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抱紧我》 第1页 《先生,抱紧我》作者:千杯灼【完结】 简介: 「请您系好安全带,选择就近的座位坐好,洗手间的旅客请……」裴迹正对航班的井然有序感慨不已时,旁边帅气逼人的小空少忽然就扑上来了。 宁远一屁股坐在他腿上,神情镇定的望着他。 「先生,抱紧我。」 「……」 宁远不知道,他坐的如此恰到好处,这一屁股就坐出了人生的春天。 然后,这一屁股坐上了新闻,也坐红了公司股票。 某股民:兄弟,你这是一屁股坐了财神爷啊。 宁远望着家宴上突然冒出来的某人,欲哭无泪:那啥,这不是一屁股坐了财神爷,这是一屁股坐了我「未来小姑父」。(污衊.jpg) ** 「裴总,你钓鱼怎么打了这么久的窝?」 「嘘,小点声儿。」 [金融专业投资人·一代霸总x空少体验卡vip·二代少爷] [稳如老狗的钓鱼攻x下凡体验人生爱咬钩少爷受] ** 钓鱼佬·裴迹:把好哥们的弟弟泡了……但,是他先动的手。 受害鱼·宁远:当时我在水里游的好好的,他突然就开始钓我。说好了不咬钩,后面全忘了……(反射弧略慢版) 宁川:裴迹你个缺德玩意儿,你在我家池塘钓鱼??【此处禁止钓鱼】吭哧吭哧立招牌ing…… ▋[年上身心1v1且互宠5岁年龄差双向奔赴拉扯不存在谁麻烦谁] 注意:谣传舆论非事实|攻洁身自好|关于谣言已在剧情中解释清楚。 内容标籤: 世家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业界精英 主角视角宁远互动裴迹配角宁川 其它:商战;老狗;少爷下凡; 一句话简介:霸总:被空少一屁股坐了。 立意:重义如泰山,轻利如鸿毛。 第01章 抱紧我 「宁远!」一个高大的身影揽住人的肩膀,拨开手机,「来,给你瞧瞧昨天的战绩!」 宁远头疼眼花,盯着屏幕上的灯红酒绿,宿醉的酒意涌上来,「行行好,我飞早班!马上开会了,你……」 话音忽然顿住了,那屏幕上的画面还在播放,瞧着自个儿伸出手去,在人的屁股上轻狂的拍了一巴掌,宁远脸『唰』的就绿了。 「……」不是吧? 「……」是的。 俩人大眼瞪小眼,宁远愣了片刻,拾回一小段记忆。 就在同事表明性取向后,他为了证明自个儿绝不歧视的良好心态,顺手在某知名gay吧摸了人家的屁股。 同事一把给他薅住了,当场连连道歉。 喝嗨了的宁远还不知死活,念叨了一句,「哎呀,手感真好。」 紧跟着画面乱七八糟起来,看样子,大家忙着收拾局面,没来及再拍。 「我还干啥了?」 「没干啥——你给人吧唧亲了一口。」同事看着他表情,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安慰道,「哎呀,黑灯瞎火的,那人急着走,我都没看清长啥样。」 宁远松了口气,义正言辞,「我180°的直。」 「看出来了。」同事轻笑一声儿,摆摆手走了。 ** 「李主任,待会儿开飞行前准备会议时,注意口气哈,都知道你严格,这班执飞的空少,可是有……」 「晓得了。」李主任打断说话人,拍拍文件,哼了一声。 会议室里,几位乘务人员正熟悉号位,做好各自的飞行准备。漂亮水嫩的女孩还端着化妆镜,仔细瞧着自个儿的髮型,「唉,李主任出了名的严格,一缕头髮不贴头皮,可都是要扣工资的。」 大家狠了心的抹髮胶,恨不能贴成秃头皮算了。 其余几位空少也收拾着执飞稿,「今天又轮到我念广播词了吧,一说洋文总秃噜嘴。」 dies and gentlemen ~」 一阵闹笑,全场紧张的氛围里,只有一位置身事外,这会儿正托着腮昏昏欲睡。 靛蓝的制服,衬衣领口微张,裁制妥帖,因手臂动作升起细微褶皱,微绷起的肌肉划出漂亮弧线。可惜这板正端庄的衣服穿在人身上,怎么都衬不过那张脸。 「宁远,别睡了。」 宁远嘆了口气,「这才凌晨四点,怎么又飞国际航班,还得倒时差。」 「国际航班还不好?又能出去玩几天了。」同事都笑他,「一会儿李主任来了,瞧你这样,肯定挨骂,你可别拖累我们。」 「知道了,好哥哥。」宁远应着,刚勉强睁开眼,就瞧见推门进来倍儿严肃的女士,顿时吓得一激灵,忙道,「主任好。」 李主任看上去温和许多,催着大家按部就班的抽查、检验、核对各项信息,基本上没怎么点名儿,于是,宁远这会儿又昏昏欲睡过去了。 「今天的航班有个我们的黑金vip客户,也是我们的投资人股东,裴总,前几天临时改航班,助理给人定错位置了,在经济舱,打电话过去,裴总说不用改了。」李主任提醒道,「到时可以给裴总升舱,多盯着点,勤快点。多注意形象,任何不专业的行为,让投资人瞧见,告状可就麻烦了。」 「知道了,李主任。」航班长道,「前几天,咱受伤的那个同事怎么样了?」 「还说呢。」李主任嘆了口气,「再三叮嘱,一旦遇到气流颠簸,千万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不以为意,及时採取安全措施。」 第2页 「放心吧,李主任,刚出航班信息,就已经给我们机组成员每人都发了一份『安全预警流程通知书』。」乘务长道,「叮嘱过好几遍了。」 「嗯,千万要注意,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李主任还算满意,松了口让人抓紧去准备吧。 路上,同事又提醒他,「小远,颠簸时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出岔子哈,还有那个……」 女同事笑道,「别担心了,赵哥,他可是上个月的优秀乘务员呢!人家呀,就是早班爱打瞌睡,上了航班就好了。」 果然,上了航班以后,宁远认真勤恳的忙碌起来了。不管是号位工作,还是客人的行李箱,他都妥帖可亲的帮人收拾好。衬着春意盎然的笑容,那漂亮眉眼、长腿窄腰,洁净的手套、干练的制服……动作间,还自带一股子贵气优雅。 ——哟哟哟,这哪家的小少爷出来体验生活了。 做起飞前准备时,赵时忍不住多瞧了几眼,那吸口水的『嘶』声,引得旁边垂眸瞧资料的男人抬了头。 那锋利淡漠的眉眼中,添了一丝困惑,「怎么了?」 「没,没什么。」赵时忙摆摆手,又贴心递了药,「怎么样,您还头疼吗?」 「好点了。」男人顺手收起了资料,抱胸靠在座椅上,闭目养起了神。 因为是大型客机、满员服务,航班时间长,发动机声响又有些扰人,再加上经济舱座位窄,这一路上休息的极不安稳。 过道旁边坐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嘁嘁咔咔的嗑瓜子,三五分钟的唤乘务员,搅得人不安生。 宁远好脾气的推着餐车,先给人递了毛毯,帮人调了灯光,又给人倒了热水,还轻声嘱咐着,「水有点烫,您要小心一点哦。」 男人睁了眼,便打量他。 一双漆黑的目,撞上那春水般灿烂的眸光,各自添了一分诧异。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宁远笑着问,「需不需要给您倒杯水?」 男人想起药还没吃,便淡淡应了声。 宁远刚直起身来准备倒水,警示灯突然亮了,广播正在紧急播报,「飞机即将遇到颠簸,请各乘务员做好准备,洗手间即将关闭,正在洗手间的旅客请抓紧扶手,其他旅客请不要离开座位——」 宁远放下杯子,「不好意思,先生,颠簸后我再给您——」 话没说完,警示响起了第二遍,「请您立即系好安全带!滴滴!乘务员请立刻到就近的座位坐好,洗手间的旅客请……」 宁远迅速踩下剎车,左右环顾一圈,除了这个五十岁的老头,旁边都是些四十多岁的胖,那一肚子的赘肉已经塞满了座位,看着也不靠谱! 宁远就这么瞧着眼前这个眉眼沉静、轮廓鲜明的男人,虽然穿着一件偏休闲的衬衣,但仍能看出宽肩阔背、手腕紧实,这样好的双开门冰箱,抱住人,一定结实的很。 男人见他站在原地,紧盯着自己看,正疑惑间—— 帅气逼人的小空少忽然扑上来了! 「先生,抱紧我!」 「……」 「来不及了,快,抱紧我!」宁远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拉起人的双臂,裹在腰间,因着急又连着重复了两遍,「抱紧我!先生,抱紧我!」 男人一头雾水,但还是给宁远抱在怀里,紧紧搂住了。 紧跟着,颠簸来的迅勐,餐车摇晃的厉害,还滚出去一包零食,在过道来了个三连跳。 宁远逃过一劫,心里美滋滋的想着,抱得果然够紧。 男人微垂着眸光,在昏暗的灯光里嗅见一抹淡淡的、熟悉的香,那漂白的衣领、精緻的耳垂,微微别转下巴露出的弧线,挺拔的嵴背—— 某种熟悉的感觉萦绕,一时头疼,想不起来。大腿上温热且柔软的触感,隔着轻薄的衣料,紧密的贴着……那幽深不惊的目光里,忽然生了一丝涟漪。 斜对面有人抬起手机来,给这副滑稽的场景搞了个八连拍。闪光灯捕捉到两张足够帅气的面孔,一个茫然而失措,一个冷淡而镇定。 没大会儿,颠簸停了,嬉笑声却热闹起来了。 宁远忙从人怀里起身,因抱得紧,硬是一下没挣脱,又给诓回来了。他硬着头皮谄笑着回头,「先生,您可以松手了。」 「对,对不起,先生,因为颠簸,就近没有空座,为了安全起见,只能麻烦您抱紧我,刚才来不及解释就坐了,谢谢您。」 宁远说话都打磕巴了,给人添了水,道了谢,匆匆忙忙又鞠了一躬,推着餐车熘了。 瞧着耳垂红了一片、夹着尾巴逃走的小空少,男人难得愣神儿。 那被人紧握过的手腕上,还剩一点余热,温度褪下去,渐渐空了起来。 赵时半睡半醒睁眼,「怎么吵起来了,裴总,您坐的惯吗?服务体验也安排其他人了,要不还是给您办理升舱吧?」 「不用了,明泰航空是谁旗下的?」 「哦,有为总的产业,咱们有投资,您还有股份呢。」赵时回道,「怎么了?裴总,是航班哪里不满意吗?」 「没有——」裴迹眯起眼来,「回国后,帮我约他喝下午茶。」 「好的。」赵时翻着行程表,在下个月七号做了标註。 后舱,宁远深唿吸了好几口气,臊的脸都红了,他看了眼座位号,说道,「王姐,我跟您换一下片区呗~」 第3页 王颖看了一眼,问,「32c,怎么了?我起飞前问裴总了,他说不升舱啊。」 「什么裴总?」 「就是裴迹裴总啊,咱们的黑金vip客户,早上开会可是刚说过,」王颖道,「你不是上个月优秀乘务员嘛,我专门让你负责这个区域的。」 「啊——」宁远傻了眼儿,「黑金vip?」 「对啊,还是投资人,估计有什么服务体验项目,顺便例行监督检查。」王颖狐疑看他,「你可别跟我说,招惹客人不高兴了?」 「没,没有。」宁远连忙否认,把剩下的话咽下去了,高不高兴他不知道,但指定没那么痛快就对了。 好在直到航班结束,大爷都没再按铃喊他,那位尊贵的裴总也是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宁远这才放下心来,愉悦的哼着小曲儿送这班客人下了机。 ** 机场外,前来迎接的两辆奔驰车,一前一后伴着接到了投资人。 车上,号称在投资圈里点石成金的裴总,云淡风轻的咬着烟,一边瞧着手上某奢品子业务的背调评估报告,一边打电话,「明泰航空的业务,在你手上?」 「是呀。」 「近期在做航空服务调查,缺点数据资料,叫人查一趟航班,包括机组人员的详细资料,改天做个服务访谈,航班号待会儿让助理髮你。」 「没问题。」那头应着,挂了电话,才后知后觉皱起眉来,「怎么最近都盯上我这儿了,就连裴迹这个冷面瘟神,也要做什么服务调查?啧,冤家!」 第02章 招人烦 「宁远,你上新闻了!」 「嘁,怎么可能?」宁远拨弄着手机,那笑还没落下去,滴的几声,社交新闻给他跳出来三条推送: 着名投资人调戏空少,现场热辣拥抱图流出![点击查看] 辣眼睛!金融界财神爷私德有亏!激吻空少,有图有真相![点击查看] 着名投资人裴迹携情人出游,对方疑似空少,何时才能嫁入豪门![点击查看] 「?……」 调戏、热辣、激吻、情人、嫁入豪门? 这都是他一屁股坐下去,给惹出来的事儿? 宁远惊得跳起来,「那几个乘客,不是已经把照片删了吗?」 三秒钟后,不等同事答话,手机就接到了一串信息: 「小远,你搞什么么蛾子?」 「报復社会啊?看不惯有钱人吗?」 「啥时候跟他有一腿,你那取向不是180°吗?」 接着是十几条60秒的语音,宁远一句也没听,颤抖着点进那几条连结里,尺度很暧昧,神情很茫然,怎么自个儿让人锁在怀里,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呢? 「啊——这也不修修图吗?」宁远欲哭无泪。 同事拍拍他,「完蛋了,这回——工作群里给你通报了。」 宁远再度颤抖着点进工作群,一熘儿串的@和通报,以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同事,纷纷发来祝贺: 恭喜宁远喜提 -3000奖金,并荣登娱乐榜和金融榜头条。 恭喜宁远喜提 -3000奖金,并荣登娱乐榜和金融榜头条。 无数+1的后边儿,有人发了一条: 「公司股票涨了2个点,宁远,你红了,我股票也跟着红了!!」 紧跟着,群里炸锅了: 「果然是财神爷,这也能带一波?!」 「发财靠谱,我也去买了!」 五分钟后,管理员设置了禁言,「不允许在公司群内讨论无关内容,请大家遵守群规。」 然后宁远收到了执飞航班app发来的通知:您已被禁飞7个工作日,禁飞期间扣除相应薪金与津贴。如有任何疑问,请立即与管理员联繫。 宁远:…… 「啊?什么财神爷,这不是瘟神吗?」 「公司股票都涨了,为啥还要扣工资,不应该感谢小爷我牺牲色相,带来的曝光吗?」 「什么裴总,我看是赔钱的赔,啊呸的呸!!」 安全预警流程通知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如果在发餐过程中,遇到紧急颠簸,须踩下餐车剎车固定好,然后寻找就近座位、系好安全带。如果就近没有空座,就寻找体格健壮的男士,紧紧抱住。 宁远盯着那两行字,狠狠磨牙。 李主任私聊他,「你们乘务长跟我解释过了,大致的情况我们都明白,这事儿确实不怪你,我会跟公司申请,解除你的禁飞处分,再看看奖金的事儿怎么处理。」 宁远叼着根儿棒棒糖,嚼的只剩棍儿了,「李主任,是我处理的不够严谨仔细,没有督促乘客删除干净,才造成负面影响,奖金扣除就扣除吧——」 他字还没打完,对方又发来一条:「公司想要发个公告,另外,再开个新闻发布会做个澄清,免得影响裴总的名誉,你这次跟随最近的航班回国吧,我嘱咐人给你安排好了。」 宁远迅速把那一条打了一半的信息清空,咬着棍儿回了一句,「我不!这也太丢人了。」 好傢伙,这要开个新闻发布会澄清,说什么「小爷遇到颠簸给人一屁股坐火了」,也太丢人了。再者,这帮网友还不得把他底裤都扒掉,分分钟查出背景来。趁现在没拍到工作牌,事情发酵几天,不理会肯定就没人关注了。 瞧着那任性的两句话,李主任琢磨了好一会儿,硬是被噎住了。 别人只忙着起闹,还有同事截图往话题里火上浇油,「十块钱一张『裴总情人』的高清帅照!」 第4页 宁远气的半死,蒙头钻被窝不出声了——屁股啊屁股,你怎么净给我惹事儿呢! 办公室内。 裴迹搁下雪茄,依靠在宽大的老闆椅上,任口腔裹着烟雾品味一晌,才幽幽吐出来。 「裴总,现在娱乐榜和金融榜都是您和那位的头条,咱们……」秘书停顿了一下,问道,「咱们还要继续曝光和推送吗?」 「挂一个周吧。」 「明泰航空股票涨了2个点,目前还在继续涨,您这招『炒作』也太高明了,」秘书笑了笑,又道,「就是——会不会?对您的名誉有些影响?有好几个投资人都来电问呢。」 裴迹刚要开口,手机也响起来了,他盯着屏幕上的「宁川」二字,哼笑一声,「能有什么影响,搞投资的哪有几个好名声。」 秘书见他接了电话,便将那文件夹递在桌前,轻声出去了。 那头炸毛似的,「我说裴总,我的财神爷,你搂着我弟弟干什么呢?」 「你弟弟?」 「是啊,我们家的那小祖宗,非得闹着『下基层』,就因为不让他去搞艺术!」宁川道,「宁川、宁远嘛,看名字就是一家人!别怪我没跟你说,他可是180°都不带拐弯的,这小子击剑一流,你给他招惹急眼了,他是真动手!」 「……」裴迹将手机挪远了几公分,「是他主动坐上来的。」 「那就不可能,宁远那小子,爱岗敬业,上班时间绝对不可能!」宁川回味着他那张脸,一副即使噙着笑也显得疏离的冷峻模样儿,又琢磨了一下人家的挺拔身材,咬牙问道,「你是不是勾引他了?挑逗他?诱惑他?」 裴迹眯着眼,冷笑,「我说宁川,你找事儿呢,我就坐个飞机,能怎么他?」 「那为啥就一屁股坐你身上了?」 「你管航空业务,难道不知道飞机遇到颠簸,没空座儿的时候,就近找个人抱着?」 宁川回忆着自个儿那点不熟练的业务知识,「是吗?你找人颠簸的吧?」 「……」裴迹气笑了,「我又不是颠勺的,怎么还我找人颠簸的?你发什么疯——不如颠颠自己脑子里的水吧。」 宁川哼道,「资料我发给你了,我近期安排人给宁远准备一个新闻发布会,叫他澄清一下,免得影响人的名誉。」 「谁的名誉?」 「当然是我弟弟的名誉,你裴迹一个掉钱眼儿里的奸商,能有什么名誉?」 「宁川,我5号回国,你最好找地方儿躲两天。」 宁川打了个激灵,忙找补道,「别别别,裴总,大人有大量的裴总,您别跟我计较,我手上还有个项目,等着请你过目呢?你给我看看,有戏吗?我这投资眼光,投啥赔啥,你也知道,嘿嘿。」 「你叫人小孩儿去新闻发布会澄清,能愿意吗?」 宁川纳闷,「有什么不乐意的,就实话实说呗。」 裴迹笑了笑,伸手翻开秘书刚才递上来的资料,上头贴着宁远倍儿漂亮的制服照,笑吟吟的面孔,一双明亮眸子里闪着星星。底下几行字写着,宁远,24岁,兴趣爱好和一段自我介绍。 最醒目的一句是,「间歇性社恐,坚决不做『显眼包』。」 小孩儿,有意思。 「笑什么呢?要不你也出席?」宁川嘀咕道,「你一去,又像是剧本了,越洗越黑,还不如不澄清了呢。」 裴迹便道,「把小孩儿电话给我。」 瞧着别人的资料底下都有联繫方式,就他的没有,裴迹对宁川的戒备心和谨慎程度,也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宁川又嘱咐了一大通,才挂了电话,给人发了一串号码。 宁远瞧见手机上一个漂亮好记但是陌生的来电,第一反应就是被「网暴」了。 电话那头是个低沉好听的声音,「你好。」 「您好,您是哪位?」 「你坐了的那位。」 宁远的间接性社恐和直接性社死一块儿犯了,他头皮发麻,干巴巴笑了两声,「裴……裴、裴总,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新闻看了吗?」 宁远犹豫着想扯谎,对面又问,「看了以后,打算说点什么吗?」 「对不起,裴总,给您添麻烦了,我不是故意的。」宁远苦笑道,「当时已经请那几位乘客把照片删除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又曝光了,等几天没有人回应,应该就不受人关注了。」 对面轻笑了一声,「你不打算澄清吗?」 「澄清……」宁远委屈,「没必要吧,万一越描越黑,那也太丢人了。要不——您如果愿意,您就去澄清?」 「会不会对你的工作,造成影响?」裴迹难得替人考虑,「如果你愿意,我和你一起澄清,也可以。」 「不不不,不用——」 「这样吧,等回国,我请你吃饭,咱们——详聊。」 宁远磕巴两句,道,「那我请您吃饭,就当是给您赔礼道歉,顺便感谢您了。」 「好。」 裴迹瞧着那几分钟的通话记录,露出一丝微笑来。 宁远瞧着那几分钟的通话记录,颤抖着手指一通操作,给人拉黑了黑名单。 「太可怕了,再请他吃一顿饭,万一被人拍到了,这回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宁远无辜道,「一会儿说我是花瓶儿,一会儿说我是觊觎豪门,一会儿又说我不知羞耻,妈的,这都什么『经典网暴套路』啊?小爷我坚决不跟这种扫把星挨边。」 第5页 裴迹也不知道这一屁股惹到谁了,财神爷转眼变成扫把星了。 但是,当他在s市寸土寸金的世纪金融大厦谈完新业务,再打那个号码时,电话里机械的女声报着空号的通知,他就知道了。 他是真的,不讨人那小孩儿喜欢。 不仅不讨人喜欢,可能还招人烦。 第03章 滑竿了 沙发上,扶额椅坐的男人,松了松领带,毫不客气的冷笑出声,「怎么?滑竿了?」 裴迹嗤笑,「不劳费心,我说,秦总,你在我这坐一上午了,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感觉你这沙发睡的舒坦点,三天没睡个囫囵觉了。」秦昭野揉着眉心,「头疼——你给我腾地儿,我在这睡会儿。」 「不是?这是我办公室。」裴迹把玩着手里的钢笔,「你跑我办公室睡什么觉?你这毛病,真得找个医生——别……」 秦昭野不耐烦了,「你就让我在这睡会儿呗,到处都睡不着。」 宁川进门的时候,就看见这俩人大眼瞪小眼,一个炸了毛,一个冷了脸,吓得把嘴边儿的话都噎回去了,「这…」 果然,睡不好,人就容易暴躁。 秦昭野干脆拆了领带,扯了外套,往人沙发上一躺,「我不管了,我就这么睡,你不出去,就在这呆着吧。」他忽然又直起身来,眼底藏着一抹红,「你俩最好安静点,别出声——」 「……」 裴迹一手提着雪茄,一手拎着宁川,出了办公室,还贴心给人关好了门,「你给他介绍的那个医生,不顶事?」 「这才一年,已经换了12个了。」宁川哭笑不得,「我上哪儿给他找这么多心理医生啊。不是,怎么就在你办公室睡的舒服?这是医生说的吗?」 「什么医生说的。是上回他往那一靠,打了会儿瞌睡,应该是几天都没休息好,身体没抗住。打那之后,就非得来我这补觉。」 「那沙发给人搬走呗。」 「试了,换地就不行——这疯子,别管他了。」裴迹道,「你来干什么?项目书拿来了?」 「你下午不是跟我爸约了吗?正好过去一趟,」宁川把项目书递给他,「我上午开车到附近办点事儿,刚好想起来,看你有没有空。」 裴迹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个会,下午两点过去。」 宁川点头,又扬了下巴,「那他呢?」 「他……」裴迹话没说完,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秦昭野高大的阴影罩下来,那凌乱的发遮了眉眼,显得更幽深莫测,「宁川,你再给我介绍一个。」 「什么?」宁川后退了一步。 秦昭野把西装外套往肩膀上一搭,揽着人走了,「治疗师,你不是前段时间,还说刚认识了一个……」 「但那个……」宁川欲言又止,又拧回头来提醒人,「你别忘了,下午两点。」 裴迹哼笑一声,低头翻着文件夹,快步回办公室了。 两点钟,宁泰集团大厦。 裴迹与宁川再度打了个照面,两句话没说完,宁有为就瞧见了,「裴总来了,正好,我这儿刚沏好了茶,正等着你呢。」 「爸,他先跟我去开股东会,还有个项目等着过呢。」 「你那项目有什么好过的,给你老子少赔点吧!」宁有为热情招唿裴迹,「顶尖的茶叶,叫小裴来尝尝嘛。」 「这就来。」裴迹笑笑,将文件丢在宁川怀里,撂下一句,「确实是。」 「哎,你这——」宁川眼见拧不过,就跟着一起过去了,「你们要不要这样打击人啊,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项目,连团队成员都是做过背调的!」 宁有为不理儿子,只拉着裴迹,他着急想问的是,「你跟小颜怎么样了?我前几天问她,她说对你印象很好,等着更进一步了?」 「稳步发展,没什么意外情况。」裴迹模稜两可,「因为这几天,我俩都忙,还没怎么见面,要看她的时间。」 「哎哟,你明年就三十了,都说男人三十而立,年纪不小了。」宁有为笑道,「我这个妹妹,虽然年纪大点,但也是模样、能力、人品都靠得住,你们各方面都合适,要是合眼缘,就抓紧时间定了吧!」 「哎,我小姑今年才三十,只大他一岁,怎么就年纪大了,人家是商界一枝花好不好?」宁川咕哝着,「爸,你怎么这样说话。」 「什么花?你看她那脾气,食人花啊?」宁有为说完,忽然意识到不对,忙找补道,「她其实对恋人,还是温柔的,你不要误会哈。」 裴迹笑道,「我还以为,咱今天聊聊股份那事呢。」 「都一样的,到时候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宁有为说道,「你看看,宁川也不争气,我看他,就不是做买卖的料子,现在也只能催着赶紧结婚,有了你指点帮衬他,我也安心。」 「我俩本来也是朋友,」宁川忙道,「我只是经验不足,又不是头脑笨,怎么就不是做买卖的料子了?每次都是因为您拦着,我才没有创业成功的。」 「哎哟,你还真好意思说,」宁有为直咬牙,「哪次不是我替你收拾烂摊子,不看着你点,恐怕就得赔的光着屁股出门咯。人家都说生龙,凤生凤,怎么我就生个儿子,只知道打洞。」 「哎,哎,哎,您这句话太过分了啊。」 裴迹忍笑,「您也别生气,以后我会提醒他的,至于我和小颜的事儿,再着急,也得一步步来吧,您放心,有眉目了我肯定第一个跟您说。」 第6页 「正好,今晚家宴,你一起来。」 宁川吃惊,「家宴——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以后,人家小裴就是你姑父,哪里不合适了。你这孩子,没礼貌呢。」 「我没礼貌?」宁川一头黑线,不服气的瞪着裴迹,阴阳怪气的说道,「亲爱的『小姑父』,你自己说说,你去我们家宴,合适吗?」 裴迹对他的挤眉弄眼置之不理,只慢条斯理饮了一口茶,「宁总盛情难却,怎么不合适?」 「……」 然后,一桌子宁家人,都盯着家宴上这个西装革履、微微笑容的男人,发起了呆。 两道背带裹着挺拔的肩背,质地剪裁考究,微微挽了袖口,气场不凡,一派绅士做派,怎么说呢?帅,但——但不认识啊。 宁远瞧见人的时候,也跟着傻眼了。 他制服还没来得及脱,刚在机场落地,就叫人风风火火接回来了。问题是,说好的家宴,怎么会有个姓『裴』的外人!他这一身漂亮妥帖的衬衣制服,顿时叫人把风光比下去了。 漂亮归漂亮,跟他挨着坐一起,总显得嫩了点儿。 裴迹给人夹菜,淡然自若,「好巧,又见面了。」 「呵呵,是呀。」宁远如鲠在喉,老实儿吃了几口菜,才敢出声,「为什么,裴总也会来我们家宴?」 「哎,小远,你们认识啊?」宁有为笑道,「这是你小姑父。」 「……」 宁远和宁川凛然对视,同时低下了头。 好傢伙,怎么冤家路窄,还带升级的——才几天不见,就涨了个辈分! 宁颜坦然笑道,「提前习惯一下,认识认识家里人,相处的好,就直接领证了。」 宁家的老辈喜笑颜开,「好啊好啊,终于把你的事儿定下了,我们这心里头悬着的石头,也算搁在地上了。那个——小裴,小裴是吧?你今年多大了?」 裴迹顿了一下,「今年29了。」 「哦,30了啊。」老一辈自动忽略那象徵着年轻人与中年人鸿沟的一岁,「那也不小了,你们看看,这孩子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听说你也是做生意的?和小颜正好合适!你们年轻人啊,都得着急,等到三十岁,就来不及了。」 宁远在旁边噗嗤笑了,小声咕哝道,「三十岁…?三十岁怎么了?又不是五十岁了,真是的。」 裴迹盯着他,看着人小松鼠似的往嘴里囤粮,微微一笑,「你小声嘟囔什么呢?」 宁远露出一个八颗牙的标准假笑,「小姑父,我说,能在这遇见您,真是太巧了,这顿饭,就当我请您了,给您老赔罪——哦不,道谢。」 裴迹晃了晃手机,佯作亲切的笑着,「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是空号呢?是不是我存错号码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他扣住人的手腕,眸光戏嚯,「记得,存上小姑父的号码啊。要不然,这合照,都不知道是发给你,还是发到家族群里去了……」 「是啊,你有事,给你小姑父打电话。」宁有为跟着帮腔,笑道,「比找你哥,有用多了。」 腕子牢牢叫人钳着,抽不出来,又被人拿照片『威胁』,宁远只好假笑着,一边磨牙一边掏出手机来,「好的,小姑父——您放心,我以后,一定,天天给您,打电话,问安。」 「这孩子,真有礼貌。」裴迹哼笑一声,松了手。 宁远给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左右瞧了瞧宁颜与裴迹,这两位,怎么看怎么像商业联姻剧情里,做对家的那种,怎么就凑合到一块去了呢——问题是,他俩凑合不要紧,自己这黑歷史怕是要成把柄了! 他欲哭无泪,原来,不是一屁股坐了财神爷,而是一屁股坐了小姑父。 「多吃点菜,瞧你瘦的。」裴迹笑道。 宁远暗自打量了一□□格,辩解道,「小姑父是年纪大了,眼花了吗?我可不瘦。」 裴迹凑到人耳边,压低声音轻笑道,「上次坐过来,屁股都硌着我腿了。」 宁远蓦地涨红了脸,「你!——」 第04章 风流债 被人臊的无地自容,宁远藉口去了趟洗手间。 趁这功夫,偷摸在群里扫了一眼信息,那股票还飘着红没落下呢,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子在航组app私聊他,哥们发财就靠你了,宁远,下次航班瞅见他再坐一回。 宁远幽幽嘆了口气,光洁的镜面映出一张苦笑的俊脸,他心道,再坐一回可就出大事儿了…… 「怎么?有心事儿?」 宁远慌张抬头,勐地从镜面中捕捉到身后那张熟悉面容,金色灯影打落在头顶,因身姿高大落下一层淡淡的光圈,越发衬得气势逼人。 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带着两分揶揄,「别生气,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宁远老实儿了,「小姑夫,我没生气。」 「喊我裴迹就行。」 「那多……不礼貌啊。」 裴迹近前两步,微依在壁台前,笑道,「知道你是为了安全。舆论不总是真相。网民好热闹、喜欢往别的方向猜也正常,你别放在心上,股票升了对公司是好事。」 宁远瞧见他正经解释,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我没放心上,您也别……」 裴迹垂眸,忽然笑道,「你胸牌歪了。」 宁远低头看了一眼,才伸出手去想要调整,那双手便被人握住了。 第7页 温热的触感覆盖在手背上,那指节分明,微微用力而筋骨乍现,因靠近而落下的唿吸落在下巴处有些轻痒,那侧脸被光影打的稜角锋利,带着一缕笑,添了些许温柔——宁远忙将手抽出来,后退了一步。 他挣脱的太急,那工牌就被不小心扯掉了。 「……」 裴迹凑近去看他衬衣,发现扯出来一道细小的勾丝。 正要开口,手机铃声及时的响起来,打断了二人那点旖旎,裴迹微微撤开身子,手上还攥着工牌,便去接电话了。 宁远慌乱低下头,借着洗手又多听了两句。 那头的男人声音极富有磁性,「裴迹,在哪儿呢?我刚落地,去你家。」 裴迹略有几分不耐烦,「你没家吗?」 「这不是想你了吗?」 「我忙着呢,没空。」 眼见他要挂电话,宁远赶紧拍了拍自个儿微微发热的脸颊,迅速抽了张纸巾,擦着手出了洗手间。 这怎么还有余情未了?他一边儿对着小姑夫的人品产生质疑,一边儿想着现在去告状,是不是显得太小人了。 好在他忍住了。 宴上囫囵吃了两口,筷子一搁,宁远几乎是飞一般的熘走的——家宴结束后,都没跟宁有为说句话,人就没影儿了。 裴迹捏着人的工牌,盯着「宁远」两个字儿愣神,「这个…也不要了吗?」 宁川拉住人,「这么早就走?咱们,换个地儿放松一下?」 「宁远的……」 「别管他了。你先管管我的项目,你们怎么都说不行呢?你知不知道,这项目,沈黎也看中了,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创始人的。」宁川拉着他,跟着长辈们后头,低声道,「到现在为止,那小子一直盯着呢,肯定能赚钱——他又不傻。」 「他是不傻,你傻不傻我就不知道了。」 「哎,你什么意思?」 「团队数据很漂亮,材料也很专业,连履歷都很光鲜,业务方向跟你也对口——你有没有发现,这鱼饵很合口味?」 「啊——你是说……」宁川愣住,见人等着他开口,一时也没说出什么下文来,「啥意思啊?」 「意思就是,幕后有高手包装,等你投了真金白银,人家就脱身另立门户,打点水漂逗你玩几天。」裴迹噙着笑,「你猜猜,会是谁呢?」 「沈黎?不会吧?」宁川惊道,「你怎么知道的?」 裴迹道,「创始人是他一个师弟,我见过。」 「我还以为他是要跟我抢项目呢!」 「得了吧,那小子身上镀了多少金?他可不缺项目。」 宁川琢磨道,「这倒也是,怪不得最近这么殷勤,合着是想赚我的钱——哎,你干嘛去?」 裴迹没理他,又跟长辈寒暄几句,一一送走了人,才晃了晃车钥匙,「回家。」 「我定了newbar的位子,你不去了?」 宁颜横插一句,笑着揪住人,「别管他了,人家裴总那是老干部作息,听说去一回头疼了三天。这次我跟你一起去,难得结束得早,放松一下。」 裴迹不置可否,笑道,「那就辛苦了,宁总,回见。」 一路灯闪烁,停在路口等红灯那会儿,裴迹不自觉的走了神儿。 似乎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紧着有两分头疼——他是打算今天早休息,明天找时间去给人送工牌的,但碍不住有个别不识相的,将车堵在他家别墅门口,蹲点呢。 那颜色招摇的跑车和牌照,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是谁。 裴迹咬着一根烟,自主驾微微探出头去,打了个响指,果然瞧见那落下的车窗内,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沈黎,有事儿?」 「想你了呗。」 裴迹微眯眼,哼笑道,「别犯浑,有事说事。」 「真想你了。」他打了方向盘,追着人将车停下,笑眯眯从车里下来。 裴迹睨了他一眼,「宁川的项目你做的?」 「不是,我说姓裴的,咱俩半年不见,怎么一见面就谈工作,你真不想我啊?」 裴迹没搭理他,拎着外套便往里走。 「跟你说话呢。」 「我跟你没什么话说。」 「不是,你记仇了?不就抢了你一个小白脸么?你至于吗?」沈黎混不吝的追上人,「我这不是已经把明皓甩了吗?怎么?你要是还喜欢,那就追回来呗。」 裴迹顿住脚步,困惑的蹙起眉来,「你们俩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又没关系了?那不是你小男友吗?」 裴迹丢下外套,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倒了杯水,「你从哪儿听来的?我没功夫儿跟你闲扯,你要没事,赶紧走。」 「怎么?你约人了?」 裴迹抬眼,意味深长的打量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沈黎。你最好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跟你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沈黎轻车熟路的从他酒柜里取出一瓶威士忌来,慵懒的往高脚椅上一坐,笑容肆意,那口气却漫不经心,「朋友嘛……叙叙旧。怎么?……你当年没动心?」 裴迹答得干脆,「没有。」 见沈黎变了神色,裴迹继续说道,「就算你误会了什么,那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位未婚妻可不是吃素的,你在外面最好收敛一点。」 第8页 「联姻而已,她心里门儿清,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沈黎挑眉看他,一双桃花眼含水似的亮着,「听说你也要订婚了?」 「不劳你费心。」 「还让我在外面收敛一点,你这要订婚的人,还在飞机上招猫逗狗的,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那是空务遇到颠簸的正常预防手段。」裴迹嗤笑,「跟你说了也不懂。」 「放屁。」沈黎拨开手机,调出几张照片,叮叮几声传给他看,「这也是正常的预防手段?你在酒吧门口搂的是谁?不就是那个空少?」 「……」 「怂包,现在都不敢承认了是吧?」 裴迹神色骤然冷落下去,那笑容淡的几乎不可见,「你找人跟踪我?」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只是碰巧遇见了。」沈黎笑道,「这小子长得不错,就是跟我也不像啊。裴迹,你什么时候换口味儿了?」 裴迹懒得跟他争辩,略抬眼皮儿,「没完了?」 「你知道的,那时候我家里逼得紧,我没办法,才找人结婚的。」沈黎道,「现在人都定下了,你不也要订婚了吗?正好,咱俩谁也别说谁——跟我和好吧。」 裴迹哼笑,「我没兴趣。」 「你敢说你不喜欢我?」 「我怎么不敢?」裴迹对上他的视线,迎着那挑衅目光轻笑道,「我当然不喜欢你了。一丁点,都不。」 沈黎不敢置信,「裴迹,你变心了就为了这小空少?」 裴迹笑着又点了一根烟,在勐然滚开的雾气里,嗤嗤的笑出声儿来,「变心?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不是,沈黎,你也太瞧得起自个儿了。」 沈黎徐徐吞了一口酒水,冷笑,「你别忘了,你怎么发的家。」 「没忘——有借有还么。」裴迹笑的意味深长,「那三百万不是还你了吗?1还添了集团5%的股份当利息2。」 「你!」 「现在……这兜里的每一分,都是我裴迹凭本事赚来的血汗钱。」裴迹笑着将烟捻灭,补充道,「至于我喜欢谁……怎么?这你也要管?」 沈黎压着火气走到他前面,脚踩在茶几上,讥讽道,「那我就看看……你这位『财神爷』,想跟我沈家怎么比了。」 裴迹神色淡定,「拭目以待。」 沈黎攥紧了酒杯,握的指节都青白——沉默半晌,他到底还是问出了声儿,「他有什么好?」 「模样好,脾气娇,心地善良,纯情专一,哦对,还比你年轻个十岁。」 「你!——操,裴迹,你王八蛋!」沈黎最烦别人说他年纪大了——他气的脸色都红了,勐地抬手,狠狠将那杯酒泼在人脸上,「你他妈别后悔。」 撂下这句狠话,沈大少爷掉头就走了。 愣神片刻,裴迹才擦了擦脸,气笑了,「妈的。」 听着外头引擎声渐渐消弭,他才嘆了口气,往沙发上一靠,拨开手机去看那几张照片。 画面放大两寸,夜色霓虹中的镜头有点模煳,那两张脸却极具有辨识度——宁远死死搂住他的腰,几乎是被拖出来的,这小子喝醉了,劲儿还挺大。 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裴迹勉强回忆起来他那几句醉话。 「哎,你这屁股手感真不错啊,小帅哥。」 「我真不歧视——我单纯欣赏。」 「你长得,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儿……有点看不清。」 裴迹嗤笑一声,在头疼的间隙里想起宁远的最后一句,「要不……你给我做男朋友试试呢?」 「……」 片刻后,他站起身来,捏着那枚工牌上楼去了。 床台的流光灯案上,一枚标着宁远的工牌被挤开,又搁下一枚新的。 裴迹哼笑,「都丢了两回了,这小子,够粗心的。」 论起一月丢两回工牌这事儿,宁远只能怨自己倒霉。 隔天,他捂着胸口到了航班后休息厅,正念叨这事儿——去李姐那儿报备,估计又得挨训。 远远瞧见同事来了,宁远便拉住赵林,讪笑道,「赵哥,你待会领飞行包的时候,帮我再要个工牌呗。」 还不等赵林应他话,一个同事就喊,「宁远!有人找。」 「谁啊?」 「财神爷,捡着你工牌了!」 第05章 闹大了 宁远回头,那位被几个领导夹在中间,正客气寒暄,一时后嵴背发凉,不禁打了个寒蝉。 「小……」姑父两个字硬生生咽下去,宁远乖乖喊了句,「裴总。」 「什么小裴总,」李主任道,「宁远,裴总正表扬你呢。」 裴迹顺势贊道,「临危不乱,处理得当,该表扬。」他抬起手錶看了下时间,笑道,「各位不用再陪着了,我正好找他有点私事处理——表扬信,回头送过去。」 那几位连忙点头,「好、好,那我们先不打扰了,您忙。」 「那天晚上,你工牌落我那儿了。」 还没走远的几位领导,听着这句话,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又互相对视一眼,微微摇头,含煳过去了。 周遭好事的目光看过来,耳朵支的熘尖——光辉影绰的航空厦内,玻璃倒影出两人亲密的距离,宁远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裴总,你说话注意影响,什么那天晚上。」 「不好意思,吃饭那天晚上。」裴迹递出那枚工牌,「你走的太急,我还没……」 第9页 宁远迅速接过来,将工牌揣兜里,打断了他的话,「还有别的事儿吗?裴总。」 裴迹一愣,笑道,「没事了。」 「那就好。」宁远转身就要走,才走出去两步,又顿住了,他折身回来,凑在人耳边,轻声道,「那天晚上,我可听见了。你最好……最好别做什么对不起我小姑的事情,要不然,我可不会……」 「不会什么?」 宁远轻咳一声,「反正……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裴迹轻笑了两声,点头道,「好。」 好什么好?宁远小声嘀咕了两句,又狐疑的在他脸上扫了两下,才转头走了。 会议室里,同事都沖他挤眉弄眼,神情戏嚯,「诶,宁远,这才见了一面,就给人惦记的……都追到公司来了?」 「什么跟什么啊?」宁远忙道,「他可是个男的……」话没说完,他又想到眼皮里底下还有位性取向活泼的同事,又道,「主要也不是为这,就是碰巧让他捡到了。」 「那就是裴总主动出击,追你呗?」 「……」宁远急得额头冒汗,「真不是,裴总都要订婚了,你们可别造谣……让领导知道了,影响不好。」 「都要订婚了?跟谁啊?你怎么知道?」同事们好奇道,「这么年轻,标准的钻石王老五,要是英年早婚,那太可惜了。」 孙鸣也调侃道,「还想让你介绍一下呢。」 宁远摆摆手,作出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可别招惹他,我最讨厌有钱人了。」 赵林才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话,跟着笑道,「小远,那你以后可得讨厌着我点……我做梦都想发财。」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过后,机组人员有条不紊的安排执飞任务,宁远这趟航班至少要待半个月才能回国。眼下,他乐滋滋的,巴不得躲远点儿呢。 他是躲远了,麻烦可没躲远,就蹲点守着他呢! 等宁远乐不思蜀的在欧洲瞎逛了半个月,再回来的时候,还不等出了航司的后通道门,就让一堆手扛相机的记者们给堵在那儿了。 完了,宁远战战兢兢,第一反应是出大事了。 确实出事了,但……不算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航司业务调整,增加了商务全球航线,新闻动静这么大,搞得他以为家里要破产了呢。 「你好,请问是宁远先生吗?」 「对,是我。」 「听说裴总一掷千金,大张旗鼓要调整业务线,是为了您?」 宁远纳闷,虽然他对生意一窍不通,但这航司不是他家的资产吗?什么时候轮到裴迹说了算了? 「额……啊?」他灵光乍现,装傻道,「哪个裴总?我只是机组正常执飞乘务,不太清楚公司的事情。」 「……」记者一时语塞,追问道,「前段时间,您被拍到和裴总的亲密照,所以,您现在否认,是分手了吗?」 「什么分手?我只是正常执飞。」宁远看了眼手錶,「不好意思,我还有事,麻烦您让一下。」 记者还想再问,一辆轿车及时的停在人群外,那人带着墨镜招唿道,「宁远,我来接你的。」 宁远拨开一群记者,飞速上车,「今天是赶不上机组大巴了。」他抬头看了司机一眼,忽然顿住,「哎,不是,您来接我的?您是……」 那人抬手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透亮的眼睛,自我介绍道,「我叫苏飞扬,是裴总叫我来接你的……」他从后视镜看着人脸色变化,笑道,「你别担心,我直接送你回去。」 宁远放心下来,「那这群人是……」 苏飞扬瞭然道,「商业竞争嘛,搞点舆论曝光,互相掰扯两天,都想分一杯羹。你不用担心,这事儿,估计裴总能摆平。」 宁远留了点心思,「你跟裴总很熟?」 「还成,朋友嘛。」苏飞扬又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怎么?现在就开始查岗了?」 「没,别误会,就是随口一问。」宁远道,「我和裴总连朋友也算不上,他怎么知道有人在这堵着?」 「……」苏飞扬语塞了几秒钟,忙道,「关注你呗,听说这条业务线,都是为了你加的。」 宁远道,「我飞普通航组,跟商务那边不是……」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手机叮的一声弹出来一条消息。 宁远低头一看,愣住了。 航班app发来调整通知:尊敬的乘务人员:宁远,您好!由于您在飞期间表现良好,多次被评选为优秀服务之星,经公司研究一致决定,将您转组至商务三组,请您及时确认,并与相关负责人联繫,即日起,到商务三组报导。报导地址:…… 「还真是……莫名其妙。」 「怎么了?」苏飞扬笑道,「咱们裴总财大气粗,加一条业务线算什么?说不定再过两年,将整个航司买下来送给你也是可能的。」 「就他?」 「当然了,只要你能转正,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苏飞扬将车缓缓停在红灯前,继续说道,「听说,裴总给传闻中的前任光分手费就三百万,还外加5%的昊深集团的股份,市值将近6个亿,出手有多阔绰?」 「确实。」宁远对市值没概念,只好奇他说的那位,「他那前任,也是男的?听说裴总都要订婚了,这转变……」 苏飞扬惊讶道,「只是传闻,不知道真假,你知道他要订婚了?那你……」 第10页 宁远道,「我跟你们裴总,真是清白的。哎,我说,裴迹该不会是骗婚吧?」 「这你就担心多余了,这裴总和他未婚妻,门当户对,不存在谁骗谁。」苏飞扬轻笑一声儿,「现在的年轻人,真大度啊……」 宁远无言以对,他都快念叨一百遍他俩真不熟了,怎么就是没人听呢?天杀的——你们不听你们倒是别问啊! 见他不吭声了,苏飞扬倒也真不问了,将他放在目的地,笑着打了个招唿便扬尘而去了。 待开车拐出这个弯儿,苏飞扬才拨通了沈黎的电话,「喂,哥,搞定了,录音到手。」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苏飞扬回道,「放心吧,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一句也没露,这小子单纯着呢,真以为是裴迹让我来接的。」 挂掉电话,苏飞扬将录音文件传出去,笑着摇了摇头,他这表哥打小就是狗脾气,看上的东西谁能跟他抢?不到手决不罢休,宁肯毁了也不给人。 当晚,娱乐头条和金融头条传出一条神秘录音。 宁远的回答铿锵有力,直接认了罪。 「你好,请问是宁远先生吗?听说裴总一掷千金,大张旗鼓要调整业务线,是为了您?」 「对,还真是……是我。」 「你跟裴总很熟?」 「怎么?现在就开始查岗了?」 「对。」 「咱们裴总财大气粗,加一条业务线算什么?说不定再过两年,将整个航司买下来送给你也是可能的。」 「确实。」 「您跟裴总分手了?」 「什么分手……没,别误会。」 宁远此刻还在倒时差,睁着那双乌青的眼,百无聊赖的刷新软体。 然后…… 那手哆嗦了两下,他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 哎,不是?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吗? 十分钟后,宁颜打来电话,震惊中带着三分质问,「小远,怎么回事儿?你跟裴迹怎么搅和到一块去了?」 「小姑,不是这么回事儿,你听我解释啊!」 「别解释了,你最近先不要乱跑,新闻舆论不是闹着玩的,一会儿股票跌了你爸得打死你。」 电话挂的干脆利落,宁远气的七窍生烟——他最近惹了哪门子神仙?这都能摊上事儿。 没大会儿,痛定思痛的宁远,着急忙慌的给裴迹打电话。 「嗯?怎么了?」裴迹困意朦胧,声音低哑,「宁远?」 「还睡呢!那个苏飞扬不是你朋友吗?他怎么回事,现在把录音剪辑的乱七八糟,全是污衊咱们俩的……你……」 「苏飞扬?」裴迹撑起身来,勉强寻回意识,「什么录音?」 宁远顺着手机号给人联繫方式加上,传给他几条连结,「我当时可真不是这么说的……你、你赶紧,你赶紧给我小姑解释吧……」 外头鸣笛声尖锐响起,裴迹起身走至窗前,挑开厚重窗帘的一角,瞧着别墅下面停住的跑车照出耀眼一片,心中瞭然,便轻哼笑了一声儿,「我知道了,没事儿,你别管了。」 「不管了?怎么就…… 第06章 全绿了 「嘟嘟……」宁远话都没说完,就让人给挂了电话,他微微愣神,愤愤的想,他这小姑父跟他小姑果然很般配,都是不让人把话说完的那种——专横。 宁远忍不住去看评论,清一色的恭喜和「磕到了」。 正纳闷呢,好歹看到一些恶评: 「长这么帅,可惜了。」 「还不如找个富婆呢!男人有什么好的?」 「听说裴迹都要订婚了,这是小三吧……」 当然,也有一些另类的: 「坐过这家航司,乘务颜值都贼高,我喜欢,多来点。」 「人间不直!恨……」 看着看着……宁远觉得,裴迹就是个害人精,谁跟他沾边谁倒霉。 据他的不完全统计,十条评论里,有八条是对他指指点点的,这裴迹常年花边新闻在身,这会儿早就全体免疫,美美隐身了。 ——「啊!不看了,睡觉!」 三分钟后,他还是没忍住,爬起来给他哥打电话,直到宁川竹筒倒豆子,把裴迹被沈黎纠缠半年的光荣事迹说明白,「传闻中给前任的三百万,那就不是分手费,是投资所得。但碍不住人家沈大少爷自作多情啊,你不懂,小远,裴迹这人,天生招烂桃花。别说媒体了,路过的狗都给他造谣两句。」 宁远:……得,现在连我也卷进去了。 宁川在那头又念叨,「不过,裴迹这人道德品质超标,咱家业务都指着他呢!」 宁远敷衍的应了两句,「你也别什么都麻烦人家,他还没和小姑……」 「他和小姑就没猫腻,纯俩工作狂为了股份,我估计啊,这事儿也够呛能成。不就上新闻么,我也一年上好几趟,别放心上哈。」 「好了,我知道了,哥。」 宁川不放心,又絮絮了叮嘱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宁远撂下手机,再次躺倒……幽幽的嘆了口气。 几秒钟后,叮咚一声,击剑教练发来一条慰问,「宁远你是不是上新闻了?我说最近不来上课呢,原来是谈恋爱了?」 「教练,真没有,都是污衊,我明天就去上课。」 「那就好。」教练回了个表情,「下午三点。」 第11页 宁远上火,干脆关了机,倒头就栽进厚实棉枕中,一面小声嘀咕,一面酝酿睡意……脑海中迷迷煳煳想着,到底是自己有黑红的命,还是裴迹克他? …… 带着满肚子的怨念,宁远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睁眼。 经过一夜的发酵,事情闹得更大了,新闻还在爆,有人质疑真相,有人凑热闹。 手机上密密麻麻的的弹框和消息被拨开,宁远揉了揉脑门上翘起的那缕黑髮,眯眼瞧着窗隙里的灿烂微光,艰难回神——漂亮匀称的手臂勾住一件t恤,在光影中倏然闪过。 教练:「下午外教过来,我帮你约好了,记得准时到。」 宁远坐起身,迅速回:「好的。」 自打青春期瞧见剑道上漂亮的两道身姿,宁远就迷上了这项神秘而优雅的运动,耐着性子搞艺术的同时,练了近十年的击剑,如今水平也直逼专业队。 除了宁川那半瓶子水,宁家一群商人,既不懂他那抽象的艺术,也欣赏不来这「蒙面的帅气」,对他的马术——宁有为更是评价,「不然咱们家在内蒙搞个牧区,送你去放羊得了。」 「……」 就为这,宁远叛逆了——学艺术无果后,坚决要和自家老爹「划清界限」。 宁有为拗不过,也就随他去了。 不过,除了那台toyota略显寒酸外,宁远还没遭过实在的穷,更预料不到在不久后的将来,他就身份分文了……眼下,手头一堆黑金卡任他刷,不仅自个儿工资多少不清楚,更是连帐户数字都没查过。 光线热烈,勾勒出侧脸的鎏金线条,宁远赤脚踩在地毯上,在冰箱里摸牛奶的功夫儿,那缕发梢重新又翘了起来,似乎也带着一点儿少爷脾气,执拗的坚持。 教练瞧见了,打趣道,「哟,这是没睡醒呢?」 宁远笑道,「倒时差,还行。」 「行啊你小子,心挺大,我还怕你看了新闻睡不着呢!我可跟你说,待会外教不会手下留情,打起精神来。」 宁远点点头,很快就换了衣服出来,一身素白的剑服越发衬得气质优雅,相貌清朗,优越的比例在衣服的结构中,剪裁出长腿窄腰的流畅线条,穿越人群格外显眼,几个熟人也笑着跟他打招唿。 宁远单手持轻盈花剑,抬肘时,手臂有劲起的力量感分明,跳跃动作利落干脆,招式也行云流水,他脚尖点在剑道上,试了试。 旁边站着的那位法国老外,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笑着寒暄。戴好面罩后,他沖宁远招手,态度随和,「15分还是三回合?」 知道他想先试试自己的水平,宁远便笑道,「都可以。」 俩人站在剑道上彼此试探了一会儿,正式开始切磋。专业教练意在掌握宁远的水平,并不急于得分,所以几个很轻易的分点位都白白送出去了。 越是这样,越能看出对方水平高深。 因为花剑的规则是只有剑尖触碰到对方的身体点才算得分,侧面都不算分,极其考验技巧——所以宁远动作谨慎,见缝插针,几个回合下来,他还真就拿了13个分点,仅仅落后对方两分。 外教摘了面罩,笑着比了个大拇指,「good job!」那中文不算特别流利,但还算言简意赅,「你的几个失分点,还是有问题,是因为不够专心,被对手打乱了节奏。」 宁远点头,刚要再开口说话,另一个指导教练便急匆匆的走过来,打断道,「稍等一下,victor,麻烦您先过来一下。」他给宁远比了个稍等的手势,抬了抬下巴,「今天有几个新手,技术都不错,你可以先练会儿。」 剑道不远处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抬手扶了下面罩,将剑挽在身后,隔着那一层朦胧的黑朝他看来。 宁远百无聊赖,笑着看向人,「要比一局吗?」 那人摇了摇头。 宁远调侃道,「来嘛,切磋一下,你别怕,我让你一回合。」 几个常碰面的会员见状,也凑了过来。周朝东笑道,「宁远,这可是我们新来的天赋型选手,剑术好着呢。」 「是吗?」宁远笑容灿烂,「那正好,不然还说我欺负新人呢。」 「别嘚瑟,一会儿输了可就丢人了。」周朝东摘了面罩,坐在一旁观战,「待会儿我也跟你来一局,咱俩好久没切磋了——看看我这个『手下败将』有没有进步。」 宁远戴好面罩,重新站在剑道上,「还是谁先拿15分算谁赢?」 对面轻笑,点了点头。 这人宽肩厚膛,身形挺阔,但剑尖却灵活的很,银光跳跃着,犹如蛇信儿一般循着味儿就钻了空子,技巧确实不错,找破绽也极其精准,虽然招式有点诡异,看着不漂亮,但拿分快,实用。 周朝东笑道,「宁远,你行不行啊,退步了啊?」 宁远分心,笑着挑衅道,「行不行,你待会就知道了。」 「对面又拿一分,牛逼!」 宁远盯着那张黑色面罩,笑问,「你真是新手吗?这也不像啊。」 对面不吭声,又触胸得分,那一剑戳的宁远心口堵得慌——他这水平滑铁卢,竟白给人送了个大分。 到底技术在线,宁远收起心里的小九九,专心应战,后几个触点得分就又追平了。 两个人都卖力,棋逢对手,肉眼瞧着也不相上下,紧跟着追分到14,宁远剑尖被人肩头压得弯出一道漂亮闪烁的弧线,胸口又落下一点重量。 第12页 两人同时击中对方。 有人道,「平了!」 周朝东一愣,笑道,「别胡扯,对面有优先权,这分算人家的——宁远输了。」 宁远不敢置信,摘了面罩,「行啊你。」 他伸出手去,本来想揽他的肩膀,瞧了瞧身形差距,硬是改成了握手,「怎么称唿?我叫宁远,以后还可以一起练啊。」 对方迟疑片刻,伸手握住他的手,隔着紧实的手套,拿大拇指摩挲了两下他的指背——然后似有若无的轻笑了一声,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哟,还挺高冷。 隔着面罩朦胧,宁远连他长什么样儿都看不清,还纳闷儿这人怎么像个闷葫芦,死活不吭声,只有那笑轻飘飘的,自个儿是不是听错了? ——「这谁啊?技术不错。」 「不知道,挺神秘的,最近几次,都是练完就走。」周朝东笑道,「他那招式跟专业队的赵肖有点像,不会是大佬来找手感的吧?」 「你还别说,人家确实不错,连宁远这水平都打不过,估计有两把刷子。」 「才输了一分,你们就这么损我。」宁远哼笑了一声儿,有两分不服气,「我刚才那是『手滑』失误,都是你们在旁边捣乱,才分心的。」 「你可别怪我们,咱会员群里有人发连结,我都看见了,你这是失恋了,心不在焉吧?」周朝东逗着人笑道,「哎,你那男朋友……挺不赖啊。」 宁远拿剑「威胁」道,「改天你也让人造谣,你就知道了。」 周朝东举双手告饶,「别,千万别咒我,『金融圈巨鳄』我可招惹不起,看见他我就打憷。」 「这怎么说?」 周朝东含恨咬牙:「上次看裴迹的创业经歷採访,简直就是一出股市风云,我一激动投了三十万,现在全绿了。」 「哈哈哈合着迷恋裴总不成,都给股市做贡献了呗。」其他人纷纷笑道,「你这冤大头,跟人家财神爷学什么?」 周朝东道,「我媳妇儿三天没让我进家门儿,还说呢!哎,宁远、远哥,你改天跟财神爷打听打听,买哪支赚钱呗?等我回本一定请你吃饭——哦不,分你一半。」 宁远被人揪住裤腿儿,拿剑柄敲了敲人的肩膀,冤道,「周哥你撒手,我就坐飞机见过那一次,真不认识!」 周朝东笑着啐他,「好呀你,见死不救,不仗义,下次让那哥们儿拿你个15-0就好了。」 宁远回道,「呸,我下次绝对赢他——哎,对了,他什么时候的课?」 「每周三。」 宁远轻巧挽剑,笑道,「行,那以后每周三,我都准时到。」 第07章 小心眼 宁远走的时候,周朝东还笑呵呵的叮嘱,「下周三,别忘了啊!我来观战。」 「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宁远笑道,「是想看我出糗吗?」 周朝东忙不迭的点头,「你小子,乱说,你哥我,一向都很关心你!」 见宁远狐疑的挑眉,周朝东便又谄笑,朝他摆摆手,目送人下了电梯。光感厚重电梯门倏然关闭,叮的一声,手机上的消息同时跳出来。 [下个月5号,买这个。] 后面还坠着一串股票代码。 周朝东盯着手机咧嘴笑:嘿,别说,财神爷下凡,人家还真说到做到。 地下停车场。 裴迹坐在车内,盯着电梯口快步走出来的人,微微一笑,紧跟着拨通了宁远的号码。 宁远低头瞥了一眼来电,站定片刻,眼看着皱起眉来,端着手机犹豫了半天,也没要接的意思。 「……」 屏幕微微闪烁着,映着车里那位沉寂的面容,一起被冷落着。 直到电话自动挂断,裴迹微愣:…… ——还真就不接? 宁远松了口气,继续朝前走去,那手刚摸到车门,电话再次响了起来……宁远扶着主驾车门,又迟疑了片刻,才勉为其难的接起来。 大概出于职业习惯,脸色虽然不情愿,但口气听着却含了笑,「裴总,怎么了?」 裴迹轻笑,隔着空阔的停车场,盯紧了那张脸,缓缓说道,「昨天事出紧急,没来得及跟你解释。没让你……困扰吧?」 「一家人嘛,有什么困扰。」宁远乖乖答道,「我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但录音被剪辑了,听起来有点……误会。连小姑都知道了,现在怎么办?」 「放心,你小姑那边知道实情。我已经安排公关处理过了,今天会撤了相关新闻,原版的录音不久后会发出来。」裴迹道,「生意上有一些摩擦,但没想到对方会盯上你。」 「什么摩擦?那我最近是不是需要注意些。」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如果和宁颜结婚的话,涉及到一些商业资产的处理,也会遭人眼红。」 「所以,他们是有意想要破坏你们的……关系?」宁远慢腾腾的坐进驾驶座,为他小姑的终身大事而担忧,忍不住嘀咕了句,「裴总不会这么经不住考验吧?」 裴迹轻笑,特意换了措辞,「宁小姐是聪明人,我也不至于太蠢。」 「所以,那个苏飞扬不是你的朋友?」宁远问道,「但……我确实收到了商务转组通知,这件事——和你有关系吗?」 裴迹嘴角一弯,盯着亮起双灯的那辆车,半片玻璃落下来,刚好能看见漂亮的侧脸和泛着水光的亮眸子。 第13页 「如果你方便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 宁远低头看了一眼消息,诚心实意的拒绝,「今天还真不行,我晚上有个聚会。」又怕裴迹不信似的,他补了一句,「真的,是机组的同事,知道我转组的消息,又看见新闻,说一定要聚一下。」 「没关系,」裴迹佯作漫不经心,「不如……下周三?」 宁远尴尬道,「下周三也不行,我下周三约了个朋友练剑。他只有周三才有课,我……」 那头短暂的沉默了—— 宁远丝毫没有察觉那一声得逞的轻笑。 大概是觉得自己实在拒绝太多次,又考虑到事态严肃,宁远略带歉意道,「要不,明天?……你看明天可以吗?」 「好,晚点给你发位置。」 挂断电话,目送那辆toyota缓缓驶出,裴迹露出一抹深笑,也不枉费他两块鱼饵餵的好。 宁远这回是真没骗他,他的带飞师父、常一起执飞的航班组同事、还有那位总是特别照顾他的机长,都闹着要给他「庆祝」。 因为商务组是完全独立的业务体系,从执飞乘务到飞行员都不会调动普通组参与,以后除了私下聚会,估计很难再碰面了,所以这「庆祝」还有几分「饯行」的意思。 再加上排班不一致,大家时间很难凑齐,为这,宁远也没好意思拒绝。 聚会的地点环境优雅,包厢定的私密,几个女士陆续入座,曲同舟坐在沙发上和宁远聊天,姿态熟稔,状似无意间搭在肩膀的手,更显得关系密切。 有人笑道,「机长也要升官了,和宁远一起,这叫双喜临门啊。」 「赵哥,该叫曲主任了,以后曲主任还得罩着我们啊。」 曲同舟笑道,「别闹,这是给宁远的庆祝宴,不要喧宾夺主。小远以后到了商务组,别忘了我们才是啊。」 「我还没去报导呢,有一个月休息期。」宁远道,「我不熟悉商务组的情况,说不定很快就调回来了——就算不在一个组执飞,以后也可以常聚。」 曲同舟那张帅气俊朗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怎么还没开始,就说丧气话了?你可是我们组的优秀服务之星。」他说着拉住人的手腕,微微凑近,「我倒是想把你扣下,飞哪都把你带着。」 手腕处温热,宁远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笑道,「这么说,他们可都要伤心了。尤其是赵哥,他一直都很喜欢跟你的航班。」 大家丝毫没有发觉两人之间氛围的变化,跟着调侃道,「这倒是真的,机长你可不能偏心小远啊。」 曲同舟笑着站起身来,坦荡的承认,「偶尔偏心一下嘛。」 「哦哟~」赵林起闹,「咱们家小远是团宠,偶尔偏心没关系,你要是一直偏心,人家男朋友可要着急上火了。」 「哈哈哈咱们机长这么优秀,人又帅。跟他做情敌,裴总确实该上火了。」 「……」 宁远都没来得及申辩一句,话题就走向不可控的方向了。 曲同舟道,「人家小远是单身,那些媒体瞎说的,你们可别给他造谣。」 宁远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忙道,「还是机长了解我。」 「那个录音不是你说的吗?你别是不好意思了。」赵林说着去翻那条新闻,拨弄了两分钟也没找到,「诶,怎么404了?」 宁远的带飞师父王惠道,「昨天我也看到了,听着是小远的声音,但感觉有点别扭,不会是ai合成的吧?」 「商业竞争的手段,估计想抹黑裴总,所以找个替罪羊。」宁远模稜两可的回应道,「上次的新闻还没平息,可能就想拿我做文章。」 大家纷纷点头,「要这么说的话,就是造谣陷害。」 孙鸣狡黠笑道,「那上次裴总来找你干什么?」 曲同舟眸光微动,眼底闪过一丝情绪,「裴总后来又找过你?」 宁远急中生智,装傻道,「他就是跟我说,以后要注意,不要被有心人利用,免得伤害他的名誉——那天走的急,工牌被捡到了,隔天他来的时候,就说了两句话……而且也是警告我,不要乱说话。」 「裴总看上去,不像这么……」 曲同舟拉开椅子,抬了抬下巴示意宁远入座,口中又不咸不淡的笑道,「金融圈里的大佬们,爱惜自己的羽毛,还能是为了什么?」 宁远挺想替裴迹申辩一句的,但想了想,还是没吭声。 饭桌上一群人个个唇红齿白,端庄大方,又都是青春年轻,彼此熟悉热络,不仅看着养眼,玩闹起来也不拘束——几个酒桌上的小游戏,都将焦点集中在宁远身上。 曲同舟替人解围,不免多喝了几杯酒。 十点钟散场的时候,除了宁远和几位女士,其他人都喝的醉意朦胧。 曲同舟笑着揽住他的肩膀,「小远,我叫了车,送你回去吧。」 宁远忙道,「不用了,我……」 王慧道,「小远,不如让他送吧,最近你都上了好几次新闻了,马上转组,万一再遇上点什么麻烦,影响更不好。」 「王姐,您怎么走?」 「哦,我老公来接我。」 其余几个女孩忙笑道,「我们也都是男朋友来接,不麻烦你们了。」 「看来我们的绅士风度用不上了」赵林笑着看向曲同舟,「唯一的机会,只能白白送给咱们机长了。」 第14页 「走了哈。」 大家七零八散走的差不多了,宁远才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将搭在肩膀上的手拿开,「机长,你叫的车还没来?」 曲同舟低头看了一眼屏幕,「还有10分钟。」 「你真不用送我,我自己走就可以。」 曲同舟看着他两颊各添了一抹粉色,好笑道,「你这喝的不算多,怎么这会脸都红了?我不放心,还是送你回去吧。」 「我一个乘务兼安全员,有什么不放心的。」 「宁远……」曲同舟凑近他,微微歪头,层次打理干净的发隙中有路灯投射下来的昏黄影绰,映着俊朗面容,散发着淡淡的光泽——那双眼睛盯住人,带着酒意的笑容显得意味深长,「你在躲我。」 见宁远不答,他又逼近了一步,「怎么了?」 「机长,你喝多了。我……」宁远后退一步,晃了晃手机,「那什么,我朋友来接我,我今天就先走了——改天再聚。」 曲同舟握住他的手腕,「什么朋友?」 话音出口,两人均是微愣。 可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曲同舟松了手,说道,「不好意思,宁远,我可能真的有点喝多了。我是……我是想说,你跟别人不一样。」 宁远抬眼看他。 「很不一样,我……」 「滴——」骤然打过来的灯光和鸣笛打断了他的话,两人闻声望过去,为着不礼貌的惊吓微微皱眉。 那辆黑车的汽车停在眼前,缓缓落下了玻璃,露出一张极具压迫感的脸,裴迹仍噙着笑,优雅致歉,「不好意思,来晚了,宁远。」 「你说的朋友,是他?」 「我……」 曲同舟抓住他的小臂,「小远,你不是说你们不熟吗?他不是威胁你?」 宁远被噎住了。 在他略带质问的情绪中,他很快捕捉到端倪,意识到曲同舟刚才被打断的那句话,极有可能带着不可挽回的「真情表露」。 裴迹盯着曲同舟的动作,微微眯了眼,面上保持着一抹极有涵养的笑,口气却意味深长,「实在抱歉,打扰了你们的谈话,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两位,继续。」 宁远:…… 目送汽车缓缓驶出,宁远忙抽了下手,却被人又扯住。 不是,你真走啊? 就为我背后说你坏话? 姓裴的,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儿?! 不等宁远再开口,曲同舟就凑到他眼前,「宁远,你没骗我吧?你跟裴总,真的没什么?」 「你觉得呢?他车都开走了……」 似乎听到了他的对话一般,勐地一个急剎——汽车停在路边,又缓慢的倒了回来。 驾驶座上的那张面孔冷淡了几分,直至笑容渐渐隐没,裴迹开口,薄唇中吐出两个字来,「放手。」 第08章 狗崽子 宁远坐在副驾上,借着伸手去扣安全带的姿势,状似无意的瞄了裴迹一眼。那眸光掠过去,微抿的薄唇、挺拔的鼻樑,紧跟着,对上一双意味深长的狭遂凤目。 视线相撞,那双眼睛如夜色中漆过的月,沉的幽静。 不知是窗外的灯色太过璀璨,还是今晚多添了两分醉意,宁远心口勐地一紧,连喉咙都觉得发干。 宁远扣紧安全带,磕磕巴巴的解释,「我、我真没说你坏话。裴总,看在我小姑的份儿上,你就……」 「看在你小姑的份儿上?」 宁远点头,亲热的讪笑,「可不……小姑父!咱们都是一家人。」 裴迹噙着笑,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真的。」宁远硬着头皮道,「是因为,我在外面不好承认。就说上次你给我送工牌,是警告我别乱说话——后面那几句,纯是造谣,他自己脑补的。」 裴迹「嗯」了一声,仍保持着那种从容姿态。似乎有意隐藏了什么,那默然不语的笑意背后,有着宁远猜不透的意味。 「那你……不生气了?」 「我没生气。」 「就说嘛……裴总怎么会这么小心眼。」 沉默片刻,裴迹忽然发问,「他在追你?是拒绝了?没看上?」 「?」 宁远迅速在脑海中组织措辞,手心顿时冒了汗。直到裴迹再度问出声来,他也没想好怎么说。 「编好了吗?」 宁远大脑宕机,「什么?」 「理由。」裴迹轻笑,「我是问你,想好编什么理由了吗?」 「我没编。」宁远底气不足的应道,「没有的事儿。」 「什么没有的事儿?是他没追你,还是你……没拒绝?」 宁远忙道,「肯定是没追!我执飞的时候,他特别照顾我,我们年纪也相当,所以就……相处的挺好,只是朋友。」 裴迹目不转睛,似笑非笑的说道,「哪里有手拉手的朋友。」 「没有手拉手。」宁远抓住他的小臂,急切的解释道,「只是这样——你怎么、怎么也给我造谣呀?」 汽车缓缓停在红绿灯前,裴迹将目光落在那双漂亮修长的手上,因用力抓住他的小臂而露出分明的筋骨,线条流畅,白皙皮肤下微浮出青色血管。 急切,认真,将衬衣揉出褶皱来,手臂温热。 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料,熟悉的触感将思绪骤然带回那天的客舱。布鲁斯特回赠给他一段气味,和记忆里挺拔的肩背,沿着制服隐没的脖颈线条。 第15页 裴迹盯着他,目光晦暗不明,「没有。」 宁远被他盯得紧张,忙抽回手来,轻声道,「再说了,裴总,这是我的私事,你问这么多……也不合适吧。」 「哦?这会儿不看你小姑的面子了?」裴迹抬眸看他,慢悠悠的笑道,「我怎么说也是你未来小姑父,半个长辈,怎么不合适?」 宁远被人噎住了,惊醒这茬,又道,「那你……可别跟我爸告状!」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还有我哥、我小姑……」 裴迹笑了,缓缓启动车辆,夜色倾泻,尾灯弧线流畅的在道路上画出一道弯儿。在那道过于热烈的目光注视下,他到底点了点头,「不会。」 宁远这才放心下来,懒懒的靠在头枕上,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鼻尖萦绕着一抹酒气,裴迹刚要开口,就听见他问,「我哪里不一样?」 裴迹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哪里不一样?」 宁远回忆着曲同舟的那句「你很特别,跟别人不一样」,试图在裴迹这样的聪明人口中寻找到答案,「你有没有觉得,我哪里不一样?」 裴迹将车拐进别墅区,漫不经心的应道,「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今天喝了酒?」 宁远:…… 裴迹余光瞧见人漂亮面孔上有点儿怔色,又淡淡补了句,「换了领带?…手錶?做了新髮型?」 宁远睨他,「我是说人。我人,哪儿不一样。算了……你也听不懂。」他说着调整了下姿势,见裴迹慢慢降了车速,便隔着窗往外瞧了一眼,「诶,这是哪儿?」 「我家。」 「你家?不是送我回去……」 裴迹笑道,「我只说接你,可没说送你。」 宁远侧了侧身,轻轻扬了下巴,「那我……给我小姑打电话!我可要告状了啊。」 裴迹将手机递出去,页面显示在拨号界面。他嘴角一弯,眼神带着两分促狭,「十点多钟,这会儿,她正忙呢。」 「……」宁远半信半疑接过手机来,还没等摁下号码,微信对话框就弹出一条来自「宁小姐」的消息。 裴迹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点开。 对话框里赫然躺着几张男模的高清帅照,学着讨好的模样,将下巴搁在人手心里……后头那串语音点开,嘈杂的环境里,宁颜一本正经的问道:未婚夫,选哪个好? 宁远:……嗯?怎么说呢,她确实是忙! 裴迹将车停好,「下车?慢慢跟你解释。」他笑着凑近了人,伸出手去摁开他的安全带,轻声道,「有记者跟踪,稍等会儿。」 隔着极近的距离,他嗅到一抹龙涎水的冷香。 说话间,轻柔的唿吸落在耳垂上,宁远被烫的脸色发热,下意识的微微歪了下头,「现在吗?」 裴迹没动,目光落在副驾的后视镜上,有几个微弱的红点闪烁,「估计还要守一会儿,我们从地下室回去。」 「你们家安保……也太不安全了吧。」 裴迹侧过脸来,对上他的目光,似笑非笑,「也就是定错机票惹出来的麻烦……以前,没怎么有蹲点的。」 宁远垂眸,在昏暗中与他对视,顶嘴犟回去,「以前甩三百万分手费的那位,也没有?」 裴迹轻声笑起来,微微撤开了身子,并未解释,而是下车替他开了车门,那手臂撑在车顶边缘,俯身朝他笑道,「那是『欠款』,不是分手费。」 宁远没接话,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 从内室停车场到地下室的那一小段路遮蔽在树木影绰中,光线昏暗难辨,宁远摸黑跟在人身后,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 宁远尴尬,「等下,我看不见。」 「不好意思,这段路特意没装夜灯。」裴迹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人的手腕,在他微怔的片刻里,将人往前拉近了两步,「怕黑吗?」 宁远义正言辞,嘴硬道,「不是、怎么会?我会怕黑?」 裴迹忍笑,借着暗色将神情掩饰下去,忙顺毛捋道,「是,你肯定不会怕黑。」 他拉着人的手腕,拇指尖落在手背和掌腹处,不紧不慢的往前走。宁远有两分不自在,还不敢让人撒手,煎熬的掌心都生了一点细汗。 好在这段路不远,穿过别墅地院,直接私人电梯上了楼,从侧门进了一楼客厅,光线明亮,宁远迅速抽回手来,讪笑了一声。 裴迹也不揭穿,只笑着请他坐下。 「喝点什么?」裴迹给自己倒了杯酒,给他也调了一杯,宽口细纹的玻璃杯加了两块冰,淡金色的酒液,又添了点牛奶,「喏,尝尝。」 宁远尝了一口,夸赞道,「味道不错。小姑父,你真是什么都会啊,怪不得我小姑选择你!——你放心,你这么贤惠,等她,一定会收心的。」 裴迹伸手去握杯子的手顿在原处,他微挑眉,「贤惠?」 宁远慎重点头,试图说服裴迹放心,「虽然你没有『他们』年轻,但胜在『稳重』。」 裴迹听着这话,差点让人气笑了,「你小子,还真敢说——还没看出来,我和你你小姑……」 宁远一副瞭然,「我懂,吵架了?」 「长泰医疗,在走上市流程,我和宁颜手里的股权加起来,就能有公司的实际控制权。最初的股权协议里签订了不得转让和交易,所以,只有结婚这一种方式。」裴迹言简意赅,轻笑道,「长泰手中的新医疗研发了一款特效药,未来……市场很大,几乎没有天花板。」 第16页 宁远迷煳道,「什么天花板?」 「……」裴迹笑出声儿,「就是没有上限。」 「所以,你和我小姑,是『假结婚』?不对,是真结婚,实际上只是为了生意。」宁远惊嘆道,「果然……我就说小姑这个事业狂,怎么会突然着急结婚。」 「现在看来,这件事还不一定顺利。」裴迹道,「我和宁颜结婚,动的不止是一个人的蛋糕,所以,他们正在考虑利用附加条款,通过董事决议来阻止。另一方面,也在跟踪我和宁颜的进展,再加上沈黎那小子,恐怕这婚结的不那么容易。」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一天到晚的上新闻,对吧?」 裴迹点点头,心中暗道:除了第一次。 「那你们还……结吗?」 裴迹不答,笑着喝了一口酒,神色云淡风轻,看着也不为这事儿着急。 「你好歹也是金融巨鳄,想拿下股权,还需要靠结婚吗?」宁远主动跟他碰杯,又吞了两口酒,轻飘飘笑道,「不应该是叱咤商场,随便动动指头,就能搅起一片风云吗?」 裴迹:「……」 「你跟谁学的词儿?」 「我哥——」宁远道,「我哥是这么说的!」 裴迹笑着睨他,「那你哥还说什么了?」 宁远笑道,「没了。」 又缠着人喝了两杯后,宁远掏心窝子道,「刚才骗你的。其实,我哥还说了,要离你远点,你阴险狡诈……」他停顿片刻,想了想,补充道,「喜欢拐带不谙世事的美少年。」 「?」 裴迹满头黑线,别说拐带,他这辈子连遇见不谙世事的美少年,都少的可怜。 前三十年泥坑里摸爬滚打,为了事业发展,几乎每天陪的都是中老年……这宁川——他暗自磨牙,狗崽子。 裴迹微嘆了口气,「真没有。」 宁远明媚笑道,「不可能,花边新闻贼多,我都刷到过!」 这倒是真的——裴迹哑声,学着他的话道,「都是假的,纯造谣。」 宁远看他眉眼一暗,添了点深意,便轻笑着安慰道,「没关系,就算做不成我小姑父,我们还是朋友。」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裴迹笑着点点头,「还有,转组的事情,是你哥宁川定的,新业务线加的还算不错。那个苏飞扬,也是你哥的死对头——替沈黎办事,但他现在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下次遇见他,躲远点。」 [当然,是我让宁川定的。] 这句,裴迹没说。 「我就说!」宁远拍拍他的肩膀,「看来是冤枉你了,裴总——敬爱的小姑父。」 宁远分明有点醉意,这会儿也不跟他客气了,为了避免出门被拍到,再闹出什么么蛾子,决定今晚住在这儿。 裴迹含笑道,「二楼右拐第二间是客房,有独立洗漱间,你收拾一下,早点睡吧。需要什么东西,跟我说。我还得再处理点工作。」 宁远点头,哼着小曲儿上了楼。 裴迹晃着手中那杯酒,轻笑着吞了…… 然而,再回主卧时,他摁开灯,却傻了眼:床上惺忪睁眼的美少年瞪着他,一样的傻了眼。 不是,宁远你!…… 第09章 我渴了 宁远还纳闷儿呢,谁来打搅他美梦?日常倒时差作息乱混的人,直直盯着那张熟悉的帅脸,怔神了三秒,混沌的来不及思考,就又倒头睡过去了。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坦荡,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半夜闯进别人房间的变态。 裴迹:…… 他一个字也没吐出来,便默默给人关了灯,转身去了客卧。 好在宁远喝了酒、睡的又沉,完全不记得这事儿。 第二天一早,他咬着牙刷,含煳不清的笑道,「裴总——小姑父,拜託你个事儿!」 裴迹将精緻的餐盘搁在桌台上,慢条斯理擦着手指,含笑掀起了眼皮儿,盯着楼上的人,「怎么了?」 「你待会儿能不能送我去机场?我要迟到了!」 裴迹微微蹙眉,「迟到?」 「说好一个月的调整期,不知道为什么,今早收到了执飞通知。」宁远沖他灿烂一笑,嘴唇边缘浓郁的泡沫衬得人发甜,「以前也常这样,随时待命,是乘务组特色。你这地儿我不熟,你行行好……」 裴迹失笑,应了声儿,「好。」 没大会儿,宁远急匆匆下了楼,「幸好公司有一套常备的制服,要不然可真赶不上了。」 还不得裴迹接话,这小子盯着面前备制精巧可口的早餐,就惊讶贊道,「这是你做的?」 裴迹「嗯」了一声,递上一块湿帕,「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各做了一点儿,尝尝。」 宁远又擦了擦手,才笑眯眯尝了一小块糕饼,亮着眼睛点头。 以宁远养尊处优的性子和青年人的生活习惯,除了家里保姆按点喊他吃床吃饭外,他都没进过厨房,这会儿看到这位尊贵的「裴总」居然手作早餐,还色香味俱全,心中不由得赞嘆:真是极品! ——极品「小姑父」人选。 片刻后,他鼓着腮帮调侃道,「以后你们结婚,我是不是能来蹭饭?」 似乎深谙「养窝不能惊了鱼」的真谛,裴迹没有反驳,只是嘴角一弯,「随时欢迎。」 「这个好吃诶。」 「唔……这个也不错,好久没吃早餐了。」 第17页 裴迹笑而不语,替他抹了块吐司,递过去,「以后,要按时吃饭。」 宁远忙不迭的点头,接过吐司来,满足的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是吃的太急,还是咀嚼不够细心,不小心就被呛到,扭头轻咳了起来。 裴迹忙递上一杯温水。 还不等开口关心,宁远的手机就叮叮响了起来。 宁远瞥了一眼来电名字,「接、接一下……咳咳……」 裴迹起身,走到他身边,一面接了电话摁开免提搁在桌面上,一面轻轻拍了两下人的后背,「宁川?大早上的,有事儿?」 「诶?」宁川愣了片刻,自顾自的确认了下号码,「我没打错啊?还是我听错了。」 「是我,宁远吃饭呢。」 「吃饭?跟你一起?大早上的?」宁川惊了,「我还没见过约人吃早饭的,两位哎,你们整的这是哪一出?还嫌新闻闹的不够大?」 宁远止住咳,待红脸慢慢消褪,顺了气儿,才解释道,「不是约早饭,我昨天在小姑父这儿住的。」 「哎哟祖宗哎!什么小姑父、小姑父的。他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喊啊!」宁川道,「裴迹你这死人,你又欺负宁远做什么?」 裴迹刚要开口解释,宁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愠怒道,「不是、等会儿,你小子,你刚才说,你在哪儿住的?」 裴迹哼笑,「不该你知道的事儿,少打听。」 宁川咬牙,「得,算我多嘴行了吧。」 「哥,你别打岔,你有什么事儿呀?快说,我待会还得『上班』去呢!」 「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事儿,你要是还没休息够,就换人呗。咱爸想让你今天回家一趟,我刚才扫了一眼订单,挂的赵志恆户头,咱就不稀罕伺候这小子。」 听见这个名字,裴迹微微皱眉。 宁远淡定开口,「什么伺候不伺候啊?哥,你注意用词,我是乘务人员,服务好乘客是工作需要……你要真见不得我『辛苦』,就跟咱爸说,让我去学艺术呗。」 宁川嘀咕了两句,什么艺术不艺术的……他可做不了主。 「不说话,我挂了啊?哥。」 裴迹接过手机来,关了免提,踱步往外走,「你刚才说,是赵志恆户头,他定制的什么航线?怎么哪儿都有他?」 不知道宁川那头说了什么,总之裴迹神色不善,「你最近和他接触多吗?」 「估计他还不知道宁远的身份,不用躲,他还能怎样?」裴迹又沉默了一会儿,耐心听完对面的念叨,才道,「嗯,我知道了。」 宁远咬着一块奶糕,扭头瞅他,「什么赵志恆?你们很熟?」 「不熟。」裴迹道,「狗腿子。」 宁远被逗笑了,「看来得罪你了,哪有这么评价人的。」 裴迹晃了晃手机,换了个词儿,「纨绔子弟。你哥怕他刁难你,你现在拒绝还来得及,等上了机,可就没人支援了。」 「纨绔子弟我见多了,」宁远口气轻快,眸子里掠过一丝促狭,「就连尊贵的svip裴总,我都敢坐,还能怕他?」 裴迹轻笑,将手机递还给他,「算了,随你吧。」 宁远露出一个八颗牙式的标准灿烂笑容,「等我回来,请你吃饭,嗯?小姑父。」宁远站起身来,拿胳膊轻蹭了他一下,自以为体贴道,「我一定会在小姑面前替你美言几句的。」 裴迹含笑看着他,目光微沉,「谢谢。」 宁远乐呵呵点头。 裴迹亲自开车送他,让宁远在车上小憩了一会儿,勉强算补了个回笼觉。汽车缓缓停在员工专属停车场,裴迹轻笑,「以前没觉得,到机场这么快。」 宁远扭头看他,没理解这话的弦外之音,「谢了,小姑父,我走了?」 「嗯。」裴迹目光落在他衬衣的领口处,微微一顿,「稍等一下。」 裴迹伸手去摸那条暗青细纹的领带,指尖停在空中,忽然又顿住了,「你……领带歪了。」 「没事儿,待会儿还要换制服。」宁远笑了笑,丝毫没有察觉那旖旎片刻,和停顿里裴迹绅士的克制。 「起落平安。」 宁远沖他眨了个眼,摆了摆手。 三天的私人定制航班,飞欧洲的某个不知名小岛,宁远来不及做功课,就跟着商务组的精英乘务走了一遍流程。 他还稍稍有两分纳闷儿:自己都没来得及参加培训,已经可以执飞了吗? 负责本次航班执飞的三名精英乘务气质优雅,制服是红白金配色,尽管笑容灿烂,脸上却仍透着疏离的客气,不像经济舱的带飞和航组同事可亲。 宽阔的私人商务机,清点好的一排香槟,真皮软座沙发延伸出弧形,厚实的羊绒地毯,空运来的柴尔德玫瑰铺了满台,服务台更是满柜的琳琅酒色。 音响台放着一曲蓝调,气氛柔和。 远远瞧见身姿挺拔的男人走来,乘务微微颔首,「赵先生,欢迎登机。」 赵志恆的目光掠过另外三个漂亮面孔,落在唯一身着靛青制服的宁远身上,眼底滚过一丝讥诮,忽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远微笑,心里不解,只得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赵志恆抬了抬下巴,盯着他的工牌,故作姿态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先生,您好,我叫宁远,是这次航班的执飞机组人员之一,您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跟我说,我们将全程保障您的乘飞体验。」 第18页 「去给我倒杯酒吧。」赵志恆散漫的笑道,「我渴了。」 「建议您先入座,系好安全带,等飞行平稳后,我再给您……」 旁边的乘务长微笑着打断他的话,「好的,赵先生,请稍等。」 赵志恆点了点头,挑眉又看了他一眼,方才哼笑着朝沙发走了,身后跟着的秘书和助理也跟着穿过宽廊,坐在了沙发斜后侧的座椅上。 李晓道,「宁远,快去倒酒。商务机跟普通客机不一样,我们只需要服务好这一个客人,宁可延迟起飞,也不能惹得对方投诉,不然会很麻烦。」 「但是……」宁远顿了一下,「好,我明白了,李姐。」 宁远想起来裴迹的提醒,本着不招惹对方、乖乖服务的态度,快步走了过去,「赵先生,您想喝点什么?」 赵志恆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宁远站在酒柜旁,替他挽杯开红酒,潺潺酒液自瓶中流淌进蛇形醒酒器中,香醇挂壁,勾出一抹蜿蜒的淡红。 趁他倒酒的功夫儿,赵志恆漫不经心转了目光过去,他就这么盯着人看,眸色愈发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宁远抬杯倒酒,动作间衬衣微微褶皱,窄腰分明,长腿笔直——侧身勾勒出挺翘的屁股,带着训练痕迹的劲瘦和朝气,力量感鲜明。 赵志恆慵懒的开了口,极具攻击性的眉眼压低,嘴角一抹笑似有若无,「哎,我说。」 宁远回头微笑,「先生,您说。」 那意味挑衅,「我现在就渴了,你听不懂吗?」 宁远微顿了片刻,抽杯替他倒了酒,笑着递上去,「醒酒过后口感可能会更好,您不稍等一下吗?」 「稍等一下?」赵志恆慢慢站起身来,逼近他,抬手将那杯子接过来,反手斜斜倒下去,一抹红色液体浇在他鞋上,又溅湿了地毯,「但是,我不喜欢等,怎么办……?」 「……」 宁远微微后退一步,抬眸对上了那锋利的视线。 「如果您不喜欢等……」 第10章 惹不起 他挑眉,「怎样?」 「如果您不想等的话……」宁远在人威胁的目光注视下,忽然弯唇露出一个无比璀璨的笑容,「那我帮您倒威士忌?或者香槟?您看可以吗?」 赵志恆一愣。 和预料中的反应不同,没有被羞辱的恼羞成怒,只有眉眼透亮的笑。 他勐地在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场景,突兀的配着眼前的笑容: 早春细柳吹拂的清晨,在路边扑蝶的小狗儿,挨了莫名其妙的一脚后,还是快乐的绕着裤腿打了个圈儿。 宁远仍然保持着优雅的服务姿态,可亲道,「先生,饮酒后起飞可能会感觉不舒服哦。我先帮您备好热毛巾,您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喊我。」 赵志恆哑然:…… 不是?这小子,有什么好开心的? 宁远见他不语,又笑了笑,转身去给他倒酒,应该是调了一杯威士忌,那酒水色泽诱人,带着一点淡淡的果香,「您尝一下呢?如果不喜欢的话,我再帮您倒其他的。」 赵志恆盯着他工牌下面标註的三颗星,沉默片刻,伸手接过来,硬是吞了两口没再说话。 宁远微微颔首,「那我帮您去准备热毛巾。」 赵志恆板着脸,提着酒杯坐回了沙发。 躲到后舱的宁远,轻轻的舒了口气,嘿,小爷真是聪明机灵,差点儿就要被投诉了!——那莫名其妙觉醒的打工人之魂,让他乖顺好命的躲过一劫。 他简单清理了下自己的制服,擦干净皮鞋,便赶紧备了热毛巾给人送去。 待赵志恆不甚情愿的抬手将毛巾接过来后,方才俯身半跪着,去清理干净了那一小块沾了红酒渍的地毯。 赵志恆垂眸看他,饶有兴致的开了口,「你倒是好脾气。」 宁远刚要开口,他便补了下一句,「怪不得能讨裴迹的喜欢。」 「……」 宁远深谙多说多错之道,愣是一句没敢吭声。 难道……这是裴迹说的,那些生意场上的伙伴?竞争对手?可如果真的有直接的商业利益往来、需要规避,裴迹应该会提前告诉他。 可裴迹却只说是「纨绔子弟」。 宁远回忆着自家老哥的态度,心里盘算,估计也就是熟识,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相互合作、往来揭短,也是常有的事儿。 ——「怎么不说话?」 宁远抬眸,神态真诚,「先生,工作时间,我们不闲聊的。」 赵志恆指尖一顿,提捏着杯壁轻轻摇晃, 「所以,我跟你说话,你就装听不见?」 「先生,我听见了。」宁远停下手中的动作,微笑道,「您还有其他需要吗?」 「我需要你回答我的问题。」赵志恆慵懒依靠在沙发上,借着下陷的姿态,将身子微微朝他俯下去,压低的声线带着一丝讥诮,「会伺候人,脾气好,嘴甜,再加上一副好样貌……所以,讨裴迹欢心。我没说错吧?」 「不过……你可能不知道,姓裴的看着绅士,实际上,心最狠了。」赵志恆略一停顿,哼笑道,「想攀高枝儿,我看你找错人了……他的钱,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宁远盯着杯中浅浅的酒液,也压低了声音,轻笑道,「先生,需要帮您再倒一杯吗?……如果您实在无聊的话,我可以帮您放会儿电影。」 第19页 「你说我无聊?」 宁远义正言辞的强调道,「我是说,『如果』。」 「你还真是,不识抬举……呵。」赵志恆将酒杯搁在桌台上,復又倚回沙发,用那条热毛巾慢腾腾的擦拭着指缝,「别怪我没提醒你,他那些旧情人们,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你最好早点跟他撇清瓜葛。」 宁远好奇的问了句,「很多吗?」 「随便一个,也够收拾你的了,比方说,沈黎。」赵志恆勾了勾嘴角,「再有……他要订婚了,你不知道吗?」 宁远道,「听说过。」 「那你还缠着他?你图什么?」赵志恆问道,「他未婚妻就更不好惹了,我劝你小心点,要是被那位小姐知道了,有些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宁远诚恳的发问,「既然这位未婚妻这么厉害,为什么裴总的『旧情人』还敢凑上来?再说了,他们要找麻烦,不应该是去找裴总,或者他的未婚妻吗?」 「……」赵志恆被噎住了。 宁远又补了一句,「我确实和裴总关系清白,上次,也只是因为突发颠簸。」 「所以你的意思是,前几天的录音也……」 「什么录音?」宁远装傻。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赵志恆目光扫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道,「头条上挂了一整天,你居然不知道?自己说过的话也都不敢承认了吗?」 「我这几天都在休班,不知道您说的什么录音。如果硬要说是我的话,有视频或者其他证据吗?」宁远站起身来,似天真、似困扰的发问,「如果发现有谣言,我需要及时跟公司上报,免得造成误会,损害我们航司形象。」 眼看赵志恆缓慢皱起了眉,想要开口,宁远便补充了一句,将他的话堵了回去,「也感谢您的反馈,我会做好航行记录,下机后,会将这个问题逐级向上反映。」 见他油盐不进,又分辨不出是否在装傻,赵志恆差点气笑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交叠双腿,忽然换了个姿势,将手肘撑在沙发一侧,冷笑道,「宁远,知道为什么这个航班会特意安排你执飞吗?」 宁远道,「这是我的工作,对于执飞任务,我尊重公司安排。」 「既然是这样,我倒想跟你谈谈——」赵志恆抬手,示意请他坐在对面,他摁下私密操控台按钮,两侧连舱的廊道门开始缓缓关闭,中舱厅内的阻帘升起,片刻后,宽阔的空间只剩两个人面对相望。 赵志恆调整了措辞,态度还算尊重,「请坐吧,宁先生。」 宁远顺从的坐下,「如果您想跟我谈关于裴总的事情,我建议您直接去找当事人。毕竟,谈论客户隐私不在我的职责范畴之内。」 「你不知道吗?裴迹可是早就承认了。另外,有人拍到你昨晚去了裴迹的别墅,今天一早,又从别墅里出来……」赵志恆说着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饮了一口,舔着舌尖笑道,「本来以为……你能讨裴迹欢心,应该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裴迹身边儿的,都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宁远心道,到底谁惹谁啊?……但他面上仍不露声色,「虽然我不知道您有什么误会,但我和裴总,确实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至于……那些私事,我更是一概不知,谈不上招惹。」 「如果你想要钱,我倒是有个办法。」 宁远抬眸,刚想解释,忽然在他气定神闲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深意,「恐怕您找我,并不只为我和裴总私下的关系吧。」 赵志恆拿指尖轻轻叩着沙发,似在替他着想般的分析道,「你仔细想想,你跟着裴迹,做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有什么好?且不说那几位盯着你,就只说再过几年,他玩腻了,踹了你也是早晚的事儿。」 宁远皱眉。 「就算你年轻漂亮,那又什么样?以裴迹的身份,他会缺情人?」赵志恆哼笑道,「想从财神爷手里抢钢镚儿,你能有什么胜算——他有多精明,不必我多说了吧?如果,你是想捞钱,倒不如……」 「倒不如什么?」 「帮我个小忙。」 宁远轻轻笑了,「刚才您也说了,我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头脑又不算聪明,恐怕帮不上您什么忙。」 「这个忙不需要很聪明。」赵志恆隼目盯住人,缓缓开口道,「长泰医疗,研发了一款新的特效药,这份材料锁在裴迹的办公室保险箱里,必须要他的指纹才能调动……」 话说到一半,点到即止。 宁远强压心中的情绪,问道,「这应该是属于商业机密了吧?」 赵志恆嗤笑出声儿,「研制这款特效药的研发团队,可是当初他裴迹从我们手里挖走的,现在,也不过是物归原主。」 「我就算跟裴迹走的近,也不可能拿到这份资料。」宁远故作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再说了,盗取商业机密,是违法的吧?」 「又不是让你带走,你只需要复印一份带出来,这事儿就搞定了。你不说,我不说,同样的技术突破,谁知道?」 「那也是泄露,我怎么知道帮你拿到资料后,万一东窗事发,你会不会把我推出去背锅?」宁远故作谨慎道,「就像赵先生您说的,跟您几位有权有势的人相比,我是什么身份?恐怕到时候,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第20页 赵志恆哼笑,「你不想问问……事成之后的报酬?」 宁远直截了当的摇头,「报酬再诱人,我也不会去做这么冒险的事儿,我可不想蹲大牢。」 赵志恆嗤笑,「那你想怎么样?我给你签个协议?还是保证书?」 就算签了又怎样,到时候,他若想撕毁协议,又能算什么数——再者,这种协议完全不具备效力,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宁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般。 片刻后,他面色为难的问道,「保证书,或者录个视频,真的可以吗?」 赵志恆见他上钩了,轻笑道,「当然可以,事成之后,给你100万美金的报酬,我还可以送你出国,保证你的安全。」 宁远点点头。 「你这是……答应了?」 宁远道,「不是,我考虑考虑。」不等赵志恆再度开口,宁远便道,「回国后给您答覆,可以吗?」 这架私人商务机要在欧洲停留三天后回国,赵志恆算了下时间,微微笑,「没问题,静候佳音。」 宁远暗自松了口气,特意拿着假筹码拖延时间。为的就是,至少这趟航班都不会再受到赵志恆的刁难了。 他心中的算盘打的聪明,却不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因为,回航时,他突然发现,机上平白多出来了一位「纨绔子弟」。 身着西服的男人,姿态优雅,却神色尖锐,尤其是看他的眼神,比刀子还利,挑起的桃花眼里,分明带着几分不甘的趾高气昂。 「这位,是沈黎、沈先生。」 宁远傻眼:完了,这可不就……情敌见面? 第11章 你有病 沈黎挑眉,将手中的酒杯摇晃了两下,抬到嘴边吞掉,然后才搁下杯,斜着眸光打量他,口中轻「啧」了一声。 很难分辨出赵志恆的意图是什么,他既然允许自己「考虑」,两人短暂的结成了同盟,为什么又邀请沈黎同行? 但很快,宁远就反应过来了,赵志恆是在借沈黎的手,逼他快点做决定。 沈黎越是难缠,危险系数越高,宁远就不得不选择和他合作。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宁远真的符合他预设中的身份——「准备凑在裴迹身边捞钱的地下情人」。 这么想着,宁远又抬头看了沈黎一眼,那略带挑衅的目光笔直的盯着自己,轻狂、不屑。 实在很难将他和裴迹联繫起来。 如果说裴迹绅士稳重,会顺手给素昧平生的人递一把伞,那么沈黎就一定是开着跑车超速疾驰,溅的别人满身泥水、还要倒回来吹个口哨的那种人。 裴迹惯常敛收锋芒,显得优雅谦逊,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但眼前这位,可就不那么好惹了…… 这俩人哪哪也凑不到一块儿去。宁远质疑,但宁远不敢问,只得带着笑容,对这个「传闻前任」保持着应有的客气与尊重。 见他还敢盯着自己看,沈黎终于开口了,「你就是宁远?」 宁远微微点头,「沈先生,您好,欢迎乘坐明泰商务航班,我是本次航组的执飞人……」 话都没说完,那张漂亮面孔明显不耐烦了,「你和裴迹怎么回事儿?」 「裴总是我们航司的svip黑金卡客户……」 「哦?是你们航司svip黑金卡客户,就可以在飞机上搂搂抱抱?还是说,这是什么开卡福利?」沈黎嗤嗤的笑出声来,转头用戏嚯的目光去看赵志恆,「你也办一个呗。今儿我就想看这齣儿。」说着,沈黎拍了拍赵志恆的大腿,沖宁远道,「你再坐一坐,给我看看——不就是黑金卡吗?我给你办仨。」 宁远微笑,将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裴总是我们航司的黑金卡客户,而我只是恰好执飞这趟航班,遇到颠簸使用了非常规的处理措施。不是您想的那样,如果您对我们的紧急处理手段有任何的建议和想法,欢迎您登陆我们的官方,进行反馈。」 他在对面两人微微惊诧的目光中,嘴皮子利索的报了一串网址,活脱脱就是个无情的□□器。 那双清亮的眼眸中,映着细碎的光斑,越发显得人畜无害。 ——绿茶。 沈黎明显这么想,上次被他抢走的那位「裴迹绯闻小男友」明皓,就是这一款——虽然裴迹压根不知道这人是哪位。 要说这位还有什么特色,那就是多了几分韧劲和气派,乍现是小白杨,清爽的伫立在人群之中,细看却流光溢彩,举手投足,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优雅和明媚。 沈黎刻薄的想,不像那帮崽子,花着金主的钱,穿的再光鲜,都透着一股子穷酸气。所以,下一秒,那话不受控的就吐出来了,「裴迹给你多少钱?我给双倍。」 赵志恆漫不经心的解围,「不至于,跟他较劲做什么?裴迹玩腻了就换人了。」 「这回不一样,我看他要认真了。」 「不都一样吗?你『横刀夺爱』,裴迹也没多说过一句话。」 「这小子……」 宁远突然打断两人:「1000万。」 「什么?」沈黎不悦,一时没反应过来。 片刻后,他尖锐的挑了眉,眼眶肉眼可见的涨起来一层薄红,「你说什么?1000万?他分手费给老子300万,就凭你一个小白脸——」 宁远一听这位就是300万分手费的故事主角,便淡淡笑着,补了句,「美金。」 第21页 「?」沈黎坐直了身子。 赵志恆微微歪头,隔着沈黎望向宁远,那目光幽沉难辨,似要在他脸上捕捉出端倪来,一时看他神色诚恳坦荡,也没分出来真假…… 问题是,这个筹码高出十倍,比自己开出来的诱人多了。 果然,财神爷就是大手笔。 ——沈黎觉得他在挑衅。 ——赵志恆觉得他在谈判。 实际上,宁远单纯就是爱咬钩,顺道想出口恶气——嘿嘿。 眼看沈黎坐不住了,赵志恆忙打了个圆场,「你别忘了那5%的股份,可不止这个价。」 「屁。」沈黎不耐烦的打断他,朝着宁远冷笑道,「所以,你这是承认了?刚才不是还说,你们俩没有猫腻儿?」 「别误会,我是说,如果。」宁远装傻道,「如果谁能给我1000万的话,说不定我会心动,不过看来不现实,毕竟连沈先生这样优秀的人,都只能拿到300万。」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意有所指似的,狠狠戳痛了沈黎。 他在裴迹心里值多少? 尤其是裴迹这样混迹在商场,用户头数字来衡量价值的人来说,那个「值多少」的数目就是裴迹对他的全部感情证明。 沈黎被噎的难受,「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宁远避过话锋,平和的解释道,「沈先生,赵先生,我只是一个执飞人员,不了解裴先生的私事,还请两位不要再为难我了。」 「另外,希望您说话时,可以注意用词。在工作时间,对一个乘务人员说『玩腻了,给多少钱,再来坐一坐』之类的话,听起来实在不符合身份。」 「还有,您如果有其他的诉求,可以跟相关部门反映。」 宁远心道,最好直接反映到我哥那儿,让他替我痛骂你俩一顿! 赵志恆抬了下巴,示意宁远倒水,「没眼力见,还不快给人赔礼道歉——」 说着,赵志恆站起身来,到酒柜旁边,准备再选一款酒。 他背对着人,手指每划过瓶壁,拇指间的戒指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赵志恆一边挑选,一边漫不经心的劝道,「裴迹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心狠的要命,不止是你,你见过他什么时候『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不就是个石头么!碰见什么样的人物儿,他都懒得抬眼皮儿,压根不搭理人。」 宁远俯身给人倒水,并乖顺递到他面前。 沈黎没接话,看了宁远一眼,转过的眸光自他弧线漂亮的下巴到制服紧绷隐没的领口,又流连过劲瘦的嵴背,直至落在鲜明臀线上,「你倒是『听话』,我说——你,跟了我怎么样?」 赵志恆头都没回,「得了吧,沈黎,上次的事儿你还没吃教训?兴师动众折腾半天,人家裴迹都没反应。」 勐地一声吃痛,紧跟着是杯子被带倒,滚落在桌台上的声音,赵志恆被吓了一跳,吃惊回过头来,就看见沈黎让人别过肩摁在沙发上了。 「……」 宁远那点少爷脾气也上来了,「别太过分。」 「屁股还挺软,呵,给他裴迹能玩,给我摸一下怎么了?」沈黎抖了下肩膀,想要挣开,「怎么样?——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了?」 赵志恆快步走过去,扯开宁远,将人推开两步,「你别放心上,他就是……」 话都没说话,沈黎就嗤笑一声儿,勐地抬手,抓住水杯朝他砸过去。 ——「你他妈的,敢打我?」 宁远微愣,但还是迅速反应,躲了过去,杯子砸在旁边的柜角上,破碎的玻璃碎片迸溅,在他脸颊上擦了过去。 麻酥的轻痛过后,一道鲜红血丝渗出来。 沈黎完全不在意,仍恼火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动手?」 自小骄扬狂纵,沈黎行事比这离谱的多了去了,眼下,不过是一个空少而已,打了就打了,还能怎么样? 宁远抬手轻蹭了下伤口,瞧着那抹血痕,暗自咬牙。 