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汉武唐童现代留学日常》 第1页 [bg同人] 《(歷史衍生)秦皇汉武唐童现代留学日常》作者:南林烟【完结】 文案: 当秦王政还不是秦始皇,刘彻没有对匈奴大胜,李世民还是大隋一小童。 三个人「受命于天」,被传国玉玺的力量送到了遥远的未来,从一个贫困村开始他们的留学生涯。 嬴政:这么个小山村通这么宽的路,好富庶的村子! 刘彻:他们都上学!女孩也上学!好富庶的村子! 李世民:什么我竟然与秦皇汉武一起穿越后世?阿耶阿娘我好厉害啊! 后来 嬴政:什么高产稻,是我大秦的了。什么造纸术,是我大秦的了。嗯?政治课本,这是什么屠术? 刘彻:你别动我家高祖我跟你说……什么四世三公释经权,朕这就给你们从根上断了! 李世民:(看了史书之后)我功劳这么大耶耶不肯换太子,一定是以为我不懂治天下。我把这些这些和这些都学回去,再跟两位陛下学治国之道,耶耶以后称帝,一定愿意立我做太子吧。 嬴政、刘彻疑惑脸:这么天真的人是怎么跟我们并列的? 再后来,他们发现,带回去最有重要的不是现成的机器,而是知识。 文案二: 他们看中了后世的造物,想带回良种、造纸、冶炼…… 他们通读了后世的歷史,想弥补自己的遗憾,改变那一条时间线上的悲剧…… 最后,他们才明白,王朝终不能持久,带回去的一切都将成为双刃剑,助他们成就伟业,也终将助歷史浪潮翻涌。 嬴政:大秦二世而亡,寡人还有什么不敢试的。 刘彻:既然大势如此,为什么不能由朕开始。从此以后,请称唿朕为万古一帝。 李世民:我生来就是要结束乱世,重整干坤的。天命在我,当仁不让。 大势不可抵挡,王朝终将覆灭,人寿也毕竟有限。能留在世间传于万代的,只有那不朽的功业。 ,来回穿。主角是三个人,穿回去之后会分别写三个朝代,但二凤会是相对主角,因为年纪设定比较好用他的视角写。秦汉相近,有时候写了一边就不会写另一边类似的发展。从内容上来说,占比由多到少大概是秦、唐、汉这样。 平行时空,勿与现实联繫。 穿越到现代的时间有意模煳了没有写明,飞船探月等大事件时间不与现实重合。 文中有些数据也是故意与现实错开的,金价、人口,不要拿现实代入哦。 其他需要注意的请看第一章 作话。 内容标籤: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古穿今 歷史衍生 成长 正剧 搜索关键词:主角:李世民,长孙皇后 ┃ 配角:秦始皇,汉武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三个皇帝一台戏 立意:努力学习,必有回报 第1章 帝王会 秦王政九年,嬴政二十二岁,依制往旧都雍的蕲年宫加冠。这意味着他已经成年,可以从权臣那里拿回权力,主持国政了。 但此时此刻,嬴政的心情说不上很好。 他刚刚解决了嫪毐的叛乱,派人围了太后所居,搜捕出两个孩童。 是他相依为命的母亲,与阴谋叛乱将他杀害的嫪毐所生。 年轻的秦王声色未动,将手中所执竹简放下,淡淡道:「囊扑之,迁太后于萯阳宫。」 竹简上是他已经读到熟记于心的《韩非子》:君无见其所欲,君见其所欲,臣自将雕琢;君无见其意,君见其意,臣将自表异。 韩非的本意,或许是教君主不要轻易流露自己的喜恶,使臣子察颜观色,顺着君主的喜恶言事,从而使君王失去对事物的正确认识与判断。但嬴政从中解读出另一重意思:喜怒勿形于色,勿令臣子揣摸心意。 所以纵是这样的事,他处置起来雷厉风行,口气却是淡淡,看不出为此动怒的样子。 只在人退下后,嬴政盯了一会竹简,一个字没看进去,只觉得手指有些痛,这才意识到他太用力了,已经捏得指尖发白。 又有人送来相邦吕不韦的书信 秦王不置可否。 今日读书算是到此结束,也没有什么国事议论,嬴政回到内室,这时才缓缓舒出一口长气。 他幼时在敌国为质,回国后也不能算是父亲宠爱的孩子,14岁登基有权臣在侧,一步步走到今天。加冠说重要自是重要,意味着他从法理上也是足以亲政的秦王了。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从默默学习到今天镇压叛乱,其实他已经将权力慢慢收拢,不用太担心权臣了。 接下来,他就要解决那位相邦、仲父,吕不韦了。 然后,他再无掣肘,就可以全力按自己的意愿去行事。秦国强盛已经很久了,想统一天下也已经很久了,然而曾祖父那时吞併的土地,最终还是退还了不少。这些年他在朝中与文武重臣议及此事,发现多数人仍然不觉得秦国能在他的治下灭六国而一天下。 有些将领言谈之间倒是有这个倾向,但嬴政还不确定他们到底是迎合他的意思,还是真心觉得他们君臣能一起做到。 毕竟他是22岁,刚刚有资格亲政的秦王政,还不是未来那个经验丰富、绝对自信的秦始皇。 起身踱步到窗边,嬴政抬头看向天际,目光渐渐坚定。他会继承先王的基业,也会避免先王的错误,那个歷代秦王的心愿,绝对不会在别人手上完成,只有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正想着,嬴政眼前一花,不由伸手遮住了眼,心中顿觉不妙,喝道:「来人!」 但似乎已经晚了,他放下手时,眼前的殿阁已经消失,只剩了郁郁葱葱一片山林,还是夜里。 是某一国请了异人术士施法暗害寡人! 这是嬴政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应对之策还没有来得及想,他背上被人一扑,不由踉跄一步,和那人一起扑倒在地。 嬴政第一反应自然是挣扎反击,偏偏另一个与他同样都是宽袍大袖,扭打起来还没两下,各自的手就被袖子缠得伸不出来,打也打不起来了。 这个人不是暗害寡人之人,而是与寡人一样,突然被丢到这个山林中的人。嬴政有了判断。 对方似乎也有了同样的判断,两个人谨慎地分开站起身,退后拉开距离,仔细打量着对方。 嬴政身上都滚脏了,让他恼怒的想起在赵国为质的不怎么好的回忆。那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子穿着……好生奇怪,像是一国之君的穿着,但形制又不完全对。 这是哪一国的君王,怎么与齐楚燕赵韩魏卫一个都对不上号? ------------------------------------- 刘彻好容易将袖子从那个男人腿下面拽出来,爬起身退后,借着月色这才看清楚被他撞到的人。奇怪,这穿着太奇怪了,是谁敢这样打扮? 不对,先想想他怎么到这地方来的吧。元光五年的秋天是真正的「多事之秋」。马邑之谋这个有点丢脸的失败后,汉匈和亲中断,他抵住了压力,让大汉的对匈政策向战争转变。而元光五年就是第一次尝试。 幸好他看中的卫青没有让他失望,远途奔袭小胜,证明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而他,也终于废除了不合意的皇后陈氏。从前朝到后宫,他已经完全掌握住了帝王的权力,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意行事了。 安慰过了姑母刘嫖,抛开废后之后的那些杂事,他正在殿中想着对匈奴的下一步战略,怎么突然到了这里? 「你是谁?」他问。 嬴政听到那人问话,只觉微有口音,但能听懂,心下更为奇怪。刘彻还未上朝,穿的是平时的便服,但仍是帝王服饰,与六国诸侯截然不同。嬴政身为秦王,自然不会看错,从不曾将他当作自己不曾见过的哪位诸侯。 刘彻又是关中口音,只与他听惯的关中话又似乎微妙的有点不一样,嬴政心中警惕,自然不会蠢到老实回答,而是反问:「你又是谁?」 「我是曹寿。」刘彻爽快而熟练的使用了自己去年刚去世的姐夫的姓名,对方仿佛出于礼貌似的也报了一个姓名:「秦平。」 一听就跟他一样,是假名,并且默契的谁也没有说自己身份。 刘彻看了看四周,有些心焦,这地方绝然不像是关中长安,也不像是仙境,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被送到这里,宫里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嬴政与他有同款烦恼,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你为何会到此处?」 好了,既然都问了,说明都是中招的,都不清楚原因。 但是刘彻有一个优势:汉在秦之后。 他这会儿冷静下来,看着嬴政的服饰,听着他的口音,看着这人的气度,听着这人自报为秦氏,心里已经有猜测了:好傢伙,这莫不就是秦始皇? 等等,如果是这个年纪的话,还不是始皇帝,是秦王政! 其实也可能是别的秦王,但刘彻根本没往别人那想,直接猜的嬴政。 刘彻有一点兴奋,又有一点不安,并没有开口求证。他可不能漏了底,不知道是中邪还是遇仙的来到这里,未必就回不去了。他回去好说,要是漏了底,秦王政回去杀了他祖宗,那大汉要完! 什么时空悖论的,刘彻也不懂,总而言之不能让高祖受难。他看对方也不像相信他那个假姓名的样子,赶紧用话题打岔:「我二人同时落难于此,自当合力寻找生路。山中不知有无勐兽,还是往外探路吧。」 嬴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两人看看自己的衣袍,开始束袖,又把袍角给掖到了腰带上。 虽说帝王之尊,不过嬴政少年时为质,尽管也算锦衣玉食,但一些常识还是有的。刘彻青年时喜欢微服出游,还喜欢行猎,眼下落难,也不会干出大袖飘飘在山林里跋涉的蠢事。 两人都是在宫室中突然跌入此处,没有佩剑,不过各自还都带了玩赏的短刀,此时也勉强能当作武器用,与其说是防野兽,不如说是防对方。 这地方看着不像密林,两人都没有夜盲症,借着月光寻了寻,竟然还找到一条依稀有人踩过的路径来。刘彻心道,此处看着草木茂盛,天气又炎热湿润,恐怕没几天就能将人迹遮掩了去。如今既还能看见,怕是离聚居这地也不远。 两人也不肯一前一后,把后背卖给对方,僵持了半晌,刘彻妥协,先行于前,隔了近百米才招唿嬴政跟上。 果然,顺着这条已经被草木遮掩了不少,行一阵才能看见一点痕迹的踩踏痕迹走了一阵,两人中衣都被汗湿透了的时候,刘彻眼睛一亮,回身轻声叫唤:「秦兄,你来看,田!」 嬴政看着他,慢慢将短刀入鞘——刘彻也是同样,这才走近了刘彻,和他一起向山下望去。 那里有一条河流蜿蜒而过,圈出一小块平坦的地势。黑夜里不见炊烟,但也能见隐约一片屋宇的黑影。而稍近处,就是大片的田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一时间看不清种了什么,但肯定是被人开闢耕作的田地没错了。二人从开始到现在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虽说都是爱求仙的,但这莫名其妙被丢到山林里的操作,不是他们叶公好龙啊,实在是诡异多于仙遇了。 现在虽然不知道这儿的人是做什么的,对他们有无恶意,但至少跟人打交道还是可以理解比较熟悉的领域,荒野求生实在不是他们俩的强项。 这时候也看到比较明显的路了,两人现在抱团取暖,都决定收敛敌意,也不把刀拔出来了,也不相隔百米了,一起慢慢下了山,到了田里,发现这是稻田。 只是这稻穗怎么看着有点不对?难道这里真是仙境,仙人送我来取仙稻了? 还不及细想,刘彻忽地压声急道:「秦兄,那边有人!」 第2章 偷水稻的小贼 大半夜的,水稻田里怎么会有人呢? 嬴政又把刀拔出来了,刘彻也是如此。不过他俩才谨慎地走了两步,那边水稻下面一下抬起个头,两人又把手给放下了。 无他,这人是个小矮子。 哦,不是,这人是个小孩子。 比水稻高,但也就高一些罢了,明显身量未足,才十岁左右的样子。 刘彻时年二十七岁,人都快到而立之年了,一个儿子也没有,见这小少年生得还挺俊,心生喜爱,上前一步喝问:「哪家的孩子,半夜在田里做什么?」 就见那孩子下意识转身要跑似的,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但很快就稳住了,从稻田里出来,抱了抱拳,一张嘴,说了一番话。 刘彻与嬴政面面相觑,愣住了。 竟然听不懂,这是哪里的方言,好像也不像楚国。可不是楚国的方言,哪里的话会让他俩完全听不懂呢?看这孩子,虽然身上的衣服已经在田里搞得乱七八糟,但明显也是富贵人家的,应该学雅言官话,不可能一口土语方音啊。 那孩子也急了,比划着名又说了一通,仍是听不懂。 嬴政不言声地四下里看看,拣了根树枝回来,在地上写字询问。他想这孩子的打扮不可能没读过书,十岁的样子应该能成诵了,话听不懂,写字总该懂吧。 刘彻眼睛一亮,也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字。 其实没有十岁,实足才九岁的唐国公家次子李世民赶紧凑过去看,庆幸自己认识他们的字。 虽然这两人写的一个是小篆,一个写的是汉隶,但没关系!他尽管年纪小,又是以武传家,文学上没花太多心思,但他已经开始读书了,至少不同的字体他也能写几种!他认识! 他赶紧也折了根树枝,在泥地上写字。考虑到这两个怪人写的是古老的字体,怕他们只学了这种,他还体贴地也用了小篆。 「我叫李世民,乃大隋唐国公次子,正在家中练字,忽然被送到此处。你们是谁?是此处之人,还是与我同样遭遇?」 见李世民发问,两人无所谓的把自己的假名给写了一遍。李世民歪着头看了,对秦平没什么想法,却盯着曹寿看了半天,再打量一番刘彻的衣着,目光渐渐兴奋——刘彻渐渐警觉——嬴政觉得似乎有好戏看了。 就听到一声高叫,刘彻敏锐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似乎证明对方说的只是一种古怪的方言,而不是完全相异的语言吧? 不过他怎么认出来的,他又怎么敢称朕的名讳! 不等他发怒,李世民意识到他们听不懂,已经快速在地上写起字来。 「观你服饰,视我等所来之奇,再看你所用假名,你一定是汉武帝刘彻!」 既然被认出来了,刘彻也不屑否认,点了点头,同样在地上写道:「朕也有一个猜想。看你神情,既然能这样认出朕,想必是朕后世之人?」 他树枝一顿,有一个猜想非常不愿意去写。 这个年轻人敢直唿他的名讳 ,那大汉可还在?那个大隋不是别的,就是大汉之后的国家吧? 果然,就见李世民一脸兴奋得要蹦起来的样子运笔如飞:「大汉已亡。以后同陛下细说,我所在之世,已是大隋杨氏治下。那这一位,可否就是秦始皇?」 写下秦始皇他也觉得年纪不对,重写:「秦王政?」 他猜的,并且他觉得自己猜的是对的! 这个高大男子用的是小篆,与汉武帝口音不太一样却能交流,两人一定相去不远。彼此之间却没什么恭敬,用的姓氏是「秦」——好吧证据不太充分,但李世民就是要猜他是秦始皇。能与汉武帝一起出现的,那还能是别人吗? 他是大隋子民,自汉后天下大乱快四百年了,从他往前,能数出来雄材大略的君王真不能说多。秦始皇虽然被骂得厉害,但——反正汉武也被骂,有资格与汉武一起出现的,除了秦始皇他可真想不出来了。 虽然他自己最喜欢汉文帝,但是汉文汉武走在一起,就算祖孙不熟,也总不至于像这两人一样生疏吧? 刘彻心里觉得非常不妙,甚至超过了听到李世民说大汉已亡还一脸开心的怒气。 这种不妙的感觉在看到旁边的玄衣王者缓缓点头承认之后终于化为了具体的担忧:这个李世民可别嘴快,说他大秦是被大汉所替吧。 刘彻连连使眼色,希望小孩子机灵一点。毕竟他们莫名而来,说不定也会莫名回去。要让秦始皇知道他家高祖,回去就把丰邑刘氏给灭族了,那不完蛋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如果他在这里把秦始皇给杀了…… 才生出这个念头,刘彻就看到那个比他似乎还年轻一点的秦王政有意无意的挪远了一点,有了防备。 好,果然是被刺杀习惯了的暴秦之主啊。 不过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还没有被刺杀过?也真是够警觉的,难怪屡经刺杀而不死。 刘彻暂时歇了念头,而李世民不知道是接受到了他的眼色信号,还是自己知趣,果然没提秦汉交替的事情,只是在地上写字,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他们。 他来得还要早一点,看见了在田里劳作的农人。那些农人髡髮短衣仿佛囚徒,却面不见菜色衣不见补丁,李世民年幼识浅,猜不透他们身份,一时也没敢出来,在山上躲到夜里才下田。 下田干嘛,说来不好意思,他来偷水稻。 写到这里,李世民一脸兴奋的将自己用匕首费老大力气才割下的稻给嬴政与刘彻看,写道:「这稻子与我见过的大不相同!一亩不知能有几何,绝不止三四百斤吧?我要把稻种带回去。」 一想到身边这两位是谁,他赶紧又补充:「我不知他们是何人,不敢露面,但我留下了钱财。」 他真不是贼,就是这稻子太迷人,就算他年纪不大,也知道要是能引种回去,是能活人的啊。 他来时已是大业四年。皇帝杨广已经开始大动土木,从营造东京到开通疏浚水道,从修长城到修驰道,从巡游到一边巡游一边建宫殿……民间苦痛,纵然他为国公家的子弟,也能从父母口中听到一些。尽管感受不深,但读书明理,李世民至少也懂得一个道理:田里多收一点粮食,民间就少死一点人。 这样的话,他道德上有点瑕疵,那有就有吧,反正他是国公嫡子,以武传家,以后要上战场的,又不是儒生。不怕这个。 但小孩子要脸,还是不希望两个史上留名的皇帝看轻了他,脸涨得红了,指着一边他留下的玉佩荷包,还有手上准备最后留下的错金短匕,仍是想解释一下:他真的不是偷水稻的小贼。 第3章 各自回归 千古一帝*2并没有把李世民当小贼,他们只是缓缓移动目光,从地上的字迹移到李世民身上,又移到稻田,然后再度转移至地。 接着,又不约而同的写字问话:「你能把稻种带回去?」 李世民愣了愣,下意识应道:「能啊。」 然后才想起来他们听不懂,只得又写字说明,然后挽起袖子给他们看。 他因为下地割稻,之前将袖子卷了起来,出来见人才又放下。此时捲起,方见他小臂上印着一个玉玺,并非纹身,因为盯着看一会,就能发现那玉玺竟然还在缓缓转动,全方位展示自己。 上钮交五龙,正面刻有「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除了秦王政,刘彻跟李世民都认得。 这不是传国玉玺吗! 两个人反应都极快,嬴政与刘彻立刻拉开自己的袖子——他们之前卷上去绑好的是外袍衣袖,这回可是全拉上去了。 果然,两人左臂与李世民同一部位,同样的玉玺映在那里缓慢转动,一模一样。 刘彻:朕果然是受命于天,合该我既寿永昌啊。 嬴政:这玉玺很好,是我的了。以后灭六国一天下,就把和氏璧抢来做一个。 李世民后知后觉:咦,他们有很正常,为什么我会有这个?难道天命找错人了,把我当作陛下的儿子了? 另两人可不管他怎么想,按李世民所写,将另一只手按上了玉玺,果然也如李世民所言,立时就明白了。 他们确实是被这个传国玉玺给送来的。玉玺还有能量,不过能让他们再度来回一次,之后就要积蓄能量才能送他们回去了。而且虽说分印在三人臂上,却只有总能量,是要三个人一起用的。 既然如此…… 嬴政刘彻双双拔刀,李世民一愣,就见千古一帝*2冲进了稻田,偷稻比他偷得还狠。 呸呸,不是偷盗,他拿财物抵了。 三个人金尊玉贵没干过农活,手上的短刀匕首又不给力,忙活了小半夜,感觉腰都要断了,手上也磨出了水泡,也只得了一小包稻粒。 本来还想花点时间摔打脱粒,不过玉玺自带了,三个人就省了这事,直接存了进去。看看时辰也不早了,他俩在宫室里也没带什么财物,只能同样留下短刀抵债,带着包袱赶紧脱身。回到山上,两人这才喘了口气,略作商议约定了再会之后,就各自回去了。 李世民还多耽搁了一会。刘彻看他年纪小,好心写字提醒:「你又不是帝王太子,有这样的遭遇恐怕是祸非福,还是打理好自己,先瞒着别人吧。」 「啊,那我白忙了?」 李世民也从兴奋中回过味来了。他回去拿这水稻怎么说,好好在家里,突然灰头土脸带着稻子回去说遇仙了。 父母那没什么,传出去,当今天子那……哎,父亲没有外任时曾经有段时间带着他,去年父亲回洛阳为官,亲自教他射术,他也常在父母之侧玩耍,所以常听到父亲与母亲说些闲话。 他知道当今天子可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而父亲也不像在先帝那里一般受信用了。 看他纠结,嬴政也好心写了一句话教他:「暂且隐忍,以待将来。」 他想得更多些,这孩子是次子,家业都不归他继承。就是家里瞒着遇仙的事,他那长兄难道不会猜忌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刘彻便笑嘻嘻地又写道:「所以你那些稻种,就给我们分了吧。」 他本是开玩笑,小孩子最是护自己的东西,就算用不上也捨不得给人的多得是。更何况是没受过委屈的国公家的嫡子,吃了偌大苦头才弄到的稻种,哪捨得给人。就算不能露在人前,玉玺那里是有空间的,可以存着以后找机会用嘛。 不想李世民沮丧了一会,真就把自己袍子脱了铺在地上,将已经转入空间的稻入倒在袍子上叫他们分,在地上写道:「以后我长大了,陛下种出的稻种,能分我一些吗?」 嬴政也微微吃惊,正眼打量了他一下,心想这所谓传国玉玺给了我二人,又给了这稚子,莫非他今后亦有不凡? 想归想,手上也没慢着,跟刘彻把李世民辛苦了大半个晚上弄来的稻种给分光了,然后手往臂上玉玺印记一按,心中想着回归,人便消失了。 他俩消失,李世民心有所感,知道他们三人同进同出,互相牵绊,他也不能独留,很快就要回归。于是赶紧把头髮整理好,皱巴巴的袍子穿上身,身上头上的灰尘稻草拍拍干净。 勉强把自己打理出个人样没一会,他也在林木间消失了。 嬴政离开时在自己宫室,现在回来也还在原来的地方,他甫一回归就听见宫人的惊唿,回身看了一眼,顿时宦者与宫人就跪伏在地。 「你们看见了什么?」他不带喜怒地问。 眼下他身边最得用的宦官大着胆子回话:「奴婢看见大王忽然之间,衣袍乱了。」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现在回话时才发现,大王的袍子皱得像在田里打过滚,岂止是衣袍乱了,髮髻也乱了,脸上还全是灰土。这……他差点昏厥过去,这么大的动作他没看见,他不会是站着睡着了吧! 不过大王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处置。 嬴政已经知道了,恐怕在别人眼中,他的离开与回归是一瞬间的事,甚至时间并没有流逝。所以才会出现他转瞬间换了形象的事情。 他自然不必对他们解释,只吩咐道:「去准备两身寡人能用的麻衣,布鞋。拿三卷丝帛,再准备一袋玉器,绞一包碎金。」 准备这些虽然奇怪,但并不需要花费很长时间。 最麻烦的倒是准备嬴政用的麻布衣服。贵族所穿的麻布衣服与平民所穿的麻衣虽然用了同样的材料,疏密却极为不同。最高等级的缌布同样是麻所制,却能用在帝王的冠冕。 而平民里头,又有多少嬴政这样高大的身材,一时要找两身嬴政能穿的现成衣服出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再不容易,在嬴政开口之后不到两个时辰,衣服还是送到了面前。嬴政自己也找出了一把短匕,正细细擦拭着刀身,回想着李世民手拿的那把短剑。 那不是青铜所制,而是铁器——甚至不是铁器,而是更难锻打制得的钢。 李世民说他本是在练字,当时正在如厕,准备换衣服去练习武艺,就突然到了那里。这种孩童随身把玩的短剑不会是什么神兵,看他的态度,也绝不像对随身所携武器极为珍视的模样,只是平时随手所用。所以可以随意的留下抵了他们所拿的稻种。 钢铁之物,必然已经大行于世,取代了青铜制物。秦国如今也在炼铁,但想用铁器取代青铜兵器还是件不容易做到的事。现在多用在农具上,然而也还是不够。 嬴政只觉得,如果在那个天命所赠之处别无所得,那么哪怕只是从李世民那里得到炼铁与炼钢之法,都是值得的了。 之前抚上那个印玺时,他心中明悟,当玉玺主动淡去不见,他便不能来回。而玉玺显现时,便能出入两方世界。至于时间,他惊唿出声后前往那处世界,回来时室内侍者还未及反应,而外面守卫之人才刚刚闻声而来。 显然,前往那处并不会耽误这边的时间。既然如此,天与弗取,反受其咎,他必是要再走一遭的。 李世民没有嬴政和刘彻这么潇洒。他好好的在房中,如厕一趟就换了个样儿,还是把侍候他的人吓着了。 「别大惊小怪的,给我更衣,我要去见母亲。」李世民本来已经想好了下面的安排,奈何他年纪小,奴婢都是母亲安排的,已经有人报到窦夫人那里去了。 李世民刚净过面,换了衣服,散了头髮让人重梳,窦夫人就脚步匆匆地赶到了。 「二郎,发生何事?」 「母亲!」李世民跳了起来,想了想,先求母亲,「母亲,你让她们守住门口,什么也别外说,我同你单独说话。」 窦夫人自婆母去世后掌家,颇有威严,闻言眼风一扫,只说了一句:「二郎的话,你们听见了?」 其实也就屋内侍奉的两名侍女见着了,家中主母发话,她们自然柔顺称是,先行退下。 窦夫人露出了笑容,把活泼好动的次子按在了镜前,解了他已经半散的总角,自己拿起梳子给他通发,口中问道:「我只听他们说,你入厕一趟,出来后形容狼狈,衣服都不成样了。这是出了何事?」 她也已经看到被侍女换下捧在一边的旧衣,果然又皱又脏,仿佛儿子不是如厕,而是去打架了一般。要不是嗅着没有臭味,她真要以为儿子是在外面的茅坑小解,不小心掉进粪坑了呢。 李世民虽说听了嬴政和刘彻的劝,但他也只是记着不能告诉外人。他是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孩子,又受父母宠爱,完全没有想过要瞒着父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现在母亲一问,正搔着痒处,他身子一蹿又想跳起来,被母亲再度按了回去,只得眼皮上掀,巴巴地从下往上看去,跟窦夫人报告:「阿娘,我遇着仙人啦!」 第4章 再来 窦夫人声色未动,一下一下给儿子梳发,心里未全信也未不信。因为李世民这一进一出的大变样不是假的,她也相信儿子不会跟下人一起弄鬼,在这事上骗她。 她只担心儿子遭了人家的骗,又或者不是遇仙,而是遇着什么诡异的事情了。 所以她只是示意李世民详说,李世民便哌啦哌啦,一口气将自己离奇的遭遇全讲了出来,又给母亲看自己的左臂。 别的无法判断,这传国玉玺还会动,窦夫人看得真真的,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拉下了儿子的衣袖掩住,心口怦怦跳个不住。 她脸色郑重起来,推窗看了看外面确实无人偷听,这才回来嘱咐:「二郎,你以后切要小心,这话连你父亲那也不要再说。以后沐浴更衣你都自己做吧,不能再让人看见。」 李世民先点头,解释:「这不要紧,我让它隐藏,别人就看不见了。」后疑问,「为什么不告诉父亲?儿还想以后向始皇帝与汉武帝要稻种回来,请父亲找地方播种呢。」 窦夫人摸了摸次子的发顶,给他把总角扎好,喟嘆道:「吾儿岂不闻,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这样的事情,多一人知道都有风险。你父如今是殿内少监,常在宫中行走,若是得知此事,酒宴之中失口,岂不是误了全家性命?你若有所求,私下里与我说,以后远离京城,再同你父言说吧。」 李世民遗憾地点了点头,母亲说得对。父亲应酬多,常去赴宴饮酒,有时宫中宴饮也会来传他去。这要是不小心说出去,他们全家的脑袋都要没有了呀。 还是谨慎一点吧。 既然如此,下面的事就要求母亲了。李世民便赖了过去,在母亲怀里缠磨:「阿娘,这次行程匆匆,两位陛下都要先回去一趟,我不能独留,只能先回来。不过我们约好再去,阿娘帮我准备些东西吧。」 窦夫人心有隐忧,但儿子有这样的奇遇,竟然是传国玉玺选中的人,她不会阻拦。 她还记得杨氏夺天下,害了她舅家的仇恨。那时她在家中哭泣,恨自己不是男儿身,不能为疼爱她的舅舅报仇,只能看着舅家全族男丁皆被害死。 后来她被早早安排出嫁,父母兄长一年内俱死,她懂得了父母的不安与恐惧,学会了谨言慎行,将仇恨永远埋在了心底。 可是,儿子的奇遇再次激起了她深藏于心的仇恨。如果她的儿子能为舅家报仇,她死也能瞑目了。这也是她阻止儿子告诉丈夫的原因,虽然李渊也宠爱孩子,但她并不确定丈夫有没有那样的野心。 「好,你说要什么,我给你备上。」 三人组如期在山中再会。 这次三个人都意识到了,他们可能不完全同步,但确实同进同出。最早动身的是刘彻,之后另两人就感觉到了牵引之力,给他们避开人做准备的时间,然后即使自己不想再次穿越,也会被强行带到这个时空。 其实嬴政跟刘彻都无所谓,嬴政才刚亲政,在朝臣面前或者还要考虑一下说法,刘彻是真的可以比较任性的。李世民是那个真需要一点时间缓冲的人,他得避开人,不能在人前瞬间大变活人,实在没法解释。 杨广可不是什么宽容大度的君主。 刘彻最先到,心中祈祷了一下,天从人愿,李世民是第二个到的,在嬴政之前。刘彻赶紧把准备好的帛布展开,一行字赫然在目:「勿言秦汉事。」 李世民捂着嘴刚要笑,嬴政也到了,刘彻飞快把布帛收了起来,瞥见李世民沖他点头,松了口气,揪了一把他的总角,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笑嘻嘻地道:「你若缺钱,我给你一些。」 嬴政总觉得这曹寿有事瞒着他,见他跟李世民说话,心中更加生疑,但知道问不出结果,所以也没废话,只边问边在地上写道:「天已将明,如此便下山?」 李世民昨天来得早,将看见的情况都写给他们知道了。现在他们晓得,这个有高产水稻的仙境里,生活的人仿佛也只是平民,同样需要耕种。 但是他们有些神奇的物事,李世民一时也讲不清,需要他们眼见为实。而这些人都是短髮,不知道是此地类似越人断髮文身,而是犯罪受刑,不好判断,不过他们倾向于前者。 所以他们换了一身短打过来,尽量贴合本地人的穿着。这也是离开前说定的,怎么说呢,他们彼此都担心对方是猪队友,给自己拉后腿,所以离开前互相嘱咐,生怕出漏子。因为他们在这里没身份,化装成平民还能试探一下,直接一身贵族打扮过去就太显眼了,没有腾挪的余地。 说白了,三个人都觉得自己遇仙了,但内心里又都有点不相信。可能多少都有点现实主义吧,再加上这田地村落,跟天上仙境差得好像也有点远,叫他们难免犯嘀咕。 对嬴政的建议,刘彻提出了不同意见,也懒得写了,直接说:「我们昨晚刚祸害了农田,现在从这边下山,怕是一露面就要被人当贼扭送官府。」恐怕也会语言不通,而且这可没姊夫给他顶锅了,「最好在山上待两天,躲过风头,再露面,也有个解释的余地。」 他想,总有识字的人吧。要真是人家用仙字,无法交流,那也只能认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嬴政也觉得有理,他俩说定了,才写字告诉一边一脸懵不知道他们说啥的李世民。李世民能怎么办呢,只能点头了。 他们准备充份,包里除了财物,也带了食物,在山里过几天不是大问题。不过这里还有人迹小道,不太保险,还得往山里走,这就有点风险了。 李世民这下可显着了,大包大揽:「没事,我跟父亲去打猎,父亲都夸我最会认路,肯定不能迷路。」他这趟来把自己的弓箭都带上了。 嗯……另两人看看他的个头年纪,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不过也没别的人可相信了,两个成年皇帝没把希望全放在李世民身上,走一段路就留个记号。李世民没注意他们的动作,走着走着,还把自己特意带上的短弓拿在手上。这里看上去没有什么勐兽,他现在也猎不了勐兽,但是有雀鸟野兔之类的,他也好在秦皇汉武面前显显家传的射术。 好在两个成年人还算有常识,拣了长棍打草惊蛇,也避开了草窝,这地方他们猜测应该是百越甚至更南的地方,因为天气热得不太像北方,所以很注意避蛇。 李世民还真射中了两只兔子,就是都不太会烤,忙活了半天才把肉弄熟。不过李世民有一点常识,因为李渊很喜欢打猎,经常带着长子和也已经学射的次子到别庄打猎,所以他确实跟着父亲行猎过,晓得在山里生火要注意火灾风险,否则三个人难说会遇到什么。 剩下的几顿,三人只能食用自己带来的肉干和黍米糰了。 保险起见,他们耐着性子硬生生熬过了两天,这才徒步下山。李世民舞着长棍抢在了前头,气昂昂地表示:「我真认得路,我来带路!」 第5章 陇西李 李世民的短弓系在了背上,不时用剑挥砍碍事的枝叶,用棍子打草惊蛇,他自夸跟家里打过仗的老僕学过,很擅长这个——其实只有理论知识。 刘彻其实是有点怀疑的,不过这个时候也只能信任他了,毕竟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也同样锦衣玉食,但这几天处下来,他也知道孩子确实是武勛世家,练武已经有基础了,野外生存能力看起来可比他们两个皇帝靠谱。 哦,不,实际上就他一个皇帝。 嬴政还是秦王,不是秦始皇。 李世民的脚步雀跃,后面跟着的两人都觉得他似乎每一步都要蹦起来一样。果然是小孩子,山里睡了两天,精力还这样充沛。 有时候得承认天赋这东西确实存在。李世民虽然也是第一次在山里完全靠自己认路,年纪又小,但是嬴政看着自己一路留的记号,知道他还真的没走错,稳稳地带着他们从来路往回走出去了。 李世民还喜滋滋地想:「秦皇汉武若是没有我,说不定都得困在这山中出不去。那我已经救过两位天子了,回去告诉阿耶,他一定不信,还要说我吹牛。我要怎么跟两位陛下要到信物呢?哎,阿娘叫我不要跟耶耶说的,差点忘了。」 又想,他这两天射中了野兔雀鸟,没有在两位帝王面前给他们李氏丢脸! 毕竟陇西李氏在秦汉时就是大族,他家就是陇西李氏。而且……而且……李世民忍不住想起虽然很出名但是打了更出名的败仗的李信,和同样很出名但是总迷路未能赶上大战还获罪的李广,李陵就不提了…… 总而言之他要把这个面子挣回来! 还没有经歷过李信之败的嬴政,跟也没有经歷过李广自尽李陵降敌的刘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前面那小孩好像突然振奋起来了,连头上的总角都仿佛洋溢出一副要好好表现的样子。他们对这个样子是很熟悉的,想在他们面前表现的人可不止一两个。可是现在跟他们表现有用吗,就是能回去,他们也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莫不是李世民家族在当世不得意,虽是国公却没有实权,所以他想跟我回去立功? 两人不约而同的这样想,跟在李世民后面的刘彻忍住没回头看嬴政,心想我一定要抢到人,不然他把后事都倒出来,嬴政必杀我家高祖。 嬴政跟在最后,没什么顾忌的盯了一眼前面的刘彻,心想这个汉武帝之前突生杀意,说不得就是他刘氏有害于大秦。若是这李世民想从我二人中择一主相从,寡人必要将人抢过来。 他心知自己应该是最吃亏的,这两人明显知道他是谁,他却对这两人一无所知。但是没关系,他可以等机会。 一心要给祖宗挣面子的李世民对此一无所知,快快乐乐的在前面带路,并脑补自己给不曾见过的陇西李氏先祖挣到了超~~大的颜面。 前几天的山路今天更不明显了,不过在李世民卓绝的识路能力以及他们留下的记号带领下,三人顺利走出了山林。 接着他们在高处停留了一会。现在是白天,在山上能看见远处公路如玉带般伸展,虽然看不清材质,但仍叫他们心中称奇。 嬴政并不对其光滑平坦感到讶异。只要用足了人力,大秦的官道用夯土路一样可以做到这一点。但跟刘彻一样,他们都是精通国事的帝王,民间琐事虽不了解,但什么样的道路才有价值,才值得耗费人力去修建,他们又怎么会不懂。 如果这里不是仙境,那么这个显然处于南方的、山里的的小破村子,值得修这样一条路吗? 还是说,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仙境的地方,已经富庶到修这么一条路也不在意的地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嬴政对于仙人怀着一份隐秘的嚮往。他现在还年轻,重心还放在一统天下的事业上,但眼看着长寿的曾祖父用漫长的统治生涯让秦国成为六国的梦魇;看着大父登基三日而亡什么也不曾做成;又看着父亲明明有雄心万丈和不差的手段,却因寿命所限遗憾离世。 嬴政是想长生不死立万世基业的。 但是,这地方实在不太像仙境啊,尽管也不太像正常的人间。 其实那条路并不真正通向村子,但在他们看来实在也算不上不通了。村子与那条路之间是土路,也不算特别差。 李世民继承了父亲的射术,平时对眼睛十分注意保养,目力极佳,当一辆四轮小车驶过时,尽管离得远,他还是看见了车上未洗尽的泥点污迹。 无马自行速度还极快的神车,却这样无所谓的脏污着,跟这道路一样充满了矛盾。 村里的人远远也看得见,虽然离得太远相貌不辨,但总归也是一个脑袋两条腿,五官没多一样也没少一样。穿着的都是短衣胡服,确实是平民的样子。考虑到这里若非仙境便应该是南方,边远蛮夷平民这样穿着也不奇怪。 李世民祖上在北朝为高官,前些年他们军事贵族家里还时兴起个胡名,自己练武还穿着胡服呢,就更不奇怪了。 此时已经大约下午四点多钟了,三人既然已经决定与人接触,便不会事到临头退缩,一起向前方走去。 只是心中难免胡思乱想。 李世民想,也不知道能不能说上话,或者有人识字来交流。要是打起来,我往林子里钻也能跑掉,可两位陛下怎么办呢?不成的话,我夜里换着地方射杀引起恐慌,想法潜进去救人?可是我的弓力不足,恐怕不能离得太远…… 刘彻却在想:这小子年纪虽小,一手箭术已见端倪,要是能带回去,好跟卫青家的霍去病作个伴了。在他那处不得意,就给朕打匈奴去。 嬴政则想:他的短刀箭簇都是铁制,这大隋的冶炼之术看来不差。他家世定然不错,就算不会打仗,能回去弄到炼铁之术献与我,在我那里,许他一世富贵又算得什么。 就这么胡思乱想间,他们遇上了第一个村民,一个背着手微微有点驼背的老人。 「你们哪来的?怎么从山里出来了。」 陆根水看见三个陌生男人进村并没有害怕——这三人瞅着又不像逃犯,还有个小孩子,有什么好怕的。就是看着怪怪的,什么年头了,就他们村是贫困村,衣服旧是旧点,也没说穷得穿这种粗麻衣。 偏偏两个成人身材高大皮肤细腻,又不像土里刨食的人。小孩子看着也落落大方,像富养出来的。 陆根水没什么文化,分析不出太多道道,他就是本能地觉得很违和,很奇怪。 果然听不懂。李世民听刘彻说话还有点熟悉感,觉得多交流几天对着文字听话音,说不定就能正常交流了。可是听这大爷讲话,简直了。 他是个小孩子不好抢着说话,只好看嬴政跟刘彻。 刘彻也没听懂陆根水讲什么,而且跟李世民一个感觉:听李世民说话还像听方言,听这人说话像听外语! 但是管他呢,总不能装哑巴,他笑着上前,抱拳行了一礼,道:「我们三人在山中迷路,找到此地,不知能不能讨点吃的,住上几天?」 光说当然没用,说话只是表明他们并无恶意,可以交流。真正交流的方式是他一通比划,又是指山中所来之路,又是指村子,又是拍自己肚子,作吃饭喝水状。 不得不说这种交流方式跨越时间和空间,非常有效。陆根水一拍巴掌,自以为懂了:「你们从山里来……你们竟然还住在山里!前几天是不是你们弄的我的稻子?走走走,我带你们见村长。」 陆根水是个热心人,现在已经四点多钟了,他三儿一女都在外打工,自己在家就种了很少的水稻和一点菜,这时候已经忙完了,正准备到山里采点菌子回来吃。看见这三个人,也算是山村里难得的新鲜事,而且他的田虽然被祸害了,可是他捡到人家留在田边的金玉之物,已经藏在了家里。 要真是他们弄的,亏的是他们不是他。 他连菌子都不去采了,带着他们就去找村长。 第6章 仙宫民 「山里出来的?」村长陆田有听着陆根水说话,把三个人打量了又打量,十分不相信,「这年头怎么还有山里出来的?那还是我爹那时候从山里找出来一批人,这都多少年了。老根你看看他们这气色,哪像山里过苦日子的。」 陆根水其实本来也有疑惑,但被村长一说,犟劲就上来了,指着他们身上强辩:「怎么不是山里出来的。你看他们穿的这什么破衣烂衫,不是躲山里头多少年没出来的人,还能穿这个?你看这弓,现在谁还用弓啊!你看他们这头髮,他们还扎个髻!」 他们当然有髮髻了,别说在山上远远一瞥,无法判断村民到底是刑徒还是习俗才会断髮。就算判断出来是习俗,他们也不可能为了混入村子就把头髮剪了。 当然,他们倒也不对村民的短髮大惊小怪,尤其是嬴政。 南方嘛,断髮文身,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没看到他们一脸的刺青,他都觉得这些人已经霑沐王化,跟吴越之民一样开始融入中原文明了——当然,前提是这里并非仙境。 其实看到陆根水,他们对仙境的判断已经进一步发生动摇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陆根水不晓得自己被当作了蛮夷,还在为他们「据理力争」。 「我们又不在边境,不是偷渡的,肯定是老早前躲到山里的人。躲得深,又有钱,叫人出来的时候不是没找着他们,就是他们自己害怕又往深山里躲了。这么多年就剩两个男人一个小孩,娶不到老婆,只好出来了。他们说话我都听不懂,还不知道是哪年就躲进去了。」 讲得还怪有道理的。陆田有再次打量他们那一身古老的装束,看看嬴政和刘彻两个人应该娶老婆的年纪,还有各自背着的仿佛全部家当的大包,竟然被说服了。 「你们有钱没有?」他不太抱希望的比划着名问,「先在村里学个说话还是怎么说?等下次人口普查自己登记一下。」 陆田有这个村长也挺懒的,不想带他们到城里找人登记。主要这个事真不是常见的事,就像他跟陆根水说的一样,上一次从山里往外带人落户,都是大几十年前的事了,那是成批带出来安置建村。现在这三个人叫他带去城里,他都不知道要找哪个部门管呢。 不如叫他们自己先学着说话,然后自己去办嘛。实在不行等人口普查也是个办法。 这有点过于复杂,靠比划根本表达不了。不过李世民已经迅速掏出了自己带的首饰,一个黄铜镯子,摆出开朗阳光的笑容往村长手里塞。 虽说财不露白,但是一点不露也不好办事。拿金银怕人生歹心,这可是阿娘特意给他准备的铜首饰。 他一个小孩,人家对他最没戒心。陆田有仔细瞧了瞧,摇头失笑,更相信了几分他们是从深山里出来的。 这种黄铜首饰,现在就老人还会戴,年轻人可不会用喽。 「行吧,也值点钱。老根,你家老大不是起了房没住?这给你,让他们先住你那去。还有,不能打猎,弓箭放屋里别伤着人。」 陆根水接过镯子看了看,答应下来了。 他听打工回来的年轻人闲扯,这种老物件现在也值几个钱。反正屋子空着,住人正好借人气养屋,也不碍事。 他老夫妻两个经常去打扫,大儿子的屋稍稍收拾一下随时可以住人。陆根水就领他们先往自己屋去。 虽说他们是贫困村,但陆根水家境还可以。 他是村里少数几户当年让儿女都上完了小学的人。所以他和村长陆田有,以及另几户家的子女,现在都在比较远的地方打工。 像他家老大就是在苏省跟人做装修的,挺来钱,要不是外面房价也贵,老大背了房贷,平时还能多给他打点钱回来。不过老大说过两年准备自己出来干了,到时候挣更多。 其他人呢,有的自己名字都不太会写,根本不敢离开村子,怕在外面被人骗,他们宁可在村里种地。还有人胆子大一点,有村里认识的人带着也出去了。但因为没文化,不像他儿子能学到手艺,敢去长三角或是北上广那些地方打工,只敢去附近的地方,干的还是笨活,工资不高。 他们村也通了电,不是深山里那种特别特别穷的村子,陆家四个儿女全在外打工往回寄钱,他家生活在村里算是不错的,至少自家屋子盖的是砖瓦房。 山里头那些穷村子,到现在还是火塘篱笆房的也有呢。至于村里不如他的人家,房子是破了些,那也比山里头的强。 犹豫了一下,陆根水把镯子先给老婆白二英,让她先弄点吃的给那三个山里人。然后拎了一袋稻子出来比划着名问:「你们有没有东西换?」 三人都看懂了,嬴政不知道另两人带了什么,拦住他们,解下自己的包袱,拿出自己丝帛递了过去。 丝绸也是可以当钱用的。 没放在玉玺空间而是背着,就是为了交易时的方便。 陆根水不识货,不过摸着料子挺好,做床被子应该蛮体面的,也就收了,把粮食给他们,又收拾了点常用的傢伙什先借他们使。 李世民看两个天子都袖手,犹豫着上前,试图把粮食袋子甩到肩上。陆根水看不过去了,喝道:「两个大男人叫个小孩子扛东西!」抢过来塞给了刘彻。 嬴政也不能闲着,被塞了其他零碎,跟陆根水来到另一间屋子,看对方的意思,这里就是给他们住的了。 铺盖是现成的,就是他们都挺嫌弃,不打算用。天气这么热,先将就一下。 等李世民学着父亲待客的样子,把陆根水送出门外回来,就看到那两位把不打算用的铺盖搬出来研究,两脸郑重。 他也凑过去摸摸,咦了一声:「这是什么做的?」 这就是条平平无奇的毛巾被,是陆根水儿子打工时用的,因为太旧了,回来就丢家里没带走,都用褪色了。 然而这材质,这手感,这毛茸茸的织造方法,都是三人见所未见的东西。 嬴政搓了搓那个有地方都磨透光了的毛巾被,对刘彻道:「这个村子竟然如此富庶。」 刘彻也不禁感嘆:「难怪能修得起那样的路。」 他们大汉的路,好些还是眼前这位修建之后留下来,然后修修补补用到他那时候呢。 这种山里的村子还修这种路,嫌他库里钱多吗? 他钱多烧得慌不能拿去打匈奴吗,不能把打匈奴运兵的驰道修修好吗,拿这来修路通个破村子?他又不是脑子烧了。 李世民努力分辨他俩说话,注意力高度集中之下,他发现其实两人说话其实也不是没有脉络可循,虽然还是听不太懂,但有的词已经能猜出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可他想说什么还是得写,屋里又不是外面的软泥,不方便写字,把他给急得,在屋里到处翻,想找个能写字的纸。 嬴政与刘彻没理会他,刘彻神色郑重,继续道:「方才一路过来,我见田间乡里的男女老少,衣着旧而不破,脏而不烂,连打补丁的都少。」 嬴政也道:「虽黑瘦矮小,却无饥馑之色,这山村富庶如此,莫非真乃仙宫治下?」 两个因为事业还未大成,所以还没来得及求仙或大规模求仙,但未来有着同样爱好与追求的男人,就在此时,眼神一碰,生出了极大的默契。 虽然一直在怀疑,可是非仙宫治下,哪有这样的村子! 要是让陆田有知道两位千古一帝这么想他们村,恐怕要被自己口水给呛死。 就他们村?一个年年要国家拨款的贫困村,还仙宫治下,故意来寒碜他的吧? 第7章 记帐本 殊不知嬴政与刘彻虽都是贵人出身,但人聪明自然对自己治下多少有些了解。 只说衣着。这些人穿的衣服不知用何面料,但纺织的道理总归是一样的。 丝织品与百姓无关,战国时的麻布以「升」为单位,一个幅宽排入80根经线叫一升,160根叫两升。最难得的是30升以上的缌布,这是可以与丝绸同价的细麻布,因为太难得了,只用来制作国君的冠冕。 不过平常贵族可以穿15升以上的缌布,周礼制定的守孝规矩里面,为父母守孝的前两年分别穿粗麻和细麻,第三年就可以换上缌布了。 而平民呢,平民穿的只有10到14升的麻布衣服。嬴政让人准备时也是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弃了缌布,选择了这种麻布。 现在他后悔了,他穿得还不如这些农夫呢,至少应该穿细麻过来。 就像刘彻说的那样,这些人下地干活,平常也不太讲究,一路所见大部分人的衣服都没那么干净。袖口是黑的,身上是蒙了灰的。 但居然没有补丁,也居然很合身? 就算他们身居高位,也知道一个村子里有穷有富,穷者多而富者少。人们身上的衣服从兄穿到弟,从姊穿到妹,甚至从父穿到子,补丁层叠才是正常,下摆和袖口磨挂得丝丝缕缕才是应该。 他们怎么能一身齐整呢?这不科学啊! 更不科学的是人。 要让村长来看,他们村确实是穷,一个两个下田干活,时间久了,再天生丽质的人也晒成仿佛是天生一般的黑皮。干活辛苦,人都是干瘦干瘦的,不要说跟城里人比了,跟那些富裕的村子也不能比。 可在他们两人看来,瘦而不弱才是最合适的註解,一个个看着都是能吃饱甚至还有油水的样子。这么个破村子,这合理吗?这科学吗?这不是仙人统治的世道,还能是什么呢? 他们已经迅速在心中构筑了新的世界观。仙人中既然有仙帝,那自然有仙臣,那么有需要干活纳税的仙民,再合理不过了。这些人就是仙民没跑了。 虽然跟过去的想像不太一样,但他们已经接受了。只是略有些忐忑——如果求仙求到最后只能做这样的仙民,未免没意思了一点。不过既然「受命于天」,总不至于如此吧。 人间不与仙界比。因而两人也不觉得自己治下不堪,心平气和的交流了几句之后,刘彻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李世民在堂屋里没找到能写字的东西,已经到别屋去找了。刘彻不由哂笑:「稚童总是这样沉不住气,这种人家怎么能找到书写之物。虽说是仙民,但瞧那老者的模样,显也是不曾读过书的。」 腹有诗书气自华不完全是一句空话,陆根水一看就是文盲,陆田有虽然衣服相貌也没好到哪去,但刘彻却觉得他至少是识字的。 现在他们是在陆根水家里,这不识字的人家怎么会备有简牍笔墨呢。 嬴政尽管对刘彻心怀警惕,但对他的见解还是贊同的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面李世民的声音一声大叫,透着说不出的惊与说不出的喜。 两人霍然立起,暗暗抓住藏于袖中的短剑剑柄。 只见李世民一步冲进来,激动得将一样物事翻得哗哗作响,让人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嬴政松开剑,拍了一下他的手,指了指凳子:「坐下说。」 说起来这凳子也是他们在村长那看到才知道是用来坐的。李世民还好,刘彻有点别扭,嬴政坐下浑身都觉得不对劲,这会儿趁机不用坐了,把李世民按下去,细看他手上之物。 李世民喘了口气,脸兴奋得通红,叽哩哇啦喊了一通之后才想起来得写字。 正好,他把从陆老大夫妻俩卧室里翻出的那本软面抄哗啦啦翻到最后几页空白处,用本子旁边找到的笔,非常别扭的抓着写字。 「两位陛下应未见过此物,此乃麻布丝絮草木之物所制,名为纸,配以笔墨便可书写。我大隋已有此物,只是不如此间精緻,更未曾见过将之装订成册。至于此笔,亦是此间独有,不知其如何储墨而不漏。」 他摸着纸张光滑的触感,心想这样的人家也有如许好纸。要是能造出这样的纸,家里多这么个进项也不差呀。便是学不会造纸的法子,把这装订的法子带回去,以后可以像这样一册一册的立在架上,书名就写在嵴上,找起来可方便多了。 不知道这里用的是什么胶,但李世民稍稍一想就想到了变通之法:没有胶,他可以用线。用线将纸页订在一起,不也一样吗。这样一本书就可以像这样打开阅读,不用一边看一边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他已经够震惊的了,嬴政跟刘彻只有比他更震惊的。 他俩可还是从简牍时代过来的,一天批阅的文书堆起来需要用担子才能一次挑走。尽管在战国就有帛书,但正常人谁没事天天用帛写字啊! 昏君才干这么奢侈的事! 嬴政把李世民写下来的字用力看了几遍,要不是意志力坚定他都要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写的是什么,这东西是用麻布丝絮草木这种便宜材料制成的,纸? 这么廉价常见的材料? 好,现在它是大秦的产物了。回去他就让少府试制,然后亲笔把《韩非子》抄在上面,作为礼物送给韩非。 刘彻将这个已经用旧,封面有摺痕,内页有油污的笔记本从李世民手中拿了过来,嬴政慢了一步,只能站到他身边一起看,李世民也凑了过去,踮着脚伸着脖子看。 这本子是陆老大媳妇拿来记帐的旧本子。回家后丢到抽屉里,走的时候就没拿,重买了个新本子用。前面都是她记的家里的支出,无非是今天买各种菜用了多少钱,明天给孩子买文具用了多少钱,零零碎碎的,每页最后再算个总数。 问题在于都是阿拉伯数字,三个人全都看不懂。 只好去看字。她那笔字也没练过,学只上到小学,还是放羊式的,于是写得歪歪扭扭还有错别字。嬴政和刘彻看了也是白看,两脸茫然。李世民倒是费力的认出了几个,歪着头使劲的从里面认:「大白……这个是菜吧?大白菜是什么菜,没吃过。」 他又把本子拿回来了,将认出来的字用小篆写在后面的空白页面上。 「大白菜。笔。牛肉。牛肉哎,不是牛,这里记牛肉是什么意思,其他都是菜……这什么看不懂,下面是什么什么本,这是草书吗这肯定不是草书吧?」 潦草得也太过了呀!他都看不懂了。 把认出来的都列出来了,有些前面写得潦草的,翻过几页再出现又能辨认。李世民生活的时代,字体已经成型,而简化字又不是凭空创作出来的,本就有脉络可寻,他边看边记录,竟然抄出来大半页。 这下另两人也都看出来了,嬴政沉吟道:「莫非这是家中记帐所用?」他们竟然有钱吃牛肉。 刘彻看着那些菜肉的名称,有些无语的点头道:「后面那些符号怕不是仙民所用的记数之法,记录自家花费的钱财。」 这么好的纸,写这种烂字,记这种俗事,简直暴殄天物。 不过他们也只是想想,实际上也都明白,在这个地方,这东西一定很常见,不值钱,人家根本没当回事。 第8章 黄金价 仙民写得一笔烂字。 李世民是生活在秦汉之后的人,嬴政让他写了几行字来认,发现自己也能辨别出一些。而李世民又能从记帐本上认出仙民所写的字。 这让嬴政对自己刚得出不久的结论产生了动摇。 这些人真的是生活在仙人治下的仙民吗?还是说,其实他们是又生活在李世民所在的大隋之后。 多想无用,他迟早会知道的。 这一番研究下来,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个人没有一个有基本的烹饪能力,不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李世民在纸上写字建议,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去找陆根水吃饭吧。 当然不能空手上门,李世民从能存物不腐的空间里拿出一个之前没打开过的包裹,向他们挑了挑眉,拿出了一块燻肉,在山上没吃到的。 母亲准备的哦,好多好多呢。 刘彻仰头哈哈大笑:「看来都带了不少。行,就先用你的。」 李世民就今天,揣摩人说话的本事大涨,不用完全听懂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不由得笑了出来,觉得跟汉武帝想到一起去了,他也很厉害。 他们俩恐怕跟他一样,带了高价但不占地方的物事,譬如母亲让他贴身带着的羊脂玉佩;带了能用但价值不算太高的物事,如他的铜首饰,始皇的布帛。 以及最占地方但也是非常有必要带着的:饱腹经饿的肉干和饭糰,在山上两天都没有吃完。 没办法,又不知道这里用什么钱币,总不能拿黄金白银跟人买农家饭菜吃。如果不能成功进入村落,他们可能要在山林里待很久伺机而动。李世民射术再好,也不能指着他天天打猎。林中生火还会暴露自己。 肉干就是非常有用的储备了。 当然,现在吃剩下的就不用作为干粮储备了,可以拿来向农夫换取食物。 嬴政已经准备好吃苦了,虽然这是个富庶的村子,但毕竟也只是个村子,能吃到什么是不用太指望的,有自己带的肉干,至少可以弥补一些。 不过走出这个院子里,他忽然想到了帐本上记的那些菜名。 虽说菜多肉少,可是……也常常见有肉食的记录啊,鸡、鸭、肉……甚至牛肉。 这个时候,村里突然冒出了很多孩子,几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唿啦一声从他们身边冲过去,几乎撞到嬴政。嬴政听刘彻在那奇怪:「之前都藏在家里不出来玩?只见到几个幼童,大孩子现在才见到。」 他也觉得奇怪,接着话音道:「看青壮人数似乎不对,若是仙宫,难道仙人之间也有交战么?」 一个村子少青壮,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打仗把人拉去当兵,没死在外面也在军中回不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这个村子的青壮年男女还是挺多的,但明显比例不太对,老人太多了,以这些老人的数量来推断,二十至四十岁的青壮年男女应该更多。 平民活不到很老,如果一个村子里老人的人数不少,那只表明这是个人口繁盛的大村落,青壮年人数会更多。仙民也会老的话,这其中的道理应该是一样的。 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看见这么多青壮。 能把一个村子弄到老人比青壮多,连健妇都没老人多,这战事该有多激烈?刚开启与匈奴连年大战序幕的刘彻可能还没什么直观概念,从战国之世而来的嬴政对此不能更理解了。 刘彻点了点头,又摇头。 他看这些人的表情,也不像家家都有青壮战死的样子啊。 李世民听见他们在后面嘀嘀咕咕,奈何他听不懂。若是听懂,必会觉得心有灵犀,原来他和两位名垂千古的天子有同样的疑问!以后能说了他一定要跟耶耶去说,就算耶耶不信也要说! 陆根水家里有三个小孩,开饭前白二英先在门口中气十足的大喊了几声,不一会就看见三个不同年纪的孩子狂奔回来。 老大家生了两个,小儿子自己养着,大女儿一直在老家他们带。 老二家生了两个闺女,不过老二夫妻俩疼小孩,他们带了几年之后,到上学年纪就接走了,多花钱也要在城里上学。 老三最没谱,生了两娃老婆离婚了,全丢在家里叫他们养,陆根水吵了他好几次,他也只答应多打点钱回来。 女儿生的不用他管,省了不少心。 李世民递上了燻肉,陆根水就明白了。问白二英:「今天饭多不多?」 「多一点也不够两个大男人吃。」白二英抱怨,「他们要来吃饭也不早说,现在怎么来得及弄。」 看在那块肉的份上,她到底还是想了办法,跑了几个邻居家凑了半锅饭回来,肉也切去了半块。 真不值当,一块不大的燻肉而已。 很快李世民也知道自己拿来的肉有点少了。因为桌上本来就有一大盘炒腊肉,虽然看起来确实还是菜多肉少,但一大盘子,里面的腊肉是切片炒的,看起来也很不少了。 多了他们三个人吃饭,拿来的肉可顶不掉他们吃了的份。 李世民还小,脸嫩,一下就红了脸,有点坐不住,想回去再拿几块肉过来,被刘彻踩住脚按在凳子上。刘彻心里估摸了一下,对这个村子的富庶程度又高看了一眼,原先怕太惹眼没拿出来的金子,大概可以拿出来试试水。 短衣的袖子塞不了东西,不过他腰上系了个专门做的钱袋。刘彻摸了摸,捻出块最小粒的碎金,递给了一家之主陆根水。 「什么东西?」陆根水接过来,略显惊讶,「你们在山里还淘过金?」 但这金子不太像淘出来的,陆根水也不太懂。大孙女陆星星立刻伸长了脖子看爷爷手心的黄金,然后失望地坐了回去,跟旁边的堂弟堂妹说:「没我妈的金项练好看。」 汉朝的黄金纯度相当高,但绞碎了一小粒当然没设计过的首饰好看,刘彻亏得没听懂她说什么,要听懂了,一激之下摸个金首饰出来,还不知道会不会惹麻烦。 嬴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陆根水,见他有点吃惊,但没有特别惊喜乃至不安的神情,便知道他们果然还是小看了这个村子。 陆根水自己估摸了一下这一小粒黄金的价格,还是挺高兴的,跟他们比划着名说:「那你们就过来吃饭吧,以后多做点菜,先在我家吃一个月。」 这黄金还没一个戒指重,可能两三克的样子,陆根水不太清楚金价,不过上次听儿媳妇提过一嘴,好像不到三百。 他又不是做慈善的,借个房子还能借人气养一养屋子,在他家吃饭他总要赚点吧,不到一千块钱三个人吃饭,两个青壮加一个吃穷老子的半大小子,每顿配肉,给他们搭伙一个月很可以了。 主要是菜都自己家摘的,省下成本了,不然他还不肯呢。 刘彻看他竖起一根手指头——不可能是一年,也不可能是一天,那就是一个月了。 也行,他还不至于无知到不识人间烟火,看这老头表情略有狡黠但没什么心虚的样子,大概这点金子在这里也就值这么多吧。 第9章 将相和 农家饭菜的味道也就那样,嬴政却觉得还好,因为比他的预期强多了。 「竟然咸味很足,且无苦涩之意,甚至相当鲜美,难道附近有盐矿?」 不知不觉的,他在思考时已经不把这里的人当作仙民来看了,而是考虑更实际的可能。 既然书写之物能从竹简变成神奇的纸,那么这里的人有更好的提炼盐的方法也不奇怪。嬴政对此还是有一点兴趣的,因为农夫都能吃上这样的盐,想来贵人吃的盐会更好。大秦的贵人也要吃盐,秦王也要吃盐,不谈精盐的利润,他自己也能享受到啊。 除此之外,还有很陌生但竟然感觉不错的调味。秦离这个时代太远了,就算贵为秦王,嬴政的味蕾也缺乏足够的调味品刺激。这个贫困村里还算可以的家庭,也就用了自家的酱去炒了盘腊肉,加上白二英还不错的手艺,居然就做出了让秦王觉得勉强可以下饭的菜。 这也是正好他家今天没用辣椒炒菜,不然三个人可就更刺激了。 李世民的见识倒是比这两位强点,见刘彻给了黄金,他吃起肉来才算好意思。他这个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又是练武的人,胃口相当大,平时吃肉比吃菜多,现在这点肉片本来就不够他吃,还这么多人分,他实在吃不饱,盛了两次饭,看锅都空了不是人家不给他吃,这才停下,嘆了口气,打算回去啃几块干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陆根水吃惊地看着这个大胃口小孩,心想在山里他都吃什么活到这么大的啊,这么能吃!该不会是吃不上饭了才从山里出来的吧? 李世民没觉察他的诧异,看三个小孩已经吃完到院里玩了,他放下碗也蹲到了院里,笑嘻嘻地指着院里的东西跟他们学。 陆星星跟他年纪相仿,比他略大一点,另两人更小一些。但他那个年代的贵族公子显然早熟,他看他们全都觉得是不懂事的小孩。不过三姐弟还挺喜欢跟他玩的,可惜只教他说了几个词,陆根水也吃完了,在屋里喊:「星星啊,写作业去啊!」 「唉。」三个小孩齐齐嘆了口气。 陆星星是最大的,也才十一岁正上小学,根本没有好好学习将来如何如何的概念,对玩和吃比学习上心多了。 但是陆根水算是村里比较重视学习的老人了,别的他也不会,天天盯着他们写作业还是很认真的。 村里的小孩没那么娇惯,陆根水喊了一声也就不管他们了,忙自己的去。李世民就见陆星星跟大一点的男孩进屋抬了张小方桌出来。最小的女孩则在拖凳子。 他帮了一把,没有得到孩子们的感激,就见他们再次进屋,各自拎了个包出来。 这时嬴政与刘彻也出来了,三个人就看着陆星星、陆亮和陆圆从各自的小书包里拿出书本,摊了一桌子,开始写字。 他们竟然在写字,还有两个是女孩! 陆星星先写数学作业,李世民就过去拿她的语文课本看,她抬头看了一眼,没对这个小男生生气,继续写作业。 李世民随手一翻,眼睛立刻睁大了,然后憋着笑递给了嬴政。 刘彻也凑过来看,字自然是不识得的,但是嬴政发现了一个字:秦。 「秦?」他指着那个字,相当肯定的询问李世民。 难得李世民也听出来了,憋着笑点头,在桌上找了找,找到陆星星打草稿的本子,作势撕一张,看陆星星点头了便真撕下来,又借了支笔,学着他们握笔的样子,写道:「这是廉颇与蔺相如的故事,那比别的字体显得粗黑的几处,分别写的是『完璧归赵』『渑池之会』『负荆请罪』。」 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引得三个孩子都看他,不想写作业的三个小学生纷纷问:「他笑什么啊?」 「哈哈哈哈,陛下你看看,这就写的你们秦国故事啊!」 这些简体字他当然也不能全部识得,但是他读过廉颇蔺相如列传呀。 书上的故事并非原文,而是简单直白,与他习惯的口语相比也有所不同的大白话。但是既然故事知道了,有些字也猜得出来,那么整篇故事自然就可以连猜带蒙的顺下来了。 只要多几本这样的课本,李世民现在非常有信心,只要几天时间,他就能阅读这里的文章。 秦始皇皱起了眉头。比起曾大父不太有面子的事情被人写到书上编排,他更在意的是通过这篇文章,他终于确定了这是秦、汉,以及李世民所在的隋之后的后世,而不是仙人所居之地。 彻底放弃了在这里求仙的念头,他也更加冷静了,放下可以用来识字的语文课本,他又向陆星星正在写的数学本看去。 熟悉的符号,这就是那个记帐本上出现过的,一定是表示数的符号。既然在大秦后世,甚至在他所不知道的汉与隋的后世,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学,那么一定是非常有用的方法。 他将学会这些符号和运用符号的方法,也列入了需要学习的内容,只不是紧要项目罢了。 小学生写作业本来就不专心,有他们三个干扰,李世民不时的问一问他们某个词的读音,天色都暗下来了,一年级的陆圆和三年级的陆亮已经写完作业,陆星星还在赶工。 五年级作业多一些,她写完练习册,怨念满腹地开始抄写生字词。还是白二英过来叫她:「今天怎么写这么慢,天都黑了,赶紧开灯写。」 「哦。」她慢吞吞地拿起本子,羡慕地看着已经完成作业沖她作鬼脸的堂弟堂妹,不高兴地进屋了。 屋里不是更黑?他们捨得点蜡烛或是油灯么? 一直没走,在院里借着天色分看三个小学生课本的嬴政与刘彻一怔,便看见她进的那屋窗口亮起了光。 秦时只有蜂蜡,价贵,平民根本点不起。油灯用的还是动物油脂,民间更不可能使用。所以嬴政想的是进屋天光线还不如外面,她进去作什么? 刘彻与他差不多,张骞还没从西域带回芝麻,植物油同样没有大行于世,蜡烛也同样很贵。 李世民就不一样了,他单纯觉得能读得起书的家庭应该也供得起照明,只是现在天色也不是特别暗,点灯难道能亮到哪去吗……咦! 三个人一起拿着小学课本站起来,那透光的水晶般的窗户他们是早就发现并研究过了,开始以为是仙界,后来认为是与纸一样在此处不算珍贵的物事,倒没有大惊小怪。 可现在天黑了,从窗户里透出来的光,怎么会那么亮? 第10章 电灯 陆星星还是小孩子,李世民也是小孩子,进她的「闺房」也不是很有压力,站门外伸头看了看,就见她桌上一盏灯大放光明,却无火光,也不知道是怎么亮的。 「啊。」他拍了下脑袋,退到堂屋里指了指屋顶上的灯,问陆根水,「请问长者,这叫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虽然灯罩不一样,但里面发光的东西是一样的,肯定是一类物事。 陆根水也想起来了,这几个山里出来的不知道与世隔绝多少年呢,比山里那个村子住篱笆屋的人还落伍,那边的人好歹也有出去打工和上学的,不至于完全没见识。 「哎呀,都忘了跟你们说。」陆根水先告诉他,「电灯,这叫电灯。」 李世民也不知道陆根水这口原汁原味的土话,跟他从陆星星那里学来的带口音的普通话不完全是一回事,认真的重复了两遍,想问这是怎么亮的,又知道现在不可能弄明白。 陆根水却又拉着他,叫嬴政和刘彻一起来:「你们赶紧来,我跟你们说一下。」 他们村是通了电的,就是没通自来水。虽然大件的电器没有,但电灯还是有的,只是为了省电费,能不开就不开。那些出去打工的人回来也要给手机充电呢,还把淘汰的旧手机丢家里。 不过也就两家宠孩子给充话费,其他的要么卡换到新手机上了,要么老人捨不得那钱,小孩玩一个月,原来的话费没了,就玩不到了。那两个有手机的孩子在同龄人间特别受欢迎。 陆根水家也有,但没给,自己也不会玩,锁起来了。他一来是省钱,二来是怕孩子玩得没心思上学。为此挺招孙子孙女不满的,本来白二英也说他,后来陆老大回来,说有朋友打工的钱被小孩全给不知道充值到什么地方去了,在家把孩子打得下不来床,白二英才后怕,跟他一起管着孩子了。 所以老大家的房子里也有电线和插座,他都忘了教他们了。 怎么教呢?陆根水也没别的办法,把三个人带到电线插座那,指着摇头,一个劲的重复并比划:「不能沾水,不能把东西往里捅,电死人的。」 刘彻瞧着实在不是事,嘿了一声,把正在玩的陆亮叫过来,示意他写字。 陆根水也道:「亮亮,你跟他们写写怎么用电灯,还有……还有不要拽电线,捅插座,也不要弄上水。」 陆亮笑得嘎嘎的:「爷爷,他们哪来的,怎么这个也不懂?」 「山里来的,土包子,不要电死在我们家里,你给写一下。」 陆亮从本子上扯了张纸,结果扯了后面,前面就掉页,他也不在乎,把掉落的纸往作业本里一夹,拿着那张撕下来的纸就用铅笔写了起来。 「电灯按一下就开,再按一下就关。这个插座的孔不能捅,不能沾水,会电死人。电线不能jian,也不能zhuai,duan了也会电死人。」 附近几个村子的小学生都是到一个较大的村小去上学的,教学质量很一般,留守儿童能有像陆根水这样比较重视学习的长辈的都不多。陆亮这字也是非常随意了,写得忽大忽小,忽正忽倒,中间除了错别字,还夹着不会写用的拼音。 把三个人头都看大了,也就是中文自有特色,「灯」前面加个「电」字,无非也就是点灯的材料从蜡烛油脂换成了「电」,能看明白是怎么回事。电也知道,天上的雷电嘛。 至于「电」要怎么烧,这就不懂了,暂且不管。 所以后面写的警告虽然有看不懂的拼音,但他们也能明白大概意思。雷电啊,要是脱开束缚,电死人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他们可不会以身相试,自然牢牢记住。 这要换了有大量新造词的语言就不好说了,理解起来恐怕更费力。 比起不燃自明的灯,「电灯」更令他们感到震怖。 嬴政紧紧抿着嘴,想到这不是仙宫而是后世,人力竟将雷电这样的天地伟力束为己用,整个人都不由微微震颤起来。掌握秦国,掌握天下,掌握这样的伟力——不错,他想要掌握这样的伟力! 刘彻自言自语着:「能用电做灯,那还能做什么,能电死人,那是不是能用在城墙上?」他摇了摇头,现在对匈奴要打出去,用在城墙上对他来说有点鸡肋。 李世民伸手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大着胆子去摸了摸那个藏着电的神奇插座,什么也没感觉到,还被陆根水一巴掌把手打开了,赶他们到没电的地方去。 他下定了决心,等陆根水走开,他也捻出一粒碎金,塞给了陆亮,在纸上写道:「我给你们钱,你教我们说话,好不好?」 陆亮看看手心的黄金,再看看他,尖叫一声,飞奔去找他姐了。 陆亮并没有完全看懂他写的字,哪怕他已经把在课本上学会的简体字运用了一些。 陆星星就强多了,毕竟已经是五年级的小学生了,拿着黄金克服万难,背着爷爷跟同龄人李世民在纸上你一句我一句,不会写的字查字典继续写,终于弄明白他的意思了。 不就是读书给他们听吗?她可以从早读到晚! 陆圆小朋友懵里懵懂的,但她听姐姐的话。陆星星跟陆亮说:「你爸以后给你找个后妈,肯定把你金子要去打戒指。放我这,姐跟你一起买麻辣烫吃。」 陆亮想了想,很愿意吃麻辣烫,不跟她争了。 陆星星喜滋滋的收起来,怎么换钱她还不知道,不过爷爷都收了,肯定真的值钱。 今天已经晚了,不急于一时,三人先回暂住的屋子。 李世民推开房门手就伸过去了,然后两只手碰到了一起挡住了他,他的小手在千古一帝*2的手底下顽强地探上来。 嬴政和刘彻收回手,刘彻矜持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你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李世民就只轻轻一按,半分力气也未用上,屋里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嬴政也是用上了多年的忍耐功夫,才没像李世民一样傻乎乎的一直抬头盯着那灯瞧,更没傻乎乎的去按开关,让灯亮了又熄,熄了又亮。 刘彻开始还只看着,到底也没忍住,李世民才停手,他也按上了。 嬴政不鄙视李世民——跟一不到十岁的小孩子计较什么。 他就只鄙视刘彻。 一国之君,不成体统。 各回各屋,各拿了小学生的一本语文书。 李世民还好,虽然是国公嫡子,但是他曾经随父母在路上迁移,有时候从一地到一地,路上也未必能沐浴。而且李渊虽然七岁失父成为唐国公以来做的都是文官,可李氏这种武勛世家的根本不能丢,始终有将来要上战场的觉悟,养儿子还是带点糙的。 嬴政和刘彻就不行了,他们觉得身上难受得不行,但今天谁也没打水,明天这个事得安排一下。嬴政想,如果那个刘彻也不愿意干活,他就拿几粒碎金,去找陆氏给他们把一应物事都准备好。 必须快点学会这里的话,随时可以回去的情况下,他们并不怎么担心财物引来恶意。不缺钱,但很难把自己的要求跟别人说清楚。 打开他拿到的五年级课本——因为有《将相和》,刘彻憋着坏坚持把这本塞给他——嬴政拿起小男孩那里拿来的铅笔,别扭的用他们的握笔姿势,在纸上一笔一划的抄写起课文。 虽然还没学会怎么念,但是先抄写熟悉这里的字也好,回头总是要学的。 抄完前两篇《白鹭》《落花生》和后面特意挑出来的《将相和》,嬴政吁出一口长气,估了一下字数:得有两千多字了。 密密的抄在纸上,他因为不习惯写得字体偏大,但也就抄了三张而已。 两千多字呵,只用三张。 外面已经全黑了,嬴政出去捏着鼻子找到旱厕,然后回到屋中,将目光落在电灯的开关上。 轻轻按下去,心满意足的看着它随着他的心意熄灭,嬴政忍住再按一次的冲动,躺到了床上。 很好,今天很有收穫。从《将相和》里,他学会了「秦王」、「赵国」、「廉颇」等字的写法,明天就让那女孩念来听一听。 第11章 学语言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学,陆星星把金子藏在自己笔盒里,兴奋得大半夜没睡,一大早又醒了,一骨碌起来把堂弟堂妹都抓起来,围着奶奶催:「奶奶,我把早饭给山里人送去吧。」 「送什么送,叫他们过来吃。」 「人不是给爷爷钱了,我给他们送饭他们肯定更愿意在我们家吃,不然下次他们到别人家吃了。」 一番歪理加死缠烂打,白二英被孙女烦得不行,拿了个锅把特意给山里人做的米线倒进去,叫孙女给端过去。 三个满脑子镇上零食玩具的小学生快乐的去挣钱了。 陆老大的屋子里本来就有碗筷,就是时间长了没洗。陆星星看在钱的份上,又跑了一趟,拿回去洗干净了带过来,等他们吃过饭,就开始给他们读书。 三个人轮流,用一个比一个更不标准的普通话大声诵读。嬴政三人先听他们读几遍,然后一句一句的重复,再被他们纠正。 陆星星过了一回当老师的瘾,又有爷奶不知道的黄金撑着,兴奋劲过去之后也耐住性子了。两个小的可受不了,半天不到就嚷嚷着够了。 陆星星叉着腰警告他们:「你们玩去,不许跟爷爷奶奶说,知道吧?」 「知道了知道了。」陆亮赶紧带着妹妹跑掉了,他还要去别人家蹭手机玩呢。 中午了,兴奋的陆星星把爸爸带回来给她,她珍藏着没吃的几包泡面拿出来,问他们:「你们吃泡面吗?」 本来打算去陆家吃饭的三个人:? 有新鲜东西,吃不吃的是小事,重要的是看看新奇。 陆星星还挺讲究的,没直接泡,而是回去跟奶奶说了一声,自己生火拿锅,把那箱她爸从镇上买回来,现在就剩八包的香辣牛肉面一起倒进去煮了,还打了三个蛋。 小姑娘收了人家一粒金子,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就想把自己省着吃的方便面给他们吃。 八包面匀成三碗,调料是全放进去了,把一帝一王一国公嫡子给弄麻了。 他们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刺激的味道啊。先不论喜不喜欢,这明显的香料味道是藏不住的。 嬴政和刘彻再次兴起感嘆:「这地方得有多富裕,才能这样随便用香料。」 毕竟小姑娘的态度很明显,这面值点钱,但又不是很值钱,小孩子会当回事,但是随便拿给人吃,大人也没管。 吃完饭,陆星星干脆拿了四个大碗,倒上白开水,四个人念得渴了便喝水,水喝多了就去上厕所。中间陆根水又收了嬴政的碎金粒过来打水送煤球和柴火,看孙女哇啦哇啦的念书也挺高兴——在用功呢。 李世民一点不知道自己在歷史上最后能做成什么业绩,现今他瞧着秦始皇和汉武帝在跟前,真是相当自觉的把自己也没干过的活主动承担起来了。也就是他年纪小,不然打水他也能做。 本来他们是想雇陆家人来干活,但比划了半天,陆根水就以为帮他们打水弄燃料再收拾送饭洗碗就行。什么烧水还要他来?他想都没想过。 李世民只好把陆星星拉来当老师,问她怎么烧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还好陆星星真的会,不然他们今天又没澡洗了。 梨村人现在还是在烧灶,有人家烧煤,也有人家自己捡柴烧。陆根水因为儿子会往家寄钱,所以宽裕一些,家里煤和柴都用,还有儿子丢在家的打火机。 嬴政对柴没什么想法,先看陆星星用打火机生火惊讶,后看着煤也略略惊讶,又记住了一项。 「涅石,做成这个样子是为什么?」刘彻用手捻了捻,他不太确定,因为他也只是知道涅石,没自己摸过,但看这样子感觉掺了别的东西。 李世民不懂就问陆星星:「这是什么?」 尽管怪腔怪调,但他已经开始努力学着陆星星说话了,他知道学话一定要敢开口。 果然陆星星听懂了,笑得露出小虎牙鄙视他们:「蜂窝煤你们都不知道,我同桌从王沟村来的,她都知道。」 她同桌就是陆根水心里原本的山里人,住篱笆屋没通电的贫困村,上学要走的路比他们村还要多。这几个果然是爷爷说的真正的山里人,蜂窝煤都不认得。 「煤?蜂窝煤?嗡嗡嗡,蜂?」李世民连问了几句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拿火钳夹起一个蜂窝煤打量着乐了,「真的像蜂窝。」 他们都没问为什么要把煤做成这个形状,陆星星肯定不知道,而做成这个形状也肯定有其用意,回去之后找工匠来试一试就知道了。 学会生火之后,烧水的问题总算能解决了,想痛快沐浴不太行,但简单擦洗不成问题。这边虽然已经入秋,但天气还是很热,多掺点凉水问题不大。 周一早上,三个人早早起床,到陆家吃过饭,看陆星星三人背起了书包,他们也跟着走出了梨村。 这是这两天从陆星星那问到的,原来这两天村里的小孩子多,是因为放假在家。而今天他们都要上学去了。 三人便决定跟着去看看,他们去哪里上学,怎么上学。 这两日尽顾着读书没有出门,走出来他们才发现,村里回来了不少孩子,还有些年纪挺大的少年男女。跟着走出村外不久,他们就看见两边的稻田。白天里看得更清楚,果然是极为高产。 他们将稻种带回去,其实还没有安排人去种。因为匆匆一趟,很多事情还没弄明白。回去之后知道这来回一趟,时间并不流逝,自然就不急了。且先待一段时间,看看这高产的稻种可有什么说法,最好多买些回去当种子。毕竟光靠他们带回去的那一点,想推广种植就得等了。 「朕要是有这样的种子,一年积累就有数年之功,也不用听那些人罗嗦什么国用不足了!」看着这样的稻田,刘彻若不是身边有秦始皇杵在那,依他本性就要大笑大叫宴饮欢庆一番了。 就这样他也实在深沉不起来,狠狠挥了一下拳头。 李世民比他们看得还多些,在田里比划了一下,出来同样比划着名说:「这稻好像矮一些,又壮一些。晚上看不清,倒是没注意。」 「矮?」嬴政看他手往下比划,听懂了他的意思,不过不太明白他提到水稻矮是为什么。 「风大的时候矮一点不容易倒。」李世民作出风过倒伏的样子,还配合着用嘴唿唿吹风,认真地说。 他原也不懂,还是跟母亲去自家庄子时听下仆们讲的。是谁说的他都忘了,说的也不是水稻,而是小麦。就听对方说家里种地,往往小麦要熟时起了大风,就全倒了,几乎绝收,那样的年景可不好过。然后对方随口说了一句,就剩了几株矮杆的还挺着,要是都生得这么矮就好了。 这回看了比他印象里矮一截的水稻,他立刻想起来这话了,水稻和小麦的道理应该差不多吧。 「咦,那麦矮一些是不是也不容易倒?」 李世民说的话另两人不完全能懂,只猜出他在说水稻矮一点不易倒伏,却不想他这个经验本来就是从小麦来的。 刘彻兴奋地说,「这里也没见人种粟麦,若也是这么高的收成,我定是要带种子回去的。」 当然,现在稻种也要带。嬴政同样点了点头,他那时气候比刘彻时更温暖一些,能种水稻的地方更多。这么高的收成,他都考虑把有些地方的粟给改成种稻了。再挖一条郑国渠引水都可以,真能大面积引种的话,实是太值了。 第12章 学校 这一耽搁,结伴去上学的孩子们都走远了,嬴政又深深看了眼没成熟的水稻,转头向他们快步追了上去。 村里的孩子走了一段就分开了,年纪大一些的去镇里的中学,年纪小一点的再走一段土路去隔壁村的小学。蹬得动自行车的已经走远了,剩下的小学生走得慢,「山里人」里的嬴政跟刘彻都是身材高大的主儿,十岁小孩李世民是个武将胚苗,都很地追了上去。 陆亮还好奇地问:「你们不是去镇上啊?」他还以为他们要跟着村里的哥哥姐姐们到镇上去购物呢。 村小附近都买不到东西,过年时父母打工回来会给点零花钱,年后上学,他们就会跑到镇上去买东西。炸串麻辣烫之类的零嘴,也就那时候能凑钱一起吃吃过瘾了。 所以陆亮虽然不喜欢上学,但又很想赶紧上中学,这样就可以到镇上去了。至于到镇上之后钱从哪里来,他还没有想过。 而且去镇上就要寄宿,不用天天走这么远的路来回,他觉得可好了。 村小是希望小学,虽然师资力量不太行,但有四层教学楼和操场,收附近四五个村子的学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门口管得不严,开始不让进,陆星星说这是她叔伯,带孩子(李世民)来看看学校,三人组就进去了。 陆家三姐弟各奔各的教室,值日生开始打扫卫生,不一会早读开始,带着浓重方言音的朗朗书声便响彻了。 三人组不算引人注目,因为他们内衣没换,但外面已经换上了陆根水给他们拿来的衣服,还戴上草帽挡住了髮髻。陆根水这几天特别高兴,因为就是打打水,烧烧饭,借个房子送几套衣服,他就得了好几粒金子。 这些山里人淘金淘到不少啊,不知道多少代人积累下来的,也不晓得手紧一点,回头看他们怎么过日子。 他今早才觉得良心稍稍有点不安,跟他们说了要省着点用,也不知道他们听懂没有,反正他说过了。 刘彻抬头数教室:「一二三四……四层楼,二十间屋的学生。」 嬴政道:「陆星星有言,小学有六个年级,每个年级约摸四五个班,每班三十到四十多人不等。」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被这数量给干沉默了。 不过又想了想那片稻田,想来这样的收成,才支撑得起这样数目的读书人吧。 刘彻暗暗的想,他现在倒是也不缺可用之材。但如果几个村落的农夫之家都能有这么多人读书,成人之后再给他挑,想来是更不缺了。 那还不是想换就换,想用谁就用谁。 嬴政则在想,他读《韩非子》,法家之意,却是不用这样多的百姓读书。 百姓读书开智,自然便多计较。秦以耕战为本,连经商都是抑制,因为富裕与智慧就会生出奸滑之意,又怎么还能一心一意的为秦王的大业出力呢。 他原本对此是坚信不疑的,并决心继承商君的律例,韩非入秦求教,除去吕不韦后再寻一名法家贤才入秦重用,在秦国进一步推行法家的制度,完全榨取民力,以助秦灭六国,一统天下。 但现在,他有了一丝动摇。 此时此处,乃是后世之国。自七龄稚童而至十五六岁的少年,不分男女尽皆入学,而田中水稻沉沉,似乎比他秦国更加强盛。 他摇了摇头,没有立刻下结论。这个后世之国究竟是强是弱还不好定论,他看到的太少了。就像这学校的小楼,要不是走出梨村,他都不知道原来民间用这种非木石的材料能起这么高的楼。 李世民不是皇帝,又年幼,才不像他们这么费脑子,他就只管咧着嘴在校园里转,去玩人家的双槓单槓,还跑沙坑里玩了会沙子。 不大的地方他一会就转完了,还在那感嘆:「这么多人读书出来做什么呢,读书人还回去吗?」 就他无心的一句话,倒是引得嬴政和刘彻一震。尤其嬴政,刚刚还在想法家学说,现在更是觉得想不通了。 是啊,他看陆根水也不识字,可见此处如此奢侈的令幼童入学,也不过是近十几年或是三四十年内的事情。那么这代人读书出来做什么呢。人心生奸啊,花十几年时间读了一肚子的学问,还肯回去种田? 不种田,且不说粮食谁来种,就说种田之外,有这么多活让他们做吗? 没有活做,没有生计,这么多读书人,谁来养活他们。 越想问题越多,刘彻也忍不住摁了摁太阳穴,对嬴政笑道:「你定然比我烦恼,你们秦国可是用法家治天下。看你的年纪,天下应该尚未一统。贸然改变,还要担心是否会影响大局,对吧?」 他就不一样了,诸侯王虽然老实了许多,不过各自王国还是自己管理,他先不用烦那么多,在关中根本之地择一处试验就好了嘛。 嬴政看不得他得瑟,冷淡地道:「你就是想学,又能支撑得起这么多人入学么?」 他丝毫不提自己也想得头疼,只嘲讽刘彻:「无可能之事,却在这里烦恼,真正可笑。」 「切。」 刘彻晓得他肯定也在琢磨这事只是不承认,但心有顾忌,只嗤笑了一声没再反驳回去。 说话间,早读课结束,音乐声突然响起,把他们吓了一跳。 然后就见各个教室乌压压涌出来高高矮矮的小孩子,在楼下往上看能看清楚整体,嬴政与李世民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 这是什么天赋异禀的小孩子啊! 年纪大一点的不说,跟陆圆一样七八岁的小娃儿,音乐响起的几息之间,已经在教室外面排成了两列长队,然后一队一队按顺序下楼了,井然有序,丝毫不乱——下楼都是贴边走的。 刘彻见势不妙,赶紧一拉两个看得发呆的人,避到了边上。 学生们已经出了教学楼,到操场上站队了。 大热的天不用跑操,今天周一还得升旗晨会。全部站定之后,体育老师在楼上用广播喊着口令:「前排两手侧平举,后排两手前平举,向前看齐!」 小学生们一阵挪动,很快队列就排齐了。 在楼上看着的教务处主任其实并不满意,因为在他眼里队伍是歪斜的,横不平竖不直。但是村小就是这个水平,跟城里重点学校一样连做操不齐都要训五分钟也实在没有那个必要,所以他啥也没说,体育老师开始放音乐升旗了。 但这个水平看在三人组眼里就不一样了。 这都是小孩子呢,七八岁到十二三岁的小娃儿,这样训练有素,这样一个口令一个动作,这样排出经过初步军事训练才能排出的队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这将来得是多好的兵源吶! 足使寡人一统天下! 足令朕荡平匈奴! 我长大了要带这样的兵肯定能与韩白卫霍比肩! 第13章 长者赐 队伍排齐了之后做什么?嬴政跟刘彻没见识过,不过下意识就觉得该操练了。 若是平时倒也没错,能让他们见识一回小学生有气无力抬不起腿举不起手的广播体操,但今天不是,今天是升旗仪式。 听又听不懂,只听着广播里喊了声什么,小孩们齐刷刷朝着一个方向,一行年纪稍大的学生护旗过来,不能不吸引人注意到那面旗帜。 「莫非这些孩童真的是在接受操练?」 没见过「国旗」,只知道军中有各色旗号的三个人都忍不住这样想。 可是他们又都接触过陆家的几个孩子,一个个的纯然就是小孩的样子,并不像在军中作训过的。 李世民在看热闹,另两人心思却不由偏了。 嬴政心中暗想,他早有统一天下之志,虽然才刚得以亲政,但早在心中摹想过将来种种。秦国向来尚黑,以后自是要代替周之火德,而为水德。这后世给这许多读书的幼童升旗,旗为红,莫非跟周一样,承接的乃是火德? 刘彻却是瞥了一眼嬴政,心说大汉开国这五德之说就没整好,老祖宗大概是被忽悠了,诛暴秦而立国,却跟秦一样弄出个尚黑的水德出来。当初文皇帝时本来说要改土德,也没改成。 他迟早得改了,不过不是急事,当务之急是匈奴。至于以后改成什么,还得看下面人辨认,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偏好,以后看臣子们怎么自圆其说就怎么改便是。 不过现在看这旗子升起来,鲜艷明媚又张扬,比那厚重的土黄色好像更得他喜爱,要不要到时候示意下面往火德上靠? 咦,红旗上还有五颗黄星,莫非这一朝是得出了新的理论,火德与土德全要了? 就见孩童们大部分都举手为礼,仰望红旗。三人虽然不懂,但见此场景,本能地也肃立仰望,倒是不显得突兀。 毕竟那音乐声响,配着这样的场面,显然是某种仪式,若不是在场的都是些半大孩童,嬴政与刘彻将之当作是祭祀大典都不夸张。 不过那音乐虽然听起来庄严,但其激昂之感,又不太像是祭祀时所用,三人都觉得像是军中鼓乐,一时间竟猜不出这是在做什么。 不管三人是如何心情激盪头脑风暴,他们升旗时一直站在操场旁边观看,很显然会引起校领导的注意。不过才十岁的李世民且不论,另两位着实派头不小,校长讲话时就忍不住在楼上看他们,看了半天,最后看衣服实在不像是领导来检查,也不像记者来暗访,更不像网红来找乐子,这才在结束后过来询问。 得知他们是陆星星村里的人,对学校好奇特意过来看看,校长也是哭笑不得。他怎么就把他们当领导当记者了呢?这口土话讲得他是几乎一个字没听懂,最后还是他们带的孩子拿出个本子来写字才看明白。 他也只得在本子给他们写字说:「外面的人不能随便进学校,你们没事就回去吧。」想想他们居然识字,他又忍不住写道:「你们也学一学普通话,这样出去打工都不行。」 再想想这孩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岁的样子,一笔字居然写得很漂亮,尽管有种说不出的别扭感觉,但看得出笔锋和架构都不错,中间还夹杂着繁体字也没写错,偏偏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一定是没上过学,跟家里的老人自学的。 段校长又忍不住开始劝学了,一边写一边说:「你们家孩子这么小,先把普通话学好了,抓紧时间来上学嘛。办入学来找我,想学普通话我也给你想办法。」 这种贫困村的小孩子入学肯定没问题。以后就算学不进去不能升学,先把初中上了,然后他去局里问问政策,也至少送到技校学个技术吧。段校长把本子和笔还给李世民,匆匆吩咐道:「你们等我一下。」 他想起来他办公室有个旧录音机,老早前买的,是他自己的私人物品,现在早不用了,不过应该没坏。还有老师那有普通话教材跟配套的磁带,给这孩子学普通话不错。 要不是这口土话实在是跟外语似的没法交流,而且这孩子显然也听不懂他讲话,他高低今天就要把孩子留下来上学。 李世民看着本子上的劝学话语,虽然没打算在这里上学,还是觉得很感动。啊,这位长者真是位好老师。 嬴政则与刘彻议论起「普通话」来。 「朕已经发现了。」刘彻宣布,「陆星星与陆老者说话时是一种口音,读书时又是一种口音,应该就是读书人另学的雅言。这位老师说的也是雅言,我们直接向陆星星学是对了,不然还得从头再学。」 嬴政颔首贊同,却突地问:「你所学雅言,亦是洛语?」 刘彻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他:「不必试探,正是与你一样,以洛语为正音。」 但是时代变迁,洛语其实本身也在变化,所以两人说话虽然能互相听懂,但口音还是不太一样。 要说起来,一直到西晋都以洛阳读书音为国语正音,直到东晋偏安迁都建康,才由洛阳雅音与吴语结合,形成了金陵雅音。 于是李世民所生活的大隋统一南北后,便以金陵雅音和洛阳雅音为基础定下了官话。这就隔得久了,从嬴政到李世民,时间已经过去了八百年,几乎是西周与东周合起来延续的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原本的洛阳雅音就不可能一点变化没有,再一结合吴语,夹着出生地方言难以避免的口音影响,嬴政跟刘彻听李世民说话都跟听重口音方言似的难懂。 现在他们明白了,这里的读书人,雅言被称为「普通话」。 段校长匆匆上楼又匆匆回来,中间还找电池出来试了一下他的老旧录音机能不能用,中年眼镜跑得气喘吁吁,但很高兴地把录音机打开教他们用法。 李世民目瞪口呆,看校长把一个小方块放进机器,一按那个键,匣子里就传出了人声,再动一动机关,声音变大变小,就好像捉了个人藏在匣子里似的。 要不是已经见识过「电灯」,这会儿他必要吓得后跳三步以作警戒,把这当妖法不可! 段校长本来也是怕这个一点普通话不会讲的少年没见识不会用,展示之后,示意他拿着,自己在纸上写道:「这是录音机,就像我刚才那样打开,回家可以插电用。这本书是配套的教材,你跟着它学说普通话。记得怎么用吗?不会可以问陆星星同学。」 李世民已经记下了用法,眨了眨眼,请刘彻帮他拿着录音机,深深作了一揖,倒是把段校长吓了一跳,又笑起来。 这孩子肯定是在家跟老人学的作派。还不能是他爹,得是爷爷甚至是曾爷爷了。 这都哪学来的古董啊。 但是老古董的动作里透着真诚的感念,段校长笑着拍了拍小童的肩膀,浑不知这双胳膊正在随父亲学射箭,从学的那天起就是准备将来去战场收割性命的。他还顺手拿了几本旧教材和语文老师不用了的旧字典给李世民,再次嘱咐:「学会了就好来找我办入学了,啊?」 其实李世民没听懂,但他还是认真的点头了,并且在回去的路上把录音机攥手里,就算是秦始皇跟汉武帝都要不到,只给他们听听。 「这是先生送给我的礼物,长者所赐,不敢转赠。」他说。 嬴政跟刘彻想不讲理的时候可以非常不讲理,但是这种时候没必要,于是也认可他的道理,只就着他手上的录音机,一边听一边往回走。 只学了三天,想听懂并不容易,但三人都没有说什么,就这么听下去了。 接下来,他们没有分心别事,连稻田也没去多看,一门心思的跟陆星星学说话,听着录音机学说话。为着小姑娘教他们尽心都不去玩的缘故,还额外赏了她一小块黄金。 陆星星当时就惊呆了,这虽然也是块碎金子,但是比之前那小粒大得多,足可以打两个细细的金戒指了。 她反而害怕起来,犹豫了大半夜没睡着,最后还是告诉爷爷了。 陆根水骂了她一顿,把抽泣的小姑娘拉到嬴政他们面前,将最后收的那块金子还给他们了,早先那粒却收下了,说了半天话,中心意思是还叫星星教他们,这金子可真不能再给了。 ——其实再给一粒小的也可以,不过陆根水到底养了四个上过小学到初中的儿女,仍然是比较要脸的,也朴素地认为贪点小财不要紧,贪多了害自己。 伤心的就是三个小学生。但陆星星和陆亮很快也不伤心了,嬴政跟刘彻后来私下里把他们叫过去,一人给了一粒跟开始一样的碎金,反而赚了呢! 那个小哥哥没给,但小哥哥带他们去山上射兔子,真厉害真好玩! 第14章 太平景 可能是本来就聪明,也可能是心无旁骛,更可能是心中那份紧张感。学了半个月不到,嬴政与刘彻听村里人说话费劲,但是跟陆星星说话已经可以比划着名连猜带蒙的交流了。 普通话教材起了大作用,磁带里是配套的30篇短文朗读,又有教材,对着短文听录音,三个人学得很快。 反而是李世民对村里的土话学得快一点,因为他跟村里的孩子玩成了一片,给男孩子做了小弓小箭,带他们上山射兔子射鸟。男孩子们带他下河摸鱼,上山采菌子,拿回来让白二英掌个眼挑一挑,确定是能吃的之后跟野鸡一起炖了,鲜得另两人都丢不下筷子。 孩子们在村里也是说土话的,李世民就学上了。 他回来告诉嬴政跟刘彻:「跟我一般年纪的少年在镇里上学,平时就住那,上五天歇两天,歇的那两天叫周末,不过学校会补课,路又远,所以也不一定回来。怪不得平时都看不见他们。村里的青壮有些人去城市里找活干了,不是打仗,现在是太平盛世的样子,没有地方打仗。」 说到这他不由想了想他们大隋。 哎,他们大隋说起来也是太平盛世,可是他跟父亲出城时看到的民间景象远不如这里。而且陛下营造东京洛阳花费甚多,日常用度也极挑剔,父亲现做着殿内少监,回家常与母亲说陛下奢侈,他偶尔会听到。 怎么说呢,他年纪太小了感受还不分明,只是觉得陛下这个样子,仿佛好好的太平岁月,竟然又有了乱世的苗头似的。 本来他想把忧虑跟秦始皇和汉武帝说说,不过想想这两人,一个统一天下后南征百越北伐匈奴,筑长城修驰道,全是大手笔,还把天下镇压得不敢妄动;一个屡动刀兵,大工程也没少做,说是有文景积累,其实大战一起,库存大概早用完了,自己挣自己花,成就了汉武之名,到底没翻车。 他要问他们,他们肯定说那是陛下不行,没用,只会花先帝攒的钱。 罢了,问也是白问,还是等多学些东西,自己在这后世看吧。答案估计都已经在史书上了。一念及此,李世民还有些忐忑,很怕在书上看到唐国公李氏遭到灭族之祸之类的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至少……至少也得让他立下韩白之功,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记上一笔再死吧。 哼,他必不会白死的,怎么也要大闹一番才行。 并非李世民小小年纪态度消极,而是从两晋之后,虽说门阀世家屹立不倒,其实细究起来也不能较真,也不是没有主支覆灭换了支脉上位。 改朝换代时,高官显贵合家被抛入黄河的有,合家被砍杀的也有。现在这位陛下,一登基就杀了太子和兄弟侄子就罢了,赏赐突厥人那么多钱财也不知道图什么。去年有一阵子,母亲约束他们兄弟几个不许外出,就是因为城里人心惶惶,好些个忠臣因为这个事情上谏,竟然就被陛下杀了。母亲还劝父亲献马给陛下呢,说是陛下连阿耶都怀疑。 李世民私心里觉得,他们大隋这位陛下,登基没几年,已经像个昏君的样子了,也不晓得以后大隋会怎么样。 大隋一旦乱起来,天知道他们李氏能不能倖免。李世民决心自己以后去书上看,这些天也没有向孩子们询问。 他猜秦皇汉武是不是跟他一样,所以才没向他询问什么。 不过他还真想错了,那两人纯粹是帝王心态,对他也并非全然信任,根本没打算问他,同样是打算自己再学一段时间后找史书去看而已。 从学生们的作息,三人组大约弄清楚了,这里人以七日为一循环,称为一周,这一周的末两日休息。不过这个规律没多久就被打破了,他们惊讶地看到大孩子们也回来了,而且在家一待就是五六日不曾走。 被询问的陆星星不以为意:「国庆节,放七天,不过后面要补课,烦死了。」 又过一阵,好几个大孩子放假回来没再去,原是水稻陆续成熟,这会儿是抢收的时候,他们跟学校请假在家帮着收割呢。 这个活计就是嬴政跟刘彻都不陌生,他们也是去观农过的,这个贫困村没有机械化,用的仍是延续了多年的人力收割,十分辛苦。 但水稻的收成,在三人看来十分对得起他们的辛苦,这个地方在本省也偏南,湿热,十分适合水稻生长,平均亩产能有八百斤。他们之前看抽穗只知道产量会不少,但也没想过竟然会这样多。就像嬴政之前所想,哪怕是缺水的地方再修个郑国渠引水来种也值了。 李世民已经足够震惊了,赢政知道具体的产量之后更是心中巨震,甚至都没继续矜持下去,同刘彻一样,亲自去帮着陆根水脱粒称量运回来晾晒,仿佛不这样不能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八百斤。」累了一天的刘彻坐在堂屋里眼睛发直,喃喃自语。 他甚至没换算这亩产在自己大汉是多少,就一直念叨着八百斤。 赢政好一点,他还没有开始自己波澜壮阔的后半生,而前半生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隐忍中学习,耐性要比刘彻跟李世民这两个受尽宠爱长大的爹宝妈宝要强得多。 但是他内心一点也不比刘彻受到的震撼来得小。他这几天已经在田边用脚步丈量过,把这里一亩的大小,跟他那时候的一亩地大概换算过,也同样估过两边斤两的不同。 而他那个时候水稻亩产才多少?一百多斤! 不足八倍,但六七倍是有的。一亩地多七倍,百亩地呢?千亩地呢?稻产是这么多,粟呢?黍呢?麦呢? 难怪陆根水只种了那么两亩地,他们原来只用目测,到底不是老农经验不足,估计得还保守了。他们对陆根水种的田,只当是年纪大了干不动太多,全靠外面儿子寄钱回来供养。现在看来,只作口粮,两亩地的产量也是够了。 就是不知道这里的租税占几成,口赋或是军赋又要交多少。 除此之外,他们三人参与了收粮的全程,打谷脱粒都一起干了,还发现了一件好东西:打谷机。 村里有手摇式打谷机,也有脚踏式打谷机,比隋朝时不好说,但比秦汉时摔打稻禾来脱粒可轻松多了。 这还引得李世民想起来踏碓这么个舂米的东西,兴沖沖给他们介绍,再一问陆根水,果然村里也有。 反正,至少对嬴政与刘彻来说,就是现在立刻回去,都不算亏了。 第15章 不纳粮 到各家都将稻谷收仓之后又过了几天,嬴政跟刘彻突然发现一件奇怪的事。 叫来陆星星同学当翻译,连说带写的,刘彻作为代表向陆根水询问:「你们怎么不去纳粮交税,也不见人到村里来收?难道纳税的时间不是这个时候吗?」 不在刚收了粮的时候收税,官府就不怕农民饿起来不管不顾,把税粮都给吃空了么。 咦,好像是不用担心这个,一亩地七八百斤粮食,足够吃了。 哪知道陆根水费力巴拉的听孙女读完他们写的字,敲着旱菸的菸斗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在山里还晓得交公粮的哦。早就不交了,十多年喽,十多年前就不用交公粮喽。」 陆星星帮着翻译完了,自己一本正经地补充道:「那叫农业税,我们老师说的,国家取消农业税了。」 「什么!」 某种程度上说,这比亩产八百斤还令人震撼。 理论上来讲,亩产既然可以从几十斤变成一百多斤,从一百多斤变成两百多斤。那么再经过数百年上千年,涨到八百斤也不是特别不能接受的事情。 可农业税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两千多年前的秦始皇汉武帝,还是一千多年前的李世民,他们所生活的时代变化再多,都仍处于所谓的生产力落后的封建时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农业始终是财富之源,现代也是。只是工业时代发展至今,农业所哺育的各行各业可以创造足够的财富去反哺了。而在他们生活的时代,农业生产几乎是社会财富绝大部分的财源。 废了农业税,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穿越至今都在一个贫困村里学语言的三人组怎么也无法想像自己没有见过的事物,因此也无法理解一个国家不收粮税是怎么维持下去的。 陆根水当然也说不清楚这个问题,陆星星小朋友更不懂了。陆根水还咬着菸斗在那感嘆:「不交公粮了,种稻子有补贴,还是不划算。」 至于怎么不划算,他嘟嘟囔囔的,说了半天他们才弄明白一些,就是卖不上价,要不是有补贴真没人愿意多种。就算有补贴,也不如种点别的能卖上价的。 但是种别的也有风险,一年价高一年价贱的,弄不好就烂地里没人要,不像粮食总有国家收,所以村里这些没什么文化的老人还是愿意多种点粮食。 倒贴种粮看起来古怪,但嬴政他们反而能理解。在不徵税的前提下,想让农人多种点粮食,那自然要国库出钱补贴了。这说明这个后世之国仍然需要粮食,并不是饮风吸露就能活的。 所以问题绕回了原点:不收田租还倒贴钱,这财富到底从哪里来! 他们一时竟然还找不到答案,李世民还好,另两人被搞得整宿没睡,往死里琢磨这个难解之谜。 就这样,过了大约一周,李世民才后知后觉的知道,有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好像一直留在村里,没跟其他回来收稻的学生一起回镇上。 他已经完全融入了村中的儿童团体,村里有个空地,不知道哪一年被人装了篮框,成了个小篮球场,在晾晒稻谷之前,他经常跟那些放假回来的男孩子们一起在那打球。这几天农忙没人去,后来上学的又都走了,今天他自己抱着球去舒展筋骨,才发现那个叫张宝的少年也独个儿在那投篮呢。 既然疑惑,那自然就要发问,李世民喊了张宝一声,问他:「你怎么没去镇上?」 张宝比他大六七岁呢,打球不在一拨,不过他跟着村里的小孩子玩,与这些大孩子也熟悉了,张宝的弟弟就跟他玩得挺好。所以他问起来也很自然。 「不上了。」张宝轻描淡写地说,「我成绩不好,我爸说浪费时间浪费钱,叫我回来,年后跟陆叔他们去打工。你人小,烦得倒挺多啊。」 「啊?」 「陆英也不上了,她妈也喊她去打工。不过她成绩好,她老师肯定会来找她。」 李世民对女孩子不太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两天好像是看到个女学生也没回去,经常在地里干活。 这边水稻虽然收了,但地里还种菜,别的地块上还有种油菜的,山上又有茶树,总有事情忙。那个女孩子家里好像确实有人在外面打工,不像张宝父辈都是文盲,胆子又小,全在家种地。所以她家地里缺人,李世民之前还以为她多留几天是家里忙不过来呢。 没想到是不上学了。 李世民啧了一下,倒是没觉得什么。 成绩不好就不上呗,家里供上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像张宝这么大的男孩——李世民虽然还比他小好几岁,但他早熟,而且看惯了在他那时代,这么大的男孩子已经被视为能参与家事的人了。所以他根本不觉得张宝是孩子,这不都成丁了吗? 陛下征役人不足的时候,这么大都能给陛下搬砖去了。 他将来到这个年纪的时候,可能也要去军中歷练,上阵打仗了,张宝这样读书读不出来的,当然要赶紧另寻出路,在家下地也是正经事啊,不然白养这么大个丁壮在家吃闲饭吗? 至于陆英这个女孩子,反而有点可惜。虽然李世民不觉得在大隋女子能读个什么出路,但这里既然让她读,显然也是要像男子一样用她们的。 那成绩好,读出来为官作吏的,怎么也比种地好嘛。她家里人真是短视,李二郎鄙视他们。 张宝一个人投篮无聊,叫李世民跟他一起玩。虽然个头差得多,但李世民身手敏捷力气大,张宝限制一下不高举球,李世民跳着从他胸口腰间抢他的球,两个人居然也有来有往地玩起来了。 没多会,张宝一不小心被他从手里把球掏走了,看着他投篮成功,咋舌道:「你之前投篮的动作都不会,我们上学你是不是天天练啊,这都能投进几个了。」 「也不看看我是谁。」李世民得意洋洋。 他投篮技术也不能说好,刚开始练而已。只是进步得比较快让张宝惊讶了,他们一起玩的小男生都灌不了篮,投篮技术也半斤八两,李世民手稳又有力量,在其中竟然还算是个得分手。 正吹嘘着,远远有人喊:「张宝!」 张宝哆嗦了一下,赶紧把捡起来的球塞给李世民,抹了把汗转身,小声道:「我们校长找来了。哎找陆英去啊找我干嘛?」 李世民定睛一看,来了一个中年短髮妇人,一个麻杆似的戴眼镜年青男人。 妇人年长,虽然一头的汗看起来也累得不轻,但精神挺好。年青男人反而小脸发白一副要断气的样子,体力还比不上中年妇人。 李二郎亦鄙视之。 张宝虽然说不上学了,但才离开学校,学生的本能还刻在dna里,看到校长连声音都小了:「校长好,黄老师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这是个女校长,李世民想起送他收音机旧教材和字典的段校长,也和张宝一起微微欠身行礼,站在一边听他们说话。 唐校长拿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先看了一眼这个抱着篮球小学生模样的少年,心中纳罕,但不明情况便先没问,只和颜悦色地跟张宝说:「你们村真是太远了,每周去上学累的吧?」 「嘿嘿,还好,还好。」张宝讪笑。 「怎么,怕累,不想上了啊?」 「不是。」张宝脸一红,低下了头,脚尖无意识地踢着地,确实有点不好意思,「我爸说我这个成绩上了没意思,大专都考不上,不如早点打工去。」 「初中文凭打工也难,你们村出去打工的人回来有说的吧。」唐校长没生气,款款说着,她是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李世民现在大致能听懂,在一边悄悄竖着耳朵听,「只能干体力活,四十多岁跟人家二十多岁做一样的事,拿一样的钱,年纪大了还要落病,是的吧?」 「嗯。」 「你不上高中呢,那就上个职高,学个技术。现在有个政策,你要是愿意我就把你报上去,就是走得远。长三角那边的职业学校接受我们这边的学生,不收学费住宿费还给补助,路费伙食费都是国家出,还给你们买衣服,不花家里的钱。你自己想不想去?」 「啊?」张宝嘴微张,有点呆,李世民拱了他一下,他赶紧点头,「去去去,我去。」 那边发达城市哎,他可想去了。在那边上学,毕业了是不是就能留下来啊,反正都是打工,不花钱白学三年技术,留在那边打工不是一样吗。要是去了那边,暑假他就不回家了,在那边打工两个月买个便宜手机,就能玩游戏了。 「那行。我还要去找陆英同学,待会去你家找你家里人说说这个事情,你先跟他们讲一声。陆英家在哪,你给我指一下。」 张宝还没说话,李世民主动道:「我认识她家,我带你去。」 第16章 准备读史书 唐校长跟李世民往陆英家走,看他头上的两个总角琢磨附近哪个族的男人有这个习俗。怎么小男孩头上扎两小啾啾呢? 李世民偏过头沖她笑,解释道:「我跟家里人是最近才从深山里出来的,话都是刚学了不久,唐校长能听懂我说话吧?」 「能,学得挺好的,比我们好多学生都标准了。」唐校长不太懂什么叫才从深山出来,但这夸奖是真心的,李世民跟着收音机练的普通话,又跟陆星星学会了查字典读拼音,力求字正腔圆,确实比受方言影响的孩子们强得多了。 李世民在这年纪的时候,属于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正乐着,就听唐校长问他:「你上过学吗?」 得,一听这话音就知道,跟段校长一样,要劝学了。 李世民也不能说自己是文盲啊,继续解释:「我在山里读过书,不过都是以前带进山里的旧书,史记这样的书读过名篇,屈原的诗读过,陶渊明的诗读过……但是现在外面的书都没学过。」 「啊。」唐校长这才明白了一点山里出来的意思,敢情这是不知道哪年就搬到深山里避战躲税的人家,居然这么多年国家接人出来安置都没找到他们,最近才自己走出来。 这年纪正应该上小学啊,唐校长停住了步子,想了一会,认真地计划了起来:「你还是要学点东西,到外面去看看。识字问题不大,你到镇上来,我给你补补课。」 不是纯文盲的话其实不会很难,主要得看看他数学能不能快速补起来。要可以的话,补半年,明年上半年跟班听课,下半年就可以入学,跟三年级或者四年级一起上。 李世民虽然是想学东西,但现在还不确定要待多久,哪能就决定下来到学校里去安稳坐好几年,自然赶紧说明自己的意愿:「唐校长,我正在自学小学数学,还可以。后面想家里商量一下再决定。」 呀,孩子挺聪明啊,唐校长更觉得可惜了,不过她今天主要是来找退学的学生的,不能多耽搁,只能先遗憾着与李世民随口聊些事,发现他古文底子确实很强。 李世民鄙视的小白脸眼镜儿歇了一会也活跃起来,跟他聊屈原,把他给聊得招架不住了。原来这位黄老师是教语文的,李世民才多大啊,又偏武一些,史记名篇不是上课学的,是自己当故事看着玩的;屈原的诗读过那真正只是「读过」,根本谈不上懂。 黄老师言谈中又带了许多现代人的研究内容,他哪接得住,赶紧转移话题聊史记,这回还好,他多少能接住几句话。 不过聊不上几句,陆英家就到了,李世民停了话头,跟唐校长进去,悄没声的在旁边听他们谈话。 等谈完了,他还想请唐校长去家里坐,唐校长笑着推辞:「今天不行,我还要去王家沟。那边有个小姑娘也是说不上了,我们去劝劝。」 黄老师小脸又白了,垮着脸说:「还有十几里山路要走。」 唐校长哈哈的笑起来,跟李世民讲:「小黄老师是新来的,带他锻鍊锻鍊,以后我退休了,就要靠他们年轻人了。」 李世民看看麻杆小白脸老师,心里觉得靠他不太得行。 又去过张宝家后,他把唐校长送出村,唐校长慢慢跟他聊,还是劝学,又感嘆那个王家沟的:「造业哦,小姑娘才十七岁,现在叫回去,没几个月就要收彩礼结婚,生了孩子出去打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理论上家里没两年就会给他寻找定亲的人家,十几岁可能也会成亲的李世民心虚地咳嗽,心想十七岁成亲怎么了嘛,不是正合适。 不敢说,只悄咪咪地含煳嘀咕:「十七岁也不小了。」 山里出来的,唐校长不生气,跟他讲道理:「现在不一样了。你看你们村里,没文化是不是门都不敢出?打工的家里能起砖瓦房,做技术活的能在城里买房,不识字不敢出门的家里还是土墙。以后更不同了,现在种田也要技术,一代代的小小年纪不上学就结婚生孩子,没有出息的。」 哦哦哦,李世民胡乱点头,又聊着天把人往外送了送,立刻狂奔回去。 「你们肯定想不到,他们上学不要钱!」 一进门就大声宣布自己听来的消息的李二郎,果然吸引来两位天子的注目。 刘彻重复了一遍:「你是说陆星星他们,上学不要钱?」 嬴政更严谨:「包括镇上的?」 桌上有李世民之前倒的茶,这会儿已经冷了,他不太在乎的端起来一口饮尽,然后讲起今天唐校长过来抓退学学生回去的事,以及他在一边听到并向黄老师另外问到的事情。 「准确的说,是九年,他们叫九年义务教育。陆星星几个上的是小学,一共六年。之后上初中,三年。这九年不收学费,不过黄老师说有杂费书本费,过去农民这个钱也出不起,还是很多人不上。现在好多了,几乎都去了。」 现在都不纳粮交税了,种粮食还倒贴钱,可不好多了么,三个人都这么想。 「张宝那些个十六七岁的,初中毕业,上的叫高中,同样三年。高中却不是人人有得上,上三年后还得参加高考,考中才能上大学。一层层选拔下来,只上了九年的,就跟我们那时的平民一样,也无非是种田做工罢了。只这里种田做工也有门槛,听唐校长黄老师所言,此村并不富庶,种田种得都不行!」 种得不行还有八百斤,种得行那能上天?他们现在用录音机听广播也听到一些外面的事,虽然很多不懂,但有一次听到别处秋粮收穫,跟这里差得也不多,行文语气也是一副喜获丰收的样子。有什么不同吗? 不太理解。 不过这暂时不是重点,重点是没有收粮税,怎么供得起所有孩童上九年学? 屋中沉默了一会,嬴政突然道:「该出去看看了。」 是该出去看看了,镇上恐怕还不够,还要到更远处。 不过李世民道:「还可以再等等。我问了校长,她说学校图书馆有史书,可以借给我看。」 另两人顿时坐直了身体。李世民呃了一声,看看汉武帝,再看看秦始皇,迟疑地道:「你们看书之前,是不是先……交流一下?」 秦王,汉武,目光一碰,森寒。 嬴政却很快松弛下来,看着刘彻道:「李世民说话我们已经听不懂了,你我二人却一开始就能交流,想来相隔不远。我必已灭六国,而你刘氏,只怕就在寡人身后两三代内,篡夺了大秦基业的人。」 反正他自信,他在位期间一定能完成秦国的大业。不会是别人,只会是他。 「怎么是篡夺。」反正都要看到史书了瞒不下去,刘彻也不隐瞒了,义正辞严地道,「你暴秦无道,民怨四起,最先造反的既不是我家太祖,也不是六国遗贵,而是被押往渔阳的戍卒!大泽乡义军起事,直逼关中,天下震动,这才引得六国之后和豪杰之辈纷纷起事。我说了你不信,你问问李世民。」 不管三七二十一,他先把太祖高皇帝撇清一下。祖宗,孙辈尽力了。 李世民已经坐下来了,冷不防被点名,赶紧点头。不关他的事啊,他就是个后世默默无闻的军n代,他作个证而已,始皇别瞪他。 李二郎,乖巧。 第17章 借书 乖巧维持不到五秒,还没等嬴政有所反应,李世民已经忍不住嘴快说了起来:「其实大汉也是如此。虽说有王莽篡汉,但就是没他,绿林赤眉该反还是会反。光武中兴之后,东汉末年又有黄巾贼扰乱天下,这才有了诸侯纷争鼎立的事情。」 嬴政跟刘彻显得有点过份的平静。 实际上他们心里面早想过千八百回了,嬴政推理出大秦在自己身后不久就亡国的结论时,气得半夜捶床,几次想起身拿剑去宰了刘彻。 刘彻把自己大汉亡国的可能也想过千八百回,这时候听到李世民的话,心里再气也控制得住了,面上波澜不惊,只是想:哦?还挺曲折,有王莽篡汉还有个东汉? 主要是双方也都想着:不能叫刘彻/嬴政看寡人/朕的笑话! 李世民看他们一脸平静就放心了,还佩服他们果然是一代雄主,就是沉得住气,小小的人儿搁那一本正经地嘆气:「唉,我们大隋现在也不好说。先帝攒了好多钱粮,陛下就使劲地花。我阿耶说陛下营造东京,开凿运河,动用了几百万人丁呢。一直听说他还有徵辽的心思,那可更了不得了。我要看史书上怎么写,陛下该营造的都造了,以后是不是该与民休息了。不然百姓造反,我阿耶身为国公,也不能置身事外呀。」 史书上看到结果,要是不好的话,回去真不能瞒着耶耶了,李家也好早做准备,该跑就跑,该反就反,不能坐以待毙。 「百姓造反?」刘彻扬了扬眉,他想起陈涉的起义。听李世民的意思,他们大汉分前后两段,两朝时竟然也都有大规模的百姓造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嬴政眉头直皱,他确实不太能理解农民造反这种事竟然能对一个王朝起到毁灭性打击的作用。 他那个时候的时代主题是诸侯攻伐,真正意义上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就是他们大秦,但是他死后才发生的事情。 就他那年代,百姓活不下去造反的事情当然也有,不过文书上至多称一句「匪」,甚至不用国君,分封的士大夫自己就去剿灭了。 史官都不稀罕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动静较大的也就是传说中的盗跖了,那又能如何,影响到国家大事了吗?一直都是传说,都没哪国正经史书记录的。 刘彻就好理解多了。毕竟有秦在前打样,自己家的太祖高皇帝就是这么起家,称帝后还给陈胜祭祀,他能理解这事对大汉的沉重打击,并且官方层面上他还真不好说百姓活不下去造反是多么的大逆不道,不然一不小心把自己祖宗骂进去。 真要骂,也得叫大臣弄个圆满的理论把太祖摘出来再骂。 只能骂自己后辈出出气:「没脑子的废物!」 他倒不是觉得「苦一苦百姓」就怎么样残暴不仁了,只觉得后辈没本事维持一个均衡,越过了那条线,没在百姓受不了而造反前把事态平息下去,活活葬送了他们大汉江山。 骂过了,又看嬴政,嬴政平静地道:「你对寡人有杀意,想必也知道了,你杀不了寡人。」 是的,他真正动杀心,想杀刘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有玉玺的保护,他无法做到。 同理,刘彻也是如此。 刘彻一笑,大方承认:「不错,朕总不能让你就这么回去,杀了我家太祖高皇帝。就算你那里杀了人不影响我那边,也不行。但竟然有玉玺保护,朕也只能放弃。谈一谈吧,你要什么条件。」 他不可能全盘答应,但如果合适,也可以谈。 「寡人需要读史,然后再说其他。」 嬴政没有一定要杀人的意思,他和刘彻谁也奈何不得对方,以后回到这个地方还要相处,虽说应该没什么求着刘彻的地方,但一时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 刘彻的话不可全信,但李世民与他们隔得远,也这样说。想来大秦之亡不是一二豪杰所为,也非六国之后挑头。就算他杀了刘彻之祖,恐怕也未必管用。 说到底,还是得把史书读了。 李世民本来想自己跑腿就算了,但另两人一定也要去,三人就一起腿着,从土路上了大路,蹲下来仔细研究了一番硬化路面,才顺着路走到镇上。 镇上也没多富裕,市面的繁华程度没引得三个已经穿越有一段时间的古人心情波动,只那两轮的自行车电瓶车,三轮的带车斗电动车,四轮的小汽车,引得三个人注目许久。 李世民还跑去找个初中生借自行车骑,他也是个社牛,人家当真借了,还手把手教他。大概是他天赋确实点在了运动能力上,歪歪扭扭的让人扶着骑了几圈,就能自己骑了。 把车还了之后他拍了拍手,评价道:「挺省力的。不过往村里有一段土路,后面又是往山上走,全是上坡路,怪不得唐校长他们上次走着去,村里也没多少人骑车上学。」 家在镇上的初中生顺便还告诉他学校在哪,三人去了学校,直接说是唐校长让来的。大概是看李世民这个瞧着就像失学儿童的人在,门卫很爽快就让他们进去了,还指了校长室。 借书就没什么波折的完成了,三人带走了四套书。嬴政只拿了《史记》,刘彻找到了简装无注释的版本,才把《汉书》和《后汉书》拿全了。他们借书记的是校长的名字,用村里借来的书包装走了。 唐校长上次跟李世民谈过,实在为他可惜。她也想了,四套书而已,实在弄丢了不还,她自己赔给学校也可以。孩子想读书,这才是最重要的。她跟老段也联繫过,确定段校长会跟进,不会让孩子辍学在家,这才放心下来。 嬴政在自己屋里,没开灯,于窗前泡了杯茶,平了平心神,这才翻开了书。 目光落在《秦本纪》和《秦始皇本纪》上半晌,他没有打开这两页,而是顺着目录往下看,先看了《商君列传》,对最后的评价嗤笑一声,不以为然,随即去看《魏公子列传》。 对《史记》体例和风格略有了解之后,他这才回头,看起了《秦本纪》。 不过才起了个头,将《史记》所载与自己所知秦国之史回忆着对照,就听见外面嗷嗷的叫。 开门出去一看,刘彻也被吵到过来站那了,皱着眉头看李世民拿着书在院里蹦。刚才肯定就是这小孩在叫唤。 看见他俩出来,李世民一个箭步冲到两人面前,指着手上拿的书喘粗气,喘了半天大喊一声:「我阿耶做天子!」 《隋书》帝纪只有五卷,李世民到底年幼想得不周全,在图书馆拿到《隋书》也没翻一下,就去帮刘彻找字少的简装版去了。回来后一看心就一沉,心说才帝纪就这么一点,大隋当真是亡国了啊。再一看,敢情杨坚杨广父子俩就占了四卷,他也没细看,粗粗一扫没有发现父亲的传,心里毛毛的就直接跳到第五卷 看末代皇帝。 就看到了唐王得位。 《隋书》这一卷其实没有写唐王的名姓,但背不住这是现代出版物,他只拿这一套就没挑,借回来的是注释版。李世民眼珠子都快脱眶的把下面注释来回看了百八十回,嗷的一声就叫出来了,然后嗷嗷叫着在院子里跑圈带蹦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他阿耶做天子了,他阿耶做天子了! 第18章 夜难眠 《隋书》其他人物的传记,李世民今天是没法耐心去看了。他后悔死了,早知道应该借《旧唐书》和《新唐书》来看,这俩他在架子上看到过,一眼扫过没留意,但现在一想,唐啊,他家不就是唐国公,必是以此为国号了。 他们说要借史书的时候,唐校长就说歷朝官方正史是二十四史,问他们要借二十四史,还是借现代人所写的书来看。 那当然是先看官方正史,再看更后世人的论着。嬴政与刘彻那里都是按这个思路去找书的,他这里也没多想,直接拿了《隋书》。 现在就是后悔。 李世民心里隐隐有个念头,但没看到书之前他不敢多想。他想,玉玺也选中了他,那么是不是阿耶没有立大哥作太子,而是立了他为太子?不然凭什么在选中秦始皇跟汉武帝之后,又选中了他呢? 若没有继承阿耶的皇位,那他凭什么啊。 老实说秦始皇一直到他所生活的年代都是骂名居多。可是再骂,那也是祖龙,第一个一统天下的雄主。 汉武帝也挨文人骂,但汉武帝的挨骂,跟桓灵二帝那种挨骂能一样么。 反正李世民是觉得,要是能跟这两位并列,这个骂他也愿意挨。 阿耶立他为太子,李世民并不觉得这事不可能。大哥是嫡长子,也不是不好,就是这几年开始读书学武之后,李世民觉得大哥没他聪明。 一来李世民年纪还小,一直自认为最得父母喜爱,二来没别的原因,就是他自信。 如果李家仍是军功贵族之家,以当世重嫡子以嫡长子继承家业的风气,阿耶当然不会跳过大哥让他继承爵位,他也不是太在乎——他完全可以凭自己另取功名,再开一府。就算国公不太可能,别的爵位还是能争取一下的。 但皇位不一样啊,皇位只有一个,只能传给一人。如果他功劳胜过大哥,父亲又爱他,直接立他作太子是很可能的事。他做出了不同凡响的业绩,所以受命于天,来到了这里。 李世民知道大哥因为是继承爵位的长子,耶耶很看重大哥,大哥的文学武艺不差,但在同龄人里也不出色。他呢,现在当然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但他是次子,没得家业继承,耶耶一直跟他说要好好学,自己有本事,以后才好为他谋划个前途。 照这样下来,他肯定是学到了本事,比大哥强,在取天下的时候立的功劳更大!嗯……至于说耶耶纯粹因为更喜欢他而立他当太子,李世民就稍稍想了一下,没好意思多想。 阿耶才不是这种以爱立子的昏君呢! 今天再跑镇里应该来不及了,学校的图书馆说是下午会闭馆,只能明天再去。看书看不进去,李世民坐立不安上蹿下跳,绕着村子跑步去了。吃过晚饭,他就一笔一划的从第一卷 开始往后抄写,这才能慢慢平静下来,能够入睡。 嬴政却睡不着。 秦本纪看到最后,「秦王政立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时,他还没来得及喜悦,眼睛就瞄到了后面一句,「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三年,诸侯并起,叛秦,赵高杀二世,立子婴。子婴立月余,诸侯诛之,遂灭秦。」 三年?三年?三年? 三年! 二世! 遂灭秦…… 他的脑袋好像被人重重敲了一棍,一时间眼睛发花,扶着额头撑在桌上,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他之前做过心理准备,所设想的两三代内亡国,是他一统宇内之后传位于子孙,一代没有四五十年,也有三四十年。三代之中,或许也夹杂一个如他大父与父亲那样在位数年的短寿之主——不说百年,加起来怎么也要六七十年,才能把他留下的江山糟塌没了吧。 呵,呵呵。 三年! 那子婴可以不算在内了,临近末世强扶上位,无论贤愚,亡国须也怪不得他。于是不过二世而亡,何其可笑! 乃至杀尽兄弟姐妹,将他嬴政的血脉一除而尽,这是他儿子?这是他仇人吧。 也就是他还没得子名胡亥,若是已经生了,他当下就要回去将此子诛灭,一泄心头之恨! 嬴政用上了毕生的忍耐力坐在原处不动,指关节都捏得发白了。他此时尚未建下那般伟业,却已经得知自己脑中筹谋的种种雄图伟业最后尽成泡影,平白便宜了他人,就算是他善于忍耐,此时此刻也身子发颤,心口发堵,头晕眼花难以自持。 这一夜,他彻夜未眠,读完了《秦始皇本纪》,也读完了汉初君臣的传记,跳过春秋战国诸人,一直读到了刘彻那一朝,直到天快亮时才合了会眼。 刘彻也没怎么睡好,不过比嬴政还是强些,毕竟有了心理准备,粗粗一翻,先发现不但卫青先收復河南地后还有大胜,连卫青那个外甥霍去病也成长起来了,自是大喜。而且他有太子了,他终于有儿子了,更是大喜! 然后刷刷往后翻,跳过许多内容,先看《汉书》最后王莽篡汉,然后再看看《后汉书》光武中兴和献帝失国……悲喜交集。 值得欣慰的是两汉加起来也有四百年了,郁闷的是他一时竟然想不到避免亡国的办法。 这离他也太远了,他就算换个太子,传到一两百年之后,谁知道还会出现什么昏庸无能之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现在好歹还传了两汉四百年,他要随便一换,后代提前出个败家子,亡得更快他岂不是要吐血! 要命!他现在甚至还没有太子呢! 看来他得从头到尾通读一遍,再找一找后世的评论,看看大汉究竟最后究竟出现了什么问题,看是否能从他那时就开始改。 可恶,刘彻连亡国的悲愤都没了,只觉得脑袋突突的疼,这可是个大工程,要是能带人过来,他一准在朝中挑几个人丢在这给他好生研究。他不用急,慢慢读着自己有数,再看看那些人拣出来的要点挑着资料去看。 现在只能自己上了。 嬴政与刘彻第二天都起晚了,用了饭歇了一会,李世民已经一头汗的回来了,举着一本书嘿嘿的乐——他本来是要借《旧唐书》或者《新唐书》的头两册来着,不过唐校长听说他想了解李世民相关,直接帮他找了本现代人写的书,说是通俗易懂,可以先看这个知道个大概,再看史书原文。 其实唐校长是以为他跟着老人从小学古文,现在应该多看看现代文,慢慢习惯现代文的行文习惯才好。李世民就从善如流,借了那本封面有他画像但跟他一点都不像的书回来了。 这路上可是用尽了他的忍耐力才没站那把书给看了,他要回来慢慢品读。 不对,这么举着书太傻了。李世民赶紧放下,背手,挺胸,他可是唐太宗,要拿出体面来。 嬴政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心想果然是还不曾得天下的小子,只借了开国史事,就光顾着高兴了。 不过想到在图书馆看见《旧唐书》与《新唐书》满满当当的气势,再想一想大秦在《史记》里的篇幅,嬴政手上用力,筷子险些给折了。 刘彻还有心思问李世民:「吃饭了么?」 「没吃。」李世民抬头笑,「起太早了,就先走了。镇上有卖吃食,只是不好拿金子直接换,就回来了。没关系,我家乃将门,从军打仗总有粮草不继的时候,我受得住。」 「给你留了两个蛋,吃吧。」刘彻此刻显得无比慈爱。 「嗯。」李世民剥了蛋放在嘴里,带着虔诚的态度翻开了书页。 嬴政与刘彻自己一脑门心事,但此时不约而同的看向他,心想这小子果然被他父亲立为太子了吗?唐史在书架上占了那许多地方,想来也是个如汉一般强盛长命的王朝。这小子在其中,又起了什么作用呢?看了这史书,他是会哭,还是会笑? 他们自个儿情绪大起大落了一晚上,难免生出看别人热闹的心思。对方的看不着,自然只能看这个尚在稚龄,没什么心机的李世民了。 第19章 哭哭笑笑又哭哭 两个人看着看着,还没看到什么,就见李世民表情不对了,没撑过三秒,哇的一声开了嗓。 「怎么了,总不会刚开国又亡国了吧。」刘彻不由好笑,他也看到《新唐书》跟《旧唐书》,那个架势绝不会是个短命王朝。 李世民哭得停不下来了,「我母亲、我母亲……」 刘彻拿过书来,跟嬴政一起瞧了一眼,原来李世民之母窦夫人,在这所谓的公元613年就去世了,年不过四十五岁。借书的时候唐校长对李世民讲过公元纪年,他对此也有所了解,早上起来跟嬴政换书看时,已经悄悄把大汉的时间换算过了。 现在结合李世民的年纪一算——哎哟,原来还有五年,李世民就要失母了。 嬴政抿住了嘴。 母亲。这个称谓让他心绪复杂,他完全不想听人提起。 但是在他十岁的时候,他也曾经深爱和依恋着母亲,尽管那时候他已经发现母亲并不那么爱他了。 可那时候如果母亲去世了,他也会在人后如此痛哭。 呵,哪怕是现在,哪怕他永远不会承认,但想到母亲去世这件事,他心里还是不愿意接受。 哪怕她恨他,哪怕他不想见她,但秦国还有着赵太后,嬴政就还有母亲。 刘彻这时候也没在看乐子,虽然王太后还在,但宠爱他的父亲去世,此心此情是一样的。汉又特别提倡孝道,在这个事上看乐子也违背他的价值观,所以刘彻给李世民拿来了毛巾擦脸。 嬴政静静坐了一会,低声道:「别哭了。」 又提高了声音:「别哭了。既知未来,平时注意着些,若是此地有药能医,就带些回去,或可避免。」 李世民连连点头,抽噎着,不去想母亲无药能医的可能,希冀地道:「我好好看书,要是书里有记母亲的病因就好了。」 他鼻涕都哭出来了,不能这样看书,抓着毛巾跑到院里去洗了把脸,回来时作好了自我安慰,情绪也平復了下来,这才继续拿过书,不细看,先翻个大略。 这一回,就见李世民眉毛都飞起来了,眉开眼笑的,就算偶尔皱一下鼻子,显然也不能掩盖好心情。 两人心里不免都有点酸,都不想看了。想来也是,他只拿了开国史事相关,基本上他们都可以肯定是他继承了皇位,那有什么不开心的。 刘彻切了一声,正要移开目光,却见李世民的表情似乎有点不太好了。 目光在一处定住半晌,他茫茫然抬起头来又呆了半晌,就见着眼圈渐渐红了,眼泪又掉下来了。 哎呀这么大的人了,母亲的事过了,看打天下还哭啊! 这下把嬴政跟刘彻都搞不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嬴政这时候已经有一些子女了,但他自己才22,没养过这么大的儿子——他忙得很,心思又重,根本也没有亲自教养过哪个孩子。 刘彻的子女缘来得晚,现在只有女儿,又不用他教养,对不足十岁的小男孩更没经验。霍去病倒是经常被他叫到宫里,但臣子,哪怕是只有十岁的臣子,都不可能像自己娃一样。 哎,其实就算是自家生的,皇帝与太子,也不可能像这样无拘无束没有顾虑。 他们只从自身去推想——十岁的时候,寡人/朕哪里还会当着人哭! 一个两个都是早熟的娃,十岁时都是人精了。在人前哭不是不可以,那得有好处,哭完了得换些什么回来。没有好处,那再伤心眼泪也要落在没人的地方! 李世民可不管那么多,他向来说掉眼泪就掉眼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这事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他抽泣着:「阿耶不爱我!天下半是我所取,他不立我作太子,大哥四弟想毒死我,他也不帮我作主,还听他们说我坏话!」 他委屈太大了!毕竟昨天他还理所当然的以为阿耶传位给了自己,今天就看到他确实立下无人可比的军功,但阿耶却帮着大哥打压他,根本不想传位给他。 呵,这家子兄弟争位也挺兇残的,太子联合了四弟要毒死老二。 刘彻想了想,问:「你们家老三呢?其他兄弟站谁?」 「三弟身体不好。」李世民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书上说他在母亲去年后的第二年就没了。五弟在阿耶起兵后没跑出来被害,他是庶生,就是活着也不相干。其他兄弟……我还没看到后面,现在我没有其他兄弟。」 嬴政看着他,摇了摇头。 就这么几个兄弟,死了两个就他们三个年长嫡子,他打下半个天下显然军权在握又有大功,这还搞不过他大哥。 「你不行。」他言简意赅的总结。 还有他那个父亲,这么能干出色的儿子不用,立平庸的长子,放他们战国就是找死。又不是立太子之后废长立幼会惹出风波,显然在取天下过程中就是次子更出色。这样硬要立长子,跟赵王灵王废长立幼看似不同,实则相似,都是给自己找麻烦,平白在朝中立出两派势力,还自以为自己能压制。 哈,既然李世民当了皇帝,那他父亲应该跟赵武灵王一样,被自己儿子掀翻了吧,太子必然也完了。 「你父亲也不行。」他继续总结。 刘彻总算看到了别人的乐子,幸灾乐祸的大笑:「你看看后面,你怎么夺位的?」 他跟嬴政一样,很肯定最后是李世民夺位了,不然怎么会是李世民在这里,而不是他那太子兄长与他们同行。他可真的是很好奇呢,这个看起来快快乐乐却又说哭就哭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夺位的。夺位之后,又是凭什么「受命于天」,和他们一起得到承认的。 是的,尽管昨天李世民吞吞吐吐地跟他们说了后世的评价,颇有些不敬之辞,但刘彻还是认为,他在史书上留下了足够深的印记,必然是得到上天承认的英主。 李世民自己也想知道,他低头看了一会,表情像是僵住了一样,不哭了,也不说话,刘彻问也不说。 刘彻不耐烦了,从他手上把书夺去,他反射性的一缩,随即又破罐子破摔的放手,往桌上一趴,头藏在臂弯里不肯露面了。 刘彻看得很快,没一会就顺手递给了嬴政,凑过去惊奇地拍李世民的脑袋,一边拍一边忍不住笑说:「别藏了,又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就是兵变夺位?我就是没想到你也能做到这步,抬头,让我看看这杀伐果断的小子是谁啊?是这个哭哭啼啼的小郎君吗?」 嬴政也看完了,不深入研究的话其实就是几页纸,前面都是准备和铺垫,还有作者的评论,不看完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看完也不过证实了所想。唯一令他有一点惊讶的事,李世民竟然对朝堂控制到了那种程度,兵变前明言询问了一圈人是否愿意从他,居然都没人去给李渊和李建成通风报信。 太子信任并安排在紧要位置的人,一个两个都暗中成了李世民的人。 号称中立不愿意相帮的人也只是躲远了点,一点风声没透给李建成。 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啊,李世民还挺行的——也挺能忍。 你都控制成这样了,你现在这个性子能等到那时候才兵变?看不出来啊,他一直觉得李世民是个急性子呢。 听刘彻说话,他淡淡道:「他既然打下半个天下,也是战场上一路杀出来的,玄武门兵变之时,你当他还是如今模样?」 现在的他,还会相信父亲因为功大甚至因爱他而立他做太子。到未来那个时刻,他经歷过希望和失望,又怎么会像现在一样天真。 嬴政真的是一点也不奇怪。 哼,他在赵国的时候,就没有一定相信父亲会接他回国。他那时甚至思考过怎么找个像吕不韦一样的人投注在他身上,送他回国争位。甚至一度琢磨过赵武灵王送曾大父回来继位的事情,考虑在赵国表现得像个胆小无用的王孙,让赵王主动送他去争位——不过这个念头很快放弃了,赵国国势已衰,没这个插手秦国内政,干涉秦王人选的能力了。 虽然现在看来当时想得都太幼稚了,但被父亲抛下的他,从来没有完全寄希望于父亲。 第20章 有人破防,有人破大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刘彻比嬴政可惊讶多了。同样的,他也惊讶于李世民对朝堂既有这样的控制力了,李渊竟然还有信心打压,竟然这小子还真被打压了。 不是,你都有这个控制力了,你怎么等到那时候才兵变,你是不是有病? 汉武帝对此感到不解,汉武帝对此非常迷惑。 李世民慢慢抬起头,抿着嘴,看了看刘彻,目光有些奇特。刘彻摸摸自己的鬍鬚,问他:「看我作什么?」 李世民垂下目光,含煳地道:「我以为你不喜欢兵变夺位这种事。」 刘彻僵了僵,他确实昨晚已经看了自己那一朝的事——这哪忍得住不看啊。 只是刘据都还没出生呢,光从史书里,他其实还真不确定是这孩子资质禀赋不行让他失望,还是自己年老后受了他人矇骗才会不喜太子,只能把事记在心里而已。 跟别人说那肯定要嘴硬,说太子不合他意,不然他放手给人给权培养了几十年的太子为什么年老快死的时候才有这样的事。但对自己还是要诚实一点,刘彻现在正当壮年,他也不知道自己老了会是什么心态。 至于兵变,兵变发生在自己身上当然不行,但是别人家的兵变,关他什么事。 他宽宏大度的拍着李世民的肩背,心里记下这笔帐,笑道:「你阿父是靠你才坐稳了天下,这哪里能比呢。你拿回这个位置是天经地义的。始皇陛下,是吧?」 嬴政颔首。同样的,兵变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儿子有天大的理由,也合该拿去剁了。但是别人家的事嘛,当然是另一回事了。 这种时候代入的当然是自己啊,想想如果这本书没有帮李世民吹牛,确实是他打下了半个天下,父亲却不选他作太子。换成他们,他们也不服。要是有机会,当然也会兵变夺位。 再想想自家的糟心儿子糟心事。这时候才不会想什么兵变威胁自己皇权的事,只会想—— ——扶苏要有这本事哪会让胡亥败了寡人的江山! ——刘据要有这本事就能控制长安来跟朕诉冤了! 李世民受到了一点安慰,低声道:「或许是因为耶耶以为我只会打天下,不会治天下。」 李渊并不是没有妾,但是在大郎李建成出生之后,他跟正妻窦氏及妾室们接连生了好几个女儿,硬是没再生出一个儿子来。 李建成十岁时,二郎李世民才出生。对他李氏这种需要子弟上战场的家族来说,一个儿子是真的太危险了,二郎也来得太及时了。那时候李渊和妻子也没怎么分开,对两个稀罕儿子十分宠爱,老大和老二都有一段时间被李渊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至于三郎和四郎,一个身体不好一直休养,一个出生就不受母亲喜爱,两个都有点放养,李渊过了那稀罕劲,也没怎么亲自带他们。 而从李世民的角度来看,他记事之后长兄年纪已长,开始读书习武,还搬去了独立的院子,不像他跟父母生活在一起那般亲近,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觉得,自己才是最受偏爱的那个。 所以哭完了,他又下意识的给父亲找理由。 「请两位教我。」他站起来行礼,认真地道,「我过去虽不能称厌恶读书,但确实贪玩,也更用心于武事,父亲经过先帝传位于炀帝事之后,对废长立幼心有疑虑,也不能说不对。既然上天给了我这样的机会,我会在这里用心学习,以史为鑑,以两位陛下为师,潜心向学于此间世道,让父亲知道我并非陛……杨广那样的人。」 说得很诚恳,刘彻心里给他点个赞,但还是哂笑,到底年幼,仍然天真。 嬴政心里也给他点个赞,但既然要以他为师,他就要认真了。 「并非如此。」他说。 李世民困惑。 「你军权在握,还开府养士,朝堂之中多少人视你为首。不但太子只能借着名份苦苦招架,就是天子……」他顿了顿,声音越发冷漠起来,「天子难道就不忌惮你吗?」 李世民本能地向后仰去,连连摇头:「那是我父亲啊,耶耶怎么会忌惮我,我为阿耶打下了天下,只是想做太子啊,阿耶是为了大哥……」 话未说完,刘彻已经打断他了:「行啦,你就是觉得你父亲偏爱于你,你只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可以做太子。军功还不行那就文治。你是不是还想把稻麦拿回去种,在这里多学两手回去展示?算了,等你当上皇帝再说吧,不然你父亲更要忌惮你了。」 「怎么会!耶耶爱我!」 「这册书记述不详,但寡人也看得出,哪怕是天下尚未一统,唐只割据一方之时,你父不到生死关头,都不肯予你军权。或许那时不怕你威胁皇位,但至少是忌惮你威胁李建成的位置。」嬴政一边翻着书,一边又随口补上了一刀。 「怎么不会。」刘彻更扎心,指了指自己,「什么叫偏爱不忌惮。偏爱还需要什么文韬武略?我初封胶东王,七岁时便被立为皇太子。我虽不凡,但七岁时能有什么文韬武略,能立什么功劳。父皇为我废太子而逼杀之,难道是因为我打下了半个天下,又有治世之功吗?」 破防了,李世民破防了,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瞪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 嬴政却不作声,站起身走开了,刘彻转头看了看,咦了一声:「他怎么了?」 李世民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但还是小声提醒他:「上次问年纪,始皇陛下才22岁,那不就是这一年加冠,平定的嫪毐之乱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一贯不太考虑别人心理承受力的刘彻这才恍然大悟,哦了一声。 三岁被父亲抛下为质,九岁回国与长在父亲身边的弟弟争夺继承权。二十二岁时平定由母亲资助的嫪毐之乱,杀了两个同母弟…… 他还以为始皇帝心如铁石完全不在乎呢。 原来也会不高兴啊。 不高兴的嬴政过了一会就回来了,没事人一样,把李世民的书拿走了,说他先看一看。 李世民伸了伸手,没敢阻止,只看看刘彻,心想明明是汉武帝乱说话,为什么要拿我的书? 其实嬴政只是想看看书上有没有提到,这个延续了多少年。 总不成三个人,就他大秦亡国如此之速吧。 这本书主讲李世民,前期顺带提了李渊,中间的内容包括李世民的家庭、情感、军事、政治各方面。嬴政略过不相干的,草草扫了一眼军政,也认可这孩子长成后确有与他并肩的资格。 扫平宇内,灭国无数,远扩至西域,乃被尊为天可汗。 那么后续呢,这本书不知道有没有提到。 嬴政没那么无聊,虽然确实也有一点看乐子的念头,但他主要是想看一看唐朝的存续,以给大秦作个参考。虽然史书还没看全,但他不是年幼的李世民,那天在找书的时候他也了解了一下,秦到隋,中间只有汉这么一个延续时间长的统一王朝。 虽说唐史在架子上占了不少地方,但他作为二世而亡的秦始皇,比刘彻多了点心眼,瞄了瞄史书的厚度,发现这些歷朝史书一部比一部内容多。 《隋书》就挺多的,叠在一起比从三皇五帝写到汉武一朝的《史记》还厚。要不是李世民嚷嚷出来,他也没看出来这一朝同样二世而亡。 万一唐朝延续的时间,或许并没有看起了那么长呢? 如果这样的话,隋唐这两个统一但短命的王朝,就作为反面素材,他要看看到底有哪些原因导致统一王朝灭亡如此之速。 同时他也真得考虑考虑了,是不是统一天下的王朝都有致命的缺陷,汉亡数百年都不能再出一个长命王朝?而足够长的话,那除了汉之外,总算他又有了一个可以观察的王朝。 现在他已经看到了,虽然这本书没具体写到,但前言中被他翻到了几句话,这大唐延续得足够久,对后世的影响也足够深。 强汉,盛唐,后代盛世永远的比较对象,当代復兴追求的目标! 疆域之广,有他闻所未闻的土地,见所未见的异族,留下「贞观之治」为后世争相追寻仰望的政治传说。 汉,是承秦制之后妥协于战国遗风的模样,是秦大概也不得不走的道路;唐,却或许更像他此时心中描摹的那个模煳而尚未成形的帝国模样。可是…… 嬴政暗暗咬牙。汉唐并称,双峰并立,他梦想中的大秦却如同那个隋朝一样,二世而亡。 不,他来了,他绝不会让这个结果再出现! 看来汉史与唐史,他都要去借书好好看一看了。 第21章 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刺激心脏的部分都看过了,接下来,嬴政与刘彻就强行抽离了自己作为秦汉天子的身份,当作局外人一样去看史事。 刘彻要看的汉史太多,他没有一味地往下看,而是把自己那一朝的先抄了下来,准备往后抄到曾孙那辈,然后先简单的过一遍,再去找找有没有后世对大汉之亡的总结与评价。 嬴政看秦二世而亡倒是简单,他要看的是后世的制度,首当其冲就是汉。因为李世民不经意间说过汉承秦制,他要看看离他不久的汉,到底是怎么把一个从未有过的大帝国给维持下来的。 然后也要看看别的朝代。每一朝都有吸取前朝教训而导致的制度变化,也都有自己亡国的教训,他得看看有什么制度能为他所用。 除此之外,统一天下至沙丘密谋的那段歷史,他还要细细地重新看一遍,将相关人等的传记都看了。史书或许不能完全还原全貌,但总能留下一些线索。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没有立太子。 时间还挺紧的,手腕上除他三人看不见的玉玺之影在逐渐凝实,三人心头都有明悟,玉玺有自己的规则,不是让他们在这里度假的。 这次穿越,到玉玺凝实时就会结束,将他们送回来处。以后如何,大概要看他们从这里学到了什么,回去后做了什么。 要是没得到认可,穿越的机会未必会再来。而得到认可,下次或许就会少一些限制。 所以一边读史,一边还要把东西准备上,免得突然回去来不及拿。 玉玺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能存物,来时三人只将钱财放入那里,肉干等物都是自己背着,免得突然拿出来不好解释。回去时就方便了。不过他们都打算带粮种,想尽快推广种植的话很占地方,所以其他东西只画了图抄了文字,没打算将实物带回去。 最宝贵的的史料,除了抄一部分,就要记在脑子里,化为自己的知识往回带了。而李世民也最终决定在这里上学。 只是……嬴政有点烦恼地推开窗,又看见李世民拖凳子坐外面看书,看着看着就呜咽起来。 他还没说话,刘彻也探出了脑袋,吼李家二郎:「你又哭什么?上次是死了舅舅,上上次是死了杜如晦,这次又谁死了?」 那还不是他亲舅父,是他皇后的舅父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我阿耶,我夫人,都没了。阿耶年老,观音婢还年轻啊!」 呯,刘彻关上窗。等哭声小了一点,嬴政继续读书,他正在推敲刘彻的推恩令。如果统一天下之后,偌大的疆土不用分封制难以维持统治,那么他是不是也试行这样的分封制,将自己的儿子分封出去,再用推恩令削弱他们呢? 推恩令他犹嫌不够,还要削得狠些。 到时提出来,让李斯再完善一二。 李斯现在还在吕不韦门下,等他除了吕不韦,就可以用了。至于怎么用,他自然会考虑。 不过汉朝建立时,天下又重新大战了一场,六国之后都洗了一遍,已经不成气候,推恩令削的是自家的藩王。他灭六国,六国的恨意都在大秦,情况有所不同,这两日读书他也看出来了,分封制的拥护者不仅是六国贵族,还有他自己的功臣集团。 光是封子弟为王还不足以消除矛盾,但他不可能让步。 正想着,外面哭声又大了。 刘彻又开窗吼李世民了:「你又哭什么!」 「我的儿啊!」李世民双手捂着脸痛哭,「我的丽质,我的兕子,怎么都早早没了!」 刘彻简直无语,从房里出来,夺过他的书来看。 这本书分很多部分,这部分是讲李世民的感情生活。刘彻也算明白了,李世民包括他的父亲李渊,可能是受当时风气影响,特别重视嫡女,他这哭的肯定是嫡生。他这子女什么毛病,一个个死他前头。 不是,你一个十岁的小孩,老婆还没娶,你在这哭没生出来的儿女,你哭得着吗! 看了一会,刘彻没好气地一摔书,「行了行了,这些孩子都还没生,你哪来这么深的感情,哭得跟真的似的。」 李世民抬起了泪眼,抽泣未止:「还没有出世,我就知道她们命不长久,这怎么能不难过呢?你大汉方盛,就知道要亡国,难道就不生气了吗?」 刘彻:…… 刘彻想学父亲,一棋盘砸死他。 不过看看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男孩,真打他未免以大欺小,圣天子不为也。刘彻默默地咽下一口气,不哄他了,由着他哭一会。他自己拿起书到嬴政屋里,翻给嬴政看。 「你看书上写的,他的大臣死了孩子伤心,他说人家无刚气。他自己死了女儿一天就着三餐哭个不住,一个月都难止。啧,也好意思笑别人。」 又翻,「还有,心腹亲信死了想起来哭就算了,谋反的大臣他还向别的大臣求情不想杀,还为这谋反的哭。要不是看他哭得多我都得以为他是装的!他怎么当上皇帝的?啧啧啧,还想封功臣世袭刺史,朕费尽心思削藩,他好啊,还想回头搞世袭!我现在相信他确实有白起与韩信的武略了,不然凭他这个性子,早叫人篡位了!」 嬴政没听他叭叭,自己看了看,看到李世民在皇后死后将幼子幼女放在身边亲自抚育,不由一默。 亲自带大的孩子没了,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然而这也是各人天性不同,这李世民虽说战场上锤鍊出铁血心肠,弒兄逼父的事情也做了出来。然而到底天性多情,吃瓜时想起早逝的心腹亲信,还会哭一场将瓜送到对方灵前。 旁人做这个事,嬴政很怀疑这人太爱演,毕竟反差大得有点离谱。但是眼前这个爱哭的毛头小子,代入想像一下,好像也不奇怪。 因为这样的天性,才会为子女如此伤怀。 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母亲倒也不怎么将他放在心上,这又跟谁说理去呢。 嬴政走向院中,将书还给了李世民,本来没想说什么,临走时还是说了一句:「看看你的太子,你这个性子,怕是处理不好又生祸患。」 李世民怔了怔,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下去,刘彻看一回书侧耳听听,没听见他哭,却见天色都暗下来了,他还坐在院中发呆。 定是太子出问题了。刘彻这回没有嘲笑他的意思,自己嘆了口气。立太子这个事,可真是个难题啊。就算让他知道后事,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算完美。 好在现在刘据还没出生,不管最后是什么走向,他要不要试着像李世民一样,亲自抚育太子,亲自教太子治国?让别人教,到时与自己意见相左再生气,那也来不及了。 刘彻本来以为李世民会来与他和嬴政讨论太子的问题,却一直没见他来找,后来读书都躲进房里,看不见他的反应了,颇为遗憾。 殊不知李世民心想,别的事好向他们求教,太子的事还是离他们远一点的好。 没事都教出事来。 李家的小二郎很不信任这两位当父皇的,史书上的反面教材,绝对不能学。 但他能讨论的也就这两人了,等他把这本现代人的着作还了,又去借了《旧唐书》来看之后,终于还是没憋住。 嬴政开窗读书时,一抬头就见李世民踩着凳子趴在窗台上,托着下巴嘆气。 嬴政:? 李世民:「始皇陛下,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避免玄武门之变呢?」 嬴政:??? 不是,你还琢磨父子兄弟亲情呢?他冷酷地给李世民直接下了判定:「避免不了,别想了。」 李世民垂头丧气,「可是我开了个坏传统,我的太子也想政变,大唐后面一次又一次政变,我觉得不太好。」 他都没好意思说,借书的时候遇到小黄老师了,看他借《旧唐书》,跟他聊了几句,话赶话的不知道怎么讲到玄武门之变,小黄老师笑着说:「大唐盛行玄武门继承法,当上太子输一半。你看的时候注意一下,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哪里搞笑了,把他整个人说得都郁闷起来了。 回来看书,更丧了,而且他不理解。 「我看书上那个我,对太子难道不好吗?很早就让他监国,给他最好的教育,最好的待遇,他为什么会担心自己失去太子之位,越来越疯狂呢?」 嬴政还没看唐史呢,他怎么知道,他只用怀疑的眼神看李世民,一点不相信他说的。 还是弄了张躺椅睡在院子里的刘彻懒洋洋地拿下盖在脸上的书,应声道:「始皇别信他的。他对他次子李泰也特别好,又给宠爱又给待遇,太子和兄弟拉不开差距,腿又瘸了,还整天被批评,不疯才怪。」 他看大汉歷史郁闷的时候,就从李世民那里拿唐史过来解闷,这些内容已经看到了。 李世民果然是干出史书上那些事的李世民,他还是不理解,辩解道:「我仔细看了,青雀有的,太子都有。我给青雀多了被人提意见,我就给太子更多。太子和其他兄弟是拉开差距的!至于批评,他是太子大家才像对皇帝一样严格要求他,青雀被说得少,那是大臣们懒得说他。」 不要说看过书的刘彻,没看书的嬴政都无语了。 「你不想重演悲剧,最好别让其他儿子生出不应该有的念头。」嬴政道,「你以为给太子更多就好了?没有用,你给次子的待遇,足够让太子警惕,让次子生出野心了。」 「可……可……」李世民结结巴巴地说,「太子将有天下,我给其他儿子多一点补偿也不行吗?」 「不行,别想了。」刘彻懒得跟他说了,他还小,谈这个太早了,以后有了儿子再说吧。一小孩操什么当父亲的心。 这话题就此终结,李世民比原来更丧气地回去读书思考了。另两人心中却也不平静。 嬴政在想刘彻的那句话,太子和其他儿子拉开差距……歷史上,他到底是选中了继承人,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呢? 不管是选了扶苏,还是放弃了扶苏,他是不是都差在了这里。他没有给扶苏太子的名位,也没有将看中的儿子与其他人拉开差距。很可能他真的还没有选定,但年近五十还没有给国家定下储君,这确实不对。 所以他死后,扶苏相信自己是真的被赐死,而咸阳也没有多少人怀疑他传位给了带在身边巡视的幼子。 就算有李斯和赵高两个亲信为胡亥作证,本来也不应该这样毫无波澜的让胡亥上位的。 如果长生是虚妄,他绝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了,扶苏若是不行,也得早点另行选定太子。 刘彻把书盖回脸上,在想他的刘据。前半生,他确实给了太子无可动摇的名份地位和权力,没有兄弟能与太子相争。所以他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晚年他那些抬举幼子的行为,恐怕真的是有意给朝中暗示,他对太子有了别的想法。 幼子偏偏还死得早根本没做成什么事,让他不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真聪明,是不是像他一样,从小就能看出胜过兄长。 要死了,实在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真的觉得太子不行,还是年纪大脑子坏掉了,能不能让年老的自己穿越过来跟他说一声? 第22章 身份落实 在三人各自默默读史中,时间流逝,村里种油菜的时候,他们才再次到田间观看。 「一年两季?然后种油菜越冬?」嬴政若有所思,但此处与关中地理气候相差太大,不好照搬,刘彻琢磨了一下也放开了,毕竟关中才是根本,南越还不能完全掌控,学来了也没多大意义。 而且他们的目光很快被另一件事吸引过去了,还是刘彻第一个发现,指着田那头叫道:「你们看,那牛转身好轻巧,而且只用了一头牛!」 三个人便一直盯着那牛,直到耕牛慢吞吞地走近,才发现陆根水用的犁同他们知道的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不一样,那就不好意思了。 两个天生贵种,一个年幼的高官二代。反而是天生的贵种因为歷来的春耕仪式,对农具还算亲自用过,亲眼看过,李世民这个军二代才是真正是完全不了解的。 但亲自用过也不妨碍他们一窍不通,光知道不一样,但为什么这个犁就特别轻巧方便呢? 现在交流已经不是难题了。等这一日忙完,三人就一起去找了陆根水,由李世民发问,向陆根水求教如今的农事。 陆根水抽了口旱菸,以为他们想落地生根种田呢,有点为难地道:「你们没有地啊。自己去城里问问怎么办身份吧,要落在我们村,才好说分地的事。」 「没事,我们先问问。」 「就耕地呗,先上基肥然后种。我们村现在还在堆肥,不过也买化肥用。一来,种子钱,化肥农药钱,也不少啊。要不是有补贴,种地真不划算,我也不想种了。」 陆根水啰嗦了一堆有的没的,李世民趁他抽菸,赶紧追问化肥农药是什么,堆肥他知道,不用问了。 这一问才晓得,原来产量这么高,虫害影响小,靠的是外面买来的这两样东西。这可麻烦了,他们也不会做啊。 「自己做不成,做不成。」陆根水连连摆手,接着道,「我地里的水稻已经留种过两年了,明年也得买新种子。」 「啊?」李世民没想到还问出这么个结果,赶紧再问,最后回去时三人都有些沮丧。 原来这些种子都是跟专门育种的商家所购。按陆根水所言,他们村主要种的还不是产量最高的那种,因为自己要吃,种的是味道比较好的品种,能自己留种一两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但是时间长了,这种稻子也会退化。要长期高产,得买人家精心育种的优质稻种才行。 那他们带回去也没用,白高兴了。 只能学一学农业技术,带回去改进了。嬴政跟刘彻还好,他们那时候改进的余地还挺大。李世民可郁闷了,他本来准备带回去让父亲好好看看的。 现在三人都知道,这个村子其实并不富庶,甚至可以说是贫困。他们也在考虑离开,但也听明白了,没有身份很多事情不方便。 这个没什么难理解的,秦国就是这样,汉承秦制,往后的朝代有严有松,但无论如何,对户籍身份都还是管的。 就在李世民打算去问问唐校长或者段校长的时候,解决的机会突然自己来了。 就在年前,村里来了三个外人,在村里一家一家的走访,登记信息。到三人借住的地方之前,他们已经从陆根水那里知道他们的情况了,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子先问了他们的姓名,三人自然都报了假名。 嬴政还是自称「秦平」,刘彻还是借用平阳侯之名「曹寿」,李世民可算知道不能用自己名字了,之前跟村里随便叫了一个「李市」,现在还是这样报上去了。 马尾辫女子看着年轻,说话却不急不缓,很有几分沉稳气度,若是个在他们那时的男人,说不得就要被慧眼识人的明主给高看一眼,徵辟为己用了。 她问起三人来歷,三人本来不知,最近也明白陆根水的误会出于何处,更是装作不经意的套过话,反过来把来歷给编圆了。 刘彻便道:「我们原来有十几个人的村子,在山里头。听长辈说搬过一次,早年看见有人来山里找,他们就往更深处搬了。后来再去原来认识的村寨找人联姻就找不着了,老人一个个没了,这几年就剩下我们三个,实在过不下去,只好不听老人的话,出来看看。」 「你们原来住哪呀?」 「看见能走的路就走,能翻的山就翻,走到断头路就回头重走,方向都不一定,现在实在找不到了。」刘彻说着,还拍了拍李世民,一脸庆幸地道,「亏了我们山里人,连他这个孩子都会射术,不然路上要饿死……听说有的野兽不能打?我们不会惹事了吧?」 「没事没事。」马尾辫女子安慰他,「紧急避险嘛。以后注意就好了。」 又问了许多事,说是报上去看能不能给他们办身份证。刘彻看这女子像是个能主事的,比村里人见识也广,抓住机会把自己带的一块玉拿出来给她看。 「我们从山里头带出来的家当,还有些黄金。其实也不都是我们的,只是旁人家都死绝没了后人,我们就都带出来了。你看要到哪去换成钱用呢?」 马尾辫吃了一惊,拿过来对着光看了看那玉蝉,心里觉得有点像电视上看过的「汉八刀」,玉质似乎也还行。但她不是专家不能肯定,只能答应去帮他们问问。她知道以前有的玉现在不太值钱,但她不认得这是什么玉。 至于黄金就好办了。 「等你们办好证,再去银行开卡,然后找个金店问问,数量不多不是大事。」她笑咪咪的说。 哦……他们晓得了,数量多就是大事了,以后在这里换钱,还不能拿许多黄金去兑。 等了几天,又有人来找他们问东问西,甚至还让他们用原本的语言说话,录下来带走了。 也不知中间经过什么曲折,但最终,还是马尾辫女子来带他们去镇上,拍了三张照片办身份证。 这不是第一次拍照,那些人来问事的时候也给他们拍过照。拍照的时候,马尾辫女子还怕他们恐慌,告诉他们这不是把魂魄给摄走。嬴政觉得有些好笑,他们怎么会是这样经不起事的人。听这女子的口气,恐怕这神奇之物初现于世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魂魄被摄吧。 要是刚来这里,嬴政不敢说自己一定会镇定,但已经来了一段时日,照人照得纤毫毕现的镜子见过,录了人声再放出来的录音机见过,村里不多的小孩儿手中宝贝一样的手机也旁观过,还把照相当法术,那他们成什么愚夫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拍的照片是拿去比对了,看他们是不是网上追逃的通缉犯。 等身份证拿到,刘彻亮着民族那栏的「汉」得瑟了半天,嬴政都不想理他。要不是「汉」是这里的人所认定的从夏商周至今的华夏正宗,他填民族的时候根本不想填「汉」。 他是秦人!秦人! 可是没有这一族,他总不能把自己填成蛮夷之族,只好忍了。 李世民就没有这个纠结了,虽说隋统一天下前,他们李氏属于北朝,长久与胡人共处,但他们的自我定位还是没变的。他们就是汉人。 杨氏夺天下后,把被迫胡化的姓氏也全都改回来了,他填个汉族一点没问题。 幸好他还没手机,不知道总有人把他家这一支李氏归到鲜卑去,不然比嬴政气得还厉害,非跳脚不可。 拿到身份证后,那马尾辫女子又带他们去银行开卡,把黄金兑的钱先存进去了,一张轻飘飘不知材质的卡片拿在手里,三人都很新奇。不过他们知道怎么用就行了,并不打算深究。 他们早就明白了一件事,这个时代离李世民那时虽然也不过一千多年,但秦至隋唐,其变化虽大,仍可理解并快速学会。而隋唐至此时,许多东西不去那大学里专心研究,就算是当世之人也未必能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就算他们学会了,凭他们一人之力,回去也用不上。 费那个力,不如学点有用的。 第23章 新村官 皇帝开创者、在职皇帝、预备役皇帝在梨村过了一个他们有生以来最贫困的年。 但他们也知道,相比他们所知道的贫困,这里的年已经很宽裕了。尤其是打工的人回家,带回来不少物资,这几家人的孩子手上也多了零花钱。 陆老大知道自己房子被租出去了也挺高兴,陆根水把黄金分给他一些,叫他去城里时换成钱,他就跟老婆带着儿子在老屋那住了,跟他们打招唿说随便住。 马尾辫和几个年轻人,跟着两个中年人一起来村里,给两户绝嗣的老人送了米油,又到几个穷得底掉的人家坐了坐,还去了据说是战死军士的家中,同样送了东西,这叫皇帝三人组有点惊讶,向村民私下问了身份。 陆根水见怪不怪地答道:「乡里的领导。今年乡长带队去别地了,去年是乡长来的我们这。」 李世民去找了段校长,段校长在自己家给他腾了张床,年前就经常让他住家里,跟自己一起上班,周末回梨村。他安排了学校的老师,还有他自己,轮流给他补课。 李世民虽然在这里过了年也才虚岁十一,实足不过十岁,但他心性跟现在的四五年级小学生不是一回事,在家时虽然受宠,但也被看作应该懂事的年纪来教导了,心性早熟。 他也聪慧。他的母亲在史书上记为过目能诵,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他自己看书,看个两三遍就能背下来。再加上他那时开蒙后读书,背书就是基本功,早训练出来了。 且他与嬴政、刘彻一样,作为歷史留名的帝王,虽然未必在智商上一定远超旁人,但精力充沛、做事专注,对感兴趣的事能保持长久的热情,这方面确实是超过一般人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就是当世的真正小学生,以他的能力,杂事牵绊的情况下未必一定能考985或211,但考个大学应该是基操。 现在他全力补习小学的数学和语文,尤其是数学,进度自然很快。在初步弄懂了符号和基本运算规律之后,从十月自学到过年回村,不论难题的话,他已经差不多完成小学三年级的学习了,能考七八十分的那种。加减乘除问题不大,主要是现在的小学数学题也上了难度,刚接触的人不习惯那种思维方式,不是一下能跟上。 他本来也才十岁,就算明年下半年入学,从四年级开始上,都不算上学晚的。 可能做难题还不行,但书上的练习没什么问题。 李世民读过史书后认真想了几天,确定自己现在回去啥也干不成,而且歷史与政治的复杂,也不是他这个年纪轻易能弄明白的。 所以嬴政与刘彻的精力放在读史与史评上,他却暂时放弃了这一块,只简单看看,而将精力放在了数学上。他还小,又没有臣子可用,只能靠自己将这些学回去教给别人。 取捨之道,尽管年纪尚幼,他也明白。 年后,还没到学生开学的时候,李世民还在家自己刷题,马尾辫又回来了,这回没中年人,只她自己,村里人喊她刘shu记。刘彻还问她:「你这刘氏是大汉的刘氏吗?」 「应该是吧。」刘敏笑着答道,「早就找不到族谱了,不过刘邦传下来那么多后代,我要是也不奇怪啊。哎你们落户在这了,分地怎么说,定下来没有?」 「不分了,我们打算进城。」刘彻哪看得上村里的地,他们卖几块玉有了钱就打算离开见见世面,分地这事麻烦,不想纠葛。他有点不高兴,她都自认是他刘氏之后了,怎么直唿太祖高皇帝的名讳呢,能不能有点尊重? 刘敏想了想,也没说什么,她刚来,情况还没完全摸清楚。 随着这位刘shu记进驻,村里的生活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 先是修路,嬴政三人特意去看了那让他们羡慕的路是怎么修的,对施工的机械几乎嘆为观止。也实在是村里闭塞,仅有的几部手机被孩子们占得紧紧的,还整天打游戏。打工的人回来之后则是整天看直播,奇形怪状的男人和尖下巴的女人叽哩哇啦乱叫,实在没让他们看到什么了不起的事物。 通讯功能非常了不起,但是学不来,除了李世民不死心的打听了一下没打听出名堂之外,嬴政和刘彻都放弃了。 他们一天天的就看着那路延伸过来,李世民从段校长那儿回来后,去跟工人打听了一下,回来说这条路因为在山里修比较难,得有六七个月才完工。 听着挺久的,但是看已经修好的部分,宽4.5米,硬化路面,到时不要说自行车,三轮车,就是那不用牛马人力驱动的四轮汽车在上面跑,也是没问题的。 他们见过的货车,要把山里的货拉出去,把外面的货拉回来,有这样的路,那还叫事吗? 如果全国都修了这样的路,京城的军队可以迅速带到边境,这对于春秋战国时的诸侯国来说不重要,可对于嬴政梦想中的庞大帝国来说,几乎是完美。 他想要这样的路啊。 机械一时是做不到,但用的材料似乎可以想想办法。巧了,刘彻也这么想,两人不约而同,在工人休息时各自找人打听,发现这东西还真能想想。 水泥。就算这次不行,下次来也要想办法弄明白它。 没有这里的机械,开路并不能省下人力和时间,但是他们那时候的路,想要高质量完成、长久使用的话是很费人工的。土不是堆上去就开始夯实,而是要铺上三层,生土、熟土,以及最上层加工过的熟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熟土里要掺上其他物质,高温焚烧,多层加固,这才能使道路不生草木,坚固耐用。 嬴政早就想过,他得修这样的路,不然以后很难快速运兵到关中之外,再费力也要修。但要是能做出水泥,这方面的人工就可以省下不少了。 他是最迫切需要这个的,刘彻都没这么急,他留下的路,汉朝还在用呢,凑合凑合也够用了——不能想这个,一想就生气。 有了身份证之后,他们就不用到学校通过唐校长借书了。三人自己办了镇上图书馆的证,想借就自己跑一趟。镇上的书不多,老旧,但二十四史还是有的。有些史论着作,旧书的价值也未必就低了。 嬴政自己去了一趟镇上,回来时心情有些不太好。 他这次借书时浏览了一下书架,竟然看到还有关于自己皇陵的书,打开一看,陵倒是还没发掘,外围已经被刨开了。虽说书中有言,为了保护不会开陵,但这口气,他感觉迟早危险。 一路走回来,嬴政脑子里两个念头在打架。一个念头是既然两千多年都没有盗掘和开挖,似乎他不用在意;一个念头是迟早要被挖坟,不如薄葬! 回到村里都没作出决定,却看见刘敏在往村里一户无赖人家走。嬴政放下思绪,跟了过去,刘敏回头见是他,打了声招唿,问他:「又去镇上借书啦?」 「正是。」 「你们家李市怎么样,下半年就好入学了。要是能上五年级,说不定初中毕业还赶得上那波对口班。」 刘敏说的是唐校长讲过的那事,富裕城市对口接收他们这里成绩一般的贫困学生去职业学校学技术,国家补贴。李世民小学都没上过但也不是文盲,不管是唐校长还是刘敏,都觉得这条路适合他。 就是这个事可能会办几年就结束了,他要是能跳到五六年级,再上三年初中,说不定还能赶上。要是从三年级上,那就久了,真不好说到时是什么情况。 嬴政摇了摇头,淡然道:「我们并非一家,他的事不必问我,他应该也不想上职校。刘shu记这是要去陆二毛家中?去他家中,还是叫人同行为好。」 那个无赖儿,上无老母下无妻儿,混睡混吃,偷鸡摸狗,满嘴荤话。一个女子单独去他家实为不智。 刘敏摸了摸口袋里的电击器,她其实有准备,不过她来的这个村子还行,陆二毛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种,不然她也不敢一个人去啊。 「谢谢你啊。」她笑着道谢,知道他跟上来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有这个足有一米九的青年跟着,确实安全感爆棚了,「我就是去看看给他发的猪怎么样了,上次交待他的也不知道记不记得。平常没养过猪的人,我怕他给养死了。」 没错,白髮了那个陆二毛两头猪去养,嬴政觉得十分不值,这种无赖活着何用,纯粹浪费钱粮,逮起来强迫做苦役还差不多。 两头猪,还不如找个老农养一年,年底宰了全村吃肉呢。 话说这里养的猪也很好,长得飞快,极肥壮。 长得飞……快……极……肥……壮…… 嬴政少见的失态了,几乎是呆滞地看着猪圈里那两头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敏只是嘆了口气,出去到隔壁不知说了什么,拎回来一桶猪食,一勺勺抛到猪圈里。 那两头瘦成长条的可怜猪拱过来吃得飞起,嬴政慢慢找回了自己的语言能力,简直是暴怒! 「厚颜无耻,岂能称人!竟不将他捉拿入狱吗?」 刘敏餵着猪,却有些司空见惯的样子,心平气和地道:「我下村前跟朋友聊过,他们去扶贫的地方比这更夸张的也有,我有心理准备。人家没犯罪,怎么能捉人呢。」 餵完了猪,她又敲门喊陆二毛,陆二毛披着衣服睡眼腥松地出来,蹲在门口嬉皮笑脸,刘敏也不生气,好好的劝说了半天才走。 第24章 礼贤下士秦王政 嬴政并不在意那个无赖懒汉,但他很在意刘敏的态度,因为刘敏显然跟村里原本懒怠的村长那一层别的小吏们不一样,她更明显的代表了这个国度高层的意志。 发给陆二毛的猪也不是她贴钱做好事,自也是国家的钱拨款买来发放。 本来这件事就让人很困惑了,连这样猪发到圈里都不养,饼餵到嘴边还要人嚼烂的懒汉混子也要发钱发猪,嬴政觉得根本是浪费钱! 所以自己思考了一夜不得其解之后,他挑了个刘敏下班之后时间正式去拜访。 「为什么要管陆二毛这样的人?」 刘敏就住村里,听到他的问题后不由笑了起来,看他非常严肃,也便思索一会要怎么才能让他理解。 「首先呢,从道义上来说,政府对他们有责任。这个说起来话长了,你有空问村里的高中生拿歷史和政治课本从第一册 看到最后,我觉得比我在这里说几句强。」 刘敏停了停,她知道嬴政这三人的知识结构是很奇特的。他们从山里出来,应该是受过类似私塾教育的人,对现代教育体育全然陌生,但并非文盲,最近两个大人经常去镇里借书看,借的都是史书和史论相关,文言文功底恐怕比她还强。 之前把他们的情况报上去,有研究民族学的专家来过,但认为他们跟附近的民族都不相似——相似就怪了,他们说的完全是把秦汉唐三朝的情况加上本地居民的日常给拼起来讲的。自从套出话把自己的来歷编成这样后,嬴政和刘彻已经提前准备过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他们对自己那朝平民真正的生活细节其实不太了解,但作为上位者也知道大概,再结合一下如今看到的种种,到专家来问的时候,已经编得说得过去了。 有些习俗却实在是古老得现在没有别人知道了,反而显得格外真实,专家听到不对劲的地方,都没往他们不了解说漏嘴了去想,而是以为深山野人遗存下来的特别习俗。 于是请他们用自己的语言说了些话录了回去,另外找了人来听,意外地更证明了他们的「来歷」。 语言学专家听出了至少两个歷史时期的古音,已经立了项目,准备再来找他们研究呢,只他们还不知道,但刘敏是知道的。刘敏听了专家的判断,认为他们以前那个村子不止一次有人迁入,而且至少有一个家庭保持了读书的传统。 所以跟他们讲道理,是能讲明白的,而且实际接触下来,她觉得那个年少的且不说,年长的这两位,其实很有水平,只是学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就是他们的盲区很多,她也不知道从哪说起。 沉吟了一会,她接着道:「对,去借高中课本看看,对你们肯定有帮助。我现在简单的讲,不放弃陆二毛这样的人,其实也是我们的执政合法性来源之一。从更实际的角度来讲的话,如果上面说一个村里比较懒的比较浑的可以不管,那么实际工作中,是不是又可以扩大一点?」 后半句嬴政是认可的,微微点头。他与刘彻李世民交谈过,也自己看了不少书,甚至不用看那些论述性的着作,仅仅看史书中一些人物的传记,他就可以看出来,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的六国故地,其实吏治非常松弛,不復关中秦地的严格。 除了任用六国故吏的原因之外,这一点一点的放松恐怕也不能忽视。 原来两千多年后,吏治也是个不能完全解决的事情。嬴政一直紧绷的心态突然放平了一点,不再提陆二毛,而是问:「如今又不征粮税,哪里来的钱粮抛费,用在这样的穷山僻壤里,值得吗?」 「你确实是要出去看看。」刘敏笑了,「现在是工业反哺农业。而人口本身就是财富,这点你能理解吗?」 「人口,赋税之源,劳役兵役之源,这就是财富之源的意思么?」 这可真是纯正的古人思维,刘敏又想了想,没有全盘否定,而是说道:「也算对吧。这要说起来又是一门专业课要研究的东西了,我只能简单说说我的理解。你先得理解,现在工商业发达,赋税也是从这些行业中来。但是工业制造出来的商品需要人购买使用,谁来买呢?」 她果然说得简单,嬴政几乎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人有钱,才能购物,才捨得购物。像这个村子里,捨得花钱做些额外消费的人,也无非那些有人出去打工的人家。 比如打工者回来过年那几天给孩子的钱,孩子们立刻就到镇上花出去了。于是卖零食跟玩具的小贩卖出了商品,得到了钱财。 如果这个村子家家都有给孩子零花钱的能力,那些小商贩也会随之富裕起来。 环环相扣,国家从中得到的赋税自然就增长起来了。 中间他仍有许多不明白也不理解之处,但这种行为最基本的逻辑,他明白了。 刘敏本来还想了许多话要讲,却见眼前高大的青年露出瞭然的神色,不再询问,而是问了问高中课本的事,就告辞了。 刘敏送了送人,看着他往回走的背影,不太敢肯定:「他这是真懂假懂啊?」看了一会,她提高声音叫嬴政,「你们暂时不走又想了解的话,买部手机上网看看吧。」反正他们也不缺钱。 手机?嬴政停住步子,回头又向她请教了一番,才知道那东西原来不仅是用来通讯和娱乐,还有那样的用处。 他没有吝啬,回去与刘彻和李世民分享了今日所得,满意的看到刘彻沉思了一刻若有所思的点头,李世民觉得道理倒是很简单但其中好像有更复杂的道理没有讲透。 他就说,能和他一起到这里来的人,如果太笨了,岂不是连累他的名声。 「刘shu记让我们借高中课本看,李世民?」 李世民一呆:「啊?」 「你去借。」 就你跟那些男学生最熟,都好几个好兄弟了,你不去借谁去借。 借书还是挺容易的,像张宝已经不上学了,现在先在镇上打零工,下半年去北边的大城市职高上学。他小学的书找不到了,但初中和高一的全套书都大方的送给李世民了。尽管没有笔记只有涂鸦,不过书本身除了卷角之外还是完整的——李世民看到歷史课本上嬴政被画了眼镜和鬍子,还叼了根烟,笑得直抽抽。 再找两个高二高三的男生,不但拿到了三套高一的课本,两男生还帮他们找来了别人不要的高二高三的教材。 不过还没学到什么,村里又有新人来了。 这回是位长者,带着两个学生。村里人对这位长者还是挺尊重的,陆根水说:「以前田里闹虫害,猪闹瘟病,乡里的技术员都给救回来了。人家汪教授是教技术员的,更厉害,特别会种地。」 再一打听,人家汪教授叫作「农学专家」,莫非是农家也成了一大派? 汪教授其实之前已经带人来调研过,不过那时他们都还没有来村里。这次来,刘敏讲,要教村里人种一种小土豆,销路有保障,可以提高村民收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已经买了手机的三人回去百度,顿时被这种作物迷住了。但有了水稻不能留种的前科之鑑,他们打算先弄清楚这个怎么种,能不能留种。 实在不能留种的话,自己能不能育种? 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手抄了,拿钱去镇上,把查好的资料列印出来,全存在玉玺的空间里。现在看来还要跟这里的农家大师套套近乎,弄些能用的粮种回去才好。 嬴政与刘彻同时目视最近回来自己刷题复习的李世民:「你去问。」 第25章 即将回归 年纪最小,资歷最少,也最能叫人不设防方便套话,李世民认命跑腿。他也知道那两位出生就是帝王家,始皇就算在赵国为质也不是平民生活,习惯的交际方式恐怕不适合用在这里。他虽然也是贵族门阀之家,好歹也是有正常社交的,所以去就去吧,没什么怨言。 不过嬴政与刘彻同样跟着去了,只是让他开口罢了。 汪教授不知道在忙什么,此时不在田间。他带来的两个学生蹲在地头上干活说笑,三人才走近,就听到那个年纪大一点的女子大笑,前面说什么没听清,后半句声音提上去了。 「……信你这个,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还不是秦始皇但知道自己是秦始皇的秦始皇:? 同门师姐弟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笑得嘎嘎的,李世民走过去也蹲下来,好奇地问:「你们笑什么呢?」 哟,这村里找个普通话说得标准到有点刻意的人还真不容易,曹湘看见李世民,眼睛一亮,不答反问:「你也是村里的?」 「是啊。」 她心说不太像,小男生看着就像个少爷,气质分明是有钱人家的娃。不过她没讲出口,而是回答他前面的问话:「高逸飞在跟我吹牛胡侃呢,我说信他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为什么是秦始皇?」 这却是刘彻发问。 曹湘又看看他两人,心里越发奇怪了。这边的人均身高偏矮,这三人个子高,有一个格外高。皮肤也不像这边村里能养出来的。 不过这些念头就一闪而过,关她啥事,她就是个跟着老师来干活的。 村里人不懂梗也正常,虽然解释梗会特别无趣,不过她还是给他们讲了:「就有一种骗术,说自己是歷史上的名人某某,因为什么原因没死活过来了,需要一笔钱拿到他们藏起来的财富。现在你给他打钱以后能分到很多钱。」 高逸飞在一旁笑:「听起来很傻吧?硬是有人信,从奈及利亚王子到孙中山,硬是大把的人被骗!」 「那秦始皇?」刘彻其实已经知道了,他就是憋着坏呢。 曹湘当然不知道,说都说这么多了,她想就做个好事,教村民一下,万一以后遇到也省得上当啊。 「就有一种话术说自己是秦始皇啊,吃了仙丹睡了很多年。秦始皇求长生出名的嘛,骗子就说秦始皇现在醒了,需要一笔钱去开启宝藏什么的,让你给打钱。你们要看到这种简讯直接删了不要理,一点连结说不定钱就划走了。」 高逸飞补充:「这个骗术现在用得少了,不过因为太经典,被总结成一句话。」 曹湘:「我,秦始皇,打钱!」 两个人哈哈的又笑个不住。 嬴政黑脸。 刘彻狂笑。 李世民要笑又不好意思当着秦始皇笑,五官都扭曲了。 与两个跟着教授的研究生的关系是拉近了,但正事没谈成。嬴政直接转身走了,刘彻一路笑出了鹅叫,李世民憋笑憋得太辛苦说不了话,也赶紧告辞沖回去,躲自己屋里狂笑去了。 嬴政冷冷地看了一眼刘彻,说了两个词:「丰邑,刘邦。」 刘彻笑声戛然而止,自己回屋,关门,也躲屋里乐去了。 嬴政拳头都硬了,恨恨地在心里发誓,再有方士到他面前装神弄鬼,不把他们拆了填海,他把姓名倒过来写! 其实刘彻也信这些,还把女儿嫁给骗子方士,这笑话还更大点。但现代的骗子没用他骗人,他笑起来竟然毫无心理负担,实在是可气。 还有,他没吃什么仙丹!书上说他只是派人去访仙了! 好在汪教授跟学生在村子里待的时间长,就是离开了,过一阵也会再回来。他好像是在这里做什么扶贫推广,两个学生就顺便在这里做调研完成论文。李世民跟高逸飞最终还是搭上了话,汪教授也挺喜欢他,所以李世民问他有没有不用留种的种子时,他虽然奇怪,不过还是帮他们订购了一批。 「水稻是以前的老品种,早就淘汰了,种得好也就四百多斤,除了矮化成功抗病性比较强,没什么特别的好处,现在种这个不划算啊。还有小麦、玉米、土豆、红薯……你要这些品种做什么?」 「我在村里没分地,就是想了解一下。」李世民搪塞过去,心想这还不是好处么,他们那平均产量都没到三百呢,更不要说秦汉时期了。而且还抗病抗风,就是产量持平都很好了,至少遇上灾情时也能有点收成。 然后果然,汪教授也开始劝学了。 「你对农学感兴趣?还是去上几年学,就算考不上大学,我可以给你资料自学嘛。咱们学深了不行,自己种地也用得上。」 这回李世民没搪塞,认真地回道:「我是打算忙过这阵,就找这边的小学去读书,以后学什么还没定,不一定上大学,但一定要多学点知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跟秦始皇汉武帝不一样,他在这里过了近一年算是长了一岁,但也不过是虚岁十一。回到大隋,他不是天子帝王,只是家中次子,没有自己的势力,不可能找人去将带回的资料分发研究。 他暂时只能靠自己。 所以他这个暑假之后,就准备在段校长那里正式入学了。最近回家刷题,就是段校长准备给他考试,让他自己先复习巩固一下,看看他能不能直接上四年级。基础差一点自己努力慢慢补上,先跟班学起来再说。 嬴政与刘彻选择了先看歷史课本,再看充斥着陌生名词的政治课本。而且以他们的经验,这政治课本类似于百家宗师的学说,能推广到学校中让少年都学习,这必然也是像法家一样,被官方作为治国之策的学说。 时隔千年,就这么贸然去看,恐怕会看不懂,还是先了解这一国的歷史为上。就像秦国选择了法家一样,这一朝选择了这个学说,与其歷史必有关联。 