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婚燕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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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情感] 《旧婚燕尔》作者：秦白【完结+番外】
本书简介: 纪成博眼里的妻子黎染，总是表面云淡风轻，私底下却又太过用力，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去营造她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可偏要摆出一种随手咔咔咔就是完美大片的松弛感。
那她理想中的丈夫是什么形象呢？纪成博无意间看了一本家居杂志，才突然了悟：大概就是一只趴在沙发上，乖巧看向镜头的宠物狗吧。 黎染一向被人羡慕老公上进、夫妻恩爱，别人如果问起她为什么…纪成博眼里的妻子黎染，总是表面云淡风轻，私底下却又太过用力，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去营造她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可偏要摆出一种随手咔咔咔就是完美大片的松弛感。
那她理想中的丈夫是什么形象呢？纪成博无意间看了一本家居杂志，才突然了悟：大概就是一只趴在沙发上，乖巧看向镜头的宠物狗吧。
黎染一向被人羡慕老公上进、夫妻恩爱，别人如果问起她为什么突然离婚，总得给个解释吧，而且这个解释，既要理由充分，又不能坏了人设。
第1章 以夫妻的名义
m dance在市内幽静地段独占了一栋三层小楼，院子里的梧桐树有些年头，遮蔽了耀目阳光。
舞蹈课刚结束，教室里都是汗热气。有人把窗户开大，让屋外的新鲜空气尽量吹进来，映了满窗的浓绿梧桐叶子趁机探进屋子里，学员们纷纷收拾私人物品往教室外走。
教课的孙老师叫住黎染拍双人视频。
几个没被挑中的学员凑在一旁聊天，眼睛盯在前面拍视频的两人身上。
视频要用作m dance舞蹈教室的宣传，每次都会放到官方小红书和抖音帐号上。
老闆深谙学员们的心理：愿意掏钱上业余舞蹈班，多少都有点表现欲，都想被老师挑中，于是捲起来，暗暗比谁跳得好，又逐步演变成比谁上课更积极……
「孙老师连续好几次课都是挑她出来，」一个约摸四十的学员撇撇嘴，悄声道。
「她报了孙老师的小课，孙老师当然向着她，」有人知道内情。
「什么是小课？」提问的显然是新学员。
「就是老师跟学员一对一上课，比咱们上的大课费用高出好几倍。」
「那难怪了。」
有人没跟上众人的情绪：「她是不是以前学舞蹈的？感觉她范儿挺正，像是从小练的。」
说得不合时宜，被人翻了个白眼。
……
视频拍完，黎染在把杆上拉伸肌肉。那几名学员盯着孙老师问：「孙老师，我们现在课程进度是不是有点慢啊？」
孙老师正在收相机三脚架，抬头问：「大伙儿都觉得慢吗？」
其他人附和：「这一节课才教两个八拍，多久才能学完一支舞呀？」
孙老师解释道：「哦，这一段的动作比较密集，难度也有些大，大家完成度不高，所以教得慢了点。」
「对了，就那个转圈加下腰，我老是站不稳。」
「我老觉得使不上劲儿。」
周围一圈人都点头说有点难。
「可能是重心没跟上，你们看，」孙老师演示了一遍：「而且大腿内侧需要用力，这是基本功的问题……」
「那你要多带我们练练基本功呀，」那人不听老师讲解动作要领，下巴沖黎染扬了扬：「她刚才就能跳出来。」
有人说得更直接：「孙老师，你不能因为我们不报小课，就不好好教哇！」
有人带头，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可不是嘛！」把妒忌变成攻击老师藏私偏心的炮火。
「就是！大课也得好好教！」
……
众人「围攻」之下，年轻男孩脸色有些发窘。
他刚从北舞毕业，据说上tv电视舞蹈大赛。二十出头的年纪，标准三长一小的身材——胳膊长腿长脖子长头小，浓眉厚唇薄眼皮，笑起来神似金秀贤，一向颇受学员们欢迎，从没经歷过这场面。在场这些人，既是学员，又是财神爷，他不敢得罪，被这样一说，讪讪不知如何开口。
黎染平时跟其他学员交流不多，平时也就是见了面笑一笑点点头，上完课就走人，不知道上个舞蹈课还能上出这么多是非来。
可是没办法，总得替孙老师来解这个围。
她把一条腿从把杆上挪下来，把另外一条搭上去，笑道：「我看，孙老师要难为死了。」
那几人转头看她。有人偷偷打量，暗中承认黎染拉伸的姿势标准。
黎染：「一节课就那么点时间，又要多教套路，又要练基本功，难道让孙老师变出时间来？」
那几个学员彼此看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说话自相矛盾。
黎染：「而且，刚才光帮大家回顾上节教的内容，就花了15分钟……」
其中两人有点不好意思，刚才她们俩一直忘动作，孙老师只好带着大家重复几遍。
……
还有人不服：「你跳得这么好，是不是因为小课上孙老师帮你抠细节？」
「小课我们学的其他舞，」黎染没理会对方的酸味，轻松回，「你们回家还练不练？」
「回家哪有时间？」众人摇头。对大部人来说，跳舞不过是个业余爱好，能保证来上课已经不容易，哪里还会自己私下用功？
「我每天在家至少也练一个小时呢。都这么用功了，还不许我跳好点嘛？」她刻意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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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闹笑，气氛放松下来。
妒忌人家跳得好，人家转眼承认自己下了苦功夫，给在场各位留下个「我没她跳得好不过是因为我没那么用功」的余地。
承认自己不够刻苦，比接受自己天分不足，来得容易得多。黎染太清楚这一点了。
「我说，你这也太卷了吧？」有人碰碰黎染的胳膊。
孙老师终于能插进来话：「黎姐可是成大毕业的学霸，卷是她的生活常态。」
「哦？真的？」
「这么厉害哪？」
刚刚放松下来的气氛又有些微变味。
黎染顾不上安抚别人情绪了，晚上还有安排：某成大校友企业最近乔迁新址，邀请潭市校友商会会员参加庆典酒会。想去的不是她，是她老公，不，准确地说，是准前夫，纪成博。
汽车往活动地开，黎染望向车窗外。
正是夕阳西垂时分，殷红晚霞在天边展开，远处的吊车、建设中的办公楼一一映入画幕。
潭市原本是工业城市，这些年大力发展创新，给高科技创业提供了不少政策支持。有了政府导向，创新企业纷至沓来，各显神通。
潭市一边新建厂区，一边腾退老工业区，一边改造城市公共设施。原本热闹的旧厂区，人烟渐少，又有荒芜之地建起新园区，以待来者。
像这座城市里的创业者们一样，这座城市踏着时不我待的节奏点，进行着蓬勃而冷酷的自我更新。
她在新厂址门口下车，厂院内停满了车，都是来参加活动的，「行胜于言」的校训使然，座驾大多以低调实用为主，只有一辆卡宴，格外显眼骚包。
门口站着一人正在打电话，板正的衬衫西裤系带皮鞋，见她走近，收了电话：「来了。」
正是纪成博。
黎染瞅他一眼，没搭腔，径直走到卡宴车尾，把装着舞蹈装备的大包放进后备箱。
为了不让别人瞧出他俩分头行动，她特意没开车。
放完东西，看都没看纪成博，冷着脸：「进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黎染一直走到大厅门口才调整了表情，挽上纪成博的手臂，堆起笑脸，一路往里走，一路跟认识的嘉宾打招唿。走过去了，有人还要回头再瞄一眼，毕竟两人卖相都出色，并肩而行，相当惹眼。
商会秘书长两口子是九十初水利系毕业的，赵秘书长笑眯眯：「小黎师妹，小纪。」
秘书长夫人刘师姐上来拉她手：「这裙子真漂亮，以前没见你穿过。」一刻也没停顿，话题马上转走：「怎么没早点过来，跟我们一起打掼蛋。」
黎染亲热地挽刘师姐的胳膊：「你还不知道我？最怕动脑子。」
刘师姐：「你还怕动脑子？上了牌桌没人比你算得精。小纪，你老婆又在凡尔赛了啊，你管管她。」
黎染跟刘师姐撒娇说自己没有，纪成博陪在一边，单手擎着酒杯，另一手潇洒插裤袋，笑言：「我哪儿管得了她？」
二人对视一眼，一起不好意思笑，任谁看来，都是妥妥的恩爱和谐模样。
赵秘书长提醒夫人：「你不是要跟小黎师妹说茶的事？」
刘师姐被提醒，拉着黎染道：「前几天招待朋友，刚好泡了你送我的茶，他喝着说好，包装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出差带着也方便。」
黎染爽快接：「我那里还有，明天再给你送些去。」
刘师姐：「我那朋友不是自己喝，主要为了送人。他让我问问，茶是哪里买的，问你要个连结。」
黎染笑：「哪有什么连结？亲戚自家的茶园，都是卖给经销商的，外面没处买。而且，既然是公司採购，恐怕发货开票麻烦事儿一堆。」
刘师姐犹豫：「这样……」也不愿沾手。
黎染想想：「师姐，要不你把你朋友的微信推给我，我让我家亲戚直接去联繫，他们茶厂弄这个专业，我们清清爽爽不费事。我嘱咐一声，肯定保证质优价廉。」
刘师姐一听，赶紧拉群了事：「你这脑子是转得快。下午打牌的时候要是你在，我未必会一直输。」心里还惦记着掼蛋牌桌上的事情。
赵秘书长：「下回你带着小黎师妹，再跟方海师弟较量一番，应该有胜算。」
刘师姐跟赵秘书长都是一样的人，精力极度充沛，爱结交朋友人面广，潭市校友商会气氛这么活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夫妻俩喜欢张罗，他们两口子也被商会众人看作神仙眷侣。黎染一直好奇，他们夫妻俩是因为绝配所以才能走这么远，还是结婚久了自然越来越相配？
听完赵秘书长的话，纪成博眼睛亮了：「您说的是三利集团的陈方海陈董吗？」
三利集团实业起家，给晶片制造做配套，港股上市，近几年随着晶片行业大火股价飞涨。陈方海手里有钱，便做起了投资，是校友圈里有名的「金主」。
赵秘书长：「是啊，怎么，小纪，你想认识认识他？」
纪成博不加掩饰：「是。」
赵秘书长热情地带他去见人，黎染实在没忍住，在身后白了纪成博一眼。
身后有别的人打招唿：「黎师妹……」黎染赶紧调整表情去应酬，暗自腹诽：怪不得纪成博对这次活动格外上心，签完离婚协议，还好意思蝎蝎螫螫地问她：「酒会……酒会还是要去的吧？以夫妻的名义……」
第2章 离婚协议都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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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结束。
二人都喝了酒不能开车，纪成博在手机上找代驾。
工业区地脚偏远，晚上代驾本来就少，加上这会儿嘉宾都在唿叫，显示要等待十多分钟。
他趁这功夫，站在卡宴外给公司下属打电话。
纪成博创办的奥纳智途专注做自动驾驶，黎染没仔细研究过纪成博说的什么全栈、什么l3l4，大概只知道目的是用ai代替人工来进行驾驶，从而节省人力、提升安全性。黎染觉得这个目标非常遥远，但是从奥纳智途融资的节奏来看，市场对此是相当有信心的。
黎染突然听见纪成博声音拔高：「需要这么高的设计费吗？就一套ui？」
那边解释了半天。
纪成博语气不屑：「一个ui设计而已，用户会为ui好看给我们加钱吗？我管他拿过什么奖，是资深还是首席，报价太高！能降价就降价，不能降价就换！」
黎染忍不住嗤了一声，这就是纪成博，表面装得再风光，骨子里还是一个精明、计较的唯实用主义者。
车门打开，纪成博坐进来。黎染头没抬，点进微信翻看群里的照片，眼睛瞄了下屏幕上方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商会群里正在热热闹闹地发照片，有郑重合影的，也有随机抓拍的。
车窗外黄色灯光落在黎染侧颜，映得轮廓柔和不少，纪成博心中微动，搜肠刮肚找话题：「我怎么不认识你家有做茶的亲戚？」
黎染头没抬：「你认识我哪个亲戚？」
「啊？」纪成博反应了两秒，冷笑：「哦，这是嫌我不关心你、不关心你家？」
黎染这才抬起头来，轻飘飘瞥了他一眼，眼神又转回到手机屏幕上。
纪成博后悔自己花了眼，竟把灯光那份温柔错以为是她的，闷声闷气道：「你有话说话。」瞧不起谁呢？
黎染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说纪成博，离婚协议都签了，这会儿又没外人，咱俩就别装了。」
「你非得这么说话吗？」纪成博也不耐烦了。
「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四目相对，火花噼里啪啦在空气里炸响。
在即将爆发的前一秒，纪成博收回了冒火的目光，脸转开，两手抱胸。
停了一会儿，黎染慢悠悠道：「新成花园的房子还在租着，腾空了我马上搬走。」
「嗯。」纪成博粗声粗气应道。
「放心，我会尽快，」黎染拖着长腔。
「爱什么时候搬什么时候搬。你不用这个腔调，我没催你。」纪成博心中暗恨：人前亲亲热热叫老公，人后立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未免也太功利了。
黎染不屑：嘴上没催，心里还不知怎么着急呢。
这时代驾司机在外面敲车窗。
夫妻二人互瞪一眼，这一点上他们俩很有默契：即便是要离婚，在外人面前也得保持体面。
卡宴驶出厂门，潭市工业区是近些年逐渐开发的，路上行人车辆了了，路灯亮得有些寂寥。
一场活动下来，群里加了不少新人。新人们挨个自我介绍，老人们挨个鼓掌欢迎。
黎染翻阅着发言，突然发现一个规律：年轻人微信头像千奇百怪自不用说；等到了三十岁左右往上，大多会用职业照当头像，侧着身子抱着手臂，目光炯炯有神；有留洋经验的则又不同，最爱用自己的运动照片，比如戴着滑雪镜，背景是皑皑雪山；等再到五六十，则多喜欢以山水风景照片当头像。估摸着人到了这个年纪，大概都会生出些「人生海海，山山而川，不过尔尔」之嘆。
这个总结有点意思，只可惜这会儿身边没人分享。
打开群成员列表，一个一个头像看下去，一大半能对应上这个规律，她忍不住得意地笑，接着便滑到了最熟悉的那张脸孔。
纪成博用的也是他自己的头像，只不过是七年前的旧照，那时候脸上皮肉比如今更紧薄，还有青涩味道，坐在草坪上，背后隐约一栋白色西洋风建筑。
她知道为什么他一直用的都是这个头像，这张照片就是她拍的。
白色建筑是成大的礼堂。那天他跟着她一起回学校参加校庆活动，礼堂前的草坪平时颇为神圣，默认只有校庆和拍毕业照可以踩上去。机会难得，他让她帮自己也拍了一张，之后就一直用来做自己的头像。
纪成博用来暗示自己跟这所顶级学府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国内的人工智慧领域，能叫得上号的基本都带着成大的技术基因，成大系投资机构为数众多且实力雄厚，又对校友企业格外青睐。哪家公司不想跟成大沾上点关系？
那时候他的公司刚刚拿了天使轮融资，风头正盛，一见她就展开热烈追求，没多久又提出求婚，朋友圈里盛赞这一对佳偶是童话般的爱情。如今看来，他未必没有考虑到她的实用价值。
比如这次，纪成博如今公司发展需要融资，需要在这类活动上多露脸、多认识人。纪成博不是成大校友，原本不够格参加的，之所以能来，是因为黎染在校期间是职业发展协会成员，借协会活动跟商会秘书长夫人刘凌师姐相熟，黎染特意提前跟刘师姐要了请帖。
想必他如今肯定得意自己的提前「布局」吧？
结婚这么多年，他的行为在她眼里，就像最简单的四则运算一样，从原因推结果或者从结果倒推原因，通通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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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震了几下，群里有人@她。
原来有人问某张照片上的美女看着眼熟，同时甩出微博一个老帖子，内容是十多年前的高校校花评选，黎染赫然在列。于是她被刘师姐点名，接着收到了好几个好友申请。
纪成博也在看自己手机。刚才他经赵秘书长介绍，跟陈方海加了微信，可是当围着那么多人，不能详谈，只能大概说说自己从事的领域。这会儿正在微信对话框里字斟句酌，力求加深陈方海对他的印象。
「哎——」他下意识抬头找黎染，让她帮忙组织下语言。
他文字功底一向弱。中学时偏科严重，高考与一直嚮往的成大失之交臂，录了一所理工科院校。原本他也有机会推研，可是当时听说成大有学歷鄙视链，本科的瞧不起硕士博士才考来的，硕士博士又看不起mba，心高气傲选择了本校读研。等他开始创业之后，才知道成大的圈子有多么重要。
黎染不同。她是本科考进成大的，每科成绩都过硬，写点东西什么的不在话下。
转过身去，一眼瞥见她挨个处理好友申请，通过，打招唿，自我介绍，「以后常联繫」，再加个笑脸表情。
纪成博瞬间黑了脸，她最好这种面子功夫。
在别人面前装得很，只有在他面前，恨不得一句话撅他三个跟头。
谁不知道这个「校花」的名头是怎么来的？不过是全靠同类衬托罢了。学校里男女比例失衡，长得端正点儿就能算美女。学业繁重，其他女生都在埋头苦学，只有她在论坛里格外活跃，写的段子屡屡评上「十大热门」，论坛里跟别人插科打诨，这才被好事者评为校花。
他不屑：年轻的时候这样做确实有几分可爱，如今离开学校这么多年，三十岁的人了，还顶着「校花」的名头混江湖，简直是笑话。
表面上体体面面，实际上小心思多得很。
结婚这么多年，她的行为在他眼里，就像电脑上最简单的程序一样，输入什么得到什么，通通一清二楚。
她拜託刘师姐把二人拉进校友商会，表面上说是为了他公司发展铺路，多少也是因为她喜欢这种往来无白丁的社交场合，享受这种被众人关注的感觉。参加活动唯一的烦恼事，智慧型手机普及的年代，所有人都可以成为摄影师，意味着所有人都能成为丑照的来源。
别的不说，就看这会儿，她正在把群里的照片一张一张打开看，特别是照片上有她的，放大来看得格外仔细，检查自己是不是仪态端正，表情舒展。
刚进家门，黎染母亲黎爱兰打来电话，问上次寄过去的土特产小吃吃完了没有，需不需要再寄一些来，接着说表舅家的姐姐最近生二胎了。
黎染有些惊讶，她记得那个姐姐的女儿都已经上初中了，怎么突然又生了二胎。黎爱兰听她没接话，开始絮叨黎染小时候好多衣服都是捡表姐的，那些衣服多好看多洋气，当年黎染上大学之前，手机还是在表舅介绍的朋友店里买的。
黎染知道黎爱兰的意思是要让她给表舅家上礼，打断了她的唠叨，问包多少合适？黎爱兰这才松了口气，说全家都知道你和老公出息，少了不合适，怎么也得包个1000。
黎染点击屏幕，找那个姐姐的微信，转帐1000，对方秒收。黎染原本打算发一句祝福，见状手指停了停，对方并没有交谈的意思，她撇撇嘴，退出对话框。
黎爱兰又开始她的日常嘱咐：「成博开公司，你平时还是要节俭，衣服少买点儿，一个季节一晃眼就过去了，不买新衣服也没事儿。吃上不要省钱，尤其是纪成博工作累，更要吃好点儿，养生方面，男靠吃女靠睡……」
黎染默默听着，捂着嘴打了个瞌睡，决定今天先不把离婚的事告诉黎爱兰。通知事小，解释事大，今天她没这个心力。
第3章 他大概就是一只宠物狗吧
两人带回家的东西，在门口放了一大堆。
酒会主办方出手阔绰，给每位嘉宾都准备了礼物，有丝巾有茶叶还有一些土特产，两个人带回来两份。
黎染的规矩是家里不能乱，要立刻把东西都收到该放的位置里去，可是一进家门纪成博就一头钻进了书房。
她吸了口气，看着地上那堆东西生气。
回回都是这样！回回都是这样！
还没来得及发飙，微信蹦出一条提示。
她打开手机，是新上任的领导孟主任的信息。周六晚上十点多，给下属布置了一项任务。
黎染懒得听语音，点「转成文字」，微信识别的小圈转了半天。就这么会儿工夫，又蹦进来好几条语音。好不容易识别出来，结果孟主任的口音太重，文字前言不搭后语。黎染无奈，只好逐一听完十多条语音。
周一下午要给大领导做汇报，汇报内容按照惯例一向是黎染准备。昨天中午前，黎染已经把资料做好，交给了孟主任。孟主任这十多条语音的内容大致是说，自己加班加点看完资料以后，深思熟虑了一天一夜，突然觉得资料应该换个叙事逻辑，这里要改改，那里也要换换。
黎染听明白了，相当于整篇内容要推翻重写。
正烦着呢，孟主任接着又发过来一条短语音，要求黎染务必在明天，也就是周日下午之前再给她一版，方便自己「提前熟悉」，还冠冕堂皇地说：「小黎，任务有点重，不过你是成大毕业的高材生，相信你肯定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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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经常拿「成大毕业」来说事，语气有点酸，还带着几分不屑，潜台词唿之欲出：「就算你成大毕业怎么着，不还是在我手底下干活么」。
因为孟主任，她偶尔也有辞职的冲动，可是毕竟这份工作稳定，体面，收入可观，「性价比」相当不错。
最关键的是，现在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婚，工作上不能再动盪。
所以，她还是想要尽可能维护双方的和平，哪怕是表面上的。
黎染放下电话，看着一地凌乱，怒气转成了委屈：所有人都以为她理所应当多照顾家。她还是成大毕业的呢，她的工作压力也挺大的，凭什么她的工作就要放在他的后面？
刚结婚的时候，纪成博把工资卡交到了黎染手里，有些难为情地说，因为公司还没赚钱，拿着别人的融资，不方便给自己开高工资，收入连个高级打工人都不如。
黎染大方道：「你把卡自己收着吧，一个当老闆的人，总不能一直跟老婆要零花钱。」
纪成博当时很感动：「老婆比我优秀多了，万一我创业不成功，还得靠老婆养我呢。」
黎染从此满脸傲娇地立住了事业女性的人设，纪成博每个月给家用，不够的部分黎染用自己的工资补。
现在想来，很难说纪成博是不是故意把她架上去的。
矛盾像河里的石头，被爱情掩盖在水面下，等爱情变淡了，水浅了，才显日子坎坷崎岖，没法不计较。
黎染把自己的那份东西，分门别类收纳起来。另外一份，谁的东西谁自己收去！
正忙着，看见他从书房出来，眼睛盯着手机往厕所走，脚踢到了茶叶礼盒，他就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似的，绕开了……
……
离！这婚必须得离！
纪成博进了书房，赶紧打开电脑。不过才周末半天没看，oa上已经攒了很多审批，请假的、请款的、用印的。
奥纳智行管理极度扁平化。管理层有共识，目前这个阶段，公司最重要的任务是出成绩，要激发员工的研发积极性，把所谓的等级、职级、体系都先放在一边。
这样做一开始优点明显，公司确实研发氛围浓，人心齐，所有人都在没日没夜地干活。可是后来慢慢的，弊端浮出水面，员工把工作当课题，只知有科研，不知有产品，把所有兴趣都放在解决技术难题上，一谈到推动项目进展，就用各种各样的藉口来拖延。
最严重的情况发生在去年年中，纪成博发现研发费用严重超标，人员流动性极大，半年内团队几乎完全换新，而同时研发进度严重滞后于承诺给投资人的时间。董事会上股东变了脸色，直指公司弊端，再这样下去，绝对不同意奥纳智行再融下一轮。
金主爸爸发了飙，不得已，纪成博只能开始抓流程规范，学大企业搞oa、定绩效，公司内一片怨声载道，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人员规模持续上升，再乱下去将来更是积重难返。
纪成博先是批了几个无关紧要的申请。有一份给政府部门科创口的立项申请要用印，他又捋了一遍内容，发现预估未来三年营收数字有问题。
他给助理小宋打电话：「营收怎么写这么高？」
「老闆你等等，」电话里背景嘈杂，听见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小宋这才紧紧张张回道：「科创委的建议营业收入写高一些，这样项目容易过……」
「人家怎么忽悠你怎么写，容易过？未来项目验收是要看指标达成情况的！」纪成博语气很严肃：「没达成的部分，你来负责补齐吗？」
「哦哦！」小宋知道犯了错：「好的好的，我明白了，老闆，我马上回去改。」
老纪这时候打来电话，明显听得出他喝过酒，说话时口齿不清。
老纪是做通用设备代理的，跑关系的一把好手，朋友多交际也多，如今年纪大了血压高，纪成博总劝他少喝少喝，可是他平时不在父亲身边，光靠嘴上唠叨，根本管不住。
「酒可是一级……」
「一级致癌物，我知道，」老纪早就把他这一套背熟了：「今天有老朋友过来，十多年没见面了，我这不是高兴嘛！」
纪成博无语，想喝酒的人总归能找到理由。
老纪：「最近公司干得怎么样？」
纪成博转转脖子：「挺好，挺顺利。」
「那就好那就好，」老纪借着酒劲放话：「你公司缺钱的话跟我说啊。」
老纪钱是挣了不少，最大的遗憾是，自觉做生意的路数太低端，整天在人情里打滚。他就希望儿子能在学业上有所成就，能整点有门槛的生意，让别人高看一眼。
纪成博不负父亲所望，考上了一流理工院校，一路读到博士，在知名外企做了几年研发后，便开始自己创业做自动驾驶。
纪成博打算创业的时候有些顾虑，老纪安抚说咱家有底气，大不了重头再来。创业初期的启动资金，都是老纪掏的腰包。
老纪向来引以为傲。
纪成博嘴上不说，心里一向懂得父亲的付出，虽然奥纳智途发展到今天，融资都要以数亿元论，老纪的钱已经不够看了，可是他还是决定维护老纪的拳拳爱子之心：「行，到时候我跟你说。」
老纪作为父亲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更加高兴：「你妈前阵子包了八爪鱼馅饺子，一边包一边唠叨说小染喜欢，惦记着你俩什么时候回来一趟，要包给小染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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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忙，等有空了回去。」纪成博大方签出空头支票。
他活动着久坐僵硬的筋骨，拿着手机站起身来去卫生间，往开放式厨房探了一眼。
黎染面前摆着好几只密封罐，熟练地从每个罐子里分别抓出体积不等的一把，放进炖盅里，对着刻度加了水，然后预约时间。接着再把罐子一一收到抽屉里去，再用抹布把台面一擦，厨房回归空无一物。
这房子装修的时候，黎染说家里一定要极简，杂物绝对不能放在外面碍眼，所以装了不少大柜子，每个柜子里又是抽屉又是隔板。然后她在家里爬上爬下，反覆测量规划，买了各式各样的收纳盒。家里的物品首先根据用途分门别类，再根据使用频率决定位置，最后按照大小、颜色分开摆放，其规整有序，比图书馆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纪成博要找点什么东西，总得先虔诚向这些神秘柜子施注目礼，然后毫无例外地求助黎染。
这时神奇的事情就来了，她像女巫一样小棍子一挥，东西就自动飞到手边来。
哪怕她不在家，也可以远程指挥：「在厨房左边那排柜子最上面的抽屉，从左边数第二个盒子里。」无一不准。
别看已经住了几年，对他来说，直到现在，这房子还跟密室似的。
同样神秘的还有黎染。
她总是很忙，虽然工作朝九晚五，可是时间安排得比他还紧张，要么忙着跳舞，要么忙着跟朋友聚会，要么忙着做医美，要么忙着看书，这是他知道的，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
有些特别的日子，他请朋友帮忙推荐了评价很高的餐馆，她虽然盛装出席，可坐下以后，总是先是忙着拍照，然后发朋友圈，接着再回复评论，连他说话都心不在焉。
忙完工作以后，脑子和身体都需要放松，他想跟黎染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脚对着脚看看电视，偶尔讨论几句电视上的狗血新闻，她不，刚坐一会儿，想起来夏天的衣服还没整理出来，或者那束百合该剪枝换水了，站起身来噔噔噔走开了。
她总是表面云淡风轻，私底下却又太过用力，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去营造她心目中的理想生活，可偏要摆出一种随手咔咔咔就是完美大片的松弛感。
那在她的理想生活中，丈夫是什么形象呢？纪成博无意间看了一本家居杂志，才突然了悟：大概就是一只趴在沙发上，乖巧看向镜头的宠物狗吧。
印象里，她甚至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
当然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肯定不是在乎这个，就是说这个道理。
这时手机振动，陈方海给他回了微信，语气亲切，说奥纳智途的方向他很感兴趣，年轻人很有冲劲，找机会细聊。纪成博喜出望外，美滋滋收了电脑去洗漱休息，路过门口时，看见堆在那里伴手礼只剩下一份……
……
看她那小心眼的计较样子！离就离！
第4章 不接地气
周日，黎染早早带着炖好的花胶，开车去了单位。
地方国资企业，在潭市商业核心区占据了一栋豪华写字楼。到了周末，其他办公楼还时不时有人进出，唯独这一栋空无一人，楼下保安正在乐呵呵吹着空调刷短视频，声音在大堂里迴响，看见黎染走进来，赶紧关掉手机，表情有点尴尬：「黎老师，这大周末的，您怎么来了？」
短视频传来范伟老师那句「哎呀，哎呀，哎呀呀呀呀呀」，黎染假装没听到，挥挥手，「有点急事，你看你的。」上了楼。
她来这个单位已经六年。
之前的直属上司郑主任年纪大了，刚刚转去老干办等退休。孟主任是上个月刚调来这个部门的，面对这个名校毕业、年纪轻轻的副手，大事小情总要想办法凸显自己的存在感。
比如给大领导的汇报资料，向来是组员们各自负责一块，各自徵集资料、编撰各部分初稿，然后由黎染汇整起来梳理骨架润色文字，最后郑主任看一遍，极少会有调整意见，后来干脆看都不看，黎染交来什么样，他直接向上汇报。大领导向来都对他们部门的资料十分满意，回回在全员会上表扬。
如今却卡在孟主任这一关，通过不了。
黎染一边等电脑开机，一边给租客小张发微信，说房子需要收回自用，会按照合约补偿租金。过了一会儿，掂量着措辞又补了一句，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搬走，不好意思，添麻烦了。
半天没有回覆。
黎染放下手机，打开工作文档，按照孟主任昨天说的，重新调整了全文，重新顺了几遍，觉得逻辑上还有些问题，又从内网找了一些数据补充进去，这才把材料发给孟主任。
周日加了大半天的班整出来材料，并没让孟主任满意。
周一，孟主任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黎染叫过去，给了她一叠列印纸，说汇报资料还有不少内容不够严谨、措辞需要调整的地方，昨天他改到了半夜，让黎染把文件拿回去，对照调整电子版。
跟孟主任同办公室的刘主任正在泡茶，闻言探头看了一眼，「嚯！改这么多？孟主任责任心强，把下面人的活儿都干了。」
孟主任摇摇头嘆气：「唉，没办法，不能不操心啊。马上要汇报了。」
刘主任对黎染笑呵呵道：「小黎，看来你还得多上点心。」
黎染看着资料上，红笔、蓝笔密密麻麻的标註，微笑：「那我再去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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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座位上，黎染扫了一遍资料，不出她所料，孟主任所谓的修改主要包括：
「凸显数位化转型的战略地位」改为「数位化转型战略地位进一步凸显」；
「加快改革转型步伐」改为「加大改革转型力度」；
「一、二、三」改为「一是、二是、三是」；
序号后面的空格改成顿号……
……
手下的小孙滑着办公椅转过来，小声问黎染：「姐，要不要我来修改？」
黎染眼睛往孟主任办公室那边一斜，轻描淡写笑道：「没事儿，你去忙别的吧。」
下午向大领导汇报，自然是孟主任主讲，黎染坐在后头有些跑神，想着小张怎么还不回微信，这时候突然听见大领导发难：「你们是怎么做的资料？」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黎染身上。
有个数据在资料里没有体现，是孟主任周末特意打电话让黎染去掉的。
孟主任原话：「大领导怎么会关心这么具体的数据？要突出重点！重点！你写材料这么久了，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黎染当时一句都没争论，二话不说从资料里面删掉，结果大领导果然问到了这个数据，孟主任答不出来。
大领导有些不悦，不好意思直接说孟主任，指着年轻人们：「你们这些年轻人，做工作就是这个态度？工作作风一点儿都不扎实！」
组员们挨了批评，脸上挂不住，纷纷低了头，有人目视黎染，眼神里大感冤枉。
年纪轻轻，从知名高校出来，顺顺噹噹进这种别人挤破头争抢的单位，一路都是天之骄子，哪里受得了这种指责？何况，也根本不是他们的责任。
黎染举手：「领导，是我疏忽了，忘记放进去。」然后把数字报了出来。
大领导看惯了黎染的报告，知道她从来没在这种事情上犯错，此时又报出了数据，哪里还不知道根源在谁身上？大领导就是大领导，沉住气扫了一眼孟主任，继续下一个话题。
会议结束，黎染抱着笔记本离开会议室，孟主任经过她的时候，皮笑肉不笑小声撂下一句：「不愧是成大毕业的，脑子就是好用。」
黎染心里咯噔一声。
纪成博和几名副带着投资人在奥纳智行办公区参观。办公室敞亮，色彩搭配得轻快鲜明。
有个开放区域，一群人正围着白板争论某个难题，这人上去画两笔说两句，那人上去把对方的擦了，自己又画了几下。
纪成博带人过来，大家纷纷回头，点点头或者笑一笑，讨论并不中断。
投资人驻足听了半晌，评价：「讨论得够热烈的。」
纪成博背着手，低声道：「下个月参加国际比赛，同学们憋着劲想要拿冠军。公司内部的研究氛围还是很浓的。」
奥纳智行同事之间喜欢互称「同学」，说这样感觉好像还在学校实验室。
这是一种情怀。团队成员共同点是来自于国内知名高校。在校的时候对学校各种嫌弃，可是，对于其中大部分人来说，母校标籤可能是他们此后余生身上最亮眼的光环。一旦毕业，就会立刻忘记上学时自己翘课翘得不亦乐乎，和对学校各项规章制度、管理条例诸多牢骚，每年都会准时在朋友圈里转发校庆信息，发自己跟大教授的合影。
「你们团队很不错，如果这次比赛能拿到成绩，投决会上会更有说服力。怎么样，有把握吗？」投资人眼睛发亮。
纪成博自信笑笑，「等着看结果吧，」接着伸手引路，「这边走。」
既不过度承诺，又给了对方足够大的想像空间，几年磨鍊下来，他对此已经拿捏得非常到位。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纪成博掏出来，瞅见是个陌生号码，原本不想理，可是转念想到投资人面前，显得「业务繁忙」些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让副总裁带着投资人继续参观，他走到一边接起电话。
对方自我介绍是小区的物业管家，「您爱人说不方便，让我加您微信以后直接联繫您。」
以前都是黎染负责联繫这些杂事的，他「嗯嗯」了几句，「我这会儿不方便，稍后再联繫。」
对方不放弃：「哥，我加您微信，微信上说。」
纪成博通过了好友申请，瞬间对面乓乓乓砸过来好几条：
「亲爱的业主，您好！请您对过去一年的物业服务进行评价，点击下面连结……」
「亲爱的业主，您好！车位发票已经开具完成，请您于xx月xx日前携收据到物业前台领取……」
「亲爱的业主，您好！下一年度物业费收取中，7月30日前缴费可获赠大米一袋、色拉油10l……」
……
昨天刚说要尽快搬走，今天就连物业管家都不肯联繫了。他阴沉着脸把手机收进口袋，推门进了办公室。
屋里人正说到他：「……对，我们都单身呢，只有成博结了婚……」
「……他爱人还是成大毕业的呢……」
「当时婚礼在微博上很火，都说是成大校花嫁给了科技新贵……」
看见纪成博进来，投资人半认真半开玩笑：「纪总做好财产约定了吧？」前些年知名网络公司老闆婚变，上市进程受到影响，后来公司一蹶不振，投资人们心有余悸。
聊完已经是晚饭时间，纪成博陪着投资人吃了个中规中矩的商务套餐，选的是在公司附近的普通饭店。这个选择当然是设计好的，向投资人展示公司平时各个方面都在精打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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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纪成博手指按在门锁上，「滴」的一声房门打开，家里漆黑一片。
难道真的已经搬走了？他心里嘀咕。
他知道黎染一向是个行动派，可没想到会行动这么快。不过，搬走就搬走，省得互相看着气不顺，眼不见心不烦。
他不想处理工作，坐在沙发上，脚翘到茶几上，打开电视放《甄嬛传》，脑子却不知道在哪里飘着，忽然想起去翻翻柜子看看是不是空了。
刚要起身，房门锁响了，黎染进来，低头换鞋。纪成博坐回去，目光盯着电视一动不动，手指悄悄按着遥控器换成了纪录片《大国重器》。
跟他又没啥关系。
黎染则全当没看见他，一言不发，绷着脸目不斜视进了卧室，自行洗漱。
十一点，纪成博拎着本书，打着哈欠晕头晕脑去睡觉。
房间里只亮着她的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下，床上那人脸上厚厚敷了一层面膜，脸色白得瘆人。见他进来，冷冷瞥了他一眼。
纪成博反应过来自己进错了主卧。
「我来拿充电线，」说完了觉得自己解释得多余，讪讪闭了嘴，去床头把充电头拔下来，顺着线摸索了半天，才看见另外一头正连在她的手机上。
他犹豫着看了黎染一眼。
对方拢着被子端坐，鄙夷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认知觉醒》，然后回到她自己手上毛姆的《刀锋》，眉毛不屑地挑动了一下，带着白色面膜变化了形状。
他这才想起，她一向看不上自己看的这种书，说的什么来着，包裹着成功学外衣，内里是将人生价值简单化、单一化，通过贩卖焦虑抢夺社会话语权，只有缺少独立自主世界观的人才会对这种书感兴趣。
她爱看什么书，文学的，歷史的，美学的，就算看小说，那也得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写的……
切。就跟她那人一样，虚头巴脑，活得不接地气。
他眼角耷下来，毫不犹豫地把她的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下来，随手扔在床上，转头雄赳赳气昂昂去了客卧。
第5章 都是天选牛马
那天听孟主任阴阳怪气，黎染心里就知道不好，果然，孟主任很快有了动作。
黎染手上正在做的项目是部门年度工作重点，大领导亲自抓的，今年她的年底考评有一大半要参考这个项目的成果。
她跟孟主任汇报工作进度，进了小会议室坐下来，刚要开讲，孟主任突然想起来：「小黎，去，把李俊也叫过来。」
黎染顿了片刻，「这个项目一直都是我来负责的，李俊他没参与过。」言下之意，我费心费力推动项目，如今进展到尾声，该出结果了，你把他拉过来做什么？
孟主任一脸的伟光正：「我一向的工作原则是要多给人机会。小朋友们也要多学习学习，未来好替你分担嘛！小黎啊，这时候你可不要藏私。」
话说到这个份上，黎染没法坚持拒绝，只能去把李俊叫进来。
李俊果然没有浪费这个「学习机会」，带着笔记本进来，听得很仔细，问得也很仔细，把操作细节、后续跟进全部都问得一清二楚，还提出几点自己的建议。
会议最后孟主任跟李俊说：「以后像这样的项目，你要多参与。年轻人嘛，慢慢要学着挑大樑。」
李俊激动得满脸通红，出了会议室，还跟黎染说有什么不懂的，将来我再问你。黎染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说加油。
这还没完。
孟主任出了会议室，在公共办公区把黎染手上其他几个重要项目指定了项目b角，说得倒挺好听，「万一黎染忙不过来，不至于每个能备份了解情况的人」。另外一些不太重要的工作项，干脆指定了其他同事来负责，直接向他汇报。这样算下来，黎染只剩一些文件撰写的工作。宣布完，施施然回了办公室。
黎染看见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来不及反应，手机来了条微信，租客小张终于回復了，说她被派到非洲出差，在公司投资的矿上做审计，手机信号不好，估计至少还要大半个月才能回去。
小孙和小顾跟黎染关系最好，中午吃饭的时候，特意约黎染去外面离公司有一点距离的商业街。
在这个新旧快速交替的城市里，商业街算是一个非常具有典型性的缩影。林林总总的沙县小吃、兰州拉面、烧烤小虾，跟从北京上海连锁过来的网红咖啡、三明治、烧鸟店比邻而居。禅意养生spa里的前台小姐姐一身白色，隔着玻璃笑得温婉含蓄，隔壁的扬州修脚店，老闆摇着扇子坐在门口，见人过来操着东北口音热情招唿：「修个脚啊！老茧、嵌甲、鸡眼都能修！」
三人心有灵犀地选了装修得相当清爽的轻食店坐下来，毕竟，能甘之如饴地喝美式咖啡和吃草，是都市白领需要修炼的基本技能。
小孙在饭店里扫了一圈，确认没有公司同事，这才坐下来发问：「孟主任这次发难，就是为了前几天跟大领导汇报的事情？」
小顾说那件事还有后续，她从行政部听来消息，昨天大领导要参加个外面的会，本来早就定了要带孟主任去的，后来没让他去。她分析，孟主任感觉自己位置没坐稳，着急打压黎染。
三个女人一起嘆息没有安全感的男人太可怕。
「这不也挺好，」黎染一脸轻松：「以后我奉旨摆烂摸鱼，工作上的事情就拜託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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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顾摇头：「黎姐，你才不是会安心摆烂的人。」
黎染问什么意思，小顾道：「你优秀惯了，才不会放任自己走下坡路。」
小孙想起个笑话：「老闆们为什么喜欢招985毕业的，因为只要把工作压给他们，教育体系规训出来的上进心、责任心和绩优主义，就会逼着他们把工作干好，他们甚至……」她笑得不行：「……甚至控制不住自己。」
三人都笑，笑完了面面相觑，都是985的，都是天选牛马。
小孙是三人中最年轻的，说黎姐老公自己开公司的，被他挤兑又能怎么样，照样还是老闆娘，大不了不干了。小顾稳重一些，不贊同她的想法，虽然碰上个不靠谱的领导，这份工作毕竟还是挺不错的，不然也不至于有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想要进来。
小孙：「没了这份工作，黎姐照样也比孟主任过得好。」然后给她们讲，孟主任那天看自己桌上的蒂普提克香薰，问多少钱，然后瞪着眼睛说你们这些女孩都太能花钱了，他老婆多会过日子，从来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
黎染听着她俩说八卦，有些走神。
签离婚协议书时那股冲动劲儿过去，冷静下来以后，才想到生活即将发生巨大变化，这些称斤掂两没法说给别人听，只能她自己心里反覆盘算，总担心哪里没思量周全。
人近中年，婚姻已经摇摇欲坠，只能靠着工作来周全体面，至少也是个「洒脱大女主」的人设。总不能叫别人看着自己之前用mer prairie，以后改用大宝，开够了奔驰，以后换成五菱宏光。
结婚这几年，两个人钱各管各的，签离婚协议时两人虽然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可财产方面一清二楚，没什么纠缠不清的。现在住的大平层是纪成博家里全款买的，她当然不要。新成花园的房子是套两居室，是用她婚前存款付的首付，贷款也是她自己一直在还，签离婚协议书的时候，纪成博对这套房子的归属也没有异议。
除了房子以外，她还有一些存款放在朋友那里帮忙理财，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去动。
她平时花费不小，离，工资虽然能撑得起日常消费，不过为长远计，还是要考虑继续存钱的问题。
考虑到这些，偶尔起念要跟孟主任直接叫板的小心思就歇了 。
先苟着吧。
想起房子的事情，又烦恼起来：都跟纪成博撂了狠话，说会尽快搬走，谁料到租客退不了租。
她个人物品太多，如果一定要搬走，那得找个中转的房子住几天，再搬到新成花园区，费钱不说，关键是太麻烦。
要怎么跟纪成博提呢？
为了给别人看她也可以安心摆烂，一下班，黎染立刻收拾包走人。
但是也不想回家，便临时约孙老师上小课，孙老师说今晚有其他班级的大课安排，问她要不要来跟着上。
黎染当然同意。
进了更衣室，突然旁边有人拍她：「黎染？」
她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是熟人，林璟。
她俩从小就在一个兴趣班学跳舞，后来初中高中也在同一个学校，直到大学才分别去了不同城市，渐渐断了联繫。
「你一直在坚持跳舞？」紧身的舞衣不好穿，黎染一边往下使劲儿拽，一边跟旁边隔间里的林璟聊天。
「今天过来上体验课，」隔壁回答：「停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多久能重新拣起来。你一直坚持跳吗？」
「没事，上几节课以后，肌肉记忆就都回来了，」黎染安慰：「我是大学又开始跳的，当时参加了学校的舞蹈社团活动。」
「你们成大也有舞蹈社团？」林璟道：「我还以为你们学霸天天只忙学习呢。」
黎染笑：「当然有。」之前她把跳舞视频转发到朋友圈里，有人评论：多亏你考上成大，给专业舞蹈演员留了一条活路。她当时回了个笑哭表情，心里暗爽。
林璟继续：「我也就是最近才又起了跳舞的心思。刚毕业那会儿，工资低还天天加班，根本不敢想跳舞的事。哪像你。」
「嗐，没有啦。」黎染心里有那么一点自矜。
像她们这种从毫无背景根基的普通家庭走出来的人，从大学到迈入社会，大都有一段狼狈不堪的日子，离开象牙塔，头脑上快速吸收人情世故，工作上急于站稳脚跟，经济上还捉襟见肘，万一再谈上一段到几段不等的糟心恋爱，那就更糟糕了，二十多岁最鲜嫩和精力充沛的日子就这样唿啸而过。
黎染换好衣服，从隔间里出来，顺着刚才的话头问：「对了，那你现在做什么？」
林璟恰好也撩帘出来，她早就等着黎染问了：「在云泰科技，负责hr，去年刚来潭市。」
黎染没掩饰住自己的惊讶：「真的啊？挺这么厉害！」
刚刚冒头的那一点优越感烟消云散。
第6章 她才不做夺命连环call这种掉价的事
黎染工作上经常跟政府招商部门对接，当然知道云泰科技。
现在市面上初创公司不少，成立之初个个说自己有千亿市场、突破性技术、高端团队，凭着商业计划书，各种政府补贴政策拿了一熘够。等三年后回过头去进行项目验收的时候，三十个项目里，二十个已经跑路，三个创始人被判刑，六个决定转变经营/研发方向，只有一个跑出来了。
云泰科技就是优胜劣汰后剩下的那一个，母公司实力雄厚，方向选得也好，成立不过六七年时间，已经准备要ipo了，如今炙手可热，潭市给了很大一块地才招商过来。去年云泰科技的办公楼修建完毕，林璟就是那时随公司搬到潭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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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什么，刚成立就加入了，从底层慢慢混上来的，也就是运气好，」林璟话是这么说，语气里难免有一丝得意。
黎染问她是不是等公司上了市，就财富自由了。以云泰科技hr负责人的位置，怎么也是大几十万一年的收入，最关键的是，期权肯定也没少拿，按照现在的估值，行权后说不定要上千万。
林璟把包放进柜子里：「嗨，民企，风险大，回去跟家人说，都觉得我不知在什么龙潭虎穴，劝我赶紧辞职考公。我现在啊，就盼着赶紧到35岁。」
黎染没明白她的梗：「35怎么了？」
「考公务员，年龄限制35周岁以下。」
二人笑得各怀心思。
林璟不愧也是有童子功的人，跳了小半节课，就被老师注意到，还特意把她也调到了队伍前面，跟黎染并排。两人从小一起学舞，如今三十多，又一起站在落地镜，感觉又熟悉又陌生。她们风格略有差别，同样的动作，黎染做出来偏柔美，林璟的力量感更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对比，今天孙老师对黎染的表现力不是特别满意，提醒她好几次：「动作可以再出来点儿」「再放出来一点儿」。
临下课，孙老师宣布，两个月后m dance要举办一年一度的汇演，从下节课开始学习汇演节目的舞蹈动作。
汇演同样也是m dance老闆的运营手段：每年一次，在潭市艺术文化中心租用最大的演出厅来举办，表演者有m dance老师，还有各个班学员。观众除了要邀请学员的亲朋好友，还会邀请市内其他舞蹈机构，以及艺术文化类的自媒体，网上预热、现场直播也都配齐，阵仗相当热闹。其目的，一方面是鼓励学员好好学舞，一方面也是提升m dance自身的知名度。
有一年老闆甚至邀请到了当地广电的记者，不知道是不是当天缺新闻素材，竟然还上了本地黄金新闻。
学员们兴奋地叽叽喳喳讨论要买什么衣服、化什么妆，黎染跟林璟说着话往外走，孙老师过来找黎染：「你现在生怕给多了，动作变形，看起来还是太收着了。你得表现再多一些，再『要』一点，别人才能更容易看见你。」
黎染体会着老师的话，点点头。
「你能参加汇演吧？」孙老师问。
孙老师可没这么问别人，黎染心里起了个隐约的念头。
林璟抢先把她不好意思问的问出口：「老师，你怎么只问黎染？是不是打算让她跳c位？」
孙老师笑了：「是有这么个想法。」
黎染矜持地笑，暗中感谢林璟直球。
没想到林璟还有更直球的：「老师，你看她也没有多开心，考虑考虑我啦。」
孙老师不过看她跳了一节课，只笑不说话。
林璟笑嘻嘻：「你选黎染是因为她报你的小课吗？我也可以报你的小课。」
黎染这回把白眼翻上了天。
孙老师落荒而逃，林璟还跟黎染背后蛐蛐：「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出门的时候，黎染不过就是跟林璟客气了一句，谁想到林璟竟然爽快地坐上她的双门小轿跑，一上车就毫不客气地摸摸这里，看看那里，说她自己也准备买车，问这车的落地价多少。
黎染说了个数，林璟显然梗了一下，然后说不错不错考虑一下。
黎染点头，说轿跑就是拉不了什么东西，自己家里已经有辆suv，所以买一辆也无所谓，如果只有一辆车的话，就得考虑实用性了，偶尔拉个大件，或者父母过来，就不太方便了。林璟附和说对，轿跑的实用性确实有点低。
「你现在还是一个人？」黎染就着这个话题问。
「这些年忙着工作呢，也没时间找对象。对了，你跟你老公怎么样？我听说，你老公长得挺帅，还在自己创业，现在公司发展得不错吧？」
黎染结婚时没通知高中同学，倒是有人把她朋友圈的婚礼照片分享到高中群里，后面还跟着微博热搜的截图，同学在下面一水儿地「羡慕」、「恭喜」。
「嗐，就那样呗，」她含混地回答道，下意识隐瞒了自己要离婚的事情。
谁知突然车轮刚啷刚啷异响，车身剧烈抖动，黎染赶紧一脚踩住剎车熄了火，下车只见左前轮的挡板处插了一根两指粗细的钢筋，蹭着车轮一直穿过车轮后的胶皮，直插进车身里面。
林璟也跟着下车，见状吓了一跳：「妈呀，这是怎么弄得？」
黎染蹲在车轮前埋着头：「不知道呢，」钢筋有点弧度，她动了动露在外面的那一头，被卡住拔不出来。
有人遛弯路过，见一辆漂亮的双门小轿跑斜停在路中间，纷纷驻足。
旁边一个中年人：「这要是车速再快点儿，估计就翻过去了。」
其他几个人也说挺危险，看黎染面色没变，说这姑娘自己还挺淡定。
黎染站起身来，拍拍手上的土，「这会儿哭又不管用。」
林璟正在偷偷拍胸口，闻言调整了脸色，「就是，这会儿害怕也不管用，想想后续怎么处理。是不是……要报保险？」
中年人有经验：「要是先报警，你着急修车，警察绝对会认定是你的责任。」
黎染明白过来，那等于她用自己的保险修车：「关键又不知道这钢筋哪里来的。」
中年人分析，这么粗的钢筋肯定是建筑工地用的，沿着河边走一百多米，有个市政绿化工地，「不过工地肯定要推脱，让你拿出证据，证明钢筋是他们的，」他一摊手：「这证据就不好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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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好言好语说肯定不行，你得去工地闹，闹到他们不得不赔。」
黎染面露为难，林璟撇撇嘴，「那现在怎么办？」
有个大妈在一旁建议：「你们两个姑娘家，哪会处理这种事情？找家里男人来弄。」
林璟斜着黎染：「那怎么着？叫你老公来？」
黎染犹豫着掏出手机给纪成博打电话，心里敲鼓，凭两人现在闹成这个样子，万一他当面拒绝，岂不是更难看？
打一个，没接，又打一个，没接。
黎染：「估计开会呢。」
「你再打一个，」林璟道：「什么事能比老婆的事大。」
黎染极少连续给纪成博打电话。他也有不接电话的时候，她总是把电话一扔，绝不打第二次。黎染相信，真在乎的人自然主动联繫你，不在乎的话，再追着打电话也没用，夺命连环call这种事情也太掉价了，她才不做。
可眼下这情况，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事故，又有林璟在旁边盯着，只好再次拨出电话。
「嘟——嘟——」拨号声响起，她脸色如常，暗中在心里忐忑，不知道更盼着他接、还是盼着他不接。
第7章 喷香的骨头
黎染几乎放弃希望时，听筒里的拨号声突然中止，窸窣响动后，纪成博的声音传过来：「我……」
黎染才不管他说什么，朗声道：「老公，我车出事故了，你赶紧来处理一下。」
纪成博一天开了两场会，一场四小时，另一场也是四小时。
第一个是新项目立项评审会，其中一名项目提报人踌躇满志介绍了国际前沿研究进展，引用了最新的论文，以及「我同学现在在deepxxxx，据他透露……」，纪成博问具体落地场景，提报人张口结舌，再问进程安排和费用预估，提报人的回覆让他直接拍案而起。
终于熬到结束，匆匆吃了个午饭，又去参加第二个会，季度重点项目review。
一开始各个小组还在按部就班介绍进展，讲着讲着某个组说遇到了技术难题，这下可好，所有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建言献策，发散得毫无边际，其中讨论得最兴奋的就是cto梁超。
纪成博听得烦躁，原定会议时间快结束了，这还有一半的组没讲呢。他干脆打断了现场讨论，强行把会议内容转回到项目进展上。可是没听多久，手机上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他拍拍cto梁超的肩膀，嘱咐他注意把控会议内容，技术问题可以私下单独讨论。自己把位置从会议室最前面挪到最后面，时不时站起来走出会议室去接电话。
开完一天的会，纪成博靠在办公椅上，闭着眼睛手指捏鼻樑。
他自己反省了一下，这一天脾气急，肯定是因为早晨没吃早饭，血糖低。
某些人刚说要搬走，马上就不做饭了。还真是人没走，茶就凉了。
负责投资者关系的谭乔娜走进来：「老闆。」
她对纪成博的称唿，向来与他人不同。
公司员工之间互称「同学」，对纪成博，大伙儿一般按照学位叫他「纪博」，要是关系亲近点的，就叫他「成博」。这里面还闹出过笑话，实习生来了几天，小心翼翼问上级：「咱们老闆到底姓纪还是姓成？」
谭乔娜来奥纳智途时间不长，主要帮助纪成博对接外部关系。她从来不小心翼翼跟随别人的称唿，坚持喊他「老闆」。在奥纳智途里，这个称唿莫名有点戏嚯的意思，纪成博便任由她这样称唿了。
「老闆，这是最近一些外部邀约，」谭乔娜把手里的活动资料放在玻璃办公桌上。
纪成博微闭着眼睛，中指在太阳穴上揉，「最近外面的活动适当推掉一些。」
「我已经筛掉了一些不重要的，还有两个要你拿主意，看要不要去参加，」谭乔娜补充：「毕竟最近要融资，得保持公司的声量。」
纪成博点点头，拿起活动资料，一个是一年一度的行业高峰论坛，一个是《创客家》的採访邀请。行业高峰论坛是每年惯例要参加的，行业内头部公司都要去，奥纳智途如果缺席，肯定会有人质疑公司是不是出了问题。后面一个……
纪成博说没听说过这家媒体，谭乔娜说《创客家》最近刚火起来，出了好几篇10w+，热度很高。
纪成博没有被说服，问得咄咄逼人：「做这篇报导有人看吗？能产生什么效果？」
「报导还在其次，这家媒体跟国外的fierce ai有合作。」
「fierce ai？那个每年评选全球20家最兇勐ai公司的机构？」这是个有分量的榜单，纪成博听说过。
谭乔娜细细解释，fierce ai今年会把中国ai公司纳入榜单，《创客家》负责推选国内公司。这次採访可以藉机跟他们搞好关系，好推公司上榜。
「那就接吧，」纪成博很快做了决策，又问：「最近没有政府的活动来找？」说是要推掉一些活动，可是想起有事要解决，还是只能自己给自己上笼头。
谭乔娜回忆了一下：「有场本市科技局安排的高端人才活动分享，主要是科技局为了吸引人才来潭市，我觉着意义不大。」
纪成博摇摇头，手指习惯性点着桌面：「科技局掌握着各种政策各种补贴，是奥纳智途最重要的政府关系之一，咱们可得好好伺候着。」
原先他也不信，一心只盯着客户、盯着行业看，还是黎染坚持让他申报科技局的项目，结果还真的拿了不少研发补贴，对公司来说，是既得了实惠，又得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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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他想要从国外挖个技术大牛回来，如果能给人家争取到一些荣誉称号和人才住房补贴，应该会更有说服力，想来想去，这事还得找科技局来办，多亏听了黎染建议，之前跟科技局已经建立起不错的关系，如今还要继续跟进。
谭乔娜点头说再去跟科技局联繫一下那个活动，然后见缝插针地问纪成博这会儿有空没，想对一下採访提纲。
纪成博正要说话，突然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动，他掏出来，瞅见来电人名字微微皱眉。
这会儿她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又要掰扯离婚协议？
他把手机放一边不想理，可没想到停了一会儿，又震动起来。
黎染从来没有连续给他打电话。恋爱时，偶尔错过她电话，看见手机上的未接来电，纪成博总得赶紧给她回过去，她还经常不接，过了半天，甚至到第二天才会：「喂，什么事啊？」纪成博说不是你给我打电话吗，黎染慢悠悠的：「哦，我忘了。」
纪成博心里挠心抓肝的，再也不敢错过她的每一通电话。
后来他反省自己当时的心态，总觉得她手里握着根喷香的骨头，他不汪汪地跑过来接着，转眼就没了。
当黎染的名字第三次出现在震动着的手机屏幕上，他终于才划开通话键：「我这会儿有事，没时间……」
谁知道对面一开口就叫老公。
他冷着脸想，某些人，不用别人的时候甩白眼，用着别人的时候喊老公……
天色半黑，习习凉风从河面吹来，惬意沁爽着。
黎染一脑门子汗，还得装着认真听林璟给她讲高中同学现状。
「刘杨高考不是录到985，但是志愿调剂到图书管理系，他一个理科生可给难受坏了，憋了三年劲，研究生考了中央财经……后来我才知道，他高三的时候偷偷谈恋爱，所以成绩下滑。他对象是五班的吴月，你肯定不认识。」
「不认识，」黎染摇头。
「长得矮矮的，小小的，两人已经结婚了。还有陈志远。」
「我记得他，六班的。」
「考了二本，人家家里有关系，现在在老家一个大集团里做採购，每年手里握着上亿的採购额……对了，高中的时候他还你呢……」
黎染呵呵两声。
高中两个人在同一个学校，中间也同班过，共同认识的人当然不少。黎染现在回忆起来，高中时期整天淹没在学习中，对那时的回忆浅而散。林璟一向是同学中的hub青年，所谓hub，就是以她为中心，能连接所有同学节点，上学时谁发生过什么事，谁暗恋过谁，谁和谁之间有矛盾，记得一清二楚。
林璟继续：「你记不记得张雪？」
「哪个张雪？」黎染怀疑自己失忆了。
「就是二班那个，长得挺文静，一直说普通话。」
「哦哦，我记起来了，她的作文经常被老师当成范文。」
林璟：「她后来考研进了中科院，现在在美国一个什么研究机构。」
黎染惊讶：「这么厉害！」
林璟补充：「不过她现在超级恨嫁，天天琢磨着要回国，说在美国嫁不出去。」
「放弃这么好的工作，就为嫁人？」
林璟看了她一眼：「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
「什么？」
「说真的，大傢伙儿、尤其是女生，最羡慕的还是你。老公长得帅，富二代，自己还创业当老闆，公司发展得也好。」
黎染扯着嘴角笑，假装抬头望天，转头跟林璟说：「你先回吧，我自己等会好了。他那边正忙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
「没事儿，我陪你等，」林璟坚持：「出了事就扔下你先走，太不像话了。」
黎染招架不住林璟的热心，别扭着笑。
刚才电话里，她给纪成博扔过去一句车坏了，就匆匆挂断电话，然后从微信上把定位发给他。跟纪成博已经冷战了几天，虽然打通了电话，她也没觉得他一定会来。原本打算打发走林璟，自己再想办法处理，可谁知林璟非要陪着……
林璟瞅了一眼手机上连续蹦出来的微信消息提示，都来自同一个人，不胜其烦，皱着眉把手机揣进包里，扔在一边。
「对了，你老公公司做什么的来着？」她歪头问黎染。
黎染解释了一遍，林璟听得似懂非懂。
她坚持留下来倒不是真的担心老同学，她对老同学的丈夫更好奇一些。
趁这次机会，她得好好看看纪成博，是不是像结婚照上的那么帅气逼人，是不是像传说中的那么年轻有为，以及，两人是不是真的感情稳固、恩恩爱爱。
所以，虽然黎染已经催了好几次让她先回家，她还是坚持不走，跟黎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说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怎么还不见纪成博踪影？
林璟觉得手指头痒痒的，有一种即将揭破一些秘密的预感……
等她八卦完高中数学老师最近再婚的事情以后，终于也感觉话题枯竭，正绞尽脑汁时，一辆车在两人面前停下，下来个男人。
天色有些黑，一打眼只看出这男人个子不算高，身材微胖，步履也不甚稳重，走近了才发现，这人的髮际线堪忧，大约是在与面皮的争夺战中实力不济、节节败退。
林璟心中暗笑，原来传说中的青年才俊竟然长这幅模样，看来老同学的幸福婚姻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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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宋，」身边黎染喊道：「这边！」
那人快跑了几步过来，伸手抹着额头上的汗，「黎姐，纪博让我过来处理一下事故。」
「行，那麻烦你了，」黎染声音里有难以掩饰的轻松。
第8章 老闆娘这种生物
好奇心没被满足，林璟只得坐上车离开，微信消息提示又弹出来好几条，事情终究要处理，她狠狠点开。
云泰科技的老闆赵兴平早年留学美国，在国外企业做了很多年，几年前回国创业。因为女儿尚在读中学，夫人当然要留在美国陪读，赵兴平便孤身一人回到国内。
当年林璟进云泰科技时，公司不过才几个人，蜗居在创业园区不到100平米的办公室里，面试的过程中，不断有人进来打扰，开口就问赵总这事怎么弄，没什么保密意识，更没什么规章制度。她最后愿意加入公司，一部分是因为她的选择确实不多，更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赵兴平这个人，怎么说呢，看着就能成事。
事实证明她的眼光没错，云泰科技成立六年多，风风雨雨也遇见不少困难，但是赵兴平带着大家一一克服终于走到了今天，公司即将ipo上市，正如黎染说的那样，一批人要跟着公司财务自由。
赵兴平如今快五十岁的年纪，过去的高知人才、如今的成功企业家，带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很有气质，说话时语气总是很温和，动不动在结尾加个「right？」来徵求对方意见，可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可不是个会轻易受他人影响的人。
当然，这在公司里被解读为企业领导人应有的气质，公司里不少员工都把赵兴平当成信仰。
可谁能想到，赵兴平的夫人mandy竟然是这么个人物！
mandy最近趁着放暑假，带着女儿回到国内，首次入住位于潭市的别墅。这别墅的手续、装修基本都是林璟跑的，mandy长期住在国外，对国内不熟悉，一回来抓住林璟不放，怎么网上购物、怎么叫外卖，都来问林璟，偏偏话多且密，一点儿边界感都没有，简直把她当成自己家的下人。
林璟觉得mandy此举，有可能是没有边界感，也有可能是对她和赵兴平的关系存疑，想要展示一下正宫的权威。
刚才mandy就是在问别墅附近有没有干洗店，洗得好不好，离得有多远，顺便给林璟分享了一下自己一件maxmara的泰迪熊大衣被洗坏掉的经歷。
「那个洗衣店老闆可太坏了，说衣服原本就是这样的。明明不是嘛，原来的是软乎乎的，手感很舒服，哎呀，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摸过真品maxmara泰迪熊大衣，可能价格对你来说有点贵……」
老闆娘这种生物，真是天然让人没法有好感。
林璟想了想，用大众点评找出别墅附近的几家干洗店，选出两家高分店铺来，再把每一家下面的关键评论圈出来截图。
先发给了老闆赵兴平，过了两分钟，发过去一句：「不好意思老闆，发错了【捂脸】，是要发给mandy的，她让我帮她推荐干洗店。」
然后才又发给mandy。
过了一会儿，赵兴平回覆：「她这人就这样。看着我的面子，你别跟她计较。」
林璟回覆：「没事，mandy刚回国，不熟悉情况嘛。」
赵兴平：「多亏有你。」
林璟品评着这句话里的亲疏，回復了一个笑脸。
接着mandy也回復过来：「第一家有多远？走过去5分钟能到吗？从小区哪个门出去最近？」
林璟差点把手机摔了。
纪成博把车的事情安排给助理小宋，跟谭乔娜继续讨论採访准备。
如今自动驾驶行业正当火热，不同公司的技术路线不同。
一部分公司认为应该先做较低程度的自动化，也就是说司机需要随时接管汽车，然后再逐渐升级到更高程度的自动化，而有些公司则一上来就高举高打，直指最高等级的自动驾驶，让驾驶者完全解放出来。各自认为自己的才是指向光明前途的唯一道路，媒体表面上客观中立，实际也各有站队。
奥纳智途属于后者，纪成博甚至提出，产品的部分技术指标要高于某国外顶尖品牌。凭藉激进的研发方向，奥纳智途确实吸引了不少投资，但这也是把双刃剑：把奥纳智途推上了风口浪尖，站到了大部分同行的对立面上，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来口诛笔伐。所以纪成博接受採访时一向慎重，准备得总是格外仔细。
谭乔娜也确实能力不俗，来公司以后，很快适应了纪成博的高要求。把记者能问到的各种刁钻角度都预先想到了，甚至还贴心地把回答的要点一一整理出来，并且准备好了笔和本子，因为每次纪成博都会再增加几个角度不同的要点。
她不得不承认，老闆就是老闆，对行业趋势、公司战略的想法高屋建瓴，总能给她新的启发。
不过，纪成博这会儿却静不下心来，一开始还提了几个要增加的要点，没一会儿就开始跟不上对方的思路，对了三个问题之后，看了看表，干脆从办公椅上站起身来，「行了，剩下的我慢慢看，有意见我再跟你讨论。」
谭乔娜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来，回身指着他的裤脚：「老闆，你这袜子穿的有点意思。」
「怎么了？」纪成博闻言低头，仔细看才发现，一只是深蓝的，一只是黑的。黎染以前收衣服，都是一双一双捲起来，他哪有这个耐心，从晾衣架上扯下来，一股脑塞进抽屉里。今天早晨拿袜子时估计眼睛没睁开，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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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乔娜笑：「怎么，老闆娘早上没提醒你？」
回家路上，纪成博给丈母娘黎爱兰打了个电话，说有朋友介绍了一种防癌的保健品，国内没有卖的，他托人从国外捎回来，收到了一定要坚持吃。
黎爱兰问纪成博最近公司顺利不顺利，又问黎染最近有没有节食，人太瘦了不容易怀孕。
纪成博回答：「挺好，挺好。没有，没有。」
从地下车库坐电梯，纪成博正在用手机回復消息，电梯在一层停下来，门口站着的正是黎染。他默默收起手机。
黎染进了电梯，一言不发，转身向外，跟纪成博保持距离。
纪成博站在黎染侧后方，看着前面的人面无表情站得笔直，突然嗓子眼被什么挠了一下，打破了密闭空间中刻意维持的沉默，他下意识压制。
「咳——啊！」出来的声音反而更怪异。
黎染回头看他。
纪成博不去看她，装着正常地「咳咳」两声，随意问：「你车出什么事故了？」
黎染心头划过讥讽，你要是真关心的话，会到这会儿才问？可是看在他今天帮了忙的情面上，她忍住没呛他。
「开车时被路面上的钢筋扎进车里去了，」回答得简短。
「这么危险？」纪成博意外地转脸，脱口而出。
接着便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强行转正身体。
黎染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觉得多说几句也无妨，慢条斯理解释：「估计车轮压在钢筋上，把另外一头压得翘了起来，顺着轮胎扎到车身里。还好车速慢，没出大事。」
也就是她，遇上这种事，还能这么心平气和、条分缕析。
纪成博忍不住评价：「嗯，你平时开车就谨慎。」
黎染没说话，可是纪成博从身后看见她耳朵微动，后悔自己语气有些奉承，硬生生闭了嘴。
黎染从电梯的不锈钢门上看了一下身后的男人，钢板不平整，面孔有点扭曲，像是爱德华蒙克画里的人物。
电梯门开了，两个人一前一后下了电梯，黎染拉开房门。正换鞋，身后纪成博瓮声瓮气道：「你吃晚饭了吗？」
「没呢。」黎染把拖鞋拿出来。
「那出、出去吃吧，」不知道是不是这话打嘴，说得磕巴，声音又低。
黎染回头看他一眼，他正低头脱鞋，看不见表情。
她没搭话，把拖鞋穿上，弯腰拿起单鞋放进柜子里，「我先换身衣服。」
两人换好衣服出门，日已西落，夜风凉爽，黎染没有披挂平日里全副武装的防晒装备，短衣短裤轻松自在。
纪成博也穿着t恤大短裤，甩手甩脚走在黎染身后，心里暗忖，这人三十出头了，这肩膀、这腰身，怎么就能保持得还跟小姑娘似的。
潮汕牛肉火锅店难得不排队，两人进去坐下。
纪成博在手机上点菜，黎染去自己调蘸料，等她回来，纪成博瞄了眼那碗麻酱料，没说什么，起身去了调料台，按照他喜欢的，海鲜酱油、沙茶酱、蚝油、香菜、香葱、小米辣，再滴上点香油，一模一样的两碗，拿回去，一碗放黎染跟前，一碗放自己跟前。
黎染默默把调料碗挪过来，把那碗麻酱搁到一边。
纪成博一个平时不做饭的人，此刻俨然大厨传授经验，「涮牛肉最关键是把握时间，就八秒。」
牛肉刚变色，还带着点粉头，就把漏勺拿出来，高高架在锅边上，纪成博把肉往黎染碗里夹。
黎染吃了一口，「我还得在这里再住几天。」她迟疑了半天，才选择这个时间、这个气氛点，把这话说出来。
「嗯，」纪成博左右开弓，一手挥舞着长筷子，另一手举着大漏勺，「来，尝尝吊龙。」
「那边租客出差非洲了，说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黎染自觉应该解释清楚一些。
纪成博又下了一筷子生肉在锅里，数了正正好好八秒，才回答：「去非洲啦？会不会带回来传染病？那最好谨慎点，过了观察期再接触。」
「……」黎染瞅了他一眼。
这只乌鸦嘴丝毫不觉得，捞起一块炸豆皮，裹着调料放进嘴里，真香。
第9章 王子得到一切，而公主得到爱情
不知道哪桌有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自己吃饱了饭，趁大人还没吃完，蹭到黎染身边来，眨巴着眼睛看她。
黎染边吃边逗她：「几岁啦？叫什么名字？」
女孩回头看看家人，见不阻拦，便奶声奶气一板一眼回答。
纪成博突然觉得如果有个小黎染，跟大黎染一来一往地说话，应该很好玩。
店里的挂墙电视正在放《新白娘子传奇》，女孩指着问黎染电视里演的是什么故事。
「那个漂亮的阿姨叫白娘子，是个修炼千年的蛇精，为了报答许仙嫁给他。后来许仙被个老和尚鼓动，帮着老和尚把白娘子压在雷峰塔底下。」
女孩粉嘟嘟的胳膊撑着肉乎乎的小脸蛋，「为什么呀？那白娘子害许仙了吗？」
「没有啊，白娘子不光没害许仙，反而帮他开医馆挣钱，还给他生了孩子。」
「那许仙也太坏了吧？」女孩瞪大眼睛。
「谁说不是呢？」
小女孩又问：「那最后……他两个又在一起了吗？」
纪成博隐约感觉故事的走向不太对，咳嗽了两声。
黎染瞟了一眼纪成博：「这个故事有好几个讲法，有的是说白娘子最后跟许仙一起成仙了，有的是说白娘子再也没从塔底出来，两个人再也没见面。你希望他们俩最后还要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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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犯愁：「我不知道……如果我是白娘子，我才不要再跟许仙结婚……」女孩刚下定决心，又有些犹豫，重复道：「不过故事的结尾都是公主嫁给王子。」
黎染突然被牵动了某处神经，阴恻恻道：「对啊，故事里，都是公主嫁给王子，得到了爱情，而王子当上国王，得到了权利地位财富等等一切……」
纪成博跟小女孩说道：「你家大人叫你呢。」
小女孩儿跳下沙发跑开了。
纪成博看看黎染，「你真是，跟小孩子说得这么邪恶干嘛？」招手让服务员来结帐。
黎染也有点后悔，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服务员把单子打给纪成博，纪成博扫了一遍，「套餐里的凉茶没给我们上。」
服务员大大咧咧：「凉茶没了。」
「没了就完了？」
服务员没说话，小跑去柜檯问了一遍，回来道：「确实没了。」
「那退钱还是怎么办？」
「先生，你点的是双人优惠套餐，价格已经比单点要便宜很多……」
「你别给我说这个，」纪成博没跟着对方的逻辑跑：「优惠套餐里是不是有凉茶？」
「是。」
「你是不是没给我上？」
「凉茶没了呀。」
「那是不是应该有？」
「是。」
「是不是没上？」
……
这边两个人说着车轱辘话，黎染已经阴了脸色，抓起手机，起身出门了。
纪成博追上黎染，「你跑什么呀？」
