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疯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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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高塔疯魔》作者:寻椰【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苻祁出道就是蜚声国际的大导演新作女主角,众星捧月,风光无限。 美貌无双,天赋异禀,就是缺心眼儿,口无遮拦,浑身上下八百个话题。
究竟是没心眼儿还是太有心眼儿? 苻祁不屑,“真没脑子还能在这圈子里混么?” 然而筹谋太多总要遭“反噬”,何旻聿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合拍一部回一波血,合拍一部回一波血。
某日,何旻聿过来找她,红着眼…苻祁出道就是蜚声国际的大导演新作女主角,众星捧月,风光无限。美貌无双,天赋异禀,就是缺心眼儿,口无遮拦,浑身上下八百个话题。
究竟是没心眼儿还是太有心眼儿?苻祁不屑,“真没脑子还能在这圈子里混么?”然而筹谋太多总要遭“反噬”,何旻聿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合拍一部回一波血,合拍一部回一波血。
某日,何旻聿过来找她,红着眼睛对她说,“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但是你对我说上两句好话,我总是会心软的。”苻祁撇撇嘴,“你少矫情了。”
01.电影首映
“高歌新作定档7.03”词条登上热搜时,苻祁的经纪人正在跟她敲路演的档期,作为蜚声国际的大导演暌违两年的新作里众星捧月的女主角,苻祁一出道便吸引了无数目光。
“《生锈的昨天》这片子拍了得有快两年了,你好好再做做功课,回忆一下当时写的人物小传和剧情,别到时候路演现场问啥啥都说不上来,喜提文盲称号。”经纪人张锦递过来通告单和宣传册,苦口婆心地叮嘱苻祁。
苻祁笑着点头,“我知道了。”
随即打开宣传册,黑底白字清清楚楚写着故事梗概:电影新人(温钺)的出道作品和小镇女孩(藕涓)的成长上位史双线并行——错综的猥亵、杀人案件,同假戏真做的拍摄情节交织。并行的泥泞人生路,是否一定要有一个人完全牺牲,才能成就另一人的康庄大道?体验派演戏是否又是完全献祭?电影情节宛如谶语,预告了演员的全部人生。
张锦对这种半路出家,没在摸爬滚打过的新人,一向是持怀疑态度的,泼天富贵砸身上,没几个人受得住,沉溺在纸醉金迷中乱了方寸,一不留神从云端坠落,一蹶不振的例子,她看得太多,除非大导愿意为你保驾护航,多量身定做几个角色,等到在娱乐圈站稳脚跟,摸清丛林法则,再放手去闯,能更顺遂些,但很明显,高歌没有签苻祁到自己公司,而是牵线签到了他朋友的众铄,张锦觉得,还得再观望观望这小孩潜力。
但是该做的宣传不能少,杂志、娱乐採访、综艺节目……能争取到的好资源起码都得安排上,高导的面子得给足了。
张锦不愧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多年,识人若神断,没过几天首映礼,苻祁就给她惹了个小麻烦。
那天电影宣传方在全京市最大的电影院包了一整层,铺天盖地都是电影海报,饰演主角父母的老戏骨,客串的黄金配角的祝贺花篮摆满整个大厅,到场的媒体记者和自媒体网红无数。
声势浩大,给足了大导面子。
观影之后,一位向来以毒舌出名的电影大v提问导演为什么选苻祁当女主角,“比起高导前作的主角团,这两位的表演无疑是生涩的,我们也听说选角时不乏专业电影学院出生的优秀演员来试镜,为什么偏偏选了他们两?”
高歌导演:“我觉得大家看完了电影之后应该对角色都有自己的观感和判断,但就我而言的话,这个故事的两个主角,我不希望他们身上有太多的技巧性,年轻人对待这个世界应该是生勐的,又是不知所措的,他们两身上刚好有贴合这两个维度的一些特质。因为整个故事是以藕涓的视角展开的,所以藕涓的形象特别重要,而苻祁她刚好身上有一种粗粝感,我希望藕涓这个角色,虽然是一个偏安一隅的小镇姑娘,看上去听话温顺,但温顺只是她试探这个世界对自己的忍受度的一种方式,她本人是有毛边儿的,有故事感,好的演员就是你看她第一眼你就觉得她身上有故事可以挖。”
苻祁听完导演的回答,但是注意力仍然在那个电影大v身上,她笑了一下,不急不缓地发问:“你是在说我演得不好吗?”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譁然。
整个电影院可以容纳1300人,坐得满满当当,前排俱是游刃有余、面面俱到的媒体人,哪怕是批评也会点到为止,互留体面,中后排则是各个平台组织的各大观影团,电影主角直截了当反问这种问题也是头回见。
“你觉得哪儿演得不好我们等下可以私下交流一下,我也学习进步进步。另外我觉得粗粝感这个词儿好抽象啊,成片我也是今天刚看,拍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在拍什么,导演就告诉你一个情景,大概的故事梗概,然后很本能地在发挥。”
高歌导演替她找补:“对,因为藕涓这个人物我们希望她是个很困惑的人物,她不太理解发生的一些事,所以我们刻意地想让她不太理解整个戏。”
观众提问:“这部电影因为是双线进行,所以也反映了娱乐圈的一些黑暗面,我想问一下关于是不是有故事原型?”
高歌导演:“这个故事本身纯属虚构,不希望大家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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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我觉得国内娱乐圈的发展从最初生勐的迅疾,黑道白道不能言说的潜规则,经过那么多代人的努力发展到今天,已经变得好很多,不需要女演员脱衣服搞些潜规则来换资源,制作组也更规范,不可能再有导演像片子里面利用所谓高高在上、莫须有的“权柄”实施暴力,我们拍这个故事也许可以警醒前仆后继为了艺术的后来者,不要犯一样的错误,不要踩一样的坑。”
导演继续找补:“怎么理解都可以啦,都可以。”
观众提问又给到男主角周驰/周霁然的饰演者何旻聿:“这个周驰,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看你的电影然后你的名字好像有点难念所以我就叫你电影里的名字,因为太帅了而且周驰这个角色又是我很喜欢的阴鸷的个性,我有点挪不开眼,我想问一下你是自己本人就是这个性格,还是有做一些设计?”
何旻聿:“首先我再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旻聿(min三声 yu四声),这个角色有刻意做一些设计,放大人物少年时期的戾气,因为一开始的时候妹妹那时候还没有遇到不好的事情,所以性格比较温吞……”
“别叫我妹妹。”何旻聿话还没说完就被苻祁打断,这下他本人和主持人都十分震惊地看向苻祁,而导演在旁边大笑。
何旻聿怔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微笑问她:“不能叫是吗?”
苻祁:“当然,我又不是你妹妹。”
何旻聿:“好的,妹妹。”
全场顿时哄堂大笑,苻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高歌一边拍手一边笑,还不忘拿过话筒添油加醋:“你们看,多妙。”
首映礼现场的视频很快就被做了切片,只保留了何旻聿被苻祁无情打断的一小段内容,在网络引起了小风波:
网友1:天哪观众问何旻聿的问题她干嘛插话啊,又没问她,也太没礼貌了吧。
网友2:她跟藕涓的气质真的好不搭啊,像性转版周驰,小太妹,看起来会暴力的那种。
网友3:救命!跟我的感觉一样!她不让何旻聿叫她妹妹那一段真的好咄咄逼人啊,上学的时候要是碰到这种人我肯定会绕着走的!
网友4:感觉她说的话也还好吧,要允许初出茅庐的年轻小姑娘有锋芒,不能指望她跟混了大半辈子的老高头一样滴水不漏,而且电影里她呈现出来的藕涓温顺的形象挺贴的啊演得好就行,管她现实中什么样呢。
网友5:天哪怎么还有人凭空鉴校园暴力啊,真有受害者出来说话再审判吧,话别说得那么早。
网友6:这个视频有点断章取义了,我在现场,我觉得那个电影大v有点咄咄逼人了,好像想逼着人家承认走后门进来的。藕涓演得明明还不错,果然大导会调教人,明年颁奖季能沖个最佳新人吧。
网友7:楼上别逗了吧,就她啊,也就比不会控制自己脸部肌肉走向的面瘫好了一丢丢吧,还最佳新人呢,呕。
网友8:哪家00花的水军见不得新人好,出来吠了?我见你好几次了楼上。
网友9:00小花扯头花,都有点危机意识吧,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网友7:谁水军了,我100%纯真人网上冲浪好不好?!
网友10:弱弱地插一句,没人觉得苻祁跟何旻聿有点好嗑么,电影里我就隐隐约约有点嗑到,就是何旻聿带人回去大do特do那里,说藕涓本来就在偷听,后来当无事发生还问她怎么不给换凉蓆,谁懂啊,性张力+人夫日常感,而且两个人纠纠缠缠一生,最后还是逃不开命运的死结,我好爱这种be感。
网友11:姐妹,你那不叫嗑cp,你那纯纯是何旻聿梦女。
网友12:不是,何旻聿另谈,周驰不是妥妥的大渣男么,都在妹妹面前do了,还能嗑上伪骨科?而且后面还带了嫂嫂回来,死得很惨版本,藕涓也很恐怖,我觉得人是她杀的,杀人犯诶,楼上简直厕品,劝你吃点好的。
网友10:不要人身攻击啊楼上。
依然是网友10:我刚看了你首页,原来你嗑长乐无尽啊,那没事了,全内娱最厕的就是你们家。
网友12:我不在公共场所骂你了,你私信我,我骂得你大学辅导员都认不出来你(噢你没上过大学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网友13(回復网友12):前面的注意言辞,不许叫妹妹,苻祁要翻你白眼了。
网友1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那个白眼我真的笑死,可以看出来是真的很烦何旻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网友15:哈哈哈哈哈哈哈杀人的刀已经按捺不住了。
……
谁也没想到《生锈的昨天》的第一波出圈是“妹妹”+“白眼”剪辑的鬼畜视频,迅速席捲各大视频平台,甚至在何旻聿的常驻综艺《世界冒险家》上都被硬cue了:
转场坐上越野车的时候,综艺前辈波哥一个出熘差点摔倒,何旻聿下意识扶了一把“小心,波哥。”
“别叫我波哥。”
“好的,波哥。”
一时之间,短视频平台被这个句式席捲,乐子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争相效仿,但硬生生把张锦妄图炒一波cp的心给按下去了。
“对不起啊张姐,我不是故意跟何旻聿槓的,给您惹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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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的小礼物包装得十分精美,放在张锦桌子上,张锦正发愁,一抬头,乖乖巧巧眯着眼睛笑的一张脸映入眼帘,呵,这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副面孔呢,早前首映礼干嘛去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张锦收了苻祁的礼物,好声好气给她分析,“黑红也是红,起码知名度现在打出来了,好过文艺片无人问津(内心os:高导的片子女主角也不太可能无人问津了),这部电影你演得还不错,在业内还是挺受好评的,沖奖有机会,后续资源不会差,除了高导带着你跟何旻聿拍些杂志,我会再替你争取一下综艺宣传,就是何旻聿那个常驻,我后面敲一下,你俩合体宣传一下,你们私下好好沟通一下,别再呛了。”
苻祁乖巧地笑笑,“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张姐,那没事,我先回去了。”
张锦点点头,看着苻祁离开的背影却有点出神,不对,很不对,怎么琢磨都不对,这丫头怎么一会一个样,人格分裂吗?一个大胆的猜想跳了出来,她开口叫住了苻祁,“首映礼的那些话,你不会是故意说的吧?”
02.旅游综艺
何旻聿的常驻综艺《世界冒险家》,是他搭档综艺大佬曲波(波哥)制作的一档世界范围内的旅游节目,主打人文体验,为观众游客们提供不一样的旅游视角。
《世界冒险家》是何旻聿刚出道,转型做演员前就一直常驻的节目,做了有三四年,《生锈的昨天》上映期刚好撞上了节目录制,何旻聿为此几乎缺席了三分之二的路演,上回首映赶场的间隙,高歌就劝过何旻聿,“以后如果要专注拍戏,势必要做出一些取捨”,也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
苻祁这回参加的这期,是去到撒哈拉沙漠,出发前她连着看了好几期节目做功课,何旻聿确实像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出现问题第一时间想着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发泄情绪、甩锅他人已经能超越世界上90%的人了,但是否是综艺剧本塑造出来的人设也未可知,他们拍《生锈的昨天》的时候导演为了培养两个人半熟不熟的状态,不允许在片场外私下接触、联繫,是以如今用“熟悉的陌生人”来形容两人十分贴切。
节目录制的现场势必要对之前的“妹妹”梗作一个call back,何旻聿趁录制前化妆的间隙,事先打了招唿,不过他也很奇怪:“你那天怎么反应这么大?”
苻祁也真诚回答他:“我最近看到一个很喜欢的电影本子,角色挺意思的,在任何时候被戳到肺管子都能一顿输出让人下不来台那种,挺想演的。”
“所以你就在生活中先体验一下?”
“其实也不是刻意去体验,我会把自己想像成她,会思考如果是这个人物遇到我遇到的情况会怎么反应,然后就情不自禁表现出来了。”
“你签合同了吗?”
苻祁摇头,“我还在考虑,因为整个故事我觉得不太完整,留白太多了,但是这个角色很出彩。不过张姐不建议我接,她觉得两个角色反差太大对我的形象包装来说,有风险。”
“那你再好好想想”,何旻聿也很真诚,“我给不了你什么建议,我在公司的话语权还没你大。”
“你那合同签太早了,十年的卖身契啊……”
“有得必有失吧,《世界冒险家》这个节目我就很喜欢,一直做下去也很好。不过这个本子,恶女的话,女二号?你要是接的话,张姐肯定又得出马扯头花给你争番位了。”
苻祁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一派志得意满的样子,“我演谁,谁就是一番女主角。”
……
《世界冒险家》的主线不是八卦,所以就算常驻要跟嘉宾打趣一下“妹妹”梗,也不会太超过,波哥只在录制开头,建议苻祁和何旻聿互相介绍对方。
何旻聿心领神会,“我藕涓妹妹。”
“周驰……”苻祁咬咬牙,还是没能将后面的“哥哥”两个字说出来。
不过事情很快揭过,两人全身心地投入到综艺节目的录制当中。
张锦跟了全程,这回苻祁没给她出纰漏,她松了一口气,节目组那边也打过招唿,成片出来播出之前他们这边要先看一下有个底,后面就看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美滋滋回国歇了两天,结果第三天凌晨,被宣传组同事打电话叫醒看热搜:
苻祁跟何旻聿录制之前,在酒店化妆间隙的聊天被爆了出来,掐头去尾剪辑,只剩下十秒,苻祁的“我演谁,谁就是一番女主角”这十一个字振聋发聩。
“我真的会谢”,张锦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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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迅速联繫公司的营销号以及水军,试图把一大片嘲“没什么成绩就开始飘了”的言论往“有野心”、“强者之巅”的方向拉,起码还能拉来点“慕强”的粉丝,但是论坛粉丝的发言完全不受控制:
网友1:我请问《生锈的昨天》票房多少了她现在这么狂?
网友2:破亿了,文艺片里算很好的成绩了。
网友1:该她狂!
网友3:姜导的宣发开始接地气了,票房“噌”的一下就上去了,我朋友圈好多因为刷到之前那个妹妹梗去看的,片子还没下映,估计这波又能拉点人头,票房还得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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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4:虽然但是,她一个新人,这女一号不就是挂名的么,大多数人还是冲着姜导去的吧,这姑娘认不清自己啊,真当自己是块小饼干了?
网友5:估计背靠大树吧,资源咖。
网友6:那个恶女的饼是不是《是以》啊?女主角不是传是廖唯然么,85花混了这么多年了,有前辈在的片子还讲这话真是招人烦。
楼中楼一大堆廖唯然粉丝控评:非官宣不约、专注自家、毒饼不接。
网友7:苻祁这人要么就是不太聪明、有大牌病,要么就是故意炒作,两者都说明她不是好东西,娱乐圈真不是啥善茬好混的,我本来看电影还挺怜爱藕涓小姑娘的,这下一点儿滤镜都没有了。
……
苻祁此时也正在刷论坛看评论,她感到十分冤枉,剧本里另外一个角色,就目前剧本呈现的效果来看,有高光,戏份会比苻祁看的那位多一些,她问过选角导演,人没说另一位的选角,但是承诺了如果她出演,那她一定是一番,她不过是没有修饰如是照搬导演的话罢了。
张锦连夜赶到苻祁家里,气儿十分不顺,苻祁看着她铁青的脸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什么。
“你不要在这儿给我自作聪明!录音你自己发出去的是吗?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短视?这个档口炒热度一回就够了,再而三就惹人烦了。”
“姐我真没有,这回录音完全不关我的事,如果是我放的我从此煳穿天际,再也接不到好片子!”
张锦上下打量了苻祁两眼,选择再信她一回,“你觉得是何旻聿还是节目组?”
苻祁其实想过这个问题,她跟何旻聿不算熟,跟节目组更不熟悉,能拿到录音大抵是因为当时现场加了摄像机,她以为没有正式开录所以机器是关闭的,其实不然。但她很奇怪,《世界冒险家》走的类似慢综艺的路线,不搞撕x的宣传噱头,跟何旻聿一男一女没有资源上的冲突,更没有理由。
张锦看她有点犹豫,便替她做了决定,从好下手的开始,“你给何旻聿打个电话,我来试试他。”
苻祁扭扭捏捏,表情有点奇怪,“姐,我没有他电话。”
张锦这下脸色更难看了,“就这你们还怎么炒?!怎么炒cp?!”深吸一口气之后她决定放弃从苻祁这边想办法,叮嘱她,“以后嘴牢点,省得到手的资源再飞了,咱们这行你能跟谁当真朋友”,临走想了想怕小姑娘晚上难受,还是心软劝了一句,“廖唯然有很大的意向签《是以》另一个女角色,最近肯定少不了粉黑大战,你少上网,省得影响心情,不过从好处想,可以借着廖唯然的知名度再升一升,《是以》接不接你再想一想,廖唯然红了十多年了跟她不一定撕得到一番,但不接骑虎难下了,过两天我们开会再谈一谈。”
劝慰苻祁的过程倒是帮张锦理清了思路,大抵是廖唯然有意向接《是以》,导致其他撞型的小花也想争取一下,暗地里给苻祁使了绊子,具体的还是得再查一查,虽然也不一定能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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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点开《生锈的昨天》的片尾曲当背景音播放,忽然想起来她虽然没有何旻聿的电话,但他们几个人有个微信群,可以在群里面加他微信。
动作比脑子快,这么想着,苻祁已经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打算加一下,可惜事不遂人愿,何旻聿设置了禁止从微信群添加。没有办法,苻祁只能在群里面艾特他:@何旻聿,加我一下。
何旻聿的回覆倒是很快来了:ok,然后苻祁的微信就出现了红色的小点点。
他的微信名就是自己的大名,再加个括号,里面是名字的注音min yu,苻祁看得会心一笑,她自己从小,都有一样的困扰,被叫成符陈、付补……啥都有,反正字读半边不会错。
还没等她接着再想下去,对话框弹了出来,何旻聿的招唿过来了。
“hello.”
苻祁发了个问好的表情包过去,她本来想说的话也只组织了一半,但眼下忽然不想问了,不过何旻聿也没急着问她来意,是以她有足够的时间去看看他的朋友圈。
大部分都是关于《世界冒险家》旅行过程中照片:各种各样的动物、罕见却有意思的建筑,结识的当地人的照片……
看了十分钟左右,点了几个贊,何旻聿的消息又来了:“你加我是为了看我朋友圈吗?”
“啊没有,我想问我那天跟你聊《是以》的时候,在场那个化妆师是你们节目组的吗?”
“是,不过是今年新来的,我们节目的团队今年换了一拨人。”
“哦哦。”
“怎么?你怀疑是她把录音放出去的?”
很明显他也看到了热搜。
“不是她难道是你吗?”
何旻聿发了一个投降的表情,“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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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的一帮人昼夜颠倒,熬大夜是常见的事,因此这一通闹完,时间已经走到了凌晨三点,苻祁把手机按掉,走到阳台透了透气。
房子是张锦帮忙租的,京市市中心五位数的房子,她跟《生锈的昨天》中电影新人温钺的人生轨迹有一部分相同,两年前她刚刚大学毕业,来大城市只能租住在地下室,阴暗、潮湿、看不到前路,如今她一抬头就能看到旅游打卡圣地——京市的地标性建筑,这样的生活是从前的她不敢想像的,但她跟温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只能情感充沛地沉浸拍摄的三个月,出戏之后她对角色就没有感情了,作为演员苻祁,或者说作为明星苻祁,在浮华里站稳脚跟特别重要,开弓没有回头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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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乐圈真是纸醉金迷,乱花渐欲迷人眼啊。她这么感嘆,然后关上门,回房间睡觉。
那天再后来,一大早,何旻聿发了条微博,是《世界冒险家》撒哈拉站的照片,九宫格,两张风景照,两张骆驼的照片,两张工作人员的照片,一张跟波哥、苻祁的三人合照,一张大漠风沙的风景照,带到了苻祁松松垮垮戴着头巾的一个侧影,最后一张是同款照片,只不过主人公从苻祁变成了波哥。
张锦作为苦命的打工人,此时此刻还在跟网友们斗智斗勇,看到微博的瞬间,两眼一黑,“这些新人!为什么!无时无刻!都在发疯!这!是!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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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的风向又开始变了。
那张侧影照被粉丝裁剪调亮修图,以大漠孤烟为背景,氛围感十足,对内娱初出茅庐的小花来说,美貌是必杀技,登时多了不少颜粉,哭着喊着要当妹妹的小猫咪。
论坛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网友1:何旻聿挺仗义啊,这时候出来挺她啊?
网友2:他俩关系有这么好吗?上迴路演苻祁不是还怼他吗?
网友3:怎么办我隐隐约约嗑到了,出道就演大导的片子,足够自信足够强大,是彼此20岁出头的第一个男/女主角,本慕强批入坑了,两位顶峰相见吧!
网友4:炒作!绝对是炒作!内娱的风气已经差成这样了吗?!无语了!
网友5:但是真的好漂亮啊555,神图!我对漂亮妹妹没有底线!
网友6(放了一张廖唯然照片):谁年轻的时候没漂亮过?
网友7:楼上是披皮黑吧?有谁提到到你们家廖唯然了吗?
网友8:我隐隐约约也嗑到了。家人们谁懂啊!他又想挺她又怕被网友议论特意放了一张波哥的同款照片避嫌。爱是想触碰又收回的手,我悟了我真的悟了!
网友9:波哥:我是你们y的一环吗?
何旻聿苻祁的cp超话立刻成立,“生僻字”粉丝人数不断上涨,张锦恨不得一口老血吐出来,电影上映那么久都没建起来超话,就这么旦夕之间成了?!她抓住旁边助理小刘的手,“你给我去算算苻祁八字,我看她命里就是要火。”
另外一边,波哥的微博底下也被粉丝占领,热评第一条:“同样的构图,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张截出来的龇牙表情包赫然映入眼帘。
波哥回覆:“别这样,对我不好。”
第二条:“我本来想来恨铁不成钢一下的,看见大家都在说,那我就放心了。”
波哥回覆:“伤害人你真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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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的饼苻祁最后还是接到了,一番女主,但廖唯然没签,已经进了另一个大导的组,分身乏术,剧组另外找了个02年新人妹妹,气质不错,就是长相成熟,02年看着像92年的,挺贴脸角色。
张锦此时已经对苻祁八字硬,命里有时终须有深信不疑了。
欢天喜地之时自然不察,那又是另一番波折的开始。
03.戏霸传闻
《是以》剧组的02年妹妹叫吕薇薇,选秀如日中天的当口参加比赛出道的,苻祁进组前抱着了解对手演员的心态在吃饭的间隙追了几期,当时正是《生锈的昨天》路演倒计时几站,何旻聿结束了旅游综艺的录制回来参加,只是不幸摔断了腿,打着石膏早睡晚起地打工,趁着吃饭饶有兴致地跟着追了几段。
这天在放的是倒数第二期比赛,前面几期按照打投买奶机制晋级,吕薇薇不是人气top选手,屡屡擦边踩线末位晋级,后面因为跟一个人气高的选手葛吟玩得好,带着镜头多了一些,人气也有提升。
屏幕里正在放的是练习室片段,葛吟作为队长带着大家练习,弹幕里飘过“我们家吟吟真是人美心善,本来自己就是舞担早就学会了还来这里扶贫”“节目组能不能给我们宝贝结一下舞蹈老师的工钱啊”“前面说话不用这么难听吧,一个舞台的好坏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就算你们姐姐跳得好,别人不行舞台也不行啊”“我们有直拍可以看啊宝贝”“吕薇薇还唱歌好听呢,大家不是互帮互助么,友好一点行不行”“给我们‘微微吟唱’父母爱情点了”……
“诶我知道这个葛吟。”何旻聿全心全意剥着虾,偶尔抬眼看一下屏幕,就这么也精准捕捉到了葛吟,看来确实有大top的观众缘。
何旻聿接着解释,“波哥很喜欢她,还拉着我给她投过票呢,你也pick她?”
“没有啊,我在看这个人”苻祁指了指角落里的吕薇薇,“你认识她吗?我新电影跟她搭。”
何旻聿摇摇头,“我其实不怎么追,波哥看我就顺带着看两眼。”
不过提到了《是以》,何旻聿也来了兴趣,顺带问了两句,“你们那电影讲什么的啊?”
这几次路演下来,两个人也逐渐熟悉起来,互动不像最开始那样生涩和干巴,苻祁夹了两片绿叶子在水里涮了涮,斟酌了一下语言,然后回答他。
“禁忌之恋。”
何旻聿闻言眉毛一挑。
“吕薇薇演的是一个女老师,严谨、不苟言笑,但人缘不好,在学校经常会被同事排挤,或者被凶一点的家长欺负拿捏,但是她是全身心地对学生好,谆谆教导,我演她学生,千禧年初的大飒蜜,有点拯救那么个意思在里面,但是后面结局略有点出人意料,我不给你剧透,你到时候给我包场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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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旻聿眉毛再一挑,“她02年的演你老师?”
“何旻聿?!”苻祁微笑,“我不过就比她大一两岁罢了。”
何旻聿没有再搭话,虾剥得七七八八,他把小碗往苻祁面前一推,“这家虾很好吃,你尝一尝。”
“我没两天就进组了,我得控制体重。”
何旻聿眼睛瞪得老大,“我诶,我何旻聿亲手给你剥的诶,苻祁,哥哥剥的诶!”
苻祁被哽住,连忙伸手给他把嘴捂上,“你真是够了”。
“这样吧,你吃几只虾,我就给你包几场电影。”
“呵,”苻祁叉腰,“你到时候要是不包场我就发微博骂你,但是我现在本着对角色负责的态度真不能吃。”
“行吧,”何旻聿闻言也不再逼她,“那你扶我去洗个手。”
苻祁看了眼他满是酱汁的手,尽管已经拿纸巾擦过,却还是有些粘腻,又看了眼他打了石膏的腿,好心好意站起来,把手递过去,想不到何旻聿“得寸进尺”,“你挽着我啊,不然我没法借力,不能把脏手蹭你衣服上吧”。
“你真是逗,”苻祁无语,但还是老老实实穿过臂弯,挽住他的胳膊,说起来奇怪,何旻聿看上去很是瘦削,有少年的单薄感,但手臂却很结实有劲,透过衣服,都能隐隐约约感受到里头贲张的肌肉线条。
苻祁登时有点臊得慌,是以一边走一边想着法儿打岔转移一下注意力,“你腿上那石膏什么时候能拆?”
何旻聿单腿艰难前进,大半个身子都靠在苻祁身上,“得有段时间,不过我运气太好了,后面一个剧资金鍊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重拍,且等着呢。”
苻祁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张锦忽然进了休息室打断了苻祁的思路,“你们俩干嘛呢?”
“噢,”苻祁赶快把手松开,“我扶他去洗个手。”
没了支撑的何旻聿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摔倒,但好在他平时有健身腰力很好,一边“诶”一边稳住没摔,苻祁见状又下意识搭了把手。
张锦眯了眯眼睛,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旁边的轮椅,“这玩意儿是摆设?”
苻祁这回倒是接得快,“我可抱不动给他塞进去。”
“行了赶紧收拾准备一下,马上要赶场子去了。”
苻祁闻言乖巧跟着张锦去补妆,只见何旻聿单腿一蹦一跳往洗手间去。
“这不蹦跶得挺好么……”苻祁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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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苻祁就进了《是以》的组,导演车鳕之前就打过照面,看上去是个一天睡不到两个小时的“病秧子”,面色苍白,黑眼圈能拉到鼻尖儿,倒是一身的书卷气。吕薇薇这次倒是第一次见到真人,画了精緻的爱豆妆,鼻头和眼下亮闪闪,眼圈红扑扑的,嘴上叠涂了镜面唇釉,吊带短裤加马丁靴,显得腿极长,比选秀节目里好看多了。
吕薇薇到现场跟着不少工作人员,助理、宣传、化妆师、保镖,威风十足,一下子倒显得只带了张姐和助理小刘的苻祁有点寒酸(关键张姐后面还要撤),苻祁咬咬牙,暗自琢磨,她那选秀不是卡位没出道么,这么红么排场这么大?
张锦偷偷给咬耳朵,“人微博粉丝是你的十好几倍呢。”
不过吕薇薇本人倒是嘴挺甜,一打上照面就笑眯眯跟苻祁打招唿,“苻祁姐姐好~”
苻祁也忙不迭地应,“你好你好……”
拍电影的过程强度很大,精神要高度紧绷,又要把自己代入到角色中去,同一段内容可能还会来好几条配合,是个非常内耗的工作。
之前与高歌共事,虽然拍的也是文艺片,但姜导非常努力在践行电影工业化这个过程,会提前做好很多准备工作,使得现场拍摄的进度有条不紊,循序渐进。
车鳕的工作习惯却完全不一样,苻祁之前虽然拿到过剧本,知道大概的剧情走向,但空白部分太多,车鳕本人即是导演也是编剧,他说会慢慢填充起来,可直到开拍,苻祁都没有再收到完整的剧本,因此这项工作就被带到拍摄中,演员可能临到开拍前二十分钟收到导演给的一张小纸片,上面写了等下要拍摄的内容,有的时候会有组织过的台词,有的时候只有一个情景,要演员自由发挥。
甚至拍着拍着,连演员的人设都不一样了。
原本的故事,时代背景是千禧年初,吕薇薇饰演的严老师是个古板、死脑筋的高中语文老师,跟周围的人际关系一团糟,婚姻也不幸,设定在四十岁朝上,但是因为吕薇薇年纪小,虽然长得“老成”但终究不算特别贴合,是以把人物年龄和妆造的视觉年龄都修改成了二十来岁的新老师,原本孤僻的性子也被修改成了更贴合现代的“反内卷”人设,对不听话的熊孩子重拳出击,治得他们唯唯诺诺。
这么一修改,苻祁饰演的于蓓蓓的形象就显得极为奇怪,于蓓蓓原本是胡同长大的女孩儿,家庭条件不好,但长得漂亮,从小跟大院的孩子一块儿玩,那会儿大伙喜欢的姑娘叫大飒蜜,于蓓蓓就这么个形象,面容姣好,落落大方,敢跟街上的混子叫板,拿着板砖跟人就敢单挑跟人茬架,哥们儿弹琴能在后面唱和声,哥们儿唱歌能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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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页
但严老师总觉得女孩儿这样在男孩儿堆里混着不像样,一帮没长大的男孩儿为这姑娘到处茬架流汗流血的也不像样,教导过班上的孩子们没人听,于蓓蓓还跟着大傢伙嘲笑过她死板,砸过人家里的窗户,扎破过她自行车轮胎。
但严老师依然死板说着一开始就语重心长对于蓓蓓说过的话,这倒是让于蓓蓓来了兴趣,老实坐下来听她从头到尾说了一段。
“你以为那些男孩儿整天跟着你,听你的话,你让干嘛干嘛,是真的对你好,真的喜欢你?一个个的就盯着你的胸和屁股看,想着能上你,你落这群人身边能有什么好?你以为在他们中间处事游刃有余像个大姐头,人是真服你吗?不是跟这个大哥就是跟那个大哥,从头到尾都是男性意淫的产物,是玩物,你丢不丢脸啊?!”
当初苻祁喜欢这个本子其一就是因为这段话,但如今严老师的年龄被改成了二十来岁,时代背景也从千禧年提到了当下,所有的内容都变得不合时宜了。
苻祁自然是被气得要死,她在房间里打了n套组合拳,终于忍不住直截了当冲过去质问导演,“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在拍什么?戏改成这样合理吗?”
车鳕:“苻祁你不要激动,冷静下来慢慢说。”
“我没有激动我现在很冷静,你不要pua我我最讨厌别人跟我来这套话术。”
车鳕揉一揉他本就杂草一般的头髮,显得更乱,身子骨又单薄,看着确实像是苻祁在欺负他,“这个故事还在打磨,最后的逻辑一定是合理的。”
“你告诉我怎么合理,你现在是要拍现代爱情故事或是韩国学校二零几几那一套是吗?于蓓蓓大飒蜜那原设定放如今是老土,那是二十年前流行的东西,你脱离时代背景搞这些是四不像,不油腻吗?”
“所以苻祁姐姐是觉得这么拍下去会削弱原本于蓓蓓的高光时刻,不乐意是吗?”这话一开口,苻祁才发现吕薇薇也站在导演旁边,还穿着戏服,灯光全部到位,看起来又加了场单独的戏份。
苻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復心情,“我只是从剧本整个故事的合理程度出发,于蓓蓓的故事线牵一髮而动全身,一定得把逻辑盘顺了,说实话我并不是很在意我个人形象的出彩程度。”
“可是剧组不应该都听导演的吗?导演这么做一定有他的考量,苻祁姐姐你这样是想当戏霸吗?”
我当你奶奶个腿儿。苻祁咬牙,心里暗自骂了一百八十遍,吕薇薇这丫头片子心机比海还要深。
不过苻祁没有当场发作,她微笑起来,直勾勾盯着吕薇薇,苻祁一向有这样的本事盯到对方开始发毛。
眼瞅着吕薇薇扛不住死亡凝视了,偷偷拽了一下导演的衣服,车鳕开始出来打圆场了,“这样苻祁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们这边还有一场戏,都就绪了先让我们拍完,剧本的事我们晚点找时间再沟通。”
苻祁也微笑看导演,但事情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在拍摄现场确实还是得给导演面子,因此最后还是她退了一步,先回了酒店休息。
张锦的电话在半道上非常及时地来了,小刘的头微不可察地低了低,苻祁都看在眼里,接电话第一句,苻祁就十分委屈,“张姐,我觉得我被背刺了……”
张锦在对面冷笑,苻祁的话却连不迭继续下去,“本来觉得虽然是新导演,但履歷三短一长标准配置,前面的短片评分不赖,这次故事又还可以,在电影节拿到了创投,好故事总会有人买帐的,为什么非这样呢?整这死出我真无语了,草台班子的戏以后再也不想接了。”
“宝贝,”张锦打断她接着发泄不满,“你要不看看论坛呢?瞅一眼事态发酵成什么样了?”
04.祁丝=气死?
何旻聿腿骨折受伤,路演又跑完了,暂时没有工作待在家里修身养性上上网,本来还饶有兴致地在论坛看看网友们嗑“生僻字”cp,却不想是全程围观了舆论的发酵。
最开始是吕薇薇的站姐接下班,出图发现自家的宝贝妹妹眼眶红红,心疼得不行,在找人脉问问缘由,找着找着人脉就真的来了,一条匿名帖子带着“苻祁现场当戏霸,欺负新人演员吕薇薇”的标题横空出世,被顶到了最热:
本人是《是以》的工作人员,亲眼看见苻祁拿着剧本指着导演鼻子骂,吕薇薇替导演说了几句话,直接被讽刺“你什么东西配跟我说话?”甚至差点动了手,这种人怎么配当演员啊,还女一号呢……
再配上一张三人同框照片,视角正对着苻祁,照片上的她抱着胳膊正冷飕飕地盯着吕薇薇笑。
选秀出来的爱豆铁桿粉丝极多,大抵是从中获取了一些养成系的快感,最见不得自家孩子受委屈,因此一时之间控评和辱骂苻祁的帖子叠了上百条,偶尔能出现在前面些的评论也都是对苻祁不友好的负面内容。
“这个笑太瘆人,恨不得要把吕薇薇给吃了,苻祁确实刻薄得很。”
“相由心生,看着就不是个善茬。”
“有没有人扒一扒她背后的金主是谁啊,这么豪横,横行霸道没人管了是吗?”
“脑子里全是争番位的女演员怎么可能沉下心来研究角色,尽想些歪门邪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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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旻聿看了觉得有点奇怪,但论坛骂得太难听了,他有点看不下去,是以赶紧用小号跟了一条评论,“跟苻祁共事过,她对待工作很认真,不是文章里说的那种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过这条评论没什么人点赞也没人评论,很快就被刷到最下面,翻也翻不到了,何旻聿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应该给苻祁发条微信或是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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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苻祁所在的酒店,苻祁看了帖子正气不打一处来,“反了反了!怎么会有这么扭曲事实的帖子出现啊?!”
她气得不行,摩拳擦掌打算登陆进去直面风暴,挨个回復怼过去,却被张锦按下了,“吕薇薇那边明显有团队下场,你不要自己出面,冷处理好了,过几天事态就下去了。”
“为什么?!”苻祁不能理解,“我不站出来澄清那我的清白呢?戏霸这顶帽子一戴在头上以后谁还找我拍戏啊?!”
“我的意思是你不要亲自去澄清,我们也有水军也有团队也能花钱,你明白吗,你亲自下场显得low,而且容易口不择言,有损形象,你以后还得接商务和代言。”
“我说我不是我没有这件事为什么会low?你告诉我张姐,哪个牌子会觉得替自己发声的演员low?如果有,这样的品牌调性跟我的理念也不搭,没有必要合作。”
“你真是翅膀硬了,”张锦一拍桌子,“你觉得自己很牛是吧,现在这个事态你站出去说有谁会相信你?你有证据吗?光凭一张嘴能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人家对面有备而来就盯着你靠踩你上位呢,你不要被情绪牵着鼻子走行不行!”
张锦这番话倒是说在了苻祁心坎上,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所有的火都熄下来了,“那现在怎么办?”
一直在一旁瑟瑟发抖听着两人吵架的助理小刘眼下终于见缝插针找到机会说话,“那个……其实刚刚吵架的现场,我录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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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论坛里又出现了另一条帖子,标题“苻祁不是戏霸,真相在此”,很快也被顶上了最热,贴子里的视频清晰还原了现场的真相,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任何剪辑痕迹,苻祁的话挑不出来错处,倒是吕薇薇话里话外夹枪带棒就是要把苻祁往“戏霸”的沟里带。
这下倒是出现了一批略显公允的留言了:
“最开始那条帖子也太歪曲事实了吧,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哪家的黑心团队下场整人家,你说是吧@吕薇薇。”
“吕薇薇冲着苻祁去的?她一个爱豆搞人家电影演员干嘛?”
“人现在可是也演着电影女二号呢,也是电影演员,演得好就行,还看什么出身搞什么爱豆演员鄙视链啊,谁比谁高贵啊。”
“吕薇薇这目光还是短浅,非得争个头破血流干嘛,人苻祁境界倒是高点。”
……
也有苻祁的粉丝终于能爬到上面来留言,“你们这些临阵倒戈的,我一个个查主页看看哪个先骂了我们苻祁宝现在又吃了吐的我哭给你们看。tt”
楼中楼回覆:“苻祁宝太可怜了555还是我们这帮粉丝不争气,被对面粉丝按着头打。”
再回覆:“555我刚申请的帐号刚知道怎么发帖子评论,怎么顶评论热度。”
这条评论和楼中楼被微博大v截出来狠狠“嘲笑”:苻祁跟她的粉丝怎么有种清澈的愚蠢,福气宝勇闯内娱是吗?而且她的粉丝叫祁丝诶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气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这场闹剧最终以《是以》的官博发声明称:下午的事只是正常的对剧本的讨论,为了呈现更好的效果给观众,希望大家不要被有心之人利用,一起期待电影的上映。
而苻祁跟她的粉丝平白无故成了笑料上了热搜。
苻祁:……
小刘:……
张锦:这招厉害吧,营销号我们家的。
苻祁:记得给小刘涨工资。
那天苻祁的手机被张锦没收,生怕她情绪上头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后来她们三去外头聚餐吃饭,张锦借着酒意夸了番苻祁,“我今天才觉得你有点人样,会着急会生气,以前要不就礼貌微笑要不就无语谁也瞧不上的样子真让人烦,姐带过很多艺人,能在演戏上有建树的无疑都是真实的人,有情绪会思考能体验生活,我觉得你行!好好干!”
苻祁也上头跟她吹了两瓶,只剩下唯一清醒理智的小刘开车照顾他们回酒店。
半夜苻祁被窗外的凉风吹得酒醒了一半,下意识去摸床头被还回来的手机,闪着蓝光的屏幕亮起,微信留言一一点过去,指尖忽然一怔,一个叫min yu的聊天框里静静躺着一条留言。
“你还好吗?我在你们片场附近,要出来见一面吗?”时间是前一天下午17:13。
05.《是以》探班
苻祁一下子清醒了一些,打字回覆:不好意思手机被张姐收了刚看见消息,挺好的没啥事。
敲完就把手机扔到一边,想不到下一秒回復就来了,苻祁默默看着手机屏幕上2:12的数字陷入了沉思。
“我朋友在附近拍戏,过来探班,正好下午看见热搜了,没事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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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在附近?”
“嗯。”
苻祁把位置共享打开,何旻聿很快也加入,300米的距离让苻祁瞠目结舌,“你不会住我对面酒店吧?”
话说到这儿了,苻祁只能从床上爬起来说带何旻聿去吃串儿。
烧烤摊子开到很晚,影视城收工的时间迥异却都不会太早,熬大夜是常态,三两成群来吃烧烤,甭管你是什么腕儿还是接碎活的群演,都得窝人烟雾缭绕的摊子上吃口热乎的。
两个月没见何旻聿,他的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石膏拆掉,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走路看上去不太灵光的样子。
何旻聿一口一个咬串儿,苻祁在隔壁摊子要了杯烤梨小口小口地喝。
“你朋友在演什么片子?”
“跟什么信笺有关的内容吧,明天让我串个小角色。”
苻祁点头,“挺好啊,我明天收工来看。”
“我一大早拍完就撤了,可能碰不上。”
“你一大早就开工,还熬夜出来跟我吃东西?”
“你不懂,我这人越熬夜状态越好。”
苻祁“呵”冷笑一声,“你这样很拉仇恨。”话音未落,好像忽然看到什么仇人一样,狂低头,还把长发打散,遮住大半张脸。
何旻聿有些奇怪,四下张望了一下,视线定在一个身形瘦削的男人身上,小声问了一句:“车鳕吗?”
苻祁点头,何旻聿得了答覆之后给她随时播报导演动态,“他来打包的,问题不大”、“背对着你玩手机呢”、“准备走了”、“走了走了”……
苻祁长舒一口气。
何旻聿接着打听,“他真的瞎改剧本啊?”
“真的改,但是我现在都有点怀疑自己了,你说他们搞创作的,是不是要在这种逼疯别人逼疯自己的前提下才能搞好东西,会不会是我误解他了?”
“不同的导演工作习惯不一样吧,不好说,但你这都开拍一个多月了,还在大改剧本的话是不是有点夸张。”
苻祁把两只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下巴贴上去,十分苦恼,“是吧,我也觉得……”
何旻聿继续吃着他的烤串,说实话他挺能吃的,苻祁一直觉得吃饭香的人挺幸运的,她的视线放开,看着其他桌子上大快朵颐的人们,忽然想到了《是以》故事里于蓓蓓原本的结局:二十年之后,严老师的丈夫因病去世,儿子为了生计汲汲营营,于蓓蓓这些年仍然是院子里的大飒蜜,那些年一起玩的小伙伴有的在父辈的保驾护航之下有所成就,有的身后的人垮了,低眉耷眼过着日子,她嫁了人,日子闲散,为了找点事儿做,在文艺圈搞名堂,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片子原本的构思在独立电影节创投拿到了投资,后来为了上映的考量,决定拍两版结局:五年之后,严老师的丈夫因病去世,于蓓蓓准备出国留学,她走的那天严老师去送她,她只是笑,没有伤感与不舍,她说“往前走了就得一直向前”,于蓓蓓就再也没有回头,直到多年以后在大洋彼岸收到严老师的死讯,生了治不好的病,没几个月人就走了。梨花就那样落满了南山。
可如今新修的内容车鳕打算再加篇幅让苻祁回国替严老师报仇,遇到一个跟严老师长得很像的女学生,事隔经年,两个人的身份仿佛做了调换,冥冥中的天意。
双线故事很难不让人想到符祁的前作,也不晓得车鳕是真的有意跟《生锈的明天》採用一样的形式,还是只是想多了。苻祁长嘆一口气,罢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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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完戏何旻聿很快就离开了,临走他给苻祁发了张照片——是吃串儿的时候,苻祁皱着眉头髮愁随手拍的live图,苻祁给他竖大拇指点赞,拍得挺好看的,反手就跟近期的日常一起发了九宫格日常,配文:千里东风一梦遥。
微博没发多久,高歌导演就过来发了条评论:大拇指.jpg
顿时论坛又炸开了锅:
1楼:怎么了高歌要拍新片吗?不会是《梦》,让苻祁演探春吗?!我的老天爷啊……
2楼:老高头你是真的爱……
3楼:苻祁虽然挺漂亮的,但是感觉长相很现代,扮相能好看吗?
4楼:不是你们哪来的消息说高要拍新片了?我可是十年老粉一点儿动静都没听着。
5楼:《红楼梦》苻祁能看懂么?还演角色?
6楼:你别说,你还真别说,人苻祁虽然不是表演专业科班生,学的是工科但是是真名校甫大毕业的,不知道楼上什么学歷说这些。
7楼:工科生就能代表语文好吗?说不定是文科差,被工科拉的分呢。
8楼:楼上是真没高考过啊,高考那是文理科,没有工科(谁上高中的时候选科准备去螺丝厂当厂妹呢),语文必考,甫大那个分数线你们打听过么,语文就算差能差到哪里去……
9楼:不是,你们到底哪里来的依据说人要演探春,就因为那句文案“千里东风一梦遥”么,搞不好是看到“朋友圈必发的100条文案”收藏的呢。
……
说实话,苻祁也很纳闷,有些瓜真的不知道怎么传出来的,真的很莫名,于是只能打趣地回復高歌:您要是拍《红楼梦》一定告诉我,我千万试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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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何旻聿的好友那夏看到消息和微博之后一下子就把事情串起来了,连环夺命call打给何旻聿:
“你老实交代,前儿非硬拗让我给你找个群演或者串戏的角色来影视城待一天是不是为了见苻祁的?!”
“什么啊?!”
“你少给我装!你不是说你去吃烧烤了吗?苻祁那张烧烤live图的时间竟然跟你去的那天一样诶!竟然一样诶!”
“你是变态吗?为什么还看人家照片的时间?”
“不好意思照片很松弛很好看我就存下来了,然后就看到了。你别打岔是不是跟她一块吃的?”
“是的,那又怎么样?”
“你你你!”
那夏这边刚想再一顿输出,但被场务喊了,只能暂时作罢,“我这边要开拍了,你等着我晚上再去八卦你。”
那夏跟何旻聿认识好多年了,当年在国外留学的时候,租住在同一个公寓,有个舍友是网红,国内正当红的男明星周盛来工作,舍友作为媒体被邀请,一来二去看顺眼了谈起了恋爱,结果被月抛,后来偶然认识了有共同经歷的小伙伴,对了时间线,才发现都是池塘里的鱼,而男明星甚至还有全职助理,全程代聊、代送礼物、代养鱼,两个女生气不过曝光了出来,引起轩然大波,而何旻聿和那夏当时作为留学圈的同伴以及舍友,自然是仗义执言,甚至周盛那边后来威胁说要让她们吃官司,也全程帮着筹谋联繫律师,两人就这么建立了革命友谊,然后回国之后双双进入了娱乐圈。
那夏这几年在古偶剧里面打转,在小花里面也算是闯出了名堂,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而周盛管不住下半身去pc也彻彻底底凉掉,算是自食恶果。
何旻聿挂掉那夏的电话,耸耸肩,她一向风风火火的。桌子上看了一半的新剧本被外头起的风吹乱了几页,何旻聿起身去关窗,窗外的树叶子掉了七七八八,聚了一堆在树根,被大风追着跑,像落了水珠的油锅里的油点子四溅。
“秋天来了啊。”何旻聿感嘆。
06.提纯cp粉
苻祁被《是以》的制片人稳住,张和平大打感情牌,说此片在电影节拿创投多么多么不容易,说整个剧组上下付出了多么多的心血,说车鳕多么有才华,之前的短片多么令业内称奇,最后被不搭话的苻祁逼急了,拿出合同说事,直截了当,“你要是跑了得赔钱,片酬和损失费。”
苻祁挺无语的,“我什么时候说要跑了?”
她老老实实按着导演的小纸片拍了下去,一看就是准备拍几个版本,后头再剪。苻祁都没有心力再争再吵了,杀青那天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解脱和释放感。
除了剧组准备的任务花,苻祁还收到另外一捧,小刘小心翼翼一路从花店护送过来的,小卡片上写:苻祁杀青快乐,早脱苦海,以后多听姐的话。落款张锦。
看得苻祁简直哭笑不得。
这个秋天已经很快地接近尾声了,苻祁离开剧组的那一天有一个意料不到的人来送她,此人的形象一如既往乱糟糟,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髮和一双没睡醒的眼睛。
苻祁老老实实寒暄,“车导,我就先撤了,你们加油。”
车鳕上来紧紧握了一下苻祁的手,“苻祁,不管怎么说,我很感谢你,看了第一版的剧本就决定过来。”
“您但凡让我看了第二版,哪怕一眼,我都不能来,”苻祁不露声色地把手撇出来,又认真说,“我相信这个项目启动的时候,所有人的初心都是一样的,我们都想用全力做一个好东西出来,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车鳕看上去也挺丧气,摇摇头,“我也没办法,我有难处。”
苻祁拍拍他的肩膀,“不管怎么样,祝我们都前途似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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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晚点,苻祁在候机室等待期间,一直在刷京市的,打算跟小刘一起大吃一顿,座椅对面咔嚓咔嚓的站姐们相机没停过,苻祁看了也挺佩服的,一个个小姑娘,看着都小身板儿,扛着长枪短炮奔波脸不红气不喘的,于是数了数人头点了几杯咖啡,跟她们聊天,“你们也歇歇,我有啥好拍的,有这功夫给自己拍几套写真不是更好么。”
“苻祁能跟我比个心吗?”有个举着手机的小姑娘开口问。
“行啊,”苻祁起身就要走过去,“大心小心?咋比啊?”
小姑娘看着好像被吓到了,脸一下子就红了,连连后退了几步,“不用不用,你错位跟我比就行。”
“噢噢。”苻祁按她说的比完了心,因为飞机晚点了很久,又跟她们拍了合照,粉丝说她身上很香,苻祁把包里的香水拿出来给大家喷了喷,问能不能签名,说照片可以,又有粉丝掏出来一个拍立得,即拍即取即签,一气呵成。
苻祁说:“谢谢你们喜欢我。”
粉丝:“可得珍惜现在的日子,过两年你大火了,追机我们都不一定能挤到前排。”
苻祁:“借你吉言啊。”
登机前有个cp粉趁乱问了一句,“何旻聿前几天进组了,《欢喜忧》,跟吕薇薇搭,你知道吗?你怎么看?”被其他粉丝嘘“你干嘛啊,提别人干嘛?”、“别欺负人啊说这些”、“闭嘴吧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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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谁搭关我什么事啊?”苻祁的话刚吐出半句,就被小刘狠掐了一把腰让她闭嘴,这话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又得糟……
一片“拜拜”、“再见”、“京市降温了,苻祁多穿点”、“注意休息,注意保暖”、“下次见”中,苻祁登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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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的那句“他跟谁搭关我什么事啊”被cp粉发了超话,“生僻字”们的反应:“妹妹这是吃醋了吗?”、“我的天我也感觉酸熘熘的啊”、“何旻聿回家要跪搓衣板了哈哈哈我笑死”……
刚有甚者激情开麦:“家人们有没有谁胆子大拿这个视频去给哥哥看的?有没有勇士!”
视频源主:“别了,我今天在现场差点被苻祁粉丝围殴,还好我反应快,看着情况不对赶紧熘了,何旻聿梦女可不少,得注意人身安全。”
也有人评论:“不过那个吕薇薇在《是以》剧组不是跟苻祁闹得挺不愉快的么,何旻聿干嘛跟她搭啊,怪膈应人的,感觉一点都不在乎妹妹的想法。”
“我来看看是谁在我们cp超话提纯,给我叉出去!”
“管理员干活了!”
“哥哥可是在妹妹最风口浪尖的时候出来替她说话力挽狂澜啊,怎么能这么曲解他,剧是公司接的,对手戏演员是投资方塞的,哥哥纯纯打工人罢了,哪有资格挑搭档啊。”
“就是啊,我看开机视频哥哥戴着墨镜都没有笑,他肯定也不愿意啊,但是拍剧又不能次次都跟妹妹搭,也得合作别的演员啊。”
“头回见cp粉这么猖狂,我请问cp超话是被‘聿圆’攻占了吗?哪怕有一个偏苻祁的吗?”
……
视频最后还是被何旻聿看到了,他的好友那夏小号潜伏在cp超话,每天签到打卡,已经混到5级了,当然立刻转发给何旻聿分享八卦。
何旻聿白天跟吕薇薇拍了几场戏,说起来蛮有意思的,吕薇薇连着两部片子都是师生,前一部演老师,后一部演学生——补习班语文老师和学生的故事,今天拍的那场刚好是吕薇薇鼓起勇气来表白,被何旻聿拒绝:
“16岁和25岁的故事是龃龉,20岁和29岁的故事听起来合法合理好听,但对我来说仍然是过不去的坎,从前我和你妈妈交流的时候都是喊你小朋友小朋友,我不预备升级关系和改变称唿,小朋友,你应该去爱其他人。”
吕薇薇:“你写小说,我替你画插画,你以前跟我说‘对的人会站在你的勇气和未来里’,我花了这么长时间,用了这么多努力站在你面前,还是不行吗?”
“我比你想像的普通太多了,急功近利,爱走捷径,我唯一算优点的地方就是道德标准很高,你不要让我变得这么可悲。”
这一条吕薇薇一开始嘴瓢ng把“勇气”说成“冗气”,后来一到这个词儿就控制不住想笑,所以拍了很多遍才过,何旻聿感觉自己的情绪已经被掏空了,看到那夏发过来的视频更是神色不悦,冷着脸回了一条消息:对啊,关她什么事?
何旻聿关掉聊天框,点开跟苻祁的,对话还停留在上回说一起去吃串,再叉掉,点开她的微博,发现新一条刚发不久,一张书本的照片,内容是:从一个一无所长、拿脑袋盲目撞墙的傻瓜,变得聪明,专注、精确地表演,朝一个既定的结果——无论你走哪条路,转什么弯,怎样站队,如何撒谎,你已经搞砸了你的人生。
苻祁拿铅笔把最后一句“搞砸了你的人生”圈起来用波浪箭头扔掉。
何旻聿嘆了口气,把手机按熄屏,去洗澡。
而苻祁的评论区热闹得很。
评论:福气宝在看什么书啊?
回覆:一本诗集,叫《红色手推车》,小刘给买的!
评论:小刘是谁啊?
回覆:小刘是助理!是很好的小刘!
评论:完了修改病句的痛苦回忆袭击了我。
回覆:奖励你再去做两套卷子。
苻祁随机回復了三条评论,然后建议小刘,“你要不也开个微博吧,我感觉大家很喜欢你。”
微博评论回復点开,高贊有一条是:小刘是今天在机场给大家送咖啡的黑色眼镜女生吗?她人好好,跟大家讲话也温温柔柔的!
小刘凑头过去对着苻祁的手机屏幕看了看,“咖啡是你买的。”
“啊?!”苻祁有点惊讶,“这不重要啦。”
将将要入冬的暖阳十分和煦,透过车窗照进来,显得苻祁整个人温柔、慵懒,小刘举起手机拍了两张她的照片,“那我就运营一个你的助理博吧,以后你成立工作室也可以直接接手。”
“没有,我不是逼你替我打工,攒点粉丝以后如果嫌助理太累不想干了还能多条路。”
小刘闻言有点惊讶地看了苻祁一眼,苻祁倒是很坦然,“我以前也打过工,这个时代有点流量和名气,做什么都方便得多。”
太阳晒得人发困,苻祁打了个哈欠,“我要再睡一会儿,你订个位置,咱们一会去吃火锅,我今天要狂炫三盘鸭血!”说完便仰头一靠,闭上了眼睛。
小刘用自己的手机点开苻祁评论区,划拉了很多条,然后做了个决定,开了个新的微博帐号,名字叫:很好的小刘,简介:美女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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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微博就是刚刚拍的苻祁的两张照片,配文:符不修祁回京市啦~打上苻祁超话的tag,果然,消息一下子就多了起来,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把手机调了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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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市的第二天,苻祁又被高歌导演叫去吃饭,她倒是没有多想什么,因为高歌特别爱请年轻后生吃饭,看大家吃得香,他就开心,好像生怕闯荡娱乐圈的年轻小伙小姑娘们吃不饱饭。
苻祁是南方人,爱吃甜口的,高歌也记着,专门挑了她们家乡特色菜的饭店。
小半年没见,高歌没在筹拍片子,调养生息,看着倒是精神了不少,苻祁穿了简单的驼色大衣,扎了丸子头,乖巧得很。
高歌找她肯定是有事要聊的,订了个小包厢,寒暄几句就单刀直入。
“我有个朋友,在筹拍一大片儿,在全国海选找演员,你要不要去试试?”
苻祁夹了块糖醋排骨,吃得正香,“可以啊,什么片子?”
“不再想想?答应这么快?是个古代战争片,有很多武打动作,大投资,会先海选选一拨人出来,然后有一个半年的集中训练,根据训练的结果再定角色,也就是说,如果这半年你坚持不下来,角色就没戏,但也有可能你坚持下来了但是最后被分配一个小角色,但是六个月,封闭式训练,不会再有外头的曝光,我不知道你们公司现在给你的定位是怎么样的,你能做主吗?”
“东方好莱坞啊?那我要是拍了岂不就留名影史了?”
“搞不好还真能。”高歌正色。
“我多问一嘴啊,”苻祁耸耸鼻子,“这导演是谁啊?靠谱吗?”
“你姿态放低点儿,”高歌教育她,“你最近闹出来那些事我都看了,你现在是已经牛到能随便选导演了吗?张锦给你哄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吗?这行拍片子,想做出好东西得靠天时地利人和,演员能做的只有让自己的角色不是烂角色,不过张锦没给你提过吗?吴进石导演,想搞电影工业化,撑场面的主要靠特效,演员反而要到第二梯队了,但是不管怎么样,在其位谋其职,做好自己能做的事,其他少说、少管。”
苻祁被他说得有点脸红,挺惭愧的,“知道了导演,我姿态放低点。”
高歌毕竟年纪到了,说教的心一上来,就有点住不了嘴,但这时刚好有人敲门,苻祁本来以为是服务员,还在对菜,寻思什么东西没上,没想到进来的是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
“高导?”苻祁循声望去,站在门口的男人长相俊朗,戴着金丝眼镜,颇有种斯文败类的薄情模样,但下一秒跟高歌打招唿,一口地地道道的京片子,吊儿郎当的声音,却让苻祁没忍住差点笑出了声。
“家里老太太今儿非闹着想吃甜的,我这不尽孝么送她来,小李说您在这我就来打个招唿,诶你笑什么啊妹妹?”
“啊?”被点到的苻祁一愣,高歌把她拽到身边来,跟男人介绍,“这是我上部片子的女主角,叫苻祁,今天来谈另一个项目,这是咱们青年才俊霍总。”
男人伸出手,“霍平谦。”
“你好你好,”苻祁伸手回握。
霍平谦没有再说别的,“那行,你们慢慢吃,我陪老太太去了。”
……
“不是,你笑什么啊?”霍平谦走了之后,高歌也纳闷问她。
“就是,皇城根儿下长大的人真是气宇不凡,令我心折。”
“呵,”高歌冷哼,“你少贫吧,咱们这位公子哥儿可不好惹,你别掉坑里了。”
吃完饭临走的时候苻祁见到了大抵是叫小李的人,帐记在霍平谦那儿,高歌先撤,苻祁又一个人去附近的商场逛街,买了点衣服包包,很凑巧,又见到霍平谦一行人。
三两保镖簇拥着,居中的白髮老太太,梳了盘头,一身墨绿色旗袍,配上披肩,精神头好的不得了,霍平谦牵着老太太时不时贫嘴逗老人家开心,瞧着真是一派岁月静好,十分感人。
苻祁呆站着看了一会,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来自后方的视线,霍平谦忽然回头扫了一眼,苻祁挑了挑眉,还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唿,霍平谦的手已经很快举起来挥了两下,如此苻祁也十分配合扬扬手。
还是觉得很逗,这种家族企业接班人,小说里不都描述得高冷神圣不怒自威不可侵犯么,怎么自己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性格还挺好,挺招人喜欢?
奇了怪了。
07.富二代选妃
苻祁跟张锦商量了准备打包去参加训练营,她下个戏是个武打片,一个月后要提前进组训练,半个月之后开机,没有大半年的时间耗在那个项目上,但是中间有个时间差可以过去锻鍊锻鍊,照高歌的话,吴导是真心为中国电影做贡献的,还另外开了个长期的仪态班,就适合你这种半吊子出家,没有基本功的“混子”。
但说实话她跟张姐都以为是做做样子,还准备时不时的请假出来拍个杂志,串个小角色啥的,谁知道吴导来真格的,第一天就早上六点起来晨练,五公里变速跑,苻祁两条腿开始行动的时候满脑子都是:高歌我不知道哪里惹你了但是你想要我命就直说。但她向来是个不服输的,在场二十来个人,如果他们都能跑下来,那苻祁也必须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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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能课、拳击课、武术课、马术课、舞蹈课、乐器课、文化课……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苻祁每天跟张锦打电话的时候说得最多的是,“我这回去线都出来了,您请好了看吧。”
大半个月的训练弹指一挥间,苻祁跟训练营里面的几个女孩儿都成了好朋友,偶尔还在她们的vlog里面出镜,这天是周六,最后一节文化课下得早,她和姚迢、张术一行三人打打闹闹,没成想碰见一辆豪车堂而皇之地在营地里倒了几个弯。
张术捏了一把苻祁的手心,跟她咬耳朵,“你猜哪家的富二代来营里选妃。”
苻祁眼睛微睁,“不至于吧……”吴导看着是真心想做点实事的,要是也搞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真不知道咋说了。
不过张术看起来言之凿凿,她出道比苻祁更早一些,是从小角色一点一点爬上来积累的名气,照她说是见惯了圈子里的蝇营狗苟。
苻祁的目光顺着那辆豪车移动,直到车子熄火,从上面下来一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青年人,好像有点眼熟,苻祁再定睛一看,好傢伙,霍平谦啊!
苻祁绕着他走还来不及,生怕被身边一起训练的朋友误会些什么,也不是她自轻自贱,但是富家公子跟戏子这种花边头衔放在一起,怎么着听着都下作,也不是怕,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没什么好怕,但是解释起来麻烦,她也讨厌麻烦,现在这种耗费体能的特殊时期,也没有心力去解决麻烦。
是以霍平谦后来不知道哪来的顺风眼瞧见了她,还非过来打招唿的时候,苻祁只是冷着一张脸,点点头,“你好。”
但是霍平谦也不知道是没有眼力见儿还是故意的,一脸奇了怪了的模样,“苻祁你现在给我装不认识头回见啊?你可给我们家老太太选过不少东西啊。”
是……苻祁咬咬牙,这话不假,就那天在商场再遇见,霍平谦非说自己直男认不出口红的色,拉着她陪老太太逛街,他们家老太太人也挺好,不知道为什么看苻祁特顺眼,一口一个小苻乐滋滋的。
真是跳黄河里都洗不清了,苻祁撇头看了看姚迢和张术上下打量的目光,十分无助地摇了摇头,但还是解释了一下,照着高歌的介绍依葫芦画瓢,“青年才俊霍平谦,姜导的朋友,之前见过。”
姚迢勤奋得很,下了课还想要加练台词,是以先回了宿舍。而霍公子做东,带着苻祁和张术去附近吃饭。
霍公子本来挑了家高级餐厅,但被苻祁严词拒绝了,“没几天我就要回京市被我经纪人管着了,再没几天又要进组了,求求你让我吃点垃圾食品吧。”
宿舍附近就有一家烧烤店,适合平时偷熘出来打秋风,但明天放假,是以这次几个人走得远了点,去别家烧烤店尝尝新味道。
天气凉了,烧烤摊子不在外头做生意,挪到屋子里,透明防风帘子挡着,显得里头暖和多了。
几串小腰子下肚,苻祁终于想起来问霍平谦来营地干嘛。
“你们这片子我们家投资了,公主可得好好讨好讨好我。”
苻祁闻言一个白眼,“你有病吧叫我公主干嘛,再说我又不演,我没两天就撤了,你少在外头胡说八道败坏吴导的名声。”
霍平谦嗤笑一声,对着张术使了个眼色,“那你讨好讨好我,我可是投资人,金主。”
“你没完了是吧?”苻祁听他说这种话极其不悦,“能不能尊重点人啊?!”一边生气一边拍桌子想走。
霍平谦见状赶紧拦着,“怎么还急眼了呢?我开玩笑的,道歉啊。”
“你跟她道歉。”苻祁指着张术。
“对不住了啊。”霍平谦倒了杯酒自罚一杯。
张术摇摇头示意没事,忙不迭举起酒杯陪了一个。
霍平谦倒扣杯子,示意一滴不剩,又哄苻祁,“很诚心了。”苻祁才肯坐下来接着吃东西。
“天气预报说明儿下雪,出来玩么?”
“谁跟你出来玩啊,明天就上头条了,我可得离你远点跟你撇清关系。”
“别介,咱好朋友嘛,哥俩好。”
苻祁现在是明白霍公子嘴皮子功夫有多熘了,真是能说。她拿腔作调,“我看看心情吧。”
霍平谦瞧着也不恼,挺乐呵的,也跟张术搭搭茬,问她之前都演过什么片子。
“我之前演过一些网剧主演,姜导的《生锈的昨天》里也演过一个小角色。”
这下苻祁也惊奇了,“你怎么没跟我提过?你演哪个角色啊,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你。”
张术提起来都有点不太好意思,虽然只有一分钟不到的镜头,但这大概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角色了,“就是跟周驰回家被你听墙角那个角色。”
苻祁目瞪口呆,不过想想也是,她两同框只有一场的戏份,当时张术的角色浓妆艷抹的跟如今的模样大相迳庭,认不出来也是合理,“想不到还有这种缘分,我都不知道。”
“片场的人都围着你转,你注意不到我很正常。”
霍平谦心里跟明镜似的,听出来点东西,笑着打趣,也盖过了苻祁想要解释的声音,“那可不,谁能有我们苻公主运气好,第一部就是大导的女主角,不过总能混出头的,祝我们的女明星都走花路。”霍平谦又提了一杯,张术很快也跟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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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别叫公主了,感觉在阴阳我。我不喝,酒不好喝,我不喜欢喝。”
“我诚心诚意觉得你像公主。至于酒么,成,不喝就算了,我跟你出来吃饭又不是让你来陪酒的。”
张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苻祁不给霍平谦好脸色,“你这人,我怎么觉得今天说话夹枪带棒的这么难听呢。”
霍平谦支了二郎腿,用手撑住下巴,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烧烤吃到一半,张锦打来电话说要来接苻祁,第二天有工作,协调了半天才挪到周日的。
霍平谦问:“那明天还出来看雪么?”
“都说了要去工作了,肯定不看了啊?张术你回营地吗?我让司机稍你一程。”
张术摇摇头,“我一会回家,自己打车走。”
“行。那你路上当心点,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苻祁沖她挥挥手说拜拜,那霍平谦是个多嘴的,“怎么不问问我啊,我青年才俊,一个人在外头也挺危险的。”
“你?呵,”苻祁冷笑一声,“拉倒吧。”
接苻祁的车是到了营地之后没找到人再打的电话,是以改道到吃饭的地儿,来得十分迅速。
少了苻祁和霍平谦支棱嘴皮子说些胡话,张术和霍平谦之间的氛围显得冷清了许多。霍平谦耐着性子把烧烤吃完,他自认是半个衣冠禽兽,但也算半个正人君子——给足了对面的人面子,也给足了想要反悔的时间,但在这些沉默的间隙里她只是把桌子上的半听啤酒喝得一干二净。
霍平谦琢磨了又琢磨,觉得苻祁真是个命好的傻子,无他,挺生动的。他站起身,擦了擦嘴,冲着面前的女人挑了挑眉,“你跟我走?”
08.风波又起
吃完饭血糖上升容易导致犯困,再加上连日绷紧了神经,体能消耗也大,是以苻祁一上车跟张姐小刘打了个招唿,倒头就睡。
五秒钟以后,坐在旁边的张姐捏捏苻祁的脸,“呵,真睡着了,咱们俩跟着屁股后面颠儿颠儿来接她,也不分享分享营里面的趣事儿,直接就睡了?”
小刘默默给苻祁盖了件衣服,虽然车上的暖气打得很足。
回京市的车子要开两小时,驶过高架,很快又到了灯火辉煌的城市,小刘兜里揣着一颗圆滚滚、十分饱满的橘子,她拿出来剥掉皮,薄如蝉翼的皮,撕开也没有白色经络需要细细清理干净,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十分迷恋把橘子清理干净这个行为,现在再看只觉得可笑。
或许是橘子溅出来的汁水香气太过清冽,苻祁的鼻子被刺激了两下很快醒了过来,小刘把橘子递过去,苻祁扯下两片进了肚子,很快连眼神都清明了起来。
小刘趁机拍了两张照片发了微博,配文:玻璃晴朗,橘子辉煌。出自北岛。
张锦跟苻祁搭话聊天:“你跟谁去吃烧烤的?”
“营里的朋友,叫张术,你知道吗?她之前也演了《生锈的昨天》,我都没认出来,今天聊天才知道……噢,对了,还有霍平谦。”
“谁?霍平谦?霍家公子?老太太卖传统糕点起家后来他爸转行开始卖电子产品的?”
苻祁点点头,“我之前跟姜导吃饭偶然碰到过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又在营里面碰到他了,好像他们公司投资了这部电影。”
张锦脸很快黑了,“他没占你便宜吧?”
“没有,”苻祁闻言一愣,“他占我便宜干嘛,看着不像那种人。”
“呵呵。”张锦冷笑。
小刘又一次发现了重点,“你朋友呢?还跟他在一块吗?”
“我走的之后他们两还在吃呢,但是她说一会自己打车回去。”苻祁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汗毛一下子竖起来了,要是只有一个人说有问题,还可以找补,但两个人都觉得不妥当了,就不好说了,她拿出手机,迅速拨了一个号码。
没想到张锦却把她的手机夺过来,刚接通的电话一下子被按断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上赶着揽自己身上干什么?咱们这行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说破你懂么?”
“第一,张术是我的朋友,霍平谦暂且也算,我不相信他们像你嘴里说的那么苟且,第二,退一万步讲,真的有点什么事,张术是我带着去跟霍平谦吃饭的,那我成什么了?拉皮条的吗?张姐你得站在我这边拉一把,不然大家一起完蛋。”
张锦很无语,一句脏话到嘴边了也硬塞了回去。
苻祁的电话第二次拨通,那头的人很快就接了。
“到营地了啊”、“放心吧”、“姚迢跟我在一起呢”……
电话那头很合时宜地传来了姚迢的声音,苻祁这才放下心来。
而张术在酒店落地窗前挂断电话,身后白色双人床上的男人把传输过来的生活录音按下暂停,然后闭上眼睛,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句:“怎么那么像在偷情?”
张术转过来看他,眼神空洞没有情感,“霍总,你答应我的,一定要做到。”
霍平谦嘴角勾起来一个笑,“钱嘛,小意思。不过你干这行这么多年了没攒点?”