这一看,还没看到别的,先把两人快要气死了。 异族入主中原先不说了,有李世民提过一嘴他们也知道了的五胡乱华南北朝打底,两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好歹这些他们眼中的异族,其实入主中原后也以正统自居。 快把他们气死的是近代史,真正的连长相都完全不同的异族入侵,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刘彻还没彻底干掉匈奴呢,看了这个差点把书撕了——大汉那还只是让匈奴骑脸羞辱抢掠了边境,他已经视为国耻立誓雪恨了。这都快亡国亡种了啊! 反而嬴政气愤之余没那么觉得匪夷所思不可理解。与刘彻虽然相隔不过百余年,但他们所处的确实是两个时代了。 嬴政仍是一个战国人,尽管匈奴在他那时不足惧,但诸侯所熟知的自家祖上的歷史中,几乎都免不了与戎狄蛮夷打交道的歷史。 天子东迁是因为犬戎攻破镐京,齐国称霸是因为尊王攘夷,燕国几乎百年无音讯是被犬戎所隔甚至逼得迁都求援。 不管嬴政在位时期,诸侯对匈奴有多大的优势,但包括他在内的诸侯也都知道,周王朝所代表的中原文明,曾经真的面临过夷狄的威胁。 那么两千年后,中原再次遭到另一种夷狄的威胁,也不是太难理解的事。 刘彻在捶胸口顺完气之后,也想通了,跟嬴政好好研究了一番世界史「工业革命」的相关章节,意识到其重要性。 这倒也不难理解,刘彻自己的大汉就受益于冶炼技术的发展,当武器更先进的时候,军事上自然有优势。但是……他们看到的近代史中,异族的优势大得过头了! 如今这世界如同仙境一般的模样,就是因为这样的「工业革命」一次又一次的发生吗? 在接受了大秦二世而亡之后,嬴政第二次失眠了。 但不约而同的,他和刘彻暂时都没有提起话头,大概是因为了解得太少,都不愿意露怯的缘故。两人只是又回到了近代史,顺着课本给出的那条线看下去,心中默默感嘆。 他们还有大段的歷史没有补,但是从武器的差距来看,立国之难,或许莫过于此了。 刘彻不由想到那次他们看到的旗帜,现在他们知道那是国旗了。 红黄二色自有其解释,不过刘彻鑑于自己的知识结构,还是觉得那是火德与土德的象徵。看吧,先经败势,温养重起于陕北黄土高原,正是不折不扣的土德;赤帜烈烈,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不是煌煌火德又是什么? 他越发觉得火德适合自己的大汉了——这是他还没看到东汉最终定下火德,不然必要一拍大腿高唿天意,回去就让人讨论。 在各人的忙忙碌碌中,玉玺凝实了。李世民还没有来得及入学,仍在暑假之中,就意识到他们即将离开。 嬴政与刘彻决定趁还有一点时间,离开这里,回他们曾经的都城去看一看,也好亲身体验一下这个时代的长途交通工具。 他们提前很久出发,经过询问、走错路、再询问,终于坐上了高铁。李世民没一起走,仍是留在了村里。 嬴政看了眼正好奇向窗外张望的刘彻,心想虽说李世民眼下仍是天真,但确实有一代雄主的潜质。他竟能忍住诱惑,在更合适的边僻乡村沉下心学习,而不是同他们一起离开,见识一下外面的广阔世界。 他们离开,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打算把时间花在那上面,教材与资料带回去了,还怕找不到人去学么。 他们要回关中,回他们的咸阳与长安看一眼。 而放弃了更方便甚至这个时间买更便宜的飞机票,是因为他们知道在他们那时候,怎么也不可能造出飞机的。 高铁自然也不能,但是歷史课本上说的工业革命,说的蒸汽机,却不是这种想一下都知道是奢望的事情。 那就让他们先体验一下,并且在高铁上遥想,将来有一天,天子出巡,能够坐火车回到他们忠实的咸阳/长安吧。 第26章 回归之一 在西安找到了住处安置好后,刘彻将手按在玺印上,默念回归,几乎一眨眼之间,眼前所见又变成了自己起居所在的宣室殿。 身边训练有素的宫人与内侍失态地微张嘴巴,随即又紧紧合上,低头垂目不敢多言。因在上谷之战中奔袭龙城获胜而新封关内侯的侍中卫青也失态地多盯视了他几秒,才垂下眼去。 刘彻看了看身前的桌案,看见自己所写的帛书,不由大笑,起身转到内室令人更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他怕一去经年,回来时会忘了此世的要事,所以特意记录了要点供自己回忆。不想传国玉玺果然神异,他一回来,原本有些淡忘的事情顿时想了起来,也用不上它了。 至于这些随身侍候的人,他根本没觉得需要避着。朕得上天眷顾的事情,不降诏令朝野知晓已经是低调了,怎么还能隐瞒呢? 朝中大臣见皇帝不曾大兴土木,也没有召方士弄鬼,便没把皇帝所说遇仙事放在心上。刘彻也不把他们放心上,只是准备了一些财物,然后令宫人给自己换上了平民所穿的麻衣,还把卫青叫来守在一边,跟他说:「朕去去便回,仲卿且在此候着,看朕从仙人那里带些什么回来。」 其实没人信他。 但是他们也同样是一眨眼之间,皇帝在他们眼中根本没有离开,却突然换了一身衣服坐在那里大笑。 刘彻回来时正是夏季,暑假最热的时候。当然,他跟嬴政一样,一时还不能接受短袖短裤,就算是李世民,在村里已经跟放假回来的小伙伴天天热火朝天的上山下水,打球奔跑,都也是长袖长裤没脱过。 能捲袖子挽裤角,但不能直接穿背心。 不过入乡随俗,在那真捂得严严实实出去,非被人侧目不可。所以刘彻穿的是长袖衬衫和亚麻长裤——他有时间换衣服,但是他穿过去的那身麻布短打早不知道扔哪去了,再说他也有意让人看看自己「遇仙」的实迹,所以穿这么一身就回来了。 回来当然要把衣服换回来,他转入内室,内侍服侍着将衣服换了。 再出来,卫青忧心忡忡地长身而起,未说话就被他打断了:「仲卿,你看看这个。」 他将一件到西安后买的反季节打折羽绒服递给了卫青。卫青接过,内侍得皇帝示意,协助卫青披到了身上。汉朝的袍服不方便塞进衣袖,但披上再拉上拉链,卫青已经感受到了,震惊道:「这就是陛下从仙人那里所得之物吗?」 虽然,求仙只求到一件保暖的衣服似乎显得不太值得,但是这件衣服材质不明,质轻而暖,确实不似人间之物。 刘彻没有解释自己实际上不曾遇仙,只是笑道:「这衣服不太实用,但朕还带回来一些东西,待棉花种成了,再征匈奴,将士便不惧北地之寒矣。」 他早已经想好回来后要做什么,当下也不急,先跟卫青吹嘘了一通自己「遇仙」的故事,兴奋地告诉他:「你与去病将建立不世功勋,朕为千古一帝。但是匈奴好打,其地难收,朕需得将仙人处所得之物都用上,真正平了匈奴之患才好。」 卫青:…… 好嘛,四路齐出只他这路小胜,在陛下这里已经是匈奴好打了。 但是他亲眼看着大变活人,心里也真的以为天子是遇仙了,只能听刘彻吹嘘。说什么产铁万万斤的高炉,什么朝发西南夷夕至长安的火车。若说这些都是仙物也就罢了,偏天子说仙人不赐实物而赐知识,这些都是能做出来的。 卫青有亿点点害怕。 陛下不会花很多钱去造那些吧,他已经可以预想到朝上的反对声了。 他总归是支持陛下的,但是那会乱的啊陛下! 刘彻却是踌躇满志,他已经想好怎么开始了,与嬴政抛弃前嫌讨论过许多回,全不知心腹臣子正在担心他大起土木,声势浩大的复制「仙境」。 ------------------------------------- 李世民不像刘彻这么潇洒,他是把随从婢女都打发走了才行事,只有母亲特意过来守着他。如今回来,房间自然也只有母亲在。他穿的衣服也没扔,仔细换好了才回来。这也幸好回来得快,不然旧衣该穿不上了。 所以在窦夫人看来,眨了下眼,儿子还是在那里没有变化,就是眼神有一瞬间的发直,然后起身跟她说:「阿娘,我回来了。」 不过母亲总是更细心些,她确实觉得儿子好像有了些变化,似乎长大了一点。 而且这趟回来,没有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向她倾诉的样子,说了那句话一时竟有些茫然。 「二郎?」窦夫人有些担心地唿唤了一声,李世民回过神来,投进了母亲的怀抱,委屈地哭了出来。 「阿娘啊,耶耶偏心!」 窦夫人有了点不太好的联想,但一时顾不上,先哄儿子要紧。 李世民已经委屈很久了,在那边的时候顾不上,一回到母亲身边,心理年龄都变小了,那些史书上读来的事在心里发酵,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哭得停不下来了。 正热闹着,李渊回来了。 先问夫人,却知夫人在二郎那里,还把从人都打发出了房间,他不免担心起来,匆匆过来看。 好嘛,一看就看到夫人抱着二郎在哄,二郎哭得眼睛都肿了。 「哎哟,二郎这是怎么了?」 李渊把府里的事迅速过了一遍,想不出儿子哭的理由。 虽说这儿子打小感情充沛,大哭大笑的时候不少,但并不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兄弟朋友之间有些小矛盾,他往往也不在意,一笑而过,并不放在心上。 今天这是受大委屈了啊! 李渊也有点慌,忙忙地脱鞋入内连声询问。 李世民本来慢慢都要收声了,这回好了,抬眼看见父亲,心头的委屈更是盛不下要溢出来了,偏还不好说「阿耶你偏心不立我做太子」,越发难过,尤其想到那是母亲没了之后,没有母亲护着自己后的事情了,母亲还有五年就要病亡了。他吸了吸鼻子,搂住母亲开始了第二轮痛哭:「阿娘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李渊无奈,现下他确实是宠爱几个嫡子的,心里的排名除了长子就是这个幼时病弱惹人怜惜,长大后健康又活泼的二郎。看二郎哭得这样伤心委屈,他也不放心,示意夫人把儿子换到他怀里哄着。 李世民哭了半晌,勉强控制着收了声,抽噎着埋怨:「阿耶偏心!」 李渊觉得好笑:「阿耶哪里偏心了。」 他用眼神询问妻子,窦夫人微微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孩子为什么事这样难过。他只得低头问道:「莫不是今天出去玩,叫别人欺侮了?」 不是。 「与人比箭输了?」 「没有!」 事关荣誉,李世民昂首大声否定,看到父亲关切的面容时心中一酸,又抽泣了:「就是耶耶偏心!」 李渊那叫一个冤啊。 他觉得自己对几个嫡子可好了,真要说偏心一点长子那也是应该的,谁家不这样。而且对长子要求不一样,对幼子更放纵,三子一直病弱只要活着就好,次子既是宠的,又要认真教导以防长子不幸。所以除了嫡长子李建成之外,李渊可以摸着良心说,他真的最偏心二郎啊! 没办法,自己惯出来的哭包自己哄。 「是耶耶带你大哥出门的事?你年纪小,等你长两岁,阿耶自是会多带你出去。哎……你大哥毕竟要承爵。二郎放心,我与你母亲都说好了……」 窦夫人不同意地欲言,李渊摆摆手表示无碍。他跟夫人说过以后对子女的安排,二郎还是挺懂事的,听一听也好有数。他倒是相信二郎不至于因为家产生气,只当他是在外面听了什么浑话,又被兄弟们分了关注,心里不高兴了,所以告诉他,父母爱子的心还是一样的。 「你娘的嫁妆,一些给你阿姊,剩下的都给你们兄弟均分。以后建成袭爵,我同他说过,爵位和祖业是他的,别的就不要同兄弟争了。家里的浮财给你们兄弟分了,四郎多拿些。但阿耶置了些田地,只给你一个。」 李渊的年纪不算很老,但在这个年代也不能说一定还能活很久,他自己父亲就不是很长寿,所以身后事是着实认真想过的。他现在五个儿子,三郎体弱,他不打算留太多钱财,而准备让他依附兄长生活。 至于四郎,生下来就不得母亲喜欢。窦氏开始既不喜这个儿子,后来也没有过改变,虽然管着孩子的吃穿住行和教育,但始终是淡淡的。她知道这样不应该,可是她也不明白为什么难以对本应最疼爱的幼子这样不喜。不过该给的也会给他。 李渊作父亲的,在李建成出生后很长时间内都不曾外任,亲自教养了近十年,其实最亲近重视的确实是这个嫡长子。 只不过李世民记事时,李建成年纪渐长,跟父亲相处更有规矩了。再加上李渊开始出京任职,在此之前只李世民年纪不大不小,记得父子间亲密的这阵子时光,后面几个与父母同处时都没怎么记事呢,所以他总觉得父亲最亲近自己。 当然,李渊眼下确实喜欢活泼开朗又亲人的二郎,而且幼子刚开蒙,他瞧着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性子又不好……就不打算迫着孩子多有出息了,同样想让他依附兄长,多留些钱傍身,但田地庄园这样的资产,他还是愿意二郎管着,以后跟大郎相辅相成,把他们唐国公一脉再发扬光大。 至于庶子,给兄长跑腿办事就行了,以后让建成安排他的出路,李渊没打算管太多。 现在说来,意思很明显:看吧,阿耶是不是偏疼你,多数私房钱都给你了。其实就是哄孩子呢。 李世民一句话含在口中,到底没问出来。他自己也知道答案,爵位是一定会让兄长继承的。但太子之位他仍不相信一定会归属于兄长,他一定要在军功之外,让父亲看到他的才能。 擦去泪水,冷静了一下,李世民不客气地跟父亲要钱:「耶耶现在就给我个庄子吧。」 「嗯?」 「我想收拢些年幼的孩子来教导,以后作我的亲卫。」 他家是武勛之家,李渊也不疑有他,笑着答应了,只提醒他不要收太多人,年幼时还好,稍大些叫人传出去不好听,有阴养死士之嫌。 第27章 秦王思,汉武令 与刘彻同样, 嬴政也没有避人,回来自如的让人更衣后,同样收了自己准备的帛书, 坦然从玉玺空间中拿出一本笔记本, 打开。 前些日子落下的笔迹便印入了眼帘, 写在最上的乃是:分封。 与刘彻之世相去不远, 两人之间可交流处颇多。但与刘彻相比,赢政有更幸运亦有更不幸运之处。 刘彻一世生涯, 只到晚年生出波折, 然而身后託孤, 又有个曾孙继业, 这是他的帝王手段高超,也不得不说是他的运气。 但如此一来,他回去之后, 与制度上其实很难做什么大动作。后世之制可好?也未必, 两汉尚且享国四百零七年, 后世哪一朝能比得上。 至于他们所去之世, 首先, 看了中学课本之后便知,生产力未达,强学不是好事。其次,他们也不想学。 开什么玩笑, 他们是君王, 是天子,为什么要学那时之制?自己灭杀自己, 他们可没那种觉悟。 不过仅仅是浮光掠影的读了那时的书,他们也看明白了一些事。万世一系, 大概是真的很难做到了。而强行加快歷史进程,也往往会受反噬。西汉之时,经几代英主巧妙制衡,各方势力达到了平衡,才能维繫到西汉之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如果在刘彻那时就破坏了这种平衡,又没能建立起新的平衡,时局会怎么发展就不好说了。 用科举吗?士绅阶层与帝王分权乃至争权,看一看后世王朝,教训也是不少。 能做到万世一系的有吗?也有的,但他们瞄也没瞄过一眼那个岛上小国。地狭物瘠,没有可以参考的价值。 也有强行为百姓规定身份等级的朝代,只是那样的制度甚至没有经过行不通进而废除的过程,在执行的时候就已经自然而然的执行不下去了,反而因此带来许多隐患和麻烦。 这里是华夏啊,一个早在商周乃至更早的夏王朝时代,诞生于江河流域的文明就已经跨越山水进行交流的文明,那是很难像一个没有外力干涉的封闭小国那样运行的。 即使他们真的能做到,在遥远的未来,这个国家还将面临另一个文明挟科技之威的侵略,他们要做这样的罪人吗? 嬴政倒是不由得笑了笑,轻轻摇头,他们可做不了这个罪人。地理、人文、歷史,共同铸造了他们的文明和生活方式,註定那样的「万世一系」不可能做到。史书上他的梦想,现在看来确实是显得狂妄了。 那么,汉武帝刘彻,你打算怎么做呢? 他们讨论过许多,但他没有问过刘彻会不会做点什么。因为他觉得,能与他一样有这趟奇蹟之旅的汉武帝,不是一个顾及四百年社稷就畏首畏尾,不敢加以改变的庸人。 嬴政收回思绪,想着他的大秦。他的不幸在于,帝国尚未建立,已经知道身死后三年,天下倾覆。 而这倾覆,非止胡亥之荒淫无能,也非止赵高之乱政。至于李斯,他不过是想做个权相而已,与歷来新君继位后的秦相无甚差别,不必放在心上。嬴政初始愤怒之后,隔了这段时间,已经能冷静地看待「身后」的人与事了。 就算他早早立下太子,选了一个「类我」的儿子,天下的危机也无非是延后,除非新君亦是后世可称「千古一帝」的人物,能生生解决这乱世余响,真正建立起大秦的统治。 在吸引了六国雠恨的大秦,没有从后世回溯的机会,想做到这一点很难,就算让刘邦来也不行。没有一个新的乱世将六国重新洗刷一遍,结束了这种仇恨,大秦就始终是个靶子。 嬴政看过史书中他的子嗣里不多的记载,并不觉得自己能幸运到有这么个储君。这方面他的运气跟刘彻是反的,一个幸运之极,一个倒霉到没话说。 不如他自己来。 看着自己亲书的分封二字,嬴政轻轻颔首。刘彻极力推荐分封之制,他记在了纸上,刘彻便以为他要用了,又详说推恩令,显摆了挺久。嬴政没跟他计较,也都做了笔记。 然而,他没有告诉刘彻,其实他还是没打算将子弟分封于六国。 祖龙之心,如钢如石,不可转也。 分封之下,又写二字:科举。科举之下,再有二字:教育。 他比刘彻幸运的地方,在于他已经知道,身死三年,天下倾覆。 既然已经是这个结局,那么还有什么可以顾忌的呢。 那就让「士」在统一后的大秦也找到出路,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有多少六国之士会真的忠于六国王室。 这还不够。嬴政神色冰冷。六国之「民」,可分为六国贵族、寒士、黔首。 他现在明白大秦的危机在何处了。于关中秦民而言,六国既亡,军功已经无处着落,重罚轻赏,便是秦人也觉吃力。 军功爵不能说崩溃,就嬴政快速翻阅过还未及深究的歷朝史书而言,可以看到其实歷朝也都在用不同的方式施行军功爵制。 说白了,还是天下纷争已久,虽然有个周天子在上,但六国之人一时之间还是很难认同秦的统治,不拿自己当秦人。秦人自己也同样不将他们当作国人。秦的一切制度在统一后出现问题,恐怕深究起来,都与此脱离不了关系。 六国贵族,自然怀念故国,且不用说;六国之士,当年可奔走诸国,一朝飞腾,于秦时却再无上进之路,自然也是愿反的;六国之民,虽怀故国之恨,但入秦为秦民,时日一长也就罢了,只是秦律苛严,原本歷史中的他或许动用民力也多了些,再加上胡亥妄为,终于也是反了。 甚至是他的功臣们,在分封制深入人心的时代,也依然希望以前所未有的军功得到他们应得的封赏。 他并不小气,但功臣们也并不觉得自己要得太多。这无法苛责,本来就是时代转折期难以避免的碰撞。而大秦,就这样成为了转折期的祭品。 他不愿意成为奉于新时代的祭品,所以他也要给功臣一个折中的出路。 贵、士、民,同样被他记在纸上空白处,令他注目许久,将当时所思所想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看着「民」字上的红圈,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贵族之后有钱粮人望,有势力野心;寒士有传承的知识,有上进的追求;但是民,才是最初的那把火,也是乱世的柴薪。「曾经」的他着意笼络的是「贵」与「士」,眼中并没有多少「民」,现在不一样了。 用科举给寒士进身之阶,用后世学来的法子给百姓更好的生活。那么六国贵族之后就是想反,又率领什么人去反呢? 纵是如此造就出新的阶层,最后隐隐与皇权对抗,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无论如何,也比大秦统一六国后轰然倒塌,给那刘汉扫平道路,除去障碍,捡了便宜,来得好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至于学那后世之术,以术催生新阶层之势,也算不得什么。君王失了权势,在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但后世子孙若是能仅仅失权而得保帝位,恐怕也算得幸运了。 而且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读后世之书所见,乃是人力无法阻挡的势头。但此时此世,借用其术,却能助大秦立稳根基。 纵然是止渴的毒酒,那毒既发得缓,他也是要喝了! 于是「教育」二字下面,又分出两个箭头,乃是「钱」与「粮」。 粮自然会让人去学种田之术,用后世之种。而钱的来处,他也已经琢磨多时了。 「钱」字后面又记了三字:盐、糖、茶。 他在后世的网上看人提起丝绸之路,说是大秦时丝绸就通过与戎狄匈奴的交易,由西域再一路西运。所以那条路上的国家,到汉时仍然将中国称为「秦」。这条路上也发掘出了秦时的物件。 这项交易他当然知道,但包括他在内的秦王都没想到,货物竟然会转运到那么远的地方。嬴政也考虑过从这条丝绸之路上获利,但最终还是遗憾的划去了这个选项。 路途太漫长了,获利自然能获利,他也不在意将被他吊打的匈奴。只是大秦从中吃不到多少好处,高额利润都叫中间转手的给分润了。等统一之后,还是要把大航海时代的帆船模型和图纸弄回来,让工匠学着造船。新大陆太遥远,他自己国内还没稳住,先不去想。海上丝绸之路的利益可以拿到手里。 能弄出蒸汽船自然更好,但暂时不能列在计划里,大航海所用的帆船更有把握。 不过这也是大秦一统天下之后的事了,急切之间,还是得有现在就能来钱的路子。也就是他记下的这三件事。 秦无临海之地,晒盐之法一时还用不上,但是精盐提炼之法可用。嬴政看着自己最初思考后划掉的那条槓,执笔将「盐」字重新写了上去。 他不可能搞义务教育的,没那么多钱,有钱也不打算烧在这上面。全读书了,谁给他服役?时代不一样人们的思想也不一样,能提供的工作岗数量天差地别,不能照搬。但即使这样,想有足够的官吏去执行他的意志,仍然需要更多人读书。 教育还是一件非常需要钱的事。精盐买卖的收穫没那么大,也不能放弃。 糖,可惜百越之地尚不归他所有,秦国也不太适合种甜菜。真引入甜菜,反而是给其他诸侯好处。巴郡与蜀郡却是能种甘蔗,这便好。 如今还没有置县的后世之内江,也就是秦的阆中县和僰道县,都可以大量种植甘蔗,然后提炼蔗糖出售。 至于说那片地区人口少,地方荒芜未开发,那对嬴政来说都不是问题。在他的意志之下,人口会被填充,土地会被开闢,在得到南越之前,那里将成为帝国的财源地之一。 最后的「茶」字被他打了星号。大秦将多出一个官职,名为茶典,专门管理茶山。大秦的关中汉中,川蜀南郡,尽皆有野茶生长,一直不曾被人利用。如今看在嬴政眼里,那不是茶,那都是漫山遍野长着的他的钱! 他的钱! 卖给匈奴,换马! ------------------------------------- 自天子自言访仙归来,已经过去了近一月时光。 宫内有流言传出,道是天子果然见仙,转瞬之间换了天上仙衣归来。近些日子也确实从宫中流传出从未见过的食谱,但朝中大臣吃过了也还是不相信。 年少的司马迁翻了翻自己的笔记,关于秦始皇与方士的那一段,心想以后写成书,这两事能不能互相映衬作个唿应?他有点忧心,因为他对秦始皇求长生这事,实在是不怎么贊同的。 在大汉前面就只有秦这唯一一个大一统的帝国,短短两世都快被研究烂了,各派学者都喜欢拿秦国当反面例子说事,警惕当朝。 像求仙这种事,当然也难免要借鑑一下。 当今天子也干这事,还得写委婉点啊——反正不写是不可能的。 他这里想着以后如何动笔,刘彻恰也想起了他。 其时刘彻正半卧读书,读的不是什么正经书,而是「求仙」所得的一卷小说,唤作《西游记》。 他带回来的大部头太难啃了,很多概念需要一边看书一边在别的书里查找,光是笔记就已经用掉两本。昨天读书至夜,今天他觉得头都有点疼,赶紧换本轻松的歇歇脑子。 看到「似这般可得长生么」,他不由心有戚戚,反覆诵咏。又觉怅怅,想到长生终是空谈,胸中烦闷欲呕,原是图轻松,这会儿反倒更难受了。于是到底抛下了此书,换了一卷武侠小说,不像那仙法玄奇只求爽快,倒还痛快些。 待看罢一章,不由又想,此生既然不得长生,那只能求一个长存于世的威名了。原先倒也不错,但还不够,跟始皇帝一样,两千年后才评价渐高,那两千年里尽爱骂他了。 为大汉的事骂他就算了,他自己在未来下了被后人称为罪己诏的轮台诏令,也承认有些事不太妥当。但凭什么李世民他家的皇帝干些糟心事,李家的诗人也往他头上扣锅! 什么汉皇重色思倾国,什么武皇开边意未已,呸! 关他屁事! 合该李世民被他捏脸。 于是便想到司马迁,有心叫人来说话,一问左右,这太史公尚在少年,还在家读书呢,也只得先让给人加个侍中,叫他到宫里读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刘彻现在倒是不在意司马迁作私史写当朝,他在后世看了,虽有不满,但也意识到像这样的史书流传下去,对他说不定倒是好事。拍尽马屁的文章他看着高兴,后人只怕当厕纸,根本传不开,又怎么能让他的伟业流传于世间呢。毕竟人们更喜欢的是金屋藏娇这种故事——还有,他跟猪没关系! 司马迁笔下褒贬,但得到后世认可,也将汉武一朝的比较公正的传下去了。骂他又如何,两千年后还不是口碑翻了过来,毕竟他干的事摆在那里,否定不了。 而且他也很自信,都有这样的奇遇了,他难道还不能超越自己,创造更伟大的事业吗?那般事业,自然要有司马迁的好文笔才配记述。对,早点把人叫来教训着,别一写到不喜欢的人就写流水帐,你是太史公,你好意思吗? 好在也有顺心意之事,晡食端上来,除惯见的宫廷菜餚之外,有他喜食的几道炒菜;不见了鱼脍,今天换成了糖醋鱼。 虽然仍是喜欢鱼脍口感,但看寄生虫图片看吐了的刘彻,这辈子也不要吃生鱼了——或者什么时候去海边,再用海鱼来做,别的时候就罢了。 次日晨,用餐,清淡了许多。牛乳加上面饼酱肉鸡蛋就完成了早餐。刘彻自己用完后意犹不足,不过还是忍下了。 长生既然不可得,至少要长寿吧。 史书上所载的寿数还可以,但不够啊。尤其是他知道了之后,岂不是数着日子往后过,他一定要活得更久才行。 既然养生之法往往说得饮食清淡,不然老来什么心血管病和糖尿病都容易找上来。那么他也得注意一点。他还算壮年,还有两餐可以放纵,早晨这一餐就清淡一点罢了,也不要紧。 又令人去嘱咐史官,以后落笔要详尽些,朕每次生病,那症状和太医的诊断用药都要记上,不要省去。 可恨,竟然从后世史书上找不到最终的病因,好让他防微杜渐,叫人恼火。 今日常朝,召群臣议。 刘彻目光扫过臣子,面露微笑,开口便是:「朕月前求仙,得仙人所赠之物,今日便与众卿同赏。」 便有人忍不住要开口,却被捧着书卷上前的内侍打断。 「这……这是什么?」 「这就是朕从仙人处得到的赠物。」刘彻于座上微笑。 那是他用汉隶字体自己列印的诸家经典,当然,未带注释。他借仙人之名,若是带了后世那些注释,难免被视为不可更改的道理,对日后帝王颇为不利。他也打算推行隶体了,这种字体时下仍然不是主流,但习字和印刷,它都更合适一点。 对官员来说,字体是不是难写难认并不重要,但刘彻要大量培养识字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以及技术人员,就不能让他们把时间空耗在这上面了。 不等群臣有所反应,他又示意左右。于是群臣从书卷中抬眼,惊奇地看到力士抬着木版上殿,一名中年工匠战战兢兢,就在殿上摆开架势,铺纸刷墨,不多时,又飞针走线,恭恭敬敬呈上了一本……书? 刘彻只看了一眼,便慵懒摆手:「拿与众卿看吧。」 董仲舒前一日才从江都王处被召回长安,天子催得急,他路上太赶了,总算没错过今日常朝。休息了一日上殿,他见所谓仙人处得书时还不觉如何,只是心中警惕,担心天子又将百家学说拣起,与儒家打对台。天子当年虽纳了他的献书,但也对他的理论不喜,将他远远打发出了长安。这次召他回来又是为何事呢? 这些书卷十分神奇,但既然称是从仙人处所得,不管究竟来歷如何,想来也不会有许多,虽然看着方便,但对世间也没什么用处。 可是观看工匠制书时,董仲舒的唿吸就急促起来了。 待制成之书传到他手中,急急翻看两页,虽无「仙人赐书」中小而清晰的字迹,但字体大而方正,也是清晰可辨,一卷内容虽不多,到底得来容易。 就是不知这材质从何而来,是否贵重?董仲舒觉得它有些像曾经见过的类似麻布的事物,但又不敢说这是同一物,实在是此物要比他所见者更适合书写,不太像是一种东西。 刘彻冷眼旁观,见工匠退下,众人都传阅过那一卷书了,这才笑道:「众卿观此物如何?」 董仲舒率先对曰:「臣观此物大善,当可传先贤大道于天下!只不知材质从何而来,造价几何?」 「此物名纸,制法乃是朕从仙人处抄来,让少府制了出来。」刘彻含笑,「所用之物,不过麻纸、竹干、树皮之类而已。」 朝会重礼仪,本就不会喧闹,但此时刘彻竟觉得仿佛又安静了一瞬。这或许是他自己想像而来,因为他看众人脸上表情似乎空白了一瞬,大概内心的种种猜想也在方才停了一瞬吧。 其实仅仅不到一月,尽管他抄来的方法十分详尽,照着做不是难事,也就最后抄纸揭纸时「唯手熟耳」。不过物料的准备总要时间,少府并没有制出纸来,这些纸是他带回来的。 但也没什么,刘彻主要是没有耐心。反正少府过几个月就能拿出纸来,也不在乎早这个把月了。 他仍然会尊儒术,立太学,外儒内法,行王霸之道。但是,国家权柄,不能被臣子所持。 董仲舒率先进言,众大臣各有学派,此时同请天子,邀天下宗师聚长安刊误定稿,以仙人赐法,印百家学说,散布天下,教化百姓,大兴文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准。」 刘彻笑语,今日格外和善。殿上众臣兴致勃勃,甚至有些人失礼被参也控制不住议论。 此时刘彻才定下尊儒未久,朝上其实法家黄老家的臣子都还做着高官,儒家经典的解说也没有被掌握在某些世家手中。因此,对于这种教化利器,他们眼下想得更多的,乃是如何去收更多的学生,让本派学说声势更隆,而非其他。 却不知座上天子面带笑容,目光却是冰冷,心中想的是史书所载,西汉末年由董仲派这一派思想而兴起的禅让说,造势汉天子失德而禅位,竟然真的让他们弄成了。又想东汉时荐举成风,而名额就被那些经学世家所掌握。 呵,呵呵。什么四世三公门生故吏,朕今天就断了你们的根! 王八蛋。 外朝上将这件关乎未来千年文治的大事初步定了个章程,刘彻没有停歇,下午就让他用来分割丞相权力的中朝近侍们入见议事。 卫青、桑弘羊、庄助、朱买臣、主父偃、东方朔…… 这些人有的少年即入宫读书或随侍,有的年纪老大被他提拔到身边,尽管追求不同品行不一,但都是得用的人。 刘彻以前见了他们只觉踌躇满志:都是朕的宝刀! 现在从后世前溯看到了他们的结局,他的那一点文青属性翻上来,多少也有点伤感。 尤其是一个个的,死得莫名其妙的,看书看得他来火。 先把这气恼压下,刘彻慢条斯理地开口:「众卿知道朕遇仙的事了。」 众人忍住观察别人的欲望,除了亲眼看见他凭空取物的卫青真心诚意地应是之外,其他人的声音都显得迟疑又勉强。 刘彻不以为怪,继续道:「朕不欲多言,总之,以后有事,还需你们替朕去做。桑弘羊。」 他点名桑弘羊上前,不见什么动作,案上就多了一摞书,还有一个平板。 桑弘羊十三岁就因精于心算出名而进宫读书,刘彻既知道他有经济之能,现在又只是二十五的壮年,岂会放过他,也没管他惊骇得差点绷不住的表情,笑道:「朕从仙人那里知道,你没有辜负朕特拔入宫的期待,是朕理财治国的重臣。既然如此,这些书拿去细读,朕要大用。」 桑弘羊这时还在乎天子有没有遇仙么,心都快从腔子里跳出来了,要不是十三岁就入宫伴驾,这会儿怕是要失仪。一边谢恩一边接过,定睛一看——这真是天书吗?封面好生精緻。 就是显得幼稚了一些,画这些儿童做什么。 还未想明白,天子桌案上又多了一摞书,太多了捧不下,刘彻也没让他拿,只道:「那些是入门,朕会派人教你使用那仙器,你随之学习。这些书,入宫来读。」 都是经济方面的着作,刘彻需要人懂这些,再教出一批人。虽然经济学家总是被诟病不懂经济预测错误,但宏观上而言,他仍然需要懂行的人把握大方向。 他自己学不过来,有桑弘羊当然要桑弘羊学了。 用两摞书把桑弘羊安排了,刘彻让众臣抬头上看。 他桌上一直放着一台电脑,除了可以太阳能充电的移动电源之外,还连了投影仪,身后就是一块幕布。 这些奇怪的东西,众人进来就看见了,只是天子不提,他们也不好问。现在刘彻操作几下,幕布上就亮了起来。他打开了一个视频。 出使西南夷立功,但因被收贿免官,最近才重新启用为郎官的司马相如露出了一点惊讶的表情,刘彻看见了,直接点了暂停,笑问:「长卿见过此物?」 司相相如忙长身回禀:「这是南方所产的柘。南越所献石蜜即由此出,臣出使西南,在巴蜀之地及西南夷那里也曾得见。」 这东西虽然关中不产,但并不是没听说过的东西。司马相如惊讶,是因为天子所用的「仙器」居然放出来的是这个。 这有什么值得仙人关注的地方,有什么值得天子关注的地方? 刘彻要知道他的想法就得说了。 当然有了,这都是朕的钱,朕打匈奴的钱啊! 他后来搞什么盐铁专卖,搞什么卖官,搞什么白鹿皮敛财,后世学他又骂他,其实说白了就是他没钱,想方设法要搞点钱出来打仗。 现在好,盐糖茶都是可以长做的交易。茶是最划算的,直接能从匈奴换来战马。他记得匈奴似乎是有人喝茶的,但没有形成风潮。所以虽然划算,但可能需要时间才能形成规模。 糖就不一样了,什么时候做出来都有人买,暂时不能国际贸易的话,仅是国内就能收割到一大笔财富。 而且原材料和工艺都不复杂,跟他收集的其他工艺相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单了。 现在放的是他请汪教授帮忙牵线,弄来的一个教授甘蔗种植技术的视频。从整地开植蔗沟到选种苗全流程手把手的教,刘彻觉得是个人就能学会。他还花钱雇了个大学生,给他加上字幕了。 字典带回来好多本,他相信他臣子们的学习能力,学会查字典用拼音,然后看个字幕学技术不成问题。不过也因为语言不通,直接给工匠看不现实,只能让司马相如学一学稼穑之技再去教人了。 「司马长卿,朕要你尽快在宫中观看学习,然后替朕教会农官,带他们到巴蜀之地替朕种甘蔗。」 至于为什么还要司马相如也要去巴蜀,原因不言而明,刘彻没多废话,司马相如也心领神会。自然是因为他曾经出使西南夷,并很好的完成了任务,对巴蜀西南那片地区非常熟悉,在那边又有威望。无论如何,粮食才是最重要的,大汉的子民仍然要完成种粮纳税的任务,但对那些夷人就不一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如何说动夷人首领种甘蔗,合理安排甘蔗的种植,就是司马相如需要完成的事了。 不过说了半天,司马相如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种甘蔗。刘彻没打算卖关子,让人呈上他带回来的白糖,给他们都尝一尝。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立刻反应过来了。 「陛下!」司马相如整个人都亢奋了,「这竟然是甘蔗所出?臣当往巴蜀,为陛下开此财源!」他顺着天子的话,把柘叫成了甘蔗。 桑弘羊比司马相如还激动,因为他更通经济,立刻就想到了这玩意能敛多少财。刘彻看他一脸羡慕嫉妒恨,恨不能自己去巴蜀之地干这趟活的样子,笑了一声,道:「桑弘羊,你不用管这个,给朕想想盐铁专卖的事情。等朕对匈奴大胜一次,就要推行此策了。」 桑弘羊微怔。 盐铁官卖不是稀罕事,早在春秋时,齐国就由管子主持,实行了「官山海」之策。不过大汉初立时为了休养生息,採用黄老之治,到当今天子才开始慢慢转变国策,但遗风尚存。 像司马相如的丈人卓王孙,就是在巴蜀之地因冶铁而致巨富的人家。 刘彻一心要解决匈奴的问题,自然思考过财源,过去就与桑弘羊聊过这个事。不过现在大战未启,钱还够用,再加上刘彻虽然已经掌握了朝政,但现在连个儿子也没有,又没有对匈奴的大胜,对朝廷和各封国不能说特别有控制的把握。直接提出盐铁官营的话,恐怕不是时机。 现在却在中朝会议时正式提出来,这是有把握了? 刘彻笑了笑,智珠在握,视线从他的心腹臣子中一一扫去,又摇了摇头。晒盐和新式高炉炼铁的技术,没什么政治方面的考量,就不必让他们来做了。他已经让少府去弄炼铁的事,至于盐,虽然是最赚钱的,但他想等一等。 等他想办法收回一些沿海封国的邻海之地再说。 也不是他捨不得给刘姓宗亲好处,是他还要造船出海,走一条海上丝绸之路,把丝绸茶糖都卖到外面去,总得收几个港口回来,也得在海边造船。 等晒盐之法铺开,高炉产量暴增,技术短时间内不外泄,哪个民间的商人的生产能与朝廷的盐铁抗衡? 刘彻已经想过了,刘姓诸王手中制盐的权力他也要收回,史书所载这件事是在他一系列手段削弱诸侯国之后。现在有技术在手,提前一些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想到这里,他笑着看向司马相如:「制糖之法由少府派人与你去做,你找那卓王孙,告诉他以后铁官只能官营,让他出钱给朕制糖吧。」 司马相如又吃了一惊,怕自己理解错了,追问道:「陛下是说,分糖利于人?」 「不错。盐铁收为国有,白糖之利却不必如此。」 因为太简单了,保密不了多长时间。种甘蔗倒是密集劳动需要人力,榨糖和最简单的黄泥淋水法也就是普通工坊就能做下来,不像晒盐,那是需要大片旷地和特定的临海地带才能做的。 技术泄露之后,地方上随便雇二三十个人,找个偏僻角落一藏就开工,他还派人满世界找这些小作坊查封么,不可能的。诸侯王更是会在自己封国公然庇护制糖贩卖。 不如放手给民间做,但是收重税! 至于说以后若是一切顺利,能有真正的工业化制糖,那就另说了。糖是战略物资,还是要管控起来的。 现在先种甘蔗,让西南夷分润好处,加强与大汉的联繫。甜菜就先等一等吧,也算是一种飢饿营销,待他卖几年高价糖再说。 司马相如跟天子问明白了内情,心下激动不已。陛下的意思竟然是真的不禁民间生产,盐铁官营不可扭转的话,卓王孙家势要败,但若是搭上制糖这条线又不一样了。 对他自己也有好处,就他去找卓王孙谈给陛下出钱制糖的事,卓王孙自己出钱占股,好意思不分给他这个替天子带话的女婿吗? 说完糖,再说盐,刘彻又点了主父偃。 这个年纪老大才在他这里得到重视的人,有才是真有才,最大的缺点可能就是穷人乍富得志猖狂了,因着这个还把命送了。刘彻打算以后单独叫他来提点一二,若是再犯错就算了,他没那么大的善心救苦救难。 只不过是因为此人确实有能力,他还想多用几年罢了。 他准备实行推恩令了,并且要派主父偃去适合晒盐的诸侯国内办事,借他搅风搅雨的本事挑剔那些诸侯王,削一削他们的封地。 自家事自家知,他们老刘家的诸侯王一被窝烂事,什么子占父妾的,什么兄妹姊弟□□的,什么□□怕人说出去追杀灭口的。 妈的。 刘彻好色重欲,但他仍然是个正常人。他就想不通了,天下是没有美人了吗?这些亲戚成天盯着自己家里的血亲是什么毛病。他稍微代入一下自己跟姐姐平阳公主,就一阵恶寒,汗毛都竖起来了啊! 好,就让主父偃去走一圈,喜欢骨科是吧,削了封地看你们还爱不爱。 本来他也不是太在乎这些叔伯兄弟的破事,闹出来正好让他削。但在后世太吃亏了,叫人嘲笑脏唐臭汉,他这个天子都跟着丢人。 重要的事一一安排下去,期间少不了放视频,让人了解自己要做的大概是与什么相关,做成了将是什么样的利润,也算是一种鼓舞士气。 其他没事的人也不能闲着,都发了普通话教材学习。他这趟穿越带的财物换钱不多,下次就不一样了。有钱可以把简体书籍都换成汉隶印刷,字体不是问题,但语言不行,所以这些侍奉笔墨的文学之臣就多学点吧,需要的时候去给工匠们翻译解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在未来呆了近一年,不能支使秦始皇,顶多在小事上支使一下李世民,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刘彻,今天才真觉得自己回来了,志得意满地舒了口气:有人使唤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看着他的心腹近臣,刘彻郑重地道:「大汉自开国以来积累,今已足胜匈奴。然匈奴亦非一战可平之国,连年战事耗损无数,歷代积累绝不能支撑。众卿今日所为,就是他日朕扫平匈奴的倚仗。仲卿!」 一直吃瓜旁听以为今天没自己事的卫青一震,倾身听天子言道:「至于伐匈奴事,朕就交给你了。」 「臣当为陛下效死!」 会罢,刘彻让卫青留下,待众人退后,他欲言又止,最终只嘆了口气。 本来想跟卫青说注意身体,但是好像说了也没用。 像卫青这样的主帅是非常消耗身体的。不看李世民那小子也是这样么,因为粮草不继几天没进食的追击敌军,总是这样作战,现在看着挺健康的也就活到五十,跟始皇帝差不多。 卫青和霍去病在大漠中打奔袭战,怎么注意身体?疲倦或生病的时候发现战机就放弃么,不可能的呀。 他想想办法,下次弄点压缩饼干、军粮罐头和净水消毒片给他们带上。全部大军顾不上,顾几个将领还是行的。 所以他没提这事,转而道:「去病在子夫那里,你随朕来。」 还好,今天说的事多,但没什么争论,所以散得不晚,天还挺亮的。刘彻很快驱散了史书上他两个爱将早逝的烦恼,兴致勃勃地带卫青和霍去病,还有卫子夫与长公主去干一件他期待了挺久的事情。 拍照片。 为啥等了快一个月呢,因为他拿了一部手机出来,把可以用太阳能的移动电源拖出来晒太阳,天天给手机充电,交给人试拍,宫女黄门均可一试。这些人都没学过,但这技术也是有天赋的,没学过的情况下,有人天生就能拍出构图不错的照片,有人就一团污,神奇的拍啥啥煳。 挑出几个人之后,再让他们学点技术,在宫廷这种卷而又卷的环境下,那些地位卑下又别无所长的的宫女内侍看到出头之机,就硬是在一个月里,卷出一个比专业不如,比业余强很多的手机摄像师来了。 这下可有得折腾了。刘彻先自己换不同衣服拍了一套,然后叫卫青换了盔甲骑马来了一套。又给自己和卫子夫带眼下他的独女长公主拍了一套。 然后就开始折腾小霍去病。 这也才十岁,跟李世民一般大。霍去病被天子叫进宫来,一会换套衣服,一会挎个弓,一会佩把剑,一会骑上小马昂首挺胸,一会穿得特喜庆的搁草木前笑。 小孩脸都要笑木了,最后都笑不出来了,偷空悄悄问卫青:「舅舅,陛下要做什么?」 卫青也不知道。刘彻这回卖关子了,只摆弄大伙,没给他们看照片。 他还要秀一下p图的本事呢,这会儿拍完了,他开始修图。 卫青跟霍去病总算能坐下来休息会了,卫子夫早就带着女儿退下了。等了许久,天色都暗下来的时候,刘彻一声大笑:「仲卿,去病,过来看!」 看照片。 卫青总算之前开会时被视频已经震过一回了,看这不会动的照片没被吓着。霍去病眼睛睁得熘圆,指着照片里骑着小马特别神气的那个人都忘了敬称陛下:「这个是我?」 「是朕的冠军侯啊。」刘彻摸着他还扎着两个小啾啾的脑袋,非常慈祥地说,却是画风不太对,把小孩子给吓到了,出宫后问舅舅:「陛下以前有一位冠军侯吗?陛下是希望我能像那位冠军侯一样吗?」 卫青无言以对,他觉得陛下就是在说外甥,但外甥什么时候封侯了,他怎么不知道。 还有,希望阿姊能尽快诞下皇子吧。 陛下想要儿子太久了,可别想出病来。 第28章 秦王见赵太后 将来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不过嬴政已经将它们梳理过,做到了胸有成竹。 只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步一步的做。他不会忘记, 眼下有再多的雄心壮志, 将来有再了不起的伟业, 都还有个「仲父」横在前面。 当然, 不会太久了。秦国的政治与后世不一样,吕不韦这样的权臣本质上都是客卿, 在秦国并没有根基。他虽然二十二岁才加冠得以亲政, 但其实并不是如汉献帝等君主一样, 真的就一直在做傀儡。 随着他年纪渐长, 其实朝臣们已经开始向他靠拢,他也越来越多的在朝政上发话。吕不韦要是有智慧,就应该这个时候辞相, 而不是抱着侥倖拖到他动手。 当然, 就算辞相, 他原本也没打算放过此人就是了。 其实有一点可惜, 吕不韦是大商出身, 他现在也需要人经营商事。只是这人在秦国日久,依附的人太多,如果罢相却又留他的话,类似于嫪毐叛乱的事情可能会再来一次。属于那种很容易平定但也很烦人的多余的事端。 嬴政放下笔, 静静地出了一会神, 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想吕不韦的事,而这是他回归前就想好的事情, 本不需要花费心思。 他只是在出神罢了。 忽地站起,嬴政想吩咐左右前往萯阳宫。但这天到底没成行, 他又耽搁了几天,这才踏足那处囚禁了太后的宫殿。 他上次回来后准备了一些财物便再次穿越,此时还在雍地,尚未回到咸阳。而赵太后已经囚于萯阳宫,彼时他未曾嘴上发狠,心中却已经下定了比郑庄公更决绝的心意,心里发誓就是下至黄泉,也再不要见到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然而此时他已然改变了心意。嬴政见到史书所载,当时也出神了许久,他自知书上的记载并不尽然。毕竟哪个史官能真正窥探当事人的内心? 茅焦劝谏的事现在虽然还没有发生,但他自己可以想像得到,为什么在茅蕉劝谏后,原本放话杀进言者的他会改变了主意。 他真的会在意六国诸侯如何看待秦国吗?秦早就是虎狼之国了,秦王也早就是可怖的化身。六国归一靠的是秦国的耕战之法,而不是六国之人的交口称赞。 他真的会在意后人评价吗?他是如此坚信自己必将成就伟业,大秦传于万世,他连谥号都废除了,死后以始皇帝为号。他的后世子孙岂敢让人评价于他。 那么他为什么会纳谏接回太后? 其实他知道,仅仅是时隔一年之后,他改变了曾经决绝的心意,想要接回太后罢了。茅焦不过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的人,被他当作了台阶而已。 很久没有见到太后,他偶尔也会想见一见母亲。 无论原本多么庄严华美的宫殿,一旦成为囚所,就自然冷落凄清了起来。嬴政驻足于外,一时没有入内。 其实他真的不应该来,他应该像歷史中原本那样,过一段时间再经人劝谏,借坡下台,将太后接回咸阳。他的母亲不是聪明人,很多时候做事都不过脑子。他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已经是秦王了,她好好一个太后,想养几个男宠就养吧,这在他们战国时代难道是很稀奇的事吗?秦国又不是没有前例。 他就算心里不高兴但又没拦着,她也不是宣太后那种喜欢权力插手政治的女人,他们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 为什么她会帮着男宠来反他! 事成了她能有什么好处,再做一次太后?他看歷史上那些着名的太后们,逼子杀子,总归是为了权力,登峰造极的就是李世民那个不知道算他后妃还是算他儿媳的武则天了。 他倒是更理解这些太后,无非是跟男人一样,追求权力而已。他的母亲呢?哪怕到这个时候,他都不相信她这次愚蠢的举动是为了夺权,她不仅不是这块材料,她根本对此毫无兴趣。所以他更想不通了。 要不是他和母亲生得有明显相像的地方,嬴政经过未来世界影视的荼毒,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她偷偷抱养来争宠的了。他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妈呢? 晾她一段时间,让她心生恐惧,晓得后果,知道他这个儿子也不会纵着她,她才会因害怕而收敛,才会好好的做她的赵太后,不再给他添乱。 轻易放了她,嬴政真的不知道她会不会受到教训。这是他的生母,不是兄弟或是旁的什么人,他不想做郑庄公,把人放纵到肆无忌惮闯下大祸的地步,然后再来惩罚她。 嬴政迈步上阶,待左右推门,跨入殿内。 那些道理他都明白,歷史上他在最初的激愤之后,原本应该就是这样想,并且在开始的暴怒行动后冷酷地执行了计划,可以说很完美,她再没给他惹过事。可是……嬴政想,可是再过十年,她就要死了。 他们母子真正亲密相处,相依为命的日子,都没有过十年。 幸好有了穿越之后的缓冲,让他好好想了想,有了新的计划。 嬴政进入殿内的时候,赵太后只着了一件单衣,在窗前坐着发呆。她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人,也真的被吓坏了。她经歷过被丈夫抛下在敌国为质的日子,本来以为那就是最煎熬最可怕的事。 现在她才知道,那可太宁和安定了,真正的可怕是直面刀戈,是熟悉的人被一挥刀割破了喉管,血飈在半空,扬在了她的脸上和华服锦绣上。 她都不敢睡觉,一入睡不是梦见两个幼子被强行从怀中拽走时的尖利啼叫,就是梦见一脸的血怎么也洗不净,血腥味萦绕在身周。 听见动静,起初她以为是宫人,并没有动弹。直到嬴政走近,她才意识到什么,惊慌回头,然后仓惶跳起来后退,几乎被自己的裙角绊倒在地。 嬴政扶住了她,手上稍稍用力,就搀扶着几乎僵住的赵太后穿过纱缦,慢慢回榻上坐下,将丢落在一边的外袍披在她的肩头,问:「秋寒侵骨,太后不冷么?」 冷,赵太后牙齿都打颤了,想到宫人不顾她捂耳大叫,冷冷地将话传到,告诉她两个幼子都被装在袋中摔死——是她为王的长子下的命令。 她冷得几乎坐不住,抓住袍角,紧紧将自己裹了起来。 以她浅薄的学识,好像不记得有哪位国君曾经弒母,但是她在这里度日如年,每天都害怕自己成为开首例的那一个。 面前的儿子身材高大,简直不敢相信是自己生出来,此刻站在面前,她又是坐着,压迫感格外强大,她仰起脸,只看到嬴政垂眸也在看她,眼中看不出情绪,让她哆嗦了一下,向两边看去。 没有宫人端着鸩酒和白绫在旁,但也许他们在外面?她……她要死了吗? 嬴政看出了太后的慌乱,但他一时没看出她在慌什么。已经囚于萯阳宫了,他难道还能将她下狱么。就算母亲真将他想得这样冷酷,她就不能动动脑子,想一想国君将太后下狱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他几乎被他的生母给气笑了。 「太后!」他提高了声音。 赵姬几乎是立刻回应了他:「你……你已经杀了我的孩子,你……」你还想杀我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但她还没有说出来,嬴政已经暴怒,俯下身直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在太后心中,就只有那两个孽种吗?」 赵姬的眼泪滑了下来,想起两个孩子,想起他们被夺走时哭喊着母亲的样子,明明想着不要触怒眼前的秦王,还是控制不住,捶着胸口大喊:「那是我生的!那是我怀胎十月生的孩子!是我疼了几个时辰才生下的孩子!」 「难道寡人不是你怀胎十月所生?」 赵姬的哭喊噎在了喉中,一下子愣住了。 长子的出生,好像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若是嬴政不提,她仿佛真的想不起。 但其实她没有忘记。被吕不韦送给质子嬴异人的时候,她毫无办法,只能认命。虽说嬴异人是公子王孙,但身在赵国为质,又只是秦王的孙子。 他的父亲有二十多个儿子,他和他的母亲并不受宠,才会被选为人质。这样一个相当于被抛弃的赵国雠敌的王孙,做他的姬妾,哪有在大商吕不韦的后院舒服。 吕不韦没跟她一个女子多说什么,她只是吕不韦结好嬴异人的工具。但嬴异人身在敌国为质,心情苦闷,姬妾也普通,她的美貌使她很快得宠,嬴异人那时也愿意和她说说闲话。 她才知道吕不韦想扶助嬴异人回国争储,成为以后的秦王。那时她就想赶紧生个孩子,这样嬴异人哪怕没当上秦王,也是秦王的公子,只要能回秦国就是享不完的富贵。到时候他要什么美人没有,她算什么东西,年纪一大肯定失宠,有个孩子才有保证,最好是儿子。 嬴异人的身体不好,肯定活不久,他一死,她熬十几年等儿子成年就跟儿子住,到时候养几个男宠,日子就好过了。 所以长子确实是在她的期盼中到来的,是她心想事成的宝贝,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后来嬴异人丢下她跑了,她又气又恨,不是没怨怪过,如果没这个孩子,她换个名字换个地方,重找人嫁了也行。但到底是自己生的,又早熟,三四岁时就会体贴她,那时若有人叫她抛了嬴政另嫁,她也是不肯的。 恍恍惚惚的,她已经把心中所思说了出来:「……我父让我把你留在家里,他托人找一个邯郸之外的赵国王孙。我还年轻,仍然美貌,再生个儿子,以后就有依靠了。我看着你伸手要我抱,贴着我的脸叫我阿母,没有同意。」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吗?如果这真的发生了,以后他灭了赵,去邯郸时要杀的人就更多了。 「可是你越来越大,就越来越不亲人。父亲兄弟都开始怪我给家里带去了麻烦,赵人恨你是秦国的王孙……嬴异人抛弃了我,吕不韦根本不在意我,我只有你了,你却整日里只是读书,越来越不爱说话。」 赵姬的眼泪越来越多,嘴角却诡异的扬起。 「你看到你的弟弟们了吗?他们多可爱啊,他们会叫阿母,打雷了会闹着和阿母一起睡,看到虫子会躲进我怀里,我假装吓到了,他们又勇敢起来,叫阿母别怕……」 她一时忘记了害怕,扑上去揪住嬴政的衣襟哭骂:「你怎么能杀了他们,你怎么能那样杀了他们!」 她的力气不大,嬴政没用什么力气就拨开了她,她无力地跌倒在榻上抽泣。 嬴政半跪下来,默默地看着她,似乎有一些明白了。 真是可笑啊。三岁前,他也是无知的稚童,全心全意依靠着父母,寻求父母的保护。而三岁之后,他慢慢明白,父亲是靠不住的,他和母亲的地位需要他自己争取。 母亲又是后宅妇人,除了照顾他之外什么都做不了,遇事只会呜呜哭泣,咒骂抛弃她的男人,念叨着让他快快长大。 只有他才能做母亲的依靠。 却原来,在母亲那里,最需要的却是那样无知的稚童陪伴吗? 那他是做不到的。 「母亲。」他唤道,「我只想问你,嫪毐叛乱,你能有什么好处?父亲去世多年,你真的以为我死了,秦国会立那两个孽种为王?」 赵姬不太想说话,嬴政伸手给她拭泪,也强迫她正视自己,回答问题。赵姬明白这个儿子的个性,从小就是这样,不得到他满意的,哪怕忍耐许久他也还是要。现在他是秦王了,他不需要忍耐了。 她的理智也回来了,她怕死,想起叛变平息那晚的风波,她打了个颤,低声道:「他有野心,我以为他只是嘴上过瘾。他只是一个男宠,怎么可能在秦国掀起叛乱。他说什么,我顺着他贊同两句,他就高兴起来了……我没想到他真的那么蠢……」 嬴政一时都无语了。 能被太后说蠢的人,这脑子确实不太行。 他想了很久都想不通的事情,原来就是一个愚蠢的男宠,碰上了被他哄得很高兴随口乱给承诺的太后,就给他弄出一场叛乱来。 他这辈子到底是什么运气。 嬴政的视线落在赵太后的手上。她仍攥着外袍,不自觉在抠衣服。这是个他早就发现的小习惯,母亲一紧张就会扣紧了衣服碾来碾去,从赵国逃去秦国的路上,她把他揽在怀里,把他衣服都抠出洞来了。 他那时在心里一遍遍想着,一定要让父亲看到他,一定要成为秦国的王,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母亲了。 秦王久久没有说话,赵太后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开始后悔。 她不应该提两个孩子,太后有男宠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也其实是一种公开的秘密。有孩子就不一样了,有孩子还成为叛乱的理由就更不一样了。哪怕是她,这个道理也是懂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孩子已经死了,她还活着,她还想继续活着,不想死啊! 赵太后又垂下了眼,不敢去看秦王,良久之后,她的长子一根一根拉开她紧攥的手指,握住,声音柔和了一些,说:「寡人接你回咸阳,你安份一些,不要再惹事了。」 她一惊,復又一喜,就听那声音又冷硬起来:「若是再惹出事端,寡人便杀了那两个孽种。」 这下她是真的大惊又大喜,反手相握,颤声问道:「你不是将他们、将他们……」 嬴政没有说话。 他确实下令将那两个孩童囊扑处置。但紧接着他就穿越了。 等他回来,他已经冷静了许多,将稻种拿出来的同时,他让人追回了前次旨意。 那个时候他还倾向于自己遇仙了,他到底也还是二十二岁的秦王政,没有未来的自信和唯我独尊,有点担心这样处死了两个幼童,会在仙人那里招来不满。他要回去弄明白仙人的态度,再继续处置。 那时差点晚了,听回禀,两人已经装到了袋子里,哭得惊撅过去,事后高烧差点死了,还是他带回来的药救了两条小命。 当然,后来他知道不是遇仙,但一年的时间也让他彻底冷静下来。的生活又让他脱离了秦王的身份去思考。 这没有让他变得柔软,但让他知道了母亲的死期。他自然没有像李世民一样大哭嚎啕,但他也觉得心脏仿佛受到重重一击。父亲虽然抛弃过他,但后来回到秦国,父亲终于还是以他为太子,短暂的相处中也给了他教导和关怀,他对父亲渐渐有了感情,但父亲去世时,他并没有这样的痛苦。 自幼相依的母亲,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存在。 他是秦王,他是秦始皇,是两千多年歷史中再受辱骂也抹灭不去的祖龙。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人能阻拦。 他想要太后好好过完这十年,或者能治疗的话,再活久一点,看到他君临天下,看到他为他们母子受过的欺辱报仇。本来歷史上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去世的那年,他就灭了赵国,坑杀了那些人。 他多希望那时她能与他同赴邯郸,让那些人在她脚下哀求忏悔,让她随口笑言,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杀荣辱。那是她曾经一次次抱着他哭泣时,他在心中默默承诺过的事,歷史上他做到了,却没有让她看到,这将是他遗憾。现在他不想要这个遗憾了。 所以他没有自欺欺人,外人的嘲笑和评价,比不得一个他想要。 太后嘴唇颤抖,想问又不敢问,他知道她不信,因为他让人传话,告诉她那两孽种已经死了,这是他故意的。不经一吓,她迟早再给他惹出事来。 现在,他拿出了手机。 赵姬迷惑地看她从小就冷静严肃,五六岁时就跟可爱天真绝缘的儿子拿出一个奇怪的东西给她,在上面点来点去,还跟她说:「寡人遇仙所得,录了他们的视频,你看看吧。」 ????? 她儿子被她气疯了????? 不要啊!已经没了两个孩子,她就只这一个孩子了!!!!! 嬴政难得感性了一回,耽搁了几天才过来的时间里,他让人拿着带回来的手机,去录了几段那两个孽种的视频,好让母亲安心。 这时拿出来,本是想安慰她一二,免得她总是这样惊惧不安的样子,也是为了当作人质威胁。不想才说完,他正在操作,太后突然从榻上弹了起来,整个人扑住了他,抱住了他的脑袋往怀里揉,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政儿,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是阿母错了!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啊!」 嬴政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身子一僵,半晌才回应似的抱住母亲,轻轻拍了拍,道:「寡人无事,你看一看吧。」 他已经将视频点出来了,孩童的声音传了出来,有些失真,但做母亲的听得出来。 赵姬刚被拭去的泪水又淌了满脸,全蹭在嬴政衣上脸上了,她呆呆的,觉得可能是自己疯了,她的长子不可能疯的,一定是她疯了,她怎么听见孩子们的声音了? 对,一定是她疯了,不然她怎么还看到秦王这样好好对她说话。 手机递到了她的眼前,她看见两个孩子穿着新衣服,在互相嬉闹。这两个孩子是正常的、普通的孩童,有着儿童的特点:恢復快又健忘。 一场可怕的惊吓之后,病癒只歇了几天,虽然夜里还会惊悸,但是白天多数时候,只要引一引,他们就能玩得很开心,好像已经忘了那天被装到袋子里的可怕的经歷了。 说白了,其实他们就是害怕被装到袋子里这件事本身,并不理解他们差点被活活摔死了,所以阴影没那么大。 「寡人留下了他们的命。」她的长子在说话,声音恢復了冷淡,她反而心安起来,觉得这才正常,她的孩子没疯也没傻,她也是,「太后回咸阳,不要再惹事了,寡人要做的事太多,实在没有闲空再来处理你惹的麻烦。」 他没有威胁,只是平铺直叙说一个事实:「再有下回,他们留着就没用了。」 赵姬连连点头,她不敢了,她真的不敢了。 嬴政看着她,轻轻嘆了口气,希望她真能做到吧。 他收了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带回来的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电源,同她道:「太后若是无聊,就看看这些好了。」 他不可能再让太后接触外男了,养男宠给他弄出个假父这种事,再来一回他真的会气得折寿几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深宫无聊,就看看影视剧好了。他在网上给太后买的,装满了好几个移动硬碟,只花了点钱让人把歷史剧相关都删了,仙侠武侠这些古装都留着呢,还有外国中世纪宫廷故事。 够母亲消遣了吧。 第29章 荀子三徒 秦王加冠之后, 相邦吕不韦的日子就不是太好过了。 但他当年倾家豪赌成就了今天的权势声名,让他放手可太难了。吕不韦还抱了一丝希望: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乱政,也没怎么篡权, 就是看大王年轻怕误了事, 多干了几年。大王加冠亲政, 不至于一定要对付他吧。 只能说, 他对秦国歷史研究得还不太够啊。 今日朝会中,秦王突然问起他门下一名士子, 道是听闻那士子曾学于荀子, 又长于法家学说, 便想见上一见, 问相邦能否割爱。 吕不韦哪里能说否,回来就让人传李斯来见。 李斯自己也很惊讶,吕不韦打量着他, 带着点希冀地问道:「大王见过你?」 「不曾。」 这就怪了。吕不韦呆坐片刻, 回过神来, 无奈一笑, 道:「那大概真是听人提过你吧。李斯啊, 你来我门下,我也不曾亏待,若是得了大王重用,还望能为我在大王面前缓颊。」 李斯自然称是。吕不韦也没抱太大希望, 若是李斯念旧情, 他不说也会帮忙;若是不念,说了也是白说。到了今日, 他也懒得再转圈子,便这样直接请託了。 见李斯应了, 他便让人教李斯入见的礼仪,带他去制新衣,准备应诏。 不多日,秦王果然召见了李斯。 与他想像的所有君臣问对场面不一样,年轻的秦王是在殿前空旷的场地中接见他的。 说真的,风吹得有点冷,李斯的心也有点冷。这个样子不像是重视他,倒像是想起来就随意传来见一面似的。总不成秦王也在殿前陪他吹风吧。 但秦王似乎看出来他的心思,竟然让人取来坐席,当真与他在殿前坐下了。 「取裘衣与先生。」他听见秦王吩咐,心中一定,躬身称谢,披衣后落座,重新从容了起来。 果然,秦王开口,先是解释了在这样古怪相见的原因,虽然这原因让他……不太好形容。 「先生应当也听说了寡人遇仙的事。」 「……是。」李斯本来想说这等荒诞不经的传言他是不信的,但心中一动,觉得秦王的话中之意好像不对,硬是咬着舌头把要出口的话咽下去了。 然后就听秦王淡淡地道:「确是如此,寡人虽未宣扬,但也不曾掩饰。只是今日见先生,有些话却是不欲让旁人听见,只能在此相会了。」 自从后世知道赵高事,嬴政对身边人已经无法完全信任了。 宫廷从来不是能保密的地方,今天国君对人说的话,明天就可能传遍了都城。以前嬴政自信能够掌控,但现在他已经是一个怀疑论者了。遣散从人也难免不会有人偷听,只有这样空旷的地方能让他安心。 不过对李斯,嬴政没怎么纠结。 首先是他需要用其才,后世的事实证明李斯有那个能力。不算自己身后事的话,能与他相得始终,嬴政相信这个李斯的所思所想是能与他保持一致的,也是他用得非常顺手的臣子。他不想费事重新淘一个人才来用了。 刘彻可以不在乎的换丞相,但是新的卫青和霍去病也终究没让他再找到。天下人才虽多,能定天下的大才总是少的,李斯是这样的大才,他不能因为私人的好恶就弃用之。 再者,虽然与赵高合谋也让他气愤,但其作为与赵高本质不同。 赵高是祸国专权,李斯却还想维护他的帝国。矫诏固然是死罪,具五刑不冤,但嬴政从知道这些事到如今,已经有一年的缓冲,不会冲动行事。他知道其实李斯所作所为,不过是因为秦国向来的传统罢了。 大才入秦为客卿,为当政秦王重用,使得秦国大兴。 然后秦王老病而终,新王终要向并无根基的客卿举刀,以开闢属于自己的时代。而新的秦王,自然也会有属于他的大才为相。 一代一代循环,虽然也有倖免,但李斯亲歷了吕不韦的倒台,又到了新王上位的时候,他也害怕。 刘彻嘲笑李世民那一朝因为他的先例,导致一代一代的玩玄武门事变的时候,李世民恼羞成怒又不能打他,气乎乎的大叫他这次一定要让父亲立他做太子,把刘彻笑得说不出话。 嬴政却没笑。他秦国又何尝不是如此。要说可笑,大概就是数代如此,秦王总能依靠根深蒂固的王权与世族支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送前相国归西。能活的也有,终究失了权,再无作为。 谁也没想到,这样循环的惯例终究让秦国尝到了苦果。帝国一统后的丞相不想步入这样的循环,又碰上了阴谋家弄权,于是选择矫诏立幼——还是翻车了。 其人也热衷名利,所以嬴政并不担心他跟不上自己的思路——他会扭转自己的心意,竭力为自己办事。 而且知道了后事,嬴政对李斯反而更放心了。 这人不是当权臣的料,或者说在他的治下没学会当权臣,在他死前能忠于他,在他死后至少还忠于秦,这比他重新选拔再找个可靠的人实在。嬴政原本就经歷了很多背叛,现在从史书中又读到更多的背叛,他把自己的用人标准调低了——反正总会叛的,选个对寡人忠诚的,至少活着的时候不用随时怀疑他的背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至于死后,如果他还不能把身后事安排好,也无颜见大秦先王们了。实在不行,他病后先处置了李斯也就是了。 今天嬴政会说得多一些,所以必须在这样空旷的地方,以确保他的话不会传出去。 「寡人于仙境一游,已知先生大才,更见仙境推演,见我大秦灭六国、一天下后之困境。今日与先生言说,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李斯抬头,无法把秦王的话当作疯话。他正对上秦王鹰一般的视线,竟是肌肤上浮起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兴奋与悚然齐生,直觉今生最大的机遇就在眼前了。 ------------------------------------- 张苍打了个呵欠,停了在沙盘中演算的手,人到院子里立住,向远处张望,好教眼睛休息片刻。 但脑子未得歇,仍在那些题目中打转。 奇哉,怪哉,曾经同学于荀子门下的李斯,如今在朝中十分得意,既做了得秦王信任的长史,来召他入朝以为臂助也不出奇,奇在不召他入朝,却送来了一箱书。 张苍所在的阳武县原本属韩国,后来被秦国所得,他如今自然是秦人,谈不上入秦。只是他尚年轻,老师荀子今年过世后,他就回到家中读书,暂时还没打算入仕,不想李斯却突然派人送来信件与书籍。 信中说是秦王从仙人处所得,知道他平时对术算也有研究,所以送与他一观。若是有兴味,不妨入咸阳再观后文。 张苍从得书起看到现在,初时不以为意,还觉得所谓仙人之託辞有些可笑。 好好的数算之道,弄出那许多符号来作甚,白白增加一重难度。 然而看到一元一次方程后,张苍已经改观了。书上固然只是简单的一元一次方程,但他确实平时就有研究,立刻代入了更复杂的方程去算,发现了其中的方便。 再往后看,他的速度就慢下来了。 「好个李斯,要我入朝不直说,拿这来引我。此书不说内容,便是材质也十分稀奇,难道真是仙人所赐?」 不过这不重要,他亲自验算过的道理,是不是仙人所赐又有什么关系。 还未满二十的青年在树下嘿然一笑,轻松作出了入朝的决定。 ------------------------------------- 韩非在宫门外等候时,内心仍然有一丝茫然。他不知道歷史上他出使秦国还要更晚些,更狼狈些,乃是在韩国被秦国攻打之后被韩王派来出使。 这次呢,不过是秦王坚决要见韩非,秦使极为强硬,隐隐有若韩非不入秦,秦军就要至韩的意思。韩王惧怕,为了面子,就让他作为使节前往秦国。 却是连个出使的任务也没有,压根就没打算让他回去。 韩非看向身侧陪伴着他,也是一同被秦王传唤的李斯,再次相询:「秦、秦、秦……」 李斯抢答:「大王极喜你那着述,想见你许久了。不过近来大王遇仙,似乎又有变化,我也不知究竟。」 嬴政一直在读《韩非子》,极为欣赏韩非,这在咸阳不是秘密。不过他这次向李斯提起韩非,并强硬地要求遣使往韩国要人,让李斯生起了极强的警觉心。他本来就不算特别担心韩非,这个同窗是韩国近亲宗室,很难一心为秦国打算,又兼有口吃的毛病,入朝为官是个大缺陷。 而且其人虽写了本大王重视的书,李斯读了也自惭不如,但他生平不曾治政,恐怕不能与自己相比。 现在就更顾不上忌惮他了,反而要联合这位同样信奉法家学说,并着书立论,在学派上可为宗师的韩非子,一起在秦国立足,坚定秦王之心,继商君之后,于秦国践行法家之理,建立万世不易的制度。 韩非嘆了口气,心里矛盾之极。他学于荀子,自己又有着书立论的本事,又怎么不想一展所长,真正实践自己的理念。偏偏生为宗室,又哪里能那么容易抛舍故国呢。 另外只说眼前,还有一个麻烦事。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平时与人交谈,平心静气时也还好,但一旦情绪激盪,那舌头就跟牙齿打架,一个字在嘴里绊上半天也说不出来第二个。 就他现在这情绪,叫他怎么跟秦王交谈。 静!静!静!要静下来! 韩非便这样一路默念着静,来到了秦王跟前,得赐坐,入席。 秦王只着常服,案上摆着一件小臂高的奇怪之物,为球形,色斑驳,整体呈蓝绿色,秦王不时以手指拨动,便在底托上转动,不知是何异宝。 坐定后,嬴政不曾提秦韩国事,也不曾问法家之理,开口只是温言相询:「先生自韩国来,一路可还习惯?如今所居,可有不适之处?」 韩非稍稍平静了一些,用自己习惯的节奏控制着语句,略慢但还算流畅的款款应对:「承蒙大王垂询,外臣一切适意。」 「那便好。」他就见秦王笑了笑,又拨了一下那个球体,继续道,「想来韩王知道,先生也知道,此次名为出使,实则是寡人请先生入秦。先生既来了,就不必回去了。」 韩非大急,气息一乱,口齿顿时不清:「大、大王、王何、何、何……」 一句何出此言硬是卡着出不来,急得汗也出来了。 嬴政抬手下压,和声安慰:「先生莫急,听寡人一言。」 待韩非平静下来,他才道:「先生大才,应该看得出当今时势,我大秦已有囊括天下之势。而韩国,便是大秦首灭之国。先生纵是不甘,然于大局何补呢?寡人今日请先生前来,便是想问先生一句,先生所着,乃是对当今诸侯并起之世而论。若秦据此灭六国而一天下,又可能凭此而治天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韩非听着前半句先是心中大怮,因为他也知道秦王随口淡淡说来,并非妄言。秦能不能一统天下,如今世上还没有定论。依着过去的经验,其实人多半还是暗自觉得诸侯仍能并存下去,且先把这个秦王熬死再说。 就不信他秦国真有那运道,连着六七代要么英主要么早死,到底没出个昏君,说不定下一个秦王就是个桀纣呢,对吧?那大家不就有活路了。 但韩国就不一样了。 韩国既小,位置又不好,离秦国太近,乃秦东出首灭之国。如今虽然没灭国,但连韩王都不觉得能倖免,只拖一天是一天罢了。 可他身为韩使,虽然只是韩王为了面子硬安的头衔,因着这个口吃的毛病甚至连正式的会面都没怎么开口,主要由副使答话,但他又怎么能听着这样的话而不反驳的。 正当他努力平息心绪,思忖如何回话,不失节又不激怒秦王时,听到了秦王的后半句话。 韩非怔住了,一时间明明心绪不定,口齿却无意间还流利了几分:「如何不能凭此治天下?」 「天下广大,非一国之地能比。寡人之政令,出关中,至六国之地,何人能行之?」 「以律束之,自然行之。」 「律由人执,秦吏急切之间,难以布及天下,奈何?」 「既得天下,又行秦律,天下吏何人不是秦吏?」 韩非这时候口齿反而清晰起来,一问一答来得迅捷,只是当嬴政停下,他也准备以法家理论来说秦王时,又开始结巴了:「大、大、大王容、容……」 李斯在一边实在听得着急,因为大王没有问他又不好插嘴,这时赶紧在旁开口:「大王,韩非口齿不便,臣请替他言之。」 嬴政笑了笑,拒绝了:「李卿不必说了,你与先生要说的话,寡人都已经知道了。」 怎么能不知道呢,他虽然没有经歷过那些事,但他已经通读过《韩非子》,从后世史书上一一看过他与李斯亲自拟定的秦制。韩非虽不在了,有说还是李斯陷害,有说是被自己决定杀死的,但他施政仍然处处蕴含着韩非的思想。 百代都行秦政法,这是从商君,到他们君臣呕心沥血的成就,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嬴政阻止了李斯,自己也沉默了一会,再次开口:「请先生与李卿移座。」 二人起身,宦者将坐席移至嬴政案前,二人再次入座。嬴政挥了挥手,没让殿内侍奉之人退出。那天对李斯,他说起统一天下后的局势演变,不好让旁人知道。今天无事,不必特意避人,不过也让他们走远了些,却是仿佛换了一个话题。 「先生着书立说,韩国又不能用先生,若非先生乃韩国宗室,想来定是愿意为寡人所用吧。」 韩非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嬴政拨弄的那个球上,刚才一晃,他好像看到一个秦字,但还没看仔细,又被转了过去。听秦王如此说,他恍惚了一下,垂首默认了。 诸子百家,哪一家不想为君王所用啊。 更别说他们法家,天生就是依附君主才能发挥作用的学问了。 这确实是个麻烦,嬴政不太确定史书上所说李斯嫉杀韩非是不是真的,因为韩非明摆着不会事秦。反正即使是真的,也是他本身就生出了杀意。 《韩非子》这本书写得太通透了,说尽了帝王术,这才是他反覆阅读渴求一见的原因。若仅仅是法家治国之道,还不至于如此。 所以他不仅是不愿意韩非为他国所用,而且不愿意他自由在外,将毕生所得传授于他人。与其说是李斯嫉妒陷害,不如说李斯顺水推舟,嬴政如此猜测。 而韩非并非那种远支宗室,与现任韩王的血脉不算太远,所以心存故国,自己道理都懂,就是迈不过心理上那关。 以前嬴政也没有办法,只能杀之,但现在他有另一个选择。 韩非与李斯看见他们一直注意的那个被秦王拨弄转动的球体被推到了面前。 年纪尚轻但因为近年来果断处理赵太后助嫪毐谋反事,以及虽留下两个孽种性命但对外宣称将其囊扑的事,已经传出残暴名声的秦王,此时态度温和,甚至语音带着一丝笑意,平静地对他们说:「这是从仙人那里得来的宝物,名为地球仪。我们所处的世界乃是球体,秦与六国,不过占地一隅。」 李斯并没有惊讶,秦王并没有隐瞒所谓遇仙事,也确实有一些无法解释的举动,当着众臣的面凭空取物,拿了一些粮种让人去耕种。 他拿去给张苍的书,也是看着大王这样取出来的。 大王还对他说,见仙人演法,见大秦统一后的世界,问了他一个问题:「当下的秦律,可能治灭六国之后的大秦?」 他当然认为可以,但大王让他再想一想;让他以一个楚国上蔡小吏的身份去想一想:楚国灭亡之后,这样一个小吏会如何在秦国治下生活。 李斯确实想了,生出一些不安,但这不安更多是对这一代秦王可能会抛弃法家的不安,所以才会有意引韩非为臂助。 而大王那天在空旷地避开所有人对他所说的事情,他并不能完全接受。 天下一统之后,他们最终以法家思想制定的秦律,当真会造成那么多问题吗? 韩非就震惊得多了。 他第一想法:难道这一代秦王并非英主,而是个疯王? 噫,韩国有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但看秦王目光清明,他又收回了这个荒唐的想法,重新去审视那个「地球仪」。 嬴政带去的黄金不能兑换太多,只能压价出手了带去的几块玉,还只有羊脂玉卖得出价。刘彻也是如此。玉玺空间不算很大,大部分放了粮种,剩下的空间都是一捆捆的书与资料,本来也不用上许多钱。 只是一来还有一点空间不想浪费,他们打造了一些样品回来;二来他们还僱人搜集资料或是做设计图,花了不少钱。最后是李世民说自己暂时用不上,慷慨的把自己带的首饰借给他们先用了。 这个地球仪,就是嬴政与刘彻在梨村时走汪教授的关系,找了个歷史教授,画了这个大秦尚未统一时的世界地图。又请刘敏帮忙找了个小厂子特别定做而成,比正常的价格贵了不少。 韩非和李斯都没有对「球体」人怎么没掉下去发出疑问。在他们的观念里,如果大地真是一个球,人却没有觉得颠倒,那上天自然有其道理,没什么好多问的。 韩非看到了秦,也看到了自家的韩国,以及其他诸国。嬴政没有去拨弄,让他二人看得仔细,并对他们讲解地球仪上的色彩各自代表了什么。 于是别处不知,秦韩之间的山川平原,果然与现实对应,一眼看去不见什么差错。 只是…… 两人都是当世人杰,不由都将目光移向七国之外,匈奴东胡之外,那片更为广阔无垠的土地。韩非一时震动,竟然立刻明白了秦王的意思。 嬴政这时才轻轻一拨,将西域指给他们,又慢慢向西滑去,让他们看那大夏乃至塞琉古罗马埃及马其顿。 又一一说起当地地理气候,人文歷史。皆非野蛮之地也,亦大争之世也。 「西域不难。」已经掌握了西域地理的嬴政口气淡淡,「待四海一,寡人便着手驱逐匈奴,凿空西域,而诸侯愿臣于秦者,当为寡人征西,而后寡人将封诸公子于此。诸侯或往西去,或往南行,为寡人开拓天下,事寡人如事周天子。」 倘若有本事,自己能打到地中海,那只管去。嬴政自然也想要更多的土地,但是眼下这片土地已经快把秦撑死了,他不能急。就让自己的儿子跟诸侯争锋征伐圈地吧,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寡人闻孟子有言: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恆亡。大秦一统之后,若无敌国,寡人亦恐子孙不肖,不能继寡人基业。如此,或许于秦国亦有益处。」 若是嗣君不肖,分封于外的嬴姓公子有本事夺位,那也是他嬴政的子嗣。就如同刘汉那文帝入主中枢,开文景之治,又如光武中兴,再如中山靖王之后刘备奋起而立季汉。 大秦也需要这样的机会。 至不济,外域难以重夺神州,也能留下他的血脉,而不是猬集于咸阳,被人一网打尽。 在外部敌国环伺之下,秦若仍然强盛,自然可以再度一天下,将诸国向更西处驱驰,这是他所期望的事,但不是他所能决定的事了。 李斯其实有一些不同意见,不过此时他与秦王君臣遇合未久,还没有到尽吐心胸的地步,暂时压下了进言的念头。他只看大海那边,更有一片土地,正想细看,嬴政却停止了拨动,淡淡道:「那一处太远,海船尚不能及,先不必看了。先生以为如何?」 韩非喃喃道:「大王、王、王之意、意……」 李斯不由嘆了口气,替他道:「大王之意,可是秦将一统天下,却未必亡诸侯?」 韩非听他替自己说出来了,便点头,充满希望的看着秦王。 嬴政淡笑颔首:「然也。」 六国可以迁封地,奉秦王为天子,而受封于化外之地;效祖先之德行,栉风沐雨,筚路蓝缕,为天子镇远邦,得享富贵数百年。至于数百年后,就看各自子孙贤与不肖,各自的造化了。 这当然不舒服,现在叫享惯了富贵的诸侯去当然也是不肯的。但是都要被秦灭国了,还有什么肯不肯。这个不肯,那换个肯的去便是。 便如此时,秦王便隐隐含笑,带着三分玩笑之意的说道:「若是韩王不愿去,先生可愿去?」 韩非双手举过头顶,庄重行礼伏地:「臣、臣韩、韩、韩非,愿!」 包括李斯在内,三人都很明白,秦王并非真的让韩非去做韩王,而是以此问他,是不是愿意从此为秦所用。 韩非都四十五岁了,秦尚未灭六国,更不要说平西域,再封六国于西域以西。 到那时候韩非还活没活着都不知道,谈何做韩王。 只不过是交易而已。若韩非违逆,仍不肯从秦王,那么这么一个当前就能看得出将灭的国家,秦也没必要留着分封了。韩之社稷是否得存,全看韩非如何选择。 而韩非选择,入秦,存韩,为秦尽所学,为韩全忠义。 第30章 倒转屠龙术 韩非着书, 论及为君者之「法、术、势」,但他本人却没有多少为政经验。此时他一心想的是故国存亡,并没有多想秦王的举动。反而是李斯在旁默默, 思及《韩非子》中所言, 「明主之所导制其臣者, 二柄而已矣。二柄者, 刑德也。何谓刑德?曰:杀戮之谓刑,庆赏之谓德。为人臣者畏诛罚而利庆赏, 故人主自用其刑德, 则群臣畏其威而归其利矣。」 韩国已是必亡之国, 大王却以存其社稷而换韩非之入秦, 如此重赏,又是想让韩非做什么呢?韩非之书已经呈上,韩非此人, 究竟还能为大王做什么, 才值得这样的重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原本打算与韩非联手的李斯, 这一刻兴起了一点排挤之心。 不过还未深想, 就听秦王悠然而道:「如此, 寡人便可以同先生说一说,仙人为朕预演之事了。」 却是起身,带他们前往空旷之地,一样令人取了裘衣御寒, 又摆上了桌案。嬴政端起一杯苦茶, 仍然不太习惯地逼迫自己饮用——后世言道对身体有益,这是其一;以君王之尊带起饮用的风气, 售于胡人之外也能售于国内,这是其二。 卖出去都是他用于秦国大业的钱, 苦就苦点吧。 然后道:「在仙人演化中,六国毕,四海一,六国故地均为秦之郡县,文字货币乃至度量衡也得以一致。寡人与李卿这些日子的设想,确是一一实现了。」 李斯面上也现出喜色。他已经听秦王说过一次了,虽然他不敢肯定仙人之说到底是真是假,但秦王这样说,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韩非子》中也曾言道君王之道,认为君主不能被臣下窥视心意,而秦王深信《韩非子》,如今有了奇遇是真,但有没有借着这番奇遇,用仙人之说来为自己证言,就不是随便能揣测出来的事了。 但不管如何,听大王这样说,至少证明大王依然打算信用他,採取他的谏言去推动秦国统一四海的步伐。上次大王没说了一些,今天对韩非也如此说,应该是不至于抛弃法家学说。 只是李斯还没有高兴太久,就听秦王语气一变,沉沉地道:「寡人生前,天下无事。寡人身后,天下皆反。朕见仙人演法之中,韩有张氏行刺,大索十日不得,安然隐居于下邳;吴有项氏逃匿刑狱,仍为太守座上客;天下有游侠寒士,携刀持剑,行兇于闹市,而秦吏不至;又有小吏饮酒结党,与寡妇成奸,无人告发……韩卿、李卿,可知寡人身死不足一年后,是何人先反耶?」 韩非既入秦,他就换了称唿,韩非与李斯目光一碰,一个已经迅速想到秦王描述的场景,思忖之下竟发现确实是可能之景;一个则捕捉到「韩有张氏行刺」,心下一惊,想到了五世相韩的张氏。他记得张氏换了家主,太过年轻,在韩国已经渐渐沉寂下去了。 两人抬眼触到对方视线,不由转开,各自思索起来。 上次嬴政对李斯,只提到各地秦律松弛,难以治理,贵族大豪横行不法,六国名亡意存,帝国危机重重的未来,还没有提到天下皆反的事,更没有说仅是他身后一年,就天下皆反,三年而大秦亡。 不多时,韩非率先回应,压住速度慢慢吐字道:「是项、项氏?楚国与秦有恨,离关中路、路远,项、项氏又擅兵。」他其实还有话要讲,既然项氏藏匿于吴,又为太守座上客,楚国天高路远鞭长莫及,楚国人心不服的话,项氏拥楚王留在故地的公子王孙起兵,是十分自然的事情。 就是这张嘴不争气,说得太多他怕大王着急,只能简而言之了。 李斯也接着道:「莫非是齐?齐国昔年仅余两城而復国,齐王虽懦,却不可轻视齐人。况且齐国风俗与中原多有不同,齐人不服秦治,拥立田氏而反,亦不为奇。」 他也考虑过赵,赵国民风摽悍勇烈,极有可能反秦。不过赵国毕竟离得近些,容易控制。要说反,还是齐楚这样远离关中的大国更有可能。而且楚国从建国到现在,楚王都没能完全掌握国内的封君势力,秦国虽然灭了楚,但想控制这些有钱有地有名望的旧日封君恐怕也难;齐国则是自古重商,风气浪荡,受不了秦律约束,极有可能造反。 嬴政注目于地球仪上目前仍然属于楚国的位置,又移向同样属于楚国的另一个位置,摇了摇头。他们都说错了,当世恐怕没有一位贤者能够猜到那个结果。 「是一名戍卒,本要往渔阳戍边,因着下雨误期,率九百戍卒而反,天下震动。虽未得进关中而亡,然群雄投奔,又受其令赴六国故地,于是山东六国,皆反。」 李斯与韩非同时怔住了,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也完全违背了他们人生至此的世界观。 非王孙,非权臣,非将军。 乃一戍卒。 仅一戍卒耳。 他何敢反? 他何能反? 他何以反! 大王所言,究竟是真的仙人演法,还是大王危言耸听?纵是仙人演法,又真的可信么? 谁能想得到呢,第一个大一统帝国,迎来了第一场动摇根基掀翻帝国的大规模农民起义。 与嬴政当初一样,李斯、韩非遍阅古籍,也不是没见识的人,但是—— 什么事我们没见识过? 这事我们真没见识过.jpg。 嬴政早已为此震惊愤怒过,如今古井无波,只是看着这两人,嘆道:「秦国强盛,少不得军功爵制。但是李卿、韩卿可曾想过,他年秦一统天下,寡人要用什么来赏赐?」 这……要说两人也是当世人杰了。但是韩非重心在理论,《韩非子》一书更多是论及君王治国的法术势,论及刑与赏的重要性。至于何罪用何刑,何功用何赏,这种细节又怎么会在书里一一去写。 他又不是写秦律。 李斯倒是更注重这方面的事情,也有过全盘考虑。但是秦国如今连韩国还没灭吶。 军功爵制正是最适合榨取民力,助秦国统一天下的制度,就算是李斯,也还没有往更远处想过。 嬴政自然知道以后的事情。军功爵制,一定程度上崩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高爵升不上去,低爵几乎无用。征南越的大军立了军功,也只能留在南越分田——从中原富庶之地移民到那里,分了田的士卒只怕会怨气冲天。这跟后世已经成熟的统一帝国不一样,他不能照抄后世的制度,而秦自己的制度,是针对一个诸侯国量身定做,同样不适配一个人心未齐的大帝国。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是出于什么心理这样做,或许也是一种饮鸩止渴,因为没有前人的经验,看不到其他的出路,只能如此。他在后世看到一个词:路径依赖。他猜测自己也是这样吧,用旧日获得成功的方式继续统治他的帝国,让百姓疲弊,没有心力和能力去反抗。 其实他自己觉得还挺成功的,他把住了其中的平衡。但是谁让他运气不好碰上个难搞的奇葩儿子。 隋朝在结束了数百年乱世之后二世而亡,带来一个强盛的大唐,相似之处常拿来跟秦比较,但是嬴政看了之后真的心态要崩了,隋炀帝这就是个正常昏君好吧,登基十几年才玩崩,跟他那奇葩儿子是一回事吗! 当然,他也承认,虽然他分寸掌握得很好,但这种分寸不是谁都能掌住的。那孽子不行,长子扶苏也未必就可以。让扶苏登基之后转向呢,恐怕也不行,已经难以调头了。 要说嬴政有多在意小民,那就是个笑话了。他在意的是自家江山。既然歷朝末世都有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他就不能等闲视之,也不会自大的以为大秦的律法一定能压住——英主能压住,可哪家都是庸主和昏君更多。生了个奇葩的嬴政这方面完全不敢托大。 也是,生了这种儿子,任是谁都不敢托大了,古往今来全天下独一份的运气。 所以过去的旧制必须改了,不说让子孙后辈中的庸君也能稳住社稷,至少要解决他这个前所未有的帝国所面临的问题,不能留给儿子解决,只能他自己来。 幸好现在他还能提前考虑换一个方向前行。 又以「统一天下」为假设,嬴政将种种弊端与李斯和韩非二人商谈。两人一个长于理论,一个长于实务,震动之后也放开了思考,与嬴政一直议事到宫中掌灯。 但尚未在秦国得到重用,身段灵活到能顺应胡亥改动秦律的李斯且不论,韩非这样能称为一代宗师的人,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自己理念的。 还是嬴政结束了话题,沉吟片刻,对韩非说道:「仙人演法,寡人可让先生同观。只是自此之后,先生身边就离不得人了。所见所闻,亦不能向他人透一字。」 韩非没有犹豫。他唯一在意的是韩国,但现今来到秦国,又与秦王谈了这一番话,他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离开秦国了。加上秦王的承诺,必亡的韩国有了一线生机,那么于公于私,他都愿意得见仙人所演之法,以长见识,再真正去考虑自己理论中是否有不足之处,是否能以此为依据治理一个国家。 见他愿意,嬴政便笑道:「寡人想让韩卿做孤臣,不涉外务,只为寡人着一书,可否?」 韩非未迟疑:「谨受命。」 于是嬴政道:「李卿先退,寡人有得自仙人之书,天机不可外泄,卿日后要为寡人理政,不可视之。」 李斯便告退,虽然不得见仙人书,不能见仙人演法,却是安心了。 他又不想成仙。 他只想享人间权势富贵,一展胸中所学,生得富贵死得声名而已。就让韩非读书着作,成仙去吧,他非常支持。 李斯一退,韩非顿时紧张起来,还好秦王没与他问对,只是递过一本手抄的书籍来,道:「仙人之书文字不可辨,这是寡人亲录,卿不可带走,只能每日来宫中读书。待文字识得之后,再看仙人演法。 这些看完,此处还有一本《矛盾论》也可一观。寡人望卿读后,能以如今国势为基,为寡人重写一部治国之书。」 韩非应诺。待他退下之后,嬴政没有唤人入内,怔忡片刻,从玉玺空间里取出还没有看完的一本大部头,又读了起来。 他给韩非的,除了《矛盾论》,便只是那后世高中生所用的政治教材,被他摘录抄了一本而已。因为后来学会上网,看网上称多年前的课本比新版更好,还与刘彻特意去重新买了一套。 世人喻天子为龙,《韩非子》教的是龙驭天下之道。而后世这教于国内所有十六七岁懵懂少年所学的课本,却被戏称为「屠龙术」。 但那只是「屠龙术」的简化版,他现在读的才是真正的屠龙术,不可流传于外,而又可从中学到很多。李斯不擅长这个,他需要韩非替他重新整理成文,传于子孙密读,对一国之内众阶层心中有数,分而化之,为人主所用。 正所谓,逆练真经,倒转屠龙术是也。 ------------------------------------- 十里一亭,一里人口少至十几户,多至百户不一。而轵道亭近于咸阳,人口繁盛,一里往往有数十户人家,因此轵道亭的亭长,对一般人来说也算是个不错的职位了。 但对于入秦的士子来说,一个亭长之位,简直是辱人之用,合该当时就色变而走,出函谷关为秦国广而告之,叫天下人从此莫来秦国才对。 不过张苍不是六国士子,而是秦人,而且他与李斯长谈过一回,最后欣然接受了亭长的职位,来到了轵道亭。 当然,不是因为他才二十岁,得了这个职位就很高兴。而是因为这只是个起点,是秦王亲自安排官吏试行新政的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正好,他本来觉得自己年轻还没学成,入朝不合适。现在这个又重要又低级的职位还真是量身打造,极为适合。 这是嬴政选择的地方,他仍记得史书中言,秦王子婴于此「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也算是有意选了这一处。 「……这便是一元一次方程的解法。诸君若有不解,可随时来轵道亭寻我。接下来数日,便要请诸位用心教导我轵道亭的孩童了。」 一干二十多到四十多的男子一起齐身,行礼称是。 这是秦王从全国搜罗来的数算方面的人才,有的原来还在随师长学习,有的原来是地方小吏,有的在少府或治粟内史处任职。 只要原先不是什么特别紧要不可少的职务,如今都被送到这里来,跟已经掌握了那套数学之道的张苍学习。职务还保留着,带薪学习。 有数算的底子,成年人学起来并不难。张苍来到咸阳后,又通过李斯学习了一下那些符号的发音,就来教他们了。而他们在开始的茫然之后,也很快入门,适应这个新体系下的数学解答之法。 张苍比较忙,这些人先跟他学,然后还要去教轵道亭的孩童。秦王在轵道亭用新政,学室不再只有官吏之子才能入学,也不是只学秦律与法家着作。 中人之家,捨得为孩子投资的话,百钱便可入学室学习一年。这些擅于数算的人拿小吏的俸禄却不用担小吏的责任,只要在学室教授文字与数算即可。 当然,他们同时也要跟随张苍继续学习。张苍现在已经自学到了初中,正在把代数与几何纳入自己原本所学的知识之中。同时还试图理解物理。 化学教材不在他这里,嬴政知道化学需要试验,他打算把那些炼丹的术士弄来研究,找个荒山野岭让他们配火药去,炸死一个算一个,他不可惜。不过他这个时候的方士没有刘彻那时业务精通,主要吹牛方向是求仙,炼丹的手艺处于摸索阶段,比较糙,说不定真会炸死不少。 「哎,如此辛苦,我真是自找的。」张苍合了书本,自嘲的一笑,带着亭卒去了田间。 他这个轵道亭啊,实在是很特殊。亭长是武职,本来不该他来做,就是做了,也应该在武事上用心。但大王亲自召见了他,告诉他轵道亭是一个「试验」,暂时不与秦国制度相合,他这个亭长就相当于县令,只不过管理的不是一县之地,而是一亭之地罢了。 文事武事,都是他的事。 现在,他就要去田间查看种下的小麦情况。 他的治所位于东平里,田典是从少府调来的人。张苍知道农家与墨家入秦之后,墨家偶尔还能听到一两个出名人物,农家是直接消失无踪了。也是,农家能成诸子之一,并不是因为会种田,而是有其政治主张。现在入秦之后只被秦国当作农事好手使用,自然渐渐没声了。 不过张苍也知道,农家毕竟还是有弟子散落秦国官吏之中的,这次来轵道亭指导的农官有好几个都有农家的痕迹。东平里的少府小吏名为陈利,张苍看过麦田情况,打开自己拿到的农书,按照种下的时间仔细对比,各项都算合格,这才满意,向人询问陈利去向。 原来陈利在带本地的田典指导人耕地。他赶在春耕前过来,现在春耕就是他来东平里的第一件大事。 张苍走过去,陈利也过来行礼,两人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站定,随口聊了起来。 张苍问道:「可有人有怨?」 陈利摇头:「纵是有怨又怎么敢说。」这里可是秦国。不过这次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大王有令,轵车亭若是绝收,不需纳税缴赋,少府拨给每户粮草。既这样说了,就算让他们种下煮熟的种子,那又有什么不肯的呢。」 他笑了笑,兴致也高了起来:「虽说大王给的粮种许多不曾见过,但前番少府派人来装了水车,百姓极为感激。如今那曲辕犁也不是假的。张亭长可知那是什么样的耕田利器!」 「我知道,我知道。」张苍笑着应和,他又不是没在开耕时来看过。 现在地里,曲辕犁还在发威。他们看见一头牛拉犁一人扶犁,犁头深深没入土中,将土块翻出,杂草压在了土下。比起过去需要两牛合力,调头不便的笨重旧犁,这当然是件利器。 陈利还知道官田里用上了一种重犁,在畜力足够的情况下可以开垦更多土地。不过对于农夫来说,这曲辕犁才是最好用的,就算没有牛,人拼着花费力气,自己拖着犁耕地也比过去轻松啊。 东平里的农活好手,五十多岁的郑丑扶着犁到地头,搓了搓手喘了口气,这块地他已经耕完了。 旁边那块地不耕,上面种了麦,郑丑提了一冬天的心,看着化雪后麦苗长得好,这口气才算松下来。原来田典和那位陈吏没骗他们,麦是真的可以那时候种植,让它越冬啊。 离河近的那片田地其实原来是种水稻的地方,轵道亭能种水稻的地方少,但稻米可以卖高价,在咸阳长居的楚国贵人们吃不惯别的,也带动了他们宫室的人以米饭为常食。 这些稻田以前在冬季就闲下来了,去年不知为什么,本地出身的田典接待一个据说是从咸阳来的农官,经验丰富的田典从此便什么都听这农官小吏的,除了让他们种冬麦之外,还令他们翻耕稻田,教他们种什么油菜。 从来没种过,要不是秦律森严,郑丑根本不敢种。好在听田典说只要用心按要求做,种不好也不问罪,他才算放下一半的心。现在那边开花了,怪好看的,田典已经教他们了,以后要把菜籽收了,朝廷会买。要是真的话挺不错的,又没误农时,又能卖点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去年官府在轵道亭装了筒车,他家的旱地都成水浇地了,现在郑丑正是在最感激的时候,很愿意相信朝廷。 而且这个曲辕犁是真好用啊。田典拿来的,先借他们使,道是可以买。郑丑盘算着,攒几年钱,把旧犁卖了再凑些,一定要换一个。 还要给大孙子准备进学室的钱。郑丑鼓起了劲,检查了一下耕牛的状况,将它赶到另一块地里。 他要再勤力一些。以前家里没有官吏,子孙进不了学室。现在有了机会,要是因为百钱的原因让孙辈失去了这样的机会,他死了都要被祖宗痛骂的呀。 读书对个人修养有什么好处,郑丑是不懂的。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也不能当饭吃。他只知道,今年春耕前来的新亭长亲自带人宣讲,告诉他们,读书读得好的人,就有就有机会做县里的官吏,甚至是在咸阳的朝廷中为大王效力。 他有什么理由不为孩子拼命干活呢? 张苍看了一会,觉得农人的干活劲头都不错,也十分满意,正要再往别处看看,就听陈利笑着说:「堆肥的地方,亭长可要去看看?」 他看过了!张苍觉得自己的耳朵听到这几个字,鼻子就似乎闻到了臭味,赶紧摆手:「不看了,不看了,我还要去阳里看看,再耽搁就晚了。」 赶紧跑啊!他骑上马,后面还听见陈利的大笑声。张苍苦笑摇头:不能和农家子弟比哟,这几个里的田典,如今个顶个的把这些粪便当成宝,丝毫不嫌弃。 他不行,他还是赶紧跑吧。 ------------------------------------- 半载光阴攸忽而过,经冬的麦已经开始陆续成熟收割了。轵道亭洋溢着欢乐的气氛,因为这麦不光能经冬,它还高产。虽说种的过程中,田典把他们烦得想死,平白增加了很多劳动量,但是收成太香了。 翻倍是基操,有好地种出来翻三倍了。 所以田典催着他们学水稻育苗,然后抢收麦子时,回头歇不上一口气就要急吼吼再种稻的事,大伙都没有产生抗拒之心,反而追着田典问,生怕自己有遗漏,以后收成不如人家。 苦点累点怕什么,收成不好才可怕。 秦国律法对种田方法也有要求和规定,不过现在的新法子给了宽限的时间,前三年种得不对不罚。只是大家看到了好处,只怕自己学得不对收成少了,尽管仍然不能尽数掌握,但积极性是不差的。 郑丑家的长孙郑平从学室回来,匆匆忙忙的舀了两口凉水喝下肚,就赶紧拿着纸笔在院子的石板上做算术。 喊他吃饭他嗯嗯两声不动,最后是母亲出来拎着耳朵把他叫过去的。 郑丑心疼大孙子,不过不好说新妇,只好骂儿子:「让你送他读书,没让你教他学呆了,饭都不吃。」 郑平解释:「阿翁,我是抓紧做几道题,学室的先生说后天考试,前三名以后不收学费。」 「啊?」郑丑又惊又喜地看着孙子,把他看得脸红嗫嚅起来,小声道:「先前小考,我总在二十名前后。」 意思是考不到了,省不下这个钱,郑丑失望地收回目光,不过还是夸了他一句:「一里四十多人在那学,已经不错了。」 这是真心话,他家这种祖宗八辈都两脚沾泥的人家,他真心觉得孙子能学个中游就不错了。 郑平扒了两口饭,想起来先生还交代了一件事,怕自己回头忘了赶紧道:「先生说没去读书的也可以考,考得好同样可以进学室,不要钱。女孩也行。」 「女孩读什么书。」郑丑不以为然,只让其他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孙子去试试。 一百钱花出去要回本,平时郑平去读书,回来也得教弟弟们。不但要教亲弟弟,已经分家的堂弟也教。每家都这样,毕竟一百钱也不是小数。 学生的年纪不同,基础不同,智商不同,半年下来已经拉开了差距。学室现在将学生分成三个班来教,自己认为可以升班了就申请考试,通过考试就可以学更难的内容。这次大考同样分三个难度,未入学室的孩子可以自己选一个报名。郑丑想,难的考不了,最简单的总能试一下吧。倒是没去想最简单的考的人也多,竞争更激烈一点。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轵道亭各里人家,每个被供养着上学的平民子弟这两天都在用功。前三名不是人人能抢的,但考得太差,难免回家要被长辈责骂,在学室里也抬不起头来。 尤其是现在一家往往有兄弟几个,家里只供得起一个。可花百钱让你读书读成这个样子,也就只有赶紧换你兄弟去学室了。 阳里。 王沐少少的吃了碗饭就没再动筷子,到灶间去洗刷厨具。 母亲陈桃跟进来,小声埋怨:「叫你来吃饭就好好吃。」 王沐也小声道:「我还带着阿苇跟阿耳,让他们多吃点就好。」 陈桃知道女儿怕兄嫂不高兴,她毕竟是跟着儿子养老,偶尔叫女儿带孩子回来吃饭已经算是儿子爱护妹妹了,确实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嘆了口气,跟女儿一起收拾起东西来。 隔了一会,她又有些高兴,跟女儿说:「麦子收了,大王给的种子是真好,我们家收成比往年翻倍都有余。可惜我家没有能种稻的田,不过田典说粟也能轮种,收成也会高些。等粟收了,我叫你来,多吃点。」 「哎。」王沐温顺地应着。 「要不是得攒钱让阿义读书,今年就宽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陈桃碎碎说着,脸上却堆着笑,显然对孙子读书也抱着很大希望。 其实嫂子人挺好的,王沐带着孩子来蹭饭,既没说怪话也没给她脸色看,还是很亲热,给两个孩子盛饭都盛满了。但王沐自己脸薄,就更不好意思了。吃过饭又把院子扫了,这才带着孩子回家。 她本来嫁得不错,就在同一里。可惜小儿子出生没多久,男人丢了军功换来的爵位,分的地被收回,闷闷不乐一病而亡。她一个寡妇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维生,要不是就靠着父母家,都要熬不过来了。 父母想给她再说门亲事也没成,她丢不下孩子,而且伤了身子可能生不了的消息也叫产婆传出去了,只得作罢。好在家里还有自己开的一点地,也没给别人种,叫大兄种着也不会欺负她,还多分点粮给她,勉强维持着生活。 至于学室什么的,王沐想都不曾想过。 陈苇牵着母亲的手,一路都挺沉默的,不像弟弟蹦蹦跳跳,因为今天吃得好而开心。 快到家时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叫了声阿母,待母亲应时又沉默了下来,半晌才小声说:「今天他们说,没进学室的也能去考试,前三名读书不收钱。」 「是啊。」王沐也听见侄子说了,也知道其他没去学室的小侄子同样想去考一考。 「他们还后悔平时玩得多学得少,今年是没希望了,想在下次大考时试试呢。」王沐松开女儿的手,将碎发掠到脑后,去推自家的门。 「我也想去。」 女儿一句话,让她推门的手停住了,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 八岁的女孩儿鼓起勇气抬头看着母亲,提出了自己的非份之请:「说女孩也能去考呢。阿兄教人时我也学了,比他们学得好。」 没等到母亲的回应,好容易鼓起的勇气又泻了,陈苇失落地低下头,小声为自己解释:「我是想学会了,回来好教阿弟学。」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头顶被按了一下,母亲的声音温柔地响起来:「说得对呀,要是你能学,回来也好教阿耳。去吧,要准备什么吗?」 陈苇又快活,又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请求:「买学室的铅笔就行,但我捡了人家丢掉的残笔,什么也不用买了。」 ---------------------------------- 轵道亭又来了贵人。乡人都已经习惯了,虽然一如往常的尽量避开以免惹事,但已经不会特别在意了。 毕竟这大半年里总是有咸阳城里的贵人到轵道亭。用了曲辕犁来看,油菜发芽了来看,小麦覆雪了来看,化雪了也来看。 上回收油菜的时候也有人来。现在正在麦收,这么好的收成,他们早知道又要来人了。 不过这次来的似乎更加显贵,有甲士环绕,把轵道亭都围上了,肯定是个高官。 嬴政就坐在轵道亭中,李斯随从,韩非也跟着,听张苍禀报轵道亭的近况。 「油菜已经收了,比农书中所说的收成差了一些,应该是农人还不熟悉所至,明年应该会再高些。他们虽然不知道油菜种之何用,但卖价高于粮食,又不占水稻农时,自是愿意。臣每里之中随意问了几户有稻田的人家,今年要么准备与小麦轮作,要么打算与油菜轮作,不会将田空着。田典也禀报,许多人询问新学的农技,极为用心。」 一身玄衣常服的嬴政嗯了一声,他已经见多识广了,这情况不出他所料。 水稻油菜连作是后世摸索出来的作法,没什么技术壁垒,不要说这时候了,只要拿到种子和懂得农时,西周初年都能用。 当然,推行稻麦连作、麦粟连作、乃至小麦玉米连作,那得是嬴政拿回来的种子,和更复杂先进的农业技术才行。这个时候的水稻还没有后世的早中晚之分,连作时不容易错开时令。歷史上也得到明清时才条件成熟。 收来的油菜籽已经在少府进行处理,磨出了油。豆油也磨出来了,豆油腥气略重,不如菜油。 张苍再禀:「麦收过半,现产量约为过去一倍有余,乡人均唿大王万寿。」 他也伏身行礼:「大王万寿!」 嬴政勾了勾唇角,心情也很愉快。对他们这时候的人口来说,这个产量是真的可以了。他设这一亭是为了在统一天下前先看一看,新政在这一隅之地会有什么表现。也是为了培养一些理工科的人才,也不指望这些孩童能如何,但成年后至少可以作教师,再去别处传授,进而到全国。 陈利等农家弟子被他挑出来,打算把农学立为重要的一门学科。现在让他们和其他农官一起,不止在轵道亭,也在官田里学习和摸索总结。 条件成熟之后,他们就会被派到各地为官,先在秦国将这些技术推广。 至于张苍,要等他在轵道亭做出些成绩,再培训一批人当教师,就可以升他作县令了。他准备设长安县,让张苍继续小范围试点推行工业。 他不想在自己统一天下的道路上有什么波折,所以不会贸然改动如今的秦律,但放一个小小的口子先做起来还是可以的。 少府也在种他带回来的粮食,农官除了学技术,还要一起学习他带回的农书,在学会那些陌生农作物的种植方法之余,也去学一学选育和杂交,将来能有意识地培育和驯化种子,免得良种退化。 张苍还在继续禀报:「坡地在清明后已经栽下红薯与马铃薯。因农事繁忙,有产之家抽不出太多劳力,臣得大王之令,将坡上荒地租于无地贫民,约定收成六归其人,四成归官府。另,如今一架犁由千钱降到七百钱,田典那里回报,各里来问价欲买的人多起来了。少府拨给轵道亭的收割机也已让田典领回,今日麦收应该已经用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嗯,做得好。」 地不能轻易分给百姓。不然先前因功才得地的人不忿,秦国的军功爵制现在就要崩了。这些荒地算是官府租给他们的,自然没什么反对声。 而无地者本来就给人庸耕,现在官府让种的这新粮能分六成,他们个个都在忙碌一天后,又抽时间到地里忙活,用田典手把手教的方式种下这两种新粮。 更多带回的种子在官田试种,嬴政没有强求这一亭之地能种全了,现在能有条不紊的安排到位,他也算比较满意。 眼前将将二十岁的张苍,做这个职位确实大材小用了。嬴政从史书中知道他活了一百多岁,做了那刘汉的丞相,又是个留名于史的数学家,所以才特意让李斯提前叫他过来,把他这些天赋都给利用起来,早点为大秦出力。 张苍不晓得大王在想些有的没的,将最后一件要禀报的事说了出来。 「学室大考也已结束。别无旁事,只一事出人意料。初级难度的大考中,轵道亭四人并列第一,其中一人,乃是个从未入学室读书的八岁女童。」 「嗯?」 这回也真正出乎嬴政意料了。 他当然没打算在自己治下搞后世他仍然没有习惯的平等。 但是他上网上多了,也意识到一件事,智商这种事,是不看出身贵贱也不看性别的,连遗传也不管用,天才就是天才,天生的。当前并没有培养他需要的理工科人才的基础,只能从头开始。 这十几年中,他可以凭拿回来的书与图纸,让成年的工匠与学者先研究復现出一些东西。但如果仅仅这样,恐怕到死他都不能坐火车出巡。 而十几年后,就要看这些成体系培养的孩童们了。再想进一步,则更要看他们中间,会不会给他出那么一些天才。 本来能学这些的人就少,仅让男童读书,立时就少了一半机会。但让女子读书,国家没钱去养,各家也不可能为女孩花钱。所以他同样是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如果一个女童,没有入学的机会,只能跟着上学的兄长在家自学,却还能在学室大考中考到前三,得到不花钱入学的机会。那么官府就会进行干涉,要求这家人放女儿上学,甚至给予补助。 因为他们至高无上的大王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考到前三的女孩,必然是有那么一些天赋在身上的,可以得到他的另眼相看。有人不愤,那简单,你表演一个同样的天才给寡人看看,寡人给你更好的待遇。 但一亭之地太小了,这么点人口,嬴政其实没觉得这里就会出一个这样的女孩,更没想到这个女孩不但是一里之中的第一,还是一亭之中的第一。 当然,学的只是最浅显的内容,或许还不能说明什么,并列的都有四人呢。但嬴政还是觉得自己果然「受命于天」,当即便道:「此女以后就送到轵道亭,跟随张卿读书。」 又想了想,他继续道:「予她家中钱粮。若是用功不辍,便一直拨给。」 一点小钱,想来上不起学室的贫家也会努力让孩子自学。有一个学出来的,就不算亏。嬴政淡定的想。 张苍领命,嬴政起身,众人随侍,就在东平里看一看今年还在收割的新麦。 被选中的轵道亭很幸运,新打造的马拉收割机需要马,官府就提供了马,只要付一点租金就可以。嬴政看着少府倾力打造的收割机,想起铁官的高炉,绷紧的精神微松。 后世的高炉一时弄不出,但至少刘汉那时候的高炉可以立刻学起来。 先将就着用,他已经让人研究明代的高炉了,要求他们三年内完成。当年秦武王宜阳之战,夺得了韩国的宜阳铁矿,至少矿石是够的。再下面,就要他们把工业革命之前的高炉弄出来,进一步提高产量。 不是他不想一步到位,是工匠也需要研究,他不能等他们全理解到位了再开工。正好,一步一步学,也能一步一步理解。 现在出的铁料还是不够,但再过半年产量就能提升。秦军的战斗力不用铁器也足以取胜,这时更换所有武备过于浪费了,他要将这些铁料都用在农事上。 到时秦国遍地都是眼前的景象,驭马的农人吆喝过驶过田野,成捆的小麦被收割放置,一人就能完成过去数人的工作。 嬴政在阳光下眯了眯眼,他自然不是与农夫有什么感同身受,他只是在想:六国之中,「民」心向秦说难是难,说易却也易;接下来就要解决「士」了。这个不急,等他灭了六国再说。 他没有打扰农事,农夫们在田典的指挥下也不敢停下活计张望,渐渐也把远远观看的贵人给忘了。郑丑在自家地头上张着手,羡慕地看同里的乡邻郑大目驾着马给他收麦。 他农活是好,但他不会驾马御车啊。会这一手的郑大目就抖起来了,被田典叫去学了一阵,现在官府这收割机租给他们用,他也能分一成呢。 郑丑有心不花这个钱,自己一家人吃点辛苦就算了,往年不也这么过吗。但一算时间,不花这钱还不行! 以前都是在春天种麦,收穫之后,这片田的农事就算结束了。春种秋收,古来的传统啦。 改成越冬的小麦,大家嘀咕一下,反正大王说绝收了给补偿,他们也是信大王的,种就种吧。种出来收成这么好是意外的惊喜,但种完之后,大王还要田典教他们种别的。能种稻的种稻,不能种的种粟,还有人领了一种叫玉米的种子少量试种,这时间就紧张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不租用收割机,郑丑扒拉一下时间,他家的田地不少,他觉得来不及。 嬴政看过收割机,上车回城。张苍正躬身相送,不防车上传来一句:「张卿饮食起居,可有特殊之处,平时又是如何养生呢?」 啊? 张苍愕然答道:「臣平生嗜甜,养生……养生……」 他才二十岁,正是大吃大喝放肆造作的年纪,他养什么生啊。 车内无声,张苍不知为何心头一紧,但秦王没再说什么,车驾已启,徒留他一脑门疑问。 第31章 坐而论道 秦王先回了咸阳, 却将韩非与李斯留在轵道亭,让他们同张苍聊一聊再走。 李斯仍然是他要重用的人,必须能跟上他新的想法。韩非是他治国根本的理论依靠, 也必须对新政有更多理解。 荀子三徒, 便坐在了一起。 张苍其实跟他们俩都不是很熟。李斯与韩非曾经同窗同读, 张苍年少, 他跟随荀子时,这两人都已经离开了。不过他这个人比较自来熟, 落座就笑嘻嘻地给两人敬酒, 口称「兄」而不称官职。 「弟在这里做事, 还得兄长在朝廷中为我说话啊。」 李斯举杯, 「何用我多言。此处是大王亲自关照,只要你依从大王的意思,自然不会担忧。」 张苍饮下一杯酒, 笑着按住了杯子:「韩兄评评理, 李兄将我从阳武唤来相助, 这时候还不与我说实话。」 韩非:「啊?」 李斯摆手, 告罪般地自罚了一杯, 向韩非解释:「我法家歷来变法,不得善终者多。」 韩非:「哦。」 原来是说这个,他懂的。 变法改革,难道不是各国国君的意志么, 可依然会不得善终啊。因为国君会死, 国君也会改变主意。李斯说此处大王亲自关照,显然是有点敷衍张苍了。 张苍行事小心, 只是安排新粮播种,也没有真正分地, 没有触及任何人的利益,还不至于如何。但如果他不谨慎,引发朝中不满,秦王难道就一定要保他吗? 但李斯还是为自己辩解了一句:「然我观大王心志如铁,既决定革新就不会半途而废,我等为大王奔走谋划,也自然不会为大王所弃。」 张苍笑而不语,他不好反驳,但心里是不怎么信的。 李斯:…… 其实他说的是心里话谁懂? 韩非:「大、大、大……」 李斯跟张苍都耐心地看着他等待他说完。 韩非:「……大王英明。」 张苍:「嗯?」所以呢? 李斯无语地起身。今日他们三人不以官职论尊卑,只叙同门之谊,所以年纪比他稍长的韩非坐了上首,现在他移席就案,递了自带的装订好的笔记本和石墨为芯的铅笔给韩非。 求你了,别说了,写吧。 张苍哈哈一笑,也移席过来,顺便令人给贵客再拿些纸来。 韩非自己松了口气,他写字可比说话顺畅多了,铅笔最近也用惯了,当下刷刷一通写,交给两人看。 张苍便读了出来:「矛盾,主要矛盾。大王所赠书中有所论述……」 立刻被李斯打断:「大王曾令不可外泄。」 「吾所言,可。」韩非简单的说道。 秦王将书给他,本就是要他再结合当世再作一书。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他都向秦王禀报过。 李斯这才点了点头,与张苍一起往下看。 矛盾一词其实就出于《韩非子》,其文曰:「楚人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莫之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勿能应也。」 李斯与张苍作为韩非同门自然也读过,所以韩非稍作解释,他们很快理解了这个词语的含义。 韩非便取回本子,继续写了一段给他们看,口中道:「以商、商君为例。」 商君变法前,秦国的主要矛盾,是秦与外敌之矛盾。李斯与张苍既然在秦为官,自然知道秦国的歷史。孝公继位之前,秦国已经不復春秋五霸之一的荣光,自秦厉共公之后,君位动盪,国力削弱,魏国趁机夺取河西之地。孝公之父献公数次东征也未能夺回,含恨而亡。 孝公继位后虽对胡人有所斩获,却也被赵韩两国趁着继位之初国内不稳的机会联合攻打。当时战国形势初成,秦国地僻力弱,甚至被视为蛮夷,不能参与天下大势。 什么是主要矛盾,就是当时若不变法,秦国只会越来越衰弱,甚至像那些小国一样被诸侯吞併的危机就在眼前。 于是一切国内矛盾,都成为次要,被孝公强硬压制,而以变法强国为先。 只等强秦之后,国内变法派与旧贵的矛盾又成为主要矛盾,新君虽然保留了新法,却要杀了商君,聊作安抚。现在在秦王心目中,统一是迟早的事,将来的主要矛盾就是秦国与六国之人的矛盾,一个不慎就有倾覆之危,故而变法又成为必行之事。 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主持变法的君主是什么样的人,明君能以铁腕镇压,而庸君无法给予臣子足够的支持,乃至明知不变的后果,也只能中途放手,坐看国势颓败。 所以韩非才会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大王英明」。他的意思其实很明白,不是为了吹捧君主,而是表明他贊同李斯的看法,当今秦王英明,几乎完美符合他在书中所设想的那种君主。所以只要秦王变法之心不变,就绝不会抛弃为王前驱的张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他们唯一要担心的就是秦王的身体,不过秦王去年才加冠亲政,如此年轻,看着也很健康,要是这也担心得什么都不敢做,那还不如回家抱孩子,变什么法啊。 张苍这才缓缓点头,觉得有理,放下一半心来。 他跟李斯韩非不一样,并不完全算是法家人物,兴趣过于广泛,年纪也过于小了,甚至自己都还没有决定好精研哪一家学说走到底。现在让他跟法家弟子一样为变法不惜一死,他是不愿意的。 就算接下轵道亭亭长一职,张苍想的也是实在不行就设法逃出秦国。逃不逃得掉另说,但一定不能在这里死挺着。 秦王能坚定的支持就不一样了,就算要跑,也可以等秦王病重时再跑。嗣君往往会拿先王心腹开刀,那时是必须跑的。 韩非却是这一阵学会了文字之后就看嬴政给他的纪录片,理念有了重大的改变。 自然不是弃法从儒了,在他看来儒家那个废物理论至今没一个国家採用,本身根本不适合治国。后世那是什么儒家?孔子復活都不能承认的,那是偷了他们法家的一部分套了个儒皮! 法家没有问题,只是没有与时俱进,用治理诸侯国的办法去治理一个通讯和交通都不方便的大帝国,而且还是一个刚刚捏合的大帝国,自然会出现问题。 既然他生在了这个时代之交,那当仁不让,就必须由他做这个法家承前启后的理论家。 至于李斯,韩非很尊重李斯的,一起读书时一干同学中就彼此欣赏。但也不妨碍他认为李斯没有这个能力,只有自己才行。 不过这些秘密都埋在心底。现在韩非出行都有一名哑仆和一名蒙氏子弟带侍卫相从,现在侍卫围在外面,哑仆也跪坐在门边,他们说什么,秦王都会知道。 但韩非不在意,他知道那些秘密的份量。 他又写了一段,推到李斯和张苍面前,却是说的当前之事。 当前,秦王有併吞天下之心,主要矛盾乃是秦与六国之间的矛盾。但当一统之后呢? 同样与王长谈过的李斯捋须颔首,指了指这段话,对张苍道:「天下归秦之后,六国宗室贵族失其身份,必然恨秦;秦国军功无处着落,百姓失了上进之道,亦有怨言。当前之法,仍是要变。」 韩非却道:「六国之、之人,贵、士、民,何、何、何者重?」 这是上次长谈时未提及的内容,李斯精神一振,知道这是韩非近来读书所得,打点起精神答道:「自是六国之贵为重。」 张苍也道:「就算灭了六国,坑杀其精锐,摧折其王室,但也不可能将六国贵族一杀而尽。这些人有世代相传的财富和土地,有忠于他们的死士与部曲,有家传的学问与经验。若不加笼络,他们与秦为敌,到底也是麻烦。」 韩非摇头,在纸上写道:「我亦韩国公子,深知六国之贵。六国既丧,秦国所予,可能与故国相比乎?」 自是不能。 又如何能不恨秦国呢? 张苍陷入了思索。 他和李斯都是「士」,对贵族当然不是没有揣测,但自然比不上韩非本人就是韩国诸公子之一更有心得体会。 韩非学问比李斯还好,文笔亦佳,除了口吃之外没毛病,没政务经验也是因为这个身份才没做过。 他为什么一直郁郁不乐,还不是因为韩国已经快完蛋了,韩王根本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不想振作也没本事振作,不会用他。而身为韩国公子的身份,又使他无法抛弃国家投奔他国。 不然他早来秦国不好吗,就算口吃不方便主持政务,也能为王者师,受到秦王的礼遇与信赖,同样能一展所学。 可想而知,韩亡之后,韩非是什么样的心情,对秦国又会是什么样的感情。 这还是韩非,心中有更高远的目标。一般的贵公子呢,在故国天生就是人上人,有封地爵位的天生贵种。秦国再宽待,能给他们这些吗? 哈哈,张苍还不知道,嬴政原本连自己儿子都打算无功则无爵,还能封他们? 他们从秦国得到的,必然不如在故国所得到的,不可能无恨。 「分封。」张苍缓缓吐出这个词。 秦王并未与他详谈此事,这是李斯后来同他说的,但要他嘴巴严实不可外泄。现在他便立刻想到了。 韩非微有怔忡,随即释然而笑。 「贵不可恃,随王远封。留而不走,谈何故国之思。」 他写了这一行字,李斯抬眼看了看韩非,目光一闪。 这位同门师兄,虽然因为身份的原因,政治经验不足,于人事争斗上有些迟钝。但能写出《韩非子》令大王叫绝,能指导君王拿捏人心,其对人心的把握其实是绝对不差,甚至是敏锐的。 这是韩非在大王提出将六国远封域外之后,进一步提出的策略。 六国贵族这个整体根本不可能心服于秦。秦强盛时还好,稍有弊病,一定会有人不死心趁乱而起。就算平定也要重起战火。 嬴政读史,知道歷史上自己原本的策略是让利拉拢安抚这些所谓的六国之后。虽然也将一些大族强制迁离原地,加强了管控,但总体来说还是安抚为主。 不说别的,使黔首自实田,真正的黔首能落到多少好处,他又难道是为了那些黔首吗?真正得到好处的,难道不是这些贵族之后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这些大贵族祖上从国君那里得封的土地,从此顺势转为了私有,他们依然拥有财富与势力。项梁就算避居到会稽,他依然是大秦太守的座上客,也依然有追随他的部曲。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判断错误,这些六国之后确实是大秦的威胁,在很难杀尽的情况下,杀一部分而拉拢一部分,确实是他会做的选择。 但这次他知道,这些人,不足以恃;这些人,拉拢无用。 所以韩非建议,在将六国封地迁往域外的时候,可以很自然的让六王带走他们的重臣贵族。不愿意走的,既不忠君,不能与王共苦重立基业,王室当然要收回他们的封地,让他们在秦国做个真正的黔首。 你既不忠君,以后就是想起事,也不必再打復国的旗号。 收回你们封地和爵位的是你们的国君,而不是秦王。 这是在诛心、断根。连李斯都觉得,他这位同门着实是很狠毒了。 都是聪明人,说到这里自然都明白了,也不必再聊这个「贵」。于是张苍再问:「士为重?」 这次韩非先点头,再摇头,没等他说,李斯先道:「考举。」 现在张苍在轵道亭学室所用的,其实也算是一种考举。只不过针对的孩童过于幼小,考的内容过于浅薄,因而无人在意罢了。但是等这批孩童年纪渐长,张苍知道会不一样的。 或者也不必等他们长大,麦收的翻倍使大王的威信更隆,他这个亭长说话也更管用,他会在轵道亭增设几个工坊,能识字会算数,通过考试的人才能来作工。 一般百姓不愿意丢下田地来作工,但这不是每里之中都有无地之人么。等看到工坊开的工钱,他们自然就愿意了。 以利诱之,这是韩非学说中很重要的一点。 对百姓诱之以钱财,对士呢? 诱之以地位。 这点李斯就有心得了。不是为了富贵权势,他吃饱了撑的跑到秦国来。明知道秦相歷来没什么好下场,他现为长史,得到大王将予他廷尉之职的承诺仍不满足,仍然想着将来做秦相,又是为什么。 利之所在,到死才会后悔,既然还没死,那是拼死也要为之搏一搏的嘛。 将来秦若是一统天下,将「贵」都送走,但大秦需要「士」的效力,那就以利诱之,用考举这种相对公平的方法,将民间游荡的「士」纳入大秦的体制。 如此,六国之人就不会再成为大秦动盪的隐患了。 李斯和张苍都以为到此为止了,但韩非却又道:「民、亦重。」 李斯略一思索,问:「军功爵制?」 这是上次谈过的问题。大秦如今就是一台战争机器,百姓为兵卒,闻战则喜。但是将来这百万大军要怎么用,拿什么赏,就是大问题了。 韩非却摇头,慢慢吐字:「此仅、仅秦民,我、所、言、者、六、六国之民也。」 再度提笔,却是将这些日子的思索毫不藏私的说与了两位同门。不是韩非单纯,而是他这个情况确实不容易入朝为官,想收徒也不太好教……要让自己的学说用到实处,就要靠这两个同门了。 纸上先落四字:徙木为信。 仍是商君故事。李斯与张苍一看便懂,再琢磨先前所议——不错,商君变法为何要徙木为信,围观者、立信者,并非秦国贵族,而是平民百姓。 商君书中虽谈弱民愚民之术,但商君其实并未轻视「民」啊。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知道「民」才是一国财富的根源,他才会着意研究如何去更好的控制「民」。 但这种控制之术,到天下一统以后,或许就不是那么好用了。毕竟地方大了,中央对地方官吏不能像如今的一隅之地那样如臂使指,对百姓自然也无法像现在一样严密控制。 在这种情况下,六国之民,怎样才能让他们成为秦民呢? 依然是以利诱之。张苍击掌:「大王以一亭之地相试,就是想看一看,教育、考举、工坊、赏赐,一亭百姓得了好处生了惰心,可否还有为大王效死之心;想看一看,六国之民为了这样的生活,是否一心向秦,不再心怀故国。」 少了军功的机会,但有了读书上进的途径,六国之「士」可以成为秦国新「贵」,六国之「民」也有机会成为秦国新「士」,这与军功爵制并行,或许就是破局的办法。 跟聪明人说话真是方便啊,不用他说那么多。韩非满意的颔首,心里还有一些想法,不过都是末节,不必这时候多说,时势变化,到时自然就会做了。 比如军功爵制不能突然取消,立功的士卒总还得先将功劳兑现吧。给他们分的地从哪里来呢? 关中是不能再分了,没那么多地可分的。但是六国贵族空出来的地,还有很多啊,那都是肥沃的熟地。也未必要他们亲自前去,大部分人不愿意远离家乡,那么可以在当地由官府组织耕种,固定发放钱粮即可。 反正秦律一时也不会更改,一不小心爵位就丢了,秦人也习惯了。 等律法缓和一些之后,新政带来的改变会抚平他们的不满之心,转而追求新的进身之阶。在韩非这样的法家大宗师来看,小民就算重要,也只是作为整体而言的重要,是可以拿来算计的事物,而不是值得尊重的具体的人——或者说其实对贵族与士族也是如此,没什么不能去审视和计算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李斯想得就更具体了,他自信虽然自己只是廷尉不是丞相,但这些事情都会由他来落实。这些说起来其实与法家一向的主张有点背道而驰,但那天长谈,大王十分坦诚,与他们剖析了囊括天下后的难处。李斯现在的思路也转变了。 其实过去百家学说都是从一国之地出发来考虑的。周礼虽是天下之礼,但那是八百多年前的事了啊,那时分封的诸国之间还有大片荒地呢,天子也不会直接治理那些封国,大伙都是各管各的。燕国被戎狄包围,史书上百年未载燕国之事,跟现在哪能一样。 不止是法家,秦就是用任一家理论来治国,都得变,不变不行。 毕竟是跟随荀子学习的人,李斯对儒家经典也不陌生。大王那日摒退左右与他和韩非密谈,提到一词让他们琢磨:外儒内法。 韩非要做的,是着书立论,作为官方教材,以后在学室里作为士子必读之书,必考之经典来学习。当然,大王的要求不仅如此,李斯晓得韩非还另有任务,但那不是他能问的,大王似乎也不准备将其公开。 至于李斯自己,就是要将秦律重新捋一遍,不必急在一时,但统一天下后,陆续要改的地方,他得心中有数,也要符合这「外儒内法」的道理。 不能将百姓逼迫至怀念六国而反,也不能宽纵百姓生出惰性,其中分寸,还需要他经常与治理轵道亭的张苍交流,才能做到心中有数。 但是法家的脸面要紧,就算吸收了儒家的道理,他跟韩非也不可能披上儒家的皮,所以就需要韩非好好动脑子,把儒家的理论吸收进来,运用起来。 至于说他们的理论中有一点儒家的影子,那也很正常,根本都不需要向人解释的。 他们的老师是谁?他们的老师是荀子啊,去世不久,当今公认的儒家大宗师。作为弟子,受到老师的影响难道不合理吗? 非常合理。 他们三人,同门学习时只李斯与韩非有交集,只不过一个韩国公子,一个上蔡小吏,虽说在荀子的一干弟子中他二人才学出众,自然相交,但身份有别,李斯既没有入韩之心,自然不会过于亲近。而张苍又是在李斯离开之后才追随了荀子,对两位出众的同门可谓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但现在,可以说三人已经被动绑定在一起,要为秦国大业而奔走了。 不,李斯看着已经举杯互敬的另两人,心想又岂是为秦国大业,这是可比周公的事业与功名。要不是有的事情他确实不能分身,大王想做的事业又太宏大,他才不想分功于他们。 「来,满饮此杯,共建功业!」他也热情地举杯痛饮。 ------------------------------------- 咸阳秦王宫中也在开宴。 并非大宴,而是秦王去了一趟轵道亭,回来后突然起了兴致,在宫中设宴,请几位重臣饮宴。 入秦游说却被秦王强留下来的魏缭,秦王亲政后信用的王绾与隗状,将军王翦蒙武,还有同样是近来颇受重用的冯去疾,都在。 相邦吕不韦却不在。 不过没人提到吕不韦,他虽未罢相,但明白人都知道,秦国又一轮循环要开始了,先王的重臣要给新王让路了。新王是英主,已经顺利掌握了朝政,将相邦迫入了死角。 当然宴上也没谈什么正事,威势日重的大王言笑晏晏,甚至有几分亲切,问了各人家事,也提到自己膝下几位公子。让人不禁去惴测王意。不过在权相阴影下成长起来的秦王,心思也难猜的很,实在想不明白,也只能吃吃喝喝了。 王绾看并没有上茶,先松了口气。去年开始,大王不知听谁谏言,设了茶典,不但让人在秦国采野茶,辟茶园,还派商贾去楚国买茶。 采来之后炒制了在宫中饮用,又赐给群臣,说这是清肠胃、有益身体的好物。而少府工匠听说又在制造茶砖,准备卖给匈奴人。 到底哪里好了,他只觉得苦。 不过提神倒是有用,晚上不能碰,上午喝一杯浓茶,到晚上都精神抖擞。 匈奴人需要提神吗?大王为什么会觉得匈奴愿意买这苦味的茶饮? 说来大王自从那遇仙之后,还迁移了一批囚徒到巴蜀之地去种甘蔗。王绾当时反对过,但反对无用。他也把不准大王到底是遇见什么人了,有的主意不错,比如纸张和现在卖得极好的精盐,连齐国都反过来向秦国买盐了;有的主意如茶和种甘蔗,极不靠谱。当然,丰收的粮食绝对是好事,沖这个,就算要饮苦茶也值得了。 想到这里,王绾忽然自己怔了一下。他想起来,就是大王自称遇仙人指点后不久,宫中也曾经有过一次宴饮。在那次宴上,大王令人将小麦所制成的面食一一呈上,让他们品鑑。 之后从咸阳到整个秦国,很快兴起了面食之风。尤其是带馅的饺子包子之类,和泡在汤料里的面条,在贵族高官之中几乎取代了粟而成为主食。 对,就是这种感觉,得看看大王今天要请他们尝什么。 不止王绾想到了,其他人也想到了,不由得多上了几分心。不管爱不爱吃,就像茶饮一样,既然大王铁了心要大伙吃喝,那他们自然要紧紧跟上。岂不闻当年楚王好细腰的故事么。 嬴政将各人表情看在眼底,声色未动。他学透了《韩非子》,对驭下很有几分心得,绝不让臣子随意揣测自己的心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只是他对太官令还是有几分不满,快一年了,他点的菜还是没能完全复制,尝在嘴里味道不对,只好舍了。 他也知道这是调料不全的缘故,但心中仍是不悦,每天盯着地球仪看的时间也更久了。 王翦和蒙武是武将,食量颇大,看第一轮上菜仍是熟悉的菜品时也没有特意留肚子,君臣之间气氛也很融洽。先是大王提起六国形势,将军们纷纷表示既然大王亲政了朝政已稳,秦军也可以出动找个合适的国家夺几座城池,过几年就争取灭一国。 接着隗状又为大王寿,称铁官今年的产量大增,官田泰半都用上了新农具,春耕的进度极为喜人。龙骨水车仅在咸阳附近就将数千亩旱地改造成水浇地,就算没用上大王拿回来的粮种也必将增产。 在这般气氛中,炒菜端上来了。 王翦捉了一只炒虾仁送到口中,并没觉得如何。味道自然不差,但是这种清淡口味并非时下风尚,更不是他这种好肉的武将所喜爱的口味。王绾与隗状的年纪偏大,同样口味重,虽说觉得算是鲜美,但……也就这样吧。 反而是一道炒时蔬受到了欢迎。贵族肉吃得多不代表不吃菜,不吃菜得叫便秘给憋死。但现在的菜后世好些都又成了野菜,因为不好吃。后世驯化培养出更多更合口的蔬菜。 更何况现在蔬菜的吃法,不是煮就是生拌,加上野菜的口感,嗯……反正在座的没几个爱吃的,往往只是在肉食里做个配菜一起入口。 但这道菜入口脆嫩,用油炒出来也不那么寡淡,甚至嚼着还有一点点甜味。蒙武两筷子就吃掉一半,正琢磨用什么话来夸赞一下,就听大王说:「看来蒙卿喜爱此菜?」 那这时就算不喜欢也要喜欢啊,何况蒙武确实觉得不错,便放下筷子拱手爽快回应:「臣确实喜爱。这便是少府在种的菜吗?若是种成了,臣请大王赐臣种子,臣令人种上一园。」 「只拿种子有何用。」嬴政悠然笑道,「朕将菜谱赐卿。卿可知其中油脂从何而来?」 「这……臣不知?」 蒙武现在是真的惊讶了,炒菜油汪汪的,他自然以为是用了动物油脂。其他人也不免去看自己盘中的菜,回忆起来,似乎真的不是他们熟悉的油啊。 这才是今天的戏肉。嬴政令人拿上小坛油让臣子们传看,一为菜籽所榨,一为大豆所榨,一为芝麻所榨,一为花生所榨,又一为葵花子所榨。大豆于他这时称为菽,而菽也分几种,嬴政便直接将常用于榨油的这种定为大豆,与后世一致。 秦人的发祥地陇南可种油橄榄,但那需要时间;油棕更是需要南越以南的气候才能种植。这两样暂时不可用,不过炒菜用油本来也是豆油和菜油更合适,少府种出一些,等民间将高产的粮食渐渐普及后,就可以开始推广了。目前来说,豆油已经可以开始用了。 这事竟然是魏缭这个兵家老者反应得最快,嗅过味道之后就轻咦一声,道:「这些作物可以榨油,以后军中士卒,或可在饮食中略用一二,可长气力。」 当然不能敞开来吃,但是在水煮野菜里滴上几滴油也好。当然他也没想所有人都吃上,可以给一定级别的军官食用。 王绾想到的更多,首先是租税怎么收,然后是官田大规模种起来收入就能增加了。这再怎么说也是地里种出来的东西,一年就能收一批,比辛辛苦苦养两年猪能弄出来的油脂可是划算多了。 平民也能吃,就算吃得少,只要推广得当,就算比不上盐,但也会渐渐成为类似于盐那样的存在。 大王是遇到上古圣贤了,肯定的! 「秦当大兴,臣为大王贺!」他举杯高唿。 嬴政端杯浅饮,心中还算满意。作为君王,植物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豆油更是有股腥气,不像他在梨村吃到的油,应该是技术不到家,让他很不喜欢。而且在后世见说古法榨油容易有什么致病的毒素,所以平时宫中他仍然不用这些植物油。 但民间可以,反正也吃了上千年了。他也明白,现在平民的平均寿命,恐怕也等不到吃出来的毒素累积发病。 他在宫宴上令人使用,自然是为了让重臣都明白他的决心,像茶饮一样,主动将油菜和其他油料作物也种起来,把炒菜也变成一种时尚。 一统天下还需要十余年的时间。在这十余年里,秦人的田里会有翻倍的收成,饭菜里会有油水,能多攒几个鸡蛋去换针头线脑,子弟有为官做吏的希望。 逐六国之贵,收六国之士,而这身为乱世柴薪的六国之民,就将成为秦国之民,成为他万世功业的基石。 第32章 轵道亭大考 王沐拿了十几个红薯放在篮中, 最上面又放了三个蛋,便牵上儿子的手往父母家走去,一边走一边询问儿子最近识得的字。 自从女儿考了第一之后, 她的生活突然出现了转机。虽说女儿离开了身边让她挂念, 但每次回来, 陈苇都很快活, 小脸明显有肉了,人也活泼话多, 总叽叽喳喳跟她讲些她已经听不太明白的事情。 里典让她每个月去领钱粮, 告诉她这是女儿考了第一的奖赏, 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 原来陈苇不是考了阳里第一,而是整个轵道亭第一。 还有,原来读书好, 大王还会赏给钱粮, 王沐对儿子读书也就严格起来。陈耳五岁, 还没到能入学室的年纪, 王沐就自己跟侄子学字, 再回来教他。女儿回来的时候,就让女儿教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前阵子里典又说,成年人最好也习几个字,会算术, 以后有好处给他们。因着王沐家陈苇的例子在这里, 阳里人还是很积极的,只是学习不易, 成年人能坚持的不多,王沐也不知道现在还有谁在学。 轻声问了儿子几个加减题, 母家已经到了。王沐在门口喊了一声,自己推门进去,正碰上嫂子迎出来,她顺势递过篮子,笑道:「我看家里没种红薯,我地里收了,就送一篮过来给阿父阿母尝尝。阿义呢,我问问他今天学什么了。」 郑荣是东平里嫁过来的,性子爽朗,原先对这个常来蹭饭的小姑子就不错,现在看红薯上的蛋,笑容越发灿烂起来,接过来道:「先收着,刚用过饭,叫他们看见了现在就闹着要吃。阿义待会就要教他们了,你带阿耳一块学。」 「哎。」王沐松开儿子的手,让他跟表兄弟玩去,自己跟着嫂子去帮忙,顺便聊聊家务事。 郑荣絮叨着:「还是你家阿苇有本事。你看看阿义……你家的鸡以后给我几只。」 「那自然,挑几只健壮的。」 王沐嘴角不由上挑,这也是女儿挣回来的。亭长那里从咸阳领回来两车鸡分给各里,基本上被里典田典他们分了。就因为陈苇跟着亭长读书读得好,亭长在那车鸡运到的时候就叫人装了一公二母两只给她。 本来王沐以为就是普通的鸡,没想到这鸡生蛋特别厉害,女儿回来跟她说要好好养,鸡雏以后要分给乡里,让大家都能攒蛋卖钱呢。 她跟儿子两人在家,领到的鸡是少府已经养壮了的,隔两天生次蛋,稍微省一省,就攒出来了。 不是她捨不得给儿子吃,而是过去总在兄嫂这里蹭饭,现在有余力了,直接还钱过于生份,那总得有所回报吧。 郑荣把红薯先收起来,只拿了几个放一边,准备待会在灶灰里炕一炕,给孩子们分吃。都忙完了,她坐下来跟王沐感嘆:「家里忙不过来,没种过的也不敢去种,哪知道这个红薯跟马铃薯能收那——么多!」 王沐便说起从女儿那听来的事:「马铃薯晚一些时候补种也可以。阿苇听亭长说,要不是去年大王才得了圣贤指点,田典也还不会种,去年我们这的坡地上就该种一茬马铃薯才好。」 「哎!」郑荣可惜得直拍腿。她家还算宽裕,但也只供得起一个孩子进学室,最近因为看到读书的好处,家里决定再送一个跟她家阿义学得出色的孩子去读书。就多这一个读书人,一家老小每餐都要少抓把粮,多舀勺水。恐怕要到今年粟收了,才能把亏空补起来。 要是去年能种一茬马铃薯,那在黍饭麦饭里切上一个蒸熟,不就能吃饱了吗? 「家里还有点用了水车都浇不上水的旱田,明年就种它了。你大兄种你那块地已经学会了,你晓得他能干,明年我搭把手,一准收拾出来。」 轵道亭的地重新划分过,斤两也向后世看齐,正在秦国慢慢推动改变。嬴政可不耐烦每次都把后世的产量跟现在换算,他要更直观的看到产量区别,等穿过去的时候好拿数据去问专家。汪教授的微信号他一直存着,还特别加了个a放在最前面。 现在他拿回来的马铃薯亩产差不多是五十年代的产量,一亩地千斤左右。但产量会逐年下降,他还在督促农官学着育种,先拿这些种几年,以后尽量还是由各地郡县的农官育种之后再换给当地农夫耕种为好。 王沐跟郑荣不懂这些,她们就看到,那些不太好的地拿去种红薯跟马铃薯,用足肥料,半亩边角地种出来五百斤,能把人吓昏过去。 王家的长孙王义开始教弟弟们识字算术了,王沐也过去跟着学,郑荣把红薯放进灶,准备孩子们下午吃,晚上还能省口饭。王沐喊她:「嫂子,你没事忙也来学吧。」 「我学它做什么?」郑荣诧异,她看王沐学也只当她要教儿子呢。 王沐却另有想法:「里典不是说了,让能学的都自己学着。我琢磨以后肯定有好处。就是你不学,也叫大兄学一学,我们女人学可能没用,男人学着肯定不吃亏。」 「这样啊……」 法家徙木立信的故事并不是白讲的。张苍在轵道亭发布新粮种,使用新的农业技术,奖励好学童子,到今年这个时候,已经将自己的信用和秦王的信用都立了起来。郑荣对里典宣称的话也不怀疑,只是从早忙到晚,没有王沐特别来再说一声,思想上总是没法太重视。 但有了个八岁就给母亲和弟弟挣来钱粮补贴,跟随了不起的亭长学习,把全亭的男孩都压下去的女儿,王沐说话的份量就不一样了。 郑荣就拿着针线活,跟王沐坐到一起,听自己儿子教弟弟们识字。女孩们有的也在听,不过毕竟小孩爱玩,不是特别早熟的根本没有这种意识,听一会就自己玩去了。 学室里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并没有教经典,只教识字与算术。除了岁首和正常的休沐之外没有假,内容上得飞快。差不多一年时间,最早上学的大孩子已经学到后世三年级的内容了。郑荣哪听得懂,只有等儿子给更小的弟弟上新课的时候才算听出点滋味来:「不就是算帐么,用这许多话说。」 王沐学得比她多些,告诉她:「现在烦些,学到后面就省事了。」 她拿回母家的红薯很受她侄儿侄女的欢迎。 这东西虽说吃多了反酸,但它甜啊,又饱腹。那天郑荣放灶里炕熟了几个,下午叫小孩来吃。一掰开,那香气就飘满了院子,金黄的瓤看起来特别有食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王义作为辛苦教学的长子长孙,分到了一整个,其他孩子两人分一个,都吃得嗷嗷的,最馋的把皮都吃了,其他人也是仔细用牙把红薯皮给颳得干干净净。 可惜家里今年没种,王义就很积极的跑姑母家,教陈耳读书。姑母总会弄一个给他吃的。 在被母亲揪着耳朵不许去丢人现眼的讨食吃之前,王义坐在姑母家的院子里,一边用牙刮着红薯皮上金黄的薯肉,一边感嘆:「真好吃啊,我说城里人肯定都没吃过,阿母还骂我。我听阿苇说的呢,城里人真没吃过,除了官田种出来打粉用,就是我们轵道亭在种。」 「阿苇说的?」 王沐停了针线,有些好奇地问。陈苇虽然什么事情都愿意和她说,但总有小孩觉得不重要不相干的事,跟同辈兄弟姊妹聊天时才谈起也很正常。 王义年纪比较大,虽然成绩一般,但坐得住,理解力也比七八岁的小孩强。现在十三岁,已经升到第三级,后面听说还要开新班,他可能也能升。陈苇现在更爱和他玩,用她的话说,阿义兄长才听得懂她说什么。 别处没种红薯的事也是她从张苍那听来,跟王义说的,王义便又同姑母讲:「亭长说先叫我们种,看看平民家里头储存起来有没有难处,种起来有没有问题。明年后年,别的地方才会种哩。」 「这样啊。」王沐继续缝补衣服,就听侄子继续说:「姑母,你为啥不拿红薯去市里卖。亭长不是讲了吗,我们亭行新政,拿自家出产去卖不犯法。红薯这么甜,外面的小孩肯定也愿意买呀。」 「这……」王沐一不小心被扎着了手,将手指放嘴里抿了抿,她摇了摇头,「人家都不认识,怎么卖。」 「炕熟了这么香,不认识怎么了。」王义还来劲了,「我们家在县城不是有亲戚吗,去借个灶弄熟了,拿被子包着去卖呀。」 王沐……王沐真的心动了。 陈苇在岁首将至时从张苍处回家,吃惊地看到弟弟换了一身新衣,而母亲又拿了一套新衣叫她试穿,人的精气神都不同了。 「阿母,亭里给的钱粮增加了吗?」她疑惑的问。原来给的钱粮只能说可以让母亲不用劳作就能带着弟弟吃饱,母亲还是精打细算的,年底也穿不上新衣呀。 王沐笑着在女儿身上比划过,满意地看到女儿长高了,自己缝起来的衣袖裤角要往下再放一点。她一边将新衣收起,一边道:「等会说,先吃点东西。」 便到灶上拿了一个红薯,一根玉米。 陈苇没吃红薯,刚收的时候吃多了,现在有点不爱吃,玉米是新下来没多久的,特别香,她啃得很起劲,缺牙都不妨碍。 王沐看了一眼在沙坑写字的儿子,回来跟女儿讲起自己最近做的事业。 「家里那块地不是种粮食种不好么,今年就种了红薯。收的时候你舅舅吓坏了,扒了两窝就跑来家喊我去看。」王沐想起当时的情景都好笑。 「收得太多吃不完,我也愁,还是你舅家的阿义说了一句,我就试试拿去县里卖,哪晓得真的卖光了。」 县里有个远亲,但跟王家走动还蛮多。王沐请兄长去说了一声,到人家去借灶一用。 结果那香的,她请了亲戚家的小孩吃一个,小孩分食着跟邻居炫耀,她还没鼓起勇气去「市」中售卖呢,背去的十几个红薯就叫那一里的人买光了。 不光穷人家买,连大户家也来买。实在是没有吃过,第一次吃都觉得十分香甜,是好东西。 后来就跟亲戚说定了,她借牛车运一筐去,亲戚拿些钱,替她做熟了卖,钱少挣一点,却免了她抛头露面的。 「最近玉米收了,里典去亭长那学了回来,教大伙磨成粉吃。我又拿了些煮了卖,也不错。」 后来买的人其实不是为那口吃的,是买去种了,这才把她吃不完的红薯都买完了。 所以她才有钱在年底给一家三口都扯布做了新衣。 「阿母,你跟大舅说,一定要好好识字。亭长那里有好生计传授,但只给大考排名在前的人。我看里典反覆宣扬,用心的人还是少,亭长都有些生气了。」 「都要下地,一年忙到头,就是想学也抽不出身啊。」王沐也很无奈,「你大舅已经算是用心的。」 陈苇还是个孩子,过了年才九岁,提醒到这里是她仅能做的事了,不一会自己都抛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地看母亲给她改新衣。 张苍就没她这么轻松了。对轵道亭的情况患得患失,又有点高兴,又有点生气。 其实情况一点都不差,今年的气候还可以,轵道亭又优先打造了筒车,甚至还有一处装了大型的龙骨水车,把至少三分之一的旱地都改造成水浇地了。 种子又好,今年光是小麦的产量就翻了倍,刚收的水稻产量也统计出来了,同样翻倍。少数人试种的新作物玉米虽然是粗粮,但产量也不差,反正是多种的一季,简直跟白捡的一样。 但同样的,因为多了一季农事,不管是无地庸耕的贫民,还是家中有田地的中等人家,今年就没有闲的时候。这不,到十月岁首了,还在为种冬小麦而在地里忙呢。 所以有心无力啊,他也看到农家汉子们在地头拿树枝划拉着写字,但能坚持下来的太少了。 张苍原本准备吸收无地贫民到工坊干活,并用这个条件鼓励他们学会识字。现在一看,这还真不行,只能调整,把「利」给提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秦王政十年平稳地过去了。 原本应该悠闲下来的岁首之月,轵道亭的农人埋首田中忙得直不起腰,而咸阳城中也发生了数件大事。 先是秦相吕不韦终于罢相了。 对他而言,有种靴子终于落地,利剑终于刺下来的解脱感。但一瞬间的解脱感之后,吕不韦又对前途产生了茫然和恐惧。 他会是像一些秦相那样退出风波中心,回到封地寂寞无名的死去;还是像一些秦相那样,罢相只是第一步,最终是送了性命? 想到这次罢相的直接罪名,吕不韦很难骗自己安心。那是跟太后有关的嫪毐叛乱事件,那个胆大包天把他都吓到的假宦官,可是他给太后送进宫的啊。 去年就成了丞相长史,这一年中实际上已经将他相府事务拢了不少在手中的李斯来见他时,吕不韦已经饮了三壶酒。不过他少年从商,宴饮惯了,并无醉意,整了整衣襟就令人延请这位现还是长史,但很快就会是廷尉的前舍人。 李斯的脚步轻快,吕不韦看着他,恍然间仿佛看到了自己,那是成功带嬴异人逃回秦国,并且帮助他改名子楚,成为安国君嗣子的自己。 吕不韦突地笑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李斯说话:「秦相难为,悔乎?不悔也。」 李斯正是得意的时候,并不能共情,只行礼入座,对吕不韦直接道:「君侯,斯今日前来,是转告大王之语。」 吕不韦眼神微亮,本倚在案上自饮,此时也端正坐好,便是一揖:「大王何言?」 「大王有言,文信侯有功于秦。」 一剎那,吕不韦几乎软在案上,只想着:活了! 他紧盯着李斯,就怕他冒出一个字,「然……」 李斯没有转折,也没有卖弄口舌,中规中矩地转告了秦王的话。 嬴政对李斯说得很直白,吕不韦为相多年,对已经亲政的他不利。但吕不韦也确实有功于秦,他不想秦国重复新王夺政旧臣死的套路,所以要吕不韦知趣一点。 留在咸阳便于控制,若是交游往来不绝,秦国就容不得他了。闭门谢客,安然养老,秦王不介意多养一位老臣。 留他在咸阳?吕不韦真的安心了。放他回封地,他反要害怕下一步的动作,留在秦王的眼皮底下,得了这样清楚的交代,他再作死就是真的自己找死了。 这个时候,本来已经准备好一死的吕不韦倒是后怕了起来,眼中濡出了泪,就在李斯面前伏身下拜,口称君上恩德,罪臣敢不从命。 只是李斯告辞离开时,恢復了几分神采的吕不韦叫住了他,问道:「这是大王当面对你所言,令你转告于吾吗?」 李斯不解其意,应道:「正是如此。」 「哦……」吕不韦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斯,意味深长地道,「李斯啊,汝亦当记住君上今日此语。」 李斯:? 吕不韦却不说了,送客,回府闭门足不出府,以保身家。他猜出了李斯必当大用,也猜出了秦王这番话的用意。 对他只是顺带,这是对李斯说的,也是对以后的秦相所说。 他没有想到秦王竟然有这样的心胸,为了将来秦国权力交接的稳定,就这样放过了他。秦国当大兴啊,吕不韦感慨,这样的心胸,才应为天下之主。 在此之后,韩国以郑国渠疲秦的计策暴露,朝中上下愤愤之时,秦王却十分淡定,言道此渠于秦有利无害,郑国有功无过,韩王当谢罪于秦,却不必牵连郑国。 朝中有人因此事提出六国客卿或为他国之谍,当尽驱逐之。嬴政自然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不过想到李斯留下的名篇,还是把李斯叫过去,让他写文驳斥一二。 嗯,他这一朝本来就没留下什么文学名篇,再少了这个,更是显得大秦过于朴质无华了。 而轵道亭这里,又翻过一年,除去有子弟在军中的人家对此挂心之外,众人更关注的是学室组织的对成年人的大考。 亭长张苍则拿着各里上报的成绩排名哭笑不得,无语问苍天。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妇人来考,还占了前面的名次啊!」 轵道亭的成人考试出现了意外,可能某种程度上是如今九岁的陈苇带来的蝴蝶效应。 嬴政每次看张苍送来的报告上附带的这女孩的成绩时,都再次确定自己「受命于天」。这么个小地方,他只是在这里试行一些政策,培养一些以后准备用于全国的人才,以此向众臣和六国之士传达自己的意志,却能捞到一个可以确定为天才的人物。 陈苇当初报考的是初级班,因为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水平,只想稳妥的争得一个名额。而且她也不知道女孩子读书能有什么出路,有这个想法,确实是很朴素的想不要钱的学过来教给自己小弟。然后才是她自己真的私下里觉得很有意思,很想学。 然后跟着张苍,张苍给她的学习任务就重得多了,但她也跟得上。不过一年时间,她当时学到大概三年级的水平,现在却已经学到初中了。 张苍也是个没数的,自己做着嬴政给的奥数题觉得好玩,就拿来给没学过的小孩子做。陈苇咬着笔桿还真就做出来了。 就因为有这个聪明的女儿,王沐家里得到了钱粮,她自己也开始向侄子学习,又劝嫂子也来学。有陈苇做例子,有张苍允诺的「利」作诱饵,轵道亭各家的女人多少都跟子侄辈学几个字,又学一点加减乘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就出现这个结果了。男主外,下田出大力的毕竟还是男人多。只要不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地一边雇着庸耕,一边还是要家里的男人去干活。妇人忙家务时不得闲,纺织女工的时候,若是真有心,旁边放几个字看着,手上做熟了活可以一心二用,脑子里想着,倒还能记住一点。 张苍拿到的成绩惨不忍睹。这次大考他排除了亭中的大户,于是收上来的卷子,那个字能看懂的就算是学得不错的了,错别字连篇累牍,算术十题错八题的不在少数。 在这种大家都很烂的情况下,不那么烂的里头,竟然有一半都是妇人女子。 张苍也不敢作主了,把这件事上报,先送到了李斯那里,然后送到了秦王案上。 嬴政倒也没有太过意外。 他在后世那个村子里头见到的人,大部分是半文盲,小一辈的孩子里,男孩可能因为家里宠爱又有倚仗,加上心理成熟得晚,在小学时成绩都比较一般。 大一点的孩子里呢,懂事的女生知道自己不学就没有出路,会特别刻苦,所以拔尖的那批学生里,女孩也不比男孩差。 二三十岁的人里头,就那村子,他见过的最出色的大概就是刘敏了,甚至在交谈时让他不自觉的摆出了求贤问政的尊重态度。这个小小的村书记,如果是男子又能带回来,他甚至可以委以丞相之职。 所以嬴政已经承认了,女子体力虽不如男,但头脑并不逊色。只是以他这个时代而言,他也没打算放开对女子的限制,只打算对特别的天才网开一面。 看了后世书后,嬴政对以后的发展也很淡定。他放开这个口子,推行工业化之后,迟早有一天限制不住,但那是后人的事了,后世的情势自然匹配后世的制度,跟他关系不大。 看到这个意料之外的情况,他也有点好笑,好在只是小事,这些妇人们得了好处也是用在自家,不会引起什么争论,他便让李斯转告张苍,以信诺为重,将奖励发下去。 郑荣被里典叫去的时候人就麻爪了,好在还有小姑子王沐被一起叫去。里典心里还挺羡慕,但他是小吏,被排除在这次的大考之外了。 他对这两个幸运的妇人有几分嫉妒,但他也晓得轵道亭是咸阳都盯着的地方,不敢造次,四平八稳地交代了事情,问她们:「本事白教给你们,但这磨是要花钱的。亭长有言,可以先赊着,若是不想做了,把磨还回来就好。」 那就还是不用花钱。郑荣放了一半心,又听里典说:「本来两家合伙还有几分烦难,正好你们姑嫂分列前二,就不必相争了吧?王氏你家没有男人,还得郑氏家中出力。但你考得第一,本又可多分一成,所以你得四成,郑氏得六成。郑氏回去商量好了,若无异议,叫你家男人一起来定契。」 「哎……哎!」郑荣没完全听明白,赶紧先应下了。 其实这事只关乎她俩,但里典身为基层小吏,深知这破事要不叫家里男人来做主,将来闹起来,烦的还是他。有的里考得前几的是男人,就不用担心这事。有的里比他还烦,得到奖励的妇人与其他人不是一家,为这分成的事虽然不敢吵到官吏面前,私下里必然有纠纷,一个不好将来就会出事。 他知道王氏这一家的情况,王沐的兄嫂跟这个妹妹关系颇好,一向疼惜,想来是不会反对的。 果然,王沐的大兄王林很痛快的过来定了契,顺便用牛车把石磨拉回去了。亭长则派了人过来,教王沐和郑荣学一门傍身之技。 她两家将要合开一个豆腐坊,这是他们阳里拿到的奖励。 类似的还有一里由两名优胜者合伙开了榨油坊。 东平里分到的奖励更复杂一些,他们那将要开一个纸坊,但纸坊的八成收入都属于少府,只两成再由获前两名的人来分。他们愿意的话,可以到纸坊作活,也另有收入。 家中无地也没有一技之长的郑牛愿意,家中境况还不错的郑方不愿意,他觉得白拿钱,自己还能种自家的地,挺好的,不想去做工匠。 其他几个里就更复杂一点了。少府在这里开了一个玻璃窑,这个利润太高,几里的人合起来都不给他们分一成。 烧玻璃需要硷,嬴政跟刘彻都查了许久的资料,在网上也问了不少人,知道用化学合成的方法弄出纯硷,现在基本上就是做梦,他们只能用天然硷制作。 说来也巧,秦国在昭襄王的时候从楚国抢来一片土地,如今是秦国的南阳郡。这天然硷的产区要么在北方盐硷带,要么在高原盐硷区,不要说如今不属秦国所有,就是刘彻都望之兴嘆,很难去开发。但正是这南阳郡,后世称为桐柏县的地方,恰恰也是一个大产区。 刚查到这个资料的时候,两人很是高兴了一回,只是再往后看,才意识到这个天然硷的开採难度不是他们能解决的。最后只能回到交易的路子上,向草原上生活的匈奴部落开出条件,让他们运来天然硷。想要用上这个大矿区,除非从后世买机器。 不过别的就好办一些,秦国也盛产所需的煤,少府的尚方令带着人从前年忙到去年,嬴政带回来的厚厚的资料都快翻烂了,总算让他们成功烧出了玻璃器。嬴政便让少府在轵道亭开一个工坊,拿出部分收益鼓励人向学。 他心里也有数,进度慢也就罢了,如果能如他所愿加快进度的话,一些工厂开起来的规模可不比这种小工坊,工人如果都是文盲,培训上工都很麻烦。轵道亭是他的试验地,也是他向秦国上下吹风的窗口。连少府的收益都能拿出来鼓励向学,有心人都应该知道,秦国的政策在缓慢地转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这也是他从后世学来的道理之一:有时候需要雷霆一击,让你的敌人没反应过来便完成布局;有时候却可以以点带面,让官吏知道你的意志所在,缓冲之后慢慢掉头。 现在秦国需要的不是急转弯,而是这样的缓冲。 第33章 张氏子田氏王及秦宫的教育 秦王政十一年。 燕赵相攻, 秦国得利,趁机夺了赵国九座城池,将漳水流域据为己有。 韩国暂安, 韩王安因为疲秦计的缘故又卑辞向秦国请罪过一回, 现在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豁达心态, 吃得下睡得着, 得了秦王的赏赐,还拿来与众臣同赏。 若是刘彻见了, 定会用新学的词给他评上一句:躺平摆烂。 王摆烂了, 新郑里上上下下的臣子自然也跟着摆烂, 一时间醉生梦死, 连酒水都多卖了许多。 还清醒着人便因此而格外痛苦着了。 前韩国相张平的儿子张良就是这少数清醒而又痛苦着的人之一。 父亲张平已经去世十多年,张良又年轻不曾入朝,张氏虽还是名门贵族, 但在新郑已经失去了权柄。张良没有见到韩王拿出与众臣同赏的秦国精美玻璃器与瓷器, 他在自家楼阁间把玩的, 乃是商人从秦国买来贩卖的书籍。 有三个荀子的门生在那里, 尽管有两个都偏了法家一脉, 但出于尊师之道,他们还是先将荀子的着作整理出来仔细校对,然后给印制了出来。 还不是木版,是铜活字。虽说从全天下来看, 没有足够的识字匠人使用活字印刷。但仅就咸阳, 仅就少府可以使唤的人手来说,找几个沦为隶臣的识字者来排版, 也不是什么难事。 嬴政把资料图样给了尚方,尚方在铸铜活字的同时研制出了合适的油墨, 因为一时来不及铸许多,于是优先就着《荀子》需要的字数给铸了一批,一口气就给印出了五千套。 李斯跟韩非一起出钱买下了一半,叫商人带到新郑和齐国稷下学宫分赠。另一半被秦国自己留下一些,剩下的则被商人买走,准备到处售卖着试试,毕竟与时下的竹简文书比起来,这一套书便宜太多了,应该有许多士子会愿意购买。 张良手上拿的,就是韩非让人带到新郑指名送给他的书。 也不是嬴政跟韩非说过什么,而是韩非作为学术大家、韩国诸公子之一,对这个五世相韩的张氏子有所耳闻,听说过张氏子虽未入朝却聪明颖悟的名声。 既然又是名门,自己又聪明,韩非的赠书名单自然就有他一个了。 见兄长久久不语,张良之弟轻声道:「韩非枉为韩公子,出使韩国竟一去不回,又为秦国助长声势,着实可恶。兄长莫要为他生气了。」 张良回过神,将书放在案上,嘆道:「韩非有才,王上却不能用,奔走他国也是寻常。何况派他出使而不令回,本就是王上畏惧秦国的结果,又怎么能怪他呢。」 他拍了一下桌案,怒气勃发:「韩国不是没有人才,王上不能用,一再对秦国退让,乃至如今几乎沦为秦国臣属,简直……」 到底不能对国君口出恶言,张良咽下这口气,恨得磨牙。他的弟弟低头看自己手,心想兄长这脾气真不能入朝为官,别看兄弟俩都体弱,但他自己体弱而脾气温和,兄长却是气性大,真怕入朝后一言不合抄东西砸人。 就听兄长像是忍了半天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似的骂着:「秦王一向欺辱韩国,如今赐下玩赏之物,王上竟然不以为耻,还召群臣同赏,这岂是一国之君的模样!」 嗯,兄长若在朝中,恐怕会走上前去,将那据说堪为珍宝的瓷器与玻璃器高高举起,一把砸碎,然后说出一番可入《春秋》的凛然谏言来。 可是这有什么用呢。张迁暗暗嘆气,国家已经是这个样子了,难道是王上愿意这样屈辱吗?离秦这么近,疆土是这样窄小,周围强国环立。打又打不过,用了疲秦计拖延了一段时间,反而让秦国更强盛了。此时再振作也没有什么用,大王还能如何。 他捂着嘴咳嗽起来,张良起身给他顺气,等他平復下来,才回到位上,抚摸着那捲《荀子》,再度嘆息:「过去只说秦国地近蛮夷,乃野蛮无文之邦。如今有了这个,秦国文治也将大兴了。」 尚方的印书作坊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排版印刷一应活计用的都是隶臣。对外也不说是印出来的书,就算从书籍文字与印章的相似处猜到,也想不到铜活字这种大手笔,更不知道纸是怎么做出来的。 张良就猜到了这大概是雕刻出木版,将无数文字如印章那样反刻在版上,然后用墨印出来的结果。但他找木匠弄了一个小版在帛上试验,发现问题很多,墨都晕开了,印出来也模煳,不像这样清晰。何况用帛那得多贵啊,卖不到这个便宜的价。 而且木版容易损坏,以他听说的这批书籍的数量,似乎不太像是这样印出来的;以书籍的价格来看,这种纸张必然也非常便宜。而这样便宜的纸,只有易损坏这个缺点。但是如果价格真像他猜的这样低廉,从此书籍能大量印刷的话,易损算什么缺点呢?损坏了再买一本就是了,不用担心先贤的文字失传,因为市面上到处都在售买。 其实这时的纸颜色不是洁白,还有些发黄,是工匠刚开始制作,工艺不到家的缘故。只是张良并没有将此当作缺点——竹简难道是雪白的么,开玩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张迁又咳了几声,接着道:「何止是书籍,近来商贾从秦国贩卖之物多了不少,家中吃的盐如今都是秦国产的精盐,今年又多了霜糖,家家争买,货到即空。连久享盐利的齐国都来买秦盐,也不知秦国换得多少钱粮,明年又要化作攻打哪一国的军备。」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张良将《荀子》放回书架,让弟弟回去休息,自己抽出一卷兵书阅读。也许已经太晚了,也许不等他学成就要亡国,但他无法什么也不做,像韩王那样醉生梦死得过且过。 ------------------------------------- 齐国,临淄。 齐王建并没有像末日将临般的韩王安那样颓废。前半生由母亲执政,后半生听舅舅作主的齐王,年近五十了,实际上还是没有太多政治上的主见。 前几年他曾经入秦见过秦王,秦国并没有像对待楚王那样将他扣留,待他也算礼遇,他便松了口气,觉得现在这个年轻的秦王比那位老不死的昭襄王和善多了。 韩国虽然危险,但那是因为它离秦太近,本也是诸大国中最不成气候的一国。赵国与魏国不是还存在吗,就算被占了些土地又怎样呢?几百年了,就算称霸一时的郑国也被灭国,但大国总还是比较安全的。 齐国曾经只剩两城也能復国。赵国曾经被逼近邯郸,也最终使秦国吐出了先前吞没的土地。楚国尽管一再迁都,但不是还有那么大的疆域么。 齐国离秦国有那~~~么远,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所以齐王建还是认认真真上他的朝,听他舅舅的话治国,回后宫正常的享乐。可能将来会亡国吧,但那也是子孙后代的事情了。 他只在得知稷下学宫走了不少人时有点不开心,问:「是寡人怠慢了他们吗?为何要离开。」 后胜笑道:「是因为秦国用纸张新做了书,乃是《荀子》,荀卿的门生买了上千册让人运到临淄,在稷下四处发放。别家不说,儒家其余几脉都被荀子痛骂过,哪里受得了。」 齐王也是读过书的,一想到荀子骂人的风格,顿时乐了,与舅舅笑了一阵才继续聊下去。 「所以他们也去秦国,将书稿带去,请秦王出书吗?」 「必是如此了。王上不必为此烦心,秦国文治不兴,只用法家之人,他们去了,最终还是要带着书回稷下。」 「不错,天下有哪一处,能与我齐国稷下相比。」齐王建颇为自得的笑着,用新制得的桂花糕,蘸着白糖吃了一口。 ------------------------------------- 「齐。」 随着嬴政手指处,七岁的扶苏准确地报出国名。 紧跟在他后面,不用父亲点名,四到七岁的四位公子和三位公主坐得端正,小手放在腿面上用力攥着,同样迅速地一一报出父亲所指处的国名。 扶苏才松出口气,又轮到他了。 这回不是六国之地,嬴政手指向遥远的另一处,扶苏背绷得直挺挺的,大声道:「身毒!」 下面轮到二弟,但扶苏也看着,检查自己认不认识父亲拿出来的这幅国名空白,专用来教他们兄弟所用的地图。 一连问了五轮,从国名问到山川水文,嬴政才停下,还算满意地让人收起了地图。 文书和数算都有专门的老师教授,数算还有张苍特意给他们出试卷考核,嬴政不在那些上面费心,只这暂时不外泄的天下地理,他会亲自教导儿女们。 除了七岁的扶苏勉强算是个大点的孩子,其他人还小,嬴政也没有强求更多,又问了一些地理知识就放过他们了。 扶苏率兄弟和妹妹们拜别,退出殿外,又走出一段距离,神色这才轻松下来。 嬴阴嫚与大兄年纪最相近,小步趋前问扶苏:「大兄,我能去你那里玩吗?」 「自是可以。」 这一说,三个公主全都要去,弟弟中也有两人要去,只有两个四岁的小弟弟要回自己母亲身边,催着宫人快走。 扶苏的年纪虽小,但在母亲的宫室内已经有属于自己管理的宫人和地方了。他带着弟妹们回宫,俨然主人作派,见过母亲后,便带人回到自己起居处,令人布席招待。 阴嫚只比他小半岁,心智亦早熟,此时并没有心思吃喝,坐下不久就欠身问扶苏:「大兄,父亲为什么让我们姊妹与你们一起入学?」 扶苏哪知道,迟疑着重复起父亲的话:「父亲不是说,以后大秦必将一统天下,到时逐诸侯西去,也不能将其地尽放于诸侯。我等兄弟要为国镇守边疆,你等则要封为女君,与诸侯杂处,在蛮夷间立国。」 阴嫚还没说话,两个小一点的公主此前就听母亲一知半解地在一起为这事哭泣诉苦,这时又从长兄这里听到这么确定的话,一下就吓哭了起来。 「我不要去蛮夷那里,阿母说蛮夷吃生食,不穿衣服,连房屋也没有,还住在帐篷里。」 阴嫚还好,绷住了没哭,但小脸也白了,眼巴巴地看着大兄,仿佛希望扶苏能去替她们求情,不用让她们去那样遥远可怕的地方。 而且她们根本没有理解封为女君的意思,她们的母亲也没有理解,因为这种事或许上古时有,但她们所熟知的歷史里已经少见了。 女儿们还小,六国也没有尽灭,嬴政没有详说,只漏了点口风,还是因为他要让女儿与儿子一起接受教育才说了些话。 结果传来传去,生了公主的后妃们互相诉说,都以为女儿要远嫁给真正的蛮夷,来为秦国笼络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她们也不知道嬴政所构想的未来,只隐约知道大王有远方的地图,那是一个比匈奴还要遥远的地方。于是对匈奴的了解加上她们的想像,勾画出一个比匈奴还野蛮原始的所在来。 扶苏张口结舌,不由得都苦笑了:「阴嫚,她们不知,你与我一起学习,难道也不知道吗?父亲想让你们去的身毒或西域之西的地方,难道是那样茹毛饮血的蛮荒之地吗?」 「我知不是,但父亲不许外泄,我不敢多说。」 年纪稍小的公主现在只记地名,知道天下是这样便好。阴嫚与扶苏年纪相仿,一起学到了更详细的地理人文知识,但她仍然害怕。 因为即使那个地方也有悠久的歷史,并非不开化之地,但她学习的知识里也说了,身毒多热病瘟疫,天气炎热难耐,秦人去了容易水土不服而死。西域往西似乎稍好,但天气干旱多沙漠,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 百姓连语言都不与他们相通,叫她去那样的地方,她当然害怕。而且她也觉得是让她嫁过去,她小声对扶苏道:「大兄将来能不能向父亲求情,让我们嫁与诸侯为君夫人,莫与当地蛮夷之主联姻。」 两个更小的公主连连点头。如果长姊嫁去做君夫人,她们可以作为媵陪着长姊一起去,就不用嫁给蛮夷之君,陪他们茹毛饮血了。 诸侯被大秦赶到蛮夷的地方,但那也是诸侯国君啊,生活总还是会像在故国时一样吧。到那时有姊妹陪媵,带去宫人与隶臣妾,作为大国公主一起生活在小国某个诸侯王的宫殿中,地位是超然的,起居饮食与熟悉的人都和在秦国一样,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阴嫚已经在想陪媵的事了,这事她们不陌生。他们这些排行在前的公子和公主,母亲是楚女和韩女居多。因为嬴政那时还没有亲政,华阳太后并不干政,但很自然地安排楚女进入他的后宫。而他的亲祖母夏太后又是韩人,当然也会希望他生下有着韩人血脉的孩子。这件事在他父亲身上已经发生过一次,只是父亲去得太早,于是太后们又安排到了他这里。 嬴政当然不介意后宫这点小事,亲政后才慢慢排除楚人在秦国高层的影响。这些年幼的公子与公主们对此并无所觉,倒是从各自的母亲那里,知道了许多关于远嫁异国的故事。尤其是最近,她们闲着无事,除了希望这事不成真之外,就是从各自的亲近关系来讨论她们的女儿,是不是能嫁到一起去,既是作伴,也是抱团。 阴嫚灌了一耳朵这些话,并不觉得母亲能改变父亲的意图,就只盼望真的能和姊妹一起去个诸侯国。不过同姓陪媵?除了姊妹们,秦国好像只有赵国是同姓,她可不想与赵女在一起。 扶苏其实也没有完全理解父亲的意思,但他隐隐觉得父亲好像不是叫她们嫁人的意思,不然为什么要与他一同学习? 不过妹妹求到了面前,他就先答应了下来。 「好。」 阴嫚稍稍安心了一点。扶苏是长子,不出意外就是储君,父亲总会听一点大兄的意见吧。 两位公子也有话想同兄长说,但阿姊和妹妹显然在担惊受怕,嬴高就没开口,直到阴嫚坐回去开始饮用蜜水了,他才向扶苏行礼,忧心忡忡地问出了兄弟们与姊妹不一样的害怕:「大兄,我听说宫人在清扫宫室,等器用搬进去整理好,我们就要离开母亲,住到父亲身边去了。这是谣言吗?」 扶苏顿了顿,看了看公子高和公子安,沉痛地说:「并非谣言,父亲已经同我说过这事了。有我在内,今日一同在父亲那里上课的兄弟,都要搬到父亲身边居住。」 公子高直起的腰一下子垮了,几乎要哭出来。年纪比他还小一点的公子安更是绷不住,小嘴一扁,但又硬生生忍住了,强行开心地道:「能得父亲朝夕教诲,是我等的荣幸啊。」 扶苏与公子高也一起点头,强颜欢笑。 并不是他们不与父亲亲近,而是一想到住到父亲身边,那除了正常的课业之外,时时都有可能被父亲考问,那孩童对父母天然的孺慕,以及作为公子对国君的亦出于本能的讨好,一下子就全都飞了。 敌不过对父亲严格要求的惧怕和逃避。 送走了兄弟和妹妹们,扶苏思考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正式请见,向父亲询问自己姊妹的未来安排。 「父亲,宫中如今传说,将来要将公主嫁给蛮夷之君。母妃与妹妹们为此多有不安。臣以为,秦国公主尊贵,父亲若是有意联姻,与其嫁公主与蛮人,不若嫁与诸侯以结好。」 嬴政皱起了眉,脸色不太好,心情也不太好。 什么蠢话! 后宫妇人的小话他知道,没往心里去。女儿们还小,他也没打算把所有女儿都派出去。 现在六国都没有打下来,谈这些还太早,他只是把女儿的教育改成与公子们一样的教育,为将来作准备而已。 公子们可以封在一时难以控制的边疆,像西域那样的地方,到李世民的时候依然得而復失;交趾那样的地方,到了更是彻底不再属于华夏。 这样的地方让公子们封王立国,他心里还能接受。中央实在控制不到,让自己的子嗣在那里,总比便宜了别人好。嬴姓子孙治理自己的封国,也会比郡县制下的官吏用心,会让那些地方更快的归于王化,就像曾经周天子所封的诸侯那样,用先进的文化改变当地,同化夷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不过这样一来,他的子嗣可能不够用了,虽然儿子生了不少,但他还是没打算把蠢货废物分封出去,那等不学无术的儿子没资格分封他的土地。所以嬴政把主意打到女儿们的身上了。 他虽然计划把诸侯远封,但也没打算完全让出那样的沃土。可儿子要近封,剩不了几个远封怎么办?那就让女儿上。 毕竟女儿封于边疆肯定会招来极大的反对,他自己也不是太乐意。但女儿封到身毒或是大夏之类的地方,就不会有太多人反对了。 蛮夷嘛,封几个女君过去也不打紧。 这样一来,对女儿的要求就很高了,要有男子一样的勇气和才能,所以嬴政同样也没打算让所有的女儿都成为封君,他也得挑一挑出色的才行。 结果,就听到扶苏这样的求情。 不但后宫妇人惧怕,他的女儿们也这样胆怯。 他的长子还为此来向他求情。 嬴政觉得简直没有一处顺心的地方,真的很生气。 他将育儿讲座的内容回想了几遍,看看虽然个子已经蛮高,但实际上还是个小豆丁的扶苏,咽下了那口气,平缓地说:「寡人说得不清楚吗,她们将封为女君,而非嫁与诸侯。她们的子嗣仍是嬴姓,作为大秦的同姓之国与诸侯争夺土地与人口。扶苏,你……」 他本想让扶苏与她们说清楚,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资格,只有出色的女儿才能脱颖而出,不然去那样遥远的地方就是送命,还白白浪费秦国随着封君一起送去的人口、工匠和财物。 但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嬴政又改了主意,转而吩咐道:「诸公子加冠后,若无出色之处,寡人亦无封国之赏。诸公主则不然,若是能将朕带回的书籍融会贯通,有所进益,则可留于国内。不然,便要替大秦出镇远疆,立国于蛮夷之间。」 他刚才想通了,不是每个女儿都有做国君的才能和胆识,那就鼓励她们在理工科上用功好了。 天生富贵,生母外戚和身边的宫人又不懂事,仍然只知道旧日的道理,他又没有空一一耳提面命,那就给个激励好了。 不是不愿意去远方做封君么,那就自己努力吧,他也不指望有天才生在自家,他带回的书都是现成的知识,能学着用起来就行,现在多几个技术员对他都是好事。 学不出来又没有做封君的能力,那就只能打发嫁人,找个臣子家的儿子嫁了,以示国君的恩宠。 要是能学出来,便是她们自己求着去做封君,他也只会让她们的子女前往封国,这样聪明的脑袋必须留在秦国工作,绝不可流失到外域。 扶苏鼓足勇气进言,一脸迷茫地退下,也不知道自己算是求情成功,还是求情大失败。 却是没过几天,就见父亲起居之处,那几个腾给他们居住的宫室已经收拾好了,但还没让他们迁入,倒是又开始腾另几处宫室了。 然后就有了消息,大王让长公主嬴阴嫚与另两位稍小的公主也搬过去住。 公主们眼前一黑,阴嫚更是找上了扶苏。 「大兄就是这样帮我们求情的吗?」 扶苏:有时候做个长兄真的很无助。 但他还得做好长兄,努力的劝慰妹妹:「我那天与你说过,父亲确实不想将你们嫁入蛮夷之邦,是想给你们封国,所以才会让你与我一同读书。」 阴嫚抿了抿唇,仍是不信。 「我问了阿母,阿母说必是大兄会错了意。哪里有给女儿封国的道理。」 不过她的母亲倒是安心了许多,对她说应该是让她们嫁给诸侯,生下带有秦国血脉的子嗣。只是将来大王所筹划之事成真的话,那就要远嫁万里,协助夫君立足,不是容易的事,所以才要她们与公子一起读书呢。 「我没有会错意。」扶苏有点生气了,板起了脸,「父亲说得很清楚,我等公子宗室,要封在边疆替天子牧民。你等公主不能封在国内,但远封蛮夷之地就不碍了。你们要成为大秦的同姓之国,就像晋、郑一样,尽管最终也成了仇国,但周室东迁,难道不是这同姓之国的相助才能成功吗?我与你说得很明白,你若不信我,只信后宫妇人之言,以后就不必寻我相助了。」 扶苏是长公子,虽然颇有长兄之风,对弟妹们愿意相帮。但同时也确实是有长兄之风,平时见着弟弟们不合规矩的地方也会喝斥。 对妹妹就不太这样了,但自从一起读书,阴嫚也不是没被他说过,这会儿他真的生气了,阴嫚就怕了,怯怯地道歉:「大兄莫气,是阴嫚错了。」 这么说,父亲是真的要封她做……做……阴嫚一时还不敢想「王」的事,只想着「侯」,最初的畏惧过后,竟然隐隐有些兴奋起来。 自己的侯国哎。 就像现在的赵王齐王楚王燕王魏王韩王一样,自己说了算的地方。 嬴阴嫚还没有完全理解「国君」的含义,也下意识避开了想像「像父亲一样」,但实际上她想像的生活就是和父亲这个秦王一样。 在自己的国中、宫中,说一不二,无上威严。 哎,好像蛮夷之地也没那么可怕了。 但是住在父亲身边还是好可怕啊!!!!! 第34章 汉武开科,唐童医母 侍中桑弘羊在读书。 摒退左右, 关门落锁,甲士在外的读书。 因为他读的是陛下所赐之书,令他不可外泄的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桌上放着一盏外罩琉璃的灯火, 烧的是一种名为煤油的燃料。煤油灯点燃后, 亮度高且稳定, 看书比过去舒服很多。就是煤油来之不易, 陛下因为让他读书才赏赐了一些,据说只有再去仙人那里才能补充。桑弘羊就用得很省, 现在大白天的自然没有点燃, 只到挑灯夜读时才用一用。 陛下自用的灯是更高级的, 称为「电灯」, 以理推之,用的该是那「电」,令人敬畏。不过「电」用完之后, 会拿到太阳下晒一晒, 便又有了。桑弘羊有时候也忍不住发散思维, 思考电由阳生, 这是一种什么道理。 琉璃倒是不那么值得一提了, 因为近来玻璃窑开始向外售卖成品,流光溢彩的玻璃器与用来做窗户的平板玻璃开始大行于市,尚方那边应该也得到了陛下的赐书。 但,肯定谁也没有他拿到的难! 桑弘羊不但要学数学, 还要读经济学着作。读书本来难不倒他, 哪怕很多概念要从头理解,要学习数据的不同表现形式, 这都不算什么。 问题是很多案例他根本看不明白在讲什么! 去年陛下垂询,他不得不委婉的说明了自己的难处, 结果陛下说他不早点讲,慷慨地又给了他一堆书。 那天桑弘羊回来时,家里人私下恐慌了一阵,害怕家主犯了事。因为他面无人色,走路摇摇晃晃,跨过门槛时差点绊倒。 「唉。」他摸了摸自己的前额,感觉最近似乎变秃了。 纸面飘落两根没扎进去的短髮,吓得他赶紧停手,不敢再摸了。这时扣门声响,原是陛下传召。 他本就在宫中读书,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去了。 不止他一个被传唤,不过他在宫中读书来得最早,不一会又陆续有大臣入见。桑弘羊有些奇怪,人来得太杂,看不出是要议什么方面的事情。像董仲舒和廷尉张汤,还有他,有什么事需要他们都在场呢? 刘彻却没有直接说正题,而是问询起这一年多来书籍印刷出售的情况,以及各郡的教育普及情况。 董仲舒就是负责人之一,便一一说来。 「郡中铸铜活字略有吃力,现是各县自己雕木版印刷。如今大县之中,约有七成已经建立藏书阁,允许县中士子入内抄阅。至于陛下所言学校之事……」 董仲舒迟疑了一下。太学是歷史上刘彻本来就办成的事情,也是董仲舒所建议,本来应该很顺利。但现在太学中不仅学儒家经典,还分设了律法科、数算几何科、物理科与化学科,在他看来完全是不务正业。 心中牴触,加上除了律法科之外,也就数算几何能找到的人才还稍多一些,后两科只能找来三两人,拿着天子给的书自己都在苦读,又要怎么去教人。 「太学除儒学与律法之外,尚无人能教授。至于各郡县中的小学,更是难以开设陛下所言之科目。」 刘彻倒也没怪罪,他自己也稍稍学过那么一点,知道其中难度,嗯了一声道:「不急,让他们一边学,一边教。入学的士子也可以自学,学得好,朕要重用。」 说过这事,他又看向张汤,目光陡然犀利,「张汤,朕让你拟的科举律令,给大家都看看吧。」 原来是为这件事,桑弘羊心中一松。陛下设了内朝议政,他也得以参与其中,科举的事情就是前些时候商议过的。当时陛下让廷尉张汤先为此拟定流程与相关律令,张汤的手脚倒是快,今天已经拟好了。 看来叫这么多人过来,就是要说科举的事。桑弘羊心中暗暗一算,妥了,张汤不用说,肯定是要给律科出题,自己给数算科出题,董仲舒自然是儒学,大司农不自己出题也是负责找人出农学题的没跑了。至于尚方来的那些人,大概就是物理化学之属吧。也不知道这物理化学有没有人来考。 现在用纸张书写确实方便得多,也不用制版印刷,张汤使人抄了多份,一一发放到众人手中。 董仲舒一边看一边大皱眉头,率先反对,认为过苛了。 「律令数页,页页言诛,实乃太过!」 张汤立刻反驳:「科举取士,即当重用。于科举中舞弊,就是欺君!欺君当诛!」 按他的意思,只是弃市都便宜了,欺君之罪不牵连族诛,至少也得腰斩吧。不过也确实有要被腰斩的人,参与舞弊的士子弃市,而助其舞弊的官员,腰斩! 桑弘羊也给张汤帮腔:「正是。科举舞弊以求官,这样品行卑下之人,董公难道还要为他们说情吗?」 董仲舒一时被他们堵得说不出话。平心而论,他当然也不喜欢这种舞弊无德的小人,但是陛下说是以儒术为尊,开那些数算科目也就罢了,不涉根本;却又开了律令科。 这几年他也看出来了,这位天子实际上仍然重用法家。现在张汤用严刑峻法,他当然要反对。 可惜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上位的天子已经冷淡地开口了:「朕以为可。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一锤定音,显然并不觉得严苛,只是要他们看看还有什么漏洞,再补充上去罢了。 这时其他人陆续开口,确实给张汤补上了一些他没想到的地方,张汤也记下了,准备回去补上。 刘彻这才说起让众臣各自出一份卷子的事。儒学、农学不用他多说,律令方面也只交待张汤将现成的案例改一改,免得有官吏之子只背熟了案例来考,虽说这也是基本功,但其中肯定有人只会背却不理解如此判案的原因。他不要这种两脚书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数算方面则交代桑弘羊,这次考试,新推行的符号运算和旧式解法都可以。 而物理和算学,看看一脸苦色的臣子,刘彻很不满意,漫声道:「学到哪里,题就出到哪里。书都下发到郡县之中了,你们学不会,朕看自有人能学会。」 他是很自信的,在后世看了那些时代中闪耀的智者,他深信天下一定有在各方面极有天赋的人。他身为受命于天的天子,还怕没有人才可用吗? 所以张汤用严刑震慑舞弊,他完全认可。 朕的天下少这几个舞弊的小人就没人才了吗? 政经相关的书他只给了亲近心腹的臣子学习,但数理相关的书,他可是印刷了发到各郡县让人自学的。印刷之前还叫人加了不少註解,连符号的读音都给註上了。 他就等着人给他把蒸汽机造出来了。 不说火车了,没有蒸汽动力,他连个水泥都搞不出来。弄明白这件事的时候,刘彻郁结了好几天,极不爽快。本来他还想着回来之后把路给修一修呢,这下没戏了。 现在的科举不能完全照搬后世,书籍才刚发放下去,民间能读书的人仍然不多。刘彻都不用想后世大学里满满当当的大学生,他光是想着明清时候各县都能开科取士的场景都眼馋得不行。 他现在要是在县里搞这套,送上来的仍然是荐举制时被推荐上来的那些人。 毕竟他这时候荐举制还没被玩坏,着实给他弄来不少人才。要不是考虑到不争气的后代子孙,考虑到掌握了释经权的经文世家,考虑到「举秀才不知书」的未来,刘彻根本没有必要去改革现行的制度。 所以开科要等到明年了。一年的时间在各郡县中宣传,让贫寒士子也能知晓,并有时间筹措路费进长安准备考试。他会让人出几份卷子,明年差不多时候,就可以在县里四处布告,让县令把消息传递至乡里,叫有心上进的读书人都来考一考。 