黎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一杯凉茶而已，咱俩都嫌甜，每次上了都不喝，你跟他计较什么？」
「不喝归不喝，商家自己承诺的……」纪成博看她脸色，声音小了下去，「我主要是不能忍那个服务员不讲道理。」
「他要是像你这么会讲道理，他还不做服务员了，也去做大老闆了呢！」黎染瞪他。
纪成博还想说，忽然想起上次日料店的事，闭了嘴……
……
黎染电话响，黎爱兰打过来的，问她：「你跟成博是不是闹矛盾了？」
「没有。」
「那我问你，你朋友圈前几天发的那个什么活动，怎么每张照片都没有成博？」
黎爱兰最早是在工厂做质检的，最擅长的就是在一团祥和中发现问题。
「就是碰巧没拍上，多大的事，你别瞎猜。」
黎爱兰又说纪成博记挂她，给她买防癌药的事情。
黎染嗯嗯应着。黎爱兰前些年得了乳腺癌，手术化疗放疗都做了，如今算是康復，但是心里总还揪着根线怕復发。
「你对人家成博好点。两口子得往一块儿想，才能把日子过好……」
「行了，知道了，」黎染不耐烦，打断黎爱兰的唠叨。
黎爱兰塞了一下，「……我没过好，所以才希望你能过好，别跟我似的。」
黎染也后悔，换了语气：「我知道。」收了电话。
纪成博看黎染收了电话，把结帐单递到黎染眼前：「我结了刚才，我就是问那服务员几句。」
黎染转头，不看，身上的刺已经肉眼可见得消失了。
「你没把那事告诉咱妈吧？」纪成博没忍住问道。
「什么事。」黎染虎着脸，假装没听懂。
纪成博嘚瑟起来：「我就知道。」她跟他说离婚说得斩钉截铁，回头都不敢告诉黎爱兰。
「咱妈让你对我好点呢。」
「什么咱妈，」黎染快步往前走：「你知道什么。」
纪成博赶上来：「你就是个双面人，一边比谁都仙女，一边比谁都邪恶。」
第二天一早，纪成博起来的时候，黎染照例早就出门上班去了。
他原本没指望能有早餐吃，结果正换着鞋，发现岛台上摆着一盅炖品。纪成博揭开盅盖，里面又是鸡肉又是海参，还配了几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药材，不是给他还能给谁？喝下肚子全身都暖洋洋。
开了一上午会，临近中午了，项目总监和法务总监两个人怒气沖冲来办公室找他评理，一个是火冒三丈，一个是脸红脖子粗。
纪成博压根不让两个人有发话的机会，直接拉着他们去园区食堂吃午饭，边吃着饭，边听两个人各自的理由。
事情大致是业务总监要从某大型企业採购一项服务，乙方合同拿过来，奥纳智途法务经理审过一遍，提了不少修改意见。可是乙方公司不肯改，称这是公司的格式合同，签了多少份了，不可能为你们进行调整条款。
业务回来跟法务经理说，后者坚持，否则不肯出具法务审批意见。业务只好回过头去再沟通乙方公司，两边调和，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地双方勉强达成了一致意见，合同审批流程到了法务总监那边，得，又是一堆修改意见。
业务总监发了火，找法务总监当面理论，双方互不肯让，然后闹到了纪成博这里。
业务总监很恼火：「别看我们是甲方，人家平时服务的客户可都是世界五百强，能争取他们跟我们合作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们哪有什么话语权！」
法务总监也很执着：「他们的条款是都保护自己的，乙方没什么义务，甲方义务一大堆，哪有这种合同？」
「我们尽心尽力配合你们法务部门的工作去跟人家沟通，为什么不能一次性把修改意见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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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同内容这么多，需要逐字逐句核对，还要保证前后内容一致。你们根本不管，把合同甩过来就是一句：需要加急。如今压在手里的合同，加急的比不加急的还多。」
业务总监扔下筷子：「后台部门不配合，我们怎么推进业务？」
法务总监委屈巴巴：「万一出现了法律风险，业务还是得把锅推到我们身上……」
……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个人一起强力输出，都盼着老闆给自己个公平公正。
纪成博也不着急，给两个人一人夹了一大块红烧肉，跟业务总监恳切点点头，跟法务总监说「我明白我明白」，这招果然好使，有饭菜堵嘴，口舌上的锋芒被掩盖了不少。
最后总结陈词：「两位都是好同志，都是为了公司、为了工作，工作方式不一样，有矛盾是正常的，但是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
两人吵着来找纪成博的时候，都盼着拿到个「裁决」——当然是有利于自己的，可是最后，两人被他这一大顿云遮雾绕地灌了一肚子甜汤，虽然那没得到裁决，可是火气确实都消了。
两人一起往公司走的路上，业务总监试探着问：「你觉不觉得纪博说话风格有点不一样？」法务总监疑惑着点头：「听着像我爸领导说的话，挺……体制内的。」
两个人都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纪博带着团队拼杀，一贯锋芒十足，是非分明，说骂人就骂人，说拍桌子就拍桌子，不是那种和稀泥的风格。只能得出结论：可能是因为他今天心情好。
纪成博吃完饭，自己熘熘达达去超市买了瓶乌龙茶，今天吃的太「丰盛」，得刮刮油。
倒不是指中午，主要是早晨那顿。这一上午又是开会又是打电话，还给人调解矛盾，忙到现在依然觉得神清气爽、耳聪目明。
黎染这人吧，脾气一般，弄些这个汤汤水水保养身体还挺有一套。她也不是南方人，都是自己参考小红书，摸索着做出来的。
就这份钻研的毅力，他是相当佩服黎染的，做啥像啥，做啥都要做到最好，优秀惯了。
第10章 她已经把乖顺态度做足了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黎染才接到孟主任通知，晚上有个应酬，要她和部门同事小孙还有李俊一起去广顺楼参加。
坐上桌，孟主任介绍在座有兄弟单位的，有投资机构的，还有几个是正在接触中的项目创始人。
坐在黎染对面的那个人穿着运动款式，速干弹力面料下绷着明显的肌肉线条，坐在一群穿短袖衬衫或polo衫的人中，格外显眼。
黎染多看了他几眼，这一看竟然觉得面善，正在回想在哪里见过，孟主任发了话。
「大家坐在一起就是朋友，」他坐在主位上，意气飞扬：「我总是说，要做项目，关键是要熟悉人。怎么熟悉人？就是要多相处，在一起待够10000个小时，那对项目怎么可能不熟悉？」
黎染和小孙偷偷对视，心中暗自计算哪怕24小时待在一起，10000个小时也要一年多时间，就算是夫妻也得相看两厌了……
果然孟主任接着说：「要比自己的老公、老婆还要熟悉，这才能懂人，懂项目！」
桌上男人闹笑起来，说看老婆哪有看项目有意思。
黎染眉心微动，眼观鼻鼻观心。
孟主任偏偏点她：「小黎，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黎染脸上勉力挂出笑，想说句附和的话，可是实在难以出口。
正尴尬间，多亏服务员进门，好大一盘主菜端上桌来，盖上还封着封条，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启吉祥」。
众人瞬间转移注意力，赶紧把菜转到孟主任面前，「领导启封。」
孟主任满面笑容，左右谦让几下，便站起来伸手打开封条。
热气蒸腾中，满桌皆鼓掌，黎染也跟着拍手。
主菜既然上桌，孟主任举着酒杯站起身，「我先提一杯酒。」
众人纷纷起身，黎染和小孙各自也端着盛了橙汁的玻璃杯站起来。所有人举着杯子等孟主任的下文，可是孟主任没声，目光在她俩人的酒杯上熘过。
有会看眼色的，「两位女士怎么还喝饮料呢？来来来，换红酒。」
有人上去夺小孙的杯子，小孙拦住：「不行，我酒精过敏。」
「过敏没事，多喝一喝就习惯了。」
「不喝，」小孙态度坚定。
「酒精过敏就算了，不能勉强人家，」孟主任轻轻放过小孙，只盯着黎染：「小黎呢，你不会也跟小孙一样，酒精过敏吧？」
满桌子人神色惴惴，都在看黎染，到底是继续难看还是轻松揭过，都要看她的反应了。
「领导都发话了，要不先倒上，黎老师就抿一点儿也行，」有人试图居中调和，已经另取了一只装着红酒的高脚杯，举到黎染面前。
「对啊，就抿一点，」其他人觉得这个方案好，附和着。
只有坐在黎染对面那人说了一句：「女士不喝，要不就算了。」
这句阻拦没发生效果，孟主任端着自己的酒杯，不说话，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她的回应。
黎染手里端着饮料杯，感受众人目光全投向自己，心里知道，到了这份上，再找什么酒精过敏、来例假、吃消炎药的藉口，都是在打孟主任的脸。
孟主任通知她来参加饭局，她最初是有些惊讶的，惊讶完了有点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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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主任最近好多工作都是绕过黎染，直接安排给其他同事。这不符合规矩，可是她默默接受。
新领导初上任，位置没坐稳，对下属心存顾忌，那她就索性按照他的想法摆烂一段时间，让他知道，她只不过想在现在的单位里苟着而已。
她以为，孟主任让她来参加饭局，是觉得她已经把乖顺态度做足了，可以放心了。
往后，工作还得做，总不能一直白白浪费她这个人力。
所以接到通知的时候，她以为这标志着两个人至少在表面上达成了和平友好相处。
况且，他们单位的风气一向不错，就算有应酬也都是文明酒，女的扎堆坐一起，开场时举着饮料杯碰个杯就行，没人会劝她们喝酒。如果有已婚已育的同事，领导还会让服务员再打包一份位菜，鲍鱼羮、整只的螃蟹之类，让带回去给孩子吃。万一再有人真喝起兴了，那就女的回家，男的继续或者转二场。
哪想到孟主任偏偏盯着她喝酒？多少是有些过分了。若是放在以前，她肯定立马走人，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大不了辞职呗，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她想在单位继续苟下去，今天本是抱着跟孟主任求和的心态来的，真没必要跟他闹翻脸。
当着外人呢，配合着喝一点，给孟主任个面子，是不是就能把这事儿过去？
她抱着一丝期望：眼前这杯酒，是不是孟主任最后的试探和讲和？
……
片刻，她点头：「那好吧，我就喝一点儿。」
大家松了一口气，纷纷举起酒杯，孟主任露出一丝笑意，「来，干杯。」
小孙胳膊肘碰碰黎染：「姐，不然咱们找个机会走吧。」
「等会儿你找个由头先走。刚开场，我走了不好看，」黎染低声。当着外人的面，她得给孟主任留点脸面。
下午，纪成博关起办公室的门，跟公司cto梁超聊事，没想到这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
起因就是中午业务总监和法务总监的这番争执，纪成博联想到其他几件事，意识到业务部门总监的权利过大，各自拢着自己的一个部门一摊事，甚至连公司高层都插不进去手去。然后又说到了各组的研究课题互相重叠，有点内部赛马的意思，造成了资源浪费。
梁超是领域里的大牛、行业的标杆，以前在大外企研究院，公司不少研究人员都是奔着他的名头来的，在公司技术人员里的威望相当高。想要动业务部门架构，必须徵得他的同意和支持，不然的话，人心容易乱。
梁超不太同意纪成博的想法。他是沉迷技术的那种人，之前想要把公司打造成学校实验室氛围的就是他，制度后退、研发先行，梁超认为这才是出成绩的环境。
他劝纪成博，现在公司发展势头很好，对这些有干劲的同学来说，就像一个巨大的培养皿，好的坏的先扔在里面，等待优胜劣汰。再等一段时间，好的自然就跑出来了，不好的那些自己也就待不下去了，何必要现在动手。
梁超一向优秀惯了，信奉靠能力赢得尊重。这没问题，可问题在于，他以为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想。
「可是这样下去研发费用吃不消。先不说别的，光招人这一块，权利都放在各个部门里，说加人就加人，给的薪酬也是远远高于市面水平……」纪成没说梁超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当初我已经说过，自动驾驶落地要钱要时间，况且，」梁超无辜地问：「你不是说，有不少投资人对公司感兴趣想要投钱吗？」
纪成博苦笑。当初为了拉梁超入伙，他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负责搞钱，梁超绝对不需要为费用操心，只需要安心研发，双剑合璧必定可以实现l4等级自动驾驶量产落地。
「可是现在研发费用一再超标，现在投资人出手都很谨慎，一看财务报表……」
梁超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是他的习惯，一旦发现意见不合就闭了嘴，既不争论，也不发表意见，像是瞬间变成黑洞。
纪成博见他这样，就知道今天没了继续讨论的可能性。
气氛尴尬中，有人敲门，推开门的是谭乔娜。
梁超见是她，转了表情点点头，「来找成博啊。」没跟纪成博打招唿，站起身出了办公室。
谭乔娜已经察觉气氛有些不对，没说什么，施施然走进来，「老闆，根据最新公司进展，我把公司bp更新了一下，你有空时看看。」
纪成博坐回办公桌后面：「就现在看吧。」拿着列印好的ppt，一边看，随手在纸上批註。十来分钟功夫，已经改好了。他交给谭乔娜。
后者不着急走，问道：「老闆，已经快八点了，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一起？」
纪成博犹豫了一下，站起身来：「走吧，去广顺楼。」
黎染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坚持不喝酒的。
这酒杯一旦举起来，就放不下去了，总有人会想方设法地要让她多喝一些，而且跟这个喝了就不能拒绝那个，要不然就是看不起人。
她酒量一般，被人劝了几杯以后，就感觉酒劲上来了，脸庞发烫。
小孙刚才找了个藉口先走了，黎染正打算藉口家里有事离开，偏偏这时候，又有人把杯子举到黎染面前，「小姐姐，来，咱们俩喝一杯。」是某兄弟单位的方经理。
这称唿听着别扭。大家都称唿她「黎老师」，甚至刚刚，他给李俊敬酒时，称唿还是「李经理」，怎么到自己这里，就成了「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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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捂住杯口，笑笑：「你叫我黎老师、黎经理，哪怕直唿名字，都可以，就别叫我小姐姐了。」
方经理见黎染笑得温和，没当回事：「哎呀，饭桌上嘛，这么称唿怪别扭的，这不就显得关系太远了吗？」
灯光下满脸闪着油光，闭不上的嘴巴里牙齿被菸酒熏黄，牙齿缝还塞着菜丝。
平日里看起来都人模人样的，不知道如今喝了酒以后，到底是昏了心智还是露出原形。
那人还不自知，拿着酒杯往黎染眼前凑。
黎染没忍住皱了皱眉，别开脸，然后换上一副笑脸：「实在抱歉，我去趟卫生间。」
第11章 跟谁联络感情？
谭乔娜提议吃饭，纪成博一转念，特意叫上了梁超，为了显得不突兀，又叫上了负责运营的coo卢远浩，以及最早加入公司的唐琴和周鹏，一个负责财务，一个行政人事，奥纳智途的核心团队加老闆得力助手，全在这儿了。
谭乔娜和周鹏没车，搭纪成博的，进了广顺楼，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跟老闆开玩笑。
周鹏：「纪博，这是有啥喜事？带我们吃这么好？」
纪成博：「今天就是犒劳犒劳你们，最近都辛苦了。」
谭乔娜捂嘴：「不会是老闆娘怀孕了吧？」
周鹏：「那要是老闆娘怀孕，纪博肯定请顿大的，广顺楼的档次可不够！是不，纪博？」
纪成博没接话，但能看出来心情不错。
周鹏跟着服务员去明档上点菜，谭乔娜跟着纪成博往里走，掂量着话问：「老闆，刚才你跟梁博是不是吵架了？」
「就是在讨论问题，」纪成博回答，「意见不一致也很正常。」
「那你们在讨论什么呀？」
纪成博瞥了她一眼，答非所问：「梁博这种技术型的天才，有些方面就会相对比较单纯，不擅长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大伙儿一起吃个饭，联络联络感情。」
「待会儿一定要把气氛活跃起来，」他嘱咐谭乔娜。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老闆。」
黎染感觉酒劲儿上来了，眼前发晕，打开水龙头，沾着凉水扑打发红髮热的脸颊，出了卫生间，有人叫她名字：「黎染？」
正是桌上坐在她对面、看着眼熟那人。
「记得我吗，我是韩宁，咱俩一个高中的。一进门我就觉得你面熟。」
韩宁……黎染在记忆里搜索。
那人继续道：「知道你姓黎，好像模模煳煳有一点印象，还是刚才发微信问同学，这才确认是你。」
黎染惊讶地笑，这么坦率，也不多见。
韩宁这个名字，她略微有点印象，比她低两级，两个人都是校广播站的。
他补充：「我刚进咱们高中广播站的时候，是你给做的培训。」
她这下想起来了。
韩宁跟她印象中有些区别。他当年要胖一些，应该是家长给孩子强行增加营养所致，而且高中的男生还不刮鬍子，嘴唇上一层靑虚虚的。如今看着干净利落多了，像是时间用刀凿开了稚嫩外壳，出落了一个更成熟的人。
「高三给你们做完培训，就退出广播站活动了，所以，」黎染给双方开脱：「不记得也正常。」
「这都快二十年了……」韩宁有些感慨，「我记得那时候你老扎个马尾，梳得老高，朗读的时候马尾跟着脑袋一晃一晃……」
黎染又惊讶了，「你还记得我扎马尾呢？」
「你那时候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你每次去广播，都会几个男生躲在广播室外面偷看。」
韩宁说他如今刚回国，又问黎染现在是不是定居在潭市。
黎染说：「待会儿回去我就先撤了。」
韩宁点点头：「省得回去晚了你爱人担心。」
黎染笑笑。
「待会儿一定要把气氛活跃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老闆，」女人的声音回答，声音娇俏。
声音太熟悉，黎染抬头，从走廊那头匆匆走过的人，不是纪成博又是谁？
她头一缩。
「怎么了？」韩宁见她表情奇怪。
「没事，我先回包间了，」黎染掩饰道，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别人口里那个在家等着她、担心她的爱人，此刻正要跟其他女人吃饭呢。
进了包间，黎染还没来得及落座，刚才那位方经理又举着酒杯过来了。
「小姐姐，你回来啦，我这杯酒还一直等着你呢。」
黎染心里正别扭，装不出先前客气的笑，冷着脸架起胳膊挡住对方：「酒就算了。抱歉，方经理，我要先回了。」
「哎呀，就一杯嘛！」对方仍然坚持。
一桌子人看着，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黎老师，你就跟他喝一杯吧，不然方经理可下不来台了。」
也有人试图笑着转移注意力：「喝多了喝多了，老方，你控制控制，来，咱俩喝。」
孟主任一直留神着这边，见黎染冷脸拒绝，慢悠悠开口：「小黎啊，人家敬你，你就陪一下嘛。叫你来干嘛，不就是来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方便大家合作嘛！」
「就是，联络好感情，以后好见面，」方经理听了孟主任这话，更加得意，往黎染身边挨。
……
黎染听着刺耳。
什么叫联络感情？跟谁联络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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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披荆斩棘地笔试面试，好不容易考进这个国资企业，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完成工作，为的难道是跟你这种人培养感情？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联想到刚才在卫生间门口听到的声音，脸色更是阴沉下来。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活跃气氛？女的就是这酒局上的菜，供这些男人消遣开心来了？
她拉不下脸过问他出去应酬的细节，总觉得他应该有自觉性，自己规范自己的行为，原来，他在外面都是在搞这些？
她跟这个姓方的有什么区别？都是这幅噁心人的嘴脸！
黎染表面一动不动，内里怒气逐渐上升。
……
孟主任见黎染不动，不悦地阴阳怪气：「小黎，这可不光喝酒，这是你的工作。」
转头又去跟方经理拱火：「哎呀，方经理，我们小黎这杯酒可不是容易喝的，人家是成大毕业的，你就说，你这辈子跟几个成大的喝过酒？」
方经理听了这话越发兴奋，没看清黎染的脸色，舔着脸伸出手，把黎染的酒杯往她手里塞。
感觉那只带着酒臭气、油腻腻的手碰到她自己的手，黎染像是被蛇缠上来，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羞辱、震惊一齐向黎染袭来，她还从来没遇见有谁敢这样对她，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用力嫌恶挥开贴近自己的男人！
方经理没防备被推得向后倒退几步，酒杯哗地全泼在他脸上身上，把那张油乎乎的肥脸映得分外鲜艷。
他被泼得跳起来，一边大叫着：「哎！你怎么……」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全都愣在当地。
孟主任也没料到黎染竟突然爆发，「小黎……」话没说完，哗地一声，一杯橙汁迎面而来，瞬间满头满脸，鼻子里呛的都是，原本精心修饰位置遮盖秃脑门的头髮，瞬间被沖得七零八落。
孟主任勐地窒息，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又什么都看不见，这才想起摘下满是橙汁的眼镜，模煳中看着黎染把饮料杯重重顿在桌面上，转头就走。
黎染出了包间就拐进洗手间，平息唿吸，开龙头洗手，水哗哗流着，洗着洗着发现两只手抖得停不下来。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也从来没做过泼人一身这种事，今天竟然遇到了，自己还一泼泼俩！
她抬头看镜子，镜中的人神色极度平静，双颊绯红，眼眸亮得可怕，有火苗在深处跳跃，完全不像她自己。
一股奇怪的战慄从手背出现，沿着胳膊一直到颈椎，然后向上向下快速贯穿身体，一阵激灵。
她像被烫着一样，一把关了水龙头往外走。
「黎染，」韩宁叫着她的名字，从背后匆匆快步走过来。
刚才他回到包间，见在场人一团手忙脚乱，黎染又不见踪影，问了旁边人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放心不下出来找她。
「你……没事吧？」
黎染努力扯着嘴角，摇摇头：「没……」
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哽住，勉强维持的平静突然被划破了口子。
一瞬间，眼泪模煳了视线，止不住流出来。
说来还真是奇怪，有人蓄谋已久，有人不怀好意，她可以周旋，也可以当场翻脸，都能应付，反而是一句关心，像是钩子一样勾出了她的情绪，让她破防。
看着眼前的高中校友，年少时的心高气傲、意气风发纷至沓来，而年少时所憧憬的美好未来，却变成了如今工作上的烦心、婚姻的乱糟……
将近二十年过去了，怎么好像自己的路越走越窄了呢？……
……
「你别哭你别哭，」韩宁见着眼泪，不知道如何是好，忙不迭劝她：「泼了就泼了，那就是个烂人！你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可他这样说，黎染越发觉得自己怎么就落到这个境地，更是泪如雨下。
「没事，没事，我在呢，」韩宁慌了手脚，赶紧在身上摸纸巾，摸来摸去没摸到，灵机一动，急慌慌跑进男厕所扯了卫生纸，出来递给黎染。
「噗呲！」黎染原本正伤心，谁知这个师弟慌手慌脚的，竟然拿来这纸给她擦眼泪，忍不住破涕为笑，刚才的伤心消失了大半。
她摆手谢绝，自己从包里拿出面巾纸来擦掉眼泪，「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情绪上来了，」勉强挤出个笑来。
脸上泪水未干，眼角眉梢微红，跟当年那个扎着高马尾、朗读时一晃一晃的师姐没什么区别。
韩宁看她头髮有些乱，下意识伸手想去顺她的头髮，还没碰到，又缩了回去。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黎染正打算拒绝，只听走廊那一头，有人问道：「黎染，这位是……？」
第12章 只要她想逗人开心，那可真是无敌
纪成博疑问脱口而出，还好在那两人回头前，及时调整了表情，一手插兜，嘴边挂上点笑，自觉姿态潇洒。
可惜黎染似乎对他的姿态无感，只是狠狠白了他一眼。
他见黎染眼角眉梢微红，只当她是喝了一点酒，没在意，满脑子只顾向韩宁亮明身份：「你好，我是纪成博，黎染老公，」彬彬有礼伸出右手，「真是巧，今天我恰好在这里有应酬。」
韩宁微笑，很绅士握上去：「你好，我是黎染高中师弟，韩宁。」
纪成博心里某种雷达警报响起：眼前这人长相气质都不俗，回想起刚才看见对方缩手的样子，假装不经意问：「你们今天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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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抢先答道：「碰巧。」
怎么碰巧了？你们俩单独，还是有别人？纪成博抓心挠肺的，可是再追问下去，未免显得他过分在意，只好怏怏闭了嘴。他可不想在这个陌生师弟面前露了怯。
黎染面无表情继续道：「我要回了，」转头跟韩宁道：「麻烦你送我一下吧。」
韩宁点头，「没问题。」
黎染扫了纪成博一眼，拎起包转头就走，韩宁对纪成博点点头，跟了上去。
纪成博这才回过味来，黎染刚才对他的态度冷淡得过分，原地愣了半天，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一脚深一脚浅回到包厢。
今天这个饭局，他轻易不能走。
关于精简人员的问题，他试探过梁超，但正式聊这事还是第一次，没料到梁超的反对情绪这么强烈。他回过头来有些担心，怕梁超心里憋了委屈，万一就此结下心结就麻烦了。听谭乔娜提议一起吃饭，他索性今天趁这个机会，大家热热闹闹吃顿饭，调节一下气氛。
进了包厢，看见谭乔娜正给梁超敬酒，梁超举着杯子，抿着嘴有些羞赧，另一只手摆弄格子衬衫下摆。
纪成博惊讶，他可从来没见过梁超露出这幅表情。
细想起来，梁超对谭乔娜一直有点特别。那次开会，他正在会上发言，平时思路那么流畅的一个人，讲着讲着嘴里开始发瓢，纪成博纳闷，一回头看见谭乔娜刚在会议室坐下。今天也是，黑着脸跟他没一句话，跟谭乔娜还知道打个招唿。
或许今天是个能让梁超打开心扉，把话说开的好机会。
他先让谭乔娜上场，歷数公司这一段时间取得了哪些让投资人满意的成绩，解释投资人接下来要看到哪些关键里程碑。趁梁超被夸得满脸涨红的时候，再让唐琴和周鹏大致说了一下财务情况，最近有哪些重大的支出。
纪成博一边夹菜吃，一边细细观察梁超的表情。
梁超是聪明人，当卢远浩说完在下一轮融资进来之前，公司还要要撑多久后，他渐渐收了笑，环视一圈，「你们说来说去，还是盯着我要减人？」
卢远浩摊开手：「以我们现在的规模，根本支撑不了这么多项目同时研发。」
梁超针锋相对：「可是砍哪个？要研发，要参赛，要做demo给投资人看，都你说能砍哪个？」气氛有些紧张。
纪成博给他摆事实：「咱们现在算法、adas、地图、数据，每一块都是好几个组，规模相当于同行的三四倍。而且我们组和组之间还存在互相竞争……」
梁超：「成博，同学们都在想着怎么认真干活，怎么跟公司一起做事业，结果我们在这儿干什么？在这儿谋划怎么干掉他们……」
这话就难听了，眼看气氛要往坏了走，谭乔娜适时拿起他的碗：「来，给你盛碗汤。」
梁超接过汤，口气稍微有些缓和，换了个说法：「就是因为同学们之间互相竞争、你做得好我要比你做得更好的心态，公司才能出好东西。」
纪成博听着这话就想到黎染，她不也总这样，什么事总想比别人做的再好一些，比自己过去做的再好一些。想到黎染，情绪就跟着松懈下来，后悔干嘛非要跟梁超着急。
假装无奈地挥挥手：「唉，学霸的世界，咱们凡人不懂。」
饭桌上氛围为之一松。
谭乔娜顺着他的话说：「老闆不也是学霸？」
卢远浩：「纪博刚才是想到您夫人了吧？」
周鹏跟着纪成博的时间长，「笑成那样，肯定是，」转头跟谭乔娜解释道：「纪博总说，他可不敢自称学霸，因为公司里一堆，家里还有一位！」
唐琴问梁超：「梁博，你什么时候解决个人问题呀？你得跟纪博这样，也找个优秀的夫人。」
梁超没说话，脸更红了，纪成博瞅见他偷瞄了眼谭乔娜。
谭乔娜拿着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
黎染兴致不高，路上韩宁跟她聊天，她都回得心不在焉。在楼下告别韩宁，上楼的时候收到林璟微信，约她周末一起去逛街，说是需要买一身能镇场子的衣服，让她帮忙参谋参谋。
黎染问什么场合，林璟说是个公开的行业交流会，问她穿什么合适。
黎染强打起精神回消息：要看什么类型的大会，来参加的都是什么身份，也得看其他人都穿什么。
林璟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等见面再聊。
黎染：今天遇到咱们高中的人了。
林璟：谁？咱们高中的，在潭市的可不多。
黎染：是个学弟，比咱们低两级，叫韩宁。
林璟过了一会儿才回消息：打听到了，这人是个富二代，家里条件不错，高中毕业就去国外了。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参加了不少课外活动，尤其是爱运动，还有不少女生追他。
顺便来发来一张韩宁高中时的照片，脸庞微胖，上唇一片靑虚虚的，正是黎染记忆中刚上高一的韩宁。
黎染：……你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林璟：咱就是所谓hub青年。
黎染还没来得及回復，林璟急吼吼又发来消息：如今小伙子长啥样？还帅不？鲜肉不？
黎染：……改天约你们一起吃饭。
黎染放下手机，有些发怔，老同学如今事业蒸蒸日上，她呢，被自己领导逼到这个地步。
经过今晚上的事情以后，她跟孟主任的关系是没法转圜了，以后要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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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又想起那个满身酒气非要跟她喝酒的方经理，她赶紧进浴室，沐浴露用了好几遍，才觉得把身上的菸酒腌臜洗去一些。
纪成博进了家门，闻着家里潮湿的香气，就知道黎染刚洗过澡。
他按照黎染给家里定的规矩，先去洗手，满洗手间都是她洗过澡的馨香气，某种柔柔的花香。他深吸了几口，然后进卧室，黎染正歪着头，后脑勺对着他，湿发垂在一侧，拿吹风机吹头髮，一边吹，一边用手指当梳子，缓缓穿过头髮，看起来是在想些什么。
他倚着门口看了会儿。
两个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他带她去吃饭，饭店是她选的，开车开了很远，饭店是开在老生活区里的，店面不大客人却很多，排队又排了老长时间，可是等菜上了桌，她没吃几口就饱了。
回去的路上，纪成博一边开车一边抱怨，她折腾了这么一趟，总共也没吃几口。
「你饭量太小了，每次剩了都是我吃，我最近体重上涨……」
黎染转头：「折腾了这一趟，你以为我只是吃了这点东西吗？」
「不然呢？」他不懂。
她认真道：「我还感受到了你的心意啊……」
纪成博觉得一大口蜂蜜灌了下去，看她坐在副驾驶，一边笑意盈盈看他，眼睛亮晶晶的，一边用手指当梳子，缓缓顺着着头髮。阳光从窗外洒到她没化妆的脸上、细长的胳膊上，皮肤细细的绒毛被染成金色。他心旌摇盪，脱口而出：「我们结婚吧，怎么样？」
……
这个女人最会做表面功夫了，只要她想逗人开心，那可真是无敌。
这些年她现在很少会再这么哄他了，不知道她这些小手段都用在哪里，眼角眉梢那些笑都给了谁……
纪成博忽然想起了饭店遇到的那个什么师弟，烦恼挠挠头，还是想知道他俩是怎么会在一起吃饭的，嘱咐自己一定记得要问得有技巧，不能让她烦，也不能显得自己特别在意……
黎染把头髮甩到另外一侧，吹另一半的头髮，看见纪成博倚着房门站在那里，又把头髮甩回去了。还是后脑勺对着他。
嘿！什么意思？纪成博径直进了卧室，对着她的脸坐到单人沙发上。
黎染这回不甩头了，可是瞟了他一眼，垂着目光看自己发梢，不看他。
纪成博貌似随意地问：「对了，你跟你高中师弟怎么会在一起吃饭？他现在也在潭城？」
黎染没反应。
纪成博又问了一遍，黎染还是没回答。
纪成博索性把脸凑到她跟前，黎染被吓了一跳，关了吹风机，「你干嘛？」
「我刚才问你话呢，你都不回答我。」
「你没看见我吹头髮呢，」黎染身体戒备。
「你就是故意的，」纪成博趁着点酒意，半撒娇半埋怨，一屁股坐在化妆凳上，占了黎染一半位置，身上的酒气都冲到了黎染鼻子里。
黎染赶紧往旁边躲：「你离我远点！」
她厌恶得真情实意，他的撒娇一下子没了着落点。
纪成博变了脸色，直起身来，完全忘了自己那些关于问话技巧的盘算，冷然问道：「你今天为什么会跟高中师弟在一起？」
黎染把手里的吹风机往桌子上一掼，站起身，斜着他：「我跟谁吃饭，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你出去应酬，跟什么人，为什么，我问过一次吗？」
纪成博双手环胸：「那是我不让你问吗？」
黎染气结，他自己做事不清不楚，竟然还来怀疑她？我还没问你呢，你竟然好意思先发制人来问我？你跟你的女下属又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平时应酬都带着她？是不是饭桌上也要让她活跃气氛、联络感情？
可她又不能追问，这也太掉价了！
纪成博心里委屈：明明就是她根本不关心他，不在意他。
刚才饭桌上，卢远浩的老婆发微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周鹏则是吃饭前就拍好了现场照片给女朋友发过去，只有他，被谭乔娜打趣说老闆娘怎么没查岗，他只好说黎染一向对自己放心。
可他总不能求着她查岗，这也太卑微了。
……
两个人对峙半天，黎染道：「离婚协议都签好了，明天咱们去把离婚证领了吧。」
第13章 结婚才需要冷静期
第二天到了民政局，两人才知道如今离婚还有30天冷静期的说法。
工作人员查验身份证明和离婚协议，说今天填表格登记，30天到60天内，两个人要再来一次领离婚证，逾期登记则作废。
黎染没忍住，抱怨道：「离婚要什么冷静期？我看结婚才需要冷静期，至少得一年。」
纪成博瞟了她一眼，黑着脸，不说话。
工作人员憋不住笑，可能觉得不够专业，硬生生憋了回去，在传说中的「冷静期票」上，咔咔两下盖好章，从小窗口扔了出来，两人互瞪一眼，分道扬镳。
黎染犹豫再三，还是开车去了单位。
她在心里犯憷，昨晚在饭桌上发飙走人，别人会怎么看她？跟孟主任闹成这样，还能假装若无其事吗？自己最识相的做法，是不是应该赶紧辞职走人？
在楼下停好车，没坐电梯，顺着楼梯往上走。
走了两层，闻见有烟味传下来，接着是几个男人在低声说话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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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泼了老孟一身？」
黎染闻言停下脚步。这是在说她？
「就为了喝杯酒的事？」
「是啊，我当时都看傻了，至于嘛。」
前面两个男的声音不熟悉，后面这个听出来了，是李俊。
停了一会儿，「我看，咱们单位也就她敢干这种事。」
另一个人问为啥。
「她老公开公司的，人家不差这份工作。」
又是李俊的声音：「你说她何苦呢，占着这个位置，又不想着办法往上升，下面还压着咱们，现在还跟领导搞这么僵……」最后一句说得声音更低了。
黎染没想到恰好听见别人议论自己，听得入神，突然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发出响动。
楼上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黎染想赶紧离开楼梯间，去拉消防安全门，门重得很，一时没拉开。
她越发紧张，生怕那几人走下来，心怦怦跳，脸发烧，好像她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谁知，楼上安静了几秒，传来有人用鞋底碾菸头的声音，接着拉开门，脚步杂沓地离开了。
黎染松了口气。
她从来没想到，单位还有人背地里这么讨论她。
单位编制有限，也没什么可以开疆拓土的空间，都是一个萝蔔一个坑，论资排辈地往上升。她可倒好，一边是领导怕她进步一个劲儿打压，一边是手下人嫌她占着位置不动弹，进退都不对。
在别人眼里，她是不是除了辞职，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等下见了孟主任，又该怎么面对？
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脑子里都是离婚，这会儿才想起这里还有个大麻烦。
黎染站在楼梯间里半天没动，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预想待会儿进了办公室见了孟主任，会遇到什么状况，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还没想好该怎么办，消防门打开了，一个保洁阿姨走过来，认得黎染，见她站在这里，问怎么了。
黎染只好说刚才在这里打了个电话。
保洁阿姨这才点点头，又皱眉嘟囔谁又在楼梯间抽菸了，寻着烟味往上走，走了两层找到源头了，大声抱怨：「这是谁啊，菸头全扔地上？单位里不都是坐办公室的吗，怎么也这么没素质！」
黎染深吸一口气，整整衣服，出了楼梯间，特意去洗手间待了一会儿，然后坐电梯上楼，目不斜视快步走过孟主任的办公室。
到了办公位上，小孙凑过来：「姐，你昨晚几点走的？」
黎染看她表情，明显还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不过黎染不打算说。李俊已经跟别人说了，小孙早晚也会知道，早知道不过早烦恼而已，面不改色回答：「你走没多久就走了。」
「哦，那还好，」小孙道：「我回家以后还后悔不该走，万一你被他们灌醉了呢。」
黎染开了电脑，表面上有一搭没一搭看着系统里的文件，事实上在等着孟主任发难，可是大半天过去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黎染有些纳闷，去接水时，路过孟主任的小办公室，往里面瞄了一眼，只有刘主任一个人。
她假装不经意问小孙：「今天孟主任没来？」
小孙：「没来，请假了。」
「请假？」
「应该是临时请假。昨天还说今天要给我和小顾开会的，今天早晨发微信说过几天再开。」
这时李俊回了办公位，看见黎染，神情一变，一头钻进自己的办公位，半天没抬头。
第二天周六，黎染约了林璟、韩宁一起吃饭，吃完饭她俩正好去逛街。
进了饭店，韩宁已经先到了，还是一身运动服绷着肌肉，看黎染进来，抬手打招唿。
林璟目光发亮，回头沖黎染无声地「哇哦」，一边落座一边沖韩宁笑得灿烂：「师弟，你对我有印象不？」
韩宁光笑不说话。
黎染推她：「你们俩在学校都不认识，这又隔了将近二十年，谁能记得？」
林璟不满意：「那他那天能认出你来？」
韩宁解围：「我们都是校广播站的，黎染师姐给我做过培训。」
「你们俩也就在广播站见过几次吧，你怎么就不能在学校里注意过我？不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
韩宁不习惯她这种直接且粗暴的风格，睁大眼睛不知该怎么回，听见林璟问：「那你觉得现在我们俩谁好看？」
韩宁骇笑，黎染无语，林璟还瞪着韩宁等他的答案。
韩宁无奈，只好回答：「都好看。」
林璟摇摇头：「端水大师……你可不如小时候有趣了。」
「什么有趣？」韩宁、黎染双双抬头看她。
「我打听来的，说你当年最着名的事迹是你失恋，在广播站放了一中午的《我想我是海》，连教导主任都被惊动了。」
还有这种事？黎染惊讶看他，韩宁低头笑：「年少轻狂，年少轻狂。」
都是社会人，话题当然从工作说起。
林璟说她的公司职位，然后说到两周后有一个潭市创业创新大会，主办方搞了个人才分论坛，专门请各个公司分享自己怎么招揽、培养人才，云泰科技如今是潭市明星企业，当然受到邀请。林璟老闆赵兴平就把这个活交给了林璟。
「演讲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在公司里也经常做培训、讲话。不过这次毕竟是公开场合，不能给公司丢面子，得穿得格外像样，」林璟沖黎染说：「下午你好好帮我选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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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笑笑：「没问题。」
韩宁看看黎染，想问些什么，想到林璟在旁边，又忍住了。接着林璟问韩宁现在在做什么。
韩宁说他从法国回来，现在国外有一种泵道骑行运动特别火，国内做的还不多，给她们看了一些照片和视频。
「那你要在潭市做泵道公园吗？」
「有这个考虑。潭市年轻人多，消费能力也不错，就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场地了。还有一些其他的城市，也在考察和选择。」
黎染心念一动：「你要是打算落在潭市，我说不定可以帮你问问场地的事。」
「你看，你黎染师姐都想让你来！」林璟大手一挥：「哎呀，那你就选这里好啦，咱们三个可以经常一起吃吃喝喝。」
黎染刚想说不是，林璟拿起嗡嗡震动的手机，扔下一句：「我老闆电话。」风风火火跑了出去。
黎染在后面喊她小心别被炉火烫着，回过头来，韩宁一边烤肉一边不经意问：「你想让我来吗？」
「什么？」
「来潭市啊。」
黎染觉得这话问得怪，没在意，只回答：「你有兴趣的话，我帮你问问。」
「太好了，谢谢你。」
「所以你那天参加饭局，就是因为考虑在潭市开店，怪不得，」黎染道。
韩宁犹豫了一下，问黎染后来孟主任有没有做什么，她打算怎么办。
黎染说孟主任第二天就请假了，直接还没看见他人。
「谁请假，没看见什么人？」没想到林璟回来这么快，听了个尾巴，一屁股坐下来就问。
韩宁迟疑地看黎染，林璟不满意了：「你们俩聊啥还得背着我？」
黎染略一犹豫，就把怎么跟领导不和，吃饭时怎么泼他，第二天她怎么担心却发现领导请假，原原本本全部跟两个人说了。这些话她没人可以交流，一直放在自己心里反覆琢磨，如今终于可以对着老同学、老校友一吐为快。
说完问：「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辞职？」
林璟着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你辞职干嘛？辞职不是正中你领导下怀？」
黎染看她。
林璟给她分析：「你们是国企，他又不能直接辞退你，只好就这么慢慢用各种手段小刀拉肉。你看你领导做这么多事，就是看准了你要脸面，一会儿挑工作上的刺，一会儿想边缘化你，两个手段都不行，最后在酒桌上羞辱你，你不是觉得自己高学歷、有本事吗，好，那他就要在酒桌上贬低你的价值，让你受不了，自己辞职。」
她一口气说了太多话，喝了口饮料润润，「他就是没想到，你竟然会敢拿酒泼他。」
黎染苦笑：「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做。」
林璟：「所以啊，他慌了，不敢出现了。什么临时请假，就是他怂了，生怕你再当面硬刚他。」
黎染从来没想过孟主任也会怂，但回想一下李俊今天躲着她的行径，似乎也有迹可循。
林璟耸耸肩膀：「他以为他拿捏住你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脱离他预想的轨道，所以就不敢出现了呗。」
黎染：「可是我不辞职的话，跟领导搞成这样，多难受啊。」
林璟道：「你别难受，难受的就是别人。」
黎染不懂：「什么意思？」
林璟：「你啊，一直以来生存环境太温和了，你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个个都规规矩矩的，时刻想着怎么与人为善。一旦发现身边有个人不是这样，立马觉得天都塌了。你要是去我们公司，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黎染早就听说民企里职场斗争严重，这也是她不敢轻易辞职的原因。
韩宁半天插不上嘴，终于找到机会：「黎染干嘛非要在这种人手底下浪费时间？」
黎染抬眼看韩宁，他说出了她心底的话。
林璟哼哼笑：「这可不是年少轻狂的时候，你要现实。首先潭市不是北京上海，工作机会没那么多，能匹配黎染的就更少了，其次，用人单位不喜欢裸辞的人，还有一点，你以为换个工作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不愧是资深hr，专业功底扎实，分析起职场来头头是道。
韩宁沉默一下，「林璟师姐说的对。」
林璟对黎染说：「反正如我的建议是先别着急辞职，先干着，骑驴找马。不过嘛……」她突然调转话锋：「你有你老公，不工作也没问题，所以……自己决定咯。」
韩宁问：「对了，黎染，我还不知道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林璟横了他一眼：「哎，你为什么叫她名字，却叫我师姐？」
职场人瞬间消失无踪
第14章 用婚姻代偿事业
被韩宁问到老公，黎染心思晃了一下，刚跟二人倾诉了工作上的麻烦，要不要再告诉他们自己刚刚做了离婚登记申请？
韩宁被林璟问得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珠转了转，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表示求饶。
林璟满足地扬扬眉毛， 不再逗韩宁，转而替黎染回答：「她老公博士毕业，高端人才，自己创业做自动驾驶，研究什么人工智慧啊、算法啊，可厉害了。」
黎染心虚：「你说得太夸张了。」
林璟大咧咧歪头看看黎染，回过头去补充：「我没说错啊。长得还特别帅，对老婆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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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决定，此刻还是不要说离婚的事。
可是，那晚她跟纪成博之间气氛紧张，韩宁都看在眼里，他看出来多少？
她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刚好跟韩宁的对上了，她赶紧把挪开目光。
在别人眼里，她老公上进、夫妻恩爱，突然离婚了，别人肯定要问个为什么。她该怎么说，才能显得理由充足、又不破坏人设呢？
纪成博总说她爱做表面功夫，可是这些事情总要有个交代吧？
其实她连该如何面对纪成博都没想好。
眼看两个人30天后就没有任何法律关系了，可是现在还要同处一个屋檐下，她要把他当成空气横眉冷对吗？
吃完饭，韩宁坚称应该由男士买单，林璟按住他的手机，嚷嚷怎么能让学弟掏钱。
黎染坐着没动，「以后轮着来呗。」
林璟见状撒了手，「那也行。」
韩宁高高兴兴去收银台。
黎染不知怎么突然又想到纪成博身上。
两个人吵起来闹到写了离婚协议那次，是因为在日料店吃饭，买单总价713，店员提醒可以用大众点评的百元六折券，但是每桌限用5张。
黎染觉得理所当然，你既然来人家店里吃饭，就得遵守人家的规则。
纪成博偏要跟店家扯：「照这样算的话，客单价低反而更划算，所有人都来只吃500以下好了。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对方服务员微笑，但是拒绝。
这个厚脸皮的傢伙竟然还提出算两桌，分开结帐，是不是就可以用7张了……
服务员诧异地说，没有这么结算的。
黎染脸红得不得了，偷偷给纪成博使眼色，说赶紧结帐吧别丢人了，纪成博可倒好，还梗着脖子问她站在哪一边……
跟韩宁告别后，黎染陪着林璟逛街，黎染推荐了几个牌子。
林璟看了她一会儿：「这些年你变化还挺大的。」
黎染问什么变化。
「高中的时候，你一心都扑在学习上，没想到，你现在对吃喝打扮都挺熟悉的。」
等林璟试衣服的空档，黎染在朋友圈看见师姐舒琳琳发照片。
澳大利亚风光，草原、海滩、阳光、山脉，构图光影考究，格外宜目。
舒琳琳是黎染在成大的学姐，比她高三届。对黎染来说，这个学姐意义非凡。
大学之前，黎染一直是老师眼中的尖子，同学眼中的学霸，学习给她带来足够的成就感。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参加着一场场谢师宴、升学宴，在同学、老师、家长的恭贺声中，她踌躇满志地觉得，未来是一团模煳而光亮的云雾，只要走进去，前景不可限量。
可是三个月后，她的心境就完全调转，跟十一月的北京一样，秋风萧瑟。
大一上半个学期，她每天六点半起床，在自习室熬到10点半熄灯，期中考试才勉强拿到80分，而同班某个男生，平时每天床上睡12小时、电脑游戏12小时，到了期中专业课轻松拿到98分；
学校给大一新生安排英语分班考试，她好不容易考进a班，班里其他同学口语堪比央视外文频道的播音员，她却张不开嘴，生怕自己的chinish惹人笑话；
她报名参加学生会活动，被问到该怎么举办一场讲座，她满脑子空白根本不知道从何作答，而另外一个女生从怎么定选题、如何邀请演讲者、如何宣传讲座、如何拉贊助，说得头头是道……
巨大的差距让黎染深受打击，她走进了云雾，发现等着自己的不是光明，而是更大的未知。
18岁的黎染需要引导，但是她自己的母亲没有这个能力，她也羞于求助于其他人，能做的只能是偷偷观察，寻找一个可堪仿效的人生范本。
她找到的人就是舒琳琳。
舒琳琳最早在学校里出名，是因为参演了某个学生节晚会的开场视频，清纯的笑脸跟某国民女神有几分相似，一时间，校园论坛上到处都是求该视频资源的帖子。
然后她凭藉从小的舞蹈功底，加入了成大的舞蹈社团。专场演出一堆男生专门来看她，并且在她的节目结束时纷纷献上花束，拿都拿不动。
再下一次专场，团里有经验了，特别准备了小拖车，她的独舞节目一结束，就由两个男生拉上来，把献花全部放在拖车上，这才将将把所有献花都拖回去，一时在校园里传为笑谈。
大三的时候，舒琳琳当上了社团团长，把大一的黎染招进来。
黎染立刻成了舒琳琳的迷妹。
这也难怪，她还在争取群舞里一个演出位置的时候，舒琳琳已经是社团里的台柱子了；等黎染跳上独舞的时候，舒琳琳已经作为毕业老队员坐在舞台下的贵宾席里了。
舒琳琳毕业时，最受毕业生欢迎的是外企，她顺顺利利进了一家巨无霸外企，做了两年的白领丽人。
舒琳琳对黎染这个小迷妹照顾有加，常带她出去见见世面。
黎染在北京第一次去酒吧，就是跟着舒琳琳去的，那是学校外一个半地下的酒吧，她第一次见识到人们如何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和迷乱的灯光中，借着酒意用肢体发泄情绪。
被音乐震得头晕目眩后离开酒吧，夜风里舒琳琳告诉黎染，她男朋友魏韬的公司就在酒吧旁边的小区里。这里房价高，可租金低，尤其是跟周边的写字楼相比。有些成大毕业生在这里租上一套小房子，拉上两个同学，买上三台电脑，就办起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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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琳琳笑：「现在创业的人太多了，楼上扔下一块砖，砸到10个人，3个准备创业，5个正在创业，2个创业失败。」
黎染问：「魏韬师兄的公司现在怎么样了？你担不担心？」
舒琳琳不怎么担心的样子：「这是一场赌博，输赢都正常。」
黎染当时以为她说的是魏韬，后来又觉得她说的是自己。
因为没过多久，魏韬的理财平台开始上线运营，因为收益率高，广受市场欢迎，势头就起来了。
舒琳琳的「嫁妆」当然也不差：漂亮的学歷和令人羡慕的工作。她跟魏韬结了婚，怀孕后便很快轻松辞去了人人羡慕的工作，回家做起了全职太太。
如今她的生活日常，是收到sa的通知后，立刻坐商务舱，飞去夏威夷拿了个爱马仕铂金包；要不然就是送儿子去美国参加夏校，顺便打卡了几个早就嚮往的米其林餐厅；再不然就是身穿晚礼服跟在丈夫身边参加社交活动，被人误认成明星要求合影，她说认错人了人家还不信……
黎染自己，在很多重大选择的关口，多少也模仿了舒琳琳。
后来，她也成了舞蹈社团的台柱子，也在校园论坛有了追捧者，恋人也选择了创业势头正好的纪成博。只不过在她毕业的时候，最受毕业生欢迎的工作已经不是外企，而变成了国企，她思虑再三，也顺顺噹噹考了进去。
她们从毫无背景的家庭走出来，从小都是「别人家的孩子」，被人高看一眼。尤其是在拿到成大的录取通知书后，所有人对待她们的态度，都带来一种错觉，仿佛因为她们在一场考试中表现优异，财富、地位、影响力就会自动纷至沓来。
远超父母的聪颖让她们很快发现社会似乎没这么简单，但稚嫩的阅歷让她们难以挣脱父母的行事准则。
一面是身边同学要么极度聪明，要么极度客户，要么家世不凡，想要竞争，有心无力；一面是父母寄予厚望，亲朋好友或羡慕或嫉妒，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聪颖且贫穷，从小被培养的理想主义，与现实勐烈撞击，她们的选择并没有很多。
在职场中摸爬滚打，主动或被迫接受996，年纪轻轻就一身班味，或者找份安稳光鲜的工作，嫁个前途无限的老公。后者看起来是个性价比更高的选择。
就算独立女性的论调再高，现在这个社会依然认可她们用婚姻代偿事业。
舒琳琳成功了。黎染以为自己可以復刻，阴差阳错成就了她如今的糟心生活。
黎染在朋友圈下面点赞，评论：「景美人更美【爱心】【爱心】」
舒琳琳很快私聊她：「你也来呀，这周末正好有个朋友邀请坐游艇出海【勾引】【勾引】」
黎染找藉口：「最近工作太忙，请不了假。」
舒琳琳：「让男人们负责赚钱，你打理好家里的钱，工作差不多就行了。」
黎染苦笑，回：「师姐好好玩，下回吧。」
嘆了口气，然后又给租客小张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次回得倒快，可惜内容让她更沮丧了：「原先对工作量预估不足，现在还说不好能返回的时间【笑哭】【笑哭】」
「这身怎么样？」林璟从试衣间出来。
「裤子不错，上衣不如刚才那件深蓝的。」
「是吗？白色会不会衬得我脸色比较亮？」林璟在镜子前换了几个角度。
黎染仔细端详，给出意见：「各有各的好，白色显得温柔，蓝色显得有权威。你看自己想要哪种形象？」
林璟认可黎染的眼光，左右衡量，还没个结果，手机又震动起来。接通电话没说几句就挂了，告诉店员，把一条裤子和两件衬衫都包起来。
「老闆找我，我得马上赶到公司。」
「大周末的，说去马上就去？」黎染惊讶。
「那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到底要不要从你们单位辞职，」林璟道：「哪家民企不是7*24小时待命？」
第15章 老闆的心思全靠悟
林璟赶到公司，企业宣传部的负责人王新月正面色铁青地站在前台大厅，看她来了，语气不善：「你怎么才来？老闆等好久了。」
林璟不慌：「接待来访如今可不归我管。你不用我帮忙，我立马走人。」
王新月瞪了她一眼，匆匆带着她往里走。
来到顶层的会议室，里面一团乱糟糟，有摄制组推了设备在试灯，地上拖着乱七八糟的线缆，一个主持人模样的女人正在补妆，同时还在跟助理讨论什么。
再往里面走，才看见赵兴平坐在会议室沙发上，垂着着目光喝咖啡。
林璟跟着赵兴平太长时间了，知道有外人在的时候，他这幅样子已经说明心里很生气了。
「frank，」林璟叫赵兴平的英文名。
赵兴平抬头，看见林璟过来，慢条斯理放下咖啡杯，语气平静：「abby呀，怎么还让wendy周末跑一趟。」
abby是王新月，wendy是林璟。赵兴平喜欢用英文称唿别人，也让别人叫自己英文名，所以云泰科技上下都有英文名。但是英文名唯二的作用，一是用于邮件地址，二是供赵兴平称唿，其他人之间全部都是以中文名字交流。
这里面是有些原因在的。
云泰科技早期刚起步的时候，受公司名气、工资所限，只能放低对员工的要求，所以公司很长时间以来都是这样的局面：赵兴平自己和合伙人是国外名校博士加跨国企业高管的漂亮履歷，下面的员工直接断层，像林璟这样双非一本毕业的，已经算其中的佼佼者了，其他人，比如负责行政的萍姐，就只有大专学歷，后来赵兴平一直鼓励萍姐去读个函授本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据说是一直都没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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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创始人从国外带回来的习惯，喜欢直唿英文名，其他人则都不习惯英文，都用中文。后来另外一位创始人被迫出局，赵兴平成了公司里唯一说英文的人。
如今公司发展态势炙手可热，也从大公司、外企招徕了不少履歷漂亮的人才，但是公司内部的风气已经形成，不容易改变，新来的人也跟着互相称唿中文居多。
听到赵兴平问她，王新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明明是赵兴平刚才自己说的，让她把林璟找过来。
王新月是半年多以前进公司的，她媒体出身，原本在一家大型上市民企做公关负责人。如今云泰科技打算上市，需要专业的公关人才，所以高薪挖她来牵头成立企业宣传部。
王新月过去工作成绩斐然，来云泰科技时也是心高气傲的，心想以自己的专业，肯定能把工作做出彩，让老闆对自己满意，迅速在公司站稳脚跟。
谁知道，来了半年，经手几件事，赵兴平屡屡不甚满意。而且总是当面不说，事后才由他的秘书或者其他部门负责人，偷偷传话：「新月总，上次做的那场活动，老闆好像不太满意啊。」
「哪里不满意？具体有什么意见吗？」
对方笑得讳莫如深。
王新月也尝试小心翼翼当面问赵兴平，可是没有回答，只让她多去问问林璟。
以前公司规模还小的时候，宣传的事情都是林璟兼任操办。王新月接到手里一看，工作完全不成体系，出品质量也只能说勉强过得去。让她去讨教林璟这个门外汉，王新月相当不服气。
二人心结已久，因此刚才一见面，王新月对林璟态度十分冷淡。
林璟早就习惯赵兴平的风格，主动道：「我周末也没什么事，frank有採访，我当然要来跟着学习。」
赵兴平满意地点点头，依然语气柔和：「你来了正好，你看，今天这个活动流程没有对好，我只知道要採访，要参观，来了才知道还要跟商学院的企业家学员们座谈。wendy你知道，这种座谈是要准备的，right？」
这是他说话习惯，末尾加个「right？」，似乎是在徵求对方的同意。
王新月刚来云泰科技的时候，一方面是不了解他的风格，一方面也是因为急于表现，还真因为这么个习惯用语，在大会上当众提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赵兴平当时斜了她一眼，没说话，过了两天发邮件说，既然她建议公司投入精力做自媒体帐号，就应该带来销售产出，以后要是不是要计入企业宣传部的kpi。
王新月傻眼，让公关部门扛销售kpi，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思来想去，觉得可能是老闆对自己有意见，请赵兴平秘书吃饭，才知道原委。
所以此刻听他这个语气词，王新月低着头没说话。
对这次活动，林璟知道个大概：某商学院组织了一个企业家班，走访参观各地创新企业，在潭市选了两家，其中一家就是云泰科技。
活动当然是王新月对接，看来是活动流程没有沟通好，赵兴平不满意，所以把她找过来处理。
「商学院这边临时提出的要求，frank座谈每次都是信手拈来，我以为……」王新月有些委屈，还想替自己解释。
赵兴平瞥了她一眼，她赶紧闭了嘴。
林璟毕竟跟着赵兴平6年多，磨合下来，对赵兴平的需求一清二楚，一琢磨就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来了多少人？」她问王新月。
「30多个吧。」
林璟略一思索，「我们还有一些公司大楼落成时做的模型，数量应该够，拿来做伴手礼吧，再配上每人一份今年的新茶，用公司的定制纸袋子装好。」
王新月：「原本是给没人准备了公司宣传册……」
「不够，」林璟打断她的解释：「另外咱们公司去年新做的宣传片，专门请了拍电影的导演拍的，花了几百万，里面有xx领导参观公司、上了央视新闻的镜头。我之前给过你，找出来，frank演讲之前，先放这个视频。」
「还有，」她问王新月：「咱们公司自己的摄像在吗？在就好，让他多拍点视频、照片，观众鼓掌啊、点头啊、跟老闆提问啊，今天就把活动花絮剪出来，发在钉钉公司群里。」
眼看着赵兴平满意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说准了他的心思。
说来也简单。
礼物，是给外人看的，显得公司大气；视频，是用来暖场的，老闆出场之前，先震他们一下；活动花絮则是给员工看的，让他们知道，多少企业家都对咱们云泰科技追捧有加……
如果是寻常活动就算了，但是老闆出场，里里外外排面必须要给够，千万不能显得寒酸。
赵兴平是高学歷回国人才的人设，总不能自己提出这些要求，必须得靠下面人自己去悟。
林璟在心里抱怨，王新月也是，来公司也有半年多了，老闆的这点心思都琢磨不透，还得让她过来。
既觉得烦，又有些得意。
既然已经来了公司，林璟也不着急回去，索性就留在公司，等活动流程全部结束。
林璟回了自己办公室，打开电脑处理邮件。
没多会儿，办公室门开了，走进来的正是萍姐，「你也来加班？」
「对，」林璟问：「您有什么事吗？」
萍姐也是公司甫一成立就加入的老员工，两个人一起工作了六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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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替工艺开开发部的许博士申报优秀人才称号，」萍姐走到林璟身边， 她五十多的年纪，个子不算高，身材保持得很苗条。
「人才办说许博士提交的资料创新性不足……我在这儿犯愁呢，如果这个人才称号申请不下来，那多对不起许博士呀！」
萍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如果不是林璟跟她一起工作了六年多，还真以为她是掏心挖肺替许博士着想呢。
她挑挑眉：「你去问许博士要资料补充进去呗。」
「许博太忙了，我哪里好意思麻烦人家？」萍姐眼睛一转：「林璟，你负责人事，对他们的研发项目都应该熟悉吧？你帮忙改改申报材料呗？」
林璟把电脑合上，似笑非笑：「萍姐，之前可是你说的，人才称号不用我们hr来费心。」
去年来的刘博士是林璟帮忙申请的人才称号，个人和公司都拿到了可观的补贴，还受到了政府表彰，赵兴平因此对林璟好好地表扬了一顿，惹得萍姐很是眼热。
今年许博士加入公司，萍姐赶紧在林璟之前说，人才申报也是属于政府项目申报，一併由行政部负责就行，不劳hr部门，当时在管理会议上，萍姐自信满满，在所有人面前大包大揽，说不用许博费心，一定能把补贴申请下来。
「哎呀，现在可不是分部门责任的时候。当时公司可是承诺给许博士会帮他申请，万一没成，许博士不高兴辞职了，岂不还是给hr找麻烦？」
这话正说也是她，反说也是她，林璟都气笑了。这会儿遇到困难，就往她这里推。等申请下来，她在赵兴平面前，肯定不会提hr帮了什么忙。
林璟正想拒绝，忽然换了主意：「萍姐，你把资料先发给我看看再说吧。」
萍姐见她同意，喜上眉梢，「我马上就去发给你。」
林璟冷笑一下，低头去忙自己的工作。
谁知萍姐刚要抬屁股走人，略一思忖又坐下来，问：「林璟，你这大周末的来公司加班，是不是一直还没找男朋友呢？」
林璟没抬头：「没呢。」
萍姐来了兴趣：「你想找什么样的？我帮你介绍介绍？」
林璟看了眼萍姐的表情，隐隐有一种优越和施捨的心态在里面。她哼了一声，想起黎染来，便信口开河：「我呀，想要找个自己创业当老闆的。」
萍姐不免一愣，她的世界里，创业当老闆的，也就赵兴平了，难道林璟她也……？
第16章 这个真实的世界
晚上10点多，黎染收到林璟发来的照片，照片里穿着今天刚买的裤子和那件深蓝色的衬衫。
林璟：「我现在也觉得这套更适合我，比较有权威感、压迫感。」
黎染：「你要压迫谁？」
林璟：「同事。」
黎染：「怎么了？」
林璟：「不是能力有问题，就是事儿多，更有甚者，能力不怎么样事儿还多。」
黎染：「你不会是这会儿刚忙完吧？」
林璟：「嗯，刚到家。」
……
不出林璟所料，活动结束时，王新月又联繫林璟，说老闆找，问她还在不在公司。
林璟赶紧下楼找赵兴平。
赵兴平正在公司楼下送参观者上车，还有参观者拉着赵兴平：「赵总，云泰真是个好企业，今天我是开了眼了。」
他尽量收敛着表情跟对方挥手告别，可是回过头来看见林璟，得意全都露出来了：「wendy，你还在公司没走呢，走，一起吃饭去，」看了看旁边的王新月：「abby，你也一起。」
王新月又是高兴又是不服气，高兴的是之前少有机会跟赵兴平一起吃饭，不服气的是她是被捎带的那一个，明明今天这场活动的主要负责人是她。
临出发，萍姐又「恰好」出现，顺理成章地跟了去。
饭桌上又听赵兴平讲了一遍创业史。
讲他三十多年前，怎么从农村出身考上大学，然后又出国留学，一直读到博士毕业。后来进入国外某家公司，如何凭藉工作能力获得领导赏识，迅速升职，是当时该公司部门总经理中唯一的华人，又是怎么因为眼看着家人用不上先进技术，所以才选择回国创业。创业时，某项产品必须获得国家监管部门的审批，研发时还困难重重，他带领着团队用别人不可想像的速度，获得审批，最终将产品第一个推向市场……
王新月从报导中看过这些故事，可还是第一次听他亲口讲述，又比报导多了许多细节，对这个老闆佩服得五体投地。
萍姐跟林璟一样都听过无数次了，可是她听到关键处还配合着气氛：「是吗？」「真的呀！」「老闆你太厉害了！」
林璟心里翻白眼，又不能被她比下去，也得给老闆当捧哏，看谁捧得更真挚更热忱更有新意……
……
她继续给黎染髮微信：「你可千万不要轻易辞职。」
黎染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一份辞职申请，就在办公桌抽屉里放着，可是听林璟说她的情况以后，又开始犹豫不决，最后她决定放弃选择，等等看再说。
孟主任连续几天都没上班，黎染假装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照常上班下班。
可是心境终究与过去不同，小顾很快察觉端倪：「黎姐，你这几天看起来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我昨天提交那份文件，你都没怎么改，」国资单位重视汇报，黎染工作细緻，对自己出手的成果要求高，一份文件反反覆覆在遣词造句上雕琢，通常都要修改好多，「就好像对工作更有松弛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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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笑笑：「不是我有松弛感，是你文件做得更好了，我挑不出毛病来了。」
小顾自言自语：「希望待会儿孟主任不要挑刺儿。」
黎染意外：「他回……孟主任回来上班了？」
「今天上班了。怎么了，黎姐？」
小顾隐约觉得她反应过度，看黎染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线条略硬，便住了嘴。
黎染不知道孟主任会怎么对付她，不过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她此刻的心态是静等对方发难，大不了她把辞职申请扔他脸上。
下午，小顾回办公位上，对黎染说：「孟主任让我捎个话给你，说集团下通知，你负责报送的那个报表，要增加一栏信息。他已经把邮件转发给你了，说你一看邮件就明白。」
黎染一愣，找机会给她挖坑？
她赶紧去查邮件，反反覆覆看了好几遍，邮件没问题，一收到就立刻转发给她了。她又特意去问了集团的联络人，确认有这么一回事。看来确实是正常的工作安排。
按照孟主任一贯的风格，要么可以晚几天通知让她临时抓瞎，要么可以干脆跟集团说换个报送人继续边缘化她，再不然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训她工作没做好。
可孟主任偏不，还别别扭扭托小顾转告她。
这是什么操作？
没过几天，大领导给他们部门开会，有个问题直接问到黎染，黎染一边作答，心里预备着孟主任要跳出来反驳，可是孟主任全程低着头，连看都没看她。
黎染略微觉得奇怪。
等她回答完了，大领导问在座的有没有什么想法，她心想孟主任这次该抓住机会了，可是孟主任依旧没说话。
这不应该呀，凭着他那张无理搅三分的嘴，想找点茬可是太容易了。
这时，大领导直接点名问孟主任还有没有补充意见。
黎染琢磨，这回该来了吧。
没想到，孟主任赶紧点点头回答：「咳咳，小黎说得挺完善的，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咦？有点意思。
下一次去舞蹈教室上大课，林璟已经在m dance正式报了课，还特意把上课时间安排在跟黎染一起。
课前两个人在更衣室聊天，黎染把孟主任最近的表现告诉林璟。
林璟道：「太正常了。他就是欺软怕硬。你退他就进，你一进，他就立马退避三舍。」
黎染无奈：「我还是习惯大家各自划好各自的道，都规规矩矩的。」
两个人换好衣服，一起往教室走。
「你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就是有人靠挤占别人，来获取更多。」林璟一副老大姐口吻：「你呢，我看也别指望你能去主动抢别人的，但是你还是得足够强硬，省得别人肆无忌惮来抢你的。」
黎染：「是我之前遇到的坏人太少了？」
林璟拍拍她肩膀：「wee to the real world。」
黎染苦笑不得：「完了，我感觉真实世界有点可怕。」
林璟干脆搂着她：「所以我们要像坦克一样，强硬地往前沖，遇到任何阻拦，那就……哼哼！」
黎染看她。
林璟用力挥着手：「那就碾压他们！」
正好孙老师打开门，被她的手挥到眼前，一惊之下瞪大眼睛：「姐姐，你要碾压什么？」
林璟收回手，跳进教室，回头：「你猜！」
上完课，孙老师笑眯眯地说：「咱们班汇演节目动作快学完了，接下面该排队型了。」
学员们纷纷面露兴奋，含蓄点的也明显支起了耳朵。
这是最近大家都在关心的话题。排队型，关系到每个人的站位，排后面肯定排前面，排两边肯定不如排中间。
学员们年纪从二十大几到四十出头，庸常生活之余，为了心里那点舞蹈情怀掏着高昂的课费。难得有表现机会，谁不想站在舞台中央发光？
众人瞩目之下，孙老师对着黎染：「这次演出，还是你跳c位。」
黎染淡淡一笑：「好。」尽量不让开心太明显。
林璟回头沖黎染挤眼睛，口型说：果然被我说中了。
下课后，孙老师叫住黎染，说要给她先示范solo部分。
林璟过来拍拍她：「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黎染想起林璟上次当着孙老师的面说也想跳c位，担心她有芥蒂，「其实你跳得也挺好。」
林璟一开始没懂，片刻才回过味儿来：「嗨，我刚报课，如今动作还不熟呢，这次可跳不了。你别担心我不高兴。」
然后看见旁边的孙老师，林璟忍不住想逗他，沖他挑眉毛：「听见没，下一次c位必须得考虑我哦。」
孙老师算是怕了这个女魔头，忙不迭点头：「一定一定。」
黎染跟着孙老师跳了两遍，动作记了个大概，约好下节小课抠细节，才去更衣室。
到更衣室外面，听见有人在低声议论：「去年就是她，今年还是她。」
「别看c位服装跟大傢伙都一样，去年我可留心了，化妆师给别人画10多分钟，给她画了半个小时，而且最后的视频，给她的镜头也是最多的。」
黎染反应过来，别人议论的是她自己。她听得出来后面那个人的声音，应该是被别人称唿「周姐」的，人很瘦，上课很积极，爱张罗事，在学员里有些威望。
沉默了一会儿，有个人说：「我要是她，这次就把c位让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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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又不是只有她自己花钱上课。」
黎染有些犹豫：这么多人，人人都想跳c位，她去年已经跳过了，今年是不是应该让出来？
这时又听见周姐说：「老师年纪轻，对这些事考虑得不周到，黎染应该顾及一下别人的想法。」
众人纷纷表示贊同。
说着话，她们已经走到更衣室门口，黎染来不及躲开，对方已经打开了门。
正好打了个照面。
周姐没想到黎染就在门外，刚才的话肯定都被她听去了，有点没意思，连招唿都没打就往外走。
其他人跟在周姐后面鱼贯而出，黎染站到一边给她们让路，没一个人理她。
黎染撇撇嘴，进了更衣室，一眼看见自己原本叠好放在柜子里的衣服，不知被谁扒拉出来，此刻被随便扔在凳子上、地上，原本规规矩矩摆在一起的鞋子，这里一只，那里一只，还被人踩了一脚，鞋面变形，还有块黑印。
更衣室设计的时候没考虑到实际上课人数，柜子数量少，每个柜子的空间又太大，所以通常都是两三个人的东西放在一个柜子里面，各自归拢好，井水不犯河水。
东西被乱扔成这样，显然是有人故意的。