“小演员,哪有那么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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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指这个。”
张术当然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今天一个晚上,话里话外,霍平谦对她都是贬低和瞧不起,她当然觉得不甘,她跟苻祁都是混娱乐圈的,谁比谁高尚?凭什么霍平谦张口闭口叫她公主,到自己这儿献了身连一句软话都落不着?老天爷真是好不公平!
她涨红了脸,想挤出来一句两句话为自己做些杯水车薪的辩驳,但一想到弟弟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又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霍平谦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能接触到最能解决她的问题的人了,除了能解决弟弟的事,没准对自己演艺事业还能有助力,在这种人面前,自尊心不管用。
张术从包里拿出来便利签和签字笔,写下自己的号码,放在床头,“霍总以后有空可以再联繫我,我先回去了。”
霍平谦闭目养着神,闻言眉毛一挑,睁开眼睛,“你要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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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第二天去拍杂志,还好前一天跟霍平谦话不投机没吃多少,早起又做按摩消水肿,是以到现场之后状态还不错,她代言的品牌fahrtwind新一季度主推新出的香水,快到宣传季,所以推了new大刊开年封面做宣传。
new的氛围一向都很不错,不错到很难让人相信是时尚界的大刊,所以也没多想,向一旁的实习生打听了一下杨情,杨情是业内知名的摄影师,之前《生锈的昨天》宣传,她跟何旻聿拍过一组小小出圈的片子就是由她掌镜,是以这回刚好过来,怎么说都得去打个招唿。
“情姐在b棚,现在应该不忙,你可以直接过去。”
苻祁就拖着白色公主大裙摆去了,想着简单说两句再去换衣服撤退,万万没想到啊真是——
何旻聿和吕薇薇在拍情侣宣传照,聚光灯一打,俊男美女耀眼夺目,别说还真挺配。
苻祁下意识掉头就走,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今天太扎眼,几个工作人员碎碎念喊苻祁就算了,杨情都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中气十足地脱口而出:苻祁?!
苻祁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去跟杨情寒暄,“我刚在另一个棚拍封面,想着过来跟你打招唿了,小刘去拿咖啡了,一会送过来。”然后对着杨情比嘴型,“我、不、知、道、他、们、也、在、这、里。”
杨情笑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有个实习生说的,让我直接过来。”然后继续比嘴型,“那、我、先、走、了、太、尴、尬、了。”
杨情也学她动作,“你、不、跟、你、哥、哥、打、个、招、唿、嘛?”
苻祁无奈,只能看向何旻聿和吕薇薇,吕薇薇今天一身復古港式婚纱裙,何旻聿一身黑色西装,大概是为他们的新剧宣传拍的杂志,new电影组搞这些跟高级婚庆似的,但苻祁今天的白色裙摆乍一看跟吕薇薇的有点相像,看起来是来抢亲的,修罗场,更尴尬了。
苻祁刚伸出手跟何旻聿挥了挥,就听见吕薇薇的助理开始嚷嚷,“能不能专业点赶紧拍啊,我们薇薇等下还有通告,不像有的闲杂人等没有工作到处瞎跑。”
这下不仅是苻祁皱了皱眉,连何旻聿和杨情脸色都不佳,不过吕薇薇会看脸色,连忙出来打圆场,“小胡不要胡说八道,大家都认识的,叙叙旧也很正常,没关系的。”
苻祁皮笑肉不笑扯了一下嘴角,根本不用找藉口开熘了,跟杨情说了拜拜,然后提起裙摆就要离开,没想到步子刚迈,就被何旻聿叫住,“苻祁,等下一起吃饭吗?”
“我要回琊山,明天还要训练,可能没有时间了。”
/
当天晚上论坛就有“业内人士”发帖子:修罗场啊修罗场!
谁懂啊,苻祁今天在new拍杂志,何旻聿和吕薇薇也在拍情侣内页,不知道为什么苻祁跑去他们那个棚了,我的老天爷我当时在现场大气都不敢出,这什么新欢旧爱齐聚一堂的场面啊!
ps:但是感觉他们三全是单箭头,吕薇薇——何旻聿——苻祁,没有一个双箭头能圆上的。
热评第一:大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何旻聿单恋苻祁,苻祁不喜欢他,那她为什么要去棚里看他?闲的吗?
热评第二:楼上偷偷告诉你,她是来看我的。
杨情亲自下场,带着自己new摄影杨情和真人头像,一下子堵住了悠悠众口,但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帖子与苻祁有关:
苻祁是在拉皮条吗?
楼主昨天在琊山玩,吴进石在附近开了个演员培训班,我就想着去外头打个卡,然后晚上去吃烧烤,结果碰到了苻祁和另外一个女的,不知道是网红还是哪个十八线小明星,长相偏明艷挂,但是鼻子太大了,略有一点整容痕迹,也挺漂亮,最关键是身材很好,他们两跟一个看起来公子哥模样的人在一起,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苻祁走了,又过了一会,那女的跟公子哥走了。我真不是要造女明星h谣,但真的巧儿他妈给巧儿开门,巧儿到家了,他们去了我住的那个酒店,我真的头回见这种场面,给我震惊得……
1楼:你说吧你是谁家粉丝又开始造谣踩着苻祁上位?
作者回覆:惊恐.jpg惊恐.jpg,我是吴进石粉丝啊!
2楼:好严重的指控,苻祁可是上升期的电影咖+小花,怎么拉皮条跟老鸨似的,感觉不至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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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楼:她长那么好看我真不愿意相信,有没有更实质点的证据,要不然我真的要劝她们家告你造谣。
作者回覆:那男的眼睛跟鹰眼似的四处扫射,我要是敢拿出手机下一秒他就给我按突突了。
4楼:这个苻祁怎么这么多花边新闻啊,她出道也没多久,怎么天天在热门头条上挂着,不是炒cp就是吵架,事也太多了,不喜欢这种作妖的女明星。
5楼:楼上的,说实话人家也不缺你喜欢,刚从隔壁帖子过来,人家何旻聿巴巴等着呢。
……
这个帖子引起的讨论更多些,但不知道是吴进石那边还是霍平谦那边想办法找人把帖子删了,封了嘴让作者发了澄清说:在酒店偷偷拍了照片,但是我回去又仔细看了看跟烧烤摊见到的人不太一样,是我眼拙当时又没戴眼镜误判了,苻祁他们应该就是同事一起吃个饭,是我淫者见淫思想不健康,大家别转发了我怕吃牢饭。
风波看似很快过去了,张术在苻祁面前咬死了说那天吃完烧烤直接回了家,姚迢那边也作证说自己沉迷于练台词没注意看时间,但张术百分之一百是回来了,睡前还给自己热了牛奶,苻祁这才放下心松了一口气,“有些人真是喜欢看图说故事,瞎掰。”
但吴进石那边听到风声还是“咯噔”了一下,他不喜欢走后门的演员,尤其是如今这个项目他耗费很大的心血,更不能容忍关系户进来作贱,只是事情尚未明朗,他也担心里面有误会,随便乱给青年演员扣帽子不甚公平,打算按兵不动再看看事态。
而张锦在背后调查了一番删帖子是谁的手笔,结果出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名字:赵望识,她大吃一惊,旁敲侧击问了一句苻祁又是在哪里认识的达官显贵,谁知苻祁很是疑惑,“赵望识是谁?我没听过。”
张锦扶额,“你平时看新闻联播吗?他父亲偶尔会出现在上面。”
“哦哦演艺世家,他爸爸是主持人啊?他打算世袭他爸播报新闻?”
张锦一时语塞,算了算了。
09.《刀锋佛心》拍摄
苻祁很快进了武侠片《刀锋佛心》的组,吴进石的训练营大抵是真的有效果,苻祁不仅感觉自己的体能增强了不少,骑马戏可能亲自上,就连拍摄之前的武打训练做起来都游刃有余了不少。
苻祁这次饰演的是时月楼的天下第一杀手清渺,不同于传统故事当中杀手喜穿黑色,她永远是一袭白衣,清渺的剑极快,快到三招之内,对手的脖颈便以被寒光割开一道裂缝,清渺的身手亦是一绝,断气的尸体甫才轰然倒地,清渺的白衣倩影便已出现在十里之外。
然清渺的剑一如其名清朗磊落,算不上狠厉,时月楼另有一名唤寒山的俊朗公子,却是手段狠辣,颇爱以离奇手段折磨致死,是以江湖之人,凡收了他的催命符,十有八九宁愿自戕,另有一二,打算拼个鱼死网破,却落得个生不如死。
时月楼纵横江湖,江湖之人闻风丧胆,亦有人起义集结,打算除魔卫道,荡平邪教,全部有去无回,无一例外,十余年间,时月楼安然无恙矗立于浩渺烟波之中,亦无人知晓时月楼主的来歷与姓名。
剧本围读的时候苻祁戏瘾大发,“这角色也太牛了吧!姐真是绝世武林高手!”
而一旁的寒山扮演者丘比——15岁的未成年,个头冒到183,一边喝着苻祁给买的奶茶,一边附和,“姐姐真厉害。”
导演急了,“你们不能这样,寒山跟清渺在故事里面是死对头,得互相看不上,苻祁你以后不能给弟弟买吃的了,你要抢他的小零食,正好让他控制一下体重。”
丘比吐了下舌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看剧本:
时月楼比武大会,清渺不用剑,寒山也卸下了身上的暗器柳叶刀。
两人的架打了整整一天一夜,寒山追着清渺平了两座小山头,所经水域亦是浮鱼数千,最终清渺的双指抵上寒山的喉头,可寒山袖间私藏的暗器鬼鸳鸯也擦过清渺的腰间,一袭白衣逐渐渗出血渍。
时月楼主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寒山,胜。”
时月楼众也无丝毫异议,倒是有一彪形壮汉挺身而出,替清渺不平,“这小兔崽子使诈,说好了不用兵刃和暗器,还偷藏。”
“时月楼行事——赢就是生,输便是死。”
寒山从袖中掏出一枚鬼鸳鸯,冰冷的刀锋上还闪着诡异的蓝光,。
彪形大汉:“你?!你竟然下毒?”
寒山的鬼鸳鸯转瞬就没入彪形大汉体内,“你竟连我们清渺姑娘百毒不侵都不知晓?是哪里来的奸细?!”
时月楼主往后退了两步,楼众向彪形大汉涌去,看架势似要将其生吞活剥了,而清渺站在他身后,一柄冷剑瞬间没入彪形大汉体内,再拔出来时,血喷射而出,溅了清渺满身满脸,可她却依旧神色平静,无喜无悲。
时月楼众人很快散去,彪形大汉的尸体软趴趴地躺在地上,过不多久就变凉变硬,清渺看了一眼旁边站立的人,开口问,“寒山,他叫什么?”
寒山狐疑地盯了盯清渺,“我怎么知道……等等,你不会想诈我,说我跟这个叛徒奸细是一伙的吧?”
清渺又说,“寒山,你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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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这下表情更诡异了,“打住,我又不属狗,不给你刨坑。”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软玉小瓶,打开绛红粗布包裹的瓶塞,溢出一股刺鼻的白烟,寒山手腕一抖,果决地洒满彪形大汉的尸体上,不消多少时辰,如此壮硕的一具躯壳便化作一滩腐水,再不剩其它。
特出饰演彪形大汉的男演员是武打演员,张松青,早前在少林寺学过艺,一身的腱子肉,看上去能打趴两个苻祁。
之前官宣演员时,苻祁曾偷偷把张松青的定妆照发给姚迢和张术,“你们说训练营那帮哥们儿多久才能练成这样?”
正值训练时间,是以苻祁直到傍晚才收到消息。
姚迢:快了,他们也很刻苦。
剧本故事进行到这里,导演叫了停,做了一些补充,“这个彪形大汉的死,是个很关键的时间点,因为他跟清渺非亲非故,能进时月楼也不能算个善人,但是人性未灭,愿意站出来替她说上两句话,这在清渺的一生中,能有人坚定地无条件地站在她身边,都是非常难得的时刻。”
“清渺一生,为了苟活杀人无数,如果有个人愿意为了她死,不论是否是真的有情有义,也是十分打动人的,因为清渺以前没有见过,没有人愿意为她这样。”
“这也导致她后面宁愿叛出时月楼,只是为了找一点属于她自己的情义。”
苻祁撑着头听导演分析,没有作声。
丘比举手提问,“我有一个问题,这个彪形大汉没有名字吗?”
导演:“没有,他就是不能有,可以表现出时月楼里人命如草芥,像纸片一样轻飘飘的。”
丘比:“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清渺要抢在前面杀了他?彪形大汉刚替清渺说了话,转头清渺就把他杀了,未免有点太无情无义了。”
苻祁:“时月楼就是这样一个人非人,鬼是鬼的地方,彪形大汉少不了之后被折磨,清渺抢先动了手,免得彪形大汉被折磨,就表明她心底还有那么一点东西,或许当时她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下意识的行为,但后面有一段时间她闭关釐清自己的思路,找到了自己想要追逐的东西,就制定计划,叛出了时月楼。”
在场的众人接着走剧情。
清渺叛出时月楼的那天正值元宵,她收拾了细软,打算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过节,打着烟波机关一个时辰一换的时间差,她连着观察了一个月机关,发现统共只有二十种,有规律可循,今日戌时更迭的机关最是容易,皆在水波之上,届时她只要走水路游出去,便可熘之大吉,只是动作一定要快,不然机关更迭结束,叫守关人发现,她便要葬身烟波之中。
谁料出师未捷身先死,她还没走出屋门,楼主便来了。
镶花的食盒打开,装的是热腾的圆子,时月楼主笑了笑,“红豆馅的,你最爱吃。”
清渺看了眼天色,心里不由得有点着急,表面上却仍是波澜不惊,“多谢楼主,只是清渺今日身子不适,有些乏了,想早些休息。”
时月楼主的笑容顿住,缓缓站起身,左手背到身后,沉吟片刻。
清渺心内惶惶,终听得楼主道,“如此,也好。”心内沉石才终于落下来。
谁知时月楼主的话没完,紧跟着又开了口,“阿渺,你要到哪里去?”
清渺敛目,“楼主说笑了,清渺就在这时月楼里,哪儿也不去。”
“阿渺,你是我养大的,你是时月楼最锋利的一把剑,为何你也要走?”
清渺闻言终于抬起头,把食盒合上,摸着那镶花纹道,“这里头到底是绿蝇萦绕的屎,还是红豆圆子,得打开了才知道。”
时月楼主冷笑,清渺继续说,“阿渺如今,却是最爱吃桂花圆子了。”
清渺最终还是离开了时月楼,时月楼主一生中最大的仁慈,恐怕便是让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离开。
只是留下了一只手臂。
苻祁:“时月楼主喜欢清渺啊?”
“我觉得不能是喜欢,是有情,”饰演时月楼主的高阳说,“只是这情不足以让清渺留下来,他毕竟还卸掉了清渺一只胳膊。”
丘比:“网上肯定老多人嗑了,给你们剪cp视频。”
苻祁:“什么心态啊,时月楼主砍了清渺一只手诶!人的手多重要啊,这也能嗑?我看谁在嗑血糖,拉出来打一顿……不过肯定也有人剪咱两,完了你才十五岁,我感觉我在犯罪。你为什么是鬼童啊,怎么不是鬼少年,这样好歹还能找个大点的人来演。”
丘比:“没事姐姐,过两年我就长大了。”
导演及时制止住了苻祁和丘比的发散思维,“观众嗑是他们的事,但咱们不能按这个来演啊,最近不是有一段话挺火么,‘性缘是人类文明中最大的魔咒,人们总被教唆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但其实你本就是完整的’。但是高阳确实是得按喜欢来演啊,因为上元节其实就是中国古代的情人节,不是七夕节,七夕节是小姑娘自己出去玩的,那时月楼主拿着圆子去找清渺,意思其实就可想而知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之前彪形大汉的事,后面他没再追究。”
丘比:“那清渺对时月楼主有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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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你叫我说,肯定是没有的,虽然时月楼主以前救过她,又把她养大,教她功夫,可是她也为他杀了那么多人,就算曾经有过情,如今也已经还清了,然后他们两的人格又是完完全全不对等的一个状况,所以应该不会再发展出别的东西来了。”
导演:“对,没有了,编剧后面也没怎么写他们了。”
10.杀手过招
清渺叛离两年后,时月楼横空出世一位红衣妖艷的神秘女子,翩若游蛟,其人佩剑,名曰玉霜,剑鞘却奢华无比,镶嵌满了宝石珍珠,绮丽无双。
彼时上京城有位顾姓佳公子,在街头巷尾的传说中闻说此人,愤而提笔,写下八个大字:卿本佳人,俗不可耐。
神秘女子的嗜血本性,比之清渺,过犹不及,最广为流传的一桩事,便是某日偶遇江南富商的家眷,这家的小女儿刚及笄,生得灵动标志,家中宠爱,委实刁蛮任性了些,也爱穿红衣,两人迎面而过,这刁蛮小姐觉得:哪里来的乡野村姑竟然敢跟本小姐穿一样的衣服,气性上来,指着鼻子斥责了一番,又扔下几张银票,让她速速换下这一身红装。
神秘女子没有多余的话说,眼皮不眨,拔出那柄“俗不可耐”的剑,一阵白光闪过,那富家小姐便被抹了脖子,轰然倒地,脖颈处的鲜血仍然汨汨流淌,触目惊心。
陡生变故,随着小姐出行的僕人护卫登时乱作一团,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替小姐报仇,神秘女子旁边跟着的小小鬼童鬼鸳鸯一出,在场众人无一倖免。
一时之间,时月楼妖女捲土重来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天下再无人敢穿红衣,那位顾姓佳公子再赋八字形容:心如蛇蝎,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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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神秘女子名唤渺落,早些年在时月楼是被楼主当作清渺的影子培养的,所谓影子,便是替身,时月楼杀手在江湖结仇无数,倘有一日无可转圜,便由影子代替去死。
清渺既然叛逃,渺落便顺理成章承了第一杀手的名,她也很争气,杀的人只多不少,不辱使命。
只是手上的血太多了,意味着罪孽太多,世间之事,多是迴环,因缘际会,须得偿尽。
江南富商痛失爱女,变卖家产,重金悬赏要渺落的命,俱是失败,不得已转换思路来寻清渺。
与郡山中,绿水翠竹,青灯古佛,清渺已落髮为尼。庵中师太,绘得一手好梅花,有意绘制各类梅花的全部生长过程,清渺整整两年都在观梅习画。
清渺本是不见,只是富商心诚,从山脚三跪九叩,磕了两千多个头一路跌跌撞撞上来,清渺嘆一口气,到底是红尘俗世,无可奈何。
富商:我女为奸人所害,死不暝目,求姑娘出面歼邪。
清渺:贫尼法号觉空,昔年罪孽仍未洗脱,如今我已入佛门,不再沾染因果。
富商仍然长跪不起,清渺无法,只得由得他去。
屋中同住的带髮修行小尼问起前尘,清渺也只是摇头,“你可知这富商早年同渺落有何渊源?”
小尼:“不知。”
“这富商早年间是靠渺落娘亲的嫁妆发家,后来却抛弃妻女,另结新欢,害得渺落娘亲郁郁而终,她流落时月楼前曾随着时月楼主去府中讨个公道……”
管事的是个见人下菜碟的,见来人一身褴褛,拿了几两碎银子来打发要饭的,啐道,“这也是我心好,拿些银子来救济,结个善缘,莫要再来嚷嚷认老爷为父了。”
渺落不服,认为管家未去通报,亦或未禀明前尘,在府门前枯坐了整整两天。
等来的却是府中四抬大轿,娇滴滴的大小姐锦缎丝绸着了满身,头上的金钗、耳饰俱是江南最时兴的新样式,富商牵着闺女,喜笑颜开,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渺落看得好不甘心,走上前去,嘴里喃喃,“爹爹。”
那大小姐见状抢白,“这是我爹爹!不是你这个小乞丐的爹爹!”
富商脸色大变,“哪里来的野种乱叫什么?!”匆匆忙忙带着闺女进了府内。
没多久遣了护卫出来,渺落被打得鼻青脸肿,肋骨都断了两根,她一步一步爬到门当旁边,做个倚靠,门前来来往往者众,喧嚣热闹,半分都不是她的。
夜里又下起大雨,雨落到三更天,渺落浑然要失去知觉,时月楼主甫才再现,伸出手,“死心了吗?跟我走吧。”
小尼听故事听得入神,觉得渺落可怜,感嘆一声:“替渺落不平。”
清渺又想起富商描述的女儿悽惨死状——血被放尽,浑身惨白,手腕被刻下“时月楼渺落”几个血字,不知该如何作评。
是日夜里,庵中师太来寻清渺,“觉空,你六根未净,尘缘未断,仍在红尘之中,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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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渺和渺落都由苻祁一人扮演,早前看剧本的时候她还有些疑惑,这富商来找清渺也没什么用,她手都断了一只,相当于是个废人,现在未必还打得过渺落,就算下了山也帮不到他什么,再看到后面才意识到富商和时月楼主心思有多歹毒。
渺落是清渺的影子,她的命是拿来吊着清渺的气的,这就意味着,如果清渺死了,渺落的气血会全部流注到清渺身上,清渺活,渺落死。
奇的是这富商竟然知晓时月楼秘辛,楼主的换命之法不出世,普天之下只有他一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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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血雨的江湖戏份拍得人胆寒,戏外却是一片欢声笑语,丘比年纪小,爱刷短视频,现场跟他年纪最为接近、有共同语言的就是苻祁了,是以他天天“姐姐姐姐”叫个不停,时不时拉着苻祁拍些手指舞、土味视频,好不快乐。
因为丘比还没有成年,所以他妈妈一直跟组拍摄,每天会换着法做些好吃的给长身体的小男孩儿补补,丘比喜欢粘着苻祁玩儿,每次都能蹭到好吃的,但往往一口红烧肉刚到嘴边,导演就会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苻祁啊!你不能再吃了!胖了不接戏!
确实,清冷翩翩的女杀手不能胖,胖了被威亚吊起来都飞得没有说服力。是以她只能让红烧肉在鼻尖停顿两秒,闻闻味道,然后悻悻放下筷子,丘比则吃得兴高采烈——小孩子多吃点儿脸上都不长肉,三个月的电影拍摄也不至于窜多少个儿,招人烦得很。
鬼童是个人小心毒的狠角色,其实也很可怜,在没有自主意识的小时候就被时月楼主捡来,亲手养大成可以面不改色杀尽同门百余师兄弟,脱生于尸山血雨的杀戮机器。摄制组担心小朋友的心理健康,所以安排了谘询师每周过来疏导,虽然苻祁每次看到丘比下戏后龇牙咧嘴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都觉得导演是多此一举了,但是保险起见还是挺好,充分体现了剧组的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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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街头,人声鼎沸,端的是热闹繁荣的都城。
清渺是在一家客栈找到的渺落,她们两之间有一些莫名的感应,彼时渺落同寒山正在吃招牌的酒酿沖蛋小圆子,这鬼童最像小孩子的地方恐怕便是爱吃甜食。
寒山与清渺算是熟识,见她从从前白衣翩跹的“仙人之姿”变作如今的断臂枯尼,实在是不解,“你为何偏与楼主作对,落得今日下场?”
清渺伸出四指,念着“阿弥陀佛”,“我为求我心中之义,无怨无悔。”
渺落自然不会动手伤清渺,清渺也没有替富商行道杀渺落,照渺落的意思,“只要我还活着,你便有两条命,算是苟活的筹码,何苦非要与我作对。”
“我下山,不是为你,是为赎我昨日之罪。”
“什么意思?”
“你爹……已经把我的消息透露给昔日仇家,他要杀的,是我。”
渺落当场就掀了桌子,“那不还是要杀我吗?!”
食客见状议论纷纷,寒山则惋惜地看着没吃完的半碗圆子。
店小二闻声骂骂嚷嚷走过来了,“客官,咱们这是小本生意……”
小二的话音未落,寒山的鬼鸳鸯已经出手,清渺最是了解他的出招习惯,是以一个手刀制住了他,那小二就算是不懂武功,也意识到面前的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作屁滚尿流状赶紧跑了,食客们亦是如鸟雀四散。
寒山笑着对渺落说,“你也别急,清渺姑娘就算断了一只手,江湖上那些人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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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二年,金人铁骑直取汴京,宗庙俱废,繁华都城骤成废墟,也不知鬼童寒山是过于自负还是怎么,以凡人之力妄图撼动百万雄师,落得个身死道消的结局。
国破城灭的背景下,江湖事全作了小事,昔日仇家全顾着自个儿逃命南下,无人再来找清渺的麻烦,只是渺落仍然执念未竟,一人杀至与郡山,非得要其父狗贼以命来偿。
只是那富商死到临头还不忘那万千宠爱的小女儿,泪水涟涟,着实是慈父情深,“稚子何辜?何苦杀她?”
“你髮妻何辜?我又何辜?!”
渺落的玉霜直取富商喉咙,乍时鲜血四溅,淋得她满面,这一路,踏着仇恨与血意走来,再回首,已是空空,前路,亦是空空。
渺落离开富商借住的小屋,沿着山路走了几步,欣赏一番与郡山山清水秀的美景,可时局动盪,哪里都没有安宁日子,山中贼盗亦是肆虐,她发了善心,顺手救了个被山贼掳虐的带发小尼,又由她带路,顺手救下庵中众人。
渺落的样子与清渺有几分相像,师太一眼望尽前尘,“施主,敢问觉空身在何方?”
“觉空是谁?”
“觉空俗名清渺。”
“她啊,南下去寻时月楼主了,不过师太不必太挂怀,我与她颇有些渊源,我既活着,她自然无恙。”
“阿弥陀佛。”
“师太,我有一问想请教。”
“施主请讲。”
“我听佛门中人时常念这阿弥陀佛,究竟是何意?”
“阿弥陀佛,意为无量的光明。”
“无量的、光明。”渺落嘴里跟着喃喃。
她在庵中借住了一晚,第二日寻了与郡山一处凸起的岩石站了上去,回首望山中云雾飘渺,断云霜,绝尘念,无甚留恋地跳了下去。
/
江湖纷争渐息,时月楼主去得匆匆,浩渺烟波下再无时月楼的半分印记。清渺跋涉了千里万里,却寻不到曾经,世事便是如此,身在局中时拼命想逃,回首触不到又免不了伤怀。
她誓要还清果报,斩断七情六慾,好皈依佛门,却不知早已陷入新的因果。照彻大千清似水,也曾照微尘,芸芸众生,也只在佛的拈花一笑中。
清渺重新开始在这蜉蝣天地间的旅程,一步一念,想的全是下山之前,师太同她说的话,“我与你结这解脱之缘,你入轮迴,我生生世世都来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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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乐园三人行
武侠片杀青,苻祁有一个礼拜短暂的假期,在家里躺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丘比获准从老妈那里短暂地拿到手机,迫不及待给苻祁发信息,央求姐姐带他去游乐园玩。
苻祁此时正躺在床上看偶像剧,随手回了一句:“干什么?让你妈带你去。”
“我最近有几个短视频要发,得找几个搭子陪我去拍。”
“几个?还有谁?”
“何旻聿,你认识的吧?”
苻祁有点震惊,“我当然认识,但是你怎么认识的?”
“我之前录了他的那个旅游综艺,我跟他说我后面要跟你一起拍戏,他说他有空一起玩,我就约了他一块儿。”
“人家跟你客气客气,你还当真了……”
丘比发了一个生气暴揍兔子的表情包。
“那你求求姐姐,我就陪你去。”
丘比很是放得下身段,连发了好几条语音过来撒娇,“姐姐姐姐~”“求求你了~”“姐姐~”……
苻祁对此很是受用,狠心放弃看了一半的偶像剧,“腾”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准备化妆赴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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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本以为三人约好在游乐园门口见就差不多了,不耽误事儿,只是万万没想到,何旻聿早上还有一个杂志拍摄,他把家里地址给了丘比,让两人家去寻他,再一道出门。
两人坐在计程车上,苻祁叉着胳膊,没好气地“哼”了一路,丘比当没听见,缠着她录对嘴小视频。
苻祁对小朋友没招架的,很快就加入进来,时间拿捏得很好,一个小视频录完,他们便到了何旻聿家楼下。
高档小区,接待处的美女气质很佳,一通电话打到3栋502,“您好,请问今天有访客上门吗?”
大抵是得了应答,接待小姐很快挂了电话,又拿起对讲机,“3栋502有访客上门,刷一下门禁。”
丘比戏瘾大发,眼见着骑电动车过来刷门禁的保安就在不远的地方,以一种不大不小刚刚能被保安听见的声音开口,“妈妈,你说爸爸要是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吓得苻祁一激灵,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话小心烂舌头。”
然后迎上保安探寻的目光,“他脑子有问题乱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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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和丘比的电梯刚到,何旻聿恰出门开门,他刚洗完澡,穿着浴衣,若隐若现露出好看的八块腹肌,肌肉线条流畅,又不是练得很大块的油腻。
苻祁连忙捂住丘比的眼睛,丘比:这是我一个十五岁的未成年能看的吗?
苻祁瞪大眼睛:我二十来岁我也不敢看呢。
何旻聿:那你还不闭上?
苻祁闻言这才赶紧把眼睛闭上。
“行了进来吧。”何旻聿有些无奈,伸手扣住苻祁的手腕,牵引着她进来。何旻聿的手还带着一点水雾,掌心温热,贴得苻祁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好在他很快就放开手。
苻祁第一次来何旻聿家,他们家客厅空空荡荡的,一堵白墙,再加上几件常见的家具:沙发、电视、置物架,置物架有五六层,放满了品牌送的礼品,甚至还没有拆封。
“你们家怎么跟快递驿站一样。”苻祁存了心思揶揄他。
“那你下次买珍珠项鍊记得填我家地址。”何旻聿知道她如今爱看开蚌取珠买了不少珍珠饰品,也顺着她的话接下去。
苻祁撇撇嘴,很快坐到沙发上,何旻聿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他动作很快,干毛巾把头上的水擦得七七八八,进屋换了条宽松的蓝色牛仔裤,又随意套了件t恤,前后不过五分钟,已经准备出门了。
“喏。”何旻聿顺手从屋子里拿出来一盒玲娜贝儿的挂饰递给苻祁,“我记得你之前在片场说挺想要的,但是要抽籤才能买,我助理之前去玩刚好抽到了,我就托她买了一个。”
“那为什么有一盒啊?”
“送一个拿不出手,我就又挑了一些差不多的一起给你。”
解释得合情合理,可惜最想要的苻祁已经有一个了。
她本来对这些小玩意儿喜欢有余,但并不执念,有当然好,没有也没有什么打紧,但或许是心态好,运气也好,她很容易从丘比那里得了一个(这小子对收集这些很有一套)。
苻祁笑着接过来说了谢谢,但丘比撇撇嘴,开始“哥哥哥哥”地叫,“姐姐有的,弟弟也要有,哥哥,你不会没给弟弟准备吧……”
“有。”何旻聿笑着拍拍他的头,变魔术一样从后面掏出一个钢铁侠手办。
丘比自然是心花怒放,但他又是个没眼力见儿,看见苻祁手上打开的盒子里有一只十分眼熟的紫色衣服,紫色蝴蝶结的玲娜贝儿,问苻祁,“你不是之前从我这儿抢了一个么,你还我一个。”
苻祁捏紧拳头“梆梆”锤他两下,“还!等我回去找出来还你!你小子还挺抠门的。”
丘比控诉,“你抢小孩儿东西还好意思说?!”
“抢什么抢!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抢?!”
……
何旻聿跟在后面,听两个人争执,有些无奈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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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抵达游乐场后,找了一个城堡背景的极佳角度,手机支架撑着,开始跳那“该死的”手势舞。
苻祁咬着牙一边扭一边警告丘比,“现在有多少人在外围看着你知道了吧,一遍结束昂。”
丘比是95%e的大e人,呲着大牙花子笑,煳弄地答应她。
音乐甫一结束,外围一大帮小姑娘就围了上来,何旻聿稳稳居于包围圈中心。
苻祁是知道的,他的旅行综艺很火,代言也很多,有很多愿意花钱的梦女粉丝,也有不少年纪不大把人当儿子养的妈粉,出现此等盛况毫不令人震惊。
只是此时此刻苻祁和丘比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可怜兮兮,过了五分钟,大抵有跑得快的粉丝从何旻聿那边得了合照心满意足又认出来旁边站了苻祁,过来集邮打卡,捎带着丘比,也收穫合照。
丘比小孩子,心气儿也高,“我以后也得像哥哥那么火。”
苻祁闻言自然是不能泼人家冷水,激励小孩儿她特别在行,“加油!等你长大了他都老了,这江山註定是你的!”
趁着何旻聿在跟粉丝合照,他们两又互拍了几张照片。
而此时此刻,网上的八卦人士又开始汇聚一堂。
一拨人开始发跟何旻聿的合照,185男友视角,引起啧啧称赞。
另一拨人cp脑上头,对着何旻聿苻祁丘比的照片大喊“相亲相爱一家人”。
三人对网上言语尚且不知,何旻聿营业了二十分钟,抱拳道歉说还有朋友在旁边等待,私人行程不便再与大家合照,脚底一抹油拉着苻祁,苻祁又拽着丘比,跑得比兔子还快。
第一个项目便是去玩抱抱沖天赛车,之前拍《生锈的昨天》时温钺与周霁然(电影新人和搭档)为熟悉起来便是来的此处,拍了整整半个下午,苻祁到了熟悉的地方,点点何旻聿,“好久不见啊周霁然。”
何旻聿闻言笑了,“好久不见啊温钺。”
苻祁拿手指比枪逼迫他固定好gopro,坐在前面一边“沖天”,一边自拍模式录视频,带到后面的两人。苻祁是那种很爱发朋友圈,营造一种生活极其充实,日子极其快乐的人,因此拿到视频她就迫不及待发了朋友圈,配文: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你们有没有机会一直玩沖天赛车呢?温钺&周霁然。
没出意外,朋友圈被搬运到了微博,迅速上了热搜,词条非常缺德:苻祁示爱何旻聿。
上了热搜,他们三在游乐园的消息就已经满天飞,cp超话里都不少报备行踪:打上车了,准备去揪他们两个了。
何旻聿接到经纪人的夺命连环call,让他速走速走,苻祁先是接到张锦电话“你又在发什么疯?!”再是接到丘比母亲电话让她帮忙赶紧送孩子回家。
情况紧急,接着玩项目的行程进行不下去,苻祁和何旻聿只能迅速分道扬镳,风风火火,小刘开着车很快就到了。
苻祁沉着脸一直没有说话,丘比咬耳朵偷偷问她,“你们两在炒cp吗?”
苻祁:“没有。”
丘比:“那你为什么要发朋友圈?”
苻祁:“不可以吗?我没有记录自己生活的权力吗?”
丘比:“做艺人是没有的,被拍到是一回事,你自己发是一回事。”
苻祁:“原来想红的人都得付出丧失人性和个性的代价。”
丘比重重地躺到椅子上,“听起来挺可怜的,但是做艺人的总归想到最顶级的位置去看一看,还是得谨言慎行。”
苻祁想起来何旻聿临走的时候跟她挥手,说下次再见,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好看,不由得嘆了一口气,“算了。”
然后把朋友圈设置关闭,把所有从前加的代购,sa,不太熟悉的同学、校友等的微信全部删除。
她给张锦发了条微信道歉:是我错了。
12.绯闻
绯闻上了热搜,所以很多路人都去cp超话看热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糖点还真有,比如精华帖的第一条——《生锈的昨天》路演之后的採访剪辑视频。
先是官方放出来的採访。
主持人:电影拍了两个月,片场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跟我们分享呢?
苻祁:高歌导演是个很严格的导演,我们两又是新人,所以基本上只有对戏和拍戏的时候会讲话,其他就比较少有交流了。
主持人:平时也不联繫?
苻祁:呃也有,我们有个群,剧组的人都在里面,但是没有加对方。
何旻聿:对,因为她看上去很不好惹,大家都害怕她。
苻祁笑出声:诶你这样讲别人会以为我很难搞。
何旻聿:应该是最后一场路演前一天,当时我腿断了,大家在群里笑我,大家说晚上要打个电话,然后我打过去只有她接了。
苻祁:刚好在看手机当时,很尴尬,沉默了有两三分钟,我差点直接撂电话,然后他问了个很没营养的问题‘你在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在跟你打电话啊。
何旻聿:你当时没有这么怼我。
苻祁:当然不能了,当时也没有很熟,人情世故总要懂一点吧。
主持人:所以当时你回的是什么?
何旻聿:她说她在练签名。
两个人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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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旻聿:就很好笑,就跟她平时高岭之花的形象反差很大,哦原来你也要练签名啊,而且她写字是那种很可爱的,幼圆体,真的反差很大的一个女孩子,然后就有点敢跟她接触了。
再是路演现场粉丝直拍,剪出来恨不得有十分钟在盯苻祁。
cp粉在底下评论盖了一百多层楼:
网友1:注意放大看,何旻聿的石膏上有一个签名,你们猜是谁的签名?
网友2:一定是福气的!要不然他怎么知道人家写字是幼圆!
网友3直接扔了一张放大版石膏截图,看上去只有一个名字,在最显眼的地方:老何我说你别太爱了
网友4:毒唯来看!这像剧组全员签名的样子吗?!谁再找补我一拳打爆他的头!
……
随着热搜的发酵,cp超话涌入一大帮不是粉的路人和反黑的唯粉,圈地自萌的状态也被打破,诸如“就这么点糖在这硬嗑啊?看了觉得真可怜”、“就是啊何旻聿那双桃花眼看垃圾桶都深情”、“但是苻祁发了两个人单独去玩的视频,是不是还是有点东西的?”、“请问丘比是透明人吗?”、“上赶着倒贴不知廉耻”、“毒妇别贴着我们哥哥了好吗”“跟个狗屁膏药一样有完没完了?”、“不是,苻祁拿刀架在何旻聿脖子上让他去游乐园的啊?硬逼着他拍视频的啊?我看他呲着个大牙花子笑得挺开心啊,生僻字美美双向奔赴了呢”“要不说她是倒贴毒妇呢?私下朋友之间去玩玩,没人误会,她自己发个暧昧不清的视频出来,然后立刻上了热搜,我看八百营销号都是他们家养的水军,太‘剑’了”……
一场骂战下来,苻祁立刻喜提一个黑称“毒苻”,微博消息没听过,无数的艾特手机都要炸了。
苻祁到家之后倒是情绪很稳定一条一条看了下去,她直到此时此刻,才明白娱乐圈其实是花团锦簇的斗兽场,弱肉强食,但是男的总是有更多的拥护者,更多的拥簇,更残忍的修辞和话术去占据高地。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小时,她已经眼熟了一个“唯爱苻祁的祁丝”,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骂战中,她孜孜不倦地发着评论,发着原创博,替她反黑,替她解释,一个人的力量被淹没在人山人海当中,是件很灰心的事。
于是她点开对话框,开始敲字“不用浪费时间替我解释了,不值得影响心情,好好过你现实中的生活,读书恋爱享受人生,偶尔能看看我出的作品就可以了,我以后不会发有争议的东西了,辛苦你们。”
点击发送。
小刘也在沙发上陪着刷了两个小时,看尽了污言秽语甚至还有恶意锐化的丑图和p的遗照,说实话苻祁还算是新人,她有点担心她的状况。
苻祁长嘆一口气,转过来对小刘说了今天第一句话,“原来有这么多人都不喜欢我。”
小刘拍拍她的肩膀,“他们谁都不喜欢,不止你一个,你的眼睛,只要看着喜欢你的人就行了。”
苻祁低头再看向手机屏幕,“唯爱苻祁的祁丝”很快发送了一大堆鼓励的话和感嘆号,她一条一条看下去,又回了一句“谢谢”。
然后上交手机。
张锦给小刘下了死命令,任何平台都不许她再随便发东西了,必要时候可以收走她的手机。
苻祁不想让小刘难做,所以老老实实上交,再回过头看那部看了一半的偶像剧。
早知道就不出门了,剧也能追完,也不至于被骂。
由于上交了手机,屏蔽一切消息,所以苻祁并不知道后面发酵出来的内容。
有一条新帖子被搬运:
我跟苻祁初中和高中都是一个班的,大学也同校,她这人就是这样,刻薄,讲话难听,屏幕上看到的跟她本人没差,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喜欢她的人多,跟各种人搞暧昧。
一下子又给了一大波人发泄的理由。其实大多数人在这个网络世界都是在自说自话,无数的辱骂从嘴里吐出来,只是自己在现实中没有出口了,真实根本不重要,情绪裹挟翻天覆地最重要,说最难听的话就能被看见了,就能被一丘之貉当作意见领袖随处征讨,实在是痛快。
而明星藉助这样的情绪提升热度,一定程度上说是互惠互利,可惜对双方来说都是业障。
网友在帖子下提了很多问题,贴主也一一作答。
问:她成绩怎么样啊?
答:不怎么样,挂过好几门课。
问:她大学时期有男朋友吗?男朋友什么类型的?
答:何旻聿就是她前男友之一,说起来还是呢,捂脸笑.jpg。
问:初中高中大学都在一块儿,这都能算发小了,认识十多年了还出来背刺,看来她人缘是不怎么样。
答:人家可不稀罕搭理我,早给我删了。
……
苻祁被控制住不乱说话之后,张锦用她的微博帐号发了一条微博:本无意陷入自证陷阱,这是最后一次回应——1.大学四年没挂过一门课,总绩点3.8,2.没跟何旻聿谈过恋爱,拍《生锈的昨天》才认识的。
附上一张成绩单。
#苻祁 澄清#、#苻祁 成绩单#很快也上了热搜,微博评论更是炸开了锅,第一条是阴谋论:你们内娱危机公关的老套路了,自导自演放几条明显的假料出来,然后澄清假料,就可以转移注意力,顺带模煳最开始的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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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条:毒苻滚出娱乐圈。
但是随着何旻聿转发:真没谈过,我前几年还在国外读书,上哪儿认识她?那两条评论被楼中楼劝删,“不要给何旻聿招黑,赶紧删了”,大抵是迫于同担压力,评论很快消失不见了。
同期小花也落井下石,自家养的营销号整理了苻祁的十大黑点,加上刚截图的两条评论说苻祁心虚删评公关团队下场了,一下子又把水搅浑了。
张锦也不是吃素的开始发力炒苻祁的学霸人设,“3.8这个绩点可以保研了吧?搞到真学霸了文盲退散”、“她是真的牛啊,学也好好上了,转行拍电影票房也刷新文艺片记录了,这姐是真的干啥啥行啊”……
“转发这个苻祁,你的期末绩点也能有3.8。”一下子转发破万,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苻祁仙女保佑我期末顺顺利利,信女绝对不嘴你”、“谁耽误美女散发知识的光芒我骂谁,大学生嘴也很臭的”……就连丘比也蹭了个热度转发,下头的评论一水的哈哈大笑,“弟弟初中生也要期末考啊哈哈哈”、“祝你能及格”、“不对祝你门门上九十!”丘比回覆:谢谢,我们满分一百五。微笑.jpg。
一场闹剧好像终于消停下来。
何旻聿给苻祁发了条微信: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希望你不要不开心。
苻祁没有再回復他。
13.塌房补拍
公关团队下场,可算是替苻祁挽回一点“乐子人”缘,但《刀锋佛心》却出了状况,师太的扮演者税务方面出现问题被封杀,片子甫才杀青,倏忽之间上映变得遥遥无期。制片人在朋友圈深夜连发五百个“唉”,字字啼血。
苻祁得知消息觉得可惜,主动询问制片人,是否需要补拍,自己可以配合——师太的戏份不少,但百分之九十都是跟苻祁的对手戏,她这边时间如果能对上,再找一个年龄相仿的女演员来救场不是没有补救的机会。
于是各方重新筹谋,半年之后重新开机补拍,新师太的演员是廖唯然。
纯粹是因为制片人和廖唯然的私交甚好,才请得动她。
因为前作定角色时有一些龃龉,廖唯然的粉丝不乐意了。后援会、大粉集体换黑头像,抵制廖唯然出演,拒绝让廖唯然当苻祁血包,抵制煳咖蹭热度升咖,大抵还有何旻聿的毒唯在里面推波助澜,一时之间广场上吵得昏天黑地。
只是白纸黑字的合同已签,廖唯然还是按时出现在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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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太素爱梅花,少时便立志要把世间所有梅花的成长形态绘制出来,编纂成册,以传后世。只是家中弟弟——后来名满京城,美誉为佳公子的顾尚玄,实在是太过吵嚷,烦人得很,她一念之下绞了头髮,出家为尼,六根清净,甫能专注于绘梅。
彼时清渺断臂,漂在烟波之上,三日才被漂上岸,被一行苦行僧所救,带回与郡山,成了觉空。
数月之后,清渺伤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每日的念经以外,时常在师太面前侍奉研墨,看她绘制梅花。
青灯古佛,窗前古树生新芽,院中水坛滴滴答答落着细碎的雨点,浮萍漂游,自在清净。
后院的田里种了萝蔔,清渺时常提着水桶、水瓢去浇些水,或是施肥,偶尔看见附近的农户为了耕地划分大打出手,更有甚者挑着粪桶往门檐上泼,便低头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速速离开。
萝蔔长得很快,清渺第一次从地里拔出来沾着泥土缠着地里纠缠的根的萝蔔时,高兴得恨不得哭出声来,她这一生,杀了许多人,却第一次知道,生命的诞生是如此令人欣喜。
顾尚玄来山上瞧过他阿姊,其人丰神俊朗,飘逸宁人,担得起一个“佳”字,上山却提了一个大竹篮,里头装着阿姊爱吃的梅花糕、豆腐脑、葱花油饼,以及用习惯的笔墨纸砚。
师太却道:“世间事一场乱麻,往事成空,不堪回首,人各有志、人各有命,施主往后不必再来,快意余生去吧。”
吃食分给了庵中众人,清渺藉机寻了顾尚玄说话。
顾尚玄看过渺落的画像,而清渺与她有几分相似,“姑娘倒是瞧着眼熟得很,不知从前是否见过?”
“贫尼法号觉空,世人模样相似的又何止一二。”
顾尚玄闻言也不再纠缠,“觉空尼师有何事?”
清渺端的是为了师太的俗家名字而来。
“顾沈园。”顾尚玄说,“家父素喜陆放翁,尤爱描写沈园的诗词,是以如是取名。”
“我倒是知道一首《钗头凤》,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顾尚玄笑笑,清渺离开后,才自言自语般吟了一句: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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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唯然在片场往往是不苟言笑的状态,不会跟小年轻打打闹闹,补拍的五天下来,苻祁唯一一次见到她笑是饰演顾尚玄的演员杀青时与她合照,因此她对前辈又敬又怕,不敢多去叨扰。
只是空闲时间苻祁补了一些廖唯然的採访,印象最深的是她说“角色没有大小之分,因为那都是一个人的一生”,与扮演时月楼主的高阳为一个出场几场戏的角色认认真真写了一两千字的人物小传,不谋而合,实在让人感慨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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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页
清渺在与郡山学习做些吃食,但苻祁不会做菜,故事里面又成了独臂,更是不好操作,所以拍摄下厨的戏份之前,苻祁经常对着道具大锅,举着菜铲,尝试看如何颠勺、加调料,才能显得不手忙脚乱,这时候候场的廖唯然看见,拿着食谱过来,主动跟苻祁说话,“是不是这个场景,你一边炒菜,我一边对着菜谱帮你放调料,或者我来炒,你来调味,比较好?”
苻祁勐地点头,“当然好,我一直觉得故事最后师太能说出来‘生生世世,都来渡你’这话,两人的关系应该很亲厚,拍摄里面如果能体现出来就太好了。”
于是她们两去找导演商量,看是不是可以加几个场景,比如清渺早些年在时月楼习字,多少存了些用美人计使人落入圈套的心思,让师太点出字迹过于“媚态”,不够“雅正”,再一笔一划纠正她落笔习惯;抑或是清渺夜里学着师太对着庭前梅花作画,又题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被师太撞见却不点破,第二天主动提及要教她习画……
师太也曾与清渺聊起那位弟弟,说他小字思进,意为“思进不思退”,小时候却十分懒散,《三字经》到七八岁才会背,后来爱那江湖快意恩仇,开始写传奇话本,嘴里常念叨“走什么仕途念什么书?不如天高海阔,平生任风流”。
清渺曾身在局中,便道:“说起来也不过是三教九流的山匪做派,没什么好嚮往的。”
“若是尚玄在此,怕是要与你争辩了。”
清渺又好奇问,“那他后来有缘何愿意做学问了?”
“尚玄不爱念书,却念了不少书,肚子里才有墨水能写那些个传奇话本,他性子顽劣,后来写过一本《老子注释》,用了正经文章的名字,里头却是写传奇少侠探案惩恶锄奸的故事,还配了连环画,实在是本假书,卖得还不错,倘若富家子弟在私塾闷得慌,看着玩儿买了也就罢了,可后来他结识了一个家境贫寒的书生,端的要同他拼命,原来此人曾上当买了这套书,花了不少钱,但心中所惑却未曾得解,惹得尚玄惭愧得很,原来他唾手可得不想要的东西,在别人眼里却是要汲汲求之才可得偿所愿,自此便大变了个人,一边写话本一边也静下心来用心做学问了。清渺,你在江湖之中刀口舔血,不以为然,可是对尚玄来说,那是快意恩仇的好地方,世人对所求往往都有执念,爱自造美梦,不算什么错处。你如今落髮为尼,不可扰人,亦不可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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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处的场景多拍了几场下来,苻祁与廖唯然也亲近起来,甚至她的戏份杀青,只剩廖唯然补拍一些特写镜头,她也留在旁边陪着。
后来进别的组,跟导演聊完角色,还会再打电话吐槽“我跟导演聊了对这个故事的感受,导演说女演员就是要十三点兮兮的样子才好。”
廖唯然觉得好笑,“他讲你十三点啊。”
“好过分是不是!”
可能因为同为女性,当遇到很多不公或是冒犯的情况,彼此之间都是可以互相理解的,廖唯然又年长一点,经验多些,可以给出有用的建议,所以跟她通话时,苻祁的话变得特别特别多,讲很多在片场的事,几个小时之后工作人员过来喊她起床化妆,才惊觉已经过去很久。
苻祁想起来什么,有点不好意思,犹犹豫豫地问对面,“打扰你了,你身边有人吗?”
凌晨四点,廖唯然下意识看了看旁边空荡荡的床铺,但是很快意识到苻祁在说什么,“没有,我没有男朋友,女朋友也没有。”
14.庆祝定角
苻祁的武侠电影经歷一番波折,终于真正杀青进入后期制作,吴进石的训练营也已经把该定的角色都定了下来。
姚迢拿到了众星捧月的大女主角色,苻祁很是为她高兴,两人也约定了时间出来吃饭叙旧。
这天,苻祁起了个大早去花店挑选花束,线下店是从来接机的粉丝那里得的名字,审美一绝。
店员小姑娘不会说话,但是温温柔柔,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灰色的工作服围裙洗得发白,但是十分干净整齐。
苻祁简单描述了一下,“我朋友的名字含义是山高路远,流水迢迢,为了庆祝她工作顺利,想送她一束花。”
小虎牙点点头,拿出来记事本写字交流,“那她喜欢什么颜色?”
“黑……黑色?”苻祁想起来姚迢常穿的黑白灰三件套,有点忍俊不禁。
小虎牙想了想,选了紫罗兰做主花,配了一些浅紫色的角堇和鸢尾。
苻祁又提议:“能不能加一些亮色,看着精神,有生命力一点?”
小虎牙又拿来几支金黄的非洲菊和洋桔梗,搭配了一番,看起来有一种疯魔的亢奋感,苻祁对此十分满意。
于是小虎牙拿出包装纸仔仔细细包装好递给她,又写道:“希望你朋友喜欢。”
“谢谢用手语怎么比?”
小虎牙闻言竖起大拇指,动了两下,苻祁有样学样,很快说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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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到店的时候,姚迢已经提前在火锅店包厢等待,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整个人光彩熠熠。
苻祁为她高兴得很,一个大拥抱牢牢禁锢住她,又使劲抱起来转了半圈,惹得姚迢惊唿,“你留神你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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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页
“好的姚将军。”苻祁放她下来,笑着打趣。
姚迢这个角色是战场上大杀四方,护一方安宁的神武大将军李旗,故事打算拍摄三部曲,第一部是贫民窟的少女进军营,逐渐成长的故事。
“现在定了哪些角色啊?”苻祁好奇。
“基本都定完了。”姚迢也不瞒她,如数家珍般说了几个名字和对应的角色,全都是一起训练的小伙伴,苻祁都认得,但一串下来一直没听到张术,令苻祁很奇怪。
“张术呢?你们两不一直是前几名吗?”
姚迢摇摇头,“她没有角色。”
苻祁闻言大吃一惊,“吴导之前不是说能坚持到最后的,不管大小肯定都能有角色出演吗?怎么会这样?”
姚迢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只说,“定完李旗,她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冲着李旗来的,可能也不太愿意演其他角色吧,给她发信息一直没回。”
“啊,这样啊……”
苻祁其实明白,这是这行的常态,可能前一天两人还是好朋友一起睡觉秉烛到天明,第二天为了抢角色就老死不相往来了,利益在上,年纪相仿又撞型的演员之间,谈不了真感情。
可能后面自己跟姚迢也会走到这一步,想想也觉得有些伤感,姚迢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出声打岔打断了她的思考,“你的虾滑好了。”
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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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的忧患意识十分超前,没过多久,就有人递来本子,苻祁浅浅翻阅一遍,呵,真牛逼,怎么跟李旗那个故事差不多?
苻祁问小刘,“这是谁递过来的本子?”
“郝仁。”
“果然。”苻祁一猜就是他,“不接,说没档期了。”
“成。”
但是郝仁那边动作极其迅速,很快就搭好台子,选好演员,大张旗鼓开机了,郝仁还不忘在微博内涵一番,“有的女演员,名气不大,脾气不小,一般临开拍被放鸽子的角色,肯定会火的,等着看吧。”
这番言论很快上了热搜,一帮人在那猜测内涵的女演员是谁,其中不乏有苻祁的名字。
苻祁很震惊,问张锦,“我去试过角色?”
张锦摇头。
“我签过意向约了?”
张锦摇头。
“那我放他什么鸽子?”
张锦还是摇头。
“神经。”
“不过那个角色是张术演。”
“谁演?!”苻祁下巴差点没磕到桌子上。
说起来张术跟这剧的渊源,还得扯到霍平谦,当时霍平谦给了一笔不小的钱替张术解决了弟弟手术的事,也说话算话在吴导面前提了一嘴,谁知反倒弄巧成拙,触了吴进石逆鳞,导致所有主要角色全部没有张术的份。
吴进石做好了卖房卖车补上霍平谦撤资窟窿的准备,谁知霍平谦却完全没有生气,“别介,霍导,为一小演员咱不至于这样,您按您的想法来,我不干涉。”
能屈能伸得很。
只是张术那里几个月的心血全部白费,多少还是有点伤心的,霍平谦也觉得有点对不住,“要不我再投个别的剧,你去演女一号?”
“真的?”张术抹抹眼角的泪,楚楚可人得很。
“真的。”
得了这个承诺,没过多久张术就从训练营撤了出去。
而在业内没有不透风的墙,郝仁很快就得知了此间嫌隙,为了话题度找来张术演这部片子。
苻祁听张锦说完内情,很是为她的神通广大震惊,“你从哪儿听的?”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我的情报网到处都是。”张锦知道苻祁跟霍平谦认识,所以又善意地多说了两句,“在你之前,我带过很多女艺人,哪儿都能看见霍平谦献殷勤,他专泡女明星的,但是结果就是谁也没能上位当上老闆娘,你打算跟公子哥赌真心吗?”
“我跟他赌什么真心,老闆娘有什么好当的,拍拍戏自个赚钱自个花,自由自在的挺好,你别担心我啊。”
“挺好,觉悟挺高,不想看你成砧板上待宰的猪肉,一块块白花花的,任人挑选。”
苻祁听得有点瘆得慌,“姐,你讲话都这么犀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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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事本来当个八卦听听便罢了,但是郝仁那边好像铁了心要拉着苻祁炒,整整半个月,苻祁的名字都在热搜上站岗,她真的是十分无语,张锦又警告她谨言慎行,多说无益,她只能偷摸着开个小号发泄:不是我真纳闷了,不管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开拍了,跟苻祁有半点关系老带着她?
零星有几条评论,大抵是路人刷到或者粉丝出来巡逻:
太惨了这姐,都给我虐成粉了。
扩列吗姐妹?
专注自家就行,别给别人眼色。
……
正值此口业纷纷之际,何旻聿与吕薇薇的新片也开播了,现代小甜剧,略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虐调动情绪,一时之间也圈了不少cp粉,这下完蛋了,又多一波人来骂苻祁。
不过这回在苻祁心理防线崩塌之前,她的粉丝先破防了,后援会和粉丝团出了个三问工作室的词条:一问工作室舆情监控为何如此之废?二问经纪人自家艺人被拉踩炒热度如何作为?三问苻祁抠脚三个月何时进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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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页
张锦憋了半天憋出来一条回覆:大师给我们家苻祁算过了,说她八字硬,不打紧。
这下更是引发粉丝群体不满,不过没几个小时就官宣新代言,奢牌最高title全球代言人,以及金九杂志拍摄,超话里众人:
“我早说了,黑子都是报喜鸟。”
“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吕薇薇不是还在代言‘三无产品’呢,也好意思来碰瓷。”
“劝删,别惹是生非,专注自家。”
“我寻思张锦说得还真对,我们福气宝八字是硬,谁惹到她就惨喽。”
“怎么还有人给张锦说话,咱姐自己牛逼,她在哪儿啥事不干天天求神拜佛。”
……
15.噁心
苻祁确实有很长时间没有进组了,递到自己手上的本子也不算少,但目前还没有看到特别喜欢的,她演恶女的心特别强烈,但是送上来的本子大抵都是女主角,国内女主角的角色都还算是伟光正,偶尔都善良到有点圣母了,让人有点提不起来性子看,她也跟张锦提过一嘴,是不是有些有意思的角也可以接一接,被张锦直接“骂”了一顿。
“你想什么呢,上升期去给人家演女二号?你就是想接大男主二番女一号我都要考虑一下要不要让你自降身价,还上赶着去演配角,咖位降下去了再升多难啊。”
苻祁皱着眉头不说话。
“这么多本子,挑挑拣拣连一部都选不出来吗?仙侠,泽被苍生的神女,这几年很吃香的。”
“我看过了,为一人放弃天下人,天下人倒了八辈子霉了,泽被哪门子的苍生啊?这角色不合理。”
“小甜剧,姐弟恋,最近小奶狗也吃香的。”
“我这个年纪跟谁演姐弟恋啊,犯法你知道不?”
“警匪片,新人菜鸟女警。”
“这角色,你不觉得设置出来是找骂的吗?明显双男主探案,搞擦边耽改,这女角色还跟男主有感情戏,您是嫌我被骂得不够多?”
“古装群像,风韵犹存的老闆娘,算了,你的年纪演这个怪怪的……”
“等会儿,这本我看漏了?拿来我瞅一眼。”
“甭看了,我忘说了,这个角色刚被资方塞了人定下来了。”
……
苻祁仰天长嘆,难,真是太难了。
“这样吧,长歌电影节创投要开始了,咱们去接触接触,看有没有好本子,文艺片导演也念旧,如果拍出来成绩后面再合作也方便。”
“啊这……”苻祁又想起来前车之鑑,“《是以》,车鳕那片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上?”
这一提张锦的脸也臭了,“车鳕现在还被资方pua呢,我看他都快抑郁了,这片子我看难了,拍几个月又上不了真是要命。”
苻祁扶额表示无语,张锦又想起来什么问她:“但是你最近在冷暴力何旻聿吗?”
倏忽听到一个很久没出现在耳朵边的名字,苻祁一下子有点不适应,“什么?”
“廖唯然上他的节目,几个人私下吃饭,聊到你,廖唯然说你这人挺粘人的,小女孩儿性子,何旻聿大吃一惊,说你大半年没回过他消息了。怎么了,你讨厌他?”
苻祁连忙摆手,“我可没有,只是我每次一跟他有联繫,都会被骂,可得明哲保身。”
“也不至于吧,现在的粉丝,逮着谁都骂,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说他是不是想拉我炒cp?但是他图什么?他跟吕薇薇现在正火着呢,非拉我进屎坑子里……”
“宝贝你讲话文明点,他不至于贴着跟你炒,但是他那公司挺埋汰的,有眼不识泰山。”
“泰山?”苻祁听得一愣,“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吗?”
“啊?没什么。”张锦打了个嗝,接着说,“算命的说他星运畅通,命好得很,我看他们公司天降摇钱树不知道珍惜。”
“那你让算命的也算算,”苻祁也来劲了,“看他是不是克我。”
……
虽然跟张锦打岔,贫了半天,但是苻祁也一直想着这个事儿,拿出手机点开跟何旻聿的聊天框,消息始终停留在那条“希望你不要不开心”,两个月后又多发了一个问号,再过一个月又发了一个句号。
苻祁长嘆一口气,开始敲字回復,“但是我就是不开心。”
/
收到苻祁信息的时候,何旻聿正在跟《欢喜忧》剧组演员直播陪看宣传,这会子刚看到男二女二撒糖段落,吕薇薇短暂离开镜头补了下粉底,而何旻聿微信专属铃声提醒忽然响了起来,镜头里的他明显变得侷促起来,迅速把音量按到最低,然后不动声色点开手机回消息。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理我了。”
“问号是什么意思?”
“想问能不能给你打电话。”
“句号呢?”
“等你给我打电话。”
何旻聿握着手机等苻祁再回復消息,却被直播主持人拉回了注意力。
与此同时,何旻聿和吕薇薇的cp超话里又兴高采烈过大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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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找到了小情侣偷摸谈恋爱的证据!薇薇刚刚出镜头,小何就收到消息了!有什么话不能给我们大家听的!
对!而且何旻聿是设置的特殊的铃声,跟自带的微信提示音不一样!
你们小情侣搞什么情趣不能让我也参与一下吗?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
更有甚者舞到了直播间,连着十几条刷下来,何旻聿眼神再不好也看见了,他皱皱眉头,“没有,刚刚不是她给我发消息,我们两在同一个直播间连线,有什么好私下聊的?”
而cp超话里仍然嗑个没停:
避嫌是吧,行行行给你个面子。
小情侣谈恋爱还不好意思了,咱家属就当不知道好吧。
……
何旻聿等了半天苻祁的回覆,终于在直播结束的当口收到了信息——一个省略号。
这次轮到他来问,“省略号什么意思?”
“下次再说。”
/
苻祁挑不到喜欢的本子,又不愿意接综艺让观众了解本人性格,干脆去剧组探班姚迢。
苻祁妈妈煲靓汤特别在行,所以苻祁提前问妈妈要了食谱,起了个大早,煲了一大锅汤启程去剧组看好朋友。
当天在拍摄一场李旗被周勇将军识破女儿身份的打斗戏,将军立于马上,一柄长枪在手,李旗则是赤手空拳,两腿夹住马脖子与其打斗,将军见她勇武又不怕死,生了惜才之心,扔掉长枪与她实打实地较量。
姚迢一个空中一字马看得苻祁目瞪口呆,再一个翻身躲避,腰间摸出几片树叶,摘叶飞花掷出去,被将军一掌震飞,但李旗趁着这个时机,摸到甫才扔掉的长枪一个挺身直指将军,轻轻在他身上铠甲划了一道。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动作,导演喊“cut”后在场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姚迢的妆造黢黑、嘴唇干裂,头髮也是草草盘个髻,额前碎发无数,没有半分平日里漂亮水灵的模样。
苻祁知道她为这个机会付出多少,没有任何嫉妒之心,只有敬佩。
“好!”一个熟悉的叫好声,吸引了苻祁注意力,她四下寻找声音来源,才发现在导演三十米左右的一个角落里,坐着霍平谦,他穿着西装,翘着二郎腿,窝在躺椅里面,手指间夹着吸了一半的烟,菸灰悉悉索索从指尖滑落下来。
霍平谦显然也注意到她,向她点头示意,可苻祁刚知道他是一个大烂人,根本懒得搭理他,碍于脸面敷衍笑了一下。
这场戏拍完,开饭,姚迢下午就没有其他事情了,只剩晚上一场夜戏,小刘在现场帮忙分带过来的奶茶,苻祁跟导演和工作人员打了招唿,就跟姚迢去吃饭。
明明一场打戏下来,汗流浃背,磕伤淤青不少,但姚迢特别开心,眼睛亮晶晶的,跟苻祁分享最近拍戏的感受。
“你知道吗?我太喜欢这个故事了,我本来以为故事会演一些李旗受将军赏识,然后跟将军谈恋爱,受将军照拂,一路升上来,再然后将军身亡,她成为新将军的故事。”
“啊?怎么不是吗?”苻祁听说张术那边的情节大抵便是如此。
“最开始的定稿差不多是这样的,但是我们在训练营的时候,导演和编剧一直在开会,三易其稿,做了不少变动,最后主线剧情才变成这样,李旗与将军始终是心心相惜的惜才、同僚之情,她这一辈子都没有嫁人,在边关做了一辈子杀伐决断,护卫百姓的神勇大将军。”
“太酷了你知道吗苻祁,我能演这种角色我真是太开心了,真希望我能做好。”
“我也很为你开心。”苻祁盛一碗排骨汤递过去,“我记得你喜欢吃水果玉米,放了一点进去,很清甜,你试试看。”
“嗯嗯。”姚迢捧着碗就是一个囫囵,三两下碗就见了底,看到苻祁震惊的眼神,她擦擦嘴巴开始解释,“因为军中之人吃饭便是这样狼吞虎咽,我一时之间没改过来,不好意思。”
苻祁摇摇头,“没事。”
“对了,下午有几场戏,我想给别的演员去搭戏,就不让工作人员帮忙搭词了,所以下午可能没有办法陪你了,不好意思。”
“没事,当然没事,好好拍戏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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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迢吃个饭也吃得很匆忙,苻祁插着兜在现场坐了一下午看他们拍戏,霍平谦也看了一下午,临到苻祁要走,霍平谦过来找她了。
“吃饭去?”
苻祁白他一眼,“你天天真是除了吃饭没别的了,猪脑袋。”
冷不丁被怼,霍平谦有点震惊,“你骂我?”
“难道猪脑袋听着是在夸人吗?”
“不是,我哪儿惹你了?”
“没惹我,我只是不想跟下作的人说话”
“下作?我对你还下作?”霍平谦十分不解,但是他很快想明白苻祁在气什么,“噢你说张术是吧?你情我愿,各取所需的事情,我又没强迫她,这也能赖我头上?你清高,就得所有人都跟你似的?”
“没赖你,人各有志我也管不了别人,我就是现在单纯看你不爽。”说到这儿苻祁不想再给眼色给他了,拔腿就准备走。
但霍平谦用力抓住她的手腕,一下子拽到面前,苻祁甚至能听到骨节“咯吱”动了一下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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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牛什么?我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不是给你面子,是给高歌面子,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是吧。”
“烂人给的脸,不要也罢,嫌脏。”
“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找人办了你,让你看看谁更脏?!”
“你这种二世祖真是可耻,脑子里就是这种下九流的东西,以为毁掉一个女人唯一的方式就是毁掉清白、贞洁,那是你们烂裤裆的人在意的,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你敢动我一下试一试,我让你这辈子都不能人道,找几个彪形大汉捅烂你的菊花,泼你浓硫酸把你烧得眼睛鼻子只有一个洞,我死之前也要把你手脚都剁了,拉个垫背的到下面当人棍陪我玩儿。”
苻祁眼神里的阴冷、恨意不是唬人的,她真的敢说就敢做。
霍平谦的脸僵住,牙缝里渗出来一个诡异的“呵”,他松开手,作出投降的动作,“你牛逼。”
16.《滷水缸坛杀夫案》
苻祁很快收到一个新本子——《滷水缸坛杀夫案》。
本子不多字,三万出点头,导演谢文请她到咖啡馆,一边喝咖啡一边看故事。
故事无他,唯生动尔,引得苻祁“大动肝火”。
鹅城的鸭子出了名的好吃。鸭肉细腻,鸭蛋一戳流油,肥香可口得很。
而最出名的,就是深水巷的一家三十年滷水鸭店。鸭店是个夫妻店,男人师父师母生了疫症,死在一起,两人无后,这家店就被男人接手了过来。
男人五大三粗,身强力壮,全身上下的肌肉被鸭油鸭脂滋养得滑稔,女人是他花了二百银钱从拐子那里买的布袋子,口袋按个数买,管她是小家碧玉、成熟丰满,还是枯枝败叶,半条腿进了土,选到哪个就是哪个,童叟无欺。
女人虽说瘦弱干巴得很,但模样还算标志,男人觉得手气不错,当晚喝了几盅老酒,就入了洞房。
三更起五更睡,为了有口饭吃,女人手脚勤快,任劳任怨。
一晃眼,六个年头又过去。数九寒冬,极为寒冷,替男人洗脚,水烫了些,被一个窝心脚踹得咳了半宿,夜里起夜吐痰,一口腥甜的血下来,心凉了半截,只道发未花白便已呕血,怕是时日无多。
自此一遭,女人身子逐渐羸弱下来,伺候不好男人,男人便时常去村头的寡妇家里留宿,好不快活。姘头炕头暖,哪管人间事。滷水鸭店的活计便交给了女人,鸭身浸淫在三十多年的滷水汁中,浸得油光发亮,黑甜有味,女人的心血和眼泪也腌制成了秘料,成全几十年招牌滷水鸭的名声。
女人原本以为自己会这样做牛做马做到老,直到外乡过来一个念过私塾的先生。
先生一身长衫,发须、指甲都修剪得整齐干净,满嘴仁义道德,之乎者也,兴致来了会教女人识字算帐,或是念上两句柳永的词,“几度饮散歌阑,香暖鸳鸯被”,每日都要吃上一只滷水鸭,偶然再配上一碟鸭肠鸭红,抑或是滷水豆腐,再不济一小盘盐水毛豆,下巷头打来的二两酒,吃得眼睛精亮,酣畅淋漓,食慾亦如情慾横陈。
女人是打算跟先生逃跑的,收拾好细软,打点妥当,连那一大桶传下来的滷汁都装了一小杯带着。谁知那一日,男人偏偏从寡妇身上下来,摇摇晃晃家去,撞破私情。
男人会一些拳脚功夫,沙包大的拳头直往先生脑袋上砸去,打到血肉模煳,再一脚把人踹到屋门口,眼看着不过须臾工夫,便断了气。
“浪蹄子背着我偷人……”男人收拾完先生,正打算再对着女人发作,谁知女人大喊一声男人的名字,待其转过身来,攥紧从包袱里摸出来的裁衣服的剪子就往男人心口扎,男人愣住,一时没做出来反应,女人迅速拔出剪子,鲜血溅了满脸,女人仍然不罢休,一剪子又一剪子,反覆插入心脏,直到男人迸裂的眼珠子,从震惊变成绝望,腿脚瘫软,倒在地上。
女人做滷水鸭做出来经验,斩头、放血、剖腹、挖去内脏,用八角、茴香、豆蔻等材料腌制,一气呵成,再扔进那桶文火慢熬的滷汁中整整三个小时,吸收精华,招牌滷水鸭便大成,三日之后,再捞去滷汁中的鸭肉残渣,周而復始。女人在屋内用那把开刃磨平了磨刀石、锋下鸭魂无数的菜刀将男人大卸八块,如法炮制滷水鸭的招数到男人身上。
至于先生,扔到男人家的祖宗祠堂,一把香灰落地,天干物燥走了水,烧得面目全非。
人人只当男人醉酒死在祖宗面前,而外乡人继续远走,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苻祁看剧本的过程中,感受颇多,譬如年节期间,女人身上来了月经,男人不许进祖宗祠堂上香,说是比黑狗血还要毒,惹得她无语啐道:“嫌经血污糟碰了就不大好,怪不得你命薄,死得痛快。”
谢文:“我知道新时代的人思想都很进步开明,你是很独立有主见的女孩子,可是我们要拍的是一个陈腐的旧时代的故事,这个人被命运误判了一生,唯一一次挣扎反抗,就是杀夫正道,我想问问,你准备好要成为她了吗?”