考传统百家学说的先在郡里筛一筛,别什么臭鱼烂虾都到长安污人眼球。用他发到县里的书自学数理化的,就不用筛了,郡里也未必有能考察他们的人。且人数不会太多,一起到长安来考。 他大汉的考生人数,应该还不至于要在县里先考一回。 郡里挑出来出色的,他让太守发点补贴。那些官吏比谁都精,如果真有出色的人材,他们只愁没有交结的门路,会主动送钱。刘彻特意下了诏令,禁止这种卖人情的做法,以贿赂论处。 现在他看着就不高兴,举孝廉认恩主是吧,朕的恩典成了你们的人情是吧,朕就是要断你们的根来着,还想用点小钱换人情? 他知道这种事禁之不绝,总会用其他办法实现,但在他看得到、管得到的地方,他还是会下狠手。 没办法,东汉末的一串串四世三公、四世太尉太碍眼了。 其他不上不下的就自己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娶个有钱寡妇或者找个有钱丈人嘛。想当官不自己想办法解决困难,都要他操心,他又不是他们的爹。 ------------------------------------- 隋大业四年,东京洛阳。 当秦王政与汉武帝回归,开始将一年内所思所想用于朝政革新的时候,李世民也回归了他的日常生活。 跟上一趟回来,只是听母亲的话没将奇遇告诉父亲不同,在知道父亲不顾他的功劳,执意传位于兄长之后,李世民委屈伤心之下,自己也不想跟父亲说了。 他拿出了一个老式的血压计,跪而进于母亲。 窦夫人好奇地拿起来观看,不由笑问:「这是何物,让我儿这样郑重地呈上来?」 「儿读后世史书,母亲早逝,心痛如椎。书中不曾言母亲病症,只说在涿郡染病。儿除了预防,也只能寻书中子孙症状给母亲防一防。父亲寿数尚可,然儿与子女多有头痛晕眩的症状。据后世医学,或是名为高血压之病,易使脑中血管崩坏而亡。」 李世民说着话站起身,将几案拖到母亲身边,把血压计拿过来放在上面,接着跟母亲说道:「阿娘测一下吧。要是血压高,我这里带了药回来。这种病,只要每天吃药,不是什么大事。」 高血压药不好开。但是乡镇的小诊所管理不怎么严格。他带去的黄金不能大量出手,就用在了这里。 在他的央求和殷勤之下,刘彻跟嬴政勉为其难的出面,走遍了附近的村镇上的诊所,一个个试探过去,找到了几个起了心思的私人诊所。硬是拿黄金砸出路来,用村里几个老人的名义,请人家一次多开点药,多家凑起来,给他弄回来两年多的量。 他们自己也屯了些常见病的药。 他也同嬴政刘彻说过,如果母亲真是这种病,那等药吃完了,他一定得回去取。 窦夫人一向有头痛的毛病,听儿子说自己早逝,又不肯讲是哪年,心里已经猜到了,恐怕就没几年了。刚回来时哭成那样,原只当他埋怨父亲,却原来还有自己逝世的事在里头。 想到这里,她也有些怕,更怕自己死后,三子也早亡,女儿也年寿不永,剩下的三个儿子还彼此仇视。李世民没有说,但经歷了数朝的窦夫人已经想到了最糟糕的结果。 她是不想活着看到这一幕,但她更希望活着从中努力一二。 窦夫人忙伸出右臂,按儿子所说挽起衣袖,看着李世民将绑带套在自己臂上再绑紧,然后去操作那个仪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不一会儿,她只觉臂上一紧,血脉不畅,然后慢慢松开。 李世民一脸严肃,紧紧盯着血压计。为了给母亲测量,他把村里的老人都量了个遍,现在很有经验了。 看着看着,他的神色松弛开来,甚至露出了笑意。窦夫人也放松了心情,就听她宝贝二郎声音轻快地道:「高压145,确实是高血压!」 哎呀,窦夫人气结,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还高兴起来了。」 李世民一边给她解开绑带,一边高高兴兴地道:「高血压很好控制,吃药吃上二三十年的到处都是,只是个慢性病。儿最担心的就是母亲血压正常,那又怎么知道母亲的头疼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如今看着这血压,想来母亲本就有此病,到涿郡舟车劳顿再染上疾病,才会体虚难治吧。无论如何,阿娘头痛晕眩的不适可以医治了。」 没错,他就是这么想的。既然已知母亲四年后病逝,那要是风寒感冒之类的偶发疾病,要么可以避开,要么他带了药可以试着治疗。可他家遗传的风疾如果是从母亲这里来的,那就算避开这个劫,母亲还是很难长寿。 如果是其他病就更麻烦了,还不如干脆就是高血压导致的所谓风疾,只要有药可控,完全可以保证母亲的平安。 当然,四年后他还是不能大意,书上说母亲是在涿郡去世——好端端的去涿郡,只有可能是因为父亲。父亲当时被杨广派去怀远镇督运粮草,而怀远镇的粮草就是从涿郡这里永济渠的终点卸船运去的。 一定是因为父亲在那边,母亲才会前往,是探亲还是有事要办还是一家团聚,李世民就不知道了。他怀疑是因为长途奔波使母亲染病,又或者是那里人员杂乱生了疫病。总之他跟母亲说,尽量别去,真有事的话,他替母亲走一趟就好了。母亲肯定会没事的。 高兴之余,他又拿出血糖仪,有点忐忑地给她量了一下,还好,这个没超标。虽然不是医院检查的会有误差,但这个数值不高,应该可以放心了。 糖尿病也可以控制,但据他问来的结果,不如高血压,对饮食也要求颇多,实在不容易。药是带来了,但若是血糖超标,他心情就不太好了。 事不宜迟,他当即就倒了水,服侍母亲服用了一颗药。 等到第二次量血压,看药物有没有起作用的时候,窦夫人没有再遣散僕从,没有特意避人,李渊回来便看见了母子俩奇怪的举动。 「这是何物?」他好奇地研究了一下。 窦夫人正在测量不能说话,李世民全神贯注在观察,没注意父亲进来,吓了一跳。 但他还是坚持将数据记下来,然后才瞅着母亲,不知道该怎么说。 窦夫人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打发侍女们退下,自己解去绑带,说道:「二郎遇着一位道士,教了他些杂学。这是道人所赠,说是我有宿疾,此物可供诊断,又拿了药让二郎带回来。」 李渊大惊:「哪里来的药,你不会已经吃了吧!」 简直眼前一黑啊。虽然但是,野道士能不能信,总得让他掌个眼。随便拿回来的药夫人就吃了,这吃出毛病不是玩的。 窦夫人却牵过儿子的手轻轻拍着,暗里止住李世民想解释的话,向李渊道:「郎君不用担心,我自是查访过。虽然道人已不见踪影,但二郎确实学到了本事。且这道士所说之病,正切合我素日里不适之处。今日服了药,头便不痛了。」 李渊将信将疑,再问下去,窦夫人便让李世民解释血压计的事情。李渊略一琢磨,就叫人在自家的老僕老婢中询问有类似症状的人,叫他们来测量。 花了数日时间找了人来测,数值都如李世民所说。再细问下去,这些病人的父母都有类似症状,往往在五六十岁的的某一天突然卒中,有的当即就死了,有的瘫在床上。 窦夫人一天不用药,量出来的数值就高上去。服了药,数值就归到李世民所说的正常值,头痛眩晕的症状也消失了。 李渊这才信服,并且相信儿子是遇上了高人,很是高兴。 这是后话了。就在李世民回归的当天,李建成回来听父亲说起这事,倒是比李渊更相信二弟遇着高人了——他今年二十,还是比较相信神奇故事的年纪。 所以他在回来见过母亲,又在父亲那听过故事后,赶紧回返母亲那里去问安,又紧张又高兴地问:「阿娘果然不头疼了吗?」 他比李世民年长十岁呢,见过窦夫人头疼发作的时间更长,尤其是祖母独孤氏在世,窦夫人要侍疾的那些年,她常常因为疲累而不适,又怕人说她装病逃避侍奉婆母的责任,总是硬撑着前往。 李建成是见得多了。 窦夫人心情很好地笑了起来,自己也觉得很神奇,「是啊,本来今天有些隐隐作痛,吃了二郎拿来的药,顿时清爽了起来。再用这血压计去量,就没那么高了。」她又嘱咐,「这事你们不要往外说,虽不算忌讳,但少惹是非。二郎学了些本事,都只说是从胡人那里学来的吧。」 李建成一高兴,把旁边的二弟就给举起来了。 「二郎做得好,想要什么奖励?好像前几天听父亲夸你臂力见涨,大哥送你一张新弓如何?」 李世民离开了近一年,好久没被人刷一下举高高了,反应过来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很骄傲:我就说我们家练武善射臂力强吧,大哥一下就把我举起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然后就突然呜咽了起来,趴李建成肩上呜呜的哭。 李建成尴尬了,放下来手足无措,求助地看向母亲:「阿娘,二郎怎么了?被人欺负了?不可能吧。」 虽然岁数差得有点大,平时玩不到一处,朋友圈子也不一样,但勛贵们的圈子也就这么大,李建成从自己朋友那里知道朋友的弟弟们跟李世民一起玩,都是认他家二郎为首的。 这小子也是个不吃亏的主,谁能欺负到他。 窦夫人大概猜到一点,无奈地嘆息,没有说话。 李建成无奈,只得哄着:「要不大哥再送你把刀,我刚买的那把。」 李世民拿他袖子擦眼泪,抽抽噎噎地摇头,心想大哥跟我挺好的,都是阿耶做事不公。不要紧,是我还不够厉害,我要更厉害,让阿耶怎么也没法不立我做太子,就不会跟大哥争了。 他不哭了,拍着李建成的胳膊郑重其事地道:「大哥,你放心。」 我放心个啥?李建成整个都是懵的,但是看二郎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好笑,他也没追问,忍着笑配合点头:「嗯,嗯,大哥放心。」 自觉有了解决办法,李世民就不纠结了,看李建成陪伴母亲一时未走,他干脆拉着母亲和兄长,哌啦哌啦地说起从「道士」那里学来的数算方法。 李建成按着太阳穴直喊停,被他念得根本没听懂,看着他写在纸上的符号无语极了。 「我说二郎,把好好的数写成这样再行计算,不是多此一举吗?」 「开始烦琐,后面就简单了。」 奈何一时讲不到后面,李建成对数学又没兴趣,看不到好处,坚持认为这样纯粹画蛇添足脱裤子放屁。 李世民眼睛一转,想到了另一样物事,急急忙忙地去穿鞋,叫道:「大哥你不要走等我一会!」 窦夫人与长子对视一眼,露出了相似的表情——哎这个二郎,总是风风火火的。 李世民干嘛去了?他假装回房取物,实际上是从空间里拿出个算盘来。这是他跟段校长的老婆学的,段校长的老婆是会计,会一手珠算,他住段校长家的时候发现了,缠着人家学来了。 李世民举着算盘再沖回来,就怕大哥不耐烦走了。但大哥没但没走,房里还多了一个阿耶。 原来是李渊听下人说长子在夫人那听次子讲数学,也来了兴趣,过来瞧瞧。过来了又听夫人无奈地讲二郎说跑就跑了让他们等着,不由也好笑,于是就一起等他。 人越多李世民越来劲,把算盘摇了摇,算盘珠子哗啦响,然后才放平摁了一下,让其归位——这是个有点笨重的老式木头算盘,做工也一般,李渊丝毫没有怀疑。 「阿耶,你报数,我算给你看,这个可方便啦。不过我刚学会方法,不熟练打得慢,不是这办法算得慢!」 类似于珠算的方式其实早就出现了,但可能只流传于少数数学家之间,而且只是雏形,计算方法也没有后世的高效。反正李渊是没见过的,也不知道,所以他很感兴趣。 李渊这个人七岁丧父,前面的兄长早逝,就与寡母相依为命,使得他现在还是比较重视家庭的。今天夫人在侧,偏重的长子和疼爱的次子围于膝前,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是他所喜爱的,因此兴致很高,很快就应李世民的要求,与夫人各出了五道题。 都是加减题,李建成让人拿了算筹过来,他们三个分头计算。李世民啪啪打算盘,虽然不熟练,但慢慢拨着算盘珠子,还是得到了结果。 一一对去,还真是准的。 李渊也来了点兴趣,又出了乘除题,李世民同样得出了结果。趁热打铁,他又抓过笔,在纸上列数式计算,把李渊出的数字还挺大的题目,比他用生疏手法的珠算还快的算出了结果。 「哎哟,我家二郎是真遇着高人了。」李渊高兴地赞嘆。 他们唐国公府当然不把数算的本事放心上,但这个珠算可以让管帐的下人学一学,以后家里的女儿也可以学,她们出嫁管家用得上。 窦夫人已经拉着儿子问起来了,她可真用得上。 虽然高人似乎只传了些数算之术,对他家来说用处不大,但也说明二郎天资不凡,令世外高人喜爱,值得庆祝一下。李渊宣布:「等休沐带你们去打猎。」 成功赢得两个儿子的齐声欢唿。 至于二郎说要道士要他把数算之术传世,他自然也无异议,大手一挥,给他拨了人,其他的事让夫人安排,让他尽管去做。 第35章 忙忙碌碌李二郎 可以公开学习并传授数学之后, 李世民一天的日程安排得很紧张。 军功是他的立身之本,武事是绝不能放下的。现在父亲还没有转武职,他自然也没机会到军中歷练, 但家中有过去军中退下来的部曲, 就是父亲外任不在的时候, 他们兄弟到了年纪都要学骑术射术和武艺。 读书也不能放下。 大哥李建成跟他们年纪差得有点悬殊, 李世民在那边长了一岁,回来后心理上长大了一点, 生理上仍是十岁, 李建成都已经二十岁, 可以独立在外交游了, 自然不与他们一起苦读了。 李玄霸跟他差了一岁,李元吉和李智云只差几个月,和他差了四岁。不过玄霸体弱多病, 总是请假, 读书的进度比李世民慢得多。 但他们读书都在一起, 先生分开教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这天上完课, 先生先离开了, 李世民作为大哥不在场时最年长的二哥,一转身拦住了弟弟们,说道:「我要传授数算之学,你们也一起来吧。」 他得了一名善数算的老师的青睐, 传了数算的学问, 这件事没什么忌讳,家里人已经都知道了。 李元吉不得母亲喜爱, 养成了个古怪性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家中这个比他年长还能腻着母亲撒娇的妈宝二哥, 闻言就嗤了一声,嚷道:「我又不给人去管帐,我才不学。」 也不理李世民,让随从收拾自己的书捲纸墨,昂着头就走了。 李世民:…… 好气啊! 这个臭三胡!他好心想着,母亲那几年接连产育,可能得了人家说的产后抑郁症,才会让人把三胡丢了,还一直不喜欢他。母亲可怜,三胡其实也挺可怜的。 他都不计较史书上说三胡伙同大哥给他下毒,还跟大哥说赢了之后把他关在没门没窗的地牢里的事了,想着有事带上这个四弟,多教教他。不光是那些知识,更重要的是带他学学打仗,免得一遇到敌人攻打就跑路,太原都丢了! 当然他也有私心,他们兄弟感情好了,三胡也站他这边不是挺好的嘛。他也不想把兄弟都杀了啊!他还是想让父亲看到他的能力,好好立他做太子的。 哼!他比李元吉更用力地哼了一声,决定再也不理三胡了,转而看向另两个弟弟。 李玄霸有点懵懂地站在那,啊了一声,看李元吉走掉了,二哥朝自己看过来,赶紧点了点头,乖乖地道:「我听二哥的。」 李智云则没犹豫,仰头笑道:「我也听二哥的。」 嗯……一个体弱多病向来没什么主见,一个庶子才六岁,就没有不听上面哥哥话的时候,其实他问了,他俩肯定听。 不过李世民没想那么多还是挺高兴的,沖淡了被李元吉拒绝的坏心情,招唿他们跟自己走。 窦夫人在府中给他腾出两个院子。一个院子的屋子都是通铺,让小孩们睡觉起居;一个院子给李世民教学用。 李渊在家里奴僕的孩子们中挑了挑,那种三代都在李家的老僕之子,或是祖父和父亲旧日部曲的子弟,年纪按李世民的要求,在八到十五岁之间的,他选出些看着机灵聪明,也认识几个字的孩童少年。 还有自家庄园佃农的孩子,以及新买来的。总之,经过李渊简单考验,确定比较聪明的,弄来四十二个,先让人教了规矩,然后都交给了李世民。 他也不在意儿子能不能教会他们。反正他自己一直在往武职上努力,儿子以后也要走这条路,早点学着管人也不错。 今天什么都准备好了,他带着两个弟弟过来,那些孩童少年已经入座,除了第一排,其他人桌案并桌案,坐得挤挤挨挨,也没人说小话。见府中的小郎君们进来,他们齐刷刷站起来行礼,比班长喊起立的小学生们反应快多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让李玄霸跟李智云坐在第一排,自己站到五十年代水平的黑板前,拿起劣质粉笔,开始了第一课的讲学。 「今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为了方便计算而设置的数字符号和运算符号。这是1到10,拿起笔,记在你们的纸上……」 唐国公府中的教学进度飞快。 删掉了认识钟錶时间、认识重量长度这类常识内容,除了简单的识字读书课和练武之外,就是李世民给他们上半个时辰的课。 不用干活,吃饭管饱,睡觉的地方简陋但铺盖也很暖和。一天里剩下的时间只要他们巩固识字和做练习就好了。 李世民觉得练武就已经很素质教育了,所以把计算能手、口算卡什么的拿出来,一天做十张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第一次消失又出现时在他房中的侍女,窦夫人替他查过家世,都是三代在李家的奴婢。考虑到儿子来回总要有人更衣侍奉,窦夫人没有灭口,而是禁止她们再与旁人接触,拘在自己身边,每次李世民要穿越,而她陪同时,就让这两个婢女在旁服侍更衣。 到这时候,李世民想起她们来了,就让她们抄题,把抄好的题目再拿去给学生们做。看两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忌讳的婢女眼含惊恐,李世民也没办法,暗暗算了算,等他掌权她们应该也不算老,到时就没什么忌讳了,他给她们找个好人家,也不枉辛苦一场。 只开始几天他批改,后面就抓了五弟李智云当班长,让李智云再从学生里抓了三个正确率高的少年当助手,一起负责批改,所以他不觉得烦。 至于李智云才六岁,这不是问题,李世民觉得自己家的六岁孩子比未来的六岁孩子早熟,五弟肯定能做好的。 「五郎可以的,是不是?」 小小的李智云被委以重任,非常高兴而骄傲地回答他二哥:「是!五郎可以!」 看,他就说行吧。 不过李世民并不能每天定时上课,他的年纪,在京中也有自己的朋友需要来往交际了。 小半个月后,课业暂停,除了体弱的李玄霸可以回去休息,其他人包括李智云都增加了五张纸的题量,在教室刷题自习——年龄大一点的孩子已经学到两位数加减,准备学乘法了。不教数理只教方法,大量刷题,进度飞起。 李世民自己出门,去新任右骁卫将军的府上探望自己现在的好朋友,将来的大舅哥,因为父亲终于有空在家管教而最近不得出门的长孙无忌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今年,长孙无忌兄妹俩的父亲长孙晟终于能在家中长住了,回来检查儿子的功课时他傻了。 之前他死了个儿子,不说多大能耐,但也是下一辈中文武都拿得出手的人材。但是现在回来一看,原配所生的嫡子长孙安业年纪轻轻就成了个酒蒙子,继室高夫人生的四郎读书倒是不差,是高夫人请自己兄长帮着教的,但是……为什么他长孙晟的儿子会长成个拉不动弓的小胖子啊! 这怎么能行呢,所以酒蒙子被关在家里读书,小胖子被关在家里练武。 长孙无忌向来圆滚滚的身材,今天一看,都有点清减了。 李世民怜悯地看着自己的好朋友,替他嘆气:「你现在练可有点晚了,不如好好读书。」 反正他从书上知道,无忌虽然一直都胖胖的,但是很长寿呀,又没有因为胖生病,那胖就胖点呗,有福相,胖胖的多好看。而且长孙无忌虽然武事上不行,可读书真的很好。他的准老丈人真是严格。 长孙无忌比他大四岁,已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了,本来跟他不应该玩在一处。不过长孙无忌跟着文人舅父读书,却是生在武勛之家,虽然骑射平平,但对走马斗鸡行猎这些活动还是很喜欢的。只是同龄的不带他玩,李世民不介意他菜,他就混到了李世民的玩伴圈子里。 现在小胖子长孙无忌摸着肚子跟李世民诉苦:「父亲饭也不让我多吃,说我再胖就要上不了马了,哪有那么夸张,我看武将都挺着个肚子,跟我差不多。唉,你也少来找我,你阿耶在外面吹嘘你射术又有长进,出去狩猎都射到鹿回来了。我阿耶回来就说我。」 他咳了一声,模仿着父亲的语调:「看看唐国公家的二郎!你跟他成日玩在一处,怎么不跟他学一学射术!他还比你小四岁!」 后面还有话他没学,因为说着有点泄气和不好意思。长孙晟的意思是,李氏固然以骑射传家,一直有善射之名,李渊少年时更有「雀屏中选」的佳话。 但是他长孙家也是啊!他长孙晟还有在突厥「一箭双鵰」的美谈呢。一个只是娶妻,一个可是国事,总之长孙家这方面绝不弱于人的,怎么你这小子就不如李世民呢。 长孙无忌觉得亏得自己心宽,换个人,父亲这样念叨都会生出嫌隙,以后不跟李世民玩了。 「唉。」他沉重地嘆息,看看李二郎,觉得自己真是个很好的朋友。 长孙无忌不能出门,也怕父亲看见李二郎又来说他,不肯出院子,两人就在屋中闲坐说话。李世民有点失落,其实今天他本来只有一半是探望长孙无忌,另一半是想看看长孙晟有没有生病不适。毕竟书上说他明年就去世了。这样的话,见不着啊。 长孙无忌不知道他在想自己父亲的生死大事,就好奇最近都传在关家里的自己耳中的趣事,问起李世民学数算的事情。李世民也想起自己打算跟他讲的事,一边拿出手抄的教材,一边跟长孙无忌道:「无忌,我说一件事,你不要怪我冒昧。」 长孙无忌有点惊讶。他已经是半大少年了,却跟十岁的李世民交好,其实是有点不寻常的。一开始固然是李世民愿意带他玩,后来却是两人确实很说得来。他知道李世民性子爽朗,但并不会谈吐恶人;说不上早熟有城府,但自己知道唐突的话,一般也不会往外讲。 今天竟然跟他说冒昧,却还要开口,就有点奇怪了。 他让屋里的僮僕退下,翻开手抄教材看那些奇怪的符号,不太在意地道:「你还能有什么冒昧的话,说吧,我听着。」 「我准备请母亲替我提亲,与你妹妹定下婚事。」 长孙无忌:…… 幸好他没喝水! 他不由狐疑地打量李世民,脑中急速回忆两人的交往,这小子有没有机会见过他妹?有这心思多久了?妹妹比李世民小两岁,肯定没与他私订终身吧? 坏了,他当初接纳自己,是不是因为妹妹? 李世民年纪小,想不到半大少年的联想力这么丰富,更没想到史书上提着脑袋跟他弒兄逼父的大舅子这会儿看他如看贼,还搁那热情洋溢地畅想未来:「早点定下来,我也好送东西给观音婢。以后我阿耶外任,你就跟我一起去。我有好多事情想教你,也想教观音婢……」 他怎么知道我妹小名叫观音婢! 长孙无忌都不知道自己敷衍了什么,送客之后火速去找妹妹,噼头就问:「唐国公家的次子李世民,你可曾见过?」 长孙琰年方八岁,刚刚练完字,执笔偏头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只听四哥你说过,那不是你的好友吗?」 她还没开始蹿个子,雪白的脸蛋小小的,歪头思考的样子格外稚嫩,完全还是个小孩子。长孙无忌觉得妹妹实在不像是被混小子骗心的年纪,放心了一大半。 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考虑,李家二郎是不是妹妹的良配呢? 哎,别说,好像……是挺不错的。 虽说李二郎不是嫡长子,不能做唐国公,但是长孙无忌觉得李二郎性子好,不会欺负妹妹。而且唐国公现在渐渐受到陛下任用了,他觉得李二郎聪明有本事,在唐国公的安排下应该也能挣个出身,妹妹虽然做不了国公夫人,可也不会受累。 挺好的,做国公夫人管事多,交际多,累得慌,嫁给二郎没压力。 长孙无忌东想西想,给妹妹盘算了半天,这才一拍脑袋醒悟过来:嘿我在这想什么呢,这是我能做主的事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但是二郎真的不错哎,想到这里,少年看着妹妹的目光柔和下来,笑出了慈父的感觉,温声道:「正是我好友,人才出众……我没什么事,你练过字了么,歇着吧,别太累着。」 他手里还拿着李世民给他的教材,顺手放到了桌上:「这是李二郎给我的数算之学,你有空也看看。」 以后成亲了,也好有话可聊。 至于李世民后来说的什么教数算的师父也通医术,让父亲有空去唐国公府,他给检查一下,长孙无忌就没放心上了。 他父亲是天子的心腹,真要请是能请到御医来的,谁没事去人家府上找十岁小孩看病啊。他敢说他阿耶就敢揍他,以为他拿父亲开心呢。 ------------------------------------- 大业五年,改东京为东都。不过这一年大隋天子就没在他喜爱的东都洛阳待几天。 正月回京师,但也不会在京师待多久。 李世民不由感嘆,隋炀帝杨广陛下真是个坐不住的天子,好羡慕他能到处玩啊。 他知道接下来天子三月巡西河,四月猎陇西,还将亲征吐谷浑,至张掖,到九月才回长安,然后十一月又从长安到了洛阳。 这跟李世民没什么关系,随侍也是父亲李渊这个殿内少监的事。跟着天子奔波来往是要办事的,父亲连大哥都没带,更不要说他了。 他现在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老丈人身上。 是的,在他跟母亲说了之后,母亲又与父亲提起,两家正式议亲,现在已经定下来了。虽然离成亲还早,但长孙晟已经是他丈人了。 丈人今年就要没了,李世民三天两头往长孙家跑,别人都以为他小小年纪定了亲就热衷起来,李世民觉得自己好冤枉。 他是很好奇他在歷史上那个贤良的妻子,可是现在他完全是为了长孙晟。可恶的长孙四郎,不但不感激他,还经常打趣他。 长孙晟可能是在突厥那里待的时间太长,虽然仍然能拉硬弓看着也很壮实,但身体确实有点亏空。不过杨广派太医给他看过,道是他底子好,所以也没什么大碍,注意保养就是了。 李世民又打着访友的名义来探看的时候,长孙无忌接待他还是一脸轻松。在被李世民问「伯父身体还好吗」的时候,他甚至还笑了起来。 「二郎,你想问观音婢就直接问我,不要总打着关心我阿耶的名义来。」 李世民被他气死了,一拍桌子绷起了脸:「我就是问长孙伯父的情况。长孙无忌,你这个嘻嘻哈哈的样子是为人子该有的态度吗!」 「好好好,问我父亲。」 他一严肃起来还有点杀伤力,长孙无忌大他四岁,这种时候还真有点憷他,心说怎么了,李二郎平常多爱笑的人,怎么这是真生气的样子?总不会是我打趣多了吧。 可李二郎又不是被打趣就恼差成怒的人,就算真气也不是这个样子,长孙无忌没来由的有点心慌,不由自主的正经起来,答道:「父亲这两天似是受了风寒,有点咳,但没什么大碍。」 李世民心中一惊,赶紧起身,催着他带自己去看看。 「你别大意,我跟你说过伯父身体不适就派人告诉我,你当耳边风是不是?」 长孙无忌无奈,父亲也没发热,太医来看过也开过药,这两天都好转了,他巴巴的派人去告诉李世民算怎么回事。 但刚才李世民的样子又让他有点心悸,还是追着反客为主一熘小跑往正院的李世民过去,带他拜见父亲。 长孙晟正在高夫人亲自服侍下喝药,听说儿子带李家的二郎来见,跟长孙无忌一个思路,忍俊不禁地笑起来:「这个二郎,又来了。」 高夫人也正浅笑,就听夫君吩咐:「我病着,怕过给他,你去见见,看他要说什么。这孩子,急什么呢——改天你带观音婢去拜访窦夫人吧。」 这下高夫人也笑出了声,放下药碗嘱咐侍女好生照顾,自己去前面接待小女婿。 但出乎她意料,李世民并没有小少年害羞绕圈问未婚妻的样子,而是特别严肃又有点焦虑地问起长孙晟的病。 高夫人诧异,但还是告诉他了:「本已好转,但昨天夜里额上摸着微热,又开始咳了。不过已经延医用药,好生休养就是了。」 李世民焦虑地抿着唇,他怀疑就是这次病一直没好、加重,岳父才过世的。但是现在又不好张嘴就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只好告退后跟长孙无忌再次叮嘱:「岳父的病情,一定要派人来同我说啊,每天都要!」 长孙无忌就差赌咒发誓了,李世民才怀着不安回家。 可能是真的时候到了,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像他担心的那样,一场长孙府上开始并没有重视的风寒,两天后发展成高烧咳嗽,长孙晟年纪也不小了,一下子人就由精神变得萎靡憔悴起来,卧床不起了。 李世民等了两天,实在不敢再等了,怕母亲阻拦,连母亲也没说,自己骑马去了长孙府上。 长孙无忌匆匆出来迎接他,与几天前比,人也憔悴了,看见他就微红了眼,叫了一声「二郎」,欲言又止。 李世民无暇跟他客气,直接道:「带我去见伯父吧。」 「好。」长孙无忌思及前事,生出希冀,立刻带他去了。 病榻前侍疾的是高夫人和长孙安业与长孙无忌,李世民年幼,高夫人没有避开,李世民入室拜见后,却对神志还清醒只是精神不振的长孙晟道:「小子冒昧,还请单独与岳父说话。」他一急,直接叫了岳父也没注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长孙晟侧身看着他,虽在病中,李世民一瞬间仍是觉得目光刺人,如被勐虎盯上。不过也就是一瞬,长孙晟收回视线,咳着笑了起来,对妻子和儿子说:「二郎虽非我儿,却能继承我的事业。你们出去,我时日不多,要与二郎授业了。」 长孙安业顿生恼怒,又不敢违背父亲,恨恨地瞪了李世民一眼,又迁怒地瞪长孙无忌,愤愤然率先退了下去。生气之下,他也不耐烦在外候着,一甩袖子就走了。 高夫人也心生悲戚,她的夫君是豪杰英材,但她的儿子没有让父亲满意,郎君宁可传授女婿,她不是不难过的。但长孙晟正在病中,这两天大夫说的话也渐渐暗示是治不好了,她同样不敢多说什么,哀凄地带着儿子退下。 只有长孙无忌,随母亲退下时,看看父亲,又看看好友,心中惊疑不定,咬着下唇没问什么,却决定事后定要揪着二郎问个明白。 房中人退得干净,长孙晟这才皱起眉,训斥李世民:「有什么事,不与四郎先说明,好叫我单独唤你。」 他不好讲得太明白,虽说他是杨广信用的臣子,但他跟现在天子身边那拨宠臣又不是一路的。他是那种真正干事的人,在突厥部落游走多年,回朝看天子也看得明白——这位天子啊,可真不是心胸开阔的人。 前年高颍和宇文弼、贺若弼被以诽谤朝政的罪名杀死,长孙晟就已经警觉起来了。 别看李二郎年幼,这样单独请求会面,传到天子那里,说不定就会以为唐国公与他有事密谋,让年幼的女婿传话避人耳目呢。 第36章 治病救人李二郎 本来府中这点小事, 长孙晟能掩得下,偏偏长孙安业在旁侍疾。长孙晟回家来这些天,对这儿子已经放弃了, 只拘着他不让他出去惹事, 而将家族的希望寄托在长孙无忌身上。这么个嗜酒使气的人, 回头喝大了在外面是什么话都往外倒的, 长孙晟只得替李世民描补一二,将他留了下来。 当然, 也是因为他觉察到, 李世民是真的有事情同他说, 不想让外人知道, 不然当作小孩子胡闹,李世民可就只能回去找李渊想办法了。 李世民很佩服长孙晟,又担心他的病, 没绕弯子, 直接从袖中摸出了准备好的药呈上, 仍然是用自己老师的藉口。 「我那老师说我学不来医术, 只留了一些药给我, 教我看家人对症的话可用。我看岳父风寒高烧,咳嗽不止,应该是老师所说肺部有疾,恰是对症。只是……只是毕竟我不通医术, 还请岳父斟酌使用。」 长孙晟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拿过药来,没有迟疑直接吞了。 李世民下意识还想拦一下, 反被他取笑:「既献药于我,又何故犹疑呢?」 李世民:当然是因为我对药量没把握啊! 他特意打听过, 知道后世的药用在他这个时候应该要减量。可是减多少?就算问医生,那时的医生不见病人不做检验研究,也是不敢说的。 所以他只能忖度着先掐了半片消炎药,和退烧药一起呈上了。 然后长孙晟就豪迈的问也不问的给吞了。李世民还能怎么办,只能把隔多久吃一次跟长孙晟交待清楚,又叮嘱他若是不起效就多吃半片,随时告诉他情况。 长孙晟还不耐烦。 「小小年纪,恁的啰嗦。不要再说此事了,你可知道,你家中对外从不说你遇着道士,只说遇着个西域来的胡人,教了你一套数算的法子。你今日很好,得了师长赠药的事不可往外说,记得么?」 「知道,父亲也叮嘱过我。」 长孙晟放心了。他既与李家结亲,这事就知道得明白点。李渊其实是不太在意的,乃是窦夫人对外极力淡化这件事。 长孙晟自然明白为什么。世外高人的道士,教的是数算还是卜算?为什么教你唐国公的儿子,你儿子是什么命格? 天子要是多想,你还真没法拦着,还是不要提的好。 药就更不要提了,治不好他便罢,治好了都来求药,谁招架得住。万一天子也来要,吃出个好歹来算谁的。 李世民连长孙无忌也没明说,自然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的药是嬴政与刘彻置办时给他一起办的,两个人分别都对他耳提面命了一番,让他藏好了,瞒死了,万万不可让外人知道。 要不然他哪会这么小心翼翼啊。 哼,李世民对此还是很自豪的,他在史书上左看右看,看到自己的好处,除了能打之外,就突出一个听劝。 那他现在也要做到。尤其教他的还是两位天子,肯定更明白杨广想什么,他不听是自己吃亏。 他这想法得亏没让那两位知道,不然都得不理他。 秦王、汉武:谁跟那个又菜又爱玩的想一块去! 长孙晟没再多说什么,他仍然精神不济,尽管心中对李世民的事情还有很多怀疑,但没再多问,就要休息了。 李世民也没走成,才出来就被长孙无忌拽着拖到他屋里,关上门神神秘秘地问:「二郎,你是不是遇到神仙了?」 眼睛都亮了啊,大舅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大舅哥,竟然有跟始皇和汉武两位陛下共同的爱好! 「遇什么仙,没有遇仙。」李世民一口否认。 长孙无忌不相信,「你前阵子就一直问我阿耶身体,数日前听闻感染风寒就紧张起来,追着我天天派人去跟你说。你肯定提前知道什么了,你莫骗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长孙无忌不高兴了,他看起来像傻的吗,都这么明显了。 李世民鼓起了脸。 要救人总要泄露一点秘密的,他有心理准备。但是大舅子真不知趣,非得问。长孙无忌还搁那哀求:「你跟我说说,我肯定不告诉别人。」 「唉。」李世民嘆气,但其实心里并不生气,还很兴奋。 全说是不行的,但什么也不说他快憋死了,他天天都想跟好友炫耀一下的! 李世民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小声对长孙无忌说:「我师父会算命,跟我随口说了几个人有死劫,我一听有你阿耶,那还不赶紧记下来。但他就只说在今年,我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只能让你盯着了。」 长孙无忌后怕极了,抓着他的肩膀勐摇:「你不早说!我之前都没当回事!」 要不是二郎跟他闹了一回,他疏忽了没派人去讲,岂不是害了父亲! 长孙无忌也是个聪明人,根本没问李世民留下来干什么,肯定是向师父求了救人的办法呗。不管是求药还是什么道术,总之是救父亲的,连父亲都将人打发走才留二郎说话,他就别问了。 但李世民还得跟他打个预防针,「能不能救还不好说,你还是要盯着点,有事就叫我。」 他不会医术,至少能死马当活马医,加大药量再沖一冲。长孙晟可能是普通肺炎,可大可小,未来进医院也可能会死,他没把握。 长孙无忌郑重地抱拳作揖:「不管能不能治,二郎都是我的恩人。」 李世民捣了他一拳:「行了,给我保密。」 「观音婢那里也不说?」长孙无忌瞅他,暗笑。 观音婢还小,肯定不能说的,他就是逗二郎呢。却不料李世民一点没扭捏纠结,昂着头道:「不要你说。等我娶观音婢那天,我自己告诉她。」 比告诉你的多,哼。 长孙晟那里吃了药睡下,高夫人陪在旁边,过了一个时辰就见他睡得不安,在被中动来动去,高夫人一摸之下大喜,汗都出透了,额上的温度也退下来了。 长孙晟自己也醒了,被自个这一身汗也惊了惊,但什么也没同夫人讲,只问了时辰,吩咐夫人:「再过一个半时辰叫我。」 据李二郎说,吃的两种药里有一种是退烧用的,他没想到效果竟然灵验若神,重病未愈却真的退烧了。长孙晟虽然不通医理但也知道常识,他这个病不可能好这样快,但医者见人高烧,不管能不能治好,都得先把烧退下来。 因为一直高烧真会死人的。这药只这一项效应,就可称作神药了。 但病没好,退烧后还会渐渐重新烧起来,到时候还得吃药,所以让人叫他。 果然,又迷迷煳煳睡了会,高夫人不放心亲自守着,看着时辰到了,一摸他额上又烫了起来,赶紧将他叫醒。长孙晟却打发婢女去倒水,又支使夫人给他拿帕子擦脸,避开人悄悄将藏在枕下的退烧药干吞了下去。 如此吃药退烧,按时辰服用消炎药,可能是他还没抗药性,也可能单纯运气好,两天下来他已经不用再吃退烧药了,虽然还在咳,但明显轻得多。 太医都觉得他是人间奇蹟,夸他果然英雄,这样都能挺过来。 长孙晟一点口风没露,对探病的亲友也夸耀自己从小练武身体健壮,嘆息儿子不成器,把李世民稳稳地藏在了身后。 但李世民在他面前就藏不住了。长孙晟没有急着找小女婿问事,等自己大好了,才以授业的名义叫李世民过府,准翁婿俩就隔着书案对坐,一个俯视,一个仰视。 长孙晟好一阵没说话,心里对这个女婿却越发重视和喜爱起来了。人才难得啊,他忙于国事耽误了教导儿子,四郎虽然也不错但显然跟自己学的不是一个路子,很难扳过来了。没想到女婿倒是可以继承衣钵了。 看看,他本来这样无言注视,是想吓唬孩子来着,让李二郎自乱阵脚,然后再恐吓几句,叫二郎把隐瞒的事都吐露出来。 嘿,没吓到。 这孩子不但不害怕,还抬头眼睛亮亮的与他对视。长孙晟有些自得地摸了摸鬍子,他不会看错,小女婿很崇拜他。 年方十岁,骑射武艺已经超出了同龄人,又有这样的胆识,出使分化突厥的事业是后继有人了啊。长孙晟本来只是以此为藉口掩饰与李世民病榻前的单独相会,现在却真心想收学生了,便先把问话的事放一边,笑咪咪地问:「跟我学突厥语,记突厥贵族谱系,了解突厥的风俗和各部恩怨,以后在塞外建功,如何啊?」 李世民震惊了,冲口而出:「岳父,你都不顾念观音婢的吗,现在就想让我以后出使突厥,叫观音婢独自在家操持?」 长孙晟脸一黑,斥道:「大丈夫立功劳封妻荫子才是正道,你学不学?」 「学。」李世民没犹豫,但紧接着道,「但我不要出使突厥,我要灭了突厥,一劳永逸。」 还伸出小拳头晃了晃,非常自信的样子。 志气可嘉,大话可笑。长孙晟板着脸把他的小拳头拍了下去,给他定了时间,让他按时来府中学习,然后才问起了今天本来要说的正事。 他也明白了,小女婿就不是适合绕弯子说话的人,横竖已经是自己人了,他直接问:「你师父还说了谁有死劫,什么时候?」 「几年后我阿娘会有一场病。不过我已经解决一半了。」李世民自信地说,犹豫了一下,想到了一个人,「司隶大夫薛玄卿,今年要有难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他一个武勛贵族家的孩子,跟薛道衡真不熟,但在书上看到也很替他可惜,只是他自己是没有办法的,岳父既问了,那这事不就应该岳父管起来吗? 长孙晟看到表情就知道被甩包袱了,又好气又好笑,再度发问:「他不是因病?」 李世民小小纠结了一下,自以为隐秘的察颜观色,小心询问:「岳父问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长孙晟病还没好透,就把儿子叫过来盘问。长孙无忌倒是讲义气,硬是没卖好友,但他身边人可不敢对家主说谎。 于是长孙晟轻易就知道,李世民今年总问他的身体,这次病起,自己儿子一天派人跑一趟,去向李世民通报自个的身体状况。 再拿着下人的口供问儿子,长孙无忌只能招了,是李世民要求的。 再猜不出点端倪,长孙晟岂还是那个不费一兵一卒安抚突厥的人物么。他尽管以前不太信,但现在也可以肯定了,他女婿真遇上高人了,算得神准的那种。今天问话,既是问一问有没有亲友像他一样遇病遭难,也是一种试探。 而听李世民的口气,薛道衡恐怕不是病逝这么简单。 所以他是什么意思,他当然是想知道究竟,「你知道什么,都与我说了吧。」 说是不能全说的,但岳父瞒下了治病的事情,李世民知道他是可信的,至少是会替自己隐瞒的,话说到这地步,岳父应该也猜出了一些表面的情况,所以他也可以说一些事,请岳父大人帮忙。 「薛大夫一直被陛下忌恨,今年新律推行不畅,薛大夫与人议论,竟称『向使高颎不死,令决当久行』,为人密报获罪。陛下以悖逆论处,令其自尽。」 长孙晟倒吸一口凉气。 他不是因为薛道衡的死,而是因为这预言特么的详细过头了,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他今天知道会有所得,但没想到女婿竟然是实心眼的,给他来个底儿掉! 不不不,这女婿不能去突厥出使,心眼太实在了。 眨巴着眼的李世民:其实我的大秘密根本就没说出来呢。 冷静了一会,长孙晟心上就笼上了一层阴云。他是杨广的臣子,但是去年高颍等人之死就让他觉得不太合适了,接下来若是薛道衡也因此获罪就更没道理。 薛道衡就是个文学之臣,虽然有谋划之才,却无实权,更无兵权,这样的人都容不下而因言获罪,实非明君之为。 「你……还知道什么?」 李世民这回却不肯说了,只是摇头,长孙晟也不放他走,盯了他半晌,李世民自己想了想,很是为今年的吐谷浑亲征而不值,吞吞吐吐地道:「我师父还说今年陛下亲征吐谷浑大不吉,虽是夏日,但山中气候不定,人在其间行走,常会陡遇寒气,若是大军不做准备,冻死者必然不少。岳父深得陛下信任,能不能提醒陛下,那边地理与中原不同,小心山中酷寒,军备中得有保障全军取暖之物。」 长孙晟合上眼,静默了许久,李世民不好打扰他,也在想自己的心事。 始皇和汉武都提醒过他要保密,母亲也要他保密。 他原本也是下了决心,谁也不说,就算母亲那里也没有全讲实话。 但是这真的好难啊! 他可以不管薛道衡,也可以在母亲的掩护下悄悄的给她调理身体,但是长孙晟是他岳父,是无忌的父亲,他怎么能冷血到坐视其病逝呢? 吐谷浑之战,大隋本是胜方,但因为不习地理导致士卒白白冻死,他不懂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无能为力也罢了,可是岳父插手,或许有能力使结果稍稍改善,又叫他怎么沉默闭嘴,什么也不做呢。 「唉。」他长长地嘆了口气。 适逢长孙晟也在嘆息,李世民疑惑:「岳父也没有办法吗?」 长孙晟摇了摇头:「我或许可以建言一二。我虽游走于突厥而非吐谷浑,但讲到塞外地理,陛下多少愿意听我一听。只是毕竟盛夏,又能多携带多少,只怕于事无补啊。」 李世民有点沮丧,低头想了一会,突然想到一件事,心中盘算了半天,最终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而且有岳父把关呢。 「我想起师父教我时随口提起一事,或许能有点用,等我做出来,再请岳父看。」 至于是什么,他暂时不说,不像是保密,倒像是小孩儿嘚瑟,要突然拿个大宝贝出来给人炫耀。长孙晟心里好笑,确信这孩子真的是从高人那里知道了一言片语,并非自个儿有什么特殊的本事。 就是未免嘚瑟过头了,他半生功业都在突厥,也只敢说分化离间拉拢,使之臣服大隋,这小子开口就是把突厥灭了。 大隋当然不惧怕突厥。杨氏帝业是在北朝建立的,北朝虽然出了许多望之不似人君的暴君,但本就与胡人混杂,更有胡人建立的王朝,本身就是草原上厮杀出来的强者。 突厥原本只是柔然的炼铁奴,柔然又本是鲜卑的一支,北魏拓跋氏南迁,柔然才有了在草原发展壮大的机会,然而仍旧不是北魏和北齐的对手。 大隋在北方建立基业,也继承了对草原部族战而胜之的底气,只觉得麻烦,却不觉得是危机。但与此同时,长孙晟也知道控制突厥容易,灭突厥却难。李世民小小年纪口出狂言,他以后要好好教训才是,不然长成之后容易惹事。 长孙晟这天夜里睡到一半突然坐起来,把身边的夫人都闹醒了,担心他身体还没好,撑着困意坐起来询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长孙晟:「没事,就是想李二郎那小子……」可能是他误会了,但是前后话放一块这么一想,怎么好像那意思是灭了突厥才方便夫妻团聚? 哼,想学霍骠骑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下次就同他说,什么时候灭了突厥,再办婚事吧。 ------------------------------------- 李世民还没出长孙家,先把长孙无忌的零花钱都薅走了。 原因他还没讲,只问了一句:「你有多少钱,我要用。」 长孙无忌就去拿他的钱匣子了。用他的话说:「二郎救了我阿耶,就是作诊金拿这些都不够,还问什么。」 最后拿出来的不光是金银碎钱,上面还摆着玉佩首饰,李世民赶紧捞出来往回塞,骂他:「我是找你出钱一起做事,不是穷极了要你倾家救我!」 长孙无忌嘿嘿笑着收回了自己的玉佩和摆件,首饰也收了,只一个小玉雉没拿,李世民正要给他,忽然想到什么,一把抓过来,白了他一眼,仔细收好了。 揣着长孙兄妹俩凑的钱回家,李世民又去找兄弟们凑钱。 李建成已经成年了,手头最宽裕,本该先找他,但他出门不在。李元吉和李智云才六岁,李世民没打他们主意,只问了李玄霸。 「三郎,你手头有多少钱,拿出来给二哥用一用,赚了钱给你分红。」 李玄霸多病,几乎不出门,父母怜惜他经常给他钱,他也没处花用,确实攒了不少在手上,爽快地就答应了。在一块读书的李元吉没说话,但是露出了嘲笑的表情,李智云也没吭声。 不过晚间,李智云就拿了五贯钱过来找李世民,「二哥,这是我阿姨给的。」 李世民摸摸他的小脑袋,想到他没跑出来替他们全家担了造反的罪名惨死,十分怜惜,收下钱道:「让你阿姨放心,不会让你亏的。」 接下来就要找大哥啦。但李建成跟朋友饮酒为乐回来得晚不说,回府也是一副醉态,李世民只好第二天大早去堵他,在他才迈出院子时就冲到他面前,大喊一声:「大哥!」 「干……干什么?」 李建成隔夜的酒意也全被吓没了,待看清是二弟,气恼地就去拍他的脑袋,「一大早不去练武,过来吓我?」 「大哥,我想把石炭弄得更好用,需要些本钱,你给我凑点吧。」 「要多少?」李建成没当回事。他知道家里的二郎就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不定是哪看来的法子就想上手。弄成了更好,弄不成他郁闷一晚上,第二天又是个小太阳了,「多了可没有,我手头也不宽裕。」 「五郎给了五贯,大哥你看着给呗。」李世民嘻嘻笑。 李建成笑骂一句,让人去取了二十贯钱来。他心知肚明,五郎哪有五贯钱,分明是其生母万氏给的,不管怎么说,庶弟都出了五贯,他这大哥怎么能给少了。 「下个月交游用的钱都给你了,多少剩几个给我。」 跟着李世民的僕人收好钱,李世民已经欢快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回首兴高采烈地回答他:「大哥等着分红吧!」 钱差不多够了。他自己有三贯,从长孙家拿回来十贯,李玄霸攒了六贯,万氏给了李智云五贯,李建成给了二十贯……算下来他出得最少。 没关系,他是技术入股! 其实还谈不上入股,他是国公嫡子,怎么也不会经商去。这笔钱就是用来买材料做实验的,大头还是找铁匠打工具。 至于做成之后,那就交给母亲处理了。兄弟们给的钱那得折算成股份拿分红才行,这叫啥来着,他好像在网上看到过,叫原始股? 一共四十四贯,但到了中午,就有了五十贯。 六贯钱是满面悲愤的李元吉扔到他面前的,李四郎怒气沖沖地带着哭腔吼他:「你连五郎都带上了,就不带我!」 「你跟五郎都小啊,我想你们没钱,所以没问你们要。五郎是他阿姨给的钱,你哪来的钱?」 李元吉气沖沖的不告诉他,走了。他是听说大哥和五弟都参与了,这才急忙跟父亲要了钱加入。其实本该向母亲要的,但窦夫人虽然对幼子怀有一份歉意,但时间长了确实也亲近不来。李元吉自己性子又不好,窦夫人对他一向严厉管教。李元吉就一直憷母亲,不敢向她要钱。 妥了,更宽裕了。李世民向母亲禀报了一声,窦夫人也不知道他忙什么,问他,他只道:「做出来一看便知。」 「且不可泄露天机。」窦夫人在他耳边嘱咐,李世民也趴在她耳边悄言:「很简单的物事,别人想不到是从后世来的。」 这属于一点就通的东西,肯定没人想到。 第37章 李二郎之成长的烦恼 李渊得知二郎把兄弟们的钱都搜颳走了, 自然也要问两句,得知二郎还不告诉人做什么,不由也是好笑, 干脆把自家在城外的别庄先给他用, 却被窦夫人阻止了。 「那是府上的产业, 给二郎用了, 岂不是叫兄弟生隙。」她接着道,「我陪嫁里有几个小田庄, 原就要分给他们。二郎现在有用处, 他那个就给他先用。」 这是她的私心, 二郎以后定然有许多要瞒着人的事, 上上下下最好都是他自己的人才好。李渊不疑有他,答应了下来,又派了名老僕给李世民, 很快运了两车煤到庄上。 李世民把自己的学生都拉到庄子上课了, 天天盯着。 他要做蜂窝煤, 说白了就是八成煤二成黄土加水混合, 再加些助燃的木屑捣鼓成蜂窝状煤球的事。史前只要能挖到煤用棍子硬戳都能戳出来的东西, 偏偏发明得很晚。因此李世民也不担心被人当作异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最费事的不是做煤球,这就是个下力气的笨活,而是找铁匠打制手工煤球机。这是个像打气筒一样的装置,李世民自然不能用钢管做, 全是用铁。 不过这东西也不难, 就是铁匠没做过,他画出来再仔细说明, 无非就是嵌套的按压把手跟长铁管结合有点难度,用来套煤球的加粗铁管和粗撞针都是简单的活。也就过了三天, 铁匠就制成了一个,检验无误后加快手脚,不到十天送来了十个手工煤球机。 堆在那的石炭在送来第一个的时候就可以开工了,李世民就从庄子上找了几个佃农,让他们打粉混合再手工打煤球晾干。前面的活费时长,后面熟练了,一个人一天少说也能打近两百个。 于是,跟长孙晟放话的半个月后,李世民带着他的煤球登门了。 长孙晟看着这蜂窝似的黑石炭,再看看小女婿,无语了半天,指着问:「你说的,就是把石炭做成这个样子?」 李世民点头:「做成这样,只要八成煤了,省不少呢。烧的时间也长,岳父可以在家试试。」 长孙晟嘆了口气,知道他到底还是孩子,想得简单了。 「就当是这样吧。看这个样子,是不是一定要用炉灶?」 「军中本就要起灶造饭,自己挖个灶,下面垫上柴就可以用了。」 「运输多有不便,石炭柴草运过去不怕损坏,这可压不得。」 「不必从洛阳或长安运,就近打造便可。模具用最简单的用木头做都行,只是更累人一些。」 长孙晟摸了摸鬍子,让他把带来的蜂窝煤留下,他先试试看再说。 李世民又带了一百块回唐国公府,让股东们看看他们的钱花在哪了。 股东们表情各异。 李玄霸和李智云懵懵懂懂,压根不明白这到底什么,做它干嘛。李元吉也不明白,但他擅长跟二哥唱反调,立刻嚷起来:「你叫人给骗了吧,把石炭弄成这个怪样子!」 李建成同样看不明白,但他是大哥,不能露怯,轻咳一声,吩咐左右:「烧起来看看。」 只能拿到灶上去烧,府上的小郎君也没有一起蹲到灶上等着的道理,于是散开各做各事去了。 直到晚上,李建成几乎忘了这回事的时候,才得了禀报:「二郎君拿回来的蜂窝煤,若是用来烧水做饭,一块能用两三个时辰。若是点着不烧水,能用上半日不灭。」 李建成这才吃了一惊。也不用他再去禀报父母,这事自然已经报到了这两个唐国公府上真正的主事人面前。 此时煤炭称为石炭,并没有成为日常生火的主流燃料。至唐白居易时还有诗云「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城里人买燃料,要么是柴草,要么是木炭,直到北宋才普遍使用煤。 所以李渊没太放在心中,跟窦夫人商量时说道:「石炭烟大,我们这种人家必是不会用的。小民之家能卖出几个,世人都不曾见过,怕是不好卖吧。」 窦夫人也同意李渊的看法,不过看儿子忙得一头劲,还是想让他试试,便道:「家里有个铺子地方偏了,生意一直不好,我一直想着换什么买卖。不如趁机关了,让他用一年,若这生意也做不起,就卖掉算了。」 真要做起生意,几十贯就不够看了,李渊又不缺钱,窦夫人更是嫁妆丰厚,两人只当陪孩子玩,将煤炭的生意接手过来,就用原来铺子里的管事,改换了门面,卖起了蜂窝煤。 果然,生意平平。 不过管事是个老手,之前生意不好确实是地方太偏了,卖的货又不是生活必需品,没人逛就卖不掉。这会换了买卖,他也动了脑子,先是打了几个炉子,然后用自己的关系,拜託了唐国公府上几家铺子的管事,包括自己铺子门口,一家一个炉子放着。 煤球放进去,坐上一壶水,旁边用醒目的招牌写上:两个煤球烧一天。 夸张是有点夸张了,但好事者不时地过来瞧瞧,竟然发现他们真的没换燃料,从上午烧到了下午。 所以过了两月,竟然有了点生意,至少能不亏本了。 窦夫人觉得有利可图,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好,总比原来做什么亏什么强,就作主把这生意继续做下去。 但不光是她,就是李世民也没想到,蜂窝煤的生意会因为他最初弄出它的原因而突飞勐进。 长孙晟并没有闲着。他先参了薛道衡一本,挑了个无关痛痒的毛病,杨广本就不喜薛道衡,便示意其他人跟上。 薛道衡气得要辞官,杨广不许,不过被贬官了,从京里又出了外任。长孙晟不知道能不能救他,他也就能做到这里了。 他还寻了些吐谷浑的人,询问地理情况,确认李世民所讲的是确凿可能发生的事情。于是他上了奏本,向天子提出了自己的忧虑,请在军备中加上取暖之物。 杨广这个人也不是谁的话都不听。长孙晟得他信任,也没有什么事触着他的逆鳞,提到的事又没触犯他的威严,他就听进去了。 反正不用他动手,他就动了动嘴,让人去备。 长孙晟又道是唐国公府新开的买卖,他觉得能用在军中,派人快马将模子送到御前,就近制作了蜂窝煤。这更是小事了,杨广根本没多看一眼,又同意了。不过煤块运输时不怕压,做成蜂窝煤确实更容易损毁,只御前侍候的人觉得烧水热菜方便,借着天子的名义多要了些带上。军中带着准备用的仍是碎煤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至于不通风容易中毒的情况,木炭也是一样,时下人们都知道,并不以为怪。 长孙晟对此也不在意,他本来就觉得携带不便,只是帮女婿一把,让他兴致勃勃做的事不至于落空,主要还是借献上新鲜之物,在军备中加上石炭而已。 于是这年征吐谷浑入山,寒潮突至,将士或掘地,或垒石,搭起灶来将运来的煤块点燃,虽然一身夏衣难耐寒意,但多少要好一点。 成品煤球损坏了不少,但也能烧,杨广那里没断了热水。士卒们冻死冻伤者仍不在少数,但比歷史上冻死太半总是要少得多的。 于是等大军开拔回朝,宫里就找唐国公府要蜂窝煤了。贵人们用木炭,但是地位不高的宫人用这个很实在,给宫妃们烧水也方便。 初始,更有人以买木炭的名义,买了蜂窝煤使用。花的钱少,用的时间还长,中间的差额,当然是自己笑纳了。 而军士们也知道了石炭可以烧,家在洛阳的瞧见了唐国公的铺子卖石炭做的蜂窝煤,一试之下大喜,又便宜又好用,正好时间往秋冬季走,那自然不能少买。 有他们带动,左邻右舍听完这家当家男人在军中的经歷,看着当家主妇两个煤球烧一天的情景,再看这还比木炭便宜——除了只能烧柴火的人家,都觉得买这蜂窝煤是划算的。 唐国公府一下子就赚钱了。 李世民还记得大伙凑的份子呢,于是皆大欢喜,长孙府里的小姑娘也拿到了本钱和三贯钱的分红,惊喜的在灯下点钱——虽然不缺钱,但这辈子第一次算是自己挣到的钱,不一样。 长孙无忌酸的,在一边说李世民坏话:「他就是讨好你。我出的钱可比你多,就分我两贯。」 当然两贯也不少了,他们可不是真的原始股,给的分红也不是严格按比例,只能说大致按开始时出钱多少分了分。每个月能分两贯已经是很多了。 长孙琰不解地用新学的算术在纸上算了算,皱眉仰头看兄长,「没错呀,我出的钱多,你的玉佩拿回来了,我的玉玩却算进去了。」 长孙无忌使劲揉妹妹脑袋,小孩子真是不开窍啊。好,不开窍好,还小呢。 李世民要是能把小玉雉卖了,他就敢找人买回来当着妹妹的面吞下去! 大家都很开心,连李元吉都很开心没有来给大家扫兴。以前他的零花钱都是固定府里发放,年纪小拿的不多。这可是按月分红。大哥告诉他,看势头到冬天会卖得更多,现在拿一贯,以后可能就是三贯,到长安再开个铺子,那就是双倍! 腰里有钱就是不一样,虽然他还是看不惯妈宝哥,但要是妈宝哥再找人凑钱,他一定要掺一脚。 不带他不行,他就去向阿耶哭! 对唐国公府来说,这个暂时的独门生意不能暴富,细水长流也是个进项。不过最要紧的是家里的孩子都沾光了。只李世民嫡亲的三姐回来拧他耳朵:「我不稀罕你这分红,只当时缺钱怎么不找我要,跟三姐生份了是不是?」 李世民顺着她力道转圈卸力,连连讨饶;「当时急着开工,凑齐就动手了,没顾得上,下次一定找三姐!」 李玉华松了手,拍了一下二弟的后脑勺让他玩去,自己去找母亲说话。 她回家当然不是专门逮弟弟的,是柴氏想与唐国公府一起做蜂窝煤的生意。柴氏祖籍在晋州临汾,那边向来盛产石炭,柴绍这一支有了官身,但柴氏族人多数还聚居在老家。 柴氏就想与亲家合作,他那边有人脉也有人手,开採和做工都方便,只要李氏同意,生意就可以做起来了。 世家贵族彼此有亲,做事不能太难看。蜂窝煤制法简单,一看就会。但不打招唿直接做这门生意,就算唐国公府不追究,这么干的人自己的脸面也没了。 李渊得知女儿来意,很爽快的答应了。他可没那人手和心力把这种小生意铺满大隋,能在长安再开一家,老家再开一家就不错了。柴氏愿意合作在晋州做这生意,他求之不得呢。 这也打开他的思路了,除了李氏族亲,几个嫁出去的女儿婆家,他也主动去问了问,有能力也有意愿在别处做这买卖的就做,他拿分红就行。 窦夫人用新学的指法拨着算盘珠子,算出未来几年里可能到手的钱财,不喜反忧,对李渊道:「郎君这次入帐不少,也是託了陛下在军中使用的福份,不如挑几匹骏马献给陛下?」 李渊一想也对,虽然现在赚的钱还买不起马,但这么下去肯定是府中的一大进项,而且是日日不绝,千家万户都要买的进项。若不是陛下在军中使用,前几月那不咸不淡的出息他可还记得呢。 「夫人说得有理,我也不等钱财到手,明天就挑几匹好马去。」 窦夫人松了口气。她不知道,歷史上她对李渊的劝说没被听进去,直到她去世,李渊才在磨砺中醒悟过来,献马于杨广,得了其信任。 现在这事提前了!当然杨广也很高兴,这一来说明他眼光好,及时用于军中免于军士受冻而亡;二来李渊及时表忠心,让他觉得这个亲戚还是可用的。虽然暂时没挪位置,但他记在了心里,有机会就要提拔他。 皆大欢喜中,造成这一切的李世民,却显得有些郁郁。 他的授课已经挪到了庄子上,人数也增加了二十多个。这批人与第一批中年纪小、学得慢的人合作一班,学得快的另成一班,已经学到了五年级的程度,赶上了李世民刚回来时的进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而李世民自己则常常避开旁人,视频上课,自学起了初中课程。不过物理和化学是他从没接触过的内容,跟着视频上课还是比较吃力的。 英语他倒是学得不慢,但这门课对他而言纯粹是为了升学,学来对现世一点用处都没有,动力也不是很足。 史政等学科他知道学校里学的都是基础,一时没深究,只是先背下来,给以后节省一点时间。这些他就光背,没看视频。他的眼力不能受损,每天看视频的时间是有限的,先自学然后看视频强记,能只听不看的他都闭上眼靠记忆力听着学,然后再看书做题巩固。 学得不算快,因为他也得学习经传。毕竟他真正生活在这个时代,不学这些,人家引经据典的骂你你都不知道,说不定还要附和几句。 治国也得用圣贤之语来说服别人,不能真的纯靠数理化打天下。现在是两汉之后,歷魏晋南北朝至今而成的大隋,不是百家尚存,诸子只是贤人而非圣人的秦国;也不是初尊儒术,诸子学派尚有一拼之力的汉初。 不学着与读书人打交道,只会被视为莽汉粗人。 长孙无忌经常让人将自己做的题拿给李世民看,两家定了亲,走动自然就多了。 长孙无忌只是做着玩,主要是给妹妹做掩护。 长孙琰不知道是自己喜欢,还是因为与李世民定下亲事的缘故,总之会通过兄长来间接向李世民学习小学数学,而且学得很认真。 当然,他们的题目都是李世民手抄的,派人送过去。他们做完了,再派人送回来。偶尔中间还会夹一张小笺,上面是长孙无忌的笔迹,写的却是很闺阁气质的小诗。 又或者附着李家庄园出产的时令菜蔬果子,李世民亲射的鸡兔野鸭。 今天李世民从长孙无忌那叠纸中翻了翻,今天没找到特殊的诗笺,遗憾地罢了手,只翻出用娟秀字体完成的几张练习,笑嘻嘻的亲自批改起来。 要说女孩子就是细心,长孙琰的练习题全对,应用题里的陷阱都被她发现了。不像长孙无忌,五十道计算题错了三题,应用题里面往返两字看不见,明明会做仍是错了。 亲舅哥,不好给他上难度,李世民手痒痒的,他空间里题量足足的,好想拿出来给他训练一下。 算了算了,大舅哥以后也不是管帐的,学这个纯粹是陪妹妹,就不强求了。 他现在常住在庄子上,不仅跑马方便,授课方便,观摩农事也方便。李世民自然没打算做个农夫,也不打算亲自下地,但他打算把当前的农业技术弄明白了,到那边也好有目的地去学一些东西回来改进。 他不像嬴政和刘彻,能没什么顾虑的将教材甚至视频都拿出来给人学习,只能辛苦一下自己了。 而将这些题批改完让人送走后,他欢喜的神色淡下去,最近的烦忧又袭上了心头。 怔了一会,李世民让人去传一个学生过来。到了田庄里,他们虽然人多了些,但住得好一点了。尽管一屋也得住四个人,但总比唐国公府里的大通铺强。 不一会,一个叫郭通的学生过来了,他身上挂着孝,眼下青黑,显然一直没休息好。 李世民取出三贯钱给他,嘆息道:「你拿回去给你母亲吧。」 郭通呜咽着跪下磕了个头,语不成调。 这不是他家佃户的孩子,是这个田庄一个佃户的外甥,李世民来了之后正好他被母亲带着回娘家,出于好奇跟回家的表弟学了数算,学得还很快。李世民就叫他来学,他管三餐。 尽管不给钱,他母亲还是很高兴,郭通十三岁,正能吃,省了这笔钱不说,在他们想来,国公家的小郎君要教学问,以后肯定要用儿子干活。好,以后的生计也有了。 本来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郭通的父亲就是杨广亲征吐谷浑大军中的一名役夫。 军士分到了燃料取暖,役夫那里就不是都有的了。他的父亲活活冻死在山里,尸骨不得归乡。郭通回家奔丧,母亲怕他丢了这里的生计,让他回来继续学,又怕贵人忌讳,都没让他戴孝。 还是李世民教他,以后要是有出息,不孝这件事能压死他。自己反正没忌讳,让他就在庄子里给父亲戴孝吧,免得回家让母亲不安。 现在还赐他钱财,郭通就立下了以死回报的心愿。 李世民摇了摇头,问他骑不骑马,带他去牵了马,出庄驰骋。 郭通学什么都很快,进田庄时间不长,已经会骑马了,只是不能骑太快。好在李世民也就开始放开了速度,后来便带住了马等他。 郭通发现这是去他家村子的方向。 「阿郎是要去我家吗?」他有些惶恐,家里没有招待的东西。 「不去你家,就顺着路,走走看看。」 郭通茫然四望,已经秋寒了,看什么呢? 李世民在看村庄,看原本歷史中十一岁的他根本不会留意的村庄。 这里是洛阳城外,比别处总要好一些。一征辽东还没有开始,所以村庄的凋弊也没有真正开始,但已经有了苗头。最直观的来讲,就是男人少了。 秋收已经结束,固然不用收庄稼了。但往常这个时候,总有很多农夫会整一整自家的地,利用冬闲把地翻一翻,养一养。若是村子富裕,富户比较有良心愿意出钱,乡老又组织得当,他们甚至还会一起出力挖渠清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但现在,挖渠清淤这种事先不用提了,在农闲时干活的人里头多了一些健妇。显然是家里的男人被徵调走了没回来,只能让女人带着半大的孩子顶上。 李世民心情有些沉重,不由陷入了迷思。 他不明白,如果说秦朝时还没有农民起义的经验,可现在已经有秦二世而亡的教训在前,为什么他们这位陛下登基以来滥用民力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说句难听话,就像是不想过了,吃光用光拉倒的样子。 仅仅在如今的大业五年,他已经营造了东都,造龙舟楼船数万以幸江都,多次出游均建离宫。开掘长堑,连通运河,调动兵士役夫三百万人,修长城又用百十万人。 这些都是好事,可是急什么呢,他又不是明年就要死掉了。 他更不明白杨广将来要做的事情。杨广就算只挂个名,但怎么说也是亲自参与过战争的人,并非全然不懂的门外汉,所以为什么将来征辽的事情会办得这么急? 一年就要打造三百条大船,动用几十万人运送粮草军备,以致好好的太平年景从现在这样的衰颓之像走向彻底灭亡,连东都洛阳附近都有人造反。 又不是他在书上看过的另一个明朝的天子,那个叫门天子生于深宫,长于妇人之手,对于军事八成真的不懂,弄什么御驾亲征,急调的军队连衣服都不齐整,没出京城多远就有了缺粮的危机。 粮草军备先行都不懂,纯纯的蠢货。 杨广跟那个人不一样,他显然是懂的,次年征辽,前一年就开始准备了,只是准备得太急。仗还没打,都已经催生出造反的人来了。 李世民不由想起那首他在后世看到,此时还没有被逼出来的反歌。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锦背裆。长矟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盪。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 一征高句丽还没发兵接战呢,人们已经为了「无向辽东浪死」而奋起反抗了。 天子明明是个很聪明的人,李世民找了很多关于他的评论,不说那些调侃或翻案的,很多人也认为他早期的改革有想法也有针对性,跟那种煳涂的昏君不是一回事。 李世民想,天子大概不是不懂军事,也不是不懂治国,他只是不在乎死人罢了。 那些死于道路的役夫,那些将要填了辽东大泽的白骨,那些间接飢馁而死的妇孺老弱,他都知道,他只是不在乎而已。 那么我呢,李世民在马上认真地摸着心口询问自己,我在乎吗? 或者说,我仅仅是因为比广大帝多懂一点,看到了更多的歷史。 看到了唐末的黄巢,元末的红巾,明末的闯王,清末的太平天国,所以我在乎。在乎那些蝼蚁一样的人,被逼到活不下去的时候,也能掀翻一切,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所以知道要对他们好一些? 还是我真的在乎百姓呢? 他只是一个今年十一岁,算上穿越到未来那一年,心理年龄也就十二岁的少年,在一个奇遇中看到了后世的史书,知道自己将要成就的事业。书上说他爱民,但他那一朝也打了许多大仗,甚至将年纪不足的丁口也列入了徵召的名单,看起来好像也是得到了当世与后世的普遍认可,是为了国家不得不打的仗。 他也亲征过高句丽,不能说输,但也未尽全功,自己不愿意厚颜称之为胜。 可是他们又说他改过史,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后世人为这个长篇大论的吵架,看得他一脸茫然。而他也不知道,史书没有写的地方,究竟会不会也有一个郭通的父亲被徵发离开,生死不知,徒留家中老弱啼哭。 「我不会改史的。」他低语,放下了手,「不管歷史上有没有,以后都不会。」 第38章 再度穿越前的余事 李世民问过自己, 如果没有那一番奇遇,他会不会在意这样的事。他自己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 他想,他应该是会在意的, 他自问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如果要做帝王, 自然也会在意民生, 还有民心。 但是没有在梨村生活的一年, 没有与那些平民孩童玩耍学习的经歷,其实他看他们, 也不是一个一个具体的人。不像现在, 假若是梨村的张宝死在辽东再没了音讯, 他会切实知道张宝的爷奶父母与兄弟会怎样痛哭难过。 而且现在他很迷茫, 他不知道以后他还要不要征讨高句丽了。对国家来说,这是需要的;可是对百姓来说,这似乎又只能带给他们痛苦, 而没有任何好处。 与嬴政和刘彻不一样, 李世民去的时候才十岁, 三观尚未形成。一古一今两段生活, 已经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偏偏现代生活中, 尽管是一个贫困村,但网络生活使人能接受的信息量极大。而与此同时,一年的时间又不足以让他深入学习和理解那个世界。 刚回来的时候他还没有想太多,但这一年多下来, 从十岁到十一岁, 看书太多,强记的知识太多, 也算是各方面快速成长了。 李世民学得多了,接触得多了, 想得自然也就多了。 也好在他意志坚定,虽然不时陷入迷茫,但很快也能挣脱出来。此时便立下决心,等下回去了后世,要像海绵吸水一样多学、多问,向更有学问的人请教。 他有天命,他不应该辜负天命,也不能辜负史书对他的美誉。他应该要做得更好,不然怎么对得起天命的眷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此时决心已下,他没有再往郭通家去,而是让郭通把钱送回去给母亲,自己拨转了马头先回了庄园。又仔细想了一阵,他才回城去见母亲。 「母亲。」他喊了一声,就是半晌沉默。 窦夫人并不催他,只让他过来,搂在怀中一下一下的抚摸,很快将他的焦燥抚去,在母亲怀中扭啊扭的哼哼了起来:「阿娘,我好为难呀。」 「但你已经想定了,才来找阿娘,对吧?」 「嗯。」 唉,提前知道要发生的事,其实不是件好事。窦夫人心疼孩子。二郎性子开朗,让他把许多事憋心里不说本身就很难为他了,连最亲密的人也要瞒,就更不行了。 虽然李世民很多事也没告诉她,但她猜得到。既然能与秦皇汉武同列,她这孩子必是有大造化的人。 可若不是二郎自己中年起兵造反,又或是学着杨家的样子篡权,那上面就还有一个父亲。窦夫人了解自己的丈夫,他若是成了开国之君,必是要立嫡长子作太子的。 就不说有没有父子间的猜忌,光是为这个,二郎必也是不服和伤心的。而这事又绕回来了,他不是太子,又凭什么与秦皇汉武比肩同列呢? 她的孩子之间,必定有一场争斗,而她早早死了,没有看见这一切。二郎在自己面前心虚,不敢说。不然早竹筒倒豆子,兴奋的讲个底掉了。 这样想着,她手上力道未变,柔声道:「你想做什么?」 「原来那两位陛下都跟我说,上好的粮种留到日后自己用,那也是一种祥瑞,极得民心的祥瑞。」 「嗯。」 「所以我看一时用不着,当时他们用钱也紧张,就把你给我的首饰先给他们换钱用了,各类粮食的种子,他们买回来,我就抓了一些放着,不多。」 「嗯。现在呢?」 「可是现在我想,我一定要这祥瑞吗?」 李世民从母亲怀里坐起来,正色讲出这些天的思索:「那些种子有我们熟知的作物,但千年栽培时令错开,已经能广泛地用于双季种植了,耕作之法自然也有变化。有的则是另一片大陆的产物,神州百姓见所未见,也不通其耕作技艺。我那时拿出来,真正只是个祥瑞,想叫百姓都学会种,种得好,怕不也得要五年十年之功。」 说到这里,窦夫人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为了孩子的安全,她应该阻止,但她实在很为自己儿子骄傲,所以什么也没说,听他讲了下去。 「我想问一问岳父的意思,看怎么说,能让陛下把它们当作祥瑞,不但不疑我,还能令天下皆习之。」 李世民苦恼地嘆了口大气。要换个正常的天子,哪怕是也很猜忌的先帝呢,哪用这么麻烦啊。毕竟只是种地的事情,自己低调些,先帝也不会为难。 现在的陛下他无法揣度,万一他提高产量了,对方觉得是唐国公府邀买人心压过他的声望怎么办。虽然他觉得不至于,但万一呢。 他可不想父亲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被杨广在心里记一笔小帐,等到机会就挑父亲的刺,给定个罪名。 薛道衡不就据说因为诗比他写得好,让他记小帐本了吗。 窦夫人对杨广的提防心理很重,但也没看过后世史书的李世民重。她把这个事想了几回,觉得毕竟是提高产量的好事,不必太担忧,便同意了李世民的做法。 不过,她也贊同先问一问长孙晟。李世民已经将长孙晟猜出一些端倪的事告诉了她,尽管不安,但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她只盼造反的日子快来,她惦记着舅家的仇,又担心着儿子的安危,都要等不及了。 而自己郎君是个心大的,还以为是少年时跟陛下有交情的时候,不是她说都不知道去讨好杨广以表臣服,这事不能同他商量。长孙晟有心机又是天子宠臣,有些事通过他,便是有点忌讳,都不算是忌讳了。 大业六年的春天平平无奇,经过一年一年的重役,去年天子为陇西各郡免徭役一年,行经各州郡免二年,这些地方的人们都以为得了喘息之机,谁也没想到,接下来的三征辽东,又会逼得四处烽烟难平。 天子如今在大兴城,长孙晟这个右骁卫大将军身体既已养好,自是要随驾了。杨广只要心意未变,对宠信之人还是很好的。正月十五,端门街汇集了各怀奇技的杂耍艺人,杨广便服前去观看,还特意叫上了长孙晟。 游罢归来也没让他回家,叫入宫中饮酒,杨广又兴致勃勃地说起自己今年游江都的计划。 长孙晟心中一沉,他对天子这极爱游玩的性子实是无话可说,一趟出巡耗费无数,且国有京都大兴,东都洛阳,天子又爱往外跑,不是在路上,就是在江都。 国事究竟在何处商量,这实在是不方便。 但他知趣地什么也没说,顺着天子畅想起江南风物,笑道:「臣长年在塞外游走,熟悉的是走马猎雕,对陛下所言江南风光确实无知。」 「此次卿与朕同行,江南水软山温,风景秀丽,实是好地方。」 陪侍者还有虞世基、宇文述、裴矩等人,这时自然凑趣,你一言我一语,为长孙晟说起江南风景来。南朝风气与北朝不同,杨广当年南征见识过南陈皇室的精緻奢华,于此念念不忘。现今为帝,他在江都便復原了记忆中的一切,更加以发挥,算得上圆梦了。 随他去过江都的近臣,自然也跟着享受过,吃过用过,说来绘声绘色,确实是常在漠南的长孙晟不曾见识过的风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只听得他心下微冷,开始怀疑当初自己为什么选择站队了当今这位天子。 但此事不能多想,长孙晟压下所有不应该有的念头,不动声色,暗中引导话题,渐渐聊到大业二年那次为了仪仗督促民间交纳羽毛,而有「仙鹤献翎」之祥瑞的故事。 以此生发,长孙晟自认学识不足,向其他人询问起歷史上有名的祥瑞来。说着说着,便勾起了杨广的遗憾,他既自得又有不足,慨然嘆惜:「朕登基以来,竟未有嘉禾之献,实乃朕德薄啊。」 听话听音,下面几个宠臣立刻明白了过来。 懂了,今年去江都,嘉禾安排上。 这事不难,百万稻田里总能找到一根长得特别好的,只要命令给下去,地方官卖力搜寻,找到嘉禾的机会不说百分百,百分之九十都是有的。 真找不到,那大概就说明确实是天子缺大德了。 杨广在他们的奉承中哈哈大笑,余光却瞥见长孙晟似是走神沉吟,心中不由生出不喜。纵是宠臣,在他面前也要时刻留神,长孙晟这样显然是犯了忌讳。 当然,不是大忌,杨广也只是有点不高兴,还没有累积到对人的厌烦,所以并没有显露出来,仍是笑吟吟地问:「爱卿是在遥想江南吗?」 长孙晟回过神,忙称失仪谢罪,待杨广笑言无事后才直起身,款款言来一件趣事。 「臣只是听陛下说嘉禾,想到唐国公家的二郎的小儿无知之言了。」 「哦?」杨广略一想就记起了他们的关系,「李二郎与你家小娘子定下亲事了吧。」 「正是。」长孙晟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瞒陛下,其实本是他与小女信中所说,小女不懂拿来问臣,臣这才看见。」 杨广来了兴趣,一想李世民跟长孙小娘子的年纪,就更觉得有趣了,身子微倾,追问:「他对嘉禾有何评说。」 「他在信中对小女评点,认为古人嘉禾上献后便不知下落,实乃可惜。这样的祥瑞是天赐于国,就应该留种才对。」 杨广心下不以为然,却听长孙晟又道:「他又自夸自己三年前就已经挑了上好的稻麦之种代代选育,如今都攒下了两三亩地的种子,今年收穫时要请小女去看。」 说到这里,他失笑摇头:「陛下,这是小儿女不懂事胡闹,臣这里泄露出来,陛下可莫追究他胡言乱语的罪过。小女就是因为他信中说得夸张,才来询问于臣,道是小麦亩产三百余,水稻近四百,可算是丰产?又说从胡商那里买到了能产千斤的粮食,也要试种,真是……」 「什么!」 杨广当即就是一个战术后仰,震惊到无语了,心下竟然对长孙晟的话也有认同——这是小孩子跟未婚妻吹牛,胡说八道的吧! 倒是不怀疑长孙晟故意把准女婿引到自己面前挣表现了。 这表现是好挣的吗,一个国公府不能继承爵位的次子,又不是宠臣的孩子,吹牛吹到御前实现不了,就不只是丢人的事了,这辈子前途都没有了。 但他忍不住还是想这三四百斤的产量。如果是真,他还用什么嘉禾祥瑞来证明自己得位之正,这才是最大的祥瑞!至于亩产千斤,他也认为李二郎是被胡商骗了,这很正常,胡商惯会拿假货冒充珍宝骗人,怪不得小孩儿。 慢慢调整了心情,杨广慢慢问:「这是李二郎在信中所说?」 「正是。」长孙晟露出了老岳父被闪瞎狗眼又高兴又不高兴的表情,带上了三分嫌弃,「若非这次臣将信要来看,还不知道李二郎这般爱炫耀,又喜大言。今年麦收,臣要向陛下告假,亲自带小女去观看,好对他教训一二,免得养成恶习,空有大言而不务实。唉,臣原还觉得他是可造之材,想将毕生所学传授……」 顺便给榻前单独相会的事打个补丁。 杨广缓缓点头,道:「爱卿到时看了,将结果告诉朕。」 他想,如果麦收是真,那么稻收时他就调整行程,回到东都去看一看。 长孙晟微窘,苦笑告饶:「陛下,臣请勿以此问罪李二郎,臣给他一个教训也就罢了。」 杨广哈哈一笑,连道怎会如此,心中却另有计较。如果让他失望,这李二郎年幼且不提,唐国公那里他总要出个气的。 长孙晟心中也是一嘆,李世民求恳到他这里来,他开始不肯,后来是李世民再三保证,并且拿出了一根真正的「嘉禾」给他看,他这才允诺。书信也确实是李世民写给长孙琰的,若是杨广要看,他派人去东都就能拿到,一切都伪造好了。 可是田里的收成伪造不得,倘若陛下去看时没有那样的收穫,结果可想而知。 但愿今年年景好,但愿二郎所言俱为真实吧。他在天子面子所言是准备好的话术,先把自己摘出来,给旧事打个补丁,给小女婿做好铺垫,万一不成也好有所退路,让天子觉得不过是小男孩私下里跟未婚妻逞英雄罢了。 而自己这个老岳父自然是跟天子更贴心,所以才会说出来。 不是他过于谨慎,实际上他不知为何,或许是小女婿救了他一命,有种种神奇之处,也或许是这孩子天生有种感染人的力量,他竟然还挺信的。但天子这里不好应付,就算李世民所言是真,一旦今年天时不好,影响了粮食产量,长孙晟知道,天子究竟怎么想,大概就要看他当时的心情怎样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他不想冒这个险,所以极力淡化,让天子将此当作是孩子的把戏,只在脑海里留个印象。等成了,下一季的稻收才是他们真正要呈上的祥瑞。 长孙晟其实也很想看一看,亩产三四百的嘉禾嘉麦究竟是什么光景。 ------------------------------------- 汉元朔元年。 年方十八的赵过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硬生生啃起了农书,然后在少府学起了农事的。 刘彻既然知道有赵过这么个人,自然是要把他找出来的。史书上他生卒年不详,不过在自己晚年任职,这时候的年纪大概有个限度。在读书人里一找,其实也不是很难。 于是赵过莫名成了郎官,却没做几日天子近臣,直接被塞了几本书看,然后一边看书一边蹲田里学种地。 天子给他画了张大饼,说他将来至少也是自己的搜粟都尉。这个饼……老实说这个饼对赵过来说特别香。 他家世平平,学问也不能说有多好,师长向来夸他,也无非是说他勤恳用功,愿意做事罢了。现在天子垂青,甚至说出至少为搜粟都尉的话,他不抓住这个机会往死里干,那还配做个读书人吗? 更何况,看到田里麦苗成长,收穫时打下三百多斤粮食,那种成就感也是非同一般的。 今年麦收时节还未到,但去年的收穫足以让人振奋。赵过原本是硬学硬做,现在已经有点投入到其中得到乐趣了。 听说宫中卫夫人继诞下两女后又有身孕,赵过也与很多人一样,希望陛下这次能一举得男。圣天子得天之佑,然而圣天子至今无嗣啊。 都要三十了,怎么让人不急呢。 他不知道,刘彻也正为这事气愤呢。 他在后世悄悄用「生子」等关键词搜索了一下,意外发现了一个生育的关键。原来要在女子的排卵期行房才容易受孕! 他原就为太子刘据的事烦恼,当下就有了决定。未知的事就让他未知吧,我换个未知的儿子从头养育就好了。 回来之后,他拿带回来的试纸给卫子夫用,掐着日子同房,果然让卫子夫提前怀上了。 可是高兴了九个多月后,刘彻差点被自己气死。 卫子夫是怀了,可她又生了个女儿。 这下好了,因为生育这一胎耽误了时间,元朔元年他是怎么也来不及在原来的时间生个儿子了。虽然这一年卫子夫又查出了身孕,但是生育时间已经比歷史上生刘据的时候晚了,而且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卫子夫已经怀孕三次,以后能不能再产育也不好说,要这一次仍是女儿,他的长子难道要让别人生? 他要大用卫青霍去病,心里毕竟还是想让卫子夫生下他的长子,试着培养一二的。之后虽然仍然掐着时间,但刘彻已经把试纸扔了,气得不想再看见它们了。 建章宫中,刘彻已经换好了衣服,准备再度穿越。卫子夫小腹微凸,有些忧心地看着他。长女最为受宠,搂着他的胳膊好奇地追问仙人那里的世界。刘彻笑着道:「好了,等会朕回来,给你带个娃娃。」 卫子夫心中一惊,刚要说什么,就见天子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出现在面前。 刘彻穿越走了,再回来时对她们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他不知道,他之前治巫蛊案的态度,和现在提起「娃娃」时漫不经心的态度,把卫子夫切实给吓到了。 ------------------------------------- 嬴政也做好了再度穿越的准备,空间里要带的东西清点了一遍,要办的事也在心里梳理过。临要走时,他又想起一事,准备往赵太后宫中去。 不过内侍很快提醒他,太后不在宫中,在华阳太后那里。 「嗯?」嬴政没关心过这种小事,他怎么不知道自己生母竟然与父亲认的养母这么亲近了,没事还去华阳太后那里? 不过感觉到牵引之力,不知道刘彻还是李世民已经去了,他也快直接穿了,所以嬴政只能去华阳太后那里找赵太后了。 华阳太后宫中是出乎他意料的情景。 他的长子扶苏和几个五六岁以上的儿女,全在那里。 两位太后一人抱一个小的,在陪他们看……熊出没??? 直到儿女们吓得跳起来行礼,他都有点恍惚,好容易才板起脸,斥责他们:「扶苏,不务正业,竟带弟妹玩物丧志吗?」 扶苏小脸都吓白了,磕首认罪。嬴政本还要再教育几句,想起他受诏而自尽的「后事」,一时黯然,又有些心灰,挥了挥手,让宫人将他们各自领回住所,没有再加处罚。 两位太后都有点讪讪的,松开手让孩子们走了。华阳太后跟嬴政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毕竟是祖辈,又没有心虚的地方,她看了眼话都不敢说的赵太后,强笑道:「其实扶苏来时我已问过,他是交了功课的。大王……」说着,她不由话风一转,这回可真心实意多了,「大王让他们去用功也好。我与你母亲看得好好的《闪灵》,他们一来就得转向这熊出没,还要陪着看,可真是……」 赵太后也不禁点头插话:「这也罢了,倒还能看得下去,若是看些别的,咿咿啊啊打打叫叫,实在不耐烦看。」 饶是嬴政,这时候对着两位太后一脸解脱状,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其实一开始,他就想弄个新奇的玩意给太后解闷。这些剧集太多了,他一时可没时间找人全给配上小纂的字幕。所以他给了赵太后自己学语言时的普通话教材和配套录音,让她自己学着玩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反正他的目的也不过是找事情牵扯太后的精力,少给他找事,学习还是看剧都一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向懒散也不聪慧的赵太后居然爆发出令人惊异的学习能力。嬴政只隔了半年,就看到他的母亲沉迷于影视剧不可自拔,不是吃饭时看喜剧笑得喷饭,就是睡前看悲剧泪水涟涟湿了枕席。 确实没心思想男人惹麻烦了。 但他更没相到,华阳太后也被拉下水了。陪赵太后回宫时他问了问,才知道这阵子太后总是到华阳太后那里去。 开始似乎是偶尔会面时,可能是无话可聊,赵太后说起了儿子的孝敬,华阳太后有了兴趣,赵太后便带过来给她看。之后华阳太后把教材拿过来学,再之后就是这样了。 两人一起看。 至于公子和公主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还好,只是最近。应该话都听不懂,就是看画面都津津有味的。这也是嬴政直接买了硬碟,只让人删了歷史相关的缘故,里面混了动画片他没注意。 两只熊跟光头真的还好了,更小点的孩子要看长得很奇怪的猪,两位太后实在无聊,让宫人带着孩子看,她们到一边聊剧去了。 将母亲送回宫,嬴政便问赵太后:「寡人又将往仙境去,太后想要些什么吗?」 赵太后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半晌才提出一个她认为可能是非份之请的要求:「这『电脑』若是还有,大王还能再带一个回来吗?」 这没什么不行。这东西不便宜,但是跟嬴政想要定的机器来说又算得上很便宜了。抽点钱再买一台给她没什么不可以。 不过嬴政也有点好奇她还想要一台做什么。 见她问,赵太后目视左右,等随侍众人退出后,才小声道:「说来未免不孝。你父亲是华阳太后的嗣子,我本当替你父亲孝敬她。但是她自从看了这电脑,天天请我过去,我自是知趣将它一起带过去。在她那里不能躺着靠着也就罢了,她专爱看那吓人的,我夜里都惊醒几回了。我那白娘子还镇在塔下,到现在也没看到她跟许仙重逢呢。」 说着便怨念满腹的样子,看上去积压许久了。 好嘛,原来是因为这个。 嬴政估计华阳太后也不愿意叫她去,自己在宫里随意些不舒服么。但这是他给母亲的,华阳太后也不能开口要过去。她是祖辈,更不好自己天天往赵太后宫里来,只好叫她过去了。 罢了,是他估计不足,笔记本电脑本来就有,下次再带个移动硬碟回来,给华阳太后那里多放些悬疑刑侦恐怖片,也就是了。 不然,他都怕自己这不靠谱的母亲终有一天忍不了,和华阳太后为看剧的事吵起来,说出去又是丑闻一桩,还得他收拾残局。 那就没什么好问的了,他也好前去未来之世了。 第39章 李二郎坐高铁 李世民再度回到梨村, 仍是在嬴政出面正式租住下来的陆老大的房子,现在就他一个人住了。 其实严格来说这是第四次回来了。第一次短暂停留,三个人分头回去准备衣服财物, 再过来有探险的性质。第二回待了近一年, 对这里有了比较明确的认识, 对回归后也有了计划。 第三回也很短暂, 李世民没什么事,只是另两人需要回来一趟, 说是嬴政与刘彻有些东西要交换, 李世民也不得不耗去一些能量陪跑, 当时待了一个多小时就回去了。 现在是第四回了, 这回他们都准备待得久一点。 李世民先拿出手机,跟嬴政和刘彻联繫了一下,确定他们也都到了。然后活动了一下身体, 看看天色还早, 便从院子里拿了顶草帽扣在脑袋上, 步行去了隔壁村找段校长。 段校长勐一听他要在暑假后直接上六年级, 吃了一惊。就一个月前他才给李世民做过卷子, 确定他能上四年级了,怎么突然跑过来就要上六年级? 李世民喜欢唐校长,也喜欢段校长,一点也没有学生对着大校长的拘束, 坐着趴在桌沿沖段校长笑, 特别得瑟地显摆:「校长,我已经自学初中的课了, 你考考我呀!」 好,学校里什么都是虚的, 考试最实在。段校长不用现出题,让他坐自行车后面,先蹬车到语数老师家里拿钥匙,然后到学校,从两个教研组办公室里找了找,就找到好多没用完的旧卷子。 「来来来,一份不够,多做几份。」 李世民就在校长办公室的大办公桌上写卷子,写一份语文,再写一份数学,接一份英语。 段校长很负责,不是拿一份期末卷给他做,而是差不多凑齐了每个单元的测试卷,所以一天做不完,也不要他一天做完。 上午时间不够写,段校长中午带回他自己家吃饭,剩下的在他家里写完。写完三份卷子也没让他走,叫他玩一会,等大太阳下去了再走,明天上午早点过来做题。 李世民回去的路上驻足又看了会人家修路,等这条路修好了,他就买辆自行车。这条路把上下坡尽量避开或者剷平,不会再一直走上坡路,自行车就有用武之地了。 花了一周半的时间,他白天做卷子,校长晚上批卷子,看看这成绩着实亮眼,虽然不是满分,但基础很扎实,简直不像是短短半年间补来来的。 段校长非常高兴,答应他入学就上六年级,这样明年下半年就可以上初中了。 李世民一回到梨村,身体就恢復了十一岁时的样子,这样一来,跟别人几乎就是一样的年纪上初中,甚至还属于偏小的,不会有什么区别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刘彻知道他考完试,上学的事也定了之后,在微信上喊他去西安。 「上学就走不开了,趁现在放假,过来看看。」 李世民之前因为要准备入学的事走不开,没和他们一起走。现在刘彻说他已经租到房子搬进去了,叫他回长安看看,还酸熘熘地说:「这里全是你们李唐的痕迹,朕的未央宫都成什么样了,也没人来重修一下。」 李世民在网上查过,确实如此,所以很快打了一行字准备安慰他:茂陵保护起来了。 不过没发出去又被他删了。 这个话不好讲啊,茂陵他不用查资料就晓得,到他们大隋那会,茂陵就被盗过好多次了。 正在他琢磨怎么说的时候,一向不太在微信里废话的嬴政突然冒泡回了一句:「茂陵还在。」 「噗。」李世民没忍住,拿着手机笑出了声,反正汉武帝听不见。 刘彻挥着手机,差点去隔壁房间真人快打,生生为了自家太祖高皇帝才忍下这口气,发了个微笑表情,怎么看都有点阴阳怪气的样子。 「不如始皇陵啊,西安旅游镇市之宝,世界第八大奇蹟,兵马俑,厉害。」 这回嬴政回得更快了,看上去像是本来就复制好准备发的。 「汉宣帝元康二年(前64年),茂陵被盗掘。河东郡李友,入上党抱犊山採药,于崖石中得武帝地宫所藏杂经30卷,盛以金箱。 汉光武帝建武二年(25年),赤眉军退走长安,西行途中盗掘茂陵。 汉献帝初平元年(190年),董卓遣吕布盗掘茂陵。 唐僖宗中和元年(881年),黄巢攻入长安,派兵盗掘茂陵。」 没错,百度百科原文,一字未改,茂陵史书可查的被盗史。它都没等战乱,就刘彻曾孙那会就被盗了。刘彻他丰富的陪葬品让后世义军跟军阀缺钱就来寻宝挖挖看,刘彻自己查资料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 李世民看了一会没看到两个人在他们的三人小群里说话,猜他们是不是真打起来了,他离得远也管不着,只是好笑。 毕竟始皇的陵墓已经确定不会开了,到现在也只是挖了外围,可比汉武帝的茂陵运气好多了。至于他未来的昭陵……呃,李世民心理年龄比之前过来时长了,这边待了一年,那边待了两年多,加起来他快十四岁了。 他感情充沛,书上看到未来的子女死了会伤心得大哭,但是他自己嘛——他才十四,吃嘛嘛香,身体倍壮,关心啥陵墓啊。 还不如关心一下昭陵六骏,被人破坏了他都好心痛的,那可是在驼着他在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宝马良驹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挑到那样的好马。 又看了眼微信群,没动静。他刚才还想,汉武帝会不会把他大唐诗人的那句诗放出来跟始皇同归于尽呢。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用出来也不知道谁先气炸了。 啊呀,李世民突然想起来,一向不太跟刘彻口舌争锋的始皇帝为什么这次这么……这么…… 不是,他不是说始皇帝阴阳怪气,他的意思是,怎么这次不一样了。 他刚刚回过味来,是因为汉武帝说了未央宫,酸长安都是李唐的痕迹,说「朕的未央宫」没人修。呃,汉武陛下大概忘记了,他们大汉的长乐未央,可是在秦皇的兴乐宫基础上建起来的。咸阳当初宫殿可多啦,传说除了歷代秦王所修之外,始皇帝每灭一国都会建一宫。 这些宫殿分布很广,咸阳有,长安也有。最后逃不过楚霸王的一把火。 虽说不是汉高祖烧的,但被他们刘氏享用了,始皇帝大概本来就窝火,偏生他还提「朕的未央宫」。 想通了此事,李世民在手机这里乐了起来,先把群聊放一边,那边说不定真在线下约架呢。 闲着没事他查了一下车票的信息,暑假的票还挺难买的,g字头的要到一周之后才有。 查完票,刘彻没事人一样又回来发消息了:「给你买票,你不要多带行李,衣服带两件,其他的过来买。买到票通知你时间。」 嬴政也一样没事人似的发了一句话:「找刘书记送你进站。」 「好。」也不知道他们谁打赢了。 李世民本来也没打算大包小包的走,夏天衣服又薄,他就去镇上买了个双肩包就全塞下了,正好上学也可以当书包用。 等刘彻把车票信息截图发过来,他就去找了书记刘敏,跟他说自己准备去西安住一段时间的事。 刘敏果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走,问了时间就跟他殷殷叮嘱:「别自己就跑了,到时候我请一天假送你。回来的时候也是,一定要叫你叔叔送你上车再走。路上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也不要太热心。你自己还是小孩子,有人要帮忙你找乘警。换乘的时候多问人,车站的人会教你怎么坐。跟我们保持联繫,随时问,知道吧?」 她有刘彻跟嬴政的手机号,也加了微信,当下就又向嬴政嘱咐了一番,让他们一定要提前去车站等着。 到出发那天,刘敏果然提前一天就请了假,先到镇上,然后坐大巴去市里。看看还有时间,两个人逛了一会,刘敏买了点零食和面包,叫李世民塞包里,要是换乘饿了就垫一下。 把他送进站的时候,刘敏给他拍了张照片发给嬴政:「他今天穿这身,上面长袖白t,下面灰色亚麻长裤,背黑色双肩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嬴政看看手机上的微信消息,略有无奈。 之前是他主动发消息比较多。因为他看高中史政课本,有不理解的地方会问。刘敏只有忙过一阵有空的时候才会集中回復。 但这会儿送李世民坐高铁,中间还要换乘,刘敏就跟老母鸡护崽似的不放心,一会儿发一条消息过来叮嘱他,就怕他们把孩子丢了。 她哪知道李世民这一来一回的,实际年纪其实已经十三四岁了。十四岁了啊!他都已经成为秦王在权臣阴影下学着治国了;李世民自己再过两年都成亲了,再大点都应募投军去雁门关救杨广去了。 就坐个车而已还能丢了? 但刘书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把李世民丢村里自己去了西安,明白他们其实并没有亲属关系,彼此的联繫并不紧密,所以对他们很不放心,还特意叫他接到人之后拍个照片。 嬴政虽然做了多年的大王,好歹还不是后来的始皇帝,人跟人相处的方式也没完全忘光,不太好过河拆桥完全不理会,只得应下来,叫上刘彻准备去接人。 却说李世民一脸新鲜的进了站,回忆了一下自己查到的攻略和刘敏教他的内容,虽然一开始跑反了,但很快问了车站的工作人员,找到了自己的车厢和座位,坐下来先向刘敏和他们仨的微信群里报讯:「坐上车啦!」 刘敏很快回了消息,夸他棒棒的,仍是让他小心,尤其换乘的时候。 李世民不由咧开了嘴。嘿,他心理年龄十足十是个少年郎了。在他们那,要是平时表现得成熟一点,家里真有大事都可以列席旁听了。 刘姐还用哄小孩子的口气夸他,感觉怪怪的。 但还是很开心呀! 秦王汉武就挺冷淡的,一个哦了一声,一个干脆没回。 他看了下,确定大家没什么事跟他说了,就把手机收起来,包放在腿上,从包里拿出明史来看——回去的这两年他真没闲着,除了练武读书,自学到初中课程之外,还陆陆续续把《新唐书》跟《旧唐书》看完了。 当然,仅仅是看个大略,了解一下发生的事情。真要深入,还得去读专业人士的解读。李世民已经大概想过了,既要看唐史专家对大唐社会各方面的剖析,从租庸调的崩溃到河北与中央的离心,从门阀与皇权的消长到漕运粮食的组织;还要看具体政治事件由点及面的研究。 这些都看过了,他还得了解唐之后各朝的制度,看专家竖向的联繫分析,歷史长河中税制的变革,中央集权的加强,世家门阀消解,士绅的后来居上…… 要看的书多着呢,幸好他年纪小,两边来回,可以腾出时间。高中之后更深的科学知识他就不花太多时间了,等他掌了权,可以安排别人来学,他自己还是应该多学治国之道才是。 所以他现在的闲暇时光,就用来读其他朝代的史书了——不过元史被他放过了,胡人不足百年的乱政,他觉得没啥好借鑑的。 是学近百年不开科呢,还是学近百年不治河;是学人分四等呢,还是学收税都交给包税人;是学圈地作牧场,还是学王朝末年才治河,结果百万役夫聚集造反,一举亡国呢……不学不学,没啥好学的。 一路无话,只换乘时花了点时间,在候车厅看书等车的时候,隔壁的一对小情侣好奇地看着他。李世民察觉到了,抬头沖他们笑了笑,两人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 主要是他跟另两人一样,尽管回去之后会恢復离开时的状态,但叫他们一刀把头髮剪了,心理上还是过不去那一关。 他们现在是把头髮扎了个马尾,嬴政一脸冷峻像个特立独行的非主流;刘彻不用伪装一扎起来就像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艺术家,居然都不算违和。吸睛是有点,但嬴政这个身高本来就吸睛,也不差这点了,刘彻是不在乎人家看他,反正人也是看一眼就移开视线了。 只有李世民,小小年纪这个样子多少有点不伦不类,难免引人瞩目,年纪又小,人家难免多盯他几眼。 再上车,李世民有点困了,把书合上想打个盹,身边坐下个人来也没在意。但才合上眼想眯一会,就听见身边两个人一言一语地越说越急,竟吵了起来。 睁眼一看,他靠窗坐,旁边靠过道的座位上坐了个六十左右的干瘦老男人,正跷着腿翻着眼睛,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串脏话里夹着什么「我就坐这儿」、「关你屁事」之类的话。 旁边站着跟他吵架,声音已经控制不住越来越高的短髮姑娘看着是个外向泼辣的性子,可惜对上这么个滚刀肉也没有用,气得脸都红了。周围人已经拿出手机在拍了,乘务也过来在劝了,但八成解决不了。 李世民本来是个尊老的人,这个年纪不管在这个时代还是他那个时代,都是个老人了,但这男人他实在尊重不起来,望之而生厌。 吵得很明白了,这男的只买到站票,但他上来之后一屁股坐在人家位置上不挪窝了。李世民坐车前了解过,站票可以找位置坐,但位置的主人来了就要让开,这跟他吵架的女子应该就是座位的主人,被他占了位置不让。 李世民把架起的小桌子收了起来,平静地站起身,把背包放在了座位上。那老男人以为他要上厕所,又向他翻了下眼睛,还是不动,心想他才不会让开,给人可趁之机呢。 李世民没睬他,手在椅背上一撑,从他腿上连跨带跳地越过去了,没等他骂人,转身抓住他的衣领,勐的往外一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那人不提防,尤其是没想到一个不知道是小学生还是初中生的人力气这么大,整个人都斜着歪倒出来。李世民再一用劲,把他拖到了一边,淡定地向短髮女生示意:「坐。」 乘务都呆住了,吃瓜群众的手机就没放下来过,李世民有点后悔没把脸遮一下。不过也没什么,反正都被拍进去了,他干脆抬头,阳光灿烂地露出白牙,小小地转了一圈,让每个人都拍到他。 倒是逗得大伙都笑起来了,只地上的老男人破口大骂,却是刚挣扎着想站起来,又被李世民放倒了。 这人生得瘦,第一下没防备被拽倒,接下来李世民就瞅着他要发力没发力的时候摁他,一摁一个准。在众人看来就是这老头被个小学生压得死死的。 乘务忍住笑,听他大喊大叫要投诉她,心说投诉也没办法,这个亏只能吃了,但不妨碍现在高兴一下。 她是有职业道德的,脸上一点也没笑,仍在劝说,旁边却有人轻声细语地讲:「让让人家小孩子嘛,看起来还没十二岁啊。」 老男人愣了一下,突然哑火了,爬起来拍拍灰,挤出人群去了另一个车厢,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抢别人的位置。 反正这个车厢里他是给大家带来了欢乐,一时间笑成了一片。 李世民向大伙抱了抱拳,短髮姑娘也忍不住笑,起身让他进去重新落座,朝他竖了下大拇指:「看不出来,你力气真大啊,是运动员吗?」 李世民活动了下胳膊,摇了摇头:「不是运动员,不过我自己练射箭的。」 「哦。」短髮姑娘没多想,还是以为他天生神力。 其实现在娱乐的箭馆里用的弓,跟李世民学箭术时用的弓不是一回事。他们李氏一直注重骑射功夫,李世民在现代也不曾放下过练习,下盘极稳,双臂有力,那老男人脚下无根,体重又不大,一拉就倒,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他在书上看到自己阿耶快五十岁的时候平叛,还曾经连发几十箭射杀敌军,他虽然尚未长成,力气不足,但对付这种可能从来没锻鍊过的人,很简单啦。 当然这事也不好跟人多解释,李世民自己倒是好奇另一件事,向短髮姑娘打听起来:「我原来还准备跟他打一架的,怎么一说我没十二岁,他就跑了?」尤其是他对镜自照,觉得自己比这儿的同龄人看着成熟,猜十二三岁其实更像一点。 「你没成年嘛。他就是倚老卖老欺负人,我这是拖不动他,就算拖得动,他往地上一躺来讹我,我也吃不消啊。你就不一样了,没成年,力气还这么大,一失手弄死他都不要坐牢。」 说到这,短髮姑娘有点后悔讲太多了,害怕教坏小学生,连忙告诫:「说真的,你力气太大了,小心一点,别仗着年纪小惹祸啊。」 「嗯嗯,我知道。」李世民明白过来了,倒也不奇怪,各朝都有类似的法律,就是严苛的秦朝都规定身高未及成年的人犯法可以减免。 弄明白了,他的困意也飞了,正把书重新拿出来,短髮姑娘从包里掏出零食摆满了小桌,热情地请他吃鲜花饼。李世民想起刘书记的叮嘱,有点犹豫。 短髮姑娘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抿嘴一笑:「一个人坐车,家长让你别乱吃对吧?做得对。」她把饼收了,拆了包瓜子倒给他一捧,「来,嗑瓜子,这个吃了不怕。」 李世民有点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起来,果然嗑起了瓜子。 「你看文言文原版的啊,厉害,喜欢歷史?」 「也不是,随便看看。以史为鑑嘛。」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短髮姑娘顺口接了一句,浑然不知说这话的原主就搁眼前坐着吶,兴致勃勃地道,「我从小喜欢歷史,高考本来也想填歷史,我爸妈说不好找工作,让我学化学。哎还不如学歷史呢,生化环材四大天坑,我算踩进去了。」 说着拿手机扫了李世民的微信,把他加上了。她姓李,叫李潇,李世民心想说不定就是他后人,顿时觉得亲近起来,书也不看了,跟疑似「曾n代孙女」聊了起来。 李潇在京城读研,就像她说的,学的是化学。 「我有个本科同学工作之后出事故没了,我妈也怕了,叫我转专业。唉哪有那么容易,我准备考教资,考到了再考编,去高中教化学。」 李世民眼睛一亮:「那我化学不懂能问你吗?」 李潇被好学生李世民逗笑了,爽快地道:「行啊。我男朋友也天坑专业,现在做教培,数学和物理都教,你物理不懂也可以问,我让他教你。」 坐了趟车,找到个辅导老师。虽然现在讲的未必算数,但李世民还是觉得收穫满满。 半天的车程很累人,但他还是惊嘆于高铁的神奇。边陲到长安,就半天耶!始皇帝那么爱修路,一定馋死了,可惜肯定到死都学不来,能让火车开起来就很好了。李世民想,始皇应该吸取教训了吧,就算想修铁路,也不能像歷史上那样动用民力了,他活着压得住,他死了就算是扶苏都不好说。 啊呀,幸好是我来了,不是那位炀帝陛下。他要看到这个那真是要死了,又菜又爱玩,运河都要看不上眼了,非得组织上百万人修铁路不可。 又没有始皇帝跟汉武帝的本事,大隋都叫他玩坏了。到时候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铁路天下反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想到这个,他又拿出手机,百度了一下几条铁路线路的修建时间,人力动用和困难,悄悄吐舌。 是真的难啊。有生之年能修出一条就不错了,还得活久点才等得起,活短了都看不到。 始皇帝的寿命跟他差不多,心里恐怕更着急。还是汉武好,活得久,希望有。 少年郎嘆了口气,决定在三十岁之后少吃点大肥肉,争取也活得久一点。 窗外风景飞逝而过,李世民拿特意带上的硬币立在窗沿试验了一把,心满意足的点头。这种好奇满满的样子,把刷着手机偶然抬头的李潇看得母性大发。 刚才聊天她已经知道李世民的「身世」了,心想这孩子从山里出来,第一次出远门,什么都没见识过;但是难得不自卑又有求知慾,就是学习一般她觉得以后也不会差了。 便侧过身,把李世民专注地盯着硬币的身影拍下来,发给男友薛宇飞看。之前她已经将车上发生的冲突告诉他了,薛宇飞问:「就是这孩子?」 李潇:「是。可爱吧?」 光一个侧影哪看得出可爱不可爱,不过薛宇飞爱屋及乌,迅速回答:「可爱。」 李潇:「你想不到吧,现在还有祖上进山躲战乱,现在才走出来的人。这孩子跟他两叔叔就是这样,才出来一年,普通话说得比你标准。」 薛宇飞发了个害羞捂脸的表情。 他是胡建人,因为大学之前一直在乡下上,口音很重。本来也想考个教师编,结果开始考教资的时候,最容易过的一关普通话他没考到二乙。后来想想入编工资也不高,努力考过教资之后没再考编,而是找了个教培的工作,准备积累一下资歷和人脉,以后自己搞。 他跟李潇是认真奔着结婚去的谈恋爱,而且不准备回老家,想离开京城但也找个差不多二三线的城市落脚。所以两人商量过,李潇考编作为小家庭的保底,他在外面闯几年看能不能多赚点钱,不行再试着考公。 这样的关系,自然很亲密了,李潇就很怜爱的跟他说:「出来一年,普通话学会了,还直接跳到六年级读书。就是他们那村镇上的学校估计不太行,我跟他说有问题问我们。以后问你题目你要好好教哦。」 薛宇飞还有什么说的,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第40章 合影,笑一个 李潇没坐到西安, 中途就下车了,还嘱咐李世民跟家人会合了给她发个消息。 李世民答应是答应下来了,有点小小的郁闷, 在他们的「秦汉唐」微信群里问:「我看上去很容易丢, 特别让人不放心吗?」 刘彻:「看看你年纪, 刚从山里出来一年的人, 对自己定位要有点数。」 李世民:…… 郁闷归郁闷,到站找到嬴政和刘彻之后, 他还是给刘敏和李潇都发了消息。嬴政指个位置叫他站着别动, 李世民:「嗯?」 嬴政也没解释, 左拍右拍摆弄了半天, 李世民跟着他的镜头叉腰挺胸摆姿势老半天,都纳闷到底要拍多少照片才够了,他才从一堆高煳照片里挑出一张不那么煳的, 发给了刘敏, 表示已经接到人了。 刘敏:…… 算了算了, 出山一年的人, 熟练使用手机已经不容易了, 对拍照技术要求不用太高。 已经快十点了,他们打的直接回租的房子。李世民去洗澡的时候,刘彻给他叫了个外卖——他们俩不打算久住在这里,现在是找了个人上门保洁, 又找了个人上门做饭。 剩饭菜是不可能吃的, 晚餐吃剩的本来要倒掉,做饭阿姨觉得可惜, 打了招唿带走了,所以李世民来了也只能吃外卖。 好在李世民没他们挑剔, 外卖吃得也挺香的,吃完挺晚了,但刚吃饱一时也不能睡,他敲刘彻用的书房门进去,自来熟地拉过张凳子坐下,问:「你们打算做什么呀,这房子不像要久住的,准备换了钱买别墅吗?」 「待会,说事没空理你。」 刘彻确实在忙,啪啪啪打字打得飞快,跟人聊了许久才关了窗口伸个懒腰,想起来在一边等着的李世民,顺手摸了个翡翠镯子给他瞧:「准备卖这个。」 这是他们回归前就商量好的,没跟李世民细说,只让他可以的话带些玉石料和宝石过来。 虽说上次穿越回去后发现空间扩大了,但他们左挑右选,发现空间大利于从这边带东西回去,却对从那边带东西过来没什么用。 不是放不下,是带过来能用的东西有限。 这个时代不能大量的兑换金银,就很麻烦,不得不寻找其他东西来换取财富。 现代已经因为产量减小而越发珍贵的木材不可以。不是因空间有限而木材占地太大,而是因为他们很难解释其来歷。少量私人交易还行,大量交易,恐怕自己都要被交易到牢里去交待一下问题。 加工成家具也不太行,空间利用的性价比不够,而且大量出货同样会引来怀疑。 所以他们只从这里带了照片回去,用珍贵木料做了些手串、摆设之类的小件带过来,准备慢慢卖。 上次他们思考良久,决定主要通过开店卖玉器首饰来赚钱。 两人的黄金不能大量出手,好玉一时没卖掉,普通的玉饰因为卖得急,也没卖出好价钱。买这个买那个的,还要租房,实在没剩多少钱能用,只带回去大量图片,让工匠学着打磨最常见也是卖得最多的玉镯、坠子和戒面。还不敢做多了,怕古今有别,万一有什么他们因为不懂而疏忽的地方导致卖不出去,就压手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大量往这边带过来的都是原材料。刘彻经西南夷弄了一批翡翠过来,这东西在他那时候不值钱,贵的是从那么远的地方弄过来的路费。所以一般的料子都不值得送,派去的官吏按他给的标准精心挑选,一开始带过来的,要么是老坑种、帝王绿、冰种玻璃种,要么是墨翡红翡这些异色类型。 除了运输难,开挖挑选都不难,他那时候还没流行,根本没人挖,好料子多的是,无非是在当地先开石料,把开出来的玉料挑一挑运回来的事。 还是他觉得不行,弄这么多帝王绿阳绿的玻璃种和冰种他卖给谁去?没得把市场价格再打下来。 第二批过来的料子才是特意挑出来的差一些的品种。 嬴政这方面就输给他了,他尚未灭六国,不可能大费周折去弄翡翠回来。所以他跟刘彻有约定,刘彻多带翡翠,他则多带和田玉和普通玉料——秦汉时的和田玉还是河里捞出来的籽玉,比明清时的山玉更珍贵。 经想明白的刘彻提醒,要开店售卖的话,还是需要一批中档的货才好细水长流,真要全拿老坑玻璃种帝王绿和羊脂白玉籽料放着卖,那可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了。 他们急需资金僱人做事和买设备,可等不得这样的生意。 中途他们穿越回来一次,就是嬴政把玉石料交给刘彻。主要是……六国玉器工艺进步的时候,秦国不重奢华,这方面却在衰退。嬴政从赵国到秦国,对这方面自己就有认识,也没有逞强,干脆都交给了刘彻。 他们打算先把店开起来,已经做出来的首饰先放着卖。不行的话,玉石料先卖一两块也可以。 等有了资金,也找到了人手,就把店交给人看着,在这里僱工匠雕琢制造。 是的,他们才没想一直做生意去,但凡能带人过来,刘彻就把桑弘羊带过来给他开店了!嬴政说不定会把吕不韦弄过来废臣再就业。 其他的货也有一些,但不多。比如鸡血石田黄石这些石料,会一起放着卖,但同样是没法大量出货只能慢慢卖的东西,比玉器首饰的市场小,他们也没弄太多。水晶玛瑙这些宝石也会搭着卖,看哪些卖得好,下次就多弄点过来。 李世民听着刘彻讲的计划,捧着肚子直笑。钱啊,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 为了在这边买物资回去,把秦始皇跟汉武帝都逼得亲自去经商了! 刘彻面沉如水,拿眼睛从上而下瞥了他一下,问了一句话:「你就不用钱?」 李世民不敢笑了,拱了拱手,讨好地道:「就拜託陛下了。」 「哼!」 当然,刘彻也就是说说。李世民先前慷慨地把自己财物先借给了他们,这回过来,他们也自然要还这个情,虽然他带过来的玉料远不如他们,但这生意必然会带上他。 钱是很重要,天子的体面也很重要,尤其是还有另一个天子在的时候,绝不能丢份。 「睡去吧,休息好了明天去看看那什么不夜城。」刘彻把电脑关了,还是很酸,「怎么不弄个大汉不夜城,朕不介意他们用未央宫和长乐宫的地方。」 「嘿嘿嘿。」李世民只能笑,转移话题,还是问开店的事情,「你们准备在哪开,是你还是始皇陛下去管?」 「不开实体店,现在钱不够,租这房就不少钱了。况且长安虽好,但是想接触更多我们需要的人,还是要往京城去。以后他管帐,我销售。初步上了轨道之后,大概轮流管吧。等资金够了就僱人,自己脱手。」刘彻说着还有点得意,点了点已经关机的电脑,「之前认识的人里有几个做电商的,还有个开店卖金玉器的,我已经跟他们问明白,用他们推荐的人做事,把网上的店弄起来了。」 刚才在聊的不是这几个网友,而是问价的人。他在西安找了个人给他们的玉石翡翠首饰拍照修图,线上店铺上货前,先在他的微信群、企鹅群、朋友圈一通发。 gg是很有用的手段,刘彻被动开发了他们老刘家的祖传基因,仅是网上就结交了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好友」。 这友谊程度虽然水份不小,可只是聊天问事的话,狐朋狗友们还是挺热情的。刘彻在群里刷图打gg,不但没人踢他出群,还真有人来问。 第一波生意就是这些群友给送来的。 刘彻确实准备以后找个人把这些破事都转出去,不过现在他还挺乐在其中的。对他们来说在现代卖这些接近无本买卖,他打着开业优惠的名义低价销售,已经卖出去许多小件,有人看他卖得真便宜,买了一次看过货之后,千把块的戒面一口气又买了五十几个,估计也是准备倒手的。 刘彻也不管,先打出名气,到手一笔流动资金再说。另外还卖出去两个三四万的手镯,同时还有几个人在问价,十万到四十万的翡翠镯子有望卖出去了。 要不是他加的群多,他们真的只能先找人卖掉一块玉料再说其他,哪还租得起能入眼的房子。 当然这点钱不在他眼里,也没跟李世民吹嘘,只催着他赶紧休息去,坐了近一天的车,不睡明天还要不要出去玩了。 第二天,刘彻就知道他小看了那个开国军功第一,常为先锋陷阵,砍人砍得两袖灌血的唐太宗少年体了。 为了跟狐朋狗友们联络感情以及谈生意,他的作息已经调整过。反正也不用早朝起大早,晚上一直睡得挺晚,早上就多睡一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结果才七点多,坐了一天车的李世民精神奕奕地起床,洗漱之后去买了早饭,想起刘彻让他早睡,别误了今天出去玩,就反过来担心刘彻睡过头误点,于是八点半就去敲刘彻的门了。 以前谁敢吵他睡觉啊。刘彻朝卧室门扔了个枕头,怒气沖沖地起床,一开门,李世民举着热腾腾的肉夹馍邀功:「我去买的。始皇帝说你最近天天吃这个,桌上有肉丸胡辣汤,快来呀不然冷了!」 刘彻没接,怨气十足指挥他,「放过去,我等会下来。」 为了大业他们是能将就的,但也不能太将就,所以租了个复式。 「好。」李世民蹬蹬蹬下楼,还不忘大声提醒,「冷了不好吃,快点啊!」 嬴政在吃糕甄,他睡得早所以起得早,李世民出去买早点问他要带什么,他说随便,李世民就带回来这个。 他先去了咸阳,然后才来西安与刘彻会合,之前还真没吃过。想想这东西倒是不难做,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食材,他挺喜欢的,这次回去可以让太官令学着做。 刘彻下来得很快,肉丸胡辣汤还冒着热气。李世民自己也选了这个当早餐,但喝剩的半碗还在桌上,人却不知道跑哪去了。 「人呢?」 嬴政已经吃完了,示意刘彻看客厅,李世民正在那边沙发上接电话。 「刘敏的电话,说他上热搜了。」 什么热搜?刘彻一边咬着肉夹馍,一边歪头看嬴政推过来的手机——嬴政刚才也在找,并且找到了。 不止一个平台的热搜,虽然现在掉下去几位,但还在前排能看到。 #高铁侠 #高铁小孩哥 是李世民在高铁上把占座的老男人拖下来扭翻在地的视频,长袖白t下胳膊的肌肉隐隐鼓起,一仰脸却是阳光灿烂,露着小白牙沖大伙笑,最后还团拜作揖,不大的小学生煞有其事的特别好玩。 尤其是后面那老头几次用力想起来,才起势就被李世民摁下去,才起势就被摁下去。到最后是头刚有点往上抬的架势,就被李世民在胸口一压又躺平了,呲牙咧嘴还蹬腿,一脸凶像,却又有种生无可恋之感。弹幕上观众简直笑疯了。 刘敏早上起来摸到手机,一边刷牙一边刷微博,没几分钟就看到了人家转的视频,点开一看就看到了「李市」,差点把牙膏咽了,被他惹事吓了一跳的同时也不由被逗笑了。怎么说呢,他是无意的,但就这一连串动作,随便一拍就是反差萌,就是有梗。 李世民刚喝了半碗汤,吃掉了一个肉夹馍,接到刘敏的电话时还懵懂着。 「啊?热搜?怎么了?」 「哦哦,就是我昨天路见不平伸张正义的事吗?不用夸我,是我应该做的。」 「刘姐你听我说,我真不是惹事生非,是他正好坐我旁边,那个样子太可气了。被他占座的还是我同姓呢,女研究生,有学问的人。我不能装看不见。」 「他长得瘦,我有把握才动手的,旁边还有好多人呢,还有乘务,都看不惯他。他们吵架人家不好管,他要是打我,肯定有人管。」 「嗯嗯,没把握我肯定不动手。我这不是知道上高铁有安检,他没带利器嘛。其实就他那样带利器我也不怕,他的利器马上就是我的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跟人打架了。」 「嗯?我开个号引流?」 刘彻都吃完饭了,李世民还没聊完。刘彻自然也不会去偷听,当然更不会收拾桌子,只抱怨嬴政:「你也不同他说一声,下午才出去,这么早叫朕起来作什么,朕昨晚卖镯子卖到零点才睡!」 也怪他自己,昨天就没说一句下午再出门。其实晚上去更好,不过他们本来也打算上街逛逛,买点衣服,又怕晚上不夜城人太多了,所以决定早点去。 哪知道李世民一大早就来喊人起床,嬴政也不拦一下。 嬴政在看不同人上传的各个角度的「小孩哥怒摔占位老头」视频,头也没抬,淡定地道:「寡人看你起得越来越晚,他能早点叫你也是件好事,免得回去不适应,提前做个昏君。」 切。 你难道还想大汉千秋万代?真的吗,朕不信。 分明就是幸灾乐祸看那小子吵朕起来! 刘彻一边生气,一边有点新奇的打量嬴政。说真的,他都有点不信自己的结论,这可是秦始皇!虽然现在还只是秦王,但难道这位从仇国质子到权臣傀儡再到独掌大权的秦王,难道不应该一直是不苟言笑的人么。 这算不算开玩笑?秦始皇会开玩笑?他知道秦始皇还不是秦始皇的时候会对臣子低头说软话,但真想像不出来秦始皇开玩笑。 突然有点玄幻了。 嬴政刷完视频才意识到耳边突然安静下来,抬眼看了看,刘彻正在出神,不知道想什么。那边李世民刚好结束了通话,蹦着过来了。 剩的汤已经凉了,他也不吃了,开心地道:「刘姐说她正想弄个抖音号卖我们村的农产品,我这上了热搜,可以註册个号吸一波热度给她引流。你们说我开直播不能光说一句去看刘姐的号吧,拍点什么好?」 刘彻想都没想,开口就道:「这还不简单,今天不是要去逛街?换你们唐时衣冠开播呗。」 李世民眼睛亮了,一拍巴掌,「这个好。你们也穿吧!不过我没有唐时衣冠,只有隋时衣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一样的。行了,起都起了,上午就去好了。换衣服,出门!」 他们本来就想正大光明的穿上自己的衣服出门,也免得头髮只能扎成马尾,跟别人格格不入。 西安是个好地方,如果到街上的话,梳髮髻、戴发冠,上衣下裳再佩剑,人家也只当你穿汉服去拍照或者玩cos,不太当回事。 当然他们也不会把朝服穿着上街,自己都嫌麻烦,不过一身锦衣袍服上身,依然将三个人变成路上最靓的崽。 没叫滴滴,他们还没学会弄这个,是在路上拦的车。 司机都忍不住频频在等红灯的时候在后视镜看他们,连连称赞:「我带人去不夜城见多了,就没见过你们身上这么合适的。在哪做的,多少钱?我家姑娘也喜欢穿汉服拍照,不太贵的话我去问问,等她生日给她做一身。」他晓得比较好的有几千,他还是可以买的。但要是上万他就得犹豫了。 刘彻笑了:「不是买的,自己家有人会裁衣,量身定做。」 「啊。」司机师傅满怀遗憾地嘆息。 刘彻问他:「女儿多大了,大概穿什么尺寸?定做是不行了,不过家里还有以前做的衣服,要是能穿可以便宜点转给你。」 司机大喜,赶紧拿手机跟他加好友,回去给女儿量一量再跟他说。 刘彻还真有,不是信口胡说。他们带回去的图片除了玉石首饰摆件,也有大量的汉服,自己那朝的不用带,现在流行的后世式样带了不少。 回去按不同尺寸让人做了一批,当时是怕玉石生意做不起来,看这个似乎也挺受欢迎,就备了一批以做后手。现在店还没正式开张,镯子都卖出去两个了,这小生意他就不耐烦操持了。有人喜欢,他看得顺眼,送他又何妨。 结果下车的时候司机就没收他钱,门一关嗖地开走了。 嬴政看李世民给刘彻竖大拇指,说他有「高祖遗风」,心想他们刘氏确实有点祖传的能耐,收买人心有一套。 三人在路边也吸引了不少眼球,李世民拿着手机在註册,刘敏通过嬴政的手机指导他怎么弄,这不难,就是起暱称的时候,李世民不知道用什么名好。 刘敏:「梨村小李?梨村小杮子?我觉得这两个都挺可爱的,你想不出来就选一个。」 李世民:「为什么不叫梨村小李子呢?」 刘敏:「……太像小太监了,别用这个。」 还没有完全理解现代文化现象的李世民:? 不过他听劝,註册了一个号,就叫「梨村小杮子」。 抓着上热搜的时机临时上马的直播号,什么设备也没有,他清咳了一声,对着镜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笑了一下。 居然就有观众了,弹幕大惊小怪:「真是高铁侠小孩哥哎,好帅!」 原来是刘敏已经去所有跟高铁侠小孩哥有关的视频那里去引流了,招唿了一批用户过来看本尊。 李世民并不怕生,就是第一次直播,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清了清嗓子,他决定先完成刘姐的任务。 「大家好,我叫李市,是滇省梨村人。这个号是刚开的,我人在西安,是我们村刘书记说我上热搜了,让我帮忙引个流。我们村种的小土豆软糯香甜特别好吃,大家可以去『梨村小农』那里看看哦。还有各种水果,以前没修路,都是自己种着吃的,现在刚种了新的,产量还不大,手慢就没了!」 任务完成!李世民轻松下来,拿手机拍了一圈街景,说:「我到不夜城玩,但是人太多了,现在就看见这么多人,走过去不得挤成饼了。」 弹幕就笑:「平时人就多,暑假去不挤才怪。」 「怎么这时候去,晚上去逛啊。」 「现在就嫌人多,晚上人更多。」 「刚入镜的两个帅哥是谁,冷脸那个好高啊,一米九有没有?」 「另一个估计一米九,这个超一米九了。」 李世民从善如流,去拍嬴政。但嬴政一点也不想入镜给人点评,长腿一迈就闪到了边上,李世民遗憾地收回手机,对着镜头说:「那是我邻居叔叔,他不愿意拍。」 刘彻却凑了过来,冲着镜头眨了眨眼,笑着打招唿:「大家好,我也是他邻居叔。」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一片「帅哥」的赞美,哈哈一笑,把手机拿过来帮李世民举着,说道:「再往前挤得施展不开,就在这吧,都开了直播,你也拿出点本事来让人看看。」 他一说,李世民就把佩剑拔出来了。嬴政心道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人来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又退,确保刘彻不会把他拍进去才停住脚步。不防他这身实在太有古韵,很吸引汉服爱好者,便有人热情地站过来,开口就是:「帅哥合个影好吗?」 「不好。」他拒绝。 说真的来合影的几个姑娘可能真没想到他会拒绝,全都呆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走开了。不过也就一会,她们很快哇地一声,围过去看李世民舞剑。 嬴政的评价一点没错,这俩就是人越多越来劲。大热的天,李世民把袍角一掖就上了,舞完剑背后湿得汗都透出了衣服,他还一点不在乎,兴致勃勃地跟直播间的观众介绍他这舞的是什么路数,妙在哪,自吹自擂得很欢乐。 弹幕叫他开通打赏,李世民凑近看看,摇头道:「不开,我又不缺钱。」刘姐让他帮忙之前讲过这个事,他特意关掉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舞剑是他乐意舞给大家看,也乐意看别人夸他。 开通打赏那算啥啊,他堂堂国公嫡子,成卖艺的了吗? 他就是遗憾弓收在空间里不能现场掏出来,不然让他们看看他的射术,比剑术还棒呢! 刘彻给他拍着,也有人过来问能不能合影,不光是女孩子,也有男生,有穿得像不同朝代文人的,也有着武官服饰佩刀的。李世民舞剑吸引了不少人,他一个小男生更惹人爱,还有阿姨奶奶过来想跟他拍照的。 刘彻是来者不拒,很开心地跟人合影。李世民则是看直播间感觉引流也差不多了,匆匆说了句:「我去玩啦,大家再见。」就下播跟人拍照片去了。 嬴政又往后退了退。 他怕了这两个显眼包了,不躲远点说不定马上就要跟他招手,喊他过去拍照了。他不想入镜给人评头论足,也不想跟不认识的人合影,以后照片长久存在不知道谁和谁的相册里,不定什么时候翻出来被人看,这让他很没安全感。 但是他身高太显眼了,藏不住,没一会刘彻从人群里抬起头来,左看右看的明显就是在找他。果然,嬴政正要再走远点,刘彻已经在招手了:「来啊,我们来合个影!」 嬴政磨了会牙,沉着脸走过去,道:「去不夜城拍,这里有什么可拍的。」 这边全是被这俩显眼包吸引来的人,一合影肯定有别人在旁边拍他们,他不想在这拍。 李世民一头汗地放开个同龄小锦衣卫,转头笑道:「合适拍照的地方全是人,挤得没法拍,就在这拍得了。」 还没散的合影群众也热心地起闹:「拍一张拍一张,我帮你们拍。」 刘彻忍住笑,跟周围人拱了拱手:「我们这朋友怕生人,今天硬被我们拉出来的,刚都躲哪去了差点找不着。大家帮忙往后退退,不然他真不肯。要拍别拍他,拍我就行。」 大家哄地笑了,果然往后退去,空出块地方来,有个女生自告奋勇,表示自己拍照技术一流,刘彻就把手机给她,听着她指挥。 小学生李世民个头没长足,站最前面,秦王汉武站后面,一个站得笔直,一个轻松地搭着前面李世民的肩,还偷偷给竖了两个耳朵。 嬴政看见了,看李世民毫无所觉,光在那傻乐了,不由也有些好笑,到底没戳穿刘彻的恶作剧,只在内心鄙视:什么汉武大帝,快三十岁的人了这么幼稚。 拍照的女生也忍着笑,叫着「笑一个,说茄子」,拍下了这张她并不知道其实还蛮难得的照片。 照片里两个人笑得阳光灿烂,一个看似面无表情,但嘴角微扬,还是滑过一丝笑意。 第41章 回家饮茶 好容易求合影的散了, 刘彻一边走一边把照片发群,李世民立刻存到自己手机里。嬴政也存下来了,点出来看看, 那女生的拍照技术确实不错, 将他拍得颇有威严, 可惜不是朝服冠冕。 嬴政意识到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年了, 手机买了也挺久,他从来没自拍过, 除了证件照, 这还是第一张照片。 说起来他回去应该安排几个人学一学, 等灭六国称帝时, 摄像机和单反都要安排上,那样的时刻必须记录下来。 照片也应该多拍几张。长生大概是难求的了,自己壮年时的体貌和大业的成就, 要多留些影像下来, 让后人瞻仰。 刘彻却在和李世民拿着手机点点划划, 大方分享自己拍的照片。 「看, 我回去在长乐宫拍的。这张, 这张是去病,我让他骑马拿上刀拍的,你要不要,发给你。」 「要要要。啊啊小冠军侯这是小冠军侯啊!我只有在梨村拍的, 回家没敢拿出来, 不然就拍张全家福了。」 「你拍什么全家福,以后砍死李建成李元吉再拿出来怀念?」 「不会的, 我要让父亲立我做太子!」 「拉倒吧,跟你说不可能的你还不信。」 嬴政有时候挺想不通他俩的, 一个二十九的,跟一个十二岁的,怎么能这样丝滑的聊到一起去。想来想去,他觉得可能是刘彻得子太晚,做梦都想有个快长成的好大儿吧。移情,一定是移情,不然他完全不能理解。 吵吵闹闹中,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三个人不得不把手机放回袖中的暗袋,这倒是比别人放包里安全,不容易被偷。 主题雕塑那,李世民本来想跟自己威风凛凛的塑像合个影,挤得也没心思了,只努力踮脚看陪侍的群臣像,还有纪念碑后面的贞观政要名录,嘴里念念有词:「我大舅哥,我舅舅,我的房谋杜断,我的门神,我的军神……」 听得刘彻直翻白眼,拽着他后领脖子往前走:「你到书上看不行吗,在这耽搁什么,走了。还有那是你妻子的舅舅,不是你舅舅,还没成亲先叫上舅舅了!」 舅舅什么舅舅,他大父派群臣去舅舅家哭丧,逼他自杀了;他舅舅田蚡就在他初次穿越那年自己病死了,但他在书上看到了,田蚡生前跟后来谋反的淮南王结交,那要是活着,他自然也是要杀的。 若是顾着太后,说不得他也学一学大父,让群臣去哭丧,叫田蚡自尽好了——就是田蚡这个人不太像有勇气自杀的样子。 舅舅这种亲戚,天子权势不足时是天然的盟友,用来作为帮手稳固朝堂;天子地位稳定时就要压制,以免外戚坐大。又不是舅舅照看长大的,还能有什么真感情不成。更不要说皇后的舅舅了,这都外到哪里去的亲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刘彻对此十分不理解。 这处景点很受欢迎,但是人太多,挤得他们两眼发花。他们来得又太早,还没亮灯,对刘彻来说没什么兴味,都有点后悔来凑这热闹了,只想找个店进去吹空调。 早餐吃得很饱,现在虽然已经是下午,但三人都还不饿,便没有找店用正餐,而是进了一家甜点饮品店。刘彻点了杨枝甘露,嬴政要了西瓜汁,李世民要了一杯桂花酒酿奶茶,全糖。 其实刘彻和嬴政也挺喜欢吃甜,所以进了这家店。但是成年人有节制,知道嗜糖的害处后就有意控制了——都是想长命百岁的主。 刘彻有时候还放纵一下,反正他活得比较久,史书上好像也没显示出高血压糖尿病的病症,他觉得偶尔放纵一下问题不大。 嬴政就不一样了,他半辈子追求长生,人是半百就没,还没活到容易三高的年纪,可能因为身体不好,一场风寒或是腹泻之类的病就死了。 他可不想避开这次死劫之后,过个十年再因为「三高」猝死。不,他以前的饮食没这么多糖,真这样放纵的吃,可别没到死劫就因为三高人没了。 风寒腹泻之类的毛病,至少他还有时间安排一下后事,要是脑梗心梗一下子过去了,有话都来不及交待,那要有什么,可真方便人矫诏了。 所以偶尔喝点果汁奶茶,他也要求少糖。 也因此,他俩看疑似有家庭遗传性高血压,后几年也据说确实患了「风疾」,五十岁就跨鹤升天的李世民,只觉得他真是太勇了。明知故犯啊这是。 嬴政直接对店员说:「他那杯少糖。」 「啊?」李世民瞪圆了眼睛,「少糖不好喝,我要全糖的。」 店员只当他们是大人带孩子出来玩,自然听大人的,跟李世民抱歉地笑笑就去做少糖的了。 李世民坐下来还在嘟囔:「少糖真的不好喝。」 刘彻被他念叨得不耐烦了,看店里除了他们人不多,人家都是买一杯拿在手里边逛边喝,座位左右无人,便压低声音道:「你四十多岁就高血压了,上点心吧!」在这年头,四十多还能塞青年人里领奖呢,李世民跟嬴政都快蹬腿了。 李世民还不服气,「五十岁平定天下又灭数国,文治亦兴。我觉得也够了,现在就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喝的,也太没意思了,活到八十也是无趣。我过三十再忌口,到时候吃吃药,再多活个十年八年的不难吧?六十岁怎么也不能说是短寿了。」 说话间店员端来他们的饮品,刘彻没接上话,等人走了,嬴政凉凉地道:「嗯,活得太久,晚年容易昏聩。」 这肯定是在说我!刘彻气都鼓起来了,为了高祖安危不好回嘴,转而对李世民:「也对,你那曾孙要是只活到你的年纪,那就是史上有数的明君了。」 「始皇明明在说你,你为什么要说我家的三郎!」 两个人都呛了一下,下意识对视,又一起去看气鼓鼓的李世民。 谁想到李世民会喊破啊,这种事不是大家意会就好的吗! 嬴政都有点尴尬起来了,不是他不能得罪刘彻,他就是直接说到刘彻脸上,刘彻还能把他如何不成。只是本来暗刺的被叫破,就不一样了。 刘彻同样。不过他会动手,伸手把李世民的脑袋一按,吸管差点捅鼻子里去,笑骂道:「你就喝吧,还堵不住嘴。以后血管爆了也不关我们的事。」 「我以后会好好按时吃药,等真的高血压了就戒糖戒油腻,血管才不会那么早爆。」李世民摆了摆头,吸了一大口,心情好起来了。本来嘛,得了病之后就真的要忌口了,什么都不能吃,那年纪小的时候还不赶紧过过瘾,到时候一辈子没吃过可口的,死了都闭不上眼。 吃都吃了,刘彻又要了三块小蛋糕,让他慢点喝。嬴政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西瓜汁,问李世民:「你看起来好似对李隆基并无不满?」 「有啊,怎么没有。」李世民奇怪地看向嬴政,忍不住吐槽起自己家的不肖子孙来,「别的事我不怪他,关中跟河北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土地制度他解决不了,其实我也解决不了,只是我那时人少,矛盾没显出来。我看史书上所载,很多问题都是在我手上没解决,一直传到他那代,我不能因为他也没解决就骂他。但是他脑子跟坏掉了一样,忠臣良将不用,用安禄山!」 说到这个李世民真来劲了,饮料也不喝了,小蛋糕也不吃了,挥着叉子喷人:「他宠信无度的对象要是哥舒翰王忠嗣张九龄姚崇这样的人就算了,他们做了权臣当了军阀,总算也能说一句他眼光不差,看中的都是有本事的人。安禄山!一个不会打仗的无赖胡商!还有他明明手下有良将,非得逼人出关迎敌葬送大军,他他他他简直有病!」 愤愤,果然皇帝不能活太久,李世民想不通之前明明眼光不错朝中名臣名将辈出的曾孙李三郎怎么会抽风眼瘸成这样的。大唐虽然问题多多可也没到那地步,像明朝一样再维持一段时间其实问题不大。偏生就安史之乱,嘎嘣一下来了个高空蹦极。 这就是李隆基李三郎的锅了,本来就算他放纵安禄山放纵到造反的地步,潼关也是能守住的,根本不会落到那等弃长安出逃,江山几乎沦陷的地步。哈,他可好,守关的名将都杀啦,逼出去野战的名将也死啦,长安没啦。 李世民看这段歷史的时候本来还很谦虚,觉得自己还小没打过仗,不是歷史上那个天策上将,不能对军事部署妄加评论。但是看着看着还是怄得要吐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什么嘛,他现在上他都行。 拴条狗都行吧他觉得。 「他就是再用个李林甫那样的都好吧,竟然用个杨国忠,真是老年痴呆了!」 嬴政和刘彻默默听他喷人,总觉得他的重点不太对劲。 可能是到底还没有当过皇帝吧,嬴政想,这小子关心的这都是什么啊。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护着他?」这是他更不理解的事。像他,要不是胡亥还没出生,他回去之后哪怕不将此子除去,也要贬为庶人远离咸阳。 李世民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会才理解嬴政的意思,更奇怪了:「那是我曾孙,我不护着谁护着?」 刘彻也眨了眨眼,跟他视线对上,又困惑地眨了眨,回视嬴政,读出了同一个意思:算了,不试图理解这个几百年后的未来天子了。 他本来想用武皇来打趣一下李世民的,这位可狠了,杀了他许多子嗣。至于说从他后宫到他儿子的皇后,嬴政和刘彻其实倒没觉得怎么样,虽说他们那时候不流行,但春秋时代于他们而言仍是「近代」,而那时候新君娶了小妈甚至有个专门的名称,「烝婚」。 所以这事在刘彻这不算个大事,他只是想取笑一下李世民被儿媳妇夺了江山,但现在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 实在是怕李世民给他来一句:这是我儿子的皇后,我不护着谁护着。 应该不会的吧?刘彻本来很确定,现在却不太确定了。 不敢问,怕被创。 换个话题,刘彻问:「这里也就看个热闹,明天去哪逛?」他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意,向李世民眨眼。 李世民秒懂,没敢答腔,吸着奶茶非常专心。当着始皇说去看秦始皇陵兵马俑,他还不想被屏蔽。 刘彻还在朝他眨眼,李世民奶茶已经见底了,万般不舍地松开吸管,想了想其他景点。温泉对他们一点吸引力也没有,谁泡不起个温泉似的。华清池沾了典故,可他们也没兴趣…… 「大夏天的。」他最后这么说了,一脸的真诚,「听说兵马俑里头不能开空调,挤一趟出来要中暑。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刘彻一想也是,遗憾地哎了一声,总算消停了。 在店里坐了一会,越发觉得外面热得待不住,三个人都没了逛下去的心思,衣服也不买了,准备找个阴天再出门,现在一起打道回府。 出门就没关空调,进来打得低低的温度正舒服。李世民昨晚就看过冰箱了,换了鞋就直奔过去拿冰淇淋吃。 刘彻本来想直接洗澡的,看他吃没忍住,也去拿了一个。嬴政扭过头,取茶叶泡了一壶茶放着,上楼去自己房间沖澡了。 水温正好,他没放水泡澡。实际上对他而言,淋浴才是比较少的体验,就算让人仿着莲蓬头浇水,水量水力都不能像这样恰到好处。 头髮解开让水从头顶一直浇下来,夏日的焦灼就随之洗去了。出来擦干身体和头髮,套上衣服,再用电吹风将头髮吹了一阵。 嬴政算过,加上洗头和吹干,大概要半小时。 如果在他那时候,如果干活的人勤力一点,把烧水和添水的活一起干了,那么自己舒舒服服泡个澡,至少也得有一个人侍候。 不洗头还好,洗头要有棉布一块一块的去吸水搓干,不然容易受寒。平民是不怎么洗头的,就算是贵族,体弱一些也不愿意三天两头的洗。 而在这里,水是自热的,电吹风手持即可,他一个人半小时就全部完成了。平民天天洗澡不算新鲜事,像他们这样出去玩一趟,回来因为出汗,一天洗两回,讲出去也不能引人诧异。 就算贵人不愿意自己动手,有一个人侍候着,也尽够了。 他在想,这些省下来的人力和时间,是不是也是一种财富?但很快他又摇了摇头,自己将长发束了起来。 在这里他可以自己动手,但是回去之后作为秦王,就算一个人侍候就能做完这些事,他入浴时依然需要多人环侍。 这是秦王的体面,也是礼制的要求,不是轻易能改的——而且他自己也不是很能接受。 但由此想到,此世的人们在担心智能化的推广抢占了人的工作机会,于他却不一样。如果可以,他真是想将所有机器打包带回去。 他那才多少人,就算一统天下,不过三千万左右,没有机器的协助,他有生之年能做到什么! 进度还是太慢了,这次他要带个老式的蒸汽机回去,要求他们手工敲也给他敲出来个能用的。 下楼时他泡的茶正好半温,倒出一杯啜饮入腹,嬴政这两年已经品出其味,好上了这一口,觉得比蜜水更解渴消暑,正好在这时候喝。 看李世民跟刘彻吧……嬴政冷哼了一声,忍住一口饮尽再去倒上两杯喝光不给留的念头,茶得慢慢品,不能为了不让别人喝就为难自己。 他俩比他慢一步,吃了冷饮吹了会空调才去淋浴,他们租的复式正好有三个带淋浴的卫生间,不用排队。 李世民用的是楼下的客卫,他没吹干头髮,直接擦擦干就出来了,找杯子倒放凉的水喝。嬴政看他这个样子就头疼,真是仗着年纪小瞎来,当即就喝斥了一句:「把头髮吹干再来。」 「没事,我在家沐浴之后,有时候也湿着头髮出来呢。」 李世民抱起水杯就要灌,被嬴政忍无可忍地夺下,指着楼上露台让他去拿晾那的干发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李世民有心不动,被他盯了一眼,可怜巴巴的放下杯子去了。 嬴政这才觉得舒心,到底还是年纪小的好管。但年纪小也真是太莽了。在家能和这里比吗?在家夏日洗过头出来,风都是热的。 这里呢,26度的凉风吹着,能一样吗?这么顶着湿发吹空调,要是他母亲窦夫人在,非揪着耳朵拎回去不可。 还有热身子喝凉水,纯粹仗着年少。 除了歷史政治经济的书之外就是看养生书的嬴政,实在看不得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种人,起来就把李世民的凉开水倒掉半杯,掺上了热水,这才觉得一切适心满意,回到沙发上又有了品茗的闲心了。 李世民裹着干发帽回来的时候,刘彻也吹过头髮下来了。他也没泡澡,因为他很关心生子的问题,搜过很多相关话题,才知道热水还会杀精,男人泡澡泡多了容易不育。 醍醐灌顶,刘彻顿时觉得自己想通了,为什么他高寿,又不禁慾,子女加起来才十二个。嬴政光是到胡亥就排出了十八子,加上女儿更别提了。李世民生了三十五个,女儿比他子女加起来还多。 他俩才活多少,他活多少岁,怎么就比不过呢。前期可能是皇后不孕,后期这也不合理啊。 说不定就是泡澡的锅,他回去之后也得搞个人工淋浴,少泡点热水澡才行。刘彻这样决定了,并且在这里就开始实行。 坐下后,他娴熟地拿杯子从嬴政的茶壶里倒了一杯,还问李世民:「你怎么不倒茶喝,这个解渴。」 李世民上楼一趟,凉白开变温开水,他喝着温开水眉头一皱,还没开口,嬴政已经发话了:「小孩喝什么茶叶,白开水最好。」 「你老了一定是少盐淡糖早睡早起生活最无趣的老头子。」刘彻一边喝他的茶一边开嘲讽,李世民倒是说了句公道话:「始皇可能少盐淡糖,但是不可能早睡早起的。始皇陛下是吧?」 早睡早起怎么批奏本,怎么掌握国家大事,他反正不相信始皇会放权不管事。 话都让你们说了,茶也让你们喝了,还问我什么。 嬴政愤愤地喝自己的茶,指使李世民:「去加水。」 李世民喝白开水是咕咚咕咚的喝,嬴政和刘彻喝茶却是慢慢品的,饮着茶,他们顺便就说起各自在「茶」上面下的功夫。现在秦汉主要还是野茶,上次回去钱不够空间也不够,没花在这方面。这次回去可以带一些茶树回去移植了。 李世民想了想,他那时候虽然喝茶像喝粥,但饮茶之风已经盛行,茶树也已经人工栽培很久了,不用他花心思。 很好,省下一笔钱。 他可以把那些加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去了,放茶叶和糖,回去煮奶茶喝,嘿嘿。 正自笑着,冷不防刘彻转向他,也是嘿嘿一声:「你过来。」 「什么?」 「到我面前来。」 李世民莫名其妙的站起来,到刘彻那边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刘彻上下打量他一下,突然出手如电,揪住了他两边脸,「我突然想起来了,你挺爱评价人啊,『始皇暴虐,至子而亡。汉武骄奢,国祚几绝』是吧?」 李世民:「啊呜啊呜啊呜!」 刘彻没用劲,他一下挣脱开,捂着脸怪不好意思的,确实是他说的,歷史上那个他。而且一人做事一人当,他现在看书的时候,其实还是这么想的。 「来来来,现在锐评一下自己。」刘彻说。 「济世安民!」李世民捂着脸喊,刘彻失笑,在他脑袋上推了一下,把他推到嬴政那边。他明明当时看书真挺生气的,现在却又气不起来了,指着李世民跟嬴政说:「别人骂我们的都死得没影了,就他在眼前,你要不要出个气?」 嬴政直接低头饮茶,只吐出两个字:「无聊。」 李世民摸着脑袋回自己沙发坐下,还有点发愣,刘彻放下茶杯大笑,些许介意也随之而散了。 等一壶茶喝完,雇的保洁阿姨和烧饭阿姨也来了。 两人都是本地人,这阵子一起打工也熟悉了,约了一起来,说说笑笑的上楼,跟僱主打了招唿就捲袖子开工。 保洁先去三个卫生间,把丢那的衣服全拿过来,分了分,先放了一套进洗衣机——当皇帝和国君的臭讲究,都不能容忍别人的脏衣服跟自己的一块洗。 实际上他们的衣服基本都不洗的,不同场合穿不同衣服,偶尔穿一下的换下来收好,真弄脏了就换一件。李世民家的后辈因为节俭洗了衣服穿,大臣们都被他感动了。 也就是在这干这种事的话太麻烦了,得自己买一堆衣服囤着,而且这里的衣服确实洗了之后不掉色也不容易皱,不然他们也很难忍。 有个两人都不太好提醒李世民的比较私人的事,那就是他们其实换了好几拨保洁阿姨。 租的房虽然大,打扫起来不容易,而且还要负责洗衣服的事。但给的钱多,天天做他们一家,人家也不亏了。可为什么换得这么勤呢,不是他们不满意,是人家阿姨不乐意做。 他们才不会自己动手洗内裤,之前在村里是没办法,总不能不换,扔了两次之后,在那个小村子里怕没得换,就让李世民找村里的男孩子来洗了。 现在阿姨不肯给他们手洗内裤,他们又不愿意丢进洗衣机里一起搅,只好换人。 最后他们已经打算穿一次扔一次了,反正现在买着也方便,又不贵。不过后来没这么浪费,也是偶然的,因为刘彻发现原来还有一次性内裤这种东西。好了,世界和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刘彻昨天晚上把李世民接回来,就丢了几包一次性内裤给他,让他自己琢磨去。不过李世民其实在梨村已经自己洗贴身衣物了,根本没体会出他的好意。 烧饭阿姨还管中午的一顿,之前接到刘彻微信,告诉她中午不用来了,让她下午顺便买水果过来。她就拎了一个西瓜两个凤梨,这会儿洗了西瓜切两半,蒙上保鲜膜放进了冰箱,凤梨正好拿来吃。 李世民一口一片吃得飞快,另两人就矜持多了,刘彻笑道:「那边确实是贫困村、贫困镇,镇上卖的水果当时觉得不错,出来才知道有更好的。」 李世民边吃边说:「村里就芒果不错,听刘姐说是前几年就引进的新品种,已经有出产了,就是路一直没通,不好卖。现在路修了,又正好上市。所以她开直播,看看能不能今年就卖出去。」 嬴政问刘彻:「南越有这些出产么?」他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的,还没去查过。 刘彻倒是查过,所以一听就知道他想什么,笑道:「别想了,我那时候都没有。」因为家里有外人在,他没直接称名,「芒果说是唐朝传入,小李都吃不上。」 李世民塞了一嘴凤梨抬头:? 刘彻:「据说是唐玄奘带回来的。」 哦……这是个名人,三个人都知道,时间就能定位了,这确实吃不上。而且那时候的味道恐怕也不能跟现在比。 「菠萝更晚了,大概明朝才传进来。况且有也无用,运到长安早烂了。我看书上说我运过荔枝树来种,也没下文,估计就算吃到一次,下一年也没戏。还是小李家曾孙牛啊。」他吟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李世民羞愧地低下头,继续勐炫凤梨。 嬴政经过胡亥的洗礼已经淡定了,看哪个昏君亡国之君都觉得也就那样。也就一些奇行种还能稍稍震撼他一下。 像李隆基这样的根本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了,甚至觉得能把道路驿站维持得飞骑送荔枝而保鲜,这个时候帝国的运转能力还是可以的。要不是瞎用人白白葬送大军和良将,安史之乱的隐患虽在,却未必不能拖延个几十年。 保洁阿姨先把一身衣服送进洗衣机,洗的时候她正好扫地。扫完去甩干,再去拖地。第二身送进去的时候抹灰,中间抽空去甩干。最后比平时多个人,她活干完了也懒得守在洗衣机面前头耗时间,反正夏天的衣服容易洗,直接手搓完事,打了招唿先走了。 烧饭阿姨也把菜端上桌了,她不跟他们一起吃,不过会等一等,等他们吃完洗了碗再走。 嬴政上桌用饭时候仍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陈阿姨——无他,此人太过放松了。 他们主人家吃饭,她就在沙发上看电视,十分的轻松自在。 他和刘彻一开始都看不惯,但两人虽然之前都在梨村小地方待着,但好歹也来了快一年,知道不能过于挑剔别人,显得自己太突兀了,都忍着没说。 后来自己网上寻摸一通,明白了。普通人家找的阿姨就是这样的,真想要贵族般的享受,对不住,他们还没进那个圈,还真找不着那样的人。加钱可能有用,但也有可能阿姨不受那个气,不干了。 急需钱的人不是没有,但两人也不想问来问去,先把自己问上热搜,给自己带来麻烦。反正也就是看不习惯,时间长了倒也好。 除了不习惯,倒是想通了。 时代不一样,除了自己想通还能怎么办。请阿姨人家一般都还要一周休息一天呢,要天天做,得加钱。最后刘彻直接雇了两个烧饭的阿姨轮流来,钱却一样给。不然人家也不愿意啊——我一周有一半时间被迫休息少拿钱,我干嘛要在你家做? 现在请的这位陈阿姨,跟今天没轮到的王阿姨,虽然已经轮值了,但过年还是不愿意来,三倍工资也不愿意,后来加到五倍才答应。 其实他俩都不知道,两个阿姨不是被五倍工资打动的,是看他们两个大男人好像真的不会下厨,连稀饭都不会煮。过年饭店都关门了,他们好像真的会没地方吃饭,出于可怜他们的心理才答应下来。 是被可怜了呀陛下! 「吃好了啊?」 三个人用饭都没什么动静,很安静,陈阿姨看电视入神,一时都没注意,等嬴政过来落座才发现,赶紧去收拾。 新来的小孩不算,这两人龟毛得很,中午做的饭,剩下的晚上绝不再吃了,要她重做。晚上那顿也是,过夜的就更不肯吃了。陈阿姨看不得浪费,问能不能给她带走。 本来她都想说要不她少拿点钱,他们给的餐标很高,剩下的她带回去,她跟老伴都不用另外做了,吃得还好,也挺划算。不过龟毛男这时候不龟毛了,直接说随她处置,不必扣工钱。 陈阿姨就很高兴,每次都带了饭盒来,分别倒进去带走。 沖这个大方,别的方面烦一点,她也就算啦。 第42章 人口与土地 晚上李世民和刘彻研究了一下, 暂时放弃去景点了,主要是刘彻和嬴政都不想出门,他自己得摸索一下, 看看什么地方他一个未成年就能去。 实在是暑期人太多又太热, 今天他们挤得已经够呛, 再美的景点对两个成年人也没了吸引力。 本来刘彻还想趁李世民放暑假, 带他一起去泰山玩玩。虽然史书上说他多次封禅泰山,可那是以后的他, 现在他一次没去过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李世民好像是有几次机会去, 不是他自己拒绝了就是老天不配合, 要么就是他死了, 反正也没去成。现在不封禅,自己花钱去玩玩总是行的。 但是分头搜了一下攻略,两个人默契的不提这事了。 登山路上那人挤人, 挪一下都难的景象, 实在是让他们提不起兴致。 什么世道啊, 这就是十三亿人口的国家的景象吗?荒山野岭的地方竟然也能拥进去这么多、这么多人! 刘彻顺手又搜了一下华山, 更是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华山那种天险绝路, 陡直以铁链为扶手的道路,你们怎么也能玩成人挤人? 不去了不去了,我们从三千万人口小地方来的人,见不起这个大世面。 你们华山半年去玩的人就能有上百万, 上百万的人吶!种地不好吗, 做工不好吗,当兵不好吗, 全跑去华山人挤人去了。 这也叫他们再一次意识到「十三亿」这个数字的概念。老实说,因为他们习惯于几千万这种级别, 对「十三亿」真的估计不足。现在重新认识一回,才对这个时代各个人口大国的管理倒吸一口凉气。 粮食固然是够吃了,可是这么多人的管理绝对是个难题。 不过现在也讨论不出个一二三来,刘彻和嬴政视线一碰,各自有了去探究的想法,没有继续深入。刘彻继续跟李世民在网上乱搜看各个景点人山人海的图片。 他们在那抱怨不夜城挤得喘不上气的时候,嬴政默默搜了一下城市人口数量,轻轻嘆了一声。 刘彻:「怎么了?」 嬴政向他亮了下手机屏幕,让他看到了那个数字,「长安加上咸阳,人口有一千七百万。秦与六国的人口总数,也不过倍于此数。」这就更直观了。七国一半的人口挤在他的咸阳附近,简直一想就叫人头皮发麻。 「我那时也差不多。」刘彻也被传染了,同样嘆了口气,「这还是从秦末大乱后的不足两千万好不容易涨上来的。」 李世民眨了眨眼,拿起手机也开始搜,一搜顿时大惊:「隋极盛时四千六百万,到贞观怎么就一千三百万了!怎么比秦末死得还多啊!」 他之前真没查过这个,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刘彻拿过他手机点进几条大概看了看,安慰道:「是死了不少,不过也可能是统计方法有问题,还有大户的隐匿人口。不过……哎,确实是死了很多。得了,要不是你给力,打平天下速度快,死得还要多呢。」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穿越来之前就萦绕在心头的问题又浮现了上来,他脖子转了转,不确定应该问哪个,最后还是对着两人一起,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两位陛下,我有想不明白的事情,想向你们请教一二。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吧。亡国都晓得了,还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刘彻摊开手,又调笑了一句,「始皇暴虐汉武骄奢的话都说过了,还有什么更冒犯的,我倒也想听听。」 玩笑归玩笑,李世民求教,刘彻还是很重视的,丢开了手机聆听;嬴政本来就板正的坐姿又更正了一些,示意他问。 「如果说秦因为是第一个统一的帝国,又是从战国贵族时代而来,没有经歷过,所以也不会意识到平民自下而上造反的威力,才会有二世胡作非为,掀起陈王之事。那我们大隋呢?」 他不理解的就是这个。 「至汉,前有赤眉绿林,后有黄巾,但汉帝不能说没有重视,只是时局已到了那个地步,不是轻易能扭转的。我倒也能明白。」 「我们大隋不一样啊。前面已经不止一个例子摆着了,农夫生活无着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虽然终究会被扑灭,但也能会给帝国敲响丧钟。我看那两宋虽然处处破绽,农民造反的也不少,但朝廷却是知道害处,不是把青壮收买进厢军,就是及时调军扑灭,最后亡于外敌,这方面却是想了办法的。」 「我们那位陛下到底在想什么呢?调动的役夫,发动的战争,不比始皇陛下少,却镇压不住天下。看书上说,洛阳附近就有瓦岗起义,他竟然也听之任之,一心去征辽东。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嘿,这请教什么,我一正常人我不理解这种神经病的思路才对吧。刘彻笑骂一句,正要说话,嬴政却因为自己生出过胡亥这种儿子,对有点类似的隋朝二帝还真琢磨过,应声道:「除了性格原因,大概也是因为,自汉末至隋立,又是三百多年的乱世了吧。老子所言小国寡民,也自有他的道理。」 刘彻闻言也不由沉思了片刻,理解了他的意思,跟李世民解释:「嗯。小国好治理,始皇之前,各国若是有农夫造反,顶多藏在大泽山林里当强盗,也就是盗跖那种规模了。每一处都有封君,自己的封地自己爱惜,有人造反不用国君调兵,封君自己就火急火燎的去剿灭了。」 也就是说,这些乱民根本没有办法串联起来。不像大一统的帝国,各地的郡县长官哪有全部都忠君体国的,有那么几个不负责没本事失城败亡的,乱军马上就裹胁出一支浩荡大队来了。 而且天下一统之后,中央与地方的矛盾就如影随形而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中央要控制地方,除了军队,就是粮食财政了。那么灾情起时,地方上也很难立刻组织起赈灾,命令从中央发往地方,粮食由别处调往灾区,又是一番折腾。地方官也是能不动就不动,能刮多少就刮多少,将灾情最终发展成民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地方小,封君自己做主,赈灾容易,镇压也容易,流民不容易聚集成势力。 而汉后只经过短暂的统一很快就分为南北朝,同样是各自为自己负责。不是没有造反的人,却是在各个世家军阀的铁骑下不值一提,不是灰飞烟灭,就是吸收分化。 到了隋炀帝那里,三百多年都没有国家因为底层的农夫造反而覆灭,他又凭什么怕。在他眼里,那些蚁民合该为他流血流汗至死才对,又怎么能对他造成任何威胁呢。 加上此人个性,或许又是极为爱面子,自高自大,对于征辽不下以为是削了他的面子,所以坚持三征而不在意四处造反的人马吧。这个他们就不好说了,他们又没见过隋炀帝。 刘彻自认也不是多爱惜民力的人,史书上就这么说他,他认。不管是为了解决匈奴还是为了自己的享受,他反正确实没怎么吝惜使用民力。 但是大汉的建立就是在陈王起义基础上,老祖宗也是这么起家的,还给陈王立了祭祀。他再怎么使用民力,心里也还是有底线的。 这个底线就是起码不能危及大汉江山,不能逼出民乱,不能坏了刘氏的天下。一时使用过度了,也得补救一二。 不然他下什么轮台诏呢。 那个隋炀帝,呃,刘彻还是不能理解他的脑迴路,这是真的觉得吃光玩光用光,爽完了就算?可他也没爽完啊,人没死就完蛋了,还叫人造反缢死了。 李世民托住了下巴,喃喃道:「是这样啊。所以,反面例子又添了他,到唐末又添了黄巢起义,世家都摧毁了,后世这才重视起来。」 「重视也无用咯。人多地少不够分,再碰上天灾连连,再重视还是要被反的。」刘彻耸了耸肩,「所以还是要解决生产力问题。一时不能弄上化肥也要先育种,提高不了了,至少也要比周边武力强。」 「啊?」李世民疑惑。 嬴政接着往下冷酷地道:「世界上的地还有很多,我们的不够分了,就出去分。生产力提高之前想解决人地矛盾,就去那些肥沃之地。」 「哦……」李世民想想书上写他唐初也打了不少地方,但没用啊,控制不住。他还特意给人下旨,让人别顺手再把什么地方打了收了。 精穷,还要他贴钱养。 刘彻说:「分封。人多了,就让子孙带人迁移分封出去。周边的地一时没能力开发,就把船造好,去更方便开发的地方。」 嬴政和刘彻没互相商量过,但是分别计算过。 他们有生之力不知道能弄到什么地步,寿命不好说,治下能出现什么样的天才带飞大家也不好说,这是没数的。 按部就班的话,人口到四五千万的时候,差不多就是人地矛盾要爆发的时候了。有了红薯土豆马铃薯开梯田,可以将矛盾延后,像清朝一样人口过亿,但也只是延后。 帝国因为惯性暂时不一定崩,但最初的制度已经崩了,玩不下去了。好的话有人变法续一波,不好的话就一路滑到底最后开大灭国。 中国四周没有占领的地方,差不多都是以他们那时的生产力难以开发的地方,路也难修,中央很难稳固的统治。 交趾、朝鲜差不多都是从秦汉时就立郡县以治之了,交趾更是到明才真正独立,可这么久,也就是将交趾这个地方变成东南亚唯一的儒教国家小中华,到底没能将其变成帝国的一部分。 所以把造船的能力堆上去,坐船移民,并且不指望郡县之,退而求其次作为封国的话更可行一点。一次移走上百万人是玩笑呢,始皇都没做过,他也就迁几十万人吧……也后遗症多多。 所以这事要一点点来,国力强盛时先派人打下基础,然后慢慢把人迁到外面的封国,保持国内人数,尽量把人地矛盾拖到能用机器代替一定的人力,把周边的土地利用起来的时候。 这条路还是可以争取考虑一下的。李世民点头,记下了。他的时代不是秦汉,这么做行不行得通不好说,但不要紧,他还小,等他对他的时代更了解一些,再去全盘考虑。 「当然,这是下策。」刘彻咬了口冰过的西瓜,笑着说,「只要蒸汽机能实用,地里可以少用人而多出产,工厂能容纳更多无所事事的劳力,人口多些也不要紧。越到后面,怕是越嫌人不够用。你看这里,一座十大城市之外的十一大城市,人口就有我们那时的三分之一了。」 他摇了摇头,心里还是挥之不去的震撼,想想去不夜城还是白天,都被挤得那熊样,晚上人就更多了——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他都有点晕人了。不光是看到晕,是想到他与大汉三分之一的人口挤在这么一个城市里,他就犯晕。 嬴政其实也差不多,不过他惯会隐藏,并不像刘彻那样无所谓的形之于表。只是他突然有了些新的想法,虽然不能尽学,但是观察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国家的基层运转,或许比他去京城找大学听课更有收穫。 他要不要回到梨村去? 刘彻不知道原本说好要去京城的嬴政有改变主意的倾向,将话题拉回了旅游:「李世民你只有寒暑假,没办法带你了。我不打算凑节假日的热闹了,等买了车,淡季开车自驾游去。」 「这么好,我也想去!」 「哈哈。」刘彻摊手,「没办法咯。说真的你要不要转学,那边原本觉得富庶,出来看看才知道是真穷,镇上能买的东西都有限,没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不了。」李世民还是拒绝了,「我的目标不是考大学,在那边上学空余时间多,才能做自己的事,大城市太卷了。还有头髮,城里的学校都要男生剪短髮,我还下不了决心剪。最最最重要的是,我要买药啊!我阿娘的降血压药不能断,这边哪能买那么多。」 「唔,这倒是。药倒是不要紧,国内买不到,我们的玉器首饰多卖一些,可以出国,找那种有点乱的小国买,那些地方找一找路子花点钱,肯定能大量买。不光你要买,我们也要囤不少药。对吧始皇帝陛下?」 「嗯。」 不光降压药,平时用的感冒药消炎药也得囤啊,感冒真的会死人,不夸张。甚至嬴政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是风寒没痊癒最后不行了的,书上没写,但之前还好好的,半路病重还能交待后事。既不是暴亡,那风寒和腹泻都很有很大的嫌疑啊。 刘彻好一点,他活得久。但他努力了一下结果把歷史上的太子刘据搞没了,多出个女儿,和一个史上不曾有过的孩子,这让他对所谓蝴蝶效应有了敬畏。 万一他这次受了凉就没挺过来呢?药是一定要备足的! 一个西瓜三人分着吃完,再各自去卧室忙自己的事,待利尿的西瓜让人跑了两趟卫生间后也就睡了。 过了两天,下雨,雨停便是阴天了,凉快了一些。刘彻带李世民去买衣服,嬴政不乐意跟他们出门了,自己在家,他也打算淡季再出去,实受不了这人挤人了。要是有人找刘彻买镯子,就让他加嬴政,嬴政先谈着。 两个人去景点没多久,逛街是逛到傍晚才回来,不光李世民买了,刘彻也买了一堆。 李世民跑房间换衣服,换一身出来给嬴政看一身,大叫:「怎么样,帅不帅!潮不潮!」 刘彻非常给面子的鼓掌。也是,他一起挑的,能不中他意么。 嬴政:…… 来自尚黑国度的秦王政只觉得眼睛都要闪瞎了。 李世民真是陇西李氏的后人吗?他应该是齐楚两国的后人吧,这两国他印象里才比较花哨的啊,他们陇西老秦人不这样啊。 你一个小男孩,买什么粉蓝粉黄粉红粉紫萤光绿和大红的衣服裤子,刘彻该不会是故意戏弄他? 嬴政斜了刘彻一眼,有些怀疑。刘彻没注意,给李世民鼓完掌后自己也兴致勃勃地站起来说:「之前光忙了没心思,今天我也挑了挑衣服,趁没洗澡再试试,不合适趁早退了。」 等他从楼上喜滋滋下来,嬴政默默捂了捂眼睛。 是他的错,他就不该对这两个人的审美有怀疑,都说是显眼包了,还能跟他一样尚黑吗。 两只花孔雀! 大孔雀和小孔雀对着互相炫羽毛炫过瘾了,这才扒了衣服去洗澡。衣服挺满意的,就不退了,剪了标籤丢那,等明天阿姨来洗,就可以穿啦。 李世民一想到带回梨村还有镇上穿,他就是整个镇上最靓的崽,兴奋得多吃了一碗饭。吃完就给刘敏发微信:「刘姐,我买新衣服了!」 刷刷刷,把刘彻给他拍了传给他的照片发给刘敏看。 刘敏在那头默默抚额,可以想像这孩子回来在村里有多显眼了。不过这孩子性子好,听村里小孩说力气大又能打,在山里是打猎的,倒是不怕因为格格不入被排挤霸凌,但等他回来还是提醒他一下。 李世民还在问她:「好看吧?」 她一张张点开看看,不得不承认,这些衣服搭配不好其实会丑瞎眼,但是李世民穿上确实蛮精神好看的,于是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 李世民高兴了,想起来直播的事,就问怎么样。这下轮到刘敏高兴了:「你直播真的有用,你没看吗,你舞剑也上热搜了!我们村芒果一下子卖掉六十多箱。」 「没看,我保护眼睛,看得少。不过才六十多箱,不多啊。」 「不错了,才一次直播,你又不是直接卖货的,引流到我这里的人才会买。可惜你不在村里,不然直接用你的号卖,就好卖了。」 「那等我回来卖。」就是这一季赶不上了,虽然暂时不想去景点挤,但李世民还是想看看大城市的,暂时不回去。等回去,芒果也差不多过季了。 说是这么说,不过他还是想帮村里多卖点货。过了两天李世民想到个点子,让刘彻帮他举手机,来了个换衣秀,照例还是引流到「梨村小农」那个号去,顺便显摆显摆他的新衣服。 本来他是问观众怎么搭衣服的,不过弹幕都夸他衣品好,配起来精神帅气,不像个小学生,像个少年啦。夸得他心花怒放,挑着偶尔几个建议搭着试了一下,也挺不错。 就是有人问:「你头髮留那么长不剪吗?」 「我是从山里出来的,我那的习俗就是留头髮不剪,剪了我不习惯。」 关于「高铁侠小孩哥的祖先避居山林以致他最近才走出大山」的故事,老粉丝已经从「梨村小农」那里知道了。 他没开打赏,梨村小农又是到村里扶贫的书记开的助农号,有官方认证的那种,所以对于李世民吸了流量就有花活的做法,倒是没什么人恶意揣测是营销,反而对他这个少见的身世追捧起来。 在李世民不知道的时候,他又多了个外号:桃花源出来的高铁侠。 要是他知道,非得吐槽秦始皇才是桃花源出来的,乃不知有汉嘛。刘彻也差不多:无论魏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梨村前些年引种的芒果确实不错,当时种的也用心,前年才开始挂果。就是路不通加上没有门路,不是挑出去在附近卖,就是被收购的人压价,村里人这才没了心气。好在多少还是能赚点钱,比只在田里刨食强,到底没荒废了林子。 所以刘敏卖出去的这六十多箱口碑不错,除了直接被李世民引流过来的,也已经有一些被亲友介绍特意过来买的。现在再次引流,买过的老粉纷纷表示吃得好,再来一箱。新来的也被带动了,反正夏天总要吃的,吃这家的试试呗,下单! 直播搞的就是个气氛,这么一烘托到位,刘敏都有点慌了,她备的货已经一扫而空了,赶紧叫停:「剩下的只能预约,在树上还没熟呢。」 她现在就在芒果林里直播,说着话就拿手机去拍芒果树,给大家看树上没熟的果子。很多人还真没见过长在树上的芒果,看到树上顶着满满的一串一串芒果的样子,许多人更是受刺激了。 刘敏其实也没什么直播卖货的经验,她没想到她只是想给大家看看树上的果子还没熟不能摘,反而刺激的他们开始失去理智的狂下单,预约都要排到下个月去了。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等能摘了我们再卖。」她手忙脚乱地去关了连结才算松了口气,忍不住在镜头外笑了起来。 「哎,我还得去取取经,看怎么估货卖货。还有李市那小鬼真是天生干直播的人才啊,换个衣服都这么多人看,还过来买芒果。」 等回来她还得找小李市聊聊,他就一个孩子在这,要是看到直播卖货这么赚,把心思走歪了就是她的罪过了。好在他现在没开打赏,应该还不至于。 对了,刘敏拍了下脑袋,赶紧喊正在把芒果装箱忙得一头劲的张宝他爸:「老张叔,我买两箱,你帮我寄到小李他叔那边去,请他们吃芒果。」 张马进答应一声,擦了把汗,虽然忙但是开心得很。虽然不多,但他家当初也跟风种了两亩,今年忙下来总算能见到富裕的钱了。 「书记,你跟小柿子说,早点回来,我请他吃芒果。」 「哈哈,好。」 四天后,梨村的芒果寄到了,李世民一个人拿不了,刘彻去跟他搬上来的。他们到梨村的时候芒果已经下市了。村里就指着茶叶果树赚点活钱,自己留着吃的都是不太好的,有人来收购,只要不亏本基本都卖掉了,他们也没吃着。 村里留着自己吃的是以前种的芒果,而且吃法是青着的时候就摘下来,配着辣椒粉吃。他们尝了一次实在不习惯,还以为这果子就是这种吃法呢,差点错过一种美味水果。 今天才算吃到梨村自种的。他们引种的是鹰嘴芒,还真不是市面上最常见的品种,要不是路不好走又没打出名声,本来应该不难卖。刘敏选的大部分是七八成熟的,只有上面一层是快熟的,寄过来刚好能吃。 皮很薄,刘彻和嬴政也不是非得请的阿姨来撕皮才能吃到果子的废物,闻着味道浓香可喜,也不等了,自己洗了洗就上手撕开,一口咬了下去。 连靠核的地方都是甜的。再想想天天吃的西瓜,两人不由都对这个时代的其他国家的王室起了浓浓的嫉妒之意。 有点小钱,一个平民都能过上他们享受不到的生活。虽然平民很多事都要自己干,但有了洗衣机电饭锅这些东西也容易许多。 而与此同时,他们能看电影电视,换着花样的欣赏歌舞;吃到甜得沁入心里、风味独特的水果;再有点钱,还能尝到世界各地的佳肴。从世界的此端,到世界的彼端,也不过是在飞机上睡一觉的事情,然后就能看到古时帝王也欣赏不到的风景。 那些王室呢。 刘彻脑子里差不多要冒出老祖宗对头的那句话了:彼可取而代之! 这里代不了,你刘爷爷回去代,儿子不够侄子凑,侄子不够实在不行让女儿也上,异姓王不能考虑但侯国可以。只要能给我把地方占住,王侯爵位给你们就是! 第43章 二凤的小学生活及阅兵 嬴政和刘彻不愿意大热天去各处景点, 李世民却没闲着,天天出去逛,经常在外面吃。嬴政和刘彻新鲜了几次, 就嫌外面的小店食材不好, 用料太重等等问题, 李世民不嫌弃, 也没吃坏肚子,甚至在一次开直播时听粉丝建议, 开了几次直播探店, 倒是给人家倒来一波生意。 玩了快一个月, 晚上的大唐不夜城他也自己去过了, 就收拾收拾准备回梨村。 李世民把陆续买的衣服打了个包,直接寄回梨村去。刘彻给他卡上转了三万,跟他说:「不是我不把钱转你, 梨村那刘书记把我跟嬴政的微信都叮嘱了一遍, 别给你放太多钱。」 怕他一个小孩控制不住乱花, 也怕他露了富, 在那样的小地方太显眼了, 会惹来心怀不轨的人。刘彻对李世民的自控力有信心,而且不觉得给个十万八万的他花光了能怎么地,但对后者也确实觉得有道理。 李世民武力值再高,毕竟才十一, 又是一个人住。睡着了叫人翻进来一刀割了喉一锤敲了脑袋, 任他什么天策上将也得拜拜。 李世民也不在乎,就日常生活而言, 在梨村有时候都没处花钱,只拜託他们:「你们买到什么都帮我弄一份啊, 我实在不方便。」 「行了,去吧,可以检票了。」 李世民刚要跑,嬴政叫住他:「等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干嘛?」 不干嘛,让他站好了,背对着检票信息,拍张照片,刘敏要。 李世民留下一张帅帅的剪刀手照片,仍然背个双肩包,就上了车。这次车上没什么夭蛾子,坐旁边的是个戴耳机睡觉不打扰人也不聊天的大叔,高铁侠没有发挥的余地,一路无话。 刘敏又请了假去接他,这回高级了,村里有车了! 虽然是村里买来运芒果兼买物资的客货两用车,但也是车。因为「梨村小柿子」对梨村卖芒果事业的卓越贡献,村里特批司机开车带刘敏去接他回来。 李世民可得意了,穿着他的粉蓝粉黄跳下车就沖大家挥手:「我回来啦!」 他的小伙伴唿啦一下把他围起来,先是为他的衣服惊唿:「你穿得太烧包了吧!」 「这叫时尚!」 然后是关注他上了热搜成了网红,叽叽喳喳问什么的都有,十一二岁的小孩,倒是不关心家里的芒果卖了多少,只关心他们看的视频平台的网红是一种什么体验。 有手机的小孩还挤过来要互加,让他给自己的号引流。李世民伸头一看,那号上尽是他扭胯抖脑袋的跳舞,肢体不协调瞎学来的,丑得要死,赶紧拒绝了,还尽说大实话:「不好看,下次我开直播教你跳舞,跳好了给你引流。」 想做网红的小孩也不生气,一听他能带自己,乐滋滋地答应了。 刘敏下车看了一会,见他一身大城市小孩的装扮迅速融入梨村的孩子群体,放心了大半,吆喝着孩子们:「小市坐老久的车回来,让他回去吃饭洗澡睡觉。」 孩子们还是没散,拥着到屋门口,看着刘敏把人送进去才一闹而散。 刘敏在路上打过电话,白二英已经过来把水烧上了,天热,少少的热水掺上冷水正好洗澡。 李世民吃饭的时候给段校长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段校长让他休两天去他那拿卷子巩固一下,免得这一个月玩疯了。 嗯……其实他晚上回来会刷刷题的。不过段校长是好意,他还是答应下来了。 剩下来的暑假时光平静无波的过去了。九月一日,李世民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六年级小学生。 没有什么不适应,因为班上有三个梨村的小伙伴,班主任黄老师介绍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的时候,张金、陆放两个男生就兴奋地屁股上长钉子,扭来扭去,眼巴巴地看老师,希望黄老师安排他坐旁边。 可惜想也是白想,他俩那个子只能坐前排和中间,李世民高,得坐后面。 而且小学一般为了防止讲话,安排男女同桌。所以李世民有了个不认识的高个女同桌。 女同桌看着挺腼腆友善的,还冲他笑了笑,然后在桌子中间用铅笔和尺仔仔细细公公正正地划了条线——他们村小的桌子还是老式的双人桌,不是城市里的单人桌椅。 李世民无师自通,顿时明白这是不要越线的意思,倒也不觉得冒犯。对方是女生,他跟人坐一块本来就有点别扭,巴不得少点接触。 学业上没什么难的,他真正花了点时间学的倒是别人早就熟悉到骨子里的事。从排队到原地踏步,从做操到食堂吃饭,样样都新鲜。 开学一周后,班主任黄老师拿了张表给体育课代表,都没正式动员,就说了一声:「月底运动会,大家报下名,都报满了。」 实在是都已经六年级了,年年搞,同学们都很熟悉,每年报名的人差不多也固定了,就是几个老大难项目需要课代表动员然后老师动员,实在没人上的就让闲人轮流上。 不过今年课代表齐鹏想起来了,来了个新同学! 而且这周的体育课,新同学李市好像也挺行的,热身跑步跑下来都不带喘的,他赶紧拿着报名表找李世民:「李市,你体育行的吧?报三项报满吧!」 新同学很好说话的说:「好啊好啊,我报什么?」然后凑过来看。 齐鹏一喜,热情地大力推荐:「800米没人报,你报吧。」 李世民一口答应下来,齐鹏顿时松了口气。这个老大难解决了,其他的就随便啦,笑嘻嘻地问:「你还擅长什么,给你报上。」 小学嘛,一般体育好的人都是多面手,跑得快扔得远跳得高的都是同一批人。 李世民也不晓得客气,马上说:「我下盘稳,胳膊有力气,你看我还能报什么?」 这话说得怪怪的,但齐鹏只要有人报名就好,一听这描述马上指着铅球说:「那你扔铅球,我们班铅球每次都抢不到前六名。」 不是他们班不行,是别的班更强,挺郁闷的,前六名才有积分,他们体育其实也不算差,好几项都能争到名次呢,也有前三名甚至第一名。但别的班更强,像铅球这项每年报名归报名,就是拿不到分。这种挤不到前六名的项目一多,他们班成绩就落到中游了。 几年了,齐鹏也习惯了,重在参与嘛。反正都抢不到名次,就让报长跑的功臣上也行。 「行那就铅球,再报个跳远?」 「跳远我们班一直是我上,我都第一呢,你换一个。」 「跳高?」 「好的。」跳高也是弱项,每年凑数报跳高的都把杆子碰掉下来,也拿不到积分。 报名很爽快,课后练习的时候小齐同学傻眼了,小李同学是什么也不会啊! 除了长跑没问题,学了一下听发令起跑就成了,起跑动作不正确没什么。反正跑挺快的,跑下来也不吐,齐鹏没计时,但觉得应该能争前三。他看每年第一名的同学那步子迈起来跟李市差不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其他的李世民连动作都没弄明白,瞎跳瞎扔,纯靠身体。齐鹏只好找体育连老师求助:「老师,你教一下李市吧。」 快到运动会了,体育老师经常帮学生训练,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当即在自习课把李世民叫出来,一看也傻眼了,这是压根没学过,扔铅球拿起来就扔——但这小子身体素质真不错,这么随便瞎扔自然而然就用上了腰力腿力,嗖一下扔到了优秀线。 连老师见猎心喜,心想这要姿势对了说不定能破市里的纪录,立刻着手纠正李世民的姿势。 李世民掂了掂铅球,按他所教摆好姿势,感受了一下腿蹬地将力传至腰再传至臂的过程,暗想这姿势果然有道理,就像他开始学射术的时候,自己瞎摆弄,跟父亲手把手教他如何张弓时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更省力,效果更好。 嗖! 连老师眼睛直了。 他不用量就知道这距离实在是超标了,高兴地随便逮了个在外面上活动课的小学生:「去我办公室喊王老师来量一下距离!」 他没带尺,叫小孩去拿未必找得到,不如直接叫同事带下来。 这一量,果然直接超出了小学六年级的优秀标准,到了近12米。 这已经超出市里小□□动会的纪录了,连老师摩拳擦掌,就等着运动会正式比赛来一下,然后往上报呢。他亲切地问李世民:「你要不要以后放学都来练习一下?你这个成绩当运动员不一定行,但是以后运动健将标准可以的,高考还能加分。」 李世民摇了摇头。他课后有自己的安排,虽说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影响他回去后的身体状态,但他还是打算保持武艺方面的练习。要看的书也多,练这个没啥意义。他扔得远不是应该的么,正常小学生是什么日常训练,他是什么日常训练,他都能开弓射鹿了,双臂是什么样的力量他自己没数么,一点也不为此骄傲呢! 至于高考,他自己思考过,也求教过那两位,都觉得上学是有必要的,但大学对他来说不是必须。因为到那时候,他也差不多掌权了,可以把书籍带回去安排别人去学。 大学里所学习的专门化的知识,对一个皇帝来说并非必要。如果容易也不是不能学一学,但高考要花费太多心力在上面,耽误了别的学习,那就有点浪费时间了。他唯一的犹豫就是有学医的念头,不过现在还早,他尽可以慢慢考虑。 他主意拿得正,怎么说都不动摇,只同意在运动会前训练一段时间,连老师只能遗憾作罢。 跳高就没这么惊喜了,但李世民确实身体素质好加上天生运动协调能力强,学会动作之后轻松跳到优秀成绩,在小学也足以称霸了。 因为他跑步快,最后不止八百米,4*400米接力赛也让他上了。 新学期的第一个月总是特别迅速,课后抽时间练习方阵和入场式,对李世民来说是个新鲜体验,他每天都在微信群里跟嬴政和刘彻分享自己的感受。 不过他俩理会得少,他们也忙呢。 忙什么?自是忙着卖货,以及买车。 刘彻对宝马良驹的喜爱此刻已经转移到对豪车的喜爱上了。奈何兜里钱不够,千万级的豪车是不用想了,把可以动用的资产和准备买的东西算了算,刘彻泄气地在二三十万的档次上开始挑车。这还是因为有钱人多,帝王绿的吊坠卖出去一个,镯子卖出去一个,羊脂玉的摆件卖出去一个。 这样的代步车他买下了都懒得在朋友圈发图,提都没提,李世民还不晓得他已经考完驾照也买好车了。 嬴政没他这么热衷,不过同样觉得掉价,对这事没有炫耀的心思,纯粹为了出行方便而买。好在租的复式有双车位,两人同时买车也停得下。 李世民参加运动会,一会发个同学比赛的图,一会发个同学给他拍的图过来,偶尔还发表一下感想:「这种运动会真不错,我觉得你们也可以办。大型的办不了,学生之间比赛很有意思。」 他到底年纪不足,只觉得好,一时还说不出好处。 嬴政和刘彻却能联想到自己的国家。 秦汉其实都有军功制,可算是古典军事帝国了,军功封侯的制度几乎是贯穿了两个帝国的始终。 所以他们很快意识到,这样的比赛促使人们锻鍊体魄其实不靠谱,在他们那时代不会有人专门为了比赛去锻鍊。这是吃饱喝足有闲暇的人家才会有的闲心。 但是在贵族和良家的幼童与少年中组织这样的比赛,确实对尚武精神是一种鼓励,比这个时代当作玩乐的竞赛更加有效。结合平时的队列训练和纪律训练,等他们长成了,训练成合格的士卒会比较容易,也更容易成为集体的一部分。 只是,不太好学啊……这是一整个体系中的一部分。 看来回去之后,要尝试的事又多了一项。 李世民又发了张自己领奖的照片,刘彻冷不丁问他:「现在村里电脑能接网了吗?」 「还没。」 村里有信号,手机能上网,但是老房子都没有网络接口,要跑去刘敏的办公室才能联网。刘彻问这个不是别的,而是为明天的直播。 「你明天怎么看阅兵?」 「我到学校看。」李世民发了个笑脸表情,不知怎地让刘彻看出几分得意洋洋出来,「家里也能看,我买电视了,央视还是能收到的。不过还有山里的同学家里没电视,校长说想看可以来学校看。我觉得人多热闹,所以也准备来学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也是,这样的事情,刘彻觉得公立学校这种国家体制内的教育机构,本来就应该组织统一观看。反正如果是他,他是会下旨要求这样做的。 今年这个后世的国家按惯例要阅兵,刘彻怕睡过了错过直播,特意弄了个闹铃。 其实嬴政肯定起得来,嬴政天天早睡早起,作息特别健康,搁这疗养来了,而且这位肯定比他更想看。只是刘彻不确定嬴政会不会愿意叫他,也不想开这个口,还是自己弄闹铃保险。 一口气调了五个时间,隔十分钟响一次,他才算放心。不过这小玩意都能顶个奴婢用了,就算没手机,简单的机械造物闹钟也可以,有了闹钟,都不用专安排个人叫起。刘彻总是不时的被这些小玩意引发感慨,顺手又多定了个时间才放下手机睡觉。 当然,想是这么想,回到大汉之后他是不要这样突然被闹醒的。有轻言软语的奴婢不用用闹铃,他又不是铁憨憨。 第二天,果然嬴政一早就坐到了沙发上,电视也开了。刘彻时间算得很准,打着呵欠吃过饭坐下来的时候,直播差不多也开始了。 随着一声令下,两人眼睛都不由亮了起来,刘彻的困意也不翼而飞,紧盯着屏幕发出了赞嘆:「朕的羽林军也要如此训练!」 那军阵是足以让每一个君主羡慕乃至追求的极至军容,从不同角度看过去,横平竖直有如一条条直线!举手投足敬礼致意宛如一人。 二人都曾观军,都是强盛帝国的强势君王,拥有在当时放眼世界都可说是顶极的强大军队。 然而扪心自问,他们的军队能不能做到这样?不,不必如此,可以降低一些要求。他们清楚,这在国家庆典上展示的也是精选出来的士卒,经过一段时间集训方能如此。但就他们这些日子的认知,这支军队平时的训练也已经能有类似的成果了,最多是拍出来不会整齐成这个样子。 他们的军队精选出人马训练倒不是不可以,但是全军全年如一日如此训练,是不可能的。 作为一个古典军事帝国的皇帝,刘彻不由怅然嘆息,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嫉妒了一下。 嬴政其实也差点嘆出口气,好在听见刘彻的声音他忍住了,提醒自己不要学刘彻。 至于后面的武器,他们倒是不太放在心上。嗯……怎么说呢,差距太大反而淡定了,反正造不出来,能弄个炮就不错了,想什么东风快递呢,那是我们该想的事吗? 结束之后,后面的游行庆典他们就没心思看了,各自去书房开电脑搜索。 嬴政找了找军队训练的常规,搜到些关于内务方面的要求,还有一些纪录片和新闻採访的视频。看着豆腐块被褥和摆成线的牙刷等物,只觉得强迫症都得到满足了,左看右看,又拉回去重看,十分欣赏。 以他和刘彻的见识,自然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对一应要求都以为是刻板无用。