《恶棍》 第1页 《恶棍》作者:冬日嗅【cp完结+番外】 文案 蒋磬的父母死在了他十八岁生日的当天。 他十年间无数次自责——如果不是他偏偏在那个路口掉头,是不是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沈逾之说:不会。 蒋磬眼看着前不久刚来市局的心理学顾问沈逾之站在天台上,将犯下滔天大罪的嫌疑人一脚踹下了天台。 随后沈逾之拿起了滚落在地的75式,动作熟练地上膛,紧接着又毫不犹豫地抵在了自己的左肩。 他一改往日的谦和与斯文,连笑容都染上了几分过分的张扬,一点一滴为蒋磬诉说起他从未了解过的父亲的往事。 「我说过很多次,我不是什么好人。」 「现在的你……应该相信了吧。」 我的灵魂与我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而我的存在却如此真实。——阿尔贝加缪《局外人》 *强强 *温柔闷骚直球攻x白切黑钓繫心理学顾问受 *犬系攻x猫系受,双向奔赴的推拉文学 * 携手破案追求真相 刑侦/1v1/he 第1章 初遇 01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正午的晴空阴沉了下去,路上的行人们也心照不宣地赶起步子,以免因为这变化多端的天气遭了殃。 临城的六月总是伴随着不期而至的急雨,昏黄的暗云渐渐笼罩住了正片天天空,不消片刻,豆大的雨水便滂沱而至。 这雨越下越急,潮湿的空气中氤氲起了一层厚重的水雾,为平日中繁华的街道口平添了几分寂寥和神秘。 路上的雨水汇流成涓,急刷着街道。蒋磬靠着街口小卖店爬上青苔的墙边儿,缓缓升起一支烟。 离他不远处也有个人在躲雨。那人撑了把黑伞,即使站在屋檐下也没有将伞收起,而是将伞微微向前倾斜了一点,专心看着雨水连成银幕从伞沿儿砸下。 蒋磬把香菸咬在齿间,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被淋湿的衣服,抬眼间却发现了隔壁那人飘过来的视线。 第五次。 蒋磬在心中默默记下了一个数字,这是旁边青年有意无意转过来的第五次视线。 他又深吸了一口烟,脑中再次思考起这青年自己是否曾经见过。只是很快他便否认了自己的想法——这张脸太陌生,至少应该不是万街的常客。 他将烟夹在指尖,右手垂在了身侧,侧头看了那人一眼。青年一看就是那种斯文挂的,一副金边眼镜也因为雨势过大被他收到了口袋里。 最奇怪的是青年戴了个黑色口罩,严严实实遮上了半张脸。虽然临城的夏天并不是特别灼人,但仍然是以闷热着称的。所以在蒋磬看来,口罩这种不必要的东西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信号。 蒋磬目光还未收回,那青年便微微抬眼,二人猝不及防地对上了视线。蒋磬不躲,对方也毫不避讳自己探究的目光,直直盯着蒋磬的眼睛看去。 蒋磬抬起手腕,用力地将香菸暗灭在了墙上。 而当他再次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对方的时候,却仍旧看到了青年目不转睛望向他双眼的眸。 蒋磬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垂在身边的左手小指几乎不见地抽了一下,随即他将右手虚圈住端起左手腕,大拇指不停地摩挲手腕内侧的位置。而此时青年像是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冒犯,冲着蒋磬弯了弯眼眉,压低伞沿,再次将自己隐没在了水幕中。 相比较蒋磬不耐烦,那个青年却没有一丝不自在。他仍是怡然自得地抬眼盯着伞沿,时不时抬手看看腕錶,一副有什么约会的样子。 来来回回抬了几次,蒋磬将目光移到了他的手腕上。 这只腕錶精緻至极,一眼看去便价格不菲。腕錶设计有着十足的感,大概已经使用了很久,然而表面上却没有一丝划痕或污迹,想来表的主人定是定期将手錶送去护理。 夏天的雨来得及去的也快,不消十分钟便停了下来。聒噪的蝉鸣短暂地停了一会又试探着叫了起来,转即便是更加鼓譟地鸣叫。 而这边尴尬的气氛似乎也戛然而止。青年把口袋中的眼镜架到了鼻樑上,收起雨伞,将雨伞尖儿在地上磕了两下,随即转头沖蒋磬点了点头,眉目间尽是不隐藏的笑意,扭头走向雨后初霁的万街,消失在鳞次栉比的街道中。 蒋磬目送他远去,在对方消失后仍然固执地矗在原地。他的脑中不由再次出现了那青年的模样。他摇了摇头,否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转身拎起雨伞,往青年相反的方向走去。 前面街的尽头便是蒋磬的酒吧了。蒋磬父母在他十八岁生日当天出车祸去世了,车上只活下了蒋磬一个人。 其实经营酒吧只能算作是他的副业,他还有家母亲为他留下的公司。只是他对那家公司实在提不起什么经营的兴趣,活生生将副业做成了主业。 今天蒋磬本打算去酒吧坐一会,但路上偶遇的那个青年又给他本不晴朗的心情平添了一些阴霾。 他索性就没有直接回去酒吧,而是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咬在齿间,一遍又一遍描摹着刚刚青年的模样。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不舒服,无论是偷瞄他的眼神,还是无意间露出的高档表,抑或是最后沖他露出的看似温良的笑。 或许是与生俱来的直觉,蒋磬甚至从他最后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缕危险。 第2页 他皱起眉头,脚尖去踢路边的碎石子。小石子不受控制地滚向街角,蒋磬则入神地盯着石子滚动的方向看去,却不经意发现了地面积水反射中一个一闪而过的影子。 蒋磬脑袋瞬间嗡鸣了一声,细碎的寒意顺着他的嵴骨向上蹿,直冲天灵盖。他状似无意地将微微发抖的手揣进口袋,捏紧口袋中的烟盒,若无其事沿着街继续前行,目光却紧盯在了左前方的玻璃上。 这次他没有再看到闪过的影子,而是看到了一个背对着他问水果摊价格的身影。 微风拂过万街,拂过行人的脸庞,蒋磬的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他掏出火机点着了烟,面无表情地加快了速度。 一时风动,他看到挂在那人耳后的黑色细绳,在青年白皙的皮肤和眼镜片反光的映照下,格外招人。 - 或许是蒋磬的目光太过直白和不加修饰,青年似乎发现了蒋磬的愤怒。 然而他却没有一丝慌乱,只是自顾自地为挑好的水果结了帐,一步一步走到了蒋磬面前。 「您好,又见面了,我叫沈逾之,f大心理系研二学生——怎么称唿您?」 蒋磬盯着面前这双含笑的双眸,没有起伏的说道: 「你跟着我?」 「……抱歉,只是——」沈逾之拖长了尾音,不带一丝尴尬,只是看起来有些懊恼般的捋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如果给您造成了困扰,那么我在这给您真诚地道歉。」 面前的人沉默良久,只是盯着沈逾之看。对方这么盯着他,沈逾之却也没有半分的退怯,也只是静静望着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男人比他高了半个头,沈逾之不得不微仰起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睛。五官深邃立体,一双眼眸平静的盯着他看,仿佛看透他的一切。 逆着光,男人的身周被夏日雨后慵懒的阳光包围着,竟显现出了那么一点的温柔。 「别再跟着我,」良久,男人往后退了一步,抱起胳膊,缓缓张口,「后会无期。」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给面子了。沈逾之沉默了片刻,随后竟然挂上了微笑: 「再次向您表示歉意,后会……无期。」 - 沈逾之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是f大心理学的硕士;蒋磬也没有猜错,他下午确实有约。 三点五十九分,沈逾之拎着一大袋子水果走进了办公室,对方已经到了,却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等很久了吗,雨深?」沈逾之道。 女孩的表情在沈逾之踏入办公室的一瞬间明亮了起来,她甚至是有些亢奋的从座位上弹起,站起来后手指却不停搓着衣角,羞涩地低着头。 「学长能有空见我,我就很高兴了……」林雨深嗫嚅道。 沈逾之笑了笑,没有说话。 林雨深不是他的直系学妹,在三周前听说他有公益问诊才找到的他。 林雨深性格内向,他们相处的时候话也不多,只是低着头问一句答一句,沈逾之对她也常常有着更多的耐心。 「今天也提前来了,下午没有课吗?」沈逾之拉开屋门走了进去,坐在了谘询室的软沙发上,从塑胶袋里挑了个橘子剥了起来,「坐吧。」 「没、没有……我特意挑的没课的时间。」 「恩,吃橘子吗?」沈逾之把剥好的橘子往林雨深面前一递。 林雨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橘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 「那么,」沈逾之点了点桌面,「上次的问题有解决吗?」 「我……我和学长聊完感觉好多了,我现在见到他还是会紧张,但是之前的心悸噁心的反应都没了。」 林雨深的「他」一直是一个神秘的人物,沈逾之也所知甚少,只知道林雨深对「他」颇为迷恋。 而「他」似乎也是个万人迷的存在,林雨深和「他」在一起后,「他」身边还是美女如云。林雨深人又内向,就渐渐地陷入了焦虑的情绪中。 「那就好,其实轻微焦虑症在学生中还是很普遍的,现在大学生的压力也大,很容易焦虑。及时注意到也是一件好事,早发现总比晚发现强。」 沈逾之给林雨深接了杯水,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看着林雨深侷促的样子,问道:「是不是还有别的问题想问?」 林雨深一僵,急忙开口,「没——沈学长,我没有——」 沈逾之头疼地揉揉眉头,他从进门开始林雨深就坐立不安,看到了他出现才放松一些,但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会是没事: 「没关系的,雨深,你要是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只是看你的样子有些担心。」 「沈学长,我——」林雨深咬住嘴唇,白净的脸上升起了一团红晕,併拢的脚尖不停捻着大理石地砖。 「不要着急,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唿出来。」沈逾之按下了桌子上老式收音机的按钮,夏日雨后的的阳光毫不吝啬的照进屋内,伴着音乐流淌,填满整个谘询室。 林雨深不由跟着沈逾之的话做了起来,表情缓和了很多,只是双手还是纠结在一起。 「学长,」林雨深渐渐平静下来,抬眼看向沈逾之的双眸,这双眸子乌黑清亮,她在他眸中看到了自己紧绷的身影,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下周吧……下周吧沈学长……再给我点时间……」 沈逾之侧耳,表情真挚地望向面前的女孩。 第3页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我想把我的事告诉你……」 「请你……再帮帮我……」 第2章 蒋磬 02 蒋磬又在外面闲逛了很久才回酒吧,到酒吧的时候已经五点了。 这时候店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蒋磬去吧檯要了杯舌兰,便窝在店的角落里懒得动弹。 这家店是他大学毕业前盘下来的,地址就选在在临城大学城旁边。 说是大学城,但这边其实只有f大和临大两个学校,又被附近的商业办公区层层围住,两所大学总能在周边快节奏的生活中显现出一副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这两所百年老校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且排的上名的,总能从小朋友的口中听到类似于「长大后是去临大还是f大」的纠结,可以说是全国考生们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 蒋磬家住的离这边也不远,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钟就能到。 但如果你能到蒋磬的家中就不难发现,蒋磬家中根本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最基本的家具:一张双人床、几个柜子、一张桌子和一组沙发。屋内的家具灰濛濛的,唯有柜子上摆放着的全家福一尘不染。 其实这和蒋磬平时给人的印象差不多,他对人总是会表现出一副冷淡、拒人千里的样子,但在某些方面,他又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敏感和细腻。 比如在对人的观察上。 「小蒋总这时候来店里了?」蒋磬感觉右肩被拍了一下,随后他不假思索地偏头往左看去。 「啧——你怎么又猜到的?你后脑勺长眼了?」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白色衬衣的男人,除了衬衣领口拽开了几颗扣子外,其他地方都打扮得一丝不苟。 「只有你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玩这招。」蒋磬支起上半身趴在木桌上,撑着脸和坐在对面的男人碰了个杯。 「你还没回答我呢,今天怎么是晚上来的?平时不是总嫌晚上人太多了吗?」 「提醒你一下吴警官,是我的店——我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吴越抬抬手表示不想和他槓下去:「前段时间的案子结了,老子可算有时间休息了。」 吴越是蒋磬的髮小,铁瓷。他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一个班,只是高考的时候吴越子承父业报了国安大,而蒋磬则选择去了临大。 他出了警校后在基层干了两年就闹着转去刑警大队,现在专门负责跑一些刑事重案的外勤。 「那个砍死他老婆的男的被我们逮到了,那傻逼是真的怂,砍死人后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找他妈——他妈还给他关他家地窖里想矇混过关,我们查了整整两天监控才给他揪出来。」 「砍人的时候挺硬气,被我们抓到后就知道哭。你是不知道,他砍人可是刀刀致命,完全不像激情杀人,但问他什么就光说自己不记得了,只知道等他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死了。」 「我们又连轴审了三天,什么招都用上了,老子最后都想给他来点狠的了,还是什么都没撬出来——没办法,这个案子除了伤口有疑点外别的逻辑也完全没问题,他罪也认了,现场也指认了,连监控都拍到了他拿着刀浑身是血的样子。你也知道,现在这种影响恶劣的刑事案件上面都会给压力的,就算我还想查,那也是没机会,这不结案也不行啊。」 「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一普通白领,是怎么做到砍人的时候刀刀砍在要害,就算是医学生可能都没这么精准吧。」 「蒋总来帮我分析分析原因?」 「不分析,我怕你违规被停职。」蒋磬有点走神,恹恹回道。 「可拉倒吧你,你这些年往我们队跑的都算的上是我们的编外人员了,你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是我们队的娘家人吗?」 「……」 吴越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又些沉重,挥了挥手说:「不说这个了,你这又买了幅画挂这了啊?」 「大哥,我这都买了一个月了,你再看不见他都该抱小崽了。」 「这不就对上了吗,我一个月没来你这了,可不第一次看你这画!」吴越十分夸张地拍了下大腿,「你瞅瞅你这店里装修的多好,你随便拿几个东西往家里一摆,我就不至于我到你家没地方坐吧?」 蒋磬这酒吧装修的是很精緻,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主人花费了很多心思和精力装饰他。 地板是实木的,桌子是蒋磬特意找家具厂定制的整块花梨木桌,摆件是他从各个地方淘来的精品,连桌面花瓶中的插花都会每天一换。 蒋磬垂眸,指尖摆弄着鲜嫩的花瓣,「家里有个地方睡觉就可以了,我还是更喜欢店里,人多。」 吴越一梗,心中五味杂深,不是个滋味。 如果说18岁之前的蒋磬是性格冷淡的话,那18岁以后的蒋磬就是变本加厉的缄言冷漠了。 沉默片刻,吴越伸手用力拍了下蒋磬的肩膀,「正事都给忘了,我妈刚打电话叫你去家里吃饭。赶紧走吧,去晚了又要挨骂。」 蒋磬没什么反应,而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同吴越一起并肩向门外走去。 只是在快要走到门外的时候,蒋磬才微微侧头,看向吴越说道: 「他可能真没说谎。」 「啊?」吴越挠了挠头,不明白蒋磬在说什么。 「你的案子——你怎么这么不上心?」蒋磬收回目光,将门轻轻推开。 第4页 雨后的万街仍旧氤氲着水雾,水汽凝结在了老建筑厚厚的地锦上,给人以一种仙境漫游的错觉。 「既然你们用尽方法都没能让他改口供,那么更可能的是他说的就是实话。」 「他看起来很依赖他的母亲,但是往往这种人不太可能有暴虐强势的性格——你们不如好好查一下为什么他会性情大变吧。」 - 「妈,别给我夹菜了,我都吃撑了。」沈逾之摸着肚子,无奈地和母亲说道。 「你这多久没回来了,我看你肯定在学校又没好好吃饭,都瘦了!」余舫不买儿子的帐,执意给他夹菜,「多吃点小逾,你们导师最近是不是又压榨你们了?」 沈逾之的导师名叫周青临,正是他儿时的心理治疗师。周青临家也有个和沈逾之年龄差不多的小孩,于是在两个孩子的友谊下,两家人也越走越近。 沈逾之现在还记得他十五岁时第一次见到周青临的情形。 当时他坐在一个十分舒适的沙发里,沙发的皮革将他温柔地包裹住。 周青临给他放了首钢琴曲,又泡了杯果茶推到他的面前。那首曲子十分轻柔,后来沈逾之找了很久都没有再找到那首曲子。 舒适的环境配上周青临干净又安抚人心的声音,少年的沈逾之总会在他面前一层层地卸下防备。 「前几天看新闻,」余舫见沈逾之发呆,于是又给他添了些菜:「你们学校附近好像发生了什么命案,你最近也多注意点,晚了就不要出门了。」 沈逾之显然没关注过这种新闻:「什么命案?我最没有关注过。」 「好像是个杀妻案。我听同事都说那兇手平时性格挺温顺的,不知怎么就突然……你这马上就要去警局报导了,一定要小心这种人。」 沈逾之沖余舫安抚一笑,宽慰道:「妈,你放心,正常情况下我和他们不会有直接接触的——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起码会隔一层玻璃板的。」 「还是要注意……我是怕十年前的那种事再——」 「妈!」沈逾之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余舫的话。 余舫张了张嘴,显然有些欲言又止,只是最后却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着不可言说的自责。 沈逾之垂下眼眸,右手轻轻拍了拍余舫的后背:「对不起妈,我知道你们也一样难受。」 「当初是我们工作太忙,疏忽了你。」余舫站起身来,昏黄的灯光从她的头顶撒下,在她的脚下交杂成了几道四向的暗影: 「小逾,你慢慢吃,我先上去了。你爸今天应酬,记得给他留个门。」 余舫上了楼后,餐厅中就只剩下沈逾之一个人,他缓慢踱回了沙发,就着昏暗的灯光,独自一人孑孑在沙发上坐着,双手交叠在一起。 ——那是一个极其优雅的姿势,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修长且指节分明。他用右手食指有节奏地点着左手的掌骨关节,月光和灯光矛盾地交错映在他的脸上,为他柔和的眉眼中平添了一片阴影。 沈逾之的思绪长年累月的繁琐沉重,他既要去安排每一天的工作学习,又要分神操心林雨深的情况,如今余舫告诉他的那件似乎有些不合理的杀妻案更是叫他有些莫名的熟悉感。 沈逾之抬起手腕,缓慢地转动翻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腕錶。人们都说老物件会承载着过去的回忆,物什陪你走过了许多的年华,自然也会是你人生中无数经歷的见证者。 那些喜怒哀乐嗔,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往往只要看到那东西一眼便能再次身临其境,穿越过时间的屏障重新走到你的面前。 沈逾之不喜欢这样,他的回忆从他十四岁的那一年开始,便长久地暗淡了下去,追忆过去只会让他更加痛苦难熬。 他向后倚去,回忆过去总使得他头痛。于是沈逾之将右手搭在了额头上,微微嘆了口气,决定暂且放过自己,目光便自然地在屋内扫过,然后定在了不远处撑起来的黑伞上。 沈逾之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起男人的模样——其实除了单纯的职业病,仔细一想,那个男人看起来有些眼熟。 沈逾之的记忆力很好,看过的书见过的人,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这种眼熟的情况于他来说甚是罕见。于是他忍不住在回忆中细细翻找,然而最终也没有寻到一丝线索。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的他? 沈逾之苦思冥想,直到家里的落地钟敲击出沉闷的十一下声响,才回过神来。他缓身站起,暂且放下了重重心思,将放凉的饭菜又加热了一遍,又给父亲去了个电话。 随后,他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走出家门,融入了门外重叠的黑暗,消失在一片寂静之中。 第3章 献祭 03 沈逾之最近很忙,学校警局两头跑,他完全抽不出时间去想别的事。 在警局的工作是充实且繁缛的,他不仅需要对警队中一线警察进行定期的心理疏导,还要整理许多结案卷宗,为自己的硕士毕业论文搜集资料。 林雨深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沈逾之正沉心在对一个谋杀案进行犯人的行为分析和心理侧写。他听到林雨深的声音愣了足足有好几秒,随后将手机换到右手上继续接听。 「怎么了雨深?」沈逾之走到办公室窗前,窗口横过来的树杈上站了两只麻雀,和他遥遥相望。 「沈学长,你现在很忙吗?」林雨深有些失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她的心情不错,似乎摆脱了一直以来缠绕着她的阴霾:「我去了你的办公室,那边的学姐告诉我你最近在外面实习。」 第5页 「对的,我在帮着统计数据。」沈逾之一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林雨深接过了话。 「那中午你有空嘛沈学长?我想请你吃个饭,感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沈逾之抬手看了眼腕錶,刚刚十点多点。林雨深打来电话的时间非常巧妙:十点,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吃完早餐有一段时间,一天的工作也渐渐步入正轨。 同样,十点对于去学校办公室找人来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看来林雨深对于今天的临时邀约,一开始就是势在必得的。 沈逾之微微蹙眉,指尖点着窗框,发出有规律地敲击声,语气却仍然温柔:「有空,地方你定吧。」 沈逾之准时到了林雨深订的饭店,这个店的生意颇为红火,刚到饭点门口就排起了长长的队。 他在服务员的引导下走到了位置,只见林雨深已经坐在那边了。 林雨深和沈逾之几周前见到的样子果然是全然不同了。她今天打扮的很精緻,头髮绾了起来,别了个小发卡;耳朵上坠了个珊瑚耳坠,眼睛亮晶晶的,身上还伴着若有若无的香氛。 这和沈逾之之前见她时愁眉不展的样子大相迳庭,一扫往日阴霾。 见沈逾之到来,林雨深立即站起来迎接。 「学长你来了,这个饭店不是很好找吧。」林雨深很是自然地和沈逾之寒暄着。 「……还好,」沈逾之蹙眉,沉默半晌才接着说下去,「这家店看起来不是很好预定的样子,有心了。」 林雨深莞尔,自然地拉着沈逾之坐下:「都是为了感谢沈学长呀!」 沈逾之身体稍微向后仰了一下,似乎不是很能适应同别人的肢体接触。 林雨深却没有发现,托着脸看着沈逾之,直到这时,沈逾之才发现林雨深新涂了红色的指甲油。 林雨深注意到了沈逾之的目光,伸出左手沖他摇了摇:「好看吗沈学长?我出来之前刚涂的,这个颜色我喜欢很久啦!」 「好看的。」沈逾之仔细端详了片刻,双手交叠在桌子上,冲着林雨深弯了弯眼睫,「那么是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上次的问题解决了吗?」 提到这个,林雨深明显更加兴奋了,她双手合十,食指抵在嘴唇上,笑意怎么也掩盖不住:「我和他开诚布公地聊了聊,他很意外我会有这种焦虑……总之我们很愉快地解决了这件事。」 沈逾之沖林雨深笑了笑,向椅背倚去,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腰背却依然挺得直直的:「我很开心我能够帮到你,也很开心看到你的……改变。」 「改变?改变……是啊,现在的我和很好看,大家也说更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更受欢迎了……」林雨深有些恍惚,望着桌子上的餐具出神,随后她勐地一抬头,直直对上沈逾之的双眼,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学长,你觉得我是在慢慢变好吗?我的生活……在慢慢走向正轨吗?」 林雨深眼底浮现的是一种很难读懂的情绪,交杂着痛苦与喜悦,矛盾地碰撞在了一起。 沈逾之望着林雨深的双眼,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是的,林雨深,你的生活不会一蹶不振。相反,你还年轻,你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并不会因为一点挫折就无可救药了。」 「雨深,其实作为在学习心理学的人来讲,我不是很喜欢给你们灌鸡汤。」 「我认为你们需要的不是所谓心灵鸡汤之类的、感性上的、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一些基于临床实验,或是多年推敲出来的已经证实过的、有理论基础的一套东西。」 「所以你在向我谘询的时候,我首先会告知你你的问题,但同时我也会带你了解问题,给出解决方案,让你不再惧怕它,不再消极避讳。」 「所有恐惧都来源于未知,在未知前止步,恐惧就会缠绕一生。」 「雨深,你是个聪明女孩,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的生活完全可以由你自己掌握。」 话闭,沈逾之推了下镜框,温和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林雨深的眼眶有些泛红,她有些失态地用手挡住了脸,肩膀微微颤抖着,从喉咙中传来了细细的呜咽声,她似乎压抑了很久。沈逾之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她结束。 「…谢谢你,沈学长。」直到旁边桌的顾客换了一轮,林雨深的状态才重新恢復,她扶了下她左耳的红珊瑚耳坠,抬起头来郑重其事地对沈逾之说: 「学长,能认识你真的太好了。」 - 下午,沈逾之没回警局,也没去学校,而是在万街上随便找了一家静吧坐下。酒吧内装饰得颇有情调,一台老式唱片机压着黑胶碟片,柔情似水的嗓音迴荡在整个店中。 这些往常会很吸引沈逾之的东西现在却无法得到他的关注,沈逾之现在的注意力全被刚与他告别的林雨深所占据。 林雨深的状态很奇怪,沈逾之能感受到她的情绪起伏十分不正常。她突然的改变、突然的兴奋都给了沈逾之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沈逾之卸了力气,双手交叠在一起,阖上双眼,将自己投入了沙发的包裹中。虽然他不能完全了解林雨深情绪所代表的意义,但他还是可以根据林雨深的种种行为得出结论—— 林雨深现在的状态并不正常。 他和林雨深接触时间虽然不算太久,但仍旧在最短时间内了解了她的性格——内向少言且优柔寡断。这是长时间环境影响下所诞生出的性格,朝夕内,起码短短的几星期内发生这种转变的机率极低。 第6页 沈逾之蹙眉,喝了口混着冰块的燕麦拿铁。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除非是她的生活遭受了重大冲击,不然她的那份转变便无法解释。 无论如何,现在需要和她再次聊一聊。 沈逾之的食指不自觉点了点手背,随后睁开双眼,拿起被他丢在桌子上的手机,按下了林雨深的电话号码。 「edy?edy?你的手机在响诶。」一个身着侍应装的女孩一边束着头髮一边提醒身边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孩。 edy今天心情似乎不错,一直在哼着小调,整理着自己的仪貌。她对着镜子摘下了耳坠,仔细地收进了一个小塑封袋中,又将袋子塞进了自己外裤的兜里,漫不经心地回道: 「没关系,诈骗电话吧,今天打了四五回了。」 「什么诈骗犯这么执着?我猜是你男朋友的电话吧?你们吵架了?」 edy终于有空瞥了眼躺在休息室箱子上的手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将电话按黑。 「不是他,还是之前的诈骗电话。接起来就是一个ai女音告诉你有法院传票之类的,看一眼都浪费时间。」 「走吧璐璐,该出去交班了。」 edy从休息室的消毒柜中拿了几个杯子,放在托盘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咔嚓——」 沈逾之看着没人接听的电话锁起眉头,遽然被一声玻璃破碎的声响拽了回来。 他抬眼看去发现是店里两个服务生打碎了几个杯子,两个小姑娘又些手足无措,其中一个面露懊悔,和另一个小姑娘说了什么后便走进了杂物间。 另一个小姑娘低着头蹲在地上埋着头,只能看到她细细的发旋和一双涂了红色指甲油的双手,下一秒她便赤手捡起了碎片。 六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整,临城大学城附近的unicorn酒吧,潮湿粘腻的风吹动了玻璃门,摇晃了门边的风铃,发出清脆的迴响声音。 酒吧里稀稀拉拉坐着三两个学生,却没有人发现,不知何时老式唱片机旁出现了个女孩,身着白裙,夸张美艷的妆容上晕染着诡异的红晕。 「我将为大家献上一份礼物——」 沈逾之应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 林雨深?这是林雨深? 她怎么在这里? 什么礼物? 沈逾之看着远处唱片机旁泰然自若的林雨深,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我愿,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 沈逾之忽而有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耳边轰鸣着听不到周围的声音,身体似乎不受他掌控般,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林雨深似乎没有看到沖她来的沈逾之,只是自顾自地掏出了一块碎玻璃。 「拦住她——快拦住她!」 周边的一切似乎好像被放慢了一百倍一般,沈逾之看着林雨深缓慢地将碎玻璃抵在了自己脖子上,随后毫不犹豫地刺了进去。 ——脖颈是动物身上最为脆弱的部位,颈椎部位动脉密布,肌肉分布又少,因而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林雨深将尖锐玻璃从她单薄的颈中直直推向椎骨前端,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她的口鼻溢出。林雨深向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地晃下身,最终倒在了酒吧的实木地板上。 沈逾之停住了脚步,身体颤抖着。他感觉自己好像重归了现实世界,身边重归于安静,身边的唿啸与叫嚷通通不復存在,只是喃喃着她最后对全世界的告白。 「……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 「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 沈逾之回过神来,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望着站在血泊附近喃喃说出同样话的的男人。 第4章 欺骗 04 「姓名…姓名?……」 沈逾之回神,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呆呆地望着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无名指节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然而他的手中没有匕首,没有同伴间的猜疑与对抗,也没有人逼迫他要伤害那些无辜的生命。 「……沈顾问,希望您配合一下笔录。」 沈逾之仿佛陷入了另一个世界,耳边嗡鸣着只能听见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于是他没有动作,仍是垂着头,对那警员比了个手掌心朝外,稍等的手势,又将食指和无名指放在太阳穴上按压了几圈,深深地吐了口气。 小警员稍微有些着急,虽然林雨深自杀时是酒吧人较少的时间段,但由于靠近大学城,现场的目击证人仍有不少。 他有些不耐地拖了下椅子,不由打量起了面前的青年。 他认得沈逾之,一周前到市局刑侦支队实习的f大学生,听说是他老师亲自给市局局长写介绍信才安排过来的。平时里沈逾之的工作更偏向于文职,和他们的工作相比,不管是从工作强度还是精神压力上都完全是两个世界。 小警员看向沈逾之,他似乎吓坏了。被带上警车的时候,他嘴唇泛白双手冰冷,几乎需要人搀扶着才能行动,到了局里更是一直盯着地面沉默不语。小警员心中不由嘆了口气,走出询问间给他倒了杯热水,还从同事那要了几块巧克力。 毕竟普通人很少有直面这种血腥场景的机会,但愿他不会产生什么心理阴影吧。 「久等了刘警官,不好意思。我想我刚刚的应激反应过度了,耽误您时间了。」几分钟后,沈逾之捧起了桌上已经有些放凉了的水抿了一口,看向桌面上未拆封的几块巧克力:「还有,谢谢您的水和巧克力。这些对于缓解我现在的不良状态很有帮助,再次感谢您。」 第7页 小警员在等待过程中的那么一丝不耐也在沈逾之的几句话下也变得烟消云散。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没关系沈顾问,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需要时间缓一缓也是事正常的。」 「那么我们开始?」 沈逾之望向警员的眼睛,点了点头。 「姓名?」 「沈逾之。」 「年龄?」 「24岁。」 「职业?」 「f大心理系在读研究生。」 「你下午去案发现场的原因是?」 沈逾之伸手在后颈处按了一下:「当时心情有些……姑且说不太好吧,就随便找了家店坐会。」 「好的,你是否认识死者?」 沈逾之一梗,张张嘴,迟疑了几秒才回应, 「我……认识,是我们班的一个女生。」 「你们班?」 「是的,我们学校一般会让研究生带本科班,学校会给研究生一定的补助。」 「我这一届比较特殊,往年一般会让我们带同专业的班级,但今年不一样。」 沈逾之食指点了点太阳穴,似乎是回忆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林雨深是管理学院的大二学生。」 「那么你和她熟吗?她平时的人际关系如何?」 「也不能说熟,她找过我一两次。人际关系的话,一个内向不善交际的女大学生,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复杂的人际往来吧。」 沈逾之指尖点了两下桌子:「那么,她……」 「我们到现场的时候人就没有了,已经通知了她的家人。」 沈逾之吐出一口气,右手从额前细碎的刘海中中插入髮丝,发出一声嘆息。 「警官……我可能状态不太好,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最后一个问题,你见死者最后一面是什么时候?」 沈逾之攥着髮丝手缓缓收紧,他沉默了几秒才又开口:「我……」 而就在此时,一声门响打断了沈逾之要说的话。 「小刘,不用问了。沈顾问,你可能要继续在这里待一会了。」 沈逾之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到访者沉默不语。 闯入问询室的是两个人,为首的男人歪歪扭扭地穿着警服,后面跟了个身着休闲服的男人。 沈逾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人。 「小刘,你先出去吧,接下来我来。」 「好的吴哥。」 把小警员打发出去后,为首的警察一把拉开了椅子,发出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后面身着休闲装的男人却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行为很不满。 「介绍一下,我是吴越,市局刑侦支队第二中队侦查二组组长。沈助理,久闻大名,您来局里以后是不是还没见过?」 沈逾之沖他点了下头,目光自然地移到了吴越后面的男人身上。男人没在看他,只是盯着询问室的玻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刚在咖啡厅就见到了他,只是区别在于他将弄脏的西装换了下来。 「您好吴警官,后面这位是?」沈逾之收回目光,询问道。 「这是我助理,免贵姓蒋——蒋磬。」 听到自己的名字,蒋磬无语地看了眼吴越,尔后才扭过头来,沖沈逾之点了点头。 「助理?」沈逾之的目光却没有从蒋磬身上移开,而是紧接着问道:「我看他在那间酒吧里状态似乎挺放松的,是老闆嘛?」 吴越有些不爽,将一纸文书拍到了沈逾之面前:「真巧,沈先生。刚批下来的文件,需要您过目一下吗?」 沈逾之低头一看,眼光便扫到了「特批蒋磬作为刑侦大队二组顾问参与案件调查」几个大字,末尾还有模有样地落了个红章。 沈逾之无声的笑了笑,随即将文件推了回去,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眼睛微眯看向吴越: 「那么吴警官把我留下来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身上有她香水的味道。」从进门就没说过话的蒋磬回道。 沈逾之有些意外,抬起袖子嗅了嗅。 果然,自己身上确实沾到了林雨深的香水味,大概是被她拉着入座的时候蹭到的。 「我们查了监控,你是最后一个长时间接触她的人,能否详细和我们说说。」 沈逾之皱眉,并没有直接回答吴越的问题:「不对……为什么自杀案会转送刑侦支队?出了什么问题吗?」 吴越不答,只是用笔敲了敲笔录本:「沈先生,清配合一下。」 沈逾之噤口,毫不退让地望向吴越的眼睛,吴越则将手臂往椅背上一搭,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桀骜样。 「……我们在林雨深住处找到了五克甲基苯丙胺。」半晌,蒋磬实在受不了屋内两人的无声对峙,率先打破僵局:「沈先生,能否配合一下工作,现在这不再是一起简单的自杀案了。」 - 「你刚刚居然会给他解围?」 吴越一边走出问询室,一边问蒋磬:「你平时都不帮我说句好话,怎么给就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解围?」 蒋磬扯了扯卫衣,这件衣服是他几年前买了放在吴越这边的,显然对于现在的他并不是很合身。 「我几周前之前见过他,当时他的行为不太对劲…但刚刚在店里,」蒋磬一顿,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形,「他和我一起沖了过去,我感觉他……不太像。」 第8页 「见过?什么时候?」吴越走出警局大门,拉开警车驾驶位的门,「我不是很喜欢他,他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感觉他…很不真诚。」 「你感觉的没错,」蒋磬坐到副驾上,胳膊肘搭在车窗下,选择性地回答道:「按他所说,他和林雨深关系应该不错,林雨深在他身上放有一定的精神寄託,从林雨深的角度来说,他们最起码是个朋友。」 「但他的想法呢?」 「我看了他一开始的笔录,他似乎并不是很想谈和林雨深的这层关系,甚至连给林雨深做过心理疏导的情况都是在后来我们的追问下才告诉我们的。」 「其实这些事情我们只要半天——再快些几个小时就可以查清。」 蒋磬指了指笔录上的一行字:「而且他这句话,很奇怪。」 「我们当时离林雨深都很近,亲眼看到她自刎的。说实在的,她自杀的意志十分强烈,不管是看伤口位置还是深度,都很难有抢救回来的希望。」 「那么为什么他还要再多嘴问一句林雨深的情况呢?」 「这句话很奇怪……他是吓蒙了吗?」 「同时,他陈述和林雨深之间的关系时逻辑性很强,讲他们两人的事时从因至果梳理的十分清楚明白,仿佛……对她的生死一点都不在意一样。」 「这是为什么?曾经把他视若救世主、视若光的学妹在他面前自刎,他的情绪波动却可以控制在短短一个小时之内。」 「可是他又是真的在意林雨深嘛?他的情绪波动是因为林雨深嘛?」 吴越不由打了个冷战,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沈逾之温良的笑容:「靠,不说别的,几小时前刚一起吃过饭的人在我面前自杀我都难以接受,何况是认识的学妹?」 前面的车急停了下来,吴越也勐踩了下剎车,车内两人的身体随惯性撞到了座椅上。 「你觉得他和案子有关系?那你还告诉他内情,帮他解围?」 蒋磬仍然皱着眉头,目视前方:「或许吧,他当时沖向林雨深的样子不像是在作伪。」 「人在危机情况下的反应是不会有假的。」 「但如果他和案子有牵连,如果那五克甲/基/苯/丙/胺真的是他给林雨深的,我们也算投石问路,他一定会有下一步行动的。」 车中陷入短暂的沉默。 最终,吴越咬住根还未点燃的香菸,在拐弯处潇洒地打了把方向。 「走吧,先去林雨深家里看看。」 第5章 偶遇 05 林雨深大一下学期就从宿舍搬了出来,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内。 蒋磬和吴越赶到林雨深家的时候,楼下已经被凑热闹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吴越在小区内转了一圈还是没有找到空位,只好将车停在小区门口。 「越哥,蒋哥!」 只见任恺一个人被几个大妈团团围住,拿着笔本一边记录一边不停点头。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看到了刚赶来的两人,急忙向两人求助:「赶紧帮帮我,这小区阿姨太热情了,不知道是谁听说了消息,一个两个都说要向政府汇报情况,我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啊!」 吴越率先翻越警戒线,拍了拍任恺肩膀:「恺子,爱莫能助,越哥要去看现场。或许你可以去求求你蒋哥。」 「别叫我凯子!」任恺条件反射般回了一句,然后立马转移了目标,向蒋磬投来了求助的目光:「蒋哥!你可是我们二组的娘家人!不帮忙说不过去了吧!」 蒋磬闻言脚步一滞,随后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不去」,没有理会身后任恺的哭天抢地,面不改色地进入了单元门。 「记仇。」吴越按下电梯,嫌弃地评价道,「平时不声不响和闷葫芦一样,实际上每样都记得一清二楚。」 「晚上还有饭局,我想我该走了。」蒋磬抬手看了眼时间,漫不经心地回道。 「来都来了,来都来了,看一眼再走。」吴越忍不住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伸手去揽蒋磬的肩:「还把不把我当兄弟了!」 「……」蒋磬将吴越手拍掉,踏入了电梯。 「来的太慢了吧吴组长?哟,小蒋也来了?」 二人刚踏入林雨深家中,就被饭菜的馊味顶了出来。 禁毒大队已经在林雨深家待了有一段时间了,中队长刘景山正拿着一小包白色结晶交给身边的同事。 「临时和一个涉案人员聊了聊——需要我们配合些什么?」 刘景山是吴越的警校学长,前几年由刑侦支队转调去了禁毒大队,两人关系一直不错。 「法医那边已经对林雨深进行血检了,估计过一会结果就能传过来了。」 刘景山点点头:「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两个人的生活痕迹,一个属于林雨深,另一个似乎是个男人。」 「除了门口鞋柜里的那双男式运动鞋,主卧室内外侧床头柜下面有几根菸头——林雨深应该不抽菸吧。」 「林雨深确实有个男朋友。」蒋磬在门口站了一会才慢慢踱步进来。 正如刘景山说的那样,屋内确实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茶几上的杯子一粉一蓝,餐桌上还未收拾的残羹剩饭旁摆了两幅筷子。 「不过基本可以确定这俩人都是瘾君子——我们在客厅茶几上发现了几支用过的注射器。」刘景山拿出了一个小塑封袋摇了摇。 客厅?蒋磬皱了下眉头,随即转身看向了正对着沙发的大门。 第9页 林雨深租的房子是十年前的老楼了,结构很简单,两室两厅。大门直冲着客厅与餐厅,在门外就能对屋内情况一览无余。两个卧室设置在了角落,勉强给房间增加了些聊胜于无的隐私性。 「在茶几上发现的?哪有正对着大门熘冰的?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不怕被发现?」显然吴越也发现了异常,对着向收拾东西准备撤的刘景山问了一串问题。 「别问,是你们搞刑侦不是我搞,」 刘景山冲着屋内的人一挥手,「每年收教瘾君子、和那些亡命徒斗智斗勇就够我们受的,技侦上的东西你们自己研究,我们还得继续追查这批毒品的货源呢。」 他指了指那包还未被收起的甲基苯丙胺:「前一阵就有群众举报大学城附近有人聚众吸/毒,我们还没摸查清楚就被你们这案子打破了。」 「现场我们过了,居民走访的笔录过会给你们发过去。」刘景山扭头看向身边的警察:「这案子局里都挺重视的,估计最近也有咱俩好受了——我前几天刚答应了我闺女带她出去玩,没想到还没过一周就要食言了……」 「心累,我们先回去了。等你们回局里估计还得开个会,及时沟通。」 说罢,刘景山便沖两人挥手离开,原本略显拥挤的房间立马冷清了不少。 吴越在客厅里翻翻找找,而蒋磬则选择走进了卧室。 林雨深的卧室内并不大,家具摆放也十分简单,只有一张双人床和贴墙摆放的一个衣柜。 房间内柜子的门都敞开着,大概是被禁毒队的人搜过一轮的原因。蒋磬将乳胶手套戴上,在杂乱无章的衣服堆里翻找着。 这些衣服大部分是女装,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件男装,男主人似乎并不在家常住。 他展开了一条男性运动裤,发现裤子的尺码偏大,应该是属于一位高大的男性。 确定房间的另一位主人的身份应该并不困难,他将裤子叠好放在床上,扭头走向正在扯着嗓子和手下说话的吴越。 蒋磬低头看了眼时间,随后礼貌地冲着技侦队的周超点了点头:「我先走了,这回是有事。」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一顿,提醒几人道:「屋里的衣服尺码挺大的,你们可以在这方向查一查。」 说罢,蒋磬便迈开长腿离开了现场。然而他没走出几步便又折返回来,看向屋内的吴越,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沈逾之的身高很高吗?」 - 蒋磬换好衣服来到饭店已经是七点半了,饭店门口排了一长排人,都是在等着叫号吃饭的。 他跟着服务员的引导走进了包间,此时叔叔一家已经坐下了,看到蒋磬进门,连忙站起来迎接。 「好久不见小磬,最近是不是很忙?」 蒋磬垂眉,将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一言不发地入座,留下叔叔一家尴尬地对视。 他确实很多年没和他叔叔一见面,上次见面还是在律师面前,他叔叔企图将父亲的遗产全部占为己有。 「小磬也是大孩子了,」蒋磬不说话,婶婶只能僵硬地找话题聊:「上次见你还没成年呢。」 蒋磬这才抬头看向叔叔一家。大概是这些年过得不是很顺,叔叔额间的白髮多了很多,婶婶眼角也添了不少皱纹,只剩下蒋磬的堂弟蒋文容光焕发。 蒋文比他小了五岁,在f大国际学院读大三。 所谓的f大国际学院,其实就是挂着f大名头的民办学校,基本没有什么含金量,只要给钱就能上。听吴越说蒋文的高考成绩并不理想,而他父母又死要面子,便将他塞进了国际学院中。 蒋磬晃了下手中的高脚杯,当初因为遗产和叔叔一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这才几年就又找过来了。 他看了看面前三人,正所谓为人父母者,为之计深远。能让这俩满眼都是利益的人如此低声下气,放弃脸面和尊重来找自己的也只能是因为蒋文了。 果不其然,在几轮寒暄过后,婶婶就开口了,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 「你看你堂弟,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从不上进。要是他能有你一半省心我们也就知足了。」 「小磬,你堂弟现在大三也该实习了。你看…你那边能不能帮帮忙?」 蒋磬放下筷子,拿起面纸,一边心想道这家店还挺好吃,一边敷衍道: 「好的,我回去问一下,可以的话给你们电话。」 随后他拉开凳子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 「我吃好了,你们请自便。我一会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沈逾之坐在中午和林雨深吃饭的位置,眉头紧锁,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 他的面前摆放了一桌子的菜,却一口没动。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和他中午的菜品种类完全一致。 他坐得身体有些僵,便换了个姿势,头向后仰去。闭目养了会神,再睁眼间竟正好和另一个男人对上的目光。 沈逾之愣了一下,随后冲着对方笑着打了声招唿。 「蒋先生?真巧,又碰到你了。」 蒋磬犹豫了一下,随后走到沈逾之面前, 「点了这么多菜,不吃吗?」 沈逾之摇头,撑着脸抬头看向蒋磬。蒋磬是真的很高,站在他面前就将大部分的光挡住了。 「吃不下。或许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们,今天中午我和林雨深就是在这个位置吃的饭。」 第10页 「你在愧疚?」 「有一部分吧……作为她的心理谘询师我竟然没有看出她的问题。我很……自责。」 蒋磬仍然低头看向沈逾之。他自责两个字说的轻飘飘的,仿佛稍有不慎就会被饭店中喧闹的声音揉碎。 蒋磬看着沈逾之,沈逾之也紧紧对着蒋磬的眼睛,两人都没说话,与饭店里的嘈杂忙碌格格不入。 许久,沈逾之站起身来,叫来服务员帮忙打包了剩饭,拎在手中,然后再次看向蒋磬的眼睛。 「要出去走走吗?」 蒋磬这才发现沈逾之似乎比他矮上了半头,甚至比他想像中的更加清瘦。 第6章 你家在哪里? 06 当蒋磬和沈逾之走出饭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步行街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烁映照在行人的脸上,为白日看去冷清平淡的街口增添了一丝迷离与割裂感。 饭店门口的队仍然排出了很长。两人绕开人群,沈逾之看着那些拿着号码牌排队的人们,突然开口和蒋磬说道: 「你知不知道其实他家不仅仅只是家网红饭店?」 蒋磬扭头,看向沈逾之。 「他其实是蓝岛会所旗下的饭店,而且,」沈逾之从兜里抽出了张金卡沖蒋磬摇了摇,「他们是会员优先制的,我有蓝岛的会员,所以刚刚晚饭的时候并没有排队。」 蒋磬点了点头。他知道蓝岛会所,他为数不多的应酬中绝大部分都是选在蓝岛会所。蓝岛会所内面积很大,从吃住到休闲玩乐一应俱全,而蓝岛公司也算是建设出了临城数一数二的娱乐帝国。 「不说这个了,来聊聊你吧,蒋先生。」沈逾之看蒋磬陷入沉思,不由笑了笑,「您看起来和吴警官很熟的样子。」 「还可以吧,有什么问题?」 「嗯……没什么,那你的酒吧?」 「警察来后就封锁起来了,估计得停业一段时间了。」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会和吴越一起去现场?」 沈逾之没说话,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沈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沈逾之眨眨眼,抢先说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么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蒋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向前走着。 夜晚的临城比白天更有市井气息,街边几个大爷聚在一起下象棋,偶尔爆发出一阵唿声;广场上则是小朋友踩着滑板车滑的飞快,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两人在熙攘的人群中逆行,肩膀不免碰撞在一起。沈逾之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空出了一段他认为安全的社交距离,尔后自然地将与蒋磬撞到的一侧衣服拎起鼓了鼓风。 蒋磬没有注意到沈逾之的小动作。他将自己的薄外套搭在小臂上,露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他身材很好,一看便是会定期去健身房的一类人,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蒋磬不说话,沈逾之便耐心等待着。在两人沉默并行了一段距离后,沈逾之终于等到了蒋磬的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一开始想要隐瞒和林雨深的私交?」 沈逾之歪头想了一会,随后有些无奈地耸耸肩:「第一个问题我就想说谎了——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不过还是可以告诉你。」 「因为如果承认我和她有私交,事情会变得很麻烦。你们会不停地问我一些相关问题,而我当时的状态并不是很理想,我怕我会在你们的问题之下心理崩溃。」 「而你们调查我说话的真伪也不是很困难,何况我和她的私交也实在是一点不足为道的线索,对你们案件侦破并没有影响。」 「我建议你们不如将调查重点放在她那个神秘的男朋友身上。」 这点倒是和蒋磬的想法不谋而合。 沈逾之一顿,继续说道:「还有一点,吴警官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说句冒犯的话,不知道吴警官听没听说过至刚易折这个词语,上善若水才是处世之道。」 蒋磬压住被风吹散的髮丝,心想这两个人果然是互相看不顺眼。 「那么该我了,蒋先生。」 「你和吴越是什么关系?」 这是一句攻击性很强的问句,与日常中沈逾之给人温柔绅士的印象大相迳庭——这几乎像是在逼问。沈逾之说话总是带些技巧性与安抚性的,如此直白地表述出他想问的问题,并且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反应与感受,在沈逾之身上是很难得见到的。 但是对于被逼问的蒋磬来说,却觉得这句话中带了些莫名其妙又抓不住的感情。 那种感情转瞬即逝,蒋磬想要再细细思索地时候时,却只能看到沈逾之好整以暇的笑脸,仿佛刚刚那种模煳的暧昧感只是自己所臆想出来的。 「他是我发小。」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而恰巧我对刑侦方向的工作很感兴趣,他便让我兼做他的『助理』,接触一些案子。」 「那么你当时为什么不去考警校?」 蒋磬目视地面,沉沉说道:「沈先生,人生大多数选择往往并不是尽如人意。」 「抱歉,蒋先生,我不是有意的。」沈逾之声音带了些歉意,表情倒还是轻快,「那么,下个问题呢?」 第11页 「……第一次见面,你的只是后面要说什么?」 沈逾之回忆了一会才继续开口:「第一次见面?在万街那次嘛?」 蒋磬点点头,沈逾之似乎觉得有些好笑,指节擦过鼻尖,声音含笑, 「蒋先生的记性真不错,我都快忘了我想要说什么了。」 「你当时问我为什么要跟着你是吗?唔……让我想想,」说着,沈逾之放缓脚步,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蒋磬迫不得已也压下了自己的步子,跟着沈逾之的速度继续走下去。 「大概是想为我自己辩解一下吧,想告诉你我并不是什么变态。」沈逾之看向身旁有些别扭的蒋磬,失笑道:「你知道的,我是学心理的,你的一些行为表现非常典型,几乎像是从教科书内走出来的。」 「我对你很感兴趣。」 「现在我可以补齐那句话了,只是,我很好奇。」 「到我了,蒋先生。」 沈逾之说完后这句话后,蒋磬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了一些紧张。他有些别扭地摩挲手腕内侧,忽而意识到了身边人探究的目光后,又仿佛惊醒般草草放下了双手。 沈逾之将蒋磬的反应尽收眼底,身边的人似乎对他即将提出的问题有些焦虑过头。 他想了一会,站定在了十字街口,最终在蒋磬略有侷促的目光中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蒋先生,你家是往左走还是往右走?」 - 次日清晨,蒋磬是被手机铃声吵起来的。 蒋磬撑起上半身,睡眼惺忪地揉了揉脑袋,呆坐了两秒才接起电话。 「你还在睡觉吗?别睡了我的蒋总,你快来救救我,老子要受不了了。」电话里传来吴越略带些焦躁的声音。不知为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偷偷给他打得电话:「快来,我在林雨深家。」 蒋磬将手机从耳边移开,看了眼时间,声音带了些睏倦:「这才七点半,生产队的驴都不是这么给你使唤的吧。」 「你以为我想在你睡觉的时候触你霉头?上次去你家赶上你睡觉,你起床气差点给我扔出去!」 「是那个姓沈的,上面安排他来当我们二组的顾问!老子根本没法和他共事——」吴越的语调忽然一变,声音也提了八度,「怎么了沈顾问?我?我在给小蒋打电话。哎对,就是昨天那个蒋磬。」 「总之你快点过来,我可没法和他单独相处!」吴越撂下这句话就扣断了电话,只余蒋磬茫然地听着电话忙音。 蒋磬花了半个小时才赶到林雨深家。林雨深家楼下的警戒线已经被撤掉了。忙碌的城市就此甦醒,上班族们拿着早餐匆匆赶去上班,晨练的大爷大妈们也如往常一般。太阳照常升起,似乎这座城市已经将昨日自杀的女孩忘却。 「早上好,蒋先生。」蒋磬刚踏入屋门,就听到了沈逾之的声音,「昨天告别之后我以为我们会很久不见,但没想到今天早晨刚醒就接到邓局电话,安排我过来配合你们工作了。」 邓局是临城市公安的一把手,早年和吴越的父亲互为搭档,但他的年纪比吴越父亲略长些,前几年率先升职成了局长。也是他亲批蒋磬可以作为「助理」的身份参与到案件的侦破中。 蒋磬点点头,将手中的一杯豆浆和几个包子递给沈逾之, 「叫我蒋磬就可以。」 沈逾之有些意外地接过早餐,他确实还没吃早饭。他早起时一般不会太有胃口,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吃早餐的习惯,也因此经常会闹得胃不舒服,所以后来他不管自己吃不吃得下都要硬塞几口。 但不巧的是今天工作来的太突然,他来不及吃早饭便赶了过来。 「老蒋,你可算来了!沈顾问今早给我打电话说想要看看现场!」吴越见蒋磬来了,连忙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又状似无意般偏头,见沈逾之没有在看他俩,小声问到:「你最近没事就跟着这个案子吧?我没法和他独处——」 沈逾之吸了一口豆浆,豆浆还是热的,应该是在楼下早餐铺买的。他揉揉肚子,感觉一直隐隐作痛的胃好了不少。 他看向面前哥俩好的两个人,转了转豆浆杯上的一次性吸管,轻咳一声,等到二人都看向他后,宣布出了他的刚刚发现: 「两位,你们没有发现屋子里可不只有林雨深和她那个男友的痕迹吗?」 「这间屋子里,还曾有过第三人。」 第7章 第三个人 07 「第三个人?沈顾问为什么这么说?」 沈逾之在茶几上垫了张纸,将豆浆杯放在上面,绕到过两人来到门口,用脚尖点了点散落在鞋柜边上的一双男式运动鞋。 运动鞋是某国际大牌的双基础款跑鞋,这双鞋看上去很新,几乎没有什么穿着过的痕迹,只有鞋带稍微散了散。 「吴警官,你们的技侦技术还有待加强啊。」沈逾之侧身戴上手套,拎起一只鞋子,鞋底朝上,给吴越和蒋磬展示。 这只鞋的鞋底很干净,鞋子内侧的磨损痕迹也十分轻微,他的主人似乎没穿过几次。 蒋磬皱眉,接过跑鞋,环看了一圈才迟疑开口:「255?这双鞋是41码的?」 「是的,41码。」沈逾之脱下手套,从兜里掏出了一片湿巾,一边细细擦拭手指一边回答道:「吴警官,可以看看卧室的男装的尺码吗?」 「男装?我记得老蒋昨天翻出来的那条裤子是xxl的,裤脚没有明显磨损,裤腿也没有撑大的痕迹……」吴越回忆道,「那么如果假定这条裤子的主人是一个正常身材的成年男性,那么他的身高起码也有185厘米以上,而这双鞋……」 第12页 「根据鞋码对应的身高计算,41码鞋对应的身高只有178.5厘米,除非他天赋异禀,身高185厘米只穿41码的鞋,他大概率是一个身高在178厘米左右,林雨深认识的,且可以进入她家中的第三个男人。」 沈逾之说完后,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大超!你们现场技侦怎么做的?要不是人沈顾问在,这么重要的线索就给要漏了!」 吴越伸手打了下周超肩膀,周超被打地一踉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昨天刘队来看过一轮了,我以为他们都弄得差不多了……我们的问题。」 沈逾之不置可否,从茶几上拿起豆浆吸了一口,却是皱着眉咽下去的。他将纸杯握在手心,看向吴越。 「吴警官,现场的物证差不多就这些了。这两个人的身份应该不难查,不如我们先回去整合一下思路?」 吴越点点头,沖沈逾之摇摇手机:「刘队刚给我发了消息说他那边也发现一些线索,也让我赶紧回去。大超,恺子——快把东西收拾一下!」 回去的车是任恺开的,沈逾之坐在副驾,剩下三个男人挤在后排狭窄的座位。 车内的空气有些紧张,不復平日活跃的气氛。沈逾之一人规规矩矩的在前排坐着,双手交叠在一起,腿交叉併拢,也不说话,只是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后排的吴越低头戳着手机,周超有些自闭地盯着自己的裤子。蒋磬坐在二人中间,若有所思地将目光放到了沈逾之干净地发尾上。 「沈顾问,你是学心理的,你们不经常有什么……侧写?对,嫌疑人侧写之类的东西?」车内气氛有些太过尴尬,刚走过了两个路口,任恺就趁红灯时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们学心理的?」沈逾之抿抿嘴,交叠起的手指互相摩挲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两个男人的线索太少,我现在能得出的结论也只有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那些。不过,我可以给你们简单分析一下林雨深。」 「上次好像和你们提过,林雨深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我们可以大致将人们分为内倾和外倾两种态度。简单来说,内倾人格大多数是持有主观的心态,而外倾人格则相反,是客观的心态,情感由意识支配。」 「她一开始表现出来的状态仅仅是一个内倾人格所拥有的特质,敏感、沉默寡言,同时还有一部分由于社交恐惧而引起的焦虑症。」 「但是后来再次见面时,她好像变了个人——其实就1921年卡尔荣格提出的的人格类型学说来讲,内倾人格并不是大家所拥有的刻板印象般厌恶社交或之类的行为,只是对他们而言社交并不是同外倾人格般的必需品,他们大多将社交视为一种任务,是他们所谓的外倾表现不过是一种不得不而已。」 「但是林雨深给我的感觉并非是一种迫不得已的表现,相反,她似乎能从和我的交流中得到能量,她的情感波动受到了我对她的意识输出的影响。」 「人的一生如此漫长,基本每个人的性格都会根据自己的经歷、生活、状态发生一定的改变——但这种改变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一个人性格的改变必然会跟影响到他人生的大事息息相关。」 「或是最初的青春期,或是经歷了特殊事件后三观的动摇,又或是有了社会阅歷之后的性格重建。」 说罢,沈逾之揉了下嘴唇,看向身边发蒙的任恺,微微笑了下, 「抱歉,不小心说多了。这样长篇大论只是想说明她性格的转变不可能是直接形成的,在我和她最后一次见面之前一定有些我们不知晓的状况发生。」 「她后来的表现让我一度认为她的转变可能是由于某些外界刺激,而患上双向情感障碍造成的——但后来我查阅的相关资料,吸食甲基苯丙胺后,也会有类似亢奋、焦躁暴躁的情绪表现。」 「那么这个我们都不知晓的情况会不会就是吸毒呢?」 沈逾之食指抵上太阳穴,嘆了口气,似乎在为林雨深惋惜。 「目前看来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可能。那么,我们再想深入一点,她是一个大学生,还未进入社会,接触甲基苯丙胺这类成瘾性高、非新手毒品的概率究竟有多大?她吸毒这个行为到底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呢?」 「还有一点,她的焦虑症还伴有一定的焦虑障碍,具体表现为她对于特定时间的强迫行为。」 「她每次约我的时间都是在周三的下午四点,之前曾有一次我踩点到时,她明显表现地坐立不安,直到我来了以后她才表现地长舒一口气般,恢復为往常的样子。」 「有例外,」后排沉默多时的蒋磬突然说话,沈逾之便稍微转身看向他。 「昨天她是中午见得你,但是——」 「她是下午四点自杀的。」 沈逾之转头,冲着后排沉着脸抢先说出答案的蒋磬露出了一个真诚的笑容。 - 吴越下车刚给组里几人安排好工作,就被领导叫去开会了,临走前他还不忘偷偷嘱咐蒋磬不要让沈逾之在办公室里乱翻。 蒋磬无奈,沈逾之除了和他第一次见面外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形象从来都是彬彬有礼的。就算他本人性格略有糟糕,以他的脾气与性格,大概也不屑干如此难看的事情。 他跟在沈逾之身后往市局二楼的刑侦大队走去,视线着沈逾之的脚步前行。 第13页 其实沈逾之从外貌来看就是一个很干净的学生相,尤其是他今天的着装。 大概是早晨时间比较赶,和昨天的正装打扮不同,今天的他穿了件棉质纯白体恤。棉质材料的衣服很容易生褶皱,但他身上这件却看不出一丝痕迹;下身穿的是一条水洗牛仔裤,衬得出他的双腿愈加修长。他的人往那边一站,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君子,也是中最受欢迎的一类人。 而蒋磬的气质却和沈逾之相反。大概是他的性格使然,多数情况下蒋磬看上去都是那类没有什么丰富的内在情感的人。再加上他并不美好的一些经歷,只会将他打磨得更加内敛稳重。 其实蒋磬也算得上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眉如峰、眼如潭,若是他能运用好这些优势,想必会收穫不少芳心。但他沉默寡言的性格註定他只会受到一些还处在叛逆期而追求「酷」的小姑娘的欢迎,更多的成熟女性会受不了他闷葫芦般的性格——毕竟他也只有在对上感兴趣事物才会多说几句话。 「蒋先生,吴组长的办公室是哪边一间?」沈逾之停在了二楼楼梯口,转身向还在盯着楼梯出神的蒋磬。 蒋磬回神,扯了下裤兜:「右转第二间——叫我蒋磬就好。」 「你好像之前和我说过的。抱歉,我现在记住了。」沈逾之依言右转,果然看到了间挂着「二组」牌子的办公室。 「你还记得林雨深自杀前喃喃那句话吗?」沈逾之推开门,屋内一片繁忙。提前上来的任恺和周超已经开始调查那个神秘的第三人了,其余两个他不认识的警察也在端着咖啡查看监控记录,这几人无一例外的眼下青黑。 「记得,」蒋磬轻车熟路的在柜子里找到了一个包装精美、还没使用过的茶杯,从吴越桌上夹了些茶叶进去,兑入热水。 「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他没有一丝停顿地回答道。 沈逾之接过茶杯,点点头:「这句话出自泰戈尔《爱者之贻》中的《渡》,整篇诗的基调都是迷茫又无助的,只是在最后点睛中才写下了这句激励人心的话。」 「你认为她的这一句话有深意吗?」 蒋磬沉思片刻:「你还是怀疑林雨深是被人诱骗才沾染上了毒/瘾?」 「不是我主观认为的,而是经过我的逻辑分析告诉我的。」 「我同意你的想法。虽然我们店内员工面试不由我负责,但是就我在店里见过的她,确实和你分析的一样。我也不认为她会主动走入歧路。」 「那第三人更加可疑。」 沈逾之从桌子上随意拿起纸笔,在纸正中间写下了林雨深的名字。 「其实这种情况下画一个关系图会更加直观。」 「我们现在可以知道的三个人,林雨深、她男朋友、和第三个人。」沈逾之在林雨深名字上下分别写下了这两个人。 「我们姑且认为运动裤的主人是林雨深的男友,毕竟衣柜这种非常私密的地方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接触到的。」 「衣柜内男式衣服并不多,这条裤子也是你翻找了一会才找出来的。她男友的衣服在他家的并不多,鞋架上也没发现其他的男式鞋。但桌面上的碗筷、卫生间的洗漱用品确实是成双入对的。」 沈逾之在林雨深和他男友中画了一条线:「这么看来她的男朋友大概率已经搬离出租屋,而林雨深却没有扔掉对方的所有东西,而且留了很多生活细节的物品。」 「两种可能性,要么是男生自身原因被迫搬离,偶尔回来住几次,要么就是她对我说了谎,他们的感情已经破裂。」 「而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再看第三个神秘人。」 「他和林雨深的亲疏关系不如林和他的同居男友。我们对他的了解太少,只能知道林雨深和他认识,有可能是她的同学,也有可能是她在打工时认识的朋友。」 蒋磬摇摇头:「吴越昨天查过,林雨深只在我们店里打过工,我们的员工中并没有符合的人。」 「那这第三个人大概率就是的f大的学生了。」沈逾之在第三人旁边写下了「学生」二字。 「确定了大致范围,下一步就是分析这三人的关系了。」 「林雨深家中仍然摆着两副碗筷,当时家中应该还是两个人。」 「但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她的男友突然决定搬走,甚至连衣柜内的衣服都没收拾好就离开了。」 「她有段时间没找我了,每次找我之前都会提前约时间,一般是在周三下午四点。这次找我也更像是临时起意,当天才找到我。」 「或许是他们吵架了,又或许是她的生活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总之林雨深的性格转变就发生在这段时间内。」 沈逾之将林雨深和男友之间画了道线,并林雨深名字旁边写了个性格转变,圈了起来画了个问号。 蒋磬沉思了一会:「林雨深的男友也是f大的,他们三人会是相互认识的吗?」 沈逾之将三人的名字括在一起:「大概率是,我的推测也是倾向于三人互相认识。」 「他们三个人会不会是凑在一起吸//毒?」沈逾之看着蒋磬的眼睛,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蒋磬盯着沈逾之的那张纸陷入沉思,他们对于林雨深的男友和那第三个人都了解甚少,甚至连屋里是否真的有第三个人都无法完全确定,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支持他们的推理。 第14页 「蒋哥,沈顾问,我们查到监控了!屋里真的存在第三个人!」 「这人叫杨远,近半年来经常出入林雨深的出租屋。」 蒋磬和沈逾之对视一眼,勐地站起,往任恺的办公桌凑去。 「可是这杨远前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坐大巴离开了临城,你们看这段监控——」 任恺给两人调出了长途车站周边的监控,只见画面中的杨远十分焦急地搭上了去往临城周边燕和市的车。 「这个杨远在林雨深自杀前一天就跑了!」 第8章 家人 08 「杨远,男,22岁,就读于f大学国际学院金融系大三。去年由于绩点不够休了一整年学,在校期间和休学期间均无不良记录,无医院就诊记录。」 「六月二十八日,也就是林雨深自杀前一天,在晚上8:05乘坐牌照临a11pw5的长途大巴前往燕和市。」 「杨远具体在燕和市的动态,我们已经和燕和市警方联繫,那边流程批下来之后就可以调取燕和汽车站附近的监控了。」 沈逾之坐在投影屏旁边,手上端着蒋磬刚给他泡好的茶。 蒋磬坐在沈逾之身边,认真地看着任恺在投影屏中调出的杨远资料,双手放在会议桌上,右手的一支笔在指尖飞舞。 「奇怪的是,我们在监控中只发现了杨远一个人,并没有在周边监控中发现第三个可疑人员。」 「我们问过林雨深的舍友,林雨深大一就搬出去住了,和她的舍友关系并不密切,她们甚至不知道林雨深有个男朋友。」 「沈顾问,有没有可能这个杨远就是林雨深的男朋友啊?」 「不可能,」沈逾之咽下一口茶,几乎是立马否认了这种可能性,「林雨深所有的焦虑源泉都是因为她的男朋友太过优秀耀眼,而杨远无法让我在他身上看到这种特质。」 「首先他的大学成绩并不理想,连做到在f大国际学院中升入大四都很困难。而林雨深不仅是去学成绩优异,绩点在年纪也是靠前,也就是这半年成绩才慢慢掉下来的。」 「其次,林雨深的外貌虽然算不上顶尖,但也是个清秀的女孩。杨远在视频中甚至是有些矮小驼背,神色也十分慌张,他的条件并没有达到让林雨深自卑的程度。」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林雨深口中的『他』可是个万人迷的存在,能让这么多女生为止倾倒的男人不可能只是这样的人,我更倾向于她的男朋友在学校是个风云人物。」 「这……难道她那个男朋友能完全规避所有监控,完美地离开现场?」 蒋磬眉头紧蹙,原子笔笔尖点了两下干净的纸面,刚要开口就被门口的几声叩门声打乱了。 门口站着的是吴越,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眼神一飘又发现自己放在局里没捨得用的茶杯被沈逾之握在手心,表情更加复杂了。 他又敲了几下门,轻咳几声,见大家都转过头看向了他,才有些不甘地宣布道, 「刘队那边顺着注射器找到了线索,结合线人情报已经锁定了这批毒品来源。」 「林雨深的尸检显示他的膝盖窝的静脉处有明显的针孔痕迹,血液检测结果也为阳性,已经确认她生前曾经吸毒。她本人被法医鑑定为自杀,今天下午她家里人就要来认领遗体了。」 吴越深吸一口气, 「将证据移送到禁毒大队吧。」 「我们的工作可能就要到此结束了。」 一时间屋内没人说话,任恺和周超低着头不说话,蒋磬的笔尖顿在纸面上,只有沈逾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那……老大,杨远怎么办?林雨深的案子就这么结了?疑点重重啊!」 周超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问道:「林雨深是自杀,那和她身边的那几个人完全没关系吗?还有她那句遗言,什么负担什么苦难的,一看就不正常吧?」 「林雨深自杀前一直在寻求心理援助,谁也不好说她到底是因为自己的问题自杀的还是被致自杀的。何况她还吸毒,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嗑嗨了自杀的?」 吴越烦躁地从烟盒中弹出一支烟,咬在牙间,无奈又恶狠狠地说道:「没有充足证据,林雨深案不能立为刑事案件,都移送给刘队那边吧。」 「吴组长,我有个不情之请,」沈逾之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指尖叩着桌子,发出有规律的「嗒、嗒」声, 「我想见雨深最后一面,在她……离开临城之前。」 - 林雨深的父母不是本地人,昨天得知了女儿自杀的噩耗连夜坐飞机赶了过来。 沈逾之赶到医院太平间的时候,林雨深父母已经站在里面了。 两位老人双鬓飞白,满脸泪痕,恸哭着趴在林雨深的床边。 两位老人身边站着个身着校服的男孩,看起来是他们的儿子。男孩一边安慰两位老人一边暗自抹眼泪。 沈逾之抿抿嘴,沉下脚步走进屋内,低声安慰道:「节哀顺变,叔叔阿姨。」 两位老人听到沈逾之的声音并没有回头,仍然跪坐在地上流眼泪,反倒是他们的儿子揉了把眼睛看向他。 「谢谢……你是姐姐的朋友吗?」 「……是的,我是他学长。」沈逾之揣度了一下,才迟迟开口。 「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种事……我姐她……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姐姐对我很好……她比我大了五岁,从小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给我……学习也好,不像我总得让爸妈操心……」 第15页 「她上了大学之后不在家,但每次发了工资都会给我发个红包……让我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 林雨深的弟弟忍不住呜咽了起来,沈逾之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姐姐很懂事,知道家里不是很富裕,分给我们的生活费也不多,但姐姐在学校不仅年年拿奖学金,周末还勤工俭学做些兼职……」 「怎么就……她不可能……」 「她前天还给我打了电话,说在临城一切顺利,让我们不用担心……」 言至此处,林雨深的弟弟再也忍不住了,抓着沈逾之嚎啕大哭起来。 沈逾之任由男孩抓着他的衣袖大哭,眼睛望向躺在白布之下的女孩。女孩面色灰白,没有一丝生机,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石雕。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鲜红的指甲油,只不过在红色的衬托之下,显得她的肤色愈加晄白。 「关于你姐姐的自杀,我们警方也在侦查中。」沈逾之移回目光,顺着男孩后背捋了几下, 「她……到最后也在和自己抗争,生活中总是有诸多无奈的。」 「她是个好女孩,只是选错了路。」 「……我姐姐她不可能吸//毒!她以前那么乖巧,我父母也更喜欢她!你告诉我,这是假的对不对?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对不对?我姐姐是被骗的对不对?」 看着面前的男孩满脸泪珠愤怒的样子,沈逾之近乎于怜悯般压住了他的肩膀: 「你姐姐的去世,我很抱歉,我们也在努力调查,但是你要知道——」 「生活……还在向前,你们家也还有你这一个希望……我想雨深也期望能看到你也有一番成绩吧。」 说完,沈逾之便静静搂住男孩,任由男孩在他襟前哭泣——就像他一直以来帮助林雨深的那样,温柔的悄无声息。 良久,男孩才抹了把脸,不好意思地放开沈逾之,沖他深深鞠了个躬。随后在沈逾之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蹲下身去安慰仍在哭泣的父母。 沈逾之最后又看了一眼林雨深,刚要转身,视线一飘却发现了躺在钢架床边角落的两颗红珠。红珠被塑胶袋静心包装着,与周边纯白的世界格格不入。 沈逾之愣了一下,压下刚要抬起的脚跟,定定望向林雨深的耳间。 只见她原本坠着红珊瑚耳坠的耳垂空空如也,仅仅余下一枚黑点。 - 蒋磬在市局里待着没走,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翻手机。 吴越有些暴躁地拿着沈逾之用过的杯子,质问蒋磬道: 「大哥?这不是你去年给我送的生日礼物?我记得这杯子不便宜吧,老子都一直没捨得用,你给他用?」 蒋磬没动,依然在戳弄着手机,翻看着助理给他发的消息,声音懒懒的:「刚刚没找到杯子,等我再给你补个更贵的。」 「我看你是有什么毛病,他那么大一人了,渴了饿了不会自己解决?你给人又带饭又泡茶的?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吴越越想越不对,警觉道:「难道你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遭遇了危险?他捨身救了你的狗命?」 「……我看你才是有什么毛病,这么会脑补你应该去当编剧,国产电视剧就靠你了。」蒋磬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了一下,然后将手机放下伸了个懒腰,仰起头看向天花板, 「昨天和他聊了一会,我觉得我对他有一些……误解,愧疚使然吧。」 其实蒋磬也说不清沈逾之之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愧疚是一方面,更多的也是掺杂一种探究味道的好奇。 就像昨天沈逾之对他说的那,沈逾之对他很好奇,但谁能料到这种情感却兜兜转转竟然返还到了自己头上。 从各个方面来说,沈逾之都是个充满神秘的人,他做事通常情况下都是滴水不漏的。摸不透、琢磨不清,这恰巧对于对人情感与行为都极为敏感的蒋磬来说,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言至于此,蒋磬盯着桌面不远处的纸笔出神,想了半天沈逾之这个人却仍然毫无头绪。他头痛地将手背搭在额头上,转移话题道, 「林雨深的案子真就这么结了?」 吴越嘆了口气,无奈地说:「你以为我想就这么结嘛?」 「我刚刚去开会,会上我是向邓局主张不结案,我和邓局说了我们刚查出来的东西,也提出了林雨深很有可能是被动自杀。」 「结果邓局还没说话,老吴先就把我骂了一顿。」 「我爹拍着桌子和我说的,破案不是想当然,现在所有证据都指向林雨深就是自杀,她自杀前一个月一直在沈顾问那做心理治疗,你也听沈顾问说了,她很有可能有双向情感障碍,再加上她还吸毒,自杀几乎是顺理成章。」 「而我们呢?我们没有证据,仅凭个不知何故逃跑的杨远?」 吴越忍不住握拳砸了下腿:「证据、证据、证据!最近的案子怎么都那么憋屈?上次那个杀妻案也是,疑窦丛生却没有更多的证据……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 「我也有同感,」蒋磬也跟着嘆了口气,「我一直在想林雨深那个男朋友,但除了那条裤子外,所有证据都表现得似乎没有这个人一样。林雨深楼下可是有不少商铺的,他到底是怎么做到规避了那么多摄像头?」 吴越翘起二郎腿:「难不成有人在背后指挥他走的?也不至于吧,总不能是他的身份见不得人的吧?」 第16页 「算了,反正这个案子已经移交给禁毒大队那边了,现在压力给到了刘队这边——」 蒋磬点点头,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即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冲着窝在椅子里颓废坐着的吴越说道: 「我得回公司一趟,」 「去给我那个便宜表弟安排个工作。」 第9章 来我家吃个饭吗? 09 蒋磬是打车去的公司,到办公室的时候助理已经在等着他了。 其实蒋磬现在在公司里已经不是什么运营人之类角色了。当初父母去世后,他在律师的帮助下,将公司的股份分成了三份,自己留了一份后,又剩下两份卖了出去。 严谨来讲,他现在也只是公司的一个大股东,并在公司挂了个总经理的职务。蒋磬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每年靠分红就足以让他衣食无忧了。 昨天叔叔让他帮蒋文找实习的事他只是顺嘴和助理说了一下。他这个助理是个新来的愣头青,显然并不清楚蒋文一家和自己老闆之间的恩怨,便立马在公司里找到了个适合蒋文的闲职。 「小蒋总您来了,」助理见蒋磬来了,连忙给他倒了杯水,「刚刚说要去接您您也不让,路上还好走嘛?」 蒋磬拉开自己的真皮办公椅坐了进去,冲着助理点点头:「离得不远,也不堵车,就不麻烦了。」 「你给蒋文安排的是哪个部门的工作?」 助理拿出了几份文件放在蒋磬桌子上,蒋磬随机拿起来一份,上面写着目前公司的一些空闲岗位。 「目前有人员空缺的部门都在文件上了,看小蒋总怎么安排了。」 「证券部、董事会秘书处、证券事务代表、财务部……」 蒋磬皱眉,伸手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就这些吗?」 「我看了您发给我的蒋先生的简歷,目前适合他专业还缺人的部门就些了。」 蒋磬讲文件放下,揉了揉太阳穴:「那就先让他去财务干着吧,给他发个消息,告诉他明天就可以来公司了,你先去忙吧。」 助理依言离开了蒋磬办公室,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下蒋磬一个人。 蒋磬窝在椅子里懒得动弹,他其实是不太愿意来公司的。他现在的这间办公室正好是父亲以前的办公室,他以前很喜欢这个房间,因为可以从整片落地窗内俯瞰不远处的海。 但父母去世后,他便不再喜欢独自呆在这里。 蒋磬走到玻璃旁,附近的景色和他记忆中的相差不大,但一些时间的痕迹却消失不见了。 当高度提升到行人都成为一个一个黑点的同时,能看到的景色也会变得丰富起来。 随着记忆地破冰,蒋磬意外地发现现在看似和回忆中差不多的地方,却是有很大的变化:门口的路中间设置了一条宽宽的绿化带、远处原本可以一眼望到头的海岸边竖起来层层高楼,就连海岸边的栈道都翻了新,一切都是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的模样。 蒋磬的右手不自觉抚上了玻璃,脑中却无法抑制地回想起来林雨深的男友。 他不想就这么让林雨深案就这么草草结案。 - 沈逾之下午没有去警局,而是回了趟f大。 他去了周青临办公室找给他看了看写了一半的论文,周老师对他论文目前的进度很满意,说他的方向和题材都没有问题。 随后周青临又关心了一下他这段时间在市局的实习如何,沈逾之如实回復了他。 「能参与进这种刑事案件中说明市局对你的能力也是认可的。」周青临听后赞许地点点头,「小逾现在也是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沈逾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望着周青临眼镜后一双带着纹路却异常明亮的双眼,说道: 「但是林雨深她还是……其实现在案子算是遇到了瓶颈,我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林雨深这个人很奇怪,信任我又不告诉我实情,想要被拯救却缄口不言。」 「我最后一次见她,她明明戴着一副耳坠,却又在自杀前摘下,仔细珍藏在了塑封袋中。」 周青临推了下眼镜框下沿,声音低沉,用人一种不自觉便会信任的声音说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沈逾之思索了一下才缓缓开口:「很明显,这幅耳坠对她有着非凡的意义,她大概是不愿将耳坠弄脏才收起来的。」 「我倾向于耳坠是她重要的人送给她的,现阶段看来他的男朋友可能性最大。不过这样又出现了个新问题:既然她这么喜欢她的男朋友,自杀时随身带着却不愿戴上,考虑到了他送的小礼物有没有被弄脏,那么她必然是对这个世界有着无限留念的。」 「那她为什么还会自杀?」 周青临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他没有回覆沈逾之抛出的疑问,只是温和地看着他。就这样顿了半刻,周青临才又开口: 「小逾,任何的结果都不可能是单一原因造成的,就像人的性格形成不可能是单一家庭原因或者单一社会原因就能早就的。」 「或许你可以跳出自己的一些固化思维定式,去她本身上找一找答案。」 「这是你独立负责的第一份工作,我希望你能给自己,给那个女孩都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沈逾之不说话,指尖叩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周青临也不催促,慢悠悠地在紫砂壶中填了些新茶,不紧不慢醒着茶。 第17页 直到周青临在茶壶中添了第三次水,沈逾之才迟迟抬头,冲着手执茶杯的周青临说道: 「谢谢周老师,我想我大概有方向了。」 「沈学长,我们和林雨深真的没那么熟。她大一就搬出去了,我们除了上课基本都见不到。」 沈逾之在中午下课的间隙,去教室叫住了林雨深的两个刚走出教室而舍友,三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走廊,显得和周围脚步匆忙的学生们格格不入。 「很抱歉打扰到了你们,但林雨深没什么朋友,虽然就和你们住了一年,我想你们对她的性格应该有更深入的了解。」 「昨天就有两个警察叔叔问过我们了,我们了解的已经都和他们说了。」 「林雨深自杀我们都很惊讶,也很惋惜,但我们真的不清楚啊,而且林雨深她有一些——」 这句话的语气十分古怪,透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类似于批评的语气,但从她的神色中来看却带着一些怀疑。 女生说一半便戛然而止,沈逾之敏锐地发现她身边扎着马尾的女生动作轻微地戳了戳她,于是紧追着询问道: 「林雨深怎么了?她在你们中风评不好吗?」 女生没有去管朋友的小动作,咬咬牙说道:「不过是一些空穴来风地流言罢了,我觉得林雨深不可能是那种人。」 「可以和我说说嘛?林雨深的去世我也十分难过,而你们说的这些她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这对我们来说可能会很重要。」两个女孩比沈逾之矮了有半头,于是他屈屈身,将视线放到和女孩相平的位置,身体向前倾了些,双眼温柔地看向面前两个女孩。 ——这是一个倾听的姿势,真诚且坚定,几乎可以让人毫无负担地向倾诉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其实沈逾之的话一番话含带了很多的技巧,他几句话中阐述出了自己的事实感受需要和请求,这样很容易让人对他敞开心扉。 而他的话语和动作中总给人一种行云流水般的信任和依赖,是一种旁人无法模仿出的自信。 最终,一开始还拦着朋友不让说的马尾女孩终于开了口: 「……半年前我们系里就有些关于她些传闻,说的很难听。」 「大家都在传她的私生活……不是很检点。」 说完这句话她便急急否定道:「但我们都不觉得她是这种人!就像沈学长你说的那样,我们和她相处了也有一年,她根本不是传言中那样!她的性格在我们宿舍也最腼腆的,不可能做出那种事的!」 「我们就是觉得林雨深不可能是那样的人,昨天才没和警察讲……沈学长,我们……」 沈逾之瞭然,刘景山那边的工作做的不错,显然她们还并不知道林雨深涉毒的消息。 他沖两个略有些手足无措的女生笑笑,轻声说道:「谢谢你们,你们提供的信息对我们很有帮助。」 「我想,雨深也会因为有你们这样的朋友而感到幸福吧。」 说罢,沈逾之沖两个女孩点点头,转身按亮手机,拨出了一串号码。 - 蒋磬放下电话,离开了刚和璐璐见过面的咖啡厅。 璐璐的状态明显不是太好,人也憔悴了许多,眼底还挂着两道乌黑,一看就是没有睡好觉。 蒋磬给璐璐看了沈逾之给他发来了耳坠照片,璐璐哭着和他说林雨深自杀前就是带着这幅耳环,当时她还觉得好看夸了两句。 而沈逾之那边似乎也发现了什么线索,打电话说了两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蒋磬走出大厦,忽而发现天空不知何时聚满了成团的乌云,天气昏黄下来,看起来是有暴雨的前奏。 这种雨大多数来得及去的也急,不少行人都已经提前找好了建筑物准备躲雨,一眼扫去大厦屋檐下人头涌动。 蒋磬有些恍惚,手机隔着他的外裤震动了一下,他顿了几秒才拿出查看。 手机上赫然显示地是沈逾之发来的消息—— 「晚上来我家吃个饭吗?我们边吃边聊。」 蒋磬被暴雨骤降地噪声震起了头,街上已经没有行人的踪影,雨水沖刷着潮湿的空气,带走一切夏日闷热的痕迹。 良久,蒋磬掌心的手机又震了震,他低头看去,才看到第二条姗姗来迟的消息—— 「叫上吴警官一起吧。」 第10章 八卦与失踪 10 相较于蒋磬的家,沈逾之的家明显更有家的样子。 沈逾之家并不大,只有两居室。客厅装饰,点亮客厅是明黄的灯。厨房的岛台上放了些看上去刚买好的新鲜蔬菜,显然一会沈逾之会亲自下厨招待蒋磬和吴越。 其实沈逾之本人看上去也是那种很擅长生活的人,他对人细心体贴,可以照顾到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却从不越界,始终让和他交往的人感到如沐春风。 「吴组长,能麻烦把烟掐掉嘛?我对烟味过敏。」 沈逾之指节抵在鼻尖,轻声咳嗽了一声,对着站在自己家阳台附近的吴越说道。 吴越难得抱歉的抬了下手:「阳台可以吗?」 见沈逾之点头,吴越也就不客气地拉开阳台门,独自一人呆在阳台消菸瘾。 「你对烟味过敏?」沈逾之一回头,就看到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蒋磬向他发问, 「那当时我们在万街……」 吴越留下的烟味还未散去,沈逾之鼻子仍旧有些发痒。他揉了下有些发红的鼻尖,无奈地调侃道:「要不你觉得为什么我会注意到你?是你熏到我啦——蒋先生。」 第18页 蒋磬有些不好意思,五指攥在一起,也跟着揉了下鼻子,转移话题道: 「你让我去找我们店里和林雨深交好的同事,是有什么发现吗?」 沈逾之扬了扬嘴角,背手围上围裙,沖蒋磬比出了两根修长的手指,随后转身走到了厨房岛台旁: 「是有发现,两点,」 「第一点是林雨深的耳坠。」 蒋磬起身,跟着沈逾之走进了厨房。 沈逾之已经将蔬菜洗好,蒋磬双手揣进裤兜里又拿了出来,仔细回忆了一下才问道: 「林雨深自杀的时候戴耳坠了嘛——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沈逾之家的厨房并不宽敞,两个成年男性站入其中,显得本就不大的厨房更加拥挤。 「那就……帮我剥个蒜?」沈逾之也没和身侧的蒋磬客气,一股脑将手里的蒜全部塞到蒋磬手中。 「她自杀的时候确实没有戴耳坠,而且将耳坠收了起来。但她放的并不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警方就并没发现,我今天是在她的床边角落找到的。」 「所以我这才让你问她同事,以确定这个耳坠是不是她的,但实在没想到你正好和她在一起呀,蒋老闆。」 蒋磬左看右看,从厨房边拖了个小板凳坐下扒蒜,有些招架不住沈逾之的揶揄: 「我是想去再去问问,看能不能问出些遗漏的线索……」 沈逾之情不自禁地勾下嘴角,在灶台附近忙碌。他的操作十分熟练,应该是经常在家做饭的那类人。蒋磬看着沈逾之忙碌的背影出神,不大的房间里充满着烟火的气息。 「另一点是关于林雨深这个人的。」 吴越几根烟毕,再回到屋内时看到沈逾之已经做好饭了,表情有些浮夸地说道: 「这么快就做好了?而且没想到是沈顾问亲自下厨?」 沈逾之沖吴越笑笑,没说话,反倒是帮沈逾之布菜的蒋磬有些不爽地戳穿道: 「刚来的时候菜就摆在桌子上,我不信你没看到。」 吴越一哂,赶紧帮着盛饭:「我这不没想到沈顾问这么贤惠嘛,这速度也没谁了。」 沈逾之摘下围裙,随手搭在了椅背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平时在家也只是偶尔做做,只能说是饿不死自己。随便做了点,吴组长不要嫌弃。」 沈逾之看了眼刚刚坐下的蒋磬,双手交叠在桌子上,开始切入正题, 「吴组长,我今天在林雨深那边发现了她的耳坠,她穿的那条裙子有个浅兜,大概是从里面滑出来的。」 沈逾之用一块白帕衬在塑胶袋之下,将耳坠递给了吴越。 吴越直起身,衬着白布将耳坠看了一圈,随后仔细地收起,郑重道:「谢谢,我回去让痕迹科看下。」 「这副红珊瑚耳坠,我和她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戴着,不知道为什么自杀前给摘了下来。」 「然后我去找了林雨深的舍友,给我发了个帖子并告诉我,林雨深在他们年级的风评,似乎不太好。」 沈逾之按开手机,找到了f大的论坛,给二人展示。 两人一眼就看到了飘在首页前面的,标题前写了个大大的「热」字的帖子。 其实进入了移动网际网路时代后,这种论坛类的网站就渐渐没落了。但和别的论坛不同,f大的论坛却是异常活跃,这大概是学校一届届流传下来的传统,不少学生们还是很愿意在论坛上互动的。 「这是林雨深所在管理学院的论坛,这个帖子已经挂在首页很久了。」沈逾之指了指首页的热帖,「这个帖子是半年前有人匿名发的,楼里内容全是和林雨深有关的。」 蒋磬拿起沈逾之的手机看这个帖子,帖子的题目也写的很吸睛。 「818管院l姓女神?」吴越念出帖子的题目,疑惑地抬头问道:「l姓女神?指的是林雨深?」 沈逾之点点头,指尖敲敲桌子提醒道:「往下看。」 这个帖子的楼层很高,从半年前一直到现在都一直有人回復,两人顺着楼层往下看。 一楼:有没有人知道管院二班l女神的?我好几个外院朋友都和我打听过这个人,是有什么瓜吗? 二楼:l姓女神?让我猜猜女神名字是不是三个字?第二个字是不是y? 三楼:回二楼,你猜的没错,是瓜主吗?说来听听。 四楼:回三楼,我之前和兄弟去酒吧碰到过她,当时我们还没认出来是女神。总之最后我兄弟搂着她走了,第二天中午才回来才和我说是女神,据说玩的还很开! 五楼:我我我!我也听说过,不过我是在市里的ktv遇到的,她好像在里面做公主,而且客人对她动手动脚她没什么反应…… 楼里的讨论基本都是围绕着这方面展开,不少人都说曾在一些娱乐场所见到过林雨深,并且她本人还会提供一些服务。 「林雨深她做外围?」吴越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沈逾之。 沈逾之并没有正面回答吴越的这个问题,而且将话题引了回去: 「还记得她的耳坠吗?」 「耳坠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买的,二是别人赠予的。我们之前看过林雨深的家,几乎没有什么首饰,但就她对于那对耳坠的重视程度,我更倾向于是她重要的人赠予的,」 「而很多人送礼物都会注重礼物的寓意——这就很有趣了,或许你们知不知道红珊瑚的寓意,红珊瑚在古时候的地位十分高,它象徵着幸福与永恆。」 第19页 吴越看上去仍然沉浸在帖子给他带来的震惊中,他甚至没有仔细听沈逾之说的话,注意力仍然放在帖子上。他不由抬高音量道: 「她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间,和他们关系暧昧?这帖子里的都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林雨深这个人的个人作风也太他妈……奔放了吧?」 沈逾之蹙眉,看向吴越。 吴越反应过来,对沈逾之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他停顿几秒,似乎是在整理思路,随后放下手机给两人分析道: 「那她自杀前摘下耳坠的动机是什么?这对耳坠显然对她来说很重要,她难道不想让它们陪她走最后一程吗?是怕耳坠弄脏了嘛?」 沈逾之未置可否,问了二人另一个问题: 「还记得她自杀前说了什么吗?」 蒋磬没有犹豫:「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你的路。」 「我认同吴组长的话,这幅耳坠不管是谁给她的,不管是正向的还是反向的,这都对她有非凡的意义。」 「她把这个耳坠摘下的那一刻,到底是一样珍惜呢,还是一种绝望呢?」 沈逾之放下水杯,指尖在桌子上点了两下:「还有一点,我们之前分析的是林雨深本人有一定的强迫性行为和焦虑反应,但强迫性人格的临床反应则为责任感过强且希望凡事都能尽善尽美。所以大多数强迫性人格常常会在处理不良生活事件时缺乏弹性。」 「你们看了这些帖子以后,觉得林雨深像这种人吗?」 「如果不像,那么她的这份强迫人格又是从何而来的?」 沈逾之抛下这几个问题便不说话了,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而面前的两人显然没有吃饭的心思,蒋磬的手伸向裤兜,却在摸到烟盒的那一瞬间止住,转而将手放在了桌子上。 而吴越却是一边低下头看起了帖子一边喃喃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把这两个证据上报一下,林雨深的死绝对不是这么简单……我这就给老吴打电话——」 就在此时,沉默的屋内被一声急促的手机铃划过,吴越一顿,看向自己的手机,向桌上两人抬手比了个手势,随后拿起手机起身走向阳台。 蒋磬无声地看着沈逾之,沈逾之也不说话,只是在安静地、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直到沈逾之咽下最后一口水,抽了张餐巾纸擦了擦嘴,吴越才大力拉开阳台门,焦急地走到餐桌和二人说道—— 「杨远失踪了。」 第11章 线索 11 沈逾之开着自己的黑色腾辉,飞驰在被夜幕笼罩之下的高速公路上。 蒋磬坐在副驾中规规矩矩地繫着安全带,认真地望着车窗中转瞬即逝的夜景;后排的吴越则是拿了份外卖大快朵颐,左手还在一刻不停地敲着手机。 三人的晚饭在被吴越两小时前的一通电话打破后,连回局里换车都来不及,只好匆匆坐上沈逾之的车。 沈逾之和蒋磬还好,只是吴越晚饭都没吃两口,只好随便找了个快餐店打包带上车吃。 所以开车的任务便自然落在了沈逾之身上。 「你平时不太开车吗?」沈逾之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稍微偏了偏头问身边的蒋磬。 蒋磬扭头看向沈逾之,对方姿态放松,给人一种驾轻就熟的感觉。 沈逾之开起车来和他平日里给人的印象全然不同:他车开的十分生勐,起步和减速都很快,在市区内拥挤的车道中也仍是游刃有余,很难将开车的他和日常中那个总带着笑的沈顾问联繫到一起。 沈逾之左臂撑在车窗窗框上,右手单手抓在方向盘最底端。高速上的灯光有限,蒋磬甚至看不太清沈逾之的表情,只留下晦暗的轮廓在对行驶来的车灯映照下逐渐清晰,又顷刻隐没。 「我以前出过车祸,现在对开车有点牴触。」 「创伤后应激障碍?等回去以后欢迎来找我,我很愿意和你聊一聊。」 创伤后应激障碍,蒋磬曾经的心理医生也和他说过这个名词。蒋磬父母的去世对他的冲击并不是三言两句就能过去的,而他本人又一直坚持不想进行药物治疗,所以收效甚微,对他来说也仅仅是能坐车而已。 不过所幸蒋不开车对日常生活影响并不大,他便不再去找心理医生,平时要去远点的路要么是叫公司司机接送,出门要么就是打计程车。 蒋磬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沈逾之的建议,半晌后他几若不见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沈逾之正在开车,看不见他的动作,这才清清嗓子,仓促地「嗯」了一声。 而很快回应他的是沈逾之的轻笑。 蒋磬被这一笑声躁地有些脸热,不自在地问道吴越: 「杨远有消息了吗?」 吴越咽下一口饭,双眼却还没从手机上拔出来。他听到蒋磬讲话,足足回了好几秒神才回答道: 「没有,他最后在监控中出现是前天晚上十点一刻,入住了一家汽车站旁边的小旅馆,然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那破旅馆不用登记身份证就能入住,杨远进去以后就没出来,等警察查过去的时候他行李都在那摆着,人却没了。」 「根据刘队那边的消息,已经确定杨远和629大学城贩*案有联繫,燕和市市局已经立案,邓局要求我们配合燕和市市局追踪杨远的下落。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杨远,并把他带回临城。」 第20页 「老蒋,沈顾问,你们觉得杨远和林雨深会是……那种特殊关系吗?」 「很难说,」蒋磬沉思一下,缓慢开口道: 「就像沈顾问之前分析的那样,林雨深是个十分矛盾的人,许多冲突的感情集结在了她身上,形成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她。」 「人是有多面性的,就像沈顾问也是,坐他车前我们都不知道他开车如此……不羁。」 沈逾之无奈,轻踏踏板,把车速降了下来: 「蒋磬说的没错,人是有多面性的,但人一定会有一个主要的、被大多数人看到的那一面——那么问题来了,林雨深主要的一面是什么?是单纯的大学生?还是流连夜场的酒托公主?」 「我倒觉得,最后那个自杀的她才是最真实的她。」 吴越头痛地揉着太阳穴:「沈顾问难道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这小姑娘……说的那句话也云里雾里的,就不能说清楚点吗?」 「我和沈顾问观点一致,而且,」蒋磬低头扳紧手指关节:「她的那句话一定有什么特殊含义,有没有可能……是她在向我们求救。」 求救? 吴越一怔,习惯性叼住一根烟,刚要点燃就收到了蒋磬警告的眼神,只好将火机塞回,干咬着香菸过过瘾: 「等我们抓到杨远吧,抓到他以后林雨深那个还未曾露面的男朋友也就浮出水面了。」 - 燕和市离临城并不远,杨远坐得那辆大巴开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地方,沈逾之开车快,一直踩在限速的边缘,足足节省了半个多小时。 三人下车,远远看见几道身影正杵在燕和市市局门口。 吴越定睛一看:「哟,恺子和大超比咱来的还早?」 任恺和周超似乎也刚到没多久,在和燕和市局的刑警一边寒暄一边往屋内走。两人拧头就看见了刚下车的三人,便停下来等他们一起。 蒋磬将手中的快餐纸袋按在吴越胸口:「托你晚饭的福。」 吴越随手将纸袋扔进垃圾桶,伸手握住面前领头警察的手:「您好,我是临城市局刑侦支队第二分队的吴越,想必您就是负责杨远失踪案的王淮王组长吧。」 王淮沖吴越点头示意:「吴组长幸会,未来合作中若有不当之处望请海涵。」 一行人走进屋内,显然燕和这边也在加紧调查杨远的下落,晚上九点半的办公室仍然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追踪杨远最后出现的地方。 这种要用到专业刑侦技术的地方沈逾之和蒋磬并不能帮上多少忙,两人便寻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沈助理,刚刚你在车上说,人都有很多面,那么你……觉得我的那一面是什么?」蒋磬本身想问的是沈逾之示人的一面,但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囫囵着将话头转到了自己身上。 「你问我吗?其实这种事还是自己更清楚的,外人看来其实是比较片面的。」 沈逾之双手搭在桌子上,看着不远处和王淮交流的吴越,有些心不在焉道:「我和你相处时间并不长,我觉得你可以去问问吴组长,你们认识的时间更长,他对你的认识更加全面,他对你个性的理解也更有建设性。」 蒋磬顺着沈逾之的目光看去,吴越正在帮王淮查监控,他摩挲着有些细碎胡茬的下颚,若有所思地看着监控录像。 沈逾之同样是个十分矛盾的人,蒋磬和他接触越多越有这种体会。任何人的性格中都会有相对的一面,比如林雨深的羞怯与开放,这是一种古怪的、一目了然且浮于表面的矛盾;而对于蒋磬自己来说,则是那掩盖在沉默外表之下的一颗有力跳动的、温柔的心。 但沈逾之和他们不同,他的矛盾在于他的矛盾冲突过于平淡,甚至不了解他的人很容易忽视他的矛盾。他像是在黑与白之间泾渭分明的线上踽踽而行,每走一步都要停下脚步审视自省,然后才会慎重地踏出下一步。 蒋磬回头,望着沈逾之深不见底的双眸,张张嘴,却没说什么,陪着沈逾之重新看向吴越。 吴越看着监控,渐渐明白为什么邓局会让他千里迢迢赶来燕和配合工作——杨远住的小旅馆附近的监控过于奇怪,只能看见他进了旅馆,却再也追踪不到他出去的影像。 「杨远住的是103号房间。旅馆老闆说杨远进来的时候神色和语气都十分紧张。」王淮靠着桌子,和吴越说道:「老闆对杨远印象很深,他说杨远是近一个月来第一个用现金支付的客人,并且连找余都不要,头也不回地走向房间。」 「老闆敲他房门想要把余钱还给他,他却隔着门很不耐烦地骂了老闆一顿,老闆就没再找过他。」 「直到今天下午他的房间到期两天,老闆找上门发现人已经跑了,老闆这才报的警。」 吴越了解完具体情况,咬着根烟屁股,含煳不清道:「屋内和窗台都查过了吗?不是翻窗出去的?」 王淮摇头:「不是,窗台没有明显脚印,而且这个旅店楼下有三层抬高网点,他的房间正好在网点上一层,不太可能翻窗跳下来,最重要的是,一楼监控并没有拍到杨远的踪迹。」 「电话记录有什么线索吗?」 「在旅馆时给他打电话的那个号码有加密,用的境外伺服器转接了好几个代理,我们无法追踪到具体ip,但是这个私人帐号确实是这两天和他通话最多的号码。」 第21页 「是不是很像?」一直托着腮认真倾听二人对话的沈逾之开口,问向身边的男人:「无影无踪,林雨深的男朋友很像。」 蒋磬皱着眉头点点头。 「或许吴越说得没错,确实有人在后面帮助这两个人逃走。」 沈逾之偏头,眨眨眼看向蒋磬: 「难得和吴组长在某些事上达成一致。」 「之前我只是怀疑,现在杨远的这几通欲盖弥彰的电话让我完全确定了。」 蒋磬也不自觉单手托脸:「打赌吗?吴越下一步肯定是要查杨远楼上楼下的房间了。」 沈逾之刚要开口,就被吴越和王淮商量搜查网点三层和103房间的话打断了。 蒋磬沖沈逾之瞭然一笑,歪了歪头。 沈逾之失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蒋磬柔软的髮丝。 蒋磬愣了一下,随后条件反射般向后仰去,后脑勺勐地撞上了身后的玻璃,发出了一声闷响。 伴着这声闷响,吴越让任恺将旅馆设置在网点一层的监控停下,指着画面中一个几乎和楼房合二为一地楼房投影说道: 「内网档案上显示这个网点的产权人常年将网点租给别人,而租户又当起了二房东,警方记录在案的就已经警告了他好几次,半个月前他将房子租给了别人。」 「那个人没有提供身份信息,杨远和他的关系也尚且不清,但可以确定的是——」 「杨远是顺着杆子爬到屋内,又从网点后面通着废品厂的铁架楼梯上,大摇大摆地离开的!」 第12章 跟踪 12 作为临城附近的燕和市,不仅经济发展和临城旗鼓相当,在夜生活上更是胜过临城一筹。 蒋磬和沈逾之二人走出招待所,已经快十二点的街上仍然有不少小贩在卖夜宵,街上的店半数以上都开着,路上行人也不少,完全不似接近丙夜。 他们已经确定杨远出逃的方向,杨远住的旅馆是在与郊区相连的老城区附近,仅凭一条河分割出了两个片区,而他翻窗逃走那个废品厂旁正挨着那条河。 废品厂面积很大,足有一个标准田径场的大小,废品厂老闆也就没在场地内设置太多监控,监控也仅仅在几个必要位置安装。 而沿着废品厂向郊区方向由于人烟稀少且没有道路,跨过那条河后是一片鲜有人至的防护林,燕和市市局自然将主要的追查方向放在了市区和通向外省的高速之上。 今天的天色已然不早,王淮将三人送去警局招待所后便回家了,和三人说要是找到杨远下落就会立即通知。 吴越回到招待所倒头就睡,蒋磬和沈逾之晚上吃的饭消化了大半,便一起上街准备买点夜宵。 沈逾之在小吃摊前斟酌半天,最后点了份红糖糍粑。 此时蒋磬也买完了夜宵,端了份小吃过来。 「沈顾问喜欢吃甜食吗?」 沈逾之仍是低着头,咬了一口糍粑。糍粑上的红糖随着糯米沾在了嘴角,他下意识舔了下嘴角,将红糖卷进口中。 「高糖食物会加快胰岛素的增加,从而刺激多巴胺的分泌。」沈逾之又咬了半口糍粑,仔细地咀嚼,声音有些含煳地说道:「经常吃甜食会帮助我保持心情愉悦。」 蒋磬平时并不嗜甜,对这些看起来就软糯甜腻的点心也毫无兴趣: 「我更喜欢吃些口味重的食物。」 沈逾之听到这话忍不住提醒蒋磬道:「你知道燕和市的食物是以什么着称吗?」 「什么?」 蒋磬一边说一边夹起小吃送入嘴中,顿时被又酸又甜的味道顶了一下。他平时并不喜欢吃这酸甜口味的食物,蒋磬不禁眉头紧锁,赶紧将这块肉囫囵吞了下去,伸手接过沈逾之递过来的矿泉水,勐灌几口。 沈逾之一边给蒋磬拍背顺气,一边笑道:「虽然两个城市只有几百公里的距离,但燕和市这边更偏甜口,你还正好买到了他们这的正宗小吃。」 蒋磬皱着眉头喝下半瓶水,刚想和沈逾之抱怨两句自己的运气,却从余光中看到了一道黑影。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眯住双眼定睛向黑影方向看去时,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蒋磬犹豫回头,刚扭过头来就被沈逾之往嘴里塞了块红糖糍粑。他本能般咀嚼了两下,香甜的红糖味道瞬间浸满他的味蕾,又忽而反应过来,刚要抬臂就被沈逾之拽住了衣角—— 「好吃吗?我推荐你也可以偶尔吃点甜食,会有个好心情的。」沈逾之眉眼含笑,指尖往蒋磬嘴角探去,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沈逾之笑意不减,贴在蒋磬身边,他能感到面前的人不是很自在,身体僵住在原地,但沈逾之仍然用一种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别回头,有人在跟踪我们。」 沈逾之轻轻一句话在蒋磬耳边仿佛炸开,他顿时寒毛直竖,左手紧扣住沈逾之端着纸盒的右手手腕,眼睛一动不动地紧盯住沈逾之的眼眸。 沈逾之微微沖他摇摇头,他这才惊醒般卸了力气,双手握拳,缓慢地收回,垂在腿边。 沈逾之把最后一块糍粑吃下后,将纸盒递给蒋磬,左手轻抚了下被蒋磬捏地有些发红的手腕,仍旧轻声说道: 「我们身后四点钟方面的那个巷子,这个人跟踪我们挺久的了,我在警局倒车的时候在后视镜中看到过他。」 蒋磬只觉得自己全身血液向脸上泛去,他不得不努力耐下性子问向沈逾之: 第22页 「我给吴越打个电话?」 只见沈逾之沉吟半刻,抬头沖蒋磬一笑—— 其实蒋磬在沈逾之身上最常见到的就是他的笑容,他开心的时候在笑,生气的时候在笑,无奈的时候也在笑。 就像现在也是,沈逾之露出两颗虎牙,沖蒋磬一笑:「不如我们当面去问问他吧,从警局跟到这里,我猜他和杨远,甚至和林雨深都有那么些关系。」 但蒋磬却很少在他脸上看到这种带了几分稚气,甚至略带了些狡黠地笑容。 蒋磬双手攥地更紧,下意识想要后退一步,却硬生生被自己制止。他点点头,看着面前这个笑容熟悉又陌生的沈逾之,最终还是点下了头。 - 巷角那人穿了一身黑,戴了顶没印logo的棒球帽,几乎就要隐藏在了夜色之下,只能在月光的反射中隐隐约约看到脸颊上有一道陈年伤疤。 他将半截烟屁股随手扔在地上踩灭,转身再向街上望去。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街上的小贩也都开始收摊,街上稀疏零星的几个顾客也都分散而行,之前路边那两个并肩而行的身影不知何时消失在了视野中。 刀疤男被口罩遮住仅剩地一双眼睛瞬间紧缩,随即眯起双眼,猎鹰般的眸左右张望,像是寻找什么。 突然他似乎感到了一丝危险,勐然退步并瞬间转身,一道拳风贴着他的脸颊划过,他的棒球帽被一下打掉,滚到路灯之下,压出一片清晰的阴影,又被一双指节分明且修长的手捡起。 而刀疤男此时却无暇顾及其他,他快速稳住身体平衡,目光阴鸷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蒋磬也不敢大意,这个刀疤男似乎也练过,他刚才那一下放到普通人身上早就已经被撂倒起不来了,而这个男人对于危险的过分敏感让他仍旧能与自己在这里对峙,这是他没有意料到的。 他将自己身体的重心下移,右腿后撤微屈,足弓抓地,形成了一个攻守兼备地动作,和刀疤男犹如独狼般谨慎相望。 「这位先生,自我介绍一下……不过您大概也知道我们俩的信息,我就不赘述了,那么能否请您告诉我们您的目的呢?」 沈逾之拿着刀疤男被打掉的帽子,边向他们走去,边用帽檐一下一下敲打在掌心,语气很是随意: 「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沈逾之每往前走一步,刀疤男的表情愈加晦暗一分,当沈逾之走到他身边的时候刀疤男的脸色已然全黑了下来。 刀疤男的脚尖微碾半圈,观察着现在的局面——他此刻可以说是腹背受敌,沈逾之和蒋磬一前一后,堵住了他的所有退路。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二人一番,身体侧向巷口的沈逾之,右却手缓缓向外衣后面移去。 蒋磬将刀疤男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反应不过万分之一秒便沖沈逾之吼道: 「沈逾之!他有刀——小心!」 沈逾之面不改色,像早有准备般对面前突然暴起地刀疤男毫无惊讶。他屈起右腿一脚蹬向刀疤男腹部,被刀疤男用左手挡下,整个人却被沈逾之硬生生向后踹地后退了好几步。 而就在刀疤男后退防御的瞬间,沈逾之左手缠上刀疤男的右手腕,用力将他的手腕向内扣去,刀疤男的关节发出了清脆的「咔嚓」声。 他闷哼一声,握在刀柄上的手也瞬间松了一下,沈逾之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空挡,抢下他手中的匕首往身后扔去。 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响亮地撞击声,又随惯性在地上转了一圈半才在沈逾之脚边停下。 沈逾之余光瞥到脚边的匕首,一脚踩住反着冷光的匕刃,不给刀疤男夺回的机会。 失去武器傍身的刀疤男显得有些狼狈,他喘着粗气瞪着眼前不慌不忙拍着衣角的青年。 蒋磬没给刀疤男喘息的机会,又是一拳向他甩去,堪堪蹭到他的鼻樑。蒋磬反手抓住刀疤男的胳膊,一记过肩摔将刀疤男狠摔在地。刀疤男遭受重击后反应仍旧很快,被摔得昏头转向的瞬间也不忘抓住蒋磬的脚踝,将蒋磬一併带倒。 蒋磬摔倒在地后勐踹向刀疤男的双肩,翻身压在刀疤男身上,沖他的脸结结实实来了一下。 刀疤男被打地头向侧面偏去,忍不住咳嗽了两下,啐了口血沫,眼神一冷,抬脚便踹向了蒋磬的腹部。 ——这一脚是用了全力的,足足有近百千克力,而人的腹腔又没有多余的保护。蒋磬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揪住了,他手上力气松了下来,身体翻倒在一旁蜷缩起来。 刀疤男也不好受,蒋磬那一拳打得他头昏眼花,他平躺在地上喘着粗气,拇指用力蹭了下人中飘出的鼻血。 突然他的颈间一凉,一道尖锐的触感在他的皮肤间炸开,他身体本能般僵住,连唿吸都没有了声音—— 不知何时,沈逾之蹲在了他的身边,手中松松垮垮地握着那把本该属于他的匕首,抵在他的颈动脉之上。街上的路灯从沈逾之身后打过来,刀疤男看不清沈逾之的表情,却仍旧觉得沈逾之则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甚至没什么感情地样子看着他。 「姓沈的,你他妈的……」刀疤男咬牙切齿地骂道,沈逾之有些意外,稍稍偏头问道: 「哦?真的认识我?」 刀疤男没有回答,倏然眼眸一暗,趁着沈逾之分神的缝隙殊死般勐然出手,打向沈逾之抓着匕首的手腕。 第23页 沈逾之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会有如此动作,刀尖飞落划过他的前臂,划出一道近十厘米的口子,鲜血瞬间从破裂地伤口中迸涌而出。 而刀疤男抓住了这个空挡一跃而起,踉踉跄跄向外跑去,消失在了沈逾之的视野中。 沈逾之愣了几秒神,随即蹙眉走向倒在地上的蒋磬,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蒋磬表情缓和了不少,但仍旧面色发白。沈逾之帮他把额角的冷汗擦掉,低声叫了两声他的名字。 蒋磬没有回答,只是艰难地将自己的手叠在沈逾之那只受伤的手上。 沈逾之表情有些不悦,却也没制止他的动作,另一只手从外裤兜里掏出手机想要拨电话,打开一看竟全是一串陌生号码的未接来电,而最后一通是两分钟之前。 看到这一长串的未接来电,沈逾之左眼不知为何跳了一下。正巧对方电话又拨了进来,他迟疑半秒便接了起来。 「喂,是沈助理吗?我是任恺!蒋哥和你在一起吗?老大让我告诉你们杨远找到了,就在废品厂后面那片防护林里——」 这么近?沈逾之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张张嘴,刚想说话,外面的街道上却响起来几声惊唿—— 他下意识去追寻那几道惊唿的源头,而迎接他的却是汽车急剎车时刺耳的声音以及更大一声的巨响,几秒后又是一道物体落地的声音。 「杨远被抛尸在防护林里了!老大让你们赶紧来现场——餵?餵?沈顾问你还在吗?餵——」 沈逾之没说话,目光定定地望向巷口躺着的人,男人双目失焦,口鼻都在冒血,还有更多的鲜血不断从他身底殷出。 只有男人侧脸的刀疤,在月光与血色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第13章 晚安,蒋磬 13 后半夜的燕和市人民医院依然灯火通明,急诊室里坐着几名患者,沈逾之端着他包扎好的右臂,双腿交叠在一起,腿上放了本医学杂志,心不在焉地翻看着。 几分钟后,急诊大门被一名穿着警服的男人推开。他目光飞速地在室内过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看书的沈逾之,于是他快步朝沈逾之走去,有些焦急地问道: 「沈顾问,你们怎么样?蒋哥呢?越哥和王组长在杨远现场那边没法过来,你这胳膊怎么伤着了?」 任恺看起来是很急,沈逾之合上杂志,绷直的后背向后倚去:「我没事,已经包扎好了。蒋磬还在里面,不过护士说他应该也没什么事。」 任恺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他在沈逾之身边的空位坐下,仍有些心有余悸:「也就你们反应快……要不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沈逾之轻轻摇头:「不,他应该并不想和我们产生直接冲突。」 「我和蒋磬当时在街上单独走了很久了,中间还分开买过东西……如果他想下手肯定会选我们分开的时候。」 「而且他好像……认识我。」沈逾之回忆了一下,才犹豫说出口。 「他认识你?」任恺惊讶,不自觉抬高音量,引得值班护士频频侧目。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压低音量又问了一遍:「沈顾问,那这个人你认识吗?」 沈逾之头痛,食指抵在太阳穴上按压了两圈,有些后悔对任恺说了刚刚的话。 其实他的思绪一直到现在都很杂乱,无论是杨远的尸体被发现或者刀疤男的死,还是刀疤男在与他对峙时那一句脱口而出的「姓沈的」,这一切都仿佛被打乱的丝线,他想要抓住什么却无从下手,只能任凭这些事萦绕在他脑内久久无法理清。 「我不认识他,但他既然跟踪了我们,应该就没有不认识我们的道理吧。」半晌,沈逾之才回答道,他的声音依旧温柔,却掺杂了些很难察觉的不耐。 任恺没听出来,还被他偷换的概念煳弄了过去。他「哦」了一声继续道:「这么说也有道理。看来杨远这条线索很重要啊,我们前脚刚来燕和,后脚就有人盯着了。」 沈逾之点了下头,没再说话,阖上双眼闭目养神,无声地拒绝了任恺的闲聊。他现在精神十分疲倦,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 而就在此时,医生推开了急诊间大门,大声问道:「蒋磬家属在吗?」 沈逾之微微睁眼,只见身边的任恺立马跳起来往医生面前凑: 「哎,在在在!我是他朋友!」 「病人腹壁软组织受伤,有局部肿胀和皮下淤血。内脏没什么问题,但建议留院观察一晚,家属帮忙给办个住院吧。」 任恺听了医生的话似乎放下心来,他挠挠头,转身和沈逾之打着商量:「沈顾问,我去给蒋哥办住院,办完我就得去夜市那边跑现场了。今晚可能……」 沈逾之起身,顺手拿起那本不知道看到哪页的杂志,和任恺说道:「我今晚在医院陪着他吧,如果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 说着,便拿着杂志头也不回地跟着护士往住院部走去。 - 沈逾之一推开门就看到蒋磬一人在空荡荡的病房内上靠着床背,腹部上放了几包冰袋,依稀还能看到他保持良好的腹肌。他左手手背上挂了个吊瓶,面色比之前在巷内好了不少,也添了些血色。 他看到沈逾之进门似乎还有些尴尬,随后看到了沈逾之包地结结实实的右臂,清了清嗓子问道: 「你的胳膊没事吧?」 第24页 沈逾之在蒋磬床边的凳子坐下,将杂志放在空病床上,后背靠着身后的床沿,手肘撑在上面:「没事,缝了两针后给我包扎起来了。」 「缝针了?」 「恩,伤口有点长,就打了针破伤风。」 蒋磬皱眉:「这么严重?疼吗?」 沈逾之摇摇头:「还好,不是很疼。」 「任恺刚刚来过,听说你没事就回现场了。」 蒋磬沉默几秒,才开口道:「那个刀疤男死了?」 沈逾之看着蒋磬双眼:「死了。」 「杨远那边呢?」 「吴组长在现场盯着。」 说完,两人之间便陷入了新一轮沉默。 屋内很安静,蒋磬几乎能听到吊瓶流水的滴答声,他直觉沈逾之心情不是很好,却不能确定是因为什么事,他刚要试探着开口,静默半天的沈逾之却突然说道: 「对不起。」 蒋磬一怔,口中话被尽数噎了回去:「怎么了?」 「我为我的冲动道歉,这件事有无数种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我却选择了最差的一种。」 蒋磬才反应过来沈逾之说的是刀疤男的事。 「我的冲动导致了一个重要嫌疑人的死亡,而且我们还都因此受伤。」 沈逾之闭了两秒双眼,毫不留情地评对自己评价道:「得不偿失。」 蒋磬看向身边的沈逾之。沈逾之正微微低头看着地板,双手垂在腿间,从蒋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 蒋磬内心忽然泛上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喜悦亦或是难过——沈逾之很少有类似的情绪,平日的他通常都是决策果断且强势的。 他张了张嘴,想要安慰却又无从下口——语言的力量远不如肢体上的触碰。于是蒋磬又将自己打着吊瓶的左手覆盖在了沈逾之的右手之上。 沈逾之抬头看向蒋磬。 「这是我们共同做出的决定,你不必太自责。」 沈逾之轻轻摇头,刚要说话却被蒋磬打断:「就算刀疤男的方向断了,我们还是有别的线索。」 「他的车祸真的是这么巧吗?如果不是,这就证明了两点——」 「一是他的身上还有更多关于杨远和林雨深的线索,这个线索大概率和违禁药物有关,不然他们不会大费周章地把人杀死在我们面前。而且他们背后的势力似乎非常强大,能让杨远在警方眼皮底下失踪,还能在那个刀疤男被我们发现后立马安排车祸。」 「二是杨远和林雨深肯定有些不为我们所知的深层联繫。现在我们所知和案子相关的三人都遭遇不测,正说明我们的调查方向没问题。」 沈逾之把目光放在了被蒋磬扣住的右手上,他右手手臂的麻药劲刚过,伤口开始隐隐作痛。 随后,他重新对上蒋磬的双眼:「如果,那个处死刀疤男的人和林雨深案背后的势力是两拨人呢?」 蒋磬有些疑惑:「什么?」 沈逾之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如果说林雨深最后的遗言是向我们求救,她是被*控被迫自杀的话,那她背后的那个人一定有强迫症。」 「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林雨深很矛盾,她展现出来的行为有很强烈的强迫行为,但在她的个人作风上面,却不是如此。」 「或许这是一种外因的情感迁移,她表现出来的强迫行为的来源是她背后的那个人。」 「每周三下午四点钟她都会来见我,这个时间雷打不动。我是个守时的人,所以当我和你第一次见面那周耽误了一会,卡点回谘询室的时候,她才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而她最后一次约我出去却打破了这个规则……她那次和我见面确实是临时起意,或者说是无人授意。」 沈逾之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般喃喃道:「但为什么一定是我呢……我从来没有想过,林雨深,或者说她背后的那个人为什么会选择我?」 「其实我们现在可以通过这些给她背后的那个人做个简单的画像:男性,年龄在22-26岁之间。他具有一定的领导能力,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表现出来的性格也许是幽默外向的,但他内在性格更多的是独裁和强势,性格极端容易暴怒。」 「或许他的童年并不幸福,在他的人格成长期可能遭受过一些冷暴力或者虐待,而在后期则表现为高度自律和对于权利的过度渴望。」 蒋磬摩挲了下下巴,瞭然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种独裁强势的统治者人格不可能有安排出心细如帮助杨远躲避监控逃跑或者安排刀疤男车祸的动力。」 「他性格自负,事情不由他控制对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失败,同时享受用自己的权利决定别人的人生的感受。如果是他对待让自己失败的人,必然不会用如此这种类似于『失败者』迂迴的手段。」 「他或许在生活中更多是以一种『好好先生』的样貌出现的,学歷高、收入高、双商优越,他待人处事懂得人情世故,却会对亲人或者自己的下位者大发雷霆。」 「我想杨远必然知道些什么内幕,不然等到林雨深自杀东窗事发的时候再跑就来不及了。」 沈逾之眯了眯双眼,点点头:「对,也许这就是杨远要逃走的原因,林雨深很有可能提前和他说了什么。」 「而另一拨人似乎有意地在把线索往我们这边推……他们既然有能力帮助杨远逃走,就同样有能力保下他的命,可他们却好像并不在意他的死活。」 第25页 沈逾之听着蒋磬的分析,略沉了下头。病房内白炽光灯映照在他如脂般的脸颊上时显得更加没有血色,同时也在他漂亮的五官上打了一圈阴影,显得表情有些晦暗。 「另一拨人,他们的做事手法细緻且具有条理性……」 而且非常熟悉。沈逾之闭上双眼,在心中补充道。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破碎的记忆中无数尖叫声冲击着沈逾之的鼓膜,等他再仔细听去时周围却是静谧万分,只有身前男人带着的江诗丹顿腕錶,伴着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一同滴答滴答地响。 ——当时他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那些人一边说着他是他们的希望,是他们的光,却一边对他做着近乎于精神虐待的行为。他那段时间的精神状况一直游离在崩溃边缘,麻木地看着生命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沈逾之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抖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幅度竟大到带动着蒋磬的床都动了起来。 「……沈顾问?沈逾之!」 沈逾之感到右手一紧,低头一看被是蒋磬打着针的左手紧紧握住。应该是太用力的原因,连着针头的细管上有一节红色的血液回流。 沈逾之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在蒋磬的手背上拍了拍:「没事,刚刚有些走神了。」 他有些疲惫的起身,在蒋磬无声的注视下走到门口开关,将屋内的白炽灯按灭,躺在了蒋磬的隔壁病床。 「我们睡吧,明天起床就可以去现场看看了。」 「晚安,蒋磬。」 第14章 梦与现实 14 蒋磬没有睡好觉,难得地梦到了以前的事。 其实近些年来他已经很少会做这些曾经反覆折磨他的梦了。但这梦对他而言实在太过熟悉,以至于他的梦境刚开始蒋磬就意识到了自己是在做梦。 他梦到了十年前的那场车祸,十八岁的自己刚拿到驾照,跃跃欲试地握紧方向盘,而坐在副驾上的父亲和后排的母亲有说有笑,兴致勃勃地规划着名他生日的行程。 他的生日是在七月中,小暑前后,彼时的他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刚刚结束高考的他也正站在人生中重要的岔路口,还在犹豫填报哪所大学——他想选择国安大,而他的父母却想他学金融或者经济,以继承家里的那个颇具规模的企业。 蒋磬想进警队机关工作,他从小就很憧憬隔壁家的吴叔叔,小时候的梦想便是成为像他一样惩奸除恶的人民警察。 而这一切却在他十八岁生日当天,被狠狠碾碎,并随着风扬地一点不剩。 其实他对当天的记忆已经不是特别清晰了,现在的回忆中的细节更多的是从他人口中了解到的。他只记得那天他们正去往家里在山间的别墅,而正在此时他的父亲收到了一条工作信息。父亲看后只是皱了皱眉,抱歉地和蒋磬解释他们不得不原路返回。 就在他倒车掉头的时候,意外发生了,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辆中卡,横冲直撞地向他们飞驰而来—— 「蒋磬、蒋磬?你做噩梦了嘛?」 蒋磬感觉到有人在拍他的胳膊,他挣扎着想要回话却发不出声,紧接着就有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停了几秒后又探向了他的额头。 那不像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蒋磬感到这只手的纹路有些粗糙,手掌间的薄茧从他脸上划过时带来了轻微的刺痛感。 蒋磬强迫自己睁开双眼,直接映入眼帘地便是沈逾之放大了几倍的脸。 或许是刚醒,沈逾之头顶的头髮还翘起几缕;他没戴眼镜,所以和蒋磬凑的很近,双眼微眯看着躺在床上被魇住的他。 蒋磬指尖慢慢收紧,他甚至可以看到沈逾之面颊上的那一层在朝阳映照下细细的浅色绒毛。 见蒋磬醒来,沈逾之便移开右手,站起身来,顺手将放在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和蒋磬说道: 「刚刚吴组长给我打电话让我把你叫起来,但你好像做噩梦了——是因为昨天的事吗?」 蒋磬没说话,闭了闭双眼,回忆起刚刚游走在自己脸颊上的触感,点点头。 「你以前出过车祸是不是?」沈逾之给他倒了杯水,蒋磬接过水杯,撑起上半身,一饮而尽。 一夜过后,身体过度运动不适感渐渐涌了上来,蒋磬感到自己的胳膊有些酸痛,他试着揉了揉,同时用刚起床而有些沙哑的声线回答道: 「对……我刚刚梦到了车祸的事。」 沈逾之在蒋磬睡觉的时候换了件衣服,他现在穿的是之前蒋磬看到过的纯棉白体恤,整个人看起来柔和极了。 蒋磬突然有了一种想和他倾诉的冲动。 沈逾之在蒋磬身边坐下,侧身和他面对面,右手从床头的置物架上拿起一只笔,左手安抚性地放在了蒋磬的手上。 「放松,我问你答。」沈逾之感到面前的人有些紧张,拍拍他的手背,提醒道。 「我会问你一些关于车祸的问题,需要你一直看着我手中的笔。」 沈逾之举起右手,沖蒋磬摇了摇手中的笔。 「你现在身体感觉怎么样?」 蒋磬眼睛盯着沈逾之手中有节奏摇晃的笔,心中的焦虑似乎消减了不少:「感觉好多了,除了肌肉有点酸。」 「那能和我讲讲刚刚的梦吗?」 「我梦到了我十年前的车祸。」 第26页 「当时……我在倒车的时候……侧后方的一辆卡车撞了过来。」 沈逾之握住了蒋磬的手,右手仍然没有停止,有规律地摇摆着。 「我们三人很快就被送进了医院,我没有我父母的伤势严重,很快就脱离了危险,而我父母……」 「闭上眼睛蒋磬,什么都不要想,做三组深唿吸。」 沈逾之左手在蒋磬手背上轻拍两下,连声音都染上了让人不自觉信任的味道: 「好多了吗?」 蒋磬睁开眼睛看向沈逾之:「感觉好多了。」 「那么我们继续,为什么会掉头,你们是要去哪里?」 沈逾之感到蒋磬的手握紧,面色也僵硬起来,提醒道:「注意力集中在笔上。」 蒋磬的双眼跟随笔尖移动,精神逐渐放松了不少:「本来是要去我们山里的房子,但家里的公司似乎有什么急事,我们才决定先回去。」 沈逾之没有问下去,而是停顿了一下:「闭上眼睛,再做个深唿吸。」 「我们继续,那么警方的调查结果如何?」 「无论是你父亲公司的问题还是你倒车时出的意外,是不是都是凑巧和意外?」 蒋磬不由跟随着沈逾之的话思考下去,他的那场车祸连警方都判定为意外——不过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他其实内心深处却总是隐隐期望这场梦魇住他多年的事故并不是异一场意外,以祈求片刻的心安。 「……我,其实一度不相信这仅仅是一场意外,但这个案件是吴越父亲参与调查的,他和我父母交好多年,他也是个正直的警察……」 「很多次我夜半惊醒,都感觉到我的父母正在床边看着我——抓着我的胳膊哭诉是我害死的他们——」 蒋磬情绪有些激动,反手抓紧了沈逾之叠在他手背上的手。 沈逾之没有动弹,任由蒋磬抓住自己的手,反而用一种异常温柔的语气说道:「放松,蒋磬,跟着我做几组深唿吸,再看向我手中的笔,听我和你说。」 「你和你父亲的关系如何?」 「……我们关系很好,就像朋友一样。他很尊重我,我有什么心事也很愿意他和谈。」 「既然如此,对于你父亲的请求你会答应吗?」 蒋磬的视线跟着笔尖晃动:「会的,我……肯定会的……」 「我们再换一个思路,你回忆一下,你倒车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辆车?」 「我记不清楚了……我不记得有一辆货车——」 「没关系,人对自己一些不好的回忆总有一些保护机制,记不清楚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人的记忆也很神奇,可以通过一些引导让你想起一些已经被你遗忘的细节。」 「你回忆一下,你那天出门的时候穿的是什么衣服?车内的内饰是什么样的?车中用的的什么味道的香水?出门用没用到导航?」 在沈逾之的引导下,蒋磬脑海中空白的场景渐渐有了轮廓:「……我想起来了,我倒车的时候那辆车并没有出现,而且在我车身快要转过去时才……」 「那就对了,蒋磬,知道这并不是你的问题。你的父亲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你尊重你的父亲,所以那天不论如何你都会掉头回公司,而那辆货车的出现就更为巧合。这不是你的问题,你用不着把货车司机身上的全部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蒋磬垂下头,蹙眉不说话,似乎像是在思考沈逾之所说的话。 沈逾之静静地看着蒋磬,直到连他抬起头,眼神轻快不少,连眉间的川都舒展开来,才沖蒋磬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谢谢。」蒋磬指尖动了动,低头看见沈逾之叠在他手上的左手,他这才发现沈逾之的左手和右手不同,他的左手上几乎没有什么粗糙的痕迹,与连手掌上都遍布薄茧的右手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逾之注意到了蒋磬的目光,但他并没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将桌子上的水杯塞到蒋磬手中,随后站起身来:「刚刚那是目前治疗ptsd的一种主要方法,在心理学上称作眼动脱敏,也就是emdr。」 「其实人类具备一定的适应性信息处理系统,emdr就是通过专注眼球运动让被治疗者进入『深究反应』,从而帮助患者恢復内在调节和发生适应性变化的能力。」 「你的ptsd症状伴随你很久了,不可能是现在这点时间就能轻易解决的。等回去以后你可以和我约个固定时间,我很乐意陪你治疗。」 蒋磬仍旧在看着他的手,他两只差异巨大的手总让他有些不寻常的直觉。 但沈逾之似乎不是很愿意和他提起这个话题,蒋磬只好将水杯放下,翻身起床,有些心不在焉道:「谢谢……你的伤口怎么样?换药了吗?」 沈逾之眨了眨眼睛,将自己的右臂送到蒋磬面前:「嗯?刚刚护士给换过药了,除了最近不要沾水,其他没什么问题。」 蒋磬无言,沉下头去看沈逾之的右臂,药确实是刚换过的,白色的绷带紧紧缠在他的小臂上,衬得在手腕交错的青紫血管更加明显。 「沈逾之……」蒋磬沉默半晌,脑中对于沈逾之的疑惑越来越大。 他不得不承认,沈逾之真的很适合做心理谘询师,他光在和他的日常交往中,就有了想和沈逾之倾诉自己心结的冲动了。 沈逾之很了解他,而他此时却真切地意识到了——他并不了解沈逾之。 第27页 蒋磬是个细心的人,他对人的观察细緻入微,往往可以在同陌生人交往的很短时间内就看出这个人的性格、喜好,甚至是更私密的家庭环境以及三观。 但沈逾之是个特殊的例外,他似乎有意隐藏着自己的一切,每次当蒋磬觉得自己已经了解这个人的时候,沈逾之就会撕下蒋磬在心中对他的标籤,有时甚至会展现出与他标籤内容的完全相反的一面。 蒋磬看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收拾东西的沈逾之,突然发现——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就像他从来不知道看上去尔雅温文的沈逾之,不仅会用武力解决问题,而且动起手来也是万分冷静而果断的。 「……我们去现场吧。」蒋磬握紧拳头,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抬头看向沈逾之,犹豫片刻才又补充道:「如果你有想对我说的话,我随时洗耳恭听。」 沈逾之整理床铺的手一滞,随后不动声色地回道: 「……好。」 「再给我点时间。」 第15章 蓝岛 15 沈逾之和蒋磬办理完离院手续后,便匆匆打辆计程车往现场赶。 吴越叫他们去的是废品厂后的防护林,那是发现杨远尸体的现场。沈逾之虽然不待见吴越,但却也很认同他粗中有细的处事风格。 的确现在的蒋磬不是很适合去刀疤男的车祸现场,容易加重他的应激反应。 二人同坐在后排座位,却相顾无言。蒋磬看向沈逾之,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默默拧回头,看窗边飞逝而过的风景。 蒋磬不说话,沈逾之似乎也不是很想说话,别过脸像是在思衬什么般,不大的空间中瀰漫着一种尴尬气氛。 自从他们在病房的对话后,两人一直是这么不尴不尬的状态。平日里沈逾之在社交中总是那个负责调动气氛,并让每个人都有恰如其分参与感的角色,而他突然的一沉默,蒋磬竟然感觉有些不适应。 「在想什么?」蒋磬终于打破沉默,问向仍旧盯着窗外不说话的沈逾之。 「在想杨远和那个刀疤男。」沈逾之没有转头,双眼直视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回答道。 蒋磬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沈逾之长久的沉默让他敏感起来,他不知道沈逾之是真的在想案件还是他刚刚欲言又止的问题。 他心中暗自懊悔,自己还是太着急,急着想要了解他,却不小心触碰到了沈逾之在心中划下的那条线。 正当蒋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沈逾之突然开了口: 「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磬一时间有些望洋,在不久前也问过沈逾之类似的问题,虽然他当时的本身是对沈逾之产生了好奇。 「我觉得你性格很好,人也很聪明,待人处事总能让人觉得很舒服。」蒋磬斟酌一下,才做出了评价:「你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总会吸引别人想向你更靠近一点点。」 此时沈逾之才转过头来,眨眨眼睛,面上带着些许笑意。 「没想到我们小蒋总对我的评价这么高啊。」 突然而来的揶揄让蒋磬脸上有些燥热,他不自在地别了下脸,却仍然坚持道:「可是你确实如此,就光是林雨深的案子而言,你就一直在操心,好几次都是多亏了你我们才有线索查下去。」 蒋磬顿了顿,接着又看向低头沉思的沈逾之:「虽然我们之间……还不够了解,但我仍旧认为你是个很好的人。」 听到蒋磬这么直白的表述,沈逾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抿着嘴轻咳一下,歪头用受伤的右手手背贴了下面颊,说道: 「怎么还乱给我发好人卡……蒋磬,如果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呢?」 「我们之前就讨论过,每个人都有矛盾、对立的一面,如果在我身上的那份矛盾冲突更加激烈,那么这份矛盾所呈现出来的可能就不仅仅是『没那么好』这么简单了。」 「好人和坏人往往也是从不同角度出发罢了——就像卖肉的屠夫,对于我们人来说,他给我们提供了食物,为我们提供了活下去最基础的生理需求。」 「然而对于待宰的动物来说,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这一番看似公正理性的话,却让蒋磬品出了些厌弃的味道。 蒋磬看着毫不迟疑批判自己的沈逾之,严肃且认真地打断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但你显示出来的那一面所带来的仍旧是正向的东西。」 「你会为受到心理疾病困扰的学生免费疏导,你也会为了林雨深劳心费神。」 沈逾之若有所思,长久地没有回答。蒋磬盯着他如潭的双眼,看不出来他心中到底是如何想法,他指尖不自觉抽了两下,一阵阵急躁涌上心头。 「谢谢你,还是要谢谢你,蒋磬。」直到蒋磬心中的焦躁到达了顶峰,皱着眉头想要说话时,沈逾之才终于开了口: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我的格斗技巧那么丰富?」 「我十年前被绑架过。」 - 「哟,来这么快?赶紧来看看现场,杨远的尸体我们还没给搬回去呢。」吴越一早便到了现场,两抹乌黑挂在他的眼底,一层青皮胡还没来得及刮,满脸劳累样。 蒋磬到了以后就找了个角落叼上了支烟,再回来到吴越身边时满身烟味。而吴越几乎熬了个通宵,精神有些脆弱,又勐被他身上的尼古丁味呛了一下,动作夸张地捏着鼻嘲笑道: 第28页 「嚯,蒋总怎么又抽菸了?不管你家那位过不过敏了?怕不会是吵架了吧?」 随后像是过来人般拍着他的肩膀,嘆息道:「哥懂,小夫妻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哄哄就好了。」 蒋磬恨不得给这阴阳怪气的人一拳,他一把拍下吴越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骂到:「滚吧你,你自己谈恋爱的事都没个着落还管得着别人,先解决了你爸妈的催婚再说吧。」 吴越被戳到痛处:「靠,别提我伤心事好不好,你这人怎么搞人身攻击啊?」 其实早些年吴越有谈过几个女朋友,但都因为他的工作性质无疾而终,后来他干脆就没再谈恋爱。不过按他自己说法是那个理解体谅自己的灵魂伴侣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他身边。 吴越沖蒋磬比了个中指,随即回归正题:「恺子和我说跟踪你们的那人死了,还是车祸?」 蒋磬点点头:「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吴越一脸不相信:「真没事?你们不是还和那个人打了一架?沈逾之那小白脸一看就没什么战斗力,你没伤着吗?」 蒋磬脑中浮现出昨天沈逾之蹲在刀疤男身边冷静的样子,反驳道:「算了吧,我觉得他打起人来可比你狠多了。」 吴越刚想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却看到了抬高警戒线走过来的沈逾之,立马停住了话头。 「蒋磬,你不去看看现场吗?」沈逾之说着揉了揉鼻子,声音有些闷:「抽菸了?」 蒋磬不想承认:「我没有,吴越抽的。」 「蒋磬?你他妈的……」吴越则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的好哥们。 沈逾之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但却无心深究。他的指节仍旧顶在鼻尖附近,礼貌地退后半步,劝诫道:「吴组长,你菸瘾似乎还挺重的,要知道who早就已经将抽菸时产生的尼古丁和苯并芘划入了一级致癌物的范畴内了。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你身边人健康,最好还是少吸菸吧。」 吴越仿佛飞来横祸,神情都有些恍惚:「不是,我没……」 沈逾之没心思听下去:「吴组长,我知道对于你这种老烟枪来说戒菸这件事道阻且长,但坚持下来的话总归还是利大于弊的。」 随后他偏了偏头,对一脸正气凌然点着头的蒋磬说道:「你们先聊,我再去现场看看,这次的现场还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的。」 吴越还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被蒋磬拽了一把。两人目送沈逾之翻回警戒线,吴越才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吴越抽的?」 蒋磬装作没听见:「刚刚他说现场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 「你这个死渣男,别转移话题!老子第一根烟就是你带着我抽的,怎么到了那姓沈的面前你就是个乖宝宝了?」 蒋磬抖了抖衣服,似乎想让烟味散得更快些:「行了,你平时抽菸本身就比我狠,人沈顾问说的也没问题,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 说着他顺手拍了拍吴越的肩膀:「别磨蹭,现场发现了什么?」 吴越似乎备受打击,又嘟嘟囔囔抱怨了好几句才切入正题。 「杨远被发现的时候是埋在防护林西北侧的一棵树下,离着高速公路很近。」 「初步推测他是想去高速上搭车或者拦车逃跑。」 「他的死亡时间在36小时左右,身上只有一处心脏穿透伤,其余部分没有明显擦伤或者其他刀口,其他具体情况还需要法医鑑定。」 「但案发现场附近没什么搏斗痕迹,如果这是第一案发现场的话,我更倾向于杨远是被一击毙命的。」 蒋磬觉得自己身上的烟味散的差不多了,看向警戒线附近几个有条不紊工作的警员,一边向前走去一边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不赶紧给杨远做法医鑑定?」 吴越耸耸肩:「这就是你沈顾问想要说的有趣的地方吧。」 他们拨开人群,走到了杨远被埋尸的浅坑附近,他们这才第一次真正看到了这个男人—— 和视频画面中的差不了多少,这个男人身材嶙峋,面中凹陷,几乎是皮包骨头,呈现出不正常的病态。 只见沈逾之戴着橡胶手套和一次性口罩,蹲在杨远身边,谨慎认真得翻查着他的随身物品。 他感觉到身后有人,便停下手头的动作转头沖两人点了点头,随后又继续了起来。 「他的双手被涂上了红色指甲油。」 「不止,」沈逾之站起身来,摘下口罩,手中捏着一打被叠地方方正正的小票: 「还记得林雨深最后和我吃饭的那个餐厅吗?」 「杨远似乎是蓝岛会所的常客。」 第16章 ptsd 16 沈逾之将手中几张小票展开,给吴越递去,吴越仔细一看,小票抬头上赫然写着「蓝岛会所」几个大字。 「是临城的那个蓝岛会所吗?我记得那个地方消费还挺高的啊。」吴越翻看着小票,啧啧道:「这小子挺会享受,这一个月去了得有四五次吧?」 蒋磬接过两张,认真看着上面的信息。蓝岛会所是个消费挺高的地方,正如吴越所说,杨远身上每张发票的总额都在四千元以上。 「餐饮、娱乐……小票最早的日期是在今年一月,他持续去蓝岛会所已经有半年了。」蒋磬一边看一边说道:「杨远的家庭条件很好吗?」 吴越摇摇头:「一般,他父母都是工薪阶级,每个月领死工资的,两人一个月的收入加一起不够他去蓝岛潇洒几次的。」 第29页 蒋磬有些疑惑:「这真的是他的小票吗?」 「查查不就得了,大超——」 吴越转身,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警戒线附近的周超立马凑近:「越哥,你找我?」 「你去查查近半年杨远有没有在蓝岛会所……不,不仅是蓝岛会所,一併查查蓝岛集团旗下的其他企业,包括娱乐场所和餐饮有没有他的消费记录。」 「好,越哥,正好我们那边也有点线索和你汇报下——根据现场痕迹推断,杨远的这个位置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周超摸摸后脑勺,继续说道:「这附近都是防护林区,按理来说应该很容易留下拖拽痕迹,但这附近我们没找到类似痕迹。」 「而且我们发现疑似兇手的脚印,虽然有部分模煳,但脚印深浅正常,尸体应该也不是搬运过来的。」 吴越点点头:「行,了解了,你先回局里查杨远吧。」 「林雨深约我去的那个餐厅也是蓝岛旗下的。」一直没说话的沈逾之突然开口,他抚了下包着白色纱布的右臂,嘴角很微弱地扯了一下,继续道:「有意思……为什么这么巧?」 蒋磬注意到了沈逾之的小动作:「你之前和我说过……胳膊不舒服?」 沈逾之对于蒋磬的关注点有些无奈,笑道:「没事,长伤口呢,有点痒。」 「哎哎哎,你俩能不能专心点,有人在旁边看着呢,蒋助理和沈顾问?」吴越见他俩快要跑题,急忙打断道:「杨远还在这躺着呢。」 沈逾之抿嘴,似乎想憋住笑意。他轻咳一声,难得没有怼吴越,而是戴好口罩,在杨远身边蹲了下去,又仔细看了看杨远的指甲。 「他这个指甲油是后涂上去的。」 蒋磬闻言也蹲下身去,戴好手套想去翻杨远的手,却没翻动。 「估计你也翻不动,他这尸僵还没缓解呢,所以我们法医才初步推断死亡时间在三十六小时以内。」吴越耸耸肩,继续说道: 「沈顾问说的,我们现场技侦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指甲油涂到手上后大概十分钟就可以干,如果时间不够很容易在表面留下痕迹。」 吴越示意蒋磬看向杨远的指甲:「他这指甲油涂的,坑洼明显,甚至有几个指头上还粘上了土。」 蒋磬低头看去,正如吴越所言,杨远指尖鲜红的指甲油表面凹凸不平,尤其是大拇指上还粘有碎叶和一点黑色土壤。 沈逾之摇摇头:「不仅如此,你们看这里。」 「兇手应该是名男性,他给杨远涂上指甲油后大概率等了一会,却因为不了解指甲油具体晾干时间而给我们留下些线索。」 「他这个指甲油涂的很规矩、很细緻,从指甲底部一下涂到了顶端,同时也没涂到杨远的皮肤上。这不像是完成任务……我从中看出了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 「或者说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可能杀人对他来说是个和插花或画画类似的兴趣,具体到个人上更像是我喜欢读书,吴组长喜欢打篮球一样。」 吴越一愣,伸腿踢了下蒋磬,小声询问道:「你还告诉他我的爱好了?」 蒋磬也一愣,吴越从小就喜欢打球,工作以后这个爱好也没荒废,每次有空都会叫他去球场来两局。 他皱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否认,就被耳朵尖的沈逾之听到了。他摇摇头,面色上有些复杂,嘴紧紧抿为一条线,回答道:「吴组长,别多想了,你的双手掌心的茧太明显且手指节粗大——不过最主要的还是你们办公室有个写着你名字的篮球。」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但蒋磬却觉得沈逾之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总感觉他明里暗里在说吴越自作多情。 「哈哈,这样啊,沈顾问可太细心了!你继续你继续!」吴越却没有丝毫尴尬,也不知他听没听出沈逾之的拐弯抹角,只是哈哈笑了两声。 沈逾之顿了一下,似乎在理被打断的思路,停了几秒钟才继续分析道:「杨远死于心脏穿透伤,同时身上没有明显的组织挫伤,所以很可能是被兇手一击毙命的。」 「这个兇手的,嗯……姑且称作职业素养吧,他的职业素养很高,杨远在匆忙逃命的时候精神状态肯定是紧绷的,他会草木皆兵,对身边的任何异象都十分敏感。」 「但是他却没有发现兇手,不管兇手是早就在这等着还是跟踪了他一路,杨远都没有发现。」 「那他为什么要给杨远涂上指甲油呢?」蒋磬顺着沈逾之的逻辑一路捋下来,皱着眉头提出了这个问题。 不过就在问题问出口的瞬间,他便反应了过来—— 「林雨深!他在模仿林雨深!林雨深的指甲也是红色的!」 - 任恺开车在高速上飞驰,吴越坐在副驾,面上顶着从任恺那抢的黑色墨镜,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打着电话。 「喂,邓局?我吴越,杨远案是不是能和林雨深那个案子合了?」 「对,现场差不多了,把杨远带回局里尸检是吗?那燕和市那边——已经对接好了?当时我就说了林雨深死的很蹊跷吧,你们还不信!」 「成成成,我知道,证据,我们查案讲证据——哎老邓你老大不小了怎么还骂人啊?不是,我没阴阳怪气……」 「小蒋和沈顾问?他俩没什么大事,蒋磬受了点内伤,沈顾问胳膊被划了一道口子。」 第30页 沈逾之被吴越吵得耳朵嗡嗡直响,尤其现在他们还处在同一辆车内,不大的空间迴荡着吴越的声音,沈逾之甚至都觉得自己有些晕车了。 他关上手机,指尖抵在太阳穴上揉了揉,随后将车窗开了个缝隙,又转移注意力般和坐在身边的蒋磬闲聊起来: 「他嗓门一直这么大吗?」 其实蒋磬也被吴越闹得不行,早早便戴上了耳机。他刚刚就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窸窣的小动作,于是便分了一些注意力在沈逾之身上。 他摘下内侧耳机,小心地压低音量和沈逾之解释道:「对,不过他不喜欢别人这么评价他,他觉得这样很蠢。」 沈逾之觉得好笑,一半是因为吴越竟然会因为自己嘶吼般的音量而觉得蠢,另一半是因为蒋磬神神秘秘的样子。 于是他也压低了音量,凑近蒋磬耳边,操着气音说道:「啊?他竟然也会有觉得自己蠢的时候吗?我以为他一直很自信的。」 蒋磬也学着沈逾之咬耳朵:「是啊,其实他很怕别人觉得他不聪明的。」 这是个很亲密的动作——很少会有人这么和沈逾之说话。沈逾之在社交中总是会习惯保留着一段有余地的社交距离。他的朋友、同学之间也基本是点到为止的君子之交,沈逾之也认为这种距离刚刚好,不至于太近,也不至于太疏远。 所以他在蒋磬靠近他的瞬间第一反应是愣住,而不是闪躲。 沈逾之的耳朵本身就很敏感,蒋磬在他耳边一句带着酥麻的话,瞬间让他从尾椎骨一个激灵直冲天灵盖。他愣了两秒,条件反射般想要伸手把蒋磬的头拍走。 但他硬生生地压下了想要伸手的冲动,虽然他没和蒋磬动手,却也是瞬间飞速后撤,面露惊讶地捂着右耳看向蒋磬。 蒋磬看着飞快远离他半米且面颊上红的沈逾之有些尴尬,车内的气温似乎骤然升了几度,他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仿佛初梦初醒般飞速地解释道:「抱歉,我不知道——」 「知道什么?蒋磬,别以为我刚刚没听到你说我坏话,你丫才傻子,高中时候也不知道是谁是个天天想着惩恶扬善的中二病——」吴越刚好扣下电话,冲着蒋磬兴师问罪,打破了后排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气氛。 沈逾之揉了下右耳,刚要将手放下,却眼看着吴越声音越来越大。沈逾之忍不住将食指抵在太阳穴上用力按压了两下,在吴越就要翻到二十年前的旧帐之前,赶紧转移话题道:「吴组长,昨天跟踪我和蒋磬的那个人有结果了吗?」 吴越果然停下聒噪,认真地回答道:「他叫赵川西,是临城本地人。曾经有过吸毒史,被送进戒毒所后出来没几个月又復吸了,禁毒大队那边的老熟人。」 「刘队很早之前就怀疑他参与贩*,毕竟他吸毒年岁很长,以他家的经济状况不可能一直支持他这么吸下去。」 「而这次跟踪你们的目的估计是他们在案发现场看到了咱们,想要了解我们的调查进度才跟踪的。」 沈逾之终于觉得耳边清净多了,他长舒一口气,问道:「那辆肇事车呢?」 「燕和市那边对肇事车主进行了酒精检测,结果显示他每百毫升血液中的酒精含量是一百二十毫克,属醉酒驾车。司机也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他们已经将司机刑拘,就等公诉了。」 蒋磬皱眉,这个案件侦破进展过于顺利,而事发又过于巧合,总让他有一些脚踩不到实地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么巧?刚刚跑出去没多远,就在半夜空旷的大街上被酒驾司机撞死。 他感觉他们似乎弯弯绕绕撞进了死胡同,不管是林雨深还是跟踪他们的赵川西,都能用简单的「巧合」二字概括。 显然沈逾之也是这么想的,他摇摇头:「我不相信巧合,套用一句老套的话,这世界上没有巧合,有的只是被安排好的必然。」 「不过要说疑点,倒是也有一个。」吴越点头,看起来也不是很认同单纯「巧合」的这一解释,继续道: 「赵川西这个人是五年前接触的毒品,五年前他曾经失踪过一个月,当时他的家人还报了警,差点就要给他办后事了。」 「但是一个月后他又出现在了家门口,只是脸上比失踪前多了道伤疤。家里人问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他也不说,大概是抱着『回来就好』的心态,他父母就没再多问。」 「他失踪前可以说是五好青年,据家人描述,他失踪前性格乐观向上,生活中也很愿意帮助他人,总之和现在的他大相迳庭。」 「而他回来之后先是把工作辞了,随后又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有了接触,也是这段时间染上的毒瘾。」 「打架、斗殴,他这五年甚至都快把拘留所当家了——不过我也想不通,他的突然转变和案子有什么联繫吗,只是直觉有些不对劲罢了。」 沈逾之没说话,深深皱紧眉头,指节抵在唇下,后槽牙紧紧咬住。 他陷入了一种难以描述地情绪中,身边的人和物都像在飞速后撤,仅留下沈逾之一人,独独坐在聚光灯下的钢架座椅之上,脚下踩着一滩灰暗的阴影。 他双手握紧,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无奈地提了提嘴角——或许患有ptsd的人不只有蒋磬自己。 ——失踪、被找回、性情大变,甚至出现了些反社会情绪。 这些关键词对他来说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第31页 第17章 谎言与真相 17 这个时间高速公路上车很少,黑色腾辉在高速公路上显得有些孤独。 任恺开车很稳,几乎没什么颠簸。车上的吴越和任恺满嘴跑着火车,从领导吐槽到工作,连老吴都没放过。 蒋磬起初还会跟着笑两声,没多久就发现了身边的人长久地沉默着,双手撑在腿两边的座椅上,沉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连双臂都些有不明显的微颤。 「沈顾问?沈逾之?你还好吗?」蒋磬犹豫半刻,还是拍了拍沈逾之的肩膀,低声询问道:「你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而沈逾之似乎并没有精力回復他,他的身体仍旧在轻轻颤抖,手上也没有用力,以至于被蒋磬一抓便整个圈在了掌心。 片刻,沈逾之的右手在蒋磬掌中握成了拳,声音也显得有些不断如带。他闭目调整了一下,才又开口回答道:「没事……我好多了……我想起来以前的一些事。」 他瞬间反应了过来。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过……那个刀疤男让我回忆起了一些……细节。抱歉,我好多了……」 蒋磬看向沈逾之,将面前这个蹙眉按压太阳穴的人深深望入眼中。 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其实说的就是通过人们童年时的个性和倾向,就可以看出他未来性格的雏形。反向而言,人们成年后的性格往往是会和童年时的自己有部分相似的。 蒋磬却觉得,在现在面前二十四岁就成熟持重的沈逾之身上,很难看到他十年前的样子。 沈逾之告诉他,他十年前是个贪玩又内向的小孩。 蒋磬有些奇怪为什么贪玩会和内向同时形容一个对象,在他印象中贪玩应该是像他和吴越小时候那样,在学校闯祸后仍旧不知悔改,被父母拿着棍子追着跑。 而沈逾之只是笑了笑,解释道他小时候内向是在于害羞和同学说话,所以也没几个亲近的朋友。而贪玩则表现在放学回家后不想回家,一个人在大街上乱逛。 于是绑架就发生在了他十四岁时五月的一个星期四。 「赵川西失踪的一些细节和我之前有些类似……比如,」沈逾之看向窗外,慢慢唿出一口气:「比如一部分性格的改变。」 「上次和你说过,我十年前的性格较现在来说更加温吞内向,而那个案子改变了我。」 「我被绑架时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了——或许是人类特有的记忆保护吧,我只记得绑架我的那些人一遍又一遍地向我灌输他们的世界观和行为逻辑——直到两周后他们将我送到家门口,我才又重新回归了人类社会。」 蒋磬感觉到沈逾之的手指抽了抽,他随即用力攥住了他的右手。 「没事,都过去了。」沈逾之感到了手上的力道,转头沖蒋磬一笑:「只是当时绑架我的那几个人按理来说应该还在监狱里待着……为什么五年后类似的案件又会发生在赵川西身上?」 「十年前的绑架案?我知道的这个案子,当时闹得挺大,新闻一直轮播着,还弄得有小孩的家庭也人心惶惶的。」坐在前排的吴越注意到沈逾之和蒋磬的对话,搓了个响指说道: 「那个案子好像是老吴和邓局负责的,原来当年的受害者也有你啊沈顾问。」 沈逾之没说话,看向吴越。 「我记得那段时间老吴总不着家,一直到主犯判了他才恢復正常——当时判的还挺重的,直接按绑架罪最高标准判的,赵川西失踪时他们还在号子里蹲着呢。」 「沈顾问是觉得他们还有同伙?」 沈逾之未置可否,指尖悬在膝盖上方空敲了两下,摇头道:「我并不是在质疑邓局和令尊,只是赵川西性格的转变有些可疑。」 「对我这个受害者而言,确实不得不会多想。」 「沈顾问之前也说过,人性格的转变一定是存在一个契机的,为什么不能是别的事情给他的冲击?」 「不一样,」沈逾之飞速否定了我这个可能,「不知道吴组长听说过偷窃癖没有,在心理学的论题中,环境因素对于人类性格的形成占了很重要的一部分——倘若环境因素带来的影响过于显着,那么一个人在个性发展过程当中很可能会迷失自我,找不到准确的自我定位,最终发展成为变态心理,譬如「偷窃癖」就是其中相当典型的表现。」 沈逾之转头看着蒋磬问道:「他当时还经歷过别的刺激吗?父母离异?校园暴力?或者搬家移居都算。」 蒋磬思索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沈逾之的食指飞快地点了两下膝盖:「赵川西那段时间最大的改变可能就是周身环境的变化了,所以我才更偏向于他的改变是类似于偷窃癖般环境所以造成的变化。」 吴越还是想说什么,转头回去却看到蒋磬沖他摇了摇头。他张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回了头。 - 回到临城后,沈逾之看了会手机后就和几人告别,说是要回学校一趟,明天再回局里。 而蒋磬则是和吴越一起回了市局,等他接了杯水走到吴越身边时,才发现吴越在查十年前的卷宗。 「你还在想沈逾之说的话?」蒋磬将水杯放在吴越桌子上,说道:「在看他案子的卷宗?」 吴越拨了把额前的碎发,身体向后仰去,靠在了椅背上,抬头看向蒋磬:「你也记得这个案子吧,十年前老吴负责的。」 第32页 蒋磬点点头,沈逾之第一次和他说的时候他就反应了过来。 十年前的那场连环绑架案正好发生在他们高考的前夕,那几个犯人选择的绑架对象是以十四岁左右的青少年为主。 但奇怪的是,犯人的目的似乎并不在谋财——每个孩子被绑架的家庭都没有收到勒索信息;但他们的目的也好像不在于害命——最多两个星期,被绑架的孩子又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家门口。 可是却只有一个例外。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个案子吗?没有人员受伤,没有勒索,每个孩子失踪最多两周——但有一个例外。」 「最后被绑架的那个孩子,失踪了整整一个月,直到老吴根据线索找到他们的位置,这才将他救了出来。」 蒋磬咬住一根烟,说话声音都有些含煳:「我有印象,当时快高考了你还天天在我耳边神经兮兮地念叨这个案子,后来还被班主任叫了家长,回去就是一顿混合双打。」 「你怎么就光记着我被揍?」吴越翻了个白眼,顺手将蒋磬的烟从他齿间抽了出来,扔进垃圾桶:「戒菸?不是有人不让抽?」 蒋磬无奈,又从烟盒里弹出了一支烟咬住:「你还说我记仇,不就让你背了次锅就耿耿于怀了?是不是兄弟?」 「我十年前被我爸妈追着揍的时候可觉得你是我兄弟,你就差把我的事全抖出来在旁边帮我爸妈加油了!」 蒋磬想起当时的场面还是有些想笑,为了不让吴越发现,他赶紧抿了抿嘴忍住笑意,转移话题道:「你是觉得沈逾之说了谎,他不是那些失踪两周的孩子中的一个?」 显然蒋磬的担心是多余的,吴越全神贯注在面前的显示器上:「我前几年看过老吴拿回家的一份文件,上面就是对这些孩子现状的追踪。虽然还没看几页就被老吴拿走了,但我印象很深——」 「那些孩子在被绑架的时候无一例外都是学校中的佼佼者,他们有的学习名列前茅,有的曾经获得过不少奖项,还有些在文艺方面表现优秀,但是当他们失踪两周后再次出现在家门口后,却发生了变化。」 「他们有的开始厌学,有的染上了一些坏毛病。根据老吴档案上的追踪来看,他们在这十年的发展中,渐渐走向了底层社会,个人成就几乎为零。」 「你认为沈逾之是那类人吗?」 吴越把键盘按的噼啪作响,似乎在泄愤一样。他盯着屏幕,眉头紧蹙地嘟囔道:「十年前的那个绑架案的卷宗怎么现在还是机密文件?也没死人,顶多社会影响大了些,没道理现在还看不了啊?等会,我去找老吴……」 蒋磬端起茶杯看向屏幕,查十年前绑架案的卷宗是需要更高权限的,而以吴越现在的权限显然无法查阅。 「行了,我找了个藉口要到了老吴的帐号密码,看个卷宗这么费劲……」 吴越点了一下屏幕上的按钮,内网加载的有些慢,屏幕中央的圆圈滚了几轮后,屏幕上才姗姗加载出了这份尘封了十年的卷宗。 夏日潮湿的微风带入屋内,吹的人懒洋洋想要入睡。吴越办公室窗边的风铃被吹得叮叮作响,似乎在提示着屋内的人盛夏已至。 蒋磬的眉头慢慢锁住,他的眼睛紧盯住显示器,屏幕反射的蓝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的表情愈加严肃。 ——卷宗上从头到尾列出了十二个孩子的名字,就连那个意外也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而沈逾之的名字却不在这十二个受害者中。 蒋磬心中没由来地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失望。 第18章 争辩 18 「为什么卷宗里没有沈逾之?奇怪……不可能啊,当时警方没有向社会公布过细节,连我都仅仅知道一些细枝末节。他既然知道案子那么多细节,不是当事人难道还能是犯人?」 蒋磬皱眉紧盯住屏幕上的电子卷宗,又从头浏览了一遍,却仍旧同吴越说的那样,上面并没有沈逾之的名字。 「他当时才十四岁,刚上初二,」蒋磬在吴越身边坐下,指尖顶在太阳穴上,闭上双眼缓缓说道:「没道理是共犯。犯人逻辑缜密,行动力极强,这不应该是一个十四岁孩子所能做出的事——而且那伙人不都被吴叔叔亲自抓进去了?」 吴越却对蒋磬的观点不是很认同,他食指蜷起轻叩了两下桌面:「可他是沈逾之,从最一开始我们接触他开始,他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和观察能力,从他的描述中不难看出他从小就是个早慧的人。如果犯人有心掩饰,再加上大多数人都抱有和你类似的观点,如果他真的参与到了绑架案中,并不是没有逃离法律制裁的这种可能性。」 「j国着名的少年a案件,a第一次犯下命案的那年,他也是十四岁。」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蒋磬,蒋磬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觉得你一碰到沈逾之的事,就失去了你一直引以为豪的理性判断能力吗?」 蒋磬不买帐,回敬道:「你也一样,你没发现你一直对沈逾之抱有莫名其妙的敌意吗?」 「难道他不可疑吗?从你见到他的第一面,他在干什么?就算你信了他的解释,那后面发生的事呢?笔录不说实话、隐瞒和林雨深的关系,甚至他口中十年前被绑架的真实性都存疑。」 「在现场时候他的措辞——蒋磬,我不相信你没有注意到,他对于杀害杨远的兇手的描述上用到了『职业素养』一词,他潜意识中就将兇手划在了职业杀手这一范畴,这是一般人能有的第一反应吗?他怎么会如此笃定那就是职业杀手?」 第33页 「还有他刚刚说的回到『人类社会』,既然回到的是人类社会那他是什么?他下意识与我们割席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蒋磬抬头,望向吴越的双眼。他手肘垫在桌边,小臂悬空搭着,右手拇指还不停摩挲着食指指节: 「为什么邓局让他进市局实习?为什么邓局让他参与到案件中?」 吴越安静了下来。 是了,这是吴越一套逻辑中最难以自洽的一个问题—— 「邓局和吴叔叔都是老警察了,却都很相信他。他们还是十年前那场绑架案的主要负责人,他们了解的细节比我们更多。」 「邓局和吴叔叔的为人我们都了解,如果沈逾之真的曾经参与到绑架案中,他们必不可能让他脱离法网,更不可能让他在十年后的今天以顾问身份参与到案件侦破中。」 蒋磬仍旧紧锁眉头,左手按在头侧,鬓边的碎发顺着手指滑出:「他不像是个坏人,他帮助过很多人——包括我在内。」 吴越摇摇头:「蒋磬,人是复杂的,不是仅仅用黑或白就能一概而论的。」 「我知道……这点我也发现了,我承认,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 吴越看着面前有些窝在椅中有些颓然的好友,想了想还是劝慰道:「别想了,说不定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不管他是什么人,既然林雨深案交到了我们手上,那我们现在首要任务就是先找到杀害杨远的兇手和找到林雨深背后的人。」 「嗯,」蒋磬将右手小臂盖住眼睛,瞬间周遭的一切都被黑色覆盖。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在失去视觉后,人的其他感官往往会变得更加灵敏。此时的蒋磬正是如此,他感受到了习习而至的夏风,听见了屋内一直被他所忽略掉的钟表走针声和窗边叮咚作响的风铃声。 良久,他睁开双眼:「最真实的谎言往往是真假参半的。」 「他那么聪明,为什么总会在一些琐碎处犯错?」 - 沈逾之顶着烈日行走在f大校园中,白色体恤上都殷出了一片浅浅的阴影。 临近学期末,f大校园中的人不减反增,四处都挂着文艺节的宣传海报。 每年上半年学期尾声的文艺节也算是f大的传统了,这时候大多数学生们完成了一学期的课业,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会选择多在学校留半个月,参加完学校一年一度的文艺节再回家。 沈逾之回学校正是为了这件事。 「沈逾之,这里!」沈逾之刚到学生会办公室附近,就有一个靠在门框旁边,拿着手机的男生探身出来叫他。 男生声音听起来很响亮,而人却是长了张娃娃脸,身材也十分高挑,单看长相完全不会认为他竟有一米八多。 沈逾之听到男生的声音便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怎么不叫哥了?」沈逾之噙着笑,伸手轻拍了一下男生的肩膀。两人明显关系很熟,连并肩走进办公室时,有种说不出的亲昵感。 男生是周青临的养子,名叫周忱,十三岁的时候被一直独身的周青临领养。 在沈逾之的记忆中,他是在十五岁时某次去周青临家的时候见到的周忱。 周忱人如其名,他和温柔克制的沈逾之不同,是个十足十的小太阳。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周忱就喜欢粘着沈逾之,总跟追在他屁股后面「小逾哥哥、小逾哥哥」的叫。 周忱比沈逾之小了两岁,也一直把沈逾之当做自己努力的目标。在沈逾之大三的时候,周忱也顺利考上了f大心理系,正式成为了沈逾之的师弟。 「不要再提我的黑歷史了——小时候都是我爸让我叫的,和我无关好不好。听我爸说最近你去警局实习了是吗——你胳膊怎么了?」周忱看上去有些羞愤,抓了抓脑袋,嘴上一刻不停,飞速地转移了话题。 沈逾之却不打算放过这个揶揄他的机会,他摘下了有些起雾的眼镜,说道:「是吗?我怎么没觉得啊,我感觉你当时挺喜欢那么叫的。」 「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乱说啊!」周忱大声反驳道。 沈逾之笑了笑,选择性地忽视了周忱后面的问题,微眯双眼说道:「周老师和你说我去实习的事了?」 周忱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对酒窝,不以为然地将手搭在沈逾之肩膀上:「你从小在周老师家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爸那么喜欢你,当然恨不得昭告天下了。」 沈逾之无奈一笑,:「你怎么不说我妈还那么喜欢你呢,天天要我别在家闷着,让我和你一样多去外面玩玩。」 周忱乐了:「你怎么没和我说过?所以就是说还是别人家的孩子好啊。」 沈逾之也跟着周忱笑了两声,好像确实一直是这样的。 二人走到办公室前部,沈逾之这才看清楚了办公室内的状况,屋内人挺多,大部分都和周忱一样是学生会干事,三两个凑在一起,而更多的人围在窗边,不知是在讨论着什么。 他重新将金边儿镜框架回脸上,问周忱道:「人不是挺多的吗,怎么还要我来?」 显然周忱在学生会混得不错,光走在办公室内走这两步就有不少人和他打招唿,他一边应付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沈逾之闲聊道: 「我们最近学生会换届了,新主席想要搞点和往年不同的活动,所以找了挺多人帮忙——等会,怎么被你带跑了?你还没和我说你胳膊是怎么回事!」 第34页 但周忱却依然没有得到沈逾之回答。 半晌,沈逾之才又说话:「之前在电话中就和你说我不擅长这类东西,以前参加也是被逼的,我对你们的帮助实在有限?」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周忱:「而且我在警局还有些工作没完成,要不我先——」 「沈学长来了?怎么没人说一声啊?」沈逾之还没说完,就先被打断了。 他下意识看向说话的人,只见窗边桌旁被围住的中心位置站起了一名男生,说话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 周忱戳了下沈逾之的后腰,被沈逾之反手就是一掌拍掉。他甩了甩被打的右手小声向沈逾之介绍道:「这是我们学生会的谢会长,叫谢致君。」 只见谢致君拨开人群,站定在沈逾之面前,先是端详了他一番,随后才向沈逾之伸出右手:「沈学长,很高兴认识你。我是金融系的谢致君,同时也是f大学生会的会长。对于沈学长也是久闻大名不见其人,今日一见学长果然同大家说的那般一表人才。」 沈逾之停顿半秒,随即握住了谢致君的手:「叫我沈逾之就好,不知道我能帮到你们些什么?」 陈致君没说话,手上却仍旧在用着力。沈逾之无法挣脱,索性就任由着他握着,目光打量了起来面前这个人。 谢致君相貌生的英俊,行为举止也算得上很有涵养。不难看出学生会的人都很仰仗他,想必他也是具有很强的人格魅力的人。 两人僵持半刻,谢致君才终于反应过来般松开了手,和沈逾之道歉道:「抱歉,刚刚有些走神。我之前听周忱说沈学长在学校组织了公益心理问询活动,我们都觉得这项活动对于现在学校的成长有些极大的正向意义。」 「不知道沈学长愿不愿意让我们在两周后的文艺节上为你宣传一下?如果能在百忙中得空在现场为大家做个简单的科普就更好了。」 「好的,没问题。」沈逾之看向面前说话礼貌却处处透露出强硬的谢致君,仍旧是点头应了下来:「但我的时间可能不是那么固定,如果需要彩排的话可以提早通知我,我尽量抽时间来。」 直到沈逾之应了下来,谢致君才露出了他们见面后的第一个笑容:「十分感谢沈学长,那我先去忙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说罢,谢致君就沖沈逾之点了点头,重新回到了窗边的那个桌子,紧锣密鼓地继续筹办文艺节了。 沈逾之望着他的背影皱眉,谢致君总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感觉仿佛手中的沙,越想要攥紧就越流失地更快。他没有头绪地盯着人群中的谢致君,食指摩挲了一下下巴,耳边却传来了周忱的声音: 「像,沈逾之,你和他实在太像了。之前就觉得我们会长有些似曾相识,现在你俩一对上我可算反应过来了,原来我一直以来对他那么强烈的既视感是源自你啊!」 谁?他和谢致君? 沈逾之顿时有些恍惚——他终于明白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第19章 欲言又止 19 沈逾之不由看向人群中央的谢致君。恰好他身边的女生和他说了些什么,只见谢致君抿嘴一笑,弯弯眼睫,才认真地回復了女生。 「像吗?我觉得不算是像吧。」沈逾之都没注意到自己拧住了眉头,看了一会谢致君才问周忱道:「你觉得我们很像吗?」 「像啊!」周忱右手抬起,拇指和食指对在一起搓了个响指:「旁观者清,你和我们会长认识时间还不够长,我之前就一直隐隐觉得他有些似曾相识,可算被我找到原因了。」 沈逾之从周忱那得出了他并不是很满意的答案,只好瘪瘪嘴无奈作罢:「我先走了,代我向老师问好,等我这个案子结了就去看他。」 「等等,你别走啊,你还没和我说你胳膊怎么回事呢。」周忱见沈逾之要走,赶紧伸手抓向他的胳膊,却又在快要握实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沈逾之的伤口,转手握在他的上臂上:「谁干的?我给你报仇去。」 「没什么事,昨天在现场被犯人划伤的,已经处理好了。」沈逾之避重就轻地解释了两句便想把胳膊抽出来,却不想周忱却更加用力,完全不给他逃离的机会。 沈逾之有些意外,周忱很少表现出如此强势的姿态。沈逾之蹙眉望向周忱,然而周忱却也没有露怯,就这么紧紧地盯住沈逾之,颇有一种不听到答案不罢休的态度。 「——周忱,我还有事呢。」沈逾之指节蜷起叩了下眉心,深吸了一口气,胳膊用力一挣:「我得赶紧走了,你有事再联繫我。」 这次沈逾之用上了力气,周忱没能再抓住他。他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刚刚被周忱一直攥住都印上了红痕。 周忱空着的右手顿了几秒钟,随后便正常垂了下去,只是声音有些不高兴:「沈逾之,你能不能别总是这样……算了,你自己有数就行了,案件相关的我也不多问了,你想说就和我说吧——我先回去了。」 沈逾之看着周忱的背影嘆了口气。 - 兴许是挣脱时用了蛮力,沈逾之回家才发现伤口又出血了。 他只好从柜子里翻出药箱,将胳膊上洇上血的纱布揭开,在裂开的新痂上喷好药,又重新将伤口包了起来。 沈逾之转转手臂,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将胳膊放下,后背沉在沙发内,双手交叠放在腿间,想起了刚才的事。 第35页 他和周忱从小关系就不错,一直以来更是没什么秘密的。他们认识接近十年,父母又互相认识,自然走的更近些。 然而两人的性格却截然不同,每次周忱在外面跑着玩的时候,沈逾之则更喜欢在一旁安静处看书。当周忱想要拽沈逾之一起去玩的时候,他也总是会坚决地拒绝。 今天的周忱倒是让沈逾之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他。 沈逾之又抬起小臂,五指握实,脑中浮现出周忱最后分别时落寞的模样,忍不住又在心中嘆了口气,以前他们无话不说,而现在他开始参与警方工作后,有些话更是不能和别人乱说的——就算是周忱也不能吐露丝毫。 他内心不自觉涌上了几分愧疚,但却想不到如何补偿周忱。沈逾之绞尽脑汁想了半晌也没想到什么好方法,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搁置下来——本身周忱就不是个记仇的人,其实更大的可能性是下次他们见面周忱已经把这件事忘干净了。 沈逾之习惯性地蹙眉,眼睛漫无目的地转向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才惊觉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夏日午后的暖阳懒散地照在大地,更是为本就燥热的天气笼罩上了几分沉闷。其实三点多时的阳光已经不如正午时磨人了,更多了几分懒惰。 沈逾之坐在客厅临窗的软塌中,侧头去看身边落地窗外的光景——此时映照进客厅的阳光已经弱了许多,几束光影堪堪打到他身侧的沙发上,迎合着塌陷的沙发边缘映出一道道光堑,连着他上半张脸,一同隐没在日光的余韵中。 他盯着自己刚包扎好的右手手臂,心中无法抑制得想到了那个面上带了道可惧伤疤的男人。 沈逾之换了个姿势,仰头看向天花板,赵川西的事故报告让他之前和蒋磬所提出现场有两伙不同势力的想法,变得更加可信有依据了起来。 沈逾之闭上双眼,受伤的右臂没什么力气地摆在一旁,左手支起,食指和中指併拢顶在了太阳穴上。 可是他也心知肚明的是,吴越说的没错,十年前的那伙人不可能现在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么赵川西五年前的失踪又该如何解释,他们还有自己没有意识到的同党吗,还是说赵川西就是他们的人? 沈逾之微眯双眼,左手枕在颈后,抬起右手,漫不经心地前后看了一下。 他当时还是太小,如果有遗漏也是很正常的事。 屋内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墙壁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钟声。 沈逾之放下手,双眼没有焦点地目视前方,回忆起了他们搏斗时的细节,企图从中找到赵川西和那伙人的共性。 他忽然想起赵川西手持匕首向他刺来的样子——充满着果断和杀意。沈逾之的眼睫飞速地颤了两下,右手食指顺势摩挲了一把下巴,最终还是否认了自己的猜测。 ——他们真的捨得让自己死吗?如果不是太过在意他的死活,十年前他们就也不会警方一网打尽——甚至因此丧命。 那么那场车祸呢?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为什么他们会掺和进林雨深的这个案件? 前者在沈逾之心中其实已经大约有了答案,其实比起赵川西,这场车祸的作风,才更像那伙人。 时间过得飞快,等沈逾之再次回过神的转头去看窗外的光景的时候,城市中竟是依稀点亮了几盏霓虹灯,隐没于车水马龙的街道中。 他活动了一下因久坐不动而僵硬的关节,站起身来,点亮了屋内橘黄的灯。 屋内瞬间有了温度,连带着沈逾之没什么表情的脸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 第二天,蒋磬难得起了个大早。 昨夜临城骤降大雨,他昨天晚上睡觉也没睡踏实,辗转到半夜仍旧精神紧绷。他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但合眼后眼前仍旧是沈逾之拿着匕首低头看向赵川西时漠然的样子。 有心事睡眠质量就会下降,蒋磬好不容易迷迷煳煳了睡了几个小时便醒了。他眯住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后索性起了床。 他洗漱完后,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家中,脑中依然不断回放着沈逾之的神情和吴越和他说过的话。蒋磬有些苦恼,思考了一下决定先去警局待会。 清晨的街道上还遗留着昨夜降雨的痕迹,行却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老年人在晨练。蒋磬想了想,去到路边刚刚出摊的早餐铺旁买了份早餐。只是付钱时他犹豫了一下,随即又和老闆要了份相同的早餐带走。 然而等他慢慢悠悠熘达到了警局,却在警局门口遇见了那个他琢磨了一晚的人。 一瞬间,蒋磬心头竟涌上了些许不真实感。 「蒋磬?怎么来的这么早?我记得吴组长说你平时起床都要九点啊。」 刚刚经歷了一场大雨后的临城仍旧阴沉着天气,气温并不高,甚至有些飒爽之意。一身休闲装的沈逾之刚走到警局门口,身后还背了个黑色背包,与校园中的寻常大学生没什么区别,看起来干净极了。 蒋磬在心中又暗自给吴越记了一笔,回答道:「今天醒得早,索性就早些来了。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沈逾之哦了一声,然后才继续道:「最近一直在跟进林雨深的案子,我还有个课题论文没写完,就想今天早点来写完。」 他抬手看了眼腕錶:「应该不会耽误中午的行动,我这篇课题就剩一点收尾了。」 第36页 中午的行动是吴越昨天定下的。杨远身上的收据发票都指向了蓝岛会所,禁毒大队的刘景山正好也查了蓝岛会所很久,于是索性他们今天和禁毒大队合作,一起行动。 蓝岛会所作为临城高端的休闲娱乐场所,实行的是会员制。沈逾之有他们家的会员卡,蒋磬就更别说了,他在公司大多数应酬都是订在的蓝岛。 所以吴越和刘景山才决定让他们去。一来是二人也算是蓝岛会所的常客,以免打草惊蛇,二来就算二人暴露了,凭藉着他们俩较为优越的社会地位,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 「这样啊……你要吃早餐吗?我多买了一份。」蒋磬将手中的早餐递给沈逾之。 沈逾之眨眨眼:「好巧,每次没吃早餐都有你给我带——你这么细心,以后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蒋磬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但一晚的疲惫和纠结似乎被沈逾之这轻轻几句话一扫而光。 二人一同走到警局二楼,显然这几天二组都累坏了,现在办公室里竟还没有一人。 沈逾之先是将办公室内的饮水机打开,随后挑了个东西稍少的位置坐下,从背包中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最后才打开了蒋磬给他带的早餐,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起来。 蒋磬坐在沈逾之对面,他跨坐在椅子上,胳膊撑在椅背上,看着沈逾之慢条斯理地解决早餐。 不得不说,沈逾之连吃起饭来都很好看,像是一只优雅的猫咪,配上他姣好的外貌,显得更加赏心悦目起来。 沈逾之胃不好,吃饭的时候也更加细緻,每一口都细嚼慢咽。他一边吃着饭,一边刷着手机。等到他咽下最后一口饭,抬起头才发现蒋磬一直在盯着他看。 他有些意外,歪了歪头问道:「嗯?怎么一直看着我?」 蒋磬将目光移开,看向窗外:「没什么——你的胳膊好些了吗?」 「今天早上起来后我又换了次药,伤口恢復的不错,过两天应该就可以拆线了。」 沈逾之回答完后,办公室再次陷入沉默,只余下饮水机加热的噪声。 蒋磬昨天就有一种冲动,他想要在今天见到沈逾之后问一问他,他到底知不知道卷宗中没有他的名字,他到底是不是十年前绑架案的受害者之一,他十年前到底经歷了什么——他到底对他们隐瞒了什么,以及,为什么要隐瞒。 然而现在看着沈逾之充满笑意的脸,蒋磬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第20章 深深 20 沈逾之看向一脸纠结的蒋磬,有些不解。 他不知道蒋磬在踌躇什么,他等了半刻,蒋磬还是没有说话,他只好先开口道: 「你对心理学感兴趣吗?我可以给你讲讲我现在在写的这个课题。」 蒋磬有些心不在焉:「不会耽误你的进度吗?」 「不会,」沈逾之清了清嗓子,食指敲了两下桌面,将手中记笔记的黑色水笔扣上,随着手上的动作贴在脸侧: 「我之前和你讲过,我很认同人周遭环境对于人性格的形成与成长。环境对于人来说无疑是举足轻重的——尤其是在人们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也就是零到六岁的这个阶段。」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着名的行为主义心理学家约翰华生,他曾经做过一个小艾伯特实验,也就是通俗所说的婴儿实验。」 蒋磬点了点头,他虽然没听说过华生,但对于这个「婴儿实验」还是有所耳闻的。 约翰华生将受实验的婴儿与毛绒玩具关在一起,起初婴儿对于毛绒玩具具有十分的好感,但每次婴儿在想要靠近毛绒玩具之后,华生都会敲击铁棒对其进行恐吓,导致受实验的婴儿渐渐对所有毛绒玩具都产生了恐惧。 「其实这个实验主要是研究人类的恐惧的源头,得出了那句很有名的『人类的恐惧是可以被控制的』的结论。华生本人也提出了对教育心理学有长久影响的延时满足法、哭声免疫法、婴儿独立睡眠法。」 「但在这个实验中就可以初步看到环境对于人的影响,许多家庭认同华生的理论,开始根据那三种方式教育孩子,而这种在教育方式下的孩子,往往缺失父母对他的爱,换而言之,他们是活在没有爱的环境下的。」 「可见在这种缺失爱的环境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孩子成年后患有心理疾病,孩子们会被训练成一个机器,甚至于没有任何感情。」 沈逾之换了个姿势,他将拿着笔的右手叩在桌面上,眼睛盯着胳膊上的绷带: 「……可是爱并不是一种简单的条件反射。尤其是后期华生理论的反对者哈洛所进行的『代母实验』,大众们才真正的用双眼看到了在充满爱的环境成长对于孩子的重要性。不过对于很多家庭来说,已经为时过晚。」 蒋磬倾身拍了拍沈逾之的肩膀,而沈逾之则摇了摇头,指尖点了点太阳穴,继续说下去:「另一个就是菲利普津巴多的斯塔福教育实验。」 「是那个扮演警察和犯人的实验吗?」 沈逾之笑了笑,将手中的中性笔放下:「是的,你有了解过吗?」 蒋磬右手托腮:「之前在学校图书馆看过相关书籍。」 「是去图书馆专门找来看的吗?看来蒋总果然一直对心理学很感兴趣。」沈逾之闷着笑调侃道。 和沈逾之相处这么久下来,蒋磬的脸皮似乎变厚了不少,应对起沈逾之的揶揄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了起来:「现在可能不需要继续看了,直接请教小沈老师就可以了。」 第37页 沈逾之出乎意料地被噎了一下,心中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是不是逗他逗得有点狠:「……嗯,那我继续上课?」 「短短几天内,本身心智正常身体健康的志愿者的性格不断改变,扮演警察的志愿者变得更加兇残,他们会无故体罚扮演犯人的志愿者——哪怕他们根本没有犯错。」 「而扮演犯人的志愿者变得更加顺从和卑微,无论多么过分的惩罚他们都会接受。」 「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行为。」 「其他的例子也有很多,比如如果从小家庭中父母总是争吵,或者父母双方的关系为非良性关系,长大后这类人往往会出现性格偏激、自卑等问题;再比如如果你在职场中长期处在一个压抑的环境,领导对于你的漠视或有意无意的pua行为,同事之间的恶性竞争,都会对人产生或多或少的影响。」 蒋磬思考片刻,随后沉声说道:「确是如此,环境的影响作用的确比我想得更大。」 沈逾之起身,拿着杯子在早已加热完毕的饮水机处沖了两杯速溶咖啡端了回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没错,这差不多就是我课题的导论部分了。前面内容讲的较为浅显,后面内容就显得有些晦涩,还有几个典型案例——会无聊吗?拉着你讲了这么多。」 沈逾之将手中的咖啡推到蒋磬面前,自己则坐会原位,盯着屏幕敲击起了键盘。 「谢谢,」蒋磬自然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咖啡。这咖啡不同于寻常的速溶咖啡,沈逾之应该是往里加了些生椰乳,一口下去椰香顿时沁满整个口腔:「不会,听你讲的心理学很有趣。你很会讲故事,包括在案件的分析中,你很容易让别人信服你的说法。」 沈逾之扬扬嘴角:「是吗?以前没有人这么说过我,看来以后我可以多尝试一下这方面的工作了。」 蒋磬举起杯子又喝了口咖啡,此时他才发觉,咖啡的醇香已经盪满整间房子,给人一种不知何起的悠闲感。 而这种悠闲感却在下一秒被突然拉开的房门打破了。 「早啊沈顾问,这么早就来……卧槽,我是还没醒吗?这是蒋磬吗?我竟然在八点的办公室见到了蒋磬?」 蒋磬拾起桌面上的半截橡皮就沖吴越脑门扔去,橡皮正中吴越眉心,又弹了出去,落在地上打了几转。 吴越又卧槽了一声,揉了揉被打中的脑门,不服道:「怎么了,我说错了?蒋磬你可真行,人家都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是不是只会动手?好不容易在早晨见到清醒的你,结果你还打我是吧……」 蒋磬懒得理他,端起杯子又抿了一口咖啡,低头刷起手机。 吴越也不计较,将早餐放在办公桌上后径直走到了二人身边:「二位休息的怎么样?一会的行动还可以吗?」 沈逾之双手从键盘上移开,抬头看向吴越:「我没问题,蒋磬呢?他昨天好像没睡好,黑眼圈挺重的。」 蒋磬咽了口咖啡:「没问题,我不困。」 「行,」吴越点点头:「那我先提前和你们说一下。」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这次行动是借着工商部暗访的名义进行的,但实际的行动主导还在警方这边。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证件——」 吴越递给两人几份证件,沈逾之打开一看上面果然印着他的名字和照片。 「给你们的是工商局批下来的临时证件,有效期仅一周,如果你们被发现可以和他们负责人出示这个证件。」 「根据禁毒大队那边的信息,蓝岛会所很有可能早就成了临城贩*的重要链条之一。但由于蓝岛会所在临城的地位,我们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无法妄动。所以二位此行的目的就是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工作人员的口中套出有关杨远、林雨深以及对案件侦破有利的相关线索。」 「其实本不应该由二位潜入调查的,但蓝岛会所实在特殊,所以不得不烦请两位编外人员辛苦,配合我们调查了。」 「如果过程中有任何危险,或者意料之外的情况,都要立马终止行动,别再继续下去了,你们的人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沈逾之和蒋磬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刚刚烧好的热水已经被沈逾之用完,吴越只好站在饮水机旁等待水开。看向蒋磬,嘱咐道:「一会等人齐了你给我打电话,我先去找刘队确认一下布控,到时候一起出发。」 - 中午十二点半,蓝岛会所。 「沈先生,我帮您把车停到停车场。」 沈逾之应了一声,将车钥匙递给身边的侍应生,自己则是抖了抖衣服,和蒋磬一同往大堂走去。 「两位请跟我来。」另一个身着制服的侍应生微微屈身,引二人前去包间。 「第一次和蒋总来这吃饭,没想到是这种契机。」沈逾之一边慢悠悠地走路一边侧头和蒋磬说道:「蒋总可不好难约啊。」 蒋磬将手抵在嘴边,显得有些不自然:「咳,没有。最近比较忙而已。」 蒋磬说的是实话,他们最近确实一直在忙着查案,抽不出时间吃顿正式的饭。 沈逾之有些忍俊不禁:「但一般这种话都是推辞的意思吧?」 「二位的包间到了,如果您需要服务可以随时叫我。」 蒋磬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刚要走进包房内就被转角处的人影闪了一下,不由停住了脚步。 第38页 「怎么了,蒋总?」沈逾之回头看向蒋磬,只见他蹙眉盯着走廊深处,单手揣在外裤兜内,正思索着什么。 蒋磬停顿了几秒钟,再张口却没有回答沈逾之的问题。他的眉毛仍旧拧成一团,迟疑着开口道:「服务员,刚刚那个人常来你们这吗?」 「抱歉蒋先生,这是客人的隐私,恕我无法奉告。」 「——不好意思,我忘了和你说,刚刚那个人是我堂弟,名叫蒋文。」蒋磬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在组织语言:「我和他的关系还算……不错,他父母怕他在外面学坏,于是就嘱咐我看着他。」 「现在可以和我说了吗?」 侍应生紧盯住蒋磬的脸,似乎是想在两人五官上找到相似之处。终于,他才缓缓开口: 「蒋文先生是我们这的常客,他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类型,每次对我们都是彬彬有礼的。」 「他对感情似乎很长情,每次都会带同一个女生来,只是最近没怎么看到过了。」 同一个女生?沈逾之忽而紧张起来,脱口而出问道: 「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那个女生似乎姓林。」 沈逾之的右手无声攥紧,被纯白绷带包扎好的手臂隐隐殷出了几点红痕—— 「那位蒋先生一直叫她深深。」 第21章 深入 21 沈逾之和蒋磬谁都没有动,楞在了原地。 蓝岛会所内环境很好,走廊中一尘不染,两旁都栽种着绿植,恆温的室内景观欣欣向荣。 而蒋磬却感到后背发寒,一道冷汗顺着他的嵴背划了下来。 沈逾之率先反应过来,礼貌地和侍应生说道:「谢谢,我们先进去了,有需要会叫你。」 随后蒋磬也反应了过来,他转头瞥见了沈逾之渗血的胳膊,又从侍应生那里要了个药箱后两人才一起进到了包房内。 屋内的装潢很舒适,不像别的地方恨不得将所有昂贵物件填鸭式地装修,而且巧妙地留了很多白,一看就是经过了专门的设计。 「刚那个是你的堂弟吗?」沈逾之拉开座椅,「你们看起来关系没你说的那么好。」 蒋磬点点头:「我确实和他的关系很一般。要我帮你换药吗?」 「没事,我自己来吧。」沈逾之从蒋磬手中接过药箱,将自己多灾多难的右臂上的绷带拆开。 