苻祁当然点头,“很有意思,我没演过这种角色,很期待。”
不过她也很好奇,导演为什么想找她演这个角色。
谢文老实回答:“我们面了很多演员,没找到合适的,网友建议我们去吴进石导演的组里找一找,我在那里待了三天,第三天撞见你来探班,跟别人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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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眉头一跳,她当然明白吵架指的是她指着霍平谦鼻子大骂要把他变人棍那一段,一时之间笑容都变尴尬了起来,“真有缘分啊。”
时值《铁达尼号》重映,而咖啡店旁边便有一家影院,左右聊完故事,没有其他事情做,两人便结伴去看了电影。
苻祁第一次看这部电影还是初中的时候,为了小李子的盛世美颜看的,看完虽被爱情打动,却觉得故事有些过誉,此番再看,倒是有不一样的感觉,“jack和rose的爱情珍贵是在绵长的时间和灾难背景下显的,他们之间,可能只是一瞬间的反叛和心动。”
“一瞬间难道不够吗?”
电影结束,《我心永恆》响起,片尾字幕一点一点挤出来,观众们逐渐离场。苻祁和谢文两个人坐在电影院最后一排,聊着感想,闻言苻祁扭头去看谢文,他的眉眼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言语真挚。
“苻祁你对角色的理解问题很明显,你觉得你的想法全是对的,角色的困境不是你的,所以你跳脱出来看觉得他们太蒙昧,可是如果放弃时代背景,和个人教化水平,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偏颇的。我们电影下个月开机,背景是一百多年前,我希望你多做些功课,不然我会把你换掉。”
谢文年纪看着不大,人如其名,挺斯文一男的,说出来的话却十分残忍,一针见血。
谢文和她一直坐到音乐停止,电影完全散场,打扫卫生的阿姨过来赶人。谢文说太太等他回家吃饭,先一步离开,苻祁麻木地点头,心里一直在琢磨可能被换角的事情。
她要面子得很,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也忘记合同有没有被换要赔钱的事项,不能再做他想,只能全力以赴。
在二手闲置网站找到一百多年前的杂志报刊,以及旧时风物的书籍,打算一窥前人生活,又让小刘打点了一番在京市找到一家出名的滷水鸭店,决定去后厨做个帮手,以期做足准备贴近人物。
17.英雄救美
苻祁去滷水鸭店打工的第一天,就是清理鸭下水:腹腔里的肠子,像小时候吃的橡皮跳绳糖一样,带着血腥味掉在案板上,鸭胗剖开散落的内容物滂臭,拿清水反覆沖洗四五遍,褶皱翻来覆去洗到发白,才松一口气……苻祁就这么想像女人处理尸体的模样,一百多年前没有塑胶手套,她便又揭下手套,“赤手空拳”上阵。
制作好的滷水鸭切块是件难题,苻祁力气不算大,两只手才能握住菜刀,又害怕动作大切到自己手,小心翼翼尝试,切出来的鸭肉与手撕肉没什么两样。
刀工是要靠练的,只能多花时间,多练胆子。
几天下来,苻祁最大的进步除了敢落刀以外,便是意识到剧本里面描述“被鸭油鸭脂滋养得滑稔”是什么意思——指缝里俱是滑腻,甚至连清理得干净清透的指甲盖都被油脂填满。
再过去半个月,可以出师,苻祁略有些飘飘然,觉得自己以后就算不当演员了,起码也能过来当个助理厨师。
于是点了招牌滷水鸭、鸭翅鸭掌、碗仔翅,当作犒劳,美滋滋堂食饱餐一顿,不想却遇到“不速之客”。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穿一件黑色套头衫,帽子兜头戴上,黑色运动裤,黑色球鞋,再加上一副黑色墨镜,直愣愣冲着苻祁就来了,椅子一拉,大咧咧坐下。
“抢…抢劫啊?”苻祁一愣,下意识把桌上的鸭货往自己面前推一推,“光天化日朗朗干坤,你不要乱来啊。”
男人把帽子摘下,墨镜也摘下,在苻祁面前打了个响指。
“何旻聿?”苻祁震惊,但是很快放下心来,接着啃她的鸭翅,“你今天没有通告?”
“没有。”何旻聿一边说话一边扫码又点了几个菜,“今天休息,真的好久不见,你最近在忙什么?”
“忙着体验生活,过两天要进组了。”
何旻聿点头,手机用完放在一边,胳膊支在桌子上,撑住脑袋看苻祁吃东西。
“吃完饭干嘛?”何旻聿又问。
“回家。”
何旻聿从兜里掏出来两张门票,“我有个朋友是音乐剧演员,今天新剧首演,你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看。”
苻祁拿起来那两张票根,狐疑地翻过来翻过去,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信息,“不是,你今天要是没有刚好遇到我,原本打算跟谁一起去?”
何旻聿盯着她没有作声。
苻祁开始猜测,“吕薇薇?那可不成,别人再说我撬墙角了。”
“没有,”何旻聿严正声明,“我不喜欢她,就是普通同事关系,她们确实提过想炒真人cp,我没答应。她们团队已经出拉踩通稿了,过几天应该就要下场提纯cp粉了。”
“你这拿我当靶子给她们送人头啊,这两天有不少人逮着你拍吧。”
“说实话我没有那么在乎,总有人要被骂,那为什么不能是我呢?你害怕吗?”
“说实话本来有点,但听你这么说完倒是平常心了许多,咱日子得过是吧,不能在网上被烈火烹油地烤,现实生活也如上刀山下油锅似的。”苻祁吃得差不多了,擦擦嘴,“你在这接着吃,我回去换身衣服,然后过来找你一块去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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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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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换了一件黑色的吊带连衣裙,波浪长发披散下来,银色链条小包,再加上让人看不出长相的口罩和墨镜,简直是完美。
滷水鸭店离苻祁家走路不过十分钟的路程,但不赶时间,她又换了一双小高跟,所以走得慢吞吞,十分悠闲,然而眼瞅着见到鸭店招牌了,一个一身潮牌,左手五个手指指节都绘满纹身的年轻小伙子把她拦住。
纹身男嚼着口香糖,手指点点手机,“加个微信。”
苻祁摆了两下手,示意拒绝,“不好意思,不方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但纹身男不依不饶,跟上来拍一拍她的肩膀,“怎么了,瞧不起我啊美女。”
苻祁穿的小吊带十分清凉,肩膀和大半个后背裸露在外,异性的手直接覆盖上去还是让人感到不适。她不想跟不相干的人多做纠缠,也无意惹恼对方,“不是,没有这个意思,但是我男朋友马上就过来了不太方便。”
说曹操曹操到,何旻聿宛如天神降临,三两步上前,先揽住苻祁的腰,示意“主权”,低头私语问了句,“没事吧?”
苻祁摇摇头,他再不动声色挡在前面,由于人高马大,把苻祁整个人挡得死死的,半点都瞧不着。
“干什么?”何旻聿直面对上纹身男,周身散发出攻击的气息。
可能他今天又穿了一身黑,看上去真的非常不好惹的样子,像极了欧洲的青少年们,妈见妈打,人见人躲,纹身男讨了没趣,灰熘熘地走了。
“谢谢你。”苻祁开口道谢。
“没事,刚好位置靠窗,我一下子就从楼上看到你了,刚刚,”何旻聿指了一下苻祁的腰,“不好意思。”
“噢,没事。”苻祁很快意识到他是在说刚才情况紧急,搂了一下,怕让女孩子感到不舒服,但很奇怪,同样的动作,换一个人苻祁可能就会发火,但对何旻聿,却不觉得生气。
离音乐剧开场的时间还有一会,为了消磨时间,两人便到附近的小公园散散步,聊聊天,但是很奇怪,今天苻祁跟他说话,他始终目视前方,或是偏头看向旁边,就是不低头看她。
苻祁感到十分奇怪,直接拽停了他,“怎么了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跟你说话为什么不看我。”
“唔,”何旻聿表情有点奇怪,后退了两步才对上苻祁的目光,“我好像比你高不少,”他手比划了一下两个人能的身高差距,“所以如果我低头看你,可以看见……”
苻祁立马意识过来,双手抱胸,她也有点不好意思。
“但是正常社交距离完全不用担心,刚刚因为并排走,挨得比较近,我不看就行,你不用在意,自在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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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公园挨着一片很大的湖,冬天结了冰,有不少人过来滑野冰,眼下暖阳和煦,水波潋滟,茫茫金色洒在湖面和不远处的白塔上,一派温柔和美。
两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享受一片平静,不多时,湖边的亭子里来了几个白须老者,瞧身段做派,倒像是梨园里的旧人,果不其然,一句“少年子弟江湖老”,唱出无尽的悠长与沧桑。
亭子里还在咿咿呀呀唱念作打,苻祁问旁边的人,“你最近有接新剧吗?”
何旻聿摇头,“目前还是专注做《世界冒险家》,也算得上初心不改,矢志不渝了,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看缘分吧。”
两人没有再多说别的话,只是静静坐在那儿,也自然没有发现摄影爱好者在背后轻轻按下快门,框住他们和这一片良辰美景。
18.sd送花
苻祁是第一次看音乐剧,小剧场可容纳的人不算多,舞台的距离也是近在咫尺,演员一上来第一排的观众恨不得能听见唿吸,看到下睫毛、吸到鞋底灰。
可以说是相当没见过“世面”了,看见男演员脱掉皮夹克,露出白色背心,壮硕的肱二头肌弹跳两下,苻祁下意识攥紧了旁边何旻聿的衣角,“这是你朋友?现在音乐剧观众都吃这么好?”女演员一个壁咚,他逃她追是插翅难飞,一套组合拳下来,男演员被扑倒在檯面上,引得台下众人惊唿,苻祁直接举起何旻聿的胳膊捂住眼睛,“不是吧不是吧,他们不会在台上大do特do吧?!”
何旻聿十分无奈,直接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捂紧了,别偷着从缝里头看。”
“嘿嘿,”苻祁拍掉何旻聿的手,眼珠子跟着台上众人游走。
一个半小时的剧情走下来,可以说是酣畅淋漓,原本还有返场可供粉丝拍照录视频,但何旻聿打算跟朋友去打个招唿,所以带着苻祁提前离场,去到后台。
朋友提前跟工作人员讲过,所以他们很顺利进入后台,隔音不算好,可以听到剧场里返场的歌声,以及台下观众的欢唿与鼓掌,引得苻祁感慨,“这种现场的反馈实在是太迷人了,有一种世界中心众星捧月的王的感觉,好奇妙。”
没等多久,就见到了何旻聿的朋友——音乐剧演员周演(穿了外套版)。
他长得很清爽,有盐系少年的清新与冷意,以至于在台上脱衣耍帅时能中和掉一丝丝的油腻,达到一个动态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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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旻聿与周演拥抱一下,夸奖了一番演出很棒,又插科打诨了两句,才开始介绍苻祁,“我朋友苻祁,电影演员。”
“你好。”苻祁摘下口罩,主动伸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好,我看过你们两的电影,谢谢你来捧场。”
由于粉丝还在侧门口等演员下班sd,所以苻祁和何旻聿不好耽误他太久,草草拍了两张合照,便放人去换衣服再下去营业,他们两沿着剧院的指示走出大门,苻祁一眼就看到侧门聚集的人群,以及马路对面一家仍在营业的花店,“诶我去买束花吧,一会他下来sd送过去。”
“我送过花篮了。”
“诶你是你我是我,蹭人家一张票,得表示一下。”说罢一路小跑过去店里精心挑选一番。
说起来也巧,这家店正是当时替姚迢庆祝拿到李旗这个角色时,买花的店,苻祁对那个不会说话的店员印象很深刻,因此进去之后没见着人还有些失望。
店主:“她只上白班,晚上要去上夜校的,挺刻苦的小女孩儿。”
左右挑着花,嘴巴闲着,苻祁也多了两句嘴,“她学什么呢?”
“化妆。”
苻祁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搭配好,店主看出来,主动说,“你是送给对面剧院的演员吗?我可以帮你搭。”
苻祁点点头,“很多粉丝过来买吗?”
“当然,我这店起码有一半的生意都是她们照顾的。”
店主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包好一束粉嫩生动的花,苻祁指指中间的粉玫瑰问道,“这种玫瑰叫什么?”
“粉荔枝,花语是守护和至死不渝的爱,一般都是送小姑娘的,但是最近很奇怪,小姑娘特别爱送这种花给男演员。”
“算了还是拿出来吧,不太合适,换几支小苍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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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买花的时间算得特别好,她前脚踏出花店,周演后脚就从剧院出来,瞬间被人团团围住。
何旻聿很快走到她跟前,有点犯愁,“你这可怎么挤进去?”
“我知道了!”苻祁拍拍他的肩膀,“你蹲下来,把我扛在肩膀上,他就能看见我,然后我再把花递过去。”
何旻聿低头看一眼她裸露在外面的小腿,“你今天穿的可是裙子,我是男人,你会不会太放心我了?”
苻祁后知后觉甫才意识到,但何旻聿很快想到办法,把自己的套头衫脱下来,系在苻祁腰间,然后蹲下身,拍拍肩膀,“上来。”
苻祁看了眼他身上的白色t恤,很听话地坐了上去,不可避免,为了保持平衡,男人的双手扶住她裸露的小腿,晚风吹拂下还是带来一股寒意。
倏忽一个“巨人”冒头,周演看得也是一惊,不由自主“哇”了一声,这样一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投射过来,几十只手机、相机对准,何旻聿往前走了两步,苻祁捂住胸口,弯腰把花束递过去,“首演快乐周演。”
“谢谢谢谢,注意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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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完花,苻祁和何旻聿很快就走了,当晚网上出现了很多帖子,诸如:
周演首演这一男一女是谁啊?小剧场新来的演员吗?虽然戴着口罩但是感觉盘靓条顺的。
是周演朋友吧,拿的赠票,我坐他们旁边,返场提前走了,好像是往后台方向。
不会是嫂子吧,还带个电灯泡打配合。
嫂子应该不至于,sd送花是被那男的扛在肩膀上的,周演那么小心眼儿,要是嫂子可不得嫉妒死。
太了这两人来剧场演杂技的是吗?
但是感觉气质是真好,不是小明星也得是个网红吧。
要是网红早拍八百张照片昭告天下了,捂这么严实肯定是小明星,又怕被认出来又要谈恋爱,又当又立的,且等着被扒吧。
我也是你们y的一环吗?呜呜呜。
……
周演照顾到苻祁和何旻聿不想被认出的心理,首演结束的微博并没有发合照,只发了何旻聿送的花篮,以及粉丝们送的花束(包括苻祁那一份)。
由于花篮的署名,也有不少粉丝猜测现场被拍到的是否是何旻聿,但人捂得实在是太严实,饶是亲粉丝也认不出来,又没有被官方“认领”,只能作罢。
/
何旻聿倚在沙发上,电视屏幕上播着gg,一小时前穿着黑色吊带连衣裙的女人,戴着奢华俏皮的珠宝首饰出现在上面,苻祁的气质倒是很符合品牌的少女千金风。
指间的香菸抖落一点菸灰在地上,苻祁胸口的黑色英文纹身时不时出现在他脑海里,位置在左边锁骨往下很多,他也是偶然扫到,隐私部位没办法看真切,前两个单词大概是“what happens”。
香菸凑到嘴边深吸一口,再吐出烟圈,何旻聿不知道想到什么,“腾”地站起来,掐掉香菸,起身进了卫生间。
他在家里开始养一小株栀子花,插在玻璃杯里,放在床头,时不时会有清香传来。
苻祁在花店随手多买的一株塞给了他,“我小时候家门口就有一棵栀子花树,那时候很小没有香水用,就经常摘一两朵塞在口袋里,一整天心情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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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现在已经天黑,但是送给你,希望你明天、后天、大后天,心情都好。”
19.片场饿晕
《滷水缸坛杀夫案》浩浩荡荡地开机。
苻祁拿到一个两百块的红包,饰演男人的魏尊和饰演先生的尚伟文各拿了两个,演这种要惨死的角色怕犯忌讳,是以剧组都会多封一个祛晦气。
早前拍定妆照的时候,试过很多套“村妇”装,但怎么试谢文都觉得不得劲,摄影师一语道破天机,“苻祁大美女啊,面色红润有光泽,穿什么都时尚,真没法办了。”
最后谢文要求苻祁十天瘦十斤,不运动纯靠节食那种枯瘦,病态感一出来味道肯定就对了。
摄影师看了看苻祁的小胳膊小腿,想着小基数硬瘦,过十天连人带盒十斤差不多,但是苻祁毫不犹豫满口答应下来,倒是让摄影师把话硬咽了回去。
那十天苻祁真的是纯靠饿,每天就喝水,水果鸡蛋玉米轮着一天一两样,硬生生瘦了10.13斤下来。
再去试妆,粉底扑两层,眼眶一片青黑色,凹陷进去,嘴唇发白,看上去一碰就会昏倒,谢文一拍桌子,对了,就是这样。
第一场戏便是女人被塞在布袋子里被男人买回家的场景:
男人扶着口袋,用力一扯便扯开了线头,从袋口往内探,只见袋中人蜷成一团脸朝下往下缩,男人看不惯这等矫揉造作的劲儿,打横抱起来,颠个个儿,直把人从袋口抖落出来。
女人头髮污糟,灰头土脸,身上的衣裳不是这儿破就是那儿烂,裤腿更是只剩半截,瘦脱了相,不成什么样子,但瞧着也是个模样周正的人儿。
打水烧水给她洗净,当晚半推半就上了床榻,一掀衣服,露出一排皮肉贴着的“排骨”。
谢文再次一拍桌子,对了,就是这样。
当晚收工,点了红烧肉小龙虾烧鱼等一堆油大的东西美名其曰为苻祁加餐,吃了两天,大快朵颐美滋滋,第三天又让苻祁绝食一天,然后当天夜里开始紧锣密鼓地拍摄女人分尸的场景。
手起刀落,眼冒精光,面目狰狞,不得不说暴饮暴食之后又断食,确实能几度贴近女人当时病态癫狂的状态,这场戏苻祁甚至一场就过了,“cut”后全场鼓掌为她欢唿。
谢文露出了这几天第一个微笑,指指地上的道具“尸块”,“你是不是把这当成我了?”
苻祁但笑不语,饿极的状态又碰上情绪爆发力特别大的戏份,眼泪与血水融合混了满身满脸,头髮丝也粘腻贴在肩膀上,顿时有些腿软,一个没撑住,昏了过去。
/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消毒水味道刺人,充斥了苻祁的鼻腔。
小刘坐在旁边刷手机,看见苻祁醒了,连忙上前扶她坐起来,又打开旁边的保温饭盒,“吃点东西吗?买了鸡汤补补身子。”
苻祁扫了一眼,鸡汤上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看着有些反胃,皱着脸摇了摇头。
小刘又拿过来另一个饭盒,这回里面是一层白粥,另一层是两个青菜香菇包,加一碟小菜。
苻祁这才点了点头。
手上挂着水,点滴缓慢地流动。苻祁一只手拿着调羹一勺一勺地舀着,“我现在在挂什么?”
“葡萄糖。”
吃了两口粥,神智清醒了一点,苻祁开始询问剧组的情况。
“谢导说前几天紧着你的戏份拍,所以这两天可以先拍别人的,耽误不了进度,让你好好休息休息。”
苻祁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这电影拍得也太糟践人了,非得把人身体搞崩溃了么?”小刘有些不平。
“拿多少钱办多少事,导演有要求咱们就按他的来,得有点职业操守。”
“感觉这些导演都有些病态的审美……”
“要不人能找我么,我出道作品两个角色都有一点,也算是我的‘舒适区’,所以找过来的相对靠谱的角色都有点神经特质,后面真想接点合理的恋爱剧开心开心,也打破一下固有形象。”
“你这么好,肯定有机会。 ”
苻祁笑笑不说话,接着喝那份粥。
“ 对了你知道吗?何旻聿签了部新戏,刚定了女主角,你猜是谁?”
“不会是我吧?”苻祁特意开了个玩笑跟她打趣。
“当然不是!是张术!”小刘天天跟着苻祁,自然是知道许多内情的,怎么盘算都觉得奇怪,“你说何旻聿这人是不是跟你有仇,怎么跟你不对付的女演员他都要搭个遍吗?”
从吕薇薇,到张术,确实有点奇怪,但苻祁向来不愿意用坏念头揣度别人,“可能是巧合,对手戏演员是导演和投资方选的,他也做不了主吧。”
苻祁的这番说辞跟“生僻字”超话里的cp粉的解释一模一样,甚至有“业内”出来说话:先签的何旻聿,后来才定的张术,合同都签了,人也不能解约吧,看起来倒像苻祁得罪了人,逮着她cp薅给戴绿帽子。
“真业内还是假业内啊,能不能慎言?”终于有苻祁唯粉混了进来打抱不平,“又不是真情侣,戴什么绿帽子,少跑偏了。”
也有些不相干的路人出来打岔,“不过张术没被选上吴进石的片子,出来之后是片约不断啊,恨不得要轧戏的程度,眼下又要搭上流量生了,飞升指日可待。不知道姚迢后不后悔,吴进石那一个片子起码得耗上一年半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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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导的片子跟没营养的糖水片、抄袭片是一个量级的吗?楼上别出来丢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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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受到小道消息的影响,苻祁休息了两天,很快就回了剧组,重头戏拍得差不多,后面的戏份人物状态比较正常,所以苻祁的饮食也回到正轨,小刘担心剧组的饭不合胃口,每天都会花心思找一两道可口的菜餚给苻祁,午饭时间再拍两三分钟的视频更新微博,也算保持营业。
说起来,自从《生锈的昨天》下映,没有存货,虽然一直在拍戏,但是要么因为资金,要么对手演员出问题,快一年半了,荧幕上基本是开天窗,张锦为此也很头疼,所以眼下只能靠硬照和日常营业,起码留下一波粉丝,等下部片子上映。
而小刘的网感和头脑有很不错,进组期间周更的九宫格吃饭记录不仅平息了过度节食晕倒在现场的负面新闻,更是上了几个正面热搜:#吃饭香香 身体棒棒#、#爱吃饭的女孩运气都不会差#,替苻祁圈了一波“吃饭粉”。
小刘的帐号随之涨了不少粉丝,但最新的一则新闻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何旻聿 吃饭#,点进词条一看,关联的是小刘的帐号,营销号长牙舞爪、推波助澜,发的是:我的老天奶,何旻聿关注了@很好的小刘,生僻字们今天又捡到新垃圾了吧?!
太莫名了,小刘皱紧了眉头,这人到底想干嘛?
20.兴师问罪
比小刘还感到莫明的是何旻聿,但他已经猜到七七八八,约了新剧投资方去吃饭。
京市第一名的日料店,他知道这个人最爱这一口,还知道下午一点前她起不来床,所以贴心订的晚餐时间,更知道约六点对方一点会迟到一个小时,所以预定的餐厅时间实际是七点整。
其人最近很迷干练果断的职场风,所以此次赴约,穿的是blumarine的职业套装——藏青间白条纹西装上衣,开叉西装短裙,内搭针织白吊带,黑色丝袜,大波浪捲髮加棕红唇膏。
言笑晏晏落座,“小何,你果然猜到是我了。
何旻聿十分无奈,看着她摇摇头,“嘉仪……苻祁得罪你了吗?”
“我刚坐下,一口还没吃,你就兴师问罪进入正题了?”
“行,”何旻聿继续保持无奈,“先吃东西。”
说吃东西,黄嘉仪就真的只吃东西,不跟何旻聿说一句话,直到最后一口鹅肝下去,大抵是吃开心了,才开口,“我没有故意找她麻烦,只是有些负面新闻,赵望识一直在帮她,我有点不开心。”
“我哥……他根本不认识苻祁,是我拜託他帮忙。”
黄嘉仪一挑眉毛,“你骗谁啊?你自己进圈都不肯家里帮忙,上赶着被黑心公司骗,为了她求家里帮忙?”
何旻聿扶额,“说了你又不信,但真是这样。”
黄嘉仪沉默,认真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
“还有,”何旻聿又叮嘱,“你能不能别再投我的片子了,我不想要家里帮忙,也不希望你来帮我。”
“没有帮你,我出来赚零花钱而已,你现在正当红,投你的片子风险小,能赚钱啊。有你在,女演员随便选,只是顺便让你哥哥不痛快而已。”
“呵呵,我比他更不痛快。”
“行了,我知道了,这部约都签了,你再委屈一下,问题不大啊。”
何旻聿忧心忡忡地看着黄嘉仪,他们从小在一个院儿,一起长大,黄嘉仪那时候就喜欢缠着赵望识玩过家家,何旻聿永远是天选他俩的崽,给弟弟涂口红戴蝴蝶结不亦乐乎,她这二十几年,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嫁给赵望识。
赵家的分工很明确,哥哥负责继承家业,弟弟就负责天天开心,黄家与赵家政见不合,基本没有缓和的可能,所以黄嘉仪愿望成空是百分之一百。
“来过来,咱们自拍一张,让我发个朋友圈,你现在在我的富婆朋友圈里可是天选小白脸。”
何旻聿瞪她,“黄嘉仪你好好说话。”
“知道了哈哈哈。”
何旻聿还是很配合地咧开嘴,露出一个笑容。
这顿饭,黄嘉仪跟他聊了不少有的没的,送她回家之后打道回府,有点堵车,等待的时候刷起来手机,给她点了个贊。
朋友圈配文是:小何和小黄到位。
下面的点赞评论有不少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大家都知道她对赵望识的心思,纷纷打趣,“小赵呢?”还有胆子更大点,直接开涮,“谁现在还敢管赵公子叫小赵啊,也就你们了。”
看着挺热闹的,但是一帮人侃大山,赵望识始终没有出现过,他亲哥根本不玩这些,真是尴尬。
他又点开了小刘的微博,今天吃的是香椿拌莜面,浇上一碗辣油,看着就香,但是苻祁一下筷子,脸就皱得跟揉碎的废纸似的。
“这味道也太怪了吧。”
不信邪又吃了两口,还是放弃,拿起旁边的脱皮玉米羹美滋滋吃起来,一分钟不到,今天的视频看着就要结束,但一拉进度条还有一分钟,遂耐心等下去,没过多久屏幕上就出现苻祁的解释,“我说香椿味道怪,只是我觉得它味道怪,不代表它真的味道怪,只是每个人的口味不同,从我的角度来说,因为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觉得它很怪,就像我不喜欢吃日料一样,我当然知道很多人喜欢吃日料,我也非常尊重所有喜欢吃日料和香椿的人,但是确确实实从我的角度来说,个人有点接受无能,向香椿和日料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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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关枪似的连说了一通,屏幕黑下去,然后又传来了小刘的声音,“剩下的香椿拌面我会吃掉的,我不觉得味道奇怪,我从小最爱吃香椿炒鸡蛋,坚决不浪费食物!”
情不自禁笑出声来,堵了一小会的车队开始畅通起来,何旻聿踩下油门,向远方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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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苻祁那里,她晚上还有夜戏,吃完饭在房车里躺一会,躺着躺着感觉不对劲了,旁边好像有人在抽泣,她“腾”的一下弹起身,四下探看,终于发现是在吃香椿拌面的小刘在偷偷哭。
这可给她吓一跳,赶紧过去问问情况,“怎么了?香椿太难吃了给你难吃哭了?”
小刘眼眶红红,一边吸鼻涕一边摇头,“不是,我想起来以前没来京市之前,在国企上班,我妈天天做饭给我带去公司吃,有一段时间天天吃炒鸡蛋,每天一回家就是葱花炒鸡蛋,去公司就是番茄炒鸡蛋,给我吃得太痛苦了,我说我不想吃炒鸡蛋了,我妈就跟天要塌下来了一样。然后我就辞职来京市了,我现在,特别想吃炒鸡蛋呜呜呜呜呜呜。”
苻祁摸摸小刘的头,“想妈妈了是不是?”
然后拿出手机点了两下,“今天21点半还有一辆回南城的高铁,我给你买了票,你跟司机现在就走还赶得上。”
小刘一下子楞住,反应了一会之后赶紧拒绝,“没有,没关系,我只是突然情绪失控了,不用回去,你晚上还有夜戏呢。”
“怎么了,离开你我的夜戏就拍不了了吗?”苻祁还抽出来心思打趣她,“没关系,失控了就放个小假调整一下,我这边都可以的。”
好说歹说可算给小刘劝走了,苻祁有些感慨,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微信,“妈妈,你在干嘛?”
没等到回復,苻祁就被叫走赶那场大夜戏,等到拍完回到酒店才想起来打开手机看一看,回復是一张照片,正在麻将桌上小赌怡情,“今天手气特别好,连胡了好几把。”
行,真行。
苻祁有些感慨,这个时候,她福至心灵给身边的朋友发了一圈打招唿的消息,简短随便聊上两句,好像确认一下大家都是幸福的,在过好的生活,对她来说就是很大的慰藉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后悔,如果那天晚上多给一个人发一条消息,问问他最近的情况,他是不是会对这个世界多一点留恋,哪怕愿意多回头望一眼,也许都不至于走上绝路。
可惜没有如果。
21.车鳕葬礼
车鳕死了。
留了遗书,在浴室里割腕自杀。
说实话,苻祁已经很难回忆起当初在剧组跟他一起工作的场景,对他的印象也只剩瘦削到有些病态的形象。
苻祁早上开工的时候已经出了讣告,她感到非常震惊,好好的一个人是可以非常突然没掉的。
心绪烦扰,拍摄的时候ng了几次,被谢文指着鼻子骂了一顿,“你这种状态拍,下一个自杀的人就是我好吗,能不能让我多活几年?!”
苻祁低着头道歉,谢文给她十分钟去调整状态。
她一个人站到不远处的池塘边,里面有鸭子在凫水,“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写得实在是生动,可惜王勃也没活多少几年。
对手戏演员魏尊过来请她喝了一杯热美式,感嘆了一句,“世事无常啊。”
苻祁静默地跟他并肩站了一会,魏尊又开口,“听媒体朋友说他的遗书里面只有一句话,‘让故事是它原本的样子’。你知道吗,《是以》被投资方、审核都逼着改了很多遍,监制又一直在pua他,不过这个圈子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家都在当牛马,谁都没想到他是这样脆弱一个人。”
“脆弱?”苻祁显然有些不满这个字眼,“死了一个人,不要用这种轻率的形容。”
魏尊举起手,做出一个投降的姿势,“抱歉。”
/
“库尔兹先生,他死了。”
“给老盖伊一便士吧。”
小刘在微博上发了艾略特的《空心人》, 苻祁对开篇第一段就印象很深,“我们是空心人,我们是填充着草的人,倚靠在一起,脑壳中装满了稻草,”
眼下她正穿了一袭黑,戴着墨镜,坐在前往车鳕葬礼的车上。
很难形容她是不是对车鳕的死感到伤心,应该要感到难过的,作为生而为人的证据,但在“为此感到抱歉”已经用滥了的当下,她好像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好像真的是空心人,在诡异的氛围里变成异端,“那些穿越而过,目光笔直的人,抵达了死亡的另一王国”,可我们,仍然是空心人。
圈内不少跟车鳕相熟的人都出席了葬礼,现场的媒体也不少,闪光灯打起,快门声络绎不绝,有时候让人恍惚这是葬礼还是红毯,作为遗作《是以》的主创,除了苻祁,吕薇薇也到了现场。
她身上的花边好像更多一些,记者们长枪短炮对准她,“车鳕导演的好友称在剧组的时候你们俩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拍摄结束你就跟他分手了,事情属实吗?”“也有传言称你是投资方塞进来的演员,那么对于眼下车鳕导演抑郁被投资方pua选择轻生一事你怎么看?”
吕薇薇低着头,嘴唇惨白,工作人员尽量把记者们跟吕薇薇隔出一些距离,经纪人更是出来打圆场,“我们来是为了悼念故友的,导演灵前不要问这种话,让他安心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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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灵堂,媒体们不被允许进入,苻祁和吕薇薇到棺前走了一圈告别遗体,车鳕好像变得更瘦削了一点,头髮被梳得油光发亮整整齐齐,跟他一点也不像,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再也不会起来为了苻祁和吕薇薇吵架打圆场。
没过多久,何旻聿也到了现场,苻祁不知道他们俩之间原来也是有交集的,遥遥点头打了个招唿。
苻祁很快便离开了灵堂,她也是后来才从媒体的报导中得知,那天何旻聿大发雷霆,摔了某个记者的摄像机,原因是其一直怼脸不停拍摄,好像非得在别人葬礼上拍到什么表情崩坏的照片一样,甚至还贴脸提问,“据说吕薇薇和车鳕导演分手,是因为噼腿和你在一起了,这是不是也是导致车鳕自杀的一个原因呢?”
“你脑子有病吗?”
“我什么?”记者很震惊,仿佛不相信何旻聿破口大骂一样。
“么”话音未落,何旻聿的拳头就已经落了上去。
车鳕的灵车绕着整个城市开了一圈,再开往火葬场,苻祁在高架隔着挡风玻璃看到了车子的行动轨迹,想起葬礼上的其中一句致辞:“他也曾经希望自己是风,驰骋着抵达自由的国度。”
导演,你找到自己的方向了吗?
/
车鳕临死前,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全片剪出来,上传了网盘资源,在头七那天定时发布,资源连结后面跟着的一句话是“我都死了,让让我吧。”
张锦对此也是十分感慨,“车鳕怎么能被逼成这样?太决绝了……”
但是非常可惜的是,故事出来,并没有获得他想要的评价,评分网站的第一条热门评价是:平庸。车鳕当导演下了很多苦功,但却没什么天赋,看起来投资人的意见未必完全没有建树,搭上一条命实在是没必要。
第二条热门评论是:原本看热一觉得说得太狠了,但是看完以后真的一言难尽。自视过高,眼高于顶(还有什么词儿?)实在是害人害己。
吕薇薇这段时间在自己的微博发了一条声明澄清不实传闻,后来又发了状告造谣者的律师函。电影资源出来更是发了一条拍摄现场跟导演的合照,配文:与有荣焉。
看得张锦连连咋舌,“她经纪人还算有脑子,但是这姑娘真是个二百五,车鳕发资源就算了,他自己都die了,当然不管后头的事了,自己偷摸着看就算了,现在还正大光明站出来发与有荣焉是在撑盗版资源吗?投资人赔死了,谁以后还找她拍电影啊?”
苻祁一直没有去看这部电影,时至今日,她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心情了。距离上一部《生锈的明天》至今,快一年半了,算是很漫长的时间,终于有一个新故事跟大家见面,却是这种局面,说不灰心是假的。
她问张锦,“《刀锋佛心》定档了吗?”
“好像还没。”
又问谢文,“咱们这《滷水缸坛杀夫案》拍完多久能上啊?”
谢文回她:“刚杀青就急着上映?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别急(此条勿回,老婆查岗查得严)。”
真真是折磨人。
晚上跟姚迢打电话,姚迢还在组里遥遥无期地耗着呢,但是她的心倒是沉静得多,只回了四个字:
“莫问前程。”
22.客串仙侠
廖唯然最近在拍一部大投资古偶,黑犀网站出品的《伏妖》,讲的是捉妖师团队斩妖除魔的故事,里面单元故事比较多,得知苻祁最近杀青空闲,便问她“要不要过来串一个角色?”
“啊,我没演过古偶诶。”
“没演过就演演看啊,趁年轻拍几部谈谈恋爱的片子,年纪上来了再拍就要被吐槽是阿姨了。”
廖唯然确实也打算这部拍完要开始转型,远离古偶了。
苻祁考虑了五分钟吧,觉得她的话很对,便过来试试。
没想到第一天出妆,微博上她的话题量就已经超过了过去两个月的总和,甚至还开起来好几个站子。
“救命啊,电影咖下凡拍剧果然是不同凡响啊,哪怕是客串感觉剧的level都提高了。”
“骨相美女就是不一样啊,混日子的内娱小花们颤抖吧。”
“真的好漂亮啊,我的眼睛得到了净化。”
……
很简单的单元故事,按通告单也就拍个三天左右,大概就是一只竹子精和一个大夫之间的故事。
竹子精甫才化为人形便被捉妖师所伤,好不容易逃脱,为大夫所救。
大夫姓沈,名空青,在静水镇附近开了间医馆,人耐心,医术高明,模样也好,是以镇上的人都把他当妙手回春的神仙,尤其是年纪相仿的姑娘,天天没事找事也要来医馆一趟,为多看他一眼。
竹子精醒转的时候,见着“非我族类”的人在旁边,浑身寒毛都竖起来,凶相毕露,沈空青恰在旁边,刚把完脉给她开方子,眯着眼睛笑着问她,“姑娘醒了?可好些了?”
她不搭话,空青只当她是哑巴,拿纸笔让她写下名字,也是摇头,空青面露怜悯之色,“不会说话便罢了,竟还不识字。”然后指了指窗后开的一丛紫色小花,“那么你以后就叫月见吧,很衬你。”
月见的身体好起来之后便在医馆帮着打扫屋子、晒晒药草,沈空青闲暇之时,会教她识字写字,很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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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每天来医馆的姑娘越来越少了,大家都说沈大夫家里的童养媳来盯着夫婿了,沈空青大抵是知道这些传言的,只不过也不见他作什么辩驳。
好景不长,静水镇很快爆发了瘟疫,死的人太多了,陈尸遍野,要么就烂在房间里,官府见着死尸就拉走,有些感染了奄奄一息的人也被拉走一齐烧掉,以防疫症的进一步传播,而沈空青,在全力救治染疫百姓的时候,也感染了。
竹子无心,月见一直以为自己不会哭的,所以在沈空青病榻前掉下眼泪的时候,她自己也很吃惊。
沈空青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说些呓语,“冬天真冷啊。”
月见看了眼窗外皑皑白雪,默默把火生得更大一些。
“少时最爱春天,万物復甦,百花齐放,若是来世能寻到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便好了。”
因了这一句话,月见拼了性命去取那静水之心。静水之心可颠倒四时时序,然镇静河水兽一千余年,一经取出,滔天水势汹涌而来,静水镇眼看着就要覆灭。
捉妖师一行人到来,伤月见,暂缓静水水兽之祸。
静水之心可救世,月见最终醒转,将自己的妖丹献出,被施加阵法镇住静水凶兽,至此,水患疫症尽除,天上人间,只是少了一只竹子精。
妖物作祟,为人不齿,百姓们对好转的沈空青也没有了好脸色,他只能关掉医馆到别处谋生。
区别于静水百姓对捉妖师一行的感恩戴德,沈空青对他们却是爱答不理,他下定决心要跟静水镇的一切完完整整告别,是以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除了一张趁着月见打盹画下的小像。
记忆会作假和重来,可是知觉不会,每次天降大雪,雪花落在指尖带来一阵凉意,也许他就会想起月见。
这个故事在整个捉妖故事的三分之一处,是个很重要的节点,自此捉妖师一行开始认真思考人妖区别究竟是什么,一念之差的错处便要抹去她做的所有好事吗?
跟苻祁搭戏的是平台力捧的新人男演员梁迁,戏剧学院刚毕业没多久,盘靓条顺,不缺戏演,有好几部男一号待播或是在拍,如今客串也只是被放到大制作里面刷刷脸。
他们两年纪相仿,所以交流起来不费劲,很快就成了朋友。
梁迁的戏份早半天结束,杀青出组,苻祁紧随其后,连夜赶飞机回京市,丘比的新电影上映了,邀请她去首映礼支持一下。
当天机场接机的粉丝都肉眼可见比以前多了不少,长枪短炮过来拍照,苻祁有点惊讶,显得不太见过世面。
几个老熟脸也还在,苻祁一边走路一边跟他们聊天。
“你这次这个角色好惨啊,我看剧本都看哭了。”
“啊?你们为什么有剧本啊?”
“有剧本书可以买。”
“好厉害……不要跟别人剧透哈,新剧上了要记得来看哦。”
“肯定的,我的会员已经准备好了。”
“你准备得有点太早了,我今天拍完了明天就能播是吗?”
大家都被逗笑了,苻祁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哈哈,“当然了,咱们黑犀还是有很多其他很好的剧,也欢迎大家去看啊。”
“黑犀打钱!”、“黑犀这不得请你当代言人!”……
飞机晚点,苻祁在座位上等待,又跟大家聊了一会。
有粉丝问:“福气宝,你第一次演古偶,有没有带什么剧组的东西做纪念啊?”
“纪念?”苻祁摸了摸身上,想了想,“没有诶,月见那么惨,有什么好带的。”
“你说的跟梁迁一模一样。”
“你下午还接了梁迁啊?”苻祁敏锐捕捉到了重点,“被我抓到了哦,你都不上班或者上学吗,住机场啊?”
“这不重要啦,我就随便凑凑热闹,但是我好基友是他粉丝,说他乱说,明明带了月见的小像,还拿相框裱起来了。”
眼见着又要嗑上cp了,苻祁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开,“啧啧,不过那个小像画得是挺好看,道具组说是专门请画师画的,什么工笔大家,大投资,就是有钱。”
……
飞机没有晚点太久,临上机前苻祁发了一条杀青微博:下辈子别当妖精了,当个神仙吧。配图是一张杀青跟导演还有廖唯然一帮人的合照,还有一张是跟梁迁的自拍。
发完之后点开梁迁的微博看了一眼,他也发了杀青博:下辈子要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种很多很多的竹子。
还挺感人。
配图是裱起来的月见小像。
当真是情真意切,苻祁没忍住给点了个贊,然后上了飞机。
23.粉丝回信
苻祁在机场收了不少信,飞机上正好可以看一下。
第一封叫小耳朵嘻嘻:
你好苻祁,我是高三的时候认识你的,每天上学写卷子都很崩溃,最期待的就是每周放假回家刷微博看到你发的日常,真的很喜欢,感觉很有生命力,看了什么书、逛了什么展、在剧组碰到什么有趣的事、逛街看到的涂鸦、各种各样的小动物……每个细微的点滴和小小的生命力都能被注意到,也因为你我开始注意身边各种小小的幸福,也给了我很多动力去学习,我已经考上大学了,就在京市,跟你汇报这个好消息,希望以后也能多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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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拿了一张便利贴,开始写回覆:
to小耳朵嘻嘻:
你的名字好可爱,我以前很喜欢大耳朵图图来着。没想到我随手记录生活的图片能给到你这么大的动力,我以后会多拍的,但是如果因为太懒宅在家里休息没有东西能发,也希望你不要太失望,大家的生活其实大差不差的——吃吃喝喝、工作学习、休闲娱乐,你多记录自己的也不错。很感激你喜欢我,祝你的大学生活顺利,我们都要变得更好。
第二封来自adaaaaa,一共三页纸的信,土味情话占了两页半,最后半页是画的苻祁的简笔画。
苻祁回覆:你的土味情话好搞笑,尬得我脚趾抠地。谢谢你的画,很好看。
第三封来自白娘娘的小青:
亲爱的苻祁,太喜欢你了所以想把所有的好运气都给你,希望你演到喜欢的角色,每个戏都顺利上映,大爆,希望你发财,希望有更多更多的人爱你,希望你天天开心。
苻祁回覆:呜呜呜谢谢你,但还是希望你把好运气留给自己啦,我最近都还蛮开心的,已经有很多人爱我了,知足常乐。接顺利上映。
第四封来自唯爱苻祁236:
福气宝,我最近过得比较辛苦,跟朋友吵架,她是何旻聿毒唯,我刚发现她竟然在网上骂你,还骂得很难听,气死我了,工作也不顺利,老闆跟同事都有病,事事不顺心,感觉戾气变得很重,但是想到你受到更大的网络暴力,却还能坚持下来,每天都笑嘻嘻跟粉丝营业,一定程度上给了自己勇气,老天保佑水逆赶紧过去吧!
另外信是托同担送的,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去接机或者参加活动去见你,希望以后有机会能见到你。
苻祁回覆:我倒是没有从这样的角度考虑过问题,但是不管怎么说能帮到你还是一件好事,希望我们未来都能更有勇气。
苻祁非常眼熟这个,她是属于在网上看到自己的负面言论之后,会替自己冲锋陷阵,骂回来的那类粉丝,一定程度上很感动有人会愿意浪费时间替自己做到这种程度,但另一方面又担心把网络上的愤怒带到现实生活中,导致影响自己的工作生活。
于是又补了一段回復,“说实话我没有那么在乎网上的评价,虽然有的时候会有点小伤心了,但是都在可以自我消化的范围内,希望你们不用在我身上花太多的时间,多爱自己,爱父母和朋友,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如果有机会见面当然好,但是也不用刻意强求,能在荧幕上相见就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距离了。”
……
十几封信,回复写好连带着信封一一拍照,一下飞机坐上车就上传微博,与此同时论坛上出了一条新帖子,来自飞机上偶遇苻祁的路人:
苻祁真的一路上都在看信,写回復,我真的很久没有看过这么真诚的明星了,而且还是手写回復,真的太难得了(问就是曾经追过一个十八线小明星,粉丝送的信看都不看直接扔掉,谁懂在垃圾桶里看到自己还没有被拆封的信的感受啊),真的要被圈粉了。
配图是苻祁趴在小桌板上写回復的样子,一开始评论都是在夸苻祁的一熘儿,逐渐画风开始走偏:
“她这个写字姿势真是要命,驼背吧这得。”
“这要是在我家,我妈拿着戒尺就来了。”
“哪个粉丝送她一个背背佳。”
“楼上的苻祁不收礼物。”
“楼上的苻祁不仅不收礼物,还给粉丝送礼物,请喝奶茶请吃饭。”
“玛雅她真的好好,我真的被圈粉了,今天起做一个福气宝的祁丝!”
……
虽然渐渐走偏,但是整体评价还是正面的,没过多久,就有营销号把论坛的帖子和苻祁的回覆微博一起截图,发博问大家怎么看。
苻祁回家之后洗澡卸妆,收拾完扫了一眼微博评价,热评里有一条来自唯爱苻祁236,“知道了,会在人海里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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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苻祁穿了一身运动服,带个鸭舌帽,画上淡妆去首映礼,毕竟只是来看个电影,不太好喧宾夺主。
丘比的新片是校园青春爱情,苻祁看首映之前提前看了片花还有一些宣传,跟他搭档的女演员是童星出身的夏冉然,演过不少热播剧的女主小时候,女二号是一个网红,苻祁之前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过她的变装小视频,挺有意思的。不得不说,这几个人站在一块真是青春无敌。
国产青春片蛮老生常谈的,前后桌日久生“淡淡的情愫”,喜欢一个女孩儿就要欺负她,拿水笔画她的衣服,往桌肚里塞毛毛虫、蟑螂、老鼠,也对她好,塞小纸条,班上的哥们儿瞎起闹,满是流行元素——逃课堕胎车祸,看了挺让人震撼的。
苻祁的观影过程嘆了无数口气,强忍着没站起来提前离场,观影完,因为丘比提前跟主持人打过招唿,所以果不其然cue了苻祁问观影感受。
人家的台子,不好拂面子,苻祁硬着头皮说了些演员都很好看,青春无敌之类的套话。
主持人不死心,继续问,“咱们电影有没有让你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
苻祁开始下意识摸脑袋了,“我学生时代天天在刷卷子,没太有逃课租车大逃亡的经歷,不过当时如果有男同学往我桌肚子里扔蟑螂,我爸可能会把他的腿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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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后来被电影官方绑着上了条热搜:#蒋哲 危#,蒋哲是丘比在电影里饰演的角色名,而苻祁当时拿着话筒,靠勐掐自己的大腿才忍下去后面半句几欲脱口而出的话:中学时候男孩子们都跟没有脑子似的,怎么会对他们有好感呢?
散场后去后台跟丘比打招唿,也是偷摸吐槽,“你的脑子就是演这些没有逻辑的青春片给演坏了。”
给丘比说急眼了,“你牛什么?说得好像《是以》是什么好片子一样。”
苻祁对此感到很痛心,“你还是跟姐姐太熟了,惯会扎人心窝子。”
丘比依然叉着手,气鼓鼓的不再说话,苻祁定神看一看他,才发现没多久不见面,丘比已经长得很高,眼神坚毅不少,下颌角也变清晰,果然男孩子长得快,青春期自尊心强,要面子得很。
于是苻祁主动道歉,“好了,是我讲错话,请你去吃饭,庆祝电影首映好不好?”
丘比下台阶也很快,“最近赶路演,串场子不太有时间,过段时间再请吧,说话算话!”
“行行,”苻祁连忙保证,“肯定说话算话。”
24.新书籤售会
这个月,苻祁还在看本子,没有新剧开机,行程就是一些杂志拍摄,以及出席商业活动,张锦倒是有接洽一些综艺问她要不要上,顺便认识一些新朋友,被苻祁一口回绝,“综艺节目容易词不达意,我很怕被误解。”
张锦对此很是嗤之以鼻,“咱们这行,干什么都会被误解。”
不过苻祁不想去她也没逼着,休息的时候经常出去逛逛小公园晒太阳,或者在咖啡馆拆本书看,薰陶一下气质。
在小公园倒是碰见一件有意思的事,有个很青涩的男大学生过来搭话,说自己是摄影初学者,“最近都在小公园採风,能不能给你拍一组照片?”
“如果不拍到脸是可以的。”
“好的好的,我拍一组背影可以吗?”
男大学生换了几个景,按了几张照片,说“我觉得挺有氛围感的,前几天我也在小公园拍到两个人的背影,可能是小情侣,我当时刚开始拍照片,没什么肖像意识,偷偷按了下来。”
他很快把照片调出来给苻祁看——黑色吊带裙的女生和休闲装扮的男孩子并肩做着,远处湖心亭的白髮老者正在表演唱念作打。
苻祁很是惊讶,“这是我跟我朋友。”
男大学生也瞪大了眼睛,“天哪这么巧吗?”
苻祁留了邮箱给他,天色暗下来很快就打道回府,结果在到家之前,就在公交车上收到了发过来的照片。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放大又缩小,犹豫了很久,还是放弃把照片转发给何旻聿。
很多时候,她都喜欢跟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可以说对人类,对人类之间那些发生滥的事情都不感兴趣,尽管会非常贴心地顺着别人的话说些他们爱听的东西,但其实根本不过脑子,态度始终是冷漠而又疏离的。
姚迢曾经这么形容过她,“你的好心有时候非常残忍。”
但在四下无人的地方认真梳理自己的想法,会发现自己讲不清楚对何旻聿的感情,不愿意靠得太近,近处会暴露缺点,却也不愿意离得太远。
她找出来ipad,很久违地打开procreate,开始照着那张照片画画,本来就没什么天赋,花了两个小时才大概像点样子,想发点什么,又不敢再发什么。
这个世界得常常原谅人们的软弱。
她用小号搜索了一些何旻聿最近的消息,实时搜到一些酒店出妆照片,才想起来他眼下正在跟张术拍摄新片。
烦死了!!!
苻祁拿出手机直接给何旻聿发微信:“在拍戏吗?”
回復来得很快,“刚下戏,回酒店了。”
“为什么合作演员是吕薇薇和张术?你跟我有仇?”
“接电话。”
三个字发过来,下一秒何旻聿的电话就来了,苻祁也不犹豫,直接接起来。
“在听,你说。”
“投资方定的人,她本来对你有点误会,但是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我以后一定好好选对手戏演员。”
“你最好是,你要是再背刺我,以后咱们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何旻聿在电话那头轻笑出声,“你是不是也……”
“也什么?”
他的话说了一半停住,“没什么,下次见面再说,你明天要干什么?”
“明天?出去转转吧,最近没有工作安排,在休息。”
/
苻祁有一个蛮喜欢的青年作家,叫杨瑾瑜,最近正好在京市图书馆8楼有个新书分享会,跟另外一个母婴作家一起。
预约的人不多,所以即使苻祁前一天才发现这个活动去预约,也还完全来得及。她前一天晚上就选好要穿的衣服,第二天早早起来洗了个头,化了精緻的妆,“盛装”出席。
京市遍地都是不上班喝咖啡逛商场的“闲人”,是以即使是工作日,图书馆也是人满为患,但是苻祁每次口罩一带,真就没人能认出来,完全不用在意。
杨瑾瑜此次的新书叫《望春潮》,苻祁到得早,先买了一本坐下来翻了几页,跟她以前针砭时弊,文化人骂人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不太一样,这次是一个中篇小说,大概是她第一次写这样的故事,望春潮边,乌黑长髮垂地,苍白诡异的女人形象很是让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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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苻祁第一次见杨瑾瑜真人,跟她想像的形象不太一样,个头不高,皮肤很好没什么瑕疵,笑起来温温柔柔,不太会和别人生气的样子,跟她的文字大相迳庭,一开口更是第三个形象跑出来,一口幽默的大碴子味,逗得台下的人频频笑出声音。
见面会安排了一个小时,因为还有另一位母婴作家在场,所以简单粗暴地算下来,杨瑾瑜大概聊了半个小时左右故事的创作背景,灵感来源以及写作过程中的一些趣事儿,结束之前的观众提问,有一位扎着马尾辫儿的女观众提问:我现在还有一年大学毕业,非常纠结是要按照父母安排去考研或是考个公务员过四平八稳的人生,还是出来工作闯一闯,看看世界。不知道你在这个岁数的时候是不是也有类似的烦恼,能不能给一些建议?
杨瑾瑜拿着话筒脱口而出,“这问题你要是问我那肯定是按自己想法想怎么样怎么样,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没听过我爸妈说的话,以前分科的时候说让选理科,理科好找工作,选文科的都是脑子不好使,我没听,硬选,后来也让我找个安稳点的工作结婚嫁人,我也不听,在京市一待五六年,天高皇帝远的,他们也管不着我,当然我做事比较不顾前顾后,也是因为我很早就已经开始赚钱了,高中就拿到稿费了,所以我不相信我会饿死,后来毕业之后也遇到过困难,但是我当时的男朋友比较有钱,所以也没吃太多的苦。还是得看自己,要是想赚钱,就去能赚钱的地方看看,要是想追求理想,也还是先赚到钱再谈理想,人生这么长,理想什么时候谈都可以,但饿肚子就得低头,低头这日子再怎么着都过不下去了,至于怎么赚钱,那办法有很多种,找工作、进企业或者自己创业,看你擅长什么了……诶我说太多了感觉像说教了,总之就是——事随心走。”
苻祁很喜欢她最后说的那句“事随心走”,所以后面过去签名,特意在备忘录里面打字“to苻祁:事随心走”,麻烦她写个to签。
“你的名字跟一个明星一样啊。”杨瑾瑜一边笑一边写字。
符祁看四下人不多,偷偷把口罩摘下一点点,压低声音,“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她。”
杨瑾瑜抬头,显然吃了一惊,“你好。”
“我还挺喜欢《望春潮》这个故事的,如果有机会影视改编,希望可能合作。”
“行,改编的事儿借你吉言了。”
简单打了招唿,苻祁也没有在现场多耽误,拿着书就去楼下找了个座位继续读《望春潮》。
25.公益乳腺gg
从图书馆打道回府,苻祁就开始紧急节食,第二天还去美容店做了个美容项目,忍着痛苦把脸上冒出来的闭口痘痘全部清光,原因是没几天有个公益短片拍摄,掌镜的依然是很熟悉的杨情,导演则是正当红的新锐导演,合作的男演员叫严沉,刚有部现偶挺有水花的,他本人高鼻樑,眼眸深邃,长得就挺洋气,比起几个老天爷赏土吃的同辈,深得时尚圈青睐。
这次拍摄的短片主题是关注乳腺疾病,唿吁女性群体少生气,降肝火,也唿吁及时自检,早发现,早治疗。
苻祁扮演的女性角色去医院做彩超,一脸视死如归掀开上衣,而严沉饰演的医生就是神色平静,消毒之后,往患者皮肤涂上耦合剂,随即拿起彩超探头开始检查各个部位,最后扔下来两张纸,“出去机器上拿报告,没什么问题。”
拍摄间隙,严沉一直在练习乳房自检手法,因为后面有场戏是苻祁晚上回家,发现严沉刚好与她住在同一个小区,一来二去熟了,严沉便开始教起苻祁乳房自检的手法。
“你是不是刚有一个口红代言?”苻祁问严沉,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后苻祁继续发问,“好奇怪哦,口红的主力消费人群不是女性吗?为什么是男演员代言啊,而且我之前在电视上有看到卫生巾也是男性在代言,现在乳房自检也要男性来教,好奇怪啊。”
“你不要给我挖坑。”严沉指指旁边的摄像机,“警告”苻祁。
“好吧。”苻祁耸耸肩,其实她大概明白一些,严沉的女粉丝很多,会为了沖代言去买商品,所以女性用品常常会为了销量找男性流量来代言,公益gg也是一样,为了热度,拓展影响力,其实无可厚非,再者,普外科的医生也确实是男性比较多。
感觉起来实在是有点丧气,但苻祁很快打起精神来继续gg的拍摄。
摄影现场有物料偷跑,是一张抓拍到的照片——苻祁和严沉在聊天,站得比较近,严沉低头,苻祁抬头,严沉嘴角带着笑,而苻祁眼睛亮晶晶的,身上还披着严沉的黑色外套。
一时之间又引起了不小关注,严沉的大部分粉丝都还在劝删,不要偷跑gg物料,另一部份又开始美美嗑起了cp,还有一波人开始愤怒: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性缘脑,但是一个乳腺公益gg,还要嗑,并且主人公是医生和病患,真的觉得合适吗?网友的乳腺也是乳腺啊救命!
cp粉头很硬的:我就是爱嗑邪教rps啊,是我的xp阴间,怎么了不可以吗?少管姐哈。
而有些唯粉敏锐地get到有对家在里面浑水摸鱼,试图把事情上升到医患关系,跟病人谈恋爱医德之类的高度,生怕自己家哥哥被影响,甚至忍辱负重,暂且站到了cp粉一边:对啊,都说是rps,照片里面是演员严沉和苻祁,又不是医患,少在那儿上升了,反黑组出来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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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在圈子里已经待了几个年头了,是以现在再面对这种花边新闻很是淡定,小刘也很淡定,张锦更是淡定,这下苻祁倒是奇怪了,忙问她们:“传绯闻诶!你们不着急吗?!”
张锦白眼一翻,“严沉是给。”
惊得苻祁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再看向小刘,她闭上眼睛点点头,见苻祁很是痛心,继续跟她分享八卦,“他之前跟梁迁住同一个小区上下楼,快给梁迁逼疯了。”
“怎么说?”
小刘娓娓道来:“那时候严沉那部小火的剧还没播,是个查无此人的煳煳,跟圈外男友同居,那个男友好像是个健身教练,反正看起来蛮勐的,但是两个人经常吵架,晚上‘咣咣’砸地板,给梁迁整得不胜其烦,连夜穿件外套就下去骂人了,打电话报警处理了半宿,经纪人都要被气死了,后来才发现是同行,严沉要邀请他上家吃顿饭道个歉啥的,梁迁当然不敢去啊,生怕被看上了失身,迅速找了新住所搬走了。”
苻祁眼下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时尚品牌那么喜欢他,看来搞时尚的那帮男的压根不喜欢女的这事儿诚不我欺,不过你在哪儿听到的?”
“我跟他助理是好朋友,而且他跟梁迁都属于平台的待爆生,那么多眼睛盯着呢,圈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不过咱们这行不爆同,所以狗仔们也一直守口如瓶。”
“啧啧,我还是见识太少了。”
不过苻祁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儿,正好趁着跟张锦都在公司,把手机里面昨天出去熘达的照片给张锦看,主要是杨瑾瑜新书分享会的内容,“我挺喜欢这个作者的,微博发两张照片可以么?”
张锦眼睛一瞥,“发呗。对了我给你接一新片子,仙侠古偶,你看看剧本。”
客串出演是一回事,但是真正去主演又是另一回事,苻祁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拜託,我是高歌的女主角出道诶,电影咖,你让我去演古偶?你吃错药了吧你?!”
张锦脸色不变,但是已经咬着牙,“亲爱的,你知道你连着砸了几部电影了吗?整整四部,大女主单扛,那钱扔水里还听个响呢,砸你身上有影吗?”
苻祁不服气,“还有两部都没有上映,凭什么就说砸了?”
“文艺片,没有大导给你当噱头,谁来看你电影?能不能回本都悬,你最近经常自己出去玩吧,有路人认出来你么?有狗仔跟着你吗?都煳成这样了还心高气傲,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电影咖,爱惜羽毛不拍电视剧吗?时代在变,你清醒一点,大老闆不管你你也别胡作非为,开公司是赚钱的,不是做慈善的。”
苻祁听到这有点心虚不作声了,“资本和市场已经对你够好了,新开那s+古偶《流水落花自迢迢》,大ip,观众投票说你是天选琴幽,剧情扎实,资方事少,没有带资进组的配角,编剧靠谱,绝对没有魔改,现在给你舞的人设是电影咖下凡拍古偶,我跟你好好讲,这部还不行你就真的没机会了。”
“苻祁,咱们不缺从头再来的勇气和实力,最关键是要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
苻祁不是听不进好赖话的人,缓了缓劲儿,松了口,“对手戏演员是谁?”
张锦粲然一笑,“何旻聿,你的老搭档,这部千万上心啊祖宗。”
26.《流水落花自迢迢》
《流水落花自迢迢》讲的是一桩因缘债,神水宫仙娥琴幽千余年前是一株幽兰,承了明仪殿陆典元君浇灌之恩,是以如今他因故下凡歷劫之时,琴幽须得助他一臂之力。
陆典元君昔年飞升之时同邻里亓官郝生下了嫌隙,飞升天雷烧干净了亓官家的屋子,害得他家破人亡,亓官郝心魔生入了鬼蜮,成了鬼蜮至尊尺雪怆然,如今想着灭了天界,一统三界。
尺雪怆然在鬼域做尊主,然非鬼魅出生,需要借些王气将养,这一世到凡间成王爷云陵要夺储,而陆典元君因了这一桩因缘劫、人命债,下凡投胎成了他的好兄弟陆典,后成为兵马大将军,辅佐他登位,创开明盛世,因功高盖主被诛杀九族,以偿果报。
司命给琴幽写好了身份,备好了壳子,其一,正是陆典那自小定下娃娃亲却素未谋面的妻子秦霜,叫云陵看上了横刀夺爱。然,此人命薄,入了王府没过上几日好日子便香消玉殒,琴幽其二的身份便是云陵正室贺兰玉的贴身侍女如意,要促成这般帝后和谐的好姻缘。其三,如意通敌伪造书信,陷害陆典谋反,害他一家被诛九族,此后又十年,陆典被平反,此女遭挫骨扬灰。
因缘债一事进行得顺利,琴幽却在此中同云陵生了情愫……
司命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琴幽直到后来鬼蜮真的打上天庭才知道全部的真相,不论是亓官郝,还是尺雪怆然,抑或是凡间的云陵,都是战神离渊的生魂。
昔年大战,离渊以身结印,封印玄冥,生魂却散落四方,三千年来,天界四处寻找,拼凑得七七八八,唯一缺失的一缕,便落在亓官郝身上,偏偏阴错阳差,那道天雷也没打对地方,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如今离渊魂魄找齐,同身躯合体,大战一触即发,离渊却隐于北海,不愿再管天界众生了。
天界要琴幽逆行幽兰操,抹去离渊有关前尘所有记忆,再披战袍,再上战场,无上荣光,可知其中术法反噬需以千年修为为代价,若如是做,琴幽便就此身死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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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集拍摄了整整四个月,大年三十儿主创都是在组里过的,年后杀青,开始赶剪辑和后期,做完很快就下证,次年七月已经顺利定档播出。
网上很多网友讨论何旻聿还是命好,苻祁自己担主演的剧集上映遥遥无期,但是何旻聿真就演一部播一部,难怪投资方这么爱他。
是以剧集一开播就吸引了很多乐子人进场,再加上仙侠大盘本来就不低,暑假又有学生群体,下至小学生,上至大学生打发时间,热度很快就起来了。故事发酵到中期,导演拍得不错,故事节奏也还可以,口碑也起来了,是以上映以来不断刷新数据记录,粉丝衍生出很多梗,在短视频网站出了许多模仿秀,秦霜死的那一集更是万人哭坟。
苻祁连着几天都在和何旻聿合体参加宣传活动,拍摄的四个月朝夕相处,古偶片场又不像高歌组里那么严肃,是以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为熟络,可以在镜头面前互相开玩笑,比如两人接受採访,主持人提问“下面想为我们广大的粉丝朋友问一下何旻聿,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主持人本来以为他的答案会老生常谈,“善良、孝顺”之类的套词,没想到他的答案却异常具体,“得有一点儿谁也瞧不上的清高劲儿,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气,两个人能接上茬,对这个世界的看法能够求同存异。”
“这么具体啊?”主持人听完都一愣。
苻祁在旁边打哈哈替他圆,“你照着谁说呢?”
何旻聿眼睛扫一眼苻祁,对着主持人开玩笑:“你看像不像她?”
苻祁使劲一掐何旻聿,警告他“你别害我啊,”两只手作投降状,连忙对着镜头解释,“不是我,我跟他接不上茬。”
何旻聿笑笑盯了苻祁几秒钟,不再说其他,但在超话里已经炸开锅了: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落花》导演慧眼识珠,生僻字哪天结婚了他一定坐主桌,这两人肉眼可见变得亲昵许多,这要在两年前谁敢想像苻祁竟然能上手掐何旻聿吗?”
“老天奶啊这就是混热圈的感受吗我每天睁眼打开超话,遍地都是粮,好香的饭呜呜,妈妈我再也不用到处捡垃圾吃了。”
“来人啊传下去!生僻字明天就结婚了!”
“何旻聿,你在望向苻祁的那五秒里,是想破罐子破摔直接官宣了,还是在想顺着老婆意思说吧,省得回家又要跪键盘?”
……
两个人的cp榜整个暑假都牢牢霸占着第一名的位置,但是剧播得好,演员热度高,自然而然也会有一些红眼病,何旻聿和苻祁之前去看周演音乐剧的照片很快被扒出来了,但是尴尬的是因为苻祁包得很严实,没有被认出来,而何旻聿,由于送过去的那个花篮,被仔仔细细核对了一番,带着大名和照片,以及素人真嫂子的背影,轰轰烈烈上了热搜。
尴尬,实在是万分尴尬。
何旻聿团队的反应速度很快,跟何旻聿确定了一番,又跟苻祁团队沟通,决定由周演出马,在微博发出来当时三个人在后台合照的照片,感谢好友们过来支持首演,然后团队再顺势买个热搜,在生僻字超话发点又嗑到了的言论,稳稳稳定军心。
只是谁也没想到的是,cp超话又出现了一张照片,是苻祁和何旻聿去看音乐剧那天,在小公园晒太阳,看人吊嗓子的照片,博主配文:真没想到我当初在小公园偶遇到的是他俩,后来又单独遇到苻祁一次,她还问我要了照片来着,早知道是她就要个签名了。
评论一整个大爆发:
“救命这什么老夫老妻既视感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何你小子,早就美美幸福了是吗?嘴是真严啊!”
“爸爸妈妈我出生了。害羞.jpg”
“一起遛弯逛小公园不是真情侣我把头给你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妈呀这什么三世情缘啊,秦霜云陵,琴幽离渊,苻祁何旻聿,我的cp真是宿命般拉扯,我真会磕,仙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这则爆料是意料之外,但是不影响双方团队互炒的共识,因此没有太纠结此事,倒是何旻聿结束单人活动,回到家里看到博文之后连发了十几个问号给苻祁:“照片呢?为什么没发给我?”
苻祁那时候正在敷面膜,被抓包还被“质问”,顿时有点尴尬,不过还是认真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情,回復他:“当时你在跟张术拍戏,我有点不高兴,所以就没发。”
他的回覆又是秒回:“是你说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那一回?”
“嗯。”
“以后有什么我都提前跟你说,你听我说的就够了。”
虽然隔着屏幕,但苻祁的脸顿时有点红,想了想,发了句“明天见”,两人明天还有合体直播活动,又感觉有点生疏,加了个小表情,一个笑脸,带三颗爱心,又觉得这个表情过于“谄媚”,改发了一个没有爱心的表情。
还没等她心情稍微平復下来,又收到了另外的连环消息,来自梁迁。
他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一个一万多播放量cp视频,标题是《下辈子还是先来了》,剪的是苻祁和她捉妖师的那个预告片段,以及私下的一些花絮以及互动,捎带着自己的哭诉“好虐”,加上一个流泪猫猫头的emoji,再来一张截图,是苻祁和何旻聿cp剪辑视频,一百二十万播放量,梁迁继续可怜兮兮留言“苟富贵,莫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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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觉得他蛮搞笑的,从表情包里找出来一张最近收的自己的表情包,上面的配字是“勿cue,姐先飞升了”,发了过去,这下樑迁更崩溃了,连发了十几个狂哭的表情包,一个比一个搞笑,苻祁对表情包应收尽收,没有再回新的内容了。
27.陷害“金丝雀”
《流水落花自迢迢》拍了四个多月,播出热闹了近两个月,上了一百来个热搜,收官三个礼拜后,协调好各方的时间,开了场演唱会。
其实说是演唱会,前半场主要是互动环节:cue剧里面的一些梗,聊印象深刻的故事情节,学些手势舞发福利……后半场才主要是唱歌。
当天晚上的热搜有三分之二都是有关《流水落花自迢迢》,而唯一爆的一条,文字很长:#不爱一人如何爱天下苍生#
点开来第一条是演唱会现场视频切片,主持人问到故事里面琴幽、陆典、离渊之间是不是有比较隐晦的三角关系,苻祁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觉得没有,一千年前可能因为救命之恩对陆典有点好感,但是他代表的是比较老派的旧神仙的思路,就是神仙的私情,是会祸乱三界的,但是在琴幽看来,神如果不爱一人,又怎能起誓爱苍生?这也是陆典和离渊最大的区别。”
主持人自然也现场磕cp:“那我们知道故事里面其实有两个角色,那么云陵和离渊,现实中的苻祁会更爱哪一个呢?”
苻祁有些犹豫:“……这个我可能要想一下。”
但是何旻聿反应很快,立马接茬救场:“都是我何旻聿。”
一时之间引得台下尖叫无数。
……
演唱会结束,苻祁的房车驶离体育场,路灯照映下,仍然有戴着应援头箍,抓着手幅的粉丝,三三两两离去,体育馆剎时寂静下来,像一只巨大的怪兽正在沉睡。
苻祁一直很喜欢谢幕时散落下来的彩带或是花瓣,不管是对已完成的故事,还是对千里迢迢跋涉而来的观众们,都庄重而认真地做了道别。
“谢谢你们为我而来,有机会下次再见”,苻祁这么想着,哈气在车窗上画了个爱心。
那天直到凌晨,依然有无数剪刀手熬夜在上传视频,苻祁太兴奋,打不了盹,兴致勃勃看了好几个:《万人体育场都在替我们见证》、《神爱一人》、《以后都不会再骗你了》、《可是云陵同秦霜,只这一世》、《来煎人寿》……
苻祁觉得有几个还蛮感人的,随手发给了何旻聿,本来打算过个十分钟再看看聊天框他有没有回覆,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切出去,他的回覆已经来了:“到家了吗?”
“还没,还在路上。”
过了两分钟,他引用了《云陵同秦霜只这一世》这条视频,看起来刚刚看完,“我当时看你演的时候,也觉得秦霜死的那一场戏很伤心,云陵没能在身边,大抵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那也没耽误他娶新妇。”
何旻聿顿时哑口无言了 。
“你天天是抱着手机吗?怎么我无论发什么,什么时候发,你下一秒就能回復?”苻祁对此感到很奇怪。
“我只是不想让你等。”
苻祁不知道回些什么,扔了个笑脸过去,带三个爱心的谄媚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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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自迢迢》播得不错,帮苻祁打开了知名度,代言和商务也多了起来,出席品牌的站台活动,现场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张锦对此很满意,甚至跟苻祁聊天的时候说起来老闆,“听说他前两天有个饭局,有人问他‘你们公司那个苻祁最近还挺红的,什么时候带出来一块吃个饭?’”
听得苻祁心里一抽抽,忙问,“那周总怎么说的?”
“说苻祁不陪酒,谁都别在她身上动歪心思。还有人自己有项目,想让你参演,让他帮忙递个话,他说本子要苻祁自己看过才能定,他做不了主,真是神仙老闆。”
苻祁闻言松了一口气,不过说起这个老闆,苻祁也没见过几回,说专做艺人经纪吧,全公司只有自己一个艺人,说专注作戏吧,一年到头也没几个项目,也不知道老闆是不是真的是富二代出来体验生活的。
她偷摸着问一嘴张锦:“周总是不是开公司为了洗钱的?”
被张锦狠狠啐了一口,“神经啊你。”
在张锦那里讨了个没趣,她又去问小刘,毕竟小刘在公司也算是元老级别的人物了,吃的瓜多,处变不惊,“你网上搜去呗。”
“你知道全中国有多少个叫周皓的么?”