相反,嬴政虽然没带过兵,但身为秦王,他知道这样的训练其实很有用,让人从一个平民一步步蜕变成军人,哪怕从没上过战场,这样的新兵也已经和军队融为了一体,上了战场之后也会很快适应。 他们也看得出来,这样极致的纪律性,其实是军队战斗力的外显。一支不能战的军队,根本不可能保持这样的军容;反过来说,长期保持这样的纪律,对身在其中的军人也是一种在精神上无形的激励。 这就是让人融入集体的一种方式,也是让人适应军中纪律的一个途径。他也许不能全学,但是可以在秦军中引入类似的方式。 他开了企鹅群,不时看一眼,很多群也在讨论刚才的阅兵,他看见有人提到某一年的阅兵,说是最经典的,便顺手搜了一下。 刘彻也差不多看到了同样的推荐,同样去搜了。 本朝承平数十年,而那一年的军队,是真正打过仗的。 对他们尤其是嬴政而言,一点开那个视频,扑面而来的就是他非常熟悉的一种东西。 杀气。 从步伐,从眼神,从举枪下压的动作,从每一举手投足中散发出来的不加掩饰也不需掩饰的杀气。这是一支刚从战场上撤下不久的军队,这是一支刚刚获得过战功的军队! 武器比现在差一点,但是精气神不差,嬴政眯了眯眼,突然也很想弄一次阅兵。 就在灭了韩国之后吧,让韩王在身边观礼。也不必特意学这时代军队的规矩,他们秦军条件达不到,强行学可能学废了。 微信群响了,李世民那个小话痨这半天没吭声,肯定也是看入迷了,估计也去搜了更多的内容看,这会儿才结束。 嬴政看他发的话,却是个不相干的感慨。 「幸好没让我们陛下看见,不然完蛋了,非花钱大折腾一场不可。」 这是对杨广有多大怨念,嬴政都觉得有点好笑了。 刘彻更直接,一串哈哈哈哈哈就发出去了。 李世民不跟他哈哈哈,特认真的贴史料。嬴政虽然看过,但再看一次还是觉得发自内心的震撼。 为什么会有人在蛮夷来朝的时候满街用丝绸缠树,还让人免费吃喝啊? 这是把蛮夷当傻子吗?这真不会被蛮夷当傻子? 这样的人确实会因为看了一场阅兵,就大动干戈,不管合不合适都要把军队抽出来练成这个样子,然后展示给人看吧。 纵然嬴政还是觉得自己生的那个更让他摸不着头脑,奇葩到难以捉摸,这个多少还是能明白其思路的。但不妨碍他同样觉得杨广也是个奇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李世民那边比两位君主可单纯多了,他首先是想幸好没被陛下看到,然后就畅想自己要是能训练出一支这样的军队就无敌啦啦啦~~~~~~ 不过也就想想,很快就清醒了。他可没那么多钱去养兵。 不给人在饮食和待遇上给足了保证,凭什么在要求上阵勇勐不畏死之外,还在日常生活中给出这么多条条框框来。 他要随便这么搞,士兵搞不好要跑路。不是,肯定要跑路。 所以……所以还是先把粮食产量搞上去吧,不然什么都是空谈。钱粮都拿去养兵了,别处不要用啦?还是开源最重要啊。 小小年纪的李世民为自己不能实现的梦想悲伤了一会,又高兴地在微信群里发消息:「我上初中的时候会有军训哦!高中也有。要是我想去上大学,大学也有,说不定还能摸qiang!」 嬴政没回他,刘彻回了一串省略号。李世民知道他们一定是羡慕他,哼哼,哈哈哈哈! 他想的只能说对一半吧。刘彻对在阵列中被人训练当然没什么兴趣,也就李世民这种还没当过皇帝,自家是武勛世家的人才会热衷去亲自实践,还以为别人也想呢。 但是他羡慕能有摸qiang的机会! 这一说他动心思了,自己搜索了一会,敲嬴政的房门。 嬴政应声回首,就看见刘彻探了个脑袋进来满眼放光地说:「我们这边开店的事稳定下来之后,办手续出国玩一趟?」 嬴政还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出国,想想最近的讨论,虽然说到有空要去国外,到他们那个时代没机会去的地方见识见识,尤其是去华夏周边可能要占领的地方去了解一二,但……但也没这么急的吧。 而且这兴奋的样子显然不像是因为之前讨论的原因。 刘彻已经推门进来了,击掌道:「李世民那小子提醒我了,国内玩不了qiang,我们可以去国外啊!你不想试试?」 沉默,嬴政不想承认他跟刘彻一样,但他可耻的心动了。 他也想去试试开qiang。要是有什么地方能试用一下炮就更好了。 「好。」他说。 第44章 给自己上坟是一种什么感受 暑假过去, 十一长假过去,各大景点的游客就没那么多了。 天气也凉快下来,嬴政这才有了上街走走的兴致。不夜城人好像就没少过, 不过他对那里兴趣也不大, 更愿意在市中心的商场看看, 或者随意上一辆公交, 听到有兴趣的站点名就下来,逛到晚上才回去。 这也是个慢慢习惯的过程。跟刘彻一样, 嬴政在这里其实有点晕人, 一开始还有点晕高楼。 这里的人又不像他作为秦王时那样, 哪怕有上万人聚集, 王驾所在仍然是空旷的。这儿没有人让着他,他在人群中行走,暑假那时候真的有种窒息感。 抬头看高楼, 高楼也仿佛要朝他压下来一样, 看两眼就会有种眩晕感。 确实是生理性的不适了。 现在虽然还是人多, 但没有那样人挤着人, 就好得多, 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不少了。 他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所以会穿行于街巷与商场之中,甚至去买一些小店的货物,与坐在店门前的老人聊上几句。 所以嬴政可以发誓, 一开始他确实没有想去自己的陵墓, 除了不愿意看自己的陵墓——哪怕是外围,被人开挖后随便谁都去参观, 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晦气啊! 谁没事跑自己的坟上去游玩的。 不对,就他那时候的观念来说, 谁没事去看坟啊!祭祀之外,不是自己的也不会去的。就算是探访故友,也是带祭品过去拜祭,哪有像这样过去赏玩的。 所以他也没起过念头看茂陵。 晦气晦气晦气。 他只是随意走到火车站那边的站点时,看见了一群显然也是错开高峰期来旅游的老年夫妻,在吵吵嚷嚷兴奋地说要去看兵马俑。 有个颇有知识分子气质的老人便开始说起秦国的种种,尤其是他嬴政的种种……他想不想听的,都一个劲往耳朵里飘。 都来这么久了,嬴政对此心境平和,只是不由地顺着他们的话,想到了自己的王陵,将来的皇陵。那个事死如事生,他的安眠之所,准备在地下生活的宫殿。尽管他这个年纪,王陵只能说才开始营建,但他当然是非常重视的。 所以明明早就知道这么一处所在,他还是一时触动,恍惚了起来,生起了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的茫然。 他在这里,那座大墓里,它有人吗? 不知不觉间,本来根本不想去皇陵的嬴政,就跟在旅行团后面上了一辆大巴。可能是他过于自然的态度,也可能这辆大巴招的是散客,包括嬴政跟上的这几对老年夫妻也是自己组团来的,没有人带队,所以都当他是别人一群的,没人来问他。 直到车开起来收钱的时候,从司机到乘客才知道,上来了一个真正的「散客」,真就一个人。 这可引人注目了,老人看他长这么高问他哪的人,问着问着问到结婚没有,有对象没;年青的倒是不爱搭话,多数在自己刷手机或者闭眼听音乐。但也有性子外向的聊天聊着聊着就带上他。 嬴政有心不理会,又想听听普通人平常聊的话题,还是勉为其难地应了几声。 就这样,一路也不算无聊的到地方了。 到了之后下来,一行人去处不一,嬴政就跟在那几对老夫妻后面,他们是要去兵马俑的。嬴政那时候还没完成这兵马俑呢,压下那股子嫌晦气的忌讳后,他也有点好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不就是外围的陪葬坑么,怎么后世人看过那么多大场面,飞船都上天了,还对他那么点陪葬的俑人这样感兴趣。 他在图书馆看过图片,也没觉得怎样,颜色还没了,灰突突的看着心烦。 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色料能够长久固着,永不脱落。 要是他们愿意的话,他可以用所有的兵马俑,还有他准备带入地下的所有珍宝,换这里成体系的工业,换火箭和飞船。 哪怕只换蒸汽时代的工业体系也可以。他的偌大帝国,不用电话与高铁,只要达到有火车和电报的程度,就能更快的融为一体,更好的进行统治。 这样想着,他跟着那群老人上了一辆车,没座位了,站到了地方下车,又买票进去。 这一进去,秦始皇大受震撼! 这是寡人陵墓外围的兵马俑陪葬????? 他们就是这么给寡人煳弄事的????? 还不是皇帝的秦王政杀心大起,几乎立时想回去杀几个少府官吏祭一祭他的王陵。 因为过于震惊和愤怒,嬴政没注意他前面那群老人在吵嚷些什么,只是咬着牙沉默,思考到底是哪一任少府监胆大妄为,敢于在这件事上弄鬼,还瞒过了上上下下那许多人。 是章邯吗?应该不是,他是很晚才升到那个职位,那时候外围的陪葬应该已经弄好了。他回去一定要查清楚,要派人不时去查看,要…… 「你也来了!」 正当嬴政满脑子酷刑伺候某个不知名人士的时候,刘彻的声音将他惊醒了。 一转头,刘彻那张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明显在忍笑的脸就在旁边,嬴政更恼火了。 有种偷偷来自己陵墓查看被刘彻逮到的微妙不爽,又有这陪葬品实在太掉价让人丢脸的恼怒。 没等他说什么,刘彻先说了:「没想到你也被骗了。不过也难怪,这里的地名跟我们那时候也不是都能对上,谁知道不但司机会骗人,连公交站都能弄个假的啊!」 「嗯?」 嬴政的怒火还没爆发,敏锐地听到了「被骗」二字,暂时压了下去,未动声色,假装自己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与刘彻一起向外走去。 刘彻向后看了眼,那边的老年自助团吵嚷了一阵,没出来,又往里面去了。他笑道:「他们大概是花了门票钱,来都来了,不想就这么出去吧。我可是不耐烦看这假货。这里可真是,没人管吗,居然弄个假兵马俑骗人来看!」 原来如此,嬴政不觉松了口气,心情也轻松起来,竟然都没对这假货起太多不满,大概是刚才太生气了,一松懈下来竟生出几分懒怠的情绪。 他一路无语,只听刘彻犹自嘀嘀咕咕地抱怨。原来刘彻今天说是出去买点秋装,实际上他有点坐不住了,想去茂陵看看。 跟嬴政一样,从完全不想去,到「还是想看看」,他也经过了一番心理建设。但出了门,刘彻还是犹豫了起来,决定先去看兵马俑,换个时间再去茂陵。 没做攻略的结果就是这个样子了,秦皇汉武,胜利会师于西安着名景点,山寨兵马俑所在地——八大奇蹟馆。 这倒是免除了两人直接在真兵马俑会面的尴尬,毕竟都说不来,这会儿自己过来,明明正大光明的事,干出了偷偷摸摸的即视感,没这事打岔还真是会尴尬的。 现在可顾不上尴尬,两人亡羊补牢,站路边就用手机查起了攻略,找到了正确路线,这才重新出发,来到了真正的秦始皇陵兵马俑。 过了旅游旺季,这里人依然不少,但总算不是暑假那样挤得能让人中暑的程度了。天气也凉爽起来,里面为了保护兵马俑不开空调,在夏天确实让人望而却步。 现在这个样子,嬴政才算暗中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说,他的陵寝陪葬怎么会敷衍成那样。如果那个样子还成功地埋入地下没被发现,大秦之亡那也不用找别的原因了。 连关中都吏治松弛到这个地步,连他的王陵都监管不力,他还有什么威严可言,大秦的统治还有什么约束可言。 刘彻没怎么听导游的讲解,仔细地看着坑中仿佛秦军化身的俑人,嬴政不用问都知道他想什么,全写脸上了。 「想要!我也得有!」 嬴政矜持地轻轻咳了一声,都没将刘彻唤回神,他也没再管刘彻,同样出神地看向那些栩栩如生的俑人。 熟悉的髮髻,熟悉的甲衣,除了颜色褪去,眼前就是他熟悉的秦国军队。这些俑人是写实的,照着真人的模样所塑,他确是想让他的大军在地下继续拱卫他,乃至开疆拓土,再造帝国。 现在,他还没有入土,却已经见到它们在地下沉寂两千多年,重新出土,以陶土的本色重现人间,肃立成行,沉默地面对着它们的君王。 嬴政不是没有侥倖,他想过有玉玺这样的奇蹟,虽说后世人相信科学,两千多年来不曾有过长生不死的人,星宿中也没有神仙居住来往,但也许仙人只是生活在他们不可见之地。只那些方士是不用信了,他可以另外想办法求仙。 但今天立在他的陪葬坑旁,他不得不带着三分绝望地承认,就算有仙人,那也不是他所能求访而得的。 海外的仙山,后人已经一一造访。 上穷碧落下黄泉,后人也已经做到了,将足迹踏上了高高在上的月宫,仙人却仍在虚无飘渺间,他还能有什么办法访得仙人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死后的世界,大概真是虚空,什么也没有吧。 他带到地下,想要护卫自己的大军,就这样重新出现在人间,褪尽华彩,无知无觉,甚至需要后人修復。而那大墓中的枯骨,也没有与他这个活着的本尊有一丝一毫的感应联繫。 这让人每每想起,心中便陡然生起一阵怅然,空落落不知往何处寄託。 没有想到,他留在世间让人记住的,除了功业之外,竟然是这些。 是兵马俑和陪葬车马留下的文明印记,是俑人身上已经失传的紫色颜料,是工匠偶然间留下的一个指印。后人从前者那里追寻与復原歷史,在后者那儿抒发情怀。最终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名号竟然因为这些,被一再的提起。 刘彻全程是「想要」的表情,嬴政全程是板着脸。不过当他们出来后,刘彻那股子狂热也消散了,同样显得怅然若失起来,但他没说什么,反而向嬴政笑道:「今天我可是陪你上坟来了,明天你跟我去茂陵看看?」 什么陪上坟,难听极了。 而且他们是正好碰上,根本不是相陪。 嬴政此时心情不好,懒得跟刘彻掰扯,又觉得这晦气自己是沾过了,去看看刘彻的墓也好。 用刘彻的晦气沖一冲。 不过茂陵没什么好看的,毕竟被盗麻了。去的人主要看的也是霍去病墓,嬴政在进门的鱼池那里逗留了一会餵鱼,看锦鲤挤挤挨挨争食,被刘彻催了好几回才走。 这不是他迷信,兵马俑毕竟还只是陪葬,还是外围陪葬坑,他就当去检查一下少府的工作了。这里进去可是真的给霍去病上坟。这年头的人都认为锦鲤会带来好运,他餵一会鱼,稍停留一会,也是图个吉利。 刘彻是没什么,他是君,霍去病是臣,不用在乎。而自己是秦王,霍去病是汉将,活着时他无所谓,死了的不一样。 在这里刘彻的感情就跟在兵马俑时不一样了,他这个人有点矛盾,既有雄主之冷酷,时不时地又有点文青病。这会儿眼角都湿了,想到霍去病搁他那才是跟李世民一个年纪的小孩儿,扎着总角,跟卫青学得一本正经的,却又因为记事以来就生活在富贵乡,有着与卫青不同的矜贵。 多少还有点贵二代的骄气在身上。 一转眼,他就站在这孩子的墓前了。 要是活到七老八十病亡,他这会儿心里也好受点,顶多感慨一句沧海桑田。偏生霍去病二十三岁就没了,怎不叫人心生恻然,痛惜人生无常呢。 不觉中,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嬴政却道:「活得久,怕是赶上你与卫太子的嫌隙,到时你是喜他还是厌他,你自己能知道么?」 这秦始皇是真的讨厌,非得提这事,扫不扫兴啊。真要那样他肯定要有所处置的,提着不是伤感情么。 刘彻板着脸,又看了眼不知道谁放在碑前的白花,不理会嬴政了,一马当先上了揽胜亭——不管怎么说,给他立了大功,给了他变法改革底气的将军,总归跟别人不一样。处置归处置,只要冠军侯有与卫青一样的处世之道,他也不会像对别人那样。 揽胜亭这里可以看到卫青墓,看到他的茂陵和李夫人墓。刘彻也没想到,一辈子下来,最后陪葬在他身边的居然是他现在还不认识的这个李夫人。 茂陵博物馆也因为被盗麻了,里面展品不多,嬴政也不太看得上眼。说起来他秦国先是被中原诸国也视为近蛮夷之国,确实文华不盛,后来变法又尚朴质,艺术方面比起中原有点拉。 要不他带过来的羊脂玉怎么不让自己工匠动手,要给刘彻呢。 后来应该是尽收六国精华,又用了秦律严格要求,他的皇陵里才会出现外围陪葬都成为后人眼中瑰宝的情况吧,他现在自认许多工艺应该是比不上刘彻那时候的。 但他看茂陵陪葬坑倖存的文物,还不如他大秦呢。 刘彻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怒道:「好东西都让盗光了,知道吧?」 剩下来这些玩意他都不想看,属于简牍呈上来他一眼扫过都不会留心的东西。他真正上心的陪葬品没有了,都没有了。 小规模的盗就不说了,第一次大规模被发掘,还是造反的赤眉军干的,盗去不是享受就是当军费了。 真是一想起来就生无可恋。 刘彻脸红脖子粗,口中喃喃也不知道骂了些什么,出了博物馆随便在路边一坐,生气。 嬴政负手在周围散步走了一圈回来,才见他脸色恢復了正常,不过还是坐着没起来。看到嬴政回来了,刘彻抬头,两眼略显无神,问嬴政:「你回去之后,还修不修陵了?」 「修。」嬴政说,「地宫缩减一些规模,外围不打算变动。」 他的王陵两千多年没怎么被盗,留下的东西对后人来说亦是个奇观,他从开始的厌恶,到现在已经接受了——不接受也没办法,都挖出来了,他都去参观过了,还能叫人填回去不成? 还不能怎么怪这里的后人。兵马俑挖出来是个意外,如果这些后人不官方去挖掘,像这样保护起来,嬴政简直不敢想。 若是在之前某个乱世中被发现,他这些陪葬恐怕碎的碎,卖的卖,早散乱到不成模样了。也不会有更内层的陪葬车马被修復如新的结果。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他还是蛮庆幸的。 而他也终究明白了,他这方面还是幸运的。但再幸运,当年的巍峨皇陵,最后依然埋没无踪,会被农夫无意间刨出来,从而带出更多深埋地下的秘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营建地宫的愿望没那么强烈了,是因为知晓死后虚枉,那顿失动力。仍然要修,是因为从礼制来讲,他为王,将来为帝,总不能太寒酸。那些防盗的措施也要搞,事实证明确实很有效。 就算他死后享受不到,他也不能接受像汉文帝那么寒酸的陪葬。 那不是用不用得到的问题,那是面子的问题。就算后人都夸汉文帝此举,他也不行,坚决不行。 嬴政瞥了眼汉文帝的孙子,这大孙子都没学他祖父呢。 刘彻嘆了口气,屈起一根手指,「不说别的,黄肠题凑先不要了。」 他咬牙切齿,「朕不用黄肠题凑,谁还敢逾越。凡是用了的,统统削爵!」 嬴政淡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关中人口繁盛,又会渐渐少雨。若是不管,将来水土流失已经是能看到的结果。」 他们现在看到的倒是还好,已经是雨水又开始多起来,且这一朝多年来植树造林的成果了。但他们也看歷史的,知道树被砍秃了,水土流失的后果。 刘彻想起一事,问道:「你在关中推行蜂窝煤了么?虽说有空气污染,不过在我们那时问题不算大,如此也能令人少伐木烧炭用了。」 嬴政当然推行了,而且以秦国的律法而言,一旦推行,至少在关中就是不打折扣的。空气污染这事不算什么,因为用煤炭的主要也是城里人。 农人本来就不怎么伐木烧炭用,他们有稻草有秸杆,有附近山林的枯枝,也有地头上不值钱的杂木专门当作烧柴树。 他们不用木炭,用木炭的都是城里的讲究人。 其实就是砍树,在他们那时因为人口还少,也不是大问题。但看到后世那光秃的场景,不由得他们不重视。 刘彻还记得看霍去病墓早年的照片,哪有现有周围的郁郁葱葱,简直是一片荒凉,不要说树了,连根草都没有。他当时在论坛问这是怎么回事,就有人跟他说,以前人用柴,树都砍光了。 然后还引起别人的回覆,说南方还好,像这种地方以前砍柴是个挺累的活,因为附近好砍的树都砍光了,要走很远才能找到砍柴的地方。简直把刘彻看惊悚了,就是那时候他开始想,把黄肠题凑给抹了,不要了吧。享受不到的东西,纯粹图个面子,哪怕用黄金去做棺椁呢,也比毁了后世子孙的生存之地好。 唔,还真不能用黄金,让人知道更要挖他的墓了。 这会儿他已经缓过心情来了。被盗麻了的皇帝就是不一样,他已经打算跟祖父文帝一样薄葬了。他的墓营建得太好,曾孙辈就引到胆大包天的人来盗,后世更是成了反贼的提款机。 mmd,想想就不爽。 他大父的霸陵就不一样了,天下人都知道没啥好盗的,没人打主意。汉亡之后甚至连位置都不确定了,后人长期把一个错误地址当所霸陵所在,近代才确定位置进行了考古发掘。 虽然也是开了,毕竟跟不同,没有破坏。 下了这个决心,刘彻又重新意气风发起来,起身掸掸灰,笑道:「我想通了,真躺进去也享受不到,薄葬就薄葬吧,到时候就说我不能超过大父和父亲的规模。哼,我这么一说,后世子孙也不好意思超过我的了。」 反正不能比他的华丽,不然他不平衡。 这样一说他面子也有了,不丢人。后世提起不得说他一句孝顺? 两人离开,嬴政执意在门口又餵了会鱼才走。图吉利的事,不能算迷信。 刘彻无奈,抱着手在旁边等,说道:「薄葬的话,瓦器俑人总还是要用上的。我看你那个兵马俑好,我也要弄,就让他们照着羽林军的模样做。」那个不怕盗,因为挖出来也卖不出价。 嬴政想了想汉墓里那些俑人的模样,有点怀疑。 「你们做得出来?」 不是他看不起,瞧瞧汉墓里那些又小又不生动的俑人吧,秦末楚汉的战争大概真是死了太多人了,手艺都退步了。 刘彻弹了下舌,想到霸陵里那些陶俑,有点底气不足地嘟囔:「那是早年,我那时候已经不一样了。你看着吧,等我的兵马俑烧好了,拍视频给你瞧瞧。我要等解决匈奴之后再做这件事,让你看看我的大军。」 嬴政不在意,嬴政很宽容,刘彻再弄出个兵马俑又怎样,还不是学他,再怎么也是第二了。 给自家的工匠辩护了一回之后,刘彻没再说什么,上了汽车闭目假寐,心里却一直在盘算。 薄葬归薄葬,但也要有帝王的体面。他也不指望陵墓能长存了,只希望最后是被考古打开,而不是被盗墓的给掘了。 最理想的状况,可能是在他手上就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大汉达成了某种平衡继续发展,某个子孙能够实现君主立宪而不是被新兴的阶层推翻。 这样,刘氏的天下能存续得更久,他的陵墓也能长长久久。社会提前发展到某个阶段后,就算刘氏失了天下,他的墓也会像后世那样被保护起来,只做个博物馆,而不是无人照管、荒废、被盗。 如果是这个最好的结果,他也得给后世留下点什么吧,总不能叫人开了墓,失望地说这万古一帝啥也没留,也不用建博物馆了,撤吧。 丢不起这个脸! 能体现他这一朝艺术品味的工艺品还是得放。 书籍要放,前朝传下的经传史籍要放。虽说有了印刷术,但有些孤本还是会失传,留给后人也算是一笔财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他的丰功伟绩要记录,不止是对匈奴。以后凡是有了新技术新设备,都得放个实物作陪葬。若是实物太大,就等比例缩小放个模型。 要让后人知道,朕做了多少事,朕留下了什么伟业。若是后人敢于吞没朕的功业,哼,还有墓葬为朕正名! 刘彻睁开眼,瞄了一下坐在侧前方的嬴政,心想就算是薄葬,朕别出心裁,也不会比你差了。 第45章 李世民的杨广ptsd 李世民的小学生活很快活。学业上没有压力, 他已经学过一遍了,现在还给自己加点量做点难题呢。 村小虽然是希望小学,但作为公立学校, 别的学校有的活动它都有。运动会结束之后, 李世民意犹未尽, 好朋友张金就告诉他:「你有什么特长没有?过两月元旦有文艺汇演, 我们班没人会弹琴跳舞,每年都是大合唱。」 生于大隋, 身为贵族, 家里有着音乐传统的李世民顿时兴奋起来:「我会啊!我会弹琵琶, 我还会吹笛子!」 积极的小学生张金立刻拉着好朋友去找班主任报告了, 黄老师也很惊喜,让他带乐器来试试。李世民:「呃……」 他乐器还没买呢。 幸好黄老师也理解他是「从山里出来的」,山路不好走, 以前在家学的乐器估计没带出来, 让他在元旦报节目之前能买到的话就带来看看, 不买也不要紧, 反正他们班有传统项目:大合唱。 搞五年了, 驾轻就熟,除了小学生每年长个子的速度不一,站位需要微调一下之外,别的都不用黄老师忙乎, 班长和文艺委员从选歌到排练就能给包办了。 李世民是个急性子, 回家就上网买乐器去了,这才发现这时候的琵琶跟他熟悉的不一样。他那时候琵琶是横抱的, 这时候是竖抱的。再搜,发现也有类似他熟悉的琵琶, 不过不是主流。 这就不急着买了,他先把区别弄明白了。 原来横抱琵琶时,手臂和手指的活动空间不如竖抱,竖抱的技法更丰富。他这性子,当然要追求更好的,也不在乎自己一直学的是横抱琵琶,直接就两种都买了过来,然后找教程开始自学。 也没忘了开直播,现在李世民已经买了器具,不用再找个人帮他拿手机拍了。 一开播,很快就有人来了,弹幕也来了。 「小弟弟上学还开播啊?」 李世民用刚学的指法拨着琵琶笑嘻嘻:「我都自学过了,我们学校压力不大,现在放学了。」 他弹出了几个音,接着道:「我们班以前元旦表演都是大合唱,今年我来了,我决定学琵琶给我们班争光!」 收穫一片有志气的称赞后,有人问:「就学两个多月?」 李世民:「我以前学过,但我学的是家里老人教的横抱琵琶,谱也和现在不一样。」 弹幕就怂恿:「新学的有什么意思,你弹老谱看看。」 李世民不乐意了:「我刚学的,你们听听看嘛,马上再给你们弹旧曲。」横抱琵琶他也买了,试练过旧曲,但是刚学的新技法不炫一下他浑身难受。 新学的技法确实生涩,但是毕竟学过乐器不是一窍不通,磕磕绊绊的也能上手,他弹的是——《秦王破阵乐》! 虽然失传,但是日本保存了一些遗谱,其中就有琵琶谱,国内也有解译。李世民还不是秦王,自然也不知道这个《秦王破阵乐》当年是如何演奏的,但他找曲子练习的时候一看到这首曲子,那还有不学的道理? 学!必须学这个,元旦就表演它了。 秦王!破阵乐! 弹幕嘻嘻哈哈的,只有一两个懂音乐的表示:虽然手法生疏但是味还挺对的。 手法生疏·自信爆棚·李世民拍着胸脯跟大伙保证:「元旦再弹给你们听,肯定没问题!」 这可是他的破阵乐,弹不好他回去就改名叫李柿子,以后破阵乐就叫柿子破阵乐了。 弹完这一曲,李世民才换了琵琶横抱而弹,这回熟练多了,给大伙弹了一首没听过的曲子。好几个懂行的在手机前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发出弹幕问:「这什么曲子,新作的?竟然没听过。」 关键是,真好听啊。 李世民抱着琵琶对着手机直乐:「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谱子,据说是隋朝宫廷乐曲呢,隋炀帝让宫廷乐师谱的曲哦,他听了都说好。」 不错,就是杨广喜欢音乐,才把本来就喜好乐曲的贵族风尚又带得进一步流行起来,尤其是琵琶。李世民这次弹的确实也是杨广很喜欢,乃至在贵族之间迅速流行开来的乐曲。 李渊就喜爱并擅弹琵琶,在家不是召家伎弹奏,就是自娱自乐。宫中新流行的曲子,他也会很快学过来演奏。家里几个孩子耳濡目染,自然在这方面不差。 跟粉丝们炫完了自己的琵琶技艺,心满意足的李世民,又给梨村卖了一波小土豆,这才退出了直播。不过过了几天,他正准备再上线直播自己练习的时候,看到了一条站内简讯,有人联繫他。 又怀疑是骗子,又好奇骗子会怎么骗人的李世民,加上了那个联繫人的微信。 刘彻就在他们三人的小群里看见了李世民的大叫:「那乐谱还能卖钱啊!」 「什么乐谱卖钱?」刘彻问。 「我们那位陛下的宫廷乐曲,有人联繫我我还以为是骗子,人家就联繫刘姐了,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呢,想买谱子研究。不过我想又不是我作的曲,就送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李世民也挺高兴的,因为这些曲子都失传了,能藉由他重现人间也是件好事。不然杨广陛下砸那么多钱搞这些玩意,钱不是白花了吗? 现在至少还能作为民族文化遗产哩,就跟大运河似的,虽然罪在当代,可总算功在千秋了。 他把记得的谱子都录下来送给人家了,特别是宫廷乐曲,註明是隋宫中流传下来的。 光有谱子还不行,他们那时的谱子记录方式不一样,光看谱,编曲能差到十万八千里去。他又亲自录下自己会弹的曲子给人发过去,这才算完整的传承下来。 他在群里喊这一嗓子倒不是因为卖乐谱激动,而是想起了相关的事情。 「陛下陛下,你们那时候的书下次能给我带一份吗?好多书都失传了。秦末汉初就少了很多,汉至隋又失落了大批,要是能带回去……」 李世民畅想了一下那些掌握了孤本和释经权的山东世家知道他拥有这么多古籍的表情,直接笑倒了。 刘彻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你清醒一点,他们才不会承认。你就是找始皇把《尚书》拿回去,他们也得说那是假的,他们手上一直传承的才是真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他自己也忍不住好奇大汉所有的那个所谓伏生背出来的到底有几分真,立刻@嬴政:「始皇陛下弄个全本的真《尚书》给我们见识见识?」 那有什么好看的。嬴政默默鄙视了他们一下,在空间里找了找,把带在身边常看的竹简版《商君书》和《韩非子》拿出来拍照,发了上去。 「看这个。」 切。刘彻大大的不屑,他跟纯用法家那套治国不肯套皮的暴秦天子说不到一块去。 不管,他就是要看看真《尚书》,天天为这事叨叨,嬴政烦不胜烦,终于还是答应下次带过来给他们了。 不光是《尚书》,刘彻还拜託他把六国灭了之后,史书也带过来看看。现在就剩个鲁国的,好多史事都湮没了。 那不能怪他,得怪项羽的那把火。嬴政也挺恼怒的,很多书都收藏在宫里,谁知道大秦会只有两世,恐怕没来得及有多少人读就烧没了。 禁书是后来的事,一开始没禁。但是各国史书本来就是官方记录后收藏,不是哪国都有人整理成册传抄出去的。 嬴政很理解为什么失传了,因为他灭六国后肯定也是把各国史书送回咸阳收藏,不会特意叫人传出去,就算没有禁书,这些史书也不会有多少内容流传在外的。 因为这些不是大众意义上的史书,其实都是各国的官方档案,包括嫁娶生子,诸侯祭祀之类的国之大事。不整理出重点成文的话,其实是很无聊的内容,会看得人打瞌睡。 既没有流传在外,那么等咸阳宫中的也被毁之后,自然就没有了。 现在嬴政已经决定了,还是要叫人去整理。大秦朴质无华没有多少传世诗文不要紧,利用他们那时候一直从商周传下来的档案,整理出一部通史来,拿出去也是足以传世的巨着了。 军事胜利他要,文化胜利他也要! 刘彻不知道他对《尚书》的好奇促成了祖龙将要搞的一个文化大工程,他还在忙玉器店的事。 最近他们的店铺算是走上正轨了,刘彻已经物色到人替他主持,自己就快从亲自做生意的麻烦中解脱出来了。不过暂时还没脱手,还得麻烦一阵。 帝王绿的镯子又卖掉了一个,通过这个人介绍,又卖了个吊坠。有钱人还是多。 普通的镯子玉坠本来在那边做得就不多,现在已经剩得不多了。不过他找来的店长已经去开展业务,给他找玉工去了,玉料多的是,很快就能接上。 刘彻还跟群里一个不太熟的人卖掉了一个普通翡翠镯子,说是给母亲买的。因为恰巧也是当地人,刘彻直接约她当面交货。 见面干脆一起吃了个饭,原来对方是公务员,三十岁出头的女性,略加打扮就让刘彻心动了一下。不过臂上一阵刺痛打消了他进一步交往的念头——可恶原来玉玺还有限制,在这个时空他是什么也别想干了。 真是,本来他还想去酒吧之类的地方见识一下,现在也熄了念头。不是别的,到那跟人搭讪聊天最后喝完酒就走,别人还以为他身体有毛病呢,丢不起那人。 怏怏回家时,刘彻开门看见嬴政在客厅的阳台上皱着眉看手机,手机传出的声音在他入门时戛然而止。 他忍不住笑了,换鞋就到阳台,坐到了嬴政的对面躺椅上。 「不就是看了点育儿的专家讲座么。我也看,藏着干什么,又不丢人。」 怎么不丢人,生出胡亥那儿子,嬴政觉得自己讲到这个话题时声音都得低三分。他真的很生气,平生要强,偏偏后嗣不争气。 本来不想跟刘彻多说免得看他嘚瑟的嘴脸,但实在气不过,嬴政淡淡道:「你自是无谓。刘据无论如何,也是敢放手一搏的。」 说到子嗣刘彻就心烦,长嘆一声,在躺椅上向后靠去,屈指一一数来。 「两个早夭的就不说了,史书上记下来的也不多,看不出好坏,但我既然没有废太子立他们的想法,估计也聪明不到哪去。剩下的几个,刘旦想当太子,一点忍耐力也没有,太子已经被废了都不知收敛,趁我病了来试探,这不是找死吗?我要想立他早就立了,试探也是白试探,又不是李世民那种有军事政变的能力,还敢提什么宿卫京师,我看书的时候都想抽他。刘胥那个蠢货就知道诅咒,他有脑子吗正事不干,谁上台他诅咒谁?弗陵这个幼子,唉,这个幼子……我想来想去,要是真的聪明,我怎么会拖到临死才立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刘彻痛苦地摇了摇头,为自己后继无人而郁闷。 「朕不知道歷史上的刘据是什么样子,朕看史书中多是认为朕年老疑忌,才会令小人得以挑拨,或许是吧,朕不否认。但朕对太子不满,一定有嫌弃他不够聪慧的原因。而弗陵可能也不是朕特别看中的,朕实在挑不出合适的太子,才会在最后立了他。」 嬴政将手机放到一边,皱眉道:「幼童之时,你就看得出聪慧与否了么?」 刘彻有些惊奇地看了看他,不解地道:「陛下十三岁登基,自己就是个聪明人,难道看不出孩子是不是聪明?我父于我七岁时决意废太子,难道是因为宠爱我母亲,不顾国家而非要废长立幼么。还是说你真的相信,我父是怕栗姬做太后,会害了他其他子嗣才如此?」他自信地指了指自己,「当然不是,那自是因为太子刘荣一向平庸,从来不受看重。父亲得了我之后,才觉得将来国家有可以託付的人了。」 战国时,各国还是偏向于立嫡长的。这样做的好处也很明显,能保持政权的稳定。虽然也有夺权的事情,但往往这种事带来的乱局,更让人坚定了立嫡或立长的决心。 嬴政的祖父不是长子,做了多年的安国君,太子长兄意外去世,才成为新的太子。 他的父亲是不受宠的夏姬之子,因吕不韦的谋反,被正夫人华阳夫人收养,有了嫡子的身份,也才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 嬴政自己不在父亲身边长大,父亲回到秦国之后又有了在身边长大的小儿子成蟜,嬴政多少也是凭着嫡长子的身份占据了大义,因此对这个制度还是认可的。 屁股决定立场,刘彻对此就不屑一顾。当然他也是嫡子上位,因为他的母亲封了皇后嘛。但这种补票的操作做出来,嫡子这种身份在他眼里已经没什么神圣性了,反正他们老刘家废后又不新鲜,想立哪个儿子,临时废后再立后也不晚嘛。 妥妥的还是嫡子上位。 不在乎自然就不受其束缚,他哈了一声,继续笑道:「陛下一直不立扶苏,不立太子,难道真是觉得自己会长生不老吗?我看未必吧,难道不是与朕一样,觉得诸子都不如朕,立谁作太子都不放心吗?」 嬴政有心反驳,但想到现在的几个儿子,不由在心里嘆了口气,有一点承认刘彻说得对。 怎么说呢,他现在的儿子数量,已经超过刘彻歷史上一辈子的儿子数量,可以稍微挑拣一下了。但是挑拣不出来。 笨吗?当然不笨,扶苏已经能背不少篇目了,每次抽查功课也都优秀。其他几个小的也是如此,绝不是让人气恼的笨蛋,基本上不用他操心。 放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让年轻父母们羡慕的天使宝贝了。 但是嬴政就是不满意,看来看去,这些孩子总是不够灵性,说白了,就是跟同龄的孩子差不多,没有特别出色,落在他眼里便显得平庸了。 至少在他和刘彻这样的人眼里是平庸的。 他沉默了一会,慢慢道:「如寡人之人,千年又有几何?秦国王位传承自有规矩,能掌控朝堂,治理国家,不出差错,至少也是守成之君了。只要不出胡亥一般愚蠢,将权柄操于无能权臣之手,将关中根本之地都丢失的人,那就不算错了。天下又哪有那么多天资聪颖的孩童,又怎么能在幼时就看出来。」 刘彻嘿嘿一笑,坐了起来,「不说远的,你看看近的。你说守成就可以,但要是你小儿子里有个像李世民那小子一样的孩子,你捨得不立他做太子?」 这个实例把嬴政真给问沉默了。 他要是有个儿子像李世民这样聪明外显,他当然愿意早早定下太子的位置,为太子扫除障碍,让太子早早接触国事。 这下他切实理解刘彻的意思了,想想刘彻小时候也是这么灵性的话,汉景帝愿意为了七岁的小儿子废长立幼,也是件可以理解的事了。 他也终于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没错,他虽然强行说服自己,但他其实就是对自己的儿子们不满意,虽然不能说没有爱护,但同时也嫌他们平庸不出色,不配接他的位。明明心里想着守成就好,谁比得上他一统天下的伟业?比不上他才是正常的。 但是实际上一想到儿子只能守成,他就觉得不甘心,就还想再看看,说不定以后还有小的更合适呢。 但从史书上看,估计是一个都没有……没有就算了还有个胡亥。 揉了揉太阳穴,嬴政想,虽然智商好像不太能遗传,但是聪明的父母遗传基因总能在子孙某一代上显现的。他回去之后要给进宫的女子考试,优秀者才选入宫,才能生下大秦的公子。说不定……说不定还来得及给他生个聪明的孩子。 不过现在口头上不能输给刘彻。嬴政站起身,拿走了自己的手机,轻飘飘丢下一句:「但是李渊并没有立李世民为太子。」 一句话把刘彻也给说无语了。 「这不是我嘲笑李世民的么,怎么今天倒拿来反驳我了?」 但还真特么的确实如此,李渊怎么想的,这么合适的太子他不要给我啊!刘彻躺平,按着胸口开始生气了。他想他活得最久,儿子却最少,怎么挑都挑不出个顺眼的。 从感情上来说,如果卫子夫这次怀的是男孩,他还是愿意立这个年近三十才得的长子作太子。卫青与霍去病的功劳,他对这个求之已久的孩子的感情,还有外家功劳带来的天然势力拥护,都是他这个选择的原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但如果真的有一个孩子像他自己小时候那样聪慧,他现在就可以说,为了帝国的将来,他也会做出像父亲一样的选择。甚至因为孩子舅舅在军中的影响,他会更小心,存着废太子的心,拖到卫青去世,将卫氏的势力在军中慢慢清除之后,再废长立幼。 旧功他是念的,旧情他也是念的,寄託了几十年心血的亲儿子他当然也是爱的。 但是这些都比不过他的帝国,他的功业,他的皇位。这是他父亲做过的事,如果他有一个合适的小儿子,他也会这么做。 歷史上估计是没有值得他这么做的孩子,现在未来不可知,说不定会有呢。 另外,卫子夫的怀孕时间改变了,已经不是歷史上那个刘据了,他保底的那个曾孙刘病已八成……不是,肯定也没了。如果这孩子平庸而无法让他满意的话,他已经实在没有保住这个太子之位的理由了。 但愿……但愿这个错开时间生育的全新的卫太子,能聪慧一些,能干一些,让他满意一些吧。 他会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年老而疑忌,不要父子相疑,不要出现歷史上巫蛊之乱的悲剧。 刘彻再度嘆息,起身上楼去自己的书房,打开他买的育儿书,继续研读了起来。 被作为比较对象的李世民对此全然不知,他元旦前可忙了,除了学校的功课和常规的功课以及练武之外,又多了一项琵琶技艺的练习。好在他不是从头学起,也不在意考级之类的事,就盯着一首曲子练,终于在元旦前练熟了,报了名,作为班级代表上台表演。 黄老师带这个班带了五年,还是第一次表演大合唱以外的项目,也相当上心,把他跟班长叫去商量的时候,说要不他去买一套古装穿上表演?最好班上其他同学再在旁边跳个舞什么的。虽然大家没啥特长,但是只学几个动作陪舞应该还可以,找音乐老师指导一下。 李世民赶紧阻止了老班去买套廉价古装的行动,把自己直播回放给他看,快乐地告诉老师:「我有现成的。老师你看我是不是再表演一个剑舞呢?」 黄老师简直要流泪了,这么全能的学生怎么不早点来他班,早点来他班他也不用年年大合唱了。把李世民那段舞剑仔细看了两遍,他拍板了:「这样,你学过的话,选几个动作出来,我们在班上选十几个同学出来学。正好你弹的是《秦王破阵乐》,用剑舞配最合适了。」 都是村里的孩子,衣服就不要班费出了,他先去租租看,租不到他到网上买,反正穿一天,不用太好。现在产业化了,便宜廉价的汉服还是挺多的。 明年这届学生就毕业了,最后一次文艺汇演,黄老师想让班级有个美好回忆。 他觉得自己已经把节目搞得规模挺大了,但他没想到,李世民搞得更大。 这可是《秦王破阵乐》!李世民觉得,十几个人能有啥气势,当然是全班四十四个同学一起上了。 正好,六(3)班一直中不熘的,学习成绩整体在年级里算中游,运动会成绩个别能争第一,整体也是中游,文艺表演不用说了,都年年大合唱了。 小学生也是要面子的,以前是没这个能力,今年来了个新同学,运动会参加了三个班上的弱势项目,个个都冠军,一下子把积分冲到了第一,也把自己从新来的陌生同学变成了班上的风云人物。 新同学还会弹琵琶,把琵琶带过来在班上弹了一次,同学们也不懂,就觉得不比隔壁班年年上台表演二胡的同学差,拼命给他鼓掌。 现在新同学说:「我们班最后一次表演了,也是我第一次跟大家一起参加,就我上台多没意思啊,大家一起跟我学剑舞上台吧!」 那还有什么说的,小学生们的欢唿快把楼顶掀掉的,又拍巴掌又跺脚,把校长都惊动来了。 段校长弄明白是李世民要带大家一起表演,笑咪咪地摸李世民脑袋:「好啊,我还担心你融入不进集体,看来融入的很好嘛。」 黄老师又高兴又替钱包发愁,给全班买衣服和剑开销就大了点哦。 李世民全然不知道老师在愁这个,他记得刘彻说做了些衣服当保底的生意,所以直接找了刘彻问他有没有四十四套童装。 嘿,有的。刘彻全给他发过来了。 那还不是汉朝的款式,而是他从现代带了图片回去让人做的。男装不用说了,女装也有适合舞剑的劲装。他再自己上网订了小学生能用的剑舞专用剑,全齐活了再去找黄老师,把黄老师惊得直扶眼镜。 「你怎么自己花钱呢?」 「啊?」李世民不解地歪了歪脑袋,「这是给我陪舞的,不应该我买吗?」 他心里话不好往外讲,这可是《秦王破阵乐》! 他的乐曲,他的乐舞,颂扬他武功的曲子,演给大家看怎么能不是他花钱? 那他不是比杨广还不如了吗,杨广跟人炫耀还晓得要自己花钱呢。 ------------------------------------- 元旦放假前一天学校文艺汇演。李世民把他能动员的人都动员来看他们班表演了,班主任黄老师都得举着他的手机帮他直播给粉丝看。 跟一开始的心态还不一样,经过近一个月的训练,李世民深深觉得自己付出了这么多,不让更多人看到实在是太亏了啊。 他也是第一次,从头开始训练并没有太多约束力的人,而且还是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也不是完全没有约束力,老班的威严还是镇得住场子的,李世民自己在班上也有点小小的威望,加上班上同学也都想在最后一次活动中露脸。 但小孩子的自律性就那样,练习十几分钟之后就开始走神、注意力不集中,体力不好开始偷懒,更多人开始聊天打屁,总而言之,问题多多。 好在黄老师并不是放手不管,得知李世民搞了个大的之后,还年轻的老班也热血澎湃起来,这个班也是他带的第一届啊。 他不知道,李世民跟他偷师了不少。 四十四个人哪里是一个人教就能学会的?但是大家学广播操都有经验呀,先分解动作学个两组,然后两两互练互教。等学完了,看哪些人学得又快又好的,挑出来当组长,各带一部分人练习。 李世民在他的小本本上记:要有心腹将领带兵! 全让他管根本管不过来。 以此他领悟了,现代社会里的军校就是培养将领的呀,比基层稍稍高一级的低级将领。有这些人组织士卒,更高级的将领才能省心。 而他父亲七岁继承唐国公的爵位,一直在文官的位置上打转,却还一直养着旧日李氏的部曲老人,原来也不是纯粹为了示恩,而是因为父亲仍然想着转到武职,回到李氏真正安身立命的领域。到时候如果没有这些老人,他这个从来没带过兵的人,根本没有办法如臂使指的指挥手下军队。 这些事其实以后他都会学到,会在跟着父亲在军中歷练时学到。但现在,只是在一个与军事完全无关的小学里,他就已经体味到了。 一千多年后的世界,其实是个将军事组织融入到普通生活里的时代吧。虽然小学生挺难管的,但李世民对比了一下两个时代,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是他那个时代的平民孩子,而他又没有唐国公李氏的光环,想用同样的平民子弟身份管理他们,让他们学会这样一套剑舞。 那不说不可能,也一定是一件难得多的事情。 在这里,其实只练习了一周,同学们就已经大致学会了动作。两周,看着差不多也整齐了,也能踩上音乐的节点了。 老班还不满意,继续苦练了两周,李世民私下里觉得光论完成度,已经可以表演给杨广看了——艺术性差得有点多,杨广自是看不上眼的。 这是因为他们从幼儿园时就学习排队,从一年级的体育课开始就学习队列队形,学习听令行事。在他们看来稀松平常玩玩闹闹的事情,在李世民看来都是最基础的军事技能。 平时做早操可能松松垮垮的,队形也弯弯曲曲的不整齐,但一旦老师严肃起来,给予更严格的要求,他们稍加训练也能做到整齐划一。因为该会的都已经会了,差的只是有没有当回事。 已经习惯了这些,那现在学个剑舞,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若是再有他们那时候身份等级的约束与威吓,学得还能更快些呢。 他想起他在庄园里教的那群半大少年和幼童。 除了不到十人他觉得可以进一步深造之外,其他人学到初高中水平就差不多了,可以作为新的小学老师继续给他带班,也可以学习工匠技艺,转为技术人员。 但这不意味着他们笨,实际上李世民觉得他们能学到这个水平已经很不错了,现在他想是不是从中再选一些教授军中技能,以后作为他自己的军中心腹呢? 回去看看,得找那些体魄强健的,不然跟着他冲锋怕是熬不住战阵兇险。 李世民将这番心得感慨说与嬴政和刘彻,他二位其实早就想到了,但没有亲身当一回小学生,感受确实没有李世民来得深刻。 这会儿看李世民大谈其想法,两人也认真考虑起回去的安排了。 小学不可能的,没这么强的师资,也不可能强迫人人入学。再说了,人人入学,出来了不愿意回去种地,粮税跟谁收去啊。 就算现在这么多人读书,学歷已经不怎么值钱了,他们看学出来的人都仍然自视甚高,不愿意做体力活呢。他们那时候只会更严重。 这种不划算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只会随着工业的发展,慢慢扩大受教育的人群,让技术工作跟得上产业的需要就行了。 嬴政在轵道亭试行的学室算是比较适合他们秦国的方法,刘彻其实也在关中推行了类似的制度。不能人人入学,但有土地的人家,集中力量供应一个孩子上学,这种方式可以努力一下。 接下来,他们都在想,大部分人其实并没有做官吏的能力,但粗通文墨,或许可以办一些教授技能的学校,让他们也能继续学习。 至于这样的军事训练,两人的想法不同。 秦统一后且不说,现在的秦国至少对关中基本盘的掌控是非常强的。如今本就有更役,男子一年中要抽调去训练一个月。现在嬴政考虑这个政策可以再往下推行,学习这个后世曾经备战时的制度,以亭长为负责人,组织民兵训练? 入学室的学生自然也不能闲着,从小就练起来。将来他统治六国,文武双全的秦吏越多越好,是绝不嫌少的。 但嬴政也想到了,就算推行这样的政策,也只能在此时。当真统一六国,绝不能叫亭长有这样的权力。人心尚未归秦,把训练军队的权力下放到亭长,这不是培养一个个小谋反军事集团么,他可不会忘了刘彻的祖宗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亭长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刘彻想的又不一样了。汉朝是郡国并行,中央朝廷掌控力最强的地方其实也还是关中,最主要的兵源自然也出自这里。 但因为汉初休养生息採用了黄老之治,他登基之初想改革没拗得过窦太后,现在真正掌权改革的时间还短,大汉这艘大船想调头也不是那么快的。 他要跟嬴政一样搞,那是给自己找事,光是朝堂上吵架就能把人烦死。 嗯,还是得让卫青先对匈奴来一场大胜,彻底建立起他的权威才能着手。 然后战事中牺牲的将士的子弟,他可以收拢来,史书上说他用他们组织了一支军队,号「羽林孤儿」。这点子很好,本来就是他的,他不客气的继续用了。 但收拢为军肯定会挑一挑,这次他不挑了,直系子嗣合用的放在军中,不合用的放在上林苑读书。条件放宽一些,其兄弟子侄都可以。 他可以顺势成立武学,让出色的良家子和军中立功的低级将士入武学,让他们构建成汉军的骨干。刘彻对史书上卫青一死就连遭败仗的事气得头疼。他也明白了,他那个时候仍然是因人成事。但是卫霍那样的天才将帅纵然少有,那些废物也不至于输成那样吧。 若是能把基层将领锻鍊出来,那么即使没有天纵英才的将军,至少大军出差的组织能力能建立起来,不大胜也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那些人能成材的估计也不会多,实不能用的就放入乡间,作为他的种子成长起来,撒播开来,成为皇权对抗世家势力的助力。 而这在他这一朝不是急需的事,他还是得有好儿孙继承他的事业,理解他的思路,才能完成他心目中的长远布局。 唉,说到底,家天下就是要生个好儿子才行。 李世民不知道他随意的聊天让那两位又琢磨了许多,终于到了表演这日,他忙得很呢。 虽然村小的活动简单许多,就是露天搭了个舞台,但黄老师还是找自己老婆来给他们简单化了个妆,非说不化妆上台不好看。 都到这时候了,李世民也只好忍着羞耻,让师母把自己涂成个红脸蛋红嘴唇,镜子都没敢照就抱着琵琶躲一边去了,开始后悔自己提前通知粉丝今天开直播,现在反悔不太好啊。 他倒是没什么沦为优伶的多愁善感。本来他们那时候上层也流行学习乐器在宴会中演奏。而现在同学之间互相表演一,气氛明显不一样,大家是平等的,跟贵族宴饮中互相奏乐以为娱乐意思也差不多。 所以没一会,他也顾不上羞耻了,他们班的节目排得靠后,有点压轴的意思,大伙儿化完妆先看别的班表演,看着看着刚放松下来,黄老师就来催他们去候场,又给他们把妆检查了一遍。 刘彻也在看直播。黄老师的技术一般,画面有点抖,不过李世民的粉丝知道他没有团队,纯粹自己小孩儿拍着玩的,也不在意,一个劲的在弹幕叫好。 反正他打赏都没开,不要钱叫个好也算捧场了。 上台之后化的妆果然不那么显眼了。李世民当中而坐,怀抱琵琶,乐声急促昂扬。四十四个同班同学不论男女均是一身劲装,剑出鞘斜指上天,随着节拍大喝一声,挥剑向前。 别说,虽是小学生,怀着一股为班级争光的荣誉之气,竟然也带出了几分豪气,颇适合这曲子。 刘彻也不禁跟着哼了起来,有了兴致,提笔在纸上涂涂写写,想给这曲子谱词。他本来就擅长文赋,这阵子闲来也看后世诗赋当作休闲,正是技痒的时候。除了学古乐府,也在学唐朝的近代诗,不过刚入门还写不来,这次他还是用自己熟悉的辞赋来写。 李世民要知道了非跟他闹不可,因为他生把个《秦王破阵乐》写成了汉破匈奴乐。 写得太入神,楼下王阿姨喊吃饭都没听见。嬴政当然是不会劳动自己来叫他的,还是王阿姨上楼敲门,才把刘彻从文学的海洋里惊醒过来,下楼吃饭。 吃饭也吃得心不在焉,就惦记着他的歌词呢。所以直到用完这一餐晚饭,推开碗筷起身的时候,他才看见来收拾的王阿姨手上的镯子。 「咦?」他不由凝住了目光。 王阿姨见他打量,有点不好意思地拉了下袖子,解释道,「我过生日,我家姑娘送的。我说我做事不方便,她非要我戴着玩。等会洗碗我还得摘了,这丫头,麻烦死了。」嘴上说着,脸上却笑嘻嘻的,显然很开心。 「嗯……嗯。」 刘彻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他刚卖出去没两个月的那镯子吗?他还记得买家是群里不太熟的人,见面才知道是公务员,也算是个小吏了,怎么她母亲还出来做事? 要说不孝,可她又买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给母亲,说是普通,也上万了。王阿姨的态度显然也是在炫耀,刘彻有点弄煳涂了。 等王阿姨走了,他跟嬴政说起这事,嬴政没注意,想了想,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隔壁有一户人家,男主人似乎是自己开厂的,开的车比你的贵。」 哪壶不开提哪壶,刘彻立刻反驳:「那不也比你车贵。」 嬴政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我又不像你那么在意。 「行行行,那个人,他怎么了?」 「那日我见他一边抱怨一边踩纸箱,然后将那个纸皮放到他价值百万的车上。他母亲就站在一边笑,是那个总在小区里捡纸箱的妇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嗯?」 刘彻也有印象。他们小区有几个常翻垃圾箱捡垃圾的,还会到门口把人家快递拆下来的纸盒纸箱子拿走。以前没多想,现在嬴政一提他突然反应过来了。 对啊,他们租房的这个小区也算高档小区了,外面人不能随便进,所以捡垃圾的应该都是住在小区的人。不是,都能住这了,还捡什么垃圾啊。 「此处富裕起来也就是这三十年间的事,许多人的父母辈是穷苦出身,子孙发达了,仍然不愿意歇手。做饭的王氏退休前是纺织厂的女工,女儿读书考上了吏员,大约也是如此情形吧。」 刘彻若有所思地搓了搓脸。关键是,这些子女好像也不以父母做这些事为耻,至少买他镯子的那女子并没有觉得母亲在外面干活见不得人,还要给她买奢侈品过寿。 这个事情对他治国没什么用,但是对他从书上看来的政治概念有了一点感性理解,从他的角度来说并不喜欢这样的世界,但是又会忍不住想,圣人们所言的大同之世,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吗? 但即使是这样的世道,他看百姓的怨言也不少,人心总是不足的,这种不足或许也是进步的动力。刘彻振作了一下精神,忽然觉得又看到了一条路。 西汉末年到东汉,世家豪族的势力已经与皇权并驾齐驱,既然迟早会是这样,他何必束手束脚。现在他的祖父孝文皇帝遗泽尚在,百姓稍得恩惠便念念不忘,或许他确实可以教导子孙,与其施恩于世家,不如施恩于百姓。百姓温饱之后,上进之心始终不灭,皇权不能让这些求上进的平民被世家笼络了去,不能让他们成为新的世家。 就像后来的明清。 这其中的平衡,不比始皇帝原本用法家的理论治国,将百姓维持在疲弊又不造反的状态容易呵。 他这边自寻烦恼,思索良多,就看乐呵呵的小学生李世民不顺眼,故意逗他:「我说你啊,衣服算我送的不花钱,道具剑买四十多把也是笔小钱吧?」 「还好,不贵。」李世民豪爽地说。 「哈哈,因为是秦王破阵乐,你乐意花钱,是不是?」 「嘿嘿。」 「那不跟你说的杨广差不多嘛,炫耀武功,愿意自己花钱倒贴来显摆?」 李世民打出一串省略号,刘彻不等他说话,慢悠悠地道:「你带的东西可没我们多,你又不挣钱。」 李世民不说话了,发出一串惊恐的表情包。 嬴政打出了三个字:「别理他。」 刘彻哈哈大笑,他算是看出来了,李世民有严重的杨广ptsd。歷史上是因为他弒兄逼父,以次子身份登基,跟杨广有点形象重合。现在嘛,是因为看史书看的,越对杨广不齿,越怕自己跟他像。 毕竟都是贵族,性情上也是爱嘚瑟的一个人,忍不住去比较的结果,就是越比越觉得特么的怎么跟他好像有点像呢?这心理阴影不由得就重了。 逗小孩真好玩。 被逗的小孩心思可就大了,好几天都没上直播。 李世民真的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被大隋皇帝陛下影响了,有了那样不好的习惯。一看秦王破阵乐他就乐昏头了,如果刘彻那里没有现成的衣服,他是准备自己拿钱买的。 那些钱不是他挣的,是他从原时空带过来换钱,准备用来买书和机器的呀! 这跟杨广用国库的钱拿丝绸裹树,给突厥外藩炫耀有区别吗?他觉得还是有点区别的,但好像真的……真的挺不应该的。 刘彻都把逗小孩的事给忘在脑后了,李世民反省出一个结果来了。 那什么,遇到这样的事情让他忍着是不太行的,但不能用「国库」的钱,要是他能自己挣钱就好了。 打赏是不可能开的,那不合身份,而且他现在也明白一点网络上的规则了。他没开打赏什么都好,有人黑他但粉丝会怼回去。一开打赏就不好说了,他丢不起那人。 所以,刘彻怎么也没想到,他逗小孩的结果是李世民放学之后跟同学一起捡废品去了。 还是刘敏跟他们说了之后他才知道,呻吟一声一巴掌盖在眼睛上,无语了。嬴政看他的目光都充满了谴责,好像是他逼得李世民捡垃圾去似的。 「我的错,我的错,好吧。我给他转笔钱过去。」 李世民倒是没拒收,但他好像真的决心不乱用公费了,还是继续他的捡废品大业,甚至总结出心得,刘彻差点以为自己开个玩笑就要造就一个将来的废品大王——好在,李世民这个事业结束得也很快,因为他又收到了一条消息。 说来也就是快到期末的时候,李世民放学跟同学捡过饮料瓶纸箱包装,回去在院子里练武,又练了会射术,然后登上app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主要是有商家会跟他联繫打gg,李世民不接这些gg,但人家客客气气找来联繫,他觉得不理会直接删了不好,所以每次不厌其烦的回覆过去,告诉人家:「我不接gg,不用找我了。」 最近刘敏告诉他置顶评论说明不接gg才好点,但还是有人联繫。 那天本以为又要回復一波,没想到看到个新鲜消息。 有个人说是某仙侠偶像剧组的,看中他形象好身段好,又会乐器又练过武,想找他客串演主角的少年时期,大概是怕他不接戏,特意说明时间不长,可以集中放在寒假里拍完,不会耽误他上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咦,这不是瞌睡来枕头,正是他需要的吗! 李世民喜滋滋地在小群报喜:「我有工作了,我要去拍戏了!」 戏不多,集中起来四天就拍完了,但因为用了过年的时间,给他三万块钱呢。钱不多,但李世民自己有点什么小爱好,就不用花公费,也不用去捡瓶子了。 他是拍完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没曾想,找他拍戏的还不止一个剧组。这个戏还没播,新学期刚开学,又有剧组找他。 这下李世民可乐了,第一时间联繫刘彻,告诉他:「拍你们那朝的事,找我演霍骠骑小时候。我还得装着不会骑马要学。哎哟你说我跟他们讲,我演你小时候怎么样?我照着你的样子演,肯定像啊。」 刘彻脸都黑了,他一点不想让人演自己! 虽然他看到也不乏捧他的剧,可他还是浑身不自在! 那根本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他!!!!! 更不要说现在拍出来的他都不敢想,可别把他拍成靠陈废后才能坐上皇位的废物! 他都服了,谁给他编的《汉武故事》,也就是不在他活着的时候编,不然他非让他们下狱不可!居然敢这样编排他! 这种时候,也就想一想秦始皇他才能平衡一点。 毕竟他只是成了个凤凰男,秦始皇可是成了吕不韦的野种啊。 哎,再想想韩国人拍的剧,他虽然成了个凤凰男,李世民可是被射瞎了一只眼啊。 心里总算好过一点了。 李世民说是说要演汉武帝,实际上一点都不想跟人家说换角色,他就想演霍去病! 不过他也想到了那些胡编乱造的剧,多问了几句,确定这是个比较正经的剧组才答应下来。但这个剧组找他演的时间不是暑假,要占用上学的时间,若是别的他就回绝了,但这可是霍骠骑啊! 李世民没捨得拒绝,夜里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着,到底还是找黄老师,怪不好意思的请假了。 黄老师却没为难他,很容易就答应下来了。李世民还不晓得,这是他前阵子去捡废品的功劳。他倒是跟段校长和黄老师都说过自己不穷,从山里出来带了祖上积攒的钱财,之前买东西也大气。 但他捡废品了呀。 黄老师已经脑补出一起出山的那两人吞了大部分钱,可怜的小孩李市只有不多的积蓄,用了一笔就要自己想办法挣钱的悲惨遭遇。 也是苦孩子啊,还说自己有钱不肯要孤儿补助,国家发的不能拒收,就捐出去了——其实是李世民觉得这个时间线上说父母都不在了也不算诅咒,但是说父母不在了拿钱就太不孝了,实在烫手不能拿。 黄老师不知道,黄老师只以为孩子信任两个一起出来的叔叔,但叔叔不多给他钱。现在能接戏挣到生活费和将来的学费,他难道还能拦着吗?再说了,黄老师也知道在村小上学的孩子,大部分其实都上不了高中,勉强够着了,也很难考上本科。 「李市」现在的成绩还不错,但一个没有父母管的小孩,以后怎么说真不好讲。好在他多才多艺,现在就有人找他拍戏了,黄老师都替他想好了,以后可以的话就走这条路,最好能考个戏剧表演类的学校,当演员。 所以他现在没必要拦着孩子积累经验和人脉,只嘱咐他在剧组别忘了复习功课,他会每天把笔记拍了发过去的。 李世民能感受到老师的关爱,眨了眨眼,保证自己绝不会废弃了功课。拍戏连路上的时间要花一个多月,等他回来,期中考试肯定还考第一名! 第46章 群演与军功爵 演戏与鹿触 刘彻去旅游了, 到底还是没去泰山,而是去了边疆地区。用他的话说,泰山他想去还是能去的, 现在的边疆回去后却是一辈子都不太可能去的地方, 当然要趁现在去了。 嬴政同意他的看法, 不过没想和他一起去。 他还在看旅游攻略做计划, 过阵子再走。旅游时他准备找个平台养号,发一些旅游随笔文章之类的内容, 给自己打造人设。不过他的文风可能不适合这种类型, 如果写不来, 就找枪手。 刘彻好像很喜欢写这种东西, 也可以找刘彻写。 回头他想借积累写作素材的名义,找个地方,寻个小吏, 观摩其日常, 看一看这个国家底层的运转方式。 梨村他想了想还是不合适, 虽然他是想找个穷地方, 但梨村还是偏了点, 可能不具备代表性。 刘彻也有自己的打算,好像是认识了一个厂二代,那个厂二代的父亲最近打算开个新厂,叫儿子负责。刘彻跟人家说好了, 到时候不要钱去给他帮忙, 不图别的,就去见识见识。 看看一个工厂是怎么从头建立起来, 需要哪些条件,上游下游有什么样的产业链。 光从书上看, 还是没有亲自干一遭看得明白。 做了一阵计划,嬴政在别人的推荐里看到了一个地点,想起来这正是李世民去拍戏的地方,心中一动,将此处列了上去。 拍戏这种新鲜事他真没见过,也是个产业,借探班的名义去瞧瞧也不错。 刘彻已经加了那个剧组里的人的微信,是让李世民给他提了一嘴推送了微信号,算是打了个gg,也确实有人感兴趣,要买翡翠。刘彻说这单生意打开的话,店里那些玻璃种帝王绿的镯子坠子就好卖了。 嬴政怎么也想不通,伶人怎么这样能赚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问了问李世民,确定了他到达的时间,嬴政安心做好计划攻略,把家里的事安排好,自己也择定日期出发了。 虽然演霍去病,但只演十岁出头的霍去病,所以李世民不用去草原上拍战争戏,只要在影视城拍一拍宫廷戏就可以了。 他换上衣服就让导演眼前一亮。现在虽然流量当道,但导演多少还是希望自己手底下能用一些真正靠谱的演员的,尤其他拍的偏正剧,就更希望演员能有仪态、能亲自说台词、亲自演戏。他现在拍戏不求超越前辈,至少不要看上去太廉价。 李世民本来就是「古人」,还是古人中的贵族,仪态身段不用练,刻到骨子里了。衣服一换他比导演想像的霍去病还霍去病。 他还是个小网红,导演高兴死了,让他没事开直播带带人气,造一造话题。他们这个剧不是纯然的偶像剧,但也不是过去那种纯然的正剧,有点两边不靠。为了收视率着想,开播前从拍摄开始,还是要不断有话题带一带的。 李世民假装了几天不会骑马,终于装不下去了,落在导演眼里更是奇才——嘿这几天就学会骑马了!好,#霍去病转世的热搜安排上。 他的粉丝本来还不高兴,有人直接开麦骂了:「我们小柿子打赏都不开,直播间除了自己玩就是给村里卖农产品。这剧组神经病啊带这种话题,回头小霍粉丝骂的都是我们小柿子!」 为了避免剧组给他们「小柿子」招黑,粉丝们不辞辛苦到热搜下面解释,从他那个「身世」说到他助农,说他助农说到他不开打赏,从他不开打赏说到他年纪小没团队热搜不是他买的。 幸好他才是个小网红,粉丝不成组织,不然弄出整齐格式统一内容在评论区这么一通刷,没事都平白招人烦了。现在还好,各人七嘴八舌的解释,还真让不少人知道了这个小网红,倒是给他的视频号吸了波流量。 李世民一看这流量不要白不要啊,赶紧上号给他刘姐引流,大力宣传他们村的土豆水果和其他刚开发出来的农产品,连辣椒都卖空了。 也算粉丝没白忙活一场。 但忙着帮他解释和撇清关系的李世民的妈粉们没想到,冠军侯苦烂剧久矣。 除了久远前的正剧里有不错的形象,之后要么没剧,要么恋爱脑,这种十岁出头的年纪更是没有合适的影视形象代入。 剧组有意让李世民开直播放出去的视频让他们一下子眼睛亮起来了。 说实在的,导演自己都很惊喜。 小霍去病也是霍去病,虽然没到战争戏呢,但小霍去病没几个骑马射箭的镜头也不像话啊,毕竟是主角之一,戏份蛮重的。 虽然刘彻听了李世民给他讲的大概剧情后非常有吐槽欲,说霍去病十几岁的时候哪有这么多戏,就是老老实实读书练武,进宫也是规规矩矩的。 但人家拍戏,这样的主角总不能前期就当个背景板啊。以前真正的正剧可以这样拍,现在这么拍就不太行了。 十岁出头的时候没有恋爱戏,加一点父母和继父间的小狗血也不能多,那当然只能拍小霍去病跟着舅舅练武了。资方其实本来想加恋爱戏,又想让成年霍去病的演员化个妆演一下小时候的。 导演差点没拒绝成功,幸好演员自己拒绝了,实在是「扮嫩」这事引来的骂声太大,演员也怕。 但为了这样的真实,导演都找个真正的小学生来演了,连替身都不好找,他本来寻思借位也好骑木马拍半身也好,实在不行把这部份内容忍痛删了。 结果他找来的这个小孩哥能耐的啊,前两天说试着骑下马的时候还一脸紧张兮兮,过了两天突然跟他说会骑马了,还有本来就会射箭,想试试骑射。 导演心说你饶了我吧,摔了我赔不起。但李世民直接把马牵过来了,就在他面前一跃而上,跑了几个来回之后,竟然给他玩了个蹬里藏身,把导演四十多岁的心脏吓得差点停跳! 还没喊出来,李世民已经稳稳坐了回去,箭袋和弓早就挂上了,此时在马上搭弓开箭,导演一个激灵,这回喊出来了,是惨叫:「你别乱来啊!」 晚了,李世民三箭齐出,导演赶紧转头去看,祈祷千万周围别有人。 他们今天不在影视城里头,而是在郊外拍,周围有人,都是剧组自己人,一起惊唿了起来。 三箭,不好意思,实在没有雕,射下三只麻雀。 李世民带住马神气活现地向周围拱手,不像霍去病像……像他自己。 等他跳下马快活地跑到导演面前邀功时,刚刚回过神来擦掉冷汗的导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李世民声音小了:「导演?」 「麻雀是国家二类保护动物,属于『三有』保护动物,你晓得吧?」 李世民麻了,声音更小了:「我不晓得啊。」 那要是他岳父过来了,来一个一箭双鵰,得判几年啊? 他、他得判几年?哦他年纪小不会判但本身这事犯法了给剧组惹麻烦了吧? 正垂头丧气着,导演突然笑了,一边笑一边指着他骂:「让你小子给我显摆,差点吓死我!也知道怕了吧?行吧,三五只麻雀不构成犯罪,不过用弓箭肯定还是不行,我让大家不要泄露出去,你自己以后注意点。」 「嗯嗯嗯!」李世民狂点头,拍了拍心口,这才安心。 光嘱咐还不行,导演把在场人的手机都查了一遍,视频删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李世民见没事了,又神气起来,追着导演问:「汉朝不是说还没有后来的马具么?要不要换个原始的马蹬?我也行的,那更符合歷史了。」 「不行!」导演斩钉截铁地说,并且让负责养马的人看紧了马,不许李世民随便牵走,更不许把马具都摘了。 要是哪天他看见「李市」这小子骑在光光的马背上给他玩着特技打招唿,他真的要撅过去了。 现在没团队的「梨村小柿子」现在有了个临时的专业团队,导演亲自带人给他拍摄直播,随后迅速安排那个热搜——#霍去病转世。 江琳就是个小霍粉,从上学就开始粉到现在的长情粉。她看到这个热搜的时候简直上头,心想又是哪个流量没皮没脸的硬蹭?对了,最近有个戏在拍!肯定是演员买热搜! 她其实没想到少年小霍,想的是演成年的那个演员,一边点开一边想好了待会怎么转发骂几句发泄一下——粉丝除了骂骂也没别的办法,人家要演又拦不住,要吹也拦不住。不骂骂出气只能憋死自己。 所以看到是个小少年时她就先咦了一声,稍微不那么气了。之前她们粉丝群有贴过这个戏开拍的资讯,她看过一眼,知道这个戏的少年演员是客串,不是童星,话题估计是剧组带的。 再说这小孩是真的小,网上骂小孩就是粉丝先不占理了,她属于比较理智的粉,不干这事。 等看到少年驰马而过,腰身一挺侧身张弓,一箭射爆了挂在树上的气球时,脸都没看清她就剩「噢噢噢噢」了。 没说的,她打开同好群地址就发了过去,唿朋唤友来看。 「看看这个演少年小霍的,他真会骑射啊!」 本来买的热搜,就这样被顶成了真热搜。 粉丝是挑剔的,而且脑海中有一个自己多年巩固起来的虚化的形象。认真说起来就算刘彻把「真·霍去病」带过来演,粉丝都未必满意。但粉丝也饿很多年了,这下终于有合适的影视形象代入,再一深究,那个小演员没啥黑点,开直播连打赏都没开,只给村里助农带货。好啊,至少在成年之前不容易塌房了。 再看看脸,哟也是个小帅哥!这一下子就移情了,居然还有人跑去探班,又关注了李世民的视频号,把刘敏给弄得又喜又愁——货都卖光了,新的农产品还在地里,可粉丝一个劲的催,总不能拔苗助长吧。 现在只有茶叶了,但是梨村的茶叶不是什么特别品种,她在直播间里诚实地介绍了一下,没想到又卖空了。 不要说三个古人,就是刘敏也对粉丝经济咋舌,让李世民先别引流了。她怕以后有反噬,还是老老实实卖特产比较安全。 梨村的助农号都这样了,可想而知李世民那边是什么样。不过李世民是什么性子,嬴政默默吐槽的人来疯,越受欢迎越兴奋,再度跟人显摆他的骑术跟射术,差点又把导演给吓心梗了,狠狠骂了他一顿。 不过导演大叔很快就后悔了,这小孩不禁骂,一骂就眼泪汪汪的哭鼻子,惹得组里的女演员给他求情,演太后的老太太更是资格老的前辈演员,把人牵一边哄去了,临走飘来的那一眼显然是怪他太兇,吓着小孩了。 哎他可真冤枉啊! 不过他也没生气,因为李世民嘴甜,事后也不同他生气,还是跟他屁股后面,导演前导演后的给他跑腿,导演都觉得自己家的臭小子要这么讨喜,成绩差点调皮点他也认了。 这时候嬴政还没到,晚上李世民就快乐地躺酒店床上,在他们的小群里刷屏,发自己定格的马上英姿。这可是专业人士拍的,是女主自带的团队里的摄像大哥给他拍的呢。 刘彻看看,先给挑了通毛病:「我们那时候衣服不是这样。」 李世民:「我知道,哎呀差不多就行了,你看那些隋唐戏,有的穿得更离谱呢。重点是我像不像霍骠骑?」 哪像了,照刘彻看哪都不像。霍去病再被养得骄矜也是臣子,入宫是有规矩的,哪像这戏里拍出来这么活泼无所畏惧。 还有他不知道是不是导演看着演员改剧本,这演的哪里是霍去病,这话痨活泼的程度分明就是李世民他自己!演技是一点不需要,本色演出就完事了。 他这一通吐槽叫李世民不乐意了,刷刷的贴粉丝夸他的话。刘彻就说一句话:「你懂霍去病还是我懂霍去病?」 他就蔫了,不太甘心地问:「真不像啊?」 「除了年纪和身手,哪都不像。」 李世民倒又高兴起来了:「身手像就行了。」 刘彻继续吐槽:「我看那些人就看中你这张脸了。」 李世民对此并无不满,反而得意,反问他:「你听说过侧帽风流的典故吗?」 刘彻没听过,不过他可以现查。一查就明白李世民在说什么了,而这时候李世民已经洋洋得意地发出一行字:「那是我祖母的父亲!」 那也是独孤皇后的父亲,以俊美风流着称,有次出门时帽子戴歪了,结果第二天城中官吏百姓纷纷学着他歪戴,颇有点东施效颦的好笑意味。放现在妥妥的带货顶流。 刘彻也是个颜控,遥想这样的风姿不由也嚮往起来:他大汉的美男子不知有没有能比的,若是能让他见一见这独孤郎就好了。 李世民那还没完了,又说:「我射术好也是家传啊。你们看看雀屏中选的典故,还有一箭双鵰的典故。一个是我阿耶,一个是我岳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刘彻没忍住,噗地笑喷了啤酒。他半路认识的驴友正跟他一起吃夜宵,伸头过来看,问他:「看到什么笑话了?」 「没事。」他把手机往里扣了扣,没让人看到屏幕,笑道,「家里的小孩,就爱吹牛。」 他父亲的射术传给他是家传没错了,他岳父,还是没成亲的准岳父,怎么也成他家传啦?这可真不见外,去病那孩子跟他可不像。 不过雀屏中选这故事也好笑。刘彻很难把看书时老头子印象的李渊,跟雀屏中选时的少年佳婿形象联繫在一块。 嗯,他回酒店要在本子上记一笔,他得在年青壮年的时候多搞点能流传下去的故事出来。首先别让人看到他就该死的想起什么金屋藏娇,其次让人想起来就想到青壮时的形象,别一想就想到阴郁多疑的老头子。 他的形象都要被毁没了。要不是他实绩足够能打,真不知道现在会变成什么样。李世民还安慰过他,说要不是你实绩能打,人家也不稀罕编排你啊。你看你们东汉除了刘秀跟刘协,中间的小皇帝有几个数得上来的? 李世民还真试着数了数,不好意思,他都没数明白。 这让刘彻心情好了一点,确实,没名气的皇帝,人家连编排都懒得编排。像王昭君这样出名,不少人都知道她被画师陷害不得宠信,皇帝后来后悔的事,但真能说出来那是汉元帝的也不多。 甚至像嬴政的曾祖父,秦昭襄王,明明业绩和名气都很大,偏偏嬴政更有名,搞得好多年轻人还以为完璧归赵的秦王、囚死楚怀王都是嬴政呢。 刘彻想到这里,悟了。 他要把小说家这个职业培养起来,在宫廷里给他好好创作,写不好就关小黑屋。 把他的故事好好写,写出精髓来,早早的流传于世,让那该死的《汉武故事》就算写出来也不能流传! 嬴政来的时候,戏已经拍了一半,李世民也成了剧组团宠,还能把嬴政领进来玩。不过嬴政对拍戏本身的兴趣不多,纯粹是为了长长见识来的,他就转了一圈,算了算这个剧组从导演到场务用了多少人,然后就出去在影视城转悠了,把这一天多少个剧组在这拍摄也数了一遍。 然后他看见了等活的群演,犹豫了一下,过去跟人也聊了几句。 晚上他回酒店写日记,李世民住的是同一家,在他楼上,外卖点了四大袋烤串,穿着拖鞋就下来了,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吃。 对于这种外食,嬴政和刘彻有同样的心理歷程。 惊艷!天下竟有如此,这样丰富而多层次的味道在舌尖绽放,是味蕾从未享受过的顶级香料! 嫌弃。丰富调料遮掩下的,是平平无奇的食材。也就是寡人/朕那里没有足够的香料,不然宫中庖厨远胜于此。 接受……反正这身体状态又不会带回去,食材有点问题也吃不死人……毕竟这味道实在是有点勾人…… 嬴政坚持认为他都是被刘彻祸害的,因为刘彻先坚持不住,三天两头的点外卖回来,弄得屋子里都是那味道。他看书看视频稍晚一点,就被熏得口中生津,时间久了怎么可能把持得住。 今天门一开,半大少年李世民双手一举,四个袋子在眼睛底下晃,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嬴政悟了。 他就算逃得过刘彻,也逃不过李世民。 李世民之前还点过啤酒,被演太后的老太太发现没收了,好一通批评教育,把他说哭了又买了炸鸡哄他。他现在熄了心思,乖乖喝果汁。嬴政始终喝不惯这里的白酒,实在太烈了,而且他不喜欢这烈酒的味道,感觉是臭味。啤酒倒是正好,此刻喝两口啤酒撸一根串,极是爽快。 吃了一半,李世民才放慢了速度,看着扔了一篓的竹籤嘆道:「随随便便就能花掉两三百块钱,但一家家的生意还那么好,大家都挺有钱的。」 嬴政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想着白天的见闻,慢慢道:「一部剧开拍,拿高薪的演员且不算,一个剧组少说也有百余人。我自己数了数,又四处问了问,这里多时能有七八十部剧同时开机,少也有二三十。这里就算年节期间,也有数万人工作,平时更是为十几万人提供了衣食之源。因着有这许多人,加上游客,于是周围卖日用百货,各种吃食的店家也极多。」 「嗯?」李世民没想那么多,有点疑惑地看着嬴政,听他分析。 嬴政自己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看这里忙忙碌碌灯红酒绿,其实对国家而言,只是与工厂一样,能提供许多工作岗位罢了。寻常百姓挣了钱在手,衣食花用,娱乐花用,汇少成多,这个行业也吸纳了一部分,使财富得到了重新分配。那些土地、工厂容纳不下的人,在这个行业却可以找到工作。」 其他文娱产业,无非如此。 他和刘彻曾经无法想像,十三亿人口的国家要怎么安排劳力。没有土地又苦读了十几年的青壮若是没有工作,那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可怕状况。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种危机确实出现过,而现在又不一样了。不说未来长久,只说眼下的情况,大部分人再困难,只要能吃苦,别的不求,吃饱总还是可以的。而各行各业的财富汇总到国家层面,又可以调配去给少数人兜底。 李世民已经把嬴政的笔记本拖过来看了,若有所思地点头,喃喃道:「军功爵……群演……明星……给他们希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这是嬴政刚刚才写下来的。他看那些群演,其实工资还不如进厂,一天的钱也就够吃住,还不是天天能挣到。但群演里有一批人,始终有着当明星的梦,所以一直漂在影视城,自愿做着这个圈子的底层,一个剧组一个剧组的辗转着,套上无数人穿过的发臭的服装,一会小兵甲,一会群众乙。 哪怕成不了明星,能从小兵甲做到有一句台词的群众乙,再从有一句台词的群众乙,做到加起来能有两分钟镜头的路人丙,乃至女主身边的丫鬟,男主身边的书童——如果能稳定下来有这样的角色,他们的收入也能提高。 嬴政却是从中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东西,秦国的军功爵制。 嘿那可真是太像了。低等的爵位很容易拿到,就像这些群演,很容易就能入门。 想拿到有一定表现余地的角色,其实也不是太难,在这边混久一点,稍稍有点天赋,再有点人脉,很快就能在各个剧组稳定拿到角色。 但再想往上升,就难了。商鞅了不起吧,白起厉害吧,最后也不过是大良造,离彻侯还有几步吶! 但是从大良造到最底层的士伍呢?那可容易了,白起一下子就成老卒了。 群演不要说到明星了,就是到正儿八经的演员,都仿佛从士伍到大良造一样,天渊之别啊。但掉下去就很简单,就嬴政随便找了几个人聊了聊,在听到几个从群演混到角色的传奇人物之外,更听到许多黯然离开的普通人的故事。 李世民明白了一点,喃喃道:「有上进的希望吊着,都是自愿来拼的。拼不下去离开,也怪不了别人。不管怎么说,在这里做群演,吃喝也不愁,总也算份工作,养活了很多人,对吧?」 「财富的再分配。」嬴政又拿起了一根五花肉串,嘆出了声,「归根到底,是农业生产有足够的财富,流入到这些环节,才能让人再分配。你我那时,不行的。」 「是啊。」李世民眼神有点放空,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眼睛四处乱瞄,不敢看嬴政,含煳地道,「我没听你们的话,把种子种下去了。」 「种子?」嬴政本来想问你哪来的种子,不过很快想起来,虽然李世民把自己买的种子都给他们了,不过还是抓了一些带走的。 他皱了皱眉,虽然不关他的事,但是对于脱出自己控制的事情有着本能地不喜,声音也就沉下去了:「原不是说,等你掌权了再种?」 「我等不得了。」李世民低声说,「陛下你是没见到,我那里那位炀帝陛下没你的本事,想干比你还大的事业。他还没征辽东呢,天下都已经有人造反了。我想,新的农技需要人学会了慢慢才能推广开,良种也需要育种再推广,远方的作物更是要农人从头去学耕作储存之法。我若是等到掌权再种,我能等,他们……他们不能等了。」 他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道:「陛下,到我当皇帝的时候,四千多万人口,就剩下一千多万了啊!多少人是死于战火,又有多少人其实是死于飢饿,我不知道,我只想早点做些什么,也许等我夺了天下的时候,能多活几百万人呢?」 嬴政微微摇头,觉得他妇人之仁,到底是年幼未经事,白白把祥瑞送给了杨广,也给未来增加了变数——唔,其实也还好,就杨广那本事,嬴政可不觉得良种和更先进的农业技能迅速传遍帝国,更不觉得多种些粮食,天下人就不造反了。 就胡亥和杨广那种皇帝,就算亩产千斤,最后也会搜刮殆尽,天下还是能被他们搞得民不聊生,烽烟四起。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不服不行。更何况他们还不会杂交品种的育种,带回去的水稻小麦,在试验田也就四五百斤,推广后能有三百斤就不错了。 既说到这里,嬴政便正视李世民,问道:「既如此,你有何打算,是按史书一步步前行,还是抢先建立自己的势力,不依靠汝父,避免兄弟之争?」 李世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头道:「我暂时没想那么多。从公来说,我觉得我父起兵,我征战天下,已经是极快的了。结束得越快,死人越少,若是我自己起兵,还不知会有什么波折。从私来说,曾有人造反,我父前去作战,一度遇险,是我率军杀入相救。如果我不跟在父亲身边,他遇险无人相救,岂不是会遇害吗?我不能放着父亲不管。所以……」 嬴政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因为李世民跟随父亲起事到扫平天下,都是极年青的。确实,要让他自己建立势力伺机起事,这难度反而更大。藉助李渊之势则更容易一些。嬴政问这一声,也是看他将良种都种下了,迟早要进入杨广的视线,前途必然与原本歷史上不一样,如果想做点什么还是有机会的。 他自己不想,也就罢了。 ------------------------------------- 嬴政在影视城一直待到李世民结束拍摄。他把笔记上的内容删减了一下,重新写了文章发在了网上。 没想到居然很多人关注点赞。嬴政因而改变了思路,他本来就不适合写风景随笔,既然这样的内容也可以,那正好,对于他塑造人设将来以採风的名义去採访基层官吏更合适一点。 李世民戏还没开播已经又收穫了一波路人粉,可惜这会儿梨村没什么卖的,刘姐也不让他引流了,只能意思意思吆喝两句:「今年芒果收得更多,大家到时候记得来买呀……哎我要进站了大家再见!刘姐我不发自拍了哈,你看着我进站上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看直播的刘敏不由笑了,仍是私信跟他说到站等村里去接。 回来是周四,黄老师让他干脆歇两天,周一再回来上课。李世民也就睡了一晚上,精力已经恢復过来,周五放学他们村的学生都跑他家问他拍戏的事。 一通神侃。 张金可羡慕他了,巴巴地问:「下次你问问人家还要人演小孩不要,我演你书童。」 李世民挠挠头,没好意思说,张金太黑了。他们唐国公府上选书童,这么黑的肯定不要。 导演选人得上镜,那就更不会要他了。他只应着:「要是有合适你的角色我就问问。我自己都是客串,重要的不好开口啊。」 张金倒也不挑,嘿嘿笑起来:「难民也行。」他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就是想拍戏玩儿,倒是没想当大明星。 陆星星早就拿过李世民的手机,跟堂弟堂妹头碰头地看了起来,这会儿看完了,就觉得村里的小伙伴在视频里比现实里可更帅,不由又看了一遍。 然后她才想起来一件事,还手机的时候就跟李世民说:「我们班也有个人红了,你没关注他吗?」她今年也六年级了,就是六(1)班的。 「哪个?」 这一下村里的孩子七嘴八舌就跟他讲起来了。 其实那个红就是孩子们眼里的红,在网上没多少水花。小红一回也是因为他悄悄把手机带到学校开直播,结果拍到了学校里的一个突发事件。 「你晓得不,三年级有个人跳村子里的鱼塘死掉了。」 「还有遗书呢,家里放了一份,桌肚里塞了一份。」这个孩子的关注点显然有点不对,「他同桌掏出来的,好多人都看到了,好多错别字。」 「怎么跳鱼塘死了?」李世民吃了一惊,三年级才十岁啊,现在这种日子为什么会想不开?这边说是贫困但在他看也很好了,能上学就有希望,实在上不下去,成年了也能去打工。而且说实话他在自己的时代听说过成年人自杀的,但真没听说过十岁的小孩自杀。 陆亮就是三年级,班上还有死的那孩子的同村的人,所以抢着讲给大家听:「他爸喝酒打人,他妈早就被打跑了。他爸就说他妈跟人跑了,打他出气。他们村书记找他爸谈了几次也没用,他老挨他爸踹。」 年纪大点的学生知道的也不少,接着陆亮的话道:「其实他爸根本不管他学习,他铅笔橡皮都是老师帮他买的。就是他爸要面子,过年跟人吹牛没吹过,回来说要是这学期不考年级第一名就吊起来打。」 说到考试成绩,陆亮感同身受,沉重地嘆了口气:「他在他们班才考二十几名,全年级第一怎么可能考得到。他爸肯定会打死他。」 「可是还没考试啊!到考试的时候他爸说不定已经忘了。」 「就是,我也觉得他爸到时候说不定就忘了。」一屋子的小学生初中生替这个死去的同学唉声嘆气,张金说:「反正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太怕他爸了,遗书里写他怎么学都学不到第一,他爸肯定要打死他,他决定自己死。结果他爸带着他爷奶来学校闹,非说是因为成绩死的,就是学校的责任,要学校赔钱。」 那个小红一把的同学就是拍到了他们闹事的场面才引来不少人看,不过随着他的手机被班主任没收又删了视频就没了后续,立刻沉寂下去了。 李世民已经不是刚来的偷水稻小贼了,对这个时代的很多事情也已经有所了解,但仍是很气愤,跟嬴政和刘彻分享了这件事,愤愤然道:「又是来讹钱的,自己逼死了孩子还想讹上一笔。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对这些刁民太宽容,一个个蹬鼻子上脸的,反而是好人憋屈。」 对此嬴政非常贊同。他有时候看新闻看得来火,就在脑中模拟一下他的大秦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把你们统统杀掉.jpg。 这才念头通达。 刘彻同样贊同。从皇帝的角度看,这种事他贊同一刀切,凡是通过惹事闹大来引起上面注意的,通通重罚以儆效尤。 再说了,大汉是主张血亲的。闹什么闹,把自己豁出去,上前一刀把仇人干掉不就完事了。至于完事之后你自己是生是死,再看官府怎么判呗。都有仇了,豁出自己一条性命报仇不是应该的吗,怎么,不想死只想要钱?真有事也是要了钱就不追究愿意出谅解书了? 滚边上玩蛋去! 从稍微偏向一点小民的角度去考虑一下的话,这种也算是无奈之举。刘彻得承认,就是现在这世道,官吏的权能依然很大,刘彻丝毫不会狂妄到以为自己的大汉就能怎么样,当然只会更严重。但就算他不从统治方便的角度去处理,至少也得把这种无理搅三分的王八蛋给办了吧! 被逼无奈的勉强可以在事后查清时放过,这种人放过不算还真得赔钱了事,还有王法吗!呸,反正他们大汉绝不能受这个气。 这一聊才知道,各自都被类似的新闻气过,只是当时没交流,这下可打开了话匣子,狠狠吐槽了一回。 李世民吐槽完了就爽了,睡觉去了。刘彻打了个呵欠,他去盐湖玩,这地方风景是好,就是地方太大,白天一直在开车,现在也困了,丢下手机就睡了。 早上闹铃响的时候他伸手关掉,顺便把手机抓过来看了看,一下就看到嬴政凌晨不睡觉发的私信,就两个字:「稳定。」 噫,这人不会半夜一直没睡觉在想这个事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大汉虽然最后也可以说有一半亡于民乱,黄巾起义最终引爆了所有的问题。但不管西汉还是东汉末年的问题,离刘彻都远得很,他现在除了推广农业技术和未雨绸缪地削弱世家加强皇权之外,也就是将数理化的比重在大汉的教育中提升了。 不像嬴政,六国之民难以归心,死后不久天下就乱,怎么维持稳定确实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昨天聊的这事他就不像另两人一样骂个爽就完,睡下后一直在想。 他想这个时代的人又不是傻子,为什么要纵着这些刁民呢? 跟未成年犯罪的保护还不一样,那不是迫于当代某些道德要求,归根到底,似乎还是为了稳定,且不管这是不是带来更多怨言。 他倒不是想学,时代不一样,在他那时候还是「把你们统统杀掉」更简单有效一点,他只是由此又延伸开去,想着这一阵的见闻,想着粮食产量提高之后,将秦国原先也比较简单的平衡方式改革得更加隐蔽,引导平民在秦律允许的途径中追求自身的进阶。 在轵道亭已经开始尝试这样做了,原本秦国甚至会惩罚「不务正业」,在自己行当外有所发明的人。但现在他允许轵道亭的农夫经商、做工、读书,以后也会慢慢扩展到秦国其他地方。 他平常注重养生,但心事也重,有事一想就想得一夜没睡,凌晨给刘彻随手发了这两个字。 把刘彻也搞得睡意全无,一时没起床,坐起来出神了好一会,嘆了口气。 他已经有些明白大汉为什么比后世的时代延续时间都长,乃至「独以强亡」了。并不仅仅是因为汉的科技超越了周边的蛮夷——汉人的王朝就算死于蛮夷,往往也是因为内部原因,而不仅仅是蛮夷的科技水平进步了。 其实与春秋战国时从无农民起义颠覆一国,秦一统后立刻出现了大规模农民起义一样,无非是封建时代的局限性,一旦一统天下,中央朝廷就面临了一个共同的难题:如何治理地方。 那不再是小国时快马一天可至的疆域,也不是即使贫瘠也能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耕作的小块封地。 那是地方官吏如流水般来去的地方,是发生了什么事,京城可能十天半月才能收到消息的地方,是赈灾迟缓救援不及地方官压榨,骂名至少有一半得天子担着的地方。 汉郡国并行,到东汉时更是与豪族世家共天下,这些世家其实也担当了战国时诸侯封君的部分职责,严苛也好宽容也罢,总归是将自己势力范围内的百姓管理起来了。 后世一步步收拢权力,皇权越发集中的同时,地方上的权力代行者也一步步失去权力。可是,地域广大交通不便通讯不便,最终使得皇权不下乡。世家没有了,乡间的事就只能交给地主,中小地主压榨的本事不一定比世家豪族小,但管理能力却没他们强。 失去严格管理但没失去剥削者的农夫,自然越来越容易聚集谋反求生。 咝。刘彻觉得牙疼。要将权力收上来,就会出现这种情况,在旧版本中这几乎无解啊。要说借鑑封建社会集大成者的清朝吧,他还真不愿意借鑑。 而且从汉到清,跨度太大,就算是他这么自信的人都知道几乎是不可能在他手上一步到位的。那交给子孙,哈哈,别逗了,要是他都不行他就不信子孙能行。恐怕还没到那步呢,先因为别的事亡国了。 而且,他来都来了,为什么要学那个清朝呢。刘彻被子一掀穿衣起身,拉开窗帘看着还未醒过来的城市,扬眉一笑。他不怕,他活得久,在他治下肯定能有天才将科技推进。 他不要多,只要农业增产,火车和无线电能在他活着时开始应用,他觉得就能一定程度上解决这种问题。 秦始皇的烦恼,完全是因为他活得不够久嘛。 在寿命上傲视另两人的刘彻哈哈一笑,去刷牙洗脸了,抽空给嬴政回了语重心长的一个消息:「加油,活久点。」 凌晨只睡了一会就起来的嬴政看到时真是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并且相当生气。 李世民啥也不知道,睡得贼香。他平时自觉,拍戏空下来就完成老师的作业,所以周末这两天在家一点都不用补课,跟小伙伴们玩疯了。还有班上其他同学跑来玩,看他射箭,脑子一热要跟他学。 于是又当了半天的小老师。可惜他的弓力强,他们都拉不开。 但是没关系,玩嘛,拉一拉过个瘾就行了,谁还当真要学啊。张金更是提出来:「李市你明天带去学校吧,隔壁班的也想看你射箭。」 「好啊。」李世民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早就买了自行车,本来还会让同村年纪小的坐在后座,这周一他带了弓,腰上挂了箭囊不太方便,于是跟他们打了招唿,自己先骑走了。 班上的同学不管男女可兴奋了,前两节课都忍不住去看他放在教室后面的弓。黄老师还以为他把道具带回来了,除了把学生们训了一顿之外也没说什么。 两节课一下,跟李世民关系好的立刻围了上来,有的拿弓有的拿箭有的拿他的道具刀,吵吵嚷嚷地喊:「下楼下楼,看李市射箭!」 女生都跟拥过来了,李世民的女同桌还从桌洞里摸啊摸的,拽出一张画画用的a4纸,拿圆规给他画了个靶子。 陆放从教室后头拿了把扫帚,用胶带把纸给贴上去,李世民指着他举着的扫帚肚子都笑疼了,他这辈子没用过这么有个性的箭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走走走,快点马上要上课了。」陆放抗着扫帚兴沖沖的催促,一个班的人都跟着涌下楼去了。 学校不许带手机,不过查得不太严,反正李世民这样自觉上课不玩的学生,黄老师是不太管他的,他今天就把手机带来了,开直播先把那扫帚箭靶来了个大特写,一边笑一边说:「见过没,我都没见过,我们班同学的创意!」 箭靶立不住,学校虽然是村小但挺正规,水泥操场也不能挖土,所以他们找来几块碎砖头抵了抵,把箭靶靠在了墙上。 李世民用步子估距离,站定了让人离靶子远点,开弓,连珠箭三声,三支箭就穿在了扫帚上。 对他来说这种站定了射靶子的事简直一点难度也没有,也说不上多得意,纯粹为了满足同学们才来了这场表演。果然,不光他们班的,别的班也围过来,掌声雷动,都不玩了来看他射箭。 李世民正琢磨这没意思,来个什么难度大点又不危险的——他自信自己的射术不会有危险,但老师肯定要批评他,还没想好,就听见校门那边好像吵起来了,有人拖着长腔哭吟。旁边有同学说:「又来闹了。」 「什么?」他随即反应过来,「是那家逼死儿子又到学校讹钱的人吗?走,过去看看。」 他挟着弓就过去了,但老师在门口拦着不让他们靠近,也快上课了,大部分同学都散了回班。张金和陆放有点害怕,拉了拉他问:「我们也回班吧,马上是丁老怪的课,迟到要站后面了。」 丁老怪是教务处主任,最凶了,学生都怕他。 李世民看到段校长也在门口,不太放心,摇了摇头,「你们先回去,我看看什么情况。」而且他发现丁老师也在门口呢,估计一时不会回去上课。 张金和陆放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了下来。还有几分钟才打预备铃,应该……应该来得及吧。 门口很热闹,横幅拉起来了,花圈摆上了,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坐地上,老头可能不太会演,光在那干嚎,老太是边哭边吟唱,哭得老泪纵横,嘴里骂的话却是清清楚楚,这也是本事。 另一个头髮乱糟糟的男人带着几个壮汉,在指着段校长和几个出来维持场面的老师骂。 李世民不笑了,脸色沉了下去。 学生又散去了一些,他们也害怕,那些人连老师都敢打呢,而且上课了不回去老师要骂的。张金又问他:「我们上楼吧?」 「我不上课了。」李世民低声说,「我怕他们打校长。」 他已经忘了直播还在进行着,他的女同桌正拿着他的手机,尽忠职守地对着他拍。弹幕已经有粉丝在担心地喊他,说「小柿子你冷静一点,你的箭好像都没去箭头啊」。 刚才他们就有人说了,这箭还是别拿学校里,有点危险。但李世民跟同学玩得起劲没看屏幕,自然也没注意到。 已经上课了,但李世民没走,他们班还是有十几个人留下来,够着脑袋看门口,有点显眼,已经有老师往这边走,要来赶他们回教室了。又有人动摇了,小声招唿大家走,因为丁老怪也朝这边看过来了。 李世民挪了挪步子,想怎么说才能留下来,段校长是他认可的师长,师有事,弟子怎么能临阵脱逃呢? 他其实也没想怎么样,就想留下来看看而已……操!、 门口的冲突升级了,那男人带来的亲戚已经动手推搡起来。老师里虽然有两个教体育的,但又不敢怎么还手,其他人都是文弱书生,小学里又是女老师居多,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段校长被那男人一下推倒在地,李世民血气沖顶,眼睛都红了,想都没想就取箭上弦,见势不妙加快步子冲过来的老师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那箭冲着那个酗酒逼死儿子的男人过去了。 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箭! 全场为之一静,然后才是一男一女两个不似人声的尖叫。 李世民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并没有冲着人去。 一箭插在那男人的脚边,一箭却插在那个满嘴污言秽语的老太婆裆间。 段校长的眼镜被打掉了,根本没看见发生什么,光听见他们尖叫了,等他摸索着眼镜戴上,就看见他很中意的学生李市小小的一个人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不知怎么就踹倒了一个男人,拔刀抵在那个已经吓得跌倒惨叫的男人脖子上。 校长心中都为之一凛,不是别的,这孩子怎么看起来拍戏入戏了还没出来,小嘴一抿竟然一脸杀气,紧紧盯着那男人,一字一句地道:「你想死吗?」 在场的人都闻到了骚臭味,那人,他吓尿了。 连段校长都震得一时没说出话来,愣了一下才喝道:「李市你干什么,放下刀回教室去!」 他喊得都要破音了,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有个跟那男人长挺像的汉子骂着「x你娘的小兔崽子」就往上扑,李世民撤了刀,虽然个头不如他,却极为灵活,绕到其身后狠狠在他膝后揣了一脚,趁他踉跄时回身对着已经愣住并且没人管的同学大叫:「你们都傻了吗?他们打校长打老师,叫人来啊!」 「啊?」 「啊!」 小学生还是容易被鼓动的,村镇的孩子们性子也更野一些,这时候老师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在场的体育课代表齐鹏带头带着人往回沖,一路还大喊大叫,在上课的班都受影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主要是这事最近已经闹了一周了,这家人天天来学校门口闹事。死者的遗书在学校里也放了一份,在学生间也流传开了,都觉得同学死得好冤枉,又不关学校的事,他爸太坏了,那股子气早就在酝酿了,只是没人带动,老师又管着不许靠近,大家只能憋气而已。 现在齐鹏嚷嚷着校长被打了,李市也被他们打了,喊大家下去帮忙。村小的孩子本身就没那么规矩,因为任课老师不在过来看班的黄老师都没压得住,得有一半人沖了出来。 待闹事的人看明白李世民拿的只是道具刀根本没开刃,也不过就是个六年级的小孩,一伙人凶神恶煞地围上来,而段校长带着老师去拦,试图让李世民先离开的时候,校园里嗷嗷地冲过来一群学生,打头的是五六年级的大孩子。 有的举着扫帚,有的举着拖把,还有的没抢到这些,扛着长条凳就下来了。 还有人在里面喊:「打死他们,就他们害死王轩的!」 这是个更小的学生,才三年级,是那个自杀的叫王轩的孩子在班上的好朋友。 低年级的也跑出来不少,不过胆子要小一点,被高年级甩在后面围着看,同样是一脸蠢蠢欲动想加入的模样。 人一多,老师也拦不住了。 一个小学生不可怕,一群举着武器真要打人的小学生,闹事的人怕了。吓尿的事主腿软得还没站起来呢,他兄弟举着手机色厉内荏地威胁道:「你们学校让学生打人,我要曝光你们!今天先走了,走了走了!」 老师们哪还顾得上他们啊,手拉着手在门口拦住孩子们不给他们出来,李世民的同桌可激动了,一直举着手机拍拍这边拍拍那边。要走的也没走成,警察来了,全带走了。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事情还没了结,警察到场把人都带去了派出所调解的时候,这个视频已经冲上了热搜。 #高铁侠初心不变# #小孩哥还是你小孩哥# 李世民他,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红了一把。 他啥也不知道,手机都没拿回来,人在派出所,老老实实交上了自己的弓和刀,努力解释:「刀是没开刃的,箭是真的,但我没对着人射。」 老警察又后怕又要被他气笑了,拿过箭看看,严肃地说:「没对着人?我们也看了视频,就贴着鞋边插进地里了,你还说没对着人?」 李世民无辜地看着警察叔叔,还喝了一口叔叔给买的奶茶,「是没对着呀,我就是贴着边射的。我射箭可准了,这又离得不远,不会失手的。」 警察老叔叔看着他,他也看着叔叔,最后还是叔叔败下阵来,语气虽然严肃但也很无奈:「你的箭没收了,以后不能把这种危险的东西带出来,尤其是带到学校!」 这个他知道,是他不对,李世民心虚地点了点头,让警察叔叔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力感,清了清嗓子,最后让他写个保证书。 有什么办法呢,才十二岁,还能关起来不成,未成年人保护法啊。 那家人倒是在闹,负责他们的警察对他们也没好声气,最后说:「人家是小学生,十一二岁,追究不了。再说你们没受伤,那刀还是假的!」 刀是假的,可受的惊是真的啊! 尤其是那男人,他尿了一身,现在都还没换裤子,正要再吵吵,李世民已经吸着奶茶从旁边路过了,他气愤地指着李世民刚要说什么,李世民侧头向他看了一眼,目光很冷。 他一抖,竟然什么话也没说出来,眼睁睁地看他过去了。 李世民本来想蹲门口等他们出来,再威胁他们一次的,但一出来就被候着的段校长给拎走了。 警察都没骂他,校长把他狠狠骂了一顿,还把自己骂哭了,把眼镜摘下来一边哭一边擦镜片一边说他,李世民也哭了,抽抽嗒嗒的跟校长保证,再也不把危险物品带学校来,再也不参与这种危险的事情。不对,是再也不鼓动这种危险的事情了。 但是保证到最后,他仍然倔强地咬死了:「但是他们打你,我就不能看着!」 段校长让他停课三天回家反省。李世民背着书包去推车,跟远远在楼上看着他的校长挥挥手再见,一点也不生气。 他知道校长是怕那伙人来闹他,让他回村里躲躲风头。但他不怕那些人,哼,他是真敢杀人的。那怂货,只敢打自己老婆孩子,还有不敢还手的校长和老师们。 回家他就问其他人,果然,那群怂货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还是被警察说明白了,后面没敢再来。 一个李世民还好,可一群小学生实在惹不起。他们能打老师,可这群半大孩子打起人来没数。被打死打伤了没法追究,打死打伤了学生,他们还得坐牢。 张金他们也明白,对此非常自豪。 而就在李世民停课的这几天,这件事在网上发酵起来,虽然没一直保持热搜前十,但也在不同平台的榜单前几十名里待了很久。 除了视频,截图和剪辑还多出了两个话题。 一个是视频中截出来,他一脸杀气开弓的镜头。#这才是小霍转世 一个是不太清晰的箭射向那男人的视频剪辑。#鹿触 第47章 小实习生李二凤 李世民的学生生涯在这次风波后没再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倒是他的直播事业一直红红火火。梨村的销售稳定下来不需要他引流了,他就更随心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琵琶弹腻了又去学二胡吉它,钢琴太费时没学, 但学了电子琴。也没正儿八经的上课, 都是买个乐器自己在网上找教程, 还能在直播的时候问自己粉丝。现在他的外号已经是「多才多艺小柿子」了, 粉丝都猜他以后要正式进,现在有一种养成的快乐。 他也确实用假期客串了不少古装戏挣了些零花钱, 让粉丝欣慰地看见他没长残, 是个五官轮廓深刻的小帅哥。 但是他没想进娱乐圈, 他就是为了自己平时的兴趣爱好可以有点活钱, 不用动他比起秦皇汉武来显得很可怜的公款。在村镇上学,他的成绩也没有因为兴趣过于广泛而受影响,一直稳定地保持在年级第一。 嬴政和刘彻的头髮始终没剪, 而李世民进初中, 军训的时候, 终于还是狠狠心, 剪掉了, 却也不像他想像得那么不适应。毕竟他是真正融入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久,心理上已经不觉得剪掉头髮算什么大事了。 初二那年假期他接了个戏,不是古装了,演一个军人的弟弟, 片子是讲的初建国时那场立国之战。 李世民先背自己台词, 又去搜纪录片看,本来买了零食边吃边看, 最后是把零食推到一边,怀着敬意看完的。回去后他又去借了书看, 在自己的笔记本里写:「我的战略眼光还是可以的。」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歷史上的他对辽东的评价就是这样啊,认为这个地方不拿下来,会成为后代子孙的忧患。 那时候倒不是因为未卜先知,觉得东瀛或是另一个文明会以此为跳板入侵。但即使没有这些外患,这块地方的战略位置依然难以忽视,它足以孕育出一个国家,成为华夏新的边患。 李世民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对标的是后世白山黑水中形成的女真民族。 以前他迷茫过,为着要不要征辽东,要不要征讨四方,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 有些事确实是不得不做的,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去征讨,就会成为被征讨的那个。明知道北边的茫茫草原大漠上,走了匈奴还有鲜卑,走了鲜卑还有柔然,走了柔然又有突厥;明知道吐谷浑那块地方占住了也收不上来多少赋税,一旦国力衰弱又容易重新失去,但大唐开国后还是要打那些仗。 不打,四面是敌,当时就不好过了。打了,几十年的和平,听起来很短暂,可是歷史上的盛世,能有几十年的和平发展,其实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了。 而此世此国,从建国至今,同样不足百年呢。只要自己争气,用打出来的和平时光拼命发展,外患自然会平息。大唐所不足的,就是这几十年里一蟹不如一蟹的继承人了。不过大唐好的是,外部环境并不险恶,不用那么拼命才能立足。 重要的是将民生与军事做个平衡,大唐立国时并没有这一朝这样艰难。这一朝开国,民生艰难,而外患亦是到了不得不应战的地步。 他的大唐至少还有得选,可以从容的选择一个对国内影响最小的合适的时间去开战。 但他有了新的犹豫,自己想不明白,终于给嬴政和刘彻发去了消息。 「你们说,我要不要加入瓦岗,或者去高鸡泊,直接造反呢?」 刘彻先是发了个问号过来。毕竟他跟李世民聊过这个,当时李世民可没这想法,想的还是跟随父亲积蓄力量然后起兵,用最快的速度扫平天下。 李世民输入又删去,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现在的想法,最后发了语音。 「世家门阀的力量太强了,如果走原来的路子,大唐一朝都没有真正解决这个问题。我在想不破不立,从头建立一个国家,而不是在大隋的基础上立国,是不是更好点。」 对此,另两人都有点难以评价。 半晌,嬴政才问:「没有世家,你有没有足够的人才控制地方,你打算用多少年完成这件事?」 李世民沉默了,最后说:「我再想想。」 刘彻没管他想什么,接在后面说:「真这样也不是不行,但是你真要好好想想。短时间破立,你的人才储备不够,你想打破的世家会借壳上市,借尸还魂。长时间的话,占据一块地盘,不管外面死活,闷头发展,等你工业发展起来,教育普及了,人才是有了,乱世的时间也就长了,你们隋末的人口是不是死得起。你得自己想好。」 隔一会他也发了语音来说:「从军事上来说,虽然汉末死人太多,也是五胡乱华的前因之一,但是你真能埋头发展有了工业基础的话,这都不算事。你要真不在乎,其实也没什么,过几十年人口总会恢復。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受不受得了?」 刘彻想,李世民应该是受不了的,他就是南北朝至隋唐开出来的一朵奇葩,褒义的。 李世民盯着他的话出神了许久,最后知道,自己不能走这条路,他承认他接受不了。 确实死不起。以后他便没再提起这方面的事,嬴政与刘彻也不知道他最终是怎么想的。 现在他已经结束了中考,是个准高中生了。 嬴政和刘彻这几年都没怎么在西安待,也不像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去了京城,李世民知道他们有自己的安排,没多问,反正他们会在群里讨论,他看不懂就问,他们也会教他。 中间还办手续带他一起去了趟北方邻国,终于摸到qiang了,李世民也很高兴,因为他初中军训没摸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最近他俩又会合了,刘彻回来了一趟,晒成了古铜色,说是暑假还带他出国,却不说去哪。 现在放假了,刘彻果然来带他办手续出国,李世民不满地道:「问你去哪都不告诉我,现在还不说。」 「哈哈,给你个惊喜嘛。」刘彻要办手续了终于告诉他了,李世民本来以为是去那几个能玩qiang的国家,一听目的地吃了一惊。 他们居然是要去一个……不太安定的小国。 「去了有一阵了。」刘彻开着车跟他说,「关系也走通了。你不用担心你阿母吃药的事,帮你囤足了。去那主要是真能买到老古董。」 想到这阵子的过瘾,刘彻脸上洋溢着快乐,继续道:「先不说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一句话吊得李世民屁股上像长了钉子,坐都坐不住了。好容易转来转去到了地方,果然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确实种类多,连炮都能摸到! 他们现在不止是做玉器生意,经常跑国外,赚得挺多,但可能不怎么能放上檯面讲,都不在群聊里说。本来刘彻以为李世民会问,不想他也不问,带他来玩就真的放开来玩。 李世民哒哒哒哒扫射了一梭子之后,又为自家李氏擅长的本事而悲哀,嘆了一声:「火qiang刚出来的时候骑兵还能打,这个出来,骑射就不用玩了。」 但说归说,他还是很兴奋。哪个武将用到这样的武器会不兴奋,就算他还没上战场,但家族传承,註定是要走这条路的呀。 尤其是炮,虽然嬴政和刘彻也没弄来现在更先进的,只找人倒腾了几个老古董,带回去能不能用不好说,但能给工匠打个样。 嬴政轻轻拍着炮筒,当初实际摸到的时候,他其实和李世民一样心潮起伏难平。 跟李世民还要熬很多年不一样,跟刘彻主要对手是匈奴很难拖着炮在草原上追也不一样,如果这炮还能用,他是真能立刻用上的。 经几世积累,秦军已经是诸国中最强大的军事力量,但有一个问题仍然存在,他看史书时知道秦末的乱世中那也同样。 那就是大家对攻城还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围到城内粮绝,或是利用地理环境,引水灌城。 现在有意扩展疆土,嬴政知道人口的重要,也想少死点人。如果能用,或是能及时造出来,放几炮把城墙炸塌了,战事那就简单了。威力不够也不要紧,能打进城,守城的士卒知道城墙不再是他们的倚仗时,士气也会崩塌。 火炮在诞生之后被称为战争之神,渐渐才被更厉害的武器压倒。而到了他们那个时代,它就又是不折不扣的战争之神了。 情绪波动之下,他难得的也开了个玩笑,对恨不得钻到炮筒里的李世民道:「你若再有玄武门之变,也不必安排布置,只管一炮打去,任是什么也拦不住了。」 李世民把脑袋从炮口挪开,听到这个话题出了会神,靠在炮上,低声道:「我这几年想,也许我确实应该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事。」 「还想去瓦岗?」嬴政问。 「不是,我是想脱离父亲做点事。」 「哟,怎么了,想明白了,知道你父亲不会立你做太子了?」刘彻拊掌大笑。 李世民情绪不高的嗯了一声。他也会长大的,没那么天真了。 其实他没有完全说实话,父亲不立他做太子,大不了再来一次玄武门,对他来说这才是最便捷的路。他原本也是这样想的,因为如此方能更快统一天下,而上层政变对天下百姓影响很小。 可是,他已经很快了,天下人口还是从四千多万减少到一千多万。 隋炀帝的胡作非为,他不能阻止,但天下势力云立,父亲在入长安后屡出昏招,不到万不得已不放他出战,如果他有自己的势力,是不是会更容易一点? 走歷史上的路,还是冒险走另一条路。如果仅关系他自己,以他的性子,早就做出决定了。只是这或许关系到天下一统的时间,李世民从一个小学生想到了一个准高中生的年纪,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总得做点什么。 又谁说,他不能更早造反,提前结束战乱呢。哪怕提前一年结束那乱世,也能多活点人吧。 嬴政和刘彻没漏下他,淘来的古董炮有他的份,他放入了自己的空间。 回国后,仍是先回西安长租的房子落脚。刘彻站在客厅的阳台向外看去,有些感慨地道:「这次离开,我们是不会这么频繁地回来了。你呢,还继续上高中么?你要想一口气上完,我们也得陪着你过来,就得另外计划了。」 「不急。」李世民说,「如果过来就继续上,不来也没关系。」 他现在学到的知识足以教人。真正聪明有天赋的,学到初中已经可以往后自学了。他就算把高中学了,以后他也不可能有太多时间去教人。 「这就好。」刘彻觉得这样挺好,毕竟他们同进同出,被绑定在一块了,「以后过来主要就是买东西补充物资。钱不够就停留多点时间。或者……」 他偏了偏头,笑了起来,「要是累了,就过来休息一阵。」 虽说身体状态不会带过来,但精神上疲累了过来休息也有好处。过来的时候可以待久一点,但带回去的机器没损耗完,频繁回来也没什么事要做,有点浪费,不如攒着作为疗养时间。 李世民没有回梨村,就在这里和他们一起返回了自己的时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一闭眼,一睁眼,他就回到了大业六年,自己的田庄上。 窦夫人借探望他来到庄上,在一旁相守,就看见自己儿子好像身子微晃,然后身上换了衣服,空落落的嫌大,人就以一种有些陌生的眼光看向了四周。 不过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她的爱子一下子扑到她怀里扭了起来,拖着长腔喊阿娘:「阿娘,我好想你啊!」 ……窦夫人其实没这么想他,因为在她看来儿子根本没离开,这种感觉很奇妙,她笑着问:「这一去待了多久,你可多大了?」 李世民嘻嘻笑,不肯说。 他要说自己在那已经长到十五岁了,阿娘说他已经长大了不能这么亲近了怎么办。但窦夫人看他表情就猜到了,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儿子的脑袋,正要说话,却被李世民伏在肩上说的一句话,说得变了脸色。 「后世人开了我舅父的墓!」 李世民知道母亲很难接受这件事,但他有一件事要告诉母亲,所以得先将这事说了,此时见母亲发怒又伤痛的样子,心中未免有点后悔,只得安抚道:「歷经千年,这些古墓很难保全。是先有人盗掘,后世国家才抢救性发掘,然后回填保护起来了。阿娘,我想给你看看这个。」 这是他的庄子,外面有人守着,他拿出了笔记本电脑,打开后,点开了一张图。 窦夫人余怒未消,却在看到这张图时震惊地抓住了心口的衣襟,泪水不觉盈满了眼眶。 「这是……这有些像舅父……」 后世用残存的头骨做了復原图,不可能一模一样,但看在窦夫人眼中却一下令她想起了对她疼爱有加的北周武帝宇文邕。 「嗯,是后人发掘之后做的復原图,我想带给阿娘看看。阿娘,你说还有哪里要调整,你说,我来调。」 他打开ps,这是他为了母亲专门学的。 窦夫人恍惚着,指着图像,慢慢勾勒着记忆中舅父的模样。 「脸颊再丰满些……眼睛不太对,大一点,眼角稍平……不这太平了再高一点……」 五官一一略作调整,图中的人越来越接近记忆中的人,窦夫人的帕子已经湿透,泣不成声。 李世民摸出手帕给母亲擦了泪,又将特意带回的印表机接了上去,将图片作为照片列印了出来,递给了母亲。 窦夫人颤抖着手接过,喃喃道:「这就是你说的后世吗?逝去之人,也能留下音容笑貌让亲人怀念。」 「嗯。还能录下视频。阿娘保重身体,等儿成就事业,就好拿出来,给我们全家拍一段视频,让子孙都知道我们的模样。」 窦夫人将照片贴向心口,闭上眼,轻轻嘆息了一声。半晌,她问:「后世知不知道,舅父是生了什么病去的?」 她要早问,李世民还真不知道,但随着復原图出来的信息,也正包括这一点,李世民想到这件事也未免慨嘆,低声道:「后人检测,他体内砷、硼、锑这几种有毒的元素含量高于正常水平,尤其是股骨。阿娘,说原理你也不明白,总之就是说,这些毒不是那时有人下的,而是长期饮食积累在他体内,是……是服用丹药所至。」 「服用丹药……」 「是。后世早就研究明白了,丹药根本不能长生,全是有毒的重金属。北周武帝服丹药砷中毒,表现为皮肤病变,最后可能是皮肤病引发了骨髓坏死。」 窦夫人终于忍耐不住,再度泪如雨下。 她的舅父英雄一世,发病时正要北伐突厥。若是没有服食丹药的习惯,他定能平定南朝统一天下,杨坚怎么敢篡位,怎么敢杀尽宇文氏的男丁! 「舅父才36岁!」她拉住了儿子的手,「求长生反成催命符。二郎,你日后无论如何,不要服食丹药!不要服食丹药!」 他肯定不服丹。李世民心想就算史书上也只写他最后病重想试试治病,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他可没服丹的习惯。现在更不会了。 不过这时候只要应着安慰母亲就行。 窦夫人少女时遭逢国变,家人陆续亡故,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极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方才一时激动,慢慢也收敛了心中波动,将照片贴身收好,将备好衣物取出,催着儿子快快更衣。 李世民在这边十一,在那边长到了十五,正是蹿个的时候,身高蹿得很厉害,在那边换上的衣服回来后显得大多了,走出去会很奇怪。 换好衣服,他对着镜子恍惚了一下,拍了拍脸,从屏风后出来。母亲已经净面补妆,除了眼皮微肿,几乎看不出痛哭过一场了。 他靠向母亲,母子静静依偎了一会,李世民道:「阿娘,玉玺又有变化,我想我还得离开一段时间,你再等我一会吧。」 窦夫人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还是应道:「好,你自己小心。」 李世民摸向自己的左臂,在心中唿唤:「两位陛下,能听见我吗?」 传国玉玺在这次穿越之后,能让他们三人互相联繫,也能让他们能穿越到彼此的时空了。 嬴政和刘彻很快回应了李世民,李世民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我想提前从军立下军功,培植自己的势力。但是我现在完全没有军事经验,我想到汉武陛下那里,跟卫将军一起出塞作战,学一学怎么打仗,可以吗?」 刘彻很快回復了:「行,过来。」 竟然还有点兴奋的感觉。李世民都没兴奋,他这会儿还沉浸在母亲刚刚悲伤的情绪中,对于能见到卫霍都没激动得起来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得了刘彻许可,李世民没有耽搁,直接在心中默念,出现在了刘彻面前——是在后世已经长到十五岁的他,始料未及,刚换的衣服撑坏了。 甫一现身,李世民还没看清刘彻在哪,就先听到一声女孩子的尖叫,然后是刘彻的笑声和安慰声:「别怕,这是朕的小友。李世民,你可吓着朕的女儿了。」 很奇妙,刘彻用的不是普通话,但李世民听懂了。三人都能隐隐感觉到,并不是穿越次数让玉玺有了异变,而是他们回来之后带来的变化,使之进化了。刘彻心说若是早能如此,他们去后世时也不用费力学语言了。 更是心中了悟,若是他们去后世走了一遭,回来后恐惧于歷史大势,加倍的严苛锢民,那不止没有新功能,恐怕玉玺的力量也会从他们这里抽离了。 这些了悟从脑中一闪而过,李世民站定了,向刘彻拱了拱手,这才看到他身边站着名十岁左右的女童,抱着个超大的毛绒兔子,大概是受到他的惊吓,把个兔子当盾牌一样挡在身前,勒得死紧。 再看,才注意到还有名美貌女子扶着腰,刚才大约是坐着的,现在被宫人扶住,可能也是受惊才立起。 李世民吃了一惊,有些埋怨地向刘彻道:「陛下,我都问你是不是方便过来,你怎么不同卫夫人和公主说呢,尤其夫人有孕在身,受了惊就是我的罪过了。」 殊不知他这番话才叫卫子夫受惊呢。 刘彻其实是跟她们说了,有个小友要过来,让她们别怕。但李世民一下出现,小公主还是受惊了。卫子夫虽然没怕,但勐不丁有个人这么冒出来,一点不惊讶那她还算是个正常人么。 好歹刘彻提醒在前,她只是本能微惊而已,殿中侍从也不曾因此喝斥李世民。除了有人下意识迈步向前之外,总体还算镇定。 但李世民跟刘彻在现代相处惯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基因返祖,刘彻原本生于宫中长于宫中,七岁就是太子,青年即位至今,帝王的威严本是刻在骨子里了,但在后世那几年待的久了还要跟人打交道做生意,现在游侠市井气就重了几分。李世民跟他处起来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尤其是随着李世民年纪增长,原本两人还有点长辈与晚辈的样子,后来就更像平辈相交了。 现在这么一说话,卫子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陛下说的「小友」,真的是「友」啊? 这是小仙人吗,能与陛下成为朋友? 不提卫子夫心里怎么千迴百转,李世民一边埋怨刘彻,一边掏出个大礼包来递给当利公主,笑道:「这个给你,当是我赔罪,不要怕。」 刘彻咦了一声,「你怎么也买了?」 「我给未来的女儿备着的。」李世民理直气壮地说,「又不是只有你有女儿。」 「那可不一定。」刘彻看着卫子夫的肚子,想着多出来的次女和註定要换了时间出生的长子,摇了摇头,心想李世民这回可未必跟跟长孙皇后生出女儿来。不过他一说李世民要跟他急,还是不说了。 李世民买的是有个玩具衣柜换衣服的中国风玩具娃娃,当利公主看着心喜,正要去接,卫子夫拦了拦,不安地唤了一声:「陛下。」 这东西真是把殿内从卫子夫到普通宫女内侍敏感的神经都拨动了。 这么大一个娃娃,还特么的做得和真人这么像,谁能不想起此前皇帝废后时的罪名? 巫蛊啊! 得亏是个女娃娃,要是男娃娃,那就更吓人了。 刘彻拿过来,一边拆一边淡然道:「朕不信巫蛊能害人。只是用巫蛊咒人者,自己是信的,本心是要害人,所以必当入罪。李世民,你可真是会给朕拆台,朕也买了同款,本是要慢慢拿出来作礼物,叫你给先送了。你还站这干什么,去换身衣服,破破烂烂的像什么样。」 李世民忍笑忍得五官都要扭曲了,真不好意思再给他拆台,主要是刘彻在瞪他了。 哎哟哟,真好意思说的,「朕不信巫蛊能害人」,搞得好像巫蛊之乱长安血流成河不是某个汉武帝信巫蛊造成的一样。 信得都上史书流传千古了,他求仙的名声都不如他信巫蛊的名声大,这还「朕不信巫蛊能害人」。 好吧好吧,某个汉武帝已经通过玉玺在警告他了,乱说话不让他在汉军中实习了,李世民板了板脸,一本正经地点头:「正是,巫蛊咒人完全是迷信,谁信谁傻,陛下英明。」 哼,刘彻这才收回视线,把拆出来的娃娃递给当利公主,摸了摸她的头髮,唤道:「子夫,带她去玩吧。」 卫子夫带着女儿告退,对女儿爱不释手的娃娃看得跟烫手火炭一样,又不敢收起来不给她玩,平白担了许多心事。 李世民也去换了衣服回来,刘彻这才问起正事:「匈奴今年不老实,朕让李广为辽西太守,也要让卫青出雁门作战。你既然从未在军中待过,那是去李广那里,还是跟着卫青?」没等李世民回答,他皱了皱眉,刚要说话,嬴政用玉玺传过话来:「李世民尚非天策上将,不要冒险。」 刘彻也是这个想法,所以直接道:「你还是去李广那吧,你不也是陇西李氏?先学一学军务,有了经验之后,朕再让仲卿带你一起出塞。或者你以后直接与去病一起嘛。」 李世民眼睛一亮,不过还是摇头道:「我还是想直接跟卫将军出塞。打仗嘛,我觉得也没那么难,其实我自己看书都研究了很多了,就是没有实际经验。右北平郡那里还是以守为主,我想学进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咝,刘彻有点酸,给他后脑勺一巴掌,哼了一声。 去病那小子也是这样,虽然现在看起来规规矩矩的,但他可是在书上都看见了! 傲得很吶臭小子,教他兵法还不学,说起来一套一套的,然后小小年纪出塞就大胜。 这个李世民也是,年纪轻轻在他父亲军中混了一阵子,又没自己带过大军,一造反就好像天生会打仗一样。 再想想自己老祖宗那的兵仙也是这个样子。 有着一颗跃跃欲战之心的刘彻,第一次亲自安排的对匈奴计策就是失败的马邑之谋,颇有点受打击了。 「好,好,好。」他有一点咬牙切齿地说,「你就跟仲卿吧。我可跟你说,出塞作战是要吃大苦的,仲卿与去病都年寿不永,你自己在史书上也有行军不食的记载。食水不继,必然有损身体,你最后就跟嬴政差不多的寿数。你可想好了。」 李世民一笑:「没关系,在这只要不死,受伤生病又不会带回我那去。再说我就不信你没准备,我都给自己准备干粮饮水了。」 刘彻扬了扬眉,他哪里会不准备,他买了许多东西,都准备好了。 既然说到这里,他便令人传卫青。此时其实匈奴并没有成功入侵,他们说的都是原本歷史上发生的事。 元朔元年,匈奴二万骑入塞,杀辽西太守,又入渔阳、雁门。 现在刘彻当然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发生,等失地丧兵了才去弥补。对原本死了的辽西太守,刘彻实在不太信任他的防守能力,所以用李广换了他,告诉李广有匈奴入侵的情报,让他做好防范。 对李广的守御能力,刘彻还是信任的。毕竟李广能有今天的名声,也是真刀真枪,从他父亲景帝那时就在边郡与匈奴作战,实打实杀出来的。 李广就是不适合统领大军出塞远征,守卫边郡,短途出击还是可以的,在眼下的大汉也属于第一梯队。 自他守辽西,又提前知道匈奴会入侵,李广已经成功地两次击退匈奴,保住了边境,未受战火蹂躏,也给了刘彻更宽裕的时间备战。 卫青此刻才小露身手,还不足以做大军统帅,只能作其中一路的主将。就算刘彻知道他的本事和将来的成就,但军中自有规矩,卫青现在的功劳实在不能提拔得太过,也只能让他在这一战中积攒功劳和经验了。 受诏而来,卫青拜见天子时,也看见了在一旁显得有点没规矩的少年,并且发现那少年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自己,特别古怪,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 待刘彻指着李世民向他介绍:「这是朕在仙境中认识的小友,要在我大汉学习军旅之事。仲卿,朕就将他交给你了,不必对他客气,从备战到出塞,有什么事就交给他做。他自己就挺喜欢做斥候的,你尽管使唤。」 说着还眨了眨眼,尽显促狭,显然有玩笑的意思,与那少年很是亲近。 卫青:啊? 第48章 拍照与电报 可以去汉与隋去看一看了, 但嬴政没有去的打算。 去汉还不够他生气的。他一个秦王,去刘彻那里是打算气死自己么。 至于隋,李世民还是个少年, 他过去又没什么好处。嬴政现在有很多想法要实施, 不想再去别处。 不过他发现李世民去了刘彻那之后, 玉玺显示的能量条就少了一截, 看来他们就算不是绑定同进退,也不能自由穿越, 因为能量其实是共享的。 李世民发现之后跟他们道歉, 嬴政和刘彻现在无所谓, 因为这一趟回来后, 他们已经不打算频繁过去了,只当作进货地。 要看的书,要上的课, 都带回来看。实在遇上难解的问题, 倒是可以利用那边的时间走一趟。总而言之, 能量是足够用的, 李世民既然想积累经验, 那就由他吧。 嬴政不高兴是因为李世民选择去了汉,而不是来大秦。 理论上知道汉承秦制有还有改革,大帝国的军队规模跟他现在的秦国也不是一回事,出塞作战更是李世民当前需要的经验。 但他还是不太高兴。 所以到赵太后宫里的时候, 赵太后就有点憷儿子这张臭脸——她晓得他儿子, 自登基之后不知道跟谁学的,越来越不露声色, 能显然看出来不高兴,那应该是真的非常不高兴了。 搞得她紧急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干的事——不是, 她也没干什么吧? 连看剧都守着嬴政定的时间表,一天最多看四集,没把孙子孙女招过来玩物丧志,也没有边吃边看,每天还按时散步了。 他摆这脸色给谁看呢? 回忆完毕,实在没什么亏心事,赵太后的腰杆硬了一点,浅笑问道:「大王今日有事?」 嬴政微微点头,审视了一下母亲的衣着,不太满意,向左右吩咐:「为太后更朝服,盛妆。」 赵太后:? 今天有大事要她上朝?怎么也没人提前来说一声。 还是有人害她,中间截了消息,害得她什么也没准备,让儿子不高兴地亲自来找她了? 赵太后有点慌,还不敢多问,催着宫人赶紧给她上妆更衣,心里想着待会一定要解释清楚,她有人证,真的没人来通知她要上朝! 待她盛装而出,却被引到外间,见苑中架起了一个怪模怪样的器具,几个内侍正在摆弄,一丛花木前已经设席,嬴政在那里向她看过来。 所以这是要干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没一会,能走路的公子与公主也被带过来了。嬴政许久未见他们,难免关心,叫过他们身边的人,问了问吃住休息情况,又将几个年长些的一一问过。 却让子女们摸不着头脑,因为在他们这儿,父亲三四天前才问过差不多的话,怎么今天又问了? 嬴政看见领头的扶苏,想起那些育儿讲座和书籍,虽说很多内容他看完之后觉得都是胡说,但也有些有道理的地方。 孩童的天性贪玩,他不可能真的放纵,但是扶苏他们……他又看了眼长女阴嫚,自从与扶苏一起学习之后,兄妹两个的气质越来越像了,都像小大人一样。 其实也不用这样的,李世民他是见到了,那是一个童年时无忧无虑的孩子。刘彻那个样子,小时候必然也不是什么一板一眼的主。 嬴政也有点担心,别好好的孩子,他要求太严格反而把灵性磨灭了。 「扶苏,由你管教诸公子。阴嫚,你管教诸公主。以后课业完成,每天可以去太后宫中看动画,两刻钟时间。」 他就明显看到孩子们小脸都明亮起来了,有几个性子跳脱的甚至微微张嘴,仿佛要叫出来似的,连扶苏也一瞬间扬起了嘴角,尽管很快就板正了脸领命。 他心下微松,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宫女已经将赵太后扶过去坐下,却不是与秦王对面而坐,而是并坐在那一丛盛开至极艷时的桃花前。太后不太理解地等着秦嬴政示意她坐得靠近些,又让宫人安排子女们站位,然后道:「此物能摄影留图,太后只需前视微笑便可,勿眨眼。」 赵太后勉强听明白了,她不是完全没概念,嬴政留下那两个孩子约束她,偶尔会让人拍了二子的视频给她看一看。她平常看的剧,她猜大约也是这样拍出来的。 所以她也能拍? 她顿时紧张起来了,下意识就想去摸脸拉衣服,嬴政按住了她的手,让她前视镜头。 训练过的内侍小心翼翼地提醒他们下巴抬一点,略微再靠近点,按下了快门。 「好了?」赵太后觉得自己还没发挥呢,嬴政已经站起来了,她也只得遗憾地起身,其实到现在她还没弄明白,今天嬴政只是带她来拍照片,不是拍视频。 「太后若是喜欢,以后自己叫他们拍就是。」嬴政把带回来的单反留下来了,只自己将这次的照片印出来,放进了相册。 他是满意了,赵太后看了照片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嫌朝服过于呆板,先是各式裙装上身让人拍照,后来更是学会了摆姿势而不是呆坐呆站。 后来知道也能拍视频,更是坐不住了,私下里关上宫门瞒着嬴政,换上在赵国时的舞裙,让宫女给她伴舞,趁着自己还不算太老,拍下了她歌舞的身姿。 嬴政知道此事后觉得不太像样,抽出时间去跟她说,下不为例。 赵太后拿帕子轻轻按着眼角,带着泪笑道:「也就拍这一回了,舞裙都是新做的,腰粗了不少,旧日衣裙哪里还穿得上。舞时也不像年轻时那样轻易了,半途累得差点想放弃。大王啊,若是二十年前有此物就好了,如今也能叫你看一看阿母年轻时的模样。」 嬴政默然,赵太后当他恼了,有些讪讪地放下帕子,正想说些什么转寰,就听他平平地道:「寡人记事早,二十年前母亲的样子,倒也不曾忘记。」 他确实记得,而且他带回来的电脑里应该装了相关软体。打发内侍学了一阵后,嬴政看着照片口述要求,内侍背上生汗,谨慎地操作,终于得到大王的首肯,将十几张照片列印了出来。 赵太后看剧时收到了礼物,漫不经心地打开后,如遭雷殛,指尖微颤拂过自己的青春容颜,一时间多年波折浮上心头,再看此时富贵,百感交集,竟是哭了一场,特意派人同嬴政说,她百年之后,这些照片要陪她一起葬入陵中。 ------------------------------------- 张苍已经提前知道自己明年就能升做长安县的县令了。 今年暂且再做一次亭长,是为了让他于年底再进行一次大考,这次考的内容更丰富复杂,也不限于轵道亭的人,所以需要他留下来组织,只要求年纪在十六以上。 这次消息放出之后,轵道亭的人可比上次重视多了。不过客观条件在那里,成人再怎么努力也就那样,他们重视的方式是把那些已经满十六岁的青少年学生督促起来,家里的活可以少做一点,好好学! 考试考得好,亭长说就可以跟他去做小吏了。 秦国人要做吏又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要去战场上拼命,挣个爵位回来,让自己家能有转换门庭的基础。然后还得有官吏推荐,再由主官当面考问通过,才能真正由农门一跃而上。 一般人家,做个田典或是里典,就已经是极不错了。亭长都不是普通人挣到爵位就敢肖想的。 可现在他们亭长说,大王的诏令写得明明白白,轵道亭是行变法之地,最难的那个关口不需要了。他们不用先有爵位,也不需要有人推荐,只要在考试中超过别人,达到要求,他们就能成为秦吏! 这个时候还让孩子下田帮干活?你开什么玩笑,实在缺个孩子做事就活不下去的人家,也不会送孩子去上学啊。 都能让一个孩子去读书了,这时候还叫他课后干活不温习功课,你一家脑子都坏掉了吧? 宁可借钱借粮,晚上将油菜籽榨出的油点亮,叫孩子多看几页书,多算几道题,都不能误了全家改换门庭的大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轵道亭变法至今,这是在朝堂上阻力最大的一件事。其实朝上诸公倒是没觉得触犯到自己利益,这样得来的基层小吏根本触及不到他们的阶层,他们的子孙起步要高得多。 但是他们也担心扩展到全国,那些上战场拼死去搏爵位的人,那些已经成为秦国中底层官吏的人,会因此而生出不满。 不过最终还是通过了。 嬴政考虑过这些,琢磨过利弊,最后与朝中诸公争论得出的结论差不多。 其实,也没什么。 秦国黔首已经被驯化多年了,秦律改一改,他们也只会遵守。对他们来说,爵位重要,但也确实很容易失去,孩子能不拼命不用人推荐,凭自己的本事就去考取官吏,绝对是件好事。 而对可以推荐儿子考取亭长等职务的官吏来说,其实也影响不大。因为他们的家境就已经使他们赢在起跑线上了。他们的孩子,怎么也比农夫的儿子更容易得官。赤贫的人就更不用说了,除非孩童天赋异禀,用旁听和偷学的方式超过他人,否则想也别想。 如此,受到秦律约束的官吏们只是利益受到一点点损害,不会铤而走险反对变法。如今在轵道亭,一亭的小吏和百姓更是懵懂,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意义,只明白对自家是个特殊的机会。 王沐的田里没有种油菜,但她和嫂子共有一个豆腐坊,钱财上很宽裕。她自己花钱去宣明里的油坊买了一瓶油送回母家,让侄子王义好好用功。 兄长王兴和嫂子郑荣没口子的道谢,郑荣更是道:「亏得你叫我跟你一起学,给家里挣了半座豆腐坊,现在这时候哪还敢小气。你还送油过来!」 王沐笑道:「这几年不是大兄和嫂子照顾,我和阿苇阿耳哪里活得下去。大兄种着我的田,粮食都要多给我几斗,我现在还一瓶油算得什么。」 他们在那客气,母亲陈氏看兄妹和睦笑得合不拢嘴,只有王义丧着个脸。 呜呜,姑母原本是最好最疼他的人,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他,为什么现在会送灯油过来,跟阿父阿母一样逼他天黑都要用功啊! 这还不算。 一直跟在县令身边学习的陈苇也请假回来了,给王义做一对一辅导,她出的题一开始难到令人髮指,王义做到丧失信心面无人色,还是王沐问过之后抚额,叫女儿把题目出得简单一点。 王义把平时的功课给表妹看过,明明白白看到表妹脸上出现极为嫌弃的表情,之后才得到比平时难度稍高一点的正常数学题。 难道妹妹平时做的都是那种题目吗?太可怕了,那脑子跟他长得一定完全不一样吧。 不提轵道亭的学生们陷入什么样的刷题地狱,成年人们除了督促孩子用功,日子还是像往年一样过。虽说如今的农活更多更烦琐,但有丰收的期盼也就不算什么了,经过去年的劳碌,人们多少也已经习惯了。 而另外一批人却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隶属少府,被分到咸阳县长安乡干活的隶妾程氏是个平凡的妇人,生得本就不美,自夫君在战场上逃匿连累全家沦为隶臣妾后,辛苦劳作,就更显得干瘦丑陋了。 由于不擅织造,她没有进织室,而是被分发给咸阳县长安乡舂米。每日举杵捣谷,她悲哀地以为,等胳膊废了,她应该就会因为做不了活而慢慢饿死。她尚在身边的幼儿幼女也会因为无人照顾而死,只希望罚为城旦的长子能活下去。 不过幸运的是,就在近两年前,乡里打造了一批唿为踏碓之物。之后官府就不用她们这些隶妾舂米了,而是让她们站在踏碓上踩踏,藉此将谷物去皮。 等后来在水边建成了几座水碓房,连这活也不用做了。仓吏看着她们这群隶妾直犯愁,已经排了一些去捡柴,剩下的实在没处安排她们作活了。 程氏当时心中忐忑,怕实在没得事,叫她们去做本该隶臣做的重体力活。尽管舂米费胳膊,但就她们的饮食,去做重体力活只会死得更快。 好在并没有,她最后被安排下田了,但没有强行安排跟男人一样的任务,她勉强也能做下来,加上食物比过去稍稍好一点,那马铃薯和红薯南瓜之类的东西虽然吃得胃里不舒服,却能充飢,她又能苟活一阵了。 而就在今天,她下田回来,拖着沉重的步子将农具上交的之后,管理她们的小吏唿喝着将她们赶到一处,大声命令她们席地跪坐。不多时,县里的主吏掾过来,说了一番话。 程氏的脑子是木的,一开始几乎没有听明白。她左右的隶妾们都是同样麻木而空白的表情,一片沉默无语。主吏掾不耐地啧了一声,再度开口。 「我再说一次!从今日起,你们这些人做工减少两个时辰,回来上课。一年后学得好,当可赎一无罪子女为民,都听见没有?」 人们空白的表情中渐渐添上了疑惑,没有全明白,但是不敢问。 主吏掾已经不同他们说了,抬脚就走了,不过留下的小吏又跟她们说了一次,程氏突然又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只觉得喘不上气,不由张大了嘴,急促地唿吸起来。 她弄明白了,就是叫她们学识字,学数数,学得好,她就能给一个孩子赎身,让他或她不再是小隶臣妾了! 程氏此时没有想是给幼子赎身还是幼女赎身,她的脑子已经不够使了,只使劲想着要学,要学,要学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过了十几天,沉重的劳役每天少了两个时辰,她才有余力慢慢看明白一些事。 比如说,跟她一起少了劳役来学习的女人们,似乎都是本身没有犯罪,受了家人连累而沦为隶妾的人。 又比如说,隶妾中传言,那些连坐沦为隶臣的男人也和她们一样,做的活少了些,有机会给无辜的孩子赎身了。 程氏不算聪明,但是这个时候人人都很精明,她们把小吏说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分析,甚至有人冒着被鞭笞的风险去询问了一次,终于确定了。 是只要通过考试就可以,不论名次。 她不用跟别人比,她只要自己发狠的学,达到官府的要求,她就可以给一个孩子赎身了! 而且没过多久,她的孩子也被集中起来上课,没说能赎身,但她怀抱了一份希望,每天和已经八岁的儿子互相鼓励交流,并试图让五岁的女儿也能记几个字,将来比人家学得快点。 秦王政十一年,除了初时秦军攻取赵国多地,占据整个漳水流域外,似乎没有再发生什么大事。原本的歷史轨迹中,各国宾客使者络绎不绝前往其封地拜访吕不韦,引发嬴政不满——或许这也只是个藉口,总之,藉此事,嬴政又将吕不韦一家流放巴蜀。 但现在吕不韦削了封地,软禁于咸阳,他又得了李斯转达的警告,安份了许多,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闭门谢客,终究没再给自己一家惹来麻烦。 但秦国之外无人在意,秦国的朝堂上下,却关注着小小的轵道亭,关注着对隶臣妾的宽释,关注着在军功爵之外的另一条上进之路。 不是没有人反对,但都没有抵得过已经掌握实权的秦王的意志。 更何况,秦王似乎是真的得到了仙人的指点,那些神奇的仙器就是明证。 韩非近日读书有所得,没有再埋首案牍,将自己抄录的能带出去的文书一包,就去了李斯府上。 李斯如今已是廷尉,除了廷尉的份内事,还兼着对六国的情报工作,又私下里受秦王所託,为变法做准备,天天忙得跟陀螺一样。韩非虽说提前送了帖,但李斯实抽不出时间,只让人回来告诉他,若是实在有事要谈,不妨在他府上小住,二人可秉烛夜谈。 韩非就来了,反正在哪写都是写,他占用了李斯的书房,继续沉浸在书籍的整理工作中——韩非有自己的骄傲,从秦王所赠书籍中看来的道理,不是他自己的理论,他并不认为是自己的作品。 现在他只是受秦王之命,将其中的内容与当世结合,先整理出一些能示之于众的。另外还有一些内容也需要整理出来,却是收于宫中秘传,秦王只会让嗣君阅读,不会公布。 韩非想活得久一点,重新写一部书,不过看看眼下任务的繁重,他经常觉得,自己应该是完成不了了,活不到那么久。 案上的钟走到下午三点半,李斯没有回来,张苍倒是来了。他是为接下来组织考试的事与李斯商议——组织考试是小,但这件事背后,意味着秦国将在军功爵外开闢一条新路,张苍还年轻,对接下来将要承受的压力也有点没底,找李斯一是跟他打听秦王究竟下了多大的决心,二是给自己找点勇气。 李斯不在,这方面的事与韩非说不着,张苍就略略提了几句,在旁拿起韩非已经写好的书页,静静阅读了起来。 时针指向五点的时候,李斯虽然回府,却过来告罪一声,他还有事,暂时不能陪客,让张苍也别走了,今天在他府中暂住一夜,明天再走。韩非等到六点仍不见他过来,腹中飢饿,将笔墨纸张一推,吩咐府中下人:「不等你家廷尉,先……先开席吧。」 张苍年轻,更经不得饿,只是也因为年轻,还不敢这样放肆,闻言总算开心起来了,摸着肚子哀嘆:「见廷尉繁忙至此,我竟有辞官之心了。」 话音方落,李斯声音伴着脚步声响起入内:「吓走了贤良之士,倒是李斯之过了。」 他总算结束了工作,过来待客了。 只是这个点,韩非什么也不想聊了,只想用饭。李斯拎了两瓶酒过来,笑道:「怠慢了两位,斯特意带了大王所赐仙酒过来赔罪,难得我三人相聚,一起小酌几杯,如何?」 韩非心说哪里来的仙人,那分明是秦王有了奇遇,见到了后世种种。不过他对这后世的美酒也好奇,横竖他跟李斯都在咸阳,有什么心得也不急在今天,于是欣然入席,品尝两千多年后的美酒。 嬴政赐给朝臣的酒都是黄酒,根本不敢让他们喝白酒。黄酒入口时感觉还好,韩非品了一口,只觉得醇厚无比,不由大赞一声:「果是好酒!」 酒可助兴,韩非说话都流利了,与李斯说起近来的改革:「大王要将连坐的隶臣妾赦免一部分,朝中看得出来否?」 「这有什么看不出的?」李斯笑,「不过无人在意,又没赦到他们家中奴婢。」 张苍到底离朝堂远一些,还有点不明,追问道:「不过大王这是何意呢?」 李斯又饮了一杯,回忆着最近与秦王的交流,其实也不是完全有底,但是好在秦王也谨慎,现在只在轵道亭和少府所辖的隶臣妾中施行,若有不妥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大王的意思是……」 他话未说完,韩非插话:「隶臣妾做活虽多,身无余财,寿命不永。大王如今重视人口,所以准备试行另一条路,令粮食增产之余,以工坊增加工作岗位,令平民略有余财,增加消费,而令财富流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他举手划了一个圆圈,已经有了醉意,浑不觉自己说出的一些词已经是后世所用。好在张苍虽然不常在咸阳,但也常派人来寻韩非,将他最新整理的书籍拿回去阅读,勉强还跟得上他的思路。想了一会,他喃喃道:「你们可都是改投了法家的人,这是不再循法家之道了?」 「胡、胡说!」韩非瞪眼了,李斯拍桌子了,一人一句反驳起了张苍。 「怎说我不循法家之道!」 「法家自当应时而变,如此而已!」 「你看得太近,当想一想平定六国,天下一统之后,耕战之策能约束关中,可能约束天下?」 「约、约束庶民之法多、多矣!过去之法简易,将来之法,更、更难!」 「才需你我这样的贤才啊!」 显然是都醉了,说到最后意气飞扬,哈哈大笑。张苍一边摇头看不起两个醉鬼,一边觉得好像不太对,是四个醉鬼。 韩非却不理他了,向李斯问起电报的事情,对电报机极为重视。 「东至齐,南至百越,北到燕地,西往西域,有此神器,讯息分秒可传至咸阳,是大帝国必需之物也!」 说着说着,韩非兴起,他知道李斯这里就有一台电报机,主要不是为了跟大王联络,而是秦国的细作已经带着电报机潜入六国,以后隐藏起来,用这个方便向李斯汇报消息。 「走,走,看看去,给大王发电报,看能收到否。」 他拖着李斯就走,李斯还没完全醉煳涂,一个劲地说不行。但是身体不太听使唤,嘴里说不行,脚下不由自主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走得飞快。 张苍迷迷煳煳跟在后面,还没完全明白他们要干嘛。 到了电报室,电报员自然没喝醉,看韩非嚷嚷着要给大王发电报,两个值守人员一看时间哪里敢这么做,一边告罪一边坚决不干。 张苍没人理会,他坐了下来,左右看看,见桌上有电报员还在反覆学习的操作手册,便打开看了。 要不怎么说人聪明就是聪明,就算喝醉了,聪明的脑袋也能自动学习呢。 张苍一边看一边点头晃脑,听着那边韩非在嚷嚷给大王发电报——呃,这有什么难的。 电报员在招架捣乱的韩非,李斯不知道是在帮韩非还是在帮电报员,张苍没人理会,摇着头就把电报发出去了——这是电池还能用,不需要人力发电,不然也是白搭。 嬴政批阅奏报的殿中摆着两台钟,一个是他从后世带回来的电子钟,一个是工匠们一边学习他给的资料,一边拆了好些个老式座钟后仿制的。 现在是晚上七点四十五,他看了眼电子钟的时间,又看了眼那口仿制钟,时间已经差出半小时了。 仿制的质量还是很差,但是用两年的时间能硬生生做出样子来,嬴政还是比较满意的,并将这台不算成功的作品放在了殿中,让内侍每天调试两到三次,与电子钟保持相对一致。 桌上除了已经换成纸页的奏本之外,还有一些字迹相同,显然是一人誊写出来的纸页,这就是朝臣们眼中「仙器」的作用了。 他们各自买了不少台无线电报机,嬴政不知道刘彻是怎么用的,李世民反正是一时用不着,他自己则是将这些电报机配上手摇发电机,发往各郡太守和重要的将领那里。 所以现在每天他都会收到太守们送到的奏报,让他对秦国各处有了即时的了解。旁边的偏殿就是电报处,几个受过培训的宫女和寺人就在那里轮流值守,夜里也要保持有两个人,定时开机和关机,以免有突发事故不能及时送达。一旦有消息来,他们立刻就要破译出来交给嬴政。 不过今天这些并不是什么要事,嬴政先在咸阳培训出一批人,然后让他们带着无线电报机和手摇发电机下去,让他们到地方之后发报回来试验。如果音讯不通,就先发给近处某个太守,再由那一处转达。 现在这批就是巴蜀和南郡传来的消息,嬴政看了巴蜀对糖业情况的汇报和赞嘆,微微一笑,看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到开机的时候了,便起身往偏殿电报处而去。 值守的电报员忙起身行礼,嬴政坐定了,吩咐道:「发往巴蜀两地,让他们除了糖之外,好生种茶。发往南郡,南郡报上的茶叶数量似有不对,让太守核实清楚了,不许下面谎报。」 值守的人除了电报员,还有专门拟诏的宦官,闻言立刻动笔,完成后呈上,得嬴政首肯后,发往这三处。 这也不是急务,嬴政用电报传回去,也不过是为了让那边收到消息,好知道通讯已经建立。 想了想那边太守惊疑不敢相信的心情,嬴政难得的觉得有趣起来,坐着不动,思索还要发电报给哪个,是不是给军中再发一两条消息。 不等他想到,他这边倒是收到消息了。电报员连忙翻译,不一会就递上了纸张。嬴政也严肃起来,各处都已经发过消息了,这时候有新消息到,难道是哪边出了大事? 他登基的第十一年,除了之前的战事和吕不韦事,史书上没有再记下什么大事,会是什么不值得被史书记录但在他此时仍算得严重的事吗? 接过一看,饶是他修炼得喜怒难辨,也不由得为之愣怔。 这是李斯作为廷尉得到的那台电报发过来的,理论上应该是李斯,但发消息的人却是韩非,发来的话是:「王上可能收到,臣非于廷尉府中发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嬴政惊疑不定,立刻让人回復,并询问韩非有无要事。这一回復,等的时候便稍有点久,正当嬴政打算派人去廷尉府时,那边回电报了。 这回是李斯发报过来,平淡的一句话里似有些无奈:臣斯顿首。韩非定要尝试,言道此物当得大用,王治天下 有无此物,绝然不同。 又没等他回復,新一条消息再来,却还是韩非的。嬴政猜测这个时候他在李斯那里,应该是与李斯讨论事情待得晚了,干脆摆了酒席共饮,说不得李斯还将自己赐下的来自后世的酒拿了出来,所以才会醉成这样,竟然如此放肆。 这条消息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张苍也牵进来了,他也在场。 韩非口述,张苍嗒嗒嗒的发出去,告诉嬴政,张苍果然很聪明,第一次试发报就成功地把消息发给大王了。并且在几个人的拉拉扯扯间,又成功地把电报译了出来。 很好,寡人一定是对荀子这几位门生太优容了。以为有要事紧张了一把,结果看见疑似三个人发酒疯的嬴政攥着一把纸条,面无表情地想。 黄酒入口是还行,但酒精浓度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经受得起的。 从李斯到张苍,三人一个不拉,全喝醉了,偏还都觉得自己可清醒了。张苍就觉得自己特聪明能干的,把韩非要发的消息给发出去了。 李斯还清醒的那一小半脑子阻挡不及,只能又发了一条向嬴政请罪。 等韩非再发了一条让张苍自己把自己卖了之后,酒劲上来,三个人就地一趴,睡得人事不醒了。 直到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嬴政才见到了一脸丧气前来请罪的李斯。 不过他原本的七分气恼,这会儿只剩三分了,看李斯那宿醉还没醒透的样子,嬴政又觉得好笑。 「饮的是寡人所赐之酒?罢了,那酒甚烈,也不全怪尔等。韩先生何在?」 说起韩非,李斯就生气。 明明是他闯的祸,但却是自己来请罪,李斯咬着牙回禀:「他宿醉未醒,仍在臣家中高卧!」 韩子真的醉了,大贤难得醉如赤子,也十分难得和有趣。嬴政最后的三分气也没了,露出了笑意,看见李斯越发沮丧的脸色,吩咐道:「先生既要与寡人谈一谈电报的用处,让他酒醒后便来吧。朕带回来的用上十年二十年总不成问题,有二十年之功,或许大秦也能自己做出来,是可以当作普及之物来看待了。 第49章 秦国的考公 韩非不胜酒力, 在韩在秦又都没有上朝的习惯,安逸地睡到下午才懒洋洋地醒过来,在枕边摸自己在看的书没有摸到, 呆呆地睁着眼躺了一会, 才想起来是醉在李斯家中了。 「嗯……」头还有点晕,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反正书也不在,不如多睡一会。 不过也没能睡多久, 他酒醒口渴要水, 饮了几口蜜水之后又觉得腹飢, 只能起身了。 他年纪最长, 又是韩国公子一辈子娇生惯养,早辛苦的可能就是在荀子那求学的时候了,吃不起辛苦。昨天饮酒的三人中属他身体弱, 张苍也和李斯一样上午便醒了。得知他起身, 张苍苦着脸过来, 唉声嘆气——他还年轻, 莫不是就要在秦王那里落下个好酒误事, 不堪大用的评价? 韩非听他吐完苦水,笃定地道:「无事。」 「如何就无事了?」 「仙人演法,你又擅数算之学。」 韩非说得简略,不过张苍现在也学会意会了, 略一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虽是荀子门下, 但年少而无甚名声,荀子门下众多弟子, 秦王为何特意让李斯将数算之书送给他,又叫他来担任这个改革试行地的亭长呢? 显然在仙人演法中, 他张苍也算是个人物! 张苍兴奋起来了,他觉得李斯迟早能坐上相位,那么他与李斯年纪相差颇大,说不定下一任秦相就是他! 他只知道仙人演法,可没人告诉他,演法中的秦国前景不止是不那么美妙,压根就是亡国了。他确实做过丞相,不过不是秦相,而是汉相。 至于数算格物之学,显然是秦王现在要在秦国推行的学问,而他擅长数算这件事,就算同门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有几个同时拜入荀子门下交情较好的人知道。李斯韩非年长他太多了,根本不是一起学习的,自然都对此不甚了解,秦王却知道。 显然,也是秦王得了仙人启示。 有这些事打底,只要他以后谨慎些,不要再犯错,应该不至于惹怒秦王而不得重用了。 心思一定,张苍便与韩非等李斯回府,三人不敢再饮酒了,将本该昨天就议论的事情一一探讨,这才各自迴转。 秦王政十一年的下半年,就这样平淡的过去了。 秦人以十月为岁首,但一向推崇颛顼历的张苍,现在做了轵道亭长有一阵子,开始觉得历法定十月一日为元朔,有点不太合适了。 也不是别的,是这样的大节庆,轵道亭的农人却实在抽不出空来祭祀和庆祝。九月十月现在可休息不得,这是抢种小麦的季节。 关中水稻种得少,但粟也能与小麦套种,少府更是在去年试验了夏玉米与冬小麦的轮作,且将大豆与玉米套种。张苍听说农家的人打算试种两到三年,等关中各郡都试种成功,摸清在本地的天时后再推广,不过轵道亭本身就是做实验的地方,明年就会派人来,在轵道亭试一试,看看非少府精心侍弄之下,这样种植的收成会不会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总之,这个时间人是歇不下来的。 秦王政十二年,这一年的年景不好。 不过嬴政已经在史书上知道,今年六月至八月,三月不雨。所以早在回归时,他就已经令人打造各种抗旱的器具。 官田和轵道亭不用说,各县也以此为依据考核官员,因此到十二年四月时,水车都已经安排到位,配套的引水沟渠也尽量开挖。加上刚完成不久的郑国渠,三个月不曾下雨的灾情,反而成了秦王英明,秦国官吏精干的证明。 对于小民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在这样的灾情下,粮食收成虽然不及去年,但勉强也能餬口了。 被临时徵发给本乡本里挖渠引水时心里有多怨,这个时候就有多庆幸。 轵道亭也是这样。郑丑家有稻田,他种了油菜,没有在稻田上种小麦。 六月时,油菜已经收了,他在田里忙碌,田典过来吆喝了一声:「你引水灌田,是还打算种稻?」 「是啊。」郑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回答,「不种稻种什么?」 「入了六月到现在都没下过雨,你也敢种!」 「总要下雨的吧。」郑丑被说得心里也没底了。他已经育秧了,要是不种,种子就亏了。但今年这天气是怪,天气干热,一滴雨也没有,要是真不下雨,那他亏的不但是种子,连这一季收成都没了。 郑丑不愿意相信这个最坏的可能,带着些侥倖道:「实在不行还能引水。前年装的筒车好用得很,渠也是现成的。」 「要是不下雨,个个都要用水,怕是不够使。」田典在地头蹲下来,抓了一把土捏了捏。没有被引水浇到的土干得捏不住,手一松就成了飞灰洒在地上,他越发觉得上面派来的农官说得对,板起脸道,「不要种了,少府的农官说今年都种玉米,这个耐旱。」 「我的秧苗……」 「种下去这一季都没收成,你就哭吧!」田典大声说,不跟他多说了,直接下令,「不要种稻了,种玉米。没种子你来找我,我报上去,亭长跟少府要种子。先种,收了再还。」 郑丑看着自己田里已经育成的秧苗,心疼得五官都抽抽了。但是这两年上面派来的农官实在是厉害,粮食的产量翻倍自不用说,他们带来的种子生长期也不一样,这才能保证一年两熟稳定轮作。 现在农官说不能种水稻,郑丑心里摇摆了半天,最终还是害怕真的不下雨,白糟了他几个月的辛苦,咬了咬牙,等水把田都浸湿了之后,将稻田掘了个口子,把水放掉了。 他要去田典那申请赊些玉米种子,今年就种玉米吧。 除了种玉米,之前已经开始种马铃薯和红薯的地方,今年也让农人多种了一些。 到八月时,像郑丑这样的人家已经开始谢天谢地了。 整整三个月天上没落下一滴雨!尽管能引水灌溉,但就像田典说的那样,每一处都在引水,若非秦律森严,早在商鞅时就下重手整治过民间械斗的事,不然今年上游下游怕是要为了用水的事情,闹出不知道多少人命。 玉米长得也不好,但看得出来,在引水灌溉的情况下,它毕竟还在长,肯定能有收成,这就不算亏了。 一直到九月间,老天才大发慈悲,重新为人间降下甘霖。 这时候,因为水位下降,有的水车都没法提水入田了。郑丑和家人轮流去挑水,心里默念着:「再坚持一下,就快收了,再坚持一个月,一个月就好。」 没去学室,但跟着兄长读书,也想在将来考试时搏一搏的小儿子现在也不读书了,全家都在挑水。只是小儿子力量不足,走了一半就放下水休息。 郑丑又心疼又不满,心想让孩子读书,若是读不成,农事也没学会,以后可怎么办?要不还是别学了,回来干活吧。 正想着,他的幼子忽然抬头看向天空,兴奋地大叫:「阿父,落雨了!」 哪里落雨了,郑丑也抬起头,一滴水落在了他眼皮上,一下滑到他眼睛里,迷了他的眼。郑丑一边揉眼睛,一边同样叫起来:「落雨了,落雨了!」 九月这场雨,就像是要弥补前三个月的错失一样,足足下了三天,把地都浇透了,让郑丑不由又患得患失,担心起涝灾来。甚至想,后面先不下了也不要紧,河里的水补上了,水车就好用了。玉米都快收了,可千万别一直下呵,粮食是要晒的啊。 不提无数个郑丑这样的农人的祈祷,天气总不以人心为转移,雨水还是多了点。 好在收割玉米的前后总还有几个晴天,人们抢在这几天把玉米晒干了收起来,交了官府的税之后收入仓中。算一算,不少人都笑了。 郑丑蹲在地头就是这样笑的,田典路过看见他,笑骂了一句:「发什么痴,在这里呆笑。」 郑丑仰头讨好地笑了笑,真心感谢了一番,然后又傻乐了起来,自言自语地道:「今年这收成不太好,可我回去一算,这不太好的收成,跟以前的好年景也差不多了。」 他家算是过得去的,不过种的水稻也不太捨得吃。这边种稻少,也有南人在咸阳为官,喜欢吃米,稻谷能卖得出价。他们家吃粟,但也要掺着麦饭隔着吃,不然一大家子,非吃穷了不可。 这些粮食亩产也就百多斤,去了壳晒干了就更少了。今年翻倍的麦且不说,这玉米可也有个好处,郑丑今年种了才觉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它不用脱壳,磨成玉米面的损耗比水稻少,四捨五入对他来说就是平白多赚了点粮食。至于难吃,嘿,还能比麦饭难吃么。 反正他认识的人里还没几家捨得把麦磨成面自己吃的,磨成面都是要卖的。现在贵人们吃面食,麦也能卖上价了。 玉米面贵人不吃,他觉得挺好。再怎么地,老天不下雨人多辛苦辛苦,保证了一定的灌溉量之后,玉米今年还收了两百斤呢。 到一年的年底,天气终于稳定下来,田中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耕作时,准备了一年的考试终于开始了。 轵道亭的考试不再是前次在各里学室中自行举办的那种小型考试了,凡是有意参加的人,早在六月里就要报名。张苍让里典先筛了一遍,父祖中有杀人犯法之类重刑犯的都给筛下去了。 最后真正来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毕竟十六岁以上的学生不多。 王义是恰巧满足了条件,三年前他去学室时就是属于年纪较大的那批了,再比他年长些的已经能顶个劳力,自己也坐不住了,除了少数几个家境宽裕自己又愿意学的,几乎没有人去学室。 王义坐牛车到亭里官衙考试的时候观察了一下,除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就是那几个家境较好二十左右的青年。再年长的,那是原本就家有余财,自幼读书的人。虽然他们没再进学室学那算术,但往往会私下里去请教,也实打实学了三年呢。 亭里没偌大的屋子让他们考试,只能露天考,所以考试时间一开始只是初定,确定天气晴朗不下雨了,才叫人一里一里的通知前来考试。王义都悬了好久的心了,今天到场反而坦然起来。 横竖这半年的折磨都挺过来了,考试再可怕,还能有阿苇妹妹可怕吗?还能有阿苇妹妹出的题可怕吗? 轵道亭腾出块空地给他们考试,王义只带了干粮、水,笔墨、从学室买的铅笔和三角尺——他们学了三年但已经初步学习几何了,计算田地面积是农官需要掌握的技能,既然要选拔官吏,这个自然要考。 等落座等发试卷的时候,王义已经一点都不紧张了。虽然进来考试要搜身有点吓人,但是考试这场面,跟他们上次在学室参加的也没什么区别。 卷子显然是印出来的而非手抄,量很大。王义不及多想,先磨墨,用毛笔写下自己的姓名和籍贯。这个不让用铅笔写,听说是怕有人调换卷子。 这一天都要在考场度过,他略一犹豫,先取过数算的卷子。据他的经验,做数算头脑得清醒,最好趁着刚开始考试的时候做。放到后面,他怕自己脑子已经混乱了,要是因为粗心失分那就太让人难过了。 才学了三年,其实这些年纪较长的学生填鸭式的学,也只勉强学到精简了一些内容的小学六年级内容,以及提前学的几何内容。 大部分题目说不上难,但量非常大,仅仅是单纯的计算就有整整三页纸,三页纸后又是一页竖式计算,然后才是各种应用题和几何图形题。 这是包括张苍李斯在内的人一致同意的,他们都认为秦律细緻,底层的小吏一定要有不怕烦难的耐心。这个内容不是考智商的,而是考心性的。 错得太多,说明做事不细緻,无定性,自是要被淘汰了。 好在这份卷子只要用铅笔作答,省了磨墨的时间,写起来也快。王义埋头苦写,头都不抬,做得还算轻松。 因为他过了半年这样的苦日子! 姑母家的阿苇妹妹先是特意回家来对他一对一辅导,把他不会的内容给补习了一通。后来阿苇回去亭长那里继续学习了,但会出题目让人送回来给他做。 他在家再也不用干活了。 他情愿干活。 半年啊,每天下午他自己背书写字,上午睁眼吃过饭,就开始做题。考试还只要他做三页计算呢,阿苇妹妹让他做五张!还说这是她跟着亭长才有的机会,直接从亭长那里拿题目印出来的,不然谁有空天天抄五张计算题给他做。 更别说后面的应用题了。反正王义觉得,考试的题目没有阿苇出的题目难。也就是最后三大题,跟阿苇出题的难度差不多。 王义刷刷刷刷写得飞起,待最后一题答案写完,他才觉得手酸,坐直身体小幅度的甩了甩手,这才听见露天的考场里仿佛有蚕食桑叶的声音,沙沙响个不停,都是笔尖与纸摩擦,与桌面接触的动静。 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虽然来考的人他觉得不多,但想一想他们就是一个亭的人,还要合条件才能考,那这一个考场下来,人也不少了啊。 还有快三十岁的人过来呢。 不敢东张西望,他将卷子翻到前面,开始检查。这不是阿苇教的,阿苇根本没有检查的习惯,看他检查还嘀咕:「一次做对不就好了吗?这样多浪费时间。你这习惯真不好。」 王义想到这个就委屈的扁嘴,他也想一次做对,他能吗?他显然不能,所以还是要听学室老师的话,认真一题一题的检查啊。 检查到一半的时候,肚子就开始叫了。这也是王义习惯的情况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在家做题目,根本没有干重活,可他还是饿得特别快。在家练习时每次到这个点就觉得饿得脑子发蒙,勉强再练习也做不下去了,一定要吃点东西。 现在肚子一饿,王义就知道不能再做题和检查了,说不定对的都给检查出错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他从包里拿出掺了白面的玉米面馒头,非常珍惜的咬了一口。 这里面可是有白面的啊,吃起来果然不一样,不拉嗓子,还有一点点玉米面的甜味。 九月中旬的天气不冷不热,吃凉食喝凉水对穷人家来说还挺正常的。王义像这儿大部分人一样,家境属于过得去但不是特别富裕的,长这么大都活得比较糙,在家喝凉水喝惯了,并不在乎。他在馒头里夹了点腌的菜叶子,就着凉水大口吃完,举手引亭卒过来带他去撒尿。 这次考试只有男子参加,周围也没闲人,所以就稍稍挡了挡,挖了几个坑搭了木板,王义只要撒尿,很快就解决出来了。 回去时,他看见自己侧后方,一个衣着明显比他和旁人讲究的少年,吃东西就不像他这么随意了。只喝了几口水,皱着眉头吃白面包子,显然有点噎着了。 别人不懂,王义听陈苇讲过,像有钱人家娇养出来的,乍然喝冷水会闹肚子,想来那人也是得了家里嘱咐,不敢多饮吧。 不敢多看,他迅速回到座上,继续自己的验算。待把错题重算了两遍改过来,他才开始磨墨,完成另一份卷子。 这份卷子同样量很大,考的是识字量。跟计算题一样,先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满满五页纸让填字! 他们并没有引入拼音,这三页纸的内容是他们的识字课本,也是嬴政从后世带回来的《百家姓》《千字文》。 后世漫长的封建王朝,用的启蒙书籍除了音韵类之外,主要就是「三、百、千」。但嬴政翻看之后,发现《三字经》里在战国时不曾发生的典故用得太多,很难更改,所以只带回这两本。 《百家姓》原想改成《百家氏》,但他这个时候已经是姓氏开始合流的时代了,所以最终还是没有更改,他只让李斯将《百家姓》中的姓氏顺序作了调整,将「嬴」姓加进去,并放在了第一个。 不然岂不是让赵国得意了,岂有此理,秦国的手下败将耳! 《千字文》里也有后世的典故,不过比《三字经》少得多,这本他交给了韩非和李斯,将类似「绮回汉惠」之类的典故改成当世可知的典,还要切合音韵,颇费了一番功夫。 不过这确实比原本歷史上秦国统一后用的《仓颉篇》上口易背。一篇千字文学下来,自然也就掌握上千字了。 现在考试,噼头就是整部千字文!随机挖去一些字句让考生填满。 王义打叠起精神,小心翼翼地用毛笔填字。 没法更改,虽然填空的地方略大,勉强能挤下两个字,但是陈苇这个妹妹除了辅导之外,也有一点在张苍边听来的不算秘密的消息可以教他。 比如说,涂改的试卷在同样分数的情况下,肯定要比整洁的试卷得分更低。 王义心中哀嘆:要是用竹简考试还能刮掉错字呢,这纸可真没办法了。 他唯有高度集中注意力,用学了也不过三年的毛笔,写下不那么好看但力求清晰正确的字迹。 这五页纸写下来,感觉比做了几页数学题还累。毕竟铅笔字他抠了一点馒头去擦,大致也能擦干净。而且听妹妹说数算卷虽然也有卷面分,但重点还是看做出来的结果,不像文字卷扣分厉害。 五页写完,就是近一年在启蒙之后,学的一些文章的简单默写。这部分考完,最后是实践题,倒也不复杂,不过却是他们这些考生几乎没有经验的事情。 都是些县中亭里的实际问题,考卷上给出律法,然后问某事应当如何处置。他们还没有学律,这是嬴政让人出题时加上的内容,为的是看看这些考生是不是听得懂人话。 嬴政在后世虽然没有刘彻那么广交好友,但各种工作往来,旅游问讯,乃至日常生活,不知不觉也加了一堆好友和群。 经常看那些考上编的在群里哀嚎,问就是不知怎么招进来废物一样的新人,人话都听不懂。 轵道亭是个试验场,这些普遍十六七岁的少年也只会分去做一些佐吏,连田典里典这样虽地位不高却也要独自主事的小吏都不会让他们做的。 但不管如何,总归也是秦吏。不会的可以学,但要是阅读理解听人话都不行,那要他们干啥?数学好的话,就做研究去吧,官吏是不能行的。 王义这方面没什么问题,他是个挺机灵的少年,虽说没表妹的辅导时数学成绩一般,但理解能力还是不错的。耗费极大的精力完成前面的内容之后,看着最后五条题目,他甚至松了口中气,觉得诧异起来,把题目又看了两遍,生怕有自己没注意到的陷阱。 这不是对照着给定的律法就能完成的吗?真的是最后的大题?数算卷可不是这样啊。 几次确定无误,他才一笔一划的将自己答案写上。尽管涂改会扣分,他还是尽责的将题目又从头检查了一遍——扣涂改的分,总比写错了强。 到实在检查不出什么错误,不会写的字、想不起来的文章也确定是真的没法想起来的时候,王义胡乱填了些答案上去,抱着一丝侥倖希望能撞对几个。而考试竟然还没有结束,他居然是写得较快的那一批人。 他看了看自己前方还在埋头苦写的人,猜测大概是上午的数算他做得快,半年不是白练的,不少人都写到了下午呢。再验算,又耗了不少时间。 王义没有交卷,学室的师长说只要身体撑得住,就留到最后,把卷子多检查几遍。王义很听话的留下了,没查出什么错误,就在自己实在不会写的几个字那苦思冥想,竟还真让他灵光一闪,想起来一个字,兴高采烈地写上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直到天光渐暗,主持考试的亭长张苍吩咐敲锣令停笔,王义才依依不捨地收拾笔墨,随着众人一起离开考场。刚才他检查得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此时又觉得若是让他多想一会,说不定还能再想出几个字来。 但实在也不能写了,他们还得走路回去呢。 来的时候是家里套的牛车,但家人不可能带着牛在这等一天,送他过来之后就走了。回去就得腿着回,大部分人都跟王义一样,所以再晚一些虽然还能看清字,但回家就不方便了。 王义同里的有八个人,但有两个家中富裕,自有车来接他们。他与其他五人也不在意,边走边说说笑笑,王义忍不住想对答案,不在学室只跟着自家兄长学习的方仲捂着耳朵大叫:「别说了,我脑子都做煳涂了,让我今天还能睡个觉吧!」 他的大兄哈哈大笑,揉了一把兄弟的脑袋,叫嚷着:「走吧,走吧,先快活几天。等成绩出来,有人家里要杀鸡,有人就要吃竹板。我还不晓得是吃肉还是吃板呢,我兄弟说得是,今天就别说这事了。」 王义也大笑起来,心中怀了一份憧憬。是啊,家里节衣缩食让他们上学室,不就是图一个前途吗?现在明确有了前途,只要能通过考试,不用上战场就能做小吏。他们也不贪图爵位,只要不在田里刨食,能做个小小的佐吏,家里这三年的投入就不算白花了。 可要是考不上呢,说不得真有人得吃阿父的板子了。但没关系,王义想,他也十六岁了,可以下田做活了。这次要是没过应该差得也不多,他一边下田干活一边继续学继续考,苦肯定是比现在苦,但只要考过了,一切就都值得了。 在轵道亭仿佛草台班子一样的考试举办时,咸阳城内,少府也在组织考试。 参加的人都不是白身,而是少府里的小吏,以农官居多,分了好几个考场进行。 他们考的内容也更复杂,可自择一科,或是律,或是农,或是工,或是水利医药,或是衣冠礼仪,不一而足。工农考的也并非只是技术,还包括了管理,都是少府精心选的实例加以改编的题目。 与轵道亭考试相同的地方,在于量都很大,但考得更细。 陈利也来参加考试了,他是农家弟子,当然选的农科。对他来说这却不难,因为大篇幅考的就是如今少府在主推的新农业技术。 包括马铃薯、红薯的耕种,包括冬小麦与水稻和玉米的轮作衔接,包括肥料的制备和施肥要点,不一而足。 陈利不但从头到尾参与过新技术的试验,更是负责过在轵道亭的推广,此时写来一挥而就,几乎不费什么脑筋。 但报名参考的还有些人并没有这经歷,做起来就为难了,只能将自己熟悉的那部分做完,剩下的凭着背下来的理论和旧有的经验推断。真正瞎矇一气的倒是不多。 两场考试结束后就是漫长的等待时间。陈利照旧干着自己的活,但心里由笃定到开始怀疑自己,几乎要觉得自己没通过考试了。 便在这时候,结果出来了。 少府这次设考,对象是本就在少府任职的小吏。其他科目根据成绩分配,都是在少府的体系里提拔任用,只有农科例外。 因为农业的变化太大了。种子不但高产,生长期也有变化,下种的时间和整个生长周期都不能按旧有的习惯来进行了。 更不要说这期间的种种讲究。 又有从未见过的作物,连储存都要从头学起,这不是不识字的农夫一下子就能掌握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三年了,除了轵道亭之外,就只有少府的钩循令在掌管的田地里先学习着做起来,也只有咸阳附近的地方才陆续开始学习。 所以朝中对此也几乎也没有反对的声音,秦国确实需要少府培养出来的这批农官到地方上去任职,将新的种子和技术带到秦国各个郡县去。 陈利是这次农科考试成绩最好的人,他没有被分到远处,而是安排到了咸阳近处的长安县做田啬夫,在那里一边组织隶臣耕种育种,一边教导乡蔷夫和田典们新的技术。 这比其他地方容易多了,有轵道亭在长安县,这两年其实已经有积极的各级蔷夫主动过来学习了。陈利有些满意,又有些不满意,总觉得在这里不足以让他发挥本事。不过这也由不得他,其他通过考试的,基本也分散在关中,还有些人分去了南郡和巴蜀,这是有点偏科,对水稻和甘蔗种植最有心得,其他答得一般的人。 不过陈利听说只要身体吃得消,分到外面去的,最后出了成绩升职也会比较快,各有利弊吧。他不再想别人,抓紧时间看上面发的农书,琢磨自己上任后要做的事情。 ------------------------------------- 王义参加考试的时候,陈苇没有跟老师张苍一起去现场。张苍把试卷带回来,叫她批改数算卷,只把她出身的阳里的卷子拿出来。这考试没后世严格,没有密封,还是要避一下嫌的。 陈苇压根没拿答案对,眼睛看着手上画着勾或叉,批改得比张苍还快。 张苍都忍不住隔会便看看这个女徒,心里感慨这宝贝怎么让他捡着了——这宝贝怎么就是个女孩呢?也不知道大王最后能不能用她。 不过小姑娘情绪不高。张苍忙着批改卷子一时无暇询问,三天后所有成绩都出来了,张苍令人按名次把分数公布出去,这才轻松下来,想起女徒的心理问题,令人传陈苇来问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陈苇怪不好意思地,偷眼看了看老师,见他不曾生气,才嗫嚅道:「弟子就是见舅家的大兄去考试,他比我差远了……老师,我以后能做什么呢?」 把张苍问住了,他也不知道秦王的安排啊,陈苇以后能干什么呢?不过他还是安慰道:「你看我师荀子,虽说做过稷下学宫的祭酒,也做过兰陵令,但终究还是辞官着书去了。阿苇啊,你是女子,能有这样的机会已是不易,若能学有所成,学问精进,着书立论,留名于史,那也是不枉活一世了。」 陈苇小小地嘆气,又振作了起来,觉得老师说得对,她现在就只有一个疑问了。 「老师,官府给我的钱粮,会一直发吗?」 「会吧。」张苍不太确定,但还是肯定地说。 嗯,大不了他自己掏腰包补贴学生。他前两年年轻不知人间险恶,收了这个女徒也没太当回事。然后他同时还教着秦王派过来的那些号称擅长数算的小吏,开始还好,后面学得深了,他才知道这徒儿多宝贵。 那些人已经是一般人中的佼佼者了,仍然有人笨得让他想吐血,好像怎么教都不会。 这时回头看看一教就会甚至不教自己看书就会了的陈苇,张苍才会有点安慰:分明是他们太笨,不是我不会教啊! 得了些许安慰的陈苇回了趟家吃席。王义考上了,她这个大恩人自然是一定要去的。 等她回到官衙,得知张苍要去长安县做县令了,而她不跟去,王上派寺人来接她到咸阳,让她在宫里读书。 陈苇:啊? 张苍摸摸她的头,有点捨不得,但还是鼓励:「去吧。我忙于政事,又研究那代数与几何,王上那里其他的书是无暇顾及了。你自己看书时不是对那些有兴趣么?我教不了你,你去宫里学吧。」 陈苇早就学完小学内容了,原本在跟张苍继续学初中的代数与几何。嬴政一直关注这个天才女童,于是又让人把初中物理和化学给了他。 这些教材不是现成的,是他在后世时找人把一些不合适内容改了改,自己列印的隶书版本。而真正拿出去的,则又是叫张苍一边自学,一边费些精力把语句也改成了当下的用语习惯。 文字是隶书。隶书本是天下一统之后才推行的,但嬴政决心现在就在秦国先用起来,也让学生能快点掌握。 张苍还没有修改完,宫里让陈苇去看的,还是嬴政带回来的版本。嬴政觉得应该难不倒陈苇,这样的天才不应该慢慢学,应该让她尽情发挥才是。 他还等着用上蒸汽机,以及大秦自产的电报机呢。要不是天下尚未一统,为了保持秦军的战力,他很多事不能放开手做,也不能让他国得到这些书,嬴政实在是很想像刘彻一样将教材修改完成后放之于郡县,让普通学子们自己捲去,卷出头的他自有重赏。 现在,他也只能指着碰运气碰出来的个别天才了。 陈苇懵懵懂懂,完全不知道自己被寄予了多大的希望,还在为自己不能考取官吏而暗暗难过。此时得知能进宫读书,才在短暂的茫然之后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去咸阳,进宫呀!我会见到大王吗?」 张苍呵呵一笑:「或许吧,我也不知道。你好好学,我倒是敢说,大王迟早会召见你。」 「那我一定能见到大王。」陈苇自信地说,经过两年多近三年的学习,她别的不敢说,在学习上已经自信心爆棚了。 她这次确实没有见到大王,只是被寺人领入宫中,安排居住在六英宫,一名被唿为「八子」的后妃照顾她。又得了宫籍,许她随时往金匮借阅。 这位芈八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生得楚腰纤细,清丽灵动,未语先笑,甫一见面,就牵过陈苇的手,领她入室,托腮问道:「你就是宫中说的那个聪慧无人能及的阿苇吗?」 陈苇被她看得脸红。 她在乡间长大,见惯的是秦国乡间粗壮劳苦的妇人,从未见过自南国而来这样纤细美丽精灵般的少女,心中只是想,我见到仙子了吗? 额上被纤指轻点,芈八子掩嘴轻笑:「怎么呆呆的呀?」 她回过神来,捂着脸实话实话:「我不是呆,是看八子看得呆了。」 芈妙出身贵族,也不曾见过这样未见过世面的女孩,被她直言赞美也说得脸上飞红,轻咳一声,调整了原先的想法,不再想拐着弯子说话,而是对陈苇直言:「你可知道,大王很重视你,不过让你入宫读书,令一名后妃照顾,却是无所谓寻谁的。我可是求到了华阳太后面前,才将你求到我这里。」 陈苇迷惑不解地歪过头,指了指自己:「我?」 她有这么精贵吗,还要动用太后的面子? 「唉。」芈八子嘆息,换了坐姿,挥了挥手让旁人都退下,这才向自己要求助的陈苇吐露心声。 「我是楚人,是华阳太后族中晚辈。太后不曾生子,先王又早逝,家中又选了人送来宫中,希望能诞下大王的子嗣。可是我们无能,不得大王欢心。」 陈苇还小,芈妙也没有说更多。秦楚联姻已经很久了,从国家层面来说两国自有考量,实际上也未必有人相信,楚女生下的秦王就会待楚国优先几分。 只不过对于这些楚国贵族来说,自家的女儿入宫得宠甚至生下秦国公子,甚至新的秦王,意味着他们家族的子弟若是在楚国不得重用,那就还可以投奔秦国。昔日的魏冉,如今的昌平君,都做过秦国的相国,她的家族自然也将希望放在了她们这些女儿的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华阳太后虽然地位高,可毕竟只是收养了先王,如今的秦王生母是赵女,若是不想想办法,下一代家中的子弟在秦国可不一定有机会了。 所以她和姊妹们几年前就被以侍奉华阳太后的名义送到了秦国,在华阳宫中长大,凭着华阳太后的面子,确实得幸于秦王,她也得到了「八子」的封号。 可是,秦王并没有宠爱她们,尤其是亲政之后,完全没有再临幸过她们。 与姊妹们的哀怨失宠不一样,芈妙觉得,大王对她们谈不上宠不宠,他只是有意不想让楚女生下子嗣了,可能是因为数代联姻,咸阳的楚人贵胄已经有点多了,他的长子公子扶苏都是楚女所生,所以大王在着手削弱楚人在宫廷中的影响。 那她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芈妙因此闷闷不乐,哀嘆自己的青春就要这样空耗在宫中,看不到出头之日。她连孩子也没有,一点寄託都无啊。 直到宫里突然有了条规矩。 「连宫女也可以去做……我自然也可。」她的眼睛微微发亮,对陈苇说,「诗书典籍,什么都可以,读书有所得便能写一篇文章,大王会亲自看,看了满意,就会去她的殿中。」 陈苇嘴巴微张,有点呆滞:「大王还有空看这个?」 「有信心写给大王看的不多呀。虽然大王未说,但若是怀抱侥倖,胡乱写篇交给大王,浪费大王的时间,以后也别想过了。」芈妙轻笑,指了指自己,「我就不敢写。」 陈苇也噗的笑了,为她的自知之明,但还是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芈妙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像在看自己下半生的希望,「可是我学那数算,却觉得不像她们说的那么难。但宫中只能自学,没有人教,后面的书也看不到。我听说大王让你来宫中读书,就知道了,你就是来救我的。」 她双手合什软语哀求:「阿苇妹妹,你读了什么,回来也教教我吧。等我学好了,就申请考试。大王最是公平了,他既定下规矩,若是我真做得到,就有诞下子嗣的机会了。」 但她也不敢轻易申请,现在宫里公开的教材她自学完了,不像陈苇还有难题能刷,进一步的教材又没有,她就卡在这了。