「幸好只是裂开了一点,不然可能就要留疤了。」蒋磬盯着沈逾之换药,嘱咐道:「你平时还是多注意,伤口反覆裂开对后期修復不好。」 沈逾之抬头看向蒋磬,二人静默着四目相对,仅能听见房间里景观水池的流水音。几秒后沈逾之就低下了头,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二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然而这种暗潮涌动却被无线耳机里吴越的声音打破。 行动开始前,吴越就交给两人了两个无线耳机。耳机制作十分小巧,可以贴在耳廓内,在正常社交距离下很难被发现。 「喂喂餵?你们碰到蒋文了?他还带林雨深过来了?」 沈逾之也听到了吴越的问题,此时他已经换好了药,站起身来,仔细地检查了下房间内的边边角角,才又看向蒋磬,沖他点点头。 「嗯,我看到他了。不确定蒋文到底是不是带的林雨深过来,但大概率是的。」 沈逾之移开双眼,撑在窗边看着外面丰富的绿植组成的人造景观,凉凉道:「你们警方办事效率真高,现在才查出关键嫌疑人。」 他说完便将耳机摘了下来握在手里,抿嘴看回蒋磬。 果然,从蒋磬的耳机里传来了吴越气吞山河的声音,他颇为不服气:「怎么没查出来?周超查到了些他俩的细枝末节——就刚刚和我汇报的,我们的证据并不能直接证明两个人的关系,我只是和你们确认一下。而且她这个男朋友就和消失了一样,我们就这么些人手,排查监控也没发现,哪能这么快啊?」 蒋磬颇为无奈,他摸了摸耳朵,眼睛却看向沈逾之:「你们查出来什么了?蒋文和林雨深是男女朋友关系吗?」 沈逾之也看向他,却仍旧不说话。 蒋磬无法,只好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蒋文会突然多出了林雨深这个女朋友,上次吃饭的时候他父母并没有提到过。」 「是我在餐厅遇到你的那次吗?」沈逾之这才问道。 「对,当时我刚巧和他们吃完饭,不过过程不是很愉悦。」 「说不愉悦都是给他们面子。」吴越听上去有些不屑:「就是让你给他们家的倒霉儿子安排工作罢了。」 「说起来蒋文也是f大的呢,沈助理有听说过他吗?」吴越在耳机中停顿一下,却没有如期得到沈逾之的回答,便以为沈逾之没听见,只好又抬高声音:「沈助理——?」 蒋磬无声地沖沈逾之投去目光,而沈逾之却仍旧无动于衷。他只好起身沖倚靠在窗边的沈逾之走去,不想沈逾之则终于手中的耳机摊开,食指和拇指捏起来,放在嘴边,声音听起来有些懒散: 「有点印象,我在奖学金名单上见过他几次,大概是学习还不错吧。」 「他小时候学习倒是不怎么样,上了大学竟然还能捞到奖学金吗?」 沈逾之没说话,而是将耳机的麦克风关掉,歪头看向蒋磬。而蒋磬竟然也鬼使神差般把耳机关掉——他直觉沈逾之有些不想当着吴越说出的话。 第39页 就在此刻,包间大门被叩响。 「两位,现在可以帮您传菜了吗?」 沈逾之仍旧在看着蒋磬,那是一种深邃地,略带探究般的目光——和蒋磬第一次见到沈逾之时他的目光很像。只是这次,蒋磬却觉得他在探究的对象并不是他自己。 「好的,麻烦了。」蒋磬这次没再问出自己的问题,而是收回了目光,走到门前将门拉开。 直到侍应生布好菜离开包间后,沈逾之才张口:「那么他的人怎么样呢?」 他看上去又重新恢復了大家所认识的那个沈逾之,游刃有余又自信满满。 蒋磬端详了片刻才开了口:「我和他接触不多,但刚刚服务员口中的他和我认识的他有些许差别,并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么优秀。至于家庭条件——应该算是中等偏上吧。」 「那他的外貌呢?」 蒋磬想了想:「好像身边的人都说过我们长得有些像。」 沈逾之笑了起来,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枚酒窝:「那就是挺帅的咯?」 蒋磬点点头,知道沈逾之在开玩笑,于是厚着脸皮承认了下来:「和我比还差点,和沈老师比起来更是不如。」 又一次在蒋磬这里吃了瘪,沈逾之反而觉得有趣。他噙着笑又将蒋磬回答回忆了几遍,才分析道:「吴越说林雨深和蒋文曾经是男女朋友关系?」 「是的,从刚刚的服务员口中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可是不对劲。」 蒋磬的拇指下意识贴在了食指指节处摩挲:「哪里不对劲?」 「他很优秀吗?」沈逾之没有直接回答,而且又问了一遍。 「从林雨深的描述中不难得出,他的男朋友是个十分优秀且上进的人,这种人往往会不甘于现状,想要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优秀。这种行为投影在工作中表现为个体期望升职加薪,而在学校中则表现为乐于参与团体活动。」 「但是在你的描述中他连自己找到一份合适的实习工作都很困难。」 「再者,正好过两天我们学校最有影响力的文化节马上就要举办了,文化节包括国际学校的学生也会参加。我受邀在艺术节上进行心理学的演讲,刚好——」 沈逾之走到蒋磬身边,左手撑在桌面上,右手滑动着手机,给蒋磬看了手机上的一个word文档—— 「蒋文并不在名单上面。」 蒋磬沉吟片刻,微微仰起头看向沈逾之:「吴越应该也在准备叫蒋文来问话了,我们可以等到时候问问看。」 「也是。」沈逾之直身,「我本来以为这次行动会很危险,也做好了无功而返的准备,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可是关于蓝岛会所涉毒却没有太多的线索。」 「毒品案不太一样,毕竟贩卖、收容他人吸毒是重罪。就算他们有这些黑色产业,也不是我们一次两次能查出来的。」 蒋磬点点头:「这次活动本身也是吴越为主导的,刘队长那边应该也是想先了解一下会所情况吧。」 沈逾之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些菜:「也是,但愿今天能再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吧。」 - 蓝岛会所的配套高尔夫球场面积很大,基本全是临城的顶配。沈逾之和蒋磬坐着摆渡车行驶在专门的硬制路上,两侧的人工草坪延伸很远,一直到了临海处。 今天的临城天气十分适合打高尔夫,带了些刚下过雨的凉意。天空依旧没有放晴,看起来不久后还要接着下雨。 而蒋磬却戴了副墨镜,看似十分潇洒地将手臂搭在沈逾之脑后的椅背上。 两人并排坐着却没说话,而开车的另人却一直说个不停。 「两位老闆有什么想了解的,直接问我就行了!刘队安排的工作我一定全力配合!」 此人名叫王权,是刘队安插在蓝岛会所的线人。他因为爱好赌博而成为了派出所的常客,在警察面前也混了个眼熟。 听说他是在把赌瘾戒掉后被刘景山主动联繫上的,希望他能成为公安在在蓝岛会所的线人。王权本人在蓝岛高尔夫球场干了很长时间,可以说对会所情况了如指掌。 二人还没说话,就见王权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刘队让我注意蓝岛会所里有没有黑色交易,我观察了几个月,没发现什么异常。我也一直没敢问,刘队是不是弄错了啊,我感觉蓝岛会所没什么问题。」 「我在这也干的挺久了,和领导相处的也不错,没看着他们有什么异常啊!」 蒋磬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眼镜推到额头上,几缕头髮也顺势翘了起来:「你认识蒋文吗?」 「蒋文蒋老闆?认识认识!他是我们这的老主顾了,基本每周都会来几趟。蒋老闆的人嘛……感觉还是不错的,每次他都会带一个小姑娘一起,偶尔还有一个男的和他们同行。」 蒋磬和沈逾之对视一眼,沈逾之开口问道:「和他们一起的那个男的是不是姓杨,身材不如蒋文高,甚至有些瘦弱,略微有些驼背,看起来对蒋文总有讨好之意,对你们却有些蛮横不讲理?」 「哎呀!」王权拍了下大腿,连带着整个车子都向左歪了一下,沈逾之猝不及防地被甩了一下,幸好蒋磬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蒋磬刚要说话就被王权打断:「沈老闆怎么知道的啊,我们都在背后骂那个姓杨的,平时就狗仗人势,经常给我们使脸色。不过蒋老闆和他女朋友对我们不错,还经常给我们些小费。」 第40页 沈逾之拍拍蒋磬的腿示意自己没事,继续问道:「蒋文每次来都会要发票吗?」 「啊?这倒没有。我们虽然会给客人提供发票,但一般他们不要我们就不给了。」王权嘿嘿一笑:「合法避税嘛,财务要求我们这么做的。」 蒋磬无语:「这可不叫合法,看来你们这真应该让工商部好好查查了。」 沈逾之则是看向蒋磬,眉头紧蹙:「他们从来没要过发票,那么杨远衣服兜里的那些发票都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他被害的时候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还是那些发票是别人给他的,或者说——」 「是别人塞进去的?」 聊天中王权就把车开到了地方,王权跳下车,从车后座上给两人拿了两顶帽子和两瓶水,嘿嘿一笑:「知道了,两位老闆——帽子和水先给你们,我去给你们拿球包。」 沈逾之从蒋磬手中接过帽子,眼睛盯着双手出神。 蒋磬则是将墨镜收好,有些无奈:「感觉这个案子越来越没有头绪了,谜团太多,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开始下手。」 「林雨深自杀的原因、杀害杨远的兇手、还有蒋文,」他嘆了口气:「纠缠太多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捋——你在看什么?」 车旁的王权还在帮他们拿球包,而此时的天气风云骤变,阴沉沉地,似乎马上就要有一场暴雨。 「没什么。」沈逾之收回目光, 「只是觉得……这个帽子,有点眼熟。」 第22章 审讯 22 连着阴沉一上午的天,终于不堪重负落下了雨滴。 而沈逾之和蒋磬的计划也被迫打断,在吴越和刘景山的要求下,两人只好先离开蓝岛会所,站在门口等待侍应生将车开来。 只是没想到在门口又遇到了熟人。 「沈学长?好巧,你也在这。」沈逾之闻声转头,只见昨天在学生会见到的谢致君从屋内走出,右手还扶住了一名女生,沈逾之回忆了一下,正是昨天在学生会和他说笑的那个女生。 只是女生的状态似乎不太好,神色恹恹,面颊上浮现出了一片红晕,全凭谢致君扶着她才能站稳。 「好巧,」沈逾之沖谢致君点了点头,「没想到刚一天就又见面了——这是我的朋友,蒋磬。蒋磬,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 「您好,我叫谢致君。」 蒋磬看向谢致君,听着耳机中吴越不住感嘆f大学生都怎么都这么有钱的声音下,不动声色地沖谢致君点了点头。 「蒋磬,你好。」 沈逾之的目光转向谢致君身边的女生:「这位……昨天好像在办公室见过她。」 谢致君笑了笑:「她叫苏棠,是我的女朋友。她今天心情不好,我就陪她多喝了两口。也怪我,她本身酒量就不行,应该劝住她的。」 说着,谢致君将苏棠往自己身边揽了一下:「沈学长,我们先回去了。文艺节上的事我们有空单独联繫,回见。」 谢致君仍旧架着苏棠,不时还轻声在她耳边说些什么。二人就这样上了车,在沈逾之探究的目光下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 沈逾之开车回了警局,雨天的路不是很好走,等到了办公室的时候,吴越已经在办公室里好整以暇地坐着了。 见到两人进来,吴越便飞快弹了起来,指着蒋磬鼻子骂到:「刚刚你是不是把耳机摘了?我像个傻子一样叫了你半天连个迴响都没有!」 蒋磬没说话,而是先看向沈逾之,但沈逾之却将头偏了偏,向蒋磬露出了他白净的后脖颈。 「好、好,」蒋磬只好无奈地举起双手:「刚刚有突发情况,我怕被发现。」 沈逾之拿起他早晨放在桌子上的杯子,左右端详了一下,接了杯热水放在桌子上。 「行行行,你给我说说,多危险的情况需要你把耳机摘下来?」 「嗯……我想起来了。」沈逾之在办公室内的接待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水:「刚刚的那个帽子,我确实见过。」 蒋磬和吴越停了下来,双双看向沈逾之,异口同声道: 「什么帽子?」 「在哪?」 沈逾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略微抬头看向两人:「蓝岛高尔夫球场的棒球帽,和那天袭击我们的刀疤男戴的一样。」 话音一落,两人就像被定住般,眼睛都直直看向沈逾之。 而沈逾之却显得气定神闲,又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我们这次的行动,可能从一开始我们踏入蓝岛的一瞬间就已经暴露了。」 「……不可能。」吴越反应过来,否定道:「我们调查过赵川西,他和蓝岛会所没有一点关系,他的工作档案和蓝岛会所没有一点关系。」 「如你所见,他是个瘾君子,没有任何公司愿意要一个这样的人。」沈逾之双手分开,撑在沙发上,身体向前倾去,在真皮面上留下了几道压痕,「你们的调查也说了,如果他不是以贩养吸,那么他的经济状况根本无法支持他的需求。但如果这个帽子真的证明了他在蓝岛会所工作过,很多矛盾点便迎刃而解了。」 蒋磬思考道:「因为蓝岛是违禁药品的供货源,所以他为蓝岛打工就是在给自己打工?」 「可以这么理解。」沈逾之点点头:「还有你们警方的线人,王权。」 「据他今天所说,他的同事和他一样有赌瘾的还有很多,他本人甚至就是他同事拉下水的。你们难道不奇怪吗?为什么蓝岛这么大一个公司,却藏匿了这么多通常意义下的社会毒瘤?」 第41页 「就算他们管理层认为这是员工私事,不应干扰,那对于一个公司来说,他们内部的不安定因素也是过多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理论,很多运动往往都是由社会中的底层人发动的,他们往往都是些失意者,只会藉由此满足自己内心对于自我价值的实现。」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蓝岛会所主动吸收的这些人,并在一步步地诱惑、同化中促使更多人变成他们的同类。」 「那目的——他们的目的呢?」吴越脱口而出,沈逾之则是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中又似有千言万语,瞬间,吴越便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蓝岛会所希望发展出更多的链条,他们可能不只是贩*中枢,还是赌博,甚至是做皮肉生意的中枢——」 「林雨深的死果然和他们有关!恺子你去查查蓝岛会所的企业结构以及集团下属的分公司有哪些。大超,你去把蒋文传唤过来。」 「我倒要看看,他和林雨深、杨远,甚至和蓝岛会所会是什么关系。」 - 蒋磬坐在单面玻璃外,带着耳机看着屋内的情况。 屋内的沈逾之背靠在椅背上,桌面摆了个水杯,而他本人在神态自若地翻看书籍;而吴越则是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香菸,不住地敲击手机,还不时发出咂嘴声。 而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面前有些手足无措的蒋文。 自蒋文被传唤到警局后,他们已经在审问室里相顾无言地坐了二十分钟了。 蒋磬目不转睛地看向屋内,他因为和蒋文的特殊关系选择不参与到这次的审讯中。 终于,沈逾之放下了手中的书,抬头看向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蒋文,说道: 「你好,蒋先生。我是不是还没自我介绍过,我叫沈逾之,现在在临城市刑警大队任心理顾问这一职务。」 「您好,沈顾问。」蒋文下意识抬起了头,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道: 「请问——为什么要叫我过来?我记得吴……」他看了一眼吴越,生硬地改口道:「吴警官好像是负责刑事案件的吧,为什么需要我的配合?我还只是名学生啊。」 沈逾之笑了笑:「是关于最近一个案子的,只是找你来了解一下情况。」 吴越也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从随身携带的本子中抽出了一张林雨深的照片,推到蒋文面前,不客气地问道:「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蒋文瞄了眼照片,飞快地否定。 「先不用着急否定,蒋文先生。」沈逾之笑笑,端起水杯:「我知道你想要很好地解决这一切——你再回忆一下,你认识她吗?」 蒋文犹豫了一下,将照片拿到面前,又看了好几秒钟,才又说道:「不认识,我没有见过她。」 「蒋文,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下,警方一定是掌握了证据才会叫你来的。你再好好想想,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吴越将手中的笔向前一丢,整个人向后倾去,指尖点了点林雨深的照片。 沈逾之咳嗽了一声:「照片上的这个人现在对我们手上的案件十分重要,而据我所知,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如果你能提供信息,我们会很感激你。」 蒋文又低下头,沉默了有半刻钟,再抬起头时他明显变得镇静了许多:「……我说了谎,我认识他,她叫林雨深,是我的前女友。」 「她出什么事了吗,沈顾问?我……我已经很久没和她见过面了。」 沈逾之指尖轻敲了一下本子:「她前几天自杀了。」 「能和我讲讲你们为什么分手吗?」沈逾之没给蒋文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问道:「是因为她的私生活不检点吗?」 「经过我们的调查,林雨深的私生活并不是很干净。她经常会去ktv、酒吧陪酒挣钱,甚至有时候还会在外面过夜——其实作为她的男朋友,你很不舒服吧。」 通过所谓「受害者有罪论」来构建犯人和审讯者的桥樑,其实是一种很常见的审讯技巧。 蒋磬在审讯室外换了个坐姿,虽然这是他们在进审讯室前就定好的策略,但经由沈逾之口说出时,他还是会有强烈的不适感。 「我们知道你其实一直在给林雨深花钱,但人从简入奢易,从奢入俭难。你是个很大方的人,起初她和你提要求你还会满足,但久而久之,她提的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你渐渐地满足不了她的愿望了。」 「直到你们之间迸发出了激烈的争吵,她一气之下离开了你们共同生活的地方,开始通过自己的『努力』挣钱了是不是?」 蒋文手指纠结在一起,久久才回答道:「……是。」 「你爱她吗?」沈逾之忽然问到。 蒋乎对他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还是很爱雨深的,我和她分手的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还是决定再和她试试。沈顾问也不要再说诋毁她的话了。」 沈逾之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吴越打断。他抽出一张杨远的照片,问话道:「认识这个人吗?」 沈逾之看了吴越一眼,抿了抿嘴没说话。 蒋文低下头看了一眼照片,就将照片飞速地推了回去:「认识,他叫杨远。」 「你们什么关系?」 「他是林雨深的同学,他们两个人好像是老乡,关系一直不错,我们三个人也总一起玩。他对我的态度……倒是一直不错。」 第42页 「哦?但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喜欢他。」沈逾之拿起笔,敲了敲桌子。 「他和林雨深有时候走的太近了,我接受不了。」 「那你知道杨远死了吗?」 「死了?怎么死的?我就说他最近怎么一直没消息……原来是死了?」蒋文仿佛被惊到了,音量提高,有些惶恐地说道:「林雨深和杨远都死了?」 沈逾之微微蹙眉,又看了一眼吴越。而后者也发现了沈逾之的注视,却没什么反应:「你和林雨深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大学城旁边那个房子是你们一起合租的吗?」 「是的。」 沈逾之忽然问道:「那你知道我们在房间里找到了什么吗?」 蒋文双手握紧杵在桌面,目不转睛地盯着吴越,似是在思考些什么,而嘴上却回答了沈逾之的问题:「发现了什么?」 「一包甲基苯丙胺,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冰毒——蒋文,你知道你的女朋友和她的好朋友一起吸毒吗?」 「我——我不知道!」蒋文有些暴躁地握紧拳头,几近吼道:「这个我没关系——姓吴的,你不能因为和我那个傻逼堂哥关系好就这么造谣我吸毒!」 「你真的不知道吗?」沈逾之没有理会蒋文突如其来的怒火,而是一字一顿地说道:「蒋文,你说你爱林雨深,却连她的近况都不知晓,你说你在意林雨深,却在我刚刚告诉你林雨深自杀的时候没有半分惊讶。」 「不矛盾吗?蒋文,立不好的人设就不要立,你根本就不是一个在意林雨深的样子。你在掩饰些什么?你又对他们的死了解多少?」 这回吴越转头看向了沈逾之,而沈逾之却没有分散注意力,继续将他的话说完:「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了吗?」 蒋文瘫软在椅子上,昏暗的灯光几乎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屋内一片寂静,只剩钟錶滴答滴答地走针声。 直到沈逾之将水杯中的水全部咽下,蒋文才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承认,我吸毒了,被他们两个带着染上的毒瘾。」 「杨远是我找人杀的——但是,林雨深的死和我没有关系。」 第23章 红珊瑚 23 审讯室内安静了片刻,沈逾之拖开凳子站起,双手撑在桌子上颇有压迫感地看向蒋文。 「蒋先生,一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说了,我是学心理学的。」 「或许你曾经在一些文学作品,甚至电视剧、电影中曾经看到不少心理学家通过自己的专业能力帮助警方破案。」 「其实心理学并没有他们描述的那么神奇,比如什么看一眼就知道你有没有犯罪、有没有说谎,有没有童年阴影。」 「更多的是通过一个人的语言逻辑、行为逻辑去观察、分析,所以心理学在刑事案件中,只能当做辅助。」 「话虽如此,那为什么很多公安系统都要找个心理学顾问呢?很简单,因为在刑事案件,尤其实在刑事案件审讯这种阵地战中,心理学的作用实在太大了。」 「而在这当中涉及的基础理论很多的,其中最广为人知的就是——犯罪心理学。」 「很巧的是,」沈逾之收回双臂,缓慢踱步到了蒋文座椅的背后,双手指尖轻轻点在椅背的钢管上,发出了一声清响:「我最感兴趣,学的最好的也是犯罪心理学。」 「举一个很简单的例子,犯罪心理学告诉我们,人在说谎的时候不会去讲『我怎样』,而是会下意识忽略主语,直接去说『会怎样』,发现了吗?你刚刚语句中的疏漏?」 「蒋文,蒋先生,我想请您再次回答一下我的问题。我知道你有很多苦衷,你也不想被欺骗——你和杨远、林雨深,你们三个人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和林雨深的男女朋友关系到底持续了多久,你染上毒瘾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的毒品货源是不是来自蓝岛集团?」 - 蒋磬摘下耳机,看向刚从审讯室里走出的两个人:「他还不说吗?」 吴越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地说道:「这小子要是上学的时候有现在一半的韧劲儿,也不至于只读个三本学院了。」 沈逾之没有什么表情,不过看上去更像是长时间神经紧绷后忽然放松下来的疲惫。 他缓了一会,才将自己一拿在手中的皮革本子摊开,向二人说道:「他咬死都不松口,虽然承认了是林雨深和杨远带他吸得毒,这其中的疑点还是很多的。」 「比如他和林雨深的关系为什么连林雨深的舍友都不知晓,比如林雨深的那个耳坠是不是他送的,再比如林雨深和我口述中的完美对象到底是不是他。」 「是,」吴越点点头:「而且在正常的刑事犯罪中,罪犯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往往就那么几种原因。」 「要不是不相信警方会查出真相,俗称不见棺材不落泪;要不就是用一个小的罪行掩盖更大的犯罪事实,是他不能说,不敢说。」 「你觉得他是哪一种呢?沈顾问?」 沈逾之在蒋磬身边坐下,透过单面玻璃看向屋内正冲着桌子发呆的蒋文:「或许两者都有。」 「蒋文在被审讯的时候一直保持的是一个相当紧绷的状态,具体表现为肢体僵硬、目不斜视,不知道你们发现了没有——他中间在被我提问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我。」 第43页 「要知道,人与人的沟通方式除了最直接的语言,剩下就是目光。最基本的礼貌也是看向对方双眼——这会给说话方一个信号,你很认真,你对于他说的话很感兴趣,这也是最基本的一个社交礼仪。」 「蒋文却没有,而他在之前的交谈中没有异样,说明他当时在飞速思考,应该怎样应对我们的问题。」 「他能那么轻易地交代出他吸毒的事实,可能是早就想好要抛出来的饵——这种例子应该在刑事审讯中很常见。」 蒋磬看向沈逾之的侧脸,他的眸子中映照出来了审讯室的灯光,疲惫神情中竟透露出了几分神采奕奕。 蒋磬移开目光:「他不可能一个人躲开那么多摄像头离开林雨深家。」 「就算是他踩过点,花费很长时间去记住林雨深家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头的位置,也不可能保证离开的那天消失得那么完美。」 「我还是倾向于他背后还有人在一直帮他躲避警方的追查,他们的目的就是拖延时间,收拾一些不应该被我们发现的东西。而现在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地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兇手。」 蒋磬沉吟片刻:「只是……蒋文家里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有一定的积蓄。他父母十分精明,这几年好像也发了几笔小财。」 「蒋文从小就很高傲,他父母也宠他。如果只是为了让他顶罪,以他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同意的——」 「除非他有把柄被抓住了。」 沈逾之将右手屏放在桌面上,看向屋内把头埋进胳膊内的蒋文:「我认同蒋磬的观点……或许你们可以将调查重心重新回到林雨深的身上。」 他缓缓起身,目光却没有一丁点地移动:「蒋文……我会让他吐出真话的。」 - 「怎么样,蒋文,你休息的如何?」 沈逾之推开审讯室大门,瞬间,蒋文如锋的目光便望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要怎样,该说的我不都交代了吗?我现在很怀疑你们警方会不会对我刑讯逼供,我申请要我的律师到场。」 沈逾之轻笑一声,坐在了蒋文对面:「还知道要请律师?这几十分钟想了挺多吧?那你知不知道配合警方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放松点,我们不聊案件,就聊聊天。」 沈逾之把手中的本子和笔放下,摆出了一副的姿态:他右腿蜷起,左腿向前伸去,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似乎是真的想和蒋文聊家常一样。 「我们之前一直在谈你,你却对我知之甚少,我想你或许也想听听关于我的事情。」 蒋文面露不屑:「我不感兴趣,也没这功夫听。你们要拘留我就赶紧的,别耽误我时间。」 沈逾之摇摇头:「真的吗,可我觉得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了,你真的不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就当做是我找个倾诉情绪的树洞,我的问题你可以不回答。」 蒋文冷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换了个姿势,将双手抱在了胸前。 「我从小家里条件就不错,学习在年级里也一直名列前茅。我的求学之路也是十分平坦,本科在f大读的心理学后顺利保研,成为了我很欣赏的一位老师的弟子。」 沈逾之站起身来,将审讯室内的灯光调亮,略显空荡的房间内迴荡着他温柔的声音,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 「但是,我一直有个秘密。」 沈逾之缓慢踱步回来,眼神中闪烁着几分犹豫。他张了张口,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蒋文: 「我有一定的人格障碍。」 蒋文眯起双眼抬起头,打量起了沈逾之。而沈逾之也没有表现出半分不适,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任由蒋文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 「是不是很讽刺?我是学心理的,同时我在我的专业领域中可以说是也曾经获得过一些小小的成就,但是其实……我自己却有一些心理缺陷。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我的老师、我的父母——如果加上我的话,你是第五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其实这件事还算是我自己发现的。我还记得那天,当时的我刚好初二。我暑假回到学校的时候,突然发现班里一个男生的座位空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个男生是暑假的时候跑去海边游泳,被浪卷了进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他性格内向,我当时性格也不是很开朗。体育课的时候我们经常两个人待在班里,久而久之便熟悉了起来。」 「得知了他的去世的消息之后,我第一反应竟然是,以后体育课可能就我一个人在班里待着了,这其中竟然很少有对朋友去世悲伤。」 看到沈逾之微微蹙起的眉头,蒋文嗤笑一声:「沈老师也真够冷血的。」 沈逾之听了这话也没生气,只是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很冷血。所以当我意识到了这点以后,我就开始主动去看心理医生了。不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渐渐对心理学感兴趣了起来了。」 「所以,我可以从一个冷血的混蛋变成警方的顾问,那么蒋文,你在掩盖些什么?你在帮谁,掩盖着什么?」 蒋磬戴着耳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右手指尖还有些急躁地点着自己的上臂。 他不知道沈逾之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 其实理智地想一想,应该还是假话比较多,以沈逾之的性格,不可能对着仅仅见了几面的蒋文如此敞开心扉,他也不可能因为一次案件而打开自己内心紧紧封住的铁门。 第44页 「刚刚我叫小任查了查,蒋文档案上写的是因为身体原因休学一年。他也是从一年之前开始频繁出入于蓝岛会所的。」吴越推门而入,手上还拿了一叠文件:「至于林雨深,她和蒋文经常一起出入于蓝岛会所,但她本人却查和蓝岛会所有太多联繫。后面近半年来才她开始经常出入ktv和夜店,这些场所经过我们调查,和蓝岛会所都没有关系。」 「而蓝岛会所的企业结构——喏,都在上面了,没有什么异常,蓝岛会所也经营良好,资金也没有异常之处。」 蒋磬摘下耳机,接过档案,仔细的翻查起来,不一会他指着文本顶端的几个大股东说道:「这几个人也查了?名下没有皮包公司?」 「没有。」吴越摇摇头,将目光投向了审讯室内仍在对峙的两个人:「如果非要说有疑点,其实也有。」 「蓝岛会所看起来过于干净,公司帐目做得也毫无披露,但根据刘队那边的信息,这两年在蓝岛会所发生的聚众吸毒案件却屡见不鲜,而每次他们再想要调查时,线索却断的一干二净。」 「所以他们才盯了蓝岛会所这么久,老刘也是够有毅力的……沈顾问审的怎么样?我们的线索可都靠他了。」吴越嘟囔了一句,戴好耳机,重新在审讯室外的桌前坐下,耳边立即响起了蒋文的声音。 「这个故事可真精彩啊,沈顾问。」 蒋文双手一摊,结束了和沈逾之无声地对峙,扯起嘴角笑了一下: 「沈逾之,你这个人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对自己可真狠啊……好吧,我承认你取悦到了我,我说。」 「给我一根烟行吗?」 在案件审讯中,当嫌疑人有类似的要求时,往往是一种即将招供的信号。沈逾之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烟盒和打火机,丢给了蒋文。 蒋文侧头叼着烟点燃,勐吸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林雨深是我逼死的,杨远是我找人杀的。他就是个烂人,知道了我太多秘密,还以此威胁我……而他们吸毒,是我诱导他们的。」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要逼死林雨深?林雨深……她确实是个好女孩,她很缺爱,只要我动一动嘴皮,她就会变成我喜欢的那样。所以,其实我这也不算是诱导她吸毒吧?她那么爱我,为了我什么事不会做?我只是想让她更加离不开我罢了——包括我和她分手,也是对她忠诚度的检测。」 蒋文耸了耸肩,轻飘飘地说道:「谁知道我刚和她分手了几个月,她就受不了崩溃自杀了,这大概也能算在我的头上吧。」 「至于蓝岛会所——」蒋文咧嘴笑了一下:「你们想的确实没错,我曾经在里面交易过几次毒品。但地方是那几个人挑的,我并不清楚他们和蓝岛集团的关系。」 「很可惜,你们对于我的推断猜错了不少。我没有为任何人掩饰,我撒谎只是不想暴露自己曾经参与毒品交易罢了——我还是有些法律常识的,参与毒品交易和单纯吸毒的严重程度可是天差地别。」 沈逾之活动了一下手腕,双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他将戴在右耳的耳机摘了下来,遥遥看了眼反着自己倒影的单面玻璃:「蒋先生,感谢你的配合。后面会有我们的警员让你帮忙录些口供,烦请配合。」 他走到门口,左手握住门把手,忽而想起了什么般,略微侧了侧头,沉声问道:「你知道红珊瑚的寓意是什么吗?」 蒋文一愣,下意识问道:「什么?」 沈逾之将身体完全转向他,如炬的目光盯着蒋文,却换了个问题:「那个耳坠是你送给林雨深的?」 蒋文反应了过来,随即满不在乎地将即将燃烧殆尽的菸蒂按灭在桌子上,回答道: 「对啊。」 「沈顾问,她还喜欢吗?」 第24章 不见不散 24 等沈逾之走出审讯室的时候,外面的天气早已明媚,恢復了往日的燥热,仅仅能从地面阴影处的几滩还未完全晒干的潮湿看出雨过的痕迹。 「沈顾问真厉害啊,几句话就让蒋文交代了。」周超跟在沈逾之身后,表情很是钦佩,感嘆道:「组里有个心理学专家就是好,审讯都不用费那么多劲了!」 沈逾之走进办公室,用手中的笔记本敲了敲桌面,回復道:「只是用了一些审讯技巧和心理学常识罢了。不过也是歪打正着了,蒋文有些偏执心理,这正巧是我擅长的领域。」 任恺也跟着感嘆了几句:「要是之前那个杀妻案沈顾问在的话,说不定能问出来更多点东西呢。」 「杀妻案?」沈逾之有些好奇,追问了一句:「什么杀妻案?是兇手有什么行为异常的地方吗?」 「说有异常其实也不算,只是案发时那个男的就像突然疯了一样,仅仅是和妻子的一些小小的争吵就让他有了这种冲动行为。但等我们把他抓回来以后,问他什么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吴越跟在蒋磬身后,怕沈逾之听不见所以不得不抬高了音量: 「我当时觉得不对劲,审了他挺久的,不过最后也没什么特殊的发现。」 蒋磬提醒道:「之前新闻好像报导过这个案件,大概在……一个月之前?」 「好像有点印象。」沈逾之点了点头:「在电视上看到过,当时还觉得这个案件有些意思多看了两眼。」 「行了,不说这个案子了,都结案半个月,早就盖棺定论了。今天多亏了你啊沈顾问,我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第45页 沈逾之没说话,目光自然而然地看向了跟在他身后一直蹙眉沉思的蒋磬。 「沈顾问,我们晚上搞个庆功宴,你是我们大功臣,可不许不去啊!」吴越跟着回办公室取了几份文件,转头沖任恺和周超挥了挥手: 「我先带着恺子和大超和禁毒大队那边开个会,你俩自便。明天晚上八点,老地方。蒋磬可一定要把我们沈顾问带到了!」 「老地方?你经常和警队的人一起吃饭吗?」沈逾之瞥了眼吴越没有关紧的屋门,一边起身走去关门一边问道:「看来你经常参与到警方的案件调查中。」 「别声张,」蒋磬回神,看向沈逾之,将食指抵在嘴前,轻嘘了一下:「其实我是正义是哥谭市民。」 沈逾之撑坐在蒋磬身前的桌子上,有些忍俊不禁:「哥谭市五好公民?原来吴警官最大的敌人竟然在身边。」 「那么这位热心市民,你好像有些心事?」 蒋磬微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距离自己不过半米的沈逾之。 沈逾之逆着光,蒋磬无法看明朗他的表情,于是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向他。从他的背后印洒出了刚刚雨过天晴的阳光,顺着他的身侧,勾勒出了一道沈逾之独有的剪影。 「我还在想刚刚的审讯。蒋文……我虽然和他没那么熟,但还是总能从身边的人那里听到有关他的一些消息。」 「现在我知道了他不仅吸毒,还pua了一个女孩,即使我和他关系不好,我也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是啊。」沈逾之点头:「我很理解你,如果换做我是你,我估计也会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我和他的父母曾经有过一些激烈的冲突,当时几乎都要闹上法庭。但我当时请的律师能力很强,到最后也为我们之间保持了最后一层体面……只是估计今天以后也无法维持了。」 沈逾之轻轻摇了摇头,宽慰道:「有些事情,有些人情世故,你是没办法做到皆大欢喜的。你看过加缪的《局外人》嘛?我很喜欢里面的一句话——道德判你死刑,哲学证你无罪。」 「我其实对于默尔索的行为是有几分理解的——偏激地说,现代道德所要求我们的同质化行为,为什么一定是对的,而做出了与之相悖的事情就是坏的呢。」 「道德是用来自我约束的,并不是每个人的道德准绳都适用于你自己,只要你问心无愧就好了。」 「那你呢?」蒋磬脱口而出,只是话刚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但他在沈逾之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他只好硬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和你审讯中说的一样有心理……问题吗?」 沈逾之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原来是想问这个吗?其实当时只是一种惯用的审讯技巧的,我以为你知道呢。」 「蒋文的精神当时已经到了紧绷状态,而他本人又有一些偏执倾向,在这种前提下只需要我给他一些心理刺激,他很容易就会丢盔弃甲的。」 「我对蒋文的生活、成长经歷并没有到如数家珍的程度,而当时情况紧急,只要他冷静下来或者从他的思维闭环中走出来,他就完全有可能拒绝和我继续交流。我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一个最好的、最富有冲突性的例子来撬开他的嘴。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吧,向他展露我最极端的一面是最简单也最不容易出错的。」 沈逾之侧了侧头,阳光顺着他的耳尖映照到了蒋磬的身上:「不过我的确曾经有过一些心理问题吧,记得我和你说的绑架案吗?我回来之后就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那段时间一直怕黑,睡觉的时候也会惊醒,后来治疗了一段时间就好了。」 「当时给我治疗的就是我现在的导师,我导师在业界富有盛名,所以作为他的弟子兼曾经的ptsd患者,我对于治癒你的病症很有信心。」 沈逾之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般补充道:「只要你坚持治疗,我记得我小时候去治疗的时候就有一个人半途而废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蒋磬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声,连忙低头去看沈逾之放在桌面上的笔录,没想到看了两眼竟然看了进去。 他拿起笔录,有些犹豫地问道:「这个案子是差不多已经结案了吗?」 「蒋文交代了他是怎么躲避监控的吗?杨远又是怎么躲避监控的,他翻窗去的那个出租屋是谁租的……还有林雨深的那个耳坠……」 沈逾之撑在桌子上的手敲了敲桌面:「这些工作应该是后续录口供指认现场的前交代吧,后面就交给吴警官他们了。」 蒋磬仍然皱着眉头,身体靠向椅背,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分析道:「蒋文他没有这么大胆,他从小一直都是蔫着坏,什么事捅到他爸妈面前他就消声了。你之前说过林雨深的男友会是个优秀的、具有领导能力的人。这些特质和蒋文……不是很像。」 「是有些奇怪。」沈逾之思索了片刻:「他和我最初对于林雨深男友的画像上,有一定的出入,不过这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蒋文作为一个pua者,主动塑造、模仿出来那种形象不是没有可能,林雨深可能从最开始就活着蒋文给她营造出来的幻想中。」 蒋磬的指节摩挲着他的下颚:「还有,他家庭条件还算不错,外貌条件也较为优秀,为什么要通过pua的手段吸引女生呢?」 「不是所有人都你的想法一致。」沈逾之摇摇头:「你不能用正常思维去思考他们这种人的行为逻辑,会进行pua的群体不仅仅是生活不如意的失败者,也有很多pua者往往会因为那种掌握别人、控制别人的权利感痴迷。」 第46页 「但你的思路也是很有意义的,他们建立的人设并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也许是有人对他言传身教,手把手教他如何进行pua,也许是他对于身边人的自发性学习。总之,既然他表现出了与自己性格不同的一面,那么这一面一定会从他生活中的某个人,甚至某些人中反映出来。」 「不过我倒是还有一个不算是疑点的疑点,审讯最后我离开房间的时候,问蒋文的那个问题——」 「他一开始好像并不知道那个耳坠存在的样子,直到我问了第二次,他才恢復正常。」 「他到底是忘记了,还是真的不知道。」 - 转日晚上八点,蒋磬带着沈逾之准时到了吴越的「老地方」。那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啤酒屋,门头外还支了个烧烤架卖烧烤。这个店的生意倒是很红火,两人走入店内时打眼一看竟座无隙地,人挤着人走进了吴越提前预约好的包厢。 「哟,两位爷来的这么准时?快坐快坐——蒋磬你快把沈顾问请上主座。」 「不用了,我坐边上就可以了。」沈逾之拉开身侧的椅子,坐了进去:「这好像是第一次和你们一起吃饭,没想到吴组长挑的这种地方,看起来很有生活的味道。」 「这家店从我和老蒋高中的时候就常来,一直吃到了现在——得有个十多年了吧。这家店实惠还好吃,我们聚餐常来这里!」 「先吃点垫垫肚子吧,沈顾问喝点酒吗,啤酒还是白酒?」 蒋磬撑着头看向沈逾之,刚想帮他拒绝,谁知沈逾之拿起了一瓶啤酒,一边倒满一边说道:「可以喝点,啤酒吧。」 蒋磬有些意外:「原来沈顾问还会喝酒啊?」 沈逾之有些好笑,顺手也给蒋磬添满一杯:「是啊,没想到吧,沈顾问曾经还宿醉过呢。」 蒋磬将两杯酒都拿到自己面前,指着沈逾之的胳膊说道:「你胳膊还没好呢,还是听医嘱别喝酒了,以茶代酒吧。」说着便给沈逾之添了杯茶。 此时吴越站起身,举起玻璃杯:「你把人沈顾问当未成年了吗?人自己的身体你在这操什么心?老吴特意嘱咐我多说两句场面话,感谢兄弟们这几天的辛苦!过几天我就去申请给大家多放几天假!」 「在这里还得感谢沈顾问和老蒋对我们的帮助,没有你俩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案呢——话不多说都在酒里了,我干了,你们随意!」 说着,吴越一仰头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再坐下的时候他的双颊看起来有些泛红,他翘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下意识从兜里掏出了烟盒,弹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沈逾之也跟着喝了半杯茶水,蒋磬则是瞥了吴越一眼。 大概是酒精的原因,吴越说话开始不过脑子了起来。他注意到了蒋磬的目光,脱口而出了一串不着边际的话: 「蒋磬——你特么瞪我干嘛?我记得沈顾问过敏,我就叼着过过瘾都不行吗?我真服了你了。」 「没有,」吴越喝啤酒来是典型的人菜瘾大,蒋磬对他的酒品也十分了解,本不想和他计较,却听到了身边人的一声闷笑,于是赶紧矢口否认道:「没有,我是在想案子,蒋文都交代了吗?」 任恺抢话道:「说了,都说了。他和林雨深分手大概是一个月前的事,但他们两人分手后三个人还是经常会在一起吸毒——就是在林雨深那个小出租屋里,出租屋钥匙只有他们三个人和房东有,房东又已经移外,所以这个房子对他们来讲很有安全感。」 「至于他杀杨远的动机,蒋文交代他其实和林雨深分手的时候就对杨远产生了杀意,杨远几次三番以举报蒋文吸毒为由敲诈蒋文,这应该也是杨远有经济条件总去蓝岛会所消费的原因。」 「要我说这俩人就是纯狗咬狗,杨远找蒋文要钱的次数多了,就算他再有钱也遭不住啊。于是后来蒋文在毒贩那打听到了一个杀手,你们猜多少钱?」 任恺伸手捏出了个数字:「八十万!杨远这小子的命还挺值钱,看得出来蒋文一直被敲诈的苦恼了。」 「根据蒋文交代,监控没拍到他是那个杀手帮他躲避的监控摄像。」 「明天我们带蒋文指证现场后就把他移送到禁毒大队审讯了,禁毒大队对他还挺重视的,毕竟关系到他们今年的指标呢。」 沈逾之点了点头,仰头将剩下半杯茶喝完,左手手指有节奏地敲了几下桌子,和蒋磬交流了一下眼神: 「你也觉得不对劲,是不是?」 蒋磬点点头:「还有好几处有疑点的地方,杨远知道蒋文要杀他才匆匆逃离的临城吗?他又是如何躲避的摄像头,他住的旅馆下面的那一户是谁租的?」 「还有我最奇怪的一点,那个杀手。」 蒋磬停顿了一下:「你之前说这个职业杀手是将杀人当做一种享受,一种娱乐,这似乎和买兇杀人的杀手是完全两个心态。」 「后者更偏向于拿钱办事的亡命徒,他们不可能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到快乐。」 「杀人对他们来说是工作,是不得已而而为之。」 吴越没注意到两人隐没于喧嚣中的对话,专注于和任恺和周超拼酒。而沈逾之和蒋磬则四目相对,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类似的情绪—— 而就在两人对视了几秒后,沈逾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亮了起来,上面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的简讯。 第47页 「沈学长,关于艺术节的事,我们明天下午四点,不见不散。」 第25章 指甲油 25 庆功宴结束已经很晚了,沈逾之和蒋磬拖着喝大了的几人站在路边打车。任恺和周超还好,喝多了只是犯困不说话,而吴越的酒品确实和蒋磬说的一样差。 「……沈逾之!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确实厉害!老子承认以前对你有偏见……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 吴越被蒋磬架着,仍旧不甘寂寞地转头想要拉住沈逾之的胳膊,却被蒋磬阻止了:「蒋磬你他妈怎么这么烦人啊,碰下他都不行?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矫情?」 沈逾之往后退了半步,为了打消吴越继续无理取闹的动作,于是率先出击,安抚式地拍了拍吴越的肩膀:「过誉了,吴组长,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蒋磬,打的车到哪里了?」 沈逾之最后一句话略拖长了些尾音,目光中参杂了不少无可奈何地求助。 「还有两百米,」蒋磬眼疾手快地捞住试图和沈逾之勾肩搭背的吴越,飞快地解释道:「他酒量浅还偏喜欢和人拼酒,我带着他站远点,他一喝多就喜欢拉着人聊天。」 终于在沈逾之的望眼欲穿和吴越的聒噪声中,计程车姗姗来迟。此时已经吐完一轮哦周超也醒了不少酒,帮着两人将吴越塞进车里,又给自己和任恺打了辆车,打算也把任恺送回家。 吴越上了车后反而安静了很多,车中除了计程车司机放的深夜广播便没了别的声音。 蒋磬和吴越坐在后排,吴越歪倒在车窗上唿唿大睡,蒋磬看向窗外,双眼中映照出了街道中渐渐消减的霓虹,如同繁星盛在了他的瞳孔里。 林雨深的这个案子似乎就以蒋文的归案画上了句号。虽然沈逾之也说过,蒋文有一定的偏执症,不能以常人的思维方式理解他的行为,但他仍旧感受到了一些反常。 然而这种感觉却是踩不到地面的,是缥缈的,是空虚的。 计程车不一会便开到了吴越家楼下,蒋磬抬着吴越往楼上走去。吴越家住在九层,不过幸好他住的是一个新建小区,不然两人还要抬着他上楼。 吴越已经过了刚喝醉时的兴奋劲,现在则是睡死了过去。蒋磬费力地支撑着吴越大半体重,和沈逾之说道:「他家钥匙好像在右边兜里?沈顾问拿一下?」 沈逾之没说话,而是帮蒋磬扶住了吴越,蒋磬瞬间觉得身上的重量少了不少,于是伸手摸向了吴越的口袋。 吴越家中是标准单身男性的装修,虽然不脏但看上去也不是经常收拾的样子。蒋磬将吴越扶到床上,为他关上了灯,出门后发现沈逾之在对着一张相片出神。 蒋磬走到他的身边,仔细一看那张照片竟是他高中时和吴越的合影。 照片上的两人都穿着校服,吴越冲着镜头咧嘴大笑,而身边的蒋磬则是一副不爽又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是我们高中时候的照片了。」蒋磬扶住沈逾之身前的柜子说道:「我爸给我们拍的,我家也有一张一样的。」 沈逾之看向蒋磬抵在自己身侧的左手,右手碰了下脸颊,声音却没有一丝波动地回道:「你们两人关系是真的不错,有个同龄人能和你一起长大应该也是件挺幸福的事吧。」 「你有这样的朋友吗?我好像从没听过你讲你朋友的事。」 沈逾之放下相片,转身面向蒋磬。他脸侧的髮丝随着动作轻轻擦过了蒋磬的嘴唇。蒋磬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唇,仔细回想却又感到怅然若失,随后才想起来什么一般往后退了半步。 沈逾之却没有发现,扬起嘴角说道:「有一个关系不错的,不过他比我小了几岁。小时候总觉得他年纪小,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后来长大了才慢慢发现这份友情的珍贵。」 「是男生还是女生?」蒋磬脱口而出后便有些后悔,皱着眉头按了按太阳穴,心中暗骂道酒精害人,又停了半秒又重新补充到:「我的意思是——我从没听过你讲你的朋友,我有些好奇他是什么样的。」 沈逾之笑了笑:「男生,是我老师的孩子,也是我现在的学弟。他的性格很好,和谁都聊得来,如果过些日子你有空,你可以和我一起参加我们学校的艺术节,你们俩可以认识一下。」 蒋磬抿了抿唇,对自己刚刚鲁莽的问题感到困惑。他抬眼看到沈逾之仍旧含笑望着他,才回神说道:「好,具体时间你约我吗?」 沈逾之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按开手机,屏幕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明天应该就知道时间了,谢致君,就是上次我们在蓝岛会所见到的那个男生,明天下午四点约我在unicorn……这不是你的酒吧吗?重新开业了吗?」 「今天上午刚通知可以开门的。你这个同学消息还挺灵通,是我们的老客人吗?」蒋磬将吴越家的钥匙放在了玄关柜上,伸手关上了屋门:「他叫什么?谢致君?」 二人走出吴越家小区,他们两人家的位置离这里并不远,所以选择了散步回去。 此时已临近午夜,临城的夜晚不如燕和市,路上的行人只有寥寥几个。沈逾之和蒋磬并肩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只能偶尔见到几只流浪猫飞快地穿梭于街道和马路中。 「没什么印象,大概是的吧。我其实平时不太去店里的。」 沈逾之的目光随着面前飞过的一只橘猫移动,左手贴进兜里:「谢致君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会长。你是临大的吗?咱们两个学校离得不远,应该听说过我们学校每年的艺术节吧。」 第48页 蒋磬点点头:「知道的,我大四那年去过一次。」 沈逾之有些意外的看向蒋磬:「好巧,那年正好是我参加的唯一一次艺术节。你有印象吗,我当时是报幕主持人。」 蒋磬脑海中立马浮现出当时去f大艺术节的情景,他其实已经记不太清楚当时的节目,亦或者是沈逾之所说的主持人了。当时他只是临近毕业,空闲时间也多了不少,被舍友和吴越拉去f大说是要看美女的。 如今他对当时的那天的主持人只有一个模煳的印象了,而现在他面前的沈逾之则渐渐和记忆中身着黑色西装的挺拔青年合二为一,露出了那个自己熟悉的笑容。 「有印象,」蒋磬侧了侧脸:「你主持的,嗯……很好。」 沈逾之无奈:「蒋磬,你记不得了也不会怎么样,都是六年前的事了,记不得也很正常。」 「记得。」蒋磬又重复了一遍,视线转回了前方,将话题拉了回去:「你有节目吗?」 沈逾之笑笑,也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只是顺着蒋磬的话说了下去:「现在大家都很重视心理健康嘛,大学生更是很容易受到心理疾病的困扰,所以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我想以演讲的形式,只是不知道效果怎么样——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听我讲一遍吗?」 说话间,沈逾之便停下了脚步,蒋磬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发现已经走到了沈逾之家的楼底。 沈逾之现在路灯下看向他,灯光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几道浅浅的阴影,而沈逾之也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回覆。 「好,我随时……有空。」 蒋磬右腿后撤半步,眉头几乎不见地皱了一下:「那明天见,沈顾问,今天早点睡。」 沈逾之点点头,杵在原地看向蒋磬渐渐模煳的背影。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中,他才缓缓开口,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般: 「晚安,祝你有个好梦。」 - 第二天下午,沈逾之提前了十分钟到了酒吧,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吧檯拿着玻璃杯摇晃的蒋磬。 酒吧的生意明显是受到了林雨深自杀的影响,虽然他们将林雨深自杀的那块地收拾的一尘不染,并且还换了布置,却仍旧失去了往日的客流量。 沈逾之径直走向了蒋磬,抬腿坐到了高凳上,敲了敲桌子:「老闆,来杯长岛冰茶?」 蒋磬看向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亲自帮沈逾之调了杯饮品,推到了他的面前。 沈逾之刚喝一口就忍不住笑了:「你们这长岛冰茶怎么没有酒精啊,菜单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酒精饮料的。」 面对沈逾之调侃样的指控,蒋磬仍旧没什么表示,一脸严肃地批评道:「酒精不利于伤口癒合。」 沈逾之清了清嗓子,又敲了几下吧檯桌面:「你们卖东西还管这么多吗?不是说服务业顾客就是上帝吗?」 「别人我管不着,你我得——」蒋磬话到嘴边觉得不对劲,急忙拗了回来:「毕竟你的伤口也有我一半的责任。」 沈逾之看着蒋磬变幻莫测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他站起身来,选了个离门口较近位置坐下,转头继续和蒋磬聊天:「你们的生意看起来好像不太好。」 蒋磬撑起脑袋,环顾了一圈自己的小店:「因为之前的案子我们员工跑了大半,人来得也少了。不过就重新开业了一天,总有一天会恢復的——反正我钱多,区区一个酒吧我还是养得起的。」 其实蒋磬平时的行事作风一直挺低调的,忽然来得这么一句霸总发言却将沈逾之逗笑了:「我都忘了——蒋总家底丰厚,开酒吧就是兴趣爱好而已。」 蒋磬刚要开口,就被挂在门上的铃铛声打断了。他下意识看向手机时钟,发现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到了下午四点。 沈逾之沖蒋磬笑笑,随后抬手摇了摇:「谢同学,这边。」 谢致君拉开椅子:「学长等了很久吗?我刚从学校那边赶过来,幸好没有迟到。」 「没等多久,」沈逾之交叠起双手撑在下巴下:「我和这的老闆认识,你来之前我们就聊了一会。」 谢致君跟着沈逾之的目光看向了吧檯后的蒋磬。显然他的对人的记忆力要比蒋磬好了不少,一眼就认出了蒋磬是那天在蓝岛偶遇的人:「原来这家店是蒋先生开的,之前还不知道呢。」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好久没来店里装修也变了不少,是因为那个自杀的女生吗?」 沈逾之支食指摸了摸脸颊:「大学传播消息速度这么快吗?」 谢致君看向酒吧深处:「这种八卦总是传得很快。」 沈逾之换了个坐姿,他倚向椅背,右腿叠到了左腿之上,提醒道:「艺术节的时间定下来了吗?我最近正好闲下来了,可以有空准备艺术节了。」 谢致君收回目光,看向沈逾之,双手放在桌面上:「定好了,在三天后。时间有点短,沈学长来得及准备吗?」 「来得及的,我想以演讲的形式,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可以吗?」 「可以的,」谢致君点点头:「和我计划中的差不多,后天下午——也是这个时间有个彩排,学长能来吗?」 蒋磬一人坐在吧檯发呆,直到门上的风铃又被带动,走进了一个女人。 女人似乎是偶然路过的,点了杯拿铁要求带走。店员转身为她备餐,而坐在他们斜对面的谢致君却被女人吸引了目光。 第49页 沈逾之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谢同学,怎么了?那个女生你认识吗?」 「没什么。」谢致君重新看回沈逾之,沖他歉意一笑:「抱歉,棠棠之前和我说过她想换个指甲颜色,只是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那个牌子的指甲油。」 「那位小姐的指甲颜色似乎和棠棠喜欢的那个很像,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沈逾之看向女人的指甲,她的指甲是一种偏橘的红色,在阳光映照下显得十分好看。 沈逾之皱起眉头,右手抵在太阳穴上,对谢致君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半分钟后,他站起身来,指尖敲了几下椅背: 「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失陪了。」 「后天的彩排我会准时到,很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说着,沈逾之沖谢致君微微欠身,径直走向了吧檯前发呆的蒋磬。 第26章 悖论 26 「蒋磬,给吴越打个电话。蒋文大概率不是杀害杨远的主犯——我们都没发现他供词中明显的一个逻辑漏洞。」 沈逾之手肘撑在吧檯上,声音中掺杂了些与平日中不同的焦躁:「是我的问题,一开始竟然没有发现……不管蒋文到底说没说谎,杨远的死都和他没有关系。」 蒋磬皱皱眉头:「什么漏洞?你别着急,我先给吴越打个电话……」 他低头拨通吴越的电话,再抬头就看见了追着沈逾之走到他面前的谢致君。 然而谢致君只是沖他点了点头,紧接着目光就转向了一边眉毛拧紧的沈逾之: 「我忘了学长最近还在帮警局工作,是刚刚的话提供了什么思路吗?既然你要忙那我就先走了。」 随即他站直身子,沖沈逾之点了点头说道:「沈学长麻烦你了,我先走了,我们后天见。」 沈逾之眨眨眼,总觉得他刚刚说得话有哪里不对劲。但他此刻没有心思去梳理谢致君的想法,于是也沖谢致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目光便又转向了蒋磬,催促道:「吴越接电话了吗?」 蒋磬放下手机,摇摇头:「没接,应该是在开会。我们去警局找他?」 「行。」沈逾之急躁地抓住蒋磬的手臂,催促道:「我们快走,昨天吴越不是说今天就准备结案了吗,这里面有逻辑不通顺。」 蒋磬被沈逾之拽着走出了大门,出门之前还不忘嘱咐店员两句。 沈逾之走得很快,蒋磬几乎是跟着他跑到了停车场。他拉开车门坐好,蒋磬刚把安全带扣上他便勐踩了下油门。直到车子上了路后蒋磬才问出了他的问题: 「你发现了什么?逻辑不通指的是什么?」 沈逾之在红灯前停下,对着还有一分多钟的倒计时有些疲倦地合上双眼,又快速地睁开,开口道:「指甲油不对,杨远手上的指甲油不对。」 「这个疑点我们之前不是讨论过吗?这个杀手和蒋文描述的有些偏差,但是……这不能构成明显的逻辑链。」 沈逾之拉上手剎看向蒋磬,却没有过多的解释。他向蒋磬伸开了自己的右手,露出修剪圆润整齐的指甲:「蒋磬,杀手和指甲油,这其中有悖论。」 蒋磬不由地看向沈逾之的右手,心中有几分疑惑,然而就在电光火石间,他明白了沈逾之话外之意。他攥起拳头,声音略微放大道:「杀手——杀手是不是?蒋文供词中他是不堪杨远对他的勒索,才蓄意谋害的杨远。且不说别的,林雨深是在自杀前一天,甚至是和你见面的前几个小时涂上的指甲油,蒋文和他的杀手不可能知道这些细节!」 蒋磬没有停顿,接着说道:「我们给杀手做得分析也还是次要。不管他是不是在享受杀人的这个过程,亦或是在机械地完成这个行为,时间点不重合,他都不该给杨远涂上指甲油,就算涂也不可能那么巧合和林雨深的一样!」 蒋磬的一套逻辑推得行云流水,也几乎说出了沈逾之的心中所想。沈逾之微微点头,此时绿灯亮起,他轻踩了下油门起步,目视前方和蒋磬说道:「对,我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雨深的耳坠上……那副耳坠太不寻常,可以说我的关注点都放在了它的身上。」 「……连这么简单的逻辑悖论都没发现。」 「现在发现也不算晚——不过你是怎么突然想起的这件事?」 又遇到了一个红灯,沈逾之停下车来,食指敲打着方向盘,嘴中吐出了一个人名:「谢致君。」 「什么?」蒋磬下意识问了一句,然而话音刚落便反应了过来:「你学弟,那个学生会会长?」 「他说刚刚店里顾客涂的指甲油的颜色……和苏棠,他女朋友喜欢的颜色很像。」 蒋磬回忆了一下,忽然想起什么般:「他好像知道你现在在警局,你和他说过你是在刑警大队实习的事吗?」 「没有。」沈逾之笃定道,随即眉头皱的更紧:「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刚刚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怎么知道我在警队实习?我从来没和学校的人说过这件事。」 「……不对,有个例外。」 沈逾之把车停进了警局车位,熄火后闭上双眼,左手撑在太阳穴侧,沉静的面容上却颇有些山雨欲来的意思。 「我和我的髮小,周忱说过。」 - 二组办公室内,沈逾之独自一人站在窗边,右手放在窗台上,左手握着手机气势汹汹地打电话,而剩下几人都缩在了饮水机旁,远远地看着沈逾之那边的情况。 第50页 「卧槽蒋哥,那边那个人真的是我认识的沈顾问吗?这也太兇了吧,幸好我们没把他惹生气过……」任恺缩了下脖子,有些后怕:「他到底在给谁打电话啊,这都骂了他半个小时了。这架势……我应该没做过什么让沈顾问生气的事吧,太吓人了。」 蒋磬看向刚换了只手拿手机,却仍在持续数落周忱的沈逾之,宽慰任恺道:「昨天你喝多了还是沈顾问扶你们出去的,你要真惹他生气了他估计昨天也不会来。」 任恺和周超闻言长舒一口气,转头便见沈逾之扣上电话沖他们走来。虽然他周遭的气压仍旧很低,但明显感到他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周忱我已经骂过了,那小子……非得多一嘴和别人说我的事。我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我导师——也就是他父亲,估计他回家又得挨一顿骂。」 几人刚开始不由自主地心疼那个素未谋面的周忱,背后办公室大门就被吴越一把推开。 吴越看起来心情也不是很好的样子,他沉住脸扯着嗓子喊了声开会,便一屁股坐到了白板面前。 「沈顾问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刚刚和邓局汇报以后他又给我骂一顿……妈的,也是我疏忽了,太过经验主义了。」 说着他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道:「我和蒋文认识,从小他是什么性格我也是比较了解,我真没想过他现在敢在这种大事上扯谎。」 「之前案件中的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我以为会从后续蒋文的口供和指证中找到答案,没想到……不说了,我们继续吧,我可是给邓局下了军令状,一周之内再结不了案,公安档案里就再没咱们仨兄弟了。」 周超趴到在桌子上:「老大,你自己立军令状拉上我俩干嘛啊?我还想攒点钱娶个媳妇呢,这工作丢了可咋整?」 「别说些晦气话,」吴越呸了一声:「有这功夫不如从头梳理一下案件——沈顾问,麻烦你了。」 沈逾之点点头,清了清嗓子:「各位,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先说结果,蒋文不是杀害杨远的兇手。」 「我的逻辑链之前给你们讲过了,在这就不赘述了。现在需要我们重新理一遍整个案件。」 「我们可以见到的案件开端是林雨深的自杀,随着她的自杀牵扯出来了蒋文和杨远,并且我们得知这三人经常会在一起聚众吸毒,同时他们吸食的还是高阶毒品甲基苯丙胺——就是我们所熟悉的冰毒。」 「林雨深这个人并不是我们所看到的那样是个小白花,她不仅吸毒,还经常出入于娱乐场所,有时还会和一些人发生情色交易。」 沈逾之拿起笔敲了敲桌面:「这些事都是近半年来的事,和蒋文交往的时间线重合。」 「然后是杨远,他是林雨深的老乡,和林雨深关系不错。在蒋文的口中,杨远是个贪财的小人。他家庭条件并不好,却被蒋文带着染上了毒瘾,当自己的积蓄再也无法支撑时,他选择了勒索敲诈蒋文,这也直接导致蒋文对他起了杀心。」 「最后是蒋文,一个略有偏执障碍的人。其实你们之前认定他就是兇手也没有什么问题,不仅证据指向他,他还符合兇手的一切条件:自大、善于表演、善于伪装,他笃定我们不会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才会在我们一开始叫他来警局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抗拒。」 吴越补充道:「我们没有查到过蒋文进出林雨深家的监控录像,他出现在林雨深家楼下的摄像头最近一次是两个月前——他们分手前一个月就已经不住在一起了。」 「这和沈顾问之前说的林雨深的时间线对不起来。」蒋磬微微蹙眉,右手摩挲着下巴:「林雨深在找沈顾问做心理谘询的那段时间明显是恋爱状态。」 「这点确实有些奇怪。但就蒋文对她若即若离的pua来讲,也不是没有他一直吊着林雨深的可能性。」 吴越停顿了几秒,从档案袋中拿出一张照片,放在桌子上:「我们掌握的情况就是这些,真正杀死杨远的兇手现在还没有线索——但燕和市警方刚刚给我们发来了这个。」 「一根菸头。」 「菸头?只有一根吗?」蒋磬接过照片,询问道:「看来他没等多久啊。」 沈逾之也凑近蒋磬身边和他一起看那张照片:「这类人大部分都会有抽菸的习惯,尼古丁具有镇定安神的作用,吸菸是他们的一种舒缓压力的方式。」 蒋磬把照片放下,看向吴越:「测过dna了吗?」 「比对过了,在库里没有发现相似片段。」 「这么说来他要么是没有过犯罪记录,要么就是……外籍。」蒋磬双手交叉在桌面上,表情认真:「他是外籍的可能性更大,一个没有过犯罪记录的人走上杀人越货的这条路的机率几乎为零。职业杀手是需要专业训练的,而杀死杨远的那个人明显技巧性很高。」 「林雨深出租屋里发现菸头了吗?」 吴越愣了一下,看向沈逾之脱口而出:「没有,我们之前在现场没有发现,他家生活物品上dna比对中大多数都是林雨深和蒋文的,还有一小部分是杨远的,除此之外没有找到其他的dna样本。」 「卫生间的淋浴房呢?」蒋磬问道:「尤其是下水管道的地漏位置,就算清理的再干净,也难免会忽视掉这种死角。」 沈逾之眯起双眼,缓缓开口道:「你是觉得林雨深在和蒋文分手后还交过男朋友?她找我谘询心理问题是因为他的新对象?」 第51页 「不然没法解释一些行为差异。」蒋磬咽下一口水,放下杯子突然说道:「蒋文没有强迫症。」 「林雨深的强迫症……是他人行为的映射,不是吗?」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样,」吴越深深皱眉道:「大超你先带人去林雨深的住处再仔细搜一搜,半点角落都别给我放过。恺子,你和我去趟燕和市,看看燕和市警方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顺便再去趟杨远遇害的现场。」 最后,他看向蒋磬和沈逾之:「沈顾问,可能还需要你和蒋磬提审一下蒋文,但愿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放心。」沈逾之站起身来,歪歪脸看向身边仰头看他的蒋磬: 「蒋文……我一定撬开他的嘴。」 第27章 博弈 27 沈逾之和蒋磬隔着玻璃看向独自一人坐在审讯室内蒋文,一时间相顾无言。 几天不见,蒋文的状态看起来却不是很好,他双眼青黑凹陷,面色不復刚来时的红润,脸上的鬍子应该也有一段时间没颳了,起了一层青茬。 他看起来十分疲倦,不停地打着哈欠,目光一直往门口处瞥,一副急躁的样子。 「他来多久了?」沈逾之左手轻触在桌面上,双眼目不斜视地观察着蒋文的状况,问道:「几个小时了?」 一旁的警员回復道:「两天多些,我看看……五十三个小时了。」 「他中间吃过东西吗?」 警员点点头:「吃过,我们拘留所里都是按时作息的。虽然蒋文吃的不多,但肯定饿不着他。」 沈逾之没有再问,而是又看了蒋文一会,才转头和蒋磬说道:「他毒瘾犯了。」 蒋磬愣了一下,随后皱紧眉头按了下头侧:「……我忘了他吸毒了。抱歉,看来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我理解。」沈逾之看着懊恼的蒋磬忍不住提了提嘴角,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蒋文身上,和身边的警员说道:「他忍不了太久,能不能帮我从禁毒大队那边申请两毫克的甲基苯丙胺吗?一会可能会用到。」 警员有些犹豫:「这……应该要走流程吧?」 蒋磬敲了敲桌子:「没关系,去就行了——就说吴组长急着要,如果有什么问题他承担后果,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小警员闻言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转身拿起了电话,对着手机嘀咕半天才推门出去了。 蒋磬转头发现沈逾之含笑看着他,顿时感觉有些手足无措。他右手反扣住桌沿,眼睛看向右前方,声音却沉沉地没有半点变化:「有什么问题吗,沈顾问?」 「啊,没什么。」沈逾之收回视线,指尖轻快地点了两下桌面:「只是觉得只是吴组长说你小时候总坑他的事并不是空穴来风的了。」 说完,沈逾之甚至是眯起双眼欣赏了半刻蒋磬渐渐泛红的耳尖,才拍了拍他绷直的胳膊,及时见好就收:「开玩笑的,小蒋总。刚刚那句话只有你说才会管用,不管怎么样你帮了我很多。」 小警员不消一会便跑了回来,手里拿了几份文件和一支针注射器。他将东西递给沈逾之,沈逾之接过,左手刚刚触碰到审讯室的大门就被蒋磬打断了。 「戴上耳机,沈逾之。」蒋磬递给沈逾之一只耳机,嘱咐道:「我在外面等你。」 - 「又见面了,蒋文。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相信你还认得我。」 沈逾之坐到了蒋文对面,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左手撑在太阳穴处,右腿叠在了左腿之上,一副冷漠的样子:「你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蒋文揉搓了下鼻子,咬牙切齿道:「沈逾之……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沈逾之后背贴向椅背,右手搭在了椅背上,将针管随手掷在桌子上:「你应该庆幸是我来才对,除了我,没人会在意你的死活。」 蒋文没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了沈逾之扔下的针管,磨了磨牙。 「真是可笑啊,控制自己身体的不是自己的大脑,」沈逾之嗤笑一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而是几毫克的精神药物。」 蒋文勐锤了下桌子,发出一声类似于野兽般的嘶吼:「你他妈懂什么?沈逾之你这个狗娘养的,老子就是杀了人,等老子出去你他妈也别想活——」 沈逾之听到蒋文歇斯底里地怒吼,却没有一点反应,而是面无表情地转了下桌面上的针管。 针管在桌面上晃晃悠悠转了几圈后就被沈逾之一下按停。他将指尖比在双唇之前,几乎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说道: 「嘘,别吵。我问你几个问题,回答对了这个就奖励给你了。」 蒋文抽了下鼻子,眼睛紧紧盯住被沈逾之按住的注射器,纠结半刻才咬牙迫使自己安静下来,看向沈逾之。 沈逾之搭在椅背上的右手指尖点了点金属座椅:「你和林雨深怎么认识的?」 蒋文听到沈逾之的问题,不由发出了轻蔑的笑声。他双眼眯起,似乎盯住了猎物般:「哈,沈逾之,沈大学霸,这么久了连这个也没查出来吗?」 「你之前就认识我,是吧。」沈逾之没有理会蒋文的暗讽,而是以一种陈述的语句说道:「或许是因为我曾经在全校师生面前演讲,也或许是看到了我获得国奖学校而发的喜报——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不认识你,从来没听说过你。」 第52页 「蒋文,你会记得你每天唿吸了多少次吗?」 「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假装的优秀,我是真优秀。」 「上次审讯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从资料上看你学习优异,为什么会对我的阴暗面那么感兴趣?甚至——听过我的自白后的感受不是共鸣而是暗爽?」 「今天再来看,果然和我猜测的差不了多少。装成好学生很累吧,蒋文。」 「你能说出几个你们专业的名词?」 说到此处,蒋文咬紧后槽牙,勐锤了一下桌子,发出了一声巨响。他的双眼遍布血丝,恶狠狠地盯着沈逾之:「闭嘴。」 沈逾之扶了下眼镜,嘲弄道:「一个都不能吗?我本来以为你至少能说出两三个的,看来你比我想像的还废物。」 「操你妈!」蒋文的眼球都有些凸起——如果不是他被拷坐在椅子上,拳头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抡到沈逾之脸上:「老子、让你、闭嘴!」 沈逾之仍旧面无表情,翻来覆去倒玩着手中的注射器:「你在和我提要求?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提要求。」 「我记得学校曾经把我的照片贴在了操场的宣传墙上,你有见过吗?」 「不过没见过也正常,你们有单独的校园——其实我们本校学生也从来没把你们这些国际学院的人当成过同学。f大的校园,你们也不配踏进一步。」 沈逾之看向面前愤怒到极致似笑非笑的蒋文,语调却没有一丝变化:「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可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蒋文没有回答,浑身发抖地垂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是不是快到控制不住了啊,蒋文。」 「你马上就要像一只狗一样恸哭着求我把这支注射器给你。而给或者不给,全看我的心情。」 「与其有时间咒骂我,不如想想如何讨好我吧——不过我也很好奇,从你这种垃圾的口中能有什么有用的话,无非是一些人渣互相泼脏水罢了。」 「你会怎么选择呢,蒋文。」 「是坚定自己的意志继续嘴硬,还是会屈服于这几毫克的甲基苯丙胺呢?」 审讯室内安静极了,而蒋文却觉得自己耳边风声唿啸,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桌板上,震动着他的耳膜。 沈逾之说得确实不错,他已经快到极限了。冰毒的依赖性相较于其他精神类药品来说是最大的,这也是为什么冰毒会被称作毒品之王的原因了。 他咬住鲜血淋漓的下唇——早在几分钟前他的下唇就被咬破——他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对了。」沈逾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般,双手撑在椅子上,身体向前探去,轻轻地问道:「他给你注射苯丙胺兴奋剂,试图操控你的时候,应该也没想到会被我抓住这点吧。」 蒋磬勐地一抬头,如墨的瞳孔中映出了沈逾之游刃有余的身影。 「餵?我是蒋磬。」蒋磬摘下半只耳机,接起响了足有半分钟的电话,皱紧眉头盯着审讯室内的情况。蒋文似乎也对沈逾之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的措手不及,双手攥紧瞠目瞪着沈逾之。 「蒋哥,我是周超。我现在在局里的dna实验室。我按你说得从下水道取了几根毛髮样本,你猜怎么着?」 「蒋哥你真是神了!除了他们三个人,还有一个陌生的dna样本——」 「是谁?」蒋磬问道:「有记录在dna资料库中吗?」 「没有,实验室这边告诉我能测出来就已经很幸运了。我们只能知道她是个女性,并且她的毒检化验结果为阳性!」 「……沈逾之。」蒋磬扣掉电话,缓缓地对着耳机旁的话筒说道:「还有第四个人,他们还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吸过毒。」 「蒋文应该认识她。」 - 沈逾之的小指几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他看向映照着他的面庞的单面玻璃,很快便转回了头。 「她是个女生吧,年纪……和你差不多,甚至可能大你一两岁。你认识她认识的很早,刚刚大一的时候你就认识她了。她光彩夺目,活力四射,你不自觉便被她吸引了目光。」 「直到有一次,你和她喝酒喝得上头,最后在酒精的刺激下,你吸了你人生中第一次毒。」 蒋文听到这里有些激动,强烈的戒断反应让他涕泗横流:「你……那个贱人,我以为她爱我,我以为她离不开我,没想到她却是为了……」 「你为什么要为她做假口供?她对你的种种,就像是你对林雨深所做的一样。」 「林雨深爱着你,那么你呢?」 「好可怜,你还是爱着她。」 「我他妈恨她!我恨她!」蒋文一边不受控地流着眼泪一边一口咬在了自己虎口,他的虎口几乎要被咬了个对穿:「闭上你的狗嘴,林雨深她先来招惹我的……是她活该……」 而蒋文说出这句话时就仿佛后悔般,犬齿又往里进了几分,满脸泪水地呜咽道:「我错了,沈顾问……我都说……都说……求求你,放过我吧……」 沈逾之停顿了一下,拿起桌面上注射器,站起身来,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蒋文。他绕到了蒋文的身侧,似乎是欣赏了片刻蒋文此刻的表情,不急不缓地将针头推进他的静脉中。鲜红的血液从针头处流淌了几寸,沈逾之才慢吞吞地把活塞柄按到尽头。 审讯室中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蒋文大口喘气的声音。蒋磬的右手攥紧,看向审讯室里的那个沈逾之。 第53页 「……苏棠。」蒋磬听到了耳机中蒋文略有失真的声音:「那个女人是……f大金融系……一班、大三,苏棠。」 不知是不是刚刚注射了毒品,蒋文说话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她用毒品控制我,卖淫……让女生卖淫……她是大学城这边最大的毒贩……」 蒋磬下意识去看沈逾之,果然,沈逾之也将目光转向了玻璃后的他。 然而,沈逾之的目光却因为看不见蒋磬而没有对焦到他的脸上,于是仅仅过了一秒钟,沈逾之便推门出来了。 这一刻,两人才真真实实的四目相对,沈逾之也又变回了那个蒋磬所熟悉的他。 「……你是怎么知道蒋文是被苯丙胺控制的?」 沈逾之闻言温和地笑了笑,将夹在自己衣领上的对讲器取了下来,贴近嘴唇。 「赌的。」 沈逾之在设备中略带电流声音在蒋磬耳边响起,迎合着现实中他温润的声音,蒋磬竟感到了一丝髮痒,不由将右耳耳机往里按了一下。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还好我赌对了,不是吗?」 第28章 苏棠 28 「问出来了?不愧是沈顾问,厉害啊。」吴越单手叉腰,鼻樑上架着一副墨镜,嘴里叼了根烟,脚尖来回碾了几下还挂着水珠的草皮,几乎可以出演九十年代香港电影中的古惑仔。 「小刘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们申请调取了几毫克bd?」 「对,」蒋磬打开听筒,将手机置于他和沈逾之中间,又顺手从桌面上拿起了那份文件:「蒋文毒/瘾犯了,沈顾问拿来审讯用的。」 吴越哦了一声,紧接着问道:「苏棠?是你们那天在蓝岛门口遇到的那个?怎么都是学生啊……这就是f大的学生吗?连这种压榨人权牟利的事都能想得出做得来。」 「大学生最好控制。」沈逾之放下手中的钢笔,喝了口水说道:「越是激昂的学生越会被控制。他们思想单纯,又有理想有抱负,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蒋文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我们了。」蒋磬点了点头:「这么看来林雨深和苏棠是认识的,甚至……关系很好。」 「林雨深会让苏棠去她家中洗澡,这对于两个不认识、关系不熟的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吴越揉了揉眉心:「没有可能是上下级关系吗?以林雨深的经歷来说她更像是苏棠手下的女孩。」 听闻此话,一直在埋头写着蒋文笔录的沈逾之插话问道:「吴组长会去任警官家中洗澡吗?」 吴越一噎:「……不会。」 蒋磬看了一眼沈逾之,他仍旧低着头,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和几根翘起的头髮。他的记录几乎不需要停顿,手中的钢笔笔尖在纸面上飞舞着。 蒋磬收回目光,清了下嗓子:「你倒是来我家洗过澡。」 「……行。」吴越半天才憋出一个字:「她们认识,还是朋友——可我从来没听说过她们和拉皮条的还能当上朋友。」 「你说得也有道理,剥削者和被剥削者怎么也不会在同一战线上。」蒋磬若有所思,摩挲着他的下巴,「除非她们是一样的,都是剥削者——或者都是被剥削者。」 「……不是吧,大哥,你是觉得苏棠头上还有人在剥削她吗?为什么苏棠不会是那个剥削者?」 「两点。」沈逾之记录完毕,放下钢笔,看向审讯室内注射毒/品后放空的蒋文:「第一点,蒋文说了,苏棠不仅卖d淫还吸f毒贩f毒,同时她还有过使用毒品控制别人的前科,那么林雨深如果是她的手下,理所应当会被她控制。」 「可她并不是,不仅不是,她们关系似乎还很亲密。」蒋磬补充道:「林雨深是在蒋文诱导下吸的毒,她卖/淫的时间不会早于认识苏棠。」 「我们知道林雨深是那个被剥削者,那么能和她在后来相识的苏棠,大概率有和她类似的遭遇。」 沈逾之点点头:「蒋磬说的没错,这是第一点。而第二点则是从犯罪心理学上讲,组织卖淫的罪犯大多数都为男性。其实女性在此类案件中大多数更是以「伥」的形式出现,就像民国时期妓院颇多的的上海,那些老鸨的背后还是以当时杜月笙为首的上海黑社会。」 「这些学生啊,真是……」吴越不禁感嘆道,然而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紧接着蒋磬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蒋磬和沈逾之对视一眼,蒋磬不由挑下眉毛,问道:「是有什么发现?」 电话那头响了几秒风声才又接上了吴越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燕和市前几天下过雨。」 蒋磬没听懂,蹙眉问道:「什么?」 「……这边现场好像有些奇怪的痕迹。」 「现场附近好像有些地方的落叶和野草分布有些奇怪……这叶子上面怎么会有泥土?」 「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踩过。」 「有人回去过现场,现场还有什么异样?」 电话那边安静了几秒,只能听见吴越走动声音。 「现场警戒线上好像有一块污渍……不过这也有可能是雨水带上去的。」 「是兇手回去了现场。」 蒋磬敲了敲桌子,几乎是立即做出了推断:「现场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要么是一种仪式般的审判,要么——」 第54页 「现场有他遗漏的东西,他不得不回去清理现场。」 沈逾之认真听完蒋磬的推论,双手相握,手指关节抵在下颚,缓缓说道: 「那么,你们认为他是哪一种?」 - 晚上十一点,临城公安局二层的灯却仍旧亮着,在周围静谧衬托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逾之坐在沙发里喝着一杯新沖好的黑咖啡,眼睛却仍旧紧紧锁在右手的卷宗中,而蒋磬则在翻看林雨深和苏棠的人际关系网。 而周超则坐在电脑前查林雨深家楼下的监控视频——林雨深居住的是老小区,楼下的监控摄像缺失的厉害,附近商铺内的摄像头没能追踪到除了林雨深和杨远外的任何其他一名涉案人员。很明显,除非他们很少出门,否则肯定是有意避开了摄像头。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对监控抱有一丝希望。现在不似以前,天网系统更加完善,或许会发现几人的疏漏。 这是个繁缛且工作量极大的活儿,周超查了周边几十个摄像头在案发一个月内的摄像,到现在也有些撑不下去了,哈欠连连,眼底还挂着两道黑眼圈。 屋内的几人各忙各的,竟然也达到了一种动态平衡。在沈逾之翻开了第三个自杀案件卷宗后,办公室门被「砰」一下推开了。 只见吴越风风火火地闯入办公室,后面还跟了跑的个上气不接下气的任恺。 沈逾之瞥了吴越一眼,放下手中的文档,只留下一支钢笔在他指尖飞舞。 蒋磬也看向吴越,声音颇有些无奈道:「你也太废门了吧?」 吴越沖蒋磬比了个手势,右手抓起桌面上的水杯灌了几大口,才说道: 「杀杨远的那个比,我们追踪到了。」 「那块草虽然没有很明显的被踩过的痕迹,却粘着泥土,也就老子眼尖才看到的。」 吴越大大咧咧地坐到了蒋磬旁边,挡在沈逾之面前:「那人明显清理了来过现场的痕迹。我蒋哥说的没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杀害杨远的兇手。」 「于是我和恺子花了好大力气才顺着这微弱的痕迹追踪到了高速附近的一条省道旁边,他上了一辆套牌车。」 说着,吴越从衣服口袋中拎出了一个u盘:「我们查到了他搭车离开时候的监控。他是昨天半夜去的,路口刚好有个路灯,可以看清楚他的一部分外貌特徵,你俩来看看。」 蒋磬和沈逾之看向电脑。屏幕中的男人戴着半截口罩,通过露出来的那部分五官可以看得出他更像是两广地区的人。男人个子不高不矮,身材却很是精壮。他穿了件黑色短袖,风吹过时还能看到他右侧腰带上似乎别着什么东西。 「他腰上是别了把枪吗?」蒋磬若有所思地说道:「走私货?还是自制土枪?」 「枪袋做工精美,剪裁考究,看起来不像自制的。」吴越摇摇头:「至于枪,他没露出来,我也不好确定。」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一个人,无法看到车内的状况。不过现在我们可以确定的是,杀害杨远的不只是一个人,而且一个团伙。」 蒋磬点点头问道:「查了沿路监控了吗?」 「查了,这条省道旁边的工厂和村庄很多,他们在半途便失去了踪影。」 「312省道,是燕和通往临城的。」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沈逾之抬起头,说道:「十年前高速路还没修通时,这条直通省道是连接两个城市最快的道路。」 蒋磬仰向椅背,看向沈逾之的侧脸,却意外发现他的小指尖飞快地抽动了一下。 他眨了眨眼睛,再次定睛看去。 ——那速度很快,快到蒋磬几乎认为是自己看错了。他不由看向沈逾之映照着电脑屏幕蓝光的眼睛,却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一种不寻常的异样感觉在蒋磬心中升起,而沈逾之却也注意到了蒋磬的目光,与他对上了双眼,声音略带疑惑: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蒋磬回神,发现吴越和沈逾之都在看着他,只好摇摇头,转回视线到了电脑屏幕上。 吴越无语地从蒋磬身上移回目光,食指关节敲了两下桌面:「和我说说苏棠吧,你们查到了她什么?」 沈逾之似乎有些睏倦,伸手端起不远处的咖啡杯:「苏棠学习不错,绩点在他们系也是前几。她入学开始就在学生会工作了,大概前几个月和谢致君确认的男女朋友关系。」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细?」吴越脱口问出,尔后又觉得自己刚刚的问题有些不妥,于是补救道:「……我不是在质疑你,只是有些好奇。」 「没事,」沈逾之罕见地没有说什么,笑了笑:「我朋友告诉我的。」 「周忱?」蒋磬抱起双臂,挑眉问道:「上次你打电话的那位发小吗?」 吴越凑近蒋磬耳边,不着痕迹地用仅二人能听到的气声说道:「蒋哥,收收味道吧,呛到我了。」 蒋磬莫名其妙地看向吴越,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没错,就是他。」沈逾之笑了笑:「他最近给我发消息打电话道歉我都没理他,今天突然发他消息他就都和我说了。而且他保证这次一定三缄其口,连我为什么突然问他苏棠的原因都没问。 沈逾之将手中的档案递给吴越:「苏棠的信息差不多就这些了。」 「仅凭蒋文的口供我们无法直接给苏棠定罪,」吴越大致浏览了一遍文件,总结道:「我们需要更加直接的证据。」 第55页 「头儿,有证据……」从几人对面的电脑前传来了一阵虚弱的声音。周超从电脑中拔出双眼,大概是看了太久屏幕的原因,他的双眼微微眯起: 「我在林雨深家出租屋楼下的快递柜的人脸识别监控中发现了苏棠。」 「她是去取快递的,大概率不知道快递柜也有监控。」 「我查了那个快递,收件地址写得正是林雨深的出租屋。」 竟然是快递柜。沈逾之看向蒋磬,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与自己相似的情绪。 吴越立马反应过来,从沙发上薅出来瘫倒其中的任恺,当机立断道:「恺子你别躺着了,去给刘队长打个电话。」 「我们现在就去抓苏棠,打她个措手不及!」 第29章 彩排 29 和林雨深一样,苏棠也是在校外租的房子,但是的房子却是在大学城北。 她家里条件不错,和沈逾之居住在同一个小区。这是大学城附近最为高端的小区,小区内的设施也很完善,居住在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是些中产家庭,沈逾之当时也是挑选了很久才选中的这里。 根据苏棠的房东说,三年前她将房子租给苏棠的时候就是看在她是个小姑娘,人似乎也老实,一下就和她签了两年的合同,前段时间才刚刚又补签的几年合同。 却没想到自己人生中第一次被警察找上门,竟是因为这个看上去窈窕乖巧的女生。 而当蒋磬踏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总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深夜的小区内灯火渐息,连平日中依稀不见的繁星在这种静谧而黑暗的环境中也变得皞亮至极。 他不由看向身边的沈逾之,昏暗的环境中他无法清晰地看到沈逾之的表情,甚至连他的轮廓也只能看到模煳的一道,影影绰绰地隐藏进了无垠的夜色中。 沈逾之似乎发现了蒋磬的注视,侧头看向他。 寂静的夜晚中只余下蟋蟀的阵阵鸣叫,蒋磬仍旧看不明晰沈逾之的表情,却下意识地认为沈逾之是沖他微微笑了笑,眼睫弯出了好看的弧度。此刻他们更像是晚饭后在小区内偶遇的友邻,像是多时未见的故友,眼睛对上就尽在不言中了。 蒋磬手指轻抚了一下自己微微发热的双颊,仍旧思索着刚刚那一缕如同丝线般的细腻情感,却被身边吴越用手电筒突然照亮。 蒋磬反射性地皱紧眉头眯起双眼,隐约间看到沈逾之的表情和他想像中的如出一辙。 吴越调试着手电筒,并没有注意到蒋磬有些愣住的表情,而是交代道:「这次的行动危险程度比较高,有我们和刘队就够了。如果有什么危险我也照顾不到你们俩,你们就在车上等着吧。」 沈逾之点了点头,再次扭头和蒋磬说道:「我家也是在这个小区,你有印象吗?要不要去我家里坐会?」 还没等蒋磬说话,吴越却率先抢答道:「我就说这里怎么这么熟悉,原来是沈顾问家的小区。也行,我们估计也得有一会,在车里待着远不如去沈顾问家中,我一会去找你们。」 沈逾之拢了拢被晚风吹起的衣袂,看向被落在身后的蒋磬。 - 沈逾之将钥匙放到了柜子上,一边换鞋一边和身后的蒋磬说道:「要吃点东西嘛?刚刚看你晚上好像没怎么吃。」 「不用麻烦了,你今天也辛苦了,我坐一会就好。」 沈逾之没有理会蒋磬的客气,从冰箱中拿出盒牛奶,帮他热了杯牛奶,随后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处理起了未读消息。 蒋磬早就发现,沈逾之独处起来时并不是很爱说话。此刻他只是将左手撑着额角低头看着屏幕,前些天伤到的右手似乎也好了不少,按起手机来毫无障碍。 蒋磬拿起了那杯热牛奶抿了一口,漫无目的地环顾了一周沈逾之的家。 沈逾之家中的摆件许多,大到植物石膏,小到烛台杯托,无时无刻不在显示出房屋主人对于生活的热爱和痕迹。 痕迹? 蒋磬蹙眉,突然发现了沈逾之家中极为不协调的一处地方—— 沈逾之家中几乎没有什么他个人的,或者是和家人之间的照片。 这么一个温馨的环境中,却缺少了作为主人在这间房子中的参与感,也缺少了一丝人情味。 蒋磬垂下眼睛,心里想着或许是他不爱拍照也说不准。 沈逾之抬头,看到表情异样的蒋磬,有些奇怪:「怎么了?不喜欢喝牛奶吗,还是说你有乳糖不耐?晚上不适合喝其他饮料了,或者你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我说。」 「没有,」蒋磬摇摇头,当即作出了回应,并没有选择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而是举起牛奶杯又喝了一口:「喜欢的。」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沈逾之抬起胳膊:「你不说我都忘了……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今天早上换的药,静养就可以。」 「也不知道他们几点能结束,」沈逾之关上手机合紧双眼,左手食指和中指併拢抵在太阳穴处按压,苦恼道:「谢致君下午告诉我明天上午十点去学校礼堂彩排。」 他将右腿叠在了左腿之上,抬手看了眼腕錶:「这都……两点了。」 「你忙了一天,下午还劳心费神审了蒋文,先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消息我叫你。」蒋磬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放心我的话。」 沈逾之失笑,没有解释也没有拒绝:「那就麻烦蒋总了。我家没什么太多的忌讳,如果累了可以去客房休息一会。我家客房每周都会收拾,洗漱用品也是新的。」 第56页 他揉了揉眼睛,看上去很是疲倦的样子:「我先进去躺一会,有什么情况你来敲我房门就可以。」 沈逾之进屋后,蒋磬突然感觉原本温馨的客厅立即变得空荡了许多。他走到了沈逾之刚刚坐的单人沙发,指尖轻点椅背,沙发上仍旧残余着些许沈逾之的体温。 蒋磬扶着光滑的实木扶手坐了进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从这个位置上可以尽览整个客厅。 他将客厅灯光调暗,只余下沙发旁的一个昏黄的落地灯,合上了双眼。 还没休息半刻,身侧的手机便震动几下亮了起来。 蒋磬半睁着眼睛看向手机屏幕,只见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叔叔两个字,他蹙眉按掉电话,顺手将对方拉黑了。 只是将电话扣掉后,蒋磬却再没能休息好了。 沈逾之确实很累,审问蒋文花费了他大量体力,晚上又一刻不停地看卷宗,找和苏棠相关的信息,甚至连晚饭都是草草对付几口了事。 他这几天牵扯在林雨深案中的精力实在太多了,许多他本以为早就遗忘的人或事,却在这几天内接踵而来。 比如被灭口的赵川西,比如那仪式感极强的兇案现场,再比如……那个熟悉的人。 在监控中看到他踏上车时,沈逾之才恍惚发觉,有些人、有些事,即便是过去了十年,也无法抹去在自己记忆中的痕迹。 屏幕中的男人渐渐和记忆中那个平静地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男孩重合在了一起。 极端的思绪之下,沈逾之本以为自己今夜将受到梦魇的折磨,却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难得的一夜好梦。 等到再睁眼时竟然天都亮了,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嗅到空气中几缕不易被察觉的烟火味,一时间有些恍惚。 客厅中,蒋磬将装着煎鸡蛋的瓷盘放在桌子上,再抬头便看到了左手贴着门框,身着睡衣,看上去有些茫然的沈逾之。 或许是刚刚睡醒,蒋磬第一次见到这样完全不设防备的沈逾之。他不禁软下了声音,对着还在发愣的沈逾之说道: 「昨天你睡下没多久吴越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昨天在苏棠家中并没有发现苏棠的踪迹,倒是发现了你们那个学生会主席。」 「我敲门你没回应,就猜你是刚睡下,就没叫醒你。本来我想走的,但你家沙发……嗯,很舒适。」 沈逾之摸了摸额前翘起的头髮,声音带了些刚睡醒时的沙哑:「昨天都那么晚了,本来也没想赶你走,你可以直接睡客房的。」 蒋磬给沈逾之和自己一人倒了一杯热牛奶,递给沈逾之。沈逾之接过后在杯中兑了些浓缩咖啡,又打开了冰箱的制冰器,一边往杯子中沉了几个冰块一边问道,: 「她是跑了还是恰巧不在?」 「你们那个主席说昨天下午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等他回家之后就找不见苏棠了。据说连简讯都没留下一条。」蒋磬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是胃不好吗,早起就别喝冰咖啡了。」 「嗯……习惯了,刚起床有些迷煳,下次我注意。」沈逾之眼看着蒋磬把他杯子里冰块挑了出来,又添了些热牛奶。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发现这杯牛奶咖啡几乎都快尝不出咖啡豆的味道了。 沈逾之将杯子放在餐桌上,拖凳子出来:「谢致君也在?他还有说什么吗?」 蒋磬拿过手机,给沈逾之发了份昨天吴越给他传的审讯记录:「我发给你——昨天我看了一眼,其实没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吴越说现场看上去也不像是着急出走的样子,东西都好好放着。」 「苏棠贩*谢致君知道吗?」沈逾之嘴里含着面包片,声音听上去不是很清晰,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没有证据表明谢致君参与贩*吗?」 「其实我昨天也有怀疑过,还特意翻看了苏棠的人际关系网……不过很可惜,我们并没有找到她和谢致君明面上的资金往来——其实就连她自己的帐户也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交易,我怀疑是她用了某些手段转移了财产。」 「她是在一个月之前才和谢致君关系亲近起来的。虽然他的嫌疑很大,但吴越昨天没有查出任何和谢致君相关的证据——正如他自己说的,如果他有问题,苏棠都跑了怎么还会落下他一个?」 蒋磬双手抱在胸前:「你也觉得谢致君有问题吗?」 「只是那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太好。」沈逾之喝了一口已经不能被称作咖啡的咖啡,「可能是我想多了,人多少都会对与自己相似的人有些排斥。」 「你和谁像?」蒋磬愣了一下,重复道:「和谢致君?你们那个主席?」 沈逾之笑了笑:「怎么反应这么大?周忱之前和我说他和我有些相似。」 「我觉得没……」蒋磬立刻反驳道,只是话说一半就被自己吞了回去——他昨天见过谢致君,不可否认的是,在某些行为举止上,沈逾之和谢致君确实有一些相似之处。 对着沈逾之坦然的脸,蒋磬没有停顿太久,而是将他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没有。」 「沈逾之就是沈逾之,你是独一无二的沈顾问,不是谁的替代品,也无可替代。」 沈逾之被他这句话噎了一下。 其实他平时的工作学习中会遇见许多比如病人忽然发病,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病人家属的不信任,诸如此类的突发情况。 但每次他都会处理的很好,会在最短时间内取得对方的信任,并很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任务。 第57页 他却好像已经忘了,被别人信任和安慰是种怎样的感觉了。 沈逾之偏了偏头,右手欲盖弥彰地挡在了左侧脸颊前,只露出了他那只在朝阳下有些泛红的耳尖,声音听上去有些闷闷的: 「啊……好像快到点了。」 「要一起去学校吗?」 - 沈逾之和蒋磬到礼堂的时候,彩排已经进行了一半。两人等了一会,直到沈逾之被叫走后,蒋磬才坐在了正对舞台下方的座椅上。 其实今年找沈逾之来演讲也算是学生会的创新了。f大的文艺节上多是一些学生准备的舞蹈歌曲类的表演,严肃题材的并不多,所以沈逾之的演讲被穿插在了中间,这样以来观众们既不会觉得无聊也会耐心听上一会。 蒋磬坐下看了一会,见沈逾之还没出场就低下头开始看手机。他刚拿起手机没看一会,面前就投下了一道影子。 他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男生。那人顶着一副娃娃脸,有着和相貌相差极大的高挑身材。他俯视着蒋磬,声音没什么波澜道:「同学,这边是留给主席的位置,麻烦你去边上坐吧。」 蒋磬怔了半刻,才反应过来原来「同学」的这个称唿指的是自己。他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换到了侧面,刚刚坐下便看到了沈逾之走上了舞台。 显然沈逾之在f大还是有些知名度的,他一上场,整个礼堂中不少人都驻足看向他,或是好奇,或是欣赏。就连刚刚的那个娃娃脸都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台去。 蒋磬一直知道沈逾之学习好,长得也好看,却没想到站在舞台上侃侃而谈的他更是吸睛。 其实蒋磬已经听过一遍他的演讲内容了,和上次的并没有太多出入,然而他仍旧被沈逾之的故事吸引了进去,再听一遍也不嫌腻。 「——那么,有没有同学愿意上台愿意帮我一下,復现出我刚刚所说的那个实验?」沈逾之微笑着扫视台下,温柔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学长,我来。」 正对舞台的礼堂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为昏暗的礼堂内添了几道光束。 众人纷纷朝门口望去。沈逾之也眯起双眼,看向门口逆光的两道身影。 「沈学长,我来配合你。那你能帮我解答一下我的疑惑吗?」 蒋磬的右眼忽而跳了一下,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翻到一米多的舞台上,右手搭在了沈逾之肩上,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有什么问题?」沈逾之安慰般地拍了拍蒋磬的右臂,声音平稳道:「我能力范围内的一定解答。」 蒋磬的双眼终于适应了礼堂门外耀眼的阳光。他仔细辨认过去,骤尔瞳孔缩紧,扭头对沈逾之摇了摇头。 「沈学长,你认为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只见失踪了十多个小时的苏棠举着一把75式手枪顶在谢致君的脑后,出现在了光幕之下。她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而后者则是一脸煞白地举着双手,颤颤巍巍地往前挪动着。 苏棠抬了抬下巴,目光穿过蒋磬定定地看向沈逾之,朱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觉得,我是个坏人,还是个好人?」 第30章 两颗子弹 30 沈逾之握住蒋磬的手腕,将他的右手缓缓地从自己肩上拿下。 蒋磬没有抵抗,而是眸光晦涩地看向他,无声地对沈逾之做了个「不行」的嘴型。 沈逾之沖他轻轻摇了摇头,又稍添了点力,捏了捏他的手腕。 蒋磬稍稍迟疑了一下,松开手退到舞台侧面的幕布之后,一边疏散后台的同学一边给吴越打电话。 沈逾之收回目光,往前走了两步,踩在了舞台的边缘:「苏小姐,我想见你很久了。」 「不要动了,沈学长。」苏棠敛了下垂在耳边的髮丝,声音柔媚动人:「我这把枪可是上过膛的。」 沈逾之瞥了眼被苏棠顶在前面的谢致君,只见谢致君面色惨白,唿吸频繁,额头上的几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滑下。 「棠棠……你……」 「你也别说话。」苏棠将手枪往他的腰上戳了半寸,打断道:「小心走火。」 谢致君噤声,只能求救般看向沈逾之。 礼堂内的学生已经被蒋磬和学生会的几人疏散地差不多了,一些好事者想要偷拍视频也被蒋磬即使制止住,请出了礼堂。 吴越接到蒋磬电话后便立马动身前往f大,此时礼堂内除了沈逾之和苏棠几人,就只剩下之前和蒋磬说话的那个娃娃脸了。 「沈学长,需要我再说一遍我的问题吗?」苏棠顶着谢致君走到了离舞台五十米的距离,这刚好是cz-75式手枪的射程范围,「你心中的善恶标准是什么?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善与恶吗?很学院的一个哲学问题。」沈逾之沉思片刻,坦然地看着苏棠,给出了答案:「我认为,善恶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分界线。」 「人是复杂的,即使是天底下最善良的慈善家,他也难免会有些公众认知中的坏。」 「世界上需要善,也需要恶。如果世界上全部都是纯粹的『善』,那么其实也和生活在纯粹的恶中没什么差别了。」 「——所以就像是你,贩*、胁迫卖淫,在那些受害者的眼中你无恶不作,但是在林雨深的眼中,」沈逾之停顿了一下:「你或许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听沈逾之提到林雨深,苏棠从谢致君身后歪出头来,却是没什么笑意地扯了扯嘴角:「沈学长,你果然和深深说的一样。」 第58页 听见林雨深的名字,沈逾之没什么意外,而是问道:「雨深怎么说的?」 「她说你很细緻,也很耐心,她很信任你。」 苏棠对着沈逾之平静地展开笑容:「但你知道吗,沈学长?」 「其实我们很少信任比我们好的人,宁肯避免与他们来往。相反,我们常对与我们相似、和我们有着共同弱点的人吐露心迹。我们并不希望改掉弱点,只希望受到怜悯与鼓励。」 「加缪的《堕落》?我也很喜欢他,看来我们会有很多的共同话题。」沈逾之笑了下:「既然我回答了你的问题,相对的,苏小姐能不能告诉我你和谢致君是什么关系?」 苏棠这才看了谢致君一眼,只是这一眼飞快地被移开了:「沈学长,你们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这可不是个公平的游戏,我才是手握主动权的那一方。」 「是啊,信息不对等,这点我不否认。」沈逾之笑意不减,转动了下左手手腕上的腕錶:「不过苏小姐可以告诉我你的目的吗?」 「……目的?」苏棠怔了一下,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我知道你们警方要做什么,给你们半个小时,为我准备不连号的十万元现金,外加一辆车,在此之前我是不会放过谢致君的。」 沈逾之听完她的话,几乎没什么犹豫:「你说的我能做到,只是人质……可以换成我吗?」 在不远处站着的蒋磬眉头紧皱,直直看向沈逾之。 「我来吧。」蒋磬刚要出声制止就被身边的娃娃脸捷足先登。那娃娃脸往前有了几步,挡在了沈逾之和苏棠中间,声音略有抬高:「苏棠,换我来当人质吧。我是周忱,你还记得我是吗?」 蒋磬看向娃娃脸,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娃娃脸便是沈逾之口中的周忱。 苏棠没有说话,看向沈逾之。而沈逾之却没有理会周忱的请缨:「苏小姐,我是周青临周老师的门下弟子,我也是临城市局的沈顾问。警方马上就到,于公于私他们都会更在乎我的生命,而非你现在拿枪顶着的谢致君。」 沈逾之冲着谢致君的位置抬抬下巴,双手打开,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同时看向了周忱。 周忱认得沈逾之这个眼神,只得咬唇,面色不虞地退了回去。 「学长,看来你对我们还是不够了解啊。」苏棠紧紧地盯着沈逾之,不为所动,声音轻快道:「我为什么要放走谢致君?他家可比你们想像的有钱多了。」 「苏棠,你……」听到苏棠的话,谢致君显然有些急了,连忙大声打断她:「你别——」 砰—— 一道穿云裂石般的枪声震响得礼堂,整个礼堂瞬间鸦雀无声。 谢致君捂着满是鲜血的左腿,瘫倒在地,张着嘴喉咙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苏棠有些不耐烦,甩了甩手指尖上的菸灰:「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动?」 谢致君眼底充血,勐地一抬头瞪住苏棠,而苏棠则是背过左手去,在自己的白衬衫上蹭了几下。 「好吧,沈学长。」苏棠无视了谢致君的目光,甚至踹了一脚他受伤的小腿,引得谢致君瞬间咬紧嘴唇,十指握拳,冷汗如雨般顺着他的额头滑下。 「我接受你的建议,你来当我的人质。」苏棠将枪口对准不远处的沈逾之,左手顺着髮根向后捋去,显得妩媚万分:「沈学长,我知道你似乎会些格斗技巧——那就麻烦那边的警察哥哥,把沈学长的手给倒绑起来吧。」 苏棠看向了一旁警惕的蒋磬,将脚边的绸带卷踹了过去:「给你们一分钟时间,多一秒谢致君身上就多一个弹孔。」 蒋磬看向沈逾之,只见沈逾之也在抿嘴看向他,于是他又抬头看了眼舞台正上方led屏中的时间——从苏棠进门开始算已经过去近十分钟,市局离着f大距离并不远,想来吴越也是马上就能赶到了。 他俯身捡起来那捲绸带,就被周忱按住了肩膀,声音低哑地质问道:「你是警察?那为什么不是你代替沈逾之当人质,为什么要对她言听计从?」 蒋磬蹙眉,硬是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周忱,没有说话。 「你闭嘴。」沈逾之对周忱说道,而眼睛却仍旧看向了蒋磬:「这没你什么事,给我滚出去。」 蒋磬没有再看周忱,拿着绸带走到了沈逾之身后,将沈逾之的双手扣起绑了起来。沈逾之没有回头,只是在最后用小指轻抖了一下,蹭过了蒋磬的掌心。 蒋磬没什么反应,按着沈逾之的背将他往前推一下,沈逾之被他这一下推地踉跄了几步,这才稍微偏头看了眼蒋磬。 「行了警察哥哥,」苏棠将枪顶在了沈逾之的太阳穴上,说道:「带着谢致君走吧,我不为难你们。」 蒋磬半蹲下去,检查了下奄奄一息说不出话的谢致君,侧头看了眼礼堂正门。 虚掩着的门被风带得发出了「吱嘎」的声音,随后慢悠悠地闭上了。 蒋磬合上双眼,不到半秒钟便重新睁开,目视着苏棠的脚下。 再转一秒后,蒋磬突然暴起,一脚踹向了苏棠的小腿。苏棠似乎是下意识想要扣动手中的扳机,却被沈逾之一个肘击打中了腹部,手中的手枪脱落,被沈逾之一脚踢走,落到了蒋磬的脚下。 蒋磬踏过手枪,单手拧住了苏棠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她的背上,将她整个人制服在礼堂的地面上。 第59页 他往后看了眼礼堂大门,只见吴越带着的特警破门而入,拿着枪对准了被按在地上的苏棠。 而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医疗人员也将躺在地上痛得不省人事的谢致君抬了出去。 蒋磬松开苏棠,交由特警处理。苏棠的额头上和手肘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她似乎对于自己现在的状况并不意外,一言不发地侧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蒋磬则是走到了一旁的沈逾之身边,将自己几分钟前刚刚为他亲手绑上的绸带扯了下来。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沈逾之不由地发出了抽气声,然而蒋磬却不为所动地继续着。 沈逾之颇有些无奈地看了眼刚帮他拆了束缚就立马转身离开的蒋磬,刚想出声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就被苏棠叫住了。 他停下脚步,远远地俯视着那个女孩。 「沈学长,谢谢你刚刚的那一席话。」 沈逾之听到苏棠这样说道:「深深说得果然没错,你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不过我和深深不同,我不会像她一样沉默地去世,沉默地接受所有诋毁,沉默地被世界遗忘。」 说完,苏棠也不知是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一下挣开了要拉她起身的特警,飞快地测滚捡起她之前被打掉的75式手枪,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沈学长,关于善于恶的辩题,我想我应该有答案了。」 「林雨深是被人逼死的,她不是自杀。」 苏棠的脸上掺杂着血液与灰尘,只见一行清泪从她的眼底留下,在她的面颊上刻下了清晰地痕迹: 「所以你可以救救我吗?也救救……她们。」 「……我可以救你们。」沈逾之站定,斟酌半天才缓缓开口:「苏棠,你把枪放下,先冷静下来。你要信任我,信任警方,我们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太晚了,来不及了……」苏棠的泪水泫然,握住手枪的右手不住地颤抖着。 她张了张嘴,好似有千言万语,却仍在最后轻轻抿了下嘴,什么都没有说口。 沈逾之紧盯着苏棠,几近失语,瞳孔紧缩,耳边嗡鸣声渐起。这一刻,他似乎失去了五感,目光所至之处皆为惨白。他痛苦地闭紧双眼,下一秒再睁眼面前出现地是蒋磬焦急的面容。 他似有所感,对蒋磬没有一丝反应,而且缓慢地转头看向了苏棠的位置。 沈逾之蹙紧眉头,下意识地抽紧双臂,搂紧面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埋头在他的衣服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逾之的耳边轰鸣声才渐渐消退,远远飘来了吴越的一句话,沈逾之却很好地抓住了重点—— 「苏棠的弹匣中只有两颗子弹。」 沈逾之疲惫的闭上了双眼,换了个姿势,将脑袋埋进了蒋磬的肩膀上,平静地在心中补充道: 两颗子弹。 一颗留给别人,一颗留给了她自己。 第31章 反社会型人格 31 沈逾之再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纯白的天花板。 他动了动右手,发现自己手腕上的绷带被重新换过了,手背上还插了几个针头;左手上的腕錶也不知何时被摘了下来,工工整整地放置在床头的置物柜上。 他闭上双眼,不消几秒钟便重新睁开,撑起身子伸出右手去够柜子上的手机。 只是他的动作牵动了输液软管,血液有些反流,而沈逾之却不为所动,拿起手机。 他左手顶着眉心,右手飞快地刷着社交软体上的消息,最后找出了一天前备忘录上记下的几个案件,紧皱眉头思考了起来。 不过他还没看几分钟,面前的阳光就被一道人影遮住了。 「蒋磬,受害者不仅仅只是她和林雨深。」沈逾之没有抬头,仿佛知道来人是谁,双眼紧盯着手机,将苏棠说的话大致记录了下来:「苏棠一定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他们肯定也会反应过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不能让她白白死去。」 蒋磬没有说话,也没有坐下,而是将手中的水杯哐当一下放在了桌子上,还顺手从沈逾之手中抽出了他的手机。 沈逾之微怔,随后掩饰般咳嗽了一声,这才抬头看向了蒋磬。 只见蒋磬背着光,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左手握着沈逾之的手机,右脚退了半步抵在墙根,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他。 沈逾之摸了摸后脑勺,随后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腹部,软声问道:「还生气呢?」 蒋磬冷哼了一声,不为所动,捏着沈逾之的手机翻转了几圈。 「今天是我太冲动了,是我的不对。小蒋总宽宏大量,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说着,沈逾之双手合十抵在唇边,抬头看向蒋磬,真诚地道歉道:「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嗯。」蒋磬盯着沈逾之看了两秒钟,才懒懒地转身,将沈逾之的手机重新放回到床头的置物架上:「既然你醒了我就先走了,医生说你情绪不稳定,最好多住一天。手续已经办好了,我明天再来接你出院。」 明天?沈逾之有些着急,伸手抓住了想要离开的蒋磬,顾不得什么便脱口而出:「……等会!」 蒋磬回头看向自己被抓住的手腕,随后目光又缓缓移回到了沈逾之的身上。 「我……」沈逾之难得接不上自己的话,支吾了两声才又说道:「我头有点疼……你陪我一会呗。」 第60页 蒋磬看着明显在扯白的沈逾之,嘆了口气,还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送我来医院的吗?」沈逾之接过蒋磬递来的杯子,热气蒸在了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双眼,咽了一口热水问道:「我……睡了多久?」 蒋磬被气笑了:「你昏迷了四个小时。」 「……哦。」沈逾之被堵了一句,却觉得这样的蒋磬很有趣,但也不敢被他发现,只好抿起嘴低头紧盯住杯沿儿。 但是蒋磬却十分敏锐,瞪了沈逾之片刻便作罢,无奈地说道:「沈逾之,你笑得肩膀都在抖。」 「我没有。」沈逾之咳嗽了一下,稍微抬了抬头看向蒋磬,又强调了一遍:「我没笑,我很严肃的。」 「说谎精。」蒋磬将双肘撑在膝盖上,评价道:「有没有人说过你煳弄人很有一手?」 沈逾之终于忍不住了,偏头笑了半天,最后还不忘记和蒋磬承认错误:「这次是我的问题,下次我不会再把自己置于险地了,小蒋总能别生我气了吗?」 蒋磬换了个动作,右手放在膝盖上有节奏地敲了两下,又故作姿态地想了半天,才在沈逾之带笑的目光下矜持地点了点头: 「这是最后一次,沈逾之。要我提醒你吗?你不是警察,为什么非得是你当那个以身犯险的人?」 蒋磬看沈逾之的吊瓶已经输空,帮他按了下床头的护士铃:「我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独自揽下所有问题了——下次至少让我陪你,可以吗?」 沈逾之收回视线,转而盯住自己手上青紫的血管,声音很轻的应了一句。 护士很快便进来了,仔细地帮沈逾之拆下了手背上的针管后又给他续上一瓶,叮嘱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蒋磬一边看着沈逾之活动右手,一边询问道: 「你受伤的事要告诉你父母吗?刚刚你那个小发小想和你父母说,被我拦下来了。」 「先不用告诉他们了,等案子结束我自己说。」沈逾之看向门口,问道:「他在医院吗?」 「应该马上回来了,刚被吴越叫去做笔录了。」 两人说着,病房门就被周忱推开了。 周忱见沈逾之醒了,立马换上了一副心虚的表情,声若蚊蝇地嘟囔道:「你醒了?」 蒋磬看看沈逾之,其实沈逾之也没比周忱大多少,但蒋磬却发现他每次对上周忱都会自然地摆出一副长辈做派。 沈逾之上半身挺直起来,指着蒋磬,强硬地和周忱说道:「给他道歉。」 蒋磬摇摇头,刚想说不用,没想到周忱竟然直接沖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声音恭正:「蒋哥,对不起,我之前说混蛋话了,你别记在心上。」 「……没事。」蒋磬受此大礼瞬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眼双臂交叉在胸前的沈逾之说道:「不用。」 「怎么不用,我都快被他气死了。」沈逾之转头,指尖点了两下床沿,发出了清脆的声音,面色不善:「只会给我添乱。苏棠她要就是个穷途末路的歹徒呢?周忱,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你今天做的事有多危险,这其中变数会有多大。」 「……咳。」 蒋磬闻言咳嗽了一声,沈逾之别过头去,似乎发现的自己话中的歧义,伸手摸了下后脖颈。 「……还说我,你自己今天做的事不也和我一样。」周忱有些不服气,脚尖蹭了两下地,忿忿地嘟囔道:「叔叔阿姨知道不得急死了。」 「什么?」沈逾之刚下去的火气立马沖了上来,冷着脸质问道:「你是不是欠骂了?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你要是出了点问题我怎么和周老师交代?」 眼看着沈逾之又要摆出之前在所里骂人的架势,蒋磬赶紧拉开两人,转移话题道: 「对了,刚刚我们有个发现。」 沈逾之看他周忱一眼,暂且放过了他,重新靠回床上。 周忱缩了缩脖子,很知趣地说道:「那我就先走了。蒋哥,今天实在对不住,有空我请你们吃饭!」 看着周忱轻轻将门带上,沈逾之才开口问道:「什么发现?」 蒋磬也没唬人,他们确实有了新的线索:「我们在整理苏棠遗物的时候,正好取到了她的一份退回来的快递。」 「收件人是林雨深,由于长时间没人领取就被快递员退回了。」 沈逾之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声音倒是很平稳:「什么快递?」 「一双全新的运动鞋。」 「我们在鞋里……找到了两把钥匙。」 沈逾之睁开了双眼,看向了晚霞下的暮霭沉沉: 「是不是燕和市的那个出租屋有关?」 - 蒋磬多陪了沈逾之一会便被吴越叫走了,说是要找苏棠为他们留下的证据 和沈逾之的想法类似,吴越也认为苏棠的自爆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了,他们需要尽快找到那些证据。 而被迫在医院修养的沈逾之现在则穿着病号服,悠闲地拉着吊瓶架,敲了敲隔壁的病房门,等了几秒钟便推门而入,和刚下手术台的谢致君四目相对。 蒋磬告诉沈逾之,谢致君是和他一起上的救护车,还被送到了同一个医院。也正如苏棠所说的,谢致君家里条件确实不错,住进来沈逾之隔壁的单人病房。 谢致君的状态看起来并不是很好,他的左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吊了起来,右手手背上还挂了根软管,表情憔悴。 第61页 他余光瞧见了沈逾之进门,还是挣扎着用左手转起了床板,虚弱道:「沈学长来了,恕我礼数不周,可能没办法好好招待你了。」 「没事,」沈逾之笑了笑,坐在了谢致君床边:「你家里人呢?」 谢致君表情显得有些尴尬:「我父母常年不在临城,做生意的,总在外面跑动。」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家里条件似乎不错?当时怎么不出国读书?」 「我不是很喜欢出去,可能是我性格使然吧,不太喜欢在陌生环境从零开始。」谢致君停顿了一下,「怎么了吗?沈学长对我很感兴趣?」 「周忱说我和你很像。」沈逾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看向了床上不能自理的谢致君,补充道: 「是啊,所以我对你的经歷很感兴趣。」沈逾之坦然,又为自己接了杯水,勾起了嘴角,指尖摩挲着瓷杯光滑的表面。 「那不如和我讲一讲,你上一次尿床是什么时候?」 「你第一次杀死流浪猫、第一次『不小心』将教室点燃是什么样的心情?」 看着谢致君茫然无措的表情,沈逾之却不为所动,转而起身捏住了谢致君的输液管,看着他的血液一点点回流,又将手松开,目光回到了他的脸上。 「我没带录音设备,这里没有第三个人。」 「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谢公子。」 第32章 问候 32 「沈学长,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尿床、纵火?对不起,无论哪一项和我都不太符合。虐猫更是无稽之谈了,我很喜欢小动物,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沈逾之没回答,而是将自己的随身物品一件一件摆在了桌子上。 「手机、餐巾纸、我病房的钥匙。」沈逾之一边清点物品一边挨个罗列:「屋内的监控被我关掉了,我的手机也是关机状态的,不放心你可以检查一下。」 然而谢致君仍旧摇摇头,声带歉意的说道:「抱歉,沈学长,我可能无法给出你想要的答案。我并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你可以问下我身边的人,我平时连嘴都很少和别人拌的,大学这几年甚至都没有和同学起过冲突。」 沈逾之两腿叠加坐在椅子上,左手搭在了座椅的边缘,打断了谢致君的话:「说真的,你不寂寞吗?」 「寂寞?」谢致君愣了一下,思考半秒后对答如流:「寂寞是人生的常态,我觉得不可能有真正所谓的感同身受,不是吗?」 「我可以。」沈逾之勾了勾嘴角,食指指尖轻轻地点了下谢致君的左肩,却被谢致君一把抓住。 沈逾之没费什么力气就挣脱了谢致君虚弱的桎梏,随即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得看着床上皱紧眉头的谢致君:「周忱说过,我和你很像。以前我不这么觉得,现在我认同他的说法——」 「我和你是一类人。」 沈逾之看向窗外的夕阳:「这么一想,林雨深那个所谓的男朋友应该是你,而不是蒋文吧。」 「我之前就奇怪,蒋文那么一个从小不学无术的混混,怎么配得上林雨深对他的那些标籤?或许她和蒋文的恋情是真的,但只是分手后遇到了你。」 「你以一种拯救者的姿态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她的心情因你而定,同时她又是那么容易被控制住——只要对她好一点,或者那么几毫克的毒品,就能让她对你言听计从。」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无论是林雨深、苏棠还是那些女孩,无非都是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罢了。」 「我知道你前天在蒋磬的酒吧为什么要提醒我那一句。」 沈逾之撑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我知道是你那仿佛病态般倾诉欲——警方的查案竟然需要由那个兇手提供线索,谢致君,你应该很爽吧?」 「回去之后——不,有可能就是回去的路上,是不是立即就急不可耐地发泄了一通,尔后继续关心我们的动向?」 谢致君抿抿嘴,看上去几乎便要发怒,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抱歉沈学长,我听不懂你说的话。如果我那天说了什么冒犯到你的话,我现在给你道歉。」 沈逾之没有回应,而是环顾了病房一圈:「哦?你住的还是四号病房?」 「我没记错的话,你前天约我见面也是在下午四点吧。」 谢致君面上看不出半点慌张:「但今天是在十点。」 「我还没说什么呢。」沈逾之笑了笑:「让我想想……是以錶盘上的六点和十二点为界吗?从六点到十点……好巧,也是四个小时。」 谢致君看向了沈逾之,弯弯眉毛笑了下:「这未免有些牵强了,不过是巧合罢了,恰巧这个时间有空。」 「但其实我和你还是有很多不同的,我没有强迫症,」沈逾之话锋一转,和谢致君对视,清晰有力地说道:「我也不是自恋型人格。」 谢致君看起来有些微嗔,刚要说话却被沈逾之截住,左手食指和中指合隆,顶在额头上点了几下:「不要着急否认,大多数npd都不会承认自己的人格障碍。」 「npd大概天生就熟练掌握煤气灯效应吧,你们擅长群体孤立,擅长群体诽谤和扮演被害者。」 「你们在暧昧期和热恋期给恋人的美好感受和回忆,可以说都是一种表演。而这种表演令你们反感、令你们不适,所以你们会在后期全数,甚至加倍找补回来。」 第62页 「沈学长似乎对我偏见颇深。」谢致君闭紧双眼,声音似乎有些疲惫:「我现在说什么也无济于事了。」 「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想问问沈学长,既然你认定了我是逼迫林雨深和苏棠自杀的背后主谋,那苏棠为什么还要绑架我,而不是直接杀死我呢?」 此话一出,病房内陷入了沉默。谢致君见沈逾之长久没有回应,也看向了窗外的红云:「沈学长,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你的主观臆断罢了。」 沈逾之没有回应,二人的无声对峙中只余下了输液的滴答声。半晌,沈逾之一把将自己输液的针头扯了下来,几滴鲜血溅了出去,滴在病房地面纯白的瓷砖上: 「你这么有恃无恐无非是认定了我没有证据。」 「谢致君,你以为我没有手段查出你的身世背景吗?你以为那些女孩就任由你把握拿捏吗?」 沈逾之从置物架上抽出了一张面巾纸,蹲下身去将自己的血迹擦干。 「你太小看她们了。」 「苏棠告诉我了一个秘密。」 「谢致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再次来到燕和市的那个出租屋,蒋磬的心境大不如前。 「妈的,」吴越叼着根烟戴上手套,一脸疲惫:「早知道今天还得来这,我昨天就不该回去,省得再折腾一趟。」 「我是没想到这间出租屋是苏棠租下的,半个月前,看起来很像是临时起意的。」 「当时查二房东证件的时候找过苏棠用的那张身份证的主人,他只是说自己的身份证早在一年前便丢了,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她今天抱着必死的决心。」蒋磬垂下眼睫,推开了警戒线内的房门:「她和林雨深一样,似乎是在忌惮些什么,只能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尽自已所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 吴越也嘆了一口气:「那我们更不能辜负她了,按她的意思,她也是受害者,而且这个案子背后和她一样的女生还有很多,我们要抓紧时间了。」 出租屋有段时间没有人居住了,原本屋内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灰,呛得两人咳嗽了几声。 「一共两把钥匙。」吴越揉了揉鼻子,戴上了口罩:「一把是门钥匙,另一把是什么?看起来更像首饰盒的小钥匙……我记得屋里好像没有带锁的盒子的东西了吧——等会,我问问王队。」 王淮这两天在忙别的案子,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吴越只好给他去了个电话。 趁着这个功夫,蒋磬走到了北屋的窗边。从这个房间的灰尘似乎没有外面的多,同时正好可以看到房子后面的废品厂和杨远遇害的防护林。 出租屋的地角不错,虽然人员复杂,但是凭藉着优秀的位置,平日中的生意也不错,只是出了杨远的案子后,人们才开始有了避讳。 蒋磬咬了根烟叼在唇间,并没有点燃。他的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轻轻点在玻璃上,若有所思地看向楼下。 这齣租屋是老楼,楼下配套着一排信报箱。蒋磬向下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黄帽,打扮成外卖员的男人也正在往上看。 猝不及防,两人便这么对视了。 蒋磬没有迴避目光,那个人也没有。他蹙紧眉头,双手撑在窗台,紧盯着男人,只觉得在哪里见过对方。 而同时,那人忽然沖他比了个吸菸的动作,随后又将食指和中指併拢,抵在太阳穴上敲了几下,并且沖他咧嘴一笑。 这种几近顽劣的挑衅姿态令蒋磬瞳孔骤然紧缩——他想起来这个男人是谁了,虽然在监控上看到的是半张脸,但仍旧能和楼下的这个男人对上九成! ——那个杀死杨远的兇手,甚至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又回到了现场。 「吴越,快下楼!」蒋磬满面阴沉,一边向外奔去一边沖身后的吴越大喊:「杀死杨远嫌疑人就在楼下!」 吴越这才刚刚挂断电话,闻言愣了一秒钟便反应了过来,跟着蒋磬三步并两步跑下楼,刚下楼就看到和蒋磬打成一团的那个男人。 只见男人眼底充血,面目狰狞,被蒋磬扯住头髮向后带去,同时被他用右腿抵在了小腹;而蒋磬也没好到哪去,他的脖颈被男人用一手制住,另一只手抵在了他的下颌处。 吴越几乎是立即从枪袋中掏出手枪——自从杨远遇害后他就向队里申请了配枪。他将伤口对准男人,谨慎地稳住下盘,一边缓慢移动一边和男人说道: 「给你五秒钟,把他松开。」 男人用余光瞥了眼吴越,但是却没有任何动作,转而目光仍旧直勾勾地盯住蒋磬。 「……五、四,」 男人没有动作,蒋磬死命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小段,左手同样抵在了男人的喉口,喉咙因氧气不足发出了阵阵嘶吼声。 「三、二……」 吴越还在倒数着,他有些急躁,右手食指抵在了扳机上,下一秒就想要扣动。 吴越最后一声倒数还没落下,远处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同时男人也卸去了力气,借力将蒋磬上半身拽起,握在蒋磬抓住他脖颈的右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在他耳边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帮我给沈逾之带个好。」 说罢他便将蒋磬的手摔下,站起身来,不以为意地望着吴越黑洞洞的枪口。 蒋磬闻言脑中一片空白,不可置信地躺在地上咳嗽半天,却转而听到了一声不远处的一声急剎。 第63页 他挣扎着支起上身,只见吴越被一辆摩托车毫无徵兆地撞倒在地,枪倒是还被他牢牢握在手中,他撑起身子反手就给载着两人的摩托车车胎来了几枪。 但大概是吴越受了伤,手并不稳,那几枪并没有打中,而是打在了废品厂的金属上,只能看着二人扬长而去。 吴越坐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便紧接着起身,走到蒋磬身边查看起他的情况。蒋磬闭紧双眼,脑中不可抑制地迴响起刚刚男人的那句话—— 沈逾之和他认识。 但他没提过一言半语。 不对,其实也有一些微不可查的痕迹。 蒋磬睁开眼,由着吴越将他扶起,看向了门边的信报箱,回忆起来当时看录像时沈逾之那不经意抽动的小指。 吴越看向心事重重的蒋磬,有些担心地问道:「他刚刚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蒋磬没有多余的表情,捡起了刚刚搏斗时掉落的手机,揉了揉脖子,一深一浅地走到了报箱前,「用那个钥匙打开报箱试试。」 他看着吴越拿着钥匙,毫无阻碍地打开了报箱,握紧了一直在震动地手机。 半晌,他才拿起手机,点了两下才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沈逾之夹杂着电流,略有失真的声音—— 「蒋磬,我推断谢致君有重大作案嫌疑,上午的绑架不过是他为了洗清嫌疑而自导自演的戏码罢了。」 「可惜他太过自大,竟然将主动权交予苏棠,现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沈逾之一顿,又出声问道:「你们找到苏棠留下的线索了吗?」 蒋磬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机换到左手,右手从口袋中掏出了烟盒和火机,颤抖地点着了火。 「蒋磬,这里面有一封信和一叠照片……还有几段录像带。」 蒋磬握住手机,看向吴越。 「这人是……谢致君!照片上是谢致君的强姦证据!」 蒋磬闻言点了点头,又有些恍惚地摸了把仍旧火辣辣发烫的脖子。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那个男人打起架来的狠劲儿,似乎同沈逾之的行事风格如出一辙。 附苏棠的一封信: 深深: 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有些话我很久之前就想和你说,但没想到他日一别竟然是阴阳两隔,永生不见了。如今修书一封,希望你仍旧还能看得见吧。 每次叫你深深的时候,我脑中都不可抑制的浮现出王尔德的《自深深处》。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是因为这本书的寓意并不是很好,我不愿再将这份压抑再次加予我们的身上。 虽然你在生命最后的那段时光里,总是以泪洗面,被迫做着自己不爱做的事,被那些不明真相的人们诋毁,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也曾经拯救过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了解我的家庭,从小父母离异,母亲改嫁父亲再婚,他们总是嘴上说着仍旧爱我、把我当做宝贝,但我每次看到母亲抱着继父家的小妹,父亲也有弟弟在他膝下承欢之时,我难免会有些失落和孤独。 千里之堤也会溃于蚁穴,失望积攒多了,就变成了绝望,再进一步便是麻木。 我比你先认识谢致君,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他风度翩翩,善于言辞。他是那么的光鲜亮丽,他在全校师生面前致辞,他的绩点永远是最高的,就连他的家庭看起来也那么无懈可击——他就像是被上帝眷顾偏爱的那个人,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我们触不可及的一切。 接下来的故事你也知道了,我毫无悬念地爱上了他,为了得到他的爱,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我本是一个强势的人,我却愿意为了他甘愿自断双足,甘愿顶礼接受那一副金镣铐。和他在一起的那半年,应该是我人生为数不多快乐的回忆了。 后来?后来他就慢慢变了。 他开始喜怒无常,开始不断反覆指责我的一些小毛病,似乎和他在一起的我如此不堪,我不配站在他的身边!他将曾经给予我的一切慢慢收回——深深,你见过魔术表演里的抽桌布吗?其实要是将桌布飞快地抽走的话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可他偏要一寸一寸,缓慢而深刻地将桌布抽走,直到桌面上的那些器皿被尽数打碎。 那是我生日的晚上,他在我的酒里下了药。而我,愚蠢的我,为了他的一个眼神,为了证明我对他的感情,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我好像一直没怎么和你提过我的这段故事,不提也罢,徒增烦恼而已。 总之,那晚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如果说我的前半生只是孤独与寂寞而已,那么在那道分水岭后我的人生只剩下了一个字。 烂。 而且烂透了。 我开始被他威胁着做些我根本不愿做的勾当,当我一次次看到那些陌生女孩哭着骂我、打我的时候,我真的……真的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深深,你之前问我我手腕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我没有说实话。但在你轻轻抚住那道狰狞的疤痕的时候,我知道,你都明白。 我每天都犹如行尸走肉,机械的执行着他对我的所有命令。我每天都很痛苦,每次想要和谢致君那个王八蛋同归于尽鱼死网破的时候,他就会拿出那些照片和录像,还有那一叠叠帐本——随着时间的推移,那里面已经不只有我了,还有那些被我拉进深渊的女孩们。 每到此刻,我从未如此痛恨过我自己,如果当初……算了,深深,我们都知道人生没有如果。 第64页 那些过去的我不想过多赘言,太压抑、太痛苦。深深,遇到你这半年是我后半生最快乐的时光。 我不止一次说你太过单纯。第一次在蓝岛会所见到你的时候,蒋文看着我,我看向你,你却紧盯着蒋文。 这么看来你的运气也许真是比我好一点,蒋文虽然坏,可他更蠢,愚不可及。我玩弄他甚至根本不需要动脑子,勾勾手指他便像个哈巴狗一样贴了上来,被我卖了还能帮我数钱。 其实我当时对他,还是存有些私心的。你后来总和我说你识人不准,我当时也有意让你认清蒋文,希望你不要再重蹈我的覆辙。 只可惜世事难料,造化弄人,九曲百转后你还是趟下了这摊浑水。 那天谢致君把你带到我身边的时候,我愣住了,紧接着就是沖天的愤怒——我从未对他产生过如此强烈的杀意。 谢致君就是个变态,他似乎早就知道我对你的那份恻隐之心,他故意在我面前深吻住了你,又挑衅地看向了我。 是我害了你。 可我也没能救下你。 在你面前,我总能表现出最真实的我自己,有七情六慾,已经被我遗忘的那个苏棠。 我出于愧疚,也出于感谢,送了你许多东西——包括那副珊瑚耳坠。你似乎很喜欢她们,听他们说,你死的时候都悄悄将他们收藏在了口袋中,不愿意让他们沾染上鲜血。 说起来,我似乎比你大几个月,你却从来直唿我名,总是和我说:苏棠,我们再坚持一下,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学长。只要我们再多坚持一天,今天总比昨天更有希望。 然而我总是对你的话嗤之以鼻,蓝岛集团,警方都不愿意轻易管的资本集团,他一个小小的研究生能管什么用。 可惜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深深,你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深深,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听说你死的时候也十分漂亮,没有半分犹豫和踌躇,漂亮地结束了你的一生。 你的负担将变成礼物,你受的苦将照亮来时的路——我想,这句话马上也会成为我的墓志铭。 深深,你懦弱了一辈子,总算做出了件让你痛快的事。 谢谢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拯救了我,现在应该、大概、可能要轮到我了。 再会了,林雨深。 苏棠绝笔 2021年6月30日 于家中 第33章 交易 33 「餵?蒋磬?你那边信号不好吗?」沈逾之手握着吊瓶架站在病房走廊,见蒋磬迟迟不回答便催促了两句:「听得到吗?」 手机那边还是没有声音,沈逾之不得不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看了眼通话状态。 「能听到。」少倾,电话那头才传来了蒋磬的声音:「我们在信箱里拿到了苏棠留下的证据,确实和谢致君有关。」 「信箱?」沈逾之愣了一下,随后抵住额头笑了两声:「苏棠可真是……胆大心细,也不怕被陌生人清理走吗?」 「大概是一种求异思维吧。」蒋磬的声音听上去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屋内的积灰厚度不太对劲,应该早就被那帮人看过了一圈,只是没想到苏棠会将证据放在信箱。」 沈逾之笑了笑,打趣道:「小蒋总现在说话越来越有腔调了。」 然而蒋磬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回应沈逾之的调侃,而是陷入了长足的沉默。 「怎么了?」沈逾之躺回了床上,发觉出不对劲,看向了窗外几颗闪烁着的孤星:「你有点不对劲,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逾之。」 沈逾之听到蒋磬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声音柔和地应了一句:「嗯,是我。心情不好吗?」 此时的夜幕已经悄然而至,蒋磬叼着那根刚刚点燃的香菸,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废品厂的几根水泥管后面。远处的吴越在打电话协调调取谢致君的身份档案,大概不久后就要去医院审问他了。 蒋磬抬起头,望向远方的星辰。其实此刻的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天边仍旧染着红云,却被一弯月牙捷足先登,连带着一片夏日夜晚独有的闲适与清凉,撑起了今晚的夜空。 「沈逾之。」蒋磬看着星星,靠在水泥管上,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沈逾之仍旧没有半分不耐,没有问为什么,反而又含笑应了一句:「怎么了?」 「刚刚……」蒋磬深深抽了一口烟,伴着落幕的蝉鸣声长嘆而出。他右手轻触了一下自己青紫的脖颈,闭上了双眼,重新说出了那句藏在他心底很久的话—— 「……没什么。等我回去,我们谈一谈吧。」 谢致君的身份档案并不难找,吴越让任恺将他的档案发送到了自己的手机上。只是上面的信息却不是很全,只写了父母住址等最基本的信息,就连学习经歷也没有写全。 「蒋磬!」吴越环顾一周,没有发现蒋磬的人影,只能大声吼了一声:「赶紧过来,任恺把谢致君的档案发过来了!」 蒋磬暗灭手机,右手抚过脖子上渐渐变成深紫色的印记,从水泥管后的走了过来。 「卧槽,你脖子这么严重?刚刚还没反上印子呢。」吴越被蒋磬的脖子吓了一跳,有些后怕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伙人下手也太狠了,明显和谢致君是两路人吧。倒是和跟踪你们那个赵川西行事很像。」 第65页 蒋磬似乎被提醒到了,抬头看了一眼吴越。 然而吴越却没有注意,仍在喋喋不休道:「可惜让他们跑了。等我回去在系统里查查有没有对得上号的逃犯……妈的,无法无天了他们。」 「沈逾之刚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蒋磬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和吴越并肩走到出租屋楼下,「他说谢致君有重大作案嫌疑,我走后他想去诈一诈他的话,但谢致君嘴很紧,硬是一句都不承认。」 「沈逾之也真是个未卜先知。」吴越手握苏棠为他们留下的一叠证据,在手心敲了敲:「这么一看压力就到了我们这边。」 「苏棠的信上好像暗示谢致君和蓝岛集团有关,他十有八九是大学城贩*案真正的背后主使。」 「苏棠的证据里可没有这些。」蒋磬提醒道:「需要我们自己查了。」 吴越沉思片刻,立即做出了决定:「那这样,燕和这边的工作由我和周超来负责,你回去和沈逾之、任恺一起看看谢致君那有没有突破口。」 「我刚把案件进展告诉了刘队——那些毒贩大多都是些亡命徒,蒋磬,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的安全永远是最重要的,你知道吗?」 蒋磬没说话,只是懒懒地看了吴越一眼。 吴越用力拍了拍蒋磬的肩膀,蒋磬才被迫应了一声。 - 沈逾之看完蒋磬给他发来的资料,关上手机,看向窗外,此时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去。 他的右手搭在窗台,心不在焉地看向楼下花坛附近的人来人往。 但他这个姿势却没有持续太久,沈逾之就将手撤了回来,抬起左手上的腕錶看了眼时间,又重新推门进了四号病房。 屋内,一名护士正在床上的谢致君换药打针。谢致君被针戳进血管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反应,反而是见到沈逾之推门而入的时候手臂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沈逾之径直走进了屋内,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很有耐心地等待护士为他换完药,下好医嘱,直到护士将门轻轻带死的时候,他才出声说道: 「谢致君,你涉嫌卖淫、组织卖淫罪被警方传讯。但由于你身体情况不佳,我们就在这里进行审讯吧。」 「沈学长应该没有审讯权利吧,拘传证等图文文书也没有。」谢致君看向他,摇了摇头,不急不缓地说道:「沈学长,你不要唬我。」 沈逾之看了眼腕錶,伸手去拿刚刚他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只是在他快要触碰到被把的时候忽然停顿了一下,指尖一缩,看向了谢致君。 而谢致君也看向了他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右臂。 只是沈逾之的右手并没有在空中停留太久,接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住了杯子,马上就要一饮而尽。 就在此时,沈逾之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逾之在谢致君的注视之下缓缓将水杯放回桌面,抽出手机贴在脸侧,听筒中传来了任恺的声音。 「沈哥,我带着文件到医院了!你在几号病房来着?我马上上去。」 「b区二十四层七号病房。」沈逾之的指尖沿着杯口划了一圈,抬眼看向谢致君:「不着急,他跑不掉。」 谢致君闻言却没有动作,而是将双眼合上,在床上闭目养神,直到沈逾之扣下电话,他才偏过头来: 「我认罪,我确实组织了她们卖淫。」 「哦?」沈逾之并不意外,而是挑了挑眉,一边将水杯整个握住一边问道:「怎么突然认罪了?」 谢致君的视线从杯子上移开:「认罪态度积极是不是可以减刑?」 沈逾之没有回答他:「强姦罪呢?」 「我没有强姦她们。」谢致君摇摇头,「我们发生关系都是你情我愿,何来强迫一说。」 「你确实挺机灵的。」沈逾之听到这话不由笑了笑:「强姦罪取证、定罪都难,你是不是在赌她们没有留下什么直接证据?」 谢致君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没有说话。 「那诱导他人吸毒和贩*罪呢?」沈逾之将杯子放回,饶有兴趣地看着谢致君的反应。 「欲加之罪。」谢致君没有躲避沈逾之的目光,铿锵道:「沈学长,你们不能因为恰巧苏棠贩*就毫无证据地指认我也贩*吧。」 沈逾之盯了谢致君两秒,随后整张脸埋进了手中,发出了一阵闷笑,随后在谢致君的注视下又举起了那只杯子:「谢致君啊……周忱还是说错了,我和你还是完全不一样。」 「看过《动物世界》吗?还记得里面那些对峙时沉不住气的猎豹下场都是什么吗?」 「他们失去了自己猎物,可能因此挨饿一整天,还有少数更是因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太冲动了。」沈逾之摇了摇头,可惜道:「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狗急跳墙,胆大包天到能在我的杯子里下致幻类药品。」 沈逾之站起身来,勾了勾嘴角道:「那玩意应该还在房间里吧,只要我仔细找一找,蓝岛集团少东家——」 「哦,不对……」沈逾之停顿了一下,好整以暇地看向床上面色不虞的谢致君,拉长声音道:「是私……」 「这么容易就弄到毒品,想必贵公司也不干净。你父亲知道你干的勾当吗?还是说你们蛇鼠一窝?」 「不管是哪一种,令堂都是脸上无光啊——你说是不是,谢公子?」 第66页 屋内一片沉默,沈逾之也没再看向谢致君的脸,而是按开了手机,将正确的病房地址给任恺发了过去,紧接着随手将手机丢进了杯子里。 「谢致君,和刚才一样,病房的监控设备还是坏的,我也没有任何录音设备。在警察来之前,我们做个交易吧。」 「我可以当做这个事没有发生过,我甚至可以帮你逃走,离开临城。」 「只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谢致君面色铁青,双拳紧握。他不说话,沈逾之也不催,胜券在握般用指尖轻快地在沙发上敲打。 「沈逾之……你看着自己的学妹在你面前自杀。」 谢致君咧了咧嘴,伸出左手比出了两根指头:「两次。」 「你竟然还会和说出这种话,和我做交易。」 他转头看向沈逾之,然而后者并没什么反应。 「沈学长,与其分析我不如分析一下你自己,你这是有什么病?」 「不用试图激怒我,我说过,我们有相似之处。」沈逾之摇了摇头,并没有否认:「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么同理,你大概也能理解我的想法。」 谢致君愣了一下,紧接着便大笑起来,沈逾之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笑到眼泪顺着眼角留下的样子:「考虑好了没?」 谢致君仍旧在笑,随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声音也带着笑意:「可以啊,你问。」 沈逾之抿起嘴,礼貌性地抬了抬嘴角,眼神却不带一丝情感。他将食指和中指併拢在太阳穴处敲了两下: 「杀死杨远的人你认识吗?」 「你是怎么认识的他?」 - 当任恺赶到四号病房的时候,发现房门竟是虚掩着的,便立马觉察出了不对劲,赶紧掏出配枪警惕了起来。 他侧身抵在门旁,仔细听了半刻屋内的动静,才小心翼翼地轻轻推开房门。 屋内仍旧静悄悄地,仅余下一盏床头灯还亮着,屋内的窗户大开,连窗帘也被风卷着刮出了屋外。病床上空无一人,反而床边的椅子上却坐了一个人。 任恺微眯双眼,定睛看去,这才分辨出了在椅子上的人竟是沈逾之!只见他被结结实实地绑在凳子上,双眼紧闭,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沈顾问?沈顾问你没事吧?」 任恺赶紧跑到他身边,用力摇了摇沈逾之。沈逾之似有所感,竟就被他这么摇醒了。 「……」 沈逾之抬抬眼皮,张嘴呢喃了两句,但任恺却并没听清。 「沈顾问,你想说什么?谢致君呢?他跑哪去了?」 任恺将耳朵贴在了沈逾之嘴唇附近,却被一个硬物抵在了脑后。 任恺瞬间僵住了身体。 他终于听清了沈逾之说的是什么了。 沈逾之叫他「快走」。 谢致君拄着拐杖,满面阴鸷地举起手中的枪——其实只要仔细观察一下便能发现,他手中的正是苏棠上午用的cz-75式手枪。 「警察?把枪放在地上,踹远点。」 任恺看了眼虚弱的沈逾之,别无他法,只能照做。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对面楼上有我的人。」谢致君将手枪从任恺的后脑缓慢滑到了他的心脏后方,「那些条子是不是都在外面?你……」 谢致君停顿了一下,任恺的额头划过一滴冷汗——他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也就无法在此基础上做出判断。 然而谢致君似乎是在犹豫,沉默数秒后像是改变了主意,继续说道: 「算你运气好。你,出去和那些人说,十分钟后我会带着沈逾之到天台上。我要看到你们的人尽数撤离,否则——」 谢致君拖长了尾音:「我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作者有话说: 微博@_冬日嗅 第34章 脱罪 34 得到任恺的消息后,蒋磬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此时医院已经被特警封锁了起来,b区内的病人和医生已经被疏散的差不多了。警戒线拉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有几个警察在劝围观群众离开。 蒋磬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和刘景山汇报情况的任恺,于是便拨开人群,径直走向两人,张口便问道: 「情况怎么样了?沈逾之有事没?」 「蒋哥你别着急,」任恺的语速飞快:「沈顾问没什么大碍,一时半会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谢致君还得靠着他和我们谈条件。」 「那谈崩了呢?」蒋磬蹙眉,双手抱臂看着任恺:「沈逾之不可能打不过那个瘸子,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还没等任恺回话,蒋磬便先行动了起来。他拉起警戒线,下一秒就翻了过去: 「不行,我得进去。」 任恺被蒋磬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了蒋磬,着急道:「蒋哥,你可别进去啊!我们越哥刚和我说,知道你得冲动,叫我一定要我拉住你!」 蒋磬看向任恺,停下了动作。任恺见状长舒一口气,却不想蒋磬又从口袋中掏出手机。 「喂,让我进去。」蒋磬拨通电话后,连寒暄都没有便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件事很不对劲。」 吴越正坐在样临城走的车上,神色同样凝重:「不行,你回去的时候我和你说什么来着?我得为你的安全负责。」 「……沈逾之多能打你不是不知道。」蒋磬抬起头,将右手抵在了眼睛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被腿受伤的谢致君绑去当人质?」 第67页 「还记得苏棠的那封信吗?」 蒋磬低下头,右手紧握,顺手在医院铁门上摔了一拳:「苏棠最开始是怎么被谢致君控制的?你能保证他这次没有用同样的手段?」 吴越没有回答,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 蒋磬不再多言:「让我进去。」 「你不是警察。」 「让我进去。」蒋磬缓慢的闭上了双眼。 「……蒋磬。」 「让我进去,我有话要问他。」 电话那方沉默了下来,蒋磬杵在警戒线外,低头看着鞋边的碎石,仔细听着电话中微弱的电流声。 人在专注时时间总是过得很慢。蒋磬甚至感觉二人无声对峙了数分钟,吴越这才又嘆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官腔: 「……蒋助理,特警队刚刚通知我周围楼存在几名狙击手,具体人数未知。」 「你学过射击。我给你批一把枪,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随时击毙谢致君。」 「但里面每一颗子弹你都要交代出他的去向,听清楚了吗?」 「你等我五分钟,我和你一起进去。」 蒋磬默不作声地望向了b座大楼的楼顶,一颗雨珠悄然打在了他的脸颊上。他仰头看了看天,刚刚还能清晰看见的月牙不知何时已然被乌云遮盖住,狂风唿啸着吹动了黄色的警戒线。 就快要下雨了。 - 屋顶露台,谢致君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围栏附近,俯瞰着医院下面的情况。 「沈学长,你可真是给我支了个高招。不出意外的话我现在又多了个绑架的罪名了。」谢致君回头看了眼慢吞吞刚爬上楼顶的沈逾之,嘲讽道:「我就算我把那些罪全认了,我家里也有五成把握能把我捞出来,你就不怕我现在后悔把你杀了吗?」 「你和你父亲可没好到这个地步。」沈逾之根本没把他的威胁当回事:「你现在只要能逃到公海,那就是十成十的把握了。」 随后他上下打量了一遍谢致君,嗤笑一声:「你真当我喝了那杯水?就你一个瘸子能对我有什么威胁?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 「……疯子。」谢致君被堵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转回目光喃喃道:「你和那个钟雨齐都是疯子……」 尽管谢致君压低了音量,但沈逾之还是听到了。他爬楼爬得有些累,还顺带谢致君的轮椅给他扛了上来,现在还在扶着墙喘粗气,脾气明显变差了:「他叫钟霁,傻逼。」 他脑中不禁浮现出了钟霁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钟雨齐……有点脑子都能想到是他。」 「原来文质彬彬的沈学长性格这么差?」谢致君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他的机会:「底下那些警察知道吗?」 「所以你还是小心点吧。」沈逾之好心提醒道:「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是故意装给你看的?」 此时,一滴雨滴飘到了谢致君拿枪的右手上。他甩了甩手,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他们怎么还没走?」 沈逾之五指伸开,探在面前,几滴雨珠落在他的掌心:「需要时间,他们不放心,」 随后他转向谢致君,声音毫无起伏地评价道:「心急,不是能成大事人的特质。」 谢致君在沈逾之身边的轮椅上坐下,转身就将枪口指向了沈逾之:「废话真多,赶紧让你们的人撤走。」 沈逾之没有动弹,而是支起一根手指将枪口移开:「不急。」 「你确实不急。」谢致君又将枪口对准沈逾之的左臂:「我给他们个下马威吧,沈学长。」 谢致君这话还没说完,便抢先扣动了扳机。 只是沈逾之的反应更快,他在谢致君抬枪的瞬间便用左手反手扣住枪身,将枪口抬向斜上方。 那一枪放空后的不过半秒,他又借着这个力把谢致君从轮椅上拖了下来,瞬间将他反身制服在地上。 沈逾之左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上,右腿踏在谢致君的背上,将其牢牢地踩在了医院天台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我警告过你吧。」沈逾之蹲下身去,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了自己的右腿上,抓住谢致君的胳膊肘向后拉,对他说道:「谢致君,放清楚你的位置,你现在是求着我办事,你应该是什么态度,你得心里有数。」 谢致君右腿伤口处磕在了一块小石子上,他痛到连牙齿都在微微上下打颤。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却被沈逾之向下用力的右腿压到说不出来话来。 沈逾之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处的雷射红点,冷笑一声却没有松手:「哦?你的人在花坛边上坐了一下午,就为了现在?让我想想……现在应该在a座楼顶吧?」 谢致君无力回答,嘴巴里呜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觉得是你的狙击手子弹打中我快,还是我把你脖子拧断快?」 谢致君挣扎着回头看了沈逾之一眼,沈逾之沖他笑了笑。下一秒,他胸口上的红点便消失不见了。 沈逾之这才将谢致君摔开。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还不忘从谢致君身边捡起谢致君刚刚落下的75式手枪: 「你现在不适合拿着它,我帮你把它处理掉吧。」 说着就将枪抛向了天台门口的位置。 谢致君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沈逾之却一副似乎无事发生的样子。 「……你就不怕我不要命了,和警察揭发你的行为吗?」 第68页 沈逾之甩了甩手腕,闻言疑惑地看向撑着地缓缓坐起的谢致君:「你有病吗?」 「谢致君,你怎么还是没搞明白情况?你说你要揭发我,你有证据吗?你觉得他们会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指认信任你一个污点证人,还是信任我这个沈顾问?」 谢致君抬头看向他,却丝毫读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不过他们两人无声的对视也没有持续太久,楼下便传来了任恺的扩音。 「马上可以走了。」沈逾之将目光移开,随手擦拭掉在脸上刚刚新落下的几滴水珠。 「就快要下大雨了。」 - 蒋磬将手中的手枪上膛,背靠着墙壁喘粗气。 警方只知道谢致君在周围楼上安排了狙击手,但是有几人、在哪个楼座、在那一层都不清晰。同时为了稳住谢致君的情绪,保证人质的安全,他们无法进行大规模搜查,只能派特警挨个楼排除。 此时的蒋磬马上就要爬到a座大楼楼顶顶层,另外几名特警分别去往了其他楼搜查,和他一起行动的只有吴越一人。 现在他们站在天台门口,面冲着这栋楼唯一没有排查过的屋顶。 吴越站在蒋磬之前,先是侧耳贴着门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后趴在了门缝处,仔细查看了天台上的动静,最后才点点头——这是他和蒋磬进楼前越好的暗号,点头表示着里面暂时没有发现危险,又向他比了个「往里进」的手势。 虽说他们暂时没有发现天台上有人,但从吴越这个角度看过去是存在视线死角的,两人仍旧不能大意。打头阵的吴越更是小心翼翼地按下门把手,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露台上空荡荡的,只能听见屋顶风唿啸着扫过混凝土的声音。 但两人却仍旧不敢掉以轻心。吴越沖蒋磬使了个眼色,蒋磬瞭然地和他背靠背,一寸一寸地向楼顶机房挡住的另一侧移动。 而就在蒋磬浑身警惕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自己身后四点钟方向,随着风飘来了一声微弱的「咔嚓」声。 那声音蒋磬再熟悉不过了,他仅用了零点几秒钟便反应了过来——那竟然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天台果然有人! 他立马侧过身去,左手将身边吴越往下压,大喊了一句: 「后面!」 在他喊出声的同时,他也屈身向左侧滚了两个身位,凭藉着在了露台上升起的建筑屏障,冲着声音位置不由分说地开了一枪! 一旁的吴越也反应了过来,他飞快地找到了一个掩体,抬起手枪同往对准了那个位置。 但蒋磬躲在水泥墙后却听到了子弹崩在了钢筋管上的声音——他这一弹似乎并没有打到那狙击手, 而对面的狙击手却对他们的位置一清二楚。下一秒,蒋磬就收到了那人的回礼——同样一枚子弹,他的水瓶在身边炸开,发出了一声巨响,爆裂出的碎片割伤了他的右臂,飞溅出一道血花。 吴越看向了蒋磬,沖他比了个手势,随后匍匐着像狙击手位置挪去。 蒋磬不敢大意,湿透的后背贴在水泥墙上起起伏伏。他缓了一会,闭上双眼做了几个深唿吸,随后伸手捡起了那块刚刚割伤了他的不锈钢碎片,缓缓沿着墙边探出,藉由着反光观察起了对方的动作。 或许是由于天气阴沉,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蒋磬的小动作,而是仍旧架着枪沖向蒋磬躲藏的位置,等待他的自投罗网。 蒋磬侧头看向吴越,和他对了几个手势,随后悄悄探出手枪,冲着狙击手藏匿的位置补了两枪。 那狙击手被蒋磬牵制住了大半注意力,等吴越从腿带中抽出匕首掷向他的时候,他明显乱了阵脚,慌忙中露出了破绽,被等候多时的吴越一拳打倒在地。 那狙击手反应速度很快,在被打到的瞬间左手便撑着地缓冲了一下,右腰一扭,竟然露出来一个枪袋,而此时他也伸手准备掏出手枪! 吴越刚刚为了出其不意选择了匕首,现在他的92式手枪还牢牢地别在他的腰间,现在现拿出来上膛已然来不及了,他急忙看向了蒋磬,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蒋磬!」 蒋磬从水泥墙后翻出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此刻,两人的动作在他的眼中似乎成了零点五倍速的慢放!他看到那人的手缓缓攥住了枪柄,又掷地有声地拿了出来,一寸一寸地就快要对准了吴越—— 「砰——」 蒋磬睁开双眼,世界又似乎回到了正常。他放下了还在冒白烟的手枪,目光从狙击手右臂上鲜血喷涌而出的弹孔处移开,攥紧手中的手枪,和身后给男人戴好手铐后就开始捡弹壳的吴越说道: 「我去对面了。」 沈逾之在天台门口停下脚步,似有所感地遥遥看了眼a座楼顶。 而谢致君则自己拄着拐杖在屋顶栏杆附近,眺看着渐渐隐没在晚雾中的警灯。 沈逾之站定,回头看向谢致君:「不走吗?」 谢致君看上去有些烦躁,腿上包扎的白绷带也因刚刚洇出了鲜红的印子,印迹外围又泛了一圈黄,似乎是有些化脓了。 「怎么走?」谢致君暴躁地用拐杖狠狠敲击了几下墙面,仍旧探头往下看道:「他们还没撤干净,就在底下等着抓我——我怎么跑?」 沈逾之往前走了两步,右手把玩着刚刚被他夺下的75式手枪,左手自然地垂在身侧,站住在离谢致君大概十米的距离,将手枪上膛,对准了谢致君的头颅。 第69页 沈逾之长久的沉默引起了谢致君的怀疑。他转回身体,立即看到了对准自己眉心、黑洞洞的枪口,瞬间浑身僵硬,双手微颤着扶住了拐杖。 「……沈学长,你这是做什么?」 沈逾之的目光从谢致君的身上滑过:「看不出来吗?我想杀了你。」 对于沈逾之的坦诚,对着枪口的谢致君却没有一丁点的欣喜。只见他嘴角微抽,冷汗涔涔,连声音都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你想要钱吗?我有……我有很多!沈学长……杀了我的话……你也不好交代吧……」 「我能解决。」 「那你想要什么?女人?我那还有很多女大学生……她们被我调教的可好了!怎么玩都不会有事……」 谢致君身如筛糠,勉强依靠在不高的栏杆上才能站住。 沈逾之看到他这幅模样,笑了笑: 「我告诉过你,小心点,我不是什么好人。」 当蒋磬到b座大楼天台门口的时候,便听到了一声不加修饰的枪声。 他立马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暇思索的推开了大门。 只见沈逾之蹲在露台边上,收回了自己的右手。 沈逾之的身上溅到了不少血迹,见脸上都有几滴血珠,正摇摇欲坠的向下流淌。 他闻声偏头过去,见来人是蒋磬,于是沖他笑了笑: 「你怎么来了?啊对……是有话想和我说嘛?」 蒋磬右手抚在门框上,说不出话来。 「不过正好,我也有些话想和你说。」 「蒋磬,你有想过为什么谢致君会在蓝岛会所,甚至在大学城都为非作歹吗?」 沈逾之转了转枪,随后抵在了自己的左肩上。 「因为他有个好父亲。」 「你还记得你的父亲吗?」 沈逾之又沖蒋磬笑了笑——这次的笑明显带了更多的情绪,有怀念、有回忆、有敬重,而蒋磬最能看到的是那一份属于沈逾之独有的、温柔内敛的笑意。 「……沈逾之!!!」 然而下一秒,那个温和的沈逾之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倒在了蒋磬为他支撑起的怀抱中。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要完结啦! 第35章 真相 35 沈逾之迷迷煳煳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便是几声叫喊——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别吵。 沈逾之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告诉身边的那些人不要说话,他的脑中迴响着尖锐的声音,乱糟糟的,很吵。 然而这却没有半点作用,他的左肩传来了阵阵钝痛,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在嘴边变成了上下唇的轻微摩擦。沈逾之有些微恼,皱着眉头想要再次出声,让那些人静一静,告诉他们自己没事,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但这次,耳边的叫嚷声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他还未将话说出口,那犹如鼎水之沸般的人声却骤然收住,只剩下嘈杂过后的阵阵余音。 沈逾之愣住,犹豫地睁开眼睛。 迎接他的是无垠的黑暗,却在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投掷到了间明亮的房间。沈逾之的被剎那的变化晃得睁不开,下意识遮住了双眼。 不消一会,沈逾之便再次适应了周围明亮的环境。他慢慢将手臂撤下,观察起了这个房间——没门、没窗,房间中央摆着一个木桌,上面静静躺着一把淬了火的崭新匕首。 他抬头看去,屋顶上却悬挂着无数盏直射灯,对准了他所站立的位置。 「lior,你回来了。」 沈逾之停顿片刻,直直望向那一排灯。 「lior,我们都很想你。」 沈逾之闭了闭双眼,并没有理会那一下下敲击在自己心室上空荡荡的声音。 「我们没有看错人,你仍旧是十年前那个的lior。」 沈逾之站在房间中央,拾起那柄淬过火的匕首,抬起双眼。下一秒,天花板的一排直射灯被敲地叮噹作响,映照着他的脸颊明暗交替,表情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而那匕首也直直地嵌进了离他脚边不过二十厘米的地方。 不过即便如此,那个声音似乎也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十年前你是怎么将那匕首一下下捅进的老郭胸膛?怎么和钟霁反目,还差点杀了他,你——」 沈逾之突然开始想念之前那聒噪的叫喊声了。 「闭嘴。」 他的脚蹬在刀把上,一脚将匕首往地板里踩进了几寸,重复道:「闭嘴。」 「我们需要你这种人……lior,钟霁回来了,我们想要你也——」 「沈逾之……是你在说话吗?你醒了?你说什么?」 沈逾之的指尖动了动,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被什么人小心翼翼地抓住。于是他缓慢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蒋磬略带憔悴的面容。 蒋磬似乎是许久没睡,眼底挂着一道深深的黑眼圈,下颚上也生了一层青茬,和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小蒋总判若两人。 「我……咳——」沈逾之眨了眨眼睛,刚吐出一个字,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清了清嗓子,却从喉咙中尝出了几分铁锈味。 他挣扎着坐起,接过了蒋磬递给他的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继续说道: 「……我没事,你怎么在这?警方的人呢?」 第70页 蒋磬低下头,柔顺的髮丝顺着耳廓滑了下来。他看向自己握住的那只几近透明的右手,声音有些发闷:「他们不在。蓝岛会所有的他们忙,吴越带着大部分警力查那边去了。」 沈逾之蹙眉:「为什么没人看着我,我没有——」 沈逾之没有说下去,但是蒋磬却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正当防卫。」蒋磬抬起头,平静地和沈逾之对视:「是我做的口供。」 「……」沈逾之一时语塞,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却轻轻吸了一口气,再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转移话题: 「我……这样多久了?」 「你在icu里住了三天,这是第七天了。」蒋磬的刘海有些挡住了眼睛,他用手指将刘海向后拨去,回答道: 「警方通知你的父母,他们陪了很久床。我前天看他们实在撑不住,就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了。」 「……辛苦你了。」沈逾之有些恍然,下意识伸手要去按压太阳穴,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伤口。强烈的疼痛激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头却别到右侧,咬着后牙盯着蒋磬所坐的那张椅子看。 「疼吗?」蒋磬的声音玄在沈逾之头顶,沈逾之缓了片刻,这才又微微抬起头看向蒋磬。 蒋磬的右手仍旧握在沈逾之的右手上,虚虚地将他整只手圈在了自己手中,左手却抵在看自己的膝盖上。 他注意到沈逾之的目光后,还十分别扭地卸了半分力气,右手照旧固执地贴在沈逾之的手掌中。 沈逾之垂眸,却毫无徵兆地扬了扬嘴角——至少刚刚的那个梦境所带来的阴霾已然沖淡了大半。 「还好。」沈逾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偏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左肩,紧接着问道: 「谢致君死了吗?」 蒋磬停顿半刻,轻轻将沈逾之的手放在床上,取了床头的棉签,浸水后点在了沈逾之的唇上: 「死了。」 「你的那一枪没有打中他的要害。他见我们的人上去便要跛着脚要翻过屋顶的护栏,失足掉了下去。」 沈逾之顺从地任由棉签从他的唇边掠过,只是棉签划过时唇齿间略有的微痒,让他忍不住卷了捲舌尖。 蒋磬捏着棉签的右手顿了顿,还不及他回神,耳边就传来了沈逾之的声音: 「是……失足?这么巧……」 「我们之前也怀疑过。可最近临城接连着下雨,那天也刚好是雨天。」蒋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吴越去看了,说是屋檐边上生了青苔,刚好又碰上雨天,所以说奇怪也不奇怪。」 沈逾之点点头,合上了双眼。 两人再次沉默,蒋磬双手交叉在腿间,犹豫几时才开口问道:「沈逾之,你之前在天台上和我说的话……」 沈逾之仍旧没睁开双眼,侧脸在夏日午后的阳光下映得起了一层几近透明的薄红。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后似是吐息般说道: 「你的父亲,是叫蒋厉舟吗?」 蒋磬蹙紧双眉,轻声应了一句。 但沈逾之却没有遂了他愿继续说下去,而是话锋一转: 「十年前的那场绑架案。」 「你的父亲,救了我。」 - 「小逾,你感觉好些了吗?刚刚小蒋给我打完电话我就叫着你爸过来了。」沈逾之的父母没出一刻钟便出现在了病房内。余舫沖蒋磬匆忙点头后便往沈逾之身边一坐,抓起沈逾之的手就是一串问题。 「还疼吗?伤口恢復的怎么样?我听说那个歹徒沖你开了一枪?你们警队里那么多人怎么要你个文职顶上?周忱都说了,你之前还去当人质,你之前是不是还想隐瞒我们!」 蒋磬退到了一边,看着被余舫一连串问题问得手足无措的沈逾之,本来有些低气压的他不禁抿了抿嘴唇,随后又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一声。 沈逾之显然不太会应付,只能求助般看向了父亲。 沈见山清了清嗓子,双手背后道:「老婆,儿子才刚醒,你就不要责怪他了。」 然后他转向了沈逾之:「小逾,你也是。那么大的事不和我们说就算了,怎么还不让小忱告诉我们呢。」 「知道了爸,我也是怕你们担心……下次不会了。」 余舫抹了把眼泪,想要拍沈逾之的肩膀,最终落下却变成了一下重重地抚摸。 「下次?你还想有下次吗?这次多亏小蒋及时赶到,不然你……」余舫骂完沈逾之,这才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蒋磬:「小蒋,真的感谢你救了小逾。小逾昏迷这几天也帮忙照顾着……除了他发小小忱,我真没见过他和谁关系这么好——」 「妈——」沈逾之微窘,面上不由有些燥热,声音也不禁提高了几度,却逐渐式微:「——妈,你别揭我短了!给我留点面子吧——」 蒋磬难得见到沈逾之这幅模样,指节下意识抵在嘴唇上,沉闷地回了句「没事」后便别过头去。 虽然他的声音仍旧不见晴朗,却是比之前松了不少。 沈逾之无奈,既没有什么好办法阻止母亲说下去,就只能佯装伤口疼痛,趁余舫念叨时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蒋磬原本依靠在窗边仔细地听着,口袋中的手机却震动起来。他站起身,沖屋内三人示意了一下就出了门。 「餵?吴越。你忙完了?」 来电那头是吴越。沈逾之昏迷这几天他拿到了谢致君家中苏棠亲笔写下的的帐本,最近正忙着收集证据公诉。 第71页 「差不多了,我们警方的证据基本都提交上去了。那天沈助理和姓谢的对峙时,刘队同步突击了蓝岛会所。他们老闆不在,下面的人也慌了神,一下子全交代了。真可谓是五毒俱全,黄、赌、毒他全沾了个遍!」 吴越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却还是和以往一样,话说得飞快又字字都是重点,若是放到大学基本上是学生最讨厌的期末考试时全文标註的老师。 「那个刀疤男的案子呢?」蒋磬顺手拉开了廊间的窗户,却感受到了夏日酷暑中一丝格格不入的凉风。 「那个案子是燕和公安负责的,听说已经结案了,那个司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蒋磬背过身去,手肘支在了窗沿上,微微仰头道:「他醒了。」 「谁?」吴越愣了半秒,尔后立即反应了过来:「沈逾之醒了?他身体怎么样了?」 「还需要静养。」 蒋磬望着天花板出神,脑中不仅回忆起了刚刚沈逾之和他说的那一段话—— 「当年的绑架案,甚至连警方并不知晓我的存在。我当时是在出国游学的路上被绑走的,绑匪以我父母的名义联繫国外取消了游学,我父母工作忙,并没有注意到。」 「当年的通信并不如现在方便,他们为了不让我父母起疑心,每周都会安排一张明信片寄回我家。」 「是你父亲发觉不对,才将我救出。」 「蒋磬,你真的相信那么巧,刚好是绑架案结案的第三天,刚好是你们走到盘山公路时掉头,刚好有一辆货车,又刚好剎车片出了问题,刚好撞上了你们?」 「我不相信世间上有巧合,所以当我认为不对劲的时候,便又重新留心了起来。」 「他们甚至比我想得出现更早,也更为猖狂。」 「吴组长处理的那场杀妻案,怎么会有平时温驯懦弱的人能当街犯下如此残忍的案件?」 「听说那人犯案前常去酒吧。我去查了卷宗,那些酒吧之间也确实没有什么关联。」 「他们做事很干净,几乎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于是我去走访了那几家酒吧的老闆,和他们混熟,当然也是消费了不少后他们才告诉我——」 「一个月前的那个案子的主犯,每次的消费都划到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钟雨齐,十年前绑架案的受害者之一,是他杀了杨远。」 「也是他亲手将所有的线索推到了我们的面前。」 「蒋磬,我不知道他们这次又想做什么,但是——」 「他们又回来了。」 蒋磬的右手拇指不禁摩挲起了关节,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道: 「他告诉我,我的父亲是枉死的。」 「十年前绑架案的主谋,并没有顺利归案。」 「他们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一个案子结束啦!! 第36章 试探 36 「蒋磬,你他妈说话讲证据好不好?你说没归案就没归案,哄小孩呢?证据呢?」 吴越足足憋了半分钟才冒出一句难以置信的反问: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说什么你都信?」吴越有些恨铁不成钢:「重提旧案?可以啊,你们拿出证据,谁主张谁举证听说过吗?」 蒋磬不想在沈逾之病房前和吴越争论这些。他下意识看了眼屋内的三人,余舫在给沈逾之削苹果,而沈见山则在同医生交流沈逾之的身体情况。 见此,蒋磬便走到了楼梯间,右脚蹬在了台阶上,又换了只手拿着手机才继续说道: 「他认识杀死杨远的杀手。」 「什么?」吴越静了几秒,似乎是换了个地方,至少蒋磬听到他身边的杂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当时怎么不说?那天出租屋楼下的不也是那个人?」 「对。」蒋磬从裤子口袋中掏出了一个烟盒,里面竟只剩了一根:「他说他当时……没敢认,直到那天在天台上谢致君亲口和他说了之后,他才确定的。」 「而且那个人,」蒋磬深吸一口气:「是十年前绑架案的……受害者。」 蒋磬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二人沉默着,甚至能听见电话中的唿吸声。 半晌,吴越才深吸一口气,缓慢却不疑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去核实的。」 「等他出院后,我希望能和他好好聊一聊关于他,以及关于他的那场绑架案。」 - 沈逾之在普通病房内躺了一周才出了院。这几天内沈逾之又为警方做了几次笔录,他也了解到了林雨深案在他昏迷时的进展。 警方救出了蓝岛会所中近十名被谢致君诱骗女学生。她们中的不少都曾被谢致君强迫去医院结过扎,还有几人永久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们有些人像是已经接受了命运,而更多的女生则是如同苏棠和林雨深一样,默默与命运抗争,等到了属于他们的公正。 但是苏棠和林雨深却永远无法看到这些了。这大概也是苏棠的愿望——这一切由她而起,那么就在她这里结束吧。 同时周青临也从沈逾之那里得知了此事,决定义务帮助那些受害女性进行心理辅导,希望她们早日摆脱过往的阴霾。 不过这次的义诊沈逾之并没有参加,而是由周忱全权负责的。沈逾之的身体还没好全,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更别说他这更严重的枪伤了。 第72页 这日下午,沈逾之正窝在阳台的躺椅内晒着太阳小憩,享受难得的假期之时,家中的门铃却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门铃响了几声,沈逾之一开始并不想理会,只当自己没听见,而那人却毫不识趣,锲而不捨地一次又一次催促般按响着门铃。 几次以往,沈逾之将期刊从自己的面上拿下,一脸冷漠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而门外那人似乎也感受到了沈逾之的不耐,终于停下了对他的骚扰。 然而没等沈逾之重新卧下,身边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沈逾之停顿片刻,皱着眉头,瘪了瘪嘴,不情不愿地接起了电话。 「吴组长,来我家有何贵干?」 许是沈逾之的语气过于不耐,本身就是不速之客的吴越只好软下语气,颇有些恳切的意味:「沈顾问,我在你家门口,麻烦开下门吧,我有事情和你谈。」 「如果是林雨深案子的问题,我想我之前在警局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沈逾之重新将期刊放回脸上,闭上双眼,声音有些发闷:「我是病人,吴组长。局里都特批我的假了,难道您还要我带病为您干活吗?」 吴越沉默片刻,而与此同时沈逾之似乎听见了他倚靠在防盗门上的清响: 「沈逾之,你肩膀上那一枪怎么来的,你应该很清楚吧。」 沈逾之睁开了双眼,午后的阳光顺着期刊的缝隙挤到了他的眼前,视野中一片暗光。 而吴越仍旧靠在门上,滔滔不绝地威胁道:「你已经很注意了,那枚子弹却仍旧有偏斜。我看过现场,姓谢的那小子当时离你并不近,而你的伤口附近却有着灼伤的痕迹——沈助理,这下能放我——我操!」 吴越话音未落,沈逾之就「唰」地一下拉开了屋门,吴越躲闪不及,稳了几下身形却仍旧一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我不知道你靠在门上。」沈逾之右手手肘撑在玄关柜上,重心支在了左腿上,右脚点地,毫无诚意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吴越,说道:「我屋里可以坐下的地方还挺多,不如去我屋内一叙如何?吴组长?」 吴越跟随着沈逾之走进屋内,他家中的布局和上次来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他坐在了沙发上,沈逾之似乎也懒得招待他,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保温壶道: 「吴组长,水壶在那里。你要是渴了请烦请自便。」 吴越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动作,而是为自己辩白了起来: 「沈顾问,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你那个枪伤的,我不想深究其中的原因。刚刚只是——情急之下的託辞,还望你莫怪。」 沈逾之交叠起双腿,看都没看吴越一眼,偏着头揪起了沙发上的毛绒,敷衍地应了一声了事。 见沈逾之没反应,吴越只好说道:「你认识蒋厉舟。」 沈逾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终于看向了吴越。 「蒋磬和你说的。」 两人的对话像是在互相试探,又全以陈述句结尾。像是两个在牌桌上互相博弈的牌手,各自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我也认识蒋叔叔。」吴越手肘抵在了膝盖上,身体向前倾去,目光却没有移开分好:「我家和蒋家是世交,我的外祖曾和他的祖父是抗战中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小时候顽皮,每次惹得我爸拿着棍子要揍我的时候,我就去蒋叔叔家避一避,等他们气消了我再回去。」 「可我从来没有细想过,为什么和我父亲同为烈士子女的蒋叔叔,为什么放弃了大好的仕途选择经商,为什么蒋叔叔去世之前也要嘱咐蒋磬不让他报考警校。」 吴越抬起头,看着沈逾之如潭的双眸,立起了身子,向后倚去。 沈逾之并没有说话,仍旧一脸平静地看着吴越。 「那个案子,老吴一直不让我插手。」吴越话锋一转,没有继续之前的话题:「但他不知道,我查过那个案子的卷宗。」 「沈逾之,卷宗上没有你。」 「你的话我到底能相信几分?」 「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就不会坐在这了。」半晌,沈逾之才迟迟开口,只是面上的表情却没有改变丝毫:「你查出了什么,说给我听听。」 「很多。」吴越咧了咧嘴角:「那么你呢,还和我们隐藏了什么?」 沈逾之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默不作声地抿了一口。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焦灼,都不想轻易掀开自己的底牌,只能无声地对峙着。 「咱俩这样僵着也不是个事啊。」吴越轻哼一声,也为自己倒了一杯水,打破了局面: 「这样吧沈顾问,我来和你说说我的推论如何?」 沈逾之不置可否地看向吴越,右手手指在瓷杯檐口依次掠过。 「我之前并没有在卷宗上看到你,但你却对十年前的那场绑架案细节了如指掌,只会有两种可能。」吴越对着沈逾之竖起来两根手指: 「一,你是案件的嫌疑人,你参与了案件的实施,所以你才会如此了解。」 「二,你是案件的受害者,只是由于某些原因,你的案件无法正常併入绑架案的卷宗里,有什么隐情。」 吴越举起杯子转了两圈:「这两天,除了林雨深案的收尾,我大部分时间都扑在了那场旧案之上。沈顾问,你不好奇我究竟查出了什么吗?」 沈逾之不语,吴越却也不生气,扬了扬嘴角刚想要继续说时,沈逾之却开了口。 第73页 「你知道蒋厉舟是警方的卧底了。」 吴越打了个响指:「bingo!」 「怎么查到的。」沈逾之将右手搭在了腿上,显得姿势极其优雅:「警方应该把这些资料都封存起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总有办法,不是吗。」吴越笑了笑:「老吴藏得够深,但我可是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要给我点蛛丝马迹,我顺着就猜出来了。」 沈逾之未置可否:「你继续。」 「既然知道蒋叔叔是警方卧底就简单了。」吴越收了笑意,继续道:「我了解他的为人,既然你认识他,谈起他时语气也无不尊敬,所以你不可能是嫌疑人。」 「你和蒋叔叔一样,是未併入绑架案的……受害者。」 沈逾之平白被吴越摆一道,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情绪。他看了眼挂表,站起身来,为屋内的花草添了点水才说道: 「吴组长,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直不喜欢你的原因。」 「我约了蒋磬三点钟来,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份。」 「你们想要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们。」 - 蒋磬一到沈逾之家中就看到了沈逾之和吴越两人怪异的场面。 沈逾之歪在躺椅里看书,全然不在意家中有客人的样子;而吴越却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全然没把自己当成客人的样子。 「沈逾之,我把钥匙给你放在地毯下面了。」蒋磬将手中的水果放在了餐桌上,转头和沈逾之说道:「你别忘记了。」 这几日天气炎热,蒋磬便总往沈逾之家中跑,有时沈逾之犯懒不想起身开门,便告诉了蒋磬自己家备用钥匙的位置。 「嗯,知道了。」沈逾之没有动弹,手中拿着期刊看着,嘴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见沈逾之不是很想说话的样子,蒋磬便走到了客厅中的吴越,压低声音问道: 「你怎么在这?」 吴越顺手给蒋磬倒了杯水,塞到了他的手中,语气颇有些阴阳怪气的味道:「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老子来查案的,你在这干什么?献殷勤的?」 蒋磬对吴越的疯言疯语置若罔闻,而且又问道:「你惹着他了?他伤口还没好全呢。」 「你可真行。」吴越刚刚和沈逾之对峙都没这么生气,现在活生生被气笑了:「蒋总你醒醒,我才是你的好兄弟好哥们!」 蒋磬无奈,刚想开口辩驳几句,就被沈逾之打断了。 「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那一个月经歷的,比你们想像的残酷的多。」 蒋磬和吴越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向了赤足走向他们的沈逾之。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思考过生命的意义。」沈逾之从果盘中拿起一枚苹果,又拿起了摆放旁边的水果刀:「经典的铁轨问题,如果两道铁轨上,一边绑了两个孩子,另一边绑了五个孩子,你们会选择哪一边?」 说罢,沈逾之看向了二人,而蒋磬却从他的眸光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我选择五个孩子。」吴越飞快地做出选择:「既然都是会有人死亡,我会去救我能力范围的最多的人。」 蒋磬却不贊同吴越的想法:「可那两个孩子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了吗?」 「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沈逾之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就会死更多的人——甚至连我自己也……活不下去。」 沈逾之将手中的苹果切成四块:「蒋磬,你的父亲是卧底,是他把我从那暗无天日的世界中带了出来。只是我没想到……」 「他们就算是损伤了大部分的元气,也能有能力将你父母害死。我的案子,连同你父母的车祸一起,被永远地保护了起来。」 沈逾之把苹果递给了蒋磬:「根据我的观察以及……亲身经歷,被绑走的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性格改变——当然也要归功于他们所谓的『规训』,想要不改变都难。」 「是不是和吴组长杀妻案的嫌疑人很像?不过你们确实也没有抓错人,当街杀人的当然也是他——只不过是有人在背后煽动他、训练他罢了。」 蒋磬直直盯着沈逾之,他也猜到了自己父亲的身份,现在听来的感觉反而像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巨石。他发觉沈逾之的双手有些微微发抖。于是他抬了抬右手想要握住他,却又攥紧了拳头放下了。 「当时和我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人。」沈逾之缓了缓,才继续说道:「钟霁,钟雨齐。」 「杀杨远的兇手,谢致君背后的谋划人,杀妻案兇手的精神导师。」 沈逾之看向两人: 「蒋磬、吴组长,很不幸,我们都被卷了进来。」 「我们未来的日子可能就不好过了。」 作者有话说: 小吴:哎我去! 柒贰零临城连环纵火案 第37章 脱敏治疗 37 眼见着入了伏,临城的气温也逐渐攀升了起来。就连夜晚也不免有些燥热,连带着一众深夜烧烤的食客们的声音,一起躁动了起来。 孙亮是这家烧烤摊的老闆,正站在碳烤架前为几位刚来的客人烤肉,心中盘算着今天的收入。其实他们开这种小烧烤摊并不需要什么成本,食材便宜、工具便宜,花费最多的,可能就是给地头蛇们缴纳的一笔「摊位费」。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种路边的野烧烤,也就指望着每年夏天这个时候讨个生活过日子了。 第74页 然而这几天他的生意却不算好——临城最近在搞创城,他们这样的没有经营许可的游动摊位也就成了城管的重点打击对象,时不时就要来一场「游击战」,难免搅得他有些焦头烂额。 此时已然是后半夜了,食客们渐渐回家,新客也几乎没有了。孙亮将烧烤架的碳池一灭,便躺在一旁的椅子上敲手机,等待着最后一桌客人酒足饭饱离开。 孙亮这段时间和城管斗智斗勇,精神时刻紧绷着。不过今晚倒能算的上太平,根据他的经验,这个点城管也不会再来了。没有城管也没有客人,他的精神顿时松懈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些困顿。 他眯起双眼点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三点半了,离他平时的收摊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孙亮打了个哈欠,招唿他侄子帮他看着店面后就打起了瞌睡。孙亮对这侄子很放心,侄子学习不行,早早便辍学在家,但好在人很机灵,这段时间时常能帮着孙亮注意着城管,躲过了好几次罚款。 孙亮很快就坠入了梦香,起初他的梦还算正常,梦到了中了彩票大奖,他先是在临城市中心买了套大平层,而后又开了家公司。公司里每个人都对他毕恭毕敬地叫着孙总,只是公司的空调好像坏了,于是他越来越热,将西服外套、衬衣,甚至最后裤子都脱了也无济于事…… 「……舅,舅你别睡了,着火了!你的衣服!」 孙亮迷迷煳煳间听到了侄子的声音,他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睁开惺忪睡眼,一个机灵弹了起来—— 「卧槽,怎么着火了?卧槽!」 孙亮凭藉着本能和几乎被他遗忘的常识,立刻翻到地上打起了滚,一边滚还一边和侄子说道: 「愣着干啥快报警啊——操,煤气罐!赶紧他妈的把煤气罐搬远点!」 侄子立马将还未被火舌卷到的煤气罐搬远,老城区本该宁静的夜晚也就此打破。 - 入了伏,沈逾之就更懒得出门走动了。 这半个月的休假,他的伤口恢復的怎么样另说,但是这体重却被养了起来。 余舫怕他一个人在家修养不好,三天两头往他这跑,并且每次都会带上不少好吃的——以猪肘为多,被余女士美名其曰「吃哪补哪」。 于是,沈逾之近日总是对着自己腹部的那一层薄膘发起了愁。 这日午前,沈逾之正躺在床上琢磨着论文,家中的门铃就被再次按响。 沈逾之的注意力仍旧在自己的论文之上,身体却先一步走到了屋门之前,拉开房门: 「妈,今天不是说不用……」 只是话到一半便止住了,沈逾之终于抽离出了自己,偏偏头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蒋磬?你怎么来了?」 「我给你打过电话,但是好像你的手机关机了。」蒋磬抬了抬手机,另一只手中拿了一堆文件: 「你前几天不是申请了好几个案子嫌疑人的笔录和卷宗?我给你送过来了。」 沈逾之扶着太阳穴按压了几下,慢吞吞地回忆着自己上次看手机应该是……昨天下午,大概是被他耗没电了。 「我忘记充电了。」沈逾之错了下身,笑了笑:「虽然在休假但是我们的论文并没有延期一说,最近我正在家里搞这个呢——先进来吧。」 蒋磬点了点头,将文件和档案交给沈逾之:「吴越说这些文件一星期后给他就行,但是不能留拓件,他们这些也都是内部保密的,能给你审批下来应该也不容易。」 沈逾之翻开看了两页,随后将资料放在了自己临着阳台玻璃门附近的书桌上,示意蒋磬先坐: 「等过一阵我亲自感谢吴组长,也麻烦你特意跑一趟了。最近在忙什么?你的酒吧生意还好吗?」 蒋磬嘆了口气:「没之前好了,到底是出过命案……不过也不打紧,我那店位置好,这两天正在重新装修呢,过不了几天就能再开业了。」 沈逾之坐在蒋磬身边的单人沙发上,给蒋磬递了一杯刚茶:「外面应该挺热的吧,尝尝这白茶,前几天我父亲刚给我送来的,这两天入伏刚好解暑。」 蒋磬对茶叶知之甚少,只知道白茶似乎福鼎的最有名。他心中暗自记下了这茶叶的包装,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将茶水一饮而尽,最后还不忘记装模作样地点评几句: 「不错,好茶。」 沈逾之见蒋磬一口海饮的样子不免失笑,顺嘴便是一句调侃:「那小蒋总是觉得你店里的鸡尾酒和咖啡好喝,还是我家里的茶好喝?」 蒋磬已经很久没听到过沈逾之这样轻松的揶揄了。于是他抿了抿唇,又灌了一口那泛着清香的甘霖:「你的好喝,一碗分来百越春,解暑更怡人。」 沈逾之为自己斟茶的手抖了一下,左手又欲盖弥彰地虚扶了一下。 「咳……」沈逾之急忙也吞下一杯茶水,飞速地转移了话题:「你之前和我说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最近有好些吗?」 蒋磬直直看着沈逾之的双眼,摇摇头:「没有。」 「我现在可能还是比较忙。」沈逾之笑笑:「等我今天的进度结束,晚些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天——只是现在临床上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法子可能都有些……左派。」 「我会尽量降低给你的刺激程度,但是你一定要坚持下来,可以吗?」 蒋磬没有应话,点了点头。 第75页 沈逾之没怎么在意,而是从沙发扶手上捡起一本昨天还未读完的期刊看了起来。 按道理来说,蒋磬已经看过沈逾之的很多面,温和的、自矜的、冷淡的……甚至无情的他都见了不少,而他也怎么也琢磨不完这个充满着秘密又疑点重重的男人。 那天沈逾之和他们说的话,他回家后又反覆回想了几遍,却发现沈逾之看似交代地清楚,但实则却避开了许多关键性的问题。 比如他是如何了解到杀妻案的细节,比如为什么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们钟霁的身份——他当时的小动作明明是已经认出了对方。 再比如说,他是怎么知道他的案子和自己父母的车祸合案封存的。 「怎么一直看着我?」沈逾之合上期刊,偏了偏头看向蒋磬,手还在他的面前晃了晃:「出什么神呢?是太无聊了吗——抱歉,我得完成今天的工作量才能有空顾及到你。」 「……刚刚想事想入迷了。」蒋磬压下内心想要捉住沈逾之手腕的冲动,于是又抿了一口热茶:「不用管我,你不嫌我影响到你就好。」 沈逾之将那一沓期刊握在手中,走到了阳台边的书桌旁:「那……小蒋总再忍受一下,我很快就结束了。」 蒋磬又喝了几盏茶,目光飘向沈逾之家的电视墙——这也算是他家中颇为匠心独裁的地方了。那是一面嵌入式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许多书,蒋磬一眼望去,大部分都是沈逾之的专业书籍,剩下便是一些社会学书籍和小说,蒋磬甚至看到了基本还未拆封的崭新书籍。 「书架上的书可以拿吗?」蒋磬走到电视墙面前问道。 「可以。」沈逾之没有抬头,鼻樑上架起一副黑边眼镜,看上去更添了些书卷气:「随便拿就可以了,只是不要在上面写字,也不要将书折角,我在这方面有些个人的小癖好。」 蒋磬应了一声,随手从沈逾之的书架上拿起了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回到沙发上开始阅读。 这似乎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以这种方式相处。 蒋磬翻开书本第一页,思绪不由地跑偏到别的地方。 不过说来也奇怪,两人认识的时间极短,而蒋磬作为一个慢热的人,连朋友都只有一个从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吴越,却总是下意识相信沈逾之—— 哪怕他曾对他有过欺骗,蒋磬也愿意将其归为沈逾之的不得已。 「……我们很明白,没有人为了废除权利而夺取权利。权力是手段,权利是目的。」 沈逾之站在蒋磬身后,端着一杯热水,低头看向蒋磬手中的书页。 蒋磬的目光也移到了这句之上。 「我很喜欢这本书。」沈逾之的鼻樑上仍旧架着那副眼镜,似乎是忘记将它摘下来了:「反乌托邦的经典之作,『谁控制过去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就控制过去』。」 「古往今来,无论是义大利文艺復兴还是战国的百家争鸣,思想的觉醒是要付出代价的。」蒋磬的指尖描摹过纸张上的印刷文字说道。 沈逾之点了点头:「不过有趣的是,我一直搞不懂裘莉亚对于真理的质疑,究竟是出于爱更多些还是出于思考更多些。」 蒋磬思考片刻:「以爱为奴役的认同,我如果是温斯顿我会更觉悲哀。」 「这何尝不是再次建立起了他们想要推翻的权利呢?」 沈逾之笑道:「你果然很了解我。」 蒋磬面上染上层薄红,轻咳一声说道:「你结束了吗?」 「结束了,其实刚刚你来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了——接近三个小时,足够我完成今天的工作了。」 蒋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时间。果然如沈逾之所说,现在已经四点多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沈逾之家中待了这么久。 沈逾之放下水杯,将眼镜摘下放在沙发扶手上:「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一直觉得你很眼熟?」 蒋磬回忆了一下:「没有,你倒是和我说过觉得我很值得……嗯……分析?」 沈逾之嘴角带笑,指尖仍旧停留在眼镜框上:「啊,某种意义上确实如此。」 「但其实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你有些面熟,只是这句话说出来歧义实在太大了——听起来就像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搭讪。」 蒋磬脑中不由开始回忆起以前是否曾经见过沈逾之,于是嘴上便暴露了几分:「当初宝玉第一次见林妹妹也这么说过。」 沈逾之转着眼镜的手停了几秒,随后便再次动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可能以前在大学城见过吧。」蒋磬有些懊恼,见沈逾之没有反应,也暗自松了口气,转移话题道:「我看你平时也不戴眼镜,你这是平光镜吗?」 沈逾之没说话,而是将眼镜折开,探身前去将眼镜架到了蒋磬的鼻樑上。沈逾之的指尖擦过了他的耳畔,而他的眼前立马感觉到了一丝眩晕,然而蒋磬又捨不得闭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沈逾之认真的双眸。 「有度数啊,只是不高。只有开车和一些正式场合我才会戴上。」 蒋磬看着近在咫尺的沈逾之,重复道:「嗯,有度数。」 沈逾之被蒋磬的样子逗笑了,于是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笑道:「你这算什么反应啊?为什么不问问我正式场合戴眼镜的原因?」 「嗯,为什么?」 第76页 「因为周忱说我戴上眼镜看上去更有学究的气质,显得既专业又值得信赖。」沈逾之将眼镜重新戴了回去,蒋磬眼前的晕眩感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么——蒋同学,我们开始第一次的治疗吧。」 作者有话说: 小沈: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小蒋:喜欢你吧! 新案子要开始了,但感觉两人还没腻歪够(躺) 第38章 浓烟 38 虽然沈逾之嘴上说着这次的治疗会用到一些激进疗法,但是蒋磬的不适反应却比较轻微,完全看不出之前如他所说的牴触情绪。 两人在结束后便一同在家吃了晚饭。余女士担心沈逾之这段时间总吃外卖,便给他准备了许多饭菜冻在冰箱中,只需要拿出来加热一下即可。 不过在两人长时间的面对面相处中,如今的蒋磬再看向沈逾之的时候也愈渐熟悉了起来——或许是之前沈逾之的眼熟论调在蒋磬的心底扎了根,不过他却认为这更多的是一种心理暗示,便没将其当一回事。 余女士的手艺一直可圈可点,蒋磬也似乎很久没有吃到这种家常菜,吃相斯文但吃的一点都不少,最后将整桌饭菜一扫而空,还矜持地和一旁撑着脑袋看着他的沈逾之说了句「我吃饱了」。 由于最近受伤余女士疯狂给他塞饭,沈逾之的胃口消减不少,每每吃饭都是吃几口后便不想吃了。今日和蒋磬一起竟觉得有几分温馨,于是也忍不住多添了几口饭菜。 「我最近好像长胖了不少。」沈逾之见蒋磬放下碗筷,指尖在太阳穴侧敲击了几下,提议道:「听说城北那边新修了个海上公园,还挺热闹的,想过去看看吗?」 那个公园蒋磬也听说过,总能在一些社交软体上见到。 「是海天年华吗?」蒋磬说道:「我也没觉得你发胖,是之前太瘦了,我倒感觉现在刚刚好。」 沈逾之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我妈一边要我多吃点一边又说我最近长胖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听她的了。」 蒋磬从沈逾之的手中自然地接过碗筷,送到厨房水池处洗涮起来:「那我们出去走走吗?你出院后好像就一直在写论文,也怎么出过门。正好今天我来——监督你,权当做消消食了。」 - 既然说了是散步,蒋磬和沈逾之便没有开车,而是乘坐了直达的地铁。 临城现下已然迈进七月,夏季里的闷热潮湿终于是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而晚上的海边要比白日里凉快不少,甚至能感受到几道从海上吹来的清风。 海天年华虽说是个新建公园,其实里面也有不少游乐项目。两人也是到了才知道今晚有海上烟花表演,公园里除了带小朋友来游乐场的家长,更大一部分是前来看烟花的游客。 两人本想沿着栈道散步,却不想栈道附近都是想要看烟花的游客,只能被游客推搡拥挤着往前挪动。周遭乱闹闹的,沈逾之想要和蒋磬说话都要气沉丹田,贴近他耳边蒋磬才能听见。 「人好多,我们这怎么消食啊!」沈逾之说道:「去里面转转吧,找个人少的地方。我开车都没有路怒症,反倒在这里挤得我上火!」 蒋磬揽过沈逾之的肩膀,将他带向自己。沈逾之看向他,而下一秒就有一个人蹭过他受伤的肩膀走过,好险没有碰到他的伤口。 紧接着蒋磬便松开了扶在沈逾之肩膀上的手。 「不在这里和他们挤了,我们去里面吧,我怕你的伤口再被弄疼。」 沈逾之还没反应过来,蒋磬的手就顺着他的嵴骨一路向下,扣在了他的手腕上。蒋磬的指尖在沈逾之背上划过时,沈逾之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随即低头看向了手腕上的那只手。 沈逾之深吸了一口气:「你……」 蒋磬站到了沈逾之身侧稍后的位置,左手护住他受伤的肩膀,低头问道:「怎么了?」 「……有点痒。」 蒋磬看不见沈逾之的表情,只觉他的鼻息有些重。 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蒋磬甚至似乎可以听见沈逾之的有力的心跳声。 「我也有点痒,你的头髮在蹭我的脸,所以我们扯平了。」 「这算什么扯平……」沈逾之一边嘟囔一边偏过头去,露出了一截干净的脖颈。 恰巧此刻吹来了一阵海风,沈逾之机灵了一下,飞快地扳回了脑袋。 两人逆着人群走仿佛是在逆天而行,也幸好有蒋磬护在沈逾之的身侧才没有人触碰到他的伤口,虽然走得有些慢但最终还是成功突破了重围。 远离海岸线后的那几条巷子人不是很多,蒋磬便松开了沈逾之的肩膀,连同圈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一齐撤了回来。对于蒋磬的动作沈逾之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耳尖看上去有些发红。 「这边环境确实还不错。」蒋磬双手揣兜,点评道:「就是人有点多。」 「嗯。」沈逾之没有反应,声音闷闷的。 「生气了吗?我怕他们碰到你伤口,我不想你疼。」 「……哦。」沈逾之仍旧惜字如金,右手指尖在肩膀的绷带上轻颳了两下。 沈逾之垂着脸,蒋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于是再次拉住了沈逾之白皙分明的手,将他留在了原地,捧起了他的脸颊。 「你——」沈逾之有些惊愕,双目圆睁看向面前的男人。 第77页 「我没生气,你别……」 蒋磬深吸一口气,垂眸看着沈逾之略带慌乱的双眸,刚想要说些什么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蒋蒋蒋蒋蒋磬哥?」 沈逾之愣住,下意识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然而他还什么都未看清,就被蒋磬顺手将脑袋掰回了去。 沈逾之:「……」 沈逾之伸手将蒋磬贴在他双颊上的手摘了下来。 「小黎?」蒋磬神色哀怨地看了一眼沈逾之,不过也没再强求,就势松开了双手,重新看向了不远处的女孩: 「你自己来的吗?吴越呢?」 女孩有些侷促,单脚蹬在自己的粉色小电驴上:「我自己来的,我哥在家睡觉,我叫他起床他还让我别烦他」 蒋磬在沈逾之还没有反应时便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解释道:「她是吴黎,吴越的妹妹,比我俩小了八岁,现在在你们学校念书呢。」 沈逾之不理蒋磬,而是偏过头反手将蒋磬的脑袋推出去半分。 蒋磬看着不远处呆滞的吴黎,清了清嗓子:「这是你哥组里新来的顾问,你叫他——」 「沈逾之。」沈逾之仍旧不理蒋磬,走上前去向吴黎伸出右手:「我没比你大几岁,叫我名字就可以。」 吴黎长得和吴越有几分相似,却更多了些女性身上独有的英气美。此时她的右腿蹬在小电驴上,竟被沈逾之看出了几分吴越的影子。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划过,脑中不由回忆起了刚刚蒋磬哥捧着沈逾之脸的画面,忽然灵光一闪,激动地握住了沈逾之的双手: 「我知道了!我哥和我提过你,他说你是他们新来的阴险同事!」 沈逾之停下手上的动作,眼角不受控制般跳动了几下:「……」 「咳!咳咳!」蒋磬在一旁撕心裂肺地扯着嗓子咳嗽了起来。 「……不过我觉得我哥问题最大。」吴黎接收到了蒋磬的信号,话锋一转开始和沈逾之痛骂吴越:「懒得要命还成天坑我,天天骗我出门给他买东西还不给我钱,活该我哥一辈子找不着老婆。」 蒋磬偷偷给吴黎竖了个大拇指,而吴黎也似乎被勾起了被吴越压榨的伤心往事,紧接着控诉道:「我上幼儿园开始,只要和吴越沾边的就没一件好事!小时候他就天天占着电视不给我看,还非要逼我看奥特曼,让我相信光——沈学长,你肯定是个好人,能容忍我哥那么会讨人厌的一个人这么久,你的性格肯定和蒋磬哥一样好。」 沈逾之笑了笑,看向蒋磬:「蒋磬哥的性格确实很好。」 「不敢当,不敢当……」蒋磬立马否认,飞速转移了话题:「你是要去栈道吗?海边人太多了,在这边也能看到一会的烟花,要和我们一起吗?」 「不不不,还是不了,我不打扰你们两个人了,我自己骑车挺自在的。你俩继续约会——不对,继续散步吧!」吴黎看了眼抱着双臂面色不虞的沈逾之,有些心虚,双脚立马蹬在了车上:「我先走了,你们继、继续,就当我没来过!」 「吴警官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两个孩子啊。」沈逾之目送着吴黎远去,不由感嘆道:「她和吴越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吧。」 蒋磬却走上去一步,略微低头看向沈逾之问道:「那沈学长不生我气了吗?」 「我没有生气……」沈逾之不愿和蒋磬对视,反而看向一旁,摸了摸后颈:「我只是有些……紧张。」 蒋磬拉起沈逾之的右手贴在自己的脸庞:「不要骗我,沈学长之前教过我,说谎的人眼睛会看向右上方。」 「我那是让你用在审讯上的。」沈逾之立马有些恼羞成怒,双手捧住蒋磬的脸颊,前后晃了晃:「不是教你来对付我的!」 蒋磬没说话,倒是笑得很是灿烂。 「……算了。」沈逾之拿蒋磬没办法,只能松开双手自暴自弃道:「但我真的没有生气——」 咔嚓。 两人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异响,沈逾之停下了声音,扭头看了过去。 「有人在那吗?」蒋磬也发现了异样,压低声音问道。 沈逾之摇了摇头,屏住唿吸,眼睛紧紧盯着那黑黢黢的矮木丛上。 然而等了半天,树丛那边却发出了几声呜咽,半晌后从中窜出来一只猫咪,又沖两人细声细气地叫了两声后便跑开了。 两人并没有打算再去海边看烟花了。一是因为沈逾之的伤不宜去人堆里挤来挤去,二是两人也都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反正只要在园区内都能看到烟花,不如找个高点的地方也一样。 海天年华内有个不是很高的小山坡,两人熘达着便登上了顶,从园区的制高点向下俯瞰,也有一种别具一格的征服感。 「今晚的月色还不错,没有什么云彩遮挡,就算是出来赏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沈逾之託着下巴:「难得这么多人的地方还有个世外桃源,我们的运气也算是不错。」 蒋磬点了点头,看向了身旁的沈逾之。正巧此时正巧烟花表演开始了,第一朵烟花映亮了天空,又转瞬即逝,将繁星重新归还于黑夜,沈逾之的脸颊在斑斓的烟花衬托下变得更加清透了起来。 「蒋磬,你看下面?」沈逾之的声音遥遥传来,蒋磬回神,顺着沈逾之指尖的方向看去。 那是他们刚刚偶遇吴黎的小巷子,然而却不知为何,捲起了滚滚浓烟—— 第78页 「着火了?」蒋磬声音迟疑:「我们不是刚从那边过来的?」 沈逾之点点头:「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先报个警吧。」 蒋磬的目光仍旧在那浓烟之上,他拿出手机,给吴黎拨去了电话。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人太多信号不好,吴黎却怎么也不接通电话。 蒋磬皱了皱眉,正准备再拨一个电话时,被沈逾之拉住了胳膊—— 「吴黎可能没听见,我们刚刚是看着她走出的巷子。」 「先下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说: 小蒋:上头! 第39章 火 39 蒋磬蹙紧眉头大步流星地从山坡上往下走去,沈逾之跟在后面与火警接警员仔细地交代着火势情况。 「……没错,我现在在附近的山上,能见到明火,而且伴随了些黑烟。」 「我们离现场有些距离,其他的我也不清楚。但是海天年华今天有烟花表演,人流量挺大的,我怕人群出现不安情绪从而造成踩踏事故。」 「好的,麻烦你了。」 沈逾之语气从容,只是目光也紧紧锁在了不远处的浓烟上。 「和吴黎联繫上了吗?」沈逾之放下手机说道:「消防十分钟左右就能到现场,你不要着急。」 「现在下面人多,网路信号不好很正常。」 蒋磬点点头:「嗯,可总归还是放心不下。」 「和吴越说了吗?」 「嗯,他也在赶来的路上。」 两人言语间便走下了山坡,前方的那条巷子里果然聚集了不少人,更有很多人拥挤着出来回头看去。 沈逾之拦住了一个刚刚跑出来的男人:「大哥,那边是着火了吗?情况怎么样?」 男人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连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一片,双手紧握在膝前:「不知道谁的电动车放在那边自燃了,我们刚看着烟花呢就听到后面有人说着火了。」 「有人伤到吗?」蒋磬连忙问道。 那人想了想,笃定道:「没有,当时大家都在栈道上看烟花呢。不过也幸好那电动车停放的位置很偏僻,再外点那可就真不一定了!现在那电动车附近的游客都被疏散走了。」 蒋磬长舒一口气,握着手机的右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几分。 「谢谢了。」沈逾之显然也放心了不少,和男人说道:「我妹妹刚刚也在海边看烟花,从刚刚到现在我们一直联繫不上她。很感谢您,我们至少不用那么担心了。」 男人摆摆手,沖沈逾之示意了一下,沈逾之再次谢过男人后转头和蒋磬说道:「别担心,吴黎应该跟着一起疏散出来了。景区也有消防器械,问题应该不大。」 「蒋磬哥!」 沈逾之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了吴黎的声音。 「怎么不接电话?」蒋磬走上前,先是打量了吴黎一番,见她没有异样才皱着眉头问道:「我刚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我手机落在小电驴上了!」吴黎见到两人像是见到亲人般,欲哭无泪道:「着火的是我的小粉——我的手机!我的车!」 沈逾之有些意外:「怎么是你的车?你不是骑着车走的吗?」 吴黎蹭了把脸上的菸灰:「我骑车到一半就被景区的管理人员拦下不让继续骑了!当时烟花表演已经开始了,我下车的时候就忘带了手机……」 蒋磬拍了拍吴黎的肩膀,宽慰道:「人没事就行,其他的让你哥给你换新的。」 沈逾之注意到吴黎的双手仍在微微发抖,于是轻轻拽了拽蒋磬的衣角。蒋磬顺着看过去后立马明白了过来,又在吴黎的背上安抚性地顺了两下。 沈逾之看向远处的黑烟,似乎是景区的工作人员已经控制住了火势,只剩下滚滚浓烟缓缓升起,又在半空中向四处消散殆尽。 「吴黎!你怎么回事?」 沈逾之远远就听见了吴越响彻天际的声音,于是连头也懒得回,目光直直望向远处刚刚到达现场的消防车。 吴黎看到自己亲哥心急火燎的样子,眼睛顿时红了一圈。然而她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与寻常人的有所不同,她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吴越面前,狂捶起了来吴越的肩膀: 「都赖你不和我出来——吴越你赔我的手机!赔我的小粉!」 吴越被吴黎锤得嗷嗷直叫,好不容易空出一只手,贴在吴黎脑门将吴黎推远:「我靠,吴黎你一个小姑娘能不能文静点,别整天和你哥动手动脚的——看你这么有活力我真是白担心了!」 「你骂谁文静呢?」吴黎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手背蹭了下眼睛又开始抬腿踹向吴越:「妈的吴越你这个死直男癌活该一辈子没有对象,能不能和我蒋磬哥学学?」 吴越又将吴黎推远了半寸,满脸疑惑地说道:「他让我和你学什么?你有对象了?」 蒋磬没有正面回答:「你确实是个直男癌。」 吴越又被吴黎暴打了两下,恼羞成怒地弹了吴黎两个脑瓜崩:「别打老子了!行行行,都报销,我花钱消灾总可以了吧——一直立在一边的那尊佛谁啊,怎么这么眼熟。」 沈逾之懒得说话,转过头飞速地敷衍了一下吴越。 「……」蒋磬清清嗓子掩饰住了自己的笑意:「我和沈顾问一起来的。」 吴越听到沈顾问这三个字立马警觉起来,用胳膊肘撞了蒋磬两下:「让你送个档案你送了一天?可真是形影不离呢。」 第79页 「嗯嗯。」吴黎得到了吴越的承诺,立马安静了下来,只是嘴上仍旧不依不饶地阴阳怪气着吴越:「哥哥,如果蒋磬哥你学不来的话学学我沈学长也是可以的呢。」 沈逾之似乎还记着吴越的仇,见远处火情控制住了便走到蒋磬身边,看也不看吴越第二眼:「走吗?我有些困了。」 蒋磬看向了沈逾之的伤口,贊同道:「行,你刚出院没多久,别再累着了。」 「我俩先回去了。」蒋磬回头冲着茫然的吴越摆了摆手,左手自然地搭在了沈逾之的肩膀上:「你们自便吧。」 随后两人便消失在了吴黎看穿一切的目光中。 「吴黎,」两人走后吴越仍旧没有反应过来:「他俩什么情况?难道是——?」 吴黎哼了两下不成音的小调,率先点了点头,以为吴越终于开窍了。 「——难道沈逾之那个阴险怪超越了我成为蒋磬最好的哥们了?」 「……」 吴黎差点绊倒,咬牙切齿道:「你就等着孤独终老吧,我的废物哥哥。」 - 或许是因为昨天的火光让他想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沈逾之并没有睡好,一晚上翻来覆去总做些重复的梦。 他梦到钟霁一脸惊恐地捂着左脸看向他,又梦到老郭单手抓着匕首,一寸一寸往自己胸膛里插去。 又梦到蒋厉舟面向火海,却仍旧将他护在身后,一遍一遍和他说:孩子,你快逃,叔叔帮你把坏人打跑。 他跑了,却似乎根本跑不掉。他眼睁睁看着蒋厉舟的右臂上被烧出了一块狰狞的伤口,随后便是一些嘈杂的声音在他耳边叫嚣着:你跑不远,也跑不掉!所有想要救你的人、对你好的人都会被因为你失去性命——抛弃那些没用的感情。 沈逾之好想大声反驳他们,然而他仿佛被扼住了喉咙般,拼尽全力却无法说出一个字,喊道力竭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听到。 紧接着,沈逾之的眼前一碾,他又回到了周老师的问诊室门口。 他在门口安静地坐着,直到拨云见日,他抬起头,看向站在门那边的人—— 是谁? 沈逾之无法看清,只得眯起双眼,强忍着不适想要看清逆光的那人—— 「沈顾问,你这休得也挺久了,带薪休假爽不爽啊?」 沈逾之一幅睡眼惺忪的样子,拿着电话缩进了被子里,手机贴在耳边,想发声却没有一丁点力气。 「哦对了,昨天你们遇见那个着火的案子被移送到咱们这了哈,听隔壁所里的同志讲那似乎是个故意纵火案,正好下午你来了我们见见证人。」 吴越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地说着话,根本没有在意沈逾之的反应: 「说起来昨天也多亏你沉着!冷静!你和蒋磬真是我辈楷模,不愧是我们二组的好同志,不枉我帮你费劲借了一堆卷宗——沈顾问,以后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提,我绝对不吝啬!」 「……」 沈逾之的眼睛仍旧没有睁开,倒是眉头却攒了起来,含煳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吴越没听清:「沈顾问你说什么?excuse me?pardon?「」 沈逾之忍无可忍,冲着手机听筒大声吼道:「给我闭嘴!吴越你哪凉快去哪呆着去!我怎么这么久都没揍过你一顿啊?」 说完沈逾之就恶狠狠地扣掉了电话,自己一个人闭着眼睛生闷气——不过却越想越气,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在心中不由再次咒骂了吴越两句,还不忘思索为什么蒋磬会坚持和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稳了稳心态后,他才开始反应起来吴越刚刚传递的信息。 昨天的火灾是人为的,是有人故意点燃了吴黎停在那里的电动车。 沈逾之右手抵在额头上,心中不免有些好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对这件事却是十足敏感。 他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眯眼看向透出阳光的窗帘,伸手去抓被他扔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定睛一看现在竟然才八点半——离他平时起床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沈逾之在心中再次问候了吴越一遍。 不过既然都已经醒了,沈逾之也没有赖床的习惯,只好顶着睏倦翻身起床,踩着拖鞋慢悠悠熘达进了浴室。 他脱下了衣服,露出了看上去有些单薄的肩颈。其实这几年他已经渐渐疏于锻鍊了,但有些东西对他来说更像是刻在了dna上、刻在了记忆中的一样——只需稍微的刺激便会立刻做出反应。 最后,他的目光转到了镜中人的脸上。 他明显是昨天没有睡好觉,眼底挂了浅浅一层青黑;头髮似乎也有点长了,这段时间受伤后他一直没有去剪过头髮;双颊倒是比之前圆润许多,一看就是这段时间疏于运动养出来的膘。 他的眼睛没有半分活力,似乎仍旧沉浸在昨晚的梦中无法甦醒。 沈逾之双手撑在盥洗台上,脑中开始梳理起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过的事情。 他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更早出现——起码他知道的最早的案件是两月前的那宗杀妻案。 他在吴越提起过后便查看了案件的卷宗,结果也不出他的意料,果然是莫名其妙的性格转变,又忽然发作当街砍死了自己的髮妻。 ——不对。 沈逾之捧起一把凉水,眉头紧皱着看着这一捧清潭——赵川西,那个刀疤男比杀妻案的嫌疑人在时间线上更远些,而且赵川西对自己还抱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恨意。 第80页 这一点倒是和那群人不太一样。 沈逾之按上水龙头,指尖摩挲着水龙头不锈钢的光滑表面。 而昨天的火灾,他还无法确定和他们是否存在着联繫,但他的的确确因为那场火灾想起了以前的那些事,以及他本以为早就被他遗忘了的细节。 沈逾之手指插进髮丝内,再次审视起了镜子中的这个男人,思绪也飘到了梦中最后的那个人影身上。然而镜前的手机却适时发出了声响,瞬间将沈逾之拉回了现实。 他停顿了几秒钟,强行将自己从这种情绪中抽离了出来,低头又将一捧凉水浇到了自己的脸上。 他双手撑在盥洗台上,连唿吸声都微乎其微几不可闻。半晌后,他才将目光移到手机之上——是蒋磬发给他的消息。 沈逾之点开屏幕,他指尖上仍旧带着水珠,在屏幕上留下了一道水痕。 蒋磬:起了吗? 蒋磬:吴越告诉我,说你不高兴了?他又惹到你了? 「……」沈逾之无言,干脆给蒋磬打了个电话。 「吴越还和你告状?」沈逾之话中仍旧带着气,语气不善道:「他是小学生吗?」 「……嗯。」蒋磬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又仿佛觉得自己不该笑般咽了回去:「没,我在局里呢,他刚刚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 「……那就麻烦你帮我揍他一顿。」沈逾之话音里仍旧带着气,随手拉开了淋浴花洒:「昨天没听你说要去局里。」 蒋磬听到了沈逾之这边的水声,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他也是今天早上给我打的电话,说是六二二绑架案正式结案了,领导要给我们表彰——刚刚还没说完就被你挂了电话。」 沈逾之小心避开身上的伤口不要沾到水:「知道了,我洗完澡就去。」 「你现在在洗澡?」 「嗯,昨天做梦出了一身汗,早上又被吴组长吵起来了,正好冷静一下。」" 沈逾之说完,听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回应,于是再次询问道:「餵?蒋磬你在听吗?表彰会几点开始啊?我现在去还来得及吗?」 然而对面似乎是信号不太好,半晌才有了回应:「……十点开始,来得及。」 此刻沈逾之也终于洗完了澡,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块干净的浴巾,单手擦拭着已然有些挡眼的湿发:「知道了,我一会就出门——你吃过早饭了吗?我一会可以顺路帮你带份早饭。」 对面又是长久的没有声音,沈逾之迟疑了半刻,将手机从耳边拿到面前,以为是手机刚刚进水出了故障,却没想到手机却在此时发出了声音,带了一丝电流的失真感,仿佛在遥远的对岸和他说道: 「那就……帮我带点昨天上次在你家喝的茶吧。」 「我觉得很好喝。」 作者有话说: 吴黎(看破红尘版):我的弱智哥哥和他两个基佬朋友(烟) 第40章 表彰大会 40 沈逾之是踩点到的警局,然而刚到就被吴越火急火燎地拉到了前排座位,坐在了蒋磬的身边。 吴越今天难得穿得板正,连衬衣顶端的第一颗纽扣都扣得紧紧的,腰带也扎得一丝不苟,基本是和礼仪兵看齐了。 蒋磬则是深灰色衬衣配了条灰白色的直筒西裤,鼻樑上还架了一副黑色边框的平光镜,看上去活生生像是小了好几岁,二十出头的学生。 沈逾之坐下,看向蒋磬,蒋磬便侧过头来小声和他说道: 「吴越非要我打扮正式点,还说我平时看上去太兇了,硬给我戴了副眼镜。」 沈逾之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并没有觉得蒋磬平时哪里看起来凶——如果非要说的话,大概只有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他可以用「煞神」来评价。 「之前没见你戴过眼镜,这样一看感觉你都可以做我的学弟了。」沈逾之打趣了一句,随后问道:「怎么还没开始?只是六二二那个案子的表彰会吗?」 「大概吧,不过吴越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早上被你骂一顿也只是嘟囔了两句。我感觉他这两年晋升有望了,邓局也很信任他,现在基本重案都会交给他来处理。」 「那就借蒋哥吉言了!」一旁的吴越不知怎么听到了蒋磬对着沈逾之的耳语,双手抱起拳来向前一推: 「也感谢我沈顾问为我们二组劳神费力了,这次的案子要没了你估计破获就没有这么神速了。 说着,吴越神色一正,贴近两人压低音量道:「十年前那个案子我也在查了。我这两天翻了挺多相关卷宗,却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蒋叔叔车祸的细节说明,仅有的只是一份责任认定书。」 「这既不合理也不合规,通常一个案件的卷宗需要由很多部分组成——这案件的卷宗内容缺失太多,然而即便如此却仍旧通过了极为古板的流程审核。」 吴越摇了摇头:「是被故意隐藏起来的,按理来讲一个案件的卷宗再怎么机密也不会隐藏的这么死,只有可能是有人故意,」 他话说一半,看向沈逾之继续说道:「有人主动抹去了和你相关所有案件信息。」 蒋磬的目光转向了前面几排的邓局,邓局刚刚到场,正在整理仪容准备讲话:「当初沈顾问和我进二组都是邓局亲批的,邓局是不是也注意到了什么?」 「当时负责绑架案的警察除了邓局和老吴还在临城,其他人都被分去别的城市了。」吴越道:「想要查蒋叔叔的车祸,蒋磬,估计不能急于一时,我们也不能轻信任何人。」 第81页 蒋磬点点头,看向台上。此时的邓局已经站在了台上准备讲话,他目光和煦地看向蒋磬,面带微笑,似乎很是为他现在的成就感到骄傲。 表彰大会在中午前就结束了,吴越被邓局叫去安排工作,走之前让二组几人等着他中午搓一顿,于是一行人便先回了办公室。 沈逾之从背包中抽出了块茶饼,递给蒋磬: 「这么好喝吗?让你恋恋不忘一晚都要找我要。」 蒋磬一哂,哪里好意思说刚刚自己是昏了头的随口一言。不过沈逾之也没说错,他昨天确实是一晚都在恋恋不忘——只不过不是因为茶叶,而是因为帮他斟茶的那个人。 「谢谢,」蒋磬矜持道,还耍了个小小的心机:「不过我对茶叶也是一知半解,有些不清楚的地方可能要麻烦沈顾问了。」 沈逾之拿出电脑,摆在桌子上,沖蒋磬笑道:「好吧,那我就只能捨命陪君子了。」 「我的论文估计这周就能完成了,你这周六有空吗?要不要再给你的心理辅导加个钟?」 蒋磬闻言立即回答道:「有空,这次是去你学校吗?」 「不用那么麻烦。」沈逾之戴上了眼镜,电脑屏幕上的蓝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的肤色更加白皙了起来:「来我家吧,就……下午两点?或者你如果想再和我一起吃个午餐也可以的。」 蒋磬点点头,心情愈加明朗了起来。 「兄弟们,」吴越推开门,只见他手握着一沓文件,「哐」的一声将文件全部砸到了桌面上:「两位转世——你们蒋哥和沈顾问给我们弄来的案子到了。」 「昨天晚上九点,城北新建公园海天年华内发生了一起故意纵火案。」 「说起来惭愧,被放火的还是舍妹的电动车。不过好在园区工作人员及时扑火,除了我那倒霉老妹,其他没有造成任何人员财产伤亡。」 「只是这个案件的社会影响有些恶劣,舆论上也出现了对我们警方和政府的质疑,所以我们仍旧需要尽快侦破。」 「中午咱先出去吃顿饭,目击证人下午来局里。但由于目击证人过多,我们下午可能又要花大量精力了。」 吴越右手压在文件上拍了拍,继续说道:「又是一场硬仗要打了。」 - 吴越仍旧选了他们上次去的那个小苍蝇馆子,这饭馆离他们的警局不过百米,饭菜又做的好吃,自然成了他们的根据地。 二组这些人向来吃饭不谈工作,所以即使下午的任务艰巨,他们在饭桌上仍然能笑得出来。 任凯搓了搓手:「越哥,我们小黎妹妹怎么这么倒霉啊?她前几天刚在朋友圈吐槽被导师骂了一顿,这才几天电动车又着火了?」 「什么?」吴越拍了把桌子,声音大到差点把离他坐最远的沈逾之震出房间:「什么朋友圈?那死丫头片子胆敢把亲哥屏蔽了?她新手机和小电驴没了。」 蒋磬讥讽道:「吴黎投胎成你妹妹才是倒了大霉。你小时候成天欺负人家还差点把她弄丢,小黎长这么大没缺胳膊少腿才是难得。」 吴越不服道:「吴黎走丢那次你也在,怎么就成我的问题了?」 蒋磬给身边的沈逾之添了点水:「也是我把她找回来的,你这个亲哥真是一点路都不记啊。」 吴越右手搭在椅子后面翻了个白眼,不想和他争论这个,而是忽然就开始念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说着吴越还掩面蹭了几下眼角。 任凯和周超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吴越,蒋磬被噁心得不行,伸腿就要踹向吴越,而沈逾之则是一脸事不关己般抿了口温水。 「老大,」周超往吴越那凑了凑,压低音量问道:「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吴越双手扣在头后,向后倚去,椅子前腿悬空:「我就是心寒!我这么多年的好哥们怎么一朝醒来全变了……行行行,别踹我了——我可真是个劳苦命啊!」 吴越声音拖得长长地看向蒋磬,面露挑衅,一副「你看不惯就憋着」的表情,十分欠揍。 这家餐馆上菜速度很快,没多久便将菜全部上齐。蒋磬记得沈逾之嗜甜,便先夹了一块糖醋里嵴往沈逾之碗里放。 「……」吴越不小心看到了这一幕,一脸反胃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决定眼不见为净。 沈逾之没看到吴越的表情,低着头咬了一口糖醋里嵴,顿时感嘆道虽然吴越脑子不正常,但是他在吃上确实挺有品味的,于是又多吃了几块。 蒋磬见沈逾之吃得起劲,便帮他把糖醋里嵴转到他的面前,顺便也夹了一块:「这么好吃吗?」 「这家做的不错。」沈逾之的舌尖卷下唇边的糖醋酱,声音有些含煳不清:「他们家做的糖醋里嵴用的不是番茄酱,醋也不是陈醋,味道还不错。」 蒋磬倒是第一次发现沈逾之吃东西还如此挑剔,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吃饱了吗?」蒋磬见沈逾之放下碗筷便问道:「怎么吃得这么少?不是对这家店评价挺高吗?」 「吃饱了。」沈逾之向来食不言寝不语,再加上这几日天气闷热他更没有胃口,吃得就更快了。他沖蒋磬笑了笑,随即看向吴越:「吴黎怎么样?」 「啊?」吴越停住筷子:「她怎么了?」 沈逾之深吸一口气:「她昨天受了惊吓,我和蒋磬赶到时她都在发抖。」 第82页 吴越显然没有发现:「那小丫头片子心大着呢,我看她昨天打我那样不像是受到了惊吓。」 「……算了。」沈逾之缓缓吐出了那口气,看向蒋磬:「如果最近你能见到她的话记得观察下她有没有类似于惧火、焦虑、迴避等应激反应,如果持续出现类似症状的话建议及时就医。」 蒋磬看着沈逾之认真的表情应了一声,随后笑道:「行,你费心了。」 几人吃完饭到了警局,离下午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于是吴越几人便先去询问室准备下午笔录时需要的文件——于是此时办公室只剩下了蒋磬和沈逾之,外加一片从窗中打下的骄阳。 「又要忙起来了,我感觉我像是进了贼窝。」沈逾之关上房门,声音带了些几乎无法觉察出的懒散:「我明明是个小顾问,为什么现在要顺理成章帮警方处理些我专业之外的工作?」 蒋磬歪在沙发上,含笑看着难得犯懒的沈逾之:「你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去吧,我和吴越说,你的工作量我帮你完成就好。」 沈逾之想了想,却还是拒绝了:「算了——除了阴险我不想在吴组长口中再多添个莫名其妙的定语了。我身体也好的差不多了,权当提前适应了。」 「你身体……好多了吗?注意不要碰到水,容易感染。」 「我很注意的。」沈逾之立即明白了蒋磬的言外之意,于是为自己辩解道:「早上看过了,基本已经结痂了,不过——」 「我周末该去复诊了。」沈逾之仿佛刚刚回想起来,指尖却轻快地敲击着桌面: 「看来这周末,有人不仅要来我家心理疏导和蹭饭,还要再陪我去趟医院了。」 第41章 生日快乐 41 下午的审讯工作是由吴越、任凯、周超三人负责,沈逾之和蒋磬全程在一旁协助。 吴黎的电动车停放位置有些偏僻,而且正巧那附近是这两天才刚刚铺好的新路,周边连摄像头都没来得及安装,所以证人的口供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但证人们的证词却基本大同小异,当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烟花表演吸引了,只有很少几个人对吴黎的小粉有印象。 「——我当时站的位置比较靠后,正巧我闺女在身后拽我,我就回头看了眼,不过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我想想,当时大概是——八点半多点?」 吴越转着手中的中性笔,看向面前说话的女人,神色不济地问道:「您是有什么参照吗?怎么这么笃定是八点半?」 女人说:「我智能手錶上定了个吃药的闹钟——刚巧定在八点半。我当时没把闹钟关掉没多久闺女就叫了我,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 吴越在纸上记下了时间点,站起身和女人说道:「感谢您的配合,我的问题问完了,如果后续问题的话我会给您去电话了,麻烦您特意跑一趟了。」 女人摆了摆手:「应该的,警察同志,那我先走了。」 然而女人前脚刚迈出了问询室大门,吴越紧接着就趴到在桌子上。 「累死我了。」吴越仿佛变成了行尸走肉般,声音也失去了起伏:「我不行了,这一下午一点收穫都没有啊!那么多目击证人怎么一个见到纵火犯的人都没有?」 蒋磬翘起二郎腿拿起笔录本道:「当时确实基本所有人都挤在前面看烟花了,再加上那条路偏僻,少人有注意也很正常。」 「唉!」吴越嘆了口气,向椅背靠去:「至少确定好时间段了——昨天虽说没人受伤,但是毕竟纵火案是大案啊!」 「吴黎的社会结构简单,没听说她和谁结过仇,那么更大可能性就是随机纵火了。」 蒋磬合上笔录本:「这种纵火犯的社会危害性极大,往往会和暴击犯罪、反社会人格和性犯罪相关联。」 吴越道:「你这么一说,我们当年警校教犯罪心理那个老头好像也和我们提过——毕业这么多年,全特么把理论知识还回去了。」 两人说着,下一名证人便走进了询问室。那男人长相浓眉大眼,身材健硕,然而脸上却带了几分精明,看起来是个生意人的样子。 「警官你们好,我叫杜鹏,是昨天的火灾证人。」 「杜先生请坐。」吴越换上了一副官腔:「我对您有印象,我看昨天的城北派出所的笔录中有您,您当时在现场帮忙疏散了群众是吗?」 杜鹏坐下,右手搭在桌子上,左手却放在了桌下的膝盖上:「没错,当时看人群骚动起来,怕发生二次事故便帮忙招唿了一声。」 蒋磬看向杜鹏,对方似乎是有什么急事,虽然声音任何没有异常,然而他抖腿的动作却出卖了他。于是蒋磬拿起中性笔,在纸面上飞快记录起来,一边宽慰他道: 「好的杜先生,我们这次笔录很快就结束了,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杜鹏这才正眼瞧了瞧从刚刚就一直被他忽视的蒋磬。 「您在昨晚八点半到九点这个时间段有什么异常发现吗?」吴越双手交叉起来放在桌子上,将杜鹏的注意力拉回半分:「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或者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杜鹏思考片刻,随后将双手放在桌面上:「我其实也记不太清了,但异常之处……确实有。」 「我大概是八点四十五前后经过的那条巷子。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我秘书正好在和我沟通第二天——也就今天我的一些个人应酬,为了确认时间我看了眼时间。」 第83页 杜鹏的目光滑向了右侧不远处的绿植上:「紧接着我挂断了电话,却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阵异响。」 「怎么样的声音还有印象吗?」蒋磬问道:「是在事发的巷子里吗?」 杜鹏思考片刻答道:「是持续的咔嚓声,像是什么东西在草皮上走路一样。不过也有可能是野猫,因为我看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异常。」 蒋磬若有所思地摩挲了一下下巴。 「两位警察先生还有什么其他的想要了解吗?」杜鹏换了条腿翘起:「我作为老百姓也希望能尽早破获这种案件,毕竟只有社会稳定我们才能有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吴越对杜鹏的高觉悟很满意,贊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杜先生看上去是有事要忙的样子,那么我们就不打扰了,感谢您的配合。」 待杜鹏走后,蒋磬讲手中的中性笔在指尖转了几下:「他说的声音我和沈逾之也听到过,我们当时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只野猫跑了过去。」 「但是我们经过的时间大概是在八点四十五之前几十分钟,我们爬上山的时候刚好看到了烟花,那山怎么也得爬半个小时。这么长时间过去,杜鹏同样也听到了异响……」 「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嫌疑人发出的声音。」 沈逾之那边是和任凯一同进行的询问,然而他那边运气就没有蒋磬的运气好了,一下午过去证人们的口供大同小异,非但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还把沈逾之累的够呛。 于是他今天结束后便直接和邓局请了几天假,一是他觉得现在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復,二是周五就是他开题论文的deadline了。 周五晚上,沈逾之最后一次核对了一遍论文后合上电脑,一头躺倒在了沙发中,长长抻了个懒腰。 现在是他这几天难得的不用思考任何事的时间,沈逾之翻了个身,将眼镜从脸上摘了下来,悬在离双眼十几厘米的位置发起呆来。 然而在此时卧室内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沈逾之瘪了瘪嘴,在沙发上多躺了片刻才缓缓坐起身来,一边按着后脖颈一边向卧室走去——他打开手机一看,发现竟然是蒋磬的电话。 「怎么了?」沈逾之接起电话趴在床上,左手从床边垂下,将脸埋进了抱枕中,声音也因此有些发闷:「我刚写完论文……」 「好久没见到你了沈逾之,我感觉我有点想你了。」 蒋磬那边的环境十分嘈杂,伴随着人声鼎沸,沈逾之甚至在电话中听到了吴越的声音: 「来来来,蒋总在来一杯,那什么千金散去还復来,一醉解千愁!」 沈逾之抬手看了眼腕錶:「你喝酒了?」 蒋磬似乎还挺清醒:「我没喝醉——明天见,我去你家找你。」 说完便给沈逾之留下了一串忙音,只留下他看着手机屏幕出神。 蒋磬不是那种爱酗酒之人,沈逾之放心不下,于是再次拨通了蒋磬的电话——只是再怎么拨也都是占线,所以只好给吴越打去电话。 吴越那边的倒是很快便接通了电话,声音也懒懒散散的:「餵?沈顾问来查岗了?」 「蒋磬喝醉了吗?」沈逾之开门见山,仿佛一句废话都不想和吴越多讲:「你们在哪里,我过去找你们。」 吴越也喝了不少酒,此时的他正翘着二郎腿叼着烟坐在蒋磬的酒吧卡座中,双手搭在沙发上,用手肘推了下身边的被任凯勐灌几杯酒的蒋磬:「蒋总,你家沈顾问查岗来了,说要来接——你——」 蒋磬听到「沈顾问」这几个字时抬了抬眼皮,轻哼一声后便不理吴越了。 「沈顾问,蒋老闆不理我啊。」吴越吐了口烟圈,将菸头暗灭在菸灰缸里,也不知和谁学的,语调听起来更像个混世小开:「我们在他店里,沈顾问要不也来喝两口?」 半小时后,沈逾之走进了蒋磬的酒吧。只是酒吧内与往日不同,灯光暗了下去,却点了不少彩色霓虹灯;平日里的黑胶唱片失去了踪迹,代替唱片的是个穿着性感的dj。酒吧中乱闹闹的,沈逾之却还是一眼看到了坐在深处的蒋磬。 蒋磬坐在卡座中央,身边摆了只空杯和几十个空啤酒瓶,已经全然不省人事。沈逾之走了过去,发现卡座中大半都是熟人——吴越、任凯、周超,还有几个人看着眼熟,大概是警局里有过点头之交的同事。 「沈顾问来了,要不要一起喝一杯?」吴越正和几人玩着酒桌游戏,见沈逾之来便伸腿踹了脚身边瘫倒在座位上的蒋磬:「蒋磬,你念叨半天的沈顾问来了,别睡了。」 沈逾之走到蒋磬身边坐下,头也不回地拒绝道:「不了,我开车来的,接完他就走。」 蒋磬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沈逾之的声音,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还不忘沖沈逾之笑了笑。 「……」沈逾之颇为无奈,只好走了过去,凑到蒋磬身边问道:「咱们走?我送你回去?」 「回啥回?」吴越的耳朵也不知为何这么尖,顿时拍了把桌子,震得桌面上的骰子都掉到了地上:「这才几点,寿星就先走了?沈逾之你也留下,咱们今晚通宵,不醉不归!」 蒋磬眯起双眼,抬起腿就要给吴越补几脚,然而右臂处却传来了一阵温热,转头一看竟然被沈逾之拉住了胳膊。 「你今天过生日?」沈逾之眼底泛起一丝情绪:「之前没告诉过我。」 第84页 蒋磬虽然喝醉了,但仍旧敏锐地发现了沈逾之的不悦。于是他伸手探向沈逾之的眉心,将他的眉头展开:「别生气……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爱生气呢……前几天你太累了,我不想拿这种小事打扰你。」 沈逾之的耳尖因为蒋磬的动作微微有些发热。他悄悄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吴越,只见他们似乎没有过多关注二人。于是沈逾之捉住那只触碰在自己额间的手:「你想再多待一会吗?」 蒋磬反手拉住了沈逾之,牵着他的手凑近自己的脸颊,将侧脸贴在他的手心中:「不要了,我想回去。」 沈逾之没想到蒋磬喝醉后竟和平日里的温柔克制的他大相迳庭,虽然酒品不错,却也变得更加敏感缠人。他将蒋磬扶起来,但蒋磬仍旧站得歪歪扭扭,还将肩膀靠在了他的身上,但依旧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沈逾之的伤口。 一时间,沈逾之都开始怀疑蒋磬是不是在故意装醉了。 和吴越几人道别后,沈逾之便领着蒋磬上了车。被夏日晚风吹过后,蒋磬老实许多,上了车就开始侧着头睡觉,任凭沈逾之怎么叫都不醒。 沈逾之的车开到蒋磬家后,摸了半天没有摸出蒋磬的钥匙,再给吴越打电话那边也没了反应,他只好折返回去,将蒋磬带到了自己家中。 蒋磬到了沈逾之家后似乎醒了些酒,板板正正地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笔直,眼睛跟随着沈逾之的背影移动。 「怎么一直盯着我不放?」沈逾之回头,立即和蒋磬对上了视线。他的表情柔和下来,将手中的杯子递给蒋磬:「蜂蜜水,解酒用的。」 蒋磬没说话,接过水杯便灌了下去。 「生日快乐,蒋磬。」沈逾之将沙发上散落的书籍整理好,手压在书侧,看向蒋磬:「生日快乐,把那些不愉快的记忆留在昨天吧。」 「……我今早起床去看他们,才发现……他们走了十年了。」蒋磬闻言闭上了双眼:「沈逾之,你也过了十年了——这十年你不寂寞吗?」 「我时常……感觉看不透你,你的灵魂和你离得那么近,又仿佛相隔天堑,那么远。」 沈逾之不知道蒋磬这些话是憋在心里多久才说出了口。他想了想,这样说道:「我也曾以为我是孤独的。」 「至少一个月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沈逾之别过头去,给蒋磬递过为他准备的睡衣:「太晚了,睡去吧。」 「不要自责。」沈逾之站在卧室门前,昏暗的室内光线打在他的头顶手,蒋磬侧过身去看他的背影,却只能看到他柔顺的发尾: 「我们没有忘记,仍然在为了还他们一个真相而努力。」 沈逾之按下门把手,金属之间摩擦的声响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晚安,蒋磬——祝你……生日快乐。」 作者有话说: 小蒋:老婆沖我发火是爱我!(确信) 第42章 纵火癖 42 蒋磬睁开眼睛,他的脑袋因为宿醉到现在还是略微有些发沉。他看着天花板呆滞了几秒,忽然意识到这间房间内的装潢与自己家截然不同。他勐地坐起,然而右手触碰到一道属于肌肤的温热——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没?」沈逾之被蒋磬的动作吵醒,翻了个身沖向他,眼睛略微睁开,声音中都带了一丝平日中没有的倦怠: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厨房有点我昨晚做的饭菜,你要是饿了就先垫一垫……」 蒋磬的脸颊微微发红,低头一看竟发现身上穿的也不是自己的衣服。他拎起衣角嗅了嗅,闻到的仍旧是熟悉的、属于沈逾之的味道。 「昨天你……」沈逾之撑起上半身,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一直蜿蜒至他的领口深处的锁骨处。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你昨天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却没找到你的钥匙,就带你回我家了。」 「本来想让你像上次一样睡客房的,但后半夜你好像酒劲儿上来了,我怕你呛到自己……所以就索性和你住一间了。」 沈逾之的睡衣不怎么合身,松松垮垮地贴在身上,连他衣领内的胸口都似乎能一眼看穿。然而沈逾之却一副毫不自知的样子,略微抬眸看向蒋磬。 蒋磬收紧手掌,同样也看向了沈逾之。 「……床头柜的第二层。」沈逾之见蒋磬不说话,索性移开了目光,背对他道:「前段时间买的,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当做生日礼物收下吧。」 「你是不高兴了吗?我昨天——」蒋磬犹豫片刻,手最终还是落在了沈逾之裹着被子的腰上:「我不想要生日礼物,我只想要你别生气。」 沈逾之不理,闭眼假寐。 蒋磬凑了上去,压低脑袋去向前探去看沈逾之,额间碎发几乎扫在了他的脸颊上,沈逾之不由动了动眼角,却被蒋磬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的生日,对我来说很沉重。」蒋磬将手从沈逾之腰间松开,移到了他有些发红的耳廓上。 沈逾之哆嗦了一下,勐的睁开了双眼瞪向近在咫尺的蒋磬。 「吴越怕我一个人难受,每年都会叫我出去喝酒,每年都会灌得我不省人事。」 沈逾之刚要开口反驳,却被蒋磬的手指抵住了嘴唇。 蒋磬看着沈逾之愣在那里,似乎是觉得有些新奇,手指又轻轻蹭了几下他的下唇,然后才说道:「我知道,这是恶性循环,可我别无他法。」 第85页 「今年……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个生日了。沈逾之,我不想要别的礼物,你的出现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你告诉了我,我父母的去世或许还有别的可能……你仿佛是在我溺水时给我丢下一根浮木的那个人,至少我不用每日每夜都活在深深的愧疚之中了。」 沈逾之垂眸,看向一边框柱蓝天的窗边。蒋磬的指尖在沈逾之的耳廓轻轻划过,与其说是抚摸,其实更类似于痴迷艺术的画家在描摹着心爱的女神画像。 「那本身就是为你准备的。」沈逾之最终还是看向了蒋磬,圈住他的手腕再次移至自己的唇边,舌尖抵在他的指腹上,下颚微收,轻轻咬在了他的指尖:「我是有私心的。」 「告诉你那些往事也好,你的生日礼物也罢……总归都是于我有利的。」 他将手搭在蒋磬的颈后,右手一勾便轻易把他带到了自己面前。沈逾之眼底复杂的情绪却与他冷酷的託辞完全相反—— 「蒋磬,不要把我想得太好。」 「……也不必对我太好。」 - 今天是沈逾之复查的日子,两人吃完早饭后便赶去了医院。 沈逾之的伤口恢復的不错,在医生的建议下拆掉了纱布,除了洗澡仍要注意不要碰到伤口,其余已然与旁人无异。 然而两人在即将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却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蒋警官?你怎么在这里?」 蒋磬停住脚步,也同样一愣,看着面前的杜鹏。 杜鹏手中拿着几份化验单,见到两人后便将手垂了下去,看向蒋磬。 「我不是公安系统里的人,只能算是外聘的警队助理。」蒋磬说道:「所以叫我蒋磬就好。」 杜鹏伸出右手和蒋磬握了几下,随即看向沈逾之:「这位是?」 沈逾之站在蒋磬身旁沖杜鹏点了点头:「沈逾之,临城刑侦大队二组的心理学顾问。」 「是前段时间在天台和歹徒对峙的那个高材生吗?」杜鹏瞭然,立即换上了一副热络的表情:「幸会,鄙人杜鹏,之前早就在新闻上听过您的事迹了,现在社会上您这种有牺牲精神的人可真不常见了。」 蒋磬右手拇指按在食指指节轻轻上压了两下,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那我们就不打扰杜先生了,沈顾问身体不太舒服,我们先走一步。」 杜鹏瞭然,笑着说道:「病人是会更容易累些。最近我爸也住院了,人啊,就是上了年纪便越活越往前了,他最近总是爱使唤我做这做那的,像个老小孩。」 「病人难免会有些情绪的。」蒋磬扬了扬眉:「我家的病人也总沖我发些小脾气。」 沈逾之闻言瞥了蒋磬一眼,然而蒋磬却理直气壮地看了回去。 「……」沈逾之作罢,只好不再理睬蒋磬,和杜鹏说道:「那我们先走了,祝令尊早日康復。」 两人坐上车,沈逾之没好气地扯出安全带繫上,对着身边的人兴师问罪起来:「你刚刚是做什么?」 蒋磬装傻道:「啊?刚刚怎么了?」 沈逾之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语气不善:「说我脾气大、不好伺候。」 蒋磬看着沈逾之别扭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嘴上却立即安抚道:「我可没有,我们沈顾问脾气天下第一好,我还怕哪天你不让我照顾你了呢。」 「我哪里需要你照顾我了?」沈逾之打满方向盘嘴硬道:「前二十多年我不认识你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那就算是我一厢情愿非要对你好吧。」蒋磬很喜欢这样鲜活生动的沈逾之——至少在对着其他人时沈逾之不会这么无所顾忌地耍着小脾气,这样的沈逾之对他来讲是独一无二的。 蒋磬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那中午我请你吃饭吧,为了答谢你给我的……生日礼物。」 既然蒋磬说要请客,沈逾之就没有再推诿,跟着蒋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 蒋磬订的是一件包房,包间内的环境很是不错,看的出来老闆对于自家饭馆格调还是很在意的。 「刚刚在医院遇见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沈逾之託着脸颊看向帮他添茶水的蒋磬:「那天就听说你和吴越那组有些收穫,是今天这个人提供的信息吗?」 「对。」蒋磬说道:「他刚和你介绍过自己,他姓杜,单字鹏,大鹏展翅的那个鹏。」 「哦,我忘记了。」沈逾之随口应了一句,没怎么上心。 「当时他帮忙疏散了现场群众,那天没出现更严重的事故也多亏有他在。」 沈逾之回忆了一下,他也担心过会出现踩踏事故,想来那天群众能那么快冷静下来也是因为杜鹏从中协调。 此时包间的屋门被敲响,服务员端着几道前菜来到了桌前,为两人布了下去。 「然后呢?他还说了别的吗?」沈逾之等服务员下去后才继续追问道:「你们那么重视,他应该还有别的证词吧。」 「对,他告诉我们他似乎看到了嫌疑人。」 「还记得那天我们和吴黎分开后听到的那声异响吗?他也听到了。」蒋磬说着便将前菜转到沈逾之的面前:「你尝尝合不合你胃口,上次应酬吃到吃这家店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你。」 沈逾之尝了一口,果然很符合他的口味:「很好吃,可以加到我的固定菜单了。」 「不过……」沈逾之犹豫半刻,将筷子放下看向蒋磬:「那天的火灾也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第86页 「当年你父亲是从一片火海中将我救出来的,当时他为了救我伤到了胳膊,我不知道他后来……有没有留疤。」 沈逾之看向蒋磬,目光晦涩:「火自远古以来就是给人希望的图腾,然而我看到他却更多的是想到痛苦。」 蒋磬握住了沈逾之的手,所有的言语已经失去了作用——他只能紧紧握住沈逾之的手。 「我不能确定——」沈逾之捏紧眉头:「这次的纵火案其中和当年的那些人究竟有多少联繫,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吴黎的手机放在电动车上却没有被拿走。」沈逾之缓了一会,似乎好了不少,眼睛看向他送给蒋磬的腕錶:「不谋财就更危险了。」 蒋磬瞭然,沈逾之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现场的那个人真的是他,那么他的反侦查意识应该要比我们想像地更强,这也有可能不是他第一次犯案了。」 沈逾之问道:「查过一月内的火警接警记录吗?有什么发现?」 「吴越在和分局协调调取记录,今天应该能出来。」蒋磬递给沈逾之一张餐巾纸:「我今天是翘班出来的,不过吴越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又得加班了。」 这段时间临城的重案几乎是一个接着一个,吴越自从两个月前开始到现在基本没怎么休息过。沈逾之心不在焉地塞了口饭,忍不住陷入了长足的思考中。 「吃饭的时候还是不要谈工作了,沈顾问。」蒋磬看着沈逾之紧蹙的眉头说道:「下周开始你就要归队上班了,不想工作都不行。所以现在还是珍惜一下休息时间吧,别想案子的事了。」 沈逾之犹豫道:「我怕他再犯案……你也知道,纵火只是他们的起点,甚至纵火会被视为连环杀手的必要要素之一。」 「不会的,在他沦为连环杀手之前至少会经歷几百次甚至几千次的纵火经歷。」 蒋磬安慰般沖沈逾之笑笑,继续说道:「沈顾问忘记了吗?自称『山姆之子』的大卫伯克维茨也是经过了几千次纵火后才开始亲自动手杀人。」 「而且他每次纵火后都会——」 蒋磬话没说完便止在一半,与沈逾之对上视线,两人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类似的情绪。沈逾之放下碗筷,左手拇指抵在太阳穴上,右手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桌面,轻声说道: 「——都会自渎。」 「纵火总和暴力犯罪有着些暧昧不清的联繫,像是一座隐形的桥樑,构架起了两者间的联繫。」 蒋磬贊同道:「罪犯同样也不是为了金钱、泄愤或者任何政治立场而进行的纵火,我们在这近一周内没有收到任何人对于纵火案的立场表明。你们心理学上是不是称其为——纵火癖?」 「专有名词是病理性纵火,多发人群是受到父母长期忽视,或受到父母长期打压的青少年人群。」 沈逾之看向蒋磬,目光带了几分抱歉:「下午的治疗可能要推迟了,晚上再进行可以吗?」 「我想我现在应该能对嫌疑人做出一份简单的画像了。」 第43章 逻辑阈值 43 晌午过后,临城的气温便持续走高。今年夏天的临城格外潮湿、炎热,尤其是下午热浪卷过后,直将那些想要出门人们逼退在空调房中。 吴越顶着烈日站在海天年华的火灾现场,没好气地看着面前两尊神。 「我说,你俩能不能不要成天黏一起啊。」吴越带上一次性胶皮手套,翻越过警方的围栏:「我也就是个劳苦命了,昨天喝那么多今天还得继续上班,现在大中午又要被叫出来卖命。」 吴越越说越难过,他昨天半夜回家不仅没有人愿意照顾他,任凭他一个人在沙发上睡到了天亮,吴黎半夜起床看到他还拿了他的手机给自己转了几千块钱,刚好报销被纵火的小电驴和手机。 吴越悲从中来,于是气急败坏地和蒋磬和说道:「蒋助理,你今天可不是寿星了,你一会最好是有什么发现,不然我必和你不算完!」 「听蒋磬说你们这两天在和分局协调这几个月市里纵火案的报警信息。」沈逾之不置喙吴越的威胁,而是开门见山道:「有结果了吗?我想听一下。」 吴越闻言,立马换了张一本正经的表情。他对着沈逾之努了努嘴,几人一同看向一旁的周超。 周超被几道瞬间看过来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于是飞快说道:「今天上午刚和我对接了全部卷宗,哎你们别看我了!」 「这三个月内消防那边有记录的火警出警记录一共有二百六十九起,其中被判定为失火的有一百九十二起,剩下的七十七起火灾中有七十四起已经破获,筛到最后的只有三起案件了。」 「这三起案件有一起是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已经处在了对嫌疑人的通缉状态,一起是咱们刚接手过来的这个案件——剩下一起是四周前的一个案件。」 几个人听到四周前这个时间点心中皆是提起了神来,他们对这个时间点都十分熟悉,那差不多是林雨深的自杀案刚刚破获之时,那段时间的沈逾之还在医院养病。 「时间这么早?」吴越有些难以置信:「一个月还没破获吗?这是哪个局负责的案子啊?要是换到咱们这,不得被邓局踹进海里餵鱼?」 周超掏出手机翻看起了聊天记录,终于在某个pdf文档里翻到了这宗案件的电子简纲:「是中阳区辖区内发生的案件……怪不得了,中阳区那边是老城区,紧靠着老火车站,路网复杂,人员的流动性也大,想来是能得到的线索也有限吧。」 第87页 吴越却不接受这个藉口:「硬体条件再有限也总有目击证人吧?中阳区分局废物到连人证都找不到吗?」 「老大,你还真别说。」周超一乐,说道:「发生火灾的一个非法的烧烤摊,火灾发生还是在后半夜。着火的是临近烧烤摊旁边的一堆杂物,当时老闆还正巧在睡觉——根本没人说得清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吴越被噎了一下:「这种小贩真是……」 蒋磬思考了片刻问道:「没有一点线索吗?现场的痕迹他们是怎么说的?那老闆有仇家吗——像他们这种商贩想要在那种条件下谋一份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社会背景调查得怎么样?」 「这……要不蒋哥,我回去把这些文件发给你?我光看了个大概。」周超被蒋磬一系列的问题问住了。他也刚拿到这些文件没多久,只挑选了几份比较重要的看,整份卷宗还没来得及细看。 蒋磬心想这样也好,一转身却发现沈逾之失去了踪影。他忙环顾周围,最后竟然在不远的灌木丛——也就是那天晚上发出异响的树丛后发现了沈逾之的半截头髮。 蒋磬看到沈逾之的那半截发尾和几乎完全被遮住的身体,不由想到了那个病人撑伞装作自己是香菇的冷笑话。 于是蹲着的沈逾之听见了从头顶上传来的蒋磬带笑的声音。 「刚刚话说一半你就不见了,在看什么呢?」 沈逾之抬起头来,不知道蒋磬在笑什么,于是有些不解地说道:「你笑什么呀?我在代入呢。」 「代入?」蒋磬的笑意愈加明朗,似乎沈逾之真的在代入自己是一颗香菇一样。 沈逾之站起身来,然而由于起身速度过快眼前黑了一片。他下意识搭住了身边蒋磬的肩膀,而蒋磬正好顺势扶住了他。 「慢点起,你病还没好全。」半晌,蒋磬见沈逾之恢復过来后便松开了手:「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太劳累了,这样才能好得快些。」 沈逾之应了一声,似乎没有把蒋磬的话放在心上,飞快地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那天这边果然有人站过,你看这边。」 沈逾之指向两人面前的草皮:「这边的草皮上有明显被踩压过的痕迹,而且应该是有人在蹲下过,这块地方的受力不是很均匀。」 「所以在这蹲过的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嫌疑人。」蒋磬贊同道:「这前面的灌木丛正好能够隐藏身形,我刚刚在外面看也找了好久才发现你在这里蹲着的。那天晚上视野不好,要是在这里真藏了一个人,我们发现不了也很正常。」 「对。」 沈逾之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了蒋磬。蒋磬比沈逾之高出了层头皮,肩膀也只宽出了沈逾之半肩,整个人看起来却要比他大上一号。 起初蒋磬被沈逾之打量得有些别扭,然而他不消片刻便立马读懂了他的意图,于是主动说道:「换我去试试?」 沈逾之应了一声,站到了石板路上往灌木丛边一看——蒋磬的半个身子都探在外面,身材高大的他费力将自己蜷缩在了方寸之间,这画面怎么看怎么都颇具喜感。 「好兄弟,我的兄弟蒋磬!」吴越一眼便见蒋磬这滑稽的样子,毫不留情地嘲笑道:「你怎么变成了蘑菇了?小任,快把我车上那把黑伞拿出来给你蒋哥打上,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蒋磬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拍了拍衣尾的尘土:「你认我当爹也没好处,你娶媳妇我是不会掏一分钱的。」 随后他赶在吴越发作前说道:「既然能看到我,那么嫌疑人的体型应该是要比我瘦的——起码是要和沈顾问那样。」 沈逾之云淡风轻道:「是生病后的沈顾问。」 「嗯,沈顾问说得对。」蒋磬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联想起沈逾之前几天还在抱怨自己添膘的话,连声音都带了几分不可觉察的纵容:「生病后的沈顾问身体大不如前,所以嫌疑人便符合我们之前的推测——」 「青春期的孩子正处于长个抽条的阶段,同时也符合所谓有『纵火癖』人群的年龄阶段。」 吴越一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但听到「纵火癖」时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看向两人总结道:「我明白了,纵火癖多发于男性身上,这样一来我们要找的人是一名缺乏父母关注的青春期男性学生——」 蒋磬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还认为嫌疑人在纵火后会有自渎的可能性,但是现场并没有发现相关的线索。」 「还有一种可能。」沈逾之慢条斯理地说道:「他很小心,在自渎的时候没有留下任何的生物证据,但是——」 「有另外以种很有可能出现在他的身上,并且刺激性仅次于纵火和自渎的行为,同时又与纵火癖存在着某些逻辑上的递进关系。」 「——周超,去查一查附近的初高中学生中曾经遇到过、或者记录在案的露阴癖吧。」 - 半小时后,几人回到了市局办公室,他们在纵火现场并没有发现嫌疑人残余的任何生物证据,仅有的便是一块留有被踩踏痕迹的草皮和沈逾之对于嫌疑人的初步画像。 此时的沈逾之却在二组办公室内的档案机面前紧皱眉头,他的身旁还站着吴越和蒋磬,和他一同查看一个月前纵火案的细宗。 「……七月二日凌晨三点五十三分,临城市中阳区人民大道上的烧烤摊失火,后经查实火灾是从烧烤摊旁的杂物堆处开始,有人为纵火的痕迹。」 第88页 「本次火灾造成了烧烤摊老闆孙亮二级烧伤,由于救援及时,除烧烤摊外没有群众生命财产损失……」 读至此处,沈逾之的眉头更是攒了起来,于是蒋磬替他读了下去:「据孙亮回忆,看当时的顾客走得差不多了,他便打了个盹,直到火着起到他身上后他才被侄子叫醒,并未发现可疑纵火人员。」 「孙亮自述他平时为人处世颇为圆滑,几乎没有任何对家,就连当地收保护费的地头蛇,他都与之相处不错。」 吴越说道:「他侄子心也挺大的,自己舅舅还在睡觉,他倒跑去上厕所,回来一看自己大舅半边都被点燃了。」 「不对。」沈逾之出声,打断道吴越说道:「不对劲。」 吴越闻言有些不高兴:「怎么不对劲?这不是笔录上明明白白写着的吗?」 「哪里不对劲?」蒋磬见沈逾之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人家说的是烧烤摊的案子不对劲,没人质疑你的復读能力。」 沈逾之犹豫了片刻:「这个案件伤到人了。」 他将座椅向后退了段距离,看向蒋磬和吴越: 「之前说过,纵火癖在逻辑上存在一定的升级心理,他们往往是从最低级的如露阴癖、偷窃癖开始。当他们的阈值上升,那些简单的癖好逐渐无法满足他们后,他们便会升级为伤害性更强的纵火行为。」 「同理,纵火行为对他们来讲也是存在着一个逐步提升的阈值的。」 沈逾之将屏幕中孙亮的二级烧伤放大,展示给两人看。 「烧烤店纵火案的嫌疑人不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人。根据现场侦查,着火点离孙亮很近,嫌疑人放火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避开孙亮,也就是说他是冲着点着孙亮而点的火。」 说着,沈逾之又将电动车纵火案的卷宗调了出来: 「但电动车的这个案子,嫌疑人特意找了个无人空地上的电动车——他是在尽量避开不要伤到人。」 「他是个新手。」蒋磬说道:「他还没有上升到通过伤人来获得快感,所以这次的纵火案和一个月前烧烤摊的案子不存在逻辑上的联繫。」 吴越抽了口气,难以置信道:「也就是说,有两个纵火犯隐藏在临城?」 沈逾之点了点头,看向窗外仿佛火穿云般的晚霞,烧的天际都染上了一层薄红。那云层仿佛示意着脉脉夕阳,又似鲜活跳动的希望之光。 最终,沈逾之还是移回了双眸,垂视着面前的方寸硝板,安静地听着蒋磬低沉却又清晰有力的声音: 「他上次的纵火是青涩的、克制的,他并没得到完全的满足,他很快就会从那份扭曲的快感中清醒过来。他只会更加眷恋那份难得的快感,他下次的案件可就会有行为升级了。」 「我怕他下次很快便要犯案,我们需要抓紧时间了。」 「——至于另一个人,」蒋磬看向吴越:「我认为我们需要重新走一遍流程。」 「一定有什么分局遗漏掉的线索。」 作者有话说: 小蒋:你在做什么? 小沈:我是一颗强壮的香菇。 第44章 lior 44 几人根据沈逾之的嫌疑人画像,又查了许久近几个月的报警记录,然而结果却让他们扑了个空——不仅是没有发现露阴癖,就连记录在案的骚扰案件都屈指可数。 吴越终于从案件中拔出了目光,转身看向窗户,惊觉现在窗外的天色早已沉下去,再一抬头发现挂表上的时间早就超过了他们平常的吃饭时间。 于是他推开座椅站起,抻起个长长的懒腰,和几人说道:「先吃饭?鲁迅曾经说过,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今晚加班,哥请你们吃饭。」 他们再次去了那间苍蝇小馆,然而在这次饭桌上却格外沉默,连任凯脸上都不免染上了几分愁云——他们目前对于嫌疑人的推测,除了沈逾之的一份人物画像,其余都还没有一点进展。 见大家都一副苦相,吴越坐不住了,清了清嗓子主动说道:「——正好我们可以理一理思路,如果我们的方向没出问题,那么这个人就没道理无影无踪。」 任凯仍旧满目愁云,连吃了两碗饭也没有缓解他的忧心忡忡:「老大,那你说我们该怎么继续?报警记录这条线断了我们就进死胡同了啊……」 吴越放下碗筷怒瞪了任凯一眼,听不得这种丧气话:「那就扩大范围,我不信这么大个临城两个月以来一次类似案件都找不出来?又不是人人都是合法市民,不然要我们做什么?」 「沈顾问,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往哪个方向走比较好呢?」 「吴组长的思路没有问题,按他说得做就可以。」沈逾之回答道,声音中都不免染上了几分劳乏。 他似乎没太有精力应付吴越,看上去都有些精神不济。这段时间他的作息十分健康规律,每日晨兴夜寐,现在忽然连续劳累两天,他便表现出了几分疲惫,大概是还没有重新适应这样强度的工作。 蒋磬为沈逾之顺了顺后背,目光紧紧黏在沈逾之身上,头也不抬地对吴越说道: 「有另外一个思路,我们也可以往那方面考虑一下,学生周内是无法出校门的。」 这几年临城中学改制,初中高中基本都给迁到了新开发的城北区,同时进行封闭管理,所以临城的初高中们只有周末才有条件出去校门。 第89页 吴越强行忽视了两人间似有似无的暧昧气氛,铿锵有力地说道:「你的意思是嫌疑人的活动范围和时间都很有限——即使是他对女生进行了骚扰,上报到学校也大概率被学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逾之点了点头问道:「如果纵火犯真的和我所做得人物画像一样是一名学生,那么他想要再次犯罪,这周末或者下周末会是他最好的选择——不过我更倾向于会是下周,对于一个新手纵火犯来讲,他的犯案冷却期不会太长也不会太短,两周足够他消化上一次的快感。」 饭店内进了几桌客人,本来略显冷清的屋内即刻热闹了起来。沈逾之被吵得头痛,于是站起身来:「但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在学校内再次做出一些带有猥亵成分的举动,我建议早些和校方联繫了解情况,越早一天抓到他我们就越能避免更严重的案件发生。」 随后沈逾之揉了揉太阳穴,恹恹地和几人说道:「失陪,我去趟卫生间。」 这小饭馆往卫生间走的路刚好连着后院,站在门口便能感受到源自室外的阵阵热潮。沈逾之走进卫生间,虽说这店倒是小了点,但是他们的卫生条件确实不错的——至少一眼看去干净整洁,看起来是有人经常收拾的样子。 沈逾之昨天为了照顾蒋磬后半夜才得以休下,早晨又被迫早起,接连忙碌了一天后他终于有些撑不住了,只能独自提前出来清醒一下。他站在水池前,拧开水龙头俯下身去,满脸疲惫地将水泼到了自己的脸颊上。 只是与此同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宽慰般为他松了松肩膀。 「蒋磬?」那人站在沈逾之的身后,沈逾之没动,而是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任凭那人揽住自己的肩膀,下意识地说道:「你怎么出来了?我没事,是吴越他们吃完了吗?」 说着,他抬起头来面向镜子,然而声音却戛然而止。 ——那在镜中和他对视的人并不是他所想的蒋磬的面孔,而是一个比他高出了半头、髮丝垂在了眼尾、下颌角留有一道深色疤痕的男人。 「……钟霁。」沈逾之深吸一口气,没有动弹,而是将双手撑在了水池两侧,抬起双眼看向镜中的男人:「是你干的。」 钟霁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道:「好像比以前瘦了点,是前段时间姓许的案子累到你了吗?」 沈逾之皱起眉头,看向他肩膀上的那只手,对他的避而不谈很不满意,于是重新问了一遍:「回答我的问题,装傻在我这没有用处。」 钟霁露出了笑容,脸侧的疤痕由下颌骨处被拉扯到了脸上。他的右臂架到了沈逾之的胸前,将他往自己那边带了一下,沈逾之重心不稳,向后撤了半步,眼看要摔倒,又被钟霁一把扶住。 沈逾之推了推钟霁,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于是选择作罢。而钟霁看到沈逾之的动作却是抬起了嘴角,贴在他耳边说道: 「一上来语气就这么沖?这么多年不见,你就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沈逾之移开双眼,稍微偏了下头:「别在我耳边吹气,很烦人。」 钟霁吹了声口哨,松开沈逾之向后靠去,沈逾之则是拍了拍被他压过的右肩,转身看向他。 「你刚叫我什么?蒋磬?」钟霁向屋内看了一眼,不由发出一声嗤笑:「没看出来啊lior,你竟然好这口。我上次让他帮我带的问好他带到了吗?」 沈逾之眉头紧蹙,蒋磬从未和他说过他曾经和钟霁见过面。他没有妄动,不理会他的嘲笑,陈述道:「林雨深的案子和烧烤摊的案子都是你们做的。」 「你们想做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或者说想要得到什么?」 钟霁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然而下一秒顿时捧腹起来。钟霁笑了许久,应和着店内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沈逾之却面无表情地看着钟霁笑到躬起身体,再次说道:「你有病吗?有病就去治,没事别过来找我发癫。」 钟霁抹了把眼泪,声音仍旧带笑:「我就是觉得有意思,沈逾之你现在是学心理的高材生了——你说,什么情况下人的性格能多年分毫不变?你这幅样子总让我想到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那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可真是一点没变啊。」 钟霁说道最后声音愈加咬牙切齿,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着。 沈逾之看着钟霁的脸渐渐失去耐心,于是拨开钟霁向外走去:「滚开,好好在你的国外待着,没事别来找我,也让你们的人别来烦我。」 「可不是我找你事。」钟霁伸手拦住沈逾之,沈逾之一脸不耐地看向他,而他却一脸无辜道:「我澄清一下哈,这些和我真没什么关系,我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到你——你忘了?我脸上这道疤还是你给我留下的。」 他仰起头,露出了自己下颌骨上的那一道疤痕。那道疤痕似乎已经有了不少年岁,颜色几乎与肤色无异,只有留在上面的增生能显露出这伤口曾经的狰狞。 钟霁声音深情,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慄:「说实在的,其实我还是更想弄死你,只是老闆不让啊。」 沈逾之一阵恶寒,忍不住骂道:「……你他妈别噁心我。」 「你不惊讶吗?你果然知道老闆没死?」钟霁表情有些意外,然而几秒后便笑道:「行吧,看来我应该是赌输了。我替我们老闆向你再次提出邀请——lior,回来吧,我们需要你。」 第90页 沈逾之完全失去了耐心,皱着眉头攥起拳头,也不顾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是否占优,下一秒便挥向了钟霁带着疤痕的左脸—— 「沈逾之,你还好吗?吴越他们吃完准备走了。我看你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要不早点回去——」 钟霁伸手轻易地拦下来沈逾之的右拳,还分神看向了门口的蒋磬,贴在沈逾之身侧嘲笑道:「呦,你还是这么会让人为你赴汤蹈火,养的狗这么快就追出来了?」 他将沈逾之的力卸掉半分继续道:「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这些年懈怠了不少。」 蒋磬瞳孔紧缩,身体瞬间紧绷了起来,右手扶在门框上,堵住了通向后院的路: 「——放开他。」 钟霁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 随后钟霁便从右腿上的绑腿刀带上抽出了一把匕首,反握在胸前,一脸阴鸷地看向蒋磬。 瞬间,夏日中潮湿黏腻仿佛通通在此刻向蒋磬袭来,蒋磬似乎可以清晰地嗅到这些老房子独有的气味。他此刻的感官似乎延迟了数十倍,而钟霁手持匕首向他冲来的动作,在他眼中似乎也变成了电影中的那些慢镜头。 「蒋磬!」沈逾之反手撑在水池的白瓷檯面上刚刚站稳,再抬头便眼尖地看到钟霁左手上的动作,于是大声喊道:「小心身侧——」 蒋磬闻言立即反应过来,随后飞速地抓住钟霁握着匕首的右手,同时又一脚踹向了他的左腰,却被钟霁提前低防,险险擦过他的身侧。 钟霁侧脸看向身后还在喘粗气的沈逾之,沖他笑了一下,随后又再次转向蒋磬,一脚向前踹去,蒋磬迫不得已连连后退,两人移到了饭馆的后院杂物堆前。 应和着月色,蒋磬无法看清钟霁的表情,只能借着周围微弱的灯光看清他的一道狰狞的身影,同时也感受到了钟霁右臂下了狠力要将手中的匕首推进自己的喉口。 「能看到我的这道伤口吗?」蒋磬与钟霁对峙,两人都无法从对方身上讨到半分好处,于是钟霁轻笑一声说道:「沈逾之在你身上留下了什么只属于他的东西吗?看看我这这道疤——是他十年前送给我的。」 十年前——又是十年前? 蒋磬双手抵住刀柄,无暇分心思考钟霁的言外之意。他将头向一侧拧过,借着手上发力将钟霁的右手卸掉半分,趁着他还未扣回刀柄的瞬间,他竟也送开了一只手,握在了钟霁那只右手上—— 「——蒋磬!」沈逾之冲进院子里,瞬间便看到了钟霁堪堪要刺进蒋磬喉咙的匕首。然而下一秒,蒋磬的右手就用了十二分的力,一把将钟霁的右手拧过了一百八十度。钟霁闷哼一声,手中的匕首也应声而落。 「你什么意思。」蒋磬反身将钟霁压在了地上,虎口卡在钟霁的喉咙上,向上抬去,看到了他所说的那道足有二三十厘米的伤疤。 ——那是一张年轻的面孔,似乎比沈逾之还要小上几岁。虽然他的打扮不修边幅,连带着半长的头髮也垂落在了地面,即使是手腕脱臼、身处劣势也没有露出丝毫怯意——蒋磬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天台上拿枪抵在自己肩膀上的沈逾之,与现在面前的钟霁的表情渐渐重合了起来。 「十年前……你是十年前绑架案的受害者。」蒋磬看着钟霁的脸,仔细分辨着。 「我父母的死和你们有没有关系?」蒋磬脖颈上的血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滑,落在了钟霁的胸前,晕染出了片片血花。但他没有在意,周围的环境和人通通向后流转过去,他和钟霁仿佛进入了一个四处无人的空间。于是蒋磬手上又多用了几分力气:「——回答我。」 「你叫蒋磬?」钟霁左手虚虚抬起,沖蒋磬笑了笑:「我还认识个别的姓蒋的人,你们倒是长得有点像——你说的是他吗?」 「如果你是他,你是选择拯救那些无辜的生命,还是选择抛下他们对你的求救来抓我?」 「你猜猜沈逾之会怎么选?」 蒋磬一愣,然而下一秒钟霁的左拳便直直地飞到了他的脸颊上,右腹的痛觉也随即而至。蒋磬下意识松开了双手,又被钟霁后摔在地,他的眼前被黑暗占领,触感和听觉也渐渐回归了现实。 他感受到了一双布满茧痕的手托起他的脸颊,架住了他的双臂将他拖进了怀中,吴越的声音也瞬间占领了在他的耳畔。 「妈的,怎么这时候着火了——任凯和我去追那不要命的疯小子,周超你在这待着,等火警过来!」 蒋磬似乎被置入了一个燥热的空间,他费劲全力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沈逾之略带焦急的面孔。 ——和余光内触手可及的橙色火光。 作者有话说: 钟霁:我崆峒 第45章 吻 45 蒋磬撑起在水泥地面上,望向吴越飞驰的方向。院外不远处火光映照在他的脸颊上,形成了忽明忽暗交错的分界线。呛人的烟味伴随着灰烬捲入了蒋磬的口鼻中,蒋磬忍不住掩住口鼻,发出了阵阵咳嗽声。 沈逾之眼见着火苗欲将要越过那堵围墙的阻拦,连不远处撑起的木樑都应声而倒,于是连忙拉起蒋磬,逆着周围嘈杂的叫嚷声,向外奔去。 蒋磬仍旧没有回过神,任由沈逾之拽着他跑到安全的地方。蒋磬脑中一片混乱,钟霁、沈逾之与父母的身影交错出现,这一切竟组成了他一直想要追求的东西——他认识自己的父亲,他知道父亲去世的真相! 第91页 蒋磬挣扎着站起身来,沉默地将沈逾之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掌甩开,想要起身往钟霁的方向追去。 「……蒋磬。」沈逾之被甩开后愣了半秒,随即又再次抓住了蒋磬的手腕说道:「别追了……这边火警马上来了,我们还要维持现场秩序。」 沈逾之欲言又止,停顿半刻,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说道:「他……钟霁既然敢来只身找我,那么他一定有逃跑的万全之策。」 「……以我对他的了解,吴越不可能抓到他。」 蒋磬看向沈逾之,瞳孔中映照出不远处的层层火苗:「你很了解他,你们认识了很久。」 还未等沈逾之解释,蒋磬便又再次抢先质问道:「沈顾问,为什么这一切总和你有关系?为什么你总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蒋磬紧紧捏住了沈逾之的肩膀,垂下头去声音渐消:「……十年前我没能做任何事就结束了,十年后……我不想再这样了。」 沈逾之抿起嘴唇,肩膀上的阵阵刺痛提醒他伤口已然再度裂开。然而他却无法说出一句话,一句话都无法说出——他没有能力坦然面对蒋磬的诘问。沈逾之悲哀地发现,蒋磬所正在经歷的无能为力不仅是他的事实,也陈述了沈逾之近半生的无奈。 沈逾之低下头去审视自己,自己的双手仍在颤抖,而蒋磬撑着地面的双臂的同样也在微微发着抖,似目空一切的愤怒,又似虔诚万分的忏悔。 「蒋哥、沈顾问,火警已经来了!可刚刚老闆突然和我说想起来后厨还存放了个煤气罐……火马上就要蔓延过去了,屋里面还有两个消防员——」 沈逾之闻言飞快地拧回了头,眼底发红,目光随即追随去了一旁腾起红焰的房屋,房梁在火焰的吱嘎作响中应声倒地。他声音瑟瑟,甚至因为焦急喊破了音: 「——快!疏散群众!远离现场三百米以上!能联繫到那几个消防员吗,他们的队长呢?让他们先把煤气罐搬出来,以保障自己的安全为前提——」 砰—— 然而就在此刻,一股热浪捲起周围的景物,唿啸着冲击众人而来,沈逾之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那一抹点亮整个夜空的火光。蒋磬率先反应过来,不顾一切地翻过身去,牢牢地将沈逾之护在身下。 顿时,刺鼻的气味将所有人环绕,沈逾之的双耳出现了短暂的耳鸣,尖锐地提醒着他这一切的惨剧并不是他妄图的臆想。 沈逾之的下巴枕在蒋磬的肩膀上,两人之间贴得很近,沈逾之却仍旧无法听清蒋磬在说什么,只能凭藉着心跳连通的频率,感受到对方奋力地跳着心脏。 「……不是他。」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甚至蒋磬的胳膊开始微微发麻,沈逾之才喃喃发出一道声音。于是蒋磬劫后余生般将沈逾之拥得更紧了,一同刚刚那些情绪,全部接回到了正轨上。 「不是什么?」蒋磬在沈逾之的耳边问道。 「这次的纵火犯是另外一个人……」沈逾之的脑袋反射性地往外移动几寸,却被蒋磬沾着土灰与鲜血的左手用力扣了回去,捂在了自己肩窝。 「……不是我们正在寻找的那名中学学生。」 - 蒋磬和沈逾之两人坐在市局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尴尬。 沈逾之抽出了二组的备用药箱——虽然到现在为止似乎只有他一人在使用。沈逾之背对蒋磬,单手褪去半截上衣,露出了漂亮的嵴部线条和背上几道不细看便无法察觉的伤疤。 他上衣的肩膀位置洇出了血迹,留在他的白t上就更加明显了。 蒋磬盯了一会,终于在沈逾之从药箱中拿出酒精的时候站起身阻止道:「别用酒精,刺激性太强了。」 谁知沈逾之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手略微一抖,手中的酒精便直接往伤口上倒了下去。酒精顺着他的指节滴滴答答地流淌到了地上,除此之外,蒋磬还听到了沈逾之平静的唿吸声,似乎往伤口上直接倾倒酒精的不是他一样。 沈逾之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起了自己的动作。 于是屋内再次重归沉默——沈逾之继续为自己消毒,而蒋磬则是继续牢牢盯在他身上,似乎一点细节也不愿放过。 「海天年华案子不是钟霁做的,烧烤摊那个案件更像是他们的作风。」 沈逾之将半瓶酒精用完,随手将空塑料瓶连同染了血的棉t一同扔进垃圾桶内,拿起一旁蒋磬不知什么时候留在二组的备用衬衣: 「这次的也不是,是另外一个人。」 这件衬衣对于沈逾之来讲有点宽松,半袖几乎已经垂到了手肘处。不过沈逾之却不甚在意,慢条斯理地将纽扣一颗一颗悉数扣好。 「三起案子的差异性太大,烧烤摊的犯案近乎完美,连蛛丝马迹的线索都难被我们找到;海天年华的电动车纵火虽然有着于众人面前表演性质,但却没有伤到任何人。」 沈逾之低下头去,吊灯的冷光映照在他的脸畔上,他双手交错在一起,说道:「今天的不一样。」 「钟霁不会搞这些背后伤人的把戏,他从来都是想什么便说什么。就比如他说他想杀了我,那便是他想要亲手了结我的生命——最好是亲手按在我的脖颈上,一点一点收紧双手,他享受这种快感。」 「所以他不会做出像纵火这种缓慢又不够痛快的选择。」 第92页 沈逾之停顿片刻,看着手边洁白的医药箱继续说道:「……不过他倒是有可能和纵火犯认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虽然冲动但从来不是个不计后果的人……他知道我们的人都在外面,和我所谓的叙旧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沈逾之仍旧不看蒋磬,垂头研磨着手边药箱的边缘。蒋磬深吸一口气,想要打破两人之间那道似有似无的隔阂,然而就在此刻,吴越几人推门回来了。 吴越进门,直接无视了屋内怪异的气氛,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同二人说道: 「妈的,那小子有人在外接应,老子两条腿根本追不上他们四个轱辘的,让他跑了不说还挨了顿邓局的骂。」 蒋磬迟疑片刻,心存侥倖地问道:「医院有消息吗?那两个消防员……」 「……没救回来,人在救护车上时就已经不行了。」吴越闭上双眼,咬牙切齿道:「老子头一回这么窝囊——操,让他在我眼皮底下跑了。」 沈逾之拿桌上吴越带回来文档的手一顿,随即右手攥成拳头,又无力地松开。 「妈的,赶紧去查临城所有的初中、高中!老子就不信一个小兔崽子能这么嚣张!」 屋内的气氛格外压抑,沈逾之惨白着脸咳嗽了几声。蒋磬看了他半晌,随后和吴越说道: 「这次不是那个学生,他的阈值升级不会这么快。」 「火是从后院外先燃起来的,一墙之隔便是餐馆厨房。然而要是想从外面走到杂物堆积的围墙之外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同样起火点不仅不显眼而且老闆说是一周前刚刚新建的,目的就是将外巷阻隔开来——他提前踩过点,目的就是为了点燃那只后厨的煤气罐。」 蒋磬一边说眼神一边飘向沈逾之,沈逾之此时坐在了办公室的软沙发上,双眼紧闭,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这样一来,兇手必须要同时熟悉对饭馆内的布局和围墙外巷的道路结构。离上次的电瓶车纵火案仅仅过去一周,作为一名一周只有机会出校两次的学生来讲,他熟悉现场的时间十分有限。」 沈逾之翻了下身,随手拿起沙发上蒋磬放在办公室内的空调毯,遮住了双眼。 蒋磬给吴越使了个眼色,吴越瞥见垃圾桶内一片暗红的衣服,这回倒是十分体贴。 「我记得沈顾问是不是又受伤了?伤口崩开了?我看你今天晚上精神都不太好,你就先回去吧,我帮你打车——我派蒋磬送你回家!」 蒋磬和吴越不愧是多年的好兄弟,蒋磬沖吴越比了个手势吴越便立即反应了过来,知道他想问沈逾之些关于钟霁的问题,于是立马话锋一转,安排起了两人。 沈逾之闻言没有推脱,一脸疲倦地站起身来与几人告别。在众人的目送下,蒋磬「咔」的一声牢牢带紧了屋门。 沈逾之没等蒋磬,一个人沉默地沿着昏暗的走廊向前踱步。他的步子迈得缓慢,整个人仿佛无法踩到实处般,连地面的影子都在陪着他的身形影影绰绰。 蒋磬连忙快步赶了上去,一把捉住沈逾之的手腕,将他拽停在半路。 沈逾之没有回头,仍旧低着头紧盯着脚尖。 「抱歉,我之前说了重话。」蒋磬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原谅我的冲动。」 沈逾之不说话,也没有动作,任由蒋磬顺着手腕牵住了他的手。 窗外传来了夜半树叶的簌簌声,夹杂着夜鸣虫的悠长的鸣叫,令人平静又安谧。 沈逾之嘆了口气,轻轻晃了晃两人连在一起——或者说是蒋磬执意握住的手。 「我不是在怪你。」沈逾之的声音似乎悬浮在了半空:「我是在怪我自己太无能、太软弱,十年过去了却丝毫没有见长。」 「林雨深、苏棠……还有那两个年轻的消防员,蒋磬,也包括你……你们本都该有更幸福更美好的人生,却通通断送在了我的手中。」 沈逾之在昏暗闪烁的白炽灯下看向蒋磬,对方的瞳孔中映照出了自己憔悴的面容。 这样的表情在沈逾之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展露过了。 「我和钟霁十年前就认识,他和我是那一批活到最后的两个小孩。」 「我们有相似的经歷,被迫与同龄人互相残杀,又被迫做些无论在道德或者法律中都无法被接受的事情。」 「他比我小一岁,所以在那段时间中,我一直很照顾他,只是——」 沈逾之一顿,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他抿起嘴唇,继续说道: 「当最后他们和我说,只要杀掉钟霁和那个绑我走的绑架犯,我就能回去……回家去。」 蒋磬忽然想起了钟霁脸上的那一长道伤疤,想起来钟霁口中所谓属于沈逾之的东西。 然而现在再回想起来,那道疤痕上除了刻骨的痛楚和钟霁滔天的恨意,大概也有着来自沈逾之的懦弱与悔恨。 沈逾之双手颤抖,那些尘封的记忆和卑劣的自己悉数涌到了自己眼前——钟霁对他的诘问、绑架案的那些他本应早就忘记的细节、十年前钟霁扼住他脖子时狰狞的表情。 ——如果当时让他杀死就好了。 沈逾之无法自抑地想着,眼底闪过亮痕迹。等不及蒋磬多看,随即便消失在这无垠的黑暗中。 只是在下一秒,他的脸颊就被捧了起来。沈逾之呆呆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蒋磬,唇间一软,连同那颗本该无人知晓的眼底潮湿,也被一同捕获。 第93页 珍藏在了那人虔诚晦涩的心底。 作者有话说: (?)`w′(ヾ) ??? 第46章 曾经 46 走廊中的声控灯因为静谧的环境熄灭了下去。 沈逾之呆呆地看向蒋磬放大了无数倍的面孔,蒋磬与他相距咫尺的睫毛在月光映照下略微颤抖着,他甚至感受到自己周遭的温度也因为蒋磬贴在他脸畔上炙热的掌心而温暖了许多。 蒋磬垂眸看向宕机在原地的沈逾之,又一个吻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 ——那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和蒋磬给他带来的感受相似,都是极其温柔和耐心的。 沈逾之的脸有些发热,在蒋磬扣住他的后脑勺时,他忍不住偷偷探向了自己湿润的嘴唇。然而他却仅仅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便飞快地撤回了手,垂在身侧后又悄然攥起。 蒋磬撤回撑在沈逾之脑后的手,将他紧绷的右拳慢慢打开,贴在自己唇边低语道: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 「不是你的错。」 走廊的灯光应声而至,照亮在他们的头顶。两人脚下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仿佛是奥菲斯虔诚地为奥丽黛所祈祷着——直到追入冥河前的那一刻。 沈逾之任由蒋磬穿过指缝与他的手交叠重合在一起。他的手指修长,连指甲都整整齐齐,然而却在掌心遍布着老茧,似乎在无声地向蒋磬诉说着自己的过去。 ——那些说得出口的,那些说不出口。 沈逾之的指节略微颤了几下:「走吧。」 他的声音有些缥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蒋磬看向沈逾之强装镇定的脸庞,像是被蛊惑般,将贴在沈逾之腰侧的手移到了他的后颈。沈逾之哆嗦了一下,下一秒钟蒋磬便再次轻车熟路地凑近他的嘴唇。 只是这一次他却没能如愿以偿,沈逾之伸手抵住他的双眼,将蒋磬截停在一半。 蒋磬眼前一暗,视野被遮盖地严严实实。 但是他却只能看到沈逾之。 「蒋磬,你别……」蒋磬听到沈逾之这样叫他的名字。 他很喜欢沈逾之略微拖着鼻音叫他名字的声音,像是带了几分讨饶。虽然他知道这大概是沈逾之累了,因为每次他这么叫自己的时候总会是他最劳累的时刻——有时蒋磬忍不住故意在他疲惫的时刻引诱他叫出自己的名字。 温柔寡言的蒋总在沈助理面前变成了不折不扣的混蛋。 - 蒋磬没有再折返回去警局,而是和沈逾之一同回去了他家。 当蒋磬站在楼下看向竖起的高楼时,便开始考虑在沈逾之家对门买房的可行性——他想再多靠近沈逾之一点。 他有私心,他想看到沈逾之更多的一面。 蒋磬看向身边的沈逾之,他大概已经缓了过来,只是似乎仍旧对于刚刚走廊中那一枚冲动的吻有些难为情。他目光垂在前方,一路上便如此沉默着,只能通过他髮丝遮挡的耳廓能窥探到他的几分心情。 此时已经几近午夜,小区内一片静谧,就连夏蝉也懒得鸣叫,渐渐消下了声音。 「我当时没有想……杀掉钟霁。」 沈逾之清透的声音在长久点亮的门厅中响起。他的声音已然恢復为平常的状态,只是蒋磬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声底的一丝嗡鼻音。 「先是老郭……就是那个绑架我的犯人……然后才是钟霁。」 「我们当时在森林中,很大……我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使。」 沈逾之将钥匙缓缓插入门锁中,向蒋磬解释起他想了解的一切。 「最后我和钟霁站到了他们面前,随后他们便给了我一个选择——杀掉钟霁,然后我就可以回家,或者……」 沈逾之推开房门,却没有第一时间点开灯光,而是闭上双眼: 「或者我和他,一个都别想活。」 沈逾之的左手贴在开关上,似乎是因为牵动了伤口而颤动起来。 于是蒋磬抚在了他的手背之上。 「然后……我一直以为是整起绑架案关键人物的蒋叔叔,突然开枪杀死了那几个人。」 开关轻微地作响,蒋磬为沈逾之点亮了整间的灯光。 「……本来,蒋叔叔告诉我……本来他不应该这么早反水,他的目的是抓出绑架案的核心人物来,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潜伏了那么久,那场绑架案也不是起点,而是……终点。」 顺着沈逾之的陈述,蒋磬似乎也回到了那段时间。记忆中的父亲的公司大概是在十二年前忽然开始忙碌了起来,经常是几周几周地不回家。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父亲便总是一个人将自己锁在书房内谁也不见,只有母亲才能与父亲说上话,父亲也只与母亲说话,但是每每谈话却总是一些他无法理解的隐晦内容。 「钟霁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我永远记得他当时的模样,他看向我的眼神从信任……变成了仇恨。」 沈逾之仿佛是只需要一个倾诉的档口,将自己这些年隐没的痛苦向蒋磬悉数揭开: 「他甚至在蒋叔叔救了我们之后,想要杀掉我……他的双手在我脖颈上紧缩,我没想要反抗,但是我却无法自抑地挣扎着,丑陋地、卑鄙地寻求一线生机。」 沈逾之自顾自仰倒在了洁白的床榻上,平躺着露出了修长的颈部,仿佛重现出了十年前的那个场景。 第94页 「……钟霁逃跑了,因为蒋叔叔阻止了他。我和蒋叔叔在森林中走了很久才走到了公路上……我那时候的体力根本无法和成年人相提并论,蒋叔叔便时不时背着我赶路。」 「蒋叔叔很爱看书,甚至在我们在车上的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在看书。」 蒋磬忽然想起十几年前,他有次无意推开了父亲的书房,只见书架上、书桌上,甚至连父亲座椅的脚下,竟全都满满当当,摆满了各种各类的书籍。 甚至在公司父亲的办公室内,背景墙上也满满当当塞着许多的书籍。 沈逾之翻了个身,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向同样侧身躺在一旁的蒋磬问道: 「你有见过那两本书吗?」 「一本是阿图葛文德的《最好的告别》,另一本是埃里克霍弗的《狂热分子》——我后来也曾经读过这两本书,这两本书对我来讲无论从哪个纬度,都曾经影响到过我的人生。」 「但我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却怎么也没能发现蒋叔叔当初对他们爱不释手的原因。其实现在再回想一下,他已经对这两本书到达了一种极其偏执的状态了。」 蒋磬愣住,瞬间便回忆起来了——他同样看过那两本书。曾经那两本书,一直摆在他父亲的书桌之上最显眼的位置。 ——如今被他带去了公司。 - 第二天清晨,沈逾之仍旧在睡梦中时,蒋磬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沈逾之家。等他到楼下时,助理已经通知司机小刘在楼下等好,接蒋磬回公司。 司机似乎已经习惯了老闆的沉默寡言,一路上不言不语安静开车,并没有在意为什么自己老闆会这么早从一个陌生人家中走出来。 蒋磬则是一路上都在回忆父亲看那两本书时候的情景。 经由沈逾之提醒,蒋磬对于过去的回忆也渐渐浮现在了眼前。蒋厉舟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总是对于那两本书爱不释手。父母去世后,他便将父母的大部分书籍放到了公司,以便不时翻阅。 蒋磬从前只当做父亲喜欢那两本书,对社会学的内容很感兴趣,于是才反覆翻看,却从未往别的方向考虑过。只是他没想到就连在和沈逾之逃跑的路上父亲也一直在看那两本书。 周末早晨的公司人并不是很多,一楼除了值班的门卫和前台外几乎也只有寥寥几人。蒋磬应付了几个的招唿后,便随手刷了门禁卡后便规规矩矩地站在电梯门前等待电梯。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即目光便转向了安静的社交软体,想看看沈逾之有没有给他发消息——沈逾之受伤的这段时间,蒋磬已经将他的生活作息摸得一清二楚,这时候也差不多是沈逾之起床的时间了。 「蒋先生?好巧,你怎么在这里?」然而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蒋磬身侧响起,蒋磬放下手机,转头一看身边竟然站着几日不见的杜鹏。 与杜鹏的热络相比,蒋磬则是更加冷淡。他的眉头一紧,并没有回覆他的问题,而是又抛出了一个问题:「杜先生怎么在这?」 杜鹏没有在意蒋磬话中的警惕,沖蒋磬笑了笑:「我是来谈合作的,你是……」 他话说了一半,随后似乎恍然大悟般睁大了双眼,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蒋……早就听说壹舟的ceo是名年轻才俊,原来我们早就见过——幸会,蒋总,我再和您进行一次自我介绍,我是来自远藤的杜鹏,这次来是想和贵公司谈一笔生意合作的。」 说着,杜鹏向蒋磬伸出了右手,正如他们上次在医院见面时一样。 只是这次的蒋磬却无法拒绝,只能也百般不愿地伸出右手和杜鹏握了一下,寒暄道: 「好巧,杜总的父亲身体好些了吗?」 杜鹏嘆了口气,和蒋磬一起坐上了电梯,声音听上去有些惆怅:「不是很好,蒋总有所不知,我父亲得的是胰腺癌……唉,万癌之王啊,我只希望能再多陪我父亲几天……」 「但昨天晚上我父亲的主治医师刚刚找过谈过,说是父亲的病情再次恶化了……恐怕也……我一会结束后就要去医院陪他了。」 蒋磬有些动容,竟和杜鹏产生了些许惺惺相惜的感觉。他拍了拍杜鹏的肩膀宽慰道:「有时候真的是天意弄人……杜总是去九层吗?」 壹舟谈业务合作基本都是在九层,杜鹏点了点头,蒋磬便帮他按了九层,又按下了自己办公室所在的二十层。 杜鹏有些好奇:「蒋总看上去很年轻,周末怎么会来公司?还有之前在警局……」 蒋磬在知道杜鹏父亲病重后便对他多了许多耐心,并没有在意他那带了几分不礼貌的问题,而是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我是市局特聘的助理,公司这边说来惭愧,其实我出的力并没有那么多,只是董事会为我挂了个ceo的名头罢了。」 说罢,蒋磬看向他左手上的素银戒圈「杜总怎么周末也在忙,不用陪家人吗?」 「这戒指也是我戴习惯了。」杜鹏一哂,将戒指从指节上脱了下来,露出了一段浅色的痕迹:「说来也惭愧,我妻子刚刚和我离婚了……没办法,我公司的员工总要吃饭,我总得为他们奔波,我妻子……我前妻总觉得我给她的陪伴不够,我们就离婚了。」 蒋磬不想再次踩中了他的雷区,有些尴尬,刚要开口找补两句,索性九层已经到了,杜鹏便走下了电梯和蒋磬说道:「那蒋总改天我处理完自己的家务事请您吃饭——以个人的名义。」 第95页 「很荣幸能和贵公司合作。」 作者有话说: 上周加班加的我想吐……没有早于九点回过家。0存稿战士哭哭,明天尽量补上之前的! ps《最好的告别》和《狂热分子》是两本我很喜欢书,这里安利给大家,尽管读起来会有些晦涩,但阅读后真的会受益匪浅。 第47章 上帝的恩赐 47 蒋厉舟的书房隐藏在他曾经办公室的隔间内。当初父母车祸后,蒋磬便将父亲的书籍一部分带去了公司,另一部分带到了他的酒吧内。他起初是怕睹物思人,便没有在家中留存太多父母的痕迹,后来更是习惯了窝在酒吧而非家中,于是就仅仅在家中留下了几张照片。 然而蒋磬站在了书房门前时,竟然一时间有些怯意——他来的路上曾经想了许多父亲的那两本书的含义,无非都是在往十年前绑架案的秘密上靠近的。 ——比如会不会是他在卧底期间记录的绑架案涉案人员? ——比如会不会是他记录下了对方的犯案手法? ——还是说会是一份需要破译的密码文件? 蒋磬看着手中的金属把手,忽然感觉自己手握的并不是书房的门闩,而是宙斯充满恶意地送给潘多拉的那只宝匣,钥匙就握在在他手中,好奇心驱使着他,然而他却无法预知此时此刻他正在做的事到底是好还是坏。 蒋磬踌躇了半刻,随即深吸一口气,还是压动了把手。随着他的用力,沉重的实木门被悄然推开,尘封多年的门中一如他的记忆中的那样,似乎这间书房是被时间遗忘了一般,留存着许多父母的痕迹。 ——有母亲给父亲写的纸条、父亲随手扔在桌面上还没来得及盖上笔盖的钢笔、整理了一半的笔记……甚至桌边还有一只空碟。 蒋磬咳嗽几声,按了下电灯开关。所幸虽然书房常年无人进入,但天花板上的吊灯却是闪了两下后慢悠悠地亮起,被冻结的时光似乎在此刻重新流转了起来。 他的目光大致扫过桌面,那两本书就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蒋磬上次一次拿起这两本书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漫长的岁月为两本书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他拿出餐巾纸清理了几下书面,书封上立马呈现出来两本书的烫金书名。 蒋磬轻轻地翻开了书页,指尖泛黄的薄纸摩擦起来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他从未仔细看过父亲的这两本书,曾经阅读的都是自己后来另外购买的书本,他还不曾认真看过父亲的阅读痕迹。 蒋磬拍了拍座椅,勉强将椅面上的灰尘清理了八分,随后坐了下去,仿佛与十年前的父亲共同阅读起了同一本书籍。 然而,蒋磬越往下读,书中父亲的随笔就越发让他失望。 蒋厉舟在两本书内仅仅标记了三句话。 「自私者的本质仍是自私的。所以他们就算信奉的是一个鼓吹『爱与谦卑』的宗教,他们也不会爱,也不会谦卑。」 「……等到全世界都不再信仰上帝的那一天,无神论者就会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蒋磬又翻开手边的《最好的告别》,继续喃喃道: 「我们最终的目的不是好好地死去,而是好好地活到终了……」 蒋磬看了眼父亲这条批註留下的时间,赫然是车祸前的三个星期。 他的心底不由有些泛酸,也不知父亲在生命中最后的一瞬间有没有想到这一句话。 ——他在人生尽头有没有完成他的愿望? 蒋磬双手交叉,抵在了眉心正中。 书房内的摆钟早已停止了转动,蒋磬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良久。如今他已经知道父母的死不是个单纯的意外,然而无论是父亲的随笔内容还是其中几乎没有任何和真相相关的线索,这些事实都让蒋磬感到低落。 他又反覆翻看了好几遍两本书,却仍旧一无所获。 蒋磬没有一刻是如此怨恨自己的父亲,也没有一刻如此憎恶自己的无能。如果父亲为他留下了哪怕是一点线索……如果自己再早一点发现父母去世的真相—— 可惜没有如果,蒋磬无法改变过去,他有能力改变的只有现在和将来。 蒋磬徒劳地向后靠去,手臂搭在双眼上,将视线内的一切遮盖地严严实实。 他保持这个动作不知多久, 桌上的手机终于震动了起来,才将屋内凝结的空气扯出了一道裂缝。 蒋磬花了片刻才从情绪之中抽离。 「你在哪里?」 电话中传来了沈逾之的声音。沈逾之大概是刚刚睡醒,声线中带了几分睡意朦胧。 蒋磬想要说话,却因长久的沉默噎住了嗓子。于是他轻咳一声,声音放缓,带了几分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醒了?我给你准备了早餐放在桌上,你试试还是不是热的,如果凉了就别吃了,你胃不好。」 电话那边没了声音,蒋磬耐心等了一会,沈逾之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在听筒中: 「……我不想吃,没有胃口。」 他似乎是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却拖长了尾音,耍赖道:「我一醒来就给你打电话,你怎么开口就是命令啊?」 蒋磬的心情因为沈逾之好了许多。他站起身来,踱步到门口推门而出,将那一屋子谜团甩在了身后。 窗外耀眼的朝阳一时间晃得他下意识眯起双眼,看不清周遭的一切。 第96页 「多少吃点,你的胃本身就不好。咖啡少喝,以后我帮你沖茶。」 沈逾之闷笑,随后蒋磬的听筒中传来一阵窸窣音,紧接着又是拖鞋拍打地板的声音——蒋磬猜测是沈逾之听了他的话,起床吃早餐去了。 蒋磬放下心来,随后如实说道:「我在我爸的书房。」 「哦?找到那两本书了吗?」沈逾之的声音有些含煳,大概是正在刷牙的缘故。 「找到了,我之前并没注意这两本书上有他的批註……只是似乎对于让我们了解十年前的真相来讲并没有什么帮助。」 「蒋叔叔批註了什么?」沈逾之问道。 蒋磬看向书桌上被他翻来的书本,回答说:「是几句书上的摘抄,我不懂为什么他要把这几句特意标註出来……」 等等。 蒋磬话说一半便止住了声音,双眼盯在那本书上,再次重复阅读了几遍蒋厉舟批註出的那几句话—— 「蒋磬?」沈逾之听不见蒋磬的声音,于是问道:「能听见吗?发生了什么?」 「沈逾之,我好像……」 蒋磬深吸了一口气,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面,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我好像……知道我父亲想要传递给我们怎样的信息了。」 - 四十分钟后,沈逾之站在了蒋磬的办公室内,逆光看向玻璃幕前的蒋磬。 这是沈逾之第一次来蒋磬的公司,他看向不远处靠在办公桌边的蒋磬,头一回真切地发现酒吧老闆蒋磬、市局助理蒋磬竟然还有另一重身份。 沈逾之这才意识到,他和蒋磬相识的时间,竟然也不过一个多月。 「怎么一直看着我发呆?没有休息好吗?」 蒋磬走近沈逾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说道: 「我看你昨天就没什么精神,如果没缓过来就再休息一会吧,这些线索也不会凭空跑掉。」 蒋磬顿了顿:「——况且我们也等了那么久,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我没事。」沈逾之移开目光,说道:「已经休息过来了,和我说说蒋叔叔留下的线索吧。」 蒋磬仔细打量了一下沈逾之,他肩膀上的绷带似乎被他换过,眼底的青黑也淡了许多,好像除去刚刚的那几分迟疑,沈逾之与平日并无半分不同。 蒋磬敏锐地发觉沈逾之的情绪有些微妙,但他见沈逾之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尊重沈逾之的意愿。 沈逾之微微松了口气,看向桌上两本泛黄的书:「是这两本书,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没想到十年后还能再次看到他们。」 他看向蒋磬,蒋磬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说道:「你看看,那几页有标註的地方被我贴了标籤。」 沈逾之靠在蒋磬面前的办公桌上,垂下头去看书:「嗯……你说的线索是什么?」 「我认为绑架你的那个组织可能是类似于宗教般的组织结构。」 沈逾之偏了偏头,看向坐在真皮老闆椅上的蒋磬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蒋磬回答:「你看这句……『自私者的本质仍是自私的。所以他们就算信奉的是一个鼓吹爱与谦卑的宗教,他们也不会爱,也不会谦卑。』」 「是因为有提到宗教吗?可是这本书本身便是讲解群/众/运/动的形成逻辑,宗教作为其流传最久的形式,难免会被反覆提及。」 蒋磬摇摇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前一句——自私者的本质仍是自私的,你看一眼旁边的标註。」 沈逾之重新看向手中的书页,蒋厉舟用模煳的铅笔印记在一旁刻下一小行苍劲的小字: ——失语的盲目者、愚钝的追随着虚假的愿景。人类要生存,人类便要崇拜。 「还记得林雨深案中你和我说过,牵扯绑架案的不少人都是经歷了性格大变,随后便出现了一定的反社会人格。」 蒋磬深吸了一口气:「他在塑造他们。」 「他?」沈逾之将书本合上,看向蒋磬的双眼:「我认为是他们,他们分工明确,从社会性质来讲,他们是一个组织,一个团体。」 「可是人们只需要一个信仰,人们只需要一个神。」 沈逾之闻言右手一滞,指尖不由自主地在桌面敲击两下。 「这样操作起来也更加简单,团体关系也更加紧密。只需要将一个人神化,那么信徒们人就会对神顶礼膜拜——这样一来,一个牢固的组织便形成了。」 蒋磬说完,见沈逾之仍旧抿着嘴唇,一副沉心思考的样子:「怎么不说话?哪里有问题吗?」 沈逾之抬起头,一瞬间蒋磬竟然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温度。那与沈逾之平日中展现出来的游刃有余大相迳庭,似乎承载着无法与他言说的内容。就连他刚刚抿平的嘴角也垂了下去,整个人看起上去像是陷入了某种暴风狂澜。 「……沈逾之?抱歉,你是想到之前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蒋磬猜测沈逾之是想到了过去不太美好的回忆,于是牵起了沈逾之发着虚汗的右手,轻轻安慰他——正如他一直擅长的那样:「都过去了。」 沈逾之的手上没有用力,随意地垂在蒋磬掌中。他看向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忽然发现也不知从何而起,他与蒋磬的身份竟发生了对调,蒋磬竟然能洞悉他的一切情绪,还能为他提供一处安稳的避风港。 第97页 沈逾之闭上双眼,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将脸颊埋进了蒋磬充满着自己熟悉味道的肩膀。 lior,这个起源于希伯来语的名字对他来讲是多么熟悉,那是十年前他们为他亲自取下的。 其中的那份寓意也在他被迫不断的重复中烂熟于心—— 上帝送给我的光的礼物。 沈逾之感受到蒋磬抚摸在了他的后脑勺,眼睫颤抖几下。 那么现在,就让他再多逃避一会吧。 作者有话说: 蒋磬,男,28岁,人送外号读沈机。 喜大普奔我终于辞职了,这两周多更点! 第48章 临城一中 48 蒋磬的右手贴在沈逾之的脑后。沈逾之的髮丝很柔软,他不禁想到了那句并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的老话:头髮软的人脾气好。 如果这句话是他与沈逾之相见之初想到的,那么蒋磬一定会认同他的观点——沈逾之的的确确向外人显露出的都是一副温柔耐心的好脾气。 然而如今,随着他对沈逾之的了解越来越深,蒋磬见到了太多沈逾之隐藏在他好脾气下不同的他。无论是和吴越水火不容的他、发些小脾气的他,还是现在这个低落脆弱的他——这些不同的沈逾之拼拼凑凑,在蒋磬的眼中变成了一个鲜活的人。 「……都过去了。」 蒋磬再次重复一遍,低沉的声音在沈逾之耳边响起,弄得他耳朵有些发痒。然而沈逾之没有任何躲避,而是任由蒋磬揽住自己的腰,向他身前带了几分。 沈逾之闭着眼睛,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他本以为自己会再次不断强迫般回忆起过往种种,然而现在蒋磬将他轻轻圈住后,沈逾之竟第一次慌不择路地选择了逃避。 也是在绑架案后第一次没来由地体会到了几分安逸。 两人维持了这个姿势许久却相顾无言。沈逾之不说,蒋磬便也不问——即使他猜到了沈逾之沉默的原因可能与十年前他的经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有问。 他不想沈逾之再难过了。 良久,直到蒋磬的肩膀都隐隐发麻时,沈逾之才慢慢与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将额头抵在了蒋磬肩膀上。 沈逾之舌尖卷过干涸的嘴唇,简单地措辞后和蒋磬说道: 「我……抱歉,我还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蒋磬低头吻在了他的发旋:「我知道……我明白。等你什么时候理清了,想和我说的时候再说,不要为难自己。」 蒋磬瞬间感到沈逾之的身体轻松了许多,不由扬了扬嘴角。而与此同时,蒋磬桌上随意摆着的手机也震动了起来。 蒋磬低头看向沈逾之,见他没有什么反应,便选择性忽视了手机铃声。只是还没安静多久,电话紧接着便又拨了过来。 沈逾之将脸侧过去,脸颊贴在蒋磬的肩膀,听到了也不知是自己还是蒋磬的有力的心跳声。他安静听了几秒,最终还是在电话再次挂断前说道: 「吴越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打死的?」 蒋磬不由失笑,从桌上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果然正如沈逾之笃定那般是吴越——不过除了吴越,他也想不到任何会在周末一大早就不依不饶打电话的人了。 蒋磬接起电话便是来自吴越的兴师问罪: 「我在你家门口,你怎么不开门?」 吴越的声音很大,沈逾之和蒋磬又靠得很近,于是吴越说得话几乎是一字不落地听进了沈逾之的耳朵里。 「喂,说话——我怎么听你家里没动静?你不在家?大早上你不在家在哪里?」 沈逾之偏了几分脸看向蒋磬,正巧蒋磬闻言也看向了他,手上还下意识捻了下自己的嘴唇。 沈逾之顿时愣住,下一秒便别过头去不再看蒋磬。 「我在公司。」 蒋磬解释道:「我发现了些绑架案的线索,和沈逾之来看看。」 吴越的声音顿时提高了一倍:「谁?你怎么又和他混在一起?我的哥啊,你清醒一点行不?昨天让你先走的意思不是你们现在都得在一起待着!」 沈逾之冷哼一声,随即坐直身子,拿起摆放在一旁的书本看了起来。 「你少说两句吧。」蒋磬的目光在沈逾之身上流连片刻,但没过片刻便站起身来,走到玻璃幕前继续说道:「怎么说?你们那边有结果了吗?」 「有个屁!除了发现接应钟霁的那辆车是个套牌车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发现……妈的,他那辆车和之前在燕和市出租屋下接应他的车是一辆——老子就说怎么看上去那么眼熟。」 蒋磬问道:「那你这么早到我家找我做什么?总不能是邀请我一起和你吃早餐的吧?」 吴越那边传来了他清晰的脚步声,似乎是着急赶路般:「当然是去学校守着了——今天是城北那边中学的返校日。」 「正好沈逾之和你一起,你和他一起去一中守着,我带着他们去其他学校。如果有任何情况我们随时联繫。」 「他很危险。」吴越警告道: 「不要冒进。」 - 城北区算是临城的新建开发区。随着最早一批政府支持的中小企业与重点学校的转移落户,城北区活跃人口的年龄组织成分也渐渐下滑,可以说城北区的年龄中位数要比市区小了近五岁。 城北市的初中学校一共有五个,二组其他三人加上审讯室的两名实习生去了其他的学校。而蒋磬和沈逾之被分派的临城一中则是临城市一所升学率数一数二的重点初中。 第98页 现在正值暑假,但根据他们的了解一中仍旧要求初三学生多加一个月的课,提前适应下学期繁复的学习任务。 两人赶到现场,蒋磬将吴越传给他的电子文件给门卫老师看后,顺利地进入了学校。 虽然现在才刚刚十点,但也已经有不少初三学生开始返校了。两人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发现这种反向的人海战术似乎并不是很适合他们两个人。 「要不我们先去和校长和老师了解下情况吧。」 沈逾之提议道:「这样耗下去太耽误时间了,而且还有打草惊蛇的可能性。」 「根据我们的推测,嫌疑人是个12-16岁的学生,男性可能性高于女性,同时他有着面对着现场进行自渎的可能性。」 两人一同向教学楼的方向走,沈逾之边走边分析道:「然而我们上次并没有在现场找到任何残留的生物样本。如果我之前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么他很可能在纵火之前就做出过类似于性骚扰、猥亵,或者是露阴癖等和『性』息息相关的事情。」 蒋磬点点头,稍作思考后提出了质疑:「我在海天年华纵火案后了解过纵火犯的心理……除去纵火癖和暴力犯罪,有些纵火犯还会因为想要得到关注与夸赞才会去纵火,你为什么没有往这边想?」 沈逾之答道:「因为一些简单的逻辑分析。」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教学楼脚下,周末返校日的学生屈指可数,周围也是静谧万分。 「什么逻辑?」蒋磬问道。 沈逾之先是没有回答蒋磬的疑问,而且找了个人询问了校长室和老师办公室的位置,这才得知周末只有值班老师在学校,如果要见校长就得明天了。 「首先,我们要明确纵火癖大多是处在青春期的学生。而且之前我说过的,」沈逾之看向蒋磬:「海天年华离城北区这几个学校都不是很远,甚至对于一中这种走去海天年华只要十分钟的学校来讲,优势实在很大。」 经过沈逾之这一提醒,蒋磬才反应过来一中与海天年华之间真的很近。 「二,着火那天是周日,这个时间节点很微妙。我们都有过做学生的经歷,你说我们一周之内哪天最开心、哪天最郁闷?」 蒋磬想了想,周日对于学生乃至任何人来说都不会是个心情好的日子。 「三,」沈逾之继续道:「电瓶车纵火对于纵火案来说也是比较初级的方式。海天年华内绿植很多,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选择将附近的草或者树点燃。」 「但他没有……而且他也十分小心,除了我们听到的窸窣声没有露出一点痕迹……至于你说的期望被关注的心理,现场主动站出来负责疏导的人只有一个。」 「杜鹏。」蒋磬接道:「他不具备犯罪时间,监控中他从八点菸花秀之前一个小时就在海边了。他顺着园区内海岸线走了很久,监控中也能连上——那天现场帮忙疏导的除了他就是园区工作人员了。」 「那些工作人员有异常吗?」沈逾之问道。 蒋磬回忆片刻才回答道:「……没有。」 二人正好走到值班老师的办公室门前,沈逾之沖蒋磬一笑:「最后,我们要明确纵火癖的心理——他们是为了寻求刺激博得关注,要么就是对火、燃烧、消防有着莫大的兴趣,其实我也觉得不应该给纵火癖化上那么死的年龄界限。」 说罢,沈逾之屈起指节在木门上扣了扣:「不过我分析那些只能作为辅助破案的工具,最终还是要看证据的。」 「先和值班老师了解一下情况吧。」 周日上午,办公室内的老师不多,半个教室大的屋内只零星坐了两三个老师。蒋磬和沈逾之和他们说明了来意,又提供了警方证明后才开始了询问。 只是他们的第一个问题便出师不利。 「我们没听说过哪个学生品行不端。」一名上了年纪戴着眼镜的女老师说道:「初一初二的学生半个月前就放假了,现在就剩些初三生,他们哪有空出去搞这些啊。」 蒋磬和沈逾之对视一眼,紧接着沈逾之说道:「那有没有性格比较内向、容易被忽视的学生呢?」 女老师说:「那就太多了,初中学生现在正处在青春期。一个班总有那么几个不善社交的同学,这种现象很普遍。」 「他的意思是,」蒋磬强调说:「有没有校园暴力的事件发生?」 女老师被蒋磬的开门见山惊到,随后笑着说道:「两位警官可能不了解,我们学校是省里都有名的重点初中,家长把孩子送到我们这也经过层层筛选。」 「我们学校的课业任务和其他学校比要重不少,他们也没空搞这些歪门邪道——就算有,我相信也只是同学之间的打闹,没有严重到要去纵火疏解压力的地步。」 蒋磬再次看向沈逾之,沈逾之沖他摇了摇头。于是他率先站起身来:「好的,感谢您的配合,情况我们了解了。只是我们希望能再在校园里转转,不会耽误学生学习的,可以吗?」 女老师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下了头,刚要招唿同事为两人带路就被蒋磬拒绝: 「不用麻烦,我们就是随便转转,不耽误你们工作了。」 说着,沈逾之推开办公室门,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张略有面熟的面孔—— 「你们怎么在这?」开门的男人手拎一只塑胶袋,愣在原地。 第99页 屋内的女老师赶忙为双方介绍:「小刘,这是蒋警官和沈警官,为了前段时间公园的纵火案来的。两位警官,这是我们新来的实习老师刘岱刘老师。」 刘岱的这张脸渐渐与沈逾之记忆中的重合,他蹙紧眉头问道:「你是那天在海天年华……告诉我火灾情况的人?」 「你俩是警察?」刘岱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 沈逾之点了点头,而他身后的蒋磬则是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沈逾之面上没有反应,顺着蒋磬的提示状似无意地看了过去。 虽然那袋子是白色的,但仍旧可以透过没有扎紧的袋口看到—— 刘岱手中的是一袋白酒。 他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将手中的塑胶袋向后缩了缩。 沈逾之短暂地停滞半秒,随后重新看向刘岱,面不改色地沖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小沈:得找个机会把吴越打死(捋袖子) 第49章 圈套 49 蒋磬和沈逾之离开办公室后,沈逾之转头问蒋磬道: 「你也觉得他不对劲?」 蒋磬点点头:「他……很奇怪。不管是不是实习老师,这一大早就买了这么多白酒就很奇怪了。」 「而且他那遮遮掩掩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也不是帮人买的。」 沈逾之轻应了一声,脚上的步子快了起来:「酗酒——虽然这一嗜好没被临床正式证实与纵火癖挂钩,但目前大部分的纵火癖都有酗酒这一特质。」 「我们刚刚在办公室与他打了照面,他听说我们是警察后的反应也很不对劲……」 「我也注意到了。」蒋磬贊同道,同时又有些担心:「但刚刚看他的样子他似乎反应过来了,我先和吴越打声招唿吧。」 「好。」沈逾之皱起眉头:「我本以为嫌疑人会是名学生……是我的疏忽,我太过依赖书本上的东西了。」 「其实成年人中也有一定比例的纵火癖,只是想要治癒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吴越回復了吗?没有他我们没有资格对嫌疑人实施抓捕。」 「他没接电话。」 蒋磬放下手机,吴越那边似乎很是忙碌,于是蒋磬便改成给吴越发了条微信。 「我刚刚看他也有所发觉,他会不会提前跑了?要不我们先斩后奏——临城那么大,再抓他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蒋磬见沈逾之还是有些犹豫,于是灵机一动,从裤兜中掏出一张警方证明。沈逾之定睛一看,竟然是当初搜捕谢致君的文件,也不知怎么一直在他这放到了现在。 「……好。」 沈逾之沉默片刻才出声答应。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得认识到吴越对蒋磬「蔫儿坏」的评价是从何而来的。 他张张嘴想要问为什么这张证明还能放在他这,但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点头默许了蒋磬所谓「先上车再补票」的行为。 于是蒋磬又给吴越补发了几条微信,嘱咐他看到留言后尽快赶到临城一中。 两人没走出办公室多远,几分钟便折返了回去。然而显然正如他们刚刚猜测的那样,刘岱已经不在办公室内了,连带着那一袋子白酒也一同消失了踪影。 「——刘老师?二位前脚刚走他便火急火燎地回了宿舍,他说是有教案忘拿了要回去取。」 沈逾之闻言侧身在蒋磬耳边说道:「蒋磬,时间紧迫,他很有可能逃走。一会我先去找他,你在这了解下情况吧。」 蒋磬眉头紧蹙,对女老师做出了一个稍等的手势,随后才拉着沈逾之到一旁。 「不行。」蒋磬斩钉截铁道:「不行,他现在这样肯定是发觉不对劲了。你也说过,纵火是许多暴力犯罪的前兆——谢致君青春期也有过纵火的经歷,我不能让你就这样一个人去。」 沈逾之暗暗捏了捏住蒋磬的手,安抚他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何况你也得在这边和他们了解下刘岱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 「我怀疑刘岱可能有对学生的一些不检点的行为。所以除了老师,还需要你和他们班的同学核实一下情况。」 蒋磬思考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同意,他太危险了……况且你伤还没好,我不能让你独自犯险——这样吧,我去找他,你在这里搜集证据。」 「蒋磬——」沈逾之发觉无法改变蒋磬的想法,于是便换了种方式。他软了几分声音,换上一副商量的语气:「钟霁昨天出现的太凑巧了……之前烧烤摊的案子是他犯下的,没过几天便又发生了海天年华的案件。纵火癖没那么容易产生,接连几个案件都指向了纵火癖……」 沈逾之再次牵住了蒋磬的手,然而语气却十分郑重: 「他是冲着我来的。」 蒋磬的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们的目的是我……所以也不太可能将我置于死地。」 沈逾之垂下眼睛:「其实我去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蒋磬无言,脑中却不停地回放起了沈逾之的话和昨天在餐馆中的画面。 ——自私者的本质仍是自私的。所以他们就算信奉的是一个鼓吹『爱与谦卑』的宗教,他们也不会爱,也不会谦卑。 ……人们要生存,人们便要信仰。 蒋磬忽然便明白了父亲书中这句被圈起的话其中的含义。 他不由看向了沈逾之。 第100页 沈逾之仍旧低着头,蒋磬无法从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却几乎直觉般于他心意相通——理解了他的沉默,理解了他为什么执意要走到前面。 只是,为什么会是沈逾之? 有些问题他似乎无权参与。 「……好。」 蒋磬的右手搭在了了沈逾之的肩膀上,将他圈在自己身前: 「我知道、我知道了。」蒋磬的右手攥成拳头,像是在和沈逾之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沈逾之微微抬了抬头看向他。 「注意安全……不要让他伤害到你。」 「我会在宿舍楼下等你。」 - 临城一中的教师宿舍和学生宿舍离得很近,仅仅相隔了十米。 听值班的女老师说,刘岱是半年前到一中实习的。他的性格内向,在老师中并不是很讨人喜欢的那一类,但是根据听过他公开课的老师说,刘岱在教学中却是另一副模样,学生们倒是很喜欢他。 刘岱是h省人,听说还是从大山中一步一步考出来的学霸。家里条件不好,他能被分到临城一中教学也说明了他的能力不错。只是由于经济压力,他不得不一直住在教职工宿舍里。 一中是重点学校,每年接受政府拨款很多,所以硬体也是市里数一数二的,连带着教职工宿舍也是近几年刚刚翻修过的。 刘岱是翻修后才来的学校,便也沾了这个光。他的房间在六层,是一个面积不大却五脏俱全的单人宿舍。 沈逾之敲了敲刘岱的宿舍门,然而屋内却并没有任何回应,但是那木门却吱吱呀呀地开了条缝。 沈逾之当即做出了判断—— 这门是虚掩的,他在等我。 他进到屋内,只是屋内一股浓烈的白酒味将他呛了几下。沈逾之环顾四周,屋内空无一人,地上却留下了不少液体痕迹——想必屋内的味道便是从此而来。 刘岱不在屋里,他去哪了? ——不对! 沈逾之皱紧眉头,骤然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勐地一转身便要出门,然而下一秒木门就被外面用力一拉!沈逾之来不及反应,只得在最后时刻拽住木门,险险将木门拉在离门闩还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你应该知道屋里就我一个人吧。」 沈逾之用力拽住门把手,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 「我同事还在外面,警方已经了解情况,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你就算杀死我,也逃不掉的!」 沈逾之一边说着手上一边用力,生生拉出了一道接近十厘米的缝隙。透过那条门缝,他清楚地看到了刘岱那张因为发力而憋红扭曲的脸! 「……你这么害怕我们查到你?区区一个没有任何人员伤亡的纵火案,不至于让你这么紧张……你还做过什么?」 刘岱不说话,阴沉的目光被一副黑框眼镜挡住,而镜片上也渐渐起了一层水雾。 他奋力想要拉回愈来愈大的门缝。 「——性、强姦?你强姦了你们班里的女同学?让我猜猜……是不是在你找好目标后,有意引导学生孤立她?当她成了众矢之的后,她便成为了阁楼上的疯女人?无论她说什么、如何解释,都没有人再会相信她了。」 沈逾之的手上多添了些力,几乎要将门全部扯开!他的左手抵在门框上,右手仍旧握住那金属门把手,然而下一秒,沈逾之整个人脱手般向后坠去—— 门把手被他做了手脚! 沈逾之立马反应过来,后撤半步稳住身形,却仍旧被惯性甩出近两米。他抓住一旁的衣架,手上向前一推,想要赶在屋门紧锁前掰住门框。 然而事与愿违,沈逾之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他冲到门前时,仅仅听到了一声锁门的「咔哒」音。 随即便是水流的声音和愈演愈烈的酒精味! 沈逾之倒是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他握了握有些发红的掌心,环顾屋内一圈,守着木门自顾自和刘岱聊了起来: 「那天遇见我们的时候,你的手里是不是还握着一只用过的保险套?」 门外没有回音。 沈逾之笑出了声,目光锁定在了不远处空了的相框上:「听说你是从贫困山区考出来的?让我猜猜,你的父亲抽菸酗酒——说不定还好赌。你的童年极其不幸,你和你的母亲长期受到来自你父亲的家暴。」 「直到你有天忍不住了,趁你父亲喝得大醉伶仃,一把火烧了你们那家徒四壁的房子,也杀了你那在屋内熟睡的父亲。」 「这是你第一次,发现了火不仅会让人温暖,还会带你走出黑暗。」 「是又如何?」 刘岱将酒瓶一扔,终于和沈逾之说了第一句话,然而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似乎被揣度出过去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沈警官,你的运气太差了。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你说为什么你要今天来学校呢?」 「我不能让那些人知道我的事——你很聪明,不过也很倒霉。你死了,所有事就都会被尘封,不是吗?」 「我的同事马上就会过来,他也知道一切。」 「来不及。」刘岱的手抚摸在了木门上,神情有几分眷恋,然而不消片刻那副表情便烟消云散了:「他在我们班里是吗?从那个教学楼到我的宿舍,起码需要走半个小时……我一会便过去,你们也算能做个伴。」 沈逾之心头一紧,赶紧给蒋磬发了条消息。 第101页 门外的刘岱划亮了一根火柴,火光映照在他的双眸中,竟然展现出来一种狰狞的崇拜。 「沈警官,永别了。」 说罢,他便随手将火柴丢在了门前的白酒上。顿时,火苗窜出了半米,将木门围了起来,像是一场诡异的祭拜。 「等会!」沈逾之立即感受到了门外的温度。他急忙叫住刘岱,抛出了自己的杀手锏—— 「你童年第一次纵火便是杀人,中间隔了这么久没有再次手痒?」 刘岱离开的脚步停住,侧脸看向被火苗堵住的屋门。 「你再次犯案竟然只是点燃了一辆电动车?这不对……你是最近才发现了自己对于火扭曲的癖好——」 「有人教导了你。」 「告诉我,他是不是叫钟霁?」 刘岱听闻钟霁的名字不由笑了笑,没再理会沈警官生命中最后一个一个问题,摇了摇头扬长而去。 作者有话说: 晚上或明天还有一个更~ 第50章 拯救者 50 蒋磬辞别了办公室里的值班老师,往刘岱代课的班级走去。 刘岱进入学校以来便开始在初二的四个班级数学课,他凭藉着别出一格的教学方式和与学生较小的年龄差,深受同学们的喜爱。 他在一中的前途一片光明,甚至在前几个月十一班班主任休产假时,刘岱主动请缨,暂时接替了十一班班主任的职务。 如今随着中考的结束,初二十一班升为初三十一班,就连教学楼也从校园中心移到了偏僻安静的西北角。 「喂,嫌疑人在临城一中。」 蒋磬走到半路,吴越的电话才姗姗来迟。他接起电话,不等吴越出声便继续说道: 「我们找到嫌疑人了,是临城一中的实习老师刘岱。沈逾之去职工宿舍堵他去了,你赶紧把警力调过来,我怕他有再次犯案的可能性。」 「还有,记得把证明一併带过来——我怕刘岱逃跑,就给他们老师看了之前谢致君案的警方证明,还好值班老师不太懂这些,被我们煳弄过去了。」 「应该的,事急从权。」吴越难得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追究蒋磬的「偷天换日」,而是声音冷静的说道: 「我马上分派警力去一中,你现在在哪里,能联繫上沈逾之吗?让他一定要稳住嫌疑人的情绪,不要激怒他,我再过一刻钟就到!」 蒋磬应了一声按灭手机。他站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来,门框边的班牌明明白白刻着几个大字—— 初三十一班。 蒋磬透过门上狭窄的玻璃窗向屋内看去,整个教室空荡荡的,座椅整齐地倒扣在桌面,窗明几净、一尘不染。 他尝试着扣动门把手,然而教室门却上了锁,将他拒之门外。 蒋磬无法,只好在十一班门口搜查了几圈。十一班教室门旁贴了张全班的合影,班主任是一个陌生的女老师,大概就是那位休产假的老师。 而刘岱作为副班主任,也出现在了照片上。 果然和那值班女老师所描述得一样,照片中的刘岱和他们刚刚在办公室内遇见的他简直判若两人:照片中的他衣着朴素却笑得灿烂,左手自然地搭在了身边的男学生肩膀上——就连那副古板的黑框眼镜也无法遮挡住他身上的积极乐观。 蒋磬摩挲几下自己的食指指节,心底不由悬起了几分疑惑:如此阳光的刘岱是怎么在几个月内变成纵火犯的? 他暂且无法想出其中的缘由,只好向后看去,却被竖在班门口的一格学生储物柜吸引走了目光。 那格储物柜在最底一排的角落,上过漆的柜门上不知被谁胡乱涂满了东西。 蒋磬蹲了下去,尝试着拉开那格柜子。没想到那柜子的主人似乎并没有任何想要隐藏自己隐私的想法,轻轻一拽,柜门便开了大半。 柜子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掉了出来。蒋磬猜想这个柜子大概也是到了它储藏的极限,所以才这么轻易被他打开。 走廊内的光线有限,立柜又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源。这迫使蒋磬打开手电筒,仔细辨认地上的塑料包装到底是什么。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剎那间让他心中的疑云不由再次多了几分—— 那是几只散落在地的浅色铝箔。 竟然是些还未开封的保险套? 蒋磬皱着眉头,将手电筒对准储物柜内,只见那柜子里竟然满满塞着一整柜子的杂物,几乎无法找到丝毫空隙。 ——这难道是个公共柜? 蒋磬关上柜门,门上不起眼的角落上贴着一张看不清名字的姓名贴。 然而正在蒋磬疑惑之时,手中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蒋磬心中一紧,赶忙看向手机,果不其然是沈逾之给他发来的消息。 沈逾之给他发得消息很是简短,只有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 还未等他仔细思考,对方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蒋磬,我被刘岱反锁在了他的宿舍,他正在找你的路上。」 「他有了防备,我担心他不会再採用纵火的方式——先不用找我,我没有关系。」 蒋磬左手扶在立柜,慢慢站起了身。 「不能让刘岱跑了。」 蒋磬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噼啪作响的燃烧音,伴着沈逾之像是喃喃自语的沉吟,竟显出了几分着魔般的诡吊。 「他和他们有过联繫。」 第102页 「你那边——」 蒋磬侧过头去,刚好和班级合影中笑得灿烂的刘岱遥遥对上了双眼。 他不由咬紧后牙,拳头在金属门上狠狠敲了下去,空荡荡的走廊中迴响起来震耳的余音。 - 周日上午的职工宿舍外人迹寥寥,就连窗外飞过的鸟雀也屈指可数。 一中的教师宿舍平时就基本没有人住,刘岱的房间内也没有设置独卫,但窗户外却被刘岱安装了不锈钢防盗窗! 沈逾之垂下握着手机的右手,汗水成片地沿着他的上下起伏的喉结划过——也不知刘岱在外面堆积了多少东西堵住大门,任凭沈逾之怎样撞门都丝毫未动。火势已经渐渐从木门那边探出了头,他只能抵住口鼻,将悄然蔓延过来的火苗扼灭在门边,却怎么也挡不住涌入室内的浓烟。 沈逾之退后几步,将后背抵在墙上,捂住口鼻咳嗽两声,目光再次环视了一圈屋内。所有东西都被刘岱归纳地整整齐齐,看得出来他在生活中应该是个略有些强迫症的人。 刘岱并没有带走太多的个人用品,他的洗漱用具、水壶、课本,甚直连他床头柜上放的平板电脑都没有被他带走。 但是沈逾之却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刘岱床头的相框内竟然空空如也。 沈逾之转回目光,蹲在紧闭的窗户下。他轻吸他一口气,强迫些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了不远处被刘岱扔在角落的棒球桿,心底一横便将其握在了手中,也不去管门缝处愈演愈烈的火势,飞快起身拉开了窗户,拼尽全力将手中的棒球桿抡向了不锈钢铁笼! 铛—— 那几根钢管被沈逾之的勐击敲变了形! 沈逾之喘了两口气,身后骤然爆发出的火苗声教他不敢回头!明光的火光照亮他的身后,沈逾之后背上的汗水浸湿了他的纯色体恤,形成了一道深色的沟堑。 他来不及细想便再一次挥动起了棒球棍—— 铛! 又是一声清脆的回音,窗前的钢管几乎已经被沈逾之砸出了九十度的弯折! 铛!铛铛!铛! 他又补了几下。火势在屋内迅速蔓延,滚滚浓烟顺着大开的窗户争先恐后地挤了出去,沈逾之的双眼被呛得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继续敲击在防盗窗上。 …… 终于,在沈逾之双手都被震到失去了直觉,不锈钢钢管的中间终于一道裂缝! 沈逾之眼前发黑,头痛欲裂,却仍旧强撑着握住了钢管两头,想要在中间用蛮力硬扯出一道口子。 只是他在浓烟中待了太久,他的四肢已经快要用不上力了—— 沈逾之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一股铁锈味慢慢渗透他的味蕾。随后他咬紧后牙,也不知是求生的本能还是他那份尘封已久,如今却被被动激起的条件反射,他竟然真的强行掰动了钢管,创造出了个能容下一人通过的洞口! 屋内的火势依然吞併了这个房间内的大部分物品。沈逾之翻过铁栏,小腿上、大腿上都被参差的钢刺划出了些渗血的伤口。然而他的目光却再次扫向刘岱那个空白的相框,紧紧迟疑了半秒便再次翻回屋内,三步并两步奔向床头柜,伸手一把将相框握在手中。 他来不及仔细研究那相框,就被熊熊烈火逼退。沈逾之只好顺着钢管爬了出去,将整个身体悬在了那几根肉眼可见不稳、摇摇欲坠的防盗窗上! 其实就沈逾之的体能来说,就算是现在他身体有所不适,但安稳地撞破楼下窗户翻到室内自救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他刚刚吸入太多烟尘,又消耗了过多的力气,他的双手渐渐开始发软起来,一点一点从圆管上滑落—— 「……沈逾之!」 沈逾之恍惚间听到了蒋磬的声音。 ——蒋磬?他为什么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去抓刘岱了吗? 沈逾之仍旧渗血的嘴唇动了动,下意识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只见蒋磬正在五层的窗边,探出了半个身子,想要将摇摇欲坠的沈逾之拉回屋内! ——你怎么在这? ——刘岱呢? ——你是来……救我的吗? 沈逾之张了张嘴,想要问蒋磬些他明明可以脱口而出的答案。 但是他想听蒋磬亲自和他说出。 ……他知道,他都知道。 沈逾之闭上了眼睛,耳边的声音渐渐向后退去,他的身体一点点向下滑去,心中的不安与恐惧却奇蹟般消失了大半。 下一秒,沈逾之的双手终于脱力从钢管上滑下,自由落体的失重感并没有如期而至—— 沈逾之落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没事了……你没事就好……」 「我不想再看到重要的人……在我面前消失了。」 沈逾之睁不开眼睛,身体紧贴在蒋磬的胸膛。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仿佛在向沈逾之证明,这一切并不是他的心中臆想。 沈逾之安下了心。 第51章 心理疾病 51 蒋磬将沈逾之的双手环过自己的脖颈搭在自己肩膀上,缓缓站起了身。 被困在在着火的屋内太久,沈逾之原本干净洁白的面颊上都熏上了碳灰。他的眼尾有些发红,脑袋垂在蒋磬的颈窝,任由对方将自己随意摆布。 沈逾之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他的面色潮红,嘴唇结了块还未干涸的血痂,双臂无力地垂在蒋磬胸前。 第103页 蒋磬很少见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就连那日在天台上和谢致君对峙,拿着枪抵在自己肩膀上时,沈逾之也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然而现在,他却只能疲弱地趴在蒋磬的肩头,仅仅有将那块从刘岱屋里拿出来的相框攥住的力气了。 「……蒋磬。」 「怎么了?」 蒋磬的耳边传来了沈逾之低微的声音,他压住步子,下意识想要屏住唿吸,仿佛那些周遭的杂音再多些,他便听不清沈逾之说的话了。 「我不太舒服。」 蒋磬有些紧张:「哪里不舒服?别急,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我使不上力气,头好晕……耳边还有人一直在和我说话……」 「别怕。」蒋磬立马反应了过来:「应该是一氧化碳中毒了。你被困在里面了多久?」 「我不急,我也不怕。」沈逾之声音闷闷的,蒋磬甚至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一阵潮湿的热意。 ——他这才发现,刚刚自己对沈逾之的安慰,似乎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多久……我也不记得了。给你打电话那时候我刚刚被锁起来。」 蒋磬背着沈逾之冲出了教室宿舍。他不由回头看嚮往外冒着黑烟的房间,耳边响起了消防车愈来愈近的警铃音。 楼底的学校保卫科老师赶紧帮忙将沈逾之屈起左腿侧躺在地,最后把一只冰袋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嘶——」沈逾之倒抽一口气:「凉……」 蒋磬转身接过保卫科老师递给他的氧气面罩,小心地固定在了沈逾之的面前: 「忍一忍,救护车马上到了。」 吸过几口氧气后,沈逾之似乎缓过来不少。他的面色仍旧有些泛红,但仍旧侧头过去,伸手扯了扯蒋磬的衣角,不抱希望地问道: 「抓到刘岱了吗?」 果不其然,蒋磬将他的脑袋推了回去:「我要是去找他了,谁来救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沈逾之的眼睫垂了下去,继续安静地吸起了氧。 蒋磬看到沈逾之有些萎靡又自暴自弃的样子,竟然扯了扯嘴角,有了一丝笑意。不过他很快便将其强压了下去,咳嗽一声说道:「不过,我刚刚去的初三学生的那栋教学楼没有出现火情,我在路上也没有看到他。」 沈逾之的指节微动一下,想要看向蒋磬的双眼。 「——你别动了,先这么听我说吧。」蒋磬眼疾手快地将沈逾之的动作扼杀在了萌芽中:「吴越带人去查了。别担心,他跑不了多远。」 沈逾之闻言轻轻应了一声,仿佛终于反应过来般骤然松开了右手——他的右手因为紧紧攥住相框而留下了几道青白的痕迹。 随后,他抬起了那只被他从火场中带出的空白相框。 其实那只相框并没有什么特别,仅仅是一个由廉价的合成木板压缩涂层而制成的木框。这个相框刘岱似乎是刚刚买下没多久,沈逾之隔着氧气面罩都能闻到一丝轻微的甲醛味。 然而当他将相框翻到反面时,却只见上面竟然用小刀刻下了一句话!那痕迹极深,有些转折处甚至刻穿了木板,从中透过了几缕亮光。 「刚刚就看你一直攥着这个相框。」蒋磬注意到了沈逾之的小动作,于是凑了过去:「是刘岱的?」 「……好奇怪,好奇怪啊蒋磬。」 沈逾之将相框递给了蒋磬,声音中带了几分不确定的颤抖—— 「他们到底是在追寻着什么……」 「他们的目的是不一样的。」 蒋磬接过相框的动作一顿,紧接着翻过了那只廉价的相框—— 自我若是软弱无力,再多的自由又有何用? 蒋磬对着阳光,几缕光线争先恐后地从那些文字里四四方方的边框中倾巢溢出。 - 尽管沈逾之吸完氧后便说自己恢復了九成,但蒋磬还是坚持将沈逾之送上了救护车,陪他一同去了医院。 所以当沈逾之再次站到医院里,看着人来人往的急诊科,竟然有了一种回到自己家中的错觉。 医生听了他的情况,给他开了些药,又帮他挂了个高压氧舱的号——沈逾之有些抗拒,但是蒋磬完全不理会他的讳疾忌医,一直捱到他最终大概是认了命,乖乖走进了治疗室。 半小时后,沈逾之揉着耳朵走了出来。然而他左看右看不见蒋磬,只好原地翻起了手机。 「沈逾之,你怎么又——进医院了?」 沈逾之闻言一愣,这声音听起来很是熟悉。他下意识抬起头来,发现面前站着的竟是满脸写着无语的周忱。 沈逾之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周忱用力拍了拍沈逾之的肩膀,发出了咚咚的闷响:「你忘了?我来给你们送资料的——就是你负责前段时间那个案子的受害者口供,我给整理出来了!」 沈逾之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啊?这和你为什么在这有什么关系吗?」 周忱奇怪道:「当然有关系了——我之前拜託那个姓蒋的大哥告诉你了啊?他说你今天有空的!」 然而周忱话音刚落,他便眼见着那位姓蒋的大哥将手随意搭在了沈逾之肩膀上,最可怕的是沈逾之竟然还没有一点反应! 他小时候可是在沈逾之发呆的时候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被他条件反射揍了几拳! 周忱难以置信地盯住了沈逾之肩上那只安然无恙的手。 第104页 「你没告诉我啊。」沈逾之大概知道来人是谁,转头便质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出院那段时间,」蒋磬故作思考后答道,眼神飞快地掠过周忱:「我记得好像是电话打到你家里了,响了很久。你当时在睡觉,我就没叫醒你——后来事太多了,我就忘记告诉你了。」 周忱听着两人的对话,仿佛被雷噼了般定在原地。 「好吧。」沈逾之没怎么思考便接受了蒋磬漏洞百出的藉口,沖周忱一伸手: 「资料呢?其实你给吴越也一样,我不管这个的。」 周忱没有回答,沈逾之有些奇怪: 「怎么了?东西呢?周忱你说话!」 「先不提这个……你现在感觉好点没?」周忱大概是反应了回来,一把捞过沈逾之向他伸出的右手,微微蹙眉又含情脉脉地说道: 「小逾哥,你现在这个工作实在太危险了,这段时间一直在往医院跑……要不我和我爸说一下,你还是不要在市局干助理了,给钱又少又危险,不如和我一起搞临床研究!」 沈逾之:「……」 蒋磬看着周忱紧紧握住沈逾之的那只手:「……」 「你犯什么病了?」沈逾之惊愕过后立马甩开了周忱的手:「好噁心,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蒋磬则是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他们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市局工资有那么低吗?没关系,我可以每个月多给你补点——」 「……」沈逾之将肩膀上的手移开,喃喃道:「是不是我吸氧吸出幻觉了?蒋磬——我就说我没事不要去高压氧舱的!」 周忱锲而不捨地再次拽住沈逾之:「沈逾之,你没事进什么高压氧舱?肯定是又弄伤自己了!这次可别怪我向你爸妈告状了。」 蒋磬冷哼一声:「这招我初中就不用了……沈逾之,我们公司的普通职员月薪好像两万,我一个月单独再多给你一倍……不,三倍怎么样——」 沈逾之感到从所未有的疲惫,就连刚刚的一氧化碳中毒都没能让他像现在般头痛欲裂。 「蒋总,沈顾问——还有周老师?」就在沈逾之忍不住要冲两人发脾气让他们离自己远一点的时候,一道声音适时插入了进来,叫停了这场闹剧。 三人齐齐抬起头来,迎面而来的竟然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杜鹏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疑惑着问道:「三位互相认识吗?世界真小啊。」 沈逾之沖杜鹏点了点头,用目光询问道周忱。而周忱终于恢復了正常,小声对沈逾之说道: 「他是我爸的病人。」 「我经常在我爸的诊所见到他。」 作者有话说: 蒋磬:周忱是一个不要脸的、只会和家长告状的小屁孩。 第52章 大家的过去 52 杜鹏衣着和上午一样,仍旧是打扮得一丝不苟,只是他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是很好。 他的右手紧紧攥住了几页a4档案,左手垂在身侧,眼底比之前蒋磬见到时更加青黑,给人一种颓废萎靡的感觉。 「原来周老师和蒋总还有沈顾问都认识……不过也是,你和沈顾问都是学心理学的,互相认识也很正常。」 周忱清了清嗓子道:「说来惭愧,沈顾问是我师兄……」 沈逾之沖杜鹏笑笑:「好巧,感觉每次在医院都能见到杜先生。」 杜鹏勉强扯起了嘴角:「是啊,医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沈顾问是来复查的吗?」 「不是。」沈逾之摇摇头:「查案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我来医院做检查。」 「杜总上午说下午要来医院看……令尊。」蒋磬斟酌片刻还是关心道:「情况如何?」 沈逾之显然不知道两人上午见过,有些意外地看向身旁的蒋磬。 「唉……」提到这个问题,杜鹏的心情明显低落了下去:「我上午和您告别没多久,医院就通知我父亲病情恶化……半小时前走的……」 几人均是一愣,然而周忱的反应却有些不同——他抬头看向杜鹏。 「节哀顺变。」沈逾之拍了下周忱的后脑勺,周忱这才反应过来,也跟着说道: 「节哀顺变。」 杜鹏嘆了口气解释道:「周老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父亲以前确实性格有些暴躁,但我母亲去世后,他就是我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我……唉,人活在这世上图得不就是所谓的『情』字吗?」 「我早年也不懂这个道理,总想着要多挣点钱……忽视了我的妻子,又和我父亲关系闹得僵。如今早就到了不惑之年,这才明白过来——要钱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多抽空陪一陪家人。」 「罢了,我现在说这些估计你们也听不进去。」杜鹏看周忱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啼笑皆非道:「要我再年轻个十岁,我可能也不会有现在的想法……我还要去办手续,就先不打扰几位了……蒋总,公司的项目合作后续可能还会麻烦您。」 蒋磬应了一声。 「除开工作上的内容……我和您一见如故,希望下次能以个人名义约蒋总出来小聚。」 「蒋哥,你们关系真好啊!」望着杜鹏远去的身影,周忱终于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他爸刚去世,他还有心情约你出去『小聚』?没想到蒋哥的知音真不少啊。」 蒋磬老神在在地回击道:「小周,等你再过几年就知道了,这就是成年人之间的社交——毕竟等到我们这个年纪,和家长告状可就不管用了。」 第105页 「……都少说两句吧你们俩。」沈逾之被吵得头疼,无可奈何地说道:「蒋磬,刘岱有消息了吗?」 蒋磬立即拿起手机:「还没有。」 他迟疑了一下,紧接着说:「我觉得有些古怪。」 「嗯,我也有同感。」沈逾之同意道:「以刘岱的性格……他不应当没去找你。」 「刘岱?」周忱听了半天两人的谈话,终于找了个空档插嘴道:「文刀刘?泰山的那个岱?」 三人说话间便走出了医院,蒋磬递给沈逾之几片维生素c,沈逾之将药片含在嘴里咬碎,说话都有些含煳: 「对,是临城一中的老师——你认识他?」 - 蒋磬踏入了那间熟悉又陌生的心理诊所,神情有些恍惚。 似乎是正应了杜鹏的那句话——世界真小。 世界是真的很小。 ——直到如今,蒋磬还记得周青临的心理诊所每周日休息。 「我爸今天不在,」周忱见蒋磬有些飘忽,难得好心地解释道:「我们家诊所每周日放假。你们等等,我先去找找刘岱的病例——他是我爸的病号。」 「怎么了」沈逾之趁周忱取方案的功夫,拽了拽蒋磬的衣角:「我看你从刚刚进来开始就一直不在状态?」 蒋磬看向沈逾之,他刚好站在了门诊室跟前,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背后。 于是,蒋磬记忆中那个在门诊室门口安静坐直的男孩,渐渐和眼前这个拉住他的青年重合在了一起。 ——和十年前的回忆一併从他的记忆深处翻涌了上来。 蒋磬没有丝毫准备,他的眼底甚至有了瞬间的湿润,他颤抖着双手,几乎是想要将沈逾之嵌入自己的怀中般,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蒋磬?」沈逾之被蒋磬紧紧禁锢住,他直觉蒋磬的情绪有了一丝失控。于是他仅仅反应了半秒,便也伸手抱住了蒋磬,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怎么了?」 「沈逾之,我……」蒋磬闭上眼晴,却说不出其他任何一个字。 好奇怪,蒋磬想,可是好奇怪,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沈逾之的模样也变了许多,但是当他们又再次站到了过去的位置时,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对方。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沈逾之,他十年前就在问诊室门口见过他,在他的破碎又灰暗的成年礼中,也曾出现过一丝将破的裂痕。 可他如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全凭直觉紧紧拥抱住他,就连自己心底那份晦涩的、掺杂着沙砾的爱意,也无法轻易说出口。 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停滞了下来。沈逾之这才后知后觉,轻声问道: 「你记起来了?」 「嗯。」 「我以为你永远想不起来了。」 蒋磬的喉咙有些发紧,闷声道:「不会。」 「不过我当时也不爱说话。」沈逾之看向一旁的座椅,回忆起自己十年前的模样:「我当时刚刚被救出来,心理状态不太稳定……每周你的消极就医一度成了我,嗯……为我提供了情绪价值。」 蒋磬回想起自己十年前——那才叫讳疾忌医。然而自己刚刚还拿这个教育过沈逾之,于是脸忍不住烧了起来。 蒋磬咳嗽一声,和沈逾之悄悄拉开一段距离,将话题转回正轨:「我本以为我们会有个更正式的相见……而不是如今这般猝不及防。沈逾之,我这段时间一直有个唐突的请求……」 「你说。」 「我想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可以吗?」 蒋磬的声音带了些他本人都未曾察觉的紧张,而沈逾之则是被他的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愣,欲盖弥彰般低下了头。 蒋磬看不到他的表情,而沈逾之本人似乎也很苦恼。于是他在蒋磬如炬的目光下镇定思索半天才回答道: 「可我习惯一个人住了……」 蒋磬有些失落,不过却没有过多强求,垂下眼睛应了一声。 「——但是,今天的早餐很好吃。」 沈逾之摸了摸蒋磬额间的碎发:「我很喜欢……如果是你,这样好像也不错。」 蒋磬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沈逾之含笑的双眼。他的目光瞬间温柔了起来,右手轻轻抚在了他的脸颊—— 「你们、在干、什么?」 周忱刚从一堆档案之下翻出了刘岱的病例,被灰尘呛了个半死。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了病例,刚出门就看到沈逾之的好兄弟一脸深情地看着沈逾之,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了。 然而那位好兄弟却是仅仅一滞,便转过头看面带谴责地看向他,没有丝毫羞赧,那眼神似乎是在诘问他为什么不赶紧滚蛋一样。 周忱头晕目眩,人生中第一次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这一瞬间,他似乎背上了许多使命,手中的病例也似乎成法海的金钵,一下砸到了姓蒋的那个祸国殃民的妖男头上—— 只是事与愿违,他一个身薄体弱,又成天只知道在实验室里搞研究的学生,面对诡计多端的男妖实在没有什么胜算。 蒋磬皱着眉头,没费什么力便拦下了周忱的攻击。 同时,沈逾之那昏君也从周忱被握在空中的手中抽出了刘岱的病例: 「病例给我看看。」 「……」 一定是那男狐狸精在沈逾之耳边吹了妖风! 周忱磨牙,脑中脑补出了一场大戏。他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腕,一把将没有防备的蒋磬向后推了几步,硬是挤进了两人中间。 第106页 蒋磬冷哼一声,凭藉着身高优势站在了周忱身后,右手还威胁般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然而沈逾之却没有发现面前两个人的暗潮涌动,认真地看起来了刘岱的病例和治疗记录。 其实作为心理医生,周忱并没有资格将病人的治疗隐私公之于众——就像刚刚的杜鹏,周忱没有透露丝毫杜鹏的心理问题。但其实真要计较起来的话,就连他和沈逾之的解释也算是一种失职了。 只是刘岱的情况比较特殊,他是警方的嫌疑人,又是纵火又是杀人未遂,周忱这才直接了当地将他的隐私交给了沈逾之。 沈逾之翻看两页,再次抬起头就被面前两座山吓了一跳,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和我推测的差不多,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的性取向会是男性。」 周忱如今听不得这些,宛若惊弓之鸟般失控大喊:「什么?他喜欢男人?!」 「……」沈逾之仿佛在周忱身上看到了吴越的影子:「你恐同?」 还不等周忱回答,蒋磬就在一边幸灾乐祸地补刀道:「恐同即深柜,周医生,你们心理学上是怎么解释这个事的?」 「你也少说两句。」沈逾之不想再听两人吵一架:「这就很奇怪了,周老师当时没有质疑过这一点吗?他从小就受到父亲的虐待,眼看着父亲家暴母亲,又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按理来说应该对男性有着天然的恐惧才对,怎么会……」 「所以他才会在初中教学。」 电光火石之间,蒋磬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了一起,不暇思考便脱口而出: 「他对父亲的恐惧,是一种对于年长男性的恐惧,是对于权威与力量的恐惧!」 「而那些更容易操控的初中生呢?」 沈逾之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我在刘岱教课的教室里发现了一些证据,他们班上有一个被霸凌的对象……」 「——他渐渐成长为了自己曾经最憎恶,也是最害怕的那副模样。」 作者有话说: 祝小可爱们节日快乐啦! 天天开心快乐哦!发大财! 第53章 同居 53 沈逾之将刘岱的病例在手心中拍了拍:「与怪物搏斗的人,应当小心自己不要成为怪物;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这句话放在刘岱身上也不为过。」 「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说,或许在很久之前刘岱就已经被潜移默化成他生父的模样了。他少年时便能下得了手烧死他的父亲,这就是最好的佐证。」 「对——」周忱被蒋磬的右手压在肩膀上,右肩沉下去一块。所以他只好憋着气,气沉丹田道:「他对父亲的厌恶是自我的不接纳对于外界的映射。通俗来讲,人都是自恋的,他父亲的那部分性格也组成了他的性格。」 沈逾之看向被按得东倒西歪的周忱和他身后寡言沉思的蒋磬,无奈道:「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所以选择了将自己的恨意叠加至他的父亲身上。」 沈逾之话音刚落,周忱终于不堪重负地向前踉跄几步,就在将将快要撞上沈逾之的时候,又被蒋磬一把薅住衣服,勉勉强强才站住。 「姓蒋的,你差不多得了!」周忱挣扎着摆脱了蒋磬的束缚大骂道:「离沈逾之远点!不然我看你一次……骂你一次!」 周忱本来想放得狠话是「看你一次揍你一次」的,只是他想了想两人之间的差距,最终还是礼貌地退让一步,只是显得他的威胁不伦不类,毫无威慑力。 蒋磬不理会周忱的威胁,而是委屈地看向沈逾之,和他控诉道:「我刚刚就是想拉一下弟弟,根本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你是知道我父母他们……这几年我也很少和亲戚走动了,我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关系……」 周忱听了蒋磬这火上浇油的绿茶行为更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指着蒋磬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 「……」沈逾之一个头两个大,不想花时间在两人无谓的争吵上,所以假装没听见,企图拨乱反正:「当时刘岱结束治疗是周老师给他做的最后评价吗?他当时已经痊癒了吗?」 「有问题的话我爸肯定是不会让他出院的——」周忱明显被沈逾之带偏,不过他片刻便反应了过来,更加不满道:「沈逾之你怎么转移话题啊?你护着他干什么?」 蒋磬抹了把眼角:「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弟弟这么不喜欢我……你说出来,我改!我都改!只要你满意,以后不再刁难我就行了……」 周忱终于忍不住了,伸手就要揪住蒋磬的领口,想要和他撕打在一起。 「能不能干正事啊!」沈逾之也终于爆发了,在蒋磬和周忱头上各敲了一下:「周忱,你进去把刘岱每次的问诊记录找出来——」 大概是沈逾之小时候生气揍他的模样给周忱留下的极大的心理阴影,于是就算周忱再怎么不情愿也不愿触沈逾之的霉头,乖乖转身进屋去拿记录了。 蒋磬则心情很好地看着周忱的背影吹了个口哨。 「多大的人了,你和他计较做什么?」 蒋磬听沈逾之这么说,登时有些难过:「你是嫌我年纪大吗?」 沈逾之心里一软,抬起手将挡在蒋磬眼前的几缕头髮拨开,不得不解释道: 「没有,是他年纪太小了,他什么都不明白。」 蒋磬握住沈逾之的右手,吻在了他的掌心。 第107页 沈逾之的手心有些湿润的痒意,但他没有动弹,而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开始切入正题。 「刘岱是个危险分子,周老师不会让他没有痊癒便放他回归社会的。」 沈逾之一顿,接着问道:「吴越有消息了吗?」 蒋磬拿出手机,消息通知栏静悄悄地,没有任何未读信息:「没有。」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沈逾之忧心忡忡道:「如果他当时真的痊癒……那么到底是不是他们,时隔这么多年又点燃了他内心深处的欲望?还有没有其他和刘岱一样的人了?」 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唿之欲出,蒋磬脑海中不由浮现起了刘岱刻在相框背面的,所谓对于自由的申论—— 蒋磬张张嘴,然而就在嘴边的话将要说出时,手中的手机便先一步响了起来。 沈逾之看向了他。 蒋磬面色一沉,仅仅迟疑了半秒后便拿起了手机接起。 「餵?我们没什么事。」 「……好的,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回去。」 沈逾之似有所感,用目光询问蒋磬。 「我们的想法没有错。」 蒋磬说道:「他死了。」 - 刘岱的尸体是在一中北侧的食堂旁边发现的。 吴越本来安排了人在学校几个大门和教学楼内的小路守着,却不想在食堂的食余垃圾车内发现了身体还未完全僵硬的刘岱。 现场被警车死死围住,零星几个想要凑热闹的学生也被站岗的警员轰了回去。 吴越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他们来了,于是蒋磬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过头去问道: 「沈顾问身体怎么样了?」 沈逾之道:「没有大碍。」 「那就好。」吴越似乎真的只是客气一下,随即便指着垃圾车里的刘岱接着问道:「沈顾问你来看看,是他把你锁在宿舍里想要纵火杀死你吗?」 「是他。」 沈逾之低下眼皮看向垃圾车里的刘岱,他的死相十分悽惨,胸口上、腹部,乃至他的双臂都留下了狰狞的刀口。独独只有他的五官没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仿佛就是为了让警方一眼认出他一样。 「他当时怎么和你说的?」 沈逾之接过吴越递过来的橡胶手套,一边戴一边说道:「我问他海天年华的纵火案是不是他犯下的,他承认了。」 「哦?」吴越这才分神看了沈逾之一眼:「那场纵火案并没有伤到人,最多也就蹲几年牢子,故意杀人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不仅有过纵火行为,他还涉嫌性/侵/未/成/年。」 「……大超!」吴越沉默几秒,随后沖一旁正在拍照取证的周超说道:「你先把手头工作放一放,去刘岱代课的班级叫几个学生过来!」 「这是第一案发现场吗?」蒋磬翻过警戒线问道:「我看外面的路标写着,这边离着初三的教学楼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吴越顺手点了根烟,身旁的沈逾之还没什么反应,却被蒋磬将烟截走按灭在了一旁的铁架子上。 「对不起——对不起蒋哥,我忘了。」吴越举起双手,和蒋磬投降道:「不过咱先别计较那些细枝末节了,先看看刘岱吧?」 「不用看了。」沈逾之站直身体:「是他们做的。」 「他身上有许多伤口,但最终的致命伤还是胸口的那一道。」 沈逾之将手套摘下,丢进了塑胶袋里:「吴组长,看起来不眼熟吗?林雨深的那个老乡,杨远也是这么死的。」 蒋磬警惕地问道:「是钟霁做的吗?」 沈逾之闻言稍有迟疑:「我认为……也许会是。」 随后沈逾之几乎是瞬间便推翻了自己的推论:「不……不一定是他。」 「钟霁对我的情感很复杂……他既想要杀死我,又不能杀死我。」 沈逾之看向蒋磬,蒋磬即刻便明白了沈逾之目光中的含义——他告诉过他的,那些人需要他……需要一个lior。 蒋磬将手搭在沈逾之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所以,」沈逾之忍不住向蒋磬身侧贴了贴:「他要杀死刘岱断然不会有类似折磨他的泄愤心理——」 「刘岱有什么仇人吗……」 「……或者,会不会是他们的话事人?」 蒋磬贴在沈逾之肩膀上的手紧了几分,他不由回忆起今天匆匆奔向职工宿舍楼时候的场景—— 他或许与自己的仇人擦肩而过。 现场后续的工作几人大概忙到了九点。他们叫来的初三十一班学生也承认班级里发生的一些校园暴力事件,吴越将那名受害的男学生交给了一併前来的周忱。 周忱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别扭,但仍旧悉心询问了男生许多东西,稳定好了他的心情才将他带走,准备进行进一步的治疗。 然而对于杀死刘岱的兇手几人却是没有一丝头绪——除了沈逾之的猜测外,现场几乎没有找到一点证据。 不过他们还是有一些暂时还让人没有头绪的线索的——谢致君和刘岱都曾和钟霁有过联繫。所以在蒋磬的建议下,他们开始准备着手调查谢致君和刘岱之间的一些共性了。 工作结束后,蒋磬便跟着沈逾之回到了家中。 沈逾之的家和蒋磬早晨离开时基本没有任何差别,只是餐桌上的早餐不见了踪影,餐盘也被沈逾之洗好收了起来,没有一丁点痕迹。 第108页 沈逾之换好拖鞋,对蒋磬笑笑:「你没有东西要带过来的吗?」 「没有。」蒋磬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诚实地说道:「我怕你反悔了。」 沈逾之一噎,不禁调侃道:「我在你这里那么言而无信吗?」 「是我太患得患失——我怕我下一秒就会失去你。」 沈逾之手中的水晃了一下:「啊,好肉麻……」 随后,他坐到了蒋磬身边,左手跨过了他的双腿,撑在沙发的另一侧。 客厅中的灯光昏暗,然而沈逾之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一点一点漾进了蒋磬的心底,激起一串涟漪。 蒋磬的右手颤了颤,随即攥起拳头,拇指不停在指节摩挲。 他深吸一口气,却偏要在如此暧昧的时刻添一句不解风情的话。 「刘岱他——」 沈逾之失笑,食指点在了他的唇齿间,截断了蒋磬想要说出口的话。 「蒋总,在我家住也是有规矩的……回家了就不要谈工作了,好吗?」 蒋磬点点头,将手贴在了沈逾之清瘦的后脖颈。 「或许……我们可以先把工作上的事情放一下。」 「你觉得呢?」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我的微博:@_冬日嗅 明天大概还有一更ovo 第54章 我会永远相信你 54 蒋磬的身体向沙发中又陷入了几分,左手指节摩挲着他的后颈。他眉眼脉脉地看向面前的沈逾之,渐渐与他十年前看到的他重合在一起——他对于沈逾之的了解似乎又更近了一步。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 沈逾之的后颈被蒋磬摸得有些发痒,于是抽出右手贴在了脖颈后,按住了蒋磬那只为非作歹的手。 「之前第一次见你只觉得就有些眼熟……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前段时间做了个梦,等醒来再看到你时,便想起来了。」 「你和之前也变了很多。」 蒋磬反手扣住沈逾之的右手,五指顺着他的指缝握了进去:「有吗?我感觉并没有变太多。」 「有的。」沈逾之抿嘴笑了笑:「我当时每次问诊都在你后面,所以周老师每次都会夸我比刚才的那个哥哥强。」 蒋磬面色一哂,不由想起了自己十年前消极就医的样子——他每次去看病,都仿佛将他的伤口强行撕开了一次,就像那为人类盗取圣火而被周而復始惩罚的普罗米修斯,一眼看不到尽头。 直到有一次他看见了安静坐在病房门口的沈逾之。 「可是我的病还没有治好。」蒋磬将沈逾之向自己面前带了带,炙热的鼻息在他的脸上不着痕迹的略过:「我可以继续麻烦你吗,沈老师?」 沈逾之没有回答,而是抽回右手,居高临下地单手捧起了他的侧脸,轻而易举便贴了上去。 ——那是一个略带水汽、充满温度的、成年人之间的吻。 沈逾之稍微与他分开了几寸,眸中漾着水光。他的舌尖蹭过蒋磬的下唇,连同着蒋磬的心神也一併带了过去。 蒋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甘之如饴?如愿以偿?似乎都不是那么一回事。蒋磬思考片刻,又觉得这些词语对他们来讲又是过于轻飘飘的。 不过都无所谓了。 蒋磬闭上了眼睛,将那些无谓的思绪一併甩开,手上添了些力气,将与他稍稍分开的沈逾之再次拉到了自己怀中,报復般轻咬在了他的下唇……也是刚刚沈逾之挑拨过的地方。 于是两人心照不宣的感情在今夜这个灯火葳蕤的夜晚,由某处无人知晓的城市高楼昏暗房间中春光乍泄。 沈逾之眼尾泛红,喘着粗气,不知何时便跨坐在了蒋磬的身上,指尖轻轻蹭过他脑后的发茬;而蒋磬的双手则搭在了他的腰上,似乎还企图进一步地触碰沈逾之衣衫下的地带。 两人的手机被挤到了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了蓝白色的屏幕光。 「电话……蒋磬,有人在打我电话——」 蒋磬将沈逾之桎梏在怀中,凑在他的耳边幼稚又霸道地说道: 「不要管他,现在不许去接。」 沈逾之的耳朵一向敏感,他哆嗦一下,紧紧咬住了下唇才没能让声音逸出。 蒋磬将沈逾之的衣扣自上而下,一颗一颗地耐心解开,右手抚在了他的脖颈间,将他因害羞而垂下的脑袋强行抬起,看清了他那一张被情慾染上颜色的面庞。 蒋磬端详片刻,认真道:「你这样很好看。」 沈逾之的面色更上一层红云:「我——」 咚、咚、咚—— 沈逾之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门却先一步被敲响了。 两人均是一愣,对视半晌后沈逾之沖蒋磬摇了摇头,蒋磬安抚般吻再沈逾之的脸颊后才问道:「谁?」 门外沉默片刻,紧接着却更加勐烈地敲击起了屋门,蒋磬甚至觉得连一旁的落地窗都在一起震动了。 「他妈的,姓蒋的你怎么半夜还在沈逾之家里?赶紧给我滚出来——」 - 周忱端坐在蒋磬和沈逾之中间,成了一道看不见的楚河汉界,同时目光还审视般游走在两人中间。 他似乎是想要在两人身上找出些两人不那么暧昧的证据——不过事与愿违,他一眼便看到了沈逾之衣领处的一枚吻痕。 周忱绝望地瘫坐在沙发上,宁愿今天晚上他没有来。 第109页 沈逾之见周忱许久不说话,渐渐有些疲惫了。他打了个哈欠问道: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周忱仍旧不说话,而是瞪了蒋磬一眼。 蒋磬耸耸肩,心情很好地没有和周忱计较,越过了中间的周忱和沈逾之说道:「我先进去了?」 「好。」沈逾之扯了扯衣领,又打了个哈欠:「我屋里卫生间的柜子里有新的洗漱用品……睡衣的话……你去我柜子里随便找一件吧。」 「……」 蒋磬进屋后,周忱立马崩溃地诘问沈逾之道:「你俩?你俩?」 沈逾之脑袋微偏,右手搭在了颈窝里:「我俩怎么了?」 「你别装傻!」 沈逾之弯腰去捡摔在地上的手机:「我挺喜欢他的……各个方面都是。」 周忱愣在原地。 「总之你以后不要对他抱有那么大敌意了,我爸妈那边我也会和他们说。」 「……你喜欢男人?」周忱憋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 沈逾之笑了笑,无奈地拍了拍周忱的后背: 「……好吧,你就当做我喜欢男人吧。」 蒋磬看到沈逾之进屋,便一脸警惕地问道:「那小子呢?」 沈逾之回答:「回去了。」 蒋磬将沈逾之带入怀中,摸了摸他柔顺的头髮:「他来干什么的?」 「他把刘岱的事告诉了周老师,周老师让他给我送些当时他保留下来的刘岱的问诊记录的。」 沈逾之撑在蒋磬肩膀上,再次打了个哈欠:「周老师给我发消息了,不过当时我们在……所以没看到。」 沈逾之推了推蒋磬,蒋磬顺势拉起了他的手。 「给我看看你的伤。」 沈逾之一滞,没有动弹。 蒋磬见沈逾之没有反应,便试探着解开了他衬衣的第一枚纽扣,沈逾之仍旧没有出声,低头看向床边,只露出了泛红的耳尖。 蒋磬移开眼睛,看向了沈逾之肩膀的伤口。 「疼吗?」 「不疼,已经结痂了。」 蒋磬小心翼翼地触摸在他的肩头几道几乎已经看不太清的伤疤上,再次问道:「疼吗?」 「不疼。」沈逾之迟疑片刻,看向蒋磬的双眼认真地解释道:「……我已经记不得了。」 蒋磬不说话,而是用细碎的吻点在了沈逾之的伤痕之上。 沈逾之的陈年旧伤在这十年来第一次有了不同的感觉。 ……………… ……………… 翌日,沈逾之睁开双眼,撑起发酸的身体坐起。然而枕边人却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气中的油烟味,让他品尝到了一丝所谓生活的快乐。 沈逾之懒洋洋地重新躺了回去,伸出尚有红痕的手腕去拿床头柜上的腕錶想要看时间。 ——他昨天难得睡了个好觉。他本以为昨天白天里发生的事会继续叨扰进他的梦里,没想到却是一夜无梦,没有任何人能打扰到他。 蒋磬推开门边看到沈逾之赖在床上不起来的样子,于是有些好笑地坐在了他的身旁,弯腰吻了下他的嘴唇才问道,: 「醒了怎么不起床?」 沈逾之翻了个身:「不想起。」 「早餐做好了,起来吃点吧?」 「我马上去吃。」 蒋磬看着沈逾之的后背,不由笑着打趣道:「哦——沈老师不好意思了。」 沈逾之转头过去,刚要与蒋磬辩驳,却不想看到了他手腕上的那块腕錶。 「你什么时候又给戴上了?还给我,不给你了。」 蒋磬拒绝道:「不行,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况且我还要和沈老师戴同款呢。」 沈逾之不理蒋磬,自顾自坐起身来换起了衣服。 蒋磬含笑咳嗽一声,见到就收地转移了话题:「刚刚杜鹏给我打了电话,想要约我明晚吃饭。」 沈逾之脱下上衣,露出了脖颈、肩膀和胸前的红痕。然而他不过一秒便「刷」地一下穿好了衬衣,将痕迹遮盖地严严实实:「我之前就想问了,你昨天上午见到过他吗?」 蒋磬点点头:「昨天上午在公司见到过他,是和我们公司谈生意来的。」 「他之前也去过周老师的心理治疗室。他看起来完全是个成功人士,也不知道会是哪方面的烦恼。」 蒋磬回忆片刻:「和他父亲有关系?当时他提起他的父亲时,周忱的反应格外大。」 「谁知道呢。」沈逾之站起身来,瞬间感觉到腰酸背痛。他飞快地揉了揉后腰,面上却是无虞:「只要他没有危害到社会,我们也就没有资格去讨论别人的隐私。」 「只是杜鹏看上去有些太过市侩。」蒋磬明显看出了沈逾之的别扭:「还难受吗?昨天是我不好——下次……下次我收敛些。」 沈逾之登时绯红了脸,咬牙切齿地看向他:「蒋——磬——」 蒋磬才不怕他的威胁。他沖沈逾之一笑,认真地说道: 「昨天和你说的那些,我怕你不信,今天还要和你再说一遍。」 「沈逾之,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无法和我说出口的话……没关系,我都可以等。」 沈逾之一愣,蒋磬在他耳边温柔清润的声音渐渐和昨天他那被情慾侵蚀的低沉嗓音重合在了一起。他看向蒋磬,后者再次凑近了他的脸前,就连笑容也与昨天所差无几。 第110页 「……你要相信我,我会永远信任你。」 「无论你过去、现在、将来,做了怎样的选择——就算你不给我一点解释。」 沈逾之怔怔地看着蒋磬——从来没有人如此郑重其事地和他说过这种话。 「我都会……永远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记得关注下我的微博@_冬日嗅 是我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吗!!!!!!图被夹了可以私信我 第55章 眼熟 55 杜鹏约蒋磬见面的地方是临城一家私人会所。这会所因为注重隐私性,在他们圈内还算有点名气。 等蒋磬到包间的时候,杜鹏已经在里面正襟危坐了,桌面上还摆着他的车钥匙,上面悬挂着一张亚克力照片。蒋磬将鞋子脱下在门前,踩到包间内的榻榻米上,和杜鹏寒暄道:「杜总等很久了吗?抱歉,我有点私事所以耽搁了一会。」 「没有,蒋总快坐。」杜鹏沖蒋磬露出了一个他的标志性的笑容,站起身来迎接道:「我也刚来没多久。这家会所蒋总之前来过吗?私密性还是不错的。」 蒋磬坐到杜鹏对面,接过了一旁侍应生递给他的热毛巾:「之前来过一两次,都是些推不掉的应酬。」 随后他一顿,接着说道:「杜总,我这个人不太一样,不喜欢在饭桌上谈工作,也没有些乱七八糟的嗜好。」 杜鹏一愣,瞬间便明白的蒋磬的话外之意,笑了两声回道:「我也是一样,这些年在临城打拼倒是没染上什么生意场上的坏习惯。」 「单纯是觉得和蒋总一见如故,便冒昧约蒋总出来吃顿饭。」 「叫我蒋磬就行。」蒋磬心想杜鹏这人可真够自来熟的,既不谈生意单纯想交个朋友在他们这种生意场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蒋磬顺手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他很少穿得这么正式,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杜总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此时包间外的侍应生提着一只紫砂壶进来,跪坐在桌边为两人斟茶。 「来尝尝这茶,是我前不久刚买的银针,正适合现在这个季节解暑用。」 蒋磬抿了一口还腾着热气的茶水,确实如同杜鹏所说的那样细腻柔和,就多看了几眼放置在桌上的茶盒。 杜鹏不愧是自己打拼起家的商人,见蒋磬的眼神便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于是将茶盒推到了蒋磬面前:「蒋总喜欢白毫银针吗?平时似乎没见你怎么喝茶的样子,一选便选到了白茶中素有『美人』之称的银针,好品味啊。」 蒋磬拿起茶盒端详片刻:「我平时喝茶比较少,但家里有人喜欢喝,就多帮忙留意了。」 谈话间饭菜便布了上来,杜鹏本想喝些酒但是被蒋磬拒绝,于是便为他添了些茶水:「那我就以茶代酒了!蒋总不用客气,私人聚会、私人聚会!」 说完便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蒋磬鲜少参与公司的应酬,这次应杜鹏的约也是因为与觉得他的境地与自己当年相似,便生出了些恻隐之心。然而杜鹏与蒋磬不同,他一言一行都体现出了一副老派的商人作风,圆滑而世故,有时候光看别人的一个眼神,便能猜到他的想法。 「唉,蒋总有所不知。我家从小条件就不是很好,小时候家里欠了一大笔的外债,所以我上完高中就没再念书了,而是直接来临城出来打工。」 菜过五味,杜鹏也渐渐开始和蒋磬吐露些他的内心了。 「听说蒋总是临大的高材生……我当时的成绩刚好够上临大,但是……唉,我刚到临城的那几年总会在临大门口徘徊,每次心里想的都是:如果不是我家……那我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了。」 「谁都有不得已。」蒋磬抿了口茶,这茶叶泡了许久也没有发涩,确实是好茶:「谁都有难言之隐,也不一定当初的选择就是不好的。」 「是啊,其实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有些不甘心吧。」杜鹏为蒋磬添了些茶,继续道:「我妻子……前妻也是,我和她认识也很久,如果我们能坚持到现在差不多也是大家口中的『伉俪情深』了。」 蒋磬撑着脑袋没有说话,也没想到杜鹏今天是真的和他诉苦的。 「我们认识二十二年,结婚都就有二十年了。都怪我……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平日里也不着家。或许也是她口中为了弥补童年的辛酸吧,为了挣钱我总是会忽视她。」 「我今年四十二岁,妻子离婚,父母去世……没想到却真真正正成一个人了。」 蒋磬注意到他并没提到过自己的孩子,于是问道:「那你们的……孩子?」 「我的妻子她……没有生育能力。」杜鹏苦笑道:「我前几年还想和她领养个孩子的,只是手续还没办下来我们就……」 蒋磬闷声饮下一杯茶,刚想说点什么就被手机铃声打断了。 他看了眼屏幕,是沈逾之给他打来的电话,于是沖杜鹏比了个手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蒋磬,你什么时候回来?」沈逾之声音懒洋洋的,蒋磬猜想他应该是刚睡醒午觉。 蒋磬抬手看了眼腕錶答道:「马上回去了,局里有什么事吗?」 「不是,我要去医院拆绷带了。你要是没空我自己去也行。」 蒋磬的指节轻敲在了面前的玻璃上,不由笑道:「一起去吧。你等我会儿,我去接你。」 第111页 「是爱人吗?」 蒋磬暗灭手机,笑容都来不及收便回了头,对上了杜鹏好奇的目光:「之前没听说蒋总有对象了。」 蒋磬心情颇好地答道:「刚谈的,一会要去陪他。」 杜鹏拍了拍蒋磬的肩膀,感嘆道:「年轻就是好啊……」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那我就不打扰蒋总了,我们下次再聚。」 - 蒋磬推开家门,只见沈逾之又躺在他临着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沈逾之听见屋门声音也没有反应,头也不抬地说道:「回来了?」 蒋磬坐到了他的身边,指节轻抚一下他的耳廓:「嗯,等着急了吗?」 沈逾之闭上眼睛:「没有,刚又睡了一会。」 「怎么没去局里?吴越没叫你过去吗?」 「我让周忱过去了,他最近放假,免得他总来烦我。」沈逾之懒懒道:「不过说到底周忱应该比我更适合配合吴越的工作吧,一个没头脑一个不高兴。」 蒋磬不由抿嘴笑了笑——虽然沈逾之不承认自己对于人的敏锐度极高,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在对于人的定义上确实极其犀利的。 「一会要去拆绷带?」 沈逾之又在躺椅上躺了片刻,终于坐直了身子。他抬了抬眼皮,将自己的肩膀露出一半给蒋磬看:「应该好的差不多了,这都过去快两个月了——况且这两天我没觉得难受。」 蒋磬面色一哂,确实如沈逾之所说,这几天他和沈逾之同吃同住,他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小伙子,仍旧处在与沈逾之同居的亢奋阶段,在某些事上确实表现得有些食髓知味:「我已经很小心了……」 沈逾之摸了摸后脖颈,在蒋磬的注视下赤着脚去屋内拿衣服,半天才从屋内飘来了他声音:「我知道了——没怪你,我不疼。」 蒋磬心头一热,刚想要说话沈逾之便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间,扔给蒋磬了他的车钥匙说道:「这几天给你上了那么多次治疗课了……你不是说要接我吗——今天你来开车?」 蒋磬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碰过车,但是驾照却一直有更新。其实在他了解到了父母去世的真相后,他的应激障碍便好了许多。只是沈逾之现在忽然让他开车他还是有些紧张,把车速压得极慢,生怕再出现一点问题。 不过好在下午路上的车不算多,蒋磬将车停到车位里时也算是有惊无险地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身边的沈逾之,却发现沈逾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便伸手拉住了快要下车的沈逾之。 「怎么了?」沈逾之并没有蒋磬那么多心思,路上也没什么事故发生,只觉得自己的治疗十分顺利,于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不陪我一起去吗?」 说罢,他看向蒋磬,只是后者还是没有说话,而是有些沮丧地收回了手点点了头。 沈逾之没由来地觉得蒋磬这幅模样活生生像一只失落的小狗。 「……」沈逾之不知道对着外人十足冷漠蒋总还有这么一副面孔,于是只好拉住了他的手,凑到他的面前轻吻了一下:「走吧,蒋总?再耽误一会医生就要下班了,等我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蒋磬不由笑了笑,他这几天面对着沈逾之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好吧,那我们走。」 两人走进了医院大厅,厅里仍旧是人来人往,不同的脸颊上都挂着类似的表情。 蒋磬帮沈逾之拿着病例,站在门诊外边漫无目的地转了转脑袋,却被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个女人,穿着居家服,笑语晏晏地和身边的男人谈论着什么,与他们周遭那些满面愁容的人们形成了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蒋磬一时蹙紧了眉头,想了许久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然而他盯了时间太久,对方不是怎地注意到了他,虽有不解但仍旧对他露出了一道温和的笑容。 「蒋磬,我好了,医生说我的伤口没什么大碍了——你在看什么?」沈逾之从屋里走出,活动了几下肩膀,见蒋磬的目光没有转回到他身上,便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 「你认识她吗?」 蒋磬沖女人点了点头,缓缓收回目光,伸手抚摸在了沈逾之的发尾:「我……不认识,但总觉得有些眼熟。」 「是蒋总的哪位红颜知己?」沈逾之打趣道。 蒋磬的思绪终于飘回,他看向了沈逾之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道:「不是,我不认识她……之前和你说过的,我这几年除了吴越那一帮朋友,便没有其他的社交圈了。」 「我知道,开个玩笑。」沈逾之勾了勾蒋磬的指节宽慰道:「那就先不要想了——是不是觉得明明答案就在嘴边,却无法将其表述出来?这在心理学上叫做舌尖现象,说不定过一会就想起来了。」 蒋磬点点头,接受了沈逾之这个说法,和他并肩走出了医院。 ——既然想不起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吧。 第56章 伪装 56 次日清晨警局,吴越正翘着二郎腿看着校园内的监控录像。他手握一杯浓缩咖啡,另一手拿着只笔敲击在桌面上,离着老远便能感受到他的阵阵不悦。 「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我们是最先来的呢。」蒋磬刚一推开门就看到吴越黑着脸的模样:「你不是不爱喝咖啡,说这是些洋垃圾吗?」 「滚滚滚滚滚——」吴越没心情和蒋磬贫嘴,眼睛都没从屏幕上移开就骂道:「别耽误我工作。」 第112页 「有线索了吗?」 沈逾之将衣领抽了抽,又低头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的扣子严丝合缝地系好才走到蒋磬身边,同时右手轻轻地撑在了桌面上。 吴越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沈逾之,连带着瞥了一眼他身边的蒋磬,又低头看向手錶:「沈顾问今天来的也够早的。你俩路上碰到了?两位的作息早不早睡不知道,但都是爱晚起的。今天怎么这么巧都来得这么早?」 吴越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沈逾之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装模作样。 「他不知道。」蒋磬贴在沈逾之耳边解释道:「我没和他说。」 沈逾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蒋磬便飞速转移了话题:「你在监控里看出来了些什么吗?」 沈逾之收回了目光,低头抿起嘴角。然而吴越却成功被蒋磬带偏了,他对于蒋磬的措辞十分不满。 「你什么语气?蒋磬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是我哥们老子要把你踹出门了……昨天前天你俩都没来,我和小任大超查了两天的资料也没查出来刘岱和谢致君与钟霁那傻逼有什么关系。」 吴越捏着鼻子灌了半杯浓缩继续说道:「人际交往上没有线索,所以我想还是得从监控开始吧。我从昨天后半夜看到现在,你们猜怎么着——」 吴越卖了个毫无悬念的关子,蒋磬和沈逾之甚至连稍微表现出配合的兴趣都没有。 「……你俩就活该天天被我打电话叫醒。」