脑子冒了火苗,他真的很想叫『安全员』来制服他——但很可惜,自己就是安全员。 这个时候出手,实在显得像争风吃醋,万一再落下个为爱大打出手的臭名声,可就难办了,他沈黎不在乎,自己还在乎呢。 所以,他就这么站定了片刻,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 「你让人甩了,你找我出什么气?」 「谁他妈让人甩了?」沈黎站起身来,还不等往前扑,就被赵志恆强行拉住了,「哎哟,他就是一个空少,你沈大少爷跟他置什么气?」说着,赵志恆压低了声音,凑在人耳边,「回头让人知道了,说你争风吃醋,你脸面往哪儿搁啊?裴迹怎么看?」 沈黎强压下火气,冷哼了一声,「你等着——我投诉你。」 「你!」 赵志恆摆摆手,示意他快走开,口气还算关切,「抓紧去处理一下伤口。」 这要是破了相,再想拿这鱼饵去钓裴迹,可就难上钩了。 毕竟,按照他对裴迹的理解和沈黎的添油加醋,这人,除了生意场上做戏出色,私底下,可不怎么会怜香惜玉。 「你说你也是,太心急了。」赵志恆坐在沙发上,掀起眼皮看了沈黎一眼,瞧着人火气还没下去,便道,「你也不想想,假如裴迹真对他上心,你这样,还有什么回寰的地步?」 第22页 沈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回过神儿来,微微眯了眼睛,「我说姓赵的,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和裴迹了?」 「呵……不是你拜託我的吗?」赵志恆面色无虞,勾了勾嘴角,「这趟包机费用,从你卡上划——还有伤人的赔偿,记得多添点。」 为他这一副市侩的样子,沈黎嗤笑了一声儿,「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 赵志恆笑了一声,没再搭话。 直到下机前,宁远都尽可能的避免出现在他面前,余下的几个小时行程,也得极有眼色的换了人来服务。 很快,飞机落地s市,赵志恆隔着飞机透亮的玻璃,瞧着外面映出的人影儿,忽然露出了一抹笑。 沈黎不咸不淡的问出声,「怎么了?」 赵志恆盯着那位的高大身姿,喉咙里滚出一声哼笑,「你看那是谁。」 ——还能是谁? 那位接机心切的财神爷呗。 第12章 我打的 裴迹还贴心的替人备了一杯果茶,是宁远最爱喝的那款。 转眼瞧见那熟悉身影穿过员工通道,绕着路线打了个弧就走了,裴迹微微张口,轻声喊,「宁远。」 宁远假装间接性耳聋犯了,左腿倒腾右腿,一熘烟似的跑没影儿了。 「……」 裴迹低头看了一眼简讯,再度确认是宁远发来的:「zx45637,9am,sa3-gate。」 他纳闷儿,难道不是接机的意思?怎么就不搭理人了? 还不等他追过去,沈黎和赵志恆就快步向他走来了,说走其实不太准确,应该是「围了过来」。赵志恆率先伸出手去,客气笑道,「裴总,好久不见,好巧,你怎么在这儿?」 裴迹回握,点点头,「好久不见,路过。」 「那这杯……」赵志恆将目光落在裴迹手上,意有所指的笑道,「我就说裴总『知冷知热』,沈黎,你看,裴总不仅来接机,还帮你带了——」 「是吗?帮我带的?」沈黎冷哼了一声儿,「我可不喝这种东西。」 裴迹沉眸,抬手将吸管插进去,搁嘴边硬喝了一口。 「……」 赵志恆被噎住了——真喝啊? 两人就这么盯着裴迹,这人顶着那张霸总脸,不太熟练的小口啜饮果茶,大概是甜度超标,逼的自个儿微微皱起了眉。 片刻后,沈黎想开口,被赵志恆有意打断了,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平时想约裴总,连我们都排不上号。今天好不容易碰见,不如聊聊?正好我有事儿想请教。」 不等他拒绝,赵志恆就拨开了手机——用词言简意赅,饵料恰到好处。 「我要用云珠贵宾服务室。」 「嗯……现在。」 「对,需要这次的商务机组过来做服务,嗯,就是那个『三星优秀乘务』。」 裴迹没拒绝。 云珠贵宾厅专属的宽敞包厢内,馨香清爽,私密性极高,一侧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望见对面的繁华光景,新建设中的『明泰金厦』在日影下闪耀着光彩,两岸纵横的交通干道,来往如织。 赵志恆感慨道,「不愧是有财神爷的加持,听说这幢『金厦』将来要做『国际会客厅』,『gold tower』的标识字母都是纯金打造?连隔壁市都盯着,还得是有为总——财大气粗啊。」 听见这话,裴迹便微眯着眼望过去,将目光落在那幢金厦之上,他神情淡定,噙着笑,缓声接了话,「金厦,做全球性地标建筑,很合适。」 赵志恆和沈黎对视一眼,呵。 沈黎搓着指尖笑,「好大的口气,裴迹,这个位置这么偏,你凭什么有这样的自信?」 裴迹单手解了一颗扣子,微微调整坐姿,「现在偏,不代表以后偏——你猜,为什么有为总能拿到上边儿拨的款。」 赵志恆迟疑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听说还是越级拨的?」 裴迹丝毫不介意透露一点微妙的信息给他,「地皮也是白送的——还算不错。」 赵志恆敛起眼底的情绪,略带试探的笑道,「听说,除了地产板块,裴总也盯上了新医疗和奢品?」 「算不上。」裴迹抬眼,谦逊微笑在压低的沉色中,显得意味幽深,「试试水——」 有人轻敲了两下门,打断了裴迹的话。 赵志恆笑道,「请进——」 门扇微敞,赵志恆盯着宁远强作镇定的走近,开口吩咐道,「给咱们裴总……换美人茶——」那话头不停,带着几分调侃和戏嚯,「喝太甜不好,裴总,美人清爽,解解腻。」 那句「美人茶清爽」在刻意省略了关键字之后,似乎意有所指,连沈黎听了都轻哼笑一声,知道这不咸不淡的玩笑,是在给裴迹点题。 裴迹波澜不惊,淡定点了头,连多余的目光都不曾落在宁远身上,只是正色将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试试水,总归是长经验。说起来还挺对不住——赵总,长泰医疗那批研发团队,还是从你那儿捡的漏呢。」 说着,裴迹将搁在面前的茶杯轻轻推远了两寸,「我说赵总,你应该不介意吧?」 那口气随意的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不过——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代表长泰,随时欢迎你入股。钱嘛……既然有得赚,大家一起赚也是好事儿。」 赵志恆勐地被他将了一军,打了个哈哈,「裴总说的哪里话,大家都是朋友,怎么会介意呢?再者说了,研发团队是正常裁掉的,又不是裴总用非法手段竞业挖的。」 第23页 「说到这儿,可得算决策失误了。」裴迹风凉道,「怎么样?你也大意,该签好竞业协议的……多亏了赵总,我才能捡便宜。」 赵志恆露出讪色,叫人笑脸打了闷棍,如鲠在喉,手指暗不做声的收紧,口中仍未能憋出下一句来。 沈黎不客气道,「别得了便宜卖乖,谁不知道你盯上的东西,不管怎么样都要得手?」 他本意是为赵志恆讨公道,哪知裴迹并未反驳,反而朗声笑起来,故作谦逊道,「说的是,怪我说错话了,别介意,赵总,以后……咱们有的是合作机会。」 沈黎琢磨不透裴迹的意思,反观赵志恆,却赔笑着点头—— 「呵,裴迹。」沈黎扬了扬下巴,瞧着他面前的那杯茶,扯开了话题,「不尝尝?美人倒的美人茶?」 「两位的好意,却之不恭。」裴迹端起茶杯轻吹了两下,忽然又顿住了,衬着那抹笑,神色仍显得淡然,「哦对,赵总,下次再请人喝茶——最好换个地方。另外,你在3区的项目我有关注,到时候,可以再交流。」 不等沈黎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裴迹便抬眸看向宁远,用那种饱含尊重的欣赏目光,坦荡的在人脸上细细流连。 片刻后,在宁远的眼神警告和小幅度挑眉示意中,那笑容渐渐加深。终于……裴迹缓缓垂眸,啜品了一口茶水,满足喟嘆道,「确实不错。」 直到搁下茶杯,裴迹才状似不经意的发问,「这脸上,是怎么了?」 宁远没吭声,试图编个理由。毕竟,这个节骨眼儿,也不好说实话…… 「不小心划的。」 「我打的。」 两人同时出声,赵志恆惊诧的去看裴迹,却只在那张脸上捕捉到微笑如常。 「沈黎,你还真是,不长记性。」裴迹搭在沙发椅背上的手拨了拨,示意宁远可以出去了。 见他只是熟稔规劝沈黎,却不曾护着宁远,反倒是赵志恆心底直犯嘀咕,难道说,这裴迹真就是玩玩,实际上还对沈黎余情未了? 「不替你的小情人讨公道?」 「哦?」 「就那点事儿,谁不知道谁啊?裴迹你装什么?」 沈黎话都没说完,便被赵志恆打断了,「裴总,我看咱们今天也聊得差不多了,3区的项目,过几天我再约你时间吧。」他佯作有事儿,抬腕看了眼手錶,「待会儿我还有会,不能耽搁太久。」 「你能有什么会?」 沈黎还要再说,被赵志恆扯住了——「沈黎,我真有个会,改天、改天再说。」 「你等会儿……裴迹!」 裴迹连头也没回,便起身往外走,身影被拉开后旋即关闭的厚重门扇隔开了。 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裴迹微微侧脸、顿住脚步,朝旁边候着服务的宁远道,「走吧。」 宁远压低声音,「我还没……」 裴迹看了一眼身着红金制服、忙不迭微笑点头的李晓,「人,我先带走。安排别人过来吧,我已经打过招唿了。」 「好的,裴总。」 宁远和她交换了个眼神,这才跟着人往外走。 两人一前一后,才走到门口,裴迹便把车钥匙递出去,「先去车里等我,待会儿咱们回趟家。」 宁远茫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咱们?回家?」 裴迹笑起来,话里有话,「我是你小姑父,咱们一起回家?有什么问题吗?」 「……」宁远傻眼,怔怔的看着他快步朝另一边走去。 ——不是?谁跟他回家啊? ——八字没一撇吧?我小姑还是单身呢! ——我喊你小姑父是客气,你自称长辈,是不是过分了啊! 裴迹的车就停在上次送机的位置,很好找。宁远在车里等了没大会儿,裴迹就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堆甜品。 「喏。」裴迹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坐进来,将甜品递给人,「听说,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宁远嘴硬,「我心情挺好的。」 裴迹又递出去一杯果茶,见他下意识接过来,就开始剥吸管,唇边那抹笑实在忍不住盪开了。 「笑什么?」 裴迹从胸前口袋里抽出一张创口贴,两指夹着递到他眼前,「不小心划的?不会真是挨打了吧?」 「挨打?我能挨打?我可是安全员。」宁远当即挑了眉,犟道,「我击剑可是很厉害的。就凭普通人,怎么可能近身?」 「……」 裴迹看着他,好笑道,「真的?」 「真的,」宁远保证道,「真是我自己划的,待会回家,可别乱说话。」 「好。」裴迹勾了勾指尖,「过来,我帮你贴上。」 「不用,这点小伤。」宁远摇头,还不等开口再申辩,裴迹就伸出手去,扣住人的后颈微微往跟前一拉。 俊而厉的帅脸骤然放大,拒绝的话噎在嗓子眼儿里吐不出来,宁远勐地涨红了脸。 「你你你、干什么?」 第13章 告状啊 「你你你、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裴迹拆了创口贴,托握住人的下巴,歪着头细细的看那伤口。 伤口只有浅浅的一道,虽然止住了红,但周遭却都轻肿了起来,好在伤口不深,裴迹道,「三五天,应该就能好,要不……待会先去趟医院?留了伤我可不好交代。」 第24页 宁远微微挣扎,「你有什么好交代的?」 「别动。」裴迹轻笑,「为了我争风吃醋,我不得跟有为总交代?」 「你……小姑父,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为了你争风吃醋了。」 「啧。」裴迹拿拇指蹭了蹭他的颧骨。 指腹温热,似摩挲的疼惜,缓慢而温柔。在狭窄空间之中,感官被无限放大,越发让人觉得那动作缱绻、目光滚烫。 宁远觉得实在耐不住的抬了眼皮儿,恰好撞上裴迹低笑着垂眸。 视线相对,两个人的唿吸落成一片交融,忽然间觉得热了起来——裴迹那张脸生的朗厉分明,眉眼压低,衬托的眼廓深邃、鼻樑挺拔。此刻,他无意收敛锋芒,即使笑着也极具压迫感,往常谦逊的神色变幻,压不住眼底盯住猎物的锐气。 宁远被人看的心跳紧起来,噗通的乱成一片。也不知道哪根筋儿抽了,他勐地握住人的手腕,干巴巴问出声来,「看什么?」 裴迹将那句「好看」淡不作声的吞下去,哑声笑道,「没事儿……看看贴好了吗?」 「哦。」 「怎么脸红了?」 「我……我可没有。」宁远急道,「是……车里太闷热了。」 看着他把本就冒着冷气的空调拨到最大,裴迹笑了。 片刻后,裴迹顺着他的力道送了手,撤身拉开一段距离,「没说你争风吃醋,说……沈黎。」他抬手搭在方向盘上,淡定解释道,「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难为你吧?」 「真没有。」宁远再一次否认。 半晌后,他又啜着果茶问,「三百万就给他了啊?」那声音咕哝不清,越来越低了,「不是我说,要真是前任,你这眼光也太差了吧……」 裴迹听清楚了,意味深长的笑笑,「呵,我眼光可不差。」 不等宁远反驳,裴迹便启动了车辆,反问道,「给我发了接机信息,怎么看见我就跑了?要不是赵志恆把你喊回来,是不是要放我鸽子?」 「我没让你接机。」 「那是?……」 宁远暗搓搓磨牙,本来是想让你出面来安慰某些人的,免得投诉我……结果倒好,四人差点凑齐麻将桌。 裴迹打着方向盘,回眸去看后视镜,「嗯?怎么不说话?」 宁远嘆了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就当是——劳烦『您』跑一趟,来接机的吧。」 「还是说……」裴迹驶出停车场,越过悠长的弯道,慢腾腾笑道,「想让我来……替你出气的?」 「那你不也没替我出气吗?还美人茶——哼,喝多了也不怕上火。」宁远撇嘴,「某些人,就等着我去告状吧!」 「你不是说他没难为你吗?」 「……」宁远被揪住话柄,憋屈补了句,「那他还把我喊回来倒茶呢!」 「这倒是。」裴迹并不揭穿,调侃道,「看来今天,免不了让有为总训一顿了。」 宁远哼笑,没吭声。 路过药店,裴迹特意停下车替人拿了伤药和消炎药水,哪里知道宁远不领情,到家念念的就给人编排一顿,好好的在老爹面前给裴迹告了一状! 「噫,还真给我儿子脸打破了?」宁有为惊嘆,扯开创口贴瞄了一眼,又低头去看裴迹手里提的一大堆伤药,揶揄道,「呵!这么大的伤口,赶紧处理啊——再不上药,待会儿可就癒合啦!」 宁远:「……」 不是,爹?亲爹? 「爸——我告状呢!还有,我都说了我自己划的!」 「听见了,听见了。」宁有为拉住裴迹的胳膊,自动略过那两句申辩,板着脸假意训道,「裴迹啊,这事儿我就得说你了,早当初,就不该安排他上飞机,你看看,小胳膊小腿儿的,打伤了怎么办?」 裴迹忙点头,「是我考虑欠妥,有为总,回头我跟宁川说一下。」 「啧。」宁有为道,「什么有为总、有为总的,多生分!叫哥。」 「他管你叫哥?」——宁远刚迈出去的脚步也顿住了,惊得差点跳起来。 「依着宁颜,怎么不得叫哥?」宁有为道,「你小孩儿,别瞎胡闹哈,这可是你小姑父。」 宁远:「……」 得,我俩差五岁,他管你叫哥,你管我叫小孩儿。 宁远腹诽,该说不说,喊小姑父是一回事儿,听他管自己爹叫哥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叫不成小姑父,至少也得叫个小叔叔了。 这就差辈儿!气的宁远直哼哼。 「叫哥就行。」 裴迹忍笑,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虽然很想快点跟您做一家人,但现在还没定下来,我怎么好意思呢。」 毕竟,比起叫哥,他倒是很想叫一句爸。 ——这话,裴迹当然不敢吭声。 宁远『嘁』了一声儿,抬腿上楼去了,「那你们两位『长辈』聊吧,我先回房间了,待会儿吃饭喊我哈。」 宁有为摆摆手,示意他腾地儿。 裴迹看出宁有为有话要说,便顺着人的目光坐在了沙发上,「有为总,您直说就好。」 「滨水湾3区政务楼,你关注了吗?」宁有为开门见山道,「按照上面的意思,一起拿下来,打个通线,走f23把金厦也连起来,你觉得……怎么样?」 裴迹微微皱眉,慎重分析道,「3区的项目我是有在关注,但是,这个做法是不是有点冒险?宁川这几年划出去不少真金白银,策略都很激进。而且,我也看了近三年的财报,本身就一直在往金厦户头输血,业务线表现平平,帐上现金流容易出问题。」 第25页 「要是做成了,那可就不只是赚钱的问题了。」 「我看赵志恆也在跟进,应该是那老爷子把这事儿交给他做了。」裴迹顺手俯身给人倒水,委婉道,「他跟沈黎走的很近,最近也常猫在一起,从他们手里再抢,我估计……」那话音微微一顿,「还要再加码。」 「咬牙撑一撑,应该没问题。」宁有为端着茶杯,意犹未尽的看着他,「说实话……你跟小颜俩人,真的挺合适。」 前后两句跳跃性极大。 但裴迹听明白了,这是想让他一起参与进来。 一般来说,财神爷的身份自带光环,在二级市场影响力极佳,裴迹的钱流向哪里,往往都能将股线拉升几个点。 除了投资,他擅长在二级市场钓鱼,做长线。虽然涉足地产,但也基于投资战略考虑,尤其是跟上级搭线的路数,款项流动存在很大的隐患。 所以,裴迹微微一笑,拒绝的很干脆,「我替宁川参谋参谋还行,这不是我的专业领域,涉足太深,恐怕兜不住。」 「宁川就是泥腿子。」宁有为嘆了口气,见他无意参与,倒也不强求,「你和小颜抓紧定下来,公司里的事儿我就放心了。要不然……哎哟,操心。」 「那您,是要披挂上阵吗?」 「不了,年轻人能折腾,他既然一门心思要做生意,这回,就让他试试吧。」宁有为又强调了一遍,「想法是不错,但能不能成,还得看他的本事。」 裴迹道,「也是,该有个机会,给他锻鍊一下。」 「不过,你可得看着他点儿,老大是个没头脑,老二聪明,但也不省心,脑瓜子又不往生意上放。」宁有为拍了拍裴迹的肩膀,「你小子,靠谱,我放心。」 裴迹笑了笑,好奇的问了句,「既然宁远不喜欢做生意,对艺术这么上心,您为什么不支持他?」 宁有为呵呵的笑了,那神情复杂,在无奈和为难之间,硬挤出两分看笑话的意思,「哎呀,这事儿……怎么说呢?以后你就知道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宁川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听说他的参谋长到家作客,他忙不迭的捧着项目文件给人过目,神情期盼,「我这几天都没找着你人——就等着你点头呢。我爸可说了,这个想法很好,一定能成。」 裴迹接过文件,看都没看就往桌上一放,反问道,「帐头上的流水和现金流算过了吗?项目回款周期够不够你折腾的?知道跟谁竞标吗?」 前两样儿,宁川还没摸不着头脑,但最后一条,他可是门清儿,「这个我知道,跟赵志恆那小子抢!」说着,他挤眉弄眼,「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今天上午,你不还去会你那老情人了吗?」 裴迹语塞。 宁有为敏锐的问道,「谁?」 忽然意识到自个儿说漏嘴了,宁川干咳一声儿,忙找补道,「没谁,上午他去找小姑,让人放了鸽子,才顺道接的宁远。」 「哦,这么回事儿啊。那什么,裴迹,宁颜就是有点工作狂,你可别放在心上啊,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得相互体谅。」 裴迹只得点头,用目光扫了宁川一眼:就你嘴快。 宁川又拉着人仔细分析了下项目优势,似乎找到了展示拳脚和商业头脑的新舞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毫不夸张的说,现在问他庆功宴怎么安排,他都能报出一串地址来。 就凭这,裴迹都觉得自己如果点头支持,多少有点失策。 在经歷了长达三个小时的「战略分析」后,宁川终于住嘴,裴迹捏着眉心嘆了口气,颇有种「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之感。 十句话里,至少有三句是问,「裴迹,你说呢?是不是可行?」,剩下两句,还都是「哎呀,我可真是太聪明了」诸如此类的。 就宁川这地瓜实心的脑子,在商业项目上,实在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裴迹忍无可忍,「正经功课,你是一点不做啊。」 「我怎么没做?」宁川扯站起身来,边说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我这不是找你先分析、研究吗?我还研究了一下午赵志恆呢。」 裴迹哼笑一声,「得了吧。」 没大会儿,阿姨开始从厨房往外端菜,宁有为笑道,「行了,我一句有营养的也没听见……改天再聊吧,裴迹,来,先吃饭。」 「哪里没营养?」宁川不服气儿,笑着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阴阳怪气朝裴迹道,「小姑父,辛苦啦!先吃饭呗。哦对,还得劳烦您一趟,上楼去喊我们家那小子,也下来吃饭。」 裴迹笑着睨他一眼,「等着。」 瞧着他上楼的身影,宁川嘿嘿呲牙,扶着门傻乐了一阵儿,吓不死你。 吓? ——宁远的房间,非必要,全家都不进。 裴迹毫不知情的上楼,敲了两下门仍听不见回应后,缓缓打开了门。 「?……!」 第14章 真抽象 裴迹愣了足有半分钟,视线落在房间内的「艺术品」上,慢吞吞的鑑赏着。 墙壁上缀挂的画颜色沉重,风格大多暗黑、抽象,深渊、地狱,残破的骨骼与躯体,长台上有几副逼真的头颅,一条腿,半只手掌,和几个裸*体的小型雕塑,都是放在晋江不能过审的类型。 再去看一切的始作俑者——正依坐在阳台的细腿藤椅上,侧脸垂眸,不知在细思什么。 第26页 宽阔的露台迎着夕阳暮色,面前支着一柄画架,宁远擎着画笔,笔尖沾满的浓郁朱色挥洒,便在画布上落下一抹残红,画面主体是一只布满碎痕的手臂……也只有手臂。 也忒抽象了点儿。 裴迹看的后嵴樑发凉,夕阳光色落在他细碎的头髮上,耀出一片金光——怎么看都该是鲜亮的泼墨,多彩而色泽盈润的笔触,在细腻的勾勒中绽放。 裴迹后知后觉,原来,不让他搞艺术,不是偏见……纯是全家害怕。 ——宁远似乎捕捉到骤然的灵感,蘸了一抹白,在手臂上重新构画出森森肉骨,被剖切掉部分皮肤的手臂,诡谲的震撼着裴迹的「纯洁心灵」。 裴迹听见自己的声音略显犹豫,「宁远?」 宁远停住画笔,慢腾腾的转过脸来,还沉浸在构思中的神色,少了以往的灿烂笑容,显得严肃而冷淡。 「……」裴迹道,「该吃饭了。」 「哦,稍等,马上就好了。」宁远转过脸去,继续补充和调整画面的细节,那笔刷一下一下,在轻轻啄着裴迹的心。 裴迹缓步走过去,站在露台交临的位置,低头盯着那幅画看了好大一会儿,才问出声儿来,「你在画什么?」 宁远沉浸在艺术体验中,给了个抽象的答案,「维纳斯。」 「维纳斯?」裴迹微微皱眉,努力给出自己的理解,「断臂的维纳斯?」 「嗯哼。」 「……」 裴迹又问,「什么意思?」 「完美的,残缺的,遗失的。」宁远低声咬着齿间,自顾自的说道,「你说,残缺而热烈的灵魂,应该怎么呈现?——用完美?遗失的那个部分是□□,还是别的什么?」 裴迹:…… 听见了,但不是很懂——比他的财务报表和股线数据还难懂。 他不敢贸然出声儿,但宁远也没指望他回答——在这位抽象艺术家眼里,裴迹和家里的那几位,都归在「商贾铜臭」的列表里。 于是,宁远拧过脸来,盯着他略带诧异和困惑的眸子,「你说,一个完美的爱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裴迹心尖微颤。 渐浓的夕光映着那张清朗的脸,碎金闪烁在发隙,与世隔绝的一般、远离尘嚣的孤独感,和一抹略带少年气的笑,带着那个哲学意味的问题,骤然击中了他。 ——他好像坐在光里,在眼前,又好像隔着玻璃被镶嵌和禁锢在永远无法触摸到的画里,远远的。 在灵魂边缘游走的危险而诡异的某种情愫滚动在宁远的眸子里,偏偏那笑,带着人间烟火气——裴迹哑声,片刻后,他道:「晚饭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宁远微愣,旋即笑出了声儿,「什么呀?我问你问题呢。」 裴迹笑了笑,没说话——但,这就是他的答案。 他似乎捕捉到了深处的什么,在触及宁远灵魂的边缘,但转瞬即逝。 那一刻,他只能用最朴素的答案来回应,在他过往记忆最柔软处,可能只是在某个黄昏,慢吞吞的吃了一顿饭,作为一种另类的完美存在。 宁远搁下画笔,站起身来,「走吧,去吃饭,正好也画累了。」 裴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忽然又定睛在他脸上,那手抬到半空中,迟疑了一瞬,还是递上去了。 「你……」 「别动。」 裴迹托住他的脸,拿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动作轻柔,「脸上沾到红色的墨水了。」 宁远小声儿强调,「什么墨水……那是颜料。」 裴迹盯着他看,目光沉的如渊,拇指意犹未尽的轻轻摩挲,一下两下,氛围中的秒针在缓慢流逝…… 似过了很久。 宁远觉得两颊发焦,有点不自在的意思,便抬手握住他的手腕,轻声问道,「擦干净了吗?」 裴迹垂眸,在愈髮胶着的对视中,缓缓松手,笑道,「干净了。」 宁远耳尖涨起来一层薄红,干咳了一声,别过脸去,佯作镇定的熘了。那模样和神色,好像钻进壳子里的小松鼠。 ——如果说裴迹是黄鼠狼的话,盯得紧紧的。 那天回去很久,裴迹还在想那个问题:完美的爱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像没有什么答案。 宁川在饭桌上就看出了两人的异常,他嘴贱道,「怎么样,小姑父,宁远的艺术天赋是不是很高?画技出神入化,够不够震撼?」 裴迹淡定给宁远夹菜,「嗯,是不错。」 宁远眼睛一亮,刚要夸他有眼光,就听他又笑着补了一句,「不过,比起画画来,我觉得让他在航司锻鍊几年,也不错。」 「……」宁远申辩,「你们都不懂。」 宁有为撇嘴,「我们不懂,你懂——就是懂得有点太多了,还不如不懂。」 宁川笑出声来,强搁下手中的酒杯,道,「咱爸说的对,还不如不懂呢,太抽象了,我可欣赏不来。还有……」他看了裴迹一眼,意味深长道,「咱『小姑父』说的也对,你在航司锻鍊几年,就挺好的,还磨鍊脾气——就是这几天,要受委屈喽。」 宁远问,「为什么?」 「你让人投诉了,不知道?」宁川也不知把话说给谁听的,「哎哟,人家沈公子财大气粗、脾气也盛,听说刚在云珠会客厅见完『前男友』,就给『情敌』投诉了。」 第27页 「什么?真给我投诉了?」 宁有为听得云里雾里的,「谁啊?为什么投诉你?我说宁川,多大点事儿,你给你弟撤销了就行嘛。」 「那他关系户的事儿,不就人尽皆知了?」宁川笑道,「最关键的是,这商务组投诉跟普通组不一样,要开『批斗大会』、公开道歉的——」眼见他爹横了视线过来,他忙道,「哎,别骂我,这事儿不是我定的,这是你们裴总、我尊敬的小姑父定的,我可不管。」 宁远一听也上火了,得,前脚沈黎欺负人,后脚你裴迹帮他出气呗。 「行,不就是开会道歉嘛……」他看了裴迹一眼,半真不假的哼笑,「小姑父你放心,我肯定好好给人道歉,实在不行,开个全国直播呗。」 他都想好头条得怎么写了:惊!裴迹现男友给前男友道歉! 「?」裴迹没吭声,看了宁有为一眼。 这位「大哥」淡定抬起眼皮儿,「这事儿,我觉得小裴你做的对,就要这样,服务都做不好,以后商务组怎么发展?」 一听是裴迹定的规矩,宁有为突然没了「徇私」的意思,趁机教训俩儿子道,「你小姑父,前段时间做的那个服务调研,没听说吗?涉及十几个行业,怎么不比你们专业?」 宁川咬菜,「……」 宁远告饶,「好好好,我道歉还不行吗?」他小声嘟囔,「什么服务调研,怎么赶着我一个人服务,纯倒霉呢。」 裴迹还是没敢吭声,生怕多说一句,给宁远惹上火,再不搭理人了。毕竟,这小子变脸的速度,他可是真真儿的见识过。 真是撒腿就跑——前脚给个笑脸,后脚就拉黑。 接下来的饭桌上,裴迹一边递杯,与宁有为客气敬酒,稍有点空儿,就默不作声给人夹菜,「多吃点儿。」 宁远多少有点挑食,更有点记仇,逮着不爱吃的就瞪他,「……」 裴迹细心留意,将他挑食的几样儿暗自记住了。 过了一会儿,瞧着人闷闷不乐的神色,他实在没忍住,又低声道,「投诉的事儿,你不用担心,回头给你撤了,保证你那三颗星一个不少。」 宁远道,「真的?」 裴迹轻笑,「真的。」 宁远顿了顿,忽然改口道,「不用了,我就要去给他道歉。」(到时候让你上头条,全是恶评,给你股票跌停才好呢,哼。) 「本来也不是你的错。」 「没让尊敬的沈先生满意,就是我的错。」宁远挤兑他,「小姑父对服务这么专业,我怎么能拖后腿呢。」 「……」 裴迹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就纯是体验「为五斗米折腰」的感觉上瘾——当不被理解的「抽象艺术家」躲进人群,露出世俗最满意的微笑和可亲姿态时,是不是更能体验那种「完美的残缺」? 似乎,不被理解和残缺,是艺术家的宿命——而这种宿命,是他每一笔落下的朱红。 裴迹很想重新认识他,用全然陌生的角度——片刻后,他点头道,「也好。」 宁远震惊,这就不客气了? 他怒问,「也好?」 裴迹应声,「嗯,也好。」 好你个裴迹!我再也不会跟小姑说你人好了。宁远愤愤的想,不就是道歉吗?这可难不住我。 标准的八颗牙微笑,把控精准的45度角鞠躬,诚恳的语气,提前背好的道歉稿——他自打上学被请家长,这一出,就没少演练! 呵,谁怕? 但是,当他站在宽敞会议室舞台上,盯着台下一片同事、领导,和端坐好整以暇的裴迹、神情尖锐的沈黎时,那嗓子眼儿里却好像堵住了一样。 哎,不是,小爷凭啥就给你道歉啊?! 宁远站在台上,停了很久——终于将目光求助似的望向裴迹,「那个……尊敬的各位领导、同事……」 第15章 你懂的 西服扣子绷紧在最上方一颗,烫金色纹领带夹扣住,衬衣挽在小臂位置,外套搭在椅背上,裴迹就那么盯着他看,姿态优雅,神色带着两分戏嚯,慢慢在眼眸中漫开笑意。 见他不吭声,宁远只好硬着头皮念下去,「非常抱歉,在24日执飞的航班中……」 那声音低了两度,又停顿住了。 沈黎将眉挑的老高,扭头去看裴迹和宁川,小声道,「不是,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宁川点头,哼笑道,「那可不——没听见他说『非常抱歉』吗?这还不叫道歉,什么叫道歉?」 三人盯紧了宁远,静待他继续说下去。 「由于我的个人原因,造成了摩擦,我与……」 话没说完,裴迹忽然点头出了声儿,「好。」 「……」 大家齐齐扭头去看他。 只见裴迹面带笑容,抬手轻拍了几下掌心,正色与在场人表达了自己的意见,「我觉得,态度很诚恳。」 其余人愣了愣,不知所措的跟着鼓起掌来……不是?他说什么了,就很诚恳?这不还没开始呢? 宁川拿肘尖轻轻撞了人一下,干咳两声,凑到人耳边提醒道,「过了,兄弟,你这……他还没说呢。」 裴迹仍保持着笑容,转眸看着商务组的副总王云辉,坦然问道,「不愧是优秀乘务,面对这种情况,及时道歉,态度很诚恳嘛……你觉得呢?」 王云辉呃了两声,讪笑着点了点头,「是很诚恳……」他又转头去看沈黎恼火的脸色,补充道,「不过,应该是还没说完?您看……」 第28页 裴迹假意抬起手腕,瞥了眼手錶的指针,意有所指,「这个点儿,大家也都挺忙的,待会儿我还有个会,要不……」 沈黎打断人,冷笑道,「我不忙。既然是检讨,给我道歉,那我是不是该听完?」他加重了后一句的称唿,「裴总,你说呢?」 裴迹压低声音,侧了下身子,口气冷淡,「差不多得了。」 沈黎从他眸光中捕捉到那一丝警告,心底吃味更甚,他冷哼一声想去拨弄人的指头,「这是什么意思?心疼了?」 裴迹微笑不变,缓缓抬手扯了下领带,神态克制的整理襟领,递给沈黎一个饱含深意的目光…… 隔着一个座的距离,宁川清晰的听见了那句,「我去个洗手间。」 紧跟着,沈黎也起身出去了。 眼见两位主角都藉故离席,王云辉忙请示道,「宁总,您看……差不多,就到这儿?知道您也挺忙,这事儿我们回去开内部会议,我再说说他。」 宁川斜睨了他一眼,「说他?」 「嗯,我保证。」王云辉会错了意,「一定严肃批评!」 「不是,你说他干嘛?人家哪儿也没错啊。」宁川那点护犊子的劲头刚要发挥,又想起什么似的,紧急剎住车。 停顿片刻,宁川脑子难得灵光一回,作出一幅欲言又止的暗示意味,「没看到?裴总的态度……?」 看着王云辉皱眉的神情,他又轻笑,「还不懂?裴总很认可他。」 【对不住了裴迹,借你一用。】 王云辉愣了片刻,忙不迭的点头,激动地张了张口,「啊……我明白了,明白了,宁总。您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宁川点点头,笑道,「我还有会,今天检讨到这儿就行了——投诉嘛,偶尔一次也没关系,该撤销撤销,该鼓励鼓励。」 「是,是。」 宁远捏着检讨书在台上站了五分钟,才看见自家老哥挤眉弄眼,紧跟着,王云辉朝他招手,示意他下台来。 会议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结束语,强调了服务的重要性,又说了要保障vip客户的良好乘机体验云云,就宣布散场了。 裴迹迟迟没有回来,宁川狐疑,临走前还嘀咕了一句,「这俩不会真整点什么事儿出来吧?」 如他所想,两人眼下剑拔弩张的氛围,确实低气压。 洗手间的内锁被人扣紧,奢华的洗手台光洁耀眼,头顶柔和的灯光折射几道角度,在裴迹的金属领带夹上映出流光的颜色——裴迹轻掸了下襟领,微笑如常,「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死缠烂打呢。怎么?转性儿了?」 「以前那是我不懂事儿,行了吧?」 「咱俩顶多算朋友,你没问过你爸吗?」 「问我爸?什么意思?」 裴迹微笑,姿态从容而淡然,「问问不就知道了?你真以为,我跟在你眼前,是自愿的?——不是我说你,沈黎,」他分明觉得困惑,「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有感情了?」 「那大学那会儿……」他凑近了人。 裴迹抬手抵住他的肩膀,冷淡往后推远了距离,呵笑,「大学时期,我和你,有过什么吗?」 从头到尾,连手指头都没多碰过一下。 裴迹的绅士作派,向来如此。那略带压迫感的强硬姿态下,是进退有度的分寸,从无有一分逾矩——说破天,也仅仅是朋友。 当然,裴迹可以在凌晨三点接到沈黎醉酒的电话之后,神色平静的去替人煮一碗热粥,情绪稳定的收拾好现场狼藉。但是,也仅仅是煮一碗粥。沈黎从未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看见他——尤其自那钱投出去以后,两人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圈里人都知道沈黎对他有意思,碍于沈家的地位,便默认裴迹是他的人,沈黎也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打小蛮横惯了,他看上的东西,自然就是他的。 ——流言霏霏,但裴迹充耳不闻,专心忙碌事业。 跟别人热火朝天滚在一起的时候,沈黎心底惯常带着恶劣的报復意味,自以为作戏给裴迹看。见他轮番的换人,那帮纨绔子弟就挤兑他,笑着调侃道,「他*的,裴迹是不是不行啊?」 沈黎都是沉笑一声,不答话。 你还别说,裴迹行不行,他是真不知道。 被家里逼婚的那段日子,沈黎自以为辜负了他,犹豫纠结了很久,还诚心诚意跟人道了个歉,结果,裴迹就他妈给了两个字儿,「恭喜。」 当时的场面一度陷入尴尬,气的沈黎激情输出半天,最后质问道,「裴迹,你他*的什么意思?」 裴迹笑了笑,也没说话,起身就走了。 如果说追溯歷史,从头到尾裴迹给过什么承诺的话,可能就是那句略带调侃的,「我做饭还不错,不知道以后谁有福气,可以天天吃到。」——当然,这可不是对沈黎说的。 沈黎嗤之以鼻,「我家有保姆——裴迹,你怎么一股子土包子气。」 脱口而出的话本意不是羞辱,但他忘了,裴迹的出身确实跟他不一样。论起来,他凭着家庭背景给予的小小便利和后来的流言蜚语,似乎把裴迹架在了「凤凰男」的尴尬处境。 裴迹拿到的第一笔投资,是沈黎扔出去的一百万。好在裴迹自个儿有能耐,三百万连本带利还回去,几个亿的股说送就送,全当是人情——但架不住沈黎不这么想,他只当这是裴迹羞辱他的「分手费」。 第29页 本以为是利落的金钱关系,结果……也不知道沈黎犯哪门子的邪,苦苦揪着那点事儿不放。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 沈黎冷笑,「要是没我,你能有今天吗?裴迹!现在动了真心,知道护着那小子了是吧?开窍了是吧?人就是我打的,那又怎样?我不光打,打完了还得让他道歉呢!」 裴迹冷眼睨他,口气云淡风轻,「跟你扯上关系,真是败笔。」 沈黎火大,开口混不吝的,「他有什么好?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小白脸,这么说我,」他说着,口气越发恶毒,嘴角讥诮更浓,「哦,屁股摸起来,是手感不错,怎么?裴迹,被对人家迷得走不动道了呗。」 裴迹扯住他的领子往跟前一拉,距离近在咫尺,那目光锋锐而冷冽,口气却似含着笑一般,「沈黎,别打他的主意。」 「想打我?」 「呵。」裴迹笑了,「你手上……没有多少筹码。」 沈黎握住他的手腕,挣扎了两下,「放开。」 裴迹松开手,拿指背替他拨平被扯出来的褶皱,笑的意味深长。 沈黎还要再说话,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迅速接通,平復了下愤怒的唿吸,口吻显得乖顺,「喂,爸?」 电话那头的怒喝声明显,三分钟过后,沈黎挂断了电话,不敢置信的抬头,「撤资?股票抛售?裴迹,你他妈敢阴我?」 「一个小警告而已。」裴迹淡淡开口,「再将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他拨开洗手间的门锁,「今天……就先到这儿。」 沈黎怒急,伸手去扯他手臂,裴迹反手想拉开他,又被人紧攀住。纠扯在一起,惹得人不耐烦,裴迹刚要再开口,洗手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拉开了。 宁远愣了片刻——他发誓,他单纯只是尿急。 「宁远……」 「啊……抱歉、抱歉,我走错了。」 「你听我说。」裴迹扯开沈黎的手,微微整理了下袖口,快步追上去了,「等下,宁远。」 宁远特意避开距离,态度冷淡,唇边假笑,喉咙里却顶着一口火气,「裴总,可得麻烦您离我远点,我不想再上新闻了。要么就是……回头又被当成情敌,当众作检讨,给人道歉。」 裴迹顿住,忽然抓住人的手臂,扯进了旁边的会议室,反手锁了门。 会议室里昏暗,只有裴迹略带急切的沙哑声音,「现在,不会有人看到的。」 「放开。」宁远微微挣扎了一下,「裴总——裴迹!」 颈边有温热的唿吸落下,微微泛着痒,他只好顿了一下,又道,「我刚才什么都没看见,你不用解释,我不会跟我小姑说的……你,你先放手。」 「我和沈黎,没有任何龌龊的关系。」 宁远不乐意的嘀咕,「你俩的关系,管我什么事儿……」 「我们以前是同学,关系还不错,直到我进入行业,替他管了一笔资金,后来连本带利还了三百万,因为他介绍的客户,人情关系,才给了股份。」 「传闻,那三百万可是分手费。」 「传闻是假的。」裴迹停顿片刻,又添了句,「这些事儿,你哥、你小姑都知道……我这不是,怕你误会么。」 「我没误会。」 「生气了?」握着手腕的温度明显,那掌心微微用力,「我是想警告他,以后离你远点,免得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宁远抽出手来,「那我还得感谢你咯?尊敬的裴总。」 「……」裴迹哑声,「抱歉,这事儿是我没处理好,我保证,会替你出气的,以后都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了。」 看他态度诚恳,宁远轻轻哼了一声儿。 裴迹难得犯呆,问,「那我怎么道歉?别生气,我请你吃饭行吗?」 「不用。」宁远拒绝的干脆。 昏暗不清中,他想将人推远一些,手掌不小心摁在裴迹胸口处。 那触感极好,劲而丰盈,韧瘦强健,宁远一时不知所措,急忙想将手往回收——裴迹动作果断,及时捉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就这么僵持。 沉默片刻后,宁远觉得额角渗出了细汗。 裴迹轻声道,「别生气了。」 手底下摁住的胸膛微微起伏,隔着一层衬衣,那心脏跳动的明显。 宁远浮想联翩,嘴比脑子快了一步。就这么张了张口,犹豫的出了声儿,「要不……你给我做模特?你这身材不错,我正好,缺个……」 裴迹答应的干脆,「行。」 「缺个裸……」宁远呵呵笑了,「你懂的。」 「……」 坏了,裴迹心道,答应早了。 第16章 上头了 不容他再反悔拒绝,宁远轻轻拍了下他的胸口,歪了歪头,凑在他耳边道,「放心吧,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不会『私传』的,留着……」 「留着自个儿欣赏?」 宁远微怔:真不害臊!这话说的,叫人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我才不——」 他挣开手,扭头想申辩,偏巧裴迹转了转脸,凑在人耳边的唇瓣就这样……擦过耳垂,被那软热烫到了一般,宁远勐地涨红了脸! 他手足无措的推裴迹,脑袋杵着低了下去。 第30页 「……」 裴迹却像是未曾察觉一般,后退了一步,口气轻松,「好了,逗你的。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再反悔,等过几天,我忙完这阵儿,保证随叫随到——嗯?大艺术家。」 宁远点头,胡乱答应了一声,从他与墙壁的狭窄缝隙中挤出来,背转回身去拧锁扣,「那我先……先走了。还挺忙的。」 「好。」 看着宁远拉开门落荒而逃的身影,裴迹停顿片刻,忽然抬手拿指尖摸了摸耳垂。于昏色无人处,那喉间滚出一声儿低沉的轻笑,「呵。」 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心尖痒痒的。 被轻烫了一下的耳垂迟迟消不下热去。 裴迹掏出手机,盯着屏幕上显示的「周二」两个字停顿了好大一会儿,才拨开信息给赵肖发过一句话去,「今天有空吗?需要加练。」 没大会儿,赵肖回復,「可以,老地方。」 待两人见了面,握手寒暄两句,赵肖才问,「我说裴总,你日理万机的,这么忙,怎么最近对击剑这么上心了?以前可不见你这么感兴趣。」 裴迹唇角一弯,抖了下剑,「以前没遇到对手。」 「对手?」赵肖挑眉,「我看可不像啊?——瞧你笑的,春天不远了?」 裴迹睨他,哼笑不语。 赵肖忍笑,沉沉的「唔」了声儿,「钓鱼是得打窝。不过小心点儿,再不丢杆儿,叫人连窝一起端了,可没地儿哭。」 「话多。」 「是是是,我话多。」赵肖扬了扬下巴,「先热身吧,明儿保证让你大展身手。」他招手跟远处的法国佬打招唿,「victor,咱们研究下战术——」 哟,可不就是宁远的那位法国外教嘛! 两人一阵咕哝,又都上了装备,「我和victor研究那小子招式,透透的,你放心就行——你就说这回想怎么赢吧?」 「只要1分险胜。」 赵肖微愣,舔着后牙琢磨了两秒,「你是真缺德啊。」 在击剑项目上的浮动较大,偶尔的胜负都很正常。但如果能多次以1分之差险胜,绝对能挑起一个击剑爱好者的胜负欲来——差一点点就赢了,偏就赢不了! 别说宁远那小子这么爱钩了,换谁都得上头。 裴迹笑的意味深长,打窝么,就得精准。 毫不知情的宁远,周三准时出现在击剑场馆中,他擦拭着自个儿的花剑,笑意盈盈,就等着一雪前耻呢。 神秘人自专属的更衣室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宁远。 这小子自信满满,像熟稔的朋友般搭上他的肩膀,「来了?上次输给你之后,我可是很不甘心,今天再来一局?」 裴迹欲拒还迎,矜持的摇了摇头。 宁远往前凑了凑,不等再开口,就被人打断了,「哎哟,宁远来了啊!」 裴迹隔着黑色面罩,轻轻露出笑,然后看着周朝东替他打配合,「不要缠着他了,万一又输了,我们可要笑话你了。」 宁远低头瞧了一眼裴迹胸口的名签纸:tyrone。 「tyrone?」宁远咬牙哼笑,「这次我可要一雪前耻,咱们打个『友谊赛』嘛。」 裴迹慢腾腾点头,跟着他站在了剑道上。 好像歷史重演一般,宁远眼睁睁看着两个人15-14的比分,傻了眼了,不是,这次他慎重应战了,怎么还是让他赢了那1分? ——离谱啊。 就好像他每次出招,对面都未卜先知,预料到了一般,得分都恰到好处,丢分也在预料之内。尤其是,这个tyrone沉得住气,即使赢了,也只是点了点头,不吭声。 宁远憋屈的笑了,扭头看着周朝东等人戏嚯的目光,硬是憋出来一句,「我这次没有专心应战。」 周朝东忍笑,「嗯,是,要不……再来一局?」 宁远连忙点头——不出预料的,对面再一次1分险胜。 眼见他摘了头罩,额头上一层薄汗,连脖子都冒了红,周朝东等人手忙脚乱的站起身来,调转目光,念叨着一些有的没的,假意找补道,「哎哟,刚才没仔细看,谁赢了?」 不等宁远答话,周朝东手机叮咚跳进来一条信息,他匆匆看了一眼,又道,「那什么,宁远,我还有事儿,你嫂子找我,你先练吧,我先走了哈。」 「……」 「奇怪,走这么急?」宁远回过脸来去看裴迹,那两道漂亮眉毛轻轻蹙起来,「tyrone?」 裴迹收起手机,轻咳了一声。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宁远这么想着,和他沉默对视片刻,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对面忽然摘掉手套,指了指他的脸。 宁远回神儿,笑道,「哦,你说我脸上这伤啊?」 裴迹点了点头。 「嗨……这儿,是跟人打架擦伤的。」他拽了拽剑服的领口,喘着气坐到旁边观战的长椅上,随口吐槽道,「我好端端的上班,遇上一个神经病,把杯子摔破了,那个玻璃碎片溅到脸上划的,差点就破相了。」他言简意赅的总结,「我们领导还让我道歉,你说,气不气人?」 裴迹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说话?你……」 裴迹掏出手机来,打了一行字,「嗓子手术,不能说话。确实气人。」 「就是,可恶的资本家。」 裴迹打字:认同。 「都怪某个人,就是认识他才会倒霉的。」宁远哼哼道,毫不留情的揭穿裴迹恶行,「人啊,就是不能长得太帅,不然容易满身桃花,影响周围人运势。」 第31页 [那人很帅?] 宁远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认真回忆并品评道,「确实很帅,身材……嘶,也不错。怎么说呢……人其实也挺好的,而且,做饭贼好吃。就是可惜了,名花有主。」说着,他忽然住了嘴,正色道,「哎,你可别多想哈,不是我觉得可惜啊。」 面罩下那张脸噙着笑,幽色渐浓,片刻后,又点了点头。 宁远问,「你不闷吗?摘了面罩嘛,透透气。」 裴迹摇了摇头,缓缓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听你分享很开心,今天我还有事,下周三见。 宁远乐呵呵点头,「好啊,准时来,下次一定赢你。」 裴迹站起身来,伸出手去。 掌心温热而触感熟悉,不等宁远细细反应,彼此轻握了一下,裴迹就转身朝更衣室走去了。 宁远心大,也未曾细想,又歇了片刻,便招唿着教练再度练剑去了…… 几天后,手机弹出来几条新闻,显示某股票的变动,早盘大跌逾20%,盘中一度跌至8.89港元/股,跌幅达29.03%。目前股价较先前高位,下跌超过89%。 他迷迷煳煳的点进去:大数据推给他,一定是有自己的道理! 他仔细去看股票所涉及的企业和人名,目光扫了两三行数据,迅速捕捉到「裴迹」两个字,果然。后面跟着的「黎晟集团」也很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于是,他把连结发给自家老哥,问:哥,这公司怎么了? 宁川回的迅速:哦,你小姑父给你出气呢。 宁远缓缓打出一个「?」 [黎晟集团是沈家的产业,裴迹带着几个大佬撤资跑路,听说财神爷抽身,小股东以为有什么猫腻,跟着卖出抛股了。] [股价跌的惨不忍睹,沈黎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咯。] 宁远盯着屏幕,噗嗤笑出声来,嘿,就说这大数据准没错! 过了一会儿,宁远犹豫着打开裴迹的对话框,给人发了条信息: [表情包:猫猫吃瓜.jpg] 裴迹也回了个表情:笑脸.jpg 宁远笑着将手机丢在一边,幸灾乐祸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裴迹这人,还真是面冷心热嘞~ 被称为「面冷心热」的某位,坐在办公室宽大老闆椅上,盯着手机,轻笑出了声儿,那眉眼柔和的不像话,也瞧不出哪里有一点冷来。 秘书被这春色吓住,停下汇报,问道,「怎么了?裴总,是这财报有什么问题吗?」 裴迹轻咳一声,敛了笑,淡定道,「没什么问题,把文件放着吧,待会我看过后签字。」 裴迹不作声,悄悄将那个猫猫吃瓜的表情包加入了收藏,空白的表情包栏里,单独一个猫猫晃着脑袋,手握西瓜,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脑海里蹦出来一个陌生的词儿来。 可爱。 怎么看,怎么可爱。 一众秘书、助理都惊奇于今天裴迹的好心情,但谁又能想到,看似百花丛中流连、千帆阅尽的裴总,实际上是个纯情小伙呢。 这天,裴迹难得关心自己的行程安排,特意叫来特助问,「过几天飞法国,航班都定好了吗?」 「定好了,是明泰航空的cz……」 「这次,定商务机。」 秘书微愣,咱们裴总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开始走奢侈路线。 还不等他再问,裴迹便道,「安排商务三组服务。」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宁远的乘务资料搁在桌面上,两指轻点,又往前推了推,示意秘书看清楚照片上的面孔,这才睨着人笑道,「明白了吗?」 秘书点头,「放心,我现在就安排。」 半小时后,在床上打滚的宁远,突然接到了一条执飞通知。 仔细一看,又是商务组的么蛾子。 他差点哭出来,「不是,你们商务组没别人啦?怎么又是我?」 第17章 别乱摸 天色蘸满浓稠的阴,氤氲出模煳的明暗关系,吸足水分的云块湿漉漉的漂浮,在重力的牵扯下,落下几颗肥硕的水花。 紧跟着,四处疾落,水痕扩散开来,缠绵的雨丝被拉成一道隐秘的天幕,延伸在公寓长廊之外,躲开了那双不染尘的精质皮鞋。 一柄黑色雨伞撑在头顶,绵延水色沿着伞面的弧线坠落。 裴迹拨通电话,等着那头毛躁而慌乱的声音响起,「裴总?有事儿吗?我要迟到了,着急呢……等、等回头再说吧!」 「我在你楼下,送你过去。」 宁远来不及多问,迅速挂了电话,冲进洗手间将自己捯饬整洁漂亮,然后提着行李箱下了楼。 门口的身影熟悉,他微微愣神,裴迹果然等在那里。 西装妥帖的收紧白色衬衣,领口双扣微张,袖腕上挽两寸,露出劲壮小臂,笔挺长腿站定,越发显得身姿高大而挺拔。 透灰的雨幕中,唯有唇角染了一抹亮色。 裴迹噙着笑,微微挑眉,「看什么呢?还不走?」 「你……怎么来了?」 「我刚好要去机场,顺路接你。」裴迹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扣住锁扣放进后备箱,又回身递了伞,颇显老派的绅士作风严谨谦和、优雅从容。 助理和秘书坐在街边开着双闪的商务奔驰上,盯着前方拐出来的那辆车,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不让他们送,这亲力亲为、兴师动众的,是主动来接别人?……顺口安排,也就一句话的事儿,犯得上自个儿冒雨来接吗? 第32页 当然犯得上,就为人乐滋滋的一句,「小姑父你人可真好,要不是你,我就得迟到了!」 开心的时候,他是小姑父;不开心的时候,他是裴总;惹人生气的时候,他就是裴迹。 听着那称唿一日三变,裴迹也不介意,笑着应道,「天气不好,肯定要延迟起飞,迟到应该也没关系。」 「客户可以迟到,但我们要开飞行会议,必须准时到岗。尤其是商务机,流程麻烦着呢。延误期间,还需要在贵宾服务厅,全程待命。」 宁远看了眼时间,又转头过去,隔着朦胧起了水雾的玻璃,目光掠过长街倏然倒退的影绰,轻声道,「祈祷一下,今天能遇见一个人美心善的『上帝』,我保证好好服务他。」 裴迹轻笑,也不答话。 片刻后,宁远回眸睨他,忽然回过味儿来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我有航班?」 「你哥说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哦,也是你哥……」 「诶,别撒谎。」宁远挑眉,嗯哼了一声儿抓住了人的话柄,「我就从来没跟我哥说过……你可不要什么都推到他身上。」 裴迹淡定找补,「你在公司的入职资料上填过,你哥怎么会不知道?」 「……」宁远疑问,「是吗?」 「当然。」裴迹坦荡造谣,「你哥那么关心你,总要知道你住哪里吧。」 说句实在的,就宁川那副心大的样子,他要是能细心留意自个儿弟弟的入职资料,那才怪了呢!问题是,宁远心也很大,听他这么说,竟真的点了点头。 这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裴迹单手扶着方向盘,伸手将中台杯架上的咖啡递给他,「提提神儿?手磨的,口味还不错。」 宁远瞄到惯常喝的牌子和口味,眸色透了亮,「好巧!你也喜欢这种?」 他略一停顿,又解释道,「顺路买的。」 秘书:是,我冒着大雨绕了半个s市区,「顺路」去买的。还是「碰巧」是他爱喝的那家,又「刚好」买到他爱喝的口味。 宁远拆开包装口,趁着浓郁的咖啡热气,轻抿了一口。 耳边伴着雨水噼里啪啦坠落在车玻璃上的清脆响声和车里的柔和音乐,除了咖啡的香气,鼻尖似乎能嗅得到雨后泥尘混合着草木的清新,他舒适的靠在软枕上,满足的慨嘆了一声。 「下雨天,有人接送,真幸福啊。」 裴迹笑出声,「这话让你爸听见,该伤心了。」 「他可不爱接送我。」宁远道,「上学那阵儿,接三回能给我丢两回。」他微微眯起眼来,舒坦的往宽敞座位里一缩,「要是这会儿,航班能取消,让我再回去睡个懒觉,就更幸福了。」 这是真不能,投资人在法国翘首以盼,都催三回了。 裴迹放缓了车速,道,「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那倒不用,我这会不困。」宁远笑道,「你怎么这么早赶飞机?还要顺路还接我……」他忽然琢磨过一丝不对劲儿来,「不对啊,你住的方向也不太顺路吧?开车到我这儿,至少要40分钟。」 裴迹也不辩驳,轻笑道,「挺顺的。」 「得了吧。现在才六点半,您老人家五点就得起床了吧?」宁远揶揄道,「是真顺路,还是真好心啊?你放心……上次的事儿我都不生气了。而且,我可没跟小姑说你半句坏话。」 裴迹专注看着前方灯标的数字跳跃、闪了绿色,一边提了车速,一边笑着应道,「五点也不算早。就当是我,表达歉意了。」 「那你不犯困吗?」宁远笑着将咖啡递出去,「提提神?」 裴迹抬手轻推了一下,「我……」 话还没说完,十字路口突然窜出一辆灰色轿车,跃过红灯疾速飞驰,裴迹勐地剎车降速——咖啡泼了一身。 「……」 好在避让及时,车辆平稳停住,两人哑声,目送那辆灰色轿车闪着双灯,嚣张而狼狈的消失在雨幕中。 裴迹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气,将车停在路边。 「对不起,我、我……」宁远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去抽纸巾,「我帮你擦一下,烫到没有?」 胸口处、小腹,因坐姿而叠出细微褶皱的大腿处,湿漉漉的连成一片。 宁远慌乱的去擦,纸巾摁在他小腹和腿根;湿热液体渗透了轻薄的布料,作乱的手指触碰在敏感的位置,将人的心擦出一片乱糟糟——裴迹眸色一暗,勐地捉住那手腕。 宁远抬头,愣愣的对上裴迹的视线。 裴迹哑声,不太自在道,「我自己来就好。」 片刻后,宁远反应过来,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跟着血色上涌,白皙的脸色浮出一层鲜明的粉红,他迅速抽回手,连嗓音都轻了两度,「不好意思、我……」 裴迹低头擦着衣服,喉咙里轻笑声明显,「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碍在是自己先动的手,宁远咬唇,憋不出一句话来,只感觉自己被人连续调戏了两遍似的,将目光上移到了别处。 他盯着人的耳朵和侧脸看,后知后觉的在人耳尖上捕捉到了一丝诡异的红,沉默的狭窄空间里,心底莫名臊的慌……原来,那位只是装的坦然。 裴迹擦干污渍,抬起头来,就看见他这副想什么出神的样子。 见他仍盯着自己看,那神情带着浅笑,还多添了几分遐想,裴迹一时好笑,「看什么呢?我脸上也有咖啡渍?」 第33页 「啊?……」宁远讪讪,不自在的摸了摸后颈,「没有,我就是想,你这衣服……」 「没事,秘书带了几套去机场,待会换下来就好。」裴迹笑着睨他,又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也幽深起来。 被他看的紧张,宁远张了张口,「我……」 裴迹垂眸,抽出一张纸巾蹭了蹭他的袖口,「这儿,沾到了。」 擦拭的动作缓慢温柔,指尖轻点在袖口那颗纽扣上,似把玩一般慢腾腾的解开,那眸光却自手臂的弧线一路延伸,直至落在那丰盈的水色唇瓣上。 宁远觉得喉咙发干,目光躲闪着,伸手握住那杯咖啡,递到了唇边。 所剩无几的咖啡见了底,宁远喝得急,嘴角也沾了一点咖啡沫,唇瓣湿漉漉的闪烁着光泽,莫名缠住了人的目光。 裴迹恍惚的抬了手,指腹落在人唇角。 四目相对,耳边雨水鸣泻,似乎有某种情愫滂沱的洒落在心底,潮湿的空气越发缠绵……两个人都怔在原处,时间静止一般,在失控的边缘停滞,如伞尖上的一粒水珠,摇摇欲坠。 被无限拉扯的时间,在柔而绵密的氛围中,骤然扯断。 宁远迅速的别过脸去,轻咳了一声儿。 紧跟着,是漫长的沉默——但沉默的间隙之下,是难言的悸动。 两个人的距离撤开,轻挽的袖口被主人收回身前。即使这样,裴迹仍觉得,指尖被那粒水珠打湿了。 后面紧跟着的车辆停在不远处,秘书纳罕道,「裴总怎么停了这么久,要不要打电话问一下?」 司机不吭声,倒是助理揶揄笑道,「我觉得还是不要了……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客户和乘务都在眼前呢,他们不到,机长还能自己走?」 秘书笑道,「这倒是。」 又停了片刻,那辆车缓缓启动,前后共三辆车,追随伴行着消失在苍茫的灰色水痕之中。 到机场之后,宁远连目光都不敢再落下去,更别说多看裴迹一眼。 他匆匆说了告别,就逃也似的往商务组的会议楼去了,隔着瘦而窄的专属安检通道,裴迹盯着那道漂亮背影,轻轻笑了。 那种隔着雾色玻璃越发浓重的波澜,如雨水中的潮痕一般,迅速的吞噬他的意志力。泛着痒的期待与酸涩的隐忍,仍被压在心底,只不过……越发艰难。 玻璃层缓缓上升,轻喃声略显戏嚯,「待会儿见。」 一个小时后。 云珠贵宾厅里,宁远瞧见人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的时候,带着被戏弄的羞愤,决定收回刚才的信任。 他恨的齿尖痒,轻哼道,「尊贵的vip用户,裴总,裴先生。我说这么好心呢?合着是让我早点来服务您呗!」 裴迹慢条斯理的推远茶杯,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门关好。 宁远关好门,又回身「极有眼力见儿」的给人添满热茶,「裴总,您慢用。还有什么……需要我给您服务的?」 裴迹笑了,「请坐。」 宁远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卸下服务的端庄假笑,「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兜了个圈子,才知道是你定的航班。」 裴迹正色,佯作无辜,「我也才知道,是秘书定的。」 秘书:对,一定是我心血来潮,偷摸改了裴总的航班,又临时通知他来的。 宁远堂皇的上当咬钩,「怪不得呢——也对,要知道是你定的航班,我哥肯定会安排别人的。」 裴迹笑笑,兀自点了一支烟,又拿起桌上的报告,再度垂眸去看了。他一面检视报告,一面轻声安慰道,「航班延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飞。喊你过来,是想让你在这休息一会儿。」 宁远狐疑,他能这么好心? 但那位咬着烟,于淡淡雾中专注看财报,神色认真严肃,倒真的没功夫儿再搭理他——挺拔鼻樑,紧抿的薄唇,锐利的目光扫过纸面,时而紧皱了眉,便轻易勾出一个标记来。 宁远盯着他看,觉得这位冷下来的模样,特适合定格解构成某种艺术作品。 淡漠,强硬,五官凌厉,周身散发着攻击性与压迫感。 因为过于沉浸和无视外界,显露出强大自我——在这样专注的时刻,像是斧刻的雕塑作品,冰冷而美丽。 宁远生了兴致,从桌面上摸起一支笔,微眯眼睛,隔着两米远来研究透视,上下调整笔的位置,来衡量他的比例,姿态和动作结构。 那支笔作为他的艺术工具,如一把尺,将裴迹剖切成细腻的笔触,一点点在脑海中勾勒和晕染开。 起初,裴迹因过于专注,并未发现他的小动作和心思。直至那过于痴迷的视线,长久的凝视过来,裴迹才察觉端倪,抬眸望了过去。 宁远举着笔在半空中,目光直白而热辣。因躲避不及,便撞进人幽深的双目中,如跌入海潮的渊,跌宕而神秘。 「在想……怎么画我吗?」 「在……量比例。」 裴迹噙着笑,盯紧了人,「隔着那么远,怎么能量的准?」 宁远避过目光,回眸去看那面落地窗,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生硬的转移话题,试图让口气显得轻松,「看来这雨,还要再下一会儿。」 「那我们……就还有充足的时间。」 充足的时间? 宁远心一紧,忙看向他,「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第34页 裴迹不答反问,笑的意味深长,「刚才……门锁好了吗?」 第18章 小了点 窗外雨势并不见小,乌色压得低沉,室内光线泛着馨黄。 裴迹抬手将财报搁在桌面上,轻掸了下肩头,又重新点了一支烟,隔着朦胧的烟雾,微眯眼盯着他笑,「近一点儿?」 宁远摇了摇头。 门是锁好了,但是他还没准备好——太近,那不太合适吧。 裴迹站起身来,朝着他走近两步,那笑越发浓重,身影借着灯线投射下来一片阴影,在低沉的雨天里,压迫感十足。 宁远仰头看他,「我……量好了。」 「是吗?」 「真的,我真的量过了。」 宁远想躲,说着话便从沙发上站起来,往落地窗的方向走。片刻后,他盯着雨幕强作镇定,「今天光线不太好,不适合创作,更不适合……」 裴迹跟过去,站在他身后,好奇道,「量比例也要看天气?」 说着,他将目光落在对面的金厦,被雨水覆盖和笼罩的建筑在灰色中露出蓝与金,越发显得流光溢彩。 宁远不答,只是从玻璃倒影上盯着他看,在那副噙着笑的眉眼中,捕捉到了昭彰的野心。沉默片刻后,又忍不住发问,「金厦还要多久,才能建成?」 「年底吧。」裴迹长久的凝视那幢建筑,「你哥争气的话,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 宁远下了定论:那就是没戏了呗。 看在是自己亲哥的份儿上,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道,「你不打算帮他吗?」 裴迹抬手摁在玻璃上,微微俯身靠近他,眸光自金厦转而落在宁远侧脸上,轻笑声滚烫在落在耳边,略带沙哑的嗓音性感,「你希望,我怎么帮他?」 和裴迹相比,自己劲壮的身体瘦削出一圈来,宁远盯着玻璃,分明觉得毫无接触的身体借着角度,像被他锁在了怀里,嗓子不由得紧了两分。 他甚至突兀的想……他家小姑不懂的欣赏,这不比她最疼的那几个男模好多了? 见他迟迟不出声,裴迹便笑道,「嗯?怎么不说话了?」 宁远憋出来一句,「小姑父……」 一个微妙的提醒唤起裴迹的心思,他笑道,「不是未来的吗?」 「未来的小姑父,」宁远严谨的纠正了下称唿,「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帮我哥,那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你们俩还是朋友呢。」 「那我和你呢?」 宁远抬眸看他,「和我?」 「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宁远这回倒是豪不犹豫的点了头。 他笑着,拿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对号」,又在旁边添了个胖乎乎的笑。 雨线绵密,斜斜吹打在玻璃外层上,积蓄的水痕因重力而滑落,在浅淡笑脸上勾出一道泪痕。 「……」 「可爱,但笑的很不情愿。」裴迹点评道。 宁远被逗笑了,扭过脸来看他,「等我画你的时候,你最好也保留个『情愿』的笑脸。」 裴迹探身拉住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胸口上,「真不量了?」 隔着阔而妥帖的马甲,宁远感觉胸腔处有强烈而鲜明的跳动,遂抽了下手,却因被人握的太紧,而僵持住了。 「我只是你的模特,你作为一个艺术家、创作者,不会……连这也害羞吧?」 两句话装好了鱼钩,轻抛进水面,停顿两秒后,果然,浮漂微动。 宁远对上裴迹的目光,在对方略带恶趣味的作弄笑容下,颇有两分不服气,一时生了坏心思。 「行,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就量一下。不过……哪儿『长得』不标准,可就得加紧『锻鍊』吶!我可不想画一个……哪哪都有缺陷的模特。」 裴迹似笑非笑的睨着他。 宁远将手落在胸口上,隔着衣服狠狠地揉了一把! 嘶……好软! 这手感……太极品了。宁远硬是将脱口而出的赞嘆咽回去,轻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谁没有胸肌啊?嗯……就是小了点,也还凑合能用吧。」 裴迹:…… 那手继续往下,在人腹肌上轻拍了两下,「哎哟,这儿,感觉硬度不够啊?……我说小姑父,可得记得加紧练练啊。要不然,看不出线条,啧。」 紧跟着,宁远视线继续往下,还不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地方,就让裴迹扣住下巴,把头给抬起来了,「差不多了。还想再往下?……晋江可是有规矩的。」 宁远哼笑,拉开他的手,将手放在他那窄腰上,「想什么呢?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腰围……」他欲言又止,手却沿着腰线缓缓往屁股方向去…… 裴迹勐地捉住人的手,将跑偏的手重新扣在腰间,双手分别引导他的手慢腾腾的环抱住,「怎么样?」 宁远被这个抱住人腰的姿势压制,心口扑通扑通乱套似的、跳跃成一片。 但他瞧着裴迹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仍不服气,出口轻嘲利的像刀子,「还不错,就是太细了。」他故弄玄虚的强调,「男人的腰太细了,画出来不好看,你不懂,诶,诶,放手……」 想要抽手却被人拉的更近。 宁远那张俊脸贴在人肩上,骤然红了三个度,说话也打起磕巴来。 裴迹哼笑,「再粗,就成水缸了。你可得……量准了。」 第35页 心底有什么情绪被点燃,沸腾的热雾中,宁远终于告饶,急急的挣扎,「好,好,裴迹,你放手,我量准了!比例……堪称完美。」 裴迹松开手,嘴角弯了弯,「放心,我会好好锻鍊的,保证……让你满意。」 宁远摸了摸脖子,歪着头讪笑,「我、我很满意了,不用再锻鍊了。」 「哦?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刚才是误会。」宁远道,「现在量仔细了,真的,宽肩窄腰,最适合作艺术品了。」 裴迹忍笑,还不等再开口,手机就跳进来个电话,屏幕在桌面上闪烁不停,铃声急促的催着主人去接。 裴迹快步走回桌前接通了电话,对面说的简洁迅速,两三分钟后,裴迹挂断,抬腕看了下手錶,「你如果累了,就去卧房休息一会儿,那是我的房间,其他人没用过。我还有点事儿,去处理一下就回来。」 宁远脸热,乐不得躲他,便点头道,「好。」 裴迹收了桌面上的材料,便快步提着文件夹出去了。 找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宁颜。这位霸总正在宁川驻航司楼的办公室里坐着,手夹一支细白香菸,唇色明艷,姿态从容,桌面上是长泰医疗的季度报告和董事会的内部致函。 宁川被人冷落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眼巴巴的等着裴迹出现。 场面带着几分诙谐,裴迹进门就笑了,「你蹲守这儿干嘛呢?今儿不忙?」 「不是,这回是大事儿,你没看致函?」宁川盯着事件中的男主角,替人忧愁的分析,「下函之后,就是正式通知了,分明是针对你们的。」 宁颜淡定将文件往前一推,唤得亲昵刻意,「『亲爱的』,这可怎么办?」 裴迹拾起那份盖过章印的致函文件,大致翻着扫了几眼,便轻飘飘的撂下了,「那就如他们所愿,无所谓的。这点猫腻儿,早就掐准了。在正式函文件下来之前,我这儿,还能再拿到5%的股。」 「我这边,差不多2%。」宁颜道,「这2%直接过渡到你手里,还算稳妥。」 裴迹点头,「嗯,动作小点。」 宁川被他俩的交流方式震惊住了,急忙问道,「那……你们这婚就不结了?」 「不然呢?」裴迹回眸睨他。 宁川不敢置信,「裴迹你不是吧?你个渣男,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说不结就不结,你岂不是毁人清誉?」 「……」 裴迹微微嘆了口气,转脸去看宁颜,示意她来解释。 哪里知道,宁颜竟顺着人的话点了点头,吐了口烟雾,并不替他辩解,反而火上浇油道,「是啊,裴总,你这……可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裴迹:? 不是,你们宁家人,造谣这事儿可真行啊。 宁川喋喋不休,「裴迹,虽然咱俩是好哥们儿,但你要这样,我可真……真的很不爽!圈子里都知道你们俩要订婚,你说分手就分手?说出去,我小姑面子往哪儿搁啊?」 裴迹挑眉,盯着宁颜,试探问出声儿,「那就说,是你甩了我?」 宁颜不置可否,「显得我很薄情寡义,这个理由不好。」她笑着拿话点人,「前几天不是你跟小远上新闻了吗?……」 宁川捕捉到言外之意,「小姑,你是想……」 裴迹喉间哽着一口气,差点气笑了,「所以,你是想说……我负心在先?你伤心分手在后?」 「嗯哼。」宁颜正色点头,双手一摊,淡然笑道,「这样一来,还显得我很深情呢。」 「那我呢?」 「反正你名声一直也不怎么好。」 「……」 宁川补刀,「也是,锅多了不怕黑,反正他这声誉,再臭点也没关系啦。哎,小姑,你说……这么一来,公司股票是不是还能再涨一下?」 「就当他做好事,给你凑钱搞项目了,你3区滨水湾不是正缺现金流吗?」 就这么光明正大利用他……? 裴迹哑然,无辜且无奈,「我也就算了,那宁远呢?给人小孩儿扣黑锅,他回头该不高兴了。」 「那你……别让他背黑锅就是了。」宁颜抬眸盯着他,那笑容颇有深意,口气也模稜两可,「这点事儿,还得我教你吗?嗯?裴总?前未婚夫?」 裴迹差点让人挤兑的害臊,「从哪儿听的信儿?」 「上次发给我那个猫猫吃瓜,不能是裴总特意为了我存的吧?」宁颜晃了晃手机,嗅觉敏锐,「再说了,那小子什么脾气,我还能不知道?除了那点端倪之外,沈黎给我发过三个压缩包了——不是我说你,裴总,在外头,收敛着点儿。」 「……」 俩人对视,分别露出富有深意的微笑。 宁川盯着两人似乎达成了一致,还没搞懂内幕,于是满脑子懵圈的问,「什么意思?沈黎发的什么压缩包啊?小姑?」 宁颜「啧」了一声儿,「大人的事儿,小孩别瞎打听。」 宁川不死心,去攀扯裴迹的肩膀,好奇的两眼放光,「诶,什么压缩包啊?你艷照啊?你跟我说说呗。」 裴迹哼笑,「没听你家大人说吗?不该小孩儿打听的,就不要问。」 一句话,把宁川噎的半死。 「你——!裴迹你个死人,你等着,改天,我就去跟沈黎要,再把原件彩印五份,挂在你办公室。」 裴迹懒得搭理他,沖宁颜道,「我今天带宁远飞法国,消息放出去吧,等回来正好平息的差不多了。」 第36页 宁颜点头,「放心。」 直到裴迹踏出门去,宁川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诶,裴迹怎么带小远去法国?他这是什么套路……」 宁颜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宁川惊得双眼睁大,「啊?坏了,坏了,他不会是要对小远下手吧!裴迹——你个混蛋,你回来。」 可惜,钓鱼佬已经走远。 靠在沙发上美滋滋补觉的当事人宁远,更不知道自家老哥刚因为头脑不聪慧而将他卖了出去。 谁能想到,睡醒一觉,天都塌了。 裴迹回贵宾室的时候,宁远睡的正香。舒展的眉眼和微翘的嘴角,无一不显示着某人心情舒畅,似乎在做美梦。 那长而卷翘的睫毛因紧密,而在眼窝打下一小片阴影,如晨曦中被露水打湿翅膀的蝶,微微颤抖片刻,又静止停滞在时空中。 裴迹失笑,察觉到房间里空调温度偏低,便取了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 尽管动作放的轻柔,却还是惊起了两片蝶影。 宁远朦胧的睁开眼,抬手轻揉了一下,便看见裴迹俯视看着自己,「你回来了?」 「抱歉,弄醒你了。」 宁远低头看了一眼外套,慢腾腾坐起身来,「没事儿,几点了?」这么问着,他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好像雨停了,应该也快出发了。」 裴迹点头,对上他的目光,「嗯,雨停了。」 「你看什么?」宁远莫名其妙,觉得这人比刚才又诡异了一分。还来不及细问,手机便接到了新通知,于是忙道,「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发了。」 等宁川追去狂打电话的时候,那架商务机已经起飞了。万米高空之上,宁远到底也没有接收到自家老哥的警告。 钓鱼佬蓄势待发,慢腾腾的缠着鱼饵,唇边那抹笑也越发的浓了。 第19章 我病了 好歹裴迹沉得住气,并未将目光过多的缠在人身上,短暂的插曲过后,便顺着人的引导登机,拉开疏淡客气的距离。 尽管商务机组经过严格训练,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应了宁颜那句话,『在外头,还是得收敛着点儿。』公事公办,是为了避免产生更多的误会,或给他造成微妙的影响。 助理和秘书升了中控台,乖乖将文件整齐码在桌面上,示意裴迹过目。 「这是s级车线的近三年业务数据报告,从主线看发展的还不错,走势也很明显,但毕竟是老牌企业了,全盘增长乏力,这次的新风投,瑞士的x尼也有想法,他们是做顶尖奢侈轿车的,估计也看中了下沉市场。」 「国际上的风向还不错,这两家在东亚和欧美都很吃得开,中东市场……您知道的,全都走超奢定制。」 裴迹抬指推开纸页,「这份材料我看过了,不出什么大问题的话,吃得下。他们这次意向多少底本筹码?」 「50亿美金。」 裴迹微皱了下眉,「50?」 赵时与其余三人对视,暗自揣摩他的意思,犹豫出声道,「您的意思是底盘接不下?」 「……」 裴迹哼笑,作了个二指点桌的动作,「不,我的意思是,全要了,再加番二倍。」 「这么多?」赵时哑了声儿,「老大,咱们……市场吞不下去,拿什么来填收益?估计他们那边的对赌协议也要加码。至少纯息10亿,再加本金和风险,您出手是不是太阔绰了?」 其余人点头称是,「这么大笔的资金,往哪儿推都是个问题啊。」 「金厦年底就要建成,3区的项目都在盯着。」 「您想投这两个项目?但那……应该也用不了这么多吧。项目本身的资源池就有限,咱们中后期进入,也就是打打牙祭。」 「我打算……」裴迹话音微顿,在几人期待和困惑的目光中,淡淡定论,「给这两个项目兜底。」 「兜底?」几人面面相觑,惊讶于此举冒进。 赵时轻声嘶了口气,「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这次全垒拿下,到时候上会……恐怕投资人也不能同意。」 「投资人那边,不用担心。」裴迹沉沉嘆了口气,对宁川的商业头脑持保留意见,「说不定,咱们也是抄底进。」 「可现在,这两个项目都很风光,不像有问题的样子啊?再者说……如果金厦和3区真的一起出问题,兜底的窟窿多少先不说,咱们接盘……图什么呢?地产近几年可是频频暴雷啊……我觉得您还是得慎重考虑。」 「这不是地产项目。」裴迹笑着睨他,点题道,「这是……民生项目。再者,不是我们接盘,而是二级市场起了风浪。」 赵时被他的投资头脑再次震撼,细思量片刻,仍把最后的忧虑问出声,「那……出力不讨好吧?」 裴迹轻笑,神色笃定,「稳赚不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抢到项目所有权和承建权不重要,谁借这个项目脱壳大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笑到最后。 除了项目本身的规划,裴迹还有点私心在,兜底自然是为了他的好哥们和「未来大舅子」;至于抄底么,宁有为积累的家底够宁川守成的,如果他冒进,也算是个教训——就该让这小子吃点苦头。 「国际流向的资金监管一向严格,裴总,如果您有长线的考虑,我建议这次的项目让国金法务部全程跟进。」黎汇舟扶了下金丝边框眼睛,目光落在财报右下角的签字上,片刻后,又道,「他们胃口也很大,x尼的s·f跟几个犹太财阀走的很近,之前背调资料不全,总之……不简单,我们还是早做打算。」 第37页 裴迹点头,「嗯,汇舟,你办事谨慎,把这件事安排好……有些不该碰的,一丁点都不能沾,规避风险总是没错的。」 「还有,裴总,能不能问您个……『私人』的问题。」 裴迹点头,慢腾腾的依靠在沙发上,目光放轻,静待他开口。 「新闻端那边要放负面舆论,公关部监测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和我确认,是关于您和宁总订婚的事儿……」黎汇舟道,「公关部已经做好了应对,在压热度的同时,通稿和舆论导向也都准备好了。」 裴迹挑了眼皮儿,轻轻笑出声来。 在宁颜放出消息之前,能第一时间知悉内幕并做好全面应对准备,足以说明,公关部的舆论敏锐之高、疏通能力之强硬。 对此,他还算满意,「哦,这么快就准备好了?公关部……做的不错。」 「所以,您的意思是?」 「我是负心汉,她伤心分手。」裴迹淡定总结,抬了抬手指,示意旁边人给他倒杯酒,「舆论就随她去吧,对二级市场没什么影响。」 「但是对个人声誉……」赵时话说到一半,瞥到大家的神情,又尴尬的舔了下唇,把剩下的话咽回去了:毕竟,他们裴总的名声本来也不咋地…… 外界一直传他风流成性、拈花惹草,哦对,还有唯利是图、忘恩负义。 前两条是沈黎造谣说的,后两条……也是沈黎造谣说的。裴迹从不申辩,主要是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上跟他计较。 那帮投资人,则是惯常给他一个「男人间」的眼神,便挤眉弄眼的调侃过去了,意思分明:嗨,都是男人,谁不懂谁啊。 他们只看得见裴迹身上闪着光的铜板,能赚钱就行,管他玩的花不花呢。 再后来,竞争对手越来越多,造谣手段越来越低劣,连巴结讨好都下作起来。 有事没事儿就给人饭局、下榻套房里塞两个美少年——有回裴迹喝多了,在黑暗中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不小心摔进了旁边的游泳池,自此,被宁川拿住话柄,笑话了三年。 宁川原话说的是,「我看你这人,最爱诱拐美少年,别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裴迹回的是,「你以后那堆烂摊子,别找我。」 宁川耸肩,怂了吧唧的瞅着人憨笑,「……哎哟,裴总,英明神武的裴总,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那是造谣,可别生气啊。」 所以,宁远听到的只有自家老哥公报私仇的警告: 「小远,你听哥的,离他远点。我跟你说,裴迹那死人,别看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可花心呢,最喜欢诱拐美少年了。」 「头脑又聪明,一次能骗好几个,咱俩都不是他的对手。」 宁远纳闷儿:「哥,你也不是美少年啊。」 宁川:「……」 一路捕风捉影的扣帽子,到现在,大家对这些标籤接受度良好,都默认裴总「气度大」,很多事也见怪不怪了。 赵时抬杯给人倒酒,盯着酒签停顿片刻,发现不是自家boss喜欢的口感,便下意识的摁了服务铃,喊乘务给换酒。 宁远微笑可亲的叩响隔台,赵时和黎汇舟对视一眼,后知后觉想起来这茬。 坏了,这不咱嫂子吗? 裴迹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出声。 赵时硬着头皮开口,「您好,可以帮我们换下酒吗?」犹豫了片刻,他站起身来,客气道,「不然,您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拿也好。」 见状,黎汇舟并其他两人也站起身来,拘谨中带着两分尴尬谄笑,场面顿时诙谐起来。唯有裴迹安然不动,稳坐沙发,勾了勾指头。 宁远微微俯身,「裴总,您说。」 裴迹似刻意压低声音,却又将字眼咬的清晰,轻笑分明,「就要……咱们在家喝的那种。」 宁远面不改色的点头,「好的,我帮您拿whisky。」 待人拿过酒来,赵时忙伸手去接,「我们自己倒就好,您先忙吧。」 那客气的态度诡异,一口一个「您」喊得宁远不自在。 他不由得怀疑裴迹兴心作了什么猫腻儿,但这会儿,瞧着那人靠在沙发上眼皮儿都不抬的淡定姿态,又不好发作,只得笑着点头离开。 待人走了,他们几人才敢坐下。 赵时眼神一瞟,在桌台下暗比了个大拇指:行啊,咱裴总——在家是「这个」! 黎汇舟微不可察的勾唇,借着指尖轻抬镜框的动作间隙,将视线掠过裴迹,只瞧见人眉眼间那一丝静气,也觉得或许传言不假,刚才那位神容可亲,顺从听话,倒像是能讨人欢心的样子。 他们哪里知道,宁远不过是待岗期间可亲,闹劲儿上来可是谁也降不住。 裴迹做作一番,心满意足;谈完正事儿,便撵他们都去休息了。 吃了一口酒,满喉腔的热辣,他捏着杯沉思片刻后,抬手摁响了服务铃。 宁远心里冷哼,面上笑道,「李姐,我来帮您准备午餐,您看下裴总有什么需要?」 李晓点头,转身去了中厅,迎着裴迹微微惊诧的目光问,「裴总,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裴迹微顿,「哦,没什么事儿,不小心摁到了。」 片刻后,服务铃又响。 其他人去服务,又答没事,撵回来了。 停歇几分钟,那头再摁,意思再明显不过,其余人将目光望向他:…… 第38页 宁远忍无可忍,摘了白色橡胶手套,磨着牙去见他。 「裴总,您有什么事儿吗?」宁远见他自己坐着,便阴阳笑道,「才这么一杯酒,您就喝多了?」 裴迹搁下杯子,「在欧洲停半个月,你怎么打算的?想……去哪儿玩?」 「那是工作之外的时间,裴总,您怎么总是打听别人的私事儿。」宁远见他盯着自己看,便不甚情愿的笑道,「上飞机前我哥打了个电话过来,我没接到,怎么?他派你来监视我的?」 「那倒没有。」裴迹给他也倒了一杯酒,浅浅的盖住杯底儿,「我只是好奇。」 「工作时间不能喝酒。」宁远摇了摇头,笑道,「就是逛一下艺术展、买点画材,省的代购了。有时间回母校转一下,我的法国教授上个月还给我发邮件呢。」 裴迹迅速捕捉到重点,轻笑,「这么说,你法语也很不错了?」 「还好。」宁远全未察觉,「毕竟待了好几年呢。」 裴迹盯着他,慢腾腾晃着杯中酒,片刻后,在人挑眉示意下,故作为难的开口道,「说起来,这事儿……还真不好意思麻烦你。」 宁远果然上钩了,问道,「什么事儿?」 「这次去法国,其实是想帮金厦的项目拿点儿兜底资金,也是帮你哥。」裴迹轻嘆了口气,「唯一懂法语的秘书,刚才说身体不舒服,可能跟不上行程。现找……涉及商业机密,你知道的,外人总是不放心。」 宁远微微皱起了眉,「那怎么办?」 「虽然正式会议交流是全程英文,但是入乡随俗,会法语总归是好的。」裴迹将要求一点点推及内核,露出关键来,「正好你会法语,也熟悉当地的文化,如果能帮这个忙……」他顿了顿,又道,「放心,不会耽误你很久的,秘书休息个两三天也就恢復了。」 想到裴迹兢兢业业替自家老哥绸缪,宁远那点儿拒绝的话被堵在嗓子里,到底没说出来。 沉默片刻,他只好点了头,「那好吧。」 裴迹道谢,目送他起身离开,笑容缓缓加深。 ——下机后,赵时还来不及往前跟,就被裴迹拍了拍肩膀,「生病了就好好休息。」 赵时一头雾水,「啊?我生病了?我什么时候……」 宁远目色沉重,「翻译的事儿交给我了,放心。」 裴迹挑眉,暗示意味十足,「期间带薪,奖金不变。」 「啊……哦——明白,裴总,我明白了!」赵时迅速作出反应,乐呵呵的点头,「啊是,那什么,我是应该生病了——哎哟,头疼。」 第20章 老婆本 会议当天,c.b酒店巨大的双柱雕花连廊下,前后停着七辆跑车,中间是x尼的顶奢跑车xe-dream系列。 裴迹缓步走来时,宁远站在内堂,正抬眸注视着墙壁上悬挂的作品。 那幅画笔触鲜明,亮橙、青绿撞色大胆,在瑰丽金色雕饰中的为其勾勒出了一抹活力,显得别出心裁。 微微仰头勾勒出脖颈起伏的线条,西装双层叠穿,外套并不系扣。衬衣领口敞开三寸,露出一小片白皙胸膛,又坠配一颗水绿色异形宝石项鍊,弱化了空白,唿应着坠钻的绿色腕錶,奢丽的精緻优雅中,又增添几分艺术气息,举手投足间,矜贵十足。 见他来了,宁远便转眸一笑。 裴迹微顿,心口发了紧,脚步停在他身边,口气也不自觉的柔和下来,「早,昨晚睡得好吗?」 宁远回了句法语,口气俏皮的问,「你怎么也睡过头了?外面车等好久了。」 怕宁远觉得他「阴险狡诈」,裴迹便将那句「故意晾着他们」咽了下去,微笑调侃道,「法国人一向不准时,我这是……入乡随俗。」 「如你所说,幸好这里不是德国。」宁远被人逗笑了,回道,「到底是裴总,睡过头还能找这么合适的理由。」 裴迹没有辩驳,只是将目光落在他敞开的那一小片胸口前。 「哦,衣服呀?」宁远顺着他目光低了头,笑道,「很合身,你选的吗?……眼光不错。」 宁远那些花色绚烂、设计前卫的休闲装实在不适合今天的场合,所以裴迹提前知会助理选了西服送去,自然都是他过目点头选的。 「嗯,你穿,很好看。」 「手錶也是。」宁远说着,轻晃了下腕,递到裴迹眼前,给他看了眼时间,「九点了,也该出发了?」 裴迹点头,却在人迈出一步后,拉住了他的手臂。 两人相对而站,裴迹视线自他胸前掠过,对上那双略显困惑的眸子—— 「怎么了?」 「冷。」 「什么冷?」 裴迹不由分说的伸手,替人繫上了一颗扣子,将那片春光遮的所剩无几,「会议室里,空调开的足,怕你冷。」 宁远眉尖儿一挑,调侃道,「您年纪也不大啊,怎么跟我姥姥似的?这叫时髦。」 他抬手将扣子又解开,坚持自己的审美品味,「那样不好看。」 裴拗不过他,便打个了响指唤旁边的侍者过来,与人低头耳语两句,又拿指尖拨了拨宁远的领口,笑意微微。 没大会儿,侍者便拿了一套lv的礼盒过来,礼盒之中静躺着一条配色简约的水绿切白色丝巾。裴迹抽出丝巾,替人轻轻扎挽好,两条柔和的色纹沿着领口勾勒出一道亮色,细腻的尾结遮了那点风光。 第39页 从朝气张扬,变得婉转浪漫。 ——老古板么! ——还不错。 心境陡然变化,宁远那点小叛逆顿时烟消云散,意外的,裴迹眼光还不错。 裴迹轻笑,又替他捋平领口,整理妥帖肩袖。 被人如此贴心的伺候,宁远忽然哑了声儿,「你怎么……我自己来就好。」 似乎看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裴迹淡淡笑道,「受有为总所託照顾小辈儿,不是应该的吗?」顿了片刻,他又道,「再说了,我是请你帮忙,当然要照顾好当事人感受。」 宁远咕哝,「我又不是小孩儿。」 裴迹微微俯身,贴近了人耳边,「也考虑下我的私心。」 宁远微微错愕,「什么?」 「私心就是,我可不希望投资人的视线都在你身上。」 宁远被他一本正经的玩笑逗乐了,笑着回道,「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这个备选方案——放心,我坚决不抢你的风头。」 裴迹不置可否,噙着笑转身,「走吧?带你兜风。」 宁远眼睛一亮。 那辆xe-dream,驶出c.b区,沿着塞纳河岸缓缓漫游。合宜的微风轻抚,阳光漫洒河面,早秋在晨意中推开一层曼妙光影,隐约可见观光的船只和散漫啜饮咖啡的当地人。着装优雅的识货者,偶尔侧过脸来,将目光淡淡掠过那辆车。 远道而来的客人,将车停在专属的红毯车道上,比约定的会议时间推迟了半个小时,来迎的一群人,笑着寒暄招唿,却毫不介意。 裴迹回握,双方熟稔的问好,作了简单的介绍。入席后,状态也算轻松,又闲聊了半个小时才算进入正题。 谈判过程中,双方都将筹码迅速的推移着,气氛逐渐白热化。 裴迹将之前合作的数据摆在檯面上,又抛出几个时间点来分析新业务线的盈利情况,对其发展走势的预测,竟然和内部数据相差无几,不可谓不专业。 对面降服,互相对视一眼,打了个暂停的手势。 停歇的间隙,谈判主位的那位藉故接个电话,短暂的离席。会议室角落的红点闪烁了几下,裴迹慵懒靠在宽大软皮椅内,姿态放松,手里摩挲着桌面上的精钻钢笔,垂下眸光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宁远压低声音问道,「有把握吗?」 裴迹睨他,戏嚯轻笑,「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哥?」 「你这么问,好像我很没良心。」宁远道,「我一起关心还不行吗?」 「费那么多功夫儿请你帮忙,如果还不能拿下来,也太辜负你的信任了。」裴迹喝了口咖啡,「等着看好戏吧,『少爷』,给你哥攒点老婆本。」 宁远「噗嗤」一声笑出来,「还给人家攒老婆本?你还是想想自己怎么办吧!我们家的彩礼可是很贵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裴迹盯着他,笑容渐深起来,「是吗?」 宁远未察觉深意,只坦然笑道,「当然。」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大会儿,主谈判位坐了回来,对裴迹给出的条件点了头,但前提是纯息加码,且对赌协议的回报周期还要缩短。 裴迹拿指头点了点桌面,盯着对面没出声。 对方犹豫片刻,「这已经是我们的最大诚意了,我们希望这次合作能如期进行,以您的实力,相信这点小小的报酬,不成问题。」 裴迹道,「不够。」 对面陷入沉默,再度对视后,他们用法语激烈的讨论起来,对于数据的尺度拿捏仍做不了主。无非就是抗下风险,将阔绰的底本交给这个东方男人,远比不得华尔街那群人更稳妥——事实上,他们还是对未来收益存疑。 宁远用法语回应,在激烈讨论间隙中道,「相信各位能够选择我们合作,也是看中了过去的成绩。在投资领域,裴总有绝对专业的资歷和实力——在我们中国,他被称为『财神爷』,意味着,他在投资圈,是『上帝的助手』,一位专门掌管财富的神,类似于hades、plutus之流。」 说实话,「财神爷」确实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但是那翻译很巧妙,又拉出两个古希腊财神类比,硬是给对面抛了个幽默诙谐的台阶。 主谈判位的那位呵呵了两声,一时笑起来,回道,「他既没有失明,没有残疾,更没有肩生双翼,如此的英俊潇洒,也能成为财神爷么?」 在古希腊的传说中,为了避免分财不均,plutus是双目失明的形象,且跛足瘸腿、肩生双翼——这笑话不知道怎么的,点燃了对面的笑点。 宁远失笑,扭头看了裴迹一眼,「没办法,上帝偏爱这个助手。」说着,他双手一摊,略带夸张地口气,「真是让人嫉妒。」 ——对面盯着裴迹,笑的更灿烂了。 裴迹微微挑眉,嗯哼? 宁远低笑,「夸你帅呢。」 是么?裴迹神色微疑……这小子笑这么欢实,想来有猫腻儿。 骤然解除了高压状态,气氛短暂的轻松了一会儿。 第二轮停歇的时间尤其漫长;裴迹拿到预期的投资额后,他甚至变本加厉的压了纯息;对赌协议写满了——本条款解释权归我本人所有的意味。 那位x尼的总裁s·f就是这时候出场的。身形高大、宽阔强壮,尖阔鼻樑衬得气势强大而备具压迫感,面皮儿上倒是含着笑,是典型的犹太裔长相。 第40页 双方客气寒暄后,他落座在裴迹对面。 s·f笑着,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宁远身上。 他再度开口,状似不经意的赞嘆,「你的法语说的很优美。如果说裴先生是上帝的助手,那你一定是造物主的宠儿。看上去是如此的优雅,有品位。」 ——嘶。 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宁远迟疑片刻,在那状似礼貌的夸赞中,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侵略性。他来不及细细思考,只得先应下夸赞,寒暄的回了几句客套话,才将话头引回正题。 生意场上的事,太多的话不由己、口是心非。上位者漫不经心抛出的题面之下,带着失衡的权力压迫,标註下隐秘的筹码。 他们抛掷着别人的命运,如翻动掌心,丢下一枚坠入渊潮的银币,在汹涌中诱惑着猎物献祭。投机者擅长借隐晦的规则翻身,而不谙世事的贵少爷,只将其当做不入流的玩笑罢了。 长达三小时的谈判过程,裴迹始终抿唇微笑。面对s·f接连抛出的问题,他游刃有余吐出一串串隐秘的数字,即使略带轻嘲的笑入耳,也自有静气,显得云淡风轻。 终于,s·f比出一个中止的手势,「给我思考的时间。」 裴迹抬手把纸页朝前一推,笑着将笔丢在桌面上,金属质地的笔身撞击木质桌面,发出「咚」的一声。 突兀而沉闷的动静,撞的在场所有人心口一紧。 裴迹出声儿,话音干脆利落,「its time。」 略显强硬的态度,在谈判的最关键时刻发挥了效用,沉寂的半分钟里,握着咖啡杯的手不曾动作,一群人目光缓慢的交错在s·f身上。 ——「好,我答应。」 有人轻轻松了一口气。 宁远转过脸去看裴迹,见人仍是淡淡的笑,却神色笃定。那一瞬间,恍惚觉得,这人有几分藏锋的强悍底色。 合作宣告成功,大家纷纷鼓掌。 裴迹便拾起那支钢笔,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迅速签下了面前的对赌协议。谈判结束后,除了短暂的参观,s·f又安排了法餐,并大手笔送出了那辆xe-dream跑车。 随车附赠的奢侈礼盒中,有完整的烫金字母封套,拆开后,是两张铂金材质的晚宴邀请函。 「晚上见。」 裴迹点头,注视着s·f俯身,与副驾上坐着的宁远行了个贴面礼作告别,口气亲昵,「dear,晚上见。」 「……」 在裴迹不善的神色中,宁远讪笑了一路,状似不经意的借着调侃与人解释,「哎呀,法国人嘛,没办法,怪肉麻的。」 「嗯。」 「这么顺利的合作成功了,裴总,你不高兴?」宁远岔开话题,笑道,「还是在想怎么报答我?……我夸了你一上午呢。」 「哦?我可是一句没听懂,具体是怎么说的?」 宁远镇定哄骗,「帅的耀眼,堪比古希腊神明。我拿我哥发誓——你不信的话,晚宴上,问问他们就是了。」 裴迹缓慢降低车速,借着空隙睨他一眼,哼笑道,「未必。」顿了片刻,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其实……晚宴也可以不参加,我看那个s·f对你……多少有点非分之想。」 「……」 宁远忍笑挤兑人,「那一定是你想太多了。怎么以小人之心……『那啥』啊,再说了,我可是倍儿直!」 ——哼,他才不信呢。 不过当晚,他被人捏了下屁股后,也是诚心后悔了。 第21章 捏屁股 作为当事人的宁远,问就是非常后悔。他甚至想跟裴迹道歉,『是我以小人之心揣度您了』。 两个小时前。 私人庄园坐落于隐秘山郊,规模宏大如世外帝国,此刻伫立在夜色中,静谧幽深。瘦高的灯柱一路延伸过茂密的树影,外层梧桐宽阔的叶片与枝桠,明暗交错,似被灯光渡了银辉。 裴迹和宁远下了车,递上钥匙,自有侍者将车停去专属的位置。两人沿着红毯踩上那绵延的台阶,才递上邀请函,s·f就已经亲自出来迎了。 人潮穿梭,钢琴曲渐熄,在交谈的间隙切换了轻调。来往的嘉宾穿着光鲜,男士着正装,女士着华贵晚礼服,任流苏垂挂在小腿处,抑或拖曳在地,耳珠有琳琅宝光。 有不少是圈里相熟的名流,捏着一支细颈香槟杯,微笑寒暄,碰杯时叮的一声脆响与喉间的低沉腔调应和着,酒光声色 ,柔柔的按摩着人的神经。 s·f举杯同裴迹庆祝,「非常高兴我们的这次合作,期待裴先生的成绩。顺便说一句,有几个朋友对你非常感兴趣,待会儿一起认识一下?」 裴迹点头,「乐意之至。」 正说着,他招手与一个亚裔面孔打招唿,亲昵寒暄后,便介绍道,「这位是tfs珠宝的亚洲区总裁蒋先生,这位是……」 不等他介绍完,蒋铭就道,「裴总?——这位一定就是裴迹裴总了,早有耳闻。」 紧跟着,他主动伸出手去,用中文与人说道,「我听过裴总的大名,号称投资圈点石成金的财神爷,早先,见过您的大手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亚洲区的某个子品牌似乎有过合作?」 裴迹刻意隐去关键,只客气笑道,「是有点印象,应该是王总牵头参与的,收益还不错。」 「一开始,是个没人看好的项目,没想到……还真有人敢接手『麻烦』。」蒋铭笑着,挑眉去看他,口气略显微妙,「也不愧是裴总,有魄力。」 第41页 「蒋总客气,到底是麻烦还是惊喜,也要看运气。」裴迹淡定自若的应下那夸奖,含笑抬杯与他轻碰了一下,「说不定是珠玉蒙尘,有些人嘛,蒋总知道的,运气不好,也不算识货。」 蒋铭微愕,悻悻的应道,「也是,赚钱这件事,还是裴总有经验。」说着,他又将眸光转向宁远,「那这位是……?」 不等裴迹开口,他忽然眯起眼来,仔细盯着宁远看了两秒,「忽然觉得眼熟……裴总,这不是你那位——」 话没说完,宁远便道,「朋友,宁远。」 「哦对,」蒋铭似恍然大悟,颇有深意的顺着台阶递了话,「好像是裴总的那位朋友,宁远……怪不得眼熟呢,应该常一起出现新闻上。」 「……」 宁远默不作声看了裴迹一眼,裴迹淡定接话,「舆论关心我是常态,没想到蒋总也这么关心我,实在荣幸。」 言外之意,你怎么比舆论还八卦? 话锋点到即止,蒋铭吃了瘪,不好再接话,便讪笑两声当作应和。片刻后,他侧头与s·f耳语了两句,又转身打了个响指,唤侍者换酒。 蒋铭将空杯搁在盘中,伸手去拿酒。 s·f便接过话去,「看上去,你们聊的很开心。裴先生,我对你的实力非常信任,这毋庸置疑。只不过,这次的资金入户可能会有点小麻烦,我将会委託蒋先生……」 裴迹眉尖微皱,静待下文。 「小心——哦。」侍者端着酒盘急忙后退两步,仍被人撞上了。 酒水溅洒在裴迹的袖口,始作俑者急忙转过身来,连声道歉。 为那一小块酒渍,连侍者也紧张的盯着人看,毕竟,质地细腻的法式衬衫价格不菲,就连那颗袖钉都是嵌金的琥珀蓝钻定制而成的。 裴迹未曾发作,只微笑抬手,表示无妨。 「失陪一下,我去个洗手间。」 说罢,他又凑近宁远耳边叮嘱了两句,方才点头示意,转身去了洗手间。 s·f用法语同宁远闲聊了一会儿,又诚挚发出邀请,「刚才提到的问题,还需要再和裴先生细聊,不如,我们去露台等他,那儿更适合讨论这个话题。」 见宁远迟疑,蒋铭又道,「也好,露台安排了晚餐,我们可以边吃边聊……」他将目光看向宁远,又调侃笑道,「即使宁远先生对生意不感兴趣,应该也不会拒绝诱惑吧?」 一语双关的试探,意味深长。 蒋铭分明想知道,宁远到底是那位的情人还是伙伴?参与了多少裴迹的项目,又了解多深。 但宁远却会错了意,轻笑了一声儿,才点了头。 这笑容似乎深藏不露……蒋铭微微蹙眉,将不解压了下去,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天晚上,宁远忍不住笑的是: 哥们儿你是真没吃过好东西啊,法国美食?有什么可诱惑的。 …… 蒋铭阴差阳错替s·f作了个局,博得了人满意的笑容。 延伸的巨大露台布置的精妙而美丽,法式的缠绵纱幔和不菲的花束铺满整个目视面,三人坐下不久,就有侍者过来倒了红酒,并低声在蒋铭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蒋铭点头,藉故起身,见宁远盯着他,便道,「我去看下裴总,担心他『迷路』了。两位稍等。」 宁远点头,目送他离开,又拨开手机给裴迹发消息: 怎么还不回来? 蒋铭去找你了。 表情包:[猫猫等待.jpg] 裴迹接到消息后,轻笑了一声儿。 他迅速抽出巾帕擦干了袖口零星的水渍,快步走出去了。 蒋铭迎面和他打招唿,笑的模稜两可,「走吧?正好有事儿想谈,再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都等着呢。」 裴迹点头,「刚才,s·f提到资金入户的事情,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s·f也是我们的投资方,国际上的资金流向监管非常严格,这个裴总一定也有所耳闻,我们想通过第三方业务线,将资金分批投入。」蒋铭压低声音道,「操作不算规范,但也没什么大问题,至于入户后的使用,更是随裴总您的意。」 裴迹哼笑一声,没接话。 电梯缓慢上行,间隙里,蒋铭又补了一句,「可以拉低纯息,或者……」他双指交叉比了个「十」,「再加10%的筹码。裴总是生意人,干嘛跟钱过不去呢,您说是不是?」 三楼近两千平的宽阔内室房间之中,正中置放嵌入式环形沙发,脚下覆盖着晶莹的玻璃面,水流潺潺、鱼类浮游,显得璀璨奢华。巨大落地窗映出庄园临近山野一面的风光,异形游泳池内漂浮着烫金字气球和彩色丝带。 穿过拱形切割线,是一道长会议桌,两三个人笑着站起来,与他们打招唿。其中一位,正是白天谈判主位的大卫。 「哦,是裴先生来了,我们这位『上帝的助手』,欢迎,今晚感觉怎么样?」大卫亲切问好,笑道,「筹码即将从100增加到110,恐怕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看来……讨论完,我们要好好的庆祝了。」 其余人纷纷笑起来。 蒋铭笑着挑眉,凑到他耳边说,「听说是有保留的风情节目,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还是少参加为妙——正事儿要紧。」 裴迹脱不开,只好先坐下;可进入正题半个小时后,仍迟迟不见人,他便不露声色的问道,「s·f不在吗?」 第42页 「哦,通过电话了,他们马上过来。」 裴迹顿住,给宁远发了条信息,「在哪儿。」 宁远回:露台,你怎么还没来?我xianzai 其他人正说着话,将目光望向他,「裴总,您有在听吗?」 裴迹沉沉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冷眸盯紧了蒋铭,问道,「露台在哪儿?」 蒋铭错愕的答道,「啊?二楼。」 然后,一群人注视着那位以优雅沉静着称的金融圈绅士,连个招唿告别都没来得及,就抬步出去了。 大卫问道,「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蒋铭慢腾腾的回味过来,轻笑,「他遇到了一件棘手的事儿,兴许是他的一位『partner』?恐怕让人担忧了。」 其他人云里雾里的点头—— 二楼露台的厚重内门,被人强硬的推开,甚至都没有给侍者开口的时间。 