小刘笑一下,“那你加上她前女友的名字——陆文音,一块搜。”
给指了条明道儿,苻祁花一晚上吃了点瓜,这才明白了,原来自己跟周总那记者前女友长得有八分相似。
不得不说周总也是有福气,苻祁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出了道的女明星,包装之后才这副样子,人未施粉黛都那么好看,但是到手的福气搂不住,那也是没办法。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迟来的深情比草还轻贱”,诚不我欺。
苻祁没把太多注意力放在自家老闆身上,毕竟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见不到几回的人,想那么多干什么但是偏偏同行记恨,非得把脏水往两个人身上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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谣言么,说是谣言也不能算,因为爆瓜的博主只是把苻祁和陆文音的照片放在一起,介绍了一番两人跟周皓的纠葛,甚至连过激的话都没有用,扔下四个轻飘飘的“自由心证”,任由吃瓜群众七嘴八舌争个明白。
网友1:我真的无语了,磕生僻字正上头,结果告诉我苻祁是有钱人养的金丝雀啊,无语了真的……
网友2:菀菀类卿,替身文学啊,怎么诡异地嗑到了众铄老闆和白月光前任呢。
网友3:那这样说苻祁岂不就是3?插足其中?
网友4:倒是也不必如此,他跟前任结过婚,又离了,早八百年前的事儿了,那会苻祁还在上学吧。
网友5:我的老天爷啊,网际网路真的没有记忆,周皓现在都能成香饽饽?!当年我也是全程吃过瓜的,给你们科普一下,周皓现在是周氏集团(房地产巨鳄)的董事长,星耀(另一个娱乐公司)也是他开的,打个岔:当年他就喜欢专捧女明星,专门投戏给白洛芷拍,白洛芷也是女神,可惜英年早婚(嫁的据说是素人,到现在都扒不出来名字),嫁人之后就息影了。再说回来周皓,他跟陆文音结婚之后,联手火速把自己亲爹送进了监狱(当然他亲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然后雷霆手段处理完集团内部的动盪,然后就跟陆文音离婚了,不过人还算大方,财产分割分了一大半财产给前妻,人现在美滋滋在国外过舒坦日子呢,还当上主编了。
网友6:升职发财跟老公离婚,怎么竟然有点羡慕,周氏的一半财产有多少钱啊?
网友7:大概下半辈子,下半辈子,下下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吧。
网友8:马德,这个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为什么就不能多我一个啊?!跟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网友9:散了吧,都回电子厂打工吧,这都不是我们这些月薪三千的人该考虑的事儿。
网友10:时代已经变成这样了吗?笑贫不笑娼?太可悲了。
网友11:楼上慎言啊,哪来的什么男盗女娼的事儿,别瞎掰。
网友12:不过这苻祁到底是不是跟老闆有一腿啊,我这么一想,她刚出道就是大导保驾护航,众星捧月的女主角,后面连着几部都是女一号,连廖唯然都要特出给她作配,好像确实不简单。
网友13:廖唯然那不是去救场吗?原来的演员偷税漏税塌了啊……
网友14:真业内来了,告诉你们,苻祁背后确实有金主,但是不是周皓,那都只是障眼法,周皓现在还能提提名儿,她那位啊,真没人敢提。
网友15:放个耳朵。
网友16:优雅置臀,踢踢我。
网友17:不过娱乐圈还真是钱权色各式交易,真不能带着真心喜欢谁。
……
爆料下来跟了几百个耳朵,但是网友14没有再回復过。
有人在背后造谣,张锦比苻祁更加暴跳如雷,跟苻祁有资源竞争的小花就那么几个,随便查一查,真相就浮出水面了。
张术。
这么说起来的话,张锦好像听谁说过一耳朵,有狗仔放预告说要爆新生代小花和金主的瓜。
好傢伙,给人背锅了?!
28.政商联姻
深夜,码头。
凉风吹得人鸡皮疙瘩起来,咸湿的海水溅起,海风又携带着沙砾贴住皮肤,张术只觉得身上粘腻,霍平谦手上的啤酒瓶一罐接着一罐,张术伸手拦他,“你别喝了,跟个酒蒙子似的。”
“醉不了。”霍平谦十分不以为意。
张术沉着脸瞪他一眼,霍平谦却得寸进尺,凑近贴住她的唇瓣,男人的薄唇带着冷意,辗转摩挲,待要撬开齿关却被回过神来的张术一把推开,“在外面,你注意点。”
霍平谦把视线投向远方偶尔沉默偶尔翻腾的海波,“张术,你跟了我这么久了,你喜欢我吗?”
张术不回答,反问他,“那你喜欢我吗?”
霍平谦收敛神色,回復到平时眯着眼睛笑,把所有人都看透的摸样,“什么叫喜欢?漂亮姑娘我都喜欢。”
“你真是肤浅又不要脸。”
“我们家情况你也知道,比较复杂,我喜欢不顶用,看得顺眼的就一块玩玩,不行就算了,反正我最后都要娶别人。”
“你忽然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有点腻了,你要不找下家吧。”
“啪!”张术一个巴掌抽上去。
霍平谦挑挑眉,也不生气,“得,你要是不乐意,这巴掌就当让你出气了,诶,”他又把另半边脸凑过来,“要不这边也来一下?不过我也不能吃亏,得再亲你一回,成不成?”
“霍平谦,”张术这回也是真的生气了,“你眼里的年轻姑娘到底算什么呢?市场里待价而沽的鸡还是砧板上等着被上的猪肉?”
“你这人真挺没劲的,当初跟我在一块不就是为了钱和资源吗?现在女一号也当上了,粉丝不少,弟弟的病也治得七七八八的了,你有什么可不满足的?难道你真喜欢我了?可别这样……”
张术跳下敞篷车就往外走,海风把霍平谦的头髮吹乱,他一口一口喝掉手上剩下的啤酒,启动车子去追她。
张术走得还挺快,霍平谦开着车打着远光灯细找了一会,才看见一个孤身凌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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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晚上的不安全,上车。”
张术埋着头往前走,不理他。
“张术,你听话行不行。”
张术还是不作声。
在霍公子那儿,什么事儿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他把车熄火,开车门、下车、追上张术,一气呵成,霍平谦拽住张术的手,“张术我给你脸了是吧?你想从我这儿听到什么答案?我要是再混帐点,就该趁着今天海边氛围正好,哄你两句,说什么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此生非你不娶,骗你上床,芙蓉帐暖,做点什么不好,非得在这大夜里跟你吵架?
张术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霍平谦,有些话我没有跟你说过,我怕说出来了就再也没有转圜的机会了,但是我今天全部告诉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在跟苻祁的聚餐上我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那时候我确实缺钱,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是跟谁不是跟,找个顺眼点的也不错,你跟我说漂亮话逗闷子我喜欢,在乡下被大鹅追着爬树我喜欢,你说我有一双跟月亮一样清高的眼睛我喜欢,你陪我在小公园里放风筝逗小孩儿把人弄哭了再撅着嘴哄人家我喜欢,你跟你爸吵架被断了资金来源却还陪我去逛街刷爆卡我也喜欢……一桩桩一件件,关于你的每件事我都能说出来,可是今天我才明白,只能到这儿了,你根本没把我当人看,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是我一直在骗自己。”
张术耸起肩膀抹了把眼泪,反手抓住霍平谦的手就要往车上走,霍平谦稍微一使劲就挣脱开来,把张术牢牢圈住在怀里,张术越挣扎,却被他抱得越紧,等到张术没劲了打不动了,他才开口,“张术,我是个烂人,不值得喜欢,月亮一样清高的眼睛不是在说你,那天我喝醉了,我对你没有什么真感情。”
霍平谦停顿了一会,松开张术,继续说:“你保重,我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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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平谦要结婚的事没骗人,政商联姻,要娶的是黄家的姐姐——黄嘉欣。黄嘉欣心黑手硬,是个狠人,黄嘉仪也就是狐假虎威,从姐姐身上学了些张牙舞爪的皮毛。
婚礼前两人第一次见面,黄嘉欣就给了霍平谦一个下马威。
私人餐厅一米五长的桌子,四周窗帘拉得严实,餐桌上插几支蜡烛,氛围挺和谐的。两个人坐在两头,室内空旷安静,说话倒是听得挺分清,黄嘉欣漫不经心跟霍平谦聊天,“你外面那些事,都处理好了吧?”
霍平谦装无辜,摆出招牌笑容,“外头什么事儿?”
“你霍公子在京市什么名声谁不知道?大家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结了婚就不一样了,”黄嘉欣敛下眉目,“我眼睛里揉不了沙子,你懂的噢。”
吓得他当即就跟外头的莺莺燕燕断了联繫,尽管在狐朋狗友面前撑面子,说的是“嘉欣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辜负她,从此要收心了。”
不过他的嘴一成真,八成假,还有一成能把假的说成真的,谁也没当回事。
霍平谦联他的姻,张术跟姓霍的一别两宽,一刀两断,苻祁想不出来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但偏偏这锅让自己背了,还偏偏没法解释,人家说得对啊,你老闆是有个前妻啊,你是跟人前妻长得像啊,其他的都是网友自己猜的,跟发布者没有半毛钱关系啊,没毛病。
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苻祁有时候挺后悔的,当初自己也算是个中间人,让张术认识了霍平谦,他这人实非良配,看着对家里人孝顺得很,对外人又是另一幅嘴脸,这些年张术在他身边应该也受了不少苦,如果说是因此恨自己,倒也可以理解。但张锦是个能忍气吞声的吗?必然不是啊,眼瞅着吴进石的《李旗传》第一部就要上映了,筹谋一番,打定了主意。
29.《李旗传》vs《女儿旗》
早在《李旗传》上映前半年,《女儿旗》就小小出圈了一把,只不过由于赶工,制作太粗燥,穿帮镜头太多,导演喜欢怼脸拍,但偏偏几场重头戏,张术状态都不算太好,浮肿、疲态,滤镜都救不回来,因此播出的时候受到了大面积的吐槽。
张锦分两步走,第一步从这个角度出发,截了几张丑图,跟姚迢的放在一起作对比,还整理出了两个故事主线的区别,一褒一贬,淋漓尽致;第二步贴出来《女儿旗》时期的行程图,明显跟《琉璃雪》(与何旻聿合作的戏)的通告单时期撞了,轧戏的行为不言而喻。
一时之间张术成为众矢之的,尽管《琉璃雪》圈到的一波粉还在替她作负隅顽抗,但她的丑图表情包已经满天飞了,黑称“竹鼠”,谐音“猪术”,也流传甚广。
苻祁觉得有点过了,虽然她对圈子里下手去黑的行为有一定了解,但她觉得有些下作,没必要如此,作品和演员好坏,观众心里自然有一桿称。
张锦对此十分无语,“你装什么滥好人啊?她手下的水军黑你是周皓金丝雀的时候可没手软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懂不懂?再说轧戏是她自己轧的,人品有问题,上镜又不注意形象管理,我也不能算尬黑,最多是推波助澜了一下。”
“她弟弟那段时间生病,比较缺钱,操心的事情还多……”
“你有没有搞错啊苻祁,关我们什么事啊?你演《流水落花》演得自己佛光满面,真以为自己是神仙啊?你刚出道的时候还知道耍点小心眼,吸引眼球抢抢话题度,现在名声和钱赚够了,想当白莲花了是吧?收起你的圣母心,今天你不踩别人,明天被踩在脚底下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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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第一次见到张锦这么生气,说实话被吓了一跳,还想开口再说些什么,但被张锦连环炮堵了回去,“好了你不要管这些事情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办,你好好演你的戏,其他的事情交给我们。”
那是苻祁第一次意识到,她跟张锦眼前的路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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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的工作完全没有受到网上谣言的影响,发了张声明,谣言止于智者,就算过去,但是张术完全不一样,本来势头还算勐,连拍了好几部戏,现在每部未播剧的评论下方都有在讨论“竹鼠”,以及po丑图的,失了路人缘,元气大伤。
而《李旗传》第一部票房与口碑双丰收,票房刚过五十亿大关,还在持续热映中,在一向苛刻的评分网站上也有8.1的分数。眼下姚迢正是电影圈炙手可热的新演员,商务代言接到手软,五大时尚杂志一次性解锁三本。
苻祁早在上映第一天就云包场了两场,一场给姚迢,一场给吴进石,但是自己真正去到电影院时,已经上映一个礼拜了,好不容易有个周二空着,何旻聿也没有工作安排,挑了个人少的下午场去观影。
实话实说,拍得比苻祁想像得更好,姚迢在里面格外的耀眼,李旗从小在贫民窟长大,早早外出谋生造就了她机敏的个性,游刃有余地周旋于各类形色的人群之中,天资聪颖一目十行,在书塾外头偷听上课都能出类拔萃,爱与菜市的疯子下棋,疯子脑子不清楚,说话也不利索,下起棋来却是一等一的好手,他说“走一步要看百步”……
后来李旗学了点拳脚功夫,从军,入的是周勇大将军帐下,为周勇赏识,把一身使枪的好功夫全部传授于她。
电影后半段,李旗马上舞长枪那一段动作实在是太漂亮了,流畅连贯、不拖泥带水,短短几分钟,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模样已经初见雏形,让军营里嘲笑她贫民窟穷光蛋的一帮人闭上了嘴,电影的最后,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得更加扎实与稳定,彼时的人们尚不知晓,在不久的将来,她会取代周勇成为他们的大将军,会带领他们破虏歼敌,开创一个承平盛世。
很工整的一部商业片,主角第几分钟出场,第几分钟要有一个小高潮,第几分钟要有第二个高潮……全部拿捏,最重要的是,故事不是为了“爽”而“爽”,尽管在某种程度上完全符合商业片的套路,但李旗的形象被塑造得非常立体,会让人情不自禁期待二、三部她的成长。
有几处细节苻祁已经料想到了二、三部会做的call back,到时候再卖一波情怀,简直是完美操作。
妙极。
何旻聿见苻祁散场出来后一直不作声,主动问她:“怎么不说话?喜欢吗?”
苻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理会他说了什么,自顾自说下去“你看这电影,真是挑准了时间上的,刚好能赶上今年颁奖季末班车,你说姚迢能不能拿个最佳女主?”
“她演得倒是还不错,情感比较细腻,还很亮眼,但是商业片本来可能性就比较小,而且电影还分了三部,若是在一部里面囊括整个故事,还能看出点成长变化的痕迹,现在第一部像个先导片,应该不会。”
苻祁有点认同他的话,“不过今年别的片子也一般,没看到特别亮眼的女性角色,李旗的二创肯定也很多,什么刀马旦,女将星,都能套上。”
“你应该改行去当营销,不过你今年没有上新电影,跟你也没有竞争关系,你管她呢。”
苻祁听他讲到这里有点楞住,他们两今天都穿了黑色大衣,苻祁戴了一顶宝蓝色的鸭舌帽,刚修剪的及肩头髮披散,而何旻聿没有带帽子,戴了一条藏青色的围巾,其实藏青色和黑色在苻祁这儿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差别的,但她现在非常仔细地盯了一会。
“怎么了?”何旻聿注意到她一直在看自己,下意识把围巾从脖子上拿下来递了过去,“很冷吧。”
苻祁接过围巾却没有立刻戴到脖子上,反而开口问他,“何旻聿,你了解我吗?”
“了解,我比你想像得更了解你。”
“乱讲。”苻祁觉得好笑,“你还记得《生锈的昨天》首映礼上我怼你的事儿吗?”
“不让我叫你妹妹。”何旻聿很明显想起来了。
“那是我故意说的。后来在游乐园玩,我在朋友圈发了条视频被传绯闻,其实我知道会有人作文章,但我还是没有屏蔽任何人发了出来。甚至《流水落花》也是张锦主动跟你们接洽说要炒cp。”
何旻聿双手放在大衣口袋,跟苻祁面对面站着,两人走到一棵光秃秃的香樟树下停住,再过去两百米有人在路边卖热红酒,再过去五六百米有一家网红酒吧,此时此刻正有个金髮碧眼的外国小哥在狂吐。
“我知道,你想跟我炒cp我很开心。”
苻祁没想过他会这么说,但是她已经把想说的话打好了腹稿,所以一连串话继续说下去,“所以你说我跟姚迢没有竞争关系,不是的,我格局没有那么大,进这个圈子绞尽脑汁想要红过,我担心我的朋友过得不好,却也担心她们过的比我好,她比我坦然,比我自在,比我努力,比我勇敢,她是我的假想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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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经纪人跑路
年末的颁奖和红毯多了起来,《李旗传》拿了几个奖,但是姚迢作为主演颗粒无数,尽管热搜上一大堆“心疼”、“黑幕”的言论,但她确实连最佳新人都没捞到一个,至于红毯则一向是女明星绞尽脑汁争奇斗艳的地方,苻祁万万没想到黑犀的红毯出了这么多状况,甚至还见到了很久没见的张术。
那天一大早小刘来苻祁家里喊她起床,三魂丢了七魄,“我今天早上联繫化妆、服装……没有一个人接我电话,连锦姐都联繫不上。”
苻祁也从睡梦中惊醒,“什么情况?”
她迅速连环call打给张锦,始终是无人接听,“给周总打电话了吗?”
小刘摇头。
“这样,你给周总打个电话,问问张锦的事,我来联繫熟悉的化妆师、摄影师,看能不能帮忙。”
小刘迅速去办,苻祁在手机里划着名通讯录,她已经想好了最坏的打算——自己化妆,出发图砍掉,让小刘拍点日常,红毯现场会有平台摄影师出图,最紧要的是礼服的问题。
没过多久,小刘打完电话回来了,“周总也不知道张锦去哪儿了,他说让我去借衣服,如果借不到就买下来。”
苻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了,“这什么霸总发言,他是不是喝大了在那儿吹呢。”
“现在早上九点,他说他在准备一会开会,让我不要打扰他。”
苻祁深吸一口气,心里暗想:看起来张锦是觉得这公司没什么前途了,而之前的团队全是张锦一个人创立的,现在全跟着她跑了,公司真的只剩下我跟小刘还有老闆了……这合理吗?
很明显,小刘也想到了这一层,“关关难过关关过,我现在去借礼服和珠宝,你找到化妆师了吗?”
苻祁耸耸肩,“今天红毯,能找到的化妆师都被别人请走了,但是联繫到一个网红摄影师能来帮忙,不过她过来可能要三个小时,化妆我自己来吧。”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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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黑犀年末红毯热搜第一条:#苻祁 七位数高定礼服#
点进去的爆料:听说苻祁的经纪人带着团队跑了,她今天红毯连礼服都没有,品牌不肯借,最后老闆豪掷五百万,买的礼服。
第二条:#美貌才是第一生产力#
无心插柳柳成荫,苻祁临时请来帮忙的网红摄影师——七壳松,专拍法式少女风,拍摄的出发图全网出圈。
而圈子里面热议的却是张锦跑路的八卦,说实话苻祁也十分好奇,派小刘去打听,但小刘今天头回独自面对这么大bug,慌慌张张一天,生怕出半点篓子,眼下终于结束能松一口气,实在没力气再去八卦。
苻祁只能亲自去吃瓜。
廖唯然的休息室。
说起来这次的化妆师还是廖唯然帮忙把自己的借给苻祁用,才没让苻祁那蹩脚的化妆技术成为众矢之的,因此苻祁带了份小礼物顺便去感谢。
没想到刚推开门,才发现廖唯然正跟另一位同期八五花沈行合照营业。
她既赶上了便被招唿一起过去拍两张照片营业。
寒暄半天,廖唯然终于想起来打听,“你那经纪人怎么回事啊?”
苻祁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半点风声都没有,忽然就找不到人了。”
“可能签了对家公司,”沈行猜测,“不过签对家公司的话,估计不是跟你不对付,大概是跟你老闆有矛盾。”
苻祁奇怪,“什么矛盾?老闆不给她开工资?”
沈行都听笑了,“周皓七位数的礼服都给你买了,捨不得一点工资啊?不至于。是不是有点爱而不得啊,我听说周皓最近跟你有点花边新闻。”
“别,真不是。”苻祁赶紧举手投降,她是第一次见沈行,没想到这位荧幕上高冷美女,大御姐,私下是瓜田里的猹,“网上天天给我立这种万人迷人设,全部都是瞎掰,我见我们老闆的次数一根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廖唯然看不下去她们“胡说八道”,站出来制止,“签对家公司,业内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的,可能就是单纯不想干了,那你现在还有团队吗?”
“我就剩一个助理了,不过周总助理现在在帮着招聘,找新人了。”
沈行继续打岔,“那你这个助理挺忠心的啊,竟然没被策反。”
苻祁好像忽然被点到重点,恍然大悟,小刘确实还是靠谱。
廖唯然说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把自己的团队借给她,撑个一两天,苻祁“千恩万谢”,打完招唿终于从休息室出来打算撤退。
没想到,转角遇到张术。
苻祁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扭曲,她没有想过要准备好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位曾经的朋友,她们两的疏远没有由头,明明最后一次见面还嘻嘻哈哈一起吃饭,但自从张术离开训练营,大家对她与霍平谦的事情有了数,两人就再也没有交集了。
张术倒是看起来更坦然一些,微微笑了一下,“红毯结束以后还有工作吗?”
苻祁摇摇头。
“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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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犀红毯地点在京市会展中心,出门走一两百米,就是奢牌总部,再走十分钟,就能看见游龙江,游龙江名字由来在于,华灯初上,长河水势沸腾,一如游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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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龙江的风凉得很,直在人脸上拉口子。
“霍平谦要结婚了。”
“有听说。”
“我一直很讨厌你。”
“我刚刚知道。”
“你一直都这样冷漠吗?还是这只对我这样?”
“什么?”苻祁对她的话感到很吃惊。
张术却继续讲下去,“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吧,你从一开始就瞧不起我,高歌的戏我只能演一个两个镜头的酱油角色,而你是女一号,霍平谦喜欢你,觉得你清高又神圣,可你看不上他,你又觉得我跟霍平谦在一起噁心。你什么都有!你明明说过我们是朋友,可是你为甚么连温和地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你只在乎你想在乎的人,你根本没在乎过我!”
苻祁对她突然爆发的情绪感到很莫名,“我一直认为我们是走一程的朋友,但是人生的路一程又一程,没必要一直都在。至于你讲的其他部分,我承认你说得对,我一路走得太顺了,有时候会失去一些怜悯心,变得刻薄又自私,但是《琉璃雪》热播的时候,我也在屏幕前用力地为你鼓过掌,发自内心地为你高兴。至于霍平谦是什么人我不想谈,人生是自己的,你自己选就好了。”
听到霍平谦的名字,张术感觉心口被刺挠了一下,“你说得都对,但是你总是这么残忍,”张术的眼泪掉下来,滴在游龙江的栏杆上,很快就被吹干,她的长髮被吹得凌乱,要深吸很长的一口气才能鼓起勇气继续跟苻祁讲下去,“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认真地把我当成一个对手来看待?”
苻祁的脑海里倏忽跳出来姚迢的脸,她轻轻嘆了一口气,“你把我想得太重要了。”
31.给个名分
苻祁觉得最近工作没几个,时间全用来处理人际关系了,看来还是之前造的孽太多,惹了不少人。
她在咖啡馆,“嘬”着吸管,等张锦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全想的是这些。
一杯冰美式喝掉,张锦还没来,苻祁便又点了杯热拿铁。
店里人不多,所以拿铁很快便送了过来,但苻祁没想到的是,张锦跟在服务员后面言笑晏晏地过来了,浑然不顾苻祁面色不佳,还有心情开她玩笑,“喝完冰的又喝热的,肚子会不舒服。”
苻祁两眼无神地看她一眼,无言以对,张锦又言笑晏晏地对服务员,“一杯热美式,谢谢。”
张锦其人,失踪一个礼拜之后,主动出现在苻祁面前,与此同时,她带着众铄老员工开的新公司——乐娱,也官宣签约新人。
好一个下马威。
“挺不开心的啊?”张锦主动开口问。
苻祁没说话。
“不开心的是我跑了没跟你说一声,还是没带你一起跑?”
……张锦真的会拿捏人心。
讲道理,苻祁跟周皓不算熟,跟张锦相处的日子更多一些,如果她真的问自己要不要一块跑路,二者只能选其一,苻祁未必不会心动。
“你跟众铄的违约金有八千万,我新开的公司可是座小庙,可没法给你赎身。”
张锦的话冷冰冰的,兜头浇了下来,“而且,乐娱现在的目标就是赚钱和捧新人,大概会有很多踩高捧低的手段,你未必愿意参与。”
“众铄对你很好,自由度这么高的公司没有第二家,对你这种自我意识过分强烈的人来说,是最好的。”
不得不说,张锦确实很了解自己,苻祁跟小刘也开诚布公聊过为什么张锦跑路没给她两透半点风声的理由,最后结论很一致,她们两会犹豫旧情,但是一定不会跟着走。
苻祁终于开口,“周皓根本不管事啊,你就是老大,他给的也很多,你可以不用冒任何失败的风险,就可以实现理想和抱负。”
“我的理想和抱负就是当老闆啊,”张锦笑笑,“你说他给的多,也只是相对于同行同个职位而言,但是这一行整体的薪资都不算高,而且我今年四十岁了,养老的钱还没储够,白给心仪的人打这么久工,什么都没落到,要为自己考虑了。”
苻祁这才明白,原来她跟周皓之间是有发生一些事,怪不得他对张锦的失踪不惊讶,也不生气,没想着追究她捅的大篓子,全行业封杀她之类的雷霆手段。
“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苻祁很好奇。
“女明星不要这么八卦,”张锦很无奈,“你知道在圈子里,你跟沈行并称为‘吃瓜双猹’吗?”
苻祁闻言脸色不太好,“好难听的名字……”
张锦看她太失望还是很好心说了一嘴,“陆文音回来了,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苻祁没有想到在周皓那里陆文音的名字还排得那么靠前,她在思考人是不是有时候会爱上一些错觉,譬如说她念书的时候班里面有个同学算半个“腥风血雨”的网红,后来同学去国外念书,偶尔在朋友圈发一两条动态证明人还活着,有一次发了一条写朋友的:
有个朋友在做导演,满世界跑,很酷很率性,前几天在ig发了一条在火山喝威士忌的照片,我喜欢的文艺x最后都会变成神经。
苻祁有follow同学的ig帐号,所以当天下午,认认真真翻墙过去,从同学三百多个follow里面找出来神经本人,头像是男生,但帐号里面除了他本人以外,经常出现另一个女孩子,在火山前面喝酒也是跟她一起,配文是:这里不是火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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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号里面的内容很多,苻祁认真看下来,会发现内容的核心是女孩子,她实际上在背后主导一切发生。
所以苻祁会觉得,同学喜欢的文艺x神经搞不好是男生的女朋友,但一叶障目,人总是会给心里的crush加上滤镜,同理推到周皓身上,搞不好周皓只是在爱“爱着陆文音的那个自己”。
可惜臆测是偏颇的事情,她不能把这些话讲给老闆听,也没有道理说给面前的张锦,因此她只能笑一笑,说,“这样啊。”
/
后来苻祁跟何旻聿去餐厅吃饭的时候有碰到过一回周皓。
屁股还没有坐热,就看到何旻聿在跟后面挥手,苻祁扭头去看,发现自家老闆穿得衣冠楚楚,面带微笑而来。
看见何旻聿的女伴是苻祁,周皓很明显还是一愣,但是很快就恢復平静,“你们两在谈恋爱吗?”
苻祁大惊失色。
何旻聿回答,“没有,是我在追她。”
周皓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走出去两步又转身回来,这回是对着苻祁叮嘱,“不要被拍到,我没有心情再处理众铄的事情了。”
苻祁“嘿嘿”笑两下,说知道了。
周皓离开之后,苻祁开始恶狠狠瞪何旻聿,何旻聿本来已经准备好她质问自己“在追她”是什么意思了,没想到苻祁开口问的是另一桩事。
“你为什么看起来跟他那么熟啊?他想挖你来众铄吗?”
“……”何旻聿眉毛一跳,“没有,他跟我哥哥认识。”
这下苻祁更震惊了,“你还有哥哥?!”
何旻聿点点头,不过他对苻祁的反应很不满意,硬生生把问题拉回来,“不过你不问问我‘我在追她’是什么意思吗?”
“有什么好问的?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
这下轮到何旻聿震惊了,“什……什么时候?”
苻祁努力回想了一下,发现两个人好像确实没有很明确说过这件事,那这段时间岂不是一直都在搞暧昧?!如此尴尬的么……
“等一下对不起,我好像有点串,不好意思我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琴幽和离渊那里。”
何旻聿被逗笑了,“那我现在认真问一下你,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好啊。”苻祁面不改色,答应得很爽快。
32.赛车网剧
苻祁答应丘比替他主演的网剧《极速世界》串一个角色。
现代剧,定妆和入组都来得很快,就跟丘比迅速十八岁,成年上了电影学院一样快,小男孩脱掉稚气,喜欢冒险和探索,这次的片子饰演的是一个赛车手角色隋望,听他说后面还在接触一个下墓考古的项目,但是不清楚是剧集还是综艺,苻祁没想着仔细问。
苻祁饰演的角色是丘比同父异母的姐姐,叫江源,只有三场戏,台词量也不大,所以苻祁到了化妆间才拿到剧本开始看故事。
丘比上午已经拍了半天,眼下正空着,到化妆间粘着苻祁要给她展示最近新学的耍剑花,天知道现代剧组哪里给他变出来一把“尚方宝剑”耍着玩,但苻祁十分不堪其扰,“我在记台词,你在边上自己玩,姐姐背完了再陪你玩好吗?”
……
赛车场,一场如火如荼的比赛即将开始,隋望焦急地看着观众席寻找熟悉的身影,手机上的简讯发自十分钟前:你到了没?迟迟没有得到回覆。
另一边,写字楼会议室,一场跨国会议刚刚结束,江源焦急地在手机app上打车,上面显示的前方排队51人却让人倒吸一口凉气,没办法,只能挤地铁,一个小时,然后再骑车过去,她看着地图迅速规划好了路线。
赛场里赛场极速飞驰,几欲冒着火星,地铁里人贴着人,闷热的空气中混着粘腻的汗味。
江源气喘吁吁地赶到现场时,比赛已经结束,看台上都几乎没人了,江源这才想起来联繫隋望,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而最后一条信息是:你答应我会过来的。
电话被接起,江源抢先道歉,“对不起,高峰时期打不上车……”
“你又骗我。”电话那头很失望。
“我不是,我已经……”江源的目光触及到路边一个半脱着赛车服的男生,黑色t恤,硕大的奢牌logo,看上去是自己给隋望买的那一件,她正要开口解释,却看见一个绿色头髮的女生拿着矿泉水走到他旁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隋望起身,两人一起离开。
江源忽然感觉很丧气,下了地铁也没打上车,她脱掉高跟鞋跑了整整一公里,有两个上坡,很陡,很难爬,跑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才后知后觉觉得脚火辣辣地疼,他们之间,总是太迟。
于是江源对着电话里面说:对不起,公司加班,太忙了,下次吧。
隋望一下子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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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戏拍得很顺利,第二场戏拍摄之前,何旻聿发了条微博,是两个人的自拍合照,配文是:三生有幸。他们约定好今天官宣,苻祁很快速地转发微博,文案是:来日方长。
丘比不玩剑花了,坐在苻祁旁边看她玩手机,实时看到这一遭,“我去,你跟何旻聿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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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淡定地点点头。
丘比还是十分震惊,“我去”个不停,听得苻祁耳朵都要长茧了,劝他:“你注意点素质。”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两官宣的事震惊到了,后面拍摄隋望和江源学生时期的戏份时,丘比明显不在状态。
小阁楼里。
窗帘拉紧,投影仪正在放一部电影,一部48年的老片子《夺魂索》,讲述了两名学生在住所杀害了同学大卫,并邀请大卫的父母来参加宴会的故事,而大卫的尸体恰恰藏于宴会的餐桌之下。
两名杀人犯信奉尼采的超人理论,认为:道德层面上的好与坏,对与错,在聪明的上等人身上并不适用。
隋望那时候还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江源却不以为然,“陀思妥耶夫斯基先于尼采二十多年,就提出过类似的论断,在《罪与罚》里面,‘几百万人中才能出一个的,那才叫超人,这种人有权利昧着良心去逾越某种障碍,但只是在为实现他的理想(有时对全人类来说也许是个救星),如果克卜勒、牛顿的发现,由于某些错综复杂的原因,没有能够为大家知道,除非牺牲一个,或者十个,或者百个,或者更多妨碍者的生命,那么牛顿为使自己的发现,让全人类知道,就有权利,甚至有义务,消灭这十个人,或者百个人’,但是电影里这两个人完全是为了自己变态的杀人慾望,他们并不是真正的超人,所以行为也是非正义的。”
这下隋望更愣住了。
原本按剧本里的描述,隋望此时的眼神应该是震撼中带着一点崇拜,但丘比的眼中尽是悲哀。
导演很快就喊了cut。
苻祁眼下真的有点生气,那么一段台词她辛辛苦苦背完,几乎一条就能过,轮到丘比一个简简单单崇拜的眼神,竟然都能卡住,简直欠揍。
苻祁撸起袖子在丘比面前秀了一下肌肉,示意让小子认真点,结果丘比一点也不感到歉疚,“完了我没办法非常崇拜地看着你怎么办……”
苻祁狠狠掐了丘比一把。
又拍了两条,丘比的状态还是不佳,苻祁的特写已经结束,导演示意让替身过来代替她走戏,卡丘比的镜头。
苻祁:没事,我可以给他搭,不用替身。
没想到丘比一点不愿意,“你还是走吧,我真没法对你崇拜起来。”
……
苻祁只能到一旁去休息,她没有拿到完整的剧本,所以不太理解这一段故事在赛车手的成长里面必要性,看起来太像一个变态杀人犯的演变过程,而江源在其中承担了引路人的角色。
世人往往对言说者臣服,但他们真正爱的,其实是故事背后的人,譬如说隋望,他的引路人实际上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是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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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场戏拍的是隋望为了赛车的梦想与家庭决裂,隋望亲妈把他扫地出门,而江源的父亲则一直偷偷给他经济支持,以供默默无闻的他烧钱训练和比赛。
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隋望偷偷来找过江源,江源把自己储蓄奖学金和生活费的卡塞给他,说:“我搜索过f1,世界一级方程式锦标赛,很了不起的梦想,也许你能成为中国第一人呢,那样我会为你骄傲的。”
大概是被苻祁和何旻聿官宣的消息震撼到了,当天其他组没戏份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过来围观,一大堆人看着热闹,等到苻祁的戏份杀青,天已经快黑了,工作人员送来鲜花庆祝,相熟的不相熟的都跟着起闹,说些什么“百年好合”、“天长地久”、“相亲相爱”……小刘在不远处,等着送她回去。
苻祁跟导演拥抱告别,而丘比插着兜站在墙角,耍酷不肯上前,苻祁看了觉得好笑得不得了,“你不过来抱抱姐姐吗?我是为了你才过来演江源的诶。”
丘比别别扭扭地走过来,撇开脸说一句“杀青快乐”,却并没有要拥抱苻祁的意思,苻祁摸摸他的头,“加油哦,赛车手。”
回程的路上,小刘车载广播在聊些养生秘籍,苻祁才想起来没有问一问故事的结局,于是给丘比发微信,“隋望最后有成为f1赛车手吗?”
丘比的回答来得很快,“撞车受了重伤退役了,天才的成功之路,是我辈庸才前赴后继倒下铺陈而来的。”
苻祁没有想过丘比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33.古城旅游
苻祁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整整们两公开的那一天,何旻聿微博掉了六十多万粉丝,几乎全网都是他粉丝的脱粉发言,甚至养活了一个新创的何旻聿脱粉bot,没两天就几十万粉丝,流量和热度不言而喻。
苻祁有问过何旻聿“你觉得这样值得吗?”
“看从哪个角度想,如果从唯粉的角度,特指那一类对我有情感投射,潜意识把我当成男朋友的人,那我做的事跟渣男差不多,十恶不赦,从cp粉的角度来说,我简直是活菩萨,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公开恋情,给个名分,绝世好男人啊。”
苻祁被逗笑了,“那从你的角度呢?”
“值得,我喜欢你,比你以为的,还要早很多。”
苻祁很想跟他再打点哈哈,譬如讲些“有多早,前世今生吗”这类没营养的话,但是有点开不了口,她对自己很了解,个性是蛮恐怖的那一种,很容易上头,也很容易清醒,只要认定了一件东西或是感情没有继续的价值,就会毫不犹豫割捨掉,不会希望有一个人或者一件物品,停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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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页
她最近有认识到一个新的名词叫迴避型依恋,虽然因为懒惰,还没有动用脑子和搜寻引擎完完全全搞明白它的意思,但浅薄地顾名思义,大概可以描述她。
但这话有点泼凉水,在两个人刚刚确立关系的当下,苻祁选择了闭嘴。
苻祁后面接了一部戏,演一个女特务,112天杀青,她得了一个假期可以和何旻聿出去旅游。
何旻聿去过很多地方,几乎已经将世界版图的一半看遍,但苻祁并没有,他们两不准备带助理,国内三天游,苻祁自告奋勇做攻略,想要去看石窟、壁画。
说走就走的旅行,第二天一早去赶飞机,一路睡得很安稳,到机场之后直奔石窟,门口的游客中心请到一个讲解员,张嘴的第一句套话就是“欢迎大家来到我们美丽的石窟……”
说的是“大家”,却只有两个人,苻祁觉得有点绷不住,下意识看了何旻聿一眼,何旻聿也微微笑着回应。
因为是淡季,人不算多,讲解员没有急着讲完一圈就去接下一趟的旅客,讲得还算细緻,虽然熟练程度一看就是讲了千八百遍的“课文”了。
石窟歷经千年的风霜,外头民间出资修建的窟已经基本风化完了,只有皇家修建的巨大佛像,仍然屹立不倒,好像连信仰的虔诚与否,在千载时光的沖刷下,也分起了三六九等。
石窟佛像的艺术性的确很强,看得苻祁目瞪口呆,一方面是为古代能工巧匠挖凿出如此精妙绝伦的艺术品而惊嘆,另一方面是对其中千佛袈裟的感嘆,北魏帝皇下令灭佛,杀戮无数僧侣,如今他的儿子要给他立像,昙曜提出让其身披千佛袈裟,为灭佛忏悔。
石窟里的壁画也让人印象深刻,年轻梵志,二十岁,新婚燕尔,春日同游花园,妻子说想要树上的花,梵志便爬上树摘下花,相赠爱妻,妻子爱不释手,想要第二枝,年轻梵志便立刻爬上树去摘,可惜树枝折断,梵志坠地而亡。
老梵志伤心欲绝,问佛为何如此,佛说因年轻梵志前世曾怂恿一小儿,射死一只鸟。
这是他的因果。
石窟从头到尾看下来,用了一个半小时,结束讲解后,苻祁去卫生间,何旻聿在不远处一座圆塔下面等她。
商朝时说的“天命玄鸟”,玄鸟便是燕子,苻祁没有想到会在此处看见燕子低旋。
清风扬起塔铃,叮叮噹噹,悦耳动听,何旻聿撑着胳膊在石凳上,仰头注视着燕子。
苻祁走过去,坐在他旁边,没有出声,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看了半个小时,千载的光阴仿佛在那个剎那,流动到他们面前。
“塔铃译佛语,檐鸟调天风。”大抵是注意到苻祁和何旻聿在此停留的时间太长,守塔的奶奶撑着拐杖过来,嘴里用方言念着这句诗。
奶奶白髮苍苍,眉眼平和又慈祥,看上去略有些富态。何旻聿已经站起身,摸摸裤子口袋,打算添些香火钱,奶奶走到他们面前停下,递到苻祁面前一小块菩萨身上的忍冬纹残件,苻祁刚刚认真听了讲解,知道忍冬纹意为“万相而灭,唯寂灭是知”,是金银花状的一种纹样,但由于与金银花传入国内的朝代并不一致,是以此处的石窟被认为是以棕榈纹或是茛苕纹为源头的纹饰。
苻祁不解递过来此残件的用意,却在沉甸甸的物什落在手中的一剎那,眼睛红了, 何旻聿问她在想什么,苻祁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塔铃已经转了一千年了,九州十色,晨光与月依然在,玄鸟已非旧时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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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两人去当地古城里头的网红餐厅吃饭,排队拿号,在外头冷板凳上等了一会。
这几年全国各地的古城都流行拍摄苗疆少女、藏族少女、汉服等的写真,走到哪儿都能见到大同小异,各色的模样各色妆的年轻漂亮小姑娘,跟着驾轻就熟的摄影师,在一声声“站那儿”、“换个姿势”、“咧嘴笑”、“回头看我”……的引导中,各种出片儿。
苻祁无聊看了几眼,不由得感嘆“还挺好看的。”
“你要去拍吗?”何旻聿问。
苻祁摇摇头,“我拍戏没拍够吗?出来玩还拍……”
“下午去博物馆,你去盖章了,我看到一个年轻妈妈带小孩子,”何旻聿主动跟苻祁说起碰到的“有趣”的事情,“妈妈一直在考小朋友刚刚看过的文物——漆画要怎么介绍,小孩子说了朝代,漆画内容,其他就支支吾吾讲不出来,妈妈很生气,‘你没有说到重点,刚刚导游强调这件作品的重要性说了什么?’小孩子偷偷摸摸往展品简介上看,妈妈‘你别看,上面没写’,小孩子又支支吾吾了半天,妈妈终于像施恩一样开口‘老师刚刚说这件物品是不能被外借出去展览了,可想而知重要性。’”
苻祁听了十分无语,“如果非要介绍,漆画的故事内涵不是更重要的内容吗?在她眼里好像一样东西珍贵不是因为它本身珍贵,而是因为在别人眼里珍贵所以才珍贵。更何况你说的是进门第一件那个展品吗?那件漆画明明是件复制品,博物馆也没拿出来真的给观众看,对着复制品开始说教,也实在是可笑。”
何旻聿有点吃惊,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忽然变得攻击性这么强?我印象里你好像对什么事都是淡淡的,没什么特别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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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停顿住了,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说出口,打了岔开口,说的却是无关紧要的内容,“我不觉得攻击性很强是不好的事情,软弱才是。”
“你说得对,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有故事想跟我倾诉,我随时都愿意听。”
“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事,”苻祁在板凳上又坐了一会,见叫号进程实在是太缓慢,甫才开口,“我小的时候有一年放假放得很晚,我本来一直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大广场等她,坐在台阶上,但是那天突然下了很大的雨,我跑到可以躲雨的学校门口的书店,但是全身已经很湿了,书店开着空调,身上非常冷,我妈妈那天因为大暴雨,她就正好多打了一个小时牌,晚了很久才来接我,但是她过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跟我说,回到家以后让我去洗澡,也是什么都没有说,甚至在我长大之后提起这件事,她也只会跟我说你记错了,你太敏感了。这么多年我一直耿耿于怀,她其实一直没有跟我讲过抱歉。其实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一直在修饰或者美化自己的记忆,跟别人讲我活在一个多么开明和自由的家庭,父母让我随心所欲地发展,然后跟自己讲她其实是很爱我的,可其实并不是,她对我非常冷漠,甚至可以说是恨我。”
何旻聿张开双手,“你想要我抱抱你吗?”
苻祁藏进他的怀抱里面,眼前这个人,他的肩膀很扎实,心跳很有力,掌心也很温暖。
餐厅连着叫了好几个号,何旻聿看了眼手上的取号单,还要一个才轮到他们,远处偶然有些拍到绝美照片的欢唿声传过来。
苻祁苦笑了一下,“我以为你会跟我说天底下的妈妈都是爱小孩的。”
“不会,因为你感觉到了她不爱你,而能被表达出来的也不过是十分之一的痛苦,我更相信你的感受。”
“谢谢你。”
“你不想问问我的家庭情况吗?”
“不想,如果我知道你活在一个开明幸福,从小被宠着长大的家庭,或是达官显贵,高门大户之家,我会跟你分手的。”
何旻聿的笑容僵在脸上,但是网红店叫号叫到他们,苻祁正收拾包,没有注意他的反应。
“为什么?”何旻聿开口问。
“因为烦人,我讨厌幸福的家庭。”
34.粉丝合照
苻祁和何旻聿戴了一路口罩,眼下吃饭终于要摘下,虽然位置刚好在一人食的吧檯,比较隐蔽,但还是被旁边拼桌的路人发现。
路人装作拿手机拍食物、自拍,但其实在偷偷拍他们,何旻聿见惯这些招数,但看上去并不生气,反而主动询问,“要合照吗?”
路人女生捂着嘴恨不得尖叫出声,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拍照十分迅速,女生还取下手机壳要了个签名,何旻聿很好脾气地一一答应,“我们计划在这边玩三天,所以你过几天再发社交平台好不好?”
“好好好。”女生忙不迭答应,被“我们”两个字提醒,终于斜眼打量了桌角默默低头吃凉糕的苻祁一眼,“那是苻祁吗?”
“对,你要跟她合照吗?”何旻聿已经下意识戳一戳旁边的苻祁。
苻祁收拾好一个笑容抬眼看过去,女生的回应刚刚好撞进她的耳朵,“不用,我不喜欢她。”
于是苻祁低头继续吃那一盆凉糕,甜丝丝的桂花蜜浇在糯米和小米做的凉糕上,挺爽口的,就是热量也高。
何旻聿把手机壳和签字笔收拾好递还回去,仍然笑眯眯的,“没关系,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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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气不好,下了大雨,苻祁和何旻聿就在酒店里呆着,没有出门。
苻祁前面拍民国片子,熬了几个大夜,杀青完又马不停蹄赶去旅游,眼下终于因为天气得了闲,一觉睡到中午。
眼前一片山青色,淡淡松云萦绕其间,细看窗明几净,沾染几点剔透的雨,而更远处是阴雨的乌灰。
苻祁坐起来伸个懒腰,才发现何旻聿斜倚在她身旁翻阅杂志。
“醒了。”他眯着眼睛笑,脸上满是口红印记。
等下,苻祁忽然有点头疼,她努力回忆了一下昨晚喝了点小酒,喝大了抱着何旻聿的脸狂亲的场景。
“呵呵,”她有点尴尬,“你怎么不把脸洗了……”
“不留下点证据,我怕你早上起来不认帐。”
“认,认认认……不好意思,真是喝大了,你以后拦着我点。”
“别啊,”何旻聿把杂志撇到一边,依然眯着眼睛笑,“我还想着晚上再跟你喝一会呢。”
成年人,谁还听不懂点言下之意,苻祁立马伸出拳头警告,“你别耍流氓啊。”
何旻聿也不跟她开玩笑了,“去洗脸吧,一会吃些什么?”
“出去转转吧,我看雨好像停了。”
“好。”
/
甫才下了雨,街上的人不算很多,脚踩在被浸湿的板砖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有时候不留神踩到水坑里面,溅出泥水在小腿肚上也不觉得恼人。
他二人从前拍《生锈的昨天》的时候,高歌导演给他们布置过任务每天写日记观察身边的人,这个习惯一直保留至今,所以苻祁跟何旻聿讲起一些有趣的见闻时,他也并不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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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在景点碰到一对情侣,大家都在拍照纪念,但是有个男的就双手插兜,黑着脸,他女朋友就问他,‘你为什么不拍照’,男的很无语,‘有什么好拍的,网上都有更清晰的’,女孩子想了想,很温柔地回答‘可是那都是别人的回忆,不是你自己的’。”
“还有个男生上完厕所出来直接准备走,他的女朋友立马呵斥‘去洗手!’男生就很自然地走到洗手池边,开始标准践行七步洗手法。”
“我之前在京市地铁上还碰到过,男孩子腿岔得很开几乎要占据1.5个位置,我上来之后在 思考要怎么坐才不会觉得不适,他女朋友就赶紧拍他大腿,‘把腿给我收起来!’啊,这个世界真的不能没有女孩子。”
……
何旻聿很认真听完,“照你这样说的话,我真的是非常遵守公共良序,万里挑一的好男人,但是我到现在都没有亲过我女朋友……是不是有点惨。”
苻祁被逗笑了,“哪有人直截了当说要亲的,很怪诶,你就偷偷亲一下就好了啊……”
话音未落,何旻聿便低头,轻轻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
温热的气息黏在鼻尖,蜻蜓点水般的摩挲,何旻聿的耳朵有点红,而苻祁这下更绷不住了,捂住脸笑得不行,“你真是……行了走吧”,然后无比自然地挽住何旻聿的胳膊。
提到从前高歌布置的日记,苻祁来了兴趣,一个劲儿问人家当初是怎么写自己的。
何旻聿死活不肯说,苻祁为了表示诚意,主动先说了,“我第一次见你,其实不是在剧组现场,是一家卖得很贵的酸奶品牌,你当时排在我前面,然后再前面是两个结伴而来的女生,其中一个说‘我上回喝这个还是前男友为了装比买的,当晚我们俩就双双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另一个问‘然后呢?’‘然后就是前男友的坟头草如今已经两米高了’,我听完笑得不行,却看见你踌躇了两下,毅然决然离开队伍去对面咖啡店买咖啡了,我当时就寻思,这人下午肯定有大事要办,不能窜,结果下午就在现场看到你过来试戏。”
“所以你后来喝了吗?”
“其实我也没,也去对面买咖啡了。好了我讲完了,到你了。”
何旻聿拗不过她,终于开口聊起曾经,“《生锈的昨天》藕涓前期是一个有点稚气的学生形象,后期已经到一种病态的状态了,所以我还能分离开看你和她,但是我那时候真的觉得你就是温钺,虽然我们当时在现场不怎么说话,但是有一回没有我们两的戏,打发时间玩手心里写字的游戏,你写来写去都是温钺的名字。”
苻祁很明显也对他说的场景有印象,她有点震惊,“你知道?那你为什么总说猜不出来?”
何旻聿笑笑,很温柔地看着她,就像当年在现场那样,噙着笑,左手夹着烟,低头看苻祁一遍又一遍写,再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说,“苻祁,这太难了,我猜不到。”
我怕你入戏太深,在温钺的哭声和遗憾里忘记了自己的模样和声音,所以只能一遍又一遍唿唤你,苻祁,苻祁,苻祁……
35.新片翻车
内衣品牌beauty贊助最新一期new杂志,为新品做宣传,邀请了苻祁和何旻聿拍摄封面,外加一本限定电子刊。
他二人旅游回来各自忙了半个月,便又在new的棚里见上了,再过半个月电子刊出图,迅速引爆社交媒体。
第一套:苻祁上半身当季主推的黑色蕾丝内衣,下半身高腰开叉的墨绿色丝绒长裙,黑色丝袜,右腿丝袜被扯破,抽丝从脚腕到大腿。
第一张:何旻聿右手跟苻祁十指相扣抵在墙上,左手挑起苻祁下巴,唇瓣贴近,而苻祁的右脚脚尖勾起,挑进何旻聿的西装裤子,光影交错,暧昧若隐若现。
第二张:何旻聿躺在沙发上,苻祁双膝跪在沙发上,一只手抓紧何旻聿的领带。
第二套:古堡风格,苻祁一袭法式宫廷鱼骨裙,白色内衣若隐若现,何旻聿一身管家装扮。
第一张:室外花园,何旻聿靠近低头替苻祁束胸前的系带。
第二张:宫廷舞会,执手跳舞,何旻聿环紧苻祁的腰,贴面可以听见鼻息。
第三套:海边度假风,阳光沙滩,苻祁一身沙滩夏日风内衣裤,外面套着镂空长衫,何旻聿则是配套的沙滩裤。
第一张:苻祁的镂空长衫半解,何旻聿的双手贴着她的背部,擦防晒油。
第二张:两人在海水中,露出半个身子,发梢还滴着水,何旻聿右手抚着苻祁的脸作亲吻状。
第三张:两人从海中往沙滩上走,浑身已被浸湿,苻祁镂空长衫下的内衣裤显得更为清晰,何旻聿发梢往下滴水落在上半身健硕的肌肉上。
第四套:苻祁一身白色运动内衣,何旻聿则是裸露上半身。
第一张:特写镜头,苻祁仰头只露出脖颈、下颌线以及耳缘的耳钉,何旻聿低头吻上脖颈,刘海被烫卷遮住大半张脸,只有高挺的鼻樑出现在镜头中,左手掐住苻祁的脖颈,右手则放在苻祁的胸前,露出一半的纹身“is a moment”。
第二张:上半身近景,何旻聿从身后环住苻祁的腰肢,将其完完全全搂在怀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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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张:是苻祁的单人照,半躺支撑在沙发上,微微前倾,锁骨清晰,看着没有半两肉,镜头朝下,却露出“傲人”的事业线。
论坛:
1楼:感谢金主beauty爸爸,我一生积德行善,看到这些这是我应得的。
2楼:beauty把花絮放出来,我要看他们大do特do!
3楼:拍得好美啊,有一种色而不淫的感觉。
4楼:苻祁身材好好啊,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信女愿下辈子荤素搭配,长苻祁那样。
5楼:荤素搭配?楼上的你心不诚啊。
5楼:我也是你们y的一环吗55555555真情侣就是敢拍啊。
当然也有一些批评的声音,譬如“何旻聿真的脑子坏了,官宣恋爱之后都在发什么癫,又是怼粉丝,又是拍这种杂志,怎么两个人干脆不下海拍艾薇,苻祁真是个癫婆,一个女的,这种照片也好意思拍,不知廉耻。”
底下附和者众,“苻祁是不是给何旻聿下降头了,以前挺清爽一男的,现在怎么这样。”
“呜呜呜感觉他俩在一起之后,哥哥都不干净了。”
“网黄举报了。”
这条吐槽刚刚好被执镜的杨情刷到了,她十分不悦,直接在下面回怼,“new是五大刊,beauty是国际知名的内衣品牌,拍摄的是知名摄影师我本人,我请问你是不是不穿内衣,穿内衣的人都要下海拍艾薇?能不能懂点艺术啊,国内美育真是任重而道远。”
怼完五分钟不到,发帖的人大抵是怕惹事,连忙把帖子转成了好友圈,但早已被好事的营销号截图,发文“你怎么看”以赚取流量。
杨情气不过,又在自己的微博发了一条,“21世纪了,还有人热衷于猎巫。”
而另一边,何旻聿团队也开始警惕,毕竟《流水落花自迢迢》已经结束很久,而他们一直在吃情侣cp红利,还不解绑,确实让人观感不那么好,何旻聿目前在偶像剧赛道还没什么对手,以后再跟别人演cp,多多少少要被提到正牌女友的,有点自毁前程的意思在里面了。
团队的意思是杂志合体之后两个人就尽量避嫌,尽量不要在公众面前同框,何旻聿对此倒是没有特别大的反对意见,毕竟苻祁她们团队也是这个想法,她那边遇到的舆论更难看一些,起因是谍战片杀青没多久,抢先出了一条预告:
苻祁的表演和台词在里面可以说是大翻车,完全没有个女特务的样儿,一些评论讲得中肯:
“她怎么提熘着左轮手枪跟要去菜市场买菜似的……”
“这台词真的,怎么连重音都说不对啊。女特务成天气泡音好难受啊导演怎么让她过的啊?”
“我看她之前杀青的採访说好多都一条过的我还以为她很厉害,想不到就这质量”
“姐还是花点钱请个配音救一救吧”
“208的钱还是太好赚了啊,看起来是一点功课都不做啊老天爷”
“小道消息,据说这剧拍完之后她就跟何旻聿出去旅游了,看来是个恋爱脑,成天想着跟男朋友玩儿怎么拍好戏啊。”
也不乏一些专业的剧评家提出观点,“剧评家”大v就发了一篇长文聊预告翻车一事:
虽说成片尚未出来提前唱衰有些不道德,但从预告的质量来看,确实可以把期待值拉到最低了。深陷演技风波的苻祁,很显然她是天赋性演员,从她《生锈的明天》、《流水落花自迢迢》都可见一斑,哪怕是评价不那么好的《是以》,她在其中的表演都是可圈可点的,但是天赋性演员积累的东西是有限的,尤其是从她的年纪看来,再加上她之前不是电影专业的,对电影的涉猎也不是很多,这导致她积累的有限的生活经验在影视作品里面用过了之后,不足以帮助她再创造出新的内容出来应对挑战,而民国戏不同于现代戏的真实,也不同于玄幻剧,架空于歷史,可以悬浮,民国是一个真切的时期,她没有这样的体验,创造出来的角色就非常空。当然这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是我们时代对于出名女演员共同的问题,她《流水落花》大爆之后,一直出现在聚光灯下,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爆料,我们这个时代喜欢创造明星,可这对演员来说,是伤其根本的,不是一件好事情。
话说得不算好听,但不是没有道理,苻祁的团队引起重视,就“爆火之后的路要如何走”开了好几个会。
36.全网黑
苻祁讨厌别人质疑自己的实力,但有的时候确实会遇到瓶颈期,所以会议最后她拍板决定,除了手头上目前定下的工作以外,对其他邀约减半处理,报一个训练演戏的小班或者一对一上课。
这是一段很艰难的时期,网上的恶意无限,她偏偏没有办法站出来反驳,苻祁也復盘过为什么剧集会演成那样,其实很多场戏她自己也意识到并没有发挥得很好,有些走戏也没有直接开拍,只要不卡词直接就给过,苻祁也问过导演“要不要多拍几条选一下?”导演大手一挥,“已经很棒了宝贝,没有必要。”久而久之,她自己也松懈下来,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真是天生的好演员,常常直接过。
人生,最怕的就是被捧杀,就是“浮云遮望眼”。
苻祁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但若是完全是中肯合理的建议也就罢了,预告发酵以来,已经全面上升到对苻祁的围猎,过往的一切影视作品、综艺、访谈都被挖坟出来逐字逐句审判,不加求证,断章取义,张冠李戴的假消息,热度居高不下,更有甚者,用一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对苻祁进行辱骂,祖宗十八代被骂了个遍,造黄谣、p遗照、邮寄刀片的恶行,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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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不堪这些信息骚扰,已经连续好几天睡不着觉,逼着自己把所有搜得到她名字,接收得到艾特的社交app全部卸载,只留下微信,保持跟外界的联繫。
她收到来自朋友的一些鼓励,譬如姚迢,“你还ok吗?”“如果你很难受需要人聊天,可以随时给我电话,凌晨也没关系,我最近休假很空。”譬如廖唯然,“你知道有个社会心理现象叫黑羊效应吗?意思是在一个群体中,一群人会联合起来攻击一个个体,而其他人选择旁观或无视的现象,有可能是因为从众心理,也可能是因为被攻击的人个人形象太过鲜明,而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如今更青睐平和中庸的形象,但是会好起来的,圈子里每年都有不同的靶子,明年就换人打了。”譬如张锦,“人性就是这样,真相不重要,发泄情绪最重要,问题不大,黑红也是红,总比没有关注度悄无声息地凉掉要好,熬过来,后面就是万里坦途。”当然也有一些落井下石的问候,来自张术,她只发过来三个字“哈哈哈”,却气得苻祁拍桌子,打蛇打七寸,阴阳怪气属她最牛。
苻祁没话讲。
请的表演老师在忙话剧全国巡演,是以表演课程并没办法立刻开始,但是他给到一条建议,“去生活吧苻祁。”
于是苻祁申请了英国的一个为期半个月的语言学校,去做短暂的游学。
她本身口语还算可以,所以课程与交流并没有很大的问题,而游学本身没有很重的课程压力,她有了很多时间在伦敦熘达。
但印象最深刻的还是游学第一个礼拜的周末,她坐火车去牛津找大学时候的好友游珍妮见面。
大学的时候她们两还很年轻,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有很多钱,但什么都敢做,心情不好喝大了,说出去吹吹风醒酒,就骑着自行车跑去游湖,游到三分之二太累了,一人找了个躺椅睡了一晚上,也幸亏治安好,第二天两人还活着。
一晃好几年,游珍妮已经在英国的硕士都快毕业了。
游珍妮很早就发来信息说牛津起了雾,苻祁从好不容易晴朗的伦敦出发去到一个雾霭沉沉的城市。
火车上有一群teenager一直在“打量”苻祁,她早就听游珍妮吐槽过国外teenager的可怕,所以忍住脾气,避免跟小孩子的冲突,但没想到为首的一个直接过来跟她搭话,竟然是来要ins的。
苻祁有点震惊,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搭,非常普通的黑色大衣,甚至还戴着黑框眼镜,唯一引人注目一点的可能就是围了一条枣红色围巾,略显亮眼。
但她还是给了,teenager笑着夸她,“you are so beautiful.”害得她还有点内疚误会人家是熊孩子,结果临下火车,人使劲给她耳环一拽,硬生生在耳沿豁出来一个口子,血流不止,苻祁痛得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捂着耳朵眼睁睁地看着一帮人快速地飞奔下车,经过苻祁的车窗时还停下来做了一个鬼脸。
!!!!!!!!好过分!!!!!!
不过好在火车的工作人员非常友善,帮忙处理好了伤口。
苻祁气得不轻,跟游珍妮见面之后疯狂吐槽这件事,但也因为这个小插曲,苻祁之前担心过很多次的“再见是不是很尴尬没有话题”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们两还跟当年在学校时那样,话多得停不下来,游珍妮更是跟她分享了许多留学圈“耸人听闻”的瓜。
至于那个teenager,游珍妮猜测他的心理:即使他不真的follow你,但他肯定会偷偷视奸你,你就发上两张黄道符,指名道姓说诅咒下午火车上的teenager,他要是看到了搞不好会吓到主动来找你道歉,毕竟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
苻祁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当天在回去的火车上便搜了两张普通的符咒照片po上ins,但她没有过多心力再关注到道歉这件事,因为从牛津回来之后,苻祁就开始发烧了。
她真的要怀疑那个teenager还给她投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脑子不清楚,好在从国内带了感冒药回来,吃了药打算睡一觉,但平时喜欢左侧睡,这回刚好又是左耳朵伤到,便只能平躺,或者右侧睡,十分不得劲儿。
迷迷煳煳间,手机响了无数次,她都没有动力去接,一直到深夜,天色漆黑,应该要到凌晨一两点了,房间的门铃开始叮铃作响。
苻祁猜测可能是塞尔维亚的好同学怕她死在房间里面过来,好心过来看看情况,强打着精神起来,但一开门看见来人,还是情不自禁“啊”了一下。
是何旻聿。
37.出轨or非法入侵
伦敦晚上开始下起了小雨,何旻聿没有打伞,下了计程车之后跑过来,所以大衣上沾了一些雨滴,甚至好像连脸上都带着水汽,看起来雾蒙蒙的。
苻祁把他拉进屋,“冷不冷啊?”拿手去贴他的,果然冰冰凉,“我现在烧得厉害,还能替你暖一暖。”
“怎么发烧了?”何旻聿一下子又注意到她耳朵上的“纱布”,轻轻摸一下耳廓。
“嘶——”苻祁痛得缩了一下,“耳洞豁口了。”
苻祁没大有精神,因此简单跟他寒暄了一下,也没来得及说遇到的teenager的事,就倒回床上休息。
何旻聿洗漱完出来,苻祁躺在床上缩成很小的一团,怕吹风机吵到她,因此去阳台吹了一会风,好在头髮短,很快就干了,再进屋,搓搓手,直到手心有了一点热度,才掀开被子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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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右侧躺着,所以何旻聿也侧身,伸出手搂住她的腰。
苻祁迷迷煳煳哼了一下,“你怎么忽然来了?”
何旻聿眼睛一跳,“苻祁,其实我有事情跟你讲。”
如果是一句简单的情话,譬如“想你了”之类,苻祁会笑一笑,表示很开心,但如今看样子是要长篇大论起来了,所以苻祁连忙制止住他,“你别说了,你现在让我签遗嘱把钱都留给你,我都没心思考虑签不签,你先陪我睡一觉吧。”
何旻聿眼下心里更是波澜万丈。
苻祁补充,“啊,字面意思上的睡觉。”
还不如不补充。
一颗心悬而未决,可如今见到苻祁,虽然还没来得及开口坦诚,但情绪终于落地了,因此何旻聿终于放松下来,睡得十分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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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苻祁的闹钟准时响起,虽然吃了药恢復了一些,但还是有点难受,所以写了邮件请了假,看了眼手机,才发现昨天夺命连环call打了一晚上电话的是小刘,她看了眼仍然在熟睡的何旻聿,才意识到事态可能有些不对劲。
于是蹑手蹑脚走到阳台给小刘回了个电话,小刘那边立马接了电话,听声音十分疲惫,“老天爷!我的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
“怎么了?”
“我跟你说,何旻聿出轨了,他最近合作拍片的女演员曹姜被拍到从他公寓里出来。”
“啊?”苻祁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何旻聿,“可是他现在在我这里。”
“啊?!”这下小刘开始震惊了,“他不是昨天上午还在京市录节目吗?”
“他好像是凌晨到的伦敦。”
“呵,”小刘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所以他晚上被曝的出轨,凌晨就去找你睡觉?这就是你一晚上没回我消息的原因吗?你一点热搜都没看吗?你知不知道我们很被动啊?!”
“小刘你冷静一点,我昨天去牛津找我朋友了,然后回来就发烧了,早上起来刚好一点,我会问一下何旻聿的。”
小刘在电话那头深吸一口气。
“你熬了一个晚上吗?很累吧,辛苦你了,先去休息吧,我跟宣传部的其他同事再沟通。”
“不要给烂男人眼神知不知道?!昨天一个晚上我们都在cp超话卖惨,大部分已经被拉拢过来了,感情可以受挫,事业不行,要踩着渣男往上爬懂不懂?”
“知道了,小刘,多谢你。”
挂掉电话,苻祁绷紧的身体终于垮下来,强撑着冷静的表情也荡然无存,她迅速打开微博,眼瞅着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何旻聿 出轨#、#何旻聿 曹姜#、#何旻聿 苻祁#几个词条仍然挂在热搜上。
而点开#何旻聿 出轨#的词条,有一条实打实的视频,是曹姜输密码进去何旻聿的家,第二天一早又衣衫不整地离开。
其他发酵则是一些代拍或是站姐出来发布何旻聿与曹姜新剧《图腾》拍摄期间两人的花絮互动,评论中不乏有些人评论“不得不说,竟然有点配”,但大部分还是声讨“小三”的。
到目前为止,事件三方,均未对此作出回应。
苻祁的脸终于黑了下来。
上午十点零五,她接到了来自老闆周皓的电话,上来直截了当的四个字,“什么情况?”
苻祁很无奈,“我也不知道。”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想再处理众铄的事情了,你还给我搞花边?”
“你有病吧,”苻祁终于忍不住了,“又不是我噼腿,这种被戴绿帽子的热搜你以为我想上吗?我把何旻聿电话给你你骂他好了。”
周皓那边可能没想到苻祁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开始回怼,沉默了一会,“你这么豪横,你知道咱们的合同违约金有多少吗?”
……这下轮到苻祁沉默了,“对不起老闆”,她能屈能伸。
“赶紧处理好,分手或是转地下,你以后谈恋爱想公开这种事要提前跟我讲,我绝对不会同意的。”
“……知道了。”
苻祁挂完电话,一回头发现何旻聿已经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老闆的怨气太大把人吵醒了。
苻祁冷下脸,手机点开热搜,推开门走到他面前,举起手机问他,“是真的吗?”
“不是”
“那她为什么有你们家密码?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不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886573,但是曹姜我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怎么知道的,而且我当时在外地工作,根本不在家,我已经让团队的人去查监控,调查这件事了。”
“你应该亲自去看,你跑来英国,国内的事态得假手别人,不像你的做事风格。”
“我更在意你。”
苻祁没有说话。
何旻聿有点琢磨不透她的心理,“你生气吗?”
“说实话有一点,还有点难过,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还是我刚好在生病,但是你过来找我了,跟我坦诚这件事,会稍微缓和一点情绪。”
何旻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的经纪人何捷来了电话,何旻聿看了苻祁一眼,打开免提,“查清楚了,曹姜以前是你的私生,叫百香果清茶一杯,喜欢戴猪头口罩那个,以前报警抓过她,法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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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到底怎么弄到我家密码的?”
“暂时还不知道,肯定是一些不法手段,你赶紧回来吧,我们去报警,这人非法入侵真是无法无天了。工作室已经出了你的行程通告单澄清否认了,你记得转一下,对了,最好让苻祁也给你转一下,哄好了没?速度快点,cp专组里好多人在骂你。”
何旻聿看一眼苻祁眼色,苻祁对着电话那头的何捷应了一声,“好的知道了。”
38.私生发疯直播
次日,苻祁与何旻聿一道回国,周刊头条:苻祁何旻聿携手回国,力克分手传闻,与此同时,#曹姜 私生#的词条也登上热搜。
一夕之间风向又变了,中国人好像天然对小三有种莫名的仇恨,哪怕被三的原配是前段时间他们骂得狗血淋头的苻祁,都能博得同情。
一些发言be like:
“所以说男人还是不可靠,哪怕你是苻祁,长得漂亮,事业也已经如此成功,家花没有野花香,该噼腿的还是要噼腿。”
“糟糠之妻为了面子还得跟渣男牵手回国替他澄清,谁能比我们福气宝更可怜啊。狗头.jpg”
“还好这一波赚到了同情分,要是苻祁明明是被噼腿的受害者,网友都要倒打一耙说她作恶多端活该的话,那路人缘可是真的跌入谷底了。”
“不是,何旻聿工作室不是已经发声明了吗?否认出轨传闻,说曹姜是私生粉,进他家里是非法入侵么。”
“他说什么你们就信啊,顶级流量的律师团队出来打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啊,搞不好后面还要告她敲诈,送进局子之类的,上位圈的男人阴险狡诈,可怜的只有女人,浪费青春和感情。”
“不是楼上,你说这些话有证据吗?大白天做什么梦发什么呓语啊,造谣也是要进局子的。”
“不过说真的,狗仔根本没拍到他们两人同框的照片,牵手亲吻照也没有,只有一个曹姜从何旻聿家里进去又出来的照片,关键也没拍到何旻聿就在家里啊,粉丝说他当时都不在京市,有实打实的路透的,搞不好真的像人说的是非法入侵呢,话讲得这么难听对人不公平。”
“天呢楼上的,《图腾》剧组那么亲昵的视频还不够吗?难道狗仔要拍到人家doi的视频才算数啊,粉丝别太捂眼睛了。”
“《图腾》那是在走戏啊!是剧本的情节啊!真是百口莫辩,我命令《图腾》今晚就上,替何旻聿证明清白!”
“看起来何旻聿的粉丝真的要被逼疯了,怎么还有点好笑哈哈哈。”
“看看吧,你们前几天就是这么浑水摸鱼围猎苻祁的,天道好轮迴,让姐夫粉也尝尝被唾沫星子淹死的滋味,大快人心。”
“还大快人心呢,你姐够忍气吞声的了,特地从英国回来替姐夫证明呢,简直不要太爱了,之前为了跟姐夫一起出去玩,新剧拍成那个鬼样子我都没眼看,这么没事业心的人谁粉到谁一身屎,花粉地狱就是说了。”
风波最后以《图腾》剧组迅速开除曹姜,找了何旻聿的好友那夏来救场补拍,为了里子面子好看,何旻聿团队在警察的协商下只是要求曹姜全网平台置顶道歉,并没有再多做追究。
只是曹姜,道完歉竟然开小号直播收藏的何旻聿的私人物品,譬如在《图腾》拍摄现场用过的擦汗的纸巾、喝过的矿泉水瓶、化妆间掉落的头髮、用光水的萤光笔……
这下真的有点令人毛骨悚然了,网友们的看法又变了:
“这下我是真信她是私生了,到底怎么搜集那么多擦汗的纸巾啊好变态。”
“建议何旻聿检查一下家里,搞不好放了针孔摄像头。”
“只有我的关注点在何旻聿竟然能掉这么多头髮吗?男明星掉发的风险也不小啊,小心变地中海。”
“这么诡异的私生到底是怎么当上演员的,还能进顶流新剧的组,还能演上女二号,诡异,太诡异了!”