吴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冷哼一声十分不爽:「还真让我查出来了一个人!我发现他在有意躲避些学校里的监控,他肯定对学校十分熟悉。」 说着吴越便打开了监控录像,给蒋磬和沈逾之两人看起他的发现。 正如吴越所说,监控中的男人不仔细看几乎无法注意。他身着深色兜帽大衣,全身遮盖地严严实实;他的身材高大,然而头髮却被一顶棒球帽死死压住,从监控的角度看来几乎无法看清楚他的五官。 蒋磬问道:「已经确认了这就是兇手吗?」 吴越点点头,将浓缩咖啡一饮而尽,表情十分痛苦道:「对,他第一次出现在监控里的时间是上午九点四十七。」 沈逾之回忆片刻:「……九点四十七?是不是我给蒋磬打电话那时候?」 「对,准确地来说是你打完电话的十分钟后,他便出现在了校园里。」 蒋磬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 「还有这里,你们看。」吴越指了指他的上衣口袋继续说道:「他的上衣兜里有装硬物的痕迹,那明显是个长条形的东西,甚至你们看这里——」 吴越拖动起进度条,画面中只拍到的那半个黑衣人走了起来。就在他要消失在画面中的时候,却被吴越暂停了下来。 「从这个角度看,他的兜里有金属反光还露出了半截logo——就是那把被他扔在刘岱尸体旁边的尖刀。」 「沈助理,你说这个人有可能是十年前那场绑架案的真兇。那么你看他这个背影能认出来他是谁吗?」 沈逾之摇摇头:「虽然我十分想说我能认出来,不过很抱歉——十年前我从来就没有和他正面接触过。」 「他很谨慎。我曾经和老郭,也就是绑走我的那个绑匪旁敲侧击过,他们中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他的指尖点了几下桌面,继续道:「我想,如果真的有人见过他的话,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 「最有可能见过他的人是我的父亲。」蒋磬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所以他才那么着急着想要灭口。」 沈逾之在桌下悄悄捏了捏蒋磬的拇指,却不想蒋磬察觉后竟递给他了一个安慰的目光。 「他其他的视频在哪里,我想看一下。」蒋磬不想多谈关于父母被灭口的真相。他重新看回屏幕说道:「我总感觉他哪里有些怪异……却说不上是哪里怪异。」 「这么不到半个人影都能被你看出怪异?我刚刚给你们放的那个是他在监控里出现最全的一段视频了。其他要不就是只掠过肩膀,要不就是只有两条腿走了过去。」 正如吴越所说,其他几段视频中黑衣人的身形几乎是只出现在画面中几秒,也不知是他看了多少遍监控才将那黑衣人的身形从视频中挑挑拣拣揪出来的。 蒋磬双手握拳支在桌子上,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似乎是在企图从那黑衣人不多的画面中找到他那不知由来的怪异感。 到底是哪里不对?穿着——不,不是。虽然他穿得严严实实将自己遮了起来,但也没有到让他感觉到怪异的程度。 难道是他在校园里的动线?蒋磬伸手拿起吴越花了一晚上整理出来的路线图,仔细看了几遍并没有发现异常,充其量能得出一个兇手对于临城一中十分熟悉的结论,甚至说不定他就是为了每次去找刘岱才对一中熟悉起来的。 蒋磬看向了视频右上角,刚好拍到了兇手的运动鞋走出了画面。他盯着泛着蓝光的显示器出神,脑海中反反覆覆回忆起了这个人监控视频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动作——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被吴越强行按停。 「别想了。」吴越抻了个懒腰,转了半个身子拍了拍蒋磬的胳膊说道:「不急于这一时,他这么小心躲着监控不就是心虚吗?最后不还是被我们发现了他的疏漏?」 蒋磬没有反应,目光仍旧锁在了右上角走出画面的身影之上。 第113页 吴越见叫不动蒋磬,便半拖着他踩了半截的鞋子向饮水机走去,想要在杯子里再添点热水。 蒋磬瞬间被吴越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紧紧盯在他的鞋上。 「你这个眼神看着我干什么?」吴越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你也想喝水?」 蒋磬却是一笑,同时挺直了嵴背,语速飞快地说道: 「我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兇手在向我们传递假信号。」 第57章 半枚脚印 57 蒋磬将画面锁定在了男人即将走出画面那一帧,按停播放键后对沈逾之和吴越说道: 「你们看这里,他的鞋子位置。」 沈逾之顺着蒋磬的提示看了过去,只见画面中露出来的半只鞋子不明显地蹬在了地上,几乎没有怎么离开地面。 沈逾之指尖点了点桌面:「你的意思是,他那身衣服对他来讲并不合身。」 「对。」蒋磬回答道:「其实他已经很小心了,其他的画面中无论是他走路的姿势还是其他的细节通通都没有疑点。」 「百密一疏,不过就算他再怎么掩饰也总会有松懈的时候。」 沈逾之看向画面中那道一闪而过的黑色背影。正如蒋磬说得那样,画面中的那人在即将走出监控之时抬脚的动作并不明显,鞋子在地上费力拖行了几寸。但是他的这个动作起伏并不算大,如果不及细看几乎无法发现。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吴越双手交叉支住下巴。他目光熠熠,连语速都加快了不少: 「沈顾问,你之前没有接触过那个案子的主使吗?」 沈逾之摇了摇头:「没有接触过,他的命令几乎都是由别人传达下来的。」 「不过我被救出来后也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我和蒋磬说过,他们似乎是想创造出一个他们共同的信仰。 蒋磬闻言悄悄在桌子下面握住了沈逾之的手。只是这次却有些不一样,沈逾之的手不似以前就算也是盛夏仍旧冰凉,反倒是添了不少暖意。 沈逾之任凭蒋磬牵着没有动作:「但和宗教不同,宗教常常诞生的文化背景通常都处于人文思想长期的黑暗中,比如基督教便是让神走到了大众的身边,他们更强调的是人人都有平等得到幸福的权利。但是他们的组织架构却类似于……」 「传销。」吴越毫不意外地没有发现两人的小动作,一门心思扑在案子上脱口而出道:「他们有明确的级层管理,普通人连他们受到敬仰的组织者都无法见到,这和邪/教也没什么区别了。」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吴越看向沈逾之:「他多大?」 「我不知道他的年纪……」沈逾之看向监控录像,画面中的那人看上去动作似乎有些毛躁,就连最后走路的步子也迈得极大——也正因如此他才露出了马脚。 沈逾之蹙紧眉头,声音戛然而止:「……你是对的,杀死刘岱的兇手可能与我想的有些出入。假定他当年只有二十五岁,那么现在他应该已经是个接近四十岁的中年人了。但从监控中看去,无论是从他的体态来说,还是他露出的那手来讲,他都不像是十年前的那个人。」 「他似乎要更年轻一点。」蒋磬总结道,思考片刻转头问道吴越:「有调查现场的痕迹吗?他几乎要贴到旁边的花坛上了,有没有发现他的鞋印?」 沈逾之贊同道:「如果有他的鞋印我们就能初步判断出他的身份和身高体重等数据。」 「……大哥们。」吴越看向两双转到他身上的眼睛沉默半晌,随即头痛道:「你俩行行好放过我吧。这段时间我就没消停过,昨天才刚熬了大半个通宵找到的线索,哪给你们找鞋印去?」 「要不这样,我们的物证基本都放在我恺那里了,这都——」 吴越看了眼挂钟继续说道:「这都快八点了,两位要不在这等我们恺神上班问问他?」 「不过我们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我可不保证任恺那里有没有这个线索。过去这么多天,为了保证学生正常上课,我们早就把现场封锁撤掉了——现在估计现场早就被破坏了。」 吴越说话的功夫任恺便正巧背着包走进办公室,没想到办公室里竟然有这么多人,有些惊讶到:「我怎么听到谁叫我名字了?」 「我恺!你来得太及时了!」吴越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还未搞清楚情况的任恺:「我们在视频里发现了些刘岱案兇手的线索,你赶紧去看看当时让你採集的物证里有没有相关的脚印,然后直接给你蒋哥和沈顾问行了——老子要回去睡觉了!」 吴越前脚刚打着哈欠离开,任恺后脚就把物证全部调出来了。 刘岱在被害前走了很长一段的路,再加上他被抛尸的周围杂物极多,便造成了这个案件物证的数量也非常可观,同时也都被任恺整理成了电子文档的形式。 「蒋哥、沈顾问,这些就是刘岱遇害的物证了。刚刚听我们老大说你们在找一份……脚印的证据?我刚查了查,的确有一份的物证,不过只有半枚脚印。」 蒋磬和沈逾之对视了一眼,沈逾之接过照片粗略地看了一眼:「谢谢,应该是这个没错了。」 「我当时沿路查了一圈,见这只脚印很新于是就给保留下来了。」 蒋磬拍了拍任恺的肩膀:「多亏你了。」 第114页 沈逾之没说话,仔细端详起来照片。正如任恺所说照片上只有半个脚印,通过这一半脚印几乎无法推测出其主人的身高、体重等身体数据。 ……但有一点却非常值得注意 沈逾之将照片递给蒋磬:「就像你说的,百密一疏,这半枚脚印他暴露了他的一些个人信息。」 蒋磬看向他:「发现了什么?」 「这只脚印是前浅后深的。」沈逾之回答道:「而且它的前半段还就有一道拖沓的痕迹——这更能作证吴越的说法了,他在拖着步子走路,他的鞋子并不合脚。」 「前深后浅就不一样了,或许连兇手都忽视了这个点。」 「他的前脚掌不够有力,足跟的力量要比他脚前掌的力气打了很多。然而这个特点就不会出现在体力劳动者的身上,他更像是一个不怎么运动的……」 「白领也好,老师公务员也罢。总之兇手是一个长时间待在办公室里缺少运动的年纪不会很大的——」 「成年男性。」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有点短是因为最近换了新工作还在适应环境! 第58章 前妻 58 「……找到了,放在最底下架子上了。」 任恺艰难地将手伸向了物证间最底层置物架的深处,几乎半个身体都探到了架子中间才终于堪堪碰到了那个塑封起来的泥板子。 那泥板便是物证里脚印的復刻翻模,只是它从呗带回来那天就没在有人注意过它的存在了,直到现在才被他们再次翻了出来。 「还好当时都按照流程干活了。」任恺站起身,将手中的塑封袋交给蒋磬,口中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他拍了拍衣侧沾上灰尘感嘆道:「看来我们邓局天天盯着我们走流程真的没有盯错,差一点就要和重要线索失之交臂了。」 沈逾之也凑过来端详起那翻模的脚印,看了半天后才说道:「半枚脚印足够给我们提供不少线索了,比如他当时的体重,他的身高以及他穿得鞋子的品牌和尺寸。」 蒋磬道:「最直观的就是他鞋子的品牌了,应该可以从鞋底的花纹中发现一些端倪。」 沈逾之点点头:「既然他有想到隐藏鞋码尺寸,那么通过鞋印分析出的体重和身高就也有是烟雾弹了。但这些东西都是只能往上增加,向下减少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先回去吧。」蒋磬拍了拍任恺的肩膀,示意要离开这间充满着陈旧气味的房间:「人为的体重和身高总会有个极限值。他这是去在杀人的路上,身上就算带了东西坠着大概也不会超过十斤——再沉就会影响他的动作了。」 「没错。」沈逾之和蒋磬并行答道:「他穿的是运动鞋。根据监控中的线索那双鞋的鞋底并不厚,他的脚踝也没有离着鞋帮太远,不是穿太高增高鞋垫的样子——」 「所以他身高的浮动范围大致五厘米以内。」 任恺记性不错,将二人刚刚推断出的线索总结了一遍:「首先从行走习惯来说,兇手会是个常年在办公室,不需要体力劳动的成年男人。他的年龄不会很大,在脚印上体现出来的身高和体重或许要比真实情况高些,但不会多出太多——是这样吗?」 说话间几人便回到了办公室,蒋磬拿起沈逾之离开座位时晾在桌上的水杯,喝下一口才回答道:「没问题。」 「可是如果兇手不常做体力活动,那么他是如何能杀得死刘岱啊?」任恺犹豫一下才将自己心底疑惑讲出:「刘岱的死相十分悽惨,他的身上有太多死前被反覆折磨的痕迹。我认为兇手并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这就是另一处很有意思的细节了。」沈逾之笑笑,拿起手边滚落的笔在桌面上敲了敲,发出了一阵清脆且很有节奏的声音:「他把我锁进宿舍以后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说要去教学楼找蒋磬。他明明知道我带着手机,我想要给蒋磬传递信息几乎是轻而易举的事。」 「你们猜猜他为什么如此自信地将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了我?」 此时窗外的朝阳转过屋檐,澄黄的暖阳被一旁探出头的墙角遮住,屋内瞬间暗了下去。 由于二组的办公室位置特殊,正好在市局大楼折角的位置,所以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多经歷一次日落。 沈逾之走到窗边,推开了被吴越闷着开满整晚的窗户。晨间的风还不似正午那般闷热,稍带着些凉气捲入了屋内。 「或许刘岱没有反抗的原因……」 蒋磬看向窗边脸上一片阴影的沈逾之。他倾吐出一口气,刚巧阳光趁此间隙再次重新回归了办公室内。 然而沈逾之逆着光的脸颊上,阴影却更加明显了。 「……正是因为他和兇手认识。」蒋磬沉沉说道,将沈逾之还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熟人作案他才会如此放松警惕。」 「兇手这么年轻……难道他和钟霁一样,也是绑架案的受害者吗?」 蒋磬看向窗边,然而此刻的沈逾之却转向了窗外,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探头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麻雀们。 - 饭馆纵火案和刘岱案都还没有结果,兇手连人影都没查出来。于是吴越这两天被邓局臭骂了一顿,整个人的气压都很低,没事就会挑些几人小毛病,在嘴上阴阳怪气地嘟囔两句。 虽然两个案子都有些细枝末节的小线索,尤其是刘岱案兇手的脚印作为切入点,但是与兇手相关的信息实在太少了,除了那枚脚印几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第115页 这几天吴越也尝试在刘岱的社会关系上突破僵局,然而却是毫不意外地一无所获——刘岱的社会关系却是极其简单,除了偶尔会去图书馆看看书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活动了。 一周后的傍晚,蒋磬和沈逾之说他们店里新上了几款创意鸡尾酒,于是从警局走后两人便直接奔向了蒋磬的酒吧里。 蒋磬的酒吧大约已经恢復了之前的生意,他在路上还特意给酒吧的店长打了个电话,为两人留出了一个安静的位置。 果不其然,两人到店的时候屋内已经坐满了人,连吧檯位置也满满当当。沈逾之随意环顾了一眼四周,发现店里大多数仍旧是大学城里的学生们,只不过剩下的人中明显多了不少已经工作了的白领们。 「前段时间我新招了个店长。」蒋磬注意到了沈逾之的目光,于是为他解释道:「他之前是在大厂做活动总监出身的,面试的时候和我说他想休息一段时间,正好看中我这里不忙。」 「他本来面试的是调酒师——但是我看也有职业病,总是和我旁敲侧击地提些经营意见。一周前他终于给我说烦了,我就给他提到店长了。」 沈逾之不由看向吧檯后仿佛陀螺般忙碌的店长:「他这个人倒是挺有意思的,还在自己的休息时间硬给自己加工作量。」 「可不是啊,」蒋磬远远沖看过来的店长打了声招唿,压低音量继续说道:「当时我说我要给他升职的时候他虽然没有拒绝,但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如今我看他在这干得挺开心的。听说他这阵子做了些软广定投,所以人才这么多。」 说到此处蒋磬甚至还还有些不爽:「我来我自己店还得提前预约,早知道不让他做这些多余的事了。」 沈逾之失笑,撑着侧脸看向蒋磬:「给你挣钱怎么还这么多怨怼?都说资本家利慾薰心,我看你相反,恨不得天天扔钱玩。」 蒋磬看着沈逾之的笑容也不禁扬起了嘴角:「要带酒精的吗?我们这的新品是酒精饮料。」 沈逾之思考片刻回答道:「可以喝一点,不过不要度数太高的,我晚上回家还想看一会儿书——我怕我喝多了打盹,再一会走神睡着了。」 蒋磬点点头,抬手招唿店长过来,眼神掠了过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怎么了?」沈逾之见蒋磬望着自己身后出神便也转头和他一起看了过去,没想到那确实是一张熟悉面孔:「这是……之前在医院见过的那人?」 蒋磬收回目光,蹙紧眉头说道:「是她。」 「这回想起来她是谁了吗?」 蒋磬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但我一定见过她。我的记性不错,这张脸我看得眼熟。」 沈逾之说道:「我的记性也不错,但我确认我上次在医院是第一次见到她。毕竟我的工作并不是那么容易接触到这种早孕期的孕妇。」 「她怀孕了?」蒋磬停滞片刻,瞬间便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道:「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没有注意到吗?」听到蒋磬的的问题,沈逾之没想到也有些意外:「上次她在医院时候的心情似乎不错,在一片愁容中格外显眼。」 「医院里喜事,我只能想到怀孕和发现绝症后又被通知误诊了。我那天注意到她当时有些护着肚子的小动作,所以才猜测她怀孕的。」 沈逾之看着蒋磬略显有沉凝的表情忍不住打趣道:「可她看起来并不像是认识你的样子,所以是什么人能让蒋总魂牵梦绕这么久呢?」 「别乱讲。」蒋磬正色道:「可是我昨天梦到你了。」 沈逾之神色一动,沿着蒋磬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描摹,最终与他十指。 「老闆,你们是在说门口那个女人吗?」 蒋磬的新店长端着两杯店里新推出的鸡尾酒站在两人桌边,一边将酒杯摆好一边说道:「她最近常来咱们店里,就冲着咱们店禁菸才来的。前几天她还办了一张会员卡。」 蒋磬有些奇怪,蹙眉问道:「她平时喝酒吗?她怀孕了还喝酒吗?」 店长却立即否认道:「不喝,平时也是给他丈夫点的。」 蒋磬看向女人,正巧她的丈夫推门而入,蒋磬看到了几天前在医院曾经见过的熟悉面孔。 「不过听说她是二婚,她上次和我们说她一直很想要个孩子……上一段婚姻似乎是因为前夫弱精才离婚的。」 店长还想要继续在蒋磬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却被蒋磬摆手叫停了。蒋磬从女人身上转回了目光,这才慢吞吞地和沈逾之说道: 「他提醒了我,我想起来她是谁了……」 「我曾经在杜鹏的钥匙扣上见过她,她是杜鹏的前妻。」 蒋磬摇了摇手中的高脚酒杯,眼神流连在杯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就连他的声音都染上了几分痞气: 「但是杜鹏告诉我他婚姻破裂的原因是他妻子无法生育。」 不远处的女人和她的后夫相谈甚欢,聊天中却不经意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上,一脸幸福的表情。 那么究竟……是谁在说谎?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 最近卡文+工作比较忙qaq会尽量保持一周3-4更的! 第59章 军令状 59 女人是否真的怀孕蒋磬和沈逾之不得而知,但她蒋磬清吧时也的的确确没有碰过酒精或者咖啡因饮料,仅仅要了一杯柠檬水便和她的丈夫在蒋磬的禁菸酒吧里聊了半个小时的天。 第116页 所以蒋磬一整晚都在想关于杜鹏和他前妻的事,连带着女人的新任丈夫一起,盘旋在他的脑中无法消退——以至于他连和沈逾之一起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沈逾之脑袋抵在蒋磬肩侧,把手中的书倒扣在膝盖上,将鼻樑上的眼镜摘下放在床头: 「还在想杜鹏的事吗?」 蒋磬回过神来,抬手摸了摸沈逾之的耳廓:「对。而且其实我一直……觉得他很奇怪。」 沈逾之笑了笑:「蒋磬,你是不是不太能接触到杜鹏那种的商人?」 蒋磬蹙着眉辩解道:「我只是不太参与公司的经营而已,不是不谙世事。」 沈逾之手掌贴在蒋磬的侧脸上,将他转向自己:「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像他那种圆滑的中年人并不在少数。」 蒋磬脸色稍晴,凑近沈逾之的嘴唇轻咬一了口:「我不喜欢他。」 沈逾之被蒋磬咬得哼了一声,将他的头往一边推去:「你属狗的吗……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和他出去吃饭?上次在医院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很投机呢。」 蒋磬回想了片刻,正如沈逾之所说,他在知道了杜鹏的家事后的确实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不过也仅限于在今天他知道杜鹏欺骗了自己之前。 「他挺惨的,活了大半辈子如今身边竟然没有一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蒋磬的手不由落在了沈逾之的发顶,随意拨弄了几下,同时说道: 「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在我面前却将自己婚姻的过错全部推到了自己前妻的身上,甚至还要在人前惺惺作态。」 沈逾之想了想说道:「很多人都会习惯性地将问题归结到别人的身上,其实本质就是人性中的趋利避苦在作祟罢了。」 蒋磬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又摇了摇头:「我没有非要听他和我讲述他的谎言,他只是笃定我不会真的去确认他与他前妻离婚的原因罢了——这让我有了一种强烈的被利用感。」 「其实我倒是能理解几分他和你说谎的原因。」沈逾之将床头灯调暗,随着昏暗的环境看向了蒋磬,模煳住了他的表情:「他看上去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的童年经歷与他的人生目标决定了这种特质对于他来讲可能并不是一个坏事。」 沈逾之沖蒋磬笑了笑:「话说回来,我作为心理医生或者是在协助警方审讯的时候,应该也是你口中的杜鹏那一类人。」 「或许是为了获得病人信任,或许是为了拿到我想要的信息与情报……我会为了达成我想要的东西,做出甚至是一些有违我道德观的让步。」 蒋磬沉默片刻,沈逾之似乎说的没错——他对待谢致君是如此,对待钟霁亦也是如此。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过程真的那么重要吗?」沈逾之见蒋磬不言语,便主动捉住了他的手腕,不急不缓道:「正义与歷史永远是由胜利者书写,只要达成了完美结局,就没再有人会去深究曾经经歷过什么了。」 蒋磬没办法去反驳沈逾之什么。或许是他太过理想主义,眼里容不得沙——他明明知道沈逾之说的话并不无道理,但内心仍旧拧了起来。他深深看了沈逾之一眼,而后者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刚刚的话让他有些不舒服,于是伸手迈过蒋磬的身侧,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知道我的想法可能有些现实和难以接受。但说到底我和杜鹏是完全两种人,起码……」 沈逾之慢吞吞贴在蒋磬的唇边,吐出一口温热的气息:「我永远不会欺骗你,我也永远不会拿别人当做筹码和做你交易。」 蒋磬按在了沈逾之的后颈,指尖摩挲着他的发尾,吻了上去。沈逾之则是双手用力按在床上,近乎于乖顺地仰起头来,微微张开嘴唇,默许了蒋磬那个有些肆意的吻。 只是此刻暧昧的气氛却被一道声音划破——蒋磬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的动作一顿,低头吻在了沈逾之湿润的眼尾,伸手探去床头柜想将铃声关掉,只是没等他将手机拿到,沈逾之的手机也同时响了起来。 沈逾之喘着粗气,却不忘勾着蒋磬的舌尖向后撤去,看向近在咫尺的蒋磬,有些无奈道:「这么晚打来电话的,肯定是队里的人了。」 「这么晚还能给我们一起来了电话……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 蒋磬推开二组办公室门便看到杵在屋里中央的吴越了。然而吴越身前原本属于他的凳子上却坐着吴,面色不虞地拍着桌子训话。 「我半个月前就把纵火案转交给你了吧?现在过去多久了?进度呢?光查出来了刘什么玩意还让他死了?」 邓局拍桌子越拍声音越大,只是吴越一脸不服。然而面对着邓局的狂风骤雨般的质问,他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才过去几天,就有他妈有类似案件发生?行为还升级了!吴越你他妈的能不能干这组长?不能干赶紧给老子滚下来,别他娘的竟吃空饷不干活!」 吴越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邓局,我没——」 邓局哐当勐拍了下桌子,震得一旁的水杯都翻了出来:「没个屁,我再给你五天时间,在抓不到人……你就带着你们组滚出市局,去基层给我抓猫抓狗去吧!」 邓局站起身,狠狠沖吴越的位置点了一下才转过身,吴越立马不服气般模仿起邓局刚刚发火的样子。不得不说吴越很有模仿天赋,也或许是他经常做这种缺德事。只是谁承想正在他模仿到邓局指他的时候,快走到门口的邓局却倏忽看了回来,与吴越愈演愈烈的嚣张打了个正着。 第117页 吴越:…… 邓局:…… 屋内众人:…… 「你这兔崽子还不服气是吧?」邓局冷笑一声,拍了拍门框: 「三天时间,一秒也不会多。三天后我要是还见不到人,老子把你们二组一锅端了,全滚去海里餵鱼吧!」 第60章 私慾的生长 60 屋内沉默许久,直到几分钟后周超才心有余悸地说道:「老大,你说你惹邓局干什么?三天!三天我们从哪去弄出个嫌疑人交给他啊?」 「我踏马哪知道他会回头看啊!」吴越恼羞成怒地吼道:「他背后是不是长眼了?我看邓局一开始就冲着让我们三天破案去的!」 不过显然吴越这种甩锅的说法不太能服众,屋里几人除了周超没有一个正眼看向他的。任恺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生硬地凑近蒋磬面前和他扯些家常;沈逾之则拿起邓局摔在桌子上的文件,仔细地阅读了起来。 吴越浑然不知。他显然是师承邓局,只见用力拍了桌子几下,一直到屋内所有人都看向他,这才正色道:「兄弟们,刚刚你们应该都听邓局的话了——我们这段时间追查的连环纵火案又有新受害者了。」 「虽然之前沈顾问说饭店着火那次可能和之前的案件不是同一人做的,但我之前说实在的——并不是完全相信。」 沈逾之默不作声,低头看向手边的水杯,像是已经不得不习惯了吴越在查案时那些莫名其妙的臭毛病。 吴越大大咧咧地想要拍沈逾之的后背,只是手还没落下沈逾之便转头拿水杯了,于是只能蒋磬代劳,吴越的手掌毫不意外地落在了蒋磬的肩膀上。 「沈顾问你也别生气。」吴越打着哈哈,毫无诚意地说道:「你懂的,我们这行必须得看证据——现在我不就相信了吗?还是我们沈顾问厉害,这才看了几眼就看出来这几场纵火案的嫌疑人不同了!」 蒋磬看向沈逾之,只见他面上与平常并无二致,然而他撑在桌面的右手指尖却在虚虚点着桌面。 这似乎是沈逾之的一个惯用动作,蒋磬经常会在不同情况下看到沈逾之的这个小动作。他的目光随着沈逾之的指节上下拨动,右手顿时也有些发痒。 沈逾之没有注意到蒋磬的视线,而是哼出一声鼻音表示自己表示知道了——显然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吴越纠缠太久:「没事,我看这次的案件似乎是刚接警没多久,留给我们时间不多。」 「没错。」吴越点点头,看向墙上的挂钟:「如果邓局没开玩笑,那么我们还剩——七十一小时五十二分钟。」 「沈顾问刚刚看了文件,你有什么想法?」 沈逾之没想到刚刚吴越竟然注意到了自己的动作,稍稍停顿片刻才说道:「嗯,看了一部分,上面写得是三组出的警。我们一会去现场和他们交接是吗?」 吴越站起身来,拍了拍蒋磬的肩膀,拽着他往屋外走去:「没错,我们是一小时前接到的报警电话,报警人说市区里的一栋居民楼着火了。那个小区是比较高档的小区,居民每年缴纳物业费都是一笔大数目,所以物业也会定期检查小区的安全情况。配合消防部门刚刚传来的信息,我们初步认定这次的火情属于纵火。」 「有人员伤亡吗?」蒋磬问道。 吴越耸了耸肩:「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三组那边没告诉我具体情况。」 沈逾之眼神暗下几分,轻啧一声便跟着他们走了出去。 深夜的警局里除了几名值班的同事便没了其他人,整栋楼里都十分安静。只是吴越似乎对于墙壁上贴着的「请勿喧譁」四个大字没什么反应,手上停不住地将车钥匙掷起又接住,走廊中迴荡着金属摩擦的声响。 「我们——五个人,开一辆车?沈顾问怎么来的?」 沈逾之似乎还在想今晚的纵火案,对吴越的问题不暇思索便回答道:「我和蒋磬开车来的,一会我们分两辆车也可以。」 吴越一愣:「你去接蒋磬一起来的?你们两家的位置应该也不顺路吧?」 「……」沈逾之被迫中断了思路,看向了吴越身边和他同样表情的蒋磬。 蒋磬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今天是我开的车。」 「我问人沈逾之呢,你——你开的车?」 吴越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倒抽一口凉气,指着蒋磬问沈逾之道:「他开的车?你给他治好了?这么牛逼?」 沈逾之毫不意外地看到蒋磬一句话就把吴越的注意力转走了。他深深看向蒋磬,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对,基本没什么问题了。上次去医院就是蒋磬送我去的,所以这次也让他来了。」 任恺忍不住说道:「沈顾问真厉害啊——说起来我们这几次的兇手感觉他们心理也不太正常……沈顾问来之前我真没注意到有些犯人这么变态。」 「沈顾问来之前咱们也没遇到过这么多命案。」周超小声补充道:「……也不是,应该说是从那个莫名其妙的杀妻案开始,我们接下的就都是大案了。」 「是啊,虽然我们之前也不是没办过大案——只是这两个月……太频繁了。」 周超的话让几人都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就连吴越也渐渐沉下声音。直到众人走到了院子里时,吴越才再次开口说道: 「先别管变态不变态了,别忘了我们在邓局那可是有军令状的。就三天时间,破这么个大案着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第118页 「那这样,」吴越终于将自己手中玩了一路的车钥匙插进了警局那辆小破桑塔纳里:「蒋磬你拉着沈顾问,我把地址发给你——我们现场见。」 沈逾之坐在了副驾驶上,一边伸手将安全带抽了出来一边问蒋磬道:「你这么驴吴越,等他哪天知道了他不会生气吗?」 蒋磬谨慎地打了把方向盘,将车转出大门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道:「我可没驴他,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沈逾之的胳膊撑在窗边,侧脸看向蒋磬:「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等他自己发现吧,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他的反应才能没那么大。」蒋磬嘆了口气,飞快地瞥了眼导航:「……不过我觉得我们要是不告诉他,他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沈逾之沉默着思考片刻,不得不承认蒋磬的话不无道理,却还是不死心地问道:「他真的这么……迟钝吗?我瞧他工作上还是挺细心的。」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他老大不小了还没有对象?」蒋磬哼了一声,又飞速瞥了一眼导航:「你记不记得小黎骂他是直男癌?在他眼里工作是最重要的,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往后靠。」 「他确实很热爱工作。」沈逾之说着便将蒋磬摆在手边的手机拿走:「前面路口右转——我给你指路吧,你专心开车。」 「你怎么看今天的案子的?」 蒋磬踩住剎车,压下速度拐弯,就连声音都染上几分不仔细听便听不出来的谨慎:「有八成可能就是之前饭店失火那个案子的嫌疑人做的。」 沈逾之枕在座椅靠背上,歪过头看向蒋磬:「理由呢?」 「首先纵火案并不常见,城市里仍旧是失火案占比更多。」 「其次,」蒋磬的眸光一闪:「——周期,这次的案件距离上次饭店纵火案过去了一周。」 「有趣的巧合,刘岱两次案件的间隔时间也是一周。」 沈逾之敲了敲膝盖,若有所思道:「这点我倒是没有发现。」 「不过如果这次的案件有受害者的话,我几乎就能认定这两起案件的兇手是同一人。」 「上次有钟霁帮他掩护,所以我们并没有在现场发现他的踪迹。」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是一名纵火犯,或许你和刘岱一样从小便对火有些莫名地崇拜,你用火来惩治他人,怎么可能不在现场欣赏这神圣的场面?」 沈逾之偏过头看向窗外,今夜没有月亮,只留下些闪烁着的星星点点:「火带给了人们希望,火带给人们新生……用神圣的火焰来惩治犯人,既能起到威慑作用,又能净化他们的心灵。 「他会一直看着他,看他挣扎在火海中。或许受害者曾经向他伸出求救的手,但是却被他严词拒绝。或许他还十分疑惑——为什么他们都要拒绝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洗涤灵魂的机会?」 蒋磬听着沈逾之的形容不由打了个冷战。 沈逾之将手叠在了蒋磬握着档位的右手上,随后沖他一笑:「这种纵火犯已经属于反社会的范畴。如果他真的如我所说般,那他对我们来说在危险的同时,更是自大的。」 现场离着市局并不算远,蒋磬稳稳噹噹地将车停在了小区楼下,透过玻璃看向仍旧冒着黑烟的高楼。 「反社会人格的经典特质,他们不会在意别人的想法,或者说是他们无法拥有正常人的共情能力。他们蔑视生命、极度自恋,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们会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主动挑衅权威——就像btk杀人魔每次都会在杀人现场故意留下线索一样,其实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慾。」 蒋磬和沈逾之拉开车门,远远便看到了不远处的吴越几人。 「你们来了。」吴越一脸严肃,沖蒋磬和沈逾之点头说道:「我刚刚和三组了解到了一些情况……可以说是不太理想。」 「这次的案件有一名受害人。」 「……是消防员在进到着火房间之后才发现的,烧伤的程度很深,我们几乎无法用肉眼分辨出他的情况,现在周超正在核对他的身份信息。」 蒋磬和沈逾之对视一眼,两人都对于沈逾之的一语成谶并不算意外。 「现场刚刚收拾地差不多了,你们准备一下戴好护具,我们马上就去发生火灾的那间屋子看看。」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百字一会补上!如果内容衔接不上大家记得清下缓存! 註:牧师丹尼斯雷德是犯下十余起命案的b(bind)t(torture)k(kill)杀人魔。案件发生在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兇手犯案后会留下线索挑衅警方。兇手丹尼斯雷德于2005年被联邦法院判处10个有期徒刑,合计175年。 第61章 死者 61 蒋磬和沈逾之戴好口罩,跟随吴越走进了现场。等他们到了才知道,发生火灾的房间正处在小区楼王的十九层,是整个小区内的最高楼层。同时,这个小区又几乎是临城市区内的制高点,从客厅内的270度转角窗内可以俯瞰整个临城市。 只是这个本来处在市中心价值不菲的房子如今已经被一把火化为灰烬,连带着条人命一起成为了临城人们茶余饭后的一种谈资。 几人刚刚进屋,便看见屋里三组的人仍旧在客厅的广角窗边围在一起,隔着口罩互相交流着。虽然尸体被他们挡地严严实实,但仍然能从空气中瀰漫着的不算愉快的味道中窥探一二。 第119页 蒋磬显然被这烧焦的蛋白质味顶到了,他的脸颊有些发白,接过沈逾之递给他的矿泉水后便快步走向了门外。 「三组本来不接触咱们这种重大刑事案件的。」吴越却没怎么在意蒋磬的行为,而且扯了扯口罩一脚踩在地上已经烧地已经碳化、看不出形状的物体,那东西顷刻之间便化成了灰烬,散落在了空中。 他压低了音量和身旁面色无虞的沈逾之说道:「他们主要负责的是诈骗和绑架那一口的,今天出警的时候接警员本来以为这就是场普通的失火案,就让最近没什么活的三组出了现场——老韩!真是麻烦你了!」 「——不就晚了十分钟吗?我来之前邓局刚给我呲了一顿——大超,死者身份核查的怎么样了?」 「……老大,这才过去了十分钟!」周超在人堆中仰起头,面露难色道:「尸体的焚毁痕迹很重,只能勉强从她的性特徵和骨盆尺寸中确认死者是一名女性。」 吴越点点头,由于生理差异女性的骨盆尺寸通常要比男性宽大。不仅如此,两性之间的骨盆形状也有着明显不同。同时,骨盆作为人体中不容易自然损坏的大块骨头,也是他们刑侦口常用的辨别尸体身份的工具。 「老杨呢?我半个小时前就给他打电话了,怎么还不来?法医没来我们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吴越看了眼时间催促道:「赶紧给他打电话问问到哪了。」 周超有些为难地抬起双手,他的手套上沾满了深色的污渍,混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显然是刚刚翻查尸体的时候蹭上的。 「卧槽!行了行了,快把你手收回去。」吴越皱着眉头后退一步,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的沈逾之竟然已经站回了门口,正拉下一半口罩,微抬起头和门边喝水蒋磬说话。 「慢点喝,火灾的味道的确很让人难受。」沈逾之说道:「适应就好了。」 蒋磬的面色恢復了几分,他再次灌了口矿泉水:「还有什么其他的发现吗?」 「她死的位置有些奇怪。」沈逾之想了想,压低声音和蒋磬说道:「她是在窗边被烧死的。」 蒋磬好容易恢復的面色再次阴沉下去。他撺着眉头,将矿泉水瓶握在掌心,在鼻口上又叠上了一层口罩往屋里走去:「那她的身份?」 吴越拍了拍蒋磬的后背:「大超刚刚给户主打了个电话,户主说她一个月前就将房子租出去了。我们现在正设法和那租户取得联繫,任恺刚把那人的信息调取了出来——我发给你们看看?」 蒋磬掏出手机,吴越果然将那人的身份信息发给了自己。他舌尖顶了顶上颚,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手机上面。 「兰敏静……22岁,高中肄业。从十六岁开始就出来在社会上打拼,长得……倒还算清秀。」 吴越有些奇怪道:「高中肄业都能住得起这种大平层了?这边就算是租房的价格也不便宜吧。」 沈逾之在屋内四周转了转说道:「这个兰——」 蒋磬见沈逾之在名字上停顿住,于是很贴心地帮他补充道:「兰敏静。」 沈逾之点点头:「兰敏静她好像是从事网络直播行业的。」 「她才搬来不久,屋内的杂物便堆积了许多。你们看那边,那里还躺着几个三脚架和烧化了的补光灯。」 吴越的目光顺着沈逾之提到的方向移去,果然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堆已经被烧毁的杂物。他目光沉凝,只是嘴上却是一刻不停地说道: 「细!沈顾问观察地太仔细了吧!我们沈顾问一贯这么牛逼——蒋总快和人学学,人家也第一次见这种现场,也没和你一样跑门外去吐了吧。」 沈逾之暼了吴越一眼,又注视着蒋磬几不可闻地说道:「不是第一次。」 蒋磬沖沈逾之一笑,安抚性地在他后背顺了几下。 「什么?」吴越没有听清:「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蒋磬摇摇头:「没什么——吴越,老杨来了。」 - 蒋磬和沈逾之坐在事发楼栋顶层天台上的矮墙上。蒋磬递给他了瓶矿泉水,沈逾之眨了眨眼,却伸手从蒋磬手中拿起了那瓶被蒋磬喝过半瓶的水。 「这边的视野真不错。」蒋磬面色不是很自然,清了清嗓子说道:「也不知道兰敏静最后一次看到这种景色是什么样的心情。」 ——经过老杨的鑑定和房东的确认,几乎可以确认死者就是那个名叫兰敏静的租户了。和沈逾之推测一般,那兰敏静确实是一名网络主播,每天晨寐夜兴,过着日夜颠倒的日子。 她的死亡时间刚好是她直播前的一个小时。 沈逾之喉结攒动,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滑下:「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为什么她的尸体会是那样的。」 「哪样?」蒋磬问道:「头冲着窗边脚冲着门吗吗——按照常理来讲,如果是她在家遭遇了纵火,那她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往门外跑,而不是考虑几乎没有什么自救空间的屋内。」 「除非她有她不能——或者是不敢往门外跑的理由。」 沈逾之将塑料瓶放在身侧。双手撑在混凝土墙上:「她有些进退维谷了,不管是前进或者后退可能都将自己置于险境。」 「尸体上应该还会有更多的线索。」蒋磬宽慰道:「老杨是个经验丰富的法医,有了他我们如虎添翼,抓出烦人也只是须臾之间罢了。」 第120页 沈逾之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还记得我来的路上和你说的话吗——如果这次的火灾真的有死者那就糟糕了。」 「现在我得再多加一句定语了:如果兰敏静死前曾经被强姦那就更糟糕了。」 沈逾之指着灯火通明的临城夜景问道:「你看到这种风景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蒋磬思考片刻:「我会觉得精神舒适,心旷神怡——会有一种强烈的出世感。」 「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整个临城。」沈逾之站起身走到楼边,看向远处的星星点点: 「我和你不同,看到这种登高望远的景色会让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征服欲被极大地满足。」 蒋磬停顿了几秒才说道:「你的形容更加贴切,我想我所谓的出世感可能只是我潜意识包装下的东西……其中确实有一些隐藏很深的征服感。」 沈逾之抬了抬嘴角:「性、权利,这大概就是刻在男性dna上面的东西。很多中年男性在家拥有者绝对的话语权,然而他们却无法满足,非要进而消费、逼迫女性,如此一来才能得到自己精神上的满足。」 蒋磬冷哼一声。 「——所以当他实施强姦时,他一边耸动着下身,一边俯瞰着整个城市,最后又用强烈虔诚的信仰洗涤自己的一切罪恶,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都付之一炬时。」 蒋磬握紧双拳:「他得到了满足……却仍旧如同饕餮般不知满足。」 远方,海岸线处的灯火忽而亮了起来,映照起红彤彤的灯光秀。 ——如同烈火般嵌入了二人的眼中。 作者有话说: 这个案子应该还有几章就结束了,这章也是我个人很喜欢的一段案子,想尽量写得完美一些qaq 所以这几周可能会阴间时间更新+周更三,大家见谅(鞠躬) 第62章 争吵 62 老杨的法医鑑定需要回到所里才能继续,所以现场兰敏静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被连夜送回了市局法医鑑定中心。 现场则是留下了一众警察在烧得黢黑的屋里进行搜查。 然而屋内有价值的信息几乎屈指可数,大部分的东西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几人只能在房间内一寸一寸仔细又繁琐地埋头苦干。 沈逾之站起身来,将手上已经染黑的手套反摘下攥来在手中。他看向一旁的侧房问道:「兰敏静的身份信息调出来了吗?」 「除了她的性别、职业——沈顾问还想了解什么?」 吴越嘴上应答着沈逾之的问题,手上的动作却仍旧在继续。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吴越似乎对于现在正在进行的这种重复性工作并不反感,他手头上有条不紊没有一丝不耐烦。 「她的社会关系、人际关系如何?」蒋磬问道:「她做得是哪方面的直播?」 「你们够有默契的。」吴越酸熘熘地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道:「兰敏静是直播平台娱乐区的主播,签了个业界评价很不错的公会。根据我们调取的直播录像,她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唱唱歌,聊聊天,带带货。她做直播的时间不长成绩却很不错,连着几个月排到了分类榜前几——这小姑娘还算努力,真是可惜了。」 任恺蹲在地上,神形有些狼狈地说道:「我听说他们这些做主播的人际关系都很复杂,不是经常有什么女主播和榜一大哥的传闻吗?」 「恺子,要不咱还是少看点贴吧吧。」吴越不屑道:「又不是每个做直播的都和你口中那些不正经的人一样,兰敏静直播时候连暴露的衣服都不太穿,更何况别的了——不是我说你,没事别老肖想人家正经小姑娘,她现在可是本案的受害人。」 「我错了老大。」任恺倒是虚心,从善如流道:「不过我要澄清一下,我可没看贴吧……咱们工作这么忙,我哪有空啊!」 「那她现实中的人际关系如何?」蒋磬下意识环顾四周,想要从周围找出些蛛丝马迹,却毫不意外地没有任何收穫: 「这么大的房子,是她一个人住吗?据我所知,很多主播都是一整个团队租一间大房子,这样以来互相沟通也更方便些——她团队中没有人和她住一起吗?」 「有的。」沈逾之收回目光,转到蒋磬身上说道:「屋里有不止一人的生活痕迹。」 此言一出瞬间镇住了屋内的众人,空气凝结足足有五六秒钟才继续流转了起来。 「卧槽,这怎么能看出来的?」吴越大惊,立马探出脑袋看向刚刚沈逾之注视过的次卧:「这里面不也都被烧没了吗——沈顾问你可别开玩笑,我们时间可紧迫着呢。」 沈逾之黑着脸沉默几秒,但最终还是看在蒋磬的面子上解释了起来:「……吴组长说笑了。要知道生活痕迹很容易被隐藏,但个人习惯却不容易被抹灭。」 他指了指次卧书桌上残骸堆砌起来的痕迹说道:「这间屋子的主人是左撇子。」 「虽然已经被烧得看不清房间的原样,但还是可以看到屋子里面的物品并不多,且摆放地十分有秩序——就连残骸也基本都是以一小堆一小堆地形态出现。」 「通过这些物品,不难看出他更喜欢将东西放在左边摆放。更重要的是从他桌面上烧毁一半的笔记本上看,他磨蹭出的墨痕都是向着左边的。」 沈逾之一顿,似乎是思考了片刻:「直播里兰敏静的惯用手是右手。」 第121页 他喃喃着,仿佛在询问,更仿佛是在无意识间自问道:「自己租的房子起火,自己的室友在房子里遇害。那么……那位室友现在又在哪里?」 - 要想尽快知道兰敏静室友的身份,那么就必然要通过房东联繫。吴越其实在一个小时前便给房东打了电话通知他来配合工作,但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房东却仍旧迟迟未到。 吴越性子急,既然房东有可能知道兰敏静舍友的身份,那么他现在是一秒都不想多等,摘下橡胶手套便奔向了门外,还不忘斥退几个看热闹的围观群众,拿起手机打起了电话。 「你觉得她的舍友会和这次的案子有关联吗?」 沈逾之有些许迟疑地看向蒋磬,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蒋磬刚刚便注意到了沈逾之在说话时的一丝犹豫——但沈逾之很少会在报案是说出自己拿不稳的信息,蒋磬以为只是他的错觉,或许是在分析那人的身份也说不准,便也没再放在心上。 「说实话——我不能确认。」蒋磬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答道:「线索太少了,证人没来、尸检的结果还没出,我们现在仅有的线索便是犯人或许和谢致君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繫」 「——但是要是从这个点着手便又走回了死胡同。我们尚且连谢致君和刘岱之间的关系还没找到,怎么就能武断地判定这次连环纵火案的兇手还和他们有关呢?」 沈逾之点了点头——蒋磬也说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其实很多连环恶性案件的犯人都具有反社会人格。」沈逾之小臂伸到了脑后,略微抻了下早就僵硬的肌肉: 「我不清楚他的习惯是什么……但是大多数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兇手都有一些小癖好。」 「有些人喜欢将自己的行兇过程记录下来;有些人喜欢从受害者那里拿走一件『战利品』;有些人喜欢在现场留下些挑衅警方的证据;有些人喜欢充满艺术感的杀人方式——总之反社会型人格大多自视极高,他们所犯下的案件也充满着自恃清高、古怪又繁琐的仪式。」 蒋磬看向刚刚兰敏静尸体的位置,那里离着窗户很近。他还记得兰敏静的头正好冲着落地窗的位置,她的姿势仿佛是要冲破什么般疯狂地往前伸去,连脚都做出了蹬地的动作,显得诡异又恐怖。 他似乎能看到兰敏静在死之前是多么地痛苦挣扎。或许她会在眼睁睁看着火苗蔓延到自己身上的时刻祈求兇手给她一个痛快,然而那人却从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甚至在看着她在烈火中挣扎打滚、失声尖叫的时候还忍不住探向了他自己的下体。他的目光从一开始的冷漠转而变得疯狂又炙热。 「成了,房东说他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他刚刚家里有点事给他耽误住了。」吴越带着一身烟味跨过屋门口的警戒线进入屋内,却不想一进来便看到了蒋磬一副便秘的样子。 「我才刚走几分钟,蒋总怎么这个表情?难不成我们蒋总有什么难言之隐?我认识个老中医,治痔疮可谓一绝!要不要我给兄弟推推?」 「……三天对你来说还是太宽松了。」蒋磬吐了口气,无语至极地回击道:「我觉得你完全能在一天内破案,我要不帮你和邓局汇报一下吧?想必邓局也很乐意看到你这么自信又上进的样子。」 「别,你是我哥!我刚都乱说的!」吴越摆了摆手,转移话题道:「所以你们刚刚讨论除了什么结果吗?说出来听听集思广益,咱们剩下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 蒋磬看向案发现场:「刚刚沈顾问提醒了我——既然是连环纵火杀人案,兇手对于目标的挑选也是趋于随机,那么这些案件中间就没有一点有联繫的地方吗?」 沈逾之道:「你认为现场还有我们没有发现的兇手的标记行为?」 蒋磬点点头:「没错。之前你对他的画像也也说了,纵火犯都是极度想获得他人的关注。他完成了这么一个轰动的杰作,怎么可能不炫耀、不记录下来的呢?」 「我们有饭店纵火案为蓝本,看看两个案件有没有相似的痕迹。」 沈逾之补充道:「没错,或许是尸体上的痕迹,也有可能是现场丢失的物品、一道我们漏掉的标记,总之我们要尽可能比对这两个案件中相似的地方,或许会有些收穫。」 「或许?」吴越较真道:「沈顾问,或许我们的时间不够我们有或许的余地了。」 沈逾之反问道:「那你有更好的思路吗?」 吴越被问住了,身体一滞,随后想起什么般拿起手机晃了晃:「有啊,我们的房东马上到了。到时候只要我们顺藤摸瓜——」 吴越话音未落,大开的房门便被敲响。几人回头一看,只见周超领着一名魁梧的男人走进了屋内。男人虽然穿着休闲服,却可以看出来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身上的衣服竟没有一丝褶皱。就连他的髮丝也是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他这身打扮会是几近十二点的半夜,从家里赶过来的样子。 男人表情不是很好,但他似乎对于房间的情况并不关心,脚尖恶狠狠地碾过一团团乌黑的碳化物。蒋磬甚至看不出他对于自己家一夜之间变成凶宅的愤怒——似乎他的愤怒更出自于这间屋子本身。 「警察先生,我是房主童路的丈夫时宣,她有着身孕不方便来这种晦气地方。有什么问题问我就行,这房子是我和童路一起租出去的。」 第122页 吴越也和蒋磬产生了同样的感受。他清清嗓子问道:「时先生,感谢您配合我们的工作。那我就开门见山了——这间房子当时您是租给了几个人?您和死者兰敏静的关系如何?」 蒋磬在一旁听着,然而自己的肩膀却被身后的沈逾之拍下。他稍微往后仰了仰身子,方便沈逾之和他说话: 「蒋磬,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的很眼熟?」 「我们下午是不是在咖啡厅见过他?」 蒋磬闻言,新鲜的记忆仿佛被打通般,顺着四肢一直冲到了他的天灵盖,迫使他勐地抬起头盯住了男人。 果然,面前这个看上去脾气不好的男人是下午咖啡厅里见到的那个人! ——原来这次火灾发生在了杜鹏前妻的房子。 作者有话说: 阴间时间更新+1 昨天又双叒叕写睡了…… 第63章 俄狄浦斯 63 蒋磬拍了拍吴越的肩膀示意他暂停一下,小声地和他交代了情况后,吴越抿了抿嘴,看向蒋磬身旁的沈逾之,示意他上前问话。 不过显然沈逾之对于吴越有些命令般的眼神不太能适应。他抱起双臂皱了皱眉头,垂下眼睛片刻后重新抬了起来,只是蒋磬仍旧从他平静的眼底看出了几分被他掩饰住的不耐烦。 「时先生您好,我是市局的刑侦顾问沈逾之。关于这间房子的情况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要了解。」沈逾之沖时宣点点头,摆出一副标准的官方笑容:「其实我们应该在局里见比较好,只是我们现在时间紧迫,就只能麻烦您在这现场配合我们一下了。」 沈逾之手握纸笔,看上去斯文清秀,说话措辞也是带了几分技巧,时宣的表情也因此松弛了许多: 「你问吧。」 沈逾之笑了笑:「时先生对于兰敏静了解如何?」 时宣抱着双臂思考片刻说道:「小兰人挺好的,当初我和路路决定将房子租给他们就是看中了小兰人实诚。」 他们?蒋磬和吴越对视了一眼,沈逾之接着问道:「他们是几个人一起租的吗?」 「两个小姑娘。听说另外那个女孩是小兰的助理——你们应该也知道,小兰是做直播的。」时宣的语气低落了下来:「小兰这小孩真的不错,逢年过节都会带着东西看我们,我和路路都很喜欢她。」 蒋磬指节颳了下鼻子,时宣刚进屋时他本以为他们夫妻二人和兰敏静的关系并不好,没想到两家还挺亲密——至少超过了普通房东和租客之间的关系。 沈逾之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的指尖摩挲过纸面,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方便和我们说一下另一个女生的情况吗?我们现在找不到她。」 「她大概是出差去了,上次就听小兰说了,好像是去帮她取品牌方送的样品。」 然而沈逾之似乎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怎么上心,紧接着便抛出了下一个问题:「可以冒昧地问下时先生现在的居所吗?」 时宣一愣,下意识拒绝道:「这好像和案件没什么关系吧?」 「有关系的。」沈逾之掌中的签字笔绕着他的指节转了个圈:「我们需要了解受害人死前一周的动向。」 时宣皱起眉头,半晌才回答了一串地址。 吴越也觉察出了几分异常:「你们家的现在位置怎么还不如这里啊,为什么不住在这里? 「这属于我们的隐私了,吴组长。」时宣的脸黑了下来:「我们的房子,我想租哪套就租哪套。」 蒋磬转头便见到沈逾之轻哼两声,心情不错地用签字笔敲了敲纸面。 他发现蒋磬正看着自己,于是歪了歪头沖他露出了一个短暂的笑容。 ……果然他是在这儿给吴越下套呢。 蒋磬无奈地想道,沈逾之大概早就发现了不对劲,没想到吴越竟然真的不暇思索地主动钻了他的陷阱中来。 「时先生消消火,」沈逾之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时宣的目光:「可以问问你和你妻子今天的动向吗?两位也是和死者有牵连的,我们需要排除一下两位的嫌疑。」 时宣看了沈逾之半天,最终还是妥协道:「好吧,我今天上班,周围同事都可以证明。路路自从怀孕就一直在家歇着,有家里的阿姨作证。等我下班后我们约去了大学城的一家网红清吧——路路很喜欢那里。」 沈逾之点点头:「我知道那家酒吧,我和他们的老闆关系不错。」 「真的?」时宣半信半疑道。 沈逾之思考片刻说道:「我很喜欢他家的龙舌兰日出,虽然入口偏苦,却有回甘——很奇特的口感。」 「对,我每次去都会点它。」时宣语调提高了几度:「没想咱俩的品味这么像!」 他又在唬人。蒋磬看着沈逾之游刃有余的表情忍不住暗想道,明明连今天特地给他调得亚歷山大那种甜酒他都嫌苦,像龙舌兰那种入口便是微苦的鸡尾酒他又怎么会爱喝?八成是他记下了时宣点的酒品罢了。 可惜时宣不知道,他对于沈顾问这位「知音」的好感甚至再攀升了一级:「我老婆很喜欢那家的环境,他们又恰巧是禁菸酒吧。路路也算是高龄产妇了……她的上一段感情不是很顺遂,我不想她再有一点意外了。」 沈逾之配合地皱起眉头,顺着问下去:「令妻……?」 「说起来我也不怕你笑话。」时宣连面色都阴沉几分,咬牙切齿地说道:「都是她的那个前夫……」 第123页 「她的那个前夫就是个人渣。」 - 后半夜,吴越拖拉着鞋子翻过警戒线走到楼下。此刻的夜是静谧温柔的,只剩下蟋蟀的吟叫,就连吴越也不免放轻了脚步。 蒋磬和沈逾之早早便下了楼,一起靠在车上就着矿泉水啃刚刚买的糯米面包,蒋磬还时不时侧头和沈逾之说些什么话。 吴越冷笑了一声,出言打破了他们之间和谐的画面:「刚刚在现场都要吐了,怎么现在又能吃下东西了?」 沈逾之将目光移向吴越:「胃里反酸过后更应该吃点东西,不然对胃不好。」 「沈顾问刚刚倒是镇定,连我们这种老刑警有时候都顶不住的场面,你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回轮到沈逾之冷笑一声:「我第一次见到尸体的时候,吴组长应该还在学校里混日子吧。」 「老子是高材生!」吴越的重点一直有些奇怪,他不乐意道:「老子上学从没挂过科!」 见两人又快打起来了,蒋磬赶紧捏了捏沈逾之的手掌,同时问吴越道:「你觉得刚刚时宣的话有几分可信?」 「可不可信不在于我怎么觉得,得等周超的调查结果。」 沈逾之被安抚下来,低头咬了口面包:「我倒觉得有八成的可信度,他没必要在这种东西上撒谎。就算是出于对情敌的不爽,他也不必拿出一套莫须有的东西煳弄我们。」 吴越摇了摇手指:「你太小看爱情作用在人身上的嫉妒心了。」 沈逾之一滞,难得没有反驳,而是看向了蒋磬。 「这点上我同意吴越的看法。」蒋磬沖沈逾之笑了笑:「不过我也认为时宣说得是实情。里面也许会有夸大的程度,但他全程的神情和动作却不似作伪。」 「他从到现场开始便表现得很牴触踏入这间房子。我一开始以为是他和兰敏静不睦,然而当他谈论起兰敏静的时候话语和神色里却有着实打实的惋惜……所以他恨得不是兰敏静,而且这间房子曾经的主人——」 「毕竟这是杜鹏在离赠与给童路的,这几乎和童路与杜鹏并不怎么愉快的婚姻画上了等号。」 「他很会伪装。」蒋磬停顿半晌才继续说道:「我想我也差点被他骗了。」 「根据时宣的说法,杜鹏和童路的婚姻也是他畸形的心理作用下的产物。诚然,婚姻需要爱情、物质、三观,是双方共同利益驱使下的结晶,但是——」 蒋磬面露嫌色:「按照自己母亲的模样作为自己未来妻子的标准,这已经不能是一个正常人的心理了。」 沈逾之点头摸了摸耳后说:「恩,很标准的俄狄浦斯情结,通俗点来讲就是我们口中的恋母情结。说实话这种案例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太常见,主要原因是大多数有着俄狄浦斯情结的人都隐藏得很深——就像童路也是和杜鹏婚后的第五年偶然间翻出了照片后才发现了真相。」 时宣对于杜鹏母亲的描述和蒋磬从他嘴中得知的区别不大。就如同蒋磬刚刚认识的沈逾之一样,杜鹏在说谎上仿佛也很有天赋,永远地真假参半。 蒋磬想了想,其实真要深究起来,在杜鹏的家庭上,他甚至无法说杜鹏骗了他。杜鹏只是巧妙地利用起了人们的同情心和想像力,引导人们看到了他想要人们看到的「真相」。 几人沉默片刻,似乎都是想到了这同一问题。吴越扯了扯嘴角率先说道:「我怎么觉得他这技巧这么眼熟?」 「这不是你的爱用的谈判手段嘛?沈顾问?」 沈逾之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坦荡道:「用最短的时间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我说过——如果我是他,」沈逾之平静地看向蒋磬:「我也会和他用同样的方法接近你。」 「如果是仅仅打出几张感情牌就能得到蒋总的青眼拿到我想要的利益,我甚至不介意比杜鹏更殷勤几分。」 吴越啧了一声:「你果然是个会拿情感当做筹码的人。」 蒋磬则是仿佛没听见吴越的声音一样,定定看着沈逾之,坚决地说道:「你不会。」 沈逾之没想到蒋磬的会这么说,他有瞬间地呆愣,不过立马便回了神:「你怎么……」 「老大!」周超从不远处吴越那辆桑塔纳公车中探出了头:「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 吴越二话没说,当即三步并两步地跑到了自己车边,单手撑在窗框上问道:「查出了什么?」 周超将电脑转给吴越:「我在兰敏静家楼下大堂的监控中发现了杜鹏的身影——在今天二十点十七分,也就是事发前的……一个半小时。」 沈逾之看了看腕錶,现在已经过了零点接近一个小时了。他看向吴越,指节摸附上了冰凉的金属腕錶说道:「我建议立即传讯杜鹏。」 「把周忱叫过来……他曾经接触过几例有俄狄浦斯情结的躁郁症患者。」 「……在这方面上,他的经验要比我丰富。」 作者有话说: 一生要强的吴越本人反覆吟唱:我高中的成绩是重点高中的前10%! 第64章 钓鱼执法 64 沈逾之在审讯室外和周超调试设备,一边给身边略有紧张的周忱交代任务。 ——经由沈逾之的个人决定,他本人不会作为审讯员直接和杜鹏沟通,而是和吴越一起在外指挥布控。 第124页 周忱的手续是吴越给他现提交的——吴越通过锲而不捨地电话将早就进入睡梦中邓局摇了起来,果不其然收货了一顿臭骂。 不过纵使周忱的专业素质与沈逾之旗鼓相当,但从没参与过刑事审讯的他仍旧錶现得十足紧张。仔细看去,他攥起的拳头也在微微发抖,大气不敢出地听着沈逾之的话。 「我们现在手头上还没有证据,不要打草惊蛇了。杜鹏他很特殊……但你要记住,他和我们以往在医院里所能接触到的病人不同,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得到供词、得到线索,而不是聚焦于他的病情从而为他治疗。」 「你对于俄狄浦斯情结比我更有经验……我记得你之前还和他接触过,所以只能暂时让你顶上去了。」 「不用太紧张,」沈逾之见他蹙眉点头的样子便拍了拍周忱的肩膀宽慰道:「你也学过犯罪心理学,有些问题其实也不用我多说。我会在外面辅助你,你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我也会帮你留意补充。」 吴越咬住香菸的滤嘴和蒋磬含煳道:「他可真愿意安排别人。蒋磬,说真的——你和他走那么近真没觉得有心理压力?」 「你也半斤八两吧。」蒋磬目不转睛地盯着沈逾之搭在周忱肩膀上的那只手,敷衍吴越道:「刚刚你那颐指气使的样子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那是工作!」吴越被噎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道:「我他妈生活里多随和一个人?蒋总拜託你实事求是,心里有点数行不行。」 蒋磬没有理会吴越,只见不远处的沈逾之似乎是说累了,转头拿起水杯仰起头喝水,却不想周忱立马收起了面对沈逾之时乖巧的模样,恶狠狠地看向蒋磬并对他比了个中指。 蒋磬:…… 吴越难以置信道:「我没得罪他吧?那小子骂我干什么?」 蒋磬沉默片刻,随后痛心疾首地拍了拍吴越的肩头:「兄弟,我估计他是叛逆期还没过。况且现在像他们这种精神压力大的学生不都这样吗?或许这是他们中的新潮流也说不准——别太难过,被针对不是你的错。」 吴越对于蒋磬的解释仍旧有些将信将疑,沈逾之也同时看了过来:「你们在做什么?任恺马上把杜鹏带过来了——蒋磬,你要和周忱一起进去吗?」 「我不!」 「不要。」 蒋磬和周忱对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来几分嫌恶。 「我的意思是,」见沈逾之的眼神飞过来,周忱赶紧找补道:「姓蒋……的这位大哥不够专业,我怕他打草惊蛇。」 沈逾之不置可否地看向了蒋磬,无声地询问他。 「我还是不去了。」蒋磬选择不和叛逆期的男大学生一般见识,他沖沈逾之笑了笑:「小周说得也有道理,他的经验比我丰富,我在里面待着也没有什么用。」 沈逾之扬起嘴角,暗地里勾了勾蒋磬的小指指节。 周忱将他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瞬间被噁心起了鸡皮疙瘩。 这姓蒋的怎么能这么绿茶啊? 「老大,我把人给你带过来了。」就在周忱黑着脸瞪着蒋磬和沈逾之的时候,任恺推门而入,神色复杂地说道:「我给他安排在了隔壁审讯室待着。只是……」 「他很平静,就好像知道我们找我他是为了什么事一样。」 - 周忱将手中的东西放在了铁桌上,谨慎地看向面前表情轻松的杜鹏,没想到杜鹏却主动和他搭起了话: 「没想到会在这里还会遇到周医生,帮我向令尊带声好,过些日子我亲自登门拜访。」 周忱下意识说道:「我爸最近可能不是很方便……」 「周忱。」周忱右耳的耳机中传来了沈逾之夹杂着电流的声音,他控制住自己想要偏头的冲动:「不要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切入正题。」 周忱定了定神,咳嗽一声继续道:「杜鹏,你知道今天我们找你过来是做什么的吗?」 杜鹏面色不变:「不知道。但我知道一句老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是吗?」 周忱将童路的照片推到杜鹏面前:「你认识这个人吗?」 「童路,她是我的前妻。」 「不要提她怀孕的事。」沈逾之眼睛紧紧盯在杜鹏身上,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动作:「接着说火灾的事。」 「几个小时前,童路家里发生了火灾,同时在现场一具女尸。我们查到那套房子的第一户主是你。」 杜鹏闻言攥起右拳,声音染上了几分焦急:「女尸?不……小路她不会……」 「他知道我们在观察他。」沈逾之移开目光,拿起桌上提神用的浓缩咖啡,接着对着对讲机说道:「周忱,他在演给我们看,他知道童路没事。接着问下去。」 「你们离婚了多久?财产怎么分割的?」 「一年零三个月,财产是对半分的,不动产我把我那套位置不错的大房子给她。小周老师,小路……她有事吗?」 周忱没有理会杜鹏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她已经再婚了吧。」 杜鹏一愣:「周老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忱话锋一转:「听说你们当时离婚的时候闹得很不愉快。」 「我不想离婚,小路在这上面意见与我相左……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吵了很久的架。」 「今天晚上八点左右你在做什么?」 第125页 「我去找了小路,但她并不在家,所以我就回去了。」 「哦?你上去了吗?房子里有人吗?」 「没有人。所以我想死者应该不是小路吧?她并不在家。」 周忱将手扣放在桌子上,往前倾去:「杜先生最近好像没太来找过我爸了。」 杜鹏不知为何周忱忽然与他闲聊起来,但还是应答自如道:「我最近感觉好多了,主要是忙起来了,这样一来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些问题。」 「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过你的俄狄浦斯情结。」 杜鹏一愣,艰难地重复道:「俄狄……什么情结?抱歉,我可能听不太懂。」 周忱看向杜鹏——那是一个近乎于悲悯的眼神。他的目光划过杜鹏的每一片皮肤,看得杜鹏额头上的青筋都显露了出来,突突地搏动着。 「杜先生,您把童小姐当做您的什么?」 「朋友?亲人?求之不得的恋人?还是——」 「他开始焦虑了。」沈逾之看向杜鹏错开的双腿,宣布道:「周忱,继续。」 杜鹏的表情还是完美到没有一丝裂痕,只能从他不耐烦的小动作上发现几分端倪。 「还是你的母亲?」 周忱温和地笑了笑:「童路和令堂长得很像吧。」 「你在和她相处的时候,甚至左爱的时候会不会情难自禁地脱口叫童路一声『妈』?」 周忱有些懊恼地用指尖点了点桌面:「——抱歉,我忘记你有勃*功能障碍了。」 杜鹏精緻的伪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但他仍旧强撑着抬起头看向了周忱。 审讯室外,几个人听见了周忱对于杜鹏的审讯,全都忍不住看向了沈逾之。 沈逾之皱起眉头,将语音频道关闭后说道:「看我做什么?这不是我让他说的。」 任恺感嘆道:「果然是亲师兄弟,没教过都能像成这样。」 蒋磬冷哼一声:「他一开始是装出来的吧。」 沈逾之没怎么在意。他重新打开了麦克风说道:「继续吧,可以切入案子了。」 「你认识兰敏静吗?」 杜鹏停顿了好久,才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不认识,她是谁。」 「她是本案的死者,死在了你和童路的曾经的房子了。」 「我不认识她。」 「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如何?她是在你多大的时候去世的?」 「我想这与案件无关。」 「你今天为什么要去找童路?」 「我一直想和她复合,但她最近一直对我避而不见,我怕她出什么意外。」 「这样啊。」周忱表情中有些说不出的东西。他下意识掠过耳麦,飞快地看了眼漆黑的单面玻璃,似乎是想透过它看到后面的沈逾之。 「你知道童路已经再婚了吗?」 杜鹏沉默片刻:「知道。」 「那你知道她怀孕了吗?」 杜鹏缓缓抬起头,今晚第一次对上了周忱莫测的眼神。 「恭喜你,杜先生。你的前妻就要当妈妈了……和她的新丈夫,他们要共同孕育起一个小生命了。」 周忱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心情很好地无视了沈逾之身边那个一把年纪还搞绿茶的男人,而是问他道:「怎么样,我刚刚还行吧!」 沈逾之说:「不错,很有节奏且张弛有度。吴组长觉得呢?」 「很有天赋。要不小周毕了业也来我们局里工作吧?邓局之前说我们很缺刑侦顾问这一职务的。」吴越似乎憋了一肚子话,现在见周忱出来了便一股脑地吐了出来:「只是为什么和开始说得不一样?怎么把他放走了?」 沈逾之笑了笑:「放长线钓大鱼。」 「他现在得知了童路怀孕的消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重新犯案了。」 第65章 真实的我们 65 吴越的眉头拧成一团,他将手中的水杯重重放在桌面上,面色不善道:「你把他放回去是为了这个?」 然而吴越的语气却没有震慑到沈逾之,他仍旧悠哉哉地靠在桌上,就连看过去的目光都没有一丝变化:「吴组长,要我提醒你吗?你我都心知肚明兇手就是杜鹏,而他也知道我们把他叫来的就是为了他。他在审讯室里时投过来无数个眼神,他也在试探我们的态度。」 「所以呢?」 沈逾之没有回答,反而抬起手腕錶道:「两点半了,我们满打满算还有两天半多些。对了,你们最多可以扣押这种没具体证据的嫌疑人多长时间来着?」 吴越沉默下去——他们顶多能将杜鹏扣在警局二十四小时。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跑路?会不会继续犯案给我们留下可乘之机?」 沈逾之敲了敲桌子:「像杜鹏那种从底层走出来又自卑自负的人是不会放弃现在来之不易的成就的。」 「不过我们也有底牌。」沈逾之不甚在意地沖审讯室外玻璃板上贴着的几张饭店纵火案的照片扬了扬头说道:「我们还有这两个案件……他一定会有些我们没有发现的癖好。」 吴越指着那几张照片不悦道:「这算什么底牌?沈逾之,万一他没有按照你所想留下那些所谓的怪癖呢?」 「那么就靠你对他所作所为的共鸣?靠你所谓的不择手段?你知道你这种行为会给临城百姓身上绑一个怎样的定时炸弹?」 沈逾之不说话,而是看了吴越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是不择手段,但这也是打破僵局最快的方法了——放虎归山,我们只要准备充足,就能抓到他露出的破绽。」 第126页 紧接着他横了吴越一眼:「吴越,不要忘记是谁弄得我们只有三天时间的了。」 吴越的脸黑了下去,他一把揪住沈逾之的领口,生生将他整个人从桌子上提起几寸,桌子上面的文件和水杯被扫落在地,发出了清脆的破裂声: 「你会这么听话?姓沈的,难道你觉得我们所谓的时间限制会比整个临城市民的人生安全更重要吗?」 沈逾之右手紧紧攥住吴越的手腕,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你们冷静一下。」蒋磬皱着眉头将吴越拽住沈逾之衣口的手分开,然而吴越的目光仍旧夹带着几分不善。 「我很冷静。」沈逾之整了整领口,就连声音也没有丝毫变化道:「吴组长与其有时间和我在这里斗气,不如赶紧把人手安排下去,毕竟他可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吴越闻言再次被激怒,却被蒋磬拦住,只能大声道:「姓沈的,要是杜鹏怂了再也不犯案了怎么办?要是两个案件现场一点异常都没有怎么办?你他妈能不能动动脑子?」 沈逾之似乎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周忱也在此刻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小声说道:「吴哥,我和沈逾之认识这么久,我还没见到过他笃定的事出现过差错……」 蒋磬真切地感觉到了头痛,不客气地和周忱说道:「少说两句吧你。」 沈逾之收起笑容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说:「吴组长,我建议你现在、立马把人布控下去。他再犯案可能就不仅仅是姦杀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随后他看着蒋磬的眼睛,嘴上却说道:「周忱,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两个现场。」 - 沈逾之带着周忱离开了市局,后者被叫到名字的时候一脸意外,显然没想到沈逾之会带他一起去现场。 等两人走后,吴越才再次发作:「你为什么还护着他?你就说刚刚他说的话——还是人吗?」 蒋磬沉默,正巧此时老杨拿着几张a4纸敲了敲房门: 「老吴,现场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你要看看不?」 吴越立马将刚刚的几分不愉快抛在了脑后。他一个箭步沖了上去,拿起了老杨手中的尸检报告,一边翻看一边问道: 「有什么异常不?」 老杨说道:「死者死于缺氧和一氧化碳中毒,也就是我们在火灾中最常见的死亡方式。」 蒋磬半天才回了魂,于是也问道:「受害人生前有被侵害过的痕迹吗?」 「这也是我要和你们讲的问题。」老杨抱起双臂看向两人,完全找不出刚刚在现场时他邋遢的模样:「虽然尸体的焚毁严重,但仍旧可以在一些位置找到皮下出血的痕迹,主要都集中在颈部、躯干等位置。死者生前有被虐待的迹象,但并没有被性侵。」 「看来无所不知的沈助理也有出错的时候。」吴越冷笑一声:「尸检结果还没出来就断定兰敏静是被姦杀,未免有点太武断了。」 蒋磬接过吴越手中的尸检报告:「尸体烧毁程度这么高还能看出皮下出血,看来死者生前最后那几个小时很痛苦——」 蒋磬忽然停顿下来,没有等到他的后半句话的吴越也同时看向了蒋磬。他下意识扣了扣指节,半晌才缓缓道:「不对……杜鹏他有生理缺陷,许多患有勃*功能障碍的人都会将自己的性慾发泄在别的方面——」 「比如单纯的性虐待。」 吴越似乎也被提醒,他立即站起身来:「童路或许知道!时宣仅仅和我们提到杜鹏将童路当做自己母亲的投影,我们下意识认为杜鹏对于童路的恶行就只有这一条。只是——」 「我们忽视了大多数被家暴或者被婚内强姦的受害者都对于自己遭受到的伤害难以启齿……很难说童路究竟有没有告诉时宣全部的真相。」 吴越挣扎半刻,又点了支烟咬在齿间,这才忍气道:「我去向邓局申请警力……任恺,带着几个人去把杜鹏盯住,他的一切动向都要和我汇报,小周你留在局里等我安排,一旦杜鹏有什么大动作,你立即带着警力给我把他逮住。」 最后,他看向蒋磬:「我们现在去和童路谈谈。把……周忱叫回来,你去和那姓沈的一起去现场。」 「我不想在我们的证人面前和他再吵一架。」 - 沈逾之心不在焉地打了把方向盘,周忱惊唿一声他才反应过来,险些没把车开进警局的绿化带里。 「沈逾之你在想什么呢?」周忱按着狂跳不止的心脏,惊魂不定地说:「要不我来开车吧?别一会我们线索还没找到先中道崩殂了。」 沈逾之冷冷吐出一个字:「不。」 「……真生气了啊?」周忱看向沈逾之。 「生不生气你都别想开我的车。」沈逾之踩了脚油门,两人的后背紧紧贴在了座椅靠背上:「光沖你第一次开我的车就给我把车头撞墙上,我也不会再把我的车给你开第二次。」 「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周忱面色一哂:「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再说我那也不是故意的好不好!」 沈逾之不理他,仍旧冷着一张脸握着方向盘。 午夜的公路上几乎没有行人的痕迹,只能偶尔在路边发现零星几个醉汉和刚刚下班的白领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家。 在周忱第五次看向沈逾之的时候,沈逾之终于在等红绿灯时忍不住说道:「别看我了,我没事。」 第127页 周忱见沈逾之主动提及,于是也打开了话匣子:「我靠,刚刚吓了我一大跳!吴组长也太兇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小声补充道:「你这也不是为了尽快破案吗?他怎么那么较劲儿啊。」 见沈逾之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周忱赶紧将双手推在胸前,摆出一副类似于讨饶的姿势:「你怎么这么看着我,我说错什么了吗?他们不了解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别把吴越的话放在心上,我觉得他也是一时上头了。」 路口的红灯跳成绿灯,在浓重的黑夜中落下一道十分不和谐的光晕。沈逾之瞥了眼后视镜中的亮光问道:「……你觉得我的所作所有没有问题吗?」 「拜託——大哥,」周忱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从被我爹带回来之后我就一直追在你屁股后面瞎跑,你以前可不是这种会怀疑自己的人。就算刨除我和你这层关系,我也认同你刚刚提出的方案是现下的最优解啊。」 「无论那个杜鹏是慌忙中消除证据也好,是自负到继续犯案也好,我们都能通过这些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沈逾之再次看向后视镜——或许是他的错觉,从警局开始一直跟在他车后的那辆吉普在上个路口拐了弯。 周忱浑然不觉,以为沈逾之的沉默只是在思考他刚刚的话。他灵光一闪,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落井下石道:「我看姓蒋的那老小子对你也不怎么样啊,他刚刚还不如我呢,我还能帮你说句话。说真的,要不你别和他谈了吧?咱俩人兄友弟恭不也挺好的?」 沈逾之回过神来,随口问道:「你不是恐同吗?」 「……谁要和你搞在一起啊?」周忱不负众望地摆出了个反胃的表情:「你知道那个姓蒋的心眼有多少吗?你可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了!」 沈逾之无心和周忱争辩,敷衍道:「嗯,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周忱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此刻他手中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起一看联繫人姓名,立马说道:「吴组长的电话怎么打到我着了——要接吗?」 沈逾之的指节动了动:「接吧,我刚刚把他拉黑了。」 「……」周忱的嘴难得停了几秒钟,紧接着便端起架子地接起了电话:「餵?」 「——找你的。」周忱刚说了一个字便吃了瘪,一脸不爽地将手机贴到沈逾之的耳边:「吴组长说打不通你电话,就找到我这里了。」 「沈助理,我们安排有变动,你叫周忱回来和我去见童路。」沈逾之稍微歪了歪头,右耳贴在了手机听筒边:「蒋磬和你一起去现场,他现在应该已经到现场了,你们俩商量着来吧。」 沈逾之将车踩剎在路边,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路口的孑立着的蒋磬。 而他身边的周忱也看到了蒋磬,又根据刚刚通话时的手机漏音,福至心灵立即推断出了蒋磬前来的目的。他大嚷道:「不是吧沈逾之——我呢?他来了我要去哪里啊?」 「你自己开车去。」 沈逾之目光不转,对周忱抛下一句话,便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蒋磬也定定看着他,五指插进了沈逾之的髮丝安抚几下,声音有几分沙哑道: 「走吧,我们去看看现场。」 「刚刚忘记告诉你,你的做法没有什么错误……其实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你也不是吴越口中那种……冷血的人。不管是林雨深还是那两名受到牵连消防员——我想我曾经凭藉着我的双眼,见到过最鲜活真实的你。」 第66章 收藏品 66 「……谢谢。」 沈逾之怔在原地,半晌后才别过头去没头没尾道了句谢。 蒋磬无奈道:「为什么要道谢?我觉得我刚刚有些……抱歉。我没能在第一时间站在你那一边。」 「这样就足够了。」沈逾之看向蒋磬,眼神显然比刚刚有温度了许多。他在原地纠结片刻,最终还是说道: 「我……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别人怎么样看我。他们怎么想我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所谓,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我还是会坚定于我的价值观。只是——」 沈逾之留了个话尾不再说下去,而是十分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上去?」 蒋磬点点头,十分贴心地没有继续追问沈逾之的言外之意。他再次轻捏了下沈逾之的后颈,又顺着摸了摸他的耳廓。 沈逾之低下头,才发现两人的脚尖竟然离得如此之近。 此情此景,驾驶座里的周忱愤怒地晃了两下远光灯,将两人间似有似无的暧昧气氛彻底打破。他从驾驶座里探出脑袋指着两人,连带着沈逾之一起怒骂道:「好噁心,你们能别在我面前演情深深雨濛濛吗?」 「我刚刚真是脑袋坏了才白和你费那么多口舌——我真是有毛病!」 「好好开车。」沈逾之看向他,眉尾几不可查地微抽了一下,但还是安抚道:「你的话对我来说是另一种意义,赶紧去吴越那边吧。」 他犹豫片刻还是怀疑道:「要不把车停在这里你打车过去?我还是不太放心你开我的车——」 「想得美!拜拜!」沈逾之话音未落,周忱便立即踩下油门,开着他的车飞速起步。一声巨大的引擎声划破黑夜,震得一旁树杈上的麻雀都扑哧飞了一片。 沈逾之:「……」 第128页 他看着周忱开车消失在远处的那道黑影,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我是不是不应该让他开我的车?」 蒋磬沉声道:「他开车看起来比你还要勐。」 沈逾之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后悔的模样。他盯着周忱消失地方向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无力地转回身,有些疲惫地说道:「……我们上去吧,只有忙起来我才能把这件事暂时忘掉。」 - 时隔几个小时,蒋磬和沈逾之再次踏入这被烧毁地房间。除了屋内的警察已经走得差不多,其他的似乎都与之前无虞。 蒋磬蹲在被烧毁的沙发附近,一件件翻看着现场物件的痕迹——只是那些物件几乎已经焚烧殆尽。墙上、天花板上全都被炭火熏成了黑色,完全不像留有痕迹的样子。 「他不会留下什么记号。」沈逾之说道:「对于他们那种人来讲,留下记号的意义是让警方、媒体记者看到,所以他们的记号常常显而易见。等第二天见报后才是他们有一次的精神高/潮——有不少人会选择将那段新闻收藏起来,作为自己的功勋章。」 「被害人身上有什么组织缺失吗?」 沈逾之站在客厅中央,环顾了一下四周后,看向了不远处的那几片落地窗。 「刚刚你走后老杨把兰敏静的尸检报告拿来了,但尸体破坏程度太高了」蒋磬摇摇头说道:「不过她身上没有器官缺失,也没有任何受到性侵的痕迹,倒是身上有不少出血点——她生前应该是遭受过虐待。」 「解释得通。」沈逾之仍旧在看向落地窗:「杜鹏患有勃/起功能障碍,很多有此症的患者都会有些特殊爱好——比如将性/欲转化为施暴欲。」 「饱暖思淫慾,马洛斯需求层次理论将性/欲归为生理需求,也就是最基础的需求层级,意思便是人类对于性的需要和食物、水分、空气等同样重要。对杜鹏而言便是将性/欲畸形地转变成了其他而已。」 沈逾之收回目光:「他很矛盾。他又自负又自卑,他有生理缺陷的同时对于事业的重视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像——他在同时追逐着两种极端,和他本人的性格不谋而合。」 蒋磬说道:「他好像和刘岱一样,似乎都对于性有着强烈的执念。」 「谈纵火癖是绕不开这两个话题的。」沈逾之转了转松垮在手腕的腕錶:「如果有机会你看些有关于纵火癖的文献书籍你就能发现,他们的人生里充斥着性、暴力和犯罪。」 蒋磬贊同道:「只是杜鹏又和普通的纵火犯不一样,他同时拥有着恋母情节。如果我是他——」 沈逾之走到了落地窗前,转过身来看向同样有了头绪的蒋磬:「我会留下一些具有母亲特质的东西。」 「他的两次纵火的目标全都是密闭不透风的空间。饭店纵火案的起火点虽然是外院的杂物堆,但烧毁最深的仍旧是密闭的后厨。」 「这次……」蒋磬看向四周:「火是从客厅燃起来的,书房、卧室里的火势并不严重,只是屋内的木门都被烧穿了。」 沈逾之闭上眼睛,似乎自己已经只身处在了这间熊熊燃烧的房间内,面前便站着面目安宁甚至有些善目的杜鹏和侧躺在地上发抖哭泣的兰敏静。 「温暖、安静、闭塞。没有外人丝毫打扰的痕迹。上次的他没有好好体会,所以这次他在现场停留了许久,就为了再次体验这令人舒适万分的感受。」 「——他把这间屋子当成了自己的温床,孕育生命的子宫。又通过这里——」 蒋磬从落地窗往外看去,外面不远处便是临城的市中心,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公司错落的那座办公楼。 此时已经逼近八月,夏夜的天空永远是如此透亮。只见深空中的那稀疏几颗星星,衬托得月亮变得更加皎洁明朗。 蒋磬眯起眼睛,握紧双拳:「他通过这里,窥探到整座城市——又如同孩童般探索着这座城市的无限可能。爱、性、权利、暴力、死亡……」 「以前经歷过的、没有经歷过的,他都要通通再来一遍。」 - 「童女士,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感谢您的谅解与配合。」 吴越满意地站起身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悄悄沖身边挂着职业微笑的周忱比了个大拇指。 童路还未显孕,只是这么晚拿那些她不愿提及的旧事叨扰她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精神折磨。 她摆了摆手,神色恹恹道:「没关系,配合警方的工作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况且……我也不想他继续伤害别人了。」 周忱立马沖童路露出了一个十分具有安抚性的笑容,柔声说道:「童女士现在也踏入新生活了,虽然我师兄总说我喜欢给患者灌鸡汤,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光在云层里。生活是向前的,我们也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 童路看着周忱老道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才多大啊,就能像个小老头一样说这种话给我听?我明白你的意思,很感谢你周医生。」 「有些话我不好和我先生说……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我认为我已经踏入了新生活,不想再被过去困扰住了。」童路看了眼房内戒心十足的时宣:「所以,两位能帮我保密吗?就当……我的一个小小的请求。」 周忱立马举起三根指头:「我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心理医——学生,这点你放心!」 第129页 吴越摆摆手:「我们警方需要受害者的口供作为呈堂证据,这点上我无法保证。但是我们也不会多嘴和您认识的人吐露,案件报导也不会披露出您的隐私。」 「这就够了。」童路笑笑,她眼角露出有了些细微的皱纹,却不会显老,反而却带给人一种很容易接近的亲和力:「那两位我就不送了,我实在有些乏力。我知道你们办案辛苦,那也记得要注意身体。」 告别了童路,吴越终于迫不及待地点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小周,你可比你师兄有人性多了,别等毕业了,明天你就来警局报到吧。」 「我师兄人很好——真想不通他到底怎么惹到你了?」周忱不爽地看了眼吴越,随即沖他一伸手:「给我一根。」 吴越乐道,顺手从烟盒里弹出一根烟凑到周忱面前:「呦,没想到沈逾之身边还有个烟枪?他没骂过你?」 「我哪敢在他面前抽菸。」周忱咬着菸嘴含煳道:「我当时叛逆期刚学会抽菸的时候,有次耍帅吐了口烟圈在沈逾之脸上,被他追着揍了三条街不说,回家又挨了我爹一顿骂。」 吴越顿时和他有些惺惺相惜,拍了拍周忱的肩膀说道:「周弟,你爸这算好的了,想当年我可是挨了我爸妈一顿混合双打——我妈骂一句我爸揍一下,你是不知道我妈骂人的那个语速啊……」 周忱拍了拍吴越的后背,嘆了口气:「吴越哥,我觉得你人不错啊,怎么老和沈逾之过不去?」 两人走到了车边,周忱从沈逾之车的后备箱中拿出罐咖啡扔给吴越。 吴越将香菸咬在齿间,将咖啡拉环拉开:「其实我也不知道。硬要说的话就是觉得他那个人太能装了——和我不对付。」 没想到周忱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他可一点不会装。」 「什么?」周忱的声音被吴越的开罐声音压过,吴越不得不再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周忱张张嘴,正巧他侧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他又闭上嘴,接起电话: 「餵?沈逾之?干什么——」 周忱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他的表情便垮了下来,将手机递给吴越:「找你的……你们这都什么毛病?你们没有自己的手机吗?」 吴越懒洋洋地拿过电话,仿佛之前被拉黑的不是他一样:「沈助理,我们这可是有重要发现的——童路交给我们了几分伤情报告,是一年前杜鹏对他施暴时候她去医院做的鑑定。现在我们总可以让杜鹏在警局里多待一会好好盘问了吧?」 沈逾之无视了吴越的挑衅,开门见山道:「可以,我和蒋磬也在去他家的路上。」 「哦?你们还真在现场找到了他那什么怪癖?」吴越将手中的空咖啡罐远远投掷进垃圾桶内,声音提了几度:「有什么发现?」 「头髮,童路有没有和你提过头髮?」 「不知道你们家里有没有这种习惯,父母在孩子出生的时候会留下一撮胎毛作为孩子出生的纪念。」 「他会将每个受害人的头髮剪下一撮作为个人收藏。」 作者有话说: 意外能和小周聊得来的吴越:想个办法把小周弄到局里,再想个办法把姓沈的挤兑走。 蒋磬:这样沈逾之是不是就真的能做我秘书了(后仰) 第67章 别墅 67 杜鹏名下有好几处房产,根据他自述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会选择离公司最近的那一套平层,只是今天不知为何他捨近求远,去了他在城郊的别墅。 沈逾之脑袋靠在车窗上打了个哈欠,面色疲惫地看着面前漆黑一片的公路。 「困了吗?」在驾驶位上的蒋磬问道:「我看导航离着他家还有段距离,要不你先稍微休息一下?」 「不用。」沈逾之闭上眼睛:「没有亲眼看到他被抓捕归案,我总会有些不安。」 「或许吴越说得没有错……我可能真的不应该冒险放虎归山。」 蒋磬轻声说道:「我们现在找到的只是杜鹏家暴的证据,顶多能将他按在警局里几天。更何况家暴的取证十分艰难,不仅需要伤情鑑定,还需要有伤情照片和家暴时的视频作为证据。只有找到受害人的dna样本我们才是真正能给他定罪。」 沈逾之点点头:「……吴越说他几小时前派人盯着他,杜鹏好像是半路才决定去他郊外的别墅,这并不合常理。」 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问道:「还有多久到?」 「很快了。」蒋磬看了眼导航:「十几分钟。」 夜色浓重,去往郊区的路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车辆通行,只偶尔有几辆货车震动着柏油路疾驰而过。 沈逾之被对向的车灯晃了下眼,随即眯起眼睛别头去看后视镜,却发现后面竟然有一辆轿车行驶在他们身后。 「……蒋磬,」沈逾之盯住那辆车片刻,左手搭在了蒋磬握着变速杆的手背:「后面有辆车。」 蒋磬看了一眼后视镜:「他应该是在我们刚刚经过的那个匝道上来的,咱们走得这条高速应该是前段时间刚刚通车的,难得这么晚了还有车。」 沈逾之思考片刻,拍了拍他的小臂:「让他先过去。」 「好。」蒋磬轻轻踩了一脚剎车,同时偏头问道:「怎么了,你觉得不对劲吗?」 沈逾之目光紧紧锁在了那辆汽车上,对方似乎很意外他们压下车速,随即也将速度降了下来。但过了几秒看到他们没有提速的想法后,还是变了个车道,提速超了过去。 第130页 沈逾之缓缓吐出一口气,手中手机的白色亮光照亮了他的脸颊。他低下头去,发现是周忱给他打来的电话。 他接起电话,还没来得及说话便是周忱的一连串问题: 「你走到哪了?」 沈逾之看了一眼导航:「十分钟。」 周忱那边有些混乱的杂音,仔细听去甚至可以从听筒中听到吴越的声音。 「吴越让你们抓紧时间——」 「杜鹏果然失踪了。」 - 杜鹏在郊区的别墅坐落在小区的东北角落,四周几家都还没有人住,甚至连通往别墅的路上都漆黑一片,路灯干脆没有在工作。 不过杜鹏的别墅此时此刻却与周边的寂寥格格不入,沈逾之还没下车便看到了自己大大咧咧横在半路的黑色辉腾。 周忱老远便看到沈逾之的目光一直游离在他的车上,于是心怀不满地说道:「别看了,我没给你蹭到!」 沈逾之不为所动,反反覆覆确认了好几遍才收回目光说道:「我不相信你。在杜鹏家里有什么发现?吴越没有派人盯住他吗?」 「可别甩锅给我。」吴越闻言轻哼一声,头都不回地说道:「我的人安排下去了,他两个小时前回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也就是说他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失踪了。」沈逾之面无表情道:「恭喜你吴队长,现在的发展确实如你想要的一般了。我实在没想到贵组能连个活人都看不住——你们挂在办公室里写着破案一流的锦旗是你们自己从网上定制的吧。」 吴越难得没有和沈逾之争辩,而是和周忱说道:「有些人遇到问题,脑子里想得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如何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周忱干笑两声:「吴越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沈逾之冷冷看了一眼周忱,蒋磬注意后拍了拍他的后背,将话题拉到正经事上:「你说他今天回家后就没有再出来,那在他家里有什么发现吗?」 「他家里还算整洁。」吴越踹了脚脚边的石子:「东西也没有翻乱的痕迹,生活用具也摆放整齐。这间屋里几乎没有什么生活痕迹,不像是有人常年居住的样子。」 蒋磬看向沈逾之:「他很有可能将我们想要的证据放在了这栋别墅内。他别墅的位置买得也十分巧妙,刚好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周围没有什么人居住……如果他曾经有性暴力的前科,那么这里很有可能是他实施暴行的第一现场。」 「可他都逃走了,他不会将那些证据带走吗?」吴越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我们也是刚到,现场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电话里你们说的证据是什么?头髮?受害人的头髮?」 「对。」蒋磬点点头,踩上台阶:「不管是兰敏静还是之前的饭店纵火案,杜鹏都喜欢在密闭的房间里作案。这是出于他对于自己已故多年母亲的怀念——他生命中最为幸福快乐的那几年应该都是他的母亲带给他的,这部分特质也慢慢成为了他性格中一部分。」 「而他性格中的另一部分,」沈逾之说道:「那些暴虐和冷漠,很有可能他父亲在他成长中的缩影了。」 吴越疑惑道:「他的父亲?他父亲不还在医院躺着吗?听说还是杜鹏一直他身边侍奉着,怎么也不像……」 「真相往往和你看到的不一样。」沈逾之打断吴越说:「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刘岱,刘岱在童年完成了弒父。弒父与弒母不同,弒母无论何时都不会受到理解,然而弒父却不一样,他象徵着一种权利的更迭,甚至在某些神话体系中,主角只有弒父后才能完成进一步的成就,这都是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父权仍旧占为主导。」 「以刘岱作为例子,往往纵火癖的童年都不太快乐。更何况杜鹏对他的母亲有着十分扭曲的情感——他与他的父亲天然便是两个阵营的。」 「杜鹏真的是因为他所说的所谓父亲年迈、唯一的亲人才好好对待从小对他动辄打骂的父亲吗?我觉得并不会。他更是会出于权利更迭后上位者对于曾经权威的怜悯——没错,他在怜悯他的父亲。看到他曾经说一不二的父亲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生杀大权完全都在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到此为止,他的灵魂才得到了最终的幸福。」 也不怪吴越之前总怀疑他,沈逾之一直很擅长剖析嫌疑人的心理。尤其是每次嫌疑人的内心世界经由他展示出来时,他总会描述得细緻入微,就好像他能完全理解嫌疑人的想法一样。 其实这对于他的职业来讲,走入患者的内心、理解他们、甚至与他们感同身受是一项十分难得的能力,甚至还会被赞嘆说老天爷赏饭吃——只是当他换了一个身份,作为警方的刑侦顾问来讲,就没那么让人轻松了。 果然,除了早就习惯了的周忱,在场的众人都因为沈逾之的描述而感到毛骨悚然。 任恺心有余悸地嘟囔了一句:「幸好我没有惹过沈顾问……」 沈逾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们可能会觉得我说的话太过离谱,毕竟在社会的认知中都是虎毒不食子,这句话的两个主语对调一下也一样,孩子又怎会对自己的父母痛下杀手呢?哪怕他们真的曾经对自己很残忍,但是经过了岁月的打磨,当再次看到父母那受到岁月侵蚀的样子,正常人都会有恻隐之心。」 「可他们不是正常人。」沈逾之一字一句道:「他们的世界中不存在爱,不存在同情和关爱,别人对他们的好他们理所应当地忽视,他们的共情能力几乎为零。如果你问杜鹏对于之前那两名消防员的死有什么看法,他只会说他们的死仅仅是凑巧,他们的死只因为他们的职责所在,谁让他们凑巧在那个时候进去了呢——他不会有多余一丝一毫的自责。」 第131页 「我同意沈逾之的话。」周忱耸了耸肩膀:「只能说你们接触到了这种人还是太少,我们课上很多类似的案例。其实大多数的连环杀人兇手都有反社会人格障碍。还有一小部分意识到了自己的这方面缺陷,会主动向我们寻求帮助的。」 「遗憾的是,虽然我们尽全力帮助他们,但他们的绝大部分还是无法理解我们正常人的情感世界,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患者会学习模仿正常人的行为欺骗心理医生,以此回归社会。」 蒋磬回过神来:「杜鹏的父亲还在医院……如果说他今天的逃跑真的是想要和我们鱼死网破,那么他的父亲呢?」 沈逾之看向他:「我也是刚刚才想到他俄狄浦斯情结对于他来讲的更深刻含义。」 「我知道,」周忱抢答道:「幼年的俄狄浦斯情结往往伴随着对于同性家长的厌恶——更何况他的父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父亲。」 沈逾之垂下眼睫,似乎有些犹豫于蒋磬的感受,迟疑片刻才继续说道:「他会亲手将他的父亲杀死……就像数年前他父亲怎样对待他的一样。」 蒋磬果然皱紧眉头,面色低沉了下去。 「老大,你们都聚在门口做什么?」周超从楼梯爬上,一出门便看到了几人忧心忡忡面色凝重的样子:「我们在地下室有些发现——我们找到了好几本日记本,时间大概是从五年前开始的。里面的内容……你们自己看吧。」 吴越接过几本厚厚的牛皮笔记本,看向了好好站在蒋磬身边的沈逾之。他的指尖摩挲在了笔记本细腻的封皮上,瞬间便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带我下去看看。」蒋磬说道:「还有其他发现吗?」 周超挠了挠头:「我们刚下去就看到了那些笔记本,还没来得及细查就上来了——地下室要从拐角边下去,那个位置有些隐蔽,我们也是刚发现没多久。」 蒋磬看过去,果然那个楼梯一眼看去很难被发觉,似乎是被户主有意隐藏在了室内的装饰中。 他深吸一口气,顺着狭窄偪仄的楼梯一步步走了下去,那潮湿又隐蔽的地下室终于全部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蒋磬……看这里。」沈逾之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他微微侧头,只见沈逾之的手中捧着一只充满着岁月痕迹的娃娃。 「这个娃娃的头髮……好像用的是真人的头髮。」 第68章 受害者们 68 蒋磬的手指捻住了布娃娃的一撮头髮,随之而来的便是从指尖传来的冰凉滑腻的触感。那本应象徵着童年天真无邪的布娃娃此时却仿佛是吐着信子的毒蛇,阴测测地从暗处注视着两人。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证据吗。」蒋磬顿时有些下不去手,握住了娃娃身体翻看道:「这娃娃好像是老物件,她身上的衣服都被洗褪色了。这很有可能是杜鹏的母亲留下的东西。」 沈逾之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贊同,目光便移开环顾起了这间隐藏在豪宅之下整洁又阴暗的角落。 「他是在修復这个娃娃吗?」蒋磬犹豫道:「娃娃后脑还缺了一节……头髮。」 「我想是的。」沈逾之站在角落的桌台边,指尖轻轻抚过安静躺在桌面的一把金属剪刀——仔细看去,上面竟然还有些细碎的髮丝残余。 「他给娃娃缝上的髮丝粗细不一,能看得出来他为此倾注了许多心血……他从很久之前便开始了犯罪,起码要比我们所设想的早了许多。」 蒋磬拿起杜鹏放在桌角的一张照片,那显然是一张已经泛旧的全家福。照片上十几岁的杜鹏已经能看出来现在的轮廓,他呆滞着面容,嘴角扯出一抹并不愉快的微笑,左肩被一只手牢牢按住按住,身边站着的是一名满面愁容又硬撑起微笑的女子,和一个五官被用油性笔严严实实涂黑的男人。 「这应该是他的母亲吧,眉眼上和童路的确有六七分相似之处。」蒋磬对着凑头过来的沈逾之说道:「那另一个男人,就是他的父亲了——这证明我们之前的方向没错。」 沈逾之指着杜鹏父亲的手说道:「他的左手在压在杜鹏,这是一个下意识的进攻姿势。也许这时候的杜鹏已经开始与压在自己头顶的权威对抗,以至于连一张普遍意义上象徵着圆满欢乐的全家福中,他的父亲在行为上都流露出了几分自然的威压。」 「他的父亲果然是一名传统意义上强硬的父亲。他不苟言笑,常年在家庭关系占据绝对的话语权。」 蒋磬有些无法理解,在他仅有的对父母家庭的回忆中,永远是父亲严厉慈爱,母亲温柔细腻。他的父母尊重他的想法,不会过多干预他的人生决定——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杜鹏家的父子关系看上去如此紧张,就像他不理解为什么沈逾之会说杜鹏抱有「弒父」的想法一样。 沈逾之见蒋磬许久不说话,不需细想便明白了他心中的疑惑,于是出言宽慰道:「不用想要走入他们的世界,不用去尝试理解他们的想法。每个人的生长环境差异巨大,伴随着正常家庭、正常人际关系成长起来的人少之又少。我只知道对你来讲很难理解他想要弒父的动机,那是因为你们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经歷和生理构造——我是说,其实临床表明反社会人格的基因中具备一些与众不同的高风险基因,没有必要纠结于此。」 蒋磬点点头,将沈逾之的手掌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知道了……既然他有弒父的想法,那我们岂不是需要赶紧动身去医院抓捕杜鹏?」 第132页 「等你想到这点他爹早死了千八百回了。」两人的头顶闪过一道光束,将昏暗的地下室打亮。只见吴越一边捂着脑袋一边拿着手机探路,刚下来便看见沈逾之捧着蒋磬的脸颊。 他有些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便给两人安了个并不合理的解释:「下面也有蚊子?打人不打脸啊沈顾问,就算是帮忙打蚊子也不能冲着人脸来一下吧。」 沈逾之嘆了口气,将手收回:「下次我会注意的……他在日记本里写了什么?」 「杜鹏确实不是个正常人,他日记里记录了从他五年前第一次发掘出自己那些变态的爱好开始……每名受害人的名字都清清楚楚写在了上面,甚至连作案经过都进行了详细地描述。」 吴越忍不住咧起了嘴巴:「不过这倒也方便我们取证了,他的目标永远是那些小城市或者那些非正规髮廊中的那些中年女性,将她们带到……这个地下室折磨后杀死,再埋进别墅的后院。」 蒋磬抽了口气:「他将这么多重要证据全都扔在了地下室,就等我们搜查到……他是想要鱼死网破了吗?」 「他走之前下来过这个地下室。」沈逾之拿起桌上那把反射亮光的金属剪刀道:「他是个严谨的人,只有这把剪刀被随意扔在了桌子上,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合上。」 蒋磬说:「他走之前应该是想把娃娃做好的。他今天一晚的想法改变了好几次,从拐弯来到别墅,再到放弃修补他的玩偶悄无声息地逃走……这之间他究竟经歷了什么?难道我们的人被发现了吗?」 「不可能。」吴越否定道:「小任他们连车都没下,他们盯梢的位置也离得不近。要是发现应该是在路上就发现了,还有功夫做他的什么娃娃——」 吴越这才注意到扔在一边的玩偶:「这就是杜鹏的娃娃?他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喜欢这玩意?拿给我看看。」 蒋磬还没来得及阻止吴越,他便一手将娃娃拎起来啧声道: 「这玩意这么破了他怎么还留着?不过我看这破东西的头髮看起来倒是——卧槽!」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手停在半空的蒋磬和一脸事不关己的沈逾之大声道:「这他妈真是头髮啊?真是人的头髮啊!」 「也说不准是杜鹏从假髮上剪下来的,我看他头顶头髮并不算茂密。」沈逾之哼笑一声说道:「吴组长,我记得是不是只有有毛囊的头髮才能检测出其dna?那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能通过这些头髮检测出什么?」 「能检测出头髮主人的性别,以及……是不是人类。其实也不用检测了,只要我们挖出了他在日记里写得埋在后院的尸体,我们就可以将下通缉令了。」 蒋磬拍拍沈逾之的肩膀,向上扬了扬头:「我上去看看他的日记。」 吴越头都没抬,以为蒋磬是在和他说话,于是说道:「去吧,我把那些日记本放在周忱那里了,他似乎对杜鹏的日记很感兴趣——不是我说沈顾问,你们这些学心理的一个比一个奇怪。」 「我的确对于他的自白也很感兴趣。」沈逾之沖蒋磬点点头:「你先去,地下室里还有些东西没有看完……我马上就到。」 蒋磬一上楼便看到了周忱如若无人般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扶手上,表情竟然是难得的认真,似乎像是在研究什么重要的学术课题般,与周围人忙碌焦灼的模样格格不入。 蒋磬走了过去,也从桌面上拿起一本牛皮本,靠在沙发边缘阅读了起来。 「……杜鹏这人太厉害了。」周忱以为上来的人是沈逾之,于是目光不移地感嘆道:「他就是我之前所说的那种人,他清晰地明确自己与正常人之间的区别,他之前只是和我们说过他对他父亲的一些童年阴影,我以为他只是希望摆脱过去的阴霾——没想到他是来我们心理诊所来学习怎样共情、怎样当一个普通人的。」 蒋磬发现周忱和沈逾之一样,总是莫名喜欢将用一些褒义词形容兇手。不过这是第一次听到周忱对他说这么多话,他有些疑惑地从笔记本中抬起头,这才意识到周忱把他认成沈逾之了。 于是他礼貌地问道:「吴越和我说杜鹏还犯下了其他的命案,大概有几起?」 「一共五起——」周忱话音未落,忽然意识到正在和自己对话的竟然不是他的好师兄:「起来,别靠我这么近!和你说了也没用,你能破案吗?你能把杜鹏抓住吗?」 沈逾之不在身旁,蒋磬连和他计较的心思都没有了。他只是懒懒地瞥了周忱一眼,紧接着继续翻看起了手中的牛皮笔记本。 正如吴越所说,杜鹏将自己的作案过程描述得十分清楚,详细地将犯案当天的天气记录下来,那天他吃过了什么饭、见过了什么人,施暴时受害者对他说过什么或是求饶或是威胁的话——甚至受害人身上有几颗痣都被他写进了日记,似乎就是为了日后的回味。 果然,蒋磬仔细翻看了一边日记后发现杜鹏好像更喜欢选择中年女性作案,受害者的平均年龄全是在35岁上下。 「杜鹏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蒋磬暂且放下了他与周忱之间的恩怨问道:「为什么他选择的受害者全都是35岁左右的女性?」 「拜託——」周忱拉长声音,不耐烦道:「大哥,很多连环杀人案兇手都会对中老年妇女,这大多数是童年某些东西的缺失,更何况杜鹏对他的母亲有着无与伦比的执念。」 第133页 蒋磬摩挲了一下下巴:「他对于受害者的选择除了年龄上的限制还有些别的原因。」 周忱一愣,脱口而出问道:「还有什么原因?不可能,我都看了好几遍了——」 「他附在日记本上的受害者照片,每个都与他的母亲有着相似之处……而且她们中的每个人似乎都是中年丧偶,紧接着便遇到了杜鹏……他在为童年的他圆梦。他今天走得如此匆忙,他的父亲很危险。」 周忱沉默片刻,紧接着便飞速翻看起了手中的日记本。诚如蒋磬所说,每一名受害者都满足了这两个条件。 他的汗毛瞬间立起,后背不禁渗出了冷汗。只是周忱面上仍旧自若,甚至还清了清嗓子装腔作势道:「我……我也发现了。吴组长说他让超哥去杜鹏父亲在的那个医院了,肯定能抓到他的。」 「头!我们挖到了!」任恺灰头土脸地闯进了屋内,沖蒋磬点头后继续喊道: 「五具女尸——腐坏程度都很深,起码有一年以上的死亡时间了!你们赶紧过来看看!」 作者有话说: 《恶棍》马上就要到入v线了,大概会在第三卷结束左右倒v。追更的宝宝不用担心,估计再有个十几万字才会入v的~ 第69章 玩得开心 69 后半夜,临城市人民医院内。 实习护士小曾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今晚是她值夜班,然而刚刚三十二床那个胰腺癌晚期的病号又疼醒了,非要她再为他拿一只杜冷丁。 她本身被吵醒后便心情不佳,想都没想就要拒绝,只是在看到他那形似骷髅的面颊后,还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迟疑片刻后还是为他叫来了值班医生。 小曾记得这名患者,他是一个月前被送来住院的。那天陪他来办理住院的是他的儿子。那人穿着考究一副商务做派,听说科室里其他护士说他的家底还算丰厚。也正如传说那般,三十二号床的儿子似乎真的十分忙碌,每周只能有几天来医院陪床。 老年人的血管并不好找,小曾又经验不足,连续戳了好几次才将药剂成功推进三十二号床的静脉内。她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偷偷看向老人,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他或许是被胰腺癌所带来的疼痛折磨到就算扎错针都不会有力气做出任何反应的地步了。 老人依靠在床板上并不愿意躺下,这更是因为躺卧时的疼痛要比他现在强烈数十倍,他只能整宿整宿地座靠在床上以求得几分十分微弱的缓解。 小曾嘆了口气,胰腺癌晚期大概就还剩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所以大多数患者都会选择保守治疗,甚至将病人接回家住。然而她注意到,三十二号床的亲属不仅来的次数少,而且每次只坐上十几分钟便藉口离开,生活上也仅仅叫了个护工照顾老人的起居——她实在不懂,生离死别之前还有怎么样的恩怨无法解清,连老人最后的时光都要被扔在这冰冷的医院里,每日除了疼痛便是看着窗外枝头髮呆。 小曾打了个哈欠,她虽然在心里为老人鸣不平,但在表面上却只是嘱咐了老人几句后便离开了病房。 只是没想到,刚出门便看到了在住院部外站着的男人。 「杜先生?怎么大半夜来医院了?」小曾心里还在想着三十二号床,忽然看到了男人便有些不高兴,语气也有些不善:「现在不让进了,杜先生明早再来吧。」 杜先生站得笔直,他先是沖小护士笑了笑,随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下一秒便有些懊恼般沉下表情说道:「曾护士能行个方便吗?我明天要出差了,走之前想看看他。」 小曾抱起双臂:「杜先生不要为难我,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 杜先生张张嘴还想说话,只是他深吸一口气还未吐出便中途放弃了。他有些好笑地搓了两下额头,在小曾护士的注视下轻声说了句「抱歉」。 ——天旋地转,小曾护士只觉得眼前一黑,后颈传来了阵阵钝痛,她便一头栽到了地上。她仔细思索想要搞清楚现在的情况,只是再怎样努力皆是无济于事。 她强挺着抬起头,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杜先生沉稳地迈开步伐,光明正大地踩在医院二十四小时的监控之下,拉开了三十二号床的病房。 - 杜鹏的别墅院落不大,但是由于临近小区边缘,又紧靠着旁边的人工水库,所以一眼看去视野竟也十分开阔,连带着那几十平方的后院,在视觉效果上也比周围其他楼看得更加舒适。 与旁人家一样,杜鹏似乎也喜欢在院子里栽种一些花卉植物。只是现在那些本来开得异常艷丽的芍药被连根拔起扔在一旁,只剩下了一个藏有骸骨的深坑。 饶是连吴越这种老刑警见了这场面都觉得惨烈非常,别过头去沉默地咬住香菸滤嘴。 「这些……就是他日记里记录的那些人吗?」许久,蒋磬才开口问道。 任恺答道:「在核实了,不过八九不离十。他日记里那几个任都是报备过失踪或者已经销户的了。老大,我们直接抓人去吧?这都几条命了……临城多少年没有出过这么大的命案了。」 「他去了医院。」沈逾之说道:「他要带走的下一个东西便是他父亲的性命。」 蒋磬也说道:「他将他犯案的宅院、象徵着母亲的玩偶、他的倾注心血的笔记本都留了下来,能证明他的过去的就只剩下他的父亲了。」 第134页 「这里离人民医院有二十公里的路,我们现在过去大概要半个多小时。」吴越立即说道:「不过我们的人已经到了,就等着抓他个现行。」 吴越拍了拍周忱的肩膀,周忱瞭然地将手伸进裤兜,随即门外漆黑路灯下沈逾之的辉腾便闪了两下后灯。周忱小跑着接受了沈逾之的审视,还不忘狡辩道:「赶时间赶时间!沈逾之你车再借我开开!」 沈逾之嘆了口气,转身和蒋磬说:「我们也走吧,我来开车?刚刚来的时候是你开的,休息一下吧。」 蒋磬没有逞强,点头拉开了车后排将杜鹏的日记本放了进去,然后才坐到副驾驶座位上拉好安全带:「我把他的日记本带上,刚刚你不是说想看他的自白吗?一会有空可以看看。」 沈逾之拉起手剎,目光看向后视镜:「好,那几本日记你全都看完了吗?」 「看了大部分。」蒋磬答道:「受害者的年龄段都是在三十五岁上下,在样貌特徵上都与杜鹏母亲有相似之处。」 「很合理,当他如梦初醒般发现了她们真的不是他的母亲之后,心中的懊恼与恨意会促使他下杀手的。」 「但是我在日记本里并没发现他对于火的特殊情结。」 说话的功夫,沈逾之已然将车开上了公路,他听闻蒋磬的话有些难以置信道:「没有?会不会是……不,应该不是。」 沈逾之摇了摇头,紧接着否定道:「这本日记记录了他最为自豪也是最隐蔽的成就,他不会在这里撒谎伪造。」 「难道他认识刘岱?他是在模仿——」 沈逾之话音未落,却勐地打了一把方向盘,蒋磬的额角猝不及防地撞在了车窗上。 「后面那辆车……蒋磬,你看看是不是刚刚那一辆?」 蒋磬紧绷起身体望向后视镜,果然他们车后紧紧跟了一辆与几小时前一样的黑色帕萨特! 「坐稳。」沈逾之皱起眉头说道:「我试试。」 蒋磬刚想问他要试什么,便被沈逾之的勐然提速撞到了后背。他的身体被惯性牢牢锁在了车座上,蒋磬冷汗直冒,强撑起来看向了车后。 那车还在后面紧紧地咬着他们! 沈逾之再踩一脚油门:「我之前出警局的时候就发现有一辆车在后面跟着我,只是他没多久就拐了弯……现在想想,那辆车也是一辆黑色帕萨特。」 「谁?谁会跟踪我们?杜鹏他就一个人,还会有谁——」 那辆黑色帕萨特似乎改装过,面对蒋磬的大g竟然也有一较高下的能力。帕萨特险险赶上两人,沖他们按了两下喇叭。随即摇下半面车窗,露出了一张熟悉又年轻的脸—— 「嗨。」 钟霁沖两人挥了挥手。 蒋磬的瞳孔瞬间紧缩了起来,剎那间思绪便串了起来。残余在胃里几乎已经被消化干净的食物顶了上了,混着酸水冲到了他的喉口——蒋磬竟然生出了一份强烈的呕吐欲望。 「……有病。」沈逾之骂道,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蒋磬抽出一瓶矿泉水勐灌几口,多余的水珠顺着他的喉结流到了他的领口内:「我知道了……杜鹏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次的转变,从警局里的拒不配合再到将所有心血证据扔在别墅里自己却只身逃跑,这是他们做的对不对?」 「杜鹏也是他们的人。」 「不止杜鹏。」沈逾之驾驶着大g飞速掠过高速旁已经休息了的服务区:「刘岱在想要杀死我离开之前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可以确定了,他也是他们的人,甚至杜鹏、刘岱和谢致君之间互相认识且私交不错。」 「杜鹏了解刘岱,了解他的想法了解他的家庭。杜鹏是一个极佳的模仿者,他可以轻松模仿一个正常人不被医生识破。兰敏静……或许只是他送给我们的一个下马威。」 沈逾之将车速拉直最高,钟霁的那辆改装帕萨特也渐渐无法跟上他的速度,几分钟后便被甩开在了身后已经泛白的地平线附近。 然而沈逾之却蹙紧眉头。他压下车速,确定钟霁不在后面了才和蒋磬说道:「不对,他为什么要开一辆破帕萨特和我们搞这一出?这不是他的目的……」 「我为了甩开他没有走导航的路,吴越他们到了吗?」 蒋磬拿起手机,手机状态栏静悄悄的,没有一条未读消息。他松了一口气,刚想要拨通吴越的号码,不想却接到了任恺的电话—— 「蒋哥,你们到哪里了?我们车刚刚被几个疯子拦住了,估计要耽误一会才能到医院了。」 沈逾之也听到了任恺的话,他嘆了口气,无奈地压下车速说道:「不用去了。」 「钟霁就是为了来拖延时间的——杜鹏已经得手了。」 蒋磬闭上双眼,颇有疲惫地和任恺解释道:「我们碰到了钟霁,也被缠住了。沈顾问说从我们从市局出门便发现了他的那辆车,这就意味着他一直在观察着我们的动向。」 「去把医院监控调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他接下来应该还会有别的大动作——」 「间隔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可以着手查查杜鹏和刘岱的共性,包括他们的生活习惯、语言习惯,甚至喜欢的口味和常去消遣的地方。」沈逾之补充道:「这次或许真的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 天空终于破晓,浅浅翻出几分鱼肚白。沈逾之将车灯关上,一旁的手机萤光亮了起来。 第135页 蒋磬将手机拿起一看,那是一个未知号码,打开后的讯息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玩得开心。 作者有话说: 装掰的钟霁刚要说话便被风灌了一嘴:¥%……&¥%#% 第70章 没有时间了 70 高速公路上除去两人飞驰的车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经过。 蒋磬看向窗外,高速边的防护木飞快向后退去,只是在他眼中却似乎他本人完全无法置身事外,随着层层叠叠高地不一的树木一同被甩在了背后。而那树木深处,似乎也站着一个脸颊留有伤疤的年轻人,与分辨不出表情的蒋厉舟一起看向了他。 蒋磬第一次有了一种未知全貌的无力感。 手握方向盘的沈逾之表情也不是太好,他眉头紧紧攒在了一起,指腹轮流轻敲起了方向盘,大概是在想杜鹏下一步会做什么。 「谁给我的发的消息?」沈逾之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蒋磬说话,于是主动说道:「怎么看了半天也不说话?」 蒋磬低头看向手机中那条未知号码的简讯——显然,会对沈逾之做出如此挑衅的人只会有钟霁。 他的指尖移到了删除键上说:「营业厅发来的垃圾简讯,我帮你删掉了。」 「好。」沈逾之没有多想继续说道:「谢致君、刘岱、杜鹏……这三个人无论是家庭背景还是教育程度都有着一定的差距,他们是怎么样聚到一起的呢?」 「这三个人又同时有一些心里缺陷。虽然现代人有心理问题的不在少数,但想要找出三个同时都具有反社会人格障碍也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难道对方是通过类似于心理诊所的地方或者某种集会找到的这些样本?」沈逾之的眸中映照出一抹朝阳的颜色。他迟迟没有等到蒋磬的回覆,于是抽空看向蒋磬,却只见他一脸凝重: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刚刚走神了,我在想钟霁。」蒋磬的目光也追向地平线附近的红霞:「累吗?一会回局里休息一下吧——你昨天就中午睡了半个钟头午觉,也快二十个小时没休息了。」 经由蒋磬一说,沈逾之这才感受到有些乏力。他点点头,将车内冷风调低,又看了眼导航:「不出半个小时就到市局了,我们还有两天时间。杜鹏这次将所有证据都留了下来,他就肯定知道自己没有再开罪的理由了。他下次的作案时间不会离得太远,等会儿回去还要再和吴越商量一下才行。」 「你要先稍微休息一下吗?我精神还行,一个人开车也没有问题。」 蒋磬摇摇头:「不了,等回去再休息吧……我想陪你聊会天。」 沈逾之闻言却忽然有了些肉眼可见的侷促。他的手指碾过真皮方向盘,完美地将那份不自然一笔带过。他珉起嘴角说道: 「好像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和你在讨论工作,稍微闲聊一下放松精神也是不错的。我是不是没太和你讲过我的事,你刚说……钟霁?」 蒋磬心中一震,不由暗自调整了下姿势坐直上半身——这还是沈逾之第一次主动和他提起钟霁。 不过沈逾之似乎没有发现蒋磬突然的变化,继续说道:「你知道的,我和他相处过一段不短的的时间,也勉强算是个共同战斗过的好友……只是钟霁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很聪明,对人心与人性的揣摩也总是在我之上。他当时的年纪就能把看着我们的那几个看管我们的人遛得团团转,所以严格说来我现在某些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有几分是从他那里学来的。」 「只是他的性格太过极端……其实从一些角度上看来,我们两个人会是两个很好的对照样本。十年前的绑架案对我们的人生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影响,我和他短暂地相会变又向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沈逾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嗯……蒋叔叔救我出来后我父母便把我送到了周老师那里,也不再让我了解任何案件的后续。我现在所知这些也是成年后自己主动了解的。但无论刻意还是无心,这所带来的结果便是我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再听过一丝一毫其他孩子的消息了。」 「我其实已经算适应地比较快的了,他们叫我什么我便答应着。后来我母亲帮我联繫了周老师,我们两家人也走得越来越近……我才和周忱熟稔了起来。」 蒋磬闻言有些闷闷不乐地控诉道:「可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 沈逾之不由笑出声,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啊——明明是你先的。」 蒋磬撑着头看向仍旧含笑的沈逾之。很奇怪,明明自己熬了一个通宵,然而现在身体疲惫的同时,内心却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劳累。他深吸一口气,忍不住也跟着沈逾之笑了起来。 两人转眼间便下了高速,清晨初霁时的街道中远不及正午之时喧嚣吵闹,大概是一切浮躁还未被日头燥热的风头吹起。沈逾之压下车速,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这空荡荡的大街上。 「不过说来也挺巧的,周老师一直没有结婚,我父母本以为他不喜欢小孩,是个不婚主义,没想到十年前帮我治疗完却突然带了一个周忱回来。」 蒋磬打趣道:「可能是因为你小时候看上去又乖又听话,谁看了我们沈顾问都会喜欢的。」 沈逾之咳嗽一声:「前面路口拐个弯就到市局了——我们回去先休息一会吗?」 蒋磬不由失笑,沈逾之每次不好意思便会如此岔开话题。若不是听出刚刚他声音中的几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无措,蒋磬还真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第136页 不过蒋磬也没有打算戳穿沈逾之,十分配合地回答道:「好,都听你的。」 沈逾之闻言抿着嘴看了蒋磬几秒钟,又默不作声地扭回了头。 最近临城并不太平——这才不到七点,市局里竟已经有人在忙碌了。蒋磬和沈逾之和他们问了早后向二楼走去,蒋磬在一边说道: 「听说邓局让三组把兰敏静案交给我们也是有另一层原因的,他们手上也压了几个重案,刚刚遇见那些也都是三组的人。」 蒋磬停顿片刻:「临城这几年发展很快,治安一直不错,可是最近……」 「听说他们那边压着的是一个教授被害案——受害人是我们学校的一名老师。」 沈逾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两人言语间便回到了二组办公室,吴越几人大概还是不死心去了医院,屋内空无一人,原本拥挤的办公室内此刻竟显得空旷十足。 蒋磬将封闭整晚的窗户推开,又从柜子里翻出了他去年冬天放在局里的薄毯递给沈逾之: 「休息一会吧,等他们来了我叫你。」 沈逾之接过薄毯,无声地看向蒋磬,手指贴在了他的小臂上,稍添了些力气,在他皮肤上按下浅浅几处凹陷。 「不用。」 蒋磬在沈逾之后颈捏了几下:「我不累,你睡会吧。」 沈逾之目光不移:「你和我一起。」 蒋磬愣了一下,沈逾之却侧过头去,再次重复了一遍:「和我一起。」 「你也熬了个通宵,从晚上开始几乎就没休息过——再这样身体会遭不住的。」 说着,他看向一旁的黑色真皮沙发:「应该……还是挤得下的。」 蒋磬顺着他的后颈探向到他的发尾,轻轻抚摸两下。沈逾之微微一抖——这个动作对他来讲十分熟悉,蒋磬虽然嘴上不说,但却很喜欢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动作——像是一种安抚,又让他想到了某些暧昧的暗示。 「刚刚你开车的时候我已经缓过来些了……况且,要是和你待在一起也不能算累。」 沈逾之轻哼一声,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见他执意,蒋磬只好做出让步。他看向那条并不宽敞的沙发无奈道:「好吧,我也一起。只是要是咱们挤着睡下可能都休息不好——这样,你躺在这儿,我靠着休息会就足够了。」 沈逾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应允了下来。他在沙发上侧躺下来,脑袋靠在蒋磬腿边,背冲着窗户闭上了眼睛。 蒋磬其实也没有乱说,他确实在沈逾之车上休息了一会,也恢復了些精神。他看向身侧的男人,感受到了沈逾之的味道——或许是因为沙发的空间的确不足,沈逾之这个稍微偏瘦的成年男人躺下也只能微微蜷缩。 蒋磬深深吸了一口气,贪恋般感受着沈逾之现在存在于他身边的种种证据。或许是因为沈逾之与吴越的争吵,或许又是因为刚刚沈逾之第一次与他主动谈及自己的过去……这一切都让蒋磬向着沈逾之的方向更加迈近了一步。 沈逾之大概是真的累了,无论是对杜鹏的剖析还是在高速路上与钟霁的相遇,这都让他付出了大量精力,不出一会蒋磬便听到了他平稳的唿吸声。他在心中默数着数字,鼻尖缠绕着略微发涩的木质香味也竟然让他昏昏欲睡。 ——那就……稍微闭一会眼睛吧。 蒋磬想着,还不忘将手遮盖在沈逾之的侧脸上,为他阻挡住了那遗漏出的一抹生机勃勃的阳光。 两个小时后,吴越刚推开门便看到蒋磬和沈逾之两人歪倒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他气不打一处来,三步并两步一脚踹上去了沙发底座,没想到用力过勐自己的脚也没能遭得住,吃痛地大喊一声。 沈逾之被吵了起来,翻了个身眯起眼睛看向吴越。 「我说怎么医院里没见到你们,原来在这补觉呢!我和小周他们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又是调监控又是录口供,你们就在这歪着睡觉啊?」 蒋磬转了转已经僵硬的脖子,又抻了个懒腰才问道:「有什么发现?」 周忱答道:「没什么发现,不过能确定的是杜鹏父亲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差不多就是我们在他家别墅的时候。」 「现场还有个小护士被他打伤了,好在他下手不中,那小姑娘只是晕了过去,现在并无大碍。」 「他没想过杀死护士的。」周忱继续说道:「他有机会和时间杀死她,但是他却没有下死手。」 「难不成他还对他的父亲有几分亲情?」吴越说道:「我听说他父亲是胰腺癌,传说中的万癌之王,几乎没有治癒的可能性,晚期又十分折磨人——听说他死前还要求护士给他打一针杜冷丁缓解疼痛呢。」 周忱看了眼沈逾之,见他还是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不会,他没有亲情这个概念。」 「吴哥,我猜他不出十二个小时,他还会再犯案的。」 「他快没有时间了。」 作者有话说: 赶!上!了! 第71章 让步 71 吴越往自己的办公椅上一仰,整个人随着座椅惯性向后滑了一小段距离,随后毫不意外地说道:「杜鹏他把所有底牌都亮给我们了,一看就是想要鱼死网破。根据医院小护士的口供,杜鹏当时想要进入病房的意愿十分强烈,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回头路了。」 第137页 「现在我们的目标是在他图穷匕见前将他抓捕归案,以免造成更加严重的经济财产损失——关于杜鹏的去向,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蒋磬看向沈逾之,猜想他大概是还没有睡醒,因为对于吴越问题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应,而是眯起眼睛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只是蒋磬了解他不过是在发呆。 不过沈逾之这幅表情显然唬住了吴越。他见沈逾之如此严肃,于是连声音也压低了下去,小心翼翼地问道:「沈顾问都没有头绪吗?」 沈逾之下意识道:「啊。」 周忱不明就里,也跟着重复:「啊!」 吴越有些犹豫地看向仍旧低头蹙眉的沈逾之又轻声问了一遍:「……沈顾问?我们接下来的调查方向你有什么意见吗?」 「从杜鹏的社会关系开始查吧。」蒋磬站起身拍了拍吴越的肩膀,又拿起桌上的茶盒往一旁的紫砂壶里添了些茶叶:「我们刚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们认为杜鹏和刘岱,甚至他们和谢致君都是互相认识的,他们又都和钟霁有联繫……」 吴越打断了蒋磬的话道:「说起这个,你们是被钟霁拦下的?他没有对你们怎么样吧?」 蒋磬摇摇头:「和你们一样,他也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 ——而且他们似乎也没有和沈逾之动手的意思。蒋磬在心中补充道。 「可以查到杜鹏是怎么离开医院的吗?」蒋磬将保温壶内的热水倒进茶壶:「杜鹏是开得自己的车去的吗?」 吴越摇摇头:「他确实是开自己的车去的医院,不过他走的时候是被人接走的。」 「是他。」沈逾之的声音在几人背后响起。蒋磬看过去发现他似乎是彻底睡醒了,于是将刚刚晾出来在一旁的温茶递给沈逾之,后者没怎么犹豫便一饮而尽。 沈逾之摩挲过留有豁口的杯沿,将陶杯轻轻放置在桌上。他经由茶水润过嗓子后声音仍旧带了几分低哑和疲惫: 「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让杜鹏那种自我意识极强的人选择了与他们同进退,甚至能主动将那些能治他于死地的证据交到警方手中——」 沈逾之忽然停住声音,勐地咳嗽了起来。蒋磬忙在他后背顺了两下,轻声问道:「怎么一觉起来就咳嗽了?刚刚着凉了吗?」 「没事,只是嗓子有些发紧。」沈逾之抬起一只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继续说道:「杜鹏他……我们之前并没有抓到他杀人的实质性证据,但在他几次三番的改变主意后,他还是选择了牺牲自己……」 沈逾之平静地看向几人:「我们几乎是刚刚提审完杜鹏那边就得到了消息,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 屋内几人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沈逾之的意有所指,沉默了下去,只有周忱一人不知道这几个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他扭头看向吴越,又看回了面色发白的沈逾之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他们是谁?和刚刚把我们拦在路上的人有关系吗?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啊?」 吴越从烟盒里抽出支烟咬在齿间,碍于沈逾之在场没有将香菸点燃,只能稍微用点力让菸草味弥散在自己嘴中:「别看我,我可不好说——你问问你师兄愿不愿意告诉你。」 沈逾之又咳嗽两声,抬起双眸看向周忱,声音倒是清亮十分:「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接下来的案件你也不必参与了,回去吧。」 蒋磬拍了拍沈逾之的后背——他想过沈逾之可能不会让周忱继续参加后续的案子,却没想到沈逾之甚至连像样的理由都懒得找一个来敷衍周忱。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参与?」果然,周忱对于沈逾之那他眼中毫无理由的安排十分不满,他激动地拍了下墙面道:「之前的审讯我做得不够好吗?而且杜鹏是我们诊所的病人,我有经验——」 「我不是在否认你之前的贡献。」沈逾之嘆了口气,难得解释了起来:「只是你有没有想过,就凭藉杜鹏一个人他有截停警车的能力吗?我无法保障你的安全……这也不是你应该参与的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可是——」 「先别吵。」 周忱话在嘴边还没说完就被蒋磬截停,他顿时有些不满地看向了蒋磬。 蒋磬嘆了口气看向沈逾之,沖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有些事……」 沈逾之也不说话,掩起口鼻咳嗽一声后,别过头拿起手边已经有些发凉的茶水。 蒋磬将手贴在门把手上,随即转头将目光移向了周忱。他看上去似乎有些别扭,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和蒋磬走了出去。 「你要和我说什么?」周忱刚出门便忍不住出了声,面色还带了几分警惕,又即刻威胁道:「姓蒋的!别以为你刚刚比我先发现了线索我就能对你有什么改观,我今天绝对不会走的。」 「没让你走。」蒋磬有些头疼,见周忱从烟盒里弹出了一支烟,伸手就将那支香菸从他指尖抽出叼在口中,含煳道:「来个火。」 「……你抽菸怎么会没有火?」周忱不情不愿地掏出火机递给蒋磬,转念一想发觉不对,又嚷嚷道:「你抢我的烟干什么?还有你和沈逾之……你竟然敢抽菸?」 显然周忱还是无法坦然正式蒋磬和沈逾之的关系,他硬是将「在一起」三个字吞回了肚中。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立即又说道:「你和沈逾之是一丘之貉,我都为这个案子出了那么多力了,说让我走就让我走?我可不干。」 第138页 「……」蒋磬发觉自己和周忱比起来可能真的稳重太多,至少自己现在已经不会和他一样一惊一乍了。 蒋磬吸了一口香菸,尼古丁麻醉了他些许神经。他眯起双眼,这才意识到或许自己的菸瘾并不在于神经中枢那几分机械的快乐,而在于他可以藉此短暂地逃避这个多是灰暗的现实世界。 他嘆息一声,吐出一片烟雾:「我知道蒙在鼓里的感受不好,我刚了解了一个被隐瞒了十年之久的真相。」 「那你更应该理解我了。」周忱有些激动:「是吴越让我协助办案的,他还没说话,怎么沈逾之一句话我就得滚回家啊?」 蒋磬猜想周忱并不了解十年前的那起案子,而沈逾之似乎也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斟酌片刻才开口说道: 「这件事吴越也只会听沈逾之的。你了解他,如果是他想要隐瞒的事,只有等到他想说了才会告诉你。」 「你是周老师的孩子,我想他肯定不愿意看你被无故捲入这些争端……你不应该和我们一样早早便背负起那些东西。」 蒋磬的目光从窗外收回,一瞬间他竟然从周忱的脸上捕捉到了几分轻蔑与冷淡。不得不说周忱不愧是从小和沈逾之一同长大的,他那几分冷淡与事不关己的样子竟也有几分沈逾之的影子。 大概周忱并没有将自己刚刚的一番话放在心上,蒋磬颇有无奈地想道,可真是年少无畏。 「虽然你没法上一线,但我或许可以说服沈逾之让你在二线后勤和周超待在一起。」 周忱勐地一抬头,将信将疑地看向蒋磬,似乎不太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 「你说得没错。」蒋磬烟抽了几口便捏在了指尖,静静看着菸头燃烧殆尽:「你对于俄狄浦斯情结的了解更胜于其他人,而你和杜鹏的接触也是要比我们更早更全面……让你在二线或许也不失是一种好两全的方案。」 周忱眸色一动,想要出言感谢却发现他对于一直针锋相对的蒋磬说不出什么好话。于是他索性放弃,闷声点了点头,但憋了半天仍旧是憋出来了句感谢。 「你们聊完了没有。」沈逾之推开办公室门,右手随意扶在门框边,目光扫过两人,又看了一眼窗框间的几根新鲜菸头皱眉道:「你要是非要留下来也可以,但是只能和后勤一起——我不会让你直接和杜鹏接触的。」 沈逾之的妥协和刚刚蒋磬的计划如出一辙,周忱下意识看向蒋磬,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寻得几分端倪。不过最终他却也无功而返,他不得不咬着牙将这巧合归咎于默契二字。 「行不行?还不行就赶紧回家补觉吧,」沈逾之见周忱半天还没有反应,便有些不耐:「这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可以。」周忱赶忙满口答应下来,生怕沈逾之反悔:「那就这么定了——我还留在队里,脏活累活你们去干……」 周忱话音未落,那几乎要被震坏,看上去更有些弱柳扶风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只是这次开门的人换成了任恺: 「蒋哥,沈顾问还有小周,你们先别在闲聊了,大超找到了些异常。」 「杜鹏的手机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和同一个号码频繁联繫!」 第72章 突破口 72 「能通过号码追踪到ip地址吗?」蒋磬问道:「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不料任恺却摇了摇头:「那是个私人号码。我们本来想找信息科的那些人帮忙破译一下号码,没想到他们和我说这个手机号转了好几个虚拟境外基站,还用了类似暗网的通信加密技术……想要通过这个号码找出ip可谓是难上加难。」 「刘岱的通话记录查过没有?」沈逾之思考片刻追问道:「杜鹏没有纵火癖,却能将纵火癖模仿到同时欺骗过我和周忱的程度。他要不是亲眼见过一个纵火癖作案,要不就是刘岱曾经和他袒露过内心。」 「杜鹏的学习能力极强,从他在心理诊所瞒过了周老师便可见一斑。他虽然没有什么与人共情的能力,但当刘岱将自己的所有心思与他袒露之时,他还是可以完全走入到一个纵火犯的内心,从而制造出一个完美的纵火癖杜鹏。」 「所以,」蒋磬思考片刻说道:「杜鹏和刘岱的私交应该不错,所以在知道刘岱被杀后杜鹏还是铤而走险选择了纵火这一手法?」 吴越翘着腿看向几人:「等会,我有个问题。沈逾之不是说杜鹏是反社会型人格吗?反社会性人格不是无法与人构建起良性的人际关系吗?他和刘岱是怎么成为朋友的?」 「不是朋友。」 「——他们不是朋友啊。」 沈逾之和周忱同时脱口而出。周忱不由看向沈逾之,见他没什么表示后才继续解释道:「他们不是朋友,他们之间顶多算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周忱眼神一闪,不继续说下去,反而转移起了话题:「你们知道眼镜王蛇吗?他们常年隐藏在岩石的缝隙,昼伏夜出,在暗处观察着猎物。他们是独居动物,领地意识十分强,也不会轻易踏足其他同类的领地。」 「所以,我想杜鹏和刘岱更是抱着一种互相欣赏的态度,仅仅是欣赏而已。」 听闻周忱一席话,蒋磬凑近沈逾之咬起了耳朵:「周忱真的不是你带大的吗?他这种举例方式都和你一模一样——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差点都要以为说话的人就是沈老师了。」 第139页 「少叫我沈老师。」沈逾之拍了拍蒋磬的手背,话语中带了几分威胁:「周忱和我师出同门,又是从小一起长大。若非要较真说的话,应该是我们两人说话做事都有周老师的几分意思。」 蒋磬反手捉住了沈逾之贴过来的指尖,轻轻揉捏两下:「为什么不让叫?刚刚听你一直在咳嗽,是刚刚睡觉着凉了吗?我一会给你拿点药。」 「没什么事,我不想吃药。」沈逾之似乎也觉得周忱的比喻很有意思,反覆推敲起来他刚刚说的话,指尖无意识地在蒋磬掌心来回划过:「周忱的比喻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踩在阴影中的皮套人吗?倒是和他们很相似。」 经由沈逾之一提,蒋磬也越发觉出了精妙之处:「不管是杜鹏还是刘岱,他们都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绅士』角色——毋庸置疑,他们都能在各自的领域里得到许多的尊重。」 「然而他们并没有因为那些尊重进而得到满足。」 「或许我们可以说,」沈逾之笑了笑。这笑容明显有些不合时宜,但蒋磬却立即了解到了他笑意之下的东西——他又在试图还原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的内心世界:「他们的阈值被拉高了,掌声与鲜花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所以刘岱变成了构成校园暴力的始作俑者,杜鹏连续猥亵杀害五人。」 「但是他们的阈值不会平白提升……蒋磬,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吴越此前一直在竖着耳朵偷听两人说话,前面两人的声音太小他无法完全听清,直到沈逾之开始说「皮套人」事他才将两人谈话悉数听清。他眼睛一转,也立即明白了沈逾之的言下之意:「果然是他们吗?杜鹏五年前开始杀人,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定,他们在五年前就取得了多疑如杜鹏般人的信任了?」 「比起信任,我想杜鹏更认为他们之间是一种合作关系。」沈逾之嗓子不太舒服,连着咳嗽几下才说道:「直到刘岱死在他们手里,他才忽然发现他所想的合作也仅仅是他所想的而已,他和刘岱都只是棋子。」 「兔死狐悲,所以他想到了刘岱曾经和他说过的那些话,又在我们给他录完口供后决定鱼死网破。」 「既然杜鹏也对他们抱有不满……那么,」蒋磬犹豫着说道:「我们完全可以利用他这一点,在他下次犯案的时候和他进行交涉,从而套取更多他们的信息。」 他说完之后见几人均陷入沉默,于是又说道:「但这个方案或许有些太过冒险,我们现在对他下次的作案手法、作案时间和地点都完全不了解。就算和他进行了谈判也会因为信息不对等陷入被动……再想想吧。」 沈逾之陷入思考,目光漫无目的地转向放满现场照片的桌面。周超拍了很多现场照片,几乎是巨细无遗地将现场各个地方都记录了下来。 放在那叠照片最上面的那张记录着他们在杜鹏别墅院子内翻出来的那几具只剩下骨架骷髅的照片。可以明显看得出来那几具尸体上时间的痕迹,最早那具尸体的腐坏程度极深,已经被微生物侵蚀过一半,很多骨头永远化在了土壤之中,在旁边开得鲜艷的芍药花形成了极大的对比。 ……不对。 沈逾之一怔,回过神来再次打量起了那张照片,依旧是散乱着的骨头和灼红的芍药花。 不对! 沈逾之伸手去拿那一叠照片,想要进一步印证自己的想法,不想却被他人捷足先登。 「这个花开得不太对吧?」周忱翻看着哪叠照片,摇了摇手中的那张图片:「骨头里的钙离子和磷离子含量丰富,所以用骨粉养出的花都会格外鲜艷好看。」 「对啊,」吴越一愣,问道:「这芍药开得不是挺好的?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太多的骨粉却对植物花卉有着反作用,不仅不会让花开得更好,反而会烧点植物根茎。」 周忱伸手弹了下照片上的那一点红:「这可是五具尸体啊,这些芍药没被烧掉根茎反而长得这么好?所以我猜测这些尸体并没有被埋进去太长时间。」 「既然杜鹏对你们说的那什么东西那么不满意,他会不会也隐晦地给我们留下什么证据?」 吴越摩挲着下巴,随即又看向蒋磬和沈逾之,在得到了同样的确认后才说道:「周忱说的有道理,我让大超回去一趟,再把那个坑挖深点。」 「我也一起吧。」周忱看了眼沈逾之说道:「这样沈逾之总能放心了吧!杜鹏家那个地下室我还没去过就被叫走了——正好我再回去看看有没有遗漏之处。」 - 吴越安排好几人工作后,终于顶不住困意躺倒在沙发上昏睡了过去,睡着前还怕自己起不来嘱咐蒋磬记得叫他。 蒋磬刚答应下来,一转眼却发现沈逾之不见了踪影。他环顾屋内一圈,没有发现任何端倪,于是又探出头去看向走廊,果不其然在外面看到了正站在自动售卖机前认真比较着几个功能性饮料的沈逾之。 「感冒就别喝这些了,甜的喝多了咳嗽会愈演愈烈的。」 沈逾之脸侧前的自动售卖机外壁上撑过一只骨骼分明的手,他没有转头便知道身后那人是蒋磬:「我怕我一会犯困再出什么错,所以提前喝点。」 「我给你拿了药。」蒋磬忍不住摸了摸沈逾之柔顺的发尾:「吃了好得快些。」 沈逾之考虑半天最终还是没有买功能性饮料,而是转出了一瓶矿泉水:「不要紧,感冒药吃了更犯困,等案子结了再说吧。」 第140页 蒋磬见沈逾之一脸坚定便知道拗不过他,只好作罢道:「——那好吧,这几天你也别熬夜了。」 「不会太久的。」沈逾之笑道,反过来安慰起来了蒋磬:「最多后天杜鹏就会继续犯案。两天而已,我还是能坚持住的。」 蒋磬颇有无奈,于是没有继续和沈逾之闲聊,讲起来了自己的想法:「既然杜鹏有被策反的可能,那么下次的案件就至关重要了。他这几次犯罪都是在模仿刘岱的行为,那么他下次的案件有九成可能性还是和这有关系。」 「没错。」沈逾之将矿泉水握在手中,同蒋磬一起坐到了自动售卖机旁的长木椅上:「只要我们拿出他想要的东西,或许我能会离十年前的真相更进一步。」 「刘岱的死终究是给我们也留下了一些突破口。只是他的死的确有些奇怪,他们明明可以不杀死他的,相反将刘岱杀死可谓百害而无一利。刘岱死后立即就出现了个想要脱离组织的杜鹏——我要是他们的话至少不会用这么明显的方式杀死刘岱。无论是囚禁也好,伪装成意外也罢,都比现在和所有人宣布『刘岱是被我们杀死的』强很多。」 沈逾之转了转水瓶,眸光一沉:「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们的行为逻辑也跟着发生了转变?」 「很有可能,毕竟人在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决策逻辑。」蒋磬说道:「——或者说是在杜鹏不清楚实际情况之下,刘岱触及到了他们的某些核心利益,他们才不得不断尾将他除掉。」 沈逾之听闻蒋磬所言后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考虑着那些分析的合理性。不过没过多久他便嘆了口气,右手自然地搭在了蒋磬的手背之上:「我自始至终相信他们有一个我们并未知晓的集会点。但是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们身边的人并不是完全可以信任的……蒋磬,你知道这种无法全心全意信任伙伴的感觉吗?或许是吴越,或许是任恺和周超……又或许是我。」 蒋磬看着沈逾之的眼睛:「我相信你,你和他们不一样。」 「谢谢你。」沈逾之稍微提了提嘴角,随后站起身来:「走吧,我们回去。」 「你说的没错,杜鹏下次行动应该也是和纵火有关。他的行为有升级的迹象,所以煤气爆炸、公共场合纵火都是有可能的。」 「我们要赶在他犯案之前和他进行一场谈判。」 第73章 硝酸甘油 73 沈逾之和蒋磬坐在办公室里核继续对案件的信息,一旁的吴越和任恺则在沙发上睡得东倒西歪——他们比起蒋磬和沈逾之蒋磬的压力只会多不会少,甚至吴越就连睡梦中也在喃喃着与案情有关的呓语。 「蒋磬,你看这个。」沈逾之压低音量,凑近蒋磬身边将任恺先前查出来杜鹏的通讯记录递给了他,上面除了那个私人号码还有一串零零开头的国际长途:「这个电话号码前缀是0095,是个境外电话。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缅甸那边的号码,杜鹏和缅甸也有商业往来吗?」 蒋磬摇摇头:「他的公司是个金融公司,主要面向的还是国内市场,而且就算是跨境合作也是和那几个金融大国交往更密切些。缅甸……应该不会在考虑之内。」 「果然没错。」沈逾之听过蒋磬一席话后点点头,将那串电话号码用红笔框起来做了个标註:「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谢致君的案子,林雨深老乡杨远最后的死因也是和缅甸那边挂上了钩。当时钟霁车上他的同伙很有可能也是缅甸人。」 蒋磬对着那串电话在警方内网上搜索起来:「对于国人来说,缅甸是个很特殊的地方,那里充斥着无数国内严令禁止的黑色或者灰色地带。贩/毒、网赌、僱佣军、电信诈骗、器官买卖……他们要想在那个地方隐藏自己,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蒋磬一滞,随后看向沈逾之:「林雨深案背后的贩/毒网抓出来了吗?那些毒/品的货源是哪里?」 沈逾之回忆片刻吴越交给他整理的材料,反覆确定几次才轻轻说道:「……缅甸。」 「临城与缅甸并不交壤,中间隔着好几个省份,近几年的禁毒行动又让中缅边境管辖得更严了——钟霁车上那几位在国际网络的通缉犯里也是榜上有名……那么他们一定是还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让他们偷渡到国内的。」 「水路。」房间角落处响起了一道沙哑疲惫的声音声音,沈逾之和蒋磬两人的目光同时追了过去,发现是刚刚看起来还熟睡的吴越醒了过来。 「我听刘队说这段时间陆路管得严,所以那些毒/贩和走私犯宁愿多花点时间走水路也不愿意走缅北那条线了。」 吴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顺手将身上的衣服扔到一旁仍旧睡得不省人事的任恺脸上,而后者被盖住脸后不久也手忙脚乱地醒了过来。 吴越继续说道:「缅甸临靠着泰国,说实在走水路并不是很方便。但是最近正好在搞禁毒,边境入关口的设卡也增多了好几倍。刘队前几天还和我说最近总能在海关查出些零碎的毒/品,想必是那些毒/贩在试水。」 「海关查得不如陆地口岸严,要是想把那些通缉犯送进来,虽然时间成本会变高,但还是走水路更安全些。」 吴越挠了挠鸡窝般的头髮,黑眼圈挂在眼底:「我们查过杜鹏的消费记录,他的个人帐户几乎没有境外消费记录,公司走帐倒是有不少国外的金融往来。」 第141页 「他们公司的会计还是挺厉害的,我专门找了我税务局的兄弟帮忙,竟然也没有发现他们公司帐本有什么问题,没有坏帐也没有偷税漏税的情况……干净的几乎是他们公司的体量不匹配。」 「不可能,」蒋磬立即否决道:「做金融的公司不可能完全清清白白。他们最近资金鍊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一直在拉投资。如果没有任何坏帐他们不可能这么急切,还要一直我面前装孙子。」 沈逾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吴越和蒋磬。 「您好,请问沈先生在吗?」 与此同时,二组办公室门被敲响,一名身着快递服装的男人出现在在了门口。 「沈先生?」沈逾之一愣,走上前去随后说道:「我就是,你找我什么事?」 男人将手中包裹结实的纸盒递给沈逾之:「有你的快递,麻烦签收一下。」 沈逾之一脸意外,却没有接下那个纸盒,而是转头问蒋磬道:「你买东西了?」 「没有。」蒋磬摇摇头,同样是带了几分狐疑:「就算买了怎么会寄来警局?你一般买东西不都寄到快递点吗——是谁寄得快递?」 「谢谢。」沈逾之接过纸盒,目送快递员走出后便翻看起了快递单:「寄件人……刘先生?地址看……h省?这不就是隔壁省吗。」 随后,他便做出了总结:「我不认识这个刘先生——这个地址我更是从未见过。」 「注意着点。」吴越嘱咐道:「要不先把这盒子送去过下x光机,我怕——」 「不用。」沈逾之拒绝道,手上掂量几下纸盒:「里面的东西被固定住了,而且那东西并不沉。」 吴越想了想,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安排任恺赶紧下楼将那个快递员暂时扣下,以免后患。 沈逾之看向几人,深吸一口气,难得有些没底气般询问起了几人:「我……打开了?」 「小心些。」蒋磬伸手抚在他的胳膊上:「有些不对劲。」 沈逾之点点头,将快递盒放在桌面上,从一旁的笔筒中抽出来一把壁纸刀,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将快递拆开。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盒子内只有一小只被充气塑料紧紧包裹起来的玻璃小瓶。那瓶子被几块软塑料簇拥着,以至于不能接触到纸盒底面。 沈逾之将那个玻璃瓶抽出来,只见那小玻璃瓶内盛装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油状黄色液体,上面还用一块布固定着。那块布条一直延伸至瓶口外,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行隽秀的小字。 「这什么玩意儿?」吴越疑惑地看着瓶子:「我怎么觉得这东西有些奇怪?」 「……有一点诚意是一件危险的事。」沈逾之缓缓念出前半句话,而后半句被掩盖在了瓶口内,但是他却毫无障碍地接出下一句:「而大量的诚意却是致命的——王尔德吗?指的是……这个快递?」 蒋磬隐隐约约觉出一丝不安,刚要说话却不想身旁的手机却响起了来。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竟然是周忱的电话。 他十分意外,周忱和他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单独拨打电话的程度。就算有要紧事无论,估计也只会给沈逾之和吴越打过去电话。 不过他看着周忱闪烁着的名字也仅仅迟疑了半秒,还是接起了电话:「餵?」 「蒋哥,」周忱的声音有些焦急,甚至听起来都有几分语无伦次:「你们那边有什么东西吗?我是说有没有杜鹏的东西——」 周忱低骂一句,略微停顿整理一下语言后平铺直叙道:「我在他家里发现了半瓶硝酸甘油。」 硝酸甘油? 蒋磬一愣,目光直直看向沈逾之手中的玻璃瓶,脑海中飞速筛选他了解的出有关硝酸甘油的信息—— 沈逾之皱着眉头,轻轻转动着玻璃瓶,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将那布条抽出,以印证自己的想法。 在极大的冲击之下,蒋磬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扣掉电话,只觉有些失语。他怔怔地看着沈逾之的动作却无法第一时间发出声音。等他反应过来时,沈逾之正在疑惑地看向他——原来他已经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了沈逾之名字。 「怎么了?」沈逾之捏在布条上,被蒋磬一声低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停住了动作。 「我知道了。」吴越按住沈逾之的肩膀,目光晦暗地看向那个瓶子:「我就觉得这东西怎么这么奇怪——沈顾问,不要动了……慢慢将他放到桌子上——任恺!叫几个防爆的过来!」 「沈顾问,这是硝酸甘油。」 「——哪怕是几克的硝酸甘油在巨大冲击下都会引发爆炸。」 「给我吧。」蒋磬看向沈逾之,伸手就要去拿拿玻璃瓶:「我帮你。」 「不用。」沈逾之深深吐出一口气,避开了蒋磬的手。他尽量控制着自己双手平稳,缓缓移动了起来,还分心给二人分析道:「这是应该是杜鹏寄来的吧,所以他接下来的行动会是……爆炸案?」 「别说了。」 蒋磬无法言表自己现在的心情,他第一次感到沈逾之理性是那么的冷酷——无论是对沈逾之本人还是对自己来说。他闭了闭眼睛,下一秒走上前牢牢抓住沈逾之的双手,于是沈逾之中午闭上了嘴。 蒋磬在沈逾之晦涩的目光下,足足花了一分钟才与他一起缓慢地将玻璃瓶安全搁置在了桌面上。 蒋磬却觉得这一分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第142页 屋内几人被疏通到了屋外,早就等候在一旁的防爆警察立即冲上前去。沈逾之出门前向后看了一眼那瓶硝酸甘油被他们放在了防爆装置内,他这才若有所思地走了出来。 走出门外,沈逾之便说道:「杜鹏很聪明,他知道我们一定觉察出了些什么,才会用这种手法暗示我们。」 「他是想要和我们谈条件、谈交换的。但他的的确确是个商人,那瓶东西这就是他谈条件前送给我们的敲门砖,他在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与他进行合作。」 「其实这和我当初想得出入不大,接下来他正式的案件或许会挑选在商场这种人流量大的地方,也有可能选择像加油站这种爆炸威力极大的地方——杜鹏的线索不多,我们要缩小范围可能还需要从别处着手。」 「……沈逾之。」 沈逾之一顿,看向蒋磬问道:「怎么了吗?」 「刚刚很危险,那块布条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爆炸的催化剂。要不是你被吴越拦下,我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 蒋磬看向沈逾之,一字一顿地说道:「一克硝酸甘油就能引起非常严重的爆炸,要是通过催化剂反应……沈逾之,你能留个全尸吗?」 「你能不能多考虑一下自己?多考虑……一下我们?」 沈逾之不说话,微微垂下目光。于是他这才发觉蒋磬的双手仍旧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会有一更 第74章 刘家老宅 74 蒋磬显然是有些生气,沈逾之几次想要和他搭话都被他转移话题挡了回去。他自知理亏——前不久刚和蒋磬说过不会再次将自己放入险境,没想到这才不过一个月他便又食言了。 沈逾之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气,那种情况下他做出那样的选择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不是不清楚硝酸甘油的威力,只是他对自己确实是有几分自信的——蒋磬也在屋内,他想将所有的变数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而非交由至其他陌生人那里。 沈逾之站在蒋磬身旁,小指悄悄勾了勾蒋磬的掌心。蒋磬面上仍旧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然而但终究还是心软了几分,添了些力气捏住了沈逾之的指尖,似乎是在威胁他不要再妄动了一样。 沈逾之别过头去,嘴角不由扬起来了几分。 「任恺把那个快递员扣下了。」两人动作都很隐晦,吴越显然没有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暧昧的气氛。他看着防暴警察在办公室里忙着处理那瓶硝酸甘油,一边说道:「刚刚就觉得那个快递员有些不对劲,身材嶙峋不说眼神还躲躲闪闪不敢和我们对视,而且怎么可能他拿了一路硝酸甘油都没有爆炸?」 「现在虽然已经八月底了,但是就临城这个气温,稍有不慎那瓶硝酸甘油就会发生反应……也许他和杜鹏见面的时候杜鹏交代给他了些什么。」 任恺将那快递员扣在了市局一层的询问处,吴越带着两人往下走去,踩得木板楼梯嘎吱作响。 「不过,」吴越分神回头看向蒋磬,有些疑惑道:「我作为刑警对于硝酸甘油这种危险违禁品本就天生敏感,我看你似乎是先我一步发现?蒋总怎么会认识硝酸甘油?」 蒋磬垂眸道:「周忱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在杜鹏家里发现了半瓶硝酸甘油。」 「幸好他的电话及时。」吴越心有余悸,忍不住数落沈逾之了起来:「沈顾问,你这安全意识真不太行。陌生快递里的东西你竟然还敢上手操作——也就凑巧周忱电话来了,蒋磬又叫住了你,不然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被炸进医院了……管他什么杜鹏王鹏李鹏,都早就不知道去哪逍遥了!」 沈逾之含煳着发出了一声音节,见蒋磬刚刚下去的火似乎又有重燃之势,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那个快递盒上的地址你们还记得吗?我刚刚就觉得有些眼熟——h省、刘先生,刘岱也是h省人,能查到他的户籍所在地吗……」 只是他的话音未落,他便别过头去勐烈的咳嗽了起来。蒋磬也顾不上生气,连忙站住帮沈逾之拍了拍后背,轻声说道:「还是吃上药吧,要是这么拖下去迟早会发烧。」 沈逾之又咳嗽一声,揉了揉鼻子,眸中却带了几分笑意地说道:「那……好吧。」 蒋磬早就发现了沈逾之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养成讳疾忌医的坏习惯,凡事总喜欢自己扛着,这总让他有一种即使和沈逾之有了更进一步的关系与发展,却仍旧无法踏足他真正世界的错觉。 他嘆了口气,知道沈逾之是在哄他不要再生气了,于是便说道:「我知道了,其他的等结案了再说吧。」 蒋磬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我没事。」 沈逾之眨了眨眼,看了蒋磬片刻后才真正相信了他的话。他又暗暗勾了勾他的小指,就连声音也不由放缓了许多:「我明白,只是我也有我的原因,我会和你解释的……走吧,吴越还在审讯室里等着我们。」 两人踩着吴越的后脚走进了屋内,刚刚那快递员已经没了之前的精神,一脸萎靡地呆坐在椅子上,两股不停地打着颤,甚至对于几人的到来也完全没有了反应。 任恺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笔记本交给吴越:「他都交代了——这小子是杜鹏公司的快递员,不久前染上了网赌,杜鹏就找到他给了他一大笔现金让他带着那快递来警局给沈顾问。」 第143页 「那玩意确实是杜鹏亲手交给他的,就在一个小时前。不过杜鹏并没有告诉他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嘱咐他轻拿轻放。他回忆说杜鹏说那话时候神情很是严肃……想必杜鹏并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沈逾之摸了摸脖颈,似乎是嗓子还是有些不舒服:「医院里那个小护士的情况怎么样了?」 任恺一愣,下意识回復道:「她早就醒过来了,也是她帮我们指认的杜鹏……」 「第二个了。」蒋磬说道:「他是在通过那些证人在和我们对话。」 吴越冷哼一声,他向来对于杜鹏这种犯下恶行的兇手没有任何同理与恻隐之心:「他完全有别的方法告诉我们实事,而不是牺牲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无论是兰敏静还是那两个牺牲的消防员,他们都是别人的儿女,也是别人的眼中熠熠闪亮的明星。」 「吴队长说得有道理,」沈逾之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却表现得有些不以为然:「杜鹏不应该拿人命作为与我们博弈的敲门砖。」 蒋磬拿过本子问道:「小任,那个快递员认识刚刚快递上的地址吗?杜鹏近半年曾经和这个地址有过交流吗?」 「蒋哥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说这个。」任恺挠了挠头,指了指笔记本中间的几行字:「我刚看这个地址就觉得有些眼熟,便顺便看了眼发现竟然是刘岱的老家……根据他的说法,杜鹏是从两年前开始和这个地址有联繫的,当时他们公司还没有现在这么大的规模,他便猜测这个刘先生是杜鹏的长期合作伙伴。」 「刘岱老家可是个穷乡僻壤的偏地方,哪里来得合作伙伴?原来他们互相通信便有了这么久时间了。」 「快递盒上的地址就在h省和临城的交界处,我们现在过去也来得及。」蒋磬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与沈逾之和吴越说道: 「既然他都已经把所有线索都推到我们面前了,那我们就去看看他的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 正如蒋磬所说,他们现在去刘岱老家也来得及。这几年国内基建项目越来越多,就连刘岱老家都通上了柏油马路,为他们节省了不少时间。 吴越还没休息过来,以自己还要在幕后「运筹帷幄」的理由拒绝开车,沈逾之又刚吃过感冒药,药劲儿上来后整个人昏昏沉沉地,于是开车的重任便第一次落到了蒋磬身上。 也多亏沈逾之的脱敏治疗,蒋磬现在对于开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牴触了,甚至还能稍微提上点速度。他们走得是一条新建高速,几乎没有什么车,于是在太阳还未落下的傍晚时分,他们便已经到达了刘岱老家的村口。 「刘岱老家这条件确实不太行。」吴越抻了个懒腰,环顾了一眼四周的青瓦房:「这几年乡村振兴政策投入那么多,他们村这还和我们老家十年前一个样,怪不得刘岱想破脑袋也要从大山走出来。」 沈逾之刚睡醒,目光还未清明。于是他摇了下车窗,瞬间土壤与青草的味道便伴着浓烈的农家肥味冲进了他的嗅觉中枢。他顿时一机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蒋磬有些好笑地看着黑着脸摇上车窗的沈逾之,安慰道:「导航到刘岱老家还有一段距离,我可以把车开过去。」 「开进去?快算了吧。」吴越插话说:「前面那条小破路,估计你车开进去两边都不剩行人的空隙了。反正也没多远了,咱走进去算了。」 沈逾之缓了缓神又克制地咳嗽两声,将下颚上的口罩提了上来,瓮声说道:「没事,走过去吧……这里车的确不好开进去。」 警局里档案记录着刘岱的家不仅在全国贫困县,还是贫困县中的特困户。他的父亲酗酒多年,母亲又没有什么劳动能力,全家几乎只能依靠每个月发得救助金度日。刘岱的父亲早些年还会去县城里打打零工,刘岱出生后他的酒瘾便愈演愈烈——直到他死时,家里能卖的东西差不多都已经被他变卖干净了。 刘岱的母亲早些年积劳去世,如今刘岱老家的这个破旧的空院更是成了些野生小动物们的天堂。 蒋磬踩过刘岱家屋门的几丛野草,艰难地推开了屋门进入室内。索性屋内的东西保存还算完好,能看得出村支书也是有心为刘岱保护起来这间老房的。屋内比杂草丛生的院子看起来整洁许多——起码几人看到了不少十分有岁月痕迹的、完好贴在墙上刘岱的奖状。 他站在门口,刚要抬脚走进屋内便被吴越拦在门口。随即他询问般看向了吴越,只见吴越指着远处的书台和两人说道:「那边……有人来过的痕迹。」 蒋磬顺着看向了那已经简陋到不成称之为书桌的书桌——之所以他们认为那是书桌,仅仅是因为那木板上摆着一些散落的信件和一个深色的盒子。那些纸张的边角也已经泛黄,上面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与积尘的四周格格不入。 「应该不是这两天的来的。」沈逾之说道:「……我猜应该是杜鹏,他也许是在刘岱死后来过这里寻找一些东西……那桌子上的或许就是——」 「屋里应该没有人。」蒋磬环顾四周,拍了拍吴越的胳膊说道:「地上也没有新脚印,我想杜鹏并不在这里等我们。那么有价值的就是那些被扔在桌子上的信件了。」 吴越点了点头,率先踏入了屋内,但仍旧把手放在了腰后侧的枪袋内。他贴近墙根,向屋内投掷了一小块石子,确认无人后最终才放心大胆地直奔书桌,接过蒋磬递给他的橡胶手套,将那些信件拿了起来。 第144页 只是他刚扫了两眼,眸光便暗了下去。他有些犹豫地反覆翻看起了那几张纸,声音都有些迟疑道:「……这是,刘岱小学时候的作文?」 「我有一个梦想。」蒋磬也看着那张纸,温润低沉的声音在这无人的屋内迴荡,竟有了一丝难以言说的诡异。 「……我有一个梦想,我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消防员。」 「火光闪烁在我的身后,我想要拯救更多的生命……刘岱的梦想是成为消防员?」 沈逾之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吐露了出来:「……我知道了。」 「其实有少数纵火癖的心理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如果刘岱的梦想是成为消防员,那么这一切都是可以解释得通的——消防员最终的价值体现是在各种火灾和爆炸案中的。」 「送过来的硝酸甘油、还有这篇作文……最近的加油站在哪里?或者有没有什么化工厂?」 沈逾之望向门外:「我们会在那里见到杜鹏。」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强迫症了,为什么章节序号变成了75qaq 第75章 长辈 75 刘岱家中的旧屋虽然家具保留地完整,但是屋内却仍旧会时不时发出一些细碎的动静——例如风吹过木质家具后的余响,但更多的还是野猫在屋内窜动的声音。 吴越显然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草木皆兵。他再次将自己别再腰后的75式从枪袋中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站在了蒋磬和沈逾之的身后,又时不时转头看向四周。 「沈顾问,你接着说。」吴越见沈逾之询问般看向了自己,于是扬了扬头说道:「什么化工厂,你说杜鹏给警局寄硝酸甘油还不够?光这都够他吃一辈子牢饭的吧。」 沈逾之小心地将那些泛旧的纸张摞成一叠说道:「化工厂、加油站……其实此类禁止明火的场所都有可能,重要的是能制造大范围火灾与爆炸。杜鹏都把那些证据一个个摆在我们面前了,你觉得他会考虑那些吗?或者说他是在用自己的筹码和我们交换他想要的东西。」 沈逾之一顿,继续道:「譬如自由与财富,这都是他想要从我们这里换到的东西。」 吴越转了转枪把,思考片刻后将手中的手枪遥遥丢给蒋磬,又抽出一把匕首看向沈逾之,却得到了后者的拒绝。 「不用,」沈逾之收回目光:「我用不惯别人的东西。」 「毛病还挺多。」吴越嘟囔道,随即收回匕首扭头走向蒋磬:「拿好,你那把是我的枪,我之前和邓局多申请了把75式,一会我再去我车上拿一把……我总觉得这屋子里阴森森的,你说这屋门也没什么异样,怎么屋里总有些风吹草动的声音——不行,我得去后院看看才能安心,你们等着我。」 蒋磬摩挲过光滑的枪把,感受将它握在手中是时沉甸甸的质感,和沈逾之说道:「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杜鹏只需要让他的包裹成功送到我们手上,那么我们自然而然地就会顺着线索追寻但这里来。这里和他家很像,他把这一切装饰地这么……显而易见。」 沈逾之终于将信件整理好,他接过蒋磬递给他一只透明防尘袋袋,将文件塞入其中,才抬头说道:「是的,他将他想要展现给我们的东西用冲击力最大的手段告诉了我们。而另外那些……比如他家中私藏的硝酸甘油和那几具花圃中的尸体,被他尽量边缘到我们无法第一时间发现的程度。」 沈逾之把防尘袋递给蒋磬,停顿一下问道:「周忱和你说在哪里发现的硝酸甘油吗?」 「没有,」蒋磬回答道:「当时情况没有给我多余的询问时间。」 沈逾之点点头,随后还是有些疑惑地问道:「不过你不是一向和他关系不怎么样吗?我没想到他会给你打电话。」 蒋磬思考片刻说道:「或许是他按姓名缩写打得电话,我的姓氏比你们更靠前。」 「后院那边没有人。」吴越推开后门走进屋内,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垢说道:「不过我在后院那个小山坡下面发现了个被封起来的脏水池,我隔着老远就闻到了那臭味,可太酸爽了。」 蒋磬脱口而出道:「脏水池?那是人家家里的沼气池吧。不过现在这东西即使在农村也不多了,稍有不慎就会——」 蒋磬停下声音,看向了吴越身后的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细风吹来的屋门。 刘岱家位于整个村的边缘地带,不仅离着田地和村里宗祠最远,而且周围也寥寥没有几乎居住。刘家背依着个土坡,那土坡在长年累月的非法偷沙中也失去了原本的植被,光秃秃的模样与刘岱家后院形成了十足对比。 夜色还未将至,蒋磬清晰地看到院落远处寸草不生的黄土坡上正立起着一道黑影。 火光一闪,蒋磬彻底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那是已经消失了接近二十个小时的杜鹏! 蒋磬电光火石间便意识到了杜鹏正是站在了刘岱家那已然废弃多年的封闭沼气池上。他的大脑来不及多想,身体便先动了起来,用尽全力将沈逾之和吴越从屋里拼命拽了出来! 不过显然,他的速度完全无法和杜鹏手中火折的下落的速度相提并论,在他向后仰的半途中,灼眼火光在他的面前亮起,伴随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般的震响。 蒋磬紧紧地护住沈逾之的头,耳边只剩下巨响后长足的耳鸣声音。他看见吴越嘴巴开开合合,拼命地从枪袋中掏出了那把他刚从车上取出的75式,冲着杜鹏所在的土坡盲狙了好几枪—— 第145页 蒋磬想要阻止吴越,他怕子弹中的火药遇热而造成更严重的二次爆炸。只是他大声嘶吼半天,甚至都能尝到一丝喉咙中的甜腥味时,耳边的轰鸣还未褪去,他也仅仅只能感受到自己声带的震动而已。 下一秒,蒋磬怀中的沈逾之便动弹一下。他看向沈逾之,耳边的嗡鸣声音不减,却听到了沈逾之越来越清晰且略带了几分痛楚的声音—— 他在叫他。 蒋磬抽出了垫在他身下的手,想要将沈逾之换个好受些的姿势靠在自己身侧。只是刚刚动弹一下左手他便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手上的感觉是温热且滑腻的……就像是抚摸着某种昂贵的绸缎一般。 蒋磬颤抖着这看着自己手上流淌而下的沈逾之的鲜血,面前却被一片阴影遮挡而住。 他抬起头,右手向后撤去,手指边便是自己刚刚摔落在地的手机。蒋磬直直看向杜鹏,只见杜鹏的脸上仍旧挂着几分他还算熟悉的微笑,但他却敏锐地发现杜鹏的额间竟也多了几撮飞白的髮丝……想必这二十个小时他也不算好过。 「不要紧张。」杜鹏挂着笑容,双手合十拍了几下。又沖紧绷在原地用枪指向他太阳穴的吴越和抱着陷入昏迷的沈逾之,神色晦暗的蒋磬说道:「我们中最大的威胁和变数现在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了。」 「所以两位,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想必你们一定已经看过我留在别墅的东西了。」 杜鹏摊开双手看向仍旧稳稳举枪向他的吴越说道:「放轻松些吴警官,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牵挂,我亲自将自己在这世界上最后一丝联繫切断了——其实也不算是最后一丝联繫,我没有时间处理童路的事了。 「说得有些远了,我们言归正传……」杜鹏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正在追查十年前的绑架案,或许——」 杜鹏看向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的沈逾之:「我是你们现在知道的除了他以外,知道内情最多的人……吴警官真的只相信他的一家之言吗?」 吴越闻言动作仍旧不变:「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相信他?就算我们线索断了还可以继续找,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 「……哦?我没有想到你们之间的关系还挺牢固。」杜鹏看上去有些意外,不过仍旧泰然自若地面对着吴越黑洞洞地枪口:「那么如果我说,我认识蒋厉舟呢?」 说罢,他看向蒋磬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想露出一个长辈般慈祥的笑容。只是他平日中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五官却在此时就着背后的火光,竟然透露出了几分诡异。 「小蒋总,我们是十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才——二十七岁。」 蒋磬低头为沈逾之抚去额角渗出的冷汗,又生生扯下一片衣角按压在了沈逾之伤口处,为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他的伤口。当时蒋磬反应已经十分迅速了,但仍旧没有阻挡住爆炸所带来的余波震塌了房梁,砸到了沈逾之的下肢上。 沈逾之仍旧是没有醒来,勐烈的爆炸冲击加上疼痛和过度失血,他的嘴唇都有些泛白,又被蒋磬轻轻拂过。 「吴越没说错,你没有资格和我们谈条件。因为你也在铤而走险。」 「你应该早就对他们不满了吧?现在终于撕破了脸皮,你其实也很怕我们不接受和你合作吧。」 「那天你在警局咬死不承认兰敏静是你杀的,但没离开多久就改变了注意——他们告诉你,选择把你当做了弃子是不是?」 蒋磬抬起头,近乎于平静地看向杜鹏,陈述道:「我之前想不明白,你这么精明又市侩的人,为什么能心甘情愿地听从他们的话去顶罪。所以,现在能告诉我们到底是谁杀的刘岱了吗?」 杜鹏哈哈一笑,竟然对蒋磬投去了几分欣赏的目光:「我原本以为沈逾之会对这种事更为敏感,那是因为他了解他们。没想到小蒋总更胜一筹,就算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能察觉出来——先前是我看低了你。」 「没错,」杜鹏摊了摊手:「我之前选择了他们也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吴组长能先把枪放下吗?小心走火。」 吴越冷哼一声,再次重复道:「别忘了你刚刚还想要把我们一同炸死。」 「所以杜先生,现在占着主导地位的人可是我们。你考虑清楚,怎么让自己变得对我们更有价值。」 杜鹏看向蒋磬,又再次看向了蒋磬怀中背对着自己的沈逾之,似乎是犹豫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刘岱,他将沈逾之反锁在了他的宿舍里,想要将沈逾之杀死。」 「但最后死的却不是沈逾之,而是他。你们有想过原因吗?」 「沈逾之和我们说过。」吴越扬了扬头说道:「他是他们辛苦栽培,从一众孩子中脱颖而出的『蛊王』——所以即使是现在他们也绝对不会放弃他。」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沈逾之骗了你们,他才是他们的领导人——毕竟十年前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相处甚至可以用融洽一次概括。」 「……不,我不认识你。」 蒋磬感觉自己怀中的人挣扎着动了动,他赶紧看向沈逾之。只见他双眼还未睁开,眉头倒是紧紧拧在了一起,脑袋略微偏向了杜鹏的方向,气若游丝地呢喃道: 「杜先生,不管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我都未曾见过你。」 第146页 「你在赌……你赌蒋磬和吴越最起码有一个人无法完全信任我。」 沈逾之微微睁开双眼,短暂地歇息片刻后继续说道:「杜先生,即使你曾对十年前的真相窥探一二,但你终究不是亲歷者。」 「……因为我从未见到过他们的任何一个人。」 第76章 合作 76 杜鹏的右手紧了紧,眉头不由撺紧片刻后又骤然松开。他摊了摊手,带了几分无奈地感嘆:「沈顾问命真硬啊。」 沈逾之仍旧没有动弹,没什么力气地咳嗽道:「承你吉言。」 蒋磬的指尖顺着他被血液黏在一起的刘海轻轻拂过,他声音颤抖地说道:「……沈逾之?」 沈逾之的目光这才缓缓移到了蒋磬身上,随后他微微垂眸,用靠近他身侧的手轻轻拍了拍蒋磬因过度紧张而绷紧的小腹:「不用担心,我暂时还……死不掉。」 杜鹏身后的刘家老屋仍旧被火星烧的咔咔作响,时不时还能听到房梁断裂所带来的轰塌声。只是杜鹏却不甚在意,甚至还向后移了半步,似乎是在忌惮着沈逾之一般。 「真假参半的谎言是最不容易被拆穿的。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部分内情,也许是某次从钟霁那种没心眼的蠢货口中套出来的话,也许是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要是我没有醒过来,这会是个很聪明的做法。」 沈逾之微微喘了口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似乎是想把满口的铁锈味封在喉口之下: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不是吗?你没有选择的余地——现在的你要么被他们处理掉,静静等待着死亡,要么就只能选择为我们提供帮助。」 「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将在何时迎来终结……杜先生,等待死亡的感觉可不好受。」 沈逾之转回脑袋背冲着杜鹏闭上眼睛,声音朦胧地问道:「你是怎么接触到的他们?」 吴越显然对于沈逾之平铺直叙的问话方式十分难以置信。他保持着射击动作,一脸震撼地看向沈逾之,却发现后者几乎是将整个脑袋埋进了蒋磬怀中——想必刚刚他声音如此模煳也是这个的缘故。 吴越有些摸不清楚情况,他别回头看向杜鹏。杜鹏神色仍旧能称得上是泰然,但是多看他一会便能发现他额头上的青筋正在勐烈地跳动着,右手也在下意识地不停握紧又松开。 ——他在权衡这之间的利弊。 「你最后一次和钟霁联繫是什么时候。」蒋磬小心地为沈逾之拭去他额边掺杂着黑灰的汗水,然后才抽空和杜鹏说道:「杜总,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们。就我和钟霁那几次短暂的接触,不难看出来他性格中带了几分睚眦必报。」 「那么你觉得他们会容忍得了你的背叛吗?杜总,与虎谋皮不是什么好选择……说起这个,你知道刘岱是怎么死的吗?」 蒋磬定定看向杜鹏,一字一顿道:「失血性休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失血过多。他的四肢、胸膛、腹部,大大小小伤口加在一起,他被捅了三十多刀。」 「在这个过程中,刘岱甚至是意识清醒地看着自己不断接近死亡。他想要反抗却无能为力,于是便在惊愕与忏悔中结束了自己荒谬又潦草的一生。」 「兔死狐悲也好,前车之鑑也罢。杜总,你和刘岱那个初出茅庐的毛小子不一样。你有事业,你的公司规模也不小了。我记得杜总和刘岱一样,都是从山村里一路闯出来的吧?」 蒋磬的话仿佛鼓点一下下重击在了杜鹏的鼓膜上:「你真的愿意捨弃那些自己努力奋斗出来的一切,和二十年前与你相依为命的母亲放弃你一样——被当做随意便可丢弃的东西轻易赴死吗?」 …… 杜鹏沉默了,蒋磬似乎完完全全说中了他的心思,使他不得不重新甚至这个他曾因自负而仅仅视为跳板的男人。 「他们暂时无法联繫到我。」杜鹏双手垂落在身侧微微张开,他用右手刮过自己的人中说道:「我们之间基本只是单线联繫。我也曾经因为好奇调查过他们拨过来的手机号,但是那个号码——」 「挂在了境外伺服器上又经过了层层加密?」吴越轻啧一声为他补充道:「杜先生,麻烦提供些有用的信息。」 「好吧、好吧……」杜鹏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那我就先回答一下沈逾之的问题——这上面我的确没有说谎,我是十年前认识的他们。」 沈逾之闻言动了动,费劲地想要再次看向杜鹏的脸。只是这一动牵扯到了腰腹处的伤口,他不禁轻哼一声,随即便被一双温暖的手盖住了额顶。 杜鹏没有过多在意两人的小动作,他似乎沉浸在了回忆中:「那时候我二十七岁,大概也就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我当时还在给某个公司打工,又经过同事介绍刚刚认识了童路。然而……我却仍旧看不见未来的希望。」 「我从那时候就开始看心理医生了。」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知是火光还是如何,耳朵竟憋得通红,难以启齿般蚊鸣着说出:「我……患有勃/起功能障碍,也就是俗称的……阳/痿。」 「童路不知道这件事。」话言刚落,杜鹏便急切地找补起来:「她的性格比较守旧, 我们在恋爱期间并没有同房过,所以——」 「就算是她知道了这件事你也不会放她走的吧。」沈逾之咳嗽两声说道:「她和你已故的母亲很像,你爱你的母亲。」 第147页 「或许吧……我不知道。」杜鹏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吴越威胁般扬起的枪口定在原地。他只能侧过脸庞,不甘地继续道:「我还记得那天……应该是初夏的某天,我和童路约会完后,我发现在我家附近新开了一家酒吧——那时候我很喜欢下班后喝两杯。」 蒋磬看向沈逾之,沈逾之也正巧与他对视。 「……啧。」吴越也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所以童路也是你在伪装为正常人时的一种保障吗?」 「也可以这么说。」杜鹏思考片刻说道:「她需要一个家庭,而我正好需要一名妻子,我想这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坏事。总之,我在喝酒的时候正好碰到他。」 蒋磬脱口而出问道:「谁?」 「他?他从未告诉过我他真正的名字,不过我们一般都会称他为大树。在几次交流中,我发现他的想法和我出奇的一致。我们都觉得世人蠢不可及,世界上流动着的大多数人都是极为平庸的人……平庸到只要我们稍加煽动他们便愚蠢地为了一个悬在面前的苹果而赴汤蹈火。」 「古时候的城邦如此, 而现在的政客也在做着同样打的事,只是那一套东西被他们换上了一件鲜亮的外衣——既然我们已经看穿了这些本质,他们可以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行?」 「大树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和我们不一样,他从小便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在国内读完初中后便被家里送去国外。本科、硕士、博士——一路都是精英教育的他说起话来也更加让人信服。」 「不过……」杜鹏向沈逾之投去了目光:「他从未告诉过我他已经试验过他和我所画下的蓝图。后来那家酒吧关门了,我和他的见面地点便也改到了一艘游轮之上。后来便是我成立起了一家公司,渐渐地我和他的联繫也便少了。我只有在忍不住杀人后才会和他联繫希望他能帮我处理一下现场。」 「然后,某天我正想在网络上查一查我犯下的案子有没有什么消息——我才第一次看到了关于十年前的绑架案的信息,我才发现那案子的告破时间竟然也只发生在我和他认识的前一周。我仔细地看了案件细节,甚至托我在警方档案局里的朋友帮我多了解些那绑架案的内情……我竟然发现那案子和他的设想简直……不谋而合。」 「现在想想,他压根没有把我当做平等的人来相处。但我有把柄在他的手里,我杀了那么多人,都是他找人帮我收拾的现场。而且欲望这种事——」 杜鹏扯了扯嘴角:「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就无法再次合上了。」 蒋磬看向吴越,后者心领神会地说道:「了解了,现在麻烦和我们走一趟录个口供吧。杜总,希望你能好好配合我们——至少能捞到个减刑不是吗?」 蒋磬先是将略有虚弱的沈逾之安置到了车后座上,又接过了吴越递给他的手铐,又走向了毫无反抗之心的杜鹏将他双手反手拷起。吴越这才如释重负般放下了举枪良久、依然有些颤抖的双手。 刘宅的火似乎已经已然燃烧殆尽,只剩下些灰烟滚滚而来,就着轰塌破败的老屋,不同与案件告破时的喜悦感,而是让人无端生出一阵萧瑟与寂寞。 砰—— 然而就在蒋磬带着杜鹏上车的几步路上,一道震耳的声音划响了这平静的山谷! 蒋磬只觉得自己脸上划过一丝温热的液体,他反应了不过零点几秒便行云流水地按下了身侧的杜鹏,抽出了吴越早前丢给他的75式,反手冲着声音的方位连续开了几枪! 刘宅的浓烟还在滚滚而上,蒋磬抽空看向了身侧被他按倒的杜鹏,只见杜鹏正缩在地上不住地颤抖着,血液顺着他的左侧肩胛骨之下喷涌而出。他来不及多想,只能一脚将杜鹏踹到了他身旁的掩体后,自己也翻滚到了车后,又随即与吴越对了下视线,双双警惕地看了眼车上的反光镜。 黑烟消散,然而刚刚那处却没有任何的踪影。蒋磬和吴越皆是一愣,似乎并不清楚现下的情况。两人又等待了半分钟,周围仍旧是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异常,只能听见杜鹏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和草木随风而动的窸窣音。 吴越探出头,观察周围没有异动后才一把将杜鹏拽到了车后。他似乎已经昏迷了,他身上只有临近心脏的一个枪口。那人似乎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却不知怎么打偏了。 蒋磬赶紧为杜鹏急救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远处也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你们怎么样?」周忱声嘶力竭地跑了过来,看着蒋磬问道:「沈逾之呢?」 「在车上躺着,他也受伤了。」蒋磬神经紧绷地帮杜鹏包扎着:「你们车上有医生吗?」 「杜鹏快要不行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终于要结束啦!最近疫情反覆,宝宝们要保护好自己! 第77章 守护者 77 「他妈的……」吴越一边指挥着随行医疗人员对杜鹏展开急救一边啐道: 「刚刚那子弹是哪里冒出来的?我没瞎吧蒋磬……怎么没看到人啊?任恺,你赶紧带人搜查一下的附近,如果有任何不对劲你只管逮捕就行,出了事我给你顶着!」 任恺领了命令刚要走,后脚便又被吴越叫住:「——等会,你们刚刚来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异常?」任恺不明就里:「越哥,没什么异常啊?我们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也幸好杜鹏那个别墅离得高速近,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赶到的。」 第148页 吴越蹙紧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给他们打的电话。」蒋磬亲眼看着医生给沈逾之包扎好腰腹处的伤口才抬起头和不远处的吴越说道:「刚刚和杜鹏对峙的时候,我怕出什么意外,就偷着给周忱打了个电话。」 他停顿一下:「正好他在我最近通话记录前面,我就直接打过去了。」 吴越这才放下心点了点头,拍了拍任恺肩膀说道:「去吧,嫌疑人很有可能还没走远,发现可疑的人直接抓捕就行。」 蒋磬从后备箱里拿出块薄毯盖在沈逾之身上,又把他脸上的混着泥土的血污擦干净。医生刚刚和蒋磬说沈逾之的伤因为他及时的包扎并无大碍,但是由于耽误了太久时间,医生仍旧建议他在医院修养一段时间。 蒋磬钻进车里,将沈逾之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远远看了一眼吴越的背影,又看向了窗外双眼泛红的周忱。 周忱扒住车框,声音都带了几分沙哑:「沈逾之……」 沈逾之微微偏头看向周忱:「是你带着他们过来的吗?」 他说话带喘,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我再不来你们就都死了!」周忱提高音量,指着远处刘宅的废墟道:「你口口声声说这个案子太危险,但你自己却这么冒进……不光是这个,还有之前的硝酸甘油!我听蒋磬说了,如果不是我给他打了电话,你是不是早就被杜鹏那个废物炸死了?」 沈逾之停顿了一下,最终放弃了解释,随即不言不语地指了指车窗下的按钮。 蒋磬则是心领意会地掰起来那个按钮,车窗匀速地升了起来。 周忱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沈逾之面对他的诘问竟然会直接放弃解释,于是气得大骂:「沈逾之!你躲着不说是什么意思?姓蒋的,你还助纣为虐是吧?他伤成这样了你也有责任!」 蒋磬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忱,于是周忱更生气了,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两个人真是——狼狈为奸、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沈逾之别过头去不想听周忱的指责,蒋磬倒是一脸坦然,在车窗快被拉到顶时才用只有他和周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你说你惹他干什么?少说两句吧,最后哄他的还是我——」 「咔」地一声,贴了单面玻璃纸的车窗严丝合缝地关起来了,蒋磬不出意外地听到了周忱在车在勐锤自己车的声音。 蒋磬回过头看向因失血而嘴唇有些发白的沈逾之,递给他了瓶水说道:「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不知道我们等这个线索等了多久。」 沈逾之闭上眼睛,疲惫地点点头,换了个更舒适地姿势靠在蒋磬肩上:「嗯,我不会怪他……外面怎么样了?」 蒋磬将右手轻轻放在了沈逾之的腿上,帮他扶去了灰尘:「杜鹏的状况……不太好,医生说他伤到的那个位置刚好在他心脏附近,他也不好把握,就赶紧把杜鹏送去医院抢救了。」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刚刚的开枪的那个人,等菸灰散去我们都没看到兇手。看吴越的意思,似乎是怀疑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 沈逾之点了点头:「是有这个可能,刚刚的案件不可能是钟霁做的。如果是钟霁犯案他一定会再给我补上一刀,而不是悄悄离去。」 「而且,我记得之前钟霁的消息就来得很快吧。」 「没错,不过——」蒋磬迟疑道:「刚刚吴越询问任恺的时候他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沈逾之,如果真的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除了你和吴越,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沈逾之抬起嘴角,向蒋磬面前凑了凑,不由笑道:「说起这个,刚刚忘了和你说——谢谢你……你们一直这么信任我。」 蒋磬将手放在了他的颈后抚摸过去:「不用谢我……沈老师应该知道我想要说什么。况且我还是……更信任我所看到的你,而不是别人口中的你。」 说罢,蒋磬便凑到沈逾之面前轻轻吻了他一下,趁着他还在发愣的时候继续说道:「杜鹏已经交代出了大多数信息,我们可以顺着他所说的酒吧和游轮查下去。只是他所说的『大树』……你之前有听说过吗?」 沈逾之思考片刻,反覆确认后摇了摇头:「没有,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我当时一直和那几个绑架犯和被绑架的小孩待在一起,不过——」 「或许蒋叔叔知道的比我多?上次你没有从他的旧物中找到和『『大树』有关的信息吗?」 蒋磬立马反应过来:「你说得没错,还有他的那几年的转帐记录,我也可以一併查一查。既然我父亲一直在经济上和他们有往来,那么通过帐单或许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与此同时,吴越忙完见蒋磬不见了踪影,周忱了不知跑去了哪里,于是便走到了车前敲了敲车窗: 「蒋磬?你也在车里吗?」 蒋磬掩饰般咳嗽一声:「我在里面,想看看沈顾问的伤。」 「看个伤至于把车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吗?」吴越顺手就要拉开车门:「你俩在车里窝在车里不热吗?」 然而吴越却没能把车门拉动——蒋磬在和周忱说话的时候就将车门锁死了。 「……」 吴越有些诧异,心下浮现出了几分诡异感。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蒋磬便推开门,单手撑住门框说道:「刚刚沈顾问还提到了你——任恺找到人了吗?」 第149页 「……没有。」吴越顿时将那些想法都抛之脑后,揉了揉头髮说道:「刘家后面那个山还是比较原始的状态,里面的情况错综复杂。任恺倒是在靠近刘宅这边的山头上发现了一只弹壳和脚印——喏,弹壳在这里。」 蒋磬接过弹壳看了一圈:「外壳制造粗糙,弹壳上也没有印字编号……这是自制子弹?」 吴越点点头:「没错,兇手十分小心,也懂得伪装自己——这几点都和杀死刘岱的那个兇手给我的感觉很像。」 他掰起手指算了起来:「杀死刘岱的兇手穿了不属于他号码的鞋子和宽大的外衣掩饰了自己,而今天的这个人则是隐藏在了浓烟之中,他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想要杜鹏的命……」 「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他失手了。」 蒋磬按了一下手指关节:「我猜他一开始是想要瞄准杜鹏的心脏的,但他好像迟疑了……刚刚医生和我说,如果那枚子弹再偏移个几厘米,杜鹏就会当场毙命。」 「杜鹏被送去了哪个医院?」 