裴迹微眯眼,迎着暧昧灯光影绰,将凌厉的视线扫过去,刚好瞥到两人并肩站着,s·f的手从肩头上滑落。 紧跟着,那只手虚虚的挂在人腰上……宁远刚要察觉异常,那手便抽开了,忽然落在屁股上,轻捏了一下。 似乎有一根弦轻轻崩断。 宁远惊讶后退了一步,还不等作出反应,就借着余光瞥见了冷着脸疾步走近的裴迹。 s·f双手一摊,笑着致意,「非常抱歉,请原谅我的无心冒犯……完全是个误会,希望你不会介意。」他惊讶于裴迹的出现,却仍迅速反应过来,沖人露出一个亲和而伪善的笑,「哦,裴先生,你来的很是时候,请替我向他再次道歉。」 裴迹走近,冷笑一声,骤然抬了手。 宁远惊觉一道劲风晃过,紧跟着,有一枚金属物崩落在栏角,飞溅落地,发出极细的清脆「叮」声。 惊唿被压在喉咙里,沙哑的挤出来。 「裴迹,你……」 第22章 [三合一] 裴迹, 你……真动手啊? 不止宁远这么想,就连s·f都愣住了。 结实的一拳破风砸在脸上,因动作幅度过大, 而崩断了那颗嵌进琥珀蓝袖钉, 连袖箍都被扯得微微失衡,领口微敞,打理的一丝不苟的髮型垂下一缕,在额前轻盪。 裴迹转着腕, 抬手调整了下袖箍,又摸出打火机来, 面不改色的点了支烟。 指间红光亮了一下, 他轻轻唿出一口气。 隔着淡淡的烟雾, 裴迹盯着s·f嘴角那抹残红,露出一丝冷笑来, 「我看, 可不像什么误会。s·f先生, 你的手……伸得太长了,对此,我很不满意。」 s·f被他强硬的态度震慑住,一时扶住栏台, 苍白解释道, 「哦,这真的是个误会。这……只是朋友间的一个玩笑, 你大可不必这么生气。」 裴迹噙着笑站立, 捋平袖口的动作优雅, 仍似绅士做派,「是吗?」 宁远犹豫了片刻, 还不等开口,s·f就擦着嘴角往前走了两步,靠在裴迹跟前,那双大手扣住人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自然。只是一个误会,裴先生。我希望,不要影响我们的合作。那可是110亿美金,很诱人的数目,不是吗?为了这小小的插曲,伤了我们的友谊并不值得。」 裴迹挑眉看他,「哦?」 他歪了歪头,压低声音凑在人耳边,「裴先生,说实话,我确实很喜欢『中国菜』。如果……你能把他让给我,我保证,刚才提到的资金会全数入户,一分不少,除此之外的好处费,随你开口。 」说着,他轻轻拍了两下裴迹的肩膀,又强调,「只是今晚。如果你想要,我也会为你安排其他人……」 裴迹呵笑,打断了他的说话,「s·f先生,我想……我刚才的话,你可能误会了。我是说,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他扯开肩膀上的那只手,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才又递出西装口袋的那张帕子,「喏,瞧您这副样子,擦一擦吧。」 s·f接过来,还不等抬手去擦,紧跟着脸上又落下一拳。 裴迹惯常稳重,自复杂的利益关系脱身,擅长作戏。处理各种棘手问题,都显得游刃有余、气定神闲。无数的交易筹码背后,他深谙中庸之道,比谁都懂『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这个道理。 所以,裴迹珍惜羽毛,很少和人『撕破脸』。 商人重利,站在刀尖上起舞,铜板才是唯一的通行券。就凭这么一条,即使对手诟病他风流成性,也不得不承认,在投资圈里,他裴迹是个再合格不过的生意人。 但今儿,也不知这位『财神爷』冒了什么火,下手狠戾,毫不留情。 s·f身形高大,才接了巾帕以为双方达成一致,正暗喜裴迹识相,就挨了一拳,不由得怒愤迭起。 他迎面接下裴迹的一拳,另一只手揪住其领口,压眉低喝,「够了!裴先生,我本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这么『愚蠢』——你以为这是哪里?这里是法国!」 「嗯哼。」裴迹拨开他的手,咬着烟又给了他一拳。 血痕溅了出来,星星点点,s·f还手毫不迟疑。 似乎被他的反击惹恼了,裴迹舔了下唇,眉眼一暗,顺手抄起桌台上的红酒瓶子,就砸了下去。玻璃破碎的迸溅,红色的液体混着温热,很难分辨是酒还是血。 s·f痛唿一声,连连告饶……跌坐在桌腿处重重唿吸。 裴迹丢开染红的细长瓶颈,俯身看他,双目倏然闪过的一抹复杂情愫;他又点了颗烟,吐着烟雾低声笑了起来,垂眼的间隙,长睫遮住了光影,致使那眸色沉的如深渊。 第43页 裴迹口吻绅士,佯作惊讶似的,「流血了,s·f先生,您不擦一下吗?」 s·f抬起巾帕捂住脑袋上的伤口,直到被裴迹打电话请来了大卫等人。现场狼藉,一群人迅速忙乱起来,将他送医…… 蒋铭猜出来一大半,却仍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他望着人群逐渐散去,拧眉问裴迹,「怎么回事?裴总?」 裴迹淡淡的抽着烟。 即使领带歪扭,袖口崩开,髮型凌乱,眉骨还透着鲜明的伤痕,他仍面不改色的露出微笑,「s·f先生喝多了,不小心摔倒了。」 「……」蒋铭说,「裴总,您是不是太冲动了?」 裴迹冷笑着睨了他一眼,一改谦和常态,喉间清晰吐出那个字儿来: 「滚。」 蒋铭气得半死,掉头就走了。 ——老子好心提醒你,不识好歹的东西。他也是事后才回味过来,这次作局有自己功劳,因而气焰顿时瘪了下去,还捎带脚给裴迹、宁远两人道了个歉。 当然,这是后话。 蒋铭走了之后,宁远犹豫的出了声儿,「裴迹,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裴迹顿了一下,转过脸去看他,腔调柔和道,「抱歉,是我太粗心,把你自己留下来。虽然早有堤防,可没想到对方太过猖狂了。」 宁远问,「那合作的事儿……」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就觉得底气不足,「该我说抱歉的,早知道……就该听你的,不来参加了。」 裴迹轻笑,「合作么,少他一个不少,无所谓的。你没事就好。」 「我是没事,但你……」宁远欲言又止,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 裴迹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 宁远低头,盯着地上那枚袖钉沉默片刻,然后弯腰捡起来,慢腾腾的走近人,那神色不知道怎么回事,臊的发热。 ——如果不是裴迹出手,他顶多掉头熘走了。 ——该说不说,还挺勐的。 宁远出声儿,把袖钉递了出去,「你袖钉都打掉了……谢谢。」 裴迹盯着他掌心的袖钉顿了两秒,轻咳一声,勐然想起来似的,忙抬手捋了一下凌乱的髮型,又扭正领带,抚弄平整肩上的褶皱,再将偏移的袖箍戴好…… 好像捯饬精緻的花孔雀,在心仪对象面前露了原型,动作仓促中还带着点窘迫和尴尬。 他哑声,解释道,「我……有点狼狈,别介意。」 宁远干脆拉过人的手腕来,低头替他佩戴袖钉,口中轻笑道,「还成吧,不算狼狈,毕竟……你可是金融圈颜值排行榜第一的投资人。」 「嗯?」 宁远低笑,「网友评的,花心也在榜首。」 「……」 c.b酒店总统套房内,裴迹坐的板正,微微歪着头,借宁远替他上药的功夫儿,轻声解释道,「我不花心。」 宁远专心上药,对他的话敷衍道,「放心,我小姑不介意你的黑歷史。」 「那你呢?」 「什么?」 「你介意我的黑歷史吗?」 宁远动作微顿,「我?……」他忽然嘴打磕巴,「问我干嘛呀?小姑父,你……注意用词,这样很容易让人,那什么。」 「哪什么?」 「没什么……反正,你花不花心,跟我也没关系。」 宁远微微走神,动作不小心重了些。 裴迹轻嘶了一声,又申辩,「我真不花心。」 「那沈黎呢?」 「现在只能算客户,还有些项目,已经在走财产清算的分割了,你哥也有参与,他能作证。」裴迹微微皱眉,细緻解释道,「沈老爷子知道他对我有想法,防着他出去惹乱子。私下安排我盯着人,作为条件,那笔投资款才会正常交付。」 金融圈里的大客户彼此知悉、熟稔,想要抹掉一个年轻人的成绩,如指尖碾一粒蚂蚁般轻而易举。对于毫无家庭背景、又初出茅庐的裴迹,沈老爷子的暗示,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你盯着他,既不许他出格,更不许你们之间出格。 当时那话说的还算客气,「他既然对你上心,你也算帮我一个忙。让他身边有人看着,少招猫逗狗,拖个一年半载的,依着家里,已经给他定好了人。小裴啊,你们年轻人,有事业心,上进,都是好事儿,对吧?」 潜龙在渊,聪明人从不作无畏的挣扎和抗衡,适当的顺从,才是明智之举。 听完这话,宁远嘶声,斜眸睨他,瞧着裴迹那平静的神情,调侃道,「这事儿,我好像是听我哥说过。他说你冤大头,帮人赚钱还要挨骂,白捡了一屁股『风流债』,哦……原来就是说沈黎呀。」 裴迹对上人的视线,戏嚯道,「我和沈黎那段『故事』,你哥倒背如流,如果我没有冤枉他的话,你应该听过八百遍了吧?」 宁远心虚一笑,嘿嘿,他哥确实把裴迹的八卦倒腾过八百遍了。他这不是……想听当事人再倒腾一遍么! 三秒后,宁远又问,「那明皓呢?」 裴迹微顿,纳闷出声儿,「明皓是谁?」 「就是……」宁远面露惊讶,觉得裴迹在装模作样,「我说,裴总,『您』可别装傻,是赵志恆跟我说的——」他阴阳怪气的模仿道,「裴总的某位小情人。」 「……」 裴迹努力从脑海中搜索这个名字,这次连客户群也没找到这么一号人物儿。因实在想不起来,心头不由得上火——好么,造谣造到家门口了。 第44页 他拨开手机,准备给赵志恆打电话。 还不等他摁出号码去,宁川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摁下接通键。 宁川炸毛似的叫唤道,「裴迹你个死人,你带小远出门你指定没安好心!」 裴迹哼道,「说正事。」 「我可跟你说,你最好躲远点,先不要回国,你和我小姑分手这事儿,网上舆论都炸了,全是一边倒骂你和宁远的!」宁川痛心疾首,「哎哟,我们家小远可真是冤死了!你俩还是再躲个把月吧!」 宁远:…… ——啊?裴迹和小姑分手了? ——啊?不对,我咋了?为啥骂我啊? 裴迹将手机推远一点儿,「好,我知道了,我问你个事儿。」 宁川道,「啥事儿啊?」 「那个……明皓是谁?」 「明皓?」宁川努力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哦,不是你那小情人?」 果然! 宁远面上装作不在意,手上却停了动作,就连耳朵都支的熘尖儿。 裴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是谁?」 「哎呀——你公司之前那小实习生嘛?小助理,挺聪明的,就是心思全在你身上,大家都看出来了,就你不声不响的,也不搭理人。那不是后来,让沈黎撬走了嘛。」宁川道,「大家都默认,那是你的小情人儿……要我说,你也太冷漠无情了,人家真心喜欢你一回,合着你连人是谁都没记住啊?」 「……」 裴迹又问,「沈黎的事情你是全程见证的,那你说,我和沈黎,是不是清白的?」 宁川纳闷了,「不是,你俩清白不清白,为什么要问我?……怎么,跟咱们宁总联姻失败,感觉受挫,准备洗心革面了?」 裴迹微微嘆了口气。 宁川嘟囔道,「跟你谈感情就是对牛弹琴,顶多算是沈黎缠错人了呗。」 「又不是认识一天两天了,他就那样,一直嚣张跋扈的,嘚瑟惯了,谁让你铁树不开花呢。叫我说呀,这就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他话音戛然而止,「哎,不是,聊他干嘛呀?你前段时间给人整的还不够吗?现在禁足在家,手头上的帐户全都冻结了,听说他家老头在董事会上还给了他一巴掌,当着那么多人……哎哟,可真跌份啊!搞得这小子好久都没出来作妖了……我估计啊,这半年都消停了。」 宁远低声笑起来,得,还挺解气。 ——要么说裴迹心黑呢,怼着人七寸捅啊! 片刻后,宁川又炸了,「不是,我要跟你说的不是这个!先别管你那远古的牛马前任了,我还有其他正事儿。」 「什么?」 宁川底气不足,「3区项目我拿下来了!但是……」他声音小了两个度,一副求人收拾烂摊子的乖巧态度,「那什么……超出了预算的25%,高价拿的,公司帐面资金不够用了。」 一听他哥那怂样儿,宁远这回没忍住,惊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裴迹淡定,「意思就是,没有后续资金投流进去,就得破产了。3区和金厦要一直输血,不能断。」 「啊?」 宁远心惊胆战:完了,完了!咱不是刚给人那「大财主」给打了吗? 片刻后,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再度一凉:坏了,坏了!小姑父解除婚约,那不就成陌生人了吗?……谁还能给他哥收拾烂摊子啊?! *** 作为替宁川收拾了三年烂摊子的「宇宙级最佳好友」和「面冷心热生意人」双面勋章获得者,裴迹倒是面不改色,态度淡定。 毕竟,宁川出么蛾子不是一天两天了。 「小远,你怎么也在!跟财神爷改行了?」宁川嘿嘿一笑,「你听哥的,他是去拉投资的。这回你好好配合裴迹,拿下这笔钱,咱们绝对能成!」 「……」 宁远欲哭无泪,心虚的厉害,便迅速伸手戳断了电话——完全不给他哥一秒钟的反应时间。 片刻后,他抬眼,闪着水光的眸子略显无辜,「那什么,屁股,惹的祸。」 裴迹轻笑出声儿,「哟,到底是少爷屁股金贵,到哪儿都能惹祸。」 「小姑父,那你……」 「这回可真不是小姑父了。」 「那……前小姑父?」宁远仔细斟酌用词,挑选着称唿,「要不?小叔叔?」 他犹豫着,又盯住裴迹那似笑非笑的面孔,哭丧道,「诶,不是我说,你们商业伙伴的感情也太脆弱了吧?这……我哥大业未成,你俩就分道扬镳了?」 「我和宁颜,是志同道合、同谋发展,顶多是革命友谊。」裴迹笑道,「之前和你说过,有这个可能,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宣告结束了。」裴迹说着,替他解了袖口,轻轻往上挽了两寸以方便他动作,口中道,「但是,网上的新闻,真不怨我。」 「我还没来及看呢,」宁远问,「具体怎么说的?」 「大意是说,我和你不清不楚,她发现后伤心分手。」 「你好歹也是个巨鳄,怎么就任人拿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宁远哼笑,捏着棉签给他消毒,「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我小姑的主意——她从小就以蹂躏我为乐!」 搁下棉签后,他实在气不过,又哼哼两声,拨开手机给宁颜发了两个表情包: [猫猫发火.jpg] 第45页 [猫猫叉腰.jpg] 对面那两条回得也极快: 臭小子,看新闻了? 替我挡枪有惊喜,还免费送裴迹哦。 宁远瞥见最后一句,吓得忙摁灭了手机,生怕裴迹看见。 裴迹眼尖,看的清楚明白,但只佯作不知情,笑问道,「联姻失败你不高兴?是不是怕我不帮你哥了?」 他应该高兴么?…… 宁远心里别别扭扭的想,好像不是小姑父,也挺好的。 心里五味乱翻、面上镇定点头。 宁远扶着人下巴左右看了一眼,才小心翼翼去抹最后一层药粉,「现在就算帮忙,恐怕也有心无力了吧?咱给人那老头打了,合作肯定泡汤了——我不懂,我家那航司这么大,居然不够赚钱吗?」 「……」 裴迹被人逗笑了,细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看,「资产和帐面现金流不太一样。这次肯定是赵志恆那小子使绊子了,你哥最爱当冤大头,一时盯不住他,就犯这毛病。」 得,合着你跟我哥,就是俩冤大头呗? 宁远戳了戳人脸,断了话茬儿,「你这儿疼吗?」 裴迹道,「不疼。」 「那就好,可是看着……有点肿。」宁远搁下手里的爱心治疗装备,忽然又想起来这号人,提醒道,「哦对,赵志恆。还有个事儿跟他有关,我忘了说。」 「什么事儿?」 「上次赵志恆在飞机上,要出钱拉拢我,去你那儿盗取长泰医疗的什么文件。」宁远笑道,「我怕他投诉我,就模稜两可的答应了——」他举着手机给人看聊天记录,「你看,他还催我呢。」 「……」裴迹哭笑不得,「他给你多少?」 「100万美金。」 「哦,这么点儿钱就能收买你吗?」裴迹促狭的笑,映着伤痕显得诙谐,「我能不能雇你反间?……」 「你放心,咱仨一条心。」宁远信誓旦旦,拍了拍医疗箱,「他居然敢欺负我哥,在我智慧允许的范围内,保证反间……就是你们那专业,我也不太懂。」 裴迹笑出声来,「那算了,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搭理他就好——免得回头给自己搭里面。」 「可是上次在云珠见面,我看你俩关系还挺好啊。」 「逢场做戏罢了,你哥垫高价,肯定有赵志恆的推波助澜,他想吃这个项目很久了。」裴迹顿了顿,又道,「不过,这件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哥处理,就算他想破产……上头也不敢。这么大企业,闹破产得多大的社会影响?」 「真的?」 「真的。」 宁远眉眼一弯,灿烂笑道,「我就知道,裴迹,你可真是个大好人,面冷心善。」他嘿嘿乐了两声,又道,「有你处理我可就放心了。但该说不说,我哥,他好像真不适合做生意……」 裴迹反问,「那你呢?」 「我?」宁远微睁大双眼,「那我就更不适合了。你还看不出来么?……」 他盯着人看了片刻,突然又问道,「说实在的,你为什么总是帮我哥啊?之前听我爸说,你可是不止一次帮他收拾烂摊子。 」 「我参与投资了,还是你哥的朋友,以及……咱们差点就成一家人了。」裴迹调侃道,「这些理由还不够吗?」 「够是够了,可……」 裴迹凑近了人,微微歪头,「或者……你还希望听到什么其他的理由?」 宁远被人看的紧张,小声强调,「我可没有!」 裴迹轻笑,意味深长道,「毕竟,咱们也是朋友,不是吗?……之前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都没能好好赔礼道歉。这次合作出问题,自然也怪我。这么一来,我这个做朋友的,正好『将功补过』了。」 「之前?」宁远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想到沈黎也挨了一巴掌,我就不生气了;再说了,你不是答应给我当模特来弥补罪过了么!」他强忍住笑,又道,「还有,这次也真不怪你……」 裴迹笑道,「那也得『赔罪』。你不是说这次在欧洲,要去买画具、回母校转转吗?正好明天没事儿,我陪你去。」 宁远犹豫,显得欲拒还迎,「不用……吧。」 裴迹起身,往旁边的绯色桌台走去。宁远盯着他摸过两张精緻卡券,復又重新走回来,递到了眼前。 「喏,看完再拒绝?」 宁远接过来,迅速扫到了那个显眼的名字,惊道,「居然的艺术私展内部券,哇,怎么还有拍卖连场!我提前三个月都没抢到……你怎么知道的!!」 裴迹并不邀功,矜持道,「碰巧看到,感觉你应该会喜欢……」 秘书:是……咱费那么大劲,您又『碰巧』了! 「我让我哥帮忙,他都没搞到!还骗我说早卖光了。」宁远激动的晃着券,站起身来拍了下人的胸口,「裴迹,你真神了!……嘿嘿……」 裴迹失笑,盯着人搁那转圈儿,「看你作品风格,似乎受他影响。」 宁远扭头回来看他,「你很了吗?」 裴迹摇了摇头,谦虚道,「我对艺术一窍不通。正好明天跟你一起去参加,也算接受薰陶了。另外,外展的活动也已经安排好,拍卖场,你还可以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作品。」 宁远躺进人沙发里,睨着裴迹,美滋滋的笑。 他似乎并不为今晚的小插曲而烦恼,甚至都没有为裴迹反常的英雄救美而多想……那亮盈盈的眸子里,写满了明媚,还有一抹「嗯哼,裴迹你真懂我」的意味儿。 第46页 ——今晚没吓到就好,还挺好哄。 裴迹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子,心真大。 *** 心大的后果,就是…… 拍卖场上,宁远举完价格牌儿,笑着去摸钱包时,发现风衣口袋空空如也。被割开的口袋漏洞呲牙咧嘴看着他笑,似乎在嘲笑他的大意。 片刻后,拍卖师喊着他的报价,第二次确认时,宁远灰熘熘的将牌放下了。 拍卖师:…… 裴迹哼笑,垂眸看了他一眼,举起了价格牌。 三次确认后,宣布成交。 「我钱包让人偷了,算我借你的。」宁远低声,片刻后又扯了人手臂,「我风衣……不是,他业务就这么不熟练?!」 裴迹细看了一眼,果然,给人风衣也划了一道口子,不由得失笑出声。 刚才逛外展时,宁远穿梭在人群中,就只顾满场看画,他在后面追着,到底没看顾全,才出门就报废了一件最喜欢的风衣…… 「这可是他家的联名款,我特意穿来的。」 瞧他那心疼委屈的神色,裴迹伸手轻拨了下衣领,目光扫过那个烫金logo的标识,唇边勾起一抹笑来,「小意外应该能体谅。」 宁远有一瞬间的茫然:? 拍卖会后,裴迹大方刷了卡,几乎将人喜欢的尽数收入囊中,要是可以的话,恨不得本人都买下来,通通打包带走。 事实上,这次展会所在地有内园就在隔壁画室里休息。 助理安排了一个短暂会面,说是有这么一位出手阔绰的忠实粉丝。片刻后,助理又笑道,「还有位老朋友。」 「老朋友?」 cc调整了一下坐姿,身体陷在沙发里,眉眼幽幽的扫着人,一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态度,坚决不打算起身迎接。 然后下一秒,裴迹被迎进门来。 两人视线交接眼光一亮,惊喜笑道,「嘿,你怎么来了?」 「带你的忠实粉丝,来看看你,好久不见,怎么样?」裴迹笑着与他握手,又给人介绍,「这位是宁远,为了买你的画,可是『倾家荡产』了。」 cc顺着裴迹的视线,落在风衣口袋处,哈哈的笑出声来,「没办法,当地特色。这不是我的联名款外套吗?哦,是两年前发行的——嘿,你真的超喜欢我,对不对?」 宁远忙不迭的点头,恨不能把目光黏在人脸上,片刻后,他又垂眸去看那双手,肉眼可见的沾染了颜色,还未清洗褪色干净。 就是这样略显粗糙的一双手,创作了一幅幅令人嘆为观止的作品,那些被打上暗黑烙印的作品背后,恰恰是向死而生的追求,一如缝隙中挤出来的一缕阳光;有什么直逼灵魂,那是宁远好奇而拼命探索的命题。 关于死亡,关于存在,关于爱i欲,关于残缺与完整——那是他在宁家羽翼庇佑中,从未捕捉到的东西。 实在是太好奇了,抑或因陌生而直抵心魂的恐惧……因而,宁远所投身的艺术之中,盛放着更复杂的寄託。 那副未完成作品中的角落里,大片而肆意洒落的阳光之下,一小块纯粹的阴影。既不是画面主体,也不会着重释放笔墨。构图随意,似无关紧要的存在着,却又无法抹去。 所以,宁有为和宁川、甚至宁颜,都默允他的折腾、骄纵,突发奇想的叛逆,让人在自己眼皮子里下工作,设计那些有意为之的小小苦头,直至让宁远更接近这个世界本源的样子。 全然陌生的生活,有快乐,痛苦,委屈,不如意;击破被托举而构建的梦幻泡沫,走近真实的人间。 cc见他转移视线,盯着墙壁上那副半成品看,便道,「没有灵感的一副作品,忽然觉得厌倦了,你懂的,创作,有时候,本身就令人厌倦。就像不停地燃烧、燃烧,却被骤然而来的暴风雨熄灭。」 宁远微微皱眉,「暴风雨?」 「是的,是的。重复着那一个词彙,作出水流的拟声,又激动道,「storm、storm、storm,然后我感觉,我的灵魂被浇灭了,又或者,成了一个被抽空的可乐瓶子,没有气泡,不会沸腾,变成一滩死水,尸体什么的……冷却了,就无法拿起画笔。」 宁远愣神片刻,忽然感觉被什么击中了,恍然大悟道,「对,是暴风雨。但是当你走到窗前去看的时候,天气非常晴朗,只有你知道,这是一场暴风雨,就在此刻。」 cc激动的给了个破音的「yes!」 两人知己相逢似的,迅速达成一致,将目光投向画作,静默的凝视。 裴迹站在一旁,盯着那幅画抱胸沉思,眉毛拧成麻花似的……他怎么也没想明白,那一段绕口令似的抽象表达,宁远到底是怎么对上谜底的? 而且,这画面风平浪静、春暖花开的,怎么就跟暴风雨扯上关系了? 他的困惑嘶声和两人的心境格格不入,三秒钟后,两人同时侧头,队形一致的用一种「孺子不可教·您回家算数去吧」的目光瞅他,显然对他的艺术修养产生了严重质疑。 裴迹:……文理分家的意义,大概就在于此吧。 「我放弃了。道,「这幅画。」 宁远着急,「那也太可惜了!」 「那什么……」裴迹轻咳一声,试图提出自己的意见,「我好像听懂了一些,你是说你没有灵感了?而宁远又刚好理解你的意思,既然你们如此契合,不如……共同创作?」他微顿,迅速从宁远神情中捕捉到强压的喜悦,于是继续说下去了,甚至补充了一点两人的『加密暗号』,「说不定,这幅画还能拯救,成为一副出色的作品——暴风雨、可乐什么的?」 第47页 cc哈哈笑了一阵,连声说「ok」,又问,「嘿,宁远,你愿意和我一起创作吗?」 宁远忙点头,「当然!但……我有点担心,我会不会破坏你的作品……」 「没关系的,我们可以把共创搞到底,共享灵感、发挥什么的。神秘兮兮的笑道,「安啦,这是我们共同的暴风雨,一定是非凡的!」 两人朝前走了几步,靠近那幅画,抬手比划着名什么,色彩、笔触,画面几乎接近完美,却仍觉得少了些什么。 过去的两个月,这副作品一直被搁置在这里把自己关进画室绞尽脑汁、苦思冥想,仍找不到缺少的那个部分。 因此,他在ins上发起了一项话题名为#寻找灵感缪斯的活动,无数青年人在现有的作品上按照自己的理解,作出修改和创作——新的作品竟有几万副之多。 有人留言,「嘿,找到你的灵感了吗?」 很可惜,尽管这几万副里有很多出色的作品,但他仍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会儿盯着宁远认真的神态,不由得产生了期待,这位购下近二十副作品的超级狂热粉丝,或许能帮他找到那份灵感。 他俩讨论的热火朝天,时不时夹杂着一段法语,裴迹听得云里雾里,便让到连廊处接电话去了。 他听着电话那头的汇报,抬眼从连廊望出去,目之所及是园中的绿意葱茏。 电话是黎汇舟打来的,他仔细斟酌用词,「s·f先生还在医院,他的助理要求我们出面。我今天上午已经去交涉了相关问题,也见到了他本人。s·f说,针对晚宴上发生的小摩擦,他需要您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裴迹轻嗤一声,「作为即将合作的商业伙伴,我不认为,s·f连基本规则都搞不清楚。」 「虽然s·f的行为非常恶劣,但作为本次项目的负责人,我还是希望您能再慎重考虑一下。一方面,宁总那边确实拿下了3区的项目,而且是以高出市场价13%-27%的标准;另一方面,上次从沈氏撤资,已经造成了一定规模的影响,黎晟集团最近动作频频,市场逐渐恢復。投资人都非常关注您的动向以及这次资金的注入,而这,也决定着我们是否能提振信心、扭转劣势。」黎汇舟道,「一旦黎晟股票飙回高位,这次撤资所造成的损失,我们不好跟投资人交代。如果到那时……黎晟再想调转枪口对准我们,会很被动。」 裴迹沉默片刻,摸出一支烟点上。 听到电话那头微弱的打火机齿轮响声,黎汇舟便继续道,「我理解您的态度,但最近两次,从公司的角度看,您的行为是否过于冲动了?而且两次都是为了宁……先生。」他顿了片刻,听见人轻轻唿出一口气来,才继续道,「董事那边……已经发了一次内部警告致函。」 裴迹笑了笑,「你觉得呢?」 「不管是否合作,您至少要出面,哪怕是给人个台阶下。」黎汇舟道,「我看对方态度并不强硬,估计也是觉得跌份,想找个面子回来。毕竟身份在那儿摆着,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抬出去,搞得那么狼狈,圈里流言估计也传开了。」 裴迹站在原处,沉了口气,目光放远,没有说话。 片刻后,宁远笑眯眯从画室里追出来,「裴迹,咱们去买画材吧!我们都商量好了——哇塞!我居然要合作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宁远瞧见人耳边还靠着手机,忙小声道歉,「不好意思,你先忙。」 裴迹淡淡沖电话那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再说吧。」 见他利落挂断电话,宁远便凑到人跟前儿,歪着头笑道,「刚才,我看了我的作品,他居然说他很喜欢,让我送他一副,他要『收藏』!」宁远晃了晃人的胳膊,再次强调道,「他居然要『收藏』——裴迹,你说,我会不会是个天才什么的?」 裴迹失笑,「嗯,你是天才。那要不要送我一副?我也收藏。」 宁远盯着他看了两秒,大方点头,「等我画你的时候,就把成品送给你。」 裴迹微顿,他收藏自个儿裸体自画像,是不是显得忒自恋了?关键是……这也不能大方给人展示啊。 宁远才不管人怎么想,自顾自的说下去,「正好我要找找灵感,可以先拿你练笔,我约好了三天后碰面——嗯……不如,就今天吧!」 「什么今天?」 宁远道,「画你啊。反正待会儿也要去买画材。」 裴迹语塞,终于在宁远的注视下,不自在的迴避了目光;片刻后,发紧的喉咙挤出来一句话,「不如……那什么,改天吧?」 「择日不如撞日,我都约好了,最近没有练习,我还怕手生呢。」宁远正色,仿佛在讨论一件无比寻常的事情,「好不容易跟偶像一起创作,我肯定要做好充分准备,你别担心,到时候,你只需要把衣服脱光,乖乖坐好不动就可以了。」 衣服脱「光」,乖乖坐好……「不动」? 听完这句话,裴迹变了脸色,似乎更担心了。片刻后,他微眯了眼,在诡异的心境中,薄唇吐出来一句,「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宁远眉尖一挑,「来不及了。」 …… 直到夜色浓重,窗帘缓缓闭合,映出两人近距离身影的巨大的落地玻璃面被遮挡住,裴迹才缓慢抬手,扯开领口那条领带,丢在沙发上。 第48页 紧跟着,修长手指拧动第一颗纽扣…… 似乎有意放慢的动作,带有一点诱惑意味,在灯光下昏黄而暧昧,氛围发热。宁远呆愣愣的看着,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你、别这么脱,你就……脱快点呗。」 裴迹:…… 第23章 裴迹抬起腕, 在人的催促下,迅速的解着扣子。 浅蜜色的丰盈胸肌自领口一路延伸,有线条分明的线条勾勒出腹部, 隐没在腰线边缘。 动作似乎迟疑了片刻, 裴迹将手摁在腰带上,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将脸色憋出来一层薄红,出声儿恳切, 「要不……今晚,只画一半?」 …… 好么, 听说过半成品, 没听说过半个人的。 宁远试图转移视线, 奈何那双眼睛不争气,盯着漂亮腹肌和流畅线条, 半分都不动作。 这小子向来嘴硬, 目光黏的掸不开, 嘴上说的却是,「我不看,你脱你的。」 裴迹:……你确定不看? 他抿唇站定,咬了咬牙, 迅速扯开外层的衣服。 强健的长腿并一身紧緻的肌肉闯入视线, 线条华丽而不夸张,腰线窄劲, 比例绝佳, 浅密色在灯光下渡了一层淡淡的金, 大腿的黑色袜带被紧绷的肌肉撑起来,因松开衬衣而垂挂了一条线。 宁远在心底吸熘了一声儿。 明明是正经而讲究的袜带, 挂在这人腿上,怎么就……他自我催眠式的强调:宁远,你出息呢!——你只是羡慕,来自直男的羡慕。 然后,这位直男的目光忍不住上移。 两湾方型的丰盈胸膛恰到好处……裴迹压低了眉眼,因为表情隐忍衬得五官越发凌厉,随着手臂动作幅度,肌肉线条若隐若现,青筋起伏,性感又极具攻击性。 这会儿,已经不是直不直男的问题了。 宁远强压住眼底的热,给自己找了个光明正大注视的理由。 [这是你的模特,宁远,醒醒!这就是出于艺术创作的欣赏。一个艺术家,如果不能对自己笔下的作品产生狂热的爱慕,怎么能创作出惊人的作品呢?] 这话说出来,连裴迹都不能信。但宁远心大,他自个儿信了就行。 片刻后,似察觉到了什么,裴迹抬头,两人骤然对上视线。他扯着裤边,颇显无辜的问,「一条底裤,总可以留吧……」 宁远如饿狼盯食一样,馋的双眼放光,神色坚定的摇了摇头,「不可以。不过……你放心!」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不看,你脱就行。」 这么说着,视线却没有移开分毫。 裴迹:「……」 「原来我们画室人体写生,都是些老头……身体走样的连正常线条都看不见。」宁远小声嘟囔,「你知道像你这样的……每块肌肉都长在精准位置、比例优越、线条清晰,而且甘愿牺牲的『人体』,有多难得么?」 得,努力一天,地位还一落千丈了!这会儿,干脆直接从「裴迹」变「人体」了。 裴迹揪着底裤,牙都快咬碎了。就这么单方面赤诚相见,实在……他深唿吸了两口气,在人火热的目光注视下,慢腾腾的将底裤褪了下去。 宁远嘶了一声,在裴迹抬眸的片刻,又迅速将震惊神色掩饰了下去,他强作镇定,背过身去,轻轻吐出一句「卧槽」。 裴迹犹豫问出声儿,「需要……我摆个什么动作?」 宁远没答话,红着脸转回身来,支好画架,连灯光都摁开了三层,确保是他想要的感觉。他一边捣腾着颜料,一面抬眼去看裴迹,发现他正准备解开袜带,便急忙「哎」了一声儿,「别动,戴着就好。」 裴迹无语凝噎,衬衣都没了,要袜带做什么?浑身上下,就剩俩条黑色袜带……一向成熟稳重且端庄的某人,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就这样,更能体现腿部肌肉线条。」宁远视线飘忽的从人敏感位置扫过去,脸上被强烈的白光照出一层浓重的粉色,片刻后,他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可比大卫像壮观多了。」 大卫:不带这么羞辱人的。 裴迹忍不住出声提醒,「看哪儿呢。」他扬了扬下巴,「这位『米开朗基罗』先生,专心点儿。不然……我就摆个和大卫一样的姿势?」 「知道了,『大卫』先生。」宁远慢腾腾的打磨着笔尖,动作一次又一次的顿住,目光不自觉往人身上瞟。 见裴迹挑眉,宁远就红着脸解释,「我不得看仔细么?还要构思……」他一本正经的强调,「模特先生,请注意表情管理,不要挑眉。」 裴迹敛了眉眼神色,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宁远故作正色,举起笔来,有点紧张似的轻唿了一口气,「要不,你还是换个姿势吧,坐着会轻松一点儿?可能会画的比较久。」 裴迹淡淡压着神情,「没关系,画吧。」 宁远再次拿笔尖衡量了一下比例结构,然后迅速在纸张上构图,这个姿势的结构他早就练习过无数次了,像裴迹这种和标准人体相差无几的模特,画起来甚至挑战性更小,也更得心应手。 当笔尖在纸上勾出沙沙声时,宁远的神色逐渐的平静下去,没多久便彻底沉浸其中,全然将他当做一副完美的人体工具了。 哪怕是完全没有绘画经验,仅凭宁远落笔的速度和连贯程度,裴迹都能判断出来,他的基础与天赋应该是极好的。但宁远绝非传统意义的「艺术家」,艺术创作只是他短暂抽离这具身体,用灵魂来探索世界的一种方式。 第49页 半个小时候,那张厚实画纸被抽开,随意的丢在脚边,宁远沉着脸看了裴迹一眼,目光中填满了复杂情愫,然后用视线一寸一寸认真审视,眸光明暗交叠的间隙,饱含某种期待。 裴迹略微不自在,轻声问,「怎么了?」 宁远调整了画架,又换了厚重的画纸,便垂眸开始挤调颜料,搅拌时撞击颜料杯壁的声响叮叮一片,「感觉少了点什么。」 素描的笔触粗糙,轻率,无法将那珠光般的肌体淋漓尽致的呈现,宁远调好颜料,又搁下笔来,朝着人走近。 距离逐渐缩短,脚步轻轻挪动,几乎贴在一起。 裴迹唿吸微滞,略带沙哑的声音压在喉间,「要这么近,才能看清楚吗?」 这会儿,鱼咬钩过于迫切和主动,钓鱼佬一时分不清是被鱼引诱了,还是被反钓了。 宁远虽贴的近,却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专注的围着人转了一圈,将手放在他肩头上,然后顺着手臂轻轻抚摸,紧跟着是胸膛……那白皙的手指在胸口揉出一抹红来,浅蜜浇了樱色,在阳刚健气中添了一丝柔情。 宁远沉思,他甚至还低头看了一眼。 「……」 属于宁远的味道轻轻萦绕在鼻尖,裴迹隐忍的转过眸去,在紧密对视片刻后,额角终于渗出薄薄的一层汗来。 不管是头顶过于强烈的光,来自宁远审视而痴迷的视线,抑或着两人贴近片刻鼻息唿吸交叠所涌上来的热雾,都让他感觉唿吸滞涩,意志艰难。 终于,裴迹出声儿,「可以允许我,先去个洗手间吗?」 宁远微愣,点了点头。 再出来时,裴迹洗了把脸。 几缕湿发垂落,两道眉毛沾着细碎的水珠,侧脸迸溅的水痕,湿漉漉的洒在胸膛上,缓慢沿着腹肌线坠落,一路隐没进丛林。 宁远似乎被蛊惑了一般,慢慢伸出手去,拿指尖蹭了蹭人下巴上的一粒水珠。 裴迹唿吸微沉,勐地攥住了人的手腕。 「这……不在创作的范围内吧。」裴迹微微俯身,唇几乎贴在人耳尖上,「嗯?大艺术家。」 宁远耳尖骤然冒了红,还来不及羞赧,忽然一缕灵感流过,醍醐灌顶似的,他反手捧住人的下巴,「哦对,裴迹,我可算明白了!」 那点旖旎暧昧的氛围荡然无存。 宁远环视周遭,从桌台上摸过一瓶依云来。 「你……」 裴迹连第二个字儿都没能吐出来,便被那瓶水浇透了。 「嘘。」宁远拿指头替他抹了下脸颊,又那指背轻蹭了人的睫毛,顺便用手胡乱在人胸口抹了抹。 水痕在光影下,透着亮,再配上裴迹颊上那一抹不知是愠怒还是羞赧浮起的诡异颜色,如质地坚硬的雕塑生了柔情。 ——怪不得,刚才太冷了,人和画离得太远了。 ——只有被这样蹂躏过的裴总,卸下面具,才显得生动。 宁远顾不上裴迹的微妙神情,自顾自的小跑坐回去,迅速拿起画笔来,借着奔涌的灵感,一笔一笔将色彩涂抹均匀,直至人物跃然纸上。 他实在认真,连目光都接近痴迷的程度,如盯着一副经由自己之手所构造的绝世艺术品,强硬的掠过裴迹身体的每一寸。 于此刻,那灯光下静默伫立的,是被定格的灵感。 裴迹感觉流动的水珠逐渐干涸,似乎是被强烈的视线烤干的。湿润逐渐变得粘稠而浓郁,九月的法国突然落下一场雨,湿漉漉的捲起桐叶、掀起凉风,在心底惹出难堪的喧嚣。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宁远盯着他,目光似乎穿透身体,在试图捕捉这副造物天赐的作品内核……那是怎样的滚烫?在逐名逐利的生意场里,隐忍克制着对人间烟火的期待,用一副淡然的姿态,挣扎。 宁远盯着人肩膀上的一颗红痣,久久失神。 他不由感到困惑,自己所看到的,真的是裴迹吗? 第24章 裴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知道,他盯着自己看,眼神热辣痴缠。但奇怪的是, 自己将视线迎上去, 那小子就淡淡的转了眸……是在看他,又不想看他。 宁远提醒那位神态微妙变化的模特,「累了么?休息一会儿吧。」 「还好。」裴迹谨慎问道,连指头尖都不敢乱动, 「你手感……怎么样?」 宁远没回答,笔刷又轻快的涂抹一阵后, 才忽然停住。他重重的嘆了口气, 抬眼瞧着裴迹, 回答道,「已经很好了, 但总感觉哪里还可以更完美。」 他说着, 再度仔细打量裴迹, 见他身体上的粉色已经消褪无几,便道,「水珠也干了,人也僵硬了……好不容易捯饬出的那点生动, 全没了。」 裴迹压低的眉眼沉而厉, 望向人的视线却显得无辜,「那要不……你再浇一遍?」 为了宁远的艺术创作, 他倒也豁得出去。 「不了。」宁远搁下笔, 盯着人慾言又止的嘆气, 「你先休息会儿,我再整理一下思路。」 直到裴迹松懈姿势, 伸手扯了条浴巾裹在腰间,宁远才问,「裴迹,你就没有什么……」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似乎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儿来提示他。 裴迹对他严谨的艺术追求产生了困惑,「什么?」 「就是……你得有激情,像一个生动的人。比方说,你的内心,对什么事儿感到强烈的情绪。」宁远提示,「一些强烈的愤怒、喜悦,痛苦。」 第50页 裴迹睨着他,似笑非笑。 宁远试图找出一个能挑起情绪的「着陆点」,「你看,网上全是你谣言,很多都是不了解你的人,编排一些莫须有的罪名,你看了难道不生气吗?」 「我不看。」裴迹淡定,「谣言止于智者。」 宁远:「……」 没七老八十的心性,都不能说出这句话。 「那你就不想解释、争辩?明明是被污衊了,却还要『忍气吞声』?你不澄清,揣测就永远不会停止。」宁远道,「你就这么无所谓吗?」 「澄清之后,新的揣测就会开始。」裴迹坐在沙发上,挑眉看他,「每个人都是在碎片中拼凑真相,用自己的角度来解读,很难说谁是对的。」 「所以你……」 裴迹及时的打断宁远的话,轻笑,「我是个生意人,和气生财不是么?」 戏嚯的意思分明:别误会,不是品德高尚,我只是想赚钱。 宁远:「……」 见他陷入沉思,裴迹便站起身来,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提杯仔细观察酒液,片刻后,曲指叩了下杯壁,才扭头去看宁远,忽然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一定要呈现『生动』,感觉更像是情绪外放?」裴迹慢条斯理的解释,「听说,生气的时候,人的智商会降低,大概率会冲动。而做生意,却要权衡利弊,所以,我需要……尽可能的保持冷静。」 宁远头脑一热,反问道,「那你晚宴上那么生气,还冲动打人,是为什么?」 裴迹模稜两可,「也不算冲动。」 「这还不算冲动?」 「不算。」裴迹笑着饮了口酒,「这是我权衡利弊之后,做的决定。」 宁远轻轻「嘁」了一声,分明觉得他是在给自己的冲动找补,理由蹩脚的很,「但那种状态,就是我想要的,裴迹,激情你懂不懂……荷尔蒙。」 裴迹顿了顿,盯着人勾了勾嘴角,「激情和荷尔蒙,我懂。」 「……」宁远觉得这人眼神儿怪怪的,笃定道,「你肯定不懂。」 他盯着自个儿的画纸又看了片刻,再度将纸张抽了出来,「还是不对。裴迹,你说,我哥老是叫你『死人』,是不是说你太老气横秋了,情绪状态跟死了似的?」 裴迹:不是,你这夸人还是骂人呢? 片刻后,宁远扭头,发觉裴迹目光幽沉,便讪笑了两声,「嘿嘿,开玩笑的,别生气。」 裴迹缓步走近他,微微俯身,「给我看一下?」 他的视线落在那两张画纸上。 人物神态捕捉的精细,光影和结构都呈现出一种别致的明媚,但因为面部神态和姿势的问题,反而凸显的整个人情绪复杂——画面里的「他」,站在最光鲜的聚光灯下,接受注视,而心底饱含幽沉。 裴迹怔在原地,沉默着,连握住酒杯的手指都攥紧了。 被人的阴影罩住,宁远抬头,「画的不好,你再等我……重新画。」 裴迹弯腰,捡起那张画纸来,「我倒觉得,画的很好。不过……」裴迹的声音有点沙哑,「这儿,为什么给我……空着?」他回眸睨着人,意有所指,「也不至于拿不出手吧?」 宁远底气不足的申辩,「这不是,还没画完么?」 没鸟的裴迹站姿是挺潇洒,但少了点零件,总归有点诡异。裴迹捡起一只铅笔来,递给人,坦荡提出诉求,「喏,给我补上。」 见他红着脸不吭声,裴迹抬手要去解浴巾,「怎么?看不清楚?」 宁远「嗷」的一嗓子跳起来,摁住他的手,「别,我、我看清楚了!留点缺憾,不是挺好么?……」 裴迹语塞,这缺憾留的,也太不是地方了。 好在人家财神爷大气,不跟他计较,无奈笑道,「好好好,你的作品你做主。我现在是可以『生气』了,那你还需要再画吗?」 宁远有点理亏,忍笑道,「画。」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言听计从的好模特,不画可真亏大发了。 他环顾一圈,视线掠过桌台、沙发,最终落在内间灯光馨暗的大床上,突发奇想道,「不如,你躺着?这样不会太累,光线也比较有故事感……」 宁远拉着人的手腕往床边走。 不等裴迹反驳,宁远就爬上去,把枕头都丢开,然后把床单扯得皱巴巴,才转过脸来指挥道,「快躺下试试。」 「……」 裴迹坐在床边,伸手抚摸着床单的褶皱,总感觉宁远体内隐藏着一些略显变态的恶趣味,不像有心,但总是精准踩中诡异的暧昧氛围。 宁远并不知觉,自顾自的去调整画架,将自个儿的战场搬到床边来。他关掉多余的光源,摁开床头灯光,又保留了一枚射线落在床脚的昏暗夜灯,才坐回画架前。 他望着裴迹,神色期待,坐姿乖巧,像只眼巴巴等着投食的小狗。 裴迹微微嘆了口气,坐在床心,慢腾腾的抽开浴巾,又仰头把酒喝干。裴迹吞酒时,微微仰头,喉结在灯光的渡影中,上下滚动。 看的宁远喉咙也跟着发紧——他自顾自的想,自己大约是出于艺术创作的兴奋。 片刻后,他回桌台将红酒拿来,又给裴迹「续」上了。 「这也是……道具?」 宁远眉眼一弯,笑着点头。主卧的床宽大阔敞,宁远擎着酒杯跪爬了两下,凑到人跟前,神秘兮兮道,「你不介意吧?」 第51页 「介意什么?」裴迹看着他抬手就要倒,顿时反应过来,迅速抓住人的腕子,「哎!」 动作还是晚了一步,鲜红的酒液洒了一身,连带着床单都洇湿了。裴迹挑眉,抬手给人摁在床上了,「水也就算了,这满身的红酒,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宁远被人摁倒,指尖还夹着一支画笔,全然不觉危险,义正辞严道,「都是为了创作,你忍忍。」 裴迹俯视着他,神色微妙。 宁远盯着面前骤然放大的朗厉五官和近在咫尺的胸膛,突然笑出声儿来,「哎,还别说,这么仔细一看,你皮肤还挺好呢,画起来,都不用细调面部缺陷了。」 「……」 对视两秒后,宁远微微挣扎了一下,「放手,你别摁着我呀……」 裴迹不语,眸色逐渐变暗。 「裴迹……」 「嗯?」 被洒溅的红酒流淌,顺着裴迹的下巴滴坠,一颗浑圆的酒珠砸在宁远唇上。 渗透的轻涩酒气缠着舌尖。 裴迹似笑非笑,松开一只手,拿指腹轻蹭了一下他的唇,抹去那滴酒水。 宁远终于察觉氛围暧昧,脸色先脑子一步反应过来,「嗡」的透红了,闷虾一样只剩透亮的眸子还闪烁,在昏暗灯色里僵硬住了。 越紧张,越想说点什么,脑海越是一片空白。 宁远一双眼睛不自觉的盯着人看:幽深的双眸,弧线切割利落,微抿起来的薄唇,水光潮湿而青筋鲜明的脖颈,因唿吸起伏的胸膛…… 裴迹低笑,「看什么呢?」 宁远回过神来,下意识顶嘴道,「看看还不行吗?」 理直气壮的一句话,给裴迹噎住了。 「……」 裴迹俯身压低,凑在他耳边,声息轻柔而沙哑,「看多了,我可是要收费的。」 「啊?」 紧跟着那戏嚯的笑声响起来。 片刻后,宁远反应过来又被他戏弄了。他一时气不过,腾出那只夹着画笔的手来,抬笔就在人胸口花了了大大的「x」,口中作弄笑道,「哦,懂了。此处禁止观看,需付费。」 「你!……」 「哎——别!别生气,我再给你补一个。」 宁远讪笑,迅速动作,又在心口处给人添了个笑脸! 「凭心情收费。」 「……」 眼看着裴迹神色不对,宁远坐起身就想跑。 第25章 当然, 还是没来得及,就被人再度摁倒了。 两人攀扯着跌在床上,连打带闹半天, 才以宁远被挠痒, 笑到体力不支求饶告终。 两人隔着中间那片湿漉漉,躺倒喘息。 宁远扯开那条盖住脑袋的浴巾,「你遮屁股的干嘛丢我脸上……」他又哼哼两声,「小气, 我还不爱看呢。不跟你闹了,折腾半天, 最后一副满意的都没画出来, 都怪你不配合……」 裴迹哼笑, 却不申辩,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五分钟后, 那头也没动静了。 裴迹扭头去。 「?」 这小子居然睡着了——嘴角带着笑, 就连画笔也搁在胸口, t恤都污了一小片。 裴迹抬腕看了眼时间,时针指向四点。 好么,确实也该累了。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望着一片狼藉, 不由得轻笑出声儿, 「你倒是心大,说睡就睡。」 避开那块水痕, 床仍旧宽敞有余, 丝毫不影响宁远这一觉睡的香沉, 连裴迹换了床单、铺的平整,又给他盖了薄毯都不知道。 第二天一早, 客房服务来送早餐,宁远才幽幽的爬起来。 混乱的作息给他填了个青色眼圈,头脑从混沌恢復清明的第一秒,他就扭过头去看裴迹。 ——喂,裴迹,咱俩咋同床共枕!这合适吗?! 「……」 还裴迹呢,房间里哪还有人啊! 他视线扫过床的另一侧,床单洁净平整的连条褶儿都没有,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那句质问哽在嗓子眼儿里,硬是又憋回去了……宁远默默在心底给人道歉,嘿嘿,不好意思,误会您了。 他起身去开门,瞧见沙发上还搁着一条毛毯,猜测裴迹应该是在这儿睡的。怎么看,都是自个儿鸠占鹊巢,把人家撵走了。 房门外,除了来送餐的服务人员,还有裴迹的助理——就是那位前两天闹头痛的赵时,他红光满面,笑眯眯朝人问好,「早上好,宁先生。」 宁远眼皮沉的千斤重,仍挤出一丝笑来,「早啊。」他转身往回走,问道,「你是找你们裴总吗?他不在。」 「裴总有事处理,我是来找您的。」赵时笑道,「裴总安排我,今天全程陪着您。他说您昨天去购置画具时,有一样儿今天才到货,如果您想自己去的话,待会儿我陪您出门。」停顿片刻,他补充道,「当然,我也可以直接安排人去取。」 「我得自己去。」宁远咬了口可丽饼,含煳道,「必须看好材料和颜色,这种东西有讲究。」 赵时答应的干脆,「好的,没问题。」 两个鼓起来的腮帮窸窣动作,忽然又停住,宁远扭脸儿,露出一副才反应过来的神色,「你是说,你陪我去?」 「对。」赵时笑道,「放心,保证全程服务到位,这是裴总安排的任务。」 「但是,裴迹不去的话……」宁远讪笑,「我没钱。」 第52页 「……」 赵时从紧张到讶然,紧跟着顿悟,「啊,这个您不用担心。」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精緻信封,递给宁远,「这是裴总给您留的卡,您可以随意使用。」 宁远神色自若的接过来,「多少?」 赵时微愣,「啊,这个我不清楚……不过,相信裴总一定是给您留了足够使用的数额。」 「昨天都折腾成那样了,少了可不够。」宁远嘆气,往床边扫了一眼。 他是想说,昨天折腾太久,颜料都消耗了一半。赵时理解的是,裴迹折腾了他一宿……钱少了可不够弥补的。 这么听着,赵时又瞄了他一眼,盯着那俩黑眼圈,霎时感觉额顶冒汗,心道,这么「直接赤-裸」的金钱交易都要说出口,「嫂子」也太不拿我当外人了。 宁远才不知道他想到哪儿去了,如果他知道,一定要仰天长嘆:裴迹,被人误会,一定就是咱俩的宿命! 裴迹:别捎带我。 然后,宁远就美滋滋逛街去了。临出门前,还多嘴问了一句,「哎,裴迹有什么急事要处理?」 赵时:您还好意思问呢!裴总为了您把s·f打进医院了,能不去慰问么?我可是请您去「代班」的,这下好,一失足酿成千古恨了! 但他没敢吭声,只应了一句,「裴总没说,可能就是一些小事儿。」 说起来,这事儿可大可小,关键就看s·f的态度,大家心里也都门清儿。 进医院前,裴迹还垂眸睨了一眼花篮,特意问道,「他们法国,也有这个习俗?去医院送花篮?」 黎汇舟抬手推了下眼镜,「礼多人不怪,听老祖宗的,准没错。」 十分钟后。 s·f盯着那个花篮冷哼,「哦,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裴先生因为害怕躲起来了呢。这是什么?我可不需要一个轻飘飘的道歉。」 裴迹站定,淡淡抬了眼皮睨他,没出声儿。 黎汇舟生怕氛围持续冷下去,忙打了个圆场,「这是一个来自东方的祝福,祝您早日康復。」 「s·f先生是自己摔倒的,我为什么要害怕?」裴迹盯着人笑,「您是说道歉?为了合作的终止,还是为了我没能及时将您『扶』起来?……尊敬的s·f先生,猥亵的罪名,可不算好听,您觉得呢?」 为他的严重控诉,s·f惊得快要跳起来,「嘿,裴,你这是诬陷。我并没有这样做,只是将手……」他突然顿住,呵呵一笑,又改了口,「等会儿,裴先生,你有什么证据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可以告你诽谤。 「那么,s·f先生摔倒,也就没有人看见了?」裴迹轻笑,游刃有余的抛出条件来,「我和我的朋友,可都看见您摔倒了,至于别的罪名是否深究,那就看s·f先生的诚意和态度了。」 s·f沉默片刻,反问,「看来我们的合作,裴先生是无意继续了?」 「我说了,看s·f先生的诚意。」 裴迹含笑,然而目光一片冰冷。 这样强势的态度写明了不屑,都指向最重要的一条:我很不爽。即使合作,也该是你求我。 黎汇舟轻咳一声,再次给s·f递了个台阶,话意委婉,「您也知道,我们初来乍到,贵地的很多规矩,并不是特别清楚。晚宴上,大家都喝了点儿酒,想必当时的状况混乱,一定是出现了什么『误会』,我相信,s·f先生也不是故意的。」 s·f大概不太了解中国人的客气与寒暄。 他有两分恼火,居然没能听出弦外之音,只觉得黎汇舟在替他说话,「yes,yes!他说的对,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故意的,所以,裴先生,你必须为你的冲动向我道歉,并且继续履行你的职责。你明白吗?裴先生,现在,你无权终止合同。」 裴迹呵笑,「是吗?」 s·f自以为正确,「当然。」 裴迹笑起来,淡定坐在身后的沙发上,慢条斯理的拨着指尖,「说起来,我是无权终止合同,但我或许……可以终止和你的合作。」 s·f皱眉,头顶的绷带都紧了三分,箍的头皮疼,「我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不和我合作,却继续履约?……裴先生,你以为自己是谁?没有我来签字,恐怕你拿不到一分钱。」 片刻后,他復又强调,「裴,一分钱都不可能!」 「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裴迹好整以暇的坐着,那微笑逐渐深浓,「s·f先生,但看起来,你并不适合这个位置。」 s·f满头雾水,「什么?」 「在合作的关键时期,破坏基本的尊重规则,觊觎我的人。」在人略显吃惊的神色中,裴迹继续说道,「这筹码与我而言是底本,于x尼集团而言,是十倍、百倍的利润……s·f先生,你觉得自己,够这个分量吗?」 s·f沉默片刻,不等再度开口辩驳,搁在床边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铃声突兀而节奏激昂,似乎在催促他赶快接通。 三分钟后,s·f挂断电话,神色震惊,几乎是呆滞的靠在床边——电话是通知,关于集团考虑他是否适合这个职位,如果合作方继续「投诉」的话。 话里所提到的合作是哪位,不言而喻。裴迹似乎等腻了,含着笑站起身来。 s·f终于露出焦色,盯着他,连问话的嗓音都有点儿颤抖,「哦,我、我很抱歉。裴先生,是否能告诉我,刚才您说的机会,是什么?」 第53页 裴迹轻嗤一声,沉默着看了他两秒,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裴先生!我发誓,我是真诚向两位道歉——」他急道,「我可以亲自去给宁先生道歉,直到取得他的原谅,拜託了。」 那身影顿住,裴迹勾唇一笑,「道歉么,不必了。」 s·f怒中夹着燥火的唿声被隔在厚重的玻璃门内。 裴迹充耳不闻,笑着走出门去。 才站定片刻,旁边不知何时等待在这里的保镖便靠近了,他们身形高大,黑色西装无比端庄沉闷,墨镜框在毫无表情的脸上,越发显得态度强硬。 「裴先生,」对方平静望着裴迹,不容拒绝道,「妈咪在法国,恐怕得请您去一趟。」 第26章 论起这位「妈咪」, 绝对能算的上圈里最神秘的女人。一张亚裔面孔,衬上精緻的一双笑眼,琥珀色的眸子明亮, 自头顶遮下一块华丽黑幕, 瘦而劲的腰身挂着一条黑色腰带。 传闻她是某中东财团实际掌权人,和犹太人走的很近,手里的筹码和权柄更是不计其数。 女人坐在沙发上,面带微笑, 抬手轻抚摸了一下长纱。那双琥珀眸子常在光影中变幻色泽,亮时如烈火灼烧, 暗时诡异如蛇曈, 她盯住人, 偶尔可亲,偶尔叫人后背发凉。 但裴迹从来没这样称唿过什么「妈咪」, 只是保持尊重和距离, 颔首笑道, 「好久不见,温莎姐。」 温莎自称有一点中国血统,尽管她的中文运用自如,但其神韵却和东方人相悖, 「好久不见, 你还是老样子,裴迹。」 裴迹客气笑道, 「温莎姐也是, 一如既往的年轻漂亮。」他微顿, 又坦诚道谢,「今天的事儿, 感谢您出手。真没想到,这次居然会麻烦您。」 「不用客气,他不止一次耽误我的事情,我早就想除掉他了。」温莎直白相告,笑着将目光落在他脸上,「我还要反过来,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好机会。接下来,我会将这个位置换成自己人,他会乖乖配合你,继续推进我们的合作。」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相信,合作会更顺利。」裴迹道,「s·f之前有提到过,想要通过第三方走资金过帐,这件事儿,不知道您清不清楚?」 温莎轻笑,并不急于回答,「你的意思是?」 裴迹有所保留,只含笑看着人,「我只是想知道,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您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 「如果说……是我授意的呢?」 裴迹为她的试探而笑容更深,不露声色的将牌面推回去,打起了太极,「您知道的,我是个生意人,一向只对钱忠诚。既然要权衡利弊,倒要先看风险有多大……做买卖,图的可不是风险高。」 他停了片刻,对上人的视线,「虽然报酬诱人,但未必能将钱揣进自己兜里,中国有句古话,见好就收——知足常乐。不是吗?」 「嗯哼。」温莎笑了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会安排人处理。你所接受的,是x尼光明正大的合作,和经得起查验的资金来源,以及——背景干净的商业伙伴。」 裴迹点头,微笑开口,「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 「哦?」温莎抬眸盯紧了人,「说说看。」 「我要求所得利润和收益,必须全部用于x尼集团的业务发展,而不是——挪作他用。」裴迹敏锐探到了人的七寸,在最关键处挑破筹码,意思分外明显:我赚钱,可不是为了要给哪位「出门闹事」的资本。 那细碎的地盘纷争太多,他裴迹,可不想无意卷进什么漩涡。 「所以,我将会申请国际金融协会的介入,全程保持对这项合作的资金监管。」 温莎一顿,为他的得寸进尺而挑了眉,「裴迹,我希望你……搞清楚状况。」说着,她招了招手,微微歪头,「来,亲爱的,过来坐,针对这件事,恐怕……我们还需要再聊一聊。」 话音亲昵,但那眸子里却分明透出一丝警告的意味。 「我想,我已经说很清楚了。」裴迹倒也没拒绝,平静的坐在人身旁,挽了两下袖口,方便替她倒茶,「在中国的茶道之中,有很多讲究,最关键的,便是耐心。既不能坏了规矩,又不能急功近利,否则……看似一杯好茶,吃到嘴里,也未必有香韵。」 片刻后,裴迹将茶杯向她面前一推,「您觉得呢?」 温莎不作声,端起那杯茶来细细品味。 良久,她才看向裴迹,哼笑道,「味道不错。」 这话隐晦,全算作表态。 裴迹不动声色,微笑颔首,「您一向有品味。」 稍顿了片刻,温莎搁下茶杯,笑道,「不过有时候,太过谨慎也不是一件好事——裴迹,你觉得呢?」 裴迹模稜两可的笑,「理智告诉我,有些事,应该谨慎。」 「理智?」温莎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调侃道,「你是说,敢在晚宴上打人的理智?我以为,你早就把理智抛诸脑后了。」 「……」裴迹哑声,不置可否。 「说起来,你很少这么冲动,动手打人?我似乎很难想像。」温莎略带审视的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了。」 针对这事儿,裴迹倒没有藏着掖着。自眉间露出一丝笑意,又似刻意挑明了自个儿的一条弱点与人看,他坦荡开口: 「可以说是,非常喜欢。」 第54页 「你的喜欢,也包括了想和对方一起生活——「过日子」对吗?我记得你之前,用的是这个词儿。所以,你的意思是,从选择他的那一刻,就决定了要和他共同生活,度过漫长的一生?」 温莎笑了,为得到裴迹「真诚分享的秘密」而满意,「请原谅我,关于这点,一直都很困惑,我不明白,你是怎么能如此确定就是他?或者说,有这样的勇气,笃定自己的决定没错?」 「感觉。」 「感觉?」 见裴迹点头,温莎不免惊讶这样的回答。 在她的理解中,裴迹作为一个聪明的生意人,向来理性、克制,懂得权衡利弊。 什么感情、忠诚、喜欢?笑话。 没有什么感情比一粒铜板更可靠,也没有什么人比帐户上的数字更令人安心。不论是赚到一分,还是赔了一毛,都无比诚实的跳跃变动——没有钱会背叛她的主人。 为了「喜欢」变得冲动也就罢了,他居然说这样的「笃定」不是基于慎重分析、评判和门当户对,而是靠着「感觉」? 尤其是,在两人刚经过一场极为理性的「博弈」之后——作为一个十八岁死了丈夫,二十岁清除夫家障碍掌权的女人,温莎:我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所以,在微妙的沉默中,温莎轻描淡写的笑了,「哦,如果分手了的话,我想,我会好好笑话你一顿。」 裴迹顿了片刻,才道,「实际上,我还没追求成功。」 「……」 不是,你还没追上,你整哪门子的英雄救美啊? 我说,哥们,你没事儿吧? 温莎轻咳一声,生硬的转移了话题,「算了,谈谈合作吧。我决定再加码,200亿美,如果你吃的下的话,我什么时候能看到成果?」 「三年。」 「以你的实力,我觉得两个月,都有点久了。」 「不,这次,我需要点儿时间。」 温莎答得利落干脆,摆了下手,「ok,三年。与之相对应的,回报再加码十倍。」 裴迹毫无迟疑,「成交。」 「你就这么自信?裴迹,不给自己留点考虑的时间吗?」温莎微微一笑,「这个数额可不低,什么项目能有这么高的回报?……你可要想清楚了。」 裴迹云淡风轻,「您选中我,不正是因为相信我能做到么?」 「既然这样,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温莎垂眸,盯着茶水浮面上的叶梗轻笑起来,片刻后,她停住笑声,那话出口不像邀请,倒更像是一种命令,「晚上,跟我去见几个朋友吧——我想,他们也会很高兴认识你。」 「好。」 这样的机会,裴迹没有理由拒绝。 那天,私宴结束之后,无人处,温莎拍了拍裴迹的肩膀,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裴迹,我可以相信你对吗?你确定不会感情用事,影响我们的生意?」 说实在的,这句质疑,几乎是裴迹二十九年来,所遭遇的最大职业危机。 当一个依靠理性判断分析做事的金融巨鳄,被挂上「感情用事」的头衔,可以说……离退休不远了。 「您是指?……」 「嗯哼。」 紧跟着,温莎笑着勾起嘴角,提紧手包被保镖簇拥着送进车里。隔着车窗,她微微招手,指尖在暗夜灯光中透着璀璨的红,「裴迹,打人是不对的。」 裴迹微怔,「……」 直至车窗缓慢升起,尾灯在宽阔街道上延伸出一条残影,他仍站在原处,品着那句戏嚯十足的调侃。 片刻后,裴迹于风中兀自哼笑出声儿来:打人么,是不对。但……也要看,为了谁。 为了谁? 当然是那位屁股金贵的小少爷了。 此刻,打人事件的另一位男主角——宁远,还蹲守在裴迹房间里,满手泥料的鼓捣着一个小人儿,美其名曰「泥塑裴迹」,又名「超现实主义风格的作品」。 忙活半天做成了型,他又美滋滋的将面目和体貌特徵细化。和伺候完一帮客户的裴迹相比,宁远实在显得无忧无虑。 「滴——」 「谁呀?」 「这个点了,才回来吗?」 宁远举着两只泥手,凑近前去迎接,把刷卡开门的某位吓了一跳。 酒气浓重,笑意幽深。 裴迹盯着人,笑着捏住那只脆白腕子,「怎么还在?这是……捨不得走了?」 宁远哼了一声,连忙申辩,「哎,这可没有的事儿,我这就走。这不是怕泥料和颜料太多,弄脏我自己的房间,才在你这儿鼓捣的么!」 裴迹扫了一眼被糟蹋的凌乱的房间,失笑道,「怎么搞的?看来还不能放你走——」他反手关了门,凑近人耳边,「不得给我打扫干净?」 「我……哎——裴迹!」 第27章 距离近的几乎贴上, 宁远盯着他,不知怎么回事儿,就咕咚咽了下口水, 把裴迹逗笑了。那声息低沉, 「还真怕,我扣住你?」 「那倒不是……」宁远自个儿也没想明白哪里犯紧张。 当强烈的荷尔蒙和酒香气裹挟袭来,在裴迹罩下来的高大身形阴影之中,低沉笑声随着唿吸落在耳边, 痒的发酥,不自觉的, 就感到心跳加速, 喉咙发干。 裴迹将人辖制在壁柜与身体之间, 慢慢俯身,直至浓重酒气将宁远勾的要醉过去, 那指头才轻柔的蹭了一下他的眉毛, 「都沾到这儿了, 怎么也不小心点儿。」 第55页 宁远举着两只泥手,干巴巴问,「你喝酒了?」 裴迹垂眸看他,笑道, 「嗯。」 「喝多了吗?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 裴迹刚要回答, 宁远抬手就给人脸上抹了点泥料,自个儿乐出声儿来, 「那你既然喝多了, 应该不知道是我干的吧。说不定明天酒醒, 就全忘了。」 裴迹语塞,就算是喝多了, 那也不能失忆吧? 宁远才不管他喝没喝多呢。 这小子神色认真,一双眸子亮的纯粹无暇,却在下一秒,便露出恶趣味的笑,手指爬上去,给人画了三条泥鬍鬚。 裴迹捉住人的手指,盯着他笑,「那我要是记得呢?」 「那就……」宁远话说到一半,见裴迹挑了眉,他忙摇了摇头,掩耳盗铃道,「那你别记得,你快忘了!裴迹,快说。」 「说什么?」 「说你喝多了!」 裴迹低笑认栽,「行行行,我喝多了。」 宁远丝毫没察觉裴迹话里的宠溺和纵容,只乐滋滋的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喝多啦。」 他毫不介意裴迹离他这样近的距离,酒气混着裴迹冷调香水的味道,闻起来熟悉而安心,「所以,你是去处理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说着,他又略带夸张的调侃道,「居然还『喝多』了,这样应酬身体可吃不消。」 裴迹被他的表演成分逗笑了,也不揭穿,只点头道,「一点小事儿,已经处理好了。」他说着,抬腕看了下手錶,「倒是你,忙什么呢?这么晚还不去睡。」 「我在做……」宁远一顿,「啊对,我还没做完呢,还差一点儿。你先……你先……」他试图给裴迹找点别的事儿做,「要不,你先去洗澡?等你洗完澡出来,我差不多就做好了。」 裴迹哑声,转眸往桌面上扫视,「我先看看?」 宁远丝毫不顾手上的泥,就去捂人的眼睛,「哎,别呀,看了就没有惊喜了!」 裴迹眼前一片漆黑,以至于其他的感官体验顿升。鼻尖嗅着一丝源于人脖颈的天然香雾,舌尖都好像品到了某种甜,他喉结滚动的分明,声音沙哑的厉害,「惊喜吗?……」 捂着他的手因泥水而微凉,话音清脆,「对呀,送你的。」那珍珠豆似的字眼儿还在往外倒,「我特意做了送你的,而且还加了你喜欢的东西。」 「我喜欢的东西?」 宁远笃定,「嗯!」 进门提的一堆厚重礼袋搁置在脚边,裴迹来不及拒绝,就被宁远扯着往浴室方向走。 他视线受阻,什么也看不见,路过沙发时还被轻绊了一下。 脚步踉跄,他下意识搂住了手边的人,窄腰裹在怀里,心口骤然一热,连唿吸都重了两分。 宁远毫不知觉,幸灾乐祸道,「小心点儿,摔倒了可不能怪我啊!」 一个心藏不轨,一个自娱自乐,氛围暧昧又稀松平静,交融着将两个人的思绪各自拉远,又相互牵扯…… 好在那只手很快就收回去了,裴迹松开人,乖顺承诺,「松手吧,我保证不看。」 宁远笑着拿开手来,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看见自己摁在人脸上的那些指痕和泥水印记,将裴迹那张帅脸糟蹋的惨不忍睹,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裴迹……哈哈哈。」 裴迹先是一愣,几秒钟后,才明白过来。他笑着睨了宁远一眼,伸手在人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转身就进了浴室。 宁远惊唿,抬手捂着屁股,后知后觉的沖人闹,「裴迹,你耍流氓啊。」 最外层的洗手间门扇紧闭,只剩一阵轻笑作回应。 片刻后,水声淋漓,宁远哼了两声,也重新坐回桌前忙碌起来了——他报復似的拿泥料在某处作修改,然后盯着无辜的受害小泥人版裴迹,心底浮起来一点小得意。 哼,惹我?叫你耍流氓——! 裴迹洗了很久,水流开到最大,蓬勃流淌,似乎有意要覆盖什么似的。 宁远做完小人,靠在沙发上等的都快睡着了,裴迹才裹着浴巾出来。赤-裸的后背上仍有水珠滚落,湿漉漉的头髮,英俊的眉眼染了几分红。这会儿才出来,就接了个电话,正色跟那头说着什么。 宁远仔细支起耳朵来,才听见裴迹压低的声音是说,「明天我先安排人拨二千美到帐户,够你折腾一阵儿的。」 裴迹的计量单位,向来都是在数目后面省略个万的。 那头是充满朝气、略显狗腿的回应,「好兄弟,大恩不言谢。」 「……」 宁远一听这腔调,就知道又是他哥。宁川做生意亏本的花样太多,就跟宁远那条被划了的风衣似的,无底洞,填再多都漏。 直到电话被挂断,宁远明知故问,「谁呀?」 裴迹扭头,并不坦诚自己日常给宁家兜底的事实,只轻笑道,「没事儿,一个朋友。」 听他掩饰,不肯透底,宁远还纳闷呢——这人不说实话,有猫腻儿! 他哪里知道,某人不爱邀功的背后,不过是怕他心里多添负担;他既不需要宁远为这无关紧要的事儿来感谢自己,更不需要宁远忧心家里的生意——在裴迹看来,这小子,就一门心思研究那点艺术就够了。 不过,宁远倒也没纠结,又问,「你怎么洗的那么慢?我都做好了,你快来看看。」 第56页 裴迹坐在沙发上,看他献宝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只泥娃娃,递到他眼前,那神色期待褒奖似的,眸子水光盈润。 泥娃娃刻画的精细,虽然模特没在眼前,但宁远凭藉足够清晰的记忆给他雕刻的眉眼神似,比例和体态都像1:1缩小復刻般,但凡认识裴迹这人,就能认出这泥娃娃。 宁远的艺术品味和专业能力自然没的说。 裴迹想夸,但不知道从何处开口,他目光落在泥娃娃的腿边儿,瞅着那个超出正常比例和尺寸的大鸟,欲言又止,终于嘶了声儿,「这儿……它长的合适吗?」 「是你上次说没有,一定要我补!现在好了,我特意给你换了个超大号的。」宁远故意装傻,笑着凑近人,坏笑道,「怎么?难道你喜欢小的?……那多不威风?」 裴迹:……我真谢谢你。 「反正我喜欢大号的。」 他说的是艺术审美,裴迹听得是弦外之音。 宁远神色坦荡,全然没往别处想;但那位稳重可靠的财神爷,仔细品着这句话,再去看小人儿,却突然觉得莫名羞耻。 他不太自在的转了眼神,将目光掠过人的嘴唇和耳垂,又越过脖颈和肩膀,放远了——片刻后,那视线落在门口,他盯着那成套的礼盒,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挺好,对了,我也有礼物要送你。」 「什么?」 裴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拿礼物,从其中的两套黑色礼盒中取出一套来,递给人,「喏,拆开看看。」 精緻奢华,质地厚重。 宁远打开礼盒,惊喜的神色陡然变作兴奋——居然是件一模一样的风衣! 不仅是最初的限量版款式,胸前还有鎏金雕刻签名,处理成装饰性胸针,在保证精緻设计风格的基础上,更有纪念意义。 「啊!裴迹,你怎么弄到的——你不是去谈生意了吗?」 「嗯,碰巧想起来,一个朋友应该会……」 宁远惊讶的打断他,「啊?什么朋友?」 裴迹翻着风衣的领边,云淡风轻的报出一个名字,然后,宁远反映了三秒,「不就是这件衣服的设计师?!」 「这是底版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是他的『收藏品』,他会把每件得意之作都收藏在衣柜里展览……属于个人爱好。我那天看见标籤,刚好想起来,他手中应该还会有一件。」裴迹笑着将娃娃从桌上拿起来仔细观摩,轻声道,「今天心有灵犀,就当做,咱们来互相交换礼物了。」 宁远想起来裴迹送的一系列礼物,再去瞅他手里那个泥娃娃,不由得臊住了,「那什么……要不你还是还给我吧。」 裴迹挑眉,「为什么?」 宁远伸手去拿,被人躲过去了,只好道,「这么看,我的礼物也太敷衍了,你等我好好想想,改天送你个更好的。」 裴迹哼笑,「我倒觉得,这个娃娃挺有心的——」他抬眸,用视线锁住人,语气颇玩味,「再说了,这么大的鸟,别处可不好找……我怎么能不收下呢?」 「你!……」宁远被人那话堵住了,气的往上扑,打算伸手硬抢。 但他估错了体型差。裴迹一把搂住人,给人扣在怀里,「嗯?改明抢了。」 宁远摁在人胸口上,腰身紧贴人的腹肌,愣了愣,蹦出来一句,「你怎么不穿衣服啊?」 「?……」 是他不穿衣服的事儿吗?不是某些人自个儿扑上来的吗? 裴迹低笑,忽然收紧了腰间的手,直到两个人贴的紧密无间,那嗓音自喉间沙哑滚出来道,「你不都……看过了吗?」 宁远失神似的,伸手拿指尖摸了摸他肩头那颗红痣,「那、那我……我也没仔细看呀。」 裴迹笑了,轻声问,「哦?那你还想怎么仔细看?」 第28章 宁远张了张口, 没出声儿。然后,旖旎暧昧的氛围中,他的肚子忽然咕噜了两声…… 裴迹没忍住, 轻声笑起来。 宁远有点不好意思, 但还是憋不住笑了,「有点饿了。」 裴迹松开人,坐起身来,「晚上没吃东西吗?我叫客房服务过来送餐, 想吃点什么?」 「别。我就不爱吃……晚上忙起来,没出去。」宁远道, 「他们没有夜生活。这个点儿找中餐馆, 估计也都关门了。」 裴迹问, 「那你倒说说,想吃点什么?」 「盐焗鸡、椒盐虾, 水煮牛肉、菠萝鱼……」宁远报了一串口味复杂的菜点, 然后声音在裴迹玩味的眼神中逐渐小下去, 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就……吃碗煮面,也行。」 裴迹哼笑,站起身来, 「行, 少爷,等着。」 宁远嘿嘿笑, 探头瞅着他摸了手机给人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 厨具装备齐全的安置在外间内, 裴迹套了t恤,准备给人煮面。 宁远跟在他屁股后头添乱, 瞅着人忙碌,频繁问话的声音略显聒噪: 「诶,裴迹,你放那么多水吗?」 「我可不喜欢吃太软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做饭?还挺香呢。」 「裴迹,我好饿,怎么还没有熟啊?……」 又过了三分钟,宁远靠在沙发上哼唧,「裴迹……好饿!我要晕过去了!」 「……」 「马上就好。」裴迹无奈,用义大利面装盘的方法,将那碗面递到人跟前儿,「嗯?好了……快尝尝吧。」 第57页 宁远伸手去够叉子,被裴迹捏住手腕提起来,「还不先去洗手?」 宁远举着自个儿沾了颜料、略显脏污的双手递给他看,委屈到吃惊,「你看仔细点,这是洗干净的手。颜料慢慢才能褪……」他毫不在意,「等我下次画室,找点松节油抹一抹就好了。」 「出门买画具,怎么没想着点儿?」 「我忘了……」 「算了,先吃饭吧。」裴迹递给人叉子,转身去外间,又默不作声的给人捞了一碗,他抄起面吹了吹,勉强降下几分温度去。 片刻后,一张精緻的小碗,搭配两只笨重的筷子,都被送到了宁远面前。 宁远还在拿叉子卷中式义大利面,扭头瞧见那碗,朝着人嘿嘿笑了两声。 「你也要吃吗?」他朝人发问。 裴迹心知肚明,忍不住笑道,「都是你的,快吃吧。」 宁远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咬着面条朝人比了个大拇指,「嗯……超好吃的!我就知道,裴迹,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喝酒应酬回来,还给我做饭吃!」 裴迹挑眉,「就这样?」 生怕对面反悔要钱似的,宁远小声儿问,「那你还想怎样?我都夸你是大好人了……」片刻后,他谨慎强调,「你这么看我干嘛?不要指望我『礼尚往来』,我可不会做饭啊。」 裴迹刚要张口,宁远又补了一句,「我也没钱……」 「那就攒着,等我哪天……」 宁远抬手捂住人的嘴,「嘘,别说。不然显得你多小气啊。」 裴迹:…… 宁远对上人的视线,沖人眨了眨眼,「你不记仇的对吧?」 裴迹握着人的手腕,将那只手拿开,復又垂眸看了一眼,拿指头摩挲了两下,「既不愿意礼尚往来,又想让我不记仇,想的挺美,到底是谁小气?」 宁远笑着,也没有抽回手来,「是我小气。」他拿指尖在人掌心戳了两下,申辩道,「我不是答应要补偿你了吗?等我想想,送你什么礼物。我保证,这次一定更加用心。」 裴迹被人勾的掌心发痒,只是哼笑一声,将他放开,柔声道,「好,那我等着,快吃吧。」 宁远收回手来,不作声的睨了他一眼,见他果然没有计较,而是起了身去翻礼袋。 那面汤煮的香浓,热乎乎的填进肚子里,宁远吃的满足,唇瓣沾了一熘边的水光,双眼弯起来,俊而白的面容,涨起来一层细汗和薄粉色。 片刻后,宁远搁下碗,问裴迹,「你找什么呢?」 「吃完了?」裴迹扭过脸来,问道,「饱了吗?」 宁远点头,瞅着他笑,「吃饱了。裴迹,你做饭真好吃。要不是我雇不起,我真想招你去我家当阿姨。」 「是么?」 他靠在沙发里,慵懒的朝人强调,「真的,你已经征服了我的胃。」 裴迹哼笑一声,头也不回的搭话,「那我继续努力。」 「努力什么?」宁远调侃道,「胃的满意指数已经五颗星了,再努力,也没有上升空间了。」 裴迹没顾上回答,他将礼袋整理好,才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宁远看着他手里捏了几个精緻小瓶,转身朝洗手台走近,拨开水流放了温水,又将油料倒进去。 「过来。」 宁远吃饱躺着,正舒坦呢。他微微动了下身子,笑道,「干嘛呀?」 裴迹走到沙发前,伸手将人捞起来,牵着他的腕子走到洗手台前,「昨天就看见了,特意买了松节油和橄榄油,这是调制过的,先把手放进去。」 裴迹耐心的替他挽起袖子来,盯着他把手放进去。 宁远看他,「你怎么这都知道啊?」 裴迹轻笑,又去拿了一瓶鲜牛奶过来,那眉眼柔和,不紧不慢的接了话,「也是才知道的。」 ——认识你之后,才知道。 宁远顺从的伸手,先用牛奶敷衍的清洗了一遍,才继续摁在洗手池里,「没事儿,过几天,就看不出来了,反正还会再沾上。」 裴迹问,「那你今天还画吗?」 「今天不画了,已经很晚了。」宁远摇头,「看在模特辛苦的份儿上,就勉为其难让你休息一天吧。」 「感谢大艺术家的体谅。」 宁远朝他掸了下水珠,哼笑道,「损我呢?」 「没有的事儿。」裴迹笑着将人的手摁回去,「专心点儿,再不洗干净,都成泥塘里打滚的小猫儿了。」 「……」宁远哼哼,「泥塘里打滚儿的是鱼,旁边看戏的才是猫呢。」 裴迹失笑,握住他的手,慢慢揉搓,「我可没有看戏。」 虽然学会了在飞机上低眉顺眼,但不妨碍他下了班恢復原型。少爷养尊处优,叫人伺候惯了,这会儿叫人仔细的替他忙碌,也没觉得哪有问题。 拇指含在手心,揉出一片烫人的红,覆盖在外层的手掌沿着更清瘦的手背摩挲,又捋着指节滑下去,任凭指头缓慢插进指缝,轻柔的搓洗,间或用力,也显得力道缠绵。 滑腻的牛奶与油脂交缠在指缝里,揉搓间碾出一层细白的沫儿来。 莫名的,宁远耳朵尖冒了热,扭脸去看裴迹。 裴迹神色如常,微微俯身,仔细替他洗着手,连眸光都没抬起来,轻声问,「怎么了?弄疼你了?」 宁远忙道,「没。」 裴迹拿指肚蹭着他的指尖,蹙眉道,「指甲这点缝隙,都让你涂花了,以后再作画,我得给你备副手套。」 第58页 「哪有作画戴手套的呀?」宁远被他慎重的口气逗笑了,「没有手感。」 裴迹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 「……」宁远蔫了,申辩道,「真的——你的手,也这样。」 「呵的手我不管,」裴迹哼笑着垂眸,继续给人按摩手指和掌肉,「但有些人的手,我倒是得用心盯着。」 宁远神色傲娇,「我可没让你洗。」 「是是是,大艺术家。」裴迹无奈笑道,「这不是请您作画伤的手么?我这个模特,不得尽职尽责?……回头伤着哪根指头尖,有为总恐怕真得训我了。」 「再让你哥知道,耳朵根子也清净不下来。」 宁远歪着头去探他的神色,「你还真怕我爸呀?我看可不像……再说了,我哥求着你,巴结你还来不及呢!你肯定不是为了这……」 裴迹对上那探究的视线,笑意幽沉,「怎么?……就非得让我说,心疼?」 宁远霎时止声儿,抽出手来推了他一下,微扬着下巴哼道,「什么心疼什么的……裴迹,你说话,就是古怪。」 「我心疼这艺术家的手。」裴迹意犹未尽的握住另一只腕子,一面细细扫视着他的眼睛,一面拿拇指缓慢蹭弄着手腕,「你想哪儿去了?」 「我没有……」宁远嘴硬,「我说的也是这个。」 裴迹见他耳朵尖那红都透亮了,脸面也热的发粉,便也笑了,不再逗他,而是专心替人洗手。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才算将手洗干净。 这回,宁远倒熘的飞快。 裴迹张口,刚要说那堆礼袋都是给他买的……话音都没滚出喉咙,轻轻的「咔」了一声儿,门扇落幕,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 宁远躲回自己的房间,扑进那张大床上,硬是翻了三个滚儿,把头埋进枕头底下了。 他闷着脑袋,从脸到脖子都红透了……黑暗中,脑子忽然不受控制的开始回忆,勐地浮现出裴迹肩头上那颗红痣。 那样的一颗痣,长在漂亮肩头,衬着强劲肌肉,热辣辣的印在眼前,挥之不去。 鼻息似乎还能嗅得到裴迹身上的冷调香,那柔声一遍遍的滚过耳畔: 「这儿沾上了。」 「还想怎么仔细看?」 「我继续努力……」 「心疼?」 更久远的初见场景也涌进脑海。 宁远勐地坐起身来:…… 「完了!不对劲儿啊!」 第29章 那颗红痣越来越烫, 那覆盖在手背上揉搓的手掌,和手掌缝隙里粘腻的液体,在暗中的夜里突然侵袭他的心。 宁远好似才反应过来的一样, 感觉裴迹待他过于体贴。那云淡风轻的绅士姿态背后, 有什么压抑和隐忍着的克制,倏然流露出一抹柔情,又在掩饰中飘散了。 他从床上又翻了个滚儿坐起来,伸手去摸颜料和画笔。 第二天一早, 裴迹在他门口敲了三分钟,宁远才顶着俩黑眼圈去开门。 裴迹略微吃惊, 「这是……没睡吗?」 宁远敷衍的咽了声儿, 又转身往回走, 顺势躺床上蒙了脑袋,他困得迷愣……几乎对裴迹说的话反应不过来。 裴迹关了门, 缓步走进来, 坐在人床边儿, 「今天不是要画室吗?你偶像一早就在等你了,给我打了仨电话呢。」 宁远被罩在枕头下的声音儿迷煳不清,带着沙哑的软糯,哼唧的发甜, 「裴迹……我好睏……」 「……」 裴迹哼笑, 朝人撅起来的屁股拍了一巴掌,方才站起身来, 「昨晚忙什么呢?困成这样……」他将视线落在离窗不远的画架上, 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微怔了片刻, 然后脚步不受控制的走近。 宁远怏怏的哼道,「还不是都怪你……」片刻后, 没有听到回应,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勐地从床上弹起来,「哎——」 晚了。 裴迹站在那幅画面前,垂眸看着,似乎陷入沉思。 画面中心是一张床,被揉皱的近乎破碎的床单,水光淋漓,加重的光影勾画出湿漉漉的画面。 那位躺着的主角自然就是裴迹了,手腕被红色绳索缚住,绳索另一端自然的垂在床边,并未看到牵引的主人。 画里的裴迹因挣扎而难耐,额头有汗水,头髮散乱,被缚的手腕露出伤痕,有红色血迹渗透,然而那指节缠着一抹白色液体,流畅的骨骼、肌体,漂亮肩头因动作姿态,而显现出蓬勃的力量感。 整幅纸面阴沉的如雨天,画面主体只有他,连多余的背景和窗幕都没有。一片灰白之中,只有腕间绳索、伤痕,和肩头的那颗痣,两处相唿应着,带过那笔透亮的灼热的红。 那儿也没逃过去,是「起飞」状态。 痛苦,难耐,水光萧瑟,挣扎着……似乎画面外被裁剪和隐去的主角,就这么目光热烈,盯着他——在等待他的臣服,抑或拿着诱饵施捨。 绳索的另一端,在哪里? 裴迹不知道。 他只是缓慢的沉了一口气,又轻轻唿出,嗓音轻涩,「这是?」 宁远这会儿困意也没了,瞅着人,歪了歪头,「那什么……这也不算是画的你,只是脸相同——真的,我就是……嗯……」宁远吭哧了半天,实在编不出来了,泄气道,「反正,就是你看见的这样。」 裴迹: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玩弄」我的? 第59页 沉默了片刻,裴迹实在没忍住,问了句,「那这床单儿,这水光?还有手上的?……是些什么?」 宁远红着脸,抬眸看了他一眼,蚊子似的欲盖弥彰,「你希望它是什么?」 裴迹:「……」 行,我懂了。 憋到最后,裴迹愣是硬夸了一句,「画的不错——」再度停顿之后,他『唔』了一声儿,盯着某个位置哼笑,「尺寸标准,猜的很专业。」 宁远头都快杵地上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这是艺术……」 「我说的也是艺术。」裴迹镇定自若,口气放的轻松,「这画面,这构图,这逼真程度……」他试图找出两个专业词彙来,话到嘴边儿却只剩了句,「尤其是这颗痣,长得多好。」 不是,夸不出来,你就别硬夸了呗…… 宁远拿手戳了戳人,「是你答应要作我模特的,不会反悔了吧?……」 见人还在细看那幅画,他只好揉了揉眼睛,从旁边扯过白布来盖住画布,然后小心的将画架挪到眼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好了,别看了,别看了!……你就当做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理工科,是不会理解这种伟大艺术的。」 裴迹挑眉看他,笑道,「正在试着努力理解。放心,这幅画,我一定会好好『收藏』的。」 「收藏?」宁远抬头看他,「我可没说要送你。」 「那……」裴迹哑声,「你留着?」 「当然了,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宁远轻哼道,「要不是顾忌你的身份,我都想带着这幅画参加艺术展去了……」 就这副画,但凡叫第二个人看见,都得认定他裴迹在床上有什么特殊爱好!别说解释了,这就是「证据确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那种。 「放心,我不会外传的。」宁远信誓旦旦。 裴迹勉强信他,便不再纠缠,只是问他,「那边你还去吗?实在困的话,休息几天再去也是可以的。」 「当然要去。」宁远进更衣间换好衣服,系纽扣的时候,还探出头来强调,「我现在,灵感充沛——尤其是昨天画完你以后。」 「是吗?」裴迹含笑看他忙碌,跟在人后面,收了散落的衣服挂好,又捋平了那条不小心被带出衣柜的领带,重新放回原处,「能以这种形式帮上忙,也算我的功劳?」 「那当然了。」宁远从更衣间里出来,又进了洗手间。 过了会儿,他咬着牙刷探出头来,盯着裴迹的眼睛,正色道,「说真的,裴迹,你真的是我的灵感缪斯。」——他收回身子去,咕哝不清的赞嘆,「不知道为什么,你让我觉得兴奋。」 裴迹冷静自持的面孔下,好像埋了一座火山,缄默的涌动——宁远每次不经意间捕捉到那种滚烫的炙热,都隐约觉得兴奋。 但裴迹只是抽了张纸巾,替他擦拭画盘边缘的脏污,细心的盖好盖子,轻笑着应他,「兴奋?」 宁远从洗手间出来,沖他点头。片刻后,他感觉裴迹那笑容有一层猜不透的意味,便强调道,「精神层面的——别瞎猜。」说着,他用视线扫了一眼被整齐收起的衣物,和干净许多的画具,笑道,「裴迹,你可真贤惠,眼里有活儿。」 裴迹睨他,哼笑一声儿,算作应答。 然后这位贤惠且眼里有活儿的霸总,就自觉承担了替人收拾烂摊子的责任,还在开车送他去画室的路上,给人递上了温度正好的香叶粥。 宁远守画室里,和人前后忙活了半个月。 裴迹就风雨无阻的给人伺候了半个月。 宁远伸个懒腰,念叨一句「好累呀」,那边的桌台就备好了下午茶,裴迹笑眯眯唤人休息。 宁远嘆口气,揉一揉肩膀,手边就递上来一杯咖啡,还伴着裴迹的叮嘱,「今天咖啡超量了,要控制。」 趁着宁远去洗手间笑着在架子上敲了敲画笔,自高处看向沙发上稳坐如山的那位,「老天,你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 那位摁灭烟,搁下手中的数据报告,抬眸看他,「一直如此。」 「那你可得小心了。」 「哦?这话怎么说?」 「艺术家的灵魂与芳心,可不是那么好俘获的。」 裴迹轻笑,「不,我不打算俘获他的灵魂,他是自由的,过去,现在,或者未来,都不会改变。」 「嗯哼。不置可否,「我很喜欢这个回答,裴迹,至少,你很坦诚。」 「坦诚?」 「像是一些,对你的心坦诚?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不打算改变他,不打算限制他做任何事情,除了增加一份「love」以外 ,什么都不会改变——在相爱的人之间谈论自由,很可贵的东西。」 裴迹轻笑,「我不打算『磨合』——」的困惑中,他解释,「是指两个人彼此退让,磨损一些特质,成全对方。于我而言,不太需要,就请他做自己就好。」 「不太需要?问,「难道只是很短暂的新鲜感,你并不打算和他在一起?你知道的,两个人在一起,总要相互包容。」 裴迹摇了摇头,重新捡起桌上的报告,笑道,「不。你有没有玩过橡皮泥?」 cc愣了片刻,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他足够包容,足够柔软的去理解对方,便可以成为和对方契合的形状。而被包容的哪一方,只需要维持原状。 第60页 将橡皮泥塑造出合适模型,去包容那颗璀璨的、充满稜角的钻。衬托,包裹,陪伴,镶嵌——总之,怎样都可以,让他仍然纯粹,如天然诞生时一样。 紧跟着爽声笑出来,惊嘆着拍了拍大腿,贊了句上帝。 裴迹笑了笑,没再答话。 宁远一进门,见他笑的这么开心,就问,「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cc答,「没什么,关于橡皮泥,总之,受到裴迹的启发,我有了新的想法。」 「什么橡皮泥?」宁远狐疑,扭脸去看裴迹。 察觉到那目光,裴迹便抬眸对上人视线,笑着问了句,「没什么,你累了吗?要不今天先休息?明天再画也好。」 宁远摇头,顶着一身污浊又凑到了画板面前,聊起来了。带着灵感的两人一拍即可,当下就决定要改画…… 不过,前后折腾许久,那副巨作完成后,连裴迹也没能看一眼,便被人罩起来了。 因为国内事情缠身,裴迹不得不提前回国,好在画作已经完成,宁远也没什么理由继续呆着,便点了头。 临告别时道,「我保证,这幅画问世,一定非同凡响。」 裴迹笑笑,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惹得哈哈大笑。 宁远好奇,人都回国了,嘴边儿还追问呢。 「诶,你到底跟他说什么了呀?」 「不告诉你。」 「告诉我呗……裴迹!——你快跟我说。」 裴迹轻笑,抬眸扫见一道熟悉身影,便顿住脚步,沖身后追着的人道,「你看,那是谁?」 第30章 宁远抬头, 顺着他的视线朝前看去,果然看见一张俊朗但谄媚的笑脸,张口就是, 「你可算回来了——我想你都想疯了!」 可不就是他哥宁川么。 宁远压低声音笑道, 「恐怕是想钱想疯了吧。」 裴迹挑眉,距离他三步远,便清了清嗓音,「你有话直说, 别来这套。」 宁川狗腿道,「哎哟, 你刚下飞机, 累了吧?走, 去我办公室喝茶。」说着,他瞧了一眼旁边跟着的小白杨, 做作笑道, 「哟, 咱们的优秀服务标兵也在啊?走,跟你宁总喝茶去。」 宁远忍笑,「我就不去了,宁总, 跟您喝茶容易倒霉, 我可没有那么多钱往外掏。」他忽然想起来似的,「啊, 对了, 我的卡还没来得及补办呢。」 宁川问, 「什么卡?」 那句话被两人自动忽略了,裴迹轻笑道, 「我不是给你新的了吗?」 「那多不好意思,还有一张卡,等着『领工资』呢。」宁远笑道,「你们俩聊吧,我先走了,现在可是『下班时间』,不归领导管。」 宁川「哎」了两声儿都没喊住人,看的出来,这小子是真不喜欢「加班」。 「到底什么卡?」宁川问,「你别给我弟,整什么不正当金钱交易啊。」 「得了吧。」裴迹睨他,略带嫌弃,「就算有什么金钱交易,也都是倒腾给你的。养他花不了多少钱,倒是你,无底洞。」 「嘿,你这话说的,真让人不爱听。」宁川笑道,「再说了,那可是我弟弟,用得着你养?」 裴迹哼笑,「这趟出们,别的不算,小远购置的二十六幅艺术品,总价值1.3亿美,你这当哥的,先给结了吧。」 「……」宁川摸了摸后脑勺,「?」 片刻后,被裴迹盯得害臊,宁川嘿嘿笑道,「那什么,我俩就是名字有点像,实际上,没什么亲戚关系。」 「?」 他死皮赖脸的扯住人的胳膊,「再说了,那我弟弟,不就是你弟弟?咱俩谁跟谁啊,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被裴迹淡定拨开后,宁川不死心的问道,「那你出门一趟,光给他买艺术品,就没给我带点礼物?」 裴迹答得干脆,「没有。」 「我可是看见了,小远那腕子上,多了块漂亮手錶,还是满钻的。」 裴迹淡定,「满钻衬他。」 「那我呢?什么衬我?你给我买块没钻的也成。」 裴迹扬了扬下巴,用视线盯着他的手机,「就这个,衬你,电子表,还不用读数。」 手机自带的那也叫表?…… 反应了三秒,才听出裴迹骂他不识数。 宁川叫人臊的脸热,气急败坏的追上去,「裴迹你个死人,不带这么羞辱人的……我怎么就只衬个电子表?」 裴迹懒得搭理他,问道,「帐上还剩多少?」 宁川偃旗息鼓,「没了。」 裴迹微微皱眉,「什么叫没了?」 「就是花出去了。我投了个超棒的项目,裴迹,你看见肯定要夸我有投资眼光的。」宁川喋喋不休,「少说也得百倍的回报比。」 候在外面的助理把ipad递上去,「这是项目报告。」 宁川拨弄着数据页面给裴迹汇报,「你看,团队常青藤起步,数据多漂亮,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抢呢!」 裴迹顿住脚步,大略的扫了两下,便将ipad递还给人,微不可察的嘆了一口气,「宁川,你能不能动动脑子?——怎么天上掉馅饼,回回都往你这砸?」 宁川还没反应过来,纳闷儿道,「啊,掉馅饼,那不是好事儿吗?」 「是馅饼还是陷阱,可真不好说。」裴迹道,「合着钱到你帐上,就是走个流程,没暖热呢,就全倒腾出去了?其他董事签字同意了?」 第61页 「哦,听说你拨过去的款,都跟着点头了。」 「那我挂到帐上,可不是为了投这个项目的,你就没说明白?」裴迹磨牙,「回头项目赔了,少不了要替你挨骂。」 「嘿嘿。」宁川笑道,「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您老人家就再帮我一次呗。」 裴迹头疼。 要么说,不是冤家不碰头呢。 他每次都给宁川收拾烂摊子,倒不是他圣母心作祟,而是大多数时候,宁川投资都奔着『利国利民』、「回报社会」的方向,不是跟公益沾边,就是和造福全人类有联繫。 他倒是有民族企业家情怀,但碍不住没有商业头脑啊。 想到这,裴迹也无奈。宁有为虽然嫌弃,但瞅着这么个「有爱心的傻白甜」,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生气。 「宁川,最后一次。」裴迹说完,忽然又想起来了,问道,「宁颜就没拦着你?」 宁川笑嘻嘻答,「小姑带着我那群小姑父,去三亚度假了,忙着呢,没功夫搭理我。嘿嘿,主要是,我也没告诉她。」 「……」 裴迹嘆气,摇了摇头,「那有为总那边怎么说?」 「我爸退居二线,不管这事儿,让我问你。」宁川道,「你投资拉得怎么样了?」 裴迹递给人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儿,意思就是:别惦记。 两人回了办公室,裴迹把他接手3区项目后的所有资料都要过来,一面嘆气,一面拨了支烟点上,「这才多久?你就折腾成这个样子,我要是再呆个一年半载的,是不是等回来,公司都倒闭了。」 「那应该不至于吧。」宁川念叨,「当时也不怪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对方每次报价都比我们高出来那么一点,前两次被压住筹码实在憋屈,第三次我就赌了个大的。嘿,你猜怎么着?」 「还能怎么着?人家赵志恆没做冤大头呗。」 「那是我出其不意,他没办法,比不过我。」 裴迹反问,「那你拿下项目后,赵志恆没联繫你?」 「联繫了,他说恭喜我。」宁川笑道,「心里指不定多惦记、多嫉妒、多酸呢!我还不知道他那个德性?人前狗腿子,人后蔫儿坏!」 「说不定他是真心要恭喜你。」 「什么意思?」 「恭喜你高价兜底,等你撑不住了,他再低价抄你底。」裴迹哼笑,拨开手机给赵志恆打过去一个电话,又顺手摁开免提。 「裴总,怎么了?听说您去了法国,回来了吗?正好这几天想约您吃饭呢。」赵志恆身段倒是放的低,客气与人道,「听说是笔大投资,喜事儿啊,给您接风洗尘。」 裴迹开门见山,「宁川新投的项目,是你做的?」 「怎么会……」 「说实话。」 那头哑了半天,被他的笃定所震惊,憋出来一句,「是,但是……」 「别啰嗦。」裴迹咬着烟,哼笑,「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这头要是出点问题,有我抄底,怎么也轮不到你——吃饱了撑的?你招他。」 赵志恆听惯了裴迹的客套,和虚伪寒暄,头一次被他这利落的话头截住底气,不由得吃不准对方态度,「只是参谋了两天,这个项目,我个人也看好。」 「哦?那你打算投多少?」 「不是已经让渡了股给……」 裴迹呵了一声,「没关系,我这边做稀释,你投多少?」 赵志恆只好认栽,「哥,我真不投,我这就是……就是做参谋,真没想从这儿赚钱,我保证,没打算跟宁总竞争,您也知道3区项目很大,我吃不下,而且老爷子一向不搞这一类项目的。」 「那是?……」 赵志恆装的可怜,欲言又止,「可能沈家这边也看好吧。」 裴迹轻声笑了起来,「赵志恆,别忘了,你家老爷子,跟我可是『忘年交』,你这点手段最好收着点儿。你家那几个兄弟,都盯着呢——以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掂量清楚。」 「哥,哥,这回你放我一马吧。」 「那上回……」 赵志恆打断人,以为宁远跟人告状了,急忙道,「上次嫂子的事儿,您别放心上。是我猪油蒙心,我就是跟嫂子开个玩笑。」 笑话,他才打听到裴迹在法国「冲冠一怒为红颜」,连x尼的总裁都给撸下去了,他可不能让自个儿折在这件事儿上。 裴迹无语,「我说上次的项目,不是你跟沈黎包装的诱饵?」 「上次?」赵志恆冤枉道,「哥,这事儿,我真不知道。」 裴迹又警告了人两句,才挂断电话,「听见了吧?」 宁川神游半天,紧跟着张嘴问道,「听见了,他说的什么嫂子?谁?你外边儿有人了?」 裴迹气笑了,「我是让你听这句么?你那什么常青藤项目,都是他们有心包装,要唬你的,谈到什么地步了?还有没有撤资的可能?」 宁川摇头,神色悲凉,「完蛋,钱已经打到对方帐上了。」 「一期全投了?不是分批次按照项目进度计算的?」 宁川再度摇头,因为被裴迹霸占了办公桌,他窝在沙发里显得可怜兮兮,「不是,一次付清了。」 「……」 裴迹闭上眼,忍住想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到底只是嘆了一口气。 第31章 连着两个月, 裴迹都忙得脚不沾地,顾不上联繫宁远。 第62页 办公室堆着看不完的数据文件,整沓等着他签字确认的调研报告和项目估值文件, 会议列表上全是等着他开的会, 再加上宁川丢过来的烂摊子,导致他已经连着一个月没在十二点之前回家了。 这会儿,助理还在汇报工作,裴迹倦倦的揉着太阳穴。 助理便停下汇报, 「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给您沖杯咖啡。」 裴迹沉沉的应了一声儿, 昨天应酬到很晚, 休息的不够, 头疼的厉害,熬得心肝难受。 趁这会功夫儿, 他忍不住又拨开手机, 找到跟宁远的对话框。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 还停留在那个表情包:[猫猫等待.jpg] 那都是许久之前的事儿了。 虽然是置顶,但他从来没收到过宁远的新消息,某人心里浮现出那张灿烂的笑脸,一时跟着弯了嘴角, 忍不住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宁远的朋友圈, 从美食到艺术,满满当当, 一天两条。 「这小子, 玩的倒是开心。」裴迹自己都没察觉话里的酸涩:宁远生活太过于精彩, 以至于都想不起来他这号人了…… 他细心的翻着,忽然在人朋友圈看到一条格外醒目的内容, 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片:一条鱼在泥潭里活蹦乱跑,旁边有只小猫儿伸出爪来,歪头瞅着。 他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分。 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儿,裴迹那嘴角不受控制的就弯起来了,眉眼柔软的盯着手机,自个儿美滋滋的,倒像是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 助理端着咖啡进来,都懵圈了。 「?」 这是投资到帐了? 裴迹慢腾腾的抬眼,问了句,「你说,假如有人凌晨一点不睡觉,发朋友圈,这是什么意思?」 助理皱眉,「还是得看内容。如果是年轻人,这个点儿,不是emo就是思春了。」 「emo?」 「就是伤春悲秋,怀念前任,思考人生的意义什么的。」 裴迹忍不住笑了,给助理唬的一愣一愣的。他回忆着裴迹「岁月静好」的网名,再想到他们裴总常年空白的朋友圈,纳闷儿的头顶直冒问号。 「您这是?……」 「没事儿,了解年轻人的上网习惯。」裴迹欲盖弥彰的收敛神色,「调研。」 「……」得,裴总就是敬业。 然后,想念的那位没联繫他,倒是一直躲着的那位出现了。 宁川敲了敲门,大喇喇闯进来,张口就嘆气,「裴迹,我完了。」 裴迹搁下手机,抬了抬下巴,示意助理出去。然后才问道,「又怎么了?」 「这破项目真烧钱,我都被限制消费了,3区的事儿没个着落,金厦又不断输血。」宁川摆烂似的往沙发上一躺,「没钱了,不玩了,彻底黄了……你看着办吧。」 「……」 裴迹迟疑了两秒,「这么快?我前两天不是刚往你帐上拨钱了吗?财务报告呢——发我看看。」 「哦,我也还没看呢,反正就是没钱了。」宁川拨弄手机,准备给助理要资料,还没发出消息去,宁远就打电话过来了。 「怎么了,小远儿?」 裴迹用口型轻声说,「开免提。」 宁川乖乖打开免提,听那头略带困惑的声音,「哥,我工资多少?」 「我哪知道你工资多少?」宁川见裴迹比了个「八」,便道,「哦,应该是八万。」 裴迹上火,小声儿道,「八千。」 「啊?」宁川也震惊了,「小远,你工资八千,你怎么工资才八千?你不是优秀服务标兵吗?」 「……」那头沉默片刻,问道,「为什么我卡上没有钱了?我在专柜,怎么刷不了卡呢,所有的卡都不能用了?我工资也没了吗?」 宁川思考了片刻,才想起来,忍不住笑道,「哦,是因为你用的都是我的副卡,我被限制消费后,没钱了,所以你刷不了大额资金。但你工资去哪儿了……我可不知道。」 对面「啊」的超大声,「哥,你破产了吗?」 裴迹无奈,抬手指了指自己。宁川会意,「哦哦,那什么,你找裴迹要呗,他有。」 宁远问,「啊,这不好吧。可我还欠他好多钱呢?哥,上次在法国购买艺术品,我借了裴迹大概……大概……反正挺多的,你记得帮我还他。」 宁川汗颜,「这事儿我知道,花了1.3亿!」 他嘶声了片刻,为难道,「小远儿,不是哥不帮你,关键你也太奢侈了。这钱我可还不上,你找咱爸要吧!他那『养老退休金』估计能替你还点儿……」说着,宁川又道,「你是不当家,不知道赚钱有多难。」 宁远撇嘴,哼道,「赚钱难不难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赔钱倒挺容易的。」 「嘿,你小子!你这么挤兑你哥……你你你!」 他话没说完,那头就给他挂了。 宁川瞅着裴迹道,「你别这么看我,我可没钱还你,实在不行,我把小远儿抵给你得了,他那艺术爱好可太烧钱了——不知柴米油盐贵!」 裴迹倒也没客气,「那敢情好。」 宁远还不知道他哥怎么给他卖出去了呢,他放下手里的那对橙色皮带,「我没钱了,不买了。」 柜姐激动的头皮冒烟,连忙道,「宁先生,您看这皮带的花纹,可是非常有艺术感的,还是今年的全球限量款,别人挤破头、配货都买不到。」她说着,掠过人手中的最后一张黑色卡片,「要不……您再试试这张呢?」 第63页 宁远盯着那张裴迹送的卡片,认命道,「行吧,那你再试试这张。」 pos机一划,滴——付款成功。 