……
争论不断,但是曹姜的直播间热度却也极高,最热的时候有一百多万人同时在线,她吃到甜头,第二天也继续直播,这次开始在直播间里不带脏字儿地辱骂了苻祁半个小时,起初不断有苻祁的粉丝进直播间进行回骂,全部被她拉黑,后来苻祁的大粉号召同担不要再过去给疯婆娘增加热度了,后半个小时她又开始细数何旻聿家中布局、私人物品……没有一丝半点与苻祁有关,再加上之前在剧组从未看见苻祁过来探班,两人也没有私下联繫,桩桩件件列举出来试图证明他二人是合约情侣,这下又吸引了cp粉过来冲锋陷阵,短短一个小时的直播,切片冲上热搜,竟也占据了三四个热搜高位。
被狗皮膏药沾上,苻祁与何旻聿团队都决定冷处理,第三日,曹姜开始直播带货,为了维持热度,不断爆料拍摄期间跟何旻聿有关的小事,对苻祁的辱骂变本加厉。
一连播了四五天,看热闹的好事之徒散去,曹姜的直播间热度下降,她换了思路,一反常态,在直播间哭诉剧组霸凌,点名道姓批评《图腾》剧组,对小演员视而不见,武打戏份导致她受伤,副导演潜规则性骚扰导致她精神状态出现问题,只是经过这几天观众都已经摸清楚她炒热度的套路,没兴趣再理她,没再能激起风浪,官方也下场发文批评譁众取宠、不正之风,她的直播间被迅速封掉,不能出来继续蹦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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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一通闹得,令人十分疲惫,苻祁稍微好一点,没几天就回伦敦继续她的语言班,何旻聿则一直在组里,在风暴中心,网络的议论、组里群演私下的窃窃私语,着实有些心累。
好在好友那夏,情绪稳定,必要时进行安慰和疏导,再加上回怼话多的无关人员头头是道,也没让何旻聿太破防。
期间《图腾》剧组要布新景,有两天的假期,何旻聿得了闲,一张机票迅速飞到伦敦去见苻祁。
苻祁的语言班即将结课,也是有一些作业要完成。
何旻聿被桌子上的六七厘米厚的书和文件震撼到了,打开ipad也全是paper,“你最近很忙吗?语言班这么卷不合理吧。”
“嗯我快疯了,昨天搜集资料到半夜两点,早上眼睛一睁还有seminar等着,要写的内容还很多,就是两眼一抹黑的节奏。”
何旻聿把下巴撑到苻祁肩膀上,眼睛耷拉着,瞧着委屈极了,“我很想你。”
苻祁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办我还好诶。”
何旻聿做出痛心疾首的姿态,苻祁接着道“《琉璃月》上国外平台了,最近在播,我在地铁有看过你粉丝给做的应援,我有同学也有在追。”
“那你有看吗?”
“没有诶,你让我看你跟别人卿卿我我是不是有点残忍了?”
“你会吃醋吗?”
“会有一点,我很爱吃醋的。”
何旻聿埋头在苻祁颈窝里蹭了蹭,“你最好真的有吃醋。”
39.大师说他克你
苻祁结束了在英国的游学,表演老师胡杨也正好巡演到了最后一站,给了张票给苻祁邀请她来看大末演出。
她是真想去来着,但是前一天晚上智齿发炎疼得睡不着觉,吃了消炎药和止痛药好不容易缓过来一点,第二天挂号去拔牙,拍了片子发现是阻生智齿,一下子就上了难度了,动刀拉了个小口子,尽管医生技术不错,没耽误太多功夫,本也想着坚持一下去趟剧场,但下午发炎肿得厉害,疼得实在不行了,万分抱歉地跟胡杨老师道歉去不了了,一转头就被盯着的媒体报导耍大牌。
这真是有苦说不出,苻祁只能拍了张脸肿得像猪头的照片发微博解释一番:遥祝胡老师话剧杀青快乐!二轮一定安排上!哭脸.jpg
不过最近确实是诸事不顺,小刘偷偷摸摸给她发了一串电话号码,“这是张锦姐以前给你算命的大师,咱要不要再找她问问?”
苻祁回了她两条消息,第一条:科学民主和平正能量。
小刘:ok。
第二条:要不还是走一趟吧,咱们这一行不能不信玄学。
小刘: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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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苻祁和小刘起了个大早去见大师,大师住在山上,本有索道可以上去,但她们去的时候不巧索道坏了,是以两人爬了四十分钟的山,大汗淋漓地登上山巅。
说实话,大师的形象很朴素,跟苻祁想像的那种掐指算天命的形象不太一致,小刘对此很无奈,“这是咱中国的大师,不是吉普赛神婆。”
苻祁问的是事业,大师答的却是姻缘,“眼下的缘分是正缘,但时机不对。”
“什么意思?”
小刘偷偷给她咬耳朵,“意思是何旻聿克你。”
苻祁明白了,添了香火钱,随喜功德,下山便给何旻聿去了电话。
说起来颇有些戏剧性,自从曹姜的事情之后,时常有两人感情生变的传闻,是以狗仔最近盯何旻聿盯得很紧,当晚便让他拍到何旻聿与那夏从酒吧出来,在马路牙子上大哭,“她说我克她?!她居然说我克她!”
狗仔喜不自胜,半个小时之后偷拍的视频便出现在了热搜榜上,随之而来的词条“苻祁 何旻聿 分手”、“她说我克她”占据了第一第二的位置。
网友的评论也颇为缺德乐子人:
“对不起何旻聿,虽然你很可怜但真的太搞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明明可以说因为工作原因聚少离多,也可以说性格不合,可她偏偏说他克她,哪能办?”
“怎么办我真的能理解苻祁,要是我谈恋爱人家说不合适,我还能犟,但要是说克我,那真的没办法了,必须分手。”
“姐真的事业心很重了,吾辈楷模,谁都别想阻拦我前进的步伐。”
“姐前进的步伐,一步一步似魔鬼。”
……
事情眼看收不了场了,苻祁授意小刘出来发了条微博:“吵架而已,没分。”
这下苻祁的粉丝忍不了了,纷纷炮击她的恋爱脑,“大师都说他克你了,还不分?我说你别太爱了?!”
当晚掉了五万实打实的唯粉。
小刘深吸一口凉气,“姐,他可能真的克你。”
当然也有生僻字cp粉在最初的分手消息出来之时就很不信邪,“我总觉得这则分手消息跟搞笑一样,就算是真的分了,也肯定很快就和好了。”
眼下得了苻祁助理的否认更是如获至宝,兴高采烈得很。
而何旻聿真的喝大了,迷迷煳煳的没有意识,当晚全靠团队在给他周旋,但其实也没有大动作,团队仍然决定冷处理,因此更显得苻祁那条没分的微博像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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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旻聿第二天早上起来才看见苻祁给他打了五十多个未接来电,唯一一条微信消息则是:你在发什么疯?
何旻聿正准备打开对话框回復,却注意到下面一条未读消息,备註是:哥哥。
-
网际网路永远有新的热点供吃瓜人取乐,是以“她说我克她”这个词条轰轰烈烈吵了两天之后,苻祁丘比之前那部压了好几年的武侠片《刀锋佛心》,眼下终于趁着热度,要定档播出了。
那会子丘比十七岁,杀青两个月之后才成年,如今都快大学毕业了,虽说上学期间,曝光减少了很多,但童星出身,前作好评不断,是以也被业内买股认为是新生代年轻男演员中前途无可限量的小生,眼下新剧播出片方买的宣传词条中就有#高中生变成大学生了#。
赛车手的电视剧由于是现代剧,没什么题材问题,因此上得很快,苻祁只是简单客串,除了宣传微博以外没太多关注,《刀锋佛心》定档的消息传来,苻祁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跟这位弟弟联繫了。
于是主动发了一个打招唿的表情包破冰,丘比很快也回了一个,但表情包 吧,实在有点话题终结,不主动开个话题就很难继续下去,苻祁这还在绞尽脑汁想呢,丘比主动发了张截图,是在伦敦那回跟teenager闹矛盾发的黄道符。
“你ins为啥发这个?”
“哦这之前的事了,坐火车碰到一个外国臭小子给我耳朵扯豁口子了,发这个吓吓他。”
“吓到了?”
苻祁想了想并没有收到道歉的私信,“其实并没有。”
讲到这又有点接不下去了,于是苻祁再开一个新头,“你最近在学校怎么样?谈校园恋爱了吗?”
丘比发了个微笑表情,“你礼貌吗?我现阶段学业为重,后十年事业为重,我可不是恋爱脑。”
苻祁想到最近自己身上的一些争议,嘴角不禁微微抽搐,“你骂人可真难听。”
他们两人从前相处就是互怼为多,丘比是向来没大没小的,所以简单的微信聊天就把距离拉近了些,不至于感到生疏 。
三天以后新剧开播直播定在下午,苻祁结束跟曹杨的小戏训练之后就迅速赶往现场。
丘比好久不见了,又长高了又变帅了,伸手摸不到头毛了,算了,孩子大了留点面子。
倒是丘比一见到她就盯着她的耳朵,苻祁下意识摸了一下,豁口的地方已经结痂了,但还是隐隐作痛,好像疼痛也有肌肉记忆一样。
“没事儿,早好了。”
“嗯。”
廖唯然没来参加宣传,是以今天直播的中心都是在苻祁和丘比身上。
分享拍摄时候的趣事儿、手势舞挑战、你画我猜……
游戏设置得不够有趣,主持人也不算有经验苻祁和丘比的反应全程都比较平,宣传组的同事苦恼得很,在直播前二十分钟举了张题板:爆点料给点话题!!!
是以临时加了真心话大冒险游戏,苻祁剪刀石头布连输三把,三把都选了真心话,前两个还无关痛痒,第三个问题时丘比忽然严肃起来:“如果我早出生五六年,结果是不是不一样?”
问得苻祁惊慌失措,连“啊”了三句,主持人甚至震惊地对团队做口型询问是否要关掉直播。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苻祁脑子飞快地转,打个响指想到了圆回来的方法,“你是说剧里的鬼童吗?”
丘比从与苻祁面对面的角度调转向镜头,微微一笑,“对啊我说鬼童。”
40.《刀锋佛心》宣传
首播的直播赚满话题度,切片视频百万播放,跃跃欲试打算入场的观众纷纷询问,“剧里他两是一对吗?”“有点好嗑打算入局了千万别诈骗”……清醒点的人开始否认,“丘比拍这剧的时候还没十八呢,肯定没有感情戏的”“绝对是炒作我都看见工作人员的题板了”“那苻祁还挺会演的,真慌得一匹”“丘比弟弟别伤心,苻祁和何旻聿还没结婚,就算结婚了也能离,大把的机会,敢想敢做就行”……
丘比对此的解释很官方,“不是说要话题度吗给到了啊。”
苻祁两眼一黑,“你是真想害姐啊,姐现在口碑都啥样了,人就觉得我天天炒作谈恋爱不想当个好演员,你真是火上浇油。”
丘比又是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来一个盒子,打开是一条手鍊,黄绿宝石相间,黄金镂空掐丝,很罕见的设计,挺好看的。
苻祁放在手腕比了一下,大小正合适,“哪儿来的?”
“我创办了一个小珠宝品牌,有自己设计一些手鍊款式,你帮忙宣传一下,不要太官方地宣传,暗戳戳地,你戴,让粉丝扒同款。”
“为啥啊?”
“不然还得付你gg费。”
“我能问你要?!你一个小孩儿我问你要钱?”虽然开着玩笑,但苻祁还是很爽快地答应下来,不忘夸他两句,“你小子还挺厉害的,设计得挺好看。你可得亏我现在还没接到珠宝代言。”
当天下班,苻祁便戴着这条手鍊跟大家打招唿,还特意把手腕举起来挥了好几次手,生怕别人看不见东西。
事实证明确实是有用,据丘比发回来的贺电,同款博转评过十万,他的线上店铺手鍊现货直接卖光连预售都爆单了,“福气宝带货能力一绝。害羞.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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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一边恭喜一边忙着警告,“你小子啥时候好好叫姐我天天免费给你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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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佛心》轰轰烈烈地开局,丘比在其中的形象略有些生涩,太“弟弟”了,实在看着与苻祁的清渺不搭,因此收穫了不少吐槽,好在故事紧凑,剧情起来之后大多观众都在讨论故事走向,很少再关注开播时的花边了。
后期廖唯然的师太出场,以一种清澈白月光的形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特别是在粉圈之中,跟苻祁的cp声量一下子又高了起来,cp超话名为清扫小园,粗茶淡饭过日子组上一波大分。
剧集播到中期,凑着廖唯然的时间,两个人也合体接受了採访。
廖唯然最近的状态不算好,《伏妖》杀青之后,她接了一部扶贫题材的剧集和一部现实事件改编的杀人案电影,但前者灰扑扑土蒙蒙的,质量也不算特别上乘,后者尺度过大至今被卡在审核未能上映,转型之路不算顺利,尽管私下聊天时表现得很豁达,“人也不是一辈子都顺的,大家都想演好片子,哪能人人都演到”,但苻祁轻轻捏一下她的手心,她便整个人松下紧绷的弦,变得苦恼而沮丧起来。
于是苻祁便在採访中充当主要输出的人,但主持人明显不想放过廖唯然,抛砖引玉的几个问题之后,还是开了口,“我们唯然,最近是打算转型,拍摄了一部扶贫的剧《金手环》,但是争议比较多,不知道对此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苻祁闻言连忙接过话筒,“怎么了今天不是《刀锋佛心》的宣传吗?我是女主角,有什么问题来问我。”
话音刚落又想起来自己那部命途多舛的谍战片,顿时怂了起来,连忙找补,“我也只回答《刀锋佛心》的内容。”
苻祁自认为此次採访在回答方面做得很好,可谓是滴水不漏,没想到媒体又来断章取义那一套,把主持人问廖唯然有关剧情的一个稀松平常的问题后面接了苻祁那句“我是女主角,有什么问题来问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踏马的。
结果当然又是大规模地被围剿,苻祁几乎吸引了这部剧百分之九十的火力,说起来好笑,她好像是生来就要被骂的,她当然不服,在自己的小号自辩,“有本事把我的嘴缝上,不然再多断章取义的骚操作,也挡不住我说对的话”。
廖唯然还算心好,发了张两人的自拍也算为她证明,后期剧情线走得有极快,大部分观众被吸引去聊剧情,苻祁在这两拨的援手下得以短暂得缓口气。
她也回过神来想起,何旻聿自从醉酒视频上了热搜之后,再也没跟她联繫过,微信聊天框还停留在那条“你在发什么疯?”。
苻祁当然给何旻聿再次去电和信息,依然没有回覆,打电话问何捷,他的回覆是“《图腾》杀青之后他说家里有事要处理请了假,就再也没联繫上,假还有半个月,会回来的。”
她有点生气了,嘴里一边骂着“渣男!冷暴力我!死家里最好”,一边又担心他真的在家里出点什么事没人管,还是决定走一趟他家,探探情况。
自从上次曹姜的事情之后,何旻聿把门禁卡和家里密码都给了苻祁,以表“衷心”,是以此番她进何旻聿家里如入无人之地。
家里黑着,看起来没人。
“奇怪了,他到底去哪儿了,怎么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苻祁心里很无语。
把包往玄关一放,脱鞋换拖鞋一气呵成,进房间、书屋、浴室都瞧了两眼,确认确实没人,便回到客厅,往沙发一坐,打开电视听个响。
电视里正播着《刀锋佛心》,眼下正演到渺落来与郡山找富商报仇,快要大结局了,苻祁心里还是开心了一小下,“还知道追我的剧,整挺好。”
顺势一躺,打算看下去,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抱枕下面好像有本书,硌得慌,伸手去摸,果然,一把抽出来——是一本线装的笔记本。
苻祁觉得有点奇怪,下意识打开翻了两页,引入眼帘的是“7月9日 晴”这几个字,很快意识到是一本日记本,本来她应该就此收住不看的,但日记的字迹不是何旻聿的,他家里为什么有一本别人的笔记呢?苻祁觉得有点好奇,而好奇心战胜了道德感,她便一直看下去。
41.日记里的秘密
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以至于苻祁看得出了神,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屋子。
“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苻祁?”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她才怔忡地抬起眼睛,那个人穿了一件黑色的潮牌卫衣,搭配牛仔裤,此刻正拿着一杯刚接的直饮水边喝边朝她走来。
“看什么剧本呢?”
苻祁下意识把日记本摊开,让封面暴露在何旻聿的视线范围内,这下他终于脸色微变了。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苻祁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声音这么平静过。
“paul是我的朋友,五年前飞机失事去世了,日记是他的。”
“里面写了一个女孩子,黑色及腰的长头髮,杏仁一样的大眼睛,不喜欢笑,脸很臭,但是心眼很好,胸口有一串纹身‘what happens next is a moment’,这是谁?”
“我一直在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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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只剩一件吊带衫,胸口的纹身清晰可见,“所以你接近我,对我好,是因为你以为那个人是我对吗?但是很可惜,我告诉你,这个纹身是之前姚迢带我去纹的,说是闺蜜同款,她身上的,才是真的,她才是日记里的人,是心心念念十年的好姑娘。”
“苻祁。”何旻聿伸手来抓苻祁的胳膊。
苻祁很巧妙躲开他的牵制,她已经无语到没办法掉眼泪也没办法发脾气,“这太可笑了何旻聿,胡杨给我上课,说所有靠巧合进行下去的故事都是劣质的,是三流货色,可我到今天才知道我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因为我是一个赝品!”
苻祁“腾”的一下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何旻聿长臂一揽,把她捞回来。
“好,我坦白跟你讲,我爱上paul日记里写的那个人,所以我决定去找她,我只知道她是电影演员,常驻北京,所以我去试了《生锈的昨天》,想着走进这个圈子,有更大的可能找到她,但是中国娱乐圈人太多了,连名字都没有,一点点似是而非的消息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几乎要放弃,直到我跟你去看周演首演那一次,不小心看到你胸口的纹身,你知道我有多庆幸你就是那个人吗?”
苻祁勐地把他的手甩开“我不是!”
“苻祁,现在不管你是不是日记里的人,我都爱你,我爱的是现实中的你,不是日记里面一个虚无缥缈的形象!”
“何旻聿,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姚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假想敌,所以那个人如果是姚迢,就不可以!我不能忍受当一个替身,也不能忍受演了大半本书的贾宝玉,可假的始终是假的!她姚迢才是金陵城里的甄宝玉!”
“你为什么非在这种事情上较劲?!有什么必要吗?”
“有必要,我要我身边的人只看着我一个人,这非常重要!”
“我一直看着你啊!”
苻祁很无奈地嘆了一口气,“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我们分手吧。”
何旻聿伸手抓住她的胳膊,苻祁吃痛,但是咬牙没有叫出声来,“苻祁,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放弃了什么?你现在跟我说要分手?!”
“我管你放弃了什么……第一,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什么都不讲又要我什么都体谅什么都感动,这件事是不合理的,第二,就算你上辈子救了我的命,也不代表我就要一辈子跟你绑在一起,我现在说要分手,就是要分手,你放开我!”
何旻聿的脸色铁青,但是理智还在,“苻祁,我们互相都不要再讲难听的了,大家现在情绪不稳定,我们彼此都好好冷静一下,再来谈这些事。”
苻祁微微抬起胳膊,“松手。”
何旻聿的手闻声放下,苻祁迈开腿就走,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嘭”房门关上,电视里面《刀锋佛心》正演到渺落跳崖,背景音乐悲怆得很,何旻聿的情绪也爆发,抄起茶几上的水杯就往地上砸,瓷片瞬间四分五裂,打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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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受挫,事业不能再受挫,苻祁全身心投入《刀锋佛心》的营业中,这天正赶飞机去跟丘比会合参加大结局前的合体直播。
因为最近被黑得太惨,苻祁谨言慎行了许多,但从出道一路喜欢过来的粉丝不想看到她变成整天假笑的假人,因此接机时喊着让她做自己,不要变成无聊的大人。
之前回过信的粉丝“小耳朵嘻嘻”,爱背痛包,苻祁已经眼熟,这回她送了一个自己做的玩偶挂饰,是琴幽在神水宫的仙娥模样。
苻祁很是惊喜,“天呢你自己做的吗,好厉害!”
小耳朵嘻嘻十分骄傲:“是的!我自己设计的形象!然后自己缝的,里面的棉花也是我自己塞的!”
苻祁不吝啬夸奖,“好可爱,你好厉害,费心了。”
“对了!”小耳朵嘻嘻想起来什么,“还有一个!”
边说便从自己的痛包里拿出来另一个玩偶,苻祁一眼就看出来另一个玩偶是穿着盔甲的李旗。
小耳朵嘻嘻很兴奋地解释,“这个是闺蜜款,是给姚迢的,我最近太忙了不能再去接她,你们两关系好经常见面,麻烦你带给她。”
苻祁接过来,很努力地挤出来一个笑,“好,我下次见她带给她。”
女明星如斯敬业,人前言笑晏晏,滴水不漏,是日夜里,却抱着小刘痛哭流涕。
“到底是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透过我看她?!”
这个问题小刘也没法回答,她只能拍一拍苻祁,告诉她,“人性就是这样,大家都期冀得到对自己不屑一顾之人的青睐,再回头睥睨仰视自己的人”、“人生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如果愿意把眼光放低一些,会快乐很多”、“我知道你心气儿高,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你记得上次我们去见那个大师吗?她说你人生所有想要的东西都是不费劲儿得到的,太用力姿态就不好看”……
42.《沧浪之南》
《刀锋佛心》以一个相当悲怆的结局收官了,谁也不知道乱世之中,清渺的飘零江湖是何结局,粉丝有心,替苻祁剪了前世今生,清渺后面跟的是《伏妖》片花中的月见,被苻祁翻牌点了个贊,而丘比也回復了评论区粉丝求他和苻祁二搭的愿望,“我跟她再搭就第三次了,罚你再去刷《极速世界》第十七(5分6秒开始)十八集(21分17秒开始)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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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冲上高位热搜的词条#丘比 你真的我哭死#,点进去第一条便是丘比评论的截图,“老天奶啊,他连姐姐几分几秒出现都记得清清楚楚啊!”
而苻祁那边,为期一个月的表演课业已结束,她却在一大早接到来自胡杨老师的一个电话。
“我们在筹备一个新剧目,你有档期吗?有没有兴趣来试一试?”
苻祁刚从昨晚的痛哭流涕中缓过神来,眼下听到这个消息大惊失色,“胡老师,您没跟我开我玩笑吗?”
“真没有,这个角色很适合你,我一看到角色立刻就想到你了,只有下半场三场戏,但都是精华,你不用害怕,我们有很长的排练时间,只是需要你空出一年的空挡,全身心投入其中。”
苻祁被说得很心动,但她不确定手头上的工作是否都已经完成,是以有点犹豫,而胡老师仍然在游说,“如果错过这个角色你肯定会后悔的,而且你没有演过话剧,可以沉下心来体验一把,你可以跟团队商量一下,我们可以等你两个月,如果你不来,我们就要物色新人选了。”
“好。”
苻祁挂断电话先确认了一下手头上没有新剧、新电影的项目,又跟小刘确认了一下杂志拍摄和宣传活动是否能在两个月内完成,于此同时还发了条信息问周演对此有什么意见,毕竟周演是她认识的唯一一个有舞台剧经验的演员。
周演的回覆直到下午才来,苻祁对此很是理解,毕竟前一天的晚场结束应该都快十一点了,回去洗漱完再缓一缓,凌晨两三点是常态,不可能早起得了。
“《沧浪之南》吗?我猜是那个侠女角色,导演可能是看了你的《刀锋佛心》之后觉得很适合,我有朋友在京市话剧中心演了快两年的戏了为了拿编制,他有去面角色,说是很不错的项目,可以一试。”
“那我听你的了啊哥们儿。”
“妥,送到大明星手里的果然是最顶级的项目啊,我酸了,真的酸了。”
“要不你反串来演?”
“哼哼,起床去剧场了,晚上还有演出,新剧首演记得给我留票。”
“必须的,如果我确定演的话。”
苻祁心里已经下决心要空出来一年的时间去巡演话剧了,只是还是要跟老闆确定,于是惴惴不安地打通周皓的电话。
叮铃铃——
“喂,苻祁?”周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疑惑,似乎有点想不通苻祁竟然主动给他打了电话。
“诶周总,是这样的,”苻祁简明扼要地陈述致电意图,“我有接到一个话剧的本子,还挺有兴趣的,打算去尝试一下,但是要空出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可能就不再接新戏了,想来徵询一下您的意见。”
“哦,接吧,你开心就好。”
苻祁震惊得嘴巴微张,竟然这么容易就说服了万恶的资本家,不由得变得狗腿起来,“周总,您知道您这么说话特别像霸总吗?”
“哦?我不是本来就是吗?”
苻祁悻悻挂断电话,把回復给到胡杨,如此这桩事便口头订得七七八八了。
她决心远离人群一段时间,找回初心。娱乐圈确实是个纸醉金迷的地方,人身在其中,是没办法不去比较的,拿到几个代言?是大使还是全球代?是美妆还是全线?拍了几本杂志?是金九银十开年刊还是其他?是五大还是小刊?接到什么角色?导演编剧制片什么履歷?有代表作还是新人?什么都要比,什么都不想比别人差,很容易让人迷失,容易忘记最初拍戏,只是为了有个好角色,有个好故事呈现,打动自己也打动别人。
苻祁把手机交给小刘保管,开始看剧本、看原着,试图为角色写人物小传,完全断网、断掉与外界的联繫,小刘也没有告诉她,高歌新作开机,原定男女主是何旻聿和姚迢,临开机两个月,何旻聿说家里有事,推掉了这个角色。
网上当然是闹得不可开交,何旻聿的粉丝要发了疯,三问工作室,十问何旻聿,完全不理解为什么要放弃合作大导这大好的机会。
古往今来,无论亡国社稷死,还是旁的什么,从来都是红颜祸水,女人的锅。何旻聿粉丝吵得炸开了锅,最后还是一致对外来指责苻祁断了哥哥的大好前程,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小刘没提又被骂这件事,但是旁敲侧击问了苻祁,“你们两是真分手了吗?不会反悔了?要发微博吗?”
苻祁敛目,想了想往昔,多少有点可惜,但她也心狠,不留余地,“嗯,发微博吧,回头是狗。”
小刘动作很快,何旻聿辞演消息出来的当天晚上,就发了声明:我司艺人苻祁女士同何旻聿已和平分手,网上一切舆论皆为不实消息,我方保留依法追究的权利。
这个消息无疑是个重磅炸弹,毕竟之前私生、出轨、克你等事,都没能影响两人的关系,看着真是情比金坚,眼下风平浪静了,反而分开了,着实让人不解。
连周皓,从网上看到消息,都没忍住趁苻祁来公司的当口问了一嘴,“怎么分手了?”
苻祁没好气儿,“要你管?”
周皓一拍桌子,“注意你跟老闆说话的态度!我是不是要再提醒你违约金的数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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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敷衍了一下。
周皓接着说,“不过他哥哥生病了,我估计他要退圈回家继承家业了。”
苻祁百无聊赖敲桌面玩儿的手指顿了一下。
43.分手
丽华剧院,19:30。
周演身着一套粉色的女僕装准时出现在舞台上,“哦我的老天爷……”刚说出几个字,他就注意到一排一座一个熟悉的人影。
台下的人勉强眯起眼睛笑了一下,挥了一下手权作打招唿,然后把手机拿出来,亮度调到最低,发了条消息,“等你sd”,就把手机放包里,专心看剧。
苻祁刚分手,话剧排练也遇到瓶颈,眼下正耸眉耷眼着呢,在票务网站看到周演新剧开票,赌上二十多年的好运气,好不容易抢到一排一来看新故事。
返场结束之后,合照自然是排得到的,只是苻祁戴上了口罩,比了个脸颊爱心,然后十分识趣地退到人群外,围观粉丝们与周演聊天。
顾及到不愿意让苻祁等太久,合完照,签完名没聊几句,周演便说“有朋友过来,今天要先走了,下次再聊”,便急匆匆地撤退。
说起来奇怪,明明刚刚在人堆里,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像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友,但是人群散开,再碰上,哪怕目光对上,互相也是当陌生人。
周演对此的解释是“演员跟粉丝很舒服的距离,一是怕被当成私生,二是下了舞台都对我祛魅了,我现实中实在是无趣得紧。”
“无趣么?也还好。”
苻祁的声音冷冷淡淡,听起来没有太多起伏,周演觉得奇怪多看了她几眼,这才注意到奇怪的地方:春天到了,倒春寒业已过去,苻祁却还戴着厚重的毛线帽,碎发不住地扎着脖颈。
“什么情况?你不热吗?”
“大概是我造型的一部分吧。”
苻祁大大方方把帽子拿下来,这下周演震惊到嘴都闭不上——苻祁原本齐腰的长髮被剪到脖颈,这里一刀那里一剪子,像狗啃一样。
“谁家的tony给你剪的?这得告他。”
“我自己剪的,还挺酷的吧。”苻祁一边说一边把帽子再戴上。
周演大概知道控制不住剪头髮是焦虑的一种体现,但他不太好开口,于是打算拐个弯问点别的,“何旻聿说明天有空,会过来来看我演出,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来?”
苻祁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们真的分手了?”
“你以为呢?”
“我以为转地下了呢。”
“要不你给他发个信息说我来看你演出了,看他怎么回。”
周演依言照做,不多时,回復便来了。
“哦。”
苻祁看起来倒是没什么所谓,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周演顿时有点尴尬,他已然明白:可能真分了。
周演第二天没有排练,演出要到晚上,苻祁也没有事情,两个人便结伴去剧院附近的小酒馆喝了两杯酒,然后各回各家。
苻祁非常怕冷,所以除了夏天以外,屋子里常年地暖打到30度,然后穿着吊带短裤光脚到处乱走。
眼下她正站在卫生间,拿一把银色的剪子,琢磨着给自己的刘海也来上一下。
“滴——”门铃响了。
疑心是鸡架夜宵外卖抵达,她随意披上一件外套去开门,谁知却是一位不速之客。
苻祁下意识就要推门关上,谁知反向的力更大,竟被他堂而皇之登门入室。
她一整天除了酒水没有进食,没有力气再与何旻聿争执,干脆放弃挣扎,脱掉外套,躲回卫生间,这一下手起刀落,刘海被整个剪光。
“你在干什么?!”
何旻聿扫了一眼客厅的狼藉,后脚跟进卫生间,正撞见一缕短髮掉到瓷砖上。
苻祁看见他那张写满了焦急与担忧的脸就觉得噁心,假惺惺得很,身体诚实反应了心理,下一秒她就开始呕吐。
胃都要被剜出来,充斥在口腔和鼻腔里的酸水与腐败画上等号。
何旻聿等她吐完,抽出一张洗脸巾,用热水打湿,要替她擦脸,却被她一把推开,“别碰我!”
何旻聿不说话,继续动作,苻祁加大了力气去推,谁知何旻聿一把把她的双手桎梏住,紧紧搂在怀中。
“我刚结束拍摄,开了一个小时车从邻市来找你,你就这么对我?”
“日记的事情我道歉,我的方向一开始错误,可是心是真的,我不想跟你一刀两断。”
苻祁神色平静,手里的剪刀刀尖抵住何旻聿的小腹,“你放开我,不然我捅死你。”
何旻聿搂住苻祁腰身的手缠得更紧一下,埋头在她脖颈间蹭了蹭,继续软语温存,“我很想你。”
但下一秒白色衬衫就被血色晕开,苻祁手里的剪子锋利,真的在他小腹间横向划了一道极深的口子。
何旻聿捂住小腹,一脸不可置信,“苻祁?”
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大腿流下去,黑色西装裤内里也是一片狼藉,他不可思议后退了两步,地板上被蹭出铁锈一般的痕迹。
苻祁好像终于清醒过来,嘆了口气,“我去拿医药包。”
消毒酒精毫不留情往小腹上涂,疼得何旻聿嗷嗷叫唤,“你竟然真的动手?你果真是想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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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不作声,消完毒开始给他缠纱布,何旻聿展开双臂,苻祁圈住他的腰,一圈一圈裹住腰腹,何旻聿还想再说些什么,苻祁低头往他小腹上轻轻吹了一口气,何旻聿“嘶”的一声,后槽牙咬紧,不再说话了。
作势一躺在沙发上大字摊开,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深唿吸,努力平息小腹慾念,“你真是知道怎么治我。”
苻祁理智回来,开始补救自己狗啃一样的头髮,以及收拾卫生间的狼藉。
何旻聿换上之前留在苻祁家里的干净衣服,驾轻就熟地给自己倒一杯水喝得畅快,然后走到卫生间叉着手看苻祁收拾。
“为什么还在生气?你怎么样才能不生气?”
苻祁深吸一口气,停下动作看他,“何旻聿,我已经没有再生气。只是你从头到尾认错人,你一开始喜欢的就是别人日记里的姚迢,不是我,你去找姚迢,我们不要在彼此身上浪费时间了。”
“姚迢是姚迢,你是你,我一直很明确,相处这么久用足了真心的人是你,哪怕开始是错的,我只要结果对,就不算浪费。”
“可是我不喜欢我们之间有别人,我很小心眼,没那么大方。”
“我跟她没有那么熟悉,她不会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那本日记还在你家里吗?”
何旻聿点头,“那是paul的遗物。”
“所以她永远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你爱上这样一个人,你永远记住paul,你就不会忘记她。”
“你想让我把日记扔掉?”
“我没有这个意思,这是paul留给你最后一样东西,你留着很正常。”
“所以要怎么样?”
“你还不懂吗何旻聿,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我们根本没办法继续走下去。”
“那你为什么让周演给我发消息,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因为我现在处在一个自我消解情绪的过程当中,我坦诚我曾经爱你,割捨任何东西都是很难的事,希望你体谅,但是我意志力很强,可以解决,而且时间会帮忙,所以不用太在意。”
苻祁把卫生间里的东西以及何旻聿脏污的衣服都收拾到垃圾袋中,然后找出来一个干净的行李箱,推进房间。
五分钟以后,她又把行李箱推出来放到何旻聿面前,“这是你留在我这里的私人用品,洗漱用具我之前已经全部扔掉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给你再买新的。我留在你家的你直接全部扔掉就行了。”
从口袋里面摸出来手机,当着他的面把他的手机号以及微信全部都加进黑名单,然后删除,微博也取关掉。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何旻聿沉默地看着苻祁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蹙紧眉头。
“对了,如果你方便,下去的时候可以帮我带个垃圾袋吗?谢谢。”
何旻聿终于忍不住,一把扣住苻祁的手腕,“你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说真的那本日记到底算他妈的什么问题啊,值得你这样小题大做?还是你早就不想跟我在一起了,所以有这样一个藉口顺竿子就下?”
苻祁一个巴掌唿上去,“何旻聿,讲话要凭良心,我从头到尾没有做错任何一件事。你果断一点,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44.cp粉脱粉
何旻聿离开之后,苻祁一个人在家里睡了整整三天,她曾经看过一位摄影师在自杀前写的一段话:
可是走路还是走路,走路要先学会走,要先修条路,要穿鞋,要穿袜子,要穿裤子,要穿衣服,有的时候还要戴帽子,有时候要迎着风,要顶着雨,有时候还要“借过,借过”。
一个人消解情绪是很难挨的事情,不过好在最近排练话剧,可以帮助转移注意力,每天不用化妆就可以出门,完全不用担心再曝光在聚光灯之下,无处遁形。
春天来了,还可以在小公园晒太阳,看花开,心神平静。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扛过去。
偶尔会有一些访谈,提及到网络暴力,问到之前几乎被全民围剿的心情,她也耐心剖析自己,“其实这件事是很无解的事,人们骂我,就是因为不喜欢我,但不被喜欢是件非常无能为力的事情,我只能接受。做的不够好的地方继续努力,也许哪天大家就没有那么讨厌我了,再过些时间,可能是有好感了,就会嘴下留情了。”
而何旻聿辞演的那部高歌的片子,最后还是出演了,据说是高歌三顾茅庐,拿之前《生锈的昨天》情分说事,说该角色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到这份上,再不答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于是签约,粉丝满意,导演满意,制片方也满意。
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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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的话剧《沧浪之南》扎扎实实排练了一年,开始全国巡演,故事从京市出发,巡演到南城之时,高歌新片定名《九歌谈》,又一次轰轰烈烈上映了,苻祁实在没忍住,周日结束演出马不停蹄回了京市。
限制级的电影,其中有一些sm场景,男人十分病态折磨女人,会限制她的体重,用细针做的花环,缠在腰间,做爱的时候,针会把她身上扎出血,痛并快乐着。
正值路演,有一些映后交流,多少会有些不怀好意的提问,姚迢的回答倒是很得体,找不出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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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结束之后,苻祁也找了一些宣传、採访视频出来看:
主持人:两人是第一次合作,对彼此的初印象是什么样的呢?
何旻聿:初印象是她的名字取得很好,姚迢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姚迢:我以前很喜欢看他的旅游节目《世界冒险家》,当时就觉得这个人好厉害,去过这么多的地方。
主持人:这次的《九歌谈》是个非常纯粹的爱情电影,不知道大家关于这个故事有没有一些自己的体验?
何旻聿:我之前一个女朋友,我们分手的时候挺不愉快的,她用剪刀的时候误伤到我,轻伤,不是很严重,但是我的腹部永远留下一块跟她有关系的疤痕,我经常回想起来,我还是很爱她。不知道会不会来看我的新电影。
主持人:有邀请她吗?
何旻聿:我有寄票给她原来的地址,但不知道她有没有搬家,她删掉我所有的联繫方式。
主持人:听起来还是很遗憾。
何旻聿:遗憾,当然很遗憾。
主持人:因为你之前跟苻祁有一段很引人注目的恋情,你说的前女友是她吗?
何旻聿笑了一下,打起太极:你猜。
随即把话题转回电影,不再过多谈论私生活。
苻祁看採访视频看到这里,终于看不下去了,点了右上角的×,关闭视频。
他们后来见过面吗?其实是见过的。杨情升迁杂志主编,办了个慈善晚宴,邀请两人参加。
苻祁知道何旻聿会来,但她对杨情很放心,知道她不会缺德到把自己跟前任位置安排到一起,便没有多问细节。
哪知道一到现场,何旻聿正在自己右手边坐着呢,打得苻祁骑虎难下。
新官上任三把火,拿自己炒热度,杨情真是缺德到家了。
苻祁面色不虞,沉默了好一会才开了尊口,“你们团队没跟杨情确认我来不来吗?”
“确认了。”何旻聿答得爽快,“我亲自问的,杨情说你铁定来。”
“那你还来?还坐我旁边?你是不是有病……”
“谁规定了你来我就不能来?谁规定了我不能坐你旁边?”
苻祁无语。
当晚热度确实是炒起来了,#生僻字 离婚感的神#很快爬上了热一,网友们的嗑点有时候是蛮奇怪的,正牌男女友的时候嗑不动,分开了又来嗑离婚感。
苻祁躺在床上,回忆了一通曾经,说不遗憾是假的,但总归都走到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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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僻字有个粉丝,叫苻祁何旻聿今天复合了吗?从他们分手那天开始,一直发了一千多条,也有了不少follower,今天採访视频出来,也正好是发博400天纪念日,终于死心了,发了条告别微博:
最近在看一部现实题材的连续剧,男女主是十几年前我还在上小学,看甜得发齁的偶像剧时的黄金cp,我当时真的以为他们是真爱,王子和公主一定会永远在一起,但是蛮可笑的,二十岁出头的少男少女为了爱情要死要活,过去十五年,各自婚配,有了小孩,在共同好友的婚礼上久别重逢,再过去几年,重新合作,拍些柴米油盐的现实题材故事,以前爱没爱过,现在还爱不爱,都没那么重要了,只剩下对“过日子”的无力感。会感觉这十几年的光阴好像都蹉跎了一样,并不会更加值得。
话讲到这里其实是来说再见的,我相信这这一年多他们是真的下决心要老死不相往来了,也许以后还有机会和好,但是我等不了了,我得去过自己的人生了,十几年后我有了自己的小孩,回过头来看到他们各自的近况,会再爬上来说个一两句矫情的话,但眼下,就祝大家都好。
有一个生僻字cp粉很生气,追着骂了几百条,说博主莫名其妙脱粉还讲得这么冠冕堂皇,400天根本不算长是你不够坚定根本不是真粉丝,博主前面还跟她争辩两句逻辑问题,到后面可能是太无奈了,“你根本不懂我在说什么”,跟着的六个点完美诠释了她的心情。
博文在粉圈发酵了一两个小时,然后上了热搜#生僻字 脱粉#
何旻聿当然也看到这条热搜了,说不难受是假的,一路走过来的人,不管是苻祁,还是粉丝,要割捨掉总归是难的,只是还是要嘆息:“我没有想跟她老死不相往来,是她不理我了。”
45.话剧巡演
《沧浪之南》的巡演很快就到了大末杀青场,首演的时候苻祁还出去sd了一下跟大家打招唿聊聊天,后面消息传出去,来蹲守的人越来越多,有些观众为了互动甚至提前离场去外面占位置,秩序实在混乱,也对台上的其他演员不尊重,所以后来的场次都提前发公告说苻祁不d,但眼下正值大末,有纪念意义的场次,官方也没有发不sd的通知,因此很多粉丝还是抱着祝贺话剧圆满结束的心态过来等待。
帷幕拉下,剧院曲终人散,那一剎那的喧嚣到寂静惹得苻祁想哭。胡杨说得没错,演员是得到剧院,听一听观众的欢唿与喝彩,台上的人物与观众一起唿吸成长,角色才有了实感。
她换掉戏服,拆掉髮饰,换了便装,走到演职人员通道跟观众打招唿。
甫才出门就已经开始欢唿和鼓掌了,苻祁看到人群几乎排满了一整个广场,后头的人完全看不到还举着手机在拍摄,情不自禁踮起脚来,试图站得更高些让大家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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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来看我们演出,谢谢大家喜欢《沧浪之南》,因为我们没有签售,所以有票根的观众可以现在过来找我签名,没买到票的小伙伴就不用挤了,早点回家休息,我们下次再见好不好?!”
在场的观众没有想到可以签名,纷纷躁动起来,站在苻祁面前的一个小姑娘立刻递过来票根,表情有点苦恼,“但是我今天忘记带签字笔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有。”苻祁从口袋里变出一只金色签字笔,她从前看周演sd就十分期待这种场面发生在自己身上,现在终于有机会实在是喜不自胜。
签名的当口,苻祁嘴闲着也跟粉丝聊聊天,有些是话剧爱好者,会提出一些关于表演和故事的问题,苻祁也一一作答。
没过多久,胡杨老师也收拾完出来,乌泱泱人山人海的实在让人惊讶,“嚯,都是来看你的啊?好红的角儿。”
苻祁连忙皱起眉头,“别别别,胡老师折煞我了。”
胡杨声音洪亮,问了一嘴,“有没有让我签的啊?没有挪个道儿我下班了!”
面前刚签完苻祁的粉丝连忙把票根递过去,还不忘夸两句,“老师您台词真好啊,听得太舒坦了。”
“是吧,这么多年,不是白练的。苻祁台词也好。”
忽然被cue到苻祁又惶恐起来,“我?我,就普通话二甲,台词还要跟胡老师再学。”
马屁拍得胡杨很是受用。
胡杨毕竟年纪大了些,没签几个名就说要回家睡觉了,人群很自觉地分开一条道儿让胡杨走出去。
苻祁继续跟粉丝互动,没过多久,看到一个很熟悉的人——小耳朵嘻嘻。
她今天还是背着她的宝贝痛包,很小一个个子在人群中挤了半天,大汗淋漓地终于到了苻祁面前。
“福气宝,”小耳朵嘻嘻开口已经带了哭腔,“今天真的演得很好,后半场你出来以后我就开始狂哭,爆哭……”
真情实感地掉下眼泪,惹得苻祁也鼻头酸酸,说着说着,她又从痛包里拿出来一个玩偶,也是自己缝的,《沧浪之南》里面的苻祁。
苻祁接过来,跟她打趣,“今天有没有要帮忙带给姚迢的?”
小耳朵嘻嘻疯狂摇头,“没有,福气宝,我今天是为了你一个人来的。你知道吗,你在台上演的时候我就在想,太好了,这个世上终于有一束那么亮、那么耀眼的光,是为了你一个人打的了,大家都在为你鼓掌,没有批评,没有莫名其妙的谩骂,大家真心实意地为你赞嘆,这实在是太棒了!”
说得苻祁再也忍不住了,开始抱着小耳朵嘻嘻狂哭。
当天现场的人很多,有不少拍了视频放上网络,被好事的媒体或是不讲武德的营销号搬运,故事就变成另一种说法:苻祁新剧大扑,与粉丝抱头痛哭。
自然是有不少剧粉站出来替苻祁说话,质疑媒体“她演得怎么样看过的人心里都有数,要你们多嘴在这儿颠倒黑白?”、“买了几张票啊就出来大放厥词”……
只是苻祁的黑粉实在很多,还有对家的水军浑水摸鱼,剧粉文明,体量又完全不够打,是以很快败下阵来,变成祁丝和黑粉的掐架。
但苻祁经此一遭,心态确实完全不一样了,只要你演得好,在观众中有口碑,任何事情都没法击垮你,可以大步昂扬地往前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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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梦女文学开始流行起来,小刘打了一篇让她细品:
“高中毕业送出写同学录的纸张中,苻祁是唯一一个写满整张纸的。大家都觉得土,怀着各自会有更光明的未来,不愿意跟乡镇学校的穷酸同学有更多的联繫的想法,甚至连qq号码都没有留一个,只有她很真心地写满了所有,连同学寄语里都写了很多对我的印象、我们相处的小事——她第一次见我觉得我瘦瘦小小需要保护,但班上有同学被别班人欺负,我却是第一个冲上去理论的,她说‘我第一次见到一个这么小的女孩有这么大的能量’,她记得我喜欢数码宝贝里的皮卡丘,在纸张最后画了一个。
后来时代变了,大家不用qq改用微信,我加过一些同学始终没有通过,苻祁那时候已经在拍高歌的电影了,但她还是加了我,她还记得我的名字,跟我说‘很久不见了,你好呀’。她的朋友圈生动,记录了第一部作品拍摄过程中的点点滴滴。
苻祁,你会成为更加耀眼的明星,有更多人会来代替我爱你,但我永远拥有那一张同学录的记忆,那是我生命中关于浪漫最初的具象意义。”
小刘拿了手机录她的reaction,苻祁看完很是迷茫,“不是,这是谁写的?里头这人不是我,我没干过这些事。”
小刘解释,“这是梦女文学,简单来说就是编的,想像中的,类似于同人文,但是cp是你和作者。”
这下苻祁终于听明白了,“不是,现在都这么贴脸开大么?我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虽然这是大家想像中的人,不是真实的我,但我很感谢她们给了我一个这样生动的形象,我相信大家动笔的时候都是带着爱的,而我很感激有人这样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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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业视频拍完,小刘眼瞅着苻祁心情还不错,偷摸着推过去一本剧本,“有个新戏,我看了剧本,觉得挺好的,你正好可以一雪民国片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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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下意识就翻开,“我看看,只有前两集吗?”
“全集都有,你先看前两集和故事梗概,接不接的心里大概有个数,具体的可以后面再说。”
小刘坐在旁边陪了苻祁快两个小时,苻祁看完当场拍板,“好,我演!立刻开机!”
“等等,你这么快就答应了?不问问对手戏演员是谁?”
“谁啊?”
“何旻聿。”
“……”
“我知道你很无语,但是先别无语,我请山上的大师算过了,他说这部剧可以演,演了能火,对你好,这是真的。”
46.《旧梦》片场
民国时期身不由己,命不由人的悲剧故事,苻祁实在是喜欢得很,是以即便对手戏演员是已经闹翻的何旻聿,她还是接了下来。
只是开机之后,两人在现场的气氛就不太对劲了。
“周慈安,我告诉你,你哪里都不许去!”
“cut!过了。”
导演的声音从监视器后传来,何旻聿也收起军阀少帅(宋劭文)狠厉的神色,面前的苻祁一副女学生的装扮,脸上还挂着两行未干的泪,楚楚可人,何旻聿下意识上手轻轻地擦了两下,可对面一个侧身,很明显不想搭理,何旻聿讨了个没趣,只能作罢,三两跨步走回房车休息。
“怎么能闹成这样?”小刘怕苻祁着凉,过来给她加外套,却正好撞见这一幕。
苻祁看着小刘,嘆了口气,她实在没法跟别人说因为自己是替身,人家从头到尾喜欢的就不是自己,实在是很令人伤心,却又无可奈何的一件事,于是她只能装作神秘莫测地扔下四个字,“缘分不够。”
“不过你之前让我帮忙打听何旻聿,我了解到一些他家里面的事,你想听听看吗?”小刘顺嘴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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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旻聿示好的心思没断过,连代拍都看不下去了,每日出图名目诸如:出何旻聿借着请全组喝奶茶给苻祁买喝的却被翻白眼、出何旻聿给苻祁看搞笑视频苻祁直接不理他、出吻戏结束苻祁擦完嘴拍拍屁股就走了、出世纪大和解苻祁出工下车之后脚扭了何旻聿扶了一把苻祁竟然说了谢谢……
剧还在拍,热度因此被炒了起来,乐子人看笑话,说的都是“两主演这么微妙的关系,我倒要看看拍出来什么‘好’东西”。
而片场的拍摄进度很快,戏码已经拍得七七八八了,姚迢来探班那天正在拍摄的是宋劭文和周慈安的最后一次见面。
当时的周慈安在联合大学学习,意气风发,她并不知道此次简短的会面是他们最后的见面,但苻祁知道,此后快十年,宋劭文幽居在旧居,周慈安去前线救治伤员,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偶然想起他,再往后,抗战胜利,周慈安收到的却是宋劭文的死讯。
她整个后半辈子都在独守西南一隅的那座孤坟。
周慈安对宋劭文已经很久没说过好听的话了,这一场戏也不例外,苻祁胸腔中的情绪翻涌,表露出来却是面无波澜,直到导演喊了cut,苻祁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何旻聿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回头伸手去抱她,扎扎实实圈了满怀,“怎么哭成这样,我还没死呢。”
苻祁恨不得一个大比兜过去,“胡说八道什么!”
眼泪鼻涕流满了何旻聿的戏服,吓得服装老师赶紧来把她拽开,“这衣服就做了这一身,哭脏了后面不连戏了。”
代拍的图出得很快,这次的title是:出苻祁入戏太深抱着何旻聿痛哭流涕破冰指日可待。
姚迢来探班包了餐车给全组工作人员发汉堡和奶茶,苻祁在保持身材没有喝,姚迢便借着休息到房车上跟她聊天。
“戏挺好啊。”姚迢先发制人,开口夸她。
苻祁以为她在说刚刚拍的那场戏,谦虚了一下,“编剧本子写得好。”
姚迢也不给她留面子,直接损她,“我说你在我面前演入戏太深演得好。”
苻祁正拿着保温杯喝水,闻言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说你跟何旻聿分手了还闹得很难看,如今却又这么难捨难分的‘秀恩爱’,我太了解你了,这么茶的事儿是你能做出来的。”
“你来我这探班没刷牙是吗?嘴那么臭。”
“我只是不喜欢说假话。你要是还喜欢人家,就别那么做作,我听何旻聿说了笔记的事儿,你现在是为了一个死掉的人的笔记在折磨自己吗?意义何在呢?我跟他合拍了一部电影,彼此都不来电,你根本不用在意我要跟你抢对象。”
“何旻聿主动跟你说了笔记的事儿?”
姚迢点头,“我看过了,我对这个paul有点印象,但不深,人都死了,以前的事再怎么翻出花来都是过去的事,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苻祁的怒火一下子又上来了,正要发作,导演叫人来喊苻祁,光替试完光,要去走戏开拍下一场了。
“行,我走了,你加油拍。”姚迢跟着过去跟导演打了招唿,表达了对他前作的喜欢以及期待日后合作的机会,便匆匆离开了。
“姚迢戏是不错,以后可以看有没有本子可以合作。”导演笑嘻嘻地跟苻祁有商有量,苻祁挤出来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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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场戏拍的是联合大学落雨时节,周慈安一边上课一边看向窗外的雨滴出神发呆的场景。
苻祁本来就在琢磨姚迢刚刚的话,颇有些心不在焉,加上这场戏没有台词,苻祁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是贴合,是以很快就过了,今天的戏份结束可以下班。
回酒店的路上苻祁第一时间就拿小刘的手机给何旻聿打了电话,“何旻聿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把paul的日记给姚迢看,又把我们之间的事情告诉她,你要让全世界都看我笑话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可悲的傻逼吗?!”
“苻祁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何旻聿正在酒店房间小火煨着白米粥,意识到他哥哥赵望识过来探班,能清清楚楚听到苻祁发作的声音,忙不迭要把免提关掉,却被赵望识伸手制止住了。
苻祁的话像连珠炮一样落了下来,“这部剧拍完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我现在真的不想跟你们有任何牵扯了,求求你放过我,能不能特么的离我远一点?!真的看了你就烦!别上赶着跟狗皮膏药似的行不行!”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何旻聿听她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有点着急,拿起外套就要出去找她,却被西装革履的男人叫住了,“你不管不顾家里的事业,一门心思要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这样一个人?”
西装男人面色铁青,看上去极为不悦。
何旻聿也很无奈,“哥,等我回来再说。粥马上就好了,再过十分钟记得盛出来吃,你胃不好,千万别忘了。”
47.大吵一架
何旻聿的酒店距离苻祁那里步行只要十来分钟,可惜梅雨季节,天气多变,刚出门没多久就天降暴雨,把何旻聿浇得浑身湿透。
苻祁打开门时就是看到这样一个落汤鸡模样的人,她抬手就要关门被何旻聿硬推了进来。
何旻聿脸色也很不好看,“你又在发什么疯?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还来干什么?”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闹什么?我已经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清楚了,认错人我很抱歉,但日记的事说到底是paul和姚迢的事,我喜欢你跟日记没有关系,但你还是介意姚迢,所以我就让姚迢也跟你来讲清楚,做到这样还不够吗?”
“你有病吧?我有让姚迢过来跟我解释吗?!我跟没跟你说过姚迢是我假想敌,你现在把我最受不了的事情跟她讲了,我面子上过得去吗?!你根本只是想有个深情的好名声,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啊?!”
“我真的是犯贱,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你把我当成唿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行不行!讲不过的时候突然转移话题就是在耍赖!再说你本来就是狗啊!”
何旻聿上前一把抓住苻祁的手腕,浑身湿透带着凉意,激得苻祁一激灵,他再开口,声音却显得疲惫无力,“如果我把事情告诉姚迢,让你感觉被冒犯、不开心,那么我还是跟你道歉,我们不要在这件事上原地打转,浪费时间,就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重新开始不行吗?”
苻祁觉得十分可笑,“何旻聿,你有这么喜欢我,非我不可吗?”
“对,”何旻聿沉下头,把湿漉漉的头髮蹭到苻祁的衣服上,“非你不可。”
苻祁毫不留情地推开他,何旻聿一个踉跄,抓住身后的门把手才控制住身体没有跌倒,苻祁的话继续说下去,比外头的瓢泼大雨还要冰冷刺骨,“我知道你的哥哥是谁了,赵望识,虽然随母姓但你也是赵家的人,传说中商业巨鳄和政界联姻诞下的双,你们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万众瞩目,你的恋爱和婚姻更是有很多选择,京市的名媛们排着队跟你相亲,没有道理非要是我,我们不合适。”
何旻聿没想到瞒了这么久的事忽然被披露,有些迷茫,“你怎么知道的?谁找过你?”
苻祁摇摇头,“没有,我自己找人调查的,你当我是扮猪吃老虎也好,总之我没有那么傻。我跟你说过如果你出生在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或者达官显贵之家,我们就分手,如果一个人需要放弃全世界来跟我在一起,那根本不可能幸福的,再加上paul和姚迢的事情,我所有的雷点你都踩到了。太麻烦了,我不喜欢这么麻烦,我们断得干干净净最好,《旧梦》之后就不要再联繫了吧。”
何旻聿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我们认识这么久,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三言两语就这样结束会不会太草率了?”
“不草率,我经过深思熟虑了。”
何旻聿上前抓住苻祁的手,任凭她用力甩开也不撒手,“如果我说我不愿意,不想放弃呢?”
“那我也没有办法,”苻祁顿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你不要让我们之间变得这么难看。”
何旻聿盯着苻祁手腕被捏红的一圈痕迹,终于松开,他看起来是真的失望透顶,“苻祁,你到底拿我当什么?你对我真的有过感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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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很快杀青,代拍再也没能拍到何旻聿和苻祁在戏外的任何互动,cp粉对此找补的说辞是剧组要求的避嫌和保密条约,但没过多久何旻聿就开了发布会,宣布退出娱乐圈,把所有人都打得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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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间传闻不断,大部分是惊奇如日中天的流量男星为何突然退圈,少部分人也在好奇何旻聿究竟花了多大的代价才同签了十年卖身契的“魔鬼”公司和平解约。
而苻祁同众铄的合约也即将到期,她不打算续约。
起因大抵是杀青后在一次慈善晚宴碰见张术,她长袖善舞得很,在一帮资本大佬间游刃有余,面对面碰上,张术一反常态,对苻祁也摆了好脸色。
“你干什么?吃错药了?
张术也不避讳,“我跟霍平谦分开之后,他给了我一笔分手费,我现在改行当制片了,女明星的瘾过过了,实在没天赋,顶级女演员的路就让给你们走了,我换条赛道,圈子里来来回回就那些人,以后拍片子攒人指不定还得求你,你也给个面子。”
娱乐圈向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再加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张术都主动示好了,苻祁也不好再多刻薄,脸上挂起笑,举起酒杯,碰了碰张术的,“张制片,以后多多关照。”
在周皓手下再自由也是替别人打工,比不上自己当老闆,所以苻祁打算到期不续约,成立个人工作室,也跟小刘合开经营性的娱乐公司,苻祁出资30%,小刘出资70%,再技术入股,经营公司。
周皓对此倒是没有多大意见,只是有些无语,“那我这公司不就一个艺人都没了?!”
苻祁拍周皓的马屁越来越得心应手,“再培养一个,以您的实力那还不是小意思轻飘飘?”
周皓从鼻子里挤出来一个“哼”字,也没多为难她,“小刘出资70%,看来她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啊。”
苻祁没明白他的意思,继续拍马屁,“那还得是周老闆大方,不苛待底下的人。”
这话倒是没错,周皓人确实大气,苻祁说要离开,没下一条黑通稿使绊子,虽然小刘认为周皓根本不知道黑通稿是什么,但比起其他艺人不管是到期不续约还是提前解约,总归得脱掉半身皮,她真的太顺了。
离别赠言人精周老闆看破不说破,只讲了一句,“往后的路你自己谨慎着走吧,祝你前程似锦,大明星。”
48.医院擦肩
五年后。
苻祁凭藉《旧梦》拿下国内三大电视奖的两座视后奖盃,《滷水缸坛杀夫案》也入围了国际a类电影节,从流量花摇身一变成演技派演员,成立的新公司星望签了不少新演员,苻祁打包带着演了几部电视剧,也算让他们有了点姓名,成功完成两轮融资,事业大丰收,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
只是事业一路顺畅的同时,健康也亮起了红灯。苻祁因为长期赶通告不按时吃饭,再加上节食造成很严重的胃病,眼瞅着公司新出来的小花张钰涵新剧小爆角色出圈,星望后继有人,苻祁终于放慢了脚步开始调理自己的身体。
医院是要按时去复查情况的,去的次数多了,苻祁弄清楚了全套看病流程,便都自己带着墨镜口罩走一趟,挂号、排队,坐在椅子上发呆放空很久。
这对她来说,是很难得的放松时刻,虽然时常会听到旁边的人抽鼻子掉眼泪,医院里的生离死别太多。
这天她在空位上坐了一会儿,来了个穿条纹套装的年轻女人,高跟鞋的踢踏声踩在医院的瓷砖上十分清晰,女人的模样很精緻,但是眼圈是红的,果不其然,没做多久,苻祁就听到小声抽泣。
她习以为常从包里掏出来纸巾递给旁边,没有多余的话,旁边的人接过去说了“谢谢”,也没有其他的话倾诉。
“237号苻祁到1号就诊室。”广播里传来通报,苻祁很明显感受到身边的女人愣了一下,于是她大大方方摘下墨镜和口罩,“你认识我?需要合影或是签名吗?也许会让你的心情好一点。”
女人神色不变,抹了抹眼睛,“不用了谢谢。”
也正常,不是所有人都对明星痴迷的,苻祁又把墨镜和口罩戴回去,起身走一条很熟悉的路。
一枚一元硬币转到苻祁的脚下,她好奇低头去看,没注意到身后撒丫子跑的小男孩,被撞了一下差点跌倒,胳膊上却传来一股坚实的力量,将她扶稳站直了。
“小心。”来人简短地吐出来两个字,便匆匆同她擦肩而过。
苻祁扭头去看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只见他三两步走到条纹套装的年轻女人身边低头同她说些什么。
许是注意到苻祁的目光,条纹套装的女人微微笑了一下,苻祁点点头当作回应,转身继续前往1号就诊室。
“怎么了?”男人循着条纹套装女人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瞧见一个背影,“是认识的人吗?嘉仪。”
黄嘉仪摇摇头,“没有,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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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是在报纸上看到讣告才知道赵望识已经去世了的。
胃癌。
五年前便已查出来病灶,赵家需要有一个接班人回去重掌大局,备受宠爱的小儿子也要为家族失去自由,但这是他的人生需要付出的代价。
葬礼周皓是要去的,他问过苻祁一嘴要不要跟他一道出席。
苻祁十分莫名其妙,“我都没见过赵望识,我去干嘛?”
但她却也因此想起来那个很久没见的人,这些年她刻意不去看有关赵家的新闻,当作不知道何旻聿接任之后的所作所为,但若是真的问她,又能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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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望刚成立的时候,苻祁几个组连轴转,每天睡不上几个小时觉,偶尔运气好,有半天的时间休息,她脑子里经常会想起来从前失眠的时候,那时候住的房子绿化很好,清晨能听到鸟叫,三点钟的时候开始有零星声音,四点天蒙蒙亮,鸟开始群聚,就像水进了油锅开始炸了,到五点的时候,天完全亮了,鸟就开始知趣不作声了,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的氛围中,心总是能慢慢沉静下来,带来一丝安稳的倦意。何旻聿知道这事之后,就带着自己凌晨三点钟出去去录鸟的叫声,每次睡不着的时候就拿出来听听,确有奇效,一眨眼就能感受到那天带着凉意的风清爽甘甜。
人总是这样,总是分开之后才能意识到从前那个人的好,但最好的光景已经过去,伤人的话脱口而出也是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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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已经尽量减少自己接戏的数量,毕竟拿了视后之后,她同吴进石合作了大制作科幻三部曲《浩瀚星河》,票房名列影史前五,她如今已经不需要频繁出镜证明些什么,是以更侧重于好的剧本的选择,哪怕是电影新人或者小制作,只要是好故事,她也愿意尝试。
可是小刘不这么想。
吴进石计划新开一个项目,大制作五部曲,讲上古人、妖传说,拟邀苻祁继续合作,透过小刘传了耳风过来。
小刘:“他怕你前几年演大制作演累了,不愿意再接,所以先来找我,省得你不好意思拒绝。我的意思是接,而且我们可以用片酬换一部分电影份额,有钱谁不愿意赚啊。”
苻祁没给她明确的回覆,小刘也看出来她犹豫,“吴导是很成熟的导演,《李旗传》和《浩瀚星河》的成功已经证明了他的实力,驾驭商业片完全是游刃有余,你不用担心,没什么挑战性。”
“就是因为没什么挑战性我才不愿意接,这种片子演员的可替代性太大了,不是非我不可的,我想尝试一下别的。”
“你觉得没有让你发挥的地方?”
“也不是,我没有小瞧角色,只是我们到了如今,金钱和地位都有了,我不想再做保守的事,像大刀阔斧地做一些改变。”
小刘瞭然她的意思,“我总结一下,年纪大了,想拿奖是吧,实绩里面还没有影后。”
苻祁坦坦荡荡承认,“你要这么简单粗暴地总结的话,是的。”
“可是《李旗传》也是商业片,也是三部曲,姚迢第三部的时候拿了,有时候人不行不要怪路不平,你的能力也就到这了,在什么片子里都做不到出彩,接吴导的片子已经是保险的选择,起码在舒适区,输的话也不会太难看,你都三十岁了,别瞎折腾,到最后身败名裂就得不偿失。”
苻祁没有想到小刘能说出来这种话,“刘易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我当年演《生锈的昨天》得时候也是前途无量天赋异禀的影后预备役,你现在跟我说我的能力也就这样了?!”
“天赋是会在无尽的消耗中嗟磨掉的。”
“我是为了谁?!刘易成你讲话有点良心,星望是怎么拿到融资,最后成功上市的你心里没点数吗?我做了多少妥协你知不知道?!我体谅你作为商人的野心,你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我作为演员的初心?!”
刘易成摇摇头,翘起二郎腿,“那没办法,已经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苻祁气急败坏,还要再说些什么,刘易成却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苻祁,“这样啊,小苻,你回去再想想,我还是建议你去拍吴导的电影,你也知道的,吴导一向喜欢用熟人,你不接,到时候他再找姚迢,万一票房又爆了,或者姚迢又拿奖了,你又要不高兴。”
刘易成从苻祁出道就一直跟着她,从新人到成名,再到开公司当老闆,一路走来的只有她,她知道苻祁身上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所有事,知道她最在意什么,亲近的人伤人最痛。
“刘易成,这么多年了,姚迢如何我已经看开了,她是她,我是我,但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49.股权稀释
苻祁最后做到的决定还是推了吴导的新片,不过答应去特出客串,吴进石便又找上了合作过的姚迢,原本谈得蛮好了,约都要签了,临了姚迢出车祸摔断了腿,刘易成趁此机会硬推了张钰涵去救场,美美拿下大制作女一。
姚迢住院养伤的三个月,苻祁倒是经常去探望,带着自己煲的汤,两个人回想前几年的事,都觉得好笑,针锋相对那么久,还是要被新人抢风头。
她们卸下心防互诉衷肠,苻祁终于愿意正视心里面那些“阴暗”的小心思,“早些年我连着好几部电影都没能上映,你的《李旗传》票房大卖,成了世界电影杂志最年轻的亚洲封面影星的时候,我真的嫉妒过你,那时候心气儿高,什么都想争,想当影后,想当顶流,想所有人都爱我,又想从心所欲,就连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想使些手段让人多看一眼,现在再看只觉得幼稚。”
姚迢也第一次说起成名之前的事,“你出名的时候我还在剧组打酱油,在工作人员看见我只会说一声‘那个谁’的时候,已经开始在叫你苻老师了,你那时候才多大岁数啊,后来我在电影圈有了点名气,为了国民度也出演电视剧,可惜大家不买帐,那时候我也很灰心,怎么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好,演电影第一部就可以拿最佳新人,改拍古偶,就刷新十年的播放量和收视纪录,怎么我就不行?我就接着熬,我一直相信上天不会辜负努力的人,只要我耐心,沉得住气,就可以,好不容易拍上高歌导演的电影,也拿了个小众的影后奖,我以为我明白了我们只是成熟的时刻不太一样,以为可以坦然说上天并没有亏待我,可你又杀回来了,在国外读了几天书演了部话剧,再拍民国戏,我那天去探班,看到那一场分别的戏,我就觉得不对,怎么演这么好?!你又要跑到我前面了吗?一时之间气不过,才在你面前说了不好听的话,其实我一直很抱歉,那天过去的时候是抱着作为好朋友支持的心的,但最后变成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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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瞅着氛围变悲伤,苻祁打了个岔,说,“怪不得高导老夸你台词,这么长一串都不带喘的。”
见姚迢笑了出来才继续转回正题,“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原来这些年我不是一个人阴暗爬行,嫉妒得发狂,但我非常感激你的存在,因为你我才没有迷失,才能走到今天。”
姚迢握住了苻祁的手,“我也是,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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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由着自己的心意去接了小众的文艺片,意料之中票房不佳,苻祁也被扣上了不抗票房的帽子,与之相对的是吴进石新片大卖,张钰涵升咖,星望完成了第三轮融资,苻祁的股份也从30%被稀释到了7%,据悉刘易成的七大姑八大姨亦有代持公司股份,是以如今,苻祁在星望已是完全说不上话了。
说不失望是假的,当年两人创办星望,不可谓不是踌躇满志,想要变身资本,闯出一番大事业,苻祁接片子也不需要过多受市场掣肘,哪知道临了成了这样。
她气不过发了微博:30%~7%=我的5年。
引起热议,关于苻祁要离开星望的传言众说纷纭,一路成长的粉丝们佛了许多,眼见着这种情况也开始“冲锋陷阵”,细数星望这些年的十宗罪。
但舆论优势转化不了真金白银的股份、无法撼动话语权归属。
而星望的公关也开始发力,借着苻祁在星望的最后一波热度,疯狂拉踩,发张钰涵艷压通稿。
诸如苻祁年纪大了,脸崩了,被水灵的小年轻艷压了云云。
尽管有部分路人声援“你们吹得铺天盖地的艷压,说苻祁老了,我一看人才三十,脸上一条褶子都没,跟《生锈的昨天》比起来也没大变化,张钰涵更是一脸普女样,演演小白花就算了确实有人吃这套,怎么敢来吹艷压苻祁的啊?!”
但水军声势浩大,成压倒性优势,本就是星望的手笔,也指不上公司的公关出来舆情监控作反黑。
几近半个月的时间,苻祁都在被按着打。
有时候她甚至会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当年那部谍战片之后的舆论风波,可惜当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已经走到了对立面。
“四面楚歌”之时,她接到一个电话,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霍平谦。
这个人结婚之后几乎已经完全消失在苻祁的生活中,确实如他所说,收了心,整个京市都许久不闻霍公子的花边,眼下他打来电话,苻祁十分怀疑动机。
“好久不见啊,苻祁。”
开场白说得还算中规中矩,苻祁便也好声好气回他,“嗯,好久不见。”
他开门见山,“听说你最近不太顺,被合伙人背刺了?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
“我收购星望,拿回控股权。”
“……你在这跟我玩霸道呢?”
“怎么你是小白花吗?”
“你老婆快生了你知道吗赘婿?!你还在这搞这些乌七八糟的。”
一下子就给霍平谦惹急了,“你真是有毛病苻祁,好心好意要来帮你,话讲这么难听,真分不清好赖,活该被小助理背刺,你当年成立星望,让她拿70%股份就够脑瘫了,你可以僱佣她替你管理公司,但竟然让她拿大头你替她打工,拼了这么多年就真的纯纯活该,你就是身边的人把你护得太好了,现在全跑光了,你也该走下坡路了!”
苻祁的火气也上来了,连环炮把对面骂了一顿,然后“啪”的一下就挂断了电话。
其实当年周皓私下里提醒过她,但她不信,她觉得小刘是信得过去的朋友,总会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她对谁都怀有三分戒心,但唯独没怀疑过小刘。
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哭了很久,极简装修的大房子一片寂静,没有人会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抱着她说没关系。
苻祁打开手机里的录音,鸟鸣声从喇叭里传出来,几欲被盘得包浆,清晨的鸟儿叫着叫着,苻祁坐直了身子把眼泪擦干,只是也情不自禁点开一个很久没打过的电话。
她几乎要按下拨通键了,却还是停住了手。
她想起最近一段时间京市都在重建电话亭,虽然还没搞清楚如何使用,但好像有几分钟的免费使用时间。
苻祁迅速套了件外套冲到楼下。
最近的电话亭旁边就是公交站台,天色已经黑了,但公交车还在运营,苻祁躲在电话亭里面,透过玻璃看外头被巨大香樟遮盖了头顶的公交站台,手指已经按下那串陌生却又熟悉的电话号码。
可能会当成骚扰电话吧,他现在很忙,可能也接不到。苻祁心里十分忐忑。
“餵?”电话被接通,这个声音苻祁太熟悉了,三年过去都能一下子听出来,她握紧听筒正要再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声,“谁啊?”