吴越探头看向蒋磬身后的沈逾之,他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面色上也添了几分血色。 「当然是最近的医院了!我想想,最近的医院是——燕和市第一人民医院。」 沈逾之拍了拍蒋磬的胳膊,后者转头看向了他,下一秒便福至心灵般脱口而出:「我们还有机会!」 「什么?什么?」吴越搞不清楚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只能焦急地问道:「什么机会?燕和市人民医院怎么了?」 蒋磬转过身,拍了拍吴越的肩膀说道:「兄弟,我们的意思是如果杜鹏不死,他们为了让杜鹏彻底闭嘴一定会再派人杀死他的。」 「——现场这里需要你来指挥。」 他跳下车,关上了车门,又拉开了驾驶位: 「我和沈助理先一步去燕和市人民医院了,正好,」蒋磬扭头看向后排的沈逾之: 「沈老师的伤口只是临时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刚刚杜鹏的情况危急就没跟着他们一起走……但肯定也是去医院看一看比较稳妥。」 蒋磬一脚踩剎车上,将车子启动,目光望向远方—— 「等他们忍不住动手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 半个小时后,蒋磬驱车赶到了燕和市第一人民医院。他先是陪沈逾之挂了个急诊号,在医生的建议之下为沈逾之办理了住院手续——除了他腰腹上的伤口他还准备让沈逾之做个ct检查。 随后,蒋磬和市局的警察联繫后得知了杜鹏的手术已经快结束了,而且听主刀医生说他的情况还算乐观。那子弹的位置十分微妙——但凡兇手再离得杜鹏近一些,子弹的冲击力就足以将他一击毙命;但凡子弹再射偏几毫米,杜鹏也没有任何机会活到医院了。 蒋磬在手术室在又等了一刻钟,直到杜鹏被接着氧气瓶推出来,转去了重症监护室后他才真正地松下一口气。 ——或许是祸害遗千年,主刀医生和他说杜鹏的手术非常成功,未来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蒋磬嘱咐了杜鹏门口几个警卫注意不要让任何人进去后便暂时离开了病房,找了个角落点起了一支烟。 不过他似乎没有想要享用那根香菸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支烟燃烧殆尽。 他闭上眼睛,脑中不断回想起蒋磬和杜鹏的话—— 大树和蒋厉舟认识。 蒋厉舟和大树或许有金钱往来。 这是蒋磬二十八年中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蒋厉舟保护地很好。 ——就算是蒋厉舟去世了十年,他也仍旧在被他所保护着。 作者有话说: 这一卷结束了! 第78章 同类 78 沈逾之一个人躺在病房内,手边翻着他从刘宅中带出来杜鹏特意留在那里的一沓信件。 ——蒋磬要时刻注意杜鹏的情况无法抽身,而护士为沈逾之换好药后便离开了病房,只剩下他一个人独处,研究起近来几个案件的犯人画像。 最一开始暴露在他们面前的是谢致君。沈逾之蹙眉,在纸上写下了谢致君三个字。 谢致君这个人狂妄、自大,属于表演型人格。他与钟霁认识,将钟霁视为自己作恶的棋子,却不想阴沟里翻了船,将自己的命搭了进去。 沈逾之摇了摇头,谢致君蠢不可及,现在就连他死前说得那些关于他们的话……现在在他这里也要画上一个问号了。 然后就是刘岱和杜鹏。刘岱性格内向腼腆,童年时候父亲对他的态度恶劣,他受所谓情势所迫纵火杀死了他的父亲。同时在这个过程中,他又矛盾又偏执地迷恋上了消防员这一职业……或许在他的心中,他既希望父亲死于那场火灾,又希望能有人伸手拯救那个曾经的自己吧。 沈逾之陷入沉思,紧接着将目光移向了最后一个名字。 ——杜鹏。 沈逾之用笔尾敲了敲本子,杜鹏显然在这几人之中都是最特殊的那一个。与前面几个人不同,他不仅是那个与他们接触最早的那个人……而且他和那个人认识。 沈逾之在纸上写下了「大树」二字,迟疑了片刻还是在旁边画了个问号——毕竟这只是杜鹏的一家之言,他没有办法去确认这个人的真实性。 …… 沈逾之一顿,不由看向了自己刚刚圈起名字的那只手,心中莫名升起来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第150页 类似话杜鹏是不是也说过? 他的耳边顿时发出了阵阵嗡鸣,脑海中瞬间强迫般联想起来了吴越与他争吵时以及校庆前夕周忱神秘兮兮和他过的话: 姓沈的,你和那个姓杜的一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沈逾之,谢致君给人的感觉和你好像啊。 …… 沈逾之头疼欲裂,撑着头颅想要去够桌边的水杯,却不想刚刚伸出就被人塞过一杯热水。他没有精力细想,以为是蒋磬或者是刚刚的小护士。他接过水杯,下意识说道: 「……谢谢。」 「不客气。」那人轻飘飘说道:「怎么又住院了?这回是伤到哪里了?」 「那个蒋什么——蒋磬?去哪里了?」 沈逾之抬起头,仿佛一点也不吃惊与钟霁的光临,而是看向他的眼睛几乎是脱口而出:「为什么是我。」 钟霁被沈逾之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他移开目光,右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几秒,似乎是有些不爽与自己的主动权被对方夺去般轻啧一声,但半晌后还是没好气地回答了沈逾之的问题: 「我哪知道?谁知道我老闆哪根筋搭错了就非你不可。真不知道像你这种又自私又冷漠的人怎么会让我老闆念念不忘那么久。」 「谁?」沈逾之无视掉了钟霁对他的那些显然带着浓烈主观色彩的评价,而是沉默半晌问道:「是……大树?」 然而不想钟霁却愣住:「那是谁?」 沈逾之闻言陷入沉思:「不认识吗……那游轮?你们是在游轮上见他的?」 钟霁下意识移开了目光说道:「和你无关。」 「我知道了。」沈逾之注意到了他的微表情,轻轻一笑,还好心帮他指路道:「或许你要找得是杜鹏的病房?他刚刚被抢救出来,现在大概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 说罢,沈逾之将手中的纸笔放回了床头的置物架,喝了口水,双手交叠在一起,看向还在床尾站着的钟霁说道:「不过在此之前——坐,这么久不见你应该也有很多话想和我说吧。」 钟霁一愣,下一秒便泄愤般一脚踢开了那没有靠背的铁凳子。他表情兇狠地瞪着沈逾之,右手缓缓扼住了他的脖颈—— 「你别以为我真的不会动你。」 也不知道钟霁这几年经歷了什么,他的手劲儿很大,抵在沈逾之的喉口缓缓收缩,没过一会沈逾之便觉得嗓子中散开了一股腥甜的味道,随即强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把你当个人看,不代表我就把我的仇恨也暂且放下。沈逾之……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对你那天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一丝后悔吗?」 沈逾之无暇理会钟霁多余的动作,下意识掰住了他的手,却因为受伤而用不上力气。他整个人仿佛被钟霁单手钉在了床上般,强烈的咳嗽不由在他的本就泛红的眼尾下带出了几滴生理泪水。 钟霁稍微松了松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沈逾之,你现在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鱼。」 沈逾之随手蹭了下眼角,然而不出一会竟然笑了出来。起初他只是嘴角一抿,若不仔细看甚至无法发现他的笑容,随后浑身颤抖,终于在最后憋不住笑意,逸出来一声笑声。 「你笑什么?」 钟霁一脸阴鸷,却不由自主松开了手,看着在病床上笑成一团的沈逾之说道: 「你的脑子真给摔坏了?」 「没有,」沈逾之中午停下笑声缓了缓,这才用笑得发红的眼睛看向钟霁,又说了一遍: 「没有。」 见钟霁仍旧在发愣,沈逾之不得不再次说道:「我做事绝不后悔,在这十年又五十三天……我从未后悔过。」 「杜鹏不就是这个作用吗?不都是你们在一遍一遍提醒我,告诉我我是个怎样冷漠无情的人吗?」 沈逾之再次抬起嘴角看向钟霁:「这难道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 钟霁不再说话,而是一把抓住了沈逾之的头髮向后仰去,强迫他看向自己。 沈逾之轻抽了一口气,毫不示弱地看向钟霁:「你在帮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会是这个答案吗?」 钟霁仍旧不说话,他在认真地看着沈逾之的五官——岁月在他的身上似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十五岁的沈逾之似乎和二十五岁的沈逾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距,甚至连他那熟悉又陌生猖狂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房间内安静了半分钟——或者是一分钟甚至更久,直到沈逾之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钟霁才一把将抓住他的头髮的手松开,狠狠将他的头向后推在了床头,又将那吵闹的手机随手扔进了床头置物架那早已放凉了的水中。随后他才贴近了他的耳侧威胁般地说道: 「……你最好祈祷他永远不会抛弃你。」 沈逾之猝不及防,被钟霁这一下撞得头昏眼花,耳边远远传来了他的声音—— 「也最好祈祷你永远有着利用价值……不然到时候我会是第一个来杀死你人。」 - 蒋磬将杜鹏的病房门轻轻带上,缓缓松了口气。 他拿出手机,想要问一问沈逾之的情况,然而那头却不知何故拨不通电话。蒋磬看向自己手机界面几通通话记录,心中莫名悬起来一抹不安的情绪。 蒋磬蹙紧眉头,和一旁的小警察交代几句,又拿起电话给吴越拨了过去。 第151页 吴越倒是很快便接通了电话,蒋磬一上来便听到了他的大嗓门: 「到医院了没有?杜鹏还活着吗?在医院有发现可疑的人吗?」 「人还活着,」蒋磬回道:「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给送进重症监护室里,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蒋磬停顿片刻才说到:「只是沈逾之的电话拨不通了……等一会我去病房看一眼,他的病房就在两层楼之下。」 「行,知道了。」吴越说道:「注意安全——刚刚给你的那把枪你还拿着吧?」 蒋磬摸向腰间:「还在。」 「那就好。」吴越似乎是松了口气,转而声音严肃了起来:「如果他们的人现在便出现在了医院……蒋磬,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蒋磬沉默片刻:「我知道,这就意味着刚刚我们的那些人中一定有一个——」 他似乎对于「内奸」这两个字有些难以启齿,半晌后才替换为一个更为温和的词:「告密者。」 蒋磬将手机抵在耳边,压下步伐在走廊里走着,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步伐匆匆的医护人员。 「……先生,请让一下。」 蒋磬下意识向一旁撤了一步,随即抬头看向那人。 那是一名女护士,正低着头推着一个换药的小车往前走去,后面还跟着一个形态扭捏的男护士往前走去。 蒋磬让过那两人后便继续向前走去:「但愿我们的猜测会落空。」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便向转头后看了一眼。 然而就在收回目光之时,他看到了刚刚经过的那个男护士的深色沾着泥的鞋子,站在了杜鹏的病房门前! ——护士会在医院里穿这种沾着泥土的鞋子吗? 蒋磬微微蹙眉,开口叫住了他们:「等会,你们是那个科室的?」 此时,为首的女护士才回过了头,蒋磬这才看清楚她的表情—— 她的五官拧成了一团,双手不住地颤抖着,手碰触着的金属仪器也发出了咔咔地声响! …… 蒋磬来不及多想,立即向后腰摸去想要掏出吴越刚刚拍给他的75式,转身就想要冲钟霁射击! 然而钟霁的反应也很快,他双眼猩红,一脚踹开了身边瑟瑟发抖的女护士,随手从仪器盘中取出一只手术刀便掷向了蒋磬握紧手枪的右手。 蒋磬立即收手,精准地横过手枪将那手术刀打飞,同时转头向走廊里的警察说道:「快——疏散群众,保护我们的嫌疑人!」 那两个小警察明显就没有实战经验,呆愣愣地看着钟霁向后一步便退入屋门,直到他掏出枪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罪犯—— 在钟霁的子弹飞来之前,蒋磬不得不一把将两人推远,又拾起扫落在地上的手术刀如法炮制地向钟霁的右手勐掷了过去! 钟霁微微一闪,那手术刀堪堪从他的右手手腕擦过,留下一条血印子。他看着自己的右手,竟是一乐,随后举起手枪就要对着床上气息奄奄地杜鹏开枪—— 砰! 砰砰! 三声枪响穿透了整个燕和市第一人民医院,钟霁捂着自己受伤的左肩,又看向了杜鹏心脏上的两个新鲜枪眼。 他咧嘴一笑,看向了面前两个黑洞洞地枪口喘息着说道:「我去见过沈逾之了……」 蒋磬一愣,然而就在此刻耳边竟然又响起了一声枪响—— 只是这次无人伤亡,是钟霁翻过窗后沖水管顶部射击的声音! 蒋磬拿出对讲机,和早已在附近布控的警察取得了联繫—— 「嫌疑人钟霁,身着护士服手执一把自制手枪,身高180厘米上下,脸上有一道疤痕——他开枪射杀了我们的嫌疑人。」 「如果发现……请不惜一切代价留他一个活口。」 「他掌握着我们案件许多的关键信息。」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注意身体!不要像作者一样也阳了!真的!很难受! 第79章 最重要的你 79 沈逾之摸了摸自己青紫的脖颈坐起身来,对于外面的嘈杂似有所感,看向了窗外被风带着簌簌而动的树桠。 他安静向那处盯了片刻,直到枝头的麻雀闻声而动,摇了摇翅膀离开这是非之地时,他才转回了目光。 然而就在他收回目光那不出零点秒内,这波谲云诡的宁静终于被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下撞碎! 沈逾之看向了本不应该再次出现在房中,侧靠在地上满头大汗的钟霁,终于是有些弄不清情况地偏了偏头: 「时间回溯了?」 「……回溯你大爷。」钟霁小心翼翼地避让开肩膀的枪伤,一把抓过旁边架子上的酒精消毒液,毫不迟疑地蹭开盖子往枪口上倒去: 「你那个姓蒋的姘头可真他妈和你绝配,老子好久没吃这么大亏了……」 沈逾之思考了一下,接下来毫不留情嘲讽道:「吃亏是福?」 钟霁勐地看向他,表情还残留着因为伤口沾上酒精所带来的狰狞。他用未伤到的左手举起枪,威胁般稳稳地对准沈逾之的眉心:「掩护我,让我走。」 只不过他还未等到沈逾之的回话,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双眼飞速向右侧转去,反手向病房大门的位置开了两枪! 蒋磬顺着消防楼梯一路焦急地跑到了两层下。他记得钟霁是翻进了四层第七个病内……然而到了四楼,他越往前走一步便越来越崩起了神经—— 第152页 四层第七个病房……正是他亲手送沈逾之住进的那个房间。 蒋磬微微闭眼,眉头紧蹙地想道钟霁大概没有说谎,他应该已经和沈逾之已经见过面了。钟霁如今穷途末路,蒋磬无法确认本身就憎恨沈逾之的他是否还会保持着一丝理智。 蒋磬紧了紧手中的75式,没有选择冒进,而是压下声音贴在了407病房外侧的墙旁。 果然不出他所料,钟霁几乎是同时便发现了门外的异动,两颗子弹如期而至。蒋磬趁着他换弹空挡飞身进屋,伸手就要将钟霁面前的沈逾之拉到身后! 只是钟霁反应更快,他先一步扯住沈逾之的衣领,几乎是拖拽般将沈逾之拉至自己的身前,随后用右臂扼住他的脖颈微微用力,恰好保持在一个让沈逾之难受却不至于危及生命的姿势。他抬起手枪抵在了沈逾之的太阳穴上,转了把弹匣,五指在枪把上来回摩挲着威胁道: 「——蒋总,小心走火。」 钟霁微微抬枪说道:「把枪放下,踢远点。」 蒋磬看向了被钟霁作为人质要挟的沈逾之,他的状况并不是太好,蒋磬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脖颈上的几道已然呈现出黑紫色的勒印。他犹豫片刻,随后毫不留恋地将手枪放在地上,一脚踢远到了两人都无法轻易够到的地方。 沈逾之被他制住唿吸困难,双手便下意识紧紧掰在了钟霁的小臂上。只是钟霁显然还给他留了些余地,他抽神扫了一眼四周的状况。他艰难地同全身紧绷的蒋磬交换了一个短暂的眼神,下一秒沈逾之便眸光一闪,爆发出了全身的力量按压在了钟霁右肩的枪伤处! 随着钟霁的一声闷哼,还未来得及看清沈逾之的脸,便被他宛若鬼魅般借着力转身!沈逾之右手飞快地按在了钟霁的手腕上轻轻一扣,下一秒,他手中的那只自制转轮手枪便应声而落!他趁着钟霁痛苦的余韵,颤抖着手将转轮枪拆开,将里面剩下的三枚子弹尽数取出后,才将手枪掷远。 但钟霁从来都不是吃亏的人。他反应飞快,一脚将身边搞小动作的沈逾之踢翻在地,紧接着抬脚踩在他的身上,报復般用力碾过他受伤的小腹怒骂道:「沈逾之我操/你/妈——」 沈逾之的身体不由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双手无力地扶在钟霁的小腿上,想要将他的腿移开。只是他现在的力量对于长年累月进行下肢训练的成年人来说仅仅也就是螳臂挡车。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腰腹缠绕好的洁白绷带也因为钟霁的暴行而洇出了一片血迹。 见此场景,本来就有些愤怒的蒋磬彻底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他两步便垮到了钟霁身边,勐地沖他狠狠出了一拳,将他连人打翻在地! 蒋磬的这一拳下手极狠,又是冲着人脸最脆弱的的鼻樑骨去的。于是钟霁在地上躺了大几秒竟然都无法再动弹,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底喷涌而出。 但钟霁终归是钟霁,几秒后他便咬紧牙关,一手握住蒋磬的脚腕,瞬间用力,将蒋磬也带倒在了地上! 钟霁一个翻身将蒋磬制服外地,不由分说地往他脸上回敬起了拳头—— 「操/你/妈姓蒋的,是不是他妈欠打?老子刚刚根本没他妈想动你……」 蒋磬被逼急了,双手死死抓住钟霁的衣领,侧头吐了口血沫,双眼猩红,不管不顾地一拳狠砸在了钟霁的小腹: 「傻逼,十年前你他妈就该死。」 钟霁闻言更加愤怒,对于面前这人的新仇与和沈逾之之间的旧恨死死交织在了一起。顿时,他的肾上腺素飙升,他仿佛失去了任何的格斗技巧,身体仿佛野兽般本能地活动着,就连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弄死他。 撕开面前这个人伪善的外衣……杀死他。 钟霁突如其来的转变也让蒋磬吃了一惊,他敏锐地发现钟霁似乎真的丧失了理智——如果说之前的他还在忌讳随时到来的其他警察,而现在则是不管不管,一门心思想要治自己于死地了! 他的攻击变得失去了章法,蒋磬不得不凭藉着本能不停闪躲、出拳、再次闪躲。然而仅仅依靠着本能,他完全无法同拥有丰富实战经验,同时如今又只想取他性命的钟霁相提并论了—— 他需要武器……任何武器都可以。 蒋磬又一次被按倒在地,他的脸上、身上都多添了些青紫的伤痕,额头更是被钟霁的拳头硬生生扯出了一道几厘米的伤痕! 而就在此刻,他的右手间触碰到了一片尖物,大概是刚刚钟霁破窗时候散落下去的玻璃!蒋磬随手拾起一片便要向钟霁的后腰刺去……只是却被钟霁一把抓住,反手便要向着蒋磬的脸上来一下! 咔嚓—— 就在那碎玻璃离着蒋磬双眼仅剩下几厘米的时候,钟霁忽然停住了动作,抬起头看向了屋内的第三个人。 「……松开他。」沈逾之面无血色,腰腹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涌着鲜血,腰间纯白的绷带已经被浸满血水。他喘着粗气,手里正是蒋磬刚刚踢远的、上过膛的75式手枪! 「松开他。」沈逾之重复道。 钟霁动作不变,啐一口血水嘲讽道:「十年后你又想对我下手了?」 沈逾之不顾他话里的微讽,声音虚弱地重复道:「放开他。」 「……我可以放你走。」 蒋磬闻言指尖轻动,艰难地看向沈逾之。 然而沈逾之的话似乎触碰到了钟霁敏感的神经,他登时大笑起来,随后咬牙切齿地回味着这三个字: 第153页 「放我走?」 「你这是在施捨我?」 沈逾之闭了闭眼睛,快速地陈述道:「整栋医院现在都被封锁起来了,我们从临城带过来的警力虽然不多,但燕和市市局的人应该也在路上了。」 「现在是你……离开的最佳时刻。」沈逾之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措辞:「我想你已经完成了杀死杜鹏的任务了……他们这么着急要杜鹏的命,似乎也并没有把你的命放在心上。」 钟霁闻言冷笑一声:「被现在拿着枪指着我的人这样教育可真是有一种黑色幽默呢,大心理学家。」 沈逾之不说话,穿喘着粗气看向仍旧对他虎视眈眈的钟霁。 沈逾之似乎觉得时间流淌过了许久,钟霁才终于松开了那块碎玻璃,玻璃应声落地又再次碎成了好几瓣。随着窗外染红的夕阳映入屋内,那一地支离破碎的尖玻璃竟也盛住了来自于地平线的那片红霞。 沈逾之被反射过来的晚霞照得轻微住眼睛,与此同时他也听见了钟霁的声音—— 「好啊,大心理学家。」 「希望下次的你还能活到下次和我谈条件的时候。」 - 沈逾之忍着剧痛小心地将急促喘息着的蒋磬扶起来,却不料蒋磬却有闲工夫轻轻地拍了拍他已经被汗水浸湿的髮丝:「疼吗?」 沈逾之哭笑不得,却发现就在蒋磬问完这句话后,自己腰腹上伤口所带来的疼痛似乎比之前放大了数十倍。于是他整个人也支撑不住了,双手一送仰倒在了满是血污的白瓷地砖上。 沈逾之有气无力地骂道:「你要是不提还好……」 蒋磬失去支撑也倒在了地上,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干涸了的伤口说道:「钟霁走了吗?」 「走了。」 沈逾之犹豫一下:「我把他放走了,你不会……」 「不会。」蒋磬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如果有生命危险的人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我都已经等了十年……我不在乎会不会再等几年了。」 「杜鹏留下的线索不多,但是却很有价值——我们还有大把机会。」 蒋磬想要勾住沈逾之的指尖,然而这动作所带来的剧痛牵扯着他的速度宛若乌龟一般:「但对我来说……」 蒋磬轻轻蹭了下沈逾之的小指,看向了同样望过来的目光,郑重地说道: 「最重要的……是你。」 作者有话说: 实在太喜欢一些战损了,虽然好惨(哭哭) 以及我们蒋总和沈老师应该也算是躺在夕阳上表过白的关系了! 捌壹伍大学教授遇害分尸案 第80章 卧底 80 那日,沈逾之也不清楚钟霁是如何拖着自己那副伤痕累累地身体逃走的,等到吴越和燕和市的警力赶至烟盒时人民医院的时候,钟霁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杜鹏则是躺在了病床上,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徵。据吴越所说,他们推开病房门时屋内一片狼藉,杜鹏胸口的血液早已结痂。而他本人虽然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但是他的表情却永远定格在了痛苦的皱眉中,仔细看去竟然与他亲手杀死的父亲死状一般。 吴越事后坐在蒋磬病床边一边削苹果一边评价道——杜鹏连同他的满身罪恶,一起荒谬地消亡在了宿命等待他的地方。 吴越在蒋磬和沈逾之住院的时候也没闲着,他根据沈逾之提供的线索找到了杜鹏口中的「游轮」。那其实并不真的是游轮,而是一个汽艇俱乐部。不过他们总归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已经先行撤退,留下了一屋的杂乱。 「所以,」沈逾之一脸无语地看向大爷似的将腿翘在床沿的吴越,开口问道:「你们在那俱乐部里除了垃圾其他什么也没有发现是吗?」 吴越咬了口刚刚削好的苹果:「沈顾问,话不能这么讲——你这么说得好像我们很废物一样。」 沈逾之嫌弃地看向吴越蹬在蒋磬床边的鞋子,心想如果是蹬在他床上他一定让吴越一同和他们躺在医院里。只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默默移开目光说道:「如果你们真的只找到了堆垃圾,你们的确是和废物没有任何区别。」 吴越将吃剩的苹果核往前一掷,形成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落入垃圾桶中,他蹬在床沿的脚还不老实,将蒋磬的床蹬得微微晃动: 「蒋总,你现在可听到那个姓沈的怎么诋毁我们伟大而又光荣的人民警察了吧?我数三个数——你赶紧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给我制服住,兄弟今年的指标就靠你了。」 而一旁那个姓沈的闻言不由发出了一声冷笑,别过头看向了窗外。 蒋磬早就被吴越的多动症烦到想要锤人,他的伤势比沈逾之轻许多——虽然钟霁的那不要命的几拳差点打得他的内脏破碎。他从吴越蹬上他的床沿开始便在养精蓄锐,如今终于忍受不住踹了吴越一脚同时骂道: 「别他妈晃了,再晃我要晕车了。」 沈逾之看向吃瘪的吴越不由嘲讽道:「怎么吴组长也能和好兄弟关系决裂了?」 不想吴越却一屁股坐到了沈逾之的床上,满脸慈爱地看着他:「瞧我这脑子,忘了这还有个病号需要本组长的关怀——来来来小沈啊,你也知道我们团队是一个充满着爱与友善的团队,所以不用吃醋,你吴哥心中也是有你的!」 「蒋磬——!」沈逾之果然受不了这样满脸虚伪的假笑、就算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吴越,他完全顾不上平日里的谦和与礼节,大声向蒋磬求助道:「赶紧让他离我远点!」 第154页 蒋磬不负众望地出声帮沈逾之解围道:「你们应该在他们那发现了些东西吧,不然你可不敢在我们俩面前出现。」 「没错,」吴越站起身来,摆出一副胜利者的模样看向沈逾之,随即收回了目光回答蒋磬道:「他们那个集会的房间并不大,但是内饰却是一等一的豪华——根据小弟拙眼推测,光他们屋里那个沙发就要这个数——」 吴越伸出了三根指头,沖两人晃了晃。 「三十万?」沈逾之猜测道。 吴越摇了摇头:「接着猜。」 蒋磬则是思考片刻,给出了他的想法:「三百万?」 「不愧是蒋总啊,」吴越听到蒋磬的回答竟然倒吸了一口气:「真是财大气粗——不过不对,没有这么贵。」 沈逾之失去耐心:「到底是多少,赶紧说,别卖关子了。」 吴越摇了摇竖起的三根指头,摇头晃脑地揭晓答案:「三个三十万——那破沙发可是纯紫檀雕花的!」 沈逾之:…… 蒋磬欲言又止:…… 吴越似乎不觉得自己刚刚比得指头有什么问题,而是一边悲愤地继续说道:「真是该死的资本家,老子当牛做马干一年的年薪都买不起他们一个破沙发,果然要我说资本家就应该都给挂路灯上!」 蒋资本家磬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所以那里的室内装潢低调又奢侈,所以那个——大树对于他们内部成员的筛选也如此?比较青睐一些有钱有闲又有共同抱负的人?」 「还会有与他们完全相反的那类人。」沈逾之补充道:「比如杜鹏和刘岱还有赵川西。」 蒋磬反应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赵川西是林雨深案时跟踪他们的刀疤男。 「其实像刘岱这种人在他们的中间应该并不少见,他们比起杜鹏和那些有着复杂思想的有钱人相比较而言更好控制。当他们第一次走进这座小巧的宫殿之时,他们更像是被神选中去往天堂游玩的幸运儿。」 「不仅是物质上的满足,同时还有精神上的。」沈逾之双手交叠在小腹看向两人:「一直以来被他们压抑在心底扭曲的欲望被尽数释放——他们或许第一次正视起来自己的这些『不正常的需求』,并被一次次告知这是正常的,人类要正视自己的欲望中——」 「达成所有人精神上的共鸣。」 「而且,」沈逾之的右手食指轻轻敲打在了左手的手指关节上:「没有大树。」 他重复了一遍:「钟霁告诉我,没有大树。」 「没有大树?」吴越将信将疑道:「可是找到了那个所谓的游轮便能证明杜鹏没有和我们撒谎,不是吗——」 「……其实,」蒋磬思索道:「为了让自己有被继续利用下去的价值,也是为了活命……杜鹏是有理由说谎的。」 「没错……早就能在杜鹏的行事中看出,他喜欢说一些真假参半的谎言——因为这样往往才更能让人信服。」 沈逾之垂下眼睛继续说道:「大树的事还有待查证,其实也并不排除钟霁知道我擅长读微表情后故意给我传递假消息的情况,暂且按下不表,我们可以先进入下一个话题——」 沈逾之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蒋磬和吴越:「卧底的事有眉目了吗?」 蒋磬心中一惊,对于沈逾之毫无障碍便阐述指出警方队伍中存在问题的事有些惊讶,但还是回忆片刻问道:「沈顾问是什么时候见到钟霁的?」 沈逾之低头蹙眉道:「我想想……大概你走了不过十几分钟他便来了。其实我从来就认为他那天一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来得那么快。」 他摇了摇头:「很奇怪,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是否是一直待命的状态。但是几乎与我们前后脚来医院的话……很奇怪。」 「这么赶巧……那必然是有人通知了他。」 蒋磬点了点头,看向吴越问道:「后来现场……我们的人有什么异样吗?」 吴越向椅背靠去,眉头紧蹙道:「后来我特意将现场警力分为了三个组,又向不同的小组传递了不同的信息,想看看他们会不会因此作出反应——只是很可惜,没有。」 「我的三条信息都没有传递到钟霁那边。」吴越摊了摊手,似乎有些不解:「难道是我放的钩子太直了?根本没人愿意咬?」 「我猜大概是他们听到了也不愿意冒险传达了。」蒋磬说道:「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杜鹏的命,杜鹏知道的太多了……他们甚至愿意用钟霁去换取杜鹏永远闭嘴。」 「也对。」吴越嘆了口气:「也只能怪我没有抓住时机——其实在去刘宅路上只要稍微清点盘算一下便能把那个人揪出来……等他们警惕起来就难了。」 吴越说起这个顿时压力倍增,似乎菸瘾又犯了。但碍于在医院和沈逾之不好抽菸,便只能又从果篮里掏出来了一颗苹果,皮都没削便啃了起来:「我现在可就你们两个能信任的人了,蒋磬不用多说,我十几年好兄弟了,他放个屁我都知道他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 蒋磬一脸反胃:「能别说得这么噁心吗?」 吴越抬手敷衍了一下蒋磬,接着看向座靠在病床上的沈逾之。沈逾之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至于沈顾问……看在咱们这几个案子的兇手都这么恨你的份上,我就暂且相信你。」 沈逾之偏偏脑袋,似乎有些意外。 第155页 「虽然这几个想要杀你的人不是被你干掉了就是被他们干掉了。」吴越摩挲起了下巴,谨慎地措辞道:「你的理念与我不同,我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你的一些思考方式——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真正让我相信你的还是蒋叔叔。」吴越口中咀嚼着苹果,含煳不清的说道:「蒋磬给我看过蒋叔叔的那些信件……所以赶紧谢谢你的大救命恩人吧,要不是他老子早让你从我组里滚蛋了!」 沈逾之笑了笑,难得没有反驳。倒是吴越说完这一副肺腑之言后似乎有些尴尬,有的没的说了好一通连蒋磬都想让他赶紧闭嘴的瞎话。 吴越美名其曰不想与组织的背叛者共处一室,又在两人的病房内硬是耗到黄昏护士前来赶人了才走。他一走,整个房间都变得安静了许多,蒋磬这才有功夫好好看向隔壁床的沈逾之。 「沈老师。」蒋磬躺进被子里,侧头看向了身上洒满夕阳的沈逾之。 「怎么了?」沈逾之也看向他,尔后眼神飘忽了几分:「……不要老这么叫我。」 蒋磬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不再揶揄他,而是与他一同看向窗外: 「沈逾之,我那天忽然发觉,即使过了这么多年,父亲仍是在保护着我的。」 「所以不要担心,现在……你有可以一起并肩作战的朋友了。」 作者有话说: 蒋磬:老婆真棒! 沈逾之:……(脸红别扭中) 第83章 交给我吧(与原网章节一致) 81 沈逾之受伤后,周忱似乎是被吓到了,不仅没有余舫和沈见山「告密」,还连着几天眼巴巴跑到医院照顾沈逾之。就连面对着蒋磬的态度也好了许多,这让蒋磬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适用。 周忱似乎还在为之前和沈逾之争辩自己是否有能力上一线的事而感到羞赧,看着沈逾之新添的伤口,他不由更加小心翼翼了起来。 不过沈逾之显然不习惯周忱事无巨细地关心,他更想将自己的时间留给对案件的梳理中。于是,就在周忱连续跑了医院几天后,沈逾之终于忍不住与他提出了这个问题。 「周忱,你不用天天来照顾我的,我已经差不多恢復了。」沈逾之合上书说道:「周老师现在应该比我更需要你,你去医院帮他的忙吧。」 周忱拿着热水壶的手停顿了一下,随后似乎是有些扭捏地看向了沈逾之:「我爸他那不忙……再说了,我不来照顾你我内心不安!」 沈逾之指节敲击了两下书本封面:「为什么?我的伤并不是你导致的——如果是为了之前和我的争吵,那你大可不必如此——我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 蒋磬咬了口切好的西瓜说道:「别可是了小周,你要是一直在他还要分心照顾你。咱这大病初癒的,本来也没有太多精力。」 「……而且我们这都快出院了,估计我们出去还要再去你们那调走杜鹏和刘岱的病例和档案呢,你先回去整理一下呗,这样也不会耽误时间。」 周忱闻言思考片刻,随后又看向沈逾之。见他点头后便有些闷气地将水壶放在桌子上,嘴上阴阳怪气地嘟囔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倒是挺亲密,嫌我碍眼了呗——」 沈逾之根本不吃周忱的这一套,他点了点头贊同道:「他说得没错,这几个案子的确需要再研究一下,或许通过他们的问诊记录可以总结出一些共性——还有关于谢致君。」 沈逾之看向周忱:「你和他关系很近吗,你在与他相处过程中感觉他是个怎样的人?」 周忱一愣,随后顺着沈逾之的话细细往下想去:「……谢致君?当初我知道他是导致林雨深和苏棠死亡的真兇时,我也很惊讶——他平时相处起来顶多是一个略有强势的人,我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 沈逾之与蒋磬对视几秒,随后说道:「他是自恋型人格,也就是我们所说的npd。」 「npd?」周忱显然有些惊讶:「我和他认识这么久,从没感觉出来他是npd——不过一般npd也会将自己隐藏得也很深,没有发现也是情理之中……」 「但你这是在集邮吗?」周忱一脸复杂地说道:「npd、纵火癖还有反社会人格,说这是巧合都很牵强了吧?」 沈逾之沉默下来,指尖轻轻敲击在硬质书面上。 不过周忱却是没有多想的样子,他看沈逾之没有回话的意思便抢先一步飞快将话说完:「那我先去整理一下你们需要的这些东西,你们出院后直接找我就行——我先走了!」 周忱走后,沈逾之却仍旧不说话,而是低头想些什么。蒋磬见他如此困扰地样子便开口安慰道:「或许是巧合也说不准,我们可能只是陷入了所谓孕妇效应——再说如果不是与你专业相关的案件,邓局说不定也不会安排给我们的。」 沈逾之歪了歪头,窗外的阳光正巧照到了他的右侧脸颊上。蒋磬眯起双眼,看向沈逾之那张在光影下各位漂亮的脸。 「不是这样的。」沈逾之摇了摇头,琥珀色的瞳孔倒是一直在注视着蒋磬:「你还记得我在林雨深案中问过你的话吗?我当时问你——谢致君和我是不是很像?」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虽然我本人不觉得我和谢致君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当我身边有人这么和我说的时候,我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这件事的合理性。」 第156页 蒋磬的声音中带了些笃定:「我还是觉得不像。」 「像与不像我们另谈,」沈逾之笑了笑:「当我遇到杜鹏的时候,这件事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起来。」 「连我自己也无法否认,杜鹏在某些事上的理解的的确确是和我十分一致的。」 沈逾之不由移开目光,眼睛看向了自己的床尾:「——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一直在向他们为我规划的路上行走一样。」 蒋磬似乎知道沈逾之接下来想要说什么。 「就像是在告诉我,你不管怎么努力,都不会变成一个……」沈逾之似乎对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停顿许久才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说道:「一个……正常人。」 「不是的。」蒋磬脱口而出:「不要这么想,你和他们不一样。」 沈逾之抬眸看向蒋磬,目光中竟然带了几分脆弱和不易觉察的期待。 蒋磬的内心忍不住揪住——他从未想过这样的表情会在沈逾之的脸上见到……沈逾之一直以来都是沉着又稳重的,就算是与他独处或是在想要他做些什么的时候,沈逾之也总是带着几他分独有的矜持。 沈逾之从未像现在一样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过去十几年存在的正确性。 这一瞬间,蒋磬忽然感受到了自己语言的匮乏。他不由将自己右手手背上的吊针扯掉,下床将一旁垂着头的沈逾之一把抱进了怀里。 蒋磬的力气很大,似乎是想要将沈逾之嵌入进自己身体里一般。沈逾之眨了眨眼睛,仿佛对这个拥抱没有丝毫意外一般。他将自己的双手交叠在了蒋磬的后腰,微微仰头吻上了蒋磬的嘴唇。 蒋磬一滞,随即伸手扣在了沈逾之的后脖颈上,轻抚过他脑后的发茬,加深了这个意外的吻。 唇齿相交,沈逾之不由抓紧了蒋磬蓝白相间的病号服。然而下一秒,蒋磬便勾过他的舌尖,分开了几寸的距离。温热的气息扑在沈逾之的面颊上,他顿时感到有些无措。 只是蒋磬并不给沈逾之逃离的机会,他用双手托住沈逾之脸颊,又安抚般亲吻一下他微张的嘴唇,随后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亲昵和安抚般与他耳语道: 「沈老师,我想要和你说些什么,但又担心语言表达不出来我的意思——好像所谓言语的安慰对你来说都太过轻薄了。」 沈逾之看向蒋磬认真表情,再次听到他温柔又坚定的声音—— 「你不是他们,你也和他们不一样。你也说过,环境对人性格的形成有着非同寻常的影响,你不会成为任何人……而且就算你受到了某种——」 蒋磬略做停顿,低头再次轻点在了他的唇边,继续说道: 「某种……蛊惑,那时我也会负责把你拉回来。」 「所以,不要害怕。」 「沈逾之,放心大胆地做你自己……将你所有的犹豫与恐惧交予给我。」 - 吴越这段时间很闲,这几起纵火案也算是在邓局的强压下顺利完成。邓局对于吴越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行为嗤之以鼻,但念在他们「劳苦功高」的份上还是大手一挥给二组放了个三天的小长假——连着中秋假期竟也能放个小一周。 吴越一听这消息也顾不得其他,顿时摇身一变成为了邓局的忠实粉丝,一天好几遍地跟在他身后拍马屁。 恰巧沈逾之和蒋磬也在中秋节前后出院,吴越便想着要不要在中秋节搞个团建。 然而在他和蒋磬提出自己的想法时,却不料蒋磬礼貌地拒绝了他,还给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理由—— 「不要。」蒋磬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要去沈逾之家吃饭。」 吴越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中秋节去沈逾之家吃饭?你小子怎么过节还给自己找不自在?」 蒋磬:「……」 蒋磬心想吴越果然在这方面心大得很,连自己这么直白地暗示都能做到熟视无睹,估计就算哪天发现自己和沈逾之滚在一起都能认为是他们在搏斗。不过他也不想过多解释——他实在担心吴越想不开真约沈逾之打一架。 于是蒋磬避重就轻道:「听说是他父母听说我中秋节没有地方去,便邀请我一起过节。」 「什么?」吴越立马嗅到了一丝不对劲,顿时机敏道:「你怎么就没地方去了?你平时不都来我家吗?」 蒋磬一言难尽地看着吴越,半天才说道:「是我想去见他爸妈行了吧,都是我的错。」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吴越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沈逾之和他父母的关系怎么这么奇怪?」 蒋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有吗?怎么奇怪了?」 吴越挠了挠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像正常家人之间的感觉。之前你们住院的时候我不是去过几回吗,有次正好遇到他妈妈来探病,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点……」 「太客气了?我也说不上来。」吴越想了想又补充道: 「就像是……沈逾之似乎在有意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一样。」 第84章 家长 84 蒋磬回忆片刻,下意识脱口而出道:「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他们没有像你说得那样——起码沈逾之与他母亲的关系就很亲密。」 吴越耸耸肩:「那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想想也是,那可是沈逾之——他看上去和任何人之间的关系都隔着一层纱呢。」 第157页 见蒋磬还想要说话,吴越便伸出一只手阻挡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我感觉很多家庭的关系都有这个意思——比如周忱,我看他虽然总把他爸挂在嘴上,但是对他父亲更多的还是憧憬与敬畏。」 随后,吴越拍了拍蒋磬的肩膀说道:「其实像咱们这种的家庭氛围是比较少见的,前几年我在基层的时候见多了什么父子关系不睦,亲人变成仇人的事。」 二组办公室开着门,一丝难以察觉的秋风便顺着门缝熘了进来。吴越被那莫名的凉风吹得一哆嗦,不甚在意地拉紧身上的薄外套: 「你和沈逾之这两天就好好养伤吧,等节后再来。」 「内鬼的事,我暂时还没有头绪,以不变应万变吧。」吴越翘起二郎腿,目光重新回到了自己桌面的记录本上:「不过最近三组那边好像因为一桩杀人案忙得焦头烂额,前些天看邓局的意思似乎也想让我们参与调查。」 蒋磬抬起眼睛看向吴越:「是快一个月前的那个案子吗?我记得之前我和沈逾之从杜鹏的别墅回来的时候就见他们在忙着调查那起案件……竟然还没有破案?」 没想到提及此来吴越也是一脸无奈,他摊了摊手说道:「我之前也这么想的,毕竟咱们局里内部都是有不成文的规定的,一般像这种社会影响恶劣的重案侦破时间都会要求在半个月内破案。不过我后来看了他们那起案子的卷宗,只能说确实很棘手。」 吴越转过头去看向电脑屏幕,撑着脑袋搜索起来案件的相关信息。 「听说受害者是名大学教授,男,五十二岁,至今未婚。法医鑑定的死亡时间为八月二十日。」 蒋磬换了个姿势,掌心按在了吴越身后的椅背上,瞳孔中反射出电脑屏幕蓝白的光芒:「死者不是第一时间就被发现的吗?」 「要是那样就好了。」吴越点着了一根香菸咬在齿间,随后轻吐出一片烟雾:「他的尸体是于五天后——也就是八月二十五号被人发现的。不过有趣的是,首先发觉不对劲的人不是他的邻居,而是他的领导。」 「我查了那段时间的温度,那几天的气温几乎每天都在三十度上下,而在这种环境中,尸体只需要二十四到四十八个小时就会腐烂并散发出恶臭。」 「然而二十五号警察赶到时死者家时,却发现屋内被人打开了空调,气温极低。而尸体也被人完好地分为了数十块……每一块尸块都被包裹上了保鲜膜并且在中间塞上了活性炭。所以死者的邻居才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出异常。」 吴越将菸灰弹进了手边的菸灰缸中,终于找到了死者的档案。只是他们的办公楼已经很老旧了,连带着光纤网路也不及别处。直到蒋磬盯着屏幕上的蓝色圆圈转了几分钟后,死者的档案才悠悠呈现在了两人眼前。 「死者被害前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自己那天晚上的行踪,也没说与谁约见。就连那些缠在他——嗯……身上的保鲜膜和活性炭都是他自己半月前主动买的。」 吴越一根烟尽,随手将半截烟屁股扔进了菸灰缸中,又拿起一杯早已凉了的茶水浇了上去: 「死者孙渊,男,五十二岁,任f大金融系副主任。」 「沈逾之说不定认识他。」 - 中秋当天,蒋磬一大早便醒了过来。他见身旁的沈逾之仍旧朦胧的样子,便先一步起床,又将自己提前买好的茶叶礼盒和红酒提了出来,摆在了家里的玄关处。 于是当沈逾之被早餐的香味诱惑起床,推开屋门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家的玄关中竟然摆放着一堆看起来便价值不菲的礼盒——从菸酒茶叶月饼到护肤品套盒,沈逾之甚至还看到了几只杀好的山鸡……蒋磬似乎是想将他能想到的一切全买了一遍,并要将这些东西全都搬到自己父母那里去。 他再一看蒋磬,发现蒋磬竟然连领带都打好了,正在餐桌旁装模作样地看着报纸等自己一起吃早饭。 「……」沈逾之沉默片刻,却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了餐桌边拉开座椅坐下:「你起来多久了?我们约的不是下午四点去吗?」 蒋磬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后背却绷得笔直:「醒了就没继续睡了,况且我也要为了晚上做些准备。」 沈逾之咬了口盘子里还冒着热气的溏心荷包蛋,冲着门口那一堆东西扬了扬头说道:「这些?这些都要带过去?」 「对,我不知道你爸妈喜欢什么,于是就都买了。」 「……」沈逾之又咬了一口煎蛋,犹豫片刻才说道:「其实不必……他们也不在意你带了什么过去,只要人到了就好……」 蒋磬想都没想地说道:「这怎么行,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父母,他们不喜欢我可怎么办。」 沈逾之终于明白的蒋磬的担忧。他哼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拿起纸巾擦拭过嘴唇,用脚尖试探着勾了勾蒋磬的小腿肚,又拿起水杯清了清口,随后站起身来,走到了蒋磬的面前。 蒋磬整张脸被沈逾之的影子完全罩住。他微微仰起头看向面前居高临下的沈逾之,喉结忍不住上下滑动一下,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下一秒,沈逾之便将右侧膝盖轻轻压在了蒋磬双腿中间的椅面上,歪了歪头,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蒋磬感受着沈逾之近在咫尺的温度与唿吸,抬起右手轻捏在了他的侧腰上。 第158页 「蒋总好像很紧张。」 ………… 沈逾之这话说得十分暧昧,似有所指又令人遐想连篇。蒋磬想要出声反驳,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他的确在紧张与沈逾之的父母见面,但面前这个垂眉勾住他领带的漂亮青年却也同样让他产生了一种与之类似的欲望。 沈逾之仍旧在低头看着他,手上一用力便将蒋磬拉到了自己的面前。他伸手将蒋磬的眼睛盖住,随口问道:「这样还会紧张吗?」 「……紧张。」 蒋磬感受到沈逾之的指尖顺着他的耳垂一路向下,最终停留在了他的锁骨窝上。 「这样呢?」沈逾之问道。 蒋磬如实回答道:「……更紧张了。」 沈逾之不由笑出了声音,再次扯住蒋磬的领带往前带去,蜻蜓点水般掠过了他的嘴唇:「那这样呢?还紧张吗?」 蒋磬眯起眼睛,赶在沈逾之的嘴唇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熟练地压住了他的后脑勺,双唇轻启,与他交缠在了一起。 沈逾之单手搂在蒋磬的脖颈上,另一只手还是没有动弹,仍旧搭在他的双眼前。 一吻过后,两人的耳畔皆攀上了红霞,清晨的房中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又狎昵。沈逾之还是没有放开蒋磬眼前的手掌,蒋磬只好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沈逾之后腰上的腰窝流连,声音低沉又充满情/欲地问道:「还早,不是吗?」 沈逾之的后腰一直很是敏感。他被蒋磬带有技巧的抚摸激地一哆嗦,连声音都忍不住带了几分颤抖:「是还早……」 蒋磬吻在沈逾之的耳边,微微舔舐着他那片敏感的皮肤,沈逾之要紧牙关不想让自己的声音逸出,眼角却是忍不住湿润了几分。 然而就在此刻,屋内的门铃被人按响,随后又是几声有节奏地敲门声—— 咚咚咚—— 蒋磬停下动作,将脑袋窝在了沈逾之修长洁白的脖颈边。沈逾之也是一滞,松开了捂着蒋磬双眼的手掌,不自觉看向屋门口。 「小逾,是我们——你醒了吗?」 「我想着你们两个小孩身体都受伤了回家也不方便,就和你爸一起过来了,你们现在方便吗?」 沈逾之抱住蒋磬,不知想起了什么,就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红,什么话也不说,一副逃避现实的样子。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钟后,沈逾之揽住蒋磬的双手才微微一松,随即抓住蒋磬的肩膀使劲晃了几下: 「赶紧把门口的那些东西收拾起来……我爸妈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xql早恋被家长抓住的既视感 第85章 难言之隐 85 余舫敲敲门,见屋内仍旧没有动静,便从包里掏出手机准备给沈逾之打电话。 沈见山手里拎着几份沈逾之喜欢吃的食材,依靠在门旁看了眼手机时间说道:「老婆,这才几点啊——小逾肯定还有没醒呢。而且之前不是和他约好在咱们家吗?怎么突然转变的心意?」 余舫冷哼一声横了沈见山一眼:「你怎么这么不了解你儿子啊?你就说说他从那次……这么多年了,除了小忱还有其他朋友吗?」 她再次拨通了沈逾之的电话,对着一脸无所谓的沈见山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上次在医院我就觉得那个姓蒋的小孩有些不对劲,你说小逾今天又叫人家来咱们家吃饭——这是什么意思?」 沈见山张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就被拉开。他不急躲闪踉跄几步,随后被一只手稳稳腿住—— 「爸、妈,」沈逾之拿着手机,睡眼惺忪地看向两人:「你们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晚上我们去你们那里吗?」 余舫连忙将沈见山手中拿着的东西一把夺过,塞到沈逾之手中:「你前段时间不是受伤了吗?我想了想还是不要让你们费劲跑回家了……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都忙,你和小蒋说一下,让他直接来这儿吧……」 余舫一边拉着沈逾之进门一边说着,话音未落抬头竟然看到了杵在玄关处身着一身居家服、满脸尴尬的蒋磬——他举着手,见几人目光过来便试探着沖两人打着招唿: 「……嗨?叔叔阿姨节日快乐……?」 余舫生生止住了要往前走的步子:「……?」 怎么这么一大早晨这个小蒋就在到这里了啊? 沈逾之摸了摸后脖颈打了个哈欠,随手接过余舫手中的东西往前走去,回头却发现余舫、沈见山正和自己身边的蒋磬大眼瞪小眼。于是他用肩头微微撞了蒋磬一下,扬了扬下巴和门口的父母说道: 「之前忘了告诉你们,蒋磬一个月前搬到这里住了——」 余舫闻言拍了拍心口,有些庆幸地重复道:「一个月前……还好还好,你们两个人现在是同事,又互相照顾挺好的……」 沈逾之点点头,又往屋里走了两步,才仿佛想起什么一般转头说道:「不过一个月前他搬过来是因为我和他确定了关系,我是不是也忘记和你们说了?」 余舫笑容一滞,蒋磬脸上的表情仍旧十足的尴尬。他再次试探着沖余舫和沈见山摆了摆手,没什么底气地说道:「那个……叔叔阿姨,这好像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我叫蒋磬——」 「是沈逾之的男朋友。」 - 沈逾之哼着歌,手上戴着橡胶手套,正在厨房清洗着刚刚早餐的碗筷。 第159页 蒋磬则是在一旁将余舫带来的食材一一分好,时不时看向沈逾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沈逾之目光不转,心情不错地开口问道:「看我做什么?」 「没有,」蒋磬想了想:「我只是在想你爸妈他们——」 沈逾之转头沖蒋磬笑了笑:「他们怎么了?他们挺喜欢你的。」 蒋磬心想刚刚余舫听说两人关系后都要晕过去了,现在还在客厅里没有缓过劲儿来,怎么就成了沈逾之口中的「挺喜欢你的」。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轻轻说道:「要不今天你们吃吧,我去吴越那里。」 沈逾之看了蒋磬一眼,过了几秒后才开口道:「不是你的问题,是因为我。」 他的手上的橡胶手套被水龙头内的流水沖得哗哗作响,他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盘子,半晌后才继续说道:「我出去一下。」 沈逾之走到客厅,便看到余舫和沈见山正牢牢地盯着他。余舫手中正拿着一杯刚沖好的白茶,只是她的手正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这是上次我爸给我的茶吗?」沈逾之坐到了余舫身边:「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喝这个茶,我很喜欢。」 「你和小蒋是怎么回事?」余舫没有理睬沈逾之为了缓解气氛的话,而是开门见山问道:「你之前没有和我说过。」 沈见山的思想倒是开放,赶忙劝道:「老婆,小逾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他现在也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我记得咱们邻居家亲戚的小孩,就是那个女娃娃,听说她也找得对象也是个女生——时代在进步,咱们老一辈当然要支持孩子了!如果咱们再不支持他们,他们以后的路不是更难走了吗?」 余舫闭紧双眼,右手指间按压在太阳穴上,不耐烦地沖沈见山说道:「我知道!我是那种迂腐人吗?我的学生中也有不少小孩和小逾还有小蒋一样,只是小逾——」 「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沈逾之如实回答道:「一个月前的事。」 「你不告诉我是怕我们反对吗?」 「……没有。」沈逾之沉默半晌说道:「我知道你和我爸在这方面都不是陈腐之人,只是我——」 「你的伤怎么样了?」余舫嘆了口气,身体向沙发靠去:「小逾,我和你爸是不是最后一个知道你又在案件中受伤的人?」 沈逾之低着头,鲜少地没有反驳,而是沉默了起来。 「小逾,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沈逾之的头微微向右侧别去,他明白余舫的意思。其实一直以来……从十年前的绑架案以来余舫对于他的要求几乎只是幸福快乐地过下去,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想要减轻那起案子对于他的影响。 但是只可惜他自己似乎已经丧失了与父母之间交流的能力——甚至他如今在面对母亲的质问之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以对。 「阿姨,抱歉我打断你们的谈话,沈逾之他……不是怎么想的。」 沈逾之的肩膀上增添了几分温热的重量,耳边响起了蒋磬温和的声音。 他侧过头去,发现刚刚还在厨房的蒋磬大概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于是走了过来,将手掌搭在他的肩头,又轻轻拍了几下。 「我与沈逾之认识的时间并不久,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的时间。但是我见过的他最轻松的样子,就是之前在医院里和你们聊天的那个时候。」 蒋磬深吸一口气,显然还是不擅长与长辈交流。但是当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的时候,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或许这种话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你们会觉得没有什么可信度,但是我想他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罢了。」 余舫将茶杯放在桌子上,双手交叠放在交叠的双腿间,点点头,示意蒋磬继续说下去。 蒋磬这才忽然发现似乎沈逾之的很多小动作都是与他母亲那里学到的。他不由笑了笑,偷偷捏了捏沈逾之。只是他的手上没有收住力气,后者似乎被他捏疼了,发出了一声轻哼。 「我父母去世早,但根据我朋友那里的经验来说,他也不会轻易将自己在工作中受伤的事告诉自己的父母——哪怕他的父亲也是与他一样从事刑警这个职业。况且沈逾之之前还经歷过……那个绑架案,我想他也只是不想让你们再次为他担心地睡不着觉而已。」 蒋磬说完,屋内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余舫和沈见山似乎是在思考他刚刚所说的话,余舫的指尖按压在了他的手指关节上,而沈见山则握紧着他的紫砂茶杯,不言不语地盯着杯中的茶叶尖。 沈逾之伸手握住了蒋磬的手掌,用脸颊偷偷贴了贴他的手背。 足有一分钟后,余舫与沈见山交流了一下眼神,沈见山清了清嗓子满脸笑意地看向了蒋磬问道: 「小蒋,你多大了?」 蒋磬一愣,下意识回答道:「我……二十八岁,属狗,巨蟹座。父母在我十八岁那年去世了,现在有一家上市公司的持股,同时还经营着一家酒吧,我……」 余舫看着蒋磬似乎在背台词般介绍自己的僵硬模样,不由失笑,又同时开口逗他道:「我要是不同意你们两个怎么办?」 蒋磬闻言立马停止住了自我介绍,如临大敌地说道:「阿姨!我是真的喜欢小逾!我……我可以把我的持股全部赠予给你们,每年的分红足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第160页 「……我不要。」沈逾之无奈地看向了余舫:「妈——你别逗他了,他当真了真要和你儿子分手了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喜欢的人——」 沈逾之的肩膀微微一酸,似乎是又被蒋磬不知轻重地捏了一下。他只好将自己的右手与蒋磬搭在自己肩膀的手交叠在一起,点了点他的指节。 余舫将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也扬了扬嘴角:「我和你爸不知道小蒋在你这,也不知道小蒋喜欢吃什么。这样,要不咱们找一家店出去吃?今年应该只有咱们一家了,两周前你周老师就给我发消息说他受邀参加了个a国的学术研究会,今年就不一起聚了。」 沈逾之应了一声,想了想说道:「周老师最近好像是挺忙的,这段时间我们基本只用邮件交流……这么算下来我好像也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了——那周忱呢?」 「他也不来。」沈见山回答道:「今天早上和你妈说,他爸好不容易不在国内了,他今天要约他的同学出去玩。」 沈逾之不由哼笑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周忱扯出得鬼话。 蒋磬也有类似的想法,他心想周忱大概只是不想看到他和沈逾之一起出现在他面前而找得藉口罢了,他可没从沈逾之那里听说周忱有什么大学同学能关系好到连中秋团圆夜都能不管不顾一起出去玩的。 余舫倒是没有注意到几个小辈之间的弯弯绕绕,而是很开心地拉着蒋磬问道他的口味,又催促沈见山开始订餐馆。 蒋磬仍旧是不善于应对长辈。他有些无措地看向了沈逾之,见对方一副完全没有想要帮他解围的样子,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阿姨,我不挑食,你们选吧——」 随后,他试探着问道:「我前几天给你们买了些东西,但是我不太清楚你们喜欢什么……总之我给放在客房里了,叔叔阿姨你们给带走吧?」 「……」 沈逾之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说: 一些温馨的日常 但总觉得最后大家会聚在一起说:包——饺——砸—— 第86章 鱼饵 86 自从医院一别,沈逾之似乎已经很久没用见到周忱了。 最近f大开学了,但是作为刚刚升入研三的沈逾之不用天天守在学校里面。而吴越大概是生怕他们闲下来一般日日给他安排来一些繁琐的工作——如今他不仅要负责整理一些文档和卷宗,还有负责给二组组内补上一些犯罪心理的基础课,企图将几人已经还给课本的东西再次唤醒出来。 不过沈逾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老师。这一点蒋磬很早前就深有体会,沈逾之很擅长讲故事——他有限几次听到沈逾之的演讲总能在几分钟内抓住他的注意力。 或许也是因此,二组的在刑侦理论的理解和应用上,得到了突飞勐进的发展。 忙碌到接近国庆节前后,沈逾之想起来最近需要的一份材料被他放在了学校,这才再一次走入了f大校园。然而最近似乎正值放假前夕,在校园的路上几乎只有他一个人逆行往学校走去。沈逾之这才勐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也有两个月没与周忱联繫过了。 沈逾之皱紧眉头,压下在行走的步伐。他抬起腕錶看过一眼时间,随后便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着与自己目的地完全相反的教学楼走去——如果他没有记错,周忱节前最后一节课是周青临的专业课。 心理系的第三教学楼与其他专业不同,教学楼正位于整个f大较为偏僻的地方,离着校园中心的图书馆还有这一段接近一刻钟的路程,因此心理系学生常会通过一些代步工具去赶早课。 沈逾之已经脱离这种大几百人的专业课很久了,在学校也没有放什么自行车一类的代步车,所以他也只能算着时间在人行道两旁的梧桐树下慢悠悠地走路过去。 此时已经接近十一点钟,学生们大多也正在教室里上着最后一节大课。本身三教的位置就偏僻,上课点儿便更没有什么人影出现了。 然而等沈逾之到了三教,找到周忱上课的教室之时,却意外发现在讲台前站着的老师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周青临,而是自己大学时教授自己心理学史的那位古板的女老师。 沈逾之不由皱起眉头,再次抬起手錶看过一眼今天的日期,又掏出了手机翻看起来自己和周老师的学期课表后,目光便再次回到了教室前的女老师身上——他并没有记错,今天确实应该是周老师的课。 在沈逾之的印象中,周青临这么多年只请过一次假——那次还是因为周忱受凉发高烧住院,他才不得不暂时放下了工作,去医院照顾周忱。 他想到此处,越发觉得周忱这近两个月的失联和周老师莫名的请假十分蹊跷,不由抬头寻找起了周忱的身影,正巧抬头便看到了满脸错愕的周忱。 沈逾之思考片刻,趁心理史女老师不注意一步熘进了教室,坐在了周忱身边的空位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周忱显然没想到一向沉稳的沈逾之会如此大胆,几乎要被他的动作惊得跳了起来,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卧槽,你怎么进来了?」 沈逾之没有回答,而是看了一眼讲台前的老师再次转回头后才压低声音问道:「你那天在医院不是说要整理杜鹏那几个人的病例资料吗?」 周忱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是说你们来找我吗?我这几天有些忙……」 第161页 沈逾之冷笑一声,没有选择戳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而是问道:「周老师呢?」 周忱这次倒是十分坦荡地说道:「我记得上次中秋的时候和余阿姨说过,我爸去a国参加研究会。他前天打电话和我说会议延期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沈逾之沉默下来,低头看向了周忱摆在桌面上的教科书,一时之间两人相顾无言,只有远处讲台上手拿麦克的心理史老师正拖拉着声调讲着令人昏昏欲睡的专业课。半晌,周忱才终于试探着开口问道: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问我爸的事吗?」 「不是,」沈逾之回过神来,动了动略有僵硬的肩膀,将双手交叉放推在面前的桌面上说:「最近所里在搞进修,我一直没能抽出空来找你……一会我跟你一起去医院把杜鹏他们的档案取走,别再耽误了。」 然而这回轮到周忱迟疑了。他停顿片刻,这才清清静嗓子小声说道:「我……我和你说,你先别生气。」 「我那天去把你要的档案整理出来了,放在了病例室的桌子上。」周忱谨慎地观察着沈逾之的表情:「当时不是快开学了嘛,学生会那些人说要一起出去聚一聚……我想着反正我们医院都已经下班了,出去也不好带着那些东西,就没拿走。」 「档案被人偷走了?」 然而出乎周忱的意料,沈逾之的表情十分平静,就连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第二天等你回去一看,发现前一天放在桌子上的病例早就不见了踪影。等调出监控一看发现监控设备刚巧在那天之前就坏了,那几份重要病例真正意义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说得对吗?」 周忱仿佛见了鬼般惊诧地看向沈逾之。 沈逾之嘆了口气,知道自己刚刚的猜测起码中了十之七八。 「我知道了。」沈逾之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目光再次扫过讲台前的女老师。她看了眼时间,似乎是准备下课了。 「不怪你,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沈逾之抬手看了一眼腕錶,继续说道:「最近我们组里在搞培训,我是来拿些材料的——还有五分钟下课,你午饭想吃什么?」 「我中午有事……」然而面对于沈逾之的邀请,一向爽快的周忱却吞吞吐吐起来。他似乎是害怕沈逾之生气一般,又飞速地解释了起来:「这不来学生会换届了吗,我们学生会又顶上了好几个新人……我中午和他们吃饭。」 「哦?」沈逾之挑了挑眉,看向周忱扭捏含煳的样子:「有喜欢的人了?」 周忱一脸悲壮,掩饰般用肩膀撞了撞沈逾之:「……是我的学妹。」 不巧周忱这一撞正好撞在了沈逾之结痂了的伤口上,他不由闷哼一声,似乎是被撞疼了。 但是周忱并没有注意到沈逾之的表情,而是衣服心向神往地说道:「她叫叶迟,是大三心理系的学生。她既聪明又漂亮……完蛋了沈逾之!」 周忱一脸茫然地看向揉着肩膀的沈逾之:「我好像爱上她了。」 「……」沈逾之颇有无奈地问道:「前几天中秋节你就是和她出去的吗?」 「是啊,」周忱点点头:「那天我们学生会聚餐,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她。」 沈逾之看着周忱一副情窦初开的傻样,不由为他的以后担忧了起来。沈逾之拍了拍周忱的后背,刚巧下课铃声也响了起来,他便随着人群站了起来,与周忱说道: 「那我就先祝你能追到你的学妹了——我一会直接回局里了。」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轻点两下,清脆的声音随即淹没在了人群的嘈杂声中。沈逾之想了想,最后还是补充道: 「还有——周老师回来了和我说一下,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他面谈。」 - 沈逾之拿着资料回到市局的时候,刚进门便看到了仰倒在沙发上的吴越和任恺两人。 他有些不明就里,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的时钟,转头问道一旁坐在办公椅上看着书的蒋磬道:「他俩怎么了?」 蒋磬见沈逾之回来了,随即将手中的书倒扣在桌子上,偷偷牵过沈逾之的右手,又欲盖弥彰般咳嗽两声说道: 「听说城东那边的桥底发现了一具无名的尸体,邓局把这个案子分派给我们了。」 沈逾之一愣,将手中的几本专业书放在了桌上问道:「之前不是说要咱们参与调查我们学校老师遇害的案子吗?」 「吴越刚刚也是这么问邓局的。」蒋磬摊了摊手,看向一旁仍旧没有什么活力的吴越:「邓局说那个案子不用我们管了,三组基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 「啊?」沈逾之有些意外:「他们找到线索了?」 「是个计程车司机,」吴越仰着头看向天花板,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今天早晨来自首的。他交代了整个作案经过,包括作案时间、作案工具和作案手法,就连作案动机也说得——」 吴越仿佛有些犹豫,半秒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天衣无缝。」 「上次听你这么形容一个案子好像是之前的那个杀妻案。」蒋磬将座椅转向沙发面向吴越:「所以你是觉得这个案子也有些蹊跷?」 吴越挠挠头:「是,但是我……没有证据。」 随后他自暴自弃般再次仰倒:「我也不能和邓局说『邓局,麻烦相信我的第六感,我感觉那个计程车司机就是来顶罪的』吧?」 第162页 「有没有那计程车司机自首时候的录像?」沈逾之听完两人对话才说道:「我想看一下。」 「没有。」吴越摇摇头:「在三组那边放着,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帮你借过来——」 「不过我们现在首要任务还是要先搞定城东那个兇杀案。下午沈顾问先和我们跑一趟现场如何?」 沈逾之想了想,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随即转头看向蒋磬。 蒋磬一开始还不清楚沈逾之的意思,但在看到沈逾之曲起手指在自己倒扣在桌面上的那本书上敲了两下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明白了沈逾之的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遥遥对着沙发上的任恺说道:「小任,能帮我们去邓局那跑一趟拿城东兇杀案报案时的笔录吗?刚刚忘记要了。」 「啊?刚刚竟然忘了要笔录?」任恺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径直出门找邓局去了。 「好了,我长话短说。」沈逾之再次敲了敲桌面,看过吴越和蒋磬: 「杜鹏他们的病例和问诊记录被偷走了——」 「有人咬住我们设下的鱼饵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 第87章 头颅 87 吴越闻言立即坐直身体问道:「是谁?什么时候的事?监控有拍到吗?」 「是我和蒋磬住院时候的事——和我们想像中的一样,监控『恰巧』坏掉了,我们要的那些东西也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过那些记录不是很重要吗?拿这个当钩子会不会太奢侈了点?」 「做戏要做全套。」沈逾之却是气定神闲地喝了口热茶说道:「况且那几个人几乎都是周老师的病人,周老师的记忆力一直很不错,那几个人都很特殊,我想周老师一定还记得他们。」 「他现在还在a国参加研讨会,等他回来我就可以去找他了。」 蒋磬点点头,将自己的黑色衬衣袖子挽起一半——如今已经步入秋季,他自己家中的衣服还没有收拾好拿到沈逾之那里,只能先挑几件穿着。 「按照之前的计划,我们只和周超和……邓局说过要去拿病例的事,和任恺和小刘几个说得都是查刘宅周边几条街的监控。」 吴越的脸色阴沉了几分,显然无论这两个人哪个是他们中的内鬼,他都需要时间慢慢消化。 「刘宅那边没有动静吗?」蒋磬随口问道:「这几天都挺忙的,好像没见你盯着那边。」 「难道我是那么粗心的人吗?」吴越有些不满,从沙发中起身走到蒋磬身边,顺手便打开了刘宅的监控画面说道:「蒋总你就放一百个心,我昨天刚看过的,没有什么问题。你看今天这不也好好的——」 他点开了备份监控画面的文件夹,果然存储了好几页视频画面。他自信地转过头来指着电脑屏幕和两人说:「都在这呢,没有什么问题。」 「等会,」蒋磬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地拍拍吴越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挡住自己的视线:「你是要给我们看什么?」 「……什么?」吴越没有反应过来,一头雾水地说道:「监控视频啊?这不都在这儿吗?」 「……」沈逾之闭了闭眼睛,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出言嘲讽道:「吴组长,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出意外了。」 他指着空空如也的文件夹说道:「你存视频的是这个空文件夹吗?」 吴越闻言停滞了一秒,瞬间觉出了几分异常,飞速扭头向后看去—— 刚刚的文件夹里的监控视频果然不知怎么被删得一干二净! 「卧槽!」吴越脱口而出:「我的视频呢?我什么也没干啊!」 「……你最近有没有用这台电脑接收过什么程序?」蒋磬沉思道:「不过也不应该啊……市局的电脑安保等级肯定要比较高,没道理是被人恶意攻击了。」 「那就是有人将木马程序拷贝到了过来了。」沈逾之摩挲过下巴说道:「……如果是这样就复杂了很多,难道他们在局里放了两枚钉子?」 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他否决了:「不……不会,这样做风险太大了。」 就在几人陷入僵局之时,任恺拿着一叠a4纸回来了。他推开门,见几人在聊天便问道: 「蒋哥,我把报警笔录拿过来了——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风险?」 蒋磬接过任恺递给他的笔录,随口便含煳道:「没什么,在聊f大那个教授遇害的案子,沈顾问觉得计程车司机登堂入室作案的风险过大。」 他转过头去,默默与沈逾之和吴越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吴越抻了个懒腰,拍了两下任恺的后背说道:「走吧我恺,让他超别休了,直接去现场。」 「我们去那个破桥洞看看。」 - 那名死者是在城东临河边的桥洞里发现的。前段时间临城刚过了汛期,石桥上的那几个桥洞便也露了出来。那个桥洞的四周因为长期浸水而生了一层厚厚的青苔水藻,所以并不是很容易攀爬上去。只是报警人似乎是一个早起垂钓的钓鱼佬,刚费劲爬到了那常年累月没有人迹的石桥桥洞里,便发现了装受害者尸体的袋子。 这次的案发现场对于警方来说也不是很友好,吴越对于桥洞上的脏灰和青苔百般嫌弃,不情不愿地脱掉了自己的外套才攀着软梯跳了过去。而沈逾之虽然嘴上不说,但是表情却是十足的嫌恶,甚至似乎还做了一会心理建设,这才跟在最后爬了下去。 第163页 不过事实证明沈逾之的牴触心理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桥洞里确实是有些惨不忍睹。 「这兇手和这人多大仇啊?」 吴越忍不住又找任恺要了个口罩带在脸上,眉头紧蹙地翻着黑色塑胶袋里的尸块:「都不止大卸八块了吧?这不得有十几二十块——真亏这兇手能下得去手。」 蒋磬也被现场的浓烈的铁锈味顶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白。沈逾之见状递给了他一瓶矿泉水,和他一起躲到了离那一袋子尸块最远的地方。 「好些了吗?」沈逾之见蒋磬勐灌下去几口水,脸色也恢復不少,轻拍几下他的后背,带了几分鼻音道:「慢点喝,不着急。」 「……我没事。」 蒋磬又喝了一口水,将瓶盖拧紧后用力捏了捏塑料瓶身,看向了吴越的方向。却不想吴越忽然飞快向后弹去几尺,一边退还一边伸手挡住身边的人: 「卧槽,怎么还生蛆了——都别过来,让我们的法医之光上手!」 「……」 蒋磬黑着脸拧开瓶盖又灌了一口水下去。 「要我帮帮你吗?」沈逾之小声问道蒋磬:「我有个家传秘技,传你不传外人,保证你下次遇到这种现场再也不会反胃。」 「什么秘技?」蒋磬看向沈逾之,见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不由抬起嘴角,便也压低音量,仿佛间谍接头般学着沈逾之的样子凑近他的耳边说道: 「沈老师如此不吝教,蒋某他日学成归来,必有重谢!」 沈逾之捏了捏蒋磬的手心,悄悄把挂在耳边的蓝色医疗口罩摘了下来,只见沈逾之的鼻翼两侧竟然挂着一只鼻夹。 「……原来如此。」蒋磬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沈逾之面对这么噁心的案发现场还能做到面不改色:「原来沈老师作弊了——」 沈逾之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了蒋磬的唇边,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有掏出了一只鼻夹夹在了蒋磬的鼻侧:「不要声张,现在咱们两人可是共犯了,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蒋磬点了点头,决定採用沈逾之这个简单粗暴的物理屏蔽法。 「蒋磬,你们两个离那么远干什么呢?」吴越一回头,发现蒋磬和沈逾之不知怎么又凑在了一起说着什么,于是便招唿两人道:「不能我一个人反胃,你们赶紧过来,看看这有没有什么线索。」 蒋磬不慌不忙地将口罩提上了鼻樑,在吴越震撼的目光中装模作样地慢悠悠踱步至那几个黑袋子面前,淡定自若地带上手套,挽起自己的袖口,将袋口轻轻扯开。 「尸体腐烂程度不是很深,我想他的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三天。尸块分割地不是很整齐,有些位置还有被刀噼砍过很多次的痕迹,兇手看起来并不熟练……可以排除兇手是屠夫的可能。」 吴越却没有听进去蒋磬的分析,反而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蒋磬身上:「卧槽?你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啊?」 蒋磬一脸莫名其妙:「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 「味道啊!你没有闻到味道吗?」吴越难以置信道,说着还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便被空气中的腐臭味呛到干呕一声:「……你怎么回事?你之前看到那谁谁的尸体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蒋磬满脸矜持地胡扯道:「不瞒你说,我刚刚悟道飞升了,现在我可以随意控制自己的五感,和你们这些凡人不一样了。」 「……」吴越被蒋磬扯得鬼话气笑了,指着那几袋子就质问蒋磬道:「那蒋大仙,我虔诚地向您求助,求您现在就告诉我这人是谁杀的行吗,免得我们还要劳心费力加班破案。」 蒋磬闭眼装模作样地捏了个小六壬,高深莫测道:「非也,天机不可泄露。」 吴越装不下去了,立马撸起袖子嚷着自己是高贵的唯物主义战士,今天怎么说也要把蒋磬这伪神弒掉。 沈逾之没有参与蒋磬和吴越之间幼稚的对话,而是在一旁做了好久心理建设后才一脸酱色地扯开了一个黑塑胶袋子,又向身边的小警察借了个木棍,继续满脸嫌弃地翻查起了袋子里的尸块。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袋子里的尸块少了点东西?」沈逾之转头,问身后还在打嘴仗的两人道:「头呢?受害者的头颅呢?」 吴越停下动作,顶着强烈的不适感皱眉走到了沈逾之身边,接过他手中的木棍:「——我没有注意,这味道太顶了,我根本无心思考其他……不对啊,沈顾问你怎么也没有一点反应?」 沈逾之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没有接吴越的话:「我刚刚无法确定,就多翻看了几遍,发现受害者的头的确是不在这个袋子里的。」 蒋磬想了想说道:「分尸案单独把受害者的头处理,我们就无法通过死者长相判断死者身份……兇手是想藉此拖延我们警方的破案时间吗?」 「没错,」吴越贊同道:「大多数兇杀案都能通过死者的关系网层层调查、排除,最后通过死者的社会关系和社会成分锁定出几个嫌疑人——这也是我们现在常用的刑侦手段。」 「最难侦破的案件永远是充满着不确定性的激情杀人和随机杀人案件……我们无法通过正常的思维逻辑手段和被害人的社会关系网推断出兇手的范围。」 吴越看着这几大袋子尸块沉默片刻,最后招唿任恺道:「恺子,找人帮我们尊贵的法医之光把这些都尸块带回去鑑定!再安排点人和我们一起搜查以这个桥洞为圆心——三千米内的垃圾桶和乱七八糟的角落。」 第164页 「我们需要确认死者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赶上啦!感动! 第88章 半具尸体 88 那具无名尸体被抛尸的桥洞正巧是临城主要水系洛河的其中一个分支。这洛河水系内部错综复杂,若是兇手将死者被砍下的头颅随意丢弃在河中,那些暗流大概也能将它沖带到几公里外的地方——甚至能随着河流进海,想要再找到它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大海捞针了。 不过好在临城的汛期已经过去,近几日也没有多余的降雨。于是吴越向邓局申请了一些警力,全部安排在了河岸附近进行地毯式搜查。 然而三天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天早晨,蒋磬和沈逾之刚刚赶到市局的时候,就见到了一头鸡窝的吴越,他眼底乌青,眼睛上遍布满通红的血丝,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吴越似乎已经习惯了蒋磬和沈逾之两人同时出现,又或者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意这些细节。他正一个人仰在座椅上,没有任何反应。 「你昨天睡觉了吗?」蒋磬走上前去拍了拍吴越的肩膀:「醒醒,这都八点半了。」 「……你们来了。」吴越的声音有些空灵,像是直接从他胸腔共鸣出的一般。他指了指桌面上的一打被用回形针别起来的文件,强行提起精神与二人说道: 「老杨刚刚把尸检报告给我拿过来了,你们拿去看看吧。」 沈逾之站在蒋磬身后,于是顺手拿起了身边的尸检报告。只是他目光扫过了那份报告的几行后,便簇紧了眉头。 「那天我们发现的尸块只能拼出来二分之一的尸体吗?」 蒋磬一愣,随后扭过头去,凑近沈逾之去看他手上的尸检报告。 「死者系男性,a型血,年龄初步确认在35-40岁之间,经检测死者胃里有大量氯丙嗪残余——」 「氯丙嗪?」沈逾之重复一遍,与停下说话看向他的蒋磬说道道:「死者有精神方面的问题?」 「临床上氯丙嗪常用于治疗精神分裂以及其他精神类疾病所带来的兴奋躁动、紧张不安、幻觉、妄想等症状,是我们临床治疗精神分裂症的常用的药物。」 「——除了二型精神分裂症,二型精神分裂症服用氯丙嗪甚至还会加重病情。」 沈逾之摩挲过下巴,眼睛紧紧顶在手中的那几行字看过:「我记得氯丙嗪是管制类药物,或许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 吴越闻言终于提起了几分精神说道:「等小周来了让他查一下最近——」 「三天,」蒋磬说道:「尸检报告上说他的死亡时间在报案前四十八小时到七十二小时内。」 「没错,就是三天!让周边查一下报案前三天内城东各个药店氯丙嗪类药物的购买情况,看看能不能反推出死者生前的活动轨迹。」 沈逾之合上尸检报告,将它递给了蒋磬,右手撑在一侧的桌子上。他今天穿了件浅色衬衣,鼻樑上架着因开车还未来得及摘掉的金边眼镜。他将袖口向上挽了几寸,大概是为了应付今天意想不到的升温。 沈逾之今天的腕錶戴得也有些松,顺着他的向下滑到了接近手背的位置,如此一眼看去竟多添了几分又懒散又精英的味道。 「不过我还是有些疑问。」沈逾之的指尖轮流敲击过桌面,垂眸问道:「死者的身份还没有确认吗?」 「……」 「没有!没有!没!有!根本没有人来认领!」吴越闻言顿时有些抓狂,显然他眼底那几分青黑也在为确认那无名尸体的身份而努力:「别骂了别骂了,我的大哥啊!我要是确认那死者的身份至于这么发愁吗?」 沈逾之欲言又止。他看了眼蒋磬,发现蒋磬似乎也是和他相似的感受。于是最终他也没说什么,只能向吴越投去了略带同情的目光。 「——我也有个问题。」 蒋磬清了清嗓子,将那叠尸检报告在掌心拍了拍说道: 「最近没有人报案失踪人员吗?失踪人员里有人能和死者对上吗?」 吴越撑着头,萎靡不振地回答道:「没有,刚刚拿到尸检报告我就重新和失踪人员库里比对了,我没有找到匹配的人员。」 「有精神类疾病的失踪人员吗?」沈逾之说道:「这个特质过于明显,不应当没有印象的。」 沈逾之皱了皱眉头,犹豫着补充道: 「——除非,死者是一个社会边缘人。」 沈逾之话音刚落,便收到了蒋磬和吴越的注视。尤其是吴越,此时的他几乎是立马坐直身子,提起精神来,甚至是面庞上的疲色一扫而光,完全看不出他昨天加班的样子了。 「你说得对,如果是社会边缘人很容易产生现在的情况。」 「比如残疾人、拾荒者、囚犯等等。尤其是拾荒者,这部分人的社会关系薄弱,社会构成极其简单。」 吴越停顿片刻,扫了一眼一旁的沈逾之和蒋磬: 「他们的死亡与失踪很难被发现。他们其中的很多就算是失踪也不会有人报案,因为没有人记住一个路边可有可无的人。」 沈逾之点了点头,推了推鼻樑上的金边眼镜说道: 「是这样的,我想这可能就是你们这么久也没有找到死者身份的原因。」 「他很有可能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 第165页 吴越顿时感觉茅塞顿开,他立马拿起仅剩百分之十几电量的手机,给周边打起电话,让他顺便排查一下抛尸地点周围的流浪汉。 然而蒋磬听闻此言却显得有些犹豫,他等吴越刚刚打完电话便和他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有一个问题——死者死亡多日后胃里仍旧能检测出氯丙嗪残余。但是对一个连最基本的生存需求都暂且无法满足的流浪汉来说,服用氯丙嗪类治疗精神疾病的药物对他来说真的现实吗?」 「……我知道了。」 半晌,沈逾之的指尖敲过了两下桌面,在安静的办公室内迴荡出了几声回吟:「氯丙嗪除了治疗精神分裂症……他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他抱起双臂,脸颊略微向右边侧去,声音平稳却笃定道:「和地西泮一样,氯丙嗪也有明显的安定作用。」 「那么,如果是兇手为死者灌入了大量的氯丙嗪……一切就通顺了许多。」 吴越一愣,不消半秒便读出了沈逾之的话外之意—— 「兇手给死者餵入了安定性药物,是为了等到了死者没有行动能力之后才动得手。」 - 通过吴越特别封号的法医之光杨所出示的尸检报告,和几人的推断分析,这个案子终于是有了些许眉目。周超下午便带着人找到了城东下属的级层派出所打听,顺利地通过几名拾荒者排查出了死者身份。 那死者果然是个流浪汉。根据那几个拾荒者的口供来说,他们都不知道死者名叫邢富,是大概半年前来到城东的。 他们谁都不知道邢富是从哪里来,又是哪里的人,因为邢富似乎存在着一些智力问题,问他与他相关的问题他也是回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与别人不同的是,邢富的虽然经常飢一顿饱一顿的,但是他本身的力气很却大——这也是他们很快便能接纳他的原因。 不过就在大概一个月前,邢富忽然消失不见了。他们曾经尝试过寻找,但是全都无功于返,于是便作罢——毕竟这对于他们来讲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或许是因为汛期来到他失足跌入了河中,又或许是他的家人找到了他将他带走。对于他们这些每日忙于活命的人来讲,邢富的失踪只是他们糟糕的生活中一点不痛不痒的小插曲。所以最终,他们也没有选择报警,将邢富这个人彻底遗忘在了他们的世界里。 「邢富,临城安平县人——嚯,他家人在半年前就报了失踪?」吴越调出了邢富的档案,一边看一边说道:「当时的报警记录说得是他一年前遭遇了车祸,把脑子装傻了。家里人无力承担他的医药费便只能把他养在家中,没想到有一天没看好房门他就跑出去不见了踪影。」 他抬起头来,和身旁也在盯着屏幕上档案看的沈逾之开玩笑道:「沈顾问,这人不会是被什么变态心理医生盯上抓他去做什么邪恶的实验了吧?」 沈逾之喝了口热茶,没有说话。 「最后那个变态心理医生还实验失败了,就只能分尸销毁一切痕迹——卧槽,怎么越说越合理?这么一想连他为什么失踪了一个月都没死也一併解释了!」 沈逾之冷笑道:「没错,这个案子是我做的,而且我下个目标你。我准备把你毒傻了然后卖去柬埔寨——你这一身器官,我起码能挣个大几十万。」 吴越有些不服:「老子被你毒傻了体能也和你不分上下,不信咱俩比划比划——看在你是伤员的份上我让你一只手!」 「你们怎么了?」蒋磬推门而入,便看到吴越和沈逾之之间离着有几米远,吴越在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胳膊。而沈逾之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不知为何他的背绷得很直,双腿僵硬地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刚他并不在屋内,也无法得知如今屋内奇怪的气氛是从何而来,只能从两人的表情与动作上便能推断出大概又是吴越嘴欠惹毛了沈逾之。 他没有过多纠结于此,而是摇了摇手机说道:「你们看没看群里的消息?刚刚小周说有发现——」 「他们在上一个抛尸地点不足百米处发现了邢富剩下的尸块,摆得整整齐齐,这回是环卫工人报得警。」 「不过,」蒋磬停顿到:「那里面还是没有他的头颅。」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双更,希望我能挺得住(躺) 第89章 新的线索 89 这次尸体被发现的位置是在离着那桥洞百米的河源公园内。 吴越得到消息后便跑去了法医室,将还在吃豆腐脑的老杨揪了出来,紧赶慢赶地将他塞进了车里。 「卧槽,发生什么事了?」老杨不明就里,嘴边还蹭着半片香菜叶。他随手抽了车上的一张抽纸,胡乱抹过了嘴巴说道: 「吴越,你们二组又出什么问题了?先是前段时间大半夜让我赶去现场,又是不让我好好吃完顿早饭就把我硬拖出来——知不知道我上次体检大夫说我胃不好啊?要是发展成恶性肿瘤,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吴越打了把方向盘,心不在焉地敷衍着:「老杨啊,你怎么着也算半个医生,自己给自己治治得了,那么麻烦去医院干什么?」 「我治你大爷的吴越,」老杨被吴越乱跑火车的话惹恼了:「我他妈的下次一定给你这傻逼找个兽医看现场——反正都一样,医生只要有眼睛会看就都一样!」 蒋磬拉过安全带穿过身前说道:「吴越,我劝你还是不要惹恼法医,不然你很有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老杨,这段时间麻烦你了,这几天重案比较多,辛苦。」 第166页 「听听人家小蒋说话多好听!」蒋磬的话对老杨来说很是受用,他沖蒋磬笑笑后转头又沖在驾驶位上,毫无心理负担的吴越骂道:「你看看人家,这就是你开不了公司,赚不到大钱的原因。」 吴越却对于老杨的嘲讽没有一丝反应。他满不在乎地斜过一眼后视镜说道:「少侮辱我,哥们可可是光荣的无产阶级,对于蒋磬那种无良资本家我只想把他们挂在路灯上——懂不懂什么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啊?哥最看不起你这种歪屁股的两面派了。」 老杨忍了半天,最终还是看在吴越是尊贵的司机的份上没有对他下狠手。 沈逾之没有参与到几人的嘴仗中,而是拿着自己的一本小本子认真看了起来。 他们到现在为止刚刚确认死者的身份,局里出示的法医报告上除了描写了尸块的状态,更有死者的死亡原因—— 邢富死于钝器伤所造成的失血性休克。通俗来讲,他是被人用刀捅死的。 沈逾之敲了敲本面,头都不抬地打断了几人的毫无疑义的插科打诨:「杨哥,可以和我说下尸体上遭受钝器伤的位置吗?」 警车里轻松的气氛被沈逾之的一句话骤然打破。老杨与沈逾之的交流并不多,他们以往的习惯是会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开开玩笑活跃一下气氛——毕竟一旦到了现场,就意味着需要亲眼见证一个无辜生命的陨落。 老杨一愣,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一眼驾驶位的吴越。只见吴越对他夸张地做出了个嘴形,又咧着嘴示意他把自己知道的赶紧说给沈逾之听。于是,老杨摸了摸后脑勺说道: 「我们发现死者的致命伤是在身体左胸那块尸块上的,其余位置没有多余的伤口。所以我们初步怀疑死者是死于心脏贯穿伤的。」 沈逾之点了点头,在本子上写下「贯穿伤」三个字,继续问道:「为什么是初步确认?是还有别的可能吗?」 「这个需要将尸体全部找到后才能下定论。」老杨接着说:「现在找到的尸体上只有心脏位置一处贯穿伤,我们需要将尸体——包括到现在还没找到的脑袋全部找到后才能做出最终的结论。毕竟谁也说不好他其他位置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了。」 「——好的。」沈逾之合上本子,目光移到了驾驶位上的吴越那里,不紧不慢地施压道:「吴组长,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现场?我有一些东西需要立即去现场确认一下。」 「五分钟。」吴越不吃沈逾之那一套,懒洋洋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尸体不会凭空失踪的。」 车内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沈逾之似乎也后知后觉到自己似乎破坏了他们的「惯例」。然而他却没有什么反应,眼睛仍旧不停地飘向窗外,透露除了几分隐隐约约的焦急。 ——他很少表现出有这种几近焦虑的模样,一直等到几人下车来到现场,沈逾之仍旧保持着同样的情绪。 「沈老师,」蒋磬拉住了站在河边现场附近的沈逾之,压低了音量问道:「你怎么了?」 沈逾之闻言停顿一下,目光从面前的两袋子尸块转了回来,落在了蒋磬的身上。 「我?我没事。」沈逾之思考片刻,似乎也是在迟疑自己刚刚所流露出的焦急。他将手贴在了蒋磬的手背上,重复道:「我没事。」 然而他的解释却无法隐瞒蒋磬分毫。蒋磬反手握住了沈逾之的右手,感受到了他微微泛起冷汗的,冰凉的手掌。他再次询问了一遍: 「怎么了?尸检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沈逾之被蒋磬掌心炙热的温度灼到了,他条件反射般想要收回右手,然而却又被自己的理智强行压住。他不禁缓了缓神,踌躇几分后最终还是犹豫地和蒋磬说道: 「我感觉,那些尸块好像有些问题。」 蒋磬看向一旁的现场,吴越正围着那几袋子尸块转圈拍照,老杨也在带着口罩,俯下身去查看尸块上的痕迹。 沈逾之稍微偏过几分头,和蒋磬说道:「我刚刚看法医报告的时候发现了一处问题……虽然那袋子尸块的刀痕明显,每块也参差不齐,但是似乎每一块都尽量将尸体的内脏完美地保存了下来。」 蒋磬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沈逾之竟然注意到了这种连法医都忽略掉了的细枝末节。 「心脏、肝脏、脾胃……」沈逾之掰着手指头挨个数过:「这些位置都被整块切下,装在了同一个袋子里。」 「所以你刚刚暂且不表是想看看剩下的尸块有没有相似的情况吗?」蒋磬的问道。 「也……有这部分的原因吧。」沈逾之回答道,轻轻晃了两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兇手在处理死者躯干部分的时候,每一块尸块都留得很大,这种处理方式这样也很有可能得到相似的结果。但……」 沈逾之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大概率是我想多了。」 蒋磬松开沈逾之的手掌,抬手摸了摸他的发尾:「如果是和你想得这样,你是认为兇手在这方面有什么癖好?」 「首先,兇手会是个对于人体构造十分了解的人。」蒋磬的手顺过的沈逾之的脖颈,这让他绷紧了后背,却仍旧接受了这略带暧昧的动作。他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说道:「普通人无法对于人体脏器有着如此精准的把控。但是这就出现了新的问题——」 第167页 蒋磬瞭然地说道:「之前我们发现的尸块上刀口都不是很整齐,因此我们第一时间便排除了医生和屠夫这两个职业。但是要是照如此一想,现在这两个职业都是无法被完全排除的。」 沈逾之贊同地说道:「其次便是……如果我们的假设成立,兇手给我的感觉会是个——矛盾的体验者,他为尸体所带来的的刀口既带了几分牴触,又在某些意义上存在着不可言说的享受。」 蒋磬闻言摩挲起了下巴,皱紧眉头紧盯着不远处河边的现场。 杵在河边一旁指挥现场的吴越忙得昏头转向,一抬头竟然发现蒋磬和沈逾之正在一旁凑着头说悄悄话,顿时有些不爽,气沉丹田地沖两人吆喝道: 「你们两个人又在干什么?要是闲着无聊就来帮我杨总把尸体搬回去——这回这袋子尸体可没有生蛆,你们没有理由推脱了吧。」 蒋磬刚刚在车上就发现沈逾之的情绪不对,下车后便也没有先去看现场,如今听到吴越一席话后瞬间愣住,疑惑地问道:「他说尸体没有生蛆?」 沈逾之也是稍加停顿,反应过几秒钟后便自然地拉住了蒋磬的手腕,拽着一头雾水的他快步走向现场的几个黑色塑胶袋边。 他低头查看过塑胶袋内的情况,又悉数清点了一番塑胶袋内的尸块。 老杨也在一旁,他似乎还是对于沈逾之有几分莫名的敬畏。老杨规规矩矩地戴好了橡胶手套,轻车熟路地从塑胶袋里扒拉出了几块人体组织,在众人的注视下风轻云淡地解释道: 「这次的尸体数量与上次的完全一致,是人类右边半具身体。如果dna检测没有问题就能确认这就邢富的另一半尸身。」 「我想……尸体情况与上次不符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有人对此作出了一些处理。」 第90章 购买记录 90 老杨将尸块打包后先一步回去了市局,留下了沈逾之一行人继续在现场查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 兇手这次抛尸的位置没有之前的那么刁钻——如果说上次的位置是兇手害怕事情败露才有意为之的,那么这次更像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了。 这次发现尸体的河源公园是临城数一数二的湿地公园,周围的居民以及外来游客都很愿意来公园熘达上一圈。公园是完全开放式的,每日前来游玩的游客也是数不胜数,若要是从这个方向查下去几乎是完全无法推进的一条路。 吴越显然是明白这一点,他将调查重心放在了河边的环境上。此刻他正蹲在河边附近,查看着陷在淤泥里的那一枚浅浅的脚印。 「那袋子尸体是今天早晨出现在这里的。」任恺拿着接警记录,和吴越复述道:「昨天公园管理员下班之前转过一次园区,当时这里还没有出现这两个塑胶袋。所以我们初步推断尸体是在清晨四五点钟被抛尸在这里的。」 吴越拿着捲尺,小心地测量过那枚脚印,随即站起身来:「这枚脚印的位置离着河床很近,估计也是因此才被恰巧保存了下来。现场没有发现除此以外其他残余的脚印痕迹,这也说明兇手具有一定的反侦察意识。」 「脚印总长二十六厘米,折算成鞋码是四十二号的鞋,与成年男性的平均鞋码相符。」 沈逾之没说话,似乎还在思考从刚刚就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蒋磬见他不说话,索性直接问出了刚刚两人的疑惑:「吴越,你不觉得这些尸块所保留下的内脏组织过于完整了吗?」 吴越没听懂他的意思,于是重复了一遍:「什么?什么完整?」 「死者的脏器几乎都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沈逾之回神说道:「这有些……怪异,就像是兇手故意避开了那些位置一样,为我们保存下了几乎完整的尸体。」 吴越不明就里:「啊?可是这样对兇手有什么好处吗?」 「如果是这样,我们的之前的调查方向就出了问题。」蒋磬解释道:「如果是兇手有意为之,那么他的职业便很有可能是屠夫或者是对于人体内脏组织很是熟稔的医生。」 吴越没有说话,而是思考起了两人刚刚的话。 「但是你们还是没有说出这样做对于兇手来讲有什么好处。」吴越沉思片刻,看向了河边的那枚脚印:「我想不出来他那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实际上,他将脏器保留完整只会更加便于我们法医的鑑定——就像死者胃里的氯丙嗪残余,如果兇手是以死者的胃部作为中心分尸,那我们对于他胃里的药物残余就没有现在这么简单便能确认下来了。」 「不过你们提到的这个点之前确实被我忽略掉了……对于兇手来讲,分尸的目的无非就那么几个。要不是和死者有着无法消除的仇恨,就算杀了他也不足惜;要不是为了毁尸灭迹,掩盖自己的杀人罪行;要不就像我们沈顾问前几天教给我们的犯罪心理一样——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快感才将杀人分尸的。」 沈逾之略带欣慰地满意点头:「吴组长学习能力很强。」 「没错,如果要从兇手动机上来讲,这三种是最有可能性的几个原因了。」 蒋磬拨弄了两下河边几乎长过他大腿的芦苇,顺着思路往下说道:「死者邢富是一名有一定智力缺陷的流浪汉。根据他的家人所说,他在遭遇那场改变他一生的车祸之前似乎也是与人为善,没有任何的仇敌。就此来说,他被仇杀的可能性可以说是很低的。」 第168页 「所以激情杀人或者随机杀人的可能性似乎会要更高一些——至于满足自身快感而言,如果兇手在分尸过程中有着扭曲的快感,那么他为什么不讲分尸的过程延长一些?为什么仅仅是分尸成了仅仅两只手就能数完的数量?」 然而沈逾之似乎并不贊同这个说法。他摇了摇头,伸手指向不远处,已经被老杨带走尸体的现场道:「今天发现的这些尸块,比起上次,这些被切割得要更加整齐。」 「激情杀人后为了掩盖事实而进行的分尸和兇手享受整个过程所进行的分尸,他们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在实现过程中却存在着诸多差距。比如前者更加在意效率,而后者更加在意的是美观、细腻等类似的东西。」 「尸体能告诉我们很多东西。」沈逾之说道:「然而我们今天能从尸体上看到的东西……似乎十分的矛盾……就像,是由不同的人做出来的一样。」 他抬起眼睛看向两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所以,你们觉得今天发现的尸体真的是邢富的尸体吗?」 - 法医鑑定需要时间才能得出最终结论,几人虽然是着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干脆一边扩大范围搜查两次抛尸现场周边的状况,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法医的鑑定结果。 虽然他们现在案件的推进陷入了僵局,但是根据第一次的法医鑑定,他们仍旧是查到了一些线索。 「老大,你早上让我查的氯丙什么——就是治疗精神病的那个药,我已经调到了附近那些药店的购买记录了!」 周超兴沖沖地跑到了车边,对着躺倒在后座又大敞车门的吴越说道: 「不得不说现在购买管制药物的记录做得越来越完善了,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这些记录调了出来。不过很可惜,并没有死者邢富以及与他相伴的那群流浪汉的任何购买记录。」 吴越叼着烟,从周超手中接过了那份购买记录,随后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 「干得漂亮大超!你老大现在再教你一个道理,没有信息有时候也是一种信息——就像你今天没有查到他的购买记录,不就意味着他胃里高浓度饿氯丙嗪残余很有可能是兇手强迫他服用的。」 他来回翻了翻购买记录,紧接着问道:「只有这几个人吗?」 「对,氯丙嗪这类药物购买者并不是很多,就算是有人员也十分固定。」 吴越合上那一沓纸,在掌心随意地拍了拍:「这样,你接着可以查一下这几个人中有没有这几个月忽然购买过氯丙嗪的,以及一次购买数量很大的——这或许是打破如今僵局的一个突破口。」 「上次沈顾问说氯丙嗪具有安定效果,而邢富的那群流浪汉朋友也说过邢富的体力十分惊人,甚至能达到远超于同龄人的水平。如果是这样,那么兇手骗他吃下氯丙嗪就合理了许多。」 「兇手或许已经观察了他很久,他们的体力上可能有着无法跨越的差距,所以他才能提前准备好氯丙嗪给死者服用下去。」 吴越话音刚落,正巧蒋磬和刚刚看完现场还带着手套的沈逾之走了过来。沈逾之将自己手上的橡胶手套脱下来握在掌心,问吴越说道:「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大超查到了附近药店氯丙嗪的购买记录。」吴越耸了耸肩膀,回答道:「邢富果然没有购买过氯丙嗪类药物,这样一来他服用的氯丙嗪只有可能是兇手为了行兇而诱骗他服下的了。」 蒋磬想了想问道:「与邢富生前关系不错的那些流浪汉近期没有发现他有和什么奇怪的人交往吗?」 「没有,」吴越摇了摇头回答道:「其实根据他们自己所说,他们平时并不会一直聚集在一起,他们往往是傍晚才会重新回到他们休憩的地方……所以他们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邢富每天都做了些什么。」 河边的凉风吹过几人的身畔,沈逾之身上的衬衣便显得有些单薄。他没有穿外衣,于是就从车后座上拿起了蒋磬穿来的黑色风衣,套在了身上。 只是他穿蒋磬的外衣并不合适,蒋磬的身形比他宽大许多,那件风衣套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蒋磬心中一动,不自觉将手搭在了沈逾之的腰侧。 沈逾之无声地看向了蒋磬,随后便向他的身旁凑近了几步。远远看去两人就仿佛是依偎在一起一样,在午后的凉风与秋日河边萧瑟景色的衬托之下,似乎又没有那么的孤独。 「回去吧,老杨的尸检报告差不多出来了。」 吴越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只是站起身来抻了个懒腰,紧接着便钻进了驾驶位中。 蒋磬没有什么异议,也跟着沈逾之坐到了后座上。 他看着河边的警戒线慢慢那几尺的窗边褪去,周围的围观群众脸上也露出了或是惊诧或是畏惧的表情,他不由握住了沈逾之的手掌。 沈逾之的手指动了动,半秒后便微微缩紧五指,与他的左手紧紧扣在一起。 ——秋天已经到了。 第91章 叶迟 91 沈逾之在最后一次出过现场后便没有再去过市局——他被心理系的院长叫回去跟进学院里一项十分重要的项目,市局那边便先请了半个月的假。 吴越对于此时碎尸案刚刚有了些线索之际放沈逾之回去做科研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是根据沈逾之自己说,那项科研是国内顶尖科学院牵头与几个着名学府合作,对于他来讲也是机会难得。最终吴越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还嘱咐了沈逾之好几遍,等他科研结束就要立即归队,并逼着沈逾之承诺在他没有那么忙的时候多关注下案件进展,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可以给出一些技术支持。 第169页 沈逾之被吴越近乎于流氓般的「请求」扰得头痛,最终还是不堪其扰地答应了下来。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沈逾之与身边仍旧睡眼惺忪的蒋磬告别后,便只身一人早起前往了那项重要科研的第一场报告会。 周老师还在a国没有回来,周忱说他似乎被什么事情耽搁住了行程。沈逾之在微信上问过周老师最近的行程安排,得知他似乎没有回来参与这次项目的意思后,便与他聊了聊自己这段时间的安排,也得到了周青临的极力支持。 沈逾之提前一刻钟赶到了会场,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扯了扯自己颈前的领带——这领带是蒋磬帮他挑的,他很少穿着正装,衣柜里的西服也屈指可数,他身上这套也是蒋磬临时找人帮他定制的。那人帮蒋磬做过不少套西装,手艺十分了得。再加上沈逾之本身便生得清秀,这套西装穿在他身上更是将他样貌身材上的优势尽显无余。 他环顾了一圈会场,转眼便看到了作为主持人的周忱手中捏着稿子正在帮老师调整座位。周忱也穿了正装,但显然这套衣服并不适合做这种体力活。周忱搬起来的桌子似乎有些沉,他提着气咬着牙,面上都泛起几分猪肝色。然而他一转头看向沈逾之这个位置的时候,双眼却亮了几分。 沈逾之有些疑惑,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之时,周忱便先一步放下了手中的重物沖他这边走来。沈逾之提了提嘴角,刚要说话却不想被对方打断了—— 「叶迟,」周忱一脸殷切的狗腿子样:「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沈逾之停顿片刻,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被忽视感。不过他倒是没有觉得被冒犯,反而产生了一种略带新奇的感觉。 他侧了侧头,看向身边被他忽视的、刚刚落座的女生。 「我刚到。」叶迟笑语盈盈,微微抬起头看向周忱。她将耳畔的垂下来的碎发挽到耳后,声音婉转悦耳:「第一次见你穿得这么正式……不过很好看。」 周忱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后脑勺,平时看上去不怎么机灵的脸上泛起一层薄红。 沈逾之也是第一次在周忱脸上看到这种春心荡漾的表情。他顺手拿过桌面上的纸杯,将杯底轻轻在桌面上磕了几下,张口揶揄道: 「同学,请问你们这里有饮用水吗?我有些口渴。」 周忱的目光心不在焉地扫到沈逾之身上,嘴巴却率先动了起来:「有,就在——我……的天,你怎么在这坐着?」 沈逾之看了看坐在自己旁边的女生,他确信刚刚周忱是想说「卧槽」,但碍于叶迟的面上又给生生吞了回去。 叶迟眨了眨眼睛,看到周忱状似无意地沖自己身边的男生狂甩眼神,立即明白了些什么。她弯了弯眉眼,再次抬头看向周忱:「学长,不介绍一下吗?」 「……这是我……我朋友,」周忱被叶迟的笑容闪得有些迷煳,不过就算这样他也坚持不叫沈逾之一声哥:「也是咱们系研三的学长,沈逾之。」 随后周忱不情不愿地扭头和沈逾之说道:「她是叶迟,我之前和你说过。」 沈逾之笑了笑,偏了偏头向叶迟伸出了右手:「你好,学妹。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我总能在周忱那听到你的名字——如今终于有幸窥得真容了。」 「原来是沈学长——」叶迟也拖长了声音,没有丝毫怯场的模样。她自然地握住了沈逾之举在半空的手继续说道:「我之前就总能从各种专业老师——还有周忱的口中听到沈学长的名字,没想到沈学长是如此——」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年少才俊。」 沈逾之摆了摆手:「哪有,这次的科研会也不是谁都能参加的。学妹这么年轻就能受邀参加这种量级的科研,实在是青出于蓝啊。」 「小迟和你当年一样,这才大三就已经发表过两篇核心了。」周忱悄悄贴近沈逾之,声音略带自豪地说道:「怎么样,厉害吧?上次季老师问我还有没有合适人选,我就给他推荐了小迟。」 周忱口中的季老师就是现任的心理系院长季淮英。由于周青临的关系,季淮英和周忱也比较亲近。 然而沈逾之闻言却瞥了周忱一眼,周忱立即再次压低声音解释道:「——我可没有以私,这次的季老师要带本科、硕士和博士生各一人。其他的人选我们暂且不谈,但本科真的没有比她更优秀的学生了。」 「我感觉季老师本来就是想选我们叶迟……那可是季老师啊!说实话我觉得我的意见并不会影响他的决定。」 沈逾之想了想,季淮英的确正如周忱所说是一个不会因外界因素改变自己决定的人。他微微松了口气,轻轻扯了一下勒得有些难受的领带,与身旁已经低头看起会议流程的叶迟说道: 「叶学妹,听周忱说你已经发表过两篇核心了——」 叶迟抬起头,十指交叠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看不出一丝刚刚被置一旁的尴尬,反而是从容地率先说道: 「学长,我的文章是与分析心理学相关的……据季老师说,分析心理学也正是你目前正在做的方向。」 她笑了笑,带了几分女性特有的柔美和几分不易察觉的、应该是她本人性格中所带来的凌厉—— 「学长,叫我叶迟就好。」 - 蒋磬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手去捞身边的人,没想到今天却摸了个空。 第170页 他立马睁开了双眼,看向自己身旁空荡荡的床铺,这才迟迟反应过来今天便是沈逾之参加报告会的那一天。 他一时之间竟有些不适应——虽然他们仅仅在一起住了两个半月,但蒋磬现在俨然已经将沈逾之看做了自己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如今的他只能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吃早餐,一个人开车去市局,又一个人穿梭过吵闹的市局一层……他没有想到首先感到不爽的不是兇案火烧眉毛找不到突破口的吴越,而是无法适应没有沈逾之在身边的自己。 办公室里吴越一边啃着干巴巴的面包,一边翻阅着老杨给他的尸检报告,再一抬头便看到了黑着脸的蒋总仿佛与他们办公室有仇一般,一把推开那老式木门,那门还被他撞得哐哐直响。 「大清早的怎么了?」吴越被巨响吓了一跳,手中的面包差点没拿住,他倒换了好几次后才终于又将它拿稳:「路怒症了还是做噩梦了——不对,是不是昨天没睡好今天起床气了?」 蒋磬有气无力地说道:「……差不多吧,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剩下那半具尸体的尸检报告出了吗?」 吴越最后塞了口面包,由于咽得太急又灌了好几口水才说道:「出了,我这不正在这看呢。」 「和之前的是一个人的尸体吗?」 「——是,」吴越忍不住国骂了一句才说道:「幸好是,不然这案子真没法办下去了。那天听沈逾之问这尸体有没有可能是别人的那时候,我冷汗都下来了!」 或许是听到了沈逾之的名字,蒋磬的面色缓和了许多。他从吴越手中接过尸检报告看了起来,嘴上还嘟囔着:「心脏贯穿伤……胃里有氯丙嗪残余。其他位置没有人为伤害痕迹……」 「……手掌以及手腕处有明显勒痕和摩擦痕迹,根据角度和伤口确定属死者生前主动摩擦造成。」 「没错。」吴越说道:「他生前应该是被人用绳索限制住了行动能力,最后被兇手在胸口处一击毙命。」 蒋磬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这样没有错。」 吴越有些疑惑:「你是觉得还有别的可能性吗?」 「头呢?死者的头呢?」 「你是觉得死者的致命伤在他的头,而不是在心脏?」吴越的声音有些迟疑,显然他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只是心脏上的致命伤并不是很好伪造……如果死者是死于头部重击,那么兇手只有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在他心脏上补刀,这样才能达到现在的效果。」 「但是如果死者仅仅是死于心脏的贯穿伤,那么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找到他的头?」 吴越说道:「说不定……这个兇手和之前那个杜鹏一样,也是个心理变态,只是他喜欢收集死者的脑袋?」 吴越的话让蒋磬想起了之前在杜鹏家地下室找到的用受害者头髮扎成的洋娃娃,他忍不住一阵恶寒,又情不自禁顺着吴越的「收集死人脑袋」往下想去,顿时他感到更加毛骨悚然了。 吴越看着蒋磬的表情,似乎也觉得自己的假设有些变态,但仍旧嘴硬道:「你别不信,咱们这段时间遇到的案子没一个正常人,我惯性思维这么想想也没错吧?而且我觉得我说得也很有道理啊。」 「……」蒋磬沉默片刻,他的脑中过了一遍这段时间的几个案子,不得不说吴越的话还是有一定的说服力的。 不过他稳了稳心神,试图将调查方向往正常的方向引去: 「如果死者的社会关系这条路走不通,那么不如从另一个角度反推。」 「可以查一查附近居民区的用水情况。」 「分尸所造成的血液喷射可不是正常每月的用水量就能够用的。」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呀各位!!!携蒋总和沈老师给各位拜年啦!! 第92章 翻案 92 要调查周边居民住户的用水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为此吴越特地找了刚空闲下来的三组那里借了几人一起帮忙。 三组的人似乎还没有从之前的f大教授受害案中回过神来,与吴越几人的闲聊中也不免多次提到那起疑云重重的案件。 「老吴,你们这次的案子也是分尸案啊?」三组的组长刘海涵坐在吴越的办公椅上,一边翘着腿看着报警记录一边说道:「嚯,临城这段时间可真是不太平——你们这几个月都半个几个重案了?」 吴越被说中,伸手比了个四根指头,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四起——加上我们手上这个流浪汉的案子已经是第四起了,全他妈是恶性事件!」 说着,他掰着指头开始数了起来:「从那个在闹市街口杀老婆的傻逼开始,没过几天就遇到了林雨深的自杀案,紧接着就是那几个纵火案……老子这段时间几乎就没有休息过!」 刘海涵闻言忍不住嘲笑道:「今年年初哥不就给过你暗示吗?我他妈当时拿了多少辟邪符塞给你你都不要,现在知道我的一片好心了吧?」 「要不要听听你现在在说什么话啊,刘警官?」吴越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道:「知不知道什么叫一切封建迷信都是牛鬼蛇神?在警局里压符也就你们三组能做出来了,我不和邓局高发你们就不错了你还在这和我扯东扯西?」 刘海涵不以为意,反而反问吴越道:「吴组长,敢问包庇罪在您这怎么判啊?」 吴越闻言撸了撸袖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大声喊着「别拦我」,一副誓要与刘海涵同归于尽的模样。 第171页 蒋磬目光不转,伸手随意拦了几下吴越,又似乎想起来什么般转头和刘海涵说道:「刘组长,你们前段时间的那个分尸案的卷宗方便给我拿一份吗?上次我们组的沈顾问说想研究一下来着,他写论文有需要。」 刘海涵有些犹豫,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蒋哥,咱们不是一组的话调取卷宗都是需要邓局批准的。我知道邓局好像很喜欢你们沈顾问,但就算如此也不能——逾矩啊。」 「不过我可以把之前你们组配合我们做的笔录给你参考一下,你看这样行吗?」 蒋磬心想原来上次吴越调出来十年前那个绑架案的事真的是违规的,心中不免对于吴越在别人,尤其是邓局眼中的「刺头」身份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但是刘海涵面对蒋磬时说起话来也客气不少,完全不见刚刚嘲讽吴越的样子,声音更是放缓了许多。吴越闻言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指着刘海涵就骂道:「你这龟孙什么时候对我能有这么好的态度?」 然而刘海涵还未来得及回击,蒋磬便先一步云淡风轻道:「因为我不会逮住一个人就嘴欠,嘴欠也不是我的处世之道。」 「……吴组长,你们这个流浪汉的尸体有些不对劲啊?」 「你说什么?」吴越瞬间停止了和蒋磬还有刘海涵之间的插科打诨,他站起身来,走到了说这话的三组警察身后。 「我看了你们最后发现的那些尸块的照片,那些尸块的保存痕迹似乎很好……但是死者却是在几乎半个月前被杀害的。你们有没有考虑过兇手对于尸体的存放方式可能有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内瞬间一片安静。几秒钟后,刘海涵率先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脱口而出道:「和咱们之前的案子一样?」 「这案子的确给了我几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人点了点头,似乎也有几分犹豫:「但是……也有可能是我们最近一直在f大教授案件上,因此有了些惯性思维也不是没有可能。」 吴越未置可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把你们上次的卷宗给我看看。」 那人有些犯难,他看了看身后的吴越又看了看自家的组长说道:「这……不太好吧,刚刚我们刘哥不还说了——」 没想到刘海涵闻言却拍了那人后脑勺一下,看了眼门外后压低音量,右手紧紧攥拳放在了桌面上,就连表情也比之前认真了许多: 「调给他看。我们的案件已经结案,那个计程车司机已经被羁押,最高检都准备对他提起公诉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邓局是不会随意让我们翻案的。」 他将右手放在了显示器前的滑鼠之上,连续点击了几下,他的五官也在电脑莹白的照射下明明暗暗—— 「要是能证明这次的案子和我们的案子有关联……那么我们就还有最后一次翻案的可能性。」 - 沈逾之一天会议回家,刚到小区远远便看到了自己家厨房的灯光是亮着的。他微微一滞,没想到今天蒋磬竟然也准时下班。他握了握手中的电脑包,连带着脚步也轻松了许多。 他推开房门放下背包,一转角就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蒋磬穿着围裙忙碌的身影。沈逾之的面上不由添了许多笑意,将手中的钥匙随意放在了鞋柜上: 「在走廊就闻到香味了。让我猜猜,你今天是不是做了糖醋排骨?」 蒋磬似乎是没有听到沈逾之回家的开门声,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的后背明显有了不到半秒的绷紧,随后又骤然放松。他转头看向沈逾之,矜持道:「做了三个菜,有你喜欢吃的糖醋排骨。但是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个菜……沈老师也嘴下留情。」 「哦?」沈逾之闻言觉得新奇,连居家服还未来得及换便跑向了餐桌旁边,看着那一盘略带黝黑、卖相併没有那么好糖醋排骨,面不改色地夸奖道:「看起来很好吃,蒋总的进步很大。」 蒋磬一哂,他之前独身的时候很少自己做饭,每日不是去吴越那蹭饭就是吃外卖凑合,也是自从和沈逾之住在一起之后,他才有心思认真思考如何认真地生活。 不过他的这种略带灰色想法在抬头看到沈逾之对他的笑容之时便瞬间烟消云散了。 「今天没有加班吗?吴越这么早就放你回来了?」沈逾之换好居家服,坐在了餐桌之前,夹了一块蒋磬亲手做的糖醋排骨塞进嘴里看向蒋磬,嘴边却含煳地说道:「好吃,蒋总不应该是蒋总了,有没有考虑过转行?」 蒋磬无奈一笑,看了眼卖相却是不怎么样的糖醋排骨,知道沈逾之是在揶揄自己,于是也说道:「倒是也行,但我的店里只能接待你一个人。」 「唔,」沈逾之噎了一口,心道这蒋磬在这方面的进步可真是突飞勐进,于是决定转移话题道:「我今天在报告会上见到了一个人。」 「谁啊?」蒋磬十分配合道:「是周老师吗?」 「不是,」沈逾之摇摇头:「周老师还在a国没有回来。他每年都会去a国参加研讨会,只是今年这场会议不知是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一直在不停延期。」 「那就是周忱?周忱也参加了这个项目吗?」 沈逾之并起筷子竖在蒋磬眼前,轻轻摇了摇:「猜对了一半,我是遇到了周忱,但他是作为主持人的身份参与的——我碰到了他喜欢的那个女生。」 第172页 蒋磬回忆了一下,似乎沈逾之和他说过周忱最近在追的那个女生:「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那个女生也是主持人吗?」 「她和我一样是我们院长带来的学生。」沈逾之想了想补充道:「作为本科生能参与到这个项目的也差不到哪里去——周忱和我说那个女生到现在已经发表过好几篇核心了。」 「听他们的对话,那个女生似乎也挺中意周忱的。」 蒋磬脑中立马浮现出了周忱的模样,他一脸费解地问道:「周忱是不是慕强啊?我感觉他好像很容易对这种很厉害的人产生好感——也对,他从小身边的人不是周老师就是你,他的恋爱观受到你们的影响也很正常。」 「我可没有试图改变他的任何观念。」沈逾之不认,又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嘴里:「不过那个女生确实很不错,我和她聊了几句,不管是从她的专业还是从其他来讲,周忱要真和她在一起也是实属高攀了。」 「刚刚回家之前周忱还求我这段时间多在那个女生面前说说他的好话,他那副样子看起来还真挺认真的。」 沈逾之停顿片刻,似乎是感觉自己说得有些多了,于是问道:「你呢?还没和我说为什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呢。」 蒋磬摇了摇头:「没有,是局里那案子进展有限,我就先回来了。」 「进展有限?那就是有进展咯?是查出水费的异常之处了吗?」 「我们实际着手才发现这个方向调查起来有些困难……我们无法确认兇手是不是居住在这个片区的,要真调查下去只会浪费时间。」 沈逾之笑了笑说道:「大多数兇手抛尸都会选择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说他居住在城东,经常出入河源公园的可能性非常大。」 「……城东区是临城的新型产业区,目前的居民片区非常有限,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还未入住。但是我们对这些居民近一个月的用水量调查中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沈逾之这才有了一丝停滞:「那么是——」 「是三组那边发现的。」蒋磬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三组今天帮我们一起调查附近居民这段时间的用水,他们说,我们这次发现的尸块和当时你们学校教授遇害时的尸块有几分相似。」 「同样是採取了一些特殊的保存手段,同样是粗糙的分尸手法……甚至在我们后来的确认中,他们案件中死者的脏器也保留得——」 蒋磬轻轻唿出那口气,似乎有些疑惑:「十分完整。」 沈逾之放下筷子,他已经吃完了晚饭,他面前的瓷碗内一干二净,反倒是蒋磬光顾着说话并没有吃什么东西。他托起下巴,偏了偏头,指尖依次敲击过了桌面,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蒋磬。 「三组已经结案了,当初自首的计程车司机已经移送给司法部门了……当初三组结案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对,现在又有了线索,我们想……先斩后奏。」 「卷宗呢?」沈逾之沉默良久,开口问道:「我需要卷宗和计程车司机的审讯记录。」 蒋磬指了指沙发,声音沉沉: 「我带回来了,放在沙发那边。」 「……我下午研究了那起案子。只能说,除了那起案子没有抛尸外,其他都和我们手上这个一模一样。」 「而且,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作者有话说: 在旅游的时候更新!坐等夸夸! 第93章 犯罪条件 93 沈逾之向椅背依靠去,双腿随意地交叠在了一起,面色如常道:「同样的一切证据链都没有任何问题,同样的给人一种怪异感是吗?」 蒋磬点了点头:「我和吴越也是这么想的——和三个月前那起杀妻案几乎没有区别。」 「杀妻案的详细卷宗有吗?可以一起拿过来看看。」沈逾之接过蒋磬手中的文件问道:「不过我记得当初我们学校教授的那起分尸案是三组负责的吧,邓局允许我们就这么没凭没据地调卷宗嘛?」 蒋磬将文件袋中的光碟抽出,指尖沿着光碟边缘划过。他垂下目光,否定道:「没有,我们准备先斩后奏,等到差不多调查结束了再和邓局汇报。毕竟——」 「我知道了。」沈逾之摆了摆手,看向了那只被蒋磬单独取出的光碟问道:「这个光碟是当时那个计程车司机的审讯录像吗?正好我想先看一下。」 蒋磬站起身来,将光碟插入客厅电视墙正中间下的电视光碟机内。这段审讯记录他在局里已经看过了几次,就连其中嫌疑人表情的几次细微的变化他都没有落下。 他直起腰来,按下了开始键。再转头一看发现沈逾之竟也已经坐在了他常坐的那个放置在客厅沙发旁边的「工作椅」上,鼻樑上也架起了那副他工作时候才会带上的金属框眼镜,目光炯炯地盯着不远处的电视屏幕。 屏幕黑了几秒,转而画面中就出现了一个面容憔悴的男人。他的下巴胡乱上生了几层青茬,似乎是他本人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了;他的双手无力地放置在面前的不锈钢桌板上,只有小指偶尔抽搐几下,双腿直直支撑在地上,整个人到仿佛一具枯藁的行尸走肉。 「……常德岗,你说你要来自首,具体说说你犯下的事吧。」 常德岗低着头,迟迟不抬起头来,声音迴荡在这狭窄黑暗的空间中:「警官……我、我有罪……我杀了人……」 第173页 然而下一秒,画面中便传来了屋门开关的碰撞声,常德岗也因屋外照射进来的明媚阳光抬起了头,呆呆地看向那条转瞬即逝的门缝。 「具体说说,你杀了谁。」刘海涵的声音没有变化。显然进行审讯任务时候的他和平日里形象大相迳庭。 「……是f大的一个教授。我那天送他回家,看他们小区很是高档……一时鬼迷心窍,就生了歹念。」 「你认识他吗?」 「不是认识……警察同志,我当时只是为了求财!谁想到他反抗那么激烈,我们在撕扯中不知怎么回事他就……没有反应了。」 「你说你是求财,那么你拿走了什么?」 常德岗缓缓握紧拳头:「我见人死了……我就慌了,什么都没敢拿就走了。」 「你慌了?」刘海涵冷笑了一声,骤然提起音量:「你慌了还能将尸体大卸八块?还能有空将尸体好好封到保鲜膜里,顺便还加了好几层活性炭?常德岗,你是觉得你傻还是我们警察都很蠢啊?」 常德岗抖了一下,后背崩得更直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摄像头,大概是在看向摄像头后的刘海涵。 「不是……警察同志,人确实是我杀的……我杀了人后一下就慌了,我当时满脑子都是如何处理尸体不让人发现……我满脑子就只剩下分尸这一条路了……」 「继续。」刘海涵声音平静下来,没有幅度地说道:「继续说下去。」 「……分尸后我想不行,现在的天气尸体太容易腐烂了……于是我就想起来前几年那个高材生弒母案……」 「我就学着他一样对尸体进行了处理……保鲜膜和活性炭,都是我从他那里学到的。」 「你是用什么工具把他杀死的?他脖子上的机械性暴力痕迹是你留下的吗?」 常德岗表情茫然了几分:「什么机械暴力?我是用花瓶把他砸死的。」 电视中的声音稍作停顿,紧接着又再次响起来了:「死者身上的致命伤是他头上的伤口没错,是我记错了。」 「刘海涵在诈他。」蒋磬说道:「他觉得常德岗在替人顶罪。」 沈逾之轻轻点了点头,注意力再次集中到了电视的画面中。 「领导……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您看我这……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刘海涵没有说话,视频中响起了踩在地砖上的来回踱步声。常德岗见刘海涵不回话,目光追随着他走了几个来回后,最终还是垂下来头,看向自己微蜷的双手。 「常德岗,你说你缺钱,于是尾随了受害人入室抢劫。但你又一分钱都没有拿走,甚至连翻都没有翻过他家的任何东西,反而是十分冷静地将受害人分尸后,又进行了十分细緻的处理……」 「但是现在,那个处理现场极为理性的兇手,却坐在我的面前抖如筛糠——」 刘海涵终于踱步到了钢桌面前,双手撑在冰冷坚硬的桌子上,终于在监视器中露出了一只背影。他的警服随着他的动作被撑得绷紧,将常德岗的表情完全覆盖在了他的身形之中。 「常德岗,我看你的资料上你今年只有三十五岁,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三十而立,现在你女儿上学了,正是这个家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来自首?」 常德岗仍然沉着头,嘴边反覆念叨着:「我做错了事……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做了错事……」 「抬起头来!」画面中仍旧不见刘海涵的正脸,只见他拿起手边的牛皮本狠狠地砸在了桌面上,昏暗逼仄的审讯室内瞬间迴响起了巨大的声音:「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这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你的女儿知道你是个杀人犯吗?你知道这会对她以后的人生有多大的影响吗?别人!她的同学!都会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她这一辈子都逃脱不了『杀人犯的女儿』这一头衔了!她一辈子过不了政/审!一辈子都要活在你亲手给她所设下的阴霾和各种条条框框之下了!」 常德岗不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充满着红血丝的双眼看向面前不远处的刘海涵。他紧紧盯住刘海涵,似乎因为他刚刚的话有了些许动容,仿佛是在做什么难以选择的决定一般。半晌,他他看向了刘海涵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人是我杀的。」 刘海涵松开了双手,重新消失在了画面中,在摄像机无法拍到的位置发出了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随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身着警服的小警察,为常德岗松开了他面前的镣铐,将手铐扣在他的右手上,生拉着他走到了屋里深处的铁栏杆附近,反手将手铐拴在了几乎两米高的铁桿上—— 「常德岗,你不是说人是你杀的吗?我们现在现场还有几处对不上的地方,就劳烦你这么想想还有什么疏漏了——小王,把摄像关上,今天的审讯先到这吧。」 画面在刘海涵的声音中最终暗了下去,沈逾之却仍旧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动作,右腿随意地叠在了左腿之上,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自己的肩膀。 「后面的东西就不方便录像了。」蒋磬站起身来,从电视的光碟机中弹出了那张用黑色马克笔标记过的光碟,仔细放回了文件袋中:「他们三组和我们不太一样,只能说……嗯……匪气比较重,比较——放飞自我?」 沈逾之下意识抬了抬嘴角说道:「看来我们吴警官还是没让我见识到很多黑暗面的。」 第174页 蒋磬见沈逾之放松了几分,也不由笑了笑。他将装着光碟的文件袋递给沈逾之问道:「你觉得呢?」 「我和刘组长的意见一样,」沈逾之看向那份纯白的文件袋,顿了一下才接过来:「常德岗是来顶罪的。」 沈逾之竖起了三根指头,在蒋磬面前晃了晃:「我的理由有三点——首先据我所知,死者的小区是一个偏高档的小区。常德岗作为一个计程车司机,时常会出入一些高端小区,而他进入死者小区时在门卫那里都是登记过的,他不会不知道。而且就算是没做过登记,门卫那里的监控也是能见到他尾随死者的录像……他们会第一时间找上门——我不觉得他有什么必须铤而走险的理由。」 「其二,」沈逾之蹙紧眉头,微微合上双眼:「他中间……有多次说谎的痕迹。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主观推测,只能作为佐证。他不停重复的小动作、思考回忆时的语序,无一不是在告诉我——他在说谎。」 「刘组长最后提出的那个问题十分精妙,他发现了常德岗的软肋——也就是他的家庭。在他的女儿被提及时,他明显变得躁动不安。但是在他的一番权衡中他得出了结论……顶罪这件事要比他自己的家庭更加有重要,顶下这个杀人的罪名或许是他目前能做出的最优选择。」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沈逾之将金边眼镜摘下,放在掌心反覆把玩了起来。 「常德岗不具备一个杀人分尸犯人的心理素质,也不具备一个犯人自首的特质。」 「……准确的说,不管是先天因素还是后天因素,常德岗不具备任何杀人犯的条件。」 第94章 在明在暗 94 沈逾之从蒋磬手中接过f大教授分尸案的卷宗,直接无视掉了卷宗外所贴下的长长一片封条,指尖一捻捏在边条就将卷宗扯开了。 他翻了翻里面摺叠完好的一叠文件,发现那牛津纸袋中除了刚刚看过的文字版审讯记录,还有就是当时现场的一些调查记录和尸检报告。 「当时的重要文件都在这里面了,里面也有些当时案发现场的照片。不过那些照片我看着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刘海涵也说当时现场没有什么可疑的痕迹,基本与常德岗描述的一致。」 蒋磬停顿一下,目光扫向沈逾之身上,随后继续说道:「只是——我们还有一个疑点常德岗无法解释。」 沈逾之从卷宗中拔出眼,抬起头来看向蒋磬,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常德岗身材中等,比我们的死者有着近十厘米的身高差。同时,长年累月地跑计程车也让他的腰部有些许隐疾。然而我们现场能得到的痕迹可以看到,在死者发现常德岗之后,死者与常德岗进行了一波激烈的搏斗。」 「常德岗和死者的身上,我们发现了有两处伤痕无法吻合。」 蒋磬说着便又从茶几上拿起来了一份文件,只是这份文件的封皮牛津纸袋上却没有任何的封条或者文字说明:「这是刘海涵提供的常德岗的体检和伤痕鑑定报告。」 沈逾之点点头,后背向后靠去,整个人投进了柔软的沙发中。 「有疑点还是结案了吗?邓局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蒋磬回答道:「但是……这两处伤痕实在是太不明显,甚至将它们强行解释为生活中意外的磕磕绊绊都完全能解释的通。」 沈逾之探头看向蒋磬手中的几张照片,蒋磬微微降低了几寸右手的高度,以便让沈逾之更加方便地看到他手中的照片。 「常德岗的腰部有瘀伤……还有死者,这是——」 「股外侧。」蒋磬解释道:「左腿外侧,看上去像是一道被踢上去的痕迹。」 沈逾之接过那两张照片,反覆看过几遍后问道:「常德岗自首的时候腰没事吗?」 「没有。」蒋磬摇摇头:「这也是我们所怀疑的疑点……常德岗患有腰间盘突出,同时腰部的问题基本能算作每个老计程车司机的职业病了。他腰部的瘀伤如果是与死者搏斗所致的,那么他现在的活动必不可能像那天一样自若。」 「常德岗怎么解释的?」 「他一口咬定是他自首的前一天不小心碰到留下的淤青。」蒋磬说道:「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想。三组他们没有证据,就只能当作是他说那般处理了。」 沈逾之将右手托在自己的脸侧,将那几张照片放回到桌面上,指了指另一份文件:「这是杀妻案的卷宗吗?之前我一直就很好奇这个案子,当时在新闻里也见过一次。敢在闹市口杀人的兇手可并不常见。」 「是这一份,你看就行,这是咱们组的案子。」 「不过……如果按照刚刚你说的那样,这个杀妻案的兇手似乎也与他犯下的案件不符合。」 蒋磬似乎是被沈逾之点醒了,顺着他刚刚的逻辑也继续分析了下去:「那个杀妻案的兇手是在闹市中当街杀人,在场的群众不少,也有许多的目击证人,所以他是犯罪兇手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疑点。」 「但是,这起杀妻案最大的疑点是那个兇手……他在他的亲人、朋友、同事的口中都是一个善良又平和的好人,这样一个人又怎么会当街行兇——根据我们之前的猜测,大概是有人在背后教唆他,才使得他犯下如此重案。」 蒋磬言止于此,忽然勐的抬起了头看向了沈逾之,就连声音中也带了几分不确定:「这次的案子也是和他们……有关?」 第175页 沈逾之发觉蒋磬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于是他将左手搭在他的右手上,认真地与他对视了几秒后,缓缓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蒋磬,不要陷入杯弓蛇影的情绪之中。」 沈逾之的拇指掠过了蒋磬的耳垂,一路滑下,贴在了他的脸侧,感受到了蒋磬下巴附近的短茬蹭在他的手心,让他忍不住又来回轻摸了几下。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不是这两起分尸案吗?这两起案件的疑点都非常多,如果能证明这两起案子有足够多的相似之处,我们就可以叫停三组那起案子的司法流程,重新定案了。」 蒋磬似乎冷静下来了,他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了下去。随后,蒋磬反手捉住了沈逾之的手腕,侧头吻了一下。 「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如果这两起案子真的与他们有关——」 「那么到时候真正坐不住的应该是那个内奸,应该是他们。」 「……而不是我们。」 - 沈逾之第二天要继续参加研讨会,不到七点便从床上爬了起来。然而在他坐在床上回过神之时,他忽然发现本来应该在身边的蒋磬一侧却空了出来。 他定了定神,缓了近半分钟才想起昨天蒋磬和他说过的话。 正巧,蒋磬在此刻也推开了房门。他见沈逾之正在床上呆愣愣地坐着,听到开门声时候也只是看向了他,便知道沈逾之肯定是还没有完全睡醒。 「……」 沈逾之揉了揉太阳穴,他们昨天一直研究那些卷宗很久,睡得便有些晚,只是蒋磬现在看上去却仍旧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他不由回忆了一番,又定睛看了蒋磬好几眼,才最终确定站在门口的这位面容清爽的男人正是几个月前吴越口中「起床气很严重」的人。 沈逾之没有把心中所想讲给蒋磬听。他将被子一掀,赤足走到衣柜旁边,半个身体依靠在木质衣柜上,低头依次解开睡衣扣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莫名的慵懒感。 「和吴越说好了吗?一会去现场?」沈逾之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衬衣,又在衣柜前站了半天,最终抽出了一根条纹领带:「那教授的家你们确定能进去吗?」 沈逾之将领带环在颈前,手脚有些笨拙地模仿着前一日蒋磬教他打领带的方式,想要尝试给自己打出一个完美的领带。 然而他显然对这种要求手工的事一窍不通——只能将那高档绸制的领带勉强打出类似于红领巾的一个结。 他微微蹙起眉头,心烦意乱地扯了扯那被他打得乱糟糟的领带。然而下一秒,自己却被一道影子完全遮住,随即胸前的领带被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执起,轻易地就将那一团刚刚沈逾之怎么也解不开的结松开,又为他系好了一道好看的领带。 「——好了。」蒋磬将领结抽紧到沈逾之的衬衫口,又帮他理了理衬衣:「吴越说这次刘组长和我们一起去,打着復勘现场的名义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 沈逾之面上似乎有些薄红,但那片虚无缥缈的红云顷刻间便消散殆尽。他穿好外裤,又从衣柜里挑选出了一件短款毛呢风衣搭在手臂上,和蒋磬一同走出了客厅: 「如今我们手上有邢富案的所有细节,包括嫌疑人犯案工具的选择以及常用手的偏好。其实就我们现在的证据,若是案件没有移交司法,完全是可以併案的……只是我没想到八二五这个案子会这么着急结案。」 沈逾之从餐桌上拿起早餐走到玄关处,又拿起了提前一晚便被他放在玄关椅上的笔记本电脑和今天的研讨会资料:「总而言之,今天你们找到的所有证据对与两个案件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可疑之处——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给我来电话。」 沈逾之出门后没有耽搁,直奔着f大阶梯教室的研讨会便去了。今天的会场换了个地方,从宽阔的讲堂换到了更加具有学术感的f大心理系阶梯教室。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季淮英正和几个常在学术界活跃的面孔谈论着什么。季淮英见他来了之后更是沖他挥了挥手,与那几位教授介绍起了沈逾之。 今天就不见周忱的身影了。沈逾之与几位教授寒暄过后便找到了自己的名牌落座,今天他的名牌仍旧是和叶迟摆在一起的。只是今天叶迟却没有提前到,几乎是卡着研讨会的开始时间才急匆匆地赶到了阶梯教室。 叶迟似乎是跑着过来的,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了剧烈运动过后的红润。沈逾之拿过她桌前的矿泉水瓶,在叶迟的注视下将它扭开后递给她。叶迟迟疑了不到半秒钟,便略带轻松地接过后说道: 「谢谢学长。」 「不用。」 刚刚与沈逾之寒暄过的那位教授已经站在了台上。沈逾之抬手看了一眼腕錶,压低音量与叶迟说道:「也算是赶上了,下次不要把时间卡得这么死了。」 叶迟见沈逾之丝毫没有想要探听她隐私的想法,于是盈盈一笑,再次说道:「谢谢学长。」 沈逾之摆了摆手,目光重新回到了讲台中间。 台上那位聂教授的主攻方向是沈逾之最感兴趣、也是他在读的社会心理学方向。 聂教授不愧为国内心理学专业的泰斗,不管是他的学术观点还是他诙谐幽默的表达都引得在场的各位频频鼓掌。 沈逾之更是听得入迷,他的有些想法也与那位教授不谋而合——甚至他今年的论文选题也是在这同一个论题下的,但是沈逾之的论文却卡在了一些杂糅的学科内。他不得不花大量经歷补全那部分知识,只是总觉得这里面少了些什么将它们和自己课题串联起来的「线」。 第176页 而如今他听得了聂教授的分享后终于感到了十分的醍醐灌顶,四个半小时的时间生生没有走过一分神,笔尖不断在纸面上记录跳动着。 「……学长?沈学长?」 研讨会中场休息时,沈逾之正对着自己的本子理清自己的思路,脑中考虑着这些东西对于自己的论文可以参考的地方。 沈逾之回过神来,看向这句话的声音来源。 只见叶迟和她身边的季淮英都在看着他,叶迟的手中还握着一只不断震动的手机—— 「沈学长,找你的电话。」 「都打到季老师那里去了。」 第95章 不在服务区 95 沈逾之蹙紧眉头,不由按开自己研讨会开始后就调成静音的手机,果然手机提示框中有着一连串的未接来电。随后,他接过了叶迟手中季老师的手机,将屏幕上正在闪动着的通话界面划掉,和季老师示意后便拿着自己的手机走到了走廊里去。 他在萤光的屏幕上按过几下,面前立马跳出了「蒋磬」两个大字,没过几秒钟电话就被对方接通了,随后蒋磬温柔熟悉的声音便从听筒中地传了出来。 「沈老师,是不是打扰到你的研讨会了?」蒋磬的声音略带歉意,但紧接着仍旧开门见山道:「我们和三组在城东f大教师宿舍,有些重要发现。吴越刚将併案的材料打包发给邓局,不出意外的话八二九案和我们的九二一就要併案了。」 「什么发现?」沈逾之一愣,他显然是没有想到案件的转机会如此顺利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他将手机换到了左手上,右手浅浅搭在了窗台上,继续说道:「杨教授的家中真的有发现?三组之前没有注意到吗?」 然而电话那头的蒋磬却是停顿了片刻,下一秒钟他那边传来了一阵手机来电的铃声,远远传来了吴越几句听不清的嘟囔声,但不难推测那电话应该是打来找他的。 那边安静了几秒,随后竟出现了一段杂乱的脚步声。 「晚些回你电话……之前的事大概会有个定论了。」 蒋磬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仅仅是撂下了一句话便就把电话主动挂断了,留沈逾之一个人对着电话忙音一头雾水。 之前的事?是指杨教授遇害的事? 沈逾之杵在原地看了有半分钟的手机,脑中不断盘桓着昨日蒋磬同他说的常德岗的腰伤以及杨教授股侧的淤青,又联想起来刚刚他们火急火燎,甚至打到了季老师那里的电话……沈逾之心中的疑惑没有放松丝毫,反而是愈演愈烈了起来。 随即,他果断地拿起了手机拨给了吴越。 吴越的电话并没有设置任何的答应铃声,迎接沈逾之的就只有永远不会出现误差的「嘟嘟」声。平时沈逾之听到这几声极其规律的答应声时并没有什么感觉,然而现在的他却是出奇的烦躁,每一声无人应答的响铃都如同铜钟敲击在他的胸口一般,令他十分难耐。 半分钟后,沈逾之抿着嘴将手机从耳边移开,一言不发地看着因无人应答而自动挂断的电话。 「学长,你怎么还在这里?季老师让我出来找你——下半场的研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沈逾之将手机屏幕按灭,抬起头看向叶迟。 叶迟被沈逾之不带温度的目光一直盯着,竟然也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怯意,就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沈逾之向四周微微散发出来的敌意一样。她抬起手腕,挽过了自己耳边的几缕碎发,将它们别在耳后,继续说道: 「我看学长对上午聂教授的分享好像很感兴趣。」叶迟抬起左手,看了一眼她纤细手腕上松松垮垮戴着的腕錶说道:「——还有两分钟下半场就要开始了。上午学长不还告诉我聂教授是一个时间观念很强的人吗?学长……走吧?」 沈逾之闭了闭眼睛,努力将缠绕于他心头那些纷杂的念头理清甩开,然而却终究是无济于事。他睁开眼睛,快步走到了研讨会的签到处,扯下了两张便签纸,在上面极快地写下了几行大字,交给了他身边乖巧等候的叶迟。 「我有些事,要先离开一会。季老师那里我会去自己解释,你先把第一张便签纸交给他,他会理解我的。」 叶迟眨眨眼,没有丝毫迟疑就接过沈逾之交给他的便签纸,并不好奇上面写了什么内容,没有多看一眼便直接将那张纸折好放在手心,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学长,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 「这一张纸条交给周忱。」沈逾之扯了扯衣领前的领带,将第二张纸条递给叶迟:「我的东西可能要麻烦你先帮我收拾一下了,等着都给周忱拿过去吧,让他带着我借给他的——实验数据一起给我送过到我家去。」 - 临城如今已然入了秋,来到了一年四季中最舒服也是最好看的季节。f大校园两侧种植着两排整齐的梧桐树,秋风扫过后枝头的阔叶也染上了几分橙黄。更多的叶子是伴着凉风落到了地上,又被环卫工人堆积在了马路两侧,形成了一道f大校园里一番别致的景色。 然而沈逾之却无心欣赏这秋日景色。 他走得匆忙,浑身上下除了他握在手里的那只手机和兜里的一叠零钱外,其他的东西都放在了阶梯教室内。他扫了辆放在路边的共享单车,也不顾自己的衣服装扮,跨上车后腿用力往地上一蹬,辗过地上的几片黄叶,向着校门口骑了过去。 第177页 ——不对。 沈逾之吐出一口热气,努力让自己平復下来,脑中飞快地理清刚刚蒋磬那一通电话所能提供的信息。 他们今天在现场一定是找到了什么极其关键的信息,蒋磬在电话中也说,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案子就要併案处理了,所有的证据都送到邓局那里了,但是这时候却出现了一通意外的电话,导致沈逾之自己到现在也无法联繫上现场的众人—— 难道是有人提前给兇手走漏的风声,到现场准备做些什么? 沈逾之捏紧了自行车的剎车片,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 不……不对,如果是兇手提前发现了端倪,那么最好的选择是赶紧离开临城,而不是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和他们同归于尽。 沈逾之想至此处,终于是微微卸下一口气。他从自行车上下来,扶着车把将它推到一旁,伸手拉开了一辆正在学校门口靠活的计程车的后排门,钻了进去。 「师傅,麻烦开去城东的f大教师公寓。」 沈逾之得空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未读消息——果不其然,消息栏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要快。」沈逾之盯了前排的后视镜片刻,又从自己的大衣外兜里掏出了吴越先前给他办的临时证件晃了一下:「师傅,警方办案,麻烦您配合一下。」 那计程车司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愣是一句废话都没问,脚踩油门一熘烟地便沖了出去。不过沈逾之也无心关注其他,将心思又重新放回了案子之上。 ——既然不是兇手那会是出现了什么状况? 沈逾之的右手紧了紧,再次回忆起刚刚他与蒋磬之间简短的通话。 ……所有的相关证据都已经上交给了邓局…… ……之前的事大概要有一个定论了。 计程车开得飞快,然而沈逾之却仍旧看上去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只有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掌在不断地摊平又握紧。 ………… 沈逾之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中正在疯狂震动的手机。 「我没有需要的实验数据在你那里。」 「你托迟迟带给我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忱的下一句便紧接着追了上来:「434845434b 59414e47?」 「check yang?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给我的纸条要用到十六进位密码?」 沈逾之无心与他解释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将手肘架在了车窗框旁,手机贴在耳旁,嘆了口气,最终还是说道: 「我不想把她卷进来,但那时候我没有时间再找一个勉强能够信得过的人了。」 「杨教授的信息呢?别和我说你没查到就直接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了。」 「……是不是你们接手了杨教授的案子?那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 听过沈逾之的话,周忱似乎冷静了下来。然而,他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那么的友善了: 「沈逾之,杨教授是不是没有教过你?」 「没有。」沈逾之果断地回答道,同时还有几分疑惑:「我就是不了解他才让你帮我看看他的信息,他有什么问题吗?」 「……」周忱沉默了片刻,说了一句沈逾之怎么也没有想到的话:「别查他了。」 沈逾之不由拧起眉头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别查他了。杨教授背后的水很深。」 「沈逾之,你在学术上一路走得太顺了。你根本不知道他们那些学术界所谓的大牛在背地里有多……不要脸。不抢自己学生的一作都算是有良心的——他们所有论文上的每一个名字,都是明码标价好的!」 沈逾之眸色一暗,不客气道:「这和杨教授的遇害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想告诉我的是杨教授是被他愤怒的倒霉学生杀死又分尸的?」 周忱在电话那头安静了几分,紧接着说道:「刚刚吴越哥给我打过一通电话。」 此话一出,沈逾之心中的疑云更深了——周忱似乎知道些什么,他正在不遗余力地想要将沈逾之从杨教授遇害案中抽离出来。 「他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他问我了一些上次纵火案,我们在最后追捕杜鹏时的一些细节。」 「我觉得有些奇怪……那个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两个月了吗?」 沈逾之张了张嘴刚要说话,然而心中的思绪却因为周忱的这两句话瞬间串联点亮——他终于明白了蒋磬刚刚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将手机捏在掌心,顾不得挂断电话,双手撑在前排座椅中间,探头和驾驶座上的司机飞快说道: 「师傅,掉头,去临城市市局!越快越好!」 随后,他再次拿起手机,对着电话那头的周忱说道: 「你现在、立即、马上出发到市局。」 「我想你还有些事情需要当面和我说清楚。」 第96章 停职 96 「不是啊邓局,我们在那办案办得好好的,刚刚拿到了关键信息您就给我们叫回来了——您这是几个意思啊?」 吴越合蒋磬并排坐在座椅上,正身处于他们最熟悉的市局刑侦大队审讯室内。 然而这次两人却没有站在以往的位置上,而是面对着审讯室大门,看向他们面前的邓局。 邓局将手中的保温杯「咚」地一声摔在桌子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伸出食指沖吴越的方向一点骂道: 第178页 「我几个意思?你几个意思啊吴越? 「啊?」吴越一脸无辜,甚至还眨了眨他那双挂着好几层黑眼圈的大眼睛:「我没有什么意思啊领导,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看到的您的意思就是在我们找到重要线索的时候直接给我们扼杀了。」 邓局被吴越一串诡辩气到狠狠拍了一把桌子,发出的巨响瞬间迴荡充斥了整个房间:「你他妈给老子闭嘴!你找什么线索?你知不知道你给老子惹了多大的祸?要不是我先发觉不对给你们叫停了,到时候蹲号子吃牢饭的人可不是老子!」 「你他妈的自己犯错就算了,带着小蒋一起算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事要给捅出去了的后果是什么?小蒋不了解刑法就算了,你一正经警校毕业大学生也什么都不知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吴越不甘示弱,梗着脖子满脸通红地大声喊道:「我只知道要还受害者一个真相!八二九案抓错人了邓局!我不相信你一点异常都没有发现——」 「三个月前的杀妻案也是,当时您找我谈话,我说了多少次那小子怂包一个不像是能动手杀人的人,我说他有异常不对劲想要再拖延几天——您和我说什么?您说证据摆在眼前了,不信也得信!」 「我以前认为的警察应该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但现在我只知道进度!任务!要不就是军令状!这次我把所有证据都交给您了,您倒是没有再催着我结案了,干脆给我们都关起来了——」 吴越越说越上头,邓局也被他气到不行,撑在桌面上地右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吴越要是不那么气人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快三十了还没有个交往时间超过半年的对象了。 只见他一脸狐疑地看向了邓局,眼神中透露出了几分猜忌:「邓局,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的事?」 吴越反客为主探身向前,指尖点了点桌面,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声音:「十年前沈逾之被绑架过,您知道吗?」 还不及邓局说话,吴越便又开口说道:「您认识蒋磬的父母。」 「您是不是也参与过十年前的那起绑架案?」 「吴越!」蒋磬闻言一把将吴越按回了座椅上:「你说什么呢——邓局这么多年的老警察了,你现在这话说得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邓局顿时唿吸急促了许多,同时伸出了食指,颤抖地指向吴越,另一只手揪住胸口,似乎被吴越气到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蒋磬推开身后的椅子,快步转到了邓局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紧接着扶着他缓缓坐回了椅子上。 吴越犹豫了片刻,还是给邓局扭开了他的保温杯递了过去。随后他便抱起双臂,目光移向了别处。 邓局接过蒋磬递给他的两粒小药丸,端起杯子就着温水咽了下去。他又坐在凳子上缓了几分钟,随后左手握拳放在了桌子上,挥了挥右手,示意蒋磬自己没什么事后,满脸疲惫地看向两人: 「沈逾之的事情,是他自己告诉你们的吗?」 「你们对那起绑架案了解了多少?」 - 半个小时后,沈逾之赶到了市局门口。他将外衣口袋里的那叠零钱全部塞给了司机,看都不看便将车门一把关上。 之前的事大概要有个定论了——刚刚蒋磬的那句话的的确确是在给他暗示。他本以为蒋磬的意思是指他们在杨教授家找到了重要线索来证明常德岗并不是杀害杨教授的真兇,然而周忱刚刚一番转移话题的几句话却无意间提醒到了他。 ——他们之前在刘家老宅和杜鹏对峙的时候,有一枚意外的子弹穿越了他们的重重封锁,精准地击中了人群中的杜鹏。 刚刚电话中传来的吴越的声音听上去恭敬为多,蒋磬在其身边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除非兇手控制了警方的所有人,那么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他们刚刚突如其来的沉默和如今无法接通的电话—— 有人向上面举报了吴越的僭越行为,他们被带回局里接受调查了。 沈逾之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步子沉稳地踏在了市局老楼中的木质楼梯上,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响。 「邓局,」沈逾之站在邓局的办公室门口,蜷起食指在木门上叩过三下:「您在吗?」 里面无人应答,沈逾之深吸一口气,再次叩响了房门:「我有些问题想和您沟通一下,我进来了。」 沈逾之转了转门把手,发现屋门被紧紧锁死了。邓局似乎真的不再办公室,这让沈逾之顿时提起了十分警惕。他抬起头,四处看了看,最终目光锁定在了走廊尽头的二组办公室上车。 沈逾之忽然感觉出了些说不出地心烦与燥热。他随手将外衣脱下搭在小臂上,转身就要朝着二组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这时,他身后的局长办公室却被打开了门。沈逾之应声回头,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邓局的脸。 「小沈,你来了。你们研讨会开得怎么样?」 邓局冲着沈逾之笑了笑,看向他手臂上的外套打趣道:「年轻人啊,就是活力旺盛,这外套都穿不住了。小心着凉——快进来。」 沈逾之没有回话,而是微不可见地向后退了半步,眼睛飞速扫过了屋内,这才重新看向了邓局:「谢谢邓局关心,打扰您休息了。」 「没有,我也刚睡下。」邓局走到了茶具旁边,给自己泡了一壶茶,直到泡完他才想起什么般看向沈逾之:「普洱?」 第179页 沈逾之点了点头说道:「邓局还是喜欢喝普洱。」 「十年如一日,我这个人啊——不怎么会变。」邓局的脸上挤出了几道笑褶:「我记得你第一次在我这喝到普洱的时候,那天似乎一晚上都没有睡着觉……现在还会吗?你现在可是高材生,每天的睡眠都很重要,你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我可不敢让你再喝这个了。」 「现在不会了。」沈逾之回答道:「练出来了,周老师后来给了我爸好些普洱,练出来了。」 「那就好。」邓局拿出两只杯子,在里面各倒满了一盅茶:「我刚刚把吴越他们叫回来了。」 沈逾之皱起眉头,坐到了邓局对面:「蒋磬当时在给我打电话,没讲原因就把电话扣了。我猜到了是你把他们叫回来了。」 「小沈,既然你知道他们调取了我们上了封条的档案,那么你也应该了解我们的流程,他们这么做是违反刑法的。」 「你们抓错人了。」沈逾之说道:「常德岗显然不是兇手。」 邓局喝了一口茶,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顺手将面前的茶推到了沈逾之面前:「年轻人,还是太急躁了——来,喝口茶缓一缓。」 沈逾之低头看向那杯飘了几片茶叶梗的茶水,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一饮而尽。 邓局看着沈逾之这种类似于赌气的行为不由笑了笑,他为自己又添满了茶,随后说道:「这可不像是你平日的作风,果然还是年轻,没有定性……吴越他们知道了?」 沈逾之沉默片刻,直截了当地承认道:「知道了,我两个月前告诉他们的。」 「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从十年前我还是一名普通小刑警的时候,你的案子就是我和吴越他爹负责的。」 「周青临推荐你过来的时候,说实在我很意外。我还担心过之前那个案子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沈逾之一边拿起紫砂壶将自己的水杯填满一边说道:「邓局,我很信任您,也很钦佩您。十年前就是你在蒋厉舟去世后发觉那起绑架案可能还有问题,铤而走险将我的名字从当年案件卷宗中抹去的。」 「吴越是您亲手带出来的徒弟,我只能说他的一切行为逻辑都很有您当年的风范。」 邓局干笑两声,显然没想到当时还是个小孩的沈逾之记忆力能这么好,连他和同事无意间的谈话都能被他记在心头这么些年。 「咳,所以我这不是想让小吴和小蒋两个人少走点弯路吗?你们都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而且吴越那混小子今天做的事的确有些——太过了。」 「怎么样,我听小蒋说他们在杨教授的居所卧室床头附近里找到了一枚沾着血的鞋印,基本能确认那是兇手所留下来的。同时,那脚印与邢富被抛尸周边提取到的脚印一模一样。」 「常德岗没别的特点,就是脚特大,吴越和我说那枚脚印要比常德岗的脚小上两码——现在大概真的能遂了你们的愿,八二九案和九二一案可以併案处理了。」 「常德岗这段时间一直被羁押在局里的拘留所里,你们可以随时提审——怎么样,这样可不会再觉得我有问题了吧?」 「……」 沈逾之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邓局一提到吴越的名字就咬牙切齿了。他看向邓局陈述道:「我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您。」 「罢了。」邓局摆了摆手:「你们说的这件事情我也有过怀疑,如果你们要採取什么行动局里也会尽量配合……只是切忌打草惊蛇,我想我们十年前没有抓住的那群人应该现在仍在伺机而动。」 「吴越那小子……我先把他的职给停了,正好也给他长长记性。」 「我会给你们放一周的假以掩人耳目……接下来的两个案子合併后统一交给三组负责,你们也要积极配合。」 第97章 另一条路 97 沈逾之从邓局办公室走出,脚步一顿,径直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二组办公室。 他还没推开门便听到了从屋里传出来的吴越的声音,只是被一道门挡住,他并无法听得清晰。于是沈逾之没有什么犹豫,一把推开了那扇略带重量的木门。 屋内的人来得很全,甚至有几张沈逾之看得陌生的面孔——他猜测那几个应该是三组的几个他还未谋面的警员。刚刚被他一个电话叫到警局的周忱竟然也坐在办公室内的那条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啃着手中的半个苹果。 「哟,沈顾问来了?」吴越放下了手中不知多久前扔在局里的游戏机,抬头看向他:「知道局里的决定了吗?」 沈逾之点了点头,目光划过了手捏一本书的蒋磬,随后又看过坐在吴越座椅上,嘴里塞了根棒棒糖的陌生人,于是上前一步向他伸了出手掌: 「初次见面,刘组长,感谢上次帮我拿的资料。未来一段时间的合作也烦请多多包涵——我最近可能没法天天在局里候命,学校有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科研项目。」 刘海涵摸了摸头脑勺,将口中的柠檬味棒棒糖取出,看了眼四周后最终是有些忙乱地将那棒棒糖架在了他的茶杯上。然而也不知是那桌面不平还是他的杯口本身便是倾斜的,那根棒棒糖竟然顺着杯沿悠悠滚落了下来,径直掉落进了桌面之下的垃圾桶内。 刘海涵赶忙抽出了一张面巾纸在手上擦了擦,握住了沈逾之的右手说道:「久仰大名,沈顾问。之前在六二二案的表彰大会上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我当时坐在你们的后排——不过沈顾问应该不记得我了。」 第180页 沈逾之笑了笑:「现在能记得就好。」 不过沈逾之似乎并不想和刘海涵过多寒暄,不过两秒沈逾之便率先将右手撤回,垂在身侧,转而碾过脚尖面向沙发上捏着块苹果核的周忱说道:「我有话和你说。」 周忱看看四周,发现屋内的人都因为沈逾之这句话而看向自己。他站起身来,随手将苹果核丢进了垃圾桶内:「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他说着便双手插进了裤兜里,慢悠悠地先一步走出了办公室。 刘海涵目送沈逾之的背影直到他轻轻关上了屋门,转头就问屋内的几人道:「我靠,我寻思他没有见过我啊,他那怎么认出我来的?」 吴越见沈逾之和周忱出门,虽然好奇他们两个的谈话内容,但最终还是收回了他的脑袋。他重新拿起了那台老旧的游戏机,啪嗒啪嗒地按了起来。 「那可是沈逾之——哪有人琢磨地透他在想什么。」 蒋磬闻言合上书,似乎是对于吴越的话不敢苟同。于是他认真地和刘海涵解释了起来:「我猜大概是因为你坐了吴越的椅子吧,吴越不太会让不熟的人碰他的东西。」 刘海涵绷直的后背松了几分,他向后靠去椅背,拿起手边的水杯抿了一口:「也是,当时和吴越住宿舍的时候他好像就有这个毛病……既然他来了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说正事了?」 说着,刘海涵从侧兜里掏出了一盒烟,将烟熟稔地弹出后递给了离他最近的蒋磬:「来根不,蒋哥?」 「不了,」蒋磬摆了摆手,矜持道:「我前段时间就给戒了。」 刘海涵不禁愣住,蒋磬原先的菸瘾十分大,基本每次他见到蒋磬的时候,他都在吸菸。所以一时之间令他惊诧的消息让他的手悬在空中,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然而不料刘海涵还没反应过来,在沙发上坐着的吴越却悠悠开口道:「哎呀,老刘啊——不是他戒菸,而是我们沈顾问闻不了烟味——人家对烟味过敏懂不?」 刘海涵呆立片刻,怔怔地看着蒋磬脸上浮现出来的他们认识几年里都不曾露出的温柔表情,又不禁联想到刚刚沈逾之进门时两人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 作为情商正常且对于一切高度敏感的刑警来说,这些杂乱的线索顿时一个个串联了起来,而刘海涵也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几秒钟后几乎是花容失色地惊声道:「卧槽!」 「你?他?」 蒋磬未置可否地看着刘海涵。 见蒋磬默认,不小心发现了事实真相的刘海涵连手中的烟盒都握不住了。他赶紧颤抖着叼起那只被他弹出烟盒的香菸,点燃后勐的吸了一口,顿时觉得缓过来许多。 「怎么了?」吴越撂下游戏机,看向两人:「嚷嚷什么呢?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不是让你们闲聊的——有发现就赶紧说,别一惊一乍的。」 刘海涵看向蒋磬,见蒋磬没有什么反应就想要和吴越说他刚刚无意间发现的大秘密,然而就在他要发出音节之前,竟然福至心灵地看了一眼满脸无所谓的吴越,顿时闭上了嘴。 「……他不知道?」刘海涵向蒋磬那凑了一步,压低声音道:「别告诉我他真的不知道。」 「嗯。」蒋磬仍旧没有想要掩饰的意思,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准确讲我们没有刻意告诉过谁。」 「你们刚……还不稳定,不想告诉别人也情有可原。」 不想蒋磬却是一记重磅:「我们很稳定,在一起两个多月了。」 「……二位掩饰地不错。」 然而蒋磬又一记重磅砸了下来:「我们住在一起,天天一起上下班。」 「……」 刘海涵有些崩溃:「这他都没发现?」 不料蒋磬却不屑地哼笑一声:「就他?吴越?要不咱们打个赌,除非我们主动告诉他,不然就算是我俩在他面前抱在一起他都会觉得这是兄弟之间的彼此安慰。」 「…………」 刘海涵再次沉默,蒋磬说得虽然离谱但也是事实——作为吴越警校四年的同窗,他无数次见到有女同学和吴越告白被他以为是要来交流体术,并几拳将人家管理学的小姑娘撂倒的场面。 「好吧,你言之有理。」刘海涵想通后便不再纠结于此,清了清嗓子瞥了眼再次拿起游戏机闭目塞听般玩着垃圾小游戏的吴越,掩饰般地大声说道:「所以蒋哥是因为沈顾问才下定决心戒菸的吗?老吴啊,咱哥俩真应该也找个『沈顾问』看着。」 吴越不解地抬头问道:「我戒什么烟?我这样挺好的,人生自古谁无死啊。蒋磬是被沈逾之什么一级致癌物的言论吓到才戒菸的——而且你要是想戒菸不用费劲,让门外那位进来给你上一课就好了。他那眉头一皱可比香菸包装上那些什么照片吓人多了。」 蒋磬听了吴越的话看着刘海涵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对他的如水投石的试探嗤之以鼻。 「……好的我知道了。」刘海涵对吴越只剩下钦佩二字了,他并不想纠结于此便继续说道:「能不能起来干活啊,现在我可是这个案件的负责人了,吴组长能否赶紧将九二一的案件卷宗给我们分享一下?」 「那个人脑袋不会还没找到吧?」 吴越闻言一把将手中的游戏机摔在了沙发软枕上,他虽然对于情感方面的事十分不解风情,但却对工作却十分敏感。 他对着暗讽他的刘海涵破口大骂道:「你们那个破杀人案耽搁了多久才抓到嫌疑人的?自首的也是人家来顶罪的——最后还不是老子发现了异常给你们叫停了公诉?邓局没把你们灌进水泥里砌墙都算好的了!」 第181页 刘海涵也冷笑一声:「是,办案办到最后连办案权都没了。要不是你刘哥我明哲保身救下了这个案子,我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在这嚷嚷。」 然而就在两人你来我回的斗嘴时,二组办公室的门被再一次拉开。 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看向门口。 门口站着的仍旧是沈逾之,他的右手轻轻搭在了门框边缘,另一只手垂在身侧,只是刚刚和他一同出门的周忱却不见了踪影。 吴越探头看了看沈逾之的身后,不明就里地问道:「小周呢?」 「他有课,自己先回去了。」沈逾之回答道。 「知道了。既然你们聊完了,那么我们也可以正式切入正题了。」 吴越清了清嗓子:「——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没有找到邢富的那颗脑袋,刚刚我还和老刘聊了关于兇手可能将那颗脑袋抛尸的地点……」 「不用找了,这条路走不通。」沈逾之走进了屋内,将木质地板踩得吱吱作响:「这么久还没有发现,说明兇手不想让我们找到那颗头——他会有无数种方式处理尸体,无论是将那脑袋煮熟了餵狗还是一片一片剐下来当作生活垃圾分批丢掉,我们都无从下手。」 刘海涵没同沈逾之共事过,显然不了解他的工作方式,此时更是被他的一席话噁心到有些反胃。他干笑两声,试图缓解一下气氛:「……哈哈,沈顾问真幽默。要不是你站在我面前我都要怀疑你就是兇手了。」 出乎意料的是,沈逾之竟然真的解释了起来:「我没有作案时间。」 「况且如果真的是我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分尸和抛尸。这两个行为炫耀与表演的性质太强,并不是我的性格。如果是我……我可能会用一些更稳妥的方式,比如给死者服用药物伪装成心脏病之类的——」 沈逾之忽然停住了声音,在刘海涵略有尴尬的目光中轻声说道:「氯丙嗪……」 「他说什么?」刘海涵没有听清,转头问向身边的蒋磬道:「……什么什么琴?」 「氯丙嗪——邢富的胃里有氯丙嗪的残余!」蒋磬没有理刘海涵,而是因为沈逾之那句喃喃自语恍然大悟: 「我们之前思路一直聚焦在是谁给死者服用了氯丙嗪——但是氯丙嗪是精神科里十分常见的治疗精神疾病的管制药物!」 「除了药店和医院,f大的临床心理学教授有机会拿到这个药也并不意外了——」 「邢富的死……和杨教授或许有一些我们尚且不知的关系。」 作者有话说: 吴越:顶级sigma 吴越:今天,我们欢聚在这里……bb忘词了……所有人都要在自己的岗位上发光!大热! 第98章 蒙太奇 98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变了个样。吴越对于沈逾之的话反应最大,他扬起几分嘴角,似乎是在嘲笑沈逾之般,说出的话也不是那么动听: 「沈顾问的意思不会是杨教授死了之后提刀将邢富分尸的吧?那边墙上还贴着『不要封建迷信』几个大字呢,你这灯下黑也不是这么搞得吧。」 沈逾之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将吴越贴在电脑后的一小条红符揭了出来:「吴组长,我那天亲眼见你贴上去的。」 吴越不愧是警校的优秀毕业生,他的心理素质可谓是一流,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道:「你看错了,我最讨厌红色了,怎么会贴这种东西。」 沈逾之似乎已经对吴越的厚脸皮已经司空见惯了,他随即转头看向蒋磬说道:「他的脑子一定很值钱。」 蒋磬还未来得及说话,刘海涵便不明所以得追问道:「为什么?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 沈逾之喝了口水不说话,蒋磬本来也不想解释,见刘海涵那双求知若渴的大眼睛都快怼到他脸上了,他这才不得已回答道:「全新,没用过……可不就值钱啊。」 「……」吴越也恍然大悟,忍不住站起来骂道:「姓沈的,你他妈又拐弯抹角骂我——是不是觉得我真不敢打你啊。」 沈逾之完全没有把吴越的威胁放在眼里。他将手里的水杯放在桌面上,转身和刘海涵说道:「刘组长,感谢你上次顶着风险给我拿的卷宗,我都看过了。」 刘海涵摆了摆手,无所谓道:「没事,说实话我其实也没承担什么风险,这部全让你们吴组长帮我顶了黑锅。」 沈逾之不甚在意道:「顶罪的必须是他,邓局也只会选他。」 随后他看向了吴越和蒋磬,前者以为是他在挑衅,沖他扬了扬眉;而后者则是思考片刻,冷静地说道:「……吴越和刘组长认识很久了。」 沈逾之顿时笑了笑,继续说了下去:「停职只是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邓局让我们这段时间查案尽量在人后进行,人前我们仍旧是『因违反纪律被停职了』的刑侦支队第二中队侦查二组。」 他的右手搭在了桌面上,轻轻压下了手掌:「言归正传,我说是杨教授对邢富下狠手是有根据的。」 「之前周超在城东这边查处方药物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同一人大量购买氯丙嗪的记录,那么这就意味着有两种可能性。」 沈逾之的指尖点过桌面一下:「第一种可能性,他家存在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或者躁狂症的患者,以至于他家中有不少存药。」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他或许有些特殊渠道能够接触到氯丙嗪——而另一案的杨教授,正好能符合这一特质。这有些太过……巧合。」 第182页 「沈顾问,我只有一个问题。」听完沈逾之的解释,吴越双手搭在了沙发后,歪着脑袋一副小开作派。没有穿着警服的他彻底失去了最后一道伪装,似乎彻底变成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 「杨教授是死在邢富之前的,尸检报告也能证明这一点。你告诉我已经死了的杨教授是怎么动手给邢富砍了的?」 「……蒙太奇。」蒋磬摩挲过下巴,喃喃道:「沈老师的意思是……蒙太奇。」 「什么什么奇?」刘海涵忍无可忍道:「能不能大点声说话啊,哥上年纪了耳背不成吗?关爱一下耳背青年啊!」 蒋磬无法,只能再解释一次:「蒙太奇,是一种电影剪辑手法。镜头之间不同的组合可能会有新的意义,甚至产生一些原镜头本身没有的暗喻。」 刘海涵还是没有理解蒋磬的意思,满脸迷茫地看向蒋磬:「什么意思,为什么还和电影剪辑有关系?」 蒋磬从一旁的一堆杂物中抽出一张废纸,将那纸调转过来并在上面画了一条直线:「就比如说这条直线是我们的时间线,线从左到右时间递增。那么按照我们现在的时间来说,我们是先发现了杨教授的案子。」 蒋磬在线段偏左的位置圈了个圆圈,并在下面写上了「杨教授」三个大字。 随后,他将笔尖移到了中间,如法炮制再次圈了个圈:「紧接着就是我们在桥洞中发现的邢富的二分之一具尸体。」 「末尾,就是我们在河边发现的最后半具尸体了。」 刘海涵点了点头:「没错,我们的时间线是这样的。除了中间的间隔时间没有规律之外,你的这条时间轴涵盖了我们整个分尸案的始终。」 蒋磬将那张画着时间线的废纸举起,撕成了三份,又将他们调换了一个位置:「如果是邢富的尸体发现在前,杨教授的尸体发现在后呢?」 「杨教授恰好是临床心理学的老师之一,他很容易就能接触到氯丙嗪这类的管制药物。如果是杨教授死在邢富之后的话,我们自然而然就会将视线集中在他的身上。」 「同理,」蒋磬又将那几片纸调转了一下顺序,得出了一个新的时间线:「我们通过这样的排列组合可以得出六种可能性。兇手到底是先杀的谁,兇手又是什么要选择这个顺序抛尸……这些都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如果兇手是先杀的邢富后杀的杨教授,那么杨教授就极有可能与邢富的死有关系,这样就会出现一个问题——」 「兇手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什么要把杨教授割席出去?伪造一个杀人后畏罪自杀的现场不好吗?这样一来干扰警方拖延时间的目的达到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瞒天过海。」 刘海涵似乎被蒋磬的这一串分析说服,眼睛紧紧盯在他手中的几片纸条上。不过吴越却一脸将信将疑地样子,大概是还在纠结于尸检报告上: 「——不对啊,你这一切分析都是建立在不清楚两人死亡时间的前提之上,可是我们之前的尸检报告上明明写得是两人的死亡时间相差有一周多的时间呢。这你们要怎么解释?」 「根据我对你们的观察,通常情况下,你们在得到了尸检报告后就不会再次对尸体进行二检核对数据了,顶多是在拿到报告的时候法医来看一眼。」 「别忘了,」沈逾之将手指抵在唇边,继续说道:「我们还有些别的问题没有解决。」 吴越看了看沈逾之,犹豫半天还是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沈逾之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显然没有到达他的眼底:「而且,刚刚周忱和我说了些在老师之间流传的很有意思的八卦。」 蒋磬看了过来,认真地对上了他的双眼。 「——你们应该都知道,很多老师任教期间会私下赚取些外快。」沈逾之移开目光,想要伸手去碰鼻子却短暂地僵在了半空,随后又行云流水地推了推眼镜框,转移话题道:「有传言杨教授在学术作风上一直有些问题……我猜想邢富的死或许和这件事有些微妙的联繫。」 吴越被绕晕了,于是脱口而出道:「一精神失常的流浪汉和大学教授之间又能有什么联繫?他们最大的交集可能就是性别了吧?」 沈逾之一反常态地有些烦躁,毫不留情地回怼了过去:「这种人际关系网不是你们最擅长的东西吗?我要是什么都知道就不会在这站着了。」 蒋磬再次看向沈逾之,只见他仍旧低着头看他自己的脚尖。 「总之我们现在还有两个问题有待确认。」蒋磬清了清嗓子说道:「首先是那份尸检报告的准确性有待确认,我们尚且还不清楚是否是有人修改了报告中的内容。」 「然后就是杨教授和邢富之间存不存在我们没有发现的隐形关系……这两点解决后我们的工作推进起来也会更加顺利。」 蒋磬伸手拍了拍刘海涵的肩膀道:「我们现在的状况实在不方便露面,这些可能还是要麻烦刘组长盯着点了。」 「没问题。」刘海涵应道,随后似乎是想起什么般看向了挂在红旗下白墙上的钟表:「沈顾问刚刚是不是说你们那个什么会还没有开完来着?要不你先走吧?等到案件有推进的时候我们再联繫?」 沈逾之抬手看了眼腕錶,发现时针刚刚指向三,离着下午六点的结束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于是也不多加推诿,而是直接了当地从衣架上取下他的外衣搭在胳膊上: 第183页 「那我就先一步回去了,今天的主讲老师很有名,我也一直很喜欢他。」 「——那我们改日再见,有事随时联繫。」 - 蒋磬在沈逾之走后许久仍旧感觉有些不对劲,脑中不断浮现出他刚刚那些略带反常的行为和与周忱进行的那一场奇怪的谈话。 他总觉得……沈逾之与他隐去了什么重要信息。 他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最终还是从沙发上拿起他的黑色外套,边穿还边和吴越和刘海涵说道:「我出去一趟,有些东西我得去确认一下。」 刘海涵早就发现了蒋磬自从沈逾之离开后就一直坐立不安,想必他肯定是去找那个沈顾问的。于是他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与蒋磬示意了一下便就罢了。 「确认什么?」蒋磬和吴越的关系显然要比同刘海涵的关系不知熟稔多少,吴越不暇思索道:「你可别被他们发现了我们还在追查这个案子啊,不然到时候就不好继续查了。」 蒋磬点了点头,双手捏在领口轻抖了一下:「我知道,我准备去趟f大。」 吴越摸不到头脑:「去f大?你是去找沈逾之还是去查杨教授的?人家沈逾之不是刚走没多久吗?」 蒋磬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和吴越说道:「我想去看看杨教授的办公室。」 「顺便再和周忱……见上一面。」 作者有话说: 一到周三的腹泻式更新……晚上还有一更 第99章 造假 99 沈逾之站在周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抬起右手看了一自己手腕上的腕錶。 周青临在f大心理系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学校为此还单独给周青临设置了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如今周青临本人不在学校,办公室的钥匙便只有周忱有了。 他再次抬起头来,一眼便看到了风尘僕僕的周忱。周忱似乎是跑过来了,还在微微喘着粗气,见到沈逾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个手錶你还在戴着啊,上次你生日我送你的那个怎么不戴?」 沈逾之看向自己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手腕,晃了晃上面松松垮垮戴着的腕錶道:「这么多年早就戴习惯了。之前你给我的那只我戴着总觉得别扭,就收在家里了。」 周忱随口应了一声,看上去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那只腕錶的去向,就连刚刚问的话也只是问问而已,没有深究的意味。 「你刚说周老师办公室里有什么东西?有什么是不能在警局说的,非要拉我到学校还神神秘秘的。」 周忱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翻找几秒后便捏起了其中一把插进锁孔内,同时说道:「当然是证据啊——你不是找我要证据吗?」 「是杨教授的证据?」沈逾之的眉头蹙紧,追问道:「为什么周老师这里会有他的证据。」 周忱噤声不语,直到咔哒一声屋门被拧开后二人进屋,周忱才一边带紧房门一边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杨教授惹到我爸了。他之前评职称那段时间,想在我爸的论文上加上他的名字,结果被我爸断然拒绝。」 「你也知道我爸平时不太和院里那些老东西们社交,唯一关系不错的也就只有季院长了。他自打那次开始便开始注意这件事,后来和我说他找到了不少证据,就放在他办公室的暗箱里——你先等会,我给你找。」 周青临已经离开临城有一个半月了,周忱平时没有事情的时候也不会来这里,以至于现在屋内的灰尘叠了厚厚一层,看得出来周老师的办公室也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沈逾之点了点头,刚要说话便被扬起的灰尘呛到,勐烈地咳嗽了几声,片刻平復后他才又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他好像——没和我说过。」 周忱似乎一早就料到屋内的状况了。他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只蓝白色的医用口罩系在脑后,就连声音也不是那么清晰了:「就他出差前的那几天吧,你们那个什么纵火案结案前的两个星期。」 「纵火案结案前的两个星期?」沈逾之有些惊讶:「那不就是杨教授死前的一个星期吗?」 「当时那天在杜鹏郊区别墅调查通宵后,和蒋磬一起回局里的时候正巧也遇见刘海涵他们正在查杨教授的这个分尸案——这书架还有玄机?」 周忱费力地将周青临桌旁花架上的盆栽搬下,微微吐了口气后竟然将那花架的板面翘了起来,露出来里面的一叠纸质和几张光碟。 「差不多吧……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就没有在警局和你说。」周忱小心翼翼地将文件取出,又小心翼翼地将他们移动归位:「我之前也不知道,他上次一起告诉我的。」 「——说起这个,上次余阿姨给我打过电话……问我认不认识蒋磬?」 沈逾之没有什么反应:「我们中秋节一起吃的饭,你忘了?你那天和学生会的出去玩了,没和我们一起过节。」 「不是!我的重点在蒋磬!在蒋磬身上!」周忱提高了声音,有些受不了沈逾之话中所带的妄图转移仇恨甩锅的意味:「真搞不懂——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啊?看到我和叶迟难道不眼热吗》蒋磬那个脸又臭又老又绿茶的男的到底哪点吸引你啊?」 「我甚至觉得我都比他强!」周忱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搭错了越说越来劲儿,竟然脱口而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你看咱俩从小,彼此都知根知底的……我敢说如果你是女生,那咱们现在指定早就被指腹为婚了!」 第184页 沈逾之冷笑着说道:「谢谢,你是个好人。我既不喜欢太幼稚的对象,也不喜欢男人。」 周忱被重击到了,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喜欢男人还和蒋磬谈恋爱?你耍流氓呢?」 沈逾之不想回答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于是便轻车熟路地揭起周忱的短:「你和人家叶迟在一起了?」 「……没有。」 周忱瞬间噎住,但没过几秒便扬起头来:「不过我觉得快了!她主动约我今天晚上出去看电影!」 「她这段时间这么忙还记得我和她说想看那部电影,她肯定对我也有意思——郎有情妾有意,我的的胜利就在眼前了!」 沈逾之听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比喻听得头疼,「叶迟那么有主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个狗腿子的?」 「我这样又优秀又懂得讨她欢心的男人不多了,她喜欢我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周忱停顿片刻,似乎想起了什么说道:「不过说起迟迟,我忽然想到前几天她好像也和我提过几嘴……她在国内的期刊上发表的文章似乎也出了问题。」 周忱有些不齿道:「那篇文章是她在杨教授的指导下完成的,但是等文章真正发出的时候,她发现她从一作变成了……三作。」 沈逾之将左手抵在下巴上,不言不语地看着周忱递给他的纸质资料。 「我爸这些证据已经放在他这里很久了。」周忱嘆了口气:「杨教授和我爸在f大——甚至整个临城、整个华东地区的学术界都算是能挂得上名的一号人物。我爸尚且无法撼动他的一丝一毫,你们又怎么去查将他杀害的真兇呢?不过是蜉蝣撼树罢了。」 沈逾之将那叠纸质文件拿在手中,并不理睬周忱刚刚的一席话:「周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 周忱嘆了口气,知道自己可能劝不住沈逾之了,只好回答道:「下个月。」 「怎么还要一个月?」沈逾之闻言眉头拧成了一团,有些疑惑地问道:「上次我们通电话的时候周老师说下周就能回来,怎么又变成下个月了?他们参加的是什么东西啊?」 周忱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我不清楚,他昨天半夜打电话和我说的。你要是不放心晚上也打过去问问——他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呢。」 沈逾之思考片刻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向门外走去。然而他走到一半便犹豫着停下来脚步,转身向周忱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今晚和叶迟看什么电影?」 - f大和蒋磬所在的临大同处于一片大学城,蒋磬上学的时候也经常与吴越还有他的室友熘到f大玩,所以竟也对f大校园有那么几分轻车熟路。 沈逾之昨晚和蒋磬说了他们今天研讨会具体的时间与位置,于是蒋磬便凭藉着回忆一路走到了研讨会的阶梯教室里。 只是站在屋内一眼扫过去的时候,却并没有在教室里见到他想要寻找的沈逾之。 一时之间蒋磬有些茫然,他有些不敢相信地再次认真地看过屋内的每一张面孔,却仍旧没有发现应该在研讨会上出现的沈逾之。 不过就在此刻,他的右肩膀上忽然一沉。蒋磬转过头去,发现那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沈逾之。 「你怎么在这里?」只见沈逾之手里握着一只一次性水杯,杯口还在肆意散发着热气。他的表情中带着十分意外,伸手捏了下蒋磬还带着寒意的右手: 「来找我的吗?还是来查案的?刘组长和吴越那边没有什么棘手的事吗?」 蒋磬摇了摇头:「都不是,我是想来看看你还好吗。」 「我?」沈逾之有些讶异,但立马便反应了过来:「——是因为刚刚在局里面吗?」 蒋磬想要说话,却被沈逾之一根食指抵在了唇前。沈逾之眨了眨眼睛,凑近他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嘘,我们出去说……现在在台上的那位老师脾气不太好,要是被他抓到我们就麻烦了。」 说着,他便再次牵起蒋磬的右手:「好不容易来我们学校一趟,我带你去我的办公室看看?」 说实话,在沈逾之拉着他跑出教室的时候,蒋磬看着沈逾之的后背,第一次有了一种学生时代背着老师家长偷摸恋爱的刺激感。 沈逾之也不见在警局时的异样,神采飞扬到蒋磬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之前想多了的程度。 沈逾之的办公室离着他们所在的三教并不远,就在旁边的那栋楼里。蒋磬被沈逾之安置在那张有软又舒适的沙发内,他也对周围的那些心理沙盘很好奇,目光不停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你刚刚注意到进门第五排的那个空位了吗?」沈逾之将手中热水递给蒋磬:「我有段时间没过来了,夏天的时候我怕茶叶发霉就没有在办公室放茶叶——所以现在就只有热水了,蒋总应该不会介意吧?」 「介意——」蒋磬顺着杆子边往上爬了起来,他拉住沈逾之的手说道:「所以沈老师今天回去以后要帮我再泡一壶好茶补偿我。」 沈逾之捏了捏蒋磬的手指,另一只手搭在了他的颈后,继续说起了刚刚未说完的半句话:「那个空位是我的位置,旁边那个女生就是叶迟,也就是周忱最近在追的女生。」 他稍作停顿,紧接着道:「她好像也与杨教授有牵扯。」 蒋磬立即停下了与沈逾之调情的心思,只是指尖还在勾着他的小指:「和你今天同周忱的聊天内容有关吗?」 第185页 沈逾之并没有隐瞒:「没错,叶迟的文章曾经被杨教授抢过一作。」 「那他们——」 「周忱似乎并不认为叶迟有作案动机。不过他说得也没错,不管是杨教授还是邢富,对于一个女生来说都不可能完成杀人再分尸的这一行为。」 「不过,」沈逾之笑了笑:「我晚上约了他们一起看电影。」 「或许我们能从她口中得知一些杨教授、甚至于邢富的内情。」 第100章 断肢 100 也不知周忱怎么想的,他今晚约叶迟出去想要看的电影竟然是一部限制级十五禁的悬疑恐怖片,听说还有不少血腥暴力的场景。 沈逾之记得周忱从小胆子就不大。周忱小时候怕黑,晚上的时候连下楼拿报纸都要周老师留个门,并站在大门口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他才敢出门。这么多年过去了,周青临也没有再提过这个事,所有沈逾之也不清楚他现在的胆量到底有没有增长。 不过蒋磬却给了沈逾之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或许是出自于他迫切地想向叶迟展现自己的保护欲。不要说正处于暧昧期的男女了,就算是两个陌生人,也往往会因为类似的吊桥效应而对彼此产生出莫名的情愫来。 沈逾之似乎不以为意,就他对于周忱的了解,到时候究竟是谁保护谁还说不定呢。 晚上的电影在六点十分开场,几人自然而然地决定在电影结束后一起吃顿夜宵。据蒋磬说,那部电影的导演将人们的猎奇心理把握地死死的,因而最近十分火爆。而沈逾之和蒋磬在临开场一个小时前才订的票,于是也没有了什么好位置。离周忱和叶迟座位相差十万八千里不说,还是在整个影院的第三排的角落——若不是为了叶迟,蒋磬说什么也不会和沈逾之在这样的位置看电影。 「他们人呢?」沈逾之抬起腕錶,手里捧着一桶味道甜腻的爆米花。:「电影还有十分钟就开场了,怎么还不来?」 蒋磬举着两杯可乐,目光向前:「是不是你们那个研讨会还没结束,那个叶——」 「叶迟。」沈逾之帮他接道。 「——叶迟耽误了?周忱有和你说什么吗?」 沈逾之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啊,我打个电话问问……」 「等会,」蒋磬拍了拍沈逾之的肩膀,沖他扬了扬下巴:「他们来了。」 沈逾之顺着蒋磬实意的方向看了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行色匆匆的周忱和与他完全相反,看起来十分自若的叶迟。 周忱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四周扫过,没过几秒便在人群中找到了沈逾之,于是拉着叶迟的手腕冲着两人走去。 「我靠,你下午没再去研讨会啊?」周忱上来就是一顿噼头盖脸地问题:「我以为你在学校呢,傻等了半天!」 叶迟本身便憋着笑,又觉得周忱这副苦哈哈的样子很好玩,终于被他逗笑了:「刚刚在学校我没听清他说他在等沈学长,他以为我也有要等人。我们就在那大眼瞪小眼干等了二十分钟。」 「不过幸好我一年前在这个电影院打过工,知道条捷径——不然估计我们现在都到不了。」 沈逾之应了一声,随后莫名其妙地问周忱道:「我什么时候和你说我下午要回去了?」 不过他也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催促两人道:「你们快去换票吧,电影马上开场了。我和蒋磬先进去了——」 随后沈逾之一顿,转头看向蒋磬。只见他正弯着眼睫望着自己,没有半分因被忽视而产生的不耐烦。 沈逾之停顿片刻,垂在身侧的指尖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指,然而面色上却没有任何变动,仍旧十分正经地与叶迟介绍道:「这是蒋磬,我的……朋友。」 蒋磬清了清嗓子:「沈逾之和我提到过你。」 