柜姐惊喜的送宁远提着大包小包出门,才好不容易的松了口气。 她扶住柜面,想起宁远刚才给银行打电话,惊讶问自己银行卡坏了,为什么不能用的场景,不由得笑出了声儿。 这到底是哪家的少爷啊。 还好,少爷总是有底气的。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刚才那张黑钻卡,只有顶级私行客户才能拿到权限,单日超千万流水只是第一道准入门槛。 柜姐没忍住,看了同事一眼,模仿着宁远惊讶的口气,「我的银行卡坏了吗?」 同事也没忍住,哈哈的笑出了声儿,又补了句,「但……还是好帅。」 宁远:……你们这群可恶的人。 很快,裴迹就收到了卡面的使用提示,他垂眸看了一眼,盯着那串数额,一点心疼都没有,反而冒出来一点莫名其妙的自豪感——他花的可是我的钱。 五分钟后,裴迹收到了宁远的「致歉」: [猫猫鞠躬.jpg] [尊敬的裴总,刚才刷了你的卡。] [而且,我还欠你1.3……亿!] [但我没有钱,要不……等我发了工资?] 裴迹回:[没事儿,艺术品是送你的。] 宁远噼里啪啦的打字,急忙追问,[那我家是真的破产了吗?] 怕他担心,裴迹就给人回:[没有,你哥唬你的,有我在,放心就好。] 宁远没再给他回,而是着急忙慌的给宁颜和宁有为打电话讨饭,但得到的一致回復都是:找你哥。 在此之前,宁远都不知道自个儿需要花钱。 房租、停车费、水电物业,和日常开销,一笔一笔的累计,原来,跟那八千的工资一比,完全就是入不敷出!好傢伙,他居然这么穷。 三天后,委屈巴拉的宁远再次给他哥发消息: 哥,我要三百万。 宁川回得倒是很快:小远儿,哥真没钱,别说三百万了,现在三十万我也没有。 宁远说,「可是我要交房租,你要看我流落街头吗?」 然后…… 宁川迅速拉了个三人小群:您已邀请岁月静好、快乐小鱼仔儿进群。 富贵人家(宁川):裴迹打钱。 岁月静好(裴迹):副卡没有限额。 快乐小鱼仔儿(宁远):? 富贵人家(宁川):意思就是,他有多少,你就能花多少。 宁远臊的脑门冒汗,我这个问号,不是问的这个啊!他彻底服气了……伸手就@富贵人家:哥,我要交房租!三万你总有吧! 富贵人家(宁川):没有,要么,你就回家住。 宁远愤愤的打了两个嘆号:我不。 岁月静好(裴迹):我别墅还空着,待会安排助理去帮你收拾东西。 当天,宁远整个人都是懵圈的,就被一群人收拾好东西,整体打包挪到裴迹那套别墅里了。欠人一屁股债就算了,现在连自个儿都被捉住了——宁远心惊胆战,这不会是叫我来做人质的吧?! 宁远在小群里,发了张别墅的照片:哥,我被绑架了,你就真不管? 没等到宁川回復,倒是裴迹及时回应: [看一下,家里冰箱有没有喜欢吃的?] [晚上想吃什么?] [今晚回家,我给你做。] 自家弟弟被那位老谋深算的裴总连锅端,宁川这头还没反应过来,忙着凑热闹呢: [我也想吃,裴迹,我能不能去蹭饭?] …… 然后,当晚,裴迹在厨房忙碌,就剩宁川和宁远俩人端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大眼。 宁远瞅了宁川一眼,「哥,你……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咱们欠裴迹那么多钱,还蹭吃蹭喝蹭住,这样真的好吗?」 宁川惊讶,「没有啊,我把你抵押给他了,合理交易,蹭顿饭怎么了?」他说着,大喇喇的往沙发上一靠,「你不知道吗?」 宁远:啊?……我不知道啊。 第32章 裴迹别墅的厨房干净整洁, 然而有烟火气。 因为平日里工作忙,又常应酬,很少在家吃饭, 所以, 阿姨只会每个周过来打扫卫生作定期清洁,旁的都不管。放下工作之后的闲暇日子里,裴迹一般都会顺路去採购食材,回家做饭。 工作之外, 一个人的生活,显得自律简单, 甚至平凡的有点无聊。 就这, 还能被逮住造谣, 裴迹偶尔也想,他但凡真闹出点什么动静, 是不是铺天盖地的污衊得淹了他这套别墅。 当然, 这一切「自律简单」, 不包括宁远的加入。 沙发上的人撑着肘,看了一眼他哥,又朝厨房里探去视线,「裴迹, 我不要吃香菜——我还想吃点儿辣, 今天没胃口。」 片刻后,裴迹应道, 「好, 知道了。」 宁川懒懒的抬了眼皮, 一面拨弄手机,一面说道, 「我可不爱吃辣,裴迹,我记得,你也不怎么吃辣。咱们少数服从多数,你可别听他的。」 半天后,没听到裴迹的回应,宁川搁下手机,直起身来,「裴迹?」他以为人没听见,便重复了一遍,「我说,咱俩都不吃辣,你可别听他的。」 裴迹焖好盖子,抬手撑在厨房分割台的金色边框上,微扬下巴,朝宁远轻笑,「还想吃别的吗?」 第64页 宁远沉默两秒,「再有什么甜的也好。要不?糖醋?」 宁川看了自个儿弟弟一眼,又看了那钓鱼佬一眼,目光分明困惑,「不是?你俩能不能别忽略我?——裴迹,是我说话太小声了么?」 裴迹懒得搭理他,「住嘴吧。」 宁川瞪大双眼,「??」 宁远被人逗得咯咯笑,「哥,你能不能摆正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来蹭饭的,人家主人要做什么——你得客随主便,怎么还想支使人呢。」 宁川震惊,「你小子,他这也没客随主便啊,这不是听你的吗?怎么,都是蹭饭,就你软饭硬吃。」 「嘁,你管我?」宁远笑着躺进沙发里,乐不可支道,「我是被人绑来的,你可是不请自来,那能一样吗?」 宁川质疑的去看裴迹,见人正色点头,不由得愤愤,「得,合着三个人,就我一个不招人待见呗。」 「小远,糖醋排骨可以吗?」裴迹又问,「可能要焖煮的久一点,我帮你带了那家你喜欢的糕点。饿了的话,可以先尝尝。」 「哪家呀?我也尝尝。」 裴迹没搭理他,自顾自去桌台上取了糕点回来,递到宁远跟前儿,「是这个口味吗?」 宁远点头,伸手接了往嘴里填了半块,「嗯,好吃。」 宁川眼巴巴瞧着,因气笑了,没忍住问了句,「还就真不给我吃?裴迹?你死德性!我就在这坐着呢,就在小远旁边,你就不能给我也尝一口?」 裴迹不耐的笑着睨他,「自个儿没长手?」 「……」宁川语塞,伸手给宁远薅进了怀里,拿手捏住人的脸,「你小子……吐出来,你哥没得吃,你也不许吃。」 宁远急得跟松鼠逃命似的,腮帮子鼓起来,边嚼边支吾不清的挣扎,「我就不给,又不是给你买的——就不给你吃!」 「小气!」 「你才小气!」 宁远被人辖制住,连掐带挠,又痒又急,笑出声来,嘴边的糕饼渣儿喷了人一脸。 「哈哈哈、咳咳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 宁川:「……」 裴迹忍不住笑了,轻「啧」了一声儿,「宁川,别闹他,给人呛着。」 宁川站起身来,看着裴迹坐在边上殷勤给人递水,一边慌乱拨弄脖颈和脸上的碎屑,一边忍不住笑啐了一句,「裴迹,你胳膊肘都拐折了,你没看到他喷了我一脸么?你还向着他!咱俩交情到这儿……就没了!」 忽然,他忙碌的手指停住,那脑筋转过来似的瞅着俩人,「不对啊,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小远,你跟哥说说,你怎么收服的这死钓鱼佬。」 宁远顿住笑,上气不接下气道,「也没什么,就是我给他画了副画。」 「哦?艺术手段啊。」宁川笑道,「那确实可以理解——就你那艺术审美,估计给裴迹画的惨不忍睹吧?为了让你不再画他,所以裴总决意屈服了?」他说着,沖裴迹挑眉,自以为会意,「你没给他毁尸灭迹?」 还真叫他说对一半! 裴迹轻咳了一声,想起那副伟大艺术品,愣是没好意思接话。 宁川自顾自拨弄自己手机,找出那副宁远给他画的艺术肖像画来,递到人眼前,「你看,他给我画的肖像画,黑不熘秋、脏兮兮的,那脸都成什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远古逃荒来的叫花子呢。」 像是副素描的速写,跟自个儿那雕琢精细的油画自然没法比。 不过……怎么说呢,确实挺抽象的。 裴迹沉了口气,犹豫出声贊道,「不说别的,这神韵,有大家风范……嗯,画的真挺好。」 宁川歪了歪头,不敢置信这话是裴迹说的,「哥们儿,你真看了?」他在裴迹眼前挥了挥手,「裴迹,你眼神儿……还好吧?你怎么回事,去了趟法国,双目失明了?」 宁远不乐意的争辩,「哥,你不懂艺术,这种画法,效果出来就这样。」 宁川撇嘴,「得了吧,我公司那小助理拿美图秀秀都屁得比这好看。」说着,他撂下手机,「你俩现在一条心,我不跟你俩说了,我去洗把脸……哎哟,死小孩,真让你邋遢死了。」 裴迹拿拇指去蹭人的嘴角,跟着笑道,「邋遢。」 宁远瞪他,迅速擒住人的腕子,拿嘴唇在人手心里蹭干净,乐道,「要邋遢,大家一起,三个人都别跑。」 裴迹:……我招谁惹谁了? 他是没招惹谁,但碍不住,总是被捎带着「误伤」。 饭桌上,宁川一边赞嘆他的手艺,一边感慨,「不行,裴迹,你改天也教我两招,我得学两道拿手菜。」 「哥,你学做菜干什么?」 「我最近……那什么,我打算给你找个嫂子。」宁川说到这儿,没忍住自个儿笑了,「还没追上呢,事业狂,经常不按时吃饭,我打算学会了,去给她『送饭』。」 「……」宁远嘴角抽搐,「哥,你这也太老套了吧!谁现在追人还学做饭啊?」 「老话说的好,要想俘获一个人的心,就要先征服ta的胃。」 「你这老话,也太老了。上世纪的招儿吧。」 裴迹:这招很老吗?…… 不能吧?我看你吃的挺开心啊。 宁川哼道,「你个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套路不在新,管用就行,对吧?裴迹。咱们跟他不是一个年龄层次,有代沟。」 第65页 裴迹不动声色,「挺好。」 「哎,对了。」宁川想起来这茬,又问,「小远儿,你还没找女朋友呢?你赶紧的啊!咱爸等着呢……」 裴迹略带警告的睨他,「就你话多,老实儿吃你的饭吧。」 「我教育我弟弟,有你什么事儿呀?怎么,戳中你单身三十年的伤心事儿了?」宁川毫不留情的笑话他,又扭头跟宁远叮嘱,「我可跟你说,小远儿,你离裴迹远点儿,他这人,招烂桃花,别回头把你姻缘也霍霍了。」 裴迹磨牙,话里有话,「宁川,你还信这个呢?」 「也不是信,就……现在我心里有人,什么都了解一点。」宁川认真道,「我打算今年先把事业做起来,明年有了底气,再和她结婚——哎,裴迹,你可得帮我啊!」 宁远打断他,「你这么规划,人家『嫂子』知道吗?哥,你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啧……你可别给我泼冷水。」宁川一本正经道,「我是打算先做好缜密计划,再去追求,到时候水到渠成,自然马到成功。」说到这儿,宁川乐了,嘲笑道,「你追过女孩儿吗?」 宁远摇头。 「那你呢?裴迹。」 裴迹也摇头。 「那不就得了,咱们仨,就我最有经验!」宁川笑道,「做生意,我是不如你,搞艺术呢,我也不如你——但是,论起恋爱这块儿,你们俩,可不如我。」 宁远忍不住问,「那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宁川自豪道,「成功一半了。」 「这么快就成功一半了?」宁远不信,「哪一半?」 宁川递出去手机给他看,「加上微信了。」 「……」 宁远扫着自家老哥每天嘘寒问暖,对面就回个「微笑」,就这?也能叫成功一半了? 宁远忍笑,将手机递给裴迹看,「是,成功一半了,我哥自己是一半,对面的『嫂子』是一半。」 裴迹仔细看了一眼,回忆着自个儿跟宁远那聊天记录,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时有点接不上话来,半天,才问了句,「你的意思是,不怎么回復,就是没戏了?」 「那倒不一定。」宁远笑道,「看人!」 「得了吧。」宁川摸回手机来,颇为自信道,「她那是害羞、内敛,顾不上回,我有直觉,她对我也有好感!」 说着,他指点江山道,「你,还有你,都抓点紧吧!——尤其是你,裴迹,过了三十,恐怕就没人要咯。」 「……」 裴迹睨了他一眼,「闭嘴,吃你的饭。」 「哈哈哈哥你真是狗拿耗子……唔!」宁远跟着耻笑他家老哥,让宁川往人嘴里填了块裹了香菜叶的排骨。 宁远霎时哑声了,齿尖咬住那块排骨,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的……他拿目光瞪人,宁川假装看不见,那视线扫过裴迹,嘴边就递了一只碗过来。 宁远松了牙,那块排骨掉进人碗里。 裴迹端走,筷子尖毫无迟疑,神色淡定的吃了。 因为裴迹的顺手抬碗,和垂眸吃饭的动作太过熟稔和自然,不仅宁远没反应过来,连宁川都没察觉哪里不对劲儿。 问题是……就因为太自然和纵容了,才应该不对劲啊! 那块排骨肉炖的粘腻,酸甜可口,藏在人牙锋里化开别样的滋味儿。裴迹扶着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莞尔。 对面那俩傻了眼,「?」 第33章 「你笑什么?」 裴迹抿唇, 淡定抛下一句,「没什么,是替你高兴。」 宁川笑着哼了一声儿, 「这还差不多。」 吃完饭, 宁远自觉起身,「我来……收拾吧,」他瞧了裴迹一眼,看人脸上好整以暇的神情, 解释道,「你负责做饭, 我……负责善后, 打扫战场。」 裴迹笑着从他手中接过那一双筷子, 笑着抬了抬下巴,轻声道, 「三楼给你改了画室, 你上去看看, 喜不喜欢?」 「三楼?」 「嗯,整层都是。」 宁远惊喜看他,「真的吗?我正愁没地儿放我的艺术品呢!」 裴迹点头,目送他笑着上楼, 才挽起袖口, 有条不紊的收拾桌面,摁开了洗碗机。 宁川顺手拾起布擦, 抹了下桌面, 瞅着裴迹, 那神情怎么都带点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让这小子刷碗洗锅、收拾家务?」 裴迹道, 「人小孩儿那是艺术家的手,你捨得让他干粗活?」 「我捨得啊!我怎么不捨得?」宁川念叨,「我看是你自己捨不得吧!——怎么?自个儿没弟弟,爱心泛滥?」 裴迹语塞,没吭声,扭过脸来盯着他看。 「你别这么看我啊,我爸没跟你说过吗?」 「说过。」 「那你还这么惯着他?」 片刻后,宁川整理了下面部表情,一副凝重而严肃的神色,「你知道的,我没妈。」 「……」 裴迹皱眉,这叫什么话? 「我妈死的早,我都没什么印象,更别说宁远了,这小子,没体验过母爱。」宁川正色,「我怀疑就是这茬,导致他精神状态不太正常——你也看见了,那画、那房间,整的乱七八糟的,就差要说去体验一下死亡了。虽说安全长到现在,但每天都给我爸吓得够呛。」 裴迹眉尖皱的更深重了。 「不接地气,你懂吧?老飘着——你看他,闹着出门体验生活,连工资多少都不知道。」 第66页 「那你知道?」 「……」 宁川嘴硬,「你别老拿我做对比!工资多少我是不知道,但我跟他不一样,我可不搞什么抽象艺术。」 裴迹态度公道,「那是因为你没天赋。」 「你到底哪边儿的?」 「别管哪边的,反正我看他,健康活泼,挺好的。」 「好什么呀。」宁川嘀咕两句,又叮嘱,「反正合理范围内,就让他锻鍊一下,体验生活也挺好。以后成家立业,总得承担起责任来,咱们又不能跟他一辈子,也得让他有点奋斗目标,生活常识什么的,遇到小挫折、小困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自己去解决得了。」 「总之,一句话,你别太惯着他。」 质疑的目光在裴迹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宁川又补充道,「就你这伺候人的架势,贤惠的很。真怕你把他宠的太过分——二十好几的人了,别拿他当小孩儿。」 裴迹睨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得了——三十几的人,也没见立业,倒先操心人小孩儿的责任了。」 「啧!我可是当哥的,那能一样吗?」 裴迹轻嗤一声,在洗手台洗干净手,拿毛巾慢条斯理的擦着,语气微妙,「那你这……也不至于吧?有为总那边,到底是真没钱还是假剋扣?」 宁川笑嘻嘻道,「没钱是真的,但不至于这么没钱——这小子多能造,你是真不知道,大号吞金兽,你就问问他,从小到大,买东西问过价么?刷起卡来,眼睛都不带眨的。几百万的艺术品跟街头那9.9包邮似的,两三个房间都堆满了,凭他那点工资,连个框都未必买得起。」 见裴迹似笑非笑盯着自己,宁川强作镇定道,「咱先说好,他造的那些宝贝,你别算到我头上——我可还不起哈。」 「不用你还。」裴迹哼笑,「我乐意给人花。」 宁川抬了抬手,朝他点了点,「这可是你说的,裴迹,你千万别后悔。」 裴迹递给他个不屑的眼神,算作回应。 这「养定了」的气派,惹得宁川纳闷儿,直咕哝道,「都说财神爷的钱不好赚,这怎么还上赶着,心甘情愿受骗呢?……奇了怪了。」 裴迹把这茬压下去不提,又跟他聊了会儿项目,才把人送走,上楼去看那位吞金兽。 吞金兽撑着下巴,靠在窗台边上,正咬着一根铅笔沉思。 桌面上有散落的纸页,因他开了窗,夜幕的凉风吹的沙沙作响,连带着勾起额间的一缕发,轻轻在某人视线里摇晃……直至心底也微痒。 裴迹走近人,抬手捏住宁远的腮帮,「别咬,有毒。」 腮帮子瘪了下去,宁远老实儿给那根咬在嘴里的铅笔吐出来了,「哦。」 裴迹轻笑,「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宁远将密密麻麻的纸页往人眼皮子底下一推,认真道,「算帐。」 「算帐?」 「嗯,管理花销。」 裴迹心道,这不是还挺上进么?聪慧又懂事,哪里就如宁川说的那样了。他低头细细的扫了一眼,勾画的一团煳涂的帐面上,数目一笔都对不上。 眉毛拧成麻花似的。 片刻后,裴迹决定收回刚才那句赞赏,并且对这小子的算数能力产生了严重质疑,「这什么意思?33=8?它怎么能等于8?」 「哎哟,这你就不懂了。」 「?」 叱咤金融圈八年,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裴迹不懂算数呢! 宁远歪了歪头,拿铅笔点着那个等号,「我呢,打车去机场,一共是33块,坐专线地铁去机场呢,一共是8块。我决定以后上班,就坐地铁,这样的话,33这笔帐,就和8抹平啦!」 「……」 裴迹:不是,谁教你这么抹平的? 说要省吃俭用,也不能这么个省吃俭用法吧? 裴迹忍不住问道,「你坐过地铁吗?」 宁远摇头,「没有。」 那视线从无奈变成好笑,自那张认真的脸上下移,扫落在人手间新买的戒指上,出声儿问道,「戒指刚买的?」 「嗯哼。」 「多少钱?」 宁远翻了翻消费记录,淡定道,「34万。」 「……」裴迹硬是气笑了。 「哦……就这么个节俭?合着省下那33块,是为了转手这34万?」裴迹拎起一张纸来,继续「审阅」,从专业角度来说,这种算帐方法,够他去「提篮桥」进修几年的。 「我给你的卡,不够用吗?」 宁远道,「够用,可是……」 「可是什么?」裴迹饶有兴致的又细看了两分钟,才将纸页叠成巴掌大小,指头夹着放进了衬衣口袋里,「以后我送你上班,喜欢什么刷卡买就好——或者看中什么,安排赵时他们替你跑腿儿。」 「哪有蹭吃蹭住还要……」 「这叫艺术投资。」裴迹轻笑,逗人玩儿,「等你在艺术史上留名,谁不要提一句,当年某个有眼光的企业家投资你?嗯?东方达文西?」 「得了吧。」宁远轻声笑起来,「那万一我没能青史留名呢?你岂不是亏了。」 「投资么,有赚有赔,都是凭眼光、看运气。赌一把,说不定……就赚了呢。」裴迹笑道,「我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投资眼光——怎么?你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宁远摇头,笑道,「我都不信。」 第67页 裴迹刚要再说话,宁远忽然站起来,「裴迹,我想把之前画的你那副画挂在这里。」宁远比划着名三楼巨大明堂的正中位置,「就在这儿,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绝佳观赏好位置。」 「……」 裴迹终于摇头,「我觉得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 「嗯……如果你实在想展示,不如,挂在卧室?」裴迹皱着眉,似乎找个合适的说辞,「感觉,会比较……嗯,私密?」 宁远天真追问,「挂在我卧室吗?」 裴迹神色微滞,挂宁远卧室,是不是有点太「猥琐」了?但挂在自己卧室,每天瞧着,也显得……不像什么正经人。 片刻后,他垂眸盯着宁远,那声息略带恳切,「可以不挂吗?」 宁远抬眸,盯着裴迹看,不知在思考什么,因沉默而显得眸子深邃发亮,那视线在人眼底缠绕出异样的热度。 对视片刻后。 「裴迹。」宁远的声音略带一点羞涩,但出口却坦诚的叫人汗颜,「你的身子可真漂亮,要不是只能看画,我都想把你做成标本挂在房间里。」 「……」 裴迹沉默三秒,被他这句话哄得找不着北,居然真的脑子一热,哑声应下了,「好……那你挂吧。」 「真的吗?」宁远惊喜的抓住他的胳膊,「你可真好。」 话一出口,瞧着人欢喜的神色,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裴迹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下楼去了。 夜深人静,他自衬衣口袋里抽出那张脆而薄的纸页来:在总计节省资金2831元的数字后面,宁远画了一颗小爱心,然后写了个「裴迹」。 大概意思是要省下钱来,还给裴迹吧。 裴迹盯着那个爱心,和自个儿的名字,一向轻抿的薄唇缓慢勾起来,露出了个柔和的笑容。 第34章 裴迹将纸页放进桌台的保险夹层中, 跟那张工牌一起小心收藏好,才又笑了笑,起身去浴室。 他作息还算规律, 洗漱后靠在床头读了会儿书, 才摁灭阅读灯。 灯光熄灭的残影,掠过他睡前读的那本英文书,铅封上写着一句:[人生中有很多意外,你必须保持冷静, 无论发生了什么。] 裴迹突然感觉旁边有人的时候,脑子勐地跳出来这句话。 趁黑摸索着钻进被窝、并不断往人身边靠的那位, 还带着睏倦的哼唧。 裴迹愣了三分钟没敢动:[裴迹, 保持冷静。] 他连唿吸都放轻了, 小心的转过眸光去,那乱蓬蓬翘起来的头髮, 显示着主人的困意, 还能是谁?可不就是那位「寄人篱下」的大艺术家么。 其实, 宁远喜欢钻别人被窝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他小时候常光着屁股去钻他哥的被窝,有回半夜,给宁川吓够呛, 抬脚就给他踹下床了, 摔得人哭了俩小时,愣是没改过来。 倒不是他有什么特殊癖好, 而是困得发呆, 脑子混沌, 大多数时候是无意识的,自个儿睡, 嫌不热闹似的,只有朦胧间,钻进一个热乎乎的被窝,才能妥帖安置那骤然涌上来的孤寂感。 只要宁川乖乖锁门,他进不去,也会老实儿回自己房间睡。 陌生的环境就更别说了——他这毛病,比认床都刁钻,除了宁川,目前还没有第二位见识过。 好巧不巧,就让裴迹幸运体验到了一回。 宁远肢体舒展的躺倒,一只手搁在裴迹的胸口,软绒被虚搭在腰间,被扯乱的睡衣露出白皙胸口,因职业的锻鍊而显得丰盈,任谁看,宁远这身劲瘦的胸肌和腹肌,也跟柔弱搭不上边儿。 裴迹轻轻扭过脸去看那张酣眠的睡脸,逐渐适应昏暗光线后,眼前的场景更加清晰,长睫紧闭、微张的唇瓣润的发亮。 片刻后,宁远轻挪了下姿势,一张脸凑到了人的跟前。 裴迹唿吸微滞,心口重量鲜明,被那只手压住,险些喘不上气来。 久违的紧张和悸动涌上来。 他在心底又默然重复了一遍铅封上的那句话:冷静。 理智这么想着,感性却冒了尖,溢出来,胡乱的沸腾。 那手却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指尖点在水润的唇瓣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柔软的触感似乎在诱惑着人,逼的脖颈线上的喉结滚了一下。 自唇瓣上流连着,又依依不捨的顿住——准备抽回的手还不待动作,就被人伸出舌尖无意识的舔了一下。 酥软的舌尖快速掠过,在指尖留下湿润的水痕。 触电般的,裴迹僵在原处。 那睫毛就这么颤抖了两下,宁远忽然睁开眼,盯着他,瞳仁清亮如波,在暗中添了一抹深意。 「裴迹,痒。」 那话音略显沙哑,似乎有一抹笑意低低的溢出来。 「……」 裴迹张了张口,还不等辩解,宁远就闭上眼,哼笑着翻了个身,背过去了。 那个瞬间,一句「抱歉」卡在喉间,一向冷静克制的人,连手心都紧张的出汗了。 盯着他的背影,裴迹沉了视线,仍是没忍住用目光去描摹人的脖颈线条,就连耳垂的那一小块软肉都玉质般在微弱光线下透着粉,叩在齿间,不知道该是怎么样的甜糯,兴许……烫的如星。 然后,耳垂的主人似乎察觉到那一道热烈的视线,重新翻身转过来,抬手就将半边身子挤进他怀里了——肘弯挂住脖颈,弯曲的腿搭在人腰上。 第68页 裴迹愣了片刻,轻拍了拍人的后背,柔声道,「宁远?」 怀里的人睡的正香,压根不搭理他。 终于……裴迹抿起唇来,摁低了空调温度。 空气中的燥热才压下去没多久,热源就凑的更近了。 宁远似乎是察觉到了冷意,朦胧中,只能拼命往人怀里钻——直至裴迹伸手将人捞起来抱紧,又细心给人盖好绒被,宁远微蹙的眉尖才舒展开来。 嗓子被浓重的夜色堵住了,有轻微的酥痒不断倒灌,直烧的胸口连带喉咙一片颤慄发麻,被温度压制的热积蓄在体内,都涌向腿间——裴迹试图阖上眼,然而鼻息间那缕香气仍在侵蚀着他的理智。 直到喉结艰涩的滚动,他轻吞了一口空气,又沉沉的唿出来。 这个夜实在漫长。 这会儿,裴迹忽然有点后悔那温度调的太低了,但指头落在床台的控温按钮上,却迟迟捨不得摁下去。 困意消褪的干净,直到天亮,裴迹才勉强浅睡了一会儿,然后,宁远就在人怀里顶了一下,轻轻蹭过。 裴迹「唰」的睁开眼。 大清早的,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睁眼遛鸟,是身为男人心照不宣的老规矩。 「……」 裴迹嗓子哑的厉害,鬓间一层细汗,忽觉得更热了。 连续一夜的降温完全没用,他稳了稳心绪,轻嘆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的掀开绒被,把身上缠的人轻轻拉开,起身去了洗手间。 水声琳琅,浓雾沸腾,水痕湿漉漉的坠落,爬满浴室的玻璃。 ——理智在冲击下骤然回归。 倒是床上那位睡的安稳香甜,全然不受影响。 直到床台上的晨间轻音乐被摁响,宁远才迷煳着睁眼,略显迷茫的目光越过一个枕头,落在裴迹搭在床头的衬衣上,那思绪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诶?」 他慵懒的在床上翻了个滚儿,扭过脸去朝后看,才瞧见裴迹站在床边,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宁远眯眼,朝人露出个灿烂微笑。 「起床,饭做好了。」 「……」 宁远坐起身来,舒坦的伸了个懒腰,不仅丝毫没有霸占别人房间的罪恶感,反倒大言不惭道,「裴迹,你床可真舒服。」 「是么?昨晚睡得好吗?」 「好。」宁远点头,「还做了个梦呢——梦见我成了知名艺术家,很多人抢着要收藏我的作品。」他说着,坏笑看向人,「裴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裴迹心口一紧,在即将被人揭穿的窘迫里强装镇定,刚想找补,就听他接着说道,「你肯定也想收藏我的作品吧?昨天在梦里,居然要花2个亿买……哈哈哈,你可真识货!我本来都没打算卖给你——这样吧,以后我出名了,给你打折。」 「艺术家的作品不能打折,不然……就不值钱了。」裴迹略微松了一口气,哼笑着挑眉,「虽然我不懂艺术,但我知道商业的规矩。」 「嘁,那我送你?」 「你要是捨得,那就再好不过了。」裴迹俯身坐下,抬手拨弄了两下他的乱发,反问道,「所以……你没觉得你走错了?大半夜的,怎么睡到我房间了?」 宁远不以为然,「你不会这么小气吧,给我睡一下怎么了……」他犹豫了片刻,「可能上次也睡的这儿,我认床了?但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个『入室抢劫』的坏毛病改掉很久了,要不……你下次还是把门锁好吧。」 宁川:嗯,同意,我都三层加固锁。 裴迹笑道,「这么多房间,你偏喜欢我这一个?」 宁远小声嘀咕了两句,裴迹没听清,就问,「什么?」 「没什么。」 「你想住倒没关系,但是半夜突然出现,是不是有点吓人了?」裴迹口是心非的「计较」道,「不知道的,以为进小偷了呢。」 「那你……下次锁好门呗。」宁远看了他一眼,又凑到人耳边轻声道,「再说了,我都看光了——裴迹,你这全身上上下下,我可都看、过、啦。」 「……」裴迹转眸睨他,「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盛情邀请你,一起住?」 「那倒也不用。」宁远忍笑道,「我下次真不会这样了,我保证。」 裴迹挑眉,似乎更不满意了。 宁远又跌回床里,舒服的喟嘆,「哎,裴迹,你说你的床这么大,给我睡一下也不会怎样吧?」那小腿踢开绒被,搭在裴迹的膝盖上,「不过,话说回来,我很久没有跑到别人的房间去了,不会是你,半夜把我扛过来的吧?」 裴迹盯着那白皙小腿细看,默了三秒。 这小子熟稔起来,就喜欢缠人。偏偏他坦荡,倒让起了别样心思的人心虚。 「那你可得半夜锁好门,免得今晚我又去把你扛过来。」裴迹拍了拍人的小腿,「起来吧?再不起,待会儿饭都凉了。」 「今天你可没机会了。」宁远笑着爬起来,「我今天要去特训,这几天都要早出晚归,还有可能不归。」 「特训?」 「对,就是体能、急救演练,紧急疏散之类的考核。每隔一段时间復训,考核通过才能继续执飞。」宁远瞄着人,哼笑道,「你们大老闆,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打工仔的辛苦啊!」 「……」 裴迹看他进了洗手间,一时被那调侃堵住,哑了声儿。 第69页 「诶,裴迹,」忽然,洗手间里又传来一声清脆的笑,宁远的调侃幽幽响起,「你还帮我挤好牙膏了呀?哎呀,我爸说的果然不错,还是年纪大的会疼人。」 「年纪大?」——裴迹哼了一声。 宁远补刀,「是啊,年纪大,不光会疼人,还醒得早。」 两句话,硬是给裴迹气笑了。 但……你还真别说,他确实也起得早。 早起的结果就是,这位年纪大的「大老闆」,他不光替人挤好了牙膏,做好了早餐,还给「打工仔」熨好了制服,又大清早在院子里替人洗干净了那辆破烂兮兮的toyota。 一时,被人臊的厉害,裴迹都分不清,到底谁才是「打工仔」了。 第35章 裴迹打算开自个儿的车送他去航司, 但宁远死活不肯,嫌那辆车太过招摇。 两人对视片刻,扫了一眼车库那几辆委屈无辜的奢侈轿车, 最终将视线落在那辆toyota上。 好在刚洗干净, 两人各退了一步,勉强达成一致:由裴迹开那辆toyota送这位小祖宗上班。 车虽破但胜在还能跑……在这片别墅区,豪车屡见不鲜,倒是toyota挺罕见, 一时间,不知道是变低调还是更高调了。 裴迹没有什么反抗的余地, 只能乖顺坐进驾驶位。 宁远跟着上车, 扭头瞧见裴迹那双长腿无处安放, 187的个头蜷在座椅里略显憋屈,不由得笑出了声儿, 「我车有这么小吗?高那六七厘米是管事儿哈。」 裴迹调整了一下座位, 愣是找了半分钟, 才瞅见温度按钮,话音哽住略显不解,「那辆……那辆xe-dream,你不是还挺喜欢么?」 「底盘太低, 过减速带都费劲。」 「那辆库里南呢?停在车库三个月没开了。」裴迹打着方向盘, 转了个弯儿,又问, 「听有为总说, 你不是一直想要辆迈巴赫么?昨天我让赵时订了一台, 等你训练完,咱们去看看?」 「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 自从在航空上班开始,我对任何交通工具都不感兴趣了。」宁远调动座椅,舒服的躺了下去,「我现在连方向盘,都不喜欢摸。」 随口一句话,给裴迹点醒了别样的心思,他稍一迟疑,问道,「我正好最近要在金厦做业务,那这个月,就让我来接送你怎么样?」 「我晚上不一定什么时间能回来,说不定挺晚的。」宁远未曾察觉,笑道,「也不一定每次都凑巧,我是怕影响你的时间安排。」 「我正好找你哥也有事,处理完应该也不早了。」裴迹道,「你安心训练,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就好,我保证,随叫随到。」 宁远笑眯眯应下,「有司机可真好。」 他倒是美了,问题是宁川就不怎么美了,他盯着办公室里突然冒出来的某位霸总,才到嘴边儿的哈欠都吓回去了,「你怎么在这儿呢?」 「工作。」 「啊?在我这儿工作?」 裴迹推开面前的纸卷,扫过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十点钟」的数字,又开始回覆邮件,清脆的键盘响声和那句敷衍似的回应叠在一起,「你要没事儿的话,帮我倒杯咖啡。」 没怎么睡醒的脑袋还混沌着,宁川居然真的挠着头转身出去了。 倒好的热咖啡搁在桌上,宁川才问,「你为什么在我办公室工作?」 「反正你也不用。」裴迹淡定抬眸,对上他迷茫的视线,停顿片刻,「已经十点钟了,你才到公司。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已经错过了一个九点十分的投资人会议,还有九点四十五分的内部管理会议。」 「啊?……哦对!怪不得一直给我打电话。」 宁川恍然大悟,急急忙忙出门找助理去了。 那天,在知道裴迹千远万里从法国拉来的投资已经到帐之后,宁川狗腿子的朝人赔笑,不仅深刻检讨了一下自己睡过头的行为,还叮嘱人给裴迹整理了间办公室出来。 裴迹懒得搭理他,「这是最后一次替你厘帐,再作出么蛾子来,我就直接抄底了。」 宁川不以为意,「那敢情好,这烂摊子抛给你,我还省心了呢。」 「不是你挤破头非要做的?」 「实际操作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儿。」宁川拨开展示屏,一边摸着脑门,一边幽怨嘆气道,「你看,打通线过去,不仅要交「过路费」,还要迁移三百多口子人,这也就算了,得在不影响原来交通的情况下进行,耗时三年都算快的,手续也复杂,人力物力咱先不说,就这钱,裴迹,你说,谁能耗得起?快给我爹棺材本扔进去了。」 裴迹微不可察的嘆气,「早就说了,你倒是听啊。」 「都怪我胃口太大,把这事儿想的太天真了。」宁川道,「就算你『续杯』,喝干也是早晚的事儿,你要能抄底?……那就抄吧。」说着,他慎重道,「不过我可得提醒你,这事儿可不容易,几百亿扔里头打水漂似的,你手里的筹码,够吗?」 裴迹淡定点头,「也差不多。」 反应了一会儿,宁川才后知后觉道,「不是吧?差不多?!……裴迹,你这么有钱?」他挠着头盯住裴迹,腆着脸笑道,「那什么?我现在抱你大腿还来得及吗?」 裴迹哼笑一声,没搭理他。 片刻后,宁川默然打开了微信,点进裴迹的对话框里,鼓捣了两下,就开始「拍一拍」。 【我拍了拍「财神爷」】 第70页 【我拍了拍「财神爷」】 【我拍了拍「财神爷」】 裴迹搁在桌面上的手机连着「嗡」了三声。 他拨开页面,抬了眸,又皱眉看向宁川,「拍我干什么?你有毛病?」 「你懂什么?」宁川神色严肃,义正词严,「我这是,拜一拜财神爷。」他理直气壮的强调,「得拜三下,才有诚意。」 「……」 裴迹气笑了,「你真是病的不轻。」 宁川哼着小曲儿瞥了他一眼,也没辩驳。 裴迹顿了两秒,又问,「航司特训的板块,谁负责的?」 宁川给人叫来了副总,副总又喊来了经理。 几经波折,安排了四轮,才找到这次负责的特训主管。这位刘主管赔笑进了裴迹的新办公室,见到这位各大新闻报导的常客后,激动溢于言表,眉眼都笑飞了似的。 但他也没好意思喊人那「财神爷」的外号,只能套了句近乎,「裴总,我是您的铁桿粉丝,还跟着您买了股票呢!」 裴迹将手机往桌前一推,「这是我的电话。」 刘主管震惊的瞪大双眼,「啊?」 「特训快结束的时候,打给我。」裴迹言简意赅,「这次的特训,每天结束的前一个小时,都要打电话通知我。」 刘主管忙上前两步,记下人的联繫方式,「好,好,没问题。」 直至裴迹点头,让他出去,刘主管还在心里嘀咕,这到底是招了什么神仙,怎么一次普通特训就给人惹上了是非? 他在心底暗自揣测:该不会是……要做什么考核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次特训可要加强度了,免得让领导揪出什么错处来!最好每天都加练到很晚,他要是半夜才给领导汇报,不就显得自己很尽职尽责么? 当下,他打定主意,便再度召集了这次的培训负责人开内部会,叮嘱了半个小时,总结下来,会议内容就三条: 第一条,不练到大家练不动,就不许放人走。 第二条,考核标准要加倍,分毫的错误都不能允许。 第三条,将结束时间从七点改到十一点。 盯着加倍的体能训练指标,满屋子的空少们都傻眼儿了:不是?这……? 旁边的哥们双腿都发颤,他拿胳膊肘撞了宁远两下,「你说,咱们公司发什么疯?这是要裁员,不想让人干了呗?」 另一个插嘴,「你不知道?听说公司拿了个大项目,最近资金可不景气,我都看新闻啦!说不定宁总就想借这茬,『降本增效』呢。」 宁远莫名其妙,「不能吧?」 「什么不能?肯定就是这样,要不然标准怎么突然改的这么狠?先不说体能了,就那个急救措施快忘干净了,我都来三年了,一次意外情况都没碰上过。」 「净扯,哪次復训也没见你考核不过。」 「嘿嘿,我回家都拿我家猫咪练!」 宁远被这俩傻子忽悠住了,半信半疑的摸着哑铃,心道,自己要是不努力,岂不是对不起自家老哥?别到时候「丢了工作」,再拖累裴迹,传出去,可就更丢人了。 想到这儿,一向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艺术斗士也紧张了,「那要不?咱们赶紧起来训练?」 「再休息五分钟呗~」 对面口哨吹起来,「休息时间到了,各位,抓紧开始训练。」 宁远偷摸给裴迹发消息:今天要训练到很晚,忙的话,就不用来接我了。 裴迹秒回:不忙。 五分钟后,见宁远不回,裴迹不自觉的去扫屏幕,最后实在没忍住,干脆打电话给赵主管,强压着心疼和揣测道,「下午,去长丰路那家悦记糕点『採购』一批,给今天培训的『员工』送去,公司报销。」 赵主管忙不迭的应声,「好的,裴总,没问题~!您还真是关心员工啊!」 拍完马屁挂断电话,赵主管越想越觉得自个儿聪明!我就说,加时加练准没错! 宁远吃的开心,趁着休息的功夫儿才给裴迹回消息:[我们主管人可真好,还给安排了甜品和下午茶!不过,我大概要晚上十一点才能结束。] 裴迹轻笑,还不能打完回復,对面就又发来一条: [晚上急救的练习,我要拿你练手了,明天要考核。] 裴迹微顿,迅速打字问道:[拿我练手?急救怎么练?] 宁远咬着糕点,笑眯眯的把急救措施的实施步骤发过去,然后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段话: [就是你假装晕倒,躺在那里,然后我来救你,从清理异物,确认对方是否有意识,到做心肺復甦,再到人工唿吸,把你救起来,就可以了。] 裴迹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敏锐捕捉到四个字: 嗯?人工唿吸?? 第36章 裴迹生怕自己理解的不对, 还特意打开专业流程报告仔细审阅了一遍,紧跟着,他又将滑鼠挪到搜索框下, 输入了四个字:人工唿吸。 唿吸明显沉了三个度。 五分钟后, 裴迹关掉了网页——倒也不是「幡然醒悟」,而是宁川靠在门口盯着他,好奇两字都写在脸上了。 「你笑什么呢?」 裴迹轻咳一声,「工作开心。」 路过的助理满头问号, 有生之年内就没听说过「工作」能和「开心」这个词搁在一块用的。 但好奇归好奇,宁川到底也没能撬开人的嘴, 他忍不住腹诽, 这死钓鱼佬, 闷骚,嘴严得很。 第71页 这天, 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十点半, 裴迹才意气风发的下了楼。 他坐在车里等宁远, 大老远就瞧见那蔫儿瓜似的人,好似霜打日晒的小白杨,顿时少了两分精气神儿。 宁远打开车门,头一句就是, 「裴迹, 我不想活了,累的我魂不附体。」 裴迹忍笑, 「这么严重?」 「当然, 我们体能超严格的。」宁远揉着肩膀, 「伏地挺身一口气做了二百个,现在还双手颤抖。」他说着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 「看见没?格斗,给我摔了好几个大跟头。」 「辛苦了。」裴迹笑着将车驶出停车场,「那你晚上想吃什么犒劳一下自己?夜宵?」 「我吃过晚饭了,」宁远停顿片刻,又说,「要不还是吃点吧,要不也太对不起自己的辛苦了。裴迹,我想吃你煮的面……」 裴迹轻笑点头。 到家之后的第一件事儿,果然是给他煮面。裴迹只解了外套搭在沙发上,抬手整理厨房工具时,身上那件白色衬衣紧绷在胸口,一丝不苟的纽扣及时的兜住内里光色。 宁远冷不丁的咽了下口水。 被烫热的光线洒落在裴迹头顶,高大威厉的身子细心拨弄面条时,嘴角有一抹淡淡笑意,衬得人柔和而体贴,煮开的汤滚动着白雾,浓郁的烟火气,勐然盪开在眼底。 阴影被雾气骤然拉长,宁远不自觉想到,如果谁有裴迹这样的伴侣,应该会很幸福吧?事无巨细的照顾和体贴,不经意的小心思,接近无底线的纵容和退让…… 思绪忽然又顿住了。 片刻后,宁远冲着人背影道,「那个……裴迹,我先……我先上楼洗个澡哈。」 裴迹没回头,手底忙碌着,却及时应声,「好,去吧。」 那碗面被盛放在桌面上时,宁远刚好裹着浴巾下楼,脑门上还盖了块毛巾,他一面揉搓,一面问出声,「这么快,可以吃了吗?」 裴迹抬眼,视线落在人白皙的胸膛和肩膀上,忽然哑了声。 浴巾裹在腰间,只裹住了下半身。 那露在外面的身子实在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清晰的锁骨周围泛着诱人的红润,两道胸弯更接近圆形,丰盈而白皙,又各坠着一颗粉珠,腹肌一路隐没进浴巾边缘,再衬着两条韧劲笔直的修长双腿,引起人的无限遐想。 尤其是灿烂如星子的双眸,含着一弯笑。 宁远还在擦头髮,动作间青筋起伏,连唿吸都隐约透出肌肤传递着某种热度。 见裴迹不说话,他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裴迹顿了下,「没事。」他敛回视线,转身调了下客厅温度,才又出声儿,「下来吃饭吧。」 「哦。」宁远答着,快速下楼。 作为被蹂躏了一天的干饭人,宁远吃的迅速,五分钟就搞定了战场;吃完那碗面之后,他还拿手背蹭了下嘴角的油光。 裴迹抬眸看他,见宁远也盯着自己笑。 「裴迹,你吃饭真优雅。」 听罢这话,裴迹轻笑了一声,没吭声。他其实不饿,只是格外享受这样的氛围,便陪着人吃点夜宵。 宁远自顾自站起身来,慵懒的靠进沙发里。 他那两条腿大喇喇的敞开,被扯乱的浴巾遮不住春光,露出一条黑色底裤,包裹着圆润,骤然闯进裴迹的视线。 「……」 「咳咳咳……咳咳……」 裴迹勐地呛了一下,脸都涨成深红色。 「刚夸你优雅呢,这么不小心。」宁远揉着头髮,翘了个二郎腿,那春色便被遮住了。 裴迹喝了两口水,才平復咳声。他默然吃完那碗面,将碗筷收好,便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人身后,接过了毛巾来。 宁远仰头看了他一眼。 裴迹垂眸,慢腾腾的替人揉搓着头髮,淡淡笑道,「下次洗完澡,记得吹干,不然容易头疼。」 「知道了——」宁远笑道,「你怎么比我爸还操心呢!」 包裹住人头髮的毛巾轻柔的擦拭,待到头髮的水珠吸干,裴迹又拿来吹风机,替人将头髮吹干,那手指穿插进髮丝,轻柔的抚摸着头皮,舒服的宁远直哼哼。 裴迹轻笑一声,「你倒舒坦。」 「我决定要把你评为人间好室友。裴迹,跟你住一起,实在太幸福了。」宁远眯着眼笑,「你说你这么会照顾人,怎么没有女朋友呢?不会是眼光太高了吧?」 裴迹淡淡「嗯」了一声,没答话。 ——「啊,对了,不会是喜欢沈黎那样的吧?」宁远开口也不像试探,但就是不小心谈到了人的七寸,紧跟着揶揄声响起,「还是说,没找到心仪的男朋友?」 「……」 裴迹沉默了片刻,在吹风机的风声中,轻声道,「有。」 宁远没听清,扭头问,「什么?」 裴迹摸着很快就干透了的头髮,淡定的收了吹风机「爱打听。你怎么这么好奇?比你哥还八卦。」他睨着人笑道,「头髮吹干了,休息下,再去睡觉。」 「我不睡觉。」宁远被他岔开话题,忙顺着人的话道,「我还没拿你练习急救呢。」 裴迹哼笑,也不答话,迳自收好吹风机上楼去了。 他有条不紊的洗了个澡,换上睡衣,洗漱躺在床上,一切都像「不答应」的态度,矜持中带点拒绝的意味儿。 但是……房间门却没锁。 第72页 要么宁川骂他闷骚呢。 宁远乖乖敲了人房间门,探进脑袋来,无辜的望着裴迹,「我……能进来吗?」不等人拒绝,那尾音带着点委屈,「求你了,裴迹。」 「……」 裴迹强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露出微笑,「有事儿吗?进来吧。」 宁川爬上人的床,「嘿嘿,你知道的,我最敬业了。我总不能明天考核失败吧?我哥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我的,而且不通过就要二次復训……多丢人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 「拜託您老人家发发善心,帮我一回呗。」宁远举双手发誓,「我白天拿假人练习过了,保证动作标准,绝对不会伤害到你的。」 裴迹盯着眼前闪烁的白皙胸膛,忍住想把人捞进怀里的冲动,别过脸去,「穿件衣服。」 「哦……」宁远也不客气,从裴迹衣柜摸出来一件休闲t恤套上,顺口吐槽道,「你这衣服比我大两个码?咱俩看着身材差不多啊……」 裴迹拿好笑的眼神睨他,意思分明:差不多?明明是差多了! 宁远扯开浴巾丢在一边,那t恤刚好盖在大腿根儿,挡住那条底裤。他迅速爬上床,朝裴迹坏笑,「快,快躺下,我准备开始了。」 裴迹将枕头挪开,平静的躺好,「那,我要怎么配合你?」 「你就假装晕过去了,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要动。」宁远跪在他身侧,「你乱动,我就没办法代入了,容易出戏。」 裴迹视线落在人正色的脸色,片刻后,才哑声道,「好,我知道了,我不会乱动的。」 然后……两人对视,谁也没有动。 宁远道,「不是,你闭眼呀……裴迹,你晕过去了,你睁着眼干嘛。」 「……」 裴迹默默的闭上了眼。 头顶的光线照射下来,柔和在眼皮外映出一层淡金色,感觉有人俯身罩下来,熟悉的体香混合着沐浴露的栀子花气,萦绕在鼻尖过于诱人,裴迹还是没忍住滚动了下眼球。 宁远凑到人耳边,略显急切的问道,「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裴迹下意识想开口,被人捂住了嘴,宁远提醒道,「你晕过去了,裴迹,你别说话!」 裴迹只好保持躺平,咽下话音去。 宁远的询问还在继续,「先生,先生,您能听到我说话吗?」 重复两三遍之后,裴迹不答话,宁远才跪坐两侧,作出「急救演练」的标准姿势,虽然动作轻柔,但隔着一层睡衣的布料,还是感觉鲜明。 血气上涌,裴迹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宁远捏着人的下巴,将人的脸扭到一边去,口中小声儿念叨:「清除口鼻异物,确认气管无阻碍,清除眼镜、假牙,防止影响急救……」 片刻后,他又将人的下巴拧回来,伸手扒开了人的眼皮儿。 「……」 「……」 显然,裴迹还活着,幽深的双眸盯住人,显示着这具身体「生命体徵平稳」。 「你……」宁远差点笑场,「你要不?翻个白眼呢?」 裴迹干脆将眼又闭上了,他强作镇定,却被那透红耳尖出卖了个底朝天,不自觉的,从脖颈向下都忍不住滚起一层热度来。 宁远双臂伸直,摁在他心口,用「心肺復甦」的方式和轻柔的力度,按压了两下。 紧跟着,不等裴迹反应过来,宁远就捧住人的脸,俯身将唇贴了上去。 第37章 宁远甚至半秒都没有迟疑, 就捏住人的下巴罩上去了。他动作幅度不大,柔软的唇瓣碾过人的唇角,轻轻的吹了口气。 裴迹闭着眼, 触感更加生动, 那棉花糖似的甜软裹在唇面上,激的后脖颈都一层气泡粒子,自唇边燃起的电流一路涌下去,在不合时宜的位置炸起来。 宁远还没觉得自个儿屁股底下坐了什么, 只乖乖又吹了两下气。 唇贴住又离远,俯身再度罩下来贴住。裴迹便随着人的节奏, 热了又紧, 慌了又乱, 被人摁住蹂躏着,艰难隐忍, 连喉间的一片碎音都不曾溢出来。 「……」 半晌后, 他察觉那视线热烈, 却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得添了两分紧张。 头顶委屈的声音响起来,「裴迹,你醒了吗?我都救你半天了, 你倒是『活』过来呀!」 裴迹犹豫了两秒, 「唰」的睁开眼。 那准备「再来一次」的人工唿吸,刚好罩下来。 「?!」 四目相对, 唿吸近在咫尺…… 场景定格似的僵硬在原处, 宁远坐实在人腰上, 因措手不及的尴尬而陷入愣神,他后知后觉察觉气氛不对劲儿时, 那手掌便抚上了他的后颈。 那口气被裴迹吞了下去。 紧跟着,唇瓣混乱的贴在一起,他本就是准备吹气,微张的唇似特意为人让开道路。于是,湿滑的舌尖探索着勾缠住了…… 裴迹唿吸沉坠,眉眼泛着幽深而浓重的情愫,他先是蜻蜓点水似的逗弄了人一下,然后慢腾腾的沿着齿间和舌肉勾画吮吸。 而来不及迴避的目光,就这么坦荡对视,望着彼此。 宁远忽觉得空气被人唇齿间的浓热烤干了,差点喘不上气来。抽离的动作略显慌乱,缠在一起的银丝被扯开,连唇瓣都被人舔舐的水光盈润。 「……?呃……啊?」宁远磕巴,语无伦次的质问,「人工唿吸,裴迹,你这也……你,你,你活了?」 第73页 「嗯,我活了。」裴迹强作镇定的观察着人的神色,在确认没有暴起的怒火之后,假意淡定的轻笑,「抱歉,情不自禁了。」 「你……啊?」宁远被人的态度堵得底气不足,「什么意思?」 「你亲了我那么多下,我……没忍住。」裴迹哑了声息,抬手拿拇指将他嘴角的水光蹭去,幽深的目色中的倒映着宁远愣神的面容,「对不起,太……」 太漂亮了。 不止漂亮,还明媚,骄扬,少年气。 宁远抬手摁住人的唇,片刻后,干脆盖在人脸上。 「但我是人工唿吸啊。」宁远想反驳,又吞了声儿,嘴唇上的触感和舌尖上的甜腻还未曾消退,又瀰漫着更具有侵略性的气息,而这,都来源于裴迹渐愈滚烫的身体。 隔着睡衣柔软的布料,变化明显,他差点惊唿出声儿。 裴迹双手掐住人的腰,再度沙哑申辩,「你没发觉……你坐的地方有点不对吗?」 「……」 宁远后知后觉,连滚带爬的熘下床,隔着三米远瞧他。 「我……那什么……」宁远头脑一片空白,居然勐地朝人鞠了个躬,「对、对不起,我,我突然有点困了,先回房间了。」 他急急伸手,拉开门就想跑。 裴迹突然坐起身来,朝着人落荒而逃的身影,声线添了几分戏嚯,「亲完了就想跑吗?宁远,我本来是不想亲的……」 宁远顿住,扭过头来,眉眼间的震惊和质疑明显,「嗯?什么叫……你本来也不想亲的?」 他张嘴就咬住了钓鱼佬抛出的钩,「这叫什么话?是你主动亲我的!——亲了我你还很不情愿?」说着,宁远急了,「裴迹你、你有毛病……想亲我的人都得排队你知不知道?!」 裴迹轻笑挑眉,「哦?是吗?……为什么?」 「什么叫为什么?」宁远不乐意了,又转身走到人床边,指着自个儿坦荡赞美,「你看我!你仔细看!」 裴迹耐心的用目光描摹人的眉眼,鼻尖、嘴唇,然后又一路向下,借着被扯外的领口,去看那一柄锁骨,然后沿着臂弯一直探索到泛着粉的指尖。 像被造物主仔细雕琢出的瓷人儿,玉质清透,白皙韧劲。 裴迹喉咙发干,却仍露出略显困惑的神情,「看什么?」 宁远差点被人气死,为了证明自己的「帅气」,他转了个圈「自我展示」,然后跪坐在他身侧,「裴迹你是不是眼神不好,我!多帅啊!」 裴迹笑着拉住人的手腕,「刚才离得有点远,没看清。」 话题完全偏离了最初的焦点,宁远都没顾得上细想「裴迹亲他」这事儿,现在满脑子都是「裴迹怪不情愿的」、「裴迹居然还怪看不上他的」——他不知道小爷有多帅么! 宁远挑眉,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锁的那只手,復又抬头,盯着裴迹问,「裴总,你是不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就我!可是十里八村都知名的大帅哥——你还挑三拣四了?」 裴迹伸手将人捞进怀里,从背后抱住人,拿手轻捏住人下巴,歪着头去看他,「让我看看,到底是有多帅?」 宁远被人锁在怀里,挣扎了两下愣是没能逃开,被裴迹那视线暧昧的抚过眉眼和嘴唇,脸一下子就辣红了,「你……裴迹,你就非得这么看?」 裴迹的嘴唇轻轻贴在人耳尖上,沙哑的厉害,「当时,你也是这么看我的吧?浑身上下每一寸,衣不蔽体,你那视线可是一丁点也没落下啊……」 「我那是……我那是……艺术创作。」宁远耳朵发烫,后脖颈炸开一片颤慄和酥麻,不自在的扭了下身子,想躲却没躲开,只好求饶,「你看……你看就看呗,你能不能……别凑那么近,我……我热。」 裴迹拿手抚摸着人的耳垂,喉结不受控制的轻微滚动,脑海中那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在香气和美色的双重诱惑下,骤然崩断。 他慢慢低头,嘴唇擦过侧脸,最后擒住那双微微张合的唇瓣——被勐然含住的声息温柔,似蛊惑和哄骗一般,「嘘……」 「唔。」 宁远被人从背后擒住扭脸接吻的姿势别扭,只能被迫吞咽那纠缠的津液。 裴迹舔着他的舌尖,手掌下滑,贴握在人的脖颈处,仅抬起二指强势的顶住下巴,再不復温柔,蛊惑的体贴褪去,是极具侵略性的探索。 软舌强硬的缠住人,细腻的扫过齿列和颚面,然后钻的更深,以极为迫切的姿态深吻下去。 含着柔软舌肉放肆□□,又咬住唇瓣吮吸和舔裹,吸得狠了,便听见唇边水声粘腻,因痴迷而不倦的吞噬着口中的最后一缕空气和甜味儿。 接吻暂停的间隙,宁远艰难喘息,胸口因缺氧而剧烈起伏。 裴迹似乎还沉浸在旖旎之中,低笑道,「让我再尝尝……」 「喘口气……」 宁远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截断,「要晕过去了?轮到我做人工唿吸『救』你了。」 那唇再度含上去。 十分钟前,裴迹还在说「本来不想亲的」,这会儿却舔咬的宁远仰着脖颈,浑身发热。 钓鱼佬虽算不上什么经验丰富,但钓鱼的时候,却最不吝啬诱饵。好在鱼的记忆短暂,心思浅的极易被猜透,实在的爱上当,只要饵料合心,给钩就咬。 裴迹吻着人将他摁倒了下去,两个人同样寡淡的经验技巧在此刻忽然无师自通。裴迹咬着他的唇与舌,舔舐着撩拨起火焰,烧灼着堵在喉咙间。 第74页 两只手都被裴迹摁在耳侧的软枕上,宁远在一身疲乏中浑身发热,连间隙中流淌出的声音都带着诡异的柔软和享受。 脑海中突兀跳出来个念头,宁远心想,妈的,跟裴迹接吻还挺舒服。 但被压制的身体亲密无间贴在一起,很快就不对劲了。 宁远头皮发麻,在最后一丝清明和慌乱中别过脸去,让裴迹最后一个告别的软吻落在了脸颊上,发出轻轻地一个「啵」。 「……」 裴迹喘息浓重,凑在人耳边问,「怎么了?不舒服?」 宁远红着脸哼了一声,没答话。 「弄疼你了?」 「又喘不过气了?」 裴迹刚要再问,宁远咬着牙答了句,「你不是说你不想亲?我看你亲的挺起劲啊?」 他抬了下腿,轻撞了极不合时宜的位置,后槽牙咯吱咯吱响,「蹭我干什么?还问我舒不舒服?我看你自己,倒挺舒服的……」 裴迹低笑,用唇瓣蹭着他的下巴,「刚才没有看清楚,现在看清楚了。」 「你……放开我。」宁远小声儿道,「我都没同意……我没让你亲我,你这叫耍流氓。」 裴迹瞧着人不像生气、也不像讨厌的样子,一时有点吃不准他的心思,便认真致歉,「对不起,因为看的太仔细了,实在没有忍住。」 他轻轻松开人的手腕,又恢復了那副体贴绅士的姿态,「对不起,下次,我会……先请求你的同意和允许。」 「下次?」 「嗯,下……」 话还没说完,宁远抬手给了人一个巴掌,然后翻身滚出他的怀里,扯住毯子蒙上了脑袋。 「……」 裴迹微微愣神,那个巴掌轻的像是被猫垫儿抽了一下。准确来说,应该是……被鱼拿尾巴甩了脸。 还不等他开口再问,蒙着脑袋的人闷闷出声儿,「关灯。」 露在外面的脖颈熟透了似的透红,宁远顿了一下,又强调,「我困了,我要睡觉。」 见他没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裴迹实在没忍住,从嘴角轻轻化开一抹浓重的笑意,忙不迭的抬手,迅速摁灭了那盏灯。 第38章 宁远累了一天, 很快就睡过去了,裴迹把人捞进怀里,细心盖好了软被。片刻后, 他仍没忍住, 不自觉的摸了摸嘴唇,笑着垂眸去看人的眉眼。 虽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息,但好在「赚了便宜」, 宁远未曾生气,似乎这茬就这么过去了。 裴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庆幸的同时, 忍不住去揣测宁远的心思, 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直至夜深人静, 才终于睡去。 忽然—— 一个巴掌落在胸口, 裴迹被人慌乱的摇醒。 宁远坐起身来, 摁开灯,神色严肃的盯着裴迹,不吭声。 骤然落下的光亮洒在眼皮上,裴迹睏倦的撑肘靠在软枕上, 伸手去勾人的手指头, 轻声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宁远毫无预兆的出声儿问道, 「裴迹, 咱们俩刚才是不是接吻来着?」 「……」 裴迹默然, 合着不是没生气,是才反应过来啊。 宁远扭头盯着他, 又往前凑的更近了一点儿,像发现什么秘密似的压低了声音,「裴迹,你为什么亲我?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裴迹看了眼时间,数字显示凌晨三点半,他迟疑了两秒,眯着眼靠在枕上,沉沉的「嗯」了一声。 「餵……裴迹,什么叫嗯?」宁远睡精神了,人也想明白了,贴在人耳侧,细緻的分析道,「你说的『嗯』就是承认了吗?我就说呢……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早就对我心动了啊?」 裴迹眼皮发酸,困得睁不开,听他在耳边轻声念叨的紧,便随声附和着应声,「嗯哼。」 宁远揉了揉眼睛,犹豫着问人,「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裴迹闭着眼,准确无误的捉到人的手腕拉开,沙哑出声儿,「别揉,这样会伤眼。」 宁远回忆着初见时的那趟航班,被人抱在怀里温暖和安全,一如裴迹给他的感觉,永远的沉静和镇定,可以将各项负责问题处理的利落,连当事人都不曾注意的细节也会被他小心记下…… 那心思不由得转变,要是……裴迹的真的追求他,那自己…… 宁远轻声问,「你是不是从第一次见面,就对我一见钟情了?……肯定是被我的帅气迷倒,又为我的艺术才华折服,然后就这么一发不可收拾了。」他说着,自个儿没忍住笑起来,然后回身趴在枕头上,盯着裴迹发问,「是不是这样?」 裴迹阖着眼,唿吸均匀,勉强「嗯」了一声。 宁远戳了戳人的脸颊,「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裴迹?」 「你睡着了?……」 「你回答我呗……」 裴迹低笑了两声,闭着眼将人捞到怀里,塞进了被窝,「嘘……哪里的小鸟,叽叽喳喳的,站在窗沿儿闹人。就算醒的早,也得再晚两个小时吧。」 「我……」 裴迹忽睁了眼,垂眸看着人,在宁远澄澈的震惊中,轻啄了一下人的唇。 「啵。」 四目相对。 裴迹意犹未尽,情意缱绻。 三秒钟后,宁远「嗷」的跳起来,翻身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开门跑出去了。 那一声慌乱的「啊——裴迹你来真的啊!我不跟你玩儿了,你耍流氓……我要告诉我哥和我爸——还有我小姑!」飘散在空气中。 第75页 转眼间,房间内唯余裴迹低沉的笑声。 第二天一早,裴迹便接到电话,长泰医疗的股份手续办妥,请他正式上任,接手这块嘴边的肥肉。 裴迹没耽搁,马不停蹄的安排任务,部署规划,让黎汇舟等人先去处理眼皮子底下的紧要事情。 电话会议搁在桌边,赵时将信息发进人邮箱:「裴总,北城那边着急,您今天就得腾出时间来,行程已经定好了,九点钟的机票,中午落地b市,先去参加行业医疗会议,结束后跟投资人和行业内的几位泰斗一起参加沙龙。」 裴迹点头,「知道了,全部行程大概要多久?」 「大概15天左右。」 「……」裴迹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气,「这么久?」 赵时纳闷,他们家裴总在外呆仨月的时候,也没说过这话,怎么才十几天,倒开始「顾家」了呢? 「行程还可以再压缩,差不多10天可以结束,就是比较赶,怕您辛苦。」 「那就尽可能压缩吧。」 赵时顺口调侃道,「怎么这么着急,您也开始恋家了么?」 裴迹哼笑,「家里养了鱼,得及时换水餵食儿——不方便出差太久。」 得。 赵时老实儿听命:「好,那我协调好时间,待会重新给您发日程。」 裴迹应声,挂断了电话。 他进厨房又忙碌了一阵儿,做好早餐后,才上楼去喊人起床,刚敲开门,就瞧见宁远已经收拾利落准备下楼。 裴迹意味深长的露出笑来,「今天,醒这么早?」 「嗯……也不早了。」宁远迴避着他的视线,默默地拉紧自个儿的小行李箱,片刻后,他挠头,低下脸儿去,「那什么,裴迹,待会不用送我去公司了,哦对,也不用来接我下班,我晚上……下班后,回…回我爸那儿。」 裴迹淡定歪了歪头,去寻找人的视线,「哦?咱家住不开你了?」 宁远抬眸,「什么咱家……这是你家!」他为裴迹那种自然划归所属的淡定所惊讶,哼了一声儿,「你……我……反正,我觉得不太对吧。」 片刻后,他在裴迹的轻笑声中,犹豫了两秒,尽可能理直气壮的开口,「反正……我就不想跟你一起住了。」 「哦?为什么?我昨晚惹你生气了?」 「你亲我了。」 「但……」裴迹顿了顿,「你也回应了。」 「我……我那是……」宁远被憋得脸都红了,「我那是……」他编不出理由来,只好强行申辩,「我可是个直男,反正,我没有同意让你亲——而且,而且我们只是朋友,裴迹,你越界了你!」 裴迹道,「可我承认了。」 「承认什么?」宁远忽然收声,想起来他说的是「承认他喜欢自己」,一时又被臊住了,「那也不算,你都没有告白,而且我可没答应……」 裴迹伸手去拿他的行李箱,又重新搁置回更衣室的角落,在宁远的「正义目光」注视下,淡定开口,「我今天要出差,半个月都不在,你乖乖在家等我回来。」他凑近了人,替宁远整理了一下领口,「等回来,我会为我的『情不自禁』接受审判,好吗?」 不等宁远开口,他又道,「还是说,你连画室也不想要了吗?」那指尖摩挲了两下人的耳垂,「赠予协议我签好了,就放在楼下客厅。如果我出差回来,你还是不想跟我一起住……就把我『扫地出门』可以么?」 宁远抬头,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赠予协议?」 「这套别墅的赠与协议,你签好后,赵时晚点儿会安排走公证手续。」裴迹笑了笑,「我可不捨得让『艺术品』整天搬家。」 裴迹态度诚恳,至于话里所说的,到底是三楼被定格在画框里的艺术品,还是他眼眸中所倒映的这个鲜活的「艺术品」,那就不得而知了。 自个儿都鸠占鹊巢了,宁远一时没想出反驳的理由来,只好道,「那你……」 裴迹抬手看了下时间,「我该走了。」 「早饭我已经做好了,吃过以后再去上班。碗筷不用收,待会儿阿姨会过来,另外,已经安排了司机在门口等你,晚上也会按时去接你。」裴迹不放心的叮嘱人,「有什么问题,一定要及时给我打电话,听到没有?」 「哦,好。」宁远煳里煳涂的答应着,「知道了。」 裴迹微微俯身,指了指脸颊,「不跟我告别?」 宁远嘁了一声,头一次脑袋灵光,笑着睨他,「裴总,你还真适合做生意,知道以退为进就算了,怎么赠品里面全是优惠券呢?——不在你这儿消费就过不去了呗。」 裴迹轻笑,「一点儿推销自己的商业手段,物超所值,也不算欺骗消费者吧。」 「快走吧你。」宁远哼笑,目送他正了下领带,下楼出门去了。 ——桌上的早餐可口,温度合宜。 没大会儿,宁川就打来电话,「小远儿,你真神了!裴迹那死人把别墅送你了?!」 「你怎么知道?!」 宁川道,「我刚才来找裴迹,扑了个空,遇见赵时,说下午要给你办公证手续,我顺口问了一嘴,我去,怎么搞得?你拿艺术手段威胁他了?」 「我没有,哥,他自愿的。」 「我不信,先不说他那别墅地段有多好,限额限地还带锁定资产的,就说他那套别墅,少说也值18个!」宁川羡慕的嘴角都留下了泪水,「你给哥传授点技巧呗——我当时花钱可劲儿的求他,都没买下来,我那些商业偶像,东方巴菲特们,都住那附近。」 第76页 宁远:「哥,你下次见他,逮住狠亲一口。」 「这能行?」 然后,宁川在登机口逮住人,张着血盆大口要狠亲人一口的时候,被裴迹踢了一脚。 裴迹挑眉,惊魂难定,「你有毛病?」 「……」宁川:? 不是,小远儿,你这招儿,也不管用啊。 第39章 宁川压根不知道背后的渊源, 挨了一脚,回去还纳闷呢。他给赵时打电话,还问, 「你们裴总最近忙什么, 怎么走的这么急?」 赵时答话,「长泰医疗拿下来了,裴总的商业版图再添一块,现在是去打通行业人脉, 对行业颇有研究的那位泰斗,打定主意要将『技术』回报国家, 不想让非国有企业参与。」 「这事儿要是搞定了, 那岂不是在行业里横着走路?」宁川笑道, 「才踏进圈,就成拔尖了, 也就他裴迹敢这么做生意。」 「这事儿太难了, 如果按照这位泰斗的意思, 几乎没有利润,白做嫁衣。」赵时道,「国企不做,是前期的研发和临床试验太费钱, 没有上头牵线, 负债都欠不起。他们的规矩您也懂,哪任当家的一把手换人时, 都想风风光光的拿漂亮成绩, 哪好意思欠一屁股债啊?一眼望不到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赚回来。」 宁川陷入自己的想法中,贊道, 「那裴迹这回做的漂亮——利国利民呗,我支持他。」 赵时噗嗤一声笑了,「宁总,您这格局……还真是大,高瞻远瞩。」 宁川咧嘴一笑,也不介意大家对他的调侃,乐滋滋道,「主要是你们裴总最近越来越上道了,我这不支持也不合适呀。」 赵时此刻还没意识到话里所透露的关键信息,笑道,「确实,裴总最近是有点不一样,都开始恋家了。」 宁川此刻也没意识到赵时这句话指向的人是宁远,只又敷衍了两句才挂了电话。 裴迹倒是心知肚明,奈何千远万里的,那点心肠实在派不上用场,便只好在落地b市的第一时间,就打开手机去看「快乐小鱼仔」的消息。 很好,一条也没有。 …… 不仅他参加会行业会议没有,他开完沙龙也没有,就连他陪着那几位老爷子应酬完,居然也没有! 一个星期后,望着萧瑟的对话框,裴迹终于不淡定了。 发消息?笑话。 那位快乐小鱼仔好不容易应付完特训,才得了闲暇的空子,就只想猫在画室里搞创造,哪里还顾得上联繫他。 画室里整套的颜料和工具,散落四处,几幅成型的作品中,有山水、有风景、有少年美人,丰腴肌体、细腻笔触,每一幅都构造精妙,光影漂亮。 然而……这位创作者,却仍不满意似的,紧蹙着眉尖。 到底是缺了点感觉,明媚温存,却少了点热烈——宁远将这几幅画,都归咎到「没有灵魂」,不够生动和鲜活。 他忍不住抬眸去看正中悬挂的那幅画,裴迹隐忍的神情撞入眼底,热热的烫出一个幽暗的烙印来,手中的画笔停顿在那里,宁川忍不住赞嘆了一声;就连丛林茂密都恰到好处……他勐然想起那晚抬腿撞了那个位置,也不知道触感是不是和想像中的一样。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三分钟,宁远「哎哟」一声回过神来,自我唾弃道,「人家还没追你呢,想哪儿去了!宁远你可真是堕落!……」 夜里,阿姨上楼来问,「宁先生,我做了点夜宵,您要吃一点儿吗?裴先生之前嘱咐过,如果您休息的比较晚,可能会饿。」 「啊,好,阿姨稍等,我这就下来。」宁远转头看过去,发现阿姨站在那儿愣住了,画面中间的裴迹太过显眼……以至于对阿姨这个五十多岁的年纪,冲击力太大,未必能欣赏的来。 「……」 「……」 阿姨扭过脸来,面面相觑半分钟后,她才道着歉慌乱转身下去,「不好意思啊,宁先生,我不知道三楼有……有这种……嗯,我先、我先下楼等您哈。」 不是,阿姨,你听我说啊! 宁远:得,合着我现在就是一变态呗。 阿姨躲在厨房里轻轻嘆了口气,试图说服自己:哎哟,年轻人爱玩爱闹的,也正常嘛。 宁远下楼后,也没好意思多嘴再解释。然后……他正吃着夜宵,就不小心瞧见阿姨在厨房里偷偷撇他,一时闹了个大红脸,没吃几口就把碗搁下了。 「那个,阿姨……我真……」 阿姨怕伤人面子,忙装傻道,「宁先生,您说什么呢……是夜宵做的太咸了吗?」 「没事儿,阿姨。」宁远埋头乖顺吃了一口,硬是把辩解的意思咽回肚子里去了,要想说这是纯想像、俩人清白,可到底是自个儿亲手画的,能给人想像成这副模样……怎么也洗脱不了嫌疑。 夜宵跟裴迹的手艺不同,宁远兴致缺缺,吃了三分之一便搁下说饱了。 阿姨忙点着头,一面应声去收拾碗筷,一面目送他再度上楼,那眼底分明全是复杂和可惜。 兴许是人吃饱了,脑袋多添了两分混沌,回到画室后,宁远擎着画笔慢腾腾的起线,中间几度走了神。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总之画笔搁搁停停,快一个小时过去了,才勾出来一副半成品。 按照起草的结构,应该是想画一副半身像,可惜,只画出半张脸来,没有眉眼,只有浓墨重彩的勾勒自鼻樑一路延伸至下巴,结构鲜明,下颌线条凌厉,喉结曲度清晰,尤其那张薄唇……似微张,似喘息,水光润泽,湿淋淋的泛着红。 第77页 宁远盯着嘴唇细细看了三分钟,再去看空白的脸和身体,越品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 有点眼熟。 那画笔抖落一滴鲜艷的红,落在画架的支撑腿儿上,他抬头去看「那副裴迹」,勐地反应过来了! 这……不是裴迹么? 就这精准的唇线和喉结、五官比例,他拿尺子比到人脸上挨个临摹,误差也绝对不超过0.1毫米。 宁远被自己气笑了。 他转手将画笔丢进水盘里,洗都没洗就站起身来了——不画了,没心情,没手感。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电感应,裴迹视频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宁远刚洗完澡出来,心里还念叨着「都怪裴迹」呢。 视频电话的画面清晰,裴迹看着熟悉的房间布置,柔声问,「在我房间呢?」 宁远懒懒的答话,「这是我的房间。」他抬眼,盯着画面中的人,露出一抹笑,「整个别墅都是我的好不好?裴总。」 「是我的问题,这是你的房间。」裴迹笑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宁远轻哼笑了一声儿,「没有人跟我抢这个房间,我舒服的不得了。」 裴迹专注的盯着屏幕,微张了下嘴,试图申辩一点自己在时的作用 ,但瞧着宁远那舒坦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那头有人说了什么,裴迹转过脸去,画面中只剩了半个侧脸,宁远心里咯噔一下,迅速划过屏幕截了个图,果不其然,这个角度截下来的裴迹跟画框里的那副半成品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多个会唿吸的区别。 衬着嘴角那抹笑,姿态显得游刃有余。 宁远心说自个儿瞎惦记,倒是他跟没事人一样,这叫什么话,那兴师问罪的口气也藏不住了,「还问我呢,我看某些人,倒是过的很滋润嘛。」 「阿姨说你夜宵吃的不多,怎么了?不合胃口?」裴迹分出注意力来看他,伸手又朝对面递了份文件。 宁远道,「今天没胃口,不饿。」 他倚靠在床头,抬手揉搓头髮的时候,动作幅度带起心口满怀春光,漫不经心中还带点诱惑的意味儿,「那你,在忙什么呢?」 「一点工作上的小事儿。」 裴迹的回答显得敷衍,他侧脸对着镜头,没来得及看宁远,倒是又沖对面笑了一下。 宁远为那点冷落稍不顺意,少爷受惯了重视,这会儿见他敷衍,心理别别扭扭的将他的表现跟「得逞了就不珍惜」联繫在一起。 这叫什么态度——亲完小爷倒不上心了。 宁远默不作声的扯了下肩膀,连那块三角肌都拱起了一道漂亮山丘,「跟你说话呢,裴迹。」 裴迹应声扭头,细细的盯着他看,片刻后,微笑道,「记得不要把空调开的太低,24度左右就好,不然你晚上会冷。」 宁远悄不做声的看了一眼那微动的薄唇。 裴迹似不曾察觉,只轻笑着发问,「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联繫我?」 还不等宁远开口,那头有个女声轻唤了声,「裴总,您看这样可以吗?」 宁远愣了三秒,下意识反问,「谁啊?」 裴迹淡定,「没有谁,你听错了。」 「……」 「你还没回答我呢,怎么这么久,都没有联繫我?」 宁远气不忿儿的抛下一句,「成年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你怎么管那么多?既然这么晚了还在研究『工作』,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尊敬的裴总。」 那电话挂的快,裴迹嗓子眼里那句本来就勇气欠缺的「我有点想你」,硬是给憋得全没影了;这位裴总吞下话,只黑了脸,盯着房间里围成一团的「钓鱼战略军师」,挑眉问道,「这真的能行?」 「放心吧,裴总,肯定行!」 「吃醋和嫉妒,是爱情的催化剂。」 这句话在理!严阵以待,西装革履的四、五位助理齐齐点头。 五分钟后,裴迹还是没忍住,给人发了条信息。 叮—— 宁远皱眉打开手机,被跳入视线的那句话烫热——勐地红了脸。 [我常用的香水,在手柜第二层,左手边,睡前可以喷。] 就好像……我陪着你睡。 宁远底气不足的怒道:谁需要啊! 第40章 宁远将手机丢在一边, 搓着头髮下了床,他刻意路过香水手柜去找吹风机,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将那瓶蓝色冷调香拿出来看了一眼。 「谁会喜欢这种味道啊。」 他无情吐槽, 又把香水放回去, 然后去摆弄吹风机。 大面的浴镜和手柜流光溢彩的边缘,映照着那张裹在风和发之间的脸,闪烁着金与棕的眸光没忍住转动,将目光落在那瓶香水上。 心不在焉的吹干头髮, 宁远又将手伸出去,嘴硬的哼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 是什么味道, 怎么可能一样的。」 他将那瓶香水拿起来,凑到鼻尖轻嗅了一口, 因密封而透漏的微弱香气若有若无, 勾兑着发间残留的香, 流荡着一阵记忆。 裴迹抬手替他吹头髮的时候,气味如出一辙。 片刻后,宁远回神,去床头摸手机, 给裴迹回了两条: [我可不喜欢「苦杏仁」的味道。] [猫猫傲娇.jpg] 裴迹捏着手机, 琢磨了三分钟,也没领悟明白, 他让助理去查那款香水的成分, 又仔细看完, 慢腾腾的蹙起了眉。 第78页 助理问,「怎么了?这款香水成分有什么问题吗?」 裴迹将手机屏幕推出去, 四五个脑袋伸出来,然后又坐回去,面面相觑。以大家理工科的思维,完全没猜透这位艺术家的意思来。 旁边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实习助理,小心翼翼接了句话,「会不会是……那个《霍乱时期的爱情》?」 齐刷刷的目光望向他,「?」 小助理战战兢兢,「就是……那句『不可避免,苦杏仁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受阻后的命运』。」他搜索了一下,递给这几位大佬看,小声儿解释,「结合上下文,也许是调侃?」 「……」 他们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顿觉悟了。 不愧是艺术家,那意思表达的就很巧妙: 我可不喜欢想起你! 「爱情受阻」的裴迹,「闻香忆故人」的却是宁远……一时间分不出,到底是哪位在爱情的道路上叫人绊倒了。 裴迹抬眸看他。 自家老闆气势逼人,不等他开口问,实习助理就自己解释出声儿,「裴总,我是学文学的,比较容易往这方面联想……如果说的不对,还请您原谅。」 「……」裴迹喉咙里滚出个「嗯」字儿来,难得夸了一句,「很好。」 助理忙不迭的应下,「谢谢裴总。」 消息发出去,老半天才收到回復。 宁远盯着屏幕,看到裴迹回的是:乖,早点睡觉。 …… 实习助理亲眼看着那句话发出去,惊得眼皮子都颤了三遍,不是,裴总,我刚说的,您到底是听没听懂? 人家跟你谈爱情,你跟人家说早点睡觉? 在艺术家的衬托下,裴迹的性子从稳重镇定变成了缺乏浪漫。 他似乎不太擅用什么承诺上的蛊惑,但在语言之外,满钻的手錶、扫荡来的艺术品,顶配的汽车、别墅说送就送,丝毫不担心是否能收到对方的「情感回报」。 准确来说,裴迹没有什么爱情观,只有直奔「过日子」的婚姻观。 朴素到极致,就成了:过日子,就得会疼人,但凡自己有的,不能等到他开口,就得递上去,这才像话。 而且,送的礼物也跟「有没有用」这事儿没关系,基本原则是,「只要对方喜欢就好。」就好比,以他个人的艺术鑑赏能力,艺术品对他来说也是「无用的」,但只要宁远喜欢就好。 正当实习助理犹豫着,要不要提示的时候,裴迹拨开电话打出去,开门见山的吩咐道: 「我上次在你那儿留的那块材料,近期帮我做了。」 「您想做什么?」 「胸针,要杏仁。」 对面那声「啊」格外的鲜明,「什么?杏仁?」 「对,杏仁,没见过?」 「见过是见过……这块材料可不多得,裴总,您确定要做、做杏仁吗?」那头摸不着头脑,「其实可以做『天鹅』。」 裴迹:想骂我你就直说。 「一般来说,如果做女士胸针……」 「就要杏仁,男士胸针,做好安排人送过去。」稍停顿了片刻,裴迹又想到一岔,便道,「算了,材料先留着,我后面会请re的设计师跟你联繫。」 对方忙称好。 re的那位设计师就是做联名的mr.x,裴迹也是才想起来的:能认可的设计作品,估计宁远应该也喜欢——不过,细问了两句才知道,那位re的设计师最近被tfs珠宝请去了。 一听说有这茬,蒋铭亲自下场,给人协调了时间和行程安排。 电话也在第一时间打过来。 蒋铭诚恳道歉,又唏嘘了一下s·f的下场,才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会请tfs的设计团队全程配合,这款胸针设计过程中的珠宝用料,由我们品牌来承担。」 「哦?」 蒋铭开门见山,「我们最近也在研究男士珠宝的市场,你知道的,这块一直没什么大起色。不管是裴总自己、还是……您身边的男士佩戴,都能打破『成功男人不戴珠宝』的刻板印象。」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见对面没动静,才道,「裴总,上次在法国的事儿,是我没带脑子出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的合作,我保证,让您满意。」 裴迹沉沉的应了声,哼笑,「就说蒋总不说赔本的生意。」 蒋铭被人嘲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裴总,我请您那位宁先生代言,这总行了吧。」 「得了吧。」裴迹道,「代言就不必了,你们那款『臻爱此生』的设计系列我还挺喜欢……」 蒋铭打断他,「这您就不懂了,裴总。根据全球数据报告显示,这款设计的受众63%占比都是40-50岁的中老年客群。」他忍笑,又颇显阴阳怪气的嘆道,「据我所知,宁先生还属于青年阶段吧?」 「……」 裴迹「呵」了一声,认栽道,「那就辛苦蒋总,选择更合适的设计团队。」 实习助理这会儿听明白了。 他低头看了眼桌面,满目文件堆叠起不同的金额数字,终于发出了文专生特有的赞美,「今晚月色真美」到底是比不过「这块珠宝真贵」啊…… 问题是,今晚s市的月色也不太美,甚至还有点阴,堵了几块浓云,连光影都淡的看不出来。 宁远还不知道对面折腾了一大圈,就为了那句「杏仁」。他看着裴迹敷衍的「早点睡」嘁了一声。 第79页 然后,到底是没忍住,他喷了点香水在腕上,又轻轻摇了两下,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将香水往桌台上递的时候,宁远不小心碰到那个保险夹层按钮。 他转过脸去看了一眼,摁了下去,夹层并没有封住密码,摁下去便伸出抽屉来,宁远好奇的探头去看,却只瞧见一张纸和胸牌。 「……」 他抽出纸页来看了一眼,就是自己上次算的帐,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内容。宁远腹诽,这是把我的帐单当做欠条了? 再有胸牌那熟悉的配色,不用看名字,他就知道那是自个儿的。 宁远忍不住纳闷,这有什么好保存的? 停顿了三秒,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上次丢的工牌,裴迹已经还给他了,这个是哪来的? 虽然不知道裴迹哪来的,但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丢的。 上次是把工牌揪下来揣兜里,然后去喝酒弄丢了,第二天问同事,除了听到自个儿的丢人事迹,压根没人留意他的工牌。 宁远心里咯噔一下,紧跟着,一小段过于激烈的回忆涌入脑海。 ** 激烈嘈杂的背景音乐,摇摆的身体,随着节奏变幻的晃眼灯光。同事跳累了,挤到宁远身边,碰了杯,然后一饮而尽。 「宁远,我去,你快看。」同事悄声抬手一指,轻声道,「我的菜。」 「哪个?」宁远眼都花了,忙问,「白色裙子那个?」 「不是,是那个黑衬衣的,我隔这么远都能看见胸肌。」 那一群人在远处人气冷清的沙发卡座里。宁远迷迷煳煳的去看,视线硬是掠过黑衬衣,瞅见旁边人那张凌厉的侧脸,这哥们儿长得真…… 三秒后,宁远忽然搁下酒杯,歪了下头,「不对啊,那不是男的嘛?」 同事勐地意识到自己失言,再辩解也来不及,加上酒意上涌……沉默了片刻后,他竟大方坦荡的承认了,「对啊,我喜欢男的。没事儿,你要介意,我以后也离你远点儿。」 宁远「嗨」了一声,「这话说的,我能是这种人吗?喜欢就喜欢呗。」他努了努嘴,还抬起手来打了个响指,试图吸引人的视线,「帅哥!——」 同事笑出声来,「我就欣赏一下,你这是干嘛。那边都是些公子哥儿,我可招惹不起……你喝多了,你赶紧放下手,人家以为咱们臭流氓上赶着呢。」 宁远啧了一声,「你等我,我去帮你要联繫方式。」 说着,他拍了拍胸口,认真道,「真爱不分是不是公子哥,万一错过了,追悔莫及……你相信我,我真没喝多。」 正说着,对面沙发上的那群人,也刚好站起来,估计是准备散场了。同事忙拉他,哭笑不得,「别,宁远,你这直男兼菜鸟,就别出洋相了。」 「放心!」 宁远拉开人,义无反顾朝沙发走去,挤出人群半米后,晕唿唿的顿住脚步,扶住了旁边人。 旁边人醉的比他还厉害,手里的酒杯洒的就只剩个底儿,感觉到身旁的重量后,这哥们连头都没回,抖了下肩膀,就将他挤推开了。 然后,就有了同事拍下来的画面。 宁远扑进人怀里,停顿片刻,抬起头来细看了半晌,又垂眸笑起来,在人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 同事薅住他,连连朝人道歉。 那人高大,一手捞住怀里人,微微俯身,含着酒意微笑,「嗯?」 宁远不知死活的抬眸,笑眯眯嘆道,「哎呀,手感真好。」 第41章 宁远想到这儿, 勐地抬手捂上了脸。 腕间熟悉的香气,让他一个激灵——当时那位,周身散发着如出一辙的冷调。 「手感好?」 「嗯。」 听宁远郑重点头, 那微笑更加浓重, 片刻后,他将怀里的人扶稳,「你喝多了。」 嘈杂、拥挤,沸腾的热闹, 乱糟糟的挤成一片,新切的音乐闹起来, 舞步凌乱、人影摇晃的厉害。 裴迹往前迈出两步, 被人从后面勾出了腰, 脑袋从胳膊底下钻出来,那笑容璀璨, 用一双亮盈盈含着醉意的眸子盯住他, 不说话。 裴迹扶了扶额, 环顾去找人,被秦昭野摆摆手丢下了,「走了,自己看着办吧。」 那位同事被拦在人群外, 等钻进来的时候, 宁远已经让人裹在怀里捞出去了。 司机过来迎,没好意思向前, 「裴总, 这……」 裴迹站定, 拍了拍腰间搂的结实的手,「还不放手?」 宁远揽住裴迹的脖子, 站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往人怀里一靠,「哎,你这屁股手感真不错啊,小帅哥。」 「你喝多了。」 宁远回眸看了一眼酒吧的英文logo,压低声音凑到人耳边,轻笑道,「你放心,我真不歧视——我单纯欣赏。」 「……」 裴迹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在logo一角有个g&g的标志。他纯是被秦昭野硬拉来「借酒消愁」的,压根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渊源。 宁远凑在人耳边说话的时候,因为醉意难以支撑,那唇划过人的耳侧,「吧唧」一声落在人脸颊上,「你长得,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儿……有点看不清。」 同事紧赶慢赶的追出来,将宁远从人怀里扯开,点头哈腰的道歉,「实在对不起。」 本该沉着脸走人的裴迹,却一反常态,意味深长的勾起嘴角,问道,「这是……你男朋友?」 第80页 同事连忙摆手,尴尬道,「不是,这是我朋友,他就是喝多了,他是直男,您千万别介意。」说着,他拍了拍宁远的胳膊,小声提醒,「哎,你小子干嘛,疯了啊,快给人道歉。」 宁远沖人扬了扬下巴,忽然笑了,「诶。」 那姿态居高临下,带点颐指气使的少爷脾气,「我看你,就很好。要不……你给我做男朋友试试呢?」 同事拿眼角余光瞄着停在旁边的那辆大劳,紧张的额头冒汗,伸手就捂住了人的嘴,「我求了你,祖宗哎,你喝多了,可别胡说八道了啊!」 「别拉我……我说真的。」 宁远笑着拨开人,踉跄着走到人车前,姿态娴熟的打开车门,胳膊撑在弧形玻璃面上,坦荡问道,「诶,帅哥,送我回家呗。」 裴迹:…… 同事:…… 坏了。 不等同事出手,裴迹就淡定微笑,「上车吧。」 所以,就有了上次雨天,裴迹轻车熟路来接的那岔。还说什么入职表里有地址,宁远醍醐灌顶:入职资料填的可不是那儿啊! 说来说去,这不是自个儿引狼入室吗? 至于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宁远头皮都想疼了,也没回忆起来。但这会儿,他却搞明白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为什么司机一看见他,就露出那种「自己人」的亲善笑容来…… 怪不得! 宁远又羞又臊,忙不迭的给同事发消息,追问前因后果。 同事得了「封口费」,咬紧牙不说重点,顾左右而言他,问到最后,就剩下一句,「我真的断片了,那天喝的太多,都想不起来了。」 宁远欲哭无泪: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哥说的果然没错,裴迹最喜欢诱拐美少年了! 痛定思痛,他撂下手机睡过去的前一秒,下定决心再也不要搭理裴迹了。 就这样……裴迹自以为的笃定,换来了宁远的「已读不回」。 连续三天的问候无果后,裴迹终于忍不住了,在实习助理的帮助下申请了个「小号」。 宁远打开新的好友申请,看到了那位击剑头像的「tyrone」,这不是周三神秘嘉宾吗? tyrone: [你好。] tyrone :[宁远,你好吗?] 快乐小鱼仔:[??你好像个人机。] 快乐小鱼仔:[这个周三没看到你,没去?] tyrone: [有事没去,你去了?] 快乐小鱼仔:[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没去?] tyrone: [……] tyrone: [你希望我去?] 宁远挑眉,飞速打字, [我是希望自己下次能胜过人机……不过这周没空了,我约了聚会,下次吧。] 裴迹忍不住借着tyrone的身份发问,[是同事聚会?] [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和朋友。]宁远顺口寒暄了一句,[改天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裴迹忍住追问的冲动,给人回了个「ok」的手势。 然后,裴迹就看到了朋友圈热闹的合照,他放大照片,细细审阅,骤然捕捉到搭在宁远肩膀上的那条手臂,循着角度去找手臂的主人,果不其然是那个什么姓曲的。 他轻轻蹙起眉来,沉声嘆了口气,摁灭了屏幕。 五分钟后,钓鱼佬到底是没憋住,又打开手机看了一遍那张照片,合照中被裹在c位的宁远优雅,眉眼含笑,两颊轻粉,像朵白瓣子衬住嫩花尖的芙蕖。 岁月(这会儿不)静好:[今天去聚会了?] 没回復。 [记得早点回家,我安排司机去接你。] 过了一个小时都不见回復。 岁月(极其不)静好:[我让司机在外面等,待会儿把位置发给他,好吗?] …… 宁远终于回了句:[不用。] 接到回復的第一时间,裴迹就看到了那条定位在酒吧的朋友圈。这之后,凭自己再怎么问,都没有新的回覆了。 裴迹只好切了小号,试图跟人搭茬。 tyrone:[朋友圈很热闹,玩的开心?] 快乐小鱼仔:[不开心。] tyrone:[那就是借酒消愁。为什么?] 快乐小鱼仔:[感觉被人骗了!现在当事人还跑路了,不过,责任有一半在我。] 字里行间有种暗喻「裴迹提上裤子不认人」的无力感。 tyrone:[被骗?为什么不问问对方?] 快乐小鱼仔:[说来话长!不说了,喊我喝酒了。] 宁远懒得跟人解释,将手机揣进兜里出了洗手间。 随着裴迹房间里莫名出现的甜美女声,裴迹「躲远」的不负责任的行为,以及裴迹藏在保险夹层的秘密,骤然袭来的破碎记忆…… 宁远心底那种不对劲越来越浓重,在远离裴迹的一个多星期里,似乎才察觉这人「温水煮青蛙」式的相处方式,给自己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他觉得裴迹眉眼好看。 他觉得裴迹身上的气味令人安心。 他觉得裴迹身子漂亮,连肩头那颗痣都令人眼热。 再然后……被人亲了也顾不上生气,他竟然只觉得那唇舌柔软,微甜。 心思好像被人勐地猜透了:「宁远,你最近不对劲啊——怎么,恋爱了?」 宁远吃惊抬眸,见曲同舟盯着自己笑,心虚道,「啊?怎么这么说?」 「最近都不怎么出来玩了……」曲同舟笑道,「自从去了商务组,就不跟我们联繫了。」 第81页 「对啊,我也发现了。」 宁远微松一口气,笑着辩解,「最近的航班比较多,前几天刚復训完。现在,除了工作外,就是在家待着,我保证,没有『另结新朋友』!」 其他人起闹,「为你抛下我们,快,自罚一杯!」 宁远干了一杯,才告饶道,「我这酒量你们都知道,不能喝太多。」 旁边脑袋探过来,调侃道,「知道,不就是菜但爱玩么!」 「这次是大鸣辞职,才能喊得动你。」曲同舟问道,「听说咱公司要不行了,帐面都没钱了,大家可得早做打算。」 「你们怎么知道?」 「大鸣她女朋友在公司财务部,」有人压低声音,「内部可靠消息。」 「主要是我自己也觉得长期这么飞很累,老是跟女朋友异地,就干脆趁这个机会辞职了。」 宁远「哦」了一声,「这种事情,还是不要乱传的好,对公司影响不好吧。」 其他人笑道,「就是咱们自己人偷摸议论,不外传。」旁边人拿胳膊肘倒腾他,轻笑调侃,「哎,宁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咱们宁总亲戚的,倒是知道维护公司声誉!」 宁远讪笑,「我是怕被人抓住,扣奖金。」 大家便再度起闹让他喝酒。 曲同舟盖住人的杯口,「差不多得了,他酒量不好,喝多了你们送人回家?」 「哎哟,我们才不送呢,某些人怜香惜玉,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人『有机会』啊。」 宁远觉得那话头跑偏,连忙打岔,自己抬杯迎上满满的酒水,仰头喝干,「说什么呢,我喝就是了。哎哟,你们别瞎闹……」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去蹦迪醒酒了。」 宁远搁下酒杯,几乎是落荒而逃。 原来只是曲同舟有点不对劲,但那态度隐秘,现在好像……每个人都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宁远心惊肉跳,却不知道,从头到尾,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 就曲机长那态度,很难猜么? 所以,宁远现在,多少有点「腹背受敌」那意思,也不知道,怎么就被这么多双眼睛盯上了……远的在b市,近的就在s市,眼皮子底下。 而从b市到s市,最快私航2个小时。 tyrone对话框里的那条信息停留在晚上八点左右。 十点钟。 摇晃的正欢畅的音乐骤然停住,台上几人低声交换信息,紧缩眉头,然后底下一群随着音乐狂舞的年轻人齐齐停住,为兴致被打断,沖台上比着手指发出一声「嘘」的倒彩。 半分钟后,dj满头雾水的播报了一段「儿童走丢通知」。 亲爱的宁远小朋友,您的家人正在吧檯等待,请您尽快前去汇合。 亲爱的宁远小朋友,您的家人正在吧檯等待,请您尽快前去汇合。 「小朋友?」 「x,谁喝多了?」 「笑死了,谁带小孩儿来这儿啊?!」 人群交头接耳,左右环顾,只有宁远涨红了脸,从人群中钻出来,直奔吧檯! 「?!」 第42章 「裴迹。」宁远憋红了脸, 凑到他跟前,「你怎么回来了?你……!」他伸手在裴迹腰间掐了一把,咬牙道, 「你知不知道, 这样真的很丢人啊……我社恐都要犯了。」 裴迹被人掐的闷哼一声,捉住了那手腕,「对不起,家里小朋友丢了, 实在很着急。」 「你……别!」 裴迹自衬衣口袋抽出一张卡来,摁在台面朝前一推, 笑容随和, 「作为感谢, 今晚全场消费,我替我们家小朋友买单。」 调酒师激动地吹了个口哨, 转身进了后台。 片刻后, dj在台上切了聚了灯光, 捧着话筒朝现场喊话,「今晚全场消费,由宁远小朋友和他的家长买单!让我们一起干杯!」 紧跟着,在「宁远」的欢唿声中, 将劲爆音乐推到最high以迎接沸腾的氛围。 「……」 周边窃窃私语, 惊喜中带了两分震惊:「还真有人带孩子来酒吧啊?」 聚回在桌上的同事们左右相觑,「是我们理解的宁远吗?」 曲同舟隔着人群抬了抬下巴, 神色复杂变化, 「是, 那儿呢。」 大家纷纷侧脸看过去,敏锐在两人之间察觉出一点不同寻常来。大鸣惊问, 「这不是财神爷吗?宁远还真认识裴迹啊?」 「上次新闻那事,闹的沸沸扬扬,裴总还来公司找他呢。」同事道,「是不是后来调到商务组,真跟裴总这事儿有关系啊?」 有人踢了他一下,「你傻啊,人家财大气粗,全场消费买单?还听不懂?」 「……」 曲同舟脸色逐渐黑下去。 还是裴迹先转了眸。他朝曲同舟那桌的方向抬手举杯,微笑颔首,致意玩的开心,那气势倒有几分正宫的气派和端庄。 宁远顺着裴迹的视线看过来,红着脸讪笑,又沖几人摆了摆手,才拉着裴迹往外走。 手腕反扣,裴迹将指头插进他的指缝,两人牵扯着变成了十指紧扣。 宁远感受着那人越界的手指,哼道,「干什么?」 裴迹神色坦荡,微微挑起眉,「想牵住你的手,怕你走丢。」 「我……我没走丢。」宁远道,「你这样……你别这样,让人看见,回头又要上新闻了,多丢人啊。」 裴迹将西装外套搭在两人牵住的手上,掩耳盗铃的盖住,反问,「没走丢,那为什么不回我消息?……是不是想清楚了,要将我扫地出门了?」 第82页 「我没有,我就是跟朋友聚会,没来得及回復。」宁远拿指尖抠弄他的掌心,因酒意上涌觉得脸热头晕,「我没想好呢。」 两人沿着酒吧的转角边缘,穿过狭窄的街道,转到了后面的停车场。 裴迹沉默了片刻,顿住脚步,俯身去寻他垂眸下去的视线,「朋友聚会?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叫曲什么的,可是要拼了命想要追你。」 宁远嘀咕道,「只是追,没有『拼了命』的追。」 裴迹轻哼,尽可能的压住那点醋意,「跟他一起喝酒,我当然要担心。某些人还没给我名分和答覆,就准备移情别恋了?」 「我没有!」宁远急忙抬眸,撞进他幽沉的目色中,「我没打算原谅你,也打算给你名分。」 被人看的久了,宁远心虚,嘴上却不服气的申辩,「你都没有告白,让我怎么答覆?哪有这样做生意的……把人塞到我手里,就要我付钱,强买强卖?」 裴迹顺着话问道,「那我……能追你吗?」 宁远大脑宕机了三秒,问,「追求好像……不用申请同意吧?」 「那我会好好表现的,请你考验。」裴迹领着人走到车前,抬手将紧扣的手指压在车门上,「如果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对,一定要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只会做生意……」他抬起另一只手,摩挲人的唇瓣,「在别的事情上,有些愚钝。」 「你、你现在就……做的不太对吧?」 裴迹自觉自己分得清口是心非的辩解和欲拒还迎的脸红,于是那唇轻轻落在人嘴角,「我道歉,但……」 宁远嘟囔道,「你都亲完了,又说道歉……」片刻后,他另一只手扶住人的腰,问道,「所以,你怎么提前回来了?不是说半个月吗?」 「跟他喝酒,我当然要提前回来。宁远,你是不是忘了自个儿的酒量?」 「我酒量怎么了?」宁远忽然想起远古那岔,正气不忿儿呢,他扬了扬下巴,「那我上次喝多了,不都是因为你没拒绝吗?」 裴迹挑眉。 「别装傻,裴迹,我在保险夹层看见工牌了。」宁远道,「你明明就记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早就认识我了,那你说,那次在飞机上是不是故意的?」 听前两句的时候,裴迹还在心底盘算理由;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实在没忍住笑了,这小子跟宁川,还真不愧是亲兄弟俩。 「我以为你都知道,故意不说。」裴迹凑在人耳边,「那你应该记得,是谁主动亲上来的吧?还让我给你做男朋友。应该是我有理由怀疑,某些人在飞机上,故意坐过来的吧……」 宁远耳尖痒的脖子也发酥,辩解道,「我当时……喝多了,不是故意的。」 「飞机上那么多人,一定要让我抱住吗?」裴迹拿唇摩挲他的耳朵,轻轻一吻,又低笑道,「你要说两次『见色起意』都不是故意的,我可不信。」 「就算是见色起意……那又怎么了!」宁远哼哼了两声,「你不也是么?」 「嗯哼,我承认。」裴迹低沉的笑意自喉咙里滚出来,坦荡而沙哑的话音钻进人耳朵里,「我不仅见色起意,我还垂涎三尺,图谋不轨——再说下去,你就知道,我攒了三十年的心思,都没这会儿的想法下流。」 宁远热的鬓角流汗,被挤压的空间让他喘息艰难,那浓郁的气息极具侵略性的笼罩他,能清晰看见裴迹脖颈血管跳动着,向他展示那隐忍的热情。 宁远年轻,热烈,一点就着。 「裴迹……你……你别在这儿,闹。我……」 裴迹低笑,将人挂在腰上的手扣紧,「该你抱紧我了……」 于是,热唇吻在一起,泥泞而缠绵,连下巴都是湿润的水光。 宁远醉的越来越厉害,恍惚觉得裴迹要当场把他吞下去,急得扭动挣扎了两下,乱乱的去顶,「裴迹,慢点。」 「……」 裴迹察觉那儿硌了莲蓬,只好松开人,笑出声儿来,「什么慢点?脑子里想什么呢?」 「管我喝酒就算了……还管我脑子里想什么?」 宁远挣开手,沿着心口一路向上抚摸,直至捞住人的脖颈,眸子里的水光被烤干了似的,笑着将唇追上去。 扯下伪装的人显得更加强势,舌尖相互追逐和纠缠着……裴迹肩领的衬衣都被人抓皱了。 终于,裴迹躲了躲,致使那唇落在了喉结上。 难得宁远这样的主动,伸出舌尖去舔人的唇和下巴,像吸果冻似的吮了几口。 莲蓬挤了莲蓬,热的浑身火烧,没地方退却,再不叫停,裴迹那点理智也快被人啄食干净了。 他哑了声息,道,「可以了。」 宁远咬着他的嘴角,「这就可以了?」——【裴迹,你行不行啊?】 「……」 比被人质疑「不会算数」更具羞辱性。裴迹带着惩罚意味回吻他,将人唇瓣再度啃得红肿,才放开人。 双目对望,气喘吁吁。 裴迹拿指腹蹭了下他的唇,「回家继续。」 宁远挤进他怀里,喘着气将唇贴在人耳边,「裴迹,我难受。」 裴迹眸色沉下去,只好轻轻捋了一下人的后颈,轻笑道,「上车。」 宁远乖乖坐进去。 待车停稳在别墅时,后边舒服躺着的那位已经睡沉了,带着酒意和睏倦,那双唇在暗色中显得更加红肿。 第83页 裴迹俯身亲了一口,干脆伸手去抱。 宁远醉的七零八落,被人抱着上楼也没反抗。直到他舒服的在床上打了个滚,才察觉身子底下柔软,他强睁开眼,瞧见裴迹背对着他,正在解领带。 「裴迹。」 裴迹顿住,转过身来,先是笑着睨了人片刻,才俯身坐下,将床头的醒酒汤递到人嘴边,「这就醒了?」 宁远喝干净那一小碗甜汤,抹了下嘴唇,便去扯他领带。 裴迹抓住他的手,「嗯?」 宁远松了领带,一颗一颗……慢腾腾的解了人扣子,又将领带从衬衣平整的边缘拨开,直至健硕胸膛晾在空气中,只剩一条领带暧昧又孤独的垂挂着。 宁远扯着人的领带扑上去,将裴迹摁在床边,俯身去吻。 裴迹伸手接住人,扣住人的腰锁进怀里,刚纾解没多久的火气,自胸腔里再度升腾起来,一路涌至喉间。 「你喝醉了,宁远。」 宁远亲了个够,才俯身在人肩头上啃咬了一阵,在裴迹隐忍的吞咽声中,轻轻笑道,「我也承认了,我不仅见色起意,我还想蹂躏你。」 至于怎么个蹂躏法儿,宁远没说。 他只是迅速的支起身子,盯着裴迹看了两分钟,「好了,我亲够了,今天到这儿就可以了。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裴迹挑眉,将手里领带递到人手心,勾唇反问道,「你确定?」 「……」 第43章 裴迹问的是, 「你确定?」 当宁远从人怀里醒过来,垂眸看到裴迹腕上的伤痕时,他轻嘶了一声儿, 隐约想起自己的回答应该是……不确定。 他给人捆的结实, 撩拨却如火焰般猖狂。 即使隐忍如裴迹,也挣脱的狠极了,腕间全是斑斓的伤痕。 宁远感觉两瓣桃尖上隐隐作痛,鲜明的肿着, 是裴迹拿巴掌打的,平躺着疼的厉害, 都这会儿了, 还是只能侧身睡。 他愠怒中掐了人一把, 恨恨咬牙……看来还是捆的不够紧。 宿醉的酒意涌上来,他在羞臊之间多添了两分后悔, 忍不住在心里骂自个儿:宁远啊宁远, 你可真是一点定力也没有啊……自己惹得祸, 全叫别的地儿疼。 红着脸回忆完全过程,他松了口气儿:好在闹的不过火,不过是接吻、缠人,然后醉醺醺的睡过去。 裴迹压根没打算趁虚而入。 感受到怀里人动作, 他微眯眼, 将人搂的更紧些,「醒了?」 宁远从人怀里钻出去, 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才凌晨四点半。他开口想说话, 嗓子沙哑的厉害,便随便勾了件衣服披上。 他起身去喝水, 裴迹也跟着坐起身。 「头疼吗?」 宁远套着裴迹的衬衣,两条长腿晃的人眼前白花花,他吞了两口水,哑着嗓音回道,「头不疼,别的地儿疼。」 「哪儿疼?」 「装傻呢,裴总?」宁远捏着水杯看他,「你说哪儿疼?」 「昨儿可不是这么说的。」裴迹弯了弯唇角,目光追逐着衬衣下摆,「乖,过来让我看看。」 宁远摇头。 直至看见裴迹微微挑眉,目光深了两分,他忙软下口气来,「真没事……昨天喝多了,今天总得让人害臊吧!……老让你看算怎么回事儿啊。」 「听你这口气,是要找个『酒后失德』的理由,不打算负责了?」 宁远冤死了,「我也没有怎么样你吧?顶多……」他申辩道,「顶多算我主动亲回来了,我还得算你占便宜呢——明明是你没拒绝,我又没绑……」 宁远忽然顿住,坏了,自己还真给人绑了。 裴迹摊开腕上的伤痕,态度明确,「我是被迫的,我要求补偿。」片刻后,在宁远心虚的视线里,裴迹微微嘆了口气,颇无赖道,「对我负责。」 「我不。」 「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 「……」 宁远瞪他,「我可什么都没干呢!你别冤枉人啊……」 裴迹抖了下肩膀,「嗯?这儿,谁咬的?……」他笑着睨他,「不想负责也行,礼尚往来,我可得收利息。」 「……」宁远道,「别呀,裴迹,你小气——我也不是不想负责。」 他坐回床边,因疼痛又弹起来,改成跪坐,「你看我也疼,你也疼,这次就当……就当我酒后失德,相互抵消嘛。」 裴迹伸手将人捞过来,掀起衬衣下摆,扯开底裤边缘往里瞧了一眼,轻笑道,「没什么伤。」 宁远道,「都说了没事,你还非得看——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裴迹哼笑,「就这么不想对我负责?」 