因为芈妙不敢确定,这样简单的内容是不是足以让大王放下对楚女的戒心,她还是想更有把握一点。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最好的年华过去可回不来了。 所以这句话不是讨好陈苇,而是她的真心话啊。 陈苇呢,她早被漂亮姐姐迷得晕头转向,又不是什么犯忌的事,当下恨不得保证包学包会,拍胸口答应一定教会她。 「又不是很难的事,我舅家的大兄已经很笨了,我教了他数月,虽说朽木难雕,可也通过了考试。八子可不像他那样粗笨,自是容易!」她斩钉截铁地说。 有了教王义的经验,陈苇给芈妙出题的难度就保持在一个正常的水准。 但芈妙做得很快,正确率也很高,陈苇于是提高了难度,并且再次肯定:这才正常,舅家的阿兄就是笨嘛。 待她觉得芈妙的基础已经夯实了,就开始教她初中程度的代数与几何,这是宫中不曾放出的教材,也是芈妙心心念念想学到的东西。 陈苇自己呢,则是在休息了两天后,被带到了金匮石室。 这里很宁静,陈苇看到的已经不是旧日堆满竹简的模样了。自从嬴政带回纸张和印刷术,工匠们日夜开工,已经将三分之一的藏书换成了纸质。 竹简没有损毁,而是更妥善的收藏了起来,放在外面供人借阅的就是这些纸质书籍了。 那些数理化工的书籍单独放在一殿,陈苇脱了鞋,怀着对知识的崇敬,几乎是踮着脚走进去的。寺人对这个大王亲自点名的女童很恭敬,躬腰引她到书架前,问她想先看哪一门。 陈苇哪一门都想看,但想到书上那些有趣的现象,她是终指了指上方的物理,寺人为她取下后,又引她到了桌前。 桌上有一盏灯,只轻轻一按便大放光明。 陈苇深唿吸了一口。她看的书里有介绍!这是灯,点的不是油,不是柴,也不是炭,而是天上的雷电! 这是可充电的灯,嬴政与上次回归时的李世民一样,带了许多可太阳能充电的移动电源回来,他自己在后世待了几年,已经不太受得了蜡烛和油灯了。 金匮石室这种地方,也是不用明火更安全些,于是便宜了来读书的小姑娘,第一次真正接触到书中所说的那些神奇之物,也萌生了将这九天雷电抓在手中,自由摆布的理想。 第一次来读书,她就差点忘了吃饭。无限供应的稿纸用去了一叠,直到寺人催促,她才依依不捨地将眼睛从书里拔出来,心里琢磨着如何将几个小实验重现出来,游魂似的走了回去。 饭菜已经备好,芈妙等她一起用饭。陈苇吃了半碗饭才回魂,向芈妙发出了惊嘆:「书里用『电』驱动的机械都是真的!我今天用上了电灯!」 芈妙却不是很惊讶,陈苇以为她不信,她又没什么食不语的习惯,嘴里菜还没咽下就急着想向她描绘。芈妙却平静地道:「虽然我不曾见过,但大王殿中早已用上了,宫中也传说着大王遇仙归来的故事。不过阿苇你可知道,大王现在急要人制的不是这电,应是太难了。大王只让人做那蒸汽驱动的机器,不惜万金之赏。可惜至今也不成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蒸汽……看着不难,做不出来是因为什么呢?」 陈苇虽然聪明,但毕竟年幼,又没有学到深处。蒸汽机的原理不像电力那样复杂,这个时代制作的难点在于材料的性能和机械加工的精度,不是她现在能想明白的。 食不知味的吃完饭,陈苇呆坐了半晌,忽然一拍手,兴奋地道:「八子,我们做不了大的,不如做个小的,也好明白是哪里行不通呀。」 芈妙也觉得甚好,只是要花钱,她权衡片刻,咬了咬牙,开箱点取积蓄,放在了陈苇面前:「我就这么多了,够么?」 可能不太够,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只得暂时放弃实践,先学习理论知识。 第50章 噫,中了! 王义回家之后享受了半天的贵客待遇。具体表现在当晚家里给他送考煮的鸡汤热了先叫他喝了个饱, 还吃了一条完整的鸡腿。他也累极了,都没消食,倒头就睡, 一睡睡到第二天中午也没人来喊他起身。 不过等他自己终于睡够了爬起来, 这点出格的贵客待遇也就自动结束了。下午, 母亲喊他去餵猪餵鸡, 父亲喊他下地除草,已经好久没干过活的王义又累得够呛, 不由怀念起备考的日子。 全然忘了那时候他觉得做题还不如下田呢。 但在这样的忙碌中, 一家人还是记挂着考试的结果, 不时地念叨:「明天不知道出不出。」 念叨着念叨着, 就到了三天后,大家渐渐也放松下来了。 王义已经适应了在家干活的节奏,早上起身跟父亲一起出门到地里去, 但不用和父亲一样干到中午。父亲还是让他回去把书看看, 别丢下了。 下午先去地里干一会, 然后回来, 趁着天还亮, 教家里的同辈兄弟们识字和做题,给他们答疑。 这半年为了他备考,他们都没怎么来问他,积累了不少问题, 三天里一股脑地砸过来, 王义嘴都要说干了。毕竟他家的同辈兄弟都跟他差不多,没有像陈苇那么聪明的。有的还特别笨, 王义讲着讲着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阿苇妹妹给我讲课的时候,也是这么生气的吧? 郑荣餵过猪, 看王义嘴唇发干不时去舔,抽空给儿子倒了碗水放在地上,忍不住又说了句:「都几天了?也该出了吧?」 前两天王义总有点不耐烦地回她:「哪这么急。」 今天他却也道:「是该出了,我去里典那问问。」 郑荣顿时没了做事的心思,忙把手在衣襟上擦擦,叫侄子们回去,带了两分心焦地笑道:「明天再来吧,你们大兄要去找里典呢。」 王家的孩子们却不肯走,起闹似地跟在后面,也要去看个究竟。 郑荣和王义没心思管他们,连大父大母也不由追了出来,一家人可谓浩荡地来到了里典家院前——却不止他家一帮人,门口已经涌了不少人在了。 一看,都是有考生的人家。里典家的奴僕在门口拦人,扯着嗓子喊:「我家郑公去亭里抄名单了,不在家!不要往里挤!」 都是一家子全过来问事,阳里去考试的有八人,也就是来了八户。八户之外,分家了的兄弟子侄也跟过来不少,还有看热闹的闲人,若是都让进去,里典家的院墙都能叫挤塌了。 乱闹闹闹了一阵,大伙总算散开了些,但一个也不肯走。王义被母亲扯着在门口的桑树下头抢了个好位置坐下来,紧张得抠地。 那天大伙开玩笑说吃肉还是吃板,王义其实知道阿父不会打他板子的,可是家里人肯定会很失望。他自己也会很失望。 而且他原本在阳里就不是学得最好的人,是姑母家的妹妹来给他补课,他才有勇气跟人家比一比。今年不成说是明年再努力,明年他还要怎么努力啊?不说阿苇不一定有时间来了,就他自己,还真能再一年都不下地,待家里从睁眼到闭眼都读书做题吗? 他也坐不下去了。 等啊等啊,地上被王义抠出了好几个洞,又被他抹平。有爬到树上的顽童眼尖,指着里门的方向尖声高叫:「里典回来了,里典回来了!」 王义嗖一下跳起来,母亲郑荣却比他还快,已经撒腿就跑,沖在了一干人的头里了。 阳里的里典叫郑石,跟郑荣还有点沾亲带故——实际上也远着呢,他们轵道亭十个里都有郑氏,是个大家族。 平常郑荣可不敢往里典面前凑,今天却不一样,那一点遥远的血缘关系仿佛给了她勇气,或者说对儿子前途的盼望让她把这点血缘关系当作胆量,跟着旁人一起堵住了里典的牛车,并且扒拉开其他人,率先问道:「郑公,我家阿义可中了?」 郑石在里中颇有威严,他也不是很平易近人的人。今天好好驾着车回来,被这群人堵在路上问,若是平常他必是要发怒的。 今天却不曾,他眼睛一扫,就看到了三户人家,又将目光落在郑荣脸上,竟然扯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道:「中了。」 「中……中了?」郑荣腿发软,人往下出熘,幸好小姑王沐这时候也追了过来,一把搀住了她,还回头冲着呆在原地的王义和自家父母嚷起来:「阿父阿母,阿义中了!阿义,你去叫你阿父回家啊!」 「啊?哦,哦,我去叫阿父。」王义的脑子已经不听自己使唤了,姑母叫他去喊人,他原地转了个圈,竟然同手同脚地往自己家走去,被旁边人闹笑着一把拽住。其他人家也耐不住了,纷纷问:「我家呢?我家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已经有好事的挤出人群,跑去通知王义的阿父了。里典站上牛车,清了清嗓子,叫道:「别吵吵了,既然都在,我就在这说了吧。王义、方玉,郑羊,我们阳里中了你们三个——先别在这高兴,我领了律书回来,给你们一个月背律法,考过了才能上任!」 还得背书啊。众人感嘆了一句,但也没怎么在乎。不管怎么说,这是考上了啊。 尤其是王义,先前成绩其实不算拔尖,但人家有个好亲戚,给他补了几个月的课,硬是拉拔上来了。 「散了散了,别堵在路上。」里典已经不耐烦了,没考中的人家十分沮丧,没了方才的兴奋劲,被他一逐也就散去了。 王义的阿父王兴还在地里,就听着有人远远地喊他,还夹着一群孩子高声大嗓的乱叫,什么也听不清。 但他这几天正敏感着,心口顿时就是一跳,什么也不顾不得的站上了田埂,手拢在嘴边喊:「这边,我在这边。是结果出来了吗?」 「你家阿义中啦!」远处的人叫着,他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愣神了一会,待来报信的好事者快到面前时,他突然拔腿就跑。 王义已经晕晕乎乎地被人拥回了家,不知道谁递了水在嘴边,他张嘴就饮了一大口,想着要去叫父亲,人堆里又有人说有人去叫了。 其实刚才里典已经说了,他因为数算那张卷子做得好,被分去了长安县的市亭里做关市的佐吏,负责记录物价,辅助关市,也间接相助县中令史完成每月「平贾」的任务。 这是个极低微的职位,然而对王义这样家中仅有一个传下来的公士爵位,眼下无人在军中立功,也没有亲朋好友能为之保举的人家来说,又曾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那是让一个家庭从此改换门庭的希望。 现在,不必在战场上拼杀,也不必有人保举,只要家里能挤出钱来送孩子去学室,孩子又争气,就能自己去考试,从此由一个农人家的无知小儿,成为了农人眼中有着权力的官吏。 钱是难攒的,学习也是很难的,但是与以前那些条件比起来,这又好像不那么难了。 今天在阳里,考中的三个人就是传奇,是未来父母们教导孩子的榜样,是贫乏生活里的一个盼头。 郑荣也在团团转,一会儿去灶上拿菜刀,想有只母鸡不怎么下蛋了,不如今天就杀了吧;一会儿丢下菜刀去倒水,想着亲戚都来了,得叫人喝碗水;一会儿又想男人还没回,人家别是不耐烦走到田里叫人,还是得叫个自家人喊男人回来…… 王沐实在看不过眼,拉过嫂子让她别忙了,郑荣还是坐不下来,正拧巴着,又有人叫:「兴大兄回来了,快让让!」 大伙自觉让开路,王兴喘着气走过来,王义木木地站起来,看见父亲裤腿卷着,有一边大概是卷得松,跑动时掉了下来,另一边仍卷得高高的,又还光着脚。 不知怎地,他眼睛一酸,一边咧嘴想笑,一边不由自主地掉下了眼泪,哽咽着说:「阿父,我考上了。」 郑荣没杀成鸡,在她不知道忙什么是好的时候,看热闹来来恭贺搭讪的乡邻渐渐散去,小姑王沐却拎了杀好的鸡过来,抿嘴一笑:「阿嫂还是别动刀了,我怕你没心思,剁到自个儿。」 「哪能呢。」郑荣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她也知道自己今天确实定不下心,但嘴上还是谦了谦,「亏了阿苇来教他,我倒还收你的鸡,真是不要做人了。」 王沐推她出去,自己拿刀剁鸡块,侧头爽朗笑道:「等阿义上任了,叫他请我。今天我带孩子过来吃饭,阿嫂弄点白面掺玉米面吧,我家以后也不是吃不起了。」 「行。我去跟人换一点。」郑荣转头就去舀麦。现在磨是来不及了,可以拿去跟人换。 小姑说得没错,她与小姑现在名下有个豆腐坊,生意越来越好。以后儿子又去了县里做佐吏,她家也是能在玉米面里多掺些白面日常吃的人家了。 一家的快活气氛中,唯一有点沉重心思的就是王义自己。他冷静一点之后,就想起来里典说的话了。 这个月他得把关市律、金布律等本职相关的律法背熟,最好还能自己假拟一些情况来判案,说不定会考。其他秦律可以宽限半年,半年后依然要考。 一个月后要是考核不通过,他还是要回家种田呀。 但看家里人都这样高兴,王义默默吞回了提醒,只是拒绝了大父给他倒上的酒,决心明天早起背书。 他承受不起一个月后家人的失落伤心,他一定要通过那场考核。 早起晚睡,先前半年的备考生涯仿佛又重复了一遍,家中又把珍贵的菜油给他点上了,不惜代价供他读书。 不同的是王义自己的心态。 那半年里,他和现在一样用功,然而仍然是少年人带有几分天真懵懂的心态,读书考试,也只不过是因为父母都说这很重要,左邻右舍也都说很重要,他便自然也觉得很重要了。 做题做得累了,解不出来了,他也会想放弃,想不如种田省心,累了倒头就睡,哪会做梦都梦见在考场上什么都不会给吓醒了。 现在不一样。 他好像一天之内长大成人了,他清楚地知道了农家小子王义和长安县关市佐吏王义的不一样。 是桌上掺了白面的玉米面馒头,是大父大母在里中的脸面,是阿父阿母下半辈子的生活,是阿弟阿妹们将来的前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整个家族的未来,就系在他的身上了,他又怎么能懈怠一丝一毫呢。 准佐吏王义在这天入睡前下了一个决心:过几年,他要让家里能吃上纯白面的馒头,最好还能吃到包了馅的包子。 ------------------------------------- 一个月的努力不曾白费,王义还算轻松地通过了考核。别处不知道,他们阳里的三个人都过了,并不是考核简单,王义知道一定是大家都和他一样,这个月里哪怕生病了都不会丢下书本,只要背不死,就往死里背! 亭长张苍离任,他是去做县令的,轵道亭所在的长安乡升格了,设为长安县,张苍就是第一任县令。 王义等人就跟他一起走。他没多想,但同里的郑羊捣了捣他,小声道:「你看县令带我们一块去,是不是给县里原来的官吏看的?」 「给他们看什么?」 「看看县令有人手啊。你不知道么,我们县令是要去变法的,没自己人怎么行。我们都是县令的人。」 王义觉得有点道理,但好像又离他很远。他们都是底下最微末的小吏,能帮到县令吗?而且新设的县,都是别处调来的人,哪有什么原来的官吏。 阳里的三个人都是差不多的家境。王义知道里典家的儿子没有考,类似的人家有爵位,也能找到保举人,至少也能做个里典田典的官吏,若是能托到人,更是能直接做到亭长一级的职位。 像他们考这些的微末小吏,还要苦学数算,那些家境更好的人家少有愿意来吃这个辛苦的。里典家的儿子倒是来学了,但学得一般,只是会用而已,王义敢肯定他比不上自己。 郑羊是他母家的亲戚,同样关系已经挺远的了。他年纪稍长,已经二十岁了,之前在县里给人做些零碎活计,见识比王义要广,所以王义也信服他说的话,不由琢磨起来。 但张县令什么也没跟他们交待,只与他们同行到县中,就让候着的县中各级主吏按名单把人领走,也就嘱咐了一句要认真办事,不得违律而已。 王义到最后也没想明白,郑羊是瞎说的,还是真猜对了。 他很快也没功夫想这些事了,初上任的少年对陌生的工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从头学起,生怕有一点错漏。 不过他不知道,负责县中商业的关市辛段私下里对同僚称赞过他,对他很满意。 不说别的,就他在学室学来的那一手算盘就打得非常漂亮。现在张县令来了,把旧帐改成了新帐,要记录和计算的数据多了不少,王义啪啪啪一阵拨打,别人还在拿算筹计算呢,他那边已经把活干完了。 辛段有心学打算盘,但不好意思跟下属开口,另找了人在家里苦练。 有直系上司的欣赏,王义的工作渐渐上了轨道,对自己的事务也熟悉了起来。县令从来没找他们说过什么,郑羊也不与他分在一处,他渐渐把郑羊的话忘在了脑后。 与他分在一起的,是善居里一个叫林婴的少年。林婴这人有点不一样,王义很佩服他,因为林婴家境贫寒,只一个寡母养他长大,自是上不起学室的。 人家是跟着邻居发小学,硬生生考出来的,比他可厉害多了。 就算做了佐吏,林婴也只有两身不带补丁的外袍,还是出来时跟人借钱置办的,每月的俸禄除了给母亲养家,还要挤一点出来还钱。 王义又佩服他,又同情他,总叫他跟自己一起吃饭,林婴却总躲着他。 今日事毕,王义推开帐簿,一个箭步蹿出去,抓住了正要离案的林婴的手腕,嘿嘿笑道:「一起去吃啊。」 林婴无奈,又不好跟他拉扯,只好跟着出去,低声道:「你都掺白面的,我哪里好总吃你的。」 「我就说你带的粮食跟我混在一起不就好了,你又不肯。」 他们没有公费饮食,俸禄就是直接发粮食。他们这些小吏若是家不在县里,往往搭伙一起吃。他俩新来的,暂时找了个食肆,把自己的粮食寄存在那里做着吃。 本来他们俩正好搭伙,但林婴捨不得用白面,就不想占他的便宜,王义却总拉着他同食,今天这一出也不是第一天上演了。 两人就是关市下的佐吏,管的就是县中的市亭与旗亭,对哪里饭菜合口已经摸熟了,粮食如今便存在那家。 郑荣还让男人走了一趟,把豆腐坊赚的钱拿出一些给儿子送过来,嘱咐他在外面不要亏了自己。王义平时节省,今天也有些馋了,要了份狗肉跟林婴分食。 林婴推辞不过,被他直接一筷子叉了块肉丢碗里,也只能慢慢地吃了。他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向外面张望,王义好奇地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看什么呢?外面有淑女经过?」 「别瞎说。」林婴不禁逗,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尤其是外面真的有两名女子结伴而过,他更是连连摇头,生怕叫人误会。 王义才十七岁,当了这阵子的小吏也没磨了天性,笑得前仰后俯。林婴无奈,等他笑得停下来,才解释道:「我是看多了好些妇人,都是新开的那家织室的吧。你没觉得吗,最近市中都要热闹些了。虽说她们捨不得进食肆,但市亭里头的货,可是多卖了许多呀。」 王义也是天天跟这些打交道的,林婴一说他也想得到,不由小声道:「这些妇人都是少府的隶妾呀!听说也是考试考得好,给直系血亲赎身了,自个儿却进了织室,也不知道到底是得了自由,还是没得自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从门外经过的不是什么淑女,正是这样的女子。只不过一个确实年轻,一个却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 程伏与同伴经过食肆,看都没有往里面看一眼,那不是她们能去的地方。数月前,她参加了那场考试,原本一眼到头的命运就此发生了改变。 她达标了。 原本想给幼子或幼女换一个赎身名额的程伏改变了主意,将这个名额给了长子。 因为狱掾宣布了一件事,像她这样达标的人,不但有一个直系血亲的赎身名额,自己也能去织室做活——不是隶妾的那种活,而是有工钱的。 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们仍然不得自由,虽然可以去市亭中购物,但仍然被官府看管。 可她能拿工钱,还可把两个孩子带在身边,自由不自由的也就不重要了。程伏就给长子赎了身。长子罚为城旦,那是个苦活,她怕再晚一点孩子就要死了。 不过也就第二天,狱掾让她在两个孩子间重新选一个,她心中大拗,颤声问:「是我的告已经死了吗?」 狱掾不耐烦地说:「快些,选哪个?何告自己考过了,他要给你赎身,你再选一个小孩赎身吧。」 程伏又是欢喜,又是不安。若是这样,她留下的孩子岂不是要孤身一人沦落为罪徒了,连照顾的人都没有?她斗胆陈情,狱掾虽不耐烦,倒也通情理,觉得确实不妥,最后同意了她的请求。 她仍为隶妾,但她的三个孩子都是已经赎了他们父亲罪过的平民了,长子已经成人,可以抚养弟妹。她虽是隶妾,但只要能留在织室就有工钱,可以养活她的孩子。 那时她唯一担心的事,就是她真的不擅纺织,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打回来继续做苦工。 但织室跟她想像的……不太一样。 在市亭中精心挑选,程伏买了一块布。虽然不擅纺织,但她针线活还行,能抽出空来给大儿做身衣服。与同伴会合后,她们回到了织室。 官府并不担心她们这些弱女子逃跑,也确实没有人敢逃跑。程伏舀了勺冷水洗了把脸才进去,她们是用中午吃饭的时间啃着玉米面馒头出去的,因为没多少休息时间,吃完饭一会就要上工了。 用冷水浇一浇脸,也能清醒一点,免得出错。 这个织室不织丝麻,而是用棉花来纺线织布。程伏对棉花并不陌生,因为自从不用舂米之后,她下田干活就是种的棉花。 到採摘季是最劳累的,也是最需要人力的时候,程伏被那棉壳扎得一手的伤,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也让她手指痉挛,疼痛不已。 她那时候根本没有心力关注这玩意是做什么用的,后来一心学习准备考试,更是没想过。 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这棉花也是可以织布的。 也对,如果不是劳累到已经完全麻木不会动脑子了,她本来就应该注意到,那棉花的丝絮纤长,确实是可以用来纺织的。 送到织室来的棉花都已经去籽了,程伏不负责织布,她负责纺纱。而那纺纱机竟然有八十个纺锤!就算她不擅纺织,这又非丝非麻,她还是眼睛都直了。 这下好了,大家都是从头学起,也就不显得她笨拙了。这台八十个纺锤的机子叫她一个人操作,她也慢慢上手,除了要集中精力之外,也不觉得有多烦难。 熟练之后,她甚至可以一边做活,一边稍稍走神,想着这几个月攒下来的工钱要怎么安排。 虽然织室吃得差还要收钱,但竟然工钱给得不少。她没别的用处,都能结余下来。三个孩子光身子放出去,家业是全没了,两个小的也没有阿兄阿姊的旧衣穿,要不给他们也置办一身? 只买得起麻布,但织室有脏污了被丢掉不用的棉花,她发现这东西比稻草柳絮保暖,捡回去洗一洗晒干了可以夹进去,冬天就不会受冷了。 大家都不傻,都在捡,还会偷偷弄脏了棉花使之被丢弃,再去捡回来。管织室的狱吏发现了这个漏洞,宣布哪一组丢的棉花多,就要扣工钱,并且惩罚一餐不得食。又定了个标准,超出这个标准,这一组就要离开织室,大家才收了手。 不过她已经赶在狱吏发怒前捡够了。 哎,只是这样一来,太稀疏的麻布还不当用,可葛布和她们织室产的棉布她又买不起……熬一熬吧,熬到明年,兴许她就能给三个孩子做一身冬衣了。 至少,眼下的生活是有希望的。 程伏不知道,她与同伴们难得出去购买布匹的身影落在两个少年小吏眼中,又引发了他们的议论。 林婴和王义吃完饭,慢悠悠地散步回去,又说起了织室妇人的事。 「虽说是隶妾,可有工钱。少府没把她们放在咸阳县,而是放在了我们长安县,想来又是与变法有关。你觉出来没有,她们都那样俭省了,可市亭还是繁荣了许多。」 王义点头。每个月「平贾」,给货品定价,明显看到那些针头线脑布匹和锅碗盆勺悄悄涨了价,尽管只是一文半文的,但着实是涨了啊。 没别的变化,就是多了这群妇人,涨价的也是她们会买的东西,其他的没怎么受影响。至少食肆就没有,因为她们从来不在外面吃饭。 「都是隶妾,本来就要罚做苦役的人,你说大王为什么要给她们工钱呢?」林婴问。 王义没想过,这时候琢磨也琢磨不出来,摸了摸头只能表示自己想不明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林婴也不明白,两人带着疑问,又投入到案头细碎而烦琐的工作中去了。 第51章 小人物的小智慧 秦王政十三年, 秦国大举攻赵,以所取赵地设立雁门郡和云中郡。 秦国内部无事。长安县令张苍召集县中属吏议事,将制作的表格贴在了竖起来的木板上, 让所有人看。 关市辛段对这个最熟, 县令来了之后一个是教人做新帐, 一个是教人做表格, 好处是显然的,什么都在纸上列得清清楚楚, 一目了然。不过表格里列出来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就没有发话, 看别人怎么说。 现在几个月数据汇总在一起, 县吏们既然都学过,也都慢慢看出来了。主吏掾平时不管这个事,现在未免一惊, 脱口而出:「怎么都涨价了?」 张苍目视辛段, 辛段会意, 欠了欠身, 向大家解释道:「少府把织室放在长安县, 那些犯妇有了工钱,又给子女赎身,总要给他们置办家当。一来二去,陶器跟布匹都涨了一点。又, 长安县诸乡都在学轵道亭种地, 一年间到手的粮食多了不少。他们自家吃红薯当饭,把粮食卖了换钱, 这两年各乡说亲办喜事的也多。所以粮价不涨反跌,各种过日子的器具却涨了。」 众吏家里採买都有妻子, 涨一文半文的根本察觉不出,有时候妻子抱怨,他们也不会太往心里去——谁还差这个钱了。只有负责商业区的关市和负责每月定价的令史最清楚,但他们也不知道县令说这个是为什么。 令史略一琢磨,起身问道:「敢问县令,是否在下月抑制物价,定回原来的价格?」 「平贾」也是个讲究的活,虽说定价权在地方官府,但不是事关国家大事,也不能强行硬来。就像粮价,不能让它低到跌破预期,但现在粮食打得多了,也不能强行维持在一个高价。令史心想若是县令强行要降价,他不好硬顶落了县令的面子,但私下里总要谏一谏的。 张苍已经蓄了须,让自己显得老成一点。听令史这样说,他哈哈一笑,摇头道:「平贾是令史的事务,我不干涉。只是诸位,当真不知大王设长安县,又让我来此为县令的用意吗?」 众人默然,这还有谁不知道啊。 荀子高徒,大王心腹廷尉李斯和虽无名位却是王师的韩非的同门,为官不入咸阳,做了个仿佛侮辱人的亭长。长安设县,又来了长安做县令。 这三年多来轵道亭的种种,大家都看在眼里,有谁还不明白,那也不要做这个官了。 大王又要变法,但没有立刻推行,而是选了轵道亭,立了长安县,一下子将可能的动盪降到最低,也给心怀疑虑的人一个观察的机会。 主吏掾沉吟道:「县令的意思是……」 看上去是要听之由之,可是听之由之,又何必叫他们一起来议事? 张苍道:「诸位还是没有明白大王的深谋远虑啊。如今秦国强盛,大王为何要再度变法?诸公可曾想过,待他日大秦灭六国,平天下,诸位家中子弟可要再去哪里挣军功,搏爵位呢?」 文无害捋断了一根鬍鬚。 其实这都是明摆着的道理。只是秦国现在一国都还未灭,谈什么平天下。至于平天下后可能的情况,又有谁没事会想那么远。 更多人是随波逐流,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跟着上面走就好了。 他们是官吏,家中的子弟无论如何总有出路。 可现在被张苍直接点出到面前,又与变法联繫上了,就由不得他们不认真的想一想——他们家中子弟是无事了,可是秦国如今的体系要出大问题啊,他们真能独善其身不受影响吗? 再一想轵道亭和长安县如今的变化,最聪明的几个已经隐隐明白了点什么。 主吏掾努力捋着思路,想到自己手下分来的那三个干活认真也挺好用的平民子弟,点了点头,口中喃喃道:「商君变法以耕战为本业,建军功爵制,是要黔首专心以此二者为业,以强根本。但一旦大秦灭六国,军功就难得了……轵道亭的考举,是为了让平民于军功之外,再有一条为国奋进之路啊。」 不止。张苍想着韩非与李斯平常信中透出的信息,沉静地说:「将来是要大变的。风起于青萍之末,诸位位于风起之处,难道还不能快别人一步吗?这次变法,关键就在于与军功爵制并行之制,除了考举,农工商诸业,都要渐渐开禁。织室已经做了示范,那些犯妇有了活钱,总也得花出去,作坊和商贾便得了好处。长安县市面繁荣,人心自然安定。」 当然,一切的根底,还是粮食增产,农人家里有粮,官中的府库充实。这是不言而明的道理,就不必在这里细说了。 见众人沉思着点头,张苍最后吩咐了一件事,让他们回去想想,怎么让长安县的人多赚点钱,让市面更热闹一些。 辛段回去之后自己没想出个名堂,把手下们叫来了,简单说了说县令的要求,把任务下放给了手下小吏们。 王义和林婴凑在一起商量,有点兴奋。 「这不就是我们先前琢磨的事吗?县令跟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林婴比较冷静,「我们没琢磨出来,县令想得透。」 「那也别旁人强,至少咱看出来市面上的变化了。」 「县令让出主意,你有主意没有?」 「这倒是没有。」 两个人一起笑起来。 反正他们只是佐史,没主意也不烦,过了两天到休沐的日子,两人搭伴回家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这时已是秦王政十三年的八月了。男人在稻田里忙碌,老人和女人也要侍弄自家的菜地。王义到家的时候只有大母陈桃在做饭。 见他回来,陈桃从灶上探出头,吩咐道:「到后面菜地去,叫你阿母摘两根黄瓜,掐些豆角,你再摘点黄瓜去你三叔家换两个番茄回来。」 「哎。」王义把包袱放下,去了后面菜地。母亲郑荣果然在这里干活呢。 现在他休沐回家,家里也不会特意杀鸡买肉了,不过自家种的菜会多弄一点来吃。这些菜也是这两年农官教着渐渐种上的,郑荣摘了黄瓜,拿了几根给他去换番茄,嘴里嘀咕着:「我们家种得不全,这番茄跟鸡蛋一起煮汤味道好,当果子吃也好,明年看看哪里能腾出两分地来,把它也种上。」 中午就用番茄和鸡蛋烧了一锅咸咸酸酸香香的汤,黄瓜切片用盐拌了拌,自家豆腐坊里早留了一方豆腐,同样凉拌了,这个天气吃最好。 还有一盘煮豆角。虽说没有大荤,但王义吃得心满意足——他在外面也只偶尔买点肉吃,捨不得大手大脚。而县里头的菜色并不丰富,多数时候食肆里卖的还是过去的那些菜,葵、藿、韭、萝菔之类。 水煮出来伴着粟吃,王义吃惯了家里的菜,对这些过去常吃的食物已经有点食不下咽了。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王义帮家里干了点杂活,就要去邻近的善居里找林婴,他家母猪下崽了,正好王家要抱猪崽,说好今天去的。他先去里长那开验传,回来后郑荣掐了一捆豆角回来给他,让他带给林婴。 「阿母好大方。」王义接过来跟母亲开着玩笑,「我跟阿婴交情好着吶,不用特意送他礼物。」 郑荣白了他一眼,凑近了小声说:「你天天在家看书也没瞧见么,这豆角根本吃不完,两个月就能摘,天天摘天天长,家里都吃够了,跟人学腌成了酸豆角也还是有剩,送又送不掉。你不是说林家种的菜少么,你多拿点过去。」 他们家实在种得多了,郑荣就打算明年少种点豆角,把番茄给种上。 阿母原来打的这个主意,王义哈哈笑着出去,到善居里找到了林婴,把菜送上了门,倒是没说母亲这心里话,只说家里种的多了,送他点不打紧的。 林婴家里没种什么菜,也不了解,好奇问了问,突然顿住不动了。 王义:「阿婴?」 「别说话,我有个想法……你说,把菜卖到长安县怎么样?」 王义怔了怔,一拍巴掌:「对啊!」 轵道亭自是有人把菜往县里贩卖。但普通人家种的菜也只够自吃的,豆角要是种多点倒是有多,可也因为多,卖不上价。如今的县里也不是后世,县里一样有菜地,他们这样并非菜农的人家,这点零散的菜真不至于挑到城里去卖,家里还有事要忙呢。 所以除了几家菜种得多的,没人有这个想法。 林婴得了王义赞许后,自己又退缩了。 「阿义,好像也不成……」 「怎么不成,关市不是让我们想主意么,这主意就好。又交了差,又让家里挣了钱。你听我的,家里种的菜是少,可要有人把菜一起收了,加点价去市亭卖,你看我们这些菜,县里人会不买吗?」 说着他又有了新主意:「以后大伙都种起来了不好说,可现在都不用去市亭,就我们去问问食肆,他们会不收?关市、主吏掾、文无害、狱掾……他们府上不愿意买些青菜黄瓜丝瓜豆角来尝尝?」 光是这些地方,轵道亭种的菜都不够卖的! 王义越说越来劲,恨不得亲身去做这个生意,林婴也有点激动,但还是好笑地拉了他一把,提醒他:「找家里人做吧。可惜我只一个寡母,做不得这个生意。」 「怎么做不得,我们想的主意,我们家里不挣这个钱怎么行。你阿母不是黄棘里嫁到这边的吗?让她找你舅家呀,有你撑腰,你舅家也不敢甩开你阿母单干。我们也攒下些钱了,拿去做本钱,在亭中收菜卖到县里,一趟就能得利,绝不会亏了的。黄棘里,善居里,还有我家的阳里,这就三里的菜可以收了。」 两人在休沐时也不休息了,一起到林婴家里,拿纸笔出来写呈给关市的公文。他们都是三年里在学室主攻数算速成的学子,写文章不太在行,拿惯用的铅笔涂涂改改忙了半天,总算文从字顺,把意思表达清楚了,然后才拿毛笔正式誊写了一份,署了两人的名。 在家也待不住了,虽不好张扬,但他们也先跟家里人说了。林婴的母亲虽是寡妇,但能把他拉扯大,也是个能干泼辣的妇人,一听这主意比林婴还积极,立刻决定入伙,还把林婴寄回来的钱全从地里挖了出来,准备他们那边说定了,就回母家找兄弟说。 反而是王义家不太积极,因为他家现在就有个豆腐坊很来钱。王义的父亲自己要下田,母亲担着家里的一摊子事,现在主要是他大父大母和姑母王沐在做活,家里人力已经这样紧张了,哪里还有人手收菜卖菜。 王义在家好产歹说没说通,想了一晚上,提前回县的那天早上又郑重其事地把家里人聚在一起,说道:「家里人力不足,阿父为什么不在里中雇几个人呢?我们九叔那一家生了六个儿子,只有十亩地,只能给人庸耕餬口。大父大母早起辛苦磨豆,不如从他家雇一人来做。」 大父不肯,说自己还做得动,不愿意分利润给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王义早就料到了,不慌不忙地继续分析:「家里的豆腐坊是亭里给的奖励,又没说只能在乡里做。阿父雇两个人,我们开到县里的旗亭去。卖得多了,雇两个人也就不亏了。」 家里人一下被他说得痴呆起来,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事情。毕竟他家不是商籍,祖祖辈辈都是老实在地里刨食的人家,服兵役打仗都没在战场上立下什么能说嘴的功劳,仿佛种地就是他家的宿命。 这次亭里给了奖励,本来家中还担心给换成商籍,结果亭长说轵道亭特殊,他家既然还是以种地为主,那就不入商籍,只王沐给入了商籍,也是她反覆问了不影响陈耳将来的前途才肯的。 豆腐坊的生意很好,不过一里之中也就百多户人家,又不是天天都要买,所以数量总是有限的,他们又没人挑着担子四处去卖,一家人觉得满意,也不过是因为地里收成好,有这个进项全然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多一文都是好的。 现在王义说到县里开店卖豆腐豆干,他们都反应不过来了。 倒是郑荣跟王沐姑嫂两个脑子快些,明白了王义的意思,王沐率先道:「正是了。县里人多,不必挑担四处去乡里卖,每日也能卖出许多。这样雇个人来做,确实不亏。」 郑荣也道:「亭里当初教了不止一个法子,在阳里又卖不掉那许多,我们平常就只做了豆腐跟豆干,弄些豆浆自家喝。去县里那就能都做起来了,人家今天不吃豆腐,也能买个千张、素鸡之类的换换口味。应该能做得。」 只是先得花钱,这算是坐贾了,得到旗亭去弄间铺子,最好还能住下人,就在铺中睡觉守着,不然十分不方便。 要不要做?一家之主的王兴知道是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腮帮子都咬住了,沉默了半晌,有心不冒险,但想到地里这一季收上来的粮又能卖掉一半,儿子又做了关市的佐吏,便是欠了外债也不是绝路。再看长子带着期盼盯着自己,他吐出了两个字:「做吧。」 王义和林婴提前回到长安县,因是休沐先没有找关市上书,而是拎着家里的菜,去找食肆说话,成功的定了下来。现在轵道亭这个生意还没有准话,但他们阳里的菜已经有去处了。 也不是食肆不晓得进些新鲜菜,实在是那些专以贩菜为生的菜农都不来长安县。反正是要驾车走一趟,他们都会把菜卖到咸阳,那边能卖得贵些呢。 至于下乡收菜,谁又有那时间。 到休沐结束,两人上书,关市也把不准,只做了中间人,将他们的上书交到了张苍那里。待张苍拍板同意之后,关市找了他熟悉的小贩,叫他们去收菜来卖,市亭里给他们留了摊位。 而王义和林婴的家人,也随之行动起来了。王义天天吃上白面的理想,好像又向前进了一步。 就在他为此忙碌,公私两头跑的时候,陈苇从宫里回家,又坐车来县里找他了。 「锡?你要弄锡做什么?」 听到陈苇的请求,王义一时愕然。 锡当然是有的,这是冶炼青铜必需的矿石。不过他也敏感地发现锡价在下降,尽管这东西市面上不卖,都是官营,但他这里做帐时也有记录,看得出来锡价降了。 因为这两年秦国的铁官越发兴盛,原先在秦国与铁器并驾齐驱的青铜器有了势微的迹象,锡价自然也随之下跌,进货量也少了。 但它依然是战略物资,不是轻易能买到的。 陈苇也知道,不过她只想要一点点,冶炼剩下来的边角料都行的。王义不太敢自作主张,让她还是去问县令。 张苍也是同样的疑问:「你要这个作什么?」 对王义,陈苇没说,因为她觉得王义不懂。对自己老师她就说了:「我与芈八子看了一个化学实验有趣,难得的是材料也好找,就想试着做一做。」 这样啊,张苍高兴了,他有秦王的特别交待,这个宝贝徒弟学习上的事要尽量满足,所以这事他就能做主了。 「你以后有事找我说,还有,别在宫里实验。出来我给你找地方。除了锡,还要什么?」 「还要水银,还有玻璃。」陈苇轻快地说着,但对不能在宫里实验有点犹疑,「真的不能在宫里吗?可是这个实验是芈八子想要做的呀。」 「嗯?」张苍这才注意到陈苇口中的芈八子,这又是谁? 这自然是在宫中抢来照顾陈苇任务的芈妙了。借这个机会,她终于能接触到那些藏于金匮石室中的教材了。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陈苇在数学之外,对物理的兴趣日渐浓厚,可能是因为她总能接触电器的缘故吧。 而芈妙不是她那样的学神,只能算个普通学霸,数学自学起来多少还是有点吃力的,亏得有陈苇能教她。而她自己的兴趣,则慢慢偏向了化学。 不为别的,只因那书中所写的小实验都是那样有趣,可惜的是,她没有材料,没法自己亲手操作一番。 陈苇就帮芈妙在藏书中翻找,找了一些能寻到材料的简单实验来做,两个人在宫里自得其乐,芈妙都快把一开始的目标给忘了,到现在也没申请去考一考数算理化,一门心思在跟陈苇做实验玩儿。 就在最近,陈苇翻出了一个实验,看着材料也不过是锡和水银,还有平板玻璃。玻璃坊刚成立的时候,少府这边还不能做出大块的玻璃,但最近已经成功了,秦宫里正在陆续在窗户上安装这种玻璃,虽然还没安装到这里,但她们都知道有这么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所以材料不都齐全了么,两个人各自兴奋地一击掌:「就做它了!」 这才有陈苇出宫来找锡矿石的事。 张苍一听就不答应了,「水银有毒,怎么能在宫里做,不行。你若这样,我便要禀报大王,让你从芈八子那里挪出来了。」 「别呀!」陈苇慌了,赶紧哀求加保证。 她跟芈八子处得好,兴趣相投,可不想换个成天钻研胭脂水粉吃喝玩乐的人在一起。就是这样颇对不起芈阿姊呀。 张苍看小徒弟怏怏不乐,也有点心疼,送走她后,先去给她找锡矿。 其实锡矿哪能直接做实验,他刚才已经向陈苇问明白了,干脆便帮她做到位,让工匠提炼出锡,然后再加工成锡箔。这不是当下锡矿的常规用法,但也不难,陈苇自己要做这个,已经把法子查找想好了,刚才也抄了一份给张苍。工匠按说明行事,多试几回就能做出来。 水银不着急,等锡箔制好了再说。张苍回去后想了想,还是给秦王上书了。 宫中的这位后妃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张苍一怕她们瞎做实验,一个年幼一个没谱,别回头把王宫炸上天,两条小命炸没了。二怕这位宫中的妃子也是个小阿苇这样的聪慧女子,大王现在渴求人才,可别埋没了。 嬴政看到张苍上书,也略微吃了一惊,先从记忆里搜寻出这个「芈八子」,只记得她生得不错了,别的没什么印象。然后让人去探一探她的底,看到回报时,他的嘴角也未免抽搐了一下。 这都什么啊。 很显然,芈八子求到华阳太后那里,是为了接近陈苇,方便学习。她要学数理化的原因也简单到不需要猜,因为她文科着实不太行,写文章都没好意思呈上来给他看。 所以另闢蹊径,想得到宠幸。 这都没什么,虽然嬴政确实是有意削弱楚人在秦国上层的势力,但若她真的聪慧可人,倒也不差她这一个楚女。他的长子都还有个楚女母亲呢,仍然是他最属意的太子人选。 但是,一心想给未来的子女都找个聪明母亲的嬴政,这时候看着芈八子好像已经忘记目标的行为,都觉得自己想岔了,他应该只看文章选拔宫妃就好。 他在后世就听说所谓「科学怪人」,什么计算时面包沾墨水吃了还不知道的,什么把怀表当鸡蛋煮了的,什么一心沉浸科研不通人情世故的。 他的子嗣是秦国的公子,是秦王乃至秦二世的候选,数学差一点不要紧,可不能这个样子啊。 这个芈八子,长着聪明面孔,跟陈苇学习之后,怎么越来越像个一根筋的「科学怪人」了? 第52章 汉元朔元年 汉, 元朔元年。 李世民在军中很快活,如鱼得水,他也不晓得是因为提前知道了命运因而有这种情绪, 还是自己真的天生就属于军中。反正他是没什么被命运安排之类的文青病的, 跟着卫青学习军务, 得了卫青好多次夸赞。 刘彻看书的时候, 李世民就往他案上一趴,撑着下巴眼睛忽闪忽闪的, 刘彻嫌弃地挥手:「我又不是李渊, 你回家找他夸你去。」 李世民也不以为意, 刘彻不问他自己说:「卫将军今天说我学得很快, 这样下去要不是年纪不足,出塞时都能独领一军了。我厉害吧?」 刘彻:「呵呵。」 李世民不依了,「你这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看史书的?」 「看啊。」 「看不到卫青向来谨慎, 待人温和, 不得罪人的?」 「切。」 李世民扭头, 又把头转回来, 挺起十五岁少年还不太坚实的胸脯, 坚定地说:「但是卫将军对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就是这么厉害。」 刘彻不由大笑,从空间里摸了个后世带来的桔子丢给他,「行了, 行了, 你厉害也是写在史书上的,何必还要仲卿来给你作证。」 李世民自己剥了桔子, 一下塞了一半在嘴里,鼓着半边腮含煳不清地说:「史书上那是成年的我, 在军中学会了打仗的我,不是现在的我。现在卫将军说我可以独领一军,虽然只是几千人的一军,但说明我确实学到东西了。」 刘彻不怀疑李世民的能力,不过确实好奇卫青是怎么看他的,寻思着抽空问问。 在这条时间线上,因为提前布置,匈奴在元朔元年初的入侵併没有造成重大损失,所以汉朝的回击也显得更从容一些。 卫青原本以为自己最大的麻烦是安置和应付那个陛下所称的小友。没有官职,却是陛下之友,听宫中的阿姊说真的是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疑是天上仙人。 卫青被塞了这么个人在身边说要跟他学习军中事务,说不心塞是假的。只是陛下交给他的任务,就像为人奴僕时接到命令一样,无论合不合理,自己愿不愿意,为了不受鞭笞之苦,都要尽一切努力去完成。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现在受陛下知遇之恩,信用之重,这样无论如何都要完成任务的心意,不再是害怕遭受惩罚,而是害怕让陛下失望吧。 不过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陛下这次随心所欲的结果居然也不差。这个爱说笑玩耍,性情开朗的少年,怎么看都是进取心强烈的人,而不是天上的仙。 卫青其实没什么时间教他,就要率军出塞作战了,他很忙呢,只能把李世民带在身边,尽量抽空提点他几句而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但那少年竟然真的上手了,卫青试着让他管五千人的后勤,他也料理得井井有条。 卫青十多岁才有机会学习兵法,他对兵法有自己的见解,心里觉得名将不常有,大部分人打的都是普通的仗,比的就是谁犯错少。他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名将,所以第一步想做到的就是少犯错。 所以在他看来,能把士卒组织好,军令下达运转顺畅,那么就差不多算是个合格的将领了。当年大汉立国的大将军淮阴侯,不说那些奇谋战略,其实最初做到的,也是这一点吧。 他觉得,李世民就是年纪小点,可能真做事时还不稳定,但这么看起来,已经算合格了。 嗯……所以他做梦也没想到,都要去打仗了,他还会遇上想不到的其他麻烦。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尽管军务繁忙,但同僚宴请,他还是去了。就像刘彻说的,他不惯得罪人,另外他也想着出征在即,这时候还请客,是不是对方有什么事要请他帮忙呢?不去不太合适。 哪知道什么事也没有,倒是像惹了事想贿赂他,那府中的舞女歌伎一个劲往他身上凑,主人家还让几个貌美女子轮番给他斟酒。最后更是明示暗示,说他不胜酒力,让个女子扶他去房中休息。 卫青使劲才挣脱了,顾不上得罪人,找了个藉口就告辞了。 帮忙可以,但这个样子是犯了大罪之后想拉他下水,那他就不能沾了。 且他的母亲和阿姊们都是平阳公主府上的奴婢出身,他和外甥霍去病的出生,说是私通,其实未必不是随意让她们这些奴婢去侍奉的结果。 他对这样的事情无能为力,但是他自己不愿意世上再多一个他这样的孩子。 本来以为这样也就结束了,大不了将这同僚得罪了。没想到这只是开始,总有帖子投到府上,请他过府一叙。未必是宴饮,但一定有女子! 卫青都有点来火了,去了两次发现不对,后面就全拒了。这天又收到请柬时,他更是生了警觉,更衣入宫,请见陛下。 卫青入宫时,刘彻刚刚结束与嬴政的对话,正在出神。 或者说,正在生闷气。 嬴政语气平淡地告诉他,之前提过的那个女孩确实很聪明,跟在张苍身边已经自学初中课程了,他准备让她入宫读书,不方便拿出去的教材可以让她随意取读。 刘彻怀疑秦始皇在炫耀和气他,并且他有证据! 其实他知道自己和嬴政採取的方式不一样,谈不上优劣。因为秦国未一统,嬴政还有旧制度必然不适合大帝国需要变法的压力。 所以还是秦王的秦始皇,首先不可能像他一样把教材哪怕是初级教材下放到每个郡县,因为这可能会流入到六国之中。 谁敢保证天才一定出于秦国啊,六国之中万一有人先把火药弄出来怎么办? 其实刘彻觉得以六国和秦来论,需要国家力量介入的蒸汽机和火炮,要弄出来也肯定只有秦国了,六国没这个本事。但是万一呢?而且□□说是威力不足,但放在他们秦汉这时候,在战场上还是能造成麻烦的。要让六国人先弄出来,岂不是给秦国自己找麻烦。 其次,在六国未灭的情况下,秦王也不能把改革的步子迈得太大,不能把这理工科的教育一下子提到重要的地位,以免引起强烈的反弹。 秦固然二世而亡,但二世而亡之前还有个统一天下的辉煌成就没完成,让秦国凌驾六国之上的旧法也不能轻易动摇,一个不慎把秦自己玩崩了就是笑话了。 所以嬴政选择一个地方作试验,集中一部分人先行学习基础教材,这是刘彻能理解的。 他不能理解的是嬴政不是一向运气不太好全凭祖宗遗产和自己实力硬刚的吗?捡到个大才李斯最后还矫诏立胡亥去了,显然运气不能跟自己比。 现在这是踩到狗屎走了狗屎运了不成,那么点人里头就让他捡到个真天才! 真没天理,后世明明是说他捡人才的运气比较好来着。他没有嬴政的顾虑,所以基础教材是广泛下发的,学到今天下面也没报上来几个叫人惊艷的。 道理他都懂。因为广泛下发,所以没有特别给什么照顾的政策。都广撒网了,也就不像嬴政那样,还要考虑不太富裕的人家怎么学的问题。反正书都印刷发下去了,比过去便宜了很多,想学的自己想办法学去。所以发是发下去了,真正能学到的人仍然是个小范围。 刘彻很清楚,这样过些年,天才未必有,但他需要的人才会井喷式出现,他不用急的。 但嫉妒已让他质壁分离!现在刘彻考虑提前在上林苑开班,把战死有功的将士子嗣集中在这里上课。学不进去体魄又强健的就是他的羽林孤儿,体质弱又学得好的就继续学。他就不信了! 这个时候卫青来得巧,让他精神一振,觉得自己的运气只是还没有到。 看,他的ssr来了吧。 就是他的ssr有时候过于认真了,他得说说。 卫青本是来禀报近来他遇到的古怪事情的,他担心朝中有异动所以这些人拉拢他。但方见礼入座,未及开口,陛下又把他说了一通。 「仲卿啊,你不必过于拘束。自信一些,嗯?」 刘彻让人把自己案上的果盘分给卫青,这些都是从后世带回来的,带得不多,他也不会常回去进货,轻易不会分给人的。不过真想吃了总还能去买的,分些给自己的ssr,不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卫青要说的话只要先停下,谢恩,品尝。 陛下遇仙的事不假,这些仙果确实远胜凡品。 只是陛下所说的拘束是什么意思? 刘彻已然在摇头了:「你尚未娶亲,别人既有美妾相赠,你何必拒于门外呢?」 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卫青避座正要说话,刘彻已经摆手了,「罢了罢了,朕知你谨慎。这样吧,你在宫里看中哪个宫人,也可对朕说。」 卫青表情不变,内心已经快要裂开了。 不是,陛下,臣拒了同僚,却到宫里来挑选女人,这叫谨慎吗?陛下对谨慎有什么误会不成? 他突然想起来当年被太后处死的韩嫣,虽说此人平时就犯了不少忌讳,但陛下护着。最后被落实的罪名就是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而被逼自杀。 莫不是陛下当年也对韩嫣说过类似的话?所以韩嫣才无所顾忌吗。 现在太后还在,但陛下已经掌握了实权,不担心宠信的臣子再被赐死了,所以给了他这个待遇? 卫青伏身谢恩又谢罪,委婉地不能从命。 刘彻无奈地嘆了口气,怏怏地不再勉强,他就说卫青什么都好,就这个谨慎的性子不好,以前韩嫣跟他多有松弛感。卫青也不是没见过韩嫣,就没学到。 不过他又想到史书所载,他对立下大功的卫青确实予以了极高的地位和权力,而卫青倒也稳稳接住了,从容以待,没给他演什么不敢不能的,便觉得也还行。毕竟不一样的性格,叫卫青学韩嫣大概是怎么也学不来的,就不要勉强了。 没两天,出征前得了两天假休息的李世民又进宫蹿他面前,未语先笑,笑得刘彻让人赶他了,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到底跟卫将军说什么了?他这么谨慎的人,拐着弯子请我替他在你面前提一提宫禁的事,还说到了韩嫣,你怎么他了?」 刘彻摒退左右,郁闷地道:「朕怎么了,朕就是想让仲卿有个继承他能力的儿子而已。」 「他不是已经有卫伉了?」 「卫伉有什么本事。」刘彻不屑地道,又嫉妒起李世民来了。 明明他大汉也是个军功至上的国家,为啥卫霍之后,他对外战争就总是不顺呢。看看李世民那个唐,像李世民这样的战神同时代又出了个李靖还能理解,他也有卫霍嘛,楚汉时也有韩信和项羽同时代嘛。 但凭啥他还有徐世勣和苏定方啊,犯规了吧? 更可气的是李隆基,刘彻看史书时虽然没有深入研究唐朝,但还是看了唐史,看到李隆基就觉得很可气。这个傢伙居然手下也有很多名将,其中王忠嗣也像是他捡霍去病似的,好像随便养了个忠良之后就养出个名将来。 而且这个名将寿不说长,至少也比去病活得久了,偏偏还被他贬斥。同时期什么高仙芝哥舒翰,全是被他坑死的。 刘彻为此愤愤不平,觉得李世民是氪金玩家,肯定作弊了。 「你看卫青跟霍去病有什么共同点。」他问李世民。 李世民迷惑,「都是名将?」 「都是卫氏女与人私通所生。」 李世民瞠目结舌,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刘彻慢悠悠地道出他的研究成果:「朕原觉得军事能力是能培养出来的,但在后世看了书,觉得不行,这是天生的,后天最多是能不能发掘出来。」 这点李世民同意,立刻拍胸示意他就是。 刘彻懒得理这个骄傲的小公鸡,继续道:「卫氏一定有这方面的天赋,只是未必都传得下来罢了。去病的同父弟霍光虽说是名臣,可完全是个文官,一点军事方面的天赋都没在史书上留下来。这必是母家卫氏传下来的没错了。」 「啊?卫氏或有天赋,可跟私生子有什么关系?」 刘彻一拍桌案,「那她家婚生的子嗣怎么一个出息的都没有!朕这是用了后世的科学方法分析出来的结论,必是这样没错的!」 李世民闭嘴了。 他觉得刘彻已经魔怔了,被史书上他晚年那些拉胯将军给气魔怔了,一心想再养出个卫霍来。 难怪卫将军害怕,换他他也怕。 刘彻确实是被气的,说的是气话。他只是心里暗搓搓想,卫青要是有几个私生子就好了,不过实际上只暗示过别人给卫青送几个妾,毕竟卫青自己纳的婢妾生的儿子全都不行,他觉得还是随机换几个人吧,万一蝴蝶了原来的孩子,有继承了卫青天赋的新的孩子出生呢。 又想到自己,以后除了太子,看来其他儿子的教育也得重视起来,不然连个备选都没有。短命的不算,一个个的不是没脑子就是性子暴,太子要是有事,这几个捡都捡不起来。 元朔元年的战事,在后世看来是或许只是汉匈战争的序曲,是名将卫青刷经验的副本。但身处其中,李世民意识到,汉军将士高昂士气的来由——立国百年,白登之围,卑辞求和,边郡饱受其苦,唯有本朝才有主动出击的意图,也唯有这位车骑将军才获得过一次进攻的胜利。 汉军渴望雪耻,渴望报仇,也渴望在卫青手下获得军功。 这是一种对李世民来说相当陌生的情绪。隋再次统一之前,天下已经纷乱数百年矣。 胡人于北,经过血腥杀戮和主动学习,已经与汉人渐渐融合。他母亲的窦氏,祖母的独孤氏,当时都是所谓「虏姓」。虽说长得完全就是汉人的样子,多少年通婚下来,恐怕汉人的血脉早就超过胡人的血脉了,但出身毕竟放在那,大家都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在那样的时势下,大隋统一天下,汉人重主中原,突厥却是个军事上并没有优势的塞外异族,所以时人并没有汉对匈奴这样的仇恨。 在后世学习时接触的一些概念浮了上来,李世民想到那个大唐,许多胡人也生活在境内,并且任了高官,忠心耿耿。他的时代,是不是很适合塑造民族国家的概念? 他一代人肯定是办不成的,一定要作为一个朝中公认的能够延续的长期国策去办。 李世民随卫青出雁门了。这一战本不是必须,匈奴的入侵已经被打退,但不给他们一个教训,刘彻心气不顺。况且他也不想打乱卫青的成长之路,明年就是收復河南地的战事了,他一点风险都不想冒。 不过毕竟从容了许多,汉匈战事进行的同时,大汉的第一次科举考试,也没受影响的如期举办了。 从上谷郡长途跋涉而来的赵常早早动身,从遥远的边郡赶了过来。 他们上谷郡的人武德充沛,文风就一般了。赵常家境尚可,但他自幼体质偏弱,註定走不了投军立功的路,所以打小父母便送他去读书。 只是边郡之地确实也没什么高明的老师,赵常颇有点文不成武不就的意思,似乎以后只能回家继承上千亩地和羊群牛马过日子,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了。 转机出现在他交游时偶然听人说起的事情上,道是从京城发了一批书到县里,除了百家学说,还有数算图形之类的学问,似乎还有工匠之学。 边郡不但少名师,也少藏书。赵常欢喜的与朋友一起去县城询问,得知县中果然设了藏书室,也果然书极多。可以买,也可以抄。若是本地子弟,有人保举的话,还可以交一笔押金借回去一个月。 赵常不缺钱,他就缺书,当下一口气把几家显学的书都买全了。至于其他,他本没有学的意图。 数算也就罢了,工匠之学是君子不屑去学的,赵常想着他得继承家业,学一学数算好像也不错,便买了本数学教材回去。 哪知道他的天赋不在文科而在理科,那年他十七岁,六岁开蒙读了十一年书,背得滚瓜烂熟,义理也说得明白,问起自己的见解,依然是两眼一瞪不知所云。 学数学却学得快,而且觉得有趣,一发不可收拾。三年多来,他已经把县里的小学内容学尽了,又自学了一点初中的内容,可惜他毕竟不是学神学霸,只是有一点天赋的普通人罢了,一直没人教自学的情况下,学得实在有点纠结。所以他又买了初中的几何、物理和化学看,都是勉强入门,但不妨碍他喜欢,只恨生在边郡,少名师点化。 就在这个时候,天子诏令,长安科考,儒墨法兵道,数理医化农,凡是发到县中的书学过了,都可以报名去考,考中可授官。 赵常大喜,当即禀明父母,要往长安去考试。 族弟赵丰不像他体弱,听说他要去考试,自告奋勇要护送他。 赵常奇道:「你不是要投军去么,陪我去长安,一来一回可就耽搁久了。」 赵丰却有盘算:「阿兄只关心文事,不注意武事,我可是听说长安如今有武学。除军中立功者可得推荐入学外,平民得官吏保举后也可以考评武艺或兵法入读。学了出来至少也是个校尉。弟现在投军不过一小卒,可阿兄若是得了官再为我保举,我说不定也能考进武学啊。」 赵常顿感压力山大,他兴奋是因为自学数算的人还是少,也就长安明确要通过考试选拔人才,而数算和那些被视为工匠之学的科目都列在其中后,人们才蜂拥而至,希望用换个赛道的方式一举进入朝堂。他比人家早学三年,自然更有机会。 但这也不是一定的事,从小读书不说是个学渣,那也是极普通的赵常对自己向来没什么信心。但族弟执意如此,笑言就算考不中,去长安见识一下也不吃亏,他也只得由着族弟任性了。 路上遇着劫匪,全靠赵丰带着家僕杀散,赵常也觉得庆幸,幸好带上了他。 行过鉅鹿郡,赵常小病了一场,赵丰带他投宿到乡里人家安置,给他延医用药,慢慢缓过来了。不过赵常晓得自己体弱,出发得就早,现在也不急着走,多给了主人家钱财,要多休养几日。 见天气好,卧床数日的赵常带了名家僕,出门在里中慢走,身上出了层汗时才往回走。 就见一个年青人垂头出来。赵常好奇地看了看,进门后相询:「那刚出门的是何人,我瞧他也像是读过书的。」 主人家嘆息:「唉,那是我四弟家的侄子,父母早亡,我们接济着长大。原说他读书也像个样子,将来说不定还有出息。前几年不知道被什么人说迷了心,到县里抄了几本书回来,却把正经书丢下了。没有办法,毕竟是四弟家唯一的子嗣,现在要借钱去长安考什么试,我也借了些给他。」 他摇了摇头,颇为可惜:「我们也凑不出太多钱,怕是不够他去长安的。要是他好生读书,还能去陈太公家自荐,娶了他家的女儿,用嫁妆去长安求官。现在学这古古怪怪的,陈太公不要这样的孙女婿啊。」 赵常眉毛都扬起来了,跟主家随意聊了两句,问明了他侄儿魏商的住处,立刻去拜访了。 魏商正在院子里借天光读书,手里拿着根树枝,在一个沙坑里写写画画。院门未关,赵常推门他也没注意,让赵常近身探头,看到他在沙坑里画的式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这里,画一条辅助线就能解了。」 魏商吓了一跳,真的跳了起来。赵常才看清这是个面庞稚嫩,生得却比自己壮两圈的少年人,手上拿的是一本几何题集,颇为眼熟,跟他们县里的一模一样。 赵常心生亲切,也不管魏商已经摆出警戒的架势,笑着自我介绍道:「我也是学这个,准备去长安考试的。你要不要同我一起走?」 魏商也就愣了一下,立刻抛了手中的树枝大拜:「兄长提携之恩,弟没齿难忘!」 很久之后,赵常突然想起来,问魏商:「那天我说和你一起去长安考试,你道谢也就罢了,为何要行那样的大礼,倒叫我慌了。」 魏商无语地回答他:「数算理化之类的学问,就是因为学的人少,才容易考。兄长见了我这样的同考之人,不想着少一个对手,却主动要带我去长安。弟不大礼相谢,那还能算是个人吗?」 兄长赤子之心,可真不适合做官,魏商第n次地想到。 第53章 大汉科举 进入长安城, 一个乡下穷苦出身的土包子,两个边郡粗犷之地生长的土包子,顿时眼睛都不够用了, 站在街头左顾右盼, 一时都不知道去哪里投宿。 魏商迟疑道:「如今才七月末, 九月方考, 住一个月要多少钱?还是找户人家,看能不能短赁两月, 兄长认为如何?」 赵常还在左顾右盼, 看不够长安的繁华, 啊了一声, 正想说不差钱,赵丰已经说他去问了。赵常无所谓的,便点了点头, 「好, 也不要只赁两月, 怎么也要赁上一两年才行啊。」 魏商诧异地看向他, 赵常反而不解, 疑惑地道:「你在家时没打听过吗,县中藏书只是初级,要学得深就要到长安来。我们若是这次考不中,自然要留在长安才能找到明师。至不济也能向旁人求教。在家独自苦读怎么能行, 我将不会做的题目抄在纸上, 已经装订到一掌之厚了,遇上你才帮我解了数题。」他嘆着气说, 「下次再考,定是要难得多, 回家就真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魏商一时无语,拱了拱手,表示受教了。 并不是他不懂这个道理,实在是他这种穷人的思路不在一条线上。而且赵常这么说,显然是直接把他带上了。他若说推辞不受这个恩惠也未免矫情,大恩不言谢,他自己记着就好。 赵丰便去找人赁屋,此时不像后世,头一回科考,根本没有专门的考生生意,也没有后世的寺院给贫寒士子投宿。不过好在他们来得早,赵丰很快在一个不算特别偏的地方租到了人家闲置的宅子,连家僕也一起搬了进去。 接下来一个多月,两人也没有一味地读书解题,而是四处寻找参加数理科考试的学子,交流心得、打听消息,不一而足。 他们从县里或买或抄,得到的教材是一样的,都是长安印刷后发到县中,又令县中自己雕版,若是卖得多了再印了补上的书籍。但人之天份不同,各自学出来的结果也确实不一样。 赵常积下的那好些问题,半个月后长安城里人陆续多了起来,还真遇上能替他解答的。有那不乐意教人的,他也不在意,换个人问就是了。 魏商却是在打听别的。到了八月底,再次确认报名的时候,他对赵常说:「兄长和我一起报物理吧。」 他们数理科的考试是这样的,数算必考,另外可以自己选报一门,几何、物理、化学,任选一门。 赵常本来打算报的是几何,他几何学得稍好一点,也没瞒着魏商,这一下被魏商搞得煳涂了,「物理?为什么要改成物理?」 「这些天问下来,兄长没发现么?几何学好了,极利于丈量田亩,有志于仕途者,多于数算之外钻研这门学问。况且这门学问,朝廷给的书只是换了些称唿,解题更方便了,道理却是不变的。有人家学渊源,早有基础,我们怎么拼得过他们。」 这说得赵常脸色都颓唐下来了。是的,就跟经书一样,少了家学和名师的传承就是不行,他家虽富裕,却也不能给他什么助力。 魏商却不慌,又道:「化学这一科学得人倒是少。但兄长发现没有,有一伙人常在一块,不与我等同行。我有意去攀谈,到底看出了他们的底子?」 「怎么,还有作奸犯科的混进来?」赵常悚然,甚至想立刻喊赵丰去报官,害怕恶人跟着魏商找过来了。 魏商笑道:「非也。他们原都是方士!」 赵常表情都绷不住了。怎么回事,怎么还有方士来跟他们争前途的? 这跟刘彻也有点关系。 他回来之后,一想到那些方士竟然敢用后世小儿科的戏法手段欺骗自己,还骗娶了他的女儿,头上就要冒火。百忙中他都没忘了下一道诏书,禁民间方士,直唿其为骗子。 诏书一出,方士们风流云散,各找出路去了。有的方士隐匿在仍然信这一套的王公贵族府中;有的方士仗着官府在民间查得不严,还在乡间行骗;有的方士属于医丹不分家,行医为生倒也不愁;有的方士则是自己也确实信炼丹那套玩意,怀着对抗不公的悲壮心态在山中继续炼丹求仙。 还有的既没恆心,又没人脉,还没手段,胆子又小不敢再从事这行,就只好转行了。 作为方士,他们多数也识得几个字,会念几句书。走炼丹那一脉的,更是对各种材料比较熟悉。 其中有些父子传承的,做老子的靠骗人积下一些财富,本来带儿子入行,现在不成了,就叫儿子读书。有些自己也不过二三十岁的,同样在找新的生存路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经书读不过别人,就跟赵常与魏商一样,他们看县里有新书,朝廷有新的上进之路,就去试一试了。 这一试不要紧,叫他们发现化学这个专业了。 嬴政刘彻拿回来的教材都是私人定制版,虽然用的是后世的名称,但也都标上了此时对应的名字,写明了颜色气味等属性。 这些前方士可算是逮着了,这把矿石敲碎了一会溶于水,一会拿火烧,一会混起来让它们变化,这不就是他们炼丹的本行吗? 这还不简单! 这些人本来就有联络,发现这事之后,各地的方士又活跃起来。这三年里,赵常是苦学数学,这些人是一边学数算,一边聚在一起照着朝廷的书本「炼丹」。 很多材料不是一般人能弄到手的,价格也不便宜,只有这些方士有门路。那些还隐匿在王公府中的方士也要考虑将来,与同行联繫上后,收留了他们,带着弟子门生一边炼丹,一边用被骗的主家提供的材料练习化学实验。 当年的炼丹炉又派上用场了,成了反应釜,朝廷卖的玻璃器他们也集资买回去做实验器材。初级化学的理论未必学得多好,但化学试验,整个大汉都没有比他们容易上手和精通的了。 实验做多了,就算理论不太懂,做题都能上手。所以这次考试,他们互相一串联,决定一起来考,不管谁做了官,都要提携其他人。 年轻的十七八岁,年长的四十有余,足足来了三十八个人。 魏商探出他们的底细之后,就觉得自己和赵兄肯定不是对手,把化学这科默默地也划掉了。 「所以兄长啊,我们只能试试物理了。这一科不说选的人是多是少,至少大家起步一样,对我们稍稍公平些。」 他也很无奈,其实他本来想选化学的,这门课学的人应该不多,因为难上手。哪知道还有方士来抢呢,也就剩物理还能试一试了。 赵常很轻易就听进去改变了主意,「好,那就报物理。」 元朔年间仍然用的是自秦时传下来的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所以九月初,长安城的居民在准备过年的时候,就看见外地涌来的这些读书人半点过年的气氛也无。 那些考儒墨法道兵诸子百家经书的,原先在城里最是活跃,三天两头聚会辩论,现在也不见他们出来了,都在住处背书写文章;那些学数理科学的呢,原先就比较低调,聚在一起无非是默默解题,也没什么好辩论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现在更不见人了。 到九月上旬,大汉的第一次科考,正式开始。 张汤做了主考。不是沖他学问,而是让他以廷尉的身份来监考。 赵常和魏商都报了数算加物理,一起来到廷尉府,考场就设在这里。门前两排甲士,身材高大、面容严肃、目光兇狠,考生过来先被吓了一回。 然后还要搜身。这也是事先明文有言在先防止作弊的举动。有人觉得受到侮辱已经拒绝考试离开了,能来的都是能接受的。 不过事到临头,赵常也觉得这十分有辱斯文,至于把髮髻都打散了吗?髮髻里还能藏本书不成? 这也是大汉朝用上了造纸术不久,又是第一次开考,,赵常没见识过后世展览里歷代考生的作弊工具,那微雕似的字真能抄上一本书,也亏得他们那眼神,居然能看清。 他这时候只在心里嘀咕,怪不得通知要带梳子,原来是要自己把头髮再梳起来。但不能站在门口挡着后面的人,只要披散着头髮先去找自己的位置。 号牌发了给他,他被人领进廷尉府临时腾作考场的院落,找着了自己的考棚。 这场考试准备得比较充分,刘彻让人像后世一样,搭建了考棚给他们使唤用。不过这是临时的,第一次放在廷尉府,也是给考生一个威慑。 好好考,进朝为官;作弊考,直接进廷尉大牢。 魏商跟他不在一个院子,赵常有点心慌,把考篮里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才慢慢安定下来,等着髮捲子。 要说这考试对体力还是个考验,之前来廷尉府领考前须知的时候,魏商就有点担心他的身体,好在这天气本来也不算冷,赵丰去给他买了件裘衣,让他穿着进来,回头当被子盖。 尽管进来的时候被检查的甲士当作神经病盯了好几眼,搜查得格外仔细,一寸一寸把他的裘衣给捏了一遍,惹得其他考生也怀疑地盯着他看。赵常尴尬之极,还是坚强地挺过来了,没有受太大干扰。只是想想做题要做到明天才能走,他还是打了寒颤,颇觉不可思议。 他考的这数算科,不至于的啊。 却不知这也是刘彻的想法,虽说本来不需要像后世科考那样考上三天三夜,但刘彻还是觉得做学问无所谓,但做他的官给他做事,身体得好。 要是考试都熬不下来那怎么给他干活?他举办考试是要找能为他办事的人才,不是为了拿国库养个病秧子的。 后世考公也得体检吶。他现在没那个详细可靠的体检手段,就要熬一熬考生,把体弱撑不住的先淘汰了。 所以让人多出题,中间哪怕休息时间多点,也不要当天就放人离开,跟后世一样,至少待一晚然后再做份卷子才走。 不过这题怎么也做不了一天。所以跟嬴政那边一样,题不够,就拿计算凑,辰时末发下卷子,赵常拿出自备的稿纸埋头就做,仅是口算就做了半小时才抬头——把脖子活动一下——然后继续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虽说没选几何,但因为丈量田亩是个重要的事情,所以数算的卷子里不考那些复杂的几何题,却也有大量实际的田亩问题要求计算。 赵常做的时候,十分怀疑这是陛下让人出题,结果出题人把实际中遇到的难解的问题都拿来给他们算了,真的是又琐碎又麻烦,甚至还暗搓搓夹杂了一点律法卷才应该出现的考点,要不是赵常到底读过书了解一些,加上在家也听大父和父亲议论过类似问题,这题还真要失分。 午时他把准备的干粮拿出来,考棚里有个炉子,用的是蜂窝煤,但锅碗都要自己带。赵常不缺钱,这些带得很齐全也很妥当。就是生火有点费功夫,要不是提前练习过,那就只能喝凉水了。 仔细把卷子都压好在桌上,免得被风吹到火上烧了,然后他才去点火。正在他忙活的时候,巡考的卫士经过他的考棚,他忙着生火,看了一眼就继续低头捣鼓专门买的「发烛」——火柴还没搞出来,刘彻让人先把后世这种引火物弄出来了,主要是为了军中生火更方便,不过民间也迅速流传开来。 还没等他把火生起来,就听见外面突然有喝斥声,求告声,拖拽声,一时竟乱了起来。他不敢离开考棚,伸头想望一眼,却被另一队巡考卫士喝斥,吓得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下午的的题已经涉及到初一内容了,赵常自学的成果一般,题量虽然小了不少,但做得更慢。中午小睡片刻恢復精力,从未时中开始一直做到酉时才结束。 明天上午会收了这份卷子下发另一科自选的试卷。赵常也不敢拖到明天早上再检查,又吃了点东西,就小心翼翼地点起烛火,用晚上的时间将试卷检查了两遍,这才仔细叠好收起,吹熄烛火,将裘衣裹在身上,蜷缩在考棚里睡了。 睡得不好,第二天做题的效率也很差,中午收卷的时候他没来得及检查,离开考场时未免显得更蔫了,跟魏商会合时还在打呵欠。 来接他们的赵丰担心地催他上车,回去水也烧好了,泡了个热水澡吃了热食又睡了一觉,还被赵丰请来个医者看了看,赵常门都没出地歇了三天还喝了一天药,才算把自己养好了。 魏商却是睡了一觉就恢復了精神,待赵常想起来考场里那次异动,想去打听一下的时候,他已经带了一肚子八卦兴沖沖回来同他说了。 「听说考试结果还要等两天,我们数算科的先出,他们诗书经传科的文章要慢慢看,考官自己都吵到陛下面前去了,都说没十天八天的出不来结果。」 「啊?」赵常又诧异,想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这是第一次科举考试,刘彻虽然看了一脑子的成熟经验,可也不能往他们这时候硬套。 你叫大汉的学子写八股文?八股文是啥? 写诗赋?那也不是人人都学过。 所以也就是写一篇类似上书于天子建策的文章,加上所治经典的默写与释义罢了。再加上独尊儒术还没有成型,考官们自己就是五花八门信什么的都有。默写还好说,释义就已经有点不同意见了,到文章更是开始辩论争吵,上升到理念之争朝政方向,直接吵到了刘彻面前。 刘彻才不在现在给他们做裁判呢,他要用儒皮法骨,但他现在也不想捧着儒家独大,搞得西汉末公羊派居然弄出什么圣王禅让说,硬生生还搞成了。 他看史书眼睛都直了,跟看后面几个皇帝胡搞和东汉末的「挟天子以令诸侯」时不一样,在怒气勃发之前,首先涌上来的情绪是「荒唐」——不是吧,这都能行? 他只是哈哈一笑,说只是选拔人才,又不是真看他们上书言事。只管看他们文章写得如何,不必在意他们的观点嘛。 定下这个标准,才勉强摁住了以董仲舒为代表的考官们。况且刘彻也会慢慢将所有考生的文章都看一遍,也算是压制了这些考官以私心定名额的可能。 刘彻想,下次考试还是得细分一下,这次只是把农医法兵四类卷子分出来批改了,这四类就没人吵到他面前来。而百家学说大部分都沉寂了,于是跟儒家合起来批阅,这就闹得他头大了吧。 光是儒家自己就快打起来了! 这些细节,外面的考生就不清楚了,魏商自然也打听不到,他们只为自己数算科没这么麻烦而庆幸。 不过魏商打听到另一件事,跟赵常遇到的考场异动有关。 「就是方士那群人里的,我听见他们吃饭时对答案,并且痛骂那个惹出来事的蠢货了。」 赵常裹着裘衣伸长了脖子,好奇死了,「到底出什么事了,进场查那么严,他竟真带进了东西?我虽未看见但听得清楚,当场就让抓走了!」 「兄长哪里想得到——没人想得到,也就是他们这些方士了!」魏商此时说来都还有惊嘆的意味,「廷尉府传出来的消息,巡查的卫士喝酒时跟人说的。那人带的稿纸上密密的抄满了字。」 「不可能啊!」赵常回忆了一下门口查抄的情况,忽然一惊,「是串通了人?」 「不曾。」魏商看赵丰也在催问,不再卖关子,笑道,「兄长想想,这是个方士。他啊,用的是方士的手段,也就是化学的手段,花不少钱买了糖,用糖水在纸上写字,干后自然隐去了。但大家点火烧水时,他悄悄拿纸在火上烘烤,字便显现了出来。这手段也算隐秘,可惜人没脑子,叫警觉的卫士抓了个正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至于其他方士为什么痛骂他,自然是因为他们也受了影响。抓了那人之后,张汤令人把所有考化学的人的纸都给收上去检查,另外发了纸给他们用。 这临时发来的纸哪有自己备的足,他们打草稿算题都不够用了,又受了这样的惊吓,成绩必然受影响。而且本来天子就对方士不友善,这样一来就算考中了,能不能得到授官都不好说了,影响了大家的前途,这人就算不进廷尉大狱,出来也会被排斥的。 武夫赵丰听得匪夷所思,「还能如此?」 赵常看着族弟,有了一点优越感,点头道:「化学确实神奇,只是我家虽富,要弄那些做实验的材料也不容易,有些我都不知道哪里才有出产。再说我生个火都难,自己也觉得不适合做实验,当时便没怎么钻研,只学了书上的理论。这些方士倒是合适,还是魏贤弟机智,及时打听了他们的底细,不然要跟他们比,我们定是比不过的。」 赵丰挠了挠头,喃喃道:「这么一来,下次考试,恐怕查得更严,会不会纸都不让带了。」 这次考兵法就是替武学招人的,赵丰不走这条路,他识字能读书,但没机会学兵法,所以准备靠武力进。但因为这个他也很关注考试过程,所以一下子想到了这点。 魏商也觉得下次考试不会让带纸了,但一人发一叠纸——他跟赵常对视一眼,都想到了:恐怕会收钱发纸哦。对赵常来说无所谓,魏商却嘆了口气,希望自己这次就能高中。 对他这种家境的人来说,多一笔钱都不是好受的。官府收钱发纸,这笔钱肯定比他自己买点劣纸要贵啊。 正在八卦的两人并不知道,数算科的成绩已经出来了,并送到了天子的案前。 刘彻正在细看。因为考得杂,他得细看才能大致判断这些考生各自擅长的方面。当然,能送到他面前的都是没被淘汰的,所以看着都还行。 其中就有赵常和魏商。 赵常自己觉得自己不太行,是因为一直都没有很好的老师教导,又没有家传的学问,所以习惯性地觉得自己不行。 他确实也比不上那些有基础的人。刘彻就看到榜首登记的家世,原来是北平侯张苍的后嗣,自幼治《九章算术》,起点就比人家高了。 不过这位张野不是张苍嫡子那一脉的人,早就沦为平民了,歷史上也没留下名声,估计并不是什么天赋超群的人。刘彻对他兴趣也不大,除非以后表现不凡。 他更关注后面考得不错但出身一般的人,虽然同样史上无名,但那可能是因为没有机会,天赋更好的可能性要大一些。至于赵常、魏商这样成绩排在后面的,同样没得到天子更多的关心。 不过他们不在乎。发榜那天,赵丰两膀一支,把人挤开进去看了榜,不及出来便蹦着高挥手大喊。赵常站在车上踮脚看见,兴奋地捏着魏商的胳膊放声大叫:「有我们的名,肯定有我们的名!」 魏商也不觉得疼,同样踮起脚去看,待到赵丰终于挤出来冲到面前大喊「都中了」,他的眼睛也不受控制的流下了泪水。 不是榜首有什么关系,名次靠后有什么关系,天子诏书中明言,得中便可授官。 他也不在乎官位,从小吏做起也可以,一辈子都是小吏也没什么。他自认不是什么一言可动天子,一策可决天下的高士。授官做个小吏,能吃饱喝足娶妻生子,把借的钱都还上,就对得起他自幼读的书了。 第54章 显微镜下的生水 考生们往长安来时, 汉军已出塞。 这是一场规模不算大的战事,史上记载卫青斩首数千,算是汉匈战争中汉军大败匈奴之前的一场开胃小菜。卫青在实践自己的军事理念, 李世民则在学习军中的一切。 不过现在, 这场战事有了一点小小的不一样。 行军中驻扎, 卫青没留在自己大营, 先到了离大营极近的帐中,关切地看着发报员把电报机先摆好了。 李世民来得更快。虽说卫青讲他可以独领一军, 但他这个年纪和来歷, 卫青可不敢真让他独领一军离开自己身边, 所以他还是没名没份地在军中待着, 给卫青打下手,算是阶层和资歷分明的军中唯一一个异数。 所以他没啥事,直接就守在这了。看卫青也来了, 李世民霸住了那台自行车式的发电机, 叫道:「让我来让我来。」 卫青有些无语, 他又不抢这活。他只关注那台发报机, 虽说在长安已经试过, 但第一次在行军中使用,他还是有点紧张和激动。 无他,这在军事上真的有大用。 发报员已经准备好,李世民也把自行车踩得唿唿的, 卫青斟酌了一下语句, 先按刘彻的吩咐,给长安的天子发去了电报, 禀明自己的行踪。 得到回信并没有进一步指示后,他给后军也发了电报, 很快得到回电,知道了他们的位置,并无他事。 「如果分几路大军……」卫青沉吟着,再次肯定,以后打仗不会变成另一种模样,但肯定会受到影响。过去忌分兵,是因为分兵容易失去联络,不能协同作战,而有了电报,尽管也很难隔空指挥,但显然情况会改善许多,最终他咽下了许多还未成熟的想法,只是贊道,「陛下真是带回了仙器。」 李世民停下了踩踏,抹了把汗,笑嘻嘻地应道:「不是仙器。仙器用坏了就没了,以后尽早能做出来。你们陛下开科举让人学数算物化,就是为了把这些你们眼中的仙器做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卫青为之所动。他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年纪自然还小,但他觉得长子反正看不出有多聪明。卫氏在他姊弟这一代才发达,没什么深厚的积累。像陇西李氏那样世代骑射传家的大家族,他卫氏学不来。而孩子在富贵里长大,究竟吃不吃得了军事这碗饭,卫青也不太能肯定。 他打拼一世,孩子想在军中谋个前途不难,可不是自己本事挣来的前途能走多远,那就让人怀疑了。 卫青此时已经在想了,如果孩子没那个本事的话,就学这些吧。他出身孤寒没有家学,学经传也不是他的兴趣所在,对送孩子去学这些没什么动力,现在便觉得不如去学这些。陛下现在就缺这种人才,就算学不成顶尖的,总也是有需要的吧。 这不是唯一的变化。打水时,卫青的亲卫带着几分小心,取出天子专赐的净水药投入水中,看着略带浑浊的水变清,啧啧称奇的同时取了上层净水烧开才让灶上取用,并倒了水呈到卫青面前。 这是刘彻感于霍去病暴卒、卫青亦不算长寿的史实而想的办法之一。 长途行军作战的劳损是不可能补足的,但尽量去掉一些不利因素总还是能做的。卫青用的净水药物是他从后世大量买来,普通士卒用的则是明矾,列入了军备之中。 士卒不讲究太多了,将领则得到医嘱,条件许可的情况下,尽量把水烧开了喝!也不允许吃猎来的旱獭!有毒! 卫青这里他还放心一点,而霍去病那里就让人不安了。后世有个猜测,认为霍去病是喝了受污染的水生病,真要是这个原因完全可以避免,刘彻现在一叫霍去病入宫就在给他洗脑,灌输生水不能喝的概念。 反正小霍去病跟卫青不一样,差不多就是在富贵乡中长起来的,只要自己重视了,他是不会省这个事,也不在意为此多花费钱的。 卫青回长安的时候,大汉第一次科考已经结束,选拔的考生各自有了任命。他公事交接完毕,也上朝议事过了,才歇了几天,又被天子叫到了上林苑。 卫青心里犯嘀咕,想起这次出征前遇到的事,他怕天子又心血来潮,非要叫他挑几个宫女回家。不过刘彻已经放下那个异想天开的念头了,这会儿正跟李世民一起看人调试显微镜,霍去病也在,不过他显然不认识这怪模怪样的仪器,看着兴趣不大,只在卫青来时眼睛一亮,挪到了舅父身边。 这是大汉自产的显微镜,匠人手工磨制,刚成功不久。刘彻见人还在调整,不忙着叫他们看,而是神秘地一笑,叫卫青和霍去病出来,上了高台。 李世民知道他要干啥,同样露出在卫青眼里神秘兮兮的笑意,还悄悄对如今已经比他小的霍去病道:「陛下要给你们看一个大宝贝,待会挂脖子上,可别一松手摔了。」 霍去病跟他也有点熟悉了,还一起出去打猎过,晓得李世民也不是没见识的人,既这样说,肯定真有稀奇的宝贝,不由也好奇起来,边走边小声问他:「什么宝贝?我得看仔细了,不然陛下以后收入库中,就不容易见着了。」 「放心,会给你和卫将军用,这是用在军中的宝贝。」 霍去病来神了,步子都加快了,要不是不能越过天子,他都得跑前面去催着。 汉时的上林苑虽然分布着宏大的宫室组,但它同样保留着大片的自然景观。登上高台,四周山林水体收于眼底,确是游玩打猎的好去处。 卫青正不知要来高台上做甚,天子招了招手,侍者呈上了一个圆筒状的物事。卫青就见天子双手持之,将眼睛凑在了一边,然后微微转动,向一个方向看去。 正不解时,刘彻放下单筒望远镜,对工匠的手艺表示了满意,又看了看当前的心腹爱将和将来的心腹爱将,微微一笑,把霍去病叫到了身边,吩咐他:「学着朕的样子,看那边。」 霍去病记得李世民的叮嘱,先把它挂在了脖子上,然后才举起来凑到眼前,一看之下便惊唿出声:「啊!」 不过他得了提醒有了心理准备,手上还是抓得牢牢的,又听天子说:「自己转动调整,四处看看。」 他便左右转着,发现远处景物放大在眼前,时而模煳,时而清晰,时而变大,时而变小,十分有趣。 待调整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他竟然看到林子没有枝叶遮掩的地方有头熊在走! 「陛下!舅父!这是斥候的利器啊!」 卫青到现在都没看到呢,但听外甥的话也猜到了几分,颇有些眼巴巴地盯上了霍去病手上的那个单筒望远镜。刘彻大笑,让霍去病给他舅舅也瞧瞧。 霍去病玩得正起劲呢,不过舅父想看,天子发话,他还是依依不捨地交了出去。 卫青就不往脖子上挂了,他屏住气,也试着调整望远镜,又放下望远镜估算自己看到的距离,回身拱手:「臣恭贺陛下。」 他虽然没学,但也看了看陛下带回的书。这个望远镜显然就是成果之一,难怪陛下这样欢喜,也许对于战争这只是一点并不关胜负的小小助力,但对陛下而言,这是仙境造物在大汉落实的产物。 能做出望远镜,焉知不能做出电报机,和陛下如今日日在用的电灯呢。 刘彻也正是这样想的,才会对这样一个手工就可以完成的造物这样欢喜,特意把人叫来展示给他们看。 待卫青和霍去病轮流看了一圈,早就不新鲜的李世民也抢着把上林苑用望远镜看了一圈后,他们才回到殿中,这时候工匠已经将显微镜调好了,刘彻自己就不去看了,又在卫青和霍去病中略一想,先叫卫青来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朕让你出征在外时先净了水再喝,又不让你喝生水,就是因为这个啊。」 工匠得到天子示意,当着众人的面将水滴上玻璃载片,然后放在了显微镜下。卫青凑过去一看,受到了比刚才用望远镜更大的惊吓,饶是他这稳重性子,也不由向后一仰,急欲躲开所见之物。 李世民这回可不抢了,他在上生物课的时候见过,觉得怪噁心的,可不想再看一回,就在一边推霍去病,叫他去看。霍去病见舅父受到惊吓似的,也很好奇,被李世民附耳叮嘱:「有点噁心,你心里要有底,别吓着。」 刘彻袖着手,慢悠悠地道:「这是朕让人在上林苑随意舀来的水,看着并不浑浊。去病,你也去看看。」 霍去病也看出来了,这东西显然跟刚才的望远镜是一类,只不过望远镜是将远处的东西放大,使得它们如在眼前一般。那这显微镜应该也是将细小的东西放大,让原本看不见的能看见吧。 可是这样清澈的水里,能有什么呢? 带着三分不安两分怀疑,霍去病也凑了过去,还被舅父拉了一把,忧心地叫他:「去病,稳住神。」 孩子还小,别吓着。 「舅父莫担心,我不怕。」他说,然后勇敢地看过去,愣在了当场。 也不是怕,就怎么说呢,大概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吧。 霍去病甚至忘了他是亲眼看着人将水滴上去的,这怎么可能是水,他看见类似虫子的东西在游动,还有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同样在蠕动,感觉也是活物。 水里……水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咳咳。」刘彻咳嗽,李世民把霍去病拉了过来,把玻璃载片拿给他看,真真的,就是水,清亮没有杂物的水。 他呆滞了,到底才十岁出头,半晌才回头找舅舅,声音有些发颤地问:「阿舅,水里怎么有那许多虫?」 卫青还没说话,刘彻这边怕自己一下玩得过火了,把霍去病吓出个好歹来,过来安抚地拍了拍他,道:「无事,朕让人拿烧开的水你再看看,那就很少了,喝下去不要紧的。」 卫青轻轻将他拉到身边,扶着肩安慰道:「我幼时放羊,渴了便自己到河里喝水,虽然偶尔会腹泻,但终究也活下来了。想来一般的水中,若不是运气不好,也不至于如何。」 可霍去病可能就是运气不好的那个啊!刘彻苦恼地想,又把霍去病拉过来拍了拍,跟他说:「这事别听你阿舅的,你以后不许喝生水。仲卿你也是,以后出征,朕还有东西给你们。」 这趟回来他带的机器多,回头跟嬴政李世民说好了,得回去进次货。 霍去病长途奔袭的时候,净水也许还能做到,烧开水怕是不行。刘彻打算回去买矿泉水和纯净水叫他带上,反正只供他一人喝,也不用带太多,要叫他尽量别喝生水,减少生病的概率。 卫青那边大军运着物资就方便一些了,多进些大桶的水,没时间烧水时就喝这个。他要下旨,不喝就是抗旨! 李世民眨了眨眼,他空间里也有,以后打仗他得注意身体,压缩饼干吃起来,纯净水喝起来,绝不能吃一顿管三天,活生生把自己给损耗了,连秦始皇都没活过。 现在他年纪最小,将来他死得最早,秦山封禅他都没去成,忒亏了。 见霍去病还有点发呆,他从刘彻那把人抢过来,笑道:「别发呆了,看烧开的水就好了。」 霍去病回过神来,低头看李世民卷着袖子亲自操作,把开水滴在载片上,然后凑过去观看,果然见虫少了很多。再去看人专门从外面水流下游打来的水,这下可更不得了,他觉得眼睛受到了严重伤害,直起腰一个劲地揉眼睛。 刘彻语重心长:「还喝生水么?」 「不喝了!」霍去病答得斩钉截铁。他想光听母亲和姨母说阿舅小时候可怜,也不知道是怎么可怜,只知道阿舅在生父家放羊过活。 现在他知道了,那家人叫阿舅喝这种水啊!若非是阿舅的生父家,他非得找上门去,一箭一箭射杀了他们才好。 霍去病在那气哼哼的,别人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刘彻反正是目标达成了,心满意足地让人撤去了显微镜。有了这一台,工匠有了经验,就能搓出更多了。再积累积累经验,就让他们打造天文望远镜。 历法要更完善,也需要改了。现在已经推广新技术的地方,九月和十月哪里有岁末和岁首的味道,农人在田里忙得脚打后脑勺,根本顾不上过年。歷史上他就有太初历,现在让人学数学,学天文,也不知道是不是反而会让太初历推后出现。 人往往学得越多,才会越觉得自己懂得太少。 刘彻摇了摇头,他作为天子,不可能亲自操持,只能派下任务,催促官员尽快去做了。 至于今天叫卫青来,不单是为了给他看望远镜,也是要将选了兵科的考生试卷给卫青再看一看。虽说考试已经结束了,不过刘彻原本在歷史上的这个时刻还不一定,但此时此刻,他对本朝兵家,最信的那还得数卫青。叫卫青掌个眼,看看这些考生是不是可造之才,也看看落选的人里有没有遗珠。 卫青便在殿中仔细批阅试卷,刘彻向左右吩咐一声,兴致勃勃地对另两人道:「走,朕带你们打猎去。李世民,你看看朕的上林苑,比你那位杨广的宫苑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李世民一向挺有礼貌的,但他有提前发作的杨广ptsd,一听这话简直要翻白眼了,「你跟谁比不好,要跟他比?你怎么不跟始皇陛下比比呢?」 你这上林苑还是在他的上林苑旧址重建的呢。 霍去病闭紧了嘴巴。这个李氏兄长跟他很是相投,就一个古怪,从来跟陛下没大没小的。据说他是陛下从仙境邀请来的人,大概有这个资格吧,他就当没看见好了。 你们没看见我,你们没看见我,你们没看见我。 「去病,你看见的那头熊在哪?走,去猎了它,朕抄了食谱回来,让人做新食谱里的熊掌给你尝尝。」 刘彻意气风发,李世民也精神奕奕,一个想的是他生了个儿子虽然荒唐,却有搏熊之力,自是他这个做老子的遗传;一个想的是自己当了皇帝打猎时遇到野猪冲到面前,还一剑斩杀了它,显然雄风不减青壮之时。 「我这么厉害,猎一头熊还不是小意思!」 霍去病也不懂为什么两个人突然同时一脸的得意洋洋意气风发,总而言之他也被调动起来了,举起自己的弓跟着唿喝,带他们去自己看见熊的地方围猎去也。 而这个时候,赵常的族弟赵丰,没有再陪同赵常上任,独自在武学排队等待考核,心中充满了渴望。 前番在科举中选了兵法并考中的学子,已经进入了武学。现在考的就是他们这些没怎么读过书,但有一身武艺和力气的汉子,还得粗通文墨才行。 他一直留在长安,看到了汉军得胜而过的威武,听到了无数斩首得功得到封赏的故事,也听说了主将卫青从牧羊少年到公主骑奴,再到得陛下赏识一步步立功至今的传奇。 身为边郡男儿,赵丰的血热了。他已经暗暗下了决心,若是今年不成,他便去投军。族兄那位叫魏商的朋友说,大汉与匈奴必有真正的大战,大汉已经起势,誓雪百年之耻。他赵丰堂堂男儿,又怎么能错过这样的机会。 又怎么能错过,这样封妻荫子的机遇! 只是投军从小卒做起毕竟风险太大,今天有了新任了官职的族兄保举,只要能考进武学,学成后入军至少也能做个曲候,手下两百人。看着似乎也不是高职,但存活下来并立功的机会就大多了。 他要随卫将军出塞,驱匈奴,夺回汉地,立不朽之功,最终载誉回乡光宗耀祖。能不能达成这样朴素愿望就看今日了。 他的族兄赵常与其好友魏商,则是已经在返乡的路上了。 两人春风得意,先回了一趟魏商家,赵常借钱先帮他把债还了,又请了乡人吃饭。里中大户陈太公也来了,言谈间有嫁女的意向。魏商却没接话,告诉大家他已经在与人说亲了。 这倒不是骗人,赵常有个亲妹妹,年纪与魏商相仿,只是命硬,两次定亲后未过门,未婚夫就死了。在汉代这也不是什么忌讳,人们觉得这是贵命,是死去的夫婿配不上她的缘故。 只是这样一来,自问命不够贵的人也不敢来提亲了,怕自己配不上而死。赵常又想给妹妹找个可靠的好人家,又怕魏商的命也不够贵重,犹犹豫豫地提起,魏商却坦然笑道:「我虽非贵命,却遇上了贵人相助,才能有今日,又怕什么妨碍。我家中父母已不在,若是兄长家人不嫌我鄙陋,我又哪里会不愿意呢。」 赵常十分高兴,与他更加亲近友善了。 他们这批考生的任职不同,他们自己不太看得明白,不过两人都是能得官就觉得天上掉馅饼正好砸中他们的心态,对此也没有深究。 其实是刘彻亲自挑选安排的结果。数算科的考生中,看着无传承而得高分的,显然有几分天赋,刘彻留他们在长安继续深造,若是对初中的内容也能自学完成得还可以,他就高薪养着他们,给他们看下载的视频课程,让他们做专业的学者。 这些人一时还看不出天赋究竟有多少,毕竟考试的内容还是比较简单的。可能只是小有天赋,能靠自学基本掌握初中水平的知识内容;也可能有像秦始皇那里的陈苇那样,吃透了初中课本,什么难题怪题都能解,在没有后续内容的情况下都懵里懵懂地自己往后硬推了。 反正现在都有用,哪怕是小有天赋,他同样愿意养着。 也不怕他们有渴慕荣华之心,刘彻私下里有所承诺,只要有所建树,他不会吝惜封侯的赏赐,哪怕这打破了军功封侯的国策。所以他没有公开言论,只待自己权威更盛,能完全控制朝堂的时候,再一步一步进行改革。 因为他现在已经看得明白了,这方面的突破与成就,最终也会反映在军事上。又谁能说,冲锋鎗坦克不是一种军功,飞机大炮不是一种军功呢?若是有人能给他邱小姐和东风快递,那军功他能封十万户都不眨眼。 愿意去远方化外之地的话,封异姓王都可以,他绝对会为此力排众议。 而这些,还不是要靠这些人从材料到动力,一步一步解决才能做到嘛。 阻力再大,这个变法他也是一定要推行下去的。必须把科学的地位提升上来。至于对王朝的影响——嗨,他的直系后代到西汉末就完蛋了,两汉也不过四百年。迟早都是要完的,刘彻原本还有点奢望,等这次穿越在那边把史书完整地看了一遍,再把政治哲学相关捋了一遍之后,算是想开了一半。 根本不可能挽救。不发展生产力,就是治乱循环无法打断,王朝还是要完。发展生产力,新的阶级壮大,对皇权也是威胁。不过前者死得惨烈,后者说不定还能混到个君主立宪。提倡科学,率先在世界上推动科技发展而四处圈地造福本国本族后代的君主,更是会在史书上排名急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这么一来,在他这条时间线上,说不定他还能超越嬴政和自己的祖父文帝呢。 不,是肯定能超过。 千古一帝算什么,那必须得叫万古一帝才行。 权衡再三,刘彻终究没有抵得住这样的诱惑,决定干了。 而被他判断为天资普通的学子,也给了书让继续自学,而让他们去各处,办一些已经可以安排上日程的事了。 来自上谷郡的赵常便进入了刘彻的视线,让他回老家去,利用自家的人脉,给他养羊。 赵常的好友也不要做别的了,既然一起考中,那就一起去上谷郡吧。 棉花的种植才刚刚开始不久,八十个纺锤的纺纱机光是纺绵岂不是浪费了。 虽然歷史上工业革命从棉纺织业开始,而不是发起国原本更发达的毛纺业,就是因为新机器不是特别适合毛纺。但是没关系,他现在是刚起步,差一点的东西也足够用了。 他们要回到边郡去,从汉人的地盘开始把羊毛纺织工业做起来,积累经验。待汉军大胜后,再带着老实下来的匈奴人一起养羊。 羊毛运到大汉,先用羊毛梳理机梳毛,然后在纺纱机上纺成线,最后织成毛衣,再贩往各地换来财富。匈奴人本来就养羊,大概不至于出现「羊吃人」,但是羊养多了,小部落还有骑马持弓来抢掠的兇悍之气吗?刘彻很有兴趣观察一下。 他不要自己大胜匈奴的赫赫武功没有配得上的后续,他要在自己手上就完成对草原的控制。 而对于魏商来说,他受命带来了会造机器的工匠,但他自己并非工匠。他要将这一系列工业布局完成。 天子告诉他们,大汉迟早要夺回河南地,让他先在上谷郡试手,并给接任者留下基础,以后收回河南地,就要叫他去那边做同样的事情,并且引诱匈奴人养羊卖羊毛给大汉。 刘彻接见了他们这批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两人之中,赵常做不了这个事。而魏商经过面见天子,也下定决心,先在上谷郡做好这件事,兄长或许会一直在这里,但他终将离开,去完成这一项可能需要半生奋斗的大事业。 此事并不止他们在做,但若功成,他也将是大汉边境长治久安的功臣之一。对于最低目标只是一能安身立命小吏的魏商来说,这是件极有诱惑力的事呵。 第55章 上谷郡的毛纺业起步(汉) 赵常享受了一把衣锦回乡的待遇。 上谷郡的藏书室其实也有农书, 虽说一时还没有种子,但各种更先进的农业技术上面都有。可是这种边郡,连太守的注意力都不在这上面, 普通人则有一种不肯轻易改变的固执。赵常当时把书买回家劝说父亲在家里试行, 但他父亲赵良对儿子的经营能力一点都不相信, 颇有一种「你也能教我种地」的轻蔑, 反过来劝他放下书本,回家来学一学怎么继承家业。 但这次回去就不一样了。 刘彻本就有意将良种和技术散播出去, 现在少府培养的农技人员已经有一些了, 可以派到地方上去育种了。这些新出炉的官吏如果家里是大户, 他也让人带回去。大户本来就有示范作用, 在一些朝廷掌控不算太强的地方,他们比官府说话还好使。 赵常便带了小麦和玉米的种子回来,随行的人员中还有一些学会育种但没有官身的农夫——略通文墨的都有了田典身份, 被派往地方上推广种植了, 能让他们带回来的, 只能是这样大字不识只会干活的。 接风宴后歇了一天, 赵常想起自己的种子, 忙忙地去找父亲,正想要怎么说服父亲在自家育种。不想刚开口,赵良就喜滋滋地道:「我儿果然出息了,水边那三百亩地就交给你安排。」 「父亲……」赵常一肚子话还没说就被堵回来了, 一时瞠目, 不晓得父亲怎么这样好说话了。 赵良蹲下身,手插入粮袋, 抓了一把小麦,赞嘆地道:「从没见过这样饱满的麦粒, 种下去能收多少,问过没有?」 赵常呃了一声,犹豫着说:「大约两三百斤?」这事是少府派人交接的,是魏商接待的,他听了但没记住。 赵良就知道这儿子不通经济,也不生气,跟他要书。这下赵常高兴了,令人去自己房中把落灰的书拿过来,埋怨道:「早与父亲说书上有教,父亲就是不信我。」 赵良笑骂:「你若像我女婿那样精明,我早听你的了。」——没错,魏商与赵常妹妹的亲事,已经在口头上定下来了,赵良很满意这个女婿。 不过赵常回来毕竟不是种地的,他向父亲禀明了天子派他回来的用意。赵良为了儿子的前途,慨然同意。他不但答应剪了羊毛给他,还出了钱,帮他们建厂。 刘彻没有把利润都攥在手里,官府收税,并以技术入股,划拨荒地,虽说占了大头,但仍作为监管方存在。地方大户若是能出钱,那可以占到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股,后期作为主要的经营者来管理厂子。 对于一心要弄钱打仗的刘彻来说,做出这个决定也不容易,实是看到了官吏直接管理的弊端,才决心将监管和经营分开。 赵良此时纯粹是为了支持儿子当官,就他儿子这样的,被天子派来干这样的实务,做父亲的不支持一把,恐怕这官也当到头了。 现在已经十月了,正好是秋季剪羊毛的时候,赵常一边薅自家羊毛,一边让父亲说服亲朋好友一起来,他自己也找了些读书时的同学,不过没有父亲那边顺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上谷郡的工匠不如繁华之地,少府给魏商派了十五个工匠跟随。魏商和赵常的头衔是新鲜出炉从未有过的官职,唿为「工商使」,秩同县令,却可在一郡之地方便行事。 权责与县令甚至太守都有重叠的地方,但具体的事务,只以所持诏书为准,工商使在自己的事务上有优先权,地方上需给以配合。魏商很快找县令要了块荒地,拨了些隶臣来干活。把地方整理出来之后,他一边让县里借来的工匠与他带来的工匠学习,分成三组,一组做羊毛梳理机、一组做纺纱机,一组制作织机。 另一边也没闲等着,除了带人收羊毛存放之外,在空地上先隔出一块地方把简单的厂房盖好,带人在这里做肥皂。 边郡与匈奴虽然刚刚打过仗,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往来。魏商没有找县令,而是向刚被刘彻从庶人重新任用为太守,到上谷郡上任的李广求助,找了几个熟悉商路的人,去向他们有所往来的匈奴部落联繫,要向他们买天然硷。 他不确定能不能买到,所以眼下里用草木灰来做的。至于油脂,此地羊多于猪,因地制宜,就用羊油来做。至于还需要用到的石灰石,本地就产,反而是最易得的。 这也没怎么保密,赵良没事会过来看看,见这东西只是用来清洁,却要用上羊油,一时间咋舌不已,连连摇头,道:「就是我家都不愿意买它用,这生意要亏。」 魏商没有完全脱离生产,甚至自己也在亲自制作,见赵良来了他才洗手迎接,听准岳父这样说,他笑着取出一块香皂,又说了价格。赵良嗅了嗅,转而喜悦:「贤婿!这生意可还与人合作?若是这样,倒是做得。」 时下有钱人又不用亲自洗衣,也不怎么容易脏手,肥皂对他们的吸引力一般,穷人却又买不起。中间阶层人数不足,不足以撑起肥皂的市场。 但香皂就不一样了。 有钱人活得就是个面子,肥皂的价格不上不下,显不出面子,但有了香气就不一样了,虽说价格翻了几倍,却在上层社会打开了市场。 可让赵良失望的是,魏商却说上谷郡这里的肥皂作坊不产香皂。 「香露要从花中提炼,上谷郡不合适。小婿在这里做肥皂,也不是为了卖它。」 他愿意承受羊油的价格做不太好卖的肥皂,当然不是为了在上谷郡这样人少富人更少的地方另闢蹊径打开市场,而是为了用皂液清洗羊毛。 现在羊毛已经收上来了,还是赵良出马,帮着在乡间叫人领羊毛回去洗。 边郡多战事。就算本地没有直接受到匈奴侵扰,但家中子弟从军抗敌,也造就了许多孤寡之家。永宁里仅是没再嫁的寡妇人家就有七户,因着男丁死得多,这些守寡的女子也没找到合适人家再嫁。其中三家有产业,还算好,另有四户母家和婆家都不富裕,生活就颇为困苦。 这天,带着一个女儿守寡的何氏正要去浣衣,常与她来往,同样守寡的金氏欢喜地把她堵在门口,风风火火地拉着她就跑。 何氏性子温婉,不像金氏泼辣,一向没什么主见。这会被她拉着跑,嘴上说「你慢些有事先说」,却抗不过对方的力气,到底是跟着小跑过去。 金氏一口气带她冲到里典家,那里已经有人围着了。何氏碰到这种场面都默默退后,金氏却是挽着袖子粗着嗓子喝叫:「让让,让我们进去,还跟我们寡妇人家争吗!」 要脸的都闪开了,叫金氏拉着何氏站到了里典跟前,立刻又变了一副笑脸,带着谄媚讨好地问:「里典,可不能漏了我们吶。」 里典知道她是个能舍下脸的泼辣货色,没好气地道:「这活要做的都有,你抢什么抢。」 不理她了,他臭着脸继续道:「现在就是要个屋子,官府给锅,给钱买石炭烧。谁家愿意借屋子出来,也不白借,一个月给四十钱。」 金氏立刻又拽着何氏向前一步,几乎杵到里典脸上了:「我,我们家有空屋!」 一圈人低声闹笑起来,里典也实在没法了,看确实没人争,就指了指她们,「罢了,就便宜你们了。」 金氏嘻笑着:「旁人家也没空闲的屋啊。」 这倒是。有钱人不接这差事,才不乐意为了区区四十钱让人进自己家。穷人家屋舍少,人口稍多就腾不出地方。 她和何氏婆家都没有长辈在了,她自己没孩子,何氏就一个女儿,这才能腾出地方来挣这钱。不过也不是就她俩能挣,还是因为她们都是寡妇,刚才她都那样说了,家境稍好的确实不好意思开口了。 何氏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人已经散了,金氏得意洋洋地跟她说:「里典还怪我抢,不抢能挣这四十钱?」 「到底做何事?」 「你可真是,没事多出来走动,别老闷在屋里。大伙都知道了,就你在家做针线,什么也不知道。好像是官府收了羊毛不知要做什么,分给我们洗羊毛吶。洗一斤也给十钱,可不比浣衣强多了。」 何氏这才后知后觉地高兴起来,自己一算,借屋子的四十钱,洗羊毛也不知怎么个洗法,二十钱总是能赚到的吧?这行当做得! 没几天,羊毛收上来,每里让出个人去学,回头洗了不合格可是不收的。这事主要是家里的女人做,别人犹豫不敢,金氏胆大,主动跟里典说自己去学。这事说简单吧,也不是直接拿水洗就成的,但说难其实也不难,金氏没几天就回来了,与她一同来的还有成车成车的羊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这几天里,里典也拿着毛纺厂发下的钱,雇青壮在里间寻荒地挖了个倒废水的大坑。金氏与何氏的屋子也腾出来了,改得面目全非,搭了几口灶,架上了大锅。 这两三年间才兴起的石炭在上谷郡就有产,县里就能买到,同样运来。何氏让女儿跟自己睡,又腾了间屋子来装这些石炭。 金氏学成归来,神气地指派接活的妇人们做事。羊毛要先粗洗一遍,把灰尘杂物洗了,然后再用她带回来的洗剂混了水烧热,重新清洗。 来洗羊毛挣钱的都是做惯了活的妇人,这样的步骤一听就会,纷纷保证不会偷懒。尤其天气渐渐冷下来,在这里干活人多热闹还暖和,谁也不想因为偷懒省事被金氏赶出去。 运送羊毛的车每天都会来一趟,把洗好的羊毛带走,也送来新的羊毛,妇人们坐在一起做这个活,不免议论起来:「洗这些做什么呢?做毡毯?」 没多久,这问题就有答案了。也就是春耕之后的事吧。冬天不剪毛,她们一时挣不到这个钱,就等着五月里再来一次了——这是金氏说的,春季还有一次。但里典又把金氏叫去,问她去不去那个毛纺厂看看,那边招人纺织。 饶是金氏这样的妇人都听得害怕起来,还觉得自己听错了,再三询问:「叫我离了我们乡里,去那个毛纺厂干活,在那吃住?哎哟,这哪里能行呢。」 里典也烦,但这是当官的派下来的任务,让每亭都要找些衣食无着的妇人报上去,道是做好事,可这完全不附和当世人们的认知,叫他心里都犯嘀咕。 金氏这么说,他也无言以对,只为了完成任务,勉强违心地说:「你去看看就是了,不乐意再说。」 金氏想想洗羊毛时那一个月四十文的租屋费用,再想想秋冬时候洗羊毛挣到的几百钱,手上帕子绞了又绞,最后狠狠心咬咬牙一跺脚,「行吧,我去瞧瞧。」 怎么说也是官府开的作坊,总不能把她卖了吧。 哎,还真害怕把她给卖了。 怀着一腔忐忑的金氏坐着官府派来接人的车,进了郡治县外的毛纺厂,一进厂就被震住了。 「一,二,三,四,五……三十六……哎呀数错了!」 「噗。」旁边有女人笑,金氏扭头看见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妇人在笑她,也不生气,搭讪着:「阿姊也是来做工的?」 「先来看看,在家也没活路。」妇人嘆气,显然跟金氏一样,都是衣食无着,又胆子大,被里典连哄带求的弄过来凑数完成任务的。 不过她早来一天,已经数过了,而且知道答案。 「别数了,有八十个纺锤。来一个数一个,魏使者直接说了,就是八十个。啧,一个人就能纺八十根线,这得多少羊毛才够用哦。」 「这我倒是听运羊毛的人说了,魏大使还找人跟匈奴买呢。匈奴肯卖羊毛的话,多少都有,他们不就是羊多马多么。」 「那……那得多少人才纺得了?」 这金氏也不知道了。照她们想,羊毛又不能吃不当喝的,匈奴就是用羊毛做毛毡编绳子,也用不了那么多。现在汉人肯买,哪有不卖的道理。 都卖过来,那可真是,得有多少人才纺得完,织得尽啊。 不过这也不是她们能操的心思。金氏也住了一天,就跟那个与她聊天的妇人同屋,又过了一天,各乡派出来「瞧瞧」的妇人才算到齐了。 魏商亲自过来,让提前学过的赵常之妹,他的新婚妻子,带着这些妇人试上工。 金氏没分到羊毛梳理车间,也没分到那八十个纺锤的羊毛纺线车间,她分到了织造间。 织机已经是有飞梭的版本了,这使得织物得以有更宽的幅面。金氏不懂原理,但一看就心动了,她知道布越宽越值钱呢。 不过这又不是她家的织机,值钱也跟她关系不大,她很快放平心态开始干活。分到这是因为她在家就有织布的经验,这个织羊毛的机子其实是一样的道理,稍学一学就能上手。唯一不太习惯的是这里好多人一起干活,让她有点不自在,心想还是要回家才行。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动摇了,因为那位魏大使的妻子带她们用饭的时候,管饱。 尽管菜也不过是时令的野菜和大酱腌菜,六人一桌多了盘豆腐。但饭是真管饱,玉米面还掺了点白面呢,都不怎么拉嗓子。 一室的妇人,跟金氏同时露出了狼一样的眼神,她们决心在这干了,不能让别人抢了她们的活! 原本最顾虑的事情,在看到一个厂子里都是差不多出身的妇人时,自然消于无形。晚上金氏还惊喜地发现,住的地方居然也不错,虽然现在用不上,但她看到屋里睡觉的地方是搭了火炕的,这可是去年里典家里才用上的,听他家人好一顿吹嘘说是暖和。 反正她无儿无女的,就是住在这了也不亏。 再想想之前没当真,现在觉得可能也不会太少的工钱,金氏决定回去就多拉几个苦命的妇人一起来。只是她还有一点不安,找机会寻了魏大使的妻子,带着几分怯意问:「我乡里有个姊妹也守寡,急等着上工养活自己。可她还有个女儿脱不开手,这还能收她吗?」 赵丽容已经得了夫君的嘱咐,微微一笑,柔声道:「你们走时我原就要说的,你们住的地方另一边还有屋子,就是给带孩子的人居住。到时在左近雇几个有经验的妇人,你们将孩子放在那里,下工时接回去就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还能这样?金氏这下子是真的死心塌地了,试工一结束就归心似箭,在里中一通宣扬,不但成功的把几个没有依靠的穷寡妇都带走了,还有几个有家室但家里实在穷苦的妇人也动了心,与家人一商量,也跟着一块去了。 剩下的人实在离不得家,又是羡慕又是难受,金氏大声道:「也有你们的活呢。我只会纺织,厂里教的编织一时学不来。何阿姊手巧,叫她学了回来教你们,毛线织成衣服,厂里收,五十钱一件!」 何氏还没去上工,就先叫她安排了件差事,她这性子可纠结坏了。本来要不要去她也犹豫的,奈何金氏也直接帮她做了决定,她便纠结着打好包袱,纠结着带上女儿,纠结着到了厂子里。 果然厂里要挑些手巧的学织毛衣回去教人,不白教,第一批收上来的衣服给她们三分之一就算是酬劳。何氏学得很快,学会后把女儿託付给金氏,自己回去教人。 厂里纺出的线已经堆满库房了,还在源源不断的产出。这些毛线分发到各个乡亭里间妇人们的手上,两三根长木针,两斤左右的线,巧手的女人们围坐在一起,说笑间手指飞舞,一件衣服便渐渐成型。熟练之后,每天忙完家务抽一点时间织衣,粗线三五天就能织成一件,细线花的时间久,但钱也多,算下来还划算一点。 这活,手只要不太笨都能做,手巧的更是照着发下来的图样,编出的复杂的花型。这样的还能多得钱,同样得看花纹的复杂程度,多十到五十钱不定。 虽说主妇们只能抽空做,一个月也就挣个上百钱,但对于普通的农夫之家来说,每年粮食收了就要交税,剩下的都未必够自家吃的。一年到头,不趁农闲去找活做,家里根本看不到几个活钱。想把房子修一修,想买匹布,想添置些家什,真是得一个大钱一个大钱的攒。 现在家里的女人抽空做下来,一个月就有差不多百钱入帐,难道还能奢求更多吗?当家的妇人要操持家务,慢慢的,许多家未嫁人的女孩儿学起了这手艺,丢开家务活整日的做,不说最简单的粗线织的孩童衣服,正常差不多十天就能完成一件带点花样的毛衣,一个月就能有一百多甚至两百钱呢。 这只要领了毛线,有几根木针竹针就能做,不像纺织,家里至少要有钱添置纺机和织机,没点家底根本赚不到那个钱。也不像刺绣是个精细活,一般人家的女孩根本学不来。 对穷人家来说,时间不算钱,不织毛衣也是白耽搁了。 也有手巧体弱的男人私下里学的,不好意思叫人知道,只让妻子女儿和老母亲说自己织的,拿出去换钱。 魏商最近这段日子手不释卷,又走访了不少人家,渐渐明白了书中所讲的道理。 朝廷是花了不少钱,但现在已经看到钱回来了。这年春上,匈奴再次入侵,早知此事的刘彻没有让原本没用的辽西太守上任,而是将上回随军出征又犯事成了平民的李广提前任命回来了,做了上谷郡的太守。 专职守城的李广确实可以的,没让魏商和赵常这几个月的工作成果被战争给破坏了,早有准备的汉军再次击退了匈奴的攻势。 而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那些个相熟部落与上谷郡的生意就一直没断过,只在两军交战时暂时停了运输而已。 无他,利益驱动耳。 利益一是来自于茶叶。自从刘彻回来推动茶叶贸易,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渐渐发现茶叶的好处,开始追求与汉朝的贸易了。 上谷郡这条商路原本就是建立在茶叶基础上的,能买到茶叶的这些部落,一转手就是几倍的收益,根本不捨得放弃。哪怕他们自己的儿郎也被抽去与汉人作战,死在汉人手上,这生意都不肯断的。 加上从数月前开始,汉人不再只要马匹,竟然要那些没什么用的羊毛,还可以拿不知道有什么用的被称为硷的东西去换。 这可比马便宜,还不用卖羊,他们当然更愿意了。 于是他们又做起了羊毛的二道贩子,乐滋滋的拿羊毛和马匹换了茶砖回去,倒手给远处的部落,给自家换来更多的牲畜。 不过,也就到了夏天吧,战事停了,汉人那边却又将羊毛制品卖了回来。 部落的小王将脚洗干净,踩进了针织机编织而成的羊毛袜,弹性很好的袜子贴合着脚,温暖柔软的触感让他不由动了动脚趾,叫道:「多买些,这个好,天凉就好穿了,那时肯定贵,趁现在多买些。」 毛衣也不错,不过对他的用处不大,他更喜欢染色的毛呢布料,并没有裁剪,可以随着喜好自己裁衣。冬天在草原上是不够使的,但入秋可以穿,这穿在身上贴伏而垂顺,颜色染得也鲜艷好看,可比他现在的毛毡料子强多了。 汉人织的地毯也好,他统统都想要。反正他们部落不缺钱,至于远处其他部落,完全可以多养些羊嘛。 魏商还没有把毛衣大量运去匈奴那里卖,而是卖给自己人。 北方天寒,入秋就好穿了,毛衣不挡风,但穿上很暖和,普通人家有这个就比过去强多了。 关键是价格也没有特别贵。边郡地方的布价要比长安高,按着布料疏密程度不一样,做一件单衣至少也是百钱以上。而一件不带花色的粗线普通毛衣,也仅仅卖一百五十钱就是了。 实在不想买,也可以买毛线自己织。两斤线,就卖你五十文钱,自己花点时间织出来,立地比买件漏风的单衣还省五十文,值不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这可太值了。 因为羊毛现在不贵。匈奴人有的是羊毛。最穷苦的牧民,只要他还喘气,他就得养羊,不然怎么活。他们平时会用到羊毛,用来做绳索、毛毡等日用之物。但他们的羊毛实在太富余了,根本用不完。 现在汉人要收,而且只有汉人要收,对他们来说,也就是运送过来交易比较麻烦,其他都是白赚,各个部落还怕汉人不收自己的,抢着压价。 价格就被打得很低了。可能这事随着纺织业的发展会变化,但至少目前羊毛真是相当价贱的货物。这五十文,大部分是后期洗、梳、纺的材料费和人工费给抬上去的。 毛衣主要的市场在上谷郡之外。那些还买不到毛线的地方,不是穷到单衣过冬的人家,在权衡之下,不少都会选择买一件毛衣。 有钱人则是买带花色的,还有用山羊绒织成的价格比起毛衣陡然拔高的羊绒衫。这自然也有毛衣轻便的缘故,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刘彻在长安给带货引起的风潮。 不光毛衣,手套、帽子、围巾、袜子,这几种是更好卖的。围巾和袜子更是几乎在这个夏天卖脱销了,要不是这几样都是用针织机纺织的,靠手工恐怕都跟不上。 原因也很简单。此时除了毛皮,就没什么能做围巾的合适材料,用布绕一圈也没多少保暖效果。虽说还在夏天,但是天子都带货了,那什么意思谁还不懂。又只有上谷郡出产,长安的显贵都怕到秋冬季人家都用上了,自己却没买着。 那面子不但丢光,恐怕在天子面前也不太好看。 至于袜子,眼下的袜子还是布做的足衣,贵族用的丝锦袜,华丽是华丽了,但同样没有弹性,硬套在脚上,哪有羊毛袜舒适。人们同样抢购了先屯上,就等天气凉了后穿了。 但,不止是长安贵人,就是在上谷郡本地,毛衣都卖出去了一些。主要都是毛纺厂的女工,还有铁官的匠人们在买。 上谷郡有煤也有铁,刘彻的铁官改革自然不会漏了这里。本地的铁价现在很便宜,民间用铁制农具的也越来越多了。这些铁匠有钱,自然捨得买。 而新做了女工的妇人们其实不太捨得用钱的,她们穷怕了,也没来得及存下多少。但她们毕竟有了活钱,而偏偏没有时间。 上工很赚钱,但也很累,刘彻还没好心到贯彻八小时工作制,一天从早上七点工作到十一点,下午一点又到六点。所以下工之后,固然有人在坚持自己织衣,但更多的人发现这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扣钱后,放弃了,选择直接买。 魏商发下去的钱,流了一圈,好像除了本身的利润之外,又从工人们那里收回了一部分。 他隐隐有些明白天子一些安排的用意了。 第56章 祥瑞来了(隋) 上谷郡的毛纺织业在元朔二年的夏秋季才开始发力。这一年的春季, 匈奴侵上谷、渔阳,因汉朝早有准备而再度失败,另一边, 汉车骑将军卫青更是出云中, 至高阙, 取河南地。 李世民已经准备回去了, 不过他硬是等参与了这一战,大胜之后才走。 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 刘彻同意他做斥候了, 只说「你自己负责, 死这儿朕可不管」。却害得卫青一路替他悬着个心, 比歷史上白添了两分焦虑。 好在李世民每次都活蹦乱跳地回来,还带回匈奴的行踪,卫青也承认他实在是个很出色的斥候, 但后面接触开战的时候还是把他拘在自己身边——不然他头髮都要白一把, 实在操不起这心。 李世民在后世也来这河南地旅游过, 这会儿看着气候更好, 水草更丰茂的土地, 跟卫青笑道:「你们陛下要移民来此建城,把这里变成毛纺中心。卫将军你有余钱么,可以投钱,肯定会大赚。」 这时上谷郡的毛纺厂还没开工, 仍在洗羊毛、打造机器, 卫青只从天子那里知道要做这个,还不明白具体。听了李世民的话, 他深沉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卫将军?」 「嗯?」 「想什么事呢?」 「青在想, 既然如此,下面要多抓些羊赶回去了。」卫青慢吞吞地说,温和地好像在讲做生意的事情。 李世民突然笑起来,惹得卫青投来疑惑的目光,他摆了摆手没说什么,只是心里想:长平侯你不用特意多抢羊,你原来抢得就够多的了。 歷史上这场战打下来,捕首虏数千,畜数十万。 人畜俘获比,一比数百。 一战而获河南地,同歷史上一样,走了白羊王、楼烦王略有遗憾。刘彻用主父偃之议,在此立郡,为朔方郡。 时间来至元朔二年九月,卫子夫诞下了刘彻的长子,是个健壮有力、哭声宏亮的婴儿。 刘彻抱过自己血脉相连,而立之年才姗姗来迟的长子,心境却有些微妙。这不是歷史上他苦于多年无子,此时才一举得男证明自己后继有人的时候了,在知道自己还会陆续有子嗣诞生的情况下,他想表现得那么狂喜也不太可能。 他当然仍旧是喜悦的,谁知道蝴蝶效应会怎么样,万一他真被蝴蝶了所有儿子怎么办,江山就要让旁系来坐了,过继了也不是他的血脉。 但更多的仍然是微妙。这个时候,他终于还是承认,歷史上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到底是换了个人。这个同样有着他与卫子夫血脉的孩子,会长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原来的卫太子,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已经永远不会知道了,那个他有所亏欠的长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已经生育三次的卫子夫略显憔悴,她本就不是刘彻特别喜欢的类型,不然也不会进宫后一时被刘彻冷落,乃至自求出宫了。 不过现在她也不求盛宠,有了儿子,就算失宠也没什么了。更何况现在天子就算不太宠幸,也会常来她宫中说话,看看女儿。 这是因为孩子,也是因为弟弟的功劳,她心里有数。现在有了长子,如果没有意外,她迟早会是皇后,现在卫子夫在宫中越发低调谦卑了。 刘彻看着她盛妆下眼角的细纹,心里想的却是那个试纸还是要用起来。 连续产育伤身,他不能让卫子夫近期内再怀孕了。但他准备等一等,卫子夫大概是易孕体质,歷史上后来没生,大概是失宠了……他还能不知道自己么,卫子夫肯定是失宠了。 现在好好养上几年,想怀应该能怀上。 想让她再生两三个儿子是有点难了。这事他可嫉妒李世民了,嫡子养废一个两个还有第三个…… 他看自己歷史上那些子嗣都不太行,临死前定下的小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聪明,但老来得子身体是肯定受了影响,早早就夭了,实在不能指望。 长子身体应该没问题,原歷史上的刘据看上去就不错,现在也不差,生下来哭声嘹亮壮壮实实。他与卫子夫都长寿,他们壮年时所生的孩子,先天条件是很好的,比李世民跟长孙氏的孩子健康得多,就是不知道脑子好不好用。 他对原歷史中的卫子夫当皇后也还比较满意,得不得他喜爱不重要,重要的是生了太子,兄弟争气,又能管理好后宫,他不想折腾再废后一次了。如果他们能有三四个儿子,刘据实在不行的话,废太子而不废后,只在嫡子里另选一个,就不会有太大的动盪了。 他们至少得再生一个,多一个选择才行,可是这又不由得他说了算。刘彻头疼的捏了捏眉心,暂时不去想这事了。 上谷郡的毛纺厂初见成果,他让赵常留在当地接手,更能干的魏商带人去朔方郡,在那里再建一个毛纺中心。 魏商留在赵家过年,赵常惆怅地道:「小妹也要随你远行朔方,这一去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朔方可以发电报,我等官吏每月都有免费三条的额度,兄长若是有事,定要发报与我说。」 「哎,定然会的。」赵常说着,想起一事,起身去抽屉里拿了一个小罐出来,神神秘秘地叫魏商看。 魏商打开,见是一罐淡黄色的脂膏,嗅之无味。他抹了一点在手背上,眼睛一亮,「兄长,这是何物,似是润肤之用,效果甚好啊。」 北方干燥寒冷,他在这里多少有点不适应,十月里手背就皴了,抹上之后明显觉得润泽许多。 赵常得意了,说道:「我原是要给小妹的,怕她去朔方不惯。不过一想她已经嫁给你,不如你去送她——这是我用洗羊毛的废水做出来羊脂油。」 洗羊毛会产生许多废水。刘彻在后世看多了环境污染,也怕他们弄毛纺中心,把地都给糟蹋了,他这还是农业为本的时代呢,经不起这个。 所以特别嘱咐,让他们把废水处理好。 于是每个分到洗羊毛工作的地方都先挖个大坑倒废水,明矾倒进去沉淀,然后把上面的水再排走。 赵常比魏商闲得多,除了算算厂子的帐,就是联络羊毛的事,很有空看书。这一看就让他看到个小玩意,最近想到魏商和妹妹要去朔方,他就赶紧自己花钱弄出来了。 「沉在水底的油泥就是羊毛脂,我看书上说能提炼出来,就照着方子攒材料——铁官那边炼焦,存了许多煤焦油,我买了点过来,花了不少钱去试,才把这脂膏弄出来。怎么样,是好东西吧?」 魏商吸气,「兄长,这好东西,你就弄这一回?」 赵常眨眼,迷惑:「自然不行,我弄那蒸馏也花了不少钱呢,待我多做些,家里人都能用上。」 「兄长啊,你就不想着再建个厂,把它做出来卖吗?」 从小就没缺过钱的赵常愣了一会,「……啊,对哦,可以卖。」 「而且能卖很贵!」魏商已经坐不住了,当下就要去看赵常提炼羊脂油的设备,要在走之前帮他筹划好,又千叮万嘱,让他再弄出什么好用的东西,就发电报告诉自己。 这种润肤上品,跟毛衣可不一样,在长安贵人们中是可以高价发卖的——反正就算平价卖,穷人也买不起。就跟毛纺厂用羊绒做的内衣和围巾一样,越高价售卖,愿意买的人越多。 而且上谷郡这个地方本身又不缺制作的各种原料,完全可以再设个厂来做。至于说自己开厂,他们都没想过,赵常是从天子给他们的书中找到的方子,而魏商的目标也很明确——经商不如为官,用这方子为天子再开一厂,对赵常的仕途是有助力的。 他立刻给赵常谋划起来:「不要耽搁,现在就上书言明此事,附上做好的脂膏。待长安同意拨下钱款,马上就找县令……不,要用到铁官的出产,少府那里有天子知会,郡守那里你也要去禀报一声。我就要去朔方了,兄长这里若是把不准,立刻给我发电报!」 「好,好。」赵常拿笔记下来,连连点头。 魏商却又有了体悟,铁官产出的暂时无用的废料,一旦找到用处,竟能做出这样卖高价的东西。看来他也要多翻翻书,看朔方有什么能用上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以前他们这些人看书只看理论,做实事了才有照着书上方子做实用之物的动力。 秦汉都在发生着微小的改变,唐还没有影子,大隋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李世民庄子上那些试验田了。 朔方郡建立后,李世民告别了刘彻,回到自己的世界。 对窦夫人来说,仍然是眨眼间的事,告诉她离开一段时间的二郎没动,就是又换了身显大的衣服。 因为李世民这时候仍在长个子,去的时候衣服就撑坏了,后来还又长高了一点,根本没法穿原本的大小,只好穿着汉时衣冠回来。一回来人缩水,衣服就又显大了。 没得说,再次起身换衣,窦夫人都觉得有点好笑,但也想像得出儿子恐怕离开是真的有事,一待待得个头都明显变了,肯定不是三五天,甚至三五月就能做到的事。 待李世民穿好衣服,在她而言几分钟时间都没有的又腻过来「好想阿娘啊」,她又是心疼又是想笑,无奈地摸摸二郎的脑袋,问:「你去做什么了?」 李世民一翻身坐好,正经地道:「儿去进修了,在汉军中知道了打仗是怎么回事,还做过斥候,为大军前哨,探得不少匈奴的踪迹,回报于卫青将军。」 窦夫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随口一问,哪里想得到会听见这样的答案,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啊? 要不是儿子真有奇蹟显现,她必当孩子是发癔症了。现在既然不是发癔症,窦夫人心中一动,按捺住满心的躁动,附耳轻声:「二郎,你是要反吗?」 李世民搂住母亲肩头,同样附耳轻声:「我不想等父亲反了,但我不会冒进,会看有没有机会。阿娘,你等我为你报仇。」 窦夫人按住心口,重重地点了点头,又听李世民道:「儿现今就想在这两年里弄个实职,让母亲以照顾我的藉口留下,以后不要随父亲去涿郡,免得在那里染病。」 窦夫人已经听他说过自己染病身亡的事情,没有惊异,微微点头。她原本打算到时多加几分小心,但若儿子有了实职,这样的年岁,她不放心留下照顾也是正理,自然就不用去了。 谋划实职,他现在的年纪是个大缺憾,所以李世民把重点放在了庄子上的试验田,打猎都不去了,全心全意地守着。他教的学生也分流了,学习一般体格也不行的,让他们转行学点实在的手艺,农学就挺好的,他们也乐意学。身体弱学得也一般的,他收来的新学生就交给他们启蒙,总归不能闲着。 很快就到了麦收时节。 他的庄园虽然不大,但也仅是相当于普通人的不大,在庄园内选五十亩地再封锁起来还是很容易的,所以在小麦长成前,外人并不知道他在庄子上捣鼓了些什么。 其实不止是小麦,他也划出地方,准备抄秦汉两边的方子,把一些工坊放在这里,带着学生们先学着做,以后有机会了,就把人派出去赚钱。 为防着父亲不满,李世民也同李渊说过一声,道是自己育种了几年有所成,要在庄子上种地。李渊前些年外放,也不清楚儿子在家玩什么了,更没放在心上,只当他玩闹,反正也算是正经事,哈哈一笑就过去了。 哪里想得到这小子胳膊肘外拐,串通岳父去哄皇帝,哄他这个亲爹都算是附带的,不忠不孝都占全了。 李渊今年没在随驾去江都,留守东都,公事就闲散了,天天早早回家。这天本来还在外面磨时间,家里夫人打发人来跟他说,让他早回,有事与他说。 那就回吧。因为下人传达的夫人之语没什么急迫的意思,李渊晓得不是大事,心里并不着急,只是找个藉口提前熘号。 待回了家,他边在婢女的服侍下更衣,边问妻子:「家里有什么大事,特意叫我回来?」 「不能说是大事,但又或许不仅是我家的大事,所以妾身不敢作主,还是要叫郎君回来看看。」 窦夫人从容取出一根麦穗,递给了李渊。 李渊哟了一声,问:「这是我们家中庄园所出?夫人,我们唐国公府还不必用这个手段迎合上意。家中田地出了嘉麦是好事,今年该是丰收吧?」 窦夫人摇了摇头。她已经不在讨好杨广的事情上劝李渊了,反正儿子要反的,现在让儿子讨好杨广才是正事。看李渊还没明白过来,她微笑道:「是我给二郎的那个庄子。二郎说是与郎君讲过,他前些年自己种着玩,我也没在意,今年在庄子上种了五十亩,都是这样的。」 李渊一个哆嗦,脑子里把夫人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低头又去打量那根他以为是祥瑞的麦穗。 作为祥瑞它是太合格了,比李渊概念里的祥瑞都要出色。麦穗本身就要比正常的长,麦粒多又,打眼一看能有差不多三十粒。 一亩地下来,怕不是四百多斤才打得住?五十亩地都是这个,开什么玩笑啊! 刚换了衣服的李渊坐不住了,反正回来得早,立刻又要出去,「我得去看看,二郎别让奸猾之人唬了,传出去叫人笑话,有碍他的仕途。」 窦夫人也更衣同行,与李渊一起来到城外的庄园。 车马在庄园外就被拦住了,两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举着木枪拦人,「育种之地,不得擅进!」 李渊气笑了,喝道:「你们是二郎的学生?咦,你不是曲四家的三郎?不认得我了,速速让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曲三郎是唐国公府养着的老部曲的孩子,是李渊挑出来给李世民的,自然认得他。被他一喝,曲云举枪的手抖了抖,还是坚强的挺住了,心里默念着小郎君说的细柳营,脸上严肃得不能再严肃地道:「阿郎,这是小郎君的庄子,现在小麦成熟,小郎君怕传出去别人来偷割,叫我们守着,一定要禀报他才能进庄。阿郎见谅!」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点抖了。但是李世民回来之后就以军法治庄,他虽然是李渊挑出来的,人身关系却归属于李世民,几个月训下来颇见效果,他不敢违令。 窦夫人怕李渊下不来台,在车中轻声一笑,贊道:「我儿倒是有细柳营之风,郎君平时是怎么教他的?」 李渊本来也没太生气,被夫人这一说,更是得意起来,点头道:「我李氏世代为将,哪里用我教。你们去禀报二郎吧,就说他耶娘来了,能不能进他大营啊?」 曲云如释重负,自己不能走开,赶紧再令人去通传,李世民很快迎了出来。 李渊却是一愣。其实他前阵子就觉得自家二郎突然就有点不一样,也说不出哪不对,硬要说的话,好像有种「一夜之间长大」的感觉,但他并没放在心上。 今天可能是两个守门的少年太严肃了,儿子打马而来下马相迎的时候,他忽地就不由自主跟着严肃起来,好像真在军营中一般。 不过李世民迎过来时兴高采烈地一声「阿耶阿娘」,然后如乳燕投林,和身一扑,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他又把这点异样给忘了,笑呵呵地道:「我儿是要做周亚夫吗?治得好军法。」 李世民一乐,重新上马引他们入内,与李渊并辔而行,口中道:「儿在庄中种的小麦长得好,虽说庄子外的看不见,可庄子里又没设防,先前没成熟时就传扬开了。良种培育不易,虽说儿也不觉得有人胆大潜入偷盗,但还是要防着一点,所以最近课都不太上了,叫他们中年长的守门巡逻,把那田看好了。」 说着他露齿一笑:「阿耶,我先前给长孙四娘写信夸口,叫我岳父见着啦。他不信,说我吹牛,还说麦收时要带四娘来看,好好羞我。哈哈,这下他可没话说了。」 长孙晟?他不是陪驾下江都了?李渊觉得儿子就是把长孙晟随口一说的事当真了,同样哈哈一笑,不甚在意。 庄子不多,骑马驾车很快就到了划出来的试验田。李渊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无他,粮食增产这种事,以数十年乃至数百年的时间长度来缓增的话,人们看惯了,习以为常,感受不到它的增加。 但是从后世直接拿来良种,从两百斤左右剧增到四百多斤,感官上就有极大的不同了。李渊不是擅农事的人,但平常打马而行经过效野,总也有机会看见两边田地里的小麦。今天陡然看见这片田,顿时就看出不一样了。 不翻倍也差不多了。李渊眼睛说「这是真的」,脑子说「这不可能」,本能地还是觉得儿子受骗了。他翻身下马,亲自到田里,蹲下身连根部都用手刨了一下,也不晓得是怀疑什么,李世民在田边跳脚大叫:「阿耶你别刨坏了我的麦子!」 「哈哈,竟是真的!」李渊拍拍手上的泥土,后知后觉地有些讪讪,轻咳一声,恢復了为人父的威严,满意地点头,「二郎这是大功,我要立刻报给陛下。今年收上来的麦子不要动,看陛下安排,恐怕都要种下去。」 「阿耶你可写清楚了,这几十亩好地里精耕细作的产量,跟拿出去种可不一样。这里我估着怎么也得有四五百斤,真正种起来,能有两三百斤就很好了,劣田就更不用说。」 「为父懂的。」 李渊也不走了,天天公事回来就住进李世民这个小庄子。麦子虽然丰收在即,但大片庄稼还没到完全成熟的时候,正好可以等长孙晟。 李渊担心儿子恋爱脑,非得等长孙家的小娘子过来才肯开镰,生生误了这一季丰收,没事便假装不经意地提醒他:「长孙将军路上要是耽误了,麦收可耽误不得。」 「儿知道!」两天第七回说了,阿耶真的很啰嗦。 长孙晟来得还是很及时的。做戏做全套,他在杨广面前报备过这件事,李世民见小麦渐渐长成,能看出丰收景象了,立刻给长孙琰去信。长孙琰便再给父亲写信。 长孙晟一刻也没耽误,拿着信便当趣事说给了杨广,并向杨广请假,仿佛一个挂心女儿将要嫁个不靠谱轻佻女婿的老父亲,要亲自带女儿去打脸。 杨广只觉得有趣,自然批了假。因为有这信件往来的耽搁,所以时间很紧,长孙晟紧赶慢赶的,才算是在收割前赶了回来。 李渊见了这亲家,胸都挺起来了,在庄园门口接到人,热情无比地拉着他去看麦田,连连道:「你还真回来了,再晚一两天,可实在等不得你了!」 长孙无忌和长孙琰跟着父亲同来,长孙琰跟着高夫人,自有窦夫人接待。长孙无忌看李世民眼睛总往女眷那瞟,撞了他一下,悄声道:「别瞧了,大家都要笑你了。」 「有什么好笑的。」李世民扭过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是跟他一起上史书的妻子呢,他们养育了七个子女,是同生共死特别恩爱的夫妻。他现在就看看,有什么好笑的。 那边长孙晟到田边,尽管有心理准备,不像李渊一直以为儿子上了当,他还是震惊不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天爷,他这小女婿来真的啊? 他既回来了,李渊就让赶紧趁天好把麦子收了,他比李世民还焦虑,就怕突然下雨误了大事。收下来先称,不止五百斤,这五十亩地是精选的上好水浇地,土质又好,肥又施足了。平日里精耕细作,杂草长一根拔一根,种在这的小麦算是有福了,全比着上限长,收下来都快有六百斤了。等晾干之后,实际重量估计不会少于四百斤。 事不宜迟,长孙晟酝酿着震惊的情绪写好信,取了个大号漆盒,装了数百根麦穗,令人先飞报江都,禀明自己等完全脱粒晒干之后赶回去,又说李世民确实还种了一些没见过的庄稼,有一种近五谷又非五谷,另两种听他描绘不是谷物,倒像是芋头一类的东西,应该能充飢。就是那些作物不是他自己种的,而是向胡商买的,就算有丰收的小麦在前,自己也不敢确定是真是假。 信使快马加鞭,又赶到了江都。杨广正自沉醉于酒色之中,先看了长孙晟的信,犹自不太相信,笑道:「长孙三郎也为着女婿夸大其辞了。」 在他想来,大概是确实有增产,但不会有李世民说得那么多。 再看那漆盒,他更是失笑,指着对陪侍身边的宇文述道:「长孙三郎也是好笑,怎么用这么一个漆盒来装?古往今来的嘉禾加起来都装不满这盒子吧。」 身边一众大臣都是大笑不止。不光是配合杨广,是这盒子实在不像是装麦穗过来的样子。 不过长孙晟毕竟是杨广信赖的宠臣,现在也不过是以为他为了女婿稍夸大了一点,杨广没有生气,只当作趣事来看,还想着以后怎么打趣长孙晟,便让人将漆盒放在案上,亲自去打开了。 宇文述就见皇帝眉头皱起,脸上方才愉悦的笑意不见了,表情仿佛凝固了起来。他心中一突,不知出了何事,一点预案也无,正要上前措词询问,杨广忽然重新大笑。 一边笑,一边拍着桌案,连声道:「好,好啊,好啊!李世民当赏,李渊当赏,长孙晟当赏!」 又叫人将漆盒捧下去给众人观看。 那麦穗一路颠簸,谷粒已经不那么完整了,但放在一起还是能看得明明白白——光是长度就要比他们见惯的长了不少,谷粒又饱满大颗,随便一数,还留在穗上的麦粒也超过了正常的小麦。 这是整整一盒的祥瑞啊! 若不是祥瑞,当真能广种于天下,那意味着什么? 宇文述、虞世基、裴矩等近臣几乎同时想到了杨广的忌讳与最在意的地方,也是几乎同时伏身下拜,高唿「陛下得天命,方有如此祥瑞现世,从此天下无飢馁之忧矣!」 杨广只觉心神舒畅,满心只是要赏,想到长孙晟禀报还有一季,到时候水稻丰收,那就是真正的嘉禾了,他才勉强按捺下来,决定在下一季收成时回东都,定要带群臣亲自去见证才行。 这个事,他要交给宇文述,好好筹划一下。 第57章 广大帝面试李二郎 长孙晟不辞劳苦, 尽管有信使带去了麦穗,他还是又亲自带着一盒麦穗和小麦脱粒晒干后的数据,昼夜兼程赶到江都。 再受杨广之令, 重新回到洛阳, 带人将李世民的庄园保护了起来。 洛阳可以种水稻, 但不是所有地块都适合水稻生长, 杨广是有一点后悔的,他要是早信了李世民的话, 就让李二郎带着稻种去江都, 择上田而种植了。这样他也不必离开江都。 但现在已经晚了, 只能将就一下, 让长孙晟回来盯着,千万别坏事。 隋唐的气候总体来说又进入了温暖湿润的时期,洛阳在后世也是能种水稻的, 不过通常是在大河两岸。窦夫人给李世民的庄子挑选过, 有一片地临着水, 改造一下也可以作稻田。 小麦还没收时, 李世民已经带人育秧, 虽说是两季轮作,但他这是育种,挑着地种,跟小麦不在一个地块上, 所以并不匆忙, 相当从容。 真正忙的是种玉米,这才是在小麦收割后的地块上要轮作的粮食, 为的是证明它与小麦可以轮作。而且农人都不知道怎么种,李世民虽然提前给学生先培训了, 让他们带着农人种,但现在还是手忙脚乱。 要不是李世民一直没进城,就在梨村住着,而且梨村除了小麦不种,水稻玉米土豆红薯都种,他自己课余留心学□□算有点实践经验,不然光靠看书他也得抓瞎。 其实洛阳最好在春秋两季种土豆,但李世民的说法是跟胡商买了种子,还得假装自己先小规模试种,时间对不上,所以干脆先没有在大田种植土豆和红薯,自己在院子里弄了点地去种,权当是育种了。 只玉米好说,这种粒状类谷物容易保存的粮食种子,买上几车来播种也不奇怪。 土豆和红薯这样易腐烂易发芽的,他也不知道杨广会不会相信胡商从海外万里迢迢运过来,再卖给他几大车还没烂光这样的人间奇蹟,就不冒险了,明年再说。 不能去山林间打猎的日子很枯燥,唯一让他高兴的是,长孙晟长驻于此,长孙兄妹便经常过来了,然后长孙晟也不是古板的人,让他们兄妹随意在庄园玩耍。 他终于不受大人约束地跟未婚妻说上话了! 还能不受约束地送礼物! 「二郎你歇歇吧!」长孙无忌喘着气赶上来说。 「我不累啊。」 「我累啊!」 长孙无忌要发狂了。他大概是有母亲那边的遗传,跟妹妹肖父的身材不同,显胖。加上父亲长久不在家,母亲委託舅父教导他,于是他也没传承到长孙家的武风,反而更像个文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父亲这两年倒是训练他,但可能看出来他已经长成,再练也练不出名堂,所以只督促他不要放下骑射,没真把他当作未来的武将来练。 所以他怎么跟得上突然间精力翻倍充沛的李二郎啊! 他这一天天的都快把庄子里的野兔给撵绝种了! 「我妹妹再吃兔肉就要吃吐了,你好歇歇了吧!」 李世民悻悻地把一只灰毛兔丢到跟在后面的郭通手里,鼓起了脸,委屈地说:「你阿耶让我看着田,不让我出庄打猎。四娘不会以为我只会射兔子吧?我跟你说,我能射鹿,还能杀熊的。」 是真的,他跟汉武帝和霍去病一起杀的。他的箭先射中了熊眼,然后霍去病的箭也射中了熊颈,只是人小力弱未能深入。然后熊怒而起,沖了过来,侍卫围上,刘彻也拔剑向前,跟他一起戳戳戳,把那头熊给弄死了。 可惜不能跟他们说。 熊皮戳坏了,只做成了帽子围脖,带回来也不显眼,不能拿出来炫耀。 「好好好,我们都知道,二郎你厉害。我们不是都吃过你送来的鹿肉么。行了吧,歇歇吧?」 李世民踢着马腹,原地转了一圈,想了想,总觉得不尽兴,又道:「那我抓只活的给四娘养。」 长孙无忌直接跳下马,死死拉住他的衣袖不让他一会一个主意乱往外蹦了,「你给我停下来!兔子臭死了,我妹妹不爱养。你回去给她讲一讲那个玉米,她蹲玉米田里正琢磨呢。」 我也对玉米更有兴趣啊!你就不能停下来去讲讲,不要再撵兔子了吗! 「四娘也关心农事啊。」李世民乐了,立刻调转马头去他的玉米试验田。 长孙无忌在后面松了口气,可算不拖着他满庄子追兔子了,他心里吐槽不断,但又点欣慰。看样子妹妹以后跟妹婿能过得很好,他这个当阿兄的就放心了。 长孙琰确实在看玉米地,不过长孙无忌没说,他们的父亲长孙晟也在。李世民兴沖冲过来,一下就蔫了,回头瞪了长孙无忌一眼,乖乖下马见礼。 长孙琰抿嘴而笑。 她幼受母训,小小年纪对于自己说亲定亲是很淡定的,而且也很满意。因为兄长与李二郎熟识,属于知根知底的人家,又晓得李二郎性情爽朗不难相处,自己应该不会难过。 定亲之后,兄长还给他们偷渡书信,这有点不合规矩,不过现在受胡风影响,其实也不算什么。 最多就是,李二郎的书信好像比别人更勤一点,更热情一点——这不是错觉,长孙琰在闺蜜聚会的时候也不动声色的打听过,定亲的未婚夫婿像个人样的,都会有私信和礼物不时送上,但正常人都没李二郎这样……她有时候看着信觉得,他好像恨不得马上就把她娶回家一样。 而且李二郎什么都爱在信里说,换弓了,种地了,院子外的野花提前开成一片了,有燕子在檐下做窝了,今天有蝴蝶落在他发上了…… 只从信里,她就看见了一个生机勃勃,爱着这世间一切的小郎君。别家女儿收到的信,应该不是这样的。 不过她面上循规蹈矩,实际上内心并不是特别守规矩的人,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她可以有一个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婚姻生活,但她更愿意有这样一个热情似火的夫婿。 所以她的回信,渐渐也是这样的琐碎。她学女红学会了新的花样,她扑了蝶,逗了狸奴,她的兄长被父亲责备,她去解了围……她也想让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有机会常到庄上,李二郎就更明显了。长孙无忌说得没错,她一来,李世民就忙忙的想在她面前表现,她真是吃兔肉都要吃吐了。明显到父亲都经常撇嘴,一脸嫌弃。 她就在内心偷笑罢了。 这会儿,见礼后的李二郎,又朝她笑了,被父亲不动声色地横迈一步,将她挡在后面,叫李二郎过来,详问起玉米后面浇水施肥的细则。 长孙琰也静静听着,心中有几分惊异,又有几分敬佩。她知道李二郎骑射出众,连父亲私下里都夸,并将他看作自己事业的继承者。 她也知道李二郎还通杂学,那些送来的数算之学,好些将她难住的题目,都是他写信过来解答的。 但她原本不知道,李二郎还通农学。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这是真的在田里种过地才会懂的啊。每件事都这样专注而认真的人,又怎么会没有魅力呢? 她悄悄从父亲身后偷看,看到二郎这时候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偷偷瞄过来,而是侧头跟父亲说话,十分严肃。 哎呀,所以他是怎么有时间学这么多的?不知道李世民其实有双倍时间的长孙琰有些不解,也有些惭愧。 等聊完了,长孙晟就打发儿女回家,看见怏怏的李世民,他板着脸心里想,以后成亲了相伴终身,有得是时间相处,这时候腻腻歪歪儿女情长的,不像个英雄。 不过还是让李世民去送他们了。 「你过几天再来看看。」李世民对长孙无忌说,眼睛瞅着马车,「马上水稻和玉米先后脚都要成熟,陛下已经回东都了,收割时也不知道让不让你们来。」 长孙无忌点头:「好的,我们提前来瞧瞧。」 「你跟四娘若是身体不适一定要早就医,早告诉我,不要自己硬抗。」李世民很担心长孙琰的气疾。看她现在又没犯过病,不像人家幼时犯病,发育期慢慢养好不再犯,她这是幼时无病,后来反而染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他买了哮喘用的喷雾带在身上,但如果可以,还是不要染病最好。 待长孙无忌全应下来,他才将人放走,目送他们的车马远去。 就在这时,曲云上前禀报:「郎君,先前派去找孙先生的人回来了,带回了孙医师,因着郎君与长孙将军说话,孙医师暂去厅中等待了。」 「真找着啦!」李世民大为欢喜,立刻回身,把骑马打猎穿的便装换了,又洗了把脸,才去正式见客。 孙医师是孙思邈。母亲和妻子都多病体弱,李世民就动了心思,想将他请回来。不仅是给家人治疗,也是想请他研读自己带回来的医书,再传授出去,好普及世人,提高人们的存活率。 他大唐立国人口才一千五百万。 死不起人了! 尤其孙思邈在后世的评价中有一点,认为他第一次主张单独设妇科和儿科,也擅长这两科的治疗。现在小儿夭折率很高,如果能稍稍改善一点,就能活人无数了。 不过孙思邈不慕富贵,当年杨坚召他为国子博士,他也不愿意来,所以李世民专门在后世买了个针对他的大宝贝。 步入待客之厅,就见一个望之不过中年之貌的道士正端坐观书,其入神之处,他放重了脚步也未能惊觉。 李世民没有出声,蹑足过去,见是他之前就嘱咐要留给孙思邈看的《本草纲目》。 这是刘彻找了几个学医的研究生修订过的版本,除了参照市面上修订过的版本之外,还按照最新的研究,把原本中的错误给改了过来。 尤其是一些不立时致死的肝毒性和肾毒性的药,直接标明毒性,不可用。 中间提到此时还未出生的后世医者的地方也删去了,其中还有孙思邈自己呢。 现在这个《本草纲目》虽然还是署名李时珍,但比原本更全面、更科学。不过因为整体还是李时珍所着,所以从图画到文字,在隋时也不显得突兀。 李世民之前拿了第一卷 让人带过去,孙思邈现在看的是第二卷。 孙思邈採药治病,对药物本有心得,但限于条件,有些药物他也没有用过,甚至没有见过。现在看到这后世的总结,一时看入迷了,半晌才觉得不太对,一抬头,一个少年郎正笑咪咪地看着自己,并推过一盏茶:「孙医师喝茶。」 他知道这定就是请他来的唐国公之子了,正要见礼,被李世民抢先扶住:「孙医师年高,平生活人无数,小子不才,哪里敢受你的礼。孙医师可将铜人带回来了?」 孙思邈眼睛一亮,连书本都放下了,没挣脱李世民不好行礼,只好拱了拱手,道:「那针灸铜人实是太妙!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为,还请小郎君引见,孙某愿拜以为师,以求传授!」 对,李世民用来吸引孙思邈的,不仅是《本草纲目》,还有他在网上买的针灸铜人。 孙思邈擅长的很多,除了诊病用药养生之外,他还擅长针灸。所以这个大宝贝让他见之而心喜,再看到李世民抄的一点针灸理论,更是认为唐国公府中住着一位高明的医师,所以收拾了包裹就要来求教了。 他这样的年纪和声望,毫不犹豫地就说要拜另一人为师,果然是用一卷文字专门论述医德之重,强调「大医精诚」的孙药王啊。 李世民心生敬重,也肯定了自己的作为不算冒险,郑重道:「孙医师不必如此,我这里并没有比你更高明的医者。也正因为如此,我得了一些医书,没有办法自己传于世人,便想请孙医师来做这件事。」 孙思邈一时不解,直到李世民将他带进了一间藏书室。 藏书室正中是两尊针灸铜人,一男一女,其中男铜人与带给他的那尊一样,显然不止有一对。 一侧的书架上满满的书,孙思邈过去,先看到《本草纲目》,他已经看到了两卷,没有特意再去拿,而是看向其他。 然后他才真正受到了震惊。 这里是从宋至清的歷代医书药书,经过新时代的鑑别挑选,留下的不是没有谬误,但都是精品。 更有新时代出版的着作,其图片栩栩如生,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孙思邈心跳都快了,直觉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李世民诚恳地道:「我因事而得这些医书,自己却不是学医的人,左思右想,不能让它们就此埋没。只是此间书籍不便流传于外,孙医师可能学而传之否?」 孙思邈打开一本针灸理论,看着那些自己琢磨过而这里给出的答案,只觉多年所思一朝得解。他平静地点头,道:「孙某义不容辞。」 他只有一个请求,就是唐国公府不能拦着他行医。这李世民自然不会,他还准备挑几个人给孙思邈当徒弟,把医术传下去呢。 其实藏书室也有外科的书,但没有麻醉药的情况下,只能看看解剖学有个理论底子,少有上手实践的机会。孙思邈自己也更擅长内科,李世民就想着找几个人先兼学数科,等以后打仗的时候尸体多,让他们练练。 啥时候能把□□搞出来,真正的外科手术才能开展。现在,能给他带一批处理外伤的战场救护就算成功了。 李世民的庄园,从此便多了一位大医,庄上的人不懂别的,只知道小郎君来了之后,粮食增产了,现在生病也有人免费看了,都打心底欢喜,视小郎君为真正的庄园主人。 杨广也难得放弃了在江南的游幸,提前回到东都。他谨慎地派人查看,直到能看出丰收的迹象,才让宇文述造势。慢慢的,水稻和玉米临近收穫的日子里,洛阳和长安都传扬着嘉禾现世,天下大安的消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自然,人们不相信这个。这些年的劳役早就让人不堪重负了,百姓都觉得这又是天子把丝绸绑在树上向外藩显示富贵的骗局;世家大族则以为是唐国公拍马屁造假,而天子明知道是假依然接受的常规故事。 不过这次假得有点过份了吧?你呈上嘉禾就算了,说地里都是嘉禾,你脑壳坏掉了。这事做得不上路子,你马屁拍成这样,有点掉我们全体勛贵的价,而且把路走绝了。以后想讨好天子,还有办法超越么。 李渊的名声都不好听起来,但他老神在在,呵呵一笑并不分辩。 没有亲眼看到的人,普遍都是不相信的。尽管他们不用自己种田,但农为国本,也是各家最稳定的财富来源,这种常识还是有的。要是传出来一亩地涨收三四斗,大家还能信,并且会跟李渊要种子。现在说四五百斤,大家就只剩呵呵了。 而面上,他们也不得不假装相信。杨广这个天子即位至今,朝臣们已经多少摸清他的性子了,万万不能打他的脸。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水稻成熟,玉米也即将成熟了。 水稻的成熟期短,杨广都不敢耽搁,天时是不给天子面子的,他立刻移驾城外庄园,带着他几乎整套朝廷和外藩来观农了。这也是他一直让长孙晟盯着,又轮番派亲信来看后才有的底气。 连被贬官的薛道衡都被他提前召回来了。 李世民庄子上的农夫眼圈都红了,小小的农庄很难站下这么多人,宇文述提前来布置,大手一挥,把很多快收穫的农田都平了,好让仪仗和甲士入场,一季的收穫就这么毁了。 李世民百般安抚,先是拖延了点时间,让农夫赶紧收割,实在来不及的自己发下了粮食补全,才没有让庄子里哭天抢地哀声一片,勉强保持住了普天同庆的气氛。 杨广对此既不知情,也不在乎,他声势浩大的前来观众,看着沉甸甸坠着的稻穗,只觉得古往今来唯一的圣王就是他自己了。 因此,他下令开始收割后,转头对李渊这个表兄也是和颜悦色:「唐国公家的二郎顺应天命而得此嘉禾,有大功,叫前来让朕看看。」 李世民奉诏上前。他继承了父族和母族两边的优势,眼睛大鼻樑高,生得很精神的少年郎。杨广本就对他有了滤镜,一见之下更觉欢喜,问了几句后让他站到自己身边,先等收几亩地称量后的结果。 来收割的都是年富力强正当时的熟练农夫,没有让天子在搭起的彩棚下等太久,结果就报了上来。 水稻的产量本就比小麦略高,没晒干时称下来足有六百多斤,以后放到民间,估摸着中上的田地,怎么也应该有三四百多的样子,被下等田拉低之后,平均亩产也应该有两百斤。杨广当即传令,取稻穗传于众臣观看。 其实哪里还需要传看,在场的都不是瞎子。大家只是因为杨广的前科,跟李渊一样很怀疑稻田里立着的是不是真稻子,待收割时看仔细了,已经知道确实是真「嘉禾」。 不过杨广既然这样说了,大家也摆出一副没见过世面今天开眼界的样子,把惊讶赞嘆全放在脸上。 更有宇文述等近臣上前,高唿嘉禾出,乃是圣主临世,大隋盛世无飢馁! 薛道衡贬官至地方,看多了地方惨状,在一旁默然无语,腹诽不断,心说这嘉禾不太长眼,生在这种「盛世」;又想大概还是长眼了,知道民生多苦才降世,叫百姓多一点活路吧。 正当他心理活动极为丰富的时候,突听天子传他上前,薛道衡也是一愣。 原来杨广忍下嫌隙让薛道衡回东都,就是为了这天。 「薛卿擅诗文,今日之事,还要薛卿记述留世,好教后世知晓啊。」 「臣领命。」薛道衡一阵噁心,他倒是刚才有构思,但主要是夸嘉禾现世救民,以及夸种出这嘉禾的李世民。但天子这个意思,显然是要他夸盛世圣王。 可还能怎么办,只能回家去琢磨了。 杨广受了众臣一顿吹捧,飘飘然半晌,这才想起之前叫过来的李世民,这回要正式奖赏了。 跟在江都时不一样,那时一冲动,杨广甚至想给李世民封侯来着。这会儿冷静了两三个月,他又改变了主意。 杨广这几年对李渊不太顾忌了,但他这个人其实很聪明,文学治政都有可观之处,若不是性格上的缺陷,不说做个明君,做个不功不过的庸君总是行的。李家是世袭的唐国公,如果再给二郎李世民封侯,李氏的势头就过了。 所以此刻他只是满怀欣赏地道:「二郎年少,但听说骑射已经有乃父之风,又立下这样的功劳,朕便先使你做建节尉。你既长于农事,就先为朕育种吧。」 建节尉是散官名,已是散官最高的正六品了。李世民年方十二,由白身直接成正六品,不可谓不高。 不过李世民一边谢恩,一边带着一丝倔强地道:「臣育得良种乃天意也,不过借臣之手,令此良种现世。臣家世代武勛,请陛下许臣他日疆场立功!」 「哈哈哈哈哈!」杨广一点也没生气,反而大笑喜悦,这少年深得他心啊。正是这样,一个几年前还是个孩童的贵族少年怎么可能种得出这样高产的粮食,分明是天命属朕,托李二郎之手将良种带到世间罢了。 对李世民越来越欣赏,杨广这人的性子又犯了,一时显得特别大方,说道:「好。明年收成好,朕就委你个武职。听说长孙晟将你当作传人?朕就盼着你今日为朕出使突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李世民又是一挺胸,碍于外藩也在不好直说,绕了个弯子,昂然道:「臣要做的不是岳父,是陛下的冠军侯!」 他这番话术,是练过的。 求教于秦王与汉武,他俩当然不会琢磨臣子怎么应对,不过一半出于好玩,一半出于帮忙,两人各自找了臣子布置了任务。 嬴政找了个学纵横术的,刘彻找了个平时就擅马屁功的,又找了东方朔这个特别会讲话的,给他们假设有这么一个好大喜功、自恋又死要面子、得位不太正非常在意又不许人说的皇帝,遇到这么样一种情况,如李世民这样出身显贵的少年,想达成目的应该怎么跟他讲。 也不管被找的人心里怎么想,反正他们是帮李世民拿到了一份面试答案,还不能太复杂了,怕李世民被噁心得演不下去。 李世民拿到答案之后对着镜子练习了半个月,今天算是超水平发挥了。 果然把杨广忽悠得找不到北,满口答应下来。 他又趁机提出,下一季要扩大种植,他人手不够,想自己徵辟一些低级官员来协助,杨广一样没多想,一口允诺了,并让宇文述跟下面交待一声,李世民要的人没特殊情况就拨给他使唤,不要为难。 他也觉得李世民到底年轻,之前庄子上有李渊和长孙晟支应,管的田地和人也不多。现在扩大种植,还要调配小吏和农夫,怕是少年人手忙脚乱。 别的不打紧,下季粮食出了状况就是打自己的脸了。 却不知李世民原本没打算特意去寻他的凌烟阁功臣,因为有的人此时与他家世相仿,本就是朋友,不能召为手下;有的却是他觉得没有必要改变人家的轨迹。而现在,他自己的想法变了,决意寻找机会,不再仅仅等待歷史上的时机,这样一来,他也怕身份较低的人因此遇上兵灾丧命,所以想将人先拢到身边来保护。 房玄龄,杜如晦,就是你们了,过来吧! 第58章 房谋杜断都到我的碗里来 杜如晦曾经受吏部侍郎高孝基欣赏, 在受徵辟后,先为县尉。不过现在只是平民,因为他早两年就弃官不做了。 不是他禀性高傲做不得小吏, 而是当初高侍郎对他说先为小吏再为栋樑, 但他做了那阵子县尉已经看明白了, 在大隋天下, 他就做不了栋樑。 虽说他出身京兆杜氏,可他又不愿意去周旋。与其这辈子都沉沦下僚, 杜如晦觉得还不如学陶渊明, 不为五斗米折腰, 弃官而去。 哪知道好好在家读书, 他居然又被徵辟了。 本来杜如晦不想去,后来他得知这是让他去协助管理外面传得沸沸洋洋的「嘉禾」,只略一犹豫, 杜如晦就收拾行装动身了。 无他, 他倒是要看看这嘉禾是真是假。现在外面怎么传他都不予置评。主要是没亲眼看见, 不好说。说信吧, 这也太假了;说不信吧, 满朝都去看了,连薛道衡都写了篇《嘉禾赋》,看起来至少对「嘉禾」是真心实意夸的。 所以杜如晦将信将疑,现在有机会让他去管理这事, 正是个机会, 看看到底是怎么弄虚作假的。 从长安来到洛阳,再找到皇家林苑划出来的试验田。杜如晦没见到唐国公府上的二郎君, 只见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官埋首文书。 「这位兄台,敢问这里可是嘉禾屯?」 杨广划了块地, 设了嘉禾屯,又让李世民暂领了诸屯监。李世民也不客气,上来就徵辟,杜如晦便被他征为录事,前来上任。 那正在写文书的官员便放下笔,热情地迎接他,「可是杜录事。在下房乔,与君同被徵辟,现忝为诸屯丞。屯监将事务都交与我,我正等着杜兄与我分忧呢。」 他这话有客气的成分,但不是假话。 房玄龄中过进士,但隋朝科举草创,后世说来是个重要的歷史事件,其实当世并不重视这些进士们。他也是前途无亮,后来回家照顾生病的父亲去了。得到徵辟他倒是有几分欢喜,来了之后上司也好相处。 就是李二郎对他信任过头了,一见他便开心地拉着手,叫道:「我原说就将田种好便是,哪知道陛下叫我做诸屯监,帐簿看得我头晕。玄龄来了便好了!」 然后就都交给他了。 当然,他也不憷,这两天加了个班,已经理得差不多了。而李世民这样的贵公子本来就不会真去做事务官埋首案牍之中,他来的时候就有心理准备,更是不在意。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迎接新同事罢了。 杜如晦也是人精,自然看得出来,同样客气两句,也不多话,跟房玄龄分了帐本公文,先了解情况再说。 这一看把他看诧异了。别的好说,都是常规的事务,尽管一扫之下已经看出弊病暗帐,杜如晦也没放心上,他是看到嘉禾屯他们真正要料理的这片地方,划出的几个区域居然不仅是外面传的小麦跟水稻。 「玉米是何物?土豆与红薯又是何物?这花生又是什么?嗯?向日葵,向日而生的葵花?」 一眼看过去竟然全是他不识之物。 房玄龄早来两天,给他一一解释,都是李世民跟胡商买来准备试种的。 「玉米在李家的庄园,这两天正在收,克明若是无事,不妨与我同去瞧瞧。」 「好,走。」 杜如晦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也不管自己刚来屁股都没坐热,一撩衣摆就起来了,跟房玄龄一起去李世民的庄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反正他们都是李世民徵辟的人,去他庄上拜访正是应该。 快到庄子时,房玄龄突然道:「克明,我们屯监年少,性子活泼,你莫被他吓着。」 杜如晦失笑:「玄龄兄为何说这样的话,莫非我看着是胆小之人吗?」 房玄龄欲言又止。 房玄龄止言又欲。 房玄龄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主要是不太好形容,还是让克明眼见为实吧,不要先入为主了。 杜如晦很快后悔了,说吓着夸张,但他确实惊着了。 他本来以为李世民这样的贵公子,听他二人来访,也就是放行让他们进庄而已。出身高贵又年少,还是个武勛世家的子弟,跟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也不会因为这样而不满。 反正他也不是冲着做官来的。 但是李世民骑着马从庄子里赶出来,刷一下跳下马背,握住了他的手,眼中闪着毫不掩饰的喜悦的光芒,叫道:「克明也到了!我也等了你许久了!」 杜如晦看了看房玄龄,房玄龄看了看他。 他懂了。 嗯,我们屯监年少,性子活泼。好的,我不会被他吓着。 而且不管怎么说,被人欢迎总是件好事,况且年纪小也是个优势,很容易让人觉得全是真心没有一点掺假。所以当李世民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入内,仿佛多年熟人一样介绍起玉米地的情况时,杜如晦已经自己说服了自己这是李二郎年纪小单纯热情,显得很淡定了。 「玉米耐旱,跟冬小麦时令错开,关中和洛阳能种水稻的地方到底少,还是与它轮作合适。不过很多中下等的地一年两熟太勉强了,可以试试一年三熟,种一季大豆好了。」 杜如晦回忆了一下刚才快速扫了几眼的公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如此,那些划出来的劣地,就是试这个的?」 怪不得!他就说天子用来种嘉禾的地,怎么还会有那样的下等田。 这么看,这位国公次子倒是认真做事的。胡人拿来的异域作物,确实要先这样试种才知道习性,更不能只用上田种植,把精心伺弄的产量当作寻常就能得到的。 「克明已经看到了?」李世民顿时觉得史书一点也没错,房玄龄来了几天已经把事情都接过去了,除了开始忙了两天之外,后面把公务完成了还能闲半天到地里观察农作物长势,还能空出时间给自己读书。 现在杜如晦来了,刚到又来他庄上看玉米收割,就中间这点时间都已经把公事抓在手上看在眼里了。 果然都是能臣,太精明强干了。 他现在戴了八百米厚的滤镜,看房杜仿佛他们自带闪光,并且他这么想的,就这么夸了,又说:「平时称我二郎便好。」 杜如晦又看了看房玄龄,房玄龄看了看他。 嗯,他真的懂了。 「看,这就是玉米。」李世民松开手,指向前方的玉米地。 两人放眼望去,果然是一种陌生的作物。李世民已经吩咐人去将之前成熟收下来的玉米取过来,有玉米棒,也有已经晒干剥下来来的玉米粒。 他和另两人带回来的各种粮食种子都是抗倒伏、抗病性强的品种,并不特别追求高产量。再高产的种子,到他们的时代里,没了化肥,根本达不到上限,不如追求在没农药的情况下抗病抗虫抗灾性强一些。 反正这些不算丰产的老种子,种出来的平均亩产在现在看也很高了。李世民现在都没达到它们的上限,因为农技还跟不上,农民还没有摸熟它们的性子。要是放到全国,产量得更低。 所以他才要现在就拿出来开始教人种。 嬴政跟刘彻还好一点,他们用国家的力量推行育种,李世民可不敢信杨广会在意这个,所以他挑的种子还是能自留种的,虽然也会退化,但农人自己好好挑种的话,退化得慢,退化程度也低。 玉米的产量在试验田也有四百多斤,推广拉低的话,估计也是两三百斤的样子。 房玄龄和杜如晦一人拿着玉米棒,一人抓了一把玉米粒,仔细研究着这见所未见的粮食。不过不得不说,长得就是看起来能吃的。 「来,我们就在这烤着吃。」李世民见他们低声议论,干脆叫人在地头上生火,再拿个锅过来。 火里埋上两个,锅里煮上两个。这种老品种比高产的倒是更香甜可口,等他把玉米从火里扒出来吹灰放凉,左右倒着手递给他的「房谋杜断」品尝时,他明显看到两人脸色凝重起来了。 杜如晦啃了两口烤玉米,又啃了两口煮玉米,先不说意见,而是问李世民:「敢问二郎,这玉米就是这样食用的么?」 「这是吃着玩的。真正要平时当粮食吃,是要像对小麦一样,把这些玉米粒磨成玉米面。不过它与小麦不同,乃是粗粮,不掺着面很不好吃。若是农家缺粮,把它与中间的芯一起磨了,那就更难入口了。」 「哦,原来如此。」杜如晦没见过后世一两元一斤的大米和面粉随便买的场景,所以很淡定,「如同藿饭豆羹和麦饭一般,虽难以入口,贫苦之家却因它得以活命,如此产量,又能与麦轮作,实在是好粮食。我听说陛下带满朝重臣来观嘉禾,为何今日玉米收割,不见陛下亲至也罢了,怎么连个替天子观农的也没有?」 这是他真心疑问。这种粗粮天子不来也不奇怪,但怎么说也是一种很好的粮食补充了,不派重臣,哪怕派个内宦来观农,替天子看看产量,带一点回去品尝,了解其口感和饱腹程度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就他们屯监在。 李世民顿时撇嘴了。 他也没想到杨广根本不关心玉米,连个内侍都没派来瞧一眼。这样想来,明年的土豆和红薯大概也不会在意吧。好在他没指着这些升官发财,不然得气死。 「陛下只在意嘉禾,可不在意这粗粮。」他笑着说,觉得自己今天真是成功的阴阳怪气了一把,特意用玉玺跟嬴政和刘彻都说了。 那两位百忙之中听他说这个,都没好声气。不过再一听,这样的作物都不能让那天子多看一眼,对这两位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真是几百年后,粮食比他们那时增产了是吧? 敢情那位天子是真的只在意「嘉禾」啊。他们算是对隋炀帝有了新的认识了。 房玄龄和杜如晦都听出来了,不由下意识看了看对方,看到对方有点警觉的神色后,又齐齐松了口气。 很好,看样子也在腹诽,不会告密。 就是李二郎啊,你真是要谨慎些,怎么能在刚认识的我们面前就流露出对天子不敬的意思呢? 房玄龄正琢磨怎么委婉劝两句,就听新朋友杜如晦哈哈一笑,接着二郎的话道:「是啊,陛下只在意嘉禾,可不在意这个,只能我们自己来做了。」 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向自己,房玄龄秒懂,同样一笑,点头道:「陛下国事繁忙,观农之后又返江都,怎么会关心这样的粗粮呢,自是要我等用心才行啊。」 呵呵,又去江都玩儿了,才不关心这能救命度荒的新粮食呢。 这杜克明,还怕我告密,让我也交投名状。房玄龄看看对他们全然信任口没遮拦的李二郎,再看看杜如晦,微笑摇头,自己好像才是先认识二郎的吧。 有房玄龄和杜如晦,李世民立时轻松,又能出去打猎了,提前感受到了当皇帝有人办事的快乐。于是兴奋地跟赢政刘彻分享心得:「玄龄真是太能干了,怪不得歷史上的我会说他是我的萧何。克明其实也很能办事,可能是有玄龄在前这方面不显,实际上光是他就能抓总了。我有两个萧何,我好快乐!」 嬴政算了一下,真萧何活得挺久的,可以接李斯的班,倒是要看看有没有史书上写得那样厉害。他对刘邦的沛县班底其实没多少兴趣,一县的小吏和市井豪侠,在他看来也就是勇勐和能办事而已。 若是没有外来的张良、韩信和陈平这些人加入,恐怕只是乱世中一地诸侯的底子。 刘邦才是核心,是他吸引到了更多英才加入,方有后来之事。嬴政不说尽有天下,仅是如今秦国之地,一县之地的人才也是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缺的。 只这个萧何让他多注意了一点,毕竟史书记下的事,确实看得出能力,至少也是能组织偌大天下运转的能力。这就不简单了,就像带兵一样,韩信的多多益善不是随便谁都能玩的。维持一县、一郡的正常运转,跟维持一个帝国运转的能力,也是不一样的。 所以他不打算放过萧何,统一天下后会多加几分关注,不会让他有被推荐之后拒绝不来的机会。另一个曹参,或许也有做上卿的能力,但也不是急需的人才,就看曹参能不能自己努力站到他面前了。 刘彻则是把目光放在霍去病身上。被他莫名其妙叫到眼皮底下读《传染病预防手册》的霍去病感觉到他的注视,抬起头来。 刘彻露出了姨母笑:「去病啊,朕送你去生父那里看看,把你异母弟带回来吧。」 霍去病这时候对生父根本没印象,母亲提过,但提得少,他也不是很在意。歷史上是他路过附近时,当地官吏把生父请过来与他相见,他得胜回程时便又去拜访了一趟,带回了霍光。 现在天子提起来,他只剩一脑门子不解,不过还是正经地接旨了:「臣接旨。」 刘彻便得意起来,心想他有精于算计的桑弘羊,他还有能辅政的霍光,丞相的权力是他要削弱的,新的萧何就不用了。 表达过自己快乐心情的李世民也没出去打猎,而是回城去见母亲。 他有个事情,纠结好久了,是要果断一点赶紧处理了。 窦夫人见他又要清场,奇怪道:「二郎又要去吗?怎么不在庄上。」 「不去。阿娘,我是有事同你说,有东西给你。」 说到这里,李世民脸就憋红了,就这么一句话,这么一件事,他回来到现在大半年了,硬是没把东西送出去。 窦夫人从来没见这个儿子这样纠结的样子,脸还爆红,不由好笑又好奇,微笑不语,看儿子的窘样,心里也猜测是什么事将他难为成这样。 李世民现在心理年龄十五岁,还没有成亲,一生中主要的成长时间仍然是在大隋这个封建王朝。 在现代时做好心理建设的事,下了偌大的决心过来,要开口时悲哀地发现还是没法对着母亲直接说。看母亲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他眼睛一闭,迅速取出东西丢出来,快速道:「阿娘自己看说明,外包装收好了回头一起给我。回头顺便送长孙四娘一些。儿还有事先走了。」 爬起来就跑,鞋都没穿好。 路上把大哥撞个正着,李建成踉跄两步,喝道:「都出仕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 「大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头都没回。 「你鞋都要跑飞了!」 也不知道听见没听见,人已经跑没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肯定干什么心虚的事了,李建成拿自己零花钱打赌。看他从母亲那边跑过来的,李建成不太放心,过去见母亲问了一声。 窦夫人缓声道:「无事。二郎调皮了一回,自己心虚跑了。」 这样说着,李建成却看出来,母亲在忍笑,看来确实没大事,是二弟干了啥糗事的样子。那便好,他告退了。 窦夫人刚才匆匆看了一眼,长子过来,她赶紧收了起来,现在送走长子,她才又取出来细看。 难怪现在才给她,难怪怎么都没法跟她讲,真是难为她的二郎了啊。 都是消耗品,一个还好,一个却挺占地方,给她的纸箱不大,应该在二郎那里还有,怕她不好藏才先给了两箱。以后再跟他要,恐怕还要害羞。 这事可真是,给妻子说不要紧,给母亲说确实难以启齿。 窦夫人再把那包写着「拉拉裤」的不知材质的包装拿出来细看。虽然陌生,但身为女子,一看就明白那上面画的是什么意思。 再看说明,如果真像说的这样,每个月那几天可真是舒服多了。 窦夫人这几年上了点年纪,每月那几天的量少了,还好点。年轻时虽然不用自己浣衣,但白天倒罢了,每晚睡下稍稍一动那感觉,想起来都觉得痛苦。 把那包拉拉裤放回去,再看另一个,那个她还没来得及看,现在更好奇了,会是什么呢? 却是一看之下,她脸也发烫了,烫手似的扔了回去,又含羞拿起来再看。 这个二郎!这也是他应该给阿娘的吗!太不像话了! 李渊今天从回府之初就微妙的觉得有点不一样。可能是饭菜更合口,也可能是夫人说话语气有别,总之虽然夫人什么也没说,但晚间他就留宿在了夫人房中。 当然,他本来就是这个时代典型的贵族男人,时下风气世家联姻,夫妻一体重嫡长子,他从来不是宠妾灭妻之徒,一个月里总有三分之一的时光是歇在夫人这的。 就是夫人不想再生孩子了,他经过李元吉被丢弃的那遭也害怕,所以通常都是直接歇下,夫妻俩说说话便睡了——反正他人到中年,也没想天天做那事,正好休息。 今天也不例外,他进了被窝,与夫人说了说公事和家事,念叨着长子的亲事还是要早点定下来。窦夫人只是嗯嗯应着,好像不太想说话。 李渊体贴地不说了,以为夫人白天管家疲倦想睡了。 但妻子的手抚上了他的胸口,轻轻地挠他,李渊一个激零:「夫人?」 「阿郎,二郎买种子的那个胡商,其实妾身也向他买了些海外的奇货。」 「嗯……」李渊唿吸已经急促起来,还在想难不成夫人买了什么怀孕生孩子不难受的东西?不可能,那就是避子药吧,这个不行。他懂的,那些药大多伤身。 正想说话,窦夫人坐了起来,在他身上摸索着,给他套了个东西。 「什……什么?」 没得脑子思考了,夫人已经坐到了他身上。 李渊禀着正统思想,对正妻看重而有敬,两人又是少年夫妻相伴,感情向来不错,孩子自然也就生得多。窦夫人生前三个孩子的时候间隔长,又年轻,还不觉得如何。到李玄霸和李元吉时,四年内连生两胎,一半时间都在怀孕,年纪又上来了,苦不堪言。 李玄霸跟李世民隔得就短,她还没养好就又怀了,孩子先天不足体弱,尽管有乳娘和婢女照顾,还是让后来又在孕中的她无法丢下,费了许多精神。这两胎怀相又不好,都是从两个月吐到快要生才停,孕期失眠浮肿漏尿腿痛,什么毛病都来了。 一胎好不容易熬到生,没多久又怀上,一切又重来一遍。 到李元吉出生,她的心理问题集中爆发,加上李元吉生出来真的有点丑,她一下竟将孩子丢了,天天都难受得想死。 后来尽管调养得缓过来了,可是她一想起那几年的苦就背上生寒,又怕自己再长了几岁挺不过去,死在这生孩子的事上,所以跟李渊明言,让他跟妾室睡去。 可是她其实并没有多老,也不过不惑之年而已,跟男人不一样,她正是有需求的时候,只不过跟生育的苦痛比起来,她宁可压抑这方面的要求。 现在好了,她的好二郎从后世带回来神奇的宝物,可以免了这番苦痛。老夫老妻的不需要矜持,窦夫人旷了好几年了,今晚总算能补上一二,亏得李渊身体好,不然也要吃不消。 就是早上他睡得起不来,被夫人催了好几次还在被窝里打呵欠,好容易坐了起来,又去看昨夜被夫人丢掉的东西,他还没看到是什么样呢。 「这胡商好。」他带着疲倦和餍足,回头对夫人笑说,「就是二郎买那些土豆红薯什么的是去年的事,你怎么今天才拿出来用?」 窦夫人也坐起,理了理头髮系上里衣,眼神向他一飘,嗔中带媚,让他心神一盪,凑过去吻了一下,便听妻子细声道:「都一把年纪了,实有些羞。」 「哪里就一把年纪,夫人直如初嫁时一般无二。」 腰上肉被拧了一圈,窦夫人白了他一眼,催他快点起来洗漱,不要上班的么。 男人的嘴就是一点真话没有。她初嫁时才十二岁,养成唐国公府里过了好几年才圆房。这时候还像初嫁,听着怎么一点都不像夸人呢,真是不走心。 把白天就用不上的男人赶出去,窦夫人理完家事,想了想,问:「家里今年养的菊花如何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得知新买了几盆好品种,已经开花,旧日养的也长得好,她便给高夫人下了帖,邀她带女儿三日后过府赏菊。高夫人心领神会,给女儿裁了新衣,添了两件首饰,带她过府走动。 她本以为李世民会突然从哪里冒出来,却没有,只窦夫人找女儿说了什么,送了一箱礼物。她问,女儿还不肯说,抱着箱子死不给人看,高夫人只得作罢。 长孙无忌啥也不知道,看妹妹连婢女都不给碰,自己抱着箱子回来,霞飞两颊,他就猜肯定是李二郎又送礼物了,跟过去笑道:「竟然是窦夫人请你们过去的吗,现在都不要阿兄帮你们传递了,二郎真是把他阿娘哄得好。送的什么,给我瞧瞧,若是不好,我去替你骂他。」 他们兄妹亲近,小妹和李二郎的书信礼物都是他一直不辞劳苦替他们传递,今天跟妹妹开这两句玩笑也不算出格。 长孙无忌万万没想到,小妹竟然一跺脚,一边耳根飞红,一边嗔目而视,像只炸毛的小猫,「阿兄最讨厌了,送什么要你管!」 嗖一下跑回房去,还把门刷地拉上,徒留他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妹妹。 门忽然又拉开,小妹只探了头出来,狠巴巴地说:「不是二郎送的,是窦夫人送的!阿兄别乱说!」 哗,又拉上了。 呜唿,人还没嫁过去,就不要阿兄了。长孙无忌伤心地想。 第59章 大业七年乱初起 大业六年秋, 玉米与水稻收割后,重又种下小麦。 大业七年二月,杨广从江都出发, 自通济渠往涿郡, 下诏为征辽而备战。自此, 大隋百姓的苦难更上一层, 仅这一年造船,船工浸于海水中肌肤生蛆而死者就有十之三四;粮草物资运于路而堵塞, 超过两百万民伕为此奔波不得归家, 运输的粮食还不够他们自己路上食用, 到达时粮食已空, 为此逃亡者不计其数。 三月,邹平人王薄聚众长白山(今山东邹平会仙山),号知世郎, 举旗反隋。 天下动乱也揭开了帷幕。 但东都洛阳波澜不惊, 繁华依旧。房玄龄与杜如晦组织人分别种下了土豆和红薯。 他们的上司李世民很放心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请了个长假, 离开了洛阳城。 这事他没瞒着人, 好些天前就嚷嚷着种地气闷,想出去看看。长孙晟虽然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给准女婿打掩护,仿佛无意地透给了杨广。 换成别人, 杨广可能会不满, 换成十三岁的李世民,杨广觉得天经地义。 并且他代入自己, 觉得虚岁也才十三的孩子成天拘在地里看人种地,实在是气闷无聊。于是金口玉言, 叫长孙晟告诉李渊,给孩子放个假透透气。种地那点事有人盯着,李世民完全可以不必在那守着。要不是今年他有正事,都想叫李世民到江都去陪他玩了。 李世民便得了假,跟着父亲去打猎了一回,然后藉口要游学,跟父亲要了些孔武有力的家僕部曲,挑了四个庄子上的学生,一起离开了洛阳。 李渊其实是不太同意的,他还太小了,怎么能没有长辈带着就出去了呢? 但窦夫人说服了他。 「郎君七岁就继承了唐国公府,这些年为了不堕家业是如何努力,妾身都看在眼里。如今郎君重得陛下信任,李氏有了再起的希望,毗沙门将来继承唐国公府就不会那么辛苦了。可我们还有三个儿子,三郎孱弱,四郎性躁,只有二郎有郎君的风采。他们几个的出路,恐怕都要看二郎啊。郎君心疼二郎,妾身也心疼,但他这般年纪得了陛下青睐,不磨砺又怎么能行呢?」 李渊嘆了口气,同意了妻子的意见。他这一脉人丁单薄,他生了五个儿子算是开枝散叶了,但是三郎病弱得随时可能夭亡,四郎从小看老估计不是有出息的,只能起到继续开枝散叶的作用。 想父子协力振兴家族,确实只有大郎和二郎能作期待。 哦,还有个五郎。五郎是庶子,李渊不到不得已,有资源也不会给他,所以没考虑他。 现在大郎年纪不小了,放眼望去在同辈人中也算是文武双全,是让他放心的继承人。不过作为继承人,李渊的计划里就没打算放他出去闯,那能闯的自然就只剩下一个二郎了。 本来他也没打算让二郎这个年纪就独立,但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这个儿子自己太能干了么。这下好了,落入天子眼中了。 天子的青眼并不是福气,现在李世民年幼还好,待长了几岁,若是没什么建树,天子只怕会不悦,以为辜负了他的提拔,叫人笑话他看错了人。 到时候难说会发生什么事。 李世民正式提出要去游学,也说不走远,就在洛阳附近,想看看洛阳外是什么光景,李渊最终还是松口,给他拨了可靠的人护卫,放他去了。 而李世民只说了一半真话。他虽然生在此世,但生来富贵,只在书上看到过乱世惨状,确实想出去看看。但另一半,他是想去滑州,瞧瞧是不是来得及见到还没有造反的翟让。 他不想阻止,因为没有翟让,以民间苦痛之甚,也会有别人聚起义旗,阻止是没有意义的。他只是想试试说服翟为成为他的人。 翟让原是东郡法曹,因故判了死刑,被钦佩他的狱吏放走,从而走上造反之路,在这一年聚众起义。但史书上没写具体时间,李世民也不知道这时候去,他究竟是已经跑了,还是仍做着他的法曹,反正他本来也想出来走走,就当是顺路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春耕时节,出了东都洛阳,就已经看到满目衰败了,地里耕作的人少了许多,可想而知今年的粮食收成,也可想而知会饿死多少人。 良种再好,也得有人种啊。李世民深深地吸了口气,满是后悔。 他就应该第一次从后世回来的时候,就把土豆跟红薯种下去的,到今年至少洛阳周边能普遍种上,也能活些人。 身边郭通和另三个少年都沉着脸。 他们是李世民挑出来的人,都不是李渊给他找的老部曲子孙,而和郭通一样,是普通农夫家的孩子。郭通的父亲在这次征役前就死了,此时看着这样的场景,难免勾起伤心事,情绪低落而又隐隐生怒。 李世民没说什么,催马而去。 他虽年少,但一行挟弓带刀的骑士,在民乱初起还未大成的时候,也不至于有人不长眼来找他们麻烦,一路顺利地就到了滑州。 一打听,还真没晚,确实有个叫翟让的前法曹犯法被关在牢中,择日处斩。 李世民松了口气,没去干涉,只让郭通他们认了认那个放走翟让的狱吏,然后四人轮流去盯着。也就盯了四天,郭通急匆匆回来禀报,他看见狱吏黄君汉带着个人出来,两人分开,那人出城去了。 「好,陈说留下约束部曲,其他人跟我来。」 李渊派来的护卫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他们守在门外,见李世民只带三个少年牵了马就要出去,正要阻止,李世民已经翻身上马,回眸肃色,喝道:「既随我出行,便需听我之令,我到街上看看,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许擅自离开!」 话音未落,已经扬鞭而去。 郭通来报信,留下另一名为郑会的少年跟踪。翟让出狱掩着面目出城,并没有马匹接应,走得不快。郑会在醒目的地方留下箭头标识,李世民骑马,很快就追上了同样步行跟踪的他。 翟让是刚从狱中脱身,官府还没开始通缉,他图快捷,没往山里偏僻地方钻,而是走官道准备去滑州以南的瓦岗存身。 他是东郡韦城人,不过东郡的治所在滑州,他为东郡法曹,自然一向也是待在滑州的。也是因为做着法曹,他知道这几年逃亡的百姓很多,不少人就逃到了瓦岗。在那里种些芋头或是捕鱼,勉强餬口。也有人聚集起来劫道,官军剿则散,官军归则聚,很是让滑州上下头疼。 坦白说,还有些逃犯就是他私下里放了的,并告诉他们可以去瓦岗藏身。并不是他有先见之明知道自己也将触法,而是这世道本就不公,他放走的人自有可恕之道,反正他对得起自己良心。现在他去,应该能找到认识的人。 瓦岗那个地方偏僻,临着黄河渡口与通济渠、永济渠,却因为黄河多次泛滥,没什么人烟,处处土岭沟河,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如今他成了逃犯,那里就是他此时最恰当的去处了。而他不甘心就此沉沦,既沦落为匪,那就做个匪头儿才好。 正埋头赶路,想抢在被通缉之前赶到瓦岗的翟让忽地听到尖锐破风之声,暗道不好,未及反应,一支箭射在了脚边。 手上没有兵器,他霍然转身,以为是追捕之人,却不想看见了一个看起来才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另三个也不会超过二十的青少年,骑在马上,刚刚将举起的弓放下。 「你是何人?」他没有莽撞,因为那少年没动,一名步行的青年也没有动,另两个骑马的却已经张弓对着他了。翟让估量了一下,决定赌他们箭术不佳,先与他们说话松懈之,再疾冲过去挟持那个为首的少年。 李世民却将弓挂在了马上,自己跳下马来,上前两步,笑道:「得罪了,不过是怕追赶不及,只得先声夺人罢了。翟公这是要去瓦岗吗?」 说着话,侧身摆手,让郭通和杨功把弓箭放下。 两人犹豫片刻,不敢违令,双双收弓跳下马来,紧握中腰中刀鞘,警觉地看着翟让。郑会也从郭通的马上取下他带过来的自己的刀,与他们一起分散开,随时准备搏命。 翟让比他们更惊讶,失声叫道:「你怎知我的去向!」 李世民又向前两步:「我来滑州,听人说起翟公乃英雄,本想一会,却得知翟公因事入狱,深以为憾。这几天让人探听狱中情景,想着有机会疏通一二,不想正撞见狱吏将翟公放了出来。我怕失了会面的机会,这才追赶上来。一时冒昧,翟公见谅。」 翟让慢慢放松下来。 