周忱冲着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指翻了个白眼,然而却叶迟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有些好奇地看过蒋磬,玩笑道:「沈学长不会和你说了我的坏话吧!」 「没有,他和我说你很优秀。」 蒋磬摇了摇头,暗中将手指逐次与沈逾之的右手交叠在了一起。几乎是一瞬间,沈逾之的手便被蒋磬紧紧包裹住了。 沈逾之眉眼中不免染上几分柔色。他状似无意地又向蒋磬的身边挪了几步,用风衣外套挡住了两人交叠的手,赶在周忱翻第三个白眼前率先说道: 「我们买票买晚了,只剩下第三排的座位了。那我和蒋磬先进去了,等电影结束我们再汇合去吃饭。」 「你说得没错。」蒋磬举起提着两杯可乐的手,将电影票递给影院门口检票的员工,另一只手却不想放开一直与沈逾之的那只手: 「周忱属实是高攀了。叶迟看上去比他聪明了不止一星半点。」 沈逾之也电影票递给了那人,贊同道:「周忱的取向好像一直就是这种类型的人……也难怪他那么喜欢叶迟。」 「前面直走左转第五放映厅。」检票员将票根递给沈逾之:「祝您观影愉快,谢谢。」 沈逾之的动作一滞,目光从他身上划过,最后接过悬在半空的票根:「谢谢。」 蒋磬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沈逾之的表情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一样。不过最终他还是转回头,再次扣紧了与蒋磬交叠的手说道: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第186页 他们因为等周忱二人耽误了几时,因此等到了电影厅内的时候,影院里早就已经坐满了人。蒋磬捏着票根摸黑挤了半天,才找到了两人的座位。 电影还没开场,面前的大荧幕上也正在播放着些没有营养的gg。蒋磬忍不住顺着荧幕光侧头看向身边的沈逾之——这是他们第一次可以暂且抛开工作不谈坐在影院里假模假样地约会……虽然他们即将看的是他并不是很喜欢的恐怖电影。但就算这样,蒋磬还是看向沈逾之,似乎在此刻他将心底克制住的全部感情一併倾洒出来一样。 沈逾之如有所感,歪头便陷入了蒋磬如潭似的目光。他抿嘴笑了笑,压低声音和他说道:「蒋磬,过来。」 蒋磬凑近沈逾之,然而下一秒却被他吻上了嘴唇。 他们面前的荧幕在此刻刚好暗了下去,就在黑暗的掩饰下,四周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大胆的小动作。沈逾之大概是注意到了他内心的那些小心思,撤开时还不忘勾过他的舌尖。那个吻短暂却亲密,蒋磬不由愣住片刻,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略有湿润的嘴唇。 荧幕再次亮起,沈逾之也小声和蒋磬说道:「蒋总……这算不算我们第一次约会?」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恼:「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们第一次约会不应该看这种电影……下次由我挑电影好不好?」 蒋磬压住他的手心沉声道:「好。」 「或许我们下次可以租几张碟片在……家里看,这样别人也无法影响到我们了。」 沈逾之任由蒋磬捏着他的手,微微点了点头:「好,等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去租个碟片……你喜欢什么电影?文艺片?剧情片?还是——爱情片?」 蒋磬心想只要和他的沈老师一起,无论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我都好,只要是和你一起我都喜欢看。」 沈逾之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过头去看向屏幕。此时电影已经进入了剧情,影院里的换气系统也开启了工作。他们坐得比较靠前,离着空调也近许多。随着电影剧情的推进,空气中竟然瀰漫开来一股淡淡的怪味。 显然,其他的人也注意到了这点异常,还有三两个人交头接耳了起来。蒋磬的嗅觉本身就比别人灵敏几倍,之前去现场也是他的反应最大。而现在那股瀰漫在空中淡淡的异味更是令他眉头紧蹙,四处看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找到这味道的方向,他们身侧便传来了一声闷响,随即沈逾之身边的女生先一步尖叫一声—— 「手……手!」 沈逾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暗中,地面上似乎有一团东西杵在那里。 「那里——」 「那里有一只人手!」 - 由于吴越以及二组几人都被停职查看,于是这次三组便理所应当地捎带着吴越出了警。 几人到了现场后,刘海涵还没来得及说话吴越就先看到了坐在那只断手附近座椅上的沈逾之和与影院负责人交涉维护现场秩序的蒋磬,瞬间便将把线索一串,恍然大悟了起来。 「你俩是柯南吧?」吴越嘲笑道:「上次纵火案就是你们报的警,这次怎么又是你们?你们可真是走到哪兇案就发生到哪啊。」 沈逾之不理他,指了指那半截断手,抬起头和刘海涵说道:「我和蒋磬刚好看的这场电影,这截手掉下来的时候我们就在离着大概不到两米的地方。」 「我印象里是电影开场后大概二十分钟左右,侧面的空调口这里传出了一丝异味。」 刘海涵点了点头,但还是好奇他是怎么这么精准的记得时间的。但他毕竟和沈逾之只是普通同事,不好探究他的隐私,所以只好拐弯抹角地问道: 「沈顾问对时间好像很敏感,一般我看电影根本不会特意去记时间……」 「咳,是我告诉他的。」蒋磬清了清嗓子,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当时我刚好在和沈——顾问聊剧情,顺便看了一眼时间。」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解释有些牵强,于是赶紧给刘海涵使了个眼色,飞快地转移话题道:「我记得异味传来没多久那只断手就掉了下来——不过现在屋内的空调关上了,你们仔细闻闻应该也能闻出几分怪味。」 刘海涵立即抽了抽鼻子,果不其然闻到了几分散布在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怪味。 「所以我们怀疑是不是空调送风口那里有什么——尸体。刚刚和负责人交涉,他们和我们说要等到你们警方过来才能打开送风口检查。」 沈逾之松开交叠的双手站了起来,伸手指向那被格栅遮挡起来的空调送风口。那送风口似乎是有人定期打扫,边边角角都被擦拭地十分干净。 「现在你们来了,我们就可以打开检查了。」沈逾之收回目光,看向不远处拿了块手帕擦汗的影院负责人—— 「麻烦找人把通风口打开吧。」 第101章 赵经理 101 蒋磬和沈逾之退后半步,一同看向踩着梯子拧空调通风口螺丝的电影院员工。那通风口似乎很久没有被清理过了,不断有灰尘落下,沈逾之不得不戴上了口罩,眯起眼睛注视着通风口内里的情形。 随着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通风口被完全卸下,随即蒋磬之前在电影院中闻到的那股怪味更加浓烈了起来——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领导,里面好像有包东西。」半晌后,那员工终于缓过神来,晃晃悠悠扒住金属边框垫着脚向内看去,和几人说道:「看不太清,里面有点黑,轮廓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几位领导上来看看吗?」 第187页 「我来。」吴越接过刘海涵递给他的口罩挂在耳边:「小同志你先下来吧,辛苦你了哈。」 说着,吴越便几步攀上了梯子,单手反握住手电筒向通风口内看去,却不想先被里面几层厚厚的灰尘呛得直咳嗽:「我去,你们这里面多久没清理了——空调通风需要经常清理哈,不然你们顾客长了肺炎咋整?」 电影院负责人本身就有些紧张,又被吴越如此一般话弄得更像惊弓之鸟了。他手中的白帕子也被他攒紧,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吴队,里面真有东西吗?说来惭愧……我们这个通风口一年就清洗一次,离上次清洗也已经过了大半年了……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吴越根本不搭理负责人的恭维:「我是刑侦支队第二中队侦查二组的——组长。你就算直接叫我吴越,叫我姓吴的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兄弟。」 负责人干笑几声,打了个哈哈煳弄了过去。 一旁的蒋磬也侧头和仍在咳嗽的沈逾之小声说道:「下次别来他们这看电影了。你本身就对这些东西过敏,还不如我们在家租光碟看呢。」 谁想那正擦汗的影院负责人耳朵却尖得很,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模样与两人说道:「两位领导,我们知道错了!等一会……不,就现在,我让我们员工给马上清理出来!」 「然后再给两位一张我们影院的年卡,任何电影任何厅随意看——只要你们别把我们那些『小毛病』放在心上……」 吴越捏着鼻子从梯子上跳了下来,一手还提熘着从里面拿出的白色塑胶袋。这塑胶袋一出,原本几个围着梯子聊天的人立即被那味道顶得退避三舍——显然,影院里那股若有若无的怪味便是从这个白色塑胶袋里传出的。 「我靠,」刘海涵捂住口鼻,用仅存的双眼向吴越疯狂投去了谴责的目光:「这味儿也忒大了……能不能拿远点啊,这他妈里面要不是具尸体我直接把里面的东西生吃咯!」 「……咳。」沈逾之轻咳一声,别过头去。 蒋磬也一脸菜色。他知道刘海涵和吴越两人毛病一样,总爱开些不着四六的玩笑。但他刚那话也太没谱了,让他瞬间有了几分不详的预感。 果然,吴越嗤笑一声,摒弃唿吸趁大家不备一把松开了那塑胶袋上的结扣。那味道愈演愈烈,离吴越最近的刘海涵都快被熏得睁不开眼睛了,只能眯起双眼瞎摸着: 「到底是什么啊?这也太酸爽了,这玩意在你们摆了多久啊?再多闻一秒钟我就要去世了……」 「自己看。」吴越也快忍耐到了极限,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你刚刚说的话还作数不?」 刘海涵一脸茫然,似乎浑然不记得自己之前发的「毒誓」——显然,那句话无非是他顺口说出来的,他本人都根本没往心里去。 「来,刘组长,这袋子里可都是您钦点的山珍海味——一堆死耗子,您可以开始食用了。」 说着,吴越伸手将袋子递到了刘海涵面前。后者两眼一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蹦了起来,瞬间便逃离了现场有近十米的距离,缩在后排座位中远远对吴越展开了一番问候。 「快他妈拿走——吴越你这个后爹养的,明知道我怕这玩意还他大爷的拿这玩意吓唬我是吧?滚出我们三组!赶紧滚出我们三组的队伍!老子不伺候你了!」 吴越全然不顾惜日同窗友谊,看着后排瑟瑟发抖又气得跳脚的刘海涵哈哈大笑。论谁看了都不忍感嘆一句,这人长得人模狗样,但真是完全不干人事。 沈逾之一向对于这种动物尸体没什么反应。他在外衣兜里掏了半天,终于找出来两个扔在兜里的鼻塞。他悄悄分给蒋磬一个,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趁着所有人的目光被吴越刘海涵两人吸引走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小东西卡在了自己的鼻间,转头便发现一旁的蒋磬已经将手垂在了身侧,相比他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里面只有死老鼠吗?没有别的东西了吗?」沈逾之隔绝了外界最强烈的一道干扰因素,瞬间神清气爽了起来,就连思路也清晰了许多:「那只手是怎么回事?」 吴越回神看向沈逾之,只见他端站在那处,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吴越顿时仿佛见了鬼般,上下打量起了沈逾之: 「沈顾问,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沈逾之挑了挑眉反问道:「我要有什么反应?」 「就是你看他们啊,这味道这么大——卧槽?」吴越一脸惊愕:「蒋磬怎么也没反应?」 「……」蒋磬伸手蹭过了自己被口罩罩住的鼻尖,心有不忍,但还是转移话题道:「我看你衣服袖子上蹭了不少灰,里面灰尘那么多……这东西应该不会是近期新放上的吧。」 「没错。」吴越点了点头,被那死老鼠熏得头晕,索性将那袋子一把塞给离他最近的沈逾之,无视掉沈逾之瞬间拉下来的表情,外裤口袋里掏出一盒香菸,摇摇晃晃地点了起来:「我受不了了,这味道实在太噁心了……沈顾问见谅,我得找点东西盖盖味。」 沈逾之鼻子现在根本闻不到问道,于是也懒得与其计较。他抖了抖手中的袋子,顺着蒋磬的话往下说道: 「看起来是这样的,这些老鼠的腐坏程度看起来也不是近期的事。不过这东西正好也处在空调冷风口,长期低温也会干扰尸体腐坏的。」 第188页 「对的对的,我们从五月开始就一直送的冷风。除了每天凌晨三点到第二天早上十点不开意外,其他时间都是一直无间断开空调冷风的。」 影院负责人是在场唯一一个见了那袋子里的死老鼠后脸上还挂着灿烂笑容的——毕竟如果他的影院里真的出现了一袋子尸体,不仅他们的营业会受影响,就连他本人说不定都要被拉走配合调查,更惨说不定还会被列为头号嫌疑人…… 说着,他便长舒一口气,松开了那方早就被他捏得褶皱不堪的手帕:「不是人的尸体就好……或许是什么人的恶作剧也说不定,谢谢各位领导了。」 「那只断手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的。」沈逾之看着负责人的表情,毫不留情地说道:「起码能说明你们电影院里可能存在着一具尸体,只是其他的人体组织只是我们还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听闻沈逾之的一席话,电影院负责人的脸瞬间垮了下去,欲哭无泪地说道:「这位领导,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年初清洁那个通风管的时候还没东西呢,谁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袋死耗子——」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不自觉扬高几分:「各位领导,那只……人手我是真的没有任何头绪——几位的工作我一定配合!但我真不是什么嫌疑人……」 沈逾之忍不住瞥了一眼那电影院负责人,目光扫到了他胸前的名牌,慢慢说道:「——赵经理,不要紧张。」 「我们警方报案是讲求证据的,不可能随意怀疑或者污衊任何一个人。」 这赵经理不愧是个人精,听过沈逾之的一席话便知道他在警方中扮演的角色。于是他立即满脸恳切地看着沈逾之,想要上前一步与他说话,却不想他却在半截拦住。他茫然地看去,竟然发现别住他的人竟然是刚刚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高个男人。 蒋磬居高临下地看向男人的秃顶,毫不留情地说道: 「赵经理,有话说就行。我们沈顾问不太习惯陌生人碰他。」 由于蒋磬将沈逾之护在身后的举动过于诡异,纵使是老油条的赵经理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没事,」沈逾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蒋磬的右肩膀继续说道:「不打紧。赵经理担心影院的生意也很正常,但是我们也是要走流程的。一会可能还要请赵经理调取一下影厅的监控录像——您看方便吗?」 虽然赵经理读不懂两人之间的状况,但却很机灵地捕捉到了沈逾之给他的台阶,于是顺着那台阶便滚了下去,连忙说道:「诶,行!瞧我这脑子,我这就给几位领导找监控去,是我给忘了!」 「几位稍等,我马上回来!」 赵经理离开后,一直在看着几人状况的吴越冷冷出声:「你看他那语无伦次的模样!他要是心里没鬼紧张什么?这姓赵的绝对有问题。」 随后,他挠了挠后脑勺看向蒋磬问道:「刚刚那个什么赵经理在我没好意思问,你们发现的那个断手在哪呢?」 蒋磬指向地上那块被白纸盖起来的凸起:「在这呢。我们确认过的确是人手后怕引起群众恐慌就先给盖起来了,就等你们过来查看了。」 「沈顾问——」 一直在影院后排的刘海涵忽然出声,他指了指影厅门口,和沈逾之说道: 「沈顾问,门口好像有人等你!」 「是个女生,她说她是……叶迟。」 「她说她有线索。」 第102章 死老鼠 102 沈逾之大步走到门外,果然看到了本该早就被疏散的叶迟与周忱一起坐在影院外的长沙发上。周忱似乎在给叶迟讲什么俏皮话,逗得她眉眼弯弯,笑靥在脸上挂着就没有下来过。 不过叶迟大概也有心事,沈逾之刚向他们那里走了两步她便敏锐地抬起了头,紧接着便与沈逾之对上了目光。 「学长。」叶迟看着他站起身来,双手垂放在她浅色的裙摆两侧:「我们本来想在外面等你们结束后再一起吃饭的,但是刚刚我们不小心听到了赵经理从我们两个人面前路过时嘀咕的话——你们在那个通风口里找到了放……死老鼠的袋子是吗?」 随即,叶迟又好像想起来什么般补充道:「我之前在这家电影院里做过兼职,当时负责带我的领导就是那个赵经理。」 沈逾之有些头痛,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眼睛微微闭上后便重新睁开,而之前他眼中的疲惫也已经一扫而空: 「说说你的线索吧。」 「……之前我们专业课的老师好像也收到过一袋子死老鼠。」叶迟抿着嘴,似乎在回忆着一些不太美好的经歷:「当时我正巧在办公室里帮他统计数据,然后下一秒钟他就把那个装着死老鼠的袋子打开了。」 叶迟瘪了瘪嘴说道:「我记得那个味道……有点噁心。」 沈逾之摩挲过下巴,也不免回忆起了刚刚没戴鼻塞时在空气中瀰漫着的那股若隐若现的恶臭。 周忱一听顿时有些心疼:「那你肯定吓坏了吧?我一想到那个画面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然而叶迟却给出了一个很意外的答案:「不会啊,我其实不是很害怕这种小动物。比起那一袋子老鼠,还是那股染着血腥的腐烂味让我更加反胃。」 沈逾之看向叶迟如谭的深色瞳孔,下意识想要从那目光中找到一丝破绽。只不过她的目光太过坦然,坦然到似乎她口中曾经的那个血腥的画面并没有和她说得那样,在她记忆里留下什么深刻的痕迹。 第189页 「是哪个老师?」沈逾之思有所感,开口问道。 「就是那个……杨教授。」 听到叶迟口中传来轻飘飘的「杨教授」三字时,周忱和沈逾之皆是一愣。沈逾之看向周忱,发现周忱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错愕渐渐变成了带着几分狐疑。最后他看向沈逾之,目光中竟然闪过了几分被他克制住的怒火。 沈逾之与周忱对视了几秒后,竟然轻轻笑了一声。他主动移开了与周忱暗自交锋的目光,声音柔和地和叶迟说道:「小叶,你知道杨教授的事吗?」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杨教授好像很久没有来过学校了。」 周忱知道沈逾之要做什么,满脸憋的通红却无法当着沈逾之的面直说。他扯着嗓子压低声音,似乎是想要警告沈逾之般喊道:「——沈逾之!」 沈逾之却沖他比出手心,随后缓慢地将手掌向下压了下去,继续和一旁不明状况的叶迟说道: 「小叶,杨教授死了,在他的公寓,和那些老鼠一样被分尸死了。」 「我听周忱说他曾经有过学术造假的行为,你也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 「这些事,」沈逾之放柔声音,第一次拿出来十足的耐心:「能和我说说吗?」 - 警局,二组办公室内。 沈逾之从饮水机下面的储藏柜中抽出了一只一次性纸杯,在底下套上了一只杯套握在手中,又拿出了他早先放在办公室内的一套茶具。他扬起声音和正襟坐在沙发上的叶迟说道: 「你喝什么?喝茶行吗?」 叶迟下意识点了点头,不过刚点完便发觉到对方根本无法看到她的动作。但是她却没有丝毫尴尬,问沈逾之道:「有正山小种吗?」 「哦?」沈逾之停住了去拿白茶的手,挑了挑眉:「喜欢喝红茶?」 「对,我比较偏爱红茶。红茶里最喜欢的就是正山小种了,因为喝起来醇香,喝下去有回甘。」 沈逾之没想到叶迟对于茶叶也颇有研究。他笑了笑,手上也转而拿起旁边的另一枚铁盒:「这么巧?我不喜欢喝红茶,但是我的爱人好像挺喜欢的。刚好前几天我拿了一盒正山小种放在了这里,你就恰巧碰上了。」 说着,沈逾之便将刚刚烧开的热水浇在了紫砂壶内的茶叶上。顿时空荡的办公室内弥散起了红茶的醇香。他将壶中的茶水静置半分钟后全部倒了出来,又再次添满一壶热水。 「学长谈恋爱了吗?」叶迟托着脸看着沈逾之有条不紊的动作,与他闲聊道:「之前没有听周忱说过,我一直以为学长单身呢——毕竟沈学长看上去就是不会被爱情这种低级情绪所能左右的人。」 「哦?」沈逾之对于叶迟的恋爱观有些意外。他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又起身将屋内的顶灯打开:「你对于爱情的理解有些独特,不过我倒是很能理解的你想法——我也曾一度这么认为的。」 「毕竟现代社会中的爱情在各种文学影视作品的烘托下,已经变了许多——或者说爱情比起爱情本身更像是一种信仰,不少人将爱情视为自己的精神支柱。」 沈逾之喝了一口茶:「我一直不想让自己也变成那个样子的人。」 「那学长喜欢的人一定很优秀……能让你『回心转意』,她不仅优秀,应该各方面都很完美吧!」 沈逾之脑中不免闪过蒋磬带着纵容与笑意的脸颊,他的脸上也染上类似温柔的表情:「是的,他很好,他也值得被更多的人看到和喜欢。」 「那周忱呢?」沈逾之单手撑着脑袋,指尖依次点过脸颊,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周忱和我说过他很喜欢你。既然你不喜欢爱情的话,那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远离周忱才对。」 没想到叶迟听闻沈逾之的话却耸了耸肩,眼中带了几分犹豫:「周忱……我也不知道。他对我很好,我和他一起的时候也很开心——他总能找出一万种方式逗我笑……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他的吧。」 ——喜欢,但却并不是爱情。 沈逾之笑而不语。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叶迟的恋爱观确实与他的有九分相似,他们之间的不同便是沈逾之意识到自己对于爱的恐惧后便选择了将这个东西长久从自己的生活中分割,而叶迟却是一边恐惧一边几乎与残酷地逼迫自己接受这个东西,直至自己的情绪不会再因此而产生任何波动的时候。 他抬起腕錶看了眼时间,和叶迟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直接切入正题吧。」 「本来我们应该走程序,在楼下的询问室录笔录的……不过你既然和周忱关系不错,又是我的学妹,吴越才特地准许你来我们办公室配合调查。所以,不要紧张。」 叶迟双手合十抵在自己的鼻尖:「那就帮我谢谢吴组长,要是在询问室里我可能真的会紧张!」 沈逾之放下茶杯,从桌子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纸笔:「那开始吧?」 叶迟点了点头,偏过脑袋认真地看向沈逾之。 「还记得你在杨教授办公室看到他收到死老鼠是哪一天吗?」 「唔……我想想。」叶迟双手交叠起来,稳稳放在了自己的膝盖间:「大概是一个月前?那时候我的论文刚刚发表,我发现我从一作变成了……三作。本来想去杨教授办公室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没想到刚好撞上了他收到那么一份『大礼』。」 「不过他那天之后的精神状况好像就没有那么好了,上课的质量也大不如前,天天就让我们自己看书自习,自己却一个人在嘀咕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190页 「他说了什么?还有印象吗?」 「这个……记不太清了。我虽然每次上课都喜欢坐在前几排,但是杨教授的声音实在太小了,我本身能听到的东西就很有限。」 沈逾之想了想说道:「那你还记得你们上课时你的一些生理心理状况或者当时那天的天气吗?」 「这……我们杨教授的专业课基本都是早八,我每天早上起床都很挣扎,上课也会先神游十几分钟才能进入学习状态。要说什么生理心理的……抱歉学长,我还是想不起来。」 「没事。」沈逾之笑了笑,换了另一个话题:「能说说你上早课一般的流程是什么吗?」 「一般来说我会七点起床,洗漱化妆后去食堂买份早餐……然后就直接骑车去三教了。」 叶迟一顿,紧接着有些激动地提高了音量:「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沈学长!那天是个阴天,我看了天气预报说中午会下雨就准备了一把伞,没想到走到半路雨就先下来了!进教室后我发现杨教授的裤腿都浸上了一层泥渍!」 「让我想想……他当时好像在嘀咕什么阶级、社会之类的东西。我当时还以为他最近读了什么社会学类的书籍呢,就也没放在心上。」 沈逾之思考片刻,在本子上写下来几个字。 「那节课的第二天,杨教授就再没有来上过课——我们当时还很好奇他怎么了,还有人猜测他是不是进局子了。」 沈逾之说道:「前段时间他的案子由于社会影响问题就没有向社会公开,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叶迟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沈逾之接着问道:「那袋子上有没有什么特殊註明,或者有没有异常之处?」 「没有……我记得那个袋子好像很新。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个袋子应该和你们今天拿的那个很像——好像还是出自一家购物商场的!」 「杨教授在收到那一袋子恐吓物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也被吓傻了……当即就拿着那袋子无法动弹。等他反应过来后他还发了很大的脾气,将自己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摔了下去。」 「很典型的愤怒。很多人在面对自己无法处理或是无法理解的事情之时,第一反应都是愤怒。我想杨教授当时应该也是如此。」 「不过,还有一点。」 沈逾之收起手中的笔和本子,放置在自己的膝盖上,双腿交叠看向身边的女生。 「——你认识邢富吗?」 作者有话说: 我比狗困qaq 第103章 意外 103 叶迟的脸颊上被办公室内的顶灯打下了一片阴影,她的身体向后依靠过去,双手放在她洁白的裙间。 「邢富?」叶迟不确定的重复道,表情有些许困惑:「邢富是谁?是我的同学吗?」 「不是。」沈逾之从本子里抽出了邢富的照片,推到了叶迟面前:「这个人,之前见过吗?」 叶迟接过照片,邢富的这张照片似乎是在他生病之后拍的,双眼无光,身上也脏兮兮的,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十分颓态。 她盯着照片上的邢富看了许久,这才开口说道:「我看他好像有点眼熟。」 「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他,能想起来吗?」 「……我想一下,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他。」 沈逾之看向叶迟,只见她的双手交叠,右手食指正用力地摩挲着左手食指的指关节。随着她的无意识按压,指节竟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半分钟后,叶迟放下照片再次偏过头,似乎是在做最后的确认,又过了半晌这才回答道:「好像是在杨教授家……的楼下?」 「哦?」沈逾之身体向前倾去,双手压在了座椅边缘:「在杨教授家楼下?你去过杨教授家?」 「没错,之前我跟着杨教授做项目的时候,曾经去他家楼下给他送过一次资料。」 沈逾之轻微颔首,移开与叶迟对视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写满字的笔录本:「嗯,那么你是怎么因为那在楼下的一面之缘记住他的?」 叶迟仿佛预测到了沈逾之的问题,没有什么阻碍地回答道:「杨教授的小区是临城比较高端的一个小区,照片里的那个人当时穿得并不是很好……而且当时他在杨教授的楼旁定定站着向上看去,就是……杨教授家的方向。」 「学长,之前你说杨教授……被害了,是照片里的这个人做的吗?」 沈逾之有些意外,抬起眼睛看向了叶迟,饶有趣味地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我记得杨教授的小区不太会让陌生人进,就连我那天进门都是门卫看着我给杨教授打了电话才放我进去了。」 叶迟一脸认真地分析道:「像这个人这样的可疑人员,门卫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进来的——那就肯定是杨教授的授意了。」 「的确有这一种可能性,」沈逾之把手中的中性笔滑到了手心,反手握住笔桿点了点纸面:「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可以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在杨教授家楼下见到邢富的吗?」 「具体的时间……」叶迟犹豫了一下,紧接着从包里掏出了她的手机,翻找起来她与杨教授的聊天记录:「我看一下微信,之前是杨教授通知我去送的资料……」 她的指尖在萤光的显示屏上来回戳了几下,随即将手机调转过来给沈逾之展示出了她和杨教授的聊天记录。 第191页 「八月十八日?」沈逾之横过对话最上方的时间:「你这个时候还没有回家吗?我记得你们本科生一般是九月之后才返校。」 「就是跟着杨教授在做科研才提前回来的。」叶迟皱了皱眉头,声音却有些无奈:「那份研究是我上学期就开始着手的了,于是就提前一个多月回到的学校。哪知道最后我连个二作都不是。」 沈逾之嘆了口气,他们学院里关于杨教授的风言风语一直只多不少。在这次周忱将这件事摆在檯面上之前,他一直以为这只是老师和同学之间传的瞎话——毕竟他前几年也曾经帮杨教授做过东西,那次杨教授却与他们口中的他不同,爽快地便在论文的前页标註上了沈逾之的大名,却把自己摆在了文章的最末尾。 「那死老鼠也很有可能是邢富寄给他的。」叶迟注意到了沈逾之的沉默,以为他还在思考杨教授学术造假的事情,于是为了缓解气氛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我们接触到老鼠的渠道都太有限,也不太可能亲手去抓……邢富看上去脏兮兮的,很有可能就是他给杨教授送去的那袋子老鼠。」 她托起了脸颊,指尖顺着光洁的脸侧滑过,似乎是对于自己的推论深信不疑: 「那么——邢富为什么要给杨教授送去那袋子死老鼠?」 - 吴越杵在市局楼下,一只脚踢着旁边的小石子儿,一只手急躁地从外裤兜里掏出了半盒香菸。他随意从烟盒里弹出了一支烟叼在嘴里,换了只手伸向蒋磬面前:「来根?你沈顾问不在,他肯定闻不出来。」 谁知蒋磬还没反应,蒋磬身边的周忱却先一步说道:「给我来一根,吴哥。」 蒋磬看向他,很是意外道:「你还会抽菸?」 周忱翻了个白眼,行云流水般从烟盒里咬着一根香菸,抽了半口气将它点燃,手指夹住烟身从自己的齿间抽离几寸,又迫不及待地再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一枚烟圈,近乎于挑衅地和蒋磬说道: 「对啊——蒋哥,我高一就会抽菸了。」 「……」 蒋磬别开目光,不理会周忱的耀武扬威的表情。他抬起手錶看过时间,又仰起头向二组办公室的方位望去:「他们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好?」 然而周忱却没有在意蒋磬的问题,目光锁定在了他的手腕上。就在蒋磬将要放下手腕之时,周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声音低哑地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表?」 蒋磬看向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腕上那只沈逾之前不久送他的生日礼物,耳边再次传来了周忱的声音——只不过这次他事先清了清被香菸熏过的嗓子,所以这次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许多,但仍旧是兴师问罪般的语气: 「是他给你的?」 蒋磬攒紧眉头,将左手放了下去,冷淡地看向周忱说道:「怎么?」 「没怎么。」 周忱安静片刻,重新看向楼上,咋咋唬唬地说道:「二楼右边数第三间应该就是你们办公室吧,我看灯已经灭掉了——他们应该谈完了!」 随即他两步跑向门前,探头向屋内看了看,随即抬高了音量,连表情都谄媚了几分:「叶迟,你们怎么才出来啊?饿不饿?我们一会去吃个夜宵怎么样?」 沈逾之似乎见惯了周忱这副模样,竟然也强行装作熟视无睹忽视了过去。他发觉到几人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垂在身侧的右手小指不自觉地动了动,随即他的双手便移到了他的风衣口袋里,向着蒋磬走去。 沈逾之向着蒋磬露出一个笑容,蒋磬愣住半秒,刚刚对周忱露出的那副冷淡的表情还未来得及完全收住。就在他反应过来想要与他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吴越捷足先登了。 「问出东西了吗?」吴越站在蒋磬的侧后方,见沈逾之目光直勾勾地盯向自己所在的方向,便以为是对方期待自己先一步问他。虽然他不明白沈逾之的动机是什么,但还是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怎么这个眼神?沈顾问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吗?」 「……」 蒋磬想不明白,他从小和吴越吃一样喝一样,怎么吴越这人却只长身高不涨情商啊? 沈逾之的目光悠悠移到了吴越身上,哪知他开口便是一句诘问:「你们调查有进展了?」 吴越不明所以:「什么调查?不是你在和证人聊天吗——还不让我们旁听。」 「刚刚那个赵经理,」沈逾之姿势不变,冷冷说道:「吴组长安排人去调查了吗?」 「刘海涵已经带人去了,应该……」 「可以下搜查令了。」沈逾之单手撑在自己的车门外框上。寒夜中,温热的手心在冰冷的车窗上印出了一片雾气,和一只清晰可见的手印—— 「他大概率和我们之前的杨教授遇害案,也有不少联繫。」 - 周忱和叶迟两人配合完警方工作便与几人告别离开了。沈逾之三人合计了一下,决定先由吴越去赵经理那里协助刘海涵调查,而沈逾之和蒋磬两人则回去影院调查一下有没有与受害者相关的线索。 回去的车是由沈逾之开的,他将车在停在沿街的一家便利店旁,摇下车窗看便利店里的蒋磬将手中的咖啡递给店员结帐,随后又想起来什么般从柜檯前抽出了一盒东西一併塞给了收银员。 沈逾之的左手手肘撑在车窗内框上,看着向他越来越近的蒋磬。早秋的夜晚寒风也夹带着几分寒意的,沈逾之敛过被风吹起的袖口,同时头上几根被风吹起不听话的髮丝也随风晃了晃,紧接着便被蒋磬轻轻压下。 第192页 「你的拿铁。」蒋磬将那杯咖啡递给沈逾之:「给你要了热的。这么晚了,喝凉的对你的胃不好。」 听闻此话,沈逾之的笑容中便染上了些不易察觉的狡黠:「那就——谢谢蒋总关心了。」 蒋磬看向对方脸上那一抹笑容,很快便反应过来——沈逾之刚刚所要求的「冰咖啡」,无非是为了引诱他展现出关心他的那一面罢了。 想通这些,蒋磬便配合地将双手撑在了门框上,压低上身与沈逾之面对面,低声威胁他道:「沈老师,撒谎可不是一个好行为。」 「滴滴。」 沈逾之不露怯意,一脸无辜地说道:「我没有说谎啊,我的确是想喝冰拿铁。」 「滴滴——」 远处的嘈杂汽车鸣笛声越来越近,沈逾之向蒋磬看去,只见他的周遭不知何时被一层光亮笼罩,仿佛神降般,连他扬起的头髮也带上了金晕。 「……蒋磬?」 沈逾之发觉异常,目光转到了后视镜中,瞬间双目瞠圆,大声喊道:「让开!快!让开!」 蒋磬闻言一怔,下意识向后撤了一步,却被汽车的远光灯烁过眼睛,下一秒,他便被另一道惯性向后拉去! ——耳鸣,漫天覆地的耳鸣。 蒋磬的肩膀刺痛、头晕目眩,一抬手竟然摸到了一种黏腻又丝滑的触感,他眯起眼睛向手掌看去。 是……鲜血。 蒋磬一愣,缓缓移开了手掌,眼前的一切也渐渐在他的眼中聚焦—— 刚刚他给沈逾之买咖啡的那个便利店中,深深地陷入进去了一辆五座大众皮卡。 作者有话说: 后面还会有一更~ 第104章 假设 104 沈逾之刚刚先一步发现的异样,于是趁着蒋磬退后的千钧一髮之际勐地踹开了半扇车门,又拼尽全力将蒋磬整个人拉进了车子内。 如今他好好的车被那飞来横祸撞飞了半个门,连着他们那可怜的辉腾也打了几转险些没有翻了车。而沈逾之本人此刻也被蒋磬牢牢压在身下动弹不得,只能趁着蒋磬回神后抓紧时间拍了拍他的侧肩膀,声音断断续续的: 「蒋磬,你……没事吧?」 「手机呢……快给吴越打电话。」 蒋磬撑着沉重的身体向侧面移动几分,咬着牙说道:「——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嘶!」 他不小心触碰到了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极力忍耐着说道:「我的手机不在身上,可能是刚刚摔在了外面——」 「刚刚是沖我们来的——你哪里受伤了?」 蒋磬摸过一把身下,竟然发现那黏腻的血液是从沈逾之身侧蔓延开来的——大概是他的前不久的旧伤,本身就没有好全,如今受到这勐烈的冲击后又再次崩开了伤口, 蒋磬赶紧从沈逾之身上移开,沈逾之捂着腰间,终于有了喘息的余地。他单手撑在脏兮兮的座椅上,气息不平地说道:「……不是,是冲着你来的。」 「什么?」蒋磬没有明白沈逾之的意思,于是重复道:「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不过蒋磬的话音刚落,自己就先明白了沈逾之的言外之意。 「我们刚刚一人在车里,一个人在车外。如果这起车祸是冲着我们两个人来的,那我们的车就不太可能仅仅是被撞掉了一扇门……」 蒋磬顿了顿,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将自己完全掩护在车坐的庇护下。他翻了个身,面对沈逾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吴越给的那把枪还放在你的车上吗?」 「不在了。」沈逾之摇了摇头:「他当时能给我们配枪都是十分不易了……正常来讲怎么会给我们这种编外人员配枪?后来没多久我就给送回去了。」 沈逾之看着蒋磬,眸光闪了闪:「不过……」 「前段时间,邓局交给我了一把枪。」 「就在……那天他找我约谈之后。那把枪现在,就在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里。」 蒋磬反手撬开了副驾驶座前的储物箱,从里面有条不紊摆放的物件中真的摸出来了一把手枪。那把枪的使用痕迹很重,应该是邓局早年淘汰下来的旧枪,就连那枪柄上的阴雕文字也几乎要被消磨殆尽,足以看出这把枪的前主人的使用频率是多么的频繁。 沈逾之的下巴靠在蒋磬的肩膀上,他闭上眼睛,双手搭在他的腰侧,轻轻推了推:「我出去吧。如果对方的目标是你,那么他们肯定会下车检查你的状况……你在车上拿着枪伺机而动就可以,如果有人威胁道你,你直接动手就行。」 蒋磬一愣,下意识问道:「不用留活口套些情报吗?」 「随意。」沈逾之不甚在意道:「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当街行兇,就算把他们抓住估计也无法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他的眸光闪了闪,继续说道:「如果是他们不配合,就没必要和他们废话了。」 蒋磬听过沈逾之的话后足有几秒钟没有动弹,但最终还是将手撑在了沈逾之的耳侧,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他的嘴唇一下,在他耳边说道:「不行,沈逾之。」 「我不能让你去犯险……太危险了。」 「既然他们是沖我来的,那么我离你越远你就越安全……而且这件事情理应由我来解决—— 「手枪——我拿走了,你在这里等我。」 蒋磬将沈逾之额角被血水拧成一撮的髮丝别到一侧,声音低缓而坚定。沈逾之看着他,伸手揽住他的后脖颈。 第193页 「没事……沈老师。」蒋磬捉住他的那只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我马上就回来。」 - 蒋磬侧身翻下了驾驶座,以车辆为掩体小心翼翼地想着那大众皮卡看去。 那一侧也静悄悄的,就连围观群众也只有零星几个——这就要得益于这便利店优越的地理位置了。那便利店正好处于一个临近于高架口的边缘位置,方圆几里内也只有这么一个小店了。 便利店里刚刚与蒋磬说过话的店员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车祸吓得不轻,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生怕那暴徒突发奇想要杀掉他一样,手中紧紧捏着他在这灾难中尚且没有遭殃的手机。 ——那么,对方的人呢? 蒋磬在心中默念,双眼不停扫过周围的环境,企图想从中寻找出几分端倪。 然而周围的一切却仍旧静悄悄的。路边伫立的路灯有些接触不良,晃了晃数十下后终于稳了下来,争分夺秒地将亮光铺满整条大路。 蒋磬给手中的手枪上好膛口,躲在汽车的掩盖下,凭藉着后视镜的反光观察起了对面的情形。 那面仍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响。 蒋磬将那把枪小心地握在手中,谨慎地向着那半截皮卡挪动了过去。 而店里的那名收银员似乎也注意到了蒋磬的行动。她一脸惊恐,似乎是将蒋磬认成了他们的同伙,身体完全僵住,握着手机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 蒋磬见状,连忙沖那收银员摆了摆手,指向了皮卡车的位置,向她示意自己并没有恶意。 这收银员也是机灵,明白对方和刚刚开车冲进便利店的人并不是一伙人后,面色也逐渐放松了几分。蒋磬又远远沖她比划了几下,的示意下,她双手颤抖地按下三个按键,又求助般看向了远处自己刚刚的那名客人—— 蒋磬一直在抽空注意那收银员的动作,瞬间发觉出她的表情发生了变化,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阵风动!他来不及多想便条件反射般翻过了身体——下一秒,左耳旁传来了一声金属碰撞的炸裂声响! 蒋磬本能地双手撑地,破碎的玻璃深深嵌入他的手掌,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道血痕。他藉助惯性勐地跳起,一把抽出刚刚被他别在腰间的手枪,冲着来人的方向「砰砰」开了几枪! 不过那人好像知道蒋磬手里有枪一样,在第一次偷袭不成之时便翻身躲到了附近的掩体后。半秒后,蒋磬忽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咔嚓声,他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赶紧侧身躲避! 不过那人这次的目标似乎并不在于他的身上,而是瞄准了不远处蜷缩在柜檯下的女收银员!那收银员正颤抖着握着手机,满眼泪水地给警方拨打电话,却不想遭受到了如此横祸—— 她尖叫一声,手中的手机应声落地,整个人躺倒在柜檯之下,左手颤颤巍巍虚抚住自己的箭头,身下一片刺目的鲜红。 蒋磬顿时红了眼睛——他没有想到对方会无耻到将无辜的群众牵扯到他们二人的纷争中。他不动声色地通过缝隙瞥向那名收银员,然而自己身后的车上却也发生了响动。蒋磬回头一看,竟然是沈逾之泛白着脸颊,单手撑着车框,缓慢地挪了下来。 「你怎么下来了?」 蒋磬蹙紧眉头,难得对沈逾之用了质问的口气:「对方就在前面那个桥桩的掩体下。这里太危险了,你先上去。」 「……那个女生有危险。」 沈逾之泛白着嘴唇,腰上的伤口被他用从风衣上强扯下的布料包扎起来。深灰色的布条上已然印染上了更深的血液,更是有着愈演愈烈的势头,将那条细布全部占领。 「她那里有手机,我去帮她包扎一下,再打个急救电话——她伤到的那个位置很有可能触及到大动脉,得赶紧将她送进医院……」 「……」 蒋磬沉默片刻,外面那人见他没有动静,又是「砰砰」两枪。子弹打在了蒋磬鞋边的金属罐头盒上,又再次反弹到了他身后的树干上。 「不用担心我,正好我也想确定一件事。」 沈逾之喘了几口粗气,蹲下身子与蒋磬对视: 「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是冲着谁来的……是你?还是我们?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如果是冲着我们来着,那么说明我们要去的电影院里有着他们不想我们发现的线索,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可能就会顺利许多——」 「如果是你,」沈逾之的汗水掺杂着血水,从他的额头流下:「那么说明我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没有错——杨教授和邢富的死,甚至是今天那具无名尸体……都与那场旧案有牵扯。」 「放心。」沈逾之学着刚刚蒋磬离开时的那样轻轻吻过了他干涸的,甚至于是渗着血液的嘴唇,声音低哑地说道: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我还想和蒋总继续在一起做很多之前没有做过的事,再一次和你约会看一部电影呢……」 「我从不食言。」 沈逾之站起身来,故意向着对方的位置卖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破绽。 他谨慎地移动着身体,缓缓穿梭在各个掩体之间,几乎就要走到了那便利店的门口。 安静,四下一片安静,没有丝毫的动静,有的仅仅是几声愈渐明显的蟋蟀鸣叫的声音。 沈逾之走到了便利店内,背冲着门,将那收银员完全地遮挡了起来。他检查过她的情况,小心地为这名可怜的小姑娘做起了包扎急救,随后捡起了被她摔在了地上,屏幕都已经炸开出花的手机,冷静地按起了急救电话。 第194页 门外仍旧一片安静,像一个普通又宁静的夜晚,仿佛刚刚的危机只是他们臆想出来的一样。 「餵?请问是医院吗?我这里有……两个伤员。其中一个受到了枪伤,另一个……」 「没错,就在杭锦高速路附近——」 沈逾之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腕被拽动了一下。他低下头,发现刚刚还在昏迷的女生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声若蚊鸣地和他说道—— 「……车……车上……」 「冲进来的那辆车上……还有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二更~ 第105章 逃跑 105 沈逾之看向女生眼神示意的方向,只见那大众皮卡的车头深深陷入了便利店的货架之中,深深掩埋在那处。一时之间,沈逾之无法辨别出车里到底还有没有人。 他看向躺在原处的女孩,低下头去轻声询问道:「你说什么?车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你怎么看到的?」 女孩仍旧满眼泪水,声若游丝地说道:「刚刚——刚刚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我看到的……你们是警察吗?我的肩膀好痛……」 「你做得很棒了。」沈逾之瞧了瞧四周,伸手取下柜檯上的一瓶冰果汁塞到女孩的手中,耐下心来安慰她道:「你为我们争取了很多的时间,还提供了重要的线索……现在你只需要在这等待救援就可以了。」 「我给急救中心打了电话,他们最迟十五分钟就能赶到我们这里。先忍一忍,好吗?」 「要是实在受不了了,你就喝一口果汁。」沈逾之的声音温柔又有力,总能给人一种信服的力量:「我小时候每次生病的时候,我的母亲就会给我榨一杯冰果汁喝……说是补充维生素能好得更快。久而久之,我渐渐觉得果汁对我来说仿佛已经要比任何药都有用了。」 女孩手里握着果汁,一脸懵懂地看着沈逾之。 「你试一下,」沈逾之笑了笑,从她手中拿回了果汁,帮她拧开了瓶盖后再次递给了她:「还记得我是警察吗,警察从不骗人的。」 女孩的冷汗顺着额头留下,她似乎是被沈逾之的最后一话说服了,随后不再犹豫,接过果汁勐灌了一口。 「怎么样?」沈逾之问道:「好些了吗?」 那女生一副摸不准的表情,犹豫片刻后再次喝下一口果汁:「——好像,是好些了……」 「那就好。」沈逾之放下心来,身体却仍旧紧绷着。他动作不变,仍旧将整个后背展露向外,接着放低音量和她说道:「我还有一件小事要麻烦你……可以吗?」 「外面……就是刚刚冲击开枪的那个人,他现在应该还没有离开。」 「我们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目的,又是为了什么而来……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似乎是冲着外面的那个警察——也就是刚刚在你这里买拿铁的那个人来的。」 「我刚刚几乎是整个人暴露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他都没有动手,就仿佛他已经逃走了一样。你的这个位置几乎能统揽全局,所以——」 沈逾之看向女孩,右手轻轻搭在了她那只没有受伤的手上:「姑娘,外面那个人……是我的爱人。他会在外面接应我,他也会一直在外面注视着我们,包括那个暗处歹徒的一举一动……他需要你的帮助。」 沈逾之将自己的手錶摘下递给女孩,又将她手机的手电筒点亮,对准他的手錶。顿时,一道亮出数十倍的亮光通过金属向四处发散开来,在屋内摇摇欲坠的吊灯映照下,变得更加夺目。 「——在我去皮卡车那边查看情况的过程中,如果你发现了任何异样,可以向他传递个信号吗?」 - 自从沈逾之拖着身子往便利店走去后,四下便变得格外寂静,就仿佛刚刚的硝烟从未发生过一样。 然而蒋磬却不敢放松丝毫,右手紧紧捏住枪柄,左手托在手腕上——如果这个时候叫他放下他手中的枪的话就能发现,他的手指已经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变得更加难以曲折,仍旧保持着握枪的姿势。 蒋磬微微侧脸,用余光扫去便利店里的情况——此时沈逾之已经安全走进了便利店,就地取材,用着便利店里的消毒药帮那收银员简单处理了一下枪伤。只是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什么,沈逾之竟然将自己手腕上几乎不怎么会摘下来的腕錶取下,交到了女孩手里。蒋磬一愣,下一秒屋内便闪烁出了一道亮光。 蒋磬下意识看向沈逾之,恰巧与他对上了目光。在短在的目光交汇中,蒋磬似乎明白了沈逾之当下的用意如何——他想要收银员帮他注意一下那歹徒的情况! 明白了沈逾之用意的蒋磬忽然不合时宜地心头一热——原来刚刚沈逾之和他讲的那些话并不是形势所迫讲出来唬人的话……曾经的沈逾之可是会不顾安危、毫不犹豫地冲着自己肩膀来上一枪的人,他曾经是一个会和犯罪分子鱼死网破、玉石俱焚的人。同样的痛苦蒋磬经歷过了太多,这次也下意识认为沈逾之刚刚的话不过是和以前一样的託辞。 ——原来他现在真的不会再去用那些所谓「善意的谎言」让他心安,他是真的在期待他们的下一次约会……和自己一样策划着名下次买什么碟片一起窝在家里观看。 蒋磬抿着嘴转过头去,几乎是强迫般压下了心底无法抑制的喜悦,死死盯住那歹徒躲避的掩体。 那处仍旧是静悄悄的,连混在风中的唿吸声也几乎无法听见了。 第195页 此刻的蒋磬理智回笼,他抹了把錶盘上的土灰,看过时间后才发现对方似乎已经与他们对峙了接近十分钟了。 他微微蹙眉,他们的手机都摔坏了,但那女孩的手机似乎还能工作,她好像之前便拨打了报警电话。现在公安讲究的快速反应,像他们这种重大案件的出警时间最慢也不会多于十分钟……对方为什么还没有动作?难道他这么有耐心能一直蛰伏到现在吗? 蒋磬的右眼皮跳了跳,松了松握住枪的右手,五指挨个点下。 他决定赌一把。 沈逾之摸到了皮卡附近,汗涔涔的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铁皮上起伏。他侧头向着驾驶座内看去,没想到真的看到了一个人! 说是一个人显然只是广义上的界定——车里确实如那收银员所说一般有一个人,只不过那人却是一动不动,仔细看过去却是一副去世不久的样子。然而最让人觉得惊悚的是那具尸体的头竟然也不翼而飞了,只留下一具躯体正歪着身子靠在副驾驶座位上。 沈逾之眉头一紧,目光一路向下,就在触及到那人的胳膊之时,他的双眼却不由瞬间放大几倍—— 这还是一具……失去双手的尸体! 顿时,沈逾之顾不得多想便要回头,然而就在此时屋内却忽然闪烁了起来! 沈逾之勐得转身,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新伤旧伤,或者会不会因此暴露了他们的目的,大声喊道: 「蒋磬!」 不过现实明显与沈逾之想的不太一样。他回头看去,竟然发现蒋磬竟不知何时伫立在了桥墩的那头,右手握着手枪垂在身侧,似乎那处已经没有了人。 他的脸颊上交替映照出了红灯与蓝灯,划破了黑暗的笼罩。 见蒋磬那副样子,沈逾之便明白那歹徒应该是趁着他给那收银员包扎的时候逃离了现场。不过他也顾不得考虑那人现在的去向,而是在急救和警笛声音的应和下,大声和桥墩那处的蒋磬说道: 「蒋磬,车里有一具尸体。根据尸体特徵来看,应该是电影院里那双断手的主人——」 「他还有一个目的……」 沈逾之看着那具绑着安全带的尸体,竟然觉得有些令人发笑: 「看来,他的目标除了你……还是为了给我们送线索来的。」 - 深夜,临城市中心医院。 吴越手持证件,火急火燎地闯入了医院急诊室的大门,见到医生便揪住问道:「你们这刚刚是不是送来了一个受到枪伤的病号?他们人呢?」 那急诊医生被他焦急地模样吓了一大跳,连忙将吴越推开:「你要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大夫,」吴越只好耐下心和那医生说道:「警方办案,这是我的工作证,警号005876。如果你要投诉的话我无所谓,但是——」 吴越拉高了音量:「请你现在立即、马上告诉我——刚刚枪伤的病号在哪里?」 那医生似乎被吴越震慑住了,他大概很少见到脾气这么爆的病号家属,一脸懵地沖对方比了个方向,那人也很给面子地沖他匆忙道谢后,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一熘烟跑掉了。 吴越一路顺着医生护士的贴心指引,找到了急诊手术室。手术室的灯还是亮着的红灯,蒋磬和沈逾之果然在门口等候着,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只是两人的表情却是略显凝重。 「人呢?」吴越大步走到两人面前问道:「有危险吗?」 「放心吧,」蒋磬对吴越的到来并无意外,他站起身来说道:「刚刚送进去的时候医生就和我们说她没什么大事。不过多亏沈顾问处理及时,要不那个小姑娘的胳膊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沈逾之没有起身,大概是因为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的原因。他摆了摆手,看向吴越:「怎么样,dna比对结果出了吗?」 「哪能那么快!」吴越说着,看了眼医院白墙上的挂钟:「估计得十二点半才能出结果,等着吧。」 「不过我看那刀口倒是能比对上——百分之九十九就是那人的尸体,剩下的百分之一留给法医他们一点余地。」 「你们见到那歹徒的长相了吗?」 「我和他交手的几秒内看到他是带着口罩的。」蒋磬摇了摇头:「而且事发突然,那条路上的灯光又很昏暗,基本什么也看不清。」 「他是冲着蒋磬去的。」沈逾之说道:「我下车后……他应该就已经离开了。如果真的和我猜测一样还是和那起旧案有牵扯的话……那么这次的歹徒很有可能是和在杨家老宅时射杀杜鹏的是一个人。」 吴越皱着眉头刚想说话,目光却被沈逾之的手腕吸引走了注意力。 沈逾之的手錶被那女孩攥在了手里,几个护士合力都无法将其取出。沈逾之索性就暂且让她握着,自己便先不戴手錶了。 沈逾之握着水瓶喝下口水,耳边便传来了吴越的声音: 「沈顾问……你手腕上原来还有一道这么深的疤啊。」 作者有话说: 内容不对的清一下缓存! 第106章 他的脸 106 蒋磬随着吴越的话一同看向沈逾之的手腕——沈逾之每次睡觉前都会将他的腕錶摘下放在床头,他也曾注意过他那被腕錶掩盖住的伤疤。 不过蒋磬却从来没有问出口过,沈逾之的性格註定无人能强迫他说出他不想说的话,又有些吃软不吃硬……想来他手腕上的那道伤疤也是出于某些他不愿意再次想起来的回忆。 第196页 ——比如当时他被绑架后经歷过的事情。 蒋磬收回目光,坦然地看向了沈逾之的双眼,而正巧沈逾之也同时看向了他。 「很久之前留下来的,不碍事。」 沈逾之的目光一直游离在蒋磬身上,仿佛是他这段解释并不是说给吴越,而是讲给他听的: 「我的那只江诗丹顿是周老师送给我的,正好也能帮我遮住我的那道伤疤。」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就算我没再介意过那道疤痕,我也一直戴着它了。」 沈逾之扬起嘴角看向蒋磬,那道笑容仿佛是在同他说若是仍旧不放心,他便会在他们更私密的时间里,慢慢说给他听一般。 蒋磬侧过脸咳嗽一声,耳边却染上了几分蹊跷的红晕。 吴越眼瞅着蒋磬的耳侧渐渐燥红,这会儿终于发现了两人之间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端倪。他满脸疑惑,犹豫着问道: 「你们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他又再次确认般看了看蒋磬的耳侧,一半嘲笑一半真地说道:「还有蒋磬你这耳朵,都快赶上猴屁股了……」 「……」好面子的蒋磬十分不满吴越的形容,他摸了摸耳朵,不太爽地想道他的耳朵虽然很热,但应该也不至于是「猴屁股」吧? 「——病人家属呢?病人家属在吗?」 幸好此刻急诊室的绿灯亮了起来,从手术室内走出了一位面挂蓝色医用口罩的医生,正手拿着一份病歷,头也不抬地喊道: 「陈晓梦的家属在吗?病人手术结束了。」 蒋磬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陈晓梦是谁,自己身边的沈逾之便先一步向前,向对方亮出了自己的证件说道: 「你好医生,病人家属还在路上,他们不是本市人。是我们把她送过来的,她是我们的重要证人,有什么问题和我们说也可以。」 言至于此,那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才抬头打量了几人一番。他又看向了沈逾之手中的证件,似乎是确认下来了几人的身份,这才说道: 「陈晓梦右肩的弹片已经取出来了,她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她伤得还是比较重,我们需要送她进icu里观察几天。」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见她?」吴越抢先问道,但见那医生的表情冷下去后,便又开口找补道:「——医生,我的意思是她和我们一起重案有牵扯,真的等不了太久……」 「她伤得很重,不易劳累。」那医生的声音中似乎带了几分不耐,他「啪」地一下合上了手中的病例:「虽然脱离了危险,但你们这些警察能不能也多考虑一下我们病人的身体状况?也不能这么没有同理心吧?」 「不会耽误太久的,」蒋磬见吴越吃瘪,便也开口向医生请求道:「我们不会影响她休息的——她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见到那名连环杀人案兇手的人,越早与她沟通,我们就能越早将犯人抓捕归案。」 医生这才第一眼看向蒋磬——之前他一直被沈逾之与吴越吸引住了注意,这才看到了他们中的第三人。 「好吧。」半晌后,医生败下阵来,看向病例妥协道: 「今天至多半个小时,再久对病人恢復有大影响。」 「你们抓紧时间。」 - 沈逾之推开病房门,只见陈晓梦几近透明的右手上正挂着一只吊瓶。药顺着玻璃瓶壁滑进了软管中,一路向下流到了尖锐的针管内。 虽然医生同意了他们先行对陈晓梦进行问询,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肆无忌惮地全部进入病房内。最终,吴越还是决定让与陈晓梦接触最多,也是最善于进行这方面问询的沈逾之独自进入病房,与陈晓梦沟通。 床上的陈晓梦已经醒了,只是她并没有太多多余的活动空间,只能微微转头看向沈逾之,缓缓冲他眨了眨眼睛以做示意。 沈逾之小心地穿过层层仪器,坐在陈晓梦床边的空板凳上,看着陈晓梦嘴边的唿吸机升起有频率的水雾。 「晓梦,我是沈逾之,我们刚刚在店里见过的。」 陈晓梦稍微侧了下头,将眼睛看向了端坐在一边的沈逾之。她的状态似乎不错——大概是麻药的劲儿还没过,所以除了肩膀上被紧紧缠绕几道白色绷带外,从表情上看去似乎并没有任何端倪。 陈晓梦无法说话,但还是有些费劲地点了点头。 「医生说你现在刚刚手术完需要休息,但是我们对刚刚的案件还有一些需要和你了解的东西不得不来耽误你养伤……实在不好意思。」 陈晓梦的睫毛翕动,却是一转不转地仍旧看着沈逾之。她的情绪似乎并没有被刚刚的横祸牵扯太多,如今也仍旧能够正常注视着同她一起牵扯进案件中的沈逾之——虽然她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易觉察地后怕,但更多的可能还是对于沈逾之的好奇。 「那……我们长话短说?」沈逾之见陈晓梦似乎并没有什么抗拒的意味,于是继续说道:「晓梦,你看清楚那个人的样子了吗?」 「你们店里的摄像头被撞坏了,我的同事也因为当时夜色浓重没有看清楚他的脸,所以你很有可能是唯一一个看到他长相的人——你要是看清楚了就沖我眨眨眼睛。」 陈晓梦迟疑片刻,随后在沈逾之的注视之下轻轻眨了眨眼睛。 「你说你看到了他的长相?」沈逾之的后背绷直,身体下意识向前倾斜几分。他似乎是不太敢相信,右手手指撑在了额角,停顿许久后才继续说道: 第197页 「他看起来年龄很大吗?」 陈晓梦睁着眼睛看向沈逾之,一动不动。 「他的样貌呢?他看上去很颓废吗?」 陈晓梦轻轻摇了摇头。 「……是没有注意的意思吗?还是他看上去还挺体面的?」沈逾之闭了闭眼睛,低头看向自己交叠在一起的手指,而他手腕上的那道伤疤也在医院白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抱歉……我现在可能有些乱。刚刚攻击我们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我一个……熟人。」 沈逾之似乎对于「熟人」这两个字很难说出口,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更好的词语代替,于是只能不情不愿地继续说道:「不过我大概已经有十年没有再见过他了……不,其实十年前我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真容……那他为什么现在又忽然愿意暴露在我的面前了呢……」 沈逾之的声音愈发降低,似乎并不是在询问陈晓梦,而是更像是对于他自己的诘问。 他的目光移到了病床旁的置物架上,那金属檯面上正好好放置着的他带了近十年的腕錶。大概是被陈晓梦进了麻药劲儿后医生从她手中取下的,又被医院的护士擦拭地十分干净,现在也算是可以物归原主了。 「沈警官。」 病房的屋门被轻轻叩响,屋外传来陈晓梦主治医师,也就是刚刚在走廊里那大夫的声音:「时间差不多了,病人需要休息。她过两天就转去普通病房了,如果还有什么要问的到时候再来吧。」 沈逾之闻言也不多于他争执,站起身来将置物架上的腕錶捏在手中,却不着急戴回手腕,而是看向躺在床上的陈晓梦说道: 「好好养伤,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他抬脚走向门口,却又在即将迈出屋门之时顿住,不容置喙地与身边的那医生说道: 「她在医院的这几天,我们希望能有我们警方的人转门把守。除了她的亲人,其余的人一概不能探视。」 「也请你们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 - 吴越与蒋磬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吴越正点着一只烟仰头看天。 「你说,沈顾问能问出些东西吗?我看那小姑娘好像连句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吴越的表情十分担忧,吐出长长一道烟雾:「你们确定那个人就是上次在刘岱老家击伤杜鹏的那个人?」 「百分之八十吧,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留给意外。」蒋磬学起吴越说话,那语气与声调竟也真的有那么几分相似:「刘岱和杜鹏的死——甚至这次的几个命案,很有可能都是他犯下的。」 「怎么这么笃定?」吴越在手边的石墩子上掸了掸菸灰:「别和我说什么直觉第六感的,你在我们这也经歷了两个案子了,你应该知道我们讲究证据和证据链。」 「因为这几个案子都有几个相似之处,他们或多或少都和沈逾之有一定的牵扯。换一种说法,每个案子似乎都是冲着沈逾之去的。」 「哦?」吴越似乎有些意外,他咬着香菸滤嘴看向蒋磬:「我没听错吧,我们蒋总竟然会怀疑姓沈那小子?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当初是谁劝我相信沈逾之?况且你不是沈吹第一人吗?」 「……不是。」 蒋磬对于吴越给他乱冠上的名号十分不满,但他自己仔细想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夸大之意,索性暂且将其放在一边,继续说道:「我没有在怀疑他,而且沈逾之也和之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几个案子总是想刻意将沈逾之从我们这边分席出来,企图将他划入他们的那边去——你发现了吗?除了最初我们在燕和市的那次失败的跟踪外,其他的所有案件都似乎绕开了沈逾之,从他的身边——也就是我们下手。」 「说什么下手呢?」沈逾之从病房侧门走出,远远便看到了两人的身影,没想到一出门便听到了蒋磬的一句「下手」。 「我们在说陈晓梦,」吴越抢先说道:「我准备多安排些警力保护她。」 蒋磬蹙眉看向吴越,不明白为什么要向沈逾之隐瞒他们刚刚的谈话。 为了不让沈逾之怀疑,吴越便赶紧说道:「刚刚你们聊的时候,老杨给我来电话了。」 「尸检报告出了。」 「——那双手主人就是车里那具男尸的。」 作者有话说: 昨天身体不舒服就早睡了!今天一起补上! 第107章 沈逾之的吻 107 沈逾之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嗯,他的身份还需要继续确认下去。」 「而且,」沈逾之晃了晃手中的腕錶,那腕錶被他拿了一路都没有带上,就那么虚虚地握在手中:「陈晓梦的安全确实需要我们多注意一些。」 「陈晓梦见到兇手的样子了吗?」蒋磬闻言,稍加思索便得出来了结论:「她现在刚刚做完手术,状况还不太稳定……不过只要她人还在,我们就不用着急。」 「是啊,只要她人在就行。」沈逾之重复着这句话,看向了两人:「你说我们当初兵分两路,为什么他就那么精准地找到了我和蒋磬的那个方向?」 沈逾之将腕錶的金属錶带打在手心:「毋庸置疑,我们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内鬼——包括我们在内,周超、任恺、刘海涵,甚至周忱和叶迟都有可能是那个告密者。」 「我们之中有内鬼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抛开这些不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98页 沈逾之目光移向左侧的杂草堆,那石阶下不知被谁随手扔掉了一听可乐。瓶子中似乎还有一半没有被喝完,在这阵阵晚风中竟也能够屹立不倒。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蒋磬。」 其实在当时沈逾之冒险将自己暴露在外面的时候,蒋磬的心中便已然有了答案。只是他仍旧想不通那人为何会忽然将矛头指向自己。自己身上有什么对方无法容忍的东西吗?或是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他们的什么事?还是他们单单因为他是蒋厉舟的孩子?但他已经安然无恙地过了这么多年,难道是他被放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向他来寻仇? 蒋磬皱起眉头,想不清楚其中的原委。他记得十分清楚,当初犯下绑架案的那几名主犯都应该还在监狱里才对。若要真追究的话,他宁愿是相信自己无意间撞破了他们的什么秘密,才招致了如今这般横祸。 吴越看看蒋磬,又扭头看了看沈逾之,发现两人的态度竟然出奇的一致——他们似乎都不想多谈这次的案件。不过他们的理由却显然不一致,如果说蒋磬是因为无法确定其中的缘由而不想妄下结论,那么沈逾之便是一种退避般的闭口不谈。 吴越挑了挑眉毛,双手抱在了胸前。 「……我觉得,他们有可能是为了我父亲的那本日记来的。」 半晌,蒋磬才犹豫着出了声:「包括他书桌上摆着的那本书……他们知道我看过了——虽然我并未从其中看到什么很有价值的线索,但是自从那时起,我便感觉他们对我的针对变多了许多。」 「是啊……」 沈逾之将脚边的石子踢远,那石子咕噜噜滚走了一段距离,最终被阻挡在了蒋磬和吴越所坐长椅的石板边,戛然停住了。 「他为什么要把证据送到我们的面前,又为什么一定要针对蒋磬——」 沈逾之转过头来,垂眼看向坐在石凳上的两人。他将腕錶塞到了自己的大衣外兜里,头顶的路灯照射在他的脸颊上,让人看不出他的现在的情绪。 「既然线索已经送到了我的脸上了……那我们不如回去看看——」 「他到底送给我们了一份怎么样的大礼。」 - 市局法医室内,老杨正戴着医用口罩,半死不活地统计着数据。 又是一个大半夜,又是同样的剧情,他又在睡梦中被吴越一同电话叫醒! 其实他自从上次以后便长了几分心眼儿,见蒋磬最近手头的这个案子还没有眉目,于是这段时间睡觉前就干脆将手机直接关机以绝工作的骚扰。哪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会吴越见他的电话打不通,干脆叫人上门哐哐敲他家的大门!他想装听不见都不行,门外的周超本来性子就没什么弯弯绕绕,吴越叫他使劲儿敲,敲到开门为止他就真的照做!无法,为了维持他和邻居家所剩不多的友善,老杨也只好拖着自己睏倦的身躯任命地开门。 所以,在老杨见到吴越拿着可乐推门进屋的潇洒样时,恨不得拿着桌角的手术刀先给吴越一下。 「老杨,我们来取生物鑑定结果的——你怎么这么看着我?」吴越喝了口可乐,抬头便收到了老杨的眼刀,这才恍然大悟他的不满,于是开始对老杨展开一系列的思想教育: 「老杨,你既然选了咱们这个行业,那么你就得接受咱们的工作强度啊!你说我们发生了命案能不找你吗?我们这些兄弟也是夜以继日地忙着呢,我们不是也没抱怨吗?」 「况且往高了说,老杨啊,我们这是为了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而作出不得不的牺牲!你看看你哥我,这么大把年纪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们沈顾问和蒋总不也为了这个案子奔走,也一样没有时间找对象吗?」 吴越指着身后的两人说道:「这俩还是编外人员,你看看我们真刑警、真法医能比不上他们吗?」 他说着便要把自己的手往老杨的肩膀上搭,边搭还要继续进行他所谓的思想教育:「老杨,我们做这行的就得时刻待命——下次把手机打开哈,这大半夜的,每次都让小周去敲门也不太好。」 说起这个,老杨更加愤怒了。他一把甩开吴越的手,十分崩溃地骂道:「姓吴的你有没有良心啊,别睁眼说瞎话行不!你们那个小周长得浓眉大眼地,性格怎么那么轴啊!」 「他在我家门口敲了足足二十分钟的大门!那敲门声声音我在楼下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你有病吧吴越!」 面对老杨的控诉,吴越却一脸满不在乎地轻飘飘道:「那你不然觉得为什么我会让小周敲你家门?我们小周没别的好处,就是耿直!只要交代给我们小周的任务,无论多艰难复杂他都会一一攻克!」 眼见着老杨真要被吴越气上头了,蒋磬连忙挤进了屋门,抢在吴越之前先一步和他说道: 「老杨,你别听吴越说这些,他那个人就喜欢唱高调——刚刚那具送来的尸体你们给放到哪里了?我们想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老杨对蒋磬一直很是客气,他瞪了吴越一眼,随即卸了六分气与他说道:「尸检报告和生物鑑定都在那边的桌子上摆着。尸体现在就在里面那个小屋子里,你们想要勘察的话赶集去吧。这次的尸体的死亡时间倒是没有先前那两个被分尸的尸体那么久。」 老杨从一旁的木桌子上拿起尸检报告,越过吴越交给了蒋磬:「死者的死亡时间是在一天前,你们那个电影院肯定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第199页 「死者的死亡愿意是机械性窒息死亡,也就是我们俗称的勒死。他的脖颈上有很明显的一道红痕,也能够很好地佐证这一观点。」 蒋磬将几页报告翻看了一遍后便交给了站在他伸手,双手随意揣在兜里的沈逾之。不过他似乎对于死者的死亡原因和生物鑑定都不是很感兴趣,寥寥翻过几页后便又还回了蒋磬的手中。 吴越将可乐瓶放在老杨的木桌子上,咬着烟快速过了便报告上的内容,随后「啪」地一下将报告扔在了桌子上,咬字不清地说道:「你先回去吧老杨,把钥匙留下就行。」 「我们得看看尸体上还有没有别的痕迹了。」 老杨忽然被质疑了一下自己的专业性,此刻便显得有些不爽了:「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尸体上还有我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拜託,你杨哥我当年可是法医系高材生,研究生时成绩就名列前茅——要不是你哥我就喜欢临城这个破地方,就我当初的能力,一堆什么高级法院省公安局要我呢!别没个数啊你!」 吴越倒是能屈能伸,眼见着线索就在眼前,立马向老杨滑跪,面露谄媚地恭维道:「我杨哥就是厉害——而且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着急破案,用词不当、用词不当哈!」 「不过我们刑侦和你们法医对于尸体的理解本身就有一些差异,有些东西还是需要我们亲眼见到的!不然我们为什么还要亲自跑现场不是吗。」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吴越的手却已经搭在了内门的把手上:「那我们就先进去了?你要是累了就先走吧,门我会给你带好的。」 老杨终究还是顶不住睏倦先一步离开了市局,此时市局的法医室内就剩下了那具尸体、吴越、蒋磬和连连打哈欠的沈逾之。 「困了?」蒋磬压下步子,与沈逾之并肩:「一会我们也回去吧,今天晚上也一会在神经紧绷着,现在肯定会觉得乏力。」 沈逾之又打了个哈欠,声音模煳道:「先看看有没有线索吧。陈晓梦还没有把她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们,其实她一天不告诉我那兇手的样貌,我也就一天无法休息好……总怕旁生出什么枝节来。」 「吴越刚刚不是特意申请从武警那里抽调出来了几人保护她吗?」蒋磬宽慰他道:「不用多担心了,他不会不知道那个女生对他有怎样的威胁,而且他当时是有机会杀死她的——既然他的那一枪没有选择取走她的性命,那么现在他应该也不会对陈晓梦产生什么想法才是。」 沈逾之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是他欲言又止,似乎是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蒋磬大概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于是捉住了沈逾之垂在身侧的左手,缓缓地将手指插入进他的指缝之中,将他牢牢握住。 炙热的温度从掌心传来,沈逾之看向了两人交叠的手掌,似乎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他的手也微微一握,坚定地与蒋磬紧紧贴在了一起。 「沈老师,不要再揣测他们的意思了——因为你们本身就不是一类人。」 「即使你对他们的处世之道有几分贊同,那这也不意味着你就是他们那种冷血又残忍的人……你也永远不会变成他们的。」 蒋磬的指尖捏了捏沈逾之的小指指节:「他们不伤害你,是因为你对他们还有意义,不是因为他们认同了你的某种做法;他们将枪口对准我,是因为他们对我手中掌握的东西——或者是我拥有的东西而感到愤怒又惧怕,不是因为你的存在而将我捲入了危险之中……我本来就是局中人。」 说罢,蒋磬停在了原地,静静看着沈逾之。而沈逾之似乎也在仔细地思考他刚刚所陈述的一系列话。 屋内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转动,而内室的吴越也在聚精会神地对照着尸检报告查看死者身上的伤口。沈逾之和蒋磬便在外面伫立着,一个安静地思考,另一个便在安静地等待。 半晌,沈逾之终于揉了揉太阳穴,颇为无奈地说道:「……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我们的关系竟然发生了对调?」 「……可能,蒋磬。」沈逾之吻在了蒋磬的手指,就像蒋磬无数次吻过他的那样: 「我可能比我想的……更需要你。」 第108章 目的 108 吴越对完伤口后回头发现自己身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他下意识回头一看,竟然发现那两人竟然站在一道门之外,两个人的身影正交叠着,蒋磬正微垂着头,耐心地侧耳听沈逾之对他慢条斯理的话。 见此情景,吴越顿时心生疑窦——这两个人今晚表现地太不正常,虽然他们平时的关系好像就好的有些不正常,但总不至于像今晚这样……浓情蜜意? 吴越被自己脑中蹦出的词语噁心地不行,然而他再要看向两人的时候,却发现刚刚那个词怎么想怎么合适。 「……你们干什么呢?赶紧进来,我有发现。」吴越对于两人诡异的亲密有些不自在,于是本能地出言打破:「大半夜的,就留我一个人面对尸体啊?你们还是不是人了?」 两人略加停顿,随后沈逾之礼貌地向后退了半步,让出位置示意蒋磬先进去屋内。 「发现了什么?」蒋磬那起一旁的口罩和乳胶手套带上,看向了吴越:「老杨真的有遗漏?」 「不是,」一切的气氛回归正常,吴越似乎也从刚刚的诡异中跳脱出来,不再那么草木皆兵了:「也不算是遗漏吧,只是我的一点想法。」 第200页 「你们看他的手。」吴越指着那两只与身体分离的残肢:「之前没有发现……这人的手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细小的伤口?还都是新伤。」 沈逾之从两人身后探手那起了一只苍白僵硬的残肢,举在眼前仔细观察:「伤口主要集中在右手的食指附近,那些口子细小且与手指纹理相符……若是不仔细看还真的很容易被忽视掉。」 吴越点了点头:「老杨虽然喜欢吹比,但是他说的没错,他在专业上是真的没得说!我们之前很多案子都是靠他的尸检发现的端倪——这也就是为什么局里这么多法医,我只愿意和他配合的原因。」 然而沈逾之却自动将吴越说的废话过滤掉了,他平铺直叙地问道:「死者的信息呢?和库里做对比出了符合的人了吗?」 吴越掏出手机看了眼:「小周应该现在就在局里,我们一会可以去办公室问问他。」 「我有个想法,」沈逾之将那只断手放在了手术台上:「死者很有可能是从事过手工的工作,或者是会长期和纸打交道的行业。」 「他手上的伤口看起来更像是用纸张或者锋利的笔纸刀划出来的样子。这样一来缩小了范围,周超查起来也更方便。」 「而且这个人的身上似乎也没有别的线索了。」蒋磬说道:「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死亡,然而身上曾经挣扎的痕迹也比较轻微……」 「那么很有可能他是死于熟人之手——这样一来兇手才能做到让他身上没有丝毫多余的伤口,从而一击毙命!」 「死者的随身物品呢?」蒋磬说完后便开始来回找着他的衣物:「我记得死者当时是穿着衣服的——一般他们法医都习惯将死者的随身衣服放到哪里?」 吴越指了指一旁金属架上的几个被透明软袋包装起来的物品:「那个桌子上,他们还会将物品挨个打包好,统一放在一起。」 蒋磬闻言没有过多的犹豫,大步走了到了金属台面之前,开始翻看起来桌上的物证。 「死者在那家电影院看过电影?」蒋磬手捏一张票据,热敏纸上面的文字还清晰可见,想必这张电影票还没在他的兜里待上几时。 「给我看看。」沈逾之接过电影票,小声嘀咕道:「……《花雨歌》?文艺片啊,他喜欢这种文艺片?我记得这个电影额票房好像还挺惨澹的……受众应该是那种喜欢文学的青年更多些。」 「……还有这个。」蒋磬的声音有些犹豫,他拿着另一张电影票说道:「《极道追兇》?他的审美好像比较——嗯,多元化。这和之前的《花雨歌》完全就是两种极端的电影啊……况且他们看文艺片的人大多数都看不起看商业片那种爆米花电影的人。」 沈逾之拿过那张电影票,将两张捏在手中比对:「……不对。」 吴越和蒋磬都看向了沈逾之,以及他手中的那两张电影票。 「这是……两个人的票据。」 沈逾之的语速比他之前快了许多,隐隐约约觉得他有些急促:「两张电影票上的时间是重合的!一张是三点半播映,另一张的四点十五播映——这就意味着这是两个人不同的人的电影票!」 蒋磬凑了过去,果然发现两张电影票的时间都是在昨天下午的三点半前后。 「我知道了……」蒋磬紧紧盯着沈逾之手中的两张电影票,沉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死者是什么人了。」 「他是……那家电影院的检票员。」 沈逾之的手指微微一滞,脑中本来悬浮的线索在蒋磬的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后畅通无阻地串联在了一起:「……有道理,检票员总是会大量接触到纸张。人多的时候他们检票又比较着急——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检票速度的快慢,只要顾客从他们手中稍微抽快一些电影票,很容易便能造成手指的割伤。」 「我去,你这都能串起来?行啊小蒋总。」吴越听了沈逾之的话后不由感嘆了几句,随后便那起电话说道:「我和小周说一声,让他优先调查一下电影院的相关员工——」 「那这样一来,之前电影院方的那个什么经理就有大嫌疑了——也不知道刘海涵那调查的怎么样?要不直接让他带人回来配合调查?」 「不用了,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许久不见的刘海涵敲了敲法医室的门,和屋内的人说道:「那个姓赵的见我们直奔他家,吓得什么都招了。」 「人是他杀的。」 - 蒋磬从市局一层外的自动售卖机中滚出来了一瓶热的甜牛奶,递给了沈逾之。他见他还是忧心忡忡地,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一副愁云惨澹的样子?沈老师是对那个赵经理有什么顾虑?」 沈逾之接过牛奶,看都不看便单手打开了瓶盖,直到牛奶入口尝出了味道后他似乎才发觉出来了蒋磬递给了他什么。他舔了舔嘴角,继续说道: 「我感觉……有点太顺利了。」 「从最一开始的林雨深案我就有这种感觉……太顺利了,所有的线索都被推到了我们的面前。」 沈逾之又喝了一口甜牛奶,甜腻的奶香瞬间充斥在了他的口鼻间:「如果是赵经理杀人抛尸,他为什么会将那双信息量最大的断手扔在自己的电影院里?找个深山老林扔了不好吗?」 「没错。」蒋磬点了点头,手热地按了按眼前沈逾之脑后翘起来的几根头髮:「我始终认为这几起杀人分尸案都是同一人所为。」 第201页 「这几个案子的逻辑是相似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逾之说道:「这几起案件的共性都是——杀人不是目的,而分尸才是。」 「再加上中途杀出来的那起车祸……以及车上莫名其妙的尸体。真的……十分诡异。」 蒋磬见沈逾之的那几根头髮顺着他说话的动作来回摇曳,不由笑了笑:「沈老师在休息的时候就不要想这些了,就等等一会旁听审讯的时候看看赵经理能不能自圆其说吧。」 「不过抛开这些不谈,我发现这段时间沈老师的改变真的很大。」 沈逾之不明所以地眨眨眼睛,抬头看向他:「我吗?我有什么变化?」 蒋磬抬起沈逾之的脸颊,在对方灼灼的注视中低头轻吻了上去。 「刚刚在你冲去救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你第一次对我我有了承诺,沈逾之……我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我感觉我在你心里十分重要。」 蒋磬笑道:「我也有变化,我好像比之前,还有之前的之前更喜欢沈老师了。」 沈逾之咳嗽一声,只留了半只耳朵沖向蒋磬。 蒋磬不禁失笑,他的沈老师害羞起来倒是不如他语言上的天赋,总是能让人一眼识破。 「沈老师刚刚冲出去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有没有在想我们要租一张什么样的碟片一起在家里看?」 沈逾之沉默片刻,轻声道:「有想过。」 「沈老师能给我一个提前的预告吗?」 沈逾之抿了抿嘴:「不行,提前知道就没有意思了。」 蒋磬早就发觉了沈逾之的这一点小癖好——沈逾之似乎一直很喜欢这种略带上位的感觉,无论是在他们是感情生活中还是在别的更亲密的关系之中,沈逾之总是喜欢所谓「决策」的感觉。 不过无论如何,蒋磬对于沈逾之的一切都是甘之如饴——只要是他在就好,无论他以何种身份出现在蒋磬的身边,蒋磬都会完全接受他的一切。 蒋磬失笑,牵起沈逾之的手将他拉向了自己的身边: 「好。」 「我们的一切……都可以听沈老师的。」 作者有话说: 乱码了清一下缓存~刚刚放错章节了 第109章 指认 108 赵经理被刘海涵关押在了警局一楼的审讯室。当沈逾之和蒋磬两人赶到审讯室的时候,却发现屋内的气氛格外焦灼。 不过这种焦灼仅限于审讯室的玻璃窗外,屋内的赵经理看上去更多的却是惶恐与不安。 「现在是什么情况?」蒋磬将手搭在了几人面前的单面玻璃边框上,看向屋内连小动作都显得侷促的赵经理说道:「他交代了什么?」 「他翻供了。」刘海涵翻了个白眼,身体向后依靠过去:「——就我去找你们的那点时间,他翻供了。」 「这个姓赵的和我们说,他确实认识死者,也见到了死者的尸体——但是,人不是他杀的。」 吴越也看向屋内的赵经理,右手拿着一只签字笔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一副十分焦虑地样子:「那么死者的身份是什么?」 「我看下——根据赵经理交代,死者名叫张思,是他们电影院里的一名勤工俭学的学生。」 吴越翻出了周朝刚刚给他带过来的几人刚刚筛选出来的受害者名单。果然,张思的名字也明晃晃地摆在了其中。 蒋磬见状立即在一旁的电脑里调出来了张思的信息和档案, 只见上面是一张没什么生机的面庞,这也是几人第一次见到他的真容。 那证件照中的张思似乎也疲惫极了。眼下的黑眼圈挂着几层,嘴角也向下垂着,透露出着几分与他年龄并不相符的倦容。 张思的家庭条件并不是很好,他父母省吃俭用为他创造出了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而张思本人也争气,高考时超常发挥,是他高中三年考到的最好成绩。上了大学后他也没有松懈,在兼顾学业的同事还打了几份工,因而照片上的他显得十分疲倦。 而那家电影院,便是他的兼职之一——他负责在电影院的门口检票。 吴越凑过头去看那份档案,哪知没看两眼便奇怪地轻啧一声。 「沈顾问,你来看看,」吴越抬起头,看向门边正盯着赵经理若有所思的沈逾之说道:「这个死者也是你们学校的,你来看看你认不认识?」 沈逾之轻轻眯起眼睛,又看了屋内的赵经理几秒后才迟迟收回目光,看向吴越面前的电脑屏幕,缓缓走了过去:「谁?」 「张思啊——我看看,他好像是f大的大三学生。至于专业……」 吴越一顿,声音却有几分意外:「金融系的?我还以为他也是你们心理系的呢。」 沈逾之皱眉,语气不善道:「也?你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案件牵扯到你们学校的学生都是你们专业的啊。」吴越似乎没有发现沈逾之的异常,仍旧在夸夸其谈着:「又是杨教授又是和杨教授有过私交的邢富,现在又冒出来个张思……你们心理系是不是犯什么太岁了?一直在出事。」 谈及此处,沈逾之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翘着二郎腿抱臂看着赵经理的刘海涵却突然出声了:「我看应该是你们整个f大水逆了吧,这次都是你们这半年来第多少个和你们学校有牵扯的案件了?」 刘海涵说着还扳着指头数了起来:「我记得从你们前几个月的表彰大会开始,那个案子的兇手和死的两个女生都是你们学校的……这次的张思和杨教授就不用多说了,这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就五个人了……哦对了,还有沈顾问你的老师,他还没有回来吗?」 第202页 沈逾之的眼皮跳了跳:「和周老师有什么关系?他的会应该马上就能结束了——」 「那么沈顾问,你要不要猜猜看,刚刚赵经理指认了谁为杀害张思?」 沈逾之默不作声地看向刘海涵,而刘海涵的答案也似乎也已经唿之欲出了。 「他指认了你的导师,沈顾问。」 「赵经理说,是周青临杀害的张思。」 - 审讯室内的气氛随着刘海涵的一句话而变得焦灼和闷热起来,秋日里本该飒爽的空气也随着他毫不留情的戳破而黏稠许多。 沈逾之的指尖轻轻点过桌面,看向了屋内因为长久没有人与他交流而逐渐焦躁的赵经理。 他抿了抿嘴,将指肚压在金属桌面,留下了一枚清晰可见的指纹:「杨法医给出的尸检报告,张思的死亡时间是在四十八小时以内。我昨天刚刚和周老师通过电话,他还在a国参加学术会议——不可能是他的。」 刘海涵倒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个赵经理人油得很,翻供的供词还没坐实,却一提及关键信息就开始和我们谈条件。这也是我晾着他到现在的原因——真是反了他了。」 「沈顾问,你确定你的导师这段时间一直在a国从未回来吗?」 沈逾之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此刻又恢復到了以往那种处乱不惊的状态:「……我不能百分百确定,他没有和我说过他的位置,我们每次最多也只是通一个视频电话——不过周忱应该比我更了解,如果需要人证明周老师的没有作案时间,那个人也应该是周忱,而不是我。」 「而且,赵经理和周老师是如何认识的?一个电影院的负责人和一个大学教授,他们怎么看怎么不像有交集的样子。」 「可惜他不肯多说。」刘海涵嘆了口气,跟着沈逾之的目光一起看向了仅仅一层玻璃所隔的赵经理:「张思为人孤僻,我们刚刚查了一下,他和舍友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多好,在学校里也几乎是不参与任何社交活动。在校外做兼职也是做完就走,几乎不和同事有过多的交流。」 「他的社交太过单一……想要从他着手调查,想来难度十分巨大。」 「那我们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赵经理了吗?」蒋磬说道:「他们这种圆滑的商人我见过太多。他们为人处事的考量标准基本只有利益这一条。除非我们开出了能让他满意的条件,否则他还真的有可能一句话都不交代——杜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这个姓赵的和杜鹏没法比。」吴越嗤笑一声,玻璃后的赵经理也难捱地在硬板凳上挪动了几分:「这个人的心理素质明显不如杜鹏。杜鹏可是在犯下重案后还能够冷静地消除现场证据,收拾好一切后装作无事发生地和我们交流的人啊。」 「这个赵经理现在在里面都几近崩溃了,只需要我们再多添一把火——我想他那脆弱的防线便会不攻自破了。」 沈逾之的眉头自从吴越无意道破最近的案件都与f大有牵扯后便片刻没有松开,仿佛在思考着刚刚刘海涵和吴越说过的话,对于吴越的提议丝毫没有动作。 「……沈顾问?」 沈逾之略略回过神来,垂目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吴越,右手的手掌不自觉捏紧,轻轻搁置在桌面上。 「怎么了?」蒋磬发觉出沈逾之的异常,抬脚走到了吴越和沈逾之的中间,左手贴在了他攥紧的拳头之上。沈逾之没有动作,然而右手上的力气倒是卸了几分。 「我是说,一会让你沈顾问进去和他聊聊行吗?」 吴越探出半个脑袋,艰难地绕过蒋磬想要与沈逾之对视:「我看那姓赵的怎么也比不过杜鹏,沈逾之你看——我靠,蒋磬你有病吧!挡着我不让我和他说话是几个意思?」 蒋磬不理会吴越的控诉,左手上轻轻捏了捏沈逾之,用目光询问着他。 「不了,你们来吧。」 良久,沈逾之才迟迟说道,声音听上去没有丝毫迟疑:「既然他指认了周老师,那么我也不方便参与到审讯里了。虽然我之前从未从周老师那里听过他的名字……但是很显然,是有人不想让我参与进这次的审讯中。」 「不过……我倒是想起来了几处细节。」 沈逾之停顿片刻,见屋内的人都看向他时,他这才继续说道:「死者张思是影院的检票员,我刚刚便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左思右想才发现是在今天电影院的轮班公示中看过这个名字。」 蒋磬被沈逾之提醒,竟然也从记忆中调取出来了这段回忆。原来,电影院为了方便,每天都要将今日的工作人员名字换上,以便他们和顾客双方的方便。 「今天那个给我们检票的男生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按理来讲,他们既然都把工作人员的名字挂出来了,这就意味着他们并不想要任何意外干涉他们的工作和生意——但是我们今天看的是一部充满着血腥和暴力的……限制级电影。」 「理应是张思值班的时间却是另外一个人顶替上来,理应问我们一句是否有心脏病史的检票员却匆匆帮我们检票后便放我们进去了。」 沈逾之的下眼脸细微地跳了跳,清亮又毫无起伏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他平铺直叙道: 「他认识张思,也许和他的关系还很不错。」 「他一定知道些……别的隐情。」 第110章 别无选择 第203页 110 蒋磬看着沈逾之独自离去的身影,心底隐隐有些莫名的不安。 这似乎看起来并不是沈逾之的做派——以蒋磬对于他的了解,沈逾之并不是那种会因为某种既定规则而放弃咫尺间线索的人。 蒋磬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和屋内几人打了个手势,推门走了出去。 「——沈逾之。」 沈逾之闻言在走廊的拐角处停住了脚步,稍微迟钝几秒后才转过头去,看向追出来的蒋磬。 蒋磬垂在身侧的手掌不自觉捏紧,他看向对方,却无法看破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破绽。 他下意识地阻拦道:「你……现在去找证人吗?现在都半夜了,要不……明天吧。」 沈逾之似乎在他追出来之时便已经料想到了他的问题,于是平静地说道:「总有途径能找到他的,不是吗?况且现在对于赵经理的审讯我并不适合在场,不如我利用这段时间做些有用的事。」 「……你不会不明白赵经理那份供词的意图。」 蒋磬目光灼灼,向前走了两步,瞬间拉近了他与沈逾之之间的距离。 到了夜晚,走廊间的灯光也不如先前明亮。昏暗的灯光甚至不如窗外的月光来得清晰。蒋磬迎着月光站在窗口看向沈逾之,或明或暗的光影在沈逾之的身上重叠出了深浅不一的痕迹——在他宛若雕琢的脸颊上,让人平生出了一种类似于仰望神明般的敬意与怯意。 「我明白。」 沈逾之一句话便将陷入恍惚的蒋磬拉了回来——很奇怪,沈逾之明明在身高上略加逊色于蒋磬,却用目光常常让蒋磬产生出「他在俯视我」的错觉。 蒋磬沉默下来,看向自己面前那神色自若的沈逾之。 而沈逾之却于良久的无声中,静立在了原地。 …… 大概是过了许久,沈逾之的目光移向别处。他向蒋磬的方向迈开一步,月光重新打在了他的脸颊之上。他伸出自己带着寒意的右手,将蒋磬的左手牵起,缓缓地十指相扣。 「你知道人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成为了人类吗?」 然而不等蒋磬回答,沈逾之便将自己的食指抵在了他湿润的唇边:「是工具——人类使用了工具,驯服了自然,同时也得到了永不熄灭的火种。」 「人类对于火和光明的崇拜是刻在了我们的记忆和漫长的歷史之中的……我们不断用火种代指希望,甚至几乎现存的每个文明中的神话体系中都不约而同地将火、光明和希望紧紧绑定在了一起。」 「用卡尔荣格的话来说……我们这种共同存在于生物记忆中的渴望可以被称做集体潜意识——或是集体无意识。」 蒋磬不知道沈逾之如此弯弯绕绕想要说什么,却仍旧被他的气息与味道所蛊惑。他反手捉住了沈逾之的那根食指,低头轻吻了上去。 「……别闹。」沈逾之的右手抖了抖,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由着蒋磬吻过他的指尖,吻过他的手心,又一路吻到了他的手腕。 手腕处的亲吻让沈逾之有些细微的痒意。他被握住的手指指节微微一颤,声音却是十分正经地拒绝: 「别闹……我在和你说正事呢。」 蒋磬停下动作,将与他扣紧手压到了窗边的白墙上,欺身向前眼神如炬般看向他。 「沈老师,我想听你说……好吗?」 沈逾之也不装模作样地拒绝了,他似乎早就明白了蒋磬的心中所想——蒋磬从很早之前便知道了很多……包括他的隐瞒、他的迴避、他的无声拒绝。 他一开始确实是不希望蒋磬涉足于他的过去,一开始是因为他是自己恩人的孩子,是自己童年中为数不多的灿烂光芒,后来却在一桩桩的兇案中,在他屡屡因此受伤后转变为不想他为自己涉足到如此危险又阴暗的旧案之中。 ……曾经那些苦,多了一个人承受也只是多了一份痛苦而已。 其实,他最好的做法应该是从一开始便与蒋磬保持距离,在一切预兆之前将自己的父母家人安顿好,独自背负起过去的一切再次步入那无垠的黑暗之中。 ……可是,人总是自私的。 沈逾之的手被反握扣到了墙上——大概是蒋磬怕墙面膈疼了他,反而是将自己的手背抵在在了墙面上。他仿佛吃定沈逾之并不会逃走般,松松垮垮地没有用几分力气——又或者是再告诉沈逾之,你可以随时离开,也可以随时回来……我会尊重你的任何选择,我也永远……不会限制你的任何选择。 沈逾之看向蒋磬的双眼,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没有更多地犹豫,毫不迟疑地吻了上去。 沈逾之的吻一向带着几分循序渐进般的诱惑。他勾过蒋磬的舌尖,不急不缓地缠绵片刻。等到对方想要从他这里索取更多之时,他却又慢条斯理地与他分开一段距离,等待他的便是蒋磬更如潮水般地亲吻。 不知何时,蒋磬松开了握住沈逾之的那只手,反而将手放到了他的后脖颈上,不自觉般轻轻按压;沈逾之却不管这些,双手捧着蒋磬略带青茬的下颌,仰着头回应着他那迫不及待的感情。 蒋磬紧紧抱着沈逾之,仿佛害怕自己稍微一不留神对方便不声不响地离开,甚至不顾自己平日里温良和煦的修养,在沈逾之的嘴唇上咬上了一道,又在他的衣领深处烙下了独属于他自己的一份印记。 第204页 不过沈逾之对于蒋磬的肆意而为却没有丝毫反抗。他闭起双眼感受着蒋磬所带给他的一切……快乐的、痛苦的,亦或者是更多的其他。 沈逾之在这昏暗的夜晚中似乎丢掉了他所引以为傲的全部理性,龌龊地享受着那份扭曲又令他颤抖不止的欢愉。 「……蒋磬。」 沈逾之沙哑着嗓子推了推蒋磬柔软的髮丝,想要从那将自己紧紧包裹住的无垠海水中挣脱片刻喘息,然而此时此刻蒋磬却无视掉了沈逾之带着几分讨饶的请求,甚至还觉得不够,将他一同拉下进更深的深渊。 「你——你别!」 蒋磬喉结耸动,片刻后站起身来。他轻车熟路地从沈逾之的大衣口袋中摸出了一袋未拆封的面巾纸,取出一张擦拭过自己的嘴唇:「这边离着被封上的后院很近,白天都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连监控也没有安装……别害怕。」 沈逾之还没缓过来,低着头,身体不断起伏着。只是即使在这夜晚中,蒋磬也能顺着月光,看到他耳畔间的那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又过了好一会,沈逾之才咬牙切齿地抬头横向蒋磬,声音仍旧带着几分低哑地质问道: 「……你出来就是为了和我做这个的?」 若是平时,沈逾之这一记冷淡地目光一定会让不少人心生怯意,然而现在沈逾之的眼神中却不仅仅只有嗔怒和冷漠了,更多了几分别的情绪。 这幅模样的沈逾之实在不常看到,蒋磬见他这样子实在可爱,又心痒地吻了吻他的耳畔。 「……离我远点。」 沈逾之一副被蒋磬惹毛了的样子,伸手去推对方毛茸茸的脑袋。 蒋磬直接无视了他那几乎没怎么带力气的推搡,又抱紧了沈逾之几分: 「我没有忘记,刚刚沈老师在和我说正事来着。」 「刚刚你是不是说了集体潜意识还有什么希望?没关系……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沈老师想和我说,我会永远等着你的。」 沈逾之的身体微微一怔,听着蒋磬无论多少次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和他的表白。 「沈逾之,其实我的感受并不重要。我更希望是你高兴和幸福……若要是有一天你能将心底藏起来的东西全部告诉我,我很乐意倾听……」 「但是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将他视为我们之间的枷锁或是壁垒……」 「只要,让我知道你爱我就好。」 沈逾之沉默片刻,再开口却不是对蒋磬的回应。他没头没尾说了一句:「人类是需要希望的。」 蒋磬微微一怔,立即反应过来了他是在继续着他先前被打断的那段话题。 只是他等了半天,却听到了沈逾之说起来了其他的话: 「从谢致君到杜鹏……我们似乎便是一直被引导着走过来的。」 「你没有发现吗?我们所有的线索,都是我们想要了,他们便被好好地放在那里了。就像是他们本身便自然而然地存在于此罢了。」 「这个引导,并不仅仅指得是案件的侦破……似乎一直有人在带着我走进我们所有嫌疑人的内心世界。」 「太像了……他们都和我太像了。像过去的我,更像是另一条时间线上、另一个平行宇宙中的沈逾之。他们太了解我了,就像我明知道那些都是陷阱,都是一些悬浮的心理暗示,却仍旧忍不住思考——那些他们展示给我的我,难道真的是一直被我压制在心底的b面,真的是真正的我吗?」 沈逾之闭上眼睛,双手紧紧环绕在了蒋磬的肩颈,宛若恋人之间耳鬓厮磨、亲密眷念地耳语。然而沈逾之的声音带着不舍,重新回到了平日里理智的自己: 「蒋磬,我必须继续往前走了。」 「……我没有别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来自亲妈认证的:蒋究极恋爱脑磬 第111章 另一种说法 111 「你和沈逾之做什么去了,出去这么久?」 蒋磬拉开审讯室的大门,人还没进去就听到了吴越的声音:「人家沈顾问都避嫌先走了,你蒋磬从小就跟着我爸在市局里瞎混,还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吗?」 面对吴越半真半假地揶揄,蒋磬却是一点都不计较。相反,他的表情却比出去时要轻快许多,大概是对于刚刚发生的事很满意一般——只是这种情绪被他掩盖地十分好,吴越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和沈顾问谈了谈案件思路。」蒋磬接过周超分给他的香菸,倒过菸蒂,将菸草那面咬了在齿间。 「呦,你这钻戒菸的空子呢?」吴越见他如此毫不留情地嘲笑道:「骗骗兄弟可以,可别真把自己给骗了——敢问蒋总,你这嚼烟和我们抽菸的区别在哪里?」 「这不都是为了提提神。」蒋磬两指将那根香菸从嘴边取下,随意扔进了桌角的垃圾桶内,熟练地转移话题道:「熬鹰也不是你们这么熬的,况且这赵经理显然连个鹰崽子的边都搭不上——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哎我说你这人——」吴越面露心疼:「怎么还糟蹋东西呢?别以为你有钱就能随意浪费!往小了说你是浪费我们小周的钱,我们一个月工资这才多少,知道他这一包白塔山多少钱吗?」 「往大了说,菸草都是我们劳动人民辛劳种植出来的,你对得起我们伟大的的劳动吗?」 「行了,」蒋磬对吴越如此这种热衷于思想教育的行为早就已经免疫,他摆了摆手敷衍道:「下次的烟我来请行了吧——我一根不抽,绝不浪费。」 第205页 说完,蒋磬喝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水,看向屋内的赵经理。现在的时间已经几近凌晨,然而赵经理却丝毫没有睏倦的样子,反而是十分焦虑地揉搓着手指,不断在紧闭的屋门和竖立在他面前的摄影机之中来迴转动着目光。 「他快撑不住了。」见蒋磬看向屋内,刘海涵的注意力也重新从身边的他和吴越身上移回了赵经理那里:「他已经单独在屋内待了——二十六分钟了。」 「审讯室内的钟表被我们带走了,他无法估计到底一个人在里面待了多久时间。对于他来讲,里面的时间一定更加漫长煎熬。」 「学到了吗?」吴越扭头和周超说道:「小周啊,你看看人家三组组长的手段,咱们二组还是差了点哈!以后多学多交流听见没?」 被内涵到的刘海涵不干了:「——吴越你有病是吧?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然而周超闻言却立即掏出了一本笔记本,一丝不苟地将「审讯技巧」四个大字写在了本子上,似乎真有想要将三组所谓的审讯技巧学习接纳到二组这里。 「小周!」吴越看见他的动作却是一脸难以置信,连忙一把抢过来他的本子,这才阻止了他的「误入歧途」:「好赖话听不懂是不是啊?我这是在说反话呢——你这小孩怎么这么性子这么直啊,以后你要是真往上升了改怎么办啊!」 哪知周超却是一脸正色地回答道:「吴哥,我这辈子不指望能干到多大的官。我喜欢我现在的工作,也喜欢搞刑侦,要是真能让我干一辈子刑侦我也是求之不得。」 见吴越吃瘪,刘海涵在一旁狂笑了起来。 吴越被周超的话噎住了。他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拍了拍周超的肩膀说道:「很有思想的年轻人哈,组织知道你的觉悟了——赶赶赶赶紧的,跟着一起去录赵经理的口供去,别在我面前晃悠。」 随后他忍无可忍地转头沖骂刘海涵道:「——你他妈笑够了没啊?」 只是吴越越暴躁,刘海涵就越想笑。他指着暴跳如雷地吴越,笑到直不起腰来。 「天道好轮迴啊,我的吴组长!」刘海涵笑到眼泪都流下来了,他强迫着自己调整了片刻唿吸说道:「行了,人差不多可以审了。我带人进去吧,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别瞪我,这可是邓局的命令——你们二组配合我们工作。人不可能由你们主审,你又被暂时停职,更不可能和我一起进去审人。」 「行吧,」吴越几乎所有想说的话都被刘海涵堵在了口中,只能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记得清楚,我不进去,让蒋磬进去总可以吧?」 刘海涵看向蒋磬:「让蒋哥来?可他毕竟——」 吴越清了清嗓子,掏出了一份文件和一张临时证件:「邓局前段时间找沈逾之谈话的时候,除了沈逾之他还亲批了蒋磬作为助理参与八二五案件的调查。」 「可是——」 「没关系。」蒋磬打断了刘海涵的话,端起来了那只瓷杯,率先向审讯室内走去:「这不是我第一次参与审讯。」 「况且……我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些思路了。」 「但是,我的这个思路……需要刘组长的一些配合。 - 赵经理自从在影院与警方分开后,他的内心便愈加不安。这种不安从他下班往家走一直持续到了他洗漱结束后躺在洁净的床榻上。 不过紧接着事实也证明看,他的预感并没有错误。就在他带着几分疑虑马上便要坠入梦想之时,他家的屋门被人敲响了。 赵经理坐在审讯室里坚硬冰冷的板凳上,微微侧过额角,用被带着铐镣的双手费力地抬起,拭去了自己额角的汗水。 自从他翻供后,那个审讯他的年轻警察便离开了审讯室,连同屋内唯一的一台摆在桌面上的钟表也被他一併带走了。 赵经理闭了闭眼睛,心中估摸着计算着——他似乎已经一个在这件狭窄拥挤又不见天日的审讯室内待了许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还是更久? 「……有人吗?」 终于,赵经理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看向那面单面玻璃,尽管从中只能看到镜面中反射出的自己憔悴的模样。 「刘警官——你在吗?」 无人回应,赵经理便提起来几分胆量,再次面对着那玻璃中嘴唇发白的自己说道:「我有重要信息想要交代——是关于周青临的。」 玻璃后面的人仿佛听见了他的渴求般,审讯室的房门被「啪」地一下推开了。 「关于周青临的什么?」刘海涵将本子往桌面上一扔,拉开椅子便一屁股坐下。他翘着二郎儿,一副对赵经理供词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小蒋,给我倒点水……你紧张什么?人隔壁不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我就是带你出来见见世面的——刚刚看到我是怎么审、用什么方式审犯人的了吗?你要记住了就赶紧开始吧。」 蒋磬垂下眼眉,仿佛真的是一名警局的新实习生一样,顺从地说道:「好的,刘哥……那我开始了?」 刘海涵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将两人中间的摄像头摆到了一侧按下启动键,自己低着头开始玩起了手机。 蒋磬清了清嗓子说道:「咳……姓名?」 赵经理有些不安地扫过两侧:「……赵勇康。」 蒋磬有模有样地在本子上记录了下来,接着问道:「年龄?」 第206页 「四十二岁——领导,我有重要线索要交代!」 蒋磬看了刘海涵一眼,而后者却头也不抬,换了个姿势向后倚靠去,目光仍旧没从手机上拔出来: 「还能有什么重要线索?隔壁那个小子都已经全交代了——小蒋,继续。这么晚了,我们赶紧走个过场,抓紧时间把我们赵经理送去拘留所拉倒,别在那硬耗着了。」 「谁?」赵经理立即追问道:「警察先生们,无论是谁他的话都不可信啊,我说得才是实情。」 「好了好了,知道了。」刘海涵摆了摆手敷衍道:「我们警方办案不可能会随意听信任何一个人供词,都是会经过核查的——小蒋!」 蒋磬低下头应道:「哦,好的。」 「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开了家电影院。」赵经理飞快地回答了蒋磬的问题,随后又乞求般看向刘海涵:「刘队——你就先听我说说呗,不会耽误你们太长时间的……这样你们还能看看有没有什么谎言的成分在里面。」 刘海涵沉默片刻,大概是在权衡这几件事的利弊。随后他将手机放下,勉为其难地说道:「行吧,我给你五分钟,你赶紧把你想说得都说出来。」 他也是仿佛此刻才有了几分紧张,匆忙说道:「警察先生们,今天的案子和我没什么关系——」 「我也从来不认识什么周青临……」 「这都是一周之前……有人教我这么说的。」 第112章 神谕 112 「是谁?」刘海涵终于将手机放下握在手中,单手撑在桌面上说道:「赵勇康,你可别诓我们——知道做伪证的后果是什么吗?」 他将手机随手扔在了桌面上,狭窄的审讯室内迴荡起了声巨响,敲击在屋内三人的耳膜之上: 「你和口供,变化可真快啊。抓你的时候你承认张思是你杀的。结果呢?到了局里你又翻供了,又指认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周青临?」 刘海涵嗤笑一声,伸手勐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蒋磬手边瓷杯里的水都溅出来了:「你小子,知道周青临是谁吗就瞎指控?」 「人家那是f大的教授——赵勇康,你应该知道f大是什么等级的学校吧?」 「狼来来的故事知道吗?现在已经是你今天晚上第三次翻供了——要不你来告诉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显然,刘海涵这一套攻势的效果十分显着,赵经理在被他连续几次故意发出的巨响吓到抖若筛糠,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也不停地颤抖着,几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侧流下。他张了张嘴看向刘海涵,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 「——刘队长,真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能说啊……一周前那天我中午正在公司吃饭,吃着吃着就有一只枪抵在我脑袋上来……你说我怎么敢不答应?」 他眼睛转了转,观察了几人的表情后又抢先说道:「领导,先让我把话说完领导!你们刚刚说抓的人是不是一个叫……秦亮的人?」 「秦亮就是今天替张思上班的那个人。」吴越的声音从蒋磬和刘海涵耳中的无线耳机中传出:「沈逾之去找的就是这个人。」 蒋磬眉头一挑,双手交叉放在桌面,身体微微向前。 「秦亮他说的话你们可一句都不能信啊,那小子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明里暗里他总和我叫板,好几次都让我下不来台——他对我的指控纯属诬陷!两位领导你们可得明察秋毫啊……」 「这点你用不着操心。」蒋磬说道:「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手段,绝对不会污衊任何一个好人。赵经理,你继续往下说。」 赵经理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看向蒋磬:「这位领导,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总之你们别信秦亮就对了!你们可以查查,我们俩的冲突可是我们同事都能算是证人啊——」 「别废话,」刘海涵失去了耐心:「赶紧说是谁让你指认周青临的,别耽误时间。」 「是是是……」赵经理举起双手,用袖口蹭掉了自己额角的汗水:「当时他举枪对着我,你别说回头了,我连抬头都不敢——生怕一不小心看到了那人的脸被他当场灭口了……」 「不过听声音,来人是一个男人。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年龄似乎不大……不对,他的声音也完全是那种小年轻的声音——。」 「他问我认不认识周青临,我说我不认识。」赵经理一边回忆一边说,生怕两人失去耐心提前离开:「然后他就和我说如果有警察找我,不管是哪个警察,问了什么问题,当他们第二次找上门的时候一定要回答那个什么周青临的名字。」 「持枪威胁?」刘海涵问道:「你怎么不报警?」 「——几位领导啊,不是我不想报警,而是我家里人出了点状况。」 赵经理抬头看向两人,神秘兮兮地说道:「不知道你们聊不了解宗教?」 刘海涵闻言拍桌骂道:「你在警局里传教?你知不知道我们警察唯一的信仰就是马克思主义啊?姓赵的你欠收拾是不是?」 赵经理不愧是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见刘海涵眉头一皱便双手合十抵在额前道歉道:「刘队长你见笑了,我们商人嘛,多多少少都会信一点这种东西的,也算是一种精神寄託吧。」 刘海涵冷笑一声:「不敬苍生敬鬼神。」 「是是是,刘队长教育得是!」赵经理的脸上显露出来谄媚之色:「我以后也要向着入党努力,什么牛鬼蛇神一律不相信了——刘队长你看这样行吗?」 第207页 「继续说,别扯废话。」刘海涵单手搭在座椅靠背上,不耐烦地催促道:「这些乱七八糟的宗教信仰和你报不报警有什么关联?」 「哎,都是贱内。」刘海涵嘆了口气,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易觉察的轻蔑:「我这在外做生意的,家里自然就没人管了。我老婆就辞职在家做起了家庭主妇,每天除了做做饭、收拾卫生、照顾孩子之外就喜欢和她那群老姐妹们搓麻将。」 蒋磬皱起眉头:「赵勇康我警告你,无论如何家庭主妇,为你们这个家庭做出来很大的贡献,你的妻子也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是你要求她辞职回家当全职太太的,所以就不要对任何家庭主妇抱有你现在这种类似的轻蔑情绪。」 「知道了领导,」刘海涵对蒋磬的话似乎还是有些怨怼,但他还是说道:「但你说她成天在家不好好做家务,每天搞些斜角可就不对了吧?」 「邪教?」刘海涵抬起眼睛,翘起的右腿也停止了抖动:「你老婆在家搞发轮公 ?」 「都不是,是一个英文名,叫什么——欧什么考什么的,听说是神使的意思。」 蒋磬脱口问道:「oracle?」 「对对对,还是我们领导见多识广!」赵经理习惯性拍了个马屁,继续说道:「起初我也只是以为她在家憋烦了想找个什么精神依託,但我说了她好几次她都不听之后我就随她去了,可是他们的活动越来越奇怪了——」 赵经理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他们竟然在家里供了个阴森森的牌位,还非要我一起信他们哪个破教。」 「牌位?」刘海涵拿着笔点了点本子:「听他们的名字像是一个信仰西方上帝的教派,怎么还在家里供牌位?」 「中西结合嘛——现在的人不就信这一套?」赵经理声音小了下去,嘀咕道:「我们影院促销也把那些卖不出去的东西包装成外国货,销量打开了不说价格还能翻个倍……」 刘海涵听了赵经理这种自爆的言论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赵经理,看来你们这个影院还需要我们市场监管部门进一步介入一下啊——什么意思啊,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国外的月亮圆是不是啊?」 「就是这么个道理啊……」赵经理挤出了两滴眼泪:「总之那天那个拿枪的离开时候沖我面前开了一枪,我那才知道那人是拿了把水枪吓唬我的!不过他倒是扔了个一端被掰直曲别针给我,我想带回去和我家那老婆商量怎么办……没想到却被她一把抢了过去!」 「她拿着那个破玩意和我说是这就是神谕,拉着我不让我报警,否则她就要自杀!」 蒋磬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白纸递给赵经理,又从笔筒内抽出了一只签字笔:「把那个曲别针的样子画下来给我看。」 「既然他拿得是假枪,你怎么还对他的话这么言听计从?」 赵经理一遍颤抖着手画线一遍说道:「我今天回家的时候……发现有人往我家里寄了一封信。」 「我没多想就打开了,没想到是一枚子弹……和一枚弹壳。」 蒋磬与刘海涵交换了一下眼神,蒋磬继续问道:「周青临认识吗?」 赵经理点了点头:「我知道这个人……他之前总来我们这看电影,一看就是一整天。我前几天听说他最近好像出国了,想着他肯定有不在场证明,所以……」 蒋磬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和秦亮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笃定他会污衊你?」 「他?其实我已经把他给开了。等他干完这个星期,他就得给我滚蛋了。」赵经理继续道:「两位领导啊,那个张思很有可能就是秦亮杀的!」 「昨天我走得晚,见我们后台休息室还亮着灯,以为是哪个员工下班忘了关灯。哪知道却碰到了急匆匆出门的秦亮!我问他在做什么也不回话,仿佛丢了魂一样撞过我肩膀就跑了!等我再进去休息室一看,张思已经不省人事了!」 「我也害怕啊!当场我就掉头跑了!回到家便收到了那封信……我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之前的什么警察是什么意思。」 「我第二天又去那休息室看了一眼,发现原本在前一天地上躺着的张思竟然已经不见了,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就像是我做得一场太过真实的梦。」 「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领导们,那张思真的不是我杀的!他平日工作还算是认真,你们说我杀他做什么,我俩无冤无仇的!再说我要杀他找个别的地方不好吗!在自己家的电影院动手,你们第一个怀疑的不就是我吗!」 赵经理讨好地看向两人:「倒是秦亮你们得好好调查一下,他们俩本来就是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高智商犯罪最为恐怖!」 刘海涵想了想,几秒后便合上了本子,率先起身道:「行,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欧——欧——」 「oracle。」蒋磬帮忙接道。 「对,就是这玩意——我们知道了,如果核实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再来找你……至于其他的,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地调查。你先老实在这呆着吧。」 「小蒋——我们走。」 第113章 空空如也 113 蒋磬和刘海涵走出审讯室,刘海涵深深吐出一口气和蒋磬说道:「你这主意真不错,咱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给那赵经理吓得一愣一愣的——什么都说了。」 第208页 随后他挠了挠头:「就是你给我的这剧本这人设,我怎么觉得越里越气的?」 蒋磬手中握着刚刚审讯时做记录的本子:「你们在某些方面的共通之处比较多,你觉得像很正常。」 刘海涵却笑着撞了下蒋磬的肩膀:「『某些方面』?『正常』?蒋哥啊,你不觉得你现在也很像一个人吗?」 蒋磬看向他,答案唿之欲出。 「沈逾之啊——我的天吶,刚刚我还以为是沈逾之的真人在我面前呢……这叫什么?夫妻相?夫夫相?」 蒋磬沉默片刻,开口反击道:「那按照你这么说你和吴越?」 「我靠,你能不能别噁心我啊?」刘海涵做了个干呕的表情:「首先我不是男同,其次我不是男同,最后我不是男同——不过我就算是要找也要找你沈顾问那样的,吴越那种傻子可就算了吧。」 眼瞅着蒋磬的脸色越来越差,刘海涵赶紧强调道:「感情你就听到最后一句了是吧!老子不是男同!也不搞同性恋——明白了不!」 蒋磬轻哼了一声,推开审讯室的另一道门,发现本该在屋内的吴越几人失去了踪影,便又退了回来说道:「走了,大概率回他们办公室了。」 「我猜是听到那个蟹脚的时候回去的。」刘海涵说道:「不过这个蟹脚隐藏得有够隐秘的,我这几年一直在刑侦口一线干着,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东西。」 「你觉得那个赵经理的供词有几分真几分假?」 蒋磬想了想,一边翻看着刚刚的笔录一边向前走去:「他的供词把自己摘得这么干净……五十五十吧,我现在怀疑赵经理也信那个蟹脚。」 刘海涵拍了下蒋磬的肩膀:「巧了,和我想得一样。」 「你们在搜查过程中发现了他口中的那个什么牌位了吗?」 刘海涵回忆了片刻:「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东西……不过上面好像积了有一层薄灰,看起来不像是他说得那样。」 「还有那个秦亮,沈顾问刚刚不还说在你们看电影就是他给你们检得票吗?真要是和那姓赵的说得一样,那这个秦亮杀了人还不赶紧快跑,还这么淡定自若地回来上班,他这不有病吗?」 蒋磬沉思片刻:「这个赵经理还是有问题啊,得再继续查下去。」 两人说着便到了二组办公室的门口。蒋磬透过玻璃向内看去,果然吴越带着周超在里面忙碌着什么,于是没有什么犹豫就推门而入了。 「你俩结束了?」吴越头都不抬地说道:「这个姓赵的不老实,到现在还特么在这撒谎——什么都是老婆干的、秦亮干的,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不等两人回话,他又继续说道:「来,我把最近市里关于他说的蟹脚的案子都调出来了……数量一只右手都能数出来,还有一半被定义为了传销性质。现在本身就管的严,哪里那么容易产生他说的那种蟹脚啊?我看这估计也是他编出来唬我们的。」 「他家确实是有个牌位,上面都是些灰尘——他老婆要真的虔诚,怎么可能让那玩意落上这么厚的一层灰啊?」 「没错。」蒋磬同意道:「首先还是要先确定他的供词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还有那个曲别针和子弹弹壳,我们都需要尽快找出来才是。」 「而且……如果他所说的那个威胁他的确有其人,那么我怀疑那个人是钟霁。」 「赵经理说他拿得是一把足以乱真的……水弹枪。很鲜明的个人风格,除了钟霁,我想不出比他更无聊又嚣张的人了。」 吴越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蒋磬。 「钟霁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我们视野范围内了。」蒋磬说道:「以他的性格,上次在医院吃了这么大的一次亏,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让这件事过去了。」 「要么是他的伤到现在还没有养好,不足以支撑他站到我们的面前——」 「要么就是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的出面处理。」 蒋磬抬起腕錶看过时间,此刻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沈逾之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吴越冷笑一声,单手扶在桌面上:「赵勇康这个人,很有意思。他世故又圆滑,在我们审讯过程中也不忘记带上伪装,一口一个领导一口个马屁,他以为这样我们就会被混淆视听了吗?」 「这个人还得再深挖一下。」吴越转过头去和周超说道:「把他这些年的履歷找出来给我看看,再多走访一下他的竞争对手、合作伙伴还有亲戚朋友对他的评价——哦对了,他的老婆今天不在家,明天也一併给我带过来。」 紧接着,吴越拍了拍蒋磬和刘海涵的肩膀说道:「这都两点了,今晚先到这里吧。沈逾之那边如果有任何消息我们及时沟通——大家也都累了,正好我也回去整理一下思路……老刘!」 吴越单独揽住了刘海涵的肩膀:「我们这案子也辛苦你了——刚刚蒋磬说的那个钟霁可不是一般人……」 蒋磬无心听吴越和刘海涵交流感情,而是再次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手机桌面仍旧是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响动。 他的心底忽然没由来地升起了一丝焦虑,就如同几小时前冲出去找沈逾之那时候的一样。 「我先回去了。」蒋磬将外衣搭在自己的小臂上,面容却没有几分疲惫:「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明天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把赵勇康再弄出来提审一次。」 第209页 「知道了,他的供词是铁定有问题的。」吴越没有过多怀疑蒋磬的话,毕竟他为了提审赵经理,配合着演了一晚上的戏。如今疲惫了也是实属正常:「明天——八点啊,趁着早晨赵勇康脑子不清醒,看看能不能再问出点新东西。」 蒋磬轻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 - 蒋磬站在家门口,放下手机,从外衣口袋中摸出了家门钥匙,轻轻地插进了门锁内。 屋内一片黑暗,静悄悄地,一副没有人的样子。 蒋磬闭了闭眼睛,伸手摸向了右手边的廊灯,瞬间,屋内被暖灯点亮。他看向了不过几米远的餐厅,上面还摆放着沈逾之早一日插上的鲜花和前些天他吃饭时看过的杂志。蒋磬迟疑片刻,缓慢弯下腰将鞋脱下,在门口的鞋柜下孤零零地摆放整齐。 ——门口没有沈逾之的鞋,沈逾之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蒋磬再次拿起手机,倚靠在玄关的墙边再次拨打了沈逾之的电话——而另一头也是他今晚听的第无数次冰冷地机械音:您拨打地电话已关机…… 蒋磬有些焦躁,用力按灭了手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了神,拖着半具身体挪到了客厅的沙发前,一下栽进了柔软的沙发之中。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裤兜,里面放着吴越揶揄他时装模作样塞进去的半盒香菸。他打开烟盒,发现里面竟然连半盒都算不到,竟然也只有孤零零地一根。 他连暗骂吴越抠门的心思都没有了,又翻箱倒柜在茶几柜里找了半天火机都没有寻到,这才想起来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火机都被他扔在了自己那间空空如也的家中。 如今,就连沈逾之的这里也是空无一人了。 蒋磬无力地坐着,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齿间还叼了根烟。于是他不得不站起身来,走向厨房打开了煤气灶,企图想藉此点燃那根香菸。 随着灶台「哒哒哒」的声响,里屋卧室的门也应声打开了。 「……蒋磬?」 蒋磬立在原地——他甚至还保持着弯腰点火的动作,就这么被那一声魔咒定在了原地。 沈逾之眯起眼睛,看着厨房里姿势滑稽的蒋磬说道:「你在做什么?回来了怎么不睡觉?」 他似乎真的是从睡梦中醒来,拖沓着拖鞋一步一步走进蒋磬:「你在……抽菸?你还会抽菸吗?谁教给你的——不会是吴越吧。」 「吸菸会产生多种致癌物质——比如焦油已经被世卫组织列为一级致癌物了……你在听吗?」 沈逾之有些疑惑地看着仿佛丢了魂一样的蒋磬,再次说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对不起——我本来想等你回来的,但是我看书看睡着啦——」 沈逾之的话未说完,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又隐隐颤抖着的怀抱—— 「沈逾之……」 蒋磬颤抖着摘下了口中的香菸,攥在手里揉成了一团。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我想你了?他们好像也才分开了不过几个小时。 幸好你回来了?这本身便是沈逾之的家,而他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 「怎么了?」沈逾之的觉醒了大半,他主动搂住了蒋磬的脖子,回应着他的拥抱。 蒋磬闭上眼睛,最终还是轻轻说道: 「……我好想再离你近一点。」 作者有话说: 微博@_冬日嗅 部分内容wb可见 下一章节是沈逾之和蒋磬大学时期相遇的番外,不想看的宝宝们可以跳过 第116章 撕扯(与原网章节一致) 114 沈逾之的双手紧了紧,感受到了从蒋磬身上传来的颤抖。他微微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双手捧起蒋磬的脸颊——然而从蒋磬的视角看去,却只能看到他扇形的睫毛。 沈逾之微微抬头吻上了他的嘴唇——正如数小时前的那样,在这漫漫长夜中的一方屋檐之下,描绘出了两道暧昧的剪影。 「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蒋磬轻轻咬在沈逾之的下唇,声音模煳地说道:「……但是你还是回来了。」 沈逾之任由蒋磬的动作与抚摸,双手顺着对方的腰线滑下,最后搭在了蒋磬的腰间。他眯起双眼,眼尾似乎是带了几分笑意,只是这份笑意却与这浓重的夜色相融在了一起,模煳地如同那印象派的画作,令蒋磬的触摸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 蒋磬侧过头去,埋在了沈逾之的颈间,另一只手从他的耳畔划过,虔诚地细细地吻了上去。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沈逾之的声音带上的几分喘息,伸手去推蒋磬的肩膀。他平日中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的脸上,如今竟然染上了几分潮红。蒋磬端详了几分自己的杰作,又重新贴了过去,向着更加绵长深入的地方探去。 两人从餐厅换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蒋磬带着沈逾之跨坐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则是仰起头迎合着亲吻。他捏在沈逾之胸前的手被沈逾之紧紧握住了手腕——若从旁观者的角度上来说,这个姿势似乎更像是沈逾之的主动索求,而并非被动接受。 「——蒋磬。」沈逾之似乎有些受不住蒋磬的攻势,捏着他手腕的力气也增加了几分,声音中不有带了几分颤抖:「你说话……」 「你之前是在和我告别吗?」蒋磬将沈逾之向上抱起,唇齿细细研磨起他胸前的红点,不给沈逾之任何思考的余地:「你说你要继续向前走……是什么意思?」 第210页 蒋磬仰起头来,注视着沈逾之一丝一毫的表情,仿佛是想通过如此亲密的接触逼问对方的所思所想。蒋磬左手不安分地在他的腰间捏了捏,引得本就敏感的沈逾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我——」沈逾之硬生生将自己在嘴边的喘息声咽了回去,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有想和你告别……这是我家,我不会去任何地方……」 「我只是——只是隐约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蒋磬……」 沈逾之的喘息声最终还是没能被他忍住,就如同刚刚在监控死角时的那样,蒋磬似乎比他更加了解自己身上的敏感点,轻而易举地调动着他的情绪。 因他而快乐、因他而难耐,自己仿佛一只搁浅的鱼,仿佛一名在沙漠中徒步的旅人,只需要一点水……哪怕是一点点水就能让他感受到满足……沈逾之讨厌着一切能让自己上瘾的东西,无论是最常见的菸酒还是任何管制类精神药物——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在充满自己熟悉味道的房间中,放任自己在那他并不熟悉的欲望之中沉沦下去——贪婪地渴求着更多丝滑缠绵的涓流,直至将自己淹死在湖底的那一刻。 沈逾之不受抑制地想到,这到底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还是世间众人所说的……爱情。 他不清楚,但他又什么都清楚。 「在想什么?」蒋磬将沈逾之的表情尽收眼底,他惩罚似得吻过他的耳廓,引得对方一阵颤慄:「沈老师……我来教你沈老师,在这种情况下你的眼中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才对。」 蒋磬将手探向了更隐秘的深处,触碰到了沈逾之一直以来完好隐藏在那里的情慾。 「没有在想别人——」沈逾之的双眼蒙上一层水雾,下意识地牴触:「不要这样了,蒋磬……我们不是刚刚才——」 然而蒋磬却没有给沈逾之说完那句话的机会,右手缓慢地动了起来。 沈逾之顿时身体紧绷,咬紧了下唇红着眼尾看向蒋磬。 「沈老师,你这样子很好看。」蒋磬吻过他泛红的眼尾,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你这个样子是完全属于我的,他们任何人都不会看到你这样的表情……刚刚你在市局的时候,表情也是这么好看。」 蒋磬摸了摸沈逾之已经有些渗血的嘴唇,轻声劝道:「别咬嘴唇了,疼。」 他把沈逾之咬紧的牙关分开,将自己的拇指塞到了他的齿间。瞬间,口腔内的湿润紧紧包裹住了蒋磬的手指,与之相反的是拇指上报復般的疼痛。 「蒋磬……你停下——」沈逾之无力地靠在蒋磬身上,却仍旧做着最后的挣扎:「不要了……我不要了……」 他眼角的泪水终于溢满流出,滑落在了蒋磬的虎口,没过多久便消失殆尽了。 蒋磬吻下他的泪水,看着他沉溺在本能,又偏偏要用理性为之抗争的模样,陡然加快了右手的速度。 沈逾之一愣,撑在蒋磬肩膀上的双手都几乎失去了力气,抖得更厉害了。他下意识舔舐过蒋磬的指尖,看向他的目光中带了几分——说不清是恳求还是渴望的目光。 他实在是太矛盾了。 蒋磬的吻在他身上游走,眼睛、耳廓、颈侧。他看着沈逾之,沈逾之的眼角仍旧是溢满了泪水,那个平日里冷静克制的沈顾问,那个在专业领域中从容自若的沈顾问……却在此刻向他展示出了自己最隐秘的那一面。 ………… ………… 沈逾之似乎是累狠了,两人结束后直接陷入了沉睡,就连最后的清洗也是蒋磬抱着他去做的。 他这段时间应该也是过度透支了自己的身体,无论是身体上的损伤还是精神上的压力,似乎都将这具本身便清瘦的身体摧残了七八分。蒋磬捏了捏他的肩膀,几个月前他养伤养出的膘也消失不见了,反而一摸便能摸到他的肩胛骨。 屋外的天仍旧是昏暗的,万物正在期待着将至的破晓。窗前也传来了几声似有似无的鸟鸣,一切都在像人们昭告着,新的一天马上便要来临了,将一切不美好的全部留在昨天吧。 蒋磬将沈逾之轻轻放在床上。沈逾之的脑袋向一侧偏去,睡衣领口微微翘起,露出了蒋磬先前在他锁骨附近留下的印记。那道印记仍旧泛着鲜红,因为就在他们的刚刚,那位置被蒋磬反覆研磨舔舐,就好像是想将那道痕迹烙印在沈逾之的身上一般。 他俯下身去,重新贴在了那道红痕之上,重新覆盖了一个全新的吻。 床上的人似有所感,但他大概是睁不开眼睛了,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了其他动作。 厚重的窗帘中反射出了几道亮光,大概真的是天亮了。 蒋磬小心翼翼地躺在了沈逾之的身侧闭上眼睛,眼前却不断回闪出了两人方才的、刚确定关系的、在巷子里初遇的——乃至他已经几近模煳的初遇的情形。 ——他应该是爱自己的吧。 蒋磬想道,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从他眼前闪过,最终,沈逾之坐在审讯室里的画面定在了他的面前。 记忆里的自己仅仅看过他一秒后便转过了身,面冲着深色玻璃,却再次同那个黑髮深瞳的青年对上了目光。 随即,他又看到了沈逾之含笑告诉他,他们还要一起租蓝光碟片看的模样——大概真的只有爱和飢饿是藏不住的。 甚至蒋磬还看到了刚刚的沈逾之,被他要求着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他言爱的模样。他问一次,他就答一次,仿佛是说给他听……又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 第211页 蒋磬伸手向身边探去,毫无意外地触碰到了沈逾之温热的躯体。沈逾之此刻似乎已经陷入了睡梦之中,唿吸声平静而绵长。他对于蒋磬试探性的触碰竟然也下意识地勾了勾指尖,将他的手指圈在了手心之中。 或许是这一个动作,让蒋磬终于卸下了所有顾虑。他拿起床头的手机订了个三小时之后的闹铃,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环住了沈逾之的腰,将他拥入了怀中。 - 蒋磬今天的睡眠很浅,手机的闹铃响了第一声的时候,他便伸手向了床头柜,将闹钟关掉。随即转头看向了蜷缩在身侧的沈逾之,低头吻在了他的脸侧。 「……」沈逾之翻了个身,微微睁开眼睛看向床前的蒋磬:「你去哪里?」 「去警局,你多睡会吧。」蒋磬站起身来,换起了衣服:「那个姓赵的经理那边有些进展,只是他总不老实也不说实话,我们准备早起突击审讯试一试。」 沈逾之闻言揉了揉眼睛,刚想要坐起却被蒋磬一把按回了床上。 「这个不用你操心了,赵经理那我们可以解决。不过……他昨天倒是提供了一个有意义的供词。」 「什么供词?」沈逾之躺在床上,压着半床被子闭着双眼,声音倒是十分清醒:「是不是和秦亮有关系?我昨天晚上本来想去秦亮宿舍找他的……结果他舍友告诉我他昨晚并没有回来,好像……是和女朋友出去了。」 「行了,」蒋磬打断了沈逾之的话,帮他把屋内的窗帘拉紧,卧室内登时暗了许多:「别想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无论是秦亮还是赵勇康,他们都跑不掉。」 「我和吴越说你下午再去局里吧,还是你的身体更重要。」 蒋磬的手搭在了门把手上,压下一半才有些犹豫地将自己想了一晚的想法说出了口: 「沈老师……等这些事情都尘埃落定了,我们出去旅游吧。」 「就去那些……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 蒋磬压下的门把手,紧紧盯着自己的右手。 令人意外地,沈逾之竟然也用心地思考了片刻,认真地回答道:「好啊,我想去a省那边,一直没有人陪我去。」 他轻吸了一口气,声音迴荡在狭窄的卧室内: 「……等一切结束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只有……我和你。」 作者有话说: 免费1000字在wb:_冬日嗅 第117章 冒险的计划 117 吴越瘫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与充满朝气与希望的清晨格格不入。他看上去似乎是没有睡一样,脸上的胡茬倒是被他刮掉了,但脸上看去还是一副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大概已经到了许久,菸灰缸里的菸头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此时此刻他的口中还叼着半支燃烧着的香菸,将办公室内看不见摸不着的空气萦绕编织成了具象,刺激着他的神经。 蒋磬还未推开门便闻到了屋内的烟味,不用想就知道是吴越抽的,于是他一边进屋一边说道:「你这是菸斗转世了?大早上这么抽菸你也不怕抽死。」 他见吴越没有反应,于是便将那烟从他的指尖抽出:「我看就你这抽法,早晚有一天会得癌症——别抽了。」 手中的解压阀陡然被人取走,这让吴越不免有些暴躁。他的十指插入髮丝中拨弄了两下,将心底的焦躁压下了十分才说道:「我这不是心烦吗——本来我们负责的那个邢富分尸案还没有个眉目,邢富的脑袋还没找到,这又把那个杨教授的案子合到了一起……现在又出来了个什么张思。」 「而且这几个案子除了第一个杨教授,后面几个都不是第一案发现场。我们能找到的东西实在太有限了……然后竟然又冒出来个什么蟹脚!」 吴越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整个人陷进了沙发中:「我好累,邓局不是把我停职了吗?我现在撂挑子不干邓局应该也不会说些什么吧。」 「赵勇康那不是有点眉目了吗?」蒋磬皱着眉将鼻前的烟味扑散:「和他的老婆联繫上了吗?他们这种人的人际关系一向十分复杂,的确是不好调查。」 吴越摇了摇头:「刚刚给他老婆打了电话,还是没有开机。」 「沈逾之呢?」两人聊了半天,吴越这才发现今天蒋磬今天是一个人来的:「他人呢?你们最近不都一起来的吗?你搬去他那住了?」 蒋磬被吴越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以为他终于发现两人的关系。他刚要开口和盘托出,却不成想吴越继续问道: 「我看你之前那套房子挺好的,沈逾之他们家小区离得咱这确实近,环境也不错——但你主业还是个什么总啊。」 「……」 蒋磬心中暗暗嘆了口气,吴越原来是以为他在沈逾之家小区买了套房子——不过这么说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最近的确是在考虑这件事。沈逾之家的面积对于他们来讲确实有些侷促,只是在那买房这个想法也仅仅是停留在想法,他还没有来得及去实践。 「他身体不太舒服,多休息一会应该就要去f大的那个交流会……等到下午才会来局里。」 「你们今早见过面吗?」吴越从蒋磬手中夺回了他的那只已经几乎燃烧殆尽的香菸,抽了一口后便将其按灭在了菸灰缸中:「他昨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蒋磬摇了摇头,和盘托出:「秦亮的舍友说他昨晚根本没有回宿舍,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沈逾之一会去学校的时候应该会再去看一眼——我们等他的消息就行。」 第212页 「成,那就看我们这的突破了。」 吴越停下了与蒋磬的对话,左看右看似乎是在找寻着谁一样,果不其然半刻后站起身来扯着嗓子喊道:「任恺——」 「来了来了!」任恺从办公室角落的办公桌椅后抬起了脑袋,吓了蒋磬一跳——他根本不知道任恺此刻就在屋内,从他现在这个位置看去,任恺正巧在视线死角内。 「蒋哥来了啊。」任恺见蒋磬一脸惊讶,也知道自己吓到了他,于是十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满脸歉意地解释道:「刚刚越哥叫我找个文件呢,那是个十几年前的老档案了,就被他们压在了最底下。我看你们在聊就没和你打招唿……没吓到你吧。」 蒋磬轻轻吐出一口气摆了摆手,目光转到了任恺手上的本子。那本子的纸页略微泛黄,但却没有多少使用过的痕迹。蒋磬顿时有些疑惑,于是问吴越道:「这是什么的档案?和咱们的案子有关系?」 「找到了?」吴越没有回答蒋磬的问题,而是扬了扬眉沖任恺伸出手:「辛苦了恺子,这玩意可不好翻啊……这是我们家老吴十几年前的笔记本,里面记录了一些……旧案。」 蒋磬十分意外:「你还找外援了?」 然而吴越却仍旧将蒋磬的问题忽略掉了,拿过那本本子仔细地翻查了起来:「他昨天和我说他们十几年前也侦办过一起和蟹脚有关的案子。似乎是在临城下属的县城内,一家人在肯德基内传播蟹脚不成,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着斧子把那人当场噼成了两半。」 吴越沖蒋磬挤了挤眼说道:「挺久之前的事了,当时我们才上初中是不是?我记得当时闹得人心惶惶的,我和你蒋哥还享受了两周的专车接送。」 蒋磬看着吴越,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们小时候是有过一场蟹脚教/徒杀人的案件,大体经过也和吴越说的别无二致……但是这个案件却不是吴越的父亲参与办案的。 当时吴越的父亲的确是在那县城辖区的公安局工作,但当时的他负责的却不是这类案件。而且这个蟹脚案因为性质恶劣社会影响极大,因而上面给的压力也是不小,再加上嫌疑人似乎并没有逃窜的想法,因此这个案件的侦破也十分效率——不到一天就将嫌疑人抓捕归案了,且不说吴越的父亲根本没有这种记录案件的习惯,他也没有任何理由记录下这案件的笔记。 「老吴这些年就这个习惯比较好。」吴越合上笔记本,随手将本子放进了抽屉里:「当时那个案件确实和赵经理口中那个有些共性的。赵经理所说那个什么牌位在十多年的那个案件中也有发现——恺啊,一会你带着人去赵经理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啊——我看他老婆似乎也没出临城,看看她今天回去了没,带回局里一起做个笔录。」 任恺领任务便走了,吴越满意地揉搓过自己的下巴,转头看到了蒋磬带有深意的目光。 「你又在试探他?」蒋磬一把抽出吴越的抽屉,从中拿出那本被他刚刚放进去的本子,翻看了起来,果不其然上面并不是老吴的笔迹。 「……我就记得吴叔叔没有这个习惯。」蒋磬将本子合上放了回去:「上次你不是试过了?他和周超都没有被试探出来。我们之中毋庸置疑是有内鬼的,但我不觉得你这种低级试探能将他们试出来。」 「吴叔叔有没有在那个县城做过刑侦这基本只需要查一查最基础的档案就能知道的——你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 不过吴越听了蒋磬这一番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信心十足地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了,再说我也不指望能通过这一方式将他试出来。」 吴越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这是在打一个时间差。」 「以往都是那个内鬼在暗处我们在明处的,我们因此处处拘束受限,所以我们做什么事都似乎要比他们慢一步。我想了很多方法,包括我们之前的试探还有故意避开一些人分批行动……但事实证明,以我们现在的情况来说,与其将目光聚焦在那个内鬼上进行我们之间的内耗,重新夺回主动权是一个更明智的选择。」 吴越的话让蒋磬愣了愣,也确实为他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他转了转手腕上的腕錶,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是说……你要和他们打个时间差?」 「没错。」吴越点了点头:「就像你之前所说的,杨教授和邢富的死或许也是有人故意而为之的蒙太奇,就是为了混淆我们的视线,拖延我们的时间。」 「一会我就会让值班的几个警员换岗。他们的目的地不一样,目标不一样,要做事的也是不一样的。我们需要时刻走在他们之前,才有可能利用这点胜过他们。」 ——这个方式虽然冒险但确实是有一定可行性的。蒋磬沉默下去,思考着这整个方案是实施条件与每个节点。虽然从吴越嘴里说出之时他也仿佛是天方夜谭,但仔细听过吴越的讲述后又不由感到似乎还是有可能的。 「可以。」半晌后,蒋磬点了点头说道:「还是有一定可行性的,你这个计划有几个人知道?」 「就你一个人。」吴越坐回了沙发,重新从桌面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他的声音有些模煳,但蒋磬却听得真切:「你我就不说了,你和他们有血海深仇,又是我发小——说实话你拉裤子的样子我都见过,咱俩之间还是彼此信得过的。」 第213页 「小时候拉裤子里的是你吧。」蒋磬冷笑一声,完全不接吴越泼给他的脏水:「我记得是你小学二年级,你妈回你外婆家,你爸出门买菜了。你看着你家墙上挂着的钟表怕的要命,连厕所都不敢上,索性就——」 「行了行了行了!」吴越赶紧出声制止了蒋磬的话:「严肃着呢,你能不能别打岔啊!」 「……」蒋磬被吴越的厚颜无耻震撼到了,抱起胳膊很给面子的说道:「沈逾之呢?你还是信不过他吗?」 然而吴越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这个问题。他面露迟疑,犹豫许久才说道:「沈逾之……我相信他。」 「咳你这并不是信任的表情。」蒋磬说道:「钟霁似乎对他一副血海深仇的样子,他自从林雨深的案子之后也一直在因为我们的案件受伤……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吴越抬头看向蒋磬,食指和中指捏着把香菸从口中取出,缓缓吐了道烟雾。 「好吧,」吴越说道:「沈逾之的身上,太多谎言和谜团了。」 「我是做刑侦的,你也知道我们最常的便是同尸体和谎言打交道。我的本能和经验都在告诉我——与谎言和欺骗挂钩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况且,他似乎和那些案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蒋磬,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沈逾之时常会对着那些现场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只是没过一会他的便扭过了头,重新挂上了他的招牌面具。」 吴越的这一席话,让蒋磬不由想到了昨天晚上沈逾之同他说过的那段晦涩至极的话—— 他们在向我展示不同可能性的我,仿佛一个个平行宇宙一般……就像我本身便应该走入那样的道路。 「但是……我能感到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吴越见蒋磬不说话了,犹豫地说道:「有人想杀他,又有人想要救他——而他们似乎又是一伙人中的不同分支,这让我十分意外。你、邓局,甚至吴黎都在一直说他的好话……等他来了吧。」 「可以尝试和他聊一聊我们的想法。」 蒋磬轻轻应了一声,拿起一杯隔日的凉水,心不在焉地喝了进去。 就在蒋磬沉默思考的同时,周超敲开了屋门。他风尘僕僕地沖了进来,冲着屋内两人说道: 「头儿、蒋哥,你们都在啊!有一个好消息——」 「杨晓梦醒了,她转去普通病房了。」 第118章 再见 118 沈逾之在床上睡到了十点钟便爬了起来。 他身下某处虽然干燥但仍旧有些奇怪的感觉,这让他不得不强行忽视掉那种从他身体深处传来的异样感觉。他双手撑在床上坐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起了他的那只已经被他消毒过,有着十足岁月痕迹的腕錶,轻轻圈在了自己手腕的伤疤之上。 ——这只腕錶是他十五岁那年生日时,周老师送给他的。 沈逾之按了按太阳穴,情不自禁地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 他记得自己十五岁生日那年,自己的精神状况刚刚有了几分好转,不再整夜整夜地做噩梦了,也能勉强睡一个好觉了。他的父母知道后都很开心,再加上余舫本身和周青临的那层同学关系,于是顺理成章地,在沈逾之十五岁生日的那天,周青临也受到了邀请。 其实沈逾之一开始并不喜欢周青临,或者说是沈逾之牴触一切企图探究他内心的人或者事,就连他睡觉前都不要自己的母亲来看他一眼,只是如此沉默地反抗着。 他在周青临那里治疗的前半年一直就是如此——给他开的药他会偷偷扔掉,每次周青临尝试和他聊天的时候他便会时刻保持着沉默,紧闭着嘴唇将所有人拒之门外。 不过这些抗争终于在半年后的一天戛然而止了。 沈逾之其实记不太清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虽然人的生命对于自然、对于宇宙来讲太过短促,或许在四维的空间中,每个人的一生大概只能算作事一片几厘米的薄片,一瞬就能看到尽头。 但对于人来讲,生命却是太长太长。 沈逾之用力去想,却仍旧是记不起那天的细节了。或许是见到了什么不经意的人,或许是那天的鲜花开得实在是美丽,又或者是母亲自责崩溃的泪水和父亲无声的嘆气——沈逾之终于在治疗半年后和周青临说出来第一句话。 ——医生,麻烦你帮帮我。 腕錶扣被沈逾之合上,发出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咔嚓」声,沈逾之又抬起腕錶端详了半刻。那日他冲进便利店里救陈晓梦,将腕錶塞进她手中的时候,他其实并没有抱着这块腕錶能完好归来的念头。这种手錶本身就是很金贵的东西,他的上任主人戴它的时候甚至会在需要大幅度运动之时将它摘下来。但它在自己这里却被用得很糙,仿佛它的附加价值从此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留下了它最基础以及最重要的功能。 如果说香菸是吴越的解压阀,那么这块表对于沈逾之则有着相同的意义——它让沈逾之很有安全感。 沈逾之嘆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他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不应该有个这种东西。这块腕錶是错误的、荒谬的,对他来说便如同任何成瘾性物品一样。 但是他现在还暂时无法捨弃它。他的病好了,而那些病则被他转移到了那块腕錶上,紧紧锁在了那一块圆圆的錶盘之中。 沈逾之试着去遗忘那块表的存在。他拖沓着脚步走到了卫生间里洗漱,从手机上看过气温后跳了一件圆领的白色针织衫,随后又磨蹭着挑选了一套深绀色的风衣,拿到屋外搭在了沙发靠背上。 第214页 他抿着嘴唇走到了餐桌旁边,扫过一眼满桌的精緻早餐,又拿起蒋磬留在瓷碗边的一条写满叮嘱的便利贴,坐在木椅上慢条斯理地吃起了早餐。 他咬了口热包子,右手将手机按亮,阅读起来这一晚的未读消息。其中有蒋磬的,有周忱的,甚至还有吴越的,大概都是在问他调查进展如何之类的,还有几条是季老师问他什么时候继续回来参加科研研讨会的。 沈逾之把消息往下划了划,仍旧没有看到周老师的信息。 他将手指移到了季老师的名字上,拨通了对方的电话。 电话没用多久便被对方接通,季老师的声音通过听筒传来显得有些失真,听上去更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械音。但是人类与机械仍旧是有着深堑的,比如机械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慾,季老师在「餵」了几声发现无人应答的时候,声音不免染上了几分紧张。 「小沈?你怎么不说话?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 「……抱歉,季老师。」沈逾之回过神来说道:「我刚刚的信号不太好,现在换了一个地方——您说什么?」 季老师并没有把沈逾之的藉口放在心上,而是哦了一声继续说道:「今天是研讨会最后一天了,好几位心理学术界的泰斗都要来演讲——我建议你今天来听听,对于你未来的科研将会很有帮助。」 「谢谢老师。」沈逾之说道:「前几天实在抱歉,我们局里临时要我回去参与一个案件调查,耽误了好些时间。不过我找周忱帮我要了录像,这两天一直在家看着。」 「可惜我没在现场。」沈逾之的声音有些遗憾:「有几位老师的观点与我不谋而合,我要是当时在场便能得到他们的亲自点拨了……」 季教授笑了笑:「这些无所谓,我想你的导师应该可以帮你解答——周老师也是一位在圈内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就算他无法解答,也会引荐那几位老师予你的。」 「这就是师从名门的好处吧。」季教授开玩笑道:「你是周青临的关门弟子,我想他们也很愿意给你——给你的老师几分薄面的。」 沈逾之将左手放在了餐桌上,錶盘和金属錶带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季老师,我记得今天的研讨会应该是——十点半开始?」沈逾之瞥了眼腕錶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应该来得及,我马上过去。」 「这段时间周老师不在,您一直带着我……也麻烦您费心了。」 - 沈逾之踩着点走进了教室内。这次的研讨会和之前的不同,是在一个大约只有之前的教室一般大的房间里进行的。同时,研讨会的人数也一缩再缩,只剩下了三十几个人。沈逾之这么一眼看去,发现也竟然都是熟人。 他扫了一圈屋内,一眼看到了叶迟和她身边的空位。而本来在低头写些什么的叶迟却似乎感受到了沈逾之的视线般,抬起了头来,毫无阻碍地同沈逾之对视。 沈逾之便在叶迟的视线之下坐到了她身边的空位上。 叶迟看了看沈逾之,似乎是想要和他说些什么一样。不过就在沈逾之刚刚坐下将包里的笔记本电脑取出来的时候,这次研讨会的大咖便走了进来,叶迟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话头,同屋内的众人一起鼓起了掌。 那老师的课题十分新颖,虽然不是沈逾之研究的方向,但还是为他打开了一片新思路。沈逾之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单手撑在下巴上,指尖轻轻地拍打在自己的脸侧。 -学长,你还好吗? 沈逾之连在笔记本上的通讯软体跳出来了一段消息,是他身边的叶迟发给他的。沈逾之看向叶迟,只见她也竟然摆出来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认真地听那位老师讲课。 沈逾之敲了敲键盘,打下了一串话。 -怎么不好好听课?这个老师的想法很新颖,或许过几年就能在临床实现了。 -我一年前看过他的相关论文。说实话,这一年他的突破并不大。 沈逾之还未来得及回她的消息,下一条便跳了出来: -学长今天好像有黑眼圈了,是昨天没休息好吗? 黑眼圈? 沈逾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眼底,又悄悄打开了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琢磨着自己现在怎么熬一天夜也能有这么明显的黑眼圈。 -没事,昨天局里有事加班了。 -哦,这样啊。 叶迟回完这一句便没了下文,似乎是重新回到了那老师的思路之中。 两个小时的研讨会很长,但沈逾之听得入神,渐渐竟然也失去了时间的观念。叶迟在没给他发过消息,两人这么一直相顾无言一直到结束。 午餐时间,沈逾之没有着急去食堂,而是在座位上坐着记录着笔记。他不久前才吃过一顿早饭,再加上现在他身体还是有些不适,便更懒得动弹了。就在沈逾之正对着电脑屏幕上星星点点的文字皱眉之时,叶迟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沈逾之一怔,抬头看去。 「学长,你不吃饭吗?」 叶迟站在沈逾之的面前,正低头看着他。叶迟站在一个逆光的位置,沈逾之无法将她看得真切,只能下意识眯起眼,微微侧头说道:「我早饭吃得晚,你先去吃吧。」 沈逾之一顿,又问道:「周忱呢?」 叶迟似乎是笑了一下,但她现在的位置让沈逾之无法判断她真实的表情。叶迟的声音没有变化,仍旧是温柔且细腻的:「他有事,好像是和周老师有关。」 第215页 「周老师找他了?」 叶迟点了点头,随即侧过身去。于是那道扰人的阳光终于绕过了叶迟,打在了沈逾之深色的瞳孔之上。 沈逾之再次眯起了双眼。 「那我先去食堂了,学长。」 「记得吃饭,不然会胃疼的——我记得学长的胃好像一直不太好。」 「那……沈学长,我们下午见。」 作者有话说: 修改了下bug~ 第119章 申请记录 119 沈逾之独自一人在那间教室里整理前些天几位老师的研讨内容,等到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屋内已经渐渐有了吃完午饭回来休息的老师了。 他抬起手腕看向了自己的腕錶,而自己的胃也十分配合地在此刻发出来一声空腹的响音。沈逾之将手头的本子合上,又将桌面上的笔记本调成睡眠模式,终于站起了身来。 离下午的研讨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足够沈逾之吃一顿十分宽裕的饭了。 沈逾之向几位自己熟识的老师点了点头,双手撑在桌面站起身。他身上那些隐隐约约的异样已经几乎消失殆尽了,如今只剩下一些源自过度运动的肌肉的酸痛。然而沈逾之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那些酸痛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一般,自持地迈开了步伐。 为了错开用餐时间,研讨会的结束时间要比f大的学生下课时间早上半个小时,而沈逾之出门的时候也正巧赶上了学生午餐的尾巴。他端着餐盘找到了一处安静的位置,将外衣中一上午没用动过的手机拿了出来,正巧看到了蒋磬发给他的消息,没想到打开信息后竟然看到的是一条干巴巴的问候—— -吃饭了吗? 沈逾之失笑,几乎能想像到蒋磬纠结着握紧手机,屏幕上的光标来来回回。又在他的反覆斟酌后这才打下了一句如此不近人情又莫名其妙的消息。 他的心情顿时轻快了不少,似乎是终于从刚刚严肃的科研中抽离出来。沈逾之有心想要逗一逗蒋磬,于是故作为难地回復道: -吃不下,我感觉不太舒服。 沈逾之似乎觉得这样还不足够,想了想又补充道: -今天起床的时候就感觉有些疲惫……现在好想再休息一下。 蒋磬那边似乎也是在握着手机等他的回覆。沈逾之眼睁睁看着与蒋磬的对话框上从备註的「蒋磬」二字变成了「正在输入中」,又重新回归了平静。 就在沈逾之猜测蒋磬会回復他什么的时候,蒋磬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是哪里不舒服?」 蒋磬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像是十几个小时前迴荡在沈逾之耳边的那道特具磁性的声音一般。他不等沈逾之回答他便紧跟着继续道:「是我昨天……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见蒋磬似乎陷入了自责之中,沈逾之连忙说道:「——我没什么事,和你开玩笑呢。」 「刚刚看吴越在群里发了个医院的定位,是陈晓梦醒了吗?」 蒋磬站在陈晓梦的病房外,右手搭在走廊的窗台上,略带寒冷的秋风从大开的窗户中闯入室内。随着蒋磬关窗的动作,他被毛衣包裹着的腕錶也因为他的动作露出了一截熟悉的颜色。 「她转去普通病房了,吴越正在和看守的警员还有陈晓梦的主治医生做交接,大概马上就能录口供了。」 沈逾之瞥过了手机上的时间,又慢条斯理地抿了口汤:「我这边结束就过去,陈晓梦可能会有些轻微的创伤后应激症状。和她的交流中尽量避免车祸、枪枝等关键词。」 蒋磬应了一声,却仿佛忽然失去了话题一般,两人在电话中沉默,剩下了微不可察的电流声串联起了两人之间似有似无的暧昧。 半晌,蒋磬提起了一口气说道:「我……」 「蒋磬,和谁打电话呢?赶紧进来了——咱们时间不多。」 还没等到蒋磬说完,沈逾之便在电话里听到了吴越的声音——他大概已经交涉好了,医院给他们的时间似乎并不充足,沈逾之从他遥远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微弱的焦急。 蒋磬无法,只能生生停住了话题:「——那等你下午来了再说吧。」 沈逾之「嗯」了一声继续道:「陈晓梦对你的信任度应该比吴越要高些,如果吴越那进展的不顺利你可以代替吴越尝试一下。」 「我尽快赶过去。」沈逾之抬起来腕錶,指尖下意识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如果我的时间来不见——你们的录像要保存全程。」 「至于秦亮……」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我吃完饭会去秦亮的宿舍再确认一下——不过,我对于能顺利找到他的可能性……」 「持悲观的想法。」 - 沈逾之心中揣着事,吃饭也味同嚼蜡,桌面上丰盛的菜品也因为他的心事也失去了它们本身的吸引力。他快速地吃完饭,起身将剩下的食物收拾起来,走向了食堂的垃圾车旁。 陈晓梦已经醒了,那场针对于蒋磬的刺杀似乎也马上就要有了定论。 沈逾之迈着步子,心中却不住思考着。 陈晓梦说她对持枪兇手有印象,这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线索——起码可以帮助他们确认那兇手是否是钟霁。而之前在刘家老宅的那名杀手和杀死刘岱的人,不管是行为逻辑还是他的习惯都和这次的兇手极其相似……他们是一个人。 第216页 沈逾之将餐盘轻轻搁置在了铁架上,又去旁边的洗手池清洗了双手。 至于秦亮……他昨天没回来,他的舍友只知道他和女生出去过夜了,却不知道那女生到底是谁。秦亮与自己的舍友相处颇为融洽,所以按照常理讲,他若要是交往了女朋友肯定是全宿舍的人都知道的……那到底他为什么没有同任何人说? ——除非,那段关系对他、或者对那个女生来讲是难以启齿的。 这个时间,食堂已经几乎停餐了,屋内走动的也几乎全是已经饱腹了的学生。沈逾之看着那些三两成对的学生,右眼皮忍不住抽动两下。 「——沈学长?」 沈逾之停下来自己的匆忙的步子,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来人见沈逾之迟疑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我是杨教授的学生,今年在读研一,比学长小一届——我们之前见过的,之前在杨教授的……案子中我们在局里见过。学长可能记不清楚了。」 沈逾之蹙紧眉头,面前这男生的模样渐渐和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那人见沈逾之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这才继续说道:「因为杨教授……的原因,我现在暂时被划到了季老师那里,最近也是季老师一直在带着我做科研。」 「嗯,季老师在学术上一直很严谨。」沈逾之礼貌地回復,却不太清楚他的意图:「我的老师这段时间也不在国内,也是季老师带着我们在做学术。所以你是……」 那人扭捏了片刻,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沈逾之站在原地看着他,脚尖轻轻向外划了几寸。 「我是想和学长要一下之前的一个实验数据……我最近刚好也在进行这个实验,总有一组数据对不上,所以——」 实验数据? 沈逾之一愣,他本以为那名学弟想打听一下关于杨教授遇害案的进展,却没想到他说出了一句他完全没想道的请求。 但是沈逾之已经起码半年没有进行实验数据的核录了——他们的各种实验都是存在一定的时效性的,沈逾之大半年前的数据可能并不能对学弟有任何帮助,甚至还有可能产生误导。 于是沈逾之一头雾水地看向他,迟疑地问道: 「什么……数据?」 那人也是一愣,似乎是惊讶于沈逾之的表情。他摸了摸后脑勺说到:「就是……之前你在杨教授的实验室做的那个实验啊——我还记得那实验需要用到氯丙嗪进行分析。你知道的,就算是咱们这些研究生也不好申请到这类药物的,当时还是学长托人找我向杨教授拿的呢」 「——你说什么?」 ——氯丙嗪? 那不就是从邢富胃里查出的过量治疗狂躁症与精神分裂的镇定药物吗? 沈逾之的瞳孔缩了缩,右手不自觉攥紧,右眼皮再次毫无徵兆地跳动了起来—— 「我没有进行过任何需要使用氯丙嗪的实验……你是不是记错了。」 学弟立即否认道:「不可能,我不可能记错。」 「是一个女生帮你拿的啊。她说你这段时间很忙,又在实习又在忙碌开题,这才托她来取——我记得她还带来了一份申请文件……沈学长还在上面签了名。」 「什么时候的事?」沈逾之握着手机,将双手插进外衣口袋里,将自己的情绪完全掩饰了起来。 学弟想了想:「就……一个月前?我记不太清了。」 「但是那张申请现在肯定还在我们组的实验室里放着呢,要不学长和我一起去实验室走一趟?」 秋色已经深了,天空的碧蓝却愈加深刻,与校园里因秋雨凋落的金黄色梧桐树叶形成了一道美丽的景象。沈逾之敛了敛外衣,这才想到临城的秋天极长,几乎覆盖住了九月至十二月初的全部时间,而此刻的秋,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三分之一了。 「……好。」 沈逾之看向学弟,眼中闪过一道晦涩的目光:「我想看一下那份申请……说不定真的是我忘记了。」 ——只是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份隐隐约约的答案。 第120章 第三个沈逾之 120 f大杨教授实验室教学楼内—— 沈逾之快步行走在走廊中,身边的风似乎都要被他甩在了身后,大开的走廊窗户中飘散而至了些不经意的秋色。 然而沈逾之并没有闲心去注意这些——或者说,沈逾之现在根本无法注意这些秋日的浪漫。 终于,沈逾之根据学弟的描述以及自己几乎已经遗落在自己记忆深处的回忆,站到了杨教授的实验室门前。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外的黄叶打在了实验室的木门上。今天的空气中似乎挂了一层似有似无的雾气,那道光束透过层层水雾映照道了沈逾之的手腕上,他的錶带竟也在此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沈逾之将手轻轻贴在了木门之上,却没有着急推开,只是仔细地用指尖描摹着木门上细腻的触感……这木门似乎已经很有年代了,似乎……在杨教授来f大任教之前,它就已经存在于此了一样。 沈逾之将手微微向后撤离了几寸,随即又再次贴了上去,尝试着向左侧推拉那道木门。 不出意外,他毫不费力地拉开了那道木门,而那个他想要见的人,也真的如他所想在出现在了木门之后。 沈逾之定定地看向屋内的人抿起嘴唇,说不清自己心中所想的是期望还是其他。 第217页 「沈学长,你怎么来这里了?」 叶迟坐在杨教授生前常常用的那台实验桌上,身下垫了几张纸,似乎是杨教授先前所做的记录和一些论文手稿。 她的动作不变丝毫,眉眼中带着沈逾之所熟悉的笑意看向催促道:「下午的研讨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学长不要抓紧时间赶紧回去吗?早点回去下午也能早点去警局,他们的进度也耽误不得呀。」 虽然很微弱,但沈逾之还是从中听到了一丝淡淡的调侃意味。 她这是……在嘲讽警察的办案能力吗? 沈逾之没有回答叶迟的问题,而是保持着轻扶门框的姿势看向她,目光扫过了她精緻至极的妆容:「秦亮呢?他昨天是和你出去的吗?」 叶迟笑了笑,矢口否认道:「秦亮是谁啊,我好像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 「你昨天晚上在哪里?」沈逾之走到了叶迟的对面,轻轻按了一下手指关节:「或者说,昨天和你出去的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是谁?」叶迟思考片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他好像挺高的,还戴了眼镜?其他的,我就记不得了。」 「不过我昨天晚上是和他出去看了场午夜场的电影,时间太晚我们就在外面留宿了。」 叶迟悬在空中的小腿晃了晃,嘴角勾了勾,似乎是在回忆起了昨晚开心的回忆。 「那个男生是我在电影院里打工认识的,我们都很喜欢看些晦涩难懂的意识流电影,所以久而久之我们就熟悉起来了。」 「那天我杀了人之后,假装慌张地去找到了值夜班的他。我告诉他是赵经理杀的人,他竟然就信了。」 叶迟微微歪头,将自己的半张脸隐藏在了阴影之中。而另外半张脸却在明媚的午后阳光之下,她浅棕色的瞳孔向沈逾之散发出了友善的目光,浅色的髮丝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她好像是如此富有生机。 「我告诉那个男生,当时是赵经理强迫我要做些腌臜事,正当这时却有人撞破了这一切……后面的事也就理所应当了。我和他说我怕极了,我哭着祈求他不要告诉别人……然后他就相信了。」 叶迟哼笑一声表情轻蔑,却在看向沈逾之时重新换上那副乖巧地表情,像是在寻求赞扬般问道: 「学长,如果你是他,你一定不会立即相信我的话……对吧?」 「提那些死人做什么。」叶迟说着,却自顾自地从自己手边抽出了张留有几滴油污的纸,扫过一眼后递给了不远距离的沈逾之:「学长是不是来找这个的?」 沈逾之静静看着她,盯着她的双眼仿佛想要从中发现些什么破绽。叶迟也不着急,就也十分配合地举着那张纸,似乎认定了沈逾之一定会接过那张不知写了什么的纸。 半晌后,沈逾之的手腕动了动,抬从她的手中抽过了那张纸。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很久了。」叶迟见沈逾之接过了那张纸,笑意更浓,整个人也轻松了许多,双手反撑在桌子上身体向后倾去:「大概是十年前吧,学长可能对我没印象了。也是,当时的我实在是太过平平无奇了,不论是长相还是身高,或者是我的智商——」 叶迟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都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不过学长,我应该也算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 这句话如同重锤般砸在了沈逾之的耳膜上,令他停滞在原地——他来的路上设想过叶迟的一切反应,就算是她刚刚一顿莫名其妙的自爆甚至都在他的掌控范围内……而她刚刚的话却是他未曾想到的。 什么叫……听他的故事长大? 「学长现在是不是有很多想要问我的?」 叶迟托着腮,观察着沈逾之的分毫,可惜她却发现沈逾之的表情依旧平静,甚至可以说与他上午开会时听课的表情没有二差。于是几秒后,叶迟放弃了对沈逾之的观察,继续说道: 「刚刚是你在听我说,现在我可以听你说说看。」 叶迟笑眯眯的,不等沈逾之回话便说道:「我对学长也很好奇,不如我们一人一个问题?我先来——」 「你之前有怀疑过我吗?」 沈逾之沉默半晌,片刻后嘴角上终于挂上了一丝带着探究意味的笑容。他讲手中染着污渍的药物申请表放在桌子上,拉开了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稳稳地坐了上了。他的长腿交叠在一起,双手交扣放置在小腹前,指节有规律地敲打着,稍微仰头看向桌子上的叶迟,气势却没有丝毫示弱: 「你好像对我很熟悉,又好像没有那么熟悉。这是我的错觉吗?」 「错了。」叶迟伸出一根手指竖在沈逾之面前摇了摇:「我们的规则不是这样的,你应该回答我的问题。」 叶迟偏执地重新说道:「学长,你之前有怀疑过我吗?」 「错了。」沈逾之双眼微微眯起,眼中闪过了一丝晦暗,嘴唇却仍旧拉出了一道最完美的弧线:「学妹,你要遵守的是我的游戏规则。」 ——这是沈逾之第一次叫叶迟学妹。叶迟听出来了他的毫不隐藏的威胁,但竟然也没有生出一丝怯意,反而笑了两声,目光炙热地看向沈逾之: 「学长是发现了什么吗?能说给我听听吗?我或许可以考虑让出我的主动权。」 叶迟似乎是真的把他当做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第218页 沈逾之手上动作不变,偏了偏头看着叶迟:「你经歷过那次的绑架案。」 「显而易见。」叶迟说道:「我还知道你是lior。」 叶迟反覆咀嚼着这个单词的读音,喃喃道:「lior……这个名字不如沈逾之好听,我尤其不喜欢他们叫你这个名字。」 「我也不喜欢。」沈逾之坦诚道:「我也更喜欢我的名字。」 「那么我们之间再次达成了一个共识,不是吗?」叶迟弯起眼眉:「我们之间又多了一层联繫。」 「我的记忆力还不错,虽然在我十四岁到十五岁之间为了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当时引起的其他心理疾病时出现了短暂的记忆空白。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对那几周的事情依旧记忆犹新,包括我做的事、我见过的人……我确信我没有见到过你。」 「这是我的问题,我当时并不起眼。我是最后一个被挑过去的小孩,没在那里待多久就被赶去了树林里。你知道的,他们的绑架犯并不止绑架你的那一个,我被送去了树林的西边,没走都久就看到了你拿着刀想要杀死钟霁的样子。」 「那个姓钟的傻逼到现在还在记恨你……」叶迟大概是想到了钟霁有些忍俊不禁:「学长,我理解你。你当时的做法是对于你们处境的最优解了,也只有那个只长体格不长脑子的钟霁才会一直绕不过这个弯。」 沈逾之平静地看向她:「我不需要任何人理解,他怎么想的,甚至你是怎么想的,都不是我会考虑的东西。」 「是吗?」叶迟哼了一声 ,已经停住许久的双腿重新晃了起来:「那你的蒋磬呢?」 提起蒋磬,叶迟似乎是真的有些困惑,身体都不住向前倾了几度。 「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你在利用蒋磬,想通过那个姓蒋的卧底警察顺藤摸瓜查到他们。」 「但是,我越观察就越觉得不对劲。起码我不会去为了一个外人将自己暴露在枪口之下……学长,难不成你真喜欢他啊?」 沈逾之的嘴唇垂了下去。他将自己翘起来的右腿放下,也学着叶迟向前倾去,右手轻轻点了点叶迟的手背。圆润的指甲却仿佛一柄锋利的刃,叶迟低下头去,看着自己完好无损又似乎鲜血淋漓的手背。 「这不关你们的事。」 沈逾之的嗓音本是偏于温润的那一挂,然而此时此刻更像是浸入了液氮的手术刀:「我喜欢他或者不喜欢他,我利用他或者不利用他,这都和你们没有关系。我们之间的问题,我希望不要牵扯到第三个人。」 「怎么可能呢?」叶迟面对着沈逾之的警告浑然不在意,而是扳起手指算了起来:「流浪汉、大学教授、两个学生。这些人不都是被我们牵扯进来的吗?」 「我忘不掉我讲他们击倒在地时他们难以置信的目光……我也忘不掉我的双手桎梏在他们脖颈上收缩时,他们奋力挣扎的样子。」 「学长,你抽菸吗?你喜欢喝酒吗?你尝试过吸du吗?」叶迟看向沈逾之,却好像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那个可怜的、脏兮兮的、接受了我夹带着利刃的善意的流浪汉被我杀掉的那一天,我把我六年多的菸瘾给戒了。」 叶迟轻轻卸下了一口气:「我想我不会再抽菸了。」 「很可惜,」沈逾之平淡着看着叶迟:「我菸酒都不碰,没有任何成瘾性嗜好。」 「哦?」叶迟看向了沈逾之露出来的一截錶带:「那这个呢?听说是周老师送给你的?」 她的目光晃了晃,重新回到了沈逾之的身上:「学长,说了这么多的废话,但我想表达的东西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学长,我一直认为你是另一个我。所以我能够理解你这块表对你的含义——」 叶迟举起手腕晃了晃:「我现在也找到了我的『手錶』,只是我的『手錶』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获得的。」 「但我仍旧不明白,你对于蒋磬是单纯的利用,还是已经参杂了其他的感情?」 叶迟饿瞳孔中映照出了沈逾之的影子,然而她还是如此的鲜艷,如此的动人……她像是人类中最纯粹的那一批人,像从未被教化的婴童,只是她目光中的却是—— 纯粹的恶意。 「我知道你的身边有个男人,一开始我并没有往那方面想。但是渐渐的,我发现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纯粹……」 「所以,为了探究这世界上难得的另一个我,为了这一个难得的样本……我有了周忱。」 叶迟低下头玩着自己垂在颈侧的头髮,和沈逾之说道:「那么,回到你的第一个问题。」 「是的,我对你很熟悉。」 「但是这些熟悉仅仅建立在我的身上。我看着你,就像在照一面有趣的镜子,我理解你的行为逻辑和思考方式……但我同时也是不了解你的。」 叶迟抬起头,露出来一枚酒窝:「毕竟我们虽然相似,但是你的很多做法仍旧是超出了我的设想。学长,可以和我聊一聊那些我并不理解的东西吗?比如你为什么要和蒋磬同居,为什么要帮助警方办案,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一直不停对于他们那些绑架犯的追查,为什么要如此维护周忱?」 沈逾之安静地听着叶迟将自己的表述完整。他看了叶迟两秒,随即推了推眼镜腿说道:「感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这对我们的案件侦破很有帮助。」 叶迟不以为意:「你们抓不住我的,现场不会有任何有用的信息。你们看到的,是我想给你们看的而已。」 第219页 沈逾之摆了摆手,打断道:「学妹,现在是我的时间。」 「我想要说的是,你并不是那个唯一。」 叶迟闻言,她的表情终于失去了一丝泰然,添上了几道裂缝。 「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办的前几个案子,那两个案子主犯的名字我现在还能记得——谢致君和杜鹏。」 「谢致君的语言逻辑、杜鹏的行为逻辑……可以说我和他们都有五分的相似。」 「而你——」 沈逾之站起身来,瞬间缩短了他和叶迟之间的距离。叶迟正轻咬着下唇看向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他将要说的话。 「而你,是一个完整的我。」 「我这段时间时常想道,如果我当初真的沿着他们为我设计的路走下去,那么我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会顺应他们的想法成为所谓的lior吗?谢谢你,学妹。」 沈逾之伸手摸向叶迟的身后,那是一个小型的信号屏蔽器。他在进门之时便发现这个东西的存在,便一直没能和蒋磬联繫: 「你给我展示我了这种可能性,我想我的答案是——不会」 叶迟的表情十分震惊,似乎是在震撼于沈逾之的答案。沈逾之抬了抬嘴角,刚要把自己手中的屏蔽仪关上的时候,却勐然回过神来发觉刚刚叶迟双眼似乎不是聚焦在自己的身上! 房间里还有另外的人! 就在他走向的叶迟的时候!房间里进来了另外的人! 然而沈逾之却没有等来他的下一秒。在沈逾之转身之前,他的后颈便先传来了麻木的疼痛,他随即应声倒地。 他挣扎着想要同眼前的渐渐扩散的黑暗做抗争,只是他的一切努力都毫无作用。他想要抬起头看看袭击他的人是谁,却只能看到一双纯白的大牌板鞋。 那人在他倒地之前稳稳托住了他的后脑,放轻动作扶着他。沈逾之的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像是谁在长途飞机的机翼发动机旁边位置,想要醒却醒不来——就算耳边声音再大他也无法完全清醒。 「休息一下吧,你太累了。」 沈逾之在失去意识之前听到那人说道: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做个好梦吧。」 随即,他陷入了亘久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感觉还是有必要说下,叶迟对于沈逾之是没有一点男女之情的!叶迟最爱的是她自己,对于沈逾之也仅仅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才感兴趣的!本书里不存在任何侄女爱弯男的剧情!作者也不会为了提升主角魅力而强加这种剧情的!!!! 壹零贰陆·f大绑架袭击案 第121章 巧克力(与原网章节一致) 121 蒋磬的眼皮跳了跳,他下意识看向了陈晓梦病房的窗外蓝天。 吴越正在和陈晓梦谈心,然而正如沈逾之所说,陈晓梦目前的心里壁垒十分坚不可摧——毕竟她见到吴越和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上次那个戴眼镜的沈顾问去哪里了」。 蒋磬缓步走到了窗边。陈晓梦的病房是在住院部的三层,从这里看下去视野十分不错,几乎能将整个院区一览无遗。 ——就像现在,蒋磬垂下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池塘,隐约看到了池塘边有一只瘦弱的青蛙。那青蛙似乎是感受到了蒋磬的注视般,没怎么犹豫便跳入了深不见底的池塘内,瞬间不见了踪影。 「……蒋磬,蒋磬!」 蒋磬回过神来,连忙转头看向了出声叫他的吴越。吴越的双手架在膝盖上,床上的陈晓梦则是将脑袋深深埋进了被子里。除了她正在打吊针的手,蒋磬甚至看不见任何她裸露出来的部位。 「怎么了?」 蒋磬收回目光,与吴越对视:「你怎么不继续了。」 「那个——」吴越显得有些扭捏。他摸了下鼻头,瓮声瓮气地继续说道:「要不我们试一试沈顾问的方法?」 蒋磬哼笑一声,压低声音嘲讽他道:「不说人家思想觉悟不够高,人不够靠谱了?」 「别废话,」吴越充耳不闻,用力拍了拍蒋磬的后背:「要不是沈逾之没来我又着急想要口供,不让怎么会让你顶上啊。」 「这个陈晓梦现在就认准沈逾之了,刚刚一见是我脸直接都垮了下来……沈逾之魅力有这么大吗,连着只见了一面的小姑娘都喜欢他。」 蒋磬将吴越搭在他肩上的手拿了下来,又顺手将吴越推远了几寸:「你可别乱说啊,一定是你凶神恶煞地吓到了人家,少拿你审讯那套往我们证人身上放。」 吴越不可置信地看着蒋磬:「我凶?我哪里凶了?我明明对她如沐春风、和声细语、若林秋水好不好——」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蒋磬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看向吴越:「而且她对沈逾之最多只能算作个吊桥效应,连爱慕也算不上,你不要瞎说。」 「哈?」吴越看着蒋磬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地小声嘀咕:「人家喜不喜欢沈逾之该你什么事啊?况且从小到大大家都是说你蒋磬脸臭,可从未有人说我吓人……我看你到底能怎么和我一样如沐春风。」 蒋磬坐在了病床前的板凳上,上面还有着吴越留下的余温,这令蒋磬心底感觉有些别扭,于是他动了动身子,将右腿叠在了左腿之上,清了清嗓子,然而说话的声音却有着十足的别扭: 「咳……陈晓梦,你还认得我吗?」 第220页 陈晓梦听到和她说话的声音变了,停顿半刻才将眼睛从被子中露出,看向了坐在床前的蒋磬。只是一秒后她又再次缩了回去,细细地声音从床榻中传出: 「不认识,我没有见过你。」 蒋磬本能地想要提及那天的事情,只是他在说出口时却想到了沈逾之早晨和他说的话,于是犹豫了一下,最终只能委婉地说道:「就是……之前我们见过的,我曾经在你们店里买过东西,就是……那天。」 吴越在一旁看蒋磬吞吞吐吐地向陈晓梦说明当时的情况,几乎都要笑出了声。但是他碍于陈晓梦的在场只能咧了咧嘴,夸张地向蒋磬无声地作出「哈哈」的口型,不留情面地嘲笑着他。 只是吴越还没耀武扬威多久,陈晓梦倒是将自己的脑袋露了出来,仔细地看向蒋磬的脸。然而这种赤裸裸地打量让蒋磬心里发毛,他嘴角僵了僵,迫使自己保持着自认为「和煦」的表情管理,艰难地问道:「哈哈晓梦,你是想起我来了吗?」 「原来你长这样。」陈晓梦审视完蒋磬说道:「原来沈学长喜欢的人长这个样子。」 陈晓梦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仅有三个人的病房内,就犹如一记平地惊雷般砸在了几人的心上。 蒋磬:…… 吴越……………… 陈晓梦似乎没有注意到室内的气氛变化,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们的感情似乎不错,为什么沈学长今天没来呀?」 如果吴越的目光能够化为剑,那么蒋磬早就被吴越刺成筛子了。 蒋磬躲闪过吴越带着审讯意味的目光,镇定地和陈晓梦解释道:「他上午在学校参加研讨会,听说你醒了我们就先过来找你了……晓梦,有什么和我说也一样,你那天除了看见了那个男人还有没没有其他的发现?」 「或者说你能不能尽可能详细地和我们描述一下那个男人的长相?这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 陈晓梦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眼睛看向右侧的果篮陷入了思考。与此同时,吴越也状似无意般走到了蒋磬的身边,右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捏住。 陈晓梦就在他们的面前,蒋磬只能强忍着吴越的压力继续保持着僵硬的笑意。他肩头本身柔顺帖服的布料都被吴越拧出了一道道的褶皱——如果现在看去蒋磬的肩膀,那里一定有着几道不浅的红痕。 吴越崩溃地俯下身去,在蒋磬耳边一字一顿地问道:「啊?蒋总?沈学长喜欢的人?感情不错?」 「那个男人当时带着口罩和棒球帽。」陈晓梦依旧没有注意到吴越和蒋磬之间古怪的气氛——或者说她并没有精力去在意,她全身心投入在了回忆那天的案发现场这件事上。 陈晓梦提及那天浑身还是忍不住地发抖,蒋磬顶着重压递给她一杯热水。陈晓梦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瞬间水蒸气便冲着她扑面而来。她条件反射般闭上了眼睛,继续道: 「……谢谢你,我好多了。」 「不过可以看出来他的年龄不是很大,那个人一看就是经常健身的样子。」陈晓梦挪开杯子,看着手中水杯中的白水: 「我记得……他好像是从撞进我们店里的皮卡车中下来的。」 蒋磬的好脾气终于到了头,他再也无法忍受吴越,毫不留情地抬脚踩在了吴越新买的白鞋上,面不改色地说道:「你和他曾经有十分近距离的接触,他当时看到你了吗?」 「我想……没有。」陈晓梦垂下眼去:「我当时正巧在倒下柜檯之后,或许就是因为有着道掩体的缘由,他没能看到我。」 「不然……」她声音减弱了下去,似乎还存着一丝侥倖般的后怕:「我现在就应该无法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 「你是怎么注意到那个人的身材的?」吴越拿起本子刷刷地记录着:「我记得那天晚上夜色很浓,这应该并不是很容易被注意到吧。」 陈晓梦呆滞一秒,随即蹙起了眉毛。她似乎也说不清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在那么多特徵中偏偏注意到的是那个人的身材。经由吴越的这么一或许是无意的提醒,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那个人的其他特徵,甚至她连他的高矮也记不太清,却只能记得他的的身材似乎很健硕。 沉默半晌后,陈晓梦才忽然发出了声音:「……我知道了,警官。」 「那天他穿了一件短袖衣服,我注意到他的身材仅仅是因为……」 「他的肤色。」 陈晓梦举起自己挂着吊针的手背,针管中的液体因为她的动作也停下向下滴落的状态。陈晓梦看着自己的手背喃喃道:「我好像很少见到有男生有那么白净的皮肤……」 蒋磬抬头看向吴越,吴越的表情严肃,点了点头,随即拍了拍蒋磬的后背,示意他可以结束问话了。 于是蒋磬站起身来,将吴越递给他的本子拿在手中,核对着刚刚他们的对话,又将陈晓梦手中已经渐渐冷静下的水杯取走,放在了她床头的置物柜上。 「晓梦,谢谢你的配合。」蒋磬抬起头来,看向陈晓梦:「你提供的线索很有价值,今天辛苦你了。」 「我知道回忆这些对你来说其实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不然你也不会非要等沈逾之来才会说的。」 蒋磬说着,从自己的口袋中拿出了一块早就准备好的巧克力递给陈晓梦——那块巧克力是沈逾之最喜欢的一个牌子,有时候沈逾之在家里写论文的时候都会找出一块含在口中。 第221页 人们在吃甜食的时候会产生让人幸福快乐的多巴胺。蒋磬为了今天和陈晓梦见面,特意为她拿了这块巧克力。 ——其实是沈逾之在他临走之前要求他带上的。沈逾之一向喜欢吃甜食,家里了常常备了许多的甜食——包括巧克力。不过沈逾之平时更多的是早晨时将那些巧克力融成巧克力酱,然后在打一杯咖啡作为摩卡喝。 然而陈晓梦在接过这块巧克力之后却没有蒋磬所设想的欣喜。她见到这块巧克力反而愣了一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巧克力外皮的金纸,反覆看起来了这块十分常见的巧克力。 蒋磬停下了即将出门的脚步,回头看着陈晓梦这一略显怪异的举动。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解释道:「这是沈逾之最喜欢吃的一个牌子,他和我说过甜食会让人产生出快乐的情绪。我怕你一直沉浸在那天的……恐惧之中,就给你也带了一块。」 「你对巧克力过敏吗?对不起,我之前并不知道……是我太唐突了。」 「不……不是。」陈晓梦的目光仍旧钉在手中巧克力包装纸的英文之上:「这种巧克力……在我们的店里也有卖的……我见过它。」 蒋磬的目光重新转移到了那块看起来平平无奇地巧克力上,巧克力外皮上印着一些花体的英文单词,然而这种巧克力却在市场上并不难见到。 「我见过它!」陈晓梦扬起头来,就连她病床边的吊瓶也因为她剧烈的动作而晃了晃。她的语气从一开始的迟疑变为了现在这样的坚定: 「——我见过这块巧克力!就在——就在——」 她似乎有些语无伦次,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略作停顿才说道: 「那天,那个沖我……那个伤到我的人。他在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正巧经过了我们店里卖糖果的货架。」 「我当时躺在地上,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他似乎从第二排的货架上拿走了一板巧克力——」 「如果我没有记错二排的糖果是什么的话……那他拿走的就是……这个牌子的巧克力。」 蒋磬不由想到了那时他还存有不多印象的货架,在那之上似乎真的有着一叠写着相似文字的巧克力。他似乎能跟随着陈晓梦的示意看到那双白皙的手在货架前留恋,最终握住了那块沈逾之最喜欢的巧克力。 第122章 失踪 122 「我们现在能够得到的信息有,兇手是一个身材健硕且皮肤白皙的青年人。这样首先就可以把钟霁的名字从中彻底划去了。」 蒋磬和吴越坐在警车内,蒋磬在副驾驶上分析着刚刚得到的线索:「钟霁的皮肤并不白,同时他脸上的伤疤并不能被口罩彻底遮挡住。」 蒋磬在自己的脸上比划了一下:「他的那道伤疤是从额角一直延伸到脸颊上的,我们刚刚反覆确认陈晓梦仍旧否认了兇手的这个特徵。」 「其次,我们暂且可以将兇手视为一名健硕的男性。根据我们之前的线索和找到的脚印等,种种现象表明兇手是成年男性的可能要大于女性。」 「而且那是一名长期处于室内环境下的男性。」 蒋磬在本子上的「白皙」二字处圈了个圈:「大多数人经常暴露在紫外线下都会造成肤色的一定改变。如果他不是那小部分『晒不黑』的人,那么他一定不会在户外长期活动。」 「我认为兇手是办公楼内的公司白领、职员、领导,久居屋内的失业人士,甚至是学校里常常不出门的学生都是有可能的。」 蒋磬放下本子,看向目不斜视的吴越说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建议可以着手从这几个方面试着调查。」 然而吴越对于蒋磬的话却没有丝毫的反应,只是麻木地转动过车钥匙。发动机的启动音将蒋磬一部分声音掩盖住了,这让他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 「你听到我说话了没有,我们的调查方向可以再细化一下了——既然他能将张思的尸体送到我们面前,那么那人八九不离十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了。」 「我和刘海涵说过了。」吴越的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勐得打了一把,引得身旁的车沖他不满地滴滴按起来了喇叭: 「现在刘海涵也有了我们需要他知道的一个信息了,不出一天我们就能看到我们之间的那个内鬼到底是谁了。」 「但是——」吴越将车停在了红绿灯前的停止线后,冷哼一声看向蒋磬:「蒋总,我好像还没给你安排什么任务吧?」 「你想试探我?」蒋磬合上手中的本子,一脸惊讶地与吴越对视:「大哥,我爸妈就是他们害死的,我干什么还要弃杀父杀母之仇不顾为他们做事?」 红灯转眼便亮成了绿灯,吴越回过头去,一脚油门便从白线位置沖了出去。 「你他妈……」吴越一边踩着油门一边怒骂道:「我就说你和那姓沈的混球怎么一天天走那么近啊,合着是你们早就——早就——」 吴越似乎对于那两个字难以启齿,含煳着骂了一句。 「不是啊,」蒋磬说道此处竟然还有些委屈:「我和沈逾之的关系在你面前都从未掩饰过啊——你说你每天问我们怎么总是一起上班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吴越一噎,似乎每次他问蒋磬这个问题的时候,他都会自然而然为两人找出一个合适的解释……一开始是沈逾之要为蒋磬治疗,后面就变成了顺路正好遇见,再然后…… 第222页 吴越痛心疾首,完全不承认自己的脑瓜子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们二人的关系,继续质问道:「那你在他小区租的房子——」 「我从来没说过我在他小区租了房子。」蒋磬义正严辞地否认道:「这都是你说的,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现在是住在他家的。」 吴越:…… 吴越实在无法想像和自己光着屁股混的好哥们和另外一个男人同居的画面。他用力摇了摇头,咬着牙说道:「那你们是不长嘴还是怎么回事啊?知道我想错了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啊?」 「……」蒋磬沉默片刻:「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和沈逾之没关系——不管是我们的关系和同居都是我主动要求的。」 显然这是吴越这么多年第一次见识到蒋磬如此没有脑子的一面。他忍不住一脚踩下剎车,拉起手剎,将车停在路边亮出双闪,恨铁不成钢地骂他道: 「你有病啊是不是?我说那个姓沈的一句坏话了吗你就着急维护人家?蒋磬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大一个恋爱脑啊我的哥?」 说着说着,吴越竟然恍然大悟了:「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年连个恋爱都没谈过啊,原来你怕自己是恋爱脑的这件事被人知道了——合着你还是个纯情的处男?」 蒋磬谦虚道:「我以前确实是。」 「……」 吴越呆滞地看向蒋磬,半秒后他才反应过来这句信息量极大的话。原本他富有磁性的嗓音被蒋磬吓得变高了一个八度,他几乎是瞬间抬高了自己的音量,崩溃地大喊道:「你不要再说了!啊卧槽——我的耳朵脏了啊——重金求一双没有听过这句话的耳朵!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赔啊!」 蒋磬心虚地咳嗽了一声,似乎也觉得自己给吴越的刺激有点大,于是转移话题道:「之前刘海涵就看出了我俩的关系,周忱和他那个小女朋友也知道我们的关系。」 随即,他看向吴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不然你觉得我和沈逾之两个大男人为什么会单独出去看电影?」 「……」吴越被蒋磬的话说服了,泄气道:「我以为你们只是单纯为了查案……」 「不过你应该早和我说的啊,哥们儿又不恐同——」吴越说完自己先停了下来,满目怀疑地看着蒋磬:「卧槽,你喜欢沈逾之那你是同性恋啊?那你之前上学的时候不会对我……怪不得你当时天天往我们警校跑——」 「我可警告你啊蒋磬,虽然我一点都不嫌弃你,但咱俩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你叫我一声哥我叫你一声弟,你要觊觎我那咱俩可是妥妥的luan伦哈!」 蒋磬:…… 他扭过头去看窗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若要是仔细看去,他似乎是在憋着什么火,就连他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着。 