宁远趴在人腿边儿,沉默半晌又抬了头,在裴迹期待的视线中,堂皇而委屈的开口,「但我是直男。」 裴迹顿了片刻,饶有兴致道,「怎么?你是直男,就可以睡完不负责?」 宁远蔫了,「但我真没……」他再度对上裴迹的视线,被人『道德绑架』的下不来台。片刻后,他给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那要不……你追我?」 「有了这个前提,我才能名正言顺的答覆。」宁远勾了勾他的手指,「裴迹,你追我呗,拼了命的追我。」 裴迹轻笑出声儿,摩挲着人的耳朵,「嗯,记着呢,没忘……我会好好追的。」 「等我考虑考虑,要么是拒绝。要么……你诚意足够,我就酌情对你负责。」 第84页 裴迹挑眉,掐住人的下巴,让他抬起脸来,「什么叫酌情负责?」 「就是看我心情,想负责的时候就负责……」 裴迹及时打断人,「那不想负责的时候呢?怎么……你还打算玩腻了就换?我可警告你,商品一经售出,概不退换。」 宁远争辩,「那商品还有不好用的时候呢!」 「不好用?」裴迹微眯起眼来,神色危险,「不如,现在就给你试用三天,让你体验一下质量。」 宁远腾地红了脸,「我说商品,想哪儿去了,你下流啊。」 「我也说的商品。」裴迹擒住人,低头要吻,被宁远躲开了。 「怎么了?这次是赠品。」 宁远笑了笑,被人捏的两腮陷下去,话音不清,「买劳斯莱斯送五元优惠券,裴迹,你是个奸商,我才不上当。」 裴迹笑着松开人,「我做的都是正经买卖。」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反正这个赠品,我不敢要。」宁远伸手去拨裴迹的手腕,听见人隐忍痛哼。 见他细细的看,裴迹便道,「没事儿,不疼。」 「都破皮了。」宁远抬眼,心虚道,「我没想让你受伤,都是……你自己定力不佳。」 裴迹握住人的后颈,将宁远捞到眼前,抵住人额头,鼻尖蹭过他的鼻尖,仗着身材优势略显几分强硬,话音却分外缱绻,「你确定是我的问题?昨晚那个状况,我再不捉住你,今天都能生三个了。」 宁远:「……」 后脖颈被人钳制住,他下意识的挣扎了两下,任由荒诞的记忆涌上来:昨晚,裴迹就是这样掐住他的后颈,将他摁倒在床边,「狠狠」照着两瓣打了巴掌的。 「你别……」宁远的挣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隐隐作痛的位置提醒他,昨晚藏在羞臊里的,全是别样的快意。 裴迹低低的笑,相抵的额头错开,那唇落在耳尖上轻啄了一下,「怎么又红了?想什么呢?果然……艺术家的想像力就是丰富。」 宁远推开人,红着脸扑在枕头里,片刻后,觉得后背视线热烈,又扯了绒被蒙上头,那声音隔着一层柔软布料,显得朦胧,「裴迹,我没有,你别诬陷我……我就是疼,一点也没觉得『别的』。」 「什么『别的』?」 「就是……」宁远不吭声了。 片刻后,裴迹手机响起来,他起身去洗手间接了电话。五分钟后,他轻拉开门,往床上看了一眼,又压低声音道,「好,我知道了。」 宁远从绒被里露出脑袋,盯着他从衣柜抽了一条白衬衣,束好袜带,妥帖穿好西裤,拨紧两条背带,然后整理好袖箍,强壮的臂膀将衬衣衬托的阔挺而优雅。 裴迹走近床边,轻轻坐下,在整理袖口的间隙,笑着睨他,「我去处理点儿事情,你再休息一会儿,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这么早?」 「嗯,有点急事儿。」裴迹慢腾腾的扣好腕錶,借着袖口刚好遮住腕间的伤痕,「如果有人给你打电话,问关于你哥的事情,一律都说不知道,听见了吗?」 「我哥?你去处理我哥的事儿?我哥怎么了?」宁远忙问,「是他被人讨债了吗?」 「不是。」裴迹拿拇指蹭了蹭人的眉毛,笑容柔和,「一点小问题,不用担心。」 宁远点头,目送裴迹走出去。 几分钟后,他坐起来,赤脚走到二层落地窗前,安静站定,垂眸盯着那挺阔的身影出现在庭院中。 裴迹指间不知何时夹了一支烟,裊裊雾散,映衬着全无笑意的凌厉面孔,因陷入沉思的皱眉,而气势强硬。 于宁远而言,这样冰冷的裴迹,才是陌生的。居高临下的热烈视线,似乎在透过这具身体,执拗的寻找什么。 直至那辆商务汽车停在别墅外,裴迹坐了进去,便调转方向消失在拐角了。 车上三位助理正襟危坐。 裴迹捻灭那支烟,淡定问,「怎么回事儿?」 「被人举报他涉嫌『职务侵占』和非法挪用资金,基于股东权益,可能被人盯上了。」黎汇舟开门见山的说道,「对方给出的理由和依据是,宁总低价变卖公司资产,给咱们抄底是『徇私受贿』。」 裴迹皱眉,道,「这算什么依据,宁川又没有受益。」 黎汇舟顿了片刻,才从文件夹里抽出一沓资料,轻声道,「您将那套别墅送给宁远先生之后,被指出,这是您给宁总的『私人便利』。」 他轻咳一声,用尽可能轻松的口气说道,「两位是家庭成员,我们也是……才知道。不然,肯定会规避这方面的风险了。」 「……」 裴迹翻着资料,调侃声波澜不惊,「要是真给他送进去,产业反倒能保住了。这也不难处理,怎么还让人在里头待着?」 「目前的难点在于……怎么定论您将别墅『赠与』的行为。」 裴迹抬起眼皮来,果然见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一时也顿住了。 「您得找个理由,为什么送。」不等裴迹开口,黎汇舟便提醒道,「得是可公开、有信服力的理由。」 「一套别墅就够诬陷宁川的?」 「时间节点比较巧妙,毕竟金额也不算小,如果是受贿这个数额,够了。」黎汇舟道,「宁总说,让您对外宣称是给宁颜总的『赔罪赠礼』,或当做继续联姻的信号,还说……实在不行,麻烦您两位赶紧结了,这样一家人的财产,也不分你我了。」 第85页 「呵,他倒是不赔本。」 「那……」 「宁远先生为我创作了一副绝世的艺术品,作为回赠,我出一套别墅,不算过分吧?」裴迹微微一笑,「这样的艺术创作,可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你们……觉得呢?」 「那……您是否能提供那副作品?我们需要作为证据展示。」 裴迹忽然顿住,「嗯?展示?……」 第44章 「是的, 展示。」黎汇舟道,「到时候,会邀请基监委参与听证会, 为了避免舆论发展牵涉到我们自己, 我们的股东、长泰股东代表及明泰的董事会成员,都将出席。」 「……」 裴迹沉默了半分钟,才抬起眼皮看了几人一眼,应道, 「嗯,知道了, 晚点去别墅取就好, 记得要……遮挡严实, 小心保存。」 几人还以为是怕损伤了「艺术品」,后来才知道……他家裴总那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另外, 」赵时说道, 「我们注意到黎晟集团拟投资新星航空, 今天一大早就放出了相关的新闻通稿,还是与明泰航空的负面新闻一起出现,恐怕是对方有心借这场风波,给自己造势。」 裴迹稍停顿片刻, 道, 「去查查拟投资的参与人,除了黎晟集团, 还有什么人, 把名单发我一份。」 「好, 我这就去查。」 裴迹去「探望」宁川时,这小子还美滋滋在那「喝茶」呢。偌大的会议室里, 他撑着下巴,跟人家律师唠嗑。 「这时间也太早了,我还没睡醒,大早上的扰人清梦,哎,你们干律师的,是不是也老遇到这种情况,大早上跑来处理突发事件?」 律师抬手看了下时间,「也不早了,宁总,为客户解决问题是我们应该做的。」 片刻后,逆光的身影落下影绰,宁川转过脸来,露出笑容,「你可算来了,裴迹,你不是老年人作息么?按理说早醒了,怎么这么晚了才来。」 裴迹道,「宁川,你就不能消停两天?下次这种事,别找我。」 「不找你?那我找谁?」宁川厚颜无耻的站起身来,凑到人跟前,「诶,说起来,你不是去b市了么?怎么提前回来了?」 裴迹斜眸睨他,没说话。 「哎哟,我知道。」宁川笑道,「昨天我小姑也回来了,你俩……不会约好的吧?说实在的,你俩不行就在一起呗,郎才女貌,又般配,还能强强联合——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再怎么都牵扯不上『受贿』的问题。」 裴迹懒得理他,「手续处理好了,你走不走?」 「走。」宁川笑道,「你都亲自来接了,我还能不走吗?」 「是我要亲自来接的吗?不是你打电话,非得让我来的吗?」裴迹冷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什么虐待了。」 「那不能,我就是听说你回来了,正好碰个面么。」宁川道,「你办事我放心,别人我心里没底气。」 裴迹哼笑,「身正不怕影子歪,除非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儿,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能力啊。」宁川道,「你说奇不奇怪,明明我是按流程和规矩走的手续,赔了又怪我,当初花钱的时候他们可都点头了。签完字,现在兜不了底,我找你接盘,倒又反悔了。」 「股东的钱都在你手里,又不干涉经营,顶多经由董事会参与重大决策的投票,你快给人赔完了,不找你算帐找谁?我接盘对你来说没什么损失,对股东来说呢?受益人从他们,变成了我的股东——人家跟着你餐风露宿,是抱着转亏为盈的期待,结果到头一毛钱没有。」 裴迹嗤笑,「你是及时止损了,他们可恨不得给你两脚解气呢。」 「哎哟,那确实没钱了,融资融下去也不划算,你接盘那不是最容易的么?」 「嗯哼。」裴迹挑眉,「这倒不一定,最好的办法是……」 赵时和黎汇舟等人意会,跟着笑出声儿,「确实。」 「什么就确实?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几人给出「不可言传」的幽深相容,互相打了个眼神,避过了人的疑问,默契十足的忍笑转过脸儿去了,气的宁川哼了一声,「你们几个,跟裴迹这死人真是一条心。」 赵时打了个马虎眼,笑道,「哪能,主要是我们也没猜到是什么。」他伸手替人打开车门,「您还是问裴总吧。」 宁川坐上车,还想再追问,被裴迹把话题截住了,「最近有没有关注黎晟集团的投资新闻?」 「他们要投什么?」 「要投新星航空,这不是专打你七寸么?」 「就新星那破航司,白给我都不要。」宁川不以为然,「我之前特意坐他家飞机,半道卖货卖的人耳朵嗡嗡。」 「下沉市场这么大,不只是你要坐飞机。」裴迹接过黎汇舟递过来的数据,眼皮都没抬,「虽然我认可明泰做高端市场的策略,但不代表下沉市场不能跟你抗衡。」 「那……」 「别这那的,明泰股东有参与的,你知道么?」 「谁啊?」 裴迹皱眉,将手里的名单递给他,「墙脚都挖到门口了,你还瞧不上人家?」 宁川扫了一遍名单,神色终于变得严肃了,他转过脸来问裴迹,「就是他们要『举报』我,合着是他们先不仁?那我能不能反过来……」 还没等他说完,裴迹就哼笑,「不能。」 第86页 「为什么?」 「还为什么?人家有监督权,又不是你内部董事会成员,只是独立投资,别说是他们了,就是普通员工要举报,你也得应着。」 「到底我是总裁,还是他们?」 黎汇舟和赵时忍笑低头,在同情他们家裴总的同时,一致认为,有为总这么早退居二线是极其错误的决定。 这句疑问,到底是由裴迹问出声儿了,「有为总,到底为什么要退居二线?」 宁川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爸说,他不喜欢做生意,最近,除了到处旅游,就是跟那帮老头打高尔夫,钓鱼,下象棋,都过起退休生活了。」 合着全家唯一喜欢做生意的就是宁川了,还是个没头脑,一点不擅长。真想不透,这家人到底是怎么把公司做这么大的? 不等裴迹说话,宁川又说,「那你帮我想想办法,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 估计也是真吃亏了,他难得谨慎行棋,没选择激进的策略,「负债太高容易崩盘,不打算再融了。」 众人的视线看向裴迹,唯有黎汇舟提醒道,「我关注到,长泰那边有风声传出来,是关于当初股份变动,宁颜总跟您存在『利益勾兑』,还有一小波舆论指向这次的事件,是三方的资源交换,咱们也不好参与太深。」 宁川惊讶笑道,「怎么又套进来一个?……你看我就说吧,裴迹,你早点嫁到我家来,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裴迹薄唇一抿,云淡风轻的笑道,「滚一边儿去。」 「不是,我说真的。」宁川自顾自给人分析道,「你俩就算不能通过婚姻关系共享股份和股权,至少不能是『利益勾兑』吧,再说了,我小姑貌美如花,能力又强,娶了她还美不死你?」 裴迹道,「你先把你那群小姑父处理明白,再乱点鸳鸯谱吧。」 「你瞧你,小心眼儿。」宁川笑道,「有几个竞争者而已,你这就怕了?男人嘛,大度一点,坐镇家中,外面的野花野草,逢场作戏罢了?哪个成功女人不得……」 裴迹抬眸,「再多嘴,我就给你缝上。」 「……」宁川嘁了一声,「行行行,我不说了行了吧。你还是先处理这一堆烂摊子吧,小心火烧到自己身上。」 裴迹没再理他,转而专注审阅手上的材料。等车开到公司,他才道,「帮我约沈总的时间,我要跟他谈谈。」 「哪个沈总?你不会要跟沈黎求和吧?」 「我说的沈老爷子。」裴迹明显无奈,「就沈黎这个草包,他说话能有什么用?他那智商,也就勉强跟你打平。」 宁川炸毛,「哎,我说裴迹,有你这么羞辱人的?我……」还没说话,那头手机又响了,他只好给裴迹递了个「恨」的眼神,先去接电话。 「哥,你没事儿吧?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什么问题,裴迹给我救出来了。」宁川纳闷儿道,「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裴迹这死人又在背后诋毁我了?」 「没有,哥。」宁远问,「你是被『调查』了?你犯了什么事儿啊?」 「我没什么事儿,都是诬陷。」宁川看了裴迹一眼,继续道,「你这样,你正好,我找你有点事儿要说……」宁川示意停车,然后举着电话躲远了。 临走,他再度睨了裴迹一眼,哼笑一声。那意思非常明显,我们兄弟之间的私房小话,不稀罕说给你听。 「……」 裴迹无语,转过眸来给几个助理安排任务,「先把明泰这事儿解决了,宁颜那里做事周全,他们没什么证据,暂时不要牵扯过多的精力,尽早准备听证会的事情,但不要提『是否抄底』,这个涉及到我们的内部策略,有权不对外公开。」 「好的,我们尽快安排。」 「另外……」 几人抬头,神色严肃的等待他的安排。 然后,裴迹就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道,「赵时,你去听听,宁川跟人说什么呢?听完回来跟我汇报。」 赵时傻了眼,「啊?」 以前也没发现,他家老大有听人墙根的爱好啊! 「还不快去?」 「啊好,我这就去……」 第45章 被宁川发现偷听的赵时, 裤腿儿挨了个皮鞋印儿后,灰熘熘逃了。 裴迹犀利点评,「哼, 真没用。」 赵时冤枉的只想挠头, 内心无情吐槽:人都住家里了,还需要靠我听墙根,才能知道人家想啥。老大,到底咱俩谁没用啊…… ·裴迹睨他, 「看什么?」 「没。」赵时讪笑两声,「是我没用。您有什么话, 等到回家问呗。」 裴迹倒也没搭腔, 只哼笑一声算作回应。这天, 难得宁川嘴严,他到底也没探出来俩人背地里说了什么悄悄话。 不过, 按照宁川的个性, 裴迹推测, 这小话多半是关于自己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宁川放了假似的,也不参与公司事务管理,倒把烂摊子抛给裴迹, 自己熘得没影了。裴迹每天都坐在办公司熬到半夜, 才得以喘息,桌上的菸灰缸蓄满了一层浮灰, 暗红在夜色中逐渐熄灭。 时间实在晚了, 因怕回去打扰那位的作息, 便干脆睡在办公室内间的卧室里。 加上肆意妄为了一次,从b市丢下一众买卖就往回跑, 落下的全是要务,非他不行——就光等着审阅签字的报告都堆得半米高。好歹也算夙兴夜寐,才将手头一堆事儿处理干净。 第87页 听证会前一天晚上,宁远给人发消息: [裴迹,我饿。] 裴迹迅速给人回:[想吃什么?] [想吃你煮的面。] [猫猫叉腰.jpg] 裴迹开车半个小时,又去长丰路那家悦记给人买了糕点,才调转方向,回了别墅。 宁远喘着睡衣,靠在沙发上,手里拨弄着执飞app的调换申请,听见引擎熄灭的声音,才抬起眸来。昏暗的客厅掠过车灯的残影,自眉眼渡了一层金光,染成琥珀色的瞳仁微微一闪。 裴迹拎着西装外套,坐近,喉腔里的笑意柔软,「怎么不开灯?」 宁远默不作声的弯了下嘴角,两根手指爬着落在人手背上,然后轻轻勾住。 「嗯?」 裴迹缓缓回握,道,「好端端的……成异地恋了。」 宁远终于出声,回嘴道,「谁跟你恋了?」 「是我单恋。」裴迹摩挲着人的手指,轻声道,「我给你带了喜欢吃的糕点,稍等我一会儿,我去开灯,给你煮面,好不好?」 宁远没说话,手指脱离人的掌心,再度越过手背爬上去,灵活的解开腕扣,钻进袖口摩挲着。 裴迹手腕上有一层浅而粗糙的伤痂。 昏暗中的力度似有若无,手指抚摸着那段新长出来的柔嫩肌肤,痒的人喉间起了一层密密的颤慄,那香气忽然凑近,伴着一声刻意压低的轻笑,如喘息响在耳边,不断侵蚀着人的感官。 微小的动作起伏,每一下都落在人的心尖,勾起一连串鲜明的反应。 喉结轻颤了一下,裴迹哑声,「我去给你……煮面。」 「裴迹,」那声息分外的诱惑,「其实,我吃过夜宵了,根本不饿。」 裴迹盯着人看,暗中的双眸泛起水光,视线缠的解不开。 直至距离越来越近,他轻轻在人眼皮上落下一个吻,那柔和的笑意才漫上来,「怪我。」 宁远开口,「怪……」 话还没说完,裴迹忽然伸出手去,将人抱了起来。 「?」 ——勐地腾空,宁川下意识抱住人的脖颈。腿弯搭在那双强健手臂上,挣扎了两下。 「你别……」 裴迹打断人,轻笑,「房间里也没有开灯吗?」 宁远微愣,「没有。」 「没开灯,是在等我吗?但是,待会儿……我想开灯,看着你的脸。」 「开灯看我干嘛?……」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宁远臊的脸热,「不是,就……你想歪了,我就单纯的没开灯——省电!省电你懂不懂。」 被人裹进怀里摁倒在绒被里,热吻的唇贴上来,宁远都没能申辩出声儿。 任由嘴唇蹭着下巴,一路啄吻到耳根,宁远轻轻扯住人的领带,毫无预警的出声儿,「裴迹,要不……别墅还是划到你名下吧。」 裴迹停顿片刻,心口发紧,「怎么了?」 宁远道,「不是我哥被调查了么?你们忙前忙后这些天,不就为了这事儿?我听赵时说了个大概。用不用……我也去作证?」 「不用。」 裴迹微微松了口气,还以为这小子要闹着跟他划清瓜葛呢。他头一次体验到,原来没名分是这种感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惹得心底发虚。 宁远凑到人跟前儿,「明天是不是要审判我哥?」 裴迹躺倒,捞人到怀里,轻轻圈住,「审判我。不过……没事儿,都已经处理好了,明天只是出席走流程就好。」 宁远长长的嘆了口气。 「心疼我?」 宁远没说话,空气陷入微妙的沉默。裴迹也没再追问,只是拿拇指蹭了蹭人的手背,似安抚一般的亲了亲他耳后的那块软肉。 熟悉的香气勾起他的思绪,怎么就盯上了人?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见色起意也好,一见钟情也罢,总之……紧绷三十年的理智全面溃败,只是陷入那双眸子里,心底就蓦然生出一种笃定。 是宁远理直气壮的冲上来。 他说,帅哥,送我回家。 他说,先生,抱紧我。 不管是意外、冲动还是突发状况,他认定,裴迹会听从。而这种理直气壮和笃定,让裴迹无法拒绝——似乎,就该这样。 裴迹觉得,他的一切要求都应该被满足。 不管是基于他笃定的信任、明媚的眸光,还是骄扬的少年心性,都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送星星、送月亮。 他好像一个献祭者,跋山涉水、满身泥垢,终得以佩戴勋章,披上一层华丽的骑士服。而这一切,都只为见到高台上闪烁着珠玉光辉的少年,如具象化的理想,为那样漂亮而任性的宠儿,他理应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比如,为少年俯身致礼,献上绅士的一切。 他就这么想着,拿指腹去磨人的指尖,像是检查小动物的爪牙,确保那指甲弧度圆润,才放心的搁置下来。 匀称的唿吸声传来,怀里人乖顺的不像话,裴迹垂眸去看,才发觉那睫毛阖的紧密,人已经睡着了。 裴迹轻笑,合着喊自己回来,是给他助眠的。待宁远睡的更沉,他才抽出手臂,起身去换衣服。 …… 宁远睁眼的时候,身旁已经空了,未离一丝余温的位置显示着主人离去已久。 偌大的会议室里,听证会已经进行到了最紧要关头,气氛庄重。 第88页 两个工作人员抬着密封完好的作品,站在会议中心,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黎汇舟压低声音问道,「有没有提前检查一下作品?」 「没有。」赵时笑眯眯道,「也不知道是啥样的,裴总宝贝着呢,不捨得让看。」 「如果是拿来凑数的小学生作品,或者一看就很水的流水线工艺品,」黎汇舟担忧道,「基监委也不是傻子,煳弄不过去。」 赵时道,「上次我陪着宁先生去买画具,看他挺专业的。艺术品又没有什么『标准』,随便搞一些抽象的东西,应该就行吧。」 「基监委邀请了艺术协会的专家出席,有专业技术人员鑑定创作日期,结果也难说。」 黎汇舟顿了片刻,转眸看向裴迹,却瞧见人一副严肃到略显不悦的冷脸。那凌厉眉眼压下来,周遭气压骤然降低了几个度。 他两旁位置空着,只有宁川不知死活的凑了过去,「诶,裴迹,你说……我弟画的那玩意儿能行吗?」 裴迹冷眼睨他,「那玩意儿?」 「昂,那玩意儿。」宁川道,「都是些半死不活的东西。」 「东西?」 被这审视目光盯住,宁川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咋了?还能不是东西?」 「……」 裴迹没说话,眼睛微眯起来,给宁川吓得不敢吭声了,他只能在心底嘀咕,到底是什么嘛…… 听证主理总结了案件到现在双方的证据和进展情况,然后言简意赅道,「目前,裴迹先生已经提交了用于别墅置换的艺术品,并声明是基于这副作品的艺术价值,对宁川先生的家庭成员进行了馈赠,双方的交易是否合理,我们需要对这副作品进行展示和检定,作为监督,听证席的与会人员,有权提出疑问。」他抬起手,「来,请工作人员将作品的密封拆开,并进行绕场展示。」 裴迹满脑子都是「绕场展示」这四个极具冲击力的字眼儿。 谁不知道,他裴迹是个体面人。 不过,一会儿还能不能体面,就难说了。 底下窃窃私语,「什么样的艺术作品,能兜售18亿?这不明显是找了个幌子,拿我们股东的钱不当钱?」 「可不是么?现在财神爷也做这档子买卖了。」 然后…… 密封解开的那一瞬间,所有窃窃私语都凝固在了嘴边。 现场陷入死寂般的沉默,一众大佬和见惯世面的生意人愣是把嗓子眼儿里的疑问生吞下去,一时噎的喉咙疼。 ?…… 震惊,不解,无数道目光落在那副作品上,连唿吸声都没了。 方胸、翘臀、雄伟大鸟。 隐忍、挣扎、欲求不满。 这六个词哪哪都不该跟这位裴总沾上边儿的。 不是,谁能想到裴迹背地里玩儿的这么花?!那手腕上的红绳,指头间隙的水光……粘稠的裹在空气里,瞬间给人那点薄薄的脸面击穿了。 终于,听证主理在诡异的氛围里,干咳了一声。 「那什么,请工作人员,将作品进行……绕、绕场展示。」 宁川脸都绿了,震惊的盯着裴迹:不是,哥们儿,为了我,你牺牲这么大?! 现场绕了两圈后,大家都左右相觑的把脸别过去了。 工作人员刚准备绕第三圈儿,听证席上,一位年愈六十的老总就黑着脸出声儿,「我们看清楚了,不用绕场展示了。这、这是艺术品?是不是太不像话了?」 第46章 裴迹冷哼, 将目光转向主理席。 听证主理尴尬的扶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按照流程, 请专家从艺术的角度给出意见。 几个老头汗颜, 但碍于工作需要,也只能对着裴迹的身体认真点评。 「这个画面结构和颜色光影,确实……确实是难得的好作品。」 「尤其是这个……这个位置,极具创作深意, 在西方的绘画风格中,都指向男性的……总之, 是很有特色, 很有艺术品味。」老头停了片刻, 「你看这几处红色的唿应,足够反应绘画主体的内心。」 宁川啧啧称奇, 低声问道, 「反应你内心啥啊?变态?s-m?」 越是正经的分析, 听到大家耳朵里,越是变了味儿。 在经过专业技术人员检测和鑑定后,发现这副作品的绘画时间,确实要早于宁川的「决策变动」, 而且, 这副艺术作品本身足够出色,加上属于裴迹的「自画像」, 为自己的「爱好」买单, 出手阔绰也无可厚非。 这幅画的逼真程度和旖旎氛围, 不像虚构,说不定……后面还有别的故事。 听证席上零星的质疑显得委屈, 「那……那也不能……?」 话没说完,裴迹站起身来,转眸看了说话人一眼,然后慢条斯理的扒了西装外套。 别说别人了,就黎汇舟、赵时等人都看傻了。 ——不是,老大恼羞成怒,要打人了? 那倒不会,也不至于。 裴迹将外套搭在椅背上,然后摘下手錶,慢腾腾将腕上的扣子拆开,把衬衣挽到小臂上,举起双只手来,冷着脸绕场展示了一周。 腕上的伤口才长好,有淡淡的粉白色肉痕。 「……」 听证席的质疑,全成了嘶声。 在一片花花绿绿的人脸和惊颤目光中,裴迹平静的露出微笑,淡定开口,「没办法,压力大。」 第89页 不等谁再发问,他就极其体面的补了一句,「尤其是各位这么关注我的发展,没事就给人添堵,压力更大了——我多点不为人知的兴趣爱好,各位……」他脸面也不要了,正色挑眉,「也不算过分吧?」 「另外,这副作品,正如几位专家所说,从构图到光影,从逼真的画面到细腻的笔触,再到生动的细节,哪一点不专业?」裴迹斜睨着一众人,呵笑,「连尺寸都刚刚好。」 「……」 宁川忍笑忍得低下了头。 太变态了,一本正经的变态——妈的,这事儿也就裴迹能干得上来。 赵时默默掐了黎汇舟一把,使眼色:老大疯了? 黎汇舟嘶气,悄不作声在桌底比了个大拇指,这叫为哥们两肋插刀,大义凛然。 体面人当众遛鸟,这事儿传出去,绝对是裴迹的人生之耻。但他神色镇定,彻底豁出去了,自个儿不害臊,倒逼得别人不好意思起来。 在强忍笑的听证过程中,宁川默默想到,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自个儿一定要好好补偿裴迹。 现场的各位,脑门冒汗,被人恬不知耻的追问,又不好答话,只得道,「当初,宁总以高于市场的价格中标,拿下项目后,又想通过这种方式转手,就算我们同意,那……流程合规吗?」 「流程自然合规。」宁川忙出声答话,因脸上的笑容还未曾褪干净,显得吊儿郎当,有几分插科打诨的意思,「而且,我也没打算要低价卖出呢,只是一个想法而已,至于这么激动么。」 说着,他给了人一个眼神,意有所指的呛道,「新星那档子事儿我还没说呢,我现在都怀疑,有对面安排过来的商业间谍。」 「……」听证席上闭嘴了。 裴迹淡定的挽袖子,将纽扣慢腾腾的系好,连眼皮儿也没抬起来,「诸位也不用着急,目前并未有任何公开讯息显示,我们中盈有单独购入项目或参与项目回收后投标的规划。」 听这意思,众人勉强放下心来。 正准备再追问宁川新的融资计划,以及资金压力缓解的问题,听证主理便扶了下话筒,总结道,「既然针对本次的问题,所有的证据和指控,都无法证明宁川先生存在任何违规操作,也不存在与裴迹先生的『利益勾兑』,那么,我们将按照规定的流程,对听证结果进行公示。」 「公示期内,大家如果有异议或新的证据提交,也可以再次申请复议。」 …… 听证会结束后,人群散去,宁川大喇喇笑着沖裴迹道,「该说不说,你这自画像可真够震撼的。」他挤眉弄眼,「哟。尺寸可观啊,未来嫂子享福咯。」 「……」裴迹黑着脸,扬了扬下巴,「赵时。」 赵时忙去扯那块密封黑布,讪笑着给人遮住了,那神情尴尬的要命,只好拿眼神暗示宁川:别提了,我们裴总是体面人,给人留块遮羞布吧。 这回好了,全世界都知道裴迹有特殊癖好了。 「真是好兄弟,裴迹,你信我的,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不是为你。」裴迹懒懒抬眸,扣好腕錶,阔步往外走,「别自作多情。」 宁川笑着追上去,「嘿,你这话说的,见外了,不是为我,那是为了谁?为了我爸?为了我小姑?……」 他瞭然的抬起眉毛,洋洋得意道,「哦,我知道了,你这是刷好感度呢?为了在我们家树立起一个『仗义靠谱』的形象,至于为谁嘛……哼哼,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 裴迹顿住脚步,「你确定?」 「先别管这个。」宁川掏出一张漂亮的卡券,「sr的星空独享露台,我给你清场了,今晚请你吃饭——怎么样?有钱都订不到的位置,哥们够份儿吧?」 裴迹挑眉,「就一张?」 「一张怎么了?」 「就一张,跟谁吃?跟你?」裴迹将卡券塞在他衬衣口袋里,嗤笑,「那算了,我可没兴趣跟你吃什么烛光晚餐。」 「哎,不是,不是。」宁川急道,「你别管,你去就是了,跟我吃怎么了!」 「不去。」 裴迹拒绝的干脆,懒得再多搭理一句,就快步走开,坐上了汽车后座。 宁川想追,急得嘴皮子冒火,「你等等我,真的,我诚心请你吃饭。」 裴迹摆摆手,冷淡笑道,「开车。」 望着汽车绝尘而去,宁川气的沖人车屁股笑骂了句,「裴迹你个死人,跟我吃饭怎么了?——哥好歹是远近闻名的大帅哥呢!」 裴迹压根不稀得搭理他。 半个小时后,三人小群里,宁远发了一张漂亮卡券: [嘿,猜猜这是哪里的位子?] [我这有两张,@岁月静好,晚上要一起吃饭吗?] 岁月(非常)静好:[要。] 岁月静好(的不得了):[正好想去他家尝新出的菜品,都没订到位子。] 富贵人家·暴躁版:[@岁月静好你个死人,你不是不去?] 富贵人家·暴躁版:[哦,我约你约不动,小远喊你就去?] 裴迹干脆越过那条信息,权当没看见,只给宁远回覆: 岁月静好:[晚上我回家接你,要穿什么?] 快乐小鱼仔:[穿那套白色的西装,怎么了?] 岁月静好:[没事儿,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富贵人家·暴躁版:[不是?怎么不回復我?什么就和你想一起了?你也要穿白色?你不怕被人比下去?] 第90页 岁月静好:[你已将「富贵人家」移出群聊。] 宁川气的在办公室转圈,「裴迹,你这个没良心的,枉费我的苦心,你你你……居然还把我踢出群,死钓鱼佬。」 晚上回去接宁远,裴迹又给人递上了一块白色满钻腕錶,「上次看你戴着挺好看的,买了块别的颜色,可以搭配不同颜色衣服。」 宁远换上,顺口问了句,「多少钱?」 「三百。」(万)。 宁远惊讶,转眸去看裴迹,「这么贵,我现在可还不起。你别给我记小帐,回头来讨债。」 裴迹轻笑,替他整理好领带,调侃道,「我的全家身当都上交了,连人都想送你,还讨什么债?情债吗?」 宁远任由他伺候着,笑道,「那就好,拿人手短,回头没地儿说理。」 这会儿,裴迹忽然问,「那卡券是你哥给你的?他这么好心,请咱们吃饭?」 宁远心虚,呵呵笑了两声,硬是拨开他的手,生硬的转移话题,「那什么,裴迹,我换好衣服了,我先下楼等你,你换衣服吧。」 裴迹微微眯眼,目送那背影逃得飞快,一时没猜出后头有什么猫腻儿。难不成,跟他们上次传的那小话有关系? 裴迹特意选了套跟他搭配的西服样式,银白质领夹,黑腕衬白色錶盘,用两处亮白唿应宁远的白色西装。 迅速换好衣服,他下楼,又追问了一句,「真没有暗算我?」 宁远嘿嘿笑,不答这茬,只是夸赞道,:「你穿这个真好看,跟我的西服还挺搭配呢。」 「特意选的,想穿的跟你搭配,和谐。」 宁远思绪飘远,笑容里藏了点居心不良的意思,「跟我搭配有什么用?得搭配晚礼服、大裙摆什么的,才好看吧。」 「?」 裴迹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直至被侍从引进露台,看见桌上坐着的两位,满腹的疑问和惊讶总算浮出水面。 他转眸盯紧人,硬是气笑了,「宁远,这是?」 第47章 被人审视盯住, 心虚不加掩饰的暴露出来,宁远只好压低声音,「就……就一起吃个饭嘛。」 不等裴迹再说话, 他便沖那两位打招唿, 作出一副夸张的表情,开脱的用词儿颇具演绎成分,「哎,好巧啊!哥, 小姑,你们怎么也在?」 宁川忍笑配合道, 「哎哟, 是很巧啊。小远你怎么也来了?」 宁颜托腮, 好整以暇的看着三个人,那漂亮的红唇一弯, 露出瞭然的笑容, 「怎么?现场有一半是不知情让人骗了?」 知情的那一半, 还是兄弟俩,平日里互相拆台,这会儿倒「其利断金」上了。 宁远坐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我就是来吃饭的。」他笑了一声, 抬眸望向裴迹,讪笑道, 「怎么还站着……?我肚子饿了。」 裴迹轻哼, 掏出一支烟咬上, 迎着微凉的夜风,他微微偏头, 拨动打火机,暗红一点倏然亮起来,迅速烫红了那端,紧跟着……淡淡的烟雾自唇边盪开,唿出的那口气似微不可察的嘆息。 宁颜拨开烟盒,挑在指头上一支烟,扬了扬下巴,沖裴迹眨眼,「诶,亲爱的,借个火。」 「……」 裴迹挑眉,神色玩味儿,「?」 ——不是,姑奶奶,就非得这么喊? 宁颜见他不动,便站起身来,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给自个儿点上,又将打火机塞进他西装口袋里,拍了拍人肩膀,那笑声压得低低的,带着两分轻嘲,「我说裴总,怎么一会儿不见就生分了呢。自个儿那钓鱼技术不行,还想怪我没眼色吗?」 「……」 裴迹吐了口烟雾,伴着一声嘆息,无话可答。 宁川不知道两人背地里谋划什么,瞧见那两道身影临栏而立,眺望夜色,觉得甚为和谐,欣慰的啧了两声。 「瞧瞧,不等撮合,他俩倒聊上了,顾不得咱们。」他笑着唤侍者,兀自将菜单递到宁远眼前儿,「小远,别管他们,咱们点菜,我也饿了。」 宁远抬眸,盯着裴迹侧过脸去跟人说话,嘴角那笑忽然落了下去,好像有点困惑似的,他蹙了蹙眉,旋即又看向宁川。 「怎么了?」 「没什么。」 宁远忍住心底那点儿小小的别扭,微微撇嘴,哼了一声儿,心道,刚才还故作矜持呢,这会儿倒聊的火热。 「哟,又噘嘴了。」宁川笑呵呵的看他,「哪里又惹咱家小少爷生气了?」他拿手指头戳了下人的腮帮儿,心眼透亮,「毛病!人裴迹对你多好,一会儿没顾上你,就跟人生气。」 「我没生气。」宁远正色,「我是没看到菜单上有想吃的……」 「我还能不知道你?」宁川毫不留情的揭穿这小子真面目,耻笑道,「还不得谁谁都围着你转?就许你不搭理人,不许人家不搭理你。一生气就噘嘴,纯是给你惯的。」 「哥——」宁远瞪他,「你别揭短行不行?那都是以前了,现在都是我围着乘客转,你没看到我工作的时候服务态度多好吗?沈黎都那样了,我也没跟人翻脸。」 「哎哟呵。」宁川睨着他,那眼神分明说:这辈子也就那回,还不是回头找我们给你出气——要不是为了给裴迹抬槓,你能去道歉? 被人揭了个底儿穿,宁远忍不住哼气。 点好菜后,两人还在说话,宁川就搁那嘀咕,「小远,等着裴迹成了咱小姑父,你放心,咱俩待遇还得升级。」 第91页 「怎么升级?」 「你没觉得,裴迹很贤惠、很人夫吗?」宁川笑道,「他主外主内可都是一把好手,还不得给咱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到时候,我天天去蹭饭。」 「小姑在外头花天酒地,他在家里素手调羹。」宁川说着似乎想像到了那场景和画面,实在没忍住,自个儿先笑出了声儿,「该说不说,这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早当家啊。」 「为什么?」 「你不知道裴迹白手起家的励志故事?」宁川低声道,「当年我俩一起上学,他学费是奖学金,生活费都是现凑的,全村的希望。」 「我知道他白手起家,但他的访谈没说过这些。」宁远勐地回忆起来他哥上的那海外镀金名牌大学,一脑门问号,「不对啊,那他成绩这么好,你怎么跟他一所学校?是不是……」 「别提。」 「想起来了,」宁远无语,「不就是咱爸给你捐款捐进去的么?」 宁川也无语了,睨他,「就非得说这么明白?」 宁远嘿嘿一笑,「你刚才不也揭我短?咱谁也别说谁,扯平了。」 「又不是只有我这样,沈黎、赵志恆他那几个哥哥,都靠捐款进去的。你是不知道,我们整个金融专业的留学生小组,都靠着裴迹才毕的业。」宁川笑眯眯的拿手肘撞了撞人,「看,快看,他俩低头凑着看什么呢?叫我看,有戏。」 「未必。」 「什么未必,你小子,说丧气话。」宁川又扫了一眼菜单,选定了菜品,又要了几瓶红酒。 侍者将桌台上的前菜撤下,便退远到一旁。 两人抽完那支烟,又聊过一阵儿后,才坐回桌前。 桌台上新插了红玫瑰,高脚杯续了一抹红。宁颜的视线转过去看宁远,浪漫烛光摇曳着打在人脸上,因垂睫而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笑起来,颇具深意,话却是对着裴迹说的,「我说,裴总……」 三人看她。 那话顿了片刻才继续,「前未婚夫,亲爱的,你这是想跟我『旧情復燃』了?」 裴迹沉默了片刻,不解道,「我么?」 「废话么。」宁颜递出卡券,故作困惑的问道,「不是你约我?我匆匆忙忙就赶过来了,还以为你要谈什么正事呢,没想到是烛光晚餐。早知道……我该回去换个礼服再来的。」 宁川看着人那一身西装,英姿飒爽,笑道,「小姑,你穿西装也好看,跟裴迹这不挺搭的么?」 宁颜话里有话,「我看,还是他俩的搭。」 说着,她捻起酒杯来浅尝了一口,「嗯,酒还不错。」 宁川纳闷,没接上话。 裴迹转眸睨了宁远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何止衣服搭。」 「得。」宁颜轻嗤一声儿,「人也搭,行了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儿生意,菜就上的差不多了。宁远提起刀叉,还没来及的开动,宁川就举着手机装模作样的站了起来,走远两步。 也不知对面到底是谁,他就嗯啊的答了两句,「着急吗?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沖桌上三人道,「那什么,我有点急事儿,得先走了。」 三人同时抬头看他,宁川干咳了一声儿,「真的,特别着急,工作上的事儿。」他顿了顿,拿眼神示意宁远,「嗯?」 宁远往嘴里塞了口肉,茫然问,「什么?」 「小远儿,你不开车送我?」 宁远莫名其妙,腮帮子鼓起来,「我开车送你干嘛?我饿了,我要吃饭。」 宁川急得额头冒汗,不断地暗示,「哎哟,你吃什么饭吶!馋死鬼……我刚喝了酒,不能开车,你送我。」 宁远转头看了眼酒杯,满头问号,「你啥时候喝的酒啊?你不一口没动吗?」 「……」 宁川语塞,伸手拿起酒杯,咕咚咕咚吞了两口,「现在喝了,走吧,送我。」 宁远不情愿的蹙眉,硬是又切了块肉塞嘴里,嘟囔道,「什么啊,我大老远跑来,就吃了两口……」他放下刀叉,才准备站起身来,手腕就被人捉住了。 裴迹挑眉,冷眼瞧着宁川,「你能有什么正经事?叫司机来接。」 「……」宁川眉眼乱飞,「我让……小远送我,你俩吃你俩的呗。」 裴迹转过脸来,仍紧握着他的手腕,眉眼柔和,「乖,吃你的。」 宁远抬眸看他哥,再看裴迹,终于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宁颜,不忘咀嚼的两处腮帮鼓着,神情颇显委屈:小姑……救救我呗。 宁颜忍笑道,「四个人的烛光晚餐更热闹。宁川,你快坐下吃饭,别闹他……要不待会儿,咱俩该让人撵出去了。」 宁川给了个「你小子不上道」的眼神,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乖乖坐下了。 宁远默不作声的吃,间或支起耳朵听裴迹和宁颜聊天。 这两工作狂还真是一类人,一个谈到行业趋势,另一个就能报出股票代码和大致的走势,谈及具体的商业操作,一点就透。 还没等他听懂,那俩就给出了默契的答覆,「看着办吧。」 「……」 宁远低着头,手中力气不自觉的偏移,直至切的盘子吱吱响。 裴迹优雅的切好盘中的牛排,然后极其自然的将盘子放在他面前,抽出了被他蹂躏的那张肉盘。 宁远嘴角刚沾上一点油渍,裴迹的手帕就递上去了。 第92页 他默不作声的关注着宁远的动作,一面耐心细緻的伺候,一面跟宁颜谈着正事儿,「长泰的小道消息听说了吗?涉及到对咱俩的指控。」 宁颜不以为意,「嗯哼,不然咱们就结呗……坐实得了。」 闻言,宁远抬起头来去看裴迹,只瞧见人将目光落在对面,遂沉着脸就哼了一声,「就是的,郎才女貌,结了呗。给我当小姑父,也挺好的。」 裴迹顿了片刻。 不等他开口,宁远就站起身来,「哥,我吃饱了,我送你走吧。」 第48章 裴迹伸手去捉他的手腕, 被人巧妙的躲开了。 宁颜笑着去扶酒杯,没搭腔,裴迹不好丢下现场唯一的女士, 只得默然吞下喉咙里那句「宁远」。 俩人都到停车场了, 宁川还问呢,「咱俩说好了,怎么你又不想走了?没眼力见,不给他俩腾地方。」 「谁跟你说好的。」宁远轻哼了一声, 「我反悔了不行?」 「反悔什么?」宁川歪着头去看他,「诶, 你不会是……」 宁远心口一紧, 刚要辩解, 就听他说出下半句来,「和裴迹吵架了吧?要不, 怎么会故意给他捣乱?」 「我哪里捣乱了?我都没说话。」 「哎哟, 我还不知道你?又来, 脸都拉地上了。」宁川啧啧称奇,「看来是真跟裴迹吵架了?他那脾气、那绅士风度,伺候你细心的跟老妈子似的,能得罪你?」 宁远无理取闹道, 「我就单纯看他不爽, 不行吗?」 「行倒是行。」宁川调侃道,「反正你也看他不爽……那你干脆就搬出来, 给人家婚房腾地儿呗。」 宁远惊了, 扭头瞪他哥。 「怎么了?这么看我?」 「那是我的别墅!我的!」 「……行行行, 你的就你的呗。」宁川道,「哎, 对了,说起这别墅,我还没问呢。你给他画那副自画像,是……」他选了个委婉的说法,「当面画的?裴迹居然当你面打飞……」 宁远勐地把人嘴给捂上了,脸红的彻底,慌乱解释道,「那是假的,艺术创作手法!哥你别乱说,你不懂。」 宁川扯开他的手,「好好好,我不说了……哎,搞不懂你们。一会儿关系好,一会儿关系臭。」说着,他绕到副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那咱们……开车再找地儿吃点?」 宁远点头,一路上听他哥絮絮叨叨说些有的没的。 「你少跟裴迹吵架,人家对你挺好的。」 「别老耍小性子,又不是小孩了。怎么一会儿关注点不在你身上,就闹,人跟你非亲非故的……别太过火。」 宁远听得耳朵起茧子,吃饭的时候,只好多给他哥灌了几杯,让人住口。 「……」 宁川得了空子,就问,「你说裴迹,跟咱小姑,到底有没有戏?他俩每次凑一起,除了工作就是生意,怎么就没一句是闲话?」他自顾自的说道,「裴迹这人最理智了,他俩各方面都『门当户对』,又是生意伙伴,我就不信他不动心?」 宁远那点轴劲儿也上来了,冷着脸撂下句,「我看不行。」 「为什么? 「……」 宁远还真说不上来为什么。 他哥让他帮忙撮合,他稀里煳涂的就敢答应,脑子压根不往深处想。 虽然见色起意,垂涎人家那漂亮身子,但也没想过要攀扯一辈子,至于裴迹追他,那不是心血来潮么?宁远心里犯嘀咕,裴迹还能对自己真心了不成? 况且,打一开始,裴迹就打算跟小姑联姻的…… 话是这样说,可人给带到现场了,没等撮合呢,他那心底就犯毛病,看着裴迹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就莫名的心烦,干脆想闹。 这会儿,要是裴迹在他眼前,他就得指着人心口,不问青红皂白的骂两句:臭流氓,水性杨花,见异思迁——说话不算数,说要追我的,却还跟别人「眉来眼去」。 裴迹冤的没地儿说理。 宁远想了一晚上,寿司都多吞了两块,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好在愤怒不影响食慾,该吃的一口没落下。 宁川含着酒意笑道,「馋死鬼,谁能养得起你。」 宁远不服气,镇定的刷某人的卡买单,「哼,我花裴迹的。」 宁川也还纳闷儿呢,嗤笑,「凭啥啊?裴迹怎么就对你这么大方?」 宁远不理他,开车给人送回家,自个儿也跟着往客厅去。 客厅里灯光明亮。 「这俩孩子吧……」 宁有为的话音戛然而止,坐在沙发上的三人同时抬头,盯住他口中的「这俩孩子」笑而不语。 宁颜看了眼手机,瞭然道,「哥,人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家小朋友闹呢。你们该训孩子的训孩子,该领回家的领回家。」 意思分明,宁有为负责训孩子,裴迹负责领那个闹脾气的回家。 宁远没听懂,挑眉看向裴迹,「你怎么来了?」那腔调显得阴阳怪气,「裴总——小姑父——哎哟呵,还绅士的送人回家呢。」 裴迹客气沖宁有为道,「有为总,我跟宁远还有点事儿要说,就……」 「好好好,那我就不留你了哈。」 宁远死活不走,让裴迹拖住手腕拎出去了……宁有为好笑的看着他俩,再扭过头来看宁川,也是一副没搞明白状况的傻样。 宁远坐在副驾上,还跟人闹呢,「干嘛。」 第93页 裴迹问,「什么?」 「还问什么?不是你有什么事儿要说吗?」宁远抱胸,扭头盯着他侧脸看,又道,「你不去约会,喊我干嘛。快说,说完送我回去,我想在家睡。」 裴迹压根不跟人客气,坦白道,「不是你喊我去吃饭的?我以为要和你约会,结果是你跟你哥欺负人?」 不等宁远申辩,他又笑道,「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你吃醋了吗?这样看起来,不止是见色起意,倒像……」 「没有。」 「我还没说呢。」 「……」 裴迹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压在人面前,那笑容渐渐消褪,取而代之是幽深的审视,「宁远,你动心了。」 「我……」 「不要说谎。」裴迹扶住那张想扭过去的脸,唇压下去,就贴在人嘴角上,说话时痒痒的骚动着某人的心绪,「我申请接吻。」 「你……」 「我被你当作人情送出去,总该生气吧?」裴迹强势的舔了下人的唇,「补偿我。」 宁远心口噗通噗通跳得厉害,仍想扭过头去拒绝。但那托握着下巴的掌腹不容拒绝,看似温柔,实则强硬的钳住。 那唇落下来,舌尖肆意的探索,将今夜凉风中的醋意与不悦尽数倾泻,衔咬住双唇落寞的蹂躏着,随着动作越来越深,惩罚意味渐浓。 宁远微微挣扎,喘息混乱。 裴迹那手掌放开人,沿着胸口坠落下去,动作分外过火,挤在座位间试图作乱。 「……」 宁远隐忍哼了一声,急急的推开人,「你手别乱摸……」 片刻后,在裴迹的微笑审视之下,他心虚道,「不就是把你喊去……跟小姑吃了一顿饭吗?我看你,也吃的很香啊。」 「我在追你。」裴迹抬手抹了抹他唇上的水光,慢腾腾道,「我满心欢喜的要和你一起去约会,换了跟你搭配的衣服,你别说,你看不出来?」 宁远底气不足,「我……我看出来了。」 「你哄骗我去,结果不是跟我约会。而是……撮合我和别人。你哥不清楚我的心思,你现在也不清楚?」 裴迹拿额头蹭他的耳朵尖,温存缱绻里有难得的委屈,「又闹着要走,将我一个人丢在那儿。如果我追着你走……是不是这会儿,就要说我没有绅士风度,是个混蛋?」 宁远轻轻哼了一声。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自个儿心里那别扭,还真叫他说中了。 但他胜就胜在心理素质好,理不直气也壮,「那我也没让你……左看右看,那样关注小姑吧。我知道小姑漂亮——那也不是给你看的,哼。」 「我没看。」裴迹凑在人脖颈窝里,轻声道,「我会好好追的,别把我送人。」他将手随意往腿边一搭,轻轻摩挲,被宁远红着脸捉住了。 「别闹……」 裴迹轻轻咬住人的耳垂,「见色起意在先,不拒绝也不负责在后。」他轻笑了一声,「这是打定主意,只享受服务,却不肯喜欢我是吧?」 宁远吞了下口水,「我……没有。」 他想去捂裴迹的嘴,又怕腿边的手作乱,只好心虚的强调,「你不要说的这么下流,那……那不是正常、正常反应吗?」 体面人裴迹终于体面不下去了,「当众遛鸟的时候,我在别人眼里,比现在还下流……那幅画,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就、就是艺术创作,想像。」 「想着我『那什么』,一边想,一边画?」 宁远脸色火辣辣的,「哪什么?……你别乱说,污衊。」 「那就算我污衊好了。」裴迹笑了笑,撤回身子来,柔声解释,「分明是我牺牲,给你哥帮忙,倒白捡了个麻烦。」 「以后……非工作需要,我会避开和宁颜的会面,但总归是你家里人,也未必全都能避得开,我只是想跟你说清楚。」 「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为了工作提出来的计划,现在你哥也是为了生意,才想撮合我和她。目前看,联姻确实是个好办法,但……」 宁远抓住话柄,「你看,你看,你果然就是这样想的。」 裴迹笑道,「让我说完。我可以不帮忙。但是不帮忙,你又该不高兴了吧?用联姻的方式帮忙,你更该不高兴了。」 宁远沉默片刻,忽然沖人勾了勾手指头。 裴迹凑上去,感受着贴在耳边的热唇。 ——似蛊惑,似强调,那声息显得郑重而严肃,偏偏热雾钻进耳朵里,柔的发烫,「裴迹,还记得我问过你吗?一个完美的爱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是的。 如果没有珍重对待我的家人,这样的爱侣还是完美的吗? 或者,为了珍重和顾虑生意,将婚姻视作一种工具和手段,这样的爱侣又能算是完美的吗? 你是要选见死不救,没有义气? 还是要选,在形式上与他人缔结「婚姻誓约」——对宁远的完美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更为严重的背叛。 理性不完美,感性也未必完美。 「裴迹,」宁远轻声道,「我要完美的爱人。」 ——你,能做到吗? 第49章 裴迹轻轻笑出声来, 紧跟着,是轻而长的嘆息。 他慢慢落了车窗,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来点上, 那神色带有几分惆怅的意思, 转了眸光过去看夜色,路灯缠着车灯缠绵拉出光线来,闪烁着落在他眼底。 第94页 沉默片刻,那微笑深浓。 他转过脸来, 终是点了头,「好。」 口气颇为无奈, 神色却写满了纵容, 「不过……你哥如果再找你求情, 答应我,不能心软。」 宁远轻哼, 算作答应。 裴迹盯着人, 似要透过这双眼睛, 寻找到什么?那看似简单的性子底下,是烈焰,是深渊,是不见底的叫嚣着的对爱的贪婪。 总之, 令他捉摸不透。 隔着一层朦胧的雾, 如siren浅吟低唱。 ——是他轻视了那神秘。 但,没有一个钓鱼佬会怀疑自己的技术。 即使鱼竿走空、脱钩断线, 抑或将他们拖进水底, 泥泞满身——他们也只会不断加码, 将竿镀金,将饵投满, 然后静待上钩,风雨不动安如山。 裴迹喜欢这样的挑衅与博弈。 他的鱼儿,很有趣。 宁远见他长久的凝视自己,遂轻声问,「看什么呢?」 裴迹笑而不答,抬起手摩挲他的耳垂,心底盘算……干脆将鱼塘都围起来,即使鱼儿不咬钩,也没关系,总归还是他的。 这么想着,那神色便幽深下去,看的宁远嘶声,「你这表情……看起来有点变态。」停顿片刻后,他总结道,「总之,我不太懂怎么做生意,但我想,你应该有办法的,对吧?裴迹。」 裴迹睨他,笑问,「那……你也是希望我想出办法来的,对吧?」 宁远模稜两可道,「不算冲突。我怎么想,和你怎么做。」 裴迹笑着别过脸去,目光落在远处的红绿灯上,指尖的烟便往嘴边递。 宁远抬手抽出人嘴边的烟,在中控台摁灭,烟火在名贵的质料上破碎,然后溅起几粒零星的灰尘,被衣角摩擦带起的微弱气流,吹散在狭小缝隙里。 弔诡的沉默中,宁远又唤了声,「裴迹。」 片刻后,那吻不容拒绝的落在唇上,带着淡淡的烟气,宁远主动扣住人的后颈,指头穿过髮丝,因唇舌火热难耐,而放肆的揉搓。 裴迹的唇被人咬破了。 他钳住人的下巴,在疼痛中强势回吻。 宁远摁在中控台的手指无意识的碾磨,直沾了一层薄薄的菸灰。 …… 开回家的速度很快,宁远没有停留,逃也似越过客厅,上了楼。房间里的灯影打在一张衬着粉色的脸上,嘴唇诡异的红肿,湿漉漉的闪着水光。 他垂眸去看指尖,微微失神,那层菸灰在他的夜晚里,留下了淡淡的阴影。 ——裴迹舔着下唇的伤口,渗出几粒红,像是塞壬鱼尾尖甩落的一串水珠, 刺痛,尖锐,然而发甜。 以他并不敏锐的艺术天赋来看,这伤口似乎是某种赏赐,抑或……藉由疼痛所表达的褒奖。 他露出微笑。 驶离的汽车短暂的在别墅停留一个夜晚后,便朝着公司的方向去了。 赵时等人接到最高级别的指示后,相互对视一眼,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了。 熬夜加班倒是不妨碍,毕竟裴迹给的实在多——就是不知道又得熬死多少脑细胞,干掉几个竞争对手了。 裴迹言简意赅,「这次的目标,是明泰。」 「?」会议室里一圈特助都懵了,「……」 这不才为了宁总牺牲名誉,替人扫清障碍么? 怎么转头就要收拾人家,多少有点像恼羞成怒,后悔了。 裴迹没有给出自己的理由,甚至都没一句多余的解释,「我不打算单独参与3区项目,而是以明泰的身份入局,接下来,怎么操作,你们都知道。是加足筹码,还是压低价格,从评估到收购的全部流程,用最快的速度走下来。」 他提醒道,「不要闹的满城风雨,吃相优雅一点,不然说不过去,还会给我们自己找麻烦,抢蛋糕的时候被人盯上就不好了。」 黎汇舟停顿片刻后,答,「明白了,裴总。那……宁颜总那边?」 「她是聪明人。」裴迹道,「明泰这边的事情,她不会插手的。」 几人点头,那就好办多了,毕竟宁川这点战斗力,也不够他们几个折腾的。 趁着这功夫儿,助理把下午的行程表又推到人面前,「上次您让我约的沈老爷子这边时间,已经定下来了,他本意是邀请您下午见面,最好是晚上留下一起用餐。」 「晚上一起用餐?」 「是的,但沈老爷子没说别的,只说欢迎您去家里做客。所以……地点约了沈家老宅,在东郊那套。」 裴迹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把礼物记得备好。」 助理忙答,「已经备下了。」 那神色比裴迹去赴鸿门宴还紧张。 谁不知道那个老头不好惹? 背后的关系可比他们裴总可硬多了,闯荡江湖那么多年,虽然没明着出手,但也曾有过生意上的摩擦。 哪次裴迹赚点便宜,背后不得再给人孝敬点礼物,示示弱,行个礼? 裴迹深谙此道,想压行业前辈一头,面子里子总得一处吃亏的,他既然想要实打实的银子,面子就得豁得出去。 前段时间,为了给宁远出气,那是正了八经得罪人。 虽然打了沈黎、收拾自家独苗作了表示,但养过孩子都知道,少不得越打越生气,转过矛头来就要跟对家翻脸。 也怪不得老爷子打算对宁川出手,碍眼。估计也怕裴、宁两人商业联繫太密切,反过来要掀翻牌桌,让他这把老骨头没地方玩儿。 第95页 裴迹有心要吃这块蛋糕,自然要作足姿态。 沈家那座老宅,中式建筑,前后两套院子叠起来,古朴中透着奢华。夕阳残留一抹金辉,洒在屋檐上,逐渐湮灭,裴迹抬眸望过去,映着山后暗色与灰调,那奋力攀住地面的光影,好似要将浑身的气运都耗尽一样。 沈老爷子气势不减当年,抬起眼皮瞧了眼裴迹,搁下手里的茶杯,「来了?」 裴迹站着,颔首与人寒暄,「老爷子,近来可好?」 「好与不好,还不是要看裴总的意思?」他笑着打量人,「这才几年的功夫儿,就有这样的作为,年轻人,了不起。」他轻嘆了口气,「唉——老了啊,不中用了。」 「您这是说哪里话,前段时间,确实生意上有点摩擦,是我的问题。那点小钱,想来您也不会放在心上。」裴迹微笑,客气道,「您也知道,我一个后生晚辈,见识短浅,有时候拿捏不准走势,出错也是难免的。这不是,来给您赔罪了吗?」 沈唯严重新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呵笑,「人不服老不行啊。」 裴迹开门见山,「听说您准备投新星?」 「哦,消息这么快就传到你耳朵了?」 「只是听说,想着要问问您的意思。」裴迹道,「与其投给新星,不如投给明泰,中间是个什么情况,您应该是清楚的。」 「呵,我倒是有心,宁家未必乐意啊。」沈唯严吹了吹水面的茶叶,哼笑,「别人的家事,你倒是上心呢。」 裴迹颔首微笑,沉默了片刻。 沈唯严便继续问,「听说你也看上了3区的项目?」 「是的,好东西谁不喜欢呢。」裴迹神色平静,「但我不打算单独吃项目,我要整个盘子。」 沈唯严抬了眼皮,似没听清一般,「整个盘子?」 「是。」 片刻后,沈唯严琢磨过味儿来了,「你胃口太大了,裴迹,那可不好消化。」 那含笑的口气被压得低沉而平淡,底色尽是警告的意味,不乏有好心,劝他要适可而止,免得陷入泥潭,鎩羽无功——白白再叫人捡了便宜。 瞧见裴迹那淡定的神色,沈唯严又问,「有把握?」 「是,肯定没问题。」裴迹轻声道,「如果您愿意参与,自然要给您留最好的位子。您知道的,有钱赚,当然那要大家一起。」他停顿了片刻,不动声色的挑开关系,「赵志恆这样的小猫崽子,都想分一杯羹,但是……连我都看不上,更别说您了。」 后头这几句话最要紧。 他一个轮不上的老么,能做什么主?赵志恆想参与,必定是赵家想动手。 双方表面相亲,背地里明争暗斗许多年,底牌扒开,又是商业竞争的关系。对手抢饭吃,沈老爷子实在坐不住。 沈唯严沉默了片刻,到底点头道,「也好。」 「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人来处理。」 沈唯严「嗯」了一声,手里的茶杯顿在空中,沉默良久,似才想起来一般,忽然抬眼,盯着他审视,「你跟沈黎……」 裴迹说的委婉,「今天来,他不知道。」 连闯进家门他都不知道,关系能好么?就差点破那层窗户纸,说句结仇了。 沈唯严没答话,扫过裴迹的眉眼,到底将目光又落回茶杯上了。那打着璇儿转的叶片如摇摆的扁舟,分明的透出无奈。 ——若是早知道,当初让裴迹「入赘」也不是不行。 明面上把裴迹认成干儿子,再让沈黎结婚讨个孩子,背地里,随他们怎么玩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裴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因而那话坦然的抛掷出口。 「对了,老爷子,我有人了。」裴迹俯身递上手机,「您既然当我是『半个儿子』,我打定主意想跟人定下来,就该请您『掌眼』。」 亮起来的屏幕,赫然是宁远那张灿烂的笑脸。还是八颗牙微笑版证件照,别提有多板正了! 什么掌眼?不过是个通知和警告罢了! 沈唯严脸色一沉,还不等开口评价,屏幕就跳出来一条视频电话。 …… 第50章 宁远举着手机, 还瞎琢磨呢。 裴迹到底咋回事儿啊,怎么老半天不接! 直到第三个视频也自动挂断,宁远又嘟囔了两句, 那头便打回来了。 隔着屏幕, 裴迹紧盯住人细细的看,然后露出笑来,喉咙紧了两分,却不曾先开口。 宁远慵懒靠在沙发上, 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裴迹, 晚上来我家吃饭吗?」 裴迹不动声色试探道, 「你是在邀请我吗?」 「我就是……顺道问一句。」宁远挑眉, 「刚才跟阿姨选菜,点多了, 便宜你呗。」 「是吗?」 「怎么不是。」宁远道, 「听说……你去找沈黎了?」 裴迹正色, 话音严肃,「我是去见沈唯严,不是去找沈黎。」他停顿了片刻,扯了下领带, 轻轻松开一口气, 「自从上次我们一起见过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跟他碰过面。我保证, 不会单独跟沈黎出现在同一个场合。」 「啊, 我也没有问……我就是, 顺口一提。」 「……」 裴迹轻笑,如果连打三遍电话催促也算顺便和顺口的话。 宁远哼了一声, 「笑什么?」 「没有,还想吃点什么?待会我帮你带过去。」裴迹看了眼腕上的时间,「大概一个小时,我就能过去。」 第96页 「什么都不用带。」宁远忽然垂眸,似想到什么一般,露出笑来,那声息带着几分戏嚯,「人来就好了。」 裴迹嗯了一声,面上波澜不惊。 ——骄气,才分开多久,就要人去守着。 但挂断电话后,分明的笑意却暴露了当事人的心思,漫上来的愉悦藏都藏不住。 ——刚好,他正喜欢守着人。 宁有为对裴迹来蹭饭没有什么意见,不过是多一副碗筷而已。 他盯着饭桌上两人的互动,为人父母,颇有苦心的想着:最近小远儿排班少,只要不闷在房间里画画,跟裴迹多聊聊天还是蛮好的。 「不过,你哥怎么还没回来?」 「他忙。」 宁有为又去看裴迹,「哦,这样啊。裴迹,得麻烦你多替他操心了,我看最近他都不怎么着家,估计遇到麻烦了。」 宁远抢先答,「那够呛,他俩闹掰了。」 宁有为看了裴迹一眼,愣是不信。 再说了,哪有闹掰了还去人家蹭饭的呀。 「前两天,听说你帮了宁川一个大忙?」宁有为给裴迹添了菜,「他做事你也知道,有时候给你添麻烦,你别往心里去。」 裴迹只是笑着答应。 宁有为又补了一句,「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一直都是拿你当亲弟弟看。」 「……」宁远嘶声,不是很服气,「爸,你俩年龄差那么多。他和我哥差不多,您怎么着也得拿人当儿子看吧。」 宁有为语塞,顿了下又道,「忘年交嘛,哪有非要当人叔叔的。」 宁远笑的花枝乱颤,扬了扬下巴,「裴迹,你叫声叔叔,给我爸听听——让人正经给你当回长辈。」 宁有为嘴边那句胡闹还没吐出来,裴迹居然真的乖乖喊了句「叔叔」。 「……」 宁有为哑了声,合着真是不想跟我当兄弟,只想给我儿子当兄弟? 宁远笑出声儿来,连带勾着裴迹垂了眸,也跟着弯起嘴角。 听见这句「叔叔」,再看裴迹态度,宁有为自知他跟宁颜这是彻底没戏了,不由得惋惜嘆了口气,「可惜我是没闺女咯。要不然,非得让你做我们宁家的女婿不可。」 虽然您没闺女,但是还有对面这小子呢。 片刻后,裴迹模稜两可的答了话,「我也想。」 宁远被这话呛住了,心虚的往嘴里填了口饭,避过裴迹望过来的视线。 宁有为又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没搞明白他们年轻人之间的猫腻,但他倒也没好意思再问。 等吃完饭,见他二人要上楼,宁有为又问了句,「你哥马上回来,你不等他吗?」 「我才不带我哥玩呢。」宁远哼笑,「找我准没好事儿。」 「那……」宁有为看向裴迹。 话头及时被宁远截断,「这是我邀请来的『客人』,找他有事呢。」 裴迹颔首示意,转身跟着宁远上楼了。 那门扇被人阖上,拨紧了锁扣,裴迹盯着人,意犹未尽的微笑,「找我有事儿?」 宁远身体陷进沙发里,睨着他笑,「没什么事。这不是给你解围吗?」 「没事?……没事可不行。」裴迹缓步走到沙发之后,伸出去的手落在人肩膀上,然后沿着脖颈,扣住人的下巴,往后轻轻一带,拇指温柔的蹭着他嘴角。 宁远顺势靠在沙发上,盯着居高临下的人,还未察觉那垂涎,只是灿烂一笑,发问,「那你希望是什么事儿?」 「关起门来的事儿。」 宁远轻轻疑问了一声,「啊?」 还不等他再问第二句,那唇便落了下来,分明的一个吻,勾的人浑身发热。一个空空如也的夜晚,就攒起了太多的想念…… 如果不是事业太忙,他巴不得每天围着人转。 咬住人的唇,又去啃噬下巴,柔而密的吻在耳后、脖颈处细细的吮。 强势的手臂将人围困在沙发之中,房间里的温度骤然升高。 …… 宁川回来的时候,只有宁有为坐在客厅沙发上,淡定的像个空巢老人。 「?」宁川张口就问,「爸,裴迹呢?走了?」 「楼上,跟你弟聊事儿呢。」 宁川刚要说话,手机叮咚跳出来一条信息,那位红心备註的女士发来了这个月的第一条信息。 他激动的点进去,被那句「咱俩真不合适,别再给我发消息了」震惊住,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宁有为转了转眸,从巨大的视屏上收回视线去看宁川,那神色颇无语,「怎么了?」 宁川沉默了片刻,摁灭手机屏幕,整个人顿时落寞和颓丧下去,「完了,爸,我失恋了。」 宁有为又转过脸去看视屏,生怕错过这段精彩剧情,他一面看,一面漫不经心的回应,「你什么时候……恋的?」 「没了,不重要了。」宁川又长长嘆了口气,「最近点太背了,都不理我。裴迹也不搭理我了。要不是他,我就不会失恋了。」 宁有为随口应和,「关裴迹什么事儿?」他理解错位,「哦,我知道了,你说你跟裴迹啊,那叫什么失恋?」 「我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给他发消息也不回,下午去找他也扑空了。」 「哦,他刚才跟我说了。」宁有为目不转睛,在剧情的转折点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你上去找他就是了,两个人闹点小矛盾很正常,说清楚就好了。」 第97页 宁川又唉声嘆气嘟囔了两句,才上楼去找那蜜里调油的两位。 宁有为一集电视剧都没看完,裴迹就匆匆下楼了。 宁川被人扯住胳膊,摁在沙发里追不上,只好疾声喊,「裴迹你个死人,等等我。小远,你别抓我……轻点,你哥这老胳膊老腿让你掰折了!」 宁有为闻声抬头,瞥见裴迹嘴角有点残红,唇瓣肿起来,连头髮也被抓乱了两抹,难得如此狼狈,一时惊住了,「你……这个,怎么搞的?领带怎么都歪了? 」 裴迹忙抬起手背,蹭了下嘴角,「没事,有为总,那什么,我还有点急事儿,我先走了。」 「……」 客厅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楼上那两位还在吵,宁有为脑海跳出来刚才那几句关键信息,勐地接上茬了。 宁川失恋了。 宁川和裴迹闹掰了。 裴迹不搭理宁川。 宁川急着要找人质问。 饭桌上裴迹那句「我也想」做你家的女婿。 宁川上楼后,裴迹诡异肿起来的唇瓣。 宁有为忽然觉得自己悟到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更久远的关于沈黎疯狂追求裴迹的那档子旧事儿,他也略有耳闻。 难不成,宁川和裴迹?…… 宁有为视屏也看不下去了,起身上楼,站到宁远门口,犹豫着问了句,「宁川,你跟裴迹……那么回事?」 宁川被宁远摁在沙发上,动弹不得,急的脑门冒汗,「这个死人要甩了我——怪不得不接我电话!」 宁有为没吭声,眼都瞪大了两分,还真就承认了? 宁川说的是,在生意买卖上甩了他,不带自己玩了。 宁有为想的是,在情感上,两人闹掰分手了。 再想及,上次宁颜意犹未尽的暗示,说什么「裴迹早晚是咱们家里人」,宁有为自觉彻底明白了。 很快,宁远松开了人,红着脸将他推出去了,那门反锁的极快,气的宁川哼了一声,「小远,你胳膊肘往外拐。」 宁有为愣在原地,「那什么……你们……」 宁川嘆气,没察觉他爸的为难和欲言又止,只随口抱怨道,「爸,你可别说了,我今天够伤心的了。」 于是,这天晚上,四个人都不怎么好过。 老头试图说服自己,年轻人的时髦新取向。 宁川苦思冥想,为什么女神不喜欢自己。 裴迹独守别墅,品着舌尖上的甜幽幽的嘆了口气。 而宁远,则迅速褪下那条黑色底裤。 羞臊而回味的记忆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慢腾腾攥紧那条衣物,被口水濡湿的黑色布料消去余温,逐渐变得冰凉…… 第51章 宁川赶上失恋的阵痛期, 正没心情工作,那头裴迹又调转矛盾,带着充足的资源和投资, 准备对明泰下手。 两头夹击, 宁川叫苦不迭。 他给裴迹打电话,那位压根不搭理他,每次追到办公室都瞅见人了,助理愣是说他们裴总出差不在公司。 给宁川气笑了, 「裴迹,你真想要明泰, 你跟我说, 我送你呗。」 裴迹稳坐办公室, 连看也不看他,只隔着玻璃微微勾起嘴角, 那神情似挑衅似不屑。 ——宁川炸毛, 掉头就走了。 「裴总, 这样真的好吗?」 裴迹忙里抽闲的抬起头来,睨着赵时哼笑,「你要真心疼他,就抓紧把明泰拿下来。」 「这话说的, 我上哪儿心疼宁总啊。」赵时谄笑道, 「我是怕嫂子不高兴,好歹这是……人家哥哥, 您说是吧。」 裴迹轻嘆了口气, 没说话, 陷入深思的神情显得越发沉重,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赵时的建议。 赵时不好再搭腔, 只得将手头的一沓文件推到人桌前,悄声退出去了。 没办法,这种家庭伦理大戏,他不擅长,也不打算替他们裴总「分忧解难」——谁让他们裴总情窦初开、铁树开花了呢。 赵时一边回忆,一边在心底啧了两声,就人家那腰段、那模样,要么说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这还是……大舅哥不知情,要是宁川知道了,指不定怎么闹呢。 不过,裴迹看似潇洒,实际上手头糟心事儿并不比宁川少。 前有虎,后有狼,还有一熘串的投资人要对付。 他们个个都是人精,不小心听见点市场上的猫腻,就揪着裴迹一个饭局接一个饭局的聚会,准备私底下攀关系,从财神爷这里套出一些内部消息来。 裴迹熟稔寒暄,然后故作神秘的抛出一点甜头,引着鱼群争相夺食,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做好铺垫。 几次旁敲侧击的打探都无功而返,唯一看的出来的是,裴迹对这次收购底气十足,态度坚决。 其实,裴迹想拿到实际控制权,压根不需费太大的功夫。 只需要通过协议方式,收购明泰股份超过13.2%就可以,就连触发强制要约收购义务的30%的底金他都尽数准备齐全了。 至于如此阔绰的手笔,到底为什么花在明泰身上,那就不得而知了。 多数人揣测,兴许是3区项目有高人指点,钱途无可限量,但从投资的角度看,鸡零狗碎赚不了多少钱。当然,也有人猜,是裴迹想将金厦做全球地标的野心落地。 但——任谁也想不到,这一场资本狂欢、肆意挥霍的背后,藏着的,却是裴迹「博美人一笑」的私心。 第98页 高强度的工作状态持续了一个多月,裴迹的办公室灯火通明,只有深夜,才会短暂的暗下去两三个小时。 不光是宁川,就连宁远这边,除了略显敷衍的简简讯息之外,都找不到人。 自家老哥求了半天,宁远才把手机递上去,「你看,他也不理我。」 宁川托着腮,「帐上真没钱了。诶,小远,你说,他好歹也是投资人之一,就真的不管我了?亏我的钱,不也是亏他的钱么。」 「除了找他,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现在是二次市场表现不好,除了找裴迹,还真没什么好办法。」宁川嘆气,「不就是他擅长的领域么,最近居然有好几家同时找我谈收购,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隐忧和想念同时涌上来,宁远垂了眸,瞥见桌面上放着的那沓方案,视线自上而下细细扫过,终于落在一行醒目的标註上: [《上市公司收购管理办法》第六十二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收购人可以免于以要约方式增持股份:上市公司面临严重财务困难,收购人提出的挽救公司的重组方案取得该公司股东大会批准,且收购人承诺3年内不转让其在该公司中所拥有的权益。] 绕口,看不懂,头疼。 宁远给他哥倒了杯水,被宁川推远了一点距离,苦兮兮道,「小远,要跟哥喝一杯吗?」 宁远无奈笑道,「至于么, 哥,不行你就问咱爸呗。」 「现在的情况,要么加码扛到底,要么给他人做嫁衣,把公司拱手送出去。」宁川挑了挑眉,「再不就是……请『财神爷』给支个招。」 「什么意思?」 「最近股票跌的厉害,黎晟集团投新星闹的沸沸扬扬不说,几个投资人也沖我横鼻子竖眼的——偏偏裴迹躲着我,我老怀疑他们之间有点猫腻。」 「哎——」他转过头来,问道,「你说,该不会是裴迹跟沈黎旧情復燃了吧?」 宁远无辜摇头,「没有吧。」 宁川扯着人坐在旁边,「那你最近跟他走得近,你说他为什么躲着我?是不是怕我跟他借钱?」 「那……应该是吧。」宁远接过宁川递过来的酒杯,抿了两口,「我不是一直在家吗?最近连飞了两趟航班,一个多月没怎么跟他联繫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公司财务困难,对他有什么好处?」宁川道,「他投了这么多钱在里面,还不是血本无归?再说了,股票跌一天他就赔一天……」他又嘆了口气道,「还财神爷呢,连自己人都顾不上,我以后再也不拜他了。」 宁远喝了口酒,哼笑,「关键你也太能拖后腿了。」 「做生意,又不是那么简单的。」宁川豪饮了一口酒,辣辣的皱了眉,「你说……我是不是真就天生不适合这行?」 瞅着宁川都自我怀疑了,宁远震惊,「哥,就为这点事儿,你自信呢?」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怪怪的,除非……」宁川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裴迹是想要明泰。我虽然不擅长做生意,但我还算了解裴迹。」 「放长线,钓大鱼。他肯吃亏,势必意味着,后面垫着更大的蛋糕。」 宁远沉默片刻,「哥,你相信裴迹吗?」 「相信。」宁川毫不迟疑的接茬,然后笑着揽住宁远,「裴迹人品是没问题的,仗义、靠谱,也不是计较的人,要不怎么能送你别墅呢,而且,还让你这么作画『抹黑』他。」 「……」 「但是,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现在,肯定是看中明泰了。」宁川正色,「要不,怎么都说不通啊。」 两人视线撞上,宁远装傻似的低头喝酒,被宁川捏住肩膀,「小远,好弟弟,你就帮我打听打听呗。」 「哥——!撒手。」 「小远,远儿!……」宁川薅住人后脖领,急切恳求道,「你也不想咱家破产吧,到时候,你可就得住桥洞了。」 「我不管,我有裴迹送的那套别墅。」 宁川松开人,靠在沙发上,幽怨的念叨,「哎,果然,长大的弟弟就成了别人家的了。你知道的,咱妈很早就不在了,那时候的你,小小一只,都是我和咱爸……」 「……」 宁远脑仁嗡嗡,只好双手告饶,「行行行,哥,我错了,我今天就去问,好不好?」 「好。」宁川笑着揽住人,「小远,哥就知道,没白疼你。」 宁远顶着一张苦瓜脸,认命似的被人团在怀里乱揉了几把,显得可怜又无辜,「这么多年了,还来这招……宁川你烦不烦人吶……」 「直唿你哥大名是吧?……」 宁川下意识去揪人耳朵,被宁远「威胁」的目光震慑住了,「还想不想让我帮忙了?」 「别介,你快问。」 宁远摸出手机来给裴迹打电话,好巧不巧那头占线,打了两个都接不进去。 宁川问,「怎么回事儿,要不?你去找他。」 「我不去。」宁远嘟囔,「我明天有航班要飞,帮一个同事代班,还要早起呢。」 宁川迅速把裴迹办公室地址发到自家弟弟手机上,「乖,你就替我跑一趟呗,什么航班?我帮你安排别人飞。」 宁远为难道,「都这么晚了,要去办公室找他吗?」 宁川神秘兮兮道,「内部消息,他这会儿还在办公室呢。」 第99页 见宁远张口就要拒绝,宁川迟疑了两秒钟,忙道,「那不然,下次我给你当模特好了,保证画成什么样都不生气的。」 「不要,」宁远嫌弃道,「半个小时,就要去三遍洗手间,哥,哪有你这样的模特?我现在有裴迹了,他作模特特别顺手,线条也好,不需要你『委曲求全』了。」 「那我给你买,你一直想要的那辆车?」 「不要,裴迹已经买给我了。」 「?」 ——不是,凭啥啊? 还不等再问,宁远嘆了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我答应你就是了,现在就去,可以了吧?」 宁川忙不迭的点头。 宁远扭过脸来,看他哥坐在那里翘首以待,就问,「你不送我?……」 「我喝酒了……」宁川自知理亏,笑了笑,「我让司机送你。」 * 灯光璀璨的办公室,终于在二十分钟后,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咚咚。」 裴迹冷淡的声音传来,「进。」 片刻后,门后露出一个脑袋来。 白皙的两颊,因喝酒后吹了风涨起一层粉色,灿烂笑容在夜色中狠狠击中人的心。 骤然而至的——紧张感,裴迹觉得心跳停滞,喉咙发紧。 第52章 显然是个意外之喜。 裴迹柔声笑, 眉眼都化开,「你怎么来了?」 宁远笑眯眯盯着人,「怎么?我不能来吗?」 裴迹忙摁灭手里的烟, 站起身来, 快步朝人走近。 皮鞋挤进那双白色运动鞋之间,两人的距离近的几乎贴上。 裴迹没忍住,便拿拇指轻柔的蹭了蹭人的脸颊,顺着侧颈扣住了人, 将宁远带进怀里,从外面带进来的微凉夜风, 被更暖的温度携裹。 唇落在眼皮儿上, 很轻。 「当然能来, 只是这么晚了,怎么还没休息?」 裴迹圈着人, 裹着腰上的手逐渐收紧, 忍不住像宣誓主权一般的轻嗅了两下, 强忍住喉间的艰涩,沙哑的声息落在他耳边,「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好好陪你。」 「别。」宁远扶住人的腰, 「我……我就是, 来看看你。」 裴迹轻笑,「不是想我了?」 宁远歪了歪头, 耳尖蹭过人的唇, 神色强装镇定, 「我只是来视察工作的。」 在裴迹的审视目光之中,他仍旧嘴硬道, 「看看是不是你,欺负我哥了。」 「怎么会。」裴迹拖着人窝进沙发上,自身后钳住人的腰身,不肯放松,又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我欺负他干什么?他不给我找麻烦就不错了。」 宁远刚想张口替他哥说两句偏心话,裴迹又歪了话头,「不过,想欺负你,倒是真的。」 宁远惊觉一个月不见,那位高冷稳重的霸总,在疲倦中添了许多难缠的肉麻。缱绻氛围中,卸下强硬,那声息低沉而柔和,满腔子里的想念几乎溢出来。 宁远羞臊,不肯搭他这茬,只好又问,「你最近一直都这么忙?」 裴迹轻应了一声,将唇贴在宁远脖颈的那根血管上。 这里紧挨着青筋,缓缓流动着的,是蓬勃而雀跃着的生命力——他的艺术家,永远比别人更热烈,更生动的活着。 ——因而笔触下的死欲也更鲜明。 在这样沉寂和疲倦的夜里,在无尽的枷锁和深渊中,裴迹感觉,自己离他似乎更近了一步。 「不过,很快就结束了。」 宁远问,「很快就结束了吗?裴迹……你是不是想收购明泰?」 裴迹轻轻笑起来,笑声压在人皮肤上,又轻微的酥痒。 「我知道了,是你哥派你来的吧?」裴迹再度出声儿,柔柔的问,「你是想……从我这儿打探点消息?」 宁远羞臊红了脸,窝在人怀里被锁紧,总有种用美人计卖身的感觉,「也算是吧……他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要收购明泰。」 「嗯。」 裴迹从腰间穿过的手掌,握紧了人的手,把玩似得抚弄,「还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你……是不是跟黎晟集团商量好,要欺负我哥?」 「这话怎么说?」 「我哥说的。」宁远转过眸光来,细细的打量他,「你……」 「啵。」 「……」 裴迹在人唇上轻啄了一口,硬是把那话茬截断了。 「不是商量好要欺负你哥,是尽可能低的价格拿下明泰。简单来说,就是当我拿下实际控制权后,中盈和明泰的收购,在同一实际控制人名下,并不需要经过他人的点头同意,尤其是在明泰财务困难的情况下。」裴迹简明扼要的解释,「所以,这件事确实有黎晟的参与,但不是全部——等到时机成熟,自然会踢出去,让他加入,无非是少点阻碍。」 「那……」 裴迹浅尝辄止的去吻他耳侧,姿态颇显珍重,「如果你还想知道,我会把后面的规划也说给你听。」 宁远后背抵在他胸前,被人从身后拥抱,热息烫着耳朵尖,哪哪都觉得不自在,便轻声道,「我……我还是坐旁边听,比较好吧。」 「就坐我腿上听,不好吗?」 「……」 裴迹刚要张口,被宁远拿指尖抵住唇,笑着躲开,「那算了,我不听了——你这人做生意太黑心,代价忒高。」 裴迹便顺势在人指尖啄了一下,又抬眸睨他,笑意分明,「真不听了?」 第100页 「不听了,你就告诉我,这对我哥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儿?」宁远刚站起身来,又被人扯住,面对面骑坐回去了。 「……」 裴迹一本正经的点头,「是好事儿,放心就好。」 宁远分明感觉那双手自肩头滑落,沿着后背坠在两团柔软上,他挪了挪身子,「你手搁哪儿呢?」 裴迹将人抱紧在怀里,站起身来——宁远骤然悬空,轻唿一声,「哎……」但双手诚实的搂紧了人的脖子。 「你想知道的问题问完了,接下来,该轮到我问了吧?」 宁远试图挣脱,被人抱得更紧。 裴迹托举时手臂用力,连袖箍都紧了一圈,勒在肌肉上,越发显得性感,以至于荷尔蒙暴涨。 宁远不自在的笑,唿吸紧了两个度,「你想问什么?」 「想我了吗?」 「……」 「没有我陪着,晚上睡的好吗?」 「……」 裴迹兜抱着人,打开内室那道门,穿过昏暗的饮酒台,进了卧室。 仍旧是长久的昏暗,两个人的唿吸声越来越明显,在莫名的紧张中,宁远小声道,「开灯啊,裴迹,你开灯。」 裴迹轻笑起来,「开灯做什么?这么晚了,该睡觉了。」 「我就是来视察工作的,我待会就走。」宁远强调,「我已经打探到消息了,还要回去给我哥復命呢。」 裴迹拿唇去蹭人的鼻尖,轻呢道,「别告诉他,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 宁远微微垂下眼,哼笑,「那可是我哥!」 裴迹搂着他,偏过头去吻,咬着唇轻轻碾磨了一阵儿,才问,「那我……该给什么样的封口费?才能请这位先生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宁远试探着将长腿点地,想从人怀里脱身,被裴迹用手臂夹紧了双腿,手掌托住屁股抱结实了。 「怎么?打探完消息就想跑?」 宁远嘿嘿一笑,「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今天用的是美人计?」裴迹裹紧人,缓步朝床边走去,「我中计了。所以……美人我就先扣下了。」 「啊?别啊,你这也不按套路出牌啊。」 宁远盯着他看,察觉那视线在昏暗中越发热烈,便又补了一句,「你这是哪里是要给我封口费,明明是威胁。」 「都一样。」 裴迹将人扑进柔软的床面中,因动作幅度过大而被崩开一粒扣子,本就勉强藏住的强壮胸膛终于溢出来。 「上次没吃完的,今天是不是该继续了?」 「上次吃……」宁远勐地住了口,忽然明白他说的「吃」是什么意思了,那被人压住略显紧实的位置,不自觉的发烫。 宁远轻轻推开人,「等会儿。」 裴迹柔柔的吻他,托腮靠在人身侧,「怎么了?」 「最近,你都不主动联繫我了——裴迹,你变了。」宁远试图找出点理由阻止他的更近一步,「还没追到手,就已经变心了,等你追到,还指不定怎么样呢。」 裴迹嗯哼了一声,笑问,「今天又是查岗,又是质问,看来,我要自我反思了。」 宁远睨着他笑,裴迹便摸过手机来给人看。 屏幕上密密麻麻涌出通知来,才一会儿功夫,静音模式下,已经有13个未接电话了。点开聊天软体,弹出来的对话消息更是迅速变化,语言和文字看上去像卡顿了一样。 当然,置顶的那位小鱼仔倒是没有新消息发过来。 虽然内容简短,但每一条,裴迹都有在认真回答。 快乐小鱼仔:[图片消息:线条小猫。] 快乐小鱼仔:飞航班,无聊画的。 岁月静好:小猫很可爱,是我们大艺术家的风格。已经落地了吗?去吃大餐,帮你定好位置了。【地址】 宁远睁着眼说瞎话,「你看你,多敷衍。是不是拿这功夫,去陪沈家那几位了。」 「……」 裴迹撑起身来,坐在床边,体贴剥掉人的鞋袜,然后回过脸来,睨着他笑,「还有一晚上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找麻烦。」 「等会儿,你先……!」宁远矜持的拉紧衣角,「我准备回家的。」 裴迹微微笑,在昏暗中神色揶揄。 片刻后,为那个表情,宁远红了两颊,「恼羞成怒」的抬脚轻踢在人胸口,结果又被人捉住抵在唇边吻了一下。 「别。」 宁远欲要抽身,被人摁住塞进了软被里,没大会儿,衣服褪去了一层,就剩脑袋露在外面,「……」 夜深下去,卧室的灯却始终没有亮起来。 有窸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细而轻的笑,滚烫的温度,和始终温柔抚摸人脸颊的嘴唇的手指。 宁远被人裹在怀里,脖颈下枕着裴迹的手臂,直至指尖从人袖口钻进去一寸,才倦倦的问出今夜的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有睡衣,我没有?」 背后那个宽阔的怀抱温暖,胸腔里有轻震起来的笑声,「我也可以不穿。」 宁远哼道,「那你还是穿着吧。」 裴迹贴的更近,在人昏昏欲睡的间隙里,凑在耳边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那……看在我这么卖力的份上,告诉我好不好?」 宁远眼皮沉的睁不开,勉强接上一句,「告诉你什么?」 裴迹嘴边的那句话欲言又止。 第101页 这么紧密的拥抱中,他忽然觉得没必要问了,那位漂亮的嵴背,和如玉嵴骨在昏暗中翩然律动时,一切答案已经昭然。 然而,他又想,如果能亲耳听到,自然更好。 于是,他因纠结而略显紧张,哑声问出口的话低沉的不成样子。 「就是……想我了吗?」 ——我可是很想。 ——你一定也很想,对吧? 宁远闷闷的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几乎贴在人胸膛上,然而双眼阖的紧密,唿吸匀实…… 裴迹微讪,这就……睡着了? 第53章 裴迹醒的很早。 他睁眼的第一件事, 便是乖乖将唇贴在人脖颈,递上了一个早安吻。 宁远难得没有赖床,自顾自从人怀里滚出来, 匆忙去洗脸——他今天有任务, 不敢拖延,提前三天就答应好了要替同事代班。 裴迹靠在洗手间门口,盯着宁远往头髮上抹啫喱,微翘的几缕头髮被人拿指尖细心梳理, 本就俊朗的眉眼,清而亮。 他脸上的水珠还没擦拭。眨眼时, 睫毛便抖落一颗露。 发顶也沾了湿意, 好像一颗春夏交季时挺拔的树, 被雨幕洗刷过后,清爽不腻, 在裴迹眼底伸展枝叶, 放肆的绿着。 他透过镜面沖身后的人露出灿烂一笑。 「看什么呢?」 裴迹轻笑, 自镜中对上人的视线,意味深长的挑眉,「你猜。」 宁远又笑,「你这会儿不忙了?追着我?」 裴迹凑到人身后, 伸手圈住那瘦窄腰身, 「忙,但有更重要的事儿。」裴迹俯身将下巴搁在人肩上, 在宁远揶揄的笑容里, 又问, 「明天还来看我吗?」 「明天有航班。」 「后天?」 宁远抖了下肩膀,没能将人躲开, 便笑起来,「裴迹,你现在怎么老缠人了?」 裴迹不置可否,「这……还算缠人?」 见宁远好笑的睨着他,裴迹也不再辩驳,认道,「那就算我缠人好了。一个多月没见到,还不让我缠着?」 说着,他又凑到人耳根处吻了吻,然后自洗手台的内置抽屉中拿出一瓶唇乳,椭圆的膏体被旋转出金色外壳,越过胸口,抵在人唇瓣上,轻柔涂抹。 那透明而滑腻的膏体沿着人的唇瓣,留下湿润的痕迹。 片刻后,膏体或轻或重的挤压,将唇揉的泛了红,裴迹抬起指腹去揉,粉色的唇肉便从一边涌到另一边。 「嘶……。哈。」 宁远勐地握住那手腕,低声笑道,「好端端的,你做什么呢?」 裴迹压下喉间的热,镇定道,「抹唇膏。」 「你这是正经的唇膏么?……」 宁远自镜中直视他的视线,挑眉,然后伸出舌舔了舔他的指尖。 裴迹微顿,偏了偏头,掌心托住人的下巴,掰了过来。 两张唇毫无间隙的贴上去,就连作乱的舌尖也被人含住。 裴迹裹的过瘾了,便施力轻咬,直至兴念头勾引的那位挨了足够的惩罚,才不舍的放开,给人留了两秒钟喘息的时间。 勾缠着坠落的银线,消失在裴迹的领带上,留下隐秘的水痕。 宁远轻声道,「别闹,我真有事儿……」 剩下的话音又被吞下去,连急切的喘息都消失在唇舌间。 「我……我得走了。」 宁远憋的脸红,喘得厉害,连腰间的衬衣下摆都被人扯出来了。他急急推开人,手忙脚乱的往回塞,欲盖弥彰的掩饰着年轻的火气。 裴迹靠在一边,喉咙里的低笑明显,「我开车送你。」 「不要,我才不用你送。」 裴迹仍伸手去圈人。 宁远红着脸轻推搡他一下,「待会要迟到了,这次你就放过我吧……」他安抚似的摸了摸人的唇,「你等我这次航班回来……哈,我保证,第一时间来看你。」 裴迹揉搓他的耳垂,将指尖那点粘腻的水痕抹匀,直至指腹察觉那儿热的发烫,才慢条斯理的替他整理衣襟,「那我让司机送你,不会迟到的。」 宁远点头,快步往外走,跨出门口,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折身回来,在人唇角轻啄了一口。 「裴总辛苦,继续努力。」 口气轻快,笑容也璀璨。 眉眼间所暗含的期待不加掩饰,他要求裴迹赴汤蹈火,然而不含什么功利,又或者对交易的筹码太过笃定,反而像一种居高临下的施捨。 太过坦荡,便将这种隐含的交易,变得纯粹。 裴迹有瞬间的恍惚。 他总是这样,自信永远被爱、应当被爱。 但凡换一位心性柔弱的,都该为裴迹的倾尽所有而惶恐,被不平衡的关系牵绊,坠入患得患失的境地。 然而宁远不是。 他身上那些难以敛收的灿烂,无时无刻不在警告裴迹——你应该爱我,也应该为我赴汤蹈火。 那句「裴总努力」带着骄扬的调侃,一遍又一遍的循环在裴迹耳边,蛊惑似的拨紧人的弦。 ——如果你不够努力,恐怕……随时会失去我。 裴迹最明白不过,便只好含笑点头,「好,我会努力的。」 宁远笑着出门去,扬手摆了摆。 不知为何,他确信裴迹会「继续努力」。尽管他不太了解这场闹剧背后的逻辑,但他相信裴迹的诚意——那位看似高深莫测、考虑深远又难以捉摸的财神爷,其实很好猜。 第102页 宁远觉得自己猜中了。 或许,那位是想要被爱驯服。 宁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驯服的能力,更不知道驯服的对象应该是谁,他只是作为自己,凭感觉走,无所谓谁会在这场诡异开始的博弈中胜利。 有时候,宁远觉得自己实在好运,轻而易举就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因而对他哥的请求也放下心来。 短暂的久别重逢,更是让裴迹哄得找不着北,宁远不由得心情大好,就这样一路哼着小曲儿进了航站楼。 经济舱的几位难得碰见他,兴奋的给人打招唿,「哟,你小子,可算捨得回来看我们了啊?想找你比『上天』都难!」 这群「日常上天」的人都乐了,这话不假,上天容易见宁远难! 「我这不是给赵哥代班么,平时是太忙了,你们不知道,我有多想回来!」 「得了吧!乐不思蜀了吧。」对方笑着挤兑他,话里有话,「怎么瞧着今天美滋滋的,近期是有什么好事儿吗?」 宁远忙摆摆手,「没有,我就是一见到你们开心。天天忙着工作,还能有什么好事儿。」 「就怕你小子,有好事也瞒着我们!上回……」 「哎……不能!我是这样的人吗?」宁远忙打岔把话题避开,生怕对方把上次酒吧的「小朋友」的故事再搬出来笑话他,「最近老老实实在家『闭关』,以后要真有什么好事儿,我保证第一时间给大家汇报。」 大家笑了笑,也就过去了。 好事儿确实没什么好事儿,坏事倒是马上来了。 宁远飞的这趟航班刚起飞没多久,经济舱的两位旅客就为座位问题吵起来了。 一个强烈要求前排把座位调整好,一个闹着这是他的权益,就这么躺着才舒服。 两个五大三粗的爷们为这一亩三分地的事儿吵的急赤白脸,隔着过道,将旁边几岁大的孩子吓得嗷嗷哭。 带孩子的旅客忙着安抚孩子,四周吵得、闹的、看戏的,以及从睡眠中被吵醒,不耐烦让孩子闭嘴的……客舱的局部片区顿时乱成一团。 乘务长安排宁远整理餐食,自己过去调解乘客矛盾,这边水还没倒完,普通商务舱的旅客就摘下眼罩,唤他,「你好,能不能让他们安静点?」 宁远探出头看了一眼,瞧见后面状况愈演愈烈,便说了声抱歉,将乘客安抚好,出面去协助了。 毕竟矛头是两个粗鲁爷们,万一有个肢体冲突,再伤着其他乘务员就不好了。 两人边激烈争吵,边要推搡起来。 乘务长及时阻开两人,跟后排的乘客轻声安抚道,「考虑到旅途的时间,在平飞阶段及非用餐时间调整靠背,是可以理解的哈。这样,我帮您升一下舱,这样,咱们双方都更舒适些,您也消消气哈。」 本来各退一步的小事儿,躲开就完了。 谁能想到,前排那位正在气头上,听见这话,气道,「本来就是他的问题,一直踹我的座位,凭什么给他升舱!」 后头那位也急了,张口就骂了两句脏话,然后怒道,「行,我不换,我不走你也别想好过,咱看谁耗得过谁,谁先低头认怂。」 让话激的,两人都炸了毛。 一个顶着火道,「我就不调座位,我还就放下了,你怎么样?你嫌挤,你他妈买飞机自己开去!」 一番话说的又好气又好笑。 宁远扑上去拉人,让两位消消火,勉强挟制住前排那位,后边的硬是啐了他一口。气的前面那位脸都憋的怒红,朝他骂了几句方言。 宁远猜着那话不好听,但他确实也没听懂。 紧跟着一句「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抛到嘴边,后边那个抬脚就踹过来了,宁远腿边儿挨了结实一脚,裤腿印了个灰色脚印,都没顾上疼,就急着去拦他。 这人叫嚣,「等着,我以后叫你坐不了这家航空的飞机。」 随即亮光一闪,宁远将「兇器」夺下来的时候,还寻思,「这人难不成是我家亲戚,怎么这么大官威?」 官威的事儿没搞清楚,但兇器捏在手里倒是看明白了。 说是兇器,其实是钥匙链上一把制式精緻的工刀,还是某奢品牌,看上去杀伤力不大。 宁远将人辖制住拖进后舱的时候,乘务人员迅速安抚其他乘客,将这场闹剧压下去。 后舱还在那闹腾,乘务长赶过去,轻唿一口气,拍了拍宁远的肩膀,「小远,还得是你。」 宁远抖了下肩膀,示意胳膊受伤了。 乘务长脸色大变,果然看见白色衬衣破了口子,有血迹渗出来,「外面的乘客刚安抚下来,千万不能引起恐慌,你坚持住,我这就跟机长汇报。」 那天,刚进入平飞的某mz航班申请返航,在得到允许后降落回老本营机场,下机后,涉事人员第一时间就被带走了。 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尽管给乘客调整了新航程,并作出了相应补偿,但还是流出几个小视频,发酵着闹了一阵风波。 裴迹在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事儿。 手里钢笔尖都摁出一道黑色污痕,那圆点顿在纸页上,分外的明显,暴露出主人心底强忍的波澜。 「谁给他安排的航班?」 「裴总,是代班。听说在飞机上作了简单的包扎,伤势不严重。下飞机后,第一时间就被叫去了会议室。」 第103页 在裴迹挑起来的眉中,助理又补了一句,「是为了确认对外说明,所以先交代好,才能去医院……要不,您先去看看?」 裴迹站起身来,快步朝外走去,才走了两三步,忽然又顿住身子。 正在助理不解之时,裴迹忽然开了口。 那声音镇定、强硬,甚至接近冷漠:「把明泰的收购合同带上。」 第54章 宁远被人扣在会议室里, 正跟那几位领导大眼瞪小眼儿呢。 「首先,乘务长的处理措施没有问题,如果要追究责任的话, 也应该是安检的责任。这种尖锐物品是明确规定不可以带上飞机的。」宁远对管理层的处分和结论表示质疑, 「现在滋事的人已经带走,就算对外统一口径,我们可以隐瞒真相。但对内也该追责吧?」 宁远停顿了一会儿,不解发问, 「所以,为什么将责任推卸给乘务组?」 平静的质疑, 掷地有声的响在会议室里, 将管理层的决定推至尴尬境地。 「还有, 我们乘务组应该受到表扬才对吧?」宁远问,「没有表扬就算了, 怎么还给处分?」 旁边有人扯了他一下, 示意宁远不要再追问了。 李主任曲指叩了叩桌面, 淡定的解释,「宁远,如果你们的处理措施真的到位,就应该及时安抚好旅客, 而不是将事情闹大。为了座位打成这样, 只能说明你们的方法有问题!」 宁远被噎了一下,没吭声。 李主任又道, 「本来可以避免的问题, 因为矛盾激发而对公司产生不良影响, 公司不追究你们的责任,就已经很好了。」 宁远毫无反省的意思, 就连出口的话锋都有点刺耳儿,「每年都有旅客为座位问题产生矛盾,那公司怎么不说把座位拓宽敞点?如果不是旅客带刀具,就不会有人受伤——李主任,您是想让我感谢公司吗?」 笑话,还感谢公司呢。 就是他哥坐在眼巴前儿,也得先上赶着给他处理伤口。 这会子,还不等人道主义关怀,倒先从他这追起责来了。 宁远嘴上不说,心里直犯嘀咕:耽搁行程的旅客都有赔偿,到他这儿,挨了一刀,全成数不完的错误了。 李主任递给他一个眼神儿,让他少说两句。 她知道眼前的这位是个关系户,但保不住被带走那位后台更硬,免不了要得罪一个,就只能请宁远妥协,息事宁人。 若是说辞不统一,细细的追究起来,闹事的那位不舒坦,人家的后台使绊子,大家饭碗都保不住。 再说了,最近赶上高层换届,动盪的厉害,谁来处理都为难;最好的办法,就只能是委屈宁远一个,太平公司一大片。 宁远忍着心底的情绪和手臂上的痛觉,轻哼了口气,抬眸问道,「动不动就给我们处分,好大的官威啊。」 他瞥了一眼正中坐着的那位「领导」的桌签牌,笑道,「哦,赵总是吧?闹事的那人,是你家亲戚吗?」 「宁远,你怎么说话的?」 「……」宁远顿了顿,「反正不能给乘务组处分。」 李主任故作为难的看了他一眼,又沖那位姓赵的总监道,「几个年轻孩子,赵总监,不行的话,把处分撤销了,让他们休个假吧。」 好歹也算一点补偿。 赵总监终于搁下手里的茶杯,慢条斯理出了声儿,「宁远是吧?你是……优秀乘务,我见过你,上次给沈总道歉的时候,不是挺通情达理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是在商务组?」 宁远不痛快道,「是啊。」 赵珉深谙职场之道,借着上次那岔戳他痛楚,也算作敲打,就看这位职场新人识不识相了。 「按照规定,是不可以换组的。公司招聘你们来,是要你们履行各自的职责,如果不能执飞,也要向公司申请和报告,而不是擅自调整人员。」 「据我所知,公司没有这项规定,我们也是按照……」 「那是经济组,不是商务组。」赵总监露出看似温和的笑,出言却极为强硬,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跟人打起了太极,「我也为难嘛,总不能徇私,你说对不对?再者,都是公司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现在不追究你的责任,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我也要跟上头打报告的嘛。」 宁远呵笑了一声。 不好意思,他打小就不吃这一套。 于是,迎着虚伪话茬,宁远坦荡问道,「哦,那你给谁打报告,给宁川?」 李主任轻拍桌子,抬了抬下巴,示意会议室里有摄像头,「注意你的言辞,不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说些不该说的话,这是你要问的事儿?」 赵总监接了话,「年轻人有个性是好的,但也要看场合,分轻重缓急。公司利益当前……」 「给我们处分是为了公司利益,那声明要将那人寻衅滋事改成『不小心』,受伤只字不提,也是为了公司?」 「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公司航班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对公司、对个人想必都没有什么好处。至于寻衅滋事嘛,家丑不可外扬,对外只要说是无心之举、误会一场,大事化了,也好挽回公司形象。」 宁远将手里的笔撂在桌面上,轻皱眉道,「那这个和解书呢?凭什么不追究?」 「听说你的伤口已经包扎过了,并不严重,」赵总监又呷了一口茶水,微微嘆气,有几分嫌他不识相的意识,「这点小伤,你一个安全员,吃的就是这碗饭,有什么好闹的?公司自然会报销你的就医费用,赶紧把和解书籤了,就去看病嘛……我们也不会难为你。」 第104页 宁远都气笑了,「那您的意思是,我如果不签,还不能去医院?」 赵总监抬眼瞥了一下摄像头,将话说的模稜两可,「那倒不是,开完会嘛——开完会,自然就让你去。」 「那什么时候开完会?等我签了和解书?」 赵总监转头去看李主任,看似赞赏的嘆道,「我就说嘛,年轻人悟性高,不用咱们操心。」 宁远笑着伸手,将桌上的和解书摸过来,递到眼皮子底下细看了两眼,然后「刺啦」几声就撕了,纸片碎飞,被随意的丢在桌面上,「喏。」 赵总监仍维持着一副笑容,摆出大度的姿态,故作忍让的看着宁远,话却是对旁边助理说的,「小王,再去列印一份吧。」 宁远笑着站起身来,从桌上抓起一把碎纸片,隔着会议桌探过身去,伸手打开人的茶杯盖,将纸片塞了进去,「怎么?没请你喝茶,你装看不见?」 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宁远灿烂笑着,坐回身去,「尝尝,我给你倒的。你们宁总想喝,我都没倒过。」 赵总监终于怒了,脑门涨起一层薄汗,「你!」 李主任忙安抚这位领导,及时起身将杯子换了下去,「您消消气,他年轻不懂事,我来跟他说。」 李主任将宁远叫到一边,压低声音,耐心解释道,「你小子少犯混,这是上头的意思,闹事的那个,是何总的小舅子。安检就给人放过去了,不然你以为怎么带着东西上去的?本来看着就是个玩具,谁能想到就起了冲突——他这不是想施压,让你签字嘛。」 宁远没吭声,心里不知道盘算什么,片刻后,才问,「哪个何总?」 「就是公司的人事总经理,管着全公司呢……这两天,说不定还要升董事,级别高了去了。我知道你委屈,不服气,那也犯不上跟他们过不去,等我改天给你安排个休假就是了。」 「你放心,费用也是,该赔赔。」李主任借着自己人的身份安抚道,「我知道你家里也有人在咱们公司,但胳膊拧不过大腿,你说你,这么较劲干什么。」 好么。 唱红白脸的两位分工明确,一个施压,一个哄骗。 宁远摆摆手,嘁了一声,又转身坐回椅子上,「那个什么何总在吗?」 赵总监瞥了他一眼,「何总不在,就算在,也没必要为你这点事儿跑一趟。」 宁远嘟囔了一句,「哟,架子还挺大,那就让宁总来呗。」 「……」赵总监嗤笑,几个人左右环顾,都冷哼了一声,那意思明显瞧不上人,何总都请不过来,还要让宁总过来,你这不是闹着玩儿么。 宁远也跟着撇了撇嘴,摸出手机来给宁川打电话。 他顺手将免提打开,宁川焦头烂额带着迫切的声音旋即响起来: 「哎哟,小祖宗哎,你在哪儿呢?我正要找你呢!」 「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受伤了,宁有为同志要杀了我的心都有了!」 「裴迹就堵我办公室呢,你稍等我三分钟,我签完这个合同就过来。」 宁远言简意赅,「宁川,我让人扣在会议室了,你再不来,这帮人真要吃了我。」他说着又哼哼,「裴迹在旁边么?……」 裴迹忙应声,「我在。」 「裴迹,你混蛋啊。我都受伤了,你还不过来?」 真就直接开骂? 众人微微瞪大眼,震惊压住一口凉气倒下去,硬是屁也不敢放。 听着人不高兴耍性子,裴迹不仅没生气,还顺着话认道,「对不起,我的错,马上就过来了。」 片刻后,那头忙乱的声音响起,宁远伸手扣断了电话。 「嘟——」的一声后。 会议室里陷入极致的死寂和沉默。 一群人面面相觑,强压震惊,眉眼都在用力似的,试图消化刚才的信息。如果没有听错的话,那是他们的宁总和裴总?…… 那句「宁有为同志」就更了不得了。 合着这位,竟然就是宁有为的宝贝小儿子,那位传闻中的艺术天才、从不曾露面的心尖肉疙瘩? 不是,这也太…… 一群人的表情乱七八糟,硬是坐在那儿三分钟没吭声。 到底还是赵总监率先反应过来。 他连忙起身,将宁远眼前的碎纸屑拨到自己跟前儿,那笑容带着几分惶恐,「那什么……小宁总,哎哟,您看看,这……大水沖了龙王庙,都是误会不是?」 李主任也迅速反应过来了,顺着接了话,「是是是,都是误会,大家也不是有意的。这回确实千不该、万不该,疏忽了安全问题,让这么危险的违禁品上飞机,才出了乱子,以后一定得加强安保。」 瞧着他们避重就轻的认错,偏偏将责任都推了出去,宁远也不答话,只是看了眼时间,笑道,「这个我可不懂,你们跟宁川说吧。」 赵总监讪讪一笑,尴尬的直搓手。 他一面瞧着宁远的表情,一面揣摩补救的法子,脑海中盘算的好话、软话还没等说出口,门扇就被人推开了。 宁川人都没看清楚,就急得飙了脏话。 「谁他妈的扣我弟弟啊?」 第55章 预料中的狂风暴雨暂未到来, 因为宁川压根没顾上追究责任。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凑到宁远跟前,小心翼翼的去查看他手臂上的伤势。 第105页 确实伤的不重, 但也半指长的血口子, 火辣辣的疼着。 「小远儿,哎哟,你疼不疼?头晕不晕?」宁川恨不能围着人转圈儿,「赶紧去医院啊, 走,你不去医院在这呆着干嘛呢。」 宁远抬手一指, 「这不是——他们不让我去嘛。」 赵总监忙摆手, 「误会, 宁总,我们也是按领导的意思……」话说了一半, 便在宁川不善的神色中顿住。 到底是脑子灵光, 赵总监迅速转了话锋道, 「刚才,我就已经安排车在楼下等着了,要不还是先送小宁总去医院吧。」 