对方有箭,而且箭术很好,却主动放弃,他已经信了一半。李世民的年纪也有迷惑性,翟让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只是他不敢久留交谈,李世民却是一笑,邀他与自己共乘,又在郑会背上草拟一封书信,让郑会带回去给留下的人,明说要往瓦岗去看一看,他们可以跟过来,但不要与那里的逃人起冲突。 「我与君同往瓦岗,再说详细。」 翟让微怔,随即大笑,爽快道:「小郎君这样信我,我还有什么不敢的?」果然与他共乘。 郑会也与杨功同乘,三人仍然策马护卫在左右。 两人便在路上说起瓦岗的事。 李世民解释道:「我看翟公这样的英雄不像是认命逃亡的人,这个方向去往瓦岗,想必是要做一番事业,所以才会大胆一猜,果然猜中了。」 翟让不疑有他,既然被这少年猜到,他也坦然相告:「不错,我看天下乱像初起,既然已经是逃犯了,也不甘心逃亡度日,干脆去瓦岗聚众反他娘的。小郎君看着出身不俗,怎么,还敢与我同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哈,翟公也没猜错,我乃唐国公次子,因育种有功,去年刚封了建节尉,做了司农寺下的诸屯监。」 饶是翟让知道他不是普通人家,还是吃了一惊。此时共乘一骑,他低头看去,这少年神色平淡,却又仰头朝他眨了眨眼,尽显顽皮。 「你这样的出身,怎么要与我这样的反贼为伍?」翟让可不觉得自己英雄了得到这个地步。 李世民平静地道:「因为我从洛阳出来,东都之外不过五百多里路,在这大隋的太平盛世里头,已经处处良田生荒草,家家男丁赴辽东了。」 他指了指跟在身边的两人,「他叫郭通,其父在天子征吐谷浑时为役,生生冻死在山里,尸骨未能还乡。他叫杨功,父亲和兄长都应役,现在应该在运粮前往辽东的路上。我给了他家钱财自己买粮,也许他们还能活着回来。我还有几名亲随,父兄不堪忍受而逃役,就藏在我的庄中。」 郭通抿紧了唇,杨功垂眸掩去担忧。 翟让与李世民共乘,闻言不由低头看着他的发顶,半晌才说:「你也想反。」 他用的是肯定的语气,李世民嗯了一声,「我不是一个人,家中有父母兄弟,自己年纪又小,不能就反。但看当今天子亲征吐谷浑的作为,他征辽东必不会顺利。而以他的性子,一征不成还要二征,二征不成还得三征。天下大乱就是十年内的事情了。待我长成,我要谋一个武职,才能保家小,谋大事。翟公,你可愿追随我?」 翟让竟然没有觉得突兀,也没有因为年纪而小看,反而一时不能回话,沉吟许久才道:「你这年纪,数年内都不能起事,我本可自己成一方之雄,追随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会为你谋划,让你有足够的钱粮,不必抢掠就在暗中发展势力,他日再为我所用。」李世民笑了起来,「以后你兵强马壮,要是见我无权无职,单人独骑去瓦岗就想做主人,也大可不必理会我,叫人斟一碗酒,送一包金银,也算是全了今天相识一场的情义。要是见我果然成事,你率兵相投,也是个元从之功。怎么样?」 这话叫翟让生出了敬佩之意,笑了几声,慨然道:「翟某可做不来这样不要脸皮的事。这样吧,你要是真能有助于我,我便认你为主。要是吹牛,嘿,那也就只能以后请你上瓦岗喝酒,送你几包金银喽。」 他一踢马腹,马儿飞跑起来,郭通和杨功催马紧紧跟上,心中都生了惊疑,但很快在风中消散。 反就反了,那狗屁天子,有什么反不得的。 阿郎这样信任我们,这样的大事都不瞒着我等,我自是生死相随,反了这大隋就是! 这样打马疾行,天还没黑就已经进入瓦岗范围,李世民在后世用小长假去过瓦岗寨,不过当时所见与此时此地并不相同。这里沙丘遍布,高大者真如山体一般,但在后世早就被人挖平了。 路上李世民已经问过翟让的打算。才知道翟让在这里有人,他做法曹的时候有点小权,便借着这方便通风报信,放走过不少带头抗税的地方豪侠人物,这些人有些就来到瓦岗,拉了帮人做劫道的事。 翟让自己犯了事,自然打算先投奔他们,然后把造反的事业给做大了。 「小郎君打算如何助我?」翟让没有小看李世民,但也不太理解他凭什么敢说支持自己,看他也没身带重金,没有运输粮草啊,总不可能只凭一张嘴吧。 「你听说过西域胡商的琉璃器吗?」李世民注视着视野内满目沙丘,露出了在翟让看来有点神秘的微笑。 他一时间转过许多念头,跳过了回答,直接问:「你会制琉璃器?」 「琉璃器需要的无非是方子、窑,材料倒不是特别难得。」李世民说,「窑我会造,方子我有,有的材料这里就有,有的我可以制好了送来。什么都齐全,只要挑几个工匠多练就好。」 他真的会,是秦汉两边都抄了完整而详细的方法带回去,工匠们努力学习,把该踩的雷全部踩了一遍,经验可谓十分丰富。 李世民拿来主义,刘彻对不妨害自己利益的人也很大方,让工匠把犯过的错都记录下来给了他一份,说是给他的实习工资。李世民回来后在庄子上已经试验成功了,期间还不时向嬴政和刘彻询问和调整。身边带着的几个人,不仅是数算学得好,他们都在工坊里干过,会吹玻璃。而一时不能实际操作的冶炼技术,他们也都生啃记下了要点。 这样的底气,终于让翟让相信他不是胡说。翟让也明白他要拿什么支援自己了,如果真能烧出琉璃器,在市面上极为抢手,初期确实不缺钱粮。既如此,他正色行礼:「那就拜託郎君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与他先寻了避风隐蔽处休息,不多时,就看自己的护卫追过来了,他现身叫住他们,笑道:「此处地形特异,我读兵书不能纸上谈兵,正要在这里待几天。你们不必惊慌。」 任是李渊派来保护他的人足够精明,也想不到他开挂,旁边看着除了雄壮外没什么特殊的男人,竟然是隋末的大反贼之一。虽说心中不免牢骚,觉得府上的少郎君没事找事,但他们本来就是护着李世民出来游学,现在他要看地形以学兵法,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 天已渐黑,一行人扎营简单吃了点干粮。李世民避开护卫,叫来了他的四个学生。 看向了他们四人,李世民正色问道:「我不能一直在这里,需要两人留在此处,帮助翟公建窑制器,你们谁可留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四个人几乎同时有了动作,又因为看见其他人的动作而停下。杨功先笑了笑,道:「我家中兄弟多,大兄与父亲应役就不说了,能活着回来就是侥倖。但家中仍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弟弟,不愁无人照顾家里,我留下吧。」 郭通紧接着道:「我母亲自有阿郎照顾,没什么可担心的。你们学业都不如我,郎君教的烧琉璃之法是我全程跟进试验,平板玻璃我做出来的气泡最少,你们留下有把握吗?」 杨功说话,郑会和陈说尚有不服之意,各有理由要论。郭通这么一说,三人都无话可说了。 李世民其实也属意郭通,因为他虽然不是成绩最好的,但他是成绩最好的那批人里最能干也是最均衡的,当学者差一档,最适合出来办事。 留下的人当然首先要能把玻璃和镜子搞出来弄钱,其次也不能真把自己当工匠,而是要作为他的心腹留在这里,参与到瓦岗事务中的。 郭通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另一个人选,最终他还是定下了杨功,因为确实他家里人口多,而陈说是孤儿,郑会家只有一弟一妹。 在瓦岗逗留了五日,李世民将附近地形看了,与翟让彻夜相商,定下了发展之计,这才带着护卫返回洛阳。 路上郑会和陈说忍不住问他:「阿郎,那个翟让真的可靠吗?」 「我可靠,他自然就可靠。」李世民点了点自己,「你们看我可不可靠?」 「阿郎自然可靠!」两人异口同声,毫不怀疑。 李世民在马上大笑。他并不忌讳自己开挂,选了翟让作为可能的底牌,自然是因为他知道翟让这个人一定程度上并没有争雄天下的心态。 他将位置让给了李密,难道仅仅是因为李密能力比他更强,将瓦岗壮大了吗?如果史书记述是真,那么他多少有些对高门大户的自卑心态。 能认李密为主,那就能认他为主。 而如果史书只是从结果倒推过程,其实李密在瓦岗壮大过程中拉拢了瓦岗旧人孤立了他,最后杀之也是因为翟让不服,自成一派的话,也没有关系。 就像他说的,他可靠,翟让自然就可靠。他既然放弃了走发动百姓起义的这条路,那就还是要从朝廷中取得势力。实在不行,仍是从父起兵,那么翟让也需要他的助力抵御李密的夺权。 一切仍是未知数,但总有个开始,他不想再在数年之后,像今天后悔没有早点种下土豆一样,后悔没有早点行动了。 李世民总是想他要是生早点就好了,现在这个样子站出去实在没有说服力,不能聚豪杰而举义。要是现在有十八岁,他就化名避免连累家里,自己在瓦岗揭竿而起得了。不能破而后立,也没说不能走汉高祖的路啊。 这个还在煳弄着维持的大隋江山,早完早好。 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有股冲动,想留在瓦岗,不依靠父亲的势力,带着这些被「逼上梁山」的乱民沖烂这个世道,稍带手的就把世家门阀都给剷平了。 但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在那边上学时冒出来的念头,随着看的书越来越多,渐渐就自己打消了。 爽快是爽快了,不说其难度,便自信能做到吧,像唐末至北宋那一段血腥乱世,世家是没了,百姓更是死得只剩一个数字——或者说,连准确的数字都没有。 他们隋唐之际,原本歷史上算是很快重立秩序,都只剩下那点人口了,他再由着心意一定要不破不立这么一遭,更不知要死多少人。 罢了,他不给自己加难度了,就让瓦岗做他的暗子吧。 回到洛阳,李渊知道他去了瓦岗,并没有多想,只是把他拎到跟前教训了一通,让他以后不许乱跑了。瓦岗那地方藏了多少乱民,这么跑去也太危险了。 李世民只管嗯嗯,反正不听。 瓦岗那边,翟让花了两个月整合,将散落在瓦岗地区的盗匪逃人收拢成军,并选定了地方营,唿为瓦岗寨。 一时声势大壮,有了远处豪杰来投,曹州的单雄信、徐世勣,乃至河北的刘黑闼,都是勇武过人,又曾经读过书的人,有他们的加入,瓦岗军越发像个模样。 如此,翟让才开始在投奔来的贫苦百姓中把工匠都挑出来,开始建窑。 他自己是一窍不通的,全要看郭通跟杨功的本事了。 李世民在庄子上已经秘密试验过玻璃窑了,全是自己带的学生,没有让任何外人参与。现在郭通对前面的工艺都有把握,只是后面有件事没亲手做过,便向翟让提了要求:「若是有做过道士会炼丹的,也叫来我看看。」 还真有两三个道士,不过都是骗人喝符水的小道,大字都不识两个,更不会炼丹,翟让直接没带去给郭通,转而吩咐手下:「劫船时看见有道士,就请上山来。」 不几日,汴河边的暗探送来消息,有货船要过。这回是徐世勣带队,翟让照例嘱咐了一句找道士,徐世勣年轻做事认真,尽管货船上不太可能有道士,他还是在手下搬货箱的时候把船上人叫过来问了一遍:「你们船上有没有道士?」 船主战战兢兢地应道:「有有有,有个道士搭船去武阳郡,应该躲起来了。」 「找出来。」 果然没一会,派去搜船的小卒就夹着个三十岁左右,一身道袍都有点起毛边的道士过来了。徐世勣打眼一看,觉得有戏,这道士看着像是读过书的,于是开口就问:「你是道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道士躲得好好的叫揪出来,一脸的丧气,打起精神回话:「是。」 「会炼丹吗?」 「……会。」 「那就跟我走吧。」 徐世勣没想到真让他逮到一个,觉得收穫满满,高兴地把人带回去了。翟让一听他会炼丹就满意了,打发给了郭通去用。 第60章 房杜皆为臣 征辽的结果已经写在了史书上, 但此时此刻,杨广徵辽是认真的。他甚至没有回江都享乐,而是一直留在涿郡临朔宫准备。 李世民的心情一直不太好, 他如今再厌恶隋炀帝, 也希望这征辽之战能胜。但他也知道, 结果已经註定了, 无法扭转。就算他现在已经成年,深得炀帝信任, 自领一路大军——那也没用。 第一次征辽失败最根本的原因并不是隋军不能战, 而是炀帝的指挥失当, 既不信任手下将领, 又过于看重面子,被高句丽诈降耍了一回又一回,恼羞成怒硬是要来接受一次真降来挽回面子。 不然, 来护儿和宇文述那两路虽有必败之理, 可杨广亲征的那路本是可以胜的。 可怜的是大隋将士与百姓, 死于工役和路上的就不说了, 来护儿四万精兵仅数千得以回返;宇文述30余万人渡辽河, 回归者不足三千。 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按着既定的计划,定时上书报告试验田的状况,并在上书中表达自己想任武职, 为国征战的决心。 等水稻收穫, 土豆红薯也从土里挖出来的时候,被征辽事搞得家破人亡的大隋百姓已经忍无可忍, 隋末三大起义军中的瓦岗和窦建德都已经成形,其他没成气候的起义军更是层出不穷。 房玄龄和杜如晦窝在李世民的庄子上嗑瓜子——这是夏天刚收的, 剥花生——这是刚收上来不久的。 李世民心情不好,今天带人出去打猎了。房杜二人跟他已经混熟了,自己来他庄子上吃吃喝喝聊天,他不在也没关系。 主要是在这聊天比较自在。 可以骂一骂不敢在外面骂的人。 「天子无道,大隋看来国祚不永了。」 房玄龄剥花生的手一丝颤动也没有,一捏就将花生壳分成两半,把红衣一搓,一颗白白胖胖的花生仁就丢进了嘴里。 然后他才不咸不淡地提醒了一句:「克明慎言。」 杜如晦喜欢嗑瓜子,只加了粗盐炒熟的原味瓜子带着天然的香气,用门牙轻轻一磕,舌头一卷,瓜子仁就掉出来了。 他愤愤地又嗑了两粒,饮了半盏酒,最终还是嘆了口气:「若二郎再长十岁就好了。」 尽管那实在不像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但这年纪真是个大限制。这半年来,三个对朝廷都心怀不满的人凑在一起,渐渐都不装了。李世民更是不装了,他心理年龄可不止现在这个岁数,房杜二人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和一个青年人交流,尤其是说到军事,尽管二人对兵法不是太懂,但至少听起来很有道理。 再想李氏本来就是武勛家族,这军事能力总是有谱的。两人就不禁遗憾起他的年纪来了。 说来也好笑,就是在去年的时候,包括他俩在内的很多人,其实还没有产生「大隋气数将近」的想法。极端一点的,也不过想着杨广暴毙,换个皇帝兴许就好了。 但大业七年,也就一年的时间,盗贼蜂起,天下不说大乱,也是明显不安定了。大隋的中高层可能还迟钝着,像房杜这样官职低微,因而更知民间状况又目光远大之人,已经形成了清晰的认知:大隋要完。 而且国人重视以史为鑑,大隋现在越来越有大秦的发展趋势了。天下一统,储位风波,苛政勐于虎,小民不堪忍,天下盗贼蜂起——就差个亡国便可以归为一类了! 秦朝来照照镜子,看看像不像你? 秦二世死了,三世看起来也像个英主的样子,那种时候还有什么用吗? 既然秦二世死了没用,那看起来隋二世死了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们也没产生什么为大隋痛惜的心情,倒不是他们天生野心家,为乱世到来自己有发挥余地而欢喜,实在是因为大隋至今也不过三十年,而南北分立至隋朝统一天下,分裂了一百多年。若是忽略晋朝短暂的统一而从汉末开始算起,那更是有三百多年了。 平心而论,隋的统一与渐现的繁荣才是这几百年间的异数,现在又有乱世的迹象,好像也不算奇怪。 可惜是可惜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毕竟房杜二人的年纪都在三十上下,算是在这个太平年景间长大的一代人。但是论对大隋的忠心?那就抱歉了,还没来得及培养出来。 更何天子这些年的作为,杜如晦已经是收着说了,自己心里骂得更难听。 既然乱世初现,各人就要有各人的打算,本来自己一个人读书可能还没有这样的想法,但这不是都凑到一起了吗? 人凑到一起就忍不住聊,要是心意一致,越聊越容易上头,越聊越激进。 杜如晦就觉得,如果唐国公现在就是李二郎,那就是他的明主了。但李二郎身为次子又年纪这样小,太难了。 房玄龄也觉得遗憾,不过他更稳重一点,心里想的是乱象初起,要是皇帝不暴毙,看上去还能在位多年,等压不住天下大乱的时候,二郎也该成年了,不急。 他伸手给杜如晦又满上酒,扒了一个不用来留种的小红薯分一半给他,岔开了话题:「我看比起麦稻和玉米,明年在附近教人种马铃薯才是正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不错。」杜如晦想起收穫的时候,仍是满满的惊嘆,「我以为与芋艿相仿,没想到起出来有两千多斤。这还不算,我看重的是在沙硷地上种的那些,竟然也有七八百斤的产量,这就不简单了。」 马铃薯和红薯不受皇帝看重,所以李世民并没有为了育种而全选用肥沃的地块,而是弄了各种土地作试验。房杜二人是看着这两种块茎类的作物种在山坡上,种在下等田里,种在旱田里,长得那发育不良的样子让他们担心绝收,结果收穫时还有这么多。 芋艿是如今的救命粮,产量也很高,口感还细腻,但它有个缺陷,需要高温湿润的环境,最好是在水田生长,这限制就太大了。 红薯也不耐冻,可马铃薯不但不需要湿润,它连高温都不需要。虽说这一点两人还未亲见,但他们相信李世民。 可以种旱地,可以种山上,可以种沙壤土,可以承受得起突然的干旱,可以经得起忽如其来的降温。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度荒粮么。 更何况芋艿一年也就种一次,它能在春、秋种两次! 不过也有个麻烦。房玄龄和杜如晦分吃了那个小红薯后又回来剥花生,他这次不急着吃,先耐心地剥,剥一小堆在盘里慢慢拈入口,道:「麦稻和玉米的种子已经有人来要了,准备在自家庄园广种。这方面不用愁,二郎让人学的技术,他们自然会叫人来学。但马铃薯和红薯,就要我们自己教了。别的好说,不能重茬这个问题一定要叫农人记住才行。」 「所以也不能急,唐国公府的庄园先种上,然后像二郎那样,叫附近村子的人来学。」杜如晦嘆气,「多有家中少了丁壮的,老弱妇孺拉不动犁,做不动活,收成好不了。能煳弄着种点马铃薯,多少也能填一填肚子。」 两人一肚子治国安邦的想法,奈何只是小吏,只能对坐筹谋,先顾到眼睛能看到的、自己能管到的地方。 僮僕清理过三次瓜子花生壳之后,打猎归来听闻房杜来访的李世民兴沖沖赶了过来,僮儿收拾了桌面,又摆了新酒和……果汁。 杜如晦见李世民给自己倒了一盏果汁,忍不住笑了:「二郎竟然不饮酒,若不是亲见,我定是不信。」 李世民看看他俩的杯中酒,很是嘴馋,但还是坚强地摇了摇头,「我年纪还小,不能饮酒。」 这是他从后世学来的,没成年喝酒伤脑子,他拍戏时点了啤酒被演太后的老太太数落了,他就改了。要叫他以后都戒酒那是做不到的,明知道酒伤身还是得喝。但成年前忍一忍还行。 对了,要生孩子备孕时也不能饮酒,胎儿容易出毛病,他都记住了。 「我带回来一头鹿,待会烤了,你们留下用饭吧。」李世民喝了一大口果汁,又叫人去取物,向两人一笑,「最近得了件宝物,正好你们来,见者有份,都带了去。」 「二郎看中的宝物,恐怕不简单吧。」房玄龄还在剥花生,不过这回剥了一小堆,都推给了李世民,笑咪咪看他一个一个往嘴里丢,口中说道,「还让我们分了,这是什么宝物,数量莫非还不少?」 「哈哈。」李世民见下人已经将覆了红布的镜子拿上来了,兴起恶作剧之心,叫人将那两面带架子的不到半人高的梳妆镜放在桌上,又让两人对着其中一面,自己起身,嘴里念着,「仔细看好了,一,二,三!」 刷一下揭了布,房玄龄与杜如晦齐齐「哎」了一声,向后一退。 「哈哈哈哈,怎么样,也算是宝物吧?」 其实就是水银镜,用的是锡汞齐法,瓦岗那边刚生产出来。玻璃烧出来了,但玻璃器还需要工匠再练练才能做出好看的器型,反而是水银镜先弄出来了。因为平板玻璃的工艺已经有了。只要不做穿衣镜,也不算太费工费钱。 锡箔也是现成的手艺,水银则是託了孜孜不倦炼丹求长生的道士们的福,早在秦汉时期就能熟练从丹砂中提炼水银了,现在更不是难题。 为此翟让还叫人劫了个道士回来。 李世民已经把详细步骤都抄给他们了,郭通和杨功两个人从头做起,弄个水银镜真不算什么。拖到现在才做出来,其实是因为翟让还得花时间聚合人手,选定地址,搜集原材料,以及建窑。 河南有天然硷大矿,但埋得太深。嬴政跟刘彻想过实在不行从后世把机器弄过来先开採,都还没用上呢,李世民这里就更不方便了。所以那边用的硷还是主要来自于外购。李世民之前试验时就已经有採买的路子了,现在都是他这里买了再和其他庄上制备的材料一起送过去。 交通又十分方便。翟让已经秘密联络了家乡还没有落草、身家清白的朋友,请他们代为售卖,假称是从胡人那里买来的。 再有一个,就是水银镜比起银镜来,还是费工了一些,做大了更难,现在大镜子要一个多月才能完成一面,还要非常小心汞中毒的事,所以出货量很小。玻璃的气泡问题也难解决,要从成品中挑好的出来用。 像今天拿过来的镜子大约比穿衣镜的三分之一还小一点,可以镶起来做成梳妆镜,做起来就比大穿衣镜省功夫。那边打算把手持镜作为主要货物,梳妆镜作为高档货,穿衣镜作为特供的奢侈品,就是因为水银镜做起来还是麻烦了点。 好在秦汉那边都在进一步研究银镜工艺,李世民现在没有条件试验,只能当伸手党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现在房玄龄和杜如晦照着如此清晰的镜子,都不由摆弄了半天,才再度目视李世民,杜如晦笑道:「二郎不要再故弄玄虚了,特意拿与我们看,又称是宝物,想来是与二郎有关吧。」 不然这镜子虽然不凡,可称宝物到底还差了些。 「不错。」李世民将另一面镜子的红布也揭开,往镜面上呵了口气,用手在上面写了二字,看向二人,「其实不是胡人贩来的,而是这里。」 雾气上写的字很快消弥,但两人都看得分明,写的乃是「瓦岗」二字。 这大半年下来,瓦岗寨的势头已经起来了,虽然还没有向外扩张,只在河上劫船,但这里离洛阳太近,房杜二人都听说过。 这下二人都是一惊,房玄龄失声:「瓦岗寨与二郎有联络?」 「若我成事,瓦岗寨就是我的人。」李世民看着他命中注定的臣子,笃定地说,「而我有两位相助,又怎会不能成事呢?」 在房玄龄、杜如晦的惊骇中,李世民将他与翟让相交之事娓娓道来。其实玻璃窑、水银镜都只是添头,翟让没有这些也能维持瓦岗寨的运转。但他接受了这些,就是默认了李世民在瓦岗的地位。送这镜子过来,也不过是表达这样的心意罢了。 毕竟从秦至今,也就只有一个刘邦是起于草莽的平头百姓。乱世中的草莽英雄有一方之主,却没有天下之主。如今更是重出身,某些方面甚至比秦末的时候还更严重。李世民就知道他父亲李渊称帝后连刘邦都看不起,而颇以身份为傲。窦建德和王世充里头选了窦建德斩首却留下王世充,也是因为两人家世不同,出身有别。 对此他不予置评,只能说时下就是这个风气,翟让等英雄就算造反了,也难以抹除这样的意识。李世民的身份,就是翟让被逼落草为寇后的希望,本能地就自视低了一头。 杜如晦眼睛微闭,手指不由自主地搓了搓衣角。他想到皇帝总是巡幸江南,留在江都不回东都和西京;他想到瓦岗寨就在洛阳数百里外,现在势小,将来就不好说了。一旦有事,这便是支奇兵。但草寇的战斗力有限,还是要有精兵。 「二郎,你得要个武职,要有自己的兵!」他斩钉截铁地道。 「我知道,我在争取,只要有机会,我怎么也要争一争。」李世民说。 他想的是杨玄感谋反,还有雁门之围。这两次事件里若是争一争,或许真的能脱离父亲的羽翼,自己独立出来。 今天与房杜二人把话说开,李世民十分高兴,举起他的果汁诚挚地道:「我虽年少,却如我名,有济世安民之心。愿与二位共勉,以杨广为鑑,收拾河山,为百姓开太平之世。」 房玄龄与杜如晦正了脸色,双手捧起酒盏,与李世民碰杯,一饮而尽,而心中激盪,难以言表。 转过年便是大业八年,杨广第一次征辽,以为亲征必胜,意气风发。路途中有后方随粮草一起送来的琉璃镜,令他啧啧称奇,令人多加採购,待他凯旋后赐于后妃及群臣。 而瓦岗寨中,又一批粮食悄然运了进来。 现在翟让将玻璃窑看作心头肉一样,重兵把守。制作水银镜的地方更是闲人莫近。因为他亲自看过全程,方法实在不难,叫人学去了顿时就卖不出价了。 他现在也有了数千人马,人吃马嚼的花用不少。虽说在荥阳、梁郡劫掠船只也养得起部众,但哪有这样的买卖稳定又来钱。 郭通更是在投奔的贫苦百姓中把工匠都挑了出来,找了几个好手艺的木匠、银匠,做了好些个镜框,把镜子镶上去往外卖,价格更是翻了倍的往上跳。 尤其是带手柄的小圆镜,用金银或铜作框,卖出去的价虽然便宜不少,但也远超成本,还特别好卖。 一面小圆镜,足能卖出百金。只可惜穿衣镜所用大块玻璃的气泡问题不太好解决,得靠匠人的手艺才行,急不来。 而这些高价的镜子其实还不是主要货物,更多的还是那些吹制的玻璃器,是瓦岗如今最稳定的财源。 翟让找来的商人朋友已经不敢做了,怕被人劫杀。因为现在还好,但再出货,肯定会有人怀疑这不是胡人从远方贩来的。 而且他已经发现有人在跟踪他,应该是东郡本地的人。这让翟让有点头疼,考虑从军中挑胆大心细又有武艺的结队出去,卖完了就跑,下次再换人。但这样不容易建立人脉,不是经商的道理。 瓦岗寨的人多出于东郡,后来投奔的单雄信、徐世绩等人虽然不属东郡,但也相邻。所以他们没有在东郡活动,每次劫道都是去荥阳、梁郡的汴水。 这还是一开始没钱,以及为了把声势打出来,自打单雄信等人投奔,水银镜产出,翟让都不怎么出去打劫了,只在瓦岗操练士卒,以及琢磨生意经。 因为卖玻璃器的钱已经足够养兵了。 三月底,隋炀帝亲征,大军至辽河。 四月中,郑会与陈说驾车来到了瓦岗寨。 郭通正在盯玻璃器那边的事,杨功迎了出来,欢喜之余又有讶异,「出了什么事,要你们一起来?是阿郎那里有事交待?呵!这么两辆车,都装了什么东西?」 「以后阿郎交待什么,可不用我们传信了。就是你和郭大又要用功一阵。」郑会只是笑,却不说车上是什么,让他在郭通住的地方找个屋子放。 翟让也闻讯赶来了,见他们也不喊人,亲自轻手轻脚抬了两样物事入内,同样好奇,不敢轻易去动,在旁问道:「又是什么宝贝,可能与我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郑会擦了把汗,将宝贝细细擦拭了一回,道:「等郭大回来一起说罢,也省得要讲两次。」 郭通正盯着人吹玻璃,听人来报,忙往自己住处走,没走几步一琢磨,停住步子吩咐来通报的小卒:「劳烦你再走一趟,去请魏先生一起过来。」 不止他们,单雄信、徐世勣、刘黑闼等人听闻消息也都自发过来。他们到了瓦岗后自是认翟让为主,但后来也隐隐发现,那个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被默许掌握军机。 不多时,寨子里又建起了玻璃窑,花很大功夫做出了水银镜,又卖到了洛阳。 有心打探加上翟让并没有着意隐瞒,他们便知道翟让竟然背后还有人。这多少有点动摇军心,是翟让将他们聚在一起,开诚公布地谈过一次,才使他们暂且安心留下。 翟让那时道:「我等聚众起义,初不过是因为皇帝无道,压榨过甚,百姓走投无路罢了。但诸位兄弟细想,就算是汉高祖刘邦以布衣取天下,前头也有陈王兵败身死。我等草莽,诸位自问,真能夺了这天下么?」 单雄信不服叫道:「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不过说是这样说,他到底也没能慨然说出吾等何不能取天下的豪言。当时众将低首,神色均有些黯然。 「不能夺天下,那我等下场,无非投明主而于新朝立场,又或是轰轰烈烈做过一场,身死也不枉来世间一场罢了。」翟让说到此处,双手端起酒盏,对来投他的众人诚恳言说,「于我翟让,后者也未尝不可,但若是有前路可走,难道偏要不走吗?」 徐世勣便问:「兄长究竟投了何人,做着何官,又怎么认定他有夺天下的本事?」 「还要叫兄弟们恕罪,人多口杂,这造反的大事不能泄露出去,倒叫我害了他性命。他与我有约在前,若是他能成事,瓦岗军便要投他;若他不能,我等自去行事。郭、杨两位小兄弟就是他派来助我,你们也见到他们的能耐,那都是他亲自教出来的弟子。如何?诸位若信我,便且行且看。」 这番相谈之后,众将才按捺下来。也是他们见郭通确实是个干才,把瓦岗军包括后勤在内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一问出身,亦不过是农家之子而已,还不如他们呢。能有这样的长进,显然是教他的人有本事。 今天听说郭通与杨功的主人又派了人来,他们岂有不来看的道理。 一时间都拥在了郭通的住处。等郭通携那魏先生来,正招唿大家入座的翟让一看那挂着脸的道士,哟了一声:「魏老道怎么也来了?」 郭通笑道:「魏先生有才,我想向我家阿郎推荐。」 翟让的表情特别明显,明显的嫌弃。魏道士把脸扭向一边,比他还气。 他自负才华,心高气傲,却家境贫寒屡屡碰壁。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得官,半路却还被劫了过来。当时在船上徐世勣问他会不会炼丹,他怕一声不会直接被砍,硬着头皮说会。 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本想到这些草寇的老巢,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匪首,然后找机会跑路,却没想到翟让真的只想让他炼丹,把他丢到了烧窑的地方。 好在烧窑的管事郭通却是个心软的,虽然发现他对炼丹一窍不通,却也没难为他,让他帮忙打下手。结果平时聊天,他觉得郭通也有几分才华,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倒叫郭通又把他逮着了,说要推荐给自己主人。 魏道士都烦透了,他不想当土匪的狗头军师! 但是翟让知道他不会炼丹之后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一口一个魏老道,嫌他白吃饭。把他带上山的徐世勣丢了面子,更不高兴,见到他脸色就挂下来,魏道士又不服。 一群盗匪还瞧不起他来了。 也不知道郭通的阿郎是什么人,能不能哄几句放他离开。 第61章 你不要过来啊! 陈说没管他们的眉目官司, 他已经把电台摆好了,踩踏式发电机也装上了。他们不管别人怎么看,静静等着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 陈说坐上去踩, 郑会则负责发报, 这就是他们这趟来的目的了。 人力传讯多少有风险, 李世民一大家子都在洛阳长安,冒险不得, 用上这个就安全了。 就是别说翟让他们一群人了, 连离开一段时间的郭通与杨功都不知道这是个啥, 只能呆呆地看着这两个人好像装神弄鬼的在折腾。 陈会先发了消息回去:「已至, 无事。」 那边李世民一直派人守着电台,得了消息立刻去通知他。这是他在这里第一次使用,尽管有在刘彻那的经验, 还是有点不放心, 怕联繫不上, 还得去查看原因。 一得了来报, 他激动得拍案而起, 立刻叫上房玄龄和杜如晦回庄子。 「我有个宝贝给你们看!」 杜如晦骑在马上笑出了声:「二郎又有什么宝贝?还是那地方产的?」 「是我让人带去了那里,今天总算有消息回来了。」 还在外面,李世民没细说,一出城就打马飞驰, 进庄去了他的秘密基地。这是窦夫人知道而李渊不知道的地方, 他收的学生们也不是个个都能来,只他挑出来认为可靠的人才会进来做事。 不过外面上, 也就是林中辟出一块地,建了几进宅院而已。房玄龄与杜如晦进了屋, 只见一人踩着个奇怪的装置,另一个坐在桌前戴着耳罩,又一人像是没什么事,只是守在旁边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李世民入内示意房杜一起坐下,看了那边发来的消息,以及负责收发报的王慎发过去表明已收到的消息,道:「告诉那边,我已收报。以后保持联络。」 房玄龄和杜如晦并没有看到收报的过程,但已经回过味来,吃惊得一个俯案前探,一个直接站了起来过去勐瞧。 瓦岗寨那边众人更是直接围过去,几个脑袋凑到电台上,郑会不得不摘下耳机两手外往挥:「都让一让,让一让。」 单雄信不能相信有这种事,大声质疑:「你们串通起来哄我们的吧?」 魏道士更是积极出谋划策:「挑一句诗,让那边回下句——不,这能造假。还是说说瓦岗的现状,让那边讲下一步计划。」 翟让一击掌,「对!」他凭一身蛮力挤开旁人,让郑会发报,「你问一问你家郎君,现在我找的商贩被盯上了,不敢再来,下面怎么办?」 李世民那边收到电报,译出来读完,递给了房玄龄,理直气壮地问:「玄龄,克明,你们看呢?」 两人等不及传看了,头靠头的看完,杜克明率先道:「既然已经被发现是瓦岗产的,那要先打掉东郡想伸手的人。瓦岗要做好战备了。」 房玄龄接着道:「若是战败一切休提,若是东郡对他们无可奈何,那就派出人去,与想做这生意的人搭上关系。」 李世民想了想,恍然大悟,「你们是说东郡官吏也想分润,抢不过就会来谈?」 「正是如此。」 李世民让人卖镜子,其实也想过风险。他自己就是贵族,知道洛阳城里真正贵族的心态,有胡商这个藉口的话,至少刚开始的时候他们不会特意去追查镜子的来歷。真正会去关注并追查的,应该就是东郡的官吏和豪族了。 毕竟行商总有痕迹,当地人留心的话,是会发现不对的。 但他们为了利润,反而不会宣扬出去,甚至会帮着遮掩,然后自己设法吃下去这块肉。至于围剿,瓦岗寨本来就是起义军,这不是问题。 不过他没想到后面一层,到底还是房杜二人更理解这些官吏和地方豪强的心态。这么肥的肉不吃不行,但硬吃吃不下,那怎么办? 那可以谈嘛。 你们瓦岗寨有这样的生财利器,还做个屁的贼,劫个屁的道,用贼军的名义拥军自重把工艺保护起来挺好的,大家合伙做生意,和和气气一起发财不好吗? 嗯……李世民深以为然,于是给那边发报,将房杜二人的推断和建议一一说明。 「真……真的能发消息啊?」 「神了,这郎君是天上星宿下凡吗?」 郭通自豪地道:「我家阿郎自是不凡,我也觉得他是天上星宿下凡。」 魏道士研究了半天没看出破绽,听他们在那里吹,心里暗道:「星宿?再吹下去就成紫薇帝星了,信你们才怪。」 可确实看不出来破绽,如果是装模作样在这收消息的人自己给的建议,假装是对方发过来再「破译」的,那也不简单了。这小伙子嘴上还没毛呢,能当场分析并建议。手下有这样的人才还只是做个跑腿的,那可能真的是紫薇帝星下凡吧。 陈说已经踩不动了,杨功正要换他下来,徐世勣兴致勃勃地拉过他自己坐了上去:「我来。为什么要踩这个才能行,是我们使劲还能替了仙人的法力?」 「这是电。」陈说微微喘着气说,「一时说不清,我都没太懂,只听阿郎提了两句。」 这倒不奇怪,仙人引电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他们这么踩踩也能引电。众人生起敬畏之心,个个跃跃欲试。 那边已经说起整军备战的事了。 李世民这回不用房杜二人出谋划策,打仗的事就应该他来。 他后世已经去过不少地方勘测地形并买了很多地图。回来后又结合现在的地理,特别是瓦岗附近,上次回来后重新绘制过地图。郑会他们带去一份,两边将地图铺开,李世民一一分析官军可能的布置和进攻路线,而瓦岗又应该如何应对。 他自己在歷史上或许更擅长骑兵突击和大军团对战。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歷史上的他了! 他是李·天命之子·吸收数千年军事理论·世民。 对于瓦岗寨这种刚形成规模的农民起义军来说,站住脚之后,首先要建立纪律性。这一点他特别交待过翟让,并让郭通负责。在充足的钱财支持下,这方面还可以,至少不是原本的乌合之众了。 而在战术上,正面与官军对战不利,应以伏击和游击为主。将官军杀散之后再分头歼灭,等盔甲兵器都提升之后,再锻鍊正面作战的能力。 李世民不太确定瓦岗军现在的纪律性,他自己不在,不敢遥控指挥打游击,所以建议他们伏击,并圈出了几个地点。 众将顺着电报传来的消息慢慢在地图上圈画,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听着听着渐渐安静下来,互相以眼神示意。 单雄信跟刘黑闼眨眼,意思是:「怪不得翟老大愿意听他的。」 刘黑闼也眨了眨眼,意思是:「要不我们也听他的?」 他们脑补的是朝中老谋深算的谋反者,有人猜到了杨素之子杨玄感身上,只有翟让想到李世民的年纪,心想莫非真的是星宿下凡? 魏老道冷眼旁观,看电报来来回回,那边说了很多备战的事。他一个贫寒文人,读的是圣贤书,习的是纵横术,军事还真不太懂,只能说瞧着像那么回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军事说完,陈说向众人拱手道:「阿郎派我们前来还有一事。若是瓦岗军中有携妻小逃来的士卒,与其让孩子小小年纪就拿着刀枪在军中搏命,不如让他们学点本事。郭通,杨功留在这里可以教他们。」 这不是大事,翟让一口答应下来。很多百姓逃来确实带了家小,太小的孩子只能找不能上阵的妇孺老人照看,十几岁的少年也确实已经入了军中。这样小小的少年让翟让看了也觉得心痛,现在他不缺人也不缺钱,把他们撤出来学习不算什么。 正事算是说完了,郭通忽然看了眼魏道士,嘴角一勾,向他友善而热情地笑了一笑。魏道士不知怎地,身上一寒。 另一边,李世民等了一会,那边没再有消息,正要问一句是否通话结束,电报又响了起来。 等了一会电报员,递过来的纸上署名是翟让,道是之前郭通要个会炼丹的道士,他叫一个根本不会炼丹的道士骗了,白养了许久。不过郭通说这人有才,要送到他身边来,问他要不要。 看得出来,翟让因为被骗了,面子上有点下不去,明里暗里强调这人是骗子不可信。不过李世民能把郭通派出去,自然相信他的忠诚与能力,于是发报回去,让郑会他们把人带回来。 房玄龄不太放心地问:「此人是被劫去瓦岗的,并不甘愿,让他知道你的身份合适吗?」 李世民笑道:「郭大郎虽年少,却是个谨慎人。他能说此人有才,必是与之交谈。除了判断其才华,定也看出他对朝廷有不满。他未必愿意臣服瓦岗,但未必不愿意臣服于我,更不至于告密。再说,等人来了,实不行将他拘在庄上就是了。他日真起事的时候,难道他还要不从吗?」 他托着下巴,想到了李靖。 李靖现在应该是驾部员外郎吧,李世民没特意去打听过。他现在可没资本招揽李靖。年纪差得也太多,没有主从关系的时候,李靖看他估计跟看小孩一样,连聊军法都找不到由头。 这人「将来」看出来阿耶想造反,还特意跑去江都告密呢。幸好堵在长安没去成,不然江都兵变说不定莫名其妙就跟杨广一起死了。而像这样到隋末气数将近的时候还忠于皇帝的人,天下大乱后还不是只能投唐了。 要是郭通给他捡到什么歷史上没有出头的人才,他把人留下来慢慢谈,就不信会那么死倔,就是不跟从他。大不了……大不了立国之后再用。 哎都忘了问姓名了,李世民刚想起来,那边传过来询问是否结束通话。他也就罢了。要是不知名的问了也不晓得,要是他「命中注定的功臣」,就当是惊喜嘛。 反正不可能是李靖的,他想。 瓦岗那边整军备战,陈说与郑会留了一段时间,教他们收发电报和破译,然后果然官军来围剿,他们一时不方便行走,直等到瓦岗军击退了两次官军,有据说是普通商贩的人寻来商谈买水银镜的事,他们才秘密迴转。 回程的车上多了个人,两人轮流相陪,客气礼貌但就是不离身。 魏道士晓得他们防自己跑,看看两人那显然是练武的身材肌肉,终于还是绝了心思,天天闷头大睡,养足精神。 车是往洛阳去的,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个朝中重臣在栽培羽翼秘密养兵。其实……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投的。 学纵横术的人很重视与主君的第一次见面,不管有没有理先要把人唬住,让他觉得自己很厉害。魏道士就是这么想的,不管是跑还是投,他总要保证自己安全,不能让对方觉得他没有价值又可能泄密,上来先把他砍了。 就在这样的思虑中,马车近了洛阳,进了庄园。 李世民今天在认真上班,没有带着两个得力干将熘号。因为瓦岗那边备战、接战、再接战,时间已经过去挺久的,现在是收马铃薯的时候了,收完马铃薯,又好开始「双抢」。平时摸鱼去商量造反的大事可以,现在误了农时不可以。 所以魏道士一时还没见着他,听说去官中的地里了,他冷笑一声,心说果然是老奸巨滑,惯会装模作样收买人心,便将准备好的见面说辞又调整了一番——他走的不是吹捧路线,而是纵横家的传统套路,上来先要噼头一个责问恐吓,然后引对方问策。 传统是传统,套路是套路,不妨碍好用。这样的老奸策划谋反,心里必定也是虚的,时时担心朝廷发现。如今人在洛阳,之前他留心听郭通翟让他们说话,尽管口风挺严的没透露什么消息,但至少能听出来眼下还没有兵权。那肯定怕皇帝一旦疑心就在洛阳城把他一族都一网打尽了。 有这个心虚的底子,就是纵横家发挥三寸不烂不舌的时候了。 魏老道充满了信心。 这种信心在李世民请他相见时比建立起来更快的崩塌了。 不止崩塌了,他简直破大防怀疑人生怀疑眼睛怀疑瓦岗上下串通起来就为了一起作戏耍他玩! 这个黑小孩是哪个,他的洛阳老奸在哪啊? 李世民最近在地头待的时间久,尽管戴了斗笠,仍然晒成了古铜色,道士见到他的崩溃神态不在意料之外,他爽朗一笑:「瞒了阁下许久,尚请见谅。在下唐国公次子李世民,不知阁下名讳?」 他也嘀咕,这人不老啊,翟让总说老道老道的,他还以为是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就像孙思邈一样呢。 魏老道却平静了一点,那套话术懒得对个小孩讲,只道:「唐国公既有夺天下之心,奈何不敢亲见贤才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先生误会了。」李世民对此并不意外,谁能看着他不以为是他阿耶在背后啊,换他他也这么想,「我父或许日后也有此心,但现在并不知情。你要见的人,就是我。」 他笑了笑,重新介绍:「在下李世民,现为诸屯监,暗中与瓦岗寨勾连作乱,有反隋而夺天下之志。不知先生名姓,可有言于我?」 魏老道还能有什么言语,理智说着妖孽,感情上仿佛在过家家酒,木着脸重新见礼并作自我介绍:「在下巨鹿郡人士,魏徵,字玄成。」 「魏徵!」对面一直很淡定的少年突然声音拔高了,变声期的嗓子说起话来嘎嘎的,一拔高更难听了,「哪个魏徵!」 神经病啊!魏徵再度产生了不信任的感觉,咬字清晰地重新说了一遍:「巨鹿郡下曲阳县人,魏徵,字玄成!」 嬴政和刘彻的脑子里同时响起了李世民的惨叫声:「魏徵来了啊啊啊啊啊啊谁把他引来了啊啊啊啊啊!」 他咽了口唾沫,谨慎又小心地微笑,说:「那先生可愿意留下助我?」 魏徵默默看着他,话都不想说了。 他不想,可以吗。 刚刚惨叫过的李世民宣洩之后还是能保持面上平静的,看出来魏徵的不甘愿,笑道:「先生是担心我年幼,还是觉得大隋气数未尽,跟着我尽早是覆亡的结局?」 魏徵也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平静地道:「既是觉得阁下年幼,也是见大隋尚未到那般地步。天下虽乱,但正如陈王首义而身死,眼下这些起事之人都是为王前驱。幸运者将来还能投得真主,不幸者只有身死族灭。徵虽不才,还爱惜此身,不想就这样丧命。」 李世民回忆了下魏徵的生平。不错,他原本在武阳郡丞元宝藏帐下为官,一直要到大业十三年,元宝藏起事投了瓦岗,他才到了瓦岗军中。后来呢也算他倒霉吧,身不由己地换了几次阵营,每次不能说自愿,但也兢兢业业出谋划策。 谈不上对隋有什么忠心,只是看出来现在还不是起事的时候。如今征辽失败,很多人还以为皇帝会休养几年呢。 还是那句话,尽管房杜这样的人都已经不抱希望了,但也有很多人抱着希望:万一他暴毙了呢,那大隋可能还有救啊。 除了真正的野心家,能太平过日子,谁想乱世啊。几百年的乱世了,没过够么。 想到这里,李世民又是一笑,笃定地道:「既然这样。玄成愿意在诸监屯暂时栖身,做个小吏么?今年我打算在附近将良种推广,正缺人手。既然还不到起事的时候,那就为天下人先做点事吧。」 总比关起来或者一刀砍了强,魏徵确实没打算告密,听了这个安排也还满意,便应下了。 李世民也没客气,让他休息了一天,第二天还没官身呢,先把他揪去帮忙了。 当然不要魏徵亲自去挖马铃薯,但当个统计的监工还是行的。要记录不同地块的产量、个数,事是小事,农夫做不了,非得有个识字识数的去才行。 李世民本来带了庄上的少年去帮忙,现在有魏徵,不用白不用。 魏徵人也干脆,晓得不会放自己走,第二天利落地收拾好,戴着斗笠就跟李世民到了田里,问明白要做的事后,也不闲着,学着农夫的样子亲自去挖马铃薯。 这一挖又把他挖破防了。 「这是什么,我怎么从没见过,称出来多少?我看得有五百斤吧?」 李世民不在这片地,他问的是农夫。 那个一直在诸屯监做事,因为农活熟练被李世民调来的中年汉子咧开了嘴,自豪地说:「不止,少说也有六七百斤哩。这是特意选了山上的烂地种的,那边用来育种的好地,用的都是精选过的种,精心耕作,一亩能收三千斤。再那边,是上次收上来之后挑了挑种又种下去的,屯监说什么有退化,但也能收到快两千斤。」 他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屯监心善,去年秋薯收了分给我们一袋。我兄弟家父子两个都征去运粮,我家大郎二郎也去了,家里能干活的少。我教家里人今年种上这个,下半年总不会饿死了。屯监说育种地里长的不能给我们,那得留着继续扩种。但做对照的那些,今年收上来,能拿出来叫我们村子里都分一分,我家里人可以教别人种。」 魏徵为之默然。 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嘆了口气,问他:「这是哪里来的,不是中原之物吧?我虽不能说通农事,也不至于完全认不出来粮食。」 「是屯监从胡商那里买来试种,见种得好便多种了要教大伙种。」农夫指了指远处,「这一块是我们屯监带我们种的,那一块的麦地才是陛下看重的地方,收了这边就要忙那边了。」说着忙,他脸上却是笑,可见收穫是极好的。 魏徵让他们先做着,自己去麦田那边瞧了瞧。 小麦还没到收的时候,但也长成了,一眼可见不同。魏徵微微张嘴,竟似傻了一般。 李世民巡查到这的时候看见他,奇怪地问:「我不是让你去统计马铃薯吗,你怎么在这?」 魏徵抬眼见是他,便指了指麦田,问:「这是你育的种,传说亩产五六百斤的小麦?」 李世民跳下马来,摇了摇头,「外面传得多了,有五百斤吧,还只在试验田里才有这高产,换了民间,不是缺水就是缺肥,地又不好,还未必有余力及时捉虫除害。最后亩产能有三百就不错了。推广开来还得降,有两百斤我就满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时下高产的农田也有能产四百斤的,上等田地的平均亩产同样能拉到三百斤。但是真正放到全国来看,亩产也就一百斤出头,这还是整体没遭大灾的时候。 大量的劣地,不同地区遭灾的情况,还有虫害造成的减产,都是产量上不去的原因。 现在且不论灾情,如果被劣地和肥料和灌溉不足把产量拉下去,产量还能有碰一碰两百斤,贫寒出身的魏徵没有那么不食人间烟火,他知道那就很好了。 他沉默了半晌,又问:「水稻也是如此?」 「是啊。还有你没见过的玉米。不适合种水稻的地方可以种,亩产大约也有个两三百吧,就是不太好吃,粗粮。」李世民有点奇怪,「马铃薯也就罢了,小麦和水稻的事情你竟然不知道吗?陛下可是将薛道衡的《嘉禾赋》传抄天下了。」 这也太消息闭塞了吧。 魏徵抹了把脸,有些讪讪,又有些愤愤。 「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我以为陛下又在树上裹丝绸把人当傻子呢。」 第62章 武职 自从那天见到魏徵, 在秦王汉武的脑子里惨叫过一回之后,玉玺的这个新功能就被他们对李世民单方面禁用了。 不过还好,虽然手机上的时间停止也不能和其他人联络, 但拿出来他们三人还是能在小群说话。 这天从田里回去之后, 李世民就特别得瑟的在群里说:「魏徵好像不太想跑了, 看我像看神仙。」 刘彻:「没对你纳头就拜?真失败。」 嬴政:「你昨天不是还不想他来?」 刘彻:「对哦, 看起来你一点都不想让他来。史书上那些君臣情深都假的吧。嗯对了你还悔婚挖坟了。塑料君臣。」 李世民:「汉武陛下不要以为你是前辈就可以乱说话诽谤我!书上我就是把碑推了因为他一连推两个谋反的给我还把进谏的内容私下里记述下来,后来我不是又恢復了吗?挖坟那是万历干的事不是我!」 刘彻:哈士奇吐舌斜眼笑.jpg 李世民:「现在不想他来不是很正常么, 谁想教导主任就住你家对门啊!我要是当了皇帝得有他匡正, 我这没当皇帝呢就来管着我, 想想就害怕。瑟瑟发抖.jpg。」 李世民:「哎算了, 来都来了。也好,我这个人容易浪,早点有他在身边骂一骂提神醒脑也不是坏事。」 刘彻:「《魏徵教你如何让皇帝在两句话内完成自我pua》。」 李世民:???? 李世民:!!!! 李世民:「我不是我没有!」 嬴政:「为人君者, 切忌为臣下所辖。」 李世民:「陛下你别听他的, 他尽拿我开心, 我是会被人辖制的样子吗?」 嬴政想了想史书的记载和李世民这人, 原本已经写好的一段话删了。 他也是中了邪了才会把刘彻的话当真。 刘彻捧腹大乐。李世民愤愤再见, 继续沉浸在可能收服了原本不太想投他的魏徵的快乐中。 魏徵也被他安排在了诸屯里,跟房玄龄、杜如晦一起上班,一起熘号。拿着诸屯的工资,到周边去劝农耕作。 魏徵确实不想跑了, 不管李世民是小孩子瞎闹还是星宿下凡来真的, 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尽快让洛阳近郊的农人先种上马铃薯。至于稻麦还轮不上他们,除了皇帝收走赏给大臣和官田自种的之外, 种子都已经被两京高门给分完了。 行吧,好歹拿去是在自家种的, 最后总会扩散出去。而且李世民也不是白当这个官,他自己拿些出去给人种也不算大事,报在正常损耗里就行了。 房玄龄做的帐,损耗看起来比以往还小呢。 忙过双抢季节,又可以开心地摸鱼了。 李世民喊了长孙无忌去打猎。长孙无忌的骑射虽然在武勛世家子弟里是个菜鸡,但还是兴沖沖地来了。只是两人率众出门的时候,李世民不合看见了魏徵戴着个斗笠从外面回来。 当时他就是一激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他想起了什么,可能是那只被捂死的鸟,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记载,总之他当时就没经大脑地大声说:「无忌,我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下次再约吧。」 长孙无忌傻了眼,魏徵也奇怪地朝他望望,不过没多事,继续走他的。 「二郎你真有事?」 长孙无忌郁闷归郁闷,对李世民倒是没怀疑,还贴心地催他:「你现在有官身,公事要紧,我一个人去也没趣,就先回家了。」 李世民抱歉地在马上探身过去拍了拍他,遣散从骑,又让人请房玄龄和杜如晦过来议事。 这会儿他才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应激了。谁让后世的故事里面魏徵某种程度上来说比房谋杜断还出名,几乎跟「唐太宗」绑定了。自打那天通名报姓,李世民就觉得迟早挨说,有时候做梦都梦见心爱的鹞鹰被自己捂死了。 昨晚还梦见去打猎被魏徵说,他不理会继续骑马走,被拽着袖子一路念到林子里,最后一句振聋发聩的「你这样下去就跟杨广一样了」,生生把他惊醒了。 说约无忌去打猎散散心,对沖一下这噩梦吧,好死不死的刚出门就遇见魏徵,好像跟梦里的场景一样一样的。 不然他也不至于反应这么大啊。 等待房杜二人的时候,他摸出手机继续跟两位前辈碎碎念:「虽然梦里念得我头疼,但其实他看了我一眼,根本没吭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你们说他是不是在攒怒气值,等我打猎归来攒足力气喷我啊?不然怎么一句都不说呢。」 「我明白了,他是还没拿我当主君呢。」 刘彻大概有事,没看消息。嬴政打了一串省略号。 李世民把手机收回空间,一下子干劲满满,自己一握拳,「没关系,迟早叫他拜服,认我为主!」 等房玄龄和杜如晦到,他再请魏徵过来,不提刚才打猎半途回来的事,正经跟他们商量事情。 「我从去年到今年就没停过上书,每次禀报庄稼的长势,都要明示暗示提一提我转武职的事,但一直也没回音。你们说他是不是根本没看?还是我这年纪实在是不合适。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魏徽还不太清楚什么情况,房玄龄向他略略说明。魏徵一哂:「说不定真没看——就算看了,谁会让你这个年纪的人去带兵?」 「所以问问你们有没有办法。」李世民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如果能在明年杨玄感谋反前有一支兵马在手,那时就有机会建功了,之后也才有腾挪的余地。 三个人都没说话,各自沉思起来,但这事还真的难。 魏徵看看另两人,心中生出不服之意。他看得出来,李二郎对这二人十分尊敬器重,对自己——不清楚,有点怪,他说不上来,并没有轻慢,但就是不太对劲。 他难道比他们差么?倒是要看看他们解决不了的事,他能不能做成。 一念及此,魏徵双目微闭,捻须沉吟,取笔墨涂写起来。李世民探身过去看,被他大袖一挥,掩住不给看草稿。李世民只好悻悻地缩回去等着。 房玄龄与杜如晦相视而笑,他俩旁观许久,同样觉得二郎对魏徵有点奇怪。某方面来讲与对他们是差不多的,有点自来熟的亲切,另一方面好像又有点说不来的不同。 魏徵则是被掳来的并非自愿,现在又不想着跑,又不琢磨告密,在田里忙得挺高兴,只是对上二郎就拉下脸,观方才的举动,其实却也挺亲近的。 房玄龄瞧着李世民还在努力盯着魏徵的纸笔想偷看到内容,魏徵边思考边涂涂改改,都注意不到别的,便用唇形对杜如晦暗语:「玄成其实挺喜欢二郎的吧。」 杜如晦微微点头,同样用唇语回答:「谁会不喜欢二郎呢。」 魏徵这一写还挺久,李世民从想偷看先睹为快,到放弃了转而跟房杜小声聊天,再到聊得声音大了被魏徵发怒赶出去——他都还没写完。 李世民出去气得跺脚,小声说:「我就不该让他们把这老道带回来!」 杜如晦轻咳一声,「二郎,你可以大点声说。」 「我就不该……」李世民大声吵吵,只是说到最后几字时又轻声下去了,「……让他们把这老道带回来。」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魏徵应该没听见。 许久,才听见里间一声击案,李世民抢步进去,果然见魏徵正捻须摇头晃脑地在默读自己文章,显然是成了。 「我瞧瞧。」他一把抢过来,魏徵读了一半被抢走,鬍子都拈下来数茎,气得摇头,向房玄龄控诉:「你们就这样认他为主了?看看这无礼的模样!」 「哈哈,二郎还年少,只是活泼一些而已。玄成莫气,莫气。」 房杜二人一起顺毛,魏徵板着脸坐在一旁,看似生闷气,实则在观察李世民的反应。 李世民如何呢?他越读越觉得,只要杨广不是真的看都不看,他可能还真有戏! 魏徵是以他的口气所拟,上书先不言事,而是先拍了杨广一通马屁,又把如今在关中、洛阳和江都扩散出去的嘉禾作为杨广的政绩给吹捧了一遍。 刚刚攻辽失利的杨广想必会很开心吧。因为这毕竟是实实在在的政绩。以往只偶尔出现的嘉禾,现在江都已经满目皆是——至少是他行宫和出游所至之地,看到的都是亩产超过三百斤的水稻,虽不及试验田,但也比真正的平均产量高得多。 这已经不是祥瑞了,这是天命。所以一次失利根本不算什么。 魏徵根本没提攻辽的事,现在虽然还没有撤军,但失利的消息一再传来,大家都晓得必是败阵的结果了。这事提了是自寻死路,杨广受不了这样的打脸,哪怕是帮他开脱也不行。但是字里行间,偏偏处处能觉出在给他开脱。 然后话锋一转,他拿李世民之前的文书看过,这会儿模仿得也像,学着他惯常的语气表达了嘉禾功成,自己不愿再行田舍事,想要做天子的冠军侯的意愿。 又自恨年少,不能为天子带兵,痛陈如今军中不力,士卒不能为天子尽力,自请入军中向宿将学习,将来为天子练兵。 言语间仿佛不经意又替杨广开脱了一层——并非他用兵失败,而是兵卒不行啊。 李世民的表情很难形容,跟魏徵想像得不太一样。 确实有惊喜,但很快就消失了,甚至有点扭曲。半晌,等他把文章给房玄龄和杜如晦传看,自己抬起头来的时候,更是有种欲言又止,一言难尽的样子。 怎么了?魏徵自省,他写得很好啊,有错吗? 李世民幽幽地道:「原来你说话这么好听啊。」 魏徵毫不客气地哈哈两声:「在下学纵横术多年矣。」 言下之意,这说话的艺术是他本行,还用你说吗。 李世民欲言又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李世民止言又欲。 李世民违背嬴政和刘彻的禁令,在他们脑子里讲话了,把文章给他们读了一遍。 「这不公平。魏徽跟杨广这漂亮话一套一套的,我把史书翻烂了都没看他跟我讲过。」 嬴政按住太阳穴,摆手示意正说话的臣子等会再讲。今天李世民没尖叫,还能忍,就不计较了。唐史他也读过,轻易便想了起来,道:「也不是没有说过,你还称他妩媚会讨好你。」 李世民自然更读过。 那是在不太严肃的场合开玩笑时说起的话,那个「唐太宗」说不听魏徽进谏时他就不理自己,魏徽说那是怕你把错事做成了,「唐太宗」又说那你可以先搭理我再继续劝嘛。 这时魏徵说了句很有水平的话,也是被「唐太宗」称之为「妩媚」的话:「昔舜戒群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臣心知其非而口应陛下,乃面从也,岂稷、契事舜之意邪!」 我这样进谏,是因为将你视为古之圣君一样的人啊。 确实跟今天拍杨广马屁有点像,而且魏徵别的时候上谏也不是没说过好听的,但这么说完了最后都是为了怼他啊! 嬴政摁紧了太阳穴,心想这个功能到底能不能禁掉?李世民今天没怎么吵,刘彻搁那狂笑,他脑袋都吵大了。 刘彻:「你跟魏徽说让他这么吹你,你看他是不是掉头就走。行了啊别得了便宜卖乖,捡到个人才就偷着乐吧。我看这文章有水平,到始皇那时候也能做个战国末留名的纵横家,说不得《战国策》里就要写一笔,魏玄成说秦王不屠赵什么的。」 「寡人正在议事,你们都安静点!」 我也在议事,李世民心里嘀咕,看嬴政好像真的生气了,没再用玉玺对他们说了。不过他觉得秦始皇不是因为他生气,是因为刘彻说话生气。 那边房玄龄与杜如晦也看过,觉得可行,三个人气氛友好地商量着又改了改,魏徽气势十足地把草稿拍到了李世民面前,傲得不行,「小郎君若觉得可用,就抄一份吧。若不可用,烧了就是。」 「用用用,怎么不用。」李世民立刻动手。 「呵。」魏徵一抄手,冷笑,「就不该让他们把我这老道带回来。」 「噗。」杜如晦笑出了声。 李世明眨巴眼,嘿嘿。他说老道,他都没说田舍翁呢。抄书抄书。 他觉得杨广应该会被打动,因为有岳父不时的敲边鼓并给他传消息,他知道杨广现在还真的蛮喜欢他的。只是没打算现在用他而已,这也能理解,换他也不用……谁家用个十四岁的去带兵啊,就算真有这本事,也得考虑考虑身体没长成能不能受得住吧。 杨广暴君昏君的一面也不是体现在这上面的,相反只要不触着他逆鳞,他完全可以是个待人和熙的文艺中年。 而这次上书暗示的不是带兵,而是先入军中,向宿将学习练兵,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有一就有二,跨出这步,离实际带兵就近了一点。明年也许没机会,雁门之围说不定有机会。 但就算魏徵自己都没想到,他这份上书的成果居然比他们以为的要大了那么多。 却说杨广其实一直有看李世民的上书,并没像李世民腹诽的那样不感兴趣丢置一边。因为李世民现在跟他的嘉禾是绑定的,是他所承天命的引子,在他眼中也是个祥瑞——人形祥瑞。 再加上冠军侯的典故。 尽管杨广自视甚高,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冠军侯,他亲征就能平阵平吐谷浑,平辽失利是士卒不利不是他的错,汉武算什么,穷兵黩武之辈还不是靠卫霍给他打天下。但总归是个美谈,想想要是自己培养出一个霍去病,那岂不也是一段佳话? 况且这次上书真的说到他的心里去了。歷史上,他在明年就要成立骁果军,募善战勇勐之士成军,未必不是因为这次征辽失利,甩锅给府兵军事素质差上去了。 当然,最后他就死在骁果军譁变上,这就是后话了。 现在魏徵代写的这封上书正搔着他痒处,杨广心中一算,李世民生日早,算起来也可以说是足十四岁了。他对李渊有所疑忌,是因为李渊母亲是独孤氏,与独孤皇后乃亲姐妹,李渊少年时与他们兄弟几个都亲善。 要不是李渊七岁继任唐国公,没什么军事上立功的机会,老部曲都差不多不当用了,他又一直让其做文职,杨广也不会渐渐放下戒心,把人安排到身边做近臣。他也考虑自己兄弟的势力已经差不多清除了,可以放李渊去地方上转武职看看。 既然对李渊都不太忌讳了,这个在大业年间懂事成长起来的李世民,更是完全可以作为自己的亲信班底来培养。 自己养个霍去病出来是多得意的事啊。 现在不能带兵,但学着练兵可以的,明年要试行的事,让他试试也不妨。 九月,杨广回到东都,处理征辽后的一应事务。于这其间,下诏令李世民卸了诸屯的差使,为鹰扬郎将。让长孙晟在洛阳募三千勇武善战之人,交由李世民练兵。 虽未发明诏,但让司马德勘先做准备,明年就要仿这个例子成立骁果军。 鹰扬郎将是五品,李世民升职了。不过这个军职带兵只一千多人,现在给他三千的名额,实际上已经是从四品虎牙郎将的待遇。虽然说只是让他练兵,但真要有事,这三千人他就能指挥得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李世民接诏之后慢慢将视线移到魏徵脸上,魏徵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问:「二郎看我做甚?」 「没什么,我就寻思你是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这效果太好了吧。」 魏徵心说我也想不到他抽什么风啊,但面上还是一派胸有成竹,冷哼一声:「福兮祸所依,若是叫他失望,恐怕再难翻身了。」 「不会。玄成你对我有信心一点。」 魏徵嘴唇微动,到底没说什么泄气的话出来。他都不知道李世民的信心是哪来的,都纸上谈兵好吧。 他自己又不太懂军事上的事情,平时李世民拉着他们聊这些,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空话。 可能唯一的信心来源,就是瓦岗寨打赢的那连续两次官军围剿吧。尽管他还是不太懂,但是李世民能把其他人说服,后来看单雄信他们都挺服气的,应该也确实有本事。 一想到那时的事,魏徵不免又心里嘀咕:别的都好,就是太啰嗦。 有个神器电报在那里,李世民滴滴滴滴的发过去许多话,叮嘱这个叮嘱那个,连天气和吃饭都要嘱咐一遍。说了那么多,居然都没有插手指挥,魏徵还是比较佩服的。 长孙晟虽然做着右骁卫将军,以骑射闻名,但他这大半辈子主要干的都是外交工作,有几次打仗的经歷,也都是以外交使者的身份在军中,跟着主将沖一冲罢了。 真要他带兵,他自己信心都不大。不过他有眼光,一直觉得准女婿将来必成大器,得了这诏书他比患得患失的李渊还高兴,当即去募兵三千,足额交给了李世民。 李渊把李世民从庄子上叫回了府里。 一家人看稀奇似的围观李世民。 李世民不怕人看,但这样跟看动物园大熊猫似的看,他就有点受不了了,不高兴地嚷嚷:「阿耶叫我回来就是要这样看我吗?」 李渊一半不安一半又骄傲地道:「让我看看你怎么这么出息的。为父一直想求个武职,好续上我唐国公府的荣誉,至今未成,不想倒叫你抢先一步。」 李建成是嫡长子,继承人的位置稳稳的,对此也很高兴,宗族近亲尤其是亲兄弟得力,对他将来也是助力。他鼓励道:「你年少,要是缺什么回来说,阿耶你有空去军中陪二郎一起练兵吧,他才多大。」 李世民不在意地应下来。他知道杨广原本明年就会让父亲做卫尉少卿,不久又去涿郡督粮,母亲就是那时候带他们去涿郡时染病的。现在他做了武职,不知道杨广怎么想,是父子一起提拔呢,还是对父亲的仕途有所防碍。 但不管如何,督粮的事情总不会太受影响,这三千骁果军是他的,不会给别人。 一家人宴饮庆祝,各取了乐器弹唱。李元吉新学会了吹笛子,献宝地吹了一曲,李渊连连夸奖:「四郎笛曲有大家之音。」 李世民忙叫人去把自己新做的新式琵琶拿过来。好在他在家中的院子里也放了一把,不多时取来,李渊也善弹琵琶,看着这琵琶就纳闷了:「二郎从哪买的琵琶,是新出的样子?我怎么没见过。」 「是我在外面买的,说是这样弹。」他演示了一下,李渊眼睛一亮,顿时发现了好处。 「嗯……不用拨片,以腿支撑……咝,这指法可有讲究了。」 不用拨片而用指弹,最早出自中唐人的记述,称现于贞观年间,并不流行。但加上竖抱,腿部作为支撑,将左手解放了出来,自然可以尝试更丰富的技法。李渊拿过去试了试,他上了些年纪学东西没那么快了,一直用拨片而不惯用指,虽然看出好处却实行不来,遗憾地还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也没弹什么复杂的,只弹了一首后世的练习曲,展示了一番竖抱琵琶的特色,一时间从李渊李建成,到体弱的李玄霸,再到年纪最小的李智云,都嚷着要叫工匠来仿做,他们也要试试。 只李元吉鼓着脸不高兴,窦夫人发觉了,有意引他说话,他也一句一冲,浑身的不高兴。 李建成半醉回自己院子酣睡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下人叫了起来。他四弟李元吉年纪小没饮酒,一大早起床就来闹他这个大哥。 李建成有点宿醉的头痛,无奈地拥被坐了一会,嘆气掀被子起床。 这个四弟越大性子越拧,跟二弟三弟都不对付,有事就来找大哥。他能怎么办,以后这个唐国公府都得他继承,弟弟们的事也得他处理。年纪差得这么大,说个不好听的,要是父母走得早,幼弟们的婚姻嫁娶都得他操心。 只能忍着头痛去应付了。 李元吉一脸的不高兴,也看不出来李建成没睡好觉的郁闷,上来就道:「大哥,二哥连武职都抢去了,你就不怕他以后抢唐国公的爵位吗?」 他撇嘴,没什么城府地露出了轻蔑看不起的模样,说起祖母独孤氏家里的事。 「祖母的嫡兄不是就因为地位不及兄弟,被他们轻侮吗?」 李建成没好气地点了他一下,「慎言。祖母家事也是你随便说嘴的。」 看李元吉捂着额头不服气,他无奈道:「那是特殊情况。我家兄弟五人,我们四个一母所生,你难道敢轻侮我?」 李元吉叫道:「我当然不会,可是二哥都是鹰扬郎将,能带兵了!」 「那对我家是好事,父亲多年来就想转武职。现在二郎作了鹰扬郎将,父亲的官职很快就会有变动。三胡,宗亲近族同气连枝,互相支持,才是兴旺发达之道。你看父亲连丧父兄,七岁袭爵,这些年维持下来多不容易。要是上面长兄还在,又或是下面还有兄弟,也不至于这样艰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李元吉小声:「阿耶上面有长兄我们就是不是唐国公家的儿子了。」 「行了行了,你这话别出去乱说,阿耶阿娘都要教训你。」 李建成是一点没放在心上。李渊完全没有宠幼子而换继承人的心思,他作为继承人也不必自己求官,等父亲转武职之后,他迟早要继承父亲的事业和人脉,不必要另起炉灶。 三弟病秧子只能养着,五弟不是同母弟,四弟又是这个左性不能指望,以后他的臂助真就只二郎可用了。李建成揉揉眉心,觉得更头疼了。 好在二弟特别有出息,也算弥补了一下。 第63章 济世安民之阶 府兵是耕战一体的良家子, 是放下锄头拿起刀戈的农夫。而募兵得来的三千人,则是有勇力和武艺在身,不甘于平凡的勇士。这也是明年才真正组建的骁果军的构成。说实在的, 李世民有时候怀疑如果是府兵, 说不定再想念老家, 都不一定能那么快被鼓动起来造反。 骁果军可不一样, 千百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刺头,一挑就炸。 李世民初至兵营就见识到了。 一个晃着膀子的黑大汉虽然不敢直接顶撞上司, 看人却是斜着眼看的, 身体语言透出两个字:不服。 这三千人本来没有编队, 既有民间勇士闻讯投军, 也有长孙晟从府兵中挑拣而出。安排在这处大营驻扎时,就粗粗选了原本府兵中受过军事训练的将士,以及看起来最高大魁梧能打的汉子作为一个一个小队的队长, 先简单编成队再说。 这汉子能到李世民近前, 显然是最能打的之一。 李世民不以为忤, 笑咪咪地看着这汉子, 因为他知道这人是谁。 是「唐太宗」的凌烟阁功臣, 随他于千军万马中沖阵的尉迟恭啦。 这可是他特意找来的,又怎么会生气呢。 尉迟恭这时候还叫尉迟融,他是朔州善阳人,不过却是在高阳投的军。李世民也不确定他这个时间点在什么地方, 所以同岳父讲, 他听人说起一个善阳的勇士是万人敌,想招来做个护卫, 只是不确定他在不在家乡,有人说他去了河北投军, 请岳父帮着打听一下,若是还没有官身,就想把他招来。 长孙晟可太上心了。 他看好李世民,但也看出来小女婿这浪里个浪的性子。现在说是练兵,保不准一个没看住就沖战场上去了。 就算现在不去,既转了武职,过几年总还是要去的。为了女儿将来不当寡妇,让他一把年纪了还得给女儿重找门婚事,他是要给女婿找个好护卫才行。 所以长孙晟派人去寻访,在朔州找到了尉迟融,他还真准备出门远游去投军呢,因为河北纷乱,他想去河北投军,有机会立功做官。 招来之后,长孙晟亲自检视,惊喜的发现这真是个万人敌! 当朝的勐将如薛世雄,长孙晟私下里以为也未必比得上此人。有此人护卫,长孙晟觉得李世民稳了,稍微浪一点也不打紧了。 可尉迟融自己不乐意啊。他都要去河北投军了,右骁卫大将军派人找到他,说听闻他的名声特意寻访,如今要募勇士成军,让他来洛阳。他一听受宠若惊,这样的军队必然是精兵,可不比他去别处强多了。他河北也不去了,简单的包袱一打,立时就开心地奔洛阳来了。 民间和普通士卒对征辽深痛恶绝,因此而反者不计其数。可是像尉迟融这样的人,不太在意别的,只想自己的勇力能为自己挣来功业,心里想着说不定下回征辽就能赶上立大功光宗耀祖了。 哪成想,是让他给个小纨绔当护卫。 这能有什么出息,他不敢违令,可全身都写着不乐意。 李世民故意打量了他片刻,肃色问:「尉迟融,你莫非怕死吗?」 尉迟融怒了,向前怒声道:「是谁恶言中伤我!」 「我为先锋,做我的护卫每战必在人先,若不是怕死,你因何面色不豫?」 尉迟融将信将疑,拱手道:「若郎将向前,我若退后一步,有死而已。」 「好。」李世民豪情万丈,可惜个头不足,不能执手共语,只能笑道,「与我立军规,肃军纪,或许明年后年,就是用到我们的时候了。」 尉迟融只当他说的是征辽之战,这才振作起来,心中仍有几分不服,但面上已经收了起来,恭声应是。 其实武勛之家的子弟来军中为将是正常的事情,尉迟融不是不服气李世民的身份,只是看他年纪过小,根本不像是要上战场的样子,大失所望才会形之于表。 这会儿李世民既放话要上战场,尉迟融想到已经上了贼船下不去了,不忍更是没前途。得罪了勛贵他也不能转到别人帐下去。 忍个几年,小纨绔长成大纨绔,总还是要去打仗的,到时候作为他的亲信护卫,自己肯定有立功的机会。 有个盼头,人就收敛了,当下配合李世民在营中立规矩,把一群刺头收拾服贴了。 李世民没用后世火器时代的方法去训练,不合适。初唐既然能四处灭国,想来当前的军制也适合这个时代。他对戚继光的治军法倒是更感兴趣一些,但仍是没有多加採用。 无他,戚继光训练的是以矿工为主体的贫民,有天然的纪律,有敢于斗狠不畏死的心态,但也有贫民的老实卑微。他治军之法中种种规矩对他们是适用的,不加改动的移植到骁果军,未必就合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李世民吸取其精神,除军法外,又制定了一些细则,开始训练起这支已被他视为己有的军队。 大业九年正月初一,杨广再度征天下兵,在涿郡集结。 也是这一年春天,李渊终于如愿以偿地转了武职,赴长安为卫尉少卿,掌宫廷禁卫事,同年受命往涿郡督粮。一家人原本要跟随他去长安任职,又要随他去涿郡赴任。但李世民人在长安,李渊自己都觉得单独留下他不放心,便跟夫人商量,他自己去上任,他们都留在洛阳好了。 窦夫人松了口气,她本来也在想要怎么与李渊说,这下不用她费心思了。 李世民更是松了口气,随着大业九年的到来,他对母亲的身体也是更关注了。 同年,杨广正式让司马德勘组建骁果军,李世民的三千兵马也併入其中。不过这三千人不随杨广北上,而是留在洛阳守备,继续归属李世民统率。 六月初,瓦岗。 众人聚在电报室,翟让坐于上首,听徐世勣讲述乔装前往黎阳郡打探的事。 「没人认出我是反贼。」徐世勣笑道,「但我还是差点没回得来。」 单雄信奇道:「这是为何?」 「黎阳郡在招兵买马,像我这样看上去就有武力的壮年男子,总会有人过来询问姓名籍贯,问愿不愿追随楚公立下功业。我託词家有老母要照顾才脱身,我看杨玄感已经坐不住了,近日就得反。」 翟让便问众人:「你们以为如何?」 刘黑闼率直道:「是那位郎君让我们查探黎阳郡杨玄感的情况,也不知他是想借杨玄感谋反一起反了,还是借杨玄感人头用。兄长问我们没用,直接问郎君吧。」 翟让这才吐露心声:「我也不知郎君是什么打算。假若他借瓦岗军与杨玄感一战,你们怎么说?假若他要瓦岗与杨玄感合作,你们又怎么说?」 小郎君人不在,管着瓦岗这摊事的是他。他总得先知道兄弟们的态度,才好把这件事禀报过去。不然,那边直接下令,这边兄弟们不乐意,瓦岗寨就要散伙了。 单雄信沉思了片刻,也坦率地道:「狗皇帝的官我是不想当的,要是借我们瓦岗军剿杨玄感,这得怎么说?事后不招安说不过去吧,我不乐意。不瞒兄长,若是如此,我自是不会临阵脱逃,但事成之后只能告辞了。」 刘黑闼也是同样的打算,甚至下家都想好了,到时候可以拉上单雄信一起跑路。他少年时与窦建德交好,去年知道窦建德在河北也反了,要不是他先来了瓦岗,他完全可以投老朋友去。 徐世勣有点犹豫,他年轻,更多的是想在乱世中建功立业。那位郎君手段神奇,于军事上也自有方略。既然尽早要反,那随他暂时潜伏于朝中,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翟让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已经明白了众人的意思,不再耽搁,请郭通和杨功发电报通知李世民:杨玄感反迹已现,就在近日了。 李世民那边收到消息,等了许久的消息,此时反而沉静下来。魏徽比他激动,连声道:「好机会,这是个好机会。我看骁果军虽只三千,战力却强,若是能在此战中立下些许功劳,二郎这个鹰扬郎将还能升一升,说不得就是果毅郎将了。如何,要收编瓦岗军吗?」 他和房玄龄、杜如晦都从诸屯辞官,做了李世民的幕僚,没有官职在身。 杨玄感被杨广派到黎阳郡督粮后,常常找藉口拖延,不按时发运粮草,使得隋军行动缓慢,杨广一再派使者来催。 李世民便同身体不太好也上了年纪,没有随军只是留守的长孙晟说:「杨玄感要造反。」 长孙晟也挺重视,派人去打探,李世民同样让离黎阳郡不远的瓦岗军去打探消息。徐世勣觉得事大,自己亲自去了,并传回了第一手的情报。 现在就看李世民怎么选了。 「不用瓦岗军。」他说。 杜如晦微微皱眉,「瓦岗距黎阳郡不足三十里,以奇兵相袭,攻其不备,足可以定胜负。何以弃之不用呢?」 「因为瓦岗多受迫不过逃亡造反的贫苦之人,若我以瓦岗为用,事后为向朝廷交代,只能用招安的名义。这样一来,瓦岗势必分裂,这不是我想要的。」李世民答道。 魏徽正想劝他不必过于仁义,分裂就分裂呗,愿意的跟他走,不愿意的继续造反,反正最后你也是要造反的,大家殊途同归,算什么大事。 李世民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轻轻摇头止住他的开口,继续道:「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我需要瓦岗作为奇兵,留在洛阳附近。」 三人同时哦了一声,陡然兴奋起来。 怎么说呢,就一下子,仿佛到了取天下,夺洛阳的时候。 旁人以为李氏离东都还远的时候,神兵天降,骑脸输出,为王前驱,这是多有趣的事。 瓦岗军果然不能动,要作为义军继续壮大,活动在洛阳附近才行。 房玄龄有些可惜,「如此,三千人马,只能附于大军,立些微功了。」 「嗯,看机会吧。」李世民也不能保证立下什么样的功劳,他的人马太少了,杨玄感会攻洛阳失败他知道,但细节不明,他现在不会随便判断。 先回电报,告诉瓦岗军不用管杨玄感,保全自身为上,不要在官军与杨玄感交战时搅进去白受损失,可借相邻之便收集情报递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瓦岗那边接到电报,一时间面面相觑,稍有尴尬。 「咳,原来不用我们。看来郎君所图甚大啊。」单雄信说着说着自己笑了,「我真是越发想见到这位深谋远虑的郎君了。」 李世民去拜见长孙晟,长孙晟派去查看的人还没有回来,很重视李世民的情报,立刻带他去见留守东都的越王杨侗。 杨侗比李世民还小几岁,仍是个孩子,只是杨广留在东都的皇室象徵罢了,自有围绕他的朝臣来商议这件事。民部尚书樊子盖此时任东都留守,正是主事。不过长孙晟虽然因为年纪和身体的缘故不太理事,但他深得杨广信任,樊子盖也不敢轻视他的意见。 杨玄感几次拖延运粮是朝中都知道的事情,但这就说到谋反,似乎跳得也快了些。长孙晟道:「我已派人去黎阳郡查看,一时未回。但李世民早就同我说杨玄感要反,并早早派了人去,他的人已经回来了,我听他的述说,认为杨玄感确实要反,东都还应该早做准备。」 樊子盖便让李世民向诸位大臣说明情况。 李世民上前,假称派亲信去黎阳郡,那边气氛紧张,城门处查得特别严。而城中传扬着来护儿叛乱的消息,以此为理由大索男丁征为兵卒。附近的军队也明显在调动。 「还有运粮的役夫,有人直接被扣在黎阳郡不放,征入了军中。虽然打听不出具体人数,但粗略估算也超过千人了。我派去的人在永济渠观望,发现运粮的大船都停靠在岸边,帆布被卸了,他觉得不对,多盯了几天,竟发现帆布运去了军中。虽然无法再打探,但猜想是用来裁制军旗。杨玄感必反,还请诸公早做决断!」 这反迹确实已经明显了,樊子盖作为东都留守必须有所应对,只是如何应对,众人意见不一。 有人认为杨玄感会去断征辽大军的后路,因为天子在军中,影响最大。 有人认为杨玄感会直入关中夺长安。 有人认为东都才是杨玄感的目标。 还有些其他意见,就不值一提了。 李世民静静听着,没有插话显摆。这三个主流意见,其实就是李密给杨玄感出的上中下三策,后世提到这三策,仿佛都觉得杨玄感是个傻x,三策之中偏要选用下策,但其实身在局中,又哪里真有什么上中下。就看朝中众人议论,不还是觉得三种可能都有吗。 北上幽州直追杨广,看起来很美,但征辽大军难道是摆着看的么……李世民自度若是他,选这一策那只能精兵突进,断绝粮道令大军自散,然后在情报充分的基础上擒贼先擒王。问题是洛阳与关中的军队也不是摆着看的,要留人断绝粮道,洛阳这边出兵却未必抗得住。一旦被两面夹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更不用说北上幽州的路上,必然还有隋军不断阻击。 要打也不是不能打,他得亲自带兵,以快打快,在对方来不及反应和布置的时候闪击得手。 下策的问题自是在于能不能速攻洛阳。若是拿下洛阳,其实下策未必不可。杨玄感唯一的问题就是太菜了,没拿得下来,换成他父亲杨素,下策自然就成了上策。 李世民忖度,换成是他,可能会用中策,直取关中长安吧,比北上断杨广后路更容易操作。李密的战略眼光是可以的,上中下三策其实是战略方面的考虑。若能得获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自不必说,前有曹操打样;若是直取长安,占据政治中心,又掩有关中人口财富,再加上关中之地对周边的辐射,大隋的统治会崩得飞快。 其实他们老李家从太原入长安,本质上来讲就是走的这条路。 所差的,就是怎么用战术去完成这样的战略了。 现在谁也不敢肯定杨玄感会怎么做,樊子盖一边派人赶到关中报信,让关中做好防备,并组织人马准备支援东都。 一边又使人飞马至辽东报与天子,哪怕杨玄感没反,他也愿意承担这个谎报军情的责任。 除此之外,就是阻止洛阳的防御,以及派人去修武抵挡杨玄感渡河。 李世民手头只有三千人,试着请战没被同意,樊子盖甚至想调走这三千人,被长孙晟说服留下来防守洛阳。 李世民暗暗嘆气。他原想若是同意他出战,他带人去修武防守临清关,或许能找到战机直接破了杨玄感军。 但就跟他在史书中看到大唐初立时,他明明驻扎在前方,父亲却败到要迁都了才同意让他出战一样,既然还在大隋这个体制里生存,他就不能自作主张,不受命而自行出战。 只能等杨玄感兵临城下再说了。 虽然提前准备了,但和歷史上一样,精锐部队都在边疆前线,留守的军队自立国以来就没打过仗,杨玄感一路没遇上什么阻碍。加上杨广近年政策不得人心,竟让他打出几分弔民伐罪的气势来。 他攻打临清关不成,绕路渡河,仍是发兵洛阳,分两路围攻。 其中一路由其弟杨积善率领,沿洛水向西攻洛阳东南,另一路则由杨玄挺率众越邙山,攻洛阳东北。杨玄感自己率三千多人跟在后面,相距十里左右。 樊子盖自然调兵遣将,分两路迎路。这次李世民强烈请战,考虑到兵力实在不足,樊子盖最终还是同意了,令李世民率本部三千人马,出洛阳,与河南郡贊治裴弘策共拒杨玄挺军。 尉迟融大喜过望,没想到立功的机会这么快就到了。他现在对李世民多了两分恭敬,虽然不觉得小郎君上阵能有什么表现,但平时练兵法度严明,骑射又是一流,可见不是真正的纨绔。到与裴弘策会合后,尉迟融私下向李世民表示了担忧:「看他们军容不整,士气不高,兵卒将领都有慌乱之意。我看这仗不能指望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指望他们。」李世民一笑,「你没看裴弘策还不放心我们,让我们押后么?传令下去,约束士卒,不要让他们败下来冲击本阵。」 裴弘策八千多人,表现比另一路的未接触而溃要好一点,但也是一接阵就大败,直退出三四里外。杨玄挺率军追赶,裴弘策还算有点能力,将败军收拢结阵。杨玄挺便约束军队坐下休息,以示无战意。 便在此时,李世民拉下了面甲。 杨玄挺正在观察前方慌乱结阵以求拒守的裴弘策部,不防从裴部后侧方一支精兵杀出。他的将士刚刚受命假作休息——虽是假作,却也是真坐,有人甚至把头盔都解下来了。对败军之阵的裴弘基部这样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一支养精蓄锐,由勇武之士组成、一心要建功立业的精兵来说,这就是绝大的破绽了。 一时间人仰马翻,有人兵器慌得掉落也来不及捡,转头就跑;有人迎战上前,却愕然发现同伴还在戴盔没有跟上。 李世民面甲下的面孔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冷酷,持槊挑刺,一个匆忙迎战的将领已被他挑落马下。尉迟融更是兴奋,紧紧护在他的侧翼,格开刺来的马槊,接连挑翻了三人。 杨玄挺军也不能说是什么精锐,一鼓作气尚能获胜,陡然遇袭同样慌得难以组织。杨玄挺率少数亲信精兵迎战片刻,知道大势已去,急令撤退。 李世民一刻不停,率人追了下去,令他无法结阵,一直快退到后军杨玄感那里了,才勉强组织人手组成一道防线,同时杨玄感也率人上前,总算维持住了阵型。 裴弘策见状,咬了咬牙,催促收拢的败兵紧紧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也算是赶上了。他自己带着亲卫上前,正要与李世民说话,见马上的李世民转过头来,只一双眼在面甲俯视下来,竟令他身上一寒,嗫嚅着不敢言语了。 好在李世民也没追究什么,转头那一眼不过是战场上杀气未收,见是裴弘基,早知道这是个菜鸡的情况下他也没怎么生气,转瞬就换了笑意,轻快地道:「裴贊治来得及时,今日可毕其功于一役矣。」 裴弘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心思还没转过来,又累得够呛,脑子根本没反应过来,只知道重复了:「毕其功于一役?」 「对。你在后压阵,看我破敌。」 李世民跳下马,令骑士换马。 他这支骁果军配了马,原是一千人骑兵。不过事先他就令五百人转为步兵,而令一人双马。追击至此战马已疲,再战便要换马了。 那边杨玄感和杨玄挺收拢人手后,杨玄感问明情况,决定趁自己三千多人尚未接战而对方已疲,立刻开战。 两边心思想一块去了,现在没什么花巧,两军硬碰硬地交战撞在了一起。 李世民吃亏在确实还没长成,力气虽然比同龄人大得多,但上战场还是欠缺了一点。但好在他找来了尉迟融。另一个他从军中提拔起来的方永虽然史上无名,不知是不是成名前就死在了某场战事中,却也是个有数的勐士,有两人护翼两侧,这点不足也能弥补了。 步卒结阵推进,骑兵侧翼观察盘旋,步兵方阵撞在一起之后,骑兵也厮杀到了一块。 这是李世民亲自训练出来的骑兵,而杨玄感将骑兵集中给杨玄挺,后军的三千多人几乎都是步卒。说是以逸待劳,真正接战的骑兵却也是前方败退下来重新投入战斗的疲兵——他们还没有双马。 步兵死死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李世民已经解决了杨玄感的骑兵,令旗指向,毫不停息地又凿击入阵,踏乱了杨玄感的军阵后方。 杨玄感军顿时大乱,他自恃勇力,也正率人冲杀,见状急忙招唿兄弟和将领,准备再顶一次,实不行带亲信先撤下去。 就在此时,李世民在尉迟融与方永的护卫下拉住了马,见杨玄感那边乱了,其亲卫也不如方才齐整,正是个机会。他挂上马槊,取弓在手。长时间冲杀让他的胳膊有些酸痛,但此时杨玄感就在眼前,大概是肾上腺激素的作用,李世民只觉得又涌上一股力气,搭箭张弓,箭矢穿过战场,刺入杨玄感胸口,他跌下马去。 左右急去相扶,他还想勉力上马,学汉高祖刘邦模样鼓舞军心。李世民已经在他跌下时高叫:「尉迟融,你立功就在今天了,还不快去!」 尉迟融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抡起马槊,而后面方永继续护卫李世民的时候,用他天生的大喉咙高叫:「杨玄感已死,杨玄感已死!」 李世民耳朵都叫他吼得嗡嗡的,不由侧目,待他再转回视线,尉迟融已经打了鸡血似的杀入乱成一团四处奔逃的乱军之中,一槊力透重甲,将杨玄感和护在他身前的某个将领串了个人肉糖葫芦。 大局已定。裴弘基也率人上来收割胜利成果。李世民的骁果军已是疲极,不再争功,在李世民的命令下原地结阵休息片刻。 李世民慢慢催着马走近,看尉迟融兴奋地把杨玄感脑袋割下来,无声地笑了笑,又微一嘆息。 史书之上,刑部尚书卫玄率数万人从关中来援,败于杨玄感,两万步骑仅余八千逃脱。 两军僵持,一天之内交战十余次,死伤自不必说。直到屈突通等援军返回东都救援,才解决了这次谋反事件。而杨广杀了杨玄感一家还不解恨,株连而死的竟有三万多人,连他开仓赈济过的百姓也被活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现在,至少这些人不必再死了。 「杨玄感,同是谋反之人,却是要以你之人头,为我济世安民之阶。」 第64章 秦宝镜 秦王政十三年。 自陈苇请老师张苍帮忙弄些锡矿后, 她与芈八子的住处就莫名的搬到了离章台宫较远的芷阳宫。但芈八子的待遇并没有下降,还拨给她们一笔「实验经费」。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决定不管了。 芈八子觉得她反正早就因为身份的原因失宠了, 待遇没变就行, 先把实验做了。 陈苇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材料一应俱全, 两个人开始兴致勃勃地做实验, 从提炼水银开始一步一步来。当她们捂着秦王拨给她们的口罩,看着水银镜清晰照出自己戴着口罩的面庞时, 两个年纪都不大的女子欢唿着抱在了一起。 芈八子挽袖握拳:「我已经明白其中窍门了。刚送来的玻璃没有抛光, 我们自己做好抛光, 才有这样的效果。我要去买一板等身长玻璃, 这样我们可以做一面等身水银镜。就放在……就放在这里。」她高兴地指了一个位置。 陈苇比她还能想,直接指着屏风道:「我们还可以把水银镜嵌在屏风上。只不能对着榻,不然夜里偶然醒来看见, 要吓死自己。」 芈八子一想那情景, 掩口而笑, 确实很可怕的样子。 于是又派人去买玻璃, 做出的这面镜子呈给了大王, 她们自己都没了,所以先一人分了一面小镜子,又做了面大的穿衣镜。然后芈八子暂时没送人,她楚国的小姐妹众多, 送一个不送另一个的不好, 所以打算先攒够了再一起送人。 陈苇下一次出宫回家探亲的时候,就带上了几面镜子。 先回家送了母亲王沐, 王沐又回母家送了嫂子和母亲。在家歇了一天后,陈苇去了长安县拜见老师, 同样炫了炫她们的成果。 而王义看到这镜子的时候,脸一下红得陈苇都害怕起来,急忙跟人要凉水,「阿兄你不是病了吧,让我摸摸额上热不热。」 「不热,我心热。」王义珍惜地翻出一块刚买来准备送人的丝帕,呵了口气拿丝帕擦拭镜面,又把自己好好照了照,看姑母家的妹妹仿佛在看一座金山,「阿苇,跟我合伙卖镜子吧。」 陈苇咬着刚买的馅饼,一句话把他泼了个透心凉,「那不行,大王把方子拿去了,要卖到六国去呢。我跟芈八子有分红,听说能有好多好多钱。不过我觉得这水银镜还是不行,还是做银镜的好。」 王义一下子没了精神,也不管水银镜和银镜有什么不同。不过左照照,右照照,他又精神起来了,小心把镜子放好之后,他又问陈苇:「你看的那些书里有做镜子的秘方,那你再看看有没有别的,大王不在意,我们家能做的生意?」 陈苇想了想,不在意地点头:「有啊。我和八子下面就准备做的,大王应该不在意吧。」她偏过头想了想,又不确定了,「你说大王会要染料的生意吗?」 「嘿,你们先弄出来,要是大王不要,可千万别给别人,拿来我们商量!」 「行的。」 陈苇是在书里看到了一种紫色染料的做法。其中用得最多的原料,现在铁官那里的炼焦已经有前置了,她们再研究研究,应该能弄出来。另一种媒染剂难度有点大,但用得少,她们试试看,小规模地做也许能成。 倒是另一种深蓝色好做些,可芈八子与陈苇不喜欢那颜色,根本没打算试验,所以她也没提。毕竟她找这些都是为了芈妙,她自己主业还是读书学习。 现在她学的东西有点杂,因为全凭她自己,没人指导,所以高中的内容看着看着,她会产生一些深入探究的想法,于是去翻别的书补充,于是有的内容还停留在高中,有的内容却已经把大学乃至更后面的给学了,她也不知道。 而年少未定性,也让她的兴趣很容易偏移。因为芈妙对化学实验感兴趣,她也便跟着凑热闹,最近都在花时间做水银镜。 但成功做出一回,她兴趣就不大了,接下来都是芈妙带着宫人在做,她更愿意找点新鲜的东西去琢磨。 章台宫内,吕不韦在这个自己已经很熟悉的地方颇有些坐立难安。 他得了李斯转达的警告和劝诫,安份的在咸阳闭门谢客,胆颤心惊的过了两年多,没见秦王对他有所举动,才稍稍安心一点,今天就被传入宫中等候。 是的,等候,大王可能是要表明态度,让他知道他已不是秦国的相邦,大王的仲父。他坐了许久,大王才进入殿中。 吕不韦起身行礼,嬴政并没有免礼,受礼后淡淡道:「文信侯坐吧。寡人今日见你,是欲问一事。」 「请大王明言。」 「文信侯可还能操昔日旧业否?」 吕不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王不可能让他回来做相邦,那旧业是什么? 是他昔日为巨商时的旧业啊。 曾为一国相邦,现在要重操贱业,这是大王的羞辱吗?吕不韦嘴唇微颤,有意拒绝,但想到一家人如今都在秦国,自己的仕途结束了,但还有子孙。 他最终还是吐出了两字:「臣可。」 一句话出,他泄了力一般,原本就显得衰老的脸上更是没了半点精气神。 嬴政看在眼里,却没有解释,冷淡地令人将等身高的穿衣镜抬了过来。 这是挑出来气泡较少的平板玻璃,抛光之后镀了水银做成的,比手持的小镜难度大得多。他让工匠重新镶嵌过,用的是漆木框,不算特别珍贵,但乌黑描金的颜色很适合秦宫的氛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吕不韦茫然抬眼,一下在镜中看到了自己,惊得几乎倒仰过去。 战国时铜镜的工艺发展得很快,但仍不如后世。一直到唐代,人们加大了铜镜中的金属成分,磨镜工艺也更复杂,清晰度才有了进一步提升。 现在的镜子肯定是能照出人的,不然大伙一起打盆水去看看也就行了,何必费这个事。但清晰度比起这面水银镜又肯定是不如的,吕不韦这惊吓可不是装出来的。 他的脑筋也转得极快,失声道:「大王是要将镜子卖到六国去?」 「此物制备不难,寡人会封锁工坊,以高价卖出。不过秦国不至于缺几面镜子的钱财,寡人要你借这玻璃镜打开商路,将秦国的高价货物源源不断地卖到六国去。」嬴政说起了自己真正的打算。 现在秦国已经在卖货了,天下商人都往秦国而来。但秦国自己的商业之风不浓,本国的大商更多是坐贾,又或是经营与匈奴生意的牛马贩子。 总是不太方便。嬴政就想到了吕不韦,尽管仍然怀有对此人的厌恶,但嬴政不介意废物利用,让他重操旧业把商路建立起来。 轵道亭的学生虽然是花钱上学,但他们交的学费基本上都用在教师的工钱和学室的维持上面了。奖励优秀学生的钱,还是官府出的。 一个轵道亭没什么,一个长安县开始这样做起来了也没什么。但扩大到秦国的各郡县,也不是一笔小钱。 更何况嬴政在为将来做准备。农业税不可能取消的,他在后世也看到了,便是那样的时候,取消农业税也不过是近十几年的事情。 但繁重的徭役可以适当削减。本乡本土的水利与道路,大半还是要当地人自己出工。但官道、宫殿,和其他一些工程,嬴政也考虑花钱僱人来做。 他很谨慎,因为这是后世封建王朝都不曾广泛採用的方法,必然是因为花钱太多了,未必真行得通。但秦亡于六国人心不服,亡于苛政重役,他不试的话,他不放心子孙的能耐。 想来想去,还是要用工业和商业敛财才够用。 吕不韦回府时,带上了一面便携的小镜,以及秦王赐下的几身衣物。 他在车中就忍不住拿小镜照了照自己,仔细端详着已近乎全白的头髮,和满面的皱纹。 然而他也看到了镜中重新明亮起来的眼睛。 他毕竟是「奇货可居」的吕不韦,看中一个不得势的王子就敢于策划将之推上秦王之位的巨商,是掌朝政多年的相邦。 初时的颓唐之后,他回想起这两年避世而居却悄悄了解的外界动向,渐渐醒悟了过来。 大王是不想用他,也不打算引他入朝堂了。 但大王让他打通商路,本身却也是朝政的一部分。 大王他,又要变法。 他是没希望了,儿子也许同样受到影响。但是他的孙子,如果他教得好,或许还能在秦灭六国之后,重新找到一条由商至政的通天路! 这镜子,他卖定了。 至于大王赐的衣物,吕不韦回去就换上感受了一下。这时候天气才刚有点凉意,那件定价相当贵的羊绒衫穿上身十分保暖,也不臃肿,应该值这个价。不过人们不曾见过,要让六国贵族追捧,还得找个贵族力推才行。 毛衣不太行,不尴不尬的,贵族不会正眼看它,除非有人能带起这风气。吕不韦觉得拿出秦国不太好卖。 倒是那手套和围巾,燕赵的军中说不定愿意大量购买,那边冬天实在是冷,士兵不能配的话,下层的将领自己恐怕都愿意买了用。毕竟他们大部分都用不起毛皮围脖御寒。手套还不确定,但围巾不会妨碍持戈拉弓,又能保暖,想必会很受欢迎。 他旧日经商有自己的人脉,现在虽然不少都断了,但他的家族还在,只要联繫上,想来他们会愿意替秦国办这件事。他自己不方便,就让儿子去吧。 重新找到事业的吕不韦没有照镜子,不然他会发现自己仿佛又年轻了几岁,连皱纹都撑开了不少。 而时间仍在流逝,秦王政十三年,桓齮从上党越太行山进攻赵国的平阳,赵军援军被击败,十万人被俘。 歷史在这里又出现了一点偏差,嬴政事先便告知了桓齮,让他留下俘虏,因此这本应被斩杀的十万人作为战俘被送回了秦国。 嬴政并非心慈,他只是现在将人口视为占领世界的资源,这样白死掉十万,他觉得可惜。 养十万人要粮,玉玺的能量自李世民一来一回后耗去了些,又恢復了一些,还够一次来回的。而那次穿越之后,玉玺的空间又变大了。 其实对他们来说,如果是买机器,这空间的大小已经是鸡肋了,因为很多机械设备搬过来也用不了,带上许多也是浪费。 现在变大了,不如用来放粮食。 但他们在后世的钱不够了,之前买的机器设备把流动资金花得差不多,剩下的都得等卖出去才能变现。嬴政也不耐烦再在后世慢慢等了,尽管是一种休息,但他现在不想休息。而且他和刘彻达成了共识,要尽量省着用在后世的时间,等年老将死时再过去享受几十年的时光。今后不是不去,而是尽量少待。 所以他跟刘彻借粮了。 刘彻都被他天才的构想给惊呆了。 「你,秦始皇,跟朕,大汉天子,借粮?!」 嬴政好像在说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寡人安置了这些人,让他们开地耕作,明后年就能还给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对一个大汉来说,十万人的粮不算少,但也确实拿得出来。 而且秦与汉现在的粮食产量都有增加,嬴政主要给他们吃的也是马铃薯,耗不了多少粮。刘彻相信嬴政还得起。 他又不是为这个大惊小怪,他就是……嗨反正就是不能在朋友圈吐槽都会憋得他想拽个人吼一声「秦始皇跟朕借粮」程度的无语感。 他憋着笑:「朕不能借。」 嬴政那边沉默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拒绝,正准备提条件。刘彻紧跟着说:「因为『朕,秦始皇,打钱』。」 嬴政真的生气了! 刘彻哈哈大笑:「借借借,我知道你是真的。」 嬴政的做法好像还提醒李世民了,他忙忙地跟他们讲:「唐初的灾害也很多啊,逼得那个唐太宗都吃蝗虫了。到时候你们借我点粮啊,我带利息还你们。」 对啊带利息,刘彻觉得不为难一下秦始皇对不起他这个大汉皇帝的身份,顿时跟嬴政讨论起了利息问题。李世民听着他们搁那斤斤计较,也有点无语。 至于嘛至于嘛,大家互相串一串啊,大汉遇到灾年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借嘛,这时候卡这么死作啥哟。 总而方之,最后当然也没定下高利贷,只要了个合理的利息,嬴政过来用空间装了粮食回去,等开战后又及时运到前方,保住了这十万人的命。 这些人,伤残的被无情放回了赵国,成为赵国的负担。健康和轻伤无碍的,则打散分配到秦国的各个地区。不是隶臣,但也没有自由。 其中一部分去关中、南郡各处种茶,另外很大一部分,来到了此时仍然荒凉的巴、蜀之地,成为新的「糖民」。 但嬴政很快感受到了歷史不容易轻易改变。在出征前,他已经特意召见过桓齮,告诉他不可贪胜,占了平阳和武城之后就可以了。 他根本没指望有点先知之明,就能提醒桓齮战胜李牧。作为史上留名以机动能力和破敌击溃能力见长的李牧,就算他提醒之后桓齮改变战术,嬴政相信李牧也会相应有所变化。与其变着花样的送,不如固守,保住现在的战果,保住秦军士卒的性命。 嬴政觉得自己又保守又稳健,就不相信这样还能输。但他没想到桓齮这个人,贪功心大,也怪自己没有直接下诏,只是提了那样的要求。 总之,桓齮先胜之余,觉得机不可失,大王虽然事先有所提醒,但又不是正式的诏令,如果机会在眼前,不取之岂不是可惜? 于是,秦王政十四年十月(新一年的岁首),赵以李牧为将,復与秦军接战。桓齮自忖能胜而再得数城,于是没有固守,出城与李牧战于肥下,大败而奔还。 秦王暴怒。 史书上有说桓齮不敢归,逃奔燕国的,将他与樊于期当作了一个人;有说他回来被杀的;也有说他回来没有被过于追究的。 嬴政本来偏向于后者,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歷史上的战败虽然有罪,但不是杀头的大罪,他不会因一己之怒而杀大将。 但是!不是现在这种情况!他现在真的想杀人! 桓齮伏身于地已经很久了,上面的大王一个字都没说,而他在这秋冬之季汗出如浆,抖衣而颤。 嬴政一怒之下,是真的差点派人让他在路上就自刎了,但他想到了另一件事,生生按住了怒气。对此刘彻的评价是:「桓齮算什么东西,也配有武安君的待遇?」 嬴政都后悔暴怒之下无人可说跟他发泄了几句,这都什么屁话。 现在他不是在朝上见桓齮,而是单独召见。 看桓齮已经快要瘫软在地上了,他才道:「你敢戴罪立功否?」 桓齮仿佛又活过来了,用力叩首:「臣为大王赴汤蹈刃,有死而已!」 嬴政心中还是怒气未消,狠狠一击几案,厉声道:「还敢违令否!」 「臣不敢,臣再不敢了!」 嬴政缓下了语气:「朕要你出海去南方,比百越之地更为蛮荒的地方,在那里为朕开疆拓土,你敢么?那里瘴气丛生,蛇虫出没,或许踏足不久,你就要死在那处,而寡人也不会知道。如此,你的家人一切如常,不会受你牵连。」 这话说的,桓齮自忖若是正常情况,他当然不愿意,可现在犯了这样的大罪,他还怎么能不愿意。 死不算什么大事,连累全家跌落才是最可怕的。他死在南方,换得儿子能正常继承他的爵位,在军中立功,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嬴政不是让他去送死的。他要桓齮到交趾去,收服那里的土人,在那里先把橡胶树种起来。而桓齮一个北方人,去那边真的很容易死。嬴政本来没有这个打算,现在也算是一种废物利用了,成不成的,反正只浪费一点种子,不算什么。 他给桓齮拨了两百人,都是因为各种原因犯了死罪的人,年纪在二十到三十之间,身体健壮,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诸多牵挂。 赦其死罪,令他们随桓齮往南方建功。去之前,先集中看书看视频,学习在南方生活的必要知识,学习简单的草药知识,以治疗蛇虫叮咬的肿痛,并学会用黄花蒿减轻疟疾的症状。 荒野密林求生的其他内容也加入了学习单,嬴政不知道现在的交趾是什么样,但想来人口不多,那种热带地区应该是不好生存的。这两百零一号人他其实也不看好,只希望能活上几个,收服那里的部落。最次最次,人都死光了,但种子扔在那边自己野生野长扎下了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也能给他省点事。 桓·人形种子运输机·齮对此一无所知,经歷这样的刻苦学习之后,他的思想已经发生了转变。又学习了很多后世的小玩意之后,他更是觉得自己其实是大王的心腹,才会被派给了这样艰难的任务。 想想吧,去国万里,穿过楚国这样的敌国,还要想办法自己弄船出海,与秦註定多年无法联络。若不是大王深信之,又怎么会交给他这样的任务。 自己转变了思想不算,桓齮给他的手下们也洗脑了。死囚们没这么高的觉悟,但他们也是挑过的,虽然不能透视人心,但嬴政也让人去他们家乡当地打听过为人品性。这些人犯的死罪往往是好勇斗狠杀伤人命,但不是天生杀人狂,也不是打家劫舍的盗匪。在这样的死囚里挑出平日素有孝名的,与家人有深厚感情的,如此一来即使不是良家子,离开秦国后逃往别处生活的可能性也就小得多了。 心里觉得必死,但本身是活命之机,又为了家人不得不去,这样的情况下,前死囚们主动接受了桓齮的说法,这会让他们觉得好过一点,也更有动力一点。 在他们为了前途苦学之际,吕不韦托的人也开始行动起来了。 齐国临淄,最繁华热闹的庄岳之间,六轨之道上驶来了一辆载货的马车。这是此处常见的景象,没有人会多看一眼。 然后就发生了一起也不算多稀奇的事。 另一个方向过来一个驾着马车的中年汉子,车上装了些瓦器,不知怎地那马就惊了,放开四蹄乱跑,撞向了本应该擦肩而过的马车。 马车的御者口中连连唿喝,手上用力,人和马虽然避开了,车却翻了,车上用箱装着的货砸在了地上,有人听见清晰的破碎声,大概也是陶瓦之属。 御者旁坐着个圆滚滚的胖子,方才滚到了车下,这会儿爬起来看着眼前惨状,嚎啕大哭:「我的货啊!」 旁边迅速围拢来一圈看热闹的,你一言我一语有的劝慰有的说风凉话,有人帮忙扯住了惹出事来的中年汉子。 不一会市掾到了,向事主询问发生何事。 胖商人坐在地上不起,眼泪还挂在脸上,抽泣着道:「我从秦国託了无数关系才进到的宝物,千里迢迢运来临淄,本要进献大王。这下全毁了,全毁了!」 市椽一听也不敢大意,劝道:「你打开看看,也未必都毁了。」 看热闹的更是有人高叫:「是什么宝物要进献大王,让我们也开开眼!」 胖商人抹了把脸,笨重地爬起来,看到那个闯祸的汉子,仿佛怒上心头,过去一把扯住他,高叫:「我这是千金不换的宝镜,你是哪家的,赔我!」 市椽使人拉开他,劝道:「你先看看货吧。」 胖商人这才苦着脸开箱。 其实箱子已经有砸开了,里面裹着货物的软垫已经掉落,所以货物才会碎裂。他没管别的,先将唯一一个长箱子扶正,这个箱子里的垫物已经摔出来了,里面的货裹着丝绸,歪在了外面。 有人耳尖,刚才听见胖商人讲的是宝镜,再看这形状,不免好奇又疑惑,与旁边人窃窃私语:「哪里的宝镜会做成这么长。」 在这齐国着名商业区逗留的人也多是商贾,脑筋都挺灵活,有人就琢磨出来了:「这是能照全身的铜镜?」 中国歷史上并不是没有全身镜,但这个时代真不多,便有人以为所谓宝镜就是费工做出了精美的全身镜。但也有人不服,觉得一面全身铜镜也不至于称为千金不换的宝物。 这下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人人踮着脚,伸着头,直勾勾地看胖商人颤抖着手一层层剥开丝绸——咝,有贩丝的商人看出来了,这丝绸也值数十金呢,就这么随意地抛在地上,看来里面的货是真值钱啊。 市掾也不由凑了过去,听胖商人嘀嘀咕咕的用哭腔自言自语:「看那竖子也只是替人驾车,穷得一金都凑不出来,我这宝镜在秦国好不容易才买到三面,一路运过来损毁了两面,只剩这一面要进献大王的,就这么毁了,就这么毁了……」 在这样的碎碎念中,丝绸解开,市掾哎呀一声,见那错金框中镶着的明镜清晰照出一张胖脸,和一张眼熟的脸,那嘴角边还有个火疔子——那不就是他吗! 他这辈子都没这么清楚地看过自己。 可惜的是,这面等身宝镜已经裂纹遍布,照的人脸也是片片碎裂,殊为不美。这下连市椽也心痛起来,这果然是千金不换的宝物啊。不说其少见珍贵,就是这种易碎之物,从秦国运过来都不容易,能保住一面完好的,价格比在秦国当地是真的要翻数倍的。 正可惜着,市掾突然瞥见镜中胖商人忽地一手抓向一块碎片往喉咙抹去,叫道:「倾家荡产,我不如死了吧!」 市掾不及多想,一手抓出,铁钳似的紧紧握住对方手腕,劝道:「你不是还有其他货,再看看吧。有这样的宝镜,便是碎了,想来丞相也愿意见你。」 胖商人被他抓得尖叫,手上的镜子碎片也松开了,眼泪汪汪地问:「只剩下小镜面,丞相还肯见我吗?」 周围人也都看到了这明亮而清晰的镜面,一时间惊嘆与惋惜之声并出。有好事者悄悄伸手想把跌在自己脚边的箱子打开看,市掾一个眼神,所带的手下箭步蹿过去一脚将他踢到边上,而将箱子捧了过来。 市掾松开手,示意胖商人打看瞧瞧。胖商人兴致不高地开了箱,里面同样是稻草与秦国新种的棉花为垫、丝绸包裹,只是要小得多,尚不及人脸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这些只是简单镶嵌方便运输,我打算在临淄找匠人重新打造镜框,一面镜值百金。唉,恐怕也碎了不少。」 但这个箱子里是完好无损的。待他取出一面镜递给市掾,市掾终于看到了完整而清晰的自己的脸。他身后的人踮腿歪头,从他肩上向镜子里看去,许多有背景的已经动起了脑筋,不再看热闹,转头挤出了人群。 要赶紧回去禀报家主,快快去秦国打听消息。 只是他们走得快了一点,留下的人倒是听到了新信息。市掾让人帮胖商人收拾货物,又问他要如何找人赔偿。胖商人看着畏缩在一边的中年汉子,沮丧地道:「罢了,把他卖了也赔不起我这货。把他给我,我去找他主人,要来给我为奴吧。唉,秦人的宝镜都留给自己人贩卖了,我这是托到华阳太后的关系才弄到的一车货。唉。」 留下的人顿时明白了,到秦国进货不现实,找秦国商人攀交情才是正理。 胖商人最终还是被听说此事的丞相后胜请到了府中,呈上那面破碎的宝镜。后胜看着裂纹遍布的镜子也是心痛不已,派人持万金,前往秦国购买。有齐相的面子在,秦国人还是卖给了他。 最终有四面等身宝镜成功运回了齐国,两面献入宫中,齐王建自留一面,而以一面赐宠妃。齐王后不悦,宫中很是闹了一场风波,反使得秦镜的名声更加传扬出去了。 第65章 以韩为试 卓清是赵国邯郸人, 卓氏在赵国世代冶铁为生,族中不乏巨富。但他家只是沾了个「卓」字的边,有一点打铁的手艺, 在族人的铺子里打下手, 勉强过活。 赵军要与秦军作战, 而他就在军中时, 父母便是大悲。因着秦军兇悍,昔年长平之战犹记于心, 邯郸百姓不说家家, 也是十有六七, 都有沾亲带故的人死在那场大战里。 卓清被俘时也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随着粮食发放,他们被驱赶着往秦国走,他悬着的心慢慢放回了腔中。 尽管秦国人给的马铃薯越吃越烧心, 但总归还杂了一点陈麦在里头。十万人吶, 这么多人吃了这小半月的粮, 这时候再把他们坑杀了, 秦国亏得裤衩都没了。 他在队伍之中看不出来, 其实这十万人在分流,而他走得是最远的,他们差不多三万人,一直走到了秦国的阆中县。 这其间, 有人水土不服死去, 有人被蛇咬了毒发死去,有人轻伤化脓高烧死去, 有人生病不得治死去,有人在入蜀的艰难行程中摔下山死去, 也有人逃入了山中,不知生死。 卓清与他同队同俘的赵时,李申,互相照顾,幸运地活到了最后。 到了这个地方,秦人也不怕他们逃了,这三万人也还是打散分开,卓清所在的百人小队被分到两座丘陵之间,依山傍水的地方。这里炎热而湿润,因此树木杂草极多。 秦人发给他们工具,让他们砍树自己搭窝棚容身。卓清看着自己拿到的工字锯,再看看赵时拿到的斧头,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因为秦人竟然发了利器给他们。他们远离赵国,到了巴蜀之地,来的时候心就凉了,除了个别胆大或是傻的,路上根本没人逃。 这地方离开人群不就是个死吗?拿着利器又怎样,战场上都打败了,还能靠这百人小队在这种地方造反么。 他惊的是秦国的铁器怎么能这么锋利。到用了一段时间,窝棚都搭起来之后,他更是为其坚固耐用而嘆息。 不要说他们卓氏了,赵国的铁官都做不出来。就是这么好的铁器,怎么战场上用的还是青铜器呢。 他把这个疑问提出来,务农为生没什么见识,一向显得比较笨的李申不加思索地说:「比青铜贵呗。」 赵时啐了他一口:「你脑子叫狗叼去了么,都发给我们随便用了,还能贵到哪去?」 这个疑问直到后来定居下来,他们与管理他们的秦人什长闲谈才知道,秦国把铁器优先做了农具用。 已经成了这个赵人村落里典的秦人笑骂:「就你们赵国,我们用青铜戈就能赢,换什么啊,不要钱的吗?上面说了,用坏了再腾换。」 一时把他们说得默然,随即又释然。算了,反正他们也是秦人了。 等搭好窝棚,秦人带他们开沟划地,一把火烧得精光,抢出时间让他们把地给开出来。这时又发了锄头铁锹等农具。 之前的斧子收回去了,新发的这些要钱,要他们以后种粮食一年一年的还。行吧,命保住了还能耕田为业,欠债就欠吧,横竖就一条命在这里。 反正田也不是他们的,只是先给他们种,一年一年的除了交租税,还得扣租金。不过有地种就不错了,他们毕竟是俘虏,说分了田给他们种,他们自己都不信——秦人都没得地发,尽管秦人要是被移到这种地方是会发地的,可他们又不是秦人。 不是高利贷就不要紧。有了田傍身,欠着债心里也有底气,比不欠债但光身子一人没有地要强。 当时已经到了冬季,但这个地方比他们赵国暖和得多,水都没结冰。在窝棚里过了一冬,这群北方汉硬是没觉得有多冷,还以为自己时间过煳涂了,根本没到冬天呢。 至春,发了麦种,来了几个当地的老农,条条款款的教他们种地,又说这里本来是种冬小麦与水稻的,他们来得晚,来不及了,今年先在春天种上小麦,免得一直吃官府的粮。 卓清他们私底下牢骚:「吃的粮也得还,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还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又种马铃薯,但都没让他们多种,反而是开了很多地,一起种甘蔗。 这是他们这些平民都没见过的东西,只有个卓清不熟悉的人低声嘀咕了一句:「柘。」 卓清没吭声,李申问:「什么?」 那人说:「楚国的柘。我也没见过,只听人说过。」 卓清拉了拉李申,他猜那人是个做将领的小贵族,被俘后见没有认识的人,就没暴露身份,结果被一起送到这偏僻地方来了。 他不想惹事,万一那人自恃身份拉他们造反,岂不是麻烦,还是少打交道好。不过看那人的样子,估计也不是什么大贵,一开始干活不行,秦人估计也看出来了,只是懒得理会,最近干得挺好,还是挺从心的。 以时下的消息传递速度,有些朝廷大事与后宫八卦,能飞快地在一个月内传遍七国;但更多的小事,比如农业与工业上的变更,可能发生三四年了,连本国其他地方都未必听说。 卓清就不知道秦国还有马铃薯这种作物,他只知道蹲鸱,一种大芋头,马铃薯看上去不像是这一类的东西。 因为一路都主要吃这个,吃到烧心反胃,种它的时候卓清挺不乐意的。 七月时收小麦,马铃薯也可以收了。李申本来就是农夫,种田是把好手,比给族里冶铁打下手的卓清和游侠儿的赵时勤快多了,没事都要去侍弄自己的地。 这天把小麦铺开晒,他就去地里挖马铃薯。卓清前面收麦累了,秦人还叫他们在另一块地里种水稻,说是以后就要这两种轮种,他都不敢想收小麦再种水稻的时候有多累,趁着今年不用抢时间,他只想多休息一会。 他就躺小麦旁边的树荫底下睡觉。睡着睡着,好像听到李申声嘶力竭的喊声,喊的是他和赵时的名字,卓清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 快一年了,他还有战场上带下来的恐惧,第一反应是秦人杀上来了,李申喊他们逃。 但叶底光影摇曳,身边小麦金黄,一派农家丰收静好景象。卓清恍惚了一下,使劲晃了下脑袋,听清李申还在叫,他骂了一句,爬起来走了过去。 赵时也被喊来了,还有其他人走过去,秦人什长在驱赶他们:「不许聚众!既然马铃薯熟了,赶紧去挖出来。叫你们挖的地窖都收拾一下,好存进去了!」 「叫啥呢?」卓清和赵时的田就跟李申挨着,别人散了他们没走,什长就没管他们,只催他们快点收粮不要偷懒,就走了。 李申就拉他们去看自己挖出来的马铃薯,大大小小的一堆在地上。赵时打了个呵欠,看样子也是在偷懒睡觉被叫起来了,不以为然。 「不就是一路上吃的那玩意么,你还没吃够啊?」他露出了不忍回顾的表情,「开始吃着倒是不错,后来就不行了,还不如芋头。」 李申拄着锄头,身上有熟练农夫看傻子的优越感,悠悠地道:「你们看仔细,我才挖了一个坑。」 两人这才吃惊起来,这一个坑挖出来的,怕有小两斤了吧。他们对视一眼,返身去拿了锄头过来,催促道:「我们三人的一起挖吧,先给你挖出来,看有多少。」 李申还不太乐意,嘟囔着:「你们那手艺,别给我挖坏了。」 「你再啰嗦试试?」 李申力大但胆小,不敢说话了。 三个人一起把马铃薯全起了出来,跟什长要了大秤,一筐筐的去称量。 在挖地的又都扛着锄头来看,什长也不赶他们了,同样在旁看着。 「两百了,已经两百了。」 「五百了!」 「六百了!老天,还有呢!」 最后称出来七百五十多斤,这是半亩地的量,他们主要种甘蔗,别的都种得不多。众人已经嘈杂欢唿起来,虽然一路吃够了,可是毕竟吃这个挺到了阆中郡,个个都晓得这是没五谷时可以代粮的作物。 但什长脸都挂下来了,骂道:「我看李申还算是勤勉的,也才种出这个数,你们半亩地能种出来五百斤就谢祖宗吧!我们秦人种得好的,一亩地得有两千斤吶!」 其实他也言过其实了,赵人毕竟是第一次种,不熟悉农时和物性。秦人也是特别的好手在好地上才能种出这个数。 李申种得已经不错了。当然,也是因为刚烧过的地,肥力足的缘故。 许多在从军前是普通农夫的赵人已经不那么伤感了,他们开始盘算今年扣掉所有欠官府的钱之后能余下多少,要多少年这田地才能归自己所有,盘算自己动手的话,花多少钱能把窝棚换掉,弄个土屋容身。还钱可能还到孙辈还不完,但小麦收得多,掺着马铃薯吃不至于饿死,好像也还行。 更远的,想到这里全是男人,要娶个女人不晓得有没有办法,听说附近有夷人,夷女也不是不行……要是娶不到妻子生不了孩子,那人死债消,也就不用还了。 到这年的冬天,这个帐又得重新算。他们种下去的从来没有见过的甘蔗也可以收了。 虽然官府还是收走了许多作为田地的租金,但是剩下的居然还能卖不错的价。这东西又不像粮食还得留着吃,自然是全部卖掉。 什长又抽人去榨甘蔗汁,熬出红糖,一起运到别处去,之后做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了。但这红糖也已经不错了,那个叫赵扬的疑似小贵族现在也放开了些,跟他们吹牛,说那叫柘浆,原本产自楚国,没想到这里也能种柘榨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赵时这个浑不吝的也毫不客气的骂他:「你说的那叫『浆』,你看看这像浆吗?」 赵扬语塞,不吹牛了。 因为甘蔗的这笔意外收入,安份过日子的人对未来又有了更好的期盼,现在欠秦国官府的钱好像在儿子那辈能还完了,这样真得想办法娶个夷女,生几个儿子啊。 卓清因为会一点打铁的手艺,支起了铁铺,给人修理锄头铁杴,更是比旁人好过一点。他想赵国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秦国打进邯郸会屠城吗?他的父母亲人可能倖存? 但这些事不能多想,只能专注眼下,先把日子过起来。 这些从赵国跋涉,终于在阆中郡安身的赵人不知道,就在他们为生存辛苦挣扎奔忙的这一年里,天下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韩王安韩王安遣使纳地效玺,请为秦臣。原本的歷史中,秦王接受了韩国的请求,暂时放下韩国,继续经营着统一天下的大业。直到秦王政十七年,内史腾攻韩,以韩地为郡,才算是真正灭国而吞其地,韩国就此终结。 现在却不一样了。 嬴政没有一口答应韩王的称臣,而是提出了条件。既称臣,那么秦国就要在韩国施政。 韩王安进退失措,问使者会施行何政,被使者姚贾一口顶了回来:「秦政与韩王何干?」 都到这个地步了,韩王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先应下。但若是秦国太过份,要将韩国的土地真正吞灭,那就当没答应过,再做最后一搏罢了。 在韩国君臣的忐忑中,姚贾再次来到韩国,称韩既纳地,那么秦国就要派人来教韩人种地了,并且要行使收税的权力。 当然,因为还没有将韩国之地划为郡县,所以韩王同样能分到税。对此韩王安已经摆烂,随他们去了。 另外,姚贾声称秦国向来重视人才,韩国称臣,那么韩国的人才也是秦国的人才,要在韩国举办考试。 凡是有所长者,无论哪家,都可以来考。秦王将择其优者入秦为吏。为了让远道之人也能赶上,这场考试会放在第二年的秋天才举办。 韩王不得不派出使者,按秦人的要求,在韩国境内不论远近,将消息送至各地。 而这消息又岂止是在韩国传开,大半年的时间里,从三晋之地,到北燕西齐南楚,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士子知道了这个消息。 一开始听到这个词他们都觉得莫名。「考试」是什么?再打听下去就悚然而惊,惊之外更生出无以言说的喜悦。 竟然不需要人推荐,也不需要为人门客,只要去参加考试,就有机会让自己的文章对策被秦相乃至秦王看中吗?尽管传过来的消息里说并不是考试通过就能成为秦王朝上客,有些只会分去地方上为吏,可毕竟那也是个机会不是吗? 自恃有才的士子只想要这么个机会,而自认才华平平又家境贫寒的人,也想争取一个为吏的机会。 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我不是在做梦吧! 战国末是一个变革激盪的年代,处于亡国边缘的六国之中,既有保持着旧日风俗,不拘出身自由出仕他国的人;也有诞生了家国意识,视亡国为痛的人。 于是后者无动于衷,不愿意为秦国效力,而前者无论贫富,只要在本国没混出名堂的但自认有才华的,都想方设法凑钱找路子,前往韩国参加考试。 秦王政十五年初春,寒气未退的时候,最近的三晋之地已经来了一些人,不多,合起来也不过二三十人,但在因军事压力而衰败的新郑还是挺惹眼的。张良披着裘衣立在楼上望见几个赵国士子佩剑路过,心中郁郁。张迁在他身后欲言,却被风呛着,咳了几声。 他兄弟俩身体都弱,入冬一人病了一场。弟弟张迁比他还弱些,他已经痊癒了,张迁还有点咳。张良回身责备他:「怎么站在风口?」 张迁紧了紧裘衣,笑着摇头:「大兄太紧张了,我内中穿了羊绒衣,外再着裘衣,半点寒意也无。」 张良却不由自主又嘆息了一声。 新郑风行秦国的瓷器和玻璃器,贵族之家无这两样,家中子弟待客都面有惭色,而他没有买。 从王宫到贵族再到富商,如今风行的菜式是甜口,如果吃不出甜味,府中的厨子就可以开掉了。 至于盐,更不必说了,秦国的精盐都卖到齐国去了。 离秦最近,韩国几乎第一时间就受到了秦国的辐射,是秦国奢侈品的第一大市场。 张氏自张良兄弟俩的父亲过世后,在韩国朝中失去了影响力,但富贵尚存,可张良没有跟风。他不是迂腐不化以此来表明对秦的敌对态度,他只是看出来,这不是秦国商人的私人买卖,而是秦国敛财的手段。 韩国的财富,已经不动声色地流向了秦国。至于更深的用意,他没有看出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但心中存着警惕。 可是,纵使是他,也还是在秦国商品上花了钱。 一是纸与印刷而成的纸书。这是实在避不开的,若是还坚持用竹简读书写字,张良都会觉得自己有毛病。 二就是张迁身上的羊绒衣。张迁实在是体弱,这一冬病后本已要见好,在廊上略站了站就又病倒了。一件衣服也许用处不大,但张良还是买来了让他穿上。 至少张迁表示,确实贴身柔软,加上裘衣之后觉得更加温暖不受风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这时他同样裹着裘衣立在兄长身后,轻声问:「大兄可是为大王称臣不快?」 张良摇了摇头,「事成定局,已经不是能挽回的。我是看天下士子入新郑,感慨于秦国用计之绝也。」 他长长地嘆了口气。他是没有报名,但他有认识的贵族子弟报名了。 昔日也是曾与他痛惜大王苟安,悲愤于秦之兇恶,韩之将亡的同伴啊。 张良初时愤然,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他们的愤怒,只有小半是因为韩国将亡,多半却是因为韩国一旦灭国,他们的家世在秦人面前不值一提。秦人若不穷追问罪,或许还有在本地凭着多年积累为地方大户的机会,但再想有今日的富贵是休想了。更恐惧秦人连机会都不给他们,甚至防着他们,那么累世公卿,跌落成他们看不起的平民百姓,那也就是旦夕间的事情。 可是秦人来到韩国,要举办这称为「考试」的盛会。 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本事去考,但总有人确实有才学,在韩国这样的地方无法施展。当然,也有人只是自命不凡而已。总之,他们都去参加了,倒显得他们这些不参加的人格格不入。 「天下贤才,尽入秦王彀中矣。」 若是秦吞一国便立行此策,还会有多少人心存復国之志呢。张良知道自己是少数,更多的人恐怕就会去争取这个出仕的机会了。 若说没考上而心怀怨恨矢志反秦,那他只能祈祷秦国考试不公,把贤才都刷下来吧。 不然,那些落选的士子,纵是有才也有限了。 张良只觉得秦国套在韩国身上的绞索越来越紧,让人难以唿吸。若说过去只是军事上的压力,现在却是真正让他觉得,连将来復国也没有希望了。 秦王政十五年八月。能赶来的士子已经都来了,自是比不上明清科举会试四千多人云集京城的盛况,要让后世来看的话甚至会觉得寒碜——只不到两百人罢了。 毕竟以此时信息传递的速度,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消息。那种有师门的还好,家传的寒士还真未必知道。加上路途难走,对自己信心不足的贫士,还真豁不出去借这么一笔钱来应试——更是借都没处借去。 还有不少赶到的人实在贫寒,城里的客舍和普通人家的租金都付不起,于是城外的农家都敞开门赁给人住,农夫倒是挺高兴的,不但能赚点房钱,还能赚点饭钱。 不过今年新郑附近的农夫不仅为这点外快高兴,他们更兴奋的是小麦收穫了,产量增长了不少——这是去岁秦人带来的种子,教的种法。 其实学得不太好,毕竟不是秦国本土,没有那么多畏于秦法的秦吏做事。所以并不像秦国那样产量翻倍,平均值能达到两百多斤,但是对于一直埋首于黄土的农夫来说,这已经是个神迹了。 所以今年的社祭都格外热闹隆重。 但农夫们并不傻,尽管都愿意出粮祭祀,但他们知道这丰收其实是秦人带来的,感谢神灵,是感谢神灵把秦人带来。 秦人说了,这些种子能留种,种上两三年后才会慢慢退化,也不会比原来更差,只是没今年这么好罢了。但看到今年的丰收,谁还愿意辛辛苦苦一年,交了税之后自己都吃不上两口啊。 这些并不隶属于贵族的自耕农中间,已经悄悄形成了共识:「大王纳土是英明的,我们早些做了秦人才好。」 初步形成的国家意识,只在屈原、张良这些人之间。这些不识字的普通农夫或许有亲人死在战事的朴素仇恨,却没有为韩王而百死不悔的自觉。如果在秦国能吃饱,那他们就想做秦国人。 而新郑城中,摆烂的摆烂——韩王安甚至拿秦王赐下的流光溢彩玻璃器、温润如玉瓷餐具、映人如真玻璃镜向朝臣们炫耀;懵懂的懵懂——傻子不少,以为纳土称臣就像周天子封诸侯一样平安了;醉生梦死的恨不能死在酒罈里——看得清楚又无能无力,只能以酒精麻醉自己。 张良这样清醒明智而又不肯逃避的人,便是最痛苦的。 他甚至出城,去昔日不屑一顾的农家走访询问,也去了自家封地了解正常的粮食产量。但这些只给了他更深的无力感。 他比前两年更成熟一些了,已经意识到,秦国的强大是从商鞅变法时就开始的事情。而现在秦国发生的事,看似波澜不惊,其实或许是另一场不亚于商鞅变法的大变革。 纵横家的口舌不能扭转大势,兵家的军阵只能保一国苟延残喘,谋士的奇计亦只能稍稍削弱拖延。 只要秦国保持这个势头,他就算一时失败,也能恢復之后再度兵临六国。 韩国公子韩非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在被韩王送到秦国后,终究为秦所用吗?韩非在七月时已经回到新郑,要在九月时做主考人。这段时间他府上车马不绝,听说他拒绝了那些为子弟说项的韩国显贵,但没有拒绝上门求教的士子。 韩非本来就是这个时代着名的大学者之一,这也不奇怪。张良收到过他的赠书,显然是看好他。张良并不怨恨韩非为秦所用,或许这是天下大势,只是他不愿意顺势而行罢了。 第66章 写不出就瞎编 楚国来的吴林与同伴钱全, 以及到了韩国才结识的齐人吕定一起住在新郑城外的农家。 三人只要付一间屋的钱。榻上可以挤下两个人,另一人用蓆子往地下一铺,自己带的铺盖放下也可以睡。公平起见, 三人轮流打地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三人合伙吃饭, 也比单独开伙便宜。他们穷, 来得又早, 到的时候钱都用差不多了,靠给本地大户在地里做短工挣些吃饭的钱。所以可谓一拍即合, 一起住了三个月。 他们也没白来得这么早, 到了没多久, 韩非就从秦国回到了新郑, 担当九月考试的主考。而在这之前,韩非就在自己府上讲学,凡是报名的士子都可以去旁听。 虽说吴林学的是道家, 钱全的老师是势微的楚墨, 吕定学的是阴阳家, 但现在是什么时代?这是秦国从后世学会来的造纸术还没有普及到平民阶层, 纸书价格降下来但也同样没有遍及天下的时代, 是知识无比珍贵的时代。 有韩非这样的大学者讲课,你管他是不是自己所学流派的师长呢。 有机会听讲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真当自己是贵族公子, 可以驾着车带着护卫四处寻访吗? 所以韩非每五天讲一次学, 三人风雨无阻,一大早就起来, 然后步行到城门外等候。城门一开就进城,再到韩非府外等候。 也不止他们三人, 每次进城时都有大批同行者,在府外等候的更多。不光是他们这些准备考试的学子。还有人听说韩非在这里讲学之后,本来不打算参加考试的,也收拾行装赶来了。 更有张良这样的本地人,尽管不乐意韩非投秦,但韩非讲学,他还是来听的。 现在像吴林三人这样家境一般的士子还是有不少的。他们或是家境败落但祖上阔过,有一定的人脉从而得以向老师学习;或是父祖辈曾经出过向某家学者求学过的人,自家传下了他们自己抄录的书籍。 有些人用来学习的书卷根本不全,只是残本,就这样辛辛苦苦地学到了二三十岁,却没有出仕的机会,这才在听到消息之后孤注一掷,有人甚至是变卖了家产而来,颇有不成功就不过了的气势。 他们的学问一般,秦国放出的消息称录取者会安排为县中吏员,待学习了秦国的律法,又在考核中得了上评后,会安排他们做县令。 吴林的目标也就是这个了。 他们的学问其实真的一般,所以听韩非讲学也没听出来与法家过去的学说有什么不样,只是分别拼命记忆,回去之后利用讲学间的间隙先把背下的内容记下来,再慢慢理解和辩驳学习。 只有原本就是法家的士子,以及涉猎较广的人才意识到,韩非所讲的学问,即使与他自己所着的旧着作都不太一样了。 吴林对此并不关心。八月初的讲学结束后,他与友人出了韩非的府邸,门口的僕人就引导他们看贴在外面的告示。 「考试的题目!」钱全叫了起来。 三个人赶紧往前挤,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了起来。 在韩国举行的这场考试可以自己选一门学派报名,报名之后怎么考却没说,大家只能凭着想像自己去准备。 今天贴出来的告示却加了前提,「欲为卿士者,需加考策论,作文一篇」。而题目竟然提前给出来了。 设有一国,东至齐,西至秦,北达燕赵,南抵百越,风俗不同,口音各异。试问此国当如何治天下。 把题目记了下来,三个人退出人群,面上神色都有些古怪。 看清题目退出来的人都是差不多的样子,吕定悄声道:「这是秦国出的题,秦国的意思不就是问秦灭六国而王天下后,应该如何治天下吗?」 「走,走,回去说。」钱全谨慎些,拉着两人回到暂住的农舍。 这题目的意思大伙都看出来了,秦国的野心已经昭告天下。就算是一心考取秦国官吏的吴林三人一时都没去研究如何答题,而是议论起了秦国本身。 「秦王当真觉得能一天下,你觉得可能吗?」吴林问。 吕定不认为能,摇头道:「当年白起在时何等军威,到底是连邯郸也没有拿下,我看难。」 钱全却是为六国悲观,嘆道:「可是现在六国也没有孟尝君了啊。」 「赵国不是还有李牧,刚胜了秦军一场。」 「秦军不曾伤筋动骨,赵军却是又损了十万青壮。李牧虽胜,赵国真的还有再战之力吗?韩国纳玺于前,还不知道谁会效仿韩国于后呢。」 「齐楚都是大国,秦国吞地灭国总还需要多年。一旦国内有变,事情也不好说。」 他们三个见识有限,对秦赵之战的了解还是到了新郑之后,与其他士子交流时才听说详细。对天下大势,他们的理解也就到此为止了。 至于这道题,三人都想试试。 反正又没说答得不好会倒扣分,试试又不花钱。 理论上来说,大家应该敝帚自珍,万一自己的独到见解说出来让旁人抄去了,自己岂不是吃亏了? 实际上,因为大部分人肚子里的货色都不太足,丝毫不怕别人抄去,反而想抄别人的。 所以新郑突然热闹起来了。原本各自按家乡或是学派分散结队的士子们,开始在城里四处交流。去不起店里饮酒议论,那就找棵大树,铺上坐席,七八人坐而论道,也颇有古人之风。 这样交流下来,至少可以补全一点自己的见识。 吕定学的是父亲传给他的阴阳家着作,不全只有残本的《大圣》和《终始》,但除了这两卷父亲当年求学时抄下来的书之外,家里还有父亲求学时的笔记。 竹简上记得密密麻麻,内容比那两残卷还多。因为阴阳家本就是研究「歷」出身,创始人邹衍精通天文、历法和占星术,他的学说并不是闭门造车编个理论出来胡说一气,而是建立在这些学问的基础上。吕父学的时候啥也不懂,也跟吕定现在一样,先拼命把老师讲的记下来,回来再自己慢慢琢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地理方面的知识。 吕定学得很杂,也学得很浅,自己知道,所以向来不敢大言。 但交流了一段时间,他长了见识,也有点了自信。 嗨,有的人还不如他呢。 这天树下论学,他们大概七八人占了一棵大桑树,人员不固定,有来有去,有时候他也会去别的地方参与聚会。今天他们这圈子里便来了一个燕国士子。他听这燕人发表高论,一开始还蛮有道理的。 「诸君不必讳言,秦国此题一出,我等都知道,如我等出身之国,显然是已被秦国看作囊中之物了。我前两日在西边儒家那里论辩,听几个师古的腐儒又在那讲井田制、周礼,另几个儒生自己就跟他们吵得几乎打了起来。我亦是不屑!」 吕定微微点头,压低声音同吴林和钱全说:「正是。时移世变,周礼那是什么样的天下,诸国之间有蛮夷相隔,只能守望相助。现在诸国疆域相邻,大国吞併小国,从七国争雄到如今一国独大。真要让秦王做了天子,还用周礼治天下,那七代秦王不是白干了?」 吴林使劲忍笑,再听那燕国士子说的,其实跟吕定的意思差不多。他认为看这个题目,如果绕回到周礼那老一套,肯定是要被先丢到一边的,不管文章写得多好,也不会入秦王之眼。 在座的没有儒生,更没有儒生里师古的那一脉,于是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接着这燕国士子就道:「这样的天下,天子分封子嗣为王侯,定要派官吏常常巡视,不能如周天子般,由着诸侯自行其事。要我说,当有常驻之使,每旬将诸侯国内的财赋军政上报一回。」 吕定差点喷出来,立刻站了起来,叫那燕国士子。 「向君!你可知天下之大!」 燕国人向不疑说话被他打断,不太高兴地偏头看过来,「如何不知。天下有秦、赵、韩……」 吕定有些不礼貌地打断了他报国名,往地上看看,捡了块石子在泥地上边画边说:「我是说,天下之大!」 他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各国具体的疆域轮廓,所以只是画个了圈圈代表燕国,然后再画个圈圈代表韩国,在两者之间连线,「向君从燕国来,应该知道走了多久。」 然后他又画了楚国与百越,秦国与巴蜀,让凑过来观看的众人看这些地方彼此的距离。 「公文上报也就罢了,财赋计簿就算记成纸册也为数不少,难以令人随身携带,只能用车,走得就慢了。按向君所言一旬上报一回,得有多少人专程为这件事奔忙在路上?」 向不疑才十八岁,佩剑,更像个游侠儿,学问不怎么精深,脸都羞红了,以袖掩面要走,钱全忙拉住他,向他也是向众人道:「我等聚在此处,彼此也知道不是什么大才之辈,本就是各有所长,希望藉此精进学问。何必因为自己不懂的事而羞愧呢。」 众人也纷纷出言安慰,吕定丢下石子同样道:「我学阴阳,自是对此知道得多些。然而我亦不曾亲去过这些地方,恐怕也有谬误,诸君来自各方,不如依着路程长短,自己所知,将这幅图勾画得详尽些?向君,这里只你一个燕国人,你可不能走啊。」 向不疑红着脸应了一声,果然蹲下身,把燕国的地图修正了一下,又将自己所知说与众人。 众人便一一上前补充,最后也顾不上交流,先拿出买的纸和铅笔,垫着木板先把这图画下来再说。 待画好了,才有赵国士子李尚道:「虽说一旬不可,但向君所言也不无道理,秦王分封子侄,如果一如旧日诸侯,那还要出这个题做什么?一年一报总还是要的。」 「那就得修路吧。」又有人说,「我听说秦国现在就在修路,那路怪得很,据说用了仙术,初时软烂如泥,晾干之后又坚硬如石,风不扬尘,雨无泥泞,好走得很。现在要想治天下,非得把这样的路修到各大邑不可。」 「那得多少役夫和钱财啊!」吕定惊嘆。 有擅数的试图去算,最后也放弃了,只觉得这样的劳役做下来,也别治天下了。 种田的百姓都要治死了。 吴林学道家,其实看这个题目有点悲观的,秦国明显不是搞「无为之治」的样子,他学的这些根本没法答呀。 所以他也颇有道家精神的听大家讨论,有点局外人的意思,倒是更轻松随意些,这时候顺口就道:「要是雇百姓做工修路,倒是能让百姓愿意来做。」 道家嘛,无为而治又不是什么都不做,讲究的是顺应自然,人的需求也是顺应自然。天子想修路,百姓想赚钱,顺应的做法就是给钱雇百姓修路。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吴林自己也笑了。 他确实是开玩笑的。这么一来修路和赚钱的心意是顺了,可天子怎么可能愿意从国库里挖出这笔钱僱工啊。 徵发劳役它不香吗?再说这样的大工程,国家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僱人,根本就做不到啊。 笑着笑着,众人中唯一一个穿绸衣的突然一怔,向不疑眼尖瞧出来了,直接点名:「费兄,你想到什么了?」 那费兄名济,是魏国人,祖辈曾经是大商白圭的门徒,自家也在经商。他三十多岁,一边读书一边参与经营家中的生意,而白圭师从鬼谷子,先从政而后弃政从商,并非纯然的逐利之徒。费济承家学,自己又读了法家的书,自然对商道有自己的看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被点了名,他迟疑地道:「我是一家之言,诸位不要见笑……我不知秦国如今施何政,但家中经营商事,近年来秦国一反常态,多有奢侈之物外售。秦王是不是真想学齐国重商了?」 至于说挣了钱雇百姓做工,他觉得纯粹是发癔症了才会这么想,刚才一瞬间有这个念头,根本不好意思说出来。 会有这么一瞬间的念头,其实他自己没意识到,是因为韩非近来的讲学里隐隐有这个迹象,只是没有明言,隐藏在诸多论述中。他们这些学问一般的人,光是听讲时记下来内容都费力了,更不用说去琢磨出其中深意。 这样的聚会多少能有点收穫,快到九月时,大家渐渐也不怎么聚了,开始在租住的地方咬笔抠纸,使劲打个草稿出来。 吴林既觉得自己所学不适合回答,又不甘心,对纸发呆了一天后睡下,第二天询问钱全与吕定,钱全苦笑道:「只写了一半,我自己觉得有些不对题,但写不出别的,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写了。」 他们所学不同,倒是不在乎给对方看,钱全所学楚墨其实游侠气更重,但他总不能在这题目下建议秦国建立一个游侠机构巡察天下,见事不平拔刀就砍吧。 所以他写了两点,一是说了一通天下之广难以尽察的道理,认为应该有所监察,以惩不法;二却又扯到了墨家善机巧的角度,以为秦国新出的那些通行诸国的货品,就是重工的成效。尤其是纸与印刷术为据,大谈工匠之能。 怪不得他自己都觉得走题了,吴林也觉得他走题了。主要是能力有限,第一点写完篇幅太少,只能再扯一扯了。 吕定也写了篇草稿,自然也是从阴阳家一脉的学问出发。他写文章的能力还不如钱全,更不如在他们三人中文笔最佳的吴林,写得太散了。 先是说历法。秦国的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他先论述颛顼历由来,力陈与殷历本为一体,只是月建不同罢了。而现今秦国的农时已经发生变化,沿用颛顼历对农时不利,当改。 然后把近日讨论的事写进去了。吴林看着看着不由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吕定不好意思地揉了下鼻子,低声道:「实不知写什么了。」 他是把那天大家否定的修路之事往文章里写了。把自己掌握的地理知识能写的都写了,来证明天下之大,交通之难,然后写修路的必要。至于修路的难处,嗯,他隐去未提,反正那不是他阴阳家该思考的问题,他只列出了哪些地方需要修路相连而已。 确实,不考虑难度的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吴林实在看他这文章不舒服,动笔给他修改了起来。钱全更是知道他文章好,赶紧把没写完的稿子写完,请他同样帮着修改一下。 给两人都改完了,吴林自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得他们这都能写,他凭啥不能写? 第二天天不亮他就起来洗脸,暂时不能写就坐在院子里构思,等天光大亮了,伏案写了一天。 顺应自然之理,顺应人心。天下一统,消弥战乱,难道不是人心所向吗? 农夫土里刨食,重税承役,若是在农闲时能出力为官府做事而得钱,如此,王治天下之愿得偿,民养家之愿亦得偿,谁能说这不是顺应天理人心的事情呢。 至于钱从哪来,嗯,他学习吴定,也不写了,这也不是他道家考虑的问题。 新郑的热闹暂时又消失了。前阵子四处流窜聚会的学子们又开始闭出不出,死憋文章,除了韩非每五日的讲学之外,几乎都不出门了。 韩非在自己府上讲学,厅堂时是绝装不下两三百人的,但他带来了秦王给的音响和麦——电喇叭更方便,但举着上课实在是不成样子。 所以只要来的都能进府,只是排到前面的可以登堂,排在后面的只能坐在外面了。 韩非看得出来,这些士子个个面有倦色,眼带黑圈,精神不济,也明显没有之前注意力集中了。不是听他讲学听厌了,而是这段时间为了那道公开的题目费了神。 他没有对此提一字,只是按自己的进度继续讲。 待讲学罢,士子们一一退出,只一人留了下来。 是提前送了拜帖的张氏子,张良张子房。 张氏子自幼就传出聪慧的名声,韩非此次回新郑,也曾赠书于他,并得知他并没有报名参加考试。韩非多留意了两分,嘱人打听张氏子日常行止,得知他对韩王称臣的举动多有不愤,常来往之人也是反秦之意较浓的人。 他本来就怀疑秦王提过的刺客张氏就是五世相韩的张氏子,现在更怀疑那个刺客可能就是张子房。不过听说他身体柔弱之后,韩非又产生了一点怀疑。 这些天张良来听讲,他亲眼见了,更怀疑了。 真要是张子房,难不成他就是凭着这纤弱的身体不引人怀疑,入秦为官接近秦王,然后才能行刺的吗? 可秦王的意思是他跑了,入朝后怎么跑,韩非不能理解,韩非看着张氏子大感惊讶。 所以他身边还立着秦王给他的护卫。韩非知道自己的份量,如果他在韩国被刺,秦王一怒之下说不定真的不给韩国划地封爵了。这张氏子要是将他当作卖国的韩奸,又真是将来胆敢行刺天子的刺客,保不准就会找机会给他来一下。 张良没看出来这个意思,他的心神被那篇题目吸引着,已经很多天夜不能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见礼入座后,张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问:「良今日冒昧,敢问公子,秦王当真以为他能灭六国,尽收天下吗?」 韩非也没跟他含煳,「然。」 张良眉头皱紧:「其父年寿不永,秦昭襄王虽在位日久,一度逼近邯郸,却最终也未能灭赵。秦王凭什么以为他可以一举灭六国而为天下主?」 韩非看着张良,嘆了口气:「因为秦国仍、仍是昔日强秦,而楚早衰,赵、赵已颓,齐更、更、更无胆。」 能抗衡秦国的几个国家如今都已经不行了,秦国却更强了。 张良牙咬出了血腥味,但他不比那些蒙着眼睛不肯承认之辈,这些其实他也知道,所以不能否认,却转了话题,问韩非:「所以公子投秦,就是因为这个吗?」 韩非注视着眼前这个不是韩氏,却将韩国存亡看得极重的青年,欣赏之余又生悲哀,悲哀之余想到未来,又生出希望,微微摇头,含笑道:「吾为韩公子,死国之心,不亚于人。我投秦国,也是为了韩国的生路啊。」 张良未明其意,但也不想纠缠这一点,他讥讽道:「秦王虽有统一天下之心,有灭六国之力,却不知可否有治天下的本事。这一题贴在府外,是想从天下士子中得到答案吗?」 韩非一笑,也没有顺着上面的话题继续下去,反问道:「子房怎、怎么看?」 第67章 榷场 「以良之见, 秦王得能天下,不能治天下!」张良语气肯定,不得不说也带着三分负气, 「秦律严苛细緻, 治关中尚可, 以齐楚之民的散漫, 以燕赵之人的豪烈,可能受此拘束?秦若缓得天下尚不好说, 当今秦王这样自负, 欲以其一己之力灭六国而归一, 他哪来那么多秦吏治理天下!以秦律约束而以当地人为吏, 秦律名存实亡,六国之人迟早要反!」 此时张良尚年轻,见事还未分明, 但基本的道理仍然看得出来。韩非暗暗点头, 对这张氏子反而更加欣赏了, 心道当年聪慧的名声, 倒也不是其父为了给他扬名传出来的。 他这次来韩国, 本来就还有一个任务,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传达到外界。听张良说话,他心中一动,便慢慢咬着字道:「秦灭六国, 不灭社稷。韩王仍是韩王, 只是要仿祖先,为天子立功, 于蛮夷中披荆斩棘,再打一片疆域出来。」 张良再没想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竟是呆住了半晌,才意识到韩非说了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是:公子这是有多老实,被秦王骗了吧? 却见韩非回头嘱咐了一声,不一会,有明显是秦人的侍从捧来一捲地图,在地上缓缓铺开。 张良眼睛也随着它的展开越睁越大,从不解到惊嘆,从惊嘆再到震惊。 不解,是开始看不出这地图的质地和材料,也一时没有看出来所绘是何处。到展开五分之一时,他看出来这就是天下疆域,只是比过去所见更为精美详细。 但地图并不止于此。西南方一大块地方,笼统标註为「西南夷」,西南夷和百越再往南,竟然还有更大的疆土。 韩非指着西边越过匈奴的一块地方慢吞吞地道:「那是西域,也是秦王视为掌中之物的地方。将来秦得天下,六国诸侯若是能在此为秦国建功,可凭功得到秦国的支持,自己去这里拼搏,学着祖先的模样,再造社稷。」 说着话,他的手指滑过一处山口,却是指向了那片秦王许诺给诸侯的土地,「这里炎热潮湿,听说并不怎么舒适,但是土地平坦肥沃,水道纵横,种稻一年三熟。」 张良整个人都怔住了,突然很想问一句:「这是真的吗?你别骗我。」 他到底还是把这句得罪人的话咽下去了,只问道:「此图这样精细,是有人去过吗?我看此处临海,不知可有海路可通。」 一般来说,能确定有海图,张良也就勉强信了,这样的航路不是轻易会告诉别人的。但韩非竟然真的让人拿出了海图,虽然没送给他,但也给他仔细看过。 张良没有心思再谈下去,匆匆告辞了。 韩非目视他离开,让人继续盯着,看张良有什么举动。 就见张良当天回去,第二天收拾行装,第三天就出门了。向他家人询问,乃是往楚国去。 得到回报,韩非都为之愕然。 他现在相信刺客可能就是张良了。 这什么急性子,什么超强行动力,跟长相气质一点也不符啊。 当然,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张良肯定不是自己亲自出海。他应该是去楚国,重金收买勇士替他出海一观,这事没个几年不会有结果,韩非本来想与张良进一步深谈的,也只得作罢了。 秦王政十五年,秦国无战事。 史上本在这一年攻赵,但为李牧所败。史上记载不详,秦王不欲打无把握之仗,暂且叫停了这次攻击。 九月,一次与长安县秦国内部考试一同登上史书的大考,在新郑揭开了帷幕。 吴林报的是道家。他其实学的也不全,不过到新郑之后,他看到街上有秦国人卖书。纸书,卖的各家典籍都有。虽然好些人看了之后说与自己所学不尽相同,但应该都是各家分支的重点不一样。吴林可不挑,他欣喜若狂,询问了不买自己抄也行之后,花钱买了纸笔站那抄了好几天。 现在让他抽一篇默写,吴林的考运也不错,虽然没抽到他过去背得滚瓜烂熟的篇章,但抽到了他抄得新篇后背得最熟的几篇之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然后就抽到的这篇释议与论述,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难为人的事,无非是答得有普通有出色,但凡是来考的就没有写不出的。 最后才是那道公开的题目。事情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吴林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写了多日,反覆修改多次的文章默了上去。 对这些士子的考试比秦国的考试宽松得多。进门没有搜身,也仅考一天,中午提供饮食。这些诸国士子若是被搜身才能进考场,非得闹翻天不可,以为秦国野蛮无道,侮辱君子,秦国的名声更是要迎风臭千里了。 横竖就两百多号人,若是没真材实学,回头到秦国自然会露馅。要是背书写文章不行但做事精干,秦国也不在乎他们这次有没有打小抄。 也因为人数不多,韩非在结束的当天就带人把卷子看了一遍。 其实也单独设了算学,不过考试内容还是传统的算经,,为的是把那些通算学的人筛出来。这韩非就不精通了,自有他带来的人批改。 他只管把实在狗屁不通的文挑出来,看着出色的也挑出来,其他的只要没什么大毛病,全部录取。 怎么说呢,就是这年头,能识字都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他们在家乡不得用,是因为才华不足以成为君王殿上客,而普通的小吏,却也不是你识文断字就可以做的。 很多人本来是在老家寄食于人,为人门客混个两餐一宿,并希望主家能发现他们的才能,委任他们一个职位,或者将他们推荐给更贵重的人物。 像费济这样家里从商的还好点,经营着自家的生意,对仕途本来已经不指望了。 天下读书人虽然不像后世那么多,但也不止于在这里的两百多人。更多人仍然怀着疑虑,不敢或是不相信,没有破釜沉舟凑钱出行,踏上这条求官之路。而来到新郑的人多为贫寒之辈,既然豁出去来了,那多少还是有点货色的。 秦国怎么可能把他们放跑了,带回去发薪水教人读书都是好的,这年头只想要用,那读书人根本不可能派不上用场。 但士子们不知道,等结果的时候还是很心焦,连续失眠数天的都有。 吴林还好,学道学得还算心态平和,除了想文章那几天睡不好之外都还行。尤其考试都结束了,那还不顺其自然么。 所以看榜那天他是少数精神养得特别好的,一膀子就挤进去了,略过第一张评为上上等的名单,本想找自己名字,却见另一张纸上并没有记名,而是一张告示。 不在名单上者,亦有可取之处,一技之长,若愿往秦国为县吏,可在五日内到韩非府上记名,与韩非一同启程前往秦国,过时不候。 吴林立刻又挤了出去,拉着还没看清楚的两个同伴就往府内沖,总算没排很久的队就记了名,然后就等着时间,喜滋滋到秦国做官去了。 韩非不用操心这些琐事,自有随行的小吏安排好。他着意的是那些试卷。秦王虽然让他阅卷,但带回去之后还是要亲自看一遍的。 纸张比起竹简唯一的缺点就是更容易损毁。竹简稍稍碰点水,墨没有全晕开就还能辨认,若是刻上去的就更安全。纸张遇水易烂,不容易保存。 所以这些文稿都在他的车里放着,用油纸一层层包好后在装箱,他宁可坐得挤一点,也不敢让它们离开自己视线。 这些文稿送入宫后,嬴政很快抽出时间,略微加个了班,稍稍熬了两天夜,将它们都看完了。 默写与释义经书不用看,他只看那道提前公开的题。 并不出乎意料,充满了天马行空和匪夷所思的构想,以及最大众化的抄周制,分封子嗣到各处为王侯镇压天下。 不过嬴政并没有直接弃置不看,每篇都一字一句地看完了。 有些人文章写得好,一番歪理写得硬是说得看起来好像有理;有些人虽然想法幼稚,解决方法不着调,道理却说得不错。 嬴政将这些人都记在他的笔记本上,有合适的职位就会给他们安排。会说歪理的,完全可以干外交去嘛。 还有人写的内容明显能看出来在生拉硬扯,使劲往自家学说上靠,但歪打正着,还真碰对了一点。就好比有十人左右,都写到治天下需要更方便快捷的交通,天子需要及时了解各地与各封国的情况。那就需要修路。 至于怎么修,那文章里真是看得出来,抓耳挠腮绞尽脑汁。 一个名为费济的士子更是从修路说到重商,竟然隐隐有了点重商主义的意思,虽然跟后世所谓重商主义不是一回事,但至少提到了用商业来为国家积累货币的观点,然后以货币雇百姓为工,如此两便。 这个人,嬴政查看了一下他的出身来歷,原来勉强能算是白圭那一派的弟子。姓名自然也是要记下来的,待用。 提到修路的那几个,嬴政想了想,一时也没有特别合适的位置,不如就让他们去主持修路好了。那个阴阳家一派的本身就修学历法懂数术,主持工程少不了计算,正好合适。其他人做处理公文管理役夫的文吏也不会难,便是他们了。 他从后世带回来先用的机器,除了最常用的电灯和无线电台之外,就是定制的制造水泥的蒸汽动力机了。 那些矿石没有蒸汽动力,靠人力实在是不行。嬴政不想等上几年,等自制的蒸汽机投产再开始修路,所以直接定制了许多带过来。刘彻那边也是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只李世民先用不上,笑嘻嘻地说自己省钱了,以后等他们研究出来,直接薅他们羊毛。 嬴政没什么意见,没有利益相关,不损人而利己的事情不至于做守财奴。当然,主要是李世民并不讨人厌,帮一把也无所谓。 反正他自己也薅了刘彻的羊毛。 是真「薅羊毛」。羊毛的处理和利用,他这边一时还没顾得上,听刘彻吹嘘他弄出来已经反过来卖去匈奴,嬴政没客气,直接跟他把工艺流程要了过来。 后世虽然有完整科学的流程,但很多事他们这时候根本做不到,还是这样已经在汉朝落地的土法工艺更适合他大秦。 却说吴林等人入秦,开始还好,等到咸阳附近,一众人全为秦国的道路大惊小怪起来。 休息时他们个个下车,蹲在地上摸那路,好多人互相询问:「这是什么石头?全用这样的石材铺地,得耗多少工!」 「秦国不会打算在境内全铺上这样的路吧!」 「难说,我们过来的时候绕路了,原来的路封上说是在修,说不定就是要重修成这样。」 「天啊,他们当真要在天下修这样的路吗?」 「那不得亡国?」 「这里已经是秦国了,噤声!注意着点!」 水泥路是有秦国特色的水泥路,一半水泥,一半还是土路,工程量没比原来少多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刘彻跟嬴政后来才知道,马并不适合在水泥路上奔驰。不钉马掌的话伤蹄,钉了马掌会打滑。 但是水泥路适合人行啊。而且对于行人来说,显然还是水泥路更友好。碰上连续的雨天,水泥路也可以保障通行。这对一个大帝国的军事调度、粮食调配,以及消息往来都很重要,将来帝国要运送火炮,也需要水泥路面才方便。 几番思量之下,嬴政决定先在国内修几条这样的路看看效果。统一之后就知道要不要继续了。 沿着这样的大道进入咸阳,住进装了玻璃窗的客舍,一众人休息沐浴学习礼仪。有三人得见秦王,留在咸阳为官。其他人一人发了一套秦律学习,安排到了不同的地方。 若是嫌地远职低,也不勉强,秦王甚至给他们赠送了来回的路费,还有一面小圆镜,保存好回去卖掉,那家业都可以立起来了。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竟是连分到巴蜀的人都没捨得走,一边把小圆镜塞进包裹,一边嘟囔着:「这宝镜够买我一条命了,先把事做了再辞 ,才是君子之风。」 吴林呢,怎么也没想到,他一个好好的道家门徒,居然和学阴阳的吕定,以及一个不熟的单独考了数算的士子分成了一组,一起负责修建从函谷关到新郑的官道。 因为他文章里写了修路吗? 不是啊,他就是瞎写的,他根本不会修路啊! 吴林去领了一应物事,做了简单培训,虽然知道只是让他处理公文,但还是两眼无神地上了车,摇摇晃晃地去了函谷关外的工地。 没关系,他劝自己,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而已。 相比吴林这一路,费济在路上花的时间就长了,他一路北上,到了与匈奴接壤的长城之外。 但他本以为越往北境,路上同行的车马就会越少,戒备也会越森严。谁知与他同行的车队竟然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分开。 半路时费济特意去打听了一下,他自己家也做买卖,很快便跟货主搭上了话,得知他们卖的货名为「茶叶」。这他还真知道。 前两年,他家就从生意伙伴那里听说秦国在跟匈奴人做茶叶生意,用茶换牛羊马匹。但那时匈奴人买得不多,别国有人去试了试那茶叶,并没觉得有多少前景,所以他家也没有尝试。 怎么,现在这竟成规模了吗? 他从驿站出来,打听着找到了货物的最终流向,一个大型货栈。找了个已经卸完货的车队管事。 「怎么把货都卸在这里,不是卖去匈奴那吗?」 货主大概去休息了,只有管车队的汉子还在,他带人卸完货让伙计把马牵去饮水餵食,正坐在车边上喝水歇气,闻言从海碗里抬起头来,瞧了瞧还是便服的费济:「第一次跟家里人来秦做生意?」 费济憨厚地点头,递去自己刚才在店里买的面饼包羊肉。管事不客气地接过来大口咬着,含含煳煳地说:「跟匈奴只能以物易物。他们游牧走得远,赶着牲畜过来的时间不定。我们不能放他们进长城交易,他们那边倒是能去,但是除了过去就固定跟匈奴交易的几家,一般小行商也不敢过去,人少非得被劫杀不可。」 费济恍然大悟:「所以先把货卸在这里等着。有匈奴部落赶着牲畜来了,再在秦军的看护下交易?」 管事的点头。 以前不这么麻烦的,秦国这样长年跟胡人做邻居的国家,打是真的狠打,久渠与朐衍都灭国化为秦国的郡县了。但两边做生意的歷史也是源远流长。 并且是胡人更想与秦人做生意,而不是秦人上赶着与胡人做生意。毕竟牛羊马匹,秦人自己也能养,而丝绸布匹乃至粮食,胡人自己却变不出来。 不过以前匈奴对这些商品的需求量也有限,粮食他们倒是想大量购买,秦国又不可能大量的卖。而且不管是义渠还是匈奴,胡人分为许多部落,彼此又没什么约束力。小行商就算结识一两个部落去做生意,路上也可能被其他眼红的部落劫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所以长期以来,只是有几家大商有与胡人来往经商的传统。他们在胡人那里有熟识的大部落,能保证一定程度的安全。他们自己也有足够的武士,骑着马挟弓带刀,若是有小部落不长眼,也能叫他们知道厉害。 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劫谁呢。 这样的行商家族,才敢率队走上草原,去做匈奴人的生意。 现在不一样啊。先是有了刚刚在草原上形成风气的茶叶。 「早两年,王令售茶叶于匈奴,那时还不显。近一年不一样了。」管事的咽下最后一口饼,又喝了一大口水,说话总算清楚了,「我也不曾与匈奴人熟悉,只听说匈奴肚子里少了东西,非得吃茶补上,不然会叫自己的粪便憋死。所以大小部落,哪怕是穷牧民,都想买点茶叶吃吃。」 费济不像这车队管事这么没文化,大约猜到了,匈奴人没什么菜吃,大概容易便秘。恐怕还不止便秘,嘴里还容易烂。原来茶叶有这个效果,那确实是他们的必需品了。 「你是魏人?」车马管事忽然问。 「正是魏人。」 「魏人也知道了。」管事的嘀咕了一声,「别看这么多人,其实也就这一年间的事。你们都来了,肯定是他们收不到茶叶,跑去别的地方收了。」 哼,全是抢生意的。 费济但笑不语,仿佛被他说中了一样。 「罢了罢了,我就是个干粗活的。再说,匈奴人的生意做不完。」 这个管车马的大概是个健谈的,有人聊天就开心,也不在意费济是不是来抢生意的魏人了,跟他又说了许多这边生意上的事情。 费济说这次只是把茶叶卖给了秦人,他自己过来先了解一下。他便教费济,来了之后先去官府报备。 「之前就是本地的市掾管,听说新立了一个榷署,以后这边称榷场,就归榷署令管。」 这个费济知道,他就是榷署令下面的榷署丞呢,只是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拿着秦律就先过来了,让他到了地方再听榷署令的指派行事。 他就是心里没底,才会自己先过来打听打听。 「过来先不忙卸货,赶紧去向官府领牌,匈奴人赶着牲畜来的时候,谁排在前面,谁就先去交易。听说有榷署之后不一样了,会划个地方互市,到时候有规矩,你自己再打听。」 他不用打听,他去榷署就知道了。 又在附近转了转,费济看见还有拉着羊毛离开的,也有拉着毛衣过来的,但都比不上贩茶的多。他心里有数了,估计茶才是对匈奴最硬的货物,他们这个榷场要做什么呢?从行商的立场来想,费济觉得抽验货物和定价这两件事,应该是重中之重。 匈奴本来就是边境上的麻烦,若是交易不公闹起来,一点商业上的小事说不定能闹出人命乃至战争。 那样的话,别人怎么样他不知道,他们榷署从上到下都要掉脑袋,他是能肯定的。 一圈转下来,价格也有数了。费济回到驿站,不忙着去报到,先给家人写了封信,让自己从家里带的僕人送回去。 这个茶叶生意秦人做得,魏人当然也能做得。他家就是做生意的,哪怕榷场不让魏人过来呢,他们把茶叶收了卖给秦人,也能赚一笔呀。 费济凭着记忆把家里的产业盘了一遍,他记得家中是有好些山地的,但不确定有没有野茶。不要紧,有山地就能种茶,哪怕这几年的快钱赚不到,但他可以确定茶马交易是个持久的买卖,就算匈奴被秦王像对义渠一样灭了,生活在这里的胡人还是存在,还是要吃茶。 他家早点把茶种上,也能早点从这门生意里赚到钱。 在驿站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只行了半日,费济就来到了位于边境的榷署,拜见了榷署令郑信。本以为这个新成立的榷署积了一堆事要从头开始做,不想榷署令见他来,什么也没分派,先急急地催他去学习。 「以后记帐都要用新法,你速速学来,榷场一开便要用了。」 没多久,费济把带来的家僕又派了一名回去送信,将记帐之法详细教给家里,极力推荐父亲改用此法记帐,「必使贪猾之徒无可匿也!」 第68章 试试就逝世 魏国的费氏因为家中子弟费济入仕秦国, 而在茶叶生意中抢得秦国之外的头筹,于不久的将来从排不上号的小商贾一跃而为魏国的大商,这便是后话了。 对于费济来说, 当下最惊讶的, 要数正式开始投身公务之后, 他发现自己胡言乱语的文章在某种程度上来讲, 居然要成真了! 怪不得让他到这个地方来做事。 匈奴人要茶,匈奴贵族要漂亮的丝绸、瓷器和玻璃器;匈奴又有白灾, 草原的承载力有限, 冬天一个不好就有很多人死去。 秦国不肯放匈奴人进长城交易, 而是借着匈奴更想要交易的心态, 辅以军事威慑,谈了近半年,终于在长城外新筑了一城, 作为榷场之所在。 然后第一笔生意不是茶叶换马, 而是茶叶换人。 换一匹马的茶叶, 可以换到三个男奴。如果是自由身的牧民, 这包茶叶可以换他在秦国做工一年。 秦国也不要他们种田, 而是让他们修路,从咸阳到榷场的路,也是这条茶马交易的路。 嬴政在咸阳收到了榷署的公文,汇报修路的进度, 他用硃笔在旁写了几字:「缓, 不可急。」 用在七国中不流行的茶叶当钱,雇匈奴人做工, 是当前比较实惠也不伤民力的办法。匈奴人的小部落遇上难熬的冬天,自己也愿意出几个青壮到秦国做工。换去的茶叶可以跟别的部落换粮, 同时还省去了这几个人的口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小部落出人也不会多,毕竟他们也要青壮守护自己的财产。长城以外没有中原诸国的秩序,只有更明显的弱肉强食。不过一个个小部落加起来的人也不算少,更何况还有牧奴。 匈奴贵族有的是奴隶,他们挺愿意用奴隶来换茶叶的。嬴政也更想要这些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更安全。 这条路他打算全用匈奴人出力。所以最好是奴隶,牧民的话要放得远些,不能让奸细混进来观察边境虚实和收集地理情报。 不过说真的他并不是很担心这一点,如今的匈奴仍然是部落林立的时代,并没有哪个雄主有这个野心为了长久打算。 他们主要想的是抢一笔就跑。所以榷场才是最危险的,那里集中了大量的货物,那些匈奴的部落眼馋起来,可不管将来的事,先抢了再说。 嬴政搁下笔,揉了揉眉心,想到匈奴去抢劫时的场景,浮上一丝笑意。 去后世一趟其实对他多少也有点影响,不过他自己不承认而已。 他更认为是被那个乐子人的汉武帝给精神污染了,李世民也有锅。就像现在,他想起匈奴来犯的场景居然没有冷笑,而是真心觉得很有意思,必然是因为前两天三人交流时,另两人一人一句生生把战事给说成了笑话。 来吧,让寡人看看这个笑话成真的样子。嬴政想。 在这样的心态下,他对燕太子丹都没放在心上。这个燕丹不好处置,人在秦国为质,秦燕之间又没有交战,他也不能好端端把人除了。 看紧了不让他逃吧,嬴政倒是担心反而会有什么蝴蝶效应,荆轲行刺没有成功而且他现在有准备了。这燕丹没逃走,回头燕国找了别人用别的方法来行刺呢? 所以还是没有派人盯紧,任他逃去了,弄得自己心气不顺了许久。 现在有了匈奴的事情打岔,嬴政倒是想开了,一个燕丹而已,虽然跑了,迟早是要死的,他想点开心的事不好么,不必为了这个人生气而折损自己的寿命。 秦王政十六年,魏国、韩国都被迫献地于秦,秦国不战而扩张了疆土,嬴政不期然想到后世的文章,道以地事秦如抱薪救火,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 难道是诸国不知道这个道理吗?那是他们打不过秦国啊。 今年他还要完成全国人口的登记,有了纸张之后这件事更容易做到了。 这年五月间,费济已经对榷场的工作完全上手了。 榷署不在长城内,孤悬于榷场之中,这是他唯一不能安心的地方。虽说城墙高大坚固,秦军也是百战精锐,可毕竟只是一座孤城啊! 他几次想上书建议把榷场改在长城内,但一动笔就颓然放下。无他,放在长城内让匈奴人进来交易?他可不敢这么写,怕被当作匈奴的奸细处置了。 而旧日领号排队的交易方式也不可行。 当初改成建榷场的方式交易,就是因为交易的规模越来越大。匈奴那边,费济最近已经登记到了从邻近赵国的地方跑来交易的匈奴人了。 燕国那个方向没有,大概是因为太远了,赶着牛羊千里迢迢的过来,还不如跟别的部落间接交易。 而这些在中间做二道贩子的部落,为了带货,交易的规模也在扩大。 秦国这边呢,一开始是采的野茶,现在隶属于秦王的茶山和民间的茶园,经过几年人工培植,已经开始採茶了,数量也是勐增。 再让人排队等候根本不现实。 等接下来六国行商都得到消息,那都会收购茶叶,往秦国与赵国涌去。燕国应该也会有人去,但路途远些,想必去的人也少。 这会给秦国分流,但总数增加,秦国这边分到的生意只会增不会减。 思来想去,除了在长城外建城设榷场,还真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生意的需求在这里,费济自家经商自己知道,就算榷场被抢了,安全性受到质疑,难道商人们就不会来了吗? 不! 这生意利润太大了,八次里被抢一次,剩下的七次还是净赚。就算负责的家族子弟会丧命,他们还是会来。 所以秦国根本不担心。反正抢一次,以秦国的实力,出去屠一次,总能震慑两年的。 至于他费济和其他榷署的人,死就死了,又不是没人当官了。 费济有心辞官回家,又捨不得好不容易考上的官职。这个职位做几年,从榷署丞接任榷署令,然后是有机会回咸阳,在治粟内史下面做事的。 更何况这个位置就算不得升,对家里的生意也有好处,父亲早就让家僕带信回来,让他好好做,有什么消息及时往回送。 上个月,费氏的商队刚来过一趟,他的大兄亲自带的队,年纪较长一向老成的大兄,来看他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夸他有出息,可见是赚得过头了,把人的性情都移了。 今天费济又想拟稿,还是一字未写又放下,一时坐立不安,无心办公,干脆出去到榷场转转。 反正这也是他的公务。 这座大城不到一年已经热闹得有赵国邯郸和齐国临淄的味道了。剃了头髮裹着毛皮的匈奴人和操着各地口音的秦国商人比划着名说价,空气里飘扬着羊的膻味和屎尿的臭气。 尽管牲畜都在牛羊市那边交易,路上的屎尿也有人及时处理,但这个味实在太重了,费济待久了已经不太闻得出来,可但凡出城一趟再回来,能被沖一跟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感觉整个城都腌入味了。 可城里的商人都不嫌弃。除了这些来去匆匆的行商,这里还聚集了一些胆大的坐贾。卖饭卖酒水,卖衣服卖首饰,各种铺子都渐渐全了。 要是味淡点,安全一点,费济觉得在这里生活也蛮不错的。 毕竟羊肉极便宜。 他转了一圈,见没有异常,便去了一家卖羊肉汤的铺子,叫道:「一大碗羊汤,羊肉羊杂都要,三个馍!」 因为肉便宜,他有官俸,还有大兄给他留下的钱财,过得就十分惬意了。面粉是已经传开但平常人家根本不会去尝试的食物,这边羊肉便宜但粮食本来价贵,面粉理应更贵。可榷场里的面食并没有贵太多,仍是平价供应,只是不往外卖,只供吃食而已。 费济天天换着吃,今天就要吃这个羊肉泡馍。 这家铺子也好玩,因为这里多能吃的大肚壮汉,生意做了一段时间之后,专程去定做了新的陶碗,大海碗。 一大碗抵过去两碗,吃得多的便要大碗,像费济这样羊肉羊杂想同时吃的,也要大碗。 他正吃得头上见汗,旁边突然传来浓烈的膻味,让他已经麻木的鼻子都受不了了,差点呕出来。 「干什么!离远点!」 他愤怒地训斥,自己都往旁边先挪了一下。 因为凑过来的是一个又脏又臭的老牧民,一看就不是自己来交易,而是替部落赶牲畜过来的穷鬼。 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就不说了,匈奴贵族洗得也不多。那头髮已经成毡了,裹着的羊皮已经磨光了毛,蹭得油黑髮亮。 费济更想吐了,正想把他斥走,那老牧民怯生生地问:「你是榷署的人吗?」 用的是匈奴语,费济已经能听懂并能交流了,一听之下便觉有事,心中一动,忍着浓烈的臭气招唿他:「你有事禀报的话,跟我走。」 可别留在这了,卖羊肉的都要过来赶人了,不见都没客人进门了么。 老人躬着背,头埋得很低,跟他进了官衙。 费济尽量离他远点,问:「你有何事?」 老人声音放得很低,很是惶恐:「来的路上,我在羊圈边上睡觉的时候,听见出来撒尿的人说,等外面杀过来,就要抢占城门。说来的部落多,我们部落人少,我们分不到多少东西,必须有说得出嘴的功劳。实在不分我们,我们抢了城门也能自己运。」 费济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拔腿就要跑。他的心口怦怦直跳,冷静了一会,心想应该去禀报榷署令……不,应该弄清楚这事真假,为什么这个匈奴人要来报信? 「你难道与自己的出身部落有仇?」他问。 老牧民瑟缩着摇头。 他穷苦,但他以为都是应该的,谁让他的父祖没有留给他更多的牛羊,而他自己又没有福气呢。 费济盯着他,压住了声音,显得冷酷而又尖锐:「那你为何要来报信?」 老牧民沟壑纵横的脸上滚下了泪珠,在面上沖开了两条灰痕,小声说:「我只有两个儿子,我家的羊得了瘟病死光了,冬天前只能让他们来做工。我害怕……」 他害怕被抢的秦国暴怒之下,把在境内做工的匈奴人都杀了。他虽然连部落的军事行动都不知道,可能也会死在城里,但到底还有希望逃出去。可是他的两个儿子,那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就会被牵连啊。 被雇来修路的人都会详细登记出身的部落和自己的姓名。费济反覆问了几次,从这个老人口中问明,再与名单核对,终于确定这事八成是真的,这才赶紧去向榷署令报告。 榷署令郑信查实之后先叫榷尉来加强城中防备,又向调来这里负责镇守的秦军将领,王翦的孙子王离汇报。 王离还很年轻,摸着下巴上还没长全的鬍鬚笑着听完,夸道:「你们做得好。这事不用担心。我们的『大将军』难道是闲着的吗?你带人手与我配合,先把城内控制住,我们关上城门等他们来。哈哈。」 他闲得快长毛了,终于有了立功的机会,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显得过于不稳重,让人害怕。 但郑信除了信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他回去把任务派发下去,城内戒严,不管是秦人还是匈奴人,都被约束在自己住处不许妄动。 他带人在城内巡视,经过城墙下时,抬头看了看那『大将军』,跟随在旁的费济也下意识抬头看去,高耸的城墙上其实根本看不见『大将军』的身影。 费济喃喃说出了榷场所有人的疑虑与担心:「真行吗?」 五月底,卖羊毛的匈奴商队还在过来。对他们来说这春秋两季卖羊毛属于纯赚的生意。秋天他们会把出栏的羊群赶过来,就在榷场先剪羊毛后卖羊;春季卖羊的就少了,许多小部落联合把羊毛运过来卖,也有少数赶羊过来卖的,更多的是卖马。 但现在榷场许进不许出,生意照做,茶叶和其他奢侈品都交易给他们了,只不许离开。 有人不服闹事,费济带人没压得住,他以为是个慈祥长者的郑信带人冲过来拔刀就是一掷,钢刀斜立在泥地上,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郑信冷笑用匈奴语大骂:「要怪就怪你们中间出了不服管教的野杂种,xx你们老母,好好生意不做,想带人来抢?先问老子的刀同不同意!」 把人吓住了,然后他再示意费济带人去安抚解释。再有人闹,就要找王离将军带人直接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费济敬畏地看郑署令背着手恍若无事地走开,先把匈奴人安抚好,吓唬他们一旦榷场被攻入,他们这些没参与进攻的部落也是被抢的对象。 匈奴人倒是吃这套,因为他们也知道这是事实。也就中原人看他们都是匈奴,他们自己之间仇怨也不少。既然没参与,抢了还不是白抢。 匈奴人老实了,费济才悄声问秦人同僚:「郑署令以前做什么的?」 「没打你们魏国。」同僚调侃,然后才正经告诉他,「郑署令以前就在边境军中,一直跟匈奴打交道,手上至少砍杀过十几个匈奴的脑袋。没军功哪能做署令啊。」 费济这才知道原来郑署令也是个狠人。他突然对这次匈奴来袭也有点期待了,虽说他是考中的,而不是上阵厮杀得了军功才做了这个官职,这阵子也听说朝中有变法的迹象。但不管如何,秦国这么多年都是看军功说话,一时是改不了的。 他想在郑署令升职之后接任这个位置,没军功在手总有点气虚,很容易被人挤掉。 要是这次他也能砍上一两个首级,就好说话了。 费济想到这里,心头也不怎么害怕了,反而有点担心匈奴虚晃一枪,不来了。 王离的斥候很快带回了消息,那个老牧民并没有说谎,斥候已经发现集结起来的匈奴勇士,一人双马,假作商队往这边过来。 待这队人马真到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上了。 但来都来了,这伙人还是打算试一试。 但以前还能跟秦军多少来上几回合的匈奴人没有想到,这回试试就逝世了。 王离连城都没有下,更没有带人出城迎战。他只是冷漠地在城头,亲自点燃了一台「大将军」的引线。 铜炮已经铸出来,目前所出都安装在了边境的城墙之上。 王离这个年轻的王家子弟,硬是放下骑射被王翦压着脑袋苦学了半年数学。一向谨慎的王翦不要老脸了,用自己的资歷给王离争取,挤下了蒙恬,让他成为目前唯一一支炮兵的将领。 王离还记得大父去看过试炮后回来,一句话不说地坐了很久,闭目不知在想什么,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大父跟王上去做什么,回来会这个样子。 最后大父嘆了口气,让父亲叫他过来,跟他说:「从明天开始,去学数算几何,武艺先放一放吧,每天活动筋骨练一练就可以了。」 直到他受命组建炮兵,认识了这几位「大将军」,他才明白大父那天为何是那样的作态。 一小半大概是感嘆他学了半辈子的兵法将要有大变了,另一半估计是在想怎么应用火炮,还有一小半,琢磨怎么让王氏能先人一步,掌握炮兵的使用。 匈奴军领军的是最大一个部落的首领,他对于失了先机本来就有几分焦燥,因为城门不开,匈奴人并不善于攻城,而这里离长城很近,秦军很快能赶来。 他本来期望城内的秦军出来迎战,如果能胜,这座城就属于他们了。 或者围住城,他们去劫杀从长城内出来还未入城的商队,虽然收穫少得多,但是运气好的话,光是茶叶就能向远方部落换很多羊,也不算亏。 但秦军不出城,不知为什么,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尤其是看到城外地面用石灰画出的巨大标记,但更是觉得心慌,连忙请巫师过来。 「这是什么,是秦人的诅咒吗?我们是不是应该离开?」 这是单纯的一条条横线,只是格外粗大醒目而已,巫否认了诅咒的说法,从来不会有这样简单的咒符。 但首领还是觉得不安,他决心带人撤退,可是这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十几个部落的首领推他为首,是因为他的部落最强大,能带领他们发财。可来了这一趟什么都没抢到就要走,谁会答应呢? 正犹豫间,很多人听见了奇怪的唿啸声,不由抬头看去。 天空掠过几道弧线,「那是抛石吗」的念头还没有完全散去,「抛石」已经落在了阵中,爆出巨大的声响和无数碎片,溅射出去,扎在人与马的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 无数惨叫响起,从来没有经受过训练的战马也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跑,许多人没有被炸死,却被感情深厚的马儿甩落在地,践踏至死。 王离满意地看着这一轮的成果,决定给那个提议在地面上作标记的什长记功。 虽然这支新军种都是挑出数算学得好的人组成的,但是成军太短,炮弹也有限,不能放开了练习,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测距计算这一套应用得很好的。 王离本来是准备让成绩最好的负责,所有人按他的调整,但又担心战时这人也掉链子,把责任放在一两个人身上让他不放心。 结果那个什长出了这主意,地面画了标记,计算时容易多了。这一轮炮击几乎没有人偏离目标,所有炮弹都没浪费,全部落在了匈奴阵中。 王离只略微做了调整,再度下令,第二轮炮击后,开门让骑兵追击。 不能再开炮了,炮弹可不便宜。再说这么多俘虏呢,都弄回去筑路多好。 费济在城中带人巡视,听见震天的轰鸣,知道是墙头上那几台被称为「大将军」的炮。但他只是听城里的炮兵吹嘘,大概知道一点,却从没见过它们的威力。 骑兵出城追击,他也只晓得大概是大势已定了。 倒是安心了,只是又有点沮丧,看来有「大将军」们在,他是没有立军功的希望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正这样想着,附近突然喧闹起来,费济还没下令,他手下的小卒已经兴奋地催他了:「署丞,定是有城里的匈奴内应闹事,我们快去吧!」 「走!」 果然,老牧民出首的那个部落来人是看管起来了,但他并不知道还有什么部落参与,那些被关押的匈奴人也不肯承认。所以现在看城外开战,这些不明白「大将军」威力的内应也开始行动起来。 但秦人早有准备,不但王离留了人,榷署自己也有榷尉,一处处都看牢了。费济只觉得天降大礼,他负责的区域竟然有人送人头! 一时间,刚才心头掠过的一点阴霾,因火炮的不明威力而对故国魏国的担心,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谁也别拦着他抢人头! 第69章 染料和肥料 嬴政在咸阳很快收到了战报。 火炮其实没有被封为大将军之类的名号, 嬴政就不是这种性格的人,他在书上看到后世给火炮封什么「神威大将军」、「神威无敌大将军」,只觉得尴尬之气外溢, 脚趾都要能抠出他的地宫来了。 他是绝对不会这样子起名的。他就简简单单的令人试铸。 资料齐全的情况下, 早期水平的火炮不难, 只是他不满意。现在秦军的水平吊打天下, 他用得着这个?让人再精进。 现在那个摆在城头上的炮已经有清朝中期的水平了,笨重但射程和威力都可观, 用的还是□□。 想带着它们去打仗不太可, 但是摆在城头上守城是一绝。若是以后攻打魏国大梁, 围起来再把炮运过去, 就不用围城再水淹大梁城了,几炮轰过去,大梁自败。 那为什么现在火炮还是被叫大将军呢? 这不是嬴政的问题, 是王翦的锅。 当试炮成功之后, 嬴政带王翦等军中宿将去看炮。一开始他们自然都不解这为何物, 待炮声一响, 当靶子的羊群七死八残一地血泊与零件的时候, 众将几乎扑到发烫的炮管上去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大宝贝。 王翦没有动,正当嬴政心中赞嘆还是这个老将踏实稳重,怪不得能用六十万大军稳扎稳打为他灭楚的时候。王翦跟随他的脚步上前,轻轻抚摸着冷却下来的炮管, 贊道:「今后兵法俱要新作了。此物可抵一军, 真乃威武大将军是也。」 嬴政:???? 嬴政:!!!! 不他拒绝,这就是火炮, 什么大将军也不是! 王翦没想到你是这么中二的王翦! 奈何他管得住正式的名称,却管不住因为王翦在军中威望和火炮威力双重加持下, 这个「威武大将军」名号的传扬。 他更不可能为这点破事专门下诏书不许人叫,结果就是眼看着除了正式的公文里之外,连奏对时都有人直接说「大将军」了。 被他纠正过一次总算没人在正式奏对时乱说话,但他也知道,恐怕军中还是这么称唿火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过来。回头枪和机枪要能弄出来得叫什么?叫国尉吗? 蘑菇弹那不得叫武安君才压得住。 不过这都是细节,嬴政就是觉得太尬了,一想到是王翦造成的就觉得更尬了,别的倒是也不在意什么。 这次战报十分喜人,王离明明提前得到情报,可以用骑兵战而胜之,但为了试验火炮的威力,也是为了给匈奴一个震慑,他只把骑兵放出去收拾残局,而用火炮奠定了胜局。 连三轮齐射都没有,第一次遭遇跨时代火炮打击的游牧民族在炮火中吓得懵掉了,有人鬼喊着乱跑,有人从马上摔下没死也不知道往迴路,呆在原处完全傻掉了。 王离汇报,还有人甚至跪在血泊,于第二轮炮火的打击中磕头,祈求上天的原谅。