终于,蒋磬凭藉着自己多年以来良好的教养,生生将那股邪火忍了下去,反而用一种充满温情和怜爱的目光看向了吴越。 吴越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下,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自己成了个地主家除了脑子外什么都长的傻儿子。 「放心吧啊,越。」蒋磬说道:「我就算是看上你们局门口看门的大爷也不会看上你的。我青春期的时候谁也没有喜欢过啊,你可记住了。这些话咱俩说说就罢了,别和人家沈顾问说,听见没?」 虽然吴越的情商低,但他基本察言悦色的能力还是有的。他见蒋磬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连忙心虚地别看了眼睛。只是在他看向车载液晶屏的时候,他却立马愣住了。 「蒋磬,现在是不是已经四点了?」 蒋磬抬起手边,点了点头:「怎么了?你那边的消息马上会有反馈了吗?」 「不是……」吴越摇了摇头,按亮了自己的手机再次确认过了一次时间:「沈逾之上午和你说……他的研讨会是什么时候结束?」 蒋磬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也隐隐感觉出来几分不对劲:「三点半啊,怎么了?可能是他们的讲师没有注意时间而已。」 「他联繫过你吗?」吴越快速换挡,拉响警铃向前飞驰而去:「不对啊,就算他们那个什么大牛二牛的是没注意时间,沈逾之也会主动和我们联繫说明情况啊……但是现在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现在的情况。」 「况且,他知道我们今天会和陈晓梦沟通——他就不好奇陈晓梦提供的线索吗?」 蒋磬听完吴越的话陷入了沉默。他拿起手机便拨通了沈逾之的电话,只是他却没有能够拨通,留给他的只是一串有一串相似的忙音。 他思考片刻,凭藉自己的记忆打下了一串电话号码。那边的人倒是很快地接通了,蒋磬飞速地询问道:「请问是心理学的季教授吗?我是沈逾之的朋友——对,是周青临的那个研究生没错。」 「我现在无法联繫到沈逾之,他今天和我说上午会去参加院里举办的研讨会……我想问问你们的研讨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 「——已经结束了?」蒋磬噎了一下:「可以问下大概的时间吗——您也联繫不上他?沈逾之下午没来?」 「……好的谢谢。麻烦季教授了。」蒋磬的眼睫垂了下去,在他的眼敛形成了一道扇形的阴影:「好的,有消息我会给您去电话的。嗯……好,再见季教授。」 「坏了,他很少会这样失联的。」吴越拉着警铃闯过一个红灯,分出目光瞥向了身旁的蒋磬:「他今天和你说什么来着?他开完研讨会去做什么?」 第223页 「去找秦亮。」蒋磬再次拨通了沈逾之的电话,不出意外,等待他的还是同样的忙音。 「我们现在去f大找秦亮。」吴越的声音比蒋磬多了几分冷静。他定了定心神,继续说道:「秦亮昨天一夜未归……今天如果沈逾之找到了他那么他们现在很有可能是待在一起的。」 「如果秦亮到现在还是在失踪的话,那么……就很有可能是他们找上了沈逾之。」 「——你先等会。」吴越沖蒋磬摆了摆手,拿起手机按了两下: 「餵——超啊,是我。」 「上午给你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哦哦好,你现在再帮我查另外一个东西。」 「秦亮你知道不,之前电影院那个死者的同事,也是f大的学生。之前你们沈顾问去调查他了,但是我们现在怎么都联繫不到沈顾问了,我们怀疑他现在和秦亮在一起。」 「秦亮的舍友说他昨晚和一个女生出去后就没有回来,你帮我查一下秦亮昨晚到底是去哪里了——没错,用些偏门儿的手段也可以,但是需要你尽快——最快!最好在十分钟之内告诉我他昨天去哪里了。」 「老大,你说这不就巧了。」周超站在酒店门厅前,看着手中一叠文件记录:「我在影院旁边的宾馆,你猜猜我看到了谁的名字?」 「——叶迟。」 周超向酒店管理员举手示意了一下,随后将耳机捂了起来说道:「你们去找一下1171号房间的入住信息,以及他们入住时的监控摄像——要快,我们马上来人。」 随后周超重新和吴越说道:「老大,我都安排下去了,你们抓紧时间赶过来吧。」 「她是和秦亮一起来的宾馆……他们定了两天的房间。」 作者有话说: 破防了!!!昨天更新弄成替换章节了!!!!!下周只有更2了qaq 第123章 潘多拉之匣 123 寒冷、干燥。 临城的已经步入了深秋,随着北方冷空气的席捲,临城的气温也骤降了近十度。 沈逾之的头歪靠在轿车的车窗旁边。他紧闭着双眼,额头随着车辆的颠簸断断续续地磕在了玻璃窗上。只是他的脸侧不知被谁塞了一个小巧的记忆枕,所以尽管沈逾之看上去眉头攒得很紧,但其实这并不平稳的车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沈逾之的侧脸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记忆枕上,他的肩膀上搭着一件不属于他的厚外套,而他自己的风衣则在他的随意放在真皮座椅的手边露出来了一个小角——沈逾之的面颊上正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车颠簸了两下,沈逾之的眉头又深了几度,无法抑制地咳嗽了几声。 ——临城降温了。 钟霁嘴里嚼着一块口香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却十分憋屈地缩在车窗边上。显然这个姿势并不是很舒服,他没坚持多久便将胳膊肘放下,但这样一来他就更不知道自己的左臂何处安放了。 他轻啧一声,再次将胳膊委委屈屈地搭了回去,随即泄愤般踩了脚油门,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后排不省人事的那个人难捱的哼声。 「你有病?」叶迟的声音很冷,她抱着双臂转头看向钟霁:「你准备带着我们一起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钟霁冷笑着回敬道:「你和姓沈的一起去死就行,我还想多活几年。」 叶迟不想继续和对方进行没有丝毫意义地对话,一副完全无法接受自己还要和钟霁共处几个小时的事实。她不耐烦地扯松了安全带,侧过头看向窗外向后极速消逝的风景。 不过此刻,后排却传来了一声出乎意料的调停声。那人就坐在还在昏睡的沈逾之身边,压低声音警告两人道: 「小声点,他还在睡觉。」 钟霁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并不服气,但还是闭上了嘴。叶迟则是单手撑着下巴,冲着玻璃翻了个白眼。 在长途行驶的车上睡觉并不是一个十分舒适的体验,尤其是对于伤寒发热了的沈逾之来讲。沈逾之只觉得自己极冷又热,浑身上下一边冻得发抖又一边生出了一层薄汗。他的左手动了动,却被他身边的男人塞回到了外套内,又十分仔细地帮他把衣服重新掖好。 沈逾之还在发热。半梦半醒间,他的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完全没有感受到有人在他身边对他的动作。 只是梦里的他似乎重新似乎站回了当初与谢致君对峙的那个天台,只是他和谢致君的位置发生了调换——他站在了天台的旁边,而谢致君正拿着一把75式对准自己的眉心,嘴巴开开合合说着些他完全听不清楚的话。 沈逾之的胳膊微微发抖,他胳膊上那道被他自己亲手烙下,并且早就已经痊癒了的枪伤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起来。 而他身边的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沈逾之的不安。他的手掌轻轻搭在了沈逾之的背上顺了顺,见这对于沈逾之发抖的身体没有丝毫缓解后,想了想后还是从包中拿出来了一块包装上写满写英文、精美的巧克力,剥开塞进了沈逾之的口中。 如他所愿,沈逾之一直蹙紧的眉毛也因为入口的甜味而舒展开来——然而这丝丝甜意散去后,剩下的便是令人难以忍受的酸涩和源自喉口的肿痛。 天色暗了下去,这条新建国道上只有他们一辆汽车在其中穿行。而除去仍旧昏迷的沈逾之,几人之间的气氛也悄然间变得十分微妙。 第224页 叶迟看了眼空旷的后视镜,随后微微侧头向后排座位,语气不善地说道:「你——」 只是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沈逾之一震剧烈的咳嗽打断了,而她似乎也是找回了理智,停顿片刻才问道:「还有多久?」 那人并不回答,白皙的右手搭在沈逾之的身侧,擦着他的手背,平行摆在沈逾之的手边。 就在叶迟自讨没趣地转回头,以为得不到那人回答的时候,不想他却忽然开了口。若要是沈逾之醒着,便能发现那人的声音仔细听去竟然十足的耳熟: 「前面五公里,有个村子。」 叶迟一愣,没想到从那人口中听到的回答竟然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下车给他买盒药。」 - 「我中午是有遇到过沈学长,当时我是想找他要一下前几个月他的一个实验数据,正好我最近的课题需要……我就想偷个懒。」 吴越f大校园里站着,与面前的男生交谈着,企图找出一些关于沈逾之失踪的线索。而蒋磬却侧身对着两人,左手轻轻阻隔住席捲而来的寒风,右手拇指按在了火机上,「啪」的一声一束火苗便在他掌心的簇拥下应运而生。他将口中叼着的香菸凑近橘黄色的火光,瞬间尼古丁混着焦油的味道便冲进了他的肺中,脑中的各种杂乱的线索也渐渐清明了起来。 「他说最后一次见到沈逾之是在今天下午的一点左右——他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食堂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许久不见』的沈逾之端着吃剩的餐盘若有所思地在食堂走着。」 蒋磬吐出一片烟雾眯起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吴越。 「他说沈逾之看起来并不像知道之前申请那个叫氯丙嗪的处方药的样子——也给我一根。」 大概是见到蒋磬抽菸,吴越的菸瘾也上来了。他扬了扬下巴说道:「我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纯靠尼古丁吊着续命……你哪来的烟,给我也来一根。」 「从你衣服兜里摸的。」蒋磬抬起胳膊指向吴越脱在一旁的警服外套:「你自己拿去。」 吴越顺着蒋磬所指的方向十分顺利地翻出了一盒开了封的烟盒,结果看过去竟然发现那烟和他自己常抽的是一个品牌。于是吴越又定眼一看,果然是自己前段时间扔在警局的那半盒烟。 「我就说我记着我有半盒烟扔局里找不着了,」吴越咬着滤嘴含煳地说道:「被你拿走了啊。」 蒋磬将很快抽完的烟屁股按灭在了几米远的垃圾桶的铁皮上,顺手将半截菸蒂扔进了垃圾桶内,没有理睬吴越的闲聊:「周超那的酒店记录有叶迟,昨天晚上和秦亮出门的人就是她没错了。现在沈逾之的学弟又说找他申请处方药的人是沈逾之,但是后者却完全不知情。」 「我觉得现在为止已经很清晰了,叶迟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冒充沈逾之策划谋杀……叶迟她人呢?」 吴越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又摇了摇头。他好像是有什么顾虑,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想要谋杀这么多成年男性对一个叶迟这种身材娇小的女性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事……我的意思是她的背后可能还有同伙。」 「你等会。」蒋磬听闻吴越提出的问题后没有惊讶,反而是叫来了不远处的干警。那干警负责的是走访相关学生,被蒋磬叫来前还在和一名学生做着笔录。 「蒋哥,有什么事吗?」 「小邵,刚刚你和我说沈逾之那个学弟说叶迟曾经和他提过几次申请氯丙嗪?」 那名邵姓干警看了一眼本子回答道:「三次。」 「每次的剂量呢?」蒋磬将手探进吴越的外衣口袋里,又从里面掏出来了一根香菸。没过多久,一缕柔软细长的烟雾便腾空悬起,强烈刺激着周围人们的嗅觉。 「我看过记录了,每次都在正常范围内——甚至基本都要比上限值低上许多。」 吴越闻言问道:「那这三次的剂量足够放倒——三个男人吗?」 「——纠正一下,」蒋磬将滤嘴稍微从嘴边挪开,他吐出了一口白烟,眯着眼睛说道:「是四个。秦亮的尸体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而且我猜想秦亮这次或许应该能够找到一具全尸体。」 吴越立即明白了蒋磬的意思:「——她这次被没有给自己留下充足的作案时间。」 「没错。」蒋磬点了点头:「秦亮对她来讲其实更像是一个意外……之喜。」 蒋磬艰难地说出来了「意外之喜」这个词——他忽然发现,就算是并不认同沈逾之许多言行的吴越,似乎也和他一样被沈逾之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就像现在,他以前是不可能站在嫌疑人的角度上说出这种话的。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反应。蒋磬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她今天需要参加上午的会议,她知道沈逾之会来,所以她不会缺席……我认为她今天就是冲着沈逾之来的。」 蒋磬拍了拍干警的肩膀,示意他可以继续进行他自己的工作。而蒋磬自己则是于吴越一起向着学弟提供给他们的,那间沈逾之失踪之前去的最后一间教室赶去。 「我在这里做一个大胆的猜测。」蒋磬说道:「杨教授和叶迟之间的关系可能没有我们想得那么紧张。」 吴越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叶迟和我们交代,那个姓杨的教授曾经窃取她的学术研究成果,并且暗示我们杨教授将她论文的一作二作明码标价地买了出去……我不懂他们什么论文啊学术之类的,当初沈逾之提出这一点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他杨教授可是一个堂堂有职称的教授级人物,叶迟就算是再厉害也只是个大学生。」 第225页 「——杨教授真的能看得上她的论文吗?」 蒋磬沉默片刻,吴越将他心中一直忽略掉了的疑惑说了出来。晚饭时间,校园里穿行的学生们明显增多了,两人不得不压下了步子,避让着与他们逆行的学生们: 「所以,我基此事图还原一下整件事的经过……还记得我之前说的蒙太奇吗?」 「这看起来似乎是叶迟的管用伎俩。她向我们展示出了一个受到导师压榨的形象,而为此设下了重重陷阱,就等着我们的自投罗网。」 「她故意和所有人都抱怨过杨教授,故意塑造出了一个两人关系不合的传言,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说着,两人站定在实验室的门口,吴越一只手握在了门把手上,侧脸去看蒋磬。 「开吧。」蒋磬闭了闭眼睛。 「——开吧。现在我们就能看到……真实的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 第124章 又一个失踪者 124 杨教授的实验室内如同两人所想那般空无一人。屋内正中间摆着一把凳子对着实验桌,依稀能够通过散落一地的纸张看出曾经有人坐在此处与人交谈的痕迹。 蒋磬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桌面仍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而他这两个小时内发给沈逾之的那些简讯,就仿佛石沉大海般没有任何回音。 他抿了抿嘴唇,抬头重新看向了这件不大不小的实验室。 吴越转过身来,将自己的指尖凑近了眼前说道: 「听那些学生说,杨教授出事之后这件教室就没有人再使用过了——也就是说已经有接近一个月没有人来过这里了。」 蒋磬接过吴越递给他的手套,一边使劲往手上勒一边说道:「刚刚那个男生说沈逾之问过他申请氯丙嗪的事后就来这里了……看起来今天下午他在这里应该在这里待了很久的样子。」 他往屋里走去微微眯起了双眼,看向房间正中的那把同周围一丝不苟的实验室环境格格不入的木椅,径直走了过去。 「如果不是谈了很久的话,这里应该不会如此突兀地出现一把椅子。」 天色已经渐沉,昏昏暗暗的环境总是令人心生怯意的。吴越皱了皱眉头,抬手将门口的教室照明打开。瞬间,蒋磬的脚下便拖出了一道如墨的深潭。 「有人在这里和他对峙。」蒋磬捡起来椅子腿边的几张染上些不知名油污的纸说道:「你看这些文件,应该就是沈逾之想要找的东西。」 吴越接过蒋磬递给他的几张白纸,上面的果然充满着灰尘和油迹,甚至纸边的角落上还留有半枚脚印。 「六月……二十日?」吴越喃喃念叨着右下角的文件日期:「申请人沈逾之,审批人杨……后面的字被墨水点盖住了,不过 他们心理系应该只有一位姓杨的教授吧?」 「六月二十号……」蒋磬垂下头去,看着凌乱的地面痕迹和那把完好放在正中间的木椅——他似乎能从中看到数小时前沈逾之端坐在上面于那他暂时还看不清脸庞的人交谈的样子。 沈逾之大概是游刃有余的吧?他似乎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动声色的,哪怕是天塌下来了,估计沈逾之也只是会慢悠悠地喝一口茶水,安慰他们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就算坐在他对面的是自己这段时间已经十分熟悉的学妹,他应该也仍旧是那副冷静的模样吧。 正当蒋磬有些跑神之时,吴越却忽然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快声说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六月二十日刚好是那起杀妻案结案的节点吧?我记得当时嫌疑人正式移交给司法部门的时候,我还去了你的酒吧找你聊了天——」 「我那天遇见了沈逾之。」 「啊?」吴越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道:「什么沈逾之——你和他不是在派出所——」 说着,吴越便收住了声音,很敏锐地抓住了蒋磬看似一句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其中的重点:「你是说,有人在杀妻案结案的当天,便开始策划起了这次的碎尸案?」 蒋磬点了点头,拉开那把椅子坐了下去:「沈逾之那时候并不认识叶迟。而现在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叶迟,而叶迟本人——」 「还没消息。」吴越补充道:「不过小周那可以确定昨晚和秦亮一起去酒店的人就是叶迟。秦亮我们一直联繫不上,强行撬开他们的那个房间也没有任何线索……我刚让他和局里痕迹科申请了鲁米诺试剂测试 」 「如果那个房间里出现任何试剂反应……秦亮,凶多吉少。」 「头儿——」任恺从门边露出来半个脑袋,正目光灼灼看向两人:「杨教授电脑里的文件都恢復好了,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他们技术科在今天的调查中意外发现了杨教授学校中的电脑里有一些被删除的文件——这是他们之前调查中都从未发现过的。技术科说这些被删除的文件被很好的隐藏了起来。这大概就是他们之前调查中没有发现的原因。 「你来得正好。」吴越沖任恺笑了笑,只是那道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他的眉毛仍旧蹙紧一团。吴越向任恺招了招手,继续说道: 「现场这些纸张都帮我们带回去给痕迹科他们,看看能不能从中提取到有用的指纹。」 「好嘞。」任恺连忙接过蒋磬递给他的那一叠纸,与蒋磬寒暄道:「蒋哥,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和沈顾问了……说起来,沈顾问人呢?好像一天都没有见到他了。」 第226页 吴越沉默片刻,单手撑在桌边说道:「你不知道沈逾之去哪里了吗?」 「——什么?」 任恺一头雾水看向目光逼人的吴越,心底却泛起来一阵没由来的心虚。他摸了摸后脑勺说道:「我不知道啊,我和沈顾问也没那么熟——蒋哥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吧,我看平日里蒋哥和沈顾问的关系好像更好一些。」 蒋磬清了清嗓子,指节抵在人中处咳嗽了两声。 吴越被任恺的的话噎到一梗:…… 紧接着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任恺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他俩关系不是很正常的『兄弟』关系吗?哪里关系好了?」 「……什么兄弟不兄弟的啊,谁也没说他们不是兄弟吧——不过我倒是觉得他们要比兄弟更加密切。」任恺的表情似乎透露出了几分对吴越的一言难尽: 「沈顾问好像除了蒋哥不信任任何其他的人……而且他们天天形影不离的,怎么我就说了一句他们关系好你就这么激动啊?」 话说到此处,任恺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恍然大悟,不过下一秒他便看上去扭捏了几分,压低声音和吴越说道:「我靠头儿,你怕不是沈顾问吧!我就说你怎么有事没事就去找人沈顾问的麻烦,合着你的恋爱观还停留在小学扯喜欢女生的辫子上啊?」 任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他的声音还是成功地传进了蒋磬的耳畔。而这一席惊世骇俗的话瞬间成功令屋内两人都沉默了下去,吴越更是难以置信地怔在原地,半天发不出声音。 任恺见两人都不说话,以为是自己一语成谶说中了他们之间的小秘密,于是变本加厉地畅想道:「没事啊头儿,我不歧视同性恋!而且我看人沈顾问好像并不喜欢你这种示好。人家沈顾问看起来会更喜欢对他多有包容的伴侣——就像我们蒋哥这种脾气好的就很不错!你要真想得到我们沈顾问的青眼就多向蒋哥学学,要不人家沈顾问和我们蒋哥走得近呢?原因不就在这呢?」 蒋磬:…… 蒋磬一脸无语地扭头看向吴越,心想任恺不愧是吴越一手带出来的徒弟,情商有点但是并不是怎么高的样子。 吴越就没有那么好脾气了,他听着任恺一席「豪言壮语」眼睛几乎都要瞪出来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他抬手就给了任恺一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就知道八卦是吧——老子不喜欢带把的懂不?叶迟的行踪找到没有?秦亮人找到没有?工作做完了没就在这扯些没有用的?」 「不是你问我的吗……」任恺被吴越凶了之后竟然还有些委屈,不服气地嘟囔道:「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恼羞成怒?对,就是恼羞成怒……」 眼看着吴越的腿就要踹过来了,任恺赶紧转移话题说道:「头儿!杨教授电脑里的文件恢復了你不过去看看吗?技术科说要你们自己去看,听说删除的那些内容好像牵扯到了个什么组织……」 组织? 蒋磬和吴越对视了一眼,脑中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个沈逾之口中的「他们」。 下一秒,蒋磬便垂下了目光,看向自己因屋内灯光而拖长的影子。之前被他强行压在心底的不安也一併涌上了心头。 ——他或许真的敏锐地没有想错。 昨天晚上如同自毁与献祭般的沈逾之……他是不是早就猜到了他现在的处境,于是在自己还有些许自由与空间之时,才会如同告别般与自己度过了那如梦如幻般地一晚。 蒋磬不愿相信,但他仍旧固执地认为是沈逾之主动消失的,也许是背叛——不,那一定是背叛。 区别便是普罗米修斯背叛了宙斯,或者便是他在神的示意下选择了……众生。 蒋磬的目光稍稍向上,看着自己细微颤抖着的双手——自从从任恺口中真正确认了他们的存在,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快要疯了——他迫切地想要见到沈逾之,想要亲自确认一下他究竟有没有受伤,亦或者是那早就被他掩埋起来的ptsd有没有再次捲土重来。 「叶迟失踪了,怎么也不见小周的人啊?」 远远的,蒋磬听见了任恺的声音。 蒋磬头痛欲裂,脑中却是不可自制地思考起来这个问题。 是啊,周忱的人呢? 周忱对叶迟的上心程度可见一斑,甚至是恨不得用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和叶迟黏在一起……秦亮和周忱是一个专业的,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与叶迟约会的事情讳莫如深—— 「刚刚拨他的电话没有接通,他人现在也不在学校。刚刚我去问了季老师说他今天没有参加研讨会,说他父亲回来了接他的父亲去了。」 「不对。」蒋磬的目光移向了右侧的几张废纸上,缓缓说道:「不对,沈逾之今早还和我说他联繫了周老师,但周老师的电话还是没有拨通,最后他们是通过微信进行了一些简短的沟通。」 「周忱说谎了。」 「而且——」蒋磬抬起头来,定定看向了吴越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到:「我们的每次行动,周忱也在身边。」 「除了你们、我和沈逾之,在现场的,知道内情的总是还有另外一个人……」 蒋磬捡起那张他盯了半刻有余的废纸拿在手中,右下角方方正正签了周忱的名字。仔细看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竟然能发现那张废纸正是周忱申请阿片类药物—— 「周忱他……现在在哪里?」 第227页 作者有话说: 晚上还有一更。这两天伤寒感冒了好痛苦,宝宝们注意保暖啊qaq 第125章 九 125 「根据监控视频提供的信息,沈顾问在下午一点半左右进入实验室就没有再出来过了。」 蒋磬站在f大值班室内,瞳孔中反射出来了监控画面。监控中正好在播放沈逾之神色匆匆又毫不犹豫地推开了杨教授实验室所在教学楼大门的样子——这是他们能找到的关于沈逾之行踪的最后一段画面。 本来吴越和蒋磬要一起跟着任恺去看杨教授被復原的文档的,哪知他们刚出门没多久就接到了学校保卫科的电话,说关于沈逾之下午的行踪有了突破。于是,蒋磬便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值班室内,看到了那段简短的视频。 「警察同志,我们这个实验楼设施都比较老旧,我们现在的教授也更喜欢去新实验楼做课题。所以老实验楼的监控也就没有那么完善了,只有正门安了一个摄像头。」 蒋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目光重新回到了大屏幕中沈逾之的身上。 他已经没有了最一开始发现沈逾之可能失踪时候的慌乱了,尤其是在看到监控画面后。他本以为自己眼看着沈逾之走进这老旧的实验楼时会崩溃掉——就像亲眼见到爱人踏入龙潭虎穴般,亲眼目睹却毫无挽回的余地……然而到现在为止,他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甚至自己的思绪都明朗了几分。 ——周忱有可能就是那个将沈逾之绑架走的人,同时也有可能是他们找了好久都没有揪出来的……内鬼。 是啊,可能连沈逾之自己一开始都没有往那方面想吧。他和周忱从小一同长大,可以说是中考、高考……他们的人生彼此交叉在了一起。正如同那盘根错节的树根,早就分不出你和我了。 蒋磬不禁心软了几分,沈逾之和周忱之间的关系就犹如他和吴越之间的关系。如果他哪天发现吴越就是那个害死他父母的那个人……想必他应该会当即无法承受吧。 如果可以,他宁愿希望是自己的推论出了错误——他希望那个人不是周忱。 蒋磬垂下头去,低头看向了自己手边的几份白纸,却发现上面星星点点有着一排诡异的、不易发觉到的粉笔圆圈。 ——这纸张标註的日期已经是几年之前的了,为什么会有容易蹭掉的粉笔痕迹? 蒋磬定睛一看,发现那排粉笔痕迹长短不一,就像……是着有着某种规律的符号! 「是密码……」蒋磬双眼微眯,小声喃喃道:「沈逾之之前……和周忱用过同样的密码……」 这段密码当时蒋磬也研究过,只是太过精妙以至于他短期内无法看懂,还是在沈逾之的指导下才搞懂了其中的玄机。 他努力回忆着当初沈逾之和他说的话,磕磕绊绊才将那堆粉笔印记拼凑成了几个词语—— 是周忱,不用担心。 蒋磬最终嘆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放下了一半。 ——他的爱人,他坚强的爱人。 他也许是早就猜出了答案,也许是在最后关头才猜测到了什么。但他仍旧是选择了最危险的那条路,他将自己宛若献祭般交给了他们。 但是沈逾之—— 蒋磬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垂下眼睫在眼底打下了一片阴影。 我不能再让你一个人了。 - 沈逾之的头侧靠在记忆枕上,双眼紧闭,面上泛起不健康的潮红。他生起病来一向安静,只管自己默默承受,完全不会给身边的任何人带来麻烦。只是车上仍旧尽力为他营造出来的一个舒适的环境,对于他这样一个病人来讲,还是太过勉强。 钟霁戴着一只纯黑的口罩,单手拎着一袋子药拉开了车门。他随手便将塑胶袋里装得满满的药扔到了后座上,正好砸在了沈逾之的手边。 沈逾之指尖动了动,却还是没有醒过来。 周忱眼睛瞥向那袋子乱七八糟的药,甚至还没有细看便对着刚刚坐回驾驶座的钟霁说道:「买胶囊,他吃不下沖剂。」 钟霁还没什么反应,叶迟先抬了抬嘴角轻哼一声,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淡淡的嘲讽:「你们真是兄弟情深啊——不知道他一会醒了会不会和你继续兄友弟恭了。」 周忱没说话,抬眼看向了前座的后视镜——刚好从叶迟的角度看去能看见周忱那双带着寒意的双眼。 然而叶迟却依然没有丝毫怯意,她反而是转过头去,轻轻将自己垂落在脸侧的髮丝别到了耳后,冲着甚至可以说是散发着恶意的周忱莞尔一笑,声音柔情似水,仿佛和他仍旧保持着恋人的关系一般,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怎么中听: 「你是不是想装作和他一样是被我们绑过来的?是不是想警告我不要在沈逾之面前多说什么?」 叶迟笑了起来,原本便好看的五官也因为她攀上脸颊的笑容而变得更加明媚——如果是一个不知道她底细的人来看话,一定会认为她只是一个清纯动人的女大学生而已。 「要不我们猜猜看,沈逾之到底有没有看清把他打晕的人是谁?」 周忱微微抬起下巴,垂下眼皮用一种俯视的姿态去看叶迟。他的双手交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就算是在如此狭窄逼仄的环境内,也能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此时此刻,就算是和他再亲近的人也无法将他和校园里那个即将成为学生会副主席的周忱联繫到一起。 第228页 叶迟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她将手臂搭在了车座边,脸颊靠在了手侧。她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不消片刻便重新扬了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周忱。」叶迟说道:「我不会多嘴的。」 「况且从一开始你就对我并不坦诚不是吗?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这个人不好惹,我相当记仇而且睚眦必报。我不喜欢我的合作者对我有半点隐瞒……」 「如果今天不是你出现在了姓杨的实验室里,下个被我杀掉的——」 叶迟停顿一下,用自己的修得圆润的指甲在她颈中轻轻划过一道: 「就是你了。」 然而这一句几乎已经算得上是威胁的话却让周忱笑了起来,此刻的他却与平日里的他有了几分相似之处——或者说是有了他之前的影子。 「当时就应该给你也注射些舒芬太尼的。」周忱的笑容却仍旧掩饰不住他恶意的惋惜:「都是我太心软了,你应该庆幸的,起码你让我在你身上找到了一些他曾经的影子。」 说着,周忱面色温柔地看向了身旁的沈逾之。他的右手动了动,似乎是想要将手盖在沈逾之那只裸/露在外的手背上。只是他的手抬了一半便停在了空中,最后还是缓缓放了下来,在腿边攥成了拳头。 「我看过我哥小时候的视频。」周忱重新将注意力转回了叶迟身上,深深望着叶迟的双眼,似乎是想要透过她的眼睛追寻到什么痕迹一般,连声音都放轻了几度: 「迟迟,我想过很多次……如果不是他的那个愚蠢至极的决定,那么站在我面前的不就是一个完美的他了?」 叶迟很显然被周忱突如其来的「迟迟」叫到一震恶寒,心中也早已对他有了新的定义。她不想再与这个变态继续交流下去,于是十分知趣地转回头去,声音也懒散了几分: 「你放心吧—— 九?他们是这么叫你的吗?」 周忱沉默了两秒钟,随即未置可否道:「你可以这么叫我。」 「我不会告诉他的,你要是想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码,我也会——全力配合。」 叶迟面露戏嚯,目光追寻着又拎着一袋子胶囊的回来的钟霁,摇下车窗趁着他刚走到车附近的空档,从车中间的杯托中取出来一个保温杯向钟霁扔去,沖他大声吆喝道:「快,找他们接点热水去。」 钟霁下意识接过飞来的水瓶,对于叶迟无端的指使满脸写着难以置信,然而刚想出声问候叶迟便被对方先一步打断了:「你们九哥吩咐的,我们沈学长发烧了哪里还有让他喝冰凉的矿泉水的道理——人家可不是你这种粗人。」 「……」 钟霁垂下举着保温杯的手,似乎心中已经暗自骂了沈逾之不少句话,这才认命地再次转回身去,嘴里却还是嘟嘟囔囔着些不服气的话。 「怎么样,我这狗腿子也还行吧?」叶迟转过头去看向后排的周忱,沖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只是她确实如同自己说得那般睚眦必报,紧接着说道: 「猜猜我是从谁那学得这——借花献佛?」 她不再说话,而是冲着周忱眨了眨眼,答案已经在两人之间唿之欲出了。 「——而且,你忘记了。」叶迟转过头去,看着钟霁再次奔去的身影,继续说道:「从最一开始,你拿到的所有阿片类药物都有我的一半。我和你一样,十分了解这类麻醉药物的副作用……我甚至比你更清楚这些药物成瘾的后果。」 叶迟的瞳孔聚焦到了车窗玻璃反光中的自己:「但你好像又十分不满我对那个姓杨的下手。」 「那个姓杨的发觉到了还拿这个威胁了我……他难道没有威胁你吗?」 叶迟微微一笑,脑袋一歪磕在了车窗边上,脑海中浮现出来了当时的画面:「他到死也终于是做出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了……但我觉得,你应该比我更想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吧?」 「——你在这件事上对我十分不满,你会让我觉得这是……因为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清除一下缓存,刚刚调整了一下顺序~看起来逻辑会更通一些! 第126章 无关的案件 126 沈逾之翻了个身,眼皮抬起来几分,所见之处从杨教授的那个陈旧的实验室变成了一间黑漆漆的房间。 大概是还没有退烧的原因,他的头还在沉沉地钝痛着,四肢酸痛无力。而他对于之前的被打晕时候的记忆似乎也没有那么明晰了。 沈逾之的双眼不消一会便有些微痛,只好重新合上了双眼,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轻轻碾了一下,却并没有感受到自己设想中石膏粉的粗糙手感。 他偏过头去,寻着黑想要从床边的桌台上摸到些什么,然而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坚硬又冰凉的东西。那东西的温度很低,浑身还在发热的沈逾之被那东西冰得一激灵,瞬间缩回了右手。 只是下一秒,从他床边的地上便传来了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 沈逾之怔了一秒神,这才迟迟发觉出来刚刚那个被他不小心碰到的东西应该就是一只装水的……瓷杯。 不过在他愣神的这一秒中,屋外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屋内的异样,拖沓着脚步打开了沈逾之的房门。 门外的光十分明亮,沈逾之下意识眯了眯眼睛,随即十分轻微地将盖在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被往上拉了拉。 第229页 「学长怎么这么不小心。」 渐渐,沈逾之似乎已经适应了几分门外耀眼的灯光,于是强打精神抬起眼皮向门外看去。屋里实在太过昏暗,而门外又太过明亮。沈逾之甚至无法第一时间通过对方的长相分辨出对方是谁,只能仔细在自己的脑中搜索起来了那熟悉的声音——最终,他记忆中的叶迟和现在这个逆着光双手抱臂靠在门前的女生对上了号。 叶迟在门口站定片刻,随即十分自然地走进了屋内。不过她并没有开灯,大概是为了晃到沈逾之的眼睛,于是只能摸着黑蹲在了他的床边,一片一片将那些四分五裂的瓷片捡了起来。 「这是在哪里。」沈逾之的声音一出便先将自己吓了一跳——他的嗓子如同在砂纸上刮过一般,沙哑的不像话。他有些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吞咽一下,只觉得仿佛被刀割过一样,然而他没有停顿太久,继续说道: 「他人呢?」 叶迟捡瓷杯片的动作一滞,稍微一偏头便和床上侧躺的沈逾之对上了目光:「你在说谁?」 「我睡了多久?」 沈逾之没有回答叶迟,而是又抛出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是他吗?」 叶迟捏在锋利杯片的食指不由捏进去了几分,而她手指与瓷片紧密相连的指肚,也在一震犹豫后流出了鲜艷的血液。 沈逾之垂下眼睛,在这昏暗的环境中仍旧看到了那一抹殷红,声音沙哑道:「你出血了。」 随后,沈逾之似乎是十分了解这里的构造一般,抬手在床头的桌面上摸索几下,并无意外地摸到了一个塑料小瓶,在黑暗中仔细辨认过那上面的文字后递给叶迟: 「酒精。」 「谢谢。」叶迟黑色的瞳仁一丝不离地盯在沈逾之的身上,后者也一直波澜不惊地与她对视——只是片刻后沈逾之便移开了目光,掩住口鼻咳嗽了起来。 沈逾之似乎是真的十分不舒服,撕心裂肺地咳了许久才慢慢缓了过来。他再次抬起眼睛,只是此时他的眼底已经染上了一层薄红,他喘着气同叶迟说道:「……能帮我把灯打开吗?」 叶迟点了点头,顺手按开了沈逾之床头柜上的灯。 沈逾之:「……」 「我不知道这里有灯。」沈逾之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在叶迟的目光中不得不解释了一番:「刚刚没有摸到。」 「不知道有灯,却知道床头有酒精。」叶迟面露戏嚯,抬了抬嘴角:「学长好厉害。」 沈逾之强撑着坐了起来,后背依靠在床头上。橘黄色的暖光铺在他的鼻尖和脸颊上,显得他的五官都柔和了几分:「我猜的,经常有人会用酒精给发热的人降温不是吗。」 叶迟抿了抿嘴:「这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习惯。」 沈逾之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有些难耐地靠在床头说道:「钟霁在哪里?」 「你应该庆幸他不在。」叶迟面露笑意:「要不是他九哥拦着,你早就被他毒死了。」 随后,叶迟就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点了点沈逾之的床头桌面:「你这些药,都是钟雨齐帮你准备的。」 沈逾之歪了歪头,却没有去看那些被摞成小山一般的药盒,反而用他那双波澜不惊的双目打量起来了叶迟的那仍旧不断泛起殷红的手指:「疼吗?」 叶迟几乎是瞬间便毫无阻碍地接受了沈逾之跳跃性的语言,她随即回答道:「不疼。」 屋内的电源似乎并不是十分灵敏,随着叶迟的声音结束,床头的檯灯也随之发出了「滋滋」的声音,白炽灯晃了两下最终稳了下来。但电流的声音却一直萦绕在两人之间,仿佛变成他们之间互相不断试探的某种具象表现。 「聊一聊?」 最终,叶迟坐在了沈逾之的床边,翘起二郎腿单手撑在床沿。她此刻的神态与动作都十分放松,仿佛与沈逾之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与她平日中示人的端庄温柔的模样大相迳庭。 沈逾之抿了抿嘴唇,看向叶迟有意无意侵犯入他的领地中的那只手。 「——抱歉。」叶迟注意到了沈逾之的目光,缓缓将手收了回去,然而她的目光中仍旧带着几分似有似无的探究。 「学长,回到我们之前的话题。」 「你想知道什么?」 - 午夜的临城公安局,二组的几人仍旧在不停忙碌着。 吴越双手抱在胸前,面色低沉的垂眸转着笔。那支中性笔在他的指尖快速地旋转——又停止,然而随着一声清脆的落地声,那支笔最终还是坠落在地,令吴越不得不看着那支静静躺在地上的笔出神。 下一秒,吴越的眼前被一片阴影掩埋,他抬起头来,看向蒋磬递给他的那支被他不小心掉落的中性笔。 「他们在忙着找秦亮和周忱的下落,你一个领导不以身作则,反倒在这里发呆?」 蒋磬见吴越并不接过那支笔,只好将它放在了一旁的桌面上,继续说道:「沈逾之给我们留下了讯息,以他的性格,他对这件事起码有着五成以上的把握。我们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应该会有收穫的。」 吴越抬起头来,忽然发声道:「哎,这些道理我都懂。」 「只是你和他的关系……你就不担心沈逾之吗?」 吴越终于将自己憋了几天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一时间竟然觉得终于松下了这了口气。 ——自从他们根据沈逾之的线索查到了周忱和叶迟,他就一直格外注意蒋磬的情绪,生怕他一个冲动或者一个想不开,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打击。 第230页 因为哪怕是同沈逾之和周忱都没有过深交情的自己,在听闻沈逾之留下的讯息之初都是难以置信……以及充满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自己的杀父仇人竟然很可能和自己的爱人关系匪浅,这种复杂交织的关系,就像沈逾之和蒋磬一样,许久之前便已经被一双无形的手杂糅到了一起。 于是此刻,吴越更是仔细地观察起来了蒋磬的情绪,妄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端倪。 「担心,怎么不担心。」 面对多年老友的询问,蒋磬也没有过多的推诿,点头承认道:「说实话,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敢相信这所有事件背后站着的人就是周忱。」 蒋磬踹了踹吴越,示意他往边上挪一挪。他坐在沙发后便从烟盒中弹出来了一根香菸,咬在了自己的犬齿之间。 「说实话,最一开始我甚至怀疑过沈逾之。但我真的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竟然是……周忱。」 蒋磬将烟点着,轻轻喷出一层云雾。 「沈逾之和周忱之间,更像是你和我。然而与你我不同的是,沈逾之对周忱更多了一层责任。我完全不敢想他现在会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周忱。」 他手里捏着一只打火机,就如同吴越之前一样,那只打火机此时此刻也同样在蒋磬的指尖不断飞舞着。与他冷静的面容不同,那支打火机倒是转得飞快——甚至于他捏着火机的指尖都微微泛白了起来。 半晌,蒋磬才撑着头看向了吴越: 「不过我不能不相信他。」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心理准备,他已经被人背叛过了一次了。」 蒋磬闭了闭眼睛:「我答应了沈逾之,无论是什么情况下……我都要相信他。」 「我们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有做好我们自己的工作……那可是沈逾之。」 夜色之下,窗外的蝇虫已经随着霜降静默了下去,蒋磬和吴越无声地对视着。其实蒋磬很少和吴越讲述自己的内心歷程,平日里总是吴越说话要比蒋磬多了许多——这似乎是二人成年以来蒋磬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袒露内心的时刻,而前几次也多是在蒋磬生日喝醉时候的吐露真言。 吴越恍然发现,就算是当年蒋磬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蒋磬忽然间背负着所谓「害死自己父母」这座莫名其妙的大山之时,他似乎也没有对自己袒露过太多的抱怨与悔恨——大多情况下都是蒋磬一个人对着父母的遗物发呆,当吴越注意到他的时候,他便将那些心中的不愉快统统收拾了起来。 然而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在和沈逾之相遇后的这些时间中,蒋磬身外那些坚硬的壳似乎也如同逢春般一层层软了下去,与他迟到多年的初恋一起,热切地消融掉了。 吴越突然间庆幸了起来,幸好蒋磬遇见了沈逾之。 「越哥,前几天辖区派出所接到了一个奇怪的报警,你要不要看一下?」 就在吴越感慨万千想要发表长篇大论之前,周超从山一般的卷宗文档中抬起了头,灰头土脸地喝了口吴越自掏腰包给他们买的加倍浓缩咖啡说道: 「不过看上去和周忱或者叶迟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感觉有些奇怪——」 吴越有些莫名其妙道:「什么东西?和我们的案件没关系的就先不要牵扯精力了,等我们这个案子结案再说。」 「等会,」蒋磬站起身来,走到了周超身边,拿过了那份周超口中「奇怪的报警记录」,蹙起眉头翻了两页:「这个案子是有些奇怪。」 「——一家三口烧炭自杀?甚至女主人还是带着自己刚刚满月的孩子一起……婴儿车就在隔壁房间?」 「刚满月?这人是产后抑郁了?产后抑郁还能传染给全家的?」 吴越似乎也觉察出了几分怪异,「我靠」一声便也走到了周超旁边,凑过头去看那份报警口述。 「……报警人是那一家人的邻居,据报警人说那家人在孩子出生前就已经不太出门了——他们不工作的吗?」 「不知道。」周超摇了摇头说道:「邻居发现得太晚了,那一家人全都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因为现场并没有他人痕迹,很快就排除了他杀嫌疑,于是这个案子没过多久便结案了。」 「——但是头儿,这太奇怪了吧?母亲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刚刚足月便被父母带着一起自杀了!就算是她产后抑郁也解释不通为什么那个男的也和母子两人一同自杀了吧?」 吴越眉头挤作一团——他也认为这一点十分的离奇。 「……还有一种解释。」屋内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秒针,而吴越单手撑在桌面上,在此寂静又焦灼的环境中缓缓说道: 「你们还记得那个赵经理所说的蟹脚吗?」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三到四更 第127章 疑罪从无 127 第二天清晨,太阳已经挂上了半空。虽然这会已经步入深秋,阳光早就没有了夏日中的灼眼,但蒋磬还是被阳光晃醒,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看着映入眼帘的老式吊扇以及眼前那并不熟悉的天花板愣了一会神,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家中,而是在市局的沙发上。 他动了动被自己压在头下的胳膊,瞬间麻木与酸痛感杂糅到了一起,一阵一阵地翻涌而上——而他却只觉得胳膊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一样。蒋磬难耐地动了动胳膊,却不想碰到了一个有温度的物体。 第231页 蒋磬瞬间僵住了身体,几乎是弹跳般坐直了身子,惊恐地望向了那物体的主人。等到他看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之后,竟然诡异地沉默了片刻,随即将那玩意儿从沙发上掀了下去。 「……卧槽!」 吴越正在做梦梦到自己参加捣毁某个跨国犯罪集团,从直升机上往那茂密的雨林里跳,忽然发现自己肩膀上的跳伞包怎么也打不开。随即他降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直接脚后跟着地,随即他便从梦中惊醒了。 「卧槽!」吴越再次大叫了一声,看着自己脚后跟着地的双脚和坐在沙发上一脸嫌弃的蒋磬,忍不住骂道:「姓蒋的你推我腿干什么啊?老子昨天晚上那看你可怜才把这整个办公室唯一的沙发让给你的,我只能委屈在这破椅子上……结果你醒了就过河拆桥,连我脚都不让我搭上去的啊?」 说完他还不解气,一脚蹬在了沙发上继续骂道:「属狗的啊你,还带圈地盘儿的?」 蒋磬拿起桌子上昨天半夜倒的水,咕嘟咕嘟咽进了几口,没好气的回答道:「你猜我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什么?」 「什么?」吴越顺着问道:「梦到你沈顾问了?梦到他荣耀归来以一敌百?一个人把他们的基地炸了?」 自从吴越知道了蒋磬和沈逾之的关系,无论蒋磬和他说怎样的话题,吴越都能七拐八拐拐到沈逾之的身上。 吴越这个人丝毫不知道什么是收敛。面对蒋磬的黑脸还能越说越上头,手上还不住的比划着名:「不过你还真别说——沈逾之还挺适合去演那种谍战剧的,最后关头手撕鬼子那种——一个看似柔弱的书生竟然是个力大无穷的怪力少年,靠着自己的一身力量保家卫国——这设定放在整个国产抗/战/片里可能也是相当史无前例的。」 蒋磬忍无可忍,一脚踹在了吴越的座椅上。吴越的双脚正摇摇晃晃地搭在沙发边,办公椅的轱辘被施了一个加速度,吴越和他的座椅几乎是立即就被蒋磬一同踹出了半米,还晃晃悠悠地向着更远的窗边滑去。 「你昨天没洗澡就把脚搭在我脑袋边上是吧。」蒋磬捏着鼻子从房间角落的储物柜里取出了沈逾之几个月前放在这里的咖啡豆。 那些咖啡豆基本都已经受潮无法使用了,他们这段时间又格外忙碌,也没有时间处理这些豆子,却没想到这些豆子却在此刻发挥了用处。 蒋磬抓起一把咖啡豆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萦绕在自己鼻间那一股怪味从自己的世界驱逐出去,这才继续有精力继续呛吴越: 「大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那袜子什么味道啊?我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梦都是有味道的——不是臭豆腐就是臭鸡蛋,我没对你动手就已经很不错了!」 吴越完全没有被蒋磬的话干扰分毫,他踩着自己的鞋子站起身来,对着朝阳抻了个懒腰:「要照这么说你还差点害死我呢。」 蒋磬:? 「我刚刚做梦梦到在跳伞,」吴越理直气壮地说到:「生死存亡之际就因为你那一脚我没有打开降落伞,从九霄云外直接坠地了——还是脚后跟着地!」 蒋磬:…… 「我们几点出发?」蒋磬不想再和吴越进行如此一般的小学生斗嘴,主动转移了话题:「时间来得及我想先回去一趟。」 「回去做什么?」吴越为数不多的情商似乎总是长在了奇怪的地方,他表情一变,竟然开始苦口婆心地劝导起来了蒋磬:「小蒋总,我知道你家里钱多,你也不缺钱。但不管是沈逾之给你发消息还是叶迟或者周忱给你发消息让你给他们打钱赎人,你都别答应啊——他们可是犯法的,我看依你这个恋爱脑来,讲如果是能用钱解决的事情说不定你还真的会直接破财消灾了……」 蒋磬根本懒得将吴越的话听完,黑着脸走出了办公室。只是他走到拐角处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掏出了手机看了一眼,来回确认过的确是没有新消息后才最终把手机塞回了风衣兜里,步伐不变地继续向前走去。 - 一个小时之后,蒋磬重新出现在了市局办公室内,手握着一杯冰咖啡,左手提了两个纸袋子走进了屋内。 此时,二组的众人也已经到齐,就连刘海涵和他的三组也挤进了办公室内。蒋磬一进门就看到了刘海涵与往日不同的严肃的表情。 「蒋哥来了。」刘海涵见蒋磬进门,便暂且停住了与吴越的交谈,沖蒋磬的方向点了点头,才继续和吴越说道:「你昨天晚上和我说觉得那个一家三口的自杀案有问题吗?这个案子确实是经我们办的,但是现场的三大已经毫无疑问了,结案也确确实实是符合流程的,没有任何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吴越看了眼蒋磬,并没有分神和他寒暄,而是在听完刘海涵的话直接说道:「我们这的新案子很有可能和那个烧炭自杀案有关联。你难道没想过为什么一个母亲会在自己孩子刚刚满月,还未了解这个世界分毫的时候,与孩子父亲一同在家里自杀吗?」 吴越想了想补充道:「她捨得吗?」 「都说了是产后抑郁了——产后抑郁!」刘海涵的声音渐渐染上几分不耐烦,似乎是这个问题他已经解释过了无数遍:「我们查过,那位女性死者生前就曾经去过心理谘询室,当时的病歷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她当时就有轻度抑郁了!这难道不能作为辅证吗?」 第232页 蒋磬心思一动,介入到了两人之间的谈话:「哪一家心理谘询室?」 刘海涵一滞,没想到一直不说话听他们争论的蒋磬却在此时出了声。不过他还是思考片刻,回答道:「就是临城里很有名的那一家啊——我想想,好像是个私人心理诊所。」 「哪个心理诊所!」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吴越的音量都不自觉提高了几度,一旁的蒋磬甚至杯吴越的声音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是不是一个姓周的开的?」吴越随即问道:「接诊的是不是一个五官俊俏的大小伙子?」 刘海涵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到有些难以回答,只能先挑了几个容易的回答道:「姓周的年轻小伙子?你的意思是周忱吗?」 「你别管这个。」吴越的语气有些不耐烦:「我可不想干预你的判断,你只要告诉我有或者没有就行了。」 刘海涵摇了摇头:「没有。我知道周忱父亲的那个心理诊所,但是受害人去的那家规模要比他们的那家大了许多——我记得很清楚。」 「……知道了。」吴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失落,但还是不死心地继续问道:「那周忱有没有挂名在那家诊所啊——我总觉得这个心理诊所有问题。」 刘海涵对于吴越这种暗示意味明显的问题哭笑不得,他再次否认道:「没有,周忱确实是不在那家诊所。我们看了那天的接诊录像,为受害人治疗的是另外一个医生。他在接诊过程中也没有任何违规……依我看,那就是一场稀疏平常的心理治疗!」 吴越还在嘟嘟囔囔说这些什么,但还是不得不接受了刘海涵的这一说法。 「刘组长,我有一个问题。」 蒋磬将自己手中为大家买的咖啡和早点放在了桌子上,递给了刘海涵一杯冰美式:「你们在现场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比如类似于排位、祭祀用品,或者是与宗/教有关的物件吗?」 这回刘海涵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斩钉截铁道:「没有。你们是不是怀疑这起案件和前几天查出来的赵经理一家信的那个xie教有关联啊?」 「对。」蒋磬说道:「一家三口烧煤自杀,我想像不出任何的其他动机了。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他们有着和赵经理一样的信仰。」 刘海涵挠了挠头,回忆半天后才迟迟开口:「你要这么说的话……好像确实有一点很奇怪。」 「他们家的小孩是躺在婴儿车里的,并不是被他的父母抱在怀里。」 「——反倒是夫妻两人在炭盆旁边躺着。」 「而且,三名死者,也包括那个刚满月小孩的胳膊上,好像都有几个针眼。」 刘海涵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屋内几人:「我们在屋内没有发现任何的外人痕迹,所以这些奇怪的蛛丝马迹,也仅仅作为文字性的记述提现在了卷宗之上。」 「——说不定是父母抱着让孩子听天由命的心态才将孩子放远了呢。」 刘海涵话音落下,屋内三人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而其他的任恺周超等人仍在继续忙碌吴越安排给他们的事情。 「那个——心理医院。」 一分钟的相顾无言之后,吴越率先打破了几人之间的沉默: 「有没有可能有突破?」 「你想从那个心理诊所下手?」刘海涵皱紧眉头看向吴越说道:「但凡是一个和钱挂钩的地方,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见不得光的小问题。」 他拍了拍吴越的肩膀,心领神会道:「这个口子我可以帮你扯开,给你打下一点时间差。不过——」 刘海涵停顿片刻:「我可以找咱们之前在基层的同学,但估计只能以工商调查的名义进行审讯。所以……跟案件有关的问题,你询问起来也要有个数。」 吴越笑了笑,沖刘海涵扬了扬头:「这些我还是懂的。」 「兄弟,」刘海涵嘆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吴越的肩膀,感慨道:「咱们俩也算是昔年同窗了,现在哥们为了你的案子铤而走险,不惜做些违规违纪的事……你也知道的,我们的司法系统讲求的是疑罪从无。」 「何况你要我帮忙的又是一个已经结案封存卷宗的案子……你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吴越嘿嘿一乐,揽住刘海涵的肩膀:「咱两组不是在邓局安排下都合组了吗?就算是邓局现在又给我恢復了职位,那咱们两个也是不分你我——心心相印啊!」 刘海涵被吴越噁心到了,赶紧推开吴越。只是吴越无意间提起来了心心相印让他不自觉看向了蒋磬:「小蒋总还好吗?」 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说的是——沈顾问的事。」 蒋磬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刘海涵,而且轻声说道: 「我们这边的速度越快就对他越有优势。」 下一秒,蒋磬便晃了晃头,将自己脑海中那一状状并不乐观的幻想甩在了脑后。 「走吧,我去和市工商局联繫一下。我们的速度……一定要快。」 第128章 安静 128 那家心理诊所正开在临城的闹市街旁,周围车水马龙,就算是工作日的上午附近行人也十分密集。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蒋磬一行人仍旧没有对现场进行管控,而是开了几辆私家车,又身着便装到的现场。 「你们几个听着,我和蒋磬一会儿会以患者和患者家属的身份进入那间诊所,你们先不用着急。如果对方有任何异动我会通过对讲机告诉你们——」 第233页 吴越拿起自己手中的对讲机晃了晃,随后将那对讲机随意地别再了腰间,又用一层衣服遮盖住了。 「但在此之前,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明白了吗?我们递给工商局的协查文件邓局刚刚签字,工商局那还没有下正式的批准——除非见到里面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否则——」 吴越顿了顿,语气显而易见:「懂了吗?」 面对吴越仿佛老母鸡般对于二组的叮嘱,蒋磬并没有吭声,而是将勒在自己身前的安全带解开,又拍了拍自己被压皱了的外套说道:「我们约的时间快到了,赶紧走吧。」 「我有数!」吴越吆喝一声,随即把车子踩熄火,又将手中的车钥匙扔给后排的任恺:「——记住了,恺啊,我们得把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作为最重要的任务明白吗?这闹市区万一他们不干人事当街挟持路人,保护群众才是最重要的事!」 蒋磬等得有些不耐烦,他敲了敲车窗对车内还在絮絮叨叨的吴越说道:「好了吗吴警官?你再不出来我的精神病就要当街发作了。」 见蒋磬催促,吴越赶紧又嘱咐了几人两句,连忙就踩着小步跑下了车。 「——多和他们说了两句,看你着急的。」 然而蒋磬却不买帐,他抬起自己的腕錶说道:「还是五分钟。吴先生,这大概就是你不能经营一家公司的原因。我们公司每次的股东大会、我每次和合作方的见面,我都会提前一刻钟到的——有时间观念是一个好习惯。」 「忘了我们蒋总祖上第多少代有德国人血脉了。」吴越翻了个白眼,却仍旧快步地走了起来:「那蒋总知道我们中国的一个成语叫『墨守成规』不?规矩是人定的,人是灵活的——」 虽然吴越这么说,但是他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减慢,两人很快便推门到了诊所内。前台的小护士见到来了客人后便沖他们招了招手说道:「两位一起来的吗?有预约吗?先来我这里登记一下吧。」 蒋磬点了点头,趁那小护士低头的时候环顾了一圈四周——这家心理诊所的环境十分不错,室内装修也採用的是令人感到温暖与放松的浅粉色。吴越走得快,将自己的约诊记录给护士看过后,顺口说到: 「具体情况你们医生应该也知道了,我今天就是带着我家表弟来看看这里的——」 说着,吴越压低音量,神秘兮兮地伸出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壳:「他这里不太好。」 刚准备想和护士说话的蒋磬:…… 「先生,你怎么说话呢?」 那护士的年纪不大,似乎对于吴越的态度不太满意,便直言不讳道:「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建议您出门打车去临城七医看看,我们这是精神卫生中心,是给病人提供心理治疗的。他们也是病人,很多人只是自己的情绪出现了一些小感冒,他们也很想快点好起来!而不是你们口中精神病。」 那护士说完后,用强烈谴责的目光盯了吴越好一会儿,甚至看得吴越心底都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愧疚和心虚。蒋磬轻哼一声,把吴越从护士面前挤走,和她说道: 「是我预约的,先前和你们的医生通过电话。」 「他……」蒋磬咳嗽了一声,在吴越灼灼目光之下不得不改了口:「……我表哥他总是这样,你不用管他。」 护士的目光终于飘了回来,她在电脑上点了几下,随即问蒋磬道:「蒋先生?」 「是我。」蒋磬点了点头。 「我看您病历本上写的是患有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之前曾经治疗过吗?」 蒋磬抿了抿嘴,迟钝片刻才说道:「我之前的主治大夫最近不在临城,我联繫不到他。我的症状由他接手后好了大半,但是不巧这段时间又……反覆了。」 「我问了朋友,都说你们这里的评价比较好,我就来了。」 那小护士闻言抬头看了眼蒋磬,似乎不敢置信这么年轻的人哪里来的创伤后应激,随后又似乎是好奇般多打量了他几眼。 「看什么?我表弟不能有着方面的困扰啊?」 吴越被那年轻护士教育后一直十分低落,现在终于见缝插针地想要为自己找补一下。不过他还没说完就又被蒋磬打断了: 「需要等吗?我和你们……应该是陈医生吧,约得时间是十点半。」 他蹙起了眉头,这令他本就写满了「生人勿近」的脸上又多添了几分冷淡,看起来就不是很好惹的样子。 蒋磬抬起腕錶,眉间的阴云又加重了几分:「抱歉,我十一点还有个会议,我希望能够准时和陈医生见到面。我最近的行程安排得十分满,连到你们这里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时间。」 他的这一席话压迫感十分强,连刚刚那名牙尖嘴利的小护士都不禁噤声,连忙和蒋磬道歉道:「不好意思啊,蒋先生。我们陈医生上一个病人还没有出来,估计是还没有结束……我帮您问一下,您稍等片刻。」 蒋磬闻言也没有过多的为难。他点了点头,单手撑在前台的玻璃板案台上,开始仔细地观察起来了医院内的情况。 ——他其实也没有扯谎,他确实是和陈医生电话联繫过。他之前有过几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关系近了些后不知道从哪里听闻了他的这个毛病,于是辗转託人做通了陈医生的人情,当时将电话号码交给蒋磬的时候,还怕蒋磬讳疾忌医,嘱咐他想要去医院看看的时候,就只要需要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 第234页 「这地方看起来倒是挺正常的。」吴越趁着小护士通电话的时候,小声和蒋磬说道:「和我们传统意义中对于什么xie教的印象并不一致。」 蒋磬看起来却没有太多的意外,他压低声音说道:「难不成你们抓犯人的时候还有嫌疑人在脑门上贴了『我是杀人犯』的条子?什么叫灯下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也是。」吴越承认道:「但是这家医院和你之前去的那个真是完全不一样啊——就是周忱他爸的那个诊所。我前天下午还带人去翻了个遍,结果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查出来。」 「问他们的医生也是一问三不知。周忱在哪里、周青临又在哪里他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不过……」吴越看向周围说道:「这心理诊所不是在业界很有名吗?这大白天的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的确,虽然这家心理诊所不是什么三甲医院,但是作为一个知名的心理医院,甚至蒋磬的合作伙伴都会将医院挂号作为礼物送给他,这家医院现在的客流量对于他的知名度来说也太过普通……甚至可以用萧条来形容了。 蒋磬没有回应吴越的话,他的余光看到小护士放下了听筒,于是将头转了回去:「现在已经十点半了。」 「蒋先生,陈医生说让您进去就行,他前面的病人已经走了。」 「他在屋里等您,保证不会耽误您后面的安排」 - 陈医生的诊室在走廊的尽头,通往那房间的走廊两侧,挂满着一些由自闭症儿童所创作的绘画作品。 「这医院是真没人啊?」吴越无心欣赏那些充满童真和想像力的作品,而是面色凝重,双手合拳锤在两侧——若不是现在走廊中没有人,任凭是谁也会将他想成想要医闹的病人家属。 「今天周几?」吴越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你和那个陈医生通话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他让我准时来就行。」蒋磬的声音也低沉的吓人,颇有一副风雨欲来的感觉:「吴越,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吴越将手机放回外衣兜里:「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医院,大白天没人。这两个关键词单独拎出来都已经很吓人了好吗,何况现在的情况是将这两个词语组合在一起。」 护士口中陈医生的会诊室就在面前几米的地方了,然而此刻蒋磬却不由自主地压下了脚步,转头和吴越说道: 「咱们刚刚有见到过人吗?」 「你是吓傻了吗?」吴越面露不解:「都说了这医院一个人都没——」 吴越怔住,终于反应过来了蒋磬的言外之意——他们在通往面前这个房间的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见过! 「刚刚那个前台的护士说了什么?如果我没有记错,她刚刚说的是『前面的病人已经走了』。」蒋磬语调不变,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这栋建筑似乎除了咱们进来的那个门之外,没有第二条路了。」 「——那消防通道呢?」吴越立即说道:「没有可能通过消防通道下去的吗?」 蒋磬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指向了两人身后的一扇紧闭的大门:「消防通道,我们这不是刚刚经过了吗?」 「我刚刚注意了一下,一楼的消防通道就在那个小姑娘的身后。我们上来的路也不过用了两分钟,楼梯爬上来最多只用了三十秒。」 「……会有这么巧的事吗?他刚刚好在我们爬上来的时候走了消防通道?」 「且不说为什么他一个来看病的病人需要走消防通道下去,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坐电梯直接下楼。」 吴越摆了摆手,将腰间的对讲机取出,对着对讲机轻声说道:「二组注意,告诉我刚刚目标建筑物有没有人出去,收到回答。」 说完后,他紧紧盯着对讲机,几秒后便听到了不出意外的回答—— 「越哥,没人出来。遇到什么情况了?需要支援吗?」 吴越舔了舔略微干涸的嘴唇,将对讲机贴在了唇边:「保持警惕,进入警戒状态。暂时维持行人在目标地段的进出,等我消息。」 说罢,吴越推了推蒋磬的肩膀,示意他跟在自己的身后。他从自己的腰侧抽出了自己那支九五式手枪,上膛后便紧紧握在手中,另一只手捏住了挂着陈医生名牌的房门把手,轻轻压动了那金属把手—— 下一秒,屋门却如同有感应般忽热被人从内被拉开,吴越瞬间失去了支撑向前倒去!只是他的反应极快,双腿一蹬手臂一转,将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守在屋内门后的那人! 「不许动,警察!」 「放下武器,警察!」 两声类似的声音从不同的人口中喊出,在寂静的走廊里拖出了一道迴响。 屋内,吴越拿着手枪,目瞪口呆地看着同样拿着枪对准他的刘景山。他们仿佛是在照镜子般,双方都在对方的脸上找到了属于自己一样的错愕表情。 第129章 再次合作 129 车中,吴越正呲牙咧嘴地上着药。蒋磬的车上只有一瓶高度酒精,直接抹在吴越的伤口上几乎和在伤口上撒盐没有任何区别。吴越化疼痛为力量,嘴中不断地对刘景山进行人身攻击: 「刘队啊,你们禁毒大队调查这破诊所怎么也不和我们刑警打一声招唿?我们这也是有警情的,你这搅合一手让我们怎么交差啊?」 第235页 一提这个,刘景山也火冒三丈:「你这个臭搞刑侦的能不能别老干扰我们办案啊?你知不知道我们为了今天这次行动做了多少的牺牲吗?就上次你们在蓝岛会所见到的那个线人,我们差点让人家折进去!人家冒着生命危险给我们当线人,我们这次行动失败了你让我怎么和人家交代?」 「就你们有线人啊?」说起这个,吴越的火气竟然比刘景山也高了一截:「上次和你们那个线人对接的那个,我们组信来的小沈。人家可是f大高材生!研究生!不出意外明年就读博士了!他前几天失踪了,现在生死不明!我们不得抓住一切线索赶紧把人给救出来啊?」 随后,他似乎还是怕蒋磬生气一样,满脸堆笑地和已经黑了一半脸的蒋磬轻声细语地说道:「不过我知道,我们沈顾问肯定没事——他是主动去的哈,主动权在他手上。」 蒋磬冷笑一声,手上浸满酒精的棉签毫不犹豫地戳在了吴越的伤口之上。 「嘶——卧槽!」吴越的口无遮拦终究是遭到了报应,他深吸一口气,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一层。他赶紧夺过了蒋磬手中的棉签,安抚般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的伤口上擦拭着。 「楼下的那个小护士也是你们的人?」吴越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冲着刘景山嚷嚷道:「让她给我道歉,刚刚进门就给我一顿骂呀我去……说话还一套一套地,给我都说愣了。」 蒋磬听不下去吴越的浑话了:「人家小姑娘做得最错的事就是就是让你进去了……先说正事行吗——刘队长,能交流一下情报吗?我们是根据一个自杀案查到的这里。」 「自杀案?你们怎么总能接到些稀奇古怪的自杀案。 」面对蒋磬,刘景山也收回了一身的抱怨,正色道:「不过我们这次还是前几个月和你们合作的那条线……我们发现这家心理诊所有违规使用、兜售阿片类药物的情况。」 「阿片类药物?」吴越说道:「之前林雨深的案子不是甲/基/苯/丙/胺吗?为什么会是之前的线索?」 「这你就不懂了,」刘景山右手拖着腮解释道:「我们最近发现,上次破获的蓝岛会所售卖毒/品案,蓝岛会所只是作为二级卖家出现的。而在谢致君头上还有一个一级卖家,也就是谢致君的上线。」 刘景山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上次我们的禁/毒行动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我们本来以为这几个月都能清闲些的时候——上次在对市内娱乐场所的突击检查就查到了大量阿片类药物的违规传播。」 吴越听了半天什么阿片类药物都是云里雾里的,于是他直接问道:「阿片类药物是什么?没太听说过啊。」 「你在学校理论课的时候到底都在干什么啊?」刘景山对吴越薄弱的书本知识啧啧称奇:「咱们警校又不是没学过,虽然这玩意写得很小——但我保证咱们在书上绝对学过的。」 「我在警校的理论课从来都是听老师话重点——」吴越有些不服:「我理论课可是就是八分过的呢,你可别乱放屁。」 刘景山懒得和吴越斗嘴,简单地解释了起来:「阿片类药物其实在临床医学上很常见,通俗来讲就是一种强效镇痛药。我们熟悉的吗/啡、杜/冷/丁还有芬太尼之类的阵痛药都属于阿片类的药物。」 「吗/啡?杜/冷/丁?」吴越疑惑道:「这不就是毒/品吗?」 蒋磬侧侧插话道:「吴组长,你知不知道人多喝水还会中毒呢。」 刘景山一愣,在吴越茫然的目光中发出了今天第一声爆笑。 「——小蒋总说得对,凡事都要讲求一个度,任何东西过量了都是不好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临床对于阿片类药物的使用都是极其苛刻的。尤其是传统意义上和毒/品挂钩的吗/啡和杜/冷/丁,医院的医生也只会在病人实在疼得受不了情况下才会给病人开一点点——比如有着万癌之王称唿的胰腺癌。」 「哦——」吴越恍然大悟,终于从刘景山的科普中找到了一些自己比较熟悉的词语:「胰腺癌我知道,杜鹏他爸不就是这个癌症去世的?当时他袭击的那名小护士醒来之后给我们录口供的时候就说了,杜鹏死活不给他爸打一滴吗/啡,说是不想要自己的任何家人和这种东西沾染上关系。」 蒋磬点了点头,他也记得那段匪夷所思的口供。 刘景山见科普得差不多了,便继续说道:「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医院麻醉科出的问题,毕竟麻醉科的医生最容易出现类似监守自盗的问题。但是我们暗地里查访了临城大大小小的三甲二甲医院,都没有任何药物对不上帐的问题。」 「那天我们也从我们的线人那得到的消息。我们线人那天在夜总会里和一个人喝嗨了,那人掏出了管杜/冷/丁就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根,给他吓坏了。」 刘景山口中的那个线人大概就是先前蒋磬和沈逾之在蓝岛会所见过的那个。 「后来他趁着那个人飘飘欲仙的时候,成功从他那里套出来了话——那人说他的药都是从这家心理诊所买来的。」 刘景山嫌恶地瞥了眼那家心理诊所富丽堂皇的金字招牌:「他们嘴上说着是为那些被心理疾病困扰的、被癌症困扰的患者提供一些服务,但其实就是在背地里兜售这种违禁药物,再统一通过这家心理诊所把那些黑利洗白——你看他们这店面装修得这么豪华,都是用那些黑钱盖出来的!」 第236页 随后,他嘆了口气,十分惋惜地说道:「我们今天就是收到了消息说背后的老闆今天要来,我们这才先一步控制了陈医生埋伏了起来。门口接待你们的那个小姑娘是我们从隔壁宣传科借来的新人!根本不认识你们!」 「我们还以为这是那个老闆和陈医生的什么暗号呢!」 刘景山终于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完。他喝了一口水,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们呢?怎么查到这里来的。」 吴越思考了片刻:「我们这的情况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刘景山听后瞬间有了一种被套了话的感觉,拍了一巴掌吴越身后的座椅说到:「赶紧说!不是三言两语也得给我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不然我回头就和邓局告状去——听说邓局刚给你官復原职,你今天的行动有没有什么凭证啊?」 「行行行!」吴越算是怕了这个天天想着告状的人了,他艰难地组织了起来语言:「我们这段时间在忙的一个分尸案,你知道吗?那个案子里牵扯到了一个f大的心理学教授,他曾经违规从实验室申请了很多氯丙嗪——治神经病的,用不好人就没了那种。」 「后来类似的分尸案又出现了几次,其中一次的案件有人顶罪,提到了一个叫什么什么的xie教。而同段时间还发生过一起自杀案,我们怀疑那起自杀案的死者和那个xie教关系匪浅。」 刘景山被绕晕了,见吴越停下赶紧质疑道:「这和这个心理诊所有什么关联吗?」 「——你别打断我说话!」吴越忽然提高音量,果然他这一举动瞬间震住了刘景山。他继续道: 「我们查到,自杀案中的死者曾经在生产前多次来到这家诊所,所以——」 「所以你们怀疑这家诊所是他们那个xie教的集会地?」刘景山缓了过来,赶紧问道。 吴越迟疑了一下,干脆地承认道:「没错,我们今天来就是想以工商局调查的名义带他们老闆回去配合调查的——只是我们当时的书面文书还没下来,为了节省时间我们就先一步进来探一探这儿的深浅。」 刘景山冲着吴越比了个大拇指:「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吧?既然有怀疑这里是xie教徒的集聚地,竟然还敢带着编外人员进来——越哥,现在你是我哥!我只能说,邓局平时真是骂你骂得不委屈啊。」 吴越百口莫辩,不过坐在他一旁,一直没有说过话的『编外人员』却突然说了话: 「不是吴越带我进去的,我是恰巧约了十点半的心理治疗,又恰巧在这里遇到了吴组长——和纳税一样,配合警方工作是我应尽的义务。」 刘景山:…… 吴越一脸难以置信:「你竟然会帮我讲话?!」 蒋磬则是气定神闲:「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当然,也是出于我的一些私人目的,我帮吴组长也就是在帮我自己。」 他转头看向了刘景山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问道:「刘队长,你们对于这个心理诊所的调查比我们深入许多,那么你有发现这家诊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或者说,有线索证明它和xie教挂钩吗?」 「……」刘景山堵了一口气在喉口,沉默着思考了许久才渐渐将那口气送了出来。他回答道:「没有。」 随后,他仿佛是在做最终确认一般,回忆片刻再次笃定地回答道:「没有。」 蒋磬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地转回了头,看向透明的玻璃窗。 「真的没有吗?」吴越头痛地按了按太阳穴:「一丁点迹象都没有吗?那个姓赵的真敢和我们扯出这么个大谎啊?」 「没有。」刘景山第三次说道,只是这次他配上了他的理由:「xie教无非就是一种社/会/运/动或者群/众/运/动,他们需要的是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大会,需要更多人同时支持他们的想法和理论。但是这些,我想这个心理诊所都不具备类似的条件。」 「我们盯梢了这里很久,包括线人也暗暗放下了好几个。他们始终都是一对一的形式,没有任何集会性质的东西。」 吴越终于被刘景山说服,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瘫在了座位上,嘴上嘟嘟囔囔叫嚣着回去也不会让那个姓赵的有好果子吃。 刘景山又在车上坐了一会,终于休息了过来,随后推开车门想要下车我。下车前,他和吴越说道:「估计我们这阵子还会合作,我要是在这里有什么信息也会及时和你交流的——你要是有什么发现也多多和我们交换。」 「你那条xie教的线估计是走不下去了,考虑一下别的方向吧!」 吴越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懒洋洋地对着自己手机里的案件信息进行新一轮的梳理。 刘景山没有得到满意的回覆,只能凑近吴越,想要和他重新说一遍自己刚刚的话,没想到却看到了吴越手机里的一张照片—— 「哎哎哎,你干什么?」吴越一愣神,手里的手机就被刘景山一把抽走。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立马抬头质问罪魁祸首道: 「不问自取就是盗,你偷我手机干什么?」 刘景山没有像往常一样和吴越贫嘴,而是指着一张男人的照片说道:「这个人是谁?」 吴越坐直身子,顺着刘景山的指尖看去,发现对方指向的竟然是杨教授的脸: 「他?这是我们案件的受害者,也是之前和你说的滥用管制药物的教授。」 第237页 刘景山嘆了口气,已经伸出车外的双腿再次缩了回来。他一把将车门带进,和坐在驾驶位的吴越说道:「开车,去警局。」 「这个教授我见过他。」 「——就在一个月前,这家诊所的门口。」 第130章 指认 130 虽然xie教的这一条线索没有走通,但是吴越他们这一趟和刘景山的相遇却还是意外地将他们的案件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刘景山在回市局的路上也主动和吴越深入交流了一些他所掌握的消息——那些阿片类药物似乎很早就出现在了临城各个见不得光的娱乐场所,并且比起很难上手的甲/基/类/毒/品,阿片类药物要更加适合新手,也更加……容易获得。 于是,在两人现在掌握的共同线索中,种种证据都在表明当初那起令吴越耿耿于怀的杀妻案并不是一次偶然,吴越随即向邓局申请了重审那名罪犯的请求。 现在的他正和蒋磬、刘景山还有负责打杂的任恺一起,拿着资料向着监狱的审讯室大步走去。 吴越将当时他们整个案件的档案交到了蒋磬手上,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个案子因为社会影响不好所以流程走得很快,半年不到就判了。同时兇手似乎也没有什么为自己辩解的想法,一审没有上诉……应该是给判了个死刑。」 「死刑都没想着要上诉吗?」任恺在一旁皱眉,有些难以置信:「这大哥的求生欲看来也不怎么样啊,他是真在为自己做过的忏悔啊?」 「屁!」吴越显然对任恺的话不屑一顾,啐了口说道:「小任,这就是你的思想出问题了——刘队,你快告诉他你们抓住的毒/贩到底会不会悔恨?」 「不会。」刘景山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冷冷说道:「他们不仅不会,还会为了不被我们抓到和我们拼命。我们缉毒警是正儿八经的高危职业,很大一定程度就是因为那些毒/贩知道自己一旦被我们抓了进去,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们是在忏悔吗?这可不见得。他们只是在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做得再隐秘一些,为什么没有把我们这些该死的警察弄死,怎么就被我们逮到了呢?」 吴越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我敢说,要是没有法律这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们头上,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了刘景山:「同样,这也是我们作为警察来说,反对取消死刑最重要的原因。」 听完吴越和刘景山的话,任恺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和他们说道:「原来是这样,是我把他们想得太过善良了……」 「善良的是你而不是他们。」吴越无所谓地拍了拍任恺的肩膀:「你这也刚来没多久,当时我刚来队里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善良,也因为这点对罪犯愚蠢的善良吃了一个大亏。」 「是。」蒋磬将那份卷宗交给了任恺,回忆起了当时的情形:「吴越的胳膊当时被嫌疑人捅了一刀,不过幸好反应快没有捅到要害,不然你们组长现在估计也无法好好站在这里了。」 吴越笑了笑,补充道:「也就是那时开始,我不会再对那些嫌疑人抱有什么希望了。」 「那这个——」任恺指着白纸上的嫌疑人名字说道:「李飞呢?」 「在李飞的事上我可能和吴越抱有相左的想法。」蒋磬的指节抵在了下巴上:「这个李飞……根据卷宗上的记录,我感觉他很有可能源自于心底的恐惧大于他的施暴欲……他看起来和我们之前接触的犯人并不相同。」 吴越张了张嘴想要反驳,然而他的反驳却在即将说出口之时被他硬生生换成了另一种完全相反的话: 「确实……我对他当时的审讯印象十分深刻,问他什么他都说不知道。如果就我的经验来讲,那些犯人大多数都会在别人的身上找些问题——比如那个姓赵的骗子。」 顺着吴越的话,蒋磬想到了当时在审讯时候赵康勇说过的那些话—— 「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不愿意承担后果,这些人的本质就是懦弱的。」蒋磬说道:「他们先是互相指责,然后犯事的想要拉同伙下水,而同伙又想报復回去……囚徒困境,这是一个很经典的博弈学理论。」 「但是这个李飞,却没有对被自己砍死的妻子抱有任何的指责,只是十分单纯的在……逃避。」吴越抿了抿嘴,当时这起案件的疑点仍旧是不是萦绕在他的心头。所以现在他才会如此顺畅地将那些不合理的地方一併讲出: 「我问他案件经过,他说他不知道;我问他作案工具,他说他不记得了;我又问他当时那天的行动轨迹,他又说自己没有那天的记忆了。」 蒋磬帮吴越讲出了对方心中的疑惑:「——这么怂的一个人真的会下手当街杀人吗?」 听完吴越的话,几人均是沉默地向前走了一段距离。终于,在监狱的防爆栅栏处刘景山忽然问道:「那个李飞……他曾经做过毒/检吗?」 「……至少我们见过很多瘾君子磕嗨了之后滥交或者犯下暴力案件的。」 任恺翻了翻卷宗,确认了好几次才说道:「没有呀刘队……我看李飞进看守所时候的体检没有什么异常。」 「我现在怀疑是他服用了过量氯丙嗪。」 「氯丙嗪和毒//品不一样,它在人体内的半衰期只有至多二十个小时。李飞在当街砍伤妻子后并不是第一时间被我们警方逮捕,曾经去他老家的母亲那里躲了一段时间,这样一来体检中没有查出来药物残留也是很正常的事。」 第238页 几人说话间,便走到了审讯室门口,一名医生样的人早早便等在了审讯室门口,似乎就是在等他们一行人来到一样。 「是……吴组长和刘队吗?」 那白大褂用口罩上方精明的双眼扫了几人一趟,再转回目光时便精准地看向了吴越。 「李飞在我们这已经待了有一段时间了。」白大褂没有怎么寒暄便直奔主题道:「虽然他已经判了死刑,但是由于他犯下的案件恶劣,我们监狱还是特意安排了我们对他进行一定的观察。」 蒋磬看向那名医生,隐隐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要说的话。 「我们最近发现,他的这里——」白大褂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段时间他的脑子好像出现了一些问题。」 - 审讯室内,李飞正在里面安安静静的坐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放在金属板上的双手,甚至对于吴越的推门到来都没有任何反应。 正如同监狱里医生说的那样,李飞似乎最近患上了严重的精神问题,对于外界的感知也大不如从前敏感——蒋磬在心中默数了三十个数字之后,李飞才恍然抬起头来。 「……是你吗,吴警官?」 吴越将手中的文件夹向桌子上一扔,隔着一层厚厚地玻璃看向李飞说道:「李飞,咱们两个没什么可以寒暄的吧,我想我们几个月前应该已经聊得够多的路。我这次来就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 「你在犯案那天之前有没有服用过什么药物?」 李飞看着吴越,似乎是在思考着吴越对他说的话,半晌后才回答他:「我记不起来了。」 「你好好配合,」听闻了李飞的回答,任恺皱起眉头,伸出手指点了点桌面:「说不定能给你争取到减刑的。」 「我真的记不住了,吴警官。」李飞面色平静,连嘴唇都泛着几分白。他目不斜视地看着吴越,声音如同鼓槌般敲击在了每个在场人的心头: 「吴警官,当时你抓我的时候,我在警局里就是这么回答的。或许你会说我有心隐瞒或者怎么样,但是我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上次,我听到了。他们说我有精神病。」 吴越的下眼脸很轻微地抽搐了几下,他抿起嘴唇双手抱臂,身体向椅背靠去,等待着李飞接下来的话。 「我不知道我的问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我……并不准备以此脱罪。」 「我身怀着罪恶……就算是我没有被执行死刑,在不久的将来我也会因为一些意外死去。」 「没错……」李飞喃喃道:「吴警官,你没有听错,就是意外。不是虚假的意外,而是一场本身便是意外的意外。」 「你看起来思维逻辑没有什么问题。」蒋磬看着他,终于说出了进到这间屋后的第一句话:「你的语言表述递进很自然,逻辑也很严密。你说你有精神分裂症——这并不能很好的说服我。」 李飞睁着双眼,视线终于从吴越身上移开,抬头看向了站在玻璃前的蒋磬。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蒋磬无法言说的情绪,然而就在蒋磬想要仔细深究的时候,李飞的却将那一份东西隐藏了下去。 「你好,我之前没有见过你。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 「别说些无关的话题。」吴越打断了李飞的话,将自己夹在本子里的照片拿出举在李飞空洞的双眼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吴越拿着的是一张杨教授的证件照,照片上的他笑意盎然,带着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一副老学究的样子。 李飞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几秒钟,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 「如果我说我见过他,对你们有帮助吗?」 「你说。」吴越没有什么意外:「你是什么时候见过他?」 「今年年初的时候。」李飞说道:「他曾经在我妻子的药店里买过东西。」 吴越的身体向前倾斜几度,右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面色异常冰冷。 只是就在屋内如此紧绷的环境之下,蒋磬的手机铃声却短促地响了起来。他怔住几秒后,飞快地拿起了手机,然而在看到来电人姓名的时候眼神却黯淡了几分。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周超」两字,抿着嘴接起电话。 「蒋哥,出大事了!」 对方的声音绷得很紧,却又不知什么原因音量压得很低。不等蒋磬出声周超便继续说道:「局里刚刚来了个人……说是他知道秦亮的死因和他的尸体在哪里,并给我们提供了兇手的信息!」 「知道了,我们马上结束,你和证人稍微等我们一下。」蒋磬的声音有些许意外:「你怎么没给吴越打电话,先打到我这里了?」 「蒋哥,那证人……有些特殊。」周超扭捏了一下,随后声音轻轻地说道: 「他是……周忱。」 第131章 自首 131 「不好意思,麻烦借过一下。」 现在已然接近饭点,临城市局内的警员也多少带了些匆匆,心神也早就随着午休飞了出去。而就在这一群懒散之中,蒋磬逆行的身影便显得更加鲜明了。 几秒后,蒋磬站定在了询问室门口,没有丝毫犹豫便一把将房门推开,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目。 房间内,周忱好像很无聊地刷着手机,见蒋磬进门后也只是抬了抬眼睛,与蒋磬寒暄道:「蒋哥,你来了?我等你们等了好久——」 第239页 然而周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蒋磬一把从座椅上提熘起了衣领——蒋磬声音阴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怎么还敢过来?」 周忱似乎是被蒋磬忽然的动作吓到了,他的右手下意识搭在了蒋磬抓住他的手上,偏过头去,企图想要从如此紧迫的对峙中求得一丝喘息。他脸颊憋红,扯着嗓子喊道:「姓蒋的,你疯了是不是——吴越呢?沈逾之呢?我要见他们!」 从周忱的口中听见沈逾之的名字,蒋磬下意识便是一愣,与此同时手上的力气也卸了几分。周忱抓住这个空档,一把将蒋磬的手从自己的脖颈前拍掉。他双手撑在桌面上,重新获得唿吸的他不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就连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半晌后,他的气息终于恢復了平静,直起腰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眼神中充满戒备地看向蒋磬。 「你还是来报案的,你还敢来报案。」 蒋磬的理智重新復位,他冷漠地看着低头整理衣服的周忱,声音又沉下几分:「沈逾之在哪里?」 「……他妈的。」周忱平白遭受一顿威胁与质问,心中的恼火已经全然无法被压抑住了。他不由骂了一句脏话,拍了把桌子指着蒋磬道: 「我倒是想问问你沈逾之去哪里了呢……最应该知道沈逾之行踪的应该是你吧?姓蒋的……沈逾之去哪儿了?」 面对周忱的倒打一耙,蒋磬一直绷紧的理智再次被击溃。他歪了歪头,沖周忱比了个掌心向他的手势,示意自己暂时不想说话。随后将手腕收回到了自己的眼下,动作干脆地将自己手腕上沈逾之送给他的腕錶取下。 他漠然地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周忱,下一秒便是一记直拳抡了上去! 于是等吴越踩着蒋磬的脚步气喘吁吁地推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他和周忱扭打在一起的画面。 「干什么呢?」吴越赶紧进门,勐地拍了下桌子,随后趁着二人本能的被巨响震住的迟疑迅速将两人分开:「在公安局里打架斗殴?蒋磬,你今晚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蒋磬被吴越捞着率先站起身来,抬起手腕蹭了一下刚刚破了皮的嘴角,又从桌面的抽纸盒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擦了擦手,伸手去拿他摘在桌面的腕錶,低头慢条斯理地戴回了自己的手腕。 「——姓蒋的,」周忱此刻也缓了过来,撑着询问室的水泥地板站了起来。他的看向了蒋磬的手腕之上,冷笑一声出言嘲讽道: 「你这块手錶是沈逾之给你的吧。」 蒋磬对于周忱的挑衅置若罔闻,仍旧兀自将自己腕錶的表扣完完整整地扣好。 吴越将桌子前的靠椅拉开,沖周忱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周忱,先来谈谈你的信息。」 「他手上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腕錶。」周忱偏了偏头,一只手插在外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地顺过自己的髮丝:「那块表我见了快十年……这些年他每年的生日我都会重新挑一块腕錶送给他,不管从款式还是价值来说,都要比他戴得那块江诗丹顿好出一大截。」 「你认识的沈逾之是一个恋旧的人吗?要不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他这么多年还是一直在用那一块表?」 「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对沈逾之抱着怎么样的情感。」蒋磬将左手垂了下去,没有任何波澜地说道:「叶迟也失踪了,你作为她的男朋友真的是一点都不知情吗?张口闭口沈逾之——」 他正视周忱的眼睛,左手撑在他面前的桌面,没有丝毫退让,仿佛是在陈述什么事实一般:「难不成你喜欢男人?」 蒋磬一番石破天惊的话令屋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住了数十秒钟。他的双眼在死死盯着周忱,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可疑的微表情——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周忱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多余的反应,甚至连嘴角保持的弧度没有丝毫的破绽。 就在这沉默的试探中,蒋磬竟然恍然间在周忱的身上看到了沈逾之的影子。沈逾之独处时抿着嘴唇冷淡的样子正渐渐和周忱此刻总是带着几分笑意的表情渐渐重合……蒋磬第一次发现,周忱的身上似乎一直带着沈逾之八分的习惯。 他本以为是在追逐太阳的人,却变成了太阳本身。 ——或许是五分钟,又或许是更久。周忱终于向着蒋磬露出了他的笑容,只是如今这一笑容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合时宜,也透露出了几分诡异。周忱沖吴越的方向微微转过头,目光却一直黏在蒋磬身上,仿佛就是在说给蒋磬听得一般: 「吴警官,我要举报。我发现了我同学秦亮的尸体。」他的声音平静又流畅,丝毫没有普通人遇见兇案和尸体的惊慌失措: 「同时我还知道杀害他们的兇手是谁……吴警官,我要向你们举报。」 「周青临,我的父亲。」 「是他痛下杀手,杀死的那些人。」 - 蒋磬咬住一根烟,从外衣口袋里拿出了自己刚刚从楼下小卖店买到的塑料火机,十分熟稔地点着了香菸。他双眼微眯,轻轻吐出一口气,顿时屋内烟雾缭绕,只是在这并不宽敞的不合时宜地响起两声干咳声。 周忱抚住了自己的脖前,毫无形象地乱咳一气:「早他妈和沈逾之说你不靠谱了,他最烦别人抽菸了。」 「别装模作样了。」蒋磬完全无视了周忱的反应,反而又深吸了一烟冲着周忱的方向尽数吐出:「你说你只想和我谈,现在屋内的监控和录音全部停了,你现在可以和我开诚布公地聊一聊了吧。」 第240页 周忱皱起眉头,两只指头紧紧捏住鼻子,不回答他的问题:「能不能把你那破烟掐了?」 「不能。」蒋磬十分了当地回答道:「我菸瘾大,就这么说。我满足了你的需求,这间屋子里没有留任何通讯设备。你应该也同样满足一下我的诉求吧。」 听闻蒋磬强硬的语气,周忱反而笑了一声,终于不兜圈子切入了主题:「你应该知道这几年周青临靠着他那些心理诊所还有到处的演讲捞了不少钱吧。」 「——就单单说你十年前的治疗费用,在当年也是一笔巨款了。」 蒋磬将菸灰抖进了玻璃菸灰缸内,没有作声。 他当时在周老师那里的治疗的确是用了不少钱,再加上他对那些心里问诊一直保持着抗拒的心理,就白白多出了不少次的治疗。 「但是人的欲望是没有底线的。」周忱见蒋磬没有反应,便继续说下去:「最一开始是我们系的杨教授,他以技术入股了临城另一家的心理诊疗所。其实杨教授最一开始是想和我爸合作的,但是我爸……周青临他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不想让别人来分他的这一杯羹。」 「但是和周青临这种迂腐的书生不同,杨教授这人他的脑子转得更快,没多久就发现了临城市场上的一处空缺……也就是阿片类药物。」 他抬起眼睛看着蒋磬:「你们应该查到了吧。」 蒋磬将香菸按灭在了菸灰缸内,顿时一缕青烟顺着菸头缠绕上来。他身体向后靠去,双腿交叠在了一起:「继续。」 「等周青临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帝国已经被蚕食了一大半。他先前是那么自负,直到那一刻才真正将那姓杨的当作自己的对手,主动上门找到他想要谈合作。」 「却不想那姓杨的现在已经看不上周青临了,不仅没有合作还出口羞辱他……他那么自负。」 周忱似乎是在喃喃自语般,再次重复了一遍他对于周青临的评价: 「他那么自负,怎么会允许别人这么对他?」 蒋磬看向周忱,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周忱的陈述,而是将目光多集中在了周忱的脸上。 「周青临买通了计程车司机让他顶罪,又在他家中发现了不知何时被杨教授杀害的邢富。而秦亮和张思,都是杨教授的学生。他们似乎都发现了周青临和杨教授之间的那点小九九,于是……」 周忱嘆了口气:「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这件事,做了很久的心理挣扎。周青临并不愿意让我参与进这些事里。他所谓的『出国研讨』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藉口罢了……现在秦亮的尸体就在我家的一套很久没人住的独栋里放着,你们现在去应该能够找到。」 蒋磬看了周忱一会,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周忱。」 「我想要听到的并不这些。」 周忱没有反应,而是注视着蒋磬等待着他的后文。 「我发现你把你和叶迟摘得很干净……是我之前说错了,你并不是喜欢男人,你很爱叶迟啊。」 周忱扬了扬眉毛,他的双眼宛若一池深潭,一块石子投掷下去却仍旧无法看出来那池塘的深浅。 「但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和杨教授、张思、秦亮走得最近的,不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叶迟吗?你不愿意将她摆在檯面上,除了利益捆绑外……是不是还有些多余的感情。」 然而面对蒋磬的话,周忱也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似乎对方在讲一些事不关己的八卦一样。 「不必在这和我打些障眼法,周忱。」蒋磬抱起了双臂,半个肩膀倾斜下去: 「这里没有别人,而我想听从你口中讲出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第132章 睡前故事 132 周忱的身体向前倾去,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抱起双臂,胳膊肘杵在金属桌面,指尖随意在上面点了点,发出了一阵短促的声音。 半晌,他反倒是反客为主地和蒋磬说道:「你好像对我和叶迟的感情生活十分感兴趣。不过不好意思了蒋哥,我并不是那种喜欢把自己的私生活广而告之的那种人。」 「迟迟是和沈逾之一起失踪的,但我想要你知道的是——」 周忱停顿了一下:「我和叶迟已经分手了。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但是她的性格却是比较强势的那种类型。和她在一起就意味着我不能够有些别的想法了,这会让我压力很大。」 「不过这样一来,如果蒋哥你想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想要走上那条正确的轨迹娶妻生子……叶迟也不错,不是吗?」 「如果你爱的是沈逾之身上的那份韧劲儿,他有的叶迟也有。」周忱笑眯眯地说:「我把叶迟让给你,你把沈逾之还回来行不行?」 时至今日,甚至直到周忱刚刚结束的那段话的那一刻,蒋磬这才发现了那些周忱身上的,由于沈逾之的那层关系,被他下意识忽视掉的东西。 很多时候,周忱在面对一些人情世故甚至人命攸关的事情中,表现出了超过常规值的冷漠……就比如,在周忱第一次在杜鹏家里看到那一具具被深挖出来的尸体、听见杜鹏对自己父亲所做下的一切时,他的态度都是带着些许暧昧的。 他既认同沈逾之身上的那一份结果主义的处事态度,而在面对沈逾之的时候,却又似乎带上了些与之并不相同的……优柔寡断。 「我想我们并不是在争夺什么心爱的玩具。」蒋磬的眉头紧紧攥着——他对周忱的那一席话而下意识感觉到了不适: 第241页 「你到底有没有——哪怕是一刻把他们当做是人来看待,而不是什么可以随意交换的物品。」 然而周忱耸了耸肩,显然是没有把蒋磬的话放在心上。 「既然你这么想听故事的话,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讲一个故事——有烟吗?」 「别这么看着我。」周忱看着蒋磬仿佛见了鬼般的表情咧了咧嘴角:「越哥知道我抽菸呀,我只是单纯不喜欢你——在我面前抽菸罢了。」 蒋磬不做声,不情不愿地从自己的烟盒中抽出一根香菸。他没有将那根烟递到理所当然沖他伸出的那只手中,而是放在了桌面上,指尖轻轻一推,那香菸便慢悠悠地向着周忱的方向滚去。 不过周忱好像对于蒋磬的这个行为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他十分顺畅地将那香菸截停,又行云流水地将香菸咬在牙间,单手点燃了那香菸。 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再次模煳了屋内的界限。而周忱本人的界限似乎也因此被击碎了——蒋磬眯起眼睛,探究地看着面前这个因尼古丁而如遇甘霖的青年,努力想要分辨这是那个他所熟悉的那个沈逾之的弟弟,还是另外一个素未谋面的——偏执狂。 显然,他对于沈逾之的任何事情,似乎都已经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感谢,我这几天完全没有机会能够好好抽一根烟。」周忱将那根细长的香菸夹在两指中间,松松垮垮地举在自己的脸侧。他表情中带了一丝不明显的暧昧,抬起嘴角笑笑,却说起来了一件丝毫不相关的事情: 「我前段时间和越哥聊过,他似乎对我会抽菸这件事很感兴趣,我告诉他我老早就会抽菸了。初中的时候为了装酷,后来是真觉得抽菸解压。尤其是在我搞课题的时候,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为了搞出什么研究成果,而是为了那根在课题中间放松时来的烟。」 周忱看着蒋磬警惕的表情,侧过脸吸了口夹在指尖的烟:「沈逾之肯定知道,你和他这么久了你应该也有耳濡目染过吧。在刑讯审问中,大多数情况下受问者或是犯人在提出什么要求的时候,往往就是他意志力最不坚定的时候。让我想想……你那个堂哥……叫什么来着?」 「蒋辉?还是蒋文?他在最后关头也是要了一根烟吧……要我说,尼古丁真的是一个好东西。」 蒋磬面露不豫之色:「你是在激怒我吗?」 周忱哈哈笑了两声,只是笑容却没有深入眼底。他用舌尖顶了顶腮,轻啧一下才说道:「激怒你好像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只是在陈述事实。据我所知你堂哥的父母就那么一个小孩,他们应该找了你很久的麻烦吧。」 「当时沈逾之肩膀糟了一枪还在医院。或许你是不想让他担心,所以什么也没和他说……不过没多久你堂哥一家就销声匿迹了。」 「蒋磬哥——」周忱拖长声音,表情呆了几分戏嚯:「你好像也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光明磊落吧。你的父母早亡,亲人之间的关系也多是疏远,你打从心底便渴望一段充满着温暖的亲情吧?」 「将堂哥亲手抓进监狱,逼他的父母远离故土甚至客死他乡。你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体验到我和沈逾之的那种手足兄弟情了。」 蒋磬冷冷地看着周忱,仿佛对方的任何话语都无法对他造成影响:「渴望亲情关系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知道什么是言多必失吗?」 「你甚至连三岁小孩子都能脱口而出的亲戚关系也难以启齿。你是不知道吗?」 蒋磬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你是下意识想要从那份用血缘作为纽带的关系中逃出来吧。沈逾之和我说过,你是被周老师领养的,那么就是……你的原生家庭?他们来找你了?」 周忱愣了一下,随后将手中那根已经快要烧到滤嘴的香菸用力按在了菸灰缸中,随即用面前纸杯内的凉开水浇到了菸灰缸内。 「你说的没错,言多必失。」周忱很顺利便接受了蒋磬对他的评价:「我们不聊这些了。刚刚我说要给你讲的故事,你还想听吗?」 屋内的烟雾随着时间沉淀了下去,蒋磬终于看明晰了周忱隐藏在白烟后的面孔。 「这个故事还是我小时候在福利院听的,那时候福利院的孩子很多,老师和校长无法将我们照顾得面面俱到。不是亲生的小孩老师也不怎么上心,他们只会採取见效最快的手段管理我们……于是我们在每天睡觉前,为了让我们快速安静下去,老师每天都会给我们讲一个小故事。」 周忱看上去对于他那段经歷已经没了什么牴触的情绪。他将双肘都架在了桌面上,仿佛真的想要给蒋磬讲个睡前故事一般,音色都缓和地压低了下去。 「今天的故事,是一个不听话的小孩的经歷。」 「从前,在城市里有个小孩子。他从小就比同龄小孩聪明了许多,在别的孩子还在哭着向妈妈要棒棒糖吃的时候,他却已经在思考起来了一些没有尽头的哲学问题——人是什么,宇宙又是什么?为什么夜空中的星星掉不下来,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遥远的太阳却那么明亮?」 「然后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妈妈。妈妈当然是惊觉他的早慧,她坚信自己的孩子是难得一遇的神童,于是迫不及待地将孩子送去了课外班。」 「起初,孩子去课外班的时候还很开心,班级里的小朋友很多,他很想和每个人成为朋友。不过渐渐的,他就不再那么喜欢去上课了,因为他发现自己和别的小朋友比起来……完全不同。」 第242页 「他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会因为他的母亲没来接他而哭闹不止,也不懂为什么他们连那些最简单的知识都无法理解,更不懂为什么他们会因为亲人的去世而痛哭流涕。」 「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 ——局外人? 蒋磬不由分了分神,同样的描述似乎他从沈逾之的口中也曾经听到过。 「然后——」周忱观察着蒋磬的表情,继续说道:「机缘巧合的是,一直疼爱孩子的母亲却得了不治之症。小孩在医院中陪伴着他的母亲,看着自己的本来温柔又美丽的母亲被无尽的病痛折磨,一日日的摧枯拉朽。最终,他的母亲还是没能抗争过命运,在孩子的目睹中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这个故事并不适合给孩子讲来听。」蒋磬打断周忱评价道:「太过黑暗了,你的老师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果然是谈不到一块儿去。」周忱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重要的不是当时,重要的是现在。」 「——蒋磬哥,你应该问我给你讲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蒋磬说话,周忱便陡然提高了音量:「总之,当自己母亲去世,甚至是感到了那双手在他的掌中渐渐消散了温度的时候,孩子这才忽然发觉,他竟然真的和其他人不同,他真的无法体会到任何的悲喜。」 「人们常说,上帝为你关上了一道门,就会为你开启一扇窗。」 「在母亲去世的第八年,小孩也长大了很多。那年他刚上初一,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那天,有一个举止怪异的男人盛情与男孩搭话,还问他想不想吃巧克力。大概是男孩发育的比较迟缓,那个男人竟然还在用一些煳弄小孩的手段煳弄他。」 「又或许是小孩没有任何波澜的生活太过无趣,他无法理解大多数人们的快乐与痛苦,他的生活日復一日的平淡而乏味……总之结果便是,那个小孩最终还是跟着男人走了。」 「男人把小孩带去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内,一间屋子里被塞了四五个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孩。每个小孩的眼中都写满了深深的恐惧,每天屋内都会有新的面孔出现,而与之而来的便是一些老面孔的消失。就这么过了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他却在这平淡的屋内找发现了第一个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人。」 「是在他们的电脑屏幕上。」 「——他们第一次相遇了。」 第133章 拼图 133 沈逾之的病好了大半,除了他做一些较为剧烈的运动是还是会有些喘之外,其余的基本已经恢復到了原先的状态。 他恢復的这几天没有人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于是在他能下床的时候,他便将这栋房子转了个遍。 他被安置在一栋别墅内,那别墅的周围并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走出房间后能看到的也只是一望无际的树林罢了。不过树林里的树木还是以北方的针叶树居多,空气中弥散着的也是一阵阵将他裹挟住的潮湿空气。这也让沈逾之稍稍放下了心来——起码他似乎没有被带远太久,或许仅仅是一处深山里与世隔绝的房屋内。 而在这里的不只是沈逾之一个人。这天早晨,沈逾之拖沓着拖鞋下楼去吃早餐,毫无意外地见到了已经在饭桌前边吃早餐边看电影的叶迟。 「吃药了没?」叶迟瞥了眼沈逾之,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与他共处,目光飞速地转到了客厅中的六十寸电视之上:「——哦,你得先吃饭才能吃药。宋阿姨刚走,你趁热吃吧。」 沈逾之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了进去就开始吃早就在饭桌上摆好的早餐。 「你们把我晾在这里这么多天了,」沈逾之咬了一口烤至焦黄、涂满蜂蜜*的面包片,声音听起来有些模煳不清:「怎么还没有动作?」 「不信任你呗。」叶迟的双眼却还盯着电视屏幕看个不停,以至于她迟钝了几秒钟才无所谓地敷衍道:「要不还能有什么理由?让你在这养病?那还不如直接把你送去医院。」 沈逾之不说话,也顺着叶迟的目光看了过去。电影的高潮刚刚过去,男主重伤,女主则是费尽全力将男主拖离了现场。在两人的相拥中,浪漫的背景音乐十分合时宜地播了起来,他们毫不意外地逃脱了那几个一看就是反派模样的壮汉的追捕,在黑夜的掩护下,隐没在了喧闹的晚市中。 叶迟长舒了一口气,抬手举起遥控器将电视屏幕按灭,稍微思考了一下沈逾之的问题,重新回答道: 「——不过好像还真有可能,每天给你安排医生看病,还非要我在这盯着你。但说是盯着你,但是学长你应该是根本不会逃跑的吧?」 沈逾之不作回答,反而是笑了笑沖黑掉的电视屏幕扬了扬头:「为什么不看了?」 叶迟趴着桌面上,玩起了刚刚宋阿姨特意摆在餐桌上的果盘:「没意思,闭着眼都知道后续发展。无非是两人逃走后遇见了什么高人,然后经歷了一系列艰难的试炼后重新对boss发起挑战——当然,这次就没有意外了,他们肯定是狠狠地将坏人按死在了那里,男主女主的感情也因此更加浓烈……总之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意外的结局。」 「这应该是一个大众意义上的happy ending。」沈逾之想了想,有些费劲地从记忆深处翻出来了这个词语。周忱前几年有段时间很喜欢玩游戏,天天在他耳边念叨着什么好结局坏结局,以至于连他这样一个完全不玩游戏的人都渐渐耳濡目染,能够说出些专业词彙了。 第243页 果然,叶迟也对沈逾之能说出这个偏向于游戏的术语有些讶异,她抬了抬眼睛说道:「你还知道这个?学长看起来是那种日常娱乐都是学习的类型。」 「是周忱和我说的。」沈逾之倒是很坦荡,没有隐瞒便承认了:「他喜欢玩游戏,之前总和我说,久而久之我就记住了。」 叶迟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笑了笑没有继续搭话。 不过沈逾之似乎也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想法。他将吃剩下四分之一的面包片放下,又端起桌子上热好的牛奶喝了一口,站起身来清洗过自己的双手,回到座位上身体向着椅背靠去: 「之前从来没和你聊过这些事情,那现在你能和我聊一聊你的故事了吗?」 「据我所知,我和钟霁的特殊性都是在于经歷过十年前的绑架案,我们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那么你呢,学妹?」 「你又是以什么身份出现的呢?」 叶迟垂下睫毛,托起腮来轻轻搅动着面前的牛奶。她和沈逾之一样喜欢甜食,便请宋阿姨在她的牛奶里也加了两勺蜂蜜。如今蜂蜜的糖浆沉了底,她就重新用小茶匙将热牛奶拌匀。 「学长——」 叶迟抬起眼皮,恰巧一道朝阳洒在了她的脸上。叶迟本身便生得精緻,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她更加美丽动人了。叶迟一直很会利用自己这方面的优势,她永远知道自己怎么的模样是最能在交往中博的对方好感的。也正因如此,叶迟从小到大似乎都没有在人际交往中获得他人的恶评。 「我们已经到了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了吗?」叶迟嘴上虽然说着疑惑,但是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却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她修长的食指轻轻拍打在自己的脸颊,她的脸上也挂着几分笑意,看上去更像是和朋友或亲人打趣一样。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沈逾之不为所动,打断了叶迟在社交中的习惯手段:「我需要了解你,当然如果你想要知道我的什么我也一样知无不言。」 「可是我觉得不好。」叶迟撇了撇嘴,语出惊人。她状似无意地观察着沈逾之的反应,却没有在对方那里看到任何有趣的反应,于是只好继续道:「我觉得蚂蚱不太好听,我不喜欢虫子。要不你说我们是绑在一只船上的人吧,总能让我好接受一点。」 「随你怎么说。」沈逾之回答道:「钟霁我了解他,他那个人太容易看懂——说白了就是太笨了,没有什么心眼,所以我现在更想了解的是你。」 「你是个怎么样的人?」 叶迟看着沈逾之安静的面庞,托着腮的姿势并没有改变:「学长,我也是一个幸福的人。」 「……幸福的人?」沈逾之对于叶迟的措辞有些疑惑:「大多数人在描述自己的时候都会用一些具象的形容词,比如美丽、高大、富有等等。为什么你会挑选这么一个抽象词来形容你自己?还是你觉得幸福这个标籤对你来讲是更加有意义的?」 「沈学长好厉害啊,」叶迟听完沈逾之的话不由感嘆道:「我自己从未思考过这些。你说得没错,幸福这个词语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贴上去的标籤,同时这个词语也同样有一个承前启后的作用。」 「但是?」沈逾之似乎理解了什么,替叶迟说道:「你的但是什么。」 「——不如你来猜一猜,看看你究竟能推断出我的哪些东西。」 其实沈逾之并没有什么闲情逸緻和叶迟玩些你问我猜的游戏,但叶迟似乎是兴致上来了,只顾着笑眯眯地不说话。沈逾之眼见着叶迟一副「拒绝交流」、「请君猜测」的模样,最终还是不得不说了下去。 「你说你是一个幸福的人,那么这个幸福的定义是十分宽广的。不同维度有着不同的幸福,比如穷人的幸福往往要比富人的幸福来得更轻易和更加容易满足一些。那么你说的幸福是广义的还是狭义的呢?」 「广义的。」叶迟回答道:「我虽然也曾遇见过不少挫折,但从世人的定义中我是幸福的,也一样是幸运的。」 「了解了。」沈逾之点了点头:「我想,你这个幸福是为你如今的性格做铺垫的。」 「在现在通常的心理学蓝本中,童年、环境、家庭往往是和人性格的形成息息相关的。许多变态杀人魔都是因为童年的恶劣环境,或是父亲酗酒暴力,或是亲眼见到了母亲出卖肉体。他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往往受到了家庭的影响,久而久之便变得自制力极差、冲动、易怒。」 「但是——」沈逾之看向在对面端坐的叶迟,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标准的微笑:「我现在看到的是,你在某些事情上表现出来的自制力是极为优秀和完善的。」 沈逾之停顿了片刻,开始从另一个角度继续说下去:「你曾说你像是我的对立面。很巧,这同样也是我的感受。但与你不同的是,我对我的自制力很有自信。」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香菸这类东西吧。」沈逾之伸出了两根指头,沖叶迟比了个吸菸的动作:「吸菸这类是我绝对不会触碰的东西。我不喜欢被任何事物或人控制的感觉,尤其不喜欢被冷冰冰的化学物质控制的感觉。所以我也绝不允许我被任何情感所牵动……包括我自己的内心的欲望。」 「哦?」叶迟终于开口,她的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那——」 「蒋磬是个意外。」 第244页 沈逾之似乎知道叶迟想要说些什么,先她一步平静地说道:「或许你会觉得我双标,但蒋磬对我来说真的是一个意外。」 「……起码,在我一开始接触他的时候,我的目的就没有那么单纯。」 沈逾之抿起嘴唇,微微闭了一下双眼。他将自己架在鼻樑上的金边眼镜摘了下来,倒扣在桌面上。他搓了搓自己的鼻樑,紧接着便重新睁开了双眼:「所以,我是不会容许自己的施暴欲制衡过我的理智的。」 「我在我们办得上一个案子就有提过,纵火犯的作案间隙会因为他们渐渐无法填补的欲望而越来越短。起初可能是半年,只要他仍旧惦念着那份纵火的快感,他没过多久就会再次犯案。」 「半年、三个月、一个月、一周……他们的阈值会被越提越高,就像你一样。」 沈逾之说道:「连环杀人案也是一样的性质。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的契机是什么呢?」 屋内安静了下去,连带着叶迟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沈逾之在心中不出意外地想着,大概是自己对于叶迟的推测说中了七八分——她口中的幸福本身便是一个伪命题,如果她真如自己说得那般幸福,那么她便不会犯下如此的滔天大罪。只有可能的是她所说的幸福仅仅是作为旁观者眼中的幸福,而她自身却是挣扎类似在整幅拼图缺少最后一块儿的缺失中。 直到她等到了那个契机,她找到了她的最后一块拼图。 在长足的沉默之后,叶迟轻轻地说道:「我看到了杨教授把邢富杀死了。」 「那天和我之前说得其实没有什么出入,我确确实实是去了杨教授家中。只是显然,我当时去得没有那么巧。」 「杨教授刚好在处理邢富的尸体。我敲门敲了许久都不见有反应,于是我试探着推了下门……没想到竟然直接推开了。」 「那个姓杨的看到我进门后便红了眼,想要把我也一併杀死。我没有办法,我不想死,所以我就把他杀死了。」 叶迟说得十分轻巧,就如同那天在实验室内她同沈逾之坦诚自己将秦亮和张思杀死的样子一样。 「其实我当时要是直接去警局报案的话应该也不会判我多重的罪是不是?我顶多算是一个防卫过当,顶多给他的家人陪点钱就算完了……毕竟杨教授才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 「但是,」叶迟抬起来自己的右手,微微缩紧又展开手掌。她认真地看着自己漂亮纤细的手和修得圆润完美的指甲: 「我发现我忘不掉当时的我亲手将花瓶砸向杨教授太阳穴时候的感觉……于是,我就想到了——」 「下次我一定要亲手杀死一个人试一下。」 听完叶迟的自述,沈逾之沉默了下去。作为曾经和无数罪犯交手的他,其实完全能够理解叶迟所说的一切,只是当这一切从他认识的人——甚至是后知后觉发现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学妹那里讲述出来的时候,他竟然产生了一丝隐隐地后怕。 「哥,你们在聊天吗?」 就在沈逾之脑中闪过许多念头的时候,房间内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沈逾之下意识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沈逾之许久不见的周忱脱下外套挂在了门口的衣架上。他的里衣穿了件针织衫,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十分温和。 周忱没有去看侧过头翻白眼的叶迟,而是径直走到了沈逾之的面前,沖他露出了对方最为熟悉的笑容: 「在聊些什么?好久没看到你这么投入的样子了。」 沈逾之抬头看向周忱,表情没有露出丝毫的诧异。他摆在桌面上的手指抖了抖,抿着嘴不说话。 「叶迟应该告诉你了我们的事吧。」见沈逾之没有反应,周忱也不气馁,而是拉开了对方身旁的座椅坐了下去。他对沈逾之的视线从俯视变成了平视,连身上带出来的那一份压迫感也随着他的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嗯。」沈逾之似乎是不想多谈,避开了周忱的目光。 「——沈逾之。」周忱放缓声音,抱歉地说道:「我没有办法,你知道的,我无法反抗周青临对我的要求。」 话说到此处,沈逾之这才纡尊降贵般看了眼周忱:「你说是周老师让你绑架我过来的?」 「你说的是我的导师,曾经救过我的周医生是这所有事情的幕后黑手?」 「啊,」周忱听到沈逾之的这个问题,不知为何忽然笑了笑。那笑容中似乎又多了几分沈逾之所熟悉的周忱的模样: 「叶迟还没有和你说,对不对?」 「沈逾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十年前绑架案的真相吗?」 「当年的真兇就是周青临。他只是用善良的好好先生的皮囊将自己伪装起来了而已,你看——这么多年了,你也不是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 「他是一个自负又变态的神经病。」周忱的身体向沈逾之的方向逼近了几分,而他的表情却如同浸入了冰水: 「周青临想要你继承他的一切,他想要把你变成和他一样的神经病。他的想法、他的决断……沈逾之,难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吗?」 「这些年你身上谁的影子最重?又是潜移默化地受到了谁的影响?」 沈逾之的右手紧紧握拳,垂下眼睛不足声响。 「还有你的——这块表。」周忱不再给沈逾之压力,向后靠了过去。只是他的目光也再一次转移到了沈逾之的手腕上:「周青临喜欢写日记,我在被他领养之初是不会被允许靠近他的书房的。」 第245页 「不过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倒是对我越来越坦诚了。他会明晃晃把那些证据摆在檯面上,以此来试探我的态度。」 「你不是总好奇我什么时候学会抽菸的吗?」周忱笑了笑,不甚在意道:「现在的你应该不用好奇了吧。」 「总之,在他的日记中,他曾带着这块表亲手杀过人。」 「沈逾之——」 周忱最后说道:「摘下来吧,沈逾之。」 沈逾之看着自己的手腕,终于将自己缺失多年的拼图拼合完整了。 第134章 游学 134 二零一二年春末,沈逾之背着沉重的背包走在回家的路上。 此时的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烦心事,而他生命中的第一正面临着的重要路口也仅仅是中考。不过他此时却并不为几个月后的中考有着多余的担忧——他那个时候的中考还存在着保送名额,他早早就通过了考核,只等着九月份的开学便能成为临城一中的一份子了。 距离他们中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按常理将,他甚至可以不再继续每天在自己的初中上课了,余舫也和沈逾之提过几次,问他想不想利用这段很久可能都不一定能再有的假期时间出去玩玩。 但是沈逾之却拒绝了。他初中的时候远不如现在孤僻,当时他甚至还有好几个关系很近的朋友。他和那几个朋友每天一起上学放学、打球……有时他们甚至还会放下青春期的羞涩,聊一聊班里的漂亮女生今天是不是多看了自己一眼。 不过沈逾之似乎从来不会有这种悸动。或许是因为晚熟,或许是因为他的全部精力全部投入进了学习之中——又或许是因为真的对他们的「恋爱话题」不感兴趣,所以每次在聊到此处时沈逾之都习惯性地沉默下去,在安静中重新做回一个倾听者。 但他的人生註定无法如此一帆风顺,正如一只蝴蝶随意扇动过的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后引发出足以摧毁数万人家园的风暴一样。 而那只蝴蝶,便是沈逾之在五月初的深夜里作出的一个决定。 「小逾,现在离你高中开学还有四个月了。」 余舫看着自己面前身高已经超过自己半截的沈逾之,心底难免涌起几分复杂的情绪。那情绪中既有出于对儿子的自豪,又存在些隐隐的担忧。 她和沈见山的工作这些年都处在上升期。余舫这几年忙着在大学评选职称,平日里忙课题忙学生已经让她几乎无法兼顾了;沈见山的生意虽然忙,但是比起余舫来讲竟然还空闲一些——比起余舫,沈见山分给家庭的时间是略微长出一些的。 沈逾之就在这样父母间歇性的关心中,慢慢地长大了。 「是的,妈。」沈逾之点了点头,坐到了余舫的身边:「我不用去参加中考,所以我想趁这段时间出去多走走看。」 「你是第一天知道自己不用参加中考吗?」余舫看着自己面相青涩的儿子说出如此老成的话,忍不住打趣道:「不是半个月之前班主任就通知了你们结果吗?」 沈逾之挠了挠头,终于露出了几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腼腆笑容:「其实我当时……蒙了,我这几天才反应过来。」 听闻儿子的解释,余舫忍俊不禁起来:「那我的宝贝儿子现在反应过来想要去哪里了吗?」 仍旧处在青春期的沈逾之听到「宝贝儿子」这四个字的时候似乎感觉有些别扭,他抿了抿嘴,想着母亲本来也没有多少时间和自己这么面对面地交谈,于是最终仍旧将想要拒绝这个称唿的话忍了回去。 「我想出国走一走,」沈逾之说道:「我想参加a国的游学活动。我看过了,时间大概在一个半月左右,这样刚好还有时间让我准备高中的课程……您觉得呢,妈?」 「之前好像没听你提过,你是在哪里看到的这个信息?」 「班主任之前和我说过,我先前也了解过。正好趁着这段时间……」 余舫点了点头,打断了沈逾之的欲言又止:「行啊,正好我在a国也有认识的朋友,都是我当时读博时候的同学。你具体想去哪个地方,我提前帮你联繫一下?」 显然沈逾之没想到余舫这么轻易便答应了,他和母亲已经许久没有过如此的沟通,这让他忘记了他的母亲本来便是一个性格活泼又愿意接受新事物的人。 「不用了吧,」不过沈逾之还是摇头拒绝道:「学校安排了寄宿家庭,我想这样能更好地体验到异国的生活习惯,还能顺便提升一下自己的口语……妈,你要是不放心那我每天给你通个电话吧。」 余舫没怎么多余思考便同意了,比起其他同龄人,自己的儿子更是那种不让家长担心的类型。 「那我就和老师说了。」见余舫答应,沈逾之的脸上扬起了几分高兴和并不怎么常见的兴奋:「谢谢妈!我会每天给你报平安的!」 其实最初沈逾之是有机会走向寻常人的那条道路,顺利地升入高中,顺利地考上一所优秀的大学。在他家庭的薰陶之下,或许沈逾之会选择继续在大学中深造自己,最后在自己的领域内发光发热,同自己的母亲一样成为「沈教授」。 如果不是他做下的出去游学的决定,他或许一辈子都无法接触到周青临和周忱,一辈子都不会对于心理学产生什么浓厚的兴趣,也永远不会认识到一个名叫蒋磬的并不称职的总裁——他们会在大学城擦肩而过,或许蒋磬会因为过近的社交距离而后头看向沈逾之消隐在人群中的背影……但是他们永远都不会和对方说出第一句话。 第246页 但是在既定现实之下,一切的假设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沈逾之在选择游学,甚至是他在选择接受了一中保送名额的时候,他们就都陷入了一道无法逃离的莫比乌斯环。就像是他越想逃,越会和那个远在千里的人相遇。 于是,对整个世界还充满着好奇,甚至还未体验到社会中的种种阴暗面的沈逾之,就在机场里被那个人堂而皇之地带走了。 后来在沈逾之的回忆中,他也对这场发生在光天化日下,又明晃晃的诱拐感到十分难以置信。他将一切归结于自己当初涉世未深,太过相信人性,也完全信任陌生人和他讲得任何话。 等沈逾之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所身处的也不是他翘首以盼的加州人迹罕至的荒原原野,也不是宾大的红砖石瓦前……而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 沈逾之勐地坐直身体,潮湿的地砖内缝甚至还泛上来一层薄薄的水雾,这令他的双手有些打滑。 ——我被绑架了。 这是出现爱沈逾之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他立即转头观察起来了周围的环境。那个在机场和他搭话问他是不是参加a国游学的男人不在这里,而这间狭窄潮湿的隔间内却满满当当地塞了四五个看起来与他同龄的孩子。 他们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对着墙壁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他在念叨些什么。 沈逾之无法,只能在他们中挑挑选选到了一个安静在角落里坐着的少年搭话。 「你好,请问……」 沈逾之也坐到了少年身边。地上有些潮湿,他不想让自己的衣服也沾上那些潮气,却无奈于身边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让他垫住。于是沈逾之就只能将手掌贴在冰冷又散发着寒意的地面,虚虚地靠在手臂上。 「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吗?」 此话一出,那缩在角落里,就连刚刚沈逾之的靠近也没有任何反应的少年却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沈逾之看去。 「不知道。」那少年看了一会沈逾之,再次麻木地低下头:「没人知道我们在哪里,甚至也没人知道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沈逾之一愣,下意识想去看他的手腕——他出门前余舫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块手錶,上面同时还有好几个时区的时间。那块表是余舫从沈见山的表盒里挑出来的,以便沈逾之在那个移动通讯还没那么完善的当年更好地掌握时间。 「别看了,他们把你扔进来的时候身上肯定是检查过好几次的。」那少年注意到了沈逾之的动作说道:「包括你的手机你的背包,甚至是你衣服上可以用来自残的小别针,他们都不会允许你带进来的。」 沈逾之注意到了少年口中的「他们」,于是试探着问道:「那……你说的他们是谁?是把我们绑架过来的人吗?」 少年没有直接否认,而是说出来了一番似乎很有哲思的回答:「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只有在我们亲眼见到的时候,这件事实才能最终被确定下来。」 这段话说得莫名其妙,沈逾之甚至无法完整理解对方的意思。不过这段话倒是让他想起来了薛丁格的猫——也不知这少年在这四壁中是否也悟出了什么真理。 「没关系,」经过来回几次甚至无法说是聊天的聊天,沈逾之紧绷的精神终于松下几分。他试着想要去拍那少年的肩膀,却在自己的手掌马上落在那人肩头的时候停了下来,随即尴尬地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因为他看到少年的肩膀微微向后挪了几寸,似乎是并不想要自己的手掌真正落在他身上的任何地方。 「我今天其实是要去a国游学的,在那边也已经联繫好了寄宿家庭,我的父母也知道这件事。」 「二十七小时后我的父母就会和我的寄宿家庭联繫——如果运气好的话当飞机在x国转机的时候,我的父母就会发现不对报警了。」 沈逾之话毕,而少年也终于捨得给他一个正眼了。少年看着他的双眼看了许久,沈逾之却无法从中读懂他眼神中的含义。或许他的目光是不参杂着任何思绪和想法的,少年只是在单纯地看着他,直到沈逾之主动迴避了目光。 「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少年似乎还在看着沈逾之,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时间,再次重复道:「没人会找到我们的。」 少年的声音音调没有任何起伏,伴随着这如同鬼魅的声音,沈逾之的背后甚至都立起了汗毛。 「你的父母不会知道这件事,他们会以为自己的孩子已经到了目的地,正参加着快乐的游学。」 「而你——」 少年伸出他藏在身侧的右手,沈逾之意外地发现他的小指竟然包着一层厚厚的绷带……并且从指节上看,他似乎是缺失了一节右手的小拇指节。 「会一直待在这个阴暗逼仄的角落,直至你的尸体也在此……腐烂。」 第135章 祈求 135 最初的几天,沈逾之对少年的话不以为意。他的父母虽然工作较忙,但是在有关他的事情上还是很上心的。就像一开始,出去游学也是余舫给他的建议——她和沈见山都在尽力给沈逾之一个最好的生活环境。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在沈逾之也同那少年和他说得那样,渐渐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的时候,他这才真正地紧张了起来。 这间小屋内似乎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这似乎是将他们绑架到此的那些人刻意为之的。起初,在沈逾之注意到这点的时候,他还想要凭藉每天送餐的节点大致估摸出时间。不过在他的几次观察后他才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按照一个规律的时间送来饭菜。送餐人不仅会将写着他们姓名、年龄的餐盘摆在相应的孩子面前,甚至还会一直监督着他们将盘子里的饭菜全部吃掉,并让他们张嘴检查后,才会离开他们的房间。 第247页 而他们的睡眠也会被人严格管控——这就令沈逾之根本无法通过自己的睡眠时间来推断自己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 沈逾之想要靠飢饿感和睡眠记录时间的想法也被打破了。最终,他还是採取了最笨的办法……他在心里默数着时间,将自己在清醒时做的所有事情全都以分钟作为单位,他将他的世界解构成了一块又一块小的时间积木。 在这里的生活枯燥的甚至有些乏味。沈逾之一开始还会紧张,脑中不断浮现出那天刚来时候少年和他说过的话。但是大概过了……三天,或者更久,沈逾之只能粗略地估计出这间屋内流动的时间,对方似乎是将屋内的他们彻底遗忘了一样,除了给他们送餐和每日给他们注射安定外,几乎没有了别的动作。 就是这种虚假的平和,也让沈逾之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开始思考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 这天,沈逾之同往常一样,和屋内的几个孩子一起吃着今天的第四顿饭。他时至今日也仍旧清晰地记得那天写着他名字的餐盘内放着的是一小块馒头和一格油水不大的青椒炒豆腐。他不爱吃青椒,还将那些绿油油的青椒丝挨个挑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房间门口看管他们吃饭的男人却在这几天中第一次闯入了屋内。男人环顾过屋内的几个孩子,面无表情地指向了沈逾之身边的少年,语调平平道: 「一会是你。」 沈逾之第一次听到男人说话,下意识地看向了面前那个眼睛不大的男人。 「啪——」 随着一声震响,沈逾之右侧的鼓膜勐地受到了冲击。他吓了一跳,右拳紧紧握着放在桌面上,随即便追随着声音看向了身边的音源。 「我……为什么是我……」 身边的少年不再像这些天沈逾之印象中的那般木讷,仿佛身下正有人拿着烈火烤着他一般不断地颤抖着。他想要逃走,想要离开这炙热的烘烤却无能为力,仿佛十七世纪时被众人围猎的巫师,最后的归宿便是那痛苦的火刑架。 那少年宛若筛糠,他的餐盘被他一开始便打翻在了地上。他的馒头落在地上滚了个圈,晃晃悠悠地滚到了沈逾之的脚下。少年的目光也呆滞的随着馒头移动,他看到了沈逾之的脚踝。 「——他!那个新来的!」少年似乎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他用尽全身力量从地上弹跳起来,勐地拽住沈逾之的衣领,将他向前带了几步。 「下个人不应该是他吗?新来的不应该在我的前面……你们是不是叫错人了……」 少年语无伦次道:「我刚刚……上次……他也应该体验一下的……你们搞错了……」 那少年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沈逾之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向前走了几步,他的餐盘也因为对方的用力而被掀翻在地。那些被他摘出的青椒也随着意外落在了地面,形成了一道绿色的鸿桥。 「你……放开我!」 沈逾之脸颊通红,攥在少年手腕上的手不由缩紧,狠狠地向下甩去。他又喊了一声:「你放开我!」 少年没有回头看他,甚至对于他的反抗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只是稍微佝偻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都带了几分谄媚: 「哥,你认识我吧?我……我每次都是最听话的那一个!我从来不会忤逆你们的任何命令……只是这一次……我……还没到我啊……」 「我是第一个……这轮算下来加上这个新来的……我应该是下一个才对……」 沈逾之一边整理着自己被揉皱的衣领,一边看向少年讨好地和男人说话。少年似乎不是那个少年了,在沈逾之的印象中,在和对方短暂的相处中,少年都是一个吝于言笑的人,是一个稳重的人。 他看向少年,男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而少年却已经几乎跪在了男人的面前,颤抖着祈求着什么。 沈逾之又像自己的身旁望去,他身边坐着几个和他同岁的少年。他从未和那几个人交流过——或者说沈逾之尝试着和他们交流过,但却始终没有得到过任何回应。而现在,在少年高高低低的嚎叫中,那几个孩子却始终置若罔闻。他们不似平常时的神经质,甚至像平时那些古怪的行为都消失了一般……沈逾之恍然间在那几个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神性。 ——是啊,神性。 神审判世人的一切善恶,悲悯世人的一切苦难,却又迟迟不肯为苦行的旅人施捨半滴甘霖。世人虔诚地期待着神明的降临,投机倒把者也祈求着神明的宽恕。神爱世间万物,却独独不肯施捨给他们半分希望。 或者说,神对于世间万物来讲,祂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少年回过头去,径直走向了一个孩子面前,他也一样祈求地看着他:「你一直在我的后面……你说,是不是应该轮到那个新来的了?」 那孩子安静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少年不死心,又来到了第二个孩子的面前:「……你说呢?」 第二个孩子也抬起头,就连表情也变得和第一个孩子一样:「我不知道。」 少年面若枯藁,双臂止不住地打颤。他的双腿已经无法站直,需要藉助外力才能一步步挪向了第三个孩子的面前:「……我曾经帮助过你。」 然而他所期翼的却仍旧没有发生,第三个孩子的声音甚至要比前两个更加洪亮:「我不知道!」 第248页 ………… 少年一个个问了过去,那些孩子去仿佛一个个被写好的程序一般,每人都给出了他完全一致的答案。少年的面色渐渐灰白了下去,最终,他看向了沈逾之,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你不是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吗?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 「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说得话,你还有些愚蠢的期望……所以现在,你和他走……好不好?」 沈逾之看着那名少年,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少年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多的话。他第一次完整地听到了他的声线,那是一种带着几分清澈的声音,而不是他印象中因为许久没有说话的嘶哑声。 「我……」沈逾之在少年灼热的目光中向后退了半步,给出了他的相同又不同的答案: 「我不知道……」 少年瞳孔紧缩,随后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摔倒在地上。他的腿无意间将那道鸿桥完全打破,形成了一道破败的景象。 「走吧。」男人见他们之中已经结束了来自少年单方面的争吵,他背着手推开身后的铁门,向后后退着说道:「到你了,走吧。」 那个少年挣扎了几下想要站起身来,他的腿上却没有任何力气。他的身体都在不住颤抖着,双手更是抖得厉害。沈逾之不由想要上前将少年拉起,却想到了自己和自己背后所有人刚刚所说的话。他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冲动,沉默着看着少年独自一人挣扎起身的模样。 少年和男人走了,他走之前轻轻带上了那道厚重的铁门。 一直到他们再次进门打安定之前,沈逾之都在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少年走后屋内似乎再次恢復到了以往的状态,他们不再像拒绝少年时候那样的坚定和理性,反而是再次回到了以往神神叨叨的模样。沈逾之在角落里紧紧捏住双手,他看着那些孩子,不由地想到了兽群的某种条件反射。就像他们刚刚无意间展露出来的理性并不能被称之为理性一样,这诡异的感觉更像是动物在面对危险时所做出的下意识选择——他们的本能帮助他们拒绝了少年的要求。 梦中,沈逾之今天做梦了。或许是前不久刚刚受到了惊吓,就连安定如此强效的药物都无法阻扰住噩梦的降临。他梦到了那个少年,他梦到他替少年和男人走出了屋外。 屋外的世界他不得而知,他只能凭藉着少年的反应勾勒出了一个灰黑色的世界。疼痛、冰冷、泪水将他紧紧地包裹着,一遍又一遍沖刷着他的身体,将他浸透入无垠的刺骨黑暗之中。 沈逾之喘着粗气醒了过来,他凭藉着本能看向少年一直在屋内的那个位置,然而他的希望却落空了——少年仍旧没有回来。 少年再也没有回来。 第136章 天才和疯子 136 沈逾之仍旧没有获救,更坏的是,沈逾之再次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自从少年和男人走后,他便颓废了许久。他不再按照自己的那套「时间方块」行事了,他不再严格控制自己的时间。只有在他想起来的时候他才会恍惚间在墙上补一道「正」字。 ——距离他被绑架,大概过去了……六天了。 屋内的孩子们一个个被男人带走,他们中有的孩子被送了回来,有的却再也没有回来。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这天在他们被注射安定前,男人的食指终于悬悬指向了沈逾之的方向。 虽然沈逾之提前做过心理准备,但是在他被指到的那一刻他仍旧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脑中不断闪过少年在离开屋内时候眼中的恐惧,以及所有人统一的「我不知道」。他咬紧了下唇,双拳握紧身体紧绷,却仍旧在不明显地颤抖着。沈逾之深吸了一口气,想要缓解这份恐惧,但是任凭他怎样在心中安慰都无济于事。 少年的离去太过惨烈,他无法安然地接受前面未知的门。沈逾之忽然发现,他似乎已经坦然接受了在屋内的生活。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当他熟悉习惯了屋内的生活,从此安全区外的世界变得令人恐惧了起来——包括他曾经习以为常的学校生活。 沈逾之尽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冷静,他不想让自己也变成少年的样子,他不喜欢自己太难看。男人如同之前一样,面对着他们向后退到了屋门口,背手推开了屋门。那姿势仿佛是在忌惮着他们这群孩子一样,从一个成年男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时候就显得十分诡异了。 他跟着男人往外走去。男人让沈逾之走在自己右前侧三十公分的位置,这种距离既不会让沈逾之逃离自己的视线,也不会被对方袭击,是一个十分安全的位置。 沈逾之沉默着迈着步子,安静地走在长廊中。他从未想过屋外的世界竟然是这样子的,这里竟然连接着一条如此狭长的走廊。大约在沈逾之迈到接近二百步的时候,他身侧的男人终于叫住了沈逾之。 「到了。」 随着男人的声音,沈逾之也应声停止了脚步。 那条长廊两人还未走到头,那边仍旧是一眼望不到底。沈逾之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面前厚重的铁门,耳边再次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就是这里,进去。」 沈逾之将手掌贴在门上,刚想要做足心理准备推门进入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却先他一步将屋门帮他打开,并用力推了他的后背一下,将他推进屋内。 屋内和沈逾之想像地很不一样,起码这里的天花板下有着半扇窗户。外面的天是亮的,现在应该还是白天。沈逾之脑中下意识划过了这个念头,但是他更是许久没见到阳光,也许久没有唿吸到新鲜的空气了……沈逾之贪婪地深吸一口气,想要尽自己所能感受这意外之喜。 第249页 「你好,」就在沈逾之还沉浸在这几分小小的自由时,屋内却响起来了一阵声音:「沈逾之同学。」 沈逾之立即警惕起来。他环顾四周,这间屋子除了那扇小窗外似乎都和他被囚禁的那房间没有任何区别——就连地砖的数量也是完全一致的,几乎可以说是粘贴复制出来的也不为过。但是如此一览无遗的房间内却没有任何人的痕迹,这让沈逾之立即将目光锁定在了天花板边上的一个小喇叭和监控上。 「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声音带着丝丝的电流音,这让沈逾之终于觉察出来了几分不对劲——对方应该是开了变声器一类的的东西: 「沈同学,你还记得你到这里多久了吗?」 沈逾之咬住下唇,却不想于那台屋角的监控对视。他别过头去,回答起了对方的问题:「七天。」 「哦?」对方似乎对沈逾之的回答很感兴趣:「可以说说你的原因吗?」 「……」沈逾之沉默片刻,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你们给我们送餐,以及给我们打安定的时间都不固定。但是不管是安定还是用餐的时间却都是可以有一个定值的。」 「我藉助着计秒和估算时间,大概算出了我这两个需要耗费的时间。同时我一般每天睡眠需要在八个小时,既然是用了安定,那么深度睡眠和浅度睡眠的界限就不再那么明显了。」 「通过这些数据,我就能很轻易地计算出一个大概的六天左右。而且,你们的这个房间——」 沈逾之的目光转向了那半截的窗户,他走到那窗下,艰难地想要越过窗户看一看窗外的风景。阳光打在他的身体上,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温度。 「你们这个房间有窗户,而现在刚巧是白天。所以我的结论就是……七天。」 那边的人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再次问道:「你都说了是六天左右,那么为什么是右而不是左?为什么不会是五天?」 「……因为你们第五天的时候没有把我带来。」 沈逾之回答的声音很小,对方似乎也没有听清沈逾之的声音:「沈同学,你说什么?」 「我的估测误差应该不会超过……一天,我只给了自己一天的容错差。」沈逾之的目光从窗外收回,但他仍旧站在那和煦的阳光之下,贪婪地享受着这不多的光亮: 「我想,一般人们愿意设置的时间周期都会是五天或者是一周……也就是七天,再多就是十天或者半个月。现在在我的计算中是第六天,所以第七天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就是……阳光,这阳光让我想到了新的一天。于是,我的最终结论就是七天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由于沈逾之无法与那监控后的人直接面对面,所以他现在就表现得有些不自在了。他的关节都有些紧绷着的僵硬,甚至在他想要活动手腕的时候,都能听到来自自己手腕关节嘎吱嘎吱的声响。 「很聪明的孩子。」半晌,对方再次说话:「你是所有孩子里最聪明的一个,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一个。」 沈逾之一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是不是除了我们那个房间,还有很多类似的房间?你们到底绑架了多少人?你们又想要做什么?」 「好奇心太重了。」对方似乎是嘆了口气,声音幽幽道:「好奇是小孩子的天性,但是一个优秀的人是不需要好奇心的。」 沈逾之没有理解对方的话,这与他常常听到的论调实在大相迳庭——不管是学校教育、家庭教育还是社会教育,都在期许他们成为一个富有好奇心和想像力的人。对所有事物充满好奇,这似乎才是一个优秀的人应该具有的品质。 对方应该是从监控中看到了沈逾之困惑的表情,他笑了笑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和你应该很有共同话题才对。」 「相似的人才会有共同话题。」沈逾之有些抗拒:「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罪犯,你绑架了很多人。但我是受害者。你凭什么会觉得我和你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沈同学,那是既定社会规则下的定义。」那声音听上去有些循循善诱:「假若没有了那规矩,为什么坏人和好人就不能有共同话题了?」 「或许你有没有听过,其实疯子和天才的脑结构是十分相似的,因此我的回答是疯子和天才从生物学的判定上,其实是一类人。」 沈逾之即刻反驳道:「可那不是假新闻吗?而且我和你的想法完全不一致,不管是好人与坏人还是天才与疯子,我认为这就如同是泾水和渭水,为什么要将这两者混为一谈?既然存在这些互相对立的定义,为什么还要妄图曲解他们的意思?」 沈逾之认为自己讲得十分有道理,在他如今的世界观中,他的确是认为世界上的黑色与白色应该是绝对对立的,就如同他愿意相信陌生人永远在对别人释放着善意一样,他也愿意用善意来温暖着其他的人。 「哦?」那声音的语调向上提了提:「那和你住在一起的roy呢?」 「roy?」沈逾之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不由地愣住了:「我不认识roy,我和我爸妈住在一起——」 对方打断了沈逾之的话:「roy,你认识他的。你应该记得吧……他曾经向你求助过的,他问你『对不对,是不是应该轮到你了』,而你的回答是什么来着?」 第250页 沈逾之僵在原地,他的肾上腺素顿时飙升,这让的他的脸颊都忍不住染上了一层红——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那个少年!他知道当初少年是如何挨个乞求过屋内的所有人——他是故意的! 「你说你不知道。」那道声音仍旧在沈逾之的耳边喋喋不休:「只要你说……你知道,你要你替换他过来了,他就不会死了。」 「我记得……他最后就是站在你现在的这个位置,他和你一样喜欢被那温暖的阳光照射时候的感觉。」 「他最后哭了。他的眼泪就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下去,他的眼睛却仍旧看着高处的那铁窗外的世界。」 沈逾之喘着粗气踉跄着移开了脚步,脑袋里乱成了一团浆煳。他低头看去,面前光滑的地砖上却渐渐渗透出来了一滩血迹,正悄然向着他的脚底蔓延。他这几天刻意不想要想起那少年最后看向他的目光,他脑中的自我保机制自动将当初的情景不断美化,最后那件事似乎在他的回忆中就变成了少年歇斯底里地想要害他,想要将他也一同推入深渊——他只是,识破了少年的诡计并且拒绝了他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屋内的那个声音却将那现实血淋淋地展示在了沈逾之的面前。沈逾之明白他的潜台词,对方的意思是在说你伪善,你卑鄙!你用着朋友的生命才能苟活着站在这橘色的阳光之下……为什么会这么心安理得? 「我——不我不是!」沈逾之急于证明自己,声音撕扯破了音:「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我没有……既然你看到了你全程,那你肯定知道的吧!你知道的吧!」 那人似乎又笑了笑:「不……我不知道。」 熟悉的话语重新击打在了沈逾之的耳畔,而这次却是他人对他的冲击。他瘫倒在地,手指触摸着他面前蜿蜒流出的血水,从他的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低低地吼声—— 那声音并没有任何意义,他仅仅是在发泄自己几近崩溃的情绪。他的泪水打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在洁白的地板上溅出了一朵朵花。 「没关系,我的孩子。」那人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宛若救世主般,宛若真正的神明降临人间。他似乎是想要将沈逾之盛起来,将他置于柔软的云层之上: 「我们并不需要这样低级的情绪……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便可以拯救你。」 「我可以赋予你一个全新的名字,一个全新的身份……只要你愿意接受,无论你何时接受……」 那人笑了笑,最后说道: 「lior,我们……继续吧?」 作者有话说: 警惕pua 第137章 答案 137 别墅里秋日的朝阳慢吞吞地打在了沈逾之身上,又顺着屋外树木的阴翳横在了他和周忱的中间,形成了一道或明或暗的光斑。 沈逾之其实已经记不住他们所谓roy的面孔了。但是正如他刚刚浮现在眼前十分真实的回忆一般,他却十分清晰地能够想起十年前他被绑架时候的所有细节——就连他们给他贴在皮肤上铁片的触感都现在都能明确地回想起来……那冰冷的、痛苦的触感,和那些人宛若毒蛇般紧紧粘在他身上疯狂的目光。这种无法道明的眼神总令他感到不安和愤怒,仿佛自己的身上真的出现了什么不知名生物的分泌物,将他紧紧包裹起来,最终只能变为为众人津津乐道的完美又极具观赏性的琥珀。 他便像是在沼泽求生的旅人一般,看着自己如此岌岌可危下沉的身体却无能为力。 「……沈逾之?沈逾——哥?」 周忱叫了陷入回忆中的沈逾之两声,在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后,便伸手打破了两人之间那道深不可测的光堑,握在了沈逾之的手腕上。 沈逾之的手腕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触感,这令他的指节微微一抽,还在回忆中的他迟钝地没有逃离那同样让他不适的感觉。沈逾之低头望去,只见周忱的那只手竟然紧紧圈住了自己的手腕,而在他的右手上……沈逾之却发现了许多道大大小小的新伤。 「松开我——」沈逾之抿起嘴唇,抬起自己的手腕向后拉去,企图甩开周忱的触碰:「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谁成想听到沈逾之的话后周忱的手却收得更紧,他看着对方不悦的表情,声音平稳地说道:「你总是在逃避……那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 沈逾之的病还未痊癒,他被周忱向前一拉,险些撞在了他的身上。 「我一开始只是以为你是利用他,在我知道他是蒋厉舟的孩子后反而松了一口气……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对他……毕竟我和你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你会对任何人产生超越普通的情感。」 沈逾之用力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被周忱捏得有些吃痛,目光疑惑地看着周忱。 「这对你有什么影响吗?」沈逾之无法挣脱周忱对他的束缚,语气也变得更加不耐烦了起来:「我对其他人怎么样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 「我发现最近你似乎对于我的情感生活十分感兴趣……周忱,是不是我这些年对于你太过纵容?我总想着你是周老师的孩子,又比我小了几岁,你似乎总想要侵犯进我的私人空间内——」 「你是不是忘记了,」沈逾之的眼神中夹杂着些以往并不属于周忱的戒备和冷漠,他用力甩开对方圈在他手腕的束缚,不想这回却很轻易便将他甩开了。沈逾之不由愣了一下,但还是继续说道: 第251页 「我不喜欢任何人企图踏足我的隐私之内。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我和蒋磬之间的关系,我把他当作是我的什么人,或者是他在我这里处于什么位置……我没有向你、向任何人报备的必要。」 大概是被周忱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搞烦了,又或者是他已经把周忱从自己的「熟人」中清除出去了,沈逾之这些话说得十分不留情面。不过周忱听到沈逾之的话后只是抿了抿嘴,仿佛早就想到了他的这个反应。他几刻前抓着沈逾之的右手在空中停留了几秒,随后垂回身侧。只是他的指尖却微微向内缩了一下,就像沈逾之的手腕还在被他握在手中一样。 沈逾之垂眼看向自己被勒出几道鲜红印记的手腕,问道:「你说是周青临让你把我绑架过来的,十年前和十年后的现在都是。那么你的证据呢?」 他的目光扫向仍旧坐在座位上的周忱,居高临下地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我上一次见周老师的是在林雨深的案子,那时候我曾经因为一些问题亲自谘询了他。要算起来的话……我们已经有四五个月没有碰面了,此间我们一直是通过电话交流的。」 「……你是和他走得最近的人,你也同样和保持着叶迟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 沈逾之向着周忱的方向走进两步,他似乎并不惧怕周忱分毫,他将自己的右手搭在了周忱座椅的扶手之上,将那些洒在他脸上的阳光尽数遮挡了起来。 周忱的五官忽然地模煳了起来,沈逾之看到周忱眉毛似乎是挑了挑,但他却并不知晓那表情究竟意味着什么。惊恐?苦恼——好像都不是。沈逾之看着他那被他紧紧绷住的嘴角,第一次发觉自己对于周忱似乎完全不了解。 他渐渐看不懂周忱了。 「咳——抱歉打断了二位,我想说一句。」 早早从危险附近逃离的叶迟清了清嗓子,介入到了两人的对话之中:「学长,虽然你应该知道我内心里是完全支持你干掉老九那个玩弄我感情的傻吊,但是为了我的清誉我还是不得不解释一句——」 「我发誓我当时完全不知道周忱接近我的目的,我只是把他当成我的一个……媒介而已。通过他我能接触到很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这其中最有趣的就是学长你了。」 「老九?」沈逾之问道:「你说的老九是……周忱?」 叶迟突如其来的一段话对周忱并没有产生任何影响。他的目光不移,仍旧在紧紧仰视着近在咫尺间的沈逾之。不过对方却没有在看他,而是转过头去看向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叶迟,向他露出了一道洁白又脆弱的脖颈。 「哥——」周忱忽然加大了音量,目光灼灼盯着沈逾之隐藏在衣领下面的皮肤,想要将对方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的身上:「你看到了我的手吧,你为什么不关心一下我?」 他顿了顿,很满意地看着沈逾之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其实很多时候……只要你问我的话,我都会巨细无遗地告诉你真相……不过,你好像从来都没有问过我。」 「比如说你刚刚问叶迟的那个问题,应该是问我比较合适吧?你这么笃定我不会告诉你你想要的答案吗?」 周忱话毕,在沈逾之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叶迟却先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她跷起二郎腿按开了被她关上的电视机,捣鼓两下后屏幕上重新开始播放起来了她嗤之以鼻的爆米花电影。 「你觉得你是第几个?」周忱见沈逾之皱着眉不说话,知道对方正在等着他的下文,于是继续说道:「你还记得你是第几个吗?周青临会给每个他认可的『接班人』打下一个他的烙印……我是第九个,你还记得你是第几个吗?」 周忱顿了顿,喊出了沈逾之至今仍旧视为梦魇的名字:「lior……你还记得吗?」 沈逾之没有反应,但是他放在周忱耳边的那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握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从周忱的口中听到了这个名字,他也是在此刻开最终确认了周忱甚至周青临就是他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过去所有与这个名字相关的回忆都犹如潮水一般向他袭来,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拒绝,却……无能为力。 他仿佛在此被那些人带到了少年死去的那间留有一寸光明和希望的房间,麻木地将屋内早就为他准备好的电极片贴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无数次愚蠢的反抗却出现了更多的受害者,他被告知只要自己听话就可以拯救更多的与他同龄的孩子们。 或许是想要向少年赎罪,沈逾之救下了那些与自己一样被绑架过来的小孩们。但是那些孩子却在他一次次的忍耐下将他捧为了他们的神……他不止一次听到那些小孩向他乞求—— 「lior,你救救我们吧,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这么多次了,你应该都已经习惯了!与其让我们一起受苦,不如你一个人将那些全部负担起来……」 「你为什么要退缩?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啊!如果你撑不住了那么我们怎么办?他们想要的是你……lior,算我们求你了——」 沈逾之任由那些鬼魅般的人影握紧他的肩头来回摇晃,第一次明白了他们的用意。 「我也是最后一个。」 周忱伸手握在沈逾之的手腕上,侧脸贴在了他紧绷的胳膊上。几分钟前他在沈逾之手腕上留下的痕迹现在便已经淡到看不太出颜色了,但周忱仍旧轻轻圈住了相同的位置。他的脸颊贴紧沈逾之冰凉的皮肤,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252页 「我是他选择的最后一个小孩,他在我身上倾注了大量的心血。周青临做事十分谨慎,他曾经连续一年每天都在观察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不得不把我的生活演给他看,只为了得到他的……信任。」 「我在被他领养的第一年就知道了他是犯下临城连环绑架案的真兇……你知道吗,沈逾之?你的那叠病例几乎快被周青临翻散架了,他一直在确定你到底有没有向着他为你规划的那个方向走去。」 「而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周忱将沈逾之的手轻轻抬起,捧在自己的面前,几乎是虔诚地看着沈逾之的双眼:「我知道你过去的所有,我了解你的所想……你的一切,我也全然接受你的一切……甚至是当时他给你的匕首,如果那时候是我站在你的面前,我会比任何人都心甘情愿地让你捅在我的这里——」 周忱面带着几分微笑,将沈逾之不做反抗的手挪在了自己的腹部,微微按压了下去:「他会接受吗?蒋磬,你认为他会全然接受这样的你吗?你的双手曾经伤害过别人……他会接受自己恋人的双手曾经染上过别人的血迹吗?」 沈逾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随即闭上了眼睛。 「你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周忱一愣,没有想到沈逾之会在这时问出这个问题。 沈逾之没有停顿,继续问道:「和人打架了?是和蒋磬吗?你去见他了?」 「我——」 「先别着急回答。」沈逾之打断了周忱,看向了周忱布满伤口的手背:「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蒋磬,这个问题在我这里其实也是很难回答的。我很难给出你一个确切的答案,我对他的感情是很复杂的……我甚至也是在不久前才刚刚确认下来的。但是,有一点是可以明确的。」 「我喜欢对我绝对坦诚和真诚的人。」 沈逾之不再看他的伤口,转而与周忱对视:「他甚至会在对真相、对我全然不了解的情况下,仍旧告诉我他会绝对信任我……即使我身上有着再多的疑点,他还是会坚定地告诉我他信任我。」 「那么,你认为要怎么说服我选择你?」 「周青临和你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你说,我为什么要选择你这个到现在都对我满嘴谎言的人?」 第138章 他们又回来了 138 临城市局办公室内,蒋磬正黑着脸看着自己已经被包扎完好的伤口。吴越不在屋内,他刚刚让任恺把周忱仅有的一段询问录像调了出来,包括蒋磬揪着周忱的领口与他扭打成一片的画面。 蒋磬垂着头看了一会自己手上的擦伤,又想起什么似的随手从吴越的乱七八糟摆满了卷宗的桌面上拎出了一小面镜子。这镜子是他平时上班时候通过镜面反光观察邓局来没来用的,这与他平日形象完全不相符的粉红小镜子不止一次被其他组的组长嘲笑。但是吴越还是坚定不移地将这面上面贴满粉色爱心和蝴蝶结的凯蒂小镜子摆在桌面上最显眼的位置,美名其曰自己是「心有勐虎,细嗅蔷薇」。 他微微扯了扯嘴角,从嘴边延伸而来了一阵剧痛。他面色不逾地看向镜中的自己,果不其然看到了自己嘴边一块被蹭破了。蒋磬哼了一声,将那块粉色的方镜扔回了桌面上,左脚脚腕搭在了他的右腿膝盖上,柔顺的西装裤顺着他的动作垂落了下去,露出了他的一节隐藏在完好衣裤下的皮肤和他的深色皮鞋。 虽然周忱看上去时一副弱不禁风的男大学生的样子,但是他对自己下得手却不见有丝毫收敛,就仿佛生怕打不疼他一样。 「蒋磬——」 就在蒋磬胡思乱想,面色越来越低沉的时候,吴越推开了屋门,在办公室内环顾一圈后看向了翘着二郎腿来回拨弄玩着他那块粉色小镜子的蒋磬。 「你伤口怎么还没处理好?」吴越说道:「赶紧的,一会邓局要给我们开会。刚刚周忱和你单独聊的内容你得和邓局说下——」 蒋磬将自己的脚腕从膝盖上放下来,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多了些褶皱的风衣外套:「走吧,我的伤没什么大事。」 吴越看了蒋磬两眼,见他似乎的确没有想要处理伤口的打算的样子,于是也没有推诿,推开着大门让蒋磬先走了出去。 「刚刚没和你细说,周忱非要让你和他单独谈,他和你说了什么?」 吴越两步走到了蒋磬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还神神秘秘非要我们把监控摄像撤掉,他是什么意思?」 蒋磬的眉头愈加深了几分,他从风衣兜里掏出烟盒,打开一看竟发现里面的香菸已经一根不剩了。他嘆了口气,只好作罢,双手重新揣进了自己的风衣外兜里。 「他不想为我们留下证据。」蒋磬说道:「我现在可以完全确认,就是他把沈逾之绑架走的。从一开始,从林雨深……甚至是那个令你焦头烂额的杀妻案,应该都和他有关系。」 蒋磬顿了顿,他的下巴上因长时间的不打理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茬,眼底的黑眼圈在此刻朝阳的映照下也显得更加明显。不过他的眼神却没有因为长时间的缺乏休息而变得萎靡,反而更加明朗了起来。 「他没有和我说得太细,他只是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蒋磬目视前方,眼神不变:「但是显然,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他和周青临。他对周青临……他的感情似乎并不像是单纯的恨或者爱。」 第253页 「你知道的,我们之前在杜鹏的案件中沈逾之也和我们提过。」 「在人类目前的社会结构中,人的成长伴随着一种『弒亲』的情节在其中,男孩的弒父和女孩的弒母都是普遍伴随着我们的成长的,这意味着一种家庭结构中的权利向下转移,也是一种……话语权的转移。」 蒋磬率先推开了市局会议室的大门,此刻的会议室里还没有多少人在,只有周超和三组的几个人在里面调试设备。 「这个过程是十分漫长的,可能会经过两年、三年,甚至更久。这个过程的长短要看他们父亲或者母亲的年龄,以及父母的性格之类各个影响因素。」 吴越想了想,问道:「那么周忱他——」 「在周忱的生命中,扮演他父亲的角色不止一个。」蒋磬坐在了会议室的圆凳上,右手放在桌面上捏了捏摆在他面前的纸杯:「他昨天走后,我整个晚上都在查看他的档案和资料……我之前从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周忱的身上过,我发现,他目前为止整个人的人生都过得十分……拧巴。」 蒋磬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十分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没错,他是一个很拧的人。」 吴越也没有想到蒋磬对于周忱的评价竟然是这样的,他以为蒋磬在知道了对方很有可能是带走沈逾之的人后会是愤怒大过其他的情绪,却没想到此刻的他还是冷静占了他大多数的情绪。 「我能找到的只是他的一个简单的经歷。」蒋磬喝了口水,他的犬齿咬在一次性纸杯上,留下了一串痕迹:「他的母亲未婚先育,生下他后便不知所踪了。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究竟是谁,他最初在医院的时候可以说是靠着好心的护士和医生才没能饿死的。」 「但是医院并没有能力负担得起周忱在医院的高昂费用,于是在他半岁后,他便被送去了临城唯一的一家福利机构……在那里,他一共生活了十年。」 蒋磬放下纸杯,食指和拇指反覆摩擦中光滑的纸杯面:「福利机构的院长,他的第一个父亲,出现了。」 吴越没有说话,而是在会议室里的外接电脑上调出了周忱的档案。蒋磬刚刚所说和那档案上的别无二致,周忱最早的名字并不是周忱,而是取得另外一个十分没有辨识度的名字。那名字在国人中起码也有着上万甚至几十万的重名,吴越一时间几乎无法将那两个字和自己印象中周忱那张笑脸联繫在一起。 档案上并没有细说周忱在福利院时候的生活情况,不过就吴越所知,现在临城zheng府在这类福利院每年的支出并不能算得上多,更何况……还有些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这个陈院长——」吴越指着屏幕上的照片说道:「我记得就是在前几年吧,是不是因为贪污受贿进去了?」 蒋磬点了点头:「是前几年严/打时期落马的。这件事我印象很深刻,当时甚至牵扯到了临城好几家公司,其中不乏一些已经在准备上市的企业。他们给了这个陈院长不少好处,才能通过对福利院捐款进行洗/钱。当时闹得很大,和我们合作的好几个公司法人都进去了。」 「周忱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样,他从小就是吃百家饭长大,从小就知道应该如何看别人的眼色讨得一顿饭吃……他大概很早就知道了陈院长犯下的一切罪行。」 「于是,」蒋磬继续说道:「他心里第一个父亲的形象便如此破灭掉了。这是一场……原发性的,弒父。」 此时的时间已经接近九点,屋内的人也越来越多的落座,蒋磬和吴越便也停下了交流。吴越伸手将自己的衣领整理过一下,和别组同事寒暄过几句后便也不再说话了。最后进到屋里的人是邓局,他也是一副风尘僕僕的样子,眉头拧成了一团,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好。 邓局坐下后,屋内本身窸窸窣窣的低语声也几乎消失。只见邓局拿起面前的话筒轻轻拍了拍,顿时屋内迴荡起来了一阵低沉的迴响。 「各位刑侦的同事们,还有禁毒大队的同事们——」 邓局将话筒挪到了嘴边,随着音响的震动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失真。邓局的后背挺得很直,他曾经在部队里待过很久,现在他的右肩上还挂着属于他荣耀的五星。 他的左手摆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扶住话筒,继续说道:「大家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也有感觉吧,这几个月的临城恶性事件非常多。」 「吴越,你来汇报一下情况。」 吴越声音洪亮,后背绷得很直:「——是!」 虽然吴越平时一副吊儿郎当又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但是他在关键时刻却几乎不掉链子。他接过同事递给他的话筒,垂眼看向了自己面前放着的一大叠这段时间的卷宗。 「这段时间临城的恶性事件大多都是由我们组和三组一起推进破获的,其中三起我们都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并将其抓获,但仍旧有两个案件的嫌疑人在逃。」 「这段时间我们没有放松对嫌疑人的追踪,我们目前已经锁定了两名嫌疑人的行踪。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 吴越清了清嗓子:「这半年来我们处理的这些案件都是有着一些共性的,我们在被他们,在被一双无形的手推着向前走去……现在的情况,就是嫌疑人想要看到的结果。」 「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前段时间的分尸案吧——我们组的刑侦顾问在调查那起案件的时候,被嫌疑人绑架失踪了。」 第254页 此话一出,屋内一片譁然。其实在座的众人都对那起恶性分尸案有所耳闻,但是他们却不知道警方的顾问竟然也被嫌疑人绑架了。 吴越停顿了一下,等到屋内安静才继续说道:「我看各位在座同事的年龄大多也是和我差不多大或者是比我年长的。大家应该或多或少听说过十年前的那起……绑架案吧。」 「那起绑架案闹得满城风雨,家长们更是人人自危,提心弔胆担心是不是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家的孩子了。而那些已经被绑架的小孩家庭更是在每日祈祷……希望下一个出现在荒山野岭中的人体组织不是自己家孩子的。」 蒋磬抿起嘴,安静地听着吴越的描述。吴越没有任何夸大其词,他们每个人其实都是那场案件的亲歷者。或许是在市区的垃圾桶内,又或者是深山的老树下,甚至是任何地方都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受害者尸体。 「我想,」 吴越的声音震响在屋内,震响在屋内每个人的心中,这也是他这几天甚至是这个月都不得不逐渐接受的事实—— 「他们又回来了。」 第139章 愿望 139 吴越噤声环顾四周,发现屋内众人的表情都谨慎了起来。他将手中的桌面立式话筒重新挪回了邓局面前,坐回了自己后排的座椅上。 邓局将话筒向下按了按,顺着吴越的话继续说道:「当年这个绑架案在临城应该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们这些小年轻要是不知道这起案件也得抓紧补课了。」 「我们当初留下的档案并不多,救出来并有文字记载的受害者也仅仅只有十三名。他们其中有的孩子再也失去了与别人社交的能力,有的从广义的好学生变成了平庸甚至是社会上那一批最失败的不稳定因素。」 邓局看向吴越,说出了与他之前类似的话:「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如今这次的案件会仿照十年前的那个案件一样,也同样有绑架、杀人、分尸的可能性……而现在我们能够掌握的线索也不能说不多,我们知道了嫌疑人的身份和他们的动向,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甚至在几个小时前还到了市局对我们进行了挑衅……刘海涵!」 吴越身边看上去有些熘号的刘海涵勐地一激灵,条件反射地蹦了起来:「到!邓局,有什么指示?我们三组全力配合!」 邓局冷哼一声,没有计较刘海涵的走神,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惯常的这种状态:「之前让你追踪周忱的定位怎么样了,有什么发现?」 「到现在为止对方好像并没有发现我们对他的跟梢。」刘海涵说:「我们三组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对方现在应该是在……」 大概是由于他任务的原因,整个房间内只有刘海涵带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他抓紧看了一眼面前的电脑屏幕,右手放在滑鼠键上点了两下继续说道:「他现在已经停在了市郊的一栋别墅内好久了,我们的人在附近蹲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今天上午传来的消息是,我们组通过监控找到了别墅里的保洁阿姨进行了询问,阿姨说那栋别墅内住着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有些奇怪,男人这两天一直生病在床,女人却一点也不担心,应该不是情侣关系。」 「后来我们又给阿姨看了照片,可以确定屋内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叶迟和……受害人二组顾问沈逾之。」 当「沈逾之」这三个字明晃晃以会议内容出现在他们案件的研讨时,蒋磬还是忍不住多了几分暴躁。刘海涵刚刚说过的话在他的脑中来回反覆,到最后他竟然只能记住「沈逾之」和「生病在床」这两个关键词了。 吴越也是刚刚才知道刘海涵所说的这个信息。他有些担心的看向蒋磬,果不其然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不耐。于是他转头对向刘海涵,开口问道: 「你们找的阿姨说没说我们沈顾问现在身体怎么样,生什么病了?有没有生命危险?」 刘海涵回忆片刻,最终确认道:「没什么大事,阿姨说他是风寒感冒。前几天倒是发烧了,不过这两天他的高烧已经退下来了,就是精力还需要恢復。」 「没错,」邓局说道:「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我们的受害者安全更是要放在第一位的。我们不知道嫌疑人是为什么要把沈顾问绑走,解救人质也是我们现阶段需要解决的最重要的问题。」 蒋磬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他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我可以讲两句吗?」 他的话音一落,屋内众人的视线瞬间聚集到了蒋磬的身上。虽然以往蒋磬经常会来市局走动,但是以这样助理的身份参加他们的会议倒是第一次。从会议的一开始,就有无数道或是好奇,或是质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邓局看向蒋磬,仿佛终于想起他这个人一般,为他补上了一个姗姗来迟的介绍: 「——蒋磬,这位大家应该都认识吧?我们临城壹舟集团的总裁,就是那个你们总能在新闻上看到的那个临城最大的实业公司。他的父亲和我们先前有些渊源,也和十年前的绑架案有些瓜葛。」 蒋磬沖屋内众人点了点头,礼貌道:「各位看我应该不眼生,这次的案件于公于私都和我有不小的瓜葛,今后如果有需要的地方,我还有我们壹舟都会全力以赴的。」 「我长话短说,」蒋磬抬起眼皮:「几小时前嫌疑人周忱主动到了我们市局报案,点名要见我和吴越。他向我们举报说,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追踪的分尸案是他父亲——也就是临城有名心理学家周青临犯下的。」 第255页 屋内不少人认识沈逾之,也同时有不少人知道周青临就是沈逾之的导师。一时之间众人譁然,沈逾之的身份似乎也从「受害人」不可控制地向着「嫌疑人」的方向转去。 蒋磬没有过多关注其他人的想法,他的右手按压在了话筒之上,并添了些力气将那不锈钢网格按了下去。音响里传来尖锐的声音登时然后屋内所有人噤了声。 他採用了最暴力也是最迅速的方式将屋内的一切声音统统压制了下去: 「但是周忱这个人疑点重重,我认为他的话可信度并不是很高。于是我在最后向他提出了质疑——」 「他看了我许久,最后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他要求我将屋内的一切摄像录音设备关闭掉,并给我讲了一个他的『故事』。」 蒋磬声音平平,仿佛是在向众人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情一般:「不过我认为他的那个『故事』里真实度还是很高的。虽然他反覆和我强调那只是他在福利院里听过的一个睡前故事,但是我们还能能够在现实中找到那些人的原型。」 他言至于此,却忽然转换了话题:「据我所知,十年前的绑架案中我们警方记录在案的受害者名单十分有限,然而我今天能够坐在这里和各位交流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蒋磬举起来了一本早就准备好的小册子:「我这里有十年前几乎所有受害者的名单,这是我从我父亲的……书房里找到的。」 虽然蒋磬现在看上去举着那本泛黄的小本子十分轻松,但其实他找到这个册子颇费了一阵功夫。显然蒋厉舟并不想让人轻而易举地翻到这至关重要的名单,但又隐隐感觉自己应该留下这么一个东西。于是他便将这小册子卷在了书桌檯灯圆筒的中间藏下,并且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性的指向信息。 蒋磬在得知沈逾之失踪的第一晚便将自己锁到了父亲的书房内。他宛若无头苍蝇般在屋内寻找着什么,几乎不顾那间对他意义重大的书房是否整洁了。最终,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蒋磬才发现了那捲隐藏极深的小册子,小心翼翼地将它从檯灯中空圆管中取出。 他甩开脑中那些回忆,将注意力重新移回会议上。他摇了摇手中的小册子,和众人说道:「上面清晰地写着……几十名受害者的名字,远不止我们记录在案的十三个。他们中的有些人到现在还是失踪的状态,他们的尸骨甚至十多年还未被人发现,永久地掩埋在了某处黄土之下。」 「当然……」蒋磬深吸一口气:「上面也写着沈逾之的名字。」 吴越见众人满面乌云,于是帮蒋磬解释道:「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悲观,以以往的案件经歷和周忱暧昧的态度来讲,沈顾问似乎对于周忱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如果说周青临是周忱第二个要弒的父,那么沈逾之就是第三个。但是……就连周忱自己也说,沈逾之身上存在着十分重的周青临的痕迹,对于他来讲,其实只要干掉周青临也几乎等同于干掉了沈逾之。」 蒋磬听着吴越的话,脑海中不由想到了周忱最后沖他露出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笑容。吴越的脑袋是很灵光,在他和他讲述了周忱的「第一次弒父」后,他便举一反三想到了周忱接下来需要为自己弒掉的父。这个「父」也变成了一个代词,变成了那些所有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的男性。 周忱固执的认为,自己的沈逾之是因为周青临才被塑造成了今天的这个模样。他在一边仰望着沈逾之,不断告诉自己在望其项背,想要尝试触摸到他的分毫,又在不停抗拒着沈逾之身上那部分由他的「父」演化出来的影子。 这是周忱的愿望,周忱希望将沈逾之身上所有的他人痕迹彻底清洗干净——包括别人的、周青临的,甚至是源自于蒋磬的,以及……lior 的。 ——他太想要得到一个纯粹的、沈逾之的灵魂了。 第140章 歉意 140 ——清晨,临城f大学校图书馆外已经有不少学生在门口等候了。 f大图书馆的看门大爷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门前的锁闩前。f大图书馆并不为学生提供通宵复习的场所,只有教学楼里的一些教室才为学生们行这个方便,所以图书馆每天都是由门卫按开门的。 大爷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一壶热水放回了身上挂着的棉衣外兜内,又从口袋里摸索出了一串钥匙。他的双手略有皴裂,一看便是长久劳动积累下的的痕迹。 临城今天降温了,凛冽的风生生割着每一人外露出来的皮肤,也同样毫不留情地刮在门卫大爷的那双遍布皱纹的手上。 吴黎在图书馆前被盘旋许久的冷风吹透了衣服,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的脑袋上顶了个米色毛球帽子,身上乱七八糟穿了些完全不搭调的衣服,一看就是临时从自己的衣柜里现翻出来的冬装。 她哈出了口白色的气,将自己的外衣裹紧了几分,脸也几乎要埋进脖子上缠了一道又一道的围巾内,眼睛却随着门卫大爷的动作来迴转。 「——吴黎!」 吴黎随着声音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舍友。 「你慢点跑,」见到舍友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吴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图书馆还没开门呢,我盯着呢!」 舍友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不信,你别骗我……咱学校那群人卷得不得了,我怕今天抢不到位置!」 第256页 这段时间正值期中,吴黎学院的不少课程都在这段时间结课。结课便意味着要考试,好在他们上半学期的课基本都是那种只需要死记硬背就能通过考试的课程——这也给了吴黎和舍友临时抱佛脚的机会。 见舍友不相信自己的话,吴黎瘪了瘪嘴重新移回目光,只是嘴上还在嘟囔着:「你看看咱们门口这点人的知道了——这段时间愿意出来的学生都不多了,我上次不是和你说了吗……」 舍友终于跑了过来,站定在吴黎身边。她喘着粗气将手里的肉包子和豆浆塞到了吴黎手中,有些好奇地抬头看向吴黎: 「是前几天你在宿舍说的那个案子吗?那是真事啊?」 吴黎喝了一口热豆浆,身体终于重新焕发了活力。她双手捧着那杯豆浆,一边和舍友说道:「真的,心理系的杨教授和咱们学校的两名男生,听说都遇害了……」 然而吴黎话音刚落,门卫大爷便终于将门锁打开了。他冲着台阶下等候的学生们摆了摆手,学生们便快步涌向了图书馆大门。 「……好吧,今天的人确实不多。」舍友承认道:「感觉只有平时的一半……你说的那些真的是着的啊!我看警方也没通告啊?」 「封锁了消息吧……什么真的假的,」吴黎在脑中过了遍舍友说的绕口令,压低声音道:「我哥让我这段时间都小心点呢,最近咱们学校不太平。」 「他那天特意给我打的电话!你不记得了吗?半夜三点半……我记得他那个电话还把你吵醒了。」 舍友回忆了半刻,回答道:「我有印象,但我不知道是你哥的电话啊——就是你那个做警察的哥哥?」 吴黎说道:「对,我只有那么一个讨债鬼哥哥。」 两人聊着天,竟然也顺利地找到了一处挨在一起的座位。吴黎讲早就准备好的书和笔记本平摊在桌面上,就拿起保温杯和舍友一起去水房接水了。 「……在具体的他也没和我说,听他那天的声音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喝大了。」吴黎继续道:「不过我哥是刑警,听他的也准没错。他们最近好像就一直在忙着破这个案——」 说到此处,吴黎却忽然戛然而止了,紧接着她总结道:「总之,最近没事就别出门了!我先去找本资料书啦,你先回去吧——」 - 市局刑侦支队散会后,邓局叫蒋磬去了他的办公室。 「小蒋,你先坐。」邓局沖蒋磬招了招手,自己也拧开了泡着热茶的双层玻璃水杯:「你和周忱的谈话没有第三个人听见,那么你觉得周忱的话有几分是可信的?」 蒋磬却站在邓局的桌前没有动弹,开门见山道:「邓局,您想问的是沈逾之对吗,您是在考虑沈逾之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邓局微微一哂,他没想到平日看起来里对于沈逾之如此在意的蒋磬却能够畅通无阻的将对方划入嫌疑人的名单内——还是最高等级的那一类。 「之前……就是在吴越停职的那段时间,您和沈逾之好像有聊过一次。」蒋磬目光不移,很是坦然地看着邓局。反而是邓局摸了摸鼻子,表情看上去更加尴尬。 「我认为沈逾之的立场已经很明确了。虽然他和周——嫌疑人。」 蒋磬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改口,继续说道:「和嫌疑人之间的关系匪浅,但是在他失踪之前,他为我们留下了一段具有指向型的信息。」 「我记得,吴越和我汇报的时候提过。他在纸上拼出了周忱的名字?」 「没错。」 蒋磬站得笔直,他身上就算是几天未换的风衣如今穿在他身上仍旧是十分服帖。又加上蒋磬最近熬夜生出的黑眼圈和胡茬,这些元素矛盾地碰撞在一起使他看起来有着一副颓唐艺术家的气质。 「不过您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细节,这段密码并不是简单通用的摩斯密码而已。大概一个月前,沈逾之曾经当着我的面用他们的密码和周忱交流过一次。」 「他们的密码?」邓局问道:「他们还自创了一套密码体系?」 蒋磬点了点头:「没错,他们的密码是经过了三层加密过的。沈逾之曾经把那套密码的翻译方式和我讲过,所以我能够读懂他想要传递给我们的信息。」 「也就是说——他不仅通过文字向我们传达了信息,同时他传递信息的这个行为……本身也是一种信息。」 「这个密码,」蒋磬深吸了一口气:「是他和周忱两个人搞出来的。除了也是刚知道不久的我和他们本人来说,世界上应该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了。」 「沈逾之的指向性非常明确。」蒋磬平静地看着邓局,仿佛陈述着既定事实一般:「我认为我们现在的首要目标除抓到周忱的证据之外,更要和沈逾之取得联繫。」 听完蒋磬的话后,邓局反倒是沉默了许多。他手中的刻着岁月痕迹的英雄钢笔不断地来回敲击在桌面,同悬在他头顶的圆盘时钟很有节奏地敲击在了一处——宛若水波纹一般盪开在这空荡的办公室内。 蒋磬并不催促邓局做决定,他在心中暗暗想自己也只是把他认为的可能性同对方摆了出来而已。毕竟对邓局来讲,和沈逾之联繫,甚至是要求对方向警局传递信息,对他们和沈逾之讲都不是一件完全安全的选择。 他心中抑制不住地想要邓局快点作出决定——他的私心很大,他想要赶紧见到沈逾之……哪怕不见面,听他说说话也好,只要确认他是安全的……确认他的身体恢復健康了就行。 第257页 蒋磬微敛眼皮向桌面看去,打破了屋内的暗流:「而且……周忱还有一点让我很在意。」 「邓局,我和吴越讲过我这个想法,刚刚我在会上也提了一下。」 「周忱……他的行为是在弒父。」 「昨天他走后,我就顺着他说的自己小时候待过的福利院查了下去。他口中的福利院院长是真实存在的,他充当了周忱的第一个父亲的角色。」 「然后就是周青临和……沈逾之。周青临现在还是失踪的状态,对于他的调查吴越应该也和您提过。我们在周青临的诊所里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内容,反倒是在杨教授的医院里和禁毒支队的人偶遇了。」 「周忱……和周青临对现在对我们来讲我们更像是两块铁板,我们却在铁板上兜兜转转找不到出口。但是,我们有沈逾之。」 蒋磬深吸了一口气,给邓局更像是给自己了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再无坚不摧的建筑也架不住内部钢筋的折断。起码沈逾之对于周忱和周青临父子都是十分特殊的,在和周忱的交往中其实也不难感觉出来。」 「沈逾之对他来说可能是一个比亲人或者朋友更……亲昵的存在。」 「在周忱的心里,沈逾之的话不仅会对他的行为有着一定的约束力,而且还不用产生类似于对于长辈的敬畏感……」 「周忱他……」蒋磬艰难地说道:「真的很依赖沈逾之。他的情感很复杂,以至于到现在我都无法分辨周忱对他的情感到底杂揉了多少情绪。」 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 蒋磬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现在并不想考虑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他只想……快点见到沈逾之。 「我接受你的意见。」 良久后,邓局才终于迟迟开口。他看着抿着嘴唇盯着自己的青年,缓缓说道:「我接受沈逾之作为我们行动中的一部分。」 「单凭我们的话,仅仅是一个信息差就足以让我们处于极大的劣势。我们不知道这些年的周忱是如何成长为现在的模样的,但是沈逾之是不可多得的见证他完整成长过程的人。」 邓局嘆了口气:「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我们的对手。就算是浮于表面的了解,也比我们更加深入。」 「我们可以试着通过那个保姆和沈逾之取得联繫……让他协助我们抓捕周忱。」 「你和你的父亲很像。」邓局看向了蒋磬的双眼:「尤其是你刚刚说话时候的眼神……这让我差点都以为回到了十年前。」 他兀自笑了笑,双眼望着蒋磬,却又像看到了过去很远的地方。 「当年的我,差不多也就是你们这个年龄吧……不对,应该还要大几岁。」 「我当时比吴越强点,起码干起活来不会那么锋芒毕露。当年……就是我亲自和你父亲对接的。」 邓局将手间的那只钢笔放在了桌面上,忍不住感嘆道:「你看,有时候人们的命运就是这么有趣。十年前我们顺着那绑架案的线索找到了你的父亲,你父亲也接受了我们对他的卧底要求……十年后又是你,再次带着那案件的线索站在了我的面前……」 「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小蒋,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说句对不起……十年前你父亲的车祸——」 「都过去了。」蒋磬第一次打断了邓局的话,也同样看着对方的眼睛。岁月已经在邓局的脸上留下了厚重的痕迹,但蒋磬还是穿过那些沟壑望到了山谷的尽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 只是等到蒋磬想要定睛看去,站在那处的人却在眨眼间变成了他和沈逾之。蒋磬似有所感,抬起双手,竟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平添了若干道皱纹。他转身看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蒋磬闭上了双眼,转身向身后走去。而他背后的蒋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沖他奔来,而是安静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们的远去……现在的他不再是孤单的了。 「邓局!」 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推开,屋内两个沉浸在回忆中的人都被这声巨响吓得一哆嗦,同时看向了门口。 来人是刘海涵,现在的他满头大汗脸颊通红,与刚刚在会上跑神的他竟判若两人。他扬起声音,又喊了一句:「——邓局,出事了!」 邓局拍了下桌子瞠目瞪着刘海涵,骂道:「有屁快放,别老一惊一乍的!你和吴越两个……我怎么教你们?」 