黎染下意识觉得刚才那几人做的，但是又转瞬觉得自己的想法可笑，都一把年纪了，不至于还玩这些小女孩手段吧？
第17章 心态可以年轻，但别过分年轻
黎染上午收到韩宁微信，说最近发现潭城有个饮品店，竟然卖他们老家特色的木莲冻，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她感觉韩宁的邀请有些突兀，然后恍然想起，她答应过帮忙问问泵道公园场地，后来一直没想起这事也没给人家回话，他这是暗示自己呢。
黎染没着急回復他，约了城投公司的李筝中午吃饭。
城投公司离黎染单位有些距离，黎染有求于人当然约在对方附近，自己开车过去。
李筝一坐下来就笑：「你们两口子可真有意思。」
黎染：「啊？」
李筝道：「接到你微信的时候，正和领导一起跟你老公开会呢。」奥纳智途公司现在在用的办公室，是城投公司的物业，双方还有一些其他合作。纪成博先认识的李筝，后来才介绍给黎染，两个女人约吃饭约逛街，再加上单位性质很像，一来二去关系更好一些。
黎染脱口而出：「他在潭市？」
那天办完离婚登记以后，纪成博晚上就没回家，他出差用的行李箱也没了。黎染以为他有事出差去了，心中还松了口气，不然，天天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尴尬。
李筝奇怪：「你老公在不在，你难道不知道？」
黎染掩饰：「哦……他早晨说今天要出差，可能……可能是先开完会再走吧。」
李筝点点头，这也说得过去。
黎染接着转移话题问李筝，有朋友想做泵道公园，她有没有合适的场地资源。
「什么叫泵道？没听说过。」
「就是一种环形赛道，设计成高低起伏，可以在上面用自行车、轮滑、滑板来竞速，在极限运动里算是安全性比较高的，两岁到成人都能玩。」
黎染从网上找了视频，给李筝看。
李筝家有个男孩，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看着有点意思，我估计我儿子能爱玩。」又问：「这个场地需要多大面积？」
黎染回答：「主场地大概几千平米，最好还要有配套的餐饮、休闲区域。」
来找李筝之前，她可是认认真真做了功课。
李筝看着她：「感觉你说得头头是道的，难道是你自己想做泵道？」
黎染笑：「我可搞不了这个，我对这类运动又没啥兴趣。」
「对了，我怎么听说……」李筝说了一半突然打住，看看周围，才又降低声音说道：「我听说你领导之前对你不少小动作，好像在饭桌上还发生了些不愉快？我以为你受不了他，准备搞点副业，准备撂挑子不干了呢。」
黎染有些惊讶，她跟孟主任闹矛盾的事情，竟然已经传播得这么广了？
李筝见她没说话，道：「你也别怪别人爱议论，工作又不忙，大家没啥别的事，可不就是讨论这些？更何况你本来就受人关注。」成大毕业，长得也好看，老公还是明星创业者。
黎染苦笑：「矛盾有是有，不过事情没发展到那么严重……」
说完了，她心里有一丝怪异：她原先以为，如果这些事情被别人知道了，她自己不知会有多丢脸。可是事到如今，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在乎。
她停了一刻，又补充：「那天饭桌上，主要是跟别人起了冲突，我火气上来了，捎带着也撅了领导。哪儿就闹到什么撂挑子呢？」
「真的？」李筝斜着眼看她：「你要是有什么动向，可得告诉我。」
「我保证。」
李筝满意了，「关于泵道公园的事情，你朋友不一定非要自己花钱租场地，我有个其他想法。」
黎染：「哦？不自己租？」
李筝：「现在不是提倡全民健身嘛，城投公司正在规划一个城市体育公园，你朋友的项目，说不定可以跟这个体育公园结合起来。」
黎染回去给韩宁发了消息，韩宁喜出望外，说晚上要请黎染吃饭感谢她。
黎染推辞不过只好答应，建议他问问林璟有没有时间。过了一会儿韩宁回，林璟最近工作忙，不过答应过来，可能晚点儿到，让他们先去点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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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黎染和韩宁聊了半天，林璟才到，一进门就火烧火燎似的，「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这不都年轻人谈恋爱来的地方吗？」
黎染有同感。饭店装修得挺有氛围感，应该是个网红店，但客人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她从刚才就有些不自在了。
还没等她表示贊同，林璟一拍桌子，改口：「不对，我们也是年轻人。」
韩宁刚升起来一点选择不当的歉意，被她这一惊一乍的给吓回去了，附和：「就是，你们俩看起来比我还小呢。」
林璟：「这些年吧，我陆陆续续跟过去的同学联繫、见面，我发现二十来岁的时候，大家都差不多，年纪越往上长，女就比同龄男的越显小。」
黎染：「女的一般都会保养，男的不怎么保养。」
林璟看韩宁：「你用护肤品吗？」
韩宁：「以前完全不用。这两年都说不怕晒黑，就怕晒出皮肤癌，会喷防晒喷雾。」
林璟问黎染：「你老公呢？他用不用护肤品？」
黎染顿了一下。
纪成博每次洗完脸都不直接涂护肤品，这个那个忙完了，脸上的水都干了，从她的hr黑绷带挖了一大坨，连脸带手一块抹，一边抹一边抱怨说她的面霜不好用。
她发现以后，恨得牙根痒痒，禁止他再碰自己化妆桌上的东西，买了一个资生堂的乳液扔给他，再叮嘱他一定要在脸完全干之前抹上，不过他还是回回都忘记……
她忽然想起来，纪成博走了以后，乳液也没了。那个乳液的容量是上不了飞机的，所以他出差都不怎么带。
看来他还真不是出差，只是搬出去了……
……
林璟摇她的手：「怎么了，想什么呢？」
黎染忽略心底空落落的情绪，笑道：「别看我们现在保养得起劲，还是挡不住年纪真上来，我都不敢想自己40岁、50岁以后什么样子。」
韩宁：「多运动，心态年轻，人就更年轻。」
林璟突然想到什么：「说起心态年轻，我们公司有个萍姐，五十多岁，至今保持每月染一次头髮的频率，头髮不掺一根白的，最爱用的是dior那款花香调少女香水。你说这人，心态够年轻吧？」
个人有个人的喜好，听到这里黎染和韩宁还觉得能接受。
林璟接着讲：「前两天我们一起跟老闆吃饭，说起在座的几个人结婚没有、有男朋友没有，她自己主动说，她三十多岁的时候，有个刚20出头的同事跟她表白，她说自己已经结婚了，同事说知道，就是想让她明白自己的心意。前年她去前同事的城市旅游，两个人还见了一面，见面的时候感慨万千……」
黎染越听越皱眉：「等会儿，她是想表达什么？我怎么理不清她的行为逻辑……」
韩宁分析：「那她现在已经离婚了？想找前同事重温旧梦？」
林璟笑：「问题就在这里啊，她没离婚。」
黎染：「那她找人家干嘛？」
韩宁：「关键是还跟老闆、同事说？」
林璟：「我也是你这个反应，回头琢磨了半天，可能是我们讨论婚恋情况的时候，她太没有存在感，想证明自己年轻时候也曾经沧海过……」
黎染嘆息：「心态可以年轻，但别过分年轻。」
韩宁：「你不用嘆气，你还年轻呢，你跟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这一句又戳到林璟：「我呢？我有区别吗？」白了他一眼：「哦，对了，你根本不记得我高中时的样子！」
韩宁只好求饶。
聊了一会儿，她看看表，赶紧塞了两口，说还要回去加班，匆匆离开。
林璟走后，黎染和韩宁边吃边聊一小会儿，韩宁去结帐。到门口了，韩宁说卖木莲冻的店就在旁边，让黎染等自己一会儿，他去买两份来尝尝。
黎染也想念家乡味道，笑着答应，让他快去，自己站在饭店门口等。
这时，饭店里并肩走出一男一女，男人脸上微微有点儿酒意，脚步虚浮，跟身边女人挨得极近。
男人正是纪成博。
黎染愣住了。
他原来真的在潭市，只是不回家而已。那他住在哪里？难道，是跟她……住在一起？……
猜测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这份震撼远超她的想像。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关系？有谁知道？
他们天天在公司里带着，难道没有流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她偶尔去他公司的时候，员工们表面叫着老闆娘，是不是背地里都在笑话她？
……
无数想法在她脑子里纷纷乱乱，人却像被一下子扔进了冰水，寒意把她从头到脚裹住，冷得她手脚都僵住了，人体功能也仿佛全部失效。
她只能看到，他身上穿着的，还是她买的浅灰polo衫，买的时候看中布料柔软透气，摸上去有丝绸的手感。而此刻，她精心挑选的布料，正接触着另外一个女人的皮肤。
第18章 纪博的风骨
纪成博觉得自己最近事事不顺。
离婚登记后，他赌气拎着行李箱，放了几件自己的衣服，住进了公司附近的酒店。结果第二天在酒店楼下看见了公司的同事，问他：「纪博，你住酒店？不回家住？」
他胡诌了两句说来这里见个人，对方将信将疑地走了。
没过两天，刚下楼又见到那个人，他赶紧躲到柱子后面去。好歹没被看见，但是酒店服务生觉得这人鬼鬼祟祟的，目光注视了他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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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他就换到了离公司远一些的酒店。结果搬离酒店的过程中，他的降噪蓝牙耳机不知落在哪里，只好重新买了一副。
接触投资人也很不顺利。
原先追着他跑的投资人，突然都约不到了，就算约到了，如今个个说话都谨慎得很：「我们回去研究一下，保持联繫」、「我们可以考虑投下一轮」。
纪成博知道客套话背后的意思，前者真实含义是「回去讨论一下怎么拒绝你」，后者则是「先看看你们能不能活下来。」
前后态度转变太大，纪成博一下子无所是从。
总算是有个校友投资人告诉他：「现在不是前几年，以前投资人手里有钱，不想放过有潜力的项目，如今大家出手都谨慎。」听了校友的话，纪成博开始有意收集行业信息，自媒体有数据分析，今年已经过半，l4领域公布的融资还不及去年的十分之一。
纪成博寄希望于能通过《创客家》入选「全球20家最兇勐ai公司」，给融资带来一些筹码。
《创客家》的创始人苏勇最近在潭市出差，谭乔娜约了苏勇跟纪成博面谈。公司里氛围太正式，见面地点选在饭店。
纪成博和谭乔娜先到的饭店，一进门就觉得氛围有些奇怪，装修过分有风格，是年轻人喜欢的类型，不适合商务招待。
他停住脚，问谭乔娜：「怎么选了这家饭店？我们招待不是有几家固定的饭店吗？」
谭乔娜回答：「是苏总选的。」
纪成博不再说什么，跟着服务员往里面走。一路看过来，客人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菜一上桌，都在拿着手机拍拍拍，一看就知道是最近火起来的网红店。
他心里有数，对今晚的饭菜口味不做期待。
他和黎染都爱吃，一有空就喜欢到处寻摸好吃的饭店。相比于环境，他俩更重视口味，上到五星级酒店的餐厅，下到胡同里的小店，只要好吃，环境无所谓。
黎染还特别擅长发现好吃的饭店，总说她自己特别有「吃运」，一眼就能看出这饭店好不好吃、正不正宗。
「你看，只要是那种里面全是当地居民的，多半味道不错；如果里面坐满了外地游客，就得小心了。」
有一次在外地旅游，她不过是往某个小院子里瞄了一眼，听见一位大叔操着本地话：「还是老三样，两碗浆子，一份嘎巴菜，一份豆腐脑，带走。」立刻拉他进门，结果两人在憋仄的半地下室，吃到了极地道的「人生早餐」，后来在这里玩了三天，来这家店吃了三天早饭。
黎染不喜欢网红店，嫌这些饭店都是玩表面功夫，花在营销上的心思比花在琢磨口味上的心思多得多，总说选这种饭店吃饭，绝对是偷懒、跟风，在大众点评上随便找了个照片好看、评分人数多的。但凡往下多刷刷评论，就能看到对口味的真实评价……
嫌弃网红店玩表面功夫，但黎染每次也都要拍照发朋友圈，纪成博觉得说到底，她也是在玩表面功夫，只是想要显得品味更高一些、与众不同一些。
黎染总是瞪他，说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知道，她以后会跟谁一起大街小巷地找好吃的……
……
纪成博心里琢磨着，在包间坐下来，谭乔娜三番五次从点什么菜入手，试图挑起话题，纪成博淡淡应付过去：「你看着点吧。」
服务员推开包间门，带进来两个人。
谭乔娜开口称唿「苏总」，纪成博站起身来跟对方握手。
纪成博有求于人，来之前对这个苏勇有些预测。他能跟国外机构搭上关系，还敢把国外榜单引进中国，肯定是个社会活动能力极强的人，加上这个再平凡不过的名字，在纪成博的想像中，可能是个跟老纪有点像，跟谁都笑眯眯的圆脸胖子。
可事实上苏勇是个清癯的中年男人，带着眼镜。说话文绉绉，带着南方口音，纪成博觉得他穿上长衫就是典型的江南文人。
后面接着进来的是个年纪不详的女人，身材相当结实，头髮既多且卷，打招唿时语气粗硬，看纪成博的时候，上下来回打量了两边，眼神十分犀利，苏勇介绍这是《创客家》的首席记者方墨言，强调「笔墨的墨，言语的言。」
谭乔娜在旁边捧哏：「一听就是笔桿子。」
两个人的形象和名字，反差都有些强烈。
方墨言的採访风格跟外貌相似，直接凌厉：
「国外有专家已经在预言，导致l4级别完全自动驾驶短时间内无法实现，最近有几家跟奥纳智途研发方向相似的企业已经宣告破产。对此，你怎么看？它们面临的难题是否也是奥纳智途面临的难题？他们的未来是否也是奥纳智途的未来？」
「奥纳智途的商业模式现在有闭环了吗？你们的自动驾驶解决方案未来是要卖给车企，可是如今很多车企表示非常看重智驾控制权，自己也在组建团队，他们会愿意把合作机会释放给奥纳智途吗？」
纪成博没料到对方这么直白。
他看了看苏勇，对方表现得文质彬彬，但对自家记者的犀利问题毫无反应，可能是习以为常了。
没办法，纪成博又不能临阵退缩，硬着头皮把这些问题给对付过去。
没想到，对方的问题更加尖锐：「最后，奥纳智途到现在还没能看到技术落地，相关新闻不是在什么比赛拿了奖，又是引进了什么人才，在产品研发方面却毫无进展，你认为市场还相信你们的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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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简直有点扯破脸皮之嫌了！
纪成博后背冒汗，迂迴着回答了几句，可是连他自己都觉得逻辑不通、颠三倒四，眼皮一个劲儿在对方脸上扫，试图看出她是否被自己说服，可偏偏对方板着张方圆脸，一丝情绪都看不出来……
这时苏勇才慢悠悠开口：「小苏，文人有风骨，科研人员也有风骨。坚持l4路线研发，就是纪博的风骨。」
方墨言哈哈一笑，算是结束了这场灵魂採访。
等採访完了开始喝酒，方墨言又换了一种风格，刚才的凌厉态度全然不见，把苏勇甩在一边，一个劲儿地劝纪成博喝酒，
一边喝一边分享她的採访见闻。记者打交道的人多，见过的奇葩事情也多，故事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
自己讲得过瘾，回头看纪成博喝得不多，问：「纪博，你不会因为我刚才的问题不高兴吧？」
纪成博为了证明自己没有不高兴，只好尽力陪着喝。
方墨言见他捧场，讲得越发起劲，酒也越发停不下来。
等饭局结束的时候，纪成博已经喝得晕晕沉沉，走路都走不成直线。
到了门口，赫然看见黎染正站在前方，可是醉眼迷濛，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纪成博一惊之下，酒醒了大半，这才发现自己半个身子都倚在谭乔娜身上，下意识直起身子来，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正在这时，不远处，有人语气轻松愉悦地喊：「买回来了。」接着跑过来一个年轻男子，运动衣绷着肌肉线条，长相十分帅气，把手里的甜品递给黎染。
黎染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过男人手里的东西。交接的那一刻，两个人的手明显碰在一起。
纪成博一时错愕。
他勐地想起来，这身运动衣，不就是那天饭店的男人？
哼！
纪成博感觉一股邪火顺着内脏、肌肉、骨头的缝儿，从脚底下往上涌。
他早就觉得他们之间不正常！你看，这还没离完婚呢，就忙不迭地出来约会了，这是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上？他到底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
他特别想开口质问，可是开口前的一刻，他忽然看见了黎染扫过他的眼神。
冷冷的，眼神深处全是反着光的冰碴子，万年冰山的那种，看久了简直能把人完全冻住，随便一碰，就能碎成渣，拼都拼不起来。
纪成博隐约一个激灵。
忽然想起两个人已经做完离婚登记了，已经是马上就没有关系的人，他，还有权利再问她吗？
显然，她觉得是没有的。
纪成博越觉得脚底下松软无力，只能把身体的重量又转移了一部分在谭乔娜的身上，看都不看黎染，倚着谭乔娜转身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走了有十几米，倒是谭乔娜有些不确定地回头：「刚才那个人，怎么那么像老闆娘？」
纪成博很快回答：「她不是。」
身后，韩宁帮黎染打开一次性勺子的包装，有些不确定地问：「那个人……是不是你老公？」
黎染低着头，平静道：「是前夫。」
第19章 站在改变世界的起点
黎染数着日子，还有三周就可以去领离婚证了。
微信上有人联繫她，她备註的是「蔡总 刘师姐朋友 买茶」。
那次校友开业典礼上，刘师姐介绍他找黎染买茶，黎染嫌麻烦，直接介绍给了自家开茶厂的亲戚，让他们自己联繫，就是这个蔡总。
他发微信说，已经收到茶厂发过来的的茶，茶叶跟以前是一样的，可是包装远不如在刘师姐那里看到的好看。
黎染知道茶厂配的包装，都是用最简单的大路货。
她每年等春茶下来的时候，都要拿一批送身边的好朋友、领导同事，还有为纪成博铺路的关系。她看不上茶厂的包装，自己从淘宝上定制了包装盒和标籤，觉得还不够，挑了硫酸纸，让店家裁出合适尺寸，上面题了两句诗，落了款，弄得挺雅致，茶厂当然比不过。
过去第一次见到她在家里折腾包装，纪成博说她瞎费劲，可是等包好出来，也忍不住说了一句确实好看，美滋滋地拿去送人，回来问还有没有……
蔡总：「小黎你也知道，一样的茶礼，说它值300有人信，说它值3000也有人信。包装好的，茶未必好，但是包装不好的，肯定不好。」
黎染当然懂得，恨不得300的茶包装成3000的样子，送礼时还要讲故事，暗示这茶价值30000。
蔡总：「小黎你帮我想想办法，之前送你刘师姐的那种，就很好看，你看能不能帮我配一下，价格你定。」
黎染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问清楚数量、规格，就是自己以前送人那种，熟门熟路地下单了配套的包装。
心里又是得意又是惊讶，她之前一半为体面好看，一半当好玩弄的东西，竟然有人愿意为此而掏钱？
转眼到了潭市创业创新大会，林璟邀请黎染来看她演讲。
黎染进了会议现场，才发现这个会议的规格相当高。大会开幕式是市委书记亲自来致辞，后面还有院士级别的报告。
除了主论坛的议程，又分了四五个平行论坛，参会的人不少，有的在议程展板前找自己想听的报告，有的在洽谈区边喝咖啡边聊天，当然每个会场里面都坐满了人。
黎染顺着找过去，在偏里面的会场找到了林璟要发言的人才分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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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的时间刚好，坐下没多长时间就看见林璟上场，穿着跟她一起选的深蓝色上衣和长裤，头髮挽起，没有多余的首饰，只有左腕上带着一只银色的手錶。
黎染感慨，林璟平时插科打诨的，到了正式场合，竟然完全变了个人，女强人范儿十足。讲得也很好，看得出来精心准备过，把云泰科技对人才的选、育、用、留政策分析得头头是道，足足讲了20多分钟，才结束下台。
黎染坐到她身边去，拍拍她的肩膀。
林璟惴惴问：「我讲得还行吗？」
黎染竖着大拇指：「相当好！语言流畅，仪态端庄，内容也很有深度。」
林璟：「真的？」
「当然！」黎染表情真诚。
林璟放下心来，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哎呀，我是真的紧张，刚上场的时候手都是抖的。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讲，没给公司丢脸就行。」
黎染：「那肯定没丢脸，完全看不出来你在台上慌张。而且刚才每次换ppt的时候，下面一群人举着手机拍照。」
林璟不屑：「他们那是为了抄回去，当成自己的工作成果，汇报给自己老闆而已。」
黎染：「那你还讲得这么仔细？」
林璟小声道：「没事儿，反正当初我也是抄来的。」
黎染没忍住笑出来，林璟说待会儿有个圆桌论坛她还要上台，让她等她一会儿。
黎染趁这间隙去洗手间，路过主论坛会场时，里面恰好掌声雷动。有人此时恰好打开会场门，里面人头攒动。
她一时好奇，跟着走了进去。
主会场面积足有分会场的两三个大，黎染粗略估了估，至少有上千个座位，而且分论坛只是坐满一大半，这边座位全部满满当当，会场两边和后面还站了不少人。
听众们个个神色激动，双眼发光，看起来刚刚听完一场精彩绝伦的报告。
黎染往讲台上看去，深色背景屏幕上，一辆汽车扬起尘土，一往无前地向着前方驶去，还有几个雄浑大字：
我们站在改变世界的起点。
气魄雄壮，捨我其谁。
黎染忍不住心里一揪，这句话是她想出来的，这是奥纳智途的slogan。
她往舞台一侧去看，那个倚在舞台左侧的讲台旁，两手轻松环抱嘴角带着微笑的，不正是她的前夫，纪成博？
看来，他再一次用梦想煽动了台下观众，这里面有手握着大笔资金寻找标的的投资人，有急于将优秀项目引入辖区的政府官员，有同样跋涉在创业路上寻找合作的同行，也有大批刚刚离开校园怀揣着梦想惴惴不安却又满腔热情的年轻人……
主持人串场说下面是提问环节。自动驾驶是如今最热门的赛道之一，奥纳智途又是其中的佼佼者，很多人迫不及待举手。
纪成博选择其中一人，听他提完问题，先回復一句「good question」，再为对方解答。
站在人海之后，黎染打量着这个站在聚光灯之下的前夫。
他身材颀长挺直，一身深蓝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衬衫袖子捲起。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脸庞瘦长，高挺的鼻樑上架着无框眼镜，镜片在舞檯灯光映照下流动着光芒，行动从容，挥洒自如。
不知怎么，黎染想起了当年与纪成博刚认识的时候。
那天，正好是学校舞蹈社团的专场演出。她是那年的毕业生，按照社团的传统，是这次专场演出的主角之一。不过那时候她恰好在实习，专场那天，正好公司有点事，彩排之前她才匆匆从公司赶过来，路上不小心撞到了纪成博的自行车，脚有些扭到。纪成博赶紧停下车帮她检查脚踝，建议她跟自己去医院看看。
黎染不想去，去了肯定会耽误演出，毕业专场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她可不想错过，而且她不上，节目不就要开天窗了吗？
「没事儿，同学，我觉得问题不大，」她试着动动脚踝，扬起笑脸，跟对方说。
他把她的笑容看在眼里，唿吸停了了一下，迟疑道：「真、真的吗？」
「嗯，我自己感觉还行，放心吧，」黎染笑盈盈的说。
她试着站起来，纪成博想伸手扶她，可是手伸了一半又赶紧缩回去。黎染眼睛瞥到，心里暗笑，扶着对方的车子站起来，又踩了两脚，「真没事。」
纪成博：「那同、同学，你去哪儿，我骑车送你过去。」
彩排已经开始了，黎染也着急，便答应了。到了表演厅后，她忙着去走台，等化妆的时候，又看见纪成博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瓶冰矿泉水。
「你、你可以冰敷一下。」
黎染惊讶他这么细心，感谢过后把矿泉水接过来。可纪成博还是没走，黎染问：「你想看我们演出吗？」纪成博赶紧点头。
亏得他没走。
她的最后一个节目表演进行了一半，在做一个转圈的动作时，她感觉脚踝里面咔嚓一声，接着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好不容易坚持到节目结束，等回到后台，脚踝红肿成了猪蹄子。
这会儿其他人都还在忙着演出，黎染不好意思让人帮忙，无助地坐在后台休息室，这时，纪成博的脸出现在门口：「我送你去医院吧。」
她问他怎么突然跑到后台来，他说看她在台上时，脸色突然变了一下，有些担心。
「放心，没有影响舞台效果，你跳得特别好，」他赶紧补充：「就是脸色稍微变了一下，马上调整回去了，除了我应该没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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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送她去了医院，陪她看病，又把她送回宿舍。接着便借着送饭、送药等各种藉口，主动接近她。
黎染有些感动，但是不多。
她见识过太多追人的手段了。
自从进了大学开始，每天给她带早饭的，帮她做作业的，在宿舍楼下一大捧鲜花等着她的，比比皆是。
纪成博在其中并不出众。
后来有一天，舍友突然发了个连结给她，问：「这个人不就是天天来给你送饭的那个吗？」
报导内容是奥纳智途刚刚拿到了数千万的天使轮融资，组建了豪华团队，剑指l4级别完全自动驾驶，目标是让驾驶这件事变得更加安全、效率更高，彻底颠覆人类出行方式。
报导中的照片正是纪成博，跟那个追人手段青涩无比的人不同，图片上身穿深色衬衫的年轻人，正满眼信心、英姿勃发地望向屏幕外。
……
后来纪成博问她，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黎染心想当然是看好你发展前景，不然就凭你那些送饭送药的青涩手段，我怎么会心动？不过这话不能说给他听。
她没办法了，只好肉麻兮兮地回应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回答问题的间隙，纪成博余光扫到有人推开会场大门走了出去，一晃之下觉得那人身影有些眼熟。
他赶紧收回心神，把注意力放在正在提问的观众身上，心里微微埋怨自己，这么重要的时候，怎么会转念想到她？
第20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圆桌论坛结束，林璟非要让黎染陪她参加晚宴，黎染怕遇上纪成博，不想去。
林璟一改刚才讲台上冷静大方的职业形象，摇着黎染的胳膊撒娇，黎染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答应。心里想着大不了躲着他点儿，再说纪成博也未必会参加晚宴。
宴会大厅灯火通明、衣香鬓影，飘荡着节奏暧昧的爵士乐，两人进入晚宴现场，很快有人过来跟林璟打招唿，说自己在她今天的演讲中受益匪浅，说还有些专业内容想要请教，问她有没有空聊一聊。
林璟不过是个分论坛的小演讲人，来应付老闆安排的工作，没想到竟然有人记得自己的演讲内容，惊喜地给了黎染一个眼神。
黎染微笑应道：「你们聊，我自己去那边转转。」
参加晚宴的嘉宾们举着玻璃酒杯，在大厅内优雅穿梭，互相碰杯、彼此攀谈，间或有一两声过分热情的「刘总」、「王总」从某个角落冒出来，引来其他人的偶一注目，迅速就降低下去，淹没在喁喁之中。
她随便拿了一杯酒在宴会厅驻足。这种场合里，大多数人抱着广交人脉的想法，难免遇到有人主动向她开启话题：「您是做什么行业的？」或者「今天听了院士的发言，有什么看法吗？」
黎染可没有交流的心情，不想被人打扰，礼貌地笑笑，敷衍两句便离开，想找个人少的地方待着。
宴会厅外面是一片草地，她推开玻璃门走出去，玻璃门在身后关闭，断断续续的爵士乐片段偶尔飘过来。
月光在草地上泻下一片银光，飘着桂花香的矮树丛只留下黢黑的轮廓。黎染深吸一口气，夜晚微凉的空气夹着花草清香，清爽感油然而生。
回望宴会厅里人影幢幢，个个脸上都充满了对未来的嚮往，对成功的渴望，和对未知的笃定。
她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今天看到林璟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虽然没有纪成博那份游刃有余，但还是给了她一点意外。
从小时候开始，黎染各方面都比林璟要优秀一些，舞蹈上是，学习上也是。现在看来，林璟在某些方面正在超过她。
她并不觉得林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只是运气好，碰巧遇到了一个好老闆。平时聊天能从只言片语间听出来，云泰科技内部明争暗斗，她能走到今天的位置，费了不少功夫。
或许云泰科技一开始并不是好选择，可是林璟硬碰硬扛的，把它变成了一条通往鲜花和掌声的路。
这或许就是她们俩之间的差别。
相比于林璟，当初她的选择明显更多。她以为给自己选了一条更稳妥的路，一眼就能望得到头，没什么波折，当然也很难有什么惊喜。
可是没想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眼光，也高估了外界的确定性。
黎染手机响了，是林璟打过来的，说自己这边很快就结束了，问她在哪里。黎染说自己进去等她。
她找人少的地方待着，也是防备着遇上不想见到的人。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刚进宴会厅，迎面走过来一人，深蓝色衬衫黑色西裤衬衫袖子捲起，又是纪成博。
这俩正在离婚流程中的人，都没料到竟然跟对方迎面对上，各自愣了一下，然后分别冷了脸，偏过头去，打算像那天在饭店门口一样，装作没看见对方，擦肩而过。
这时黎染身后有人招唿：「纪博，快点，等你半天了……哎，这不是纪博夫人吗？您也过来了？」
那人很热情，一边说着话，一边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纪成博和黎染同时停了各自相左的步子，互相看了一眼，瞬间在彼此冷淡的目光中达成一致：
没必要再这个场合里公布两个人离婚的事。
无奈之下，黎染换上笑容，转身迎向对方。
两个人站在一起，各自手拿一杯酒，跟另外三四个人站在一起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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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在说纪博今天的演讲太精彩了，在讲台上游刃有余，挥洒自如。
一人说：「据说后面市长在私底下说，以后应该多找像他这样的企业家来演讲，这才能代表潭市创业者的形象。」
另外一人说：「电视台最近要拍个宣传片，记录本市创业者风采的，就应该拍纪博这样的。」
纪成博笑着客套说各位过奖，间隙跟黎染对视了一眼，他俩心里清楚得很，他并非天生这么游刃有余。
公司刚起步时，纪成博自己家出了将近一半的启动资金，投资人又是校友关系，所以天使轮融资拿得十分容易。
等到融a轮时，他再拿着一纸bp去找潜在投资人，才发现问题。面对一屋子的人，他脑袋发懵，原以为自己准备得很好，事实上忘得一干二净，结结巴巴，一肚子的话倒不出来。明明公司已经取得了一些成绩，团队也逐渐成型，可对方还是客客气气把他婉拒了。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还好，两次三次之后，就让他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那时候他刚跟黎染确定关系，原本羞于让她知道自己的失败，可是年轻不善于隐藏情绪，被黎染髮现他神色沮丧，问他怎么回事，他才说了。
黎染笑道：「我以为什么事呢，你早跟我说就好了，我这方面经验才多呢。」
纪成博信心大受打击，原本生怕她看不起他，没想到，她压根儿没觉得这事有多严重。
黎染：「你不能把演讲当成跟人聊天，你要把它当成一场表演。」
理工科出身的大直男不懂：「表演？我哪会表演？」
黎染：「表演靠什么？就是靠提前反覆演练，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你知道我们上舞台表演之前要训练多久？同一个舞蹈，要反覆演练多少遍？」
纪成博摇头，样子太懵，黎染忍不住拂乱他的头髮。
「有的舞蹈大师，甚至连上场、谢幕要走几步，都是提前排练好的。你排练都没排练过，一上来就要演出，出现失误再正常不过了。」
纪成博原先多少是把失败归结于自己的能力，而黎染却说他只是缺少练习，他心里的包袱顿时轻了不少。
黎染接着便教他怎么练习，让他把客厅当讲台，把电视当成ppt背景板，把黎染当成投资公司的人，反反覆覆讲给她听，还教他哪里可以加个动作，哪里可以加个小笑话来调节气氛。
演练了多次，再出去演讲，纪成博就有信心了，听众的反馈也明显好了很多。
经验反覆积累下来，以前的短板反倒成了他的长处。
……
黎染站在纪成博身边，不失礼数地笑着，尽量降低存在感，只想稍微应付一下，就找机会离开。
从对话中，她听出来，刚才打招唿那人是潭市招商局的，另外几个都是企业方。招商局想要吸引企业来潭市，想让纪成博现身说法，为潭市营商环境代言。
纪成博不负所望，一手擎着酒杯，讲了讲奥纳智途所享受的各项研发、房租补贴政策，一二三分析得头头是道，其他几人纷纷点头。
其中一位企业负责人说：「潭市各方面好是好，就是人才集中度不如北京上海。我们就担心未来招聘是个问题。」
招商局的工作人员多机灵，立刻回答：「现在知名高校毕业生也有不少会选择来潭市。你看，纪博夫人可是成大毕业的，如今也在我们潭市工作。」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黎染和纪成博两个人身上。
「纪博和夫人真是郎才女貌！」
「看看纪博这福气！」
「有这样的贤内助，纪博的事业肯定如虎添翼！」
黎染表面上落落大方，心里又心虚，又觉得牙碜得慌。
又听见人说：「纪夫人这么漂亮，当初在成大肯定有很多追求者吧？当初为什么选纪博呢？」
黎染没防备突然被问到这个话题，心里有点尴尬，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她想笑笑敷衍过去，偏偏众人都在看她，等她的答案。
越是如此，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她人像是死机了一样，平时嘴上的机灵，此刻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手里突然有温热踏实的触感，是纪成博握住她的手。黎染一怔，去看他。
纪成博满不在乎的样子：「可能因为我长得帅吧，我是吃了颜值红利了。」
他一本正经地开玩笑，众人全都笑起来。
黎染得他解围，有些感激，他的手虽然温热，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黎染，」身后有人喊她，听声音就知道是林璟，黎染回头。
林璟走过来，看着他俩握在一起的手，立刻心里有数：「这是你老公吧？」
黎染挣扎一下，当着这么多人，还是回头私底下再给她说明情况，「对，这是我老公，纪成博，」转向纪成博：「这位是我高中同学，林璟，也是今天的演讲人。」
林璟第一次见纪成博，对他好奇，亮着眼睛上去握手，「你好你好。我是林璟发小，从小关系可好了，她什么事都告诉我。」
黎染突然心里一紧，按照林璟的说法，自己显然没把离婚的事情告诉她，不知道纪成博会怎么想。
她偷瞄纪成博，他淡淡微笑，跟林璟握手说你好，礼节一点不差，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来，他没有注意到林璟话里的矛盾，当然，也可能是根本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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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林璟接着就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哈x哈笑道：「明明你老公也参加宴会，你怎么还跟着我来？」
黎染和纪成博两人一噎，在场其他人面露疑惑。
第21章 都是打工人，就别把我当牛马了
离开宴会的路上，黎染告诉林璟，自己跟纪成博正在走离婚流程。
林璟一震，转头看她。
黎染赶紧摆手：「你可别来安慰我。」
「我倒不是想安慰你，」林璟满脸失落道：「你都领先我两步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你？」
黎染无语地笑。
过了一会儿，林璟：「那……你觉得可惜吗？」
黎染一时没说话，她一直没考虑过可不可惜的问题。
婚姻6年，可以说是青春的沉没成本，但也不能否认头几年的幸福相处；脱离了婚姻，不再有枕边人嘘寒问暖，她也不用照顾别人的生活起居。到底值不值呢，好像很难核算清楚……
这时又听见林璟说：「毕竟你离婚以后，想要再参加这种场合，就只能靠我了。」
黎染感嘆：「我永远赶不上你思路清奇。」
林璟一上班，萍姐就裊裊走进她的办公室，身上香气过分馥郁，熏得林璟脑门子嗡嗡的。
「林璟，你昨天出去演讲，讲得挺顺利的？」她绕过办公桌往林璟旁边凑，眼睛往电脑屏幕上瞄。
「还行。」林璟最烦她毫无界限感，干脆把电脑啪地一声合上，站起来，假装在文件柜里找文件。
萍姐意图被识破，可是一点儿都没觉得尴尬，「嗯，听老闆说你讲得不错。后来还有个晚宴，你也去参加了？好玩吗？」
林璟一愣：「哦？你听老闆说过？」她昨晚很晚才给赵兴平发微信汇报情况，萍姐这一大早就知道了？还特意跑她这儿来显摆？
「是啊。」萍姐说话只说一半，她知道林璟好奇什么，勾着林璟往下问。
林璟知道她的用意，偏不问，做出认真找文件的样子。
萍姐没趣，准备离开。
林璟叫住她：「萍姐，您先别走，我正好还有事找你。」
萍姐站住：「什么事？」
林璟：「许博士申报优秀人才称号的事。」
萍姐：「那个资料你改完了？」
林璟一副为难的表情：「改？这可不太好改啊……」
萍姐不耐烦：「那你还不赶紧的，这马上就要到截止期限了。」
林璟：「萍姐，我把资料认认真真学习了一遍，怎么觉得……」故意停顿一下。
萍姐：「什么？」
「我怎么觉得这资料这么眼熟呢？好像跟去年研发部的刘博申报写的资料一模一样。」
萍姐脸色变得尴尬，嘴硬：「刘博和许博都是帮公司做研发，做的东西相似有什么奇怪？」
「刘博是分析方法开发，许博是做工艺开发，这两个可不是一回事儿。」
萍姐哪里明白什么是分析方法开发、什么是工艺开发。她以为去年给刘博评人才，全凭云泰科技的名声，人才办公室给面子，hr随便对付点材料，走走过场就行了。谁知道还真是专家一道道严格评审的，给了句「创新性不足」的评语，给卡了回来。她这才慌了神，不敢在老闆赵兴平和许博士跟前打自己的脸，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林璟。
萍姐见她语气强硬，换了一副软和口气：「我是想啊，许博士来公司的时候，你们hr肯定整理过他的资料，都是现成的……」
林璟双手抱胸，打断她：「我们hr没有这个资料。」
萍姐赔上笑脸：「哎呀，你肯定比我强，能搞明白这些专业名词……你看你之前整理刘博的资料，不就整得挺好嘛？」
林璟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您可别说什么强不强的。去年我们可是花了两周时间，从刘博的ppt、论文里面摘录要点整理申报资料，刘博又指导我们一遍一遍地改，这才给人家评上优秀人才。萍姐，您今年资料ctrl c+ctrl v，换了个名字，就算完成了？现在发现办不成，又动动嘴皮子，就说让我改？」
办公室没关门，林璟的声音清脆响亮，外面的人已经开始探头探脑了，全都听见林璟笑道：「萍姐，都是打工人，就别把我当牛马了。」
萍姐坏了脸色，转身就走。
林璟跟在后面大声问：「我说话直，您不会生气的哦？」
下午，赵兴平秘书打电话让林璟去老闆办公室。
赵兴平：「wendy呀，不少朋友跟我说，你昨天的演讲很成功。很不错。」
赵兴平很少这么直白地夸人，林璟脸上发光，委婉道：「没给公司丢人就好。」
他慢条斯理地说：「对你来说，经过这一次，一方面梳理了自己的工作，另一方面也是很好的锻鍊，right？」
林璟赶紧点头。
赵兴平看她：「我一直也希望你能跟着公司一起成长，逐渐能成为对公司更有价值的人。」
林璟心里疑惑，这话说得飘在半空中，不知道会落到哪里，可赵兴平目光沉甸甸的，她赶紧回覆：「感谢frank给我这份信任。我一定从各方面提升、锻鍊自己。」
赵兴平停了片刻，换了个语气：「我们公司早期的这些员工，都是公司刚成立就加入进来的，早期都没什么经验，水平比较差，公司给了大家一个发展提升的平台。你虽然说是一本毕业，可是当时的大学生也是一抓一大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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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心中一惊，她在外面再风光、再被人高看，还不就是从云泰科技最基础的岗位做起来的？她是不是真的有点得意忘形了？
她垂着眼，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
「萍姐呢，学歷不如你……」
林璟心里：来了来了，原来是要落在这里。
「……但也是公司的老员工，按照我的风格，只要是跟着我的人，都会在公司有她的位置，不能落下。」
这是在点她，林璟悚然抬头，急急解释：「frank，萍姐说她要负责许博评选的事情，到这会儿了突然推给我……」
赵兴平抬手打住她的话：「wendy，你呀，还是站位太低。不能只从你自己、你部门的角度去看待问题，要从整个公司的角度去看，right？ 」
林璟不服气，明明就是她好大喜功又能力不足，老闆还让别人替她收拾烂摊子。不知道萍姐到底跟赵兴平说了些什么，能让赵兴平这么维护她。
她倒不憷干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可是看赵兴平的脸色，显然已经没了商榷余地，只好答应领了工作。
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企宣部的王新月站在门口，等着见老闆，看见林璟出来，不阴不阳地瞥了她一眼，自行推开赵兴平办公室门，走了进去。
在门合起来之前，林璟听见赵兴平的声音：「abby，你来看看这个……」
语气十分温和。
「也不知道那个王新月用了什么手段，老闆又开始待见她了，」舞蹈课结束后，林璟一边拉伸，一边跟黎染抱怨道。
「工作出成绩，让老闆满意了？」
「你是不知道，我老闆最重视宣传了，但凡有点什么事，都想让人民日报、新华社来採访，」林璟当初可为这个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企宣部要是做了点什么，全公司都能知道，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动静。」
「那就是什么私事呗。」黎染随随便便回答，把另外一条腿搭在把杆上。
「私事……」林璟若有所思。
「话说回来，你何必在乎萍姐和王新月？她们不是做hr的，又抢不了你的位置。」
林璟摇摇头：「这可不好说。在私企里，谁上谁下，全看老闆心情。而且，我们老闆一直说要学大厂，只要肯奋斗，对公司忠诚，前台也能升成副总裁。」
「你老闆要做马爸爸？」
林璟耸耸肩：「总之，如果有这个机会，我一定要争取。」
黎染看林璟，心里羡慕她坦荡荡想要的勇气。她自己想得到什么东西，似乎从来都要掂量半天，生怕要而不得，反而被别人笑话，所以总是难以坦白。
两人回更衣室，到了门口，里面忽然有声音传出来。
又是那个周姐的声音：「她一直上孙老师的小课嘛。」
她这么一引导，其他人立刻跟上：「哦，所以才挑她当c位。」
「一次小课就好几百，孙老师能不偏心吗？」
接着那个周姐幽幽道：「我听说，好多健身教练都跟女学员不清不楚的……」话只说了一半。
另外一个人恍然大悟：「对啊，上小课的时候就两个人在教室里，谁知道她跟孙老师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明显有人跟在后面附和。
林璟一听就怒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嘴里能不能积点德？」抬手就要推门，准备进去大骂一通。
黎染脸色沉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她觉得背后升起一股战慄，沿着嵴柱，「咻」地钻进大脑里，她按住林璟，自己推开门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屋里的人。
屋里众人见是她，立刻住了嘴，各自假装忙各自的。
「周姐，」黎染突然出声。
那几人毕竟心虚，一听她说话，都停下各自手里的事，转头去看她。
黎染：「是叫周姐，没叫错吧？」
「啊……啊，对，」对方结巴了一下，应道。
「周姐，大家都想跳c位，可是，」她耸耸肩：「c位就一个，」
「——我也想要。」
晚上回到家，黎染接到韩宁微信，说已经跟城投公司接洽上了，对方很有兴趣，让自己准备一份计划书。
黎染回覆：「看来有希望。恭喜恭喜。」
韩宁：「正在挠头写计划书中【捂脸】【捂脸】」
黎染想了想，翻出了一个项目计划书模板，给他发了过去。
韩宁：「【转圈】简直天降甘霖！这可帮了我大忙了！」
黎染还没来得及回復，手机突然提示有电话。
是纪成博。
第22章 拿大实话来煳弄人
黎染没接，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洗澡。
等她敷着面膜从洗手间出来，手机还在震动。
黎染接起来，语气冷冷的：「有话快说。」
纪成博：「周末有没有空，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最后两字，说得有些艰难。
黎染原本想拒绝，可还是问道：「什么事？」
纪成博：「上次我们去参加校友企业开业典礼，我不是认识了陈方海……」
不就是那个让他没脸没皮往上凑的三利集团董事长？黎染冷笑一声。
纪成博显然听见了她的冷笑，停顿了片刻，才继续：「陈董这周末约了个户外徒步局，邀请几对夫妻去参加，赵秘书长和刘师姐，秦师兄和黄师姐，也约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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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师兄和黄师姐两夫妻是潭市人，大学毕业后回来一起开办了检测设备公司。黎染跟他们也打过几次交道。
黎染拒绝：「我不去。我们已经离婚了，干嘛还要装夫妻去参加活动？」
电话那头，纪成博停顿一下，道：「这个活动对我来说很重要……」
「想找陈董融资？」
黎染后来查过，陈方海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在人工智慧赛道上投了好几笔。
「是。」纪成博承认。
黎染不屑地笑：「你前两天不是演讲得很出彩吗？怎么，没有投资人主动联繫你？」
纪成博不语。他最近屡屡受挫，本以为在创新创业大会上表现一回，能有些收穫，倒是有人来加微信，可是大多拿走bp后就不再联繫了。据说机构内部一听是奥纳智途的方向是l4，都谨慎得很。
别看大会上听众反应不错，其实光赚了个吆喝。
他语气越发恳切：「现在真的很难，公司烧钱太快，如果再没融到资，现金就要支撑不住了。陈董这边是少有的机会……」
自动驾驶属于研发密集型行业，这几年赛道火，带着薪酬也水涨船高，应届毕业生都能拿到30-40万年薪。
奥纳智途一直都定位于打造最好的团队，为了吸引人才，薪资水平在行业内也是佼佼者，现在公司已经是100人的规模。算下来，每年光养人就要大几千万的费用。他想控制人员规模，可是又遭到cto梁超反对。
节流不成，只能从开源上想办法。
一个商业模式尚未跑通的公司，没有收入，靠什么开源？只能融资。
「黎染，帮帮我。」
黎染沉默了片刻，「我想想吧。」
纪成博赶紧道：「我把活动安排发给你。」
她没把话说死，他就见缝插针，要不怎么说他这人鸡贼。
挂断电话 ，手机回到跟韩宁聊天的界面，黎染心念一动，问韩宁户外徒步要准备什么。
韩宁很快回覆：「你要出去徒步吗？去哪儿？」
黎染：「朋友约的局，现在还没想好去不去。」
韩宁：「那我能参加吗？」
黎染：「抱歉，可能不太方便哦。」
对话框半天没动。
黎染想了想，补充道：「是我们校友群的活动。」
纪成博没说，但是有陈董，有赵秘书长和刘师姐，有她，怎么不算校友活动呢？
隔了一会儿，韩宁才回道：「我就是喜欢运动，有活动就想参加，所以多问一句【呲牙】」
接着发了好几个连结，又加了一句：「刚才找连结去了。」
黎染点开连结看，是各种各样的徒步装备，回：「谢谢。」
韩宁：「这算什么，还是我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黎染笑，这个韩宁，就喜欢请人吃饭，可偏偏不怎么会选饭店。
结果韩宁又发来一条：「你选地点，我来请客，上次我选的那个饭店，好像不怎么样【害羞】」
看来还挺有自知之明。
不像那个谁，说她脚受伤在家闷着无聊，来她家说陪她下棋打发时间。
结果象棋没下过她，说自己好久没下生疏了。军旗也没下过她，说是运气不行。跳棋还是输给她，说跳棋是女生爱玩的，她赢了也正常。最后下五子棋，跳起来说她肯定是背了阵法……就是不肯承认自己菜。
黎染最后还是答应纪成博，再扮演一次恩爱夫妻，周末在潭市西郊的白峰山集合。
黎染到的时候，陈方海夫妇、赵秘书长夫妇和纪成博已经到了，个个都穿着登山鞋，拿着登山杖，装备得相当齐全。
成大素来强调体育精神，成大学子深受影响，在毕业多年后，依然重视体育锻鍊，潭市校友会每年都会固定组织马拉松活动、户外徒步活动。
刘师姐一马当先拉过黎染来：「我刚才还问小纪呢，你们两口子怎么分开来？」
黎染看了一眼纪成博，笑着应道：「徒步完了我要去做个按摩，不跟他一路。」
纪成博眼神示意没问题。两人提前统一了口径。
刘师姐拉着黎染来介绍陈方海和他夫人，黎染谨慎称唿「陈董、陈夫人」，陈方海知道她也是校友，哈哈一笑，让他称唿「陈师兄」和「嫂子」。
陈夫人很和气，接着她刚才的话头：「你去哪家按摩？我平时做身体那家还不错，回头推荐给你。」顺便两人加上了微信。
赵秘书长说：「人齐了，咱们出发吧。」跟陈方海带头往山里走。
黎染问刘师姐怎么不等董师兄和黄师姐。
刘师姐边走边说：「他俩正闹得厉害呢，哪还有心思来徒步？」
「发生什么了？」黎染不解。
刘师姐放低声音：「小董在外面有人。」
「怎么会？」黎染吃惊。
董师兄和黄师姐四十多岁，一个负责技术和销售，一个抓生产和採购，两口子旗鼓相当，配合得天衣无缝，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逐渐站住脚跟，挣下不菲身家，他俩工作上生活上都形影不离，这还能被人钻了空子？
刘师姐继续说道：「他们儿子不是读初中了嘛，成绩不好，小黄又要管公司，又要盯儿子学习，也顾不上小董。结果呢，小董趁着这个空，就跟供应商的女销售好上了。小黄气不过呀，那个女销售也三十多了，据说长得也就那样，保养得还不如小黄呢，关键是还只有大专学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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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也知情，补充道：「小黄前段时间还说，觉得最近小董对她特别好，说话也温和了，七夕节还买了个钻戒当礼物，以为是小董感念她的辛苦，感情突然升温，还有些羞答答的。前两天就跟我哭诉，原来人家是因为出轨，下意识对老婆愧疚。」
黎染看了眼走在前面的纪成博，他正跟在陈方海和赵秘书长旁边，不知三人在聊些什么，可以看出气氛很融洽。
反正她是没收到钻戒，不知当时他有没有一点儿愧疚
刘师姐道：「他俩闹离婚的事，现在不少人都知道了，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会不会离。」
陈夫人摇头嘆息：「儿子都这么大了，又一起白手起家创办的公司，感情啊、利益啊，全都纠缠在一起，我看很难离得成。」
刘师姐点点头。
黎染摇头道：「我觉得不好说，出了这种事还能过下去，除非是女方在经济上感情上过分依赖对方。黄师姐自己那么有能力，就算分开了，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她才不会为了生活，被迫向对方低头。」
陈夫人和刘师姐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陈夫人感慨：「那两口子都是你们校友，儿子怎么也没遗传他们的优良基因，学习还得靠人盯着呢？」
黎染幽幽说：「智商是均值回归的。」
陈夫人和刘师姐一愣，哈哈大笑。
走了有一段，前面的男人们停下脚步来休息，同时等着三位女士赶上来。
说是大众徒步路线，但其实山路并不好走，爬升高度不小，有的下坡又陡又滑，需要排着队拉紧绳索慢慢下。
六个人终于汇合。
陈夫人走了这一会儿，保养得宜的白皙皮肤已经变成粉红，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拄着登山杖，一边用帽子给自己扇风一边气喘吁吁道：「小黎，小纪，你们俩，怎么回事？」
黎染脑子里还想着董黄二人离婚的事，听见问，心陡然一跳。
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俩离婚的事情，难道也被人知道了？
那可就丢人了，明明离婚了，却假装夫妻来参加活动，刘师姐怎么看自己？陈方海又怎么看纪成博？
她看了一眼纪成博，纪成博恰好也在看她。两人对视，黎染用眼神问：你说什么了？
纪成博横她：当我傻啊？
黎染只好装傻问陈夫人：「怎、怎么了？」
陈夫人笑着道，「你看你们俩，一个陪着老陈老赵聊，一个陪着我俩聊，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们俩一直都是分开的。」
刘师姐也笑：「就是，我们老夫老妻的，都互相看腻歪了，你们两个还年轻，正是感情好的时候，不用老是陪我们这些老傢伙。」
黎染故意做出不屑的样子：「我才不稀罕跟他一块走呢，早就看他看腻了。」
在场众人笑骂她故意撒狗粮。
纪成博也跟着嘿嘿笑，在心里嘆为观止：竟然拿大实话来煳弄人，真特么的绝了。
第23章 比较是魔鬼
说是早就看厌了对方，为了不让几位精明至极的师兄师姐看出端倪，再出发时，黎染还是跟上了纪成博的脚步。
走着走着，纪成博突然碰碰她的手：「你看……」
黎染瞬间把手缩回来，嫌恶瞪他。
纪成博眼神示意旁边。
黎染看看另外两对，陈方海在跟夫人指点对面的山峰，赵秘书长在给刘师姐拍照，他们两人如果毫无交流，似乎也不对劲，只好压着情绪：「看什么？」
纪成博看出她不爽，心中暗乐，故意道：「你看那棵小叶树，你记不记得我们在义大利见过那种树？就我们去度蜜月那次。」刻意把「度蜜月」说得特别大声。
黎染咬牙：「不记得。」好几年过去了，谁还记得当时看过什么树什么花？
刘师姐在前面听见了，边走边回头说：「你们蜜月是在义大利过的？去那几个城市？米兰？罗马？」
黎染摇摇头：「没去米兰，去了佛罗伦斯和西西里岛。」
这下赵秘书长也回头了：「西西里岛？去看过埃特纳火山吗？那可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活火山，这几年还喷发过。」他是地质迷。
刘师姐对老公：「咱们蜜月怎么过的？好像就去了趟西安？可不行啊，你得给我补上。」
赵秘书长笑呵呵：「咱们那是什么年代，不流行出国旅游，你跟他们比什么。」
刘师姐去捶他，赵秘书长赶紧：「补上补上 ，」转头怪纪成博：「你看看，比较是魔鬼。」
纪成博得意拉黎染手：「走吧。」
好人都让他当了！
黎染心里恨得不行，下意识想要避开，没注意脚下正踏着一块石头，这时重心一退，石头松动，黎染立刻觉得脚踝一阵刺痛传来。
纪成博注意到她脸色突变，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其他人也都回头看她。
黎染知道脚扭到了，心里估摸着不太严重，而且又不愿意扫众人兴，笑道：「没事儿，脚腕转筋，活动活动就好了。」
别人不知道她的情况，见她笑得轻松，自然都没往坏处想。
纪成博却道：「你们先出发，我陪着黎染，休息休息再走。」
黎染不愿意跟纪成博单独相处，拒绝：「哎呀，跟大伙儿一起走吧，我没事。」
就要抬步。
纪成博拉住她：「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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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和刘师姐也说：「让成博陪着你休息休息，我们慢慢走着等你们。反正你们年轻人体力好，脚步快。」
黎染无奈，只好停住步子，目送那四人先行。
纪成博扶着她在山路旁边的树荫底坐下来，自己蹲在她面前，帮她脱了鞋。
她想要缩回脚，可是被纪成博牢牢抓着。
「别动，」纪成博皱着眉说，轻轻地转动她的脚踝关节。
夫妻做了这么久，多少亲密事都做过了，看见自己的纤细脚踝握在他的大手掌中，黎染竟然感觉有一点不自在，眼神往别处转，然后落在低着头纪成博身上。
她似乎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仔细看过他。结婚这么多来，「纪成博」成了一个符号，是她的丈夫，是同床共枕的人，是你上厕所我刷牙的人，是饭桌对面的人。直到此刻，她忽然想起「纪成博」名字背后，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他的头髮带自来卷颜色偏浅，瞳孔颜色也浅，他的小脚拇指指甲不是分瓣的，她曾经说他祖上肯定有外族血统，还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的右手手背上有疤，是她非要拉着他去餵小区里的流浪猫，结果他被猫抓了一下，不得不去打了好几针狂犬病疫苗，结果手上留下了这道疤，到现在还没褪掉……
……
黎染正愣神，忽然听见纪成博问：「疼不疼？这样呢？」
黎染低声：「不疼，还行。」
纪成博见确实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低头帮她继续活动脚踝，道：「你从那次专场演出受伤以后，就经常容易崴脚，应该是关节不太稳定，」看了她一眼：「你还一直跳舞呢，也不知道好好练一练脚踝肌肉力量。」
黎染正想反驳，从山路后面过来一男一女两个登山人，看着像是情侣，她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跟他争执，闭了嘴。
「你瞧，人家老公多细心，」那女生看见纪成博帮黎染活动脚踝，羡慕地捅捅男朋友，「你呢，昨晚让你去倒个垃圾，催了你三四次你才去。我都不敢想我们结婚几年以后，你要懒成什么样……」
那男生：「昨晚不是正好在看比赛吗？」
女生：「那再晚点儿，垃圾站就关门了，难道垃圾放家里一晚上？」
男生：「放一晚上也没啥事……哎哎，我错了我错了……」
女生气鼓鼓先走了，男生追着女生而去。
黎染把脚收回来，自己穿鞋，「我没事了。」
纪成博手里一空：「你确定？」
黎染站起身来，「你不是要跟陈方海师兄拉关系吗，还不赶紧的？在我这里耽误什么时间？」
「我……」纪成博也随之站起来，他往前面望，已经快看不到陈方海那四人的身影了。
他心中犹豫。刚才聊到奥纳智途的车道线识别技术，区别于其他厂商对高精度地图的严重依赖，陈方海正是感兴趣的时候，如果这时候能去趁热打铁……
黎染看出他犹豫不决，「今天不就是为这个来的嘛。下次我可不一定再有时间配合你。你先走吧。」她走了两步，脚踝的疼痛似乎已经消失。
纪成博见她行动自如，嘱咐：「你慢一些，别着急。」
「唔，」黎染低头重新去繫鞋带。
纪成博离开，黎染一个人往前方走。刚扭到脚，毕竟心里害怕，每一步都格外小心，生怕再来一次。
看着前方，又关注着脚下，再抬头时，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渐渐阴了下来。
黎染看看天，头顶有大片的乌云扯过，潮湿的雨腥夹杂着泥土的味道，在山林中升腾起来。
要下雨。
天气预报没有报，她一点儿都没准备。
黎染只能加紧脚步往前走，那几人就在前面不远处，她要赶紧跟他们会合。
可就是这么一会儿，天色越发暗了下来，薄薄的雾气在树林中升起、变浓，遮挡了视线。刚才还能看见前方熟人身影，如今竟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她这才突然发现自己落了单，独自被困在野外无人之地。
接着便有极小的雨滴落在髮丝上、皮肤上。
眼看着雨要下起来了，一下雨，山路更滑，溪水更急，会不会有泥石流？此处只有她一个人，如果受伤了怎么办？没人找到她怎么办？听说遇到暴雨时，人很容易失温，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
这里不是她所熟悉的城市，四下无人，生命安全毫无依仗。
怎么办？
黎染咬咬牙，只能靠自己往前，她拉住路旁的树枝，尽量稳定脚步，一点一点往前走。
风颳起来了，摇晃着树丛，沙沙声中，还夹杂着各种奇怪的声音，不知道是风，还是树叶，还是不知名的动物。听说这白峰山里有野猪，也有毒蛇，会不会来攻击她，又或者会不会有歹人躲在草丛之后，看她落单……
从来没感受过的恐惧，一下子攫住了她。
今天如果真的死在这里，新闻标题会怎么写？「三十岁离异女子独自登山惨遭不幸，是偶然还是自寻短见？」
可千万别提到成大毕业，她活着没给学校争什么光，死了还给学校丢人……
不过记者肯定会写到，毕竟一提成大，流量就会激增……
都怪纪成博，非要让她来徒步，还扔下她一个人……
再见到他的时候，她一定要骂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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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她真的死在这里，他会不会内疚一辈子？
恍恍惚惚又想到，离婚登记还没生效呢，她如果死了，是不是他就自动变成「丧偶」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
「黎染！黎染！」
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黎染仿佛听见天籁，高声回应：「我在这里！」
接着便有人穿越重重雾气和黑暗，出现在她面前。
看见纪成博，黎染的心像是突然从无着无落的半空落回了地面，想起刚才发誓赌咒要骂死他，立马皱了眉：「都是你……」
话没说完，鼻子一酸，瘪了嘴，眼泪夺眶而出，模煳了视线。
「没关系，我在这里。」是纪成博的声音。
接着她便觉得一双大手握住了自己的肩膀，很稳定，很熟悉。
在雾气和黑暗中失去的勇气，慢慢回到她的体内。
像过去很多次那样，在她烦恼、软弱的时候，都是这一双手在支撑她，安抚她……
原本想好要骂他的话，一出口就变成了：「你怎么才回来？」
「陈董经验丰富，刚才天色一有变化，就说可能会下大雨，让我赶紧回来找你，」纪成博解释。
黎染心中一动，陈董……
他回来哪里是为了她，明明是为了在陈董面前扮演好丈夫。
下一个瞬间，黎染后退半步，把自己硬生生从他的手掌下挪开。
现在可不是以前，两个人是已经离婚的关系。
纪成博垂下手。
黎染对自己莫名其妙的依赖感到可笑，又后悔刚才那句「你怎么才回来」太像撒娇，心里懊恼着，一边假装整理雨衣，一边硬生生转移话题：「天气预报不是说没雨嘛。」
「山里气候多变，什么事都不好说，」纪成博顺着话题道。
这时，豆大的雨滴哗哗落了下来，重重砸在他们的雨衣上，然后落在山路上。
「咱们赶紧走吧。」纪成博催促。
泥泞的路面果然更加湿滑，黎染刚走一步，脚下就滑了一步。
「手给我，」纪成博向她伸手，又解释：「路滑。」
黎染迟疑，纪成博说：「刘师姐他们还在等我们。」
她没再挣扎，把手递给他。
没多久，二人跟其他几人会合。
雨势渐收，天色已晚，陈夫人说三利集团有个度假村就在山下不远处，邀请几人今晚在这边泡个温泉，好好休息一下。
赵秘书长和刘师姐没什么别的安排，欣然同意。
黎染刚想推辞，看见纪成博回头看自己，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他想跟陈方海多接触，如果黎染走，他作为丈夫，自然也应该一起离开。
黎染也只好跟着点头。
到了度假村，黎染才想起不妥，果然，柔声细语的前台接待递过来房卡：她和纪成博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第24章 睡都睡了，还折腾什么
房间是套房。
纪成博在外间给手机充电，黎染进卧室打算先去沖个澡，脱到只剩内衣的时候，纪成博突然推门进来。
「你干嘛？」黎染捂着胸，惊叫：「不知道避嫌吗？」
「去厕所，」纪成博冷冷扫过她狼狈样子：「又不是没看过。」头也不回地进了卫生间。
人已经进去了，黎染当然不好意思追进去骂，只好恨恨地捂着毛巾等他出来再去洗澡。
淋过雨，身上被湿衣服包裹了那么久，又是泥又是水，难受得要命，毛孔里似乎都封闭住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出来，黎染进了淋浴间。
洗完了，全身干干爽爽香喷喷的，服务员提前备好了两件套浴衣，黎染舒舒服服穿上，打开卧室门去外间。
「换你去洗……」
这才看见，纪成博上身已经脱光了，只穿条裤子，正坐沙发上刷手机。黎染翻了个白眼转开视线。
纪成博站起来，从黎染旁边错过去，身体离得极近，「看就看呗，我又不像你这么小气。」
黎染无语：这是小气的事吗？
等纪成博洗澡时，黎染收到之前买茶的蔡总发来微信。
他收到了她重新包装好的茶，这回满意了，送人的时候很有面子，能看得出收礼人眼前一亮。
「小黎，你干脆自己搞个买卖，下回直接卖成品礼盒给我，省得我还要费事。我还有其他朋友也想买。我看你这门生意有市场。」
黎染心里一动。这说不定还真是门生意。
她在脑子里迅速盘算：以她现在的情况，发展副业是个不错的选择。茶叶採购渠道是现成的，直接从亲戚家里拿货，自己来组装包装，现在也有客户渠道。最关键的是，也不需要什么成本投入，花点时间就行。
蔡总又发：「对了，下回再买，还是要公对公转帐，不然费用不好处理。」
哦？这倒是个麻烦事。
纪成博从浴室出来，一边拿毛巾擦头髮上的水，一边瞄见黎染抱着手机开着搜索的页面，随口问：「你查什么呢？」
黎染正在查怎么开发票，转头看他，他也穿着度假村统一提供的两件套浴衣，带着白色大花图案，像日本动漫里的卡通人物。
像小新他爸？还是森林好小子他爸？黎染记不清楚了。
她从来都是给他买纯色的睡衣，规规矩矩的款式，没想到他穿着大花图案这么有喜感。她想笑，赶紧忍住，他俩现在的关系不适合开这种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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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头想起纪成博自己有公司，多少应该懂一些，就把想卖茶叶礼盒的事情告诉他。
纪成博想想：「一般公司採购，都希望是公对公转帐，然后你要给人家开发票。最好的方法是成立一家公司，营业范围包含茶叶的销售，这样就名正言顺了。」
成立公司？黎染还没想过要搞这么大阵仗。
「成立公司？那是不是要交税？」
「这倒不用担心，一个月营业额不到十万的话，税收很低的，」纪成博看她皱着眉：「你要是嫌麻烦的话，我可以问问老纪那边公司能不能帮你处理……」
「不用了，」黎染立刻拒绝。他怎么想的，两个人都离婚了，让她拿什么身份厚着脸皮去求老纪帮忙？
纪成博知道她拒绝的原因，闭了嘴，该给的建议已经给了，剩下的是她的选择。
洗漱完了在餐厅集合，度假村饭菜口味意外地不错。这一天疲累下来，晚饭时几个人胃口大开。
陈方海笑说，如今在场的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了，赵秘书长开玩笑地跟上一句：「那不得喝一个？」
随即上了红酒。
三个男人互相举杯，刘师姐和陈夫人各自倒了一个杯底，说今天太累，喝点酒休息得好，建议黎染也随意喝点，黎染从善如流，跟着加了一些葡萄酒。
吃饭时，黎染把蔡总建议自己搞个茶叶买卖的事情告诉刘师姐，刘师姐贊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一向觉得你做的茶礼很不错，肯定会有市场。」
陈夫人也在旁边点头：「做，干嘛不做？这些事本来也是你擅长的，顺手就可以做。卖一单算一单。你做起来，我找朋友跟你买。」
黎染得到精神支持，心里高兴，多敬了二位女士几杯。
黎染在电话铃声中醒过来，迷迷煳煳接起来：「餵——」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睡意。
「黎染，你在哪里？」电话那头的声音是韩宁。
「啊？」她睡得正舒服，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你现在安全吗？」韩宁追问，语气焦灼。
黎染更懵了：「安、安全啊，我在休息呢。」
「那还好，」韩宁的语气放松下来：「我刚才看见新闻里说西郊突发降水，记得你说今天去白峰山徒步，怕你遇到什么危险……」
黎染意识逐渐清醒，这才发现不对劲，后背热乎乎，侧腰上沉甸甸的。
她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窝在纪成博怀里，后背贴着他的前胸，他的胳膊搭在她身上，是他们俩最习惯的姿势。
纪成博喜欢两个人搂在一起睡觉，黎染睡觉轻又怕热，每次等他睡着，就自己悄悄挪开，可是每次早晨醒来，又是这种前胸贴后背的姿势。有一次她半夜没睡着，才知道纪成博半梦半醒之间，发现她不在自己怀里，一把把她捞了过去。
久而久之，黎染渐渐习惯了这个姿势。
可是此刻两人怎么又睡成这样？黎染一惊，一个翻身坐起来。
「黎染？黎染？」韩宁听她半天没回话，在电话那头叫她名字。
黎染这才回过神来，回答道：「哦哦，确实淋了点雨，不过没遇到什么危险。这会儿已经在休息了。谢谢你替我操心。」
「那就好，你好好休息，」韩宁道晚安。
黎染放下电话，去捅纪成博：「喂，醒醒，喂！」
纪成博翻了个身，没动。
黎染又捅他：「醒醒，纪成博，醒醒！」
纪成博终于有了动静，抬起脑袋来，睡眼惺忪地看她：「干嘛？」
黎染没好气：「你，去睡沙发。」
纪成博不乐意：「凭什么？」
黎染：「我们又不是夫妻，不能睡一起。」
纪成博反应了一会儿，一脑袋栽到枕头里，闷声道：「睡都睡了，还折腾什么？又不是没在一起睡过……」
黎染使劲推他：「不行，你起来！」
纪成博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黎染最讨厌他这幅软硬不吃的样子，用力摇晃他：「起来，你起来，我不要跟你一起睡……」
纪成博是打定主意要赖在床上，根本不管她说什么，使足一个拖字诀。
黎染推了他半天也没反应，气鼓鼓道：「算了，你不走，我走。」
正要下床，突然不知怎么回事，一瞬间天旋地转，她被人抓住手，一把翻转身子，仰倒在床上。
温热的唿吸骤然靠近，纪成博压在她身上，眼睛贼亮，根本不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黎染惊道：「你干嘛？」
纪成博：「接了个电话，你就非让我出去睡？」
黎染：「你装睡？你偷听我电话？」
纪成博：「他是谁？是不是那个给你买甜品的男的？在广顺阁那个男的？」
黎染：「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
纪成博：「你们俩是什么关系？什么时候开始的？」
黎染：「你今天是不是就是成心把我诓过来的？你算我什么人？凭什么问我？！」
「我告诉你，纪成博，咱俩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我跟谁打电话，跟谁谈恋爱，跟谁上床，那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
黎染又惊又怒。
是他求着她来的，竟然还来这样对她？
自己一次次心软，竟然换来他得寸进尺？明明是他跟人不清不楚，竟然反过来冤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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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气得全身发抖，用力想要挣脱对方的禁锢，可是根本抵不过男人的力气，只好把所有的怒火都集中在嘴巴上，用尖刻的话语反击回去。
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开始逐渐冒火。
下一秒，她的嘴巴被人狠狠地堵上了！
是纪成博，他气急败坏地用自己的嘴，堵在了黎染的嘴上。他的舌头趁她没反应过来，极灵活地钻了进来。
「你……唔……」
黎染第一次被人强制着亲，像是被雷击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片刻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脑袋向两边晃，试图躲开他，可是没有用，他一手在背后钳住她的手，另一手按住她的脑袋，舌头更是再横冲直闯，让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黎染被动抗拒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发现，他的手没有再用力钳住她，而只是扶住她的后腰。
纪成博每次喝酒后，唿吸里总有浓重的樱桃气息，此刻，这股气息紧紧包围着她，瀰漫在她的口腔、鼻腔里。