裴迹站在身旁,掌心握着人的后颈, 轻轻摩挲, 「你先带宁远去医院,我来处理就好。」 宁川咕哝一声, 「那可不么, 现在都是你的地盘了。」 宁远悄不做声在裴迹腰上狠掐了一把, 轻哼一声就出去了,临到门口, 他又折身探回头来,「裴迹,我们乘务组的处分……」 裴迹沉静点头,「好,我知道了。」 待人走后,裴迹方才拉开椅子坐下,神色波澜不惊,「把监控调出来,放给我看看吧。」 「……」 十分钟后,那位何总也被紧急叫到了会议室里。 「裴总,有什么安排,您尽管说。」何越毕恭毕敬的沖人颔首,避过正对面的位置偏了一道椅子才坐下。 裴迹抬了抬眼皮儿,视线落在监控视频投出来的清晰影像上。 赵总监轻声与人耳语了两句,顿时见他变了脸色;很快,谄笑就消失在过于凝重的氛围中。 勉强将视频看下去,这会儿瞧见宁远笑容灿烂的将纸片塞进人茶杯里,只觉得尴尬和难堪。 视频里的讨论还在继续,何越如坐针毡。 初秋的天,冷汗淋漓,洇透了后背。 不止是他,那位自诩深谙「厚黑学」和职场之道的赵总监,也是不停的抬手擦汗,脸色红热的厉害,两鬓都湿润起来。 两人急着解释,「裴总,当时的情况……」 裴迹沉着脸色,将凌厉的眉眼低下去,淡淡嘘声,「安静。」 他仍将目光锁定在宁远脸上,细细的看: 冷静质问所透露的强硬,追求公平所展现的锋芒,被压在漂亮和挺拔的身躯之下,透着韧劲儿的滚烫。 裴迹完全不怀疑,纵然他不是「宁远」,没有明泰所赠予的光环和身份,藏在任何名字、躯体下,仍旧会为这样一件事坦荡站出来。 这便是两人最大的不同。 裴迹擅于周旋,为利益而承应,对无关于己的隐秘规则,保持着成年人点到即可的距离。 于他而言,若不能成为游戏规则的制定者,那就体面退场。 裴迹总是将某种无可指摘的冷,藏在个性的锋锐之下。 ——而宁远恰恰相反。 他照着人间骄阳,要爱,要公平,要不移开的目光,理所当然。 只有当他回首去探索虚空与晦暗时,才会发现,有人在那儿长久的注视着他,并露出微笑。 那是阴影中站定的裴迹。 播放结束后,裴迹的目光终于从视频移开,落在了何越的脸上。 那打量意味深长,「我还不知道,现在你连安保和客户关系都要管了?谁给你的权限,轮得到你做舆情公关?」 「裴总,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的。」 「哦?」裴迹冷冷的呵笑一声,「那你解释吧。」 「我……」被这样的态度给将了一军,何越反而不知道怎么辩解了。 他稍停顿片刻后,颇尴尬的开口,「裴总,是我越级了,但我也是考虑到这次事情对公司的影响,才提醒小宁总的。」 他试图找出最合理的答案,「我确实不知道小宁总的身份,但我都是为了公司,抱着一视同仁的态度,如果因为这样得罪了……」 裴迹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点在何处。 他是大公无私,不愿徇私,才为了公司声誉得罪「权贵」。如果因此处理他,反倒显得自己「仗势欺人」。 不愧是人事总经理,擅长拿捏人心,这话说的巧妙。 裴迹轻嗤,懒懒的抬起眼皮儿看他。 「第一,你没有权限,也没有级别,这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就算是宁川,或者我,都没有个人决定公司命运的权力。作为人事负责,越权的处理方法,你比我清楚。」 「第二,无论姓甚名谁,公司的乘务和安全人员在执飞过程中受伤,哪怕是基于人道主义关怀,也应该先去医院,将其他舆论处理措施后置。从你本次的行为来看,你似乎对明泰的企业文化还不太熟悉?」他冷笑,「还是说不认可?我不认为,一个不熟悉、不认可企业文化的人,能做好管理工作。」 「第三,强迫员工签和解书,做假证,这是违法行为。抛除公司的管理范畴,你应该跟相关部门解释,而不是我。」 片刻后,裴迹轻笑,「作为企业的高管,在未能得到企业及管理层授权的情况下,擅自以企业名义进行非法活动——何越,我有必要代表公司,保留追究你责任的权利。」 逻辑缜密,用词精准,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滴水不漏,几句话将何越质询的脸色发白。 「如果那不是小宁总……」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裴迹慢条斯理的敲了敲桌面,用他们引以为傲的说话方式,微笑开口,「我再强调一遍,我们明泰,尊重所有员工的自由,维护他们的合法权益,更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作为人事的总经理,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关心员工吗?」 第106页 何越被他憋得没话说,咬着牙沉默了许久,才道,「所以,裴总您来处理我们公司的内部问题,也不算越权吗?」 裴迹道,「公司的内部问题,当然要自己人来处理。」他拨了拨手指,「我想,你坐在这个位置上,还是不够称职,连最基本的商业敏锐度都没有。不如……打开你的手机找一下,我的职务?」 何越根本不需要「找」,他只是打开页面,就能从组织架构的顶端看到那个名字:裴迹。 那是他们的现任执行总裁。 因为实际受益人相同,裴迹借中盈来收购明泰的步骤要减少很多,而眼下,不过是他先扯着宁川定了合同,话都没给人说明白,强行摁着脑袋就签了。 当然,毋庸置疑,明泰就是他裴迹说了算。 「我是……」 「你是什么不重要。」裴迹不耐烦的转了眸,唇角勾起一点弧度,似笑非笑,神色略显复杂,「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在走之前处理最后一件工作:把你自己的离职关系办了。」 何越脸色变了好几变,才勉强忍住情绪,道,「裴总,您不能这么对我。」 「怎么对你?」裴迹拨开视频,将那句话重新播放了一遍。 赵总监虚伪客套的官话清晰的从音源传出来: [我也为难嘛,总不能徇私,你说对不对?再者,都是公司的规定,我们也没办法。现在不追究你的责任,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了,我也要跟上头打报告的嘛。] 裴迹挑眉,睨着他,借用视频里的原话讽刺开口,「这是公司的决定。『至于赔偿嘛,你放心,该赔赔』——你们说是不是?」 说着,他慢腾腾的解开袖口,从西装口袋里抽出钢笔来,微笑,「赵时,把离职文件拿过来。」 赵时将印着明泰logo的文件表递上去,注视着裴迹在空白的注尾签上名字,然后朝前一推,「要我说的话……何越,你已经够体面了。」 「其他董事……」 裴迹拨了拨手指,示意其他人出去。赵总监和李主任等人得了赦令,逃也似的窜出去了,生怕晚一步就被人捉成典型。 转眼间,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三人。 何越质问,「裴总,你不能这么对我,高层管理人员的解聘和离职,要经过全体董事的同意。」 「识相的话,今年你所持的分红,我会考虑保留。其他董事?他们算什么东西?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裴迹嗤笑,轻扣好钢笔,「不如,你现在就去问问,我让你滚蛋,谁会保你?」 「可……」 就是走个形式,就算裴迹不说,他也知道。 顿了片刻后,何越又问,「就算我这次做的不对,但人也不是我伤的,我在公司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吗?裴总,您这难道不是过河拆桥吗?」 裴迹似不解的沖赵时发问,「他的功劳和苦劳没有体现在帐面上吗?」说着,他又佯作困惑,「商业交易而已,何越,你这是……准备跟我打感情牌?」 「裴总,就为了这点儿小事……」 「差不多得了。」裴迹坐直了身子,眉眼深重的压下去,「小事儿?何越,是不是我刚才太给你脸面了?」 不等何越说话,裴迹便将那份离职文件甩在他脸上,一字一句冷冷道,「你应该庆幸宁远伤的不重,不然,我会让你知道,真正的后果。」 锋利纸角在下巴划出一道细微而隐蔽的伤痕,何越恨恨咬牙,但仍弯腰捡起那几张纸页来,将文件整齐码在手里,才转身准备出去。 赵时堵在门口,朝他伸出手来。 「什么意思?」 赵时意味深长的笑,保持着客气而略带羞辱的「称唿」,「何总,不要装傻——你兜里的东西,拿出来吧。」 何越沉默片刻,颊肉因咬牙而紧绷的厉害,他轻喘出一口气,才不情愿的从西装裤口袋里摸出一枚精緻的录音器,丢到人手心。 赵时笑着拍拍人肩膀,因态度坦荡反而显得更加「无耻」,「实在不好意思啊,刚才我们裴总不小心说了实话,那可不方便传出去。」 何越折身,回眸紧盯裴迹,「算你狠,裴迹,我们走着瞧。」 裴迹似没听见一般,神色无动于衷,只专注的垂眸。 屏幕上打出来的消息,已经是裴迹极力克制后的内容: [医生怎么说?严重吗?还疼不疼?我马上就去接你,等我三十分钟好不好?乖,等我。] 第56章 宁远「躺」在病床上, 强架着一条胳膊,正指挥他哥端茶倒水呢。 瞧他那架势太了不起,宁川端着水杯哼笑, 「我说你小子, 差不多得了,医生都说没事儿了。」 宁远慢条斯理给自家老头髮语音: 「爸~~我哥他……」 宁川瞅着他,忙往杯子里倒水,生怕他一不小心手滑把消息发出去。 宁远转了个话茬, 「在医院照顾我呢。」 他摁住语音的指头没松,见宁川停下手中动作, 又道, 「就是照顾的不太……」 宁川啧了一声, 老老实实给他倒满才递出去,「行行行, 快喝吧, 小祖宗。」 难缠的让人头疼。 但裴迹不知情。 他才进门, 手里就让人塞了一只空水杯,「喏,你来的正好,你伺候吧, 我走了。」 裴迹纳罕, 「你去哪儿?」 第107页 宁川撇嘴,「不是你刚给我安排的?人事总经理?还我去哪儿——裴总, 我走马上任, 上班儿去呗!」 「……」 裴迹语塞, 回眸看宁远,瞧见人斜躺着, 正幸灾乐祸呢。 他走近,坐在床边,轻声问,「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哎哟……」宁远刚要开口。 走出门去的宁川就探回身子来,「哎,你可别听他瞎说啊,人家医生说他好着呢,就是破皮儿,死小子这年轻力壮的身子骨,疼两天就好了。」 「……」 宁远撇撇嘴,「哥,你话也太多了吧。」 宁川坏笑,甩手走人了。 故弄玄虚失败,宁远也没好意思再装下去,刚要坐直身子,就被裴迹摁住了。 他垂眸看了几眼人的「绷带」,为他那点小心思,故意装傻道,「刚才没听清你哥说什么,你再跟我说一说,医生怎么说的?」 宁远旋即明白过来,嘿嘿一笑,顺着人给的台阶便下了,「医生说,这伤有那么一点点严重。」 「只是一点点?」 宁远补充道,「还可以再多一点点。为了不留什么后遗症,一定要好好养伤,保持心情愉悦,最好有人捏肩锤背,360°无死角的伺候。」 裴迹十分配合,挑了挑眉,「这么严重,还有后遗症?」 宁远厚着脸皮点头,「那当然了。」 见裴迹忍笑的神情,他又强调,「这你就不懂了,不仅是身体上的伤害,面对那么兇险的情况,我见义勇为,奋勇出击,心灵也留下了创伤,叫什么来着……ptsd了。」 裴迹轻「嗯」了一声,笑道,「那……遵从医嘱,现在可以出院吗?为了更方便的捏肩捶背,360°无死角照顾你,我申请接你回家。」 宁远被他的配合逗笑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还在路上,宁远就忍不住问,「对了,新任的裴总,还有个问题,我们乘务组的处分,是撤销了吧?」 裴迹点头。 宁远又问,「那……那什么何总呢?」 裴迹装傻,「什么何总?」 「就是赵总监说的那个何总,闹事的是他亲戚——这你都不知道?」宁远哼了一声,「还指望你帮我出气呢。」 裴迹借着看方向的功夫儿,转眸看了他一眼,在那略显失望的神情注视下,轻笑出声儿,「逗你的,已经开除了,后面我会安排人起诉。」 转向后,裴迹分神解释道,「等我完全接手明泰,到时候会将这件事,定性为蓄意为之,是一起恶性的商业竞争事件,一来扭转风评,二来拉升股市。」 「蓄意为之?」 「就是说……非法商业竞争买通内部人员,利用职位关系,放相关人员上机,造成了这起事件。」裴迹淡淡开口,又看了人一眼,「在事实的基础上,添油加醋。」 宁远才反应过来裴迹的意思,水色眸光带着点揶揄和惊诧,笑意从嘴角涌起来。 「只是一点教训,如果他没有什么僭越的举动,对他的职业生涯不会有太大影响。」裴迹笑了笑,「但如果……他私底下摘不干净,那就不能怨我了。」 「你够横的啊……」 「冤枉。」裴迹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手腕,一面摩挲,一面调侃道,「跟你请人喝茶的方式比起来,我还算客气。」 宁远「噗」的笑出声儿,「这你都知道?赵总监跟你说了?他怎么好意思跟你说的。」 「不是他说的,我看监控了。」裴迹转过眸来看了他一眼,「不仅是我,他们也都跟着看了一遍。以后,当成公司招聘入职的宣传材料,让大家都欣赏欣赏。」 宁远哼道,「还不是他先招惹我的。」 「不过,我不会调他的职,也不会开除他。我就让他做你的顶头上司。」裴迹缓慢减速,在车子越过最后一个红绿灯后,转进了别墅区,剩下的那句话才说出口,「你觉得……怎么样?」 宁远意识到了裴迹这招有多损,忍不住笑道,「那他每天对着我的脸,岂不是连茶也喝不下去了。我就不信,他说话还那么拐弯抹角……」 「至于他怎么做,那就看他的觉悟了。」裴迹将车停好,又替人解开了安全带,「不过,我相信,他做你的顶头上司,应该不会再有人找你的麻烦了。不然,再换个不知内情的总监,恐怕我……」他稍顿了顿,挑眉,「又得为某人提心弔胆了。」 宁远抖了下胳膊,「我这是因工负伤,意外情况。」 裴迹点头,下车绕到副驾的位置上,替人拉开车门,作了个「请」的姿态,「是啊,你是我们明泰的功臣,请吧,见义勇为的大英雄。」 宁远下车,拿肩轻撞了下人,神色带着点亲昵,「听起来,不像好话呢。」 「怎么会?真心的。」裴迹拉着人手腕,递到心口前,「不信,你摸一下。」 裴迹的心跳强壮而有力,鲜明的敲着胸腔,撞出一种激烈的情感来,压在宁远的手掌心下,越是浓烈,越被皮肉肺腑压制住,显得沉闷。 ——隐忍的,剧烈的。 ——颤慄的,无法克制的。 那是皮囊下的裴迹,藏着一具被诱惑的灵魂。 宁远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掌心像被烫伤一样,在冷与热之间,皮肤细腻的涨起一层酥麻的气泡。 他想抽回手,却被人紧紧扣住。 第108页 裴迹垂眸。 骤然的温度落在额头上,声息哑而热,「好像我的追求方式不太对,从现在开始,你想我陪你多久都可以。」 宁远微怔,「但公司……」 裴迹难得学人耍无赖,「那是你哥的公司,难道不该他多出力?还有那帮高薪聘请来的人才,不该好好替我干活?——什么都要我亲力亲为,请他们来,做什么?」 宁远好笑,睨他,「那你呢?」 「我?」裴迹笑起来,「我打算,好好陪你养伤。」 宁远往前凑近一步,唇抵在人耳边,轻笑道,「那你最好用心点儿,我可不是那么好伺候的。要是服务态度不好、或者……笨手笨脚的,小心被投诉。」 裴迹道,「根据我对不同行业的调查显示,服务满意度的秘诀在于:给对方超出承诺和预期的满足。」 他微微俯身,携住人的唇瓣,将那句 「我保证,好好伺候您」含在唇间,渡了过去。 「……」 宁远被人辖制住腰身,对这次超出预期的服务,表示「非常不满意」。 两人缠着拖着,脚步踉跄,在穿越长庭的距离间隙,吻了很久。 倒在沙发里的时候,宁远及时的抬手,扯住人的领带,将膝盖抵在人胸膛前,喘息不匀,嘴里的话乱的不成个儿。 裴迹只是斜斜从鬓角、脖颈细吻,片刻后,将唇落在人肩头上,隔着一层被扯乱的细绒布料,亲昵的贴了片刻。 宁远看他,欲拒还迎,含了水光与笑意的眸子,看不出真实意图。 裴迹倒是遵从医嘱,为了人的「有一点点严重」而停下动作,转而坐到人身边,「今天不可以。」 宁远装傻,反问,「什么不可以?……」后面那句话声音渐小,有几分心虚和羞赧的意思,「我可没说什么可以……」 裴迹盯着他才一会儿就热起细汗来的鬓角,忍不住又去吻。 说出口的话显得诚恳,算作是替人开脱,「是我心猿意马。所以告诉自己,有些事儿……不可以对病患做。不然,就是趁人之危。」 宁远对「有些事儿」的理解,显然很有天赋,脸色倏的红了。 但他咬在齿间的话还是挤出来了,那字眼钻进裴迹耳朵里,暗示意味分外鲜明,「其实,伤的也不是很重。」 裴迹凑近了,装作没听清,转眸盯着他看,「嗯?什么?」 「……」宁远轻哼了一声,「没什么。」 裴迹目光深深,意犹未尽,「真没什么?」 宁远打死不肯再说第二遍,「你这么看我干什么……都说了,真没什么。」 他将刚才因动作激烈扯开的一粒扣子又重新扣回去,「你要是没事儿做,那就帮我捏肩捶腿好了。」 裴迹眷恋吻他,片刻后,又点头道好。 宁远慵懒的往沙发一趴,裴迹便顺从跪坐在旁边,扶在肩上的手轻柔用力。 温热的掌心顺着肩头和筋骨,一路延伸,力度适中,轻缓而沉默。巨大窗面折射出近乎粉的颜色,光晕散落在宁远的发顶,让他舒服的眯起眼来。 生活中无数的平凡时刻,因为有阳光,有爱,有毋宁多言的静默,而流淌出一种温情的满足来。 宁远在光晕下侧过脸来,忽然发了愣。 他见惯了万米高空浮阔的云彩、沉而耀的光照,却难能在无意的夕色中,看到另一个人眼底的流光。 柔缓,寂静。 那是裴迹的底色。 宁远轻声闹起来,「裴迹,我想晒太阳。」片刻后,他躺在阳台藤椅中,被温暖的夕照抚摸,却又补了一句,「我冷。」 于是,裴迹点开唱片,在舒缓的音乐中拉开阔敞的阳台,并将一支红酒杯搁在桌面上,然后,踩着地毯将人抱在怀里。 宁远依靠在他怀里,两个人一起躺在藤椅中,手边的绒毯被扯落,仍旧温暖。 裴迹端着一本佩索阿的诗集,柔声念给他听。每一个单词,都承载着黑色笔墨的沉寂,并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may the gods grant me the freedom to escape from love,] 愿诸神俯允我从爱情中脱身, [to possess a frig liberty upon the heights of nothingness.] 在虚无的高处,拥有冷冽的自由。 然而裴迹拥抱着人,又俯身吻他闪着绸缎般光泽的棕色头髮,竟没有一分想从爱情中脱身的想法。 若是自由这样的冷冽,他倒是想抓住指间的最后一丝温度。 他感觉自己,就像纸页上的黑色墨迹一样笨拙,而宁远,却是照耀过来的金色光辉。越是沉重的暗下去,越是毫无保留的接纳着灿烂。 片刻后,宁远慵懒问,「怎么不念下去了?」 裴迹微微嘆息,「我觉得,我应该重新理解追求。」 他毫无预兆的开口,甚至不介意氛围是否旖旎,「我可以爱你吗?我想的很清楚,并不是见色起意。」 在宁远微怔的神色中,他垂眸,盯着人发梢的金色,认真道,「但,很抱歉的是,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已经爱上你了。」 ——把你冷冽的自由抛掉吧。 ——在虚无的高处,在寂寞之中,我将心甘情愿,置身于此。 在每一个涨满阳光的傍晚,都围绕着你。 第57章 宁远将脑袋搁在他肩头上, 只是转过脸来,就能看见裴迹因紧张而微微吞咽的喉咙,隔着一层皮肤, 期待的颤慄。 第109页 宁远问,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裴迹依然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问题,更不知道答案;但在某一个瞬间,他不觉得自己一定要依靠理智判断, 似乎,这样混沌的状态也不错。 裴迹下意识垂眸, 去看他, 「不过, 你哥的事情,我处理的差不多了。不知道你是不是满意?」 明明是傍晚, 但不知为何, 宁远总感觉光线热烈, 笼罩在周身,暖洋洋的,甚至浮起一层薄汗。 宁远窝在那儿,伸手去够酒杯, 却被裴迹握住手腕了。 「先回答我。」 宁远轻笑, 「我是想问,为什么不是见色起意?为什么要说那么清楚, 让人没法儿躲。」他微微嘆了口气, 收回手来, 「就算……你处理的完美,我也未必就需要这样完美的情人吧?」 变卦, 翻脸,心思藏得真快。 裴迹并不气恼他的言而无信,只是重申,「我可不认为是情人。上次你说的,是『爱人』。」 「都一样。」 裴迹伸手去捏他的下巴,把玩似的施力,强调道,「不一样。」 「这是瞧不上?」宁远抬头去看人,唇边露出一抹调侃的笑意,「怎么?让尊敬的裴总给我当情人,你不愿意?」 「……」裴迹微微噎住,「愿意。」 他给什么都好。 裴迹照单全收,当做一种爱情的赏赐。 「算了,我收回这句。」宁远反过来拿指头攀住他的指尖,状似无意般,勾勾缠缠的黏煳着。 「收回?」 「嗯,我不想要什么情人。就像现在这样,就可以。」 他的人生还太长,遥远,充满可能,他预设的每一分激情都浅薄,所以无所谓靠什么情与爱选择一个人。就只是自由的生长,在命运的引力下,偶尔轨迹重合;愈渐深刻,相交,或分离。 选择,意味着得到,也意味着失去。 而他太贪心了,他什么都想要。 ——宁远困惑出声儿,「裴迹,这样不好吗?」 裴迹收紧了手臂,任由他在手背上抚摸和攀爬,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这样也好,只要你喜欢,怎么都好。」 宁远不说话,再度去够酒杯,却被人抢了先。仰视的角度看去,只有弧线利落而漂亮的下巴,微微扬起,一粒酒花从唇边滑下来,顺着脖颈的角度坠淌,停歇在喉结那儿,欲落不落。 烫金色的夕阳残影从挺拔的鼻樑处勾出轮廓,鲜艷的酒滴如骨血。 鬼使神差的…… 宁远怔愣片刻,凑上唇去舔了一口。 极细的口感,湿润,回甘。 柔软的皮肤,吞咽时游动的喉结,被再度裹在唇齿间轻舔,直至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裴迹隐忍垂眸。 察觉到他过于迫切的渴和吞食的欲,他终于搁下酒杯,掐住人的下巴,狠狠地去吻,藏在绅士风度下的艰难克制的不满、占有欲,随着风雨飘摇,被虚化成绚烂交叠的阴影。 ——裴迹,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 这个姿势略显侵略性,唇齿间有溢出的红酒,随着接吻的动作,渡到人唇间,因吞咽不及反被轻呛了一口。借着那口喘息的勐烈,是更加浓重的情i欲侵袭。 宁远抓住藤椅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指尖逼出一抹粉来。他终于察觉,裴迹分明没有表面那样的淡定和无所谓。 在接吻的间隙疯狂拥紧,然而双手却克制的在衬衣下摆的边缘乖乖停住。 裴迹的吻带着酒珠的苦涩。 宁远想调侃这人的隐忍与落寞,却勐然发现自己无意识的……为他这样的反应而愉悦。 ——裴迹为他,将挣扎熬得更深,更痛,为得到他的爱更忍。 仅仅是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滚出来,就让他觉得一路烈焰烧灼,从喉咙、胸腔坠落入腹部,齐齐发热,烧的颤慄。 那吻越发乱下去。 酒杯滚落在脚边,将一层灰绒濡湿成粉红,如氤氲在脖颈和脸颊上的色彩。 藤椅忽然变得狭窄,宁远才将手臂攀住人的肩膀,对方的动作忽然就停顿在了原处。 裴迹回神,觉得这吻太过失控,生怕因辖制触碰到手臂那两寸伤口,便强忍声息,轻道,「抱歉,我……」 宁远喘着气回吻他,轻笑,「裴迹,你老实儿跟我说,现在这样不好吗?」 裴迹微顿,「不好。」 「为什么?」宁远口气颇带点混不吝的意思,「我又不追着你要名分?又不抢你去结婚,也不用负责……」 「嘘。」裴迹抬手,抵上人的唇,「别说了,我想。」 宁远挑眉,意思分明:想什么? 「我想追着你要名分,我想要我们对彼此负责,我想跟你过日子,虽然不确实是不是要通过『结婚』这个办法。」裴迹道,「总之,我想让别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当然,我也是你的。」 「结婚,宣告?伴侣,爱人,无论是什么,至少名正言顺。」裴迹反问,掐捏住人颊肉的手指略微用力,带着点调情的警告,「你不想跟我确认关系,是打算留一条后路,给其他人机会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可要小心点儿——我,嫉妒心,可是很重的。」 宁远被人捏的嘴撅起来,哼笑道,「你想的美——没有名分,你凭什么管我。」 第110页 不等裴迹再开口,宁远便抢先堵住了人,支吾不清道,「还有,你想要什么名分?且不说别的,你跟我哥、跟我爸商量了吗?」 「……」 坏了。 裴迹那发愣的神色不像装的,「关你哥什么事儿?不用跟他商量吧。」 宁远睨着他,「你追我的事儿,我哥知道吗?还说什么好哥们儿呢,连人家弟弟都不放过——禽兽。」 后面两句,是宁远脑补他哥会说的话。 裴迹还算头脑清醒,没被人唬住,反问显得冤枉和无辜,「可我还没追到呢。等追到了再去负荆请罪也不迟吧?」 说着,他又凑近去,拿齿尖轻咬人的耳垂,「等生米煮成熟饭,大舅哥总得承认吧。」 宁远脸红,身子想躲却被摁住了。 「你说的好下流。」 「哪里下流了?……」裴迹不承认,圈住人搂进怀里,眼眸从人亮着水色的眸子和肿胀的嘴唇上移开,视线掠过逐渐黯淡的夕照,轻哼笑道,「尊称他一声大舅哥,他该高兴才是,要不是你,我才懒得理他。」 「不许你说我哥坏话。」 裴迹拿唇蹭他眼皮儿和眉毛,像探索气息的吻,又像亲昵而珍重的摩挲,「好,我不说了就是。等我追到你,再告诉他,好吗?」 不然的话,以宁川的性子,前路漫漫,恐怕又得多绕两条弯儿了。 宁远轻轻笑,既不说好,却也不出声儿拒绝。 天色见黑,橘色昏下去,有鸢尾蓝点染出的颜色,在天幕上晕开。凉风吹起来,透过长厅传来的唱片再度循环一首熟悉的蓝调。 玻璃面反射出光彩和交叠压下去的身影。 片刻后,宁远唿吸渐重,裴迹却停住动作,弯腰捡起那支酒杯来,扯了扯领带,轻声问,「外头凉了,咱们回房间好不好?」 宁远笑着说「好」,身子却无骨似的从后背攀上去,双手挂住人脖颈,缠着团儿一般,拖行走了两步。 裴迹感受着身后的重量,轻挪脚步,又顿住,被人逗笑了。他回身扣住人的窄腰,只好借力圈住人走。 轻轻挪动的脚步,喉咙里滚起来的笑,唱片復古而浪漫的曲调,阳台吹过的微风,一切柔软下去,就像放慢的浪漫爱情片。 裴迹抵着人的额头,试图捕捉他的心思,「想跳舞吗?」 宁远先是笑,然后将手搭在他的肩头。 ——跳舞,脚步挪动便游移出优雅的姿态,窄腰身,挺阔肩头,唇齿轻吟,长久的对视,继而是低低的笑。 不知道是不是添多了几杯酒水,在光影和音乐的蛊惑下,被拉长的影子忍不住拥吻。 舌尖舔住那甜,酒意便自心底涌上来。接吻时,宁远忽然睁开眼,裴迹睫毛颤动着,垂落的一缕发,和隐忍动情的神色太过沉浸,以至于勾着他也醉的深了,竟感觉高阔的天花板开始旋转——在夜色的包裹下,终于摔倒在柔软的床毯里。 混乱的唿吸平復良久,宁远才扭过脸去看裴迹。 裴迹只是含笑,温柔回以注视。 宁远忽然觉得他是那样的出色,遥远,甚至好看到平庸,他是那位——隔着屏幕沙龙椅上淡定微笑的商业传奇,也是沙哑哄着他要名分的裴迹。 他是别人的裴迹,也是自己的裴迹。 「裴迹,你真好。」他停顿了好大一会儿才说下去,「我好像也快爱上你了。」 裴迹盯着他细看,「好像?」 「就是……我不知道。」宁远戳了戳他,忽然蹦出一句不着调儿的话来。 他说,「裴迹,我真想把你的钱都花光。」 裴迹没答。 他认真算了一下,短时间内花光是有点难度,但他还是愿意尊重宁远的想法,「如果你想的话,都好。」 「不过……是花光后,才能和我确认关系吗?」 宁远笑起来,「那倒不是。」 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宁远就是想把他的钱都花光,然后让那个遥远的、别人的裴迹消失,只剩眼前的,自己的这个裴迹。 没有商业传奇,没有财神爷,只有他的那位——好看的平庸的裴迹。 裴迹没有说话,坐起身,越过外间的客厅出去了。 宁远紧跟着坐起来,嘴边嘟囔了一句,「你去哪儿?小气鬼。」 裴迹没顾上给人答话,没大会儿,就踩着轻快的步子回来了。 他端着那件东西递给人看。 红丝绒的珠宝盒里,静静躺着一枚杏仁胸针,昂贵的珠宝将杏仁设计和雕琢的别致、逼真,风格优雅。 裴迹坐在他身边,拿手抚摸着他的眉骨和眼眶,「你想花多少都行,想要什么都可以。」温柔注视的目光之中,口吻也显得认真而热切,「如果还不够,我会更努力去赚的——所有的一切,只要你想。」 宁远盯着那枚杏仁胸针,忽然眼眶一热。 「我不在乎『爱情是不是受阻』,没关系,我也可以不要答案,另外,我还可以等。只要你觉得开心,怎么样都好。」 裴迹俯身去吻他的眼皮儿,声息缓慢而坚定的穿透空气,落在人耳朵里:「就算你不需要一个爱人,也没关系,你可以需要我。」 ——是的,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还需要我,那就够了。 第58章 宁远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第111页 他只记得自己扯着裴迹深吻, 沉浸其中,无法自拔。那手温柔抚摸他的背,耳边还有人体贴的询问。 灯光明灭, 落在眼皮儿逐渐沉重下去, 再度绚烂的,却是和煦日光。 「这样可以吗?」 手掌缓慢推下去,沿着嵴背,将乳白质地的油料涂抹均匀, 换来人舒服的哼气声儿。后院的阔敞游泳池边,裴迹任劳任怨的为人服务, 唇边始终带着一抹笑。 「嗯, 涂得均匀一点儿。」宁远趴在那儿指挥, 「不然回头晒得黑一块、白一块,多难看。」 那白皙而细腻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光, 乳油滑腻的推开, 柔软的湿润着。 裴迹轻笑, 「后背么,你也看不到。」 宁远扭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笑,「你辛苦做服务, 不就是为你自己么。」 裴迹漫不经心的应道, 「这话怎么说?」 「等我晒漂亮,还不是给你看了?」宁远翻了个身儿, 撑肘靠在躺椅上, 拿小腿蹭他掌心剩余的防晒油, 「别得了便宜卖乖……」 裴迹笑眯眯的捉住人的小腿,掌心的温度发烫, 「尾巴都甩到脸上了,汤里也没瞧见有点儿鱼腥味呢。」 「是你自己不争气,裴迹。」 宁远勾了勾手指头,喊他凑近,然后将唇抵在人耳边儿细语了两句话,间隙只能听到最后尾音上扬的那句,「你到底行不行?嗯?」 裴迹微微偏头,握住他的手臂,轻吻了一下,又睨他,「你还真敢说,要不是你伤口疼,能这么有恃无恐?」 危险的目光自凹下去的腰窝下移,又及时的顿住,「我只是在等你想清楚。如果……你是在这件事上很需要我,那我也——」 「没有。」宁远忙凑过去吻他的嘴角,低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 嘴上说着开玩笑,那神色却分明是引诱。 裴迹垂眸,回啄了人一口,「好,我知道了。」 宁远笑着躺回去,将脑袋上的墨镜扣在眼眶上,枕着手臂长嘆一声,「哎,你知道什么了呀?我可什么都没说。」他被光阳晒得微醺,眯着眼去看泳池,半天才又说道,「裴迹,我想下去游泳。」 「你说你这儿,这么宽敞,办个泳池party多热闹……怎么也没见你交什么朋友。」 裴迹道,「我不爱热闹,工作忙,没什么时间。」他看了一眼宁远的手臂,问道,「怎么,这会儿又不闹着疼了?伤还没好就下水,容易感染。」 宁远懒懒答道,「我就是想下去游泳。」 裴迹没说话,只是无奈笑笑,站起身来,便往别墅方向走。 宁远追问,「你干嘛去呀?……」 「等我会儿。」 宁远晒得昏昏欲睡,但没大会儿,裴迹便提着药箱回来了。 他给人拆了纱布,重新敷了一层药,检查了一下伤口只剩极细的贴合痕迹,便给人贴了张大号的防水创口贴,包裹严实。 「可以了。」他忍不住又叮嘱,「但是不要在水里待太久。」 宁远坐起身来,晃了下胳膊,「我就知道,裴迹,你最好了。」 「最好?」 宁远心虚的呵呵笑,「反正这会儿,我能想到的,就是最好。」他站起来,低头瞧了人两眼,「至于是不是一直都『最好』,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裴迹靠在椅上,微微后仰,抬眸睨着他,「上一次这么跟我说话的,还是天使轮承诺上市给分红的那帮人精。」 「承诺是诱人的,但现实是残酷的。」宁远笑道,「你做这行,肯定懂得吧?」 「别人是高风险、高回报——有些人是高风险,但学会赖帐了。」裴迹哼笑,「做这行这么久,我也还是头一回让人骗呢。」 「你情我愿的事儿,也不算骗吧。」宁远忽然俯身,骑回他腿上,抚摸着人下巴道,「你现在说后悔了,还来得及。」 裴迹摇头,「我可不会后悔。」 「真的?」 「真的。」 「就算没分红也不后悔?」 裴迹笑着吻他的耳垂,「你知道天使轮,为什么叫天使投资人吗?」 宁远琢磨过那味儿来了,调侃他,「合着就是人美心善,不求回报呗。」 「还赌一个可能。」裴迹道,「投资人看似相信创业团队,其实更多的,是自负和笃定——就比如我,我相信自己的投资眼光。」 「既然看上这个项目了。」裴迹盯着他眼睛笑,「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会心甘情愿的投,赔了也高兴。」他顿了顿,又道,「我巴不得加投呢。所以……下午,我们去逛街怎么样?」 「加投?逛街?」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把我的钱花光,但……我总要试一试,对吗?」 原来是为昨晚那句「我想把你的钱花光」。 宁远自觉挨了臊,笑道,「我就是说句玩笑话,你别当真啊。再说了,我凭什么把你的钱花光?……」他抵住人额头,轻笑,「现在还欠了好多债呢,我怕真花光了,你让我肉-偿。」 裴迹笑出声来了,将手扣在他腰上,「那样不好?你不是正心急呢。」 「我什么时候心急了。」宁远脸皮薄的像纸一样,为这两句话臊的更红,开口死不承认,「再说了,我只是……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没关系,我心急。」裴迹笑着捏了捏他一边的颊肉。 第112页 在阳光下白的耀眼的青年歪着头,扯唇露出笑,齿间的水光亮起来,好似海底的贝珠。 ——那是第七天创世光辉里,无意坠落人间的少年爱神。 心口被箭勐坠了一下,裴迹有短暂的唿吸停滞的感觉。 宁远毫无知觉,拨开他的手,攀着人俯身去吻。 裴迹微怔,鼻息间清香萦绕,连眼都忘记闭上了。交缠的间隙,目光越过肩膀和红到几乎透明的耳垂,瞥见防晒油料被阳光折射,在他皮肤上落下淡淡的彩色。 他抬手去抚摸人的肩头,心底毫不怀疑,少年爱神那漂亮嵴背将能生出鳞片来……掌心眷恋的摩挲,以优雅但兇狠的爪牙捕捉一尾美人鱼,便总是这样翻来覆去的拿指尖把玩。 宁远亲够了,便笑着起来,一个利落的纵身,扎进泳池里。 裴迹捉不住,只能舔着唇回味那柔软触感,眯眼去看。 诱惑,机敏,滑的跳脱掌心。 ——被甩了一脸水珠的猫,只好一面舔着肉垫,一面眯眼在岸上看。 宁远快活的在水里游,间或伏在泳池边上,笑意琳琅的看他,「裴迹,你不下水吗?」 裴迹摇头,捡起桌台上的材料来看,又往唇边塞进去一颗烟,伴着重重的火气滚出烟雾来——满腹焦灼的让他不敢看。猎物太诱人,每一个眸光都似无声地挑衅,他实在难能在一次又一次失控的边缘停下。 宁远玩够了,仍笑着唤他,「你看什么呢?你不来陪我?」 裴迹轻笑,仍只是摇头。 「说好不工作的嘛,360°照顾我,你怎么又自己忙起来了?」宁远游了一圈回来,闹着不满意,撩拨池子里的水往他腿边儿泼。 裴迹终于分出眸光去看他,咬着烟微微眯眼,连名带姓的喊他,「宁远。」 宁远心头一紧,见他搁下手里的材料,便抬腿蹬了下泳池边,又往水中退远了去,「您老人家先忙,我不打扰您了。」 裴迹摁灭那根烟,站起身来,朝泳池走近。 宁远察觉危险,便游的更远了几分,靠在另一头的岸边,沖他笑。 裴迹蹲下身瞧了他一阵,见他分明的亮眸子含着期待来看自己,便顺从的下了水,游到人跟前。 宽厚手臂将人扣在泳池边上,低声道,「我看有些人,昨天晚上没吃饱,今天来讨债的是吧?」 宁远在胸膛和泳池狭窄的空隙里转过身来,亲昵的拿唇蹭他脖颈,又明知故问,「昨天晚上?我怎么不记得?」 裴迹轻笑,垂眸看他,「那我帮你回忆一下?」 宁远没答这话,反而问了句,「裴迹,你真愿意这样一直陪着我?你确定?你不要你的一堆白富美联姻了?」 「这又是哪里吃起来的醋?」裴迹道,「除了你之外,从来都没有别人。」他微微嘆了口气,「如果非要吃醋,倒是我该担心,一天不盯着某些小朋友,就怕让人拐走了。」 「我才没有呢。」宁远拿腿轻撞他,「你就没有什么……身份上的压力和家庭上的负担?」 「你这旁敲侧击也太明显了吧?」裴迹失笑道,「如果你想,我可以随时带你见我的朋友,和我的家人。」 「我真没有!」 裴迹轻笑,「那我换个说法。如果你想要热闹,想在别墅办party的话,我可以把我的朋友、我的家人都邀请过来。到时候……我会给他们介绍,谁是这里的主人。」他忽然抵在人耳边,轻轻道,「也可以……介绍一下,谁是我的主人。」 宁远脸炸锅似的沸腾起来,从脑袋一路红下去,虾子似的微弱挣扎了两下,他小声道,「我可什么也没干过,你别说的这样…… 」 「哦?没干过?」裴迹扣住人的腰,搂紧,「那你还想干什么?……我随时准备好,等着你。」 宁远有点后悔捉弄他,这会儿反被人羞的嗓子眼发干,「我没想干嘛。我……我什么都没想好呢。」 「不用想。如果你觉得现在这样好,那我也尊重你的意思。就算你不肯跟我确认关系,我也想把你介绍给他们认识。」 裴迹笑着将筹码推到牌桌上,字句落在人心尖里,「宁远,你可以单方面占有我,但你是自由的。」 这样不平衡的关系,像一条绳索,紧紧的圈在人脖颈上。 裴迹允许他如此这般肆意的手握一端,并心甘情愿的以他为准则,来自我要求。同时又向他俯首,无须他回以任何承诺或改变。 这简直是一种蛊惑。 作为牌桌上经验丰富的老手,压中筹码,笃定对方心中的渴望,并干脆利落的掀开了数字一面,与人打明牌。 在必输无疑的局势里,裴迹赌的是,他不捨得赢。 「……」 宁远脑子宕机了两秒,问,「真的吗?」 「当然了。」裴迹笑道,「你想见,随时都可以——而且,我的大部分朋友,你都已经见过了。」 宁远怔愣抬眸,只听见他调侃道,「你在酒吧扑上来的时候,就吓跑了一位。还有……你哥,你比我认识的早吧?」 宁远「啊」了一声儿,「不是吧?这……」 「还有,我父母不在s市,他们住在乡下村子里。」裴迹道,「可能不太愿意过来,所以……如果你想见,恐怕得跟着我跑一趟了。」 宁远鲜少听他提起家人,便好奇的追问了一句,「你可是大名鼎鼎的『财神爷』,有钱人,为什么不接他们过来?让他们住在村子里。」 第113页 「老人家不爱住城里,嫌种地养鸡不方便。」裴迹解释道,「我们家在农村,他们住惯了,不喜欢挪地方。」 宁远沉默了片刻。 裴迹便歪了下头,「怎么了?嫌弃我穷了?」 宁远本来在认真思考,结果被他这句话逗笑了,一时没忍住,反问道,「我嫌弃你穷?裴迹……你是不是忘了,我欠了你几个亿啊?……」 他笑着解释,「我刚才只是在想,你这别墅地方也挺大,给他们圈出来种地养鸡应该也不错吧?」 说完,又沉默片刻后,宁远似乎反应过来了。 他伸手去摸裴迹的脸,用一种伤口上撒盐的方式,纯粹又直白的心疼人,「哦,我知道了,裴迹,你是不是自卑了?」 裴迹微笑,静听他下文。 宁远果然语出惊人,镇定说道,「就算你真没钱,也没关系。我爸还有,我哥也有,实在不行,我赚钱养你……」 裴迹笑着去吻他,「你赚钱养我?」 宁远没说话,回吻他,睫毛垂下去,眼底却是更深的色泽。 波澜光影荡漾在水中,他们在泳池里久久的接吻,无法倦怠的对爱的渴望。那样迫切而惶恐的珍重之中,宁远短暂的明白了一点,裴迹在献祭他的爱。 以并不富足的心,于伶仃岁月里,向着更灿烂处剖出诚意。 当年满身风雨时,或许,他也在等吧。 等无关贫富的、真正的爱。等阳光,等拥抱,等一个吻。也正因为等了很久,才能在经年后的某个时刻,笃定知道自己爱的归宿。 第59章 宁远被人掐住腰, 吻的喘不上气。幽怨的眼神分明,他撑住池子坐上去,居高临下的俯视人, 「我好心要养你, 你犯混。」 裴迹笑,紧跟着头髮也被人弄湿,他便开口解释,「只是情不自禁。」 宁远拨弄着他的湿法, 拿指头乱乱的朝后梳理,又觉得这人眉骨深邃、鼻樑挺拔, 一张脸长得太出色, 让人嫉妒。 他重新拨乱, 将裴迹的头髮往前梳。 微微有点遮住视线。 「这样才好,顶着一张拈花惹草的脸, 招摇, 怪不得大家评选你是花心榜首。」 裴迹从没见过这样的排名, 狐疑道,「哪会有人这么无聊?凭长相都能判断谁花心?」 「你别不承认啊。」宁远理直气壮地诬陷人,「说不准背地里有什么风流韵事,让人戳穿了呢。」 「……」 裴迹笑着侧过脸去, 吻了那道瘦窄腰。 「有没有风流韵事, 你比我还清楚?说吧,我该怎么做, 才能补偿你看到这样无聊新闻的精神损失, 下午dp给你清场, 怎么样?」 该说不说,裴迹就是上道。 宁远心满意足, 微微俯身,捧着人的脸狠亲了一口。 「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就勉强忘掉这件事儿吧。」 裴迹失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那……能允许我上岸了吗?我现在要去打个电话……安排一点小小的事情。」 「什么小小的事情?是不是要帮我定dp一楼的艺术展门票?那可要提前预约的——怎么,裴总,又有为这点小事儿动用关系了?」 裴迹忍不住拿唇去吻他的睫毛,将一颗即将坠落的水珠引渡在唇齿间,迎着那甜味微笑,「一定要把惊喜都猜到?」 宁远识相的配合人,眯起眼来笑着,「那我可要装失忆了。」 「好。」 裴迹果然起身走远去打电话了,淋漓的水痕随着脚步淌了一路,也湿漉漉的打在宁远心底。 他满腔的想与欲,就滚在喉管那两寸,火辣辣的咽下去。 从来不必说,也无须说,裴迹总是那样自觉的去猜。 若对爱人有足够多的好奇和沉迷,便愿意收集足够多的数据,像是深入调研市场去做心仪的项目一样。 裴迹难得在投资上激进,为美人「all-in」。凭一切可利用的信息,博取那一寸欢心,甘之如饴。 宁远望着人的背影,那光洁的臂膀和线条劲壮的后背令人垂涎。 然而,想到人有多难克制那样的本性——他又不禁轻打了个寒蝉,谁敢说能凭藉年轻时的激情,就能违背本性的爱一生。 遥远,艰难,爱意徒劳。 宁远撇了下嘴,又怏怏的躺下去晒太阳了。他枕着手臂,一只腿屈膝,另一只腿垂落在泳池里,盪着自由的水波。 ——真麻烦。 ——裴迹会这样吗?或者,裴迹偶尔也会像他这样想吗? 假使裴迹回答「不会」。 他又要问,现在不会,那将来呢? 宁远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将这样的负担抛给裴迹——他享受着裴迹给他戴项鍊,手錶,整理袖腕和领口,嘴边就蹦出来一句: 「裴迹,你说……你什么时候会变心?」 裴迹微怔,「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百口莫辩,误以为这句话的导火索,是因为自己刚才系扣子的时候,不小心勒的紧了一寸。 但紧跟着,宁远又开口了。 「爱会欺骗人,但爱意消退之后,连骗都懒得骗了。裴迹,我也是男人,还是会比十八岁的少年人更懂男人吧?」 「……」 裴迹停顿片刻,没说话,但笑了。 「你笑什么?」 「没什么。」裴迹仔细替他带上那枚杏仁胸针后,才应答道,「我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对。」 第114页 「所以呢?」 裴迹只是笑,没有说「所以」之后的答案,没有辩解,但给了他一个吻。 在要求「自此之后一生绝对忠诚的爱」这样沉重且不理智的承诺面前,连这个吻也显得苍白和敷衍。 在去dp的路上,两个人又聊了几个无关痛痒的话题。宁远和往常一样,露出灿烂笑容,看样子已经将刚才的问句抛诸脑后了。 裴迹说的dp清场,指的范围包括一楼;宁远想要看,便根本不用什么展会门票——艺术无价,只是因为「筹码」没开到位。 宁远不知情,顺口问,「是不是我们来早了,这儿没开展吗?」 接待人员引着人,一路沿着透亮的地板朝前走,不同风格的作品和少量的艺术装置吸引着人的目光。没大会儿,便将后面的裴迹落下去了。 裴迹被引进后厅的茶室,与西装革履、面色沉静的男人握手寒暄,旋即便落座交谈,话题游离在商业和艺术之间,归根结底,不过是围绕着dp一楼的归属权。 裴迹要把这座闻名的场馆,打造成宁远个人永久的艺术殿堂。 在大流量时代中心,与金厦无以伦比的昂贵奢靡遥相唿应。 ——他从不屑在掌心握住什么锁链,困的金丝雀啾鸣。他要高高的将人托举,送他风,送他青云,用尊重和自由,为他造一座通天塔。 ——这是他的爱,最纯粹原始的样子。 所以,即便对方开的筹码不切实际的高,裴迹也仍然眼都不眨,一口应下。 「裴总,冒昧问一下,这地儿好是好,但搞艺术您知道的,远远不如……」 「我不是为了赚钱。」裴迹轻笑,「这个地方,我有大用处。现在行业什么境况您也知道,我是全都要——整座大厦,所以,筹码随便您开。」 听罢这话,对方反倒笑了,「裴总,有这样好的生意,不妨也喊大家参与一下嘛,价钱好说,我可是听说,明泰……」 裴迹轻饮了口茶水,笑道,「您也太高看我了,不过是兴趣罢了。」他淡淡的强调,「艺术,是无价的,所以我尊重艺术,无论您开多高的价码,我都接受。」 实在没想到这样的回答,对面讪笑了一声,心底只觉得财神爷深藏不露,一定是有什么发大财的方法不想带他。 但裴迹很坦诚,说的全是心里话。 对面不信,又问,「之前也没听说您有这方面的兴趣啊,哈哈,裴总涉足的行业还真是广泛呢。」 又啜饮了两口茶,他无意回味着刚才那个青年的模样,忽然跟新闻报导上的那位对上了号,一时心里惊了惊。 那张脸,明动难忘,记得也正常。 想当初为了这位,不惜跟明泰的宁大小姐闹掰。如今,还跟这位空少不清不楚的纠葛着……那收购明泰的事儿倒也好解释了。 他转念想了想,兴许这次,裴迹也是为了那位。 借着这么一岔,想通了前因后果,对方倒也不再纠缠,只是暗道裴迹做事不够利落干净,居然就这么带着人出门,也不怕招惹什么流言蜚语。 也是,他裴迹,能干净到哪里去。 裴迹毫不介意他略含深意的笑和打量,只是唤赵时将合同拿出来,「没什么问题的话,合同现在就可以签,月底钱就能到您帐面上。」 对方惊嘆裴迹的利落,对财大气粗的概念又深了两分。这样爽快的签约,公司帐面上阔绰的现金流,随便拿出一样来,都让人眼馋。 但裴迹并无意跟他过多解释,只签了合同,便寒暄两句走人了。 引导介绍的人员被宁远「撵」走了,以他的品味,欣赏作品还用不到这样肤浅和走马观花式的介绍。 ——裴迹追上人,隔着几步距离,将目光放在人的肩头上,顺着那坦阔挺拔的姿态,深深的注视那脸。 宁远似乎察觉目光热烈,勐地扭转过脸来,两道目光隔着空阔交汇,有热缠的情愫被点燃。 人前的宁远,难得主动,勾勾手唤他靠近。 并肩走了没两步,裴迹感觉手指尖便被人热热的勾住了。他心中一动,垂眸去看,却只瞧见宁远脸上灿烂的、狡黠的笑。 「今天,就当是……约会,怎么样?」宁远低声道,「放心,我介绍的……比他们都详细,都好。」 裴迹眼热,心腔忽然跟着紧张,喉间的那两句话怎么也挤不出来,到嘴边,竟显得腼腆,只剩了一个字。 「好。」 宁远勾着人的指头,牵着往前走,「这副画,你猜是谁的作品?」 裴迹眼尖的看见那个署名,偏偏装作不知道,只问,「看上去很熟悉,风格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只是请教请教我们的大艺术家了。」 「你猜猜嘛。」 宁远没想撒娇,但裴迹却自动忽略了旁的话,以至于耳朵边儿只剩那个略带颤音的「嘛」。 他强忍着脖颈窜上来的一层酥痒,忍住去啄咬人唇瓣的冲动,极其克制的问道,「要不……给我点提示?」 「他还画过一个女人,以微笑着称。」 裴迹露出恍然的神色,微微挑眉,「达文西?」 宁远笑着攥紧了他的指尖,「恭喜你,答对了。看来,咱们裴总也不是不懂文艺嘛。」 裴迹笑着应下调侃,终于左右环顾一眼,低头快速在人唇上啄了一口。 第115页 「啵」的一声。 宁远愣了片刻,才去掐他腰,「你干什么,让人看见怎么办?又想上新闻了?……」 裴迹满足轻笑,「实在没有忍住。」 宁远微扬下巴,示意他去看画面的细节,又仔细与人讲解那些笔触光影的高超之处,如何处理画面的切割关系,以及背后所呈现的故事……再追根溯源,又是不同文化背景下的歷史阴影。 裴迹认真听着,含笑点头。 他可以不懂艺术,但他熟悉歷史……从经济周期来看,歷史的文化变迁与经济有着无法分割的亲密联繫。 就像他和宁远一样,兴趣、性情迥异到毫不相干,看似遥远然而紧密,被命运牵引着深深的纠缠。 「走神了?」 裴迹微顿,「抱歉,我看到你说的太认真,忽然想到了一点儿别的。」 「什么别的?我好心给你讲,你盘算别的。唉……」宁远故作伤感的嘆了口气,「跟你们这群生意人谈艺术,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牛」本身深表贊同,「是我的问题。不过,允许我说个题外话,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dp?艺术馆?什么时髦新兴的玩意儿都在这儿。除了一楼的艺术展馆,我偶尔也在这儿买点东西。」宁远忽然想起来一岔,「哦,对了,上次我买的那个戒指,就是三楼那家店……」 他顿住,去看裴迹,微微挑了下眉。 裴迹以为他还想再买,便道,「那待会儿,我们去逛逛?」 宁远扯了扯他的手指,调侃笑道,「裴迹,你说实话,你想不想……也要一个?跟我同款的?」 裴迹沉了口气,悟出来话里的意思,竟然毫不矜持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要吗?」 「当然,我买给你——」 宁远抽出那张黑卡,晃了晃,「不过,是花你的钱。」 裴迹露出笑来,手底挪了下动作,想要回握他。不等宁远躲开,那手指便穿进人的指间,十指紧扣住了。 察觉到某种热恋的氛围,痴的连眉眼的眷恋都难掩。 宁远又问,「所以,你刚才干嘛问我这个地方怎么样?」 裴迹道,「我把这儿买下来了,一楼给你作个人艺术馆,下个月就可以施工改造,按你的喜好。」他轻笑,「就叫宁远艺术馆,怎么样?」 宁远愣了半天,「不怎么样。」 不等裴迹说话,他又道,「什么宁远艺术馆,这也太土了吧?而且,我也没有多少作品……更不用说名气了。」他试图找个词彙来形容自己的羞赧和尴尬,「说出去让人知道,这才叫资本捧得太明显了吧?」 裴迹道,「不用担心,舆论我会安排的。」 「……」宁远晃了晃人的腕子,睨他,「我就只是兴趣爱好,搞艺术不一定要出名。每天剩点闲功夫儿,随便画画,就已经很满足了。」 「那咱们就想个艺名。」裴迹去吻人的头顶,「再把他的作品运过来,跟你的放在一起,好不好?」 宁远那点拒绝堵在嗓子里,挤不出来了。 裴迹这人太奸诈、太精明,总能猜到他想要什么——他当然想要站在艺术的金字塔尖,享受鲜花和掌声,被足够多的目光注视。 ——和喜欢的艺术家一起留名,多大的诱惑。 但裴迹不揭穿他那点小心思,只是笑笑,给人铺垫旁的台阶下,「你想,你收藏了那么多宝贵的艺术品,放在家里多可惜,不如一起拿出来展览?也算给艺术推广做贡献了。」 「就算不想做个出名的艺术家,咱们做个低调的收藏家总好了吧。」裴迹将人往怀里拉近几分,「没关系的,喜欢什么都好,我会陪你一起实现。」 宁远抬眼,对上裴迹深邃的视线,试图从他眼底捕捉什么端倪。 比如,昭彰的图谋,垂涎,短暂的爱欲激情……然而,什么都没有,那眼底只有一种期待和尊重。 宁远终于出声儿,「裴迹,如果我拒绝你呢?」 裴迹仍在询问他的意见,「或者,你喜欢别的地方?」 「不是,我说,如果我拒绝你的爱呢?」 裴迹轻笑,拿唇摩挲人的眼皮儿,调侃出声儿,「那也没关系,我说了,我是天使轮投资,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好。」 他有能力造一张网,却仍愿意将池塘水引渡江海,送他一尾风浪。 ——宁远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牵着手漫漫逛在展馆里,谁都没再出声儿。 直到走过尽头,裴迹才微微歪过头去,寻到人微垂的眸子,满怀期待的开口,「那……这位艺术家,戒指还会送我吗?」 宁远被人那点儿可怜样逗笑了,「你自己不能买?」 裴迹去吻他的唇。 压低的声息带着恳求,「想让你送我。」 第60章 宁远只好端起架子来, 故作矜持的去睨他,「看在你表现还不错的份儿上,那我就勉为其难, 让你跟我戴个同款吧。」 裴迹笑, 强调道,「一模一样的。」 宁远微微后退了一步,想要拉开跟他的距离,免得出了展厅让人瞧见, 一时又被人从后面扯住,「怎么自己就走了?」 「刚才就说了, 让人看见多不好。」 「就这么不想做我的绯闻男友?」裴迹轻笑, 「已经清场了, 不会有人看见的。新闻舆论说什么的都有,不要放在心上。」 第116页 「那是绯闻男友的事儿吗?」宁远幽怨道, 「每次都有人说是地下情人, 好端端的, 我倒成破坏你们感情的罪人了——都怪你和我小姑,也不知道替我解释解释。」 裴迹笑了笑,「那我找机会,帮你澄清好不好?」 「不好——有你, 越抹越黑。」宁远背对着人, 往前走出去两步,忽然又顿住。 他话是那样说, 偏又敏锐觉察到那点怅然若失。宁远扭回头来, 视线掠过那落寞垂下去的指尖, 又勾了勾指头,递出手去, 「怎么……还不走?」 裴迹睨着他笑。 宁远拿齿尖碾了下唇,又微扬下巴,笑出声儿来,「看什么?不想牵了?」 不想牵才怪呢。 裴迹紧扣住人的手,将人往回扯到怀里,「想牵,想一直牵着,在你决定拒绝我的爱之前,都牵住,可以吗?」 「就让你牵这一次,别太贪心了。」 「无商不奸。」裴迹总是忍不住想揉他,唇瓣摩挲小动物似的去寻他的耳垂,「偶尔,也让我作一回奸商,好不好?」 宁远哼笑着去躲他,没躲开,任他团在怀里蹂躏了片刻,才哼气道,「裴迹,快放开——你看后面。」 裴迹不舍的松开人,扭过头去看后面,便瞧见不远处的赵时正挠头。 一时躲避不及,被抓包的人顿时愣住,慌的头皮发炸,四处乱顾试图找个方便视线停留的物体。 ——「啊,这副画,可真有品位。诶,你们说是吧。」 对不住了裴总,我可真没看见。 谁让您老人家,也不知道避着点儿人呢。 顶着一身西装,愣是藏不住那闷骚劲儿——平日里的威严都丢哪儿去了。 裴迹懒得搭理人,冷笑一声便回过眸来,再度牵紧宁远的手。 这位也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嗯,没看见有人跟过来,咱们走吧。」 「……」 宁远笑,「是没看见有人,倒是有几个随行的摄像头。」 两人说着话,进了电梯,将赵时等人远远抛在后面了。赵时人也识相,带着几个助理去旁的地方等,死活不敢再往前凑了。 上了三楼,宁远带着人选戒指,那几位候着的都怔了片刻——那两只手好看是好看,可牵在一起是怎么回事儿啊? 再一抬头,才知道今儿专门接待的,就是这位裴总。 裴迹身姿挺拔,五官轮廓鲜明而幽深,虽笑着却显压迫感。那质地笔挺讲究的西装毫无褶皱,连鞋尖都瞧不见一丝灰尘。 分明是优雅而沉静的绅士气质。 再看旁边那位,倒是雀儿似的笑,眉眼都亮的补了珠光水色,窄腰长腿,衬着唇边一抹红,不自觉就被引了目光去。 像黑色坚硬质地的纸面上,涂抹了烫金色的油彩。 ——硬是给旁边那位提亮了。 「我上次在这儿定了只戒指,」宁远笑着从柜面上选中同款,「再帮我朋友选一个。」 柜姐门清儿,笑问,「裴总,您想带哪只手指?」 清完场后,裴迹的身份自然也藏不住。 听着那句「裴总」,宁远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遂轻哼了一声儿,睨他,「裴总?您知道自己手指的尺寸吗?」 裴迹抬起手递在软垫上,抬了抬无名指,「这儿,量一下吧。」 宁远又点他的食指,「都是戴这儿的,」在裴迹审视的视线中,他又心虚的补了一句,「我是从美观度上来说的,戴无名指不好看。」 裴迹道,「我倒觉得挺好看的。」 趁着人量尺寸,宁远凑到他耳边犟嘴,「那这儿万一有更合适的、更好看的,岂不是没位置了。」 裴迹睨他一眼,轻笑,合着这小子,还嫌这只戒指衬不上无名指呢。 「那就戴在这儿吧。」裴迹敲了敲中指,明知故问的朝柜姐微笑,「戴在这儿有什么讲究和说法吗?」 柜姐也是人精,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几圈来回,才笑道,「裴总,戴在中指是热恋的意思哦。一般来说,像您两位这种,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也会选同款一起戴呢。」 宁远忍笑,这回答还真是滴水不漏,愣是没给裴迹机会。 裴迹干脆忽略后面的那两句话,自个儿拈着戒指看了一会儿,「热恋,讲究不错。」 大好的发财机会就在眼前,那柜姐脑子灵光一现,被人点透了。 她忽然道,「其实这款戒指呢,比较青春时尚,像裴总您两位这样的成功人士,可能更适合另一款『婚戒』哦。」 宁远微怔,「婚戒?」 柜姐招手在同事耳边低语几句,又喊经理把三年都没卖出去的「镇店之宝」开了锁抬到人面前,「虽然是婚戒,但也很适合『关系好的朋友』一起戴。」 「……」 宁远都没反应过来。 不是?我是哪句话没接上?怎么就看起婚戒来了? 柜姐意犹未尽的递出那枚镶嵌着昂贵钻石又颇显英气的戒指,放在裴迹掌心,又请宁远伸出手来,「要不,您两位试一下呢?」 宁远略显困惑——不是,你递给他,让我试一下? 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就已经被裴迹握住腕子,行云流水般的将戒指套上了。 居然就,刚刚好! 「……」 宁远张了张口,「我……」 「买了。」 第117页 后面那句是裴迹抢答的。 裴迹不仅抢答,还自觉的捡起另一枚,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意犹未尽的感慨道,「这一枚,尺寸也刚好。」 柜姐点头,及时的接上话茬,「是呢,这款戒指目前只有这一个尺码,是当时有名的vva大师跟她的先生在金婚之年一起设计的,限量款,就这么一对儿。要么怎么说,有些事儿、有些人,都是看缘分呢。」 宁远都傻了眼了。 他以前买东西,听见柜姐讲品牌故事、讲调性品味,愣是没听说过买东西还要「讲缘分」的。 裴迹点头,「金婚之年,携手到老,是挺有缘分的。」他道,「这一对,还有刚才的那枚同款的戒指,我都要了。」 柜姐微怔,目光扫了那一长串的数字,「您确定都要?裴总……还需要确认下价格吗?」 裴迹半分迟疑都没有,「不用。」 柜姐激动地手抖眼花,全店里都致以震惊和钦羡的目光,好傢伙,这一年业绩都不用犯愁了。 衬着她整理另一只戒指的空儿,裴迹转过眸去看宁远,又垂眸去看他手里拿的钱包,神情略含着一点期待和恳求。 宁远后知后觉的问,「干嘛?」 裴迹只好凑到他耳边,「付钱。」 「……」 宁远刷卡的时候,柜姐轻「啊」了一声儿,转过脸去看裴迹,又回来看宁远,在人坚定的脸色中,犹豫确认了一遍,「确认是您付款吗?」 宁远点头,利落的划了卡。 手上那两只戒指就这么戴着,压根没给人包装的机会。 ——大家目送两人出门,齐齐鞠了个躬,心底默契的蹦出来同一个想法:「我去,经济大权居然不在裴总手里」。 宁远人都走出去十米了,才抬起手指头看了一眼,顶着那闪着花的钻光,问了句,「裴迹,这多少钱啊——我刚才可没看清那串有几个零。」 「不重要。」裴迹握住人的手,又细细看了两眼,觉得那钻衬得手指白嫩修长,漂亮的如细笋,实在没忍住,抵在唇边吻了吻,又道,「真好看。」 宁远微嘆了口气,「但是,裴迹,你真的很像冤大头。」 「为什么?」 「据我所知,vva大师是个女权主义斗士,终身未婚。所以……应该也不存在什么金婚。至少,从法律上来讲,那位先生只能算恋爱对象。」 看着裴迹沉默的表情,宁远又补了一句,「死后倒是一起埋的。」 裴迹释然,轻笑道,「虽然……别人的爱情我没有权利插手,但我自己的,我会努力。」他啄着人指尖,「我可以做你的那个……没名字的恋爱对象。」 要不是面前这位是金融圈出名的「财神爷」,宁远差点就被他感动了。 ——「现在,我才是你没有名字的恋爱对象。」宁远镇定反驳,清醒发言,「别在这里自我感动,等哪天你做我的『地下情人』试试。」 说完又觉冤枉和不解气,便幽怨在裴迹脖颈上咬了一口。 裴迹忍着轻微刺痛,笑道,「所以,这座艺术馆的改造会如期进行,等我们的大艺术家功成名就,我这样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算什么?」 「只不过,到时候,大艺术家可不能见异思迁——」裴迹捏着人下巴,从他齿尖将脖颈那块被咬出血痕的软肉解救出来,「别说地下情人了,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保姆都行。」 宁远皱了皱鼻子,无意间所展露的撒娇意味浓重。 但他自己毫无知觉,「哼。」 裴迹又笑,「还有,刚才某个人是不是承认『恋爱对象』这个称唿了?」 宁远愣了片刻,嘴硬道,「我可没有啊。」 「我不管,我听到了。」裴迹笑着朝他被捏的嘟起来的嘴,亲了两口,又舔了舔人的唇瓣。 宁远睨着他微微挣扎,义正言辞,「别的先不说!裴迹,你现在亲我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 裴迹失笑,「我知道,可能是等的太久了吧。」 当天,化愤怒、幽怨为购买慾的宁远,疯狂在dp购物消费,逛累了就让柜姐挨个一熘儿排着号的给他展示,跟t台选秀似的。 最后看也看腻了,裴迹大手一挥,「都要了。」 宁远被人逗笑了,「你都没看,裴迹,这半天,你一直在看我。」 「没事儿。」裴迹悄不做声拨弄他袖口,「都买下来,咱们回家慢慢看。」 第61章 宁远果然如他的愿, 回家慢慢的看。 那长腿交叠,慵懒的搭放,身子斜斜的倚靠在沙发上, 压出轻微的凹痕, 将姿态拉出更加修长的线条来。 宁远微扬下巴,「裴总,不穿给我看看?」 裴迹拨弄酒杯的手顿在那里,转过眸来去看人, 「怎么是我穿?」 「买了两个尺码的。」宁远挑眉,为他的明知故问而好笑, 「不是你穿, 难道是我穿两份?」 ——本就是想跟人穿同款, 动作太明显,那点儿心思愣没兜住。 裴迹理亏, 仍絮絮的倒了酒水, 只是不肯轻易再开口, 防着叫人抓住话。不愧是商业上磨出来的性子,没胜算、没手段,便压住气儿,少添两句话。 宁远又笑, 「跟你说话呢。」 裴迹抽出那瓶酒的时候, 戒指轻轻碰撞瓶身,发出了叮的一声儿。伴着那句含笑的疑问, 愣是在心底撞出点悸动的端倪。 第118页 外头清风晃着叶片洒落在庭院, 光影斜掠过汽车黑色而奢华的质面, 沙发上那位笑着唤他答话,酒杯摇晃着散发出一阵醇香, 他吞一口,便是岁月静好。 ——岁月静好。 裴迹再度咀嚼着这个词儿,无意中被幸福填满。 宁远声线扬了两个度,仍唤他,「裴迹,我也要喝。」 裴迹那笑愈发浓重,只得坐回沙发,将那半透明茶色琉璃杯递到人唇边,「乖,小口尝尝。」 宁远扶住他的手背,就着那杯尝了一口,又念,「味道不好,怪怪的,倒是觉得熟悉。」 裴迹笑,「我觉得也是。」 「你觉得也是?那你还喝?」 裴迹道,「有为总爱喝,喊我尝了几次,盛情难却,我倒敢不识相?」 「你怎么不敢。」宁远哼笑,「少在这里巴结人,你把老头的喜好摸这么清楚,是安得什么好心?」 「好心算不上,私心有的说。」 宁远还扶在他手背上,交叠的指隙有钻光相互映衬,漂亮和谐。察觉到裴迹过于热烈的视线,宁远挑眉,笑着收回手来,「要说是私心,这会儿,都让我看出来了。」 被人松开的那只手提着酒杯,另一只手便去捏他下巴。 宁远被人捏的唇瓣撅起来,神色无辜,「干嘛。」 裴迹偏头去吻,去舔,将唇齿间那点酒液吸允的干净,又将唇瓣蹂躏的湿漉漉,吻到底,便只剩了一丝清香的甜。 宁远添了点羞赧,后知后觉去舔唇,又让人拿指节压住了。似挑衅,似诱惑,□□的对视中,宁远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手指。 裴迹眸色一暗,空吞了口酒水。 宁远挪开他的手,轻道,「裴迹,巴结我爸不如巴结我呢,他又做不了我的主。不过,你要是把我伺候开心了,说不定……」 裴迹凑近人,笑问,「说,怎么巴结?」 宁远含笑睨他,没吭声。 裴迹又添了两分讨好的口气,敛着眉眼拿鼻尖在人脖颈窝里蹭,「少爷,给指条明路,我保证给您伺候好。」 宁远这才算满意,躲着那点痒儿与人道,「刚才就说了,让你去把新衣服穿给我看看……」 裴迹顺从答话,「那么多件,你想看哪个……」 宁远扭过脸来,用视线在人扣得紧实的领口游荡,起了兴致似的,「那排灰色的,我都喜欢,你既然开了口,就得一件儿不落的穿完。」 裴迹尚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笑着答话,「好。」 但,这位自诩淡定的裴总打开灰色礼袋的那一刻,终于不淡定了。 「?」 就这三寸的料子,压根儿连「内衣」都算不上。 宁远摸过桌上的酒杯来,借着吞咽扬起的视线,暗不做声的打量裴迹。这位脸面上那点尴尬和羞耻,激的人喉颈发热,比淌下去的酒水还呛。 裴迹扒了外套搭在一旁的扶手上,兀自去捡那几件布料。 正没看出所以然,身后却忽然贴上温度来,是正鲜活的年轻躯体。 宁远从背后将双手探过去,自腰间扣紧,先是温热的贴了一会儿,才慢腾腾的往上爬,直至领口的第一颗扣子。 裴迹喉结滚动,哑声道,「知道怎么解吗?」 「就算不知道。」宁远声息也乱下去,「多解几次,就会了。」 那手一点点扭开扣粒,为领口予了人两分喘气的空间,话音才传过来,直至耳间发热,「裴迹,我帮你……以后,」他仍往下解,那口气带着理所当然的蛊惑,「没有我给你解扣子,不许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裴迹哑声答,「没有。」——也不会。 停顿两秒,裴迹又答,「好。」 如一头因倦怠而短憩的野兽,因不露出獠牙,而被肆意摆弄,在宁远手底如斯般的乖顺。 宁远自身后吻他那块壮丽的蝴蝶骨,埋在肌肉下,是暴烈的形状。 ——那是艺术家最爱的生命力。 只是观阅,审视,旁观藏在这样身体下的灵魂,如何臣服,寂寞,挣扎,沉湎。 「裴迹……」宁远的手落在他心口上,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的皮肤,有不知来自于谁的颤慄,感受着人心脏鲜明而蓬勃的跳动,声音慢腾腾的将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咬在齿间,「裴迹……」 裴迹握住他的手腕,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别念了。」 那指尖抚摸着一粒红珠,眷恋而不舍。 裴迹拉着手腕往下走,直至被金属质感的皮带拦住。宁远顿了片刻,终于还是收回手来。 毕竟,太早品尝甜点,就吃不下正餐了。 两人难得磨蹭这么久。 裴迹调整了下动作,俯身去拆包装。片刻后,他捏着那层薄如蝉翼的蕾丝布料,给出了相当长的一段沉默。 「……」 「这是什么?」裴迹微微眯眼,审视着手中的东西,疑惑问道,「我不记得,咱们买了这种东西?」 宁远绕到人面前,接过那一条布料,将其缓慢扣在人脖颈上。 「这是项带,是要这么……」 裴迹握住他的腕子,拦住那动作,意味深长的笑,「看上去,是女孩儿的东西,这也要我来试吗?」 宁远自身后的礼袋中扫了一圈,拣出另一个别致的盒子拆开。 一条坠着半圈钻的黑色项带递在人手心,正中那枚过于精緻的铃铛撞进裴迹的视线中,硬是将人噎在原处,没搭上话。 第119页 宁远挑眉,凑近人笑,「怎么?这条还不够衬托你的阳刚气质?」 裴迹愣了会儿,默不作声将那条蕾丝的项带捡起来,重新戴好。 「我觉得,这条,也挺好。」 裴迹将那条带着钻的项带放回盒子里,搁在一边儿,眼底添了点无措,「我真的有说要买这些吗」 「不是你说的么?全要了。」 「我说的衣服。」 宁远道,「这都是我看过的,准备拿来配衣服,有什么问题吗?」他意犹未尽的点在人心口,戏弄笑道,「裴迹……你不会是……想多了吧?」 裴迹没说话,又不甚自在的拨弄了下领口,那宽阔的肩膀和凌厉的五官,将那条柔和的丝带衬得别有一番风味。 宁远轻「啧」了一声儿,回过脸去往沙发走,又含着笑坐回去了。他探身将酒杯拿在手里,浅浅的啜饮了一杯,扬声点评道,「倒是好看。」 裴迹背对着人,将衬衣拨下来搭在一旁,捡了一件勉强像样的衣服,问道,「穿这件行吗?」 「都好。」宁远将长腿搭在暗色的茶几上,慵懒睨他,「过来,给我看看。」 说一不二的财神爷,抛下那点心思,到底信守承诺,转过身来朝他走近。 ——敞开的领口一路延伸,遮不住的宽阔胸膛,蕾丝边儿的装饰项带,一张冷峻而凌厉的脸。 当然,盯着人,他还是露出了笑。 尽管眼底藏着无尽的情愫,那眉眼瞧着,仍有十足的压迫感。 宁远舔了舔唇,刚吞下去的略显苦涩的酒水,忽然变了滋味儿似的发甜,「还行,就是太多了。」 「什么太多了?」 宁远抬起胳膊搭在沙发上,又专注审视了片刻,撑起下巴来,意有所指是「布料」太多了,「这肩、这腿,都挡住多没意思,没得看。」 「……」 那也得能穿的出去啊。 裴迹一贯将纽扣系的不苟,论质地抑或穿法,都显得端庄而考究。此刻,他甚至不觉得,顶着身上这件儿大敞的衬衣,能走出这道别墅前厅的门。 宁远笑道,「那,这件我打7分。」 他目送裴迹怔了片刻,为剩下那3分眯了眼。 「满分10分?」 宁远目光自上而下扫视,又笑,「满分100。」 「……」 「不是说要将我伺候开心吗?」宁远道,「自然是按照我的品味装扮。哦不,应该是按照我的『口味』装扮。」 裴迹沉了声儿,哼笑。片刻后,去翻礼袋,捡着一堆「布料珍稀」的设计,往沙发上一扔。然后慢腾腾的开始脱衣服。 开始,宁远只是揶揄看他,偶尔抬眸去打量。 再之后,捏着酒杯的手逐渐收紧,搭在茶几上的那双腿也收回来,宁远将目光锁定在人脸上,试图在裴迹脸上捕捉到某种慌乱和故作镇定的羞涩。 然而,那张脸镇定、沉寂,眸光深深。 当那条似皮革材质的缚带穿在人身上,贴紧皮肤磨出红痕,全无一物阻隔时。宁远终于滞住了……他转移视线般别过脸去,慌乱的抬手,竟闷着干了那杯酒。 「怎么样,少爷?还算满意?」裴迹缓慢朝他走近,抬手把锁扣摁下去,然后将那只细小的银质钥匙自他领口塞进去。 冰凉——骤然坠落。 激起一层颤慄。 裴迹居高临下的将身子压低,声息近在咫尺的响起。 「再……给我打个分?」 似乎,氛围危险了起来。 「不、不用了吧……」 宁远慌张了几分,抬眸对上人的视线,忽然被烫住了。哪里是到嘴的甜点,分明是亟待展露獠牙的目光—— 裴迹拖着他的手放在锁扣上,慢条斯理的开口,话里缱绻深意浓重,「钥匙……刚才给你了。我就穿着……你想做什么,你想什么时候解开,都行。」 第62章 宁远慌乱的去摸杯, 又给自己倒了酒水。那唇只觉干涩,他先吞下去几口酒水,藉以润喉, 却被呛得窒了几秒。 只得搁下杯子, 去掏那枚钥匙。 被扯乱的衬衣露出半片胸腰,宁远又故作矜持的抻了抻,才将那枚钥匙搁在桌面上。似乎是银色的光泽闪耀,硌在眼底, 太过于张扬,他又伸手将钥匙捡起来, 填进胸口衬衣的口袋里。 轻笑声响起来, 裴迹的视线滚烫、饱含深意, 隔着空气注视他。 宁远又转过眸光来,只不说话, 饮了一口酒。 裴迹靠在他旁边, 将手臂搭在身后的沙发边缘, 方便他借着这样的姿势依靠,也方便他搭在旁边的手「自然的」落在腹肌上。 宁远还想再往嘴边儿递杯子,却被人抢先握住了腕子。那手指戏弄似的沿着手背往上攀了两寸,握住酒杯, 将主动权夺回手里。 「敛着点儿, 不要喝太多,身上的伤还没好。」 「医生说了。」宁远回眸睨他, 长腿往人膝盖上一搭, 撑肘靠在人旁边, 「这点儿伤,其实不妨碍。」 「不妨碍什么?」裴迹将视线落在他因姿势露出来的一小截腰窝上, 搭在沙发上的滑落,勾住人的腰,搂紧,戴着戒指的手轻轻摩挲那块软肉,笑容温柔,「喝酒,还是别的?」 「喝酒。」宁远低了声儿,「别的……倒是也行。」 裴迹将酒杯递到唇边,吞了两口,又回过脸来,在他嘴角落下一个吻,「我如果说些老套的东西,你是不是……」 第120页 宁远抬手握住他的酒杯,又就着喝了一口。隔着脸皮儿上的薄红,拿一双眸子盯着他看——片刻后,那手又去拉他肩上那条半指宽的革带,夹嵌在侧颈和三角肌那漂亮的弧度之中,光泽惑人。 裴迹的皮肤也偏白皙。 虽不似宁远,浑身渡了珍珠似的光辉,但也在映衬下显得可口。随着姿态的调整,革带的边缘将皮肤磨出更深刻的暗红。 宁远似心疼,似玩弄。 那手指拨着革带挑起来,又骤然松落下去,然后沿着那道会回弹力打出来的红痕,轻轻抚摸。 「裴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宁远沿着肩膀的弧线上移,手掌落在人脖颈上,力道轻的似羽毛,「但我现在不想听——你好的太假了,裴迹,就像现在这样就可以,什么都不用说,不用想,维持原状,很开心不是吗?」 裴迹只得点头,笑着吻他的头顶,「明泰在我名下,你哥都被我抽掉了一层真金白银,就连有为总的心血,那座金厦都要改名换姓,你也不担心?」 碍于良心,宁远很想试着担心一点儿。 但看到裴迹那种游刃有余的处理节奏,再想到宁川稀里煳涂的答话,他倒觉得,担心不担心,也不是自己能处理的。 谈到感情就要定论,想守着人过日子,想岁月静好;规划未来就必然勾出利益,这是裴迹的风格,和他惯常坚持的个性。 而宁远则不然。 他有自己的理想化的世界。将人和事任意的摆放,不受干扰和侵蚀。但凡添了个人的情感意识,每种被构造出的关系、事物,纯度和浓度都极高。 他把裴迹当作自己世界的一幅作品,任意涂抹、勾画、修改,然后据为己有。 和外界无关。 ——然而,他从不曾受过风雨吹淋。 除了被授意的委屈,他几乎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所以他不怕失去,也难以预料什么东西不能被牢牢攥在手心——他不信,只要他抓握的够紧,谁能从他手里夺走什么。 除了那天晚上,他朦胧意识到,别人的裴迹太耀眼。 但那点危机意识远远不如裴迹更甚,忍辱负重来争夺资源才得以发家的人,从一无所有时,就知道,想要什么,不仅要争取到手里,还得想尽千方百计的……让失去来的更晚一些。 生意场,没什么永久的敌人,自然也无永久的爱意。 信任比爱还难。 ——裴迹站在这样的境地里,仍然愿意,去眺望他的爱,远远的。 宁远不怕失去,但他怕。 宁远还没学会失去,但他学会了,那是他一路走来最恆久的课题。 所以,下一秒,他听见宁远轻快的声音响起来,「担心什么?赔了就赔了呗。反正,我也不懂做生意。」 与裴迹而言,每一分,都是他歷尽艰辛赚来的。 买卖是,铜板是,爱情也是,他没这么洒脱的底气:没了就没了,失去就失去。 裴迹失笑,掐着人下巴去吻,骤然在心间掩饰那两寸失落。若是抛下他,这骄阳似的人也照样这等心性,如这般洒脱吗? 宁远不知觉的去回吻,安抚似的摸他后颈,趁停顿的间隙轻声道,「我有你,裴迹,我不担心。」 不等裴迹答话,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有你,不是吗?」 裴迹起了坏心思,旁敲侧击试探了一句,「要是没有我呢?」 可惜宁远敏锐了这一回,睨着他笑眯眯问,「你想做什么去?上次我说你什么时候变心,你没有答……怎么?这么快,就要开始花心了?」 裴迹再度忽略了这个问题,竟又不肯答。 那眉眼探的深了,便有极为复杂的水光在流动。 宁远算不上敏感,更没什么多余的小心思。但他直觉,裴迹有什么瞒着自己,在这一刻,也在上一次不答问题的那一刻。 他只得自顾自的将话圆过去,「算了,只是开个玩笑。你不说,我也不会逼着你回答。都说了就维持这样就好。」 什么好听话都说,却连一口正经的承诺也应不下。 短暂的失落如在心间埋下一根刺,这种过于鲜明的刺痛让他浑身不爽利。他只是这么咬着「话柄」与人闹,却又全不说是自个儿不情愿确认关系。 连恋人都算不得。 此刻,大约也寻不着什么端倪,能将更多的「承诺」答应下来。裴迹在感情上保持着最原始的固执和古板,那些带着往后岁月风霜的约定实在沉重、严肃,无法作为一时情动的趣话说给人听。 片刻后,裴迹手机响了,他起身去接电话。 隔着一层玻璃,他朝外望着,心不在焉的听,眉尖便蹙起来,心思沉得整张脸都过于凌厉,听对方说完,他才沉声应了几句。 见他「躲远」了去接电话,宁远轻哼了一声儿,又摸过来酒杯,往里添了许多,往嘴里灌。 ——他就是任性惯了,偏要用自由身,换他一身情爱的枷锁。 裴迹刚挂断电话,回过身来,就看见宁远仰头饮酒,脖颈漂亮的曲线,流畅,随着吞咽喉结游动。 怔了剎那,他忙唤人少喝点,「才没瞧见你,怎么又添了一杯?」 裴迹坐回去的时候,发觉宁远眉眼低了三分,有那么点儿犯了闷的意思,「怎么了?……」好在他算得上聪明,甚至是敏锐,及时续起刚才的那岔来,「怨我刚才没答你的话?」 第121页 宁远露出笑,「那倒没有,反正都说了,维持现状。」 「我想想……刚才那话怎么问的来着?」裴迹慢条斯理的将人拉进怀里,轻声儿笑道,「是说人都会变,我早晚也会移情别恋,变成花心的人?」 宁远挑了挑眉,算作默认。 「你这问题太难回答。」裴迹道,「还不容许我想一会儿?我如果说『不会』,你是不是又得说什么人性使然,我凭什么这么自信不会,为了扯谎哄你,什么话都敢说。再说两句承诺的话,又成了轻浮。」 他笑着拿手指摩挲人的唇,「总得叫我想清楚这题怎么答吧?」 宁远哼笑,「就说你奸诈,什么都算计清楚,不给人钻空子。」 裴迹轻嘆了口气,道,「某些人还扯出『了解男人』这道陷阱来,我总不能说『男人都这样,但我不这样』吧?嗯?……」 宁远问,「所以呢?」 「所以,等我想清楚。有答案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裴迹眷恋的看着他,诚恳道,「可以吗?给我点时间。」 宁远没说行,只是轻哼了一声儿,又去抬酒杯。 裴迹去夺他唇齿间的酒,两人激烈的吻在一起,是道歉,是哄骗,是另一种承诺,是不自觉的热烈的情绪,是被点燃的灵魂疯狂向对方索求爱。 ——宁远喘息着去回吻。 手里端的酒杯歪斜着洒在人胸口,湿淋淋的闪着光泽,醉人,粘腻。 那吻就偏移了位置。 闹着要更多的吻,要血腥气的唇,要咬破皮肤,将犬齿嵌进对方的骨血里。 像每一次站在机舱,隔着狭小玻璃眺望虚空的云和天一般,宁远总是对更深的坠落产生痴迷的好奇。 怎样的纵身一跃,在无数欲和困惑的海里,挣脱。 怎样尖锐的刺痛和撕咬,让裴迹彻底把骨血展露给他。 内里的每一寸,发着光的,或哪怕开始腐烂的灵魂。 他隔着飞机的透视窗,将视线越过云海时,光影微颤,在金色与黑色交织的间隙,还是穿越无数昏昏欲睡的、模煳的脸,看到了那位。 抱胸,垂眸,五官凌厉。 ——然后蹙起眉来,揉了揉太阳穴,不耐,困惑,烦躁。 和他的灵魂,一样的挣扎。 后来,他说,「先生,抱紧我。」 而那双手正如他所料,顺从而用力的抱住他,也将他的灵魂同时箍紧…… 第63章 裴迹被人扑倒, 带的那杯酒水全洒了。宁远轻皱了下鼻尖,偏偏又去咬,去舔, 直至把酒水的滋味儿全吞下去。 裴迹钳住人的下巴, 将那块破皮的肉从人牙齿里卸下来。 往常只觉得小狗四处打着圈的咬人裤腿儿,守在阳光底下扑蝴蝶儿,难得见他下嘴这样用劲儿。 裴迹在那沾了缕血痕的唇上轻啄了一口,分明示无奈和宠溺的笑, 「怎么咬人这么疼?」 宁远缠着人,那两块咬肌还悄不做声的用力, 嘴上倒是乖乖补了句, 「对不起, 咬疼你了。」 裴迹看他哪里也没有觉得「对不起」的意思,倒像是因为没咬够, 而添了点怏怏的情绪——他暗自琢磨, 到底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 才叫他这么不满足。 他垂眸去看宁远,瞧见人趴在肩头上不出声儿,一时也没猜透,便直白问道, 「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惹你不开心了, 告诉我,好不好?」 宁远道, 「没有。」 「那……」 「是你做的太好了, 但我觉得还不够。」宁远皱眉, 撑起身子来看他,「还有什么别的, 你没有告诉我,裴迹。就是怎么都不够,我想要你所有的东西。」 裴迹疑惑,「所有的东西?」 「嗯,就是你的,所有的一切。」宁远又拿唇去蹭他肩头那颗红痣,还忍不住吮裹了两下,神色带着某种困惑和渴望。 他想要的是,从灵魂到意志,全部的臣服和献祭。 ——哪怕是藏在缝隙里一闪而过的卑劣。 ——哪怕是敌意、不耐,和对他产生的片刻的厌倦。 裴迹似乎听明白了。 宁远过于垂涎的神情带着某种蛊惑,向他发出邀请,导致他向来敏锐的反应和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失效了。 忙乱的遮挡和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宁远骤然的轻唿中被掩盖。 ——「别。」 裴迹单膝跪在地毯上,扶着沙发埋下头去。 宁远感觉嘴唇那点肿胀变得麻木,然后是刺痛,久久的腥味让他感觉有什么剧烈的声响崩在耳边,抑或脑海,几乎无发分辨那是痛觉还是更多的渴望被满足。 腰窝有一块洇出血痕的红。 宁远虚虚的仰靠在沙发上,微微喘着气,漂亮的脖颈拉出一道弧线。他伸出手去够裴迹的脸,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慄,几乎捧不住。 「裴迹……」 裴迹将自己心底克制而隐忍的一切情绪,施加给他。那样难耐的痛、欲,越是想压制,越是会过载,直至崩溃。 他其实不太明白,宁远到底想要什么? 他的钱,他的爱,他的陪伴,他的承诺。 ——裴迹觉得,这些早就已经放在他眼底,等着被人挑选了。 喜欢也好,嫌弃也罢,他都绝无二话。 可宁远说,还不够。 裴迹有短暂的困惑,但随即是更深的情绪涌上来,他的卑劣的占有欲,他的粗暴的拥吻,当然不够。 第122页 他们一样,都贪心,都想要更多。 因此骄阳坠落,人影仍旧暴烈,执着,在沉寂中滂沱的风雨,寂寞的吹淋。 至少这些,足够将宁远打湿。 风潮一般怒涌的絮絮的感觉,自肺腑到喉尖,顶在唇边,终于流泄成一小片轻吟。 他短暂的忘了,他想要更多什么。宁远甚至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在索取还是在给予,是在渴望还是在安抚。 裴迹吻他的汗水,轻声抵在人耳边道,「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可以给。」 此刻,少年爱神颤抖着,将光辉撒与世人。在这样无尽的柔情与爱意消退过后,是短暂的厌世感。 ——他盯着裴迹的脸,和脸上的脏污,想到了云海,想到了死。 当他伸手去抚弄裴迹睫毛上的脏污时,裴迹吻了吻他的指尖,温柔的笑。 宁远眼底被烫热,几乎涌出泪来。 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想到了母亲。 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毫无记忆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云潮的情与欲里,他总是想念他的母亲。 不是他的「妈妈」,甚至不是一个具体的人,只是一个符号。就像是画笔最后的一抹残红,通过诞化,将残缺变得完整。 裴迹抚弄着他的头髮,轻声问,「还要更多吗?」 宁远骤然回神,红色从两颊渗透到整张脸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一切发生的时候,他一点儿也没有力气拒绝,尤其是,裴迹低头时,肩上的红痣就在他眼底一闪一闪,轻轻摇晃。 裴迹将人拖进怀里,安抚似的摩挲他后颈、肩头,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知道,但我是这个意思——我也想要更多,一直都是,只是我没有说。」他吻了吻人的头顶,「只是担心给你压力,所以装作……不要也没关系。」 说着,他轻声笑起来,「我看起来,是很无所谓的样子吗?」 「那倒也没有。」 裴迹温存的抱着人哄了一会儿,又道,「不过,我最近有点事情,可能会忙几天,不能陪你,不要误会我,更不许说我变心了。这几天,有什么事情可以给赵时打电话,或者给你哥……」 「不用。」宁远道,「你忙你的就好。是公司的事情吗?」 「嗯,算是吧。」裴迹道,「不过跟明泰的关系不大,也不会影响到你哥……」 宁远打断人,轻声道,「除了关心我哥,就不能关心你了吗?」 「能。」裴迹笑着吻他的耳尖,「一点小问题,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另外……我们是不是,也要考虑处理一下……别的问题。」 宁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人打横抱起来了。 裴迹抱着人直接往浴室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一楼的浴室设计的特别大,我还没怎么用过。」 宁远不争气的想歪了,跟着脸红,但他不肯承认,只挣扎了两下,「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我也要洗。」 「你回房间洗——别,我不要和你一起。」 裴迹只得抱得更紧一点儿,进了浴室才放下他来,转手锁了门。他伸出手去「讨钥匙」,手心里还有略显粘腻的汗水和属于宁远的味道。 宁远衬衣乱的不成样子,摸钥匙的动作也略显慌乱。 这偌大的浴室,有倾泻落下的水声,越发显得空旷。很快,水珠和滚烫的雾就爬满玻璃,镜面浮现出含着笑的沉迷的面容,又逐渐的模煳。 「你胳膊上有伤,我帮你洗。」 那手从背后绕到面前,动作轻柔,如果忽略宁远脸颊涌起来的血色,那应该算是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 宁远扶住他的手臂,「轻点……」 枕在宁远肩上的脑袋微微一歪,低沉的笑意游荡,像伴随着雾气落在皮肤上一般,宁远手臂颤起一层珠粒。 「裴迹。」 在这种时候,裴迹很少开口说话,取而代之的是足够有力的、或富有技巧性的动作。但宁远不同,他总是不停地念,一遍又一遍的念他的名字。 从清亮到喑哑。 每一声儿都挤在嗓子眼儿里,烫在裴迹的心尖。 宁远忘了看时间,在那天深深的夜晚——他藏在柔软的绒被里,靠在裴迹的手臂上,然后舒服的打了个滚儿,被浅眠的裴迹及时搂住,以防压住伤口。 但宁远没知觉,沉浸在美梦之中,还未曾察觉危险的到来。 **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但楼下有做好的早饭,和熟悉的笑脸,那位阿姨见宁远下楼,便可亲的问,「您睡醒了?快下来吃早饭吧。」 「裴迹呢?」 阿姨答不知道,宁远才恍惚想起来昨天他嘱咐的那两句话。 只是有点小事情要处理。 他向来对裴迹放心,无外乎就是忙了一点儿,或回家晚。但没大会儿,宁川就给人打来电话,抛出几句话彻底把宁远惊住了。 宁川说,「裴迹让人抓走了,你怎么样?没给人捣乱吧。」 「什么?」 「长泰出了点问题,要调查他。」宁川道,「最近他风头正盛,手上一堆票子,真金白银花的让人眼红,不盯上他盯上谁?听说,昨儿还去dp挥霍了一把,太高调了,整栋都买下来了,还要打造什么艺术馆。」 「有跟着他混汤喝的,也有让他妨碍了吃肉喝汤的。」宁川难得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背后资本博弈,也不全跟他有关系,但裴迹是关键。」 第123页 难得有这么趁手的工具和棋子,谁抢在手里就是谁的。 但问题是,最近的裴迹可不算听话。 野心和胃口太大。 在资本眼中,裴迹也不过就是个才崭露头角的年轻人罢了。 只是一条资本养的狗,就该认清身份,既然,都将手伸到主人的盘子里了,自然有人按捺不住,想出场清理门户。 宁远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问了句,「还能有裴迹处理不了的事儿?他那么有钱,那么厉害……」 「虽然你夸他的这两句,我不得不承认。」宁川道,「但你是不是也太高看他了——资本的事儿,谁说的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远,我看你就是『不食人间烟火』,才觉得要风要雨都是裴迹自己说的算。说破天,他再强,也不过是一个白手起家的生意人,凭什么和那些背景深厚的*权*贵*拼?做生意,连落魄的『家族』都排不上号,一个人单打独斗,哪有那么简单?」 两句话,将宁远堵得哑火了。 可是——可是昨天还好端端的,一点儿端倪都没有。 裴迹仍然温柔、淡定,为他所有的情绪要求买单,看不出半分烦躁、担忧或惊恐。 宁远沉了良久。 似乎,裴迹向来如此,沉静的像一座山,微微笑时有风。至于内里,到底是怎样的情绪汹涌,却隐忍到极致,令人无从得知。 宁远听见自己的声音犹豫,「那……哥,他会有事儿吗?」 宁川长嘆了口气,道,「说不准。」 第64章 宁川这话说的模稜两可, 给宁远吓出一身冷汗。 「哥,你确定吗?」 「就是不确定嘛。现在的情况,我也了解的不多。不过, 今天一大早, 裴迹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让我最近看着你点儿。我还以为,是你又给人捣乱了呢。」 「我都多大人了,什么捣乱。」宁远答话, 又特意问了一句,「那他……那我现在, 打给他问问情况可以吗?」 「这会儿联繫不上, 你没事儿就好, 先安心等着吧。」宁川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又安抚道, 「咱爸也打听着呢。」 宁远还想问什么, 宁川那头挤进来仓促的杂音, 似乎在与其他人打招唿,那电话便匆匆挂断了。 一顿饭吃的心不在焉,宁远出神儿似的发呆,愣是又在桌前干坐了五分钟, 才勐地想起什么似的, 匆忙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往外走。 厨房里还在添汤的阿姨怔了片刻, 问道, 「宁先生, 这是去哪儿?」 宁远头也不回的答了句,「有点事儿, 先去处理一下。」 他要去哪儿,当然是回家。先看看他那一向不顶事的大哥在干嘛,再看看他那心宽放手不问的老爸在干嘛。 和预料之中不同的是,他哥和他爸,这次还真没闲着。 他闯进家门的时候,宁有为正在跟几个老头喝茶。 不过……那姿态,那架势,那优雅闲散的氛围,倒也不像是替裴迹着急的样子。 宁川亲力亲为,在旁边伺候着倒茶。 几位老爷子点头,夸奖和赞嘆便落在他头上,「老弟,你家老大出息啊,这两年,生意做的不错嘛,瞧瞧明泰和金厦,都打成响亮亮的招牌了。」 宁有为道,「还说呢。我这大儿子不着调,倒是我那干儿子上心。」 有人明知故问,「哪个干儿子?」 「你说裴迹?」旁边人替他答,「前两天明泰的事儿搞得沸沸扬扬的,还以为是……」那话音戛然而止,对方又笑,「也是,艺术馆,金厦,这都像老弟你做事儿的风格,你这个干儿子,承你衣钵,大有可为啊。」 「嗨,都是孩子们瞎胡闹,不成气候。」 正要再说,宁远进门来,越过格挡视线的分厅线,就轻声喊了句,「爸?」 一群人抬头,被那张灿烂明亮的笑脸惊了一下。 「这位?是你家那小公子?」 一双锐利而具有强烈威严的目光扫过来,被苍老低垂的眼皮压住,仍然锁定在宁远脸上,带着过来人的复杂情愫和审视意味。 「是啊。」宁有为答,「宁远,我们家老二。」 有人问,「诶,沈哥,是不是跟你们家那小子差不多年纪?」 被称作「沈哥」的人露出笑来,「我们家那个,跟宁川一样的年纪。」 ——厉目视人的这位,正是沈唯严。 那张脸曾经闪烁在裴迹的屏幕上,由着后生晚辈,带着宣告主权的底气向他陈述,如今竟这样巧合的出现在他面前。 骄扬,漂亮,伫立明动如白杨。 沈唯严呷了口茶,轻声笑,「小子,还真是一表人才。」 他心下暗自明了,怪不得裴迹想吞下明泰,原来是背地里勾兑商量好的。 好在有人不知情,岔开话题问道,「是啊,老二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才这么高。」对方惊嘆着比量了一下,呵呵笑,「这模样,还真随他妈妈呢,是吧?」 「叔叔们好。」宁远讪笑,乖乖喊人。 宁有为笑,顺口应道,「嗯,长得像。我们家老二是个乖仔,不像老大,一天到晚叫人操心。」 「……」 「……」 宁川和宁远同时被人噎住,相互打了个眼神,从旁边撤下去了。 「爸,叔叔们,我找哥有点事儿,就先上楼了哈。」 第124页 「去吧。」 大家目送俩孩子上楼,又回过眸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才躲进房间,宁远就揪住他哥的袖子,「你怎么穿的这么正式?还有……咱爸为什么邀请这么多老头来家里?」 「什么老头,没礼貌。」 宁远添了点礼貌,「咱爸为什么邀请那么多叔叔来家里?」 「……」宁川将那点布料抽出来,笑着去挽袖子,「坐的那一圈,都是大佬。还能为什么,你亲爸和你亲哥,鞍前马后,还不是为了解救你那个干哥?」 「……」宁远只好睨他,「你是好人,行了吧?人家裴迹帮你那么多次,也没说邀功。」 「你小子才几天就胳膊肘往外拐,他都把明泰据为己有了,你怎么不说。」 「……那怪谁?还不是你经、营、不、善。」宁远门清儿,替人解释道,「要不是他接盘,你就等着咱爸骂你吧。」 「哟。」宁川眼神一亮,揶揄道,「跟裴迹学的词儿不少啊。」 「别打岔了哥,你快跟我说一说,裴迹到底怎么了?」宁远往人桌前凑近两步,问道,「而且,刚才有个老头一直瞪我,你看见没有。」 宁川神秘兮兮的笑,「你猜那是谁?」 「谁?」 「沈黎他爹。」 宁远震惊,「啊?」 「啊什么啊,要不是裴迹当时给的诱饵太大,把他钓进去了,现在不好抽身,他能出手帮忙才怪呢!」宁川解释道,「现在是长泰医疗那帮股东联手,想将裴迹赶下去,明面儿上看是没什么问题,但背地里,谁给他们撑腰,就值得深思了。」 「裴迹胃口太大,想动医疗体系的蛋糕。」宁川压低声音道,「目前,境外的巨额资产,以及经过监管体系进入的境外投资,都被暂时冻结了,先不说损失有多少——你想想,裴迹兜里揣着一群大佬的钱包,要是没有底气,谁敢找他的茬儿?」 「那你也没说明白啊。」宁远着急问,按照自己的理解确认道,「这意思,就是两边都很厉害了?」 宁川「嗯哼」了一声:「没错。」 「……」宁远沉默了一会儿,「那也就是说,裴迹可以有问题,也可以没有问题,就看两边的博弈,谁胜利了?」 「聪明。」宁川道,「我也是听咱爸说了那么一段,具体的渊源,和到底谁参与了,我不太清楚。」他终于露出极其严肃而认真的神情,「我只知道,底下那帮老头,棺材本都在裴迹手里——谁都可以出问题,但裴迹不能。」 「还有——」不等宁远答话,宁川又道,「最近国内市场表现可不太平,一个小警告而已,那种体量的人物出手,想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还能做什么? 远在千万里之外的那位「妈咪」,正眯着她琥珀色的眸子,如蛇般紧盯着这块肥肉。 ——想断她财路,无异于虎口夺食。 宁远靠坐在他办公桌上,问道,「可是哥,裴迹不是什么都没干吗?他这么遵纪守法,但在你的描述里,感觉像是什么黑暗势力。」 「……」宁川愣了愣,「你小子怎么还学会护犊子了。我只是说,有些事儿比较复杂,谁都想赚钱,但蛋糕就那么点儿。裴迹能帮一批人赚,就会阻碍另一批人的利益。」 宁远怏怏的「哦」了一声儿,「那裴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裴迹现在是去哪儿了?」 「不知道。」 宁远抽掉他哥面前的纸页,「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宁川挑眉,逗弄他道,「我上哪儿知道去?大概就是被相关部门叫去谈话了吧,万一他真是什么暗黑势力,就斩立决了。」 「……」 宁远急了,「哥,你这人太不仗义了。裴迹对你那么好,你良心呢。」 宁川淡定答话,「我没良心行了吧。」 「你!」 「你什么你,你个小没良心的,知道护着裴迹,不知道心疼你哥,我上次去喝茶,怎么没见你担心?」 说罢,宁川便睨着他笑。 停顿片刻后,宁川的神情忽然慢慢变了,「我说你,不对劲啊。宁远,你老实儿说,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裴迹了?」 「不对,应该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人了?」 宁远心虚道,「我一直都……」 「得了吧。」宁川将纸页从人手里抽回来,自顾自的念叨道,「也就是裴迹教得好,现在好歹的像个大人样儿了。」 宁远哼了一声儿。 裴迹没教,但裴迹豁得出去,裴迹会疼人。 裴迹给他花钱,刷再多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裴迹还让他咬,多疼都不吭声。裴迹惯着他,随他闹。 ——疼着疼着,这小子就开窍了。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宁川在纸页上写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来,问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两方达成一致,让裴迹出局,相互都妥协。」 宁远道,「过河拆桥?」 「无非就是项目不要了,钱都打水漂呗。」宁川调侃道,「没事儿,你干哥还有东山再起的本事,到时候我把老婆本拿出来,给他当启动资金。」 「别什么干哥、干哥的,我就你一个哥。」宁远被逗笑了,「你还真大方呢。」 「那怎么的,我好哥们。」宁川难得「真情流露」,「为兄弟两肋插刀,别说老婆本了,就是去抢……」他顿了顿,「那确实不行。」 第125页 「……」宁远笑出声儿来,又睨着人看了一会儿,瞧见他哥确实担心,又跟着沉下神情去。 第65章 - 磨蹭没大会儿, 宁远就不作声的退到一边的沙发上窝着去了。他先是摸出手机来给裴迹打电话,果不其然,那头嘟嘟的响了两声, 就自动挂断了。 他不死心, 又摁了一下。 「嘟嘟。」 「别给他打了,打不通。他一大早就跟我说了,说什么去处理点事儿,我只要看好你就行, 别的都不用担心——」宁川头也不抬,作为「正牌老哥」的不爽溢于言表, 哼笑一声, 又嘟囔道, 「真是怪了,你这么大人有什么好看的, 哪里就轮到他操心了。」 宁远拨弄着手机, 没接这话茬儿, 只是又问,「哥——咱爸有办法吗?我可不想裴迹出什么事儿。」 宁川没话可答,叫人催的头疼,便道, 「你自己去问问呗。才一上午没见到人, 怎么,想他啊。」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 宁远故作坦荡的扬声答, 「怎么会, 我就是怕他出什么事儿,牵连咱们。」 「小没良心的。」宁川再次强调这个称唿, 笑道,「枉费裴迹这么疼你。」 ——宁川拿他当小孩,宁川以为,裴迹应该也拿他当小孩儿。 但他没想到的是,裴迹是拿他当做可以揉在怀里啄两口的小孩儿。那种身姿挺拔,眉眼漂亮,性格骄矜,养在怀里、藏在心尖的宝贝小孩儿。 「哦。」宁远没辩驳。 他靠在人沙发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一会儿拨弄手机,一会儿盯着自己指头上那枚戒指看。 久到他几乎昏昏欲睡过去,宁川才停下笔,将眸光自窗面探下去,瞧见底下陆续拉开车门的黑色低调商务,以及颔首告别的那几位商业领袖,才扬起下巴朝着宁远「诶」了一声儿。 「咱爸忙完了,你下去问问吧。」 宁远赤脚踩在地毯上,抬肘撑起身子来,问,「你不关心?」 「你问过之后,上来跟我说声儿不就得了。」宁川抬眸,自他微皱的眉,又扫到无名指多出来的昂贵钻戒,慢腾腾的嘶了声儿,脑子闪光一瞬,雷噼似的想到了什么。 他一张口,吐出来惊雷似的质问。 「你……是不是看上裴迹了?」 他这话,典型的不过脑。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草率荒唐了点儿,所以话才一出口,理智回笼,就后悔了。宁川抬手抵在唇边,掩饰尴尬般轻咳了两声儿,「行了,没事儿。你先下去吧。」 宁远呆鸡儿似的愣了两秒,才装作没听清似的,「啥?……哈,那我,先下去了哈,哥。」 门扇关上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 「差点儿。」 「x,我这是想哪儿去了。」 ——宁远发誓,他并没有打算瞒着谁。只不过是感觉,自己和裴迹的关系还没明确到可以抬到人前的那个份儿上。 裴迹算他的什么人? 恋人吗?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没有的事儿。 别的什么?与裴迹那样漂亮的商业履歷而言,自己至于跌份儿到给「财神爷」作情人吗?更不至于。 没身份,没法律约束,也没约定俗成的规矩,两个男人,算什么关系——在社会语境下模煳的东西,在他心底也同样模煳。 他不确定,没胆量,也没心思乱想。 总之,裴迹是他的,但他是自由的。如果说,这样也算得上自私,那他倒真是想这么任性下去。 退一万步讲,就算宁川真知道了,也顶多觉得他是心性不定,小孩儿瞎胡闹。 宁远只转着思绪想了片刻,便觉得自个儿的退路实在很多。因为年轻、不定性,所以哪怕是胡闹、任性,也可以被人众星捧月的原谅。 但裴迹不行。 辜负好友与商业合作伙伴的信任,顶着正盛的风光和流言蜚语,只为了一段随时都可以分崩离析的关系? 宁远勐然想到那个避而不答、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裴迹的真心,将在什么时候收回?是发现无利可图时,还是在激情褪去后?即使被阻挠,被拒绝,被中伤,冒着失去一切的风险? 宁远还不知道裴迹的答案。 他虽然不懂做生意,但他知道,裴迹不傻。 相反,他是最精明的商人。 这会儿被问题缠着,后嵴都冒出了一层细汗。宁远回味过来,足足站在楼梯口半分钟没动弹。 宁有为送完客人回来时,扭头便瞧见傻站在那儿的宁远,一张俊而白的脸,写满了困惑。 「怎么了?」 宁远「哦」了一声儿,恍神露出笑来,一面下台阶,一面朝人发问,「爸,怎么今天家里这么热闹?」 「哦,找他们有点事儿商量。」 「什么事儿?关于公司的吗?」 「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家里的生意了。」宁有为坐下,抬起眼皮瞧着他,虽然是数落的口气,那目光却充满了怜爱,「还不是你哥不争气,连累着裴迹东奔西跑……」他瞧了宁远一眼,欲言又止似的,「唉,你哥。」 宁远没悟出他为什么犯愁,只当是裴迹遇到的麻烦太大,便急着问道,「我听我哥说,裴迹遇到的事情很严重?」 宁有为旁敲侧击,「你哥对这事很上心?他确实是……很关心裴迹的哈?」 第126页 宁远也没好意思说是自己上心,只得顺着话道,「那当然了,我哥跟裴迹关系那么好,说是『两肋插刀』都不过分。我哥刚才还说什么,就算裴迹真遇到什么问题,他也会把老婆本都拿出来,给裴迹东山再起。」 「……」宁有为神色更严肃了,又确认了一遍,「你哥真这么说的?」 「是啊。」宁远面不改色的说道,「裴迹对我哥好,我哥对裴迹也好——爸,你就直说吧,裴迹到底遇到什么问题了?」 宁有为先是长嘆了一口气,才道,「你说……你哥都这么说了,咱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尽心尽力呗,都当他是自己家人一样。再说了,小裴是个好孩子,比你哥靠谱。」 宁远没听懂弦外之音,点头道,「这倒是。」 宁有为沉默着喝了一会儿茶,才又解释了两句。 「裴迹,是个聪明人。人品好,性子也好。这几年,他怎么成长过来的,我也知道——什么样儿的人没遇见过?周旋、处事儿抓不到他一点错儿。就这点儿难处,还放不倒他。」 宁远难得听他这样感慨,一时脑热,紧跟着话的问出口,「爸,他都把明泰拿走了,你不担心吗?……就这么相信他?」 宁有为呵声一笑,目光落在小儿子脸上,意有所指道,「聪明人,从来不干杀鸡取卵的事儿。他是个做买卖的料子,知道什么钱能赚,什么钱该赚。」 宁远撇了撇嘴,「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宁有为摇头,「不知道。」 「那公司怎么办?爸,你刚才不是跟那几个老头商量好了么?怎么就不知道裴迹什么时候回来?」宁远又问,「那你总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吧?怎么我给他电话也打不通?」 宁有为睨着人笑,有时候觉得这小子,骄的比闺女都难缠。 「才没大会儿嘛。