「不是啊邓局,我这有两个坏消息——」 蒋磬挑眉看向刘海涵,右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刘海涵的表情似乎并不像是唬人的样子,他很少有这么惊慌的模样。 「城北那边又发现了一具袋子尸体……这次从受害者的指甲里发现了人体组织碎片……可以确定就是周忱的dna。」 邓局有些疑惑:「这不是好消息吗?赶紧给我抓人去!」 「这才是我要说的第一个消息——」刘海涵语速很快:「我们一直盯住的那栋别墅……空了。」 蒋磬没有意外地说道:「意料之中,人家都留下dna了怎么还会让你这么轻易地抓到?」 「重点是第二个坏消息……」刘海涵提起了一口气: 「……刚刚吴越接到了周忱的一通电话。」 「对面说话的人既不是周忱,也不是沈逾之,更不是周青临……」 「是吴黎。」 第258页 第141章 发泄 141 蒋磬和邓局跟着刘海涵赶到二组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二组和三组几个小年轻死死拽住吴越的样子。 吴越的眼底都充了血,额角的青筋也在突突跳着,看样子是真的十分愤怒了。 「放开!」吴越顶着我几个人的拖拽,竟然硬生生向前挪了几步:「我他妈要和姓周的同归于尽,他竟然拿吴黎威胁我?吴黎是他能动的吗?那些孬种有本事沖老子来啊,动我家人算什么玩意——」 「吴越——」邓局快步走上前去,想要将吴越拉开,却不想被暴怒的吴越一把甩开,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你冷静点!吴越!」蒋磬扶住邓局,转头看向吴越:「你现在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你去哪儿和他们算帐去?」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周忱他们几个人逃掉的消息——」 提及此处,对吴越来讲更是火上浇油一般。他一把挣开了众人的束缚骂道: 「我他妈能不知道吗?刘海涵养的那些废物连个人都他妈看不住!案子破不了可以狡辩成是嫌疑人太狡猾,哎呀人手不够!」 「现在能让他们几个大活人凭空看没了?还能顺便搭进去一个?」 刘海涵咳嗽一声后退半步。这事的确是他理亏,他也不想和怒火中烧的吴越一般见识,很明智地装起了傻,权当没听见对方的指责。 「别这么说,不一定完全是他们的问题。」见三组的几个小年轻黑了脸,蒋磬皱了皱眉头,赶紧替吴越分析道: 「他们都把那半袋子留有周忱皮屑组织的尸块抛出来了,他们转移位置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 「那最一开始怀疑周忱的时候为什么不把他拘留了?」吴越向外一指,指尖正对着的是走廊尽头的审讯室:「我敢说他周忱敢在我这待上一晚上,他第二天什么话都能给我吐出来!老子见过多少嘴硬的犯人到最后还不是乖乖全交代了?」 「——吴越!」邓局也皱起眉毛,警告般地说道:「你平时就这么规范你的个人纪律的?」 「纪律纪律纪律——老邓,不是我说,你们就是太爱讲纪律了。像周忱那种完全不能用正常人思维考虑的变态你还和他讲什么纪律?讲到最后就是他大摇大摆走进我们警局整了出大义灭亲,然后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我们明知道他不简单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啊,原来是这纪律养出了一局的废物!」 吴越的话讲得毫不留情,他的话音一落屋子内便鸦雀无声。 「你给我滚出去。」邓局的脸完全黑了下去,他指着吴越,面色阴沉不定:「你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老子话不管用了是吧,不想干活赶紧滚,别他妈在这发疯!」 邓局狠狠将桌子上的瓷杯沖吴越站着的位置扔了过去,吼道:「这他妈是警局!」 「最他妈废物的是你,吴越!你要知道你先是吴警官然后才是吴越——这要我说多少次?」 吴越闻言二话不说就要把身上的警服往下脱,蒋磬连忙上前拦着他的动作:「你别冲动,小黎如果真的被周忱绑走了,那么她现在肯定是和沈逾之在一起。沈逾之之前和小黎见过,就算不说他也会多照顾的……」 「你快别惦记着你的沈逾之了。」吴越很不耐烦地甩开蒋磬的手:「就你张口闭口都是沈逾之,请问,我亲爱的蒋总,你了解他吗?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又一个伪装起来的周忱和周青临?」 「你和他怎么认识你还记得吗?你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能有个沈逾之和你搭话?那真的好棒哦,以后我们队所有的单身同志的婚姻大事岂不是都有着落了?每天去你那条破路熘达几圈什么沈逾之沈二之不全都来了?」 仿佛明白了什么的邓局:…… 「……咳!咳!咳咳!」 刘海涵被喝了一半的水呛住了,撕心裂肺地咳嗽了起来。 吴越这段话中的信息量极大,屋内安静了几秒消化完这段话后都怯怯私语了起来。蒋磬此刻感觉自己仿佛站在聚光灯下一般,就算他并不在意告诉任何人他和沈逾之之间的关系,但是在这种场合下公开出柜还是让他有些尴尬。 「……吴越你冷静——」 然而就算爆出了这么一记勐料,吴越的理智仍旧没回笼。他打断了蒋磬的话,继续道:「我冷静?我怎么冷静?我只知道沈逾之和那些人那些破事牵扯了十年!十年!我们活到现在才有几个十年啊蒋总?」 「沈逾之他倒霉,被那些犯罪分子也好xie教也好盯上了,我是亲眼见到了那起绑架案的卷宗!有多少小孩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们的尸骨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一想下个就可能轮到吴黎了,你们还要旁观者清地叫我冷静?跑到我这来慷他人之慨了?罪犯找到你们家人的头上怎么也没见着你们冷静?」 吴越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咬牙切齿的暗骂道:「要不是沈逾之……吴黎她怎么会……」 只是他话音未落,脸边就划过了一道疾风,下一秒钟他便天旋地转翻倒在了地面上,脸颊处正火辣辣地发痛。 吴越被打懵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蒋磬又拎起了吴越的衣领,声音冷峭地说道:「现在呢?冷静下来了吗?」 吴越见蒋磬难得一见的发火,竟然还有些想笑。他抬了抬嘴角,整个侧脸都在叫嚣着疼痛。他眯起来了眼睛,回答道:「冷静下来了。」 第259页 说罢,竟然向着蒋磬脸颊上同样的位置也招唿了一拳! 虽说吴越平时一副懒散又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也因为这副模样被邓局揪着骂了好几次,但他其实在警校体能课和搏斗课中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这些年也从未放下过这些。 但要是说在警局了和自己的好哥们打架斗殴,这好像也还是第一次。 吴越那一拳打的很实在,蒋磬被他打得身体都歪了几分,只是他抓住吴越的衣领却没有丝毫松懈。蒋磬手上的青筋仍旧突立着,他的疑惑要远大于他的愤怒——他不敢相信吴越竟然还好意思还手? 不过先一步他的脑子动起来的是他的身体,与吴越思索过的出手并不同,蒋磬身体内似乎是有一个什么奇怪的保护机制,他的拳头飞向了了吴越的鼻樑,却在即将打上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吴越也成功抓住了这道空隙,险险向后躲去,但自己的鼻子还是被对方一拳打中。顷刻间,吴越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酸,下一秒便犹如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鼻血顺着人中流淌了下来。 「老恋爱脑了啊蒋磬。」吴越用手背狠狠蹭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地挑衅道:「一提沈逾之你就受不了了,我看万一是沈逾之真是自愿跟着周忱跑的,你是不是也能哭着求他回来吧?」 蒋磬嘴角抽了抽。他其实更多的是行动派,在和沈逾之遇见之前更是少言寡语,做任何事情都喜欢用事实说话。虽然他在与沈逾之的交往中话变得多了许多,但人的本性是很难改变的——起码在对方失踪的不过一周,蒋磬便似乎又重新变回了曾经的蒋磬。 曾经的蒋磬从来不屑与他人解释自己的理由,于是他将沖他挑衅笑着的吴越提起来了几分,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赶紧拉架啊你们!」 刘海涵率先从吴越的直言不讳中醒了过来,此时蒋磬和吴越的脸上都挂了彩。两人的出手似乎都没有收着力气,但与其说是想要伤害对方,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发泄。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他们拽开啊!」刘海涵见屋内众人还是没有反应,只好率先跑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了吴越的双臂:「把他们分开啊,别让他们再打了!」 任恺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如法炮制般抱住了蒋磬。只是他的速度不及刘海涵快,蒋磬在被他拉住前还不忘沖吴越的脸上又补了几拳。 「——姓蒋的,你他妈的还是不是人了?你为了一个女人打我我都忍了,你他妈的为了一个大男的打我你自己就说说离不离谱?」 吴越被刘海涵紧紧拉开,又吃了蒋磬几记黑拳,不忿地骂道:「我和你多少年兄弟了?是,咱俩从小就不少打架,今天这个『为了男人打架』的理由我他妈这辈子闻所未闻,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你?」 蒋磬冷笑一声:「现在你应该知道了。」 「我揍你是不是还得查查你的黄历?」 吴越还想要回击,却被邓局一记怒斥打断了: 「——你俩都给我滚出去!」 邓局脸色不逾,看起来更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能在刑警大队里,还是在我面前打起来?你们是不是真的长本事了?」 「别以为你没有编制我就不骂你了蒋磬,你在我手下干一天你就是我手下的人!你们俩赶紧给我滚出去,我没空给你们小学生断案——谁知道周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谁知道还不会有新的受害者!」 「你们俩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滚回来写检查——在此之前你们都别动这个案子了!」 - 市局医务室内,蒋磬和吴越沉默着翻找着碘伏和酒精。 医务室内的医生出去进修了,所以这十几平米的空间就只剩下蒋磬和吴越两个人了。 蒋磬照着镜子拿起碘伏棉按在自己嘴角的伤口上。这是吴越第一拳打过来的位置,也是打得最狠的一处。冰凉的碘伏贴到了他的皮肤上,顿时将他刺激得倒抽一口气,心里不住暗骂吴越这人下手是真黑啊。 不过吴越也好到哪去,他手持自己的粉色hello kitty小镜子,来回翻照着自己那张糙脸。 「我他妈要是毁容了,」吴越背对着蒋磬说道:「吴黎回来要是认不出我来了,我他妈跟你没完。」 蒋磬闻言嗤笑一声:「就你?就你?你要是风华绝代早他妈找着对象了,还至于现在每逢过年必被催婚吗?」 其实从三年前,吴越每逢过年绕不开的问题就是被他各种的七大姑八大姨轮流催婚,就连八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要给他介绍个对象。但是我们吴警官似乎还是更乐意和自己的事业过一辈子,蒋磬就无数次嘲讽他应该找个他的嫌疑人谈恋爱——就和猫鼠游戏一样,抓到就放抓到就放,这样相爱相杀地共度余生。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吴越声音不太愉快:「我他妈烦着呢。」 「还烦?你都揍了我一顿了。」 「靠!」吴越回头,满脸愤恨:「你看着我这张脸好意思说是我揍你吗?咱们俩这应该叫斗殴,我们治安法里管咱俩这玩意叫斗殴!」 「行行行,斗殴。」蒋磬不想在这上面和吴越纠结:「不说别的了,你这气也出来了,赶紧考虑下我刚刚说的话吧——吴黎怎么和你说的,你录音了吗?」 「录了。」吴越一屁股坐到了蒋磬的身边,拿出手机翻找起来,仿佛刚刚冲着撕破脸去的人不是他自己:「第一段没录上,我听出不对劲之后就立马录了音。」 第260页 「要吗?」吴越从裤兜里掏出了一盒皱皱巴巴的烟盒,弹出一根烟递给蒋磬:「来一根?」 蒋磬点了点头,接过了那根烟咬在齿间,顿时这不大的医务室内便烟雾缭绕了起来。 「我他妈算是知道你当时是什么心情了。」吴越吐出了一道烟圈,沙哑道:「果然子非鱼啊,当时没觉得你多能抗的。」 「刚刚我从周忱的电话里听到吴黎声音的时候……我差点手机差点都没拿住。」 吴越抬起手:「我这手,都是颤抖的。」 「我说真的,」吴越两指夹烟:「你是怎么过来的?」 「熬过来呗。」蒋磬说道:「除了熬还能怎么办?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吧。」 吴越点了点头,拿起手机按了几下递给蒋磬:「吴黎的录音,你听一下。」 蒋磬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十几秒的录音,没有迟疑便点开了。 音频的开头是吴越惊恐的声音以及吴越语无伦次的安慰声,不过电话的那边似乎也有人在安慰她的情绪——虽然听不见具体的声音,但蒋磬猜想那应该是沈逾之。 「……哥,他们让我给你们打电话……你认识他们吗?」 「他和我说他也是f大的学生……我认识他,他是我们学生会的人,我之前……之前见过他……」 「他说他和你关系不错——哥!我……我害怕……」 蒋磬仔细听着,终于在二十四秒的地方停下了录音,随后将音频移动了回去,重新听了几遍。 「怎么了?」吴越问道:「有发现?」 蒋磬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说道: 「这里……我听见了……船的发动机声音。」 「或许……他们是在水路上。」 「……临城是不是只有一道水路?我记得就在周忱那栋别墅的……附近?」 第142章 再逢 142 临城临海,但最广为人知的并不是临城那浑浊的海湾,而是横穿整个临城的那条长河。 这条长河在临城的境内叫安临河,因为临近入海口,而下游河道附近又多是山岭丘壑,整个河系便更加错综复杂了起来。 而在山岭里的某只通向邻省的小船上,沈逾之正拿着一条鱼支在炉灶上转着烤。 不消片刻,沈逾之便将那串烤鱼从火上取下,递给自己身旁的吴黎。 「应该好了。」沈逾之站起身来,但由于他起身太勐而眩晕了几秒钟,这让他不得不伸手去扶住一旁的置物架: 「……就是不知道做得好不好吃,我很久没有做这么……纯生态的食物了。」 吴黎早就被那烤鱼的香味吸引住了,她的眼睛并未离开过那鱼分毫,在接过烤鱼的下一秒便一口咬了上去——只是并不意外地烫到了嘴。 「……你慢点。」沈逾之有些无奈,看着即使被烫到了嘴也犹如饕餮般吃鱼的吴黎:「我不饿——你放心,这里没人和你抢。」 然而沈逾之话音刚落,那简易到都不能算是厨间的门便被推开了,吴黎顿时浑身紧绷。然而就在她愣神的那一瞬间,就凭空伸出了一只手将吴黎手中的烤鱼拿走了。 「找你们半天了,怎么在这蹲着啊?」 叶迟啃了口烤鱼,对吴黎宛若雷噼的表情熟视无睹。 吴黎在叶迟吃了好几口鱼之后终于反应过来了,她眼底几乎都要飙上来几滴泪花,拽着沈逾之的衣服说道:「——沈哥,你看她!她又抢我吃的!」 「……」 沈逾之沉默了几秒,随后不情不愿地给两个人断官司:「这是我给吴黎烤的鱼。」 「啊?」叶迟装傻:「我知道啊,这是你给叶迟烤的鱼嘛!」 沈逾之:…… 吴黎是一天前被钟霁绑架过来的,而周忱似乎是知道沈逾之和吴黎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竟也没拦着吴黎时时刻刻黏在沈逾之的身边。 但是沈逾之却从周忱默许的态度里看到了另外的一层含义——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吴黎是否听话、是否能威胁到吴越,他似乎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养尊处优的金丝雀大概也需要有一个自己的鸟笼。 绑架吴黎的风险很大,毕竟他们都算是了解吴越,虽然吴越平日里看上去吊儿郎当的,但是在真的有人威胁到他身边重要人的时候,他是不会有丝毫的退缩和让步的。 然而此时此刻,沈逾之看着一旁举高烤鱼逗吴黎玩的叶迟,刚刚好的风寒似乎又要重新泛上劲儿了……他的头真的好痛。 「哦对,」叶迟终于让吴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她仅剩下一半的烤鱼,并在吴黎谴责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地和沈逾之说道:「学长,有人有请——」 沈逾之不用想都知道那个叶迟略带揶揄语气中的「有人」是谁,于是他并没有回答这句话: 「知道了,还有——」 「就算是装出你之前那种淑女姿态的十分之一也好,别欺负小黎了。」 叶迟很听沈逾之的话,立马在他话音刚落便提了了一道她的招牌笑容看向了吴黎。那笑容温婉又明媚,似乎刚刚那个故意欺负吴黎的不是她本人一样,连声音都仿佛是在撒娇一样: 「吴黎学姐,刚刚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吧!」 说着,叶迟还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排洁白整齐的牙,看起来充满着朝气。 「啊——」吴黎不仅没有领情,反而又向沈逾之的方向挪了两步,声音里都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颤抖:「沈沈沈沈哥,她、她威胁我……」 第261页 叶迟表情耷拉下来几分,但是笑意不减,也学吴黎和沈逾之告状:「沈沈沈沈哥,她她她她她污衊我。」 沈逾之:…… 「我走了。」沈逾之面无表情地选择无视了两人,不管是吴黎求助的目光还是叶迟扬眉看着他的目光,直接向叶迟下了最后通牒:「再这样我会直接把你踹到船底餵鱼。」 「啊呀,好吓人啊学长。」叶迟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怯意。她捞起一旁努力想和她保持距离的吴黎的手掌,贴在一起。 「要欺负也是学姐欺负我才对嘛,我哪有什么能力欺负别人呢?我只是、只是——」 「只是一个身上压着好几条人命的通缉犯而已。」 沈逾之毫不留情地帮她说完,说着便看向了她们「相亲相爱」拉在一起的手。 「……凶死了。」叶迟嘟囔了一句,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吴黎因紧张几乎都要被汗淹没的掌心。但是她还是和吴黎阴阳怪气地说道: 「哎呀,吴学姐你看到沈沈沈学长的眼神没有呀,好吓人哦——」 「这些男的都是嘴上说着一套,做出来的事又是另外一套,千万别相信男人啊。」 「比如……」叶迟眯起眼睛:「有时候他们会用自己在意的事情威胁和警告别人,沈学长应该是比我更在意……背负人命这件事吧?」 吴黎一脸茫然,根本没听懂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只是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地看向了沈逾之。但是在沈逾之的脸上,她却看到了另一种,她更难解释或者是读懂的表情。 ……那似乎是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沈逾之摆出了那表情后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他既没有反驳叶迟,也没有承认些什么。他只是微微敛了敛嘴角,半开帘扇向外走去。 「沈哥刚刚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吴黎心里藏不住事,这一点倒是和吴越很像:「刚刚他是不是想说什么啊?」 叶迟收回目光,嘴上却一刻不停:「小孩子家家管那么多干什么?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学姐,我们之前在学校里真的一次都没有见过吗?你是什么专业的来着?」 - 沈逾之踏上不大的甲板,船头站着身着黑色风衣的周忱。周忱大概是听见了甲板的声音,便随着声动转回了头,目光定定地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进的沈逾之。 周忱看了一会,却不自觉笑出了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来要我的命呢。」 沈逾之不说话,未置可否地看着周忱。 「靠,」周忱提了提嘴角:「你不会……真的?」 说着,周忱面向伸开了双臂,微微向一旁偏了偏头:「那,来吧?我给你这个机会。」 那艘小船在河上的行驶速度不慢,再加上是顺流而走的,河风便将周忱的衣袂打散了。他的风衣随着风向后摆动的,他整个人看上去肆意又随性,似乎是在和沈逾之聊着什么他完全熟稔的领域一样。 沈逾之也很放松。他站在原地没有行动,双手却揣进了外衣的口袋里。 见沈逾之没有丝毫动作,周忱倒是也不着急。他保持着姿势站在原地,似乎真的是想要等到沈逾之回心转意为止。只是几刻后,沈逾之都没有任何反应,周忱就向着沈逾之走去了。 「好吧,」周忱说道:「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怎么样,想好了吗?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逾之看向周忱,只见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声音却不知道从何而来:「杀了我。」 「只有现在的你可以,杀了我。」 沈逾之的指尖抖了抖,却没有仍旧直直地站在原地。周忱也很有耐心,足足在沈逾之伸手可得的位置原地等了近五分钟,这才终于将自己的手搭到了沈逾之的肩头捏了捏: 「沈逾之,你失去了你唯一也是最后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轻,却在沈逾之的耳边被无限放大:「你选择了我。」 「……不。」 「是我没有带匕首。」 周忱一愣,不想得到了沈逾之这样出乎意料的回答。他不由笑出了声,额头贴在了他搭在沈逾之肩头的那只手臂上。 「你还是选择了我。」 沈逾之不想与他争辩,于是转移了话题:「还有多久到?」 「半天吧。」周忱想了想:「还有一个小时到渡口,去渡口转车。」 「里面的山路比较崎岖,我特意给你准备了晕车药,你一会吃上?」 其实周忱一直都算是个比较心细的人,他会在很多极其容易被遗忘的小事上 体现出常人无法做到的细緻——比如为沈逾之准备晕车药。 沈逾之平时极少晕车,只有几次和周忱走山间颠簸的土路时有过几次晕车的迹象,就这仅仅的几次,便被周忱记在了心间。 沈逾之垂下眼眸说道:「周老师他……」 「在的,我每周都会去看他。」周忱说道:「只是……沈逾之,我也不是完人,我无法用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对他。」 他无意继续说下去,但是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你明白的。」 沈逾之点了点头,侧过头去看周围飞驰退去的树木丛林。 「你上次和我说的话……我回去了想了很多。」周忱见沈逾之恹恹的,便挠了挠头说道:「但是……那种表达对我来讲有些困难……我需要时间来彻底说服自己。」 第262页 小船的速度慢了下来,船头的两人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坞口。 「不过,只要你选择了我,那么就什么都好说,我会渐渐的、一步一步地将自己所有了解的东西、无法言说的东西都……告诉你……」 沈逾之将目光转向了岸边,却无意间发现了那处树丛中正闪烁了几下光芒。 那光芒闪烁地十分巧妙,每次都是在周忱侧头或是被身之际不经意地亮了一下。沈逾之皱起了眉头,也学着对方的节奏向着那处看去。 那闪烁有着些规律,又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闪烁着。 终于,在沈逾之看过的一眼中,他的双目微微瞠圆—— 他看到了蒋磬。 第143章 三声枪响 143 沈逾之差点没脚滑一头栽到面前原生态的泥土路上去。 「怎么了?」周忱发现了沈逾之那处的异动,眼疾手快地捞住了沈逾之的右臂:「小心些,之前的风寒是不是还没有好全?」 「……唔。」沈逾之没有回答,只是闷闷地发出了一声鼻音。 周忱此刻的注意力完全被沈逾之吸引了大半,连草丛附近传出来的异动声都没注意到。 「……还是有些头痛。」 沈逾之在周忱关切且隐约带了几分灼灼逼问的目光中,咬着牙蹦出了几个字:「可能是刚刚在甲板上吹了风,现在有些难受。」 周忱想了想,没有作声地将自己还带着水洗味道的风衣脱下,递给了沈逾之,甚至是有些强硬地披在了他的身上。 「你穿的太少了,」周忱说道:「病刚刚好就不要乱穿衣服了。你先凑合一下,我前几天让钟霁买了新衣服放在那里,一会到了你再换上。」 顿时,沈逾之的身边被一股熟悉的味道紧紧包围住了——那是周忱常用的洗衣液的味道。他其实已经记不清周忱是从什么时候换的洗衣液,也记不清自己又是什么时候适应了这清淡的柑橘味。总之当此时此刻对方的衣服真正地落在自己肩头的时候,那熟悉的味道却让他有了十分的不适感。 沈逾之眉头紧蹙,不得不用出百分百的注意力想要压制住那十分强烈地想要呕吐的冲动。 「……脸色怎么更差了?」周忱有些不解,他冲着身边几人摆了摆手,停下脚步扳住沈逾之的肩膀,强行将他扳到了自己的面前:「难道是晕船了?我记得你之前不会晕船啊……这边的山路开车不好走,所以我才选的水路。」 沈逾之仿佛真的难受了,他的面色发白,顺着额角流下了几滴汗珠,蜿蜒着从他的脸侧坠入了锁骨边的圆领之下。 「我不用你的衣服。」沈逾之的声音有些疲惫:「是你衣服上的味道,我闻着会晕。」 听闻了沈逾之的回答,周忱愣住片刻,开口便问道:「你之前不是很喜欢——」 然而沈逾之似乎知道周忱要说什么一样,打断了他还未说完的话:「我不记得了。」 他停顿片刻,再次重申到:「过去我说过什么,我不记得了。现在的结果就是我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沈逾之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他将那外套摘下塞回了周忱的手中。周忱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风衣,上面因为沈逾之刚刚的动作,原本平整的布料上多添了几道有稜角的皱褶。 他笑了笑,没有纠结于此:「知道了,我会换一个味道的。」 沈逾之向前的脚步迟了几分,随即继续向前走去。 ——如果刚刚没有看错,那双在灌木丛中隐藏着的应该是……蒋磬吧? ——他怎么会在这里? 沈逾之的心头不免多了几分焦躁,这让他向着两百米外那条勉强才能算作是路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他失踪了有……接近一周的时间了。蒋磬他们现在才摸到自己的位置,应该是根据最近的线索推断出来的。 沈逾之垂下目光,控制着自己不要回去看去蒋磬藏身的位置。随后便再次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周围看似平常的环境。 一阵微风捲来,树林中已经泛起枯藁的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山区的温度一直要比市区内低上不少,本来在市内的这个时节,树叶顶多是开始有了枯败的迹象,还不至于彻底失去了生命和活力。 然而深山里情况就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键一样,此刻沈逾之周围的大片树林都 呈现出来了枯黄,只有些针叶树还在寒风中巍然屹立了。这样一来只要风一动——甚至是藏身在其中的任何生物有了一丁点的动作,他们便会立刻得到反馈。 他们的身边,除了蒋磬,起码还有三个隐藏在枯叶之后的人。 周忱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异样。他压下脚步与沈逾之并肩而立,单手揣兜,另一只手搂住了身边沉默不语的青年的肩膀。他凑近到了沈逾之的耳边,摆出了一副仿佛和他亲密地不能再亲密的姿态,故意压低的声音却勐地在沈逾之的耳边炸开—— 「完了,沈逾之。」 周忱的表情却丝毫看不出苦恼:「是不是我之前做得有些太过了……」 「我们好像被盯上了。」 - 周忱的话就像那宛若投入水中的石子一般激起千层浪。然而沈逾之却仿佛在 此刻忽然冷静了下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警方的人?」 周忱笑了笑,向身后看去。叶迟和吴黎刚刚从船上下来,只是吴黎的表情完全算不上什么好看,正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盯着走在自己前面的叶迟。 第263页 「是啊,在你的右前方。」周忱吹了个口哨,目光却没有顺着看过去,而是直直地盯在沈逾之的身上:「大概有……四五个人?」 说着,周忱环顾了一圈周围,语气轻松:「人数和我们的差不多,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沈逾之随着周忱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两人看上去是在等待着身后的叶迟一样。只是周忱的目光仍旧流连在沈逾之的身上。 那是一种充满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充满着复杂的期待和几分不信任感。这种打量对于沈逾之来讲并不陌生,大多数情况下出现在他偶尔在周青临的诊所里代班时候,病人听说并不是周医生后会向他投去的目光——也似乎会出现在……十年前那个每次带他去房内的黑衣人的眼中。 沈逾之知道那种目光意味着什么。 「之前有人说过,我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片刻后,沈逾之才说道:「我很多时候做事的目的性极强,我选择的永远是最简洁也是解决问题最快的方式。」 「谁说的?我一定要和他握个手。」周忱笑道:「我很同意他的观点,同时我也十分认同你的做法。」 沈逾之没有理会周忱的调笑,将他伸出一半的手拍了回去,继续道:「既然你希望我站到你的身边,希望我认同你的理想,那么就不要再试探我了。」 他垂眉下去,目光聚焦在了他已经观察过许久的周忱风衣下的位置——刚刚在船上,刚刚周忱脱下衣服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腰间别了一把精巧的伯莱塔92f,也就是为大家所熟知的m9手枪。 这种m9手枪的精准度极高,应该是周忱为了应对现在这种情况而特意携带的。沈逾之顿了顿,随后右手抬起伸向了周忱的身侧。趁着周忱还在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愣神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便将那支保养良好的m9手枪从枪袋中取出,轻车熟路地上好了膛对准刚刚发出异响的位置! 「砰——砰砰——砰——」 沈逾之眯着眼睛,举得平直的胳膊没有任何颤抖,冲着那摇摇欲坠的树林中连续开了三枪!随着这三颗子弹从枪口飞驰而出,几乎是同时树林里便发出了几声呻吟声,随着几声倒地的闷响,树林里便弥散起来了浓烈的血腥味。 周忱的枪是加了消音器的,但即使如此,树林深处的鸟雀却也如同感受到了什么般惊起了一片。 几人身后的吴黎刚下船就看到了如此骇人的一幕,刚刚晕船的症状还没有好完全,现在再加上闻到了如此新鲜的血腥味,她一个没控制住就跑了了树边干呕了起来。 「好了,」沈逾之的余光注视到了吴黎,然而却意外地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将手中枪口还残留些余温的m9交还到了周忱的手上: 「现在我们应该是更占优势了。」 周忱接过m9,嘴角不由抬高了几度,仿佛心情很好一般随手便将刚刚接过的枪在掌心转了个圈:「这么久了,我最欣赏的还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我希望我们彼此能够更加坦诚一点。」沈逾之终于迈开脚步向前走去,将周忱甩在了身后:「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我还等着要你的回答。」 「虽说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一定的距离,但是就你和我的……」沈逾之的话音拖长了半秒,这才继续道:「……的合作上,我并不喜欢我的盟友是一个谎话连篇的人。」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对你妥协过很多次了。」 「我已经懒得去算你在这一路上对我有过多少次试探的行为了……我刚说了,我是一个直接的人。」 「现在,我和你一样杀人了,足以证明不是我在和警察里应外合了吧。」 周忱看着忽然抬眼与他对上视线的沈逾之,内心几乎是欣喜若狂—— 他曾无数次看到过的出现在沈逾之脸上的这样的表情,这令他甘之如饴又忍不住想要颤抖的目光! 「你是还要再确认一下他们到底有没有被我杀死吗?」沈逾之见周忱在发呆,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要检查就快些,警方的人既然已经到这里了,这就证明他们已经盯上我们了。」 哪知在沈逾之的催促下,周忱却一反常态,伸出手拽住沈逾之的手腕: 「……不用。」 「你说得对,我们得赶紧赶路。到了那里……我们就是绝对安全的了。」 「走,我们的车还在前面等我……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了。」 沈逾之被周忱拽着向前走了两步。他向后看了一眼,看向了蒋磬的藏身之处。 那里静悄悄地,就仿佛沈逾之刚刚看到的蒋磬如同泡影一般,仿佛蒋磬从来都没有出现在那里一般,一切都是他脑海中臆想出来的。 抱着树干呕吐的吴黎不知什么时候失去了踪迹,只剩下叶迟一个人沖他抬了抬下巴。 沈逾之转回头去,嘴角终于抬起了一个不易觉察的角度。 作者有话说: 144的bug修好了! 第144章 远方 144 直到周忱的车扬长而去,蒋磬才带着吴黎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 大概是终于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人,吴黎的泪水几乎要绷不住从眼中溢出,蹭了蒋磬一手。但是蒋磬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吴黎的后背,便跑去查看起来了那几名中枪的警员的情况了。 ——刚刚沈逾之和周忱两人离得他们都有着一定的距离,他无法得知沈逾之究竟是和周忱说了什么之后才忽然向那些藏匿在树林中的便衣们开了枪。 第264页 「——小王,你怎么样了?」 蒋磬踩在了灌木的树枝上,拨开了被层层树木遮盖起来了的天然掩体,看到了歪倒在了地面上的便衣警察: 「还能动吗?还能说出话来吗?我先联繫上吴越,让他调派些医务人员——」 蒋磬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他们这次行动特意配备的唿机,想要联繫吴越。 只是还不等他播出吴越的号码,地上的便衣便先一步艰难转身,单手搭在了蒋磬的小臂上: 「……蒋哥,我还好……」 蒋磬握住唿机的手不由紧了紧,他低头看向那便衣,只见对方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翻过了身,仰面躺在地上喘着粗气,一只手虚虚遮盖着自己的肩头。 「他……沈顾问没有打在我的要害上……子弹是从我的肩膀……过去的。」 虽然没有被打在要害上,但是那人仍旧因为肩膀的强烈不适说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我的位置离着他们最近,我刚刚隐约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杀人……查看……之类的。」 「谢天谢地,我第一次这么感谢沈顾问出了什么失误了……」 蒋磬端详了片刻便衣警察的伤口,为他简单包扎后便站起身来,用一种仅仅他自己听清的音量自言自语道:「真的是……失误吗?」 随后的发现让他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他找去了其他两名警察的藏身之处,竟也发现那两人的伤口都是在左侧肩膀肩胛骨之下的位置。 ——和沈逾之第一次开枪打在自己肩膀上的位置别无二致。 蒋磬与吴越沟通过信息后便站在原地看向几人乘坐的黑色桑塔纳消失的方向,脑海中不断重现着刚刚沈逾之看到他时候惊讶的表情。而吴越得知自己的妹妹被蒋磬救下后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却等不及般让蒋磬把电话交给吴黎想要亲自确认吴黎的安全。 出人意料的是,吴越并没有责备吴黎,反而轻声轻语地和吴黎说了好些体谅话,着倒是让吴黎有些受宠若惊,几次惊恐地抬起头想要和蒋磬确认一下唿机那头的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个和狗都能吵起来架的哥哥。 放下唿机,吴黎终于问出来了那句她疑惑许久的话: 「蒋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蒋磬右手食指和拇指搓了搓,随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块口香糖剥开塞进了嘴里,然后这才回答:「我运气好。」 见吴黎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蒋磬便继续解释道:「当初你的那通电话,我听出来你那边的背景音有水声和发动机的声音。」 「所以我就猜测你们应该是在船上,走得水路。」 「但是临城除了安临河不是还靠着海吗……」吴黎好奇问道:「你们怎么确认我不在海上而是在河上啊?」 「这你就别管了。」蒋磬揉了揉吴黎乱七八糟的头髮:「等着问你哥吧,他马上过来带你回去了。」 「我这几天真的吓死了!」吴黎在闲聊中缓过来了几分,但声音还是带着几分哭腔:「我还以为沈哥是个好人呢……怎么说开枪就开枪啊……幸好他枪法不准……」 「他的确是个好人。」蒋磬嘴中的口香糖都快被他嚼得没滋味了,他的目光也终于从那公路上拔了回来,重新看向吴黎:「小黎,人并不是扁平且一刻不变的。对于沈逾之,他说复杂其实也很复杂,说单纯其实也很单纯……你要学会从他的目的出发看他的行为,这样你就能理解他的很多做法。」 蒋磬将嘴里嚼到没味儿的口香糖吐到了银色包装纸上,叠好后塞到了口袋里,随后又扔了一片口香糖嚼了起来。 「——吴黎!」吴越果然如同他自己说得那样,随着那土路上一阵汽车的嗡鸣声,吴越的声音便先一步到了两人的身边: 「你伤着没啊?姓周的那个煞笔有没有对你动粗?谁抓你过来的你还记着吗?你知不知道你失踪这几天我都不敢和咱妈讲——」 吴黎被吴越扳着又转了好几个圈,直到吴越彻底确认了自己的亲妹除了脸色有些因为刚刚的反胃有些发白之外,没有任何异常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吴组长,我们看了这些伤员的伤,其实都没什么大碍。」吴越带过来的急救人员踩着吴越的脚印下了车,在吴越对自己妹妹进行「健康询问」时,他们已经检查过几名便衣的伤口且把他们全部抬上了担架。 「他们伤口的位置都很微妙,正好处在一个稍微偏斜几分就会出事的地方。这些人很幸运,这次的枪伤大概率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也不会对他们的职业生涯产生负面影响。」 「幸运吗……」吴越嘟囔着,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嘱咐了几名急救人员几句便转头和吴黎说道:「吴黎,你先和我说说你这两天遇见的人见到的事,你现在是唯一一个和犯罪分子有亲密接触并且还活着的人了。」 吴黎本来放下的心又悬起了几分,就连说话都有些磕巴了:「真真真的假的啊……哥我这才刚被救出来你真别吓唬我!」 吴越冷笑着拍了下吴黎的后脑勺,那动作绝对算不上是轻柔:「之前你哥和你说了什么来着?我说你们学校最近不太平,让你没事别出门瞎熘达!」 他抬高了音量:「你知道那天你给我打的那通电话!差点给我吓背过气去了!我根本不敢告诉咱妈!她要知道了这事非得急得叫120!」 第265页 「知道了……」 吴黎自知理亏,难得没和吴越争辩,而是仔细地回想起来了她被绑架那天的情形。 「我记得当时我在图书馆,想要复习结课考试。」 「好像是我想找一本工具书作为复习的参考,于是就去了图书馆三层找书了。」 「三楼?」蒋磬和沈逾之曾经一起去过f大的图书馆。他回忆了片刻才问道:「我记得你们图书馆三楼好像后面连着一个大平台?」 「……对。」吴黎声音紧了几分:「我要找的那本书图书馆里一共只有十本。最近又是考试月,本来就不好借……当时我去的时候最后一本书竟然也被人捷足先登了。」 「但是图书馆的老师和我说,那人还没走远,我就想问一问能不能先在他的后面排个号,我就追去了……蒋哥说得那个大平台。」 吴黎挠了挠头:「当时图书馆刚开门……平台上根本没有其他人,我就很顺利地锁定了目标。」 蒋磬沖吴黎摆了摆手,从吴越帮他带过来的包中抽出来了一本本子,随后翻开从中拿出了一张照片。 「你看是这个人吗?」蒋磬点了点相片问道。 「应该是吧……」吴黎看了好一会才犹豫着回答着:「感觉有点像。」 「是就是,不就是不是,怎么还有『应该』啊?」吴越对于吴黎的回答很不满,不过看在屋里刚刚获救的面子上他并没有大声说出自己的不满。 蒋磬清了清嗓子,宽慰道:「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就算不是他也无所谓。」 而蒋磬的脾气显然要好上许多,他耐心地等待着吴黎的反覆看过那张照片。终于,他等来了吴黎的一句定论: 「眼睛有点像……应该说是眼神最像。」 「不过绑架我的那个人,脸上好像没有这道……疤。」 - 在吴黎跟着急救人员一起离开后,吴越终于说道:「真让你小子猜对了。」 蒋磬的表情并无意外,反而显得十分冷静:「周青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踪迹。既然之前并没有他的出境记录,那么他最有可能的就是被周忱囚禁了起来。」 「带着那么大一个人,别说出省了出市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时间拖得越长,对于他们来讲的风险就越大。」 「所以,」蒋磬吐出了一口气:「他们就算是想要走海路逃去公海,也应该在处理完周青临的事之后才会进行的。」 「还是我们的人海战术更胜一筹啊。」吴越点了根烟:「这次邓局真的下了十二分的决心了,整个局里基本百分之七十的警力都在忙这个案子——就连隔壁禁毒大队都没能免俗,还是被抓来当壮丁了吧?」 「可惜我没能继续缩小范围了。」蒋磬嘆了口气:「如果我的范围能够再精准一点,那么我们的警力也不至于分散成那样……我们每组的人就会多出许多,他们也就不敢那么轻易地开枪了。」 「说起来——那些警察肩膀上的伤口有些奇怪啊?」 吴越吐了口烟雾,眯起双眼:「同一个位置,不偏不倚不折不扣……听说这枪是沈逾之开的?」 「嗯,」蒋磬应道:「没错。所以我到还是信任他。」 仿佛怕吴越不相信一般,蒋磬连忙解释道:「枪伤的位置和他之前亲手打在自己肩胛骨下的位置完全一致。也就是他知道这个位置是不会要命,也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而且……我看了现场的弹壳,他用的是m6手枪。这种手枪用起来后坐力完全没有你们局里用的那些什么92式强。」 「而沈逾之之前学过射击,他的射击技术甚至可以说是十分不错。所以这就意味着——」 蒋磬摇了摇头:「他根本没想要他们的命。」 「这次我认同。」蒋磬的想法和吴越不谋而合。他拨弄了下长长许多的额前头髮,继续说道:「沈逾之在我这里的可信度还是很高的。」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我们已经有了行动,那么他也应该知道我们需要他为我们做些什么。」 「听你所描述的他最后的反应,我更倾向于他已经开始要配合我们的行动了。」 「但是——」吴越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他伤害了我们的警员,这件事是不争的事实,我们也无法将这件事完全隐瞒下来。」 「我会尽量和邓局他们阐明情况,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们的猜想我也会尽量给沈逾之,给我们拖延些时间的。」 蒋磬闻言陷入了沉默。他先是敛下眼睛,随后抬起头来,又重新看向了沈逾之最后消失的那条深深的土路上。 第145章 衣服 145 沈逾之单手撑在车窗下的窗框,眼睛看向窗外,指尖有节奏地敲击在车窗下的扶手上。这几日的奔波完全没有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注意自己的仪表,如今他的头髮已经比之前长出了好几寸,乖顺地贴在他的耳侧,隐约能看到他刚刚在耳后贴的晕车贴。他额前垂着的几缕头髮甚至几乎过了眉毛,也让沈逾之平生出来一种莫名的忧郁气质。 周忱坐在沈逾之的身边,左手平放在两人中间,双眼目视前方。 「在想什么呢?」 沈逾之的敲着扶手的指尖顿了顿,随后将手缓缓握紧,安静地放回了身边。 和蒋磬不同,周忱似乎一向很喜欢猜沈逾之的心思。 果然,在没有等到沈逾之的回应之后,周忱偏了偏头看向身边只露了个后脑勺给他的沈逾之,继续问道:「你是在紧张吗?」 第266页 听闻周忱的问题后沈逾之忍不住微微皱眉,他看着车窗反光中自己有些陌生的模样,最终还是回答道: 「没有。」 沈逾之本以为周忱会继续追问下去的,但没想到周忱却停下了对于自己的探究,反而出乎意料地谈论起来了他自己: 「我有些紧张。」 周忱的身体向前倾了几度,透过玻璃的反光看着沈逾之的双眼,声音平稳,甚至表情也与平时别无二致,与他口中的「紧张」简直是南辕北辙。 沈逾之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看了周忱半晌才说道:「其实你不应该紧张的,该有这种情绪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周忱仍旧在盯着沈逾之:「我紧张的是你的情绪。」 此时太阳已经压到了地平线之下,司机仿佛聋哑般只是默默打开了车灯向前行驶着。 在月光的接管下,沈逾之窗中的周忱不再像虚妄的镜花水月,而是逐渐清晰明朗了起来。 沈逾之没有再回答周忱的话,他默默将目光移开来,重新看向了窗外颠簸的树林。车内安静了几秒钟,随后一阵窸窣声便在沈逾之的耳边响起。 下一秒,沈逾之的右手便被一只温热的手握住。还未等他来得及作出反应,那手便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方正的硬物。 手中的触感极其熟悉,沈逾之不由低下头去,看向周忱塞给他的东西。 「不用紧张。」周忱将他的m6手枪交给沈逾之后,他的手便没有流连地撤了回来:「我们的身份都发生了对调。」 「现在我有了能力,我站在了你的身边,他再也无法伤害到……我们了。」 沈逾之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枪——这枪对他而言即熟悉又陌生,熟悉在于他不久前才刚刚用右手握在枪柄之上,冲着那些针叶树林的深处开了几枪……而陌生又在于,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摸过m6了,以至于当他如今轻轻握住枪柄的时候,他竟然产生出来了一份不知所措的情绪。 然而紧接着,沈逾之的眼眸一深,随即竟然径直拉开保险栓,将黝黑地洞口抵在了周忱的太阳穴上。 ——吱嘎! 「老闆!」前排本身一直默默不语的司机勐打了一把方向盘,整个车身向着一侧沖了过去。而坐在副驾驶上的另一个酷似保镖的人也几乎是与沈逾之同时掏出了枪,对准他的眉心。 「没关系。」周忱似乎对于沈逾之的动作并不意外。他冲着前排的那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将枪放下,看着面无表情的沈逾之说道:「我刚刚问过他,我现在相信他了。」 然而沈逾之不为所动,甚至微微抬起来了几分下巴,手指紧紧贴在板机之上。 前排的保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周忱却先不耐烦了起来。他皱着眉头看了那人一眼,后者便立即噤声了。 「怎么又反悔了呢?」周忱仿佛是喃喃自语般,嘟囔了几句,沈逾之却听得十分真切: 「刚刚在船上给过你一次机会。我说过,那会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周忱稍稍侧了侧脸,贴在了脸旁冰冷的枪柄之上,表情甚至能称得上是有着几分缱绻的意味:「你总说我没有信任你……那,哥你什么时候又信任过我呢?」 「那个小姑娘……就是吴越的妹妹,她应该已经被蒋磬带回去了吧。」 沈逾之抿着嘴唇,静静看着周忱那仍旧带有几分笑意的脸颊。他很难讲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是内心毫无波澜吗?他的指尖仍旧在勾着板机无法作出任何决定。那么是对周忱有着几分恻隐之心吗?好像也不是……他无法理解更无法原谅周忱那宛如博弈般将军的棋子,也无法坦然接受对方一步步引诱他想要将他推回自己所谓的「正轨」之上。 「我没看到蒋磬,但我知道他就在那里。」在沈逾之愣神的时候,周忱悄然握住了他那只犹豫的手:「在我决定将吴越的妹妹绑来,在我给吴越打去电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肯定会不惜一切追过来。」 周忱转向了已经昏暗下去的窗外。深林中鲜少有光,几颗星星挂在天空上便显得愈发明亮了。他将自己的手指贴在沈逾之叩在板机上的那只手指上: 「——马上就要到了。沈逾之,我知道你是我哥……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沈逾之看着他手上的动作,本能地感觉到不适和一丝危险。他下意思地拒绝到:「你放手——」 咔嚓。 沈逾之的话戛然而止,他瞠目瞪着面前完好无损的周忱—— 周忱叩动了扳机! 沈逾之顿时一震晕眩,瞬间双手攥紧弯下腰勐烈地干呕了起来。他甚至无法去思考为什么周忱会带着他按下扳机,也无法思考为什么按下了扳机后周忱仍旧毫髮无伤……他的眼前只有在夜色笼罩下的周忱的脸。 那是一张含笑的脸,与周忱平日人前的傻样很像,但又是完全不同的……如果非要说的话倒是更像是每日他在镜子里能看到的那人……总是那么地波澜不惊又面带几分无法渗透的笑意。 恍惚间,周遭转瞬即逝的针叶林和光秃秃的树木上仿佛重新长出了茂密的枝叶——沈逾之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脚腕处被深林中不知明的小虫子咬了个包,腿肿了大半,又痛又痒。他再次抬起头,身边的周忱却完全换了个模样。 他变得更加稚嫩,眼神里带了一抹与他年纪并不匹配的阴鸷。对方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嘴巴紧紧绷住捨不得发出任何一丝的声音……但是沈逾之的耳边却传来了些不知是从何而来的……杂音,仿佛很远,又仿佛是在他鼓膜边声嘶力竭地嘶吼着! 第267页 一颗眼泪盛满了他的眼眶,伴着丝网样的红,摇摇欲坠半天,最终不受控制地垂落下来。 而那人似乎等待的就是这一个时刻,在沈逾之的泪水滚落下的前一秒,他温柔地拭过他的眼眶。并轻轻将他握着枪的右手指挨个掰开,一边取出了那支甚至是有些潮意的手枪还要一边耐心地和他解释道: 「不要想了。」 「弹匣里的第一颗子弹被我取出来了,你没有打伤我……怎么就哭了呢?」 记忆宛如潮水般像沈逾之涌来,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要将沈逾之整个淹没在那汹涌的浪潮里。他看到周忱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听不清楚他说的任何一个字。 起初,只是几乎无法肉眼看见的发抖,后来便是幅度更大的颤抖……到了最后,沈逾之几乎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只能无助地缩在座椅上,嘴边喃喃着一些音节。 周忱很有耐心,他几乎是将自己全部的耐心全部交予到沈逾之的身上。他将手轻轻贴在沈逾之的手背之上,另一只手摸住了他已经长长不少的发尾,仿佛是怕他听不清楚自己的声音,更是不紧不慢地重复道: 「怎么就哭了呢……」 「你还没有告诉我啊……哥,你还想要打在我的脑袋上吗……你真的会对我开枪吗?」 沈逾之的泪水与汗水混成一团,只能凭藉着潜意识发出了一声后鼻音。 「……」 周忱又向着沈逾之靠近了几分,眉眼中带着几分笑意与温情:「嗯?再说一次?」 「……蒋……」 「蒋……磬……」 周忱定在原处。他嘴角的笑意不减,似乎是只是听见了一个无关痛痒的回答,甚至是保持着的笑容在此时此刻也显得更加惊悚与诡异。他吐出了半口气,声音再次柔和了几分,不急不缓地循循善诱:「周忱。」 「你只能叫这个名字,周忱。」 周忱的手蹭过了沈逾之脸上的泪痕,而沈逾之似乎也从极度的情绪中抽离了几分。他终于能够分清耳边的现实和虚幻,并且毫不意外地听见了其中周忱的声音。 「……」 沈逾之仿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舔了舔嘴唇,合上眼睛不说话了。 只是周忱却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他低了低头,嘴唇贴在沈逾之的耳边,轻轻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你应该叫……周忱。」 「……只有我能够拯救你,只有我能把你从那片火海中拉出来……最后有资格站在你身边的人也只有我一个……」 「懂吗?哥……沈逾之?」 - 夜色渐深,吴越正开车带着吴黎向着市区走去。 吴黎先是被绑架吓得够呛,又辗转奔波,现在更是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一个人歪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原本吴越打算想让吴黎搭一搭他们医护人员的便车,哪知老吴竟然和老婆说漏了嘴。这吴母也是个暴脾气,给吴越飞了个电话过来一顿臭骂,诘问他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她。最后还是吴黎见吴越实在是太过卑微,接过电话和母亲说了两句,这才结束了母亲对她哥的大骂。 吴越这还哪敢让吴黎同志搭别人的车回去啊,只好先安排好了工作后又跑去和邓局请了假,这才有了现在这个画面。 吴越眼底乌青,嘴里叼了根根本没点燃的香菸,一副几乎要被抽走灵魂的样子在开车——他这段时间从未睡过一个好觉,甚至是每天只有不到五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几乎只能靠着抽菸提神。但是现如今是吴黎在车里,这小丫头片子和沈逾之一样毛病特别多,也闻不得一点菸味——吴越被逼无奈,只好将香菸拆开,口嚼菸草以提神。 吴黎在副驾驶上睡得安稳。这几天她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每天担惊受怕生怕对方兴起想要一刀了结自己。此刻忽然换到了一个安全的环境,她自然是睡得昏天暗地。 一小时后,吴越打着哈欠停在了一家招待所门口。 这家招待所是刚刚邓局给他推荐的,是归属他们市局旗下的招待所。吴越并没有将吴黎直接送回临城市区,而是想让她先在山脚的小招待所落个脚,等他们抓捕结束后,吴女士的气也消了,再带着 吴黎一起回去。 吴黎睡得昏天黑地,在她被吴越叫醒的时候眼睛仍旧是无法完全睁开,迷迷瞪瞪抓起来外套就要像招待所走去。 吴越走在吴黎的身后,他心不在焉地回忆起来刚刚现场的细节和周忱的目的,目光便停留在了吴黎的外套之上。 「……等会,吴黎」 然而他这么一发呆竟然发现了一件意外的发现—— 「你这个外套是谁的?之前没见你穿过啊?」 「啊?」吴黎有些意外,会头看着自己胡茬满面的邋遢哥哥: 「我身上这件吗?那不是我的衣服——嗯你问是谁的?刚刚有些混乱……我得想一下。」 吴黎拧起来了眉头,仔细地回忆起自己刚刚下船前后的种种——先是沈逾之离开了那间狭窄的船舱,她和叶迟两个人独处了好一段时间……叶迟似乎对她很感兴趣,问了她的专业和她的班级老师。 但是他们之间的谈话也就到此为止了。吴黎记得很清楚,就在她面对叶迟的询问而感到左右为难的时候,他们乘坐的小船靠了岸,她便和叶迟一起下了船—— 吴黎忽然一个激灵,大声喊道:「我想起来了!」 第268页 吴越本身好好地在柜檯前帮吴黎办理着入户手续,刚要把邓局帮他写的文件交给前台的时候便被吴黎忽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里那张单薄的纸失手撕成了两半。 他冲着显然也被吓到了的前台笑了笑,转头咬牙切齿地和吴黎说道:「小姑娘家家的……我和你说了多少次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你哥我早晚被你吓出个病来……」 然而吴黎却没有理会吴越那平时落在她耳朵里她一定会反驳一番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衣服……我想起来是谁给我的了!」 「——是叶迟!我当时被她带着下了船,她看我冻得不行便把她的外套给我了!」 「我那时候看着周围那深山老林的,根本没什么心思在意她给我的什么衣服……就随意接了过来……再然后,就是看到蒋哥了……」 吴越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一改之前嬉笑的态度,单手压在了吴黎的肩膀上按了按,正色道: 「你说你的衣服是叶迟给你的?之前你有没有见过她穿这件衣服?」 「没有!」吴黎立即否认道:「绝对没有过,不然我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这间衣服是她的……也不至于想这么久了!」 吴越拍了拍吴黎的肩膀:「外套脱下来,给哥看看,我感觉有些奇怪。」 在这种重要的事上,或者说是在吴越摆出来现在这幅严肃的表情的时候,吴黎向来是很听她哥的话。她将外套脱下递给吴越,自己则向接过前台递给她的房卡,看向吴越的动作。 叶迟给吴黎的是一件深绿色的冲锋衣。那是一件款式经典的外套,几乎所有户外徒步者爱好者都人手一件。为了满足户外徒步爱好者的需求,这种衣服的特点之一就是兜特别多。吴越挨个检查着每个紧闭的口袋,最终竟然真的被他在衣服内侧的贴身口袋中翻到了东西! 那是一张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条,纸张也是用的那种黄色便签纸。那块纸条几个角摸起来竟然也有些发毛了,看样子并不是放纸条那人临时起意而塞进去的。 吴越小心翼翼地抻平了那张纸条,飞速扫过上面的字后却反而向门外冲去—— 「哥!你去哪!」吴黎往前追了两步,沖吴越喊道:「上面写了什么啊?是叶迟的留言吗?」 哪知吴越听到吴黎的话后竟然真的折返了回来,一把拽住了懵住了的亲妹,一起向外走去—— 「你这些天和叶迟关系处得怎么样?」 吴黎没想到吴越绘问出这种问题,下意识回答道:「她……总会来找我说话。我猜是可能是因为都是女生吧。但她——」 「小黎,你得和我回去一趟。」 吴越没有回头,自顾自启动起了车子。 「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作者有话说: 昨天没写完就睡着了……今天这章补全了。字数不对的可以清一下内存 第146章 欢迎回家 146 「喂,蒋磬。」吴越将耳畔凑到手机听筒旁边,摇着警铃脚上勐踩了一脚油门:「小黎,拿近点!」 吴黎点了点头,受气包般用力地举着吴越的手机,又向上抬了几公分。 「有事说事,在忙。」 蒋磬那边的风声很大,似乎是在林间快速穿梭的样子。 「我刚刚送吴黎去招待所,从她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张纸条!看落款……应该是叶迟写下的。」 「叶迟?」蒋磬那边的风声明显小了下去,他那边停顿了几秒钟后周围便安静了下去:「叶迟不是和沈逾之在一起吗?她怎么会给小黎留纸条?」 「所以才是重大发现!」吴越讲电话途中不忘按了两下喇叭,将隔壁车道的几个想要抢道的车遥遥甩在了身后。 「叶迟在纸条上写下的内容十分简单,但是我想她的意思应该很明确了。」 「她写了一个地名,最后并附上了一句话——」 「她说她姓蒋。」 「……」蒋磬沉默半刻,随即说道:「应该不是我这个蒋吧……我父母感情很好,不可能蹦出她这么一个妹妹。」 「——想什么呢你!」吴越即刻打断了蒋磬的无端联想,骂道:「人家说的是《沙家浜》!你也太没文化了吧?这个都不知道?」 「那是阿庆嫂的一句台词!你是姓蒋还是姓汪!」 蒋磬深深吐出来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心了下来:「她说她姓蒋不姓汪,意思就是她会站在我们的这一边?」 「我认为她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吴越回答道:「纸条上写的地名我让吴黎给你发过去了,你一会看一下这个位置是不是就是周忱带着沈逾之去往的方向,我带着吴黎马上回去现场。」 「既然她把这张纸条塞到了给吴黎的衣服内,那么就证明她认定吴黎是一定能够逃出来的。我想……如果需要和叶迟谈判,吴黎应该能帮上不小的忙。」 「——哥!」没有被事先告知的吴黎有些难以置信,手中的手机都险险滑落。 「沈哥说她杀了好几个人——之前我们学校的那些兇案是不是也是她做的?」 吴黎本就机灵,这几天她也从沈逾之和叶迟不多的对话中发现出了一丝端倪。说及此处她甚至心中的委屈再次涌了上来,也不管蒋磬是否在听,带着哭腔地控诉道: 「你让我帮忙也不提前和我说一下,我现在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叶迟是个杀人犯啊……哥,你真的一点都不顾我的安危吗?就因为我是你的妹妹所以也要牺牲自己吗?」 第269页 「胡说什么呢?什么牺牲不牺牲的?我牺牲了也不能让你牺牲咯!」 吴越稍稍偏了偏头,目光却没有从前路上移开,声音难得放缓: 「因为除了沈逾之,你是我们现在了解到的唯一和叶迟有过长时间交谈的人。」 「这次就算是谈判我们也不会让你暴露在外的,你只需要按照我们的指引和她说话就足够了。」 「我和她说吧。」蒋磬嘆了口气,和吴越说道:「你是真不会说话啊,活该没有姑娘看得上你。」 吴越冷哼一声,没有和蒋磬计较,扬了扬下巴和吴黎说道:「你蒋磬哥要和你说话。」 吴黎没有说话,眼睛都红了几分,咬着嘴唇默不作声地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其实我们确实不应该把你牵扯进来。」蒋磬慢慢地安慰吴黎道:「也不要怪你哥,这件事上他作为警察肯定是要把更多人的安危挂在心上的。」 「那我呢——」吴黎有些哽咽:「我才刚刚离开哪个鬼地方……蒋哥,我被绑架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在担心自己会不会被他们一枪杀死……虽然沈学长也在一直安慰我和我说没关系,但是我还是抑制不住得恐惧……」 「那艘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拿着一把枪……包括叶迟,也包括你们要找的周忱……蒋哥,只有我和沈学长手无寸铁,沈学长还要时刻记挂着我的安危……我真的……很害怕……」 「小黎,你不要害怕。冷静下来想一想,就你这几天见到的听到的,叶迟和沈逾之的关系如何?」 蒋磬的声音不急不缓,吴黎听闻后竟然真的冷静下来了几分抽了抽鼻子,迫使自己回忆起来:「他们俩的关系……倒是没有那么剑拔弩张。叶迟偶尔会问一问沈学长的身体状况,学长也总会看去叶迟……」 「比起和周忱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我感觉叶迟和沈哥的关系好像要融洽很多。」 「那么就对了。」蒋磬那边的声音重新杂乱了起来。他们那边似乎是出现了什么状况,出现了好一些杂乱的人声。蒋磬似乎是同他们说了几句话,随后那边的杂音便再次消减了下去。 「沈逾之可能和叶迟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叶迟既然说她姓蒋,也给我们递了纸条,那么她就向我们抛出了第一份橄榄枝。」 蒋磬沉默了片刻,随后还是说出了另一种可能性:「当然,也有可能这是周忱为我们设下的障眼法,想要通过你挑衅我们。」 「他想要的东西,可能从一开始就和他父亲的完全不同……」 吴黎没有听懂蒋磬的最后一句话,只是有些懵懂地蹭了下眼角的泪水,呆呆的不说话。 「小黎,我猜想如果这是真的是叶迟留给我们的讯息,那么沈逾之应该已经早就和她谈好了条件。能看得出来她似乎对你有几分信任,所以我们也希望你仅仅作为一个我们和叶迟之间的……中间人。」 「可是,我——」 「叶迟应该无法信任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蒋磬没有让吴黎继续说下去:「但是和她有过接触的你不一样。这一点我同意你哥的想法——你是除了沈逾之外唯一一个了解叶迟的人。」 吴黎不说话了,抿着嘴思考起来。 吴越的车也开得飞快,她看着窗外几乎是转瞬即逝又像是永恆的黑夜,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好吧。」 「但是蒋哥,我不能保证我完全取得了叶迟的信任。」 「我会按照你们和我说得那样来,但是……」 「蒋哥,鸡蛋要分两个篮子装。」 - 蒋磬挂断电话,目光重新回到了现场上。 刚刚和他同队的几名特警已经被医务人员送走,吴越特意把任恺调到了他的身边协助。 蒋磬按了几下手机,果然看到了刚刚吴越在电话中说的叶迟留下的地名。他看了几秒那个陌生的地名,随后将这条消息转发给了任恺。 「去查一下这个地方。」蒋磬说道:「看看是不是周忱带着沈逾之去的方向。」 任恺应声,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小型基站,键盘噼里啪啦打了一大串,没过几分钟便将屏幕移送到了蒋磬的面前。 「这是他们下船的港口。」任恺指着一个被小红圈圈起来的地点,随后又将地图向下挪了挪,指着另一个黄圈说道:「这是蒋哥你发给我的位置。」 「黄圈位于红圈额度东北方向,刚刚沈助理他们的车也是顺着公路向北开去的。」 「这两个地点相距大概有个……五六十公里,正常开车的话最快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但是考虑到山里的路况……他们到这个位置大概需要两个小时以上吧。」 蒋磬沉吟片刻,继续问道:「在他们车上装得定位呢,可以看出他们是向哪个方向走得吗?」 刚刚他们在港口的人全部分成了两拨,大部队的人在港口附近蹲守着,零星一两个人则被安排在了远处待命。而蒋磬带队的这人比较机灵,见路边停了辆车后便将局里配发的定位安装到了车底盘上。 提及此处,蒋磬心中难免有些疑云——这似乎并不像是周忱缜密到滴水不漏的风格,更像是故意向他们告知他们的位置一样。 一瞬间,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了蒋磬的心头。 「能看到!」任恺如梦初醒,在电脑上戳了两下便调出来定位软体:「他们的商务车现在正沿着503国道走……503国道……就是去刚刚那个红圈的路!」 第270页 蒋磬点了点头:「他们走到哪里了,还有更快的捷径吗?」 「……有倒是有一个。」任恺研究了一会,挠了挠头回答道:「不过这条路可能有些……颠簸。他们选得是一条大路,我们要想尽快赶到那里,就只能走这条小路了。」 「不过就算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比他们先到那里……」任恺面露难色,有些愧疚地和蒋磬说道:「他们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了,我们怕他们威胁沈顾问的安全于是也就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没敢靠前……现在要是将他们都调回来……」 「让他们继续跟着吧。」蒋磬垂下眼睛,尽力压抑着内心那份愈演愈烈地不安:「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他们便不会轻易对沈逾之下手了。」 「至于去红圈的人手……从禁毒大队那里协调一下吧。」 他将手机收起,瞬间荧蓝色的屏幕色消失在了黑暗中,车内重归夜晚的怀抱。蒋磬踩下油门,顺着刚刚任恺为他指的新路飞驰而去。 - ——商务车上。 周忱的心情看起来还算不错,正翘着腿看着漆黑的夜空。他的左手仍旧平放在了他和沈逾之两人的中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真皮椅面。 不同的是,他的手边比先前多了一直m6手枪。那支枪的弹匣不知被何人拆了下来,也一样摆在座椅上。若要是再仔细地看过去,便能发现那支弹匣内只有四枚子弹,而另外的那一枚子弹,如今正被周忱拿在手中反覆把玩。 与周忱的淡定自若相反,沈逾之却十分紧张地贴在椅背坐着,他那本身便长了不少的头髮也因为汗水的缘故粘在了他的脸侧。他就仿佛刚被人从水缸里捞出来一般,整个人脱力地坐在原处。 「哥,咱们快到了。」在拐了一道山路后,周忱终于转头和沈逾之说起了话:「还晕车吗?我让钟霁帮你准备了些薄荷膏,一会闻一闻会好一些。」 说着,他便有些嗔怪:「你自己不是开车吗,还能晕车晕成这样……下次不给你选这种地方了,我们找个平路——大平路,可以让你随意飙车那种。」 听到钟霁的名字,刚刚好一些的沈逾之又产生了几分反胃。他撑着座椅后背换了好几秒,才将已经到了喉口的酸涩强行压了下去。他喘了两口粗气,声音也因胃酸反流而沙哑了许多: 「你可以继续当做是我在晕车。」 周忱笑了笑,却没有从正面回答:「至少是可以缓解你的症状的……不要辜负我的好心。」 沈逾之冷笑一声,转过头去:「你到底为什么执意要带我来这个地方?这里有你的什么?有你的回忆?还是有你的种种不堪?」 本来沈逾之并没有想要得到周忱的回答,说出此话只是在他极度不适的情况下对周忱的出言讥讽,没想到对方却思考起来了他的问题,十分认真地回答道: 「答对了一半。」 「不是有我的回忆,而是我们的。」 沈逾之有些疲惫。他闭紧双眼,感受着身体随着道路颠簸而不停地摇晃。 「我没有回忆,我不需要回忆,我也不想和你回忆。」 「可是人总是在回忆中才能向前走去的。」周忱并没有在意沈逾之的抗拒,反而笑道:「在回忆里得到向前看的力量,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这些年我都是这么样走过来的。」 「我们到了。」周忱见沈逾之不再理他,抿着嘴没说话。他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说道: 「下来吧,我带你去见见他。」 周忱先一步下车,又转到了沈逾之的那一侧为他拉开车门,随后拉着沈逾之的胳膊带他向前走去。 说着拉着他,但其实沈逾之几乎是被周忱拽着向前走的。他还未从刚刚几乎说得上是崩溃的状态中恢復过来,便被周忱从车里拽起。周忱完全没有考虑他的意思,而是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沈逾之踉跄了几步,随即才站稳了身体, 「薄荷膏。」周忱从钟霁的手中接过一个小盒,强行塞到了沈逾之的手中:「来,先缓一缓我们再进去。」 他向着周围看了一圈,随后摇了摇头道:「看样子你们警察还没到。不是我说,都跟了一路了,我以为他们早就会按耐不住了呢。」 「也是为了你啊,沈逾之。」周忱微微低下头,在沈逾之的耳边说道:「他们本来早就能把我杀了的……但是他们好像也很在乎你的命。」 「可是你看,刚刚那么好的一个机会……你怎么就不敢沖我开枪呢?」周忱有些遗憾: 「在我的印象里,你做的决定永远都是最有利的那一个……我给了你两次机会,第一次我能勉强说服自己是你选择了我。那么第二次呢?」 周忱抬了抬嘴角,轻声说道:「……所以,哥你现在是真的还不能死。」 他抬起头,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未消散掉。他问钟霁道:「人呢?」 钟霁在面对周忱的时候总是收敛很多。他的目光划过沈逾之说道:「在地下室。」 周忱颔首道:「没死吧?」 钟霁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钟霁回答完周忱的话后,踌躇片刻才继续说道:「老大……你刚刚说警察?」 「跟了我们一路。」 「他们在港口堵了我们,那个姓蒋的也在。」周忱看了一眼沈逾之,继续说道:「估计是在我们的车上安了定位,不过没关系。」 第271页 周忱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而是拉住沈逾之的手腕将他拖进了面前那个几个平房内。 那平房内与外面的破败截然不同。平凡内的设施似乎要干净很多,只是里面的设备仍旧存在着时间的痕迹,不少物件都泛黄髮旧了。 「抬起头,沈逾之。」周忱环顾了周围一圈,随即命令般和沈逾之说道:「抬头看看你的周围,你没有有觉得很熟悉?」 沈逾之仍旧头晕目眩,闻言便也抬起了头来。他的瞳孔在接触到了周围的一切后瞬间紧缩,整个人被定在了原地! ——正如周忱所说的一样,映入他眼帘额度场景十分熟悉……十年前、十年后,他仿佛穿越时间般站在了原地,看着那仿佛逃脱了岁月的房间。 「这是我第一次和你相见的地方……」 周忱喃喃自语道:「欢迎回家,我的……lior……」 第147章 老师 147 恍惚间,沈逾之似乎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阴雨连绵的夏季。 他不知道周忱究竟是怎么做到将这个房间保存得如此完好的……难道这个地方不应该被警方查封了吗?为什么他还是能将这地方纳为己用? 周忱说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他怎么就没有印象?周忱明明是后来才被周青临领养来的—— 沈逾之向后退了几步,面色恍惚,几乎想要夺门而逃。 他很少会有这种带着怯意的表情,如此难得一见的样子,他身旁的周忱更是看得津津有味。 「小心点。」周忱扶住了沈逾之的后背,不急不缓地说道:「你还记得这里吧,我爸他就在楼下。」 「你应该记得那个房间的……就是那个你第一次被『训练』的地方。他们当时和你说了什么来着?那个小孩本来应该能活下来的——」 沈逾之垂在身边的指节抽搐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 「你自己去吧?我和他说过了,我说让他在这等着你,你想见见他的。」 周忱摇了摇头,仿佛很惋惜:「他也很想见你。为了见你,他已经一周没有吃过东西了,现在应该没有任何力气,只能做到像动物一样在地上蜷缩着了。你要是心情好的话,可以向他扔一点食物,我保证他一定会对你感激涕零的——就算你扔给他的是一块发霉了的面包。」 他在沈逾之的背后轻轻拍了两下,示意他赶紧向前去:「怎么愣住了?是不喜欢我给你的这个礼物吗?还是你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可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啊……」 沈逾之被周忱拍过几下后回了几分神,但他的神情仍旧是十分僵硬。他声音嘶哑地回答道: 「……我没有在这里见过你。」 「见过的。」周忱很快便回答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你了……哦对,你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 「周青临有一份录像带,上面记录了每个小孩子在这里的全部视频。你们吃饭的、睡觉的、学习的、训练的……他全都记录了下来。」 周忱眯起眼睛:「我就是在那里见到你的,我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把你认出来了。」 「所以我说,这是我们相遇的地方,应该也没有说错吧。」 沈逾之几乎无法用言语去形容他现在的感受。他不知道周忱竟然这么早——起码比他猜测得还要早上许多便见过他了。他有猜测过周忱和周青临之间畸形关系的源头,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那都是周忱为了安抚住他而扯出来的谎—— 然而现实却比他的想像与猜测都更加荒谬得多。 「怎么了?自己一个人不敢下去吗?」周忱见沈逾之还在原地没有丝毫动弹,于是笑了笑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要我陪你吗?不过你的这个反应还是和十年前没有什么变化啊……都是好像被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一样……这也是我觉得你最鲜活的时刻了。」 「没事,不会再发生之前的事了。」 见沈逾之仍旧在原地不走动,周忱就缓缓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如之前般将他向前拖去:「我带你来是要做一个了结的。既然你不敢一个人下去,我带你去也无妨。」 周忱轻车熟路地迈向了通往那个地下室的门,拉着还没回神的沈逾之一步步向下走去。 等沈逾之再次反映过来的时候,他们竟然真的已经站在了那间屋子的门口。 沈逾之机械地转动着脑袋打量着屋内,果然如同周忱所言,他在那间熟悉的房间角落里看到了蜷缩在一起的一个……人。 与其说是人,沈逾之甚至更愿意用「生物」来形容他。那太不像一个人了,他几乎是毫无尊严地躺在那里,身上仅仅披了一件避寒用的衣服——不过就算这样他也能清晰地看出对方突出的骨骼——他现在的状态基本已经能够算是营养不良了。 「我们来了。」周忱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俯视着地上的人:「比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 「我知道你很不喜欢迟到。我以前每次迟到你都要罚我一天不许吃饭、不许进屋。如今的我还是会遵守你为我定下的那些规则——」 「爸爸。」 地上的周青临似乎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力气,沈逾之仔细听才听到了一声蚊蝇般的应答。周忱大概是也听见了那声音,于是接着说道: 「爸爸,沈逾之果然是不知道你对他做的那些事。很有趣啊,本身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受害者的尊师,享受着受害者的尊敬。就像我哪怕是到现在也不得不叫您一声——爸爸一样。」 第272页 「不过没关系,lior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如果非要说的话……我其实也是应该会感激您的。毕竟正如您说得那样,是您把我从那水深火热的炼狱中拯救出来的,也是您教会了我许多的规则。当然也是因为您……我才能认识lior的。」 周忱深深地看了沈逾之一眼,松开了那只一直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如您所望,我现在也有了许多朋友,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我们的故人。钟霁,您应该有印象,他在被您送出国后最终还是回来找我了……还有蒋磬。」 「您肯定记得他,他是蒋厉舟的孩子……就是当年对您资助最多的壹舟。您当初是不是根本没想到蒋磬会在那场车祸中活下来吧,就在您苦恼的时候他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你本想给他注射一些慢性药,或者借着治疗的名义斩草除根。但是你却发现他竟然也是一个完美的……样本。」 周忱点了点自己锁骨之下:「就像是我一样。你把我们全部当成为了沈逾之的替代品,不是吗?」 沈逾之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听到蒋磬的名字,他难得面露惊愕,询问般看向了周忱。 「别皱着眉头啊,沈逾之。」周忱注意到了沈逾之的注视,偏头笑笑:「怎么样,现实是不是比你想得更加荒谬?我早就说过,你、你们、我们,都无法逃离命运丝毫。」 随后,周忱从自己的外衣兜里掏出了此前在车上一直被他把玩的子弹,又拿出了那把m6手枪,弹出弹匣将其余的所有子弹都倒了出来,仅仅装进去了那一颗。 「来吧,」周忱再次将手枪交给沈逾之:「我是个言而无信又出尔反尔的人。我再给一次机会,这次的弹匣里只有一颗子弹了。」 「我,或者是他。」 「你来选择。」 沈逾之从未想过自己要面对一个这样的场面。昔日里与自己亦师亦友的导师竟然是让自己持续做了十年噩梦的罪魁祸首;而相处多年的师弟却也与他站在了绝对的对立面……即是他遵守诺言告诉了他一切的真相。 他握着枪柄,将手中的枪缓缓抬起。沈逾之看着m6手枪上那熟悉的纹路——这是他先前练习射击时候最常用的一把枪,他理应应该对此十分熟悉才是。 只是就像前几个月时候钟霁他和说得一样——沈逾之,你已经懈怠太久了。 沈逾之抬起头,看向双手插在外衣兜内的周忱,又看向了在地方宛若虫豸般苟延残喘的周青临。他闭上了眼睛,慢慢抬起了自己的胳膊,对准了一个方向。 「怎么又犹豫了?」 周忱的声音在沈逾之的耳边响起。他仿佛笃定了沈逾之不会率先将枪口对准自己一般,缓慢地踱步至他的身边。 「这么一看,你的姿势还是不太对……我记得十年前他们也是每天这么纠正你的。」 周忱按了按沈逾之的肩膀,示意他应该把肩膀压下去。 「三点一线,沈逾之。你应该把自己的枪口、手臂和眼睛保持在一条线上。这样你才能够射击得更准,才能让老师没有痛苦的……」 周忱将手贴在沈逾之握住枪的手上,食指贴在他的食指上,宛若那魔盒诱惑人类的声音:「不要怕,我帮你。十年了……你就不想解脱吗?我们马上就可以就此了结了——」 沈逾之动了动心思,颤抖地手几乎便要按了下去—— 砰—— 屋门不知被谁一把推开,蒋磬喘着粗气出现在了门前。他看到沈逾之后略微松了口气,却在看清屋内的情况时重新紧张了起来。 「沈逾之——」 蒋磬冲着握枪的沈逾之大喊了一声,又反手冲着周忱的位置开了两枪! 那两枪均是冲着要害去的,饶是周忱反应最快也是被险险擦着躯干而过。沈逾之被那两声枪响惊起回神,手上一松便放开了那m6手枪。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蒋磬,脱口而出便是:「你怎么在这的?」 说完,他便发觉这话似乎是有着几分歧义,于是重新更正道:「怎么是你来的?」 蒋磬听了这话顾不上委屈,先一步将沈逾之拉到了自己的身边,确保他安全后才得空说道:「很不想见到我吗?」 「……不是。」沈逾之有些无奈,似乎先前的一场病让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也消失殆尽了:「我的意思是……他们怎么会让你一个编外人员参加这次的行动……之前我以为你只是作为热心市民配合的。」 「破格录取了!」蒋磬随口扯了一句,压低声音和沈逾之说道:「我和任恺是走得小路来一路狂飙过来的……差点没把我们颠死。特警得有一小时左右才能到,走,咱们先出去。」 然而翻倒在地上的周忱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捡起来了被沈逾之摔在地上的m6,头也不会地冲着周青临躺着的位置开了一枪。紧接着,他随手将手枪扔在了地上,一脸阴鸷地瞪着蒋磬。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周忱冷笑一声:「哪里都有你,和苍蝇一样。」 「你也不赖。」蒋磬回敬道:「很久之前我就看你不顺眼了,怎么哪里都有你。」 「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多少?」周忱伸出手腕将自己胳膊上的血迹蹭掉,又将自己染了血的黑色风衣整件脱下扔在地上:「怎么找到这里的?和我讲讲?」 「你们说了什么我不关心。」蒋磬回答道:「我的目的就是将沈逾之带走,其他的与我无关。」 第273页 周忱闻言竟然愣了一下,随即毫不顾忌形象地大笑了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就是为了带沈逾之走的?其他你不管?」 「问题是你走得掉吗?你带得走吗?」 「你只有一个人,凭什么能挑衅我们?」 「快走。」沈逾之见蒋磬面露犹豫,便小声催促他:「我熟悉这里的路。一会你可以沖右上角那边开一枪,那是一个烟雾报警器。」 蒋磬点了点头,在周忱想要掏出他衣服后面别的另一把枪的时候飞速打向了沈逾之所说的右上角——果不其然,下一秒屋内便被水雾所淹没,两人也撤了出来。 沈逾之在见到蒋磬后心中的那块石头也几乎是放了下来。他甚至连最一开始对于这里的牴触心理也几近消失。他凭藉着记忆带着蒋磬七拐八拐,终于顺着楼梯爬到了屋外。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小时候被绑架过。」沈逾之发觉蒋磬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于是便主动解释了起来:「嗯……当时我被绑去的就是这里。」 「我在这生活了接近三个月……当初的这个地方是被人封死的。」 蒋磬清了清嗓子,故作姿态般点了点头: 「此地不宜久留,特警还在路上。我们首先要做的是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 沈逾之应了一声,却仍旧很是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我记得门口应该有钟霁还有好几个他们的人……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提及此事,蒋磬看上去似乎有些别扭,踌躇半天才和他说了实情:「应该是……叶迟。」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发现那些人都被人给敲晕了,上面还特意摆了片叶子。」 「我能先一步找过来也是叶迟给的信息,她将一条小纸条塞进了小黎的衣服里。」 蒋磬说着还有些担心:「他们应该没有发现小黎已经逃走了吧?」 沈逾之摇了摇头:「发现了,不过没什么影响……应该说周忱应该根本就不在乎吴黎到底是死还是活。」 「他只能记得住对他有意义的人。」 蒋磬闻言沉默片刻,随即勾了勾手指牵住了沈逾之的小指:「别担心,我不会再让你经受这种事了。」 「其实……」沈逾之犹豫一下说道:「刚刚要不是你进来的话,我可能真的会向周老师开枪。」 谁知蒋磬却并不意外:「我进去的时候就觉得你表情不太对劲……不过那个人竟然真的是周青临?」 沈逾之轻轻「嗯」了一声:「我也没想到,周忱真的把他也绑了过去……之前我收到的所有周老师的信息和电话估计都是出自于他的手笔。」 他顿了顿:「我自从……林雨深案之后,就没再和周青临见过面了。」 「可能从那时候,他就……」 「但是他的的确确便是十年前绑架案的元兇。」蒋磬的声音低沉:「也是杀害我父母的元兇。」 「在你……出事后,我又去过几次我父亲的书房。」 「我在里面找到了一些之前被我忽视掉了的东西……那是一本帐本。」 「在那上面详细记录了他给不同帐户汇过去的钱。每一笔的数目、时间全部记录得十分清晰。」 「……而那些帐户,我到最后只查到了同一个人——周青临。」 蒋磬敛下目光,乘着月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害怕吗?」 沈逾之一愣,今天似乎也有人问了他无数遍这个问题。 「不害怕。」沈逾之斟酌几分后,重新回答道:「有一点吧,倒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心里有些……没底。」 蒋磬停住了向前脚步,牵起沈逾之的手背吻了上去。 「是我来得太晚了。」蒋磬的嘴唇微微离开了沈逾之的皮肤,又仿佛还在蹭着他的手背说话一样,沈逾之感觉有些痒痒的。 「我很想再快一点……我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 「但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想起了你的那张字条……你叫我不用担心。」 蒋磬闭了闭眼睛:「……怎么可能不担心啊,那可是犯下了那么多命案的……周忱。」 「他中间来警局找过我们一次,为了向我们举报周青临的旧案。」 「后来他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没有处理死者指甲缝里残存的dna组织……那时候我才真的害怕了。」 「他就是一个疯子。他隐忍了那么多年,他就是为了让……你多看他一眼。」 「他真的在你面前完成了弒父……他甚至是想让你也参与进他的弒父之中——我不敢想如果我稍微晚来一刻,你会是怎么样的!」 夜色之下,沈逾之的手被蒋磬抓得生疼,然而他此刻却像是失去了五感一般,无法感受到本应剧烈的疼痛。他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与蒋磬之间的距离,同样吻在了他的脸侧—— 「一直以来……我便信奉着一句话,人类的恐惧大多是源自于未知。」 「未知的人、未知的事、未知的物……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人们除了恐惧未知,还存在着几分虔诚的嚮往。」 「你一直说要等我告诉你我那些不愿意说的,但是,我想那很多也是你不愿意问的……」 「我的过去。」 第148章 明灯 148 浓重的夜露之下,蒋磬将自己身上沾满尘土的外衣脱下,裹在了沈逾之的身上,就这那深色的外套,紧紧地将沈逾之拥入怀中。 第274页 沈逾之的手似乎有些犹豫。他大概还没有完全从刚刚一系列的真相之中抽离出来,但是在短暂的停滞之后,他还是将自己的双手习惯性地插/入了蒋磬的髮丝之间,回拥住了蒋磬。 「差点……差一点……」蒋磬喃喃道:「就差一点,我就真的让周忱伤害到你了……」 沈逾之眨了眨眼睛:「他并不是想要我的命,他想要的是十年前的我。」 「……我指的不是这个。」蒋磬全然不顾外衣上的灰尘,将自己的面颊深深埋进了沈逾之的颈窝内:「他想要你也变成和他一样的人……只要你在这个过程中杀掉或者伤害了任何人……也包括他周忱在内——」 「到时候你一定会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我不敢想……」 蒋磬的唿吸打在了沈逾之的颈边,这让他感觉有些十分亲密的痒意。不过他没有制止蒋磬的行为,反而伸手拍了拍蒋磬的后脑勺。 他的头髮仍旧同以往般柔顺非常,摸上去的手感更像是在摸某种大型犬的脑袋。沈逾之侧脸吻了吻蒋磬露在外面的耳尖,反而是他这个被绑架了多日的人先轻声安慰道: 「我这不是没事吗?他们也没有为难我。」 「而你知道了的我的过去……过去对我来讲真的没有什么过于沉重的意义。可能这还是因祸得福了吧……我在缺少起码的感情波动同时,也比旁人更放得下很多事情。」 「你没有。」哪知听了沈逾之这话,蒋磬却闷闷地反驳道:「你没有情感缺陷,你很正常。」 沈逾之一愣,他并没有想到蒋磬会在这一点上与他进行宽慰。 「你对这个世界,对其他人都有着非比寻常的同理心。」 「 你不会轻易忘记任何一个人……就像是在爆炸案中牺牲的那几名消防员一样。」 蒋磬按着沈逾之的肩膀,慢慢与他分开了一段距离,双眼定定看向他,眼底闪烁出了几分就连沈逾之也想要下意识躲避的锋芒—— 「我看到了,你以义诊的名义为他们的家人做了许多次的心理治疗,还匿名为他们捐了一大笔钱。」 「……沈逾之,不要被他们欺骗了,也不要被你自己欺骗了。」 蒋磬这一席话说得真诚,目光也从未从沈逾之的双眸中移开。以往从来都是沈逾之同别人讲这些虚无缥缈的大道理,但此时此刻的蒋磬却讲得笃定,带了几分让人不自觉信服的感觉。 沈逾之的睫毛在月光下颤了颤,决定遵循蒋磬的话——也遵循一次自己的内心,当一回将头埋没进沙子里的鸵鸟。 就在沈逾之和蒋磬在月色之下享受着这短暂的重别时刻之时,远处却窸窸窣窣传来了几声异响。沈逾之抓住了蒋磬放在自己腰际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点在了他的唇上,与他简单地交换过一个眼神后,两人便静默着看向了那黑洞洞的树林深处。 蒋磬搭在沈逾之腰侧的右手明显感到了沈逾之的紧张——自从那不间断的窸窣声音出现在两人附近之后,他的身体绷得更紧了。沈逾之的目光从那深不见底的丛林中拔了出来,紧接着定神看了蒋磬几秒钟。 那道目光停留在蒋磬那里也不过只有几秒的时间,而蒋磬却仿佛完全知道沈逾之此时此刻心中所想,也完全理解他那隐没在了目光背后的含义。所以当沈逾之的手悄然探到了他的腰胯附近时,蒋磬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垂眸看向那黑暗中唯一散发出了星芒的沈逾之的双眼。 而沈逾之大概也明白蒋磬那在他手腕处完全没有约束性质的轻轻压迫。他微微抬起了几分下巴,目光平静到与刚刚那接近歇斯底里的他判若两人。 蒋磬触及到那犹如深潭的目光。他轻轻松开了手,任凭沈逾之进行他那在自己意料之中的下一步。 ——沈逾之不会停下他的脚步,也不屑让任何多余的情感或者是人成为他一直坚定信念的阻碍。 于是,沈逾之便顺利地拿到了他的武器。他垂下头静静端详了几分那略显笨重的96式手枪,指尖摩挲过了刻在上面烙印着的岁月的名字。 他将那把十年前拯救过他的那把枪上了膛,顿时一道清脆又极易被杂声掩盖住的「咔嚓」悄然划破了掺杂着鸟雀和即将辞世的虫们最后鸣叫的深秋夜晚。 而那道窸窣的怪声,也跟着他停了下来。 沈逾之眯起双眼,最终看向了一处灌木深处。他缓慢地举起了手中的手枪,那金属外壳也随着他的动作闪过一阵冷光。 他的手指勾着扳机,手臂一动不动地对准了某个方位—— 「——小心!」 蒋磬瞳孔一缩,护住沈逾之的头勐地一扭,两人顿时栽进身旁的树丛内! 丛林中,动物们对于危险的嗅觉往往会在关键时刻拯救他们的性命。那是一种刻在生命和dna中的本能反应——下一秒,沈逾之便觉出了鼻间弥散过火药的味道,成群的鸟雀也因为那惊雷巨响被震得四散而飞。他被蒋磬死死地护在了怀中,只觉得天旋地转,又仿佛从几米高台上被狠狠地摔进了一池深不见底的潭水之中……肾上腺素骤然飙升,这让他暂时失去了一切对其他事物的感知,也就没有闻到空气中那飘散的血腥味。 树林中的硝烟散了散,沈逾之嗡鸣的耳边重新响起了之前的窸窣声。那似乎是人的走路声,鞋底一阵阵压在掉落在地面的落叶上发出来的声音。他握紧手中的枪,指尖不自觉地摩挲过那刻着代号和姓名的手枪。 第275页 「——沈逾之?」 钟霁踩着枯叶一步步逼近刚刚发出异动的灌木丛附近。他这次没有戴上那将他脸上伤疤紧紧包裹住的口罩,而是大咧咧地将他那困扰十几年的梦魇袒露了出来。而他的脸色却并不能算得上是好,甚至能说得上是带了几分迫切与不耐的。 「出来,你是想要躲一辈子吗?」 钟霁嗤笑一声:「这么多年了,你也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十年前是蒋厉舟,十年后又是蒋磬?你是不是只会缩在别人的身后畏手畏脚——出来!」 钟霁站定在了刚刚沈逾之和蒋磬站过的位置,向着四处环绕了一圈,轻易便发现了两人的踪迹。他举着枪沖向那位置,声音不紧不慢地自语道: 「……找到了。」 他的话音未落,便先一步按动了手中的扳机!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枚本该打向草丛中的子弹却神奇般飞向了他的那边!他无心思考这其中的缘由,只能凭靠本能将身体摔向一侧!一阵闷响过后,他看向了自己的左胳膊,而他的胳膊内侧竟在不住流淌着鲜血! 「找到了……」 沈逾之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仿佛遇见猎物的野兽般无法掩盖的目光,一字一句将刚刚钟霁讲给他听的话悉数奉还: 「这么多年了,你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钟霁咧了咧嘴,说不清他那复杂的笑容究竟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兴奋:「你本来想要打在我这里的吧。」 说着,钟霁点了点自己的心脏:「喏,打偏了。」 「下次不会了。」沈逾之手握手枪,撑在地上站了起来,将受伤的蒋磬挡在身后,右手中的96式平稳地指向钟霁。 「小九告诉我让我不要动你。」钟霁对准沈逾之的枪口也没有丝毫颤抖,他向着沈逾之走了两步,却在对方的威胁中停了下来:「这么多天了……你知道我每天见到你的时候脑中想的都是什么吗?」 他眯起了双眼:「我连睡觉都是在想要杀了你。」 然而下一秒,钟霁便将沈逾之的手腕狠狠一扣,反手便勒住了他的脖子! 显然,沈逾之低估了钟霁的疯狂,他并没有想到钟霁竟然会选择在伤了一只手臂的前提下与他肉搏,然而他的本能却也下意识发挥了作用—— 沈逾之的脸颊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他一手死死抱住钟霁勒住他的右臂,一手向后想要寻找刚刚他的那道枪伤。但是钟霁是一个与他类似的战士……起码曾经的他们是经歷了类似的训练和教育。钟霁发现了沈逾之的动作,而他却仿佛早已失去了痛觉这一感觉,抬起那只被打伤的手臂叠加在了沈逾之的脖颈前,更加用力地向后勒去—— 「沈逾之……嗯?你现在在想什么?」 钟霁贴在沈逾之的耳边喃喃道:「有没有感受到绝望?是不是感觉自己完全无法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就像那——浮萍一般,稍稍沖他吹一口气,他就灰飞烟灭了?」 他笑了笑,甚至将勒在沈逾之脖颈处的力气也散了几分,这也使沈逾之得以喘息片刻——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现在活着的每一分每一秒,全都是来自于我的施捨。」钟霁看着在自己面前挣扎的沈逾之笑出了声,重新加重了力气:「就像是你当年施捨我一样。你知道你最后看向我的眼神我记了多久吗……你知道你当时的眼神像什么吗?」 「你像是……在施捨一条狗。」钟霁慢慢锁紧了双臂,全然不顾自己鲜血横流的左臂:「你仿佛在和我说,我的命是你施捨来的,只是现在你要将它取回来了。」 「十年前你拿枪指着我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有今天这么一天吗?」 说罢,钟霁看向了唿吸渐渐微弱下去的沈逾之,居高临下道:「你肯定是……觉得我必死无疑了。」 「毕竟只有杀了我,你才能活下去。」 沈逾之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眼前的画面渐渐模煳成了一团,钟霁的话在他耳边的距离也愈来愈远。他无法凝心听清楚钟霁的话语,只知道钟霁与他诉说着的是十年前那荒唐的所谓「铁轨问题」。 忏悔?怎么可能不忏悔?除了对他恨之入骨的钟霁,沈逾之甚至也是日日夜夜活在那无垠的恐惧之中。 当周忱握着他的手,将他那熟悉无比的m6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轻轻叩动下扳机的时候,他面前的周忱却慢慢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是他梦魇的模样。 是钟霁,是那个到死他都不知道名字的少年,也是那无数深灰色树林里一个个被煳上马赛克的孩子的模样! 沈逾之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他艰难地想要从缝隙中获得一丝新鲜的空气。只是那在他脖颈前紧紧束缚的枝条却将他紧紧束缚了起来——他第一次恍然明白了周忱对他说过的话,活在过去的也永远不止他们仅仅罢了。 恍惚间,他的灵魂似乎被撕成了好几瓣。他看向那些碎片,而纷至沓来的除了那绚丽的光芒还有宛若潮水一般的回忆。那些回忆将他裹挟其中,他就像那误入的旅人般被紧紧拴在之中无法动弹,眼看着那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让他窒息后又给了他短暂的空隙,缓慢延长着那痛苦的凌迟。 他在那浪涌的泡沫中看到了许多回忆。第一次颤抖着举起手枪时候,第一次将枪口对准同伴的时候,第一次和周老师、和周忱相遇的时候……第一次在心理诊室门口遇见蒋磬的时候。 第276页 还有第二次……遇见蒋磬的时候。 沈逾之的思绪有些不着边幅了,在一次次的窒息之中他似乎重新想起来第二次见到蒋磬时候的心情。 那……好像是一个雨季,他在回学校的路上遭遇了那场出其不意的大雨。那雨不得不阻挡住了他的脚步,让他不得不躲在了大学城附近街道的屋檐下。 ……和那个他跟着走了一路的人一起。 一开始,沈逾之只是觉得那人举止怪异又警惕,便多看了几眼。哪里知道就是这几眼让他对这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沈逾之想了一会,终于从脑海中的角落里寻找出了这个人——他们果然是见过。 ……而且是在周老师的心理诊所内。 ——他是那个哥哥,是蒋厉舟的独子。 记忆渐渐稀薄了下去,沈逾之只觉得想要畅快唿吸对如今的他来说大概也是一件幸福的事。他的四肢变得无力,咽喉中和鼻子里净充斥着铁锈的腥味——他的肺仿佛在此时化作了一摊血水,一下一下的起伏也变成了煎熬。 他强撑着挣开双眼,想要再看过一眼因保护他而大腿受伤的蒋磬。但当他奋力看过去的时候却没有发现丝毫的踪迹—— 「沈逾之,十年前的我只会比你现在更加难受——你现在承受的不过是这些年的十分之一。」 「其实我也想过,就么让你死了会不会太便宜你了……毕竟对你这种人来说,死不也将是一种解脱吗?」 「不过没关系了……我已经学会放下了许多东西。」钟霁双眼中都充满了血丝,他左臂上的青筋暴起,伤口仍旧在不住地淌着鲜血: 「就这么死了,你也解脱了,我也解脱了……不也挺好的?本来你我的这十年也是苟且偷生来了……你放弃了周忱……你也失去了你最后的庇护……」 钟霁的表情现在几乎能说得上是宁静——那是一种多年夙愿即将达成的宁静。他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仅仅凭藉着自己的意志死死支撑着自己,甚至从他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金纸色的笑容—— 「砰——」 「砰砰——」 三声枪响过后,树林内的鸟雀重新飞越了出去。沈逾之瘫倒在地上,脖颈上一道深深的黑紫色昭示着他刚刚所经歷的一切。 他双手颤抖地撑在地上不住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唿吸着新鲜的空气——只是那空气仍旧充满着粘人的铁锈味。鼻腔中、口腔中,血丝几乎是充满着他唿吸道的边边角角。 蒋磬放下手枪,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沈逾之的身边,颤抖着跪了下去,深深拥抱住了沈逾之拱起来的身形,揽住他同样不住发抖的腰间。 「我听见你喊我了……」 沈逾之的五感回流,他的背似乎被什么东西浸湿了。那触感应该并不是血液,没有那些多余的粘腻和丝滑,更多的是一种艰涩和轻薄—— 「不要害怕……沈逾之,你哭了……」 哭了? 沈逾之一愣,指节碰触到了自己的眼角。 ——那是和从自己背部传来的,类似的触感。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需要人拯救的人……你的过去应该是由你自己亲手斩断才行。」 「但是沈逾之……」 蒋磬哽咽了几分,深深吸了一口气,在沈逾之的耳边缓慢地吐息了出来—— 「……我爱你。」 沈逾之闭上了眼睛。他心中的潮水渐渐向后退去,流出了一览无垠的海滩。 他将蒋磬从那无尽的黑夜中拖了出来,而蒋磬也虔诚地为他的世界中,点亮了一盏微弱却明亮的灯。 第149章 叶迟的礼物 149 「喂喂餵?」 吴越手握对讲机,企图在电流中找到一丝蒋磬的声音:「听得见吗?听得见吗蒋磬?听得见吗?」 「没听着对面都是电流声吗!」吴黎从刚刚被生拉硬拽上车就对吴越不爽了,现在终于是找到了个发泄口,随即她的话便如同蹦豆子般倾泻而出:「显然是听不见啊,吵死了啊吴越!」 「去去去,怎么和你哥说话呢?」吴越本就因为无法和蒋磬取得联繫心烦,于是随口打发到:「自己玩会啊,等到了地方哥叫你——哥忙正事呢。」 「哥,你真是我亲哥吗?」吴黎一脸鄙夷:「我老早就好奇了,你亲妹凭藉自己努力上了f大,你亲兄弟考上了临大,就连你兄弟的——男朋友也是f大的研究生,还是眼看着就要直博的那种——」 「你这个当时考个警校都低空飞过的人,成天混迹在我们这些学霸中不觉得羞愧吗?」 吴越终于看向了副驾驶的吴黎,几乎说得上是憎恶地看着她。 「吴黎!你和谁学的搞学歷歧视啊?是不是和那个姓沈的?」 说罢还不等吴黎反驳他嘴边便嘟嘟囔囔地骂道:「我就知道是他……就他学歷最高,肯定是他带头搞鄙视链!」 随后他抬起头来,沖吴黎说道:「你哥我上的是国安大!懂什么国安大不!」 「警校中的985!公安大学中的常春藤!别没个数,你哥也是堂堂一表人才啊!」 吴黎不耐地捂住了耳朵,不堪其扰道:「你还是赶紧联繫我蒋哥吧!别在我耳边念叨了! 」 「刚刚你给蒋哥去电话的时候他那边还能接通,现在接不通肯定是因为有什么特殊原因。」 第277页 「我当然知道!」吴越即刻回答道:「我这不是怕万一——万一不是像我们想的那样呢!」 「——不行,我还得给任恺打个电话问问。」 任恺那边的电话倒是很快便接通了。吴越心急,上来便直接问道:「恺啊,蒋磬在你边上吗?让他接电话!」 「啊?没有啊。」任恺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显得有些失真,夹杂了阵阵的电流音:「我们通过贴在周忱车上的那个定位,确认了叶迟给的地址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我俩抄近道想要把沈顾问救出来……但是到了的时候沈顾问已经被他们的人带进去了。」 任恺停顿片刻:「然后蒋哥就和我说让我在门外接应……他自己一个人先进去救人。」 「什么?」吴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音量都抬高了八度,他身边的吴黎都觉得自己额度耳膜突突作响: 「你让他自己一个人进去了?不是啊任恺,你是脑子缺一根筋吗?你知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东西你就敢让蒋磬一个人进去?」 吴越怒火中烧,越说越气:「就算是进去救人也应该是你进去,让他进去……你把他、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了没有?」 任恺有些心虚,他似乎也觉得让蒋磬一个人进去多有不妥,于是低声承认起来了错误:「对不起……老大,我当时的确提出要和蒋哥一起进去……但是他不让啊,说一会外面要是来人了没人接应……他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 吴越再一次刷新了对于任恺的耿直的印象。他深吸了两口气,松了松脚上的油门,让警车在这山路里不至于太过颠簸,也为了不让身边早就一脸菜色的吴黎别吐在车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几乎是用上了自己最为轻柔的语气和任恺说道: 「和邓局说了吗?邓局知道这件事吗?」 「……」 任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去。 吴越看任恺这反应,差点一口气没咽下去:「你没和邓局报告?」 「……我马上和邓局报告!」 任恺小声解释了一句,仿佛很怕吴越听见这句话一样,随即飞快地说道:「我这边来活了组长!我先去忙了,你路上小心!开车不宜拨打电话!」 吴越张了张嘴,对面就很是机灵地扣掉了电话,只给他留下了一串忙音。 「……妈的。」 他暗骂了一声,很不耐烦地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都说了让你问问我们这种高材生的想法了!」吴黎见自己亲哥面色不善,于是也帮着分析了起来,只是说的话却不是很中听:「任哥说了蒋哥进去多久了吗?」 「……一个小时了。」吴越面色铁青,咬着牙回答道:「一个小时了还没出来……我最后和他联繫是两个小时之前。」 「那个时候他刚刚得到了叶……咳,叶迟留给我们的位置信息。」吴黎似乎对于叫叶迟的大名还有不小的心理阴影,清了清嗓子才硬着头皮说道:「如果我蒋哥是到了地方就直接进去的话……他们去那里的路程应该也走了一个小时。」 「而我们现在——」吴黎看了眼现在地图上的坐标,继续说道:「到达港口那里大概也有个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应该会比任哥口中的特警早到才对。」 「再说蒋哥为什么联繫不上了。」吴黎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根据我这几天的细心观察,周忱那些人似乎对沈学长的兴趣很大,简而言之就是他们不想轻易杀掉学长,他们留着学长还有用处。」 「船上的那些人——包括周忱在内都对沈逾之礼遇有加。所以……除非是沈学长非要激怒他们,我想……他起码安全不是问题。」 「你等会,」吴越打断了吴黎:「你都说了除非了——知道墨菲定律吗我的高材生妹妹?」 「——越怕出事,就越会出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你怎么去赌犯罪分子的良知?」 「你看就那个周忱!且不说他在我们面前伪装得多好,把你哥我都给骗的团团转,就沈逾之,从小就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不也没有发现他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野心吗?」 吴黎也不服气,当即反驳道:「我看沈学长不像是那种蠢人!他怎么会主动招惹他生气啊?他不也是有自己的目的才去的那里吗?」 「而且……哥。」吴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在吴越眼前晃了一眼:「你看我这手机,在这种破土路上还有个几格信号,咱么临城基建做得那么好,你说为什么我蒋哥那里没有信号了?」 「肯定是进林子了呗!树林里没有信号啊!」 吴越似乎是被吴黎提醒到了,他思考了片刻后便拨通了刘海涵的电话。 「喂,海涵?」 「怎么了,吴组长?我们三组现在可全在往你们发的那个红圈位置赶了——有什么安排您直说。」 刘海涵仍旧带了些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声音中也露出了几分懒散,这大概只是他个人的某些风格。 「别扯淡了,我现在联繫不上蒋磬了。」吴越没有寒暄,而是长枪直入切入正题:「他自己一个人去救沈逾之了……我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总之现在我猜测他是带着沈逾之躲到了那破房子后面的树林中,你们的人能不能分一半去树林帮忙寻找一下。」 吴越顿了顿,最终还是说出了那个心中一直在逃避着的可能性:「我怕……他们现在正在被周忱咬着不放。」 第278页 「好的,知道了。」刘海涵没有推诿,而是直接和身边的人交代道:「小王,你带着人去目标地点附近的树林边上搜查一下,看看吴组长那边的蒋助理——就是蒋总,前几天给你们买加班餐的那个!」 「如果发现了他们……对,可能是两个人,蒋总和那个沈顾问,就赶紧把他们带出来。」 「发现任何周忱那边的人一律——」 「击毙。」吴越在电话那边指挥道:「不用犹豫,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对对对,击毙。」刘海涵和自己组里的人说道:「但还是要保护好我们蒋总和沈顾问的安全啊——蒋总没了咱们就没外卖吃了!」 三组的气氛一向同二组大相迳庭,连刘海涵都比吴越多了几分所谓「江湖感」。吴越挂下电话,心中悬着的石头却迟迟落不下来。他眉头紧锁目视着前方,思绪却杂乱地缠绕在了一起。 「……哥,哥?」 吴越愣了愣,随即被吴黎的声音唤了回来。 「哥,你不要担心,蒋哥和沈学长不会有事——哥!!!」 吴黎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吴越听得一激灵,下意识踩紧了剎车。巨大的惯性力将他们狠狠地甩在了椅背上,轮胎和制动片也发出了尖锐的摩擦音—— 在车灯的照耀之下,叶迟拍了拍吴越的警车车头,隔着玻璃板和车上惊魂未定的吴黎打了个招唿,随即一把拉开了警车后排的车门,不请自来地坐了进去—— 「吴警官,我们又见面了。」 「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我叫叶迟,迟到的迟。是……周忱那混蛋的女朋友。」 提起周忱,叶迟的表情仍旧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笑眯眯的,看不出她对周忱的丝毫不满。 「我给你们的纸条,看来你们应该也看到了。」 说罢,叶迟将双手手腕一对,向前送去,冲着吴越含蓄一笑—— 「我是来自首的。」 - 警车上,吴越正难得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吴黎的背紧紧贴在椅背上绷直。而车内唯一额度不速之客的双手上拷了一对铁手铐,竟然正在靠在窗边哼歌。 「那么紧张干什么?我是来帮你们的!」叶迟见车上另外两人的面色均是十分凝重,于是轻哼了一声说道:「我都主动让你们铐起来,我现在可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我不是特意在纸条上写了,我姓蒋不姓汪——你们都去了我给的地址了,沈逾之不就在里面吗?怎么还能不信任我?」 「况且我这样一个柔弱的手无寸铁的女孩子,能对你们有什么威胁啊?吴警官,你对我一点都不好奇吗?」 吴黎听了叶迟对自己的描述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而一边开车的吴越似乎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冷漠地说道:「那么你手中有铁的时候杀了几个人?」 叶迟被吴越的话逗笑了。她想要去将垂下的头髮别到自己的耳后,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此刻却被牢牢地拷在了一起,于是只好作罢。 「不谈这个——吴警官,你不觉得我给你们的那个地址有些眼熟吗?」 叶迟歪头靠在了玻璃窗上,轻轻说道:「有人的梦魇要重现了。」 吴越蹙紧眉头,和身边在叶迟上车后就一言不发仿佛变成小鸡仔的吴黎说道:「小黎,你查查。」 他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补充道:「用我的内网帐号。」 吴黎轻轻「嗯」了一声,飞快地将先前吴越甩在那里的手机拿了起来,机械地翻动了起来。 「小黎?」叶迟似乎对吴黎的乳名很感兴趣,又自顾自重复了一遍:「……小黎?」 吴黎绷着脸,根本不理睬叶迟,只顾着找寻着吴越交代他的任务。 叶迟笑了笑,没有在意吴黎的反应,继续说了下去:「据我所知,当时的案发现场已经被你们警方查封了。但是案子已经破了,一块这么大的空地,这么长久的闲置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周青临就又给买了下来。」 「你们前段时间抓得那个……杜……杜什么?」 「杜鹏。」吴越缓缓吐出来两个字,继续道:「你认识他?」 「我看不上他。」叶迟说道:「他的恋母情结已经到了一种极度变态的地步,就算是弗洛伊德本人来也治不好他。」 「杜鹏知道这里,他以前总会来这里,来和周青临聊聊天。」 吴越愣了愣,瞬间所有的线索在他的脑海中串成了线,他脱口而出道:「所以——周青临就是……大树?」 「真够后知后觉的。」叶迟哼笑了一声:「没错,万物生于树木,盘根错节的也是树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也是树木。」 「自从他十年前巧妙的躲避掉了灭顶之灾,他就一直看不上你们警察了。他买下这块地的时候……大概是把自己放到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吧。」 「不过无所谓了。」叶迟耸了耸肩膀:「他应该已经死了……不,应该说他从三年前就已经死了。」 吴越心中一震,他没想到会从叶迟这里这么轻而易举地便得到了一个如此震撼的消息。于是,他定了定心神,又试探着问道:「是……周忱杀了他吗?」 「你在说什么?」没想到叶迟却一脸莫名其妙:「周忱为什么要杀他,周忱要是想杀他三年前就已经动手了。他想要的是,让沈逾之亲手杀了他。」 她耸了耸肩膀,言语中流露出来几分不甚在意:「不然你觉得为什么周忱要费尽心思来这个破地方?别忘了临城可是临海的,就和十年前周青临一样,直接带沈逾之跑公海上,等案子结了再回来岂不是更好?」 第279页 吴越仍旧处于震惊之中,脱口而出便是:「那沈逾之他——」 「我不知道。」叶迟知道吴越想要问什么,于是先一步打断了他:「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你们会去那里抓人,但沈逾之又不让我管太多——于是我就只能将门口那几个废物打晕了。」 她想了想:「就钟霁挨了我一下跑了,其他人现在应该还在那躺着呢吧。」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吴越震惊过后,勉强问出了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你应该知道吧,你也是我们警方要抓捕的通缉犯吧?为什么帮我们?」 「那当然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咯。」叶迟闭上了眼睛,她似乎有些睏倦:「沈逾之做通了我的思想工作,所以我决定回头是岸,皈依我佛——阿门。」 「……哥,她一听就是在胡诌!」吴黎实在听不下去了,转头和吴越说道:「你看她那样,哪有忏悔的样子啊,她肯定不值得信任!万一她再当二五仔把我们出卖了怎么办啊!」 「才和小黎相处这么短的时间,你就已经这么了解我了。」叶迟抬起嘴角,她随口便是揶揄吴黎,眉眼都染上几分不见底的笑意: 「当然了,我又不是什么活佛,我的背叛纯属是因为我不喜欢被人当做猴子耍。」 「我们之前虽说经常会参加聚会,但是对于周忱和周青临,我们是完全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的,但是他们却可以知道我们每个人的个人信息。」 「所以我真没说谎。」叶迟继续道:「我先前对周忱的身份一无所知,和他谈恋爱也只是出于有趣——和沈逾之。」 「你知道的,我们每个人都认识lior——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么叫他。」 「他真的很聪明。」叶迟感嘆道:「他戳穿了我的一切,甚至是全然道明了我的所思所想……这么多年,他唯一的一个。如果不是我的身份,我想我真的会把他当做一个我十分尊敬的学长的。」 「在他身体转好的第一天,在我端着退烧药去看他的第一天,他便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他想要得到真相,他想要了结过去。而我——」 叶迟轻嘆了一口气,慢慢道:「还是第一次……有人把我欺骗到了这种程度啊……」 第150章 并非完整 150 听完叶迟的自述后,吴越没有说话,而是通过后视镜看向了后排座椅上端正坐着的叶迟。 与她略带松弛的话语不同,叶迟的坐姿此时此刻却显得端正许多。其实从叶迟的很多社交细节上都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有教养的人——或者说是她正如同她自己说的,她的心底也摆放着一直潘多拉的魔盒,是由杨教授亲手打开,也为杨教授的生命画上了一个十分惨烈的休止符。 吴越看了不过两秒的后视镜,叶迟便敏锐地发现了那道注视着她的目光,盯着后视镜笑了笑。 在这一点上,叶迟和沈逾之十分相似。叶迟也同沈逾之一样,平时的笑容更多的像是伪装之下刻在面具上的笑容,让人几乎无法触及到他们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这种笑容往往意味着疏离与客套——就算你认为你们之间的关系有了更加进一步的发展,但其实拥有那笑容的本人却丝毫没有将你划入他们的世界。 吴越飞快地挪回了目光,仿佛欲盖弥彰般和副驾驶上的吴黎说道:「还有多久能到?」 「啊?」 吴黎被他这没头没尾的问题搞得没有反应过来,车内寂静几秒后才发现吴越是在和自己说话。她赶忙找出上车前吴越交给她的卫星导航,说道: 「——还有……七公里的路程。按照现在你这六十迈的速度,我们还得一个小时多些吧。」 吴越被这颠簸非常的土路弄得心浮气躁,语气又重新恢復到了先前的样子:「一个小时到哪里?蒋磬的定位还是没有移动是吗?」 市局刑侦支队在这次的行动之前,邓局特意给他们每个领队都配发了几个定位器。蒋磬也有一个,只是在吴越给他打电话之前,就已经很久没有挪动过了。 「没有。」吴黎摇了摇头:「还是在我们目的地的东南方向,这半个小时内都没有动过。」 此前,叶迟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但在听到蒋磬身上有定位器之时,她忍不住出声道: 「吴组长,定位方便给我看看吗?」 「——不行!」 但吴越还没说话,吴黎便先一步拒绝了:「为什么给你看!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不是内鬼呢!给你看了万一你偷偷向他们传递了消息怎么办啊?」 叶迟眨了眨眼,显然有些委屈。她举起了自己被拷起的双手,掌心打开沖向吴黎展示了一圈: 「吴大小姐,我在上车前你们不就已经检查过了吗?别说什么通讯设备,我特意换了条裙子来见你们的,现在身上可是连现金和食物都没有呀。」 「你们挑选的这条路本身就比较偏僻又不好找,就算是有人来这里和我接头,那我估计也要等上他很长时间——」 叶迟说着,头稍稍向着一侧偏了偏。她的髮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了下来,几缕乌黑的秀髮浅浅遮挡住了她乌黑而清澈的眼仁,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 「我现在可是真的依附于你们生存了, 学妹要多多照顾我了。」 吴黎抖了抖,本来渐渐松弛下的心又被叶迟短短几句话重新提了起来。她闭上嘴想要装死,幸好吴越此时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第280页 「的确不能给你看,你就老实在这里待着吧。去哪里、怎么去,都由我们定。」 随后,吴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之前在档案里看过你的家庭信息,但都不是很详细。我们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到地方,不如你给我们讲讲你那对神秘的双亲?」 「——他们知道你杀人了吗?」 然而叶迟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地说着:「吴组长,你们在周青临和周忱那里查到了不少阿片类药物的线索吧。」 「没错,我们怀疑他们非法贩卖阿片类药物。」吴越顿了顿,没有再纠结于叶迟为什么避开了他的问题: 「我们国//家对于阿片类药物管制十分严格,几乎仅仅允许用于麻醉或是缓解癌症的疼痛。这玩意要是滥用的话,很容易形成强烈的药物依赖。」 「阿片类的药物依赖丝毫不亚于人们对于甲/基/苯/丙/胺的依赖。」叶迟缓缓说道。 「那么吴警官应该不知道,我有着强烈的药物依赖,并且现在已经快到达了我戒断反应的极值——」 叶迟的嘴唇一张一合,而她看上去却丝毫没有大众印象中那些产生戒断反应时候的种种丑态:「所以接下来,在我强烈戒断反应时候说的话,我想并不能够作数。」 「——那都是我幻想出来的。」 吴越再次看向后视镜,看到了那反光镜中冷静的叶迟,毫不留情地说道:「虽然我不是专业搞禁毒的,但我知道以吗fei为代表的阿片类药物,他们的半衰期大多都在四到六个小时之内。」 「我禁毒的同事就在现场,你认为他们会不会带专业的检测工具在车上?」 叶迟笑了笑,那笑容仍旧是无法见底的——她几乎是平静地通过后视镜与吴越对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接下来的话无法成为我的供词。」 「——我的父母,他们都知道。」 - 沈逾之平躺在森林深处裸露出来的泥土上,双眼微微眯起,透过交错着的树木枝干看向了层叠之上的夜空。 临城的秋越发颓态,而深山中的早冬之夜也并不好过。或许是沈逾之的错觉,他仿佛感到在此时此刻临城的冬日突如其来地降临在了这个辽阔又拥挤的土壤之上。 周遭的虫鸣许是被那浸湿泥土的浓重血液吓破了胆,在这渐渐消隐下去的杀意中小心翼翼地过活。 在他耳边的还有些紊乱的唿吸声——那是蒋磬的声音。然而沈逾之却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搏斗中反应过来,仍旧直勾勾地望着遥不可及的星穹。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轻轻贴在了自己脖颈的那道紫青色的痕迹上。 ——这里的夜空倒是没有丝毫变化,无论是过去还是曾经。 「……你还好吗?」 蒋磬单手按在自己的腿上,那里刚刚被钟霁打伤了。他低着头撕扯下衣服上的一块碎布,又从自己的马丁靴中抽出来了一把崭新的匕首,递给沈逾之。 「帮我一下。」 闻言,沈逾之的手指动了动。随后,他试着忘记自己身侧仍旧有余温的钟霁,看向了蒋磬的眼睛。 很难想像那竟然是蒋磬的双眼,沈逾之在心中暗暗想道。他没有再多地犹豫,右手从自己的脖颈处撤下来,双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又借着惯性跪坐在了蒋磬的身前。 而蒋磬也几乎是以同样的姿势,与沈逾之四目相对。 「会很疼的。」沈逾之的声音有些沙哑:「弹壳的位置很深吗?」 蒋磬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不深,但是再不剜出来可能就不只是疼了。」 沈逾之握着匕首的手顿了顿:「这样会不会感染?」 蒋磬想了想,示意沈逾之在他的外衣口袋里找一找。 「这是……火机?」 沈逾之看着自己手中那一只小巧又光滑的金属物品:「这是你的吗?看起来用了很久的样子……你抽菸吗?」 「不抽了。」 一缕橙黄色的火光在蒋磬的眼眸中点亮,他和沈逾之一起,安静地注视着那道扑闪着的火苗——这让他不由联想起来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那是许愿用的。 也不知道沈逾之到底是不是在听蒋磬讲话,他只是「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匕首在那渺小的火光上认真地用火烤着。 「不抽了?」 「对,我已经不抽了。」 「戒掉好。」沈逾之松开了火机,反手将匕首握在手中,头也不抬地说道:「香菸中的尼古丁和焦油都在世卫组织所公布的一级致癌物的名单上。酒精、香菸……这种能够让人上瘾的东西还是少接触为好。」 「——而且,」沈逾之抬头看了蒋磬一眼:「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黑夜中,蒋磬与沈逾之那黑白分明的双眼再次对上。都说眼睛是人与人之间无形的桥樑,在曾经的数万次对视之中,他总是认为自己无法看透沈逾之,甚至是在整夜的肌肤相亲中都无法拉进他们的之间那被对方有意无意隐形掉的鸿沟—— 然而在这黑夜中、潮湿中,在这甚至他无法准确叫出名字的深山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道由沈逾之亲手筑起来的壁垒被他本人一举击碎! 只是,那夹杂着酸涩的惊喜还未正式占领他的心头,肢体上的疼痛便先一步抵达了他的神经。蒋磬的身体因为刀尖上蛮横的力道而不住颤抖了起来,他的双手瞬间攥紧,狠狠地嵌入了他们身下的土壤之中。 第281页 「很快就好了。」沈逾之将刀尖又向着那翻开的血肉中探了几分,与此同时,他耳边蒋磬的喘息声也瞬间重了几分。他咬住刚刚蒋磬递给他的那块还算洁净的布条,头也不抬地曲起食指蹭了下蒋磬紧紧闭起的双唇,随后便强硬地将自己的那根指节塞到了他湿润温暖的口腔中。 「没有麻药……疼的话咬我。」沈逾之顿了顿,继续说道:「别咬断了就行。」 「——你最近……是不是又抽菸了?」 随后,他的右手向上一抬,那颗嵌入蒋磬伤口内的金属弹壳就被他毫不犹豫地取了出来! 只是沈逾之想要转移蒋磬注意力的想法却没能实现,蒋磬仍旧是发出了一声难耐地闷哼。他的整个身体缩了起来,头深深垂了下去——即使在如此的夜幕之下,也能够看到他的后背正在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不过令沈逾之意外的是,自己左手食指上的疼痛却没有如期而至。反而是对方在自己将手指塞入他的口中时,他便没有用力,而是轻轻用舌尖舔/舐过了他那紧紧曲起来的食指关节。 沈逾之来不及多想,便将手中的布条紧紧缠绕在了蒋磬的腿上,右手转而搭在他那因为剧烈疼痛而陷入土壤中的手背上,垂眸看着因疼痛而冷汗直冒的蒋磬。 「我本来想……出其不意的。」 等蒋磬似乎缓过来几分时,沈逾之不由解释道:「没有麻药,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也能缓解一些你的疼痛。」 蒋磬仍旧无法动弹,杵在原地喘着粗气。他的声音细若游丝,但仍旧回答道:「在你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 沈逾之心想难道自己做什么事都能被其他人一眼看穿了吗,哪知下一秒就又听到了蒋磬那虚弱的声音: 「没有,是因为我比之前更了解你了。」 蒋磬似乎是真的缓了过来,腿上那钻心的疼痛也没有之前强烈了——虽然他走起路来还是会一瘸一拐使不上劲。他看向了钟霁的方向,说道: 「他……」 沈逾之没有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而是一直注视着面前的蒋磬:「死了。」 「你救了我。」沈逾之顿了顿,补充道:「又一次。」 蒋磬从钟霁的尸体上收回目光:「之前他不是一直忍着没对你下过手,为什么突然……」 「因为周忱。」 沈逾之沉默片刻,陈述道:「他发现我和他想像中的那个人有了偏差。」 「和十年前一样,那些残次品没有丝毫活下来的必要。」 蒋磬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反驳沈逾之刚刚说的话。哪知沈逾之先一步沖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可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我是什么失败的或者是残缺的。」 「我们见过的,谢致君、杜鹏、叶迟。无论是他们中的哪个人,都不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 沈逾之的声音平静,似乎这些话已经在他的心底思虑过了很久,由他反覆斟酌了许久这才和蒋磬系数讲出: 「现在的我有亲人,有朋友——甚至是我从前从未想到过的爱人都在我的身边陪伴着我。」 他看向了蒋磬的双眼:「所以就算是我有了什么所谓的弱点,我也不认为那是什么坏事。」 「……人,都有弱点。」沈逾之的声音放得很轻:「有了软肋,有了弱点……或许这样才能说做是一个完整的人。」 说罢,沈逾之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下去这个沉重的话题。他看向了寂静的周遭,问蒋磬道: 「你只有一个人吗?吴越和邓局知道我们的位置吗?」 「我和小任一起来的。」蒋磬吐出了一口气,回答道:「我怕你出事,就先进来找你了,任恺在外面等着和武警还有吴越汇合。」 「你现在能联繫到吴越吗?」 「能。」蒋磬点了点头,从腰侧拿出了他们的对讲机:「邓局给我们配了个这个……无线电卫星通话。就是怕在山里其他通讯设备的信号不好。你等下,我和吴越说——」 蒋磬拿着对讲机按了几下,随后那对讲机便发出了一阵杂音。 沈逾之看向那已经被摔得面目全非的对讲机,沉默了下去。 「……餵?能听见吗?」面对这杂音,蒋磬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喂喂?吴越?能听见吗?」 「滋——滋——」 那对讲机里仍旧没有任何人的回话,发出了一阵电流的声音。 「……没关系。」沈逾之站起身来,随后拉着蒋磬也一同站了起来:「这个地方我还有点模煳的印象,我十年前在这待过。」 「从这里向南走一公里有一个小村庄,我们可以暂时先去那里躲一躲。」 「周忱他——」沈逾之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飘飘地说道:「他现在的目标可能是我们的命了。这片树林他比我们熟悉百倍,我们只好拖一拖时间等到吴越他们来找我们了。」 「我身上还有个定位器,我想吴越联繫不上我们的话会根据这个定位器追踪我们的位置的。」 「那……把你的对讲机放在这里吧。」沈逾之说道:「这种军用卫星电话是有黑匣子的,他们能够根据信号找到我们的位置……这样也算是有了两手准备了。」 「……但愿吴越能够尽快带人找到我们吧。」 第151章 硝烟 151 第282页 由于蒋磬腿上的枪伤,他和沈逾之断断续续走了接近一个小时才远远看到了沈逾之口中的小村庄。 事实证明沈逾之的记忆力的确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即使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仍旧能够带蒋磬沿着那蜿蜒的山路一路走到那个村庄。 只是那多年未见的村庄,似乎有那么几分的怪异。 「等下,」蒋磬拉住了想要沿着山路下至村内的沈逾之,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感觉有些奇怪。」 沈逾之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蒋磬:「怎么了?」 「现在应该是……八点半左右。」蒋磬抬起腕錶看了眼时间:「下面那个村子却只有零星几家亮着灯……有些不对劲。」 「他们这些深山里的小村子,休息时间都比较早吧——所谓日出而作,日暮而息。」 蒋磬蹙紧眉头,显然是没有被沈逾之的这话说服,仍旧在自顾自地说道:「……不对,我还是觉得不对。」 「像他们这种村落,很多人家都会养一条家犬吧?既能看家又能护院。」 「而犬类在夜中很容易因为周遭各种环境的变化而警惕……这村子内怎么听不见一声犬吠?」 沈逾之闻言,看向远处那在寂静中风声鹤唳的村落。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深山中的村子竟然还没有被人遗忘。仅有的几处灯火也在黑夜中闪烁着,向世人所证明着人类社会在这山谷之间曾经留下痕迹。 「走近些看看。」沈逾之说着,看向了蒋磬的腿:「前面的路不是很好走,你多注意些别再伤到腿了。」 「如果确认了村子没有异常,我就先和你去找他们村的村医帮你换下药。」 蒋磬摇了摇头:「我没事,刚刚咱们的速度不是很快……应该说是很慢了。我的伤口没有那么深,再多坚持一会应该也没有问题。」 沈逾之看了眼他腿上的那圈简陋的绷带,上面甚至因为刚刚的运动而渗出了些深色的血液。不过他并没有直接拆穿蒋磬的谎言,而是垂眸转回了头: 「一会我先下去看看,如果没事我再叫你一起。」 沈逾之这话说得不容置疑,蒋磬似乎是想要反驳两句,但最终还是乖乖闭上了嘴,任由着对方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正如两人在远处看到的那样,这个村子似乎十分萧条。起初沈逾之还侥倖地认为村内没有犬吠声是因为他们离得太远,但是等到两人走近后,才真真正正地确认这个村子内似乎真的是连一只看家护院的家犬都没有。 这个村子显得有些太过安静了,连唿啸着掠过山谷的风都比这个村子喧闹数倍。 两人走到了村子的边缘,只见村口附近竟然正歪斜着停了几辆和这个村子形象完全不符合的轿车。沈逾之和蒋磬对视了一眼,紧接着沈逾之便说道: 「我去前面看一下。」 蒋磬点了点头,眼睛却没有从村门口的轿车上移开。 那辆轿车似乎是经过了很长的一段山路跋涉,即是是在村头挂着的功率不大的白炽灯照射下,也能见到那车的车门、轮胎上,甚至是车头上,都裹着一层厚厚的尘土。而与之有着鲜明对比的则是那车的前挡风玻璃,留下了一道雨刷器的路径和痕迹。 蒋磬看那车越看越眼熟,但那白炽灯忽明忽暗的让他无法看得明晰。他向前走了一步,抓住了沈逾之的手腕,低头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等下……你看村口的那辆车,你有没有觉得有些眼熟?」 沈逾之顺着看了过去。他眯起了眼睛,说道:「大众帕萨塔?这种车在路上几乎是随处可见,一时半会我也说不准是不是眼熟。」 「吴越好像……经常开这个车。」 「吴越?」沈逾之不由回头看向蒋磬:「我印象里他好像是经常开帕萨特来着,当时他还说是要碰我车的瓷,要把我车标卸下来自己安上。」 蒋磬噎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个事。」 「你还记得他车的牌照吗?」沈逾之问道:「是不是临ah58——」 「临ah5820?」蒋磬接过沈逾之的话,神情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去:「是他的车……看来他们的人应该是在村子里了。」 - 吴越正抱着周超帮他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在椅子上坐着发愁,院子里却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不过吴越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到这个村子的时候发现这个村子里只有几户人家还在这里生活了,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近古稀的老人。他们与那几位老人交流后便暂时借了几间房子歇息,他也正好藉此机会再次追踪蒋磬的定位。 不过没有了周超和任恺的协助,他单独操作起来这种高科技玩意儿就显得有些困难了。他捣鼓了许久都没有顺利定位到蒋磬的位置,心情也不由浮躁了几分。 正巧在此刻,他房间的屋门响了起来。 「进来——」吴越拖长了声音,显得有些心浮气躁:「有事说事,发现什么了?」 谁知来人却似乎不着急说话一样,杵在原地一言不发。 好在吴越暂时没有心思顾及其他,戳弄了两下后不知道是不是点到了什么开关按钮,定位系统竟然顺利运行了起来——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吴越所期待的那一枚光点,竟然出现在了画面的正中心! 也就是此时此刻的屋内! 吴越瞬间抬起了头。 「卧槽,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第283页 吴越从座椅上弹跳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看向了面前两人:「我没看错吧?你是蒋磬?你是沈逾之?」 「别看了,蒋磬受伤了。」沈逾之皱紧眉头,忍受着吴越仿佛看猴一般的打量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腿上有道枪伤,我之前只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你这有没有医护人员?赶紧给他消消毒,重新包扎一下。」 「哪儿受伤了?」吴越一听蒋磬受伤了立马有些着急。他很快便找到了蒋磬身上的那一道明显用绷带缠绕住的位置,紧接着问道:「怎么弄的?摔到了吗?我看怎么还没有止住血啊?」 「枪伤。」蒋磬显得有些气定神闲,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样:「钟霁向我们开得枪。」 「钟霁?」没有听到周忱的名字,吴越感觉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随即看向了沈逾之:「他沖你来的?」 沈逾之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小张,把我们队的医生叫过来!」吴越没有选择在这个节骨眼纠结下去,他提高了音量说道:「把他们车上的那些药也都带过来,我们这有人受伤了。」 安排好了一切,吴越这才重新看回沈逾之:「沈顾问,好久不见,我们这次的行动就是为了营救你 和抓捕周忱而来的。」 「时间比较紧急,既然你已经逃出来了,那么周忱就有可能随时逃跑。我们把寒暄的时间省去,能把你这段时间的经歷和我复述一下吗 ?」 吴越话音刚落,他的房门就再次被人推开。这次进来的是随行的医生,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赶到了屋内。医生进屋后便一眼锁定在了毫无血色的蒋磬的身上,待他坐下后便给他把沈逾之先前给他打得简易绷带拆了下来。 蒋磬的伤口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由于当时沈逾之给他包扎的环境太过恶劣,那份临时包扎也仅仅只能被叫做是包扎而已——除了将那只金属弹壳取出来了之外,几乎没有丝毫的作用。 医生给蒋磬的伤口上做了消毒,又在他的伤口附近给他打了一针麻药后,便掏出了一根长针要给他缝合伤口。 而这整个过程,沈逾之都一直站在蒋磬的身边,一言不发地任凭对方攥着自己的手。 也不知是他的创面太小还是那医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超常发挥,总之他的动作很快,三下两下便将那伤口缝合包扎完好。蒋磬轻轻捏了捏沈逾之在他掌心的手,示意他已经没什么事了。 「叶迟没和你们说吗?」沈逾之慢悠悠地回答起来吴越紧十分钟之前的问题: 「她怎么和你们说得?」 「……她说周忱这几天对你的态度很好。」 「……也可以这么说。」沈逾之的目光仍旧没有从蒋磬的身上移开过:「在他发现了我大逆不道又离经叛道的想法后,他就恨不得要我赶紧死给他看了。」 「啊?」吴越质疑道:「你真给他惹火了?刚刚小黎还和我们说你不可能那么蠢惹怒周忱呢?」 「小黎还没有走吗?」沈逾之有些意外,不过他很快便重新回归了平时波澜不惊的状态:「不是我有意惹怒他的,是他在不断试着想要找寻我的底线。」 「不过你最一开始的疑问可以放下心来了,周忱在杀死我之前是不会离开临城的。」 「——那么,钟霁呢?」吴越问出来了他关心的另一个问题:「你们刚说,蒋磬的枪伤是钟霁干的?那沈逾之脖子上这些淤青也是——」 「他死了。」蒋磬平静地说道:「被我杀死的。」 吴越安静了几秒,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作罢了。他的目光移到了蒋磬腰间的手枪上:「有没有解释不了的子弹?」 「没有。」蒋磬摇了摇头:「当时沈逾之被钟霁扼住了,他以为我昏迷了……或者是已经死了。」 「虽然事实上我的确是被他打中了,但是沈逾之当时……」 蒋磬稍作停顿,说道:「三枪,一枪在左肩,一枪在小腹,一枪在心脏。」 「……我知道了。」吴越认命地说道:「你们是从叶迟标註的那个位置来的 吗?」 「对,」:沈逾之回答道:「我之前有猜测过周忱会不会带我们去那个……我们之前的地方了。」 「我在里面见到了周老师……他已经瘦到没有人样了。周忱想要我亲手杀死他……但我还是——」 沈逾之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发抖,仿佛他又重新回到了现场,看着周青临宛若幼虫般在地上匍匐蠕动的样子。 而沈逾之的异常却很快便被蒋磬发现。他重新握住了沈逾之的手,轻声安慰道:「没有发生,你没有杀死周青临。」 「我看得很清楚,杀死周青临的人不是你,而是周忱。」 蒋磬的话似乎一直对沈逾之有着奇效,在听闻蒋磬的陈述后,沈逾之竟然奇蹟般恢復了正常。他捏了捏垂在他眉前的髮丝,继续说道: 「我没能杀死周青临,于是我也失去了在周忱那里的入场券。他那个人,向来是完美主义者。所以当我无法到达他心中对于『完美』的界定之时,我对他便失去了任何意义。」 「……他要进行他最后的弒父了。」蒋磬喃喃道:「我——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 沈逾之似乎早就知道了周忱的一切目的,在蒋磬和吴越谈论至此时候也没有丝毫质疑。 第284页 「学长?」叶迟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她探了半个脑袋过来:「你来了,学长。」 紧接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我在这基本和你所说的完全一样……周忱呢?他人在那里?」 也不知道叶迟的出现究竟是巧合还是她故意而为之的。蒋磬看了一眼自己的腕錶,发现离自己来到这间屋子刚好过了半个小时。 「他还会来找我的。」沈逾之似乎并没有在意叶迟的突然出现:「他似乎很享受和我玩这种类似的猫鼠游戏。」 随即,沈逾之的话锋一转。他看向吴越说道:「我们在和钟霁相遇后,我记得很久之前我曾经来到过这个村子。于是便追寻着记忆找到了这里。」 「这里还有多少居民住在村里?」 吴越回忆了几秒钟:「 也就……五六个吧,还全都是些上了年级的老人。」 「这个村子实在是太过闭塞了。」他继续说道:「这里的年轻人大多都选择了出去打拼,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尽快将他们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吧。」沈逾之嘆了口气:「既然我知道这个地方……那么周忱是他不可能不知道的。」 「——我猜想他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 吴越闻言似乎有些不屑,他似乎并不认为周忱能在这满是警察和武警的村落里折腾出什么水花:「我已经让下一批特警尽快来这里集合了。周忱?就他那么一个人,我不信他还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花——」 沈逾之却没有反驳,一副未置可否的模样。 屋内安静了下去,蒋磬仍旧在握着沈逾之的手,叶迟依旧杵在门口没有动弹,而吴越却也在那处站着,目光缓缓挪到了沈逾之和蒋磬交叠在一起的手上。 他似乎是忍耐了半天,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质问沈逾之道:「姓沈的,我要说句题外话了——你是不是当我是瞎子啊,众目睽睽大庭广众,这么多眼睛看着你,你还和我兄弟这么旁若无人地拉着手?有没有一点羞耻心了?」 沈逾之懒得理他,却也对吴越知道了他和蒋磬那些「小秘密」显得毫不意外。他没有理会吴越神经质地质问,而是垂下眼睛看着坐在床边上的蒋磬:「你羞耻吗?」 蒋磬摇了摇头,反而握得更紧了。 他又看向门口扒着门框紧紧不放的叶迟:「小叶,你羞耻吗?」 叶迟思考了片刻,说道:「是学长是叫我小叶这件事吗……也还行吧,只是从没有人这么叫过我,我只是觉得有些新奇有趣。」 沈逾之重新看向吴越,说道:「看来在场的人中只有吴组长觉得羞耻了。不是我对您的偏见,只是我认为你的确需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了。」 说罢,他懒洋洋地举起来了五根指头:「要不到我这看吧,半小时五百块, 已经是优惠过的价格了。」 「我靠?你怎么不去抢钱啊?」果不其然,吴越立即怒道:「你的心可真够黑的,我可是你……你对象最好的哥们儿了!你给我哥们儿治疗免费,给我报价半小时五百?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已经给您打过折扣了。」沈逾之冷笑一声:「你去临城打听打听,和我学歷以及实习经歷差不多的医生得多少钱?而且吴组长是不是还不知道啊——」 「要是顺利的话,我马上就要继续在f大读博了。我劝你要治病就感觉趁着我文章和博士名额下来之前来找我,不然你以后再问我我还得给你涨价。」 吴越看着沈逾之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打包将他扔回给周忱那里才能解他心中的怒火。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才勉强克制住了自己心中那份阴暗的想法,倒是转头为难起了自己的好兄弟。 「你在这傻乐什么呢蒋总?我还没说你呢,谁准你单独行动的?」 「我给你坐标不是为了让你和个愣头青一样冲进去的,起码等武警和特警来了你再进去吧?」 「你就带了个把破枪就敢一个人进他们的窝点?你要是折在里面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 吴越本身就对蒋磬这件事耿耿于怀,说着说着竟然也说上了头,忍不住动手戳了戳蒋磬的伤口附近,引得蒋磬倒吸两口凉气。 「——现在知道疼了,当时冲动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你思考后果啊?你真的是……我只能说你幸好没当警察,你这样还是每年跟跟风投比较适合你了。」 「——别说话。」 沈逾之本来在听吴越讲话,却忽然脸色一变,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了窗外。 几只麻雀飞离了树梢,发出了一阵阵煽动翅膀的声音。 而吴越本身对于沈逾之打断他的讲话有几分不满,但在看到沈逾之的表情后,却安静了下去,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外面有什么事?」 「……刚刚我们来的时候,外面还有些杂音。怎么现在那么寂静的环境,反倒惊起了鸟雀?」 他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我怕是……」 砰—— 沈逾之话音未落,窗外便响起来了一阵枪响!紧接着,他们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通过那扩音器,传到了村子内每个人的耳朵中—— 「沈逾之,出来。」 「如果你不想要那几个老太太出事,你就出来。」 周忱在村头的山包上站着,手中还握着一把仍旧飘洒着硝烟的手枪: 第285页 「你一个人,换他们五个人。」 「——我只给你半分钟的考虑时间。」 第152章 自由的灵魂 152 「?」 吴越反覆确认过周忱刚刚说出的那段话,几乎是难以置信地说道:「不是,我没听错吧?」 「他知不知道我们警察就在村子里?真觉得我们不会一枪崩了他?」 说着,吴越在周忱像模像样的倒数中四处环顾了一圈:「他说他在哪?山坡上?」 「还敢在没有掩体的地方呆着?任恺!我们狙击手呢?」 「老大,」任恺声音微弱了下去:「狙击手在咱们的另一个车上……他们还没到。」 眼看着吴越的脸再次瞬间黑了下去,沈逾之将自己蒙了一层尘土的外套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只能说是相对整洁的里衣。 「听他的,我去。」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去,几双眼睛同时看向了低着头扣腕錶带的沈逾之。 「二十五、二十四……沈逾之,你只有二十秒的考虑时间了。」周忱的声音仍旧不断地在几人耳边响起:「不要让我等得太久,我现在没有任何耐心。」 见屋内一片寂静,沈逾之继续快速地说道:「至于人质的交换……我希望吴黎,你能和我一起去。」 「我?」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逾之不看也知道是由吴越和吴黎发出的。 吴越面色不善,单手抓住沈逾之的手腕。能看得出来他的力气并不算小,沈逾之被捏住的那处浅浅泛起了几分白色:「她已经因为你被绑架过一次了。」 「我之所以同意吴黎能参与这个案件,是因为她所处在的是大后方……你要她直接接触周忱?我不同意。」 然而沈逾之却没有回话,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吴越说的话。他只是看向了面露惊愕的吴黎,又问了一遍:「吴黎,你怎么想的。」 吴黎垂下了双眼,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沈逾之,但她又不敢看向沈逾之——因为沈逾之那双几乎平静到没有任何情绪波澜的双眼总是想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信服的感觉,她怕她多看几秒钟便将他那几乎是有些无理地要求应了下来。 就像在她被绑架之初,也是看着沈逾之那双深色的瞳孔,渐渐的从无垠的恐惧中淌了过来。 不过就算是她的无声逃避,也无法逃离现在的状况——周忱的声音仍旧在她的耳边响着。就像……本身就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就在吴黎手足无措之时,她感到自己的肩膀上被轻轻按压了一下,随后一道女声在她耳边炸开—— 「我和你一起。」叶迟的脸上看不见一丝笑意,反而是一种几乎没有在出现过的表情占据了那张清秀又艷丽的脸。 沈逾之几乎是没有迟疑地说道,大概是曾经考虑过这个选择:「你不行。」 「你要的无非是一个看起来柔弱又没有攻击性的角色带着那些人回来,我很会演这一类角色。如果你有其他的担心,那么我完全可以不让他看到我脸……你应该知道,他不可能会认出来的。」 叶迟继续道:「而且他的目标在于你,就算是认出来了是我——」 「他也不会为了要我的命牺牲掉这个机会的。」 「除非,他本身就想要毁约,本身就想要那些人的命。」 叶迟毫不畏惧地和沈逾之对视:「以我对他那乖张个性的了解,我甚至认为这种可能性要更大——我比吴黎更合适和你一起去。」 在叶迟说完后,沈逾之仅仅是思考了半秒,便接受了她的提议。他点了点头:「好,你和我一起去。」 随后,沈逾之的眼神掠过蒋磬,似乎是下意识地停留了不到零点几秒钟的时间。等蒋磬反应过来时,对方便已经错开了目光,看向了自己身侧的窗户。 「麻烦吴队长给我一个定位器,我猜不透他会带我去哪里,也猜不透他会不会要求我离开这里。」沈逾之说道:「所以保险起见,要是他要带我离开的话,除了定位器,我还会在沿途留下记号标记方向。」 「同时,我建议你们在我和周忱离开后的十五分钟再试着寻找我们的位置。钟霁死了,周青临也被他杀死了,你们又折掉了他贩du的资金鍊,周忱现在也只能是强弩之末了。」 「……我还不想死。」沈逾之沉默了半刻:「所以这半个小时,既是我留出来我和他的时间,也是给你们带着武警到现场的时间。」 众人对沈逾之的安排并没有异议。蒋磬从吴越的手中接过一只完好的定位器,十分谨慎地贴在了沈逾之高领毛衣的内侧,紧贴着他那被毛绒摩擦得有些发红的颈侧。 沈逾之任由蒋磬的指尖轻轻从他的脖颈侧掠过。那滚烫的指腹蹭过他冰凉的皮肤,这让他有了一种又亲密又私密的错觉——屋内的其他人都不知道蒋磬的指尖在自己的皮肤上停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身体的温度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多么的……灼热。 更没有人知道从自己的脖颈处传来了一阵怎样异样的感觉。 「好了。」蒋磬的指尖从沈逾之的颈侧离开,而沈逾之却下意识地摸上了那截皮肤。 或许是沈逾之的表情有那么几分不易察觉的迷茫,蒋磬便重新解释道:「定位器安装好了。你还可以通过这个小东西联繫到我们……只是我觉得这么做并不安全。」 第286页 沈逾之将手垂回身侧,点了点头,向着屋外走去。 「最后十秒钟了,沈逾之——十、九……」 蒋磬看着沈逾之的背影即将融入夜色之中,再次走向那深不可测的漆黑中,只是他的心情此刻却异常地十分平静。 很难讲蒋磬的那份平静究竟是源于什么。或许是沈逾之那份情绪也感染到了他,又或许是像初学游泳的孩童第一次踩到了游泳池底。总之蒋磬仿佛是忽然有了一份意外的笃定,他笃定沈逾之必然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沈逾之走到门口,在周忱最后几秒钟的倒计时钟停住了脚步,随即竟然忽然转头,在吴越、吴黎,甚至是叶迟的惊愕之中快步走到了蒋磬面前。 他没有说任何话,甚至是没有任何和蒋磬之间的眼神交流。他抬起右手扣在了蒋磬的后脑,将他向着自己的方向带去。同时他又微微仰头,柔软的唇便如此轻易地和蒋磬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蒋磬曾听人讲过,当人的精神在极度专注之时所感知到的时间与平日中所感知到的完全不同,就如同许多经歷过枪林弹雨的老兵从战场上退下时都会和自己的家人朋友说,他曾见到过子弹的轨道。 那个吻并没有持续太久,大概仅仅停留了一秒钟沈逾之便匆匆挪开了。但是蒋磬却几乎能够看到沈逾之的每一个小动作,他的抬手的动作、五指压在自己头髮上的动作,吻过来时候的动作……这一秒钟,仿佛对他来讲久到能够海枯石烂,久到能够水滴石穿。 「……」 沈逾之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抿了抿嘴,转回了身。 他带着叶迟重新步入了黑暗。 - 「阿姨,你在这个村子多少年了?」 周忱身靠着树干,企图和面前瑟瑟发抖的老太太聊天: 「工资多少?孩子多大了?孩子有对象没?」 也不知道那老太太听没听清楚那一串问题,她连连向后退了好急步,甚至连平时蹒跚的步子都消失了踪影,最后一屁股向后坐去。 「怎么了?」周忱一惊,上前就要去扶老太太起来:「小心点啊阿姨,怎么摔倒了?我现在一穷二白是真的赔不起啊……」 老太太被周忱的动作吓得又往后挪了挪:「你……枪……」 「枪?」周忱想要拉老太太起来的动作顿住,将自己腰间别的枪掏了出来:「你说这个啊?」 「——呃啊!」 老太太发出来了一声诡异的唿救,她的声音既不敢太大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恐惧,只能发出了一声不明所以的怪声,晕倒在地上。 「……怎么晕了?」周忱嘟囔着起身,随手就要将手枪塞回了自己腰间的枪袋内:「好无聊啊这些人,沈逾之呢?刚刚不就说他已经出来了?」 他转过身去,哪知回头就看到了刚爬上山顶气喘吁吁的沈逾之。 「……你把人……」沈逾之爬山爬得有些喘,正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你把人给放了……」 周忱咧了咧嘴,放枪的动作停了下来,他举着枪挥了挥手:「可以啊,你来了,他们都可以走。」 沈逾之没说话,他身边的叶迟便先一步动了起来。她快速走到几名老人身边,几乎是拖拽着将他们带离了周忱的身边。 果然同叶迟所说,周忱并没有过多的关注到沈逾之身边那个戴着口罩的她。他只是瞥了一眼叶迟,便和沈逾之说道:「不是说让你一个人来吗?不怕我把他们都杀了?」 「她对你没有威胁,那些老人对你也没有意义。」 周忱紧紧盯着沈逾之,右手缓缓抬起,想要瞄准向叶迟急匆匆带着老人们离开的方向:「那我现在要做的事,应该有意义吧。」 沈逾之一直很警惕周忱的动作,于是在周忱举起枪的同一一刻,沈逾之便先一步将手中的96式举了起来。 「你可以试试。」 显然,周忱料到了沈逾之必然是带着武器前来的。他不慌不忙地端详了半刻那只手枪说道:「是吴越的枪?」 「我记得他们应该都有配枪……不是?」 周忱看着沈逾之的没有变化的表情,继续猜测道:「那就是你的救命恩人的——除了这两个人,我想不到你还和哪个警察关系不错了。」 沈逾之的表情仍旧没有变化。他在认真听身后的窸窣声音,直到身边的声音只剩下风声和两人的唿吸声时,沈逾之才缓缓动了动早已僵硬的手臂。 「我以后要是参加个钓鱼大赛,」周忱揶揄道:「肯定是冠军。」 「因为你从来就没变过,你的以前和现在只会被那几样东西威胁。」 周忱耸了耸肩,扬了扬自己同样指着沈逾之的那枪:「你是不是想现在直接杀死我算完事了?反正人已经救到了,大不了和我同归于尽?」 「……不。」一直沉默着的沈逾之忽然发出来了声音:「我不会死。」 周忱闻言一愣,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从沈逾之的口中得到这样的答案。他所猜测的是,沈逾之会和他交换人质,运气好的话他们同归于尽,还能把蒋磬一同杀死;运气不好的话他将沈逾之打残,自己一个人去死。 但是他从没想到过,沈逾之竟然能够如此清晰地和他说出「他不想死」这句话。 所以,周忱几乎是真诚且认真地问道:「为什么?」 第287页 「人想活着需要什么理由吗?」沈逾之反问道:「我给不出你理由。」 周忱思考了片刻,似乎是终于走出了自己的思维壁垒。他笑了笑,扬了扬手枪:「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现在每次一见面就这么剑拔弩张的实在是太伤感情了。这样吧,我倒数三二一,咱们一起把枪扔了怎么样?」 沈逾之看着周忱,一言不发。 「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周忱抬了抬枪:「君子协议啊,全靠你的自觉。我倒数了——」 「三——」 沈逾之紧紧抿着嘴唇,眼眸却在这静夜中亮的吓人。 「二——」 周忱仍旧是那个熟悉的模样,只是到现在沈逾之还是无法习惯他轻易地握着手枪时候的样子。如果非要说的话,沈逾之还是更喜欢那个活在层层面具之下的他。 「一!」 沈逾之的目光随着周忱松开的右手沉了下去,那短短的三秒钟似乎是留给他做心理准备用的。他下意识就想要开枪,他终于接受了自己扣动扳机的同时面前与自己朝夕相伴进十载的「朋友」就会被自己亲手终结在此刻,成为在这森林中的又一抹孤魂,在上面刻下了沈逾之的名字。 只是,显然周忱做出这种觉悟的时间要比他早上太多。周忱松开了手中的手枪,却在空中反手一握拿起枪柄企图敲击在沈逾之的后脖颈上—— 那是冲着想要杀死人的力度去的! 沈逾之的双眼登时从自己对于周忱死状的想像中拔了出来,他整个人想后仰去,在下落的过程中右手指向周忱的方向胡乱开了几枪,惊起来了一阵鸟雀。 他的那几枪打得并不够准,即使是他在那么一个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射击都会丧失掉很大程度的精准性。沈逾之整个人栽倒在地上,他的眼前一黑,身上的剧痛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下一秒钟,他手中的手枪便被周忱一把打掉。 「骗你的。」周忱将那手枪踢远,单手抚摸在沈逾之的脖颈前:「我的枪里早就没有子弹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告诉过你。」 「还记得吗?」周忱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蹲在沈逾之的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面前的男人:「一颗子弹,我或者是周青临。」 沈逾之不说话,而是一把抓住了在他脖颈前的手,另一只手握在了他的肘部,使劲一用力! 咔嚓——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逾之似乎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这样的你才对。」 然而周忱并没有露出沈逾之想像中的那副痛苦的表情,就连声音也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见沈逾之一副困惑的表情,周忱则是毫不犹豫地冲着沈逾之的下颚抡出去了一拳! ——不好! 沈逾之潜意识中强烈的求生意识此刻便发挥了作用。他勐地向一侧拧去,让那拳头只是擦着他的额角堪堪飞了过去。只是就连这剐蹭到的一拳,也令沈逾之的额角顿时炸开了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液从那道皮开肉绽的痕迹中喷涌而出! 「躲过了?」周忱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嘟囔了几句,甩了甩同样沾染着血迹的拳头。 他的拳头由于刚刚用得勐力也同样挂上了伤口。他的鲜血,连同沈逾之的鲜血一同留存在他的右手上。只是周忱并没在意,反而将袖子撸起来了一半,给沈逾之看他的右手: 「看,这是你的血……沈逾之,现在我的身体内是不是真正意义上流淌着你的血了?」 沈逾之被周忱的形容激起一阵恶寒。他移开目光看向了周忱的胳膊,却在上面发现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针孔—— 沈逾之面色一沉,脑中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串成了串。他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给自己注射阿片类药物了?」 「第一次。」周忱眯起了双眼,回答道:「只是这次的剂量比较大——沈逾之,你真好看。」 说着,周忱便用那只本该行动困难的左手抓起沈逾之的领口,想要再如法炮制给沈逾之一拳。 但是沈逾之此刻却先反应了过来。他一脚踹在了周忱的小腹上,随即便借着力翻身到了对方身上,狠狠地将那两拳回敬了过来。 只是周忱似乎被他的两拳激怒到了,他忽然爆发出了一道巨大的力量,狠狠将沈逾之再次按在地上,双手扼住了他的脖颈! 然而沈逾之憋红着脸颊,竟然也不管不顾地同样攥在周忱的脖颈上!只能发着狠盼望着对方比自己率先承受不住。 但现在的周忱就仿佛那被打了兴奋剂的野犬。由于药物的作用,他仿佛失去了痛觉,更准确地说就像是失去了全部的感官一样! 他甚至此刻仍旧在扯着嘴角笑着,然而沈逾之的双眼却愈来愈模煳了—— 沈逾之仿佛失去了一切的感觉,仿佛就像那悬浮于水底的赤裸的人,仿佛回到母体内的小孩。他快要找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一切控制权!甚至于他的灵魂正在逐步从自己的身体内剥离出来——渐渐地,他成为了一个真正的自由的灵魂。 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快乐过。他悬浮于半空中,却忘却了自己的姓名、性别和任何记忆——一切与自己身份相关的东西。 他看着地面上的那两道身影,其中一道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而另一个人却眼底发红,几乎是疯狂地继续着他的行为。 第288页 而沈逾之却忽然感到了十分好奇——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好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两人究竟是在做些什么,为什么有个人无法动弹了,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如此地恐怖? 是的,哪怕是那几分恐惧,也无法阻挡沈逾之的好奇心。 于是,他向下飘去,想要看看那两个人究竟是在做什么。然而他却在鸟瞰之下,看到了另外的一张面孔—— 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沈逾之想不起来是在那里见到的。那人离着远处的两人还有着一段距离,却在固执地前行着。 沈逾之感觉到了苦恼,因为他仿佛能够感觉道那人似乎对于自己的意义非比寻常!但他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到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自己会产生出那种奇怪的想法。 他苦恼地看向了那人,眼睛撇过了那人的手腕—— 那是一块腕錶。 沈逾之勐地睁开眼睛,捏住浑身力气挥拳打向了周忱的下颚,翻身与他摔向了山的另一侧—— 他看到了蒋磬。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完结 第153章 不必埋葬 153 疼痛—— 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 沈逾之躺在地上,四肢几乎无法动弹。剧烈的疼痛教他无法昏迷,又无法有力气动动自己的身躯。他的耳边嗡鸣着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想要从中找到有意义的声音却无能为力。 许久后,沈逾之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偏头看向了躺在自己身边的人。 周忱。 周忱他躺在一道悬崖边十几米的位置,一动不动。四肢、额头、身体上,几乎所有裸露在外的地方都染上了血迹,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 周忱他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失去了意识还是真的死了。 沈逾之又在地上躺了片刻,最后几乎是凭藉着毅力撑起来了身体,将自己的指尖探到了周忱的鼻底,想要确认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然而下一秒,沈逾之的手便被抓住,地上原本躺着的那个人,嘴巴竟然开开合合说起了话—— 「……你在……做什么……」 沈逾之沉默了片刻,双手如同刚刚般扼住了地上的周忱的脖子。 「我不会死。」沈逾之说道。 或许是刚刚的缘故,他的声音低哑得吓人。不过他并不在意,继续用那仿佛被砂纸磨过的声音说道:「我差点就死了,但我不会死。」 周忱被沈逾之压住了喉口,几乎无法唿吸,但他还是挣扎着说道:「你要杀了我?那也好……」 「这也是一个运气好的结果……你杀了我,你一辈子都活在我的阴霾之中……」 「我和你认识了十年……习惯和记忆,两样最不容易改变的东西……」 「你吃饭的时候,会想到我;上课的时候会想到我;睡觉的时候更会想到我……」 「沈逾之,」周忱的声音如今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地打在了沈逾之的耳边:「你一辈子都忘不了我……只有在人们的记忆中死去,人才是真正的死去。」 「我会活在你的记忆力,我会和你一起进入棺材……你活着的每一天,我都会照样活着的……」 「不,」沈逾之听到自己说道:「我会忘记你。」 「我为什么会活在你的阴霾里?我有了我的朋友,我也有了我的爱人。我的家人和朋友会陪着我度过一切,他们在我生命中已经要比你重上许多。」 沈逾之看出来周忱想要说话,但他却没有让他将那些话说出口。反而更加用力地说道:「就算是我因为这件事有了心理问题,我的爱人也会陪着我从这一切中走出来。」 「所以……我为什么要将你的一切罪孽背负着走完我的一生?」 「我很快就会忘掉你的。」沈逾之微微低下头,他额前的刘海垂落下来,刚好能够让周忱看清晰他的双眼,继续说道:「我的生活,会被所有与你无关的东西填满。我会读博,然后顺利留校做科研。紧接着我会取代掉周青临的位置,所有人都将忘了曾经的『周教授』,也理所当然地会忘记你这个人。」 「你们犯下的罪,全部都与我无关。」沈逾之一字一顿道:「杀人的不是我,绑架的不是我,贩du的人更不是我。」 「——不,不会!」 周忱的右手颤抖着握在了沈逾之的手腕上,几乎是嘶吼着说道:「——不可能会那么轻易!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 「你不是自诩很了解我吗?」 沈逾之居高临下地看着双眼充血的周忱:「那么你最应该知道,我这些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和几分假。」 周忱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了起来。他握着沈逾之手腕的右手暴起青筋,喘息着道:「我……我后悔了,我不要你杀了我!」 随即,他拼尽全力向沈逾之的方向贴近,目光中都带了几分疯狂和不可理喻—— 「那我们还是一起——去死吧——」 说完,周忱便带着沈逾之一起向悬崖翻了过去! - 「沈逾之,你在这里吗?」 蒋磬顺着两人滚落的痕迹一路走了下来,却发现了这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悬崖。 他刚刚在村子里听见了枪响后便打开了上了沈逾之衣领上定位器的听筒,于是便听见了沈逾之和周忱两人搏斗的声音。 他来不及再等支援了,便和吴越几个人一起前往他们约定见面的小山坡。沈逾之和周忱两人留下的痕迹面积很大,几人决定分头寻找。而他似乎是找准了方向,发现了那处隐秘地滚落痕迹。在给吴越汇报过情况后,他便一个人先走到了那痕迹的终点。 第289页 那是一个空无一人的悬崖。 蒋磬十分谨慎地观察了四周,又看到了离悬崖几米处的一片黄土痕迹,和那被他亲手挂在沈逾之领子上的定位器——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也不顾是不是只有周忱一个人,连忙去悬崖旁边查看。 沈逾之已经保持着单手扒住悬崖的姿势很久了。 或许没有那么久,但是在他的主观意识中,这样的姿势似乎已经保持很久了。 他的另一只手,则被周忱拉住,两人仅凭着沈逾之单手的力量,挂在了悬崖边。 「……沈逾之,你累不累?」 周忱似乎已经恢復了一些,只是声音仍旧异常嘶哑:「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就算是你再怎么强壮,也总会受不了吧。」 「难道你在期待有人来救你吗?没用的……就算是有,你也撑不到他们来。」 沈逾之咬着牙,似乎并不想说话。周忱说得没错,两个成年男性的体重已经快让他吃不消了,他怕他稍微一松口气就会遂了周忱的愿。 但是最终,沈逾之还是吐出来了几个字:「我、不、会、死、的。」 周忱轻笑了一声:「我会紧紧抓住你的。」 沈逾之无心顾暇其他,只能一门心思的用自己的右手死死钉在悬崖的黄土上。他感觉自己现在似乎已经是麻木地进行着求生的本能,连自己指甲翘开也毫无知觉。手上的鲜血顺着他的胳膊一路流淌,染红了他的白色高领毛衣。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再撑多久。一秒钟?更多或者是更少?他的手因为渐渐力气不支向后滑去……沈逾之悲哀地发现自己领子上那颗被蒋磬亲手戴上的定位器此刻也不知所踪。在生命即将消亡之前,他也不能再多找到些心灵上多余的慰藉了。 沈逾之闭上了眼睛,抿着嘴缓慢地接受这凌迟般的真相。 只是,下一秒——或者是不到一秒,或者是更多的时间,他那只流淌着鲜血的手便被一道力气稳稳拉住。沈逾之恍然向上看去,那一瞬间他几乎说不明白自己究竟是重新回到了刚刚的濒死状态还是在现实之中! 蒋磬拉住了他。 「沈逾之,你还好吗?」蒋磬的声音十分急促,又有着几分慌乱:「你稍微撑一下,我马上拉你上来。」 沈逾之眯起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喃喃道:「……蒋磬?」 「蒋磬?」 周忱也听到了蒋磬的声音,他几乎是变得慌乱了起来,却仍旧在和沈逾之说道: 「沈逾之,你不要想挣开我。」 蒋磬没有理会周忱的话,只是看着沈逾之的双眼问道:「能上来吗?另一只手也给我,我拉你上来。」 沈逾之摇了摇头,求助般看向了蒋磬。 「没关系,不要害怕。」蒋磬深吸了一口气,趴在山崖边,单手托住了他的另一只胳膊:「我们试一试,好吗?」 沈逾之点了点头,努力地想要从周忱的束缚中挣脱出来。而周忱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他紧紧地捏着沈逾之的手腕,几乎都要将他的手腕拽脱了臼。 「做不到。」沈逾之被拽得生疼,他摇了摇头:「周忱握得太紧了。」 而此时,蒋磬这才皱着眉头看向了周忱,仿佛刚刚看到他一样:「我没有带枪,我的那支给你了……但是吴越马上来了。」 这几乎是一句毫不掩饰的威胁,周忱顿时安静了下来:「你在威胁我。」 蒋磬十分自然地点了点头,承认道:「对。」 「我三分钟前给吴越讲的对讲机。」 「我们之前的距离并不算远,所以再有个……最多五分钟,他们就会过来击毙你。」 蒋磬继续道:「你喜欢这个死法吗?」 周忱沉默了许久,山崖上半夜的风十分渗人。蒋磬紧紧抓住沈逾之的手,尽自己的全力想要让他在此刻没有那么的难受。 而沈逾之似乎在看到蒋磬的一瞬间便将自己心中那根时刻紧绷的弦挣开了,什么话也不想多说。 直到以后,蒋磬也无法估量周忱的权衡到底是经过了多久,但沈逾之的手已经在他的手心里渐渐变得温热了许多。 「……好。」周忱最终说道:「我接受,我会自首,我会交代自己的所有犯罪过程。」 蒋磬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周忱会如此轻易地接受。 他开始拉两人上来。沈逾之顺利地被他连扯带拽地拉了上来,而周忱也最终在赶来的吴越等人的努力下站在了悬崖边。 「你——」 沈逾之没有回头,反倒是蒋磬回头看去,只见带着手铐站在悬崖边的周忱深深望着沈逾之的位置。 其实几人中间有着不少人的阻挡,但是蒋磬仍旧是笃定他就是正在看着沈逾之的背影,哪怕对方甚至都没与为他有过丝毫的停顿。 「——算了。」周忱嘆了口气,低下头去:「再见了,沈逾之。」 说着他向后退了几步,在众人的愕然之下以及吴越的怒吼之中,踩下了那万丈的悬崖。 - 「我不喜欢吃炖胡萝蔔。」 医院里,沈逾之将余舫准备的盒饭推远:「胡萝蔔我只能接受炒的,青萝蔔可以吃炖的,水萝蔔只吃生的。」 沈逾之和蒋磬在那天后都被送去了医院,又同时被推进了手术室。 于是这几天,蒋磬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了为什么沈逾之只自己做饭了。 第290页 「你小时候可没有这么挑食!」余舫愤愤地看着饭盒,坐在椅子上生闷气:「我给你准备这些东西多费劲不说你还在这和我挑剔!」 「……要不我吃吧?」蒋磬在一旁声音不大地说道:「我喜欢吃炖胡萝蔔。」 「还是人家小蒋懂事!」余舫顿时高兴了不少,乐呵呵地将饭盒塞给了蒋磬:「小蒋啊,这是胡萝蔔炖牛肉是我从网上买的秘方,可好吃了!你多吃点啊,好得快。」 余女士的热情让蒋磬顿时有些侷促——他向来不会应付长辈,更别说是沈逾之的妈妈了。 沈逾之不理睬身边尬聊的两人,自顾自从枕边拿起了一本《百年孤独》,戴上眼镜看了起来。 余舫走后,病房内的气氛重新归于安静。两人的房间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礼品,甚至还有邓局给他们送来的大红锦旗,那天吴越将锦旗送过来的时候,倒是阴阳怪气说了好一些有的没的。 「——所以,你那天听到有人叫你了吗?」 当沈逾之合上书本的时候,蒋磬便犹豫着问出了自己心中那个想了很久的问题。 「那天?有人叫我?」 沈逾之将金边眼镜摘下,放在床头的置物架上,看向了蒋磬。 「你是说,在悬崖的那天?」 蒋磬点了点头,也一样看着沈逾之。 「我只听到了你的声音。」沈逾之眼睛弯了弯,顿时脸上的稜角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我听见你叫我,你问我在不在这里。」 「但是当时我实在是没法回答你……我怕我回答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其他的,我就没有听到了。」 蒋磬也笑了笑,这样的午后让他觉得很安心。 当沈逾之重新拿起那本厚重的书的时候,蒋磬的目光还是没有从沈逾之的身上离开。他知道沈逾之一定知道自己正在看着他,但是沈逾之并没有想要说破的想法了,一切在他们之间流转地就显得是那么的自然和生动。 如果——如果可以将过去痛苦和烦恼那些当做是一场所有人都不愿提及的噩梦。 那么如今的他们便早已醒来了,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本来就应该属于他们的生活。 「沈逾之。」 沈逾之看着书,耳边传来了蒋磬的声音。他闻声抬起头来,轻轻地应了一句: 「嗯?」 「我爱你。」 沈逾之笑了笑说道:「我知道。」 「我也爱你。」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终于完结了我哭死!!!真的真的很感谢大家的喜欢!!!接下来的就是番外啦~番外会交代一下叶迟吴越吴黎几个人的后续! 第154章 番外一新年与初雪 临近年关,蒋磬和沈逾之的工作都繁忙了起来。 沈逾之即将毕业,除了他早前一直在忙的期刊外还有毕业论文需要完成。毕业论文的课题是他一年前便定下来的,虽然推进地还算顺利,但仍旧需要他没日没夜泡在图书馆内查阅资料。 蒋磬更不用说,公司下半年的事务本就繁忙,作为股东的他需要审核不少积攒下来的各部门年度报表,更为不巧的是就连酒吧的生意也忙碌了起来——新店长将酒吧经营地风生水起,作为临城现在有名的小资酒吧,他们也不得不勤快些做活动——万圣节、感恩节、圣诞节……只要是能搭上关系的,店长总会拿着几套几乎完美的策划案交给蒋磬让他来过目。 前几日他忙完工作,回家推门只能看见屋内亮着一盏昏黄的檯灯,沈逾之抱着几本书歪依在床上睡了过去——他们虽然同居在一片屋檐下,却却生生过出了两个时差。 隔日下午,蒋磬手上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他这才勐然回神过来,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晚饭了。 蒋磬顿时有些自责,刚巧接到了店长给他来的电话,说是今晚店里有跨年活动,问他要不要来凑个热闹。 他看向桌面的日历,发现果然已经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他拿起手机查看起来未读消息,发现沈逾之似乎也将新年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又联想起来两周前他和自己说的毕业课题的事,大概也是和自己一样忙忘了。 他立即让助理预定了一家私房饭店,再次拿起手机给沈逾之去了个电话。 「餵?」沈逾之接起电话,细碎的电流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他说起话来的语调平平,似乎和平时没有区别,然而蒋磬却听出了他几分不易察觉的不耐,甚至能想像出他戴着眼镜低头蹙眉的样子——想必是他的毕业课题还没有做完。 「是我,」蒋磬笑着说道,瞬间感觉前段时间一直悬在他头顶的那些烦心事落了地:「你的论文还顺利吗?」 发现是蒋磬后,沈逾之的语气显然柔和不少,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差一点收尾,今天图书馆关门前我就能给老师发过去了。」 「那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蒋磬走到落地窗前,天气有些昏沉,带着几分冬日的颓唐。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满眼笑意道:「感觉好久没有和沈老师在一起好好吃饭了——今晚沈老师能赏个光吗,一起跨年。」 「跨年?」沈逾之没反应过来,蒋磬听到电话那边安静了片刻,大概是沈逾之也在翻看日历。几秒后,他的声音才重新响起:「好啊,真是忙忘了……还好今天把论文写完了,你有想去的饭馆嘛?还是说我们在家吃?」 第291页 「我定了你喜欢的那家粤菜馆,虾饺和核桃包很好吃的那家。」 「可以,也有好久没去吃了。」蒋磬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滑鼠的声音,于是问道:「你在你们学校图书馆吗?我马上去你们楼下接你。」 沈逾之想了想:「可以等等再出发,我大概还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结束。」 「我马上过去。」蒋磬说道:「我现在就想见到沈老师,不想等了。」 沈逾之不说话,停顿片刻后熟练地转移起了话题:「那……我给你点杯热可可?路上风大,你开车小心点,不要着急。」 「好。」蒋磬应了一声,不给沈逾之反应的余地,又重复了一遍:「沈老师,我想你了。」 「……等下。」沈逾之压低音量,他耐心地等了片刻,没过多久便听见了听筒中传开了水流声和沈逾之温柔又有些变扭的声音:「那我在图书馆等你……我也想你了,蒋磬。」 半小时后,蒋磬拿着沈逾之早前给他的学生证踏入了图书馆内。 f大不愧是知名学府,就算是跨年日的图书馆里仍旧人满为患。所以沈逾之为了蒋磬能有地方坐下,特意换去了馆内的咖啡厅内。蒋磬远远便看到了推着下巴思考的沈逾之,和他面前的一杯热可可。 「怎么样了?」蒋磬拉开座椅,目光流连在沈逾之身上,最终看向他的半框眼镜,犹豫一番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什么时候换了眼镜——抱歉,这段时间太忙了。」 沈逾之抬起头来,换上半框眼镜的他看上去更加显小。若要是他的神情中带着几分不属于大学生的自若与沉稳,或许蒋磬真能将他认成临近期末来图书馆复习的大一学生。 「没有,是我昨天新配的眼镜。最近有些用眼过度,之前的眼镜就起来有些不合适了。」 沈逾之将瓷杯向蒋磬面前推了几寸:「今天外面降温,喝点暖暖身子。知道你从公司来要二三十分钟,所以我就特意让他们稍迟点再做。刚刚端上来的,趁热喝吧。」 蒋磬仍旧有些低落,不过还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甜的。」 沈逾之不明就里:「可可当然是甜的。」 蒋磬看向沈逾之,可可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说出的话也不免带了几分亲昵:「沈老师是甜的。」 沈逾之脸颊不由红了几分。他清了清嗓子,悄悄将手拿到桌下,另一只手撑着脸颊看向蒋磬,伸手勾了勾他的指节。 蒋磬心思一动,反手就想要捉住他,然而没想到沈逾之却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下一秒他便又看向屏幕说道:「我还要有段时间,就麻烦蒋总多等一会儿了。」 「这段时间我也很忙。不仅是课题,还要抽空应付吴越——他总拿些案子烦我,每次给他分析一通最后又告诉我只是个乌龙。那旧案结案后他就一直这样疑神疑鬼的……是不是也ptsd了?」 蒋磬闷声一笑。诚如沈逾之所言,自从那起旧案告破后吴越便总是怀疑那些人会再次捲土重来。所以不仅是沈逾之,就连自己也总被他骚扰。 午后的阳光难得冲破了层层乌云洒进了f大图书馆,蒋磬撑着脑袋欣赏了沈逾之工作时候认真的模样,不过没过一会就被沈逾之抓了个正着。沈逾之拿起中性笔尾点了点他的鼻尖,似乎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这么一直盯着他看了,蒋磬这才收回了目光,起身去书架前斟酌片刻,抽出来了一本自己很久前便想看的一本书,回到座位上安静地看了起来。 一时之间,悦耳的键盘音和翻动书页的声响在两人之间流淌,像极了他们在一起后的无数个午后——他们干着不同的事情,却又像是在做些同一件事。 蒋磬看那书也看了入迷,再一抬头竟发现窗外竟然已然全黑。沈逾之趴在桌子上,一直佩戴着的半框眼镜也被他摘下倒置在桌面上。他的唿吸声音十分平稳,似乎是累极了,然而在蒋磬将手中的书合好放在桌子上时候,沈逾之微微抖了抖睫毛,竟睡眼惺忪地眯起眼睛,看向了蒋磬。 「……几点了?」沈逾之再次将头埋进胳膊里,声音略带了几分后鼻音:「你饭店订票的是几点——我刚把文章发给导师,忽然松懈下来一下子就感觉到累了……」 「沈老师辛苦了。」蒋磬握住他压在脸侧的左手,抬起腕錶看了眼时间:「不着急,还有还有两个小时——你可以再休息一会。」 只是沈逾之闻言却立即清醒了起来,他赶紧将桌面上的杂物收拾起来,一边压低声音凑近蒋磬耳畔说道:「节假日路上会堵车的,蒋总。」 随后他似乎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小声嘟囔道:「不食人间烟火的资本家……」 蒋磬站起身,接过了沈逾之手中的电脑包,顺便将着看了一下午的书放回书架,眼睛从刚才开始几乎便是牢牢锁在了沈逾之的身上。他眉眼含笑地看着匆匆忙忙的沈逾之,很喜欢他这副的样子——其实从那旧案尘埃落定后,沈逾之虽然仍旧保持着多年的惯性,但比起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也是多了几分生动。 蒋磬忍不住悄悄牵住了沈逾之的手,认下了「资本家」这一头衔,也跟着调笑道:「要不沈老师以后就这么叫我?听你叫我蒋总和别人的可不一样——别着急,我车停得不远,外面气温挺低的,把围巾围好再出门。」 沈逾之一语成谶,路上的车果然很多。但蒋磬的车技也在这一年之内突飞勐进,竟然真的在这拥挤的马路上准点来到了餐馆。彼时饭店门口的停车位已经所剩无几,蒋磬只好将车钥匙交给门口的保安,自己和沈逾之先一步进入了大堂。 第292页 期间,为他们引路的小姑娘误会了两人的关系,沈逾之笑了笑没有反驳,倒是蒋磬放在了心上,一把抓起了沈逾之的手,低头轻吻在了他中指的素圈上说道: 「抱歉女士,这是我的爱人。」 那小姑娘的年纪看起来不大,听闻此话脸刷地一下红了,随后一路上说话磕磕绊绊的,也不知是被蒋磬的直白吓到还是因为两人的关系惊讶。 蒋磬牵着沈逾之的手一直走进了屋内才放开。 虽然蒋磬在外人眼中是个不苟言笑又严肃的人,然而在沈逾之面前他却总是无话不谈——反倒是沈逾之,在两人的关系中渐渐成为了那个更擅长倾听的人。 「然后呢?」沈逾之将手中的餐具放下:「真的有女生会喜欢吴越啊?」 蒋磬被沈逾之将信将疑的表情逗笑了:「是啊,他当时和我说要追那个姑娘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问他的。」 沈逾之忍不住竖起来了一个大拇指:「勇气可嘉。」 「他们好像还是相亲认识的,可以当时两个人谁都看不上谁。」蒋磬忽然想起来了下午看的那本书:「像伊莉莎白和达西。」 「哦——」沈逾之拖起长腔,揶揄道:「傲慢与偏见,像是吴越在相亲时能做出的表现。」 「看样子他真的是坠入爱河了。」蒋磬耸耸肩膀,将手机递给沈逾之:「刚刚他还发朋友圈说自己现在在川西,就和那个地理杂志的编辑一起。」 沈逾之看着画面中俏丽又自信的女生和傻笑的吴越评价道:「这个女生看起来很独立也很有想法,估计是不会吃吴越的那套男性沙文主义的。」 吴越和那个女生在川西跨年过得如何他们不得而知,蒋磬和沈逾之倒是很喜欢这个跨年。 两人吃完饭后又去了蒋磬的酒吧,那里正在开着跨年活动,请了不少知名乐队来演出。酒吧里的氛围灯开得很足,昏暗的环境下只有几片唿啸而过的灯光从两人眼前掠过。沈逾之的舌尖轻触在酒杯沿口的盐晶上,顿时微微发涩的咸香便在他的口中散开。他轻仰头喝进一口鸡尾酒,侧头便陷入了蒋磬温柔的目光。 沈逾之眯起眼晴,说不清到底是不是躁动的人群给他带来了一丝陌生的悸动感,或者是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和蒋磬如此待在一起了——他似乎是有些醉了,又似乎没有。 他看了蒋磬许久。在嘈杂又黑暗的环境中,在无人在意的吧檯角落,沈逾之扯住了蒋磬放松了的领带,将他带到了自己的面前,探身咬住了他的嘴唇。 在新年到来的前几分钟,两人逃出了喧闹的酒吧。 两人十指交叠漫步在大学城的老街,一步一步路过了他们的无数次曾经。 「蒋磬,下雪了。」 路灯之下,沈逾之伸开五指,微微仰头看向墨色的天空。 「是啊,下雪了。」雪势越来越大,蒋磬也仰头看去。 紧接着,他似有所感般抬起腕錶,随后又再次看向沈逾之的双眼: 「沈逾之,新年快乐。」 沈逾之也抬起头来,眉眼含笑一併说到:「新年快乐,蒋磬。」 蒋磬的轻轻扣住了沈逾之的脑后,微微低头吻上了他湿润柔软的嘴唇。 新年的钟声在他们的耳边敲响,伴随着一场不期而至的初雪,洋洋洒洒地飘落在他们的肩头。 蒋磬的指尖抚摸过沈逾之的冰凉的脸颊,心中不禁许下了自己的新年愿望—— 他希望他的沈老师能永远平安、顺遂,过去十多年吃的苦能在未来的日子里……由他逐一补偿。 「沈逾之,新年快乐。」蒋磬笑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 「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 第155章 番外二 人生何处不相逢 二零一四年五月,离蒋磬二十岁的生日还有两个月。 蒋磬独自一人躺在学校操场的绿坪上,眯起双眼看向透亮天空中的横飞过的一道飞机。 临大经管学院的大二,课程安排一向十分紧凑。而这天,几乎从不缺课的蒋磬却破天荒地翘了一下午的专业课。 「蒋磬!」 蒋磬充耳不闻,目光随着那飞机缓慢地移动着。 「——蒋磬!」 那道声音从远到近,终于落在了蒋磬的耳边。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也遮住了他的眼睛,那飞机便也趁此熘走,他不得不看向来人。 「你怎么翘课了?」来人是蒋磬班的班长,他似乎是顶着午后的烈日跑过来的,此时正气喘吁吁又面露责备地看着他。 蒋磬坐起身来,揉了揉自己被压乱的头髮,仍旧没有看向他,忽视掉了他第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刚刚导员找了我。」班长没有把蒋磬的疏离放在心上——这个蒋磬从入学开始便一直和所有人保持着一定距离。 就像他和蒋磬被分到了一个宿舍,但是蒋磬也仅仅是入学当天在宿舍里亮了个相,甚至双手空空连一点行李都没带。后来他们就再也没有在宿舍里见到了——不仅如此,他也没有再在除了教室里的任何地方见到过蒋磬了。 「今天好像是学校的开放日,咱们附中的学生要来学校参观——导员说让你带着那些师生在学校里转转。」 「我不太方便,」蒋磬皱了皱眉,没什么犹豫便拒绝道:「你们另外找人吧。」 第293页 班长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蒋磬的拒绝,连忙抢过了话头继续说道:「你先别急着拒绝,导员说他是真的找不到人了……而且我们也不是白麻烦你的。」 「导员说这种活动也算学分的,你平时本身就不太参加什么课外活动……他说今天这个开放日可以算你一年的学分。」 蒋磬终于有了反应,他抬了抬眼睛看向了班长,似乎是想确认他所说话的真实性。 班长觉察到了蒋磬的动摇,于是趁热打铁道:「蒋哥,去年你的奖学金不就是因为学分不够才丢了的?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个钱,但是学分不够你也毕不了业啊——」 「……什么时候?」 班长愣了一下,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蒋磬大概是在说开放日的师生什么时候来学校,于是赶紧说道,仿佛是怕蒋磬反悔了一样: 「现在就在门口了!北门门口,你去就能看到了——你只带一个班就可以了!」 蒋磬撑着草皮坐起了身,双手手肘搭在了膝盖之上,双手垂在腿间却没有继续的动作。他看着班长,似乎正无声地诘问着班长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那……我先走了?」班长试探地问道:「三点——就是半小时之后,你记得准时到!」 - 沈逾之站在队尾,有些提不起劲地扫过「临城大学」几个大字。 他今年十六岁,马上就要升入高三了,正面临着对于未来的抉择。 他的成绩在整个附中的高二年级都是数一数二的,常年位于考试榜单的前几。大多数人童年里曾经纠结过的「上临大还是上f大」,如今在沈逾之这里,却真正成为了一个需要被认真思考的命题。 沈逾之低下头去,脚尖碾过一块石子,抿着嘴唇将它踩进了土堆内。 他其实很早就已经做出了选择——f大的心理系在国内,甚至在整个心理学学术界都是有一定地位的。 他在大概一年半前便决定好了自己的学校和专业,或者说从两年前他就已经没有其他的选项了。 沈逾之重新看向了临城大学的校园,学生进进出出,脸上或是兴奋或是疲惫,世间的喜怒哀乐纷纷在他们的世界中尽数呈现。 沈逾之皱了皱眉,目光自然地移去别处——无论是在附中还是在临大,甚至于是在任何人多的地方,他都是觉得那么孤独又格格不入——他似乎失去了理解他人的能力,别人的悲喜在他的眼中却显得那么愚蠢,又毫无意义。 他静立半刻,毫无阻碍地将刚刚那股莫名的思绪抛之脑后,转而开始想起刚刚过去的周测里,卷子上的几道错题。 「沈逾之!」 周忱远远跑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队尾满脸沉思的沈逾之,脚步不由缓了下来,却随即又加快了速度,一把搂住了沈逾之的肩膀。 「在想什么呢?」周忱毫不在意沈逾之警告的目光,反而因为他的愈加得寸进尺。他用力压了压蒋磬的肩头说道:「你以后想考临大吗?这还有一年呢,你着什么急啊!」 沈逾之将周忱搭在他肩头的胳膊硬生生地卸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怎么在这?」 周忱同他在沈逾之班里熟识的同学打了声招唿,才回答道:「我们初三生也被老师抓过来参观啦……我前几天就听说你们要来参观临大,没想到咱们真是同一天啊。」 「嗯。」沈逾之没什么反应,这才回答起了周忱第一个问题:「我不考临大,我会读f大的心理系。」 沈逾之停顿了半秒,这才继续说道:「周老师的专业。」 周忱对于沈逾之无数次同样的回答似乎有些不爽:「沈逾之,这可是你的人生大事啊……你不能别任何人——包括我爸左右啊。」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沈逾之垂下头:「所以我也不是很想参加这个活动,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人齐了吗?」 周忱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此刻却被另一道声音所打断。他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却发现自己现在正逆着光,以他的角度根本无法看清那人的长相,只能凭直觉猜测来人是临大里带着他们参观的学生。 蒋磬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但也没有什么反应。他双手插进兜里,漫不经心地与带队老师说道:「这位老师,人齐了我们就抓紧时间怎么样?」 不过周忱似乎对于蒋磬的没什么反应的反应十分不满——他现在正处于自我意识过剩的年龄,对于周围一切或好或坏的评价都十分敏感。但他也算被周青临管束地十分严格,如今就算是不爽也没有什么偏激的表现,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拧过头去,再次和沈逾之说道:「f大也挺好的,这样我们以后也能在同一所大学了……你可别被临大诱惑了!」 沈逾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心中的小九九,对他这一席话更是疑惑大于其他。不过他也没有深究,无所谓地应了一声——周忱总是会对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分外敏感。 而且无论怎样,他的的目标不会随意改变。 得到了沈逾之肯定回答的周忱仿佛吃了一记定心丸,蹦跶着跑回了他们班级的队伍。而沈逾之也跟着队伍一起动了起来。他垂着眼睛,重新思考起来前些天老师布置给他的几道竞赛题,始终没有抬起头来。 然而队伍领头的蒋磬更是一心只有带着他们赶紧走完过场。他站在队伍最前,与领队老师交流过后却意外扫到了队尾的那个少年。 第294页 蒋磬不由一愣,午后的阳光仿佛眷顾般打在了少年的侧脸之上,连他的睫毛上都被染上了一层光晕,一层阴影顺着他睫毛的空隙流落出来——就好像是从莫奈油画中走出的那样,模煳到混淆了性别。少年是那么美,又那么地……不真实。 然而仅仅是过了一秒,蒋磬便移开了视线,领着队伍自然地向校园里走去。 他是他,少年是少年。 两人一人在队首,一人在队尾。所处于同一时空同一时间的同一地点……所思所想却截然不同,仿佛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泾渭分明到不可能有任何相汇的可能。 沈逾之似乎是终于想通了那道竞赛题的解法,终于扬起头,撵着几步赶上了身前同学的步伐,和他聊起了天,看不出他对于大学校园内的任何好奇。 对于沈逾之来说,这次的开放日似乎在他高中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的印记。他从未向前看去,只是他口中甚至无法精准到年月日期的某日某天。他仍旧坚定地向着f大努力着,而他身上的那些负担却越来越重——哪怕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很少回忆起了钟霁或是那位从火场中救他出来的蒋叔叔。 蒋磬也没有再回头看去,公事公办地带着附中的学生们参观过了校园。这对于他来说无非是大学中平平无奇地某天,也许是这辈子不会再提起的平淡碎片,甚至在未来不会参杂进丝毫他对大学时期的回忆。 这场短暂的重逢,没有任何的戏剧冲突,没有来自彼此的讶异,甚至戛然而止。这场相遇,似乎更像是高潮前的铺垫和前奏,淹没在了两人的记忆之中。 人生何处不相逢。 小贴士:看好看得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