他的脸逐渐发红，身体却在明显发烫，表情逐渐迷醉，一手向她身下探去……
黎染哪会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反应，动手阻拦：「别……」
她这一出声，纪成博仿佛突然间清醒过来，停下了所有动作。然后用胳膊撑起身子，神情有些迷惑似的，身子向旁边一歪，翻到一边，重重喘着粗气。
黎染得到解放，迅速坐起身来，警惕看着他，做出防备的姿势。
纪成博愣了一瞬，也坐了起来，没有看她，起身下床，拿着自己的衣服走出卧室。
那股包围她的樱桃气息，随之消失。
第25章 放下助人情结
黎染一大早上班，看见自己桌子上放着一张报销单，总计五千多的金额，发票上的内容是宣传品，申请人是李俊。
黎染拿着报销单问李俊：「李俊，这是什么费用？」
李俊半天没反应，黎染去他办公桌旁边，又问了一遍。
李俊眼睛没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点着滑鼠，道：「孟主任让买的东西，让你代批一下。」
按照财务报销的规矩，每笔费用都有申请人和审批人，通常审批人应该是部门负责人。但是以前郑主任经常外出，常常让黎染帮忙代批，时间长了，会计也认可黎染的签字。
黎染觉得有些奇怪，公事公办问：「五千多，具体买的是什么？」
李俊：「不是写的宣传品嘛。」
他明显不耐烦，黎染没受影响，平静地笑：「宣传品多了去了。我是问具体买的什么。」
李俊言辞闪烁：「那我不知道，你问孟主任去。」
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黎染知道有蹊跷，把报销单放在一边，没去理会。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顾说昨天下午她去第一人民医院看一个生病的朋友，远远看见孟主任提着一只硕大的水果篮往病房里走，李俊跟在后面，怀里抱着一大捧鲜花，右手还提着几个礼盒。估计他们俩应该也是去看病人。
小孙好事，下午上班以后去打听了一圈，昨天上午大领导的岳母突发肠胃炎，因为大领导正好在外出差，家里人手不够，协调单位同事帮忙送了一下，去的就是第一人民医院。
黎染确认：「大领导的……岳母？」
小孙肯定地点点头。
小顾：「反应可真够迅速的……」
回了办公室，黎染把费用报销单拍了张照片，发邮件问孟主任，这笔费用具体是什么用途，是否授权自己签字。
第二天开部门例会，会议结束后，别人都出去了，孟主任叫住黎染道：「小黎，我看见你的邮件了。是这样的，大领导家人生病，我去看望老人家，顺便买了一些伴手礼。你也知道，都是为了部门平时顺利开展工作。哎呀，这些人情世故，咱们也不能不顾，对不对？呵呵呵……」
他竟然坦然承认，这倒出乎黎染意料，抬眼看他，没什么表情。
孟主任态度越发和蔼：「没啥问题，金额也不大，你直接签个字就行了。」
没啥问题？没啥问题他自己怎么不签？
黎染语气平静：「孟主任，您回个邮件，我就签。」
孟主任还想打马虎眼，笑着说：「小黎，都是同事，基本的信任还是应该有的……」
黎染挺直腰背站在那里，只笑笑没说话，坦然看着他。
她不说话，孟主任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脸上两坨用笑容勉强撑起来的肉，没了支撑，空落落地耷拉下来，垂落在往下撇着的嘴角。他嘟囔了一句「不上道」，一把抓起桌子上的保温杯，转身出了会议室。
黎染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嘴角甚至依旧带着那丝笑。
他去送人情，费用让单位掏，还把签字担责的尾巴甩给她？
孟主任为什么以为她会同意签这个字？或许是他以为金额不算大，再主动说几句好话，以她过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面子上过得去就行的性格，不会对签字太纠结，又或者他以为花钱跟大领导相关，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他不过说了几句好听话，就想让她实打实地签字担责，如果有人来追究5000多的宣传品到底去哪儿了，她怎么交代？到那时候孟主任肯定要说她空口无凭，是她自己自作主张。
就算这次没什么事，下次呢？孟主任最擅长在一些小事上试探别人边界，这次签个5000多的，下回就会让签个10000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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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一开始就别退让。
她知道，孟主任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后面还会耍些什么手段，她也说不好。
黎染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感觉到那股战慄从后背升起，一直上到颈椎，像两股电流，上下快速划过，酥麻且痛快。
到了下午，李俊问黎染把报销单要了回去。
黎染打算提醒他两句，「李俊，小心……」
李俊极不耐烦地回头斜她。
黎染登时决定放下助人情结，笑：「没什么。」
纪成博一边回着手机微信，一边大步流星走进奥纳智途办公室。
刚入职不久的同事远远看见他，忍不住多打量几眼：同样也是技术出身，人家纪博向来是衬衫挽起袖子，下摆扎在腰带里，利利落落衬着高个宽肩窄腰，一看就跟他自己这种格子衬衫打天下的码农不一样。
心中感慨着，见纪成博走近，点头打招唿：「纪博。」他以为纪成博最多礼貌点点头，所以脚步没停。
没想到纪成博停下了步子，温和笑道：「浩然，进公司有快三个月了吧？该转正了吧？最近感觉工作怎么样？」
老闆竟然记得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来公司快三个月了？
关浩然立刻紧张地点头：「嗯嗯，挺、挺好，组里同事都是大牛，」一时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挤了半天又补充：「现、现在工作也在逐渐上手了……」
纪成博声音很有磁性：「咱们公司节奏快，你们视觉感知组又是核心。跟着梁超博士，应该会进步很大。」
关浩然激动坏了，满脸涨红，纪成博温和地笑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这才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关浩然呆呆地转身看纪成博背影，一直目送他走远，才想起刚才自己有话没来得及说。
回头看见一旁前台小潘捂着嘴笑，有点不好意思：「纪博有点帅。」
小潘眼看纪成博又多了个迷弟，见怪不怪：「已经习惯了。」
纪成博前脚进了办公室，谭乔娜后脚就跟了进来，把上次《创客家》的採访成稿给纪成博审阅。
纪成博还记得当时方墨言的尖锐问题，好奇文章会写成什么样子，拿过来一读，里面倒没怎么提，反而深入剖析了奥纳智途以车道识别算法为基础的智驾方案。
大多数厂商的智驾方案基于高精地图和视觉识别，优点是不需要太多的ai算力，方案也更稳健，缺点在于过分依赖高精地图，不能方便地进行场景拓展；奥纳智途的车道线识别算法，则是通过识别道路上的标志，来实时构建车辆行驶地图。
文章里还特意提及了，奥纳智途的这项技术路线，与国外某顶尖厂商技术路线的相似之处。
这个内容涉及专业领域，平时在行业论坛中会提到，但是本次採访并没过多涉及，方墨言竟然剖析得一清二楚。
纪成博挑挑眉：「方老师挺专业，竟然还写到了车道识别，看来对咱们公司很关注嘛。」
谭乔娜笑：「採访完了我担心她写得太偏，特意给她补充了这些资料，果然引起她的兴趣，调整了文章的重点。」
纪成博惊讶地看了眼谭乔娜：「你学金融出身，能把技术研究得这么透彻，看来是下了不少功夫。」
他一向对工作要求高，很少夸人。
纪成博问：「是专门去看论文了？还是跟技术人员学习的？」
谭乔娜娇然一笑：「秘密。」
纪成博没当回事，一笑而过，让谭乔娜盯紧《创业客》的苏勇，一定要让奥纳智途评上fierce ai榜单。
谭乔娜出去以后，一个技术部门的总监探头进来，说有个费用需要他特批一下。
纪成博奇怪：「这个费用不一直都是梁博批的吗？」
对方说：「梁博这两天没来，又联繫不上。眼下实在是着急支付……」
纪成博问清费用明细，动手批了。接着想给梁超打电话。
梁超向来工作很拼，恨不得每天最早来最晚走，连续两天不来公司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知道他有没有什么事。
可是他手机没点下去。
梁超为人单纯，这就意味着他多少有些小孩子脾气，不擅长处理复杂关系。最近两个人关系有点微妙，一个不谨慎，自己的关心被曲解成其他意思，那就不好了。
正在这时，手机自己震动起来，打电话的是老纪。
纪成博接起来。
「儿子啊，我跟你妈在高铁上了，晚上到潭市。」
纪成博没防备：「啊？怎么突然想起来来潭市？」
「我们准备去新加坡玩一趟，咱们这边机场的班次太少，时间不合适，干脆从上海走。正好路过潭市，顺便看看你跟小黎。」
纪成博心里一惊，勐地站起来：「啊……哦！你们这样不麻烦吗？还特意绕一趟？」
前几天纪母还跟他催生孩子的事情，他当时正忙着，「嗯嗯」应付了几句，说一定抓紧。
纪母不信，他还添加细节增强说服力，说黎染最近一直拿花胶补身体，这玩意儿对子宫特别好。
纪母听了说那她给黎染买点寄过去，纪成博赶紧让她别买，这玩意儿有好有坏，黎染研究得透彻，她自己懂买什么。
……
现在他还住在酒店里呢，父母这一来，离婚的事不就都露馅了？
他演戏演得这么用心，万一被戳穿了，纪母还不得哭哭啼啼半天？她一哭，老纪还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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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就跟看一条狗似的
「门锁已打开，」甜美的提示音响起。
纪成博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听见屋里急急迎出来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黎染热情的声音：「爸妈，你们回来啦！」
他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让开门，让老纪和纪母先进。
他在后面搬着两个不小的泡沫箱，是他们特意从家乡带过的海鲜。
他也是服了，这满满两大箱，他搬着都嫌沉。老纪说，他今天一大早4点多去码头上买回来，找熟悉的店铺买好泡沫箱、加了冰袋。也不知道老两口是怎么搬上火车、又从火车上搬下来的。
那边黎染已经招唿二老在客厅休息，他把泡沫箱放在厨房檯面上，转头就跟黎染打了个照面。
纪成博脸色讪讪的。
爬山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他在度假村套间的沙发上醒过来，迷迷煳煳间便觉得心里空落落不是滋味，等完全清醒过来，忽然想起头天晚上强吻黎染的事情，有点懊悔。
一把年纪的人了，已经办好离婚登记的关系，竟然一时冲动去强吻人家……
他登时想逃走，却发现腰带落在里间，只好悄悄打开卧室门去取。
青色晨曦透着窗帘缝映进屋里，黎染睡得正熟，面容平和，唿吸悠长。
纪成博气愤：他自己还懊悔呢，她却睡得这么熟，看来是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就算被狗咬了，也不应该这样吧？
原以为不用再有交集，只等两周后去领离婚证，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谁能想到，老纪和纪母突然杀到？
所以，今天打电话给黎染，吞吞吐吐说老纪和纪母要来潭城，希望她帮忙再应付一下的时候，心情各种复杂……
……
他这边看着黎染心情难以言表，黎染跟没看见似的，径直从他身边穿过去取水壶。
纪成博试图打破尴尬，转身跟在她身后，没话找话：「烧水啊？」
黎染没回头：「泡茶。」刚好水壶开关跳灭。
纪成博：「哟，正好水开了。」
黎染：「你们进门时开始烧的。」
「哦……那我去准备茶叶茶杯。」
「早就准备好了，」黎染提着水壶往客厅走。
纪成博在后面鼓掌：「就这统筹安排能力，绝了！」
黎染回头，斜睨他一眼。
纪成博摸摸鼻子，把手抄兜里：切，她那眼神，就跟看一条狗似的。
没歇多一会儿，纪母闲不住，说要趁着新鲜，把带过来的海鲜做了，放得越久越不好吃。
黎染起身准备去帮忙，老纪发话：「你坐，让成博去干活。」
纪母也说：「你坐着陪你爸说说话。海鲜又是壳又是刺，容易划手，他皮糙肉厚的，让他去收拾。」
说罢拉着纪成博：「走，我教你做海鲜，你学会以后做给你媳妇吃。」
纪成博听了，不由自主看了眼黎染，黎染正转头跟老纪说话，根本没听见。
黎染正跟老纪聊卖包装茶的事。老纪做了一辈子买卖，在贸易方面可是老前辈。
老纪第一反应：「卖茶？这个行当水可深得很哪！」
黎染告诉老纪，自己家亲戚有茶园，现在有几个送上门的客户。
老纪沉思片刻：「如果付款条件好，没有现金流风险，确实可以尝试一下。」
黎染：「现在採购量还比较小，对方答应我可以发货前付款。」
老纪继续道：「想做这个买卖，最重要的就是维护和拓展客户渠道。说句实在话，小黎你别不愿意听……」
黎染笑：「怎么会呢，您愿意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老纪也笑：「你现有的客户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关键是你要想办法怎么复制：这笔买卖怎么成功的？还有谁愿意掏这个钱？换句话说，你觉得你的目标市场在哪里？」
黎染想了想：「既然蔡总愿意付钱，那我就应该去好好分析他愿意付钱的点，这就是我的目标市场。」
老纪赞许地笑，点点头，接下去跟黎染传授经验，怎么定价，怎么做产品促销，怎么做产品图册。
一时纪成博从厨房熘出来问他们在聊什么，还想插嘴发表意见，黎染让他赶紧进厨房帮忙去。
她都不稀得说他：别看他号称什么创业明星，就他那个公司，切，至今还没真正赚着钱呢。
一时饭做得差不多，纪母去洗手，洗完手出来说卫生间里没放擦手油，黎染跟纪母说在卧室她的化妆桌上。
纪成博一开始还听着，等纪母往卧室走突然慌了神，赶紧跟在她身后嚷嚷着：「我帮你拿出来，我帮你拿出来。」
纪母回头埋怨地看他一眼：「你看你这样，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有，确实有。
纪成博去接老两口之前，先去了趟酒店退房，把行李箱拎回家来，急匆匆地往卧室一扔就走了。
再一个，他之前可是睡客房的，只怕被纪母看出来他的枕头被子都不在主卧里，对他们俩的关系有所怀疑。
这说不定转头就跟老纪唠唠叨叨、哭哭啼啼，老纪还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
「那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您都忙了一天了……」纪成博解释。
纪母还不知道自己儿子，酱油瓶倒了都不扶，哪有这么勤快的？
他越是阻拦，纪母越是怀疑，已经一把推开卧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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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心里发慌，站在纪母身后，仗着个子高，先探着脑袋往屋子里看。
行李箱，不在。
床上，两个枕头。
纪母眼睛不比他慢，扫了一眼，一切正常，回头狐疑地看自己儿子。
纪成博心中安定，嘴上就没有把门的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胡乱解释：「你不知道，我那次找擦手油，错用了她的面霜，把她心疼的……」
回头就看见黎染满脸冰霜。
蛏子葱姜焯水后摆上切得细细的葱丝、辣椒丝，再拿热油一浇；清蒸的螃蟹，满黄白肉，配上姜蓉醋做蘸料；鲳鱼是家常烧法，汤汁稠得能拉丝，还加了年糕进去，鱼肉当然细嫩，年糕更是滋味十足。
纪成博拿鱼汤泡饭，一个劲儿说跟回了趟家没什么两样，美得不行。然后掰了好几个螃蟹钳子，专门剔了蟹钳里的肉放在小碟子力量，浇上姜醋给黎染。黎染爱吃这个。
黎染表面温婉笑着，眼神示意：有点做作了。
纪成博假装看不懂，脚在桌子底下踢她，嘴里说着：「平时不是老让我给你弄吗？当着爸妈你还不好意思呢？」
老两口在旁边笑，黎染没办法，咬牙切齿地接过来。
吃过饭，黎染让纪母去休息，自己收拾餐桌，把碗碟都收进洗碗机，擦干净台面。
出来就看见老纪跟纪母说：「不早了，咱们去酒店吧。」
纪母还没说话，黎染先开口：「爸妈就在家里住吧，客卧已经收拾好了，换了新的床单被罩。」
按照黎染的想法，双方父母来潭城，肯定是要住在家里的，如果住外面，别人肯定要说不像话。
但是老纪老两口来过潭城几次，都没住在家里。
他们是这么说的，他们住在家里，最多省个一天两天的酒店钱。但是两辈人作息习惯、生活习惯都不一样，黎染两口子还得为了他们调整，上班已经够累了，没必要。再说，黎染还得为了这一晚两晚换床品，又是洗又是晒的，何必呢？
纪成博也道：「爸妈习惯住酒店，就让他们去吧，我开车送……」说着就起身去拿车钥匙。
老纪也说：「对，我们每次住的那家酒店，早晨的米粉特别好吃，我还惦记着呢……」
这时，纪母突然发话了：「要不，我们就住家里吧。」
老纪一愣：「我们不是说好……」
纪母瞪了他一眼，「就惦记米粉，不乐意吃我做的，你以后就一直住酒店吧！」
老纪缩头，不敢再言语。
夜深。
客卧里。
老纪碰碰夫人：「你为啥非要留家里睡？」
纪母：「我觉得这俩孩子，眉目间好像有点问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呢。」
老纪：「什么事？」
纪母：「都说了瞒着我们，我怎么知道……」翻了个身对着老纪：「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老纪：「我怎么看不出来？我觉着他俩挺好的。」
纪母翻了回去：「你能看出啥来？你啥也看不出来！」
主卧里。
纪成博背对着黎染，诚心实意地：「那个，今天，谢了。」
黎染也背对着纪成博，回答得很简单：「嗯。」
纪成博反转过来，看着她的背影：「你知道我谢你什么吗？」
黎染：「都行。」不想搭理他的语气。
纪成博气结，转回去。
谁知，过了一会儿，黎染又发话：「你知道你妈为什么突然说要留下来住吗？」
纪成博：「她想住就留下来呗。」
黎染无语：「肯定是觉得咱们俩不对劲。」
纪成博：「我怎么看不出来？」
黎染更无语了：「你啥也看不出来！」
纪成博不敢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黎染再次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们？」
纪成博沉默一会儿，翻转过来，「找个、找个机会吧，我不知道我妈什么反应呢。你呢？什么时候告诉你妈？」
黎染也翻转过来对着他：「她心思重，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两个人一同陷入沉默。
夜色里，对方的轮廓在黑暗中隐隐约约，可是两个人对彼此太熟悉，哪里是耳朵，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巴，全都一清二楚。
唿吸交错，体息相闻。
……
黎染忽然翻身去，背对着他：「你可离我远点儿。」
纪成博也翻身：「小瞧谁呢！」
第27章 心态相当超前
韩宁请客，还是一併请了黎染和林璟。按照上次商量好的，黎染定地方，选的是一家平价粤菜馆，主营潮汕菜系。
环境嘈杂，一进门，四面八方涌来广东话，男女老少各种声调。
黎染有点得意：「瞧，这么多广东人来吃，说明这家口味正宗。」
韩宁和林璟跟着坐下来，学着黎染的样子，用热水烫过消毒餐具。
黎染点了鸡煲、鱼生、炒猪杂。
菜上了桌，切得薄薄的半透明鱼肉一片片铺在盘子里，下面垫着冰，保持鱼肉冰凉韧性口感。围着一圈都是配菜，紫苏、姜丝、洋葱、芫荽、萝蔔丝。
夹几片鱼肉放在碗里，各色配菜一样夹一点，再舀上一勺特制的酱料，拌匀后一口吃下，口感里有鱼肉的爽滑和配料的清脆，鱼肉的鲜味又跟配料的香味融和，再加上酱料独特的油香，不论口感还是味道，都极为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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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惊讶：「我只吃过日本生鱼片，还从来不知道咱们中国也有生鱼片。」
黎染道：「周朝就有吃生鱼的记载了。里有个叫陈登的太守，就因为吃这个生鱼片得了重病，然后被神医华佗治好。可是治好病以后继续嘴馋，不长记性，结果把自己给吃死了。」
林璟：「那咱们不会也吃死吧？」
韩宁：「喝点白酒，可以杀菌消毒。喝不喝？」
林璟看黎染：「喝吗？」
黎染：「我开车了，不喝了。」
韩宁：「那我也不喝了。」
林璟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似的，对着韩宁：「哎，我发现你老是跟着黎染，黎染说什么你做什么。你说，是不是对黎染有什么想法？」
韩宁没防备她这么说，脸发红，「没有。」
黎染对林璟露出个无语的表情：「喝酒本来就是人多热闹，人少喝不起来呗。」
林璟打了个哈哈：「我开玩笑呢。」
鱼生盘子摆在韩宁面前，韩宁拿着公筷，按照黎染教的，调好了一碗，先递到她跟前。
眼看林璟眼珠子又骨碌碌转起来，黎染赶紧道：「我喜欢吃自己调的。」
韩宁转而递给林璟，林璟笑眯眯接过来吃了一口：「这味道还挺上头。」
三人拿饮料当酒碰杯，林璟：「恭喜黎染重回单身群体。」
韩宁一愣，去看黎染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能坦然面对离婚。
黎染耸耸肩，举起杯子，「恭喜我重回单身。」
韩宁也跟着举起杯子来。
三人喝过，林璟放下杯子：「下一回准备找个什么样的？」
黎染差点呛着，「又不是我想要什么就能找到什么样的。」
韩宁貌似不经意问：「那你想找什么样的？」
黎染哈哈一笑，「没想过。干嘛非要找个男人，」她拿筷子点点盛着鱼生的盘子边：「吃一亏长一智，可别跟那个陈登似的，自己把脑袋哐哐地往南墙上撞。」
「嘿，黎染，我发现你最近心态相当超前啊，」林璟竖起大拇指，接着贊同她的观点：「就是，什么男人不男人的，搞钱最重要。」
韩宁又把杯子举到嘴边。
林璟瞅了他一眼：「这么大人了，少喝点饮料。」
说起搞钱，黎染跟二人说，她正在折腾茶叶生意，正犹豫着要不要註册个公司。
韩宁：「巧了，我最近正在办公司工商註册。这要放在咱们老家，估计怎么也得折腾半个月，潭市政府服务确实好，一天就能把手续跑下来。你可以考虑註册一个。」
黎染反应过来：「那你现在已经确定，要把泵道公园落在潭市了？」
韩宁点头：「城投公司给的条件很有吸引力。权衡了几个城市的投入产出，还是决定选择这里。」
黎染：「那你是不是要考虑在这边住下来了了？」
韩宁现在在潭市还是住的酒店。
他回答：「正准备找房子。黎染，你家那边怎么样？」
黎染回答：「我家那边，环境、交通都不错。就是那边房子大多是大平层或者跃层别墅，你一个人住，可能有点浪费。」
韩宁摇摇头：「那倒……」
林璟放下筷子，掏手机：「我租房子那片不错，我给你几个小区的名字。你查查看。」
韩宁见状，赶紧乖乖点头：「好的好的，我查查看」
林璟把微信发过去，有点遗憾对黎染说道：「要是前两年，我也可以找你订些茶。不过，现在我们公司的礼品採购全都归王新月管了。」
黎染：「哦？那她肯定不乐意用你介绍的供应商了。」
林璟发愁：「谁说不是呢？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萍姐脸都气歪了，以前大部分礼品都是行政负责。」
韩宁不解：「买个礼品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林璟：「你不知道，礼品这东西价格水分大，老闆交给谁，就说明他信任谁。而且像我们这种体量的公司，礼品採购量不算小的……」
黎染惊讶：「她还敢从中捞好处？」
林璟摇摇头：「捞好处不一定，但是握着这么大的採购量，供应商肯定上赶着找她，她手里就多了不少资源，什么事都好办。」
韩宁还似懂非懂，黎染心有戚戚地点头。
黎染：「话说回来，王新月反弹得够快的，那次採访你老闆还不待见她，如今怎么就这么器重她了？」
「反正你们不是我公司的，跟你们说说也无妨，」林璟换了一副神秘表情：「说是王新月趁着汇报工作，拎了个大保温壶进了老闆办公室，然后中午有人在茶水间看见她刷保温壶，应该是炖了什么滋补汤。还有一次，陪着老闆去应酬，老闆明明有司机，非让人家司机先回去，自己把老闆送回家。」
黎染问：「你老闆跟王新月两人，他们会不会……」
「不可能！」林璟断然否认：「我老闆对老婆孩子好得很，前阵子还亲自飞了一趟，陪她们回美国。是王新月太绿茶了，」她不屑地撇撇嘴：「做了这么多事表忠心，老闆好歹要给她点面子。这么赤裸裸地这种招式谁都知道，可是能做出来的，绝对不是凡人。」
吃完饭，黎染开车捎着两个人。
韩宁说自己的酒店，恰好在黎染家附近，黎染先把林璟送回去，再跟韩宁两个人开着车往酒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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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上的霓虹灯一一后退，灯光在车中人的脸上快速晃过。
韩宁转头对黎染说：「过段时间我也找你买一些茶，刚到潭市，少不了跟各路人等打交道。」
黎染眼前一亮，谁想到金主爸爸就在身边，来了精神，嫣然一笑：「没问题，金主爸爸！包您满意！」
韩宁从没见过她这幅表情，不由得心神一盪，道：「应该的。」
黎染不由得好笑：「什么应该的？」
韩宁这才发现自己说的驴唇不对马嘴。
转眼已经到酒店，韩宁下车，二人作别。
黎染打开家门，灯竟然都亮着，纪成博赫然在家，正在沙发上歪着呢。
黎染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他今天一早送老纪和纪母上了去上海的火车，她以为他还要继续去住酒店呢。
纪成博见她进来，有些艰难地起身，拖着早就放在沙发边的行李箱，迈步要往外走。
「忙了一天，刚回来拿行李箱，」他哑声道：「就歇了一下，正准备走呢。」
黎染听出他的声音明显沙哑，有气无力，抬眼一看，脸色也虚弱得很。
她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就觉得全身没力气……」纪成博低低回答，拉着行李箱往外走，一副弱风扶柳的样子。
在黎染的记忆中，他很少有这么病弱的时候，一直是个极为坚韧的人。
恋爱的时候，他们俩曾经自驾出游，在甘南大草原上转了六天，准备取道兰州、西安，再飞回京。
最后一段从兰州开到西安，因为两个人一时兴起要去吃手把羊肉，耽误了时间，即将赶不上已经定好的飞机。已经是深夜时分，两个人一路换着开车，都已经十分疲劳。黎染开到最后，连眼皮都睁不开了，匆匆在路边停车，换上纪成博，她自己刚坐上副驾就睡着了，还是纪成博强忍着困意，又开了三个多小时，把车开到西安。
回了北京她就发了一场烧，而他不过是狠狠睡了一天，回过头来又生龙活虎地照顾生病的她。
……
这么强健的人骤然病成这个样子，看着他拖着步子往门口去，黎染一时不忍，犹豫着出言：「要不……你别走了，在家好好歇歇？」
纪成博闻言，站住脚步，回头拧着眉道：「这个……我怕你不方便……」声音沙沙的，有气无力。
黎染见状更是下定决心：「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这个样子，万一真出点事怎么办，我怎么跟爸……」顿了一下改口：「你爸妈交代。」
「那……那要不然，我先住几天，等身体好点再搬。」
黎染点头，心里想着，租客小张也快该回来了，到时候还指不定是谁搬出去呢。
纪成博不往外走了，径直拖着行李箱去了客卧。
黎染跟进去，只见他和衣躺在床上。
黎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呢？」
纪成博闭着双目，点点头，看起来就连说话都很难受。
「要不，我给你做碗面？」
「行，」纪成博埋着头：「如果不麻烦的话……」
都说小孩生病一次长大一点，这傢伙一生病，还学会跟人客气了。
第28章 嫌她卷，替她累
第二天是周末。
黎染一早起床，门口放了好几个大快递箱。挨个拆开，里面是她在不同淘宝店铺买的茶叶包装盒。
包装盒不能太大，用来送礼的，拿在手里不能过分显眼。同时又要足够雅致，不能堆砌装饰元素又是花纹又是中国结的，茶讲究的是个清心，包装也得能配合上茶叶的气质。
对比着包装盒样式的时候，黎染听见客卧隐约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正忙着，没顾上管他。
这次一共买了七八个款式，纸盒的、竹盒的、圆筒的都有。
黎染对比了半天，才从中选出三种，再拿出家里囤的茶叶，用厨房秤称重放进包装盒里，试试看每种包装盒的容量。
虽然价格虚，最终茶叶还是要按照重量来卖的，要在包装上标明。
称完了，在电脑里仔细记好。
大快递箱拆完了，才发现还有一个小包裹，是几种规格的硫酸纸。
这时候，客卧的门打开了。
她瞄了一眼，纪成博拖着脚步走出来，往厕所走。
下身还算正常，穿着深灰色长裤，上身竟然披了一件长袖棉质睡衣。
黎染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短袖家居连衣裙，「怎么样？还难受呢？」
那个病弱的男人低低「嗯」了一声。
「要不送你去医院看看？」
「那倒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声音还是有气无力。
他既然这么说，她便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对着阳光比较几种硫酸纸。
正专注，耳边突然响起：「你在看什么呢？」
黎染吓到，勐地转身，才发现纪成博正在自己身后，凑得很近，唿吸几乎喷在她后脖子上。
她心里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纪成博已经离远，在沙发上坐下来，又问：「这几种纸，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依然秋热的天气里，穿着长袖睡衣，让他莫名多了几分弱不禁风。
就他这副样子，哪还能做什么坏事？
黎染暗道自己过分敏感，掩饰似地回答：「厚度、颜色、手感都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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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黎染忙着手里的事情：「放在茶叶礼盒里，印上字，可以介绍茶叶的种类、来源，也可以配几句祝福或者企业介绍……看客户的需求咯。」
「哦，之前卖给那个蔡总的，他不是已经说挺好的了吗？还要再换其他样式吗？」
黎染耸肩：「之前纯属帮忙。如今真要做这个生意，还是要研究透彻一点，尽量把产品品质做得更好一些。再说，新的客户也是蔡总介绍的，两个老闆互相认识，如果公司茶礼做得一模一样，别人会笑话的。」
纪成博心里不太同意她的看法，他深得老纪真传，一向认为在生意初期，关键在于如何复制已有的成功，而不是做出满分产品。
而黎染做事的习惯则是追求优秀、追求极致，别人嫌她卷，替她累，她自己却乐在其中。
比如这会儿，她正研究得兴致勃勃，还在仔细记录自己的「研究成果」，而客户未必能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他正在犹豫着怎么把话说出口，反而是黎染先瞥着他问：「怎么着，你好了？精神头看起来还行。」
纪成博赶紧低了眼：「头还晕着，我回屋再躺会儿。」
下午，黎染去了m dance舞蹈教室。
林璟今天没来，发微信告诉她公司周末加班。
自从王新月得到赵兴平欢心以后，林璟明显工作压力变大，加班越来越频繁，偶尔出来吃饭什么的，也总是一刻不停地盯着手机，生怕错过老闆的任何一个微信电话。
据说是赵兴平家里要新装件家具，他没有时间回去开门，给林璟发微信让她帮忙去给开门，在看着工人搬运。
结果正赶上林璟忙着别的事情，十分钟之后才看见微信，给赵兴平回过去，赵兴平告诉她：「不用了，我已经让abby去了。」
他回得平平淡淡，却在林璟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什么？他把家里的住址、密码都告诉了王新月？
林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她可是跟着赵兴平任劳任怨工作了六年，才让他足够信任自己，把装修别墅的任务交给她；她又在不耽误工作的前提下，忙前忙后三个多月的时间，装修好了别墅，这才拥有了帮忙处理一些老闆家里私事的权利。
这项权利可不是谁都有的，比如跟了他六年的萍姐，就没有。
王新月呢？才来公司半年多，就拿到了老闆的别墅密码？
王新月学歷和履歷碾压林璟，林璟之所以还能够在她面前隐隐佔据优势，不就是因为她跟老闆工作的时间更长、更了解老闆、更得老闆信任吗？如今，连这点优势都没有了？
林璟立马紧张了起来，工作上继续卷生卷死，黎染想劝都无从劝起。
……
舞蹈汇演近在眼前，一上课，孙老师就带着学员们排练演出曲目。
经过上次黎染当众怼周姐，大家都知道她的脾气不好惹，便对她的c位再无争议。
黎染正站在中央位置跳她的独舞部分，跳到某个音节，孙老师突然拍手喊停，走到队伍当中：「换队形的时候，各位姐姐们一定要加快速度，左边一个右边一个穿插过来。像这样，1、2、3、4，1、2、3、4……」用手指着每个节奏对应的人，「大家明白了没有？来，我们再来一遍！」
黎染没看见后面的情况，知道刚才肯定是有人把队形走错了，她没当回事，反正重复就重复，她全当练习了。
音乐起，黎染还是跳她的独舞部分，又在相同的位置，孙老师再次喊停，走到两支队伍交叉的位置，再一次跟某个出错的年轻学员解释她应该抓的节拍。
别人还没说什么，周姐双手环胸，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今天不是说要从头到尾走两遍吗？都错了好几遍了，今天还能不能排完队形？」
她这样一说，有人跟在后面附和，都去斜眼瞪那个出错的队员，黎染跟她并不熟悉，只是印象中她姓郑。
小郑年轻，面皮薄，被这么多人说，羞得脸色发红。
听见周姐的话，孙老师皱了皱眉，给小郑认真解释了一遍，然后拍拍手：「所有人注意配合，我们再来一遍。」
果然，还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错误再次出现了。
孙老师赶紧安抚：「大家跳得都没问题的，队形方面需要大家再熟悉一点，好好配合一下……」
周姐打断他：「我看这半天，出错的就一个人，其他人都没问题。」
「就是。」
「就是。」
……
平时跟周姐叫好的几人跟着附和，小郑面如滴血，简直要哭出来了。
大部分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在旁边站着没说话，黎染也是其中一个，只是心里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下了课已经快到晚饭时间，黎染想要不去轻食店点一碗沙拉吃了算了，忽然想起家里还有个病号。
她发微信：「晚上我在外面吃。你自己能解决晚饭吧？」
纪成博很快回微信：「好。」
黎染收了手机，发动车子，还没开到轻食店，又收到纪成博微信：「家里还有泡面吗？放在哪里？」
黎染趁着红灯回：「没有。」
纪成博：「那我点个外卖吧。没事，你不用管我。」
黎染看着红灯，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把车子掉了个头，发微信：「你等我回去做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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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他身体不舒服，黎染做了面给他吃，汤底是浓鸡汤，弹滑细白的面条，面上码着鸡蛋丝、木耳丝、香菇丝、炒过的胡萝蔔丝，再撒上一把青翠的葱花。煮着面条的时候，又给自己拌了个蔬菜沙拉。
纪成博闻着味道就觉得食指大动，但是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黎染，没敢甩开腮帮子，把面条一筷子一筷子盘在勺子上，拈点菜码盖在上面，然后斯斯文文送进嘴里。
黎染压根没去注意他的做作吃相，一边叉着绿叶子往嘴里放，一边看手机。
纪成博偷瞄了一眼，搜索页面突出的红字是「销售的万能话术」。
销售？好像还真不是黎染擅长的事情……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赶紧压回去。
黎染是个闲不住的人，这几年嚷嚷着要做的事情着实不少：
一开始她说要读个歷史学的博士，纪成博立刻帮她查哪家学校歷史学出名，可以考虑跟哪位老师。首选是上海的大学，如果实在嚮往成大隔壁，可以考虑读在职的，每两个星期去北京待两天……后来不了了之；
后来她又说想开个专门分享旅游攻略，纪成博为此陪着她去了日本、纽西兰、南美，专门选择冷门路线去玩。冷门路线的问题就在于路程中的不可预知事件太多，光顾着旅游就耗费了太多力气，哪还有时间记录心得……后来不了了之；
再后来他就谨慎了，她想当小红书家居博主的时候他就没有表态，没过几天，黎染表示如果想要火，必须要把现在家里花了大价钱的家具换成时下热门的款式，实在有点心疼……再次不了了之……
……
当然，那是以前，现在情况可不一样了。
原来她在担心销路的问题。
「找你买茶的蔡总……」他随意地问道。
黎染没想到他提起这个，抬头看他。
纪成博问：「蔡总是做什么行业的？」
第29章 解题思路
黎染：「他以前是高校驻潭市研究院的。现在自己出来单干，帮企业申请各种科技项目。」
现在各级政府对科技创新支持力度相当大，有各种各样的补贴项目，比如什么高新技术企业、专精特新科技型中小企业、首台套重大技术装备、工程技术中心等等，都能拿到不等的补贴。问题在于名目太多，企业如果不懂，一上来就会被吓得不知从何下手。
蔡总拿手的，就是根据企业的情况，规划申报项目的顺序、节奏，比如，今年申请个市级工程技术中心，明年申请专精特新的时候，就会有加分项，还能帮忙指点一下申报材料重点是否足够突出。
当然，他也号称自己有一些人脉，能在某些环节适当给企业申请「加速」，至于能帮上多大忙，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按照行规，他的抽成在补贴总金额的10%-20%左右。
纪成博点点头，思索着问：「蔡总他们公司人数不多吧？」
黎染想了想：「除了蔡总，应该只有一个财务，和一个小文员。怎么？」
「我在想，蔡总为什么会找你来买茶。」
话一说出口，纪成博有点后悔，这话说的，似乎是在暗示她的产品不好、不值得购买。
他在公司就犯过这类错，对同事的工作内容不满意，把对方拉过来讨论怎么改进，可是对方直愣愣地盯着他：「纪博，你是不是pua我？你要是觉得我能力不行，辞退我算了……」
可是，黎染完全没往别处想，只是认真问道：「你觉得是为什么？」态度跟讨论一道数学题有几种解法没两样。
她是聪明人，聪明人最大的特点是从来不把情绪和事实混淆在一起，也不会把对事实的讨论上升到人身攻击。
纪成博心中有些涟漪。
「一般公司不管採购什么东西，流程都复杂得很，尤其是刚开始接触的时候，怎么也得把供应商内内外外查清楚，给什么单位供过货，有多少员工，註册资本金有多少，然后才会考虑合作。」
黎染这才回过味儿来，在国企里更是这样，花一分钱都卡得很严，随便买点什么就要好几个人签字，金额过了30万、50万，流程没有一个月根本下不来。可是这次跟蔡总呢，连面都没见，微信上来来回回，就把事情解决了。
也就是因为开局这么顺利，她才「胆敢」做这项生意。
纪成博继续道：「採买礼品这件事情，在公司的日常运作中，重要性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黎染点点头：「是。」
「蔡总公司规模小，没有专门的人手去处理购买礼品这项工作，所以只能由老闆来亲自处理。」
「说的对，」黎染依旧应得很痛快。
「因此，蔡总才会仅凭跟中间人的信任，就做了採购的决定。所以说……」
黎染反应很快：「所以说，我要尽量找那些决策链条短的客户，并且跟我之间有信任基础。」
「没错！」纪成博打了个响指，心中有种棋逢对手的痛快。
黎染得意沖纪成博挑挑眉，她只是欠缺一点社会经验而已，论逻辑论推理，她可从来不输任何人。不过，得意一闪而过，她随即又陷入思索。
纪成博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在琢磨从哪里还能挖掘到这样的客户，对不对？」
他心里当然有答案，巴不得黎染立刻请他指点迷津，满脸满眼都写着「来求我啊来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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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黎染只是抬头瞥了他一眼，他立马收了沾沾自喜的表情。
纪成博懂，那眼神的意思是，你越这样，我偏就不求你，谁还想不出来呢！
他心里更着急了，脚板不住拍打着地面，就像突然想出了个巧妙的解题思路，转头一看班里的学霸还在思考，他得赶紧举手告诉老师，生怕晚上一秒，就被学霸破解了。
黎染当然知道他的心思，偏偏不着急，慢悠悠吃着只裹了一丁点油醋汁的菜叶子。
纪成博等不及了：「你们校友会啊！」都来不及等她发问，赶紧解释：「你们校友多少在潭市创业的，什么规模的企业都有。有送礼的需求，却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的，一抓一大把。」
黎染眼前一亮，拿叉子点点纪成博：「这主意不错。」
沙拉也不吃了，微信上找出刘师姐和陈夫人的对话框，请她们帮忙跟校友推荐。
纪成博见她心情不错，趁机提要求：「哎，你们是不是过几天要舞蹈汇演？」
黎染没抬眼：「是啊，怎么？」
纪成博：「那个……我能去看吗？」
黎染依旧盯着手机屏幕：「你从来都不去看的，怎么突然想起来了？」还没等纪成博想好怎么回答，她一边起身去客厅一边说：「没问题啊，看在你主动帮忙提供思路的份上，我给你留票。」明显脑子就没放在跟他说话上。
「那是，我能帮的忙多了去了，」纪成博得意地把两个人吃完的盘子碗拿到水池，手里刷得直冒火星，嘴里开心嘀咕：「怎么还让病人洗碗呢……」
这个思路还真奏效，没过几天就有两个人从校友群里加了黎染，问她买茶。
黎染高兴极了，发微信到跟林璟和韩宁的群里，韩宁很快回復恭喜恭喜，林璟却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周中，黎染才又在m dance的舞蹈课上见到林璟。几天没见，眼下明显看得出眼袋，眉间隐约多了几分戾气，显然最近没少被工作折磨。
黎染关心地问她怎么了，林璟锁着眉头摆摆手，表示一言难尽。
黎染一想也是，工作上细细碎碎的事情太多，身在其中觉得糟心，说出来人家又觉得你矫情。
她换了话题，用肩膀顶顶林璟：「这么忙？那我看你应该没有时间去吃个omakase了吧？」
「你请我吃？」林璟问。
「我最近卖茶叶赚了钱，看在你辛苦工作的份上，准备犒劳犒劳你，有时间不？」
「那必须有！」眉间烦恼一扫而空。
舞蹈课先花了10分钟练基本功，后面的时间主要还是用来排练汇演节目。
上次的问题再次出现，又是队形变换的时候，小郑走慢了。
这次孙老师一喊停，周姐立刻开始阴阳怪气：「孙老师，咱们是不是得再斟酌一下哪些人可以上节目？你得保证节目的质量，别砸了m dance和你自己的牌子。」
旁边立刻有人跟上：「就是啊，什么人都能上节目，太影响我们发挥了……」
小郑一脸窘迫，孙老师更甚：这一次，那些人矛头是冲着他来的，看那架势，如果他不调整人员，势必不肯罢休。
孙老师是舞蹈学院毕业的，向来把听老师安排当成天经地义，哪想到学员们会有这么多主意？再说这些学员都是金主爸爸，他也不敢得罪。于是一时傻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应对。
林璟跟黎染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决定挺孙老师。
林璟脾气急，先沖周姐开火：「老师专业还是你专业？你才学了几天舞，上过几次舞台？」
周姐冷笑：「专业怎么了？专业也不一定就对，老师再专业也有看不过来的时候。」
林璟：「就你看得过来？你会看？」
周姐白她：「我再不会，也能看出来谁走慢了、谁走错了……」
……
黎染知道这个吵法只是比较谁嗓门大，根本没个头，于是开口：「交换队形时，走错的不是小郑。」
实力在这儿，她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在场人转头看她。
尤其是周姐，一见到是黎染在反对，脸色一下子铁青。
黎染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娓娓道：「前面有人起步的时候就晚了半拍，等压到小郑的时候，她就来不及做动作再穿插过去了。」
她从上次课结束就一直惦记着这个事，这次排练，她自己的独舞部分只是配合走位，实际上一直在注意观察群舞的情况。
「周姐，慢半拍的人就是你，」黎染笑眯眯的：「你是没听懂节奏，还是动作跟不上？」
小郑：「怪不得，刚才我总觉得抓不到正确的拍子，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跳熟的动作，怎么就是做不出来？」、
孙老师「哦」了一声，也是恍然大悟。他私下拉着小郑练习这个动作，每次都做得挺好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一进队伍里就出问题，这回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周姐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刚要反驳，林璟又发话了：「变队形之前排成五排，小郑站在你前面，你总不会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找小郑的事吧？」
周姐反驳：「我没……」
林璟哪里容她反驳：「这招也就小姑娘在玩吧，您这把年纪了……」还附上一个无语的眼神。
黎染偷着乐，别人不好意思说的话，林璟好意思说。
众人看周姐的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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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时间，周姐没再说一句，一直铁青着脸好好配合着自己的动作，队形自然也没再出任何问题，一下课，她飞快地离开了教室。
下了课，孙老师悄悄跟黎染说：「黎姐，多亏你把问题说出来了，我还真不敢当众说。」
黎染：「你是老师，你如果这么说了，她肯定要说你偏心。」
林璟则问：「我当众怼她，不会影响你们收课费吧？你们老闆不会骂你吧？」
孙老师摇摇头：「你不知道，我们老闆还巴不得她走呢。好几次上课快上完，她说有事走了，下次来就不承认自己上过课，不肯让我们扣课时。交10节课费，拖拖拉拉能上20节课。」
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挑挑眉，一个耸耸肩。
第30章 心态崩坏
黎染和林璟在日料店包厢里坐下来。
林璟：「这家店装修风格挺特别，有点暗黑风。」
黎染：「追求差异化定位吧。」
「你这一开始做生意，嘴里的词都不一样了，」林璟笑，又抬头看看四下：「这环境适合偷情。」
黎染笑着不说话。
林璟：「你别不信。这个价位，有几个男人捨得带老婆吃的，也就是为了讨好小三才更愿意花钱……」忽然想起来黎染正在离婚，她还在这里大谈什么老婆小三的，脸上露出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嘴上没把门的，我赔礼道歉。」
黎染早就习惯了她这张嘴，不动声色：「赔礼道歉倒不用，要不，这顿你请吧。」
「我请不起，」林璟知道她开玩笑，嬉皮笑脸回答，转头又说：「我感觉这些年你变了很多，性格跟以前不一样了。」
黎染以为她故意转移话题，没放在心上，随口答道：「哦？是吗？」
她正在翻看桌子上的精緻纸笺，把蝴蝶结打开，里面是软笔手写的今日菜色，就这么个小东西，立马把情绪价值拉满。黎染心头一动，如果茶礼批量小，也不妨试试手写礼品卡。
林璟：「你记不记得咱俩小时候，约莫五六年级，地区组织小学的集体舞比赛？」
黎染有印象：「记得呀，因为演员不够，咱们县里从好几个学校里挑了人，组成混合参赛队。指导老师恰好请了咱们舞蹈教室的老师。」
林璟：「那当时参赛队分成两派，两派之间还闹矛盾，你记不记得？」
黎染跟听天书似的：「什么矛盾？」
林璟：「我就知道你记不得。当时一派是咱们小学的，大多是上过课外班，有点舞蹈基础，另外一派其他几个村镇小学的，主要选的是手长腿长长得好看，但是都没学过舞蹈，基础比较差。他们觉得老师偏心咱们『城里的』，给咱们安排的都是重要角色，给他们安排的都是边角位置。」
黎染：「那个岁数的小孩子，互相攀比的心里还是挺严重的。」
林璟哼哼笑：「你以为只是攀比？当时对方有人心里不平衡，排练的时候故意推咱们这边的人，差点让人家崴了脚脖子。当时两拨人约好了在舞蹈教室后面的小巷子里，差点打起来。当时你正好路过，我叫你过来一起，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做的？」
黎染只要摇头。
林璟无语地表情：「你说老师让你跳完舞赶紧回学校去办黑板报，然后，就走了。」
黎染震惊：「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我是失忆了还是怎么了？」
林璟：「我当时还以为你是故意装的呢，要么就是太怂，要么就是学习好，看不起我们这些人。所以有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搭理你。」
黎染有些抱歉：「真对不起，我当时是真的没反应过来。」
林璟摆摆手：「嗨，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装傻，也不是傲，而是这些事情根本就没往你心里去。」
她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你变了，好像……好像心里能装下别的人、别的事了。就比如说今天，你主动帮那个小郑说话，换成以前的你，肯定不会这么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还是什么人，让你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黎染心中触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服务员进来上菜。酒肴、蒸物、烤物、寿司，一道道送进来，二人注意力转到食物上，逐一细细品尝。
毕竟，现实的口舌幸福，远比时移人易这类抽象问题，更容易让人沉溺。
最后一道星鳗寿司吃完，黎染先去服务台结帐。服务台已经站着一个四十多五十岁年纪的人，正在等着服务员开发票。
黎染觉得这人眼熟，可偏偏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没忍住多看了几眼，那人也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回头彬彬有礼地沖黎染笑了笑，揣好发票才离开。
回到包厢里，黎染还在回想刚才那人是谁，见到林璟，勐地一个灵光：「你老闆赵兴平是不是大约176、177的个子，不太胖，带个金丝边的眼镜？」
林璟正吃着套餐附送的进口蜜瓜，答道：「是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黎染掏出手机来搜赵兴平的照片，果然是刚才那个人，「我刚才看见你老闆了，也在这家店吃饭。」
林璟惊讶：「这么巧吗？在哪个包间？我去打个招唿。」
黎染是真心佩服林璟，能随时进入良好的职业状态，永远在老闆面前保持热血牛马的不败人设。她不行，下了班以后，恨不得立刻把领导、同事当成陌生人抛在脑后，周末收到工作微信都觉得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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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咱们的包间往前数第三个。」
林璟翻身就要出去，包间的木质推门刚打开一个缝，她勐然停住手，接着坐回去。
黎染抬头一看，这位热血牛马也不知为什么，突然间脸色大变。
她往推门外看，赵兴平正沿着走廊往店外走去，身边一个女人亲密地挽住他胳膊。快走出走廊了，赵兴平拍拍那个女人的手示意她松开，像是要避嫌的样子，那女人似是不太高兴，但很快又调整了表情，乖乖跟赵兴平离开一段距离，两人才一起走出去。
两个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黎染听林璟说过赵兴平夫人wendy已经回美国了，那这个跟赵兴平举止亲密的女人……？
黎染转头去看林璟。
「那个女的，是王新月，」她说话都有些困难：「他们俩……怎么……」
她的表情有些惊讶又有些茫然。黎染心中疑虑，抓着她的手：「你对你老闆，不会……」
林璟有气无力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怎么会，他可是有老婆的人。」
黎染也觉得自己闺蜜不至于主动去迷恋一个有妇之夫，「那你干嘛这么失魂落魄？」
林璟：「我就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我刚毕业就进云泰科技，跟了我老闆六年多了……」
黎染只好安慰闺蜜：「哎呀，这个社会，这种事也常见。尤其是成功人士，肯定又很多人往他身上扑……」
林璟还处于ptsd状态，转不过弯来：「可是不应该是我老闆！」
……
黎染渐渐回过味来，林璟进入社会后，赵兴平一直是她职业上的领路人，在林璟心中，扮演着师傅和父兄混合的角色，是值得她崇拜的对象。她平时嘴里动不动就是「我老闆」、「我老闆」，掏心掏肺地对待赵兴平，也是尽心尽力地对待工作。
今天骤然发现，她心中的完美偶像竟然跟女下属有特殊关系，心态之崩坏，不啻于粉丝发现自家纯情哥哥睡粉。
黎染也没法继续劝下去。
自从决定离婚，自媒体就经常给她推送什么出轨概率的数据，据说男人出轨概率超过70%，剩下没出轨的，也只是没有机会而已。她自问是个尊重事实的人，依然从心里难以接受这个数据，更不用说根据统计数据，去合理化出轨行为。
转头又想起纪成博，是不是也有很多人往他身上扑？远的不说，他跟那个女下属到底是怎么回事？
……
林璟这边看着黎染说着说着表情有异，想起她和纪成博的事情。
再怎么说黎染也是结过婚又离婚的人，亲身经歷过，对婚恋的认知肯定要比自己清楚。
她都这么说了，或许，成功人士婚外情确实极其普遍，那么自己是不是不必看把这事得太严重？要不，她就当不知道？
估摸着那两个人走远，黎染和林璟才起身，林璟随口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去领离婚证？」
黎染想想：「还有一个星期零三天。」
晚上八点，纪成博正在跟公司高管开会，讨论这次董事会的汇报内容。
前些年，奥纳智途的董事会通常都是一片和风细雨，创始团队讲讲进展和宏大蓝图，董事们刷着手机听听，最后再一起吃个饭互诉衷肠把酒言欢，约定纪博你们使劲搞兄弟我鼎力支持。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种风平浪静的情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董事们对技术的仔细推敲，对运营细节的不断追问，以及对财务报表的反覆质疑。每次董事会开下来，创始团队都像经歷过一场拷打，大汗淋漓，最后董事们还是黑着脸走出门。
纪成博为此谨慎起来。项目进展依然不好，钱也还是没少花，可是总归要想点办法，挖掘一些亮点出来，不至于让董事们觉得奥纳智途一无是处。
再一个，也藉机敲打敲打各个部门负责人，给他们一些压力。
正开着会，纪成博收到了微信，是陈方海发过来的，说是约了知名汽车厂华荣公司的人，一起聊聊。
奥纳智途做到是自动驾驶解决方案，换言之是软体厂商，而软体的应用最终还是要落在汽车上。华荣在国内实力雄厚，市场占有率领先，据说也有意加强在自动驾驶上的布局。
陈方海愿意帮他约华荣的人，一是说明他在汽车行业里有人脉，二是说明他是真对奥纳智途感兴趣。
纪成博心中惊喜，赶紧在手机的日程表里记下陈方海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接着就看见旁边有一条日程备註：一个星期零三天后，他标了「解放」二字。
刚刚扬起的情绪立刻下落，纪成博登时没了开会的耐心，又心不在焉地坚持了10分钟，coo卢远浩刚刚结束髮言，还在等他的点评，纪成博匆匆说了一句：「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改天再继续讨论。」
一众人面面相觑，纪博也太反常了，他亲自定下的会，还特别强调这会重要，怎么说一半就结束？是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了？
可是没人敢拦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匆匆出门。
纪成博当然知道这次会议很重要很紧急，可是，再怎么也比不过另一件事：还有一个星期多一点，他就要被判死刑了！
第31章 一把年纪还玩上青涩了
纪成博回到家，正好遇上黎染换了一身运动服，正在穿运动鞋。
她平时晚上无事的话，经常出去跑步。纪成博抱怨过她这样太卷，他原本离开公司之后只想躺平，可她这一举动直接给他制造了莫大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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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怨归抱怨，纪成博还是时不时跟着她出去跑，第二天裸着上身照镜子，问她：「你看我身材是不是更好了？」
……
「准备运动去？」
「嗯，」黎染应了一声，连纪成博都听得出，那是出于教养，不得不应付的礼貌。
又怎么了？前两天聊卖茶的事后不还挺和谐的吗？
纪成博心里划过疑问，可是既不敢认真揣测，又不想放过机会，只好硬生生拿着自己的热脸往上贴：「等我会儿，我也去……」看见黎染讶异回头看他，故意摸着肚子：「最近锻鍊太少，肚子都起来了。」
黎染瞄一眼他平坦的小腹。
纪成博明显感受到她的质疑，又加了句解释：「周末我还跟赵秘书长约了去跑马拉松呢。」
这倒没错，成大一向重视体育教育，在校时每年女生1500米、男生3000米都是跑不掉的，每到学期末，在校生不是忙着复习文化课，就是在操场上跑步，以求别让体育成绩给自己的绩点拉分。
离开学校后，对体育的热爱不减反增。潭城校友商会的传统项目是跑接力马拉松，传承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的口号。
黎染这才收起质疑的表情。
傍晚时分温度宜人，小区不远处有条河，两个人沿着河边慢跑。
黎染出来跑步是因为跟林璟吃饭吃多了，撑着饱胀的肚子跑不快，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纪成博则完全配合黎染的速度，她慢他就慢，她快他就快。
黎染察觉，放慢脚步回头看他，他一边快走一边拉伸侧腰，满脸甘之如饴。
黎染心里「切」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黎染，黎染，」身后纪成博叫她。
黎染脚步没停，懒得理他。
「黎染，黎染，」他还叫。
黎染没法子了，语气有点沖：「干嘛？」
纪成博：「健步道太黑，咱们换条路吧。」
她抬头看看，沿着河边的健步道原本一排灯，不知今天怎么回事全都没亮，马路上的灯又照不到健步道上，河边树影黑黢黢的，看着确实有些瘆人。
可谁让纪成博先把话给说了？她才不听。
黎染轻蔑瞟纪成博：「这条路都走熟了，有什么好怕的。」继续往前跑，低马尾束在脑后，一摆一摆地笑话他胆小鬼。
纪成博无语，也只能远远缀在她身后。
话说得虽然硬气，可实际跑起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四下都是黑漆漆的没有光亮，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只有潺潺水流声和哗哗树叶声，越跑越觉得心里发寒。
偏偏就在这时，河边一个团作一团的黑影，乍看明明是块石头，可它偏偏动了，黎染眼睁睁看着它拉伸成人形！
她没防备，「啊」地一声尖叫，心跳到嗓子眼，整个人往后跳。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握住她的腰，「没事没事，是有人在钓鱼。」
黎染惊魂未定：「钓鱼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说法，那黑影收起鱼竿，低头鼓弄了一小会儿，然后做了个甩竿的动作，接着又坐下来，一个红蓝相间的光点，把黑洞洞的湖面照亮一圈，飞虫见着光亮纷纷扑来，在灯光中兴奋飞舞。
她这才拍拍胸口：「我的天！吓死我了！怎么黑灯瞎火地在这儿钓鱼啊？这也太吓人了吧！」
纪成博：「也没人料到你黑灯瞎火地在这儿跑步啊！」
他声音里明显有笑意，黎染恼羞，把手挣脱出来，瞪了他一眼加速往前跑，走到某个分叉路口，脚步稍微停顿一瞬，很快选了有路灯的方向。
纪成博突然想起抗日剧里的台词，怪腔怪调地：「中国有句古话……」抬眼一看前面黎染快没影了，赶紧追上去。
加速的后果就是五公里跑下来，两人又累又渴。
黎染喘着粗气想找便利店买饮料，纪成博指指前方三十米：「去喝杯精酿啤酒？」
这会儿来一杯黄澄澄冰冰凉的啤酒，泛着晶莹的泡沫，那可真是太美了。
这回黎染不叛逆了。
半杯啤酒下肚，神经兴奋起来，运动后的多巴胺也恰好开始显效。
黎染给纪成博讲她看过一个日本的系列短片，女主单身独居，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辛苦一天之后独自晚酌。准备工作做得极为充分，一大早就要把酒杯冰进冰箱，下班时要有足够的运动量，还要去超市寻觅合适的下酒菜，等达到又渴又热的完美饮酒状态，再一大杯冰啤酒下肚，那享受的表情，光看视频都让人嚮往。
黎染讲得眉飞色舞，纪成博却听着心情复杂。
单身？独居？是不是就是这些视频，把人都给教坏了？
黎染见他沉着脸没反应，不满道：「你听没听我说什么？」
纪成博闷声：「总喝酒……也不好……」
黎染看看他手里的酒杯，又看看他，什么话都让他说了，今天可是他提议来喝酒的！
纪成博也察觉不对，改口道：「我是说一个人独居喝酒，不安全……」声音低下去，眼神虚虚看眼她，又往下垂。
……
黎染看在眼里，联想最近他种种表现，哪里还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觉得他这点最招人烦，有话不敢直说，心思还压不住。冷着脸「嗯」了一声。
纪成博一听，满脸喜色：她如果真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肯定硬梆梆回一句「关你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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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她这点最可爱，有话不直说，但心里到底什么意思，都让你看得明明白白的。
他这一乐，黎染又不自在了，喝了口酒，转头看看店铺环境，道：「这家店不错。新发现的？」
纪成博：「哦，梁超带我们来的。」
黎染知道梁超：「你们那个cto？他看起来可真不像是爱出来喝酒的人。」
纪成博忍不住笑：「他呀，看上了我们公司的谭乔娜，所以前段时间格外活跃，没事就以团建的名义，拉着我拉着谭乔娜还有其他几个人出来吃饭。」
黎染：「谭乔娜？」
纪成博：「新来负责投资者关系的，你之前在公司见过一面，长头髮，圆脸，个子长得有点矮的那个。」
黎染一回想，不正是那天他喝醉了，身边倚着的那个人？
「哦，就是她呀。梁超喜欢她？」
「我们也想撮合他俩，想方设法给他制造机会，也不知现在进展怎么样……」纪成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大事来，一拍桌子：「嘿，这小子怎么也不告诉我们，都对不起我们在他身上花的这么多心思！」
就跟吃了什么大亏一样。
黎染噗呲一笑，举起酒杯，杯沿上方，双颊粉红，眼波流转。
纪成博一眼瞥见，不由得呆住。
喝完酒，两人打辆车回家。
黎染先上了后座，纪成博跟在她身后，让她往里挪挪。
黎染嫌他烦：「你坐前面不行吗？」
纪成博一梗脖子：「我不乐意系安全带。」
黎染无奈，只好往里面钻，由得纪成博坐到自己旁边来。
车辆发动，黎染望向车窗外，不多时，觉得手指有股温热袭来。一转头，纪成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也看着窗外，手却在车座上往她手边试探。
黎染觉得好笑，您这一把年纪了，还跟小年轻谈恋爱似的，怎么还玩上青涩了？犯坏地假装什么都没发觉，继续看着窗外，故意把手往回撤一点。
纪成博本来是瞄好了距离的，可是没在预料的位置找到目标，又继续往前试探……咦？还是没有！
他奇怪了，转头一看，那只细长柔嫩的手，刚好撤到他摸索的范围之外，再抬头，黎染虽然眼镜望着车窗外，可是正憋着笑呢！
纪成博气鼓鼓地，又充满勇气地，狠狠地抓住她的手。
第32章 望山跑死马
也不知是不是这次「锻鍊」有效果，没过几天他以「亲密家属」身份参加了校友商会的接力马拉松，轻轻松松带着赵秘书长和另外几个人跑了4公里，提前十五分钟在指定地点，将校旗交接给了下一棒。
活动结束后，参与校友在酒店聚餐，黎染毫不客气地带着自己的茶叶礼盒，现场每人送了一份，还特意让赵秘书长给自己留了点时间推介产品。
刘师姐在她讲完之后，特意上台介绍说这是她亲师妹，请大家多帮忙照顾生意。
参加活动的当然也都是企业家，确实需要茶礼也好，看着赵秘书长、刘师姐的面子也好，或者就是照顾这位美女校友的生意也好，当即不少人过来跟黎染加了微信。
黎染还是那个会做表面功夫的黎染，挨个通过好友，热情打招唿，再奉上新鲜出炉的产品图册，问对方什么需求，她可以帮忙推荐合适价位的产品，当下就订出去不同规格的300多盒。
也有人借着买茶的名义，想跟黎染约待会儿找个地方品品茶，被赵秘书长一眼看出意图，笑着替她回应：「不巧，一会儿小黎师妹夫妻俩跟我们老两口约好了，是吧，小纪？」
纪成博赶紧点头。
对方难免给了纪成博一个艷羡的眼神。纪成博心里，跟三伏天喝了冰西瓜汁似的爽快。
黎染忙完一通，她回头得意沖纪成博挑眉，纪成博赶紧配合着挑起大拇指。
刘师姐笑说：「都说婚姻七年之痒，你们俩这跟新婚似的，还眉目传情呢。」
纪成博偷看黎染，两人对视，各自一笑，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中午，纪成博踌躇满志出门，赴陈方海的约，跟华荣的人见面。
黎染自己在家里，照例里里外外打扫收拾了一通，看着屋子一点点变得整齐干净，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打扫完后，黎染看看时间还早，独自去菜市场买菜，当然，这也是不能跟人说的爱好。
回到家里看见纪成博回来了，站在窗前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穿着衬衫西裤，窗外夕阳斜映进来，用逆光勾勒着身形。
多久没有注意过这傢伙的身材了？不管怎样，论卖相，纪成博着实没的说，个子高，肩膀宽，腰臀又窄，妥妥的衣服架子。
「装啥霸总呢？」黎染暗忖，没打招唿，迳自去厨房放下东西，接了杯水喝。
动静惊动了窗边的沉思者。
「回来啦？买了啥好吃的？我干点啥？」霸总瞬间消失。
黎染主厨，纪成博打下手，忙活一个半小时，菜终于上桌：葱油鲍鱼片，切得薄薄的鲍鱼用水焯过，放上葱丝辣椒丝，热油一浇；炒上海青，菜叶和菜帮分开炒，不放姜蒜，只用盐调味，用糖提鲜；清炖牛肋条，肉捞出来切片，蒜葱小米辣调的蘸料，锅里再炖白萝蔔块，盛出来喝汤，——一个半小时，大半花在这个菜上了。
两人坐下来，黎染瞅瞅他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看着心事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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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摸摸脸：「能看出来？」脸上没显露什么，可是心中熨帖。
黎染点头。
他回答，今天跟着陈方海见了华荣资本的人，「华荣资本就是华荣汽车集团自己的基金，」他生怕黎染不懂，解释道。
黎染：「那……是他们对你公司没兴趣？」
纪成博摇头：「有兴趣，但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华荣明年推出新款乘用车，希望奥纳智途提供辅助驾驶系统。」
她觉得奇怪：「华荣那么大的集团，自己难道没有自动驾驶的研发团队吗？为什么要外包服务？」
纪成博瞪大眼睛嘿嘿乐：「巧了，我当时第一个提出的就是这个问题！」有种考完试对答案发现自己跟学霸结果相同的得意。
黎染心中无语：这是重点吗？
接着纪成博解释道：「华荣这类级别的车企也都在建立自己的自动驾驶团队。但是这种传统车企，在组织、文化和薪酬方面，对自动驾驶人才普遍是缺乏吸引力的，所以自研的效率低、性价比低。想要保证交付目标，一般还是倾向于採用外部方案。」
难怪。
黎染点点点头。她去过奥纳智途，整个公司更像是网际网路公司的氛围。很难想像在一个成熟的车企里，能容许这种氛围自由生长。
纪成博见她瞭然，在心里感慨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黎染继续问：「既然这样，华荣要买你的服务，能给你带来收入，难道不是好事吗？」
纪成博苦笑：「可是，这相当于让奥纳智途『降维』。」
黎染单手托着下巴，等他解释。
自动驾驶分等级，从l1到l5，自动驾驶程度逐级提升。目前被提及最多的，是l2级别和l4级别。
l2级别属于部分自动化，但驾驶者依然需要实时关注路况，典型的l2级别驾驶辅助的功能。主要包括主动剎车、自动泊车、车道保持功能等，车辆会对驾驶员的驾驶行为做一个修正，但是绝大部分的驾驶行为依然需要由驾驶员来负责。这个级别对道路识别、算法的要求比较低，属于「渐进式」的自动驾驶路线，现在已经在逐步实现量产和大规模落地。
与之相对的就是「跃进式」的l4级别，也就是高度自动化，车辆可以不依赖驾驶员前进，在发生紧急情况时，系统能够自己做出判断，而驾驶员只需要坐在驾驶位上，完全可以把精力挪去处理工作或者娱乐，也就相当于多了一个专职司机。同样的，这个研发路线对算力、设备要求都相当高。
相比之下 ，跃进式的l4路线更有挑战、也更有想像力，或者用投资人惯用的说法：听起来更「性感」，所以，在早期更容易吸引人才和投资。
奥纳智途就是其中之一。
黎染明白了，相当于奥纳智途自认为是数学家，结果现在有人跟他说，辅导小学奥数特别赚钱，你赶紧去吧。
一边是自恃清高，一边是屈尊赚钱，要选哪一边？
这是公司战略问题，黎染不想置喙，换了个话题：「你们公司现在研发进展怎么样？」
纪成博看着黎染，有些惊讶。
她之前很少关心他公司的情况，总是在有意无意间撇清她和奥纳智途的关系。
他知道不少做生意的人，老闆娘恨不得都要进公司把财务、人力牢牢掌握在手中，就连纪母年轻的时候，也时不时带着年幼的他去老纪公司坐坐，刷一刷老闆娘的存在感。老纪觉得夫人此举有些幼稚，可以为了家庭和谐也不敢多说什么。
黎染过去对奥纳智途的情况不闻不问，他只能解读为要么黎染看不上这么家小公司，要么黎染不在意她。
心结搁在这儿，他也懒得主动说。
当然还有另外一方面原因：对外，奥纳智途风光得很，广受各方面关注，对内，他越来越觉得公司前景堪忧。
他思量了一会儿，道：「可以说，望山跑死马。」
纪成博无奈摇摇头：「简单来说，技术上有限制，资金量需求太高，没找到好的商业化落地模式，更不用说政策支持还是未知数。」
近几年间自动驾驶技术并没有跨越式创新，各家软体厂商都在进行功能上的优化和升级，短时间内仍然难以有质的飞跃。
资金方面，光是为了训练自动驾驶模型就需要至少千亿公里路测，100万辆车每天不间断运行10小时，连续跑1年，这些车还要装载雷射雷达、传感器、晶片，平均每辆车的成本约10万美元，总投入资金高达1000亿美元。这样的投入，几乎没有公司可以承受。奥纳智途在业内的融资规模名列前茅，依然感觉捉襟见肘，而国外近期屡屡传来明星自动驾驶企业破产的消息。
商业化又是另外一个难题，因为安全性和法规限制，目前，完全无人驾驶应用场景仍然是在限定区域内，比如码头、厂区这样的封闭区域，根本无法进入城市开放道路。这就意味着这就严重限制了盈利能力。
「华荣的人说，跃进式的思路是基于网际网路思维提出的大胆想法，从一开始就希望完全颠覆传统汽车工业，如今实践证明这并不切合实际。人们更愿意相信，或许从辅助驾驶做起，经过大量验证并实现量产应用后，自动驾驶行业才能继续前行。他们看在陈东的面子上，愿意给奥纳智途一个机会，转向l2路线，做量产车辅助驾驶。」