就是开个会,也得三五天的,不算什么大事儿。」 平时开个会,宁远恼着一个电话打过去,裴迹也是二话不说就秒接的。现在连人都联繫不上算什么? 宁有为没注意到宁远的心思,倒是眼尖的瞧见无名指上那枚戒指了,「哟,什么时候买的?瞧着戴的位置可不对啊。」 宁远心虚道,「就是艺术装饰品,随便戴的。」 「这回不是什么骷髅头咯?看来,人家那位眼光好嘛。」 「哎哟,不是,爸——你可别乱说,这是我自己选的。」 宁有为打趣道,「别管谁选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要着调,遇到合眼缘的人得好好珍惜。」他忽然想起宁川来,忍不住嘆了口气,「你哥……唉,我也不指望了,随便他去吧。」 宁远抬眼跟人对视,「为啥?是不是我哥又倒追,人家不爱搭理他。」 宁有为嘆气,又重复了一遍,「唉,小裴是个好孩子。」 宁远心说,这哪跟哪儿啊。 他没搞明白,但也没敢乱搭茬儿,只得说了句,「是啊,他对我和我哥都挺好的。」 宁有为只得点头。 唠了半天,两人愣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但好在这会儿大家都乱,心思不在这事儿上,所以,谁也没察觉出什么异常。 宁远以为,有他哥和他爸在,裴迹又那么聪明,顶多三五天,这一摊子烂事儿就能处理好。 但他守在别墅里,熬了两个国内航班,也没瞧见一条简讯跳出来。 别墅骤然叠了重影儿似的,只要不开灯,便一处又一处的阴和暗,如坠吊在半空中,游在虚幻境里,总空荡荡的,连唿吸都起了回声儿。 外头风声吹的什么叮铃一声,宁远下意识喊了句,「裴迹?」 无人答应时,他才怏怏的拨开手机。 号码摁下去,那头又是倦的扰人的「嘟嘟」声。 宁远躲不过心里头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便上楼去作画,颜色调好之后,却又只守着那副「巨作」看,迟迟落不下笔去…… 他笔下勾画的、他心底构造的裴迹都还在,但那个生动的、残缺的,被别人剖除和占有了一部分的裴迹却不在。 宁远有短暂的失神…… 这个足够「完美的」裴迹,难道还比不过那个「残缺的」、「真实的」人吗? 宁远觉得答案唿之欲出,然而危险,模煳。 夜深人静,唯有那瓶裴迹惯用的香水,瀰漫开冷调的气味来,在鼻息间、在绒被里,无声的回答着这个问题。 第66章 宁远从来都不是什么内耗的人。 但这回, 真有点闹情绪了。 他窝在柔软里,幽幽的嘆了口气,才阖上双眼。被压得凹陷下去的一块床肉, 从左边挪到右边, 又再度浮起来,比主人的心态都辗转。 暗室,忽然滞住的唿吸。 宁远难得睡眠轻浅,似乎是被什么梦魇扰住了, 才皱了皱眉,又轻蜷了两下手指。半分钟后, 他哑着嗓音怏怏的哼了两声儿, 才迷迷煳煳睁开眼。 空而暗的房间, 无人回应,也没有随时递过来的水。 宁远看了下时间, 又翻身睡过去。 凌晨, 他再度坐起身来, 捏着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失神。 五点钟。 宁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搁下手机便赤脚下了床。他踩着地毯往窗边走,被扯开一角的窗帘透进来一道细小而微弱的光影。 秋意深了。 天亮的越发晚,越过橙褐色渐染的叶片, 能看见别墅外落下的灯影和空无一人的长街, 隔着车库夹角,还能瞧见几道熟悉的车牌。 第127页 ——只有那辆挂着黑底白字车牌的黑色轿车, 被开出去了。 被这萧瑟景象激的有点凉意, 宁远拢紧了睡衣, 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出去一趟。 再不然,这车搁置的久了, 就得沾上一层薄灰。 裴迹在家的时候,连他那辆toyota都小心伺候,现今人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索性他就『投桃报李』一回。 话是这么说,但谁不知道,相比起车来,裴迹最疼惜的一向是他。 想到这儿,宁远下意识又给人拨出电话去了。 「嘟嘟。」 回应的响声仍旧是老样子,寂寞而寥落。 「说都不说一声,就不见人了。」宁远抱怨了一句,因为琢磨这事儿琢磨的头疼,便干脆什么都不想了。 自打上次闹腾了一回,他成了商务组的「两不沾」。人不沾边,事不沾身。 ——所以他已经窝在这儿半个月,除了画画,欣赏「裴迹」,就是干想裴迹什么时候回了。 宁远纳闷的想,自己什么时候养成了这坏毛病,人前人后还开始惦记起裴迹来了。 早先,裴迹在眼前儿的时候,也没觉得自个儿黏着他——倒是人走了,瞧不见,那漂亮肩头、宽阔双膛、勾起一抹柔情笑意的神态,又没完没了的在眼前晃。 没人给他铺一层软毯、抵上肩膛,候在夕阳里给他读诗。 没人坐在床边喊他起床,趁他迷迷煳煳拿指头给他梳理头髮,从毛茸茸的揉乱再捋到柔顺。 没人夜里守着他,把手臂递出来,直到被枕到发麻,才轻轻在他耳边嘶气,每次抽出来的时候,还要在他眼皮儿上落一个吻。 总之,哪哪都能瞧见以往的记忆,却哪哪也见不着人。 宁远有点蔫儿了。 天气越凉,他越是惦记人热烘烘的怀抱。 但是这会儿,没人跟他解释裴迹到底去哪儿了。他给家里打电话催了两三遍,得到的回覆也是「再等等」、「他忙着呢」、「估计也快了」。 实在催的急了,宁川就会问,「你找他找的这么急,到底有什么事儿啊?是求人办事还是没钱花了?哥打给你。」 宁远撇撇嘴,「我有。」 「那你找他干嘛?才几天啊?」宁川醋道,「怎么?想你干哥了?——亲哥你倒不见得想。」 「嘁,我是怕裴迹不在,你把咱家买卖赔光了。」 宁川气哼,噎的没话答,就只好再念叨两句便挂电话。 似乎是觉得裴迹不在的这几天,这小子状态不对劲儿,老是闹着要找人,宁川有点放心不下,因而才挂了没几分钟,就又把电话拨回来了。 「小远,你要实在没什么事儿,就多出去玩玩儿。自打上次受伤,裴迹又不让别人给你排班,这么久也确实无聊,不行就找你那些朋友,聊聊天。」 「知道了,哥。」 宁川又强调,「最主要的,是别老闷在家里画画。」 「……」宁远无奈,「我今天约了朋友击剑。」 听了这话,宁川才敷衍两句,挂了电话。 宁远蔫瓜似的去看手机消息,结果等了一天,那位击剑老赢他的「tyrone」也没给他回復。 真怪的离谱。 好像一夜之间,全世界的人都消失了。 宁远盯着手机恼火,刚要给人再发点什么,就等来了另一位的邀请。 曲同舟捧着手机,本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但没想到的是,信息发出的十分钟后,对面回了个「行」。 「好久不见,最近忙吗?要出来喝点吗?」似乎是怕他误会,后面紧跟着补了一句,「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在老地方,都是熟人。」 「行。」 曲同舟受宠若惊。 相比他的微妙神情,宁远的状态倒是更显得自然,他大方的坐在人对面,笑着打招唿,「好久不见啊。」 「自从上次你提前离场,确实好久不见。」曲同舟笑了笑,「这次出来,对象没意见?」 宁远难得没有插科打诨,更没有遮掩的意思,只是笑道,「没有对象。」 旁边不明就里的朋友答话,「怎么?管的太严,分手了?」 「真没有,我单身。」宁远去端酒杯,敷衍应道,「别说这个了,出来喝酒,聊点开心的。」 曲同舟盯着他的眼睛看,将话题岔开,随口问道,「听说你见义勇为受伤了,现在身体好点儿了吗?」 「不严重,一点小伤,没几天就好了。」宁远道,「连你都听说了?」 「那当然,我一向都很关心你的动向。」 「看来这事儿已经传遍公司了。」宁远幽默答道,「哎哟,你算是提醒我了。那我以后出门,可得遮严实,谨言慎行,免得又要惹麻烦了。」 「听说公司的那位副总都调职了?」曲同舟又瞥到宁远指头上那个显眼的戒指,借着另一个朋友起身的空隙调整位置,自然而熟稔的坐到宁远旁边,「现在公司是裴总说了算,你……应该比我早知道吧?」 「我不知道啊。」宁远淡定应道,「好端端的出来喝酒,你怎么总聊工作?感觉被你拉出来加班了。」 见他决口不提跟裴迹的关系,曲同舟也只好强忍住追问的冲动,笑道,「最近这事儿太轰动了,我这不是一瞧见你没忍住么?毕竟在人家手底下打工,惹到不该惹的人,遭到打击报復就不好了……」 第128页 宁远隐住心底那点儿不悦,调侃道,「当公司是我家嘛,这家不行我就换一家呗。」 曲同舟笑着抬手,又跟宁远碰了下杯子,「哦,还有,前几天,裴总买下了dp——听说是为了讨好新欢,对方是个掐尖嫩的出水的小艺术家。」 听这话的意思,倒像他被裴迹甩了似的。 「别人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也不太关心。」 曲同舟不动声色的转眸,仔细揣摩那神色,瞧上去一点儿醋意都没有,倒真像是不关心似的。 「真的?」 宁远对上他的视线,挑眉一笑,「怎么?我看上去像那么八卦的人吗?」 曲同舟被他逗笑了,「看到你这心态,我就放心了。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一定要跟我说,我家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宁远笑了笑,没吭声。 说句实在话,他并不讨厌曲同舟,这人热情仗义,性格也算体贴,身材和模样更是百里挑一,扔到一众拔尖的飞行人员里,都算得上是出色。 但好归好,宁远就从来没往别的地方想。 不止对曲同舟没想法,宁远这些年,就没对「大卫」之外的「活体」产生过兴趣。 他上学从不招惹女同学,工作之后也从不多看一眼男同事……长这么大,就没对谁开过窍。 但凡脑子里有点猫腻儿,做点荤梦都是朦胧影致,瞧不清脸。 不过,自打遇到裴迹,这事儿就搅和不清了——跟让人下了饵而似的,他闻着味儿就被引到跟前儿去了。 裴迹脖颈和胸膛的气味儿,挂在健壮手臂上的黑色臂环,考究的袖领被扯乱,抑或空空悬挂的两条袜带;裴迹工作时冷厉的五官和挑起的眉,轻叩桌面时,略带审视意味的尖锐视线;以及裴迹沾了一点菸酒气的衬衣,被厨房围裙勒出漂亮弧度的肩腰。 尤其是裴迹靠在宽大椅背上,咬住雪茄,一面翻着文件,一面冷笑时。 ——难得抛却绅士姿态,强悍的甚至有点野蛮。 漂亮,够劲儿,不自觉就烧起他的征服欲。 宁远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邪,瞧见人,就想狠狠地咬,用唇舌,吞他的骨肉。 …… 「宁远?」 曲同舟凑到他耳边,「嗯?想什么这么走神?跟你说话呢。」 「啊?」宁远回过神来,笑着去给人碰杯,装模作样的回答,「不好意思,你说什么?这里太吵了,我没听清。」 「我说,待会儿去我家坐坐?再喝一杯?」 宁远兴致缺缺,「不了,今天累了,想早点结束。」 「怎么了?还没开始就累了。」曲同舟拿手背不经意蹭过他的戒指,故作讶然的挪了目光,落在戒指那几颗形状漂亮而饱满的内嵌钻上,「哦……怪不得不愿意跟朋友一起喝酒了呢。嘴上说着单身,怎么这儿倒名花有主了——这是有人管了吧?」 宁远模稜两可的回了句,「戒指是我买的。」 「你自己买的?」_停顿半晌,曲同舟还想开口在说些什么,被人笑着噎住了。 「还有,先别说我有没有人管、是不是单身。那是我不愿意跟你一块喝酒吗?你打的朋友的主意吗?」 「……」 宁远淡定回话,灌了两口酒,辣着嗓子睨人,颇真诚道,「我真没往那方面想过,哥,你就别难为我了。再就是这事儿,傻子也看出猫腻儿了。上次一起去喝酒,咱们同事也都是一副看戏的样子,赵姐他们几个,说的很委婉,但也能听出来是什么意思……」 「这回也是。」宁远微抬下巴,沖对面人扬杯,轻易便从人想要藏匿的神情中捕捉到揶揄的意思,他压低声音,「能不能……别让人误会。」 「以前没往那方面想,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想。」曲同舟顶着话茬迎上去,分毫不怯的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装了。相处这么久,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我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你现在都单身了,还不能给个机会,让我追求你吗?」 宁远:「……」 不是,哥们儿,是我拒绝的还不明显吗? 片刻后,见他不吭声,曲同舟又揽住他的肩膀,干脆沖对面扬了声儿,「你别老看人家,给人家看羞了。你要真好奇,我就再给你介绍一遍,这是宁远,我的心上人,正追呢。」 「……」宁远酒杯一抖,回眸睨他,「你喝多了?」 他实在不明白,曲同舟为什么要「剑走偏锋」,冒着当众下不来台的风险,这么介绍他。在无法确定的关系面前,还要义无反顾的,跟人宣告自己的心意。 说白了,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告白。 甚至,带着破釜沉舟的威胁意味。 ——我明明白白的宣誓主权,于所有人面前,请求「占有」你。 宁远勐地顿住,忽又想到那句话。 早些时候,裴迹曾说:你可以单方面占有我,但你是自由的……他昭彰的表达心意,明晃晃的宣誓忠诚,在风雨中献祭所有一切。 而宁远,从来都不想确认关系,更不想让人知道他「属于」谁——他永远只属于自己。 这么想着,他确认曲同舟这种「头脑发热」的表白和裴迹「深思熟虑」的宣誓并无什么本质不同。 自由,我不要了。 宁肯要你。 宁远沉默着饮了一杯酒,然后在对面乱糟糟的起闹和笑声中,礼貌颔首,才站起身来,「抱歉,我去个洗手间,你们先聊。」 第129页 「yoo——!」 「叫你们小声点儿,都给人说恼了。」 「别走啊!害羞嘛……」 曲同舟笑了两声儿,「你们别闹他。」 在愈发过分的哄闹声儿中,他匆忙的起身,又朝着人追过去了。 第67章 宁远被人扯得微微一颤, 洗手间门锁咔哒一声儿锁的牢固。门外随后想进来的人拧了两下门把手,又乱敲了几声无果后,嘟囔着走远了。 宁远抱胸, 隔着一米距离, 冷笑睨他,「什么意思?」 「他们喝多了,开玩笑的,小远,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光明正大的追求你。」 「光明正大?」 宁远颇觉得困惑, 漂亮的两道眉拧起来, 毫不留情的出声儿问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当着别人的面儿……说什么光明正大的追求, 那不就是宣誓主权么——你有什么资格?」 曲同舟有点着急, 忙解释道, 「我只是想说,我心有所属,我没敢想别的!」 宁远顿了片刻,嗓子里噎住一种诡异的愤怒, 似乎被这种「强烈的爱意表达」所羞辱了——那是从始至终都站在自己角度的、一厢情愿的爱。 好像能被喜欢, 成了光荣的馈赠和赏赐,与有荣焉。 宁远并不觉得, 这是「单方面」的事情。 当他向人宣告自己心有所属时, 也连同自己的占有欲、强烈的爱的欲望一起宣洩, 并以一种委婉体面的方式,向人发出警告。 「小远, 我真没敢想别的。如果我的说法不对,或者……或者我的朋友冒犯到了你,对不起,请原谅我。」曲同舟拉住人的手腕,「小远,我是真的喜欢你,从我们第一次一起执飞的时候,我就……」 宁远抽了抽手,没扯开。 「我真不——」喜欢你。 骤然放大的脸和停在唇边的唿吸,将宁远后面三个字堵回去了。 被冒犯和侵略的意思过于鲜明,以至于宁远是先感觉到牴触,下一秒才察觉到自己是被「强吻」了。 从未触及到灵魂的、自以为是的「爱」。 ——假如他刚才只是揣测,那么这会儿就真是「坐实」了。 那唇只是贴上,便被人推开了。 宁远揪住人的领子,抬手扇了一个巴掌,下手利落,没有分毫的拖泥带水。 「曲同舟,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也没有打算要和你发展。」 宁远盯着那个明晃晃的巴掌印,拧眉冷道,「我和你过去只是朋友,但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另外,你单方面的表白,没让我觉得有多么喜欢、有多么爱,只让我觉得自以为是,自私,自负。」 曲同舟眼底藏着一片水花,也不知是疼的还是伤的,口气倒是真情实意,「小远,真不是的——我,我只是……」 宁远推搡了人一把,抬起手背蹭了蹭唇,又后退了半步,略显嫌恶的躲开了距离。 「其实,你没有想要了解过我,也不在乎我的兴趣是什么,更不关心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从头到尾,你只在想,你要什么——你的所谓喜欢,跟我没关系。」 「小远,你听我说,我只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不知道怎么表达。我一直都在试着了解你,真的,只是你从来都没有给我机会。还有,我试探你,或者一直问你是不是单身,都是因为我太害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宁远气笑了。 他是个人,不是谁的「东西」,也并不因为爱上谁或被谁爱上就成了什么「附属物」,可以从一个人的手中,被另一个人「抢走」。 他有腿,可以支撑他姿态漂亮、无须依附的站定。 他有手,可以任意构画出绚烂的色彩、幻或实的世界。 他有头脑,可以独立而昂扬的爱任何人,不被扭曲自由意志。 所以,他不会被人「抢走」,他只会选择。 憋了半分钟,宁远冷哼,「曲同舟,我现在真烦你。」 ——什么玩意儿。 俊而朗的身姿好似迅速塌陷一般,在宁远心中凋零成了废墟。 他懒得跟人掰扯这些,只是想迅速终结话题,「你别跟我再提这些没用的,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这句话还要我解释吗?」 曲同舟微张了张口,被宁远堵回去了。 ——「哎,你别问为什么不喜欢你哈。总之,没有理由,就是不喜欢。」 曲同舟急了,酒意和羞臊焦的脸色都变了,「那,你是不是喜欢裴迹,你跟我说实话?」 「关你什么事儿?」 「那就是喜欢了?」 正被人「甩」的没影儿,又想又挂念,心里没着落呢;提起裴迹这茬,宁远岔不开话题,只得没好气儿的答,「不喜欢!都不喜欢,行了吧。」 「那你……」 宁远不耐烦了,眉梢一扬,「有完没完?——说了不喜欢,还想怎么样?再说,我喜不喜欢关你什么事儿,你算老几,你管我?」 宁远打小都是这副骄狂的脾气,这会儿正没人顶他的火儿呢。 因此,呛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厉,「都说不喜欢了,你怎么还死皮赖脸的问——我不喜欢他就能喜欢你了吗?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得了吧,我可看不上你。」 红白一阵。 吃了巴掌又挨了骂,曲同舟舔着后齿,憋屈半天,犹豫了好大会儿才问出最后一句话来,「那……」 第130页 宁远睨他,神色冷峭。 ——好在这句话中听。 「对不起,宁远,我不是有意的。我们以后……只是做朋友,行吗?」不等宁远答话,他又急忙补充道,「我保证,会从你的角度出发尊重你,绝对不会再触犯你的底限,更不会再有一丁点的越界。」 宁远冷淡的呵了一声,算作答应。 「刚才是我喝多了,犯浑。」他还想再辩白几句,为自己的失态找到理由,并尽可能的神色自然,「但是我绝对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宁远懒得搭理他,「让开得了。」 门锁啪嗒一声儿响了下,紧跟着是宁远打开门走出去的脚步声,似乎又停顿了很久,才听见另一人的脚步缓慢走出去。 再之后,便是陆陆续续的嘈杂响声,脚步也乱了起来。 洗手间扶着门框边缘的那位,缓缓吐了口气,才把手机递到耳边又听了一遍。录音清晰的播放着宁远不耐烦的声音和那个响亮巴掌。 [那,你是不是喜欢裴迹,你跟我说实话?] [不喜欢!都不喜欢,行了吧。] [说了不喜欢,还想怎么样?] [都说不喜欢了,我不喜欢他就能喜欢你了吗?] 短短的一段对话,至少强调了八遍不喜欢。赵志恆一手调整腰带,一手将录音文件给人传过去——真是活该他走大运,在这儿也能堵着宁远。 裴迹的对话框骤然挤满了他「表忠心」的消息: [哥,别说我不向着你,你家那小孩儿,趁你不在,搁外面沾花捻草呢。] [你放心,我肯定给你拍到证据。] [下次再有项目,你别忘了我就行。] 停顿了一会儿,赵志恆出了洗手间,特意唤人调了个角度合宜的卡座。 曲同舟凑在人旁边献殷勤的姿态分明,尽管克制,那眉眼目光仍止不住的流着情意。 倒是宁远,因光顾着喝酒,神色淡定,瞧着略显冷淡。 赵志恆急不可耐的给人发「证据」,一面又讨好的问道,「哥,dp那个项目,你带我一回呗?」他虚张声势的编排宁远,跟人打小报告,「眼看嫂子都亲上了。要不?……我过去拦着点儿?」 他当然不会拦,他就纯属给裴迹找不痛快,顺便邀功讨赏。 夜色灯影摇晃,从酒吧的一角直照见大厦的高层,那些绚烂的灯球闪耀,迎着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不断地映照在人眼底,直烫出愈发深邃的热。 屏幕灭了片刻又亮,不断有新消息跳跃进来。 自金厦48层将视线落下去,可以俯瞰这座城市最辉煌的夜色。 脖颈的领带严肃而不苟,每一颗扭得紧实的扣子都锁住了人,似乎勒的他唿吸停滞,顿了很久,才长而幽深的轻吐了口气。 「裴总,喝点咖啡提提神儿?今天的会估计还有3个点儿。」 赵时端着咖啡进来,手边的一沓文件往旁边宽大的办公桌一放,扭过视线来盯着人宽阔背影看。 被外层夜色和过于空荡安静的空间衬着,那人的背影显得疲倦而落寞。 「裴总?」 终于,裴迹转过脸来,「我得出去一趟。」 「那可不行,大家都等着开会呢。」赵时笑道,「知道您连轴转,熬得辛苦,这不是马上就结束了吗?再有个三五天,一切尘埃落地,咱们心里就踏实了。」 稍停顿片刻后,赵时又苦口婆心的劝了句,「不是不让您休息,这不是外头候着的都是些重要人物吗?您走了,我们也没法交代啊?再说了,人家老爷子快八十的年纪了,还陪着咱们熬鹰似的折腾,咱也不好……」 裴迹看着他,挤出来句,「我心里不踏实。」 「啊?」 裴迹忍着情绪,略显不悦。 ——你们是都心里踏实了,我家小孩儿跑了,我不踏实。 「别打听了,让汇舟安排大家今天先休息,明天一早再继续。」裴迹扯了下领带,似释然般打定主意道,「我现在就得出去。」 「……」赵时不死心,追问了一句,「但是咱们都有协议在身上,会议期间,不能跟外界联繫,也不能出大厦。」他扬了扬下巴,犹豫道,「您领口那设备闪着花儿呢,走哪儿都知道。」 裴迹刚要伸手去扯,被人「哎」的一声喊住了。 「您不能动,后台有警报。」 裴迹淡定抽了领带,又将外套扒开丢在沙发上,挑了下眉,「妥了。」 「但大厦门检……」 「这点事儿你办不了?」 「……」 赵时悻悻点头,「我这就去安排,您等我十分钟。」 裴迹点头,目送他出门去,这十分钟足够漫长,以至于他将屏幕内的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到底忍不住磨牙。 这个曲同舟,真该死啊。 赵时开着车将人载到酒吧门口的时候,脸都绿了,「老大?你确定这儿?」 裴迹点了根烟,缓慢的吸了两口,直至菸灰燃尽都坠落在中控台,他都只是盯着酒吧门口,没吭声。 赵时小心的盯着人看,也没敢再多嘴。 忽然,裴迹嘆了口气,「算了,回去吧。」 赵时浑然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就只得问道,「您确定吗?不等『心里踏实』了再回吗?」 不等赵时再答,裴迹就摁开了赵志恆跳进来的那句语音,「哥,他们要走了——就俩人,嫂子,和那男的。」 第131页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空间里还是显得非常清晰。 赵时愣了片刻,为掩饰尴尬而轻咳了一声儿,挠着头犹豫问道,「那什么,老大,要不……我进去看看?您在这儿等着。」 「不用了。」裴迹又补了句,「他交朋友是他的自由,我相信他。」 ——赵时都惊了,脱口而出,「那你还能相信那男的吗?」 意思很明显,万一是对方勾搭出手,再来点儿猫腻呢? 裴迹顿了下,刚要说话,门口人群中便挤出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不是宁远还能是谁?俩人定睛细瞧,发现他手边还拖着个醉鬼。 说是拖也不太准确,应该是半拖半扛。要么说,这小子空有一身漂亮肌肉呢,顶着醉汉的时候,还是显得吃力。 裴迹心口一紧,扭头看了眼赵时。 赵时急得满头薄汗,一时嗓子眼干的说不出话来。 关键是,这事儿他也没经验啊。 两人对视片刻,赵时劝道,「要不……看看情况再说?万一是误会,咱们这么冲上去,捉姦不成,也太……」他看了看裴迹那张冷峻帅脸,小心翼翼道,「太不符合您的优雅形象了。」 裴迹沉了声儿,转过视线去,微眯了眼。 宁远抬手招了辆车,将人丢进后座,自副驾驶探过头去,说了几句什么。 赵时道,「您看,嫂子还是有分寸的,就只是送上车嘛,正常朋友关系。」 ——然后,下一秒,宁远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 「……」 赵时悻悻,自觉闭了嘴。 裴迹问,「他干什么去?」 赵时答,「应该是……送人回家?不是我替他开脱,要您说,这朋友喝多了,自个儿回去不安全,送一下,也没什么的,对吧?」 片刻后,在裴迹幽邃的眼神示意中,赵时一脚油门追上去了。 其实,宁远不想送的,但里面那几位醉的不省人事,也帮不上忙。曲同舟又明显为他「买醉」,搞得他不送,里外不是人。 而且,他本来是打算将曲同舟扔上车就走的。 没想到被司机叫住了,「哎,小伙子,喝醉的我不拉哈。到时候说不清家门,又找不着道,出了事儿再赖上我,这种事儿我见得多了——你得跟着去送。」 就为这,宁远才上了车。 临到半路,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酒吧,只得嘆了口气,打算送完人再回去取。 汽车飞驰,后面跟着的那辆也一路追到曲同舟家门口,在小区隐秘的拐角停下。 赵时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个短程望远镜,递给裴迹,「老大,要不,你就在这儿看?」 裴迹睨了他一眼,强忍住想窥探的冲动,硬是没接。 赵时在心底暗自赞嘆,不愧是裴总,够硬气——这都能忍住不看?他倒是也没客气,自个儿抬起镜面来,细细的瞄着人影。 「老大你放心,嫂子就不是这样的人,顶多送到门口就回去了。」 直至两人消失在门后。 赵时傻了眼了,「……」 不是,真上楼了? 他撂下望远镜,扭过头来看裴迹,在那种极为复杂的神色中,多读出一丝诡异的嫉妒和伤心来。 赵时急中生智,「我有办法,老大。」他手忙脚乱的摸出手机来,指着宁远的号码道,「我给他打电话,查起记录来,明天我就不回大厦了——中场退出会议,有汇舟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裴迹沉默了片刻,又抬眸睨他。 赵时被盯得头皮发麻,愣在那儿没动。 直至裴迹不耐烦的出声儿,「还不快打?」 ——「哦啊,好,我这就打。」赵时慌乱拨出手机去,长久的嘟声儿显示着无人接听的回应。 每嘟一声儿,裴迹的心就沉一下。 「兴许是没听见?……」 连打了三个电话都不见人接。 眼见找补不过去了,赵时只得哑声熄火,尴尬的清清嗓子,把头扭到一边儿去了。 车窗外秋叶萧瑟,黑影瀰漫出冷雾,草面上的霜层过裹的浓重,连心都跟着坠下去了。 「……」 裴迹默不作声的点了一颗烟,摁开半片车窗,迎着寒气轻轻吐了一口烟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思不自觉的游离。 「裴总,要不咱上去?」 「上去?」 赵时想法也简单,只要上去打断那两位,生米煮不成熟饭,一切都还好说。大不了吵一架,冷战几天,瞧着他们家裴总对人家那个心疼劲儿,估计没几天就好的蜜糖样了。 犹豫一阵儿,赵时还是选择先试探下自家老大的口风,便问,「如果……真有点儿什么,您是怎么想的?」 二十多分钟。 就这么沉默了二十分分钟,直到菸头一颗接着一颗的摁灭,烟味儿浓的呛喉咙,辛辣逼得人眼酸,裴迹始终没回答。 眼底的浓重情愫湮灭在寒风里,沉厉的脸色瞧不出喜怒来。 久到赵时都忘了自己问的是什么,裴迹终于开口了。 「真有点什么,那也是他的自由。」受了烟染的嗓音沙哑,平静的听不出更多情绪,「我们还没有确认关系,他想跟谁在一起,那是他的选择。」 赵时皱了眉,似乎无法理解,「所以……您就不生气?」 「那是我的事情。」 第132页 ——愤怒,嫉妒,占有欲,酸涩,渴望,想念,在没有被允许的情况下,都只能自个儿咽下去。 没有人要求他,是他要义无反顾的、心甘情愿的献祭爱。 所以,他不能借这样的爱要挟、束缚和占有他。 沉默的氛围冷下去,寂静的能听见草丛的虫物翕动。 没听见下一句解释,抑或想像中的怒火,只听见那句「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所以,赵时感觉自个儿完全困惑了。 没听懂,但他也没好意思再问。 只有踩在车垫上的脚,悄不做声的挪动位置,赵时轻声道,「那……这么久了,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裴迹紧盯着那扇门,在长久的沉默中又吐出一句,「再等五分钟。」 好一个五分钟。 赵时甚至觉得,他们一向强硬的裴总有点可怜。 送车送钱送别墅,送表送钻送艺术品,二话不说砸钱买栋楼,给宁远打造个人艺术场馆,给宁家收拾烂摊子,掏心掏肺的哄不算,眼瞧着人出轨爬上别人的床铺,还要再等五分钟。 「裴总,我看这五分钟……」 他话没说完,手机突然跳出来个电话。 两人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转眸去看,果然是宁远打来的。 「哎,宁先生,晚上好。」赵时手忙脚乱的接通电话,在裴迹的眼神示意下,试探性的问道,「这么晚了,打扰您休息了吗?」 那头的宁远没答话,头一句就是反过来质问,「你也不知道裴迹去哪儿了?他人呢,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赵时被人问懵了,「啊?」 「啊什么啊?你这么晚打电话不是为了你们裴总的事儿吗?」 ——那个声音从电话里忽然传到现实中,门口急匆匆出现了一道身影,宁远站在单元门的路灯下,举着手机,脸色绯红,似打了一层怒意。 「裴迹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晚打电话做什么?替他查岗?」 赵时这么伶俐的口才竟然一时没答上来,被人呛得没话说,反倒他跟车里这位「正宫」心虚起来。 「我也不知道裴总去哪儿了,应该……应该……」赵时看了裴迹一眼,为难道,「应该就是开会去了,快回来了。」 「开什么会,这么久?」 赵时不敢多说,生怕露馅。 因为距离不算远,又怕叫人听见,便急急的摁上车窗,小声道,「快了,宁先生,再等等——那什么,我刚才打错了,打扰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我先挂了哈。」 宁远急道,「等等,我还没……」 赵时啪的给电话挂断,然后慌乱的拨开了飞行模式。 宁远打不通,在路灯底下「嗷」了一嗓子,抬手就给手机摔了。 赵时:…… 裴迹:…… 俩人坐在车里大眼瞪小眼。 赵时尴尬讪笑:「那什么,嫂子脾气还挺大哈。」 这……这可咋办? 裴迹睨了他一眼,「明天一早,记得给人买好新的,送过去。」 第68章 实话实说, 裴迹让人那利落的动作,引的心肝微颤。 ——宁远那点恼火纯粹是冲着他来的。 赵时转过脸去看裴迹,问道, 「您确定不是先停车给人送回去?就这手机都摔成八瓣了, 估计也打不到车了。」 裴迹没吭声。 「再者说了,刚才那话的意思,分明是心里挂念呢。」赵时轻声揶揄道,「刚才担惊受怕的不行, 这会儿误会解除,您不得下去跟人见一面?好歹也说清楚, 让人安心。别回头真给惹生气了。」 裴迹睨了他一眼。 赵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哦对, 咱们有协议。」 赵时想破脑袋才出了个损招儿,先是从附近叫了辆出租, 等对方越过这条路, 又给人取消了。 ——司机气的想要打电话质问, 一转头又「白捡」了个客户。 看着宁远上了车,裴迹才哼笑一声儿,算是夸奖,「脑子倒是灵活。」 「我是怕露馅。叫司机来接, 也解释不清楚——总不能说咱们给人一路追到这儿来的吧?」赵时笑道, 「这下,您心里总能踏实下来了吧?」 裴迹应了句「嗯」。 赵时默默在心底编排人:哎哟, 要不是自个儿在跟前儿, 估计他们裴总能笑出声儿来;这会儿面上还故作矜持呢? 裴迹不知道他想什么, 只察觉他眼神一直往这里瞥,还略带揶揄意味儿。 「你看我干什么?」 赵时忍笑, 「没,我没看您,我看后视镜呢。」 「……」 裴迹的会议比预料中的结束的早。 原本预计在四天后结束的会议,因为那位老先生身体不适,实在撑不住,在第三天便结束了。 裴迹通知赵时的时候,那位秦总刚好来找裴迹,因为没见到人,便顺手接了电话,「神出鬼没的,你搞什么鬼?」 裴迹听出对面是谁来了,慢悠悠的嘆道,「我说秦总,你病治好了?……不去忙你的正事儿,倒关心起我的行踪了。」 「得了吧。」秦昭野笑了,「给你定个接风宴?今晚聚聚。」 「不行,我今晚得回家。」 秦昭野纳闷儿,「吃个饭,谁拦着你回家了?」 旁边的赵时用口型解释:着急回家,家里有人等着我们裴总。 第133页 「哦,我知道了,你晚上带着那谁一起呗。」秦昭野迅速敲定了行程,不容拒绝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待会给你发位置,把宁川也叫上。」 不等裴迹答话,秦昭野就把电话挂了。 赵时苦笑,替他们家裴总解释,「秦总,这回,您还真不能叫宁总一起去。」 「为什么?宁川哪儿惹他了?」 「因为家里等着的那位,是宁总的弟弟,宁远。」 「表弟?」秦昭野微微露出困惑神情,「我记得是个空少吧?……那小子,跟宁川长得可一点也不像啊。」 赵时尬笑,「是……亲弟弟。」 「……」 在好哥们儿家里钓鱼,裴迹还真敢。 见他神色诡异,赵时忙解释,「不过别误会,只是朋友,目前已知,双方没有任何其他关系。」 秦昭野嘶了一声儿,低头瞧见裴迹发过来的那句[不带宁川],恍着神儿就走了。 得,他说没关系,那就没关系吧。 场合定的极为隐秘,氛围高雅而温馨,裴迹出现的时候,桌上静坐的三五位都露出了同样的笑。 一众人强压住期待神色,略带调侃的问道,「好久不见,裴总,大忙人,怎么就你自己来的?今天可没打算只请你的。」 「……」裴迹含着警告的微笑道,「你们最好收敛点儿。」 「这话是怎么说的?」 裴迹坐下,撑着肘,略显倦态的揉着眉心,「我单方面追求,他没答应,也没确认关系。」 「那听说你又送车又送房又送楼的?还没关系?那谁能信。」 裴迹微微抬眸,睨人,「要你管?」 对面也不恼火,一群人迎着裴迹的注视,抛回个戏嚯的眼神儿,「上赶着一头热乎呗,说不准,人家那位心里有人呢。」 「……」 片刻后,侍者过来,凑在人耳边轻声道,「裴先生,宁先生的车到了。」 「好。」 在一众人摸不着头脑的目光中,裴迹站起身来,兀自出去迎接。 殷勤的叫人吃惊。 「他倒至于?」 「家底都送出去了,你说至不至于?」 「那套别墅?」 「没听说?……回家查查,裴迹兜里那俩钢镚现在姓什么?」 几人难得八卦,趁着单向的隔色玻璃和外园优美的景色,瞧见裴迹俯身给人开车门,又抬手顶着边框给人作了肉垫。 ——何止殷勤! 宁远睨着人,轻声的兴师问罪,「你做什么去了?这么久不露面。说什么忙着『开会』,结果倒好,结束的第一时间,不是回家,倒是想着跟人聚会?」 「待会回去再跟你解释。」裴迹凑在人耳边轻声道,「事出有因,我保证今晚老实交代,一句也不少。」 宽阔的肩膛将人抵在车门与怀抱之间,那双手虚挂在人窄腰上,安抚似的轻拍,耳语的间隙,唇瓣落下去,摩挲着那透了亮红的耳尖。 宁远轻哼了一声。 裴迹垂眸,被鼻息间熟悉的味道蛊惑着,喉结不知所措的轻滚了一下。 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小远,我好想你。」 被他直白而低哑的告白惊住,宁远勐地红了脸,抬眸瞪他。 三言两句说不清的怒怨和不解气堵在胸口。片刻后,他仍觉得羞臊,便伸出手去,隔着妥帖的衬衣,掐了下裴迹的腰。 裴迹忍痛,闷哼了一声儿,乖乖受着。 宁远这才算满意,柔软唇瓣刻意磨人似的,蹭着裴迹的下巴滑过去,凑在人耳边笑道,「看在你是忙正事的份儿上,这次就先放你一马。」 「好。」 宁远正要往前走,又被人扣住腰。 「等会儿。」裴迹轻声笑,忍不住抬手拨了拨他的茶色衬衣领口,「不知道天凉?这都敞到哪儿了。」 「又来?说了不管我的。」 裴迹只好告饶,「好好好,我的错。」 站在窗前的那几位霸总,全程默不作声,就这么环抱胸站定看着两人互动;先是嘶声,继而是挑眉、抿唇,最后终于又眯起眼来,一熘儿的诡异神色。 ——这真是那位冷面无情的财神爷? 黏煳成这样,魂儿都让人勾走了,还能坦荡说出「没确认关系」? 真邪性了。 不过,宁远灿烂笑着,沖人打招唿时,几位还是有点理解的。 那眉眼神采,明亮的像打了局部高光。 尤其是跟裴迹站一块,好端端的一副画面,硬是把局部的像素点细化了,漂亮的格外清晰。 但那种韧劲儿又格外鲜明,像一颗即使伫立在风雨中也会灿烂摇晃叶片的树,浑身上下都透出流光溢彩的、涌动的生命力。 「你好。」 「哎哟,哪来的小帅哥啊。」 秦昭野:「……」 他倒是对这张脸印象深刻。 这可不就是,在酒吧里扑住裴迹的那位么。 但此刻架在这种和谐的氛围里,他愣是没敢「认出来」,只好强忍住心底的那点吃惊,笑了笑算作打招唿。 宁远倒是淡定,完全没认出来,估计早给人抛诸脑后了。 裴迹替他拉开座椅,又唤侍者上菜,坐在人身边嘘寒问暖,「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让人再给你加。」 宁远摇头,又沖大家露出可亲的笑,「不用麻烦。」 第134页 裴迹微微侧过脸来,眷恋的目光自眉眼扫在人下巴上,再度回到鼻尖,然后默不作声的收回去,故作淡定的笑道,「怎么会麻烦呢?……说好了请你吃饭的。」 在场的几位,强忍住笑,没敢吭声。 说好了让大家收敛一点儿,怎么你自己倒兜不住?这是没确认关系的状态?就差蜜里调油,小两口关门过起日子来了。 由着他又给人添了喜欢的口味,这事儿才算消停。 没有想像中的调侃和揶揄,那几位抬眸,想瞧又没太好意思细看,只得微扬下巴,客气问道,「裴总,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这位是?……」 裴迹看了宁远一眼。 宁远哼笑着睨他。 裴迹只好收回目光,不太自在的轻咳一声儿,向对面挑眉:怎么不给台阶下?哪壶不开提哪壶。 对面估计是会错了意,便再度开口问道,「我是说,我们怎么称唿?」 裴迹神色无恙,慢腾腾开口,然后微颤的睫毛暴露了主人的一点情绪,他字斟句酌,「宁远,我的朋友。」 相比曲同舟自以为是的「外放表白」,裴迹这么矜持的介绍他为「朋友」,确实更出乎宁远意料。 「朋友?」 裴迹微顿,又谨慎的补了一句,「这是宁川的弟弟。」 宁远神色变化鲜明,先是讶然,继而困惑,这会儿听见这句,便干脆挑了眉,「宁川的弟弟?」 对面一瞧这架势,顿皆转过脸去,讪笑着岔开了话题,声音低悄,「诶,秦总,你最近在忙的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 裴迹只好掩耳盗铃,趁着大家「没注意」,凑到人耳边,轻声讨好道,「都怪我没提前跟你商量好,刚才哪句说错了?或者……你想让我怎么介绍?」 那声音压得再低,耳尖的也能听清。但大家谁都没好意思吭声,只好全装傻,假意没发现两人间的猫腻儿…… 「嗯?」裴迹又问,因撑肘靠近他,臂环紧绷到将肌肉箍出形状来,因说话带出的温热气息在耳边散发,脖颈处淡淡的香气勾起宁远一小段儿粘腻的记忆。 他刚要开口,忽然又哑声顿住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浮出那句「我只想让人知道,我心有所属」。 为什么不能是宣誓主权? 用一种光明正大的方式,委婉体面的向别人宣布:这个人,以及这个人的爱,都属于我。 宁远别扭的想到,裴迹就应该这么做才对。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隐约察觉,他想像曲同舟一样,用那种「过于卑劣」的手段,连同自己的占有欲、强烈的爱的欲望一起宣洩,向所有人坦荡宣告: 这是我的。 裴迹,裴迹的爱,以及裴迹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 不管是否确认关系,他都想让人知道,裴迹「属于」他——永远只属于他。 原来,曲同舟「头脑发热」的表白,和裴迹「深思熟虑」的宣誓,完全不同。 裴迹果然说到做到,既然点头同意了他「维持现状」的要求,就真的任他自由,决口不在人前越界。 相反,是他心思微妙。 裴迹见他迟迟不说话,便又靠的更近一些,轻声试探道,「怎么了?不高兴了?」 宁远收回心思,正不知道怎么接茬,对面一直装模作样的秦昭野忽然抬了头,「我知道怎么介绍?」 不等裴迹出声阻拦,他便抬手作了介绍礼的示意,「这位,我们的小宁总,宁远。中盈、明泰实际受益人,财圈新贵。」 「……」 宁远轻轻「啊」了一声儿。 紧接着,众人也都「啊」了一声儿。 裴迹睨他,「姓秦的,怎么就你话多?」 宁远抬手捣了下裴迹,「什么意思?什么实际受益人?」 不等裴迹说话,秦昭野便笑道,「我来告诉你,意思就是,现在裴迹的所有家底,以及你们宁家的所有财产,全都在你名下。你哪天不高兴了,抬抬手让他滚蛋,他就得捲铺盖走人。」 说着,秦昭野又自顾自倒了杯茶,淡定补充了一句,「是净身出户的捲铺盖,据我所知,现在,裴总虽然是执行总裁,但签了协议,没有工资,也没有分红权——所有的收益,都归咱们小宁总吧?」话音落下,他装模作样的抬头去看宁远,「诶,小宁总,以后……我们可就多仰仗你照顾生意了?」 「……」 见裴迹垂眸轻笑,不知道在思量什么,宁远抬脚,想踢他一下给自己解围,搞清楚怎么回事儿,结果不小心踢到对面去了。 「哎哟。」 「……」宁远讪笑,「不好意思。」 裴迹轻笑,转眸过来凑在人耳边,「还记得那个问题吗?这就是我的答案。」 宁远愣了下,哪个问题? 片刻后,他想起来了。 是那句,[爱会欺骗人,但爱意消退之后,连骗都懒得骗了。我也是男人,比十八岁的少年人更懂男人。人都会变,人性使然,所以,裴迹,你什么时候变心?] 答案是,[我没那么自信,能够完全的、永久的违拗人性。但,在现有的规则里,我会给你制约我的绳索,如果真心不够,就加上我的一切。] ——或许,利益比人心更保值。 裴迹用饱含柔情的目光注视他,仍然没说话。 第135页 但宁远读懂了他眼底的那句话。 [这是我所能给的,全部的一切。在现实世界里,比空口许诺更真实、更笃定、更有力的答案。] 秦昭野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那什么,裴总,我突然想起来,今晚还有点事儿,这顿饭,就不陪你吃了。」他站起身来,暗示的非常明显,「你们几位呢?我在opry还定了座位,一起去喝点?」 「啊,对,我也想起来,晚上有点其他安排。」 一众人作鸟兽散了,临了送别,对面送上一个眼神儿,笑着补了句,「真是朋友?」 裴迹刚要说话,宁远突然抢先道,「男朋友。」 ——他扯着裴迹的西装背带,拉低那张含笑的帅脸,狠狠亲了一口。 秦昭野瞧着那小子揪着人强硬宣誓主权的动作,自车窗朝人摆摆手,气笑了,「得,今儿,我算是吃饱了。」 侍者上菜的时候,人都傻了。 不是?我这么一大桌客人上哪儿去了? 「……」 ** 别墅里。 一个吻接着一个吻,带着湿漉漉的想念,裹进唇舌里,慢腾腾的泛着甜味儿。先是深入的亲吻,然后舔舐那两瓣柔软的唇,轻轻的咬,再重重的吮吸。 宁远将人摁在沙发里,哼声儿,「裴迹,你真是个大怂包。」 裴迹低笑,喘息浓重,只是盯着人的眼睛看,却迟迟没有出声儿。 「怎么就不跟人介绍,我是你男朋友?还说什么宁川的弟弟,你怎么不跟我哥好去啊?」 裴迹太渴了,都没听见宁川这两个字眼儿,就急着凑上去吻他的唇,在零碎的间隙里回答: 「不是不想,只是不敢。答应了你的,就得做到——我对你,从不食言。」 「答应我什么?」 「你要自由。」 宁远迟疑片刻,一口狠咬在人肩头那颗红痣上,直到他舔舐住血腥的气味儿,才恨恨的说道,「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裴迹哑声,眸色渐暗,「当然行。」 灯光胡乱的打在杂乱而叠化的人影上,从客厅到沙发,再到浴室,辗转不停歇。 裴迹被人摁进浴缸时,还穿着衬衣,领带散乱,袖口挽到小臂上。 骤然洒落的水瀑打在脸上,肩膀和胸膛上,白色的布料逐渐变成透明……宁远盯着他长久的凝视,似乎透出这具躯体,窥探到了裴迹的灵魂。 他扯紧了领带,微微笑,「裴迹,吻我。」 第69章 当距离消失, 灵魂骤然相遇,有种失而復得的快意和颤慄感。 宁远察觉自己惹祸,是在对方摁灭灯影, 却仍然给了他一个滚烫的拥抱时, 少年气的宣洩已经临近尾声,画笔干涸,唯有残留的颜料,被夜的温度烤的粘腻。 艺术家宣称他累了。 但投资人贪婪的双目, 盯紧了人,发誓要拿回上一轮投资的丰厚报酬。 ——「裴迹……」 宁远数不清喊了多少遍, 熟悉的名字辗转在齿间, 又嵌入他的肩头皮肤里。用尖锐的力气咬破, 含煳的吸吮,而后是轻恨抑或喘息的再喊一遍。 周而復始。 裴迹微微蹙着眉, 偶尔含笑, 间或压低眉眼递上一个饱含深意和请求意味的目光。那惯常隐忍和压抑的情愫卸下伪装, 强势的攻击性和占有欲浓重的几乎溢出来,只好随着目光描摹,在别处荡漾。 他俯身,细细的吻, 沿着血管和青筋, 一路春草丛生。 宁远回吻,含着唇瓣, 呜咽吞下裴迹的名字;眼底的泪花和绯红的两颊, 昭彰写明了求饶。 可惜, 裴迹是个生意人,资本强硬, 从不心软。 过去,他正襟危坐,扣紧伪装,绅士的等了无数个日与夜,这会儿,便没有了回头箭。 夜色缓缓消褪,直至晨曦清明。 头顶的手指怜爱的抚摸他的眉毛,揉他的唇瓣,轻轻摩挲他的鼻尖,继而是轻柔的吻,散落在下巴,唇角,眼皮儿上,像初冬落不满的细碎绒雪,轻触皮肤又消失不见,充满了柔腻的爱意。 宁远睏倦的睁眼,无意识抬手去挡他的唇,又被人沿着指尖细细的吻了遍。 直至那指尖也被舔的湿润——!。 宁远「唰」的睁开眼,盯着那宽而阔的肩和牙印血痕,映着红痣,有片刻的失神。 「不来了,裴迹——」宁远嗓音沙哑,「节制,隐忍,克己復礼,行不行?」 「什么克己復礼。」裴迹怔了片刻,被人逗笑了。 他说着,伸手在两瓣熟透的桃尖上捏了捏,换来耳边那声嘶痛,又得了宁远斜睨的目光。 「我是说你,下流,你的绅士风度呢。」宁远懒懒的撑起身子来,坐在柔软床面上仍觉得屁股两瓣发热的疼,遂轻哼了一声儿,「以前没发现,你这么——」 「什么?」 「没什么,就是下流。」宁远嘴硬道,「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地太早。昨天,昨天只是……」 裴迹俯身,将人锁在臂弯里,那唇压下去,堵住人即将出口的话,他这会儿心惊胆战,生怕这柔软的唇瓣轻抿,吐出来什么叫人寒心的论调。 「别闹……」宁远抵着他的耳垂轻喘,「真的不能再来了。我是说,只是男朋友,至于别的,我还没想好呢。」 「别的?」 「嗯。」宁远抬眼,「打住,你别问我什么别的,我不知道。总之,先做你男朋友,适应适应这个新身份。」 第136页 裴迹点头,「好,都随你的意思来。」 宁远照旧扯着昨天那个话题问,怎么都瞧不出裴迹眼底那点复杂是什么意思来。 「什么叫都好?昨天介绍我的时候,裴总说的也是『宁川的弟弟』——承不承认,也没瞧出你多在意。」 「我当然在意,只不过,在试用期内,我需要做一个懂事、识大体的男朋友。」裴迹扶着人的腰轻轻按摩,慢腾腾的露出笑,语义揶揄,「只顾着学人争风吃醋,万一惹了你生气怎么办?」 片刻后,他吻着人的指尖,轻轻嘆了一口气,又笑,「我倒是巴不得跟人介绍,这是我家那位呢。」 宁远哼笑,「谁是你家那位。」 「当然是您,咱们的小宁总。」裴迹道,「现在,家里家外都是您说了算。再有什么,只管开口要——」他含笑作了个手势,「小的给您鞍前马后。」 「得了吧。」宁远被人哄得开心,轻声笑起来,「那你还没说呢,怎么就……怎么就把所有的都给我?你就不怕——我不定性,转眼跑了,你落下个人财两空?」 「所以,我就只能……」他在人心口落下一个吻,「牢牢抓住你的心了。」 那吻不对劲。 宁远及时揪住人的脖颈提起来,薄红的脸色带着两分慌乱,「就是这么抓住我的心?」 「还有胃。」裴迹笑道,「希望……这些表现,能让我的男朋友满意。」 宁远忍笑,抬起膝盖顶在他下巴上,「那还不快起来,去给你的亲亲男友做早饭?」 裴迹捉住人,「应该是我的亲亲男友,看在我昨晚那么卖力的份儿上,要先给我一个早安吻吧。不然……我可不保证,今天早上的一件事是吃饭,还是别的什么。」 「你!别、别,等会儿……」 「嘘……」 光影从晨间轻扬,至此斜斜流淌,沿着清透的玻璃纹路,在地毯上洒落琳琅的彩色,绚烂,斑驳,如肩头或阔利胸膛留下的烙印。 宁远咬着筷子尖,哀哀的嘆气。 暗自怨自己美色当前,扛不住诱惑,半推半就的从了。 ——「好端端的,饭菜不合你胃口?怎么就嘆气了。」 宁远抬眸,睨着人哼笑,「何止是饭菜合胃口!」 「嗯?」 「人也合胃口——要不然,怎么会磨蹭到这个点儿,大中午吃早饭,裴总,您现在的作息,跟以前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啊。」 裴迹强调,「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就算要怪的话,你也别想推卸责任——」说着,裴迹将桌面的甜点轻推到他面前,轻笑,「多吃点,补充体力,」转过去的话锋意犹未尽,「毕竟,在上面,辛苦。」 宁远惹了个红脸儿,抬脚踩在他膝上,「说什么呢。」 隔着桌台闹了一阵儿,裴迹伸手捉住他的脚腕,「乖乖的,今天放你一马。晚上跟我一起去吃个饭。」 「去哪儿吃饭?我可不想再跟上次似的,饭没吃上,倒惹了一身麻烦。」 裴迹含笑,明知故问,「什么麻烦?」 宁远轻哼,「当然是眼前这个麻烦了。一不留神儿,多了个男朋友。」 裴迹未卜先知,及时将对方的话茬截住,「这是你亲口承认的,昨天晚上答应了三遍,可不要想耍赖。」 「谁家男朋友个把月不见人,连消息都不回的?……」 坏了,裴迹一愣。 居然扯旧帐算,看来这小子要使出杀手锏了。 好在裴迹迅速反应过来,淡定应答,「嗯,看来,昨晚解释的时候,某些人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你解释过了?」 「当然,是关于长泰医疗的问题。那位老先生实现了技术突破,正考虑要不要给我们用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谈成,如果,这项特效药问世并投入临床,我想……」裴迹停顿片刻,转眸去看宁远,果然在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与宁川如出一辙的赞嘆,「应该不止是钱的回报,能救很多人——当然,成本和价格能不能压到那种程度,还要看后续的努力。」 「但是这件事涉及到多方利益,也包括官方机构的介入,一切都必须在保密状态下进行,就连我本人,都需要随身佩戴监听设备和定位器,不可以和外界联繫,更不允许对外透露实情。」裴迹耐心道,「直系亲属也不可以,配偶当然也不可以。所以,我没有告诉你。」 「什么配偶……」宁远哑声,嘟囔道,「我又不想知道。」 「怎么,才一个月,就这么想我了?」 「才没想呢。」宁远嘴硬,「都怪我哥说的太严重了。」 「我跟宁川说过了。我只是工作出差,有会议安排,不用担心。」裴迹微微歪头,去探他的目光,调侃笑道,「瞧你这表情,你哥不会说我违法犯罪,被人抓进去了吧。」 「……」 「……」 片刻后,裴迹在宁川「没开玩笑」的神色中,骤然领悟了宁川这小子的编排能力。 「也差不多。」宁远皱了皱鼻子,「害得我担心的要命。」 裴迹转而坐到他身边去,抬手点了点人的鼻尖,「不会真的这么担心吧?」 宁远没吭声,撇了撇嘴,意味不言而明。 ——裴迹去吻人的额头,眉毛,鼻尖,唇角,轻声哄道,「以后,我保证,只参与『配偶有知情权』的买卖。」 第137页 眼看着话里有话,宁远哭笑不得,憋着不吭声。 「不说话?不理人?还是不想给我当配偶?」裴迹轻笑着逗人玩儿,「哦,我知道了,恐怕一边担心我,一边跑去别处喝花酒了吧?不给我作配偶,难道心里还有别人?」 「什么喝花酒?哪里有别人?」 片刻后,宁远略一琢磨,发觉这话不对劲儿,他将视线落在桌面上崭新的那台手机,又转过眸光来,盯着裴迹,露出一种「原来如此」的笑容。 「……」 「哼哼,说漏嘴了吧。」宁远道,「果然,我没有猜错,你就是让赵时大半夜来查我岗。你说——你怎么知道我出门喝酒去了?难道监视我?」 裴迹忙道,「我哪敢。」 「那就是……有眼线,」宁远嘶声,想了想,问道,「难道你在那个酒吧里有熟人?知道我跟谁去喝酒了?」他自个儿停住,小声嘟囔,「那也不对啊……」 五分钟后,宁远问,「裴迹,你老实交代,你怎么知道我去喝酒了?」 裴迹硬着头皮答,「你请客刷卡,我收到消费提示了。」 「哦,怪不得。」宁远又问,「那你就不问问我,跟谁一起喝酒呢?」 裴迹含笑,反问道,「如果我知道是谁之后,让你以后不许跟他一起喝酒,你能答应我吗?」 宁远微扬下巴,提醒道,「你看你,本性暴露了吧!裴迹,你现在都打算『管』我了是吧?」 「……」裴迹道,「那我还是不要问是谁了。」 宁远拿胳膊轻轻撞了人一下,试探道,「真不问?真不好奇了?」 裴迹哼笑,磨牙圈住人,被他「治」的没法子,只好坦诚回答,「好奇。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是你的追求者。」他将唇抵在人耳边,声线委屈而沙哑,「别说我大度。心里嫉妒的快疯了,可嘴上又不敢多问。你倒说说,我该怎么办?」 宁远耳热,心底满意,忍不住翘了嘴角,却仍故作矜持道,「看在我男朋友这么懂事体贴的份上,我告诉你就是了。」 「谁?」 「上回那个机长朋友。诶,别误会,我对他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宁远平静道,「 他告白,我拒绝,仅此而已。不过……他喝多了,我给他送回去了。」片刻后,宁远对上裴迹的视线,无辜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嘛……真没姦情。他吐了一地,把我鞋都弄脏了。」 「……」裴迹吃味,「那你留下照顾他了?替他打扫房间了?」 别说打扫了,裴迹可是一根筷子都不捨得让他洗。 眼见人吃醋,宁远忙答,「那倒没有。」 片刻后,在裴迹的视线「审问」下,宁远呵声一笑,有点不好意思道,「多呆半个小时,是因为……我拿他毛巾把鞋擦干净,才走的。」 「……」 裴迹实在没忍住,搂着人笑出声儿来。 这小子! ——怪不得那天晚上气性那么大,合着是为这啊。 第70章 有了这茬, 宁远光顾着交代那天晚上的细节了,都没顾上更多的拷问裴迹,话题就遮掩过去一大半。好在裴迹本来就让人省心, 态度纯良, 过往也从没有什么越轨、乖张的举动。 宁远睨着他,直至两人对视良久,把裴迹也逗笑了。 「看什么?」 「看你有没有说谎。」宁远哼气,「裴迹, 你学坏了。一回来就审问我,盘算着给我清帐, 也不说自己有没有错。」 「当然有错, 全是我的错。」裴迹靠近人, 拿指头尖沿着人的腕子摩挲,轻飘飘的羽毛般揉捏, 「这不是, 回来给你好好赔罪吗?」 「怎么个赔罪法?」宁远得寸进尺, 秉承着那点『蹬鼻子上脸』的优良传统,向人发出质问,「亏得我爸和我哥,那么担心你呢。」 裴迹诧异, 「有为总?也知道这事儿?」 「不止是我爸, 当时还喊了几个老头呢。就坐我们客厅,讨论你上哪儿去了。我哥说, 他们棺材本都在你手里, 能不上心么?」宁远哼笑, 「现在看来,又不像是这么回事儿, 也不知道我哥说的准不准。」 「不准。」裴迹哭笑不得,「宁川编排人,说的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揣测——不过,里面是有点猫腻。没那么严重,他喜欢添油加醋的往外倒腾——估计那几位聚在一起,是有别的事情要商量。出发前,相关投资人的信函说明已经发出去了,不至于为了我几天不在就坐不住。至少……有为总肯定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我爸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宁远皱起眉来,将他领口的那颗扣子扯开又扣好,幽幽道,「我爸骗我干什么?……」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改天,我帮你打探打探。」 「还打探呢?」宁远哼笑,「你别为了在我爸面前表现良好,倒手卖我就成。」 裴迹轻笑拿唇蹭他耳尖,片刻后,又笑起来,「怎么会呢?我现在巴结你、讨好你都来不及,怎么敢卖你?」说罢,他捉住人在领口作乱的手,復又把纽扣重新系好,含笑站在身来,「你现在是我的大财主,什么事情都要跟你商量过的。」 「比如?」 「比如,刚才跟你说的晚宴,想去吗?」裴迹笑着整理好领带,抬腕瞥了一眼时间,「是联合一些慈善机构、大型企业组织的慈善晚宴,会上会有捐赠和公益拍卖。我想……除了公益,你应该会对那几件艺术品感兴趣。」 第138页 「那倒是……」宁远话音戛然而止,「可我也不是你的女伴,得以什么身份出席?好像怎么介绍,都不太合适吧。」 「什么女伴,你可不是陪我出席。」裴迹转过身去,自桌台上探身,摸过一只雪茄来,细緻剪切,便咬在齿间含笑点燃…… 他将目光隔着玻璃扇面,落在窗外落败的棕色树冠上,那声息悠长,似轻笑,似调侃,「我们的小宁总,我们的新晋艺术家……」 终于,他转过目光来,眷恋的望着他,在柔和的烟雾中继续说下去,「才华横溢、身价昂贵,哪里轮得到我来陪?本来就是我捡便宜。」 宁远未曾察觉那话里的深意,只调侃笑道,「可那钱本来也不是我的,就算你夸我才华横溢,也改变不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画者的事实。裴迹,也就是你,这回的投资——看走眼了!」 裴迹含笑,轻轻摇头,难得否认他,「我可不这么认为。不仅不是看走眼了,这次反而是我眼光最好的一回。所以……就请我的亲亲男友赏光,带着我一起参加吧。」 宁远被逗笑了,「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捎带你一回。」 雪茄的菸灰轻轻坠落,在玻璃棱面里迅速泯灭。 裴迹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从他所眷恋的泛着水光的唇瓣,到扬起来的明亮的双眼。 直至红逐渐暗下去。 晚宴在七点开始。 黑色轿车停在门前,裴迹站定,转眸去看在侍者迎接中下车的人。穿在普通人身上略显华丽的西装与珠宝,借着夜宴的光辉衬得人笑容明媚,姿态骄扬。 ——他的艺术家,值得这世界最昂贵珠宝的色彩。 裴迹将目光移开,復又忍不住落在人肩膀上,借着身高的差距,垂眸观察他的耳垂。如此轻薄的透着红的一片软肉,只消咬在齿间,就能一任轻吟流泻如诗。 「裴迹?」宁远轻笑,「看什么呢?你居然走神?」 裴迹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不小心想到了工作上的事情,刚好就走神了。走吧,我们进去。」 晚宴上的标籤华丽清晰,那位镶嵌着鲜花的金色姓名牌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裴迹扫过晚宴桌上的布置,为「宁远」二字的位置而满意——那是他最尊贵的客人,在他的心底,在所有名正言顺的场合里。 宁远调侃,「如果是慈善晚宴,吃人家嘴短,那我们是不是要多捐点?」 「随你的心意。」裴迹道,「这场活动的规矩和普通的慈善晚宴不同,是定向邀约购买,实际上,每张入场券都是超过百万的价值。所以……每一位客人在进门之前,就已经『献』过爱心了。」 宁远轻笑,「还是你会做生意,裴迹。我记得,之前曾有报导,关于慈善晚宴捐赠的心理研究,是说在公开场合的募捐,有一部分人出资,其他人就会自然而然的减轻道德压力,导致最后的慈善数额并不理想。」他顿了顿,「这样倒好——只是,确保最后的慈善款项都能……」 裴迹微顿,忍笑,「你看下这张卡券的慈善组织名称。」 宁远拾起桌面上那张漂亮卡券,扫了一眼尾部印的logo和名称,「好像很出名,有点耳熟,而且,这个标志,我在哪里见过。」 「这就是你哥做的,能不眼熟吗?」 「啊?」 「而且……以后也会是他负责。」裴迹笑道,「所以,这件事你不用担心,就算你信不过我,总得信得过你哥吧。他可是每年就算赔钱也要做公益的人。」 「……」 宁远实在没忍住,嗤嗤笑出声来,「你还别说,我哥不适合做买卖,但真适合作慈善,尤其是在你的商业头脑加持下。你负责做生意——他负责搞慈善,我……我负责花钱。」 宁远翘了嘴角,这层渊源倒是出乎意料。 不过,今天晚上,他哥没来,裴迹是代表,按着流程站在了聚光灯下,作了发言。 听着耳边如潮的掌声涌起,光影洒满他的头髮与肩角,厉朗五官,挺拔身姿,被镶嵌在考究的西装革履之中,一举手,一投足,自内而外流露出绅士风采,旖旎倾泻如幻像。 裴迹将目光望向他,片刻后,又轻轻移开。 他始终含着睿智而冷静的微笑,娓娓讲述慈善组织在哪些领域作出的努力,以及一个个令人眼热的温暖的故事。 发言尾声,他报出精准到分的全面数据,当作向社会各界慈善公益人的汇报。 宁远望着他,定定出神。 掌声雷动,目光转移,所有人都望向台上的人。但,那只是他的裴迹,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几乎完美的裴迹。 在这样的片刻,宁远捕捉和意识到了自己的渴望。 那种将对方占为己有的愿望太强烈,以至于视线滚烫到无法忽视,被裴迹轻轻一个微笑挂住在心尖了。 片刻后,裴迹再度出声,「yung公益的发展,离不开社会各界仁人志士的帮助,也离不开我们在事业上的孜孜奋斗。有朋友曾经问我,是如何在事业上倾注全部精力的?当时我无法回答。如今,我有了新的想法——当你心中有了为之奋斗的人,为之守护的爱,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在公益的路上,我们始终遇见温暖,遇见爱,也期待未来,能与各位同行。」 他说的隐晦,但宁远听得清楚,明白。 席上,宁远笑着多饮了几杯酒,为那两句聚光灯下的「相爱」。 第139页 为之奋斗的人,为之守护的爱。抑或着,强烈压抑着的占有欲,意兴阑珊的畸变的斑驳灵魂。他沉思垂下眸去,勾起嘴角,就像那张卡券蓝与橙反差鲜明的色泽与光感——那是他的爱的全部面目。 他搞不清楚,但是没关系。 裴迹轻轻去扶他的酒杯,但是被宁远深深笑着躲开了。 「怎么了?」 那明媚目光里有复杂的深意,像是要拷问他的问题。 裴迹暗自揣测,眼看着那琥珀色的酒液被人吞下去,残留的酒渍将唇角照的潋滟起来——那不知名的答案唿之欲出。 还没来得及答,礼服优雅端庄的女士就走近了,对方递过杯来,「裴总,好久不见。」 裴迹向来记性不错,认出这是那位金字塔尖上被宠成明珠的女公子,对方一向热忱公益,明暗几度接触过,认出来再正常不过。 「好久不见,上次听王总说,你也发起了一项青少年公益活动,我看了项目书,很不错。改天,可以聊聊。」 对方点头,又寒暄几句,才晃了晃手机,留下一句,「过几天,我联繫你。」 就这么三两句话的功夫儿,转过头去再看时,宁远便挑了眉。 裴迹直觉敏锐——家里比生意场还要谨慎,男友试用期,本就危机四伏。 不等宁远什么风凉话吐出来,也不等他琢磨出什么「佳偶天成」、「貌美如花」的形容词来提出讽刺,裴迹就抬了杯,微扬笑声儿沖女公子说道,「过几天,我来约地方。」他引着对方将目光落在宁远身上,淡定介绍,「我男朋友也热衷公益,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一起聊聊。」 对方微愣片刻,聪敏反应过来,毫无失态的回应,「当然,欢迎。」 宁远轻轻哼了一声儿。 擦着肩递唇在耳边,「算你识相。」 裴迹含笑,轻松了一口气。 只那么迟疑了一瞬,他到底还是避过四下的眼光,偷偷吻了下宁远头顶,口气老实儿的像个赘婿,「乖,别乱想。」 第71章 宁远微微举了杯, 在人杯壁上轻撞出伶仃一声响,算作个警示,他扬着明亮双眸睨着裴迹笑, 「一丁点儿, 都别想。」 裴迹冤过窦娥。 过往没人管,他一向洁身自好,如今刚讨了个「男朋友」的称号,正不知道怎么表现、怎么个宝贝法是好呢!哪里还敢招三惹四?压根就没这习惯。 「我不想。」裴迹含笑将杯子递到唇边, 饮了一口,才又反应过来, 正色补充道, 「我没想, 真的,我什么都不敢想。」 陆续有人朝这儿走近。 宁远瞥了他一眼, 抬手拂了下领口, 因襟领微动, 抻着胸口那枚珠宝晃着艷光,宝蕴华彩,愈发的动人。那藏着骄矜气的眸子一转,便露出唇边的笑容来, 只流出神韵勾住裴迹, 轻吐出来一句,「我在这儿, 耽误裴总发挥, 我先过去, 待会儿……记得来找我。」 裴迹轻笑一声,目送他举着酒杯越过琉璃酒台和香槟喷泉, 去了转厅的艺术品展区。 除了几位圈子里常碰面的大佬,交往与寒暄熟稔,多余的几个生面孔,引起了裴迹的注意。他们礼貌又惶恐的自我介绍,只不过自报家门的公司名称,裴迹从未听过。 大佬们藉故去接电话。 裴迹心底明镜儿似的反应过来了。 以他们公司的规模和体量计算,这张价值百万的入场券,几乎花费了近一年的利润。大费周折的进了门,不过是冲着他来的罢了。 想在商圈里结识财神爷,说上话,就算是花个百万打点关系,也再正常不过。 更何况,这钱花在公益上,咬咬牙,更值。 「裴总,听说您打算改造dp的艺术场馆?」对方没顾着什么婉转的託词,只客气跟人毛遂自荐道,「我们也做了快小十年的艺术场馆设计了,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您尽管开口。」他说着,赶忙从包里往外掏文件,略显腼腆的笑着,「这是我们过去的一些作品,您可以看看,改天,我专门过去拜访您。」 似乎是见惯了人情冷暖,对方强压眼底的期待,只讪讪点头,等着裴迹寒暄两句,便算作罢。 没有预料之中的虚伪客套,裴迹将酒杯搁在旁边,伸手便接过那套文件来。他大略的翻了两页,然后停下翻阅的动作,细细的看。 这倒给对方惊住了,受宠若惊的候着。 「这是我们做的一个老展馆改造,是一些老年艺术家组织自发成立的,没什么名气。」对方忙解释,「后面还有,还有一些是大点的场馆,说不定……您听说过。」 裴迹沉声,头也不抬的问,「这是你们做的?刘总是吧?」 「哎,是,是我们做的,您喊我小刘就行。」 裴迹被他过于谦逊的态度弄的哭笑不得,眼见着面前这位刘总也得小四十的年纪了,他怎么好意思喊人家小刘?…… 「这个场馆的风格,我觉得还不错,可以聊一聊。」裴迹忍笑,递出名片去,「您不用这么客气,正好这个周末我有时间,您方便的话,可以到公司来找我。」 没想到裴迹真点了头,给对方喜的措手不及,天降的大馅饼差点把人砸晕了,激动地这位刘总磕巴了两句,「啊,那、那……」 裴迹接过话来,「上午十点?」 「哎,好好,我一定准时到。」 第140页 「我希望,您这边能再准备一些其他作品的资料。如果参与设计的设计师能到场,那就更好了。」裴迹颔首沖人微笑,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那……这份资料,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就先带走了?」 「哎,好,您带走。」这位刘总激动地连忙点头,捣蒜似的……脸上表情复杂,一时不知道是笑还是不敢置信。 不等裴迹再说话,他愣的反应过来似的,忙又递了酒水去跟人碰杯,「谢谢裴总,谢谢,感谢您能给我们这个机会。」 裴迹客气道,「应该的,不过,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对面傻了眼了。 停顿片刻后,又听这位号称点石成金、手段强硬的霸总软语相告,「我家里那位搞艺术的,dp艺术场馆也要尊重他的意愿,所以……」裴迹微笑,坦荡把话补全,「惧内,说了不算。」 「……」 这位刘总被天雷似的两句话,炸的外焦里酥,肉饼似的软塌塌笑了,但憋了半分钟,都没接住话茬。 裴迹端住酒杯,作了个轻抬的手势,笑着颔首示意之后,才提着文件夹转身离开。 旁边助理问,「啊?裴总不是还没结婚吗?」 这位刘总摸着后脑勺,「人家的家事儿,新闻又不说。你回去赶紧安排,给裴总的夫人带点礼物,到时候别空着手去。」 「好,您放心吧。」 宁远从转厅扫过眸光来,瞧见只有那两位私语什么,不由得愣了片刻。诶?刚才还瞧见他们几个人说话,怎么一转脸儿的功夫儿,裴迹就不见了。 ——那人风头太盛。 咬着雪茄,在烟雾中睨眸冷笑,强势的扣住手腕,任笔尖坠下一个潇洒而严肃的签名。抑或者仰起头来吞一口酒,转过眸去似笑非笑的审视着人,不发一言。再或者,站定在昏暗处,以挺拔姿态俯视自己,轻轻挑眉,抱胸,危险而意味深长。 办公室明亮的灯线,玻璃光影,路灯下,在各种场景如幻的光里,总是被目光追逐着,天然接受众人对强者的殷羡。 「找什么呢?」 宁远想的正出神儿,被身后飘落的轻笑吓了一跳。 他拧过脸来,瞧见裴迹端正的站在跟前儿,手里提着份文件,一副等待褒奖的神色,便哼笑,「明知故问么?」 「找我?」裴迹道,「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男朋友一分钟看不见我就想?」 宁远眨了眨眼,「啊?你男朋友这么粘人吗?」他摆出和裴迹不熟的样子,装傻笑道,「我男朋友怎么就不这样?我男朋友不粘人,经常无故消失,三个月都见不到人。」 「……」裴迹沉默片刻,呵笑,「那你男朋友,可真不是个东西。」 宁远忍笑,「是啊,我都羡慕裴总,有这么体贴、善解人意,知道惦记人的男朋友。不像我们家那个死人。」 裴迹被他刺挠了两句,这会儿也不敢顶嘴,只得道,「死人有死人的好处。」 「什么好处?」宁远诧异,「死人还能有好处?」 「也不是一直都死,」裴迹正色,忍住将人摁在怀里揉两团的冲动,淡定反驳道,「省着力气都用在刀刃上了。」 宁远轻笑啐他,「下流。」 裴迹笑道,「你男朋友不懂事儿,你看我怎么样?」他说着,将文件递给宁远,「这个设计公司想做dp的项目,我觉得风格还不错,要不要看看?」 宁远搁下酒杯,翻开细细的看,笑着接上刚才的话,「我男朋友虽然不懂事儿,但是胜在听话,倒是你,挖人墙角不好吧?」 裴迹拉着人的手腕转过厅角,进了休息室,「我也听话。」 宁远淡定坐下,耐心看着设计图纸,轻笑回答,「哦,裴总是怎么个听话法儿?」 裴迹给人倒了杯茶递在眼前儿,双手落在肩膀上捏捶一阵儿,又凑到他耳边低笑道,「怎么都行,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听。」 「眼力见不错。」宁远哼笑,「不过可惜,你会的这些,我男朋友也会。」 裴迹挑了眉,齿根泛酸,险些跟自己吃起醋来。片刻后,他磨着牙尖,冷笑,「那有什么,是你男朋友不会的?」 「这个风格确实不错,看来,裴总很了解我的喜好嘛。」宁远搁下手里的文件,转过脸来,瞧见裴迹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看,吃味意思浓重。 他这才抬手扯住人的领带,将裴迹拉得俯身凑近自个儿眼前,「既然裴总这么卖力,我再拒绝,是不是显得太不识相了?」 裴迹正经点头,「嗯。」 宁远被人逗笑了,安抚似的亲了亲人的唇角,「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裴迹没忍住,彻底醋了。 「这么快就看上我了?在外面偷摸的招惹人,就不怕你男朋友吃醋?」 宁远将手勾在人腰带上,笑眯眯的将裴迹扯得更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家那位是个死人,别让他知道,不就行了?裴总,偷情要保密,你连这也不知道吗?」 裴迹扣住人的后颈吻上去。 那唇齿用力,任宁远告饶的声息横陈。 「别,裴迹,我扣子。」 「跟你闹着玩儿的。」 「没出轨,没!我真……」 休息室柔软的沙发被人压得凌乱,辗转的凹陷。 第141页 嘴唇都快让人咬破了,宁远没反抗得过,满心的冤枉。 他垂眸去看自个儿衬衣处被水渍濡湿,透明的藏不住石榴粒儿,气的抬了手,在裴迹脸上轻扇了一巴掌。 「你幼稚。」 裴迹笑眯眯的再去咬他指尖,啃他嘴角,「偷情就是这个下场,小宁总,你连这也不知道吗?」 宁远脸都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扬眸瞪他,「谁、谁偷情了!」 裴迹觉得喜欢,忍不住又在人脸上啜了两口,心满意足,「今晚回去……」 宁远抵着人凑过来的唇,扭头躲开,「别啊裴迹,真的!我不能再来了……!」 裴迹凑在人耳边,低笑,「不是我。」 「?」 「今晚回去,是你的男朋友惩罚你。」 「……」 第72章 宁远扯着人的领口咬上去。 但这次, 没有用力。 原因是,裴迹捋着他的后颈,被人扑的躺倒在沙发上时, 淡定补了一句, 「轻点咬,回去十倍十倍的还。」那手顺着后背安抚下去,又轻拍在桃瓣上,「能受得住多少, 自己掂量着点儿。」 「……」 宁远怂了,拿牙齿轻轻碾磨了两圈, 又松开人的脖颈。 他强调, 「我没用力, 裴迹,我可没咬哈——你别公报私仇。」 裴迹意犹未尽, 侧过脸来, 扯松了领带, 又解开两颗扣子,露出脖颈到肩的小块皮肤,斑驳的牙痕不知道被人咬过多少次了。 宁远没忍住,俯身将唇裹上去, 轻吮了两口。 片刻后, 他亲昵的拿唇瓣去抚,细细的碾着吻。年轻的身体向来充满激情, 他自顾自沉醉, 喘息渐浓…… 裴迹神色隐忍, 强压住喉腔里那口喘息,轻吞下去。 反击的动作迅勐, 而后短暂的剥离。裴迹将人圈在怀里,抚摸着那两瓣唇,又借着力气抬起指腹磨他的牙尖,像驯养尖牙利齿但毫无攻击力的小兽崽子,钳住下巴,垂眸去检查。 宁远似察觉到了这种驯养和纵容的意味,扬着双眸挑衅似的笑。 ——「裴总,放开我。我男朋友很不好惹的。」 「哦,是吗?」 宁远哼笑,舔着牙尖哼笑,「你小心被他抓到,吃不了兜着走。」 片刻后,裴迹俯身,轻轻吻他,舔着他的那颗牙尖,将对方的软舌缠住,喉腔里先是低沉的笑,后才是无奈的轻嘆,「这就入戏了?什么时候,我有管你的资格了?」 宁远笑,「从现在开始有的资格。」 裴迹微怔,「真的?」 「等等。」宁远笑,「还是从明天开始吧。」 「怎么?今晚……」 「今晚……」宁远安抚的亲他的唇,「我还想跟裴总偷情呢。」 裴迹:「……」 这小子,真演上瘾了。 时针周转,夜色流逝。两人在休息室坐的太久,侍者过来敲门,提醒公益拍卖快开始了,顺便确认一下,裴迹是否还要出席。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会为您保留那几幅艺术品。」 宁远起身,淡定整理衣服,抬起手背抹了抹唇上的水痕,商量,「我先过去——」他用揶揄的目光打量那乱,肆意的笑,「裴总好好收拾一下,头髮都乱了。」 裴迹近了两步,从身后扣住人的腰,「想跑?」 宁远半转过脸来,轻笑,「怎么?」 「谁惹出来的事儿,谁来收拾。」裴迹要他转过身来,然后引着他的手,放在衬衣纽扣间,「这不是你解开的么?」 宁远慢腾腾的系回去,又帮人将领带打理平整,「端的臭架子,裴迹,美的你。」 裴迹低头去吻他的眉毛,戏嚯道,「这不是应你要求么?……怎么?你从来不给你男朋友系扣子?」 「……」宁远睨他,「我男朋友,自食其力,不用我。」 「哦,那看来……我得教教他了。」 宁远在他腰上轻掐一下,笑出声儿来,「得了吧。」 裴迹得了便宜从不卖乖,只压低眉眼缠着人的视线,就着他的手将最后一颗扣子系好,「走吧,去看看那几样好东西,今晚我替你男朋友买单。」 「……」 片刻后,两人同时反应过来。 裴迹轻咳一声。宁远接话,「裴总再说一遍,谁买单?」 裴迹这会儿真成穷光蛋了,兜里没俩钢镚,就只得笑着承认,「您买单。我么,专心吃软饭。」 宁远心满意足,赏了人一个浅浅的吻,才笑着拉开腰间的手,开门出去。 裴迹跟在身后,随着他入座。 宁远出手阔绰,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在公益拍卖上崭露头角,叫抬了几次价,便被场中几位盯上了。 能在裴迹眼皮子底下出风头,想来家底丰厚,但那行事作风张扬不知收敛,全然不懂规矩,兴许是哪家富商公子——大家这么揣测着,眼光扫了又扫,笑意深沉,拿不准心底是个什么主意。 宁远抬价,是为了公益,纯粹想卖个好价钱,给他哥也做点贡献。他心思倒单纯,说来说去都是他的钱,无非是左兜掏出来揣到右兜里,不妨碍。 况且,他实打实的看中了那几幅作品,别人是附庸风雅,他是真喜欢。 前几幅作品,别人还顾着圈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规矩,相互照拂面子,不与他争,追了两三次价便作罢了。直到那副『春秋山月梅图』1出现,现在不少人压低了声息,窃窃讨论了两句。 第142页 这副藏品的绘制时间,据估约在春秋时期,出自终黎国君昭平之手。空阔流月、山影梅树萧瑟而疏落,浑然天成,格局开阔,确实有帝王之手笔、胸怀。 在场不少人对其真实性存疑,但也有几位上了年纪的,那是真识货。 ——这会子,突然没人让宁远了,几位将竞价牌抬的淡定,一副势要拿下的架势。 宁远压低声音问,「裴总,你……不是,我,我钱够吧?」 裴迹轻描淡写的瞥了那几位一眼,哼笑,「够了。」 宁远放下心来,高高扬起竞价派来,沖台上的拍卖师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双眸里含着对这副作品势在必得的期待。 较劲的几位,都是脸熟的常客。而这位年轻少爷,验资却也叫人惊掉下巴,只一时拿捏不准来头。再看财神爷将中盈也拱手送人,多少能察觉出点不一般来。 一众都是人精儿。 拍卖师将作品的细节进行二次展示,那作品实在出色,不止有帝王之气,更有大家风范,落笔晕染绝非一日之功。 跨越千年风采,意蕴悠长,勾的宁远心里痒痒。 ——他再次抬高了价格牌,动作颇有急切之意。 对面看着裴迹不动声色,也牟足了劲儿的加,一番喧闹和较劲之后,价格生生抬到了7.7亿。 宁远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 「……」 拍卖师问,「302,这位先生,您还要吗?」 宁远咬牙,没吭声。 「7.7亿第一次。」 片刻后,宁远背后抬起一支竞价牌来,裴迹含笑,默不作声的沖人点了头。 那只手圈在宁远的椅背上,抬手的时候,就靠近肩头,像是特意的宣誓主权,为宁远找回短暂遗失的尊贵身份。 但「303」的数字牌,显示着这次叫价,是财神爷的手笔。 「7.8!」拍卖师强压喜悦与震惊,继续流程道,「好,裴总目前已经加到了7.8,请问还有哪位要再加的吗?」 其他人嘶声,一看是裴迹出手,忍不住又朝这儿多看了几眼。 你说你裴迹,至于么? 自己的场子,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就非得费这么大功夫,搞个拍卖走走形式,这不是遛人玩儿呢? 旁边那位年近五十的老总,扯了扯polo衫的领口,神色沉了下去。 裴迹微微笑,招手凑在侍者递了两三句耳语,对方传话过去那位老总,才得见沉下去的脸色缓和几分。 这位老总姓王,热衷公益事业,在圈里说的上话,多年来对裴迹也算支持。 这样张扬的横刀夺爱,多少有点失礼,裴迹特意给人传话,是说……留了对方最喜欢的那位艺术家的两幅作品,晚些时候,安排人送过去。 散场后,双方寒暄,勉强揭过去这茬儿。 所有人心知肚明,只有宁远,美滋滋凑在裴迹耳边: 「你看到没,他们都没抢过咱们,脸都气绿了。」 裴迹忍笑,「是啊,气绿了。」 绿了倒不要紧,只不过,这一绿,又是几百万的礼随出去了。 对他豪掷千金的行为,不仅在场人表示惊讶,第二天的新闻头条,也是关于财神爷 7.8亿成交『山月梅图』的消息,铺天盖地,压都压不过来。 ——dp艺术场馆改造的消息随着新闻被推上风口浪尖,备受各界关注。至于……艺术能否在金融领域表现良好,抑或圈内外对此是否持乐观态度,一切都靠着股票的数值反映。 其中,有篇文章写的极其引人关注。 那就是昨晚随裴迹一同出席竞拍的那位,是曾经拍到的那个绯闻男友。字里行间所表达的意思都是,裴迹待这个小空少,倒是长情。 但文章是一位财经博主写的,用词客气,只是附了两次的照片对比,说怪不得这位脸儿熟,兴许要捧成财圈新贵。 评论区群嘲: 什么新贵?不过就是小白脸罢了。 吃软饭,还能有别的本事? 花的不还是那位的钱? 宁远本人没瞧见,倒是宁川打电话来问,「哎,裴迹,你昨天带小远去拍卖会了么?太招摇了。」 宁远枕着人的手臂,睡的正酣。 裴迹轻声道,「嗯。」 「嗯什么嗯?你看文章怎么说的?」宁川给人发过去,「注意影响,回头我弟弟找对象,难了。」 裴迹淡定回话,「不难,你别管就是了。」 「我弟弟,我凭啥不管?」宁川犟了两句话,又道,「哦对了,你什么时候来公司?我找你有事儿。」 「什么事儿?」 「最近搞得那么多动静,不如衬着年会搞个庆功宴?我看他们做的方案,还不错。」 「知道了。」 宁远哼着声儿翻了个身,裴迹怕吵扰着人,就迅速敲定行程挂了电话。 宁川抱怨:「这死人,最近有点职业倦怠啊。」 旁边淡定啜着咖啡的秦总哼笑提醒,「人家那是忙别的,你可上点心儿吧。」 「还能忙什么?再说了,他忙他的,我上心干嘛?」 「那我可不知道了。」 「哎,你说说呗。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起来,宁川,靠边儿,别烦我。」 宁川被人嫌弃,仍乐呵呵笑道,「哎,我们庆功宴,你来不来?」 「宁川,你先别说庆功宴的事儿。」秦昭野道,「你知不知道……」他神色显得严肃,「你庆的什么功?项目大功告成、资金危机解除,金厦如期开幕,股价回升?」 第143页 「啊,不行吗?」宁川呆声问,「不都是好事吗?」 「……」秦昭野挑眉,「那你就不查查钱都去哪儿了?现在可都姓宁了。」 宁川满脑袋问号,「啊?」 第73章 宁川察觉端倪, 但捕风捉影定的线索完全跑偏,他扯着秦昭野,表达对裴迹的敬仰和真心, 「你说, 哎,裴迹这人真够份儿啊!对我……你说他对我,怎么就这么好呢!」 「……」 秦昭野心说,不愧是你, 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他对你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他对你弟弟, 确实还不错。」 「是啊。」宁川大喇喇笑道, 「哎, 你这就不懂了吧?这叫爱屋及乌。」 秦昭野揉着眉心,冷笑。 「怎么?你不信?」 「没有, 我突然头疼。」他站起身来, 「你忙吧, 我先走了——我约了医生。」 「哎——你又犯毛病了啊?……」 压根儿没准备答他的话,秦昭野就走远了。 宁川自顾自笑了两声,还没琢磨过味儿来,片刻后, 他突发奇想打给赵时, 准备跟人旁敲侧击一下。 结果……赵时直接正面迎战,根本没瞒他, 一开口就全招了。 钱是姓宁, 不过, 是宁远的宁,不是宁川的宁。 两句话给宁川惊得下巴摔到地上去, 他没领悟裴迹的用心,还粗枝大叶的问,「为啥啊?」 赵时模稜两可的笑,「嗨,您和小宁总,不都是一家人吗?归谁都一样。」 「这倒是。」 宁川这人向来好哄,全家打小又是琉璃宝贝似的捧着宁远,这点事儿,当大哥的也不至于跟人争。只是当下,宁川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一件事儿。 那就是,裴迹对宁远比对他,似乎还要好。 又或者……他总感觉,那好法也不一样。 裴迹一边嫌弃一边替他收拾烂摊子,那是为兄弟两肋(全身)插刀;但是,裴迹对宁远,就是哄小孩似的温声软语,拨弄崽子似的这里摸摸,那里吹吹,又疼惜又眷恋。 宁川坐在办公室里,沉思半天,终于得出了最关键的结论: 裴迹就是馋他弟弟! 他又顿悟,是裴迹自己家没有,才馋人家的。 宁川醋滋滋的寻思,怪不得宁远那小子,一会儿见不着他就闹腾。这段时间老缠着裴迹,合着他们两人倒成了糖拌的亲兄弟了! 但……想透这一层,还是觉得那里不对劲儿。 裴迹那副遛鸟的春光图,宁远不掺假的担心,自个儿脱口而出的质问「你是不是喜欢裴迹」?蛛丝马迹叠在一起,一点点引着宁川往更深处想去。 他俩不会…… 「咚咚。」 门外助理敲门,「宁总,新的方案改好了,您要再审阅一遍吗?」对方探进头来,可亲的笑,「听说裴总今天来公司,没什么问题,待会儿就给裴总送过去了。」 宁川招招手,「拿过来,放我这儿吧!正好我找他有事儿,待会儿一起送过去。」 择日不如撞日。 正好他也想问问,裴迹最近在研究什么猫腻儿。 不过,没等他见上,裴迹那边的接待和投资人会面就排满了。 逞着昨夜的风头,不仅短暂的「消失」危机解除,还添了几分行踪神秘的意味,向外界释放了不少信号。 多数投资人都会在碰过面后,往帐户上拨点数字,将探虚实的行为美化成投资会谈,双方行事处理细緻,显得体面。 裴迹刚喘口气,咖啡递到嘴边喝了一口,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拨开手机的相册记录,问赵时,「怎么又给他排了航班?谁安排的。」 赵时冤道,「这可是小宁总,自己要求的。」 「昨天晚上,十二点,强烈要求的。」赵时递出手机去,记录上显示着一条语气强烈的信息: [好心人,从明天开始给我排班,我要飞国际,三十天不回来的那种!!!] 裴迹微微抬了下眉。 赵时后退一步,神色无辜,从三个嘆号和发送时间,足以推测出他们的裴总是有多么的禽兽。 典型的不知节制的危险分子。 裴迹转过眸来,盯着人看,微抿的唇刚要张开,赵时就自觉补充道,「放心,老大,我嘴严。」 他又跟人拍了拍文件,「我已经跟他们主任说了,因为这次的安全问题,要先安排小宁总做心理康復,并进行『岗位学习』——这个学习嘛,就是在公司内部,四处转转,听听课。」 「哦?听听课?」裴迹饶有兴致的睨人。 「关于岗位的安全知识。」赵时笑道,「以及关于企业的愿景、发展经歷……学习的同时,也可以了解一些商业知识,为以后作准备。」 「以后?」 「家族企业嘛,双方都了解一些还是好的。」赵时谄笑,「不过,您也知道,商业知识嘛,还是您专业。所以我觉得,由您来教比较好。」 裴迹哼笑,「你倒是有办法,他怎么说?」 「没怎么说,小宁总今天就去那边的部门报导了。」赵时道,「如果您时间方便的话,随时都可以开始『今天的课程』。」 裴迹可没有什么好为人师的兴趣爱好,笑道,「随他折腾去吧,学会儿就四处转转,别太累。」 「好的,您放心。」赵时道,「咱们给人安排的课程,灵活自由,保证节省体力和精力。」 第144页 裴迹哼笑了一声儿,没搭理人,算作默允了。 赵时跟人定下这事儿,又想起来一岔儿,道,「刚才宁总也打电话来问您忙完了吗?下午想跟您敲定一下庆功宴和年会的方案。」 裴迹道,「年会我不参加,让他看着办吧。」 「那庆功宴呢?」 「张扬。」裴迹头也不抬的回道,「我左右想了想,项目落地正做着,明泰刚冒了点尖儿,就闹这么大动静,不算好事儿。」 「办私宴呢?」赵时道,「寻个好由头,不说庆功的事情。正好年底金厦落成,就奔着金厦去——借着时机办个晚宴,招拢一些投资人,兴许有油水可刮。」 「行,就这么办吧。」片刻后,裴迹又提醒道,「邀请函下发的时候,审核仔细点儿,做新一轮的验资。」 赵时说是,才出了门口,就瞅见对面远远走过来的宁川,提着文件夹,笑眯眯的扬了声儿,「裴总呢!回来了?——我正要找他呢!」 「别。」赵时讪笑迎上去,「裴总那儿有客人,庆功宴的事儿,我刚请示过。」 「哦?怎么说?」宁川也没起疑心,兜了个弯子跟赵时转过了会议室,愣是把讨论自家弟弟那岔忘了。 好在没多久,就碰见宁远在办公区域熘达,美其名曰学习。宁川瞧着人神清气爽,不仅伤痕没落下,还得了最高级别优待,便也将这事儿放下去了。 天气渐冷,泛着灰白的天幕从至高处压下来,浮云湿重。 从玻璃厦洁净的长面望下去,一日胜过一日的沉与暗。黑白灰的单薄色料将清蓝色大厦外层包裹起来,任其孤独的伫立着。 宁远趴在玻璃扇上往下看,冬日最后一缕光线将人的头髮照耀成琥珀棕色。 裴迹转过椅背来,懒洋洋的笑,「看什么呢?今天的课学完了?」 「什么课?」宁远抬起手指,试图在玻璃面上画一个笑脸,敷衍回答,「不就是你公报私仇,不让我排班么?……别以为我不知道。」 「怎么能这么说呢?这是公司的规定。」裴迹笑道,轻轻搁下钢笔,难得在闲暇的功夫儿这样瞧他,一时托着腮出了神儿。 「还不都是你规定的。」 片刻后,宁远停下手里的动作,额头贴在玻璃扇上,怔怔望着外面轻笑,「裴迹,好像下雪了。」 半晌没听见回应,宁远扭过头来,被光影折射的双眸明亮的耀眼,「裴迹?」 裴迹回过神儿,笑眯眯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下雪了。」宁远笑道,「你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喊你都没听见。」 「看你。」裴迹站起身来,笑着走过去。 他自身后贴近,一手圈住那窄腰,一手穿插*进人的指头缝,压着白皙手指摁在玻璃扇面上。 一声轻笑显得骄扬。 「凉——!」 贴近玻璃的掌心发凉,湿润,被淋漓的冬吸附。 被人压紧的手背发热,滚烫,借渡着裴迹的体温,缠绵的扣住。 「我给你暖暖。」 裴迹先是微微俯身,在他头顶轻吻了一下,才将那手缓慢拉拽着坠落,直至从玻璃面上完全的挪开,锁在掌心里轻轻揉捏。 ——动作缓慢轻柔,细腻而充满情慾。 没大会儿,但濡湿似的粘腻起来了。 宁远耳尖冒红,轻哼了一声儿,「裴迹,你放手……」 裴迹转过目光去,雪落的漂亮,如梅似玉,不由得轻声喟嘆。 「真好。」 宁远不知他说的什么好。 片刻后,他顺着裴迹的目光望出去,看着窗外渐染的雪花飘落,白的越发清晰了。他总觉得,那一瓣瓣萧瑟的白色,是受了寂寞一样,纷纷洒洒的逃脱;从一片虚空坠落至绝境,再默不作声的消亡。 分明是这样的决绝。 宁远轻声儿问,「什么好?……裴迹,你冷不冷?」 裴迹将人裹紧在怀里,啜着耳朵尖连续亲了好几口,才答话,「不冷。是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下雪也好,不下雪也好。」他忍不住眼热,又轻笑着压下去,「这样抱紧,还冷吗?」 宁远望着外面,轻笑起来,而后作弄人似的抬起手来,去摸裴迹的耳垂,背对着人,玻璃上映出两道拥抱着的紧密的身影。 裴迹伸手去抬他的下巴,凑近了热吻。 喘息间,宁远似嘆非嘆的笑道:「裴迹,还是冷,你再抱紧一点儿。」 第74章 裴迹更紧的拥抱他, 更深的吻。 宁远坏心眼儿的去拆他的扣子,「裴总,下雪了, 应景。」 「应什么景?」裴迹捉住他的手, 干脆俯身下去啃他的脖颈,暖乎乎冒着热气的皮肤含在唇舌间,光滑软腻,有两分甜滋味儿。 宁远哪能让他得逞, 笑着拨开人,躲远了两步。 「裴迹, 你变了——以前怎么逗你都不带动手的。」 裴迹想要往前追, 「以前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宁远转身坐在他宽大的软皮椅里, 整个人被包裹似的陷进去,镶嵌了金边的尖头皮鞋踩在地毯上, 长腿一搭, 略微用力, 椅子便转动了方向。 ——宁远睨着人笑,「仔细说说,是哪里不合适?」 裴迹追到眼前儿,笑着俯身下去吻他, 被人抵住了唇, 「别闹,等着你说呢。」 「身份不合适。」裴迹一手搭在椅背上, 一手去抚摸他的唇, 「无名无分, 我没有那个胆量。怕你后悔,又怕你不承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不知道吗?」 第145页 「什么热豆腐,你可真精明。」宁远扯着他的领带,要人俯身压得更低,先递了个浅尝辄止的吻,才又把人拖得坠落下去。 裴迹半跪的姿势,被含着唇暖了会儿。直至因依恋凑近人,将下巴枕在他腿边,他借着解释向人诉冤,「不是精明,是真心喜欢——都这会儿了,还拿我当做……」 宁远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 被手遮住小半张脸,仍能看出那双眼睛含着笑,藏着浓情,只低沉的闪着情绪,压在瞳仁的溪湾里。 宁远凑近了。 身体遮挡住光源,致使那亮交错,眼底水色显得晦暗不明,如雪色压低的苍穹。 「你为什么喜欢我,裴迹?」 裴迹没答话,手指暧昧的摩挲着他的眉骨,然后顺着鼻尖,嘴唇,点在下巴上,又一路坠落。 直至那引诱的线索变得昭彰,他骤然扯开一枚纽扣和那一小段拉链。 宁远没来得及惊唿。 「哈…」 那金色的鞋尖勾出地毯上的软线,缠缠绕绕乱淌了一大片。 ——「裴迹!」办公室的门无预兆的被人拉开,熟悉的声音坏笑 ,「哼哼,——裴总,这事儿你必须得听我的!」 「哥!」 宁远吓得魂儿飞。 差点一脚把裴迹踹出去。 裴迹抬起手背擦了下唇,才慢条斯理自巨大桌案下露出脑袋来,那神色淡定,而后缓慢站起身来,抬手撑扶在桌面上,冷哼扬了下巴,「不知道敲门?」 「哦哦,对不起,裴总。」宁川反手在门上象徵性的敲了两下,「我找你有事儿,太着急就给忘了——」他顺口反问,「你躲桌子下面干什么。」 裴迹拾起桌面上的钢笔,挑眉,「捡钢笔,不行?」 「行,那怎么不行?」宁川又转脸去问宁远,「那你呢?小远儿,你在他这干嘛呢。」 宁远脸色通红,坐那儿一动不动,「额……我,我也找裴总……」他抬眸,求助似的望向裴迹。 「这儿都是他说了算,还能干什么,视察公司呗。」裴迹淡定接话,替人补全,「怎么?我给我家老闆汇报工作,还要跟你请示?」 「……」宁川词穷,「得,合着我成外人了呗。」 宁远在裴迹大腿上掐了一把,暗示他。 裴迹道,「我还有点事儿,你先出去,待会儿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我这事儿急——!金厦晚宴的事儿!」 「知道了,你先等会儿。」 宁川无奈,「行吧,那你俩快点说。」他阴阳怪气的告别,「那我先出去了?嗯?裴总?嗯?宁大——老闆!」 裴迹跟过去,将门锁上,回眸又去看人。 宁远手心湿腻,又羞又臊,红着脸瞪他,「你混蛋,你不锁门……」 「抱歉……刚才太投入,忘记了。」 宁远惊魂未定的哼了一声儿,抱怨似的睨着他。直至裴迹将人捞进怀里,安抚似的细细去吻,「怪我,对不起。吓到了没有?」 「应该是没有。」 「……」 裴迹感觉到了,抱着人,硌得慌,毫无萎靡的意思。 笑声儿揶揄,「嗯,那确实是没有。」 那天,宁川等到快「下班」的时间,裴迹才「姗姗来迟」。 「裴总,你消极怠工啊。」宁川抱怨了两句,「你看这名单,怎么样?——」他从抽屉里拾出一张样卡,递给人看,「还有这邀请函,够不够奢华体面?精緻吧?」 裴迹捡起来看了两眼,「嗯,还不错。」 「那当然了……」 「所以呢?」 宁川纳闷儿,「什么所以呢?」 「所以你把我喊过来,就是为这点事儿?赵时都能定。」裴迹挑眉,「你是不是闲的无聊?」 「……」 宁川气道,「我好歹也是为了公司鞠躬尽瘁,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他将名单再次往前递了递,底气不足道,「这不是给你名单过目么……」 裴迹无语,拾起来大致扫了一遍,便搁下了。他指着名单上那个显眼的「沈黎」,「把他去掉,不请。」 「不合适吧?」宁川道,「没什么面子上过不去的,他爸都来,你不请他?搞得生死大仇一样。」 裴迹知道他说的在理,但还是坚持己见,「不请。你是不是忘了……他跟宁远结梁子了?」 「那点小事儿,小远都不稀的搭理他。」宁川道,「再说了,这事儿不都为你吗?只要你没意见,不就行?」 裴迹摇头,「这回真不行。」 「……」宁川也不再劝,「得,那随你吧。反正沈家老爷子,你自己交代。」 裴迹扶着他的桌面,俯身压低声音道,「我不用跟任何人交代。半年,金厦落地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黎晟集团踢出局。」 「你过河拆桥?」宁川失声笑,「不是吧,你真不带他们玩了?」 「不带。」 「哟,什么时候就深仇大恨上了。」宁川调侃道,「也不至于,沈黎就是任性了点。老爷子手里是真金白银,这钱不赚白不赚嘛——你跟他计较什么。」 裴迹不置可否,轻笑道,「我打算,这次站着把钱赚了。」 宁川也被他的自嘲逗笑了,「裴总好骨气——有钱不赚,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稀奇!」 事实上,裴迹跟钱真没仇。纯粹是答应了宁远不跟沈黎沾上一丁点的关系。为这,他死活就不肯再跟这人搭边儿。 第146页 三天后,积雪未消。 裴迹转身敬个酒的功夫儿,愣是又瞧见了那位不速之客,沈黎。 他藉故去了洗手间,躲开将要转过来的视线,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片刻后,他给赵时打电话,让人尽快去安排,并找个体面的理由,送沈黎「离席」。 赵时脑袋都大了,他特意核对了名单,没请这位,怎么一会儿没盯住,就出了岔子!——沈黎那张脸、那出名的身份,都足够招摇。 在场没人不认识,甚至都没人核验他的邀请函:笑话,上流财圈聚会,谁会不请他沈家独苗公子? 裴迹:笑话就笑话吧,真没请。 问题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人都进来了,怎么送出去? 十分钟后,向来机灵的赵时给他们尊敬的裴总回电话: 「老大,完了!要不……我还是辞职吧。」 裴迹脸色一沉,微微皱眉,「说重点,怎么了?」 「那什么,我刚找到沈黎,就瞧见您家那位过去了。这会儿……两人正说着话呢。」赵时道,「赵志恆和他几个哥哥都在。」 「……」 电话那头没动静了。 赵时犹豫片刻,问道,「要不?您出来救个场?这架势,我怕我有点……兜不住啊。」 眼瞧着沈黎攥紧了手里的细颈香槟杯,赵时忙挂断了电话,朝几个人走去。 那冷嘲热讽声儿便传入耳朵里: 「有什么风光的?明泰都玩不转了,不过是让裴迹接盘。早晚也落得一样的下场——他裴迹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财神爷,能唿风唤雨了?」 赵志恆轻咳两声,压低声音算作提示,「你不是不知道他们什么关系?不该说的,就别再说了,传出去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 对于不知底细的人来说,接盘明泰对裴迹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事,烧钱,难填的窟窿,市场风向一日三遍,保不齐哪天就狂风骤雨了。 再者加上dp做艺术,明眼人都知道的棘手买卖,出力不讨好。到时候兜不住,不止跌份让人笑话,倾家荡产也是分分钟的事儿。 说不准,比当初「求收购」的明泰更惨。 宁远抿着唇喝了口酒,饶有兴致的听他说下去。 「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裴迹兜不住,可以来求我,说不定我会帮他。」沈黎不屑哼笑,「至于你么,可以换个人抱大腿。不过,记得下次……挑准了人。」 「挑谁?」 沈黎哼笑,言犹未尽,「当初在机舱,我应该说的够清楚了吧。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不过,我要重新考虑考虑了。」 他开口这两句,纯粹是抱着羞辱的意味儿,当宁远是个努力跻身名流的床伴罢了。 片刻后,沈黎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当时,你不敢不承认。怎么?这会儿倒大大方方的出席了?你算什么身份进来的?裴总的……女伴?哦不,男伴?」 「我吗?」宁远抬杯吞了口酒,慢悠悠笑道,「我嘛,我是……」 第75章 「他是我老闆, 是我最尊贵的投资人,我的幕后boss,宁远。」裴迹淡定的口气还带着两分嘲讽, 「怎么样, 你满意了吗?沈先生。」 说罢这句,裴迹轻声嗤笑,又抬杯沖他举了举——「论身家,你给我家这位提鞋, 可都不够格。」 片刻后,他圈住宁远的窄腰, 冷眼睨着对面,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 我需要请你家老爷子帮忙,那也跟你没关系。」 他垂眸看着宁远发顶那个秀气的璇儿轻笑了一声, 又转回眸来。 终于, 裴迹微眯了眯眼, 审视而锐利的视线落在沈黎脸上,「嗯?还是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家已经轮到你说了算了?」 「你!」 「另外, 」裴迹挑了眉, 「今晚的私宴,我好像没邀请你吧?——沈黎。」 宁远忍笑, 瞥了裴迹一眼, 倒也不必这么狠。 裴迹手臂收的更紧了, 圈着人的姿势昭彰明目,分明要在所有人面前宣誓主权, 并替人澄清身份。 「沈黎,不要把金厦,当成你自己家。撒泼,也该找对地方儿。」裴迹扬杯,又尽数将酒水吞下,呵笑道,「就连你现在站的这块地皮都姓宁。所以……我劝你,别不知轻重。」 ——后知后觉回过味儿来。 金厦是这小子的?! 听裴迹说话的意思,不仅如此。就连他自己的所有财产,也都在宁远名下。 赵志恆皱着眉去看其他人,果然在自家哥哥们脸上,寻到了一副「果然如此·好戏开场」的神情。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和沈黎还蒙在鼓里。 遭了戏弄的怒意涌上来,沈黎扬手——被赵时急急的攥着手腕,「哎,沈先生,息怒息怒……」 几个人忍着笑,抬杯对视,随后便散开了。 徒留赵时在原地,死皮赖脸的劝沈黎消火。生怕这人一恼,就地撒泼打滚,把晚宴闹个底朝天。 那头静坐的沈老爷子,听见动静,只轻轻扫了一眼过来…… 一切便消停沉寂下去了。 没办法,沈黎怕他爹,怕挨揍,还怕没钱花。 裴迹的态度明确,护起犊子来,眉眼比刀子还锋利。有了这么一出,知道内情的人都对宁远「刮目相看」,不了解他的人,自然也沖在裴迹的面子上,不敢招惹近身。 第147页 无人处,宁远悄声掐他的腰,「我打算自己收拾他呢。」 裴迹低笑,「前几天,就跟你哥说过了,坚决不请他。眼瞧见他进来,我躲都来不及,没成想,他又上赶着找你的麻烦。」 「不用解释,知道不是你的错。」宁远拉开腰间的手,「注意影响,别待会儿让我哥看见了。」 片刻后,他突然反应过来:「哎——不会沈黎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是宁川的弟弟吧?」 裴迹忍笑,「看样子,应该是不知道。」 要是宁川知道今天这茬,好歹的得骂沈黎两句:你纯闲的。 不过,此刻,宁川正笑着同那位已久的优雅女总裁搭讪,完全顾不上他们。 「最近都没怎么见你了……」 不知道那位女士说了什么,总之宁川笑的「花枝乱颤」,连连点头附和。 金厦盛宴,在寂寞的雪夜狂欢。馨香残缕,香槟酒淌了一夜,私宴拢了近百亿的投资,一时传为金融圈佳话。 裴迹的名字被推上风口浪尖。 于是,新的传闻又出现在各个头条: 惊!财神爷竟然「吃软饭」?背后神秘人曝光! 裴迹情人身份逆转!空少竟是幕后财团受益人! 「……」 宁远看那新闻头条胡编乱造,心底仍旧生了火,「他们就这么编排你,你怎么不生气啊?裴总——你的心就这么大吗?」 裴迹笑道,「明面上,和暗地里,只要有一个赚便宜的就行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背地里我已经有了你,赚了大便宜。」裴迹笑着看他,「至于明面上什么说辞,对我来说,不重要。」 宁远从床上爬起来,撂下手机,慵懒靠坐着,抬眼看向他,「裴迹,有时候,我都觉得你好的太假了……你说你,哪儿也不差,怎么就非得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 「这话说的。」裴迹正忙着替他捋顺制服衣角,片刻后,仍觉得不够板正,便卸了衣架转去衣帽间,将衣物挂去熨烫。 折角那扇玻璃镜面,倒映着一张等待回答的俊脸;宁远探着视线寻找他的身影,「你说啊,裴迹,怎么不吭声了?」 