“不知道。”听筒里的声音开始变远,想来已经把手机从耳边拿下,“可能打错了吧。”
何旻聿这么说着,然后挂断了电话。
苻祁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是啊,已经五年,他身边有新的女伴也很正常,苻祁拍拍自己的头,让脑袋清楚一点,“当年是你自己要割捨的,老东家和爱人都是你自己选择不要的,那么面前有再多的难关都要想办法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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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脑子里迅速盘算了目前的局势,如今她既然同星望闹翻,只剩下两个解决方案,一是像霍平谦说的那样——收购,但难度很大,星望如今的市值比当初成立之时已经翻了十倍不止,她自己的积蓄凑钱都够呛,再说刘易成既然能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弄进来,肯定是保证握在自己手中的股份不会影响她的决策权,那么这个方案的可行性基本排除,至于第二条路——净身出户,完全脱离星望,但肯定少不了支付一大笔金额,以及后续继续被水军下死手黑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看来还是得再同刘易成谈判,苻祁拿出手机拨通了律师电话,“喂,秦律师,我是苻祁,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有个事儿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50.社畜女工×小画家
同星望的团队博弈下来,最后达成的共识是:苻祁以低价出卖手中剩余的星望股份,以换取经济和商务合约脱离公司。
不算是苻祁理想的结果,但是现阶段苻祁想脱离出来最简单快速的方法,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想继续被噁心。
过渡期间,苻祁接了一部青春爱情电影《天空之境》,社畜女白领×漫画家,对手戏演员也是熟人,丘比。
当年何旻聿突然退圈,中意他的资源急需找到年轻、盘靓条顺又不会塌房的替代品,很多都倾斜向了丘比,这几年发展下来,在小生赛道上也可以说是如日中天了。
丘比团队的营销路子也有往何旻聿靠拢,譬如《旧梦》播的时候,炒的是何旻聿与苻祁三搭,三生三世情缘之类云云,此回拍摄《天空之境》营销的重点就是“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我们丘比跟姐姐也三搭了”。
这几年在娱乐圈混得如鱼得水,丘比看起来也成熟了许多,苻祁还记得他小时候说过要当顶级男明星的话,眼下也终于实现了。
漫画家弟弟是只大狗狗,社畜女工早起出去工作的时候,他闭着眼睛都要爬起来抱抱送她出门,在家画一整天掐着点点好外卖等姐姐回家,逢到周五会换好衣服——t恤和宽松牛仔裤去姐姐公司楼下等她出去吃饭,见面要亲亲,分别要亲亲,睡觉之前也要亲亲,小画家赶商稿ddl会熬大夜,姐姐睡觉总是亮一盏檯灯等他,他累了到床上眯两个小时又要亲亲……
苻祁对电影情节的感想是“甜得快齁死我了”、“比我从影十年拍的吻戏加起来还多”。
而拍摄现场一以贯之,丘比每拍完一条都要抱一抱苻祁,有一回苻祁想到一个细节要跟导演商量没注意到丘比伸过来的胳膊,丘比也不说话,直接长臂一捞,揽住苻祁的腰,把头埋进颈窝里,苻祁多少有点无语,但还是拍拍他的头夸他,“拍得真不错,真棒。”
宣传人员眼尖,当作花絮记录全拍了下来,打算做个合辑宣传期的时候拉路人观众进场,拍摄后期丘比好像发现有人在拍,有点别扭不乐意了,就再没抱过。
电影是计划情人节上映的,又跟游乐园做了联动,所以电影里面也有两人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的场景。
“又要亲!”苻祁抱着剧本有些无语,“这剧本是你找人写的吧,占我便宜!亲得我嘴都要破了!”
苻祁当作好笑抱怨,丘比却扔过来一支润唇膏,苻祁仔细一看,上头的图案还是奥特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受不了了!”
“不是,是我代言的品牌跟奥特曼做的联名”,丘比怕被误会幼稚解释了一下,“是全新的。”但苻祁看上去还是很无语,丘比便也不作声了。
拍摄仍然要进行,两人坐在旋转木马上拍了几个升格镜头后,拍接吻近景,两人要保证台词说完之后,苻祁的旋转木马正好下去,丘比的上来,亲吻便水到渠成,走戏试了几次之后,找出规律,把握了一下台词速度,进行得还是很顺利。
只是正式开拍的时候,丘比真的亲过来的力度没把握好,碰到苻祁上嘴唇的时候劲儿大了些,一时间有些酥麻,是以旋转木马错开后,两人没忍住有些笑场,但导演没有喊cut,很快两只旋转木马就又交汇,丘比脸凑过来又亲了一下,这下给苻祁亲懵了,盯着丘比有些惊讶,导演还是没喊cut,旋转木马再次交汇,丘比又凑了过来,人在极端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是以亲完第三次,苻祁跟丘比对视笑得嘴都咧到耳朵边,苻祁也意识到导演的意图,当旋转木马第四次交汇之时,苻祁主动贴上去回应了丘比的亲吻。
“cut!”导演终于喊停,声音听起来却非常兴奋,“这条太棒了!太甜了!”
而苻祁已经开始压低了声音叫丘比的名字了,丘比的大道理很快就来了,“不要生气嘛,毕竟氛围都到那儿了临场发挥一下。”
苻祁指着他的鼻子瞪他,“记你一次!”惹得丘比发笑,伸手把苻祁的食指包进手心中,再默不作声拂下,直到苻祁挣脱他才松开手。
社畜女工和小画家的相遇得追溯到一年以前,社畜女工报了个素描班决定每周六下午去提升一下自己的文化修养,小画家当时刚毕业接不到商单,为了混口饭吃在画室周末兼职当老师。头回见,社畜女工专门穿了件条纹t恤,男款的,不得不说现在女装的码数做得越来越小,版型也显得人很臃肿,反而是男装t恤穿起来舒适也好看,她前一天晚上美滋滋买的一身衣服,第二天就穿去画室了,然后就跟小画家撞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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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女工那天还特意早了十分钟去画室,画室里还只有小画家,一进门小画家一抬眼两人面面相觑,社畜女工笑着打哈哈,“我们两拍张照吧,真有缘分啊我说。”试图化解尴尬,但事实上社畜女工“见色起意”,一眼就看上人家小画家了。
回想起这些缘分的时候,天正下了大暴雨,社畜女工的公司还算有点人性,前天晚上收到暴雨颱风预警便下了通知允许居家办公,小画家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撸猫,社畜女工结束早晨的线上会议,走过去整个身体趴在小画家身上,小猫“喵”的叫了一声跑掉,她的脑袋侧撑在小画家的胸膛,手指则从下颌角往上游移,到嘴巴、到鼻尖、到鼻樑、到眼睛、到眉毛、再到额头,小画家一直闭着眼睛,但嘴巴已经撅起来了,社畜女工够过去含住他的下唇,鼻尖点到他的人中,小画家抽出一只手圈住社畜女工的腰,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加深了亲吻。
“cut!”
丘比卸了劲儿,苻祁也瘫倒在他身上,隔着胸腔也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你心跳这么快你是不是紧张?”苻祁顺口问了出来,下一秒就感受到丘比的身体一下子绷直,苻祁条件反射一般从他的身上下来,还没站稳,丘比就一把抓住苻祁的手腕,“你知道我今年二十五了吗”,丘比这么问。
苻祁一巴掌就拍到丘比肩上,“二十五怎么了,二十五在我这儿也还是小孩儿。”
51.移山填海
《天空之境》为电影上映埋线埋得很久,甫才杀青,就已经开始暗戳戳地炒苻祁和丘比。
周皓失败灰熘熘地从国外回来,苻祁去家里慰问之后也被清醒过来的成功商人周总怼了一番,“不是,你跟刘易成闹翻,推掉吴导的戏,就演了这些?这不是资源大降级么?你图什么?”
苻祁黑脸黑得很快,“我图一个从心所欲。”
“怎么样,要不要回众铄?”
苻祁不可思议地看了周皓一眼,试图确认周皓的脑子是不是清醒,谁知道周皓下一秒的话就让她的脸更黑了,“算了,我们这儿也不是垃圾桶。”
苻祁嘴上不肯认输,“呵呵,彼此彼此,难怪你被前妻踹呢,活该。”
周皓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更不好看了起来,“苻祁,你讲话很难听。”
苻祁走出别墅的时候太阳很大,照得她睁不开眼睛,司机开着她的豪车很快就过来了,上车之后冷气很足,她忽然很怀念出道之前在七八月的酷暑,快四十度的高温,骑着自行车去做兼职,满头大汗的样子。
她刚刚很认真地对周皓说,“我红也红过,现在什么都不缺了,我只想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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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之后,何旻聿的新女友加入众铄,何或将復出同女友搭戏的小道消息出来,苻祁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当时周皓问她要不要回去,或许是意有所指的。
周皓的消息灵通,不知道是为了维护这些年的损友友谊还是别的什么,很快就给苻祁传讯说“假的”。
但无风不起浪,狗仔的话七成假但三成真的,苻祁在慈善晚宴碰到星望的新晋小花,她的脸和那天在医院见到哭花了脸的姑娘重合,那人自我介绍说叫黄嘉仪,苻祁从她的口中才知道了全部真相。
黄嘉仪出道确实有何旻聿在其中牵线,不过不是众铄,而是星望。
照苻祁以前的性子,她肯定又要跳脚,嘴里叫嚣着“天哪何旻聿他怎么敢的”,到处找人去算帐,但如今她经歷了许多,已经可以轻描淡写说出一个“哦”字。
她的注意点在黄嘉仪去医院的事,“你哪里不舒服吗?”
没想到黄嘉仪的眼睛“刷”的一下就红了,“不是我,是何旻聿哥哥。”
苻祁找医生了解过赵望识的病,说是养得好的话,还有个八年十年的时间不是问题,想不到走得这样快。
提起伤心事,黄嘉仪看起来实在是难过,苻祁也只能拍拍她,说一句“节哀”。
“对了,”黄嘉仪勐然想起什么重要事,要跟苻祁讲清楚,“星望被何旻聿收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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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存了回星望看看的心思。
创办星望时,她建议开在国际广场的确是有私心,当年拍《生锈的昨天》,温钺和周霁然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国际广场十二楼的选角工作室。
如今得知星望被何旻聿收购,说不动容是假的,虽然他并不是为了自己。
星望已经换了一批新人,就连门口的前台都不是自己熟悉的面孔了,不过她倒是在洗手间听到员工议论八卦,说“老闆当初谈判到最后,说了一句话‘她的事我管一辈子’,救命啊这什么霸道总裁,真就偶像剧照进现实。”
想想也是,事业有成ceo和当红新人,确实是挺好嗑的,苻祁自嘲地笑笑。
没在十二层待多久就下楼了,步行街人潮如织,他们从前一起走过很多遍这条街,有的时候她穿高跟鞋走到脚痛,何旻聿就会背她慢慢、慢慢地走,后来他们分开,苻祁一个人,就会把鞋子脱掉,左手拎着鞋,右手张开,保持平衡,放空脑子走一段路的的确确会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她还没来得及放空多久就被打断了思路,一辆镶钻的兰博基尼闪闪发光地停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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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有些目瞪口呆地看过去,只见驾驶座上黄嘉仪戴着墨镜笑着看她,“上车!”
而副驾上一身西装革履坐着的,正是何旻聿。
苻祁脑子里忽然开始循环放歌: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何旻聿直视前方,没有留一点余光给苻祁,苻祁也很识趣地婉拒,“不用了,我想走一走散心。”
兰博基尼很快就开走,苻祁在后方眼见着车子被红灯拦住停了好久,又见着被人群挡住,一直到敞篷跑车开出去很远,午休吃完饭的写字楼工作人员们打道回府,苻祁又一次被人叫住。
条纹蓝色衬衫的女孩子,化了淡妆,笑起来嘴边有两个小梨涡,脖子上挂着工牌,苻祁扫了眼名字,不认识。
但对方看上去跟苻祁很熟稔的样子,“苻祁姐姐,我是匮县的,是你资助我上完了高中和大学。”
苻祁一下子恍然大悟,她确实一直有在资助贫困县的女孩子们读书,“你在这里工作吗?好厉害。”
“对,我在星望,今年刚毕业,何先生联繫我说这边在招工作人员,可以过来试一试,想不到顺利通过面试了,我现在在实习。”
苻祁笑了笑,“恭喜你,祝你实习顺利,早日转正。”
苻祁想起来自己当年年纪小,有很多不切实际的妄想,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些,长大了变得现实了很多,曾经当作开玩笑一样跟何旻聿说,“我小时候见到当街乞讨的老人、残疾人,有过理想说有一天要让他们都能有工作岗位,能自食其力,那时候以为自己真的能移山填海……”
可移山填海的是何旻聿。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棒了,”苻祁这样安慰自己,“你资助她读完了高中和大学诶!她才能有机会见到更大的世界。”
苻祁收拾完心情就要打道回府,没想到迎头又撞上了何旻聿,他没有坐黄嘉仪的车回来,而是一路小跑,西装外套被脱下搭在胳膊上,额头上也渗出汗珠。
何旻聿停在苻祁旁边,苻祁已经下意识从包里掏出湿巾给他擦汗。
“我有东西忘在公司了,这边停车太麻烦,我就跑回来了。”
苻祁点点头,把湿巾递过去,很有礼貌说了一声,“再见。”
52.互诉衷肠
“苻祁!”何旻聿叫住了她,“很久没见了,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有,当然有,想安慰你赵望识的事,想问你为什么收购星望,又想提醒你珍惜眼前人对黄嘉仪好,但一时之间却有点无从开口了。
于是她只能反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何旻聿拿出手机,点开苻祁小号最近发的日常,“没一起去成的地方,分开很久之后,倒是去了。可能与不可能失了序。”
配图是一家书店。
苻祁一下子想起发那条日常时的心情,在他们两人还没分开的时候,两人就计划去这家网红书店打卡,只是时间一直没凑上,到最后直到他们分开也没能去成。
前段时间苻祁参加一家珠宝店的剪彩活动,刚好在这家书店不远的地方,顺道就去看了看,点了杯拿铁,拆了本书看,一时之间有些感慨,就发了条动态。
何旻聿:“苻祁,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做什么我都会耐着性子哄你,虽然我们前面闹得不好看,但是你对我说上两句好话,我总是会心软的,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说几句好听的话?”
苻祁撇撇嘴,“你少矫情了,”注意点又跑偏,开口质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号?”
何旻聿有些无奈,苦笑着把手机收起来,没有解释小号的事,继续问她,“苻祁,我再问一次,你有没有一点后悔跟我分开?如果你后悔了,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苻祁转移注意力失败,一下子被说中心事,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趾尖,但她还是很难以相信,已经过去这么久,他心里真的还有自己吗?是不是只是对没有得到的东西的执念,抑或是只是为了报復,如果自己答应,下一秒他的回答就是,“哈哈苻祁,你也不过就是这样,我已经有黄嘉仪了。”
对了,黄嘉仪,他已经有新的爱人,何必再说这些?
“何旻聿,你有这么非我不可吗?”
“如果我说是呢?”
“你记不记得我从前跟你说过如果你有煊赫的家庭背景,我就会跟你分手,因为钱、权、势力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恐惧。”
“那你应该也听过另一句话:贫贱夫妻百事哀,起码我们不会这样。”
何旻聿确实是变了,若是从前,他听到苻祁这样说,大抵只会苦涩地回应“好吧”,便不再执着。
苻祁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现在已经不像从前一样,仅凭直觉就可以随意决定一切,她吃过太多亏,如今变得小心谨慎起来,所以她落荒而逃。
黄嘉仪后来开始参与录制一些综艺节目,她逻辑清晰,条理清楚,一下子圈了不少粉,而苻祁处在不想工作的状态,放假出去玩了几个月,再回到京市倒头睡了好多天,昼夜颠倒,早上九点睡,晚上九点起,下楼去便利店买酸奶喝,都说不清在吃早饭还是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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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里面有两个鞦韆,傍晚时分经常被放学的小朋友占领,如今已经快晚上十点钟,小朋友们大抵都进入梦乡,是以苻祁可以独占一个鞦韆。
鞦韆的坐垫很是宽敞,苻祁几乎可以将整个上半身半卧在上面,长发垂下,几欲坠地,两三个来回鞦韆因为摩擦力即将停下时,苻祁的腿用力蹬一下,鞦韆便又“起飞”,摇摇晃晃,惬意得很,苻祁的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也不自觉闭上,迷瞪了起来。
不知过去了多久,耳朵里传来手机快没电的提醒,苻祁清醒过来,却懒得动弹去看手机,像刻板运动一样随着鞦韆晃动,眼睛则直直地盯着天空。
耳朵里的音乐在唱:
对于第三人称的角度而言
也明白其实 每个人都有缺陷
才不断地追寻 更好的自己
直到青春一定程度的浪费
才觉得 可贵
……
手机最后一点电终于被用尽,苻祁起身打算离开,才发现旁边的鞦韆上也坐着一个人,仅仅是安静地坐着,听到声响转头看向她这一边。
苻祁下意识叫出他的名字:“何旻聿。”
他笑一笑,脚蹬一蹬地,鞦韆开始轻微地晃动起来。
苻祁坐回原来的位置,也开始轻微地晃动鞦韆。
月明星稀,小区里静谧地甚至让人觉得沉闷了起来,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
时间过去更久,苻祁甚至觉得天马上就要蒙蒙亮了,树上开始出现清脆的鸟叫声,苻祁想起一些事情,心脏开始变得像嚼过的口香糖一样,软烂、溃不成军。
于是她主动开始问,“你跟黄嘉仪是怎么一回事?”
何旻聿回过头看她一眼,他觉得很奇怪,“什么怎么回事?”
苻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才能准确又体面地表达出自己想问的内容,有些停滞住。
何旻聿的鞦韆又晃了几个来回,仍然没有得到苻祁的回答,于是他停下来,一双眼睛望过去。
“我是说,”苻祁咽了口口水,“为什么收购星望?”
她还是拐弯抹角了。
“娱乐公司本来就在我的计划之内,一个现成的、完备的壳子,比重新组建方便得多,而且刘易成跟你闹掰,你作为元老被扫地出门,我在这时候接手,无形中会获得大量舆论上的支持。”
何旻聿如今已经用另一种思维方式在看待世界了,他做什么都可以做到很优秀,所以只是看他怎么选。
“而且嘉仪最近心情不太好,她说自己没什么演技不想参与影视剧,刚好星望在综艺这块的资源不少,可以让她参与进来。”
苻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何旻聿又问她,“你后悔跟刘易成成立星望吗?”
苻祁摇摇头,“如果你的侧重点是成立星望,我的回答是不后悔,虽然结果证明了我并没有经商当老闆的头脑,但有些弯路,走了就当丰富人生阅歷了,兴许会对我以后拍戏有帮助;如果你的侧重点是跟刘易成合作,我的答案也是不后悔,我一直都相信从前她当我助理时候的心是真的,只是人走得越远,想要的就不一样,愿意放弃的东西也不一样,但这个结局我是可以接受的。”
两人之间又沉默起来,互相都在绞尽脑汁想些话题试图使情形没有那么尴尬,但很多年过去了,他们的前途、人生已经大不相同,也确实没其他可以聊了。
半晌,何旻聿才想起来问她,“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这问得,”苻祁有些失笑,“当然好了,功成名就,我如今不管遇到什么,终于可以有底气说我自负盈亏。”
何旻聿点点头,“那就好。”
又过了很久,还是何旻聿继续开口,“你不问问我好不好吗?”
“不需要问吧,一看就很好,事业、爱情两丰收。”
“我什么时候爱情丰收了?”何旻聿的鞦韆勐然停下来,把苻祁都吓了一跳,“等一下,你一开始问我黄嘉仪,不会以为我跟她在一起了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喜欢我哥哥,”何旻聿说得斩钉截铁,“我心里只有你。”
苻祁心里忽然有点动容,她嘴硬,总是说她自己什么都可以,饭可以一个人吃,路也可以一个人走,但是如果有人陪伴,大抵还是不同的吧。
她又沉默地晃起鞦韆来。
何旻聿接着道,“我们不要为了将来不确定的事,就放弃现在。这是我五年前应该要对你说的,我知道那个时候你对我没有信心,其实二十来岁在父兄庇佑下活了许久的我也不相信自己能做到如今的地步,但我已经解决掉所有难关了,苻祁,你可以放心大胆而又坚定地走向我。”
眼泪已经噙在眼中,路过的风没能把它们带走,反而让它们停留在脸颊上,苻祁终于带着哭腔地开了口,“何旻聿,这几年,我很想你,非常想。我知道你哥哥会定期去医院检查身体,所以我经常过去医院,但从来没有好运气碰到你,一次都没有,我很后悔分开的时候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每次想到你那时候的眼神都会很难过,天哪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对不起,那些都不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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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祁话刚说完,何旻聿就站到她的面前,苻祁下意识站起身,下一秒就感觉到一张脸凑过来,一个温热的带着清泉气息的物什贴在自己的唇瓣上,她本来就有些没站稳,这下更是腿软,几乎要摔倒,何旻聿抽出手把她架上了鞦韆,鞦韆晃动,苻祁深怕掉下去,下意识搂紧了何旻聿,何旻聿也藉机加深了这个亲吻。
路灯下,香樟树影影绰绰的树影笼罩,苻祁的髮丝黏在后脖颈处,她的手微微推一推何旻聿,声音细如蚊蚋,“你慢点,我喘不上气了。”
何旻聿停下来,轻轻推一下鞦韆,苻祁往后晃了两下,很快回到他的面前,他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又啄了一口,“苻祁,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
说完,一把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
苻祁出门的时候没有关电视,是以回来的时候在门口玄关处就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
苻祁的衣物已经被褪下,光洁的背部耸动着两片好看的蝴蝶骨,两条纤细的腿缠在何旻聿腰间,何旻聿右手抱着她,左手伸进去两根手指,惹得苻祁嘤咛声不断。
经过客厅,何旻聿无意扫了眼电视屏幕,脚步和手上的动作一起停顿了,苻祁脸上泛着潮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电影频道正在播放《天空之境》,眼下正演到苻祁和丘比在游乐园坐旋转木马那一段,苻祁下意识伸手去捂何旻聿的眼睛,并且催促他赶紧回房间,“这都是假的,导演要求,你理解一下。”
何旻聿脸色不好看,手上动作继续,像惩罚一样更加用力了,苻祁没忍住叫了出来,何旻聿埋头在她胸口咬了一口,快步进了房间。
床吱吱呀呀的,这还是早几年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一起去逛家具店,躺过每一张床,试出来一张最舒服的,后来他们分开,苻祁又搬家,也没捨得扔。她的发圈放在床头,动静太大,从床板和床垫的缝隙掉下去,苻祁伸手去够,何旻聿把她的手掰回来,手指摊平,再把自己的手掌覆上去。
这五年,何旻聿努力健身,如今已经有了八块腹肌,腹部多了一小个纹身,是一个八字结,苻祁想问问他是什么意思,却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个字一个字被撞碎,她只能放弃,闭上眼睛,指甲在男人的背上划出一道狭长的痕迹。
事过之后,苻祁侧卧着,何旻聿长臂搂住她的腰肢,手掌包裹住胸口的柔软,苻祁开口问纹身的事,他闷闷地“嗯”一声,“即使两端拉得很紧,也可以轻松地解开,我的人生如果也能这么轻松就好了。”
苻祁转过身,同何旻聿面对面躺着,手指在他腹部纹身的位置打圈,“想把事情做好,人生就没有轻松的时刻。”
“嗯,你说得对。”何旻聿在苻祁额头印下一个亲吻。
窗外天已经亮了,苻祁久违地没有在晨昼交接时分注意到鸟叫声,不管怎么说又是新的一天,未来是由无数的新的一天组成的,总是值得期待的。
(正文完)
流水落花1:一饮一啄
我名琴幽,是神水宫当差的一名小小仙娥。千余年前是不毛之地浑长的一株幽兰,行商的西域人,一时不察,将我从骆驼背上的包袱中掉落,西北干旱,本无几日好活,时值明仪殿的陆典元君公务路过,心有不忍随手浇了一抔水,我承了泽被,得以飞升。
天庭诸事因果,讲究的是一饮一琢,两不相欠,我既受了陆典元君如此大的恩,自然要想办法还清果报,甫才无上自在。只不过这陆典元君主明仪殿,掌帝星,司人间气运,不仅法术高强,行事亦是干净利落,处处周到,无甚破绽,是以这一千年来,并未找到合适的机会报恩。
逍遥日子过得百无聊赖,光阴只似浮云。一日,司命来神水宫后园寻我,神神秘秘,偷偷摸摸的,“你当如何?陆典元君被玉帝遣下凡间歷劫去了。”
“啊?!”我自是十分震惊,这陆典元君掌殿以来,兢兢业业,并无错处,怎么突然被打下凡间了?“可是他效法天蓬元帅调戏了嫦娥?”
“说什么浑话,那陆典向来是个不近女色的主儿。”
“啊?!”我更震惊了,“莫不是近了男色?调戏了哪位良家仙君?”
司命瞪我一眼,无话可说,我只能连忙赔罪,向着雷公电母发誓再也不说胡话打断他了。
谁知司命反而更生气,“你当雷公电母打雷下雨先遭殃的是谁的府邸?!!”
正事要紧,司命未再与我打岔,继续神神秘秘地开口,“你可知那鬼蜮如今的尊主尺雪怆然?”
自然是知道的,创世之初,人三界分立,各不相干,可三千年前,魔界玄冥出兵人间,打得人界生灵涂炭,又要攻上天庭,妄图一统三界,战神离渊合天庭数万神兵之力,以身结印,封印玄冥于北海深处,不再见天日。魔界失了主心骨,四分五裂,一部分潜去妖道,另一部分隐于鬼蜮,失去踪迹。
这位尺雪怆然便是几百年前横空出世,斩鬼蜮至尊,登尊位,一百年服众,两百年合妖道,颇有当年玄冥气魄。
“若是照着玄冥的路数,尺雪怆然打上天庭指日可待,天庭如今可没有再一个战力超凡又甘愿以身殉道的离渊了,那陆典元君可是去人间做卧底,打算行离间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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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不是……你能不能听我讲完?”
陆典飞升之前同尺雪怆然,本名唤亓官郝,乃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兄弟,彼时明仪殿的紫微星君动了凡心跳了诛仙台,明仪殿虚位以待,原本两个人都有些飞升的资质,但明仪殿既是司人间气运的,这两人到底是谁飞升,便看飞升日天雷先打在谁身上,谁运气好些。
陆典飞升时的那道天雷烧了亓官郝他们家房子,火势太勐,只有亓官郝生还,一家五口人都不在了。尺雪怆然从此恨上了陆典,误入歧途进了鬼域,修习了不老不死的鬼躯,又到地府阎王处撕了命簿:“我命自在我手,怎由得旁人挥毫泼墨说是天命所归?!”
尺雪怆然在鬼域做尊主,然非鬼魅出生,需要借些王气将养,这一世到凡间成王爷夺储,而陆典因了这一桩因缘劫、人命债,下凡投胎成了他青梅竹马的好兄弟,后成为兵马大将军,辅佐他登位,创开明盛世,因功高盖主被诛杀九族。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这天庭原来真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尺雪怆然凡间一世,天上不过几日,眼瞅着就要打过来了,那一帮吃干饭的想出来的法子竟是让陆典下凡歷劫还清因缘债,试图感化尺雪怆然,回头是岸。
高,真是高。
“司命老儿,这命簿是你写的不是?为何又要尺雪怆然诛杀陆典,如此这般,这业障倒是生生不息,无有尽头了。”
“有这一桩因果掣肘,想来能拖他一时是一时吧。”
我暗暗嘀咕,“尺雪怆然是这么信命数轮迴的人么,搞不好打上来第一件事就是撕烂你的命薄。”
“你说什么?”
“我说司命老儿写得好写得妙,可有什么需要我相助?”
“我来寻你正是为此事,陆典元君下凡,这回真成了肉体凡胎,若是横生什么枝节,扰乱命数,他就真灰飞烟灭了,左右一千年前他对你有浇灌之恩,你可愿下凡助他一臂之力?”
“如何助他?”
“我给你写好了身份,备好了壳子,其一,正是陆典那自小定下娃娃亲却素未谋面的妻子,叫尺雪怆然看上了横刀夺爱。”
然,此人命薄,入了王府没过上几日好日子便香消玉殒,你其二的身份便是尺雪怆然正室贺兰玉的贴身侍女,要促成这般帝后和谐的好姻缘。
其三,此侍女通敌伪造书信,陷害陆典谋反,害他一家被诛九族,此后又十年,陆典被平反,此女遭挫骨扬灰。”
我仰天长嘆,“司命你能不能少看些人间的三角恋狗血话本子?”
司命向来同我讲话不超过半个时辰便会气急败坏,眼下正到了极限,吹鬍子瞪眼,没忍住一掌劲风袭上我的左肩,“去去去”,我在司命扫地出门的花架子下,翻了个跟头,直直坠下凡间。
坠落之时,我想起了这千年之间同陆典的会面,头一回是王母的蟠桃盛会,彼时我还未入神水宫,在天庭中一介散仙四处为“家”,因为资质和修炼时日不够,不仅半只果子都蹭不到,连登堂入会,侍奉在侧的资格也没有,躲在莲池对着一尾瘦不拉几的黑鱼生闷气,叫陆典元君偶尔见着了,便将自己的蟠桃相赠,说什么正在辟谷,无意于口腹之慾,我自然是震惊“这蟠桃可是有助于修炼法力,谁当真为了吃啊?!”
第二回是明仪殿的一位小仙娥同南天门守卫有了私情,神水宫的后花园僻静,不常有人,变成了两人私会的场所,我向来耳清目明,却为了偷看未曾戳破,一日夜里,守卫有事耽搁来得晚些,仙娥在蔷薇丛中用手指在地上写着守卫的名字,写完一遍又擦掉再写一遍,循环往復,不觉厌烦,可时辰见晚,等来的却是携守卫而来的陆典。
陆典元君刚正不阿,只道私情对修仙之人是忌讳,眼下抓了现行,将仙娥与守卫带到王母面前,断了仙根仙骨遣下凡间作了真正的凡人。
过了些时日,司命下凡当差,我央了他带我下凡见见人间百态,特地去寻了那两人,仙娥昔日美丽容颜已见老,操持着家中活计:烧火做饭洗衣,拿着搓衣板追着打混不吝的半大小子,守卫在大户人家做护卫,跟着少爷到处寻衅滋事,府内府外都少不得挨打。
看得人触目惊心,自此我便对那位仙君断了念想。
流水落花2:耳缘环痕
我在人间的第一幅壳子是金陵刺史家的小姐,自小爱作男子装扮,念私塾,做学问,凡事不比男儿差,只是前些日子遭私塾同窗陷害,推落下水,磕到脑袋,正命悬一线呢。
司命踏着祥云跟在后头而来,引我至刺史府上,小姐闺房,病榻上的羸弱美人,额间缠着一圈纱布,隐隐渗出血来。
我有些忿忿不平,“人家太平日子过得好好的,你硬要我下来相助陆典,夺人家气运,人家姑娘大好年华,前程无限,落得这幅惨样,好不地道。”
“哎呦姑奶奶哎,”司命老儿听了直喊冤,“这姑娘的命数确确实实就到这儿了,她前世是个恶霸,欺凌那位同窗,害得人寡母早亡,转世投胎才如此这般,不过是时刻正好,趁她的壳子还温热,占如此机缘罢了。”
我闻言甫才作罢,不再耽搁,拈起一个诀,默诵经文,瞬间附身到秦家小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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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页
在天上飘了一千年,此刻落地,摇摇晃晃,倒没什么实感,“腾”的起身,觉得头重脚轻,不大清醒。
倒是将一旁侍奉的婢女吓了一跳,秦母守在床侧,眼泪浸湿床沿,突见女儿醒转,喜不自胜,大喊,“快!快!叫大夫来!”
“娘,女儿没事,不过是些小伤,甫才睡了一觉,现下清醒得很。”
“我的儿……”秦母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还是让大夫来再诊诊脉。”随后又吩咐丫鬟,“快让厨房做些小姐爱吃的东西,红烧蹄膀,糖醋小排,西湖醋鱼,佛跳墙……有什么做什么。”
听得我一惊,低头瞧瞧自己这瘦弱的身子骨,心道这原身小姐这么瘦小却如此能吃,真是个人才。
司命在屋外偷偷摸摸看了半天戏,眼下拈了个诀,隐身进来,冲着我抱拳。
我两眼一闭,走吧走吧,司命老儿是指望不上,还得靠我自己在这人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
在府上休整了两天,我便闹着要去私塾,秦母原怎么说都不愿意,“都是你执意外出撒野,受这么重的伤,我是决不能让你再出门了,你就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陆家公子上门娶你。”
这能行?我可不能嫁,我得当那红颜祸水横在陆典与尺雪怆然之间呢。按司命老儿的说法,尺雪怆然此世名叫云陵,是大胤皇室的七皇子殿下,早些年镇守边疆军功累累,此番回朝开府授爵,同当今太子下江南微服出访,体察民情,正是在老秀才的私塾相见秦霜,看对了眼,渐生情愫。
而陆典,礼部尚书之子,少时在京中做的是太子伴读,后一道镇守边疆,是七皇子营下一员大将,此番微服,他亦在其列。
秦母不让,我便偷着出门,左右法术还有三成,谁也管不着我。秦霜好姑娘生得模样俏得很,扮男装也是俊朗得紧,我十分满意,出了府便大摇大摆去私塾。
头天去,那位推我下水的同窗,叫什么贾芳,被夫子压着来赔不是,我瞧他不是很服气的样子,本想出手教训一下他,但又想起前世孽障,有些下不了手,还是作罢,不再多沾染因果,总归秦母气不过得很,说等刺史大人回来,非得好好教训一番,让他好看。
只是我不想同他们计较,奈何整日枉读圣贤书的污臜玩意儿,碎嘴子得很:下学之际,夫子去了趟茅房,众人打岔聊到《石头记》第五回的谶语,“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又谈到画的一簇鲜花,一床破席,对袭人的评价颇低,只道她将身子给了宝玉,后又嫁了蒋玉函,实在是“席一人眠之不破,多人眠之则破”。
我听了气得牙痒痒,正要反驳,可不知私塾中何时来了个生面孔,倒是抢了我的话,“曹公谶语中的破并非指代人格,而是命运,若真如此,晴雯亦是‘乌云浊日’,香菱‘莲枯藕败’,怎不见的众兄批判此二人。”
“他们这些人啊,脑子里便只有些裤裆子里的事,一旦有能生拉硬拽扯上关系的便激动起来,枉读许多圣贤书。”我实在忍不下去了,站起来帮腔。
曹芳好容易逮着机会,又来找我不痛快,指着鼻子骂,“你这癫子,又说什么浑话?什么裤裆不裤裆的,读书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你说‘众人眠之则破’就不难听了?好生无理取闹。我看你们一个个的喜欢晴雯,讨厌袭人得紧,怕不是正对着晴雯的那句判词‘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自视过高,德却并不配位。”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生面孔身后一名随侍高喊:“夫子回来了!”
众人立即如鼠蹿四散,趁着夫子回来再多做唠叨之际各自散学,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我对这位生面孔赞许有加,有了结识之意,直接抱拳,“公子仗义执言实在是义薄云天,在下姓秦,单名一个霜,金陵人士,不知公子名姓?”
那生面孔多瞧了我两眼,目光在耳缘停留片刻,微微一笑,甫才答话:“在下姓林,双木林,单名一个云,行七,你唤我林七亦可,自京中来金陵游玩。”
“林云!”我心中暗道,“倒过来不就是云陵么,还行七!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机智如我,十分瞭然,庆幸今日未曾听了秦母窝在家里,不然又误了时机,嘴里恭维却也不停,“凌云之志,好名字啊!”
云陵又问:“不知秦公子看这《石头记》,最爱哪一章回?”
我不作他想,直言道,“我最爱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那一回。”
“晴雯?”
我老实坦诚,“其实我也喜欢晴雯,但是我不喜欢人们仅凭自己的好恶就随意作指摘,袭人固然有些机心,但总归太多事都是不由己,更何况有些根本就是臆测出来的,我觉得不公正。”
云陵这下笑意更深,言语间不再迂迴,“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我的男子装扮如此以假乱真,怎能一下子被认出来,立刻直了脖子,粗了嗓子,“呵呵林七公子你胡说什么啊,某虽长得周正精緻了些,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怎可胡诌?!”
云陵闻言一展扇子,天知道他哪里冒出来的狗屁扇子,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是招人恨,“身量不高,形容瘦削,指如葱白,面色绯红,眉若远山,眸带星子,杏腮娇俏,最要紧,”云陵摊手指指我的耳朵,“姑娘耳缘的环痕可不是公子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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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我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流水落花3:发心坚固
不多时,便到了元宵节灯会,秦霜为着这节日,特意在羽衣轩叫裁缝新裁了衣裳,玫瑰色金银掐丝褙子,明黄绫缎裙,衬得人娇嫩得很,眼下可惜,倒叫我捡着了漏,穿上这身好衣裳。侍女鹃儿心思细,怕小姐冻着,带了件羽锻对衿褂子备着,谁知灯会热闹的很,我在里头似无头的苍蝇奔来跑去,见什么都新鲜,倒也不觉得冷。
那日云陵也跟云禛、陆典一道出来看热闹,金陵城中灯火辉煌,只是这猜灯谜、放河灯、手艺人胸口碎大石,倒也同京中没什么两样,因此不觉得新鲜,云陵懒懒散解了几个谜,又被人群推搡着挪了几步,很快便乏了,可巧那陆典眼观八路,二听四方,神色紧张得很,想来也是,毕竟护卫都在暗中保护,明面上跟着两位皇子的只有他一人,可得紧着仔细点,不容有失。
我早早便望见了他们一行人,但是司命老儿说了,凡间女子多少有点小女儿姿态,得叫男子多主动些,我便权当未看见。
社火摊子售卖的面具极为别致,我在天庭都没看过,民间传说里的人物,大多也都是编纂,最多黄泉府能见着一两个,下回等司命老儿过来催进度,可以顺便问问他。
鹃儿觉得青面獠牙的面具十分狰狞,害怕得很,我存了逗她的心思,一手一个“狮豹”,一手一个“神鬼”面具凑在她跟前比划,惹得她捂脸嗔怪,歇一会又从面具后面突然冒头,瞪着眼睛吐长舌头作鬼脸吓唬她。
玩得正有兴致,却觉得肩膀被什么人拍了一下,正要回头去看,又觉得身后一紧,裙裾叫人踩了一脚,一个站得不稳就要栽倒。
鹃儿眼疾手快伸手就要来扶我,可身后之人好似练过武,身手矫健得很,长手一捞,便把我揽入怀中。
灯会帷帐层层叠叠,大红灯笼的光穿过间隙落下来,影影绰绰,云陵一双凤眼淡淡地望过来,看得我脸上登时绯红。
鹃儿赶紧上前,推开云陵,“哪里来的登徒子如此轻狂?!”
陆典也跟了上来,嘴比脑子快,“你说谁登徒子呢?谁轻狂?”
鹃儿待要继续争辩,被我拉住,我福身,施了个礼,“林七公子。”
“秦姑娘,多日未见。”云陵躬身捡起掉落的狮豹面具,拍了拍上面的灰,递给了过来。
我接过,与他并肩前行,想到前些时日作男装诓他之事,倒是也应该道声歉,“林公子,秦霜作男子装扮,实为能在私塾念书,并非有意要欺瞒,但终究是我之过失,望君包涵。”
“无妨,不是什么大事。姑娘名叫秦双,可是‘世无其双’之义?”
我摇摇头,“小女出生之时正是霜降,便以此为名耳。”
“可有取字?”
“小字兰幽。”
“女子许嫁,笄而字。秦姑娘可有许人家?”
“尚未婚配。”
我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答得十分耐心,心里却十分无语:问这么详细,你有本事把你的真名说出来,待我好好试试你。
“林公子可是真的林云?”
云陵敛目一笑,风度翩翩,宛如高山流水,气度不凡,“自然。”
自然个鬼啊自然!我咬紧后槽牙,骗子!
“可曾娶妻?”
“未曾。”
骗子!
我停下脚步,直截了当开口,“我听说当今的七皇子殿下云陵,驻守西北之时,帐中有一名美艷胡姬,时常侍奉在侧,七皇子甚至还为她,挥军向北,灭丹定,破敌万千,英雄美人,一时佳话。”
“兰幽小姐很聪明。”他笑得愈发神秘莫测。
“尊如是我十二暗影卫之一,前几年,朝中大臣时常找些託词要往我府中或者帐中塞人,不胜其烦,便让尊如跟着以绝悠悠众口,我与她……”
云陵停顿一下,招招手示意我附耳过去,我不明所以,却很想听他说完,便如是做。
“清白得很。”温热的气息贴着耳沿,实在叫人半边身子酥麻得紧,因此话音刚落,我便匆忙推开云陵。
“知道了知道了!”
“秦霜!”他在后面一边叫我一边快步跟上来,鹊儿下意识也要跟着,却被陆典拉住,“有点眼力见儿,我请你吃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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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陵口中,此番来金陵,为的是创办女子私塾,好叫天下女子,皆有读书识字,明理晓义的机会。
我闻言甚是吃惊,如今人间,还是程朱理学当道,对女子的束缚比之前朝尤深,此番变革实乃大刀阔斧、经天纬地。
“你此话当真?”
“自然。我此来金陵,自京中一路南下,走访了百余私塾,如你这般,以男装入学的女子,不在少数,说明女子私塾有需求,有需求自然有开办的必要。我有意回京之后,先在京中创办第一所女子私塾,试行半年,看看效果,再在全国推广。”
我情不自禁鼓掌,“七皇子殿下果然有大志向。”
“哎……”云陵赶忙制止我,“林七,林七。”
“噢噢,林公子虽是男儿之身,却愿为天下女儿谋福祉,实在是我辈楷模。”我漂亮话还是十分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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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秦姑娘对女子私塾所习经文可有推荐?”
这下我眉毛狂跳,可是问倒我了,四书五经,我只草草读过一遍,主要还是跟着司命老儿看话本子习的字,这些正经人口中的杂书亦是十足情义,侠肝义胆,好看得紧。
我仔细琢磨了一番,试探性开了口,“《金瓶梅》?”
云陵闻言大惊,连忙上来捂住我的嘴,“秦霜你?!”
“干嘛?你没看过?”
我见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不由得继续道:“这天下女子常被《女德》训诫,三从四德,夫为妻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入了什么高门大宅以为从此无忧,却不知内里亦是污臜事。”
“西门庆也叫高宅大院?”
“看跟什么人比了。七皇子殿下。”
“嘘。”云陵恨不得继续上来捂我的嘴,被我一个错身巧妙躲开了。
“天下女子若是都能看透这般世情,怕是不会再执着于府宅之事,天高海阔,大可以思考所求所愿。这天上人间,宛若一个巨大的金丝罩,世人犹如麻雀总也逃不出这富丽堂皇的牢笼,就算死,也是金丝罩上一具枯败的尸体。而人人所求之事,我偏不想要。”
“你倒是通透。”
“所以你当真没看过?”
“……看过。”
“那你最喜欢哪一回?我最爱李瓶儿死的那一回,跟快死的人能说些什么呢,左右都是些打发话,求自己一个心安些,哪管人家真的怎么样。潘金莲死的那里也好,剜心掏肠的,武二是当真恨她,所以我后来看到一些其他话本子写武松对潘金莲有情义的,都觉得一是胡诌二是当真心软,兰陵笑笑生多狠心,好像合该如此似的。”话及此处,我想到云陵原身亓官郝的际遇,便不由自主多了句嘴,“林七公子,你可有恨过什么人?”
林七笑了,一派和煦天高云淡,“我能恨过什么人?恨我的人怕是多些。”
我觉得他说得在理,“你镇守边关,杀了不少人,丹定一役甚至屠了满城,尸山血海累积成这功名,也不知道晚上睡不睡得着觉……”
“打仗就是会有流血牺牲,保家卫国,为的是‘忠义’二字,是我选这条路,护住大胤百姓,若真有冤魂作祟,便冲着我来,我一人扛。”
我不由自主嘆了口气,亓官郝此世,杀孽颇多,却是道心坚固,不可动摇,果真是紫薇之象。
“秦姑娘年方二八,洞明世情却颇为老辣,不曾有过女儿心肠?”
“女儿心肠,大抵也曾有的,但是林七公子,我与你讲实情,我活得比你想像的久得多,从前认识一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她的结局很不好,死的时候只有一床烂褥子,她的丈夫在外头赌钱,花天酒地,可他们曾经是如此相爱,为了彼此众叛亲离。可见世间事,到后头都是那样,没什么好执着。”
云陵不信我说的话,觉得我在装老成,“你多大年纪说这些。”
我能同他讲我已经一千来岁了吗?!自然是不能,便只能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林公子,若是有一日你发觉自己有一个恨了很久的人,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也要同他拼得你死我活,不妨记得我这句话,人世纷扰,多是虚妄,情慾爱恨固然,有朝一日总会偿尽。”
我话刚说完,便见陆典小跑着过来,鹃儿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跟着。
想那陆典元君如今,实在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会些功夫的武夫模样,实在跟天上那位气宇轩昂的元君两幅模样,我看得十分痛心疾首。
“七……公子,二公子派人来寻你,说有要事相商,让你速速回府。”
流水落花4:千金一笑
后来我很久没再见到云陵,司命总也不来寻我,金陵好景,倚楼听风雨,画船听雨眠,石城霁雪,钟阜晴云,不如在酒肆温上一壶好酒,蒙得一场好梦。
一楼的说书先生从前同私塾那位夫子一道考过功名,几来都没什么下文,只得各谋生计。夫子摇头晃脑,满嘴之乎者也,说书先生瞧着心思却活络些,一折故事,停了一回又一回,面前的铜板碎银,摞得满桌。
讲的是当世大家谢游之的传奇故事,说到最后兴起了,掏出来一幅扇面,说是谢游之真迹,藏家遭了变故拿出来变卖,价高者得。
我吃了一碟子茶果,正愁没地儿走两步消食,听到这忍不住了,“待我下楼去品鑑品鑑,瞧瞧是不是真品,若不是,非得叫这些招摇撞骗、欺世盗名之辈好看!”
那说书先生瞧着有底气得很,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拿给我看,只是叮嘱仔细留神,若是扯坏了可得喊家中长辈过来赔付。
瞧不起小孩儿!我不忿得很,你姑奶奶睡过的春秋大梦比你吃过的盐都多,在这跟我吆五喝六的!
扇面画的一片桃花林,灼灼其华,林后寥寥两笔,一名遗世独立的仙人模样便跃然纸上,如此栩栩如生的绘法,世无其二,再加上这印章,这笔迹,笔走龙蛇,确实同昔年我下凡玩耍看见尚未发迹的谢游之手书,一模一样。
略有些下不来台,我便问那说书先生,“这扇面多少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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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页
说书先生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两起价,价高者得。”
呵呵,你怎么不去抢。我暗自腹诽,只得悻悻两步退了下去。
鹃儿觉得奇怪,“这藏家若是缺钱,应该将扇面交付予拍卖行拍卖,总归有些当地贵族乡绅感兴趣,哪怕是附庸风雅,也能卖出去,如今藉由这酒楼说书先生,堂下凑热闹的多半是些做活的伙计们,哪来那么多银两?”
“这酒楼可是有不少雅间,向来常常会有些败家子过来打发时间,倒也不一定卖不出去,只是连拍卖行抽其中三成都不愿意,想来这藏家如今是真缺钱。”
眼见着堂下听众走了不少,稀稀落落无人问津,显得萧条,未多时,只听得楼上一梅花雅间出了价,“一千两。”
几乎是紧跟着,对面一间兰花雅间不做他想,直接应价,“两千两。”
隔壁雅间又是跟价,“三千两”,看起来也是个不服输的,一来二回的兰花雅间的主儿有些烦了,干脆直接翻倍喊了,“六千两”,这下楼下更是议论纷纷,我恨不得蹦起来瞧瞧到底是何方人物:多稀奇呢,全大胤最大的败家子今儿就叫我瞧见了。
梅花雅间不再说话了,亦无人再竞价,不多时便敲定了六千两的扇面。
透过窗,只见兰花雅间主人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背着手往楼下走去。
一怡然少年,头戴银冠,青丝垂顺,锦衣白靴,闲庭信步而来,好一派贵胄模样,正是那林家行七,有过两面之缘的云公子!
实在是吃惊,我怔得还未来得及说话,那陆典几张银票出去,钱货两讫,扇子也落到了云陵手中。
云陵冲着堂下众人白话些文绉绉的词句,“扇子这些东西,原不过是借人所用,你爱这样,我爱那样,各自性情不同。比如那扇子原是扇的,你要撕着玩也可以使得,再如杯盘,原是盛东西的,你喜听那一声响,就故意碎了也可以使得。”一边说一边笑着将扇子递与我。
我愣是没想明白此番意思,乍然不知如何是好,静下心来復才想起前次见面云陵问自己最爱《石头记》里哪一回,才说的是那“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想来这林七公子花上这六千两竟是为了讨好我?
真是白日里见了鬼,要了命了。
不过既然他要学宝玉,我便陪着闹这一回,左右不是什么大事。
“撕便撕了,有什么大不了?”我实在是做作,“嗤”的一笑,接过扇子,“撕拉”一声,直接成了两半,接连“撕拉”好几声,笑得更开心,明眸皓齿、风流灵巧,招人得很,只是那当世珍品的墨宝便成了几张没用的废料。
云陵在一旁拍手叫好,“再撕得响些!”一面说一面又将自己随身带的扇子递过去供我“糟践”。
我与云陵在这天香酒楼顿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堂下楼里甚至是雅间,议论声不绝于耳,横竖不过半天,天香楼一贵客六千两讨佳人欢心的“佳话”便已传遍了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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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夜里,我想着白天的事儿,在被衾里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而司命老儿怕是借着前尘镜将日间一切看得分清,如今也坐不住了,终于拈了个诀下来找我。
一阵冷风吹过,司命在屋内落定,我本就没睡实,听见动静直接跳起来披上外衣招唿。
热茶裊裊,我捂着暖手,“你说这林七公子,哦不,云陵,花了整整六千两来逗我开心,他这回是不是真喜欢我了?”
“呵,”司命冷笑一声,“你当今日同他竞价的是谁?正是那云陵的二哥,当今的太子殿下,东宫之主,云禛,七皇子云陵刚从边关回来,那可是有战功的,多大的威胁,且找他错处呢,今日作这一齣戏不过是演那‘温柔乡,英雄冢’的戏码给兄长看,也亏得你上赶着当把柄。”
我自然不忿,“可是这云陵向来都是体恤民情,镇守边关的英雄形象,太子有那么容易信么?”
“甭管信不信,总归纨绔的样子是做出来了,六千两真金白银花的是他的私银,等过几日他二人回京,放出点七皇子金陵留情的闲话出来,在这百姓之中流传,骄奢淫逸的名声一立住,前些年沙场浴血积累的美名全都白干。”司命喝了杯茶,继续道,“云陵甫才回京,在朝中根基不稳,仍需筹谋,眼下韬光养晦,明哲保身才是正解,须得做出样子让太子相信这位弟弟并无争夺之心,才可保万全。”
“好吧……”我撑着脑袋独自琢磨。
“司命老儿再多嘴提醒你一句,凡人七窍玲珑心,莫要当真,咱们只是来助陆典元君一臂之力的,切莫妄动尘心凡念,否则等着你的就是堕仙台,灰飞烟灭。”
我奇怪了,“我能生什么尘心凡念?喜欢云陵啊?他原身可是鬼蜮至尊尺雪怆然,我嫌命不够长吗瞎动心思?”
“你知道就好,怕就怕时日久了,你见云陵那张皮子久了,再不记得他是尺雪怆然,那可就糟了。”
我敛目,不作声了。
流水落花5:来煎人寿
如今筹谋的第一回,云陵对我总还是有些好感,毕竟我表现得同那些大家闺秀大相迳庭,云陵必然觉得我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对我情根深种指日可待,如今的关键只在戳破陆典与秦霜自小定下的那桩娃娃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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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典此番在凡间的身份是礼部尚书的公子,他娘亲出身江南,同秦霜娘亲是手帕交,陆典早秦霜两年落了地,后来秦霜出生,陆典娘亲刚好回乡探亲,日日抱着秦霜娃娃玩,喜欢得紧,当即就赠了玉佩做信物订下亲事。
陆典早已及冠,这亲事早该相议,只是陆典立志从军,入了七皇子帐下,这几年都在边关御外敌,是以暂且搁置。
司命给我支招:只消一个不留神,将玉佩落在陆典面前,他自然明白。
只是绸缪半天云陵不来寻我也是白搭,是以我这些日子便是在家里嗑嗑瓜子看看话本,或是去私塾上两天课,跟贾芳互看不顺眼,再不然去酒肆听说书,在街上逛逛,看商贩为了半大点地盘或者拉客吵架,不得不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毕竟天上的老神仙们没几个有气性儿的,天天咧着嘴微微一笑,说什么无妨无妨,实在是无趣极了。
这等着等着,我逐渐咂摸出来一丝不对劲,鹃儿竟然开始做起女工,绣起花来,我寻思一是府上的活计也用不上她笨手笨脚耽误事儿,二是她的例钱尚可,家中也无急事要用钱,不必接外面的活多赚几个子儿,三是她绣的这大红圆圈,为什么怎么看怎么像冰糖葫芦?
想不明白,问鹃儿她就小脸一红,拿手帕捂着嘴死活不肯说,直到我好容易等到云陵主动来寻我,陆典也理所当然跟过来,我排练好了全部情节准备大展身手,却被陆典手里的糖葫芦吓得方寸大乱。
好傢伙,鹃儿已经芳心暗许给陆典了?
司命知道不知道这事儿?!
我眉头紧锁,正在思考戳破娃娃亲的事儿会不会又影响到鹃儿的命数,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云陵并没有给我继续思考的机会。
“秦姑娘,在下不日便要返京,特来告别。”
“行,走吧走吧。”我心不在焉。
“秦姑娘可愿启程同我一道上京?”
“行,走走走……啊?!去哪儿?!”我一个震惊,下意识退后两步,后腰嗑到桌角,一个吃痛差点蹦起来。
腰间的玉佩也顺势掉在了地上。
我眼瞅着陆典的眼光被玉佩吸引,捡起来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一番,甫才试探般开口,“你是金陵刺史家的小姐?”
我嘿嘿一笑,可不呢。
不过说来陆典此来金陵,也有月余,是一点也没想着来这位未婚妻家中拜访一二,甚至也无意相见秦霜一眼,看来是当真不想娶。
而秦霜那混子爹也是可笑,说什么刺史,东宫和七皇子都来了,他那儿是半点消息都没收到,更不用说是出来打点了。
看来这世界,从天庭到人间,结结实实都是巨大的草台班子。
我扶着老腰,看这事态准备如何处理,鹃儿瞪着大眼睛完全不解,云陵可能也疑惑着,但人稍许见过一点世面,并未表现出太好奇的样子。
陆典从腰间掏出那枚一对的玉佩,对七皇子殿下解释,“七公子,这……我与秦姑娘自小便有婚约,此玉佩便是信物。”
这是什么人间修罗场般的场面,司命老儿干的好事,实在是太折磨人,我有点心虚,扫了云陵一眼,却见他仍然是不动声色,只是清了清嗓子。
陆典便立马拍胸脯保证,“我与秦姑娘素未谋面,绝无半点私情,反倒是对鹃儿姑娘情根深种,此番回京,立刻禀明父亲解除婚约,七公子不必介怀。”
好好好,这世上,有钱的怕当官的,当官的怕皇亲贵胄,权高一级压死人。
解除婚约嘛,正合我意。
云陵又开口,“如此,秦姑娘可愿同我一道回京?”
我心中琢磨,此番随他回京,可谓是做戏做全套,露了一半马脚给太子,毕竟夺嫡争储这件事,怕的就是对手没有弱点,如今云陵生造出来一个不打紧的人给太子殿下拿捏,实在是聪明得很。
云陵见我思忖,也不着急,屏退左右,只剩我与他二人在屋中。
我眼中楼台清明,答应得十分爽快,“我知七皇子所图,他日动起干戈,自知九死无生,惟愿殿下护住家中父母,秦霜便无憾了。”
云陵挑了挑眉,“你想多了,我在京中筹谋这么些年,不至于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出去当把柄,我要你同我一道回京,只是因为喜欢,你若同我两心如一,我自护得你一世安稳无忧。”
呵呵,谁信?我心中腹诽,面上却笑盈盈,“妾心相许,自是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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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入了王府,云陵还没来得及给我什么名分,边关异族捲土重来,西北苦寒,易守不易攻,云陵驻守数年,对地势烂熟于心,是领军的不二人选,是以他接了圣旨速回西北。
走之前,云陵来寻过我,那时我在书房练字,晏几道的《蝶恋花》:梦如江南烟水路,行尽江南,不与离人遇。
他让我以后写点喜庆的,然后亲了我一口,说“不日便归”,说“等我回来。”
我笑着答应,却心知不可能了。
凛冬已至,初春又逢,三五月余,春寒料峭的时日,我追着蝴蝶,一不留神坠了湖,虽及时被救上岸,却受了寒,落下病根,此后一直缠绵病榻。偶尔天气好,丫鬟们会扶我出来晒晒太阳,就在小花园里,支一个躺椅,躺在里面摇摇晃晃,数着日子等云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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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些日子,身子更不好了,宫里的大夫也来看过,只说无力回天,我没等到云陵回来,掉些眼泪,苦兮兮念一首诗“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便撒手人寰。
脱这壳子那天,司命来接我,我从壳子里爬出来,拈一个诀,升到空中同司命一道看地上的人掉眼泪,鹃儿哭得尤其大声些,也算秦霜没白疼她。
我骂司命,“你看你做的好事儿,写的什么狗屁。”
司命摇摇头,“非也非也,我写的可都是有理有据,早年因为陆典,亓官郝家破人亡,他那未婚妻子也跟着抛弃了他,此番正好偿还,那秦霜原身也是被推进河里,丢了命,如此也是迴环,甚好甚好。”
瞧着还挺得意,看得我十分无语,“那后头怎么办?”
司命掐指算了算,“云陵回京还要些时日,那会秦霜已经风光大葬了,与贺兰的姻缘且在后头,你回天庭歇两天吧。”
我没理他,在人间又待了些时日,云陵得胜回朝,封赏无数,回府甫知斯人已逝,偌大的王府,与秦霜相关的只剩一块牌位。说起来也没见着他特别伤心,痛哭流涕,只是他常常一个人在秦霜房里待着,一待就是四五个时辰,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这得多难受,我心想着,那时我还做秦霜,就被熬得受不了,常常装睡,脱壳子出来活动筋骨,想不到这云陵非得自讨苦吃。
寂静迴旋入脑,呆到后面,他也开始掉眼泪,蜷缩着身体抱紧锦被,我却不知,他原是当真有过真心。
小西天的佛家常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
诚不欺我。
我有些心软看不下去,趁他哭累了小寐片刻,入其梦准备开导一二。
云陵的梦境似真似幻,同现世的宫闱住所完全不像,在田间乡里,贫瘠穷困的茅草屋灯火摇曳,正是晚饭时分,一阵欢声笑语,却不想突然一阵天雷下来,茅草屋起了火,浓烟四起,不消多时,一年轻少年搀扶着老者从屋内仓皇逃出,其人衣衫打了不少补丁,却十分整齐,他匆匆忙忙把老人安放在地上,便要再沖入火海,没想到茅草屋实在是承受不了滔天火势,顷刻之间崩塌,焦土之下,已无生魂。
前生尺雪怆然的遭遇,大抵是痛极,连转世歷劫都要带到云陵的梦中。
画面骤然一转,出现一片清溪绿树,烟雾缭绕,深处隐约有一女子斜倚朱栏,衣袂翩跹,我正要上前看个大概,却见一男子跑得飞快,抢先奔去。
正是云陵!
可还未等到他上前,女子又倏忽消失,没有任何痕迹。
云陵呆滞地停下,嘴里喃喃,“秦霜……”
我十分不忍,快步上前,喊了他一声。
云陵抬头望我,十分奇怪,手下意识握紧腰间佩剑,“你是何人?”
太着急了竟未来得及易容,我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冷静下来。
“我是九重天宫的仙娥,不忍见你为情所苦,特来点拨。”
“仙娥?你有何点拨?”
“你若有心向善,修个此世的洪福齐天,来世同秦霜自有好姻缘。”
来世他就变回尺雪怆然了,哪有什么好姻缘,左右诓诓他,有个惦记,今生不必再受累了。
却不想云陵看得分明,戚戚然道:“可云陵和秦霜只此一生,若有来世,也不再是我同她了。”
说实在话,我在天庭当了一千多年的仙娥,见过无数人执着于生生世世,十分不解,性情壳子都大变的来世,同从前如何对等?如今他看得如此分明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于是我再问他,“那你可有什么心愿?且与我说来,或可帮忙实现。”
他眯起眼睛想了想,“若这世间果真有六道轮迴,我便立誓此生不作恶,种善因,愿金陵秦氏,不惧幽壤,不溺幽冥,来世获福无量,永充供养。”
我说话算话,从梦境出来,十万火急便去寻阎王,虽说离秦霜撒手人寰已有数月,但地府的队排那么长,孟婆汤都来不及熬,想来也还是赶得上。
只可惜阎王此番不在,外出有公务,我只见着黑白无常。自尺雪怆然大闹地府之后,地府诸人十分谨小慎微,只要不同他们干仗,不违逆地府章程,做什么他们都不拦着。
可阎罗殿册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再找着跟秦霜有关的内容,我皱着眉头十分不解。
黑无常见状很是贴心,“腾”的一下蹿到我身边,“这金陵秦霜,业障已经偿清,此世六亲缘浅,已是最后一世,再无轮迴。”
“啊?可这云陵同她的纠葛可如何解?”
白无常也十分贴心跳过来,“这姑娘确确实实已经烟消云散了,若是同他人尚有纠葛并不会如此,想来可是仙子认错人了?”
我皱皱眉头,既如是说,那同云陵有纠葛的不就是我么?平白生出这么多事端,后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过要是仔细说来,云陵要误杀陆典,此生便算不得不作恶了,再加上他征伐沙场,杀的人不在少数,称不上发心坚固,愿景成空便也正常。
只是这司命选的秦霜这壳子,恰恰好是最后一世,了结纠葛,当真是凑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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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落花6:故人之姿
云陵此番平定边关异族,崑崙山的贺兰氏主动献降给予了莫大帮助,是以贺兰氏首领向大胤皇帝讨了份亲事,正是七皇子云陵同贺兰氏嫡女贺兰玉的。
皇帝下旨,云陵只能接受,然府中旧人新丧,须得等上三年半载才可娶妻,贺兰氏勃然大怒,贺兰玉闻说却极为欣赏,只是三年半载太过漫长,亲自向皇帝讨了个折衷——一年后迎娶新妇。
彼时,贺兰玉贴身侍女如意同情郎私奔失足坠崖,我趁机取而代之,服侍在侧,我也趁着夜里女儿私话之时问过贺兰玉,“那云陵心中有人,小姐为何还愿意嫁他?”
“心中有人不愿在丧期新娶,说明他有情有义,不论旧人有多好,她已经死了,等我嫁过去,他身边便只有我一人,还愁他不回心转意吗?”
贺兰玉是个狠人。
我感触极深,她说的却也对,死人能跟什么人争呢?左右逃不过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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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之期很快便到了,贺兰玉风风光光被迎入王府。
大婚那天,云陵派人送过来一支宝石花簪,颜色一如大红石榴般剔透,十分好看,我从盒子中拿出来,替贺兰玉戴到髮髻上,“七皇子有心。”
大红喜服着身,凤冠霞帔,好不娇艷,我递过去一柄镶金的凤凰喜扇,贺兰玉执住,一步一摇,走出房门。
我从前也没见过这人间十里红妆大婚的场面,也瞧个新鲜,跟着轿辇去往王府,心里却想着,许久未见了云陵,也不知他如今是什么光景。
正想着呢,很快便到了王府,撒谷豆,避三煞,拜天地。
情敦鹣鲽,相敬如宾,祥叶蠡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同盟鸳蝶。此证。
云陵模样并未大变,仍是一派好模样,大喜之日更是衬得人满面红光。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夜里入洞房,贺兰首领派我在门外听墙角,宫内也遣了宫女一道偷看。
窗纸被戳破一个小洞,贺兰玉已经却扇,两人喝上交杯酒,我脑子里却全是他从前问“女子许嫁,笄而字。秦姑娘可有许人家?”
我转过身,不愿再看,面前却倏忽出现一个高大挺拔,黑巾覆面的女子,饶是没见过,我也已经瞬间猜出她是何人,“尊如?!”
那人很是震惊,“你是新夫人的丫鬟?你为何知道我是谁?”
我嘿嘿笑两声,“王妃对府中之事还是瞭然”,这个锅只能让贺兰玉背了……
尊如把众人都赶走,没能再听墙角,走前只听到屋内传来压抑的喘息和男子的闷哼声。
夜里要了一回水,姑娘身上满是吻痕,锦被上点点血迹,云陵也是髮丝凌乱,只是奇怪他的胳膊好似受了伤,左臂包扎处隐隐渗出血迹。
我想了想没多嘴,收拾完轻嘆一口气,便准备离开,不想云陵忽然叫住我。
“你叫什么?”
我十分震惊,抬头望向云陵,贺兰玉半露酥肩斜倚着云陵,目光中也是不解。
“婢子如意,是王妃的贴身婢女。”
“可曾来过大胤?”
“婢子自小在崑崙山长大,这是第一次来大胤。”
云陵点点头,“无妨,我不过见你,与一位旧人模样相仿,想来不是。”
旧人?不会是秦霜吧?可是如意这壳子鼻樑高挺,眼眸深邃,颇有异族神采,同秦霜是半分都不相似啊。
我十分奇怪,告退之后回屋,第一件事便是拿出前尘镜,同司命互通有无。
司命近来盯此事盯得紧,是以我一打开,便见他那张大脸贴在眼前。
“你想吓死我?!”我没好气儿。
司命皱着眉头,“你说这云陵是不是不举?”
“啊?!什么?!”我一个震惊。
“那贺兰玉好歹也是如花美眷在侧,竟然能坐怀不乱?为了让崑崙山和宫里的人不起疑,竟然自伤胳膊,真是想不通……”
“贺兰玉竟然同意同他演戏?”我在她身边这些时日,亲眼见着贺兰玉喜欢云陵喜欢得紧,崑崙山战场一见倾心,劝降一事她功不可没。
“我给贺兰玉託过梦,说云陵有人皇之像,是以她千方百计嫁过来,谋个好前程,云陵许她王妃之位,她自然在其他事上对他言听计从了。不过如此帝后相敬如宾这一桩也尽在掌握了,省得你多费许多功夫。”
“行吧,不提这些,司命,我且问你,这云陵为何说我有故人之姿?这如意和秦霜可是半分都不相似。”
“这自然也是我从中斡旋。”司命摸摸鬍子,得意得很,“我稍微修改了一番云陵的记忆,他记忆中秦霜的样子,同这如意还是有八九分相似的,有这皮子在,你后头行事也方便些。”
“啪!”我一拍桌子,十分生气,“为何偏要如此?!他此生命数已尽在掌握,如今竟然连记忆情感若都要修改,修仙者便可如此将凡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吗?凭什么?!”
“琴幽……”
许久没有人这么叫我,我有些怔然,“人生于世,区别于花草树木的便是那一点情感,连那些都要剥夺,又有何意义?尺雪怆然当年立誓要诛神佛,毁天灭地,想来不是没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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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幽慎言。”司命叮嘱我。
“人的路,要靠自己走,不是天庭的人瞎写什么命簿,就非要按照这路数走到尽头,我不服。”
“琴幽,”司命嘆了口气,“你知道凡间有多少人吗?天上神仙才多少个?我一把年纪了还在替陆典的破事儿奔波,哪有那么多闲工夫要控制凡人的所思所想。只是这云陵不是普通人,那尺雪怆然从前因了那桩因缘际会,仙途断,心魔生,陆典同贺兰玉赎这罪孽,是为渡他,这才是天道!我此般行事皆是助力,若不如是做,贺兰玉依旧要嫁,陆典也依旧要死于他手,只是我们时间不多,须得加快进程。”
“时间不多?”
“玄冥近来蠢蠢欲动,天庭如今正在筹谋放出离渊元神抵抗魔界力量,尺雪怆然须得尽快度化,否则成了玄冥助力,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真的觉得靠度化他,便可消解么?我前些日子入他梦中甫才知晓,贺兰玉从前,是亓官郝未过门的新妇,亓官家被天雷烧得一干二净后,他们一家做了冷眼旁观,断绝关系的小人,他在火中救出来受了重伤的老人,没得到及时救治,生生疼死的,贺兰倒还心软了些,塞过些银两,只不过拗不过家里人,最后受连累入了畜生道。这所有人,原是都欠他的,他入鬼域该有多恨……”
司命皱紧眉头,掸了掸拂尘,“琴幽,你的尘心动了。”
流水落花7:名正言顺
司命怕我心软误事,收了为数不多的两成法力,是以如今我只剩一成法术,堪堪可供自保,与会些武功的凡人无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老皇帝岁数大了,身体不太行,夺储已到关键时期,云陵的明哲保身之计已没有用,他既娶了贺兰玉,得了崑崙山一脉支持,便不可能置身事外。
照司命的命薄上写的,春日宴,曲水流觞,云陵遭刺,受重伤,陆典相救。
此次宴席当世大家谢游之亦在其列。
贺兰玉不通大胤文化,并不出席,我装病告假,偷偷熘出王府,以防万一。
竹林深处,流水潺潺,一派清幽宁静,诸名士齐聚一堂,一觞一咏,不可谓不是盛会。
兴致正酣,谢游之更是抚琴一曲助兴,高山流水觅知音,好不痛快。
一曲毕,云陵也开口,“我听闻谢先生早年,为搭救一乞儿,绘得晴雨图为当地乡绅所购,实在是高义,不知今日是否有幸求得谢先生一副墨宝?”
晴雨图一事我也听说过,彼时,谢游之还未出名,当街卖字卖画都卖不上几个好价钱,为救乞儿,诓骗乡绅自己的画,晴日是一个模样,雨天又是另一派光景,实则是趁其不备,偷偷换画,却唬得乡绅掷下千金。
“不知云公子想求一幅什么样的画?”
云陵细细描述一片灼灼其华的桃林,以及林后的仙人模样。
在场诸人皆有听闻昔年金陵天香楼,云陵一掷千金佳话,纷纷调侃,云陵只是苦笑,“思念故人罢了。”
谢游之笑了笑,提笔就是一个笔走龙蛇,只是出来的画并不是復刻天香楼那幅,而是简单勾勒“撕扇子作千金一笑”那码事。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画过的画,也不会再画第二次,云公子既是为思念故人,此画想来更贴切些。”
云陵接过看了眼,略有些出神,半响只道:“多谢。”
回程的马车行得缓慢,我在不远处的林间慢慢跟着也跟得上,心里奇怪得很,司命说太子云禛要趁此机会,派刺客暗杀云陵,这不一会儿都回府了,人怎么还没来?这陆典也是,半点人影也见不到,属实奇怪。
皱着眉头,正烦呢,林间树叶簌簌,五六个黑衣人“腾”的一下包围了马车,我一拍大腿,“好傢伙,终于来了。”
云陵的车夫都是好手,迅速拔出刀剑,严阵以待,黑衣人一同上阵,打得不可开交,刀光剑影林间乍现。
眼见护卫们分不开心护着马车中的人,林间又飞出一个黑衣人,轻功点地不留痕,稳稳落在马车上,出手狠厉,剑气把马车震了个痛快,四分五裂,只剩一块拖板,被受惊的马儿拖着狂奔,云陵好整以暇在正中站着,衣袂被激得扬起,他眼神淡漠,“二哥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不说话,一掌十成十的功力拍向云陵,他捲起衣袖,运气包住黑衣人的掌风,一下子竟是卸掉十之八九,当中一掌直击黑衣人胸口,打得人喷出一大口鲜血。
“派你们来,二哥也太小瞧我了。”
黑衣人一个腾起,剑气啸然,当中向云陵噼来,云陵身子一纵,飞身而上,稳噹噹落在黑衣人后头,剑气噼了空,反倒连累追来的自己人后背皮开肉绽,黑衣人掉下马车之际,狠狠把剑扎到马屁股上,马儿吃了痛,发疯一般狂奔。
见状我心道不好,不远处便是悬崖峭壁,要是这马儿失足坠崖,后果不堪设想,只能用上那一成法力去追,尽量救下云陵。
很快出了林间,空旷的荒地再无遮蔽,因此云陵很快注意到有个“疯子”正发了癫狂追他的马车。
马儿跑得太快,离悬崖只剩十米,甫才发现,腿一软,只是再也止不住,翻身直直落入悬崖,而后头的挡板眼见着就要一同掉下去,我终于赶了上去,本想用身体作肉垫护着云陵跳车,刚动作抱上云陵,但是男子身量长,力气也大,很快就被他占据主动权,紧紧揽住我,把头护在胸膛里,果决地滚出了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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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页
我觉得自己的背、双腿都被硌得生疼,几乎听到骨骼碎裂的声响,但脑袋却始终被护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实在是太疼了,我活了这一千年没这么疼过,真是恨死了司命,我甚至来不及想身下的云陵是不是更疼,就昏倒过去,闭眼前只迷迷煳煳看见陆典带了巡防营的人过来,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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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来之时,周遭一片陌生,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动弹不得。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别动,大夫说你浑身上下的骨头断了十之五六,得好好养着,不然就残废了。”
我循着声音望去,见着一个熟悉的人影,“鹃儿……”我嘴里喃喃。
陆典八抬大轿娶她进门,她此时此刻已是当家夫人。
“看来新王妃果然善妒,旧人身边之人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我有点沉默,这锅还是得让贺兰玉背。
“王爷如何?”