这回轮到黎染惊讶了。不光是惊讶奥纳智途所面临的困境，更是惊讶纪成博突然掏心掏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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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这么多年，纪成博很少主动跟她谈起奥纳智途的情况，至于公司拿了多少融资、花了多少钱、贷了多少款，她更是一无所知。
她记得听他提过，一个做生意的叔叔跟原配离婚娶了小三，接着小三就掌握了公司财务大权，还让自己爸爸、弟弟都进了公司担任重要职位，这个叔叔疼爱小三不敢管自己的老丈人小舅子，一来二去的，公司运营不下去关门了事。
他语气是在讲八卦，实际上不就是在敲打她，让她知道分寸吗？她还不稀得管呢！越发不肯理奥纳智途的事情。
估计今天纪成博因为跟华荣和陈方海聊过，受刺激了，突然把他的纠结和为难通通都说了出来。
原来，公司现在是这么个情况。
黎染抬眼看纪成博：「既然l4的路线难以为继，为什么不考虑华荣的方案，用l2曲线救国？」
纪成博无奈：「l4的故事讲了这么多年，如今突然转向，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笑话我们出尔反尔，会不会影响公司信誉？再说，公司的同学们恐怕也很难接受。」
别人不说，梁超就是坚定的l4路线拥护者，而公司的技术骨干们又都是奔着他来的。纪成博不知道该不该冒这个险。
作为公司老大，纪成博决定着这艘船的行进方向。可是他又不是具有完全的自主权。
公司里面全都是技术牛人，他们决定继续待在这艘船上，就会毕恭毕敬叫他一声「纪博」，如果他们觉得公司和自己的目标相左，决定下船，纪成博也没有其他办法，至于核心技术团队流失会带来多大损失，他很难预估。
纪成博搁在桌面上的手，下意识地攥了起来。
选择不难，但承担后果很难。在这一点上，他是孤立无援的。
这时，一只细长柔嫩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轻轻拍了拍。
第33章 慢走不送
晚上，黎染准备上床睡觉了，纪成博突然推门进主卧，一会儿说蓝牙耳机落在抽屉里了，翻腾了半天，一会儿又说感觉最近皮肤有点干，问是不是应该换个别的面霜给他用，要不干脆敷个面膜吧。
黎染不胜其烦，转身拿了保湿面膜出来，都给他。
纪成博在手里弄了半天，又递迴给她：「这怎么用？我不会用，你帮我贴。」
黎染无奈，让他躺在床上，给他把贴在脸上，「行了，出去吧。」
谁想到这傢伙还赖着不肯走。
嘴巴不敢动，揪着嘴巴说话：「待会儿怎么洗？要不我就在这儿敷，敷完了，你帮我洗。」
黎染明白了这傢伙的用意，心里偷笑，表面还装着不动：「片状的，待会儿干了，揭下来扔掉就行。」
同时手冲着卧室门口比了个「慢走不送」的动作。
纪成博无奈起身，刚走到门口，卧室里的灯被她「啪」地关掉，回头一看，黎染已经在床上躺好，盖好了薄被。
他刚想说些什么，黎染闭着眼睛：「关门，谢谢。」
纪成博一口气憋在胸口，怏怏离开。
这段时间两个人都忙得很。
纪成博这边，奥纳智途董事会在即，要协调各位股东的时间，还要准备好会议材料和议案，提前发送给各位股东；公司内部的事情也不少，梁超继上次莫名消失两天后，这段时间来似乎一直不在状态，很多事情就需要纪成博顶上去拿决策，甚至要跟着同学们一起解决技术问题。他是技术出身，但毕竟很长时间主要做管理，也是下了一番功夫才重新拾回来。
黎染这边也没闲着。孟主任依旧看她不顺眼，时不时想找点茬，黎染却跟之前不同，再不指望双方可以缓和关系，原则之外不闻不问，原则之内寸步不让；销售茶叶的公司註册好了，马拉松活动上订单勐增，天天进货、包装、开票，好在公司礼品都是陆续外发，货期可以延后，总算还能忙得过来；另外眼看m dance汇演的日子就要到了，额外要花不少时间去练习。
可能是因为两个人都太忙，眼看着离婚登记三十天冷静期已经到期，谁也没提这件事。
城投公司的李筝打电话，约黎染一起去看泵道公园的建设情况。
黎染惊讶：「都开始建设了？这效率也太高了。」
李筝：「你那个朋友挺有能耐，本来流程都要走两三个月的。他上下撺掇着，就这么几天，已经办好手续了。现在工人已经到场了，哦，对了，据说还是一堆老外来施工呢。」
虽然黎染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可这事是她求着李筝牵线的，不好意思推辞，而且也好奇为什么要专门请外国人来施工，便定好了时间，一起去建设中的泵道公园。
现在公园还是裸地，十来个人正在场地上忙碌，边上看图纸的，场地里开挖土机的，或者手推某种小型机械干活的，果然个个都是金髮碧眼的外国人。
有人打着招唿迎过来，黎染一开始还没认出来，等人走近了才看出是韩宁，他比之前又黑了一层，脸上有些鬍渣，很符合「包工头」的形象。
黎染笑着打招唿：「你这施工挺高端，工人都是从国外找的。」
韩宁：「都是瑞士过来的技术人员。泵道建设要因地制宜，没有一定之规，全凭经验。他们这些人自己都是骑手，一边试骑一边铺设，才能保证赛道的可玩性。他们应该算是全球最好的团队了。」
黎染吐吐舌头，原本以为这些人不过是「洋」建筑工，原来都是专业骑手，还是最好的团队。原来是她小瞧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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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宁带着两人大致看了一圈，毕竟还在施工，到处都是尘土，便把两人请进附近的休息室，给两人拿冰矿泉水。
黎染从不喝冰的，只把矿泉水瓶拿在手里面。
李筝此行主要目的是催泵道公园的施工进度，跟韩宁交流施工还要多久、什么时候能正式运营、后续投资款多久能到位、行政许可还有哪些没批下来，黎染在旁边无事可做，见休息室四壁里贴着泵道运动宣传画，设计很有风格，便站起来去看。
一时李筝和韩宁交流完，跟黎染一起向韩宁告辞，韩宁道：「黎染，林璟师姐说这周六晚上是你们的汇演，我到时候也去给你捧场。」
黎染笑笑说好。
两人往外走，李筝见已经看不见韩宁身影，偷笑着跟黎染说：「你跟你这个朋友到底什么关系？」
黎染一愣，拍她一下，笑骂：「说什么呢？」
「刚才在休息室，他跟我聊着天，眼光可是一直都没离开你。」
黎染赶紧澄清：「别瞎说，就是我中学学弟。他是因为要做泵道公园，这才选择来潭城的，要不然我们都遇不上。」
李筝：「说起这个来，我听说有好几个城市给他的条件更好，我们只给地，别人可是还承诺了税收补贴，他竟然最后还是选了潭城，我都很惊讶，也不知道是为啥……」
黎染一愣：「真的？」
奥纳智途股东们都是时间宝贵的大人物，董事会召开时间变来变去，最后竟然跟m dance汇演的日子撞到同一天上。
纪成博提前两天才知道，只好跟黎染道歉说实在没办法，估计去不成了。就算董事会能提早结束，晚上怎么也得跟股东们一起吃个饭才像话。
黎染知道他做不了主，只好点头答应。
上一次汇演，纪成博抛下一句公司有事，她才懒得多问。这一次汇演又是这样，可是她心里略微有些遗憾。
在后台让化妆师化妆的时候，手机就放在化妆檯上，黎染一会儿瞟一眼，一会儿瞟一眼。
果然来了条微信提示，黎染赶紧抓起手机解锁，进入微信界面。
不是纪成博，是好久没联繫的房客小张。
她说已经出差回来了，但是最近房子不好找，找中介看了几天没遇上合适的，问黎染能不能多宽限几天时间。
眼下情况跟之前又不一样，黎染当然不着急，回覆说你慢慢找，找到合适的再搬也行。
小张回復谢谢谢谢加个感动的表情，黎染放下手机怅然若失。
林璟一阵风似刮进来：「看看谁来了。」
黎染抬眼，一个男人从林璟身后转了出来，一身衬衫、西裤，高个子，宽肩窄腰。
她心中一喜，勐地转身，刚露出笑脸，忽然转念想到，纪成博怎么会找林璟带进来，定睛一瞧，才发现果然不是纪成博，而是韩宁。
韩宁跟纪成博身高差不多，但是明显要黑很多，往常也要壮硕很多，即便是最近瘦了身形与纪成博相似，但衬衫底下还是隐约有鼓鼓囊囊的肌肉线条。黎染心中暗笑自己怎么连这也能看错。
她先跟化妆师道歉，再强打精神跟他招唿：「你们最近施工那么忙，我还以为那天你说着玩呢，怎么还真来啦？」
林璟瞧瞧她，又瞧瞧他，不满地插话：「哪天？你们说什么啦？」
黎染已经习惯林璟这一套了，笑而不语，转身请化妆师继续。
韩宁赶紧跟林璟解释：「黎染是陪着城投公司的领导来『视察』，」转头再回答黎染的问题：「再忙也得来看你的演出。」
林璟在旁边纠正：「是『你们』，两个人，复数！」
黎染从化妆镜里往后看，韩宁照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白白的牙齿在黝黑的脸上格外显眼像是从小国外长大的那种男孩。
旁边还有其他学员，注意力都被这个身材极好的男人吸引过来。几个年轻点的还不好意思直接搭话，只是偷瞄几眼。有几个仗着年纪围过来问他多大了做什么的。再直接点的，问他身材怎么练的，上手就要去摸他的胳膊。
林璟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做出防御姿势，半真半假对那人道：「你别吓着人家……」也不知是在保护他，还是在趁机占便宜。
韩宁不好意思：「师姐，师姐。」
大家闹笑，后台一时热闹非凡。
孙老师听着动静过来，一看大家嘻嘻哈哈的，有点着急：「各位姐姐，大家先别聊了，准备准备，压压腿热热身，脑子里再想想动作……」
众人见老师来，纷纷散开，孙老师一眼看见被林璟抱住胳膊的韩宁，「这位是……」转头去看林璟。
林璟这才发现自己还跟八爪鱼似地挂住韩宁，突然面色一红，松开了韩宁的胳膊，顺手拍拍他：「你还是先去观众席吧，别影响我们准备演出。」
韩宁依言离开，孙老师看了林璟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召集大家一起快速过一遍套路。
黎染起身，凑在林璟耳朵边：「哟，这回怎么这么乖？」
乐曲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观众们鼓着掌站起身来。
演员们在舞台中央摆出最后的造型，虽然都累得气喘吁吁，还是尽力控制面部肌肉，挣扎着露出最美丽的笑。
孙老师也上了台，来到演员中间，带着大家向台下观众谢幕行礼。
观众大多是学员的亲朋好友，一俟表演结束，都等着上台献花，所以舞台设计中，这个谢幕的时间拉得格外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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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舞台中间的黎染看见，韩宁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大捧花，便要上台献花。
黎染看得真切，他手里捧着的，是一大捧红玫瑰。他的目光专注在她身上，情绪稠得化不开。
她突然想起李筝说的话。
「眼光可是一直都没离开你……」
「他竟然最后还是选了潭城……也不知道是为啥……」
还有特意买木莲冻给她吃，还有那天她送他去酒店，他神色躲闪，说话也驴唇不对马嘴……
黎染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表情有一瞬凝滞。
他的表现这么明显，可她之前竟然完全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也怪她自己，早早跟人家说自己离婚了，让人家产生不应该的想法。
她有点埋怨自己，如果早点发现端倪，就能够趁早扼杀掉这点不适宜的小火苗。
或许因为最近她身边发生了太多事，以致于她注意不到？
……
可是，她马上调整好了状态，这种事情她经歷过很多次了。
要尽快找个机会跟他说明白，但肯定不能是现在，毕竟是在舞台上，舞台大过天……
她把目光转开，尽力保持着脸上的笑意，落落大方地扫视观众。
突然——
她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看见，纪成博也抱着一大捧红玫瑰，从座位上站起来，正微笑着向她走来……
第34章 此举略显无耻
舞台大灯全部亮起，全场观众自发起立，送上热烈掌声，烘托气氛的彩纸纷纷飘落。
纪成博站起身，捧起他早就准备好的玫瑰花，向舞台上走去。
他自己也没料到今天能有时间来看黎染的演出。
原本计划着董事会要开一天，到下午三四点，跟所有到场股东们闲聊一会儿参观一下公司，然后去吃晚饭，一喝上酒时间就不容易控制了。
可是董事会并不顺利。
如他之前所料，股东们对项目进展和财务状况都不甚满意，问了不少咄咄逼人的问题。好在奥纳智途这边提前准备充分，能接得住提问，至于回答能不能让人满意，也只能听天由命。
到下午快结束时，还是有股东提出了那个致命问题：奥纳智途到底能不能做出l4？什么时间？
其他股东也紧跟其后相继发问：
「按照现在的速度继续漫无目的地烧钱，公司的钱还能撑多久？」
「没有任何里程碑达成，怎么融下一轮？」
……
眼看股东们脸越来越黑，气氛越来越紧张，纪成博斟酌片刻，小心翼翼地提出一个「设想」：我们的技术也可以为量产车提供l2级别辅助驾驶方案，如果找到大汽车厂家合作，可以带来正向的现金流。
这个设想当然是来自于华荣汽车的合作方案。
股东们面露疑色，当初他们可是冲着l4投的奥纳智途，现在骤然转向，那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故事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生，梁超的反对意见则更加激烈。
他一向是l4路线的坚定维护者，看不上做l2量产落地。他强调l4才是自动驾驶的未来，奥纳智途最大的差异化就在于l4路线研究中形成的技术壁垒。如果放弃l4，所有的架构需要重新铺设，相当于前功尽弃，其他公司将后来居上，抢先实现l4。
争辩中，梁超脸色逐渐变得铁青。
终于有人说：「我们真金白银地投钱进来，不是为了支持你的科研梦想！」
梁超一拍桌子，离开会场。
纪成博只好站出来打圆场。
气氛已经尴尬至此，谁都没心思去聚什么餐、喝什么酒，会议结束便纷纷告辞。
纪成博给梁超打了几个电话，要不是没人接听，要不就是直接被挂断。
无奈之中，一转头看见谭乔娜正在收拾会议资料，心头一动：「你联繫联繫梁超，劝劝他。」
他内心知道此举略显无耻，可是此刻，其他事情更要紧一些。
这会儿，他把公司里的烦心事全部抛在脑后，面带笑容，手捧鲜花，一步一步往舞台走去。
黎染站在舞台中央，与这支曲目的演员一起谢幕，姿态优雅如天鹅，但事实上，她正在用目光丈量一个不平衡且不断缩小的三角形：
纪成博距离她，还有10米；
韩宁距离她，还有8米；
他们俩之间，距离约15米；
……
她试图再把下巴扬得更高一些，以期从身体姿态中获取力量。
可是那个三角形更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觉得心虚。
她身边站的是林璟，看见韩宁手捧鲜花往舞台走，保持笑容，嘴巴不动只用舌头说话：「打个赌，韩宁是来给你献花的。」
可是没收到黎染的反应，林璟微微转头看黎染，才发现她表情僵硬，问：「怎么了？」
黎染用一样的方法说话：「看见左边那个上来献花的没有？是我老公。」
林璟：「你老公？你们不是……」话没说完，收了声音，他们二人已经一左一右走上台，
那两个人实在是太显眼了，捧着的都是殷红的玫瑰，花束明显比旁人大上好几圈。
二人都是衬衫西裤，身量相仿，一个略微年长，文质彬彬，一个年纪略小，英气勃发。
台下观众指着二人小声议论，就连其他收到亲友花束的演员，也忍不住投来艷羡的目光，不知道会是哪两个幸福的人儿，收到这两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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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黎染却只感受到两股炙热的目光，从两个方向同时望向她。
两个男人离她只有三四步的距离，两道目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照得人无处遁逃……
三步，两步，一步……
两个人的胳膊已经抬了起来，两束玫瑰花眼看就要递到她的面前……
……
突然，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来：「哎哟，师弟，玫瑰太漂亮了！谢谢你哦！」
身边一双手臂，抢先挡住韩宁手中玫瑰花的去势，下一秒，花束到了林璟怀里。
她的动作太快，韩宁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看着林璟如花笑靥。
与此同时，纪成博的那束玫瑰，已经递到黎染面前，附上由衷赞美：「表演太好了！跳得太美了！」
黎染快速瞟了一眼那二人，然后冲着纪成博，努力扯出笑容。
演出散场，纪成博在剧院出口，手里捏着手机，皱着眉头倚在栏杆边，满肚子都是官司。
刚才他给梁超又发了微信，可是对方一直没回。打电话给谭乔娜，也没人接。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了。
观众路过看见他，转头捂着嘴跟朋友说：「这不就是刚才捧着一大束玫瑰上台的那个人？」
「好像是那个c位美女的老公吧？挺帅的诶！跟那个美女挺配的。」
纪成博闻言，不由自主挺了挺胸脯，站直了身子。
「对了，另外那个男的，也捧玫瑰花的，也挺帅，身材特别好……」
纪成博没忍住，眼神投向剧院出口的了另外一侧，那个男人一直在打电话，大约再说什么工程上的事情。
那个人看起来很熟悉，可是他偏偏想不起来。
可能是感受到他的目光，那人一边讲电话一边转头往他这边看，与他的目光相遇，那个男人很有礼貌的，微笑点头致意，接着转头继续讲电话。
纪成博眼光落在那人健硕的臂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黎染、林璟从剧场内走出来，各自还抱着一大捧玫瑰花。
纪成博赶紧迎上去。
林璟先开口：「黎染，还等什么，介绍一下吧。」
黎染给两人介绍：「纪成博，我老公。林璟，我发小。」
纪成博赶紧上去握手，林璟上下打量他几遍，然后笑着回头沖黎染挑挑眉，「能理解了。」
理解什么？纪成博没懂。
这时，站在另外一侧打电话的男人也收了电话，快步走过来，「你们出来啦。」
黎染还没说话，林璟快言快语道：「这是黎染老公。」重音放在「老公」二字。
那男人显然顿了一下，眼神落在林璟怀里的玫瑰花上，转身看纪成博，「我们见过。」
纪成博一愣，见过？
韩宁微笑看着他，清晰吐出三个字：「广顺阁。」
广顺阁？
不算遥远的回忆杀回来，这不就是广顺阁里那个高中师弟？也是在网红店前递冷饮给她的男人？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在舞台上，他手中那捧花，原本似乎是冲着黎染去的……
他提起之前的事，是故意挑衅？
……
纪成博表情僵了一瞬间，立刻恢復正常，挂上热情笑容：「记得记得，你姓谢……谢宁是吧？」
韩宁依然微笑，不以为意地纠正：「韩，韩宁。」
两个人的手，用力握在一起。
时间不早，韩宁和纪成博赞美过两位女士舞姿绝美，黎染和林璟也感谢了两位男士拨冗莅临，便要告辞各自回家。
林璟前段时间买了车，问韩宁要不要一起走，韩宁却盯向黎染：「我现在住的地方跟你顺路，你方便捎着我吗？」
黎染暗觉不妥，又不好意思拒绝。纪成博原本转身正要走，闻言停下来，「走吧，我们两口子一块送你回去。」
黎染脱口道：「我的车……」
纪成博：「小事一桩，明天我让人帮你把车开回家就行了。」
黎染斜他。
纪成博向来公私分明，极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给公司同事，如果有，那也是极度需要的情况。不像某些领导似的，让单位的大学生给自己孩子免费辅导功课，还要求期末分数至少提高10分。
他不就是想让别人觉得他手中有权手下有人？他也知道小事一桩，还拿出来讲，也不嫌牙碜？
三人告辞离去，林璟慢悠悠往停车地方走。
刚才在后台，黎染满脸不好意思地给她讲自己跟纪成博算是「重归于好」，离婚的事情就此作罢。刚才见了纪成博，确实是一表人才，冲着脸，倒也值得闺蜜反悔一次。
不过韩宁师弟心思如今越来越明显，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话说韩宁长得也不赖……
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她回头，是孙老师，嗯，这个卖相又要比刚才那俩更好一些。
「这么晚才走？」
「收拾道具花了点时间，」孙老师天生嘴角上翘，看起来总像是在微笑，他看眼林璟怀里的花：「玫瑰不错。」
林璟抱着这束原本就不属于她的玫瑰花，正觉得沉，闻言立刻抓住他的手，打开，把花塞进去，再用他的胳膊环住：「送给你。」
拎着包就走，走出几步去突然转头，笑容灿烂：「不用谢！」
孙老师一时呆住，脸色泛红。
黎染一路忐忑，好在纪成博和韩宁一上车，就开始大聊特聊经济走向和国际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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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略微放心，腹诽是不是每个男人都喜欢对这些事情发表见解，那自信的样子，仿佛他的意见值得官方机构奉为圭臬认真研究。
「对了，你住哪个小区？」纪成博打着方向盘问韩宁。
韩宁看看前方：「就在前面一个路口把我放下来，你再往前开一个路口，然后右转，过两个红绿灯就到你家小区了。」
纪成博回头快速看了他一眼，「挺熟悉的啊。」
韩宁若无其事：「还行。」
黎染隐约觉得有些问题，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有问题。
韩宁下车后，纪成博继续往自家小区开，一改刚才的高谈阔论，人有些沉默。
黎染看着车窗外：「什么时候这边开了个咖啡厅，改天咱们白天来吧。」
「唔，」纪成博回答。
黎染在手套箱里翻了一会儿，拿了个亮晶晶东西出来，突然举到纪成博面前：「这是谁的耳环？」
纪成博连看都不看：「你的。」
黎染盯着纪成博看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竟然没唬住你。我找好久了，什么时候落你车上了……」
「不清楚，」纪成博回答，态度严肃得过分。
黎染看看他：「今天开董事会，顺利吗？」
「还行，」还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切，给他脸了，黎染转头，不问了。
进了家门，黎染刚放下大包小包，突然被一双手按到了墙边，接着，一股熟悉的男人气息欺近……
第35章 哪里来的妖精
一股熟悉的男人气息欺近，紧接着席捲了她的口腔。
他庞大的身躯把她压在墙边，着急着用舌头追寻她的，缠绕她的。
黎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心中发慌，「啊……干嘛……」声音被堵在嘴里，没有出来。
其实她隐约觉得他有话没说，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这码事，可是接着就感受到他的手，一只垫在她脑后，一只搂住她的腰肢。他身体滚烫的热度，透过衣服包裹着她，燃烧着她。身后坚硬的墙壁，竟然就这么变成了舒适的所在。
黎染忘掉疑虑，舌头开始回应，轻快划过他的。可他狡猾得很，一感受到她的回应，立刻回撤，勾得她追随而去，刚进入对方城池，便遭到围攻，咂着，吮着，用尽百般本事，只为让她欲罢不能。
她的双臂转而环住他的脖颈，身体迎向他。
他脖颈处开始泛红，向上蔓延，到耳朵，到脸颊，到眼睛。
他喝酒从不上脸，就算是剧烈运动过后，也只是两腮泛红，很快就退去。可是每次都在这样时刻红遍全身。事后她问为什么会这样，他咬紧牙关死活不认。
有那么一两次，他难得没上脸，可是闭着眼睛不去看她，咬着牙分明是在用尽全力控制，她只消在他耳边轻轻喊一句「老公」，他所有的努力控制就全部白费。
此刻，她看着他的眼睛微阖，在她眼中，毋宁说是信任，是自愿向她暴露所有脆弱的欲望，并且相信她会保护它们。
一股难言的悸动从小腹升起，席捲了一切，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耳垂……
下一秒，她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他赤红着双眼，抱着她，往卧室走去。
纪成博进入了迷幻世界。
越过了陡峭山峰，把鲜嫩的果实尝了个满口。他一边细细咂味这入口的美味，一边探寻下一处秘境。
嘴里的甜蜜犹未消失，手指已经有湿润触感。
虽然久未踏足，这里依然是熟悉的风物，熟悉的气息。带着些许颤抖和悸动，一头扎进去，穿过河边密林，轻轻撩动河面水波，惹来一阵抖动，接着潺潺流水更是欢快，涌流而下。
他迫不及待低头用口舌品尝溪水，甘如甜醴。
他撕扯掉一切束缚。
终于，游鱼回到了那片极熟悉的水域，一个勐子扎进去，水花四溅。
偏偏鱼儿调皮得厉害，且进且出，湿了河岸。
……
不知道折腾到几点，也不知道谁先沉沉睡过去。
半梦半醒时分，男人伸出胳膊，把女人稍稍远离的身体捞回到自己怀里，两具赤裸的身体如同银鱼，密切贴合在一起，严丝合缝。
这一觉睡得极沉，不知时间。等醒过来，阳光已经洒了满床。
黎染一惊，赶紧抓起手机来看时间，还好，时间还来得及，准备起床洗漱。一看身上，纪成博还搂着自己的腰。
她推推他的胳膊，死沉。
她又拍拍他，不动。
无法，只好自己往外挣，刚挣出一点，纪成博一收胳膊，她又进了他怀里。
「别起，再躺会儿，」纪成博鼻音有点重。
「要上班了，」黎染道。
可是纪成博不理她，反而把鼻子凑到她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舒适地长嘆一声。
黎染觉得窝心，不再说什么，静静躺着。他们单位原本考勤就不严格，再磨蹭会儿也无妨。
纪成博一次不够，又把嘴巴鼻子凑到她脖子旁边，一阵乱拱。
黎染被刺得痒极了，捂着脖子笑：「哪来的妖精！敢吸我阳气！」
纪成博继续拱，「明明是你吸我阳气。」
「我才没有。」
「你怎么没有？你昨晚吸了我一整晚的阳气。你看，你现在神采奕奕的，我都快成药渣了。」
此言一出，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药渣这个梗来自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们一个朋友小魏，每次去找女朋友之前都龙虎精神，第二天就萎靡不振。当时黎染跟纪成博坏笑，说他把自己当补药给女朋友喝了，自己变成药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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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是老笑话，翻出来依然有初听时的快乐。
这一笑，纪成博的胳膊就松开了，黎染藉机转身翻下床，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得意洋洋去洗手间。
纪成博拍着床面恨得牙根痒痒。
洗漱完毕，黎染去做早餐，先把小米粥煮上，然后起锅烧油煎鸡蛋，想了想，拿出一根提前泡发好的海参来，准备煮在小米粥里。
身后有一股温热覆了上来。
「干嘛呢？」纪成博在她耳边问。
「做早饭呀。」
「我才不要吃这个，」他嫌弃地指着海参。
黎染回头：「这可是你妈寄过来，叮嘱你吃了补身体。」
海参是纪母寄过来的，她说纪成博高三的时候全靠一天一根海参，又增强抵抗力又补脑子，一整年没感冒精神头也特别好，所以考大学考得顺顺利利。
当时的吃法也简单，泡发好以后冻进冰箱，每天吃之间拿出来蒸一蒸，蘸点酱油直接吃。连续吃一年，彻底把纪成博给吃伤了，至今回忆起来还觉得痛苦。
纪成博瞪她：「你的意思是，我需要补身体？」
黎染嘿嘿笑，反问：「不需要吗？」
纪成博像受了莫大的冤屈：「需要吗？」
黎染髮现情况不对时已经来不及了，男人双臂加上料理台，环着她无处可去。
纪成博用实际行动证明，他确实不需要。
早晨这么一耽误，到单位的时间有点迟。她等电梯的时候，另外一个部门的女同事恰好也在等着上楼。
两人打过招唿后，女同事转头看了她好几眼。
黎染不知怎么回事，笑问：「怎么了？」
女同事：「你皮肤状态看起来太好了，饱满到简直要发光。昨晚你干啥了？」
昨晚？
脑子里忽然飘进昨晚那些少儿不宜、同事也不宜的画面。
黎染有点害羞：「昨晚……昨晚没干啥呀……」
女同事：「是做面膜还是用什么仪器了？」
原来是说这个。黎染松了口气，暗怪自己想太多。
可是那些画面一个劲儿的往她脑袋里面钻。
那女同事还在说：「……我最近脸垮得厉害，正在做一个紧緻美容仪的功课，也不知道好不好用，能不能坚持……哎，你怎么脸还红了呢？」
……
到了办公室，才发现本部门同事一个都不在。
奇了。
黎染髮微信给小孙，问人都去哪儿了，很快得了回信，在大会议室开会呢。
她思忖片刻，拿起笔记本和笔，推门进了大会议室。
孟主任正坐在主位上，看见她进来，似乎也没有多惊讶，只笑着招唿道：「小黎，快来坐，就等你了。」
黎染环视会议室，会议桌旁只剩下最末的位置。作为部门副手，她通常都坐在靠近主位旁边位置。她没说什么，安静地在唯一空位坐下来。
小孙凑过来，悄声道：「姐，你怎么才来？不是说9点整开会吗，刚才孟主任阴阳怪气了半天。」
黎染：「会议通知是什么时候发的？怎么发的？」
小孙：「周六晚上，李俊发微信通知的。」
「群里？」
「是私信通知。」
看来是故意忽略她。这肯定不是李俊自己敢做的事情，必定有孟主任在背后授意。
只听孟主任说话：「……最后，我还是要强调一下工作作风问题。在思想上懒惰，缺乏工作积极性，得过且过，对工作纪律视作无物，这都是未来我要重点抓的问题，也是各位要重点改进的问题……」
这番话没点名，可是好几个人都去偷偷瞟黎染。
单位从来不抓考勤，9点上班，9点半到的大有人在，都会自觉晚下班一会儿，把时间补齐。
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约定俗成的事情。孟主任竟然拿这个做文章。
黎染心中又是厌烦又是不屑。
明面上没法搞掉她，就出各种阴私手段来挤兑。
这要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早啊！」纪成博跟前台小潘打了个招唿，满脸阳光灿烂。
前台小潘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老闆哼着曲子往办公室走。
她最早来公司的时候，总觉得这位年轻总板着个脸，还以为遇上个霸道总裁，后来逐渐发现纪博偶尔也有温和风趣的一面，如今怎么了，干脆往阳光灿烂大男孩的路线发展了？
纪成博可不在乎自己在同事眼中是什么形象，手里转着车钥匙，步伐轻快走进办公区，一直到看见梁超的办公室关着灯，脸色才沉下来。
打了个电话问负责行政人事的周鹏，得知梁超让周鹏帮忙买了张机票去北京。
纪成博有些着慌。北京的自动驾驶公司可不少，他不是去找下家去了吧？
他赶紧给梁超打电话，找出电话号码来，手指在拨打键上停留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拨出去，转而找谭乔娜过来。
先说了几件跟她工作相关的事情，接着问，昨天跟梁超聊的怎么样。
谭乔娜说梁超心情很低落，两个人一起吃了顿饭，她把纪成博现在的难处，掰开了揉碎了讲给梁超听，梁超只低着头，没发表意见。
纪成博点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谭乔娜：「你知道他去北京干什么去了吗？」
谭乔娜：「这两天北京有个ai大会，他受邀去演讲。这事儿他没跟你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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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略微放心，又有另外一层忧虑涌上来。
第36章 领导脱外套了
纪成博一进家门，满屋子都是牛肉香气，他探头看看厨房，灶上炖着汤，檯面上摆着还没下锅的虾和青菜。
「炖的什么汤？」
黎染忙着切香菜末：「清炖牛肋条。」
「是刚学的做法？」
她手下没停：「嗯。牛肋条拿出来蘸蘸料，汤里再炖上萝蔔，出锅洒香菜。」
纪成博洗了手过来：「你说我怎么这么大福气！」
是有福气。黎染好吃，喜欢研究新菜式，学了新做法就回来尝试，什么北非蛋、开放三明治、江西腌粉、椰子鸡火锅，他可以端坐家中尝遍大江南北。唯一不好的是，网上的菜谱不够精确时，她就得反覆尝试配方，曾经他配合着吃了整整一个星期的包子，还不敢说不好，只能绞尽脑汁调整话术。
第一天：
黎染：「今天面发得不好，硬的都快能砸死人了。」
纪成博：「挺好挺好，吃起来有嚼劲。」
第二天：
黎染：「今天明明面发得挺好，怎么一开锅又跟死面似的？」
纪成博：「没事没事，进了肚子都一样。」
第三天：
黎染：「今天皮儿还行，馅儿里油放少了，太柴。」
纪成博：「就爱吃这样的，这样健康……」
……
黎染反身皱着眉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纪成博的理解是，这话她爱听。
吃过饭，黎染收拾饭桌，纪成博拍着肚子看了一会儿，开始捣腾冰箱。
家里装修的时候，黎染为了颜值听信设计师忽悠，做成嵌入式冰箱，一体式的门板。美观是美观，问题是散热不好，冰箱容易结霜，过段时间就得手动除霜。之前黎染秉持「自己惹麻烦自己解决」的原则，动手除过一次霜，结果手上被划了口子，然后纪成博就自动接过了这项任务。
纪成博熟练地把一侧的冰箱的电断掉，冷冻室里的东西扒拉出来，时间长的扔了，还能吃的放另外一个冷冻室，等了一会儿，举起塑料小铲子，咵、咵、咵，剷出了韵律感。
黎染举着刚被纪成博翻出来的小冰棒，边吃边指挥：「那个角，还有还有，那个边。」
纪成博听她指挥得上瘾，回头看她：「你少吃点吧。过几天又肚子疼。」
黎染吐吐舌头，把冰棒怼到他嘴里，拍拍手去了客厅。
转天一大早，小顾就黑着眼圈，打着哈欠，黎染问她怎么了。
小顾看了眼孟主任的办公室，低声抱怨道：「材料提前准备了一个星期，全都弄好了。昨天临下班了，说是逗号要改分号，大一、大二要改成小1、小2……结果重新列印、装订，折腾到9点多……」
今天是集团领导来视察的日子，部门全员都要参加。
黎染还没来得及安慰她，孟主任打开门，叫黎染过去，让她去看看会议室准备好了没有。
这工作本来不该黎染来办，可是黎染点点头，二话没说就去了会议室。
姓名席卡座次没错，会议资料摆好，盖杯茶水放好茶，矿泉水的标籤方向一致，会议机提前打开，页面显示在ppt首页。
黎染想了想，又给行政部打电话，问车位留好了没有，单位门口的走马灯有没有放欢迎词。
想来万无一失，拍了现场照片，给孟主任发过去，留言：「准备好了。」
孟主任没回。黎染回了办公位。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集团领导驾到，全员开会汇报，领导反馈提要求，部门下决心表态度，一切如常进行。
送走领导，刚刚松了口气，孟主任在群里说：所有人，马上到会议室！
进了会议室，孟主任已经从刚才的次位换到了主位上，所有人刚依次坐下，孟主任突然疾言厉色：「你们的工作态度，就是这样吗？」
大家都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小孙胆大，问：「刚才不是挺顺利吗？怎么了？」
孟主任：「顺利？顺利个屁！你们各自都反省反省，刚才的汇报都有哪些纰漏？」
大家战战兢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主任先点他的得力干将李俊：「李俊，你先说！」
李俊嗫喏了半天：「是不是……是不是领导说我们对实际困难预计不足？」
孟主任一言不发。
接下来有人说是不是三年数据不够应该给五年的，有人说成果预估过分保守了，孟主任还是不置一词。
直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理由了，安静下来看着孟主任，孟主任这才冷冷哼了一声，下一句，把矛头对准了黎染：「小黎，这次会议我没安排你别的事，就让你看看会议室准备好了没有，连这都干不好？」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黎染身上。特别是以李俊为首的一拨人，自觉已经是孟主任的嫡系，目光很是得意。
孟主任这才继续说下去：「刚才会开到一半，领导脱外套了，你们都看不到吗？」
……
所有人面面相觑。
脱外套？这是什么纰漏？
「脱外套，说明会议室温度太高，领导觉得热！」孟主任见所有人一脸蒙圈，眉头皱得越发紧：「集团领导难得来咱们单位，这可倒好，连个舒适的会议环境都提供不了，你们说说，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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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垂着眼睛，默不作声。
孟主任以为她理亏，继续发挥：「眼高手低，自以为是，这是做工作的大忌！不要以为自己是名校毕业的就怎么样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黎染忽然抬起头，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孟主任，您讲讲，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做才好？」
孟主任以为她服输，得意起来：「我要准备会议室的时候，都要提前跟领导秘书问好，领导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自己穿成一样的，在会议室里坐上十分钟，看看体感如何。知道吗？这样才算把工作做到位！」
孟主任讲得掷地有声，十分骄傲，黎染连连点头，虚心学习。
在看会议室里其他人，有些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垂下头去。李俊那些人则个个面红耳赤，不知该如何捧场。
纪成博觉得他应该跟梁超把话谈开，或者干脆去趟北京，无奈梁超始终不肯接他电话。
最后还是把谭乔娜叫到办公室，让她也去北京参加ai大会，顺便「看着」梁超，再找机会跟他谈谈心。
谭乔娜也无奈：「老闆，你光让我去劝梁超，能有用吗？他一直都是这么个态度，我也没辙。」
她对纪成博安排的事情总是保质保量完成，难得这么抗拒。她这一吐槽，纪成博都在怀疑自己的安排合不合理。
可是转念一想，这已经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现在首要不是事的问题，而是情绪的问题，先把情绪安抚住了，其他的才有可能解决。而谭乔娜显然是唯一能够解决梁超情绪的人。
纪成博只能演苦情戏，把姿态放得很低：「我知道这事难为你，可是现在除了你，真是没有别人能办这件事。要不这样，这事办好了，我给你放假。」
谭乔娜果然吃这一套：「行吧，去就去。不过，我不用你给我放假也不用发奖金，我要……」她斜睨纪成博一言。
纪成博一愣：「那要什么？」
谭乔娜歪头一笑：「你记得欠我一次。」
「什么？」纪成博没听懂。
谭乔娜轻轻一笑，也不多说，转头往外走。
这项棘手的工作总算是安排了出去，纪成博只觉得暂时松了口气。
纪成博正在办公室忙着，周鹏进来找他，说要汇报个情况。纪成博看着电脑，问是什么事。
「最近同事们请假显然变多，还不少人开始偷偷在招聘网站上浏览，更新简歷。」
纪成博勐地抬头：「为什么？」
「同事们传说，公司可能有大动作，梁博士准备要走了，所以大家也想提前看看退路。」
纪成博啪地一声合了电脑，「为什么会有这种传闻？」
周鹏头疼地啧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梁博士最近动不动就不在公司，不回復微信，也不审批同事提交的流程。你说这让同事们怎么想？」
纪成博沉声说知道了。
下午快下班，黎染收到纪成博的微信说晚上在外面吃饭，她一个人懒得动火做饭，去公司食堂准备打包点熟食回家吃。
国资单位这点还是很好的，一日三餐都有食堂，价格公道，关键是食材干净。她考入这家单位的时候，黎爱兰和家里亲戚都说「还是吃公家饭稳当」，到现在看来，稳当的也就是这一日三顿饭了。
食堂大叔认识黎染，打招唿：「来啦？还是荷叶鸡？」
黎染笑着点头，这是食堂保留菜式，很受员工欢迎。
食堂大叔拿出一次性饭盒，用大夹子往饭盒里夹好鸡块，正打算递给她，突然有人冲过来，一把夺过饭盒，噼头盖脸地骂起来：「不要脸，看她年轻就给她夹得多！给我就盛这么一点，她的为什么就多这么些？你们看看，多好几块呢！真是死不要脸！」
那人穿着孕妇才穿的防护服，可看年纪显然已经远远超过生育年龄，蜡黄的脸没什么肉，皮肤耷拉下来，一边嘴里极尽所能地尖声骂着，一边把手里的饭盒给食堂其他人展示。
而在场其他人，全都嫌恶地皱着眉头，想要赶紧离她远一些。
第37章 前因后果
单位里在公开场合这样喧闹，可以算得上一件奇事，可所有人都见怪不怪，只是赶快离这人远一些。
这人是单位的老员工，在整个集团都有些名气。
黎染知道她的故事。
她毕业不久就来了单位，刚来时也是吃苦耐劳干劲十足，什么工作都沖在最前面，算是部门里的骨干分子，还曾经拿过单位的年度优秀员工称号。
后来不知怎么的，突然爆出了大新闻：她向集团举报，直属领导的工作流程不合规，涉嫌腐败。
当时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是因为她跟直属领导有矛盾，有人说是中间插进来个关系户抢了她晋升的机会，也有关于男女关系的混乱传言，不一而足。反正最终的结果是没有实质性证据，举报无效，领导岿然不动。这事之后，她尝试往别的部门调动，但没有部门愿意接收，只能继续在原领导手底下工作。
这哪还能有她的好果子吃？
先是工作上挑刺，后来又边缘化，不给她安排任何工作，当然也没有晋升加薪，集体活动发邮件通知，绝不会单独通知到她，她来参加就参加，不来参加就当没这个人。
一开始还有同事同情她，私底下有些往来，时间久了也都迫于压力逐渐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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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些年下来，这位前辈还是每天按时打卡上班，可是行为逐渐变得古怪。
每天坐到办公位上就是看视频，声音放得老大；
办公室里的空调只能由她设定温度，别人一概不许碰；
每次领福利的时候，总是第一个冲去挑挑选选。发米髮油还好，如果是发水果，她要挨个捏过，如果是发粽子咸鸭蛋，她要逐个比较大小，选出最大的一提；
每天都穿着孕妇才穿的防护服，只为了中午在食堂可以享受孕妇政策，打饭不排队；
稍有点不顺心，就当众破口大骂，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
慢慢的，单位里没有人敢惹她，更没有人敢主动去搭理他，提起她来，都会摇摇头，说一声「那个怪怪的老女人」。
黎染因为某项材料需要，曾经翻过人事档案，看过她刚入职时的照片，清纯的女孩子，扎着利落的马尾露出额头，眼睛里充满自信和希望的光，谁能想到，她如今会变成这幅样子？
……
黎染回家自己吃过饭，把脏衣服放进洗衣机里。
最近天气略微转凉，晚上听见纪成博咳嗽两声，黎染去放药的抽屉里找止咳药出来，结果发现不少药已经过了保质期。
反正没有其他事，她干脆把抽屉整个翻出来，把过期的药全都捡出来扔掉。
收拾完了药，想起调料柜里的干货估计也有过期发霉的，又去收拾干货。
最后拖出来一大箱子垃圾，分类送去垃圾回收站。
回家来，家里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可黎染觉得像是减掉了五斤赘肉一样轻松。
她想起毕业之后的同学聚会，那几个职场上风生水起的女同学聚在一起，感嘆靠谱的阿姨不好找。黎染问她们是不是都请小时工，大家一致点头：「光忙工作都忙不过来了，花点小钱解放自己的时间，多划算。有做家务那个时间，做点任何其他事情，价值都要来的更高！」
当时她只好跟着大家一起点头，不敢承认她其实喜欢做家务，在所有东西逐渐回归整齐的过程中，她能获得莫大的快乐。
洗衣机滴滴提示衣服洗好了，拿出来晾起来，洗衣液的味道瀰漫出来，整个房间里都是令人愉悦的洁净清香。
黎染想起刚才收拾干货的时候，在柜子深处有一些放了挺久的蜘蛛胶，这个品种润肺，正好明早顿给纪成博吃。
她把干制的鱼胶放进蒸锅里蒸上。
这时候林璟在群里发了张照片，竟然是她跟某位商界大佬的合影。
黎染一时兴起，给林璟打过电话去，问她在哪儿干什么。
林璟显然心情很愉快：「我没在潭城，跟着老闆来湖市了，来参加黄河私董会。这会儿正举行晚宴呢。」
黎染问道：「什么私董会？」
「就是一个企业家的组织，定期聚在一起开开会，吃吃饭，聊聊天。我是第一次来，老闆说让我来见识见识。」
「好玩吗？」
林璟语气越发兴奋：「好多知名企业家，都是婚变了要上新闻的那种。我还找了其他大佬合影呢，这些照片我得留一辈子了。」
黎染：「厉害了！发给我看看！」
林璟答应着，说到她老闆在招唿她过去，晚点再聊。
黎染放下电话，想像闺蜜那个混不吝的社牛样子，会不会吓着那些大佬，不觉有些好笑。
鱼胶蒸好了，她端起蒸锅，准备把水倒掉，鱼胶放矿泉水里泡发。
心中感慨着，当初发现老闆赵兴平出轨的时候，林璟跟天塌了一样。如今人家出轨归出轨，但工作方面却是没的说，一路带着林璟成长。如今林璟在公司里能独当一面，还有机会跟大佬们谈笑风生，随着云泰科技的发展，她的职业前景更是不可限量。
而她呢，同样的时间，要么花在应付孟主任的卑劣手段上，要么用在做毫无意义的家务上……
突然手背一阵灼烫感，她这一走神，蒸锅里的开水全浇手背上了！
她赶紧打开自来水沖手背降温，足足沖了有五分钟，总算没有水泡鼓起来，赶紧又去冰箱里找东西冰镇，找来找去冰镇易拉罐饮料罐最合适，用胶带固定在手上继续降温。
手背依旧火辣辣地疼，这才后知后觉地，又是疼又是委屈，啪嗒啪嗒往下落泪。
这时听见门响，应该是纪成博回来了。
不知怎么的，黎染突然见不想让纪成博看见自己哭，转身回了卧室，拿出一张面膜盖在脸上。只有手上固定着易拉罐没法掩饰，干脆趟在床上假装已经睡觉。
合着眼躺在床上，听见纪成博推开卧室门进来，怕他过来发现端倪，缩在被窝里心念电转：
如果他真的来问，她又该怎么说呢？
说是因为做了家务，烫了手？似乎太肤浅；
说是因为林璟去了私董会，自己担心成为单位里下一个怪人？似乎又太阴私；
她追求的身份认同与现实差距越来越大，可骄傲如她，又不知道该怎么承认这一点，尤其是对纪成博……
……
然而，纪成博只探头看了看，就关门出去了，黎染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晚上十一点了，纪成博接到谭乔娜打来的电话，听着语气有些醉意。
「一下飞机就来会场，见到梁博士了。刚才找了个藉口跟他出去喝了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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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突然过去，他没问别的？」
「没有。我就说早就订好门票，后来忙忘了，昨天看见了日历提示才想起来。」
「他状态怎么样？」
「还行吧，见到我挺高兴的，聊了好多。对了，刚才喝酒的时候还跟我讲，你们刚搬来潭市的时候，公司特别忙，你们成天睡在公司里，他们几个还打赌您夫人会不会生气，来公司抓你回去，结果老闆娘根本没露面，」谭乔娜笑，「老闆，是不是真的？」
这倒不假。
那段时间，大家还沉浸在顺利拿到天使轮融资的兴奋劲儿里，突然投资人说，他们提交的demo没有达到预期。
这是他们创业路上的第一个槛，当时每个人都后悔乐极生悲，憋着一股劲儿每天加班加点，累了就在公司沙发上睡一觉，睡醒了继续干。
他那时候刚刚结婚，兄弟们苦中作乐开玩笑，嫂子新婚就守活寡，还不得气炸了。
纪成博一方面盼着黎染来公司找他，骂他一顿或者哭一顿都行，一方面又害怕让黎染知道公司刚起步就受挫。
这么两边矛盾着，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黎染说，生生拖到快一个月时间，demo完成了，才战战兢兢回家。
可是偏偏黎染一句话也没多说，让他洗了澡出来吃饭。
……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可不一样了，前两天黎染还主动问公司的情况呢。
纪成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道：「梁超是公司技术团队的灵魂，如果他有变化，整个公司有可能面临严重的人员流失。这一轮融资完成之前，绝对不能出现技术团队的动盪。」
那边没说话。
纪成博说完了才觉得自己的语气严肃得过分，这毕竟不是谭乔娜的分内工作。
他换了个轻松的语气：「这事也只有你能办，我可全指望你了。」
谭乔娜声音愉悦：「好嘞，老闆。」
纪成博收了电话，才看见黎染正站在书房门口，刚睡醒的样子，问道：「给谁打电话呢？发生什么事了？」
纪成博犹豫了一下。
他愿意跟黎染讨论l2路线更切合实际还是l4路线更高大上，可是不愿意跟她聊自己担心合伙人拆伙、派人对他围追堵截.
更重要的是，他还暗藏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如果黎染知道他利用梁超对谭乔娜的感情，肯定会瞧不起他。
「没什么，不用你操心，」他故作轻松道：「今天怎么睡这么早？怎么又醒了？对了，我看厨房里你的鱼胶还放在檯面上，你要不要收起来？」
黎染定定看了他一会儿。
纪成博正感到哪里有些不妥，突然听见她换了个轻松语气：「对了，公司周年庆定在哪天了？」
每年这个时候，公司都会举办周年庆大会，一般都办成家庭日的形式，有老婆的带老婆，有孩子的带上孩子，一日游园加晚会。黎染几乎从不去奥纳智途，只会每年在这一天以老闆娘的身份出现。
周鹏前两天还问过周年庆的安排，被他压下来了。现在公司经费这么紧张，再加上樑超这边还有些不稳定的因素，实在拿不出心思来安排周年庆。
纪成博没防备她问这件事，心里的前因后果又太多，态度有些闪烁：「这个……今年……」
黎染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出去了。
纪成博当时只隐隐觉得黎染态度有些奇怪，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知道是真的不对劲。
黎染走了。
第38章 黎爱兰
丰田凯美瑞始终卡着最高时速，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车灯在连绵无边的田野夜色间迅疾划过。
黎染心神不定地坐在副驾上。
韩宁开着车，问道：「你要不休息一会儿？」
她刚才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车，刚刚换成韩宁。
黎染「嗯」了一声，试图合眼小憩，可是没过5分钟，又控制不住睁开眼睛，焦灼地望向前方。
下午下班的时候，黎染接到舅妈陆元香打过来的电话，说她妈黎爱兰突然晕倒住院。
黎爱兰在老家岚溪县城经营着一家小超市。前段时间黎染还跟她商量，隔壁市医疗条件好，给她在市里买个楼房，让她搬到市里住。
黎爱兰是个好强的人，自从离婚以后，靠着这个小超市独自把黎染抚养成人，送她上了大学。不仅如此，自己弟弟弟媳早年下岗没有收入，黎爱兰叫弟弟过来帮忙，发他一份工资，超市里还搭着卖弟媳手工钩花。哪个亲朋好友提起来，都对黎爱兰竖大拇指。
黎爱兰不同意女儿的提议，说身体好着呢，好好的买卖为什么不干。黎染闻言也只好作罢。两个人都忘了，毕竟黎爱兰是年近60的人，身体上各种小毛病逐渐显露出来，一不小心就发作个大的。
黎染接了电话，只想着赶紧往回赶，开车5个多小时，稍微有点长，但咬咬牙应该也能坚持到家。可谁知她赶回家收拾了行李，再上车时心慌手抖，在地下停车场就一头撞到了柱子上。
车子不能开了，她在韩宁、林璟的三人群里问怎么从潭市回岚溪最快，林璟没回復，韩宁很快跳出来说：「我这几天正好有事要回趟岚溪，要么咱们租辆车，轮流往回开吧。」
……
路途似乎无穷无尽，着急也没用，黎染努力调整心态，安静地看着一块块高速路指示牌切割着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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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舞蹈汇演结束，她跟韩宁没再联繫过，回忆起来，那一大捧嫣红的玫瑰还有些触目惊心。今天或许是个机会，把话跟他说清楚。
她故作轻松问道：「你回岚溪办什么事？」
韩宁：「护照到期了，回去换领新的。」
黎染点点头，想起什么来：「我听说现在可以异地换领了。」
韩宁停顿半刻：「异地换领时间长，我着急用。」
黎染不疑有他：「哦。准备出国玩？」
韩宁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对。」
停了一会儿，黎染开口：「上次……」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黎染拿出手机，屏幕上跳着「纪成博」三个字。她皱着眉头，不想接听。嗡嗡的震动声在汽车的小小密闭空间中，格外明显。
她按了下静音键，把手机仍在中央扶手上。
韩宁看了眼手机，也没作声。
屏幕亮了一会儿，终于暗下去，接着又震，还是纪成博，黎染如法炮制，还是按掉静音键。
反覆三次……
她的心情跌到谷底。
昨晚上她敷着面膜不知不觉睡着，醒过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手上的易拉罐不怎么凉了，但好在手背没了火辣辣的痛感了。
她想起刚才鱼胶没来得及泡起来，下床准备去收拾。
走到书房前听见纪成博在打电话，门缝里断断续续传出来「严重」、「流失」、「绝对不能」几个字，态度格外严肃。
黎染有些担心，推门进去，正好清清楚楚听见谭乔娜那句「好嘞，老闆」。
一时间，担心全变作了酸熘熘的情绪。
她不知道哪个让她更生气，是老公跟女下属深夜时分愉快地交流工作，还是他明明有压力却不屑于让她知晓分担。
他呢，什么都看不出来，还遮遮掩掩地连公司周年庆都不想让她参加！
……
手机终于不震动了。
韩宁试探着问：「你老公不跟你一起回去？」
黎染随便搪塞道：「他有事。」
韩宁快速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没再多说什么。
从高速上下来已经将近十二点，黎染让韩宁把车直接开到县医院，下了车让韩宁先走。
韩宁拒绝：「我先陪你进去看看情况，万一用着人呢？」
黎染想想也是。韩宁找位置停了车，两人一起进了医院。
黎爱兰住在急诊病房里，护士查了名册，跟黎染说病人现在情况稳定，可以进去看一看。
黎染根据护士指示走过去，母亲果然正在安稳睡着，只是脸色十分苍白。皱纹比黎染印象中更多、更深，加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黎染一看就觉得鼻子发酸想要哭出来，韩宁赶紧拍拍她的手低声安慰，说别影响到阿姨休息，带她离开病房。
再回到护士站，黎染问能不能在病房陪护，护士也很为难，说现在已经过了申请陪护的时间，家属不能留下来。
黎染家离县医院有点距离，这会儿已经是大半夜了，回家还要整理床铺，不知道要折腾到几点去，她还想再跟护士商量商量，韩宁温声道：「不如在附近酒店先开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过来。你看你，眼睛都熬得凹进去了。」
这倒是个办法。
护士也劝：「你爱人说的对。照顾病人是个长期的事，家属自己先把身体照顾好，再照顾病人。你跟你爱人先去酒店休息，明天早晨7点半家属可以进来探视。」
她懒得开口跟护士争辩两人的关系，谢过护士后离开医院。
韩宁带她到医院附近的一家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韩宁自己也要了一个房间。
黎染惊讶问为什么他不回家，韩宁耸耸肩说：「这大半夜的，回家吵我爸妈起来开门，还不知道要唠叨到什么时间。不如先住酒店方便。」
黎染想想也是这个道理，没再多说些什么。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直到三点多，刚迷煳一会儿闹钟就响了，黎染赶紧下楼吃早饭准备去医院，在餐厅遇见韩宁，坚持把黎染送去医院，理由是现在才不到7点，派出所又没上班，他闲着也是闲着。
黎染没再拒绝。
韩宁送她到急诊病房门口，刚要往室内走，后面一个惊喜的声音：「小染，你回来了？」
她回头看，是她舅妈陆元香，手里提着保温饭盒，满面笑容道：「我来给你妈送早饭。」
黎染赶紧接过她手中的饭盒，连声道谢。
舅妈也没客气，把饭盒交给她，转头去看了一眼刚刚驶离的凯美瑞，眼里闪过狐疑，转回过来又是一脸笑，带着黎染往里面走。
白天的医院跟晚上不同，挤满了病患和家属。县医院的设施又远不及大城市，地面还是古早的水磨石，门也还是木头门框，电梯人多得挤不进去，楼道里的厕所味、烟味和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黎染一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90年代。
到了病房，看见黎爱兰已经醒了，比起昨晚上睡着的时候，状态要好不少。
见女儿进来，跟陆元香说：「哎呀，你怎么还是把小染叫回来了？我眼看就好了。」
嘴上埋怨陆元香，转头却又跟黎染说：「我这一病啊，全靠你舅舅舅妈。你舅舅帮忙看着超市，你舅妈又是陪我跑医院，又是给我送饭的……」
说着话，陆元香已经把盒饭打开，馒头，热腾腾的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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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爱兰：「你看看，大清早的做这么复杂，我有点稀饭咸菜就够了……」
陆元香：「做这点算什么？你平时那么关照我们一家，你这一病，我心里啊……」说着眼圈就发红。
黎爱兰也跟着要掉眼泪：「这次要不是你们在，我自己晕倒在店里都没人知道……」
这俩人的情绪说来就来，把黎染吓了一跳，赶紧打断她们：「妈，你高血压，情绪别太激动……」
黎爱兰不满意地说她：「你这孩子，从小就性格独……」
黎染不听她唠叨，看着饭盒里面的酱油色炒菜和五花肉，心里有些疑虑，拿不准高血压病人能不能吃这些，但这又是舅妈一番好意……
恰好这时，昨晚那个值班护士过来做交班检查，顺带瞅了一眼饭盒，「不是嘱咐过了吗，吃得尽量清淡点，高盐、高油都要避免。」转头跟黎染说：「你让你老公去食堂买点粥，鸡蛋。」然后转身走了。
黎爱兰有些惊喜：「成博也回来了？」
陆元香已经叠声道：「哎呀呀，侄女婿这么个大老闆大忙人，也回来啦？大姐你看看，你多有福气……」
黎染赶忙打断：「没，他有事没回。」
就这么一句，陆元香连番羡慕夸奖的话，全都堵在嘴里说不出来，憋得难受。
黎爱兰问：「那刚才护士说……」
黎染轻描淡写：「一个朋友送我过来的，护士误会了。」
黎爱兰：「哦。」不知道有没有失望的成分在里面。
陆元香眼珠转转，来夺惨遭护士否定的饭盒：「哎呀，都怪我都怪我，你说这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成心害你……」
黎爱兰则尽力按住饭盒：「哎呀没事，能吃，我就爱吃这个。好好的饭，哪还能把人吃坏？就沖你这片心我就必须要吃……」
得，又演上了。
黎染只好转移话题：「妈，你怎么突然犯高血压了？」
黎爱兰和陆元香闻言，全都停了手里的动作，陆元香是赶紧使眼色让黎染别问，黎爱兰则是捂住自己的脸，眼看几番没能成功落下的眼泪，这会儿终于夺眶而出：「哎哟，我怎么摊上这种事了！真是丢死人了！」
第39章 放下饭碗骂娘
黎染被黎爱兰的眼泪吓了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黎爱兰捂着脸不肯说，陆元香道：「那天有顾客在超市里看见你妈，问怎么没出去旅游，房车在哪儿呢，小男朋友去哪儿了，我们听他说得不像话，问他什么意思，才看见这么个视频。你看看。」
她掏出手机来，翻出一条短视频，递给黎染。
短视频内容「网感」十足，画面上醒目的标题：「我又相信爱情了！六十大妈与小鲜肉潇洒浪迹半个中国」，文案大意是某六十岁大妈中年失婚，抚养女儿长大后，终于自我解脱与三十出头男子相恋，卖掉了房子买了辆房车，游遍大好河山。
一切都很正常，直到视频中出现了黎爱兰的脸，联繫视频内容，显然所谓的潇洒大妈，就是指黎爱兰。
视频最后结语：「那么，你怎么看大妈的这种生活？」
这就是典型的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
评论区全都是一水儿的羡慕：「我也想过大妈的生活」，「我二十岁还没有大妈一半有趣」，还有人喊话：「大妈，性别可不可以不要卡这么严格。」
大型网友共创搞笑现场。
不过在黎爱兰眼里，这一点儿都不搞笑。
她捂着脸抽泣道：「你妈临到老了，让人造这样的谣，往后我还怎么见人？」
陆元香补充信息：「这张照片拍得是你妈去参加广场舞表演，她是领舞，你看，还画着妆呢。」
照片里的黎爱兰笑得正开怀，神采斐然。
黎染试图安慰她：「你就是被人盗图了，别人不会信的。你天天在超市里待着，大家都看着呢，什么时候浪迹天涯去了，哪有什么房车小鲜肉？」
陆元香瞪大眼睛：「哎，话可不是这么说，现在县里好多人都知道了。」
黎爱兰听了，刚刚收回去的眼泪又往下掉，黎染赶紧给她找面巾纸，陆元香嘴还没停下来。
「你知道你妈为什么发病？昨天有个男的打听到咱们超市去，说他虽然四十多了，但是身体好能照顾人，还会开车，让你妈带着他出去旅游去……」
黎爱兰比划着名自己的手：「他当时舔着脸上来就要拉我的手，都抓着我手腕了，把我给气的……」
黎染握着母亲的手。
黎爱兰：「别人都会怎么说，肯定会说无风不起浪，人家怎么不拿旁人照片去做视频？肯定要说我平时……」眼圈看着又红了。
这代人身上有种戏剧性冲突，一方面自身行为极度保守，生怕牵扯到任何不名誉事件中，另一方面私下言论极度开放，热衷于把一点细节展开成狗血伦理大戏；思想仍旧停留于舆论宣传被强控制的时代，却又捧着手机沖在网络吃瓜的第一线。
黎染劝她：「妈，你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你管不过来……」
黎爱兰根本不听她的：「我当年离婚的时候什么都不要，这么多年一个人清清白白的，好不容易把你拉扯这么大，为的不就是争口气吗？」
黎染闭了嘴。
黎爱兰和前夫唐富春，也就是黎染的父亲，早年从国营厂下岗，夫妻二人艰难经营一家小小的杂货摊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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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日子似有起色，唐富春凭着一副好卖相，跟县里有名的富婆秦燕搞了在一起。唐富春焕发第二春，开出价码，只要黎爱兰答应离婚，可以补偿她五万块钱。
那时候的五万块钱可不是小数字。
黎爱兰很快同意离婚，但是没要那五万块钱，甚至连抚养费都没要，条件是把女儿的姓改成跟她姓。
她要争这一口气。
从此她一个人带着女儿，起早贪黑经营那个小杂货摊。黎染上初中的时候，小杂货摊成了小卖部，等她上高中的时候，小卖部又变成了小超市。县里人再提起她黎爱兰来，不会再说「那个老公跑了的」，总是说「开超市的那个能干女人」。
黎爱兰自己争了气，也不忘时刻这么要求女儿，一定要活出个样来给别人瞧瞧。
结果如她所愿，黎染考了成大，找了份稳定的好工作，又嫁了个前程似锦的老公，一切都按照她所期盼的那样。
相当争气。
如果不是黎爱兰要争这口气，哪来的她安安稳稳读书考大学？这会儿劝黎爱兰不要较真，这不就是放下饭碗骂娘吗？
她胸口仿佛有团棉花塞着，闷闷的，嘆了口气，放弃劝说：「妈，我去平台投诉，让他们把这些视频都撤下来。」
黎爱兰抬起泪眼，升起一点希望：「投诉……人家会理你？」
陆元香在一旁憋嘴：「现在该看的都看过了，撤了又有什么用？」
黎染看了她一眼。
医生过来看过黎爱兰的情况，说情况已经稳定，可以从急诊病房转出到内科普通病房，再做几项检查就出院。
陆元香送完饭先回去了，黎染帮母亲办手续转病房，一切都收拾妥当，黎爱兰让女儿回家帮她拿几样东西，又嘱咐她去超市转一圈看看情况。
黎染看黎爱兰情况不错，一时不需要人陪护，去酒店退了房，带着行李打车回家。
黎爱兰的超市是小区底商，房子就在超市楼上。黎染拿钥匙开门，房门竟然没锁，打开门一看，一个中年男人从里面走出来。
黎染惊讶：「舅舅！」
这人是黎染的舅舅，黎爱兰的亲弟弟，黎爱军。
「小染，你回来了。」他摸摸头：「这不是你妈病了吗，我……我……」
他好像忘了词，说不下去。
这时，陆元香也跟了出来，接着丈夫的话：「你妈住院去了，我和你舅舅怕你爸……」斟酌了一下用词：「怕唐富春和那个女的来超市闹，想着住这里方便看着超市，也方便去医院照顾你妈。」
「他们……来闹什么？」黎染不明所以。
秦燕九十年代初开始从南方捣腾服装，人也洋气爱打扮，在黎染的印象中，她眼皮子不是蓝色就是紫色，裤子总是把屁股绷得紧紧的，见到黎染总会提高声调热情打招唿，黎染总是假装没听见，心里暗骂她怎么没有一点抢了人家丈夫父亲的羞耻。
可就算黎染再讨厌她，也不觉得她会来自家超市闹事。人家那么有钱，盯着这么个小超市干什么？
陆元香翻了个白眼：「你可不知道，如今他们俩境况不如以前了。服装店早就开不下去关门了，后来开饭店，也是开一家倒一家。他们一个抛弃家庭，一个当小三，这都是报应，活该！亏得他们俩没孩子，要不肯定没屁眼……」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换了副表情，「你知道那个女的为什么生不出来吗？听说她早就给人家玩得……」
黎爱军阻止妻子：「行了行了。说这些干什么？」
陆元香摇晃脑袋：「本来就是嘛！」顿了顿说：「现在他们没钱了，说当时离婚没分杂货摊，如今的超市应该有唐富春的一份！」
黎染愣愣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一方面觉得陆元香说的毫无逻辑可言， 唐富春不可能来打超市的主意，另一方面陆元香一个长辈言之凿凿，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撒谎？
正好这时，有人给她打电话，是同事小孙。
「黎姐，你今天怎么没来上班？刚才孟主任在办公室发了好大一顿火，指桑骂槐地发作了半天。」
黎染这才想起来她还没请假呢，无奈，只好躲去阳台给孟主任打电话。
孟主任自然是没有好声气，拿腔拿调地说谁家里没点事，但纪律就是纪律，随意破坏那还叫集体吗？她带头破坏工作纪律，给别人的影响多坏？
黎染自知理亏，只好低声下气连连承认错误。
这边电话刚刚挂断，准备回屋，手机又震，黎染以为孟主任还有什么要补充交代的，赶紧接起来「餵」了一声，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纪成博的声音。
「你怎么昨晚没回家？去哪儿了？出什么事了？」语气十分关切，没有责问的意思。
黎染不想作答，停顿片刻。可电话那头「喂喂餵」了好几声，着急得很。
「我回老家待几天，」她简短回答道。
那边哦了一声，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担忧：「家里出什么事了？妈没事吧？」
黎染没想着他立刻反应到这上面，愣了一瞬道：「没事。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回身，陆元香正站在阳台门跟前，见她回身，拿笤帚扫了几下地上莫须有的尘土，说黎爱军已经去超市了，她也准备过去看看。
黎染心里不舒服，可不好意思特意说这点事，点点头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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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香走了，她拖着行李进自己卧室。一推门，闯入眼帘的是随处乱放的男生衣物，床铺也乱七八糟没有收拾，桌子、椅子堆放着高中复习资料，黎染翻了翻，应该是舅舅家的弟弟黎渊的。
黎染又拖着行李箱出来，先去主卧收拾黎爱兰要的东西。可是，主卧里地上摊着大行李包，椅背上搭着黎爱军的外套，床头柜上还摆了几本带颜色的武侠小说，一看就不是黎爱兰会读的。
这间母女二人住了将近二十年，熟得不能再熟的房子，突然被外来物种侵占了。
黎染越发觉得别扭。
好在抽屉还没被人动过，黎爱兰要的东西都在，黎染收拾起来，找袋子装好，下楼去超市。
小区有个小门，直接通到超市仓库，黎染想抄个近道，刚走近那扇门，听见里面说话的声音。
「我看她如今混得也不怎么样，」是陆元香的声音。
这是议论谁呢？黎染停了步子。
没有人回应她，陆元香继续道：「刚才打电话给她领导，哎哟那个低三下四……」
黎染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她呢。
「……我还当她多傲呢……看来，这么多年，也没升上去。」
黎爱军的声音：「你当那么好升啊？」
陆元香：「她不是成大毕业吗？你姐得意了这么多年，我看成大毕业也就是个屁！」
「行了，背后议论这个做什么？再不怎么样也比你强。」
「还有她和小纪，我看也不对头，打电话那个语气，哎哟哟，跟仇人似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离婚了。对了……」她语气一变：「护士说昨晚上有男人陪她来的，今天早晨我还看见她从一辆丰田车上下来。是不是轧了个男人？哎哟，他老公开保时捷，姘头开丰田，图什么哩……」
黎染静静听着。
「你这个嘴……说什么呢？」黎爱军道。
陆元香声音提高起来：「我嘴怎么了？我嘴怎么了！本来就是！要不是看她工作好，嫁的老公好，将来能帮帮咱们家黎渊，谁在这儿当牛做马地捧着她那个妈？」
第40章 离了你真不行
黎染觉得自己手脚发抖。
这一幕似曾相识。
黎爱兰刚离婚那会儿，风里来雨里去地摆摊，来不及中午回家给黎染做饭，有时候给黎染塞几角钱让她去买个馒头，有时候连钱都没塞，让她去舅舅家凑合一顿。那时候黎爱军还没下岗，光景要比姐姐家好不少。
黎染个子比同龄人高，长手长脚越发显得瘦骨伶仃，自己跑到舅舅家敲门，陆元香给她开门，没什么笑脸地指挥她摆碗筷剥蒜。黎染垂着脑袋不说话，手脚麻利地做好，小小的心里觉得，这样或许就能抵消一部分自己带来的麻烦。
某次中午放学早，她脚步又快，到了门外还没来得及抬手，听见陆元香在里面抱怨：「上周来了，这周又来，你挣多少钱，养自己儿子还不够，还多养个闺女，说到底，就算改了姓，也不是你们黎家人！」停了一下，「来，渊，你姐快来了，赶紧把这块五花肉吃了，剩下搁冰箱。」
黎染收回手，转头就走。从此后无论黎爱兰怎么说，都不肯再去舅舅家。
……
黎染纠结半天，还是没进超市，取了自己的行李，打车又去了之前住的酒店办理入住，这才买了几样水果，回到医院去看黎爱兰。
她坐在床边，一边给黎爱兰削苹果，一边假装不经意问：「我爸最近有消息吗？」
黎爱兰先细看她神色，然后才回答：「我哪有他的消息？不是还跟那个谁过得好好的？怎么，他联繫你了？」
黎染心里有数了，如果真是唐富春和秦燕有什么想法，黎爱兰不会不知道。看来还是陆元香自己瞎编的。
黎染觉得这事匪夷所思，明明是随随便便就能戳穿的谎言，她怎么就敢说出口呢？是她蠢还是她当别人蠢？
黎爱兰这边却想到了别处：「他这些年也没有别的孩子，说不定要找你养老。你要养就养，你也大了，我反正是不能拦着你……」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明显有浓浓的醋劲。
自从黎爱兰离婚，母女二人之间很少谈起唐富春。偶尔说起来，黎爱兰总在有意无意间打探他们父女之间有没有联繫，还要加上一句：「毕竟是父女，你要认他，我不拦着。」
可黎染听得出来，母亲并不希望如此。小时候她还主动表决心，我不联繫他也不当他是我爸我将来就孝顺你一个人，慢慢长大了索性就避免跟黎爱兰谈起此类话题。
她干脆转移话题：「小渊现在住咱家里？」
黎爱兰：「对，这事我还没跟你说呢。他今年不是没考上大学，准备復读吗？復读学校离咱们家近，你舅舅舅妈就说让他在这边休息……」
黎染把苹果递到母亲手里：「我看舅妈舅舅他们也搬过来了？」
黎爱兰一愣，才说道：「我不在家，总不能让小渊一个人住。他们过来也好，给儿子做做饭什么的。」
黎染：「行，那等你出院了，再让他们搬走吧。」
黎爱兰：「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小渊这是最关键的一年，时间要好好放在学习上，再说他们家那个房子又老又小，隔音不好，吵得小渊休息不好……」转头又开始埋怨女儿：「我说你这孩子，就是性格太独。你小时候，不也是天天去你舅舅家吃饭？亲戚之间，就是得这样互相照应着，你帮帮我，我帮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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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哭笑不得，寻思我也没说什么呀，黎爱兰一个老姊妹，黎染叫她张姨的，走了进来，顺着话茬接道：「爱兰，你生着病还惦记你弟弟呢？」手里提着一袋子水果，黎染赶紧接过来，问张姨好。
张姨问过病情不严重，才放下心来聊天，对着黎染道：「你这个妈，就是心肠太好了。一个人好不容易把你送上成大，现在又是帮衬弟弟，又是照顾侄子，你说说，有几个当姐姐当姑姑的能做到这个份上？你可不知道，你妈现在在咱们全县都出名！」