事后审讯,原来匈奴人把炮兵在地上做的距离标记当作了诅咒的符号,认为他们的巫学艺不精才会不能破解。 其实一共六门炮,本来两轮齐射的成果应该不这么大的,奈何这是第一次。匈奴没见识没经歷过,也没有心理准备,他们完全没受到影响的人马也因为爆炸声惊了马,军队炸锅了,根本没有办法控制。 事后追击抓到的俘虏超过了六百人,嬴政把记述炮击成果那一段回味了几遍才作了批示,令秦军出塞。今年对六国无大战,先教训匈奴人为要。 那些参与的部族,一个都不要放过。 他修茶马道的劳力就有了。用外族俘虏,可以省下他关中子弟的劳力。 心情正舒畅时,这两年提拔到身边的近侍禀报,芷阳宫的芈八子与陈苇新染了丝绸与皮毛敬上。 嬴政看了眼这个原本名为赵当,因为勤勉认真被提拔到身边,被他改名为赵鹿的近侍,点了点头。 赵高早被他找出来做试验用掉了,他提拔这个人,不仅是因为此人做事认真,还因为这人脑子有点实在,说穿了比较笨。他身边的人,还是心眼实一点比较好。 而改名,是为了用「指鹿为马」提醒自己,要警惕自己亲近信用的人。毕竟他不可能在关键职位上用笨蛋,而笨人也同样会有自己的心思,仍然需要他时时注意。 不多时,赵鹿从外面带进一队宫女,每人手捧一匹丝绢或一张毛皮,均已染色,呈于嬴政面前。 嬴政眼睛一亮。 这是她们合成的染料? 这样鲜亮的颜色,他从回来后就少见了。让人近前,那染成紫色的丝绸让他突然想起在后世看到的所谓「中国紫」,是在他陪葬的兵马俑上发现的,后世人还没能成功合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他知道现在的紫色要么是用紫草染的,要么就是这种「中国紫」,但后世配不出方子的原因,也在于现在的天然染料想要着色太不容易了,需要很复杂的步骤。 而合成染料,只要解决了前置原料的生产,就可以流水一样的出产了。 不过那种「中国紫」,他似乎可以让匠人把方子抄过来,带到后世让刘彻去经营试试。后世天然染料復古风也算是个时尚潮流了,不能大规模卖,但可以在小圈子里卖高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又看了看皮毛,染得也不错。对于杂色的毛皮可以用这些染料来处理,能卖出价去。 紫色不是正色,但从齐桓公带起潮流之后,先是纺织中心的齐国开始流行,然后各国都渐渐不在乎正色间色的区别了。秦国也用紫绶来作为官员身份的标志,这是一种受欢迎而又较贵的染料。不过想真正卖出价,恐怕还得探出航路后卖到地中海去。 直接染了紫色的丝绸去卖。 这不是嬴政想的,这是刘彻说的。 嬴政不期然的脑子里开始回放乐子人刘彻的宣言:「什么叫双赢?双赢就是我卖丝绸赚一笔,卖紫色丝绸又赚一笔。」 真是精神污染。 甩开这不着调的联想,嬴政又看了看另一种鲜艷的黄色,点了点头,让他们退下,而召芈八子与陈苇进见。 芈妙已经很久没有面君了,陡然听到这消息一下还有点慌,急急忙忙让人找自己的首饰衣服。 她最近一头扎在化学试验里出不来,天天随便扎一下头髮就完事,哪里是面君的样子。 陈苇也被宫女围起来打扮。幸好衣饰都是现成的,只是她们平时不穿而已,这会儿打扮起来,陈苇对着镜子捧住了脸,十四岁的少女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点好看的呀。 礼仪她早就学过,但是因为一直没有面君,真正去到嬴政面前时,陈苇显得很生疏,总是偷偷去瞄芈八子。其实芈八子与她身份不一样,她又不能照搬的。 不过除此之外,陈苇并没有多紧张。 嬴政暗暗点头。 虽然他现在只是秦王,不是史书上那个威压四海的秦始皇,她们也不是刺客不用紧张。但是嬴政也见多了初次面君的人战战兢兢汗出如浆甚至语无伦次的样子。 像陈苇这样的不紧张,甚至还有心情偷瞄芈八子的样子,也不晓得是说她心大好,还是说她早早就被安排埋首学术,单纯不通世故人情的好。 不过嬴政有自己的解释——科学怪人嘛,不通世情很正常。他现在希望这样的人越多越好,绝对不为他们的失礼而生气。 他没有先对芈八子说话,而是和蔼的先问了陈苇:「听张苍说你擅长物理,为何最近都在化学上用功呢?」 水银镜也好,染料也好,能赚取利润,但谈不上国之重器。所以他至今也没有给陈苇封赏爵位,只是把分红给她罢了。 如果她能把投入实用的蒸汽机復原出来,就算朝野皆反对,他也会给她封爵之赏——更何况在秦汉这个时期,有些事虽然少见,但也不像后世那样固化成了仿佛什么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样的情况。 陈苇并不知道君王在她身上寄予了多少期待,她只是觉得大王并不严厉,虽然不能说像邻家大叔一样和气,但也跟老师张苍差不多了。 所以她把本来就不熟悉的规矩更忘了许多,听大王问询,便仰起头脆生生地答道:「回禀大王,因为芈八子的试验也很重要,并且更容易实现。我们从煤焦油弄出了染料,现在正想试着做硫酸铵,如果做出来,就能肥田了。」 嬴政手按在桌上,压住了霍然立起的冲动。 他并没有像李世民那样从头学习数理化,而是将重心放在歷史经济和政治的变迁发展研究之中。所以他只是对一些工业革命早期的成果大致列了张表,把自己最想得到的产品列出来交给臣子,让他们去琢磨。 而对化工产品,他的印象是需要很复杂的工艺和高强度的材料,根本不是现在能做的,所以心心念念的只有蒸汽机,而没有对化肥提过什么要求。 可这两个女子把化肥弄出来了? 嬴政未动声色,示意陈苇解释,随着她的娓娓道来,他才知道,这是一种早期的缺陷比较大的化肥。 但是没关系,他们大秦别的不好说,眼下这个阶段就是地多。 她们用的是粗制氨水,同样是从焦炉的副产物里得到的,不难但含量很少。做出来的硫酸铵会使土地酸化,要配合石灰与有机肥料一起用。目测只有官田可以用上。 这样就好安排了,不用担心农夫不懂乱来,把地力破坏了。官田轮流使用化肥,一部分用化肥增长粮食产量,一部分只用有机肥蓄养地力就好。 嬴政仿佛已经看到官田用上化肥的部分稳定亩产六百斤的喜事,一时竟差点错过陈苇苦恼地皱眉说:「铅室法制硫酸看着也能做,只是要用人用地,我与芈八子在芷阳宫不好着手。」 他硬是愣了一下才听明白他说什么。她们难道不是在用土法制三酸两硷吗?那些炼丹的术士就在做这样的事,怎么弄出个铅室法来,虽然嬴政不记得这个词了,但是听陈苇的意思,明显是一种需要规模的工业制备法。 「说一说这个铅室法。」他让人上了果盘和蜜水,让二人慢慢说。 陈苇喝水,让芈八子说。芈妙自己都忘了,她倒还记得,芈八子学这些是为了在大王面前露脸争宠来着。好在芈妙确实是与她一起亲自从头做到底的,当下果然一一道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嬴政的目光渐渐凝住了。 他用玉玺唿叫了李世民。 李世民:「我在!始皇有事吗?」 「铅室法制琉酸你会么?」 「我不会,我没动手试过,不过我看书琢磨过。」 把硫磺和硝石放一起,再加点水,点燃硫磺就能在密闭的容器里得到琉酸,这步嬴政听得懂。 玻璃容器不抗压,用铅来做容器;铅太柔软,用硬质材料做框,这步的道理也简单。 就是在稍微琢磨一下前面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后面又说到连续发生二氧化硫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这是化学反应,陛下不用在意。只要知道制琉酸过程包括人工添加硫磺和硝石和水,点燃,以及转移制作好的硫酸三步。但是添料点火和转移,如果都用人工的话就很浪费时间了,所以工业生产要想办法尽量减少步骤,让这个反应不间断的发生。」 这就明白了,嬴政点了点头。 芈八子顿时受到鼓励,更自信地往后讲。 嬴政:「为什么改进的法子又需要蒸汽机了?」 李世民:「啊这是因为生产二氧化硫需要锅炉,造出锅炉后只要有工人往锅炉里投料就行了。但是加水很麻烦啊,有了蒸气机就只要把蒸气直接通进反应器里就行了。」 懂了。 所以还是得蒸气机。 果然,说到这个,芈八子和陈苇都期待地看着嬴政,好像期望大王给她们变个蒸气机出来似的。嬴政倒是真能变出来一个,但是不能自己造还是不行。 「芈八子。」他正色问,「你说改进的方法需要蒸气机,那么未改进的法子呢?」 「应该可以,只是产量很难提上去。」 「够用了。」嬴政说。甚至可能都多余,因为秦国的科技树不是正常发展的,并不均衡,像氨气那个产量恐怕也配合不了更多的硫酸。哪怕别的产业也用,铅室法应该也够了。 「寡人有话问你,你想好了说。」他直视着芈八子,「你于化学之道有所天赋,亦有兴趣。我可以封你为夫人,也可以放你出宫,在少府中任职封爵,为寡人做事。你愿意走哪一条路?」 夫人是仅次于王后的位置,芈八子被这个馅饼几乎砸晕了,差点张嘴就说我要当夫人! 但话将出口时,她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和陈苇在讨论铅室法的时候就知道,就算芷阳宫划给她们用,她们也不可能在宫里做这件事。那时她们商量向大王禀报,让陈苇在宫外试行。 可是那样一来,她就不能参与了。 陈苇更喜欢研究物理,只是因为和她要好,才会一直分神与她做化学实验。当然,有些设备,不是陈苇,她自己看着图也很难做出来。 现在大王给了她另一条路,她……她真能去少府做官,女官?这事怎么跟假的似的。 在嬴政的注视下,芈八子梦游似的举起纤纤玉手,送到嘴边,用力咬了下去,然后痛唿出声。 原来不是梦啊。 嬴政:果然是科学怪人啊!当着寡人的面咬手指?他记得芈八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啊。 「妾愿意去少府为官。」 美丽的妃子俯首恭声,做出了自己并不知道是否正确的选择,也许明天睡醒了她就后悔了,但是管他呢。 现在她就是这么想的。 嬴政把人放在少府也是考虑到这样阻力更小,少府毕竟是管理他私财的地方,让后宫妃子进少府做事,听起来好像更能接受一点。 能接受这一点,以后再往其他职位上放人,听起来好像也就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嬴政还是没打算用太多女官。像陈苇和芈八子这样的人还是更适合做技术官吏,而政务军事方面,他就没有必要承受压力用女官了。他很清楚,待他威权日重,用什么人对他而言根本不是压力,但大规模用女官意味着很多变化。 大秦面临的「史上第一个」问题已经够多了,他不打算给自己找麻烦。 陈苇这里,看来他也不能再放着人自由学习了。陈苇的天赋到什么程度,他不清楚,但嬴政也是个冷酷的君王。他现在不需要大数学家,陈苇就算有比太阳还高的天赋,没有设备也没法把后世的研究再深入一层。 理论都是现成的,不需要她去研究。那么学到这里就可以了,先给他把需要的机器造出来。 两人不知道君王的考量有这么多,高高兴兴地退下了。 芈妙她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望着帐顶眨了好一会眼睛,然后又把手伸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嗷的一声痛叫了出来。 很好,真的不是作梦,而且她睡了一觉到现在,还是很期待,没有后悔呢。 今天就要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大王赐了宅院给她,还给她五天时间安顿,然后就要去少府上任。 她可以去街上了,跟阿苇一起去,也可以自己去。 去阿苇说的长安县那家卖狗肉的铺子买肉尝尝,她说那家最最最好吃;去咸阳最好的铺子里买绢,一定没有宫里的好吧?但她可以自己选,她想买哪匹就买哪匹啦。 她还要去挑首饰,她和阿苇都有水银镜的分红,她有钱。 芈妙睡不下去了,一骨碌爬起来,指挥着人把她的东西都收拾装箱。 有两名宫女是她从楚国家中带来的婢女,可以带走,以后她们就真的不属于这座宫廷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她可以做很多事……嗯……大概嫁人不可以,大王也没说她不是「八子」了。不过没关系,那是小事,芈妙将她和陈苇精心制作的梳妆镜装进垫了棉花的盒内,摸了一把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什么湿了的脸:希望我明天也不会后悔,明年也不会后悔,永远也不会后悔。 陈苇今天也起了个大早,她没帮芈妙收拾行装,而是一早就出宫,匆匆坐车去长安县,一头闯进王义办公的地方逮自家阿兄。 王义从秦王政十三年为吏至今,也从十六岁长成快二十的青年了,对姑母家这个阿妹毫无办法——不是说宫里规矩严吗,怎么阿苇住在芷阳宫三年,还像个孩子似的。 「有事慢点说,派个人来知会一声就行了,何苦自己这么早冲过来。」 「是芈八子的事,我亲自来跟你说才安心呀。」陈苇也不是真的没长进,她还记得宫里的事不能在外面大声嚷嚷,没等王义来捂嘴,自己将他拉到了僻静地方才悄悄说,「大王让她出宫到少府做事,要做的事是放在长安县的,所以赐的宅子也在这里。阿兄你在这里熟,你帮忙先雇些人帮忙买些物件,等她过来再带我们去买人吧。我们两人实在不太方便。」 王义没注意她后面说什么,就听见她说她的好朋友芈八子要出宫去少府当官,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不敢置信地追问:「你没发梦吧?大王让八子出宫?让八子去少府做官?」 「你才发梦!大王亲口说的,我就在旁边。」 王义敏锐地继续追问:「所以你们又弄出什么了?」 陈苇偏过头,得意洋洋地扬眉笑:「以前跟你说的染料做成了,大王让我和八子自己处理。不过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八子要去做硫酸。」 硫酸是什么东西,王义根本不懂,陈苇也知道他不懂,继续道:「我们准备把硫酸铵做出来,这是能肥田的肥料,虽然没用过,但看书里的意思,用上之后一亩地,我是说不好不坏的地,普通农人种的地,能产粮五六百斤吧。」 王义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他知道姑母家的妹妹不简单,但以前善于数算,弄出水银镜什么的,他也就是觉得擅长这些巧技罢了。 可是亩产六百斤? 他是农家子,他怎么能不懂这其中的含义。怪不得大王让芈八子出宫做这件事,这事要是做成了,宫里多个八子少个八子算什么事啊? 屁事都不算。 「你们……你们……」 他语无伦次,陈苇背着手等了一会,不满地道:「阿兄真是,能不能帮忙嘛?」 「能,能的。我中午就去找人。阿苇你再跟我说那个肥料的事情好不好?」 陈苇倒是不介意跟他多说两句,但他还在工作时间,而且只听了两句他就晕了,根本听不懂,只能颓然放弃。 跟陈苇问明地址后,王义让她先回去,自己挨到中午时间,饭都没吃先去僱人。陈苇在宅子那等着他呢。 秦王赐宅,自然有人会收拾,其实不用怎么打扫,常用的器具也有。但毕竟没自己住的人上心,所以陈苇托王义僱人,她盯着又重新细细归置了一番。 有些物什是旧主人留下的,漆都掉了,也都记下来,王义会在芈八子搬入前买了新的放好。至于摆设、花草,乃至闺房的帐幔等等,别人挑的不可心,也没意思,陈苇已经计划好了,要等八子搬过来安顿好,两个人一起去慢慢挑。 「啊。」她突然一拍手,王义惊了一下:「怎么了,还有什么忘了?」 「没有。阿兄,我也想在长安县买个宅子了,就邻着八子,你帮我留心好吗?」 陈苇没有想什么年纪渐长仍在宫里读书不合适的事,她只是想手头已经攒下一笔钱了,可以接母亲过来住。她平时当然还是要在宫里读书的,但出宫时就可以住在长安县,和阿母、芈八子一起游玩了。 而且大王那天让她不要再分心别的事,也让她到少府做女官,给了她一个明确的任务,让她带人做出能用的蒸汽机。这样她住在宫里就不方便了。 王义也很贊成。他虽然被肥料的事震了一把,但那跟他关系不大,他震惊之后注意力还是在染料上。他想找家里人开个染坊。 第70章 秦王政十七年 尽管紧挨着咸阳, 註定是附属咸阳的城邑,但长安县这几年也已经渐渐有了大城的样子。 各种蔬菜已经从轵道亭传到了各个乡邑,县里的市亭上便再没少过新鲜蔬菜售卖。 王义家和林婴的舅家最早做起这个生意, 现在已经是本乡小有名气的菜贩子了, 两家人每天一早就赶着牛车去收菜, 然后早早过来卖菜, 不比豆腐坊少赚。 县里的织室迁了地方,在县外的荒地上专门找水流处重新盖了大屋, 改用水力, 女工人数没增加多少, 出产却更多了。 这些身份仍是隶妾的女工也得了好处, 不止中午多了半个时辰休息,下午也提前了半个时辰结束。这个改变不是嬴政突发善心,而是官田现在产出的棉花消耗得快, 再勐干下去就要不够用了。 另外嬴政和刘彻也讨论过得出了共识, 他们要打造一个让人羡慕的工人阶层, 好让一心种地的农夫愿意让子女去做工人。 毕竟他们现在人少地多, 地是够种的, 农民眼界不开,多数人恐怕还是更重视自己的田地。他们要招工,也不能弄出「羊吃人」的惨事。他们觉得华夏之民跟洋人大概还是不同的,是真敢造反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所以现在哪怕秦国织室用的还是隶妾, 但待遇也在慢慢提升, 刘彻那边更不用说了,时间虽然还略长, 但待遇福利都不差。 现在织室的隶妾们,中午没人出去瞎逛, 都是倒头就睡。但下午,她们有了点空闲,就可以做一做自己的事情了。 程伏去年已经赶在织室堵上漏洞之前,买了布,用捡来的废弃棉花给三个孩子各做了一身棉衣。虽然薄了点,但塞了棉花还是比过去的袷衣暖和。 她还担心孩子们冷,今年又花五十多钱买了毛线,这会儿下工,她吃了饭就坐在榻上,手指翻飞,要在冬天前给长子织件毛衣出来。幼子幼女可以躲在家里,长子得出去做活,不能冻着。 「伏,你家告来看你了。」 「哎,我来了。」程伏放下毛衣赶紧出去,又高兴又有点担心,不知道儿子是单纯来看她还是出了什么事。 何告是她的长子,生了他之后,隔了十年她才又怀上。她男人获罪之后,两个小的还能在身边,长子却只待了两年,成年后就只能被领走做城旦去了,她最心疼这个孩子。 不过何告少年时家里还过得去,长得不矮,只是瘦,站在织室大门外头抱着个包袱,高兴地向她挥手。 程伏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意,快步小跑出去,扯着何告的胳膊将他往附近的食肆带。何告知道母亲要带他去吃饭,连忙站定了脚步不动,说着:「我吃过来的,阿母,我带了衣服给你。」 他把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件手织的女式毛衣,抖开往身上比划,正合程伏穿。 程伏一下子涌上了泪,强忍着拍了儿子一下,「我正给你织呢,你有这空怎么不自己织一件冬天穿?」 何告笑了起来:「阿母,我白天四处找事做,哪有闲空,晚上抽空织一会,手笨,还没织成呢。这是员织的,他手快,今年已经叫收走两件,赚了大几十钱了。」 原来十三岁的幼子何员也在想法赚钱。程伏把衣服抱在心口,觉得心定了不少,沉默了半晌,道:「你让阿员自己织一件穿,也就五十多钱,不要捨不得。要不是我们无家无业的,什么都要添置,阿母在织室就养得活你们了。唉。」 何告笑道:「还有我呢,阿母不要忧愁,数年前谁曾想我们还能有清白的身份。等阿员再大一点就更好了。」 程伏点了点头,正了脸色,吩咐道:「你以前学的东西别忘了,叫阿员也学。我们这些隶妾进拿工钱的织室都要学了才能进,想来是有用的。」 又嘱咐了儿子许多事,何告一一点头应下,最后带了母亲塞来的一小包钱走了。 他不用母亲嘱咐也没有将学到的东西丢下,因为这是他从隶臣重新成为清白黔首的关键。而且算术平时也用得着,他还顺带着教弟弟何员与妹妹何细呢。 只是他现在四处找短工做,还是不安稳,兄妹三人原来的家回不去,落籍在长安县的乡里,里典把一个不知道多久没人住的破屋子划给他们住。 要不是母亲在织室竟有工钱,第一年除了攒了些钱拿出来,又让别人敢借他点钱,让他把屋子修了修,第一年都很难过去啊。 好在弟弟妹妹都懂事,小弟更是厚着脸皮蹲在妇人们闲聊织衣的地方看,硬是学会了织毛衣,自家也领了毛线和织衣针,成功地完成了两件。小妹也想学,但她生得太瘦小了,手也小小的控制不好织针,气得自己偷哭。 还是他这个大兄没用,去做庸耕人家也不要他,只能在城里找短工,或是农忙时到田里做活。要是他能有个长久的活…… 何告心里嘆气,想起小弟托他进城再领两斤毛线,脚下一拐,便去了专门放毛衣的仓库。 这边经常有人排队,四里八乡的妇人有时候让男人来,有时候自己亲自来,有时候托正好进城的亲友来。反正他们也常年收毛衣,她们只管埋头织衣就行。 所以在那领毛线的有男人也有女人,只要户籍在本地就可以,不怕你领了毛线为这点钱就弃家跑路。 何告领了毛线签自己名的时候,负责登记的人咦了一声,道:「你识字啊?」 「嗯。学过。」何告没多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做过隶臣。 那人便顺口道:「看你这样也不像家里田地多的,要是给人庸耕吃不饱,去那边看看,那边新开的染坊在招人。」 他抬手指了指,也没把路指详细,但何告已经千恩万谢了。 他自己打听,背着包好的毛线飞奔,找到了那家在招人的染坊。门口贴了纸,写着招人的要求,不少人在仰着头看,但估计不识字的不少,一边盯着嘴里还一边问着:「写的什么?写的什么?」 有识字也在读,何告没心情听,自己一个字一个字看了,还好大部分能看明白。 看明白了,心便是一沉。年纪符合,身家清白户籍在长安县方便查证,勉强也算符合,假如人家不计较他曾经是隶臣的话。 可是要强壮有力的男子,他果然不该抱希望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后面的内容看完了,紧接着又生出了一丁点的希望。 后面还要招大匠,却不提强壮有力这一项了,要的是识字会数算,他……他勉强也算是会吧? 何告向来不敢惹事生事,这会儿在人群里把牙咬了又咬,鼓起莫大的勇气去到了里面。本以为要接受很多盘问,没想到跟当初脱离隶臣身份时一样,人家根本没跟他废话,把姓名户籍登记备查之后,就给了他一本书让他读。读完了之后又给他一张纸叫他计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等他稀里煳涂的出来,人家也只说过三天来看看,到时候才知道。 ------------------------------------- 王义休沐回家了一趟——不得不回,家里亲戚关上门已经吵起来了,他再不回去压一压,就要传出去叫人笑话了。 一看他回来,母亲郑荣按着太阳穴哀嘆:「你赶紧去跟他们说,我实在说不清你那道理!」 父亲更愁,蹲在门口垂着头,一副心力交瘁连话都不想说的样子。 王义吸了口气:「行的,我去说就好。」 他阿父是长子,秦国从政策上鼓励分家,用税收惩罚不分家的人,所以两个兄弟成年就分出去了。大父和父亲其实也分家了,不然违法,只是他们在官府那里把财产分了,宅地也弄了墙分成两家。但阿父孝顺,实际上大父和大母平常还是跟着他们过。 现在两个叔父跟父亲蹲在一块,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都是一脸的心累。 他们王氏在这一带族人太多了,定是想在染坊做事的太多,找上门来说情,叔父过来帮着父亲挡住,才会这个样子。 得罪了族亲,他们家以后的日子可真没法过了。王义不敢怠慢,急忙去找了族里的老人,把几家近亲聚起来说话。 有人跟着他家贩菜,有人在他的豆腐坊做事,显然是偏着他的。但另几家就很不满了。 十四叔率先发难:「都说阿义出息了,能照顾自家人。怎么,那大匠就不给自家人做?我家王平差在哪里了,怎么就只能做那小工?小工一月才六十钱,大匠竟能拿五百钱,这种事不照顾自家人,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既开了口,别人也纷纷跟上。 不是他们不讲道理,实在是工钱差得太多,不由得人不去争一把。 王义站起来,先向长辈行礼,然后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道:「诸位叔伯,这件事不是我不照顾家里的兄弟们,实在是他们做不来大匠的活。有那做得来的,不是也做了大匠么。」 他说的是族里的一位兄长,论起来大排行他还要叫声五兄,确实成功招为了大匠。 他知道别人不服,不等人再说话,紧跟着道:「这染坊是我操持,但大家知道,实际是阿苇的方子,是大王都晓得的功劳,我可不敢懈怠。叔伯们大概不知,这方子不用草木不用矿石,用的是阿苇从宫里学来的方子,配起来极繁复,阿苇说了,不识字不细心的人,都不许他们进配料室!」 说到大王,兴师问罪的长辈们的气势终于为之一滞,心里却不服。 王义嘆了口气,慢慢道:「亭里兴学至今,他们也没学会几个字,会解多少题,我怎么敢收他们。这大匠配料不止是难,还有风险,我不收他们,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啊。阿苇上次回来你们也见了,额上的疤许久没消,那就是配料时炸的。」 其实不是配染料,是做别的试验时伤的,现在也已经好了。不过不妨碍他拿这个吓唬人。 好说歹说,总算把仍然不太相信的族亲们哄走了,王义只觉得头疼。 自己不上进,现在怪他不收,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配料真的不是粗汉文盲能做的,便是过了第一关的人也还是会挑一遍,非得细心手稳有耐性才行。 为了保密,王义还特意挑了有家室拖累的人,其中有个出身不太好的,但织室里还有个做隶妾的阿母,下面带着两个年幼的弟妹,只要钱不少给,想来是不会冒险的,他便作主把人收了,又带他们去官府立了约,绝不能泄了方子。 兴学至今,四里八乡积累了一批识文断字会算帐的年轻人,但能进学室并学得好的,几乎都准备走仕途。考举不是年年开,在他那次之后又开了三次,考中的人分到了各地为吏,虽然有的离家还挺远,但是个人都愿意去。 剩下没考中的也在继续读书备考,家里也全力供应,非要把这条军功之外的路走通不可。 而其他没上学室的人呢,能跟着兄长们课余学好的,那真是少极了。学得不错的,如果家里有田地,自然宁可在家种田。没地想找个活做的,往往也已经找到给人算帐的活,没几个去染坊的。 就他家族亲,真就只招到一个,不怪自家儿子不努力,非怪他不照顾,太不讲理了! 把这事解决了,王义跟林婴碰面,一起去饮酒发牢骚——林婴也是同样的问题,他更麻烦,族里和舅家都来找他,他把配料的风险又夸大了才算抽身。 「是我不想收吗?要按你的想法,我们这生意可是能做到六国去的!人手根本不够,可不合格不能收啊,我想收都不能收啊!」 「不说了不说了,饮一杯,要不是做着事,我就自己回来操持。姑母哪里挡得住他们,唉!」 解决了家里的事,两人才能回到长安县,一边做着自己的小吏,一边操持着染坊的事务。染坊原本打算做的生意还没开张,因为将要做大匠的人还没有学会配料,陈苇得天天过来教他们,都把自己教烦了。 要不是这染坊大头的钱其实是她出的,实际主持日常事务的也不是王义和林婴两个空余时间有限的小吏,而是她的母亲,她早丢开手不玩了。 真没意思,一个比一个笨。 直到秦王政十七年,南阳太守腾攻下了韩国,王义与林婴才看到自家染坊所出的第一批染色布匹。 「这颜色可真是漂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不光是林婴与王义在说,染坊做活的人都在说。亲手配出这批染料的何告也在心里默默地称赞。 铁官的炼焦场很高兴那些派不上用场的煤焦油有了用处,低价处理给他们。 陈苇带着他们从最简单的化学试验开始做,一步步带上了正轨。现在虽然条件所限,依然不是工厂化生产,但也不是实验室拿试管弄出来的那点量了。 现在产品其实就两种,而且都不是正色,其中有一种还是因为天然染料来源多,虽为正色,染的布料却只比白色贵一点的黄色。另一种则是紫色。 但它们都有一个特点:染出来明艷鲜亮,一眼可见的漂亮。 紫色虽是间色,但自从齐桓公带起了风潮,现在在官服中都开始用了。市面上也有很漂亮的紫色,但价格比他们的要贵得多,产量也小。 黄色虽然因易得而低贱,可这么漂亮的黄色与易染之黄不一样,想必同样会受欢迎。 至于说不容易褪色,倒不算是特别突出的优势了。本来它们也不是面向平民的,而买它们的人,又怎么会把衣服洗到褪色的程度还在穿。 今天陈苇没有出宫,主持着染坊的王沐仍是想起了女儿。女儿已经是她不能理解的高度了,她不明白为什么看看书,就能不用矿石不用草木,拿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经过一堆莫名的步骤,就能从那堆黑乎乎的煤焦油里弄出这样不同的鲜艷色彩来。 现在小儿子也在跟着县令张苍读书,学得也不错,只是仍然比不上他的阿姊,他的阿姊连大王都召见过呀。王沐有时候想起亡夫,也未免感嘆,他心太窄,家里出事想不开去得太早了。不然就能看到家里重新兴旺起来,他家祖宗的荫庇,全都应到阿苇头上了。 王义跟林婴过来匆匆看一眼,又赶紧回去工作。但两人私下里想到能赚的钱还是不免兴奋到无心做事,互相使个眼色,借尿遁出去聊。 「既做出来了,这个月就要给大匠开工钱了吧?」林婴问王义。 因为大匠月俸五百,是王义提出来的。之前没配出料,只开小工的钱,这个月就得开高工资了,林婴有点捨不得,又有点患得患失。 「我还是觉得开高了,要不降一点?」 王义一边系裤带一边嘿了一声:「你还真当我们只染布啊?能打出名头,我们就专门做染料卖。这些大匠是要带小工配料的,能不开高工钱吗?」 林婴咝了一声,身子一抖,差点尿自己脚上。王义之前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配出来,配出来效果好不好,没多说,现在才讲了自己的野心。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安坐长安,一边随便染点丝帛卖,一边招人大量制作染料,让行商们自己来长安县购买,再卖到六国之地去。 这生意可就大了啊!五百钱绝对值! 林婴佩服地点点头,「行,做生意的事就听你的,你比我厉害。」而且讲义气。这个事本来可以不带他的,现在他虽然只占了很少的份额,但毕竟有份。 要是真做这么大,他就不是赚点零花多吃点肉的好处了,他家就真的发家了。 但前提是,这两种颜色真的会受欢迎。 在他二人小小的期待中,两种染料的名声在慢慢发酵,但对于秦国来说,今年最让嬴政在意的大事甚至不是六国中首灭之国韩国化为了秦国的颖川郡,而是史书上记载的大地震。 前年也有地震,但那规模不大,马后炮的总结的话,可能是大震前的余兆。而这场在史书上被记为大地震,又导致「民大飢」的灾难,就不能不让他重视了。 从去年开始,官府就用前一次地震说事,让各地官府重视储粮,除了麦粟之外,让民间把马铃薯跟红薯晒干,也多多储备。 从上到下的强调和重视也带来一些慌乱,不过在秦国官府的强力下被压了下去,但这把剑一直不落下来,总还是叫人心里不安。 韩王安已经作为俘虏到了咸阳。歷史上他作为第一个被灭之国的王,虽然被软禁于陈县,但待遇比后来那几个倒霉鬼强多了。要不是韩国贵族数年后叛乱还失败了,他说不定还能苟活几年,运气好说不定能看到秦亡。 现在的待遇比歷史上还要强些,尽管还是软禁,但软禁在了咸阳,韩非还能来看他。 韩安一个月间像是老了十年,眼袋像是要挂下来,脸颊都陷下去了。 见韩非来,他也不顾过去曾有忌讳冷待,更不在意韩非实际上算是弃韩投秦了,抓着韩非的袖子就失声痛哭:「韩亡于吾矣!」 韩非晓得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轻拍其背,待其稍稍平缓一点,由痛哭变为抽泣后,才缓缓道:「韩国之、之衰,非、非由大王起。秦国之盛,亦非、非韩国能抵挡。」 韩王安这些天其实没怎么担心自己的性命。虽说战国末早就礼崩乐坏了,但秦国还在统一六国的路途上,人们习惯性的思维,仍是觉得秦国会存亡绝续,灭国但保留各国宗室的祭祀,给予封地安置。 当然,这一次也不能说他们猜错了。 让韩安难安的是韩国自他灭国,难以见祖宗,难以负此恶名。降的时候想的是保命,这时候命保住了,想的就是其他了。越想越悲,天天不哭上一场不算完。 韩非放慢速度,尽量不打顿地说道:「夏衰而商代,商衰而周代,这本就是世上的常理,天下不过是又换了一代天子罢了。秦王祖上为殷商臣而受累,迁为周天子养马,后才因功待封,至有今日之盛。大王难道要就此颓废下去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韩安张口结舌,想起新郑的传闻,一时间心口发热,舌头却打架,说话比韩非更结巴了。 韩非见他明白了,点头继续道:「但旧日朝臣,能忠于大王者,又有几人?秦王需平六国,方可抽兵西顾,令六王为秦天子建功,方得南方沃野之封。大王若真有心復韩,就请好生思量吧。」 韩安冷静了一下,毕竟也当了快十年的王,说到復韩的大事,不由得他不在意。只是略一想,他就带着苦涩看向四周:「吾禁于此,又能做何事呢?」 「秦王使我来见大王,便是要了解大王的心意。若是大王决意臣服于秦,今日之后,虽有甲士看守,亦不能随意外出,但大王可在府中接见宾客,宣扬秦国欲存社稷之心。韩之旧贵若有心助大王復韩,就该安份守己,静待来日。如若不然,便是背叛大王了。」 韩安立刻贊同。他知道有些旧贵不安份,以前没什么,可是现在他们若是搞事,他在咸阳还能活吗? 就算不能復韩,他也是不想死的。投降就是为了活命,要是投降了还被他们牵连而死,他不是白投降了吗! 而且现在有復韩的功业吊着,他就更不想死了,并且是理直气壮的不想死。 韩非说得太对了,韩国的衰败难道是从他成为韩王开始的吗? 秦国的强盛难道是他造成的吗? 他兢兢业业维持到今天,是多么的不易啊,却还要背负着亡国的恶名,因为无颜去见祖宗而夜不能寐。 现在他可以说,他降秦,是因为以史为鑑,看到顺应天命的结果。 违逆周天子的殷商之臣沦为了奴隶,而背商投周的则得到了封国。新郑城中早就有了传言,他是思量再三,为了保存韩国的社稷,这才忍辱负重,降了秦国啊。 谁若是破坏这样的大计,谁就是韩国的罪人! 对,就是这样。 对的,就是这样。韩非颔首,心想过一阵观察他没什么异动,就可以送韩安回到新郑,去说服那些旧贵了。 大王告诉过他,过几年新郑会有贵族反叛,但那没什么用,反而害死了韩王安。 如此,让韩王回到韩国,让他自己去宣扬復韩的前景。不能跟从韩王的,也不能再用復韩报仇来说事了。 作为韩国公子,看清楚韩国在中原根本復国无望的韩非,也早已将唯一的希望放在了那据说沃野千里的希望之地了。 不过那个地方听说有雨旱两季,大部分地区也只能一年一熟,只有少数地区可以做到一年三熟。他自是希望新的韩国能得到一个好地方,从长远来看最好是拥有港口,使韩国不復于战国时期被强国包围毫无扩地之处的窘境。韩非在地图上划拉了许久,觉得包含一个大港口和恆河三角洲部分地区的土地是最合适的。 而秦王也答应他,只要韩王老实安份,主动替秦国安抚国内贵族,他并不吝惜给予奖励。或许港口必须有秦军驻扎共管,但这块地方可以给韩国。 他又想起了张子房,那个张氏子找到愿意出海远行的勇士了吗?其实韩非也很想要他带回的消息,他相信秦王,但他更愿意相信忠于韩国的张氏子。 第71章 地动之年 张良已经到了楚国, 在沿海寻访愿意出海的勇士。但他要去的地方连听说都没有人听说过,海上风大浪险,一时并没有找到人愿意。 他也得到了韩国亡国的消息, 但内心平静, 因为那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他将悲痛放在一边, 全部精力都在求证韩非的言论上。 并不是像韩王安一样抱着救命稻草,而是若真有那么一片海外之地, 只能从西域的山口或是大海上过去, 那么秦国确实没有实力拿下来。 偌大的中原都要花费极大的心力去消化, 不要说西域之外, 便是组织一场对西域的远征,就足以拖垮秦国。 如果是这样,韩国倒是復国有望了。 想要得到这片土地, 只有效仿周天子, 封建诸侯。秦国自己的宗室自然要封, 但那样广大的地域, 为了消弥六国的怨恨与反叛, 将他们封到那里也是一种办法。 而诸侯联军远征,抱着孤注一掷有去无回的决然念头,就地徵兵征粮,再从秦国那里得到一些支援, 反而更可能成功。 张良也很轻易就能想到, 这样一来,六国的君主们带走了忠于他们的贵族士大夫, 秦国也就甩掉了这个包袱,六国的復国就很难实现了。 再加上他在韩国看到的那些, 秦国明显已经在准备接收天下了,在用手段笼络黔首之心。他在韩国已经绝望了一回,心里清楚復国是很难的事了。 所以他必须验证这件事的真假,这决定了他后半生的目标。只是究竟怎么找到愿意去的人呢? 有人给他指了一处地方,说:「前阵子也有人像你一样,到处问有没有出海的船和愿意出海的人。去的地方也很远,没有人愿意,他们似乎暂时居住在那里,向人学习驾船的本领,准备自己买船出海了。」 张良这时候有枣没枣都要打两竿,更何况是听说这伙人也是要出海,便立刻找了过去。 果然,在海边有一伙人正在海边扑腾,一看就是内陆来的旱鸭子,根本不习水性。看那个姿势,估计是学会游水没多少时间,刚开始来海里练习。 张良看了一会,等他们上岸擦身了才上前搭话,彼此开口都是一惊。 张良:这是秦国口音,这伙人都是秦人,秦人为什么出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桓齮:这不是新郑那群韩人的口音么,看着就像是韩国贵公子,跑海边来作甚? 谨慎地彼此攀谈了两句,张良自称是亡国的韩人,看天下将终归秦所有,欲学箕子渡海,不食秦粟。桓齮则自称是在战事中犯了军法,带了一队兄弟出逃,不敢回归的秦人。同样是看天下将归秦所有,怕将来还是要被追究,所以准备一起出海,说不定另搏一番天地出来。 这一番谈下来,双方都觉得自己明白了。 桓齮:明白了,大王已经灭韩,恐怕是已经向韩王做了承诺,韩王派人去求证了。 张良: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秦军中犯了军法的逃犯,恐怕是秦王得知有这样一片海外之地,所以派人先去立足。 各自怀着看穿对方底牌的心思,相谈得倒是颇为投契。 张良自忖,那样闻所未闻的地方,恐怕他根本找不到人代他一探。这些秦人既是受了秦王密令而来,又怎么可能对他说实话。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一去就不会再回了。他暗暗下了决心,问道:「壮士,既同是逃秦之人,不知可否带我一同前去呢?」 桓齮一震,没想到他能下这样的决心,不免高看一眼,劝道:「我等是亡命之人,早已有了不惧生死的决心。公子又是何苦呢?再说你方才所言之地,也不是我们的目标。」 他既高看一眼,就有些不忍了,暗暗点了一句:「我们一去不回,公子若是后悔,恐怕也回不来了。」 张良却笑道:「我见壮士自行造船习操桨之术,也有了想法。既招募不到勇士替我带队,我愿重金买些隶臣训练为船工水手,与壮士一同行事。只是壮士既然能到百越之南,又为何不与我同往那身毒看看呢?那里听说可是更为广阔啊。」 他也是暗暗点了桓齮一句。桓齮心中一动。 大王给的任务只是去百越之南,首要目标是将那橡胶树种下,次要目标是在那里立足,收拢土人将来直接归于秦国。 但学习海图航路时,他们也学到了附近的地理,知道身毒,也知道那是将来准备分封六国的地方。 他手下两百人,分批来楚国时有的路上生病死了,有的遇到成群的劫匪没有全部逃出,现在还有176人。如果去百越之南顺利完成任务的话,倒真的可以试着往身毒走一趟。 但此时他没有给任何承诺,只与张良约定,张良出钱,他们可以帮他一起买船。他们自己的船会自己带着买来的隶臣操纵,他的船只能帮他买隶臣教授了,如何管理、是否忠心,就是他们不能负责的事情了。 张良把这些事情托给他们,自己则赶回韩国,变卖家产,安排好兄弟家人,同时继续寻访招募,若是实在找不到人,他将自己亲自出海,冒一场生死之险。 ------------------------------------- 各人有各人的命运。 韩亡,原本以为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王义和林婴,正兴沖沖计划着染坊的生意,却愕然收到调令,他们升官了,但不在长安县,而是要去新设的颍川郡。两人去的还是不同地方,都是做关市。 王义一门心思在自己家生意上,本来因为要去远处为官有些不乐,但一想到染坊生意,又高兴起来,对林婴道:「你那边就带染料过去再开个染坊吧。我带两个大匠过去,在那边也可以配料去卖。」 韩国的冶铁也是天下闻名,当年还有因此而有「劲韩」之名,只是现在不如秦国。等秦国在那里炼焦冶铁,原料就有了,染坊的生意自然也可以做起来。 要调去的不止他们,铁官自是要抽人去原本韩国的宜阳铁山,还有教数算的老师,这两年长安县教出来的年轻人,一时考不上官的也有事情做了。不少人也愿意去,一边教着有个生计,一边自己继续考。 他们还不知道,韩国那边需要人,秦国别的地区用他们这些考上来而无军功的人可能还有点争议,安排到韩国争议就小多了。所以嬴政又准备组织一次考试来录取小吏,他们的机会确实来了。 在织室工作的程伏下工之后,又有从外面回来的人喊她:「你家三个小的都来看你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事,快去瞧瞧。」 程伏慌得挪下榻就跑,到门口先看三个人齐齐整整,放下一半心,嗔怪道:「什么事要一起来呢?」 长子何告像是有什么为难的事,皱着眉正想说什么,小儿子何员抢道:「阿母,染坊叫大兄去颍川郡做事,除了给五百钱安家费,工钱也要涨一百,我叫他去,他不肯去。」 程伏正把小女儿何细抱在怀里抚摸,听着这话一惊,看向长子。何告苦着脸道:「小弟天天叫我去,我哪能丢下你们一走了之。」 程伏松开女儿,喃喃道:「我原也打算托人叫你来一趟,要跟你说,织室也抽了我去颍川呢。」 与儿子可能不在一个地方,她是隶妾,可不像长子还能拒绝,官府调她去哪里她就只能去哪里。她正为这事愁呢,倒不是担心儿女无人照顾,她现在横竖是照顾不到,她愁的是自己的工钱要怎么交给他们,她又不得自由,又不认识能寄送的人。 何告啊了一声,对此也没有办法,只是道:「阿母不在长安县,我就更不能走了。」 何员却道:「阿母,你劝劝阿兄吧。我已经十四岁了,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妹妹……」 话未说完,何细抢话:「阿母,我也已经十一岁了,我会餵鸡餵猪,会洗衣服,只阿兄不让我做饭,不然我也会做。我跟二兄能好好的,你劝劝大兄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怎么两个小的都想让何告去颍川郡呢?不要说何告,她也不能放心啊,都没成年呢。 何员等妹妹说完,才接着道:「大兄现在月钱五百,家里已经置办起来,日子不愁了。可换了别人,就算现在穷一些,冲着这染坊的工钱,媒人也该踏破门了。大兄这里,别人知道我们家是隶臣妾放良,就不愿意来了。阿母,大兄去了颍川郡,才能娶到好人家的嫂嫂啊。」 程伏做久了隶妾,其实思路已经同正常人不太一样了,只想着儿女得了清白身份吃饱穿暖有屋顶遮身就满足了,竟然一直没想过大儿的婚事。 被小儿子这么一提醒她才如梦初醒,当下立马就站到了幼子和幼女这边。 「对对对,告你要去颍川,不然怎么能说上亲事!」 他们秦人她还能不知道吗,要是在过去她男人没犯罪死了的时候,她给儿女说亲,听到有这样的人家,她也是绝不肯的。 就是月钱五百又怎样,上千也不行的。她家有房屋田地,又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才不会找这样不清白的人家结亲呢。 真要冲着月钱结亲,邻里都要戳嵴梁骨,说她图财卖女儿。 可现在不清白的人家是她家,她至今还是隶妾身份,这就很痛苦了。就算摆脱了这个身份,在别人眼里,做过隶臣妾的人家依然不清白。 尤其她家的连坐,是被她男人连累的,孩子们的父亲确实是犯了罪受刑,他们都是罪人的家小。 她的孩子们在秦国是很难找到合适人家的。太差的人家,程伏看着儿子现在的出息,又捨不得委屈了他。 由灭亡韩国而设的颍川郡就不一样了,韩人也许不会太在乎,至少不会像秦人这么在乎——在乎也没关系,关乎儿子的亲事,程伏是很自私的。只要他们不说,这年头远在他乡,别人看何告就是染坊的大匠,一月五百——不对,去了就是六百工钱的大匠。 找个朴实农户家的女儿说亲不成问题。 去,一定要去。 「阿员,这样就只能你带着阿细过了。告啊,你去了不要跟人多嘴,不要说家里的事。我这里,我这里或许过几年也能脱了隶妾的身份,你就能好好成亲了。」 这个是织室里的传闻,还没有准信。程伏本来不想把没谱的事讲给孩子们,但她怕何告去了韩地不敢说亲,还是讲了出来。 何告急道:「阿母,既然你也要去颍川,我干脆带上他们一起去不就好了?」 程伏摇了摇头:「要是阿员还小,那只能带上了。但是阿员这个年纪,自己过日子也能行,我还是愿意他们留在长安县。」 她细细叮嘱小儿子。 「你大兄能做这大匠,也是没丢下学的东西。再过几年你大了,说不定染坊还要招人,你要也能去做个大匠,我就心安了。长安县这里兴旺,学室又多,你学好了才有好日子过。阿母不是舍下你,是怕韩人那里没有学室,把你耽误了。」 何员有点孩子气的笑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就是跟大兄说不通。阿母你管管他。」 程伏也笑了,亲昵地抱了抱两个小的,又对何告说:「就这样吧。我们家是从烂泥里挣出来的,你疼阿员,也不能娇惯了他。」 唯一怕的,就是工钱送回来惹了贼,这就要何告托人照顾了。他是染坊的大匠,找了王沐求告,王沐便作主将他的弟妹收养在染坊里。他的工钱也不用送回来,每月那边只发三百钱,留三百钱在这边帐上,管小兄妹两个吃喝之外还有余。两人若有什么需要,就向王沐说,取了钱去用,王沐给他们记帐。 这样也有人管着,一下取用太多,王沐不问明白肯定是不会给的。 程伏这个隶妾的身份却不好找织室,她与儿子不在一处,只能把工钱先攒着,等何告过段时间来取一次,置办家用。 ------------------------------------- 李斯府上。他办公所在的地方没有人敢喧譁,所以他也不知道家中正在热闹。直到他公事毕,与家人一起用饭,才愕然发现,只有他一身与秦国气质相合的玄衣,哪怕只是家中所穿的便装都透着股庄重,而其他家人已经是五彩缤纷了。 「你们……」 他的妻子是在楚国所娶的小吏之女,与他当时门当户对,识文断字但水平有限。作为一个楚人,她天然地喜爱鲜艷耀眼的衣袍,这会儿穿的是一件紫色深衣,上有黄色为主的凤鸟草木纹绣,宽大的腰带一束,因生育而微胖的身材都显得有些纤细了,恢復了几分初嫁时楚国女子的风韵。 李斯虽然是个楚人,但来了秦国后力求融入,渐渐也更喜欢秦国的风格,对这色彩搭配有点不喜。再看儿女,也都不是紫衣就是红袍,格外鲜艷明媚,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妻子与他夫妻多年,孩子都生几个了,早知道他的脾性,也不怕他的脾气,笑吟吟地道:「这是前阵子在王氏染坊买的布,今天衣服做成了,果然好看。知道你不喜,没有做你的。」 「你就罢了,李由不能这样出门。」李斯眉头夹得死紧,他本来就是客卿出身,现在秦国又明显在排除楚人的势力,李由再这样一身楚装出门招摇,这不是给他找事吗! 李由也还年轻,闻言沮丧地低头,应了声「诺」。漂亮衣服只能在家穿了。 他小时候在家,看出来的打猎的贵公子们红衣翠裳骑马唿啸来去,心里真是极羡慕。本来以为父亲在秦国得用能得偿心愿了,哪知道秦国尚黑,父亲身为客卿对此非常小心。他这次蹭着母亲给全家制新衣的机会弄了一身,还是没混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不过虽然禁了儿子这样出门,李斯第二天起身,倒是自己把妻子的新衣拿过来铺在膝上,仔细观看。 妻子取笑他:「你若心里喜欢,也做一身便是了,在家穿也没人笑话你。只不穿出去就是。」 「你懂什么。」李斯不高兴地放下,回身道,「这是从宫里藏书中流出的方子,我看一看是否真有神奇之处。」 说到这个妻子就不困了,兴致勃勃地道:「我听染坊的人说,这颜色多洗两次也不易褪色,虽说我家犯不着如此,但家常穿着,倒也能节省些。」 她跟着李斯也就是到秦国后才生活宽裕,平时仍是比较节省。李斯听着心一软,道:「你若喜欢,自己再去买来穿,给女儿也无妨,只儿子不能,他们是要出仕的。」 「嗯。」妻子应着,又问道,「你也说这是宫里藏书流出的,难道宫里不穿吗?我看染坊的生意极好,以后秦人难道不会这样穿吗?」 这将李斯问得倒是反而说不出话了。他还真没想过这个,但大王明显没有阻拦的意思……李斯虽然没有像韩非一样得到更详细的后世之说,但平时议论,也受到不少影响,此时不免想到,韩国已亡,尽管诸侯还在懵懂之中,但咸阳城中的重臣都知道,天下一统的计划已经提上了日程。 那当真一统,还能叫天下人都学现在的秦国一样尚黑吗? 不可能的啊。 也没有必要呀。 大王对染料不置一词,李斯本来没有多想。这是件小事,大王过问才不正常,但他现在却不得不多想了,从大王改革的方向来看,说不定对平民的衣着服饰的规定会放开一些限制…… 这是大事吗?当然也不是大事,但李斯有着做丞相的志向,本能地追逐着君王的喜好,让自己与君主保持一致。从这染料想开去,就不由出神了起来。 还是妻子将他唤回神来的。 她是又想起了一事,担忧地道,「你别发呆了,我问你事。上次回来说今年会有地动,让家中下仆警醒着,我罚了几个当值时瞌睡的,心里也害怕。当真会地动吗?」 「大王从仙人那里得到的警示,这几年都能应验,只是不知具体何处,未必在咸阳。」李斯对这事也很上心,一提起来就坐不住了,匆匆换了衣服出门。 懈怠此事者,合该要他这个廷尉来整治一番。 普通人对官府的「地动警告」就没有太多可准备的了,家里不能长年空着个人不睡觉夜夜防备,真要夜里地动,那只能看命。 不过从咸阳到郡里再到县,由县再到乡到亭到里,一级级的传下来,每个月至少也会提醒一次,那普通人家大部分至少也打了个包袱在枕边,里面装的是衣服和家里不多的钱,粮食不可能不存在仓里,但也有不少人经过前年的地动,多了个心眼,把红薯干马铃薯干包一些放在睡觉的屋里。 嬴政其实并没有太担心。虽然史书上记了这么一笔,且民大飢,但并没有影响秦国继续平定六国的脚步,说明这个天灾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对他而言的大影响,显然只与国势有关。 且咸阳应该也只是受余震影响,问题不大,否则应也是会记上一笔。 所以他将这件事交给臣子们之后就没有再多提,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地动的时间恐怕也就越来越近了,他也不过是让人去两位太后和子女那里再提醒一次,免得有人疏忽了。 地动那天,也不过是个平常日子。关中的小麦已经收了入仓,下一季作物也在紧张地劳作后种了下去。 嬴政将排行前四的儿子和长女阴嫚都叫到身边,于苑中散步。长子扶苏已经十三岁,生得高大,恭谨地随侍在他身后一步。嬴政先问了问他们最近的起居,然后问:「学史学到哪一段了?」 扶苏答道:「儿学至赵武灵王变法事。」 学到这里了么?又问了其他四人,他们年纪略小,但也不比扶苏小太多,都已经有十岁以上了,果然进度也差相仿佛,至少也学到了周天子东迁。 嬴政若有所思地点头,走了几步,忽然问道:「你们知道我大秦若得天命,代周而立后,你们的去向么?」 四位公子和阴嫚迅速交换了眼色,不太敢说。嬴政便直接点名:「扶苏,你说。」 扶苏不敢怠慢,也不敢假装不知,赶紧回答:「臣早听王上教导,将来六王若能归降,便效周天子分封,将他们封至南方蛮夷之地,为秦开疆守土。臣等为秦公子,亦应如当年周室诸姬氏一般分封在蛮夷环绕的地方,以拱卫中央。」 他们都是排行在前的孩子,十岁也已经懂事了,对这件事难免怀着忧愁。当年姬氏和姜氏各率部族四散立国,与戎狄苦战数百年的歷史,听起来很振奋,也很热血。 但是哪有好好得一块关中的封地,或者哪怕是将来得一个齐楚赵国的封地来得好呢。 那是真要豁出命去,率人血战的呀。不要说这些诸侯了,就连周天子在天子六师还没有丧失的时候,也没有停止过征战,甚至有天子死在南征的路上。 要是封在那种蛮夷之地,这恐怕就是他们的日常了。大王在几年前说过让公主去更遥远的蛮夷之所在,公子倒不必去那么远。但即使如此,公子们传说中要去的西域,同样是蛮夷之邦。 他们倒也不是所有人都没有血战立国的憧憬,但各自的生母根本不愿意孩子吃这样的苦,私下里唉声嘆气叫他们看在眼里,心里就更倾向于争取一个好封地,不要去远方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嬴政看出来了,为此很不悦,沉下了脸色,五个孩子都吓得一抖,差点就要请罪了。 嬴政也是及时想起来那些育儿书的鸡汤,好歹没斥骂出声,只是声音更冷肃了:「天下之地有限。寡人有意,无功于国者不得封爵。你们纵然是秦国公子,将来若是无功,也不会得到封地。」 他脚步未停,五个孩子也不敢停,半晌,阴嫚自己没敢作声,使劲给胆子最大性子也最活泼的弟弟公子高使眼色。公子高鼓起勇气,问自己的父亲:「臣有一问。今国中又行变法,上月芈八子与陈氏女竟得封大夫。臣若无军功,也能与她们一样吗?」 这涉及到国事了,他没有自称儿,而是以臣自称。 芈妙和陈苇联手把硫酸铵弄出来了,量还不多,上一季的小麦施肥之后,试验田的四百多斤涨到了快七百斤。虽然还没有大田的数据,但已经足以封爵了。 嬴政见公子高问到这个,想到硫酸铵的产量虽然不可能太高,但在官田里用起来,也足以把总产量拉高一截。更难得的是芈妙和陈苇两个人,她们还有无限的可能,心中喜悦,不由浮出笑意,轻轻颔首:「自然如此。」 这下五个人都有了紧迫感。如果不想去那个蛮夷所在地,那就要好好学习了。 嬴政的考较却还没完,他停住步子,又叫扶苏:「你画出那身毒的地图。」现在他要求的不是孩子们幼时所学的大略地图,而是更详细的地形图,随着考问有时还要加上农业和矿产分布。 扶苏赶紧回忆了一下,见父亲让他当场就画,寺人连树枝都折了递过来了,只得接过,在地上画了起来。 幸好他学得不错,在父亲和弟弟妹妹们面前没有丢脸。 但还没完。嬴政又问五人:「既学过周天子分封事,又学到了周室东迁,那么你们在图上指划,若是将你等兄弟姊妹和六国诸侯分封到身毒,要如何划分封地?」 现在他们对身毒只了解地理,风土人情是两眼一抹黑,就算嬴政从后世弄来资料也是一样,谁让有完整信史的国家不多,而身毒不在其中呢。如今身毒存在的孔雀王朝还算是留下了书面记录,但细节仍然不是很清楚。 所以要从这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各方面来分析显然是不可能的。公子和公主们围着这张地图,开始从河流山川的走向琢磨,苦思冥想。 嬴政从扶苏开始点名,听他们硬着头皮说出的答案,说不上是满意还是失望。 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分析到这个程度,硬说他们愚笨肯定是不对的。 而且他吸收了教训,把年长的孩子放到身边,以韩非为师,再辅以其他老师,亲自盯着他们的成长。为的是避免像歷史上的扶苏、刘据等太子一样,在父亲没注意的时候,所学所思已经和君父不是一条路了。 他不知道歷史上的自己为什么要让淳于越做扶苏的老师,可能那时候他对儒家还没什么想法吧,儒家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又不是只让儒家的人当公子师。 但他忽视了孩子本是一张白纸,而他没有干涉别人涂沫作画,又怎么能期待最后的画作与自己希望的一致。 现在,几个孩子的成长他还算满意,「术」有不同的老师教导,而「道」则只由韩非来传授,还有他不时的询问和教育,完全没有长偏。 但是他前面特意提到了周天子分封与衰弱的事,再问到如何分封,他们竟然都不会想一想其中的关联吗?他也不知道是自己要求高了,还是这些孩子确实只是中上之姿,没有达到他的要求。 尤其是这个问题,他在几年就问过李世民。 李世民看了看地图,说:「你们秦国齐国和楚国,嗯还有赵国,一开始的位置都不好。齐要跟东夷作战,楚和秦地位都不高,封国也很小。但是你们能向夷狄夺地扩张,这就比那些分封到好地方,却夹在诸国之间难以扩张的诸侯强多了。哎,三晋之中,韩国也是吃了这个亏啊,吞了郑国之后就没法动弹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哪怕让六国诸侯和功臣集团多占一些肥沃的土地,你们嬴氏子弟也要把他们围在中间,而方便自己扩张啊。」 好吧,李世民本来就是盖棺论定的军事天赋出众,而且在后世更长了见识,不能拿他比。 嬴政说服自己,就算他自己十三岁的时候,没有去过后世,可能也不会想太多。 儿子不是笨,这是正常人。 但还是心里冒火,他已经这样提示了为什么还是听不出来? 这个样子真能接过他的位置,掌控将来那个来之不易,前无古人的新生帝国吗? 他未予置评,负手继续前行。扶苏五人不知道自己到底过关了没有,颇为紧张地跟在后面。 嬴政又有些对自己的失望。 他今天没有在殿中问对,而是把儿女叫出来散步,其实是想让他们不要太紧张的,只当是父亲与子女间的闲谈。 但是,终究还是变成了这样。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实在做不到与他们如平常父子父女般的亲近温和。他自己就没有经歷过,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做。 到底要如何教养孩子,这是个他从后世找了许多资料,终究也没有答案的问题。 正想着,他脚下一个踉跄,不是他没站稳,而是地动了。 惊唿声响成一片,身后不知是哪个孩子子撞到了身上,嬴政反手一捞抱住,又转身将够得着的孩子都搂了过来,喝道:「不要慌!我们在开阔地,不许乱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不在殿中,身边也正好没有假山古木,正是最安全的所在,只要原地等候就行了。 公子高抬头眨巴着眼,看见父亲皱着眉观察四周,便趁着父亲不注意他,向扶苏挤了挤眼睛。 扶苏在踉跄中被父亲宽大的袍袖煳了一脸,刚拉下露出眼睛,就看见弟弟的怪样,不知怎地,他一下就理解了高的意思,不由也向公子高一样,悄悄往父亲身上靠了靠,抱住了父亲的腰。但他已经十三岁了,这么做来还有点害羞,小脸不禁一红。 阴嫚这个女孩儿跟他们就不同了,本来就害怕,出于本能一下就扑向了父亲,被嬴政捞起来抱住,顺势就紧紧搂住了脖子。 年纪最小的两个直接站立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更是什么都不管了,抱住父亲的腿不放。等嬴政回过神来,他已经像棵树,树上攀满了猴。 本要训斥不成体统,但大地还在晃动,他终究没有开口,勉强装作不知,任他们攀住自己。这于他,到底也是一种新鲜的感觉。 咸阳确实只受到地震的影响。这次的大地震除了死人之外,最大的影响乃是刚种下不久的作物毁了不少。咸阳这样受影响的地区还好,大部分能作补救,震源地带基本上这一季就绝收了。 不过造成的影响,应该没有歷史上严重。那时民大飢,是因为人们普遍种一季,地震时还没有收穫,一年都没有粮食可以吃了。而现在冬小麦已经收了,下一季绝收的地方,补种马铃薯,少饿死一些人还是能做到的。 加上不少人真的做了准备,带了一点粮食跑出了屋子,官府再稍加赈济,这场曾经在史书上记为「民大飢」的天灾,杀伤力已经降到了一个在当前水平下可以视为常规灾难的水平。 嬴政让史官详细记载了地震的中心,受灾的情况,以及受影响的地方。 史书他要多印,多找几个地方存放,让歷史可以更详细的传下去。 说不定还有子孙能有他的机遇,就不用像他这样,对着史书上语焉不详的记录头疼,大范围缺乏针对性的准备了。 第72章 财帛动人心(汉) 元朔三年。 李广被刘彻摁在雁门不动弹了。 这个时间点, 秦汉两朝的火炮还在研制中,刘彻跟嬴政不断交换技术进度,但工匠都是从头做起, 看资料他们觉得很快能弄出来, 但实际上手才发现, 他们离明清都还有技术代沟呢。小问题层出不穷, 都需要从头一一解决。 一时指望不上火炮守城省些人力,那只能把守城一流的将领派到匈奴会入侵的地方去守了。 刘彻还特意敲打了一番李广, 省得他老是惦记着立功封侯, 又冲出去让匈奴给俘虏了。 匈奴的军臣单于在这一年死去, 儿子和兄弟争位, 儿子不敌而逃奔汉。刘彻已经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并且知道他降了数月就死了。不过他没有太上心,如果军事不利, 以后这个太子还能做个对匈奴的筹码, 可他都知道将要对匈奴取得大胜了, 就懒得管这个命不长的病鬼, 死就死吧。 不浪费他带回来的药了。 虽说对匈奴不能一战而定, 但刘彻现在的心思是真的不在用纵横术分化他们上了,他就想什么时候点出火枪的科技树,彻底让他们能歌善舞就行了。 出使西域的张骞也正是趁着这次匈奴内乱穿过河西走廊,准备经陇西回长安復命。 他已经离开十三年了, 再回汉境, 竟生出人非物亦非之感。 头一天他以为这只是自己离开太久的心绪所至,毕竟也不过是十三年, 人有离合,但事物却是不该有什么变化的, 如今是一个节奏很慢的时代。 比较令人惊奇的,是他刚回来与官府联繫上,当地官员就是大喜,道是等他许久了,陛下一直在问他的行踪。才吃了个饭,又告诉他,天子已经封他为博望侯,让他尽快回长安。这让他不太理解,好像朝中这就得到消息了似的。 晚上停留在驿站休息时,张骞则觉得「物非人非」之感可能不是自己多愁善感所致。 驿丞引他进入了驿站最好的屋舍,张骞依稀还记得自己出使时同样住过,十三年过去这里显得旧了一点,别的没什么改变。 可没多久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屋角,吃惊地走过去,在那面映出他全身的镜子前左看右看,甚至还扭过身看了看背后。 被风沙摧残的皮肤和白髮都清晰可见,整个人从发冠到靴子一毫不差。他就离开了十三年,大汉都出了这样的宝物了? 正惊异间,驿丞亲自带人送来了饭食,巴结地向他介绍:「这是玻璃镜,乃是少府所出,价格贵着吶。陛下说我们这里是使者来往必经之地,特意赐下,放在这里让使者整理仪容。」 张骞已经看到了,全身镜旁边还挂了木牌,上面写着警示,要是弄坏了镜子需赔偿千金。 他现在还真赔不起。 远道而来,驿丞又安排了热水给他沐浴,亲自端来几样小物件,一一向他介绍:「这是皂液,洗浴时擦一些,极是清洁。这是羊脂膏,原是秋冬用得多,我见博望侯从西域来,皮肤嘴唇都有干裂的迹象,便自作主张取来,君侯试着用用看。」 「这都是什么地方出产的?是这几年刚出的物事吗?」 张骞已经确定了,他确实已经落伍了。 果然,驿丞告诉他,这些都是夺来河南地新建的朔方郡所出,其实还不是他们的主要产物,而是毛纺业的副产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真正生产的其实是毛衣。现在天渐热了,厚毛衣穿不着,君侯要不要买一件薄毛衣穿在里面?」 「哈哈,毛衣我有,已经卖到匈奴那里了。」他身上就穿着一件吶,还是匈奴人送他的。 驿丞走后,他除去衣物浸入热水,舒服地泡了一会之后,挖了点皂液涂在身上,滑腻腻的。又往头上抹了许多。 擦洗之后,确实觉得去污能力比过去所用强一些,尤其是他用的这个还有点淡淡的香气,想来也不是普通货色。 沐浴之后,再在唇上、手背上抹了那个羊脂膏,张骞自己摸了摸,满意地点了点头。 要是上次出使时就有了这个,他肯定要多带几坛。路上不但自己能用,少受点罪,还能用来贿赂匈奴人。用小罐子挖出一些送人,就能换来不少方便,比钱更有用。 换下来的毛衣已经穿出味道了,还是股羊膻味。张骞拿在手上没扔,若有所思。他原来想从羌人的地方潜回国内,没想到羌人已经被匈奴控制,使得回程时又被匈奴扣押。要不是这次匈奴内乱,他也不能逃回来。 一路上纵是他胆大沉着,也难免焦虑心急,所以很多事情没有细想。匈奴人给他毛衣,告诉他是汉人卖过来的,他就穿上了,不过当作寻常。汉人手巧也是正常的事情,无非是靠近牧区的地方麻纺得少了,毛纺得多了而已。 现在回来了,再看这毛衣,看着所谓「毛纺业的副产物」,张骞就不免想起在匈奴的时候,看见的那浩浩荡荡的运羊毛队伍,还有对他态度明显友善的几个匈奴小王,话里言外的意思让他回来之后多加照顾。甚至有人给他透消息,帮助他逃跑——都不是他主动交好贿赂的,而是对方主动。 他当时当然是笑着应和,但实际上根本没明白能照顾他们什么玩意。他们却是理所当然觉得他应该知道似的,也没有多说。 现在他灵光一闪,突地懂了。 这羊毛肯定不是随便买的! 不同的部落必然有不同的限制,与汉关系尚可的部族才能得到配额! 那些大部族大概是不在意的,但是连作为首领的小王都不会太富裕的部族,这杀羊之前还能做一波羊毛的生意 ,简直是天赐的财富,怎么可能不眼馋。 怪不得,怪不得,他在被扣押时得来的情报,说是今年争位的伊稚斜单于率人攻打雁门,众多小部族却不像以往积极。 他本来以为是伊稚斜得位不正的缘故,呵,说到底,是财帛动人心啊。那些部族以往跟随单于入侵,多少也能分点战利品和汉人奴隶,但既是小部族,分得的赃物也不会多,还要牺牲自己的勇士和青壮。 现在卖羊毛就能得到好处,为什么还要得罪汉人而追随单于呢。 帐谁都会算,单于虽然有权威,依然能号令匈奴部族,但积极响应奋勇向前,还是比着下限出人缩在后面敷衍,那就不是单于能处处管到的了。 出使十三载的张骞心情激盪,在屋中来回踱步,走到镜前不由又看了一眼,镜中人容光焕发,实是神采飞扬。 又细细想了一会,张骞坐下便让人笔墨侍候,他要拟文上书,将示好的几个小王告之朝廷,暗中加以笼络。现今大汉已经夺回河南地,可见军威日盛,汉匈之势已经逆转,迟早将有一大胜。但大汉也很难派人占据更广阔的草原。张骞这时候哪怕放飞想像,想像到匈奴退出漠南,但那不是还有漠北王庭嘛。 更何况广阔的漠南,汉人也根本不可能全数占据,到时仍要拉一些打一些,羊毛就是很好的控制工具。 笔墨上来,张骞又吃了一惊:「这是?」 驿丞派来的僕人禀告:「这是京中传出,本地也开始做的纸,只是不如长安纸洁白挺括,驿丞说京中的纸刚好用尽还没有运来,只能请君侯将就一用了。」 「无妨……这是用什么所制,价值几何?」 张骞磨了墨,在纸上试了试笔锋,很满意。就听那个僕人说:「只知道大约是用草木树皮所制,南方还可用竹。我们这里的纸价百张三百钱,南方竹纸更便宜些。但若是长安纸就贵了,得有千钱呢。」 张骞觉得现在这纸就挺好,虽然黄了一点,糙了一点,但墨并不会晕开,摸着也算光洁。这个价可以的。他又看了眼乖觉的驿丞一併送来的书籍,翻开几页,不由失笑。 「一去多年,我竟成了少见识的乡鄙之人了。」 有这样的纸价,书价也会便宜不少,虽然不能天下人尽有书读,但也必将超越前朝,数十年后,朝廷何愁人才。 却又听下仆言道,公文并不由驿站发往长安,而是发到郡中,太守那里有「电报」,顷刻之间就能将文书传入京城。这是何物,张骞这下是连想像都想像不出来了。 他的回归之心愈发浓烈。他想尽快回到长安,将一路见闻说与朝廷知晓,想知道京中还有哪些变化,想参与到汉匈之战的对局之中,还想……还突然想把这十三年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做成这么一本书。 起个什么名好呢? 立功立德立言,张骞自信立功这一项已经成了,立德先放一边,这不是自己说了算的,若是能写成一本流传后世的书籍,立言也算是成了。 回长安的一路上他都在琢磨这个事,放弃了几个名字之后,最终回归了一开始想到的最朴素的那个书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就叫《西域记》吧。 刘彻接见了张骞,听了他的禀报和对未来用羊毛控制匈奴的构想,一片和谐的气氛中,张骞趁便提起自己想写书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天子的脸色有点微妙,但并没有反对,最后甚至好像还在忍着笑,弄得他一头雾水,回去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讲错什么话了。 却不知刘彻立刻喊话李世民。 「你们《大唐西域记》被抢注了哈,现在是《大汉西域记》了。」 李世民不在意,张骞又没跑到身毒去,名字抢了就换一个呗。《大唐身毒记》也不错。 元朔四年,三月。 唿淤骑马奔驰在草原上,避开了几个部族的牧场,绕了不少远路。 有时候远远看见有羊群的影子,他也会迅速绕开,避免被人发现。 二月底就出发,三月下旬,他才到了曾经匈奴人的牧场,现在汉人的朔方城。 快到的时候他才放松下来,不再避着人。因为这里商队云集,有些被夺了牧场的匈奴部族也同样赶着大车过来买茶叶。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到五月里剪了羊毛之后,这里才真是沸反盈天,各种口音吵得人头疼。 但唿淤没有跟商队一起来,一个人骑着马还是很显眼,所以他快到时就找了个商队,说自己跟部族的商队走失了,请求随行。 一个警戒心不太强的队伍接纳了他,到了朔方城,他说去找自己的部族才分开。 他当然没去找,而是去求见朔方郡的郡守,他有重要的消息禀报。 朔方的郡守不是别人,是没做成国相也没死的主父偃。 刘彻不太想平白失去一个人才,但主父偃这性格实在是有取死之道,所以他打算挽救一下看看,要是非得作死那就死吧。 除了明言警告了一番,他没让主父偃当国相,也没让他去查诸王,而是让他来朔方做郡守。有什么脾气对匈奴人使嘛。 主父偃是有些恹恹的,他跟项羽一个看法: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人生无趣啊!不让他回家乡显摆,而是来边境跟匈奴打交道,真是叫人扫兴。 匈奴懂个屁啊。 不过他也不是提不起兴致就不干活的人。相反,人到中年贫困半生才得到富贵掌握了权力,他是以十二分的热情来工作的。 唿淤求见,他就算在午间小憩,也立刻起身接见。 要不怎么说他功名心强呢,来这也就一年左右,不等人翻译,他已经听懂这个口音很重的健壮的匈奴青年在说什么了。 「右贤王怨恨河南地被夺,四月间预备来攻?」 唿淤可听不懂汉话,等翻译了才点头,又说了一串句子,却是将自己的部族报了出来。 主父偃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陛下早有警告,右贤王报復进攻的事不能令他惊讶,倒是包括唿淤在内,已经有六拨匈奴小王派人来报告的这个情况,令他暗暗生了惊讶。 不过他没有对唿淤说起其他部族的事,只是和蔼的答应他的请求,不会因为他们的部族被迫参与其中而记恨,若是抓到他们的勇士,会在私下里释放,然后就让唿淤去休息了。 当然,规格还是上等,因为来报信的小王不放心,派来的往往是自己的亲儿子。 「羊毛……财帛动人,竟至如此。」 汉匈尚在敌对,汉军刚刚起势,还在相持阶段,这些小部族就为了羊毛的配额,偷偷前来报信。将来若有大胜,这些匈奴部族想必会果断投汉吧。 主父偃负手出了会神,令人备马,他要去朔方的毛纺厂看看。 毛纺厂的负责人自然还是魏商,他赴任以来,兢兢业业,把个朔方建成了毛纺中心。 这里跟赵常的老家一样,除了牧场多牛羊多,还有矿多。 刘彻拿着矿产分布图指点江山,很快让人在朔方也建立了铁官,老规矩炼焦炼铁炼钢三管齐下,炼焦产生的煤焦油拿到提炼羊脂膏,加上毛纺厂,朔方城很快成为热闹繁华的边境大城市了。 主父偃来了之后最关注的是防御,然后是搜集匈奴情报,做好与匈奴的通商——他学纵横术,既然来了这里,当然要为下面的战事以及战事后的分化做准备了,这是他本职。 所以毛纺厂的事情,一般是魏商报上来什么,他看着没问题就同意了,还没有亲自去看过。 直到今日,看到匈奴小王不仅不因为牧场被夺而停止卖羊毛,更是为了羊毛生意冒险来泄露军机,他才起心前往。 其实不是为了看自己不熟悉的毛纺厂,而是为了表达态度,勉励魏商几句,让他继续做大做强,免得匈奴人的羊毛卖不动,坏了下面的计划。 对了,魏商前些天报上来的扩建之请,本来他觉得没必要,是打算放两天后否了的,现在看来不必,要扩,要大大的扩。 魏商不知道因为匈奴右贤王含愤报復的一场军事行动,引得匈奴一群小王报信,惹得太守主父偃对毛纺厂看重,本来不打算拨的钱已经准备拨下来了。 他正在勘测准备扩建的地址,因为匈奴人卖过来的羊毛越来越多了,而朔方郡又缺人,所以他准备把人力改成水力。 这段时间他也没闲着,早在上谷郡时他就定下并修改了多次厂内制度,好处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了,毛纺厂开始运转之后不用他耗费精力多管,他只放了一半精力在经营管理上,另一半精力则用来与工匠一起钻研水力纺织的机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天子所赐的图书上有图样和原理,所以不算太难,但需要他和工匠一起动手,因为工匠根本看不懂原理,而他又不会工匠的手艺。 主父偃在毛纺厂就没见着魏商,女工们不仅有汉人,还有当初被俘虏的匈奴女人。一个个头也不抬,专心致志地操作着机器。 主父偃知道这是魏商定的规矩,任是谁来也不能停工。所以他也没有多加打扰,见魏商不在,问明去处,然后找到了水边。 那里建起了一个临时的屋子,有人看守,魏商得到通报后匆匆迎出,主父偃下马笑道:「你忙的好大事业,听说这数月都守在这里,连家也不回了?你妻有孕在身,岂不怨你?」 魏商呵呵一笑:「吾妻深明大义,知道我在忙的事于国有益,还令家中婢女传话,道是一切安好,不必忧心,叫我专心做事才好。」 「你上书说要扩建,就是因为这个什么水力机造好了么?我来看个分明,才好定夺。」 魏商一喜,知道拨款有望了,忙引着他去看。屋里不仅有纺纱的机子,还有一台水力织布机。 歷史上的工业革命,棉纺业后来居上,胜过了毛纺,就是在机械方面胜过一筹,珍妮纺纱机用在毛纺上不如用在棉纺,而骡机也更合适用于棉纺。不过时代发展到21世纪,嬴政和刘彻都看出来毛纺业对他们控制匈奴部落的好处。 商业这种事,在己方被压制的时候没大用,但自己占据优势的时候就好用了。秦时不必说,匈奴还没成气候,说来也是边患,赵燕秦等国都得筑长城守边,但实际交战中都是被压着打的。更是连个共主都还没出,正是适合用商业手段拉拢分化的好时候。 刘彻这里,则是知道自己终将取得大胜,匈奴有了共主,汉胜之后本也招揽了不少降汉的部落,有了这一种手段自然会锦上添花。 工业革命时期没有合适的机器又怎么样,他们有这个需要了,那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么。 刘彻自是去找了人,出资立项,花了点小钱,让人在歷史的下游重新设计了合适的机器来用。 也不求多好,能用就行,先以量取胜,再说其他。 主父偃进屋瞧着那也被称作骡机的机器就暗道一声侥倖。 幸好他没嘴快。 他还以为骡机是用骡子牵引的机器呢。真是,好端端的叫什么骡机啊。 说起来骡还是他在长安才认识的牲畜,这是马和驴的杂交,体力与耐力都很好,适合拉货。不过驴虽然古已有之,但其从西域传来,数量不多,一般人都不一定见过。是天子前几年让人辗转从西域引进繁殖,才在长安附近多见人使用。 骡更是今年才开始大量培育,要不是他见识广,听到骡机都得问一句什么「骡」? 主父偃以为机器要用骡子拉,本来还在想扩建之后要是用得多,得从长安申请一批骡子过来。 这要嘴快,还不让人背地里笑死。 转着看了一圈,他也看出些名堂了,这玩意竟真是用水力推动的。他在毛纺厂当初看到纺纱机上有近百个纱锭就已经吃惊不小,现在看着这个脸都木了。 数不过来,直接问:「多少个纱锭?」 「初造了三百五十个,准备再造一个三百七十锭的试试。若是可以,扩建之后就定下了。」 另一台机器也是用水力驱动,同样有人在操作,纵是他这个太守来了也没有中断。 主父偃按了按太阳穴。 他家贫。婚后靠妻子织布换钱为维持家用。虽然他不关注这样的小事,但时间长了他对织布的效率是有数的。虽说家里织的是麻,这里织的是毛,但道理应该一样。 纺线就不说了,他家没有纺车,但他也知道一个纺纶带一个纱锭,跟同时带八十个纱锭的区别。更不要说现在这个三百多纱锭同时转得人眼晕的成果了。 而织布呢。可怜他妻子日日坐在织机前,那织布的速度,可能跟那台水力织布机差了有几十倍之多吧。 主父偃沉默了一会,不知为何轻轻嘆了口气,道:「钱我会尽快拨下来,你也尽快建成,尽快……尽快吧。」 他想的是若多几个这样的织机和纺机,天下恐怕就没有衣不蔽体之人了。 魏商可是实际得多,他在上谷郡就隐隐有所得,现在更是想明白了一点:东西造得再多,也是得有人买的。 没人买堆在库里的,那叫积压,那叫亏本。为了收匈奴人的羊毛得扩建,但扩建后的产量大增,东西总得卖出去啊。 所以他还在钻研书本,想多弄点产业出来,可惜弄这水力机就耗了老大的功夫,一时没有头绪。 他的计划是多弄些产业,像毛纺厂一样,提高给这些做工的人们的工钱,让他们有钱去买其他的产物。 这个道理,他在给陛下的上书中都写到了。陛下也很明事理,让他放手去做,并且他知道连铁官那边的工钱都涨了不少。 所以毛线制品除了军中採购和卖给匈奴人,毛纺厂自己的女工和铁官的工匠也是一大客户源。再加上毛线比成品便宜不少,又有许多平民妇人买了回去自己织。 魏商制造骡机准备扩建,并不是头脑一热的举动,而是在详细记录了近一年的羊毛产量、销售额和客户来源之后才做的决定。 不然扩建是扩建了,羊毛数量跟不上,或者做出来卖不掉,叫人笑话是小事,他这个官恐怕也当到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织布机也是一样的道理。原本毛纺厂主要产品是纺出的羊毛线,织出穿在里面的毛衣。羊毛布料不太受汉人的喜爱。平民嫌贵,富人穿不着,花色没有缎好看。 但匈奴人很乐意买回去用,大大小小的王们愿意用羊毛由取代一些毛毡。如果是染色漂亮的卖得就更好了,那样汉人也会愿意买。 所以在没在书里找到新产业之前,魏商先弄了个染坊。 不过光是匈奴人买也用不上水力织布机,主要还是长安的天子下了任务。 据说是天子准备把羊毛布卖到海外去,已经在打造船队了。听说在海之彼端有大国,极类中国,好用羊毛布料,喜爱大汉的丝绸。 虽说路途遥远,大汉的船一时还不能至,最多运到身毒,交给当地的商人转卖。这样转运过去,羊毛布料卖不出丝绸的价,性价比不算高。但胜在用得多,销得多,而羊毛织布机织出来的羊毛料又便宜。 魏商隐隐有所觉,这是天子为了消耗羊毛布而想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消耗羊毛布呢?自是为了让匈奴人能一直给大汉卖羊毛啊。 宁可少卖点丝绸,多运点羊毛布出去,也要让匈奴能追逐羊毛的利益,最终投入到大汉的怀抱。也难怪长安那边的意思,是要把羊毛布再做精良一些,能让贵人也入眼和喜爱。 这让魏商生出隐秘的自豪。他这小小的官职,虽然行的是工商之事,却也是事关朝政,自有他的用处。 他必不能让朝廷亏本,等他闲一点下来,别的路走不通,他就带人去研究那个提花机,还要让布料更符合时下的审美。 应该能织出绚丽的毛毯,这肯定比单纯的羊毛布好卖得多。 第73章 朔方的移民们 大汉的翕侯赵信并不知道他是因为歷史上后来在出兵定襄北征时吃了败战, 復降匈奴,才被天子放在了朔方的。 毕竟刘彻不能一杀了事,他这种匈奴降将本来就有千金市马骨的意义, 没犯事时一刀杀了, 未免惹降人不安。但刘彻也不能放任他被俘投降, 因为他确实在汉军日久, 对汉军的建制和战斗力都有比较深入的了解。 所以,刘彻干脆把他也放在朔方城了, 连同他带着降汉的部族一起。如果在朔方的战斗中他还是失陷被俘, 那就是命。 因为不知道这么多, 所以赵信现在过得是意气风发。 他早就不穿匈奴人惯穿的毛皮了, 今日未穿官服,只着一领纱袍,上着金银色火焰纹印花, 富丽堂皇, 十分衬他如今身份。 迈入那个僻静的太守私人宅院时, 在院子里松散筋骨的唿淤第一时间并没有认出他是个匈奴人, 只当是太守派来的使者。 正要行礼攀谈时, 赵信张嘴就是一串带口音的匈奴语,唿淤这才反应过来,惊唿:「你是我们匈奴人?」 赵信哈哈大笑,行了个匈奴礼节, 先报了自己原本的部族名, 然后道:「我原是匈奴小王,如今是大汉的翕侯, 起了个汉名叫赵信。你帮个忙,把来报信的人都叫过来, 我同你们说话。」 来报信的已经有七个人了,唿淤返身就去把人都叫来,盘腿围坐在一起,听赵信这个前辈说话。 赵信端起面前的酒碗饮了一大口,抹了把鬍子上的酒渍,说起自己最近的生活。 「陛下将我调到朔方,让我的部族也在这里放牧。你们也看见了,我们这样归属于大汉的部族,卖羊毛是不受配额限制,有多少收多少。」 他这话顿时引起了一片羡慕的吸气声。 「族里的女人要是男人死了没有人收继婚,族里安排收毛线来织,也可以过得下去。实际上有男人、儿女也都长大的老妇人,闲着没事也在织毛衣。一件尽赚数十钱,攒下来买小麦,冬天就算有白灾,羊成片的死也不会饿死。」 赵信又掸了掸自己从长安买来的锦袍,得意洋洋地道:「我为翕侯自有封地,但真正赚钱的,还是自己部族的羊群。怎么样,听说你们原来的牧场都在这里,汉人胜了之后跟着右贤王跑出去,现在分不到好牧场了吧?」 这些匈奴小王的子嗣都现出了苦色。 也不都是河南地逐出去的,也有现有着一片不错牧场的部族。但是他们抢不过大部族,纵是剪了羊毛也没法卖到朔方,而是被大部族便宜买去,然后再转卖给汉人。 他们不愤,但匈奴人用刀子说话,打不过就只能忍了。 唿淤没说话,另一个叫浑勒的汉子叫起来:「翕侯的意思,是让我们跟你一样,也降了汉,到朔方来生活吗?」 赵信也不废话,点头道:「是。太守已经上书天子,得到允准,只要你们归降,就在河南地划牧场给你们,不设配额。我晓得你们做不得主,只要你们带话给你们的王。如果愿意再来个信,右贤王攻城时与汉军配合,立下功劳才好说话。」 对那些逐出河南地的部族来说,牧场是个大诱惑。而对所有部族来说,羊毛配额是个更大的诱惑。这不仅意味着他们可以扩大羊群,尽量的去卖羊毛,也意味着他们可以压价收购远方那些没有足够配额的部族的羊毛,再赚一笔转手的钱财。 人脉广的话,后者说不定比自己养羊还赚。 唿淤一咬牙,已经决定回去说服父亲了。他恭敬地向赵信行礼,和其他人一起,你一言我一语,详细问起赵信和他的部族在朔方的待遇和日常生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赵信心中大定,知道这个功自己立定了,问得多才是真有意。 多美的事啊,不用上马厮杀,穿着华美的锦袍来跟同族炫耀一下自己的美好生活,就立下了一桩偌大的军功,可以增加封户了。 而且他实打实的没讲谎话,对得起这些同族。实际上让他们投汉,他说不定还要吃点亏,因为羊毛生意会被他们分去。 他现在的身家远超于同层次的侯,就是因为他还有自己的部众,有不受配额限制的羊毛生意。也就来了不到两年,一年两季的羊毛生意,他的部族自己的羊群都没扩大多少,光是收购再转卖,就人人富得流油,对他这个王敬服无比,誓死效忠。 他当然也是大富。毛纺厂扩建,除了官府拨款占一部分,私人也可以投资,份额比较小就是了。他当即就找魏商请求入股。 入股之后他去看了那个骡机和水力织布机,眼睛都看直了。 草原上生长起来的匈奴人,只知道汉人工巧,只知道牛马力大,哪里知道人工之巧,竟能夺天地造化为己用。 就用川流不息的水带动机器,一台机器就能同时纺出三四百根线。人家看的是能省多少人力,赵信看的是:「老天啊,这得收多少羊毛才跟得上机子,我子子孙孙都不会穷了啊!」 所以他才会这么大方,劝这些匈奴部落投汉,不在意他们分走自己的生意。 就扩建之后的毛纺厂,有多少羊毛吃不下啊。 四月,匈奴右贤王率军来犯朔方郡,汉军早有准备,更是得了情报,半路伏击,右贤王军大乱。乱中更有十数个部族忽然反水背刺,全族背匈投汉,右贤王出师未捷败局已定,未到朔方城下已经士气溃散,只得罢兵而归。 汉匈年年对峙,一直是匈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李广那代将领纵是勇武,战阵上不吃亏,胜利也只是将他们逐走罢了。 只卫青夺河南地一战,匈奴算是吃了个大亏。但饶是如此,去年和今年,匈奴袭扰雁门、代郡、定襄、上郡诸地,便是汉有防备没得到多少好处,但汉军还是只能行驱逐事,不能出塞远击。 匈奴来去如风,依然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少数不愤出击的将领要么追赶不上,要么反而被击破,仅以身免——这真的不是在说李广,这是汉军的常态。 所以右贤王原以为汉军不会追击,退去也退得从容。岂知刘彻既早知他要来,又怎会放着卫青不用,白白让他跑了。原本歷史上是在这次袭击之后的第二年,他令卫青还击匈奴,取得大胜。而现在,汉军早已经部署在朔方,领军之人也正是卫青。 卫青在右贤王行军途中伏击时并未用上全部军力,另有一半精兵按兵不动,待匈奴退兵扎营后才追击而至。右贤王不料汉军有这样的行动,匆促间弃了饮酒的金杯,上马急奔,虽不能说仅已身免,但亲自统领的部族也丢失了大半,金杯也成了卫青的战利品,被他派人送回长安奉于天子。 这一战,因为是匈奴出击,汉军迎战,俘获的财物没有元朔五年丰盛,但杀伤的匈奴精壮更多。 卫青清点收穫时,思考再三,发电报向天子请命,请求大军略作休整后,再出朔方,这回深入匈奴境内,取得更大的战果。 不是因为他对俘获的牲畜数量不满,也不是他贪功。而是这次军功有老大一块得分给主父偃和赵信,原因就是他们成功策反了右贤王麾下许多小部族。 战后卫青审过俘虏,也问过那些反水的匈奴人,得知还有很多类似的部族心怀犹豫,虽然这次没有行动,但也跟他们私下里有来往。 右贤王吃了这个亏,被背刺了一个狠的,回去肯定要整顿内部,到时这些部族恐怕要被清理一次,亲汉的首领会被杀死,换其他人上位。就算全族都有心投汉,在匈奴那里也讨不得好。再想有这样的里应外和就不容易了。被清洗的部落也会震慑其他人,大汉保护不了心向自己的匈奴部落,那还凭什么引人来降。 他必须趁这个时机杀出去,给那些动摇但还没有行动的部族再加个砝码,让他们更积极的投向大汉。 不得不说,卫青真是太喜欢电报这仙器了,一点功夫不耽搁。他上午发的电报,心里估算着——陛下得信之后内朝议事;议定后第二天召集外朝定夺——嗯,他第二天早上就守在电台边,饭都在那吃的,果然第一时间守到了长安的回电。 准。 卫青心中大定,便在朔方备战。没想到未过旬月,天子使者自长安来,持印信入军中,宣天子诏,将他拜为大将军。 这是电报中一点也没有提及的事,卫青毫无心理准备,接过印信时顿感有千钧之重。 这次不俘获右贤王,赶回百万牲畜,都难以报答天子的信重了。 自幼贫苦,在军中更是对战事消耗深有感触的卫青认真的这样想,不愿意大汉在战争中吃亏,怎么也要把花掉的军费补回来一点。 于是,五月间,汉军再出朔方。没想到汉军会追击的右贤王,这次同样也没想到汉军会一鼓作气深入敌境,更没想到上次他的大败让那些原本就动摇的部族彻底改变了立场,一个多月里早已与汉军暗通款曲。 卫青用上了斥候,准确地捕捉到了匈奴右贤王的动向,三个投汉的匈奴小王派人引路,直击右贤王本部。 这一战,右贤王身死,其部俱被俘。朔方的势力向外延伸了一大片,主父偃迅速请命赶来,将那些忠心跟随右贤王作战的部族空出来的草场,分给了投汉的匈奴小王,并承诺只要不背汉,从此他们的羊毛交易就不再设配额。每个部落自己抽丁壮监视匈奴王庭的动向,若有异动,汉军也将助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卫青得封长平侯是正理,连主父偃都因功得侯了,总算平了他那口不得衣锦回乡的怨气。 而还在兢兢业业盖房子造机器,准备把水力毛纺厂好好经营起来的魏商,也分到了一点军功,封侯够不上,官职往上升了。 惊得他怀孕的妻子再三问他是不是借研究水力纺织的理由不回家,其实是悄悄潜入匈奴那收集情报去了。远在上谷郡的好友兼大舅子赵常也写信来问,让他悠着点,孩子还没生呢。 人在厂里忙得昏天黑地,打仗是一点没沾的魏商:这是怎么回事,我真不知道啊。 他没有被调走,而是升为了郡丞,但毛纺厂仍归他管。太守主父偃放话,谁想插手都不行,他就认魏郡丞! ------------------------------------- 朔方城是个与传统城邑不一样的新城。 他的铁官不在城里,但又因为处在匈奴兵锋之下,为了安全起见,铁官所在地几乎建成了一个小城。 自水力纺织厂建起来之后,毛纺厂因为必须有水力推动机器,选址苛刻,所以这个纺织中心也几乎建成了一座小城,用城墙和军队将这些重要的产业保护起来。 为了填充边境,天子迁移了十万人口到朔方,铁匠丁康就是其中一员。 他不是官府名下的铁匠,所以不是作为工匠迁来的,而是被迁移至此后,铁官缺人开始招工。他不会放牧又不想种地,便不顾父亲反对,报了名试试。 身家清白,力大体壮,又略识几个字,丁康自己也没想到,竟然真被招进去了。 他想去铁官当然也不是傻,而是铁官工钱多。至于父亲最看重的土地,丁康也知道土地更可靠,可他是真不想种地。现在在铁官每天固定时间干活,不用操心风雪冰霜,反正按时发工钱,在他看来日子比种地舒服多了。 尤其是最近铁官又涨了工钱,日子就更美了。 今天他轮休,从铁官出来,铁官城里马车很多,他随便叫了个眼熟的就坐上去了,回朔方城父母家中。 父亲托人带信,叫他休沐时一定要回去一趟,也不说什么事,丁康有点犯嘀咕,怕父亲又叫他回去种地。 河南地虽然长期被匈奴人占据放牧,但实际上也非常适合种粮。丁康一家迁来的时候固然心情沉重,但安家后看着这片沃土,到底还是安心住下来了。 丁康的老父亲带着长子和次子勤恳耕种,现在粮食收成好,这里虽然在他们看已经是北方了,但气候仍然可以种两季粮。土地又肥沃不缺水,作为首批汉人移民,他们分到的都是好地。刚收的小麦打下来晾晒了,称一称足有三百斤,比在老家时还出色。 丁父对此心满意足,一心扑在土地上。 所以丁康就特别怕回家听父亲唠叨。 朔方大概是大汉现在最不缺马的城池。丁康坐的这车其实是拉货的板车,没遮没挡的,往往是拉货间隙有空的时候搭个人。正经的辎车贵,能不坐就不坐。 这驾车的还是个匈奴人,汉话说得不错,可能因为他健谈学得快,丁康坐上车他就聊上了。丁康都没问,就已经知道他是上次投汉的匈奴人,不过因为右贤王抽人的时候把他抽走了,所以他是在战中倒戈的,人倒霉受了伤,一条腿瘸了。 「太守是个好人。」这个曾经的勇士诚心诚意地夸赞在朝中有刻薄之名的主父偃,「受伤的人,要是会养马给牲畜治病,就去养马养羊。我这样伤了腿又不会治牲畜的,太守也给了生路,赊了我这辆大车,叫我在铁官城和朔方城之间运货。马也是族里给的,天天跑两趟,也不愁什么。冬天下大雪也不怕,买了粮存下足够吃。」 丁康跟个匈奴人没啥好聊的,嘴上应付着:「挺好,比种地好。」 「比放牧好。羊群说死就死光了,根本不作准的。」这个匈奴人忽然半转过头,面相沧桑,总觉得有五十了,但能被右贤王抽去打仗,丁康觉得应该也没这么老。他正猜着呢,就听匈奴人问他:「你们铁官招人要什么条件?」 「咦,你想去?不用,你这腿肯定不能要。」 「不是我,是我儿子,今年已经十四了。我想先打听着,要是能够得上,这几年让他努力努力。要是能进铁官,那才是真不愁了。」 丁康大摇其头,连连否定:「你们匈奴人不行的,铁官是国之重器,只招汉人。」 这匈奴汉子却不服地道:「我们部族都投汉了,我们也是汉人。」 「呃。」丁康辞穷,他就是个平民,哪里懂什么国家政策,只是摆手不肯承认。这人明明是个匈奴人,说破天也是匈奴人啊,哪里就成汉人了。 平时铁官都再三强调保密呢,让匈奴人混进去,盗走了机密可怎么说。 话不投机,匈奴车夫也不高兴了,默默赶着车把他送到地方,收了钱就走了。 丁康背着提着带回来的东西往家走,路上不停的跟新邻里们打招唿,见人们看向他背着的铁锅,更是自豪地挺起胸,步子却放得慢了。 半个里都瞅见问过他背回来的锅了,丁康才加快步子回到自己家,门还没推开就叫了起来:「阿父,我带了肉回来,请嫂子做了,一顿吃了吧。」 言下之意,可别抠搜切一点慢慢吃,一块肉一大家子吃上三天,还能不能痛快了。 丁父背着手出来,看到他解下来放在地上的铁锅,眼睛一亮,口中却斥道:「买什么不好买这个,挣几个钱尽瞎用了,什么时候才把新屋盖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急什么,先把家里该置办的都置办了再说。你跟阿母把我养这么大,我给你们买点用得上的物什,晚两年盖新屋又怎么了。」 种地的农夫最让人着急的就是这个省钱的劲头。因为手头活钱少,什么都要算着用。他们铁官现在出的铁器已经让农具的价格下来一半了,家里却只买了犁,其他的趁手农具说是要一年一年的慢慢攒。 丁康看得着急,拿了工钱就自作主张,直接从铁官城买了带回来。今年已经是元朔五年了,他在铁官干了两年,工钱没攒下多少,一半用在吃喝上,另一半就全花在这了。 丁父对此又喜悦又生气。本来以为家里都置办齐了,他总该消停了吧,哪知道这货就是个存不住钱的,这个月又买了口铁锅回来。 啪!他在儿子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自己把锅搬到水井边,打水去洗干净。 丁母也出来把肉拎了回去,丁康蹲水井边洗脸,又灌了几口水,好奇地问:「阿父,我本来休沐就要回来的,你特意托人叫我有什么事?」 「你又不是每次都回来,我不叫你,误了事怎么办?」 「到底啥事?」 丁父还没说,丁母把肉放回去后,又喜滋滋地拿了件新衣出来,叫丁康站起来,在他身上比划着名,满意地点头:「这羊毛布还怪不错的。我们家买不起丝绸,做一身羊毛布的衣服也挺体面。」 这是毛纺厂的瑕疵布,大部分被见着商机的人低价批发拿货,少数在本地便宜卖掉。纵然如此,对农具都想攒钱慢慢添置的丁家来说还是有点贵,一般是不会买的。 所以丁康大为诧异。 「到底怎么了!」 「给你说了门亲事。」丁母用「今天中午吃马铃薯」那样淡然的语气说着差点把他震倒的话,还没等他发急,母亲已经自顾自说了起来,「水给你烧热了,去洗了再吃饭,下午我去市里买些家什,你跟我去拿。」 丁康一听就明白,这就是母亲已经满意了人选,两家都约好带人去相看一下了。 他可急了,这地方男多女少,匈奴女人倒是多,他不是不想娶妻,是不想娶个匈奴妻子。 「我只娶汉女,我不要娶匈奴人。」丁康郑重声明。 丁父这时候才笑着给他背上一巴掌,「你一个月四五百的工钱,哪个给你说匈奴女人。敢上门,我叫你大兄拿棍子打出去。是汉女,在毛纺厂做工的,比你工钱少些,也有三百钱一月。你这败家货,人家犹豫就是你到现在也没盖起个新屋,我跟你阿母好说歹说替你解释才答应相一相。你以后工钱都拿回来,我给你存着盖屋,不许乱花了!」 丁康泡在热水里直搓牙花子。毛纺厂的女工多是寡妇,这点没人在意,能说给他,肯定跟他年纪相仿,不是问题。就是父母不知道有没想过一个问题啊,毛纺城跟铁官城不在一处,平常他们根本碰不到面,只能把轮休的日子调到一块才能相聚,这是夫妻应该过的日子吗? 但……丁康自己也明白,一个能跟着他搬到铁官城,给他打理家务日日相处的农家女子,最多有些铺盖织机之类的陪嫁,绝不可能有一个月三百钱的工钱。 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因为他是铁官的工匠才能说到这样的妻子。纵是父亲嘴上还总说让他回来种田安稳,其实心里也慢慢认了吧,做铁匠比种地好。 要是这亲事成了,夫妻俩一个月七八百的工钱,这日子不得上天啊。 想到这里,丁康一头扎进水里,憋了会气才钻出来抹脸。不就是轮休才能抱自己女人么,不算什么大事! 吃饭时,大兄和二兄两家都过来了。丁康大口吃肉,又招唿不太敢伸筷子的侄子侄女:「吃,别想着省到明天。你们今天不吃,我就吃光了。」 大兄丁垦笑着摇头,没管孩子们,而是向丁康询问:「你们铁官招人有什么条件不?」 咦,这问题耳熟,今天刚被匈奴人问过。丁康被问过一次,现在反应很快,立刻看向大兄已经十二岁的长子,丁父也道:「阿完也十二岁了,说长就长,快得很。你看看他缺什么,家里就带他去学,叫他补上。」 丁康终于忍不住笑了:「阿父,上次回来你还叫我回来种地。」 丁父板着脸,拿筷子敲了下桌面,「阿完读书好,我打算让他继续读。以后读不出来再下地恐怕干不好活,你们铁官不是招人要看识字吗,我琢磨要能进铁官,也算个后路。」 丁康挠了挠头,他倒真想起个要紧的事,之前因为父亲不贊同他去铁官所以没说,现在赶紧道:「阿完是什么书读得好,经书还是算数?我们铁官明年要办个学技术的学校,就教新学,学成了要是没考中,铁官收人。要是阿完算数好,我就带他去报名。」 丁父双掌一合,看向大孙子,高兴地拍了板:「阿完就是这个学得好,你给他报!」 第74章 大汉炮军初成 元朔五年。 经过技术交流, 秦、汉两边的工匠终于各自把铜炮给铸出来并试射成功。 长安武学中,赵丰已经在辞学回家和留下继续的矛盾中挣扎许久了。 当年考上武学他也兴奋了很久。武学不仅要学兵法,还要学族兄赵常曾经用功过的那些数算几何, 打熬身体也不能落下, 可谓过得极为充实。 渐渐的, 在一次次文考中, 成绩落后的同学去了北军,从曲候起步开始军中生涯。这就是赵丰一开始的目标, 他很激动, 觉得自己这时候没淘汰, 以后至少也能从司马或者校尉起步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又过了些时日, 兵法成绩总排在前面的同学也去了北军,果然是从校尉开始做起。 这时候赵丰有点煳涂了,成绩好和成绩差的都有去处了, 他们这些留下来的算什么?好像共同点是……兵法一般, 数算几何还可以? 就剩他们二十六人了, 仍在继续学。 那他们会去哪呢? 元朔元年考上武学, 真正开始上课得到到元朔二年。到元朔四年初, 他还在武学上课,这跟他的预想完全不一样,赵丰每天都在想要不要回家,边境战事频频, 他要是再过几年, 壮年已过,那还能有立功的机会吗? 但都学这么久了, 他现在离开是不是太亏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武学对他们忽然有了安排。 原本早起练武, 然后上课。但这天排好队后,赵丰就看见外面有青年扶剑昂然而入,站到了队列之前,拿过名单开始点名。 赵丰见过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这青年虽然看着气势不弱,却没有那种经过杀场的感觉,可又跟他们这些人不一样。 不等他再多想,已经点到他了,他赶紧大声应到,便见那人一边念名一边向他盯了一眼,大概是要借点名的机会把样子先认一认。 点名罢,那青年才道:「我是北军炮尉李敢,你等从今日起,均入炮军训练,合格者为司马,不合格者退出炮军,入北军为曲候。前途就在自己身上,诸位,吾与君共勉。」 炮军是个啥东西?这是所有人一致的想法。 炮军当然不是啥东西,炮军是相对独立的炮兵而已。现在这些数算和几何学得还可以,但在兵法上学得平平,显然不能成长为一方统帅的武学学员,就被安排成为炮兵,虽然手下没兵,但享受司马待遇。以后炮兵扩建,放出去就是现成的将领。 李敢自己其实在之前都不太知道炮兵是个啥东西。 他跟着父亲守城学习战事,但在他们陇西李氏,这种程度还不能算真正上过战场,他就等着哪天得到父亲信任能在军中独立带兵冲杀呢,就被天子点名来做这个炮军校尉。 刘彻选来选去选到李敢,其实也是经过好一番思量。 跟嬴政那里不同。嬴政用王离,并不打算把王离限制在炮兵部队的位置上;王翦用自己的资歷和脸面举荐自己孙子,当然也不是想让孙子局限在这个位置。 他们的想法一致,是让王离这样註定要在秦军体制中步上高位的将领,从一开始就熟悉火炮的运用。等火炮越来越轻便,能够在野战中发挥作用的时候,作为统帅可以恰当的在战场上发挥它们的作用。 刘彻就不一样了,他看过史书之后,只想让卫霍活久一点,后续的将领都不能完全让他满意。这样一来,也没有特别需要培养的人才,挑人的时候,尽着炮军用人来挑就可以了。 他知道李敢因为把李广自尽的事怪到卫青身上而刺杀卫青,又被霍去病所杀。不过除了觉得李广李敢父子俩都意气用事,卫青背了老大一口黑锅之外,对这件事本身倒是没什么想法。 毕竟在大汉,不愿辱于小吏而自尽,以及为长辈和恩主报仇去刺杀位高权重的仇人,这些行为不但不受批判,社会风气还视之为正面榜样,鼓励大家学习呢。 要是李敢刺杀的不是卫青,说不得刘彻也得给他点个赞。唯一的问题是刘彻都没弄明白,他为啥会怪到卫青身上去。 从李广到李敢,都不是能组织大规模军事行动的将领,也不用担心让李敢来炮军会浪费人材。 不过虽然不能为大将军,但个人勇武和基本的军事素养却没问题,足以担当此任。刘彻是不会让散漫的将领和无能的将领来他的炮军的,并且他还在考虑一件很冷酷的事情,不管他的卫霍能不能延长寿命,他的太子很长时间内都会是「卫太子」。 卫子夫已经生了儿子,刘彻本来想让她调养几年,但她确实易孕,避开排卵期之后还是怀上了,于今年年初诞得一子。虽然还没有立太子,但刘彻已经准备在卫青和霍去病大捷之后,正式立后和立太子了。 他相信卫青,史书已经给他证明了他看中的这个骑奴出身的大将军,即使得势之后,忠诚的也只是他一人。他也相信霍去病,没啥理由,因为是自己看着长大并且非常给他长脸出气! 但他不能相信那围绕卫霍和太子自然而然形成的外戚与军功集团。 看看卫霍去后他们干的那些污糟事吧! 军费都贪! 还搞巫蛊! 一群目无君上的王八蛋,搞巫蛊不就是想他死? 是,他现在是不相信巫蛊了,但他们可是相信这一套才会搞啊,还不是想咒他! 从私人的角度,他仍然可以不在意地封卫青为大司马大将军,予以无上的信任,用他最锋利的剑来助他平衡朝政,削弱相权。 但是从天子的角度,刘彻还是要让军中有其他势力存在,免得将来太子这头再有什么不妥。 陇西李氏大概是因为地理位置和家族传统的缘故,武风浓烈,广义上来看真能称一句世代为将,祖祖辈辈天生就吃这碗饭的,在军中自成一派。 就算原歷史中李陵降匈奴令李氏名败,陇西李氏仍然以骑射为业。李世民他家都多少代了,虽然未必真是那一支传下来的,但依然自认陇西李氏一脉,以武立身,骑射出众,多少也能见一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让李敢进炮兵,成为一个新兵种的始创者,也算是个荣誉。刘彻自己记了一笔,提醒自己以后不要让太子与李氏联姻。那个谁,李敢的儿子,最后还是卷进太子的事里去了,就是因为有个同胞姐妹成了太子的中家人子。 现在太子刘据都不是原来的刘据那个人了,刘彻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只有太子必然会有自己势力这一点不变。 他不会阻止太子在登基前学着用人理政,也不会阻止太子有自己的势力。他的太子总不能做个废物养着等登基吧,他寿命又不短,太子这么养是要养废的,当然要早早学习起来,学用人学治政,学着看围在身边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可以怎么去使用他们,又或是抛弃他们。 但他也不会迷信歷史上自己掌握最后胜局的结果。 如果哪一天需要废太子,他不希望军中都是太子的人。 就算不需要废太子,他也不希望因为自己长寿,太子等不及想上位时,自己没有抗衡的力量。 刘彻不太确定火枪能不能在十几年内搞出来并且普及到军中。其实李氏这样善射又能组织万人之内军阵的将领,更适合带火枪兵。 现在就让李敢在炮兵里发挥才能看看吧,如果让他不满意,那就在李氏里再换一个。大汉并不忌惮这样中层的军事家族,这也能算是最愿意积极向天子表现、最有上进心也有实力培养家族子弟的一个阶层了。 所以李敢就毫无意识的成为了实际上炮军这个新军种的首任将官,先被带去靶场感受了一下火炮的威力,然后自己先学着操炮,一边学一边结合实际,编写一本属于大汉的炮兵条例出来。 李敢也不能说不兴奋吧。他这两年开始在军中向父亲学习怎么用兵了,而李广这两年哪也没去,尽蹲在雁门守备了。 虽说大汉的守备不是仅仅守城,也需要野战迎敌,击退来犯的匈奴,但城池的守御依然是重点。 李敢这两年别的没学到,守城是学得足足的。 看过一炮轰出去的威力后,李敢立刻能想到它的用处。只要在城头架起来,炮弹管够,匈奴来多少轰多少,保管他们进不了城! 这样城里就不用留太多军力了,尽可以出城与匈奴周旋。毕竟匈奴攻不进城的时候,若汉军不出城,周边的乡野就是他们可以任意掳掠的地方。每次入寇所谓掠人数千,哪里是在城里抢掠的呢?都是乡间的百姓啊。 李广守边,其实也不是蹲在城里守,算是一种防守反击,经常打出去的,不然也不会在失利时被俘了。 他洋洋洒洒写了许多,呈上去却被发了回来,只见天子批阅,问他炮身若是减去三分之一,有轮能拖行,又待如何? 李敢倒吸一口凉气,头皮都麻了,整个人木在桌案前,一股颤慄感从尾椎骨直窜到天灵盖。 又待如何?又待如何? 那他还学什么骑射啊,就拿炮轰啊!轰不死算他的! 果然炮兵的训练章程和战场军法以及用处都要重新写。刘彻没有把现成的给他看,他还是希望自己的臣子能从头完整的理解火炮,理解火炮在战场上的使用方法。 李敢这种读书习武熟悉军旅,又有闲时间琢磨的人最合适干这个。 现在,李敢觉得自己行了,来从武学挑人带去训练了。 赵丰生得高壮,排在队伍最后,去牵了自己在武学分到的马,依然如军中阵型,跟随他们的主官李敢来到了靶场。 火炮已经铸好了四台,是经过试验稳定的目前的应用版本。北军抽出了一队高大健壮身家清白的士卒,配给赵丰他们这些武学出来的新兵蛋子。 李敢令众人列队,带着他自己训练过的炮手们上前。 五炮手装填,三炮手与四炮手听令调整炮身,二炮手瞄准,李敢作为指挥员下令。把一干学员看得目瞪口呆。 赵丰在心里嘀咕:「什么东西,这么多人伺候它一个?」 就听见轰然巨响,二十六人多半下意识去捂耳,只少数人忍住了冲动,睁大眼睛看向远方。好在北军和武学的训练都十分有效,武学二十六人和北军军士都经受住了考验,虽然捂住了耳朵,却没有一个人受惊唿喊,甚至腿软跌倒。 若是如此胆怯,李敢就要请他们离开,不会选用到火炮军中了。 不过此时他只让副手观察这批手下,自己却全神贯注在火炮上,这是他在部属们面前的第一次亮相,他自己可不能露怯丢人。火炮是新玩意,但带兵的道理是不变的。就像在旧日军中,他要是骑射比不上军中将士,射猎时落了空,不但老父要抽他,也没人会服气他了。 所以前阵子他一直在苦练,甚至将使用大拇指的目测距离法都练了出来,力求在部下们面前一鸣惊人。 第二炮调整了距离和角度,再次下令。 一连五炮,然后李敢转身喝令,让众人列队前往炮击处观察。 那里原有一堵墙,拴了七八头羊。现在羊成了残肢血雾,墙还在,但也残破了。李敢让他们自己分散察看,赵丰没去观察那些一眼可见的羊尸,而是上去使劲抠了抠城墙,发现没有偷工减料,是很结实的夯土。 炮击不能完全毁坏夯土墙,但落点在一处的两炮,也足以将其砸开一个口子。赵丰可以想像如果四台炮同时开火,而落点又相对集中的话,这面墙会变成什么模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只要不惜钱财,不需要用人命去堆了,只要用炮弹去堆,就能把城墙生生炸出个豁口,然后攻城的军队就可以冲进去了。 说来好笑,赵丰的第一反应不是拿他打匈奴人,而是油然生出忧虑,想到他老家的城墙。作为边郡城市那墙可也真是一点不含煳的,但匈奴要是有炮,城可就难守了啊。 这也是他第一时间先看墙的原因,作为边郡人,城墙对他们太重要了,就是城里人的半条命。 不过转瞬间他就自己被自己逗笑了。 匈奴有炮?开什么玩笑。他刚才注意看了,炮是铜铸成的,看大小重量至少也有千斤。匈奴人近些年因为占了西域又抢了不少汉人工匠去,兵器锋利有类中国,不復是当年骨箭少甲的窘状。但赵丰不是看不起他们,就算送他们一门炮拆解,匈奴人的工匠也绝对铸不出这样的火炮来。 这让他陡然兴奋,匈奴没有炮,而他们要是把炮放到城墙上往下打,嘿! 太带劲了! 李敢冷眼旁观,没有因为他们的忘形而斥责,因为当初他也是一样。 等了一会,见众人都冷静下来,他才下令收队,目光巡视一圈,道:「这就是你们要做的炮军。大汉炮军,由吾等开始。今日先不训练,每名司马各领四名炮手为一伍,回去将炮兵条例背下。炮手若有心上进,也好生学着,将来炮军扩建,同样会从你们中选拔。」 顿了顿,李敢不太愿意,但家中带来的门客劝他的话,他还是接受了,并在此时说了出来:「炮军初立,诸事为新。若是诸位读了条例有异议,可向我提出,有赏。」 陇西李氏为将自有家风传承,对下宽厚深得人心,纪律约束也不含煳。但同时又有一脉相承的心高气傲,让李敢并不太愿意向地位不如自己的士卒请教。只是老家为他招揽的门客劝告他,就操炮的技术而言,他虽先学一步,但功底未必有这些武学出身的将尉深厚。 正如他所说,炮军新立,一切规矩都是新立,他年青未曾上过战场,必然有虑事不周的地方。这个时候正应该群策群力,共同把炮军真正「立」住才行。 他是新军的首任将官,这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前途,也很可能是他们陇西李氏一族的立身之基,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赵丰不知道主官心中还有这般纠结,他沉浸在兴奋的余韵中,重新列队,与分到他名下的四名炮手站在一处,然后离开靶场,去他们炮尉的新营地驻扎。 今天没有其他训练,他在武学有三个要好的朋友,此时各带着自己的炮手聚到了一处,兴奋地直嚷嚷。 但有一个北军出来的炮手神色不太高兴,他的主官刘思见了,大大咧咧地拍了他一下,问:「怎么,不想在我手下做?」 那炮手苦笑着摇头,看向兴奋的大家,说道:「我只是想,做了这个炮手,除了在城头开炮还能做什么?现在大将军屡立奇功,眼见得就要与匈奴决战。我们不能随大将军出塞,就只能待在城里防备匈奴突袭吗?」 一句话好像给大伙浇了盆冷水,一时间都沉默下来。炮是好的,能轻松守住城也是好的。但是自己被拘在城里,不能出塞去跟匈奴作战,建功于塞外,博取封侯之功,那就很不好了。 赵丰倒了杯水喝,默默半晌,突然道:「也未必。」 「嗯?」众人都看向他。 他放下杯子,回忆着那个性子有些天真的族兄信中时而有些烂漫的话,慢慢道:「我虽然只在武学学了些数算几何之类的学问,现在知道是为着用火炮学的。但我族兄是学了这些考举得中,他有些见地,平时我不曾多想,现在却觉得颇有道理。」 略停了停整理思路,他又道:「他在信中曾说,数算物化之学,被儒生抨为墨家工匠之学,不登大雅之堂。但他自学了这些后,看世间万物就有了不同的样子。每见一无用之物,便想它能化生为何有用之物。而有次来信更是感慨,夏商周以降,春秋战国数百年,未必有我大汉兴此学后变化之大。」 武学好友尚在思索,北军中只粗通文墨的军士们已经忍不住发问了:「敢问司马,这与我们,与火炮又有何干系?」 「哈。」赵丰笑了,「你们看那炮,要是能再轻上许多,是不是放在车上就能拖着走了?要是能用马拉到军中使用,我们就顶了弓箭手的位置了啊。」 「哎哟!」顿时有人击掌,又叫道,「什么时候才能轻上这许多啊!」 「我也不知。但愿能赶上让我们立功吧。」赵丰咂了咂嘴,很希望自己的族兄就能帮他把炮给变轻个一半。只要能轻一半,就算不用马拖,他带着四个人扛也要扛到战场上,他相信他们也愿意扛。 那一炮一炮地轰过去,简直不敢想哦,功劳都要叫他们炮军给抢完了吧,那场景简直太美了! 不过这样的话,以后军中是不是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了? 又有人说,人是不需要太多了,钱就花得多了吧。那么一门炮,全是铜铸的,简直不能细想花了多少钱。天子会给他们铸那么多炮去用吗? 一聊开,各人发散思维,想得可就多了,越聊越兴奋。 待畅聊一番后,众人这才心满意足,能定心去背条例了。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条例中也包括野战中火炮的运用要求,多少人激动得直拍大腿,当夜又不知多少人觉都睡不着,兴奋得干脆坐起来背那些条条款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有军功在前面钓着,不要说他们都是挑出来识文断字的人,就算是纯粹的粗汉,生啃也要把它们背下来啊。 元朔六年,新成的炮军在李敢的主持下分散开来,分别驻守在边郡城中,以助守军防匈奴入侵。更轻的火炮还没有铸成,但可能是天子有意安抚军心,不时会有消息传来。 消息曰:「在试了,在试了。」 把他们钓得心痒痒的。尤其是有消息传出来,试验的炮型成功的话,他们也不是一下就能走的,必须带出一批合格的炮手,把城墙上的炮台移交给新炮手,他们才能转到那种拉着炮与大军同行的炮军中去,真正参与到汉匈大战,为自家搏一份封侯之功。 而他们现在都很清楚火炮的威力了,只要让他们参战,立功的机会比别人要大得多,最普通的炮手都有机会。这还有谁能不放在心上? 刘彻把他们都被钓成翘嘴了,包括赵丰在内,个个在训练之余卖力地教导新召募来的炮手和新的武学后辈,生怕他们不给力,自己走不掉,被拖在这里不能上战场了。 李敢对此非常满意,不过这也是后话了。刚带着这些炮军司马和炮手们来到雁门关的时候,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守城。 雁门关的城墙从去年起就在改造,火炮一运来就装了上去。李敢亲自过来检查校正炮位,让人清场,准备试射几炮。 军务为重,他一来就上了城墙,还没有来得及去探望父亲。李广自己过来了。 当然,名义上他也不是来看儿子的,虽然说火炮解放了守军,就算出击不胜,下限也不会破城了,这让天子终于同意了他的请求,让他准备卸任,随大将军卫青出定襄,他非常高兴。 但这火炮到底可不可靠,李敢信里再怎么说,没亲眼看见他还是很难想像,可别他一走,回头又是「雁门太守某被杀」,然后天子又把他喊回来守城,不让他出塞了。 守城能有什么功劳,他守了大半辈子的城,最多也就抓到一个当户,当年已经算是很大的功劳了,放在现在算什么,根本够不着封侯的。 所以他是来看火炮的。 不过私下里,他也确实是来看儿子的。 李敢原本按惯例,跟他在军中学习,本来这两年他就打算让李敢学着带兵面对匈奴作战了。天子的诏令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让李敢去炮军这个新成立的兵种,也让他心中忐忑——这事完全在他的舒适圈之外,让人有种无所适从的不安感。 李广有三子,长子李当户、次子李俶均早亡。李当户留下的遗腹子李陵是他长孙,现在才十三岁,而他自己虽不认老,年纪也摆在这了。身边只有这个小儿子能在他之后支撑家业,不由得他不重视,也不由得他不爱惜,因而未免患得患失,连李敢在信中亲述都不敢尽信。 现在上得城头,李广静静看李敢忙碌,并不出声,也不让人惊动。李敢把城墙上的五门炮都检查完,一回头这才看见老父亲正看着自己,面色严肃,满目慈爱。 不过现都在军中,李广虽然打仗的时候会上头,上头会犯纪,平时教训儿子对军法还是很强调的,李敢没有以家礼拜见,而是口称太守,行了一礼,然后才问父亲安。 父子二人说了两句闲话,李广指着那些铜炮道:「一台至少耗了上千斤铜,值吗?」 他没说的是,这上千斤铜拿去买马置办装备训练骑卒,是不是更划算? 「值。」李敢肯定地说,又奇道,「儿寄了多封信与大人,也见了大人回信,信中都有说到火炮威力。大人怎么仍是不信?」 人老易固执,李广是个老将,打了大半辈子的仗,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弓箭,麾下的将士,不怎么能信这么个耗铜千斤,活生生用钱堆出来的金属疙瘩。 李敢不跟父亲犟嘴,只笑着道:「马上就要试射,大人看了就明白。」 城墙下面已经清场,李敢的手下跑马出去绕了一圈,确定人都清走了,没有农夫躲懒,藏在什么角落里不肯动,率队检查的便举起黄旗挥了挥,又带队向更远处跑去,离开火炮射程,并保证没有人靠近,然后挥动红旗。 李敢用望远镜看见了,令人回旗,严肃了脸色,请李广到城墙下等候。 「火炮威力虽大,风险亦重。若安装有误,操作有误,便有爆炸之险。大人仍是太守,担着守备重责,还请到城下等候。」 李广也知道军中事不能儿戏,只得带人退到楼下,只是想:在这里又能看明白什么? 不多时,城墙上传来巨响,不过隔了这段距离,已经不会让人受到惊吓了。李广与他的部下也得到李敢的提醒,不过李广没肯戴耳塞,用他的话说:「戎马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叫它吓着。不要做这种丢人的事。」 这会儿果然镇定,安抚了马匹之后还能与部下说笑:「这声音再大些,倒是能惊着匈奴的马。」 部下笑道:「自己的马也要惊了。」 「自家的平时就拉过来听听响。」 这都是玩笑话,谁也没指着用响声把匈奴人惊走。 李广本来想上城墙看看,但临时又改了主意,待城上试炮完毕,开城门放人进出之后,他上马扬鞭,笑道:「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真能打那么远。」 在他脑子里,炮的效果就是把脑袋那么大的金属疙瘩像抛石头一样远远抛出去,效果肯定有,他都能想像出铁球砸进人堆的效果了。能打这么远一定极有力气,炮弹不会只砸中一下就停止,打过去的时候肯定会平掠过好几个人的身体,带走他们的性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如果砸下去,也会弹起来,在弹跳中把附近的人和马砸个筋断骨折。确实是一种很强大的武器。 但这是不是真能让人放心离开把城池交给别人——反正李广是不放心的。 而这种不放心,在李广急拉住马,停在几个仿佛还在冒烟的大坑前时,仿佛跟烟雾一起消散了。 试炮并没有特意牵羊作活靶子,也没有垒墙试威力,但李广跑马时估算过距离,用这些年新兴的标准来计量的话,居高临下的重炮,这一炮打出来得有三千米了。 他下马蹲下身抓了把土,果然在土里看见飞溅的铁片。没有他以为的金属疙瘩球,那个脑袋大的炮弹已经炸开了,化作无数碎片向四方迸射。 「太守,这里也有!」 部下在路边的树上找到了深深插入的碎铁片,李广向远方看去,他知道李敢试炮开了三轮炮,距离可以调节。当初李敢在信中写过的事都浮现在脑海里,而他的目力很好,能看到远处更多炮击后的痕迹。 放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可以打三千米到五千米,这是李敢在信中告诉他的事情。李敢还说工匠仍在研制,已经有更小的炮造出来了,但守城威力不够,行军又仍是嫌重,所以被熔了继续造更小的炮,迟早要拉着随军一起行动。他那时没在意,因为他没有亲眼见过炮的威力。 而现在他见到了。 李广在想他有很多事要安排。他要与新太守交接,要赴大将军军中听用;他要给家中写信,让族中安排子弟学习李敢学习的那些数算几何之学。 他家应该有优势,射箭是射,开炮也是射,测距这样的事情应该不难吧,他向远方和天空寻找目标猎物时,当然也会估算距离,不能放空箭叫人笑话。所以家里的子弟这方面能转换过来,不会太差的。 陇西李氏以武传家,武艺当然是不能丢的,但射术……李广握住自己的弓,展眼望去,忽地搭弓,在部下们的注视中,一箭射落一只无辜路过的大雁。 自有人跑马去拣了回来。李广接过,却无多少欢喜的神色,摇头苦笑。半生苦练而引以为豪的技艺,以后等炮真的能随军运送,恐怕就只能闲来打一打这些野物了。 他这样的老人已经不行了,不过李氏的子弟有新的机会。李敢既然做了炮军的校尉,将来李氏必然能在这支新军中占一席之地。但李敢也说了,炮军的要求跟别处不一样,必须现在就学起来。 长孙李陵的年纪正好,加紧学几年,就能进了。到时候有李敢带着,比别人起点高。 李广一把年纪,不是很懂朝中的事情,不很懂天子的思量,不过有一种长期在官场形成的经验,与刘彻的想法合上了。他并不觉得天子会忌讳李氏子弟安插进炮军,所以很理所当然地就思索起李陵和其他李氏年青一代在炮军的出路。在他想来,李敢去做这个,那以后带一带自家人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想着这些事,李广把大雁丢给旁人,插好弓箭,重新生出了意气。他还未老,炮也还没有大用,他还有机会用自幼磨练至今的武艺为自己一战,在战争彻底变成自己认不出的样子前搏一个封侯之功。 一定要!不然儿子孙子以后陆续立功,他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是年二月,卫青出定襄,李广在列,霍去病初战。此次出战只斩杀数千人而回,未得大胜。四月再战,因赵信已经被调到了朔方,李广接替了他的歷史中的任务,与苏建合军,遇上了单于的军队。 歷史上便是这一次,赵信战败被俘,重新投降匈奴,借着熟悉汉军为单于出谋划策。 不过现在赵信已经在朔方长出了双下巴,胖得要叉开腿托着肚子走路,卖羊毛数钱数不过来,估计就算被俘了,也要想办法逃回大汉。 而李广所率人马更多,他也比赵信更加勇勐和坚定,手下士卒更能同心用命。 更重要的是,他们都分到了无线电台和电报员。 李广以步兵方阵迎战匈奴,亲率心腹突入敌阵,斩敌而还。汉军士气如虹,如匈奴激战半日互有死伤,并不吃亏。 待收到电报的援军兴奋地及时赶到,伊稚斜单于不但没占到汉军的便宜,反而在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围,不得不放弃这块几乎吃到嘴里的肉逃走。 李广有功,但单于跑了,仍不足以封侯,恨得他把大腿都要拍肿了,懊恼不已,不由开始想像儿子带着火炮随行,一炮轰死个单于的场景来。事后给李敢写信,总要问一句他们的小型火炮到底什么时候能随军。 而另一边的霍去病,竟以八百人远袭,斩杀匈奴显贵,以功封冠军侯。 雏凤初啼,便显出无比的军事天赋。 第75章 朔方经济 元狩元年, 刘彻正式将刘据封为太子,卫夫人封为皇后。 没有了匈奴的威胁后,朔方郡和五原郡发展得很快, 赋税打着滚的往上涨。 桑弘羊把数据列出来之后, 反对天子对匈奴征伐的人没有完全闭嘴, 但是至少不再以耗费过多的理由来反对了。 少数固执而不肯学习天子从仙境带回人间的知识的人怎么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明明是两个理论上应该穷到掉渣的边郡, 最多能有些畜牧之利吧,怎么几年的功夫, 都比内地许多郡县还要富了呢? 当然, 交税最多的还不是朔方和五原, 而是种甘蔗的巴蜀。天子没有垄断白糖, 允许大家去发财,税也不算特别重,就是有「专利费」, 每卖一斤还得给天子私库交十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综合起来也不算特别贵, 中产之家弄点糖甜甜嘴不是完全买不起。真穷人那是真买不起, 重不重税都不行, 也就无所谓了。 于是白糖卖得到处都是, 更是远销海外,跟着天子新打造的船队一直卖到身毒去了。 大家都跟着发财,所以现在朝中最大的声音一是趁胜彻底平了匈奴这个大患,二是—— 打南越!打南越!打南越! 打完南越种甘蔗, 种完甘蔗建糖坊, 建了糖坊卖白糖,卖了白糖大家发财。 这样你好我好朝廷也好, 各方多赢的事情不贊成不鼓动,那还算个人吗?还有人性吗? 唯一不好的可能就是南越王了。不过南越王赵胡一直体弱多病, 元朔六年间就传出了不好的消息,估计也无心理会远在长安的汉朝的争论。真正受影响的,是被派到长安充为侍卫,实际上是南越质子的南越王太子赵婴齐。 他被朝中一片灭南越化为汉之郡县的声音闹得寝食难安,往南越去信,丞相吕嘉远离长安,根本不明白他的忧虑,只劝他忍耐。 忍耐着,忍耐着,父亲赵胡病故,南越来使接他回去继位。赵婴齐还以为天子不会放自己回去,但竟没生什么波折,弄得他又疑神疑鬼起来,回去就将曾大父与父亲称帝的印玺藏起来,再上三书臣服,以示不敢背汉之心。 刘彻懒得理会。白糖虽然赚钱,但赚钱的地方多呢,他不打算在匈奴解决之前开双线作战,按歷史上的进程来就可以了。 毛纺中心和钢铁中心的建立,已经初步让他和朝中臣子看到了工业的力量。难怪说工业文明积攒财富的速度是农业文明无法想像的……比他变着法子向贵族、富户和小民抠钱快多了。 毫不谦虚地讲,他看看史书上的记载,他抠起钱来是真的一视同仁,一个也不放过的,哈哈。 这工业积攒财富的能力,他在后世见是见得多了,但那太超前,就算他生活了挺久,拿来比较还是缺乏实感。 现在铁官用的是那个叫柯尔特的洋人发明的搅炼法,这还是工业革命早期的老法子,直接出钢水,一个在此时可谓巨炉的高炉,一昼夜出钢水有多少呢? 稳定下来之后,两千多斤。 这在铁官初建的时候还闹出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铁官一开始造的高炉烧塌了,后来总结经验重新起炉,终于成功之后,高兴得一口气竖了五座高炉。 然后他们傻眼了。 炉多了,矿没了。矿山那边根本忙不过来,挖出来的矿甚至都不及运转。造好的高炉一时只能空置在那里,等矿积攒了一批足够维持到停炉检修时再开炉。 后来是先弄出了□□,虽然威力不大,但总比人一下一下的挖要强些。然后刘彻看着运输实在是不行,让人把钢材先用来铺轨道。矿区和铁山之间如有水道,先以船运,然后铁轨相连。 这样做出来的钢材强度不够,做火车的铁轨是不行的,但只以马拉货车,在轨道上拖行的话则没问题。就这样百般设法,总算让铁矿和煤的产量,接得上高炉的消耗了。 一昼夜出钢1吨有余,一座高炉一年就能出钢近四百吨。而大汉有不止一个钢铁中心,年产数千吨。这产量在后世看来惨不忍睹,刘彻都不想去回忆那个「唐山瞒报产量」的段子。他大汉年产数千吨!这产量到后世讲出来能把人牙给笑掉了。 他这才哪到哪,横向比就行了,不能竖向比。 秦皇汉武唐宗,李世民那还在发育,嬴政尚未一统天下,铁官的规模自也有限。这么一比,他大汉独占鰲头啊! 带来最直观的成果,就是铁器价格大跳水,以及钢铁制品质量更好却反而比过去更便宜。 铁制农具的价格只有过去一半了。有恆产的农家往往每一两年就尽量攒钱置办一件铁制农具,从犁头开始,一年一年的腾换。 锄头、镰刀、铁锹、铁镐……哪个叫人看了不眼馋。 这些农具犯不着用钢,它们用的是生铁淋口的技术,用熟铁或低碳钢打造之后,再熔化生铁淋在农具上,兼具两者之长而无两者之短,既耐磨损,又质韧不似生铁性脆易碎,成品更为轻巧好用,还便宜。 汉军中用的武器,过去仍是青铜与铁制混用,而现在短短几年间,已经全部换上了钢铁制品。中级将领用的兵器,则是工匠用坩锅炼钢打造出来的。 坩锅炼钢只能出小件,也费人工,但凡事怕的就是比较,要跟此时已经有的不太成熟、费时费力还要看运气的百鍊钢相比,算得上量产级的程度了。 盔甲就是大量用钢甲了。这种钢的质量做铁轨不行,做盔甲一点问题也没有。再用上水力锻锤,简单的胸甲一敲就是一个,铁匠再稍稍修一下就行,一天就能捶出上百件粗胚来。 产得多就贱了。刘彻现在也不再将钢铁看作必须投钱进去养着的机构,而是用经营公司的方式来管理。军中採购自是要付钱的,什么农具铁锅绣花针,一切铁件只要能卖钱的都做。 连搪瓷盆都开发出来了,卖得还挺好,居然也回笼了资金。也不知道是不是国人的审美与习俗有某种刻入dna的固执,这种大花盆很快也成为小康之家成亲的陪嫁,很体面的嫁妆。 总之,没一处铁官是负债经营的,统统都赚钱,大赚,利润全进了国库。 五月,匈奴入上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赵丰已经带着火炮回到了家乡,看炮弹唿啸着掠过天空,于人群中绽开血肉之花。上谷郡的火炮已经不止是在城墙上了。他们向前推进,在匈奴入侵的主要路径上修建了堡垒和炮台。上谷郡现在同样不需要名将坐镇,也已不是匈奴随意来去的所在了。 朔方与五原更是几无匈奴之扰。仅仅是投向大汉怀抱的匈奴部族,就已经为两郡构建起了外围防线。一有匈奴大部来袭,便有快马赶到两郡设在匈奴部落中的电报所,将消息及时通报回来。更别说经过几次大胜,匈奴对这片河南地一时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 而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就更不会想到战争,而是做起了长久打算,安排好自己的小日子。 丁康已经与那个毛纺厂的女工成亲了,对方虽然是带孩子的寡妇,但只比他大两岁。那天到市亭里假作购物,双方看了一眼,对样貌体格都挺满意,然后媒人就上门来谈下一步的事了。 高寡妇对丁康没几个大钱的积蓄,都给家里置办的东西也不在意。不过她有言在先,成亲的话就要攒钱了,孝敬父母的养老钱给了之后,剩下的钱她得管帐。丁康当时还没说话,丁父丁母就抢着答应下来。 他们巴不得新妇管帐。 这儿子大手大脚,每次回来丁父的心都要颤一回,再没人管着,钱都散光了! 不过丁康最终没有盖新屋,因为就在丁父开始准备的时候,郡丞魏商在大伙俗称的「毛纺城」与「铁官城」两边都开始建房。 为此,魏商又建了个烧砖的窑厂,招了些男工,出乎意料的是来了很多匈奴人。这些人进不了铁官,毛纺厂又只收女工,难得有个能收男工又没说不要匈奴人的,他们一传十十传百,部落里有闲的青壮都挤过来报名。 他干脆把窑厂没收的匈奴人聚到一起,让他们学着盖房子去,这些匈奴人也挺乐意的。待第一批砖屋盖起来,便宜卖给了毛纺厂的铁官的技术骨干,来问砖价的人就渐渐多起来了。 为此,他干脆在两处都继续建新屋,让有意购买的人来买。匈奴小工便继续干活,他琢磨等房子盖完了,他们要是还愿意,就让他们修路去。 就像他预想的那样,这两处的工人手头有钱,但平时只能住宿舍,单身的还好。成亲的总归不能老是住集体宿舍。哪怕毛纺厂一开始招的都是寡妇,但寡妇也有不少想成家的。年轻的自不必说,四十多岁都有再成亲的。 铁官就更不用说了,这边男多女少的情况一时不能改变,为了成亲,这些移民也是千方百计,有实在没办法娶了匈奴妻子的,有托人回老家说亲,从老家千里迢迢娶个女子回来的。 一旦成亲,就总要有个自己的家。手上有钱,就更不想委屈了自己。 这新屋建的恰是时候,还没有建好,就已经全定出去了。 丁康也是这批买屋的人。丁父丁母觉得他俩平时住厂里,轮休的时候回家住就行了,何必花这个钱。但丁康看中了第一批建成的漂亮的红砖屋,鬼迷了心似的坚决要买。 他手头没积蓄,但高寡妇——这时候已经是他妻子的高好儿有,她也愿意另外置产,两人就买下来了。 这样一来,休沐的时候也未必要回家了,高好儿带着儿子过来,属于他们自己的小家待着多舒服。丁康虽说与父母兄长关系都很好,但一大家子人在一块生活,难免吵闹不安,他更乐意闲下来时与妻子待着。有个小拖油瓶也不碍事,那孩子还挺懂事的。 屋子买在毛坊厂那边,因为丁康的工作要三班倒,连续工作之后可以连续休息两天,他下工之后坐车去那边更方便。 原本买房一大笔钱抽出去,置办家具用物还得慢慢来,哪知道魏商这件事报上去,那边桑弘羊便建议分期付款。在后世见惯这一套的刘彻直接让他们去办。这样一来,丁康跟高好儿就觉得宽裕了,一下把东西都置办得差不多了。 本来一切都顺心,但高好儿怀孕了。元朔六年怀上的,第二年家里就要添丁,本来更是好上加好,唯一点让人烦心:毛纺厂虽然有给寡妇女工们照顾孩子的老妇人,但刚出生的婴儿?好似并不能替她们管啊。这样一来只能送给丁父丁母照顾了。 可如此一来,他们平日里根本看不到孩子,哪里能愿意。丁康虽然相信兄嫂不至于亏待他的孩子,但他也知道人心总是偏自家,一起吃住,人家有父母照顾,他的娃只有大父大母看顾,他买的东西能不能都用到自家孩子身上都不好说。不到迫不得已,他也不愿意送过去。 魏商虽然做了郡丞,但对于毛纺厂的事一直没放下。这大半年来,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女工们虽然开始只招了寡妇,但随着规模扩大,以及工钱水平的传扬,越来越多的妇人和未嫁少女想进厂做工了。寡妇们也开始相到合适的人,陆续嫁人成家了。 这就使生育问题渐渐浮现出来。主父偃听说后不以为然,道:「一月三百钱,还愁没有人来做?生育子女是大事,让她们回去相夫教子才是正理,厂里重新招人便是了。」 魏商怕他自说自话就这么定下来,赶紧表明意见:「太守有所不知,正因为工钱高,所以若是辞退她们,只怕这些女子就都不愿意成亲生子,情愿在厂里一直做下去了。」 「嗯?」 主父偃不说话了。生育向来是国家大事,从先秦开始就以罚款的方式强迫男女婚配。如果他这馊主意真让女子不愿意嫁人,那在朔方这个纯然的男多女少的移民城市可就是个灭门绝种的大恶政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魏商这才缓缓道:「况且虽用机器,仍需熟手看顾。这些女子才方做熟,不容易出事故了。换一批新人又要从头学起,于毛纺厂也不利。不如给们她产假,再出些钱,让她们把孩子带过来照顾。」 他本是这样打算。不过还在筹办着,女工生育的情况越来越多,魏商又有了别的主意。 干嘛要官府或者毛纺厂出钱办呢,女工多嫁给了铁官的工人,难不成生的崽就不是铁官的崽了?这事不能叫一个厂担起来。 当然,他也不是要铁官出钱。 他让妻子出面,自己办了个照顾婴儿和幼儿的保育馆,让要工作的母亲们把孩子放在馆里,一个月收七十钱。平常人家送不起,富贵人家不会送,这其实就是面向女工家庭的服务。 妻子雇两个会带孩子的老妇,孩子断奶后送来,只收二十个,虽然不是什么大利,但也有赚头。 他自然不是要赚这点钱,在做起来之后,便自有人跟风。到元狩元年,丁康与高好儿的龙凤胎出生之后,他们已经不再为这个事烦心,也不用送给丁父丁母照顾。 丁康掏了一百四十钱,孩子三个月就断奶,然后送进了家附近的保育馆。高好儿带来的儿子这时已经七岁了,自己上学放学,一般在毛纺那边的食堂跟着高好儿吃饭,不用多操心。 丁母在高好儿坐月子的时候来照顾月子,之后看高好儿还没回去做工,便先回家了。待丁康一家回去的时候,她跟丁父一人抱一个孩子,高兴得合不拢嘴时,突然想起来带孩子的事,问:「你们是今天就把孩子留下来,还是再等等?好儿什么时候上工?」 「送保育馆了。后天她就上工。」丁康轻松地说。 丁母还不知道什么保育馆,一问之下大惊失色惊唿出声:「两个孩子一个月就要花百四十钱,你给我带哪用这么多钱!」 「阿母带两个孩子多辛苦。」高好儿不说话,丁康笑着跟母亲说,「花上百多钱,好儿白天能去上工,回来我俩又天天能看到孩子,挺好的。好儿现在是队长,工钱有三百五十钱,抵出这一百四十钱,总比被孩子拖着不能上工好。」 丁母欲言又止,脚被丁父踩了一下,不让她说了。 但想到一个月一百四十钱,她还是替小两口心口发疼,聊什么都冷不丁冒出来一句:「领个孩子就收七十钱,太黑心了。」 丁康嘴角微抽。他两个娃,哭起来他头都大了,这钱可不好挣。放保育馆里肯定也不能像专门雇个人看孩子那么细緻,但他本来就是普通农家,就算母亲帮他照顾,其实也是弄个筐一放,出门背着,平时里放在边上自己做事,没多大区别。他还有点印象,小时候他还被拴在地头的树上过呢,那是已经记事的时候了。 不过不必跟母亲辩驳,他应着是是是就得了。 到下晚他们要走的时候,丁母把抱着的女娃依依不捨地还给高好儿,夸道:「这孩子生得像你,白净,好看。唉……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用心。」 「都是街坊上带过孩子的妇人。」高好儿轻轻拍着已经打瞌睡的女儿,浅笑着安慰她,「要是带两天看着不好就领回来。」 丁母不言声,半晌突然道:「现在灶上有你们嫂子跟侄女,地里也不缺劳力,你们送去哪?那还要人么,不然我也去,我自己带也放心。」 丁康目瞪口呆,丁父也是一震,没想到丁母想出这么一招来。 这倒还真是行得通。丁康还没说话,高好儿突然道:「我跟良人白天都上工,院子空着,我家阿壮白天也要上学。母亲要是有这个想法,那不如我们自己家里也挂出牌子,雇两个妇人,或者带上侄女,照顾不了多的、小的,那四五岁的孩子,五六个总是能顾过来的。」 现在这种家庭式的保育馆已经有人办了,规模不大,但都是熟人生意,彼此更有信任。丁母没想到还能这样,愣了一会,有些发呆地问:「也……也收七十钱?」 「大点的孩子只收五十钱。」高好儿抿嘴一笑,「收的人少,不用交商税。」 丁父有些不愿意的样子,但本来当闲话听的大嫂眼睛一亮,已经抢道:「这样好。不用你侄女去,人家看她们年纪小,哪能放心把孩子送过来。让她们在家里做事,我跟你们二嫂去。母亲就坐着看看好了,孩子我们带。」 这帐谁都算得过来。收五十钱一人。孩子吃什么,家里自带了来。带米面吃米面,带红薯吃红薯,各家孩子各自顾。 菜都是一样的时令蔬菜,一个月收一次钱,没什么肉食。要吃肉自己加钱,给你家孩子另做。 不另外僱人的话差不多这钱就是全落下了。房子还是丁康夫妻俩的,就算分些钱,总也不好意思真收租金。大嫂不知道多羡慕高好儿能在毛纺厂一个月挣三百钱,她要不是女儿大了能帮忙,让她腾出手织毛衣,一年都落不到手几个大钱。 对了,最近听说还涨工钱了,难怪他们捨得花钱找人带孩子。 今天一听这生财之道,怎么着她跟妯娌两加上母亲帮手,都能管上十个孩子吧?一个月能落下五百钱。再分五六十钱给丁康夫妻作房钱,剩下来母亲拿一百五,她跟妯娌两人分,都还能落不少呢——菜钱不可能都用掉,多少还能落一点在手上。从自己家菜地拿菜就更是相当于不要钱。 这还是她不好说叫丁母一起干,只是稍带帮手,实际上丁母哪里坐得住,真正三个人一起带孩子的话,不说多,再多五六个,甚至多十个也不成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院门一关,院子里要是有井也盖上,不收小婴儿的话,这么大的孩子一群人在一块自己就能玩起来,她们一边看着一边织毛衣,啥事也不耽误。 丁康却有些不愿意,但与父亲一样,看到大嫂这么积极,他也只能把话咽下去。没办法,家里困难的时候,是大嫂卖了嫁妆度的难关。 回去路上,丁康不免对妻子有些抱怨:「何必多这嘴。屋子叫她们用作保育馆了,我通宵的班回来睡觉还怎么睡,吵也吵死了。」 高好儿却低声地笑,啐他:「傻子,你就没算过我积蓄么?」 「你积蓄?不是说用尽了么。还亏得买屋能分期,不然一时还搬不进去。」 「我什么时候说用尽了,那是只打算拿这么多出来,不得留个底?都跟你似的有多少用多少,家里有个事急用钱怎么办?」 「啊?」 「朔方城还没有建起来的时候,毛纺厂就先建了,我那时就在厂里做工,到现在几年了?我就带个女儿,天天吃住在厂里,能用什么钱?每季的奖励更是全攒着呢。」 丁康明白,妻子刚成亲那会还藏着小心思,怕他对她们母子俩不好,没有把家底全抖搂出来。他也不以为意,没再追问,奇怪道:「所以你想干啥?」 「不是能分期买吗?我们再买一间,简单置办些家什,给她们用。一个月不要多,收个五十钱,就能抵每个月还的钱了。我这两天本就在盘算这件事,原是想赁给别人。听到母亲想做这个,那我少收点租,给自己家里人。这样孩子给她们带着,我们不是也放心?」 丁康想了又想,觉得实在挑不出毛病,无奈地看了妻子一眼,怕赶车的听见,声音更低了:「这样一来,让阿母和嫂子帮着我们带孩子,也不用给钱了,又省下百四十钱,是吧?」少收的房租就抵掉了。 高好儿白了他一眼,怪他直白说出来,然而心中还是为自己这好主意得意,眼波流转间格外显得娇媚。丁康心中一盪,凑近妻子几用耳语:「晚上试试羊肠?」 这是城中新流行的避孕之法。高好儿也有意,但刚生了孩子,很怕再怀孕误了做工,还是摇了摇头,轻声道:「看看人家是不是真能避孕再说吧。要是再怀上,又是几个月耽误。厂里虽然给假,这样连续怀了生,生了怀的,却还是要辞退的。」 丁康嘆气。在朔方城的生活什么都好,就是这个不好。因为怕连续的生孩子,夫妻生活都不能过了,至少得过两年才能再生,不然就要丢了工作。 就希望这流传的法子管用吧。羊肠而已,这边就是羊多。 第76章 马邑都尉李世民 大业九年。 虽然杨玄感叛乱在李世民的干涉下提前结束, 但他原本承担的是粮草转运的任务,一叛之下,征辽大军的粮草出现问题, 加上叛乱的消息让人心不安, 杨广仍然不得不草草结束他的征辽大业, 回到东都洛阳, 处理这次叛乱的首尾。 杨玄感虽死,尸体仍被暴尸而分割焚毁, 可见杨广对其怨气之深。与其说这是冷静地以重刑威慑天下, 不如说是无能狂怒, 发泄怨气罢了。 不过这个时候杨广依然处在自信心无比膨胀的阶段, 他的怨气主要来自于二次征辽的无疾而终。第一次征辽失败的锅,被他甩给了诸将不利。这次甚至还没怎么开战呢就只能回师,自然是怪杨玄感叛乱后方不稳, 让他的大计不能完成。 也因此, 他对平定杨玄感叛乱的功臣都极具好感, 樊子盖留守东都应对得体自不用说, 小将李世民更是让他的好感度都快爆棚了。 李世民之前在他面前刷的「冠军侯印象」可算起作用了, 杨广本来就是典型的好大喜功又特别重视形象和面子。「吾之萧何」、「吾之子房」和「如鱼得水」都是前人对明君贤臣的cos,到隋朝时cos的人多了也不怎么值钱了,你随便说说,大家随便听听, 面子上随便感动一下。谁当真谁傻。 但冠军侯不一样啊。 这太难cos了, 就算是杨广之前都不敢随便搭腔,李世民怎么刷印象分都没用。想想, 军功我们可以打折扣,只要有功就算吧, 但年纪太难了。 要在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独当一面立下军功,这是正常人能办到的吗?隋时将门可算是有传承了,将门子弟也没有这般年纪就能独立领军并立下站得住脚的功劳的人。难道是父辈不想给子弟们脸上贴金么,那是实在贴不上,父兄代打硬说是少年人的功劳,别人也不信啊。 再者,大隋之前确实也是向上的势头,突厥根本不是大患,国内太平,偶有小乱也立不下什么大功。也就征辽有刷功劳的余地,但征辽徵得天下都要大乱了,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谁还能刷什么功劳。 所以李世民这回率三千骁果阵斩杨玄感,实打实立下了平叛的军功,年纪更是只有十四岁。杨广当时的第一想法:不会吧,他不会真的是朕的冠军侯吧? 这军功当然不能跟霍去病比,可他比霍去病小啊! 才十四岁,那等十八的时候呢? 杨广一时间脸上都激动得发红了,虽说汉武帝直到此时名声依然不能算特别好,但同样谁也不能否认他在位期间对匈奴的大胜。杨广追求的是文治武功,未必看得上汉武帝,但两次征辽失败,又不能不羡慕汉武帝时的赫赫武功。 征辽的功绩当然要他自己来取,但若能养成李世民,以后史书上记一笔,可不比想教霍去病兵法却没教成的汉武帝强得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在杨广的想像里,他比汉武帝强得多,他是有平江南的军功在手的,汉武帝算什么,根本没打过仗,还想教霍去病? 他是一代明君,文治武功均为上上乘的千古一帝。而李世民是在他教养下长成的「冠军侯」,史书记述中,李世民也将是他平生功业里不起眼的一小笔。 嗯……只能说,很难评。要让李世民知道了,得笑得打滚,并分享给被他看不起的汉武帝瞧瞧。 他也不知道,他梦想中的那个史书盖棺论定的评价标准虽然实在是高了一点,李世民在征辽上都留下了遗憾不能说得尽全功。但是把玄武门的污点和这点遗憾去掉的话,差不多就是李世民在史书的盖棺论定了。 李世民追寻的目标榜样是汉文帝,唐之后追寻的目标榜样可就是唐太宗了。 因为不知道,所以他还梦想着李世民成为他培养出来的冠军侯,给他锦上添花呢。 不过这一次,杨广难得的谨慎了,他并没有宣之于口,只是在朝上将李世民夸了又夸,亲口问他想任何职。 李世民被魏徵紧急培训过,没有一张嘴就是远征突厥效霍骠骑之功这种根本搔不到杨广痒处的没有用的马屁,而是带着三分遗憾地道:「如今突厥早已降服,臣除了随陛下征辽,竟没有可以封狼居胥的地方。不能效霍骠骑立功,臣只愿能替陛下平定地方,去哪里都好。」 实际上他想去山东河北,窦建德造反的那一带……他自己是关陇军事贵族集团的一员,河北和山东的世家是需要拉拢的对象,他还记得河北的离心一直是唐朝的隐患。 虽说在他现在的构想中,世家迟早是要被工业沖烂的,但那也得有个过程,更别说在这个过程中,这些掌握了土地和财富的世家必然会有很大一部分转变为新贵族。到时候如果还是在地域上产生对立,搞不好会比歷史上的情况更严重。 除了维护王朝的统治,他现在还有歷史包袱,身为王朝的创立者,要是不能捏合国家,而是在自己手上埋下隐患,将来使国家出现分裂倾向,那也太不成样了。 要知道他看史,对北宋的感想就是武力虽然不行,虽然甚至称不上大一统,但至少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分裂状态。不仅是地理上的分裂,在文化上也完成了整合,将整个国家和民族从那个黑暗沦陷的时代拉了出来。要是他到后世走了一回,学来的东西起到反效果,连原本大唐的成就都没完成,他真的会哭的。 他得把他们都拉到自己船上来。 但他要真的自己挑地方,就是自找麻烦,看杨广愿意让他做什么吧,可能是在骁果军内任职,护卫他左右?那也行,雁门之围时看看能不能打突厥一个痛的。 就是这样的话束手束脚,恐怕施展不开。 李世民正自己胡思乱想间,杨广已经开了金口:「李世民先有献良种之功,后又有平叛之功。唐国公为你所起之名看来不假。」他笑了几声,显得极为欢悦,「是朕济世安民之良臣也。朕有意以李世民为马邑郡都尉,如何?」 李世民一时间百感交集。 都尉是掌一郡军事的要职,正四品。 大业三年,杨广易州为郡,原本州刺史除治政外,也一併掌管军事。杨广之所以在后世成为所谓「网庙十哲」,可能多少也是因为他这个人的很多举措其实是有道理的,并不是一味胡来。他的改革不仅是改了个名称,将刺史改为太守,还将太守的军权也一併剥夺,另设了都尉和副都尉掌军。 他是个有想法并积极去做的皇帝,可惜眼光太高,不顾民生,大事过于急躁,做人又太顾着面子好大喜功。做一样一样不成,还有点文人的性子,一到彻底失败无法挽尊的时候,就自暴自弃彻底颓废,毫无振作之意。也就只能做个网庙十哲,拿一些片面的政绩煳弄一下网民了。 李世民这是由五品直接升成了正四品,更是从需要听人调配的的鹰扬郎将成了执掌生杀的一地主官。而且明显这只是让他去歷练,显然还会调回中央,作为皇帝的心腹重臣任用。 如果他真是什么也不知道的懵懂少年,至少在这个时候会真心地激动与感激天子的知遇之恩。可惜,他已经不是了。 李世民其实不太会演戏,穿越之后去剧组都是客串,基本上属于本色演出。现在每次在杨广面前演都得照镜子练很久。但有的好演,有的实在练都练不出来,这会儿他心思跑得远了,实在憋不出激动,只好相当平静地领旨谢恩。 不过杨广现在看他哪都好,这样的平静也只觉得他少年老成,果然是天生吃打仗这碗饭的,大有霍骠骑之风啊。 至于杨广为何将他放在了马邑郡,自是因为突厥。 还是那句话,杨广并不是傻子。他难道真的不知道突厥自从换了一个可汗后,已经不那么老实了么?他只是不愿意承认,承认这个,岂不是代表他的治世成了笑话? 现在各地农民起义仍然不被他放在眼里,放李世民在这,是看这里邻近突厥。就算突厥比较顺服的时候,那些突厥人依然会在边郡抢掠,与隋军的小规模冲突从来没有完全停止过。 李世民放在这里,军事天赋才能得以磨鍊,杨广是看不上那些造反贱民的,不认为镇压乱民对培养他的冠军侯有什么好处。而马邑虽然是重要的边郡,但毕竟这时候隋与突厥的关系在他看来还没到恶化的程度,不会有大规模战争,派个小将过去也不会出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他自觉可不是拿国事开玩笑的人,养成小将也有通盘的考虑,不会乱来。 殊不知他这个任命让李世民一惊,差点以为心思被看破了。这地方好啊,不明摆着雁门之围让他立功吗? 可惜李靖现在还在做着他的驾部员外郎,没做马邑郡丞,不然打突厥他非拉上李药师不可。李世民可不怕人抢他的军功。 散朝回家。唐国公府今天又是摆了宴席,一家人吹拉弹唱的庆祝李世民升官。可惜李渊不在家,之前杨玄感叛乱,他被杨广派去镇守弘化郡,兼知关右诸军事。现在杨玄感乱平,杨广又让他出任扶风太守。 不过李世民平杨玄感之乱的事情,他自是已经知道了,也有书信回来,嘱咐他在陛下面前不可露出骄傲之意,更不要争功。窦夫人今天也已派人送信,告诉他李世民新的任命。 她本想随儿子上任,但李世民担心她长途跋涉,如同后世书中记载的那样病倒,长跪请她安心留在洛阳。虽说他不在身边同样不能完全放心,但待在熟悉的地方,总比去边郡吃风沙,水土不服致病更安全一些。他又留了各种药,将用法用量都一一标明给母亲,想来若不是重病,总能治得好。 孙思邈也留在庄上,李玄霸的身体经他调理已经好上一些,但明年的死劫也不知能不能避过,同样需要窦夫人照顾。 两个儿子都是母亲的心头肉,窦夫人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母亲不必忧心。」在离开前,李世民请母亲到自己庄上说话,将电台给她看,「此物能千里传讯。我在马邑三天便报一次平安,到时庄上会抄送母亲。母亲记得阅后即焚。母亲有事,也可以写信,派人送到马邑之前,先来庄上,让他们即时发送过去。」 「如此神物!」 窦夫人不敢置信地轻轻触了一下,发现至少外壳也不是什么天上才有的材料,不由静默,微微嘆气:「可惜我不能去千年之后一观。」 那真是个令人神往的世界呵。 「儿虽不能尽现后世种种,但也必将竭尽所能,让天下得其一二好处。母亲且保重身体,看儿施为。」李世民坚定地说罢,忽又一笑,「再者,还有那电脑里后世的影视,可见未来一斑,只是现在不方便拿出。阿娘等一等,将来总能看到的。」 窦夫人失笑,揉了一把他的头顶。什么将来,自是隋灭唐兴的将来。她自然要保重好,她还要看着儿子登临天下,看儿子为舅家报仇呢。 唐国公府庆祝,但高府却一片愁云惨雾。高夫人带着长孙无忌和长孙琰回来,与兄长叙谈,几乎哭了出来。 高士廉也是叫无妄之灾,他与兵部侍郎斛斯政交好,斛斯政参与了杨玄感叛乱,失败后果断逃去了高句丽,剩下他的亲朋好友在大隋遭殃倒大霉。 人生在世总会交几个朋友,谁知道这朋友能干出什么事把你给连累了。高士廉也很无奈,好在他确实只是交好,没有参与这个失败的造反事业,所以只是被流放到岭南,为朱鸢县主簿。 不过这地方笼统称为岭南,实际上不是后世人们印象中的两广福建一带。拜此时疆域广大之福,这个时候的岭南还包括了交趾郡在内。 朱鸢县就在交趾郡,位于后世越南河内附近的海阳省。 这个事李世民没法干涉。高士廉的辈份和年纪不是他能徵招的,不能让他在平叛中立功以撇清关系。不过他知道高士廉这一去反而避开了中原的战乱和杨广不时的杀人,也没有因为瘴气而病不能起,健康的活到七十出头才老死,所以也不着急。 毕竟他必然会改变歷史,万一高士廉没去交趾,反而在战乱中死了,那他就太难过了。 出发前,李世民也去拜访了一趟高士廉。 必不可少的寒暄和安慰之后,两人的身体姿态和神情都放松了下来,因为客套完了,就是说闲话的时候了。 李世民笑得很灿烂:「舅父,我听说交践虽然有瘴癧之苦,但美味的水果也很多,舅父放宽心,过几年就能回来了。」 高士廉表情僵了一下。 这孩子真是自来熟,还没成亲呢吧,这是跟着谁叫舅父啊? 不等他回神,李世民又道:「我这里还有件事,要请舅父帮忙呢。」 舅父都叫了,高士廉还能说什么,只得道:「你说。我这一去也没什么能做的事,你若有所託,我尽力替你做到就是。」 「我从海外弄了些种子,舅父是知道的。有些已经种下了,但有些在关中和中原都不适合,就只能种在交趾。其中一种恐怕在朱鸢县都种不了,还得往南走。我想请舅父带上几个我庄上的人,照顾一二,让他们在那里弄几个庄园,把我的种子种下去。」 高士廉有点看不透这个唐国公府上的二郎了。 明明小小年纪就立下平叛的功劳,虽说不能与霍去病相比,但这不是年纪也小很多么。听说陛下私下里很看重他,一心想培养他成为真正的冠军侯,前途不可限量。 可为什么心思似乎还放在农事上呢? 但尽管是妹妹的女婿,这关系还是有点远了,更是还没成亲,不是自家的子侄,高士廉不方便多问。反正也是小事,只当是帮自家晚辈一把,便应下了。 李世民要种的是橡胶和油棕榈。为了这两种作物能在交趾扎根,他跟嬴政都费了不少脑子。 嬴政是打下那地方还得隔许多年,橡胶就罢了工业发展恐怕比它生长得还慢,但棕榈树是即时可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真到那时候再种,等长成了自己都不一定能看到了。 李世民是自己年纪太小,找不到合适的人办这件事。尽管交趾还在大隋治下,但实在太远太不方便了,就跟嬴政那边的张良一样,想找人负责在那边种树不是不行,但不是他这个年纪能安排的。 只有刘彻最得意了,不时跟他们炫耀进度。 「长得有一人高了。」 「成活了不少哈哈。」 「油棕榈再过两年就开始产油了吧。」 李世民还好,嬴政眼下这尚且十分能忍耐的性子都想打他。 他大汉的交趾郡,是寡人打!下!的!江!山! 真的好气,拳头都硬了。偏偏他秦国离交趾太远,派人潜去还得想办法弄船习水性,能不能成一多半看运气。嬴政对自己的运气不抱希望,还想着是不是再派一拨人,用数量赌概率。但说实话,这两样实在不是急需,只是像嬴政这样的人,已经知道这两物将来有用,怎么受得了自己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派桓齮带人去算是废物利用,再派人就过了。 李世民是知道自己现在身份和年纪都受限,本来根本没想这事,直到高士廉被发配交趾,他才一拍脑袋,赶紧摘熘了几个愿意出海搏功劳的学生,把种植方法详细写下来给他们,让他们跟着高士廉过去。 一拨人留在朱鸢县就可以了,另一拨种橡胶树的还得南下,才能找到合适的区域。成不成他不强求,嘱咐学生们安全第一,别被大蛇吞吃了。 大业十年初,在洛阳过完年,李世民就与他训练出来的骁果军,带着他的左膀右臂,准舅哥以及他的镜子一起去了马邑郡。 将到马邑善阳时,可能是李世民一路上若有所思地看他的镜子看得多了,魏徵忍了一路终于暴起,责问李世民:「郎君一路上盯着我,是对我有意见吗?」 「没有意见。只是在想,有件事不知能不能交给玄成去做。」 李世民赶紧摆手,他有些苦恼。 明年就是雁门之围了,他就算讨厌杨广,也不想看他死突厥人手里,这丢的不是杨广一个人的命,丢的是所有汉人的脸。 突厥动用了几十万骑,所以想反过来教训突厥,就必须今年就开始着手准备,建立一条情报渠道。不然他带着马邑的兵马一头往几十万骑上撞? 马邑只有两县,驻军多,但本地的人口有限,到时候为了解雁门之围临时招募,恐怕根本招不到多少人,只能拿手头的兵马去用。 他是浪,不是莽,更不是傻。 所以在离朝之前,他已经向杨广提过,想派使者送洛阳流行的琉璃镜给义成公主,同时派商队行走突厥,方便收集情报。杨广也准了。 现在他就是愁这个人选。出使突厥,他准岳父年纪大了,肯定不能再受这个累。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人选其实是唐俭,主要是史书上他居然在李靖突袭之后跑出来了,这神奇的本事让李世民印象深刻。但史书上所记他与唐俭应该是在太原相识相交,现在根本不熟,也不好把人徵辟过来。 这人选又不好随便派个人,将来摸清突厥人的位置说不定就得靠他了。派谁去呢,李世民想到魏徽学的其实是纵横术,就不由得老是去瞅他,终于把人瞅毛了。 魏徽现在这个阶段对他可是一点也不客气,听他这么说,手一袖,意甚不屑,「郎君有事且说就是。」 「我向陛下要了个任务,给义成公主送礼物,顺便与始毕可汗见一见,开一条商路。实际上是想探听突厥虚实,我想——我迟早要与突厥一战。」 魏徽一下来劲了。 「这有何为难,我去。」他对造反事业还不是特别热衷,有一点被拉上贼船不得不随波逐流的颓废,但对突厥?这是大义啊!他恨不得大包大揽拍胸口保证自己绝对行。 「行。你先学着用电台,到时方便联繫。」 李世民就是欺负现在的人看不明白后世之物,间谍还大摇大摆的带着电台发电报,简直欺负到人脸上去了。 马邑的治所在善阳,这里就是后世的朔州,煤炭储量占山西的六分之一,也有一定的铁矿。李世民来之前就打开古今地图对照着查过,又查过矿产分布,打算在这里炼钢。 除此之外,羊毛产业也可以着手布置了。他需要大量的钱,这个产业没什么忌讳,就算要分润给皇帝也没什么。为这两件事,他庄园里已经成年的那批学生,被他抽了一半过来干活。 房玄龄来了之后略作休息就出去调研了,回来跟李世民禀报:「此地有两家以冶铁为生,因军中兵器常需补充,生意甚好,背后也有豪族为靠山,我略试探了一二,对方意甚骄矜,不愿合作,更不会出售产业。」 李世民有点遗憾,他估计自己在马邑也不会待很久,本来想找个本地人合作,看来不行,还得自己来。 好在他还没打算大规模冶铁,对方不合作也没什么。 「玄龄,这件事不必你与克明费神,我让郑会带人看着就行。你得替我看着羊毛的事,智云年纪小,我让他出面,可实际的事都得你费心了。」 「自当不辱使命。」房玄龄一笑应下,并没有因为李世民让他去负责工匠商贾的事情,而将军中事托给杜如晦生出不满。 不要说李世民与他详谈过羊毛生意的重要,这在将来是分化突厥人的手段,现下则是现成的建立商队的由头,更是造反资金的一大来源。就算李世民什么也没有说,他也会全心去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因人成事,他既然看好李二郎,自然会毫不迟疑地去实行李二郎的意志。 长孙无忌已经二十岁,这次被父亲派过来,还帮他跟皇帝求了个从九品的主簿,实际上就是跟着李世民做事。 他很兴奋,但一路行来,总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 妹夫跟他的幕僚老是背着他说话,嘀嘀咕咕的,让他有点不开心。若是别人他只会留心观察,但这是好友兼亲妹夫,长孙无忌等李世民诸事理毕,除日常练兵公务之外不再忙碌之后,一脸严肃地进入他的书房,「二郎,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世民呃了一声。 辅机倒是挺敏锐的哈。但是怎么说呢,现在跟他说我要造反?李世民倒是绝对相信长孙无忌不会出卖他,但能跟着他一起吗?现在大隋可没到看着要倒的时候呢。 可问到这了,李世民的性子也不是会对亲友瞒到底的。他只想了一想,便让左右退下看好门户,放下毛笔,同样严肃地看着长孙无忌:「你为何如此发问?」 「一路行来,你不但常与房、杜、魏三位先生私下说话,连你庄上那几个学生,也常常叫去相谈,却只避着我。」 长孙无忌说着说着还委屈起来了。 「阿耶让我跟着你是有私心,想让我也有机会分润你的军功。但我也不是百无一用的废物。这些年阿耶对你我一般教导,他半生与突厥打交道的经验都传授给我们了。这样出使的事情,我就算因为年纪的关系不为正使,难道不应该成为副使吗?你却只安排魏先生前往,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还是过于担心我的武艺,担心我出事呢?」 他当然认为李世民是因为后者,但也真怕李二郎真诚地告诉他是前者,所以说完这番话,他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世民,坚决要一个答案。 李世民抿了抿唇,嘆了口气:「我本来想过几年再跟你说,哪知道岳父现在就让你跟我到马邑了。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天天在一块,瞒得过才怪!」 「什么事现在不能同我说,过几年就行了?」长孙无忌大讶。 「造反的事啊。」 「哦……啊?」 长孙无忌以与身材不相符的速度蹭一下原地蹿了起来。李世民身手敏捷,同时蹿起来伸手一捂,将他的惊叫堵回了喉咙。 「唔唔唔,放手唔。」 长孙无忌大喘气,扶案慢慢坐下来,声音放轻到几乎是耳语的地步:「你要造反啊?」 「我们这位天子,不值得一个造反吗?」 长孙无忌轻笑了起来。他父亲算是杨广的亲信了,自然不会在家发什么牢骚。但是他跟李世民都是好友了,平时难道真的不会谈及对天子的不满吗? 李世民可不是这样对好友都嘴巴闭得像蚌壳的人,长孙无忌本来就是他的功臣第一,又不是需要瞒着的人。而那位天子,可被人发牢骚的地方也未免多了点。 所以初时的惊讶过去,长孙无忌竟然轻易接受了好友兼妹夫石破天惊般的发言,点了点头,应道:「值得。可是你现在造反是不是太急了,不可能成。」 「所以只是在准备而已。你问了也好,免得我苦恼怎么安排你。你真要出使突厥吗?」 「自然要!阿耶知道你派人出使我却不在使者之中,回去之后必然先骂我再责问你。你也不想吧。」 李世民哈哈一笑:「那这样,我就要带你见识一下电台了。」 长孙无忌,正式入伙。 第77章 义成公主 年仅十岁的李智云是自己请求随二哥一起到马邑来的, 或者说,是他的生母万氏让他向二哥请求的。 她对李智云说:「唐国公府只有一个爵位,註定是你大哥继承。府里的财物也有定数, 大郎继承爵位和祖产, 其他会让二郎、三郎和四郎分一分。你是我生的, 不是夫人肚子里出来, 以后只能跟随你的兄长,受他们的庇护。大郎虽说平日也会照顾你, 但不会多给你一分。你二哥却是个有出息又大方的, 他说不定自己能挣个爵位, 你跟紧了他, 总比在府里好。」 万氏抱住儿子,忍不住哽咽了:「我也担心你小小年纪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要是不想去, 就算了吧。」 李智云在母亲怀里认真地点了点头:「阿姨不用担心, 二哥向孙真人学过医, 我在二哥身边才不会有事呢。我跟二哥去。」 窦夫人本来不同意, 但万氏恳求了她。生母都为了儿子的前程不畏惧年幼的儿子中途夭折了, 窦夫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答应了。 李世民也不想带,李智云跪坐在他面前眼泪汪汪地说:「二哥,你去马邑, 我的课业怎么办呢?」 「我以前想岔了, 我们家的子弟,还是应该以骑射军事为主业。数算你学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了。」 「三哥体弱, 常常不能上课。四哥不喜欢跟我说话,二哥再一走……」 李世民按住了眉头, 李智云这个样子实在是很可怜,鼻头都红了,泪水顺着眼角流到颊上,又自己顽强地擦去。 他一想李元吉那个死样子,顿时怀疑他平时欺负李智云。再加上原本歷史上李建成带亲弟李元吉跑了,把李智云丢下的行为,让李世民改了主意。 「好吧好吧,你就跟我去,路上不许叫苦。」 他当然希望母亲一直健康,但并不能保证。如果有万一,他造反的时候母亲不在了,大哥说不定又要丢下五郎跑路,还是带在自己身边放心。这事他也不怪大哥,大哥逃命能带走一个就不错了,就是五郎可惜了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既然带来了,李世民除了让人在本地再找些孤儿收过来教学,叫李智云管理之外,也让他和其他带来的李氏宗亲一起作为李氏在这里羊毛生意的代表。 事情不需要他们做,露个脸就行了,表示这生意是李氏在做。 那李氏宗亲就是李孝恭和李道宗,李孝恭年纪较长,而李道宗比李世民小一岁,今年才十四。 李渊虽然没有亲兄弟,但有同一个祖父传下来的堂兄弟,亲族并不少。只是他都快五十了才得到天子信任转武职,现在做着扶风太守。 他的堂兄弟们,有的如李贽、李安、李哲已亡,有的如李德良少有疾一直不曾出仕,有的如李孝基和李韶,他们的父亲李璋曾经作为北周的臣子意图杀死权臣杨坚,他俩在隋朝不可能起用了。 还活着的同辈,因为他这个年纪了才转武职,就很难到他的麾下靠他提拔了。现在族中将目光放在了李世民和下一代身上,谁都能看出来杨广对李世民的喜爱,小小年纪就做了正四品的马邑都尉,显然前途无量。 所以李氏族中自然要让年轻一代投身到李世民军中,李世民也没意见,不过他要自己挑人。还好因为辈份关系只让年轻一辈来,不然他可怕他们把叔父李神通塞过来。 这位叔父真不是他不敬,看《旧唐书》他就有一肚子槽要吐。 他这辈子打过胜仗吗! 没打过,怎么还好意思跟房杜争功的? 啊?做人能不能有点数啊! 偏偏史书上还说这个叔父跟他亲近,中毒那次亏得神通叔父帮他,李世民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原歷史中那个自己跟他亲近,也许神通叔父为人还不错?但是现在他要打仗呢,不要神通叔父来拖后腿,本来手下就没多少人,自己族里当然要找几个能干的帮手来。 年轻一辈里头,他本来也不知道谁是可靠之材,但他有挂呀。所以他指了两个人要过来,一个是李孝恭,一个就是李道宗。 本来还有个他很喜欢的李道玄,可惜太小了,比李智云还小一岁,实在不能带。就李道宗族中都诧异,觉得他太小了要换个人,但李道宗自己愿意来,最终还是跟来了。 只苦了李孝恭,他仿佛小学班主任,左边挂着十四岁的李道宗,右边挂着十岁的李智云,军中事罢,挎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堂弟到「毛纺厂」的工地上视察。 因为房玄龄虽然能把事情一把抓,但他只是李世民的幕僚,朝廷的官职已经辞掉了,又不是世家子弟,这个身份压不住,还得李孝恭不时来露个面才行。 刚开始的一个月只是买了土地平整,顺便找了砖窑买砖,等土地平整好了,砖也运到了,开始盖房。李世民在洛阳时就已经让工匠打造了许多零件,出发前又在长安、洛阳两处买下许多工匠。 他从嬴政与刘彻那里可薅够毛了,精梳机和纺机的图纸是现成的,还是用三视法画的图。 工匠看不懂,但他培养的学生能看懂。派两三个学生带着工匠加班加点的干活组装,厂房盖好时,已经能搬进去三台机器了。 李孝恭根本看不懂,没事装模作样的过来瞧瞧,还得看着两个小的,不让他们乱摸。 李道宗:「这就是我们家要做的羊毛生意?」 李孝恭深沉脸:「正是。我家反正是出了钱的。」 李道宗:「我家也出了钱。」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族中也不是每家都愿意出钱的,他们两家是因为他们二人投到了李世民麾下,指着李世民带他们步入仕途呢。要说看好,谁都不太看好。 正经人谁会买突厥的毛毡啊。要说作工精良的毛毯倒也有人买,可能做大吗? 李智云却对二哥无条件信任,肯定地道:「这纺机和梳毛机看着就特别厉害,我二哥要做的生意一定能做起来!」 李孝恭一本正经地点头:「不错。说起来现在已经四月了,那位出使的魏先生,应该已经到了吧,回程不知道能带回多少羊毛,这里可等着开工呢。」 魏徵当然已经到了。他也没有朝廷正式的身份,只是以李氏名下商队的名义,求见可敦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得到禀报,不由多问了一句:「不是使者,只是商队?」 侍女:「是唐国公的商队,那个姓魏的道士为首,但队中还有长孙晟将军的儿子长孙无忌,他们说替唐国公次子送礼物给公主。」 义成公主便笑了:「长孙将军的儿子在队中,这怎么会是普通的商队,请他们进来,杀一头牛待客。」 魏徵与长孙无忌入帐,就见上首坐着一位约莫三十余岁的妇人,身材微胖,原本应是一张鹅蛋脸,如今也偏圆了,但眉宇间英气勃勃,眼含笑意,正是嫁到突厥,已经经歷了两位可汗的宗室女义成公主。 两人以平民身份下拜,义成公主抬手虚扶,笑道:「这位少郎君是长孙将军的儿子,却只是副使。想来魏先生也是大才,我又怎敢以白身相视。两位请起,坐。」 她以目示意,侍女便去相扶。二人谢后入座,魏徵心中称奇,这位义成公主看上去可不像是被迫和亲柔弱无依的公主,这精气神明显在突厥能说得上话,长孙晟传授的资料果然不错。这样更好。 他笑道:「哪里是什么大才,不过是流露江湖,得到李家二郎的赏识,替他管些买卖罢了。近来两京之中有了新奇的琉璃宝镜,郎君便想趁通商之机,送于公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他向长孙无忌看了一眼,长孙无忌起身,将手中捧着的木匣交给侍女,侍女又捧到义成公主面前,得到许可后打开。 义成公主不觉一讶。 匣中是一面金银为框架的手持镜,清楚映出她的面容。草原风雨,已经催得她生出皱纹了。魏徵继续道:「这是方便日常所用的梳妆镜,我们车上还有等身高的穿衣镜,怕路上碎了多带了几架,侥倖大多保全了,还请公主派人去取。」 「果然是宝镜。」义成公主没有多看,让侍女好生收起,微微一嘆:「离京已十四载,京中风物久违矣。魏先生,长孙小郎君,在我帐中说话不必顾虑,这都是我从大隋带来的人。有异心的,已经埋在了土里,生出的草都被牛羊啃食了多年。有什么话,你们就直说吧。」 她看了一眼长孙无忌,带上了几分长辈的慈爱,「当年长孙将军与我议事,也曾见过她们。」 这便是向他们保证这些侍女的可靠性了。魏徵不由生出敬意,这位义成公主果然有手段,他心思微动,问道:「敢问公主,我听说可敦会有自己的部落和牧民,能参与可汗的议事,这是真的吗?」 事情当然是真的,但有的可敦并不能真正掌握作为可敦的权力,有的却可以。魏徵这样问,实际上问的是义成公主有没有自己的势力。 义成公主自然听得出来,微微一笑:「当然是真的。若是可汗亡故,以谁为新可汗,我也能说上两句。」 现在还不能由她作主,但义成公主自信,再让她经营十年,她甚至可以左右继任可汗的人选。就算现在她也在关注有继承权的人,万一现在的丈夫死了,她就算不能自己选,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做。无论如何,收集信息都是必要的。 长孙无忌微惊,没想到这位和亲的宗室女居然这么有手段。他不由想起父亲讲过的史事,当年沙钵略可汗娶北周宗室女千金公主,后杨坚为帝,沙钵略可汗便以千金公主的名义反隋起兵,这都是父亲亲歷过的事情。 在父亲口中,千金公主只是沙钵略可汗的藉口,那位公主在突厥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跟义成公主不太一样。 这位义成公主有这般手段,他日李二郎造反,都不用可汗起野心,这位公主恐怕就能搅动风云,这可是个麻烦啊。 魏徵也有同样的想法,但眼下来说,义成公主掌权对他们是有好处的,对他们的目的是个预料外的助力。 他正色起身,又行了一礼,仍然未说正事,还是发问:「那么敢问公主,若是大隋兴兵讨伐突厥,突厥有灭族之危。在公主心中,又是以何为重呢?」 义成公主诧异地将两人看了又看,不明白怎么一下子就口气这么大了。见二人脸色都严肃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她想了想,失笑地摇了摇头。 「回到大隋,我不过是立了些微功的公主,或许受到礼遇,荣养终身。陛下的恩宠不衰,我就不会受到任何人的轻慢。在突厥,我是有自己牧场和奴隶的可敦,能参与可汗的议事,与可汗分享他的权力。这样说起来,我确实更应该保住这个可敦的地位。且我如今的地位,已经不是依靠大隋得来,就算大隋不认我这个公主,突厥也要认我这个可敦。」 她爽朗的笑了起来,然后道:「但我始终记得,我是为大隋出使突厥的公主。我嫁到突厥,是为了让大隋不受突厥的侵扰,让突厥臣服于大隋。如果你们有本事灭了突厥,我当为尔等内应。」 她又轻笑了两声:「草原上永远都会有放牧为生的部落,如果我不想回到京城做一个公主,那么我也可以带着我的部落留下,帮助陛下统治失去了王者的草原。」 魏徵敬佩地拱了拱手,这才说起自己的来意。 「我家郎君准备做一门羊毛生意,藉此来往突厥,收集情报。他为马邑都尉,虽不能轻启战端,但突厥如今蠢蠢欲动,他认为迟早要有一战。所以还请公主相助,给个方便。」 「这简单,你们就先在我的部落里收羊毛就是了。」义成公主爽快地道,不过也觉得奇怪,「羊毛生意是什么?你们收了羊毛能做什么?」 魏徵听李世民讲述过,心里不太相信。不过话说回来,千里传讯的电报都能有,这种一次纺许多线的机器好像也不能算特别假,他姑且信之,但不好对义成公主详述。 「我家郎君弄出了洗液,去除羊毛油脂的效果很好,又做了能梳理羊毛的机器,比手工方便快捷。他准备用羊毛纺线织衣,做毛纺的生意。」 不详说这么听起来挺靠谱,详说用水力带动,一次纺上百根羊毛线,魏徵怕义成公主下令把两个骗子打出去挖坑埋了。 果然,义成公主听说李世民能更好的去油脂,又有梳毛机,眉尖就是一挑,笑道:「那倒是真不错,虽然我不知羊毛织物能有多少人买,但想来生意做起来总不至亏本。羊毛怎么收?」 「五月间收一次,八月间收一次。我们带了绸缎茶叶和盐……公主的部落有多少收多少,旁人的部落却有限制。」魏徵笑得像头狐狸,「每个部落收多少羊毛,由公主说了算。」 义成公主心领神会。 如果他们的羊毛生意做得大,羊毛自然收得多,决定哪个部落收多少,就决定了哪个部落赚得更多。掌握了分配权力的义成公主,自然说话就更管用了。 除了不知道这个生意是不是真能做起来之外,别的都很完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好。」她应下来,「如今已是四月,你们暂且住下,等五月收了羊毛再走。」 二人求之不得,他们的理论知识已经足够丰富,正好留下真正了解突厥人的各个方面。从地理到习俗,不亲身来一遍,长孙晟教得再详细,总也缺点什么。 魏徵更是从李世民和长孙无忌这里转学的,更是需要补课。 不过义成公主就担心李世民过于年少气盛了,魏徵一开始问事那口气也大了点,怕那少年真怀着用马邑兵马就来挑衅突厥的念头。于是她不免碎嘴了些,跟两人反覆叮咛,叫他们好生劝谏李世民,不要轻启战端,惹出事来,要大隋给他收拾残局。 两人自然应下。尤其魏徵,他也怕这个呢。 一个月时间匆匆而过,义成公主也已经吩咐下去,把诸事都安排好了。 五月时,两人分别带着几个庄园上的学生,由义成公主的人领着,到她的牧场里去教人剪羊毛。 牧民和突厥小贵族们都很高兴,不值钱的羊毛换来了丝绸茶叶和盐,跟白拣似的。有跟义成公主亲近的甚至过来问:「是大隋的天子用这个名义给可敦送礼吗?」 义成公主服了他们的脑子,面上浅笑:「这只是马邑都尉的生意罢了。平时里他们还有别的生意,你们有什么要买卖的,自己与他们说。八月间他们还会收羊毛,你们要想卖羊毛,就多养点羊吧。」 小贵族兴奋地搓手手,「太好了。过几月再卖一次羊毛,就算冬天大风雪,羊只能杀了吃肉,也不算太亏了。汉人是不是傻,羊毛买去做什么?」 义成公主脸一沉,你才傻。 「汉人善机巧。」她收了笑,淡淡地道,「他们收羊毛去自然有用处。我们能卖羊毛就好,别的就不用多管了。」 连始毕可汗都知道了,亲自过来问,义成公主向他笑道:「他们带的货物有限,不能每个部落都收。我名下的牧场他们是都要了,剩下的货交给我分配,我也不好全给可汗。」 始毕可汗也不能把其他部落都得罪了,想了一想,这事交给可敦也好,免得吵起来记恨他。这样他还能做个调停,缓和一下矛盾,便点头道:「好,你分吧。让他们下次多带点货物,我们这里有的是羊毛,哪里买得完。」 魏徵和长孙无忌又停留了一个月,以收羊毛的藉口带着人跑了四十几个部落,广大的牧场让两人骑马骑得大腿都磨破了,但也真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电台天天晚上滴滴滴,没消息也报个平安,顺便聊两句。魏徵没事就跟长孙无忌感嘆:「这东西太好用了,太好用了。」 长孙无忌更不用说了,当初学的时候就惊呆了,还不敢完全相信。到草原上开始收发电报的时候彻底拜服。 「二郎是有神仙授业的。」他骑在马上笃定地说,「当年他的神仙师父掐算出我父死劫,二郎不忍心,用神药救了我父亲。这电报也是神仙赐的。」 魏徵白了他一眼。 什么脑残言论,说得跟真的似的。 他就不信有什么神仙,顶多……顶多是有点神异。 「他神仙师父怎么不一个雷把那谁直接噼了?」 长孙无忌嘿嘿一笑:「那换个贤明的,我们还那什么吗?」 得,还自圆其说了。 魏徵不说了,长孙无忌还在那自言自语:「我妹妹真是有福气。二郎神仙授业还是其次,主要还是他肯定能对我妹妹好。不过就算他有神仙师父,我也不能让他现在就娶了我妹妹过门啊。」 「嗯?」魏徵诧异,「他还想现在就娶妻?长孙小娘子今年是……」 「年方十三。他同我说,这次外任,本来想请窦夫人去提,把婚事办了。」长孙无忌说到这里自己恍然,「他是想着他以后要……怕后面不方便。不过我妹妹嫁过来就要掌管中馈,她才多大,正应该留在父母膝下无忧无虑地过几年。我反正是不同意的,幸好窦夫人也没有答应。」 哼,李二郎居然还主动向他讲起这件事,难道是想让他支持的,怎么可能。 他们说笑着带领装满羊毛的大车迴转,很多大车还是突厥人自己提供的,怕他们车不够不收自己的羊毛了。每个部落还有少量山羊,所以也收了一些羊绒,可谓满载而归。一路上有可汗派的人保护,连劫掠都不必担忧。 而在善阳,李世民也在想他成亲的事。 正像长孙无忌想到的那样,李世民是担心他后面总在外任,不方便办婚事。同时也是想早点将长孙小娘子娶进来,好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夫妻同心,让她早早接触他所了解的知识。 所以在洛阳的时候,他向窦夫人说起这件事。 但阿娘听了他的请求后,拒绝了。 「你说在原本的歷史中,她去年就嫁给你了?」窦夫人微微皱眉,想起自己的家事,眼中有泪光浮动,李世民不解,偎身搂住母亲的脖子,呢喃道:「阿娘怎么伤心起来了?」 「阿娘成亲的时候,比她还小一岁。」 窦夫人拭去眼角未流出的泪,平静地说。 「我这样早出嫁,是因为杨坚篡位,舅家所有男丁惨死。母亲身为公主,担心也遭了毒手,所以父亲千挑万选,为我择了唐国公府的亲事,又早早安排我出嫁。我本还抱着侥倖,但我出嫁之后,父母兄长,竟也一一逝世,我除了唐国公府,竟然再没了一个亲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李世民松开手,惊愕地看着母亲。 他是读了史书,可史书没有这么详细。没有母亲的生平,更没有她父母亲族太多的事迹。 他关注的也是大事,并没有想那么多。 窦夫人早已痛哭过很多次,现在说来已经很平静了,甚至温和地笑了一笑:「长孙家的小娘子小小年纪嫁给你,也是因为长孙将军早逝,高士廉又流放去了岭南吧。不给她找个能庇护的人家,又还能怎么办呢?现在长孙将军好好的,在朝中地位又稳当,你不让她在家享几年小女儿的福,非把她娶回来吃苦作什么?」 李世民沮丧地耷拉下来了,嘀咕着:「我没想让她吃苦,我也会让她享福的。」 「她嫁过来,就是你掌家的妻子,不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呀……」窦夫人长长地嘆了口气。男孩子,总是不太能懂的。 李世民也嘆了口气,知道不能跟未婚妻早点成亲了。 他低头画圈圈,小声道:「阿娘,你知道么,后世是一夫一妻的。我是说,没有妾,就夫妻俩。」 窦夫人差点呛着,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怎么可能啊! 「也不是说丈夫不会偷人……不过妻子也会偷人,反正法律上只允许一夫一妻。阿娘,我在那里上学,学了很多,心里有点乱。原来觉得天经地义的事,好像也不那么对了。你说我如果只娶观音婢一个,不要妾了,会不会很奇怪?」 窦夫人看着儿子,良久才缓缓摇头:「你能做到吗?」 李世民头更低了,他也不知道。 「你不能保证做到,就不要同你的妻子说。」窦夫人对丈夫纳妾接受良好,跟万氏关系亲密,因为她本来就接受这样的教育长大,也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丈夫尊重她就是让人满意的婚姻了,「独孤皇后与杨坚有同心之誓,才会留下善妒的名声,哪怕杨坚称帝,她也不能接受他有后妃。长孙小娘子会是个好妻子,会处理好你的后院家事,不会在意你还会有多少妾室。但如果你情热时与她有约,将来又做不到,那才会叫她伤心的。」 现在来到马邑,李世民又想起母亲的话,仍然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 他生长于大隋,出身军事贵族,天经地义接受的事情,在另一个时空被斥为渣男行为。如果他对观音婢没有感情,也许还不会这样为难,但他从史书上的故事,从一封封通过长孙无忌来往的信件中,已经生出了真正的爱慕。 所以他无法随意的欺骗自己给出一个答案。 「唉。」李世民又嘆了口气,暂时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因为有人来报:「禀都尉,有一位勐士前来投军,虽不敌尉迟郎将,却也得到尉迟郎将的认可。」 「哦?」李世民有了兴趣。这是歷史上就留名的勐将呢,还是跟方永一样属于被埋没的人才?他当然想去瞧瞧了。 第78章 冶铁合作 军营中正热闹着。李世民骑马赶到的时候, 那个投军的勐士已经跟尉迟融比过武,现在正上马驰射,惹得周围一片叫好。 李世民见他箭箭上靶, 也叫了声好, 大声问:「壮士从哪里来?」 马上骑士听见他的声音, 侧头见一少年将军骑在马上, 笑吟吟地看向他,忙带住马在马上先行了一礼, 然后跳下马来, 应道:「我是齐州歷城人罗士信, 听闻都尉平叛立功, 特来相投。」 李世民的笑容凝住了,视线上移,再下移。 这个勐士, 身高显得略矮, 大概有一米六的样子, 但是生得粗壮, 不然也不能与尉迟融一较高下, 虽落了下风但仍受尉迟融称赞。 唇上稀稀落落生了几根鬍鬚,看着年纪不大,不过怎么也得有二十岁上下的样子吧。 但他是罗士信,李世民记得他。 他才十五六岁吧!跟自己一般大啊! 罗士信有点忐忑, 尉迟融已经几步赶过来替他说话了:「都尉, 我们军中不正是要招这样的豪杰么,就让他与我一起吧!」 李世民咽了口唾沫, 总算知道刚才隐隐有些觉得不协调的地方在哪了。 罗士信壮得跟头熊似的,可脸上还带着两分稚气呢。 但他不能自己说, 只得先下了马,笑道:「行,先将名登上,姓名籍贯,年纪,都记上。」 