“不如何,”鹃儿倒了杯茶过来灌于我喝,“伤得比你还重些。不过我瞧你同我家小姐没有半分相似,怎么到了王爷眼中,竟成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年纪也不算大,怎么眼睛这么不好使了……”
“呵呵。”我无奈苦笑。
左右我已醒了,鹃儿便未再在我处耽搁,她一走,我连忙拿出前尘镜向司命唿救,“司命老儿,你快下来把法力还我!我要疼死了!”
喊了半天嗓子都干了,司命才慢悠悠下来,上下扫两眼卧在床榻上不能动弹的我,“不是我说,玉帝找我议事,我不过一个没看住,怎么便弄成这样?”
我黑着脸没说话。
司命接着道:“你果然是傻,左右云陵自己要跳车的,你不冲上去他一个人受伤,你上去两个人受伤,他为了护着你还伤得更重些。”
“那么紧要的时刻谁能想那么多啊,他要是死了咱们筹谋的这些不就完蛋了么……你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赶紧把法力还我。”
司命摇摇头,不情不愿嘴里鼓囊两句,拂尘扫在我头上,我顿时灵台清明,灵魂出窍般落于地上,伸伸懒腰活动一下筋骨,可算大好。
司命同我一道去看云陵情况,贺兰玉一直守在身边,据说跳车之时他左腿承了大部分冲击的力,几乎全断了,伤得极重,得休息好几个月,其他由于有内力护着,倒也还好。
“太子被废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我觉得有些突然。
司命接着同我解释,“凡人七窍玲珑心,事事算计,你当云陵为何非要护你周全,伤重些更在皇帝面前示弱装可怜,显得云禛残害手足,不是个东西罢了。云禛当然明白这一点,此番云陵既然不死,他便准备逼宫,陆典的人已经过去救驾了。”
我敛下眉目,再望向病榻上的云陵,只见贺兰玉凑到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司命探听得一清二楚,“她说崑崙山的人随时可供驱使,不如一不做二不休。”
云陵忽的睁开双眼,神色平静,却是一派胜券在握的模样,“我要的,是名正言顺。”
天庭这些时日确实是忙碌,司命很快便离开,夜深人静之时,我一个人攀上王府的屋顶,看那满天繁星。
人间事,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说来说去也是争权夺利,到尽头也是众叛亲离,瞧瞧大胤老皇帝,昔年正年少,也是快马扬刀的枭雄,如今依然逃不过子嗣不宁。
凡人百年,若是我,宁愿归隐山林,冬日看树上残雪,几点落梅,春日见柳絮纷飞,夏赏池中睡莲,秋观漫天红叶,最好是养上猫猫狗狗,再得一人相伴,再欢喜不过了。
司命说我尘心动了,确实是动了,可我是九重天上的仙女,不是凡人,实在是无可奈何。
我熬鹰熬到深夜,听到云陵房中有声响,便下去瞧瞧情况。
锦被之下,云陵已是满头大汗,想来是起烧了,断了的左腿也极其难挨,我有些看不下去随手施了术法叫他好受些,眼见着紧蹙的眉渐渐平缓,嘆了口气,走出房间。
流水落花8:镜花水月
因为“护驾有功”被下令不用当值,我可以卧床休养,左右云禛已经被贬为庶人、锒铛入狱,再生不出什么是非来,我便买了些话本子,天天一边晒太阳一边看书,倒是碰见过一回云陵被推出来透气,搭了两句话。
“身子可有大好?”
“多谢王爷关心,已无大碍,如意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无妨,只是你一个女儿家,怎么挨打受伤,也要事事争先。”
“王爷贵体不容有失,婢子出身下贱,自当拼命护佑王爷。”
云陵闻言嘆了口气,“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很像一位故人,今日方知,总也无人是她。人生短暂,白驹过隙,都是些凡夫俗子罢了,实在没什么高低贵贱。 ”
“婢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眼光有限,想来若是有一日能读些圣贤书,走过西北大漠水乡风情,心中体悟自然不同。”
“你想读书?京中女子私塾早已如火如荼,你若想去自去便是,贺兰那边本也不缺丫鬟服侍。”
“多谢王爷。”
云陵随手拿过一旁的话本子翻看了两页,看得他人有点迷茫,“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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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页
“这书生是天选救世之人,官家小姐却为救他而死,被挫骨扬灰。”
云陵皱着眉头,沉吟片刻,“你确实该去私塾读点书,不然把脑子都看坏了。”
……
“人生于世,应当只为自己而活。若遭逢变故,我希望身边之人努力护住自己即可,我自有自保余力。”
我抬眼望了望面前被填平的池子,问他,“王爷,你常说我同一位故人很像,那位故人,是什么样的人?”
“她啊,”云陵把目光投向很深的远方,嘴角微微扬起,“她于我而言,好似镜花水月,我总也猜不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她总是好的,是很好很好的姑娘。”
我听到此处,感到很开心,这天上人间,有人是这般记挂我的,已经很好了。
于是狠了狠心,“可是王爷,斯人已逝,王妃也是很好很好的,珍惜眼前人。”
/
老皇帝不日薨逝,遗诏传位于七,云陵终于如愿以偿,名正言顺坐上了那个位置。
此后又十年,海晏河清,山川太平,帝后琴瑟和鸣。彼时陆典任兵马大将军,拥兵自重,我借鱼腹藏书,在京中童稚间散布谣言,称陆典才是天命之人,先皇禅位于贤,却被云陵改诏夺了先机。
属实漏洞百出的谣言,天下太平之时,百姓对上位者并无不满,歌谣很难大规模传唱开来,加之先皇传位之时,陆典始终是云陵副手,讲贤怎么着也轮不上他,而云陵对陆典又是信任得很,陆典见他不必上报不必卸刃不必跪拜,也没什么造反的动机。
此番行事看似是无用功,击破点却在贺兰玉那里。
贺兰玉虽被传颂贤后,但她与云陵无后,云陵忌惮外室,朝中并无贺兰山一脉的人,是以她并不能容忍任何对云陵和自己地位有威胁的人。
谣言传到贺兰玉耳中,筹谋之下对鹃儿动了手。
鹃儿是秦霜身边的旧人,她早有不满,此番终于找到藉口,构陷鹃儿与外人有染,处之三十大板,刑罚之时,刚好在房内找到了我事先准备的同异族通敌叛国的书信,字迹是陆典字迹,盖的是兵马大将军印章,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彼时云陵正在江南私访女子私塾,京中诸事全权由皇后代劳,诛杀陆典全家的旨意下得痛快,可怜陆典到死都不相信云陵真的要杀他,一杯鸩酒断了他所有念想。
恩怨尽,众星归。
我亲眼见着陆典元君归位,忙不迭贺一声:“恭喜元君。”
陆典看我的眼神十分迷茫,显然不记得一千年前相救之事了,我只能十分“屈辱”地提醒他,“元君一千年前在沙漠救过一株幽兰,我叫琴幽。”
陆典点点头。
司命大步流星地赶过来,见着陆典不可谓不是老泪纵横,“元君啊,快快快,同我来,有要事相商!”
几近裹挟似的把陆典带走。
这人间后头之事还得我来处理。
陆典死后,云陵回朝,贺兰玉给出的解释是“陆典畏罪自杀”,云陵发了好大的脾气,“我与陆典自小一同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怎么会不清楚?!通敌叛国?畏罪自杀?绝无可能!”
下令彻查陆典一案,我心知,如意时日无多了。
只是鹃儿受了牵连命断宫闱,我早就知道,先前叫她同陆典看对了眼,做这一世夫妻,原是害了她。陆典归位,好端端做他的上仙,鹃儿死了却就是死了。
我去地府寻她,只见她孟婆汤喝得犹犹豫豫,一口三回望,似是在等什么人,我看不下去,现形出现在她面前,“你可是在等什么人?陆典元君?”
她有些怔然,“元君?”
“陆典元君司明仪殿,主人间气运,此番不过是下凡歷劫,现今已然归位,你与他之间并无来世姻缘。”
“啊……”鹃儿的眸子暗淡下去,“如此,也好。”
语毕果决地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投胎去了。
我同黑白无常许了些好处,叫他们对鹃儿投胎一事上点心,如此,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处理完鹃儿的事,我再匆匆忙忙回人间,套回如意的壳子。
我留了许多马脚和证据,是以大理寺结案十分迅速,处死之前,我被带到云陵面前,他只问了我一句话,“为何是你?”
“偏偏是我。”
因了我的诡计,将帅枉死,云陵要给三军一个交代,因此我死后,曝尸于城墙之上整整三天三夜,百姓走过路过都要啐上两口,成了千古罪人。
他年论史,提起云陵总担得上“明君”二字,只是有些野史,提到贺兰氏无甚好话,对云陵的评价也褒贬不一,常有“借刀杀人、剷除异己”的论断。
歷史波澜诡谲,当年局中之人已长埋地下,再多纠葛也都说不清道不明了。
流水落花9:再战
凡间事了,我回到天庭,依然做资质平平的小仙娥,还是爱去看莲池里的小黑鱼。
陆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凡间之事,与我变得亲近些,时常会过来一道看看小黑鱼。
“对不起。”
他偶尔会冒出来这样的话,那时我以为他是在透过我,对鹃儿说这些,还好心劝慰他,“鹃儿转世生在一个大户人家,嫁的夫婿也是良配,过得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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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笑笑,不再说其他。
直到很久之后,大抵是玄冥冲破离渊封印,打上九重天之时,我才明白,陆典那句“对不起”,原是对我说的。
灭世还是救世,我其实没什么所谓,那是那些大人物该想的事情,我的态度简单得很:要活大家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好了,没什么打紧,何况这两拨人好像只是想争一个四海八荒的统治权,那更简单了呀,随便他们谁做,都碍不到我的事,哪有人专门要来害一个小仙娥的呢。
可惜的是,我不想捲入其中,却偏偏身在其中。
司命老儿的话说一半藏一半,到了最后才把所有实话托盘而出:
不论是亓官郝,还是尺雪怆然,抑或是凡间的云陵,都是战神离渊的生魂。
昔年大战,离渊以身结印,封印玄冥,生魂却散落四方,三千年来,天界四处寻找,拼凑得七七八八,唯一缺失的一缕,便落在亓官郝身上,偏偏阴错阳差,那道天雷也没打对地方,生出这许多事端来。
如今离渊魂魄找齐,同身躯合体,大战一触即发,离渊却隐于北海,不愿再管天界众生了。
我听说消息之后,偷偷去北海看过离渊。
从前在画像上见过这位威风凛凛的战神,以天下为己任,眉目却清朗开阔,全无盈野杀气,横亘了这许多年,于北海一叶扁舟见着这位远古上神本人,自斟自饮自赏,休管外头沸反盈天乱成一锅粥。
即便是从杀伐的乱世中厮杀出来的上神,随着时间推移,掌控世间的心也淡了。
我变了模样,装作失足落水,挣扎中上了他的小船。
离渊斜靠着舟身,松松垮垮的青色长衫,同未髻的长髮一齐垂坠下来,他半眯着眼看我一眼,气定神闲开口,“神水宫,琴幽?”
我大惊失色,“上神怎么会认得我?”
离渊摇摇头,“我至今不知,你原本的容貌。”
我有些惶恐,但已经下意识现了真容,顺便拈了个诀将身上变干。
“原来当时在梦中,说要替我实现愿望的就是你。”
小舟在波涛间浮沉,摇摇晃晃,我几乎站立不住,离渊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来,我十分惶恐,颤颤巍巍落下半个屁股。
“你很怕我?”
“上神是远古战神,我不是害怕,是敬畏。对了,秦霜的事,”我想起来解释一番,“我去过冥府,但是黑白无常说此世已是秦霜最后一世,再无转生,答应你的获福无量,是我空口白牙托大了。”
离渊终于把眼睛睁开,眸中清亮,“可是秦霜是你。”
我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其意。
他笑笑,“你为何事而来?”
“为救世。”我思考一番还是和盘托出,“司命托我逆行幽兰操,抹去你有关前尘所有记忆,再披战袍,再上战场,无上荣光。”
离渊闭上眼睛,将左手探入水中,随着海浪深浅自言自语,“逆行幽兰操,确实是幽兰一族独有的修改记忆的术法,但你可知其中术法反噬?”
“知道,需以千年修为为代价。”
离渊的手指停在船檐敲了两下,“我看你如今也不过千百来岁,逆行幽兰操与身死道消无异,为何愿意去做?”
“凡人百年,我活了一千多岁也够了,既没有什么修炼之心,在天庭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者幽兰一族就剩我一株兰草了,我之身死既不能为天下哀,亦不能为天下悼,死便死了没什么可惜,倒不如成全旁人,而且司命答应我会日日给莲池黑鱼餵食,如此我也心无挂碍,可以慷慨赴死了。”
我讲得认真,大义凛然,离渊听完却狂笑不止,“荒唐!当真是荒唐!”
“我的身躯北海海底待了三千年,玄冥是个很无趣的人,天天只会大声嚷嚷‘放我出去!’、‘我要荡平天界!’这三千年实在太无聊了,往更早了说,万万年我都是在厮杀中过活的,太累了,不愿再掺和仙魔之战,不过是想过点自己的日子。”
离渊这么一说,我也很能体谅他,说实话天庭的神仙也不算少,虽然不如离渊厉害,但挤一挤也还是能用的吧,未必非得离渊去打架?但玄冥可能确实也不好对付……
我正纠结着呢,被离渊的话打断思路,“若你愿意应承我一件事,我便甘愿同玄冥再去打上一架。”
“什么事?”
“如能解决玄冥之祸,功成身退,你可愿陪我游遍四海八荒?”
“游遍,四海八荒?”
“比如在北海待个一千年,漂到蓬莱仙岛,住上五百年,再去不周山,或者在人间耗个千八百年也可以,只是恐怕每隔五十年须得换个地方,不然五十年不见老的东西会引起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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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觉得离渊在同我夸大,三千年前拼尽全力也只封印了玄冥,怎么如今说起魔界捲土重来一事倒是轻飘飘打个架就解决了?看来即便是远古真神,也不正经,爱在小姑娘面前吹牛。
但他好像确实说到算到了。
我在北海那叶扁舟上等了三天三夜,只见天地变色,惊涛骇浪,时不时掉下些天兵天将或者魔兵下来,吓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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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夜里,天空一片金色,一尊巨大的真神横亘在半空中,对面是一条蛟蛇,周身森然鬼气,想来正是玄冥,离渊平静端坐,抬手结了个印,正中蛟蛇胸口,蛟蛇突然之间化作一具枯骨,身后的无数法力一齐倾注于内,枯骨却骤然四散,悠长的鬼啸长吟之后,法力一一回弹,天兵天将俱是重伤。
突然,一道银色光芒闪过,蛇首附着上一个亮点,正是陆典元君,来不及结印,陆典一拳下去,震碎蛟蛇牙齿,蛟蛇嘴里发出含煳不清的声音,愤怒极了,用力一甩,陆典便直直坠落下去。
我眼见不妙,正想突破小舟笼罩的法阵前去相助,耳间却传来一阵私语,“轮不上你来救他,站稳了不许出法阵!”
随即真神化作一个硕大的金球,直直向蛟蛇罩门冲去,金光四射,其中一道迅即托住下坠的陆典慢悠悠落在海面上。
我再直着眼睛去看真神和蛟蛇,两股噼天盖地的力量相撞,天光瞬间暗淡下来,归于一片黑暗,没多久巨大的轰鸣声炸开,震得人神志不清,等我再清醒过来,只见蛟蛇依然化作齑粉,漫天飘洒下来。
而真神,真神竟不见踪迹!
我有些着急,四下探看,却见小舟之上的法阵瞬间消失,随即一阵清风徐来,一个人影落定在我面前。
青色的衣衫已被血色浸透,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几乎要兜头摔下来,我赶紧扶住他坐下,施术替他疗伤。
他缓过神来,倚在我肩头,问我,“玄冥已死,你先前答应过的事可还作数?”
“作数,自然是作数的,我当神仙很实在,不会骗人。”我连忙应道。
他微微一笑,还是有一些神志不清,攥紧我的手,继续说,“当年,你也答应过等我回来……”
离渊在说当年秦霜受寒病死一事,这实在是太尴尬了,凡人秦霜确实是扯过不少谎,可司命命薄上写秦霜得死,便只能让她死了,谁也没想到同边界异族那场仗打得如此漫长。
他竟当真惦记这么多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回头遥望北海,海天交际处一片晨光初露,大战结束,天庭恐怕又得忙上一阵子,也不知我这一走,司命能不能惦记好那一尾黑鱼,别让它饿了肚子,我轻轻嘆了口气,回握住离渊的手:
“这次,不会再骗你了。”
旧梦1:旧时亭台楼榭
1945年,抗战胜利,满目疮痍的中华大地战火暂时平息,全国上下笼罩在一片祥和、喜悦的气氛之中,1949年新中国成立,此后五十年,迎来一个改天换地的新时代。
西南一隅,有座小城,名唤白城,白城下只角有座墓园,墓园深处有块无名碑,上头用楷书写了八个字:风尘碌碌,一事无成。
若是问起墓园那位上了年纪的管理员旧事,她会眯着眼睛,点燃一只女士香菸,一字一顿缓缓道来:那个人啊,曾经是军阀少帅,算不得什么好人,可白城也是因为他,才保存下来。
若是想要再多问一些,她不耐烦了,便会支起拐杖抡人,身子骨看着康健得很,“人都死了!烂成泥了!有什么好问的?!”
但若是你足够好奇与耐心,继续再追问下去,便会得到答案。
那段记忆,实在是太过久远,久远到兴许当事人已在回忆中模煳美化了所有也未可知,但若是实在想听,便讲予你听来,权作是个旧时轶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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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末年,白城一代仍是由恭亲王统辖,其人软弱无能,耽于酒色财气,末了还抽起大烟来,被北方一路打过来的宋润林父子一枪崩了脑袋,结束了大清在白城的封建统治。
宋润林、宋劭文父子在白城割据,自立为“王”,当地乡绅见风使舵,投靠者众,而第一个低头的便是周家。
周家往上数十几代也是出过状元的,算是书香世家,可惜子孙不孝,有的旁支从了商,做起来腌臜买卖,与本支断绝了关系,而白城的本支,如今周光潜当家,大儿子叫周宝尧,在恭亲王时期仍然算个小地主,手底下几百佃农,横行霸道惯了。
宋家同他们,自然是要来往走动的,在白城站稳脚跟不到三天,周家便设下宴席款待宋家父子。
对新势力投诚,自然是为了新的利益划分,说难听点就是分赃,宋润林聪明,知道透点甜头出去,稳定局势,白城地理位置极佳,眼下军阀割据,动盪得很,需找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好好调整,再为后头的事做打算。
宋劭文此人,是宋润林独子,模样生得好得很,他娘当年出嫁之时,有江南第一美人之称,酒桌上周宝尧好几次差点说脱嘴夸人生得漂亮,一看其腰间的配枪,硬生生咽下去乱七八糟的话。
宋劭文年纪不大,但一双眼睛油锅里面炼过,精明,会看人,几圈酒喝下来,对这父子二人已摸得清楚:
周光潜,笑面虎,满肚子心机城府,不好直说的话全让自个儿那楞头青草包儿子当了出头鸟,不痛快了再出来打圆场,“小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真他娘的值当啐一口,快三十岁的儿子童言无忌,真说得出来。
话不投机,宋劭文也不想再耐着性子同他们再周旋,藉口解手出去透风解酒。
周家后花园是典型的江南园林,叠山理水,花木众多,宋劭文走了两步,在一处假山后头落定,抬眼望对面的谢水阁,左右两柱上书对联:浩劫空踪畸人独远,园居日涉来者可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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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妙龄少女侧身斜倚在栏杆,一席水绿旗袍,白色披肩,一把团扇,双面绣绣了荷花、飞蝶、墨绿的荷叶与水草,手腕上戴着时兴的手錶,錶带极细,衬得手指纤长,水葱似的,头髮用木簪松松挽了个髻在头上。
少女手中抓着鱼食,轻轻松一点落在池中,便有成群的鱼过来争食。
看得宋劭文心痒痒的。
身边的副官刚过来汇报完恭亲王家眷之事,说是那位瓜尔佳格格,哭着闹着要上吊,要同她的大清一道去死,着实令人头疼,宋劭文对此颇为无奈,“她要死你就让她去死,看她是不是真的敢。”
“是!”副官应了一声,就转身要走,好似真的要立刻过去盯着瓜尔佳格格上吊。
“回来!”宋劭文把人喊回来,抬起下巴点了点对面栏杆边的人,问道:“这是周家的小姐?”
“是的少帅,周宝尧妹子,好像叫二宝。听说这位小姐身体不太好,从小便有喘症。”副官答道。
“二宝?这是大名?”
“我这就去打听。”
二宝注意到池塘另一边的动静,抬头望去,只见身高八尺,一身军装的男子立在山石一侧,眼睛炯炯有神,模样很是周正。
想来是父亲请过来的朋友,二宝在家中见惯父亲请来应酬的人,也不怕生,微微笑了一下,随即便低头继续餵那满池的鱼了。
那一年,后山池水清澈,游鱼可爱;旧时亭榭楼台,廊桥蜿蜒;而山色清净,泉声悠长,着眼于万里江天,谁也没想到,惊鸿一瞥,却误了两个人终生。
/
一大早,周家府宅大门口。
周慈安提了一个珍珠小包,穿了一身蓝阴丹士林旗袍,外头套一件红色毛衣,林婶帮着烫了细细的耳卷,再把长发拢起一部分,其余披散开来,耳坠也是珍珠饰样,衬得人好看得紧。
她已在门口等了一个钟头,她的哥哥周宝尧答应今日带她去照相馆拍照片,但是不知道昨日又留宿到哪里了,再等下去日头都要到正午了,周慈安颇有些心焦。
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下的石子儿,忽从头顶传来一个有些苍老的女人声音。
“在等宝尧少爷?”
来人瞧着有五六十岁,一口玉米粒儿黄的大板牙惹人注目,周慈安见她有点眼熟,似是底下种地的佃农叫张……张什么家的媳妇。
周慈安下意识点了点头,那人便继续道:“你叫我张婶就行,宝尧少爷昨日收帐耽误了些时辰,来不及到家,住在鸣春院,今早才想起来要跟你出去,便让我来带你去找他。”
“鸣春院是什么地方?”
“少爷常宿在那里的,走,我带你去。”说着便上来拽着周慈安往外头走。
周慈安细想想这位张婶确是见过的,来给宝尧哥哥交过地租,便也不再抵抗,同她一道走了。
大抵过了半个钟头,大街小巷开始热闹起来,张婶忽然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嘴里直“哎呦哎呦”地叫。
“张婶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周慈安看她好像很难受,有点着急,“我带您去医馆瞧瞧吧。”
“不用,不用,”张婶摆摆手,“早上吃坏了东西,你张叔个老不死的又热馊了的苞米吃,闺女啊,我得去趟茅厕,你看前面,那大牌匾,没几步路就到了鸣春院了,你自己个儿去吧,哎呦……”
话刚说完,张婶就半蹲着,一路小跑跑远去寻茅厕去了。
周慈安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在自己从前学过一两个字,还认得“鸣春院”三个字什么样,便朝着牌匾方向走了过去。
周慈安不怎么出门,见着外头来来往往做着生意的客商,直有点害怕,低着头,加快步伐,一头闷子扎进了鸣春院。
鸣春院堂里大白天没什么人,安静得很,周慈安作为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很快惊动了管事的人——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娘”,带着三两个浓妆艷抹的姑娘就出来了。
“哪儿的天下掉馅饼,细皮嫩肉的雏儿自个儿送上门了?”婆娘见着周慈安,眼睛好似放精光,用力往她屁股上一掐,“真真儿是水灵,还是个女学生?”
“我是来寻兄长的,我哥哥叫周宝尧。”
“宝尧少爷?!”这婆娘敞开嗓子大笑起来,“我们宝尧少爷可是有好几个好妹妹呢,你来我们这儿可是来对了,宝尧少爷晚上来,可好好疼你呢。”
周慈安终于琢磨出不对劲了,扭头就往屋外头走,哪知那老鸨力气大得很,拧着周慈安的胳膊硬是给人拉了回来,“来了我们这销魂窟还想出去?真是白日做梦!”
“我真是周宝尧妹妹,我叫周慈安,我父亲叫周光潜。”
听到这儿,不等老鸨子再出声阴阳怪气,旁边浓妆艷抹的姑娘们抢白了先,“周家那位妹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要是周慈安,我就是宋少帅没过门的媳妇儿了。”
老鸨子发话“给我带下去!”
当即上来四五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架着周慈安往后院走,周慈安身体不好,用足了力气仍是没法推脱,一口气没上来,胸腔里开始发出管风琴般的嘶鸣。
她的喘症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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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病发作,涨红了脸喘不上气的样子,倒是把老鸨子唬住了,“要死的赔钱货,怎么来鸣春院找晦气!”
趁着小厮松开手的间隙,周慈安打开包,寻找着自己的药,却被老鸨子一把将包打到地上,再拧一把周慈安的腰,朝着膝盖一踹,周慈安站立不住摔倒在地,用力往下扯旗袍领口,大口大口唿吸,指甲恨不得要抠进地板中。
鸣春院翠竹包厢里的贵客,终于注意到楼下的动静,“楼下怎么了?”
一旁的副官赶紧上前回话,“好像是有个姑娘喘症犯了,老鸨子打骂着呢。”
“喘症?”宋劭文皱了皱眉。
“我这就去让他们消停些。”
“等等,”宋劭文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
一双军靴刚踏上楼梯,宋劭文一眼便瞧见卧在大堂正中,被老鸨子拳打脚踢的姑娘正是周慈安,立即掏出配枪,朝着屋顶放了空枪,“都给我住手!”
堂下众人——老鸨子、妓女、打手、嫖客、路过看热闹的,立刻四散而逃,宋劭文几步下楼,走到周慈安跟前,捡起她的小包,从中翻翻找出一个瓷瓶,眼下已经被打碎,黑色的药丸四散,宋劭文抓出一把问她,“吃几粒?”
周慈安已经说不出来话,伸出四只手指比划了一下,宋劭文立刻把药丸塞进她嘴里,又把人扶起,倚在自己胸前,副官已经很有眼色地寻了水过来,顺着嘴角灌进,宋劭文轻轻拍着周慈安的背替她顺气,这般下来,这病状倒是终于缓了一些。
“能走路?”宋劭文问。
周慈安点点头,宋劭文的胳膊给她做支撑,她试图用力站起身来,却始终使不上劲,宋劭文看不下去,只得打横将她抱起,抱出鸣春院唿吸新鲜空气。
不多会,副官开着车过来了,便由宋劭文做了主,送周慈安回周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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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安与宋劭文并排坐在后座,旗袍下摆被蹭脏,周慈安用手指绞着下摆,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见状,宋劭文先开了口,“周小姐你好,我是宋劭文,我们见过。”
“我记得你,在花园的池边,我叫周慈安,慈睦的慈,安心的安。”
“噢我的劭是……”
“我知道。”
“你知道?”
周慈安点点头。
“今日原本要去做什么?”
“兄长说要带我去照相馆拍照,可是找不到他人。”
“照相?法国人新开的相馆?”
“嗯,兄长说,最近很时兴。”
“明,不,后天吧,我带你去。”
周慈安闻言有些吃惊,“你带我去?”
“嗯,后天早上九点,我准时来接你。”
说话间,车子驶至周宅,司机下车过来替周慈安拉开车门,周慈安好像想说些什么,但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车门又已打开,只得下车,说了再见,权当答应了照相的事。
周慈安走了没几步,宋劭文忽然摇下车窗,喊住了她,“周小姐!”
周慈安回过头,太阳此刻照在她脸上,虽然灰头土脸,却也瞧着熠熠生辉。
宋劭文从车里探头出来:“今天很漂亮。”
旧梦2:天时地利人和
周宝尧知道了鸣春院的事,带人去妓馆走了一趟,回来老鸨子的腿就断了,姓张的佃农家也走了一趟,张婶两颗金黄的牙落了地,张叔也去了半条命。
周慈安跟周宝尧生气,不想同他说话,周宝尧便搜颳了无数锦罗绸缎和新鲜洋人玩意儿,来讨妹妹欢心。
东西满满当当堆在屋子里,周慈安一点儿也不想着看,“以为什么稀罕玩意儿,有什么好的。”
好容易逮着周宝尧的小厮落了单,“你老实跟我说,周宝尧跟姓张的那一家到底有什么过节。”
“哎唷小姐你饶了我吧,我要是跟您说了,下一个断腿的就是我了,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全家八张嘴就指着我一个人吃饭呢。”
周慈安知道一点周宝尧的做派,谁都拦不住,没法儿再跟小厮为难,“行了行了,你走吧。”
小厮那里问不到东西,周慈安把心思打到了宋劭文身上,趁着去相馆照相,坐车之时主动问起,“宋先生……”
副官清清嗓子提醒她,“少帅。”
“噢,对不起,少帅。”
“没事,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哥哥,同姓张的那佃户有什么龃龉,他们为何要害我?”
“你可知道,你哥哥,在白城,有个诨名,叫周大害?”
周宝尧其人,一方害虫,十里八乡的佃农,家里有闺女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入了他的帷帐,春宵快活,家里有儿子的,凡娶亲,新妇的初夜也得归他,有不愿的,轻则打得十天半月下不了床,重则半条命都得过去。佃农们深受其害,事发前一天,周宝尧借着要帐要了张婶闺女的清白,老两口气不过,知道周宝尧有个疼爱的妹妹,这才想出这招来报復。
周慈安从小长在院子里,家里人百般疼爱,未经人事,头回听见这些污臜东西,心中大骇,“我哥哥,这么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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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来什么,顺嘴问了一句,“那你同他,可是沆瀣一气?你那天在鸣春院又作什么?”
宋劭文斜睥她一眼,她这才觉得不妥,连忙找补,“多谢少帅当日救命之恩。”
宋劭文笑笑,挑着她的话回答,“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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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安第一回见照相机,可是个稀罕玩意儿,“咚”大一个支在那儿,人钻到黑布后面,一按一个小黑球,闪起一道白光就成事了。
照相馆备了不少拍照的衣服供替换,周慈安另试了一身紫色的旗袍,她觉得普通好看,本不打算再拍,但宋劭文说像紫藤花似的,清爽脱俗,店家为了多赚钱跟着起闹,还撺掇宋劭文一起合照,周慈安便应下多拍了两张。
照片洗出来还需要时间,届时恐又得劳烦宋劭文走一趟,他不觉得有什么,周慈安却十分不好意思,为表感谢,她主动提出要请去戏园子听戏,听一出《凤还巢》。
“小姐爱听戏?”宋劭文有点惊讶。
“还成吧,打发时间的事情里头,听戏算有点意思的了,程雪雁好玩儿。”
“哪儿好玩儿?”
“她妈老爱数落她,说她不如她妹妹,妹妹举止好,长得漂亮,而她特别贪玩,她也是个暴脾气,就回怼她妈:‘我妹妹是我二娘生的,我二娘长得跟天仙似的,生出我妹妹来自然是好看的,我呢,是你养的,你也不看看你那模样,生出我这长相来是对不住你还是怎么着。’”
宋劭文自然也是听过看过的,“丑角儿是有意思,但向来靠自轻或轻人逗闷子,未必是好的,另这本子演了许多年了,不如看点新鲜玩意儿,今晚电影院有一出西洋戏叫《残花泪》,小姐若是得空可一道前去。”
电影是新奇玩意儿周慈安自然知道,“可是我却不知白城几时有了电影院?”
“小姐若是胆子大,今日可坐我的车去一趟上海。”
周慈安抬眼仔细盯了宋劭文一会,宋劭文也不迴避目光,低头同她对视。
“宋先生可是好人?”
“比不上令兄混帐。”
半晌,周慈安终于下定了决心,声音细如蚊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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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安是第一回看电影,一块小小的幕布,竟能演出如此多似真似幻、活色生香的场景,好不令人啧啧称奇。
只是她的疑问却也多多,“程桓是中国人?为何演员大眼睛高鼻樑如此像异邦人?”“一个中国人去外国弘扬佛教他是想当唐僧吗?”“他远渡重洋求他的理想为何又自甘堕落成这副样子?”“外国人眼里的中国人都是这般弓背驼腰、瑟瑟缩缩的样子吗?”“露丝真美,她的父亲真是个坏人。”“她与程桓差一点点就能在一起了,真是可惜。”
……
电影散场之后,两人沿着黄浦江散了散步,吹晚风,车子在后面慢慢跟着。
周慈安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宋劭文倒不觉得烦,开始回应,描述自己的想法:“人的理想是会变的,也或许是人被诱惑腐蚀,理想才不復存在。”“外国人对中国是有偏见,所以我们要站起来,挨打就要还手,要强大到让别人不敢动手。”“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能在一起多久,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周慈安停下脚步。
“天时就是两人相遇之时须得男未婚女未嫁,地利便是父母亲属诚心祝福,人和则是——”宋劭文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周慈安想起程桓与露丝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商店,露丝透过玻璃橱窗看里面的洋娃娃,而程桓则满目满眼俱是她。
“我知道了!”周慈安后知后觉发现两人相爱的端倪,如获至宝般想要同宋劭文炫耀,一转头,却见宋劭文含笑望着自己,神色温柔和煦。
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一时忘了想说的话,情不自禁地开口问,“你在看我吗?”
“不,”宋劭文仍然笑着开口,“我在看我的月亮。”
旧梦3:南京有飞行员
周父同城南做织造生意的沈家向来交好,本结了娃娃亲,但两家头胎生下来都是大胖小子,只得作罢,后来有了周慈安,出落得亭亭玉立,本要再做些说法,可沈家大公子读书识字,留过洋的,瞧不上周宝尧做派,也自然对他的好妹妹没半点兴趣,结亲之事便不再提。
沈思同在南京做飞行员,气派得很,偶尔休假回白城,有一次带了个姑娘回来,短髮波波头,齐刘海,戴一副眼镜,一身粗布旗袍,不太合身。
沈母颇喜欢周慈安,是以她时常过去走动走动,恰瞧见了便打打招唿。
房门一关,那姑娘自我介绍“我叫林胜男”,便低头继续做学问,周慈安看看她的演算纸,都是算式,看也看不懂,有些无聊,便主动说些话。
“你父母为什么给你取名叫胜男?”
林胜男头也不抬,“名字是我自己改的,自然是巾帼不让鬚眉的意思。”
“为什么要跟男人比?”
林胜男这才放下笔,认真同她解释,“我头一回考金陵大学物理系,收八个人,我考了第八,他们说‘女人学什么物理’,取了第九名,第二回考了第二,还是没有录取,招生办的人说,若我能考到第一名便让我入学,他们对女人有偏见,我偏要做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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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是做什么的?学它有什么用?”
“物理是研究物质最一般的运动规律和物质基本结构的学科,这个世界,小至一个杯子,大至整个宇宙都是由原子组成的,而原子的核心部分叫原子核,是由质子和中子两种微粒构成,我的志向便是原子核物理。”
说实话周慈安不太听得懂她说的原子、质子、中子都是些什么,但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你在白城女中念书?看年纪也要考大学了吧?”林胜男也问起周慈安。
周慈安摇摇头,“我在女中读过一年书,后来身体不太好,便不再读了,父亲请了个老秀才在家中教我读《女诫》、《列女传》,结果冬天的时候,老秀才喝酒冻死在路口,我便不继续读书了,父亲近来在替我说亲。”
林胜男眉头紧皱,正要再说些什么,沈思同推门近来,冲着林胜男义愤填膺,“这帮军阀当真是可恶,遍地都是土皇帝,政府的税收都被他们剋扣了,没有税收社会如何运转进行下去?!如何发展工业和生产力,如何赶上世界?!”
税收是什么?工业和生产力又是什么?周慈安还是听不懂,不好意思开口问,但是沈思同发泄了一通之后终于注意到她。
“周慈安?”
周慈安挤出一个笑容来,唤他“思同哥哥”,沈思同接着问她,“你是不是要嫁给宋劭文了?呵,土皇帝生个小皇帝,也是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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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安从沈府出来,坐在汽车后座发呆,一道来陪着的林婶坐在副驾,同司机聊天。
“哎你听说了没,鱼头柳家的媳妇儿生不出孩子来,问李家的寡妇借了肚皮。”
“怀几个月了?”
“两个月了,不显怀,倒也看不太出。”
林婶说李寡妇的事情说得带劲,借肚皮的事周慈安大概懂一点,宋劭文后来又带她去看过电影,张爱玲的《半生缘》,顾曼桢和沈世钧是有情人,可是也没能在一起,当舞女供曼桢长大的姐姐曼璐,为了夫家,出卖了自己的妹妹,曼桢替祝鸿才生下一个孩子。
宋劭文说戏文电影里都是演出来的,都是假的,不必太当真,可因着这故事,她也不觉得借肚皮是件好事,尽管林婶他们看上去,总是喜气洋洋,“生子添丁,有什么不好的?”
周慈安探头去看沈府宅子里的灯光,瞧着好像是比街灯更亮一些。
她走之前问林胜男,“你跟思同哥哥什么时候结婚?要记得请我来吃喜酒。”
林胜男却说:“我没有非要嫁他,嫁人生孩子,就像是鞋上套鞋,脱了外鞋,里头是白绫袜,脱了袜子,里头才是裹着小脚的小鞋,里头满是生蛆龃龉。我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周慈安感嘆,“你读书习字都这样厉害,讲大道理也让人如此爱听,我真佩服你。”
/
周慈安回了周宅,同家里人一顿闹,说什么也要再去女中接着读书,预备还要上大学,志向高远得紧,周光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宝尧先呵斥住她:“上什么学!宋劭文等着娶你呢,你去读书谁来嫁他?!”
“白城有的是好姑娘,还缺了我一个不成?”
“你胡闹什么!”周宝尧的脸色难看得很,“少帅刚把城西的田税也交给我来收,这里面多少利害关系,是由得你一个丫头片子胡闹的吗?!”
“你是嫁妹妹还是卖妹妹?!”周慈安也生起气来,想起“周大害”的事,口不择言起来,“你欺凌弱小、坏事做尽、丧尽天良、不得好死!”
周宝尧一个巴掌就甩下来,清脆响亮,打得周慈安耳朵嗡嗡响,“我是你亲哥哥,你怎么敢这么咒我?!”
周慈安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一口气没上来,喘症又犯了。
/
少帅府。
晚饭时间刚过,少帅府就消停安静下来。宋劭文正洗漱准备休息,谁知副官着急忙慌地跑进来。
“少帅!周小姐今日闹着要去上学!”
宋劭文头也不抬,“要上就去上,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也值得闹?”
副官有点犹豫,“她……她还说不要嫁人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这下宋劭文脸色终于变了。
一刻钟,少帅府的汽车就出现在周宅门口。
周宅的丫头婆子们早就识得这位未来姑爷的模样,一路引到小姐房间。
宋劭文在屋外轻轻敲了两下门,里头没人应答,他便自行推开门,引入眼帘的是周慈安背对着门口,肩膀一抽一抽的,正在啜泣。
“你妹妹这个病,早晚是要死的,你跟她计较什么?”
周慈安吃过药后装睡,万万没想到一向疼爱自己的父亲背着自己对兄长说这些,思来想去,仍是伤心极了,哭得梨花带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宋劭文坐到床前,拍拍她的肩膀,这会子周慈安才终于回过神,揉揉眼睛,看清来人后惊得恨不得从床上弹跳起来,“少……少帅?!”
“怎么哭成这样?”宋劭文颇有些无奈,“嫁我不好吗?”
还没等周慈安开口说些什么,周宝尧先冲过来抢白了,他本也回房要休息,但得了婆子的信,跑得比马儿还快,生怕妹子不留神说了什么错话惹得少帅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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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帅,”周宝尧大口喘着气,“慈安她小孩子闹脾气 ,在家里撒娇罢了,您还亲自跑一趟,太兴师动众了。”
周宝尧自小就是个霸王,便是在父亲面前,周慈安也没见过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如此她便也生了惧意,只是有些东西实在想不通,便大着胆子多了一句嘴:“《女诫》中说‘女子之道,守正待求,不惟从一而永终,已须待礼而正始。命之不谷,时与愿违,朱颜无自免之术,白刃岂甘心之地?然而一死之外,更无良图,所谓捨生取义者也。’若是有一日你死了,我是不是也非得去死?”
周宝尧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丧家玩意儿说些屎尿屁的话儿,沈家院子就是个魔窟,每回去了回来都得发会子疯……”
只是宋劭文听完竟然笑了, “怎么?怕死啊?”
周慈安见他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又大着胆子继续说,“不是怕死,只是我年纪轻轻还不想死。”
宋劭文:“我记得《列女传》里面有个情节,是有个女子为蟒蛇所吞的父亲殉葬……”
宋劭文话还没有说完,周宝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少帅,慈安小孩子乱说话,你千万不要跟她计较。”
宋劭文示意副官把周宝尧扶起来,话却继续对周慈安说:“同你开玩笑,我若死了,你可改嫁。”
旧梦4:红烛烫夜天
没过多时,周慈安还是嫁了。
在白城,统辖一方的军阀少帅成婚,也算得上一桩美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周慈安给金陵的沈思同去了请柬,邀他和林胜男来参加婚礼,沈思同不来,林胜男也不来,但林胜男回了一封简短的信:
慈安,你是我的朋友,可是我没办法祝福你的婚姻,请原谅我。
周慈安母亲早亡,父亲娶的姨太也不长命,家中没有女眷,周宝尧便在鸣春院找了个姑娘,带了两本图册过来教她。
那姑娘周慈安见过的,正是那回嚷嚷“你要是周慈安,我就是宋少帅没过门的媳妇儿了”的碧柳。
周宝尧给她两个大洋跑这一趟,她坐在一侧嗑瓜子,周慈安看了一下午图册,满地都是瓜子壳。
“竟还真是你个丫头片子嫁了宋少帅,同人不同命啊。”碧柳摇头感嘆。
周慈安想起什么,也张口问她点东西“宋劭文很常去你们那里吗?”
“常来,他爱点翠竹,我们那儿头牌。”
“翠竹?”周慈安有些奇怪,听着不像妓馆姑娘的名字。
“你也纳闷是不是?”碧柳来了兴致,“非说什么翠竹是清白、正直的化身,干我们这行,不就是当婊子么,立什么牌坊,也不怕玷污人作家的好文章,也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就吃这一套假清高。”
周慈安沉默了,把手里的图册还给碧柳,碧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耽误一下午,回去还得伺候臭男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公子哥为我大打出手的,现在年纪大了,来的都是些做苦工没两个子儿的穷酸。”
周慈安听到这才想着仔细看看碧柳的脸——被粉刷得雪白,但干涸的眼角还是有细小的纹路,眉毛细长,嘴唇猩红。
“你几岁了?”周慈安问她。
“26了,岁月不饶人啊。”碧柳一边回答一边慢悠悠地往屋外走,身段窈窕,婀娜多姿。
/
如今的婚礼都是新式,西装和白婚纱,不必再像从前穿那些凤冠霞帔,顶得脑袋疼。
只是这新郎被抓着喝大酒,仍是几千年传承下来了,周慈安在屋里等到半夜,才见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影。
周慈安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说实话她有些害怕。
但来人并没有多注意她,西服外套一脱倒头就往床上一躺。
“你……”周慈安攥紧婚纱,不知道说什么。
“太晚了,你换了衣服,早点睡吧,我喝太多了晚上可能要起来方便,所以你睡里面,可以吗?”
“可以可以。”周慈安忙不迭地应。
洗漱完回来,眼见着宋劭文的眼睛紧闭,想来已经睡熟了,周慈安怕吵到他,脱了鞋,小心翼翼地往床上爬,但老宅子,檀木的婚床,总归要发出点“吱吱呀呀”的声音,周慈安反被“吱呀”声吓了一跳,一个没站稳差点摔下床去。
“小心。”宋劭文依然闭着眼睛,但单手已经牢牢抓住周慈安的胳膊,这下周慈安几乎一半的身体全都倒在宋劭文身上,甚至能依稀感觉到宋劭文说话时丹田发力。
周慈安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双手双脚并用,连滚带爬,迅速躺倒在属于自己的“领地”。
红烛烫夜天,周慈安睡不着觉,盯着摇曳的烛火看了大半夜。
宋劭文夜里翻身,终于受不了了,“你不闭眼睛,我也睡不着,明日还得早起。”
周慈安闻言连忙把眼睛闭紧,此时宋劭文却睁开眼,借着烛光端详她的脸。
睫毛很长,鼻子不算挺拔,嘴小小的,长在一张脸上显得十分秀气,一缕头髮落在鼻尖,宋劭文顺手就把它撩开,却见面前的人身子一下子紧绷起来。
宋劭文又伸手去握她的手,手掌也小小的,他握起拳头可以完全包住,手心发汗,湿漉漉的,但宋劭文却完全不想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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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嫁给我是因为兄长和父亲,所以我不会勉强你,你不用害怕。”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呢?”周慈安復又睁开眼睛,这是她时至今日最好奇的问题。
宋劭文笑笑,不再回答,“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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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安成了少帅夫人,再没有人拦着她去读书,她回到白城女中继续念二年级,虽然班上的同学都小她一些,也都知道她与宋劭文的事情,不怎么与她说话,但周慈安不太在意。
林胜男经常从南京给她寄书,大多是些物理、化学的书,少部分是文学类的内容,小说、诗歌,随书附信说理工内容读多了容易迷乱,还是得寻找一些精神的意义,偶尔也会有一些报纸,金陵有些学生会自己创刊,她看了觉得喜欢的议论会标记好寄过来。
书信往来也一直没断过,林胜男偶尔会说起沈思同,譬如今日开上飞机在学校上空低旋转了一圈,招人显眼回空军大队又吃了处分,明日又说起飞机开出去作战了,如今世道不太平,敌方的战火也不知何时会蔓延过来,忧思深虑……
周慈安有时候也会回去问问宋劭文,“中华大地如今战火绵延,同胞们正在受苦受难,你们割据一方,又在做什么?”
宋劭文会瞥她一眼,他如今对她的性子也是摸得准了,“林胜男又给你寄信了?”
周慈安心知问他这些是白问,因为宋劭文的父亲,宋润林,并不打算对外作战,其一是打算保存军事实力,以防其他军阀的敌对和攻击,其二,宋家贪财,与周家蛇鼠一窝,白城的民脂民膏几已搜刮殆尽,而侯啸天割据的青城,如今式微,正式吞併的好时机,虽亦有其他军阀虎视眈眈,但白城与青城一衣带水,作战的地理位置绝佳,真要干起仗来,其他人未必会真的出手。
只是宋劭文还要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是我妻子,你问,我便同你说,若贸然与日本开战,也许会导致其他国家趁机介入中国的局势,并不是好对策,再者何时开战、如何开战,南京政府自有考虑,若是插手,兴许会造成不满。”
周慈安冷笑一声,“民族已到存亡之际,你们却还不是一条心。”
旧梦5:已到存亡之际
又过了一年多,周慈安准备考金陵大学医学系,同林胜男作校友,埋头苦学,累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周宝尧同宋劭文喝酒时曾经埋怨过:“你说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些书有什么用,会看帐本了,天天教训起我来头头是道,简直是倒反天罡。”
宋劭文倒不觉得有什么,“她这样挺好的。”
却也想起她已许久不穿旗袍,初见时一身水绿,蝴蝶一样的姑娘,恍若幻梦,也趁着晚上歇息前问过一嘴,“你现在怎么不穿旗袍了?好看得很,赶明儿带你去裁缝店再做一身?”
“不用了,”周慈安敛目,“哪天日本人打过来了,穿旗袍不方便跑路。”
周慈安一语成谶,先死了一个沈思同,日本人有了个由头,入白城如入无人之地。
那一日,日军的飞机在金陵领空盘旋,沈思同例行检查之际发现了踪迹,随即与敌机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围观者众,时至傍晚,终于击落了敌机,但沈思同的飞机油已耗尽,再无法安全着陆,最终坠亡于白城青城之间的洗墨江。
谁知日军以“故意杀害日方军人”为藉口,上升到国际政治问题,举兵入白城要拿人犯,可入了城,第一件事却是搜颳了白城第一大户——周家。
周光潜自知双拳敌不过枪子儿,举手投降,周宝尧却气不过,拿了斧头就要同日本人拼命,被一抢爆了头,周光潜一把年纪见爱子丧命,一口气没上来,也撒手人寰了。
宋润林原本依旧打的是“不抵抗”政策,但日本人欺负到家门口了,再软弱下去面临的可能就是“屠城”,宋劭文忍不了了,软禁了父亲,带着兵马同日本人打了起来。
白城的有钱人得到风声,转移得七七八八,包括失了爱子的沈家,林胜男连夜赴白城,过来接应。
周慈安得了家中噩耗,喘症復发,几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宋劭文是万万不能将其再留在白城了,是以託付给林胜男。
他们两并未打过照面,此番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林小姐,拜託你了。”
宋劭文的枪已上膛,做好了与白城共存亡的准备。
林胜男应了下来,“我会照顾好慈安的。宋先生,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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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慈安在金陵休养了整整一个月,期间时常收到白城来的电报,有时候打赢了就欢喜,吃了败仗连房间里的花儿也要跟着苦恼上几分。
日本人打白城,意在顺带着平青城,准备半个月连拿两城,却没想到在白城都已经耗了一个月,后备战力不足,势头很明显弱了下来。但另一方面其余各省市,亦不同程度遭到进犯,日本人企图分裂、吞併中国的狼子野心显而易见,连大学也不放过。
北平各高校已遭到空袭,全校师生以及爱国人士全力抢救书籍,几所学校合併成立联合大学迁往昆明。
金陵大学也不例外,林胜男连着半个月都在跟着整理书籍、处理转移学生名单以及游行抗议。
周慈安准备跟他们一起去昆明,到了再准备考学的事情,想了又想,还是去了封信给宋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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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没有收到回復。
直到要走的前一天,彼时距离守卫白城之战得胜,日本人退走,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宋劭文来金陵寻她了。
他的模样变了许多,左脸颊多了一道肉色的疤,神色也狠厉起来。
周慈安此刻才能把他同“少帅”这个身份完完全全对应起来,她敛下眉目,唤他一声。
宋劭文大步向前,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要去昆明了?”
“嗯。”周慈安承认得很快。
“别去了,跟我回白城。”
“不回,我要去。”
宋劭文嘴角抽搐了一下,面目变得扭曲起来,捏住周慈安下巴的手劲越来越大,周慈安吃痛惊唿出声。
“不回?!周慈安!你再说一遍!为什么不回?!”
宋劭文气急,狠狠吻上她的唇瓣,辗转摩挲,周慈安越使劲试图摆脱桎梏,他就越用力,箍紧在臂弯中,仿佛要把她揉碎,吃干抹尽。
唇齿间沾染上咸湿的泪水,宋劭文也不松手,甚至反过来在女孩子温软的唇瓣上咬了一口,血色与眼泪交织。
直至周慈安唿吸将将凝窒,开始大口大口喘息,宋劭文才意识到不对劲,松开了手。
周慈安的喘症又犯了,宋劭文有经验,餵了药后,迅速把周慈安领口扣子解开,抱出门外,唿吸新鲜空气,一番折腾下来,周慈安的脸色终于恢復如初,唿吸也逐渐平缓了。
“宋劭文,你也太欺负人了!”
宋劭文的神色终于软下来,伸手替她把盘扣扣上,女孩儿家的衣服做得精緻,扣起来也颇费功夫,眼下没什么着急的事,宋劭文也慢条斯理起来,“对不起。”
周慈安擦干眼泪,“周家已经没有人了,回白城也只是徒增伤感,我现在只想做我想做的事,我要去昆明上学。”
“慈安,你要念书我一向是支持的,世道太平权当锦上添花了,可如今已然开战,日本人一个炸弹,几个枪子儿下来命都没了,读书还能有什么用?!再者,你的喘症需要人照顾,身边离不了别人,去昆明山遥路远一路颠簸,你如何能坚持下来?你听我的好不好?”
换做是别人,周慈安或许会拿出自己那一番知识改变命运、报效国家、经天纬地的说辞,但对面是宋劭文,周慈安无力争辩,只是一遍一遍重复,“我要去昆明上学。”
宋劭文脾气上来了,一脚踹在掉了色的大门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这下终于掉了下来,巨大的坠地声,吓得周慈安一激灵,宋劭文的话在声响过后也显得格外清晰,“桩桩件件我与你说得如此清楚明白,你为何不愿听我的?!周慈安,我告诉你,你哪里都不许去!!”
周慈安是第一次见他发脾气,照她从前胆小怯懦的样子,可能便就此罢休了,但如今胆子壮了很多,叫起板来,“我正是不想死,所以在你身边,才不是长远之计!”
宋劭文的身子瘫软下来,周慈安说得并无道理,他如今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早就上了暗杀名单,几场仗打下来,实力削去一大半,南京政府一向怕军阀作大,眼下正是好机会,清剿也是早晚的事,再退一万步讲,他那被软禁的父亲,手下还有不少旧部,若是捲土重来,宋润林未必会念父子情深,给自己一个好下场。
怎么就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呢?
宋劭文苦笑,神色悲伤,他问周慈安,“你说我当日软禁父亲,同日本人开战,保住白城,是我做错了吗?”
旧梦6:风收云散
宋劭文没再拦周慈安,她自顾自地同林胜男一行人走了。
一路颠簸,途径上海,十里洋场迷人眼,周慈安偶然听到一个券商行业的老闆说起百乐门当红的舞女,叫什么翠竹。
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周慈安从包袱里掏出一根金条,央了队伍里的男学生——黎阳,金陵大学文学系一年级的学生,趁着中转,带她去里头见识一番。
他二人去得正巧,乐队开唱,舞池已经热了起来,不多时过来几个舞女,身边几个小伙子一个接一个搂着到了舞池中央,于是台下便只剩黎阳和周慈安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略显侷促。
再过一会,来了个年纪稍长些的舞女,浓妆艷抹,摇曳生姿,冲着黎阳就是一通问,“你相好的呢?”
黎阳哪儿见过这种世面,一张脸涨得通红,“我不会跳,我就是来看看。”
那舞女看了一眼旁边的周慈安,“来百乐门还带着姑娘?外头看门的瞎了眼了放你们进来?!”
周慈安见她说话不客气也没了礼貌,“我问你,翠竹在哪儿?”
“哧,”那舞女从鼻腔里闷出来一个嗤笑,“找那白虎精啊。”
说着说着,乐队换了前奏,舞池中间爆发出巨大的鼓掌声,在众人叫好下登上来一个一席血红长裙的舞女,随着音乐舞动,细眉微挑,皓齿轻启:“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
“喏,你要找的翠竹。”
周慈安全部的目光这下全投在舞台的白杨身上,全然不觉年长舞女搂住一身长衫的黎阳往舞池中央走去,“老娘今儿倒贴你,别不识抬举。”
这是周慈安第一次见翠竹,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白城那个翠竹,也没想过若真是,她是因何,又是如何一路辗转到了这百乐门的,她只是觉得,这人同她想像中的模样差不多,美丽、耀眼,拥有让全天下男人拜倒在脚下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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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海浮沉,饶是谁也逃不过。
周慈安摇头嘆气,转身便走,全然忘记了黎阳还被困在此处,她也是到了很久之后,众人已在昆明落定,才知晓那一日,黎阳同那年长的舞女有了露水姻缘,而他们的故事,又是另一番不忍卒读的错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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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大学的队伍,于半个月后抵达昆明,彼时昆明正落雨,宿舍楼床铺不够,三分之一的男生们在教学楼间打地铺,支着伞以防床铺被淋湿,而教学楼,是破旧的砖土楼,屋檐漏雨,条件苦不堪言。
周慈安摸摸包袱,宋劭文回白城之前给她塞了十根金条,眼下若是拿出一两根出来,大抵可解燃眉之急,只是宋劭文的话她记得很清,“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不要露财,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几个心眼不是坏事。”
辗转反侧了两个晚上,第三日天晴起来,全校师生盘算着自己动手,一是加固教学楼,二是多建几个宿舍,总归昆明地方大,宿舍楼占不了多少地,不是难事。
只是一帮子学生,做事不麻利,又过去一个月,房子才打了个地基,还不知道牢不牢靠,周慈安咬咬牙,还是拿出一根金条捐助,校方这才有资金请了当地的工人来做工,大大提升了效率,与修建屋舍同时进行的,还有联合大学的入学考试。
周慈安考的是医学系,她功课不错,学习刻苦,考前又有几个大二、大三的学姐给她突击复习,是以考学顺利无比,她很快收到了入学通知,可以进入联合大学一年级学习知识。
可与此同时,林胜男也要走了。
她要赴美国留学,继续深造她梦寐以求的物理学。
周慈安早就知道此事,沈家两位老人,痛失爱子,国内战火连绵,并不安定,早就生了去国外“避难”的心思,眼下刚好林胜男得了留学的机会,可以一起过去照顾二老。
只是事到临头,还是陡生伤感,身边的人越走越空,到头来还是得孤身一人。
“不要难过,”林胜男劝慰她,“我会回来为国家的核物理做贡献的,未来世界,掌握了核武器才掌握了对世界的话语权,我以此为己任,永志不忘。”
“好,”周慈安擦干眼泪,“等我学成,我要上前线救治伤员,为解放事业作贡献,我也以此为己任,永志不忘。”
林胜男的眼睛也红了,牢牢抱紧周慈安,“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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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大学的学业吃重,周慈安并没有太多的时间为林胜男的离开难过,加上日军空袭不断,有些课程上到一半便要匆匆忙忙出去跑警报,更没有多余的脑子想些其他,唯一松懈下来的时刻,大抵便是昆明落雨,雨滴打在窗檐上,时常盖过老师的湘音,周慈安的心思便会随着雨点儿飘走,回到白城,回到无忧无虑却也蒙昧的小时候,大抵算个安稳的时刻。只是昆明四季如春,落雨实在是难得之事。
她在联合大学念到三年级,有一天同学之间人口相传,说有个穿军装的男人来找她,她一下子心凉了半截,慌张了起来。
除了宋劭文还能有谁来找她?只是这联合大学都是些进步青年,宋劭文是军阀少帅,那是旧势力!是落后封建的队伍!要让同学们知道他二人的关系,该如何想她啊?!
她心里惴惴不安,眉头紧锁,也自然没了好脸色面对来人。
比之上回在金陵的会面,宋劭文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周慈安在昆明也有耳闻宋军又打了多少仗,胜了多少、又输掉几座城池。
两人见面周慈安是不知道如何先开口的,是以总是交给宋劭文,“路过昆明,想着来看看,没想到你当初咬着牙说要离开,竟真让你走到这了。”
周慈安低头踩着石子儿,没作声。
“慈安,你最近好吗?”宋劭文又开口问。
“挺好的,学习民主和科学,不亦乐乎。”
宋劭文的神色忽然变得悲伤起来,不知是在问周慈安,还是在自言自语:“民主和科学真的能改天换地,创造新时代吗?你们的思想运动真的能推翻中国几千年的父制、孔制吗?”
“不能全靠思想救国,枪桿子才出政权,但须得是正义之师。”
“正义之师哈哈哈。”宋劭文同周慈安已经无法再讲下去,人和人的信仰、选择总归是不同的。他不愿意再讨没趣,说了告辞,周慈安这才注意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
快步走上前拦住他,“你的腿,”她指一指,“怎么回事?”
宋绍文不以为意,“挨了枪子儿,打仗就是这样,过段时间会好的。”
周慈安点点头,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宋劭文又道了一遍告辞,这下他是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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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劭文离开之后,周慈安回到宿舍,才想起来在上海百乐门见着白杨的事,原本计划见到他要问的,但真的见到,又一下子忘记了,“下次吧,下次一定想着问。”
周慈安总以为以后还有机会的,他们还年轻,天南海北,不论仗打成什么样,总还有机会的,那时候的她没真的上过前线,想得简单,其实不过是一派空想家,理想主义者,等到后来,联合大学的那帮学生全部四散天涯,她在前线战场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又在后方见到了无数妻离子散,才堪堪明白当年父兄的亡故、沈思同的坠机,在乱世之中都是再普通不过的缩影,她也没能有机会,再见一回宋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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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后,解放战争前夕,宋劭文病故在白城旧居,周慈安重返旧地,去收宋劭文的遗物,居室简朴,所用之物都有些年头,私人物品大多是些随身衣物,唯一放在锦盒中仔细收藏的是一叠画作,落款是他的名字,再抖抖盒子,掉出来半张旧相片,相纸已经泛黄,但照片上的他一袭军装,精气神儿十足,周慈安记得,是那回去照相馆拍照,法国人硬拗的两人合照,可他竟然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硬生生剪掉了。
不由得让人有些伤怀。
周慈安嘆了口气,开始翻那一叠画作,算了算时间,最上头二十多张,应是他儿时所作,大多是些飞禽游鱼,神态各异,生动可爱得紧,再后面,画的动物开始成双成对,多是鸳鸯、燕子,连兔子,一黑一白也要凑个双。
“这些竟是宋劭文画的吗?”周慈安有些震惊,鸭子直着脖子撇嘴瞪人、幼鸟张嘴嗷嗷待哺、翠鸟张开翅膀一跃而起,头顶一抹翠色亮眼、蝴蝶一席红妆,翅尖青蓝沾点白,云在青天水在瓶……画得好得很,不输当世名家,竟无人知道他有这般天赋。
“我对他实在是所知甚少”,她这么想着,但实在可笑,他已经死去,才堪堪想要了解他平生为人,如今自己与他之间的联繫,怕是只剩那一纸婚书上的“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那个时节,两人大抵都想过要白头到老吧,可他偏偏又叫人传信过来,说“咱们那纸婚约,不作数了,你可改嫁。”
连相片都剪掉一半,大抵还是有怨的。
当年白城之围后不久又生事变,宋润林被清算,手下的那些司令们死的死逃得逃,有的改投新党,做了俘虏,只有宋劭文被一直困在白城,做一场事隔经年的美梦,而他的副官一直陪到了最后。
周慈安是记得那位副官的,如今鬓已星星点,他却还同当年初识那样,叫她一声“周小姐”。
“你们少……宋劭文,他,可有留什么话下来?留给我……”
副官摇摇头,“幽居于此之后,少帅便不怎么爱说话了,倒是抗战胜利的时节,他瞧着挺开心,说‘终于换了新世道了’。”
沈思同死后,由于坠江,胸口的遗书被江水浸染,什么都看不清了,但林胜男这些年一直带着,也算是个念想。可宋劭文,什么也不愿意留给自己了。
当年气性大,入世不深,知事浅,话总是伤人,如今回忆起从前,他待自己,总是很好的。
“翠竹没跟着他?”周慈安又想起这么个人来,总算有机会可以问清前尘。
“翠竹?”副官皱起了眉头,“周小姐说的可是那位前清的格格?说来此人甚是可恨,当日少帅见她家破人亡,独身一人甚是可怜,不仅留她一命,还收容她好吃好穿,尽管藏在鸣春院,却从未出台过,谁知此人背信弃义,白城之围投诚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当真是可恶。”
隔了这许多年,副官提起她还是咬牙切齿,想来当年确实吃了不少亏。
副官见着旧人,话逐渐多了起来,“少帅当年,一袭军披风,马靴锃亮,在大理石面上昂首提胸正步走,踢踏脆响,春风得意的好时节, 我还比他大上五六岁,一晃他竟然在我前面走了。”
“想来他这些年,忧思太过,实在伤身。”
“他一身抱负啊!年轻能干,手下的兵没一个不服他,带兵打仗,在战场上不比如今正风光的几个将军差,三十多岁正是好年纪,被困在此地寸步难行,少年时许下建功立业、立身扬名的愿望,尔今算起来,竟无一事有成!”
副官越说越激动,直要站立不住,周慈安见状立刻搀扶他坐下,她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但仍然压抑着情绪,劝慰道,“至少我们赢了。”
“是啊,”副官嘴里喃喃,神色却是黯然,“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周慈安不忍再看副官的样子,低头继续看那些画作。
画里面实在是一派悠闲安宁的好光景,战火纷飞的这些年,自己连做梦都不敢梦到这般情形。
宣纸一张一张翻过去,周慈安脸上的笑意愈甚,直到看到最后一张,她蓦地晃了神,手也僵住,好一会才缓过来,把一整张画作抽出,摆到面前。
彼时天高云淡,旧宅院子里,亭亭玉立的少女,水绿旗袍,白色披肩,手托杏腮,颦颦一笑。
我叫周慈安。慈睦的慈,安心的安。
而今,风收云散,月在青天。
生锈的昨天1:试戏
浩瀚之星casting工作室,温钺坐在《生锈的昨天》导演、副导、选角导演等一众工作人员旁边,手里的两场短戏剧本已经被翻阅出褶皱。
选角工作室位于京市国际广场写字楼12层,俯瞰京市繁华:对面就是环贸,隔两条街就是着名的京华步行街景点,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一个半月都是人潮如织。
温钺是为筛选电影男主角,过来搭戏的。而她,很“光荣”地在之前女主角的选择众拔得头筹,成为国际大导姜尚新一任的“尚女郎”。
不可谓不是“泼天的富贵”砸在头上,毕竟在来试镜之前,她是本科毕业半年的工科生,住在四环开外的“乡下”,挤成肉夹馍单程通勤一个半小时去实验室干活,美其名曰是做研发,实际也是混日子的打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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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浩瀚之星工作人员的试镜电话时,她正坐在地铁上看《骨髓免疫与神经炎症》的论文,地铁报站:下一站——明星公园,她觉得骗子还挺会挑时间的,便对面聊了两句: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们在网上看到你之前拍的西北月还有窈窕鬼的片子,觉得你的气质很贴我们这部文艺片,所以想邀请你来试一试。
温钺的室友是个“不务正业”、“另闢蹊径”的摄影师,大学期间在保证不挂科的基础上,把所有的时间都拿去折腾相机,也顺利积累了粉丝,在大学毕业之后成为独立摄影师,而当年做免费模特拍的片子也给温钺带来了一些名气。
呵,骗子还调查得挺细緻的。
-你们能不能拿工作室微博给我发个私信,再给我发个正式的邮件存档?
-可以的,没问题。
温钺当笑话看待这件事,但她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未关注人私信:你好,我是浩瀚之星的选角工作人员,刚刚跟您通过电话,邮件我发到您微博简介里面的地址了,请注意查收,没问题的话我们再定一下试镜的时间和地点。
点开主页,还真是个黄v号,有认证,几千粉丝,首页第一条正是《生锈的昨天》选角海报。
温钺查了浩瀚之星的官方电话致电过去再三确认,纠结了一晚上,还是决定去了。
“笃笃笃”叩门声响起,温钺的目光跟在场其他人一起齐刷刷地投过去,一个二十出头金色碎发的年轻男人走进来,白t恤、牛仔裤松松垮垮的,左耳一枚锆石耳钉,在透过落地窗的阳光照耀下,折射出一点点微弱的星芒。
男人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叫周霁然,二十三岁,之前在美国念金融,出演过独立导演的短片,入围了电影节最佳短片。
选角导演:咱们这片子剧本看过了吧,来试试初见的一场戏。
温钺闻声站起来,她和周霁然有一瞬间那么短暂的对视,周霁然插着兜,下巴一抬,遥遥点了个头,权作打了招唿,可温钺却倏忽失了神,有些许无措,掌心出了汗,状若无意地在白色短裙裙侧擦了一下,轻轻走到周霁然旁边,笑了笑,“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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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夏初,赶上了黄梅季,藕涓记得,雨稀稀拉拉下了很久不见停,她一个人,拎着蓝白红相间的蛇皮编织袋,从枫山脚下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来到南城。
长途大巴坐了七个钟头,车厢里的空气浑浊,地面上粘着长年累积的顽固黑色油渍。
她对南城的第一印象是窘迫:排队买地铁票的时候偷看别人投硬币的姿势学习,但摸摸口袋里的毛票子又忧心能否类比;进站的时候把卡放在机器上却没有反应尴尬得原地打转;好不容易坐上了车,又不了解大小交路被赶下车手足无措……
藕涓流了很多汗,蛇皮袋的拎绳被攥在手心攥得死死的。
布鞋踏在积水的水泥地上,湿得透彻,熬煮过的米煳一层层涂在布面上晾干,鞋底是姥姥生前一针一线纳的,一共有四双,另外三双分别是给小姨、小姨夫、哥哥。藕涓有干净的塑胶袋装着,藏在蛇皮袋最中间,用自己的外衣裹着。
雨滴顺着额前的碎发淌下,她半眯着眼睛。穿一件绿色的长款t恤,衣服下摆被做成花边裙摆状,胸前印着几个英文字母,下身一条弹力裤。
她应该是走了很久,小腿和拉着蛇皮袋的手臂都有些发麻,她停下来喘了口气。不远处有一家熟食店,熟食店旁边挨着一家小卖部,门口站着两个年轻人,在吃雪糕:一个寸头,耳垂有闪烁的耳钉,白色t恤,牛仔裤,大腿根破了很大一个洞;另一个黑色长髮,挑染了些红色、黄色、绿色……眼皮上是大块紫色眼影,大红嘴唇。
藕涓不小心跟寸头男人对上了眼神,她慌忙低下头,拿着东西快步往前走。没多久,一双运动鞋出现在她面前,应该有四十多码,鞋面上一个对勾。
她咬咬牙:“我没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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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涓第一次见小姨,在她们家阴暗的楼道里等了很久,她没有手錶,只知道天色由明到暗,湿透贴在额头上的刘海也有晾干的迹象,邻居们家里的灯光渐次亮起,一个披头波浪捲髮,花色连衣裙的女人摇曳着步伐走来,嘴里叽叽咕咕啐骂:“要死,今朝又输了钱……”
她眯起眼睛看藕涓,点燃一支辛辣的烟,用涂着红色凤仙花汁的手指夹住,声音和那烟一样的呛人:“哦你今天来啊,搞成这副样子要死了。”
然后打开门,浓烈劣质的香水味直冲藕涓太阳穴,她有点想打喷嚏,揉揉鼻子,咬牙忍住了。
没过多久,小姨父也回来了。一身卡其色工装,一边把带回来的熟食打包盒放在玄关,一边换鞋。他看了藕涓一眼,没有说话,跑到小姨那里窃窃私语了几句。藕涓低头抠手指甲边缘的死皮,耳朵里最后传来的是小姨父的“哦”,以及关上房门的声音。
那天哥哥一直没回来,姥姥念叨了大半辈子他的名字——周驰,却连他一面也没见过。
小姨在饭桌上骂了他一晚上不学好的废物东西,宗桑,小赤佬,也不知是指桑骂槐,另有所指,还是别的什么,小姨夫吃了一半扔筷子回屋了。
藕涓在姥姥那里听过母亲和小姨的故事:一母双生,都是容貌出众,一个在枫山待了一辈子,嫁了当地老实本分的人,做点小买卖谋生,却在进货途中偶遇车祸双双殒命;另一个心比天高,早早便离开家乡,来到南城,预备凭自己的美貌,另谋出路,很难说她运气好还是不好,结识了一个小干部,走关系给她找了工厂里的闲差,美美盘算着结婚当干部夫人,却被正牌找上门来狠狠羞辱了一番,几年光阴蹉跎下来,有些心灰意冷,无奈嫁了工厂里一直追求她的电焊工,也就是周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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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用过的碗筷堆在水池边,沾满汤汁的抹布、钢丝球、洗洁精搁在旁边,白色墙壁上掉了几块粉皮,满是褐色油斑、黑色霉菌。
小姨“甩手掌柜”的骂声从房间传来,尖锐、刺耳,她像鲜艷的曼陀罗花淬了毒,又正在慢慢枯萎,谁也不知道干枯后的模样。
藕涓走过去洗那些碗,透过窗户,隔壁人家墙上挂着一台电视机在放动画片。藕涓伸头看了两眼,不多时有人趿拉着拖鞋过来关窗,她便匆忙低下头,涨红了耳根。
小姨家没有额外的房间,她只能跟周驰挤一间,换了二手的上下铺木床,铺的是单面竹蓆,藕涓的编织袋堆在门口,她不敢打开把东西拿出来,也不敢先睡觉。于是把灯熄了坐在客厅撑着头髮呆。
小姨夫的唿噜声此起彼伏,藕涓的背上大滴大滴淌着汗,白净的腿上被咬了好几个包,她忍不住在蚊子包上用指甲掐十字。
锁匙转动的声音传来,周驰终于回来了。
眼前的黑暗被突如其来的明亮覆盖,周驰被起身走了几步的藕涓吓了一跳,没忍住骂了一声。换鞋,进房间。
藕涓瞪着眼睛看了一会那双对勾的鞋,有点疑惑刚刚鼻青脸肿的男孩跟下午见着的是不是同一个,直到周驰在厨房乒哩乓啷地拿锅碗瓢盆,被小姨扯着嗓子骂“人不要做做鬼,要死了你”。
小姨夫被吵醒,房间里又掀起新一轮的骂战,周驰权作充耳未闻,没有人给他留饭,他拆了一包方便面煮,打一颗蛋,再放一根火腿肠。
锅盖盖上,里头咕噜咕噜煮,周驰双手插兜,面朝藕涓,他的眼睛被揍得肿得飞起,完全看不出眼神和视线,但藕涓猜他是在打量自己。
有一点紧张,揪着衣角,怯生生开口:“我叫藕涓,我……”
她的话没讲完就被周驰打断,“你饿不饿?”