又对着黎爱兰说：「也就是你，有这个能力，不然，就算有这份心也照顾不上。」
黎爱兰赶紧摆手推脱说没有，可表情分明又很是受用。
这会儿陆元香给黎爱兰打电话，黎爱兰听了几句，转头问黎染：「你舅妈说看见你拖着行李回去，怎么又拿走了？」
黎染见张姨在场，不愿意多说，只说：「我住酒店方便。」
黎爱兰对着电话里说：「对，没错，她去住酒店了……唉，年轻人毛病多，你不用管她……酒店又花不了几个钱……你就安心先住着，如今小渊的学习最要紧……」
那边又说了几句什么。
黎爱兰笑道：「中午我们凑合凑合就行。这两天把你累坏了，你也别送饭了，反正小染在……」
张姨跟黎染使眼神，「你看你妈，就是老替别人想，心肠老好了！」
下午护士送过来检查单，黎染陪着母亲去做了几项检查。
黎爱兰毕竟身体虚，回了病房就睡着了，黎染在手机上翻，想起群里林璟一直没有回消息。
她跟韩宁在群里约回岚溪县，林璟竟然能忍住一言不发？平时什么事都少不了她，怎么这两天这么反常？还是参加大佬聚会，行程忙成这样？
她抽空给林璟发了条微信，问她这两天在干什么。
黎爱兰在床上睡着，脸色微红，髮丝略微散乱。黎染仔细看看母亲的头髮，银丝几乎占了三分之一。
黎爱兰向来干活利落，从来不肯露一丝软，外表也整齐，不肯留一点邋遢。
她努力想把生活过得漂亮，在外人眼里心肠好，要强了一辈子，可偏偏生活是一床捉襟见肘的锦被，顾了头顾不上脚。
她知不知道她保护了一辈子的女儿，小时候被亲戚看不起？知不知道她补贴了半辈子的弟媳，在背后对她非议颇多？
黎染嘆了口气，站起身来帮母亲把头髮理理顺。
微信来了，但不是林璟，是韩宁，问她阿姨的病情如何。黎染如实回答，韩宁回復了个笑脸：「那就好，你可以放下心了。今天你跟阿姨晚饭怎么安排？」
黎染说估计就医院食堂买点饭。
韩宁：「我找到了以前在咱们学校门口卖菜包子的那家小摊，吃过跟以前的口味一模一样。我给你送点过去当晚饭吧。」
说起菜包子黎染是真来了兴趣。
高中时门口有个小摊专门卖菜包子，味道绝佳，上晚自习前学生们成群结队去买，老闆供应有限，先到先得，甚至发展出了早期的有偿代购行当。黎染工作以后惦记这家口味，可惜城管严格取缔小商贩，再也找不到那家小摊，她深以为憾。
黎染下楼到停车场，韩宁站在那里正忙着回微信，直到她走到跟前来，才打完最后一个字，按了发送。
黎染：「这么忙还让你送吃的来，实在不好意思。」
韩宁笑：「没事，李筝问我明天领导想去视察，我说我回岚溪老家了没办法接待。」
黎染：「护照的事情办完了？」
韩宁：「护照倒是办完了，家里老头子好不容易逮着我，非要让我陪他开几个会，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黎染这才注意到，韩宁没再开那辆凯美瑞，而是开了辆黑色s级奔驰。韩宁看她打量了几眼车，解释凯美瑞已经还了，他暂时借老爸的车开着。
黎染想起林璟当初就说韩宁是个富二代，平时相处还真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不过说起来，他跟纪成博又有那么一点儿像，比如说创业这件事，普通人要花很久时间下决心，他们说干就干起来，大概都是因为家庭给了他们底气，让他们有试错的资本。
韩宁说着从车后座拿出装菜包子的袋子，袋子油浸浸的，真皮后座上亮亮的一片。
这倒跟纪成博不一样，纪成博对他那辆卡宴爱惜得要死，别说在后座上放包子、在副驾上吃东西，她偶尔关门劲儿大了，他都要心疼地瞅她一眼，然后嘆口气再发动车子。嘴里不敢说什么，还故意把委屈都摆在脸上……
好端端的，想他干什么？
黎染赶紧挣回心神，跟韩宁道谢。
韩宁却不肯走，又从车里拿出了买的水果和保健品，问：「正好我去看望一下阿姨。」
进了病房，黎染给黎爱兰介绍韩宁是高中学弟，如今也在潭城工作。
黎爱兰跟韩宁寒暄：「小韩什么时候回岚溪的？休假？」
韩宁道：「跟黎染一起回来的，来办点事。」
黎爱兰转头看黎染，黎染只得回答：「我当时太着急，跟他一起开车回的。」
黎爱兰点头「哦」了一声。
韩宁自来熟，把水果和保健品放好，又把包子放在床头的空碗里，然后去卫生间洗手。
这时候，黎染的手机又震起来，她掏出来一看，是纪成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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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接，可是偏偏黎爱兰看在眼里，提醒她：「小纪的电话。」
黎染无奈，只好接起来：「餵——」
这时，卫生间里传来韩宁的声音：「黎染，洗手液用哪个？」黎染刚想回答，他又道：「哦，找到了找到了。」
电话里的纪成博显然也听到了，问：「你跟谁在一起呢？」
黎染：「就是老同学。」
「聚会吃饭？」
黎染想说关你什么事，看看黎爱兰，只好应道：「嗯。」
「我没啥事，就是问问。公司最近事情有点多，要是没啥事，我也回岚溪陪你……」
黎染打断他：「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
「好好好……」
黎染按掉电话，下一秒，蹦出来他的微信：「注意安全，别回家太晚。」
她看看外面还没完全黑下去的天，觉得无聊，没回，去扶着黎爱兰坐起来一些，好跟韩宁聊天。
又是一条微信，这次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碗方便面，配文「我的晚饭。」
好巧不巧让黎爱兰看见了，心疼女婿，「你不在他就吃这个？你给他回，让他加个鸡蛋啊。」
黎染只好依言回復纪成博：「你不会加个鸡蛋？」
「没找到。家里的鸡蛋是不是吃完了？」
「屁，冰箱里明明刚买的三十个包装，刚吃了两个。」
过了一会儿。
「老婆，你真聪明，果然有！你看我离了你真不行！」
黎染后悔死了，就不该回他。
第41章 迴避也是解决方案
纪成博难得回家这么早。
这几天他的办公室格外热闹。
梁超虽然终于回了公司，但是迟到早退，对工作也是能推就推，能不发话就不发话。于是陆续有人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试探纪成博，梁超到底是不是准备离开奥纳智途。
纪成博不方便多说什么，只好硬生生地打哈哈，最后决定还是熘之大吉。
当无法解决问题的时候，迴避问题或许也是一种解决方案。
回家后吃了个方便面，一半是图方便，另外一半也是求黎染关注。
他能感觉到，黎染走之前那个晚上情绪就不太对，后来还干脆不接他电话。
可到底是哪里惹她了？纪成博没搞明白。
吃完方便面拍拍肚子，转眼又后悔大晚上的摄入这么多碳水，等黎染回来看着自己小肚子起来一圈该怎么办。
遛弯熘达到附近商场，黎染前阵子说扫地机器人总是打扫不到角落，他听人说蒸汽拖把好用，得去商场看看，试试他拖起来沉不沉、能不能把边边角角都拖干净。
正在试着呢，有人在背后笑：「哟，纪博，你个大博士，拖地拖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纪成博回头，原来是李筝两口子。
三人寒暄几句，李筝说周末约他们两口子一起吃饭。
纪成博道：「这周末可能不行，黎染她回岚溪了。」
李筝：「这么巧？她也回去了？」
纪成博耳朵尖，听到那个「也」字，笑呵呵假装不经意问道：「还有谁？」
「就是你老婆那个高中学弟韩宁，开泵道公园的那个，」李筝解释：「昨天我问他领导要去参观能不能接待，他说他回老家岚溪了。」
医院附近有家早餐店，米线是一绝，每天排大长队。黎爱兰头天晚上忽然想吃米线，黎染便一早过来买。
排队等着取米线的时候，黎爱兰打电话给黎染，说家里阳台的纱门掉下来了，让她找人过去修一修。
黎染：「昨天我用的时候还好好的。舅舅舅妈他们不是在家住着吗？让他们找人修一修。」
黎爱兰：「就是你舅妈打电话过来说的。毕竟是咱家的房子，你过去看看。」
听见是陆元香，黎染就绷着一根弦，忍不住抱怨：「让人住的时候说是一家人，等东西坏了要花钱修了，想起是咱家房子了。」
黎爱兰：「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还这么计较起来了？」
取米线的队马上要排到她了，突然一个大妈挤过来，插在黎染前面。
黎染见状拍拍那阿姨肩膀：「阿姨，我们都在这儿排队呢。」手示意了一下后面排的长队。
大妈压根没往后看：「我还能不知道排队？我刚才就在这儿排着的。」
黎染纳闷了，试图讲理：「我一直跟着前边的，没看见你……」
大妈看她长得文气，提高嗓门：「我就是在这儿排着的，你凭什么不让我站这儿？」
这时候，厨师递了一盒做好的米线出来，大妈伸手就要去接，黎染见状也伸手，她手长，先把碗接到手里。
大妈急了：「哎，你这个小姑娘，怎么不讲理呢？」
黎染觉得冤枉：「怎么是我不讲理，刚才明明是你插队……诶，师傅，你看见她插队了吗？」
厨师垂着眼没说话，显然这种事情他看得多了。
大妈主打一个胡搅蛮缠：「我就插队了，怎么了？」
见对方如此，黎染没耐住性子，把碗往檯面上重重一放，也拔高了嗓门，「你插我这儿就不行！」
黎染平时不跟这种人计较，让让就让让。可是这会儿，一个陆元香把她烦得够呛，正需要发泄呢，两手一叉腰，惹得旁边人都来看她俩。
大妈指着黎染鼻子反咬一口：「你们年轻人一点素质都没有！我一个老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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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气笑了，反正已经都这样了，还不如说个爽。
她挑高眉毛：「哟，大妈，你还真够搞笑的，人家都拿有素质来要求自己，没见过拿来要求别人的！」
「你是希望我们有素质，我们有素质就得让着你，等着你来占便宜，是不是？」
那大妈还要说话，「谁占你……」
可是黎染根本没让她有开口的机会：
「我们这么多人排半天了，你说插队就插队？」
「这么大年纪没长别的，光长脸皮了？」
……
那插队大妈气力不继加词语匮乏，终于对线不下去，加上排后面的人也在纷纷声讨她，最终只能瞪黎染一眼，悻悻离去。
黎染结束战斗，得意洋洋去拿刚才放在檯面上的那盒米线，顺便瞄了一眼刚才一言不发的厨师，对方被她这一眼看得有点慌神：「要、要不我给你热一热？」
黎染懒得理他。
一转头，林璟坐在不远处，嘴里塞着油饼，正沖她嘿嘿乐。
黎染又惊又喜，拎着饭盒过去，「你怎么也回来了？」
林璟不回答她，先问她母亲现在病情如何，然后捂着嘴乐：「我以前从来没发现，你战斗力还挺强的呢。」
黎染脸一红：「刚才真给我气着了，不然我也不……」
林璟打断她自省：「对付这种人，就得这么干！你还跟她讲理？她如果讲理就不至于插队！」
黎染一想也是，「我发现这种吵架，比的就是谁嗓门更大，谁能连续输出，扯着嗓门一通喊，首先是气势不能输。」
林璟手指点点她：「你算是悟了。没错，什么因果逻辑，压根儿就不重要！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路数！」
黎染觉得通身舒畅无比，好像砸碎了某个壳子，突然可以顺畅唿吸了。
过去她总是自矜身份，不肯配合这种泼妇骂街的戏码，有过忍让，也有过讲理，可是从来没有管用过，今天这样毫不讲理输出一通，竟然奏效了！
感慨了一会儿，才想起刚才的问题：「你还没说你怎么也回来了呢，还有，怎么不回我微信？」
林璟嘆了口气，说说来话长，让黎染先送米线去医院，晚点约着韩宁见面一起说。
纪成博走进岚溪县医院内科病房，手里又是虫草又是铁皮石斛，径直去护士站问黎爱兰住哪个房间。
刚才他先去了黎染家超市，黎染舅舅告诉他黎染母亲高血压住院。
纪成博又是轻松又是担心。轻松的是终于知道了她心情不好的原因，黎爱兰唯一的依靠就是黎染，黎染有心情接他电话才怪；担心的是黎染不肯告诉他，压力都扛在她自己身上。
二话不说，赶紧去商场买了滋补品礼盒，又驱车去了医院。
还没等护士查病人名录，旁边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路过，热心肠道：「小伙子我带你去，我俩住一个病房。」
别看是病号，一路走一路嘴不闲着：「哎，小伙子，你是黎爱兰什么人？」
纪成博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又说：「哎哟，我看黎爱兰这个人缘够好的。」
纪成博搭话：「是吗？」
「可不是嘛，从住进来以后，天天的轮番有人来看望，朋友啊、弟媳妇啊、闺女啊、女婿啊，热闹极了，我看着就羡慕。哎哟，你说这人生病了，就喜欢热闹怕冷清……」
纪成博没反应过来，勐地抬头：「……女婿？」
「是啊，大高个，跟你差不多身量，就是比你黑一点。跟她闺女一起来的，还带了好多东西呢。哎，对了，小伙子，你是黎爱兰什么亲戚？」
中午，黎染叫着韩宁跟林璟一起吃饭，选了一家老岚溪风味菜馆。三个人在潭城时常聚，在老家还是第一次。
胖老闆操着乡音，再三确认是不是要点这么多，林璟急着聊天，「没错没错」，两句话打发走了胖老闆。
没多会就把锅气十足的炒菜送上桌，三人一看菜量，忙不迭叫老闆去掉一个菜，折腾了一番才好好坐下来。
黎染看着身边的林璟：「怎么样？说说怎么回事吧。」
林璟喝了口热茶，给他们讲了自己这几天的经歷。
她陪赵兴平去上海参加黄河私董会，第一天晚上还好好的，等到第二天晚上她洗完澡了，赵兴平突然给她发微信：「明天我有个闭门会分享，拿不定主意穿哪件衣服，wendy你能不能帮我来参谋参谋。」
林璟这一天都在兴奋劲儿上，不疑有他，穿上衣服准备出门，忽然脑子里蹦出王新月来。他俩关系的转变，似乎就是王新月陪他出差去上海之后发生的。
她谨慎起来，发了个微信给赵兴平：「老闆，我不太懂男士服装搭配，不过昨天您穿的那件蓝色细条纹的就挺好的。」
停了两分钟，赵兴平又回：「对，这件还可以。不过袖口的扣子有点松了，我跟前台要了针线，你能帮我缝一下吗？」
……
「半夜找各种理由让你去他房间，肯定没怀好意！」韩宁下结论。
林璟道：「我也这么觉得。我当时推脱说我也不会，就没去，他后来也就没再发微信给我。」
黎染分析：「你老闆挺贼，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要是有那个意思，自然就去了，你要是没有，他也可以说自己是正常求助。」
林璟点头，「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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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宁：「你下面打算怎么办？什么都不说，假装一切没有发生？」
林璟交叉双手托住下巴，愁眉苦脸：「不知道。我现在想到老闆那张脸都觉得难受。」
黎染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拍拍林璟的肩膀。
吃完饭，韩宁开车送两位回家，先把黎染送到医院住院楼楼下。
黎染下车，又觉得不放心，扒着车窗，越过韩宁对坐在副驾的林璟说，先放宽心休息一下，车到山前必有路，这才站直身子，挥手跟二人再见。
第42章 漂亮的狗链
黎染走进黎爱兰病房，眼见多了几样贵重的滋补品，转头再一看，黎爱兰满面红光，一见到女儿进来就喜气洋洋问：「你在楼下看见成博没有？」
？？他怎么会突然跑过来？
黎染还没来得及回答，纪成博也走进来，替她回答：「没碰上，医院来来往往全是人，没碰上也正常。」
解释得有些刻意，黎染觉得不对劲，转头瞟他。
黎爱兰没发觉，赶紧附和女婿：「对，这医院里啊，人就是多，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病人。对了，你过来怎么也没跟小染说一声？」
纪成博含情脉脉看一眼黎染：「想给她个惊喜呗。」
黎染肉麻得打了个冷战，还得配合着笑。
正说着话，门外一个声音响起：「哎哟，我家外甥女婿回来啦！」尖锐得像是被抓着脖子提到半空的猫。
接着陆元香一阵风似冲进来，上去就拉纪成博的胳膊：「外甥女婿多久没回来了？我怎么觉得你比上次又瘦了些？哎哟，我说外甥女婿，你这么个大老闆，可得把身体养好，才有精力去办大事挣大钱！……」
她嘴里的外甥女婿纪成博，跟这个舅妈可不怎么熟悉，总过也没见过几面。上次见面时，她还站在丈夫黎爱军身后，不敢正眼看纪成博，只撺掇着儿子赶紧去叫「姐夫好」。这一次，不知道哪里突然多了一股优势心里，一进来就沖纪成博上手。
……
纪成博转头看黎染，只见她微微蹙眉，往旁边撤了一步。
他瞬间明白了她对这个亲戚的态度，嘴上礼貌叫着「舅妈好」，同时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胳膊。
陆元香手落了空，只好往后退一步坐在床位的椅子上，转头跟黎染拿出长辈的款：「你得好好给外甥女婿做饭，把他身体照顾好，在家可别让他累着……」
黎染开口语气就有点沖：「不劳您……」
黎爱兰赶紧阻止：「这孩子，怎么说话……」
纪成博把黎染往自己身后拉，笑眯眯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不劳舅妈费心，我们家的分工，我都是跟黎染商量着来的。」
一样的话，纪成博语气软和一点，听起来要顺耳多了。
陆元香是半点都没觉得自己被嫌弃，见这个话题没有发挥的余地，又转移话题：「你们两口子啊，年纪也不小了。尤其是黎染，也该要个小孩了，要不挣那么多钱，将来都给谁？」
纪成博这次没等黎染先说话，一脸关心地反问回去：「舅妈，我听黎染说，黎渊刚刚復读了？怎么样，今年有把握考个一本吗？」
陆元香讪讪闭了嘴。
黎染瞄了眼纪成博，想笑又不好意思，赶紧把眼神转回到面前，替黎爱兰平了平并没有什么皱褶的被子。
黎爱兰没听出来纪成博的意思，感慨：「小渊但凡多考几分，能上个二本也行啊……唉，復读一年孩子压力老大了，上个復读学校还花不少钱……」
纪成博问起高血压发病的原因，黎爱兰把短视频的事情跟女婿讲了一遍，说起来还是又气又羞。
黎染没来得及反应，陆元香先撅着屁股跑过来，一把拉住黎爱兰的手：「大姐，气也没用，人家都看过了还能怎么办？你自己宽宽心……」
她这么一说，黎爱兰更是伤心，眼圈瞬间就红了。
黎染怕她血压又上来，赶紧过去拍着母亲胸口给她顺气，「舅妈，你就别说了。」
陆元香委屈巴巴的：「我也是好意……」
这三人正忙乱着，一旁纪成博耸耸肩，「这事儿好处理啊。」
三个女人一齐抬头看他。
「我们去报警呗，现在公安局有专门的网络安全大队，接受关于网络造谣诽谤的举报。」之前潭城的公安局专门去奥纳智途办过宣讲。
「报警？」黎染眼前一亮，她之前只想着减轻伤害，没想到还可以反击造谣者。
黎爱兰一个平头百姓，极少跟公家打交道，听说报警面露犹豫：「还要报警？」
黎染见母亲如此，劝道：「妈，你不是想求个清白吗？还有谁比警察更能证明你清白？到时候有人再说三道四，你就把处理结果搬出来，谁再敢质疑，让他们找警察说去！」
这是宝贝女婿的提议，加上女儿说的也有道理，黎爱兰犹犹豫豫道：「那不然……咱们报？」
陆元香却在一边探头探脑问：「警察……能查出来是谁造的谣？」
「当然，只要有连结，顺着就能查到那个人的地址和真实身份，」纪成博转头提醒黎染：「你记得保存视频、截图，先把证据固定下来。」
黎染赶紧翻手机，按照他说的办。
「这么厉害？」陆元香神色闪烁：「那要是真被警察找到了，会怎么样？」
「看情节轻重吧，怎么着也得拘留、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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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香身子一软，「拘、拘留？」
黎染早发现她神色不对，故意问道：「舅妈，你怎么了？」
陆元香掩饰：「哦，没事……我看、我看现在也没什么人再转这个视频了，我就是想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姐，你说是不是？」
没人理她。
陆元香没坐多久就告辞走了，黎染和纪成博陪着黎爱兰坐了一会儿，眼看又到晚上，买了饭给黎爱兰吃下。
黎染去洗饭盒，回来听黎爱兰正在给纪成博讲：「就是晚上才好看，哎哟，从来没见过那么多植物，衬着各种颜色的灯光，可漂亮了！」
纪成博此时最强捧哏附体，「是嘛？」「哎哟那可不错！」「我还从来没见过呢！」迎合着丈母娘，还配合上夸张的表情，也不知是真感兴趣还是假感兴趣。
黎爱兰见女儿回来，赶紧道：「小染，你带着成博去咱们岚溪新开的夜间公园看看去，潭城可没有这样的新鲜景儿。」
黎染不想去，推脱道：「妈，那就是个普通小公园，装了灯弄了点虚头巴脑的小景点，搞个夜经济的噱头。没啥好看的，他什么没见过，干嘛去看那么个……」
「我去！」
「……」
夜间公园远远不是黎染说的小公园。沿着岚溪水边，占地足有几十公顷，沿着绿植环绕的步道，灯光明灭，水雾蒸腾，再往前是特色小店和餐饮，广场上还有演艺活动。
黎染领头走在纪成博前面，一会儿看看水雾缭绕跟仙境似的，一会儿又觉得跳舞的姑娘舞技出众，不知她为啥要在这里表演，一会儿发现有家卖竹制品的小店很有特色，要是纪成博不在她就进去逛逛……
可是她之前当着纪成博的面，说过公园虚头巴脑的很普通，这会儿不好意思表现出太感兴趣。所以双手抄在裙子的两个侧兜里，脑袋对着正前方，晃晃悠悠一副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纪成博也是两手插兜，跟在她后面半步的位置，四处望望，夸奖道：「这地方不错呀，设计得还挺精緻。」
「还算凑活吧，」黎染勉强给了个正面评价。
纪成博没再搭话。刚才说要来的人是他，说设计不错的人也是他，这会儿他不去看风景，光从后面盯着黎染耳朵根不停地动来动去，心里好笑：谁还看不出来，她这会儿眼睛肯定滴熘熘的，转得正欢呢！
前方有一处人格外密集。走到近处，才看得出游客们排成弯曲的长队，一对一对上前跟一块矗立的巨石合影，
纪成博去读旁边说明标牌：「情人石。岚溪河畔天然巨石，状似一男一女相依而立，传说……」
刚念到这里黎染就明白了，是个情侣拍照的网红打卡点，她觉得无聊，转头要走，手腕被纪成博一把从后面拉住。
黎染回头看纪成博。
纪成博眼中跳动着光：「咱们也拍一个去？」
黎染不感兴趣：「有什么意思？就是个噱头而已。」
纪成博握着纤细手腕不肯放，「这么多人都拍……」
黎染光看看排了那么多人就觉得烦，想不通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突然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有人造出个噱头，就有人蜂拥而至，也不管是真是假，就跟风拍照发上网。拍照人满足了仪式感炫耀欲，主办方获得了曝光度传播量。这就是个利益交换，跟感情能有什么关系……」
她自觉分析得条理清晰，可他这会儿显然听不进去，一脸央求地看着她。
仿佛是看见其他狗脖子上的链子漂亮，急吼吼想让主人给自己也拴一个。
黎染忍不住想笑。
纪成博眼看着黎染情绪逐渐软化，心头喜悦刚刚漫到眼底，突然背后有人喊她：「黎染，你也在这里？」回头看见韩宁举着手，快跑几步过来。
黎染惊讶地对韩宁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韩宁无奈地笑：「我爸非让我陪客户出来转转。岚溪就这么大，能逛的地方就这么多，我这次回来以后，几乎天天都要来一趟。」
说完才看见旁边的纪成博：「纪博士，你也回来了？」
纪成博觉得这个「也」字用得意味深长，强笑着点点头。
韩宁问黎染：「伯母怎么样了？好一点没有？」
没等黎染回答，纪成博抢先道：「我丈母娘好多了，劳你惦记。」刻意强调我丈母娘四个字。
韩宁哪能听不出来，可他非但没受影响，反而露出喜色，「前两天伯母脸色挺差的，恢復这么快，真是太好了！」
纪成博想起其他病人说黎爱兰「女婿」来看她，跟自己差不多身量，就是皮肤略黑，不是韩宁还能是谁？
……
韩宁寒暄几句告辞去陪客户，黎染还想问纪成博还要不要排队合影，回过头来看见，纪成博黑黑的眼睛直望着她。
「你们是不是……一起回来的？」
黎染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对，没错。」
纪成博眼里情绪逐渐冷下来，张张嘴还想问什么，可是又停住了。
黎染替他说：「你是不是还想问他是不是喜欢我？」
纪成博看着她。
黎染破罐子破摔一样：「对，也没错。」
第43章 像老夫老妻那样
纪成博直直看着黎染。
黎染清楚地看见纪成博眼睛深处，从无到有升起一团火，熊熊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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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不害怕。
从她决定和韩宁一起回岚溪的时候，她就知道，这场怒火一定会到来。她早就预料到了。
可是这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过错。
他因为韩宁生她的气，可是他语气严肃对谭乔娜说的话，而且是关于公司的，不是也不肯告诉她吗？
他嫌她去年忘记跟他一起过结婚纪念日，可是前年七夕他紧急出差，答应买束花送到办公室补偿她，当同事们全都看到那是一盒假花的时候，知道她有多丢脸吗？
他总埋怨她一天到晚忙工作忙跳舞，就是没空关心他，可他不也从来不跟她交代公司有多少钱、融了多少资吗？
他老是嫌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他自己呢，爱钻营又斤斤计较，他自己就没觉得丢人吗？……
夫妻这些年，你对我的不满、我对你的怨恨，就像叠叠乐一样，交替着的、插着空的、东扭西歪的，全都往婚姻这个地基上垒加，越垒越是摇摇欲坠……
所以她定定看回去，眼神像万年陈冰，透明且冷。
……
冷静是对暴怒最好的反击。
她太知道该怎么激怒他了。
果然，纪成博触到她的眼神，又是恼怒又是不可置信，勐地转身背朝着她，两手叉在腰上喘着粗气，胸口急剧起伏。
片刻，他转身想要对她说什么，可是刚转了一半，又愤愤转了回去，似乎被怒气沖昏了头，一时找不到最犀利的语言刺向她。
黎染平静站着，唇边甚至带着一丝冷笑，等待他的最终爆发。
……
终于，纪成博深吸了一口气，两手握紧了拳头，这才转过头来，面向她。
来了。
黎染也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他的怒火。
……
「你……你……」一个你字，重复好几遍。
黎染心里嗤笑，很好，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余光看见，他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恼怒到极点的人都有这种反应。
……
她面无表情，等他把话说下去。
「那你……喜欢他吗？」最后四个字倏忽而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
黎染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现在的关键问题吗？
她以为接下来的走向，应该像老夫老妻那样，互相指责对方没有责任心、不坦诚甚至感情不忠贞，而不是像早恋的初中生，天天心里纠结着我喜欢谁谁喜欢我这种幼稚的话题……
……
见黎染没说话，纪成博语气加重，也不结巴了：「你不喜欢他的，对不对？」目光像要在黎染脸上盯出个洞来。
当然不喜欢。
可是黎染白了他一眼，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她又不是初中生。
纪成博从她的白眼里莫名找到了信念感，「对对对，你当然不喜欢。」
他搓了搓手，来回走了几步，嘴里低声嘀咕了几句什么，黎染只听清「……多了去了」、「……算老几」几个字。
越来越离谱了，黎染没法接。
接着，他站定脚步：「所以他趁你需要帮忙，过来搅三搅四地搞事情……」
黎染终于听不下去了，开口：「不是这样的……」
纪成博压根儿不听她的，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定律，手指在虚空里点着，「肯定是这样，丈母娘突然生病，你心里乱，又需要有人帮忙，所以才被他趁虚而入！」
……
公园里响起预告闭园的音乐，灯光依次变暗，大波人流往门口走去。
只有这两个人没动，还站在原地。
黎染沉脸看着纪成博自说自话，不作声，任他找尽理由来为她开脱。
终于，纪成博发现了她的沉默，放下手来，恳求地看着她：「我说的，对吗？」
沉默
……
「其实你知道，」黎染终于开口，「我们俩之间的问题，不是韩宁。」
「我们俩哪有什么问题？」纪成博故作轻松。
「刚才有一点你说对了，知道我妈生病，我确实心里很乱。」
「当然，我明白，所以才会被……」
「我说过了，跟别人没有关系，」黎染打断，用眼神警告他。
纪成博强行让自己闭嘴。
黎染这才接着说下去：「可是即便我这么难受、这么着急，我第一时间想到是，我自己要怎么尽快赶回去。」
「我想过自己开车，也想过坐高铁坐大巴，还去问我的老乡朋友们……」
「可是只有一件事，我没想过。」
她看着纪成博。
纪成博心里一沉，「你没有想过告诉我。」
「对，我没有想过告诉你，更没有想过向你求助，」黎染眼里有些悲哀：「纪成博，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试图阻止黎染往这个思路走下去：「黎染，你听我解释……」
可黎染怎么可能被他阻止。
「我潜意识里觉得，你不会帮我。」
纪成博怔住片刻，立刻想要反驳，可是黎染抬抬手阻止他。
「我们结婚六年了吧？」
纪成博点点头。
「那你说，比起六年前，我们俩感情更好了，还是更坏了？」
纪成博想说更好，可是他说不出口。
谈恋爱时，纪成博为了跟她有共同语言，特意恶补了《穆斯林的葬礼》，婚后偶尔陪她看个电影，每次都会在电影院里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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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可以推掉会议，就为了来找她吃饭，婚后出差明明中间可以休个周末，他宁可在酒店里睡两天也懒得回家一趟；
她也没好到哪儿去，以前他打篮球，她可以全程在场边给他加油，如今他吃坏了肚子在床上躺着，她给他餵了药，转头就出去上舞蹈课……
「人家都说感情是一点点培养起来的，六年时间，我们原本可以彼此更了解、更有默契，但是我们没有，反而是肆无忌惮地，在柴米油盐里消耗恋爱时的激情。感情嘛，又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总有消耗完的时候……」
听见「消耗完」，纪成博着了急：「可是前两天晚上，我们还……」
黎染很平静：「没错，那天晚上很棒。可是身体上的契合，弥补不了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们之间的矛盾依旧在那里，只是当时我们故意选择忘记而已。」
纪成博沉默。
黎染看看他，换了个话题：「这六年，我们遇见过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吗？」
小两口在一起，论起困难来，无非买房、装修、、经济危机，他们俩都没经歷过。房子是老纪买好的精装修大平层，还有一套她婚前贷款买的两居室，娃还没有，收入虽然是各管各的，但是黎染的工作收入可观是有目共睹的，纪成博自己是老闆，家里还能给他支援，当然也不会存在经济问题。
黎染：「我们很顺利，太顺利了，轻轻松松不费什么力气就能把日子过好。我们你忙着你的事，我也忙着我的事，各自活得挺精彩的……」她突然苦笑了一下：「哦，对了，最近我工作上的问题除外。」
纪成博也跟着她，扯了一下嘴角。
黎染：「我们只是一起过日子，没有共同经歷生活。」
「六年前感情那么好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向你求助。六年后我们之间变成这个样子，我已经不敢向你求助了。」
纪成博张皇地看向黎染，他看得很清楚，她眼神里没有愤怒、不甘，只有悲悯。
悲悯他们的感情，他们的婚姻。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
纪成博沉默片刻，突然转身，向着公园外走去。
黎染自己回酒店休息，等到第二天才知道纪成博昨晚就回潭城了。
黎爱兰有些可惜地跟黎染说：「成博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我还以为他这次能多待几天。」
黎染「哦」了一声，反应了一下，才道：「他公司忙着呢，这次本来就是挤时间过来的。好多事要处理。」
黎爱兰想着女婿接连不断的电话，表示理解，「人家成博确实懂礼数，临走了发微信让我好好养病，等过段时间不忙了再来看我。」
黎染心说平时也没见他多有礼数，就会在黎爱兰面前表现。
黎爱兰突然有想起来：「他回潭城，要自己开五个多小时呢。你赶紧给他打电话，问问他安全到了没有。」
黎染无奈，只好拿出电话来，还没等拨号，黎爱兰阻止她：「他到家都很晚了，这会儿说不定还睡觉呢，你别打电话吵醒他，你发微信。」
黎染举着手机瞥她妈，以前大周末早晨六点半拉她窗帘逼她起床的，不知道是哪一位。
无奈，也只好发微信给纪成博：「到家了吗」连问号都不肯多打一个。
等了两个多小时，没见纪成博回。
黎染原本不想理他，爱回不回，可是无奈黎爱兰问得紧，而且五个多小时的车程，还是夜里，不会真遇到什么危险吧……
黎染想了想，发微信：「等我回去，我们去领离婚证吧。」
这回纪成博回得飞快，先是：「？？？」
紧跟着：「不是已经过了三十天了吗？还能领？」
黎染：「你是不是没搞明白，不是说登记以后第三十天去领，而是从第三十天到第六十天，都可以去领离婚证。」
纪成博又不回了。
中午，黎染接到了派出所出具的，关于网络造谣的受案通知书，她把关键信息模煳掉，让黎爱兰发到自己的朋友圈里。
当天下午，陆元香一路小跑地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哭着嚎着进了黎爱兰的病房。
第44章 礼崩乐坏
「大姐，可了不得了！这可是要出人命了！」陆元香一进门，便尖叫着往黎爱兰身上扑过去。
黎家母女俩吓了一跳，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还好陆元香在病床前强生生止住步子，转而抓住黎爱兰的手，泪眼婆娑地：「大姐，我可对不住你喽！」
「哎哟慢点慢点……」黎爱兰赶忙问：「这是怎么了？」
陆元香还哭着：「大姐，我是真没想到……一片好意，办了这么个事！」一手抓着黎爱兰的手，另外一手擦眼泪，可是擦了眼泪还没完，顺势还擤了一把鼻子。
黎染在旁边看得清楚，那只手上连鼻涕带眼泪的黏黏煳煳，陆元香随便在病床底下栏杆上一抹，接着又要去握黎爱兰。
黎染噁心得不行，赶紧扯了张纸巾递给她。陆元香接过来，又擤了一把鼻涕，把纸团一团往床底下一扔，也没好好擦手，便握住了黎爱兰。
黎爱兰注意力都在弟媳的委屈上，也没注意到她那双手如何，温声安慰：「你慢慢说，慢慢说。」
陆元香这时却不着急了，先把跟在她身后一直耷拉着脑袋的年轻人拉出来：「大姐，你记不记得，这是我娘家的侄子。以前我跟我嫂子逛街，还把他放在你摊子那里，让你帮忙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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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记得，小……小伟是吧？」黎爱兰在记忆里搜索，「以前胖乎乎的，脸蛋圆圆的。」
「可不就是嘛，」陆元香转头跟年轻人说：「你记不记得黎阿姨？小时候还给你橡皮糖吃的？」那年轻人还是垂着头，只抬抬眼皮，算是打过招唿。
陆元香瞪他一眼，转头跟黎爱兰说：「大姐，今天我就是带这孩子来给你赔礼道歉来的。」
「怎么了？他来道什么歉？」黎爱兰惊讶。
「这孩子，读完了中专也不出去找工作，说要做什么自媒体博主，一天到晚就是找素材、做视频、发视频……」陆元香解释：「大姐你那次参加广场舞表演，在朋友圈里发了照片，我就转我家亲戚群里了，谁知就被这小子拿去放进那些乱七八糟的视频里！」
黎染在一旁冷眼看着，说到这里的时候，小伟歪了歪头，神色里颇有些不服气，可是被陆元香瞪了一眼，又赶紧低了头。
「大姐，现在警察都立案了，这小子慌了，赶紧求着我来找你求求情……」她捅了小伟一下：「你还不赶紧跟你黎阿姨鞠个躬、道个歉？你说说这孩子，真是太不懂事了……」
小伟飞快地弯了下腰，闷声闷气地说了句：「对不起。」
事情太出乎黎爱兰意料了，「啊，这，这……」
这些天她一心等着警察抓到做短视频的坏人，要让对方接受法律制裁。现在陆元香来跟她说，她恨得牙根痒的人，竟然是亲戚家的晚辈？
陆元香又道：「大姐，你看孩子也认错了，他这么年轻，要是警察查到他身上来，再留个案底什么的，将来可怎么办……」说着又要哭。
黎染还来不及细想，黎爱兰已经开口：「哎哟哟，是啊，这可怎么办？」
陆元香眼泪还没来得及流下来，见她这样说，趁机道：「去派出所说我们撤案，不就行了？」
黎爱兰连声叫黎染：「赶紧，小染，赶紧去派出所撤案。」
黎染觉得不妥，出言阻止：「妈……」
黎爱兰根本没听女儿说下去，只顾着自己嘆气：「唉，都是亲戚，你看看这事闹得，当初说要报警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怎么弄到自己家孩子身上来了！」语气里面颇有些愧疚。
黎染觉得事情怪怪的。按照现在这形势看来，做造谣短视频的没错，反而是报警的错了？
黎爱兰见她没反应，下了死命令：「去撤案，赶紧去撤案！」
黎染只好先答应着，说明天等派出所上班了就去撤。
李俊破天荒地给黎染髮微信，问她负责的报告什么时候能完成。
这个项目原本是她的，后来被孟主任挪给了李俊，她只负责做其中一小部分内容，内容简单但繁琐。
黎染不愿意理他，回：原定是月底提交的。
她在心里计划着，黎爱兰最近情况稳定，每天做一些检查，准备着这几天就要出院。她就可以回潭城，加两天班正好赶上完成报告。
李俊回：时间提前了，必须要两天后完成。
黎染问：什么时候通知的？
李俊：现在就是在通知你。
透过李俊的微信，黎染都能看出背后孟主任的刻薄表情，她不由得冷笑，回：你没有提前沟通，并且我在休假。
过了半天，李俊才回：如果因为你的失误耽误了整体工作进度，我会把情况往上反映的。
早就预料孟主任要借她请假的机会找事，果然来了。
她在单位待着的时候，故意边缘化她，把工作都从她手中拿走；她一请假，就耽误工作进度了。
她还就不信了，她该做的事情一件不少，一切按照规章制度来，孟主任还真能把她怎么样。
黎染走进大排档，林璟正在跟服务员点菜。
她坐下来，冲着桌子上四瓶已经开了盖的啤酒扬了扬下巴，「什么情况？不醉不归？」
林璟没理会她的玩笑，把菜单递迴给服务员，往两人杯子里倒满酒，「来，干杯！」一杯酒，吨吨吨下肚。
黎染知道不对劲，陪了小半杯，「怎么了？」
林璟放下杯子，「今天老闆邮件通知我两件事。第一件是发人事任命，我们公司前台，一个刚刚毕业的小姑娘，升职成行政部主管。」
黎染耸耸肩，「vip？」这事挺常见的。
林璟摇头，「是vip的话，入职的时候我肯定会知道。我绕着圈子打听了，前几天，晚上十点多了，老闆安排公司的车，从潭城送了个人去上海。」
黎染：「就是这个姑娘？」
林璟点头，补充：「就是老闆让我去他房间的那晚。」
停了半天，黎染道：「我理一理啊，你老闆被你婉拒后，让公司前台去上海陪他……」她想法设法找个合适的词：「……过夜，紧接着升了小姑娘的职位？」
林璟没答话，又喝了满满一杯酒。
「你说的第二件事呢？」
「王新月过了六个月试用期，她的期权激励计划批下来了，比原先入职时谈的多了50%。」
两件事情放在一起看，黎染明白她郁闷在哪里了。
「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老闆。之前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间，就……就……」她搜肠刮肚了半天：「礼崩乐坏了？」
黎染想说她用词不当，可是再一琢磨，又觉得贴切。
林璟摊着手，「撞见他跟王新月的事，我心里还替他解释老婆在国外，一个有钱男人独守空居难免寂寞。现在呢？他就是在公司里广撒网，还破坏公司正常的人事制度，把公司职位当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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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泰科技公司稍有规模之后，就请了谘询公司帮忙优化公司的制度，绩效、晋升、企业文化建设都是比照着网际网路大厂来的，制度严格。刚毕业的前台只是助理，要升到主管，中间还跨着专员、高级专员的级别，属于极罕见的破格提拔。
「反正只要他能拉得下脸，之前什么制度都可以不做数。」
黎染问：「那你能不能拒绝发通知，就说跟晋升制度不符合。」
林璟摇头：「没办法。私企管理制度做得再严格，还是只能为老闆的意志买单。」
两个人默默喝了一会儿酒。
黎染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林璟：「还能怎么办，跟你吐个槽，休完假回去上班。」
「你想过辞职吗？」
林璟认真想了想：「不想。我不是你，学歷漂亮，不愁找工作。说真的，我能在云泰做到这个位置，一半是因为有苦劳，一半是因为运气好。做hr，最重要的是跟老闆之间有信任。离开云泰，再找个老闆去重新培养信任，太难了。」
林璟一向风风火火，自信满满，这番话着实出乎黎染的意料。
「你不会觉得，你辛辛苦苦干这么多年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别人陪老闆睡个觉就可以，这样很不公平？」
林璟抬眼看黎染：「哪来那么多公平？你们单位里公平吗？」
黎染苦笑，跟林璟又碰了一杯。
林璟连续喝了几杯，酒意上头，轻飘飘笑：「其实我也能理解王新月。」
黎染意外，「怎么说？」
「王新月论学歷论背景，哪里都比我出色，可是来了公司半年，总是得不到老闆认可。站在她的角度，学歷漂亮，官媒出身，来云泰之前就是一家上市公司公关负责人，凭什么要跟我低头？那会儿她肯定也觉得特别不公平，特别想越过我。只不过她选了一条别人不愿意走的路。」
黎染也有醉意，坏笑：「你难道后悔那天晚上没去你老闆房间？」
林璟顺着她的思路想美事：「如果去了，我现在可能就是高级总监或者副总裁了？……」可是马上打了个寒战：「不行不行，我接受不了老头子，他这个年纪，屁股都下垂了吧……」
「你之前不是可崇拜你老闆了，觉得他可有气质了？」
「嗨，以前有滤镜，觉得他哪儿哪儿都是完美的。现在不行了，形象完全崩塌。」
「年纪大了肯定都下垂。」
「我还是喜欢孙老师那样的。」
「你是不是惦记孙老师好久了？」
……
隔壁座位有几个年轻人吵吵嚷嚷着坐下。
虽然看不见人，但说话全听得清楚。
「你小子今天挺大方啊，以前从来不请客，今天准备出血了？在哪儿发财了？」
回答的人声音很耳熟：「嗨，我那个傻x姑姑给的。」
第45章 信号不好
黎染把一盒鲜果切放到母亲手边，让她用小叉子扎着吃。
黎爱兰原先觉得这东西费钱，一盒鲜果切的价格能买上好几斤水果。
可黎染最懂她妈，黎爱兰节俭归节俭，但是更大的特点是有洁癖，家里地面上有一根头髮都不行，哪怕有一滴水滴都得赶紧拿拖把擦了。
所以黎染这么说：「你试试，用小叉子扎着吃，不用脏手，又没有汁水，待会儿吃完了连盒子一扔，干净利落。」
黎爱兰试过一次，心服口服。
她这里吃着，黎染跟她说，今天还有个检查，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黎爱兰这边正抱怨着检查太多没完没了，陆元香提着个塑胶袋进来了，一看见黎染，赶紧把那个塑胶袋往她跟前递：「我来看你妈来了。」
黎染瞥了眼那袋子，里面搁着三四个个头不大的水果，不知是橙子还是橘子，不肯伸手去接，冷冷道：「我妈在床上呢。」
陆元香也不觉得尴尬，笑容不减，转头叫着黎爱兰：「大姐，我来送点水果给你。你多吃橙子，橙子维生素多，对身体好……」
黎爱兰手里被鲜果切占着，叫着女儿：「小染，你快接一下……」
黎染不搭腔，拿过母亲手里将近吃空的塑料盒，「我去扔垃圾。」转身出了病房门。
她不想跟陆元香一起待着，故意慢悠悠下楼，去医院超市逛了一圈，才慢慢刷着手机上楼，竟然刷到了纪成博发的朋友圈。
昨天晚上发的，在潭市家里拍的，一杯红酒，映着落地窗外的夜色。
黎染以为自己眼睛出毛病了，纪成博朋友圈向来只转发公司新闻连结，突兀地发这么张矫情的照片，肯定不会是一时兴起。他想表达点什么呢？
黎染一转念，收了手机。
管他呢。
刚到病房门口，陆元香迎出来了
「小染啊，你看我这会儿也没啥事。要不，我在医院陪你妈待会儿，你先去派出所把案撤了？」
黎染看着那张笑得跟菊花似的脸，想起昨晚上，在大排档听见隔壁几个年轻人的谈话。
黎染听着熟悉的声音，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小伟吗，被陆元香拉到医院的道歉的那个年轻人。
小伟口中说的姑姑，应该就是陆元香。可是她一个抠门到极点的人，平白无故给人送钱？黎染心中有疑问，暗自留意那一桌的谈话内容。
小伟跟朋友们说，他如今在做情感八卦类短视频，比如孕妇出轨、女网红床照流出、教授跟女学生之类，反正是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半真半假但抓人眼球。他前些天打算做一个老阿姨小鲜肉的故事，正找素材时，让陆元香看见了，便给他发了一张跳广场舞的老阿姨的照片让他用。那张照片挺合适，小伟就用上了，没想到视频发出去还小火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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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握紧了拳头。
怪不得陆元香那天神色慌张，竟然是她把黎爱兰照片给了自己侄子，让他去瞎编排。
那边小伟继续说道，视频火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陆元香突然跑来跟他说坏了，对方是个硬茬，竟然为视频的事情报案了。
「我寻思着，我就用了张照片，又没指名道姓的，最多删视频就完了。可是我姑胆子小，说是谁谁谁说了可能会拘留，非拉着我去道歉，说那老阿姨心软肯定会答应撤案的。我就趁机跟她要了三百块钱，」他的语气里透出得意来。
旁边有人说：「你姑可真够折腾的，胆子这么小，还拿人照片使坏。」
小伟道：「嗨，我姑那是盯上人家的超市了。那个老阿姨独自一人，闺女在外地。我姑说，那老阿姨要是在岚溪待不下去了，肯定就去投奔她闺女了。那超市不就可以归我姑家了？」
……
黎染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以前就不怎么喜欢这个舅妈，觉得她势利眼，爱占小便宜，谎话连篇。她可没想到，这人竟然能贪心到这个地步？
黎爱兰为了照顾他们，让舅舅黎爱军来超市帮忙，还在超市里卖陆元香的手工钩花，又叫黎渊来家里住，方便他去上復读班，处处都在照顾他们。结果呢，竟然换来陆元香一心想要霸占超市，甚至想到毁黎爱兰名声这种损招。
她还以为这种极品亲戚只存在于小红书、知乎的贴子里呢……
……
这会儿黎染看着陆元香眼神透露惶恐，还硬要装出「我是好意来帮忙」的样子，只感觉可笑。
「我看那小孩也不怎么担心，你着什么急？」她慢悠悠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查到你头上来呢。」
眼看着陆元香全身一震，「怎么会查到我头上！跟、跟我又没什么关系……」她一着急，扯着嗓门就要喊。
周围人都回头看她，护士从护士站探出头来，「病房内不许喧譁。」
陆元香先是缩缩脖子，又沖护士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回过头来强笑着向黎染解释：「我那个侄子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我当长辈的，得替他多上点心。」
黎染暗中冷笑，冠冕堂皇的话她能说一箩筐。
黎爱兰在里面听见声音，高声问怎么了，陆元香跟在黎染身后进门，陪着笑说她正跟黎染商量赶紧去撤案。
黎染不慌不忙道：「哦，我已经给派出所打过电话了。」
陆元香闻言明显浑身一松，笑道：「打过电话啦？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
「不过……」黎染突然转折，趁陆元香笑还没收起来，接着说：「这案可不是想撤就撤的。」她故意停顿一下，吊陆元香胃口。
陆元香果然一脸错愕，「什么意思？我们不报案了还不行？这还有天理吗？」声音又提高了。
黎染笑：「舅妈，你怎么又急了？」
这回连黎爱兰都看出来陆元香不对劲了，扯扯她的胳膊，「你别着急，让小染把话说完。」
陆元香只好闭嘴。
黎染慢条斯理：「说报案就报案，说撤案就撤案，你当人家警察的工作是儿戏吗？撤案也要提供证据材料，警察要进行评估，跟撤案人反覆确认。」
黎染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陆元香，继续说：「如果期间出现了新的证据，那就还会继续调查。」
陆元香走的时候不顾黎爱兰连连追问，面色极差。
黎爱兰只好转向女儿：「你刚才跟你舅妈怎么那么个语气？」
黎染心里暗爽，却不敢表现出来，只是耸耸肩：「我语气不是挺好的。」
她拿不准该不该把陆元香的算计都告诉黎爱兰，不知道她会被气成什么样子。
下午，黎染陪着母亲去做检查。在检查室门口等待的时候，黎爱兰接了个电话，开口就是：「喂，成博啊。」
黎染一愣。
黎爱兰乐呵呵地看了她一眼，对着电话里说，「……对，今天最后一项检查了，没什么问题就要出院了……」
黎染懒得听。
「你怎么没打小染电话……哦，她一直在呢，就跟我在一起……」
「打视频？行，那你打过来……」
黎爱兰捂着嘴直乐，挂了电话，跟黎染说：「成博真是有心，非说要打个视频看看我气色怎么样。」
黎染敷衍着点头。
黎爱兰这边接起电话。纪成博先问她最近睡得好不好，又问吃饭香不香，然后又推荐了一部家庭伦理剧，黎爱兰最爱看的那种。最后告诉黎爱兰，他买了一台便携音响给她寄过来了，等她病好了带着去跳广场舞，肯定全场最受欢迎。
黎爱兰笑得合不拢嘴，把手机举到黎染跟前，黎染勉强笑笑，转头看别的方向，屁股还往远处挪了挪。
……
一时护士出来叫黎爱兰进去做检查，黎爱兰一边起身一边嘱咐：「我一会儿就出来，你先别挂，等我出来继续聊。」
黎染想说现在挂掉待会儿再打不行吗，纪成博大声保证：「行，妈，我不挂，等你检查完。」
黎爱兰把手机硬塞到黎染手里。
黎染看了眼屏幕，纪成博老大张脸占满了整个手机，正沖她「喂喂餵」呢。
黎染冷着脸，举着手机，把脸转到一旁去，不想回答他。
「喂，喂，怎么不说话，信号不好吗？」纪成博盯着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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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忽然心生一计：干脆她就假装信号不好，他自然就会挂断。
她转头看向旁边，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等了约莫半分钟，手机里没声了。
黎染估摸着对面已经关掉视频，正准备回头看，谁知手机里突然传出纪成博的声音：
「你身后那扇百叶窗一直在晃，旁边还有叫号机一直在叫号，你在这儿跟我假装信号不好？」
回到病房没多大会儿，护士叫黎染去一趟医生办公室，黎染想着该是通知可以出院了，高高兴兴跑过去。
医生拿着b超检查单子给黎染看，乳房处有边界不清楚形态不规整低回声病变。
黎染愣愣地问医生：「这是什么意思？」
医生道：「还要再做钼靶检查，但目前考虑是可能乳腺癌。」
第46章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黎染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扶着母亲黎爱兰，从潭市高铁出站口出来。
黎爱兰不习惯，想把手拿回来，「我还没到要人扶着走路的地步呢。」
黎染手反而又收紧了些，笑道：「我这会儿好好表现表现，省得进了家门，你又一直叨叨我。」
每次黎爱兰来潭市第一件事，就是嫌弃黎染这里没收拾利索、那里没打扫干净，放下行李就开始自己上手开干，还得不停唠叨：「你说你老买这些没用的东西，钱省下来多好」，「干活光干表面，驴屎蛋表面光」……
黎染很久没有跟母亲撒娇，黎爱兰心里有些感慨，自从她上高中以后，母女俩就很少这么亲密。平时每周打两三次电话，也就是问问身体怎么样，嘱咐两句别太累了，几乎没什么情感波动。
她当然知道女儿是在故意逗她开心，于是做势横了女儿一眼，「该唠叨还是得唠叨。」
可终究心里还是被病牵着，表情暗了暗，「也不知道还能唠叨多久……」
黎染用力搂住母亲的胳膊，「哎呀，都说了现在医学发达了，这个病都不是事……」
如今，二人之间多了很多避讳：不许说死不死之类的，甚至不能提「癌」这个字，一律都用「这个病」来代替。
消息传开以后，自然有不少亲友来看望，个个都说「这个病不要紧」、「谁谁谁得了，现在不也好好的」之类的话，一开始母女俩还兴奋地追问细节，时间长了才知道，对方多半是出于好心安慰。
黎爱兰点点头，拍拍女儿的手，「我知道，我没担心……」可是一转脸，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
黎染搜肠刮肚，也没找到合适的安慰和合适的表情。
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强行表演乐观，
黎染潜意识里一直觉得，黎爱兰才是一家之长，只要回到岚溪，家里什么事情都有母亲顶着。
如今黎爱兰一生病，她就变成了要撑起整个家的人，要办理医院的手续，要招待来访的亲朋好友，要准备行李，要把超市委託给舅舅。
最担心的还是黎爱兰的情绪。从确诊以来，黎爱兰先是震惊，然后是不肯相信，一个劲儿嘟囔「怎么偏偏是我」，再到后来，时不时流露灰心甚至是绝望。黎爱兰一个好姐妹私下跟黎染说，她亲姐姐得了癌症，病情原本已经控制住了，可是人偏偏得了抑郁症，趁家人外出，自杀去世。
黎染最怕的就是这个，于是更加注意，要时刻表现得云淡风轻、充满信心，还要随时把母亲从负面泥淖中拖出来……
她感觉她在拖着母亲努力往前跑，她吊着一口气不敢承认自己累，生怕这口气泄掉，就再也提不起来。到那个时候，黎爱兰怎么办？
就像肩上这包，沉得几乎把她压趴，肩带勒着火辣辣的疼，可是除了她，还有谁背？
……
突然，肩膀一轻。
纪成博就站在出站闸机外面，伸手先接过黎染肩上地背包，就势把黎爱兰扶住，问：「妈，一路火车过来累不累？」
他从公司赶过来的，穿着西裤衬衫，越发衬着四肢修长，气质斯文，光站在那里就引来无数目光，这么个赏心悦目的女婿，举止这么殷勤，黎爱兰喜笑颜开，所有心事都先抛道一边，「做的一等座，宽敞得很，哪有什么累的……」
纪成博扶着她往前走：「潭市这个季节最好了，空气里甜香甜香的，全都是桂花的味道……」
黎爱兰的全副精力都被他吸引住，不嘆气也不失落了，说从小就唱「八月桂花遍地开」的歌，就是没闻过。
黎染见状，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一阵疲劳立刻涌上来，几乎迈不动步子。
这时，一只温热的手握住了她的。
纪成博回头看她，「我记得妈没在这个季节来过潭市，是不是？」
黎染有一瞬间觉得，心也被一股温热包裹着，熨帖的，适意的。
如果一直有人在前面，像这样拉着她……
这念头刚一冒头，黎染赶紧打消：他们之间的感情消磨殆尽，她怎么能软弱到去依靠他？
她抽回手，去扶住黎爱兰的另外一只胳膊。
见状，纪成博眼神微暗。
可是他很快振作起来，继续跟黎爱兰聊：「岚溪气候也不冷，怎么会没有桂花？」
黎染陪着母亲坐在后座上，给她指点车窗外面的风景。
黎爱兰也就半年没来，有几栋新的大楼眼看要封顶，上次看见某家工厂彩旗招展，这次挂上了招租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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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市变化太快了。在岚溪，街面上的店铺多少年都不变，我闭着眼都能找过去，」黎爱兰感慨。
纪成博在前面开着车，「妈，你这是记性好。黎染这么聪明就是随您了。」
马屁拍的太赤裸太没水平，黎染白了他一眼。
黎爱兰却压不住得意：「记性不好不行啊，小超市里那么多商品，价格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黎染也捧着她说：「现在开超市都是电子收银还简单些。我记得小时候店里还有人来赊帐的，我妈光靠脑子记，谁欠多少钱都一清二楚，没有一个人敢说我妈记错……」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
一股情绪突然涌上来，她哽住了：以前那个无所不能的妈妈，现在怎么突然就老了，就病了？
黎爱兰还没察觉异样，「那时候都得赊帐，不赊就干不下去。」
纪成博却听出来黎染的声音不对，飞快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她的表情，赶紧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妈就不行了，我爸说她最近老忘事，上次做完饭忘了关火，等看见的时候锅都快要烧红了……」
黎爱兰早早睡下了，她睡眠轻，一点声音都不行。黎染叮嘱纪成博把电视声音放到最小，自己放轻手脚收拾东西，然后去洗漱。
洗完澡出来，纪成博坐在卧室窗边，手边放着一瓶红酒，两只杯子。
「来，喝一杯。」
黎染暗忖，两个人之间现在不是可以喝酒聊天的关系，可是鬼使神差的，突然觉得此刻很需要一杯酒。
她走过去，在纪成博旁边坐下来，举起杯子，跟纪成博碰了一下。酒液划过口腔，微酸微苦带着涩感，落入腹中，她转头看纪成博。他晃着酒杯，眼神盯着杯中殷红酒体，有些出神。
夜色不错，墨蓝色的背景点缀着各色的霓虹灯，蕴藏着多少人的喜，怒，哀，乐。
一个念头突然划过：纪成博好像……跟以往有些不同。
黎染想她可能是太疲倦了，酒刚入口就开始上头，才会有这种错觉。
纪成博突然开口：「我们聊聊吧。」
她不用问也知道他要聊什么，可是她觉得这不是个讨论感情问题的好时候。
黎爱兰生病，她突然痛彻心扉地发现，人除生死无大事。跟生老病死比起来，夫妻之间的爱与不爱、恨与不很，只能算得上鸡毛蒜皮。
她想要站起身：「现在吗？」
可是纪成博拉住她的手，笃定地看着她：「就现在。」
黎染望向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刚才不是错觉。
以前他看着她时，眼睛里总是光亮的，有时候是欢喜，有时候是怒火，跳动着或爱或烦恼的情绪。
她眼睛里的他，会因为担心撞伤她而惶恐紧张，会因为她答应了自己的告白而兴奋，会因为她在舞台上大放异彩而得意，会因为她跟他吵架而愤怒……明晃晃的，全是年轻人透彻而稚嫩的心思。
可是这一次，在光亮的背后，她似乎还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黎染不愿意细想，坐下来喝了一口酒，「那就聊吧。」
纪成博听出来她不耐烦，可他没慌，嘴角微微弯起。
「黎染，我觉得你说的对。结婚六年，我们一直都在消耗感情。」
他把她的话记得那么牢，黎染惊讶地瞟了他一眼。
纪成博接着说：「因为我们在用恋爱的方式过日子。」
这回黎染听不懂了。
「……用恋爱的方式过日子？」
「恋爱的时候，我们都尽量在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可是能不能再一起长长久久过日子，要看对方的最底线。」
「最底线？」黎染喃喃道。
「夫妻刚结婚就要经歷的那些事情，买房、装修，养孩子、经济危机，与其说是挫折不如说是磨合，把两个人人性中的缺点都暴露出来，扯破脸、计较、争吵、冷漠、强势……趁着恋爱还有余温，两个人爱上了对方的优点，也接受了对方的缺点。」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俩太顺了，这些我们都没有经歷过。从小就是优等生，我们各有各的骄傲，」纪成博苦笑：「所以一直都不敢于在对方面前示弱。过了这么多年，恋爱的激情早就没有了，被生活磋磨着，却都被对方看见了不堪的一面。」
……
黎染愣愣地看着纪成博。
她从没料到纪成博会这么深刻地思考他们的婚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轮廓里多了一些稳重的线条，身上多了一些坚如磐石的，由岁月磨砺出来的气质。
明明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她却似乎错过了他的转变和成长……
……
纪成博两条腿搭在窗台沿上，俯着上身胳膊撑在腿上，转头看她。
「我们俩婚姻里的差等生，要不要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第47章 挺有进步
早晨，母女俩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去医院。
黎染原本打算带黎爱兰去上海，林璟说潭市二院就有个特别出名的专家，干嘛捨近求远，而且专家跟云泰科技有合作，这事包在她身上。果然当天下午，林璟就给了专家的联繫方式。
黎染感激自不必说，陆元香在一边听了，赶紧跟黎爱兰说事情这么顺利，这是老天都在帮你。
黎染最害怕这套论调，今天一个吉兆明天一个凶兆，带着黎爱兰心情起起伏伏，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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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依靠现代医学就行了，还麻烦不到老天爷。」
……
母女俩正收拾着，纪成博从卧室出来，已经穿戴整齐，从餐桌上拿起牛奶杯喝了一口。
「我陪你们去。」
黎染正在整理资料袋，里面全是从岚溪带过来的检查结果，没抬头，「我跟我妈去就行，你别去了。」
有一个人陪着就够了，何必把两个人的时间都搭进去呢？
男人身体从背后贴近。
黎染一惊，抬头去看他。
他贴在她身后，正探头看她手里的资料袋。
黎染皱着眉头：「你……」。
他的体温透过衣服，覆着她整个后背，放大的侧脸就在她眼前，带着好闻的剃鬚泡沫味道。
似乎好久没从这样的角度看他。鼻樑挺拔，有一处精巧的转折，瞳孔偏浅，折射清晨的阳光。
黎染顿了一刻，才继续道：「你干什么？」
声音一低，气势也低了，原本想要叱他，说出来语气却是软的。
纪成博慢条斯理转头盯着她，微微勾唇笑了一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资料袋，这才退开，冲着客卧：「妈，咱们走吧。」
他这一番动作出乎黎染意料，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他。
纪成博挽着黎爱兰往外走，回头嘱咐黎染：「别忘了带上咱妈的水杯，她不喝凉水。」
……还指挥上她了。
黎染给林璟发微信说已经顺利见到了专家，林璟回覆：我也回潭市了，改天去看阿姨。
林璟回完微信，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抱着胳膊坐在会议桌旁，继续听质量副总裁关红英指桑骂槐。
「桑」是负责生产管理的老胡，他竟然未经审批，就允许参访人进入生产区域；而「槐」则是王新月，参访人是她邀请过来的。
「你是专业的，怎么能听不懂行的瞎指挥？」
「不光是产品质量的问题，影响了整个体系，会造成多少损失？谁来承担？」
「想一出是一出，只顾自己争功，只看自己一个部门的利益得失，从来不站在公司的大局上想问题，如果我们管理岗位上的都是这种人，公司岌岌可危！」
……
关红英不过比林璟大三四岁，但气势比林璟强上许多倍，这番话从她一个副总裁嘴里说出来，现场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
她在云泰科技的资歷比林璟还要老——她是赵兴平从老东家带出来的员工，从云泰科技还没有办公室的时候，就跟着赵兴平鞍前马后，赵兴平对她也极其信任，现在云泰科技的法人都是挂着关红英的名字。
有人腹诽她把自己当公司的二老板，把云泰科技当成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也有人觉得这无可厚非。
……
老胡低着头不说话，王新月表情很不服气，可是也不敢还嘴。
林璟偷偷看老闆赵兴平，他坐在会议桌上首位置，垂着眼睛跟一尊佛爷似的，没有任何表态。
直到关红英骂够了才结束会议。
林璟往办公室走，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她回头，是萍姐。
「林璟，你前阵子是不是休假了？」语气亲热，仿佛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不虞。
大约是因为如今老闆对林璟不冷不热，萍姐没空针对她。
林璟见状也不拿架子，「对，休了几天。」
「哎呀，那人事任命还是你休假时候发的呢。」
林璟想起那个受到老闆亲自破格提拔的姑娘,不由得好奇，萍姐知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呢？那她知不知道王新月的事情呢？
萍姐叫住她，就是打算说这件事？
显然不是，萍姐对刚才的事情更感兴趣：「刚才可够紧张的。」
林璟顺着她点头，「是啊，我看刚才大家都有点懵。不过关总职责所在，要求严一些也是正常的。」
「关总平时严厉归严厉，很少这么当众发飙。而且平时老闆还有别的部门负责人带人参观生产，参观的还少吗？」
「你是说，她是针对王新月？」
萍姐哼了一声：「可不就是嘛！」
林璟看她表情古古怪怪的，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故意装傻：「关总是公司副总裁，她针对王新月干嘛呀？」
萍姐嫌她迟钝，白了一眼，转头先走了。
林璟打电话问黎染医生怎么说，检查结果怎么样。
黎染语气轻松告诉林璟，专家说现在不是闻癌色变的时代了，黎爱兰的情况还属于早期，而且乳腺癌现在治疗手段很多，预后较好，让病人和家属不要太担心。现在专家安排去加做几项检查，这会儿正在检查室外面等着呢。
「专家劝我妈做全乳腺切除，我妈正在犹豫，她想做保乳手术。」
「保乳手术是比较美观，不过前面这种復发的风险应该更小吧？」
林璟听见黎染的声音离开话筒，估摸着是转头跟身边人说话：「你看，林璟也说全切好。」然后她又对着话筒：「专家也是这么说的。但我妈说全切了感觉自己不是女人了，以后都不好意思去澡堂子，又不值得花钱去做重建……不过不管怎么说吧，总之是有治疗手段。」
林璟听了，也放下担心：「医生说能治就好，其他都是小事。阿姨爱美也挺正常的。我最近还打算减减肥呢，前几天上孙老师的课，一抬后腿，腰上肉挤在一起，难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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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调侃她几句，放下电话。
正好这时护士叫黎爱兰。
检查室的门一关，黎染立刻红了眼圈，眼泪瞬间模煳了眼眶。
刚才陪黎爱兰看诊的时候，黎染全程秉着唿吸面无表情，又去交了费用，带着黎爱兰找到做检查的科室，也是一脸镇静，包括跟林璟在电话里聊天，甚至还聊得语气轻松，甚至有些亢奋。
然而，直到这时，离了母亲的视线，绷了好几天的神经才彻底松懈下来，伪装坚强的面具终于被她自己摘掉了。
……
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这里气息熟悉且舒适，让她极度心安。
一只坚实的胳膊环着她的腰，弧度刚好严丝合缝，而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刚好是她此刻需要的力度。
这些天，她在亲朋好友面前强撑着伪装乐观坚定，就算在母亲面前都要小心翼翼地收敛恐惧担忧，内心积攒了那么多的负面情绪，终于，她找到了可以宣洩的所在。
甚至在某一瞬间，有一种久违了的，被溺爱、被娇宠的感觉……
既然情绪已经泄闸，黎染索性不再掩饰，把头埋下来痛痛快快地哭着，让那些负面情绪可以随着眼泪离她远去……
……
不知过了多久，检查室门里传来响动，应该是检查昨晚，护士嘱咐黎爱兰什么东西。
黎染被惊动，勐地抬起头来，这才察觉自己伏在纪成博怀里，脸颊下面一片湿凉，是他的衬衫全被泪水浸湿。
纪成博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黎染心里懊恼，这情绪一上来还真是可怕，前几天自己还信誓旦旦跟纪成博说两个人感情消磨殆尽，今天就在他怀里结结实实哭了一大顿……
黎染立刻便想往后撤开半步，脸上眼泪还没全干，鼻尖两颊还有微红，强行让自己的目光镇定下来。
「我……」
却卡在那里，没想好是应该说对不起，还是应该怪纪成博行为逾矩……
……
这时候，那双环住她的胳膊突然收紧，她反而被一股力量压进他的怀抱。
这一下出乎她的意料，刚刚镇定的目光又立刻着慌，「干什么？」
纪成博微微低头，下巴凑在她耳朵边，「不是说好一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觉得刚才就挺有进步。」唿吸落在她鬓边的髮丝里。
黎染觉得有些痒，歪了一下头。
他的眼睛漆黑，里面闪着点调侃的光芒。
「咱俩再接再厉。」
黎染觉得心里突然有点说不清的东西。
检查室的门已经打开，黎爱兰从里面走出来，纪成博迎过去：「妈，检查做好啦？」
黎染假装若无其事地跟过去。
纠结了几天，黎爱兰还是选择了保乳手术，在医院住了七天，接下来只需要每月接受一次靶向药注射。黎爱兰想要回家修养，可是黎染坚决不同意，纪成博也强烈建议黎爱兰留在潭市。
最终黎爱兰决定，先在这边住上两三个月，看身体恢復情况再决定后面。
前段时间里，因为陪黎爱兰做手术和住院，黎染时不时请假，还担心孟主任又会有什么阴阳怪气，结果一直也没等到。黎染心想，或许是自己把对方想得太阴险。
等黎爱兰出院以后，生活逐渐又回归正常，黎染把暂停的茶叶生意又办了起来。黎爱兰主动提出可以帮她做些包装分装的手工活，黎染知道母亲确实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便同意了。
此外，新成花园那套房子的租客小张问她还要不要收回房子，黎染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出租。她知道，黎爱兰不愿意留在潭市，一部分原因是觉得跟女儿女婿住在一起不方便，等收拾出来，可以让黎爱兰去新成花园住。
忙忙碌碌着，黎染没意识到，离婚冷静期已经超期了。
第48章 予取予求
黎染和纪成博趁周末，去花卉市场挑了几盆绿植，顺便又在海鲜市场买了只龙虾，准备回去用蒜蓉粉丝来蒸。
上称的时候，黎染拍了张照片发给黎爱兰。
回家一进门，就闻见家里有打扫后的干净味道，客厅窗边整整齐齐码着几十盒茶叶礼盒，黎爱兰坐在小圆凳上，正在装礼盒。
「妈，我不是说晚上我回来再弄吗？」
这批后天就要交货了，黎染打算今明两天弄完，所以先摆在客厅里。出去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黎爱兰好好休息，谁知道出去这么一会儿，黎爱兰都快全装好了。
黎爱兰手上忙活不停，「就这么点活儿，我还弄不了？一会儿就干完了。不是我说你，从小动手能力就不行……」语气里有一种不易察觉的自豪感。
黎染腹诽，她从小动手能力不行，主要原因是黎爱兰性格急，看不得她慢慢学着干，总是主动上手抢过去自己干。她没机会锻鍊，当然干不好。
黎染强生生按下批评黎爱兰不注意身体的冲动，沖黎爱兰竖大拇指：「太厉害了！亏得有你在，要不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弄完。」
黎爱兰面露得色。
黎染把买回来的菜和海鲜提进厨房，厨房灶上正在烧水。她正纳闷，黎爱兰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看你买了龙虾，这不也快到晚饭时间了，就先把水烧上了。」
她把火调小，龙虾放进水槽，转身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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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爱兰：「你先就手把龙虾收拾出来，再去忙别的。」
黎染无奈。在黎爱兰这里，放着活不干，其严重程度不亚于犯天条。
转眼纪成博用平板车拉着几盆绿植进了门，有天堂鸟、龟背竹这种大棵绿植，也有茉莉花、月季之类开花的，黎爱兰喜欢养花，让她在家里有个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
纪成博把平板车停在进门处，自己先去洗了个手，然后一头仰倒在沙发上，跟黎爱兰邀功：「……我一看这么多，就去物业借了个平板车，这才一下子拉上来，不然的话得多搬好几趟……」
黎染从厨房出来，看看停在门口的小推车和车上的绿植，用脚去碰碰纪成博搭在沙发外面的腿。
「放那儿算怎么回事，去把绿植摆好。」
纪成博还没来得及动弹，黎爱兰先开口了：「成博搬了那么多盆花，怪累的，你让他歇一会儿呗。」
纪成博沖黎染偷笑。
黎染气结：这也太双标了！
吃了饭，纪成博主动申请收拾残局，兴致勃勃研究怎么才能充分利用洗碗机的每一寸空间。
黎爱兰又坐回窗边包装剩下的茶叶礼盒，黎染洗完手也去帮忙。
刚包好一个，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一看发现出问题了：客户公司logo的颜色印错了。
黎染还以为这一个印偏色，赶紧去翻其他茶叶盒，结果全是错的。