片刻后,裴迹探出身子来,笑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大概是因为某些人自带光环,魅力太强大,所以,我只能情难自抑,一见钟情了。」 「……」宁远脑热,「你是在跟我告白吗?」 裴迹敏锐品出来端倪,「哦?是我之前告白的话说的太隐晦,还是我表达心意太少了?」 「那倒不是。」宁远復又躺回去,哼笑道,「昨晚你也表现的太淡定了,就差当着所有人的面儿公开出柜了。你就不怕别人知道了,说闲话么?」 「呵。」裴迹道,「哪里有这么爱管闲事儿的人?除了每年的分红对他们来说,有意义、有吸引力;别的……谁会关心?」 「可……」 裴迹终于把那件制服整理好,并给人挂在前排最显眼的位置,夹在一排白衬衣里,靛青色的衣物如人一般张扬着…… 「给你挂在这儿哈。」裴迹又想起来似的,笑道,「算了,不用提醒你。没关系的,下次我帮你收拾行李箱。」 话题被打岔过去,宁远顾不上再问,只得应道,「不用,我又不是小孩儿,自己可以收拾。」 裴迹坐回床边,招招手,把人捞过来锁在怀里,笑道,「让我给我的亲亲友,献献殷勤,表现表现都不行吗?」 「行倒是行。」宁远在他脸上啄了一口,「这不是……看你工作忙,给你省心么?」 「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心甘情愿的想做。而且……接下来,也没什么可忙的了。临近年关,处理完手头这点事,再把黎晟踢出局,就能消停两年,我也能好好在家陪你了。」 「真的?」 「嗯。」裴迹笑道,「你想去哪儿?不如我们……」 「我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明年开春,去写生。」宁远转过眸光来看人,「那你呢?你想去哪儿?」 「我也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在旁边陪着你写生。」 宁远咬他脖颈,嫌弃裴迹没有「主见」,「你不许说我的,你自己呢?」 「那我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去钓鱼。」裴迹笑道,「你写生,我钓鱼,岁月静好。」 宁远被他的岁月静好逗笑了…… 「我正好知道这么个地方,等过完年,咱们就过去?」 宁远点头答应,又恨不能从现在就开始准备。虽然以前常奔赴海外,四处闲游似的玩乐,但也没有哪一次,像这回一样兴奋。 这次不一样,这次有裴迹。 而且,那个安静的地方,没有殷羡和仰慕的目光,没有虚伪的寒暄客套,没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金融圈里抹不开的关系和体面,只有他和裴迹。 ——属于他的裴迹。 「哦,对了。」宁远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儿?」 「你除了喜欢的地方,还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宁远及时捂上他的嘴,「哎,打住,别说是我,换一个。」 「那就……」 裴迹沉思了三分钟,愣是没想出来自己喜欢什么。 香车宝马钻石表,身份地位名利场。帐户上可观到足以让人眼花的数字,身边人无尽的殷勤…… 似乎,一个人慾望之所能及的,他都唾手可得。 第148页 还有什么呢?是他想要的。 ——「你等我想想。」 宁远点头,认真道,「你可得好好想,想清楚了记得告诉我。」 「怎么?你要送我礼物?」裴迹道,「好像,咱们没什么缺的,不如……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我送你。」 宁远没吭声。 片刻后,裴迹又试探问道,「新年礼物?」 宁远睨他,「别瞎打听——说来说去就没惊喜了。」 就这样,为了这个「惊喜」,裴迹只能卯足劲的寻思自己喜欢什么,愣是没敢再问下去。 不仅不问,秉承着让宁远送礼的「满足感」保持到极致,他甚至强迫自己赶紧忘记这事儿。这样,收礼人「惊喜」,送礼人「开心」,他也就能为宁远的开心而开心了。 没问出个所以然,宁远只好绞尽脑汁的想。 为此,他甚至还专门打电话,谘询了一下赵时和宁川,「裴迹有什么兴趣爱好吗?裴迹喜欢什么?嗜好?贵点也没关系。」 得到的回答十分一致:该男除了工作,自律到接近无聊。 钓鱼,勉强算。但鱼竿,家里有专门的一个仓库用来存放,不同品牌手感和用途的都有,用不着他送。 别的…… 宁远就差将自己送出去了。 好在宁川反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干嘛?」 宁远道,「哦,哥,你忘了吗?马上就到裴迹三十岁生日了。你还是人家的好哥们呢,没良心。」 「你才没良心呢。」宁川道,「这个我当然没忘。但是,他每年都固定位置过生日,老几样儿。实在不行,你就给他包个大红包呗。」 宁远哼了一声,「没创新,没诚意!」 宁川无语,「嘿,行,你有创意,那你自己想吧。」 第76章 蜜里调油的日子才没过多久, 宁远那点儿浓情,除了床上,正愁没别的地儿发泄呢。这回赶上裴迹三十岁生日, 还不得添心思, 想给人好好的「操办」? 没过多久,宁川就给裴迹打电话,为这事儿打探口风,「你生日, 老地方?你今年想怎么安排?」 裴迹的生日赶在冬月四九前后,正是年关放假前最忙的时候。 眼下, 他手头上盯着要买新星的事儿, 又两头顾着dp的事情要顺利推进, 人埋在文件堆儿里,正没功夫儿搭理他呢。 听完宁川念叨, 他便敷衍的回了句, 「今年没空, 忙过这阵儿,明年再说吧。」 不知情的人,单听这话,还以为是来求办事的呢。 ——「你生日, 你不管了?我位子都预订好了。」 「不用。」裴迹抖落菸灰, 眯眼审视那一行中微妙的数字,漫不经心的应了句, 「我有更重要的事儿, 你位子退了吧。」 「但是……」 「嘟——」 宁川:? 裴迹捏着那张纸页, 压根没心思管宁川说的生日,他摁开内线, 喊黎汇舟等人到办公室来,紧急开个小会。 一帮人扶着眼镜片,神色严肃,衣领标正,一口气讨论到夜里九点半。 裴迹放人,抬手压住那份最新做出来的方案,目光淡淡扫过一众人,在略显矜持的期待氛围之中,露出满意的微笑,「拿下这个项目,分红大家都有,顶额。」 大家左右环顾一眼,忍着笑问道,「裴总,那这个项目……您有把握没有?」 裴迹淡定抖了下烟盒,抽出一支烟咬在唇边,又眯着眼盯着文件上的两行字细细看,良久,才道,「我的把握就是:你们必须拿下,咱们要在民航界……」他抬起眼,轻笑,「横着走。」 大家被他逗笑了。 赵时笑着揶揄,轻轻「嗯」了一声儿,「这哪是要横着走,这分明是要给咱小宁总留后路啊?」 其他几位「心腹」也是神色调侃,分明觉得他们裴总满脑子装着小宁总。 裴迹淡定答话,「那是我老闆,是你们的『幕后大老闆』。给人留后路,讨欢心,那还不是应当的?」 赵时抬手捂住脸,被这两句表忠心的发言逗得花枝乱颤。谁能想到他们裴总恋爱后,还变幽默了呢。 下一秒,挤兑人的话脱口而出: 「还得是咱们裴总,遵守职业道德。为小宁总鞠躬尽瘁,绝无二话。」 裴迹挑眉:? 黎汇舟强忍笑,「这句绝对是夸您,我替他作证。」 其他人也是慌乱垂下视线,去遮掩那略含调侃的笑,直至一群人扶着桌子笑的肩膀发抖——裴迹无语,含笑看着,自烟雾里拨了拨手,「别笑了。」 「……」 「散了吧。」裴迹抬手看了眼时间,道,「明天早上可以多休息两个小时。任务紧,时间急,等拿下新星来——带薪休假。」 「放心,裴总。」赵时笑着起身,临走到门口,才又把那句噎在喉咙里的耻笑抛出来,「我们学习您的『职业道德』,保证会为『领导』鞠躬尽瘁。」 裴迹点了点菸灰,冷笑睨了他一眼,没接话。 其他几位见状,便放肆笑出声儿来,跟在赵时后面,逃跑似的散了。 热闹一片的笑声之后,满地空荡。裴迹倦倦的靠在椅背上,像过去五年无数个熟悉的夜晚一样,轻阖上眼,闭目养神。 麻木,安全。 只是躲在麻线一样待解决的难题之中,缓缓抽完一支烟,偶尔抖落菸灰,在热燃尽之后,留下一层薄薄的灰。 第149页 但今天,不太一样。 屏幕闪烁,亮起宁远视频通话的邀请,头像里的小鱼仔儿活蹦乱跳,让他觉得有滋味儿,有意思。 电话接通的第一秒,宁远就露出笑脸来。 「裴迹——」 他就喜欢这么喊人名字,一遍一遍的喊,像是确认什么似的,往常说话也总是要把名字含住在齿间,翻来覆去的咬。 直至,湿漉漉的。 「我在呢。」裴迹笑着抬手,将寂寞摁灭在菸灰缸里,眉眼都亮起一块来,「你那边,怎么这么暗?——还没睡?我马上就回去了。饿了吗?」 裴迹从来不说晚上吃夜宵不好,他充分的溺爱人。只不过,也会在饭后熘小孩儿似的,领着人在客厅转圈儿,玩闹,轻轻的摸肚皮。 宁远道,「我就在公司楼下。」 裴迹刚要开口,宁远便道,「快点儿,忙完了就下来,我在车里等着接你回家呢。」 裴迹心尖一颤,忽而垂眸笑出声儿来。 宁远笑着催促,「干嘛,裴迹。好心接你……你笑什么?快下来……」 菸灰被衣角带起的暖风,吹的荡漾,而后破碎的沉下去。 裴迹上车的时候,携裹着夜色浓稠,顺着流泄的车门缝隙,带起一片寒意。 裴迹的黑色风衣外套有雪的味道,湿漉漉的冷着……宁远扑的太急,被那点冷湛贴紧,缠了个激灵。 裴迹抬手,解开中间的两颗纽扣,「等会儿、等会儿……」 宁远笑着脱开身,瞧着他将风衣搭在一旁,才转过目光来,细细的瞧自己。 汽车的隔板缓慢升起,宽敞的沙髮式座椅往后依靠的时候,从一个人的重量加到两个人,便毫不留情的凹陷下去。 裴迹将手边材质柔软细腻的羊绒外套搭在人背上,笑着收紧手臂,「怎么想起来接我了?以后时间晚了,就不要等我,早点睡。」 宁远骑坐,片刻后,将脑袋依靠在人颈窝里,「就非得让我说出来?」 裴迹垂眸,去寻他的神情,「如果能说给我听听……」 「不说。」 裴迹哄人,乱吻他毛茸茸的头顶,「就说一次。」 宁远微微坐直身体,盯着人的眼睛,带了点儿笑意,「因为你不在,我睡不着——裴迹,没人陪着我,那床大了点儿。」 不等裴迹开口,宁远又补了一句,「现在……别人陪都不行。」 裴迹笑着,而后渐渐抿起唇来,目光深下去,「现在?……」他挑起眉来,手掌拍了人一巴掌,趁他一团火辣辣的热,盼着叫人记住这个教训,「以前先不提,现在有什么别人?」 昨夜的疼还没消干净,这会儿一巴掌添了麻。 宁远不忿,拆开人的领带,想借着尖牙利齿咬一口解气。动作急切之甚,连领口的纽扣都拽飞了一颗。 「裴迹,你冤枉人。」 裴迹忍痛,轻笑了一声,「哪敢——」他抬手掰住人的下巴,用一种强势的姿态困住窄腰,偏头吻下去。 质询和冤枉,他不敢。 但强势的辖制和眷恋的深吻,他敢的很。 柔密的衣料在手掌下发热,粘腻,摩挲出细碎的声响。不知何时微微泛红的脸颊,颤抖的睫毛,和偶尔扬起眸时添了风情的眉梢。 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走神。 长吻毕,裴迹压着心底复杂浓重的情愫,拿拇指的指腹抚摸他的眉骨。 他把一切都给了他。 钱,公司,爱,真心。就像户头上可以衡量的数字一样,他把自己心甘情愿的献祭,都兑换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 现在,轮到他赌了——就赌宁远的新鲜劲,有多久。 向来游刃有余的财神爷,在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沉沦,惶恐,偶尔患得患失。 「为什么不敢?」宁远问,「裴迹,你怕什么?」 裴迹几乎没有片刻的迟疑,笑道,「怕我过不了试用期,怕你新鲜劲过去就腻了,怕……」 宁远打断人,放肆的笑,「你也有怕的一天?」 「当然。」裴迹笑着啄了一口他的唇,目光追着人,温柔凝视,「我怕的东西多了。现在,最怕的,就是某些人——」 「打住。」宁远抬手捂上他的嘴,「我可不是某些人,裴迹,我不会不要你的。就算有一天,你没钱了,我也不会的——」他笑着对上裴迹的视线,调侃道,「就算某些人老了,三十岁,我也不会的。」 裴迹佯作吃惊的质问,「才三十岁就算老了?」 宁远道,「对我来说嘛……」 眼见裴迹眯起眼来,哼笑着睨他,宁远忙接了下一句,「当然不算。」 「哎哟,我们家裴总,貌美如花,正当年呢!谁没有三十岁的那天?……」他笑着在人唇角上轻啜了两口,「成熟男人,最有韵味的时候呢。」 「……」 裴迹哼笑,「听着像骂人。」 宁远感觉屁股上那个巴掌蠢蠢欲动,连忙出声儿作了保证,「没有的事儿——我真心的,裴迹,你怎么不信我呢。」 「信。」裴迹笑道,「你说的我都信。」 「那……」宁远道,「看在我这么诚心夸你的份儿上,尊敬的裴总,忙完这段时间,下个周,能不能……陪我一天?」 裴迹听的挑了眉。 什么叫「能不能陪我一天」?但凡少爷开金口,向来都是命令的口气。裴迹自然都是上赶着去的,什么时候轮到他说个「不」字了。 第150页 宁远自个儿也心虚,又笑道,「那就这么定了,下周五,不能拒绝。」 裴迹失笑,「好。」 第77章 听说年会裴迹不参加, 再瞧一眼那发言名单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宁川云里雾里的反问, 「说给他过生日, 他没空。结果年会也不参加,他忙什么去?」 赵时笑道,「伺候小宁总。」 「这话说的!」宁川纳闷儿,「伺候这小子干嘛?放着正事儿不管。这个发言我一个人应付不了, 还有投资人的碰头会呢。」 「数据文件都整理好了,您照着念就行。」赵时道, 「年底大家赚了不少钱, 都顾着拿分红、算盈利回报, 不会难为您的。」 宁远面露难色,给人透了底儿, 「那也不行, 裴迹不在, 被那帮老头盯着,我心里打憷。」 「裴总真有事儿。」 宁川问,「是不是宁远给人开小灶,过生日去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赵时一本正经道, 「小宁总现在是我们的幕后大老闆, 说了准算的,他有什么要求, 裴总还不得鞍前马后?」 末了, 他又补了句, 「这是职业道德和职业操守的问题,宁总, 您就放心吧。问询会就是走个形式,我和汇舟都在,不会让您为难的。」 宁川只得点头,半信半疑的收了文件,打算回去慢慢琢磨。 裴迹抛下他不闻不问,他还上赶着给人发了句「兄弟,生日快乐!」 结果,裴迹压根不回復。 半天没动静,他又上赶着给人发了个一串8的转帐。 虽然裴迹不理人,但宁川给自己找补。心道,好兄弟,就是患难才见真情。 要是他知道,这会儿裴迹正摁着宁远亲的难捨难分,所以才没空搭理他,他非得宰了这个好兄弟不可。 ——这挨千刀的死人! 也不怪宁川粗枝大叶,凭他的了解,这俩人私生活都寡淡的出圈,实在不像是能招猫逗狗的类型。 谁能想到,铁树蹭上仙人掌,他俩就勾搭上了呢!还整的天雷勾地火,中间横了那么多人,愣是没拦住,照样黏煳成双棒。 透过窗打落的阳光,映在宁远的眼皮儿上,那睫毛跟着颤抖,被人吻住了。像落下来的蝶,稍稍停歇便离开了,裴迹盯着他唇上的水光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宁远舒适的翻了个身,反趴在人心口上,慵懒的笑起来。 裴迹莫名其妙,轻笑,「怎么了?」 「没事儿,就是觉得……」宁远想了想,微抬起身子,盯着他,「难得我睁眼,你还在床上,一起偷懒。就感觉……岁月静好。」 他伸出指头在阳光里,笑着去拨弄光线,亮在他的指隙跳跃,好像拽住岁月的透明翅膀,任其在这片刻挣扎,而后停滞。 裴迹有一致的感觉。 「那我们还能做点儿岁月静好的事儿吗?」 「不能。」 宁远拒绝的干脆利落,然后坐起身来,哼笑,「你还是别岁月静好了——起床做饭。」 裴迹揽住人的腰身,沿着他背上分明的嵴骨细细的吻,顺从笑道,「遵命。」 宁远垂眸睨他,将手指点在他唇上,挑眉。 裴迹识相,却仍装作会错了意,就着手指也亲了一口。 宁远:「……」 看在裴迹生日的份上,宁远心道不计较。 他扭过身子来,俯视着人,「裴迹,我今天要带你去见我朋友,你确定要继续赖在这里亲我?而不是起床好好打扮一下……」 裴迹迅速撑起身子来,似在确认道,「你要带我见朋友?」 「没错。」宁远笑道,「我约了十点。现在已经九点钟了。如果你不想迟到,给我的朋友留下不守时印象,那么就要……」 裴迹露出笑,在他唇边亲了一口,「放心,不会的。」 眼见他动作利落的起身,拨开衣柜,宁远提醒道,「也不要穿的太隆重,休闲一点儿……我朋友都是搞艺术的。」 裴迹望着衣柜里一熘儿的白衬衣,抱胸沉思片刻,「如果我说……没有呢?」 「什么没有?」宁远光脚熘下床,抱着人的腰,从肩膀上探出头去看。目光扫视过那一排白衬衫后,露出了和裴迹一致的沉思神情。 片刻后,宁远歪了歪头,「那我待会,陪你逛街好不好?」他笑着在人脖颈上亲了一口,「去给我的亲亲男友买衣服……今天,我买单。」 裴迹含笑睨他,嘴上仍老老实实的应声儿,「谢谢老闆。」 宁远得意忘形,「叫什么老闆,叫老公。」 「?」 裴迹挑了眉,沉下去的目光略带威胁,他拦腰给人搂在怀里,冷笑,「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 宁远顶嘴,盯着人不忿,「我腰都快让你折断了,屁股到现在还疼呢,就这,还要带你买衣服。你喊我两句老公听听,怎么了?」 裴迹为那点委屈忍笑,「明明是你说,还不够的。我卖力忙活一夜,给你做服务,不应该是你喊两句给我听听吗?」 说着,他压低声音凑到宁远耳边,揶揄笑道,「做老闆嘛,适当给些奖励,别人做起工作来,才能更卖力。」 宁远怒臊,「你下流。」 嗓子里还有个词,恬不知耻。不过宁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人一吻堵回去了。 第151页 「真的不喊?」 宁远誓死不屈,轻哼,「不喊。」 裴迹点头,「唔」了一声儿,笑着松开那窄腰。 他脸上没显出什么表情来,心底倒勾出来别样的念头:白天不喊就不喊吧,晚上再喊,也是一样的。 宁远不知道他心思,只乐呵呵跟在屁股后面换了衣服,十点钟也算准时到了。 他跟朋友约的餐厅在中环路18号,出了名儿的环境素雅。 不仅餐厅艺术设计风格别致,那几位朋友啜着红绿色的饮料等,也都眉眼精緻。再细看,衣领横竖翻着,质地讲究,手指和耳垂上都坠着金属色的饰品。 宁远弯了眉眼,「啊,你们来的好早!我可没迟到啊。」 「你约我们,哪敢迟到啊。大忙人。」对面笑起来,「听说,要带对象来,我们更不敢怠慢了。」 对方笑着颔首,算是跟裴迹打了个招唿。片刻后,又将视线往后面找寻,坏笑着,「对象呢?还没来吗?……」 「……」 宁远挠头,转眸看裴迹,憋住笑,「就在这儿呢。」 「……」 宁远在三张诧异的脸色中,哼道,「怎么,不像吗?」 「……」 像,怎么不像。 单看那眷恋的目光,就能知道情意深重。再看那沉俊而深邃的眉眼,就知道是宁远能挑中的脸。 细细打量这挺拔姿态,宽肩阔胸、长腿,一身讲究的衣着,再不济也得迷得宁远走不动道儿。 等会儿,不对啊。 ——这不是宁远老早就琢磨和幻想的模特么?? 「不是吧,宁远!你来真的?」 「什么?」 对面哑了三秒钟,报出来一圈数据,「分别是肩围、腰围、胸围……还有别的地儿……」 宁远瞪大眼,「误差不大,你怎么知道?——」他扭过头来看裴迹,就差把「你俩背着我有一腿」说出来了。 「不是,这不是你的理想模特么?哪回怼着老头画,都报你的理想模特数据。这么一打量,不就是……」 对面三双眼睛同时盯住宁远,给人惊得一拍脑门。 再回想他细枝末节的要求,最好添点沉厉眉眼,让光线剪切和阴影分明,要能构画出挺拔鼻樑,让局部立体;还要能勾出薄唇,顺畅的带一抹水光的红色……不是t台上死板的肌体,不要技巧性、卖弄的展示,而是活生生的「普通人」。 在「普通人」中找出来一个「完美的模特」。 就这种要求,要是能拼凑出个完整的人来,那简直就是「世界级难题」。 坐在旁边的女性朋友淡定赞嘆,「般配,天造地设。一个『要求刁钻』的创作天才,一个『平平无奇』的完美缪斯。」 这句裴迹听懂了,微笑着点头。 ——宁远臊个大红脸,勾了勾他的小指头,「你瞎点什么头呀。」 裴迹微笑,「谢谢你朋友,她说他们般配,天造地设。」 那个幻想中的模特具象化之后,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从身材到长相,就连那种掌控全场的强势与淡定都恰当好处。 对面笑出声儿来,然后扭过身去,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緻的礼物来,「你别说,还真是。这是送给你和……你男朋友的见面礼,恭喜宁远,找到真爱。」 「以为是个大美女,没想到是个大帅哥。」另外两位也点头,但是按兵不动,「所以,我们准备的礼物……可能有点不合时宜。」 裴迹不准备辜负人的好意,「没关系,祝福我们收到了,我们会将礼物珍藏起来的。」 见他并不介意,对面问道,「你确定?」 裴迹点头,接过人犹犹豫豫递过来的另外两个礼盒,「能得到你们的祝福,就是最珍贵的礼物。」 「我们祝福,我们当然非常祝福——」对面摁住礼盒,笑道,「不过,礼物你们还是回去再拆吧!」 「……」宁远笑了笑,「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呀。那觅鸣的礼物,我可以拆吗?」 觅鸣女士笑道,「当然。」 礼盒打开是两条项鍊,设计为地球形状,分别携裹着红蓝色,一条隐藏处坠着字母n,一条坠着字母s,环嵌各点了一颗红钻,象徵着彼此珍贵,天生相互吸引。 宁远喜欢,大方道谢,「我就知道觅鸣最懂我了!」他转过话题,「至于你们俩么,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三人齐齐笑,拿他开涮。 裴迹含笑看着几人闹,感觉上学那会儿青春喧闹的风影就在耳边,伴着他们,似乎又闯入宁远不知岁月深浅的年纪去了。 眼见着宁远大大方方的介绍他,他偏又觉得这小鱼仔儿真好,好到恨不能现在就放在怀里团两把。 吃饭的时候,觅鸣忽然问,「裴先生,方便问下你年龄吗?」 ——「29。」 ——「30。」 宁远和裴迹对视一眼,仍没默契的报出了答案。 对面憋笑憋得难受,「人家29岁,你怎么说30?宁远,你别欺负人。」 「我没有——」宁远凑到裴迹耳边,轻笑,「你怎么不承认,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裴迹偃旗息鼓,笑道,「抱歉,各位,我记错了。今天算起来,确实是三十岁了。」 几人忙不迭的点头,偏觉得宁远正适合这样「30岁」的人。 临走前,宁远笑着跟人拥抱,又举着礼物再次道谢,「不过,怪我,都没有给你们准备礼物。」 第152页 对面摇头,调侃道,「我们可没有新人要介绍,你给我们准备哪门子的礼物。」 这会子,裴迹才终于插上话,「我给几位准备了礼物,如果不介意的话……」他停顿片刻,「请等我一会儿。」 他拨开手机,远处停的黑色商务缓缓开过来。 助理将包装精美、印着名贵logo的礼盒送到另一辆车里,几人寒暄过后,宁远目送那辆车开远,才抱胸哼笑,「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裴迹垂眸,笑着看他,「没办法。年纪大,就这点儿用处。」 第78章 宁远被人逗得乐不可支, 伸出去的手挂在他脖颈上,凑近了贊道,「咱们裴总, 可不止这点用处……没跟旁人说过的, 好处多着呢。」 裴迹顺势揽住他,笑道,「那你可得好好藏住了。」 「放心。」宁远将唇贴在他耳垂上,留恋着碾磨两下, 才站直身子,「我可捨不得跟别人分享。那这会儿, 没别的事儿, 咱们去逛街?」 「好, 可以去dp,顺便看看一楼的设计流程走的怎么样了?」裴迹将钥匙撂给助理, 勾着人的指头坐上了另一辆商务。 车门轻轻关上的片刻, 视线就热烈的追上来了。 「你的朋友都很好, 」裴迹微微笑,「就是不知道我表现的够不够?」 宁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避着话锋笑道,「我们关系很不错, 但也很久没联繫了。当年上学那会儿, 答应了人,等我找到『真爱』, 第一时间通知他们的。正好前几天, 觅鸣有一些作品和艺术装置想做个展览, 但听说dp已经不对外开放了;她打听着dp一楼的艺术馆跟金厦有点关系,就找我问dp的事儿。」宁远笑着躺靠在沙发上, 将两条长腿往裴迹身上搭,「顺口提起当年的事儿,碰面聊一聊。所以……」 裴迹敏锐察觉出深意,「所以,不是为我?至于我表现的怎么样,不太重要对吗?」 「不。」宁远道,「我是想说,你对我来说,比他们对我更重要。你是我的男朋友,你想怎么表现都可以……」他微微屈膝,拿膝尖去蹭裴迹的下巴,再度重复了一遍,「裴迹,你对我来说,比他们重要多了。」 裴迹心口柔软的塌陷,为他的赤诚。 沉默一阵儿后再开口,嗓音尤其哑沉,「我有多重要?」 宁远道,「有……」他挑了眉,睨着裴迹笑,好整以暇的神色分明觉得裴迹在套他的话,但这么对视片刻,宁远仍诚恳说了。 「至少有……」宁远抬起手来,拉宽似拥抱,比了个「很大很大」的手势,「这么重要。」 裴迹顿了片刻,傻眼了似的,愣是没接上话。 不等他开口,宁远又笑,神色却无比认真,「裴迹,你和我爸、和我哥一样重要。」他自顾自笑起来,「算了,这又差辈儿了,我爸和我哥肯定不乐意,你呢……就和我妈一样重要。」 「……」 宁远撂下一句话,惊雷似的,和宁川如出一辙。 「我虽然没妈,但我有你,裴迹。」 裴迹瞳仁微微一闪,很难说那瞬间,心底被勐烈的撞击后,是怎样的触动和震颤。 他似乎无法理解这样挂在一起的两句话、不同的人怎么排列的地位,但那么盯着宁远扬起的眸子看,自那水光里凝视许久,他才发觉那深意。 ——宁远什么都知道。 ——宁远藏在池塘,只是为了他爸和他哥。 ——宁远讨厌岁月静好,也厌倦平安无恙,他想要滔天的巨浪,要热烈如生死。 但他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给他生命的人,用生死把他牵绊住了。 那空缺的一块,如深渊一般,将他倾泻的所有愤怒、无措、渴望通通保留,妥善搁置。后来,他借着深渊和空缺窥探,没有找到母亲。 但他看到了别的身影。 裴迹始终站在那儿,云淡风轻,偶尔睨着他笑。 宁远忽而笑出声儿,「算了,裴迹,你也听不懂。过来……给小爷亲一口。」 裴迹递过脸去给人亲,喉咙里滚出一声轻笑,「啊,我好像明白了。」 「……」 宁远镇定摇头,分明不信。五分钟后,裴迹略显挫败,「但是我至少明白,我在你心里很重要。」 「咱们裴总,心里装着事业,太忙。别的……只需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似取笑,又分明认真。 宁远静静的望着他,而后又笑,那富含深意的眼神像深渊一样,透过裴迹眼底的眷恋与柔情,折射出魅惑和迷人的光彩。 裴迹没有争辩,只是将窄腰收紧,揽在怀里,吻了吻他头顶的软发。 良久,裴迹的声音很轻,「怪我太迟钝,给我点儿时间好吗?我会试着搞明白的。」 宁远笑,抬头看他,「如果我说,不希望你明白呢?」 裴迹顺从,「那我就……永远都不明白。」 宁远忍笑,「干嘛搞得这么严肃?」他凑上去亲裴迹的下巴,自个儿又笑出声儿来,「我只是跟你开玩笑的——裴迹,你如果真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了。」 「真的?」 「当然,今天是你生日,你想知道什么、你想做什么,我都会答应。」 裴迹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这话当真吗?」 「哎……你想歪的不算。我说正经的。」 第153页 「我也说正经的。」 「那当然,今天,什么都听你的。」 听罢这话,裴迹放下心来,笑着开口,「那我想听你说……」 宁远拒绝的干脆,「不说。」 裴迹委屈,「我还没说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宁远调侃道,「不就是想听我深情告白么?」 「……」 你还别说,真让人猜对了。 裴迹寡淡的要求和渴望,一目了然。他往常也没什么想要的,无非就是最最平常的那几样,一定要在睡前搂紧人说晚安,要早间起床先递一个吻,要每天都替人捋平衣领…… 最最朴素的婚恋观,足够忙碌的工作,赚钱「上交」家庭,一心一意追求两个人的平凡日子,嚮往岁月静好,大多数时候,都安定的像个老古板。 所以,这种时候的裴迹很好猜。 宁远被人期待和恳求的目光凝视着,老半天才忍不住妥协,睨着裴迹道,「我可就说这一次啊。」 裴迹点头,感觉他凑近了在耳边。 热雾喷在耳廓,好听的声音蛊惑人心似的: 「裴迹,我想跟你在一起很久,下个生日,下下个生日,一直过……很多个生日。」 裴迹似愣神了。 他以为宁远会照着往前的秉性,说什么你身子真好看,说什么裴迹你最好了,我最最喜欢你了…… 但他没料到,宁远给出的答案,竟这样的绊住他——那是心底,幻想过无数次的美好生活。 有时候,宁远都不能理解。 财神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数千百万亿美金在帐面上,划过流水眼皮都不带眨的,怎么就连做梦都不敢梦个大的? 在销金窟美妙的光怪陆离中,等待着最平凡的岁月将临,如祈祷神迹。 偶尔,他也自问自答,大约是裴迹出身太平凡——他意欲留住的,唯有那最让他踏实的东西。比如,诚挚的心,彼此扶持的爱,琐碎平凡的体贴,一顿烟火气的饭菜。 直到汽车停稳在dp门口,宁远才笑话人,「怎么?这句不中听?还是太开心了?」 裴迹没说话,想吻他却被拉住了。 视线碰撞在一起,激起无数的热浪。但宁远心里记挂着想给他买衣服,便道,「先下车,买衣服嘛。待会儿……等待会,回家再说。」 裴迹只好顺着他下车。 往日沉着的人矜持不住,眉眼不作声的悄悄弯了好几次。 宁远没注意,只是沿着dp休闲装的专柜,认真的转了一圈。 老半天,他才选中了两套。 专柜的那几位,瞧着熟脸儿,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往前都是一排一排的打包,怎么今儿转性了,改作一件一件的挑? 再说了,今天选的这几件,瞅着零星的五位数,也不像财神爷的手笔。 这两套加起来,七万八千四百零八。 有零有整的,柜姐犹豫,「咱们今年过来的新款,您不打算看一下了吗?」 宁远抱胸打量了好大一会儿,又借着视线睨了裴迹两眼,才颇显为难的嘆道,「不要了,太贵了。今天就要这两套。」 「……」 有那么一瞬间,裴迹都以为自己破产了。 他恍惚想着,自己赚的钱应该没有那么「不经花」吧?……以他这么多年的辛苦打拼和经营能力来看,不至于。 宁远没给人询问和辩驳的机会,迅速刷卡结帐,然后看着他们将衣服送到车上,满足的点了点头。 一套是剪裁精緻的牛仔蓝边细扣休闲西装,因那一抹亮色弱化了西服的端正,加上衣领微张,袖口不规则的设计,既不显得轻浮张扬,又不会过于死板沉重,穿在裴迹身上,只掠过目光,就觉得明朗异常。 另一套则是有点亚麻色的羊绒软毛衣,搭配了一条老花围巾,裹上黑色风衣,气质脱俗而沉稳优雅…… 宁远正得意自个儿的眼光,裴迹坐在沙发里,旁敲侧击道,「卡里?……」 「只剩四十八块了。」 裴迹没忍住,「啊?」 「……」 宁远转过身子,坐在人旁边,递上手机屏幕显示的消费信息给裴迹看,轻声念了句,「你看,真的……消费7,8408,围巾消费2,2312,只剩48块了。」 裴迹瞥了眼陌生的银行卡尾号,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卡?」 宁远道,「我的!这是我工资卡!」 他转眸去看裴迹,一本正经道,「你过生日,我要送你礼物,当然是我用自己赚的钱买嘛!」说着,他底气不足的笑起来,有点羞臊的意思,「就是我赚的不多……那什么,裴迹,你放心,我今年好好工作,等明年过生日,我请你吃大餐,买更多……」 裴迹捉住人,将他剩下的话堵进一个缠绵急切的吻里去了。 他的小鱼仔儿有点太好了……眼底热乎乎的,湿润着,如这个冬日里慢慢融化的雪。 第79章 宁远那劲而韧的腰被人钳制住, 胸膛一片热,与人对视良久,好歹寻回一点理智来, 「不行, 裴迹,不行——别闹。」 裴迹轻笑,「亲一口怎么还不行了?」 「你那是亲一口吗?」 宁远被自己一点就着的出息臊住了,每每裴迹招惹他, 都是自个儿热辣辣的上瘾,缠着回追。 也不知道是哪里缠住了鱼线, 咬着钩就被人拽到怀里了。 第154页 裴迹盯着他看, 「这个生日的惊喜实在太多了, 你总得允许我激动一回吧?」他握着人的手腕摩挲,「今天幸福的有点超标了, 我得想想, 怎么才能回报我的亲亲男友?」 宁远觉得裴迹每次说「亲亲男友」, 都将词咬的清晰,但唇齿间扯出的音节格外粘腻,像是含着细吻过似的。 所以,宁远笑着抽回手, 「瞧你美的, 你把全部身家都拿出来,就换两身衣服, 不去躲着哭, 反倒觉得幸福超标……裴迹, 你的生意头脑去哪儿了?」 裴迹将目光落在礼袋上,停顿片刻, 才又收回来,转而去瞧宁远。为这两句玩笑话,他没有辩驳,只是拿指头去描摹他的眉眼和脸部弧线、揉捏唇瓣…… 宁远笑着躲,也没吭声——他心说,我还有别的惊喜没说呢! 指不定觉得多美呢。 裴迹偏又不问,直到汽车快到别墅门口,宁远才实在憋不住,把肚子里藏的话说出来。 「裴迹,我还有个礼物要送给你,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裴迹点头,「当然想。」 宁远看了下时间,又给对面不知什么人打过去一通电话,「在门口等一下,马上快到了。」 别墅门口等着一位「送货」的服务人员,身上还沾了瓷泥水灰的材料,那人青春,模样俊气,不像送货的,倒像是搞艺术的。他开了车门把礼盒小心送上来,才又挥挥手,「远哥,回头见。」 宁远忙回招手,「回头见,路上慢点。」 裴迹一路跟到客厅,见他小心翼翼将礼盒放在桌几檯面上,才轻声问,「这是什么?送我的礼物吗?」 宁远重重点头,「对——你放心,这次,绝对是精细版的。」 裴迹灵光乍现,被这句话提醒个差不多,勐地意识到了这里面装的可能是什么。他停顿了片刻,问道,「不会是……那个大鸟版的小人吧?」 宁远手中动作顿在那里,扭头来看他,眉毛一拧就要闹,「裴迹,你干嘛呀你!你都猜出来了……那就没有惊喜了。」 「……」裴迹道,「等会儿。」 宁远:? 裴迹:「重来。」 宁远瞅着他,还没来及噘嘴,就看这人镇定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去,然后折返身子往回走。 那神色淡定自然,仿佛真的好奇,「哦,桌上放的这是什么?给我的礼物吗?」 「……」 宁远哼笑,「对啊。你想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当然想。」裴迹笑着凑到人跟前去,小心翼翼扯着最外层那条丝带,「但是猜不到……」他凑到人唇角轻亲了一口,「告诉我吧。」 宁远没忍住,还是笑出声来了,「你演的还挺逼真……」 裴迹只好握住人的手腕,「不如,让我自己来拆?说不定会惊喜加倍呢。」 宁远便松开他的手,只瞧着他慢慢礼物打开,然后将目光锁在人眉眼间,细细的观察他的反应。 裴迹略迟疑了一瞬,嘴角就忍不住弯了起来,分外明显的为这礼物添了两分笑意,因矜持和讶然,而藏住了一点更深的东西。 俩人凑近了去看礼物。 烧制好的两个精细小人,集体光着屁股遛鸟。 ——肥硕的脸蛋,弯弯的眉眼,一抹小红嘴,叉腰的动作,那是宁远。 ——淡定的神情,高冷的微笑,作了个抬手的动作,肩膀上一颗小红痣,那是裴迹。 裴迹目光扫视了一遍,又挑眉,「摆在家里,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多好。」宁远心满意足的赞嘆,「多逼真,多可爱,神韵胜过形似,比例绝对精准。」 裴迹合理表达了质疑,「你确定比例精准?你这儿……有这么大?」 宁远瞪他,「怎么没有!」 裴迹视线下移,被宁远及时的捂住了,「你往哪儿看呢!——真的有,明明就是这么大。」 裴迹回过眸光来,瞥着那比「裴迹娃娃」还大出一圈儿的、不合时宜的、突兀的位置,忍不住嗤嗤笑出声来,「那等我晚点儿……检查检查。」 「你不懂,就是这样的设计。」宁远据理力争,然后在裴迹审视的视线里降服了,「就偷偷的加了一点儿而已。」 「那是一点吗?」 「就是一点。」 见他不信,宁远急了,伸手去比量,「真的就一点儿!」 裴迹捧着两只娃娃细细的看,靠的近了,「裴迹娃娃」抬起的手刚好把「宁远娃娃」揽住,姿势亲密巧妙,分开和放在一起都很漂亮。 「那我应该摆在哪里呢?」裴迹沉思片刻,笑道,「你觉得……放在我办公室怎么样?」 宁远摇头,「不要——你办公室人来人往。」 「正好,我也想给他们都看看……」裴迹话音忽然坠落下去了,因为脖颈那块跳着青筋与血管的肌肉被人咬住了。 他轻咳一声儿,「不过就是捨不得,我还是摆在卧室床头就好了。」 片刻后,那块肌肉被利齿松开,宁远「威胁」的目光看他,「好了,我承认没有那么大……这总好了吧!你可不要拿出去显摆……」 裴迹笑着将一对娃娃贴起来,小型号的裴迹和宁远「抱」在一起,越发显得可爱,他转过脸来,认真盯着人道,「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宁远眼睛一亮,「真的吗?」 第155页 「当然是真的。」裴迹道,「只要是你送的,什么都好。」 宁远笑着拿指头戳了下娃娃,得意笑道,「你看!我就说嘛,你肯定会喜欢。哈哈,我哥还说我寒酸呢。」 「……」 裴迹忽然想起那岔,忙拨开手机给宁川回了两个字:[谢了] 那头的宁川要知道他这么重色轻友,忙活五六年的给人过生日,都没比得过宁远「寒酸」的礼物,一定要幽怨的吐槽两句了。 裴迹将娃娃放在门庭长台最显眼的位置,又转过身来,「收到这么大的惊喜,我该回报点儿什么呢?」他笑着问,「不如……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宁远摆弄着手机屏幕,头也不抬,「不好。」 难得他拒绝美食,裴迹诧异,「怎么?」 「你呢,今天过生日,当然要好好休息了。我都想好了,最好的一个生日惊喜。那就是……」宁远微微拧起眉来,復又露出个困惑的表情,老半天才把后面那截儿话补全,「晚上,我给你做饭好不好?你想吃什么?……裴迹,你点。」 沉默中,宁远勐地抬头,「哎,我可跟你说,不许点太难的,我不会哈。」 「……」 裴迹半信半疑,顺口将他喜欢的几道菜报出来: 「酸笋松茸菇奶汤。」 「不会。」 「糖醋排骨。」 「不会……换、裴迹你换一个呗。」 「蒜蓉兔肉。」 「……」宁远急了,羞臊的脸上挂不住,「兔……你没听人说过吗?兔子那么可爱,你吃什么兔肉?从今天开始,咱家不许吃兔肉。」 「……」 对视三秒钟后,裴迹解开袖扣,将衬衣挽过肘去,露出青筋延展的小臂,朝着沙发上的人靠近,俯身摁在皮质边缘,微微笑,「要不,还是我……」 宁远抬手,挂住人的脖颈,及时出声儿阻止,「不行,裴迹,我今天一定要给你做饭。」 裴迹给人搂住,任他八爪鱼似的盘上来,「你确定?那我给你帮忙?打下手呢?」 宁远挂在人身上,摇头。 随着自身重量下坠的过程中,裴迹及时将人捞起来,「那我等着?」 宁远长腿够到地面,镇定站稳身子,答道,「放心吧,我肯定会给你做的,等着——」他转过屏幕来看菜谱,「我先选一选……」 裴迹只好给他腾出地方来。 时近黄昏。 裴迹靠在沙发上,翻着文件,垂眸细看。厨房里不时传来零星的动静儿,还有宁远自顾自的念叨声儿。 半晌,宁远探出脑袋来,问,「裴迹,你帮我看下,哪个是西芹呀?」 裴迹轻笑,帮人从冰箱找出来,「喏,这个,我帮你处理?」 「没事儿,你去坐,裴迹,你等着我哈。」宁远将人推开两分,兀自又在厨房倒腾起来了。 十分钟后,宁远问,「裴迹,这个怎么打不开啊?你帮我看一下呗。」 又三分钟,碗片碎了一地,宁远嘿嘿笑,「那什么,裴迹,你帮我打扫一下呗。」 「裴迹,这个要放吗?」 「裴迹,为什么是黑色的?」 「裴迹,快快快……冒烟了。」 「……」 往返奔忙在厨房的人,呗宁远折腾的手忙脚乱,愣是三行没看完,就忙活出了一头细汗。 终于,裴迹忍不住了,他再度挽起袖子。 「乖,放着我来吧。」 宁远张口想拒绝,嗓子里呛住一缕油烟气,遂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裴迹苦笑不得,忙摁开墙上一熘串的数字按钮。 油烟散的干净,宁远两眼含着水光,终于憋出来一句「行。」 「还是你来吧,裴迹,你做的好。不过,要是你做的话——」他一点儿也不客气,报了一串菜名,「那我想吃……」 「……」 第80章 裴迹对他, 当然是有求必应,所以一应的菜名,从他嘴里报出来, 就变成了烟火里的饭菜。但宁远也不肯食言, 他就乖乖的守在一边,给裴迹打下手。 摘菜,乱七八糟。 洗菜,泥沙分明。 切菜, 个头庞大。 裴迹看不下去,又不敢说话, 只得将人忙完的活儿再干一遍, 一来一去, 反而更费些时间。多搭了不少功夫。 宁远在旁边说风凉话,「裴迹, 你做饭这么慢?……技术也不怎么样嘛。」 片刻后, 他看清裴迹手里是替他返工的胡萝蔔, 笑脸勐地臊红了,「啊?你干嘛又切一遍呀?我明明都……」他瞅着返工鲜明的对比,愣是不好意思说出下一句来。 裴迹转头睨他,笑了。 「你笑什么……」宁远申辩, 「我这是另一种做法, 你不会不知道吧?孤陋寡闻。」 裴迹忍住笑,「有可能, 我会的做法不多。」 「就是嘛。」 裴迹处理完别的菜, 准备煲汤时, 宁远举着个汤勺,亮着眼睛等。 「……」 馋的小孩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让他先吃又不肯, 别的小零食也不往嘴里塞。这会儿,眼巴巴的瞧着,裴迹只得先盛一块排骨肉,递送到人嘴边。 宁远满足咬了一大口,两腮帮鼓着,直至唇瓣也沾了一抹油光。 裴迹拿软绢替他擦嘴,被宁远拽住手腕便扯近了,那唇毫无章法的在人脸上乱亲,直至抹蹭个干净——「有福同享。」 第156页 「什么福?」裴迹捏住他的下巴,替人擦得干净,然后在人撅起来的嘴巴上亲了一口,遂哼笑,「有油同享差点,有难同当倒是精准。」 宁远闹,「那你可是亲了的!」 裴迹理亏,认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亲完要负责对吗?」 「负责是后话,亲完至少不能嫌弃吧。」宁远仍舔了舔唇,「哪有你这样的,刚刚还……」 「啵。」 宁远微怔,又继续强调刚才没说完的话,「刚刚还……」 「啵。」 「……」 「啵。」 宁远瞪他,冤枉道,「我可没说话!——不说话也要亲?」 「啵。」 宁远怒了,扶住人的下巴,啵啵的狠亲了好几口,才在裴迹挑眉的神情中自鸣得意道,「对付裴迹最好的办法,就是比裴迹本人还流氓。」 裴迹不置可否,「我本人持保留意见。」 他哼笑,分明是得了便宜卖乖。 在宁远的挑衅目光中,裴迹终于转过眸去,调整了一下煲汤的时间按钮,将温度拨低了一个档位。 锅内隐秘的声音被煮沸,而后将柔和的白雾吐息成一阵清香,裊裊的飘散在厨房的空间里。 宁远百无聊赖,将视线转过去看昏暗的庭院里,忽然又想起来一岔儿,「哦,对了。」 「怎么了?」 裴迹扭头没瞧见人,这小子一熘烟似的越过客厅去打电话,半个小时的功夫儿,就出门拿了蛋糕回来。 「最重要的东西,差点忘记了。」宁远将蛋糕搁在那儿,又转过酒柜去琉璃台挑选香氛。 被制作成各式漂亮形状的蜡烛香氛摆放在玻璃柜里,静静地等待着,只为在最热烈的时刻,沉默着燃烧。 宁远挑中的颜色柔和而浪漫。关上玻璃柜,他又从酒柜里抽出裴迹最喜欢的那一款红酒,拈了两支酒杯,姿态优雅的醒了酒。 他轻声笑,「裴迹,晚上,喝点?」 裴迹扶着厨房长台睨他,笑容柔和而深沉,「好。所以,今晚为我准备的……是烛光晚餐吗?」 宁远似乎想到了什么,握着红酒的手忽然顿在那里。 「是啊。」他将木塞抵在瓶口缓推了半寸不到,才扬着眉眼笑起来,「裴总,给您倒了……您最喜欢的那款酒。您看今天这个svip服务,您还满意吗?」 裴迹察觉危险来临,谨慎点头,「非常满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宁远那略带调侃的声音就响起来,「裴总能对我的服务满意,那真是……」 「等会儿。」裴迹及时打断那话茬,「我什么时候对你的服务不满意?或者……应该说,我什么时候对你任何一点不满意过?」 「哦,那上次,你还带沈……」宁远觉得那个名字太煞风景,遂转了话锋道,「带某某人在云珠休息室,让我给你们做服务,还带头开大会批斗我——」 裴迹冤的没地儿说,问了句,「所以,你是现在还没有消气?」 宁远当然知道那事儿不怪裴迹,不仅有自己置气的成分,还有自家老爸和老哥的授意;但他冷不丁的起了兴致,就想故意逗裴迹玩儿,便道,「如果说,再来一次,你还让我去给他道歉吗?……」 裴迹笑道,「公司是你的。怎么还等我说了算?」 「……」宁远道,「你别逃避,我是问你的想法。」 「当然不会。」裴迹道,「不过,在深入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必须要申辩,上次『道歉』,是你自己决定要去的。如果你说不去,没有人能强迫你,这你是知道的。」 宁远忍笑,心道,那当然! 但他没吭声,继续听裴迹说下去。 裴迹道,「我没打算跟你讲大道理。但我想说的是,当初,你选择这个工作的时候,至少猜到了,会遇到很多问题、刁难吧?来自上级的要求,莫名其妙的委屈、隐形的压力……不只是乘务人员,任何一个平凡的岗位都会如此。」 他顿一会儿,才道,「我也是。最开始,从最普通的岗位做起,每一笔资金的风险,都和无数句道歉相关。」 宁远静静的望着他,确定裴迹那双眼中滚动着的,仍是最浓郁的眷恋和爱,而非细数光辉的悲愤,抑或自怨自艾。 「和对象是谁无关。」裴迹用温柔的语气,平静的陈述着客观事实,「我只是想说,我没办法改变所有的职业环境,我想……你也不愿意做一个有特权、被特殊照顾的乘务人员。」 裴迹神色镇定,慎重思考那句玩笑,「所以,我能做的,只有给你选择。无论是当我们的小宁总,坐在办公室里享受岁月静好,还是搞艺术创作,工作或者不工作,怎么样都好。」 宁远心底缓缓流动着一种复杂的情愫。 裴迹爱他,但尊重他。 裴迹没有将他当做一个衣食无忧、只会挑理儿的任性少爷,而是当做一个慎重对待自己职业的空乘人员。 当然,在裴迹眼里,空乘也不是什么「吃青春饭」的傍哥傍姐儿,而是真正以职业道德、服务意识为乘客做好飞行安全保障的工作人员。 宁远沉默了一阵儿,他恍惚觉得裴迹真好。 裴迹在用一种理智、严肃的爱,来珍重待他。 感动到了嘴边儿,还没来得及说,裴迹便再度开口了。 「哦,当然。」他道,「我打算明年开始,做一项针对乘务人员的企业福利政策调研,然后做好全面的福利保障。这件事,我已经交给你哥了,最迟明年三月底,就开始着手调整。」 第157页 「还有……我把新星也买下来了。」裴迹郑重其事,「我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投诉你,欺负你,要你道歉。以后,整个民航圈儿……都是你说了算。」 宁远噗嗤一声笑出来,裴迹不仅爱他,裴迹还怂,并且体贴善良。 宁远忍住心底的话,只是点头,「好,我知道了。」 「……」 裴迹道:「就只是知道了吗?」 「我们家裴总真能干。」宁远轻笑着贊了一句,又问道,「饭菜好了吗?裴迹,把菜端出来,我们吃饭吧,我饿了。」 接话的神色自然,口吻也太平静。以至于裴迹心惊胆战,总觉得自个儿说错什么话,惹得这位不开心了。 「我刚才……」 「别说了,裴迹。」宁远催促,「我饿了。」 饭菜上桌,香氛点燃摇曳的烛光,留了几盏昏暗的壁灯,煲汤的锅用最小的火偎着,两人相对而坐。 宁远盯着他看,片刻后,又笑着举杯,「辛苦了,裴迹,生日快乐。」 裴迹碰了杯,心满意足,「我很荣幸。」 两人份的蛋糕搁置在中间,并不大;几次得到两个人默契的目光注视,而后交错开,又含着微妙的气氛对视。 终于,裴迹忍不住了,「刚才,我说的话……」 「裴迹,我知道。」 「但是……」 「好了,裴迹——」宁远截断他,冷不丁吐出来一句,「我爱上你了。」 「……」 目光微闪,被烛光照耀的瞳色深沉。 他唇微动,几乎是挤出来一句怔怔的:「什么?」 「裴迹,我爱上你了。」宁远缓缓道,「也可能……在今天之前,就爱上了。」 「……」 见他不说话,宁远便问,「听清了吗?没听清我就再说一次,裴迹,我爱上你了。再说两次也可以,裴迹,我爱上你了。」 裴迹沉默,刀尖点在盘面上,迟迟不动作,倒是眉眼间的色彩浓重。 宁远再度发问,「裴迹,你听清了吗?」 裴迹哑声道,「还可以再『没听清』一次吗?我想确认一下。」 宁远被他的「贪婪」和「奸诈」气笑了,「不能。您老人家耳背?我都说四次了。」他失笑,小声儿嘀咕,「傻不傻呀?这都多久了,还总是需要确认?」 眸光一转,宁远继续笑他,「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没出息了?」 裴迹认命道,「一直都是。」 见宁远含着笑,不大信似的,裴迹便搁下刀叉,强作镇定的吞了口酒,「宁远,一直都是。当时,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没发觉什么吗?」 宁远脑子里闪过无数的瞬间,「哪句话?」 裴迹挑眉看他,意味深长。 万米高空之上,足够结实的拥抱,冷调的香水味道,微弱的电流,随着云层浮动的颠簸感,衣料摩擦滚起来的热雾,唿吸,试探,沉默,等待。 他的心忽然跌落一般,从高空坠到人间。 浮云长阔的幻象,就成了今夜的烟火饭菜。数落着最平凡的工作岗位,倾述烦恼,带着长久而饱含眷恋的凝视,祝福,相爱。 某种隐秘的东西,破土而出。 「先生,抱紧我?」 第0081章 ◎好裴迹,求你了。◎ 裴迹深情告白, 但宁远仍觉得哪里被人捉住了心,始终有一点疑惑压在心底蠢蠢欲动。 说起这点旧事,宁远想确认, 便在足够情深义重的氛围中发问,「上次咱俩在酒吧停车场,说过这个问题,你在飞机上认出我了对吧?」 裴迹点头, 「对。」 「真就这么巧,你坐了这趟航班?」宁远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当时李主任说的是, 助理定错了机票,所以坐经济舱?」 裴迹沉默片刻, 抬眸看他, 愣是没敢吭声。 宁远也算跟人学聪明了,他睨着裴迹笑, 「我觉得不对劲, 裴迹。你那么多助理, 第二天的行程至少要从普助、二助、特助手里过三遍, 才交给赵时审核,能这么马虎,给你定错了?而且, 我们那趟航班是满员。」 话里的深意留待裴迹确认,但这人却忽然搁下刀叉, 扶着桌沿抬眼, 身体陷入椅背, 靠坐在那儿微笑不语。 一副戒备神色。 宁远嗯哼了一声, 「不说?」 裴迹哼笑道,压住眼底那点端倪,「有人退订,我订座,有什么稀奇吗?」 宁远摸过手机来,晃了晃,「只是这样?」 「……」 裴迹觉得后背出汗了。 不是,什么时候鱼也挑起饵来了? 宁远拨了号码给赵时打过去,在得到对面「方便」的答覆后,才笑道,「你是不是裴总最贴心的助理?no.1对吧?」 赵时狗腿子道,「那当然。」 「那你们裴总的事儿,你肯定都知道咯?」 「不敢说全部,至少80%吧。」 宁远拨开免提,在裴迹欲要开口的片刻,比了个指头在唇上,「嘘。」 他继续问,「那你记不记得,当时我坐了你们裴总,导致我们俩人一块上了新闻的那次航班?」 「肯定记得。」赵时道,「要不说我们裴总有商业头脑呢?直接下令让我们把新闻挂在头条一个星期,好傢伙,股票飞涨。」 宁远套出意料之外的惊喜,眉毛便飞起了骄扬的弧度。他瞪了裴迹一眼,但话音却尽量克制的平静和淡定,「哦,怪不得呢,原来是你们裴总爆的新闻啊?」 第158页 「这您还不知道啊?」赵时笑道,「照片是我们高价从人家『已删除』里买回来的。哎,不过您放心,那几张照片是我亲自盯着公关部精修过的,完全不影响您的形象。」 宁远为自己受的冤屈咬了牙。 裴迹动了动身子,抱胸坐定,理亏似的,视线微微转移。 「哦,还有个事跟你确认,就是这次的航班怎么会坐经济舱?」 「我们顺便做服务调研。」赵时道,「当然了,最主要的是这趟航班满员,临时订不到商务舱。就这两张,还是我们好说歹说,从其他旅客手里『抢』过来的票呢。给对方协调了下一趟航班的商务舱,我们订了这趟。满员航班您知道的,有的坐就不错了。」 「那你们干嘛非得坐这趟航班?」 「哎哟呵。」赵时乐了,「我说小宁总,您这是明知故问呢,还是让我好好替裴总表忠心呢?还能为什么,都是为了您呗。前一天晚上,您跟裴总一见钟情,我们查了一夜资料,打了足足十四遍电话,才把您的信息,和您要飞的航班机票搞定。」 片刻后,赵时又笑着补充道,「倒是托您的福,加班费三倍给的。不过,那时候还不知道您老人家是宁总弟弟……不然,我们也不用这么费事了。」 「什么一见钟情!」宁远干咳,「别乱说。再说了……那你们裴总前天晚上送我回家,当时你不在吧?」 「我不在,」赵时答道,「但我们裴总跟我强调过了。」 「强调什么?」 赵时试图回忆当时的场景,至今忍不住想发笑。那晚,带着酒气的裴迹在一圈精英之中,淡定吐出两个词,「心动,一见钟情。」 哦不对。 赵时心道,他们家裴总当时揉着太阳穴,先说的「头疼。」然后又说,「是心动。」 在大家一圈人面面相觑的递上药片后,才补了句,「要命。」 赵时当即就追问,「什么要命。」 裴迹淡定眼皮儿来,吞了药,才答,「一见钟情。」 所以全过程是:[头疼,心动。要命,一见钟情。] 直到第二天上了飞机,头疼也不见好,倒是心动还加重了。 但赵时也没好意思把他家裴总那点窘事儿全说出来,便只避重就轻道,「那还能强调什么?强调心动指数呗,狂飙一百八,直冲天灵盖。」 裴迹听不下去,冲着电话勐咳了一阵儿,把赵时吓得心跳也飙到一百八了。 「裴总?……是裴总吗?」赵时讪笑,无辜道,「嗨,你说这事儿,原来是两位考验我呀?这是真心话啊,还是大冒险啊?」 他自顾自的干笑了两声,「小宁总,我冤枉,我这可没说我们老大坏话,您可得给我作证啊。」 宁远微微勾起嘴角,哼笑,「放心吧,我给你作证。也没别的事儿,我就是想起来了,随口问问。」 「……」 什么样的「随口」,是在晚上打电话求证这点事儿?赵时心底发毛,当机立断的挂了电话。 裴迹仍是抱胸,目光幽沉,含笑的神色镇定。 然而唿吸紧的发湿,艰难的从肺腑挤出来,片刻又强压下去,轻的难以察觉,生怕这点儿动静也惹对面这位关注。 宁远挑眉,「裴迹,你还不打算解释吗?」 裴迹停顿片刻,伸出手去捉人家的手腕,拇指轻柔而讨好的摩挲,口气不自觉也轻了两分,「我觉得……那照片拍的挺好的。」 「所以你就让人报新闻?」宁远愠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丢人?他们还说我要嫁入豪门,要傍大款。说我是小白脸!」 「现在已经开始口诛笔伐,说我是小白脸了。」裴迹另一只手也握了上去,「看在我知错能改的份上儿,这事儿能翻篇儿吗?」 宁远委屈控诉,「不能,你就是为了公司股票牺牲我荣誉!」 裴迹忙解释,「不是,真不是。」 「什么不是,就是!裴迹你利用我,你是混蛋。」 裴迹招供,坦诚答话,「真不是利用你,我就是想……舆论施压,给我们的爱情创造机会,为后续追你作铺垫。」 宁远怔了两秒,耳尖红了,「你可真阴险狡诈。」 裴迹不敢辩驳,只是站起身来,绕过桌台坐到人旁边,圈住人肩膀,微微低头在人头顶亲了一口。 那声音轻柔,但不知悔改。 「我承认,我早有预谋。我下流,我狡诈……好了,消消气儿。」 宁远微微转头,鼻尖蹭着人下巴往上寻,狠狠在人唇瓣上咬了一口,才道,「那还有别的呢。查我资料?抢人座位?」 裴迹道,「正规合法。也不算抢,我明明补偿他们的。」说着他又凑到宁远耳边,轻笑着说了两句话。 宁远噗嗤笑出声儿来,「你可真损。」 裴迹道,「还不是前一天,某人非要闹着让我送回家……」 宁远抬手挖了一块但蛋糕塞在他嘴里了。 「……」 裴迹强行闭麦,苦笑不得,只得先将蛋糕吞咽下去,甜腻的奶油裹在唇瓣和舌尖上,缠的化不开。 裴迹不爱吃甜,便扣住人后颈将浓重甜意渡过去。 宁远吃了一嘴甜口水,红着脸哼了两声,「不要老提那件事,说出来怪丢人的……」 裴迹道,「那天晚上,你可不是那么说的。」 第159页 「那我怎么说的?」 「你说:『我就实话说了吧,你,对我胃口,为什么不行?』」裴迹抬手指着喉结侧偏两寸的位置,笑道,「喏,就是这儿,再亲一口,回忆回忆?」 宁远盯着那块皮肤,鬼使神差的凑上去,又轻轻亲了一口。 「……」 裴迹怔了两秒,因微诧而失笑。 宁远小声儿嘀咕,「不就是亲你一口吗?还能掉块肉似的,哼,小气。」 裴迹歪着头去看他,被人在面颊上又抹了一道奶油,不等申辩开口,筷子尖就递到嘴边一块蜜色的红烧肉。 「伺候我们家裴总吃饭。」宁远道,「算我欺凌了你,好不好?咱们俩……谁也别说谁,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裴迹刚想说不肯,还不等他发挥商业头脑寻出好主意来,借着过去的把柄向宁远讨点好处,宁远就眼巴巴的在人嘴角亲了一口。 裴迹得寸进尺道,「只亲一下吗?」 「好裴迹,求你了,就忘了吧。」 那声音不过是稍软了两分,裴迹就蓦然红了脸,喉结也不知所措的滚动一下。这小子难得说软话,撒娇似的扬着谋看他,给人惹得心尖乱颤。 宁远又给他餵了块拿鸡肉偎过的香菇丁,「以前的事儿,我不追究了还不行吗?」他闹着玩儿似的,舔唇沖人笑,「裴迹,咱们往后……好好过日子!不许翻旧帐!好不好?」 「……」 当然好,那怎么不好。 两句话给人迷得七荤八素,裴迹哪里还有二话。 等这茬过去,两人吃过饭后,宁远又闹着给人点蜡烛,要他在摇曳烛光里许愿,「裴迹,你想许什么愿?」 裴迹轻笑,「不告诉你。」 宁远道,「反正你有三十个呢,告诉我几个呗。」 「什么有三十个?」 「愿望啊。」宁远道,「几岁就可以许几个愿望啊。你三十岁了,可以许三十个愿望。不过,你要实在用不完……也可以分给我几个。」 「谁跟你说的?」 「我爸说的。我每年都会大声宣告我的愿望。」宁远道,「今年吧,一口气说了二十多个。」 「然后呢?」 「然后我爸和我哥,都给我实现了呗。」宁远嘿嘿笑,「花了小三百(万)呢。」 裴迹实在没忍住笑起来,为他这片刻的纯粹与热烈,为他始终被爱照耀。 「你笑什么?」宁远闹了两句,「你分我……分我三个吧。我也不贪心。」 「好,分你三个。」裴迹抵住下巴,含笑望着他,「得说出来,才能算数。」 「好。」 宁远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满足笑道: 「第一个愿望,我要和裴迹去一个非常美丽、好玩儿的地方写生,美美的度假。」 「第二个愿望,我要裴迹赚好多好多钱给我花。」 「第三个愿望,我希望……裴迹以后每年的愿望,都分给我三个!」 裴迹觉得眼底沉重,湿润,然而他始终含着笑。 所以,第一个愿望要实现,我们会有甜蜜的乐趣,短游,安静的浪漫。 所以,第二个愿望要实现,我们会有很久很久的岁月与羁绊。 所以,第三个愿望要实现,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过完这一生彼此的所有生日。 直至宁远睁眼,视线撞进人深邃如渊的双目里,他看到了爱。 一切都刚刚好。 今夜漫长,而这一生,也很漫长。 【作者有话说】 裴迹凑在人耳边的那句话是:我见过那个旅客,啤酒肚很大,差不多有二百斤,座位那么窄,要是换作他来抱,估计坐不开你。 宁远:我最喜欢过生日! 宁有为、宁川、裴迹:【掏钱.jpg】 第0082章 ◎「叫我的名字。」◎ 裴迹剩下的二十七个愿望不知道许没许, 但总之,他很快就睁开了眼,用足够幽深的目光的看着宁远。 所以, 这个夜有多漫长,宁远最有发言权。 第二天下午出发的时候,衬衣蹭过两颗石榴籽,他还是忍不住疼的嘶气。宁远扶着心口, 转过脸去看后面那位好整以暇的绅士,憋出来一句,「裴迹, 你变态。」 宁远不会骂人。 来回也就那两句形容词。 裴迹坦荡承认, 又问,「那你好好休息, 这次的航班就不要……」 「我不, 我执飞嘛。」宁远道,「反正顺便就到目的地了。自从上次出了那件事, 我到现在都没有排过一次班。」他小声儿嘟囔, 「这都成米虫了……我才不要搞特权。」 「行, 我们小宁总自食其力下基层, 勘察服务水准,我应该支持才对。」裴迹轻笑,「那么,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有,分头行动, 假装不认识。」宁远道, 「航班上还有我同事呢, 你可千万别露馅。」 「好。」 「哦对了, 这个机场我也是第一次飞,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裴迹不肯透露,只是笑道,「不是你许的愿望么?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要待多久?我得准备多少衣服才可以?」 宁远一面问,一面疯狂从衣柜倒腾衣服,丢的床上、沙发到处都是,还有一件小裤衩甩在了裴迹怀里。 裴迹算了算,待至少半个多月。宁远又必须每天都穿新衣服,还不带重样儿的,至少要带十五套。 第160页 他微微嘆气,「你想带多少都可以,半个月,你觉得好吗?」 「好呀。」宁远忽然反应过来,问道,「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儿过年?」 裴迹刚要解释,宁远就笑眯眯道,「这可太好了,终于不和我爸和我哥一起过年啦!」 「……」 想必,本就冷清的宁家,今年会雪上加霜。 但裴迹也没碍着答话,「那有为总肯定不开心吧?」 「得了吧,我爸巴不得我赶紧成家立业,别回去烦他呢。再说了,我哥今年有好事儿,我就不打扰他了。」 「今年有好事儿?」 「昂。」宁远道,「他不是说,追求那位高冷嫂子有眉目了吗?你忘了?就是上次晚宴,他一直跟在人屁股后边儿,临散场的时候,还跟我说,今年一定要带她回家见我爸呢。」 裴迹忍笑,不知真假,但还是点了点头,「希望如此吧。」 没大会儿,在宁远挑选衣服的间隙,裴迹又打了个电话,那头是个好听的女声,「难得裴总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情吗?临近年关,也该聚聚。」 裴迹站在那儿,视线放远,隔着玻璃面不知沉思什么。 片刻后,他才开口,「听说好事将近?」 对面笑了两声,「这你都知道了?还只是相互了解。」 「人很不错,也很合适。」裴迹轻笑,「有机会,就得抓住——我敢打包票,他的存在,绝对影响不了你的事业。再者说了,听话,体贴,财政大权都上交,不是很合你心意吗?」 「是,就是……」那头无奈,终于道,「别的什么都好,就是太粘人了。」 「……」 裴迹扶额,忍笑道,「那你给他定规矩,不就行了吗?」 那头笑着应,又说了几句旁的事儿,打着主意提醒想合作,还有个正经的项目明年落地,这才挂断电话。 对面知道裴迹有分寸。 宁川追她这么久以来,裴迹从没有一句话提起,眼下,她自己心里考虑清楚了,裴迹才不慌不忙的补了两句好话。 毕竟,感情的事儿,只有当事人知道。旁人劝,哪里知道深浅。 裴迹这两三句紧要知进退的好话,只给宁川的真心锦上添花,也算起了关键作用。 见他挂了电话,宁远支起来的耳朵才放下,「啊?你给谁打电话?我嫂子?」 「听她那意思,确实好事儿将近,定准了。」裴迹道,「依照我对她和宁川的了解,做你嫂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宁远惊问,「你认识我嫂子?!那你不早说……真的假的?我哥能追到?裴迹你保证?」 「概率极大。」裴迹张开双臂,等着人挂进怀里,才轻笑着说出下一句来,「不过,有了嫂子,你会不会跟你哥闹?」 「我才不闹。」宁远道,「我又不是那种……那种没长大的孩子!人家愿意收留我哥,我不知道多替他高兴呢!」 他说着,用嘴唇蹭人的下巴,「再说了……裴迹,我有你,我干嘛跟我哥闹。」他掐住人的腰,又试图隔着衬衫的肩领去咬。 裴迹将人圈紧,含笑吻了吻,「晚上再咬好不好。」他抬手看了眼手錶,「这会儿,时间有点紧张。」 宁远皱了皱鼻尖,只好先松开人的怀抱,指挥裴迹整理行装。 下午两点,飞机准时起飞,直奔a市。 宁远装模作样的给裴迹提供服务,那酒杯递到人眼前儿又收回来,「算了,裴总,您最近一直都很注重养生对吧?」 裴迹配合,「哦,你居然连这都知道……不愧是优秀乘务员。等下机后,我一定要给你写封表扬信。」 「哦?多少字?」 「……」 不是,真写啊?我说着玩的。 见宁远好整以暇,不像开玩笑,裴迹迟疑片刻才开口,「五百字?」 「那叫什么表扬信?」宁远哼笑,自带装备,在人面前搁了一张白纸,一支笔,「既然裴总这么满意我的服务,那就麻烦您手写一千字好评哈。」宁远压低声音,警告道,「夸得时候,要言之有物,不许写重复的。」 「……」 裴迹提起那张纸来,问,「请问宁先生,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他表示无辜,「从上机以来,我可是一个要求都没提,就连喝水,也是喊的另一个乘务。」 「哼。」 宁远居高临下睨他,姿态谦卑,模样却神气的不得了,「裴总在我眼皮子底下喊别人服务?是不是觉得……」 「打住。」裴迹告饶,「我现在就写。」 宁远这才满意。 裴迹扶住纸面,用惯常签字拨款的手一字一句写下宁远的好话。 尊敬的明泰航空: 你好。 在贵司的商务航班行程中,我有幸得到优秀乘务宁远先生的服务。一路旅程,无微不至,分外体贴。 …… 不仅颜值高,形象好,模样光彩动人,性格也备具亲和力。服务意识强、服务态度好……贵司有如此优秀的乘务人员,令人欣慰和感动。 在此,我郑重表示感谢。 裴迹 他在最底下留下一串时间,想了想,又犹豫着想将署名勾掉,毕竟作为自家企业管理者,这么夸自家公司和乘务,多少有点王婆卖瓜了。 脑海中闪过的英文名还没来得及写,就想起来小号的暱称,愣是没敢再下笔。 第161页 ——不行,宁远知道那个tyrone是谁。 不等他再改,宁远就凑近了看,视线敏锐扫过去,左右在那漂亮的字迹中,寻不出错来,这才算过关。 「好呀,裴迹,文采不错嘛。」宁远细细读了两段,「嗯……夸得真情实意,也就勉强算你过关吧。」 裴迹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表扬信是要公开的吧?」停顿片刻,他戏嚯道,「看在宁先生这么体贴的服务上,我会出席表彰会。放心,我会坐在台下,认真听完每一句。」 在宁远微微睁大眼睛的吃惊神色中,裴迹继续道,「包括署名。」 「啊?」宁远扫过裴迹的名字,讪笑道,「居然有这样的说法吗?我怎么不知道。」 「服务嘛。做的不好要批评,做的好了自然要表彰。」裴迹调侃道,「不过,自从服务规章制度定下以后,你还是第一个又去道歉,又去接受表扬的乘务人员呢。」 「啊……」 裴迹笑出声儿,「怎么了,我这封表扬信很拿不出手吗?」 宁远一想到裴迹坐在台下,欣赏他接受表扬的场景,还要当众宣表扬信给所有人听,他就觉得脸上发热,烧的难受,「我不要,太丢人了吧。」 「再说了,你是公司的总裁,你夸自己公司、自己人,这算什么事儿呀。」宁远着急忙慌去扯那张纸,叠起来揣进口袋,试图「毁尸灭迹」,「我不许。」 裴迹嗯哼一声,「没关系,我已经拍照留存证据了。」 宁远转身给人倒了酒,刻意俯身作出个行礼的动作,将那杯酒递到人眼前,「好裴总,最最尊敬的svip裴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裴迹接过酒来,拉着人手腕坐下,轻笑道,「不陪我喝点儿?」 宁远靠坐在沙发上,态度坚决,「在岗时间不可以喝酒。」他被裴迹盯住,轻轻哼了一声,「再说了,我卖艺不卖身——只服务,不陪酒。」 裴迹搁下酒杯,交叠长腿,自一侧俯身看他。 「干嘛……」 「我卖身。」裴迹凑近人,垂眸盯着那两片唇,「我不服务,我陪酒,还卖身。」 宁远抬手捂住他凑上来的唇,「不要,我在工作岗位上。」 裴迹笑眯眯道,「忘了跟你说了,这是我买的私人飞机。」他补充道,「以我个人名义购买的,并且向明泰申请了航程服务。」 宁远傻了眼了,「买飞机,送俩乘务员?」 「那倒没有,那位是借调。」裴迹笑道,「你没发现,你的个人任务列表,实际上,是没有排班信息的吗?」 宁远道,「啊,我查询后台是没有,但这破软体,不是经常这样吗?我还以为……是bug呢。」他又强调,「但我收到信息通知了!」 「我让赵时发的。」 「啊?……」 裴迹「啵」的亲在人脸蛋上,又替人拆下胸牌来,「所以……我可以再亲一口吗?」 「啊,不要……别,别,裴迹!」 带着淡淡酒水气味的吻。 窄腰,长腿,紧密的拥抱。 热烈的浮云,狂乱的交叠,耀眼的日光在飞行间隙透过玻璃窗打在白皙的皮肤上。穿越过对流层时,飞机掠过一团浓重的雾,颠簸越来越重,直至灵魂都跟着颤慄。 耳边不是发动机的轰鸣,而是衣料摩擦的嘈杂,和宁远克制的轻吟。 这次的颠簸,确实是裴迹所为。 宁远凝视厚重玻璃窗外的云层,在极致中含着两粒泪。 他爱这样漂浮的金色光线,更爱这样勐烈的压抑或奔放的情i欲。从一具灵魂,到另一具灵魂,把最最腐朽的、隐秘的一切,剖给对方看。 裴迹扣住他的下巴,强势的将手指穿进人指缝里,悍厉的攻击性暴露无遗。 「叫我的名字。」 宁远顾不上哭,咬破人的肩,含泪骂了句:「裴迹,我就说……就说你是……混蛋。」 【作者有话说】 宁远:你个大混蛋! 裴迹:我承认。 第0083章 ◎你疯了?◎ 直至飞机停稳, 仍无人敢来打扰。 蹂躏人的时候强势沉厉,完全不容拒绝,下了床又恢復那副绅士做派。临下机前, 宁远扶着腰,靠在沙发上怒骂裴迹五分钟。 「你混蛋你。」 裴迹笑眯眯的哄人,替他揉腰,「对不起, 是我的错。」 宁远带着点气性,不肯理人,只一瞧见裴迹的脸, 就想起刚才那一小段记忆, 这人西装马甲压住领带端庄,唯有衬衣下摆扯开艰涩的距离。 反观自己倒好, 被剥了个七零八落。 宁远当时也在申辩, 「不公平,裴迹, 你……!哼。」 但换来的是更加卖力的服务。 这会儿, 宁远只得拨开他的手, 站起身来, 整理好衣领纽扣,佯作平静的往外走去,裴迹跟的紧, 遭了人的一个眼神警告,自觉的又拉开几步距离。 刚出机场就有车开接, 商务宽敞的柔软沙发被宁远占据, 他哼哼唧唧缠人似的问, 「裴迹……咱们到底要去哪儿呀, 待会,可不可以先吃饭,我有点饿了。」 裴迹微笑,「当然可以。」 紧跟着,宁远又追问,「不过,先去酒店休息也好,我感觉腰都断了……嗯,不对,我要先舒舒服服的泡个热水澡。」 裴迹这才开口,一面替人捏着腿,一面轻笑,「这次没有酒店,恐怕要委屈你了。」 第162页 「没有酒店?啊?」宁远问,「睡大街呀?」 「那倒也不至于。」裴迹沿着人的窄腰探到后背,摸到衣料被刚才的细汗浸湿,便问,「不过,你想先换身衣服吗?」 「没关系,待会到了地方再换也来得及。」 裴迹问,「你确定?」 宁远纳闷儿,「这有什么不确定的?」 …… 半个小时后,宁远站在大门前,望着裴迹,多少有些不确定了。 因为,三秒前,裴迹喊得是:「爸,妈,我回来了。」 「……」 宁远吓得魂飞魄散,嗓子眼儿里就剩了一个字儿,「啊?」 裴迹揽着人,轻声道,「没事儿,我还没说。」 小镇上风景秀丽,环山,气候温暖,设计雅致的中式独栋式别墅,特意拓宽了不少,比两邻大出来一圈还不止。宽敞的院落,种着一棵梧桐树,风雨不惧,庭院设计有鱼池,花圃,天冷了,倒也没见真的有鱼。 裴迹的父母两位,都是正经的农民,偶尔自嘲泥腿子,也不是什么有闲情雅致的人,住在这样宽敞漂亮的院子里,只得勤快拾掇。 司机一趟趟的往里搬东西。 「大妞,回来啦?」迎上来的妇女停顿了两三秒,才嘆了口气,「怎么又买这么多东西,我和你爸吃不完,也用不了……搁在家里生灰,怪心疼的。」 再转眸一看,门口进来个脆生生的漂亮小伙子,惹眼的明媚。 「哎哟,这是你朋友啊,大妞,快,叫人家屋里坐。」 「……」 宁远神色精彩:大妞?谁是大妞?? 裴迹脸都黑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小声道,「妈,不是跟您说了吗?别再这么喊我了。」 宁远迅速找准定位,「哦哦哦,阿姨好,阿姨真年轻!我给阿姨拜个早年!」 说完,他磕巴着又报了一串吉祥话才算完。 赵春苓哎哟了好几声,才道,「这孩子,真好,长得也好,模样也好,哎哟。」 宁远自报家门,「我是大妞的朋友,我叫宁远。」 …… 坏了,这小子也喊上大妞了。 裴迹头疼。 他转头看见迎出来的另外一位,忙岔开话题,介绍道,「这是我爸。爸,这是宁远,我男朋友。」 宁远惊的眼皮子跳,迅速转眸过来看他,眼神示意:你疯了? 赵春玲和裴严都听见了,但……都没听懂。 不是装傻,是真的自动忽略了那个「男」字儿,没听出别的意思来。 两人神色一致的淡定,带着农村人最朴实的招待客人的态度,亲切去拉人的手腕,笑道,「啊,你看你,这孩子,真好。大妞你也是的,领朋友回来也不说一声儿。快,进屋来,孩子,外面冷。」 「……」 裴迹说过一万三千八百遍了,不要再喊他大妞了。 但自家父母和一百多位镇上的邻居,坚决喊他「大妞」,哪怕这小子已经长到快一米九的大个子,冷起脸来能把小孩儿吓哭,还免费给他们都修了别墅…… 裴迹:好心没好报么! 这个称唿实在过于,以至于宁远进门寒暄问好之后,抱着水杯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叔叔阿姨,裴迹为什么叫大妞啊?这是他小名吗?」 「是啊。」 「不是小名。妈,您可别乱说,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名?」 裴迹求助似的看他爸,祈求他能说两句良心话。 裴严笑呵呵道,「他小时候性格比较死,不爱跟别家孩子玩,没事放了学就躲在屋里看书,做题,文静的不得了。性子跟大妞似的,左邻右舍都这么喊他,喊着喊着就习惯了。」 「……」 裴迹:我那是性子比较死?我那是好学。 他想申辩,但宁远没给他机会,捧着杯子笑了三分钟才停下,「啊哈哈哈哈,裴迹,怪不得,怪不得我哥叫你……那什么。原来你打小就这样啊。」 赵春苓望着宁远,再度发出了无比真心的感慨和赞美,「哎哟,这孩子好啊。长得可真好,性格也活泼。裴迹自己回家的时候,三天都听不见个动静,窝在房间里不声不响的。」 裴迹真冤。 他那一叠文件和工作,处理的没黑没白的,怎么就成了「窝在房间里」?他那视频会议一打就是仨小时,怎么就成了「不声不响」? 千言万语聚到嘴边,只剩了一句,「唉。」 赵春苓忙抓住把柄,笑道,「你看吧,我没冤枉他吧,就不爱吭声。」 「……」裴迹歪了歪头,气笑了,「妈——您可别乱说!」 宁远也跟着咯咯的笑,坐在人旁边跟个小狗腿子似的,「哎哟,阿姨,您可真厉害,培养出裴迹这么优秀的孩子。也就您说他不好,外面到处都是夸裴迹的呢!还有……」 宁远特意翻出来他自个儿保存的赞美裴迹的新闻和文章,还有裴迹参与的各种论坛和沙龙视频,展示给人看,「他哪里是不说话,这是在电视上说累了!」 「哎哟。」赵春苓吃惊道,「老裴,你快来看看!你家儿子都上电视了。」 两人挤成一团去看宁远的手机,裴严还特意戴上了老花镜,认识的字儿不多,但视频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宁远抬眸睨他,口型问:不是吧?裴迹,你都没跟你爸妈说过? 第163页 裴迹摇头。 宁远哼笑,那这回可不冤枉,谁让你是真不爱吭声! 欣赏了一会儿,赵春苓才道,「小远,你能不能把这个也发到我的手机上?她说着又摆摆手,「不着急,你们走之前,给我放进去就可以。」 「哎,大妞,你不是说,咱家这个墙和电视,不光有频道,还可以放手机上的录像吗?你这个能不能放上去?」 裴迹刚要开口,宁远就抢先答,「这个我会,阿姨!待会我帮你传上去!」 赵春苓高兴的不得了,忙站起身来,「那可谢谢你啊小远,咱们先不说这个,先吃晚饭吧,你们一路上辛苦……」 裴迹忍笑,话里有话,「他这一路,是挺辛苦的。」 宁远自然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又不敢闹,只得无声的瞪他,跟着耳朵尖都冒红。 「你说你也是的,不知道照顾照顾人家……」 裴迹道,「我照顾了,下次会更加仔细的照顾。」 宁远差点扑上去咬他两口,但好在赵春苓端上来的饭菜更吸引他的注意。所以他选择暂时原谅裴迹,先吃饭。 饭菜可口,赵春苓望着宁远,嘘寒问暖,事无巨细的操心,又不停的给人夹菜,一来一往的关切,直给宁远吃的热泪盈眶。 他扭头看裴迹,心道,有妈真好,有妈怎么这么好。 他爸和他哥也好,但他爸属于放养型,他哥更是粗糙。 桌子上掉的饭菜……宁川拿手捡起来就敢往他嘴里塞,好在他年纪小,虽然嫌脏,但还是吃的口口香。 裴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问,「你这是什么表情,跟要吃了我似的,我得罪您老人家了?」 宁远摇头,「没有,我嫉妒你。」 吃完饭,宁远特意给人传开视频,一家四口靠在沙发上看裴迹讲述他的光辉创业歷史。 电视里的裴迹神情淡定,口吻轻松,但两位老人家看的眼圈都红了——那可不,谁家孩子谁心疼,这些年,裴迹在外面,可没少受委屈。 过了会儿,裴迹偷摸探过手去,牵住人的指头,吓得宁远忙往后躲,到最后,硬是被裴迹攥紧了。 他凑在宁远耳边,「我们上楼?」 宁远道,「可是……」 「没关系。」裴迹道,「爸妈,我们俩先上楼了,今天小远也挺累的。」 赵春苓忙应好,「先等会儿,我先去帮小远把房间收拾一下。不知道你带朋友回来,只整理了你的房间。」 「没事,妈,他睡我房间。」 赵春苓这才觉得不对劲,「你们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干嘛?咱家又不是没地方,不要委屈小远。」 裴迹笑着沖宁远道,「你先上楼,最里面那间,白色把手。你先去泡个澡,我再陪会我爸妈。」 宁远还未察觉不对,乖乖跟两位道别之后,才转身上楼。 赵春苓压低声音问,「大妞,你跟妈说实话,你和小远,是不是……是不是那个?」 「哪个?」裴迹神色淡定,拉着赵春苓坐下,「妈,我不是进门就跟你们说了吗?这是我男朋友。」 「……」 【作者有话说】 宁远:裴迹你真疯了? 裴迹:我带老婆见家长,哪里疯了? 第0084章 ◎抓住了。[全文完]◎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赵春苓恍神,扭头盯住裴迹,刚想要再训斥两句, 却从他沉静的神情中瞧出那点执拗来。 这孩子打小就有自己的一套。 任凭别人说什么,自己打定的主意,绝不可能更改。这些年来,眼看他事业生根发芽, 落稳脚跟,家门口淌岀去的钱如流水,让人眼馋嫉妒。 从泥腿子窝里爬到高处, 个中艰辛, 他不说,做父母的也清楚。 上学时不早恋是给父母省心, 后来工作, 以为他是事业忙,顾不上谈情说爱。 三十岁了还没对象, 家里也是明暗的催, 如今才发觉, 他是没这方面的兴趣, 又或者,眼高于顶,都没看上。 刚才人家那小子, 漂亮明媚,身量挺拔, 哪里看也不像他们以为的「那个」, 或者略带羞辱的「娘娘腔」。 他们虽然是泥腿子, 但也不傻, 能看出来这孩子也不像普通人家出身。 「人家,人家那孩子,还有家里人,能愿意吗?」赵春苓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一时间有点语无伦次,「你……你可叫我们怎么才好啊?你不谈媳妇,你可……老了怎么办。」 「有媳妇儿就不老么。」裴迹揽住她肩膀,「妈,小远家里还不知道。他哥是我朋友——」 裴严「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板着脸看他,「那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我看小远年纪不大,你这不是……」庄稼人那点儿骨气逼得人话都噎住了,「你,你三十的人了,这不是骗人家年轻吗?」 很难说这两口子现在是什么心情。 裴严的话似乎默许他找了个男人,只不过,没有同意他这样「不讲分寸」的找了朋友的弟弟,生怕他仗着年龄的优势,将年轻男孩哄骗到手。 而赵春苓更多的是似乎是担心儿子的未来,孩子,养老,流言蜚语。 裴迹准备速战速决,但话说出口显得有点荒唐,「爸,妈,要不你们打我一顿吧。」 「我打你干什么,你搞对象,你爱什么样的找什么样的,老了别埋怨我们没提醒就行。」裴严冷着脸,「人家那孩子……小远,他、他虽然不是姑娘家,但……人家跟了你……」 第164页 裴迹父母传统,裴迹也传统。 但他们这家人,有个一致的特性:尽人事,听天命。 天註定的事儿,拗不过,就认了。 就像种庄稼,你再卖力,老天不下雨留你旱个仨月,哪怕一瓢一碗的浇,照样收成不景气。又或者涝深了,只能守在屋檐下干嘆气。 在庄稼地里穷日子过来的人,有种安于天命、逆来顺受的韧性。 裴严是想打他两巴掌,但电视里裴迹接受採访的声音还在继续:「虽然一路上走来很难,但我也很庆幸,能够遇见那么多的好友,不断的给我帮助。刚才主持人提到了家庭,我同样感谢我的父母,如果不是他们的支持,我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更不会取得这些成就。尽管我的出身很普通,但我的父母倾尽全力,供我读书……」 裴迹和赵春苓都没有说话,客厅里陷入了短暂沉默,只有游刃有余的谈笑在电视上孤单的播放。 裴迹只得打断沉默,「我们相互喜欢,在一起就好。他不一定跟家里公开,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 裴严这回听懂了。 合着不是他儿子诱拐年轻男孩,而是人家给他下了降头,哄得他找不着北。 老头冷哼了一声,「随便你。」 赵春苓还想再说两句,被裴严拦住了,「他今年都三十了,这样的事儿你还想操心到什么时候去?」他说着抬手摁灭电视,看了裴迹一眼,又看了赵春苓一眼,转身朝房间去了…… 关门声响不大。 赵春苓忍不住又问了一句,「裴迹,你跟妈说实话,你俩这样多久了?」 裴迹算了算,「从认识到现在,也挺长时间了。我跟他哥认识都快十年了,上学那会儿关系就很好。放心吧妈,他们兄弟俩品性都很好。」 「那他家里……」 「他父亲也是做生意的。」 赵春苓急着追问,「那他母亲呢?也知道?」 裴迹停顿片刻,道,「他母亲生下他没多久就去世了。」 赵春苓沉默半晌,也不知道是怜爱还是疼惜,总之长长的嘆了口气,无话可说。母子两人就这么静坐了一阵儿,赵春苓到底又抱了一床鹅绒被,给人送到房间去。 宁远还傻乐呢,口吻轻松,「谢谢阿姨疼我,刚才我还想……怕裴迹抢我被子呢!」 赵春苓仍是那副关切的样子,拍拍宁远的手背,欲言又止的嘆了口气,「唉,好孩子。你……你,那什么,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阿姨,什么都可以。」宁远揽住人,眉眼透着亮色,一副灿烂笑容,「阿姨手艺那么好,做什么我都喜欢吃,谢谢阿姨!」 不等赵春苓说什么,宁远又惊唿似的想起一件事儿来,问道,「阿姨,裴迹做饭也很好吃,是不是您教他的?哦——」他调侃裴迹,「原来你这是祖传的厨艺呀,怪不得——有妈妈疼可真好。」 赵春苓触景伤情,一时心里难受,眼眶鼻尖都发酸,「你不嫌弃,阿姨也教给你。你放心,以后,阿姨待你的心,和当妈是一样的。」 多好的孩子。 宁远笑眯眯,「好呀,阿姨。那裴迹可要嫉妒我跟他抢了。」 裴迹失笑,「我不会,让咱妈多疼疼你。」 好一个「咱妈」! 宁远微微诧异,忙抬眸去看他,眼神示意他别乱说,免得露馅。 裴迹不以为然,将赵春苓送出房间后,悄不做声的锁好了房门,「以后……咱妈疼你,我也疼你。放心,我这个房间,为了偶尔回来工作的时候不被打扰,做了三层的隔音加固。」 宁远后退了两步,讪笑,「什么意思?」 裴迹靠近,将人捉进怀里,故意逗弄人玩儿,「没什么意思,就是告诉你,待会儿可以叫大声点儿。」他笑着去抚摸人的指尖,「有件事儿,我想跟你说。」 「哼。什么事儿?」 宁远躲开他的手和温存的亲昵,笑着撤开身子,坐到沙发上。 那长腿一搭,好整以暇的姿态分明是等他认错,「还说呢。带我回来见家长,怎么都不提前说,好在我机灵。」 「我刚才……」 宁远打断人,「而且……你是不是疯了?怎么一进门就说我是你男朋友?裴迹,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好在叔叔阿姨没听懂,万一被他们发现怎么办?」 「我刚才已经解释过了。」 「那就好。」 话一脱口,宁远勐地察觉不对劲,「等会儿,你解释的什么?……」 「就是我们的关系。」裴迹温柔笑道,「我爸妈没听出来,我只好解释给他们听,说这个『男朋友』就是对象,我的另一半。」 宁远都傻了眼了,「啊?刚才?你就这么说了?!」 他忙站起来,拉着裴迹的手腕,上下左右打量一圈后,又捧着脸发出灵魂拷问,「你出柜了?那……他们怎么没有打你?真没受伤?他们没有不高兴?」 「往年催着我找对象,今年把对象领回来了,有什么不高兴的?」 「……」 宁远道,「他们要的对象,可不是我这样的吧?」 「那是哪样的?」 「据我观察,叔叔阿姨应该都是很传统的人。」 宁远惊得心肝乱颤,有点忐忑的意思,「那……我刚才还跟阿姨开玩笑,怪不得阿姨的脸色不是很好。 」 第165页 「不是因为这个。」裴迹轻笑,「我妈是因为心疼你,母爱泛滥。」 「为什么心疼我?」 「我跟她说,你母亲很早就去世了。你刚才说,有妈妈疼真好,她触景伤情,忍不住心里难过。」裴迹抬手摸他的眉毛和眼眶,缓慢而柔和的口气有自然流露的心疼,「还有——不用让我妈教你做饭,以后都是我给你做就好。」 宁远心里美滋滋的,又带点不好意思的腼腆,「那……那叔叔也没有说反对吗?」 「如果是别人,他们应该会反对。」裴迹话锋一转,盯着人的眼睛笑,「但忽然看到谁家这么漂亮的小少爷看上我了,不仅不反对,还生怕委屈了你呢。」 宁远被他逗笑了。 「骗子!……」 「真的。」 裴迹没说瞎话。 那两位真怕委屈宁远,这会儿躲在自己房间里,长嘆混着短嘆的感慨,倒是真把这事搁心里翻来覆去的琢磨。 直至关灯半个小时以后。 裴严忽然轻轻抬手,撞了撞人,出声儿,「哎,老赵,你睡着了吗?」 赵春苓道,「干什么?你不是不让我管?」 「我让你别给他压力嘛,你说他在外面工作已经那么辛苦了,咱们当老的,总不能也跟外人似的,逼他吧。」裴严问道,「那小远……穿的那身衣服,是干空姐的吧?」 「什么空姐,人家是个大小伙子,那叫空少。」赵春苓道,「我看你儿子是当真了,没跑,拦不住。」 「这话怎么说?」 「我刚才听小远说,裴迹做饭好吃。」赵春苓道,「你儿子,给你做饭吃不?他不是老早打定主意,说以后做饭给对象吃吗?」 裴严可没吃过裴迹做的饭。 这小子有主意。 小时候,裴迹就只肯做饭给他妈吃。 那话说的是,「为什么都是我妈在厨房做饭,我爸在外面跟他们吃饭喝酒?以后我学会做饭,就给我对象做,不让人下厨房。」 赵春苓笑着答话,「你爸下地干活,我在家拾掇里外,一人干一边儿。」 他家「大妞」顶嘴说的是,「那我就先下地干活,回来再拾掇里外,一人干两边儿。」 为这,裴严偷摸念叨两句小混蛋也就作罢了。 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裴迹早就不记得了,只有父母才回忆的起来。 只不过……后来,裴迹没有下地干活。 裴迹在生意场上周旋,领着一帮眼镜片打天下。忙完事业,又尽可能亲自动手,拾掇里外,伺候他家小少爷。 所以,赵春苓心知肚明:他家大妞那心意,满满当当。 出门在外人精似的,背地里是个死心眼子,认准了,就「一棵树吊死」。 …… 这一夜,除了宁远,剩下的三个人都辗转难眠。 凌晨星光闪耀,一个吻轻轻落在人眼皮儿上;宁远未察觉,却因做了个美梦,咯咯的笑出声儿来。 「哈……裴迹,鱼!」 「抓呀。」 裴迹失笑,圈住人的腰身,那声音很轻…… 「抓住了。」 ** 裴迹态度坚决,对宁远的情意显而易见,这两位做父母的,也没有再多阻拦的意思,对裴迹的要求已经降低到:有个伴儿总比没有的强。 虽然性别没卡对,但不妨碍他们把人当成心肝儿一样的疼,比左邻右舍新娶过门的媳妇儿待遇还要高。 新鲜宰杀的猪羊,空运来的鱼虾蟹,变着花样儿的给人煮上。 宁远舒坦的过日子,早间还跟着裴迹在小镇散步,闲散的熘达了一圈。 小镇风景秀丽,宁远闹着要写生,裴迹特意给人安排湖对面的酒店——宁远不同意,裹着厚厚的围巾,顶着一张冻得鼻尖通红的漂亮脸蛋,扬手沖他挥挥,「我不,裴迹,我要在外面写生。」 裴迹心疼他冷,笑道,「我给你选的地方保准好,隔着玻璃窗,一样看的清楚。」 宁远唿出一串很轻的白雾,「冬天写生,就该在户外。」他抬手指了指,「你看,在那还有人钓鱼呢。这是湖还是河?」 河沿上确实有人钓鱼。 「但据我所知,这是人工湖。」裴迹远眺了一圈,瞧着还没结冰,又查了下天气,才道,「挑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我看明天温度也高一些,不如明天再来,也给我点时间。」 宁远不理解,问道,「为什么给你时间?」 裴迹不答,笑着哄他回去。 直至第二天,宁远瞧见人工湖给围出来一道精巧温暖的玻璃房,才恍然大悟。 这是从度假酒店的后花园圈出来的地皮,把露台和延伸至湖心的观景台隔出来位置,给宁远写生。 裴迹挂了鱼竿,悠哉钓鱼;宁远支了画架,专心写生。 桌台上煮着茶,响晴的天气,再添点美,就差一场雪了。 宁远偶尔抬眸,转过视线去,越过裴迹的肩膀,去看那条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的鱼线,闪着一线银光,间或勾缠住他的心。 笔触格外柔软,油彩笔勾出晴冬的湖影,天幕、远山、波光潋滟,微妙的角度避过裴迹的身影。 消磨到晌午才画出来。 整幅场景,没有垂钓者,没有鱼,恰到好处的留白,只斜出一丝银线。 那是鱼线。 隐秘,巧妙,足以扯出隐在背后的全部故事。 第166页 宁远满意点头,正要开口请裴迹来「欣赏」,忽然滴的一声。 他扭头,瞧见裴迹摸出手机来。 五分钟后,钓鱼佬放下鱼杆,回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小远,还记得你画的那副画吗?」 宁远漫不经心道,「当然记得,不是没给你看吗?」 「嗯,是没给我看,」裴迹道,「但……火了。」 宁远微愣,有很长一段的空白没有接话。 他只觉得嗓子眼儿发干,挤不出来肺腑的那口气。片刻后,垂眸去看画笔,又觉得笔尖上的那抹绿褪了生机似的,不自在的趋向干涸。 见他不说话,裴迹忽然转了话锋: 「冷不冷?我给你暖暖手。」 宁远摇头。又扭过身来,沉默着钻进人怀里。 裴迹轻笑着抱紧,调侃道,「怎么样?大艺术家,我的投资眼光还不错吧。」 终于,怀里的人怏怏开口:「裴迹,我不想当艺术家了。」 ——「我想画画,但不想当艺术家。」 ——「我有工作,我是一名乘务员。」 裴迹顿了片刻,笑着吻他头顶。 「都好。」 「你想做什么,都好。」 裴迹没有问为什么,宁远也没有说。 宁远将视线落在那副画上,沉默着…… 每当他隐在艺术的幕布之后,邂逅生与死的交点时,总亲眼目睹那种灵魂的惊涛骇浪。然而,裴迹平静的生活,用金钱、食物,微笑,构建起来一种令他无比安心的烟火气。 裴迹在留住他。 很努力,很努力的留住他。 裴迹望着远处波光,也只是想到,自己怀里拥抱着的是宁远。 这就足够了。 少年骄扬,然而挺拔、良善如一株白杨树。 裴迹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理性,习惯了利益互换的体面,每每麻木到极致的时候,总被他那种热烈的激昂的生命力唤醒。 …… 爱情有时候看上去平淡如烟。 但只有他们知道,内心经过怎样的烈火烹油,波澜壮阔。 【全文完】 新年夜,响红灿烂,宁家灯火通明。 宁川兴高采烈的介绍:「爸,这是我女朋友。」 宁有为愣了:「啊?那裴迹呢?」 宁川莫名其妙:「什么裴迹?关他什么事儿?」 …… 宁有为:坏了! 不是沖宁川来的!那就只能是…… 「哎哟,我的小心肝儿啊。」 「裴迹你!……」 【作者有话说】 宁远:[竖耳兔头]爸…… 裴迹:[让我康康]爸! 宁川:[愤怒]你爸什么爸,你个死人! 宁有为:[好运莲莲]唉……以为你是泡了我大儿子,没想到是我的小心肝儿。 宁川:[小丑]爸,你什么意思…… 第0085章 后记 ◎爱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上每个热爱生活的人。◎ 宁川出现的时候, 裴迹愣是没反应过来,微眯着眼,盯了那道熟悉身影良久, 才道,「这人,怎么看着眼熟?」 宁远惊喜,扯裴迹衣裳, 「我哥!是我哥……」他笑盈盈的招手,「啊——哥,你怎么来了?」 宁川黑着脸, 分明是来讨公道的。 「裴迹, 你王八蛋,你连我弟弟都不放过。」 宁远一听这话茬, 生怕牵连他, 又或者被冠上「没出息」的名声,吓得猫在裴迹身后, 小声道, 「完蛋了, 我哥要吃人。」 「没事儿, 别怕。」裴迹挡在人面前,挑眉,全装傻, 「这话怎么说?……」 宁川薅住人衣领子,「裴迹你这个死人, 你不是铁树不开花吗?你对着我弟弟发什么情……」 他愠怒瞪着人, 微微皱眉, 跟宁远那神态如出一辙, 「亏我当你是好兄弟,你钓鱼钓到我家池塘来了?」 裴迹淡定答话,「这事儿是个意外。宁川,你听……」 「我不爱听。」 裴迹反问,「这么多年,我对你怎么样,你不清楚?……」 「我清楚。但……但你也不能拿我弟弟换吧!」 宁远从裴迹腰间探出个脑袋来,嘿嘿笑,「哥,我俩是真心相爱。」 「你……!」宁川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你!小远,你说,是不是他骗你,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宁远不知死活的接话,「长得帅,性格好,贤惠,人品过关——哥,这不都是你说的吗?」 「……%&什么就$$怎么%^&*)!」 宁川那张嘴都倒腾不过来了。 ——「哎哟,祖宗哎。」 ——「你,怎么就……你俩,哎哟。」 宁远问,「我为什么不能跟裴迹好?」 「他年纪大。」 「我不嫌弃,年纪大会疼人。」 「他无聊。」 「我觉得挺好呀,咱爸说是稳重。」 「他穷光蛋!」 「那还不是因为,把钱都给我了吗?」 「那,那他……他花心!」 裴迹挑眉,「等会儿,这你可得说清楚,我什么时候花心?」 「总之,你不要管,你就是花心。」宁川道,「而且……!小远,他三十岁了没恋爱过,指不定哪儿有问题呢!」 宁远极其小声儿吐槽,「检查过了,没毛病,好着呢。」 第167页 「……」 宁川炸毛,「啥?」 ——「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裴迹你无耻下流,你怎么可以……」 宁川刚要再说,裴迹就「喛」了一声儿,「你有完没完?数落够了的话,家里煮的鲜羊汤,我们正要回去,你喝不喝?」 「喝。」 「……」裴迹抬了眼皮,睨着他冷笑,「你倒是不客气。」 「弟弟是弟弟,羊汤是羊汤,两码事儿。」宁川哭丧着脸,白了他一眼,「那我去把车开过来,小书还等着我呢。」 裴迹回眸看宁远,抛给人一个好事儿的目光,「嗯哼。」 宁远意会,「嫂子,我嫂子!哥……等等,我跟你一块去。」 宁远攀上人的肩膀,被宁川拦腰勾住夹在胳膊底下拖走了。两人闹腾,挣扎,宁远不忘扬声沖人喊,「裴迹,你看我哥,你看他,欺负我,你救救我呀……」 裴迹失笑,目送他越过窄路,朝着路边去了。 宁川道,「我就说你小子没出息,心思不单纯,上次那么挂念裴迹,就为这?魂儿都让人勾走了?」 宁远辩解,「没有呀,哥。你不也说裴迹人品好么,又贤惠,还是你的好朋友,仗义。而且咱爸也说裴迹是聪明人呢,他又会做生意,我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他再好,也是个爷们儿。」宁川道,「你什么时候……那什么……取向就变了?以前那女同学给你发的情书、告白简讯,我到现在可都留着呢!」 「不是哥,那我也没回……」 「不对。」宁川打断人,「会不会是……咱妈很早就不在了,你跟我、咱爸生活久了,才误会自己喜欢男人。」 两道眉毛一皱,宁川是真用心琢磨,「不会呀,一直都请了阿姨来照顾你啊。」 「哎哟,哥,你别胡说八道。」宁远嘴硬道,「就……就喜欢了呗。」 宁川垂眸睨他,痛定思痛似的,「我知道他长得帅,但他是男的!男的!」 宁远心虚,「我知道啊。」 「那……」宁川用他仅有的两性知识发问,「你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宁远腾地红了脸,「哥你管的也太宽了吧——那是我们的私事!你、你不要乱问。」 宁川心都跟着沉了十八层。 完蛋!瞅他家弟弟那羞臊样儿,指定是被裴迹「欺负」没跑了。 裴迹是很好,但宁川还是没完全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俩好上了。 虽然他管不着。 宁川委屈的心想,自个儿千辛万苦盯着这小子娇花似的长大成人,不等督促他成家立业,顶天立地……倒让裴迹拐回家了。 怪来怪去,还是自己引狼入室,可真是委屈的没地儿说。 「哥,你就真这么不希望我跟裴迹好呀?」宁远拿手指戳弄人,「要不然,我跟裴迹分手得了?」 宁川冷哼一声儿,「得了吧,你小子最一根筋了。再说了,他也是三十年不开窍的铁树开花。你要跟他分手,还不得倒追到咱家门口?」 「那你是答应了?」 「你们俩的事儿,我哪有权力不答应?」宁川幽幽的嘆了口气,「我就是担心……你以后怎么办?」 宁远嘿嘿笑,「哥——裴迹对我,可好了!」 「真的?」 「真的!」 宁川又冷哼了一声儿,「还算他裴迹有良心,知道财政大权交给你。」 宁远先是点头,又瞧见落下的半片车窗之后,隐藏着的那张漂亮模样,忽然道,「那不对啊哥,裴迹把钱都给我了,可是咱家的公司也归我了,那你呢?那你不就是穷光蛋?」 「……」 宁远发现新大陆似的,「不是吧,哥,你吃软饭?」 「……」 宁川瞪他,「你小子胡说什么呢。」 宁远没胡说,这是事实——但他哥没承认,他就只好逃跑了。后来,宁川跟着裴迹回家,阿姨长、叔叔短的跟人唠嗑,分明是一副娘家人的气派。 吃人家的嘴短,但宁川明显不是。 喝完羊汤,他趁人不注意,将裴迹逼进房间里,气的脑袋冒烟。 「你王八蛋,你泡我弟弟,裴迹。」 裴迹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姿态,慵懒坐在沙发上,「宁川。」 宁川没好气道,「什么?」 「哥。」 「……」 这一声儿「哥」都给宁川喊懵了。 三秒钟后,他才反应过来,裴迹这意思,是仗着「宁远」的关系,请求认下他身份呢! 宁川一时被人噎住,「你个死钓鱼佬!你别喊我哥——」 裴迹冷笑,「就这一回。以后想听也没了。」 「你!」 「放心,我会好好对小远的。」 宁川恨不得扑上去给他咬两口。 他家小远多好,白里透着水光的漂亮,唇红齿白,笑眯眯瞧着人时,任谁看了都觉得人间美好——多好的孩子。 被那眼神的杀气盯的毛骨悚然,裴迹无辜,「你盯着我看什么?」 「……」 裴迹千算万算,算错了一件事儿。 那就是,他家少爷不太哥控,但他这好哥们儿非常的弟控。 宁远堵在门口,等俩人颇不自在捋着领子出来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 第168页 裴迹嘴角冒红,头髮被人薅乱一片。 他哥气喘吁吁,衣领最上面的扣子都崩飞了。 「额……哈,那什么……」宁远讪笑两声,立刻掉头,飞也似的逃走了。 事后,宁远躲在房间里给人上药,「真打你了啊?」 裴迹点头,「嗯,我可是单方面挨揍。」他捉住人的手抵在唇边吻了吻,「只有我的那位亲亲男友……好好补偿我,才能忘记。」 宁远笑着凑到他唇边,亲了一口。 「好裴迹,你原谅我哥吧。」 「你哥最缺德了。」裴迹扣住人的窄腰,将他的手搁在自个儿心口处,「这儿,也打了一拳。」 「得了吧你,我哥肯定都没用力。」宁远笑道,「你说他缺德,我可去告状了啊?」 「真的。」裴迹倒腾出旧事跟人道,「以前上学那会儿,他自个儿不写作业,直接拿我的改了个署名,就发给教授,害得我差点挂科。」 「噗哈哈哈哈……」宁远点头表示认可,「那是挺缺德的!」 「我不跟他计较。」裴迹沿着手腕一路细吻到小臂,才又埋在人的脖颈窝里,「真的,他这次力气重,特别疼。」 宁远老实儿替他哥恕罪,「那你……等我给你上药,先别乱动哈。」 裴迹轻笑,「就不打算……换个方式补偿?」 宁远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就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儿。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笑出声儿来。 打开门一看,果不其然是宁川。 这人捉姦似的,视线扫了裴迹一圈,「你躲在房间干什么?……」 宁远忙道,「哥,真的只是上药。」 宁川狐疑,哼。 裴迹啧了一声儿,终于坦诚,「不是,宁川,你干嘛还不同意?有为总不是都答应了么?」 「?」 后来,宁川和宁远回家坦白时,才搞清楚背后的那点渊源。 当初,宁有为自觉宁川没什么生意头脑 ,在揣测两人关系时,就跟裴迹透了底儿,算作答应两人的关系。 原话说的是:明泰就当是嫁妆,能不能成就看你了。 但他着实没想到,他家宁川像根甘蔗似的杵在那儿,笔直。倒是小崽子宁远,心思浅,见钩就咬,让人哄跑了。 ** 宁川三个月都不待见裴迹,要不是企业工会为了乘务员福利改革的事情推上日程,他才不愿跟人见面呢! 多瞧一眼都伤心。 明泰向民航圈各大航空公司发起倡议,要改善乘务人员的工作环境,提升企业福利、跟进员工安全保障,并落实更加严格的空旅风险排查措施。 这项倡议率先在明泰及其旗下新星落地,主导改革并制定行业福利规范。 明泰针对改革进项为期三个月的调查,筛选完提案后,由工会代表和企业代表共同研讨。 裴迹和宁川作为企业代表出席。 对面工会代表共计31人出席,其中,20名旁听席,3名主代表,8名副代表。 裴迹入席,坐在人对面,被一群亮眼的工会代表盯着,眼神中带点期待、惊喜,还有几分紧张的意思。 直到工会主代表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裴总,我来晚了。」那道声音熟悉,含着咬牙切齿的笑意,「今天突发状况,闪的腰疼。」 「……」 裴迹后背一凉,转过眸子去,果然看见宁远扶着腰走进门来。 宁川后槽牙咬的咯吱响:腰疼? 裴迹淡定微笑,旁若无人的关切,「嗯,没关系的,明泰一向以员工身体为先,实在不舒服的话,可以换沙发席。」 「那倒不用了,毕竟不是『工伤』。」 宁远哼笑,顺势入席,跟裴迹和他哥坐对面。 工人阶级代表宁远,分明是要单挑资本主义恶犬裴迹,还准备大义灭亲,顺带挑衅亲哥的底线,场面一下子紧张起来了。 会议主持将提案一条条顺下来,并进行讨论和现场表决。 林林总总的内容,共计41条。包括但不限于,提升休假时间,减少排班周期,加强后台调度管理,调整投诉制度等。 直到第三十一条的出现,宁远提出了异议。 第31条原文提出的改进和完善措施是:增加乘务人员的工作服,由四季版式各两套,改为四级版式各三套。 据说提出的初衷是增加数量,很多乘务人员抱怨制服不够,丢失或损坏后,申请新制服麻难,而且更换频率低,不是穿旧了就是不够穿。 「就不能设计一套更加简便、舒适的制服?为什么乘务人员要穿裙子、高跟鞋?明明非常不舒服,而且长途航班穿高跟鞋久了,后脚跟磨得都是泡。这也太不人道了。我想问问管理层,这是拿脚投票设计出来的吗?」 宁远的口气非常尖锐,「什么以人为本?女性乘务员不是人吗?她们还有生理期,穿着制服更不舒服。要不然,邀请对面的管理人员也穿上一天高跟鞋工作试试。」 「你的意见是?」 「裙子换成裤子,高跟鞋换成小皮鞋,一样美观大方,形象优雅。」 有人提出质疑,「但是裙子和高跟鞋,更能体现女性的美感……」 话都没说完,宁远就问,「明泰以人为本,以服务为本,不是以美色为本。体现女性美感给你看?裙子和高跟鞋最初还是给男性设计的呢,要不然你穿穿看?」宁远笑了笑,提醒道,「记得,是半身包臀裙哦。」 第169页 「……」 工会女性代表纷纷鼓掌,表示认同!解气! 裴迹也迅速点头,「我觉得这条一针见血,必须改。明泰乘务人员中,有79.4%是女性从业者,尊重女性身体健康,关注她们的生理差异,营造舒适的职业环境,是我们企业迹管理者所必须做的。感谢这位代表提出的建议,我们一定会採纳,并且会在最快时间内做出改变。」 宁远心满意足,笑着看了他一眼。 严肃的讨论还在继续,宁远偶尔抬头,瞥见裴迹认真点头的样子,又觉得,这一切本来就该如此。 他和裴迹,相爱。 他和裴迹,用彼此的爱,做更多的事。比如,爱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上每个热爱生活的人。 【作者有话说】 宁远:感谢各位读者宝宝的支持,我和裴迹要去过幸福生活了,跟大家说再见哦~! 裴迹: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我要哄少爷去了,期待在美好世界相遇! 感谢大家,调剂写的小甜文终于告一段落啦,么么啾!喜欢的宝宝可以逛一下专栏,下一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