藕涓摇头,但肚子不合时宜传来一声咕噜,她有些尴尬,很快清清嗓子、咳嗽一声打算盖过去。
周驰那边掀开锅盖,浓郁的香味传来,汤汁被收干,面条饱满有弹性。他用大碗盛了全部,又拿一个小碗,两双筷子,走到餐桌前,夹出几筷子面条到小碗里,荷包蛋、火腿肠也挑出来。他推推小碗,没有看藕涓,“吃吧。”
藕涓便坐下来小口咬那颗鸡蛋,她吃饭很慢,晚上在饭桌上也只来得及扒拉米饭和近前的咸菜。周驰吃得很快,囫囵三两下碗便精光了,他扔下一句“把碗筷洗了”便进了卧室,再过一会,拿衣服出来走向浴室。
藕涓又在水池边磨蹭了很久,对面的灯光也熄了,偶尔会有几声小朋友的啼哭传来。
进卧室的时候,灯还亮着,点了蚊香裊裊的烟,周驰光着上半身在床上打坐,新的旧的伤痕清晰可见,眯着眼睛。
藕涓想了又想,还是把那双布鞋从编制袋里拿了出来,递到跟前,“姥姥给你做的。”
周驰闻声半睁开一只眼睛,斜睥一眼,“我不要。”
藕涓眼前又浮现出那双对勾的鞋子,想想也是。她没有吱声,把鞋子又收回去,关灯,就着窗外一点月色攀爬梯。
藕涓躺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周驰有点不耐烦:“老实睡觉!”
藕涓僵住,屏住唿吸,又问:“你疼不疼?”
周驰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哼,“打你一顿试试,看疼不疼?”
藕涓不敢再说话了。
生锈的昨天2:木偶
周霁然曾经出演的短片叫《木偶》,在电影节展映过,但是没有正规的官方网络观看渠道,不过他发过来的简歷里面有视频,温钺实在是好奇,就问选角导演何帅要了一份。
何帅是个胖子,眼睛圆熘熘的,笑起来眯眯眼,看起来是个很慈祥好说话的胖子,但是此人素来有“选角鹰眼”之称,之前很多备受好评、获奖无数的电影、电视剧的cast都有他的功劳,也挖掘了很多初出茅庐,没什么名气的小演员走上“康庄大道”。
-怎么了?觉得他还行?
-还行。
-哪儿还行?
-别人跟我对戏的时候都要先弯腰鞠个躬跟我打个招唿再开始,但是他没有,吊儿郎当的,感觉挺贴周驰的。
-行,我知道了。
温钺在吃饭的间隙挤了十分钟出来看《木偶》:
很久很久以前,木偶曾经是遥远的北方一片茂密森林中最茁壮、最漂亮的一棵树,伐木工人把它拦腰砍断,为了运输方便,树被放在林间的溪水顺流而下,可是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早,溪流冻成冰也冻住了树,它过了一个最寒冷、最痛苦的冬天,它的心也被冻坏了再也没有知觉。
后来树被做成木偶,到了一个商人家里,商人家的小少爷早夭,家人通过科技手段把小少爷的所有记忆嫁接到木偶身上以期得到慰藉,可惜木偶此时也只是个空心木偶,任凭商人一家如何与他对话,他仍是一语不发。
十年横亘,商人一家已生华髮,又遭变故大悲折寿,也撒手人寰,他们的记忆也被保留,嫁接到了另外的木偶身上。
最后一颗镜头是在商人家的祠堂,列祖列宗排位在上,下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只木偶,香火不灭,裊裊飞烟。
短片大部分时候木偶都是以缩小版的类人模样出现,工作人员在背后操纵拍摄,好似皮影戏,但是商人一家与木偶进行交流的时候,科技背景光一打,就会出现真人模样,周霁然的脸被做了特效妆,在脸部和手部等裸露的皮肤外面又增加了一层猪皮,人的行动又偶有停顿,不太连贯,一笑鲜红的嘴更是显得阴森,直让温钺想到一个词:恐怖谷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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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页
那天试完戏,太阳还是很好,撑着头看演员看了半天看乏了的姜尚忽然笑了,他问周霁然:如果有一个人,你很想留但是留不住她,你会怎么样?
周霁然什么旁的话都没有问,淡淡回答,“留不住的东西就算了。”
温钺已然回到座位上,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裙子,姜尚曾经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时候她反问了很多话,“是留不住爱情还是友情还是亲情?如果是爱情,为什么留不住?是对方出轨?还是三观不一致了?还是金钱方面的现实原因……”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最后敛下眉目,“我会很伤心,为什么留不住呢?”
再抬头时已经是泪水涟涟。
姜尚看她哭得不行,还乐,“只是一个假设”,结果第二天温钺就被定下演藕涓了。
同样,周霁然试完戏的第二天也得到了出演周驰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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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涓的新生活就这么开始了,她初二,周驰大她五岁,完成了义务教育在街上当混子。
第一天上学,周驰带她坐公交车,司机开得飞快,颠簸得仿佛要让人把胃里的东西全部交待出来。她抓紧看掠过的风景,仔细记住周遭的一切:水产店、熟食店、菜市场、酱香饼、老式蛋糕房……
到站了,周驰让她下车跟着穿校服的大部队走,他坐在车上,下巴搁在前面座椅靠背上,没看藕涓一眼。
藕涓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学着如何生活,学着融入集体,可总有些格格不入的乡音,是她的,也是别人的,架起一座天堑,冷酷无情地宣告不同。她能做的回应只有沉默、沉默、再沉默。
编织袋里的衣物随着时间推移一件一件被拿出来,有一本田字格的本子被藕涓拿来记日记,每一个小格打上哭脸、笑脸,或是没办法形容的句号。
藕涓在此地住满一年,新岁到来,周驰很长时间流连在外头,基本不回家,再见到的那天下午她放学回到家,满地的碎片,有碗碟的,有玻璃杯的,小姨在房间嘴巴不停歇地咒骂“畜牲”“杂种”之类云云。
藕涓拿来扫把簸箕打扫,小姨气头上的时候她从来不敢搭话,只能默默听那干瘪的咒骂转换成无助的哭嚎,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天冷了,凉蓆换了薄被,藕涓早早上床休息,凌晨听到一些声响被吵醒,周驰和一个女人进了屋子,床板吱吱呀呀地动,藕涓听到女人柔媚无骨的娇嗔与呻吟,也听到周驰压抑着的喘息。
藕涓脸涨得通红,她拽紧被子屏住唿吸,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在偷听。
女人小声央求周驰轻一点,“等会把你妹妹吵醒了怎么办?羞死人了要。”
藕涓听见周驰说:“没关系,她本来就在偷听。”
女人死活不肯继续下去,骂周驰脑子有病,要让别人听活春宫,收拾了一番蹑手蹑脚走掉了。
屋子里归于宁静,藕涓还是拽紧被子不敢说话。
周驰却问她:“秋天了,怎么不帮我把凉蓆换掉?”
藕涓头闷在被子里,声音瓮瓮的,“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第二天是周六,小姨一大早就去打牌,小姨夫还是没有回家,藕涓起来洗漱完给周驰煮了两个鸡蛋,浸在冷水里晾。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藕涓倒了杯热水暖手,站在阳台透过防盗窗往外看,寻思着什么时候把毛衣拿出来穿。
卧室里终于有了动静,藕涓放下杯子跑过去,却见周驰把床底下的行李箱拿出来,正在收拾东西。
藕涓很震惊,她知道周驰迟早是要走的,但没想到是现在。思绪很乱,如同一团乱麻,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上前按住了行李箱。
周驰挑挑眉看她,藕涓这才发现他新打了眉钉,浓黑的眉尾有两颗泛着银光的金属。
藕涓问:“你要去哪里?”
周驰:“去京市看升国旗。”
“学校里每个礼拜也升国旗。”
“那不一样。”
到底哪里不一样,周驰却没说。
“那小姨知道吗?”
“不知道,”周驰黑了脸,叮嘱她:“你不许告诉她!”
藕涓点头,站在一旁,看他收拾东西,周驰的动作很快,拖着行李箱就要动身。藕涓的胸口忽然像被水草缠住一样,潮湿又窒息。她从贴身的小兜里掏出来一个小布包,轻轻打开,里面包着的是姥姥攒下来给她当盘缠的钱,还有她替同学写作业赚到的生活费,她想想,把钱全部拿出来,递给周驰。
周驰接了,小票子装了满手,他笑笑,又递迴去,“多给自己买点肉吃,都瘦成麻秆了。”
他走到门口,门锁半开,又转头,看向藕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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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驰找出来一双小姨的运动鞋给藕涓穿,有些大,不过能穿,那双布鞋被扔在一边,灰紫格子,布面的鞋,鞋底是一针一线纳的,藕涓看着鞋子好像看见了姥姥,她找出来一个塑胶袋把鞋包住,“这样不脏。”
周驰没说什么,默许她把鞋子放进了行李箱。
他们出了单元楼,藕涓往回望,楼面白色的瓷砖上有裂痕,长出来一些爬山虎纠缠,“15号”几个字都褪了色。
藕涓跟在周驰后面尽力跟上他的脚步,周驰没有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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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
爱心熟食店是小姨夫最爱光顾的店:海带结、芹菜条、豆腐皮……都是常买的菜品,有时候小姨夫心情好也会开荤,买些鸡爪或者猪头肉回去下酒。
藕涓在熟食店门口摔了一大跤,胳膊肘蹭破好大一块皮,看店的张婶连忙过来搀扶,说什么都要倒几两62度的白酒给她消毒。藕涓只是摇头,咬着嘴唇不说话,直到周驰抱着烧鸡在稍远些的地方给她使眼色,她才用力挣脱开。
周驰嘲笑她:“你也摔太结实了,装崴了脚不就行了,疼不疼?”
藕涓摇头。
两人熘到一个废弃的小仓库里,周驰把鸡腿和鸡翅膀拆开递给藕涓,自己啃别的部位。藕涓摸摸口袋,又想起周驰从小姨床头柜拿的几张红票子,她说:“我们有钱。”
“那几个钱用不了多久,等我赚到钱就还给他们。”
藕涓低头,没有再说话。
那辆离开的公交车,车子驶过的风景与来时路重合,藕涓的心境确是一样的茫然,天大地大,哪里都不是家,她没有问周驰为什么要离开,她知道他更困惑,起码她知道自己父亲是谁,但他不知道。
火车的鸣笛声嘹亮,泛着旧的绿皮给藕涓的印象跟泛黄的信纸类似。周驰买了一张票,右手拖着行李箱,左手牵着藕涓进站,捏着车票的人们陆陆续续进了车厢,他在车厢口装模作样跟藕涓告别,当启程的号角吹响,周驰一把把藕涓拎上车。他咧开一个笑,露出几颗白牙。
为了躲避检票员,他们轮流到厕所里躲一段时间,车子一节一节地晃,好似脱臼的人的关节。过道里有人吃泡面,会飘来红烧牛肉面的香味。
京市的天灰濛濛的,盖着一层薄薄的雾霭,藕涓刚下火车待了没多会,便因为干燥流了鼻血。她对这座城市的感受是土色与血色交织的。
热心的售票员递过来捲成一团的草纸,周驰帮她把洇黄的纸撕成小张,塞进鼻孔里。
藕涓仰着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空空周围一圈暗红的血渍,周驰哼出来一个笑,捏一下她的脸,“怎么看起来有点傻。”
藕涓有点不服气他的形容,“可是我考全校第一。”
“行,你厉害。”周驰点点头。
藕涓想继续张口问他“我们要往哪里走”,可他已经望着开过来的卡车失神。
卡车放着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车厢上面印着几个穿皮马甲,超短裤的女人,胸口的春光汹涌而出,下面印着一排小字:今晚19:30,京市桌球室,不见不散。
很快,车门被打开,从上面跳下来一个穿着掉档破洞牛仔裤的黄毛年轻人,拿着手机按了两下,随后周驰的手机qq软体便响起了滴滴声。
周驰用下巴指挥藕涓跟上,两人很快便坐到大卡车的车厢里,闷热纷杂,有化妆的女人借着摇摇晃晃的音乐和颠簸的卡车行进,倒在周驰身上,勐的一掐周驰大腿,捏着嗓子叫一声“弟弟”。
藕涓被眼皮上的蓝色眼影和大红的嘴唇吸引住,而周驰只是咧开嘴露出牙齿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女人觉得没劲,白了一眼,“土冒儿”,便起身继续化她的妆。
藕涓有点侷促,缩在周驰旁边,拽拽他衣角,“你怎么不理她?”
周驰凑到她耳边,“我不喜欢这样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藕涓瞪着眼睛继续问他。
周驰还是笑笑,不再继续说了。
黄毛年轻人叫大刘,是个卖盗版光碟又卖计生用品的贩子,兼职帮衬隔壁桌球室开开卡车。
车子开到他的小店,进门第一排是一些偶像剧,俊男靓女,再往前走,一帮光熘熘的女人出现在封面上,藕涓剎时涨红了脸。忽然一双手从后面盖住她眼睛,手指粗粝,带着菸草和呕吐物的臭味,藕涓僵住,眉头一下子皱紧了。
周驰在后面用力踹了大刘一脚,大刘踉跄了两步松开了手,“你他妈有病啊周驰?!”
“你别动我妹妹!”周驰冲上去,用胳膊桎梏住大刘,眼睛血红,咬着牙,像极了被惹怒的野兽。
大刘被压着脖子,咳了两声,摊开手,做出投降的姿势,“成,我不动她。”
周驰不愿意再往屋子里面进了,拖着行李,拉着藕涓就往外面走,招招手,拦了辆车,“师傅,我们去京华广场。”
生锈的昨天3:窈窕
电影开机前,姜尚给足了时间让周霁然和温钺相处。
头天晚上他们在酒店大厅面对面干坐了一个小时。
-我在网上看了窈窕鬼那组片子,很惊艷。
温钺笑笑,她记得那组片子的热评第一条是“很压抑的鬼气,好像真的在土里面埋了一二百年”。
-下次把摄影师推给你。
除了打头周霁然寒暄一样的称赞,两人便再也无话,温钺度过了非常珍贵的几十分钟“贤者时间”,大脑完全放空,不去为未来担忧,为过去遗憾,没有执着、没有眼泪。
一个小时的闹钟声音响起,周霁然笑了出声,温钺循着声音望过去,才发现周霁然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他这样盯着自己盯了多久。
周霁然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他的左手腕戴了一串星月菩提,很圆润,看上去盘了很久的样子,搭配这一条极细的红绳,大概是哪座庙里求来的姻缘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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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页
第二天周霁然带温钺去游乐园,两个人都穿了很简单的长袖套头卫衣和牛仔裤运动鞋,温钺甚至绑了个高马尾,显得人精神很多。
游乐园一开门,身后过完安检的男男女女们就开始极速狂奔,沖向各自的项目,周霁然拉了温钺一把,以防被身后的“特种兵”撞到。
二人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周霁然问她:“你想去玩什么?”
温钺实际上做了一些功课,决定先去玩网上风很大的抱抱龙沖天赛车,第一回他们两排到第一排,旁边坐的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孩儿。
确实很刺激,很爽,下来的时候外围有一圈围观的人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一个打扮得很精緻,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过来跟温钺搭话,“你在上面招了吗?”
温钺摇头,“嘴很严,所以他们让我再去一次。”
小女孩竖起大拇指。
周霁然看起来玩惯这些项目,没有温钺喊得那么激烈,甚至还抽空吹了个口哨,他说自己很喜欢蹦极,“下次带你去玩儿。”
温钺对坐在最后一排很有执念,周霁然也陪着又等了一回,这回他拿出手机录了全程,偶尔镜头也对着大叫的温钺,温钺明明被高空失重感束缚,却还分出神对着他大喊,“别拍我!丑死了!”
温钺已经忘记那天他们两来来回回玩抱抱龙玩了多少次,大概是很恐怖的频率,因为后来其他项目的经歷在她那里都是模煳,但她清清楚楚记得,天黑之后,自己又拽着周霁然过来重新排队,在夜色中,她说头髮扎太紧了勒头皮,把皮筋放下来,她的长髮在夜色里飘扬起来,她眯着眼睛说,“我喜欢任何东西,都会喜欢到让人感到厌烦。”
抱抱龙沖天,触不到底的脚尖悬在半空,尖叫声也跟着刺破长夜。游乐园里的人造雪算好了时间飘飘扬扬落下来,曾经的职业病让温钺疑心是什么化学物质,会不会伤害头皮害得自己变秃,但周霁然的镜头没有停歇,记录下了昏暗灯光下,温钺皱着眉头注视着雪意的模样。
沖天赛车勐然下拽,抽回温钺走神的思绪,她下意识伸手抓住周霁然的左手腕,一个用力,那串红线便被生拉硬拽下来,静静躺在温钺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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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往京华广场的汽车疾驰,一路上风景掠过,这样子与南城也并无二致,藕涓的眼睛有点干涩。下车的时候藕涓觉得屁股凉丝丝的,本以为是太热了,流的汗经由凉风一吹,带过来的凉意,但在人潮涌动的京华广场,没走两步路,便被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拦下了。
“妹妹,你是不是来月经啦?”
周驰下意识就往藕涓身后看,藕涓也跟着看过去——果然,裤子上一片暗红。藕涓听班上早熟的女同学谈过一耳朵,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在此时此刻,这个场景,轮到自己,她一下子有点尴尬。
女人很热心,从包里淘出来一个白色的方形物什,“正好我包里有卫生巾,我带你去处理一下。”
藕涓的眼神怯怯,看着周驰,不知道该不该跟去。
周驰想了一下,点点头,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系在藕涓腰间,又开口问,“姐姐,你知道这里哪里能买裤子吗?还有卫生巾和纸巾,哪里有得卖?”
女人给他指了指路线,便拉着藕涓的手往公共厕所走。
“你不要害怕,月经是正常的,周期性出血现象,一般会持续一个礼拜左右,来月经的时候千万不能受凉,少吃冷的,多喝热水……”
女人喋喋不休给藕涓科普生理知识,藕涓错开一个眼神去看一路小跑走开的周驰,又敛下眉目。
身上很快处理干净,但藕涓却时不时能闻到从身体里散发出的腥臭的血腥味,她抱着周驰的外套,内里被蹭上一点血渍,她用手指摩挲,又拿沾湿的纸巾去擦,但血渍越晕越开,女人劝慰她,“你哥哥不会在意的”,藕涓却还是红了眼。
女人替藕涓想了办法,用掉包里一半的湿巾,在布料前后夹叠吸收血迹,废了很长的时间,周驰的外套才终于像了点样子。
藕涓吸着鼻子说谢谢,女人也笑了,明眸皓齿,她说:“你叫我陈阿姨吧。”
藕涓跟周驰在京市广场坐了很久很久,她一生中好像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人,来来回回在她面前出现又消失,每一个都不一样,她再回头去看周驰,眼睛里的男孩却始终清晰。
后半夜的时候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有抱着棉被的,大家裹在一起聊聊天,见藕涓和周驰两个小孩儿冻得不行了,便招唿一起取取暖。
两个人缩在棉被的一角,周驰哈气替她搓搓冻僵的手,藕涓开口,嘴里吐着白气儿,“周驰,你有没有看见一头大象,躺在酒店门口的雪地里,后面新婚的新娘穿着婚纱跑出来,然后新郎也跑出来,亲朋好友再跑出来,没有人看见那头濒死的大象。”
周驰抬眼看了看周围各色乡音的人群,低头小声问她,“藕涓,你是不是冻傻了?”
藕涓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样开口,“周驰,我要回南城。”
周驰愣住,“什么时候走?”
“现在就走。”
“不看升旗了?”
“不看了。我以后,会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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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页
周驰低头,沉默了一会,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两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红钞票递给藕涓,“你自己去外头打个车,去车站,买张票回南城。”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红钞票,“把来时的票补上,回去把烧鸡的钱还给张婶,我妈……你小姨要是打你,你就躲,别傻乎乎受着,好好学习,大概是有用的,我……”
周驰停顿了一会,藕涓盯着他的侧脸,盯着他的眉钉,等着开口。
“我不回去了。”周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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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涓不知道周驰在京市的落脚点,她唯一记得的地址就是大刘那个计生用品店,因此回到南城之后,她开始一个星期一封地往那个地址寄信。
多余的时间她也开始往给杂志社投稿,写些伤春悲秋的文字,换一些铜板,但稿件不是总能被收录,是以更多的时候她还是在替同学写作业挣外快,才能支付得起信封、信纸与邮票的钱。
藕涓记得自己离开京市的那天,跟周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问他:“周驰,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周驰笑了,依然没有给她对应的答覆,只是说:“等你以后再来这里,我就告诉你。”
藕涓信了,所以即使每次收到周驰寄来的学费时小姨都会发一次疯,斥骂一句,“小赤佬最好死在外面”,她低着头不作反驳,但用这笔学费支撑自己读完初中,再继续读高中。
尽管寄来的学费永远来自大刘的计生店,但藕涓从来没有收到过周驰的回信。
生锈的昨天4:跨年
电影拍摄到三分之一的地方,迎来了元旦。剧组在南城一个破旧的居民楼附近扎营,没有拍摄戏份的时候,温钺会在荒草丛生的周围走走停停。
居民楼正南方向的小水沟旁边开着一家小卖部,温钺刚来的时候图新鲜过去买了一瓶雪碧,拧开瓶盖,瓶口有一圈泥沙状的灰渍,周霁然看了摇摇头,“这是哪里发大水被浸泡过的饮料吧,别喝了。”
小卖部的老闆是个三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大红色的嘴唇,萤光粉的手指甲,眼睫毛刷得根根分明。
不知道为什么,在老闆面前,温钺会变得侷促起来,前言搭不上后语,不过好在她也不经常光顾,元旦那天的烟花棒和火柴只是雪碧之后的另一个意外。
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正在拍周霁然带陈艺返乡跟父母对话的戏份,摄制组刚从京市转场,他离乡背井在京市的时光是整部电影唯一的温存和暖色调。
而南城,阴暗潮湿,黄梅季痛得人骨头都要掉渣子,有些恨意是从经脉里长出来,混在骨血里的,所以走掉的人没有回来的,也不能回来。
温钺在剧组灯光的背面蹲坐了一会,从火柴盒里抽出两根在水泥地上随意写画,零点前十分钟闹钟“笃笃笃”震动起来,温钺缓过神,才发现地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藕涓”和“周驰”的名字。
她嘆了口气,脚尖踩着硬石块,试图把地面上的痕迹消除,尽管有些徒劳无功,她又把火柴往盒子侧面的红磷上蹭,试图打着,为跨年时分的烟花棒做准备,可惜也是徒劳无功。
温钺顿时感觉有些丧气,指尖沾了些二氧化锰和氯酸钾的混合物,她用指纹扫开手机,注视着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直到听到有人喊她,方才循声望去。
-温钺!
周霁然的左手食指和无名指之间夹着一根亮着火光的香菸,周驰返乡穿了看起来很好的西装,打了领带,可周霁然下戏之后把领带扯得松散,长腿一迈,两三步就到了温钺跟前,周霁然把烟抬到嘴边吸了一口,缓慢吐了个烟圈出来。
温钺跟摄影组的joey新学了一句“痴线”,此时正好拿出来揶揄他。
周霁然也不恼,“姜导让我学的,练了挺久”,一边说一边借着香菸的火把烟花棒点着。
一点点的火光就把他的脸照得极亮,可温钺不知道他眼中的自己是不是也是那么明亮,有没有那么一点耀眼。
如果周驰愿意,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藕涓快乐,可他偏偏不愿意。
零点的钟声响起,南城的许多人家也纷纷放起了烟花爆竹,遥遥地绽放在夜空之中,周霁然在温钺面前拍了拍手,拉回她的注意力,男孩儿笑着祝愿,“新年快乐!希望我们的电影顺顺利利!也祝你天天开心!”
温钺揪住他的领子靠得很近,“你的烟给我抽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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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量度要以十年为单位作计量才算漫长,所以周驰三年以后回来,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
他好像变了一些,眉钉不见了,眼睛里的兇勐与桀骜不见了,黑色头髮裁剪得很整齐,他学会淡淡地笑,蜷起手指握住身边的女人。
女人也笑,对小姨笑,也对藕涓笑,她说,“你都长这么高了?前几年在京市头回见你你才那么一点儿,跟豆芽似的,女大十八变。”
藕涓这才把眼前这个珠圆玉润,一身富贵气的女人跟三年前遇见的陈阿姨对上,她笑笑,作出一副腼腆不好意思的乖模样。
小姨父收到小姨的电话也很快从厂里赶了回来,照小姨曾经的说辞,“他们那个厂,没什么紧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几天不去都没关系,赚又赚不了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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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页
藕涓躲进房间里说要做作业,眼睛余光瞥见小姨的上下嘴唇动了动,她不用猜就知道小姨的下一句话一定是,“没见过世面,坍台得很。”
周驰以前会帮着自己跟小姨吵上两句的,他恨她恨得不得了,说出来的话像淬毒的冷箭,非得让所有人都撕心裂肺才叫痛快,但现在没有了,他只是笑一笑没有接茬,为人处事圆滑,又游刃有余得多。
可周驰怎么可以变?
作业摊开在板凳拼接成的桌子上,但也没有下笔,周驰的床铺她每天起床都会拍一拍,怕落了灰,每到换季也会整理替换床单被褥,收拾得干干净净。
周驰没过多久推门进来,坐在熟悉的下铺,就着昏暗的暖黄灯光扫视周遭,也许是在怀念往昔。周驰西装革履的样子让藕涓不太习惯,藕涓直截了当开口问他,为什么是陈阿姨?
-你如果叫我哥哥,那还是叫她姐姐好一点。
周驰闲扯出来一个懒洋洋的笑,在这样的时刻藕涓才略微可以把他和以前的周驰对上模样,桀骜、浑不吝、漫不经心。
-陈艺在京市有个咖啡店,我没地方待,她就给了我一个落脚的地儿,学咖啡做咖啡,包吃包住拿工资。
-你去京市就是想过这样的日子?
-那不然呢?
-咖啡什么味儿?
-苦,但是有时候也是甜的。
温钺沉默了一会,周驰又笑了一下,一派洒脱的样子,“你好好学习,以后在我们咖啡店旁边的写字楼里当白领,光鲜亮丽,天天喝咖啡。”
藕涓从凳子上“腾”的站起来,突如其来,把周驰吓了一跳,更让他吃惊的是藕涓开始脱衣服。
蓝白相间的校服、灰线蓝点的毛衣,红白条的秋衣,最后是纯棉的白色文胸。衣服一件一件掉在房间地板经年累月洗不掉的脏污上,藕涓的身体却在周驰面前绽放。
小房间朝阳的窗户晾着衣物遮挡了大部分来自外界的窥探,一只乌鸦停留下来,黢黑髮亮,大大方方撅着屁股对着藕涓和周驰。
周驰的声音冷下来,藕涓,把衣服穿上。
十二月头,已经立冬了,屋内没有暖气和热风,从指尖蔓延到手心的冷,藕涓穿得本就算单薄,眼下瘦削的肩膀更是簌簌在发抖。
藕涓根本不听周驰说的,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周驰面前,周驰的双手撑在床沿,藕涓弯下腰,执起男人的左手放在自己微微耸立的胸脯上。
少女还未发育完全的胸脯像杏仁一样,坚挺、细腻。
周驰的脸色更难看,他终于起身去捡起藕涓的衣服,藕涓却又把校裤和内裤褪去,直挺挺地躺在床板上,双腿大敞。
-藕涓,你是我妹妹。
-如果你能像对别的女人一样对我,我就不是你妹妹。
十四岁那年她看见过的东西,如今她十八岁了,也可以完完整整交付给他。
门外陈艺和小姨、小姨父相谈甚欢,小姨笑起来的声音很像动画片《哪咤传奇》里面的石矶,藕涓洗涤碗筷的时候经常偷着看对面人家的动画片,印象很深刻。
周驰深吸一口气,认真同藕涓讲道理,“陈艺待我很好,我很难遇到这样好的人,请你谅解。”
小姨拿了钥匙准备出门买点菜回来亲自下厨,说起来好笑,藕涓从没有见过这个家里开火烧过菜,总是一碟小菜半钵冷饭,最多微波炉打一打熟食店买到的猪蹄,粘腻的脚掌得烂软才算得上能吃,吃食就好像破烂的人生一样,凑合凑合也就过去了。
藕涓死死咬着嘴唇,从床上爬起来,冲到门口,就要打开门,周驰眼疾手快,牢牢锁着她的手腕抵在门板上,“藕涓,你不要让我们每个人都变得这么不堪。”
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不堪的人只有我。”
下了决心一般加大了声音,“陈阿姨,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生锈的昨天5:安抚
“cut!”
导演一喊停,周霁然就崩溃了,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盖在温钺身上,“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今天要拍这些?剧本上什么时候写了有这齣戏,现在在搞什么?乱来吗?”
姜尚过来安抚他,“这场戏事先没有跟你沟通,是因为我们想捕捉你在未知情况下最真实的反应,周驰离开了三年,他就是在局中又在局外的感觉,你完成得很好,我们一条过不需要再来第二遍了。”
周霁然终于明白开拍前调试好灯光姜尚说要清场的原因,剧本上不过五六行字,却做得如此私隐,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姜尚、摄影师joey、饰演陈艺的戏骨奚美静、饰演周驰父亲的傅伟明,最后落在温钺身上。
温钺原本低着头看自己脚背上的红色点滴良久,此刻注意到周霁然的目光抬起头同他对视,冷眼瞧着发作。
傅伟明游刃有余想上前装模作样劝一劝,被奚美静拦住,她是童星出身,演到四十多岁,在剧组待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都见过,如今这些都是小case,“我这场拍完就杀青啦,你们继续加油!”
说完上来和他们一个个拥抱,也顺手打开了门,外头候场的工作人员一波一窝蜂围上来送花的送花,鼓掌的鼓掌,庆祝老前辈杀青,另一波忙不迭收拾现场散落一地的狼藉。
温钺没有签公司,没有助理,姜尚便配了剧组的宣传人员小刘帮忙照顾她的日常,眼下小刘正拿着羽绒服要去找温钺,却被姜尚拦下,“你让她缓缓,过个一刻钟再来找她,我们先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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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页
姜尚的团队效率一向很高,很快人声散去,大家消失得七七八八。
周霁然一直站在原地,他把目光投向温钺,伸出手,掌心还残留着刚刚跟奚美静拥抱完从头上带下来的红色血浆,西装裤的使命大抵已经完成,于是他在西装裤上狠狠擦了一把,擦个八九分干净,徒留汨汨血色在掌纹间干涸,再完完全全摊开自己的掌心呈现在温钺面前。
男人的手宽大,指节分明,握上去也很有劲,一个用力就把温钺从床上拉了起来,她站在床铺上,虚掩着头以防被上铺的床板打到,堪堪能够到周霁然的下巴尖。
温钺有点魔怔不太清醒,凑过去在周霁然耳边讲悄悄话,“周驰,可是我见不得,你比我更痛快”,却字字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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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头戏拍完,剧组集中拍摄傅伟明、周喜娟两位老戏骨,也就是小姨父和小姨两个人的戏份,给了温钺和周霁然两天假,但是假期也休息不了一点,一大早起来就要被小刘和joey拉过去录花絮採访。
採访定在剧组休息的酒店三楼的一个套间,joey提前在前厅布好灯光、反光板和摄像机,屏风隔开前厅和卧室,卧室东角还有一个小书房,偶尔导演会跟演员们在里面讨论剧本。
周霁然休息了一个晚上,情绪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早起化妆造型,喝掉一大杯冰美式,有足够时间捋清思路,整理採访提纲上的问题。
而温钺,在片中基本是纯素颜出境,如今为了採访(电影第一个宣传物料),化妆师特意按照她的脸型、气质设计了妆容和髮型。
-宝贝,你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周霁然被化妆师的“熘须拍马”吸引,侧目去看热闹。
“温”、“钺”两个字在周霁然唇齿间摩挲,吐露出来有南方女子温婉如玉的气质,字型却有金戈铁马之意,再看脸蛋,大眼睛高鼻樑,长捲髮配大红唇,黑色吊带长裙,尽显玲珑身段。
化妆师继续啧啧称奇,“简直是艷绝人寰。”
周霁然看得也有点晃神,不得不说,温钺的可塑性很强,从早些时候发布在网络上的照片就可窥见一斑,而藕涓多多少少是带点学生气的模样,跟今天的她浓妆艷抹完全又是两样。
化妆的过程算是相安无事,没出什么纰漏,可到了採访,却变了样子,温钺好像下决心不给任何人面子。
第一个问题是两个人介绍自己的角色。
周霁然认真解释了一大堆,恨不得把周驰从出生到死亡的一辈子讲得清楚明白,到了温钺,“藕涓就是个疯子、傻子。”
第二个问题描述对方跟角色的差异和共同点。
周霁然:妹妹是一个比较……
话还没有讲完,就被温钺抢白,“不要叫我妹妹。”
周霁然:?
joey和小刘也很明显捕捉到温钺情绪的不对劲,joey翻了个白眼,嘴型——扑街,而小刘一直跟着姜尚工作,也见过形形色色的演员,她开口更是直接:温钺现在电影还没拍完你已经觉得自己大火了是吗?爱答不理的你跟谁在耍大牌?
周霁然脸色也不好看,小刘及时给了台阶下,“採访过两天再录吧,也不急。”
在一旁等着补妆的化妆师这下没有什么口蜜腹剑的话能往外蹦了,拎着自己吃饭的傢伙什,跟着小刘他们撤退。
周霁然本来也打算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掏出手机,对温钺笑了笑,“今天很漂亮,要不要替你拍两张照片?我技术还不错。”
温钺摇摇头,一言不发,周霁然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名片递过去,姓名栏工整的楷体写着:心理医生——李盛。
“我在美国同校心理学的学长,回国执业,人很靠谱也很专业,你拍完戏回京市,可以找他聊聊天。”
温钺终于控制不住,她的拳头握紧,用力捶自己的胸口,好像喉咙里卡住什么东西唿吸不顺畅,周霁然连忙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从上顺到下,试图平缓她的情绪。
-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拍戏而已,大家都好好的。
温钺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周霁然的西装上,口红也把领口的白色衬衫蹭脏,她的话上气不接下气地吐露出来,“可是她的天灵盖都碎了……脑浆……溅出来,溅到我的脚上,我……我很害怕,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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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下了一场经久的雨,淅淅沥沥,落在小水坑里,点出许多梨涡。
小姨连着好几天都在楼道不同的人家打牌,小姨父依旧早出晚归出上工,偶尔厂子里不忙会突然回家,坐在朝阳的小房间阳台看报纸,这场雨也拦住了周驰——陈艺的金项鍊掉在来时的路上,很值钱,她半夜跑出去找,再也没有回来。
一个礼拜之后,这场缠绵的雨终于止歇,陈艺也终于被发现——沿着途径屋头的小河一路顺水而下漂到江海,被途径的邮轮发现。
据办案的警察称尸体头部与邮轮产生磕碰,破损严重,身体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的腐败与鱼虾啃食痕迹。
南城静悄悄的,一个外来者的死没能激起什么波澜,陈艺无父无母,有个堂哥,为了拿到房产证和咖啡店,默认了她的意外死亡,匆匆火化之后连骨灰也没有拿走,在南城墓地里一直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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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页
小姨在外头是不承认陈艺来南城是来见家长的,小姨父也是讳莫如深,周驰把自己的好西装在屋头的水坑旁边烧掉,换成了从前破破烂烂的二流子衣服。
朝阳小房间的上下铺小床被周驰拆了,还是在屋头的水坑旁边,拿斧头噼得支离破碎,藕涓不回来住了,她开始念高三,周驰替她办了住宿,他还是很喜欢对她说,“好好学习”,却再也不提以后要在写字楼当白领,天天喝咖啡的事。
周驰回到南城做什么呢?他在汽修厂干过一段时间,每天灰头土脸,指缝里藏满机油回家,偶尔碰到上学时的同学过来洗车,问他是不是周驰,他会笑一笑然后说对方认错人了;也在张婶的熟食店干过一段时间,他长得好看,邻里的婆婆妈妈愿意为他多买一点熟食;还去工地打过零工,搬砖头和水泥,被钢钉扎穿过脚掌,没什么大事,工地上赚的钱多些,但南城不是常常会有工程。他攒钱买了一辆电动车,每周会送些衣物和吃的去给藕涓,藕涓学校只有周日下午休息半天,她不怎么愿意回来。
周驰偶尔会想起京市的写字楼,想起咖啡的香味,也偶尔会想起陈艺,如果是白天,周驰会拿着电动车钥匙去墓地在陈艺的骨灰盒前面上一柱香,夜里的话就偷偷掉一滴泪,现在他一个人住了,没有人会偷听。
京市的光很亮,很深的晚上独行,路灯也能照亮前路;包住的阁楼冬冷夏热,可是抬头,就能看见月亮;陈艺的心肠很软,身体很暖,他们拥抱、接吻、纠缠,以为有无数个明天在等待,可惜一切被拦腰截断。
生锈的昨天6:旧事
周霁然决定直接开车带温钺回京市去见李盛。
南城到京市开车要花上整整四个小时,之前转场的时候为了方便,周霁然让助理把自己的大g开到现场,眼下刚刚好派上用场。
大g车内外都是黑色,温钺不太懂,竖了个大拇指说“酷”,然后又问:“我坐后面还是副驾?”
周霁然换了一身休闲服,墨绿帽子再加上墨镜,“你要是想睡觉就坐后面,愿意陪我说会话就坐前面。”
温钺想了想还是坐到了副驾,周霁然顺手递过来一个塑胶袋子,里头装着一双一次性拖鞋和一盒眼罩,“眼罩我让助理买的,说是什么薰衣草味的发热眼罩,挺好用,你要是困了可以试一试,拖鞋我在酒店顺的,今天在车上的时间挺长,你可以把鞋换了”
温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帆布鞋,其实不算难受,但还是依言换了一下。
“我听小刘说你今天本来有个饭局的,怎么没去?”
“怎么没去?”周霁然听了觉得有点好笑,“我选了你啊,我的女主角。”
“我选了你”这四个字好像吉他拨片一样把温钺的心拨乱,她把头偏开看向窗外,长久地望着外面疾驰的风景发呆。
“你很喜欢穿拖鞋吗?”
“什么?”周霁然有点摸不着头脑。
“五年前的七月,你在国内吗?住在京市上城区的静和苑吗?”
“静和苑我是住过,出国前在那儿待过一阵,你怎么知道的?”
温钺的长髮披散,靠着椅背,眯着眼睛,好像在回忆五年前的事情一样,“我好像很早就认识你了。”
五年前,温钺刚刚上大一,暑假找了份家教工作,酷暑天里去给初三学生补习数学,很活泼的女孩子,不算难搞,但是30度角的三边比总是弄错成1:2:根号5,让温钺无比崩溃。
小女孩是棵名副其实的“音乐剧韭菜”,暑假期间更是变本加厉,“人质”的场次常常都去追,单反、拍立得、物料小卡,俨然是演员的忠实粉丝。她算得上喜欢温钺这个小老师,强烈要求她陪同去看一场音乐剧小剧场,演员的表情不用望远镜可以看清楚表情,结束完还有sd可以等,聊天、签名、合影,一应俱全。
酷暑天,不算凉快的晚上,剧场金碧辉煌,好像一个造梦的,温钺蹲在剧场门口看对面的全家便利店,脑子里盘算的是自己这么大岁数的时候都不知道音乐剧、话剧是什么,在网上追几集海外偶像剧就已经很快乐了,静和苑位于上城区的黄金地段,每平方米二十几万,按照自己专业毕业后的平均水平,大概要攒上一年的钱才能买一个平的房子,实在是很苦涩。
温钺就这么苦涩地教了她两个月,八月底的时候,有一节课调到了早八,她起了个大早,从大学城的学校宿舍坐了一个半小时地铁过去上课,上完两个小时课再出门,静和苑的有钱人好像才刚刚甦醒过来。
透过电梯走廊的窗口,可以看见一棵很漂亮的香樟树,被太阳照得绿油油的,树皮光洁十分好看,她一直认为香樟树三个字能在小说里面跟大城市、奢华联繫起来,一个是因为名字好听,不算土老冒,另一个就是因为树皮很好看,很符合近几年刚流行起来的“极简主义”的概念。
“滴”。
电梯到了,她被拉回神快步走了进去。电梯里已经有人,干练清爽的短碎发,一身灰色运动服,配一双黑色拖鞋,加黑棉袜,左手提着一双运动鞋,右手插兜。
温钺没忍住偷看了两眼,出电梯也一直在琢磨这人,没成想,走了二三十回的老路,打了岔竟然没注意到大门口的一个小斜坡,脚一崴眼看就要摔下去,胳膊上忽然传来一股带着古龙水味道的力量,下意识回头,鼻尖上的粉底蹭了一点在对方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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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路。”男人淡淡道。
“谢……谢谢。”
“谢谢,”温钺后来还是这么对周霁然说,“谢谢你陪我去见李盛,谢谢你很多。”
四个小时的路程说短也不算短,周霁然开始跟温钺聊天,其实主要还是他在说自己的事,在国内表演学院读了一年的导演,觉得没劲又出国念了金融,回国之后想当演员又可以做。
温钺很羡慕他,有的人就是命好到要做选择题的时候真的只做选择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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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盛的诊所开在京市精神卫生中心对面的门面房的间隙,门口的招牌用黑体五号字写着盛京心理谘询。
周霁然先替李盛不好意思了起来,“他在环贸的工作室还在装修,所以暂时在这里过渡一下。”
温钺:“地段挺好,在精卫对面,抢活方便。”
李盛的形象跟温钺想像的有些一样,也有些不一样。西装笔挺,金边眼镜,薄唇眼神凌厉,但是一笑起来,嘴角和眼尾上扬,用的香水又是柑橘调,一下子人就亲切祥和了起来。
周霁然和李盛简单打过招唿之后,出去等待,李盛率先坐下,“温小姐,请坐。”
温钺依言坐下,双手撑在椅子上,耸着肩膀,领口挤出轮廓清晰的锁骨。
“第一次见面,我们随便聊聊就行,你不用紧张。”
“好。”温钺抬眼,与李盛对视了一下,很快把视线移开。
“你是演员?现在跟霁然在拍戏?”
“嗯。”
“表演专业的吗?”
“不是,我本科念的是生物科学。”
“生物?那跨度挺大的,怎么想到做演员?”
“他们来找我,我觉得挺有意思的,想挑战一下,就来了。”
“那上学的时候成绩应该还不错?”
“还可以。”
“当演员跨度这么大会觉得,有困难吗?”
温钺深吸了一口气,好像确实是提到了痛点,“我可以相信你吗?可以跟你说实话吗?”
“当然。”李盛露出了他招牌一般温暖和煦的笑容,“你要喝点水吗?温水?”
“冷水就行,有冰块就更好了。”
李盛直接从小冰箱冷藏室拿出一瓶矿泉水,“正好,我也喜欢喝冰水,有准备。”
温钺一口气灌下许多,“现在拍电影为什么还是像几十年前那样拍些男凝视角的东西,我觉得很不适,玛德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还要对十几岁小姑娘意淫,对不起我讲脏话了,过几天还要拍侵犯的戏码我想想就觉得噁心想吐,想一铲子创死这帮下作的畜生,国产电影不拍性爱场面就没有拍头了是吗?”
温钺显然已经忍耐了很久,把愤怒和不解倾泻而出,“还有为什么主人公受到伤害之后永远倾向于自毁和毁灭不相干的人,冤有头债有主的跟猥琐男拼了一了百了拉倒了,最关键导演让我跟角色共情之后,我竟然能很诡异地get到那种自毁,并且要让珍惜的人也不好过的感受,我觉得这个太恐怖了,我没有办法控制了。”
“你有跟导演或者其他的工作人员提过吗?”
“没有。”
“为什么?”
“我很怕冲突,而且我没有那种勇气,新人怎么敢做这种事,导演那么很有名,别人会说我屁都不懂耍大牌。”
“有人说过你耍大牌?”
“有,就今天上午有一个採访,因为昨天晚上有一场重头戏拍得我很痛苦,今天实在受不了了,没有给工作人员好脸色,然后就有人说我耍大牌,其实我后来也觉得内疚,别人也是工作分内的事,我自己的压力应该自己消化,不应该扔给别人。”
“但是这说明你的身体在自救,其实算是一件好事。那你觉得别人说你耍大牌,你会生气吗?”
温钺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换位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我今天早上确实有点失控,或者当时确实有点不开心,但是到现在生气的劲头过去了,就还好了。”
“所以你觉得,当你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或许有些冒犯的想法的时候,别人不会有跟你一样换位思考的能力,也不会有跟你一样调节情绪的能力吗?”
温钺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是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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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涓的个性变得同从前很不一样,大多时候在学校她都是沉闷的,像自制罐藏的腌菜,只要不打开它,就可以默默发酵很漫长的时间,可是偏偏有人要惹她,那就不一样。
藕涓睡在上铺,有一天她从图书馆回来,床铺被泼上污水,湿透无法过夜,沉着脸问宿舍里面剩下三个抱团的女生,她们一个刚从卫生间洗漱完,倚着墙壁叉着手一脸看好戏,一个刚从热水瓶倒完一杯滚烫的热水,热气腾起,她的眼镜上升起一团雾气,还有一个拿着指甲刀剪指甲,专心致志,不给一个眼神给藕涓。
没有人回答藕涓,她们总拿她当透明人,藕涓一个大步上前抄起那杯滚烫的热水往就近的床铺上倒去,卫生间门口发出尖锐的叫声,“藕涓你有病啊?发什么神经?!”
藕涓根本不在乎,抄起还有大半瓶储存的热水瓶,打开瓶塞,往对面下铺浇,女生不剪指甲了,怕被热水溅到躲得远远的,嘴里不干不净骂些东西,藕涓也不争辩,瓶里还剩下一些东西,一个使劲往上头一扔,宿舍最后一张干净的床铺也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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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武器之后,藕涓显得孤立无援,三个女生一拥而上,扯头髮的扯头髮,桎梏双手的桎梏双手,分工明确,剩下一个没有明确任务的,上来就往藕涓小腹来了一脚。
疼,好像脏器被勐掐了一把,藕涓恨不得立刻掉下眼泪,她也发了狠,抬起脚不顾一切胡乱蹬,大概跟曾经的周驰学了一些不要命的打法,打得桎梏住她的女生松了手,藕涓趁着间隙,把踢她的女生生扑到湿透的床铺上,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颈。
剩下两个冲上来拦她,掐她,用力掰手指,藕涓好像没有知觉一样,眼睛恶狠狠盯着,仿佛要爆裂开来,面前女生脖颈充血,脸涨得通红,喘不上来气,眼看着翻起白眼,藕涓终于把手松开。
女生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神惊恐,藕涓再看向剩下的两个女生,她们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不敢继续动作。
豁得去的打不过不要命的,没有人再跟藕涓有正面冲突,背地里的污言秽语不是重点,藕涓根本不在乎这些。
周驰在家门口种了一棵桃树,来年夏天成熟结了饱满的果实,藕涓也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藕涓的成绩一直很好,能写点东西的人在文科算吃香,高考正常发挥,分数在一本线上不少。
小姨依然成天忙着打牌,家里多张嘴少张嘴吃饭不影响她胡牌,小姨父建议她留在南城上学,这样回来家里帮忙方便,但周驰坚持,“不,你去京市,走得越远越好。”
藕涓听了他的话,但其实也不是全听了,她也早已自有打算。
周驰攒了一些钱,给藕涓买了几套新衣服、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照他的意思:祖上冒青烟,出了个能读书的,总也不能亏待了,做得周全无比。
藕涓由着他做这些,两人相处时,她总是开一个话头喊出他的名字,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两个人总走在不同的时间点上,总是一个人走,一个人留,不能两全。
这么看起来,南城的一切都显得面目可憎了。
她很快离开南城,周驰除了每半年定期给她打学费以外,不做其他联繫,藕涓则在图书馆勤工俭学,再做家教赚些外快。
她也交了男朋友,京市本市人,不同于藕涓在京市很多时候的无所适从和窘迫,他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如的,再也没有比自如更叫人艷羡的东西了,可是他们也很快分了手。
男朋友可以花上几千块钱在金融中心的观景位吃一顿饭,藕涓不可以,他说可以由他支付帐单,藕涓也说不可以。
他知道藕涓的底,“你可以接受异父异母哥哥的钱,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我的钱来得比你们都容易。”
“我这种人的人生里面没有轻而易举四个字,所有的东西都是打碎牙齿十二万分的努力得到的,任何看起来简单的东西,在暗中都有自己的代价,而我不愿意支付这样的代价。”
藕涓继续为杂志写文章,多赚一份钱,她很快也不需要来自周驰的钱了。
她在文章里面写冠冕堂皇的漂亮话,拔高写字的力气以期自省,主编夸她年轻漂亮又会写,广袤天地大有可为,可藕涓知道她写千字八百的文章,情愿拿青春作交换。
生锈的昨天7:自传
零下的天,温钺的戏服里面没有贴身的衣服,冻得发抖,周霁然买来几听冰啤酒说让她暖暖身子。
温钺接过冰啤酒打了个冷战,“你是不是有毛病?”
周霁然没觉得她骂自己刺耳,打开啤酒跟她碰了一下。
温钺喝了一口,组里收工,工作人员还在热火朝天收拾,她起了兴趣跟周霁然讨论起来剧情,“你觉得藕涓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霁然没什么犹疑,“清高的骨头”,这也是电影里藕涓第一次跟周驰去京市时,周驰形容过她的话,“但是清高的人太多,骨头总会越来越软的,所以她后来愿意去前男友订婚的酒宴,试图钓金龟婿。”
“你管那叫金龟婿啊,”温钺失笑,“有钱不肯花那叫王八。”
周霁然摸摸鼻子,“你倒是挺会形容的。”
“她过去应该是为了取材,她已经着手开始写一本小说,女主角也叫藕涓。”
一本自传体性质的故事,一个费尽心思往上爬的十分摩登的现代女人,可当踏脚石的男人有很多,但怎么走才能最快登顶是一门学问。
周霁然感嘆:“聪明的女人走捷径,未必要牺牲很多。”
“老派守旧的思想,没劲。”
“男权社会的规则就是这样,我也不贊同,但没办法。”
“那你觉得聪明的男人什么样?”
“世上没有聪明的男人,世家子大多畏手畏脚,不敢脱离祖辈福荫,普通人当中,运气好的发迹,要么耽于酒色财气,要么可以坚守本心,这几乎没有,而没发迹的男人更没有说的必要了。”
温钺转头又问:“那你是什么人?”
周霁然不回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扯回藕涓身上,“她为什么想写这样一个故事?”
“大概是一条她一念之差想走但是没走的路,你看她前男友家境不错,跟他在一起大抵就能和南城一刀两断了。”
“她对周驰有执念。”
温钺很贊同这一点,周霁然接着说,“我还是挺佩服她的,陈艺、小姨父的事,能够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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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过李盛,他说那是创伤后应激反应,会选择性遗忘一些事情,但她又会无意识把这些情节放到小说里。”
“李盛……”周霁然默念了这位同校学长的名字,又岔开话题,“我上个月看了一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是一个作者,她就有这个症状,童年受到刺激之前看过的一本书,成年之后把其中的情节化用到自己的故事里面,甚至有部分词句都一模一样,但她完完全全忘记自己看过,以为自己是原创,结果被原着作者指控抄袭。”
“那后来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周霁然看起来有些愤怒,“作者就在开头提了一嘴,设置悬念。后面就全程在讲别的故事,一点儿后续都没交代,缺了大德了!”
温钺与周霁然一起哈哈哈笑了一会,他开口发问,“明天要一起出来吃饭吗?”
“什么?”温钺坐在南城旧屋门前的石阶上,忽然掉下一块脱落了一半的石头,吓了她一跳,重新调整完位置之后,周霁然又发问,“明天要一起吃饭吗?我订位置。”
“唔,”温钺皱皱鼻子,“可以不去高级的西餐厅或者饭店吗?我怕露怯。”
周霁然:“真正露怯的人不会说自己要露怯,不过也没关系,我们一起,我不露怯就行了。”
温钺点点头。
“高级的是人,不是东西,昂贵的食物吃进肚子里,那也是因为人值得。”
“温钺,你入戏太深,藕涓是藕涓,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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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涓开始去看心理医生,公立医院鬓角有些发白的中年男人,五十岁上下,姓梁,主任医师,家庭美满,有一对龙凤胎,藕涓第一次见过他就想办法事无巨细打听清楚对方的生活状况,梁医生的眼睛跟周驰很像,二三十年前大抵也是风靡很多少女的抢手货。
她去过梁医生那里三回,跟他坦白很多东西,被“移情”两个字打得落荒而逃,但他又送她一本诗集,上面写:
我也是被爱的
被整个世界所爱
被日光所爱
被层层袭来的海浪所爱
……
藕涓还是跟一个大她八岁的富二代李东在一起,她不要他的房子,仍然挤在学校的四人间,但是要他的钱,要他的包,也收很多很多的花,每天都会有人送过来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藕涓抱起来都很吃力,但她还是很开心。
到周末,他们会去酒店做爱,一直做爱。
藕涓问过李东要不要跟她回南城看一看,即使是在情慾之中,理智混乱,李东也不愿意说一句好听的哄一哄她,“南城是什么穷乡僻壤的,我都没听过这地方,等你放假了,带你出国玩。”
藕涓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声音已经被撞碎成呜咽,她猩红的长指甲在男人背后划出一道又一道痕迹。
期末考试结束,李东买了外出的机票,时间间隔有两三天,藕涓央他去一趟南城,实在没办法,他开车走了这么一趟。
车载音乐播的是早些时候的流行歌:
一起长大的约定
那样清晰
拉过勾的我相信
说好要一起旅行
是你如今
唯一坚持的任性
周驰从前会在睡觉之前外放一会给她听,小姨嫌吵会来踢门,周驰再恶狠狠地骂回去。藕涓如今已经听过周杰伦的演唱会了,选曲没有《蒲公英的约定》,但听到《不能说的秘密》她也掉两行泪。
赶上又下了场雨,南城的小道还是泥泞,没有修上水泥路,车子轮胎半陷在泥地里面,勐地发动引擎,可以想见溅得车身一片狼藉。
好容易走上大路,李东非要绕一圈去洗车,他有点洁癖。
只是没想到会在汽修店碰到周驰,他的零时工就这么恰巧又做到了汽修店。
人的面相是会随着际遇改变的,藕涓看他一脸愁苦,眼角平添皱纹的模样就知道他过得不算好。
藕涓低头看自己的手,已经不是几年前皴裂、长满冻疮,在热水中浸泡过就会发痒的样子了,每回背书背到“媵人持汤沃灌”都会想笑。
周驰送过她一只护手霜,南城街上的10元店买的,每天晚上睡前洗完手,小心翼翼涂上那么一点,管子已经空掉,她小心翼翼藏到床头的曲奇铁皮盒子中,一起被藏在里面的还有周驰给她买的发卡、头绳、塞了几十块钱的小红包、废弃铁路捡到的漂亮石头、琉璃厂的废玻璃、吃过的干脆面袋子……
那个铁皮盒子,早在周驰拆掉上下的床铺时就被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了,周驰大抵早就窥探过她的少女心事,但不知所踪的所有珍藏,就像那年春节他替她放过的漫天烟火一样,点亮过她的人生,最后却是湮灭。没有答案其实已经是所有的答案了。
藕涓现在想想也觉得可笑,原来自己从前那么cheap,只是尝到这么一点甜头,就愿意为一个人赴汤蹈火。
“我男朋友李东。”藕涓的情绪比她想像中坦然。
周驰沖两个人点点头,然后提着水管亲自过去洗车。
他的活干得挺不错,动作麻利,又快又好,只是干得再好也不过是个“洗车的”。
李东点点藕涓肩膀,“你这哥哥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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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说话。”
藕涓有些不满,但这些年不管是通电话还是别的什么,藕涓经常问周驰“你好不好”,他永远只说“好”,再没有其它的话留给藕涓。
周驰还没有到下班点,所以李东先开车跟藕涓回去,车子驶过水产店、熟食店、菜市场、酱香饼、老式蛋糕房……她走了很远的路,来路却仍然清晰。
藕涓坐在车上,暖气打得很足,从前冬天缩在一床单薄的被子里面打寒颤的日子说到底都是昨日,昨日不可追,也不敢描述。
“李东,我们回京市吧。”
生锈的昨天8:消失
剧组的戏终于拍到最后一场,温钺跟姜尚的抗议无效,小姨父的施暴戏还是提上日程。
傅伟明在圈里风评还不错,年过半百,却没有特别的老态,成天挂着笑,没戏的时候早上会去公园跟别的大爷一块儿下棋,但温钺看过整个剧本,知道剧情走向,很难对他和颜悦色。
周霁然前一天杀青,旧房子楼下一片狼藉,隔天工作人员还拿着水管在沖刷地面的血色,不过动静不算大,楼上周驰房间里,又清场只留了温钺、傅伟明、姜尚、还有joey。
“小姨父,我的钱够用。”藕涓把桌子上两张十块钱的钞票递还给小姨父。
小姨父却就着藕涓的手把钱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移到藕涓背后,双手放在藕涓的肩膀上,“听说你语文不错,背一篇课文听听。”
藕涓确实在背《送东阳马生序》,没多想,“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每假借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计日以还……”
小姨父的双手慢慢游移往下,停留在了藕涓的胸脯上。藕涓感觉有些不适,眉头紧皱,背诵的课文也开始缺句、前后颠倒,语序混乱,“余立侍左右,援疑质理,或遇其叱咄,俟其欣悦,色愈恭、理愈至……”
小姨父的手继续游移向下,忽然发狠动作,手指从藕涓的校服裤子松紧带伸进去,横冲直撞。
“啊!”温钺大叫一声,“你干什么?!不要这样!”
一边说一边用力去推傅伟明,但傅伟明生得人高马大,温钺力气小,自然是推不动,眼看着被傅伟明一把扔到床上,开始撕扯温钺的裤子,露出大腿和私密处,温钺一边流泪一边大喊,“姜尚!你不是说是借位吗?快点拦住他,救命啊!”
温钺不顾一切拼命狂蹬,双手也四处挥舞乱砸,但在成年男人面前依然无济于事。
joey有点不忍,看了姜尚一眼,姜尚摇摇头,任由施暴继续下去。
温钺的校服被扯开,里面的秋衣层层叠叠穿了好几件,脱起来有些困难,傅伟明就全部上推,露出白净的胸脯,大手覆盖上去,轻拢慢捻。
温钺的头髮已经全部散乱,声音已经嘶哑,傅伟明有备而来,把温钺的双手双脚都捆绑在床铺的栏杆上,她躺在上面不断扭动,更是激发他的兽慾。
傅伟明开始粗暴地解自己的裤子,姜尚示意joey给温钺的面部一个特写,joey又一次看了姜尚一眼,欲言又止,无奈只能准备慢慢摇镜头。
“砰”的一声,年久失修的木质门被破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冲进来,一把揪住傅伟明,石头一样刚劲的拳头“邦邦”两下打在傅伟明脸上。
姜尚大声呵斥,“周霁然你干什么?!我们在拍戏!”
“拍你妈的大头鬼的戏,你们这是强姦!去他妈的电影艺术!”
周霁然一个拳头也给到姜尚脸上。
他动作很快,把温钺身上的桎梏解开,帮她穿好了衣服,他从外面来,手指冰凉,触碰到温钺外露的皮肤,激得她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寒战。
但此时此刻,温钺无比庆幸这个救世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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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涓去国外的那一天,南城又发生了一起意外,周驰与他的父亲双双坠楼,当场死亡。
据目击者吐露,“他们在天台吵架,周驰推搡了他爸两把,不知道他爸说了什么,周驰忽然发狠,把他推了下来,我吓死了,赶紧找手机打电话报警,再一转头周驰也掉下去了……当时现场没有别人了,所以他应该是自己跳的。”
“真是晦气死了,还好当时没有人在楼下走噢,不然他们两自己要死,还要拉别人当垫背的,好缺德。”
南城是个小地方,很少有大事发生,前些时候陈艺的意外就已经让他们一家成了谈资,如今又是两条人命搭进去,在愚昧的人眼中,总也落得一个“诅咒”的名声。
小姨的凤仙花汁已经暗淡,她只能灰熘熘地去新的地方寻求新的依靠,藕涓在她的故事里写: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总是寻求男人的依靠,不过也没什么打紧,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活不成,但总归不是我活不成。
即使她笔下那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儿已经借陈东的力过上了不一样的生活,但纸上谈兵的事,总是要辛辣才能引人注目。
狠心的女人最好命。
周驰坠楼的前一天给藕涓打过电话,“我很好,你以后不用再问了。”
然后自顾自地挂断电话,只是仍然不肯放下听筒,对着里面传来的嘟噜声笑一笑,“你往前走吧,不要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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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锈的昨天》拍摄完毕,从后期制作到参加电影节,用了整整七个月,再到定档上映又过去三个月,温钺和周霁然缺席了电影上映期间的所有路演和宣传。
营销号的小道消息是,电影拍摄结束,成片剪辑过程丢失了一个场景的全部镜头,但是温钺和周霁然不愿意补拍,导致两人被电影除名。
大部分网友的评价都是负面的,纷纷指责两个人的不敬业,业内人也纷纷嘆息,美玉有瑕,无法窥探故事全貌。
好事之人则是猜测消失的那场戏到底是哪一场,论坛甚至还有一个投票,排第一名的是陈艺死的那场夜戏。
片子只有女人被凌虐,头颅开花的闪回片段,但究竟是在场的谁下的手,尚无定论。
路演期间姜尚也被问到这个问题,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世界是由性和暴力组成的,偶尔还有一点点爱,到底是谁下的手,要看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世界的。
观众也拿这个问题以及姜尚的路演视频私信过温钺,温钺没有答覆,但她认真思考过:如果是藕涓下的手,那是因为她的爱太重,却又太狭隘,击垮了这个世界。
周霁然之后也没有再接拍任何电影,赔了违约金跟国内的经济公司解约,开始了全球旅行,一年之后停在了北欧一个小镇,开了家咖啡店。
温钺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电影拿了一百五十万的片酬,不考虑买房买车,这笔钱够她休息上一段时间,寻找后面打算走的路,她也开始旅行,走得更远,视野也许会更广,看到的东西也越清晰,只是与周霁然大概是完全不同的路线,两人没有在途中相遇过。
电影拿到了一些奖项,姜尚更是拿到国内大奖的最佳导演,傅伟明也有不少最佳男配的提名,虽然折戟,也是风光无限。
如果没有joey的爆料,此二人再红上二十年,大抵也不是问题。
男人施暴的面容狰狞,眼睛猩红,青筋爆裂,很难与平时荧幕前温润的中年男人贴合。
joey发文:本人是《生锈的昨天》摄影师,实名举报导演姜尚,小姨父的饰演者傅伟明,在未经女演员同意的情况下,拍摄侵犯场面,实施强姦未遂。
视频镜头全程是正对着傅伟明拍摄,偶尔带到温钺的场面全部被厚重的马赛克遮挡,后期周霁然的出现以及斥骂也清清楚楚出现在视频里。
这就是电影镜头全部被弃用的原因。
此事在网际网路引起了轩然大波,网友们义愤填膺,相关从业人员却极少有人出来发言。
而温钺正在北疆,学着骑野马,银装素裹的冬日,遍地大雪,清白无辜,教练是个留着半长发的当地男人,普通话说不太利索,只能讲些简单的词句做交流,笑起来一口白牙晴朗得很,小马叫吉祥,是匹好看的小白马,它的兄弟叫如意,寓意很好的名字。
温钺得了航拍的骑马视频,英姿飒爽,很是好看,发到了社交平台,却涌入了许多无关的留言,看个清楚明白想要发个简讯向joey道谢,却发现自己没有她的联繫方式。
那场电影梦恍如隔世,她与所有人都断绝掉联繫,就连周霁然也只是关注了ig,想起来的时候看看他都在干些什么。
他的咖啡店,生意还算好,装修得很漂亮,养很多猫猫狗狗,经常出镜在ig上面,偶尔会有国内他的粉丝慕名过去打卡,徵求同意之后也会把合照po上去。
温钺其实一直很想问问他,问什么他明明杀青,那场戏却还是出现在现场,但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话头开这个口,便不了了之下去。
joey的文章消失,她在业内混不下去,回到家乡另谋出路,三年之后,姜尚还是有新片上映,知名女演员和电影学院新生联袂出演的百合片,热议无数。
又过了十年,傅伟明登山发生意外,撒手人寰,姜尚也中风,再也无法拍片。
至此,关于这桩众说纷纭的旧事已近尾声。
生锈的昨天9:收梢
很多年的日子里,温钺与周霁然只是隔着一条网线遥遥对望,直至华语影坛新片式微,整个时代“向钱看,向厚看”,极少提及人文性,怀旧浪潮往回打,温钺和周霁然的名字频频被提及,一档重温旧梦的综艺找上此二人,他们才有机会重逢。
《极限速度》是一档公益挑战节目,明星嘉宾挑战极限运动,成功后会资助两名山区儿童完成学业。
节目组看在两个人三十多岁,年纪不算小的分上,安排了相对而言比较简单的蹦极。
周霁然笑着跟温钺打趣,“三十多岁正当年,有的中生在圈子里刚刚发力,到咱们这就成了岁数不算小了。”
温钺不算寡言,但在周霁然面前总是要思量很久才愿意开口,多年不见犹甚,因此她只是点点头。
周霁然穿了蓝色休闲衬衣,松松垮垮的黑色牛仔半裤,名牌运动鞋,左手是大几十万的手錶,右手是盘得圆润的星月菩提,不知道是十几年前的同一条,还是他一步一叩首,诚心信徒在庙宇再求。曾经配套的红绳被自己扯断,未曾再戴上新的,想来当初无意间横生了业障,断掉人家的好姻缘,也是一桩罪过。
镜头之外周霁然想跟温钺聊些曾经,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回忆太少,烂蛆腐肉的相关没有必要再提,只有李盛可以拿到太阳底下再讲一讲。
-他说鑑于资访关系,发展其他是对来访者不平等的剥削,我五年不再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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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有爱人,两年前在南法结婚,很是盛大。
-祝贺他。那么你呢?
-孑然一身,看起来要跟猫猫狗狗过一辈子。
温钺还想再说其他,可节目重新开机录制,便又耽搁下来。
周霁然玩惯极限运动,蹦极不在话下,温钺胆子也大,没有很怕,只是如此节目素材便不够剪辑一期,因此导演组过来沟通,希望温钺在镜头前表现得害怕一点,周霁然过来安慰鼓励,最终为了公益战胜困难,一跃而下。
温钺很体谅他们的难处,欣然应允,眼泪说掉就掉,站在高处深唿吸,甚至在镜头前提出解决方案:我不跳,公益我自己出钱做,自己资助山区学生是否可以?
得到的答案是no.
周霁然也按剧本过来安抚,拍拍她的肩膀,“实在害怕便算了,我从前的朋友资助过福利院生了病的,承担他们的医药费,先天心脏病的连体婴儿,去医院探望,不要说抱他们了,她甚至多看一眼都会害怕,人的爱心实在是很有限的。”
他主动讲出有争议的话,节目组可以炒作的内容又变多了,不必再盯着温钺跳或是不跳作文章。
温钺这一天脑子坏掉,戴了耳坠,流苏穗挂到肩胛,周霁然打完气收手,流苏挂到星月菩提上,他没注意到,一个使劲,珠子掉了满地。
一时间不知道是哀嘆愿景成空还是祈祷岁岁平安,温钺蹲下身帮忙把珠子一颗一颗拾了起来,心里惴惴不安央求节目组把蹦极设备又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
这不检查不要紧,一检查还真有设备老化的问题,保险起见紧急替换了装备,復又检查,确认无虞,周霁然才松了心准备纵身一跃,只是温钺却魔怔了一样,拽着他死活不同意,眼泪这回终于真情实感掉下来。
周霁然:“已经检查过没问题了,我不怕,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温钺充耳不闻,咬着牙,抱紧他的胳膊,死活不肯撒手,整个节目组都在等她松口,温钺也不是不理人,“我再说一遍,我体谅你们的难处,所以你们做公益,所有的钱我来出,我来资助,通告费我也都不要,但是人命攸关的事情你们并没有事先准备、检查好,导致我对你们的专业度、可信度产生很大的怀疑,所以今天周霁然绝对不能跳。”
一直到天黑,始终胶着,但是景区要关闭,节目组实在没办法,只能全体撤退,临走导演还对温钺放话,“你这个人这样难搞,怪不得在圈子里混不下去,我们台以后也不可能再请你了。”
温钺始终昂着头,不觉得自己有错,也自然没什么害怕的。
工作人员稀稀落落走得差不多,周霁然才静下心来同她讲话,“现在可以撒手了?”
温钺不情不愿松开。
周霁然嘆了口气,“十几年了,你为什么还是走不出来?阿钺,我不是周驰,我很好,我不会死,咱们向前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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藕涓后来笔下的故事里提到有关于周驰只是写“那个人”,但所有的男性角色身上都有他的影子,直到她的岁数长到可以出半自传性质的回忆录,她才坦诚用一小段叙写关于他的曾经:“有关周驰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久远,以至于如今我提起他都稍显吃力,我与他的性子都不算良善,没有人教过我们如何柔和一些对待旁的事物,便只能头破血流。其实讲这些话我也不是太有底气,对故人往事再多的註解都是枉然,想来若有来生,他不见得愿意再遇到我,如此便罢吧,不再多提了。”
年岁稍长,容易变得仁慈,对过往种种愈加掩饰,那些犹豫都成了不坦率,笔尖下倾注的情感,不是假的,却成了看客手里的箭矢攻击回几十年前持弓向世界宣战的少女。
温钺倒是很能理解故事后期藕涓的凝滞和迟疑,人生就是要这么从天才,到精雕细琢反覆推敲后,成了笨拙不知如何是好的庸人。她很懂这样的困境,娱乐圈层出不穷的小花,有野心有骨气的新人,有个叫文嘉的,就在採访里坦言,“体验派太伤身伤心了,我的志向不止这么多,不想一辈子只演一部戏,好的演员的艺术生命应该很漫长……”
温钺听着听着,就掉下眼泪。
年少时太贫瘠,靠着一场若隐若现却又触不可及的美梦吊着口气,长大后美梦作空反噬,成了身体里面断掉的半根骨头,与好的血肉共生,在心头孕育出一丛荆棘刺。
讲起来可悲,人生如果能重来一百次,也还是这样作茧自缚的结局,只是可惜了那个人,又要来来回回害他好多次。
残山梦碎,白骨拢新姿。
周驰给藕涓发的最后一条简讯,上面写:下辈子当猫当狗,当一台报废破旧的卡车,不要再遇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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