她联繫印刷商家，对方工作人员翻了半天记录，又比照了半天照片，才不情愿地承认：「确实印错了。那我吃点亏，重新印一批给你好啦。」
什么叫他迟一点亏？明明就是他自己印错了。
黎染不想计较说法，只关心：「多久能发货呢？」后天就要交货了。
「你知道的哦，我们的订单都是7日内发出哦。」
「可是我着急用，而且现在是因为你们出错，耽误了时间，」黎染有些恼火，一字一顿道。
对方态度很好，但是说话依然慢悠悠的，「我这边也没办法哦，最近订单太多都着急要用，只能排着来。」
黎染反覆争取好几遍，对方才答应：「我尽量加快，但是也只能说争取三天内发出。」
工作人员只会照流程办事，黎染知道跟他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只好挂了电话，盯着那一堆盒子，想还有没有其他解决方案。
纪成博坐沙发上跟黎爱兰聊天。
「公司现在差不多有100多人了。」
「你们公司不是硕士就是博士，都是些高学歷的人，他们都听你的吗？」
「也不算是听我的，大家各自负责各自的。一个项目，我来定战略，有人负责技术，有人负责上午，有人负责具体执行。」
黎爱兰很少听女婿讲这些：「需要这么多人？」
「大家有商有量地合作，才能把事情搞定，」纪成博悠悠道：「毕竟，一个人能力再强，也需要别人帮忙。」
黎染听在耳朵里，但是一动没动。
黎爱兰继续问：「那你们这么些人，意见不一样了怎么办？你想往左，他想往右。」
「我们公司不搞一言堂，一般都会多听听每个人的想法。毕竟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纪成博双臂往后撑住在沙发上扬起声音，「妈，你说我说的对吧？」
黎爱兰一脸慈爱，对着女婿直点头。
黎染转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电视边框的银色商标标牌上，突然想到了个主意：专门做个logo贴纸贴到包装盒上，挡住颜色有问题的logo。她赶紧去搜定制这种贴纸需要多久。
黎爱兰对纪成博关心归关心，毕竟运营公司、管理员工跟她距离太远，实在也聊不出什么共鸣，说了几句也就算了。她刚才拍了几张绿植花卉的照片，这会儿低着头正在往广场舞老姐妹群里发，炫耀女儿和女婿对她多么贴心。
纪成博却没有闭嘴的打算。
「其实员工还比较好协调，外面的各种供应商管理起来更有难度。」
黎爱兰估摸着供应商就跟她的小超市的供货商差不了多少，这还能聊上几句：「供应商不就是你给钱，他们供货？」
「提供标准产品，比如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脑，这都好说。如果是提供服务，服务的质量标准很难量化，就容易扯皮，」纪成博讲得兴致勃勃：「比如说，我们之前有一次做团建，找了个团建公司……」
黎染听着他说了这么多专业名词，忍不住看了一眼母亲，果然，她一脸懵。
「……哦……」，听着明明是中国话，却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纪成博可没发觉丈母娘的迟疑，他只看见了黎染回头，讲得更兴奋了。
「提前说了我们50人的规模，他们答应得好好的，到了现场只有两个教练。我们来都来了，心想着那就玩吧，结果教练又不会控场，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突发情况，现场一团乱。活动办成这样，后来找我们要尾款，还说教练也来了，游戏也都玩了，怎么能不付钱？……」
「那这钱肯定不能结，」黎爱兰总算听懂了，「最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最后肯定是没给啊。」纪成博洋洋得意：「我们hr被他们缠得受不了，我说把对方电话拿过来，我来沟通。最后不光尾款没给，还退了一部分订金……」
团建这件事情她知道，当时其实她不怎么贊同要订金，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可是今天自己遇上不配合的供应商了，恨得牙根痒痒，才觉得他要的对，要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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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爱兰追问：「这么厉害呀？你怎么跟对方说的？」
这时，纪成博却拿起了架子，不肯细说。
「主要看沟通技巧吧，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找准他们的利益诉求，就比较容易说服对方，」他拉拉杂杂讲了这么多，总算说到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反正开公司这几年，这种事我遇到的多了，处理的也多了。」
说着，得意地瞟黎染。
黎染表面低着头看手机，心里暗笑。
纪成博向来不是这么多话的人。他开口说了没三句话，黎染就知道他的用意，暗戳戳告诉黎染，他知道怎么处理，等着她赶紧去求他、请教他。
可他越是这样，黎染越是不想如他的意。
看谁先憋不住。
晚上黎爱兰睡下了。
黎染洗好澡，在卧室做她的护肤流程，纪成博寻寻摸摸地进来了，躺到床上耍手机。
黎染贴好面膜，去客厅看书，没一会儿，纪成博摇头晃脑地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然后在沙发坐下来，慢悠悠端着喝。
黎染看他一眼，低头看书。
纪成博终于憋不住了，把牛奶搁在茶几上，「你就不想问我点啥？」
黎染眼睛没抬，翻了一页书，「问啥？」
「就是……」
黎染视线转到了另外一面：「什么？」
纪成博停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一屁股贴到黎染身边，伸头盯着黎染的侧脸，「你故意的！」
黎染憋不住笑，「还三人行必有我师呢！有长进啊，你如今都会用古文了！」
纪成博绝不可能承认自己做作，一俯身把黎染压在沙发上。
「你说谁呢？」
黎染笑得眼睛亮晶晶：「我说会用古文的人呀！」
纪成博恼羞成怒，伸手去咯吱她腰上的痒痒肉。
黎染不怕别的，就怕痒，立刻缩成虾子，躲来躲去，可是被他压着，又躲不开。
「你再笑话我！还笑不笑了？」
黎染不说话。
「还笑不笑了？」纪成博手上加了点力气。
黎染立刻服了：「不敢了不敢了！」
纪成博才不轻易相信这个出尔反尔的女人，不肯放过她，两个人在沙发上扭成一团。
……
「咳咳！」客卧里传出来提醒式的咳嗽声。
两人赶紧停下动作。
黎染闹得脸色绯红，理理头髮：「好嘛，你教教我，怎么去跟印刷商讨价还价。」
纪成博瞪大了眼睛。
难得，她还真跟他说了软话！
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过！
纪成博恨恨盯着她，停了一会儿，「你得给我做夜宵，做……黄油煎小土豆！」
「还有蒜油虾！」
「还有啤酒！」
……
眼看着黎染眼睛一点一点眯起来，纪成博才贱嗖嗖住了嘴。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表情予取予求。
第49章 棋逢对手
纪成博把车停在山涧旁边，先搬出两把野营月亮椅，支在树荫下地面平整的地方，让黎染扶着黎爱兰过去坐着，然后往下搬其他东西。
蛋卷桌，天幕帐篷，露营毯，收纳箱，保温袋，卡式炉，一样一样从车上搬下来。
前些纪成博突然起兴，要带着黎爱兰黎染娘俩去野营，熬了两夜做攻略买装备。三更半夜蓝幽幽的光照得黎染睡不着，睁眼一看，他那儿举着手机翻小红书做攻略呢，气得她狠狠踹了他一脚。
转天恰好看见「中年男人的修炼等级」，黎染特意找了找，入门级到超神级总共7级，露营属于倒数第二，跟钓鱼、游戏主机、国际局势一个档次。
她把图转给纪成博，纪成博得意洋洋：「我这都算进阶了，喜欢汽车、电脑、跑步的，还比不上我呢。」
包括此刻他身上穿的速干工装裤、速干衣、低帮靴，也都是他最近做功课的结果。
黎染也是服了，就出来露个营，搞得跟要徒步几十公里似的。
不过……
他正忙着支帐篷，拧紧支杆，撑起帐篷，再固定地钉，一会儿低头，一会儿弯腰，一会儿单膝跪地。 平时看惯他衬衫西裤斯斯文文，黎染闭着眼睛都知道他什么样。这一身带着野味的衣服，衬着宽肩长腿，还真有些撞眼眶。
山中凉爽，山风习习，溪水叮咚，纪成博还是热出一身汗，袖子卷到肘上，胳膊一用力，肌肉青筋暴起。
黎染喝着水，多看了他好几眼。
黎爱兰又犯了「清闲羞耻症」，让女儿去帮帮女婿。
黎染才不愿意去折腾搭帐篷，本想躲懒，架不住母亲催促，无奈随手揪了朵小野花，站起身来，慢腾腾往搭帐篷的地方走，离他还有好几步就站定，「要我帮什么忙吗？」
纪成博手上脏，拿手背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看她抱着胸，远远站着，细嫩的手指还轻轻转着小花的茎，全部身体语言都在告诉他，她不想帮忙。
他才不去拆穿她，把手里的工具往草地上一扔，拍拍手上的土：「都是男人家的活儿，您老歇着。」
黎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纪成博近来给她出了不少主意。
比如印刷出错那件事，印刷商信誓旦旦说之前接的单子都已经排满了，黎染这个重印的单子只能往后排。
纪成博告诉黎染，对方在敷衍她，这里并非完全没有操作空间，通常都有插单的情况出现，关键在于怎么让印刷商答应帮你插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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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教她扯虎皮拉大旗，告诉对方这一批做完，马上要下个大订单，你给不给我插单？
可黎染还是觉得忽悠人不好：「我后面又没有大单子，怎么办？」
纪成博觉得无所谓：「你先解决考虑现在的问题。」
「可这不是忽悠人家吗？」
「后面你还准备跟这家再合作吗？你还怕他在道德上谴责你？」
说的有道理，刚要打电话，黎染又心虚：「这个理由你知道旁人也知道，大家都说有大单子，他能信？」
「做生意嘛，本来就真真假假。你说的硬气点，对方宁可赌一赌。」
事实证明方法有点无耻，可是真的管用，印刷商还真答应给她插单，隔了一天就把货送了过来。
事情解决了，黎染感觉自己又涨了知识，她一向习惯于把规则都摆在明面上，原来还可以在规则之外拉扯着你进我退。
还有一次，当老闆的校友说黎染的茶礼不错，给她和企业里负责採购的人员拉了群，但採购只通过了黎染好友申请，要走了产品图册，便没有下文。
黎染等着对方联繫等得有点着急，纪成博听说了，让黎染买点小礼物去送给对方，找个机会略微提一下她跟老闆之间的校友关系。
黎染送过礼，但是没送过这么目的明确的，做了好几天的心理建设，才好不容易把礼送过去。果然，对方很快办妥了採购手续。
黎染苦笑：「乙方可真是弱势群体，哪个环节都能被卡一下。」
纪成博安慰她：「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他手里就这点权利，肯定要用足。」
黎染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以前看不上纪成博做事姿态不高，甚至有些市侩，可是如今才知道，干干净净站着挣钱哪有那么简单？
黎染看东西还都在收纳箱和保温袋里，没有收拾出来，「我来整理东西吧。」
等纪成博帐篷搭好，卡式炉和烤盘已经在桌子中间摆好，小吃、肉、蔬菜在旁边依次整齐排开，色彩搭配得漂漂亮亮，又摘了些野花点缀。
黎染正赤着双脚站在溪水里，弯腰不知道在摆弄些什么。
纪成博脱了鞋蹚水过去，她拿了几块大块的石头，在溪水里围成一个圈，把饮料搁在溪水里湃着。
见纪成博累的一头汗，黎染给他递了 一瓶。
纪成博爽得透心凉。
把她扔到废墟，她都能种出花来吧。
黎爱兰坐在椅子上嘱咐：「水里凉，入秋了，别在水里站太久。」
黎染沖纪成博吐吐舌头，转眼被他一把公主抱起来，细白的脚丫从水里带出一串水珠。
吃过饭黎染正收拾东西，纪成博跑过来，说太巧了，附近有水上运动俱乐部，可以出租桨板。
黎染之前提过好几次想玩，要不是忙，要不是气候不合适，一直没玩成。这一听，立刻来了兴致，把正在收拾的东西放下，嘱咐黎爱兰等她回来收，跟着纪成博去玩桨板。
走个200米，转弯就是一片更开阔的湖面，有人在玩皮划艇和摩托艇。
有年轻姑娘穿着比基尼，身材火辣，黎染多看了好几眼，感慨道：「年轻就是好。」
转头看见纪成博目不斜视。
黎染故意道：「你不看看？」
纪成博摇头：「比你差远了。」
黎染「哦——」了一声，偷笑：「看来还是看了的。」
这属于钓鱼执法，纪成博都懒得申辩。
两个人穿好救生衣，每人一个板一根桨，教练教了几个基本动作，便下了水。
都是第一次玩浆板，纪成博先上浆板，跟着教练的指令小心翼翼跪在板面上，滑着桨离开岸边。
教练随口夸了一句「不错」，他滑了两下，回头去看黎染上板。
黎染手长脚长，一下子不稳，桨板晃了一下，教练赶紧上手稳住板面，黎染这才上去。
纪成博难得优胜了一小下，得意得不得了，「谁说我没有你协调的？」
黎染才不理他，白了他一眼，自顾自跪在板面上滑桨，让桨板往另外一个方向前进。
纪成博炫耀不成，不死心，还想吸引黎染注意力，一边喊着「你看我」，一边想要站起来。
教练在后面叫：「你等等，先适应适应……」
纪成博不理，一只脚踩住板，身子往上起，恰好就在这时，旁边有摩托艇开过，带起了湖面一阵浪，纪成博一个没平衡住，板翻了，人落进水里。
接着水面冒出一只满脸尴尬的落汤鸡，把黎染逗得哈哈大笑。
回到帐篷那边，果然不出黎染所料，黎爱兰没好好坐着休息，正在把烤盘往收纳箱里放。
「都说了我来收，」黎染一边嘴上说着，一边去看手机有没有信息。
孟主任给她发微信，下午去单位加班。
工作群里没什么动静，黎染问小孙和小顾，有没有接到通知，二人都回復没有。
黎染想了想，给孟主任回：我在外地，下午回不去。
黎染扔开手机，脸上笑意全没了。
纪成博跟在后面过来，把黎染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楚，正想要说什么，黎爱兰突然「哎哟」一声。
黎染和纪成博吓了一跳，只见黎爱兰表情痛苦，指着刀口的地方：「刚才好像抻着了。」
黎染赶紧三下五除二收了所有东西，驱车去医院。医生检查过，果然是刀口裂开，好在程度比较浅，换了药让回家好好养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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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黎染可不敢让母亲再活动，照顾着母亲洗漱，扶她上床躺好，盖了被子。
本来要关灯走了，还是没忍住抱怨母亲：「你是刚刚做过手术的人，自己一定要小心点，家务什么的都等我干。」
黎爱兰半天没说话，黎染以为她自己在后怕，刚准备起身，黎爱兰嘆了口气：「连家务都干不了了，还有什么用？以后光会拖累你们了。」
黎染给母亲掖掖被角：「你干不干得了家务，也都是我妈。」然后关了灯，起身出门。
进了主卧，纪成博正靠在床头看书，看见她目光落在书上，赶紧把封面藏起来，黎染只瞅见书名后面四个字是「管理之道」。
「妈睡下了？」
黎染点点头，上床。
纪成博拍拍她的手，安慰：「别担心，医生说了不严重，都不用缝针。」以为她还担心母亲的伤口。
黎染没说话，突然把头搁在纪成博的肩膀上，嘆了口气。
她很少这副样子，纪成博先是一愣，接着心里像化了似的，伸胳膊搂住她，「怎么了？」
黎染把刚才的事情讲给纪成博听，灯光映得她眉眼格外柔和，「我从来没想到，她会因为干不了活担心被嫌弃。」
纪成博用手揉她皱在一起的眉心，想了想：「她不一定是怕被嫌弃。」
黎染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咱妈是不是一直被人说要强、能干？」
黎染点头。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从一个小摊子起家，把女儿培养成名校大学生，开了超市，还顺带帮助了弟弟弟媳，她从小就听身边所有人这么夸母亲。
纪成博声音柔和：「咱妈这一辈子，别人都是这么看她的，她也是这么看自己的，她在能干里找到了存在感和成就感。说到底，是自我认知的问题，她对自己的认知，不是源于自己，而是源于别人的看法……」
似乎……是这样的。
黎染心头一动，接下去：「人本来应该是有很多面的，就像是凳子，如果有好几条腿，少了其中一根，也还能立得住。如果本来就只有一两根，缺了一根，就要倒了。别人只看到了她这一面，她的自我认知也就只有能干这一面，所以她才会这么执着于干不干家务……」
上一次这样促膝谈心是什么时候？纪成博已经记不得了。
每次黎染都能迅速接住他抛出的想法，准确加以分析和延伸，再回馈以同样精妙的思辨，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第50章 小白鼠
黎爱兰的伤口恢復得很快，病情渐渐稳定，黎染终于也有闲心去跳舞。
进了mdance的舞蹈教室，熟悉面孔没看见几个，围在一起聊天的都是不熟悉的新学员。
看见黎染进来，有人低声讨论：「她就是上次汇演的c位。」
另外一人道：「我就是看了她的视频才想来学跳舞的。」
黎染大大方方报之以微笑。
孙老师正在角落里调音乐，看见黎染，「姐，你好久没来了。最近来了一些新学员，都说是看了你的表演找过来的。」
黎染开玩笑，「那回头把介绍费结算一下。」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林璟手里提着三杯水果茶进门，往里面走着。新学员们纷纷跟她打招唿，她沖这个扬扬眉，沖那个随意摆摆手，看起来跟大家熟悉得很。
林璟把其中一杯水果茶先递给孙老师，再把另外一杯递给黎染。
「低糖的。」
黎染不在乎低不低糖，倒是咬着吸管，看了看孙老师自然接过水果茶的手，又看了看闺蜜。
课堂上的舞蹈已经学过几节课，黎染在后面跟动作，新学员也跳得磕磕绊绊，林璟这种有功底的动作已经都没问题了。
孙老师让所有人停在某个点，挨个给大家进行纠正动作，轮到林璟的时候，只用小棍子从她后背往前顶了一下，「注意把胸腰做出来。」
这是高阶的要求了，林璟没站稳，往前晃了一下。
黎染从后面看见，她偷偷给孙老师做了个鬼脸，孙老师使劲压住嘴角的笑意，继续板着脸去纠正别人。
下了课，黎染非要拉着林璟一起吃晚饭。
坐下来后，黎染状似不经意问：「你跟孙老师，现在到底算怎么回事？」
林璟低头在手机上翻着菜单，闻言手上一顿，「什么怎么回事？我老去上课，熟悉了呗。」
「你最近还挺有闲心呢？」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那个破班越上越没意思，我也不爱在公司待着，你又忙，我在潭市也没啥别的朋友，就去上课打发时间呗……」
「哎哟哟，说得还怪可怜的，」黎染可太知道这个闺蜜了，平时那么干脆利落的一个人，越是解释得多，越是说明她在掩饰。
她掰着指头给林璟数：「还有前几天，一会儿夸孙老师身材好，一会儿又因为上孙老师的课嫌腰上长肉，都是你干的吧？给孙老师带饮料他接得那么顺手，上着课呢俩人当众眉来眼去的……」
林璟越听脸越红：「你刚才看见啦？哎呀没有啦，最多就能算是有点小暧昧吧。」神色中颇有些不好意思。
黎染不揶揄她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应该是汇演那天吧。我那天不是抱着一大束花吗，后来顺手塞给孙老师了，后来慢慢的……」
「这么久了，你都没告诉我？」黎染不满，闺蜜跟别人暧昧上了，她竟然这么晚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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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段时间这么多烦心事，我能跟你说这个？」
黎染翻了个白眼：「你们老闆的破事，你不也说得挺开心的？」
林璟乐了：「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牙尖嘴利的？」这才说了真话：「我觉得你肯定不会贊同。」
黎染一愣：「为什么不贊同？」
林璟做了个「这不显而易见吗」的表情，「他年纪比我小十岁，还是个舞蹈老师。你的想法这么主流，肯定会劝分。」
「主流？」黎染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评价。
「就是你比较认可社会主流价值观，」林璟挠挠头，费劲地解释：「怎么说呢，你从小就成绩好，然后上了个好大学，毕业以后选了个稳定的工作，又嫁了个有前途的好老公，这些都是符合大众所任认知优秀。所以咯，我觉得你多半不会贊成我和他在一起。」
黎染向来都觉得，她在人生重要节点所做的选择，都是当下的最优解，从来没想过自己的选择跟社会、跟大众有什么关系。
她还没想清楚该说些什么，手机震动，接听起来那头是纪成博问她什么时候回家。说黎爱兰拉着他聊家长里短的事情，他无聊得不行还不得不赔笑坐在那里假装认真听，这会儿他是藉口上卫生间，偷偷给黎染打电话。
黎染忍不住笑，说自己正在跟林璟吃饭呢，吃完了就回去。
纪成博悄声道：「快点。」然后才挂了电话。
「我真是看不得你这副夫妻甜蜜的样子，」林璟摇头嘆气：「现在跟你老公正式和好了？」
黎染嘿嘿地笑。
林璟损她：「你们俩闹这么一场，合着人家韩宁成了你们夫妻y的一环。」
回了家，黎染回想闺蜜关于优秀和主流价值观的说法，忍不住跟纪成博讨论。
纪成博想了想，说：「国外有个小白鼠心理实验，把飢饿的小白鼠放进箱子里，只要它无意中踩上操纵杆，就会有食物自动落进箱子，于是小白鼠自发学会了按按钮……」
黎染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但是她大约记得这个实验：「这个实验说的是激励吧，不断给予正向强化，会增加这种行为出现的概率。」
纪成博道：「从小就优秀的小孩子，因为成绩好、纪律好，就会收到家长老师的夸奖和同伴的羡慕，这就是一种正向的强化，然后就会继续努力学习、遵守纪律。时间长了，追求优秀就成了一种上瘾行为，因为伴随而来的，是他们所需要的来自社会更广泛的认可。」
黎染忽然想起小孙讲的那个关于985毕业生的笑话，便讲给纪成博，说到他们「欲罢不能」的时候，纪成博笑得不行。
笑完了，黎染嘆口气：「你说的挺有道理。小时候每次考试考得好、跳舞跳得好，家长老师就会夸奖，受到夸奖我就会更加努力学习好好跳舞。回过头去想，我也说不清楚，我到底是喜欢学习、喜欢跳舞，还是想要符合别人的期待得到夸奖。」
「所以，前几天咱们讨论说，我妈一直活在别人的评价中，说到底，我不也是这样吗？」
纪成博沉默片刻，突然凑上来：「那你选的老公，是你真正喜欢的，还是符合别人期待的？」凑得太近，一张挺好看的脸在黎染眼睛里变了形。
黎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干脆瞪回去：「你刚才是不是说我是小白鼠？」
周末，纪成博说有家很特色的咖啡店，好多人点评「老闆有格调」、「不想告诉别人的宝藏咖啡店」、「咖啡豆都是国外拍卖回来的」，非要拉她去试试。
两个人顶着秋老虎的大太阳，在巷子里拐来拐去走了很久，还拉着居民问路，才发现咖啡店的招牌原来就在头顶上，小小的极不起眼，店名字体还怪里怪气，很不好辨认。
黎染都快气笑了：「这是不想让人找到的意思？」
纪成博试图强行理解店家这番操作：「人家这是格调，这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
黎染已经习惯他强词夺理，白了他一眼，还是随着他走了进去。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吧檯坐着一个客人，另外一人站在吧檯里面，估摸是老闆，两人一齐盯着一个模样古怪的玻璃装置。
夫妻二人正准备点单，另外一位客人倒先满脸兴奋的开口道：「你们俩太幸运了。」
客人指指那个玻璃装置，「这壶咖啡，我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你们俩一来就赶上了。」
「刚好可以分四杯，咱们四个人一人一杯，」老闆看看表：「再有几分钟就可以了。」
黎染和纪成博面面相觑。
黎染明显看到纪成博想提问，动了动嘴巴，又看看她，憋回去了。
她替他发问：「……什么咖啡要做两个多小时？」
那老闆和客人很惊讶的样子：「冰滴咖啡，冰滴，你不知道吗？」
黎染老老实实摇头：「没听说过。」
纪成博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老闆给黎染讲冰滴咖啡的做法、口味特点，然后说咖啡豆是coe竞标豆。
纪成博正在反应这个专业名词，黎染先开口问什么是coe竞标豆。
老闆已经无语了，那客人替老闆回答：「这可是国际上最权威的咖啡比赛，你没听说过？」
黎染无辜地耸耸肩：「我是真不知道。」
纪成博赶紧跟老闆说他们要两杯coe冰滴，拉着黎染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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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笑：「你刚才看没看见那俩人的表情，好像在说你缺少最基本的常识。」
「我是不懂嘛！他们干嘛不在门口挂个牌子，进店需要有咖啡知识储备？」
纪成博大笑，觉得黎染似乎真的跟以前有些不一样，过去的她哪会主动承认自己不懂？
第51章 干脆利落
黎染穿过泵道公园，走进刚刚装修完的休息大厅。
建筑只有一层，坐落在泵道公园的尽头，占地几百平米，造型独特，大大的落地玻璃，显得现代、敞亮。
韩宁正跟几个教练模样的人一起搬几个大纸箱，见她走进来，神色中满是惊喜，示意她先坐一下，自己马上就来。
黎染随便抹了一下桌面，立刻画出一道痕迹，手指上站着厚厚的灰尘。这里看来还没做过开荒保洁，她没敢坐，甚至哪里都不敢碰，笔直站在那里等韩宁。
不一时，韩宁拍着手上的尘土，小跑到黎染面前。
黎染：「你这相当可以啊！上次来的时候还是一片平地，如今大变模样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直在干活，韩宁两颊泛红，眼睛里亮亮的，「一土一木都是自己建起来的，感受很不一样。」他跟着黎染环顾四周，言语中很是自豪。
接着，目光灼灼地盯住黎染：「你是特意来找我的？」
他的眼神里，有她不想也不该承受的热情。
「在附近吃饭，顺便来看看你这里的进度，」黎染语气尽量轻描淡写。
韩宁笑道：「现在基础建设都好了，就等着进一些家具和软装。」
「准备什么时候开业？到时候要办个开业仪式吧？」
「城投公司希望我们一个月后开业，到时候还要邀请市里的领导过来。」
「那太好了，到时候，我和我老公也来捧场，」黎染坦然看着他。
那天林璟的一句玩笑话提醒了她。
她后悔自己这件事情处理得不好。
是她先说自己要离婚，让人家产生不该有的想法，汇演时韩宁那一大捧玫瑰花触目惊心，她却没有及时找机会把话说清楚。
后来母亲骤然生病，韩宁陪她一起开车回岚溪，说是自己回去有事，其实黎染心里知道未必，但她没去深究。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未必没有一些因利乘便的想法。
如今各种人和事夹缠在一起，可不能再没个交代了。
……
韩宁几乎是立刻就听懂了黎染的意思，眼里的光芒不甘地跃动几下，最终熄灭了。
当初在高中，第一眼看见那个给他做广播培训的漂亮师姐，少年的心里就埋下了情愫。师姐广播时，脑后马尾一跳一跳，也跳进了他的心里。当然，这份情愫很快就被埋葬了：他高一的暑假里听说师姐考进成大，那对他来说简直高不可攀。
重遇黎染时，就遇上了黎染和纪成博之间闹矛盾，很快就听说他们要离婚。事业和婚姻双双面临烦恼的师姐似乎不再那样高高在上，他以为年少时隐而未露的暗恋有了成真的机会。
但他也知道这机会十分渺茫。
他能感受到黎染和丈夫之间反覆拉扯，他甚至想过，哪怕只是站在他们俩的婚姻之外，做个默默地付出者，日久天长，说不定也能等来属于他的机会。
以前他在国外读书，曾有个女同学家道中落，家里经济支持大幅缩减，原本可以供她租豪华公寓、买奢侈品不眨眼，如今却只是将将够学费和生活费。这时，他的一个朋友，女同学的长期追求者挺身而出，大手笔向她提供经济支援。直到他回国，这位女同学还在跟追求者暧昧不清，既半推半就收着对方的礼物，又不肯答应正式交往。
谁知道，黎染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断他的遐想。
但，却又是用这样体面的方式。
他突然觉得，之前自己还是把黎染看轻了。
……
韩宁脸色只是僵了一小会儿，很快又挂上微笑：「我正在愁着呢。你看我这儿正忙着装修，没空操办这事。我从国外回来，这种活动该怎么组织合适，怎么个流程，多大的规模，我是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而且还有政府领导也要参加，又要注意哪些环节……」
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亮。
「黎染，你能帮我吗？」
「你说我去帮忙合适吗？」
「阿嚏——」林璟先打了个喷嚏，然后声音囔囔地问：「他给钱吗？」电话里声音有迴响，应该在一个大空间里面。
林璟照例思路清奇。
黎染无语，就不该问她，不过还是关心闺蜜：「你怎么感冒了？你在哪儿呢？」
「我看舞蹈剧演出呢，温度有点低。没事儿。」
林璟挂了电话，正准备回演出厅，肩上多了一件外套。她一回头，孙宇棋那张神似金秀贤的脸笑眯眯的。
「你怎么也出来了？」
年轻人不掩饰自己的关心：「你穿得少， 里面空调太冷了。」
林璟鼻头都擦红了，手里还握着面巾纸。
她心里有些尴尬。
前些天上舞蹈课的课间，她看见孙宇棋在手机上买演出票，问是什么演出，孙宇棋告诉她在上海有一场舞蹈剧，主演是他一直崇拜的舞蹈家。林璟说她也要去看，理由很冠冕堂皇：跟老师一起看看殿堂级的演出长什么样，自己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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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林璟花了好几天琢磨当天该穿什么，温柔的？御姐的？还是知性的？一直犹豫到前一天晚上，想起孙宇棋比自己小了十岁，她也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不对，竟然学着小年轻穿起了什么露肩装！
她三十出头的年纪，肩颈线条依然美好，可是真没有年轻人那副火力十足不怕冷身体了，偏偏剧院冷气开得跟不要钱似的，演出开始没多一会儿，鼻涕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还以为他没发现呢……
「没事，我就是……有点鼻炎，」一边搪塞，一边裹紧他的外套。
看完演出，林璟想起某个品牌最近上了一款包，简约里透着不羁，正是她喜欢的风格。正好附近有专柜，让孙宇棋陪她去看看。
店里有另外两个客人，一个大腹便便商务着装的男人，一个穿着超短裤大t恤露着细长大腿的女孩。女孩正在试一双老爹鞋，撒娇地跟男人说：「鞋和沙漏包我都喜欢。」男人犹豫了片刻，一咬牙：「那就都买。」
一眼就能看出两人的关系。
林璟假装没看见，让店员拿出中号和小号试背。
间隙回头看看孙宇棋，他正在男装区，拉起造型新潮的t恤和连帽外套左看看又看看，又看了下价签，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放了回去，坐到沙发上。
林璟确定买中号，让店员包装。
店员有眼色，问林璟：「要不要给男朋友看看买点什么？我们这边有不少明星同款……」
大腹便便男人和露大腿女孩正好结完帐，提着大大的购物袋往外走，女孩明显很开心，半个身子都挂在男人身上。
林璟突然意识到店员在想什么，想要纠正对方，可是说老师也不合适，没找到合适的关系定义，看看孙宇棋，一时卡在那边。
孙宇棋突然收起手机站起身来：「姐姐，我出去买个饮料。」
黎染盘腿坐在沙发上，上面是个大抱枕，再上面是她的笔记本电脑。
她正盯着电脑屏幕查资料，感觉那个谁一直在身后探头探脑。
她回头：「你在那儿干嘛呢？晃悠半天了。」
纪成博转头假装没事，举着玻璃杯，「我喝水呢。」
「一边去，搞得我静不下心来。」
纪成博去找黎爱兰，黎爱兰正在厨房洗海参。海参是已经泡发过两三天了的，比干的时候至少大上三倍，q弹q弹。这一步是要把海参肚子里的沙和内脏洗掉。
黎爱兰之前看黎染洗，嫌她洗得不干净，一把揽了过去，黎染本来就不耐烦干这种细活，也不拦着，反正又累不着她。
纪成博凑到黎爱兰旁边，一会儿问她灯光暗不暗，一会儿问手浸在水里冷不冷。
黎爱兰多聪明的人，问他怎么不找黎染说话。
纪成博就等着她问呢，还一脸云淡风轻：「黎染今天忙得不得了，一直抱着电脑，我也不敢打扰她。」
黎爱兰洗完了，又接了过滤水，把洗好的海参继续泡上，放进冰箱里，仔仔细细洗过手，这才坐在沙发上，探头看黎染在干什么。
黎染扫了一眼眼跟在黎爱兰身后鬼鬼祟祟的纪成博，才回答母亲说这是韩宁开的泵道公园，准备办开业典礼，想请她帮忙。
「小韩呀？他也这么有本事呢？」黎爱兰语气里对韩宁很熟悉，转头跟纪成博说：「他是小染的高中学弟，我在岚溪住院的时候，他还来看过我。」
纪成博当然记得那个韩宁，还知道病友把韩宁错当成黎爱兰女婿呢，可他没表现出来，还跟黎爱兰笑着点点头。
黎爱兰没看出来，又跟黎染说：「后来我们病房的人跟我说，小韩他爸是咱们岚溪有名的企业家，生意做得挺大的，前些年还经常上电视，这几年低调了才不怎么出来。小韩有个哥哥，据说快要接他爸的班了。」
黎染只知道韩宁是富二代，家里有钱，但是没料到是这个级别的有钱。
「是吗？」惊讶脱口而出，接着语气轻松：「怪不得他出来搞体育呢。可能家里安排好了的，老大继承家产，老二吃喝不愁，但是不让碰家里的生意。」
她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想要尽量在纪成博面前淡化韩宁身份背景。
黎爱兰不知道其中原委，还对女儿有些不满。
「你看你说的，就算不让他碰家里生意，那各种资产、投资也少不了小韩的。对了，小韩是不是还没结婚呢？」
黎染回答说没有。
一说到婚恋的话题，黎爱兰就停不下来了：「他也三十了吧，男人晚点儿找倒不怕，他条件好，长得也好。不知道他将来是在这里找还是回岚溪找？也不知道哪家闺女有这个福气。」
黎染瞥纪成博，他继续保持微笑。就是那个努力提上去的嘴角，僵得有点厉害。
第52章 炫耀与深藏
黎爱兰去休息了。
黎染继续在沙发上捧着电脑找资料，纪成博在沙发另外一侧，先是回了几个微信，接着打开电视看纪录片，可是没看几分钟就关了电视拿起一本书，再过一会儿，书也丢在一边，又刷起了短视频。
坐卧不安的，明显是心里有事，很不爽。
黎染见状，索性合了电脑，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纪成博坐过去。
纪成博面无表情，却乖乖把屁股挪了过去，还偏着头不看她。
刚坐定，黎染忽地歪倒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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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下意识要去搂她，想着现在自己此时的设定是不开心，正打算抬屁股，黎染娇俏一笑：「眼睛累，帮我揉揉。」说着就把头搁在他腿上，闭上了眼睛。
纪成博深吸一口气，无奈，只好给她揉太阳穴，手指在白皙的皮肤上按出一个窝。
「再重点，还要按一按脑门，」黎染提要求。
哟，毛病还不少，纪成博刚要甩开手，黎染闭着眼睛：「哎呀，真舒服，你说我怎么这么有福气，老公又帅又能干就罢了，竟然还会按摩！」
纪成博知道黎染在故意逗他，咬咬牙，还是没忍住切了一声。
黎染睁开眼睛，「怎么啦？吃醋啦？」
「谁吃醋了？」纪成博皱起眉头。
「哦——」黎染拖着长音：「没吃醋呀？」
纪成博睨她：「怎么着，你还挺失望？」
黎染装模作样道：「吃醋说明你在意我。看来是我多想了——」
这个女人，就会花言巧语！故意拿拙劣演技哄他的真心！撒起娇来真是无敌了！
刚才的不满消了大半，他忍不住捏她的脸，可是一捏之下手感润泽，手上不敢用力。
她身上的淡淡香气传到他鼻间。她身上总有一股馨香，不是香水，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好闻得很。
他的手转捏为抚。
黎染这才翻身坐起来，倚在他身上，细柔的手攥这放进他的掌心，完美贴合。
长发搭在他肩头，髮丝柔柔的擦过耳边，有点痒。
纪成博心里盪了一下。
她有多久没在自己跟前露出这幅温软的样子了？
或许是从她要睡觉，可他还想要再刷会儿手机开始，或许是从他筹备了大餐，她却有事晚归开始，或许是从他送她珍珠项鍊，她却嫌款式老气开始，或许是从度假时她拖他逛街，他却要待在旅馆里开线上会开始……
日子里面琐碎的碰撞太多了，心里积攒的委屈不满太厚了，柔情就被赋予了另外一层意义——
示弱。
谁会愿意示弱呢？
大不了就离，谁离了谁过不下去？
……
可是现在，黎染，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竟然就这样柔柔倚着他。
纪成博最后那一点不开心登时烟消云散，心里像簇着花瓣一样，软软的。
他忍不住伸出胳膊，把她搂在怀里，黎染顺势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
「我知道你可能会不开心，但是开业典礼的事，我想试试看。」
纪成博滞了一瞬。
原以为是柔情，没想到你这是糖衣炮弹。
感受到他的不满，黎染坐直身子面对着他，正色道：「韩宁提议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可是后来想想，我觉得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她垂眼思考片刻，「这些年，我在工作上一直很拧巴。表面上，我工作很不错，在国资单位里稳稳噹噹的，身边不少人都觉得羡慕。可是实际上呢，我却又一直怀疑自己工作的意义和价值。」
纪成博有些惊讶，他原以为黎染只是跟领导有点小矛盾，但是上升到意义和价值，看来严重程度超出他的想像。
「对我来说，成长很重要，做些真正有价值的事情很重要，找到成就感很重要。我觉得，在单位哪怕写好一份报告、画好一份ppt、做好一份流程，都是工作的价值所在。」
纪成博有些不同意见，可是他这会儿不敢说。
「可那是以前，」黎染很快否定了自己：「我如今发现，这份我花了好长时间写出来的报告，因为结果不符合领导的拍脑袋，就可以全部作废；我辛辛苦苦徵集意见做出来的流程，只不过是为了领导顺利卡位。我看重的成长、成就感，在别人眼里是很可笑的事情。」
「怎么会？……」纪成博刚起了个头就没说下去，他从心里认可黎染说的。
他很想安慰安慰她，可是他知道，黎染之所以能跟他说这些，是认为他能理解她，她需要的是理解，而不是一些流于表面的安慰。
黎染继续道：「或者，我应该像很多同事那样满足于拥有这份工作，慢慢混着，反正没人会轻易开除我。我也试着这样去做了，可是不行，我反而变得更焦虑了，就是我回岚溪的前一天。」她把那个每天穿着孕妇防护服的老员工的事情告诉纪成博。
纪成博这才明白，为什么两人之前明明柔情蜜意，突然间在她回岚溪时急转直下。
「所以我找不到我在这个单位工作的意义了，」黎染突然换了语气：「我其实有些感谢孟主任。」
「感谢？」纪成博出乎意料。
「对，感谢他让情况变得更坏。」
纪成博越发跟不上黎染的思路。
「在他出现之前，我只是隐约察觉到自己想法跟现实之间存在矛盾，但是一切似乎还在勉强能忍受的范围内。因为孟主任的出现让两者之间的矛盾激化了，我才真正肯定自己的想法。」
黎染解释完，笑着看他：「不破不立，如果不是想要彻底打破僵局，或许咱俩现在已经离婚了。所以你也要感谢孟主任。」
纪成博长手一伸，揽住妻子：「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我想要帮韩宁这个忙。」
「这是个难得的项目经验。或者毋宁说，是他给了我这个机会。」
话题回到这里，纪成博纠结一会儿，闷闷道：「我觉得他找你帮忙，本来就是有其他想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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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笑道：「还是吃醋了。」
纪成博皱眉头，可惜脸被揉得变了形，并没有小说里霸总皱眉的冷酷效果。
黎染放下手，「我不想过分纠结别人的动机，动机是最说不清楚的。我只想看这件事能给自己带来什么。」
黎染神色平和地分析着，但语气真诚，坦然，笃定。
纪成博知道，她敢把这些真心话毫不遮掩地讲给他听，这些话必然经过了她反覆的思考，没有一丝作伪，这是自信，也是对他的信任。
纪成博有片刻失神。他当然喜欢黎染撒娇时的娇俏可爱，可是她如今这幅样子，让他心中如同鼓擂，一时激动于找到难得的共振，一时又觉得矛盾：既想向全世界炫耀她，又想要把她深深地藏起来，谁都看不见。
……
黎染进了会议室，除了留给大领导的位置，会议桌旁所有位置都有了人。
黎染不动声色地在后排椅子坐下来。参会人多的话，这里通常是新员工和实习生的位置。
李俊坐在紧靠孟主任的位置上微微笑看着她，带着某种优越感。
汇报的时候，李俊被大领导给问住了，孟主任自然也不知道如何作答。大领导皱着眉在会议室里环视一圈，开口问：「小黎没来参会？」
孟主任还没来得及回答，大领导已经看见了在后排垂着头的黎染，「小黎，你来讲讲。」
黎染抬头如实回答：「对情况不熟悉，项目很早就已经移交出去了。」
「是吗？」大领导疑惑地看了一眼孟主任。
孟主任赶紧笑：「是这样，小黎呢最近家里有点事，经常不在公司。我就说小黎先去忙家里的事，要不然心思不在工作上，还不是两头耽误。所以让她把工作先交给别人。」语气客客气气的，仿佛很为同事着想。
黎染冷笑，孟主任玩得好一手偷梁换柱，颠倒因果，把移交工作的原因归结为她忙家里的事，还跟领导暗示她不遵守考勤制度，工作态度有问题。
果然，大领导疑虑着看看黎染：「家里有事归家里有事，工作态度还是要端正。」
孟主任还没怎么样，李俊倒先露出得意的笑。
出了会议室，小孙小顾凑过来让黎染别去跟那种人生气，黎染正发微信呢，茫然抬头：「生什么气？」
她是真没放在心上，她正给林璟发微信问今天要不要一起去跳舞。
林璟半天才回过来：「不去，晚上有个饭局。」
黎染觉得不对，最近她约林璟，如果说是吃饭逛街，林璟次次必到，一说是去跳舞，必定有各种理由拒绝她。
黎染直接把电话打过去：「什么饭局？工作的？你现在在公司什么状态我还不知道？」
「我就不能在潭城有其他朋友吗？」
「什么朋友？说来听听，」黎染追问。
「好啦好啦，」林璟把跟孙宇棋看演出和逛街的事情告诉黎染，「我感觉自己有点像贪图年轻人美好肉体的变态富婆……」
「那你想吗？」
「当然不想。」
「那他是什么想法？是想用美好肉体吸引变态富婆吗？」
林璟笑起来：「我觉得不是，可是那家店员肯定是这么看的……」
「那就只是猜测而已。」黎染又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为了别人的无端猜测，就斩断一切可能性，我认识的林璟，可不是心里负担这么重的人。」
林璟没说话。
「我觉得你不妨再往前迈一步，发现不对，再及时止损，总好过将来后悔。」
林璟安静了片刻，「你知道吗，我突然觉得你现在很轻盈。」
「轻盈？」黎染没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林璟没再解释下去，「那今晚我们去跳舞？」
第53章 稀缺人才
越接近开业典礼，黎染越是忙得不可开交。
似乎每个环节上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bug。
比如马上要开始现场施工了，供应商突然提出要先结清所有款，不结就不能安排工人入场；
比如正在搭建舞台展板的时候突然断电，好不容易协调公园方找来临时发电装置，却用不了大功率的工具；
比如参加仪式的领导换了又换，座位排次不得不随之改了又改，连列印好的流程单也要反覆随着调整……
最后大半个月，黎染觉得自己七进七出炼丹炉，烤了又烤，内外皆焦，还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炼出个火眼金睛来，几度怀疑典礼追中办不成，嘴上起了两个火泡，人也瘦了两斤。
终于，开业典礼如期顺利举办。
花篮，礼炮，金纸，致辞，表演，掌声……在场所有人都在为新生的泵道公园欢唿雀跃，只有黎染觉得自己好像刚刚经歷难产，大汗淋漓，狼狈不堪。
而一切煎熬、争执、恼火、无助，在花团锦簇中化作升空的气泡，消失得无影无踪……
……
等一切典礼结束，喝上一口冰爽的香槟，黎染才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地面。
韩宁准备上了酒水和冷餐给团队庆功，顺便还邀请了亲朋好友一同庆祝。
黎染提前邀请过纪成博，但纪成博说自己有事。黎染认为他是出于某种幼稚的妒忌心理，没去强求。
林璟一进门，没去恭喜韩宁，先给了黎染一个大大的拥抱：「亲爱的你太棒了！活动太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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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一侧身，后面转出一个穿着浅色休闲西装的帅气男人，宽肩小头，身材格外挺拔，尤其是髮型打理得恰到好处，干净利落，既不脂粉气也不邋遢。
黎染还想林璟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男人，定睛一看，才发现竟然是舞蹈教室的孙老师！
孙宇棋平时在她们面前都是舞蹈训练服，偶尔下课后一身t恤牛仔裤，向来是一副大男孩的模样，今天这一身，正式中带着时尚感，跟今天的场合很适配，跟林璟并肩站在一起，男帅女靓，连年龄差都不怎么明显。
黎染看见西装衣角的logo，挑了挑眉，那是个不便宜的设计师品牌，价格相对于孙宇棋的收入来说相当不菲。
黎染悄悄问林璟：「你帮他买的？」
林璟摇摇头，「我挑的，他自己付的钱。」
林璟邀请孙宇棋跟她一起参加典礼活动，他当时答应得很开心，转头第二天就发了好几张他自己不同穿搭的照片，问林璟自己该穿什么衣服去比较好。
原来有穿戴焦虑的不止是她自己，林璟心里暗乐，然后掂量了半天，说好像都不太合适。
过了一会儿，孙宇棋回覆：周末有空吗？能不能陪我逛街选一身？
周末林璟陪着他逛了大半天，试来试去数这件最好看，销售说了价格，林璟明显看见孙宇棋眉头跳了一下。
林璟原本想着，人家为了陪她参加活动才要买这身衣服，当即表示她来出钱，谁知孙宇棋死活不同意，自己掏钱把衣服买了下来。
林璟悄声跟黎染说：「说实在的，让他这么破费，我现在还有些抱歉呢。」
黎染沖林璟偷笑，「看来人家对你挺上心。」
林璟淡淡道：「还行，再看看吧。」神色却难掩愉悦。
接着，林璟把孙宇棋介绍给韩宁和其他人。
孙宇棋跟别人打交道的时候，明显比跟黎染说话要拘谨很多，看得出他在努力让自己显得游刃有余，可是跟韩宁握手的时候，表情相当不自然，动作也僵硬得厉害。
林璟悄悄从旁边挽上他的胳膊，孙宇棋偏头看她，她沖他微微一笑。
黎染拉过一个教练带孙宇棋去认识认识大家。这招果然不错，教练们跟孙宇棋大多年纪相仿，大家很快打成一片，孙宇棋的生疏感也一扫而空。
黎染走出泵道公园的休闲大厅，眼前月光如华，夜风习习，秋意已深，可是她脸上却有热意，是兴奋之后的余温。
看看身后灯火通明，大厅里众人仍在谈笑饮酒，她深吸一口气，凉空气进入肺腑，爽快极了，她步伐轻快地向路边的卡宴走去。
这大半个月来，她几乎没时间关注纪成博。每天晚上不是在外盯现场，就是在家盯着电脑办公，早晨醒过来，简单洗漱后就出门，两个人除了「回来了」「吃了吗」，简直没有别的话。
唯一一次谈及其他话题，可能还是她让他给新成花园的房子添置一些家具和日用品，让黎爱兰住过去。
黎爱兰术后已经休养了将近两个月，如今身体状况逐渐恢復。
黎染是怎么察觉到这一点的呢？因为黎爱兰又开始有气力唠叨女儿了，包括但不限于晚上睡得太晚，早晨起得太晚，一天到晚光盯着电脑小心眼睛瞎掉，饭菜当顿吃不完一股脑儿全倒掉实在太浪费……
黎染实在没精力应对母亲的唠叨，终于忍不住跟母亲抱怨了一次，黎爱兰才说了实话：平时一个人住习惯了，女儿还好，跟女婿天天在一个屋檐下，实在是不方便不自在。
恰好那个二居室已经收拾出来了，黎爱兰住在那边，又方便她随时照看，又不用同处一室。
……
她以前经常埋怨纪成博工作忙起来对她太冷漠，如今自己体验了才知道，遇上要紧关头，全身心都放在解决工作难题上，脑子里不是想着该怎么解决这个事，就是该怎么说服那个人，哪里还有心思对另一半笑脸相迎、嘘寒问暖。
她偶尔会在开车或者吃饭的某个间隙想，夫妻之间在关键时刻互为后盾，比时刻想着如何浓情蜜意更有价值。当然这个想法飘一下就过去了，转头又开始琢磨，现场还有什么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如今典礼终于告一段落。
宴会进行到一半，黎染就给纪成博发微信，问他忙完了没有，让他来接自己。
一上车，黎染先脱下束缚了一天的小西装，又把尖头鞋踢开，兴奋地给他讲今天的活动有多么成功，有什么突发事件发生，她又是怎么处理的。
「我跟你说，办这次活动下来，我发现自己的协调能力大有长进。以前我总觉得你对别人吹毛求疵，现在才发现，如果你放松一分，别人就会放松十分；还有，我以前觉得你没有边界感，有点得寸进尺，如今才觉得也得分什么情况，如果不强势一点，好多事情根本没法解决，跟照顾别人的感受比起来，还是解决问题来的更重要……」
纪成博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无辜看着她：「你这到底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黎染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夸你呢夸你呢。」当即「吧」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纪成博无奈笑笑。
开幕典礼成功落幕，除了轻松以外，黎染更多是有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这跟以前写了篇报告、做了个ppt截然不同。
兴奋归兴奋，她隐约觉得纪成博神色有点恹恹的，猜想是因为韩宁的缘故，当即住口不言，「走吧，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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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依言发动车子。
活动结束后，黎染选了几张现场图片发在朋友圈里，过了一段时间，之前加过好友的校友找过来，说自己的公司即将举办一场客户沙龙，请黎染帮忙筹办。黎染了解了一下情况，校友公司是一家传统制造型企业，公司行政人事水平略一般，承接不住老闆的高要求，所以才会找到她头上来。
她没敢贸然答应。泵道公园这次典礼能办得这么顺，主要原因是她跟韩宁之间的沟通顺畅，人员也简单。在传统企业里，汇报沟通人情世故麻烦事多得很，她不想轻易沾手。于是只答应当个顾问，给人家出出主意，定个主题、理个流程，再把自己用得顺手的供应商介绍过去，顺便推荐了一下自己的茶礼作为伴手礼。
没想这次沙龙结束后，这位校友在群里对黎染大加赞赏，说她明显拔高了整个活动的格调。
于是接着又有其他人找过来……
潭市的创业公司多，在起步阶段能做出产品、能卖得出去已经不容易，人数精简再精简，不是每家都有自己组织活动的能力。再一个，潭市不是北京上海，像黎染这样，能把文章写明白、能把活动做漂亮的，还真不多。
黎染心里自然得意，但是她不敢贪多，偶尔亲自操刀，偶尔帮人出出主意，象徵性地收些费用。
名气渐渐在校友圈里升起来，黎染一手抱着苹果一手抱着手机，用后背顶开书房的门，倚在书桌旁得意地指着手机跟纪成博炫耀，「校友群里面都说我是稀缺人才，你老婆我能干吧？」
纪成博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来，比起大拇指：「厉害了！」然后又缩了回去。
黎染多少有点扫兴。
前段时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要么没时间要么没心情，夫妻二人一直处于「舍友」状态。
可现在她事情都忙完了，他显然没心思了。
第54章 图什么？
林璟坐在马路边圆滚滚的石墩上，看着不远处孙宇棋正在排队买网红煎饼，心里好笑自己是不是疯了。
先别说煎饼这玩意儿，自从她离开大学就再也没吃过，自从三年前升任云泰科技的人事经理，她可就再也没跟风过什么街头网红了。
——那都是有闲工夫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在云泰科技讲究的是「奋斗精神」，只有奋斗者才能够获得认可。何为奋斗呢？首要条件就是要「忙」。
公司里不论职位高低，每个人都是步履匆匆，恨不得要一路小跑；接到别人的消息，肯定不会第一时间回復，只有闲人才会时时刻刻盯着手机，回邮件的时间通常是半夜，当然要记得抄送赵兴平；组织一场会议，时间必然是调了又调，因为所有人员时间安排都满得很，当然如果赵兴平参加，那情况又不同，一切都以赵兴平的时间为准；管理层更是个个都把自己当铁人用，跟老闆开会到9点半，陪老闆应酬到凌晨1、2点，第二天8点半又神采奕奕出现在老闆办公室门口等着汇报工作……
时刻想着要把自己的时间用在刀刃上，怎么可能用来排队买什么网红小吃呢？
可能只有年轻人才会这么做吧，毕竟年轻的时候什么都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
林璟一开始也对经济差距有疑虑。
一个三十多的公司中高层管理，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舞蹈老师，两个人的消费水平有显着差距。
但是很奇怪的，她原本担心经济差距给两人带来的问题，并没有出现。
大概是因为孙宇棋态度太自如。
工作日午后林璟拍了手边的星巴克杯子给孙宇棋，他大大方方地说他很少喝星巴克，只喝瑞幸的9块9，「我喝不出来味道的差别」；有一次他跟林璟谈论某个老电视剧，林璟问怎么现在才看，孙宇棋说他没开通视频平台会员自动续费，最近才发现免费资源；林璟说她最近减肥要点轻食外卖，孙宇棋把他自己动手做的沙拉给林璟吃，说自己动手做的比外卖便宜很多。
孙宇棋说将来想自己开个舞蹈教室，所以要攒钱。他抠搜得大大方方，倒让林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己抠搜，但对她又不同。
林璟偶尔会送他一些价格不菲的礼物，比如数码或者鞋子，接下来这段时间，孙宇棋就会接一些商业演出或者多兼职几堂课，然后回个价值差不多的给她。
……
可是当她看见孙宇棋挥着手里的煎饼跑过来，一双笑眼弯弯的，年轻脸上皮肉紧薄，笑成那样也没有一丝皱纹，突然理解了男人喜欢看甜妹的感觉。
「尝一口呗，」孙宇棋往她嘴边递。
她刚才是斩钉截铁地拒绝孙宇棋给她买一个的，不知道是因为「甜妹」观感确实不错，还是因为递到她嘴边的煎饼闻着太香，林璟一时没忍住，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这一口就让她瞪大了眼睛，酱香、面香、葱花香掺和在一起，越发浓郁，饼的韧劲儿和薄脆的酥脆劲儿结合起来，口感奇妙。
她忽然回忆大学时，跟姐妹为了用ktv优惠券只能刷夜k歌，清晨回到学校，顺便在校门口买个煎饼当早饭。
孙宇棋笑眯眯看她一口接一口吃掉了那个曾经被她拒绝的煎饼，「那我再买一个去。」
周一开完例会，众人离开会议室。
「林璟！」萍姐咋咋唿唿的声音响起。
林璟听见这个声音就觉得烦躁，脚下步伐并没没有减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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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姐赶上来：「周末我在街上看见你了，跟一个年轻小伙子在一起，他还餵你吃东西呢，」萍姐贴在林璟身边，表情得意。
林璟哪里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无非是「你的秘密被我发现了」，想趁机拿捏他。
「哦，那是我男朋友。」她才不会给萍姐这个机会。
「真、真的呀？」萍姐没想到她坦坦荡荡，有些结巴：「可是他看起来刚二十出头吧？比你小不少呢。」
林璟继续走，没说话。
萍姐总算察觉了她的冷淡态度，心中一恼，怪话就出来了：「哎哟，找个小男朋友，年纪差这么多，人家肯定是图你挣得多、条件好吧？」
林璟勐地停步，转向萍姐。
萍姐得意：「被我说中了吧？」
林璟突然勾起笑来：「不然他应该图什么？图我老、图我不上进、图我穷困潦倒？」
萍姐一时张口结舌。
「姐就是这么优秀，这还有啥好不敢承认的？」
有人敲门，老大的嗓门在外面喊：「出去跳舞啦！」
黎爱兰赶紧扔下锅铲、关火，打开大门跟老姐妹说：「今天我不去啦，女儿女婿回来吃饭。」
「哎哟，幸福得嘞！」对方往里面探头看看，女儿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女婿正在擦桌子，嘱咐黎爱兰：「明天一定要来！」
「一定一定！」黎爱兰关了门。
「前两天，你舅妈打电话来，」黎爱兰边吃着饭边闲聊。
「你舅妈跟我商量，干脆把小超市转给你舅舅算了，反正现在全都是他们两口子在忙活……」
「你怎么想？」
「我想着这样也好，反正我现在在这里住得也挺好，就算回去，身体也不一定能吃得消。反正这么个小超市，你们也不看在眼里……」
如今黎爱兰在新成花园住出了乐趣，结交了一群跳广场舞的老姐妹，每天傍晚固定跳舞，然后每个周末找一天做顿大餐，招唿女儿女婿来吃。
充实又有成就感。
唯一的遗憾就是还没有个外孙外孙女给她来带。但这事她得尊重女儿女婿的意见，不敢催，不敢催。
……
黎染埋头吃饭，「你的超市你自己做主呗，价格商量好就行。」
黎爱兰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想着干脆直接给你舅舅算了。你舅哪有什么钱？这些年他帮着超市干活，也怪不容易的，小渊又要復读，将来还要交大学的学费。他又这人，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啥用，挣那两个子儿也就刚够吃喝……他想给我都不好意思要。」
「这都是我舅妈说的吧？」
黎爱兰斩钉截铁，「我也是这么想的。」
黎染都能想像出陆元香是怎么跟母亲打苦情牌的，先是说黎爱军多么没用，又说自己多么命苦、多么操劳，接着又是给黎爱兰戴高帽子，说她这些年如何如何帮自己家。
她不由得心中大怒：母亲如今乳腺癌刚做完手术，化疗还没做完呢，你赶着这会儿来商量白要小超市？是不是生怕说晚了，经营权当然就是黎染的，她就拿不到好处了？
……
「妈，其实我舅妈……」
黎染突然止住声音。纪成博在桌子底下轻踢了她一脚。她转头看他，他给了一个眼色，意思是：别说了。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从岚溪回潭城以后她给他讲过陆元香是怎么找人给大姑姐造谣的。
黎染不耐烦地皱皱眉头，不打算听纪成博的，她把腿缩了回去，继续对黎爱兰道：「舅妈她……」
胳膊被纪成博拽住了，她回头，纪成博眼中阻止的意味更浓。
黎染瞪纪成博，心中微恼：黎家的这些事他能理解多少，就来阻止她？她既然要说，肯定是想好了的……
黎爱兰没发现小两口不对劲，只听女儿吞吞吐吐半天没把话说完，「你说你舅妈什么」
话到了嘴边，黎染还是改成：「也不全是我舅妈说的那样，你再想想。」
从黎爱兰家里出来，两人开车回家。
黎染抱着胳膊沉默了半天，转过头去问纪成博：「你刚才干嘛不让我说下去？」
纪成博目视前方，「我觉得你舅妈那些事，就不用跟妈说了。说了也就是给她老人家徒增烦恼。」
黎染不同意：「我妈应该知道陆元香到底是个什么人。不然的话，让人家算计干净了还帮人家数钱呢。」
车子转弯，纪成博打着方向盘，顺便转头来看她一眼：「那你觉得妈还能继续回岚溪经营小超市吗？」
当然不。黎染宁愿母亲留在潭城，但是……「我觉得应该让我妈知道真相，难道要让她一直觉得她身边都是好人？万一陆元香以后再想出什么么蛾子来害我妈怎么办？」
纪成博苦口婆心地劝她，「这对妈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反正她以后不回岚溪了，跟你舅妈也没啥交集，干嘛非要让她知道真相？你放心，有我在，妈肯定不会再吃什么亏。」
「有你在？」黎染气乐了：「你别这么大包大揽的，我妈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纪成博沉默着不说话。
黎染继续：「况且，是你了解我妈还是我了解我妈？如果我妈将来知道陆元香这么多坏心眼，还把自己经营这么久的超市白给了她，那得多难受？」
可是他少有的固执，「能让妈卸掉超市这个担子，比什么都重要，超市转让费又能有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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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反应了一会儿，「你觉不觉得，这是在用一个更大的问题来掩盖眼前的问题？」
纪成博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开着车。
到了家时间不早了，黎染照例先去洗澡，香喷喷地洗完出来敷面膜吹头髮，又折腾掉将近一个小时。
忽然想起，纪成博始终没进卧室。
黎染出了卧室。
书房没人，客厅也黑乎乎的没开灯，她转了一圈，心里正纳闷，突然发现阳台上有红点在一闪一闪。
两人刚认识的时候纪成博是抽菸的，经常跟着公司程式设计师们一起熬大夜，有人给他抽根烟提神，一来二去就抽上了。
跟黎染谈恋爱以后，她嫌烟味臭，纪成博常常讨吻而不得，于是老老实实戒了烟，这么多年，最多就是在应酬的时候偶尔陪一根半根。
纪成博转头见她过来，把菸头掐灭。
黎染走过去，从后面搂着他的腰，脑袋贴着他后背。夜风飒凉，被他的温热身躯挡掉大半，她环着他，不自觉地跟随他的唿吸节奏。
「怎么了？还为刚才的事情生气？」
纪成博沉默了片刻。
「我们……」片刻迟疑：「要么，我们还是离婚吧。」
第55章 我很妒忌你
黎染听到离婚二字，记忆里立刻翻腾出前些天两人情状。
反反覆覆的争执，无休止的冷漠，无处不在的怀疑，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又要提防着对方在自己最柔软处插一刀，家本应是舒适放松的，却成了每天被迫面对的战场……
她以为两个人之间的裂痕已经癒合，原来随手一扒拉，还是血刺唿啦的。
烦闷焦躁瞬间笼罩了她，她后退一步，离开他温热的身体。
夜风中，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从头到脚，从前胸到后背，都冷透了。
可她是黎染，怕什么呢？冷就冷吧，她反而站得更直、更硬挺。
纪成博没有回头，「这房子转到你名下。我还有一些存款，不多，也就一百来万，也转给你，」停顿了片刻，又道：「我再从家里拿一些钱转给你。」声音没有情绪，被风撕扯着有些破碎。
这个「家里」显然不是他们俩人的小家，是老纪、纪母和他的那个家。
黎染知道，老纪前前后后给了他不少经济方面的资助，他这边资金困难了，就会开口跟老纪周转。这么多年，他虽然跟她组成家庭，可是在经济方面，他仍然跟父母一体。
结婚这些年，两个人的钱一直都是各管各的，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婚姻有些问题，或许是家里做生意，让他在金钱方面格外谨慎。纪成博再每月给黎染一笔家用。她的工资数额从来没有告诉过纪成博，纪成博到底挣多少钱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
黎染自然有过一些想法，觉得他在经济上防备着自己。师姐舒琳琳曾经传授经验，女人一定要掌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她当时笑着点头受教，心里却有些忐忑。
可是骄傲让她不屑于去跟纪成博计较这一点。
骄傲同样让她不屑于去问他一句为什么。
几阵秋风秋雨，已经催黄了枝头绿叶。
黎染坐在室外的咖啡座等林璟。
一大早林璟就约她出来喝咖啡，说是有大事要告诉她。黎染向来觉得闺蜜咋咋唿唿，两分事能说成十分，所以没当回事。只顾自己思量着要怎么说自己又要离婚了，才能显得不是那么反覆无常。
一个披着大波浪、穿着印花裹身裙的女人，花枝招展地在桌边坐下来，黎染几乎没认出来，直到对方翘着长长的指甲摘下太阳镜，露出飞扬的眼线，她才张大了嘴巴。
自从两人在潭市重遇，林璟一直都是乖乖的淑女打扮，头髮乖乖束在脑后，画着得体的淡妆，饰品不是珍珠就是小碎钻，主打一个知性优雅。虽然林璟矜持着说她好歹也是大企业的中高层管理者，黎染心里总觉得，这身白领的皮掩盖不住她性格里的张牙舞爪，反倒是今天这身，跟林璟协调得很，显得人衣合一。
林璟一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我辞职了。」
最近林璟正在忙一个「整风运动」，主旨要提升公司运营效率、降本增效，主要从员工思想入手，再落实到具体工作。这是赵兴平在公司内部提的全年工作重点，hr部门自然当仁不让，成为这次「运动」的牵头部门。
难就难在林璟汇报了好几版方案，仍然没有获得赵兴平的首肯。
「没有落到实处，」赵兴平听完了林璟的ppt汇报，皱着眉头，眼中闪过失望，「你想得不够透彻，这个思想深度啊，还是不行。」
赵兴平之于她，是老闆也是师长，林璟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完全以获得他的认可为己任。
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下意识就揪紧了：「老闆……」
「wendy，你如今也是公司的高管了，要把各方面能力提升起来，才能匹配得上公司给你的待遇，right？」
赵兴平说得轻声细语，林璟反而更加如履薄冰。
她如今是云泰科技的hr head，在同行里很受认可，屡次被邀请去各种场合做分享，在公司里更是威望颇高，数百员工在她面前大气不敢喘。可是不知怎么的，一到了赵兴平面前，一切骄傲都烟消云散，她只会觉得自己各方面极为平庸，全靠赵兴平一手提拔才能有她的今天，如果赵兴平对她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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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璟脸色一时红一时白，双手在桌子下面握紧。
赵兴平从眼镜背后扫了她一眼，嘴角略微翘起一个满意的角度，「你是人力负责人，要从人入手，」他难得给了一点提示，可是也就到此为止。
林璟知道不可能从他这里获得更多信息，剩下的要靠她自己去悟，「好的，老闆，我知道了，我回去再改改方案。」收拾着电脑站起身来。
「我听说……」赵兴平闲闲开口：「听说你最近交男朋友啦？」
林璟一瞬间有些荣幸的感觉。
要知道在云泰科技，被赵兴平主动关心私生活的员工并不多，老闆关心你，说明他把你当自己人，而不只是冷冰冰的僱佣关系。
而自从那次在上海出差之后，赵兴平有很长时间没有跟她谈过工作以外的事情。
「是啊，老闆，」她连忙作出晚辈向长辈汇报恋爱情况的姿态，微微笑着汇报。
赵兴平微微欠起身，看着林璟，表情露出罕见的好奇。
「听说是个……比你小很多的男生？家庭条件很好吗？做什么的？」
林璟不疑有他，「是比我年轻几岁，是舞蹈老师。」
「哦……」赵兴平靠回老闆椅里，抬起的眼皮耷下来，嘴角挂起不屑的笑：「舞蹈老师啊……」
林璟心头划过一丝不快，她垂着头，怕让赵兴平看出来。
赵兴平没发现，依旧慢条斯理地，「wendy，你要知道，你家庭普通，学歷普通，能力也普通，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很幸运的……」
林璟垂着头没动。
「人这一辈子，要往上走很难，想往下走却很容易，right？你每走一步，都要想好下一步怎么办，不然的话，一个不小心就会滑下去，right？滑下去怎么办？再爬起来？可运气不是永远都有的，你以后还会这么幸运吗？……」
……
「pua！他这是赤裸裸的pua！」黎染受不了了。
「我当时第一次觉得，他左一个right有一个right，真的让人很难受，」林璟翻着白眼看天，「然后还说什么如果我跟孙宇棋在一起，连进口水果都不敢买……我可去他的吧！」
「你当他的面说去他的？」
林璟突然住口，眼睛滴熘熘转了一圈，有点不好意思，「没有，后来我才反应过来的。」
那场沟通其实结束得有些仓促，后面半段赵兴平还说了几句「你完全不能依靠那个小男孩，他还得靠着你」、「你应该选个成熟的、能提升你的男人」，可是林璟根本没听进去，微红着眼睛就出去了。
她很难解释自己的心情，就是那种你明明用尽所有努力希望博得他的认可，得到的却是对方从头到脚彻头彻尾的否定。
直到几天后，她才发现不对：公司突然宣布，新成立企业文化部，独立于人力资源部，单独向老闆赵兴平汇报，而今年重要项目「整风运动」由企业文化部接手。接下去不过一周，就举办了全员大会，宣布开始「整风运动」。
而那位一身优雅白领打扮、扎着低马尾、带着珍珠耳环走上讲台的企业文化部新任经理，就是那位原来的前台、如今刚刚升职的行政部主管。
「没跟我提前沟通过，就把企业文化拆出去，还把我们部门重点工作分出去，这是在故意打我的脸，想让我觉得难受。」
「应该是你老闆知道你找了男朋友，不爽了。他暗示你半天你都没接茬，在他看来就是拒绝呗。」
「我们去上海出差，他半夜发给我发微信那事，你还记得吧？」
黎染点点头。
「后来他再没有任何异常的表示，我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多心了。虽然有王新月、前台的事，我还是心存侥倖地认为，老闆毕竟还是老闆，把我培养到现在，对我照顾有加。我到这会儿才明白，谁愿意跟他，谁就能上位。」
「看来你老闆是真把公司当自己的后宫了……」
「嗯，到这个时候，我才看清楚他以前那些做法。」
对人的盲目崇拜一旦消失，真实的人性就付出水面。两个人一齐感嘆人性的参差。
林璟补充，「对了，企业文化部刚成立没到一周，整风运动的方案就颁布了。」
「你的方案反反覆覆调整这么久，她能这么快就摸准老闆要什么？肯定是老闆给她透底了。」
「那肯定的。我这时候才知道，名为整风，实为整人，以老闆的名义写了篇致全体员工一封信，全文都在质问为什么研发一直花钱没有成绩，显然就冲着我们搞研发的老大去的！我这才明白他说的『从人入手』是什么意思！怪不得我当初提了那么多方案，都被他给否了。」
黎染摇摇头：「好傢伙，绕这么大个圈子，是为了赶走这个高管？他不能直接让对方辞职走人？」
林璟耸肩：「这个高管来我们公司的时候，赵兴平可是做了不少公关宣传，如今就这么让对方走了，这不是打他的脸吗？以他的尿性，得让全行业都知道这个高管徒有虚名才肯罢休。」
「那你走的对，没必要继续跟着这样的老闆，待在这样的公司，浪费自己的生命，」黎染握住她的手：「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林璟看着她：「其实我决定要辞职时，想到的就是你。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辞职。」
「我？」黎染没想到闺蜜会这么说，先是吃惊，然后又苦笑，「得了吧，我到现在还没在苟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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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地说，想到的是小时候的你，」林璟反过来握住黎染的手，「你记不记得咱们在舞蹈教室跟村镇小学的学生们发生矛盾？」
前段时间刚提起这事，黎染当然记得：「就是我只顾着去办黑板报，根本没发现你们准备打架那次？」
「其实那件事还有后续。那次演出结束之后，对方还曾经好几次堵在舞蹈教室外的巷子口，说想进教室就得给她们钱，不然她们就会找我们麻烦。当时我们好几个都怕了，乖乖交钱，又不敢找家长要，只能从自己零花钱掏，再后来就找各种理由跟家长说不上舞蹈班了。只有你，当着她们的面冷冰冰地说，我凭什么给你们钱，我就是要进去上课，谁也别想拦着我，你们敢找我麻烦我也敢找你麻烦。」
黎染纳闷：「我小时候还挺社会的呢！」
「反正气势挺强大，」林璟笑：「你知道吗，其实那时候我很佩服你，因为你的目标特别坚定，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不会纠结太多，也不会被外界改变。好像任何外来的阻力，都会被你一脚踢飞。」
听着林璟的话，黎染心头一动。
林璟长嘆了口气：「唉，原本以为追上你了，现在我又一切归零。」
黎染不明所以：「什么追上我？」
林璟看着她：「以前我一直挺妒忌你的。你看咱俩，都是从一个小学、一个舞蹈班出来的，小时候觉得咱俩没啥不一样，等到了高中，你长得好学习好，还有一大堆男生追，我呢……」
黎染想说她从没这么想过：「其实……」
林璟一摆手：「后来你考上成大，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被你落在后面了。不过呢，这些在云泰科技一路升职，公司发展得又好，在潭市刚遇见你，我就觉得说不定我可以有机会跟你比一比……」
黎染没想过闺蜜曾经有这样隐秘的心结，难怪她当初总是有意无意地在韩宁面前跟自己比较。
「你看，这就是老话说的了，光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黎染横闺蜜一眼：「你现在说说，就光我家里的那些烦心事，多不多？」
「确实不少，」林璟抿起涂得艷红的嘴角，「不过现在不都解决了吗？」
黎染心中苦笑：解决了吗？
第56章 因为你害怕
黎染走进奥纳智途空间敞亮、色彩明快的办公室。
小潘坐在前台，正在跟另外一个她不认识的员工说悄悄话，见她进来，先是一惊，然后赶紧站起来：「黎姐，您来了？来找纪博的？他在办公室呢。」
另外一个员工不认识黎染，一开始还坐着没动，见她来找老闆，又见小潘对黎染毕恭毕敬，吐了吐舌头，赶紧站起身回了办公室。
被老闆娘撞见摸鱼，小潘有些忐忑。老闆娘以前只会在奥纳智途年会上出现，今年没有年会，算下来也有一年多没来过。今天突然过来，难道……
黎染笑着沖小潘点点头，往公司里面走去。
小潘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过去出于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她不肯对纪成博的公司表现出兴趣。可是自从结婚以后，奥纳智途的每次融资、贷款都需要她签字，夫妻两个人早就已经被绑在一起，她又何必做出这幅泾渭分明的样子来呢？
那天林璟的话触动了她。
年轻时只顾盯着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可现在呢，她不停地考虑到别人的看法，考虑到面子，考虑到虚荣心，顾虑这个顾虑那个，原先的目标反而被模煳了。
她现在的目标，就是找纪成博问个明白。
就算离婚，也要离个明明白白。
越往里面走，黎染越觉得不对劲。
以前她来奥纳智途，总是能看见一张张年轻面孔或者在凝神思考，或者在埋头搬砖，或者在讨论问题，个个都是热情高涨。可是今天不同，办公室里座位空着一小半，剩下的员工也都是不熟悉的面孔，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看见黎染进来，目光跟着她打量半天，才又惶惶不安地回过头去，捂着嘴不知跟同伴说了些什么。
黎染正纳闷，走廊拐角处，听见有人在议论：「我上个月的报销，到现在还没发下来呢。」
另外一个人说：「咱们公司是不是真没钱了？」
「我看情况不妙，公司还没研发出什么东西来，现在梁超也走了，哪还会有投资人给钱？」
黎染一惊：梁超离开奥纳智途了？他可是公司的活招牌，多少员工都是冲着他的名头来的。她看过纪成博的bp，对梁超也是大篇幅重点介绍，可以想见，在投资人眼里，除了纪成博，梁超绝对算得上是灵魂人物。
似乎是有迹象的，纪成博以前不怎么管研发的，前段时间似乎在电话里跟同事讨论技术问题来着，而且总要在书房待到很晚才会回卧室睡觉。可惜她当时正忙于泵道公园的开业，根本没把心思放到他的变化上……
「你……不再考虑一下？」纪成博声音从他的办公室里传出来，语气里的期待，反而更突显出失落。
黎染在门口停住步子。
「成博，你也知道，我爱人是全职太太，两个孩子都在国际学校。我从小村子里考出来的，家里没什么能帮我的，不像你，就算公司不行了，你还是有退路的……」
黎染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像是奥纳智途的coo卢远浩。她知道，他所说的退路，是指纪成博父母多少还有些家产，他不至于山穷水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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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纪成博试图申辩，停顿一下之后还是放弃了，转而继续劝对方：「公司只是这一段时间资金有困难，很快就会过去的，我已经有了其他门路……」
「再过一段时间，我未必还能拿到现在的offer……」
黎染听出来了，梁超走了，加上公司融资一直不顺，卢远浩趁这艘船沉没之前，自己找了其他出路。
她懂得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权衡，她没有立场去苛责卢远浩，可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这一出走，说明连coo都不看好公司前景，这又将给奥纳智途带来多大的影响？
里面纪成博半天没说话。
门打开，卢远浩走了出来，看见黎染站在门外，估计刚才所说的她都听见了，只是面色尴尬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走了。
黎染往办公室里看去，纪成博背朝着门口，掏出手机给人打电话，语气沉沉：「你安排一下，约九易资本的人过来。」
电话里对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纪成博回道：「如今也只能答应他们的对赌条款了，我会做好资产隔离……」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
这才看见站在门口的黎染。
黎染从来没有主动出现在奥纳智途，纪成博出乎意料，傻愣愣握着手机站在那里。
「来，说说吧，」黎染拎着包自顾自走进办公室，在沙发上坐下。
「说……说什么？」纪成博嘴硬。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越是淡定镇静，他越是觉得心虚。
黎染看他嘴角扯出不自然的笑，瞭然地翘翘嘴角，低头用手理了理裙子搭在沙发边上的摺痕，这才又看向纪成博，语气轻淡淡，「所以，跟我提离婚，是因为打算签对赌协议？」
纪成博僵着脸，半天没说话。
黎染不着急，眼神清凌凌地看着他。
他就知道瞒不过她，他就知道！
纪成博抹抹脸，露出一副苦笑、无奈掺杂的复杂表情。他把手机搁回到桌面上，双手抱胸，倚着办公桌，面对黎染，看样子像是准备坦白一切。
「你也知道，这次融资很不顺利，投资人出手突然间变谨慎了。我接触了很多家机构，几个月前刚接触时还都表示很有兴趣，如今全都开始迴避，要么是推託还在研究，要么就干脆不解电话。」
「跟现在经济大环境有关系。」
「这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国外几家l4级别自动驾驶公司宣布关闭，业界信心不足。」
黎染看了一眼纪成博，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先闭嘴了。
「你知道我们公司研发很烧钱，现在只有一家机构愿意投，但是他们提出了对赌条款，」他的声音低下去。
「什么条款？」
「5年内ipo，否则要触发回购……」纪成博停顿了一下，「创始股东和公司连带责任。」
黎染吸了口冷气，也就是说，如果公司五年之内上不了市，他要自己出钱把投资人的股权买回去。
纪成博坐到黎染身边，去握住她的手，声音低低的：「我不是真的想离婚。我怕真到了那一天，连基本的生活都成问题……」
他的语气极真挚，还能听出些委屈的调子，眼巴巴看着黎染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理解和同情。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他在故意装可怜？可是让他失望的是，她的声色丝毫未动，不带一丝情绪地看着他。
纪成博一阵着慌，「其实我是这么打算的：我们只是领个离婚证，但是生活还是要在一起生活的，而且我打算以离婚抚养费的名义每个月给你一笔钱。这样就算将来回购股权……」这时候，黎染一挑眉，他赶紧改口：「我说的是万一，万一需要回购，不得不负债，也不会牵扯到你……」
两人对视半天。
黎染终于轻笑了一下：「你想得还挺周到。」
「是啊，」纪成博松了口气：「我琢磨挺久了，想来想去还是这个办法最稳妥。有个朋友说这叫技术性离婚，他就是这么办的，现在跟他老婆復婚了，俩人还好好的……」
黎染这时把手缩了回去：「你是完全在为了我着想吗？」
纪成博赶紧回覆：「当然……」
她睨了他一眼：「可我觉得不是。」
纪成博一愣。
「你当然想要保证我的财产安全，」她语气冷下来，「可是同时，你也在害怕。」
纪成博不明所以。
「你那晚跟我提离婚，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你的困难，可是你下意识选择不说，任由我去生气。你知道等我冷静下来，一定会来找你问个为什么，可你还是选择这么没有逻辑的方式。」
「这不是正常的你。」
她眼神里流露一丝狡黠。
「纪成博，因为你害怕，」她抬起手指，点在他胸口，「你害怕对赌失败我会笑话你，害怕把我卷进来在我面前露怯，害怕公司和家庭有风险我会埋怨你。」
几个「害怕」干脆利落，扔在办公室地板上叮噹作响。
纪成博悚然一惊，好像小时候藏在书包最深处那张考得不好的英语试卷突然被老妈翻了出来。
他自己可能也飘过类似的念头，可是他不愿意向自己承认。
黎染目光明亮：「说到底，你不愿意相信我会相信你。」
这句话说得有点绕，可是「轰」地一声击中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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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黎染还没说完：「你之前说过，我们两人从小就是优等生，各有各的骄傲，从来不敢在对方面前示弱。你说让我学会依靠你，那么你呢？你敢相信我吗？」
她看着他，眸中有星星点点的闪光。
轻而易举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外壳轰碎，露出里面柔软嫩红的部分。
那晚之后纪成博也偷偷懊悔过，可是他从来没想到黎染会主动来找他。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是舞台中心闪亮的主角。在他面前，她永远是高傲的，甚至是强硬的。
可是今天主动来找他的黎染，比那个强硬的她，更加强大。
也不知道谁先开始的。
可能是她拉他回家的牵手，也可能是他一时感动的拥抱，还可能是车上的温存对视和亲吻。
火花落在这对夫妻的老房子上，「蓬」地一声就火势熊熊。
交叠的，相拥的，熟稔的身体，和谐的律动……在瞭若指掌中再一次探索，没有一处不熨帖，在歷歷如绘中有一次畅游，是恰到好处的契合。
事情终了，纪成博满头大汗躺在床上，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抚着黎染光洁修长的大腿。啧啧，这身皮肤，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养出来的。摸着摸着就上了头，又缠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好一顿摩挲。
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响起来：「纪成博，我们可说好了，再也不许随便提离婚了。」声音听着闷闷的。
他手中动作突然停住，心中一阵温热。
正准备狠狠点头，她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声音恢復了正常的清冷：「随随便便就说离婚，你也不嫌不吉利。」
白了他一眼，带着餍足起身进了洗手间。
已然化身药渣的纪成博冤枉得不行：上次离婚，不还是你主动提的吗？都走到离婚登记申请那一步了！
第57章 劝清倌人下海
转天纪成博见了九易资本的人。虽然做好了签对赌协议的准备，可是临到关头，还是忍不住抱怨。
「一边是鼓励创业创新，寄希望于我们这些创业公司中产生跨越式的新技术，一边又想要短平快的回报，签对赌回购条款，风险全都压到我们创业者身上了！」
「纪博，现在大环境就这样。大部分创业者一开始都还像您这样，绷着不肯签，后来有一个签了，其他也都跟着卷。要不然怎么办呢？不签拿不着钱啊！」九易资本投资总监刘总半仰在纪成博办公室的会客椅里，得意洋洋拍着肥腻的肚子。
「美国创投就不搞回购条款，他们甚至认为搞这是对投资机构专业性的侮辱。」纪成博有个学长在硅谷做创投，他经常找学长讨教。
刘总一摆手，「我们跟美国可不一样。我们lp是国资，国有资产流失的帽子一压下来，谁也扛不住，只能要求创业者这么签。而且啊，这几年创业的大多数没想清楚自己要干什么，只是看着别人创业好像很容易，这个荣誉那个奖励的，头脑一热就干了，更坏的是里面还有一大堆骗钱的……我们也是无奈啊！」
纪成博腹诽，交易还没最后定下来，刘总已经先有了当「金主爸爸」的姿态，忍不住嘴毒：「如今骗子多好项目少，你们投一个陪一个，就算是帐面浮盈也退不出。要求籤回购，你们至少还能挣个8%的利息？」
刘总无奈苦笑：「纪博士，看破不说破，看破不说破。」
纪成博就是这样，明明很懂得世故，却又偶尔忍不住嘴毒；身上有生意人的八面玲珑，可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就会露出技术人的稜角。
纪成博高中时，老纪为了拿下某重点客户，陪对方採购人员连喝几天大酒。后来纪母实在放心不下，让儿子去酒店看看父亲的情况。
客户中一个年纪轻轻的办事员看见半大小伙子穿着校服进门，连理都不理，矜持地说老纪喝下满满一高脚杯的白酒，再说生意上的事。
纪成博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冲动劲儿，不顾老纪阻拦的眼色，上前笑着端起酒杯：「我来替我爸喝。」接着一饮而尽。
在座的人全都惊了，从对方採购经理开始，个个沖老纪竖大拇指，夸他是虎父无犬子。老纪心疼儿子，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敢挂脸色。
纪成博喝完一抹嘴巴，还对着那个年轻的办事员笑：「叔叔，我喝完了。麻烦您好好谈，谈完了，好让我爸送我回去。」一张俊脸慢慢被酒色染红。
高中生那时候声音已经变了，嘴边也都长鬍子了，个子也蹿到了182，比那办事员还高不少。
这么个大小伙子当众彬彬有礼叫叔叔，相比于他一个小年轻当众在老纪面前拿乔，高下立现。
那办事员讷讷不好意思作声。
后来老纪冷眼观察儿子，偶尔劝他要「中庸之道」、「知其白而守其黑」，纪成博不接茬，反过来拍老纪马屁：「哟，老纪你读了不少书啊！有文化！儒商！」老纪被捧得找不到北，也就忘了教育儿子这码事。
还有一次纪成博跟黎染出去旅游，黎染洗漱时，不慎把摘下来的小耳钉掉进了洗手池的出水口，他反应快，立刻抓起电话给酒店客服部打过去。
黎染这边赶紧跟他摆手：「没事，不是什么贵的东西，掉了就掉了吧……」
纪成博电话刚说了一半，听了黎染的话，正准备说算了吧，酒店客服部那边打着官腔表示很为难，毕竟是客人自己的过失，现在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总而言之是不好找、不能找、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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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原本都打算挂电话了，听对方明显在搪塞和推卸责任，眉毛登时竖了起来，跟对方色厉词严交涉了半天，从客服部投诉到酒店经理，还威胁要告到市场监督局，最后得意地看着酒店工程部从下水道里掏出了那枚精緻的耳钉。
这会儿功夫，黎染早就面红耳赤地躲到大堂喝咖啡去了。
之后在黎染嘴里，这事又成了他精緻利己、吹毛求疵的证据之一。
他认。
「一定要签对赌协议吗？」
「没有其他投资人。」
「公司现在有多缺钱？」
纪成博没说话。
黎染默默地把自己原来存了理财的钱拿了回来，存在手边。虽然对于奥纳智途来说杯水车薪，但万一需要应个急呢？
纪成博最近状态不怎么好，眼眶凹下去，鬓角偶尔出现白髮，嘴角、眉间多了些纹路，就连毛孔都比过去要粗。黎染知道他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或者明明睡下了，半夜两三点又起来去阳台抽菸。
虽然都是创始团队，可是纪成博跟梁超和卢远浩不一样。船遇上风险，梁、卢二人随时可以选择离开，去找另一艘更安稳或者更快的船，照样可以抵达彼岸。只有纪成博不行，这艘船是他的身家性命，就算风再大浪再勐，他也要站在船头，指挥着所有人与风浪搏击。
他在公司里，表面假装着一切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事实上每天算计着公司还有多少钱哪里还能再省一点，哪个员工心情不好了得陪他聊聊心事，他的压力又有几个人能看得见？
某个早晨，黎染看见纪成博窝在沙发上，身上胡乱搭了件衣服，过于茂盛的鬍渣说明他昨晚又是熬了一夜，快到天亮才胡乱在沙发上睡下。
「这样不行，」黎染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你不能再这样焦虑下去。走，咱们去运动运动。」
这是黎染的秘诀，状态不好就运动一下，运动分泌的多巴胺会改变人的情绪。跑个步、打会儿球，原来看不进去的文字能看进去了，想不明白的事情也能想通了。
「咱俩干点啥好呢……」黎染正犹豫，纪成博被迫坐起来，惺忪着睡眼眨了两下，打了个哈欠，眼看着又想往下滑。
黎染一把又薅住他，「走，咱们去山上徒步去。」
纪成博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呢，听见老婆的指令身体已经自然而然开始行动，站起来准备去洗漱。
又被黎染薅了回来，只见她站在原地没动弹，眼睛发光：「陈方海师兄不是介绍了华荣汽车？他们不是有意投资吗？」
夫妻二人之前还讨论过，不过后来好多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黎染都抛在脑后了。
纪成博当然也记得。但是当时华荣投资的条件是，他们明年推出新款乘用车，希望奥纳智途能为这批量产车提供辅助驾驶系统。
奥纳智途一向打着「l4」的招牌，誓要实现高级别的自动化驾驶，从团队成员到组织架构，都是按照这个目标来设置的。而且从公司成立之初，在所有对外採访中纪成博宣扬的也都是国际一流、cutting edge technology。因为团队确实豪华，在为人瞩目的比赛中获过不少奖，公司也没少做pr，这些年来，奥纳智途俨然成为了业界黑马、l4标杆企业。
虽然现在业界普遍对l4的可能性有了质疑，可是让纪成博突然自降身段，降维做量产车的l2，依然有种旧社会清倌人被老鸨半逼半劝着下海的感觉。
而且他自己本就犹豫，在董事会上稍微一提，梁超反应激烈，股东们也犹豫不定。
而且当时还有几家投资机构在接触，没到非签对赌不可的程度，这事也就放下了。
黎染看见纪成博面色还在犹豫，只扔下了一句话：「顺风的时候求风骨，逆风的时候还是求生存吧。」说罢进卧室去换运动服去了。
登山一路没再提这件事。
纪成博最近身体素质确实有点渣，气喘吁吁跟在老婆身后，看她步履矫健。
黎染变化很大，大得他快认不出。
以前的黎染，明明是美的，聪慧的，可总觉得她外面撑着一个光芒四射的壳子，看起来松弛，其实里面紧着倒腾小碎步，他在旁边看着都替她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自己把那壳子扔掉了，反而像出匣的宝石，美得真真的、晶莹的、透亮的。
当然这些话他就是心里胡乱想想，可不敢跟她提。要问就是老婆永远最美！
等着登上了山顶，看着黎染迎着山峰，脸蛋粉扑扑的，额角散发微微沾湿，眸子亮晶晶的，嘴角眼角都是笑意，他突然就什么都想明白了。
「都这时候了，还在乎什么清倌人不清倌人？」
第58章 听老婆嘴，荣华富贵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清倌人反覆纠结，终于下定决心准备接客了，嘿，没有客人愿意上门。
纪成博给陈方海发微信，可是一直没收到回復，一下午心神不定，一会儿看下手机，一会儿看下手机。
黎染正在接黎爱兰的电话。
黎爱兰还是把小超市转给了弟弟黎爱军，市价十多万的店铺再加上几万块钱货款，黎爱军转给姐姐五万块钱。
「你舅妈说了，后面的慢慢再还。」
黎染知道后面的钱多半是看不见，刚想说什么，纪成博拿着手机晃悠过来，她把不贊同的话咽了下去。
纪成博一直认为当务之急是让丈母娘把小超市转手，在这个大目标下，转让费多少钱不重要，陆元香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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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转过身去道：「行，你自己乐意就行。」语气里还是隐隐透露着不情愿。
纪成博没注意她的语气，举着手机递给她：「你帮我看看。」
黎染接过来，纪成博一段措辞极其客气的微信，发给陈方海的。
他担忧地指着手机的信息：「你帮我看看，是不是哪里说得不合适？」平时在别人面前侃侃而谈、口若悬河，可遇上这种情况，还是觉得黎染给他把过关才能彻底放心。
黎染反覆看了两遍：「还行吧，怎么了？」
「都快一天了，陈董到现在还不回我，」纪成博有些丧气：「上次带我去见了华荣的人，两边谈得挺好的，可我这边迟迟也没定下来，陈董可能懒得再管了……」
黎染能理解陈方海。对陈方海这样的人来说，时间和精力是最有价值的。已经帮过纪成博一次了，而纪成博却没有抓住机会，如果她是陈方海，也得掂量掂量是不是值得再次投入精力。
「等等看吧，」黎染敛着眸光道。
隔了三天，纪成博还没等来陈方海的回覆，中间掂量半天又发了一条，可是照样石沉大海。
吃晚饭的时候，黎染一边夹菜一边说：「周末约了刘师姐打掼蛋，你安排一下时间吧。」
纪成博脱口想说周末还有事去不了，转念觉得不对劲，仔细看黎染，脸上表情轻描淡写，可眼神里的得意都快溢出来了。
他有了个念头：「是不是……」
黎染翘起嘴角，眼神精亮。
「陈方海师兄也来。」
纪成博兴奋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太好了！见面三分情，能见着面我就有把握说服他。」
接着拉住黎染的手：「老婆办事，就是这么轻松加写意。不声不响地帮了我大忙！」
黎染挑挑眉道：「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她说得松弛，其实这些天她忙坏了，先是给刘师姐发了一盒新款茶礼，等刘师姐发微信来道谢的时候，黎染藉机聊起来，然后无意中提起好久没聚了，光吃饭有啥意思，玩掼蛋吧。果然，一说玩掼蛋，刘师姐肯定叫着陈方海……
掼蛋活动照例是在一家饭店举行的，下午打牌，晚上吃饭。
黎染和纪成博走进包间，两个牌桌激战正酣。陈方海果不其然正在其中，跟他一个桌上的还有刘师姐，赵秘书长在另外一个牌桌。这两口子分别是各自牌桌上的氛围组选手。
刘师姐先看见他二人：「来啦？」招手让黎染过去，一边出牌，一边跟黎染说话。
纪成博正好跟过去，向陈方海打招唿，陈方海笑吟吟地点点头，态度上看不出生疏与否。
这时候赵秘书长在另外一张座子上招唿纪成博过去，「小纪，你快来替我一下。」
纪成博面露难色：「要不让黎染上吧，我的牌技可不行。」
刘师姐正跟黎染说话呢，抬起头来笑，「哟，会在老婆面前示弱，小纪聪明得来。」赵秘书长也说没事，多玩玩就好了，纪成博只好如言在牌桌旁坐下。
他是真没打过，只是看过一两局，连规则都还没完全搞清楚呢，这会儿一边应付牌局，一边又要观察着陈方海的动静，想找机会跟他私聊，一心二用，几局下来拖了对家后退，只能不好意思地跟对方道歉，可是坐都坐下来了，一时又脱不开身。他正在心浮气躁，身边温热的身体俯过来，黎染身上独有的馨香传到他的鼻端。
纪成博突然觉得心神定了下来。
黎染爽然向牌桌上几人笑道：「就这么会儿功夫，我老公可让你们给欺负坏了，我来。」
那几人当然更愿意黎染这个高手加入，纷纷说好。
黎染顺势便拉纪成博起来，顺便在他耳边说：「去找陈师兄吧。」
纪成博回头一看，原来陈方海下牌桌了，坐在茶桌那边喝茶呢。正是谈事的好时机。
纪成博赶紧故作羞赧，离开牌桌。
纪成博上来就跟陈方海实话实说，他有意跟华荣合作，但是公司内部反弹声音很大，都觉得从l4降级做l2是跌面子，所以迟迟没有敲定。
纪成博原本不想提到这一点，那不就是在承认他作为奥纳智途的董事长ceo，对公司的掌控力有问题？他想找个藉口，比如在赶一个项目的deadline，或者是准备某个比赛，拖延了跟华荣合作的进度。
可是黎染建议他，在陈方海这种段位的人面前，最好还是说实话。
纪成博说完以后，有些提心弔胆地观察陈方海的表情，后者喝了口茶：「现在呢？能全心全意做好吗？」
纪成博觉得怎么样的保证在此时都有些无力，突然想起黎染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顺风的时候求风骨，逆风的时候还是求生存吧。」
陈方海端着茶杯的手一停，他没料到纪成博能说出这话来。
他当年也是从大外企回国开始创业的，从带着光环的成大毕业生和外企高管，突然变成从零开始的民营企业家，这一辈子浮浮沉沉太多了，员工闹事，市场遇冷，高管出走，供应链断裂，监管吃拿卡要……什么没经歷过。
他也见过带着光环的创业者，在遭遇低谷的时候，因为低不下头去而黯然退场，而纪成博，年纪轻轻、名校毕业、做的还是前沿科技，竟然能看清楚这一点，把身段放低。
陈方海微微笑道：「这话说的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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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成博明显感到他身上那股若有似乎的距离感不见了，坦白道：「这是我老婆说的。」
陈方海一愣，接着大笑起来：「我家乡有句老话，听老婆嘴，荣华富贵。」
在陈方海的牵线之下，纪成博跟华荣谈得很顺利，很快谈定华荣入资奥纳智途，双方开展合作共同研发智能辅助驾驶方案，包括智能导航、智能限速和毫米级智能泊车等功能。陈方海的三利资本也大笔投资奥纳智途。
黎染把新闻转到朋友圈里，惹来一众「」好友纷纷点赞。
其中包括很久没联繫的大学舞蹈队同学，她点完贊，私信问黎染：你是不是也买了魏韬理财平台的产品？
黎染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回道：以前买过，前段时间因为需要用钱赎回了。怎么了？
对方：你也太幸运了吧！
黎染回復了一个问号。
对方：你是不是还不知道发生什么？去舞蹈群里看看吧，都快吵翻天了。
黎染打开已经被她设置免打扰的群，果然，有几百条未读信息，点开一看，个个发言者言辞激励，矛头竟然指向——
舒琳琳！
舒琳琳一向都是舞蹈队乃至成大的女神，从上学开始就被人追着捧着，哪怕是毕业这些年，因为过去的事迹加上如今时不时在朋友圈里刷上一波贵妇生活，可谓是人不在江湖但江湖一直流传着她的神话。
怎么回事？
黎染往上翻聊天记录，先是有人说，魏韬的理财平台陆续出现逾期兑付。群里买理财，多半是出于跟舒琳琳的情分，此时还有人分析可能是平台技术问题。可是，很快传来了公安正式立案调查的消息，魏韬和一众高管都被批捕，涉案金额高达上亿。群里此时有人开始慌了，毕竟存进去的是真金白银，让舒琳琳出来说说具体情况，但依然有人说都是校友和队友，互相有些信任，等待真正水落石出。
可舒琳琳一直保持沉默。
真正的高潮是有人在群里甩出一个小红书连结，内容是博主国外旅游记录，全程都是高端酒店、游艇、豪车。博主自然不具真名，出镜也通常是戴着墨镜或者背朝镜头，但是认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舒琳琳。看一下时间，在兑付逾期、魏韬被批捕、大批用户不知积蓄何在的时候，舒琳琳依然在高额消费、享受奢靡生活。
接着有人爆出，舒琳琳和魏韬去年就已经秘密离婚。
这一下子，整个群都炸了。显然他们二人早就知道理财平台迟早暴雷，所以离婚把财产转移到舒琳琳名下，甚至是通过几十家股权交叉的公司关联交易，把理财平台用户存款转到舒琳琳的户头上。
魏韬一人在国内吃牢饭，换来老婆孩子国外逍遥生活。
「连朋友的钱都坑，你们两口子还是人吗？」
「简直毫无底线！」
「你花钱的时可候不觉得亏心吗？」
黎染想不通，她一直崇拜、奉为典范的师姐怎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更想不通，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舒琳琳怎么还能安安心心在网上分享她的贵妇生活？
黎染给舒琳琳发了个问号，对话框秒回了一个红色的惊嘆号。
第59章 站在他身边
晚上八点半，黎染才下班推开家门。家里的灯竟然亮着，有忙碌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喷香的味道。
黎染赶紧脱了棉外套，露出里面的卫衣牛仔裤，就往厨房里面探头。
果然，纪成博正用筷子夹起锅里在烧着的肉，尝了尝味道，见黎染进来，自然而然地说：「把冰糖递给我。」
纪成博厨艺普通，只有一道红烧五花肉做得极好，据说是得到了老纪真传。早年纪母跟团外出拜佛，把爷俩扔家里，老纪全靠这道菜填饱父子俩的肚子。
黎染吃过一次以后把这道红烧五花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隔三差五的皱着眉头问纪成博，今天不知道要吃点啥，纪成博立刻眼睛发光：「我做五花肉给你吃吧？」
……
「要不要加点老抽？」黎染探头看看锅里的颜色。
「加点吧，」纪成博从善如流。
黎染把老抽瓶子递给他，「你不是说还要在华荣那边待三周，怎么就回来了？」
纪成博放下筷子，张开手把她揽在怀里：「我想老婆了呗。」
两个月前，奥纳智途和华荣汽车开启合作，纪成博亲自带领分拆出来的团队去华荣汽车驻场工作，两人开始短期分居。这次又是两周没见，二人贪恋对方身上的气味和温度，结结实实地拥在一起……
不过三秒，黎染忽然想起什么：「手别碰我，有油！」
纪成博嘿嘿笑着放开黎染，转身继续去拨动锅里的五花肉，头也没回地说：「对了，这次我没找到拼车，从机场直接打车回来的……」
黎染想都没想：「费用超标，公司不批。」
纪成博无奈地笑：「黎总说了算。」
黎染已经从那个清闲、稳定、旱涝保收的国资单位辞职，加入奥纳智途。
这个选择即是无奈，也是必然。
当初奥纳智途的新闻一经发出，引起了巨大轰动。
首先是融资额。奥纳智途宣布本轮融资达3亿美元。
这个世道，投资人都把口袋收得紧紧的，想要融资是难上加难。好不容易拿到钱的，那必须得好好宣传一番，但又不能说谎，所以汉语言实数虚写的技巧用到极致：融资1000万以上就要说成数千万，超过5000万就要说成近亿，1.2亿以上就必须要说成数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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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纳智途可不一样，这轮融资明明白白写着3亿美元，一点儿都造不了假。而这个金额，着实让人眼馋。
其次自然是奥纳智途和华荣汽车的合作。
一批看好l4路线的公司和媒体纷纷痛心奥纳智途自降身价，病急乱投医，而另外一批原本就在做l2辅助驾驶的公司，则质疑奥纳智途经验堪忧，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
更大的动盪则来自于公司内部。
纪成博刚刚解决公司生存的难题，立刻遇上新问题：也不知道是谁把这场融资合作解读为公司卖身给华荣了，于是陆续有人进纪成博的办公室，问是不是以后公司失去自主权，以前大家多少都有点看不上传统汽车厂，以后大家是不是要给那些土老冒打工了……
纪成博自以为立了大功一件，谁知道同事们不是气愤就是惋惜，觉得他把手中的一把好牌给打烂了。
可让他无奈的是，他们说的没错，下一步奥纳智途就要拆团队去华荣做量产，作为服务商去驻场，还不就是去给华荣打工吗？
大家都用脚做选择，有些人开始在招聘网站上看机会，有的人已经出去面试了，都是聪明人，怕公司贬值之后自己也跟着贬值……
纪成博能理解他们的选择，研发做得好好的，突然要当乙方服务别人，肯定不舒服。有人要下船，他悉听尊便，只要关心船上是不是有足够的水手，这艘船是不是还在按照正确的航线行驶。
现在问题来了，船上缺一个大副。
梁超走了，卢远浩也走了，纪成博又要管技术、又要管运营。况且现在人心不稳，又要分拆团队，怎么激励员工，怎么远程协同，异地办公怎么保证流程不乱，每一项都是难题。
纪成博虽然当了几年老闆，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短板：他在大公司工作的时间太短，只知道人家有足够好的管理体系，但是没去深入了解其中逻辑。他需要一个能够补充短板的人作为他的合伙人，共同带着奥纳智途往前跑。
猎头给他推了很多人选，纪成博兜兜转转面试好久也没定下来，老资歷的猎头都无奈了：「纪博，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更清晰的人物画像？」
人物画像？他还真有那么一个。
黎染有些困惑，明明已经融资成功了，可纪成博还是整天愁眉苦脸，一回家就钻进书房，忙到深夜才一脸疲惫捏着鼻樑出来。问他又唉声嘆气遮遮掩掩，不肯直接说原因。
直到某次听见老纪打电话说让纪成博给自己放个假，带着黎染回家住两天，纪成博抱怨说他现在身兼数职，分身乏术，哪有时间。
黎染这天晚上做了几个纪成博喜欢的小菜，又开了瓶酒，纪成博在酒劲儿下才吐露出真话：现在公司缺人，特别需要有人来帮他。这个人呢，能够独当一面，负责奥纳智途的整体运营，需要给公司引入规范化的管理流程。但是又不能生搬硬套，要能够深入了解奥纳智途现在情况，选择和推行一套适合的方案。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两个人之间需要相当的默契和信任。
黎染啜了口酒：「说详细点儿。」
纪成博瞟了她一眼：「最好呢是名校毕业的，学习能力比较强，而且比较容易跟我们的同事打成一片；年龄也不能太大，三十出头最好，既有亲切感又能管得住人；对了，如果是有体制内的工作经验，或者在政府部门有人脉就更好了……」
黎染听来听去觉得耳熟，犹疑道：「你说的……这不就是我吗？」
纪成博摸摸鼻子，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不敢直说，是因为他有疑虑。
信任。
不是他对黎染的信任，而是黎染对奥纳智途的信任。
就算工作上有很多不如意，那毕竟是个体面、清闲、旱涝保守的国资岗位，离开了可就再也回不去了。为了奥纳智途，离开这么个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岗位，对黎染来说值不值得？黎染会怎么选？
如果是站在理智的角度，他认为黎染会选现在的工作，他甚至替她想好了藉口……
「我知道，从实用的角度去想，」纪成博急急开口：「从这个角度想，我创业，你在国资单位，这样才能分散风险，是比较稳妥的选择……」
黎染打断了他，语气很轻，但是很坚定。
「我愿意去奥纳智途。」
既然他必须站在船头与风浪搏击，那么她应该站在他身边。
黎染尝了一块五花肉，「嗯！好吃！」顺便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纪成博得意又嫌弃地擦擦脸：「油！」
两人吃饭的时候，纪成博问：「高新技术企业申请资料准备好了吗？」
评上高新技术企业，公司能拿到税收减免、财政补贴，银行配套高额贷款，在投标时也有各种优势。奥纳智途一直想要申请，直到现在通过服务华荣有了营业收入，才有资格申请。对于高企，奥纳智途今年势在必得。
黎染回答：「谭乔娜正在准备资料。我今天刚问过，还差一点。」
「时间比较紧张了，再催催她，」纪成博说着有些奇怪：「她平时效率挺高的，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准备好……」
正说着，一条微信跳出来，纪成博拿起手机，谭乔娜：老闆，高企的资料已经整理完成，发您邮箱了，有空了看一看哦。
纪成博看了一眼黎染，把手机递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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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黎染在奥纳智途担任运营总监，纪成博专抓技术，所有财务、人事行政、对外关系都划归黎染负责，唐琴、周鹏、谭乔娜的汇报对象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黎染。
黎染一上任就告诉他们，先按照现有的工作方式来继续执行，重要事项要事前跟她说一声。
唐琴和周鹏立刻把自己的工作全部整理了一遍，细緻汇报给黎染，接着按照黎染的要求，涉及钱款或者其他重大事项，都会先徵求黎染的同意，然后再安排执行。
可是谭乔娜接受得不那么顺利，好几次跟外部对接，她还没知会黎染一声，自己先把资料提供了出去，黎染一问就是：「原来一直都是这么做。」
黎染再质疑，谭乔娜直愣愣地说：「黎总，我们奥纳智途跟你原来的单位可不一样，我们整个公司结构就是扁平化的，讲究的是效率。而且，老闆向来都很信任我的，从来没说过我的做法有错。」然后扔下黎染，转身离开办公室……
此时看见谭乔娜给纪成博发的微信，黎染琢磨过味儿来，瞥了一眼纪成博，轻轻笑道：「看来你的老下属，还是比较喜欢跟你汇报。」
第60章 更大的底气
当时纪成博没听出来黎染的语气，两周没见了，他全心全意想跟黎染交流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吃饱饭，黎染刚把碗筷收进水池，纪成博就蹭上去了，从后面搂着黎染叫「好老婆」，黎染拍掉他的手，「哎呀脏」。
第二次努力是黎染洗澡时，纪成博听着水流哗啦啦地响，就想推门进去，谁知道门早就被上了锁，纪成博在门外咬牙切齿了半天。
第三次是两人上了床，纪成博终于把黎染抱了个满怀，磨磨蹭蹭地来了感觉，黎染从怀里抬起头来：「老公，我来例假了。」
纪成博憋的那股火儿差点没炸了，可是看看黎染那副无辜的样子，无奈起身自己进了卫生间。
……
反应过来是第二天早晨。
纪成博正睡得香，黎染丢下一句「我去找林璟」，就出了门。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在华荣驻场熬得有点厉害，还是昨天晚上自己动手实在费心劳神，纪成博迷迷煳煳中「嗯」了一声，等他清醒以后，才反应过来。
两周没见，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扔下自己一个人出门……她会不会是生气了？
他刷好牙，想了想，给自己的刷牙杯、牙刷拍了张照片，孤零零地摆在洗手池上，没加配文，发了个只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喝了杯咖啡，吃了个面包，朋友圈里始终没有反应。
他把喝了一半的咖啡和只剩一口的面包拍了张照，无限寥落的样子，配文「一个人」，又发了个只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翻了会儿书，把带回来的脏衣服统统扔进洗衣机，然后烘干，又迫不及待去看手机。
嘿，绝了，还是没人回復。
眼看快到中午了，实在没忍住，给黎染打了个电话：「你干嘛呢？」
黎染声音兴奋得很，「林璟的舞蹈教室今天开业呀，我在这儿帮忙呢，」顿了顿，「诶，我昨晚没跟你说吗？」
纪成博挂了电话，默默删掉了刚才的两条朋友圈。
辞职后，林璟一开始还联繫猎头，四处跑着面试。企业方一听她是云泰科技出来的，先是很感兴趣，面试时交流了不少人资方面的实际操作，面试官对林璟的回答明显很感兴趣。
但是等到谈薪水的环节，对方一听林璟的心理价位，立刻脸色不太好看，有人说小公司给不起大公司的薪水，还有个面试官，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哼笑了一声，「云泰科技的女高管，拿的薪水就是高啊。」特别强调那个女字。
林璟也懒得争辩，可是经过这一次，找工作的迫切感突然消失了。
工作的时候总想放大假痛痛快快地玩一场，如今难得有了空，计划着出去痛痛快快一场，她想约着孙宇棋一起出去，可是孙宇棋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要不……下个月吧。」
「为什么下个月？」
孙宇棋表情有些扭捏：「我还得攒点儿钱……」
林璟笑：「没事，我来出钱好了。」
孙宇棋坚定地摇头：「你的钱要攒着。等你找着工作……」
「你担心我找不到工作？」
「那倒不是。我就是觉得，女人手里有钱总归踏实一些。」
这时候，林璟突然提出了一个她自己从未想过的建议：「我们合开舞蹈教室吧，我出钱，你出人。」
舞蹈教室选址在一个半商半住的公寓楼里，地方不如mdance，但是胜在交通方便，视野不错，尤其夕阳景色是一绝。
今天舞蹈教室开业，除了几个老师，还有他们带来的铁桿学员。这些人都是擅长用肢体表达的，这会儿喝了点香槟，气氛上来了，正跟着音乐随意舞动，古典的、芭蕾的、拉丁的、街舞的，也不管什么风格，也不管哪里学来的，一股脑儿地都来。
黎染例假不舒服，懒得动弹，一边喝温水一边问林璟：「开舞蹈教室，房租、装修、前期投入，得不少钱吧？」
林璟笔画了个数，「我存的钱投进去一大半。」
「投入这么多钱，不怕有风险？」黎染低声问，看看不远处孙宇棋。
林璟自然懂得她的未尽之言：「钱而已，老娘能挣一次，就能再挣第二次。他让我觉得，不妨试试看。而且……」她突然一笑：「反正运营、财务都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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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跟着会心一笑。
林璟歪头看她：「你不也是，突然辞职加入你老公公司，你就不怕有风险？」
黎染勾勾唇：「不妨试试看吧。」
到了她们这个年纪，既有的事业、财富纵然是要牢牢握在手里，可是除此之外，更大的底气在于自己。投入之前当然尽心竭力防范风险，最后那点想不到之处，就拼上一些为爱的勇敢吧。
周一纪成博进公司。他走的时候公司内部还有些兵荒马乱，如今似乎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黎染进公司后不久，就跟纪成博提了自己的想法：在公司初创阶段，公司内部不分员工老闆，大家都是兄弟情深，没人在乎规矩流程，站在办公室这头吼一声，那边就答应这了，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所以，之前的公司治理一直处于不透明的黑匣子状态。
可是如今公司快速发展，尤其是在最初的合伙人离职以后，公司必然要朝着规范化、成熟化发展，而黑匣子状态会让新加入的员工摸不着头脑，无所适从，所以，现在需要把规则「显化」。
这段时间，黎染在公司内推行企业百科，按照各个部门来建立目录，每个部门把工作所有事项的流程、要求和注意事项都记录在内；定期沟通每个部门、每个人的工作目标，再定期追踪目标达成情况。
一开始大家还嫌麻烦，可是黎染背后有纪成博的坚定支持，强行推行下来。到现在来看，坚持下来一段时间之后，部门之间扯皮的情况越来越少，沟通成本大为降低。
另外，黎染还让每个部门梳理自己的岗位说明书，带着周鹏一起逐步形成职级体系、薪酬体系，设计了绩效考核方案。奥纳智途原本当然也是有绩效考核的，可是大多是靠上级主观判定，如今有了依据、有了条款，同事们觉得总算是有了努力的方向，人心也渐渐稳定下来。
同事们私下里惶惶的交头接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安稳而不失积极的工作状态。
纪成博离开公司半个月，进公司第一天全都花在了跟各个部门开会上。如今公司团队只有一小部分还在继续推进l4的研发，大部分则转做l2量产辅助，技术路线微有差别，还需要继续磨合。
除了财务、人事行政和对外关系外，所有部门谈完时七点多了，他探头看看黎染办公室，灯已经关了。
纪成博打电话给黎染：「黎总，这么早就下班？」故意摆起血汗资本家的谱来。
黎染在电话那头笑：「被老闆抓着了。今天约了李筝吃饭，想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办公室。」奥纳智途如今业务拓展不停进人，眼看着场地已经不够用。
「吃饭也不带着我，」纪成博酸熘熘，挂了电话。
谭乔娜这时探头进来，笑得很灿烂，「老闆，晚上什么安排？」还没等他回答，闪开身子，唐琴、周鹏还有其他几个老员工站在门外，「你好不容易回来，咱们一起吃个饭？」
广顺楼，包厢里。
周鹏坐在下首，一边配合气氛地笑着，一边心里有些感慨。
过去，公司的主要管理层和这几位元老也时常在一起吃饭，尤其是谭乔娜来了公司以后，不愧是搞关系的，经常都是她来牵头组织活动，还顺便给老闆当捧哏。吃着饭喝着酒聊着天，一些在会议室里聊不通的事，可能就在饭桌上说明白了。说到底，那时候大家凭着兄弟情义，一腔热情地冲到现在。
当然，自从梁超和卢远浩走了以后，大家很久没再这么聚过。公司如今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了，讲情谊少了，讲规矩多了。老人们一起说起来难免有些落寞，但是心底里他又隐约觉得，现在好像才是一个正经公司应该有的样子……
倒是谭乔娜还跟以前一样。
今天临下班了，谭乔娜过来找他，说老闆难得回来，敲老闆一顿饭吃，唐琴也去。他一听唐琴都去了，那他也赶紧点头。当时好几个元老都挤到门口了，纪博当然只能同意。就这么热热闹闹地，大家在包厢里坐下了。
这一次，谭乔娜还是自然而然地坐在纪博下手，说她自己今天不方便喝酒先喝饮料，然后主动带动喝酒节奏，调节现场气氛，就跟个女主人似的……
他突然想起来，「黎姐呢？黎姐怎么没来？」
桌上气氛一滞，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如今黎染可是公司的一分子，难得聚餐，怎么能不叫上她？
有人想起活动是谭乔娜组织的，碰碰她：「你没叫上黎姐？」
谭乔娜表情一时不自然，接着又笑道：「我刚才看黎总办公室没人。」
唐琴埋怨：「哎呀，你给她打个电话嘛！」说着就要掏出电话来。
纪成博慢悠悠放下筷子，「不用了，她晚上有应酬，来不了。」
谭乔娜闻言，目光飞快飘过纪成博，眼神中飘过一抹惊喜，随即点着周鹏，「来来来，我们喝酒。鹏哥，在座的就你还没提酒了。」
大家的注意力立刻转开了。
酒足饭饱，大家各自离席回家，纪成博正在手机上找代驾，谭乔娜裊裊走过来，「老闆，我今天没喝酒，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纪成博看了她片刻，点点头：「好。」
第61章 自成结界
谭乔娜熟练地打着方向盘，去纪成博家的这条路她很熟悉。
她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的纪成博，他微合着双眼，窗外路灯的光在他脸上明灭交替，他双手抱着胸，没什么表情，显得城府深沉，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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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不过三十多，已经是相当成熟的企业家，一手创办的奥纳智途有过耀眼，也有过挣扎，如今更是经歷坎坷之后，再次站稳脚跟。
她心中涌起一种交杂难言的情绪，有崇拜，有好奇，有骄傲，也有……倾慕。
不过，她认为自己对纪成博，并不只是对上位者的盲目崇拜，像那些妄图嫁给霸总、一心不劳而获的捞女一样。她可是站在纪成博身边，陪他度过风风雨雨的人，她能理解他对公司的宏伟构想，也能抓住他抉择时的纠结不定。
纵然纪成博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但是她觉得，在他心里她也多少有些特别。
搭档两年多，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越来越深，他们俩在投资人和媒体面前一唱一和，似真似假不着痕迹地抬高奥纳智途身价；他对别的员工总是十分严厉，而对她的工作成果却颇多认可；之前梁超有情绪，他也是让她安排饭局、从中劝和；就说送他酒后回家这件事，每次他都默许，狭小空间里萦绕酒精气息，一男一女独处……
回过头来看看她自己，小康家庭独生女，国外大学金融专业学成归来，年纪轻轻已经是明星企业的对外关系负责人，身材长相至少也算是七分以上，难道不值得纪成博另眼相看？
而他如今的妻子黎染呢，不得不承认她相貌确实不错，可毕竟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在一个安稳清闲的国企里庸庸碌碌度日，白瞎她那么好的学歷。听说平时就喜欢跳跳舞、做做家务，自己手头一把好牌打得稀烂。而且据她所知，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
她没想到黎染会突然来奥纳智途任职，甚至成为她的直接上司。
谭乔娜有些懊丧，她跟老闆沟通得好好的，被她横插一槓，仿佛她跟纪成博共有的一片净土，突然被无关人士染指。她原以为自己跟纪成博之间有着无法言喻地默契，现在她却搞不清楚他的想法。
难道是黎染跟他闹脾气，他被逼如此安排？
可是纪成博把公司交待给黎染，就匆匆去了华荣驻场，她一直也没找到机会探一探纪成博的真实态度，中间给他发过几条工作微信，可是也没得到他的回覆。
谭乔娜越发着慌。
今天，她眼看着黎染离开公司，临时找了唐琴周鹏他们几个，去纪成博面前起闹要去聚餐。正如她所期盼的那样，纪成博欣然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吃饭的时候也如以往那样，任由她去带动气氛，饭后让她送自己回家。
想到这里，她心里像装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倏忽飞低，又倏忽拔高，带得她一颗心随着忽低忽高。
谭乔娜开着车，终于忍不住开口试探：「老闆，前阵子你让我找一找离婚财产分配的协议条款……」
这是黎染来奥纳智途之前的事了。当时她公事公办地应下，可是喜悦却像石板缝里的小草悄悄冒头：这是他想要离婚的信号，为什么公司那么多人偏偏只透露给她，还嘱咐她不要告诉别人？……
虽然纪成博在后座闭目养神，她知道他听得见。
她继续：「我整理了几个案例，回头一起发给您。」语气跟平时汇报工作没什么两样，眼睛却从后视镜里紧盯着纪成博的表情变化。
可纪成博眼睛没睁、姿势没变，只「唔」了一声。
主动出击却落得个没有结论，谭乔娜心里不上不下的，心一横，试探更加露骨：「老闆，黎总来咱们公司以后，我突然想起来，之前我们去网红饭店吃饭，门口遇见的那个人真的跟黎总很像……」
嘴上说着像，实际她知道那就是她！当时这两人脸色就不对，老闆还语气肯定地说那不是老闆娘。显然两个人之间就是有问题。
果然，她这么一说，纪成博睁开了眼睛，淡淡扫了她一眼。
昏暗的灯光里，纪成博面部轮廓凌厉傲人，一双眼睛更是精亮。
谭乔娜心头一竦，还没想明白其中意味，只听纪成博开口：「前面停。」
她这才发现已经接近纪成博住的小区门口，赶紧打着转向灯减速，看见路边站着一个人，身上披着驼色羊绒披肩，绒绒的质感裹住薄薄的肩头，在橘黄色的路灯下，整个人显得温软而又柔和。
看见卡宴开过来，那人脸上展开笑意。
谭乔娜这才看出，那正是自己琢磨了一路的黎染。她莫名有点心虚，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纪成博，才发现他早就打开车窗，露出一种她从没见过的笑容，那是——
甜腻的，宠溺的，自己被温暖，也想要温暖对方的。
谭乔娜万万没想到，竟会在纪成博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晃了晃神，才踩住剎车。
路边的黎染看着车停住，先笑着开口：「怎么趁我不在，自己带着同事去聚餐了？」
她语气轻轻柔柔的，纪成博已经一把推开车门，大步跨下来，把她搂在怀里，一点儿都没介意旁边还有谭乔娜在，嘴里急着解释：「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临下班了来找我，我不想坏了他们的兴致……」
黎染赶紧打断：「好啦，我知道啦！没怪你，跟你开玩笑呢。」
纪成博还没完：「我是觉得连梁超和卢远浩都走了，公司实在不能再有任何动盪……」
「好啦好啦，我懂，我懂。」
谭乔娜听着二人对话，脸色有些尴尬。
她原本以为，纪成博多少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同意聚餐的，原来他考虑的不是她，而是公司人心动盪的问题。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老闆向来沉稳有城府，怎么在黎染面前竟然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生怕她生气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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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泛上来一点凉意，一点酸意。
这边纪成博只顾仔细看黎染神情，确实没有生气的迹象，这才转了话题：「这么冷，怎么不穿大衣，光披个披肩就下来了？」把她使劲儿往怀里搂了搂。
黎染受不了他这么唠叨，只好嘆口气无奈望天，赶紧转移话题：「你是找了代驾？……」探头往驾驶座看，这才注意到，开车的是谭乔娜。
「哎哟，是小谭送你回来的？」黎染嘴边笑意不减，可是谭乔娜明显觉得，她身上灯光映出来的柔和劲儿消失了。
「是……」谭乔娜一瞬间有些慌，可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熄火下车，强行镇定地笑：「是啊，黎总。每次跟老闆有饭局，都是我开车送他回来。之前您可能不……」
黎染表情丝毫不变，依然用打趣的语气对纪成博说：「哦？这么使唤女同事，合适吗？」
谭乔娜觉得这话的走向不对，下意识反驳：「不是……」
可是纪成博根本没理谭乔娜说什么，只顾着跟黎染解释：「饭局上总要喝酒，反正我是逃不掉，何必让她被灌得那么难看？给她找个开车送我的藉口，她就不用喝了。以前梁超陪我出去参加饭局，不也是这样的？」
「哦，对对对，以前总是梁超送你回来，你酩酊大醉，人家梁超一丝酒气也没有。我当时还嫌弃你呢！」黎染捂着嘴笑，接着对谭乔娜说：「小谭，谢谢你送他回来。你打车回去的时候要……」
可谭乔娜完全没听进去，她脑子里嗡嗡的。
原来纪成博每次都让她送他，并不是为了二人独处，只是酒桌上照顾同事的小花招。
更让她惊讶的是，这二人之间的气氛，哪有一丝不和睦的迹象？反而是自成结界，别人想插都插补进去。
谭乔娜心里的凉意越发明显，那股子酸意更是往鼻子尖上顶，眼看眼圈隐约有潮意，她一边努力往下憋，一边强行点头笑了笑，转头正要走，突然纪成博在身后叫住了她。
「对了，你发给我的高企申报资料我收到了，」他神色清明，一丝醉意也没有，「我没有打开附件，邮件转给黎总了，以后你的工作都对黎总汇报，不用再单独向我汇报。黎总的意见，就代表了我的意见。」
谭乔娜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纪成博补充：「还有离婚案例的汇总，也发给黎总。」
谭乔娜自行离开，黎染上了驾驶座，一边发送车子一边抱怨：「你怎么还琢磨着离婚的事？」
「不是要离，」纪成博坐上副驾驶，「就是让你研究研究，提前有个准备。万一有点什么风险，不至于连累你，让你过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
黎染冷笑：「切，你要真想让我开开心心的，还至于今天故意在我面前跟谭乔娜聊这些？」
纪成博假装听不懂，「什么故意的？」
黎染白了他一眼，闭嘴不说话，只盯着前面开车，下地库，倒车，下车，锁车，一气呵成，任由纪成博在后面叫她，一言不发。
纪成博终于投降：「老婆，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吃醋……老婆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你说你在别人面前那么大度，怎么就跟我这么计较呢？」
第62章 尾声
海南度假酒店，大会议厅门口老大的海报，「第x届全球自动驾驶行业高峰论坛」。
会议厅已经人满为患，门口还有没戴会议证的人探着头试图往里挤，被保安拦下，便自称是记者。
保安坚持：「先生，请您出示记者证。」
那人不耐烦：「什么记者证？那都是老黄历了。」
保安乐了：「如今谁都说自己是记者，问就是自媒体，结果一进门就直奔着茶歇去了……」
这点小插曲自然不会影响会议室里的火热气氛。
主持人走上舞台。
「在过去的一年里，我们的行业大浪淘沙，经歷了拐点，跌宕起伏之后，有一部分公司正在加速驶出弯道。其中有一家公司格外耀眼，他们在寒冬中逆势而上，获得了巨额融资，与头部主机厂合作的新款车型刚刚发布……」
观众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大家都知道主持人说的是哪家公司，可是这番成绩太过耀眼，说出来有人羡慕有人嫉妒，实在无法平静。
「这家公司就是奥纳智途科技有限公司！」主持人眼看情绪调动起来，于是拔高调门：「让我们有请纪成博博士！」
一片掌声如雷。
「该你上台了，」黎染悄悄对纪成博说，想缩回桌子底下被纪成博一直握着的手。
可纪成博偏偏不放，反而又攥了攥，直到黎染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这才嘿嘿笑着站起身来，在众人的掌声中上了台，
依旧是捲起袖子的深色衬衫，搭配黑色西裤，利落潇洒，行动从容，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一手持话筒，一手插兜，自如地站在舞台中央，等掌声停住。
「对，我又来了。」
开头一句话，随意得出人意料，台下观众笑起来。
「我想大家一定都在好奇，为什么奥纳智途会突然进行重大策略调整，从研发l4调转方向，降维去做l2量产辅助……」
台下众人纷纷点头，过去奥纳智途说得太高调太笃定了，这个转变算得上人设崩塌。谁不想听听他的说法呢？
「不过……」纪成博微微笑：「我选择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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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一片譁然，有人惊讶，更多的人是嘲讽，可是纪成博丝毫不动容，继续说下去：「有人告诉我，行胜于言，我更希望在三年、五年之后，大家根据奥纳智途的表现，回过头来理解我们当下的选择。」他微微偏头，看向台下一角坐着的那人，二人实现交汇，会心而笑。
也就是这么一句话，熟悉纪成博的人立刻觉得他与以往有所不同。
过去的纪成博，出口就是「世界上只有两种智驾公司，一种是奥纳智途，一种是其他」、「我们要改变这个世界」，总憋着一股心高气傲、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劲儿，而眼前这个人看起来更随意，更接地气，却也更有底气。
观众稍微平静下来，纪成博这才继续讲下去。
「策略转型说起来不过是一句话，而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奥纳智途从追求最领先的技术转而做服务，背后意味着我们的研发人员蜕变成了优秀的技术服务型人才，其中包含了整个公司组织架构、工作流程和激励制度的全面调整……」
台下的观众不由得频频点头。
过去一窝蜂瞄准高精尖，只要抛出个概念就能拿融资拿到手软，大家天天听这个愿景那个目标，耳朵都起了茧子，却还要跟着拍巴掌。如今环境不同，所有人的想法都在发生变化，与虚妄的名头比起来，公司本身的经营能力更被看重，
「……而我们配合华荣汽车成功实现新款车型智能辅助驾驶落地，也意味着这些调整是极为成功的，」纪成博眼睛闪闪发光：「今天想跟各位同行分享的，就是公司管理如何与策略匹配。不过，今天要讲的不是我……」
他故意顿了顿，引来观众一阵好奇，这才扬起声音，语气中充满骄傲：「……是奥纳智途主持内部流程架构调整，为公司实现转型奠定坚实基础的——」
「黎染女士！」
在众人的瞩目中，一身浅色西服套装的黎染潇洒踏上讲台，落落大方望向台下：「大家好，我是黎染。」
沉稳，自信。
大会晚宴结束以后，两人一路回房间。
虽然跟纪成博并排走着，黎染却一直埋着头看手机。
纪成博探过头去看，她正在处理刚才的好友申请，通过，打招唿，自我介绍，「以后常联繫」，再加个笑脸表情。一只胳膊挽住他，弯过来跟另外一只手一起敲手机屏幕，这么别扭的姿势，一点儿没影响手速。
不光是加上好友，有的人立刻就开始约下一次见面沟通，或者是根据演讲内容延伸提问，黎染不好意思置之不理，挨个回復，手机提示越发跳个不停。
纪成博几度试图开启话题不成，突然道：「哎，咱妈在群里发了个连结，好像是小超市出事了。」
「小超市怎么了？」黎染目光立马从手机上抬起来。
纪成博打开连结，原来是岚溪当地媒体报导，市场监管部门在小超市发现多件过期食品，被罚款五万元。
下面还发了好几条语音，纪成博点开，黎爱兰气得语无伦次。
原来事发之后陆元香找到她，理所当然地说要她承担罚款，说虽然超市经营权已经转让给黎爱军了，但两家说好的转让费如今只给了她五万，小超市还得算她的。而且她刚刚收了自家给的五万块钱，交罚款正好。
「我早就知道她这人抠，爱占小便宜，嘱咐了多少遍千万不要把过期产品摆出来卖。她根本不当回事。看吧，这下出问题了……」
「我心疼他们没钱，才只收了五万，都没敢指望后面的。出了事她还好意思说让我去处理？」
「你舅妈要是来找你让你帮忙找人，你可别去理她！」
黎染都懒得再去理论她早就觉得陆元香这人不行，只就着纪成博的手机回了一句：「行，我肯定不理。」
黎爱兰反应快，立马回过来：「你跟小纪俩人在一起？我还以为你出差呢。」
黎染告诉黎爱兰，她跟纪成博一起出来参加行业会议，在海南的酒店里。会议已经基本结束了，明天她就跟纪成博一起回潭城。
黎爱兰回：「那么着急回来干什么？还不如在海南一起多玩两天。你们俩平时都忙坏了，趁这个机会小两口在一起多相处相处……而且你们也该有个小孩了。我现在恢復得不错，还能帮你们看看孩子，谁知道过几年……」
她唠叨个不停，黎染没听完就关了。
可纪成博不一样，向来把丈母娘的话奉为圣旨，一进房间门，先就地交流一次；黎染洗澡的时候，水哗哗响着，又闯进去一次……
本来都已经精疲力尽了，可半夜纪成博迷迷煳煳去搂黎染，发现她还醒着。
隔壁房间夫妻俩吵个不停，她睡觉轻，吵醒了就不容易再睡着，索性醒着听那俩人吵架，说话声清清楚楚。
女的带着哭音控诉，从男的今天多看了几眼沙滩上的比基尼小姐姐开始，延伸到晚上不洗澡、白天不替她拿包、陪她吃饭只顾打游戏；男的一开始爱搭不理，说着说着怨气也不小，说女的出门化妆磨蹭2个多小时、睡觉能占去四分之三的床……
「大会定的酒店隔音真不行……」纪成博伸手去搂黎染，嘟囔道。
黎染舒服地窝进他怀里，却精神得很，一点儿都不想睡觉：「你猜这俩人结婚多少年了？」
纪成博闭着眼睛：「听着声音挺年轻，两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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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染不同意：「刚结婚哪来这么多架要吵，至少有七八年了。」
纪成博摇头：「到那时候，俩人都懒得开口吵了。」
这时女方还在说个不停，男的突然来了一句：「你确定还要继续？明天可是约了摄影师拍蜜月纪念……」
隔壁立马没声了。
这一下俩人都笑起来，连纪成博都精神了。反正醒都醒了，那就深夜再「恳谈」一次……
或许晚上太疲劳，纪成博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黎染已经不在身边，看了微信留言才知道，她已经去酒店网球场了。这是主办方为嘉宾们组织的比赛活动。
刚走进球场，一个白色的身影就吸引了他的注意，步伐灵活，击球有力，轻盈跳跃起来，迎着金色的晨曦，身体漂亮地弯成一张弓。他不禁看呆住了。
身边观众正在讨论：「这姑娘动作可真漂亮……」
「身材也好！看着就带劲！」
纪成博听着别人公然评价，回头去瞪对方，什么素质？私底下就这么议论女性？
转过头去又忍不住得意：瞧那小腰扭的，瞧那小球杀的，真飒！
一场球打完，黎染下了场沖纪成博跑过来，纪成博刚要向她表示恭喜，对手也跟过来夸她球技好，打断了他的爱心拥抱。
「黎总常打网球吧？」
「哪里，随便玩一玩，」黎染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好久没练过了。」
纪成博挑挑眉毛，心底暗笑：得了吧，她以前常常在他面前炫耀，当年成大的网球选修课拿了优秀。自从听说大会上有网球环节，赌咒发誓说一定给他看看水平，于是自己偷偷找了个发球机的场地，每天中午去练一个小时，回家胳膊就动弹不了，连续两个星期都是他做的晚饭……
……
聊着聊着，纪成博发现黎染微微走神，跟着她的目光去看，旁边就是酒店的大草坪，远处是椰林树影，一对男女正在拍照，在摄影师的指挥下，摆出各种亲昵无间、两厢情浓的动作。
纪成博在她耳边道：「说不定就是昨晚隔壁那对。」
黎染半倚在他身上：「还是新婚燕尔呢。」
二人对视，一笑。
——全文完。
第63章 番外
黎染打开家门，迎面扑来浓浓的饭菜香。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里飞扑出来，一脑袋钻进黎染怀里。
「妈妈——你回来了！我都想你了！」清脆的童音响起，还没等黎染有下一步动作，纪小佰先拉起她的行李箱往家里搬：「妈妈，爸爸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我都馋坏了，可爸爸说一定要等你回来才能吃。」
接着纪成博围着围裙，一副贤夫良父的模样出现在厨房门口，「老婆，你回来了？今天做饭时小佰主动帮我打下手，真是越长大越懂事。」
配着屋里暖黄灯光、氤氲热气，一派父慈子孝的祥和……
黎染刚刚去了趟北京，一是为公司的事情出差，二是见见以前的同学朋友，还顺便看了场很难买到票的舞剧，所以这一去就是三四天。
她洗过手在桌边坐下，纪小佰已经迫不及待：「妈妈，我昨天做平板支撑做了整整三分钟！是不是很棒？」
「还有，我这几天每天都只看了20分钟电视！」眼巴巴看着妈妈。
可是黎染拿筷子夹菜，简单「哦」了一声。
纪小佰见妈妈态度冷淡，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咕噜噜转到他爸身上。
纪成博见状，赶紧在旁边附和：「小佰这几天表现真不错。这几天早晨，我只叫两遍他就起床了。我这几天早晨6点半就起来给他做饭，小佰自己7点起床穿衣服刷牙洗脸，我们爷俩把饭一吃，7点半准时出门……」
看似表扬儿子，实则给自己表功。
可是黎染没抬眼。
他登时有点心虚，「小佰是长大了，7岁的大孩子，确实跟以前不一样了……」
黎染终于抬起眼皮，看了纪成博一眼，然后淡淡开口：「你给小佰开家长会了？」
「啊， 对啊。」这是昨天的事。
「老师说什么了没有？」
「没……没啊。」纪成博瞥了儿子一眼，对着老婆耸耸肩：「就是开了个会，说说家长怎么培养孩子的学习习惯。」
「哦，这样啊……」黎染继续吃饭。
菜色确实不错，都是黎染爱吃的。
自从小佰断奶以后，黎染花了三个月时间，锻鍊加合理饮食，硬生生回到孕前体重，那小腰的线条简直堪比大学时期。那段时间恰好还是奥纳智途筹备上市的时间，高强度工作压力之下依然没能影响黎染的塑身计划，每天早晨6点起床，锻鍊一个小时，然后开始工作。
可把纪成博给刺激到了。
「老婆，你高中时候是不是那种晚上学到半夜一点钟，白天说我昨晚回家看电视的人？」
黎染无辜说我又没瞒着你。
纪成博只好酸熘熘地说：「我算知道你是怎么考上成大的了。」可是不影响在外面骄傲地跟别人显摆：「我老婆那可是女强人，那自律的，可吓人了。」不顾黎染在旁边一个劲儿地使眼色。
发展到后来纪成博开始跟黎染比谁卷。黎染刷牙时下意识踮起脚尖，他看见了就得当场做几个深蹲；黎染晚上学会计实务，他也默默掏出电脑来处理文件；黎染哪天晚饭不吃碳水，他第二天中午就点一份沙拉外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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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博的时候都没这么用功。」
纪成博一边抱怨着，一边学着黎染制定一年提升计划。
效果还不赖。
他去年的提升计划是厨艺，还没出三个月，已经能做出符合黎染口味的烧黄鱼和酱牛肉，偶尔尝试西班牙海鲜饭、墨西哥taco也很让黎染惊喜。黎染一夸，纪成博更是上劲儿，晚饭全包不说，恨不得每天早晨都要给黎染带一份色香味俱全的便当。
可惜小佰对老父亲辛辛苦苦做的各色菜式始终不怎么感冒，问就是我想吃义大利面、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纪成博一边感慨西红柿是小朋友下饭神器，一边嫌小佰的要求不足以体现他的厨艺水平。
「小朋友不能挑食，」他试图教育儿子：「营养均衡才聪明。你看，妈妈就不挑食……」
小佰平静地看爸爸：「因为你从来只做妈妈爱吃的。」接着回头去拼他的超大号乐高星舰。
纪成博着恼地把铲子扔进炒锅。
看来营养均不均衡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黎染慢条斯理地吃着饭，貌似不经意道：「今天他们班主任联繫我了。」
纪成博筷子一顿，「哦……」
「听说班主任在家长会后特意把你留下来了？」
纪成博心惊，「啊……啊……是有这么回事，我差点忘了。」
「班主任单独跟你说什么了？」
纪成博跟儿子对视一眼，「就是说了说小佰的学习情况。你也知道，还是那些，书写不好，注意力不集中……」
小佰平时看着机灵，可是成绩不如人意，跟小时候的黎染、纪成博没法比。写字像画画，这儿一笔那儿一笔凑出一个字来，每一笔都出人意料；数学口算马虎，把加看成减、把乘看成除；上课也不够专心，一会儿观察窗外的蝴蝶，一会观察阳光在桌子上的光斑，有一天回家来跟黎染说他盯着教室地面上一只死虫子看了整整一天……
黎染有些着急，虽然她知道小学一二年级的成绩不代表什么，可是如今的孩子们学习上都太卷了，一步跟不上往后步步落下怎么办？还有，老师习惯性地有事找妈妈，黎染只能这边接收老师的压力，回家再督促小佰好好学习、集中注意力……
……
看黎染明显脸色不好，纪成博嗫嗫不说话，小佰在旁边也不敢作声。
她此刻盯着纪成博：「你跟老师说什么了？」
纪成博顶不住妻子的目光，小声说：「老师拿出他的作业本给我看，还拿别的同学的作业本出来对比，还说小佰的识字量太少，我说小佰有自己的成长节奏，劝老师别太焦虑……」
一边说一边 心里打颤，这几年不知道是因为当老闆还是因为当妈，黎染气场是越来越强，有点她眼皮地下一切无所遁形的感觉。
黎染听不下去了：「你让老师别焦虑？」
老师多少次给她打电话，她都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她从小跟自己老师都没这恭敬态度。不是担心别的，不就是因为孩子在人家手里，想让人家多上上心吗？他来这么一句，意思是让老师别管小佰了？
「我觉得小佰没问题，你看他讲《量子力学》启蒙科普，不是都讲得挺清楚？拼乐高也快得很，这说明他智商没问题，就是语言文字这方面发育的比较慢……」
黎染觉得很挫败：「我二年级都开始看《梦》了，《上下五千年》都看完了。」
纪成博嘆了口气，安慰似地拍拍她的手：「没事，我到现在一遍《红楼梦》都没看完。看来小佰这方面随我。」
语气里还有些大言不惭是怎么回事？
……
黎染很干脆，既然随他，那就他来负责小佰的学习好了。
吃完饭，一撂碗筷，她收拾东西去林璟的舞蹈教室上课去，任由纪成博辅导小佰的作业。
回来的时候，推开门，小佰正在写字，纪成博陪旁边，正在刷手机，——当然是伪装成正在看书的样子。
她也憋着一口气，想看纪成博到底辅导得怎么样，是不是继续父慈子孝，还是鸡飞狗跳。
小佰先开口：「妈妈，爸爸教给我一个学生字的好办法。」
黎染一愣：「什么办法？」
纪成博解释，他让小佰整理语文错题本，把自己容易出错的生字都抄进去，没事就回顾，慢慢就学会了。
黎染不理解。
生字难道不是看过一遍写过一遍，就会了吗？组词、造句，这还有什么难度吗？
说实话她不能理解，为什么小佰觉得语文难成这样？
「还用得着……这样？」
纪成博无奈摇头：「怪不得小佰总觉得语文难，最重要的还是没找到适合他的办法。你这种方法不适合普通人，只适合你这种……你自己。」
纪成博收回「天才」二字，怕她骄傲。
半夜小佰已经休息了，黎染躺在纪成博臂弯里。
她还在自我检讨：「是不是我们之前太忽略小佰的学习？」
纪成博：「大部分同学从幼儿园都开始学生字，学计算，咱们小佰可是正儿八经进了小学才开始学习的。暂时落后也很正常。」
黎染后悔：「那时候怎么就没给小佰报个幼小衔接班呢？」
纪成博会议：「那年暑假他爷爷奶奶非要让孙子去老家住一段，怕上了学没时间了。」
「唉，早知道就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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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拦着？你当时还巴不得呢。把小佰送回老家，你就拉着我去了义大利，咱俩痛痛快快玩了半个月，你还一个劲儿感慨，没娃的日子真是太爽了。我可跟你说，你以后不许凶小佰，否则我就把你这话告诉他……」
黎染拧纪成博的腰，老说他智商不如她，这些事记这么清楚，不要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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