罗士信知道横竖躲不过,也不拖延了,心一横,大声道:「我今年十六了!与都尉一般大!」 其实跟李世民一样,实足才十五。李世民生日大,年头生的,说十六还不太心虚,他生日小,根本没十六岁。 满座皆惊。 尉迟融一双眼瞪得牛眼似的,跟方永两个人绕着圈把罗士信看了个仔细,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感嘆:「你小子吃什么长的,这年纪就能跟我过招,长成了还得了?」 李世民心有同感。他也比同龄人身高力大,但还在正常人范围,尤其是长相一看就还是少年郎。罗士信却不一样,除了那几分稚气尚存,身高未足,整个人看着就已经成年了。 罗士信跟他们到了帐中,这时候报了年纪,强撑着的架势也撑不太住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道:「自小就长得快。」但是想到李世民跟他一样大,他又理直气壮了起来,再次强调,「我现在不小了,我跟都尉一样的年纪。」 李世民笑骂:「你倒是会拿话堵我。好吧,你留下,就先跟着敬德吧。你是歷城人,怎么跑这么远来投军,路上吃了辛苦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他因为可惜罗士信英年早逝,忠心可嘉,特意看过罗士信的事迹。他应该是去年就投军了,投的张须陀,立下不少功劳,所以他也没想着今年去招揽他。反正如果瓦岗在不被李密夺权的情况下还能胜过张须陀的话,他还是得投到瓦岗。 怎么会在今年跑到马邑来呢? 罗士信怪不好意思地笑了,回道:「我想从军,但年纪不足,原本去年想试试去我们齐郡的张通守那里,看他要不要我。但成行之前,听说了都尉的事迹,就想……就想……」 他就想,人家可能因为他的年纪不收他,李世民自己也才这个岁数,都领兵平叛了,不能不收他吧? 于是他就没去张须陀那里,而是去洛阳找李世民。结果去了才知道李世民成了马邑都尉,他又转向马邑,一路上真正是吃了不少辛苦。 他虽然没好意思说,但大家都明白了,不由一起大笑。李世民笑着笑着,意识到自己身边好像年纪小的越来越多了,这可真成校长了,中学校长。 没过几天,魏徵与长孙无忌也回来了,房玄龄那边的工厂也已经建起了雏形,招好了女工。虽然新厂房还在盖,但是已经可以开工了。 李世民已经从嬴政和刘彻那里薅来了他们目前全套的毛纺和钢铁工业架构,只是他担心在马邑待不长,本来想找地头蛇合作,人家不愿意,他这边从招人买矿开始做怕是没时间,所以没有把冶铁业做起来,自然也就没有煤焦油用,只能专注毛纺事业了。 他更多的精力放在军中,从瓦岗那里卖玻璃器和镜子钱里调了一笔带过来,自己在蜂窝煤的分红也全带出来了,跟突厥买马,训练骑兵。 罗士信与李孝恭都在军中,李道宗和李智云就只能跟在李世民身边学习,看着罗士信羡慕又嫉妒。李智云还好,李道宗是真去问过李世民:「罗士信也不比我大多少,怎么他就能带兵?」 李世民深深意识到,原来人真的可能是没数的。 而且这个没数的也是他们李家人,莫非这是他家遗传?他得经常自省才行,不能遗传这个坏毛病。 看李道宗还特别认真地等他回答,李世民按着他肩膀把他拨了半圈,指了指门外,道:「你现在就去找罗士信,让他上马与你一战,只要能打个平手……不,只要能撑上三个回合,我就让你带兵。」 还好李道宗不是真没数,一听这个要求就蔫了,也不要求带兵了,乖乖跟在他身边学习军务,闲时还会带李智云去毛纺厂假模假式的巡察一下,代替李孝恭去吓唬觊觎他们李氏产业的地头蛇。 毛纺厂已经开始产出了。尽管纺机才两台,梳毛机也才四台,针织机更是没空做呢,但商队运回来的羊毛已经肉眼可见的在减少,要不是又运了两趟之前积压没运回来的,恐怕这会都见底了。 其实还是要突厥人自己运过来才方便,但现在要借这个名义经常让商队去突厥内部收集情报,也只好控制产量了。 不过八月再过去,魏徵就打算让突厥人自己送羊毛过来。他去上两趟,以后就不必以商队的名义了,只以李世民的名义去向义成公主送礼物就可以,也不必跑得那么勤。 所以机器还在生产,一台一台地投入使用。到八月魏徵再度出发去见义成公主的时候,产能已经扩大到原来三倍,半个善阳县的贫家妇人都在为李世民织毛衣。 这个时候,李世民还没见着利润。天气正热着,正常人不会买毛衣穿,织好的衣服和围巾手套羊毛袜等小件都屯在仓库里,等着入秋后发卖。 不过他送了些样品回长安和洛阳,反响不错。隋朝上层本就是北朝的军事贵族,胡汉文化交融,对这种毛纺物接受良好。 钱哗哗地流出去,还没回头,好在有族里出钱,厂子还能运转,付得出工资。 现在支持他训练骑兵和买盔甲的钱,一小半来自于他在这里也开了个煤球作坊,大量制作蜂烧煤发卖,一大半来源于他的坩埚炼钢。 隋朝允许民间冶铁,交税就行。李世民走精品路线,马邑除了煤和铁之外,还有石墨与粘土出产,正是用坩埚炼钢的天选之地。石墨坩埚炼钢不能做大件,但是制成的武器都是中高端的货色,价格高昂。 李世民除了高级将领一人送了一把之外,就是送了一些回京作为礼物,其中自不会少了杨广的。其他的,他可不会奢侈到拿这种武器装备军队,而是都摆出来卖了。 马邑盛产煤,少量产铁,当地又是军事重镇,本有两家冶铁大户。自李氏所产的刀剑开始发卖,这两家就有点坐不住了。 胡善性子急,约定的时间之前就坐到了酒肆里,面前摆着他带来的李氏剑。跟他约了见面的曾恢还没到,他便自己拭着剑锋,眉头都快打成结了。 还拔了根头髮往剑刃上吹,曾恢再不来的话,说不得他就要斩个桌角看看了。 不知何时,曾恢坐到了对面,屈指敲了敲桌子。 胡善回过神,将剑放下,未语先嘆:「你我两家在马邑这么久,没想到争不过一个外来的李氏。」 曾恢笑了笑,给自己斟酒,慢悠悠地道:「你姓什么?我姓什么?怎么跟唐国公比。不要说人家打出来的剑就是好,就算不比我们强,李氏铁了心要在马邑做冶铁的生意,你我又能争么?」 胡善一滞,不服地冷笑道:「那李都尉开始找你合作,你怎么也没答应?别说没去找你,马邑就我们两家,不可能找我胡家,不找你曾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曾恢也很懊恼,自己捶了一下心口,「也是我见都尉年轻,以为只是年轻人一时冲动。他在马邑能待多久,合作不成难道还从头另起炉灶么?军中要修兵甲,仍是要寻我们。若真是发狠起来寻我家麻烦,我再去低头也不迟。」 主要是他真的打听过,唐国公家次子的名声很不错,不是那等合作不成就报復的人品。 哪知道人家是没报復,人家自己做自己的,甚至都没怎么跟他们抢生意,就让他们瞧着眼睛都红了。 毕竟这种中高端的市场,他两家之前是很难染指的,家里养的铁匠费老大力气才能敲出一把来,靠这个赚钱就是笑话了。 现在人家既没报復,也没抢生意,他俩却在这里为自己生生把一门大好生意推出去,心痛得半夜醒了都得坐起来甩自己两巴掌,也就只能说是活该了。 不过生意人嘛,身段总是灵活的。权贵虽然可怕,但这个权贵看起来似乎又比较讲道理,开始还曾经想过合作,胡善就直说了:「我看李都尉是用得着我们的,怎么样,一起去求见?」 他两家之前都有豪族依靠,但靠山不是很牢靠,没有姻亲关系,完全是他们送礼攀出来的交情。对上唐国公,他们有点犯憷。 曾恢便问:「先定个章程,让多少利?」 两家在马邑虽然是竞争关系,但长久在一处,实际上已经有了默契,有什么事都是商量着来的,没有恶意竞争。现在知根知底的,更是要合作,便没什么争议的达成了协议。 「我胡家的铁矿多,你曾家的山多木炭多,你我之间,我六你四。我们两家出人手、铁炉、矿石,让李氏占三成利,不过份吧?」 「人家背后是唐国公府,你得预备着,我是打算到三成半,甚至四成也答应下来。」 「行。」 两人便这样说定了,一起送了拜帖,约了时间与李世民见面。 ------------------------------------- 「两成!」 胡善与曾恢齐齐惊叫,差点就喊出了「欺人太甚」。 上首的少年将军笑咪咪饮茶,陪侍的两个中年书生表情如出一辙,同样笑咪咪的。 哦,还有个胖乎乎的青年,仿佛不在状态中,有些震惊的样子,但两人根本顾不上他了。 曾恢使劲掐了一把自己,堆着笑,心里发颤地说:「都尉,这就不合适了吧?我两家只拿两成利,还怎么养活工匠,养活家人?如此经营不要一年,连矿都挖不起了啊。」 胡善连连点头,正要帮腔哭穷,李世民放下茶饮,灿烂一笑:「两位误会了。我想与两位合作,并非只是做那些刀剑而已。」 他竖起了一根手指,说出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我要借你们的铁坊,重新筑炉,我的高炉直接出钢,一日千斤。我一文不出,只凭这个占八成利。你们说,行不行?」 胡善也使劲掐了自己一把,与曾恢相顾骇然,嘴里发干。 长孙无忌同样掐了自己一把,视线几乎把准妹夫灼出个洞来,李世民侧头向他眨了眨眼,又向端坐不动的房玄龄二人抬了抬下巴。 李世民内心:「辅机,你好歹也是我凌烟阁第一功臣,学学玄龄他们。你看他们也不知道我放的大卫星,现在坐得多稳,好像胸有成竹一样。」 长孙无忌内心:「跟他们说了没跟我说?二郎做事越来越有章法了,就算与我更为亲密,不该说的仍是不说。二郎果然是成大事的人。」 在他们眉来眼去毫无默契的交流中,曾恢和胡善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復过来了,曾恢紧盯着李世民,问:「郎君说的话可是玩笑?」 「怎会是玩笑。」 「既然如此,我们就当真了。若是这样,我两家愿意少占,全力配合郎君做事。但若是不成……」 「不成的话,我那打造刀剑的作坊与你们合作,五五分成。」李世民爽快的给出了自己的条件。 曾恢向胡善施了个眼色,胡善会意,苦着脸道:「但两成利实在是少了,郎君,我胡家还要与曾家再分。再多一成行不行,三成?」 李世民但笑不语,其实这也是他们之前商量的底线。他调皮了一回,只跟房玄龄他们说了有新技术直接出钢,没提产量。房玄龄认为占的有些多,他只说对方会答应的,叫他们放心。 现在争利益,就不用他烦心了,只坐饮茶水,不时拈个点心,看房杜二人与胡善曾恢争论。 嗯,这两个商人虽然久经商场,但显然不是这两人的对手嘛。 不过李世民也交待过,适当让利,不要逼迫太过,所以最后约定的是两成半。 雁门之围是明年八月,动作快的话,他还来得及给部分精中选精的部队换甲。 刚把毛纺厂安排好的房玄龄,现在又开始安排钢铁厂……不是李世民光使唤他,是杜如晦早逝的事情让他总觉得杜如晦身体弱。而房玄龄身体好寿命长,是他心目内定的宰相,要对将来的工业生产有所理解的话,当然是从起步时就接触比较好。 同样是他带出来的学生,照着图纸筑反射炉,用搅炼法产钢。 不在场的魏徵有他的事忙,他又带着商队去见义成公主了。这次长孙无忌没去,因为李世民要他管理后勤的同时,还让他也去兼职管理房玄龄放下的毛纺厂,根本抽不开身。 义成公主对于大隋过来的使者总是很友善乃至热情的,但这次过来,魏徵还是敏锐地发现了微妙的不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无他,更友善更热情了。 义成公主可能是在突厥久了,对于中原的礼节已经不太在意了,甚至与魏徵携手而出,带他去看自己牧场的羊群。 「今年来不及,明年我让他们多养些山羊,你们不是收羊绒么,明年还会收吧?」 「年年都收。李氏既然在这里做生意,当然是想做长久的。」 魏徵脸上笑着,心里嘀咕。他知道天气正热,产品都还没开卖,虽然李世民觉得没问题,但他还是心里有点不安。钱哗哗地往外流,却不见回笼,他还得在突厥这里摆出一副「我赚大了」的架势。 「有你们相助。我在突厥更能说上话了。」义成公主又带他走了几步,离人群远了些,这时笑容未收,眉头却微微皱起,「你回去带话给陛下,始毕可汗对大隋不恭,有进犯之心,让他千万留意。」 魏徵正色道:「臣一定禀知我家郎君,郎君自会上书于陛下。只是公主可知,陛下恐怕不愿意听这样的话。」 义成公主怎么会不知道。杨广用丝绸裹树招待外藩的事情,已经在突厥这里传成笑话了。虽然军事上没有交锋,但曾经突厥对大隋的敬畏,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渐渐消解。 「突厥是狼。」她松开手,看着天边不知是羊群还是白云的地方,郑重地说,「无论是谁坐在皇位上,只要几年不动兵,他们都会渐渐露出獠牙,想从大隋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始毕可汗不顺服是这样,他顺服也是这样,底下的部落只知道利益,不懂得道理。这样的部落多了,再顺服天子的可汗,也会被他们架起来闹事。」 魏徵静静听着。这位公主生活在突厥,分享着可汗的权力,深深理解这片草原上的人们。她的讲述,与长孙晟是不一样的角度。 「你们的羊毛生意很好。」她转过头,刚才的忧心不见了,仍是大国公主可汗之妻的从容气度,「你们还需要一场大胜。什么时候把草原的王者杀了,再用羊毛生意分化失去主心骨的部落,可以保草原上二三十年的纷乱无主。陛下的目光只看着辽东,我不知道这话他听不听得进去。你家郎君年少,未来不可限量,我希望他会是大隋的霍骠骑。让他不要冲动,马邑都尉不是他的用武之地。如果有一天他要带着大军来,告诉我,我想办法送消息。」 魏徵心悦诚服的躬身行礼:「公主大义,臣一定转告。还请公主保重,突厥现在若是进犯,大隋恐怕真的很难抵挡 ,只能倚仗公主了。」 义成公主轻轻点了点头,让侍女送他去休息。她看着自己的羊群,心里有些遗憾。 先帝为什么立了如今这位做太子呢?她已经得到消息,三征辽东又失败了。比起前两次,这次更像一个笑话。 连所征之兵都不能如期到达,要不是高句丽经过前番战事也已是强弩之末,主动请降,天子的脸面都要无处安放了。 义成公主听人说到这里时,本来还松了一口气。这次战胜,天子应该不会折腾征辽了,她生活在这里看得很清楚,突厥的人心越来越浮动,上上下下都有意与大隋开战。再把军力都调到辽东,与突厥的边境就该乱了。 辽东虽然重要,但一时并没有边境之危。而突厥却是实实在在在的威胁啊。 更何况,她也听说,徵兵未能如期到达,是因为天下已乱,四处烽烟,那些农夫不愿意被征,抛下田地逃入山野大泽之中,聚众为乱,此起彼伏。 每次听到这样的消息,在突厥步步经营走到今天的义成公主,都会心烦意乱得难以入眠,食不下咽。 她所有的经营都建立在她内心自视为大隋公主的基础上。若大隋没了,她虽然自信仍然在草原上拥有自己的势力,可她的根就断了啊。 她一切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她真的放弃自己大国公主的身份,从此做一个蛮夷可敦? 这两年她总想起那位北周的千金公主,那也是令她敬佩的人,虽说没她的手腕,不过是个棋子,但国破之后她依然试图用突厥的力量为家族报仇,最终却也不免一死。 她自信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但她也不能接受失去自己的根源。 高句丽称降,就算她一介女流,也知道这是趁势进攻,一举灭国的好时机,偏偏天子就跟失忆一样,忘了第一次征辽时怎么一次次错过时机,一听高句丽称降就停手的愚蠢行为,再度强令来护儿回师不许进攻。 现在还没收到新的消息,但义成公主用自己的牧场打赌,高句丽降?降个屁! 等着吧,等他回京诏人来朝,高句丽王会去才叫有鬼了。 义成公主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杨广还不死心,明年再次发诏要四征辽东。所以才会用所有渠道向朝中传消息,希望杨广能将突厥重视起来,别一门心思想着特娘的高句丽、高句丽了。 「没关系。」她默默地想,「天下还有忠臣良将。我听说唐国公也已经出镇地方,平了几处贼寇。还有张须陀等名将镇守地方,打散了好几拨盗贼。只要明年不再征辽,休养几年,大赦天下,逃亡的农人回去种地,盗匪自散。」 「还有像唐国公次子这样年少的新一代,也有了名将胚苗的样子。只要稳住这几年,不求大胜,能把突厥打回来几次,羊毛生意就能让许多部落息了进犯之心。只要再稳住这几年……」 再稳住这几年,就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第79章 打工皇帝(穿汉) 经过汉唐两朝的大规模採伐之后, 山西的汾河在后世因水土流失而淤积,尤其在枯水期很难通行。 而在此之前,汾河是三晋之地重要的航道之一。晋惠公时, 晋国发生灾荒缺粮, 向秦国求援, 秦国便是在横渡黄河后经汾河北上, 将粮食运到了晋都绛城。这也是中国歷史上第一次有记载的内陆河道水上运输。 此时尚是隋唐之交,虽经两汉採伐, 但毕竟还没经过唐朝, 水土淤积的情况还不严重, 汾河与黄河在枯水期仍然水量充盈, 足以通航。 大业十年的十月,还有两月便是年尾,河上的船只已经少了很多。从江南而来的萧亭却没有停留在洛阳休息过年, 也没有赶在过年前回到家乡, 而是自潼关黄河渡口登舟, 经长安而上太原, 再由太原转道汾河, 往善阳而来。 萧亭是兰陵萧氏的旁支,居住在金陵一带,具体到他这一脉,除土地庄园之外, 家中另以经商为业。 他到洛阳本是做琉璃器的买卖, 但到洛阳之后,在洛阳见到铺子里在卖毛织的衣物和围巾等物, 打听之下得知是唐国公府的生意,货是在马邑生产。 萧亭顿时动心, 不顾年节将至天气又冷,将已经谈妥的琉璃生意交给同行的兄弟,自己带着另一个庶弟立时北上赶往马邑,要看一看这个生意能不能做。 航道上船只不多,但快到善阳的时候,萧亭就瞧着往洛阳的船似乎又多了起来,心中不禁有些奇怪——难不成都跟他似的发现了商机? 下船时他就带着庶弟萧悦在码头转悠,瞅着个扛货的力工在休息,便过去丢了一把钱询问:「近来这些船,都是运什么走的?」 力工大冬天的只穿了单衣,肩头垫了破布缝的垫子,得了这把钱喜笑颜开,更是不会在意贵人的轻慢,弓着身子立起来回答:「是马邑新产的钢锭,听说是涿郡那边买去打造兵甲用。」 「钢锭?」萧亭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重复了一遍,「不是铁料?」 「不是铁料,是钢锭。倒是有从外面运铁料过来的船,本地的矿接不上耗费,冶铁的胡家和曾家这两月从外地一船船的买铁料回来,小人一直在码头上搬货,不会看错。」 「钢锭。」 直到上车走出去老远,萧亭还在喃喃自语,萧悦也忍不住道:「会不会是小民无知弄错了,哪里能有成船的钢锭往外卖?马邑又不是什么冶铁大邑。」 「大邑也没有成船的钢锭往外卖的。」萧亭笑了,「这次怕是来着了。我先去谈毛衣的生意,你去打听胡家和曾家的事。」 不过他们不知道,两件事其实本质上是一件事。 毛纺生意是李氏的买卖,萧亭直接递了拜帖。萧悦则向胡家送了帖子。 李世民那里约在了三天之后,因为李世民军务繁忙,而房玄龄看着铁坊完工之后也不会一直真就留下来打理商业,同样回到了军中。正好有突厥小规模犯境,李世民带人刷经验去了,几个主事人全都在边境呢,只有年幼的李智云留在善阳,没法谈事。 胡家那里就不用等了,见是兰陵萧氏,胡善立刻约了萧亭见面。 萧亭没有摆兰陵萧氏的架子,与胡善寒暄后进入了正题:「我来此见到一奇事,几乎疑心是百姓无知,以讹传讹所致。敢问一句,胡氏铁坊当真有成船的钢锭出售?」 胡善顿时被搔到了痒处,哈哈大笑:「当真有。萧兄既然来了,可要买些回金陵呢?不过货已经被涿郡定了,若要买,还得等上半月。」 萧亭真的吃惊了:「真是钢锭!」 「确实是钢锭。来,萧兄若是有空,随我去一看便知。」 胡善并不担心萧亭看一看就把技术学走,说来不好意思,这技术他也不会,新的高炉全是由李氏派来的人所筑,叫什么反射炉。现在投入使用的是第一座炉,当时说先筑一炉试验,成了再继续。 运气不错,第一座就成功了。开始时出料千多斤,已经达到了李世民承诺的数量。开炉十几天后,已经稳定日产两千多斤,也正想李世民承诺的那样,直接出来就是钢水。 质量呢不能说特别好,搅炼法就是这个缺点,对钢的含碳量控制不好,但它简单啊!放在这个时代更是嘎嘎乱杀,毕竟这时代要出个好钢不是一般的费人工。 不用有经验的工匠千锤百鍊就能出钢,量还这样大,还想怎么样,还想上天么。真要好钢,李氏这不是还有坩埚炼钢出奢侈品刀剑么。低端和中高端俱全,胡曾两家现在已经心甘情愿占小股,给李氏打下手了。 不过对外,他们并没有声张,李氏是武勛家族,钢铁产业有点敏感,小打小闹没什么,生产名贵的宝剑也没什么,上来就日产两千多斤的钢锭,这是使劲往天子的敏感点上戳刀子。 原来胡曾两家不愿意合作,李世民只好自己做,就打算向杨广通报一声,不指望这个赚钱了,就给自己马邑军打点盔甲,先把产业做起来,养一批工匠出来,以后扩张才有人才基础。后来胡曾两家愿意合作,那就不用了,以这两家的名义做,与李氏无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给李氏打掩护,两家也害怕,但是看着这利润,同样两家也都豁出去了。不过因为这个,两家又死皮赖脸的卖惨哭穷,要了半成利去。 现在他们占了三成的利,李世民占七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不是李氏占七成,而是李世民占七成,既然不能让天子知道这是李氏的产业,自然跟李氏没什么关系了。 萧亭受邀去看高炉炼钢,自然欣然同意。虽然机率很小,但他也怕上当。 现在唯一的一座高炉就立在胡家的地盘上,第二座高炉正在筑,周围挡着严严实实不叫人看见内部。萧亭是个外行,只能看热闹,一眼瞧见就吃了一惊:「好生高大!」 搅炼法用的高炉比现在通行的高大许多,有两三层楼那么高。曾恢这两月里也仿着外形,在自家悄悄学着筑,但不说最后没能出钢,就是炉子本身,烧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塌了,可见其高度必然有内部结构的讲究,不是随意能仿的。 萧亭没心思偷窥新高炉的筑造,他打量着这已经在运行的高炉,和水力带动的风箱,不顾这里黑烟滚滚烟尘瀰漫,硬是用帕子捂着口鼻,等到了出料的时候。 红彤彤的钢水直接流出,倒进模范中,凝成了钢锭和钢条。 后面的工序萧亭没有看着,这些钢锭用的是刘彻那里弄出来的轧钢工艺来处理,把杂质挤了出来,快速处理完成,极省人工。 这些他当然也不关心,他只有一个念头:这趟马邑之行实在是太值了! 胡善又带看去看了些现成的货,不仅有坩埚炼钢做出来的刀剑,也有看着不值钱但实际上薄利多销的钢针——这是直接拉出钢线之后磨尖制鼻做成的针,比传统制针法又省去许多步骤,大量售卖同样有利可图。 至于搪瓷盆搪瓷杯,也算是铁坊的「传统」附加产品了,这个传统不是大隋的传统,而是秦汉的传统,李世民觉得大隋的民间消费力应该比秦汉时更强一些,那时候都卖得掉,他这时候应该更好买,所以同样移植了过来。 果然,萧亭去看货就没迟疑过,这个要,那个要,这些那些全都要。就是货款不足,他也果断,让萧悦立刻回长安和洛阳,找亲族好友先拆借,再从那边换成铁料运过来买,然后能买多少是多少,反正不能空手而归。 兰陵萧氏的招牌够硬,加上高炉出料也没有太久,名声还没有打出去,目前除了涿郡之外还没有客户,所以胡善与曾恢很快答应了让萧亭付少量定金把现在这批货先定下来。 搞定了钢锭的生意,萧亭也等到了李世民回到城中,派人来请他去相见。 按惯例,先攀了通亲戚,扯上了关系。 萧皇后的亲弟弟萧瑀娶的是独孤皇后的侄女,李渊的母亲则是独孤皇后的妹妹,两人算是亲戚,关系向来不错。这么一拉扯,李世民跟萧亭就也不算是陌生人了。 从亲戚说到洛阳的亲友,又从亲友说到江南风物,最后萧亭才提到毛纺的生意,道:「我从江南至洛阳,才见到洛阳市中有毛衣围巾出售,一问之下,方知是唐国公府的产业,这才赶到了马邑。只是到了马邑才发现还有钢锭的生意好做,带来了钱财用去了一些。这毛衣的买卖就要在这秋冬至初春的时候才好做,不知能否让我先赊帐,待我回去后立即将钱送来。」 李世民对此感到惊奇,问道:「江南气候温暖,竟然也好做这毛衣的生意?」 萧亭笑道:「郎君生活在北方,有所不知。江南只是夏季炎热,到秋冬就阴冷湿寒,虽不比北方严寒,但出门在外不偎着火时,总觉得身上寒气侵骨,十分不适意。我试了那毛衣,尤其是那羊绒衣,虽未回江南,但也敢肯定,此物贴身而穿必能隔湿透气。恐怕在南人中,这比在北人中还受欢迎哩。」 「且有那围巾手套,更是适合江南穿戴。不然,我又怎会不回乡过年,而要趁着冬季未过,急急赶到马邑呢。」 李世民没在冬天去过江南。他在后世时也见过南方人和北方人争论,当然知道南方「魔法攻击」的冷是什么意思,但没亲身体验过总还是印象不深的。 现在毛衣产在马邑,运到江南不是特别方便,虽然可以走航运,但中间长安到洛阳的水路一向比较兇险,保险起见说不定还得陆路转运再走通济渠入淮水。 毛衣本来不算贵,这么一搞都得涨价,穷人买毛线自己织衣的话比较划算,直接买这样千里迢迢运过去的毛衣可就不划算了。 富人呢,本来就有裘衣,又不会吝惜生火取暖。所以李世民一直觉得在南方没有销路,因而都没有发动李氏的人脉往南边推销。 这时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当然这是好事,他爽快地允下,具体的事自然是交给别人谈,与萧亭只要把酒言欢,继续聊些风土人情和朋友圈的趣事就行了。 到萧亭告辞时,李世民想起一事,又不由得笑了起来,跟他说:「你这次回金陵,若是能带,就多带些钱财过来吧。明年这里应该还有些产出,怕是你又想要,没钱我可不能再赊给你了。」 他说的是羊脂膏,南方贵人应该也会喜欢用。 萧亭眉尖稍扬,一口应了下来。 运回毛衣和钢锭,他在家中的话语权会能提高不少,多带些钱来进货应该没问题。 现在他要等萧悦从长安把借的钱带回来,也要等胡曾两家的铁坊继续出料,满足他的所需。当然他也不会闲着,他要在马邑四处看看,看这边什么好卖。经商嘛,空船就是亏一半,他最好是能从金陵带货到洛阳或是长安卖了,然后在那里再进些马邑需要的货物送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马邑人口不多,若是实在没有可卖的,他就装粮过来。无论什么人都是要买粮的。 张善没有骗他,目前产出的钢锭,以及第一座高炉还在烧的钢锭,都已经被订下了。不但涿郡那边要,天子的骁果军也要,李世民自己还留了一批给手下换装备呢。 他得等第二座高炉筑好之后才行了。 好在第二座高炉也已经接近尾声了。说起来马邑这个地方除了铁矿少了点之外,别的都很合适。这里不但有石墨可以用来做坩埚炼钢,还有现成的耐火粘土,免去了李世民还得派人到外地去挖土烧砖的麻烦。 煤就更不用说了,再挖一百年都行。 十一月中,萧悦带着借的钱回来,萧亭让他押船先把毛衣围巾毛袜等货物赶紧运走,赶着冬季的尾巴把货给卖了。他自己留下来等高炉出料,真正在路上过了个年。 而李世民不动声色的,已经用向突厥买了许多良马,建立了一支三千人的骑兵,又将旧装备慢慢淘换下来,组建成一支精锐。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李世民觉得还不太够。 他的军事经验到底还是欠缺了一点,所以他再次唿叫场外援助。 「汉武陛下,你需要实习生打工吗?自带干粮,方向感极好,会操作无人机,能领着李广堵住伊稚斜去路的那种?」 刘彻:「你就直说你想来刷经验就得了。行吧,我看看你运道怎么样,能不能给朕逮住那个一只鞋。」——其实人家伊稚斜单于不念一只鞋,不过后世学生仔会这么叫,刘彻不知道跟谁学的,也叫上了。 李世民:笑脸.jpg 李世民:「李广虽然不是我家直系祖宗,怎么也算是几百年前的亲戚,要是真能逮到,也算帮他圆梦了,免得他想不开自杀。」 刘彻:「也是,免得李敢迁怒朕的大将军,又被去病杀了,朕还得给遮掩。真能捉到,朕怎么会吝惜给李广一个封侯。」 嬴政:…… 刘彻:「始皇在想啥呢?」 刘彻:「是不是在想李信?想李世民也去你那打个工,那怕是不行,那要做主帅,功劳不好分,白抢了人家王翦的功劳。」 李世民:「是哦,那才是我家真祖宗,但是我去打仗真的是抢王老将军的功劳了,不太行。」 嬴政:…… 他什么也没说,这两人怎么脑补出这么多话的。 不过他不会承认,刚才一瞬间他确实是产生了这样的联想,但也只是想想,这操作确实不太行。他又不是李信的祖宗,不会为了李信的名声和功劳,而平白叫李世民来代打,夺了自己信重的王翦的功劳的。 嬴政:「你们少想点乱七八糟的事情。」 刘彻:「李世民你看他还不承认。」 李世民:「你再说始皇要生气了。等会啊,我换下衣服把人打发走就过来。」 刘彻转了个身同人吩咐了几句话的功夫,李世民已经嗖一下出现在眼前了。 这一去已经有五年的时间了,但他回来时,依然是离开时的模样,倒是与他在隋朝时的现实年纪差不多了。 刘彻还以为会出现个青年,没想到仍是这个样子,不由好笑:「这下他们不信朕遇到仙人也不行了。你这么早来,要在朕这里待几年了。」 现在还是元狩元年,元狩四年逐匈奴于漠北还得等三年。 李世民笑道:「我又不是来捡功劳的,就是想多打几仗。你知道么,明年我那里就是雁门之围了,仅是解围不算难事,但我想咬下突厥一块肉,也在杨广面前立个大功,那不做好充足的准备怎么行。」 刘彻点了点头,想起他上网的时候看到后世年轻人对李世民的点评,说他看着莽撞,用兵大胆,其实做足了准备,是个战场精算师。 现在看来果然不错,一切条件都尽量利用起来。明明是被后世肯定的军事天赋,却也不仗着这一点胆大任性而为,而是宁愿到他这里耗上几年,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再动手。 果然就跟他的玄武门之变一样,看着好似是被逼到了极处铤而走险的举动,实际呢? 嗯,实际上,动手前向许多重臣问了一遍,中立的也没向李渊告密。朝堂已经被他控制到这个程度了。 动手时太子才知道,以为是自己人的玄武门守卫常何是李世民的暗子,玄武门根本就已经被李世民掌握了。 不是一点风险没有,毕竟能动用的兵力太少,李渊已经一步步剥去了他的权力。但就跟李世民用兵一样,该做的准备都做到了实处,做到了尽处,剩下两三分风险,只管迎难而上,奋力一搏就是了。 刘彻内心嘆了一声,他也不是闲着没事去研究李世民,主要是想到自己歷史中原本的太子刘据。 做了那么多年太子,怎么他不在长安,太子连个长安都控制不下来呢。他该夸自己一句皇帝当得太棒了,至晚年也没有人能够夺权,而是哀嘆太子没有李世民的手段呢。 李世民看他突然出神,跟他熟不拘礼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在想给我安排什么职位吗?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领军了。」 「嗯,行,你做个车骑将军吧,到时候归在卫青帐下。明年冠军侯出陇西,你想的话,现在先去他那里,朕让你与之同行。」刘彻有点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你觉得委屈么?跟朕都没大没小的,到了军中就算仲卿和去病待你客气,朕也不许你扰乱军中规矩,该行的礼是不能少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我委屈什么?」李世民反而觉得他问得莫名奇妙,「能向长平侯学习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本来就是帝王,我可不是。书上写的那是唐太宗,我还没造反呢,就是个马邑都尉。跟大将军行礼不是应该的吗?」 他忍不住吐槽道:「跟杨广行礼我才不乐意呢,那个祸害天下的昏君,还要谢恩,感觉膝盖都脏了。」 刘彻被他说得绝倒。代入一下,要是他穿越到前朝成了桀纣之君的臣子,天天得跟他们行礼跪拜,刨去他帝王的尊严不提,他也会觉得怪噁心的。 李世民的实习生涯再度开启。考虑到将要随霍去病出征,刘彻很快将他安排到了霍去病那里。 几年不见,霍去病已经长成了青年,他看到李世民,对这个原本比自己略微年长一点的少年竟然没怎么变化,还是那个年纪而感到了震惊。 自上而下绕着圈俯视了已经比他矮的李世民一圈,已经经歷过沙场血战的霍去病面上也浮现出了敬畏的神色:「原来你真的是神仙。」 「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从别的地方来,也是肉体凡胎的。」李世民拍了拍自己身上,神秘地露齿一笑,「不过我确实有点神异的地方。冠军侯知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跟你走吗?」 「为什么?」 以前霍去病跟他玩得很好,虽然几年不见有点生疏,但说了两句话,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觉得这样站着说话总要低头看人感觉不太好,拉着李世民坐下,好奇地问:「你有什么神异的地方,让陛下非得安排你小小年纪跟着我远征。」 又警告说:「我跟舅父作战不一样,他是堂堂之阵,我却要长驱直入,急行千里深入敌军。既危险又劳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怕你吃不消。」 「没关系,就算有点损伤,我回去就没事了。」李世民手往袖子一摸,从玉玺的空间里拿出一瓶水,递给睁大眼睛,还伸手到他袖子里试图找出魔术是怎么变的霍去病,「陛下怕你远征饮食不给,饿出病来,让我给你当军需官呢。」 「陛下天恩!」霍去病发自内心地感谢。 这是什么恩情吶,竟然让神仙跟着自己到大漠饮风吃沙,就为了让他路上能用上干净的食物和清水。冲着这个,这次远征不把匈奴狠狠蹂躏上几回,他就对不起陛下。 李世民又摸了两包牛肉干出来,拆了一包给霍去病,「尝尝。我剩的也不多了,这个只能当零食吃着玩。出发前我找你们陛下补点货,塞满了清水和食物走。别人可能顾不上,我一定把你给顾好了。」 这不光是刘彻要阻止的遗憾,也是他想阻止的遗憾。不知道霍去病为什么会英年早逝,如果不是急病,那只能往战争消耗了身体的角度去猜了。 如果是阻止不了的急病也只能罢了,但他们都不想看到这位少年成名的冠军侯,最后竟然真的是因为行军的艰苦而损耗了健康。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能做的,尽量去做,让自己,也让歷史少一点遗憾。 第80章 炮击左贤王 元狩二年春, 霍去病率精骑万人出陇西,六天内连破匈奴五王国,翻越焉支山千余里, 与匈奴军在皋兰山下下激战。 这一场河西之战, 歼敌近万, 斩杀及俘获多名匈奴贵族而归, 更是埋下了以后浑邪王降汉的引子。 李世民随之出战,霍去病看他还是十六岁少年的模样, 怎么也不能放心, 只给了他一千骑兵。不过多了个李世民, 这场河西之战也多了一个小小的战果:单于的儿子将要逃脱时, 李世民给了他一箭。没能生擒,把脑袋带回去了。 同年夏,稍事休整后, 霍去病再度出征。不过这一次李世民没有与他同行, 而是与合骑侯公孙敖同行。 刘彻其实不太想用公孙敖了。如果说他觉得李广年纪大运气不好而有点忌讳用李广承担重任的话, 对公孙敖就是从能力到人品全方面不信任。一想到这傢伙以后居然因为战败被判罪而诈死藏在民间, 刘彻就想翻白眼。 这什么天才, 还能玩出诈死的把戏来,他也服了! 要不是因为当年他救过卫青,刘彻根本不会用他。卫青为了报恩带着他立军功,搞得现在刘彻想弃用吧也没个合适的理由, 好在李世民来打工攒经验, 刘彻就抓了他的差,让他与公孙敖同行。 为此, 刘彻特意单独召见了公孙敖,将李世民介绍给他。具体来说是这样的。 刘彻:「这是李世民, 你都听他的。」 公孙敖知道这是「神仙」,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是否以李将军为主将?」 刘彻:「李世民并非本朝臣子,不为主将。但你要像听大将军之令一样听他的!」 公孙敖一个激零,赶紧伏身再次保证绝不会自行其事。 他退下后,李世民若有所思,指着自己问:「你就这么信任我?我跟你说,我真的还没有打过大仗,与杨玄感那一战也有事先预见的原因。」 刘彻冷哼了一声,让左右退出才道:「我不信任你,还能去信任公孙敖吗?他迷路失期,让霍去病孤军深入,要不是去病自己厉害……你去了就算也迷路,难道还能比这个结果更差吗?」 也是,反正公孙敖根本就没找到地方,也没遇上大战,李世民替他统帅,再差总不会把人带到匈奴主力包围里去。至于之后,跟霍去病合军之后自然就听霍去病的,也没什么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就算同样迷路了,路上遇到匈奴军队,李世民想了想这个幸运的公孙敖的战绩,也觉得自己再没经验还能比他差吗? 刘彻在那边却郁闷了起来,嘆道:「张骞出使西域,我还以为他不会迷路,结果好不容易这回李广不迷路了,他倒是带着主力失期,差点把李广给陷进去。朕犹豫过是让你帮公孙敖一把,还是让人跟张骞一路。毕竟朕的冠军侯没有等到公孙敖,也还是大胜了。」 「有这一路兵力,折损会更少吧。」李世民可能毕竟是局外人,比刘彻少了许多纠结,「再说用兵的事情,又怎么能迷信史书上的记载呢?想着少这一路人马不要紧,可若是有什么变故,就缺了这一路人马,岂非抱憾终身。博望侯他们那一路只是牵制,就算全军覆没也算是用命拖住了左贤王,完成了战略目标。相较之下,自然是以主力这边为先。」 刘彻坐直了身体,像第一次认识一样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李世民,看得他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奇道:「我是脸上长花了,还是说得有问题?」 「没长花,也没问题。」刘彻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跟公孙敖多聊聊,让他少胡思乱想,听你的就行了。他这点还行,晓得自己是个废物,肯听话。」 李世民走了,刘彻有话没人说,拿出手机给嬴政发语音:「只看史书缺乏实感,李世民那小子确实是天生会打仗的料。」 嬴政:? 刘彻:「平时看他心软得很,又爱哭。一说起军事来冷静得过份,他自己大概还没觉得。慈不掌兵,我算是从他身上看到了。」 不只是慈不掌兵,刘彻自己知道,他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不过在涉及军事的时候,他的思维可能更多从政治上考虑,而不是像李世民这样,清晰的剖析分割不同的战场,掂量各自的份量,做出冷酷而有效的判断。 跟他平时反差有点大,让刘彻这才觉得,这果然是史书上那个大唐开国军功第一的李世民啊。此时剑未开刃,已经耀目生寒,他突然很期待,在他大汉歷练了之后,李世民回去不按歷史轨迹而行,在雁门之围中会绽放出什么样的光彩。 公孙敖确实像刘彻所说的那样,别的本事没有,就一点好,非常听话也非常有自知之明。天子指定了李世民替他作决定,他身为一路主将就绝不逞强。 当李世民纠正了他原本定下的前进方向时,公孙敖也只是弱弱地问:「我看陛下赐的指南针是……」 「指南针只是给你参考的,很多因素都会影响它的准确。」李世民强势打断他的话,「就走这个方向。」 「好、好吧。」 鑑于很多将领在与匈奴作战时都迷路失期,刘彻还专门在后世找人录了视频讲课给他们培训,也找了些辅助的方法。但公孙敖显然学得不太好,李世民看他本来想走的方向都歪到不知道哪边去了。要闷头一直走说不定能走到朝鲜去。 他甚至怀疑在学习之前,歷史上公孙敖还没迷失得这么厉害,这是学废了啊! 公孙敖放权之后心里倒是坦然了,反正这是天子让他听小神仙的,他听了。真失期了也不好怪他吧。 怪他也只好怪了,他已经把赎死罪为庶人的钱准备好了,不会死的。下次长平侯出征,再跟着长平侯立点功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他救过长平侯一次,长平侯这个人记恩、认情,又有本事,他这是可以躺一辈子的功劳。 他心里倒不觉得自己认错了路,但天子有令,他也不固执,只是想着这要失期恐怕冠军侯那边就不太妙了。 岂料走着走着,就看见霍去病的精骑扎营,两军当真合到了一处。 公孙敖微微张嘴,心里满是庆幸。 原来他真的会走错路啊。 成功会师之后,霍去病可用之兵更多,自然越发得心应手。如歷史上一般,李世民随他来了个外线大迂迴,渡黄河、越贺兰山,跋涉于沙漠之中,绕道居延海,经小月氏而深入匈奴两千余里。 一路先向北,再由北转南,由西北转东南,绕到了浑邪王、休屠王军侧背。 公孙敖早就彻底绕晕头了。李世民还喜欢考他,没事就叫他过来画地图,问:「合骑侯你看今天我们驻扎的地方是哪里啊?」 最早的时候,公孙敖先半合着眼用手指虚空描摹他认为的行军路线,然后很自信的指在一处:「大约在这里。」 李世民和在一边拧开矿泉水一边喝一边看乐子的霍去病一起笑得东倒西歪。 偏了,偏了啊。 渐渐的,公孙敖还是先念念有词地描画行军路线,但不怎么自信的指在一处:「这里?」 霍去病摇了摇头,觉得他没救了。 李世民不是想取笑他,而是想教他,但一路走一路教还这个样子,他也觉得没救了。 最后,公孙敖也不动脑子了,假装思考了半天,淡定地在地图上随便指了一下:「这里。」 别说,这个样子,五回里居然还蒙对了两回,可比他仔细思考之后的结果正确率还高呢。 李世民也放弃教他了,诚恳地说:「下次陛下再让带兵作一路主将,你还是辞了吧,好不容易封的侯,就这么丢了不是怪可惜的。你就跟着长平侯作战挺好的。」 是挺好的,也不畏战,也特别听话,他带兵的话对这种庸将其实并不会讨厌,但真不能让这样的将领作主。不只是迷路的问题,草原地理不熟,其实迷路的人挺多的,不止是公孙敖、李广和张骞,大部分人——甚至可以说正常人其实都不擅长在一片没什么特殊标记的茫茫草原大漠上分辨方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李广迷路得太出名,其实还好了,至少他经常北上作战的地方不会弄错。而且李广守御是真的很强,跟他的孙子李陵一样,遇到后面的援军迟迟不至的情况,他们都是用几千汉军顶住了匈奴数万人多日的攻击。汉军本身的强悍是一方面,他们善于统领士卒,得人心能让士卒用心,并善于调度防守也是重要的因素。 他的善守,可不是说他善于据城防守。 公孙敖就……李世民只能说,他是真的很听话,不做主将就好。 跟在他们身后冲杀的时候,也很勇敢的嘛。而且运气好啊。 这一战由于汉军军力足够,霍去病成功取得了更大的胜果,除了李世民记得的那些战绩以外,歼敌数多了两万余,匈奴贵族重臣俘虏了三千多人,浑邪王逃走,但休屠王被运气很好的公孙敖所部生擒了。 李世民:…… 他回忆了一下,觉得公孙敖的好运气可能传染给休屠王了,不然歷史上这位是被浑邪王拉着归降但中途反悔被杀了的,是金日磾的父亲。这下不用死了。 他在清点俘虏的时候注意一下,没找到休屠王的王子,也不知道金日磾是跑掉了还是死了。 匈奴人的牛羊成群地赶在汉军队伍后面,霍去病这里杀了一头羊,李世民拿了一瓶葡萄汁出来,给霍去病满上,笑道:「还在匈奴的地盘上,不好饮酒。这葡萄汁就当作是酒,庆祝一下。」 「这竟不是酒吗?」霍去病看着他倒在玻璃杯里红色的汁液,刚才他真以为是葡萄酒来着,此时有点遗憾地舔了舔唇,然后饮了一口,吐槽,「这么甜你让我当酒?」 「要不给你换清水?」 「不了,还是葡萄汁吧。」 两人碰杯,大口饮「酒」,大口吃肉,庆祝汉军的大捷。 「酒」过半巡,霍去病遗憾地道:「临行前听说少府已经铸成了一种只有几百斤的铁炮,可随军而行,全都调给了张骞李广所部。我们轻骑急袭数千里,实在不方便带,不然拖上几十门炮在军中,浑邪与休屠两部一个都别想逃走。」 「下次决战,长平侯军中应该会带上了。但你恐怕还是用不上。」 霍去病也知道,他的作战方式实在不方便拖着铁炮行军,只好羡慕地嘆了口气,自言自语:「没关系,等将匈奴彻底驱逐,陛下还要经略西域,到时候不用如此迂迴急行军,我就带上炮,看看它的威力。」 李世民给他重新满上葡萄汁,举起「酒杯」,诚心诚意地祝福:「冠军侯一定可以带着火炮往西域,为你家陛下再立新功,为大汉开疆拓土的。」 霍去病不知他是说自己的寿命,只当是对功业的祝福,自信满满地与他碰杯,「到时候你要在你那里闲了,再来与我同行,我们去西域,尝尝真正的葡萄酒。」 「一言为定!」 ------------------------------------- 就在霍去病在大漠中急行军的时候,李广率四千余部队出右北平,张骞带着辎重补给跟随于后。 右平北往北,是李广自年轻时就经常作战的地方,他对这一带的地理非常熟悉。但他没想到张骞会失期,导致他对上了强敌。 当他看见左贤王大军扬起的滚滚烟尘时,立刻令部下布圆阵,向外应战。 李敢也立刻率自己手下,将炮车拉开,同样布了个圆阵,不过这个圆阵的直径要比汉军圆阵小一点,贴在汉军阵线之后。李广安排好自己手下好,回头问:「李敢何在?」 立即有人传令叫李敢向前,李敢却没有立刻过去,直至炮阵布好,检查无误,这才上前復命。 李广沉着脸。但李敢虽然是他儿子,这次出征李敢的炮军却是自成一军,名义上归他统属,又与后世有点不同。因为对他们这些老将来说火炮这个新事物实在是比较陌生,所以李敢用炮可以自作主张,就算他有令,李敢也有权先处理了自己军中事务再过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让传统的老父亲心里面不太得劲,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不过李广也知道轻重,更不会这时候没事找事骂儿子几句,见李敢过来,他废话不说,噼头就问:「你们说这个新炮射程可达千米以上,我再问你一次,有无谬误?」 「绝无谬误!」李敢回答得斩钉截铁。 李广这一问也不是他多疑,而是李敢的炮军是临行前才匆匆赶到汇合,李广根本没来得及一观其威力。 早先装在城墙上的铜炮他见识过,也嘆服其威力,但那个炮重逾千斤,装上城墙之后根本就不会再移动了。在李广想来,那么大的炮又摆得高,轰得那么远,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李敢这次匆匆会合带来的三十门炮不太一样,听说陛下把近些年铁官和毛纺收来的钱大半都砸进去了,铸的铁炮却只有三四百斤重,好处是可以终于可以随大军移动了。李广对此期待已久,但实际见到之后,又不免患得患失,担心它的射程。 李敢说有千米远,确实不如之前的巨炮,可这小小的炮身说是能炮击到千米之外,李广不让儿子再保证一次,真的不敢把汉军的生死成败押在炮上。 「你主管炮军,弹药消耗你自己作主。我自率人应战,你这里莫要出问题。」李广嘱咐之后,拿起自己的弓,不再管李敢做什么了。 就算没有李敢的炮军,他也能带这五千多人顶住匈奴左贤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李敢的炮兵阵地设在圆阵的中间位置。李广的先锋部队比歷史上带的人多,除了李敢的炮军之外,还多带了五百多骑,专门保护炮兵阵地。 铸大型火炮的同时,经过一系列的失败之后,刘彻和嬴政商量了一下,放弃了让工匠研制更先进的野战炮,而是让他们试着铸造明清时代学西班牙学来的「佛郎机炮」。 这种前装火炮的散热快,射速快,体积小,只是射程较短。不过相对于弓箭手的最远三百米射程,这种铁炮的千米射程在冷兵器为主的时代已经是个大杀器了。 李敢没有急着开炮。千米之外是极限射程,比较有准头的射程在六七百米。而且现在开炮,说不定就把匈奴军给惊走了,他准备放近了打。 李广并不干涉他,仍然按传统的方式应对。李敢也清楚父亲与汉军精锐的能力,即使没有他的火炮,父亲应该也能坚持到张骞所部到来。所以他要做的,不是胡乱放炮放跑大鱼,而是以他们这一部汉军先锋精锐钓来匈奴的左贤王,然后炮火轰鸣,取得最大杀伤。 炮兵阵地一直很安静,李广已经顾不上他了。左贤王果然在发现汉军踪迹后,调动了四万多人向这边包围过来。李广现在没有儿子使唤,对别人的武艺又不放心,乃亲自出阵,率数十骑贯穿敌阵又杀了回来,以示敌军可破,令士气大振。 汉军骑士与匈奴弓矢对射,人数虽少,但圆阵应敌,每部正面所对之匈奴尚可匹敌,一时之间并不落于下风。 李广居于一部指挥全局,见箭矢消耗,别的不怕,只隐隐担心张骞来得太晚。 便在这时,炮军中来人禀报,请李广在下次暂时收缩阵型,双方都稍作休整时传令炮军开火。 「炮军要动了吗?」李广抹了把鬍子,点了点头,让人传令各部:「下次休整时注意安抚战马,炮军将要开炮了。」 为了不被自己的火炮惊扰,汉军的战马现在大部分都要到炮军训练的地方经受一下炮声的训练。没这个条件的,平时也要有意用巨响来训练马匹。火炮一响,不但马会受惊,人也会受惊,李广若不提前通知,恐怕自己人都得吓得掉下马去。 匈奴对此全然不知。双方酣战一通,又各自收缩休整。左贤王正在眺望汉军军阵,希望找出破绽一举攻破,不料却见着一奇事。 汉军竟然纷纷下马,牵住战马不知在做什么。 「怎么,他们要降?」左贤王不由开了个玩笑,随即道,「是李广用计疲弊我军?这不像是李广作战的手段,莫非消息有误,汉军此次前锋不是李广?」 他也谨慎,见汉军有异,并没有让人趁此机会冲杀,反而命令前线的部队提高警惕,以防汉军突然有不曾作战的精兵杀出。 但他的谨慎和警惕,在他从未见过的超越时代的武器面前,註定是无用的。 汉军阵中传出了闷响,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左贤王还没想起来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他的亲信已经神魂俱裂,面目狰狞地拉着他马头调转,语不成调地高唿:「他们把炮拖到这里来了,王快走啊!」 这是带兵攻打过右北平,在炮击下侥倖只被炮弹片在脸上划开一条长长伤疤,连胳膊腿都没有断的幸运儿。 这声音与城墙上传来的巨响不尽相同,但已经触动了他刻进骨髓的恐惧与惊悸。 炮,这是匈奴百般设法,才打听到的情报,并学会了它的写法。 他们知道了这不是巫术诅咒,但这比巫术诅咒更可怕。只有最高明的巫师才能做下决定战场胜败的诅咒,但火炮呢?就像弓箭刀剑一样,汉人能铸一台,就能打造一百台,一千台,将匈奴的骑兵永远挡在他们的城墙之外。 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在城墙外也开始筑堡垒,将炮台埋进去。完整的封锁线还没有构成,但在一些地方已经形成了小型的封锁,让他们在乡间的劫掠也没法进行。 唯一让匈奴感到安慰的是,那可怕的炮太过于沉重了,只能安装在一个地方,不能跟着大军移动。 可是今天的作战註定要打破他们的认知。 就在左贤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大怒着用马鞭抽打亲信将领的胳膊,要责他临阵脱逃的时候,炮弹落在了匈奴阵中。 因为是弧形摆开,所以四面开花,乱作了一团。 汉军已经都下马了,此时牵着自己坐骑的缰绳,正在努力的安抚它们。 「炮还是少了。」李敢说。 三十门炮,因为射程近,汉军的圆阵是散出去的,如果放在完全的中心位置,那么离匈奴就太远了。所以他们也只能散开摆放,这样就分散了火力,让李敢不是太满意。 不过刚才汉军与匈奴厮杀时,李敢已经观察找到了左贤王的位置,趁着炮军还没开火,他使人赶着马拖了四门炮过去,一共五门炮,一起对着左贤王的方向。 赵丰带出了一队能操作火炮的新卒,把他原来防守的城墙交给了他们,这次出征,他们这些上过武学的炮军军官全部被调了回来。 现在,李敢就让他负责这五门炮,他观察着炮弹落点和匈奴的旗号,不住发出口令。 他看到了匈奴左贤王的位置,但炮手几发炮弹都落得有点远。赵丰有点不满意,让一个炮手让开,他亲自操作。 他是有事业心的人,在家乡防御的时候,除了已经安装在城墙的火炮之外,他们还有训练用的炮,他很珍惜每次实弹练习。没有实弹练习的时候,他也会竖起大拇指,常常练习观测,判断视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等调回李敢麾下,紧急训练适应小型火炮的时候,他更是成了公认的神炮手,与另一名神炮手、他们的统帅李敢不相上下。 现在这种关键时刻,别人不行,他再不上,李敢就要自己上了。 左贤王便受到了火炮的热情招待,一发又一发炮弹砸在军中,拉着他缰绳想让他逃走的亲信已经不知到哪里去了,周围被炸死的其实不是很多,但人已经乱了,甚至都不是向后逃走,而是哭喊惨叫着四处奔走,有的闷头向汉军阵前跑去,被弓箭手点杀。 左贤王咬住牙,拉住了马,让人举起他的旗号,努力稳住了一批人,下令:「冲过去,与他们杀在一处,他们的火炮不能连自己人都炸!」 不得不说,到底是火炮数量不足,匈奴人也是有勇气的,这种情形下,他们轰然应诺,果然冒着炮火向汉军沖了过去。 汉军也不怯战,立时上马应战。左贤王的想法对,也不对。火炮不会向绞杀在一起的自己人开火,但匈奴的人数更多,李敢根本没有管冲上前的匈奴人,把这些人交给了父亲李广解决,他自己则令人将炮弹倾泻在了匈奴后军之中。 匈奴能承受多少死伤呢? 平时或许能在左贤王的压制下,伤亡三四成才退缩。但在炮火的压制下,纷乱的情形让他们无法判断己方的伤亡,仅仅一两成的损失,就让恐惧占据了他们的心灵,当有人终于哭号着向后溃逃的时候,整支匈奴军都崩了。 左贤王杀了几个人也不管用,还活着的亲信劝他撤退,他正要说话,又是一枚炮弹落下,不在他的位置,但一块碎片炸了过来,插入了他的脖子。 左贤王不敢置信地捂住伤口,血汩汩流出,他身子发冷,一头栽到了马下。 匈奴溃败,汉军四千多人追着仍然有两万余的匈奴狂追了一气,又斩获了四千多人,俘获三千多人,这才得意而归。 对于李广来说,这种战斗是他所长,他亲自带人追杀许久才迴转,鬍子上都是血沫。马也疲了,迴转时他带着马慢走,年纪毕竟大了,人也觉得极累,有人疾驰过来禀报时,他觉得耳朵有点不清爽,晃了晃脑袋,问:「你说什么?」 「清点战场,找到了匈奴左贤王,人已经死了!被炮弹炸死了!」那名汉军小卒大喊了起来。 李广仰起头,眼睛有点酸,他放声大笑。 从少年时投军至今,李广大半辈子都在与匈奴作战。 他还记得那年他俘获了一名「当户」,那是在他年轻的时候,匈奴势大,一直压着大汉。当户这一级的官职已经是汉军能抓到的少有的匈奴高官了。 他非常高兴,于是给这一年出生的长子起名当户,纪念那一次的胜利。 那一年,他得子又立功,可谓双喜临门。 现在,匈奴当户已经不算什么了,新一代的将领比他那时候厉害,什么匈奴王子单于之母抓起来都一串一串的。他半生戎马,不提长平侯和冠军侯,就是公孙敖那样的庸人都超过了他,得到了封侯的功劳,这让李广非常不甘。 但今天,他也有了封侯之功。他名为「当户」的长子已经不幸早逝,可是他的幼子炸死了匈奴左贤王! 在那一瞬间,李广甚至都没有去想封侯的事,而是莫名其妙的浮起一个念头:「要是我今年再生个儿子,能叫李左贤王么?」 第81章 李左贤王 姚贾说李牧 休屠王子金日磾也是有几分气运在身的人, 汉军两军合一军力大涨的情况下,休屠部落不但军队被砍得七零八落,部落本身也受了很大的冲击, 但他还是和母亲及弟弟活下来了。 因为几次惨败, 伊稚斜单于要追究浑邪王的责任, 浑邪王有拉着休屠部落一起归顺汉朝的心思。本来休屠王若是没被俘, 他就该找休屠王商量的,但现在休屠王不是被公孙敖抓了, 成了公孙敖增加封户的功劳了么, 也就只能找他的阏氏和长子金日磾商量了。 休屠王阏氏很快做了决定。不仅仅是因为她的丈夫成了汉人的俘虏, 更是因为她的两个儿子都还小, 长子也不过十四岁,根本无法服众。 不等伊稚斜单于责备,休屠王的弟弟已经有发难的迹象, 在暗中串联部众, 想要夺取休屠王的位置。 休屠王阏氏很清楚, 她的儿子没有胜算。所以这个时候浑邪王来商量投汉的事情, 可谓一拍即合, 她果断请求浑邪王相助,帮她带走忠于自己的部族。 另一边,刘彻现在自然不怀疑浑邪王是诈降,不过也知道还是得有大汉的军事力量辅助, 这场归降才算圆满, 所以他仍是派出了霍去病。 在斩杀了心怀不满的数千匈奴人之后,两部成功的归入到了大汉治下, 刘彻设五属国安置他们,让他们在朔方等郡之外继续放牧生活。 现在他们放牧生活不是那么与大汉百姓的生活割裂了, 毛纺业将匈奴人的生产也拉进了大汉的工业体系,两者离真正的共存,大概还差一个加特林菩萨。 李世民全程参与了这件事,也与霍去病一起,亲手斩杀了无数不愿归降的匈奴战士。回来之后他跟刘彻嘆息:「陛下你看,你占据了上风,稳稳的胜利,还看过史书知道他们是真的降了。但是看到浑邪王要降,你依然先怀疑他们有可能诈降,所以会派冠军侯率军去监督完成。你再看看我们大隋将士摊上的广大帝,一征辽东的时候几次上当我都懒得说了,三征辽东高句丽又诈降,他还信啊他还信,他是金鱼吗就七秒记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他越不堪你不是越容易造反。」 刘彻现在也挺佩服自己的,身为天子已经这么容易把造反这种事说出口了,果然是在后世经歷过就是不一样。 李世民摇头,「到了这个地步,跟他关系已经不大了,完全是大隋体系的惯性在维持着国家。地方上烽烟四起,我看史书,看到我父和张须陀以及其他人,有名或无名的大隋将领,其实他们镇压地方起义,胜利了很多次。」 他摇了摇手指,笑道:「跟你们大秦和大汉都不一样哦。你们是要么不来,要么就是爆个大的,全国性的大起义。秦是没压下去,陈王跟项羽高祖他们起义就是前后脚的事,六国之后参与进来,秦就没了。大汉是压下去了,但地方势力起来,朝廷失去了权威开始缓慢崩坏,让权臣夺去了权柄。我们大隋不这样,各地陆陆续续的造反,官员勤勤恳恳的镇压,胜了很多次,但背不住总有失去活路的人继续,前仆后继始终不绝。所以啊,像张须陀这样的名将失败一次就没了。」 张须陀很可惜,李世民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虽然在后世教科书上他免不了一句「镇压农民起义」的评价,但人家是隋朝的官,这就是他的本职。李世民自己老爹也干这活呢,当然不会评价他不对了。 这位就是一直都胜利,但等起义军势力越来越大之后,他失手一次,就死于阵上,也可以说是亡于国事了。 以前也许大隋还有救,但是到了现在三征辽东之后,李世民已经知道,现在一切暂时的官军胜利都是大隋旧体制的惯性而已。除非杨广被人穿越夺舍,振作起来重整朝纲,不然就他那成天巡幸江都醉生梦死的破烂样子,亡国就是早晚而已——咦,说到夺舍,他莫不是在江都被陈后主夺舍了吧? 李世民想做的,也无非是把这个时间稍微提前一点。 咦,这么一说,其实大隋哪怕到这个时候都不是完全没救了吧。李世民觉得要换个小皇帝,他来当权臣代打,还是能慢慢安定下来的。 刘彻跟他熟,听他的情绪渲泄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在想什么。造反这事他不熟,也没经验,更没打算管,只是提醒了一句:「你父亲入长安还先立了杨侑,你也知道有惯性,别太急了。」 「我知道,我会看情势。这种戏码要是必须做就做一下。」 刘彻听着总有点微妙,毕竟时代不一样。 李世民那个时代,洛水的神圣性被司马懿指洛水为誓破坏得毛都不剩;天子的神圣性从汉末开始步步消减,在南北朝时彻底完蛋得干干净净。 虽然还没有到唐宋之交五代十国时,公然叫破「天子,兵强马壮者当为之,宁有种耶」的地步,但是「狗脚朕」「殴帝三拳」这种能发生,实在也不能说还有谁把圣天子当回事了。 汉献帝禅位后尚能好好活着,到杨坚这儿就要杀光宇文氏男丁,神圣性不存,就要担心不能斩草除根的事了。 这神圣性的坍塌,不能不说,大汉天子的失权禅位,也是其中重要的一步。 刘彻微妙,是因为在他这时候,天子是真的在人心中不一样的。禅位之类的事情也不完全是做戏,到汉末也是要认真筹备多年,先有西汉末的文化事件造势,有过王莽篡汉的第一次尝试,才终有东汉末的两三代人谋划,完整的把这场大戏唱下来。 汉献帝禅位于魏,流程走了近一年;李世民自己亲爹禅位,意思意思搞了几天就得了。 隋唐之际,正常人都明白,这就是这个流程,别当真。 现在李世民这口吻说得如此儿戏,真箇是版本不一样,叫刘彻背上有虫爬似的不自在,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了。 李世民浑然不觉,还是因为版本不同,在他已经是很自然的事情,他并不觉得刘彻会因此而微妙,所以吐槽完了还是高高兴兴地饮酒聊天,然后才离宫。没回府,而是拐到了炮军的训练场。 现在长安城里正在动工。不是刘彻一边打仗还要一边大兴土木,是因为火炮的出现必须改动城墙和宫墙。就算是最不喜欢天子奢侈的大臣,都没有反对这次的修建 目前暂定的制度下,炮军不允许驻扎在城内,长安城墙和皇宫的宫墙都经过改造,尤其是城墙,改成了棱堡的形态,并且城墙上也架起了炮台。 炮军携炮入城,必须经过重重检查,无天子诏令不得放入城中。 这是朝中大臣商议之后一致决定的。自然是因为火炮的威力把他们也吓住了,不敢想啊,要是长安兵变,拖上两门炮对着宫墙那么一点火…… 刘彻当时听着他们激动地吵吵,心里无聊地在想:「那样大汉差不多也完了。」 就算太子起兵,也是为了占领长安,不会对皇宫开炮。真闹到对皇宫开炮的地步,大汉应该是差不多要完了。 不过修还是要修的,他看了史书也有数,大汉都算是好的,任谁也不知道英雄先祖会生出什么臭鱼烂虾的子孙,为了那些很可能不太争气的子孙考虑,祖宗能做做一件就多做一件吧。 说不定就是救命的。 所以炮军的训练场也在长安城外,远离居民区,骑马还要走挺远。李世民到的时候,看见霍去病也在,李敢陪着他在玩炮。 理解理解,军人谁不喜欢这战争之王。就算霍去病目前的战术根本没机会用,他还是沉迷于一炮轰出去的威势,回来之后没事就来学操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反正刘彻对此乐见其成,知道他喜欢之后让炮军对他开放,随便他玩。 李世民瞧着李敢跟霍去病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一起大笑,想起在他那时留下的史事里,李敢「鹿触」的事,不由有些感慨。 李广这一门的性格都有点激烈,容易走极端。在大汉这个时代真挺容易惹出事的。总算几百年前是一家,他也希望李广这一脉别再那么倒霉了。 霍去病正笑着,看见李世民来了,忙向他招手,得意洋洋地道:「我今天已经差不多会了,你学得怎么样?」 「总不比你差。」李世民回道。 李敢笑吟吟地不参与他们的嘴上争锋,因为他真的是神炮手。 李世民也没太浪费刘彻的钱,并没有上来就实弹训练,跟霍去病一样,先不带弹学习,然后在炮军训练时跟着学,熟悉了之后才真上手。 李敢还要带人训练,留了一门小炮和几颗炮弹让他们过瘾,三人一直到炮军训练结束后,才一起去霍去病府上聚会。 李广已经封侯了,李敢本来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但不知为何,他说笑之余好像总有两分心事。霍去病幼年时就跟着家人富贵起来,不是个太会顾虑人情世故的人,看出来了就问:「怎么你家封侯了你还不开心么?」 「开心啊。我父多年的心病,以前在家一想起这个事就闷闷不乐,有时候说自己运气不好,有时候说可能是自己杀降不祥,我都担心他闷出病来。现在总算得偿所愿,全家都欢喜了。对了,我大兄留下的侄儿李陵现在也在学数算,父亲虽然还教他练骑射,但最终想让他跟我进炮军。」 李敢开心是真的,不仅是因为父亲封侯自己也立功,还是因为自己得到了父亲的承认。本来李广一直有点嘀咕,最早是因为对炮军不了解,后来看到城墙上火炮的威力,又觉得只能守城前途有限,李敢在炮军没有争军功封侯的机会。 现在不一样了,李广意识到,火炮不用等将来了,现在在战场上已经有大用了。 而且李敢不敢乱猜,他不知道父亲是不是意识到了,炮军其实挺适合他们家的,不用负责大军的组织调度,但纪律和管理的要求非常严格。 父亲是良家子从军,到李陵已经是第三代了,可以称得上家族了。并且他们陇西李氏本身就是个大家族,跟卫青这样孤寒出身的大将军不一样。除自己的小家之外,家族里子弟多着呢。 要让家族延续,并不能奢望每代中出一个长平侯冠军侯这样的人,保证自身的武艺、传授下军事素养,让子孙能够在军中有一个比较高的起点慢慢进步,这才是家族延续的路径。 炮军真是太合适了。 至于他的烦恼,其实是件小事。 见霍去病问到,李敢勾起了心事,苦着脸长嘆了一声:「我正在想,找谁帮我去劝劝父亲。」 「怎么了?」李世民也很好奇。 李敢都不知道怎么说。 「我儿子生了,父亲又封侯,他说要纪念一下这件喜事。」 霍去病也好奇了,「这不是应该的吗?准备起什么名字,李封侯是随便了一点,应该不会这样起吧。」 「我倒宁可叫他李封侯。」李敢的脸色更苦了,给自己灌了杯酒,「父亲好像是开玩笑,又好像是正经地说,说当年大兄叫李当户,现在我的孩儿是不是可以叫李左贤王!」 这什么破名字,李敢简直要崩溃了,这可是他的长子! 霍去病跟李世民也要笑崩了。 「李左贤王,哈哈哈哈,李左贤王!」 「他认真的吗!他真的是认真的吗!」 「我就是不知道父亲是不是认真的!」李敢叫了起来,「我到现在没敢给孩子定名呢!」 李广当时真就是很开心地说起早逝的长子的名字由来,然后哈哈笑着说李敢可以给孩子起名叫李左贤王。 要是纯然开玩笑,李敢也就陪着父亲开心一下就过去了。但问题是,他觉得父亲好像又有点认真。身为老父唯一一在世的儿子,李敢是不想违逆父亲的,又怕一问父亲真是当真的,儿子从此真得叫这个名字,不敢问。所以就僵住了,一直没给孩子定下名字。 而且最最最可怕的是,父亲说这话之前还说了一句,说要是你生的时候我立下这功劳,就给你这样起名了。 说的时候父亲看着他,他居然觉得眼中都是遗憾,顿时就打了个寒颤。不是吧,父亲该不会想给他改名吧? 所以哪里还敢问,别孩子的名没事,他得改名。 霍去病笑够了,正经地道:「这实在不像是能用的名,不如去一个字,叫李贤王吧。」 李世民立刻表示了贊同。 他有一阵奇妙的感觉,仿佛历史在努力恢復原轨。李敢的儿子原本应该是叫李禹的,禹不就是圣君贤王吗? 就叫这个吧,他跟刘彻说,刘彻也一定会觉得很有意思的。 只有李敢喃喃地道:「那为什么不叫李左贤呢,我觉得李左贤更像个正常人名。」 可惜,所有人里,他这个当父亲的最没有话语权。 ------------------------------------- 嬴政也听刘彻和李世民轮流说了元狩二年的热闹与喜庆。其实他这边也有喜事,只是他懒得说。 今年他已过而立,三十一了。去年李世民去刘彻那里丰富他的军事经验时,嬴政确实只是想了一下李信的事,主要李世民那一家号称是李信的后代,真假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反正是这么宣称的,难免会让他联想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但吞下韩国之后,今年的目标是赵国。嬴政想到李牧,一度真的有找李世民滴滴代打的冲动。 李牧很善于用兵,极善于机动,甚至能一个人抽身两线作战。要不是赵国的国力实在是不行了,他之前对秦军的胜利只能击溃,不能让秦国遭到太大的损失,那嬴政的统一之路恐怕会很麻烦。要是有李世民带一路军队与王翦分别攻打赵国,李牧恐怕就顾不过来了。 不过这个念头同样也只是闪了一下,嬴政觉得自己可丢不起那个脸,竟然还要叫李世民来代打。刘彻那里又不是真的代打,只是让李世民跟着同行而已,不作主将的。 再说了,他又不是没有炮。 秦汉的火炮是一起研发的,刘彻那里造出来并用上了,嬴政这里自然也有了。 所以秦王政十八年,秦国三路攻赵,李牧虽然在野战中仍然多次击退秦军,但王翦用火炮开路,几乎没怎么费力的轰开了邯郸的城门,让李牧的一切努力化为泡影。 韩王的使者随秦军一起进了邯郸城,带来韩王安的亲笔信,说服赵王迁与他一起臣服于新的天子,效仿祖先的行为,重新打下一片疆土,再安社稷。 如果赵迁还是安然坐在邯郸城中的赵王,他会对这封信嗤之以鼻,但现在已经沦为阶下囚,这封信就成了救命的稻草。 他在王翦的要求下,给仍然拒绝投降,据城而守的李牧写去了信。 秦军还没有用火炮攻城,这也是嬴政的要求。 嬴政没那么多愁善感,并不在意李牧的一条命,他是考虑到自己将来的策略,既然要驱六国之士为他攻打西域,又要让六国诸侯把不愿意仕秦的六国之人带到身毒去安身,那就得保留六国的战力才行。 放眼如今的六国,已亡的韩国早就废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齐国自从五国伐齐又復国后就成了条咸鱼,武事也废了,目前同样是没什么名将。 燕国一样…… 魏国也…… 楚国还算有个项燕,他的孙子项羽军事是厉害,但现在的年纪肯定不行。放眼望去,秦国之外,能够作为六国联军统帅的,也就李牧最合适了。 不说别的,多次击败秦军的实绩就是威望的来源。虽然这是踩着秦国拿到的名声,但嬴政承认。至于项燕,嬴政觉得自己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所以就算他活下来,也不会有李牧这种让六国将领服气的声望。 有李牧率领的六国联军,才能在秦军的监督下攻略西域,进而转战身毒。换别人,嬴政不太看好。 因此,他给李牧一个机会,一个归降的机会。 李牧在城中却已经抱了必死之心,他对火炮还没有太好的办法。秦军一直没开炮,他也猜到是想让自己归降,但他没想到,先收到的是赵王的信。 送信进城的秦使是姚贾,他见李牧垂眼看信,并未出言打搅,只是暗暗观察,心中也有几分佩服。 围城已经四天了,邯郸已破,赵王已降,赵国已亡。但李牧并未不见颓态,仔细看去,面上都不见难以安眠的疲惫,从状态来看好似吃得下睡得着。 果然是大将之风。 又或者说,此人已经抱定了殉国之心,并不在意别事。不过不管如何,这份心态千万人中也未必有一个,姚贾为秦国出使也常冒风险,亦是胆大心静之人,但相较之下,仍是自觉不如。 不一会,李牧看完了信,抬起眼来,平静地道:「你是来替秦王说降的话,就不必开口了。」 他讲不必说就不说了么,显然不行,姚贾只当耳边风,微笑道:「武安君当真不愿意再为赵王而战了吗?」 李牧嗤笑:「秦王之言怎可相信,赵人与秦人有深仇,大王竟然还敢信秦人安抚之语,恐怕也是离死不远了。」 确实,秦国的信用在赵国这里基本上是破产的。谁让另一个秦国的武安君受降之后,一口气坑杀了几十万赵人呢。这个信用确实很难叫赵人接受秦王的承诺了。 姚贾也预料到难度,并不意外,至于秦王所说的什么身毒,他也不太了解,但是作为外交使节,纵横之术往大了说是如合纵连横以及推恩令那样的国策阳谋,往小了说就是口舌争锋。前者是另一回事,后者的要点就在于自己不信的话也要气势十足当作真的来讲。 就算让对方去死,也是真心诚意的告诉对方:我是为你好才让你去死的啊,你怎么不信我的主动去死呢,真是太可惜了。 姚贾现在就是这样,他早就揣摩过李牧的心意,并没有说秦王惜才,而是摇头道:「武安君以为,秦军围而不攻,是秦王爱惜你的才华吗?是秦国需要武安君这样的名将吗?」 果然,这个问题问出,就见李牧一滞,方才的气场稍稍被破坏了一点。 李牧并不是盲目自恋的人,他固然自信用兵的能力,并不认为自己不如王翦。王翦那样大军团推进的组织能力,他有;王翦很少运用的穿插迂迴机动作战,他擅长。从心底里讲,他觉得自己比王翦强,并且不吝于这样向别人表明。 但是,他也很清楚,秦国现在不缺名将。就秦国现在的国力与体系,已经足够了,根本犯不着费力招降他。如果赵国未灭还有说法,但赵国已经亡国,剩下诸国之中,大概就楚国稍有麻烦,李牧也觉得有王翦就够了。 秦王招降他图什么,图随时担心他反叛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姚贾见他不语,趁胜追击:「大王招降武安君,不是为了秦国,而是为了保全赵国的战力!」 李牧忍不住了,这是什么笑话? 姚贾不怕他嘲讽,只怕他跟开始一样,死志已定,毫无破绽,对什么都不动容。 这句话出口之后,他也笑道:「武安君是不信么?那为何不再看一看赵王送来的书信呢?我王有统一天下之志,然六国之人不能尽诛,大王也不愿行如此残暴之事。既然如此,六王将忠志之士带走,效周天子诸侯,为天子守护边疆,另立社稷,如此于秦国亦有好处。然而我王言道,六国之中,除武安君外均无统领联军之能,因此才有保全之心。两便之事,武安君又是觉得哪里不可信呢?」 李牧不相信秦王好心,但秦王从秦国的利益出发,这倒是可信得多。 他不由将赵王的信又看了一遍,但仍是怀疑的居多。 这时姚贾才从袖中取出地图,让人奉于李牧案前。这是包括了西域、东南亚和身毒的地图。姚贾缓缓道:「商周之际,世人只知中原天下。如今已过去八百年了,天下的范围,也应该扩大了。」 李牧视线从地图上一处处移过,说真的,看起来很真。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没再说什么,请姚贾先回去休息。 一时之间,李牧很难认可世仇秦国成为新的天子。但是他也并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一片新天地,披荆斩棘而于蛮夷中建立国度,这是一件让现在的六国国君想起来就不由得戴上痛苦面具的事情,但是对李牧这样的人来说,这简直太热血了好吗? 重要的是,这对他这样的武人来说,也是成为新的封君的机会。跟现在这样权力越来越小的封君不同。如果真的远赴遥远他乡建立封国,国君必然要像当年的诸侯一样,给封君更大的权力。 李牧并没有叛赵自立的野心,但他有为家族争取封国,在「王」之下争取一个封国为诸侯的嚮往。 现在唯一让他犹豫的,还是秦人的信用。 看着跟真的似的,可要是假的呢? 那可是骗降坑杀赵国降卒四十万的秦国,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画个假地图骗人的事看着荒谬,但实际上一点也不难啊,秦人做得出来。 但姚贾的劝说到底占了上风,纠结了两天之后,李牧终于奉赵王令,开城门,让秦军入城。他却是没有松口归降于秦,嬴政没计较这个。只要他能把六国一心造反的人带走,再给他把身毒占了,名份的事他不计较。 第82章 赵灭燕亡 赵地今为邯郸郡。 昔日赵都被攻破得太快, 公子嘉没有能成功地带宗室逃到代郡称王,嬴政想起他有这个抵抗的「歷史」,也没多管, 只让李斯安排妥当, 别让此人暗地里拉拢一帮人搞出什么事来。 他于第二年, 他登基的第十九年, 也是他逃离赵国的二十三年之后,再次回到了邯郸, 他的出生之地。 赵太后与之同行, 兴高采烈的以太后之尊回到自己家乡。 她不知道自己歷史上就死在这年, 如今在嬴政的严密监控下, 她的身体并没什么因为年老带来的病变衰弱,年初时感染风寒,她自己不以为意, 嬴政如临大敌, 药汤都没让她喝, 直接给她吃了一种药片。 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流涕咳嗽的症状跟过去一样, 还是持续了快十天才好,不过没有发热。 现在已经养好了,嬴政才让她全套仪仗回赵国显摆。 不过原本兴致非常高的赵太后在与儿子一同出席了一场报仇盛会之后,颇有点坐立不安的迹象。嬴政对此有些意外, 难得的询问了母亲的意见:「太后莫非对这些人还有恻隐之心?」 赵太后想起那些曾经欺负过他们母子的人今天齐齐跪在面前鬼哭狼嚎的求饶, 也不是不快意,但再想到亲眼看着人丢下坑里活埋了, 声音渐弱渐无,又觉得头皮发麻, 嗫嚅道:「杀了就是了,也不必叫我去看。」 嬴政一时无语。 他对看人活埋也没什么兴趣,做惯了君主,这种事吩咐人去办,他知道结果就行。于他而言亲自来到邯郸,将那些人捉到眼前,看到其求生告饶的丑态,已经是极少有的事情,是幼年时阴影过重,情绪压抑已久必需的释放。 要不是他始终记得母子受侮之后,母亲在家中搂着他哭泣,恨恨咒骂那些猪狗,总说将来父亲为王接他们回秦,就要秦军逼迫赵王交出他们,把他们都坑杀了,他才不费这个劲。 敢情太后就是说说而已,根本看不得。当年她还咬牙切齿地说到时候让他亲自挖坑,埋了那几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崽子,发誓要亲手剐了那些个出言调戏她的贱种,幸好他没全听她的…… 罢了,他这母亲就是这样。当初为那两个孽种哭得要死要活的,后来病死了一个,他示意人抱了个其他孩子拍视频过来,她也没认出来。再后来给得越来越疏,她也没要,竟是全抛在脑后了。另一个后来杀了,她至今问都没问。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事都只顾眼前,记不长久,还能怎么办。 「太后难得回邯郸,这几日便尽兴游玩,只是见客时先拟个名单,莫要招了刺客近身。」 「邯郸也没什么意思,待我见些旧友就回吧。」赵太后对家乡没什么依恋,只有在旧友故交面前显摆的心态,除此之外就想早点回自己宫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她宫中有电灯风扇,有电脑娱乐,邯郸有什么,无聊透顶。不是炫耀的心思顶着,她根本不想大老远坐车颠回来的。 嬴政嘴角微抽,终于摸到了一点母亲的真实想法,与他不能说有志一同,也只能说是南辕北辙了。罢了,这次的能量被李世民用了,等再积攒够,他去后世一趟,别的不说给她的硬碟补点货吧。 若是影视数量不够,考虑带点游戏回来让她试试。但是那个就真不能让子女接触了。 这一年的秦国,与元狩三年的大汉都没什么大事发生。 因为边境压力的减轻,刘彻将陇西、北地、上郡的戍卒减半,加上新财源,以及他不再抽钱出来建皇陵,财政终于能稍稍缓一口气了。 山东大水,因为提前做了准备,虽说受灾减产是必然,但人心尚算安定。刘彻还趁这个机会,把一部分受灾的贫民转移到了关西与南方。 大部分还是像歷史上一样移至关西,还没有开发完全的江南转移这么多人,移民肯定怨气深重。 但他也确实需要在南方增加人口。现在北方传统的农业区仍然以种粮为主,粮食是国家的根本,不能轻易改变,而西域还没有归属大汉,所以他想大规模种棉花,就把目光放在江南了。 并非缘木求鱼,看着江南在后世一度是棉纺中心才这样做,纯粹是为了稳固现有的产粮区罢了。 江南一带成为纺织中心,气候也适合种棉花只是因素之一罢了,中国适合种棉花的地方多了。还是因为江南经济发达,从大工坊到家家户户的纺车都需要棉花这种原材料,所以当然是本地种植最方便。 与其说是气候决定,不如说是气候给打了底,最终无意形成的工业布局决定的。不过那也使原本的「苏常熟,天下足」的谚语,慢慢变成「湖广熟,天下足」——粮食主产区转移了。 刘彻自问现在他还不敢太浪,让棉花抢占了耕地。既然如此,原本就不是大汉粮食主产区的南方地区,就更适合用来种棉花了。 已经开发的熟地不用,但可以让移民开荒嘛。 当然,别处也不是完全没有种棉花,关中与河南、河北都有种,但在官府的严格管控之下,除了官田划出一定比例用来种棉之外,民田也划了红线,只许少量种植,不许多种。 拥有大量田地的王侯富商地主们,就是官府严查的重点。查出来削爵罚金论罪入狱,张汤为你提供一条龙服务。 亲,你也不想自己或祖宗浴血拼搏得来的爵位因为种棉花被削了吧? 所以棉纺工业也在办,但因为受官府的严格控制,正常歷史线上影响极大的棉纺工业现在完全不能跟毛纺相比,还处在一个等米下锅,等着原材料大量供应的阶段。 或者用最简单的话来描述:棉纺厂用的还是珍妮纺纱机,工匠做成的骡机还在仓库吃灰,没有用武之地吶。 秦国也是一样的问题。嬴政才不会拿关中的帝王之基去主种棉花,这事不提,先统一天下再说。他同样只划了少量的地,培养些熟练的工匠、纺织工,以及最重要熟悉这套流程的管理人员出来。 主要女工都还是官府管理的隶妾呢。 现在技术做出来的棉布,说实话也不怎么样,纯棉特别容易皱。但好处也很易见,即使技术没有进步改善,长绒棉的产量、织造流程的简易,都会让它取代麻的地位。 更不用说,纺织之外,棉花填充是平民之家更易得到的保暖之物。而大秦的军队将来守卫北地,棉衣也是必需之物。 衣食住行,虽不及粮食,但棉花的地位也很重要。尽管它依然是地里面长的,产量始终有个上限,国人真正能不缺衣被,不打补丁,还得等到化纤工业建立,化纤衣料大行其世的时候。但那就太遥远了,对他们封建王朝来说,棉花才是衣被天下的关键。 两位君主和一位将来的君主早就讨论过这件事,对其推广有自己的计划表。 再说了,后世棉花不够穿,那是因为后世人多地少。后世的封建王朝人口没那么多时不够用,那是因为技术不行加地方不够。 他们才多少人? 秦统一约三四千万,刘彻盛时亦不过四千万左右。隋时恢復到四千多万,到唐初只剩不到两千万。 长久以来亚洲种的都是短绒棉,现在他们直接拿现成的长绒棉品种去种,亩产上来就是一百多到两百斤,不是传统粗绒棉的七八十斤可比。 现在秦视身毒为掌中物,汉虽不方便攻取身毒以其为封地,但以利相诱,引其种棉花总是行的。从长远来看,掌握了先机的帝王,已经将视野放到了真正的天下。 以天下供我一国,还怕你棉花不够织成衣? 当然,这都是远景了,眼下还真是只有刘彻才能着手,嬴政与李世民没这个条件,安然高坐看他施为,等着薅他羊毛。 刘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感觉朕都要被薅秃了! 嬴政这边,在这一年除了为明年灭燕而备战之外,主要就是消化赵国。 赵国邯郸也是传统的冶炼中心,秦国从原有的铁官中抽人派到邯郸,开始对邯郸的铁官进行改造,复制已有的钢铁工业模式。 前几年秦国科举中又取用的小官已经有了数年不等的工作经验,现在也是从各地调到邯郸郡,开始从基层控制赵地。除了融入秦国体系之外,重点是农官系统的深入。现在嬴政已经对秦国之外的粮食产量非常看不上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没有粮食,他的构想全是空谈,必须把它们改造好咯。况且粮食产量的增加是最直观的,底层的农夫得了好处,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六国贵族煽动。 汉元狩四年。 在桑弘羊的主持下,盐政归于官府,冶铁未禁,但民营已经无法与国家铁官竞争了。 司马相如的老丈人卓王孙倒是红光满面,在焦炭厂旁边的新工地上检查,不时谦恭地向官府派来的工匠询问。 他听了女婿的劝,让官府入股改造管理,开始只是惧怕皇权,现在却庆幸自己有个当官的女婿,并且当初却不过面子,补上了给女儿的嫁妆,没把人给得罪彻底。 所以看看现在吧,听了女婿劝的卓氏虽然在钢铁厂只能拿三成的利润,但这三成利已经超过当初让卓氏富比王孙时的收入了。 更不用说,那些没有被官府铁官吸纳的民间冶铁大商们,已经被铁官便宜的钢锭打得是溃不成军,纷纷关门歇业变卖产业。 没一家想着维持经营的,没有铁官的技术,继续经营根本没有生路,不如趁着家里钱财资本还算雄厚,赶紧转行。卓王孙就知道蜀中有同行干脆去了南边潮湿的地方买地种甘蔗熬糖去了,他家也眼馋这个利润,不过没放弃本业。那些同行却是只能放弃本业了。 卓王孙不用转行,不但不转行,卓氏铁业还跟着铁官吃到了饱。不但有冶铁的传统生意,为了冶铁而建的焦炭厂竟然也不是纯粹为冶铁提供材料的赔钱货,他以为是废弃物的煤焦油竟然是个宝贝。 别处有毛纺厂买去了一些做羊毛脂膏,他这蜀中没有毛纺业,运出去不划算,没有这个进项,他还略有遗憾。 没想到,没过多久,也不用等人买,也不用往外运,从长安来了个人——蜀中盛产硃砂,这个人来买过硃砂,卓王孙还招待过他。 不是因为他是大客户,而是因为他是个炼丹的方士。 卓王孙还吃过他的丹呢! 不过他来不是买硃砂,也不是卖丹药,而是作为方士代表来蜀中赚钱的。 在大汉第一次科举考试中取得名次的化学人才,得到了天子所赐书籍与秘方,反覆揣摩之后,方士科举小队联合未中的落选方士化学集团,搞出了好些个染料方子。 现在得了官的方士都被刘彻留在长安研究化学呢,没考中的都是学习能力略差的,除了给学霸们打下手,就是被学霸们派出来赚钱。 有的方子是天子给的,自是不能独占了。但有的方子是他们自己看书调试出来的,根据新出的律法,他们完全可以占股啊。 放眼天下,民营的冶铁中心已经不多了,所以方士集团派出了这位,远涉重山来到蜀中,要在蜀中与卓王孙合作,建个染料厂。 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卓王孙已经从中收回了本钱,现在新工地在建的不是其他,而是化肥厂。 秦国那边的学霸陈苇带着小学霸芈八子搞出来硫酸铵,是刘彻难得能薅别人羊毛的科技。不过就算嬴政把全套工艺都抄给他了,真正在大汉落地还是需要有人研究承接,更不要说刘彻拿到的时候其实还没有全套工业,大秦那边也还是在做实验。 所以今年有了点心得的方士们,便继续派人到卓王孙这里用铅室法制硫酸,再与焦炭厂合作,制作硫酸铵以肥田了。 卓王孙哪有不上心的,染料厂开工的时候他只是派人来督察而已。化肥厂却是常常亲自来检查,生怕有一点延误。 他心里有数,虽然官府让他经营,但事关粮产的都不是小事,赚钱是肯定能大赚的,这东西不能卖太贵,但绝对是有多少卖多少,任何时候都不愁销售,是家里稳稳的产金蛋的母鸡。 可要是生产出了问题,就算是他家的产业,他都不敢保证天子会不会怪罪,进而找个理由问罪。 尽管如此,有钱不赚还是人么,只有自己多操心,争取不要有错讹出现了。 关中部分官田已经用上了这种新型肥料。此时小麦在朝廷的意志和自然的选择下,已经开始取代粟成为关中主要的粮食作物。 不过粮食作物一旦在官田之外广泛种植,产量就大幅度被拉低。实验田平均亩产能到四百斤,官田广种就只有不到三百斤,关中民田普遍的产量,便只剩了不足两百斤。 但小范围用上硫酸铵之后,实验田原本怎么也突破不了的上限产量,一下子就增加到了七百斤左右。官田略大范围使用之后,亩产也到了五百多斤甚至至六百斤。 若是民田广泛使用,被劣地和粗疏的管理、不良的水利条件再拉一拉,正常年景里,刘彻估摸着可能平均亩产也能有三百多斤,把太烂的地刨去不算,说不定能有四百斤。 这是个若是他没去过后世,看着能产生眩晕的数字。因为它不是少数良田的高产,而是只要肥料够用年景正常,就能源源不断给府库装满的正常生产水平。 可惜,可惜,现在大汉只能用最简单的粗制氨水,刘彻简直恨不得一键快进,明天就让他的土地上长出大型化肥厂。 玉玺对这个白日梦一般的许愿毫无反应,刘彻也只能对着手臂上的玉玺印记嘆气,顺便问了一句嬴政:「始皇今年遇刺了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去年也问了一次。 因为有了火炮之助,秦国没有经歷先败于李牧再施离间逼死李牧,然后才灭赵的波折,所以灭赵的时间比歷史上早了一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刘彻就在第二年问了一声,好奇燕国有没有因为赵国被灭而恐惧,提前找人行刺。 这倒是没有。嬴政也没有因为早一年灭赵而早一年灭燕,尽管他心急,但他知道原本就很快了,现在不能太快。 他的民间教育已经从长安县向秦国扩散,科举考试还在一年一年的办,录取的人依然是只做小吏,落选的人很多被安排到别处教书,一边教一边继续准备考试。 多一年准备,前面一批考中的人就多一年工作经验;新一批就能投入秦国的基层积攒经验。也多一批新学成的年轻人。 早灭赵一年省出来的时间,不必急于灭燕,他用来消化吸收赵国了。 剩余的诸国便在忐忑中又渡过了一年。 到元狩四年,大汉即将开始最后的漠北之战,大秦那边则是秦王政二十年,登基二十年的秦王即将迎来属于他的歷史名场面。 荆轲刺秦王! 秦王绕柱走! 划掉,没有。 嬴政不允许这种场面出现。他容忍燕太子丹逃走,容忍燕国让所谓的使臣送地图上殿,纯粹是防止蝴蝶的翅膀乱扇一气,让他没有防备的其他刺客和其他刺杀方式出现。 荆轲虽然有名场面,但他失败了。如果燕丹没逃走,燕国其他人策划刺杀。或者他们没找荆轲,换个专诸聂政那样成功的刺客,找了个更合适的方式行刺,那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不过有件事,刘彻和李世民都不知道,他们听嬴政淡漠地说「来过,已死」,便一直以为荆柯在殿外就被打开地图搜出了匕首,根本没有上殿的机会。 但嬴政做出了一个与他性子完全不符的决定。 他自己都不知是为什么,可能是毕竟后世穿越一遭,多少有点影响吧。本来他确实是打算让人搜出来直接处死了事,但想到总被调侃的「秦王绕柱走」,他心气一个不顺,便改了主意。 那天荆轲双手捧着木匣,为身边抖颤不能言语的秦舞阳寻了藉口,知道只能靠自己了。 当图穷匕现的那一刻,嬴政没有等到身边安排的武士动手,自己从容举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枪——这是他在后世时从米国买到的,刘彻也有,他们还好心给李世民带了一把。 就像在靶场练习一样,嬴政的心情宁静无波,连发三枪,虽未命中要害,也成功地击中了躯干与大腿,令荆轲委顿在地。 这位着名的刺客情知不免,勉力箕坐而骂,展现了他留名于史的勇气。但嬴政不在乎。 他就在乎一件事,那什么绕柱走,跟他没关系了。 接下来秦国顺理成章地展开了对燕国的报復行动,逼得燕王杀了太子,将太子的大好头颅送到秦国赔罪,但一样免不了被秦军追得逃亡辽东,直至灭国。 唯一不一样的是,嬴政控制住自己被刺杀的那份戾气,将报復结束在太子丹授首这件事上。至于灭燕,报復只是个名义罢了,有没有刺客都是要灭燕的。 燕王喜保全了性命,激动得眼泪都当着秦军使者的面流了下来,对于什么效周天子分封诸侯的说法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只是应着:「降,寡人愿降。」 这秦燕之间的战事,对于齐楚魏三国来说是天一般大的事,而对于生活在邯郸附近的赵人来说,是遥远的与他们没有任何关联的事。 他们关心的,是今年地里的粮食能收多少。 住在邯郸附近的农人赵夫今年整四十岁,三十三年前父亲为赵卒,去了长平,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母亲连改嫁都找不到合适的男人,熟悉的人家都死了男人,母亲拉扯他们兄弟三个和一个妹妹太过辛苦,现在也已经过世了。 赵夫的大兄在武安君军中,一直没有信来,大概也已经在某次战事中死了,好在妹夫没事,小弟也没事。赵夫自己之前也被征入军中,守邯郸的时候秦军开了炮。 炮弹的力量尚不足以将城墙轰塌,但城门经不住,而且那火炮还能越过城墙打到城头,甚至落到城里。 赵夫身边几个人都炸死了,他腹部受伤倒在血泊里,后来被人抬下来,什么也不知道。再后来才知道是小弟哭着去受伤的人堆里扒拉,把他扒出来,跟妹夫一起将他抬回家,自己找了点药捣烂了敷在他的伤口上,他命大活下来了。 在他昏迷的时候,秦吏已经拿着赵国原本的户籍来重新登记过,他醒来已经成了秦人了。 赵夫听兄弟说这些事的时候木着一张脸,也不是有什么仇恨,这种情绪对他们来说过于奢侈。一定要说的话,可能是有些茫然吧。 不过今年已经好多了,因为邯郸派来了秦吏,他们乡里也派来一位啬夫,据说只有秦人来做啬夫,才能种上秦国的良种。他们上一季按秦人所教的去种,粮食多打了不少,税赋也减免了一些。 赵夫现在蹲地头念念有词,是在记田典强要他们背下的什么硫酸铵的用量和用法,说这东西用足了,能增产一两百斤。赵夫将信将疑,这东西是赊的,打下粮食要用粮食抵帐。他本来不想要,但小弟赵要说上一季粮食确实增加了,秦 人要收拢人心,不至于拿这事骗他们,说服他赊了来用。 他不知道秦国自己的民田都没用这个,现在把有限的产量腾出来用在他们身上,确实是像小弟说的那样,为了收拢人心。主要是赵国跟秦国的仇恨太深了,邯郸周边尤其如此,不然秦国才捨不得拿化肥给他们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他只知道小弟在附近的私学里跟人念过书,虽然去做门客也没混出名堂,但总比他有见识一点,所以还是听了小弟的话。 既然用了,他自然要用好、用对,免得误了收成,还不起赊的帐。 「二兄!」 他正记诵着,小弟赵要远远地喊他,急匆匆跑了过来。赵夫自从受过伤,身体就不是太好,慢腾腾地站起来,问:「有事?」 赵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家里还能凑出多少钱?」 赵夫未语先嘆:「之前守城给了一百钱,剩不多了,你要就先拿去用。」 赵要垂下了头,低声道:「里典刚才叫我去,说邯郸下个月有考试。读过书会数算的都能去考,秦人要选人做小吏。我想去试试。」 但他不知道能不能考上,虽说离得不远,但到城里去总得花点钱,笔墨也得自备。要是没考上,这钱就白花了。 赵夫却愣了一会,理解他的意思后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有点不敢置信地问:「真的?」 「里典这么说。」 「去。以前读书的钱都花了,现在省这个钱才叫亏。」 赵夫是家里的老二,平常都是磨磨叽叽的慢性子,有什么事都听大兄的。大兄说他俩苦一点让小弟去读书,他就下死力干活,农闲也跟大兄去城里找活做。 大兄被徵发入军,让他照顾好弟妹,他把小妹找好人家嫁了,还想给小弟找门婚事。是赵要强硬拒绝,让他自己先成家,他才成亲生了个儿子,眼下才五岁。 但是此时此刻,他显出难得的果断,催着赵要回去拿钱准备,再找里典把事情问清楚。他也不懂什么,但是能做个小吏那就是顶好的事了。 赵要跟在二兄后面慢慢地走,他决定了,这次要是考不上,就在家跟二兄一起务农。现在粮食打得多,他和兄长一起养活侄子,送侄子去学室。 秦人的学室还没有在邯郸开得太多,但赵要在做门客的时候听人说过,秦人现在可以学的东西很多,这条路走不通可以试试另一条。只要学成一门,在考试中就有机会出头。 那时候秦国曾经在灭韩之后向六国公开举办过一次招贤之试,赵要有认识的门客同伴按捺不住去了,至今没回来,也不知道是死在路上了,还是真在秦国为吏了。 跟二兄一样,他们家与秦人有仇。但是死的人已经死了,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还要活。要是他学的那些东西能让他在秦国做个小吏,那仇恨不仇恨的,想来父亲与大兄也会叫他们忘了,好好过。 赵夫突然回头,赵要差点撞他身上。 赵要:「二兄?」 赵夫:「田典说赊的那个肥料能多打一百多斤粮。」 赵要:「嗯。」 赵夫:「还了赊的帐还能余下来。你不要担心钱的事。」 赵要:「……嗯。」 「好好考,做了吏,就不愁了。」 「嗯。」 第83章 擒单于 汉大捷 刘彻本来不确定漠北之战会不会在元狩四年进行。因为原本给伊稚斜单于出主意引汉军越大漠, 以逸待劳而击之的赵信,现在嘛…… 刘彻怀疑他还能不能上马。 自从火炮上墙,边郡也很少能被匈奴的袭扰威胁到了。赵信自己的部族在那边羊都养得少了, 靠赵信的配额做二手羊毛生意, 个个赚得钱都不知道怎么花用是好。 可能是草原生活朝不保夕, 胡人从最贫寒的牧奴, 到最上层的贵族,大多数人都有种今日有酒今朝醉、及时享乐的生活态度。赵信也不例外, 在朔方他又不怎么需要去打仗, 又富裕, 刘彻从回朝的主父偃那里听说, 他已经养出了双下巴,天天手托着肚子在街市上逛,长相都越发慈眉善目起来了。 不过, 很快他就放心了, 没有赵信出谋划策也有别人。 漠北苦寒贫瘠, 水草不丰。失去漠南的匈奴单于比谁都着急——刘彻现在是知道了, 在矿产能被利用起来之前, 漠北穷得掉渣,穷得盪气迴肠,穷得是胡人眼中的胡人,强盗眼中的强盗。 匈奴自己衰弱了, 在漠北非常担心丁零、屈射那些穷且横的部落不服而反。因为他们穷, 以前匈奴仗着漠南的丰饶养兵,越过大漠征服了他们, 将他们那些除了命啥也没有的族人征入军中,反过来又增强了匈奴的实力。 但是现在失去漠南, 匈奴自己还要在漠北这个穷地方讨生活,目前暂时还能压得住,但长此以往,靠什么让这些身强力壮,眼红匈奴人财富的穷部落服从自己呢? 所以伊稚斜急于引汉军入漠北,完成一次大胜,好让他重返漠南,继续对漠北的压制。 对此,刘彻冷漠脸——别想了,一只鞋你就老实在漠北待着吧。 他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计划。现在粮食年年增产,等这一仗打完,他就开始酿烈酒往草原上卖。实际上已经酿了一些,送到朔方让那边归降的部落试饮,极受欢迎。 刘彻在后世待了好些年都喝不惯的白酒,他们喝得嗷嗷的,纷纷表示这才够劲。 很好,买羊毛的钱,除了茶叶之外,还可以用烈酒套回来。他也不确定草原民族会不会沉醉在烈酒之中,所以这只是个用经济回笼资金的手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原本歷史上昭宣两朝在做的事了。 雷霆万钧的武力打击之后,就是润物无声的政治手段,无非还是分化瓦解拉一打一这等手段。但是现在有了毛纺业,用羊毛生意来拉拢这些以放牧为生的部落,显然会更容易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他让主父偃回朝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这些事做准备。 至于后世看上去更有效的宗教,刘彻实在是有点有心无力。 他们大汉哪有成形的宗教啊!一个道教雏形都还没有,将来刚出世的形态是战斗宗教,走下层路线奔着造反去的,引入匈奴可拉倒吧。后来正式成形之后,先是谈玄,后是修自身,走的是上层精英路线,对教化匈奴也没什么用。 你还想让匈奴单于小王们听得懂你的玄之又玄?赶紧洗洗睡吧! 至于佛教……佛教在隔壁身毒,大汉还没人知道。刘彻也不想贸然引入,宗教思想不好控制,刚引进没磨合过的形态更不好说,一个不慎没坑到匈奴,先把自己坑了。 跟李世民聊这些事的时候,李世民笑得可开心了。 「佛教,我有我有,到时候介绍给突厥人好好学学念佛。」 现在有佛教的李世民也去打仗了,这次他没跟霍去病一路,刘彻担心霍去病的身体,但也不想放跑了伊稚斜。匈奴单于的意义到底不一样,抓住了他,会给匈奴沉重一击,从此草原大联盟崩塌,才方便大汉从中操弄。 李世民与李广同行。 已经封侯的李广半生心结解开,对人也宽容许多,更不再为了封侯之功而对任务挑三拣四百般不满意,乃至怀疑主将针对自己了。 简单说,就是心胸宽广了,不钻牛角尖了。 对李世民这个朝臣们私下里都承认的陛下的「仙友」,他更是没有排斥之意,李世民直言说他不识大漠地理容易迷路,皇帝派自己来就是给他带路的,他也只是哈哈一笑默认了,不拒绝李世民的引路。 李世民不禁私下感慨,幸好上一战李敢的火炮建功,让李广得以封侯。不然这次同行,想说服李广按自己引的方向走,恐怕不一定能顺利。 而且李广挺爱学习的,这把年纪了,穿越大漠的时候还拿着地图研究地理,不时向他请教。但这玩意大概真的有天赋,不爱学习尽煳弄他瞎说一气的公孙敖,跟活到老学到老认真请教研究的李广,最后殊途同归——都还是弄不清方向。 李广最终唉了一声,懊恼地道:「我在右北平为太守,常率人北上主动拦截匈奴,并不会迷路。但是这样没有来过的地方,怎么就连方向都弄不清了呢?」 这是因为你记的是地形,这方面记忆没问题,不算是路痴,但是草原大漠放眼望去茫茫一片,行走上千里可能都没什么变化,没有地形特徵你就判断不了方向了啊。 李世民宽慰他:「人之天赋不一。别人也没有新畤侯这样的臂力和射术。我听说新畤侯出猎,以草中石为虎,中石没镞。可是有此事否?」 李广在马上大笑,点头道:「确有此事,不想小友竟也听说了。不过那是惊吓所致,事后再试,箭已不能入石矣。」 虽然如此,还是很得意啊。不然呢,让别人惊吓之下中石没镞试试? 李世民也乐,太史公记载属实,他又验证了一个歷史事件,感觉也很开心啊。 李广自己倒是在感慨:「只是现在火炮出世,以后或许骑射的用处就少了。」 「以后会有缩小很多,端在手上的火炮。弓箭也许无用了,但是射术和臂力依然是军中需要的本事。」 李广诧异地看了李世民一眼,这是天子的仙友,随口说来的事情估计是真的。这么说,他家骑射的传统还得保持下去,要是火炮能端在手上! 哎哟简直不敢想,他已经老了,不晓得能不能看到子孙用上的那天。 李世民在马邑时既带人与犯境的突厥作战过,也曾经只带了尉迟融和罗士信,三人成一斥候小队,策马入草原——呃,谈不上打探情报,只是去熟悉草原地理的。 虽然没有深入,但是李世民略为熟悉之后,觉得分辨方向不是啥难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老是迷路失期的。 白天不懂夜的黑,李世民不懂李广的苦。 尉迟融那个莽汉也不会弄错,罗士信倒是也不行,跑远一点就晕头转向,只会看太阳分东西,具体一点的路途就找不到了。睡一觉起来,李世民故意不带路让他走在前面,他甚至能走回头路。 上次与霍去病远征,他更是确定自己方向感没问题,刘彻也才放心叫李广听他的。毕竟李广原本只是迷路没会合,大军还是带回来了。要是李世民也分不清方向,带路带进了包围圈那才叫笑话。 不过还没有到会合地点,李广军中收到了卫青的电报,道是撞上了单于,一场大战后单于败逃,可能会与他遇上,让他做好准备。 李广便令斥候向四面探去,卫青的电报里指出了他所看见的单于遁逃的方向,李世民自告奋勇亲带一队斥候向最可能的那路驰去,又放出无人机探看,果然叫他看见滚滚烟尘,是匈奴军败退下来了。 李广立刻下令调转方向迎上去列阵备战。卫青与单于相遇是意外也不是意外,原本刘彻已经知道歷史上发生的事,知道原本准备对上单于是霍去病,却撞上了卫青。 但他没干涉,军事部署牵一髮而动全身,现在情况都变化了,他乱说话一个不好反而误事。 所以这次汉军仍然是打算以霍去病部对上匈奴单于,匈奴改变了策略,汉军也随之而改。伊稚斜撞上卫青是特意诱汉军深入大漠以逸待劳。 但是可惜,他遇上的是卫青,猎人和猎物调换了身份。唯一不足的是李广虽然没有失期,但匈奴军仍然比汉军预计的提前与卫青部相遇,两军尚未会合,卫青的兵力还不足以留下单于。像歷史上一样,单于逃了。但不一样的是,李广正在赶来的路上,且卫青用电报指出了他逃跑的方向,李世民又用无人机找到了具体行踪,带着李广部急行军斜插了过去拦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有我在,李将军你的运气好了不止一倍啊。可能我命中注定就要抓两个王,大唐那边可能歷史改变没有了,就换到这里来补一个。」李世民一边打马回报,一边自言自语地微笑,「要是补不齐,我是不是跟始皇也说一声,去他那补一个?他那的王有富余。」 不过也只是跟自己开个玩笑。李世民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是来学习的,来刷经验的,刘彻不可能把大军给他指挥,李广现在给他三千人带兵也是极限了。到秦国,秦人渴军功就像沙漠的旅人渴水,空降一个他去带兵擒王?开什么玩笑,祖龙才不会做这种自挖根基的事。 李敢的炮军都在卫青军中,现在火炮数量仍然有限,还得集中起来使用才有威力。李广这一路本是要去与卫青会合的,没有火炮同行。 所以李广还是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列阵,让李世民以骑兵在外,迎战溃败的匈奴单于。 压力并不大,因为这支溃败下来的军队,心气也散了。卫青军中,李敢那里的火炮数量比上一战时更多,为了毕其功于一役都没有分给李广,被汉军远轰近射贴身绞杀的伊稚斜单于心态彻底崩了,这次就算逃出去他也不敢再挑衅大汉。 逃出来的人数也没有歷史上多,卫青那边正在清点俘虏,太多了一时都没有点清。这样溃散逃下来的军队,就算单于还在军中,逃跑路上撞上老对手同样难缠的李广,还想让他们有多振作?要能做到,伊稚斜就可以到华夏歷史名将序列里竞争一下了。 这也就是李广军中没有火炮,要是带上两门点上一炮,当场他们就得跪了。 李世民率骑兵斜掠远扬再冲击,颇有些不过瘾——跟他想像的匈奴战力相差有点大。他看到匈奴军才向汉军方阵冲击了三回,他的骑兵也只来得及来回冲刺了五回,战事持续还不足一天,就有很多匈奴人哭嚎着丢弃兵器下马投降。 这跟汉匈之间经常两军对阵,厮杀数天才分出结果的战争状况,不太符合啊。 这就是战争之王火炮降维打击,给人心理带来的伤害吧,他想。 现在就看他的了。李世民瞅准了方向,冲着丢下投降的大部队,朝另一个方向奔逃的单于骑兵追了过去。 李广也看见了,心痒痒的极想亲自率队追过去,亲擒匈奴大单于这是多大的荣光啊。 李敢那小子又有个妾怀孕了,今年生了完全可以叫李单于嘛。 但是他现在封侯了,要是丢下大军追过去,这边投降的匈奴军队没人压阵又闹起来,损了汉军,那他功过相抵都算好的,搞不好刚得的侯爵也丢了。 李广忍了又忍,忍不住了,把军队交给副手,亲自率了一支骑兵去协助李世民。 匈奴人都击垮了,出不了事的,不把单于亲手抓着,他将来躺棺材里都要坐起来撞墓碑后悔今天没追上去。 李世民看他追上来,吓了一大跳,血都涌到头上来了。李广自己理亏,抢先道:「那边无大事了,我怕单于跑了,过来助你。」 啊!老将军,你原来封不了侯真是自找的啊!身为主将你不能这么容易上头啊!都是你的兵,抓了单于不就是你的功劳么,又没得抢功,你非上来亲手抓是闹哪样啊!怕单于跑了你派人来协助我啊! 你自己丢下大军冲上来,到底是闹!哪!样!啊! 救命啊!我们陇西李氏真的是祖传的心里没数吗! 追都追上来了,不能耽搁,再说这把年纪的老头了,性情也不是他说两句就能改的。李世民一肚子槽没处吐,也只能跟李广一起追杀起伊稚斜来。 ------------------------------------- 漠北之战结束后,李世民先回了长安,他得向一圈朋友告别再走。 他和李广一起擒到了伊稚斜,不过没啥成就感,被李广追上来这事闹得只想赶紧抓回去看着大部队才安心。他算是知道了,他打仗是操心型的,操别人的心。 回军后刘彻让他自己玩去,没空搭理他,朝中要为接下来真正控制匈奴开大会小会的商议了。 李世民哪有空玩,他就告辞回来了。回来前跟霍去病李敢喝了顿酒,霍去病看着身体还是可以的,虽说他的战法太耗身体,但他毕竟也年轻。李世民觉得他可能还是感染了什么急病,不然怎么也应该跟自己一样,三四十的时候身体才开始出现问题吧。 这就要刘彻费心照顾调养了,李世民作为朋友只能劝几句。但霍去病像一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一样,觉得自己棒棒的,青春正好,身强力壮,就差大喊一声「我能打十个」了,哪里就需要养生了。没有天子旨意,李世民劝是没用的。 李敢则是在喝得半醉后哭了,说妾侍怀在肚子里的孩子被父亲取名叫单于,他早就为儿子想的好的名字又用不上了。 李世民好奇地问:「你想给儿子起什么名?」 李敢:「禹,李禹,我原来想为长子起这个名字,没有用上。现在次子也用不上了。」 李世民特别不厚道的跟霍去病笑得酒都喷出来了,没有办法,大汉颇重孝行,李广就这个起名癖好,自己年老没有小儿子了,就瞄上了孙子,作为儿子李敢没法拦啊。 天知道他都开始偷偷祈祷父亲老当益壮,在他儿子出生前给他添个弟弟了。 不过也难怪,毕竟一直没能立下大功封侯是李广大半辈子的遗憾。后来看新一代将领出塞远征,一串一串的捕获匈奴贵人,他更是羡慕得不行,老觉得自己就是少了个机会,差了点运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现在他算是满意了。当然战后论功,首功仍然是卫霍,因为歼灭匈奴有生力量的还是他们。 不过李广对此并不在意,他已经封侯了,而且对于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只要封侯之愿得偿,接下来歼敌十万百万的功劳,可能还不如抓到单于有面子。 出去喝酒跟人吹嘘,说「我带人砍了十万匈奴」,跟「我带人抓了单于」,那他还是觉得后者更有意思。 现在首功是卫霍的,可供吹嘘的谈资是他的,大家都很满意。 受伤的只有李敢。 不但不安慰他还笑话他的损友李世民回到了大隋大业十年年末,也是他离开的时间。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请叫我李·与卫霍同征·走马焉支·力擒单于·世民。 啊,他理解李广了,果然与人聊起来还是把抓了单于这件事挂嘴边更神气。 可惜他不好对旁人说。 而且经歷过汉军的豪横,再看他这小小的马邑,真是越看越穷。李世民已经把手头所有的钱用来换装来训练骑兵了。投骁果军的良家子确实很多人自带马匹兵器,但真正的骑兵哪里只能有一匹马,一人三骑是标配,不然冲锋的战马怎么能有体力。这些马都要他来配齐。 而要想在雁门之围里取得战绩,就算是步兵也得有骑乘的马。等杨广被围,他还要趁机募兵,得提前备好兵甲。 马邑这点刚起步的产业是能赚钱,但大头在后,现在建成了刚看到回报,已经全用掉了。他甚至又跟族里借了一笔。 要不是李孝恭写信回去极力夸赞,让亲戚们愿意预支一笔钱,他现在都要吃土了。 好在雁门之围发生在八月,大业十一年的时间慢慢走到六月时,钱又回笼了些——主要是钢锭卖得快,毛线和毛衣在秋冬好卖,彩染毛毯这种高价的奢侈品,李世民这里还没发展起来。 七月初,魏徵又在准备出发去收羊毛(收情报)去了,李世民将自己眼下小小的文官亲信集团都叫过来议事,神色严肃得不太正常。 魏徵一边落座一边说笑:「都尉这样郑重,难道是得了消息,突厥要翻脸了?」 李世民顿时愕然,叫道:「玄成你果然是个会掐算的道士吗?」 魏徵比他还愕然,「突厥真要翻脸了?要来攻打马邑?」 一时间众人都想发问,房玄龄已经开始回忆盘点粮草军需的数量,杜如晦开始头脑风暴思考马邑的民夫征役。 李世民抬手翻掌下压,止住了燥动,道:「我有消息,但不可对人言,你们也不要问。突厥有异动,对我马邑无意,陛下将北巡至雁门,突厥意在陛下。」 魏徵一下站了起来。 他是好好坐着船看着书去求官,被瓦岗寨当成会炼丹的道士劫走,又被李世民的亲信认为是人才,送到了洛阳。尽管他随遇而安,在反贼窝里也能好好做事,并且为做好一个反贼兢兢业业,但他始终与房玄龄杜如晦这种主动加入的不太一样。 此时房杜二人想的是怎么在这件事里捞到最大的好处,魏微这一下差点撞翻桌案的跳起来,喊的是「别的事好说你不能相助突厥劫掠天子啊!」 李世民受伤了,他用受伤的眼神看着魏徵,委屈地问:「玄成是这么看我的?」 我为了打突厥都跑大汉去实习了,你现在问我是不是要帮突厥打大隋? 你还是不是我的人镜了,你是个哈哈镜吧? 魏徵变了的脸色慢慢回復了过来,他喘了口气,拱了拱手,想说什么又觉得嘴发干,自己把桌案扶正,重新落座,饮了口水才赔礼道:「是我失言,郎君恕罪。」 长孙无忌这才找到空,兴奋地问:「二郎,你就说要我们做什么吧?」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没有问长孙无忌,而是问魏徵:「我有一件极兇险的事,只能玄成去做,你且看能不能做?」 魏徵微觉诧异地看了看房杜二人,又看了看长孙无忌,点头道:「郎君且说来。」 李世民道:「我得消息,陛下北巡大约是八月到雁门,突厥若是有所行动,自也是在八月。马邑兵马不多,我想找机会直击可汗大帐,需要有人为我探明可汗所在的位置。」 魏徵又站起来了。 「我去。我以收羊毛的名义前去……但是突厥有战事,就算不会为难我,也只会将我看守在义成公主那里,不会放我与可汗同行。除非……」他家贫而无上进之机,生平极渴望风云际会,立下堪传后世的功劳,做官只是将名字留在青史之上的手段罢了。 现在虽然与反贼混在一处,但若是能一战而擒可汗,这毕生的大功就有着落了。 魏徵的脑子此刻转得比风车还快,快速道:「除非我对始毕可汗有用。我为郎君使者,这次不妨晚点去,只说郎君有意谋天下,要与突厥合作!只是事关重大,全族在隋,这次要等突厥困死了天子后再起兵。」 这是拿真话当假话说,唯一不真的地方就是李世民并不想杨广失陷在突厥手里。 「只要我能作为使者留在可汗军中就好办了,随时可以用电报传递消息,当与郎君同立此不世之功!」 长孙无忌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激动得口沫横飞的魏徵,心潮澎湃,突地大叫:「我也去!」 李世民严肃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沉声向魏徵道:「玄成,这样一来,你知道你所面临的危险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魏徵不以为意地回答:「就是死间罢了。等郎君这边确定进攻,发消息于我,还有点时间,说不定能跑出来,也不是必死。」 长孙无忌急了,起身离开座位到堂前,立在李世民眼前,不称二郎而称都尉:「都尉,魏玄成年长,不擅骑射,还是我去合适。我父与突厥贵人多有交情,我也更安全一些。」 魏徵在背后怒目而视,也起身上前,一把将他扒拉开推到一边,「我去!」 「这事我不去,回去阿耶能把我皮扒了,我去!」 两人相争不下,李世民嘆了口气。 「无忌,我实不想让你去的。但造反这样的大事,我只派一名使者前往,确实显得过于轻慢了些而不可信。有你前去,有你阿耶的身份撑着,才显得我确实是联络要员,有所准备。而你年青经验不足,没有玄成同往,我同样不能安心。我只是担心,一下将你们俩都折在突厥。」 「又有何惧!」 两人异口同声。既然没了竞争,魏徵与长孙无忌便没了争执,力证他俩有把握跑出来。 最终还是定下了两人同去。 开完小会,没有开大会。其他人还不是李世民谋反集团的成员,这事好办不好说。 他可以积极备战,只说自己觉得突厥有异动。但是提前这么久知道突厥想对天子下手,却不向朝中报信,这事不多想还好,一多想还不漏底了。 魏徵也把出发的时期推后了,收羊毛的队伍先走,他直到七月中才出发,与长孙无忌两人挑了几匹善奔耐力好的骏马,带上李世民派给他们的护卫,先去见义成公主。 第84章 隋大捷 擒可汗 魏徵与长孙无忌的使节二人组现在来往突厥已经如同饮水一般简单了。 经过的部落都会热情招待他们, 有的大部落还会派人护送他们到下一个部落,怕他们出了什么事,导致马邑与突厥交恶, 不肯再收他们的羊毛。 在这种情况下, 两人带着心思去观察, 发现突厥大概是真的准备有所行动。 魏徵若有所思地对长孙无忌说:「也不知郎君的消息是从哪里来, 他在别处恐怕还有人。」 长孙无忌深以为然地点头,两人都想到瓦岗寨了, 李世民不说的话, 谁知道洛阳附近的这股反贼会是他的人马。 其实李世民真的没别的势力了, 但现在恐怕解释不清, 他们不信。 既然路上发现了端倪,两人到义成公主那里就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的发问:「我等此来见突厥抽丁成军, 调动频频, 不知公主这里有无消息?」 义成公主轻轻摇头, 「你们来了一时就不能离开了。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陛下, 但为了避开大军必须绕路而行, 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可汗他起了野心,听闻陛下北巡的消息便开始备战,连我也一直被瞒在鼓里,近日才得知。他将攻雁门, 图谋陛下。」 她细长的眉毛皱在了一起, 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显然知道消息后就没有睡好。没有即时的通讯手段, 她派出的几拨人有没有成功把信送到,在结果出来前她也不知道。 魏徵抿唇沉思, 长孙无忌一会看他一眼,一会看看义成公主,显出坐立难安的模样——都是演的。 两人商量好了,长孙无忌年轻,听了这样的消息坐不住才是正常。魏徵则要处变不惊,急智之下想出一个有可能成功但风险很大的主意—— 「公主,我有一计!」他说。 义成公主显然也是病急乱投医,半点质疑也无,身子微倾,极认真地模样。 「愿闻其详。」 「我二人寻机会与可汗的人联繫,道是我家都尉有意谋反,愿与可汗合作。可汗要是见我们,我们或许还有机会逃走报信。」 义成公主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道:「这个当口他不会放你们回去,就算想与谋反之人联络也要待以后了。」 「横竖是走不了,不如试一试,从公主这里到见可汗的路上,总比一直被看守在这里有机会。」 义成公主也觉得有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她又不知道自己派出的人是否送出了消息,多一分机会也要尝试。两个正使逃不脱,但他们带的人或许能跑掉呢。 「我来安排,如有机会,你们能跑就跑。」 义成公主这里当然也有始毕可汗的人,安排魏徵或长孙无忌与他们见面说上话自然不难,难的是说服他们同意带使者去见可汗。 不过魏徵和长孙无忌本来就不是要逃跑,所以另有一番话说。 「我二人需要见可汗商议,至于回马邑与我家都尉联繫,有可汗派人即可。」 都说到派人联繫商量造反的事了,始毕可汗的人就不敢自作主张了,当下便找个理由向义成公主把人要来,将魏徵一行连同商队都护送到始毕可汗那里去。 义成公主心事重重,看那阵势,恐怕苍蝇都飞不出去,很担心他们这一行人都要折了。 长孙无忌年轻,多少还有点良心不安,回望义成公主的大帐,悄悄跟魏徵道:「以后我们反了,义安公主要恨死我们了。」 魏徵在马上眯着眼哼着不知哪听来的草原歌调,闻言淡淡一笑:「杨氏把宇文氏男丁杀得一个不剩时也没当回事,你又在意什么。」 大隋才多少年,城头变换大王旗这句诗现在没有,但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很多年,大家都很习惯了。本来大隋已经渐渐聚拢人心,有成为新的大汉帝国的希望,但当今天子的骚操作让人心又散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反正魏徵虽然是被迫上了贼船,却不是对造反有意见,他一直以来只是觉得造反的时机不对,自己这帮人这么早就心心念念的造反,一个不慎就要变成陈胜这样给别人做嫁衣的势力了,所以总有点怨念。 只到现在,他才觉得是真有希望。 就算死在这次死间任务里他也不惧。对突厥的功业也好,对新朝的功绩也好,郎君会让人给他记一笔的,他不怕死,只怕平生所学所用,生前死后籍籍无名。 就是可惜长孙无忌还年轻,还是要努力一把,一起逃回去才行。 他的这番说辞,始毕可汗也是将信将疑,这路上来回耽搁下来,时间已经进入八月,突厥也已经明牌了,几十万人试图围攻北巡车驾。杨广也得到义成公主的报信,车驾匆匆进入了雁门,而突厥趁势追击,隋军节节败退,几乎整个雁门郡都陷落了,只剩了两县苦苦支撑。。 这个时候,始毕可汗也不是太在意隋人使节是不是想找机会报信了,魏徵和长孙二人此时仍然坚称唐国公想造反,想要与突厥合作,他反而觉得有几分可信。 「如今我将大胜。」他俯视着魏徵这个年长的正使,「与唐国公合作,我又能有什么好处?」 魏徵仿佛早有腹稿,胸有成竹地道:「可汗虽说将要俘获隋帝,但真能长久守住雁门吗?我虽在此处,但也能猜到,隋军恐怕已经从四处赶来增援了吧。可汗若是能助唐国公一臂之力,将来唐国公得天下,愿将朔方、五原送于可汗。」 这话说到始毕可汗心里了。他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入主中原的时候。当然他也不相信唐国公真会愿意割让河南地给他,就算一时送他,这些中原皇帝心里都憋着一口气,等缓过气来就要夺回去。 但他也不在乎。他知道隋朝内部已经处处造反了,如果唐国公也反了,中原大乱,对突厥来说是比现在更好的机会。抓了杨广固然是狠狠羞辱了隋朝,但突厥勇士不善于攻城和守城,等隋朝的援军赶来,他们恐怕连已经占领的雁门郡也不能保住。 只有中原乱了,才是突厥的机会。他不仅打算资助唐国公,能联繫上的反叛势力,他都愿意相助。 不过始毕可汗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视线挪到长孙无忌脸上,露出了笑意。 「这是长孙郎家的小郎君,我记得长孙郎是大隋的忠臣,怎么小郎君却要反叛呢?」 长孙无忌抱拳行了一礼,沉稳地道:「我幼妹与李都尉已经定下了亲事。」 别的话就不用解释了,始毕可汗自己已经脑补完成了。 原来如此。 魏徵适时又补了一句:「我家郎君是唐国公次子,将来或许还有与可汗合作的时候。」 始毕可汗放声长笑,看来这个李二郎不甘心给兄长卖力,想借他们突厥的力量争太子位啊。他剩下几分疑虑也打消了。 不过他仍是不会放他们走的,魏徵一行人看上去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在他这里安心等待了起来。 ------------------------------------- 杨广一生的幻梦,没有破碎在征辽的路上,却在雁门破碎了。 他被射到城头的箭吓得魂不附体,一度惊慌得想要开城门自己骑马逃出去,被萧瑀等人劝住了。面临死亡的威胁,帝王之尊给他撑起的自以为文治武功为千古一人的自恋被戳破了,让他抱着儿子杨杲痛哭流涕难以自制。 他有什么不明白吗?他其实都明白,明白三征辽东给天下带去的苦痛,所以被群臣劝着振作起来之后,他向士卒承诺不再征辽,此事过后人人重赏,一时间士气如虹,硬是守住了城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承诺带来的效果太打脸了,他事后才会毁诺。 李世民自然也在勤王的队伍里,他不知道原本歷史上十六岁的自己应募来勤王时是什么心情,他现在看着年少,实际上三个时空来来回回,尽管仍然受不知名力量的影响,心态上仍然是少年人,可实际的阅歷已经不止是这样了。 所以他心如止水,平静地每天看着前线情报,等着属于自己的机会。 九月初,援军不断汇聚,义成公主也向可汗传来北方有异动的警讯,始毕可汗知道事不可成,终于解围而去。 李世民军中的电台就没停过,每天都收到魏徵与长孙无忌发来的消息。李世民三千玄甲悄然踏出马邑,于突厥撤出雁门、向四方部族散去的大军中穿过,精准地插向始毕可汗的大营。 这也是长孙无忌坚持自己必须去的原因之一。 魏徵不太会看地图,而他在父亲的教导下,对突厥地理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大体有数,上了草原更是能准确分辨方向,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 没有他,魏徵还真没办法给始毕可汗定位。 九月初六,天边只余一抹余晖,长孙无忌钻入营帐,在固定的时间打开电台,接收李世民那边的消息。 前两日收到的消息,李世民离他们越来越近了,长孙无忌戴着耳机记录翻译,眼睛越来越亮,给那边一个肯定的回覆。 魏徵在外面假装消食遛弯给他望风。虽说突厥人不识得电台,但暴露于人前总是不好,别人看着他们商队里带个箱子不会奇怪,但瞧着他们套上耳机装神弄鬼的,肯定会怀疑,又不是傻子。 时间这时候总是仿佛过得很慢。魏徵等了又等,终于等到长孙无忌眼含兴奋一掀帘出来了,向他一扬眉,压低声音道:「到了。今夜袭击,让我们别睡,趁乱冲出来会合。到时先换突厥衣袍,遇上自己人及时喊,及时脱袍,免得枉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行。」魏徵表面沉稳,其实心里也在疯狂搓手。这不能怪他,他前几十年都是个落魄书生,都混到当道士去骗吃骗喝了,这种大事也没经验啊。 这时候叫他们睡也睡不着。行李不能提前打包,都不要了,只把电台收起来,马是每天都精心餵养,也休息得很好,就等着逃命了。 入夜,一行人悄悄聚在一个帐中,目光炯炯等待着外间的动静。 长孙无忌将手藏在袍袖里抠手指,从食指抠到尾指,又从尾指抠到食指,心里却在想若是能把始毕可汗干掉,应该帮助义成公主扶持哪个做新可汗才好呢?原本大隋选中与始毕可汗分庭抗礼的叱吉设行不行?那个人太怂了,扶他上位对中原不构成威胁,但恐怕收服不了突厥部众。 而且他已经娶了宗女,义成公主不能再嫁他为可贺敦,怕是也不愿意。 但要是始毕可汗的兄弟的话,对扰乱突厥也没有好处。 他想,要是问父亲,不知道父亲会有什么建议。 他的思维已经发散到造反建立新朝之后怎么用羊毛生意反制义成公主的势力,就听见外面有了动静。 「来了!」 突厥装扮已经穿戴好了,长孙无忌先出去观察了一下,果然不是他们紧张过度,更远的地方一片人喊马嘶,突厥人纷纷从帐中出来拿武器上马。 「真来了,我们快走!」 趁一时还没人明白是哪来的敌人,也没人顾得上他们,一行人穿着突厥的服饰上了马,竟然真的没人过问,让他们策马沖了出去。 确实是李世民发起了进攻。 他只有三千精骑,没有万骑。他也只有尉迟融为他率旧有和新募军共一万五千人出马邑另成一路,来牵制突厥军队,那些人都是步兵。 所以他不能像霍去病一样深入大漠,直抵阴山,他只能在突厥解围之后散开,心态也是最松懈的时候,凭藉着精确的情报绕过其他部族,直插可汗所部,且只能趁夜偷袭。 接下来就是与冠军侯相似的也是他擅长的战法了,一上来偷袭让对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应战,然后连续突击,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数万人也只能被他三千铁骑不停地追着击溃歼灭。 也只能是他的三千玄甲能组织得起这样的进攻,从体力到战斗意志,不是精锐根本无法进行。 魏徵和长孙无忌冲出来看到一身玄甲的骑兵后,立刻毫不犹豫地扯掉了外面的突厥衣袍,他们也没找到李世民,一口气冲到无人处才放心地停下来休息。 他们没有甲,在乱军中跟着沖就是找死了,现在清点随员,还是少了四个人,不知是失散了还是中流矢遇到了不幸。 李世民没看到他们,也无暇顾及他们。如果说马邑军是一把捅入始毕可汗心脏的刀,那么他就是刀尖。 尉迟融负责牵制不与他同行,他的左右护卫换成了罗士信和方永。三人身先士卒,沖在最前,一路追击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李世民的马槊已经坏了,从马上抽了备用的长刀继续砍杀。始毕可汗夜中三次试图组织反击,都被他率队冲垮。 现在天色渐亮,可以看到前方散乱的逃跑队伍又有集结的迹象。李世民冷漠地向身后的队伍举起了手上长刀示意,然后挥下。 杀! 魏徵和长孙无忌稍事休息后,追着骑兵留下的烟尘一直赶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才看到玄甲的骑兵们坐在地上休息。 两人下了马,绕过一丛一丛休息说笑的骑兵,找到了中间的李世民。 他也下了面甲,正坐在地上,举起水囊往口中倒水。夕阳照在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面孔上,不见平时的温煦,也没有什么凌厉杀气,只余一片漠然。 魏徵上前几步,突然觉得嘴里发干,叫了一声「都尉」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李世民看见了他们,倒是一下跳了起来,方才的漠然全然不见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冲过来一手揽过了一个,大喜叫道:「你们都活下来了!」 魏徵松了口气,微笑道:「幸不辱命。」 长孙无忌更是跟李世民抱在了一起,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庆幸。 不过松开手后,长孙无忌摸了摸自己的肩上,摸到一手血,惊讶担忧地看向李世民,「你受伤了?」 「有点不碍事的小伤,已经裹了。」李世民不介意地道,「别摸了,是我袖上的血迹沾到你们身上了。」 他举起两条胳膊给他们看,他们这才发现臂甲也卸了,两边衣袖不是沾血,是整个被血浸透了。 李世民还在抱怨:「血全灌进来了,胳膊上滑腻腻的难受,我解甲的时候哗啦两泡血倒出来,其他全粘住了。」 现在还是大隋治下,他又不方便从玉玺空间里拿水出来,搓了半天干掉的血痂还是难受。 带的水喝且不够呢,说了这会话,李世民还是累,招唿两人就地坐下,又拿起水囊往嘴里倒,却倒不出了。 长孙无忌忙解下自己的水囊给他,他咕噜咕噜喝尽了,看魏徵也递了过来,笑着指了指旁边也在试图从水囊里再倒点水出来的罗士信,「给他,我够了。」 又叫在另一边憨笑的方永:「把我们抓的大鱼带过来给大功臣瞧瞧呀。」 方永扭头就跑,积极得不得了。 魏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身子都有些发颤了,长孙无忌更是激动得结巴起来:「擒住……擒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9页 罗士信几大口喝了水,快活地叫起来:「擒住始毕可汗啦!」他把自己胸甲拍得咚咚响,「都尉射伤的,我亲手抓的!」 说话间,始毕可汗已经被带了过来,一脸阴沉,仇恨的目光先死死地盯住了魏徵跟长孙无忌,然后落在李世民脸上,突然就是一阵破口大骂。 李世民听得懂突厥话,但此时假装听不懂,笑着跟身边人继续道:「再休息一会就赶紧回吧。玄成,无忌,你们跟我说说听来的消息,我从俘虏那也问过了,看看能不能对上。」 他要知道突厥其他部落带人散去的方向,疲兵回程不能与他们正面撞上。 待听完,李世民有点遗憾地托住下巴,「唉,还有个机会可以打一打,但是俘虏太多,不好打了。」 魏徵想也没想的接上:「都杀了只带脑袋走不就行了。」 一直被绑在旁边大声骂小声咒的始毕可汗一下子住嘴了,眼睛差点凸出来,他听得懂汉话,心里只反覆想着:「我待你也不薄啊!」 李世民也愕然。魏老道,你这未免也太激进了。 怎么跟他从史书上读到的不太像呢,受什么刺激了? 可别真成哈哈镜了。 他的哈哈镜现在正在打量他,问他伤在了哪里。李世民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身上,笑道:「有甲衣挡着,都是戳破点皮的小伤,难免的。血都不流了。」 他完全不当回事,在刘彻那里与匈奴作战的时候也会受伤,不过回来时都消失了。他去实习打工的决定真不错,不仅增加了军事经验,也增加了在战场上受伤的经验。不然初上战场受伤难免会心怯,不像现在都成老兵油子了。这样他的表现才镇得住下面的骄兵悍将嘛。 魏徵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他就是觉得这个嚷嚷着要造反的小主君,终于有了点实感,造反的事也不是小孩子玩闹了。 可是这烂成什么样的天下啊,把十六岁的少年都引出了以天下为己任的责任感,小小年纪上战场弄得一身伤还习以为常。 看看,半身都是血(李世民:那真不是我的血)。 皇帝真是该死。他拳头也硬了。 李世民最终还是抑制住战意,没把人都砍了带脑袋走,率折损了数百人的玄甲骑兵返回了马邑,派人向返回洛阳的杨广报捷。 以及,尽管突厥失了可汗大乱,商队也没有再去,但是许多部落都有人来联络,说八月的羊毛已经剪了,一直没有来收,要不要他们送到马邑。 与大隋是要作战的,可汗被擒的耻辱也是要报的,但是自己家的羊毛也得卖啊,总不能堆在家里吧。不卖出去,万一今年冬天正好有大风雪让羊都死了,大家吃什么喝什么。 活下去才能为可汗报仇。 东都洛阳。终于回来的杨广正处在一个恼羞成怒的爆发期。 原本在雁门时向士卒承诺重赏,所谓「凡在行陈,勿忧富贵,必不使有司弄刀笔破汝勋劳」,又所谓「守城有功者,无官直除六品,赐物百段;有官以次增益」。 然而回来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不愿意承认雁门之围这种耻辱发生在自己身上吧,他竟然不承认自己亲口放出去的话了。 大臣们也有不同意见,苏威认为情急之下赏格太高,应该适当削减;樊子盖则认为不可失信于军民,必须按承诺的办。 但谁也没想到,就算认为要削减的苏威估计也没想到,皇帝能削成这样。 他质问樊子盖是不是想以此收买人心,这话问得估计樊子盖害怕之余还得迷惑:这不是皇帝你收买人心吗,怎么成我收买人心了? 李世民就在看书时特地琢磨过这句话,琢磨出一个道理来:杨广压根就没打算赏,一开始就没有。所以他才会本能的认为兑现承诺的建议是大臣在收买人心——因为他说的话没想实现,那自然是劝他实现的人想收买人心咯。 啊呸,摊上这么个天子,真是全天下的人倒大霉了。 歷史上他也去雁门救驾了,肯定也没兑现,他肯定气死了,啊呸呸呸!幸好这回他是为自己,也是为汉人争回一口气,打消突厥觊觎中原的念头,不是为了给杨广出气,不然还得生气。 不提李世民怎么想,总而言之,他报捷的文书到达洛阳前,朝中已经定下了赏格。 在雁门为天子浴血奋战,昼夜守城,侥倖得活的近两万名将士,只有一千五百人得到了奖赏,并且最多的也只是提升了一级爵位。 民心尽失的同时,杨广也失去了军心。 但他浑然不以为是多大的事,仍然沉浸在自己千古一帝美梦破碎的痛苦和羞恼之中。这次雁门之围给大隋百姓带来的唯一好事,也是他唯一实现的承诺,大概就是他确实提不起心气再度组织征辽之战了。 按歷史的轨迹,他从此沉迷酒色,大概是以温柔富贵乡来麻木自己,心底里大概也承认自己就是个昏庸无能的君主了——说真的,他要是一开始就这样沉迷酒色,说不定大隋还能多延几年。 但现在有点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谁给他的勇气? 李世民的报捷文书给的。 九月底,马邑都尉李世民使人至东都报捷,他以三千精骑出马邑,奇袭始毕可汗大帐,斩首五千,获始毕可汗以下突厥贵人数十,请求入京献俘。 洛阳为之震动,天子为之大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0页 第85章 承天命续国祚 李世民到汉朝打工实习来回用去大半能量, 剩下的还够三人去一趟后世,然后待几年有能量了再回来。 不约而同的,嬴政和刘彻都开口提出来:「走一趟吧。」 李世民也同意。因为在那边他十五岁, 中考结束正要上高中。按嬴政和刘彻的计划尽量不去后世了, 等老了再去享受多余的尚在壮年的生命——他们没什么, 他问题大了。 一把年纪了一下回到十五六岁, 就算玉玺的力量让他能迅速而不自觉的调整好心态,但这相差得也太大, 他肯定会不适应的。 还是让他在那边至少先成年再说吧。 嬴政与刘彻则另有原因, 当然不是为了补水果零食和硬碟资源。他们得补充一些机器。 他们带回去砸矿石用来制作水泥修路的蒸汽机, 已经完全损坏了, 一台不剩。不过倒不是要补充这个,要求不太高的傻大笨粗型蒸汽机其实已经可以自制了,花费多一些而已, 不算大事。现在要研究的主要是小型化, 能在工厂里带动机器运转的更精密好用还不易坏的蒸汽机。 最需要补充的是各种太阳能充电的移动电源, 时间久了有点不太好用了。 其他带过去的暂时不能自制的机器七七八八的也有损坏, 正好一次买齐了带走。那就得继续做生意, 不然这些还是挺耗钱的,上次走之前流动资金已经被他们用光了,不待几年攒点钱不行。 达成一致,三人同行。 李世民按部就班的上着高中, 突然给另两人一个大惊讶。 「我不考大学了。」他笑嘻嘻地说。 刘彻很惊讶, 「你之前好像说想学医,回去方便给人抽个血带过来检查什么的?」 「嗯。我后来想想, 这自己学一学,不行找个不规范的小国去学也行。只是抽血犯不着花好多年去学医。反正想带回来检查, 也得去那种地方。」 「所以你现在准备干什么,高考太累了是吧?」 「也不是。」李世民不卖关子了,「本来也在想学个什么专业,不过这学期来招飞,我报名了。回头家访先到村里,然后应该会去找你们,你们别到处跑啊,想好说什么。」 刘彻吃了个大惊,立刻@嬴政,两个人轮流询问,都吃惊于李世民能过体检关。 李世民:「我身体挺好的,没到老来发病的时候,过体检不奇怪吧。」 虽然打仗受过伤,但那是在另一个时空,这个时空好好的没事。 但他也有一点猜想。 「我觉得玉玺改善过我们的体质。虽然高血压这些病年轻时不发作,但我不算,你们俩都过三十岁了,体检时还是没查出什么毛病。汉武陛下先不提,始皇陛下这两年体检都很好,比常人还健康,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嬴政可是没打仗,五十一岁就病死的身体,尽管有工作狂积劳成疾的可能,但身体应该不会太好才对。 现在查下来什么问题都没有,连颈椎都没毛病,李世民就有了这个猜想。 另两人希望是真的,但暂时不能确定,只有到那边让时间检验了。 李世民没跟他俩说,他也很希望这是真的,因为他报名招飞不仅是想开飞机,他有一个暗藏的野心。 他想当太空人,这对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的要求更高。后者他觉得自己没问题,只前者,等再过十几年,不知道会不会有不健康的地方。 搓手手,他想登月,别的专业理想都可以放弃,他就是想登月。 这事比招飞难,他谁也没说,藏在心里,成功了再说。毕竟政审他没有信心,他自己在小学的时候打架进过警局,不晓得有没有妨碍。他的监护人当初没多想,还是嬴政和刘彻,后来跨国的生意是带点灰色的,没有血缘关系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还有他这个来歷,一般情况下没什么问题,严格审查起来还能不能混过去,他也没把握。 不管怎么样,先报名再说。李世民有种莫名的信心,玉玺送他们来后世见识一番,总得管管售后服务吧。 时间便一晃而过,月球他还没登上去,招飞成功了。嬴政和刘彻渐渐不知道李世民的行踪了,这个小话痨现在很少在群里刷屏讲自己的事。 而他们又到了回去的时候。 嬴政回去先去见赵太后。华阳太后与赵太后都还活在世上,不过华阳太后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感觉再来一次风寒就会挺不过去的样子。 对华阳太后,嬴政是能救就救,不能救就算了,也没什么。赵太后毕竟是他生母,他还是想她活久点的。好在赵太后身体素质其实不错,他检查血压和血糖都没什么问题,在他的督促下保持锻鍊后,感觉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就是眼睛视力不太好了,嬴政让人给她磨了镜片配上,现在总戴着眼镜看剧。 嬴政来的时候她没在看剧,因为几个孙子和孙女在。这也是嬴政吩咐的,让扶苏定时带弟弟妹妹来与太后说话,免得太后沉迷电脑不可自拔。而他们来的时候,他又吩咐过太后,不要让扶苏他们接触她看的那些影视。 所以就有了现在,祖孙坐在一起闲话的场景。嬴政对此表示满意。 他过来坐了一会,便道:「扶苏,带他们先回吧。」 电子游戏什么的,他们更不能碰了。 「大王?」赵太后直觉他又有什么事,才把孩子们打发走,不由有些期待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1页 嬴政拿出装满游戏的笔记本电脑,连上移动电源开机,开始教无所事事的母亲打游戏。 这是很容易沉迷的东西,饶是他,在学的时候也几乎陷进熬夜一局通关的固执里去,还好意志力足够,及时拔了出来。 所以更要让人监督好太后了。他拿这些过来是让她不要太无聊给他找事,不是让她沉迷到损害身体的。 赵太后果然沉迷了。嬴政放了挺多的他觉得很能消耗时间的经营策略类游戏,她倒是不太感兴趣。 她感兴趣的让嬴政有点无语。 好吧,喜欢那些画出来的男人没什么,其实就是真找着那些画上的男人找些年轻美貌的少年回来也不是大事。要不是赵太后有前科,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在是绝对不行,看看纸片人就得了。 安顿好太后,嬴政腾出手来解决今年的大事。 韩国新郑的那群贵族发动叛乱了。 嬴政怀疑规模没有史书记载的大,因为参与的贵族不算多。他特意留意了张氏,张良根本不在新郑,与桓齮一起出海了,桓齮的电报发回来,他们已经到了交趾,因为当地土人进攻,他们干脆开战,占领了一片地方,将土人部族驯而为民。 张良没死在海上,活着到了,也在做这件事,换取桓齮以后帮他出海再去身毒。 张良的弟弟张迁歷史上不知道是哪年死的,现在病歪歪的身体不好,但人应该挺聪明的,张良不在的情况下也没有捲入是非。 但他也没有闭门不出,张良变卖家产后给他留了一笔钱,他没有坐吃山空,而是找到了把生意做到韩国的王氏染坊,出钱合作,现在又富裕起来了。 至于那些叛乱的贵族自然都要死,剩下没参与的,嬴政让韩王安回了一趟新郑,自有韩王安去敲打他们。 韩王安刚得知新郑叛乱的消息时几乎吓瘫了,回到新郑将旧日的臣子们召来,一口酒没让喝上就泪如雨下的哭诉:「他们是想害死寡人啊!」 「秦王留韩社稷,允许我等在边疆重新立国,这难道不是韩国的机会吗?他们在新郑叛乱,这是灭了韩国的生机,让我韩氏灭绝啊!」 众臣纷纷上前安慰哭得语不成调的君主,有人忧心地问:「可是那个身毒真的存在吗?」 又有人想起了旧事,出言道:「我记得张氏的张子房数年前回新郑变卖家产,向我们要去了一些勇士和健仆,就是要出海探寻这什么身毒。他有没有回来?」 众人面面相觑,自是都没再见过张良。 韩王安却大喜,称赞道:「这才是寡人的忠臣。秦王有言在先,将来重新立国,还需我韩国自己募兵移民。诸位均是宗室忠臣之后,当与寡人同行,不能弃寡人而去啊。」 这下敢应声的人可不多。那个身毒听起来极为遥远,还要血战方能立足,他们在新郑有田有地,生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呢。 韩王安见应者不多也有些气急,冷笑道:「旁人不好说,三代内的宗室不在秦国为臣的必须走,寡人听韩非说了,若是不走也行,封地都是寡人与先王所赐,秦人不认。你们的封地现在还留着,是为了给国家积蓄成军的财富。等寡人率众远征,寡人就要将土地收回去交给秦国换取军资,到身毒立国后再重新封赏。」 是,你们的封地是韩国赏赐给你们的,无故不能随便收回。可是韩国都要没有了,秦国不认韩国的贵族,收地也没毛病吧。 寡人的韩国都没有了,你们还想留下封地?统统跟寡人去打仗! 这是个巨大的晴天霹雳,炸得有人甚至恨自己没参与叛乱了。 但是再一想秦军的威势和叛乱的迅速平定,这种恨又迅速收了回去。尤其是三代以内的韩国宗室,开始苦着脸想以后的路。 三代以外及非宗室的贵族想问,看着韩王的脸色又不敢问。好在韩王这时候生气,说得也爽快,恨不能多点人跟自己一样不爽。 「其他人的田地要交一半出来,剩下的一半交钱赎买。寡人认为倒也合理。」 王都说合理了,所有人脸都绿了也不能说什么,不过总算能留下一半,这些人还是不太想离开。 这样的消息在他们的聚会后传扬了出去,传到赵燕两地也是一阵骚动。 李牧这样的名将不在赵地,同样被暂时拘在咸阳。他听到这样的消息反而轻松了起来,原本始终不能完全相信的事,现在他觉得或许是真的了。 秦人骗他们,不至于编得这么细緻吧。 可惜他知道的晚了,不然倒是也可以早几年派家中子弟出海去寻访一二。 他现在心底还有几分期盼秦国快点将剩下三国给灭了,甚至有亲自带兵与王翦分两路取之的冲动。在府中,他时时取剑擦拭,心中豪情未灭。 快点吧,别等他老得上不了马。 ------------------------------------- 被很多人惦记的张良已经到了后来成为交趾郡的地方,韩王提到他的时候,他正病着,躺在树荫下的木屋里休息。 不是风寒,这地方很热,不容易风寒,他是水土不服加上天热导致的疲惫、厌食,使得身体虚弱,总是莫名的病一场。 但可能跟他坚持练习桓齮教给他的据说是秦王从仙人那学来的健身法有关,张良虽然病病歪歪的,但总能好起来,现在病得也没那么频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2页 他这一睡是热醒的,正午的太阳就是树荫下也遮不住。张良起身披了件外衣,坐到门前的木廊上,眯着眼看阳光下的绿色丛林。 至少百越之南的交趾是真的有,而且只要用上秦人带来的种子错过时间,水稻能做到一年三熟。听桓齮说,往南方走的话,还有一年四熟的地方。 简直不敢想,一年四熟! 桓齮他们带来的种子,收服一批百越之民后就让他们种了下去。张良知道秦国有良种,所以让土人把神灵赐福的消息向他们附近的亲戚传诵,等第一季水稻收穫之后,又有几个聚居的土人来归附。 剩下的当然是首领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权力,但是这些人跟桓齮带来的秦兵,以及张良招募来的壮士相比,不值一提。 张良只是招不到愿意做带队人负责任,出海再回来替他传信的人,现在他的船上的水手都是买下的奴隶,而护卫都是高价招募来的壮士,这些人愿意拿一笔钱给家里,在他的带领下出海。叫他们自个出海,张良都不放心,怕他们拿了钱偷偷跑到别的地方,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了。 「主君,桓公派人来问你可能走动,若是能走动,到他那里议事。他要攻取南边那几个聚落了。」 张良扶着门站起来,点了点头道:「能走,去吧。」 除了在新郑的旧贵中要了一些勇士,张良自己也重金招募了几个人。这个成年不久但身形壮硕的年轻人就是他从六县招来的,问其愿意出海冒险的原因,名叫英布的年轻人说就是不想在家种田了。而且他听人说张良要去海外为韩国寻找重立社稷的土地,随他出海的人必然能立下大功成为封君,小伙子就心动了,不顾兄长反对,毅然随他而来。 身体是真的好,在这地方一点水土不服的样子都没有,人都热成狗了,他还精神十足。 张良在这个地方必须避开午间热浪小睡一会,他不要睡,一直在门口守着。这里蛇虫太多,不看着的话,说不定会有蛇爬进来咬人甚至吞吃人。 桓齮也很欣赏这个壮实又头脑灵活的汉子,现在缺人手,也不管他是哪国人,教了他不少东西,现在已经能独立带人去与土人交战了。 桓齮更加欣赏张良,甚至在电报里向大王推荐这个年轻的韩国贵族。秦王只是回復知道了。 他不知道大王在那头沉默了。 那是张良张子房,嬴政当然知道,博浪沙行刺他的人,汉初三杰之一,真的用不着你桓齮来推荐。这个人的立场完全在韩国那边,他用不了,至少眼下用不了。 嬴政需要人才,不过他心态放得很平,有些人才註定不是他用得上的,那就算了。若是张良仍然是尖锐的敌对态度,他也不会手软。张良不知道自己出海寻找身毒的举动,其实救了他自己一命。 他现在想的是怎么说服桓齮,借他一些粮食和懂得航海的秦人,让他去找身毒。 张良自己僱人造了船,买了奴隶训练成水手,但是他不会航海,必须要有懂行的人在船上。来到交趾之后,他已经相信有身毒那个地方了。交趾不适合韩国发展,这里离秦国近,而且过于蛮荒,尽管有一年三熟让人眼馋的平原,但想开发出来太难了,韩国没办法迁移太多百姓过来。 身毒就不一样了,听韩非说那里文明开化,人口众多,并非这样的蛮荒之地。虽然那里大部分地方只能一年一熟,但那有比交趾更广阔的大平原,这才是六国诸侯能够立足的地方。 他必须去看看啊。 桓齮是个武将,虽然读过书有一定的组织和管理能力,但打下一块地盘之后,对管理这些土人还是觉得十分麻烦。这时候他就庆幸把张良带上同行了,张良虽然也没经手过政务,但文士就是跟武将不一样,在最初的生疏后,他很快就上手了,把这一小块地方管理得井井有条。 具体来说,这些土人名字都被重新起了,登记了户籍,划分了田地,连税都开始征了。 这对秦国出身的桓齮来说简直太友好了,他私心觉得张良很适合秦国,这种秩序感,秦国在诸国中可是独一份的。 今日议事,讨论怎么攻打是其次,这点小事都不用讨论,桓齮在这里最大的问题不是战斗,而是不适应气候地理。自从他和张良驯服了土人,用土人为兵,这就不算大问题了。 土人是松散的部落联盟,从他们口中,桓齮知道有一个远处的「王」,但跟这边生活的人关系不太大。如果他们是倾国来攻,可能当地人会同仇敌忾,但现在他们只被视为一个外来的部落,带来了新种子和新技术,既没有屠戮本地人,也没有做别的恶事,所以当地人对他们的牴触不太大。 就是被征服的,也视为正常的攻伐而已,没有民族仇恨。 桓齮慢慢从土人口中了解到这些信息的时候又庆幸过一次,因为以他的意思,是打完了准备筑京观的。 是张良阻止了他,说服他将这些土人看作秦国之民来对待。当时桓齮考虑到带来的人不多,确实需要劳力才答应下来。现在他才明白,如果按他的想法去做,恐怕现在他们就会陷入苦战之中,带来的人死一个少一个,不能用土人为民,进而训练为兵卒,他在这里就真的只能把种子随意播洒,然后趁人手还够开船逃回秦国去了。 哪里能像现在一样,立足于此,慢慢开闢疆土,将来回到秦国,他必能以此封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3页 今日讨论的,就是回头怎么收服这几个部落,怎么让他们愿意搬到这里来,把这一片地方进一步开闢——交趾土地肥沃气候暖湿,带来个让人心烦的地方,杂草树木太能长了。 人少的话,今年开出来的地要是没人住没人用,几个月草就长得跟野地似的,过一年小树苗都能冒出来。 因而蛇虫难除,英布给张良站岗不是张良的特权,他们人少,所有人睡觉都要留个放哨的,就怕屋里进蛇。不仅有毒蛇,刚来时曾经有人自己去林子里撒尿没再回来,众人一起去找,杀掉一条大蟒蛇,剖腹找回了他的遗体。 现在这些土人彼此离得远,要让他们离开祖地住到一起,也是件麻烦事。 「用神灵的名义吧。」张良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淡然道,「你们带来的种子,我不是一直在土人中宣扬是神赐之物吗?告诉他们,这一带才有神灵的赐福,只有在这里居住,神灵才会继续佑护他们。」 为了造船和训练水手,他们在楚国待了一段时间。张良没守在船边等候,而是将事情拜託给桓齮,自己带着人楚国又游歷了一番,英布就是这时候招来的。 这段经歷也让他接触了楚国的神鬼文化,对这一套颇有点心得。 桓齮便看着他,笑了起来:「那就请子房做一做祭祀,如何?」 张良没想到这事落自己头上了,眉头都皱了起来。他可以编排神鬼的传说,但是让他画得满面花去跳大神,这个不行。 他左右看了看,把英布推了出来,笑道:「让英布来祭祀吧,我会教他怎么做。」 英布对此并不排斥,甚至跃跃欲试,这事就这样定了。 张良就说起自己想继续去身毒的事,向桓齮借人。 桓齮略一犹豫,张良看出来了,奇道:「你也有往身毒去的想法?」 认识了这么久,张良已经大约猜出来,他们确实是秦王派出海的秦人,但应该不是要去身毒,就是留在交趾,而且重点不是占地,是种那两种树。 那种叫橡胶的这边还种不了,仍得往南。现在在这里开疆闢土的大动干戈,其实是桓齮自己功名心作祟。 怎么,他又想去身毒了? 桓齮内心火热,对张良说了实话:「你我都有猜测,就不必隐瞒了。身毒是大王许给你们六国的地方。但那里那么大,要是我能占上一块给大秦,那不是更大的功劳么?所以我已经向大王请命,前往身毒拓土。以后你回去,我就先不回去了。」 他说起一去不回的事,依然是那样不当回事,秦人的功利之心让张良微微嗟嘆,但他敏锐地发现了另一件要事。 「你向秦王请命?你怎么向秦王请命?是……是你们当作宝物一样细心照看的那个、那个……」 那个什么,他们没在张良面前提起过,张良叫不出名字。但是这样长时间相处,张良是看过他们用的。 桓齮笑道:「对,就是那个,是大王从仙人那里得来的宝物,能千里传音。我在这里的事,包括遇上你、带你同行的事,都已经禀报给大王了。大王知道你。」 张良抿了抿唇,对秦王知道他不感兴趣。他只是想,难道秦国果然是天命所钟吗? 天命,天命也不是永恆。汤武革命,一次以商代夏,一次以周代商,如今八百年大周的天命也已经结束,秦国承接了周的天命。 又会有多少年呢? 只要韩国像商周之际的侯国一样,像秦王的祖先一样,哪怕作为罪臣,但只要得到封地,保留社稷,就能延续国祚,继续于诸国间争雄,等待下一次天命的转移的机会。 他看了韩非的地图,已经到了这里,基本上已经相信秦人的承诺了,为什么还非要冒险去身毒呢? 他已经不仅是为了证明身毒是否存在,而是想在身毒先占下一块地盘啊。 如果按秦人所说,从西域的山口突入,那么最先灭国,国力衰微的韩国,恐怕跟燕国差不多,根本分不到什么好地方。如果像原本那样被几个大国挤在中间,韩国也完全没有发展的潜力。 张良不知道有韩非的面子,韩国已经处于超然的地位,他不想由着秦国摆布分配,看着地图大致有了想法,想在近海的地方圈地。 让韩国在远离六国的地方有一块土地,以海路也更容易与故土往来,这样的地方才有将来。 这就是他为故国的谋划。现在桓齮有相似的想法,张良决定与他摊开说,两人合作,共同经营。 而桓齮若是同意,也就意味着秦王的许可,那才是现在最可靠的保证。 数日之后,桓齮来告诉他,大王同意了,他们要赶紧把交趾的事情安排好,在下次风向合适时,就可以启航了。 第86章 咸阳平炉出钢 洛阳二凤论功 秦王政二十二年。 魏都大梁没有遭受水淹之厄, 秦军拖来的火炮减少了战事的时间和无谓的伤亡,魏王开城投降,同样得到了在身毒重立社稷的承诺, 被送回了咸阳。 现在咸阳四位投降的诸侯, 可以凑一桌麻将了。 楚国还在坚持。尽管昌平君没有了谋反的机会断秦军后路, 但嬴政还是不想冒险给李信机会, 他直接起用了王翦,请他出山率六十万秦军灭楚。 王翦也还是稳扎稳打, 一副灭大国之战的稳妥作风, 现今还在扎营对峙, 总要到明年才见分晓。李牧有时会被嬴政请入宫中问一问军事, 能知道前线的战报,对此口中称赞,心中颇有些不以为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4页 不是他口是心非, 他确实认为王翦这是最适合其自身的战法, 很稳妥, 完全没有错。但是换成他来打这仗的话, 他会更快的解决问题, 也不用这么多人。 嬴政与他多聊了几次,把他这想法给聊出来了,暂时上不了战场的兵法大家来了兴致,还详细给嬴政讲了他灭楚的思路。 很难评论, 勐一看好像又是个李信, 但这个李氏不是陇西李氏的祖先李信,而是赵郡李氏的祖先李牧, 是后世称为战国四大名将,与秦国的白起和王翦齐名的人物。 这样的人, 与王翦比谁更厉害没什么意义。只是这样的名将说能打的仗,肯定不像李信那样张嘴就来,说能打,至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是真的能赢。 可惜跟张良一样心不在秦,他不能用,只能留给诸侯联军了。 嬴政这里则收到了别的喜讯,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他已经「预知」的灭楚之喜还让他高兴。 陈苇现在是母亲的心事。她今年二十岁了,王沐前几年给她找人家,她一个都不答应,一说就急,急得在家哭着说:「成亲了哪里有时间做事啊。」 做事做事,你都多少岁了! 可是王沐不敢勉强她。因为大王都纵容她。陈苇十七岁的时候,他得知她因为成亲的事哭泣,特意召见了王沐,把王沐紧张得里衣都汗湿了,听了什么自己回了什么脑中一片空白,等回家后才慢慢想起来——大王就一个意思,别让陈苇嫁人。 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自己担着心事罢了。 陈苇很感激大王。当然,嬴政也不是什么善心,他只是利益最大化罢了。当今之世他少用女官,除了自己也没兴趣特地去给予女子平等地位之外,也有很现实的原因。 现今女子产育的死亡率太高了,费力巴拉的培养一个官员或学者出来,男子可能有百分之四十的机率因为一场小病就嘎了,女子叠加生产这道鬼门关,活着活着就嘎了的可能性大概能有百分之六七十。而且很难避孕,这个活着活着就嘎的高机率在育龄阶段一直存在,降不下去。 加上现今的生产力而论,除了织室这样能雇女工的地方,那一个平民的家庭要维持下去,必然需要女性操持家务,嬴政是君王不是革命家,他以维护自己的统治为上。 只是他也看到了歷史的趋势,所以也不会特别制定什么法律去阻止罢了。随着经济和医疗的发展,女性自然而然会得到经济上的独立,最终追求政治上的独立,强行阻止反而于国家有害,这是后人的事,随他们去吧。 大秦大概会长期处在一个不均衡的状态,咸阳和一些工业集中的城市,年青一代的女性会有更多的工作机会,会萌生的独立的想法。而大量仍以农业为主的地区,则迟钝地以原本的方式运行,直到工业的洪流冲击到他们那里。 这都是不以人的意愿为转移的事。无论是强行推动,还是强行阻止,都没什么意义。 至于他自己,稍放个口子,让学习能力出众的女性有个机会为他效力就行了。而有了这个机会的女性,最好就别成亲生子,把时间和生命白白消耗了去。 这就是他近于冷酷的想法,却得到了陈苇真心的崇敬。 陈苇便有了「士」的心态,研究起来往往不眠不休,最后还是芈妙禀报了嬴政,嬴政派了女官来监督她的日常生活,才算有了正常作息。 现在她手头有不止一个项目,因为嬴政的引导,她不再往「深」去研究,而是从「广」度上为大王效力。作为最早接触后世科学的学者,她自己主研一时不能落地的电力,但同时兼管多个项目,负责给每个项目的人解决难题。这样效率最高。 眼下进度最快的两个项目,一个正在进行中,另一个已经可以说是成功了。 韩非、李斯、王绾三人都与陈苇在铁官里守着。陈苇早见惯高官了,根本没理会他们,自己伏在桌上写写画画,不时咬着笔发一会呆。 韩非跟李斯说悄悄话:「这个平炉开一炉的时间是不是有点久?」 李斯:「整一天,是有点久。」 「到底能出多少钢?」 「她说上百吨,你信不信?」 韩非的理智跟他说哈哈这开什么玩笑,但再想一想铁官现在的高炉跟过去相比的情况,他又沉默了。 秦王从后世带回来的知识,陈苇将之復现,所以只要成功了,就还是可能的吧。 王绾也凑过来说小话:「以前只觉得铁器不够用,要是真炼这么多钢,我现在琢磨要怎么用出去了。还有矿石,要不是用上火药都供不上,现在更麻烦的是怎么运才赶得上这铁官用的?」 李斯:「所以就算成功了,别处暂时也不会改。大王的意思,还得陈少监的另一个项目成功了才能推广。」 三个人都看向陈苇。陈苇现在挂了个少府少监的官职,但不需要她管理,只是为了方便她的研究从少府调配资源罢了。 她刚画好一张图,交给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青年接过后伏案同样写画起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外行看热门,内行看门道。 另一个项目快成功是蒸汽机,不是砸石头和矿井抽水的型号,而是能让各个工厂都能用作动力的小型化蒸汽机。她把弟弟陈耳带在了身边培养,对此王沐乐见其成。 如果不走学者的道路,那要么考个小吏慢慢升职,要么上战场搏军功。后者太危险,前者太慢。陈耳没有陈苇超出常人的资质,但同父同母所生,智商上确实比旁人强一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5页 陈苇带着他,教育资源也比旁人好,现在已经可以给陈苇打下手做事了。不过现在做的是呆事,陈苇绘图计算,让他覆核一遍。 匠人直接复制嬴政带回来的蒸汽机,已经炸了好多回了。陈苇接手之后认为不能这样蛮干,所以她先用试验划定了一个钢铁大概的承受范围,然后用旁人看不懂的数据去计算不同设计成功的可能性。 秦与汉的工匠在秦王与汉武的沟通联繫下,一起着手解决工艺上的具体问题,而总体的设计,就要看陈苇这个学得最早的专业人士了。 要是这炉钢能成功,并且达到她的要求,那这个项目也可以说接近成功了。 一直在炉前守着的大匠来报,要开炉了。 安全起见,他们离得都远,这时候也没靠近,就听炉前传来压住声音的欢唿,陈苇没动,李斯几个人到底没忍住向前过去,看见红亮的钢水倾泻而出,一时间几个文科大佬亦是被从未见过的工业之美所震撼,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最后的最后,当大匠报上数据时,听着百吨的数字,几个人的思维终于落到了实处,竟然与王绾方才的感嘆一模一样:「这么多钢,怎么用啊?」 要知道现在几个铁官用搅炼法炼钢,一炉一天出钢一吨,一个铁官开十炉就是十吨,那几个钢铁中心加起来也没有百吨啊。农具的价格已经跳水到原来的三分之二了。 一个炉子就一天百吨,一个月三千吨,大秦要这么多钢能做啥呢,铺路上玩吗? 三个人为自己的想像笑了起来,却不知一语成谶,等陈苇这边再进行下一个研究,秦王真的要拿钢铁铺路给他们看了。 这炉钢试炉成功,上报到嬴政这里,就是比灭楚还让他高兴的事情。 他面上沉静,不让臣子窥见他的情绪波动,封陈苇为长平君。私下里,他给刘彻发了个消息。 「平炉炼钢已成,日产百吨优质钢。蒸汽机亦将成。」 刘彻气坏了。 别当他看不出来,这是赤果果的炫耀! 平时他老抱怨被嬴政和李世民薅羊毛,其实被薅的时候心里可爽了。为什么薅他?因为他大汉厉害啊,技术都走在前头。 煤焦油的利用薅了嬴政一把,他就有危机感了,现在更是生气。 一气之下他让人持金去赏了他的一群侍中,一人百金。 那是他新任命的有一个班四十三人的少男少女,既不是亲信子弟,也不是长于传统的文武,而是在他与秦不同的广撒网相对普及教育下,这两年终于显现出来的民间理科人才。 刘彻怕拔苗助长毁了人才,除了把他们放身边任为侍中,给他们丰富的资源之外,没有多加干涉。四十三个人最大的才十五岁,还没到出成绩的时候,可把他急坏了。 快快快,快长大,快出成绩,快让他们来薅我! 这是成绩最好的一个班,另外比他们略差的还有一百多人,另外分了三个班也在苦学。没有侍中的官职,但赏赐同样丰厚,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到学习中去。可见刘彻对他们寄予了什么样的期望。 李世民最淡定了,他想出成绩早着呢。反正秦皇汉武都是古人,是前辈,隋唐本来就在继承秦汉的遗产。以前是继承多年传承下来的经验技术,现在我是直接跟秦皇汉武要,也没差对吧。 他现在还是大隋杨氏天子治下的小臣。他在马邑也开了班,让之前的学生当老师继续教人。但这些学生最多最多也只有初中生的水平,让他们做技术工人可以,搞独立研究就是开玩笑了。 刘彻跟他私聊抱怨运气不好只找到这么些未成年人才的时候,李世民正在押送俘虏去洛阳的路上,看到了只想吐槽。 大哥!你运气不好还有谁的运气好啊!就算是比始皇慢了一步,你这一下就有一个班的人才啊!你再等几年就啥都有了! 你看看我呢! 不过李世民也知道,刘彻广有天下,虽然做不到后世那种普及教育的程度,但要选拔出这么些学习方面的人才来也不是特别让人惊异的事情。始皇那毕竟也是一国之地,运气好一点,一开始就抽出了神童也不算奇怪。 他呢,他也正常……就小范围里找几个学生教,自己开始教的时候也就是初中水平,现在就算学到高中内容了,他也不敢拿太特异的内容出来教人。所以也就是运气没有特别好,还在正常范围内,并不是他走霉运。 没关系,李世民安慰自己,他有羊毛可以薅,不急着有天才。 急也无用,他现在得去杨广面前挣表现,看看能去哪里做官。 杨广吝于赏赐,为他浴血守城的将士只有一成受赏,但对于李世民这样给他挣回面子的功臣,他就没有吝惜了,让他带始毕可汗回京献俘,显然是要调他回去升职另有任用。 一进洛阳,盛大的场面就让李世面见识到了他幼时没留下多少印象的广大帝的奢侈。 场面人! 丝绸又裹上树了,满街华彩目不暇接。 城外百官迎候,城内百姓也不知道是自愿还是被要求,街道两边都是人。 李世民憋了半天,还是悄悄问他的心腹们:「这么大场面至于吗?」 房玄龄是厚道人,笑笑不说话。杜如晦含蓄地表示:「一向如此,都尉习惯吧。」 还是魏徵嘴巴毒,直指本质:「他就想用这场面,让人忘了雁门之围,只记住大隋主动出击,擒了突厥可汗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6页 说着他自己又笑:「但是没关系。后人只会记得,隋帝雁门之围,是郎君你力战擒王,他就是个饵。」 这话说得李世民高兴,带着始毕可汗,昂首挺胸的进了宫。 ------------------------------------- 长孙晟也在百官迎候的人群中。看着马上刚长成的小女婿和女婿身边也骑着骏马一起耀武扬威的胖儿子,长孙晟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 这种不真实感已经伴随他很多天了,今天的此时此刻在看到队伍中被押解着的始毕可汗时达到了顶峰。 开玩笑的吧! 假的吧! 他在做梦吧! 杨广摆出样子的时候,是很有上国天子威严的,待始毕可汗被押上殿,他心中充满报復的快感:看,到底谁才是被围待俘的丧家之犬? 但面上他保持住了矜持,甚至还对始毕可汗温言而对。 但是接下来的处置却没有这样温和。在得到李世民的捷报后,朝中已经为此事议论过。长孙晟等人的建议是留下始毕可汗在京,然后让义成公主扶植一个新可汗,这个新可汗有始毕可汗的威胁,对大隋会始终矮一头,方便大隋控制。 但杨广不肯。 他可以为了面子一次次的相信高句丽王的诈骗式求和称降,现在也可以为了面子,一定要杀了始毕可汗。 在他想来,何必要用这个他恨毒了的仇人来控制突厥,他有属于他的冠军侯,只要调集大军,必能封狼居胥,彻底灭了突厥! 所以始毕可汗在献俘大典后上殿让众臣见过真身,然后就带下去砍了。 长孙晟也无之奈何。回朝这些年他也已经明白天子的性格了,现在还不能露出不同意的神色,只能保持喜悦,与群臣恭贺。 就是在回府后,高夫人与他同食,正高兴地说起李世民这回不知道天子会怎么重用,长孙晟突然放下筷子,露出沉思之色。 高夫人:「郎君想到何事?」 长孙晟没头没脑地道:「夫人,李二郎就这么着急想成亲吗?」 高夫人:? 郎君在说什么啊,莫不是李家小二郎跟他说过什么? 却不知道长孙晟想起来过去与李世民说话,想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授给他,以后让他出使突厥立功。那小子说什么来着?说他不顾念女儿,自己出使了留观音婢在家操劳,自己要做的是把突厥灭了,毕其功于一役。 当时长孙晟就觉得怪怪的,半夜一回味,这话赶话的意思怎么像是说把突厥灭了好夫妻相守啊? 人家霍去病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到你这挺好,是灭突厥以全夫妻。 当时也真是话赶话的到这里,长孙晟好笑了一会也就算了。但今天想起来,长孙晟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不会当真了吧,啊? 他的观音婢虚岁十五,要嫁也是可以嫁了,独孤皇后就是十四岁便嫁给了先帝。长孙晟有点犹豫了起来,问夫人:「你看是不是该准备观音婢的婚事了?」 高夫人露出了难色,她是长孙晟的续弦,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儿子大了出仕,总不在身边,只这个小女儿陪伴左右,心里完全捨不得。隋时人们已经知道过早生育对身体不好,像她这样的高门女儿可能出嫁得早,但婚后也会尽量晚点生育。可看李世民对婚事的热切,她怕他等不得。 「再等两年吧,都还小。」她婉言拒绝。 长孙晟却道:「李二郎已经出仕,眼看就要大用,不会一直在京中。不把婚事办了,以后恐怕更不方便。」 还有更实际的考虑他没有对妻子说,妻子疼爱女儿,他却要考虑两家的关系和女儿将来的生活。 李世民将要大用,按现今的天下局势,只怕是会一直奔波在外用兵了。这样一来,就再不能以未出仕的少年视之,他也就需要妻子替他打理家务。要是长孙家迟迟不肯嫁女,与唐国公府的关系恐怕也会受影响,女儿出嫁之后说不定也会遭到舅姑的嫌恶。 当然,他是往坏处想,看李二郎的态度,应该能护住女儿,只是婚事是真的应该要准备了。不然李二郎去了外地平叛,这边赶到那边,恐怕抽不出时间回来办婚礼。 果然,原本对李世民说晚一些再娶妻的窦夫人,没两天就与高夫人商议起两家的婚事来了。 不仅是因为李世民,还因为李渊今年有了新的任命,到山西、河东黜陟讨捕。本来一家人都要随他去河东居住,但这时候李世民的报捷文书到了,窦夫人赶紧给丈夫写信,暂时不去河东了,她要留在洛阳,赶紧把二郎的婚事给办了。 不然她带着其他人一走,二郎携功而回,一个家人都不在,像什么话。以后一家人分隔各地,这婚事又得拖到什么时候。 另外窦夫人也有想法,现在已经快十月了,定下婚期总也得到明年。等办完婚事,她听二郎说过,李渊明年就会迁右骁卫将军——歷史上是如此,现在不知道有什么变化,但她先按这样来计算。 右骁卫将军是禁军职位,李渊要回长安,到时也免得一家人跟他奔波去河东,等不管是他或是二郎起事的时候,还得想办法潜逃。 她想带着家人,等李渊再次外任的时候再一起前去。 所以,二郎的婚事必须得办了。 李世民很高兴,非常高兴,被杨广召进宫去的时候都看得出来,整个人像是要飞上天一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7页 杨广对他和颜悦色,「二郎是知道朕对你的赏赐了吗?」 李世民收敛了一下,但满脸的喜色还是出卖了他,他回道:「臣不敢窥视禁中。是臣与长孙小娘子的婚期已经定下,所以心里高兴,在陛下面前失仪了。」 「好,好好。」杨广心里想着给他的婚事什么赏赐,笑道,「昔年冠军侯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如今擒得可汗,正是该娶妻了。长孙晟亦是朕的功臣……这样吧,朕的赏赐给你,让皇后给长孙家的小娘子添妆。」 李世民谢恩。杨广这时候化身邻家大叔,饶有兴致地问了许多婚礼的细节,正好李世民比起跟杨广聊军国大事,倒也更乐意说这些——实际上他就是乐意说,跟谁说都不在意。嬴政跟刘彻都被他烦死了。 这样毫不掩饰毫无虚假纯然的欢喜,更是让杨广深深觉得他还确实是个少年郎,更是不生疑忌。待婚礼的话题告一段落,杨广便相当随意地道:「这次的功劳,朕打算提拔你做右骁卫将军,但朕又不想让你年纪轻轻就宿卫禁中,去河北如何?」 这一问,也是有了突厥之战的强心剂,杨广觉得自己又行了。 虽然他没再提征辽的事,但跟原本的歷史不一样,他心里仍在蠢蠢欲动。要不是最后一次征辽连徵兵都不能到位,他肯定今年还得提。 现在他是终于看清一点现实,想等天下安静休养两年,至少要能徵到兵了,再带上李世民,第四次征辽,一定要荡平高句丽才解心中之恨。 既然还要征辽,天下就不能有大的动乱。河北山东现在有点不太平,这两处也是兵源和粮草的来处,杨广便想让李世民带着部分骁果军前去镇压。 李世民觉得如何?李世民心中大喜,这时候觉得自己运气终于开始好起来了,还得压抑激动,一板一眼地道:「陛下让臣去哪里,臣就去哪里。」 他被任命为清河郡太守,兼河北道黜陟讨捕大使,让他替朝廷平定河北道地方。 李世民意识到,三征辽东的失败与雁门之围的刺激,已经让杨广不正常了。虽然看起来对突厥的胜果又让他振作了一些,但是这种任命,过去杨广不会这样轻易。 毕竟他父亲李渊现在也是一方大员,自己功劳再大,正常的杨广也会考虑平衡,便是让他做太守,也不会将河北道都交给他负责平定。 杨广还是那个杨广,他已经向着炀帝的方向狂奔而去,回不了头了。 因为要成亲,杨广让他可以年后再去上任,但婚期也就紧迫了起来。李渊本来没法赶回来,但杨广原本就打算让他回京,干脆提前了。 如今杨广也不能遮眼不看,不承认天下的乱象。烟尘四起,李渊在各地镇压乱民也做得不错,回来过渡一下,杨广还打算把他派出去干活的。 至于李世民,放在清河郡,是因为齐郡、清河郡、武安郡、平原郡、信都郡的乱民此起彼伏,全靠名将张须佗来回清剿。但剿而復起,没完没了。清河郡在几郡中间,闹贼厉害的高鸡泊就是清河郡所属,与另一处闹贼的武安郡又极相近。 再以他为河北道黜陟讨捕大使,与张须陀合力,杨广觉得应该能把当地清剿一空,然后他的四征辽东就可以放到朝堂上讨论了。 李世民对此没有意见,他一想会会窦建德,这个让后世为之可惜赞嘆的豪杰;二想会一会河北世家,将他们与自己的利益绑定,弥合关陇与河北两地世家的矛盾。 他就是关陇集团的一员,天然与之利益相关。如果河北、山东的世家有了从龙之功,那么就算地域矛盾还在,他们对朝廷中央、对李氏,应该还是能信服的。 事情总要去试一试,感谢杨广给了机会。 李世民忙着办婚礼,却又以亲自去採买琉璃器为名,悄然带人去了瓦岗寨。 时至今日,也该与瓦岗的上层见一见了。 第87章 瓦岗终入唐 瓦岗寨收到了李世民的电报, 一时俱惊:「郎君终于要来与我们见面了吗?」 翟让一阵忙活,清理出一个见面的地点,只用心腹把守。李世民要来, 自然不能全瓦岗军都参拜, 只能是信得过的高级将领与之见面。 其实就算这样, 翟让都觉得诧异:未免冒险太过。 却不知李世民已经打算在河北就造反了, 这时候还不与自己手下的将领见个面,那就太没道理了。就算有风险, 他也得来这一趟。 除了他之外, 其他人都是又惊又喜又酝酿着一种别样的情绪。正像李世民所料的那样, 虽然他的安排让瓦岗安稳发展, 有钱养兵,但是总隐在幕后,这种不信任又鬼鬼祟祟的画风是会让人离心的。 魏徵陪着李世民一起来的。他因为出使报信之功也得了赏, 如今是他帐下录事。李世民以为他回瓦岗见老朋友, 看他两手空空, 以为他穷惯了还没会花钱, 热心帮他挑了礼物。 却不知魏老道乃是憋了一口气回来打脸的, 要让翟让跟徐世勣那两傢伙看看他的成就。 翟让与郭通出瓦岗迎接,李世民与魏徵戴着遮住面容和身形的幕离,隐藏形迹入了瓦岗,到翟让安排好的偏僻清净之地, 来见一见瓦岗如今的首领们。 瓦岗的首领们在等候时也是议论不断, 现在寨中领军的三人也是翟让信任,能来见李世民的人。他自己的亲信王儒信、亲兄翟弘等人见识不够, 翟让都不曾让他们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8页 如今在这里的,不过是单雄信、徐世勣和刘黑闼, 三人在瓦岗日久,交情甚好,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单雄信笑道:「今天倒要看看是洛阳的哪位重臣,早就起了改朝换代的心。」 刘黑闼却道:「我等聚众反隋是皇帝征辽不堪忍受,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朝中重臣是谁,平日里都给皇帝出什么主意,说什么话。」 随着他这话出口,气氛为之一滞。这就是近来他们三人没有互相言明却都有所不喜的缘由了。 刘黑闼算是把话挑开了讲,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虽说这位瓦岗背后的郎君得到大首领翟让的认可,其军事能力也得到他们的信服,但是这个人与他们不一样,不是起于民间,因受迫而反。从种种迹象和翟让透露的消息看,他是朝中重臣,培植瓦岗是为了谋反改朝换代,可以说是个野心家了。 仅是这点,就让瓦岗上的他们觉得不舒服了。如果这个人平时逢迎天子,是那几位出了名了天子宠臣的话,他们扪心自问,实在是不太愿意认其为主的。 徐世勣功名心更盛一些,心里想,若是能在新朝成就一番事业,也不是不能捏着鼻子忍了——但心里既然都想着要捏着鼻子去忍一忍了,其实到底还是不太乐意的。 就在这一片沉默而尴尬的气氛中,翟让领着两个幕离遮身的人回来了。魏徵一进门就摘了幕离,向众人抱拳,以在瓦岗时从没有过的热情向大家见礼:「诸位,我回来了。」 收穫一片尴尬的「哈哈」,毕竟他那时候都在烧窑的地方,又憋着股被强掳上山的气,不爱交流,跟他们不能算很熟。尤其徐世勣自觉没面子,年青气盛的,闲着没事还会跑去挑衅,嘲笑他啥也不会,上山白吃饭,气得魏徵隔几天就跟他吵一回。 众人的目光还是落在李世民身上,李世民不慌不忙,坐到了上首的位置,这才取下幕离,向大家微微一笑:「诸位,终于见面了。」 诸位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单雄信最沉不住气,直接指着他「你你你」说不出囫囵句子来。 李世民便朝他笑,一派阳光少年气质,越发叫人不相信了起来。 徐世勣蹦出句话来:「你是那位郎君家的子弟,替他来瓦岗吗?」 李世民目视翟让,笑道:「我说了你们不信,让翟统领说吧。」 翟让无辜地看着大伙:「我可从来没说是什么洛阳重臣。不过郎君确实家世不凡,是唐国公次子,只是从一开始就是他在安排。」 老实说,他原本也还是怀疑背后是唐国公,直到李世民擒了始毕可汗回来。 单雄信三人脑子里一过,唐国公次子是谁? 等反应过来,果然像翟让预料的那样,震惊了。 「李世民,三千铁骑踏破突厥大军的李世民!」 纵是他们造反,反朝廷,可对这样的功绩还是发生内心出于朴素情感的赞嘆和嚮往,对他的怀疑也小了许多。 刘黑闼原本是预备了撕破脸回河北找老朋友窦建德去,现在也没了想法,只是说着「好,好好!」 他对朝中迎合天子的重臣有意见,但是对履歷干净的李世民没什么意见,更何况在突厥之功前,李世民还有一项流传在民间,开始不显,却越来越让他声名鹊起的功绩:嘉禾。 现在瓦岗寨也在种地,李世民当然要照顾自己人,早让人把种子送过去了。这些农人出身的瓦岗军在收穫时有的都忍不住哭出来。作为将领他们自然会过问,而像刘黑闼这种出身的人都不用去问也明白。 他们可能是在想,如果早点有这样的小麦,可能那年就能把税交上,就不用破家逃难了。 可能是在想,要是家里种了这个马铃薯和红薯,那年交了税搬空粮仓之后,老娘跟妻儿就能用它们果腹,不至于饿死全家,就剩他一个服役活着回来才知道家里没人了。 刘黑闼流下泪来,突然起身跪倒,认真的磕了个头,李世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也吓了一跳,忙下位来扶。刘黑闼抬头,哽咽道:「郎君,我是替老家还在拼命求活的乡亲谢你的。」 李世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微涩,只后悔自己当时年幼想得太少,没有更早推广这些作物,黯然道:「朝廷不能救民,如此也只能勉强求活罢了。将军请起,不用谢我,其实并非我培育,只是借我之名推广罢了。要谢得谢那些……」 他顿了顿,这些作物的培育不是一代人的功劳,一时哪里能列举出不同作物多少代农学家的姓名,所以他继续道:「以后推翻隋廷,当立神农祠,于农学有功者,入祠受万代相祭。」 刘黑闼再度叩首,什么也没再说,默默回到座上,显然是已经准备效力于李世民麾下了。 单雄信和徐世勣想得就更简单了。这位小郎君有冠军侯再世之誉,小小年纪就独出马邑,破突厥大军,擒可汗而归。又有远略,数年前就与翟让勾结,安排下瓦岗这一暗子。 他们本来造反是有一天没一天的,现在看着前途大有可为,完全能成为新朝元从啊! 当下也是纳头就拜,兴奋不已。 徐世勣更是懊恼,他要是早知道,就申请跟着李世民了,这样破突厥的大功他也能有份。 魏徵一直笑眯眯地喝茶,等众人重新见过礼了,才慢悠悠地道:「在下不才,当初在瓦岗用的是假名,我本名魏徵,字玄成,失礼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9页 徐世勣眼睛都直了,大喊一声:「是你魏老道!」 在李世民正式上报的内容中,自然不会说自己早就提前准备了,不解雁门之围,拿杨广当饵,就等雁门围解,寻机捅了突厥一刀。他说的是魏徵与长孙无忌一向以收羊毛的名义去突厥,见义成公主、收集突厥情报。 这次因为因为突厥兴兵,他们去后就被扣下,从义成公主那里得知了危机,于是临机决策,谎称唐国公欲谋反,要与可汗商议,因而被送到可汗大帐。 他们路上未能逃脱,但在突厥撤兵后,看守松懈,他们果断派随从潜回通报李世民,李世民也当机立断,令尉迟融率步兵牵制,自己领三千玄甲骑兵突袭可汗所部,终获此功。 这个故事如今已经流传到民间了,李世民怎么个霍骠骑转世金甲神将就不必说了,魏徵和长孙无忌——尤其是魏徵,也被传得神乎其神,不似真人。 也就是魏徵当初用的是假名,连翟让也只是猜测不敢确认,才会在这个时候把大家都惊到了。 徐世勣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魏老道,这个魏老道可是他亲自劫上瓦岗炼丹的呀!因为上了当,这人不会炼丹,他一直眼不眼鼻子不是鼻子的鄙视之,这个人都能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他要是跟着郎君去! 翟让也换了眼光看人,纳罕地道:「魏老道,看不出来你竟然还挺有本事啊。」 魏徵鼻子也要气歪了,冷哼一声:「谁是魏老道,在下有名有姓,魏徵魏玄成!」 翟让哈哈一笑:「谁让你上瓦岗不说真名,我们就认识你是魏老道。」 李世民也笑出了声。该,魏老道,看有人治你了吧。 不过魏徵的死亡凝视转过来时,他还是闭嘴了,一本正经地岔开话题:「现在大家信了我的身份,我就说正事吧。」 众人收了嚯笑,一一坐好凝听。 李世民道:「现在朝廷还没有到危亡的时候,但是我已经打算,到河北准备后就起事,不是明年便后年。」 魏徵嘴唇微动,李世民已经侧头向他,平静却不容置疑地道:「我有取天下的能力。而这天下再延续几年,死的人就太多了。」 魏徵到底沉默下去,没有出言反对。 其他人没他想得多,听到这话都激动起来,李世民止住他们议论,看向刘黑闼,道:「我这次来,除了与诸位见一面之外,也是想带刘将军一起去河北。」 徐世勣几乎要站起来了,急道:「郎君,我也能随你去。」 李世民看着他笑了起来,这可是大唐在李靖之后的战神之一啊,但是不好意思,这次不能带你。 「将军要是也走了,我怕瓦岗寨就过于空虚了,到时谁替我取洛阳呢?」他笑着说,「我带刘将军去,是因为我要去清河郡任职,杨广让我清剿河北道的义军。我已有打算,像那张金称,虽号称起义,一旦得城却不分好歹屠灭百姓,这样的人我是要剿灭的。而如高鸡泊的高士达、窦建德,受迫而起,如瓦岗一般并不害民,我不想染上他们的血。听说刘将军与窦建德有旧,所以想请你从中说和,彼此不要伤了和气。」 刘黑闼站了起来,应声道:「窦大哥极是仁义,若是他知道是传下嘉禾的郎君到任,我去与他说,他必不会与郎君作对。郎君有反隋之意,我会说服他来相投。」 「窦建德之上还有个高士达,恐怕不是很好办。不来投也罢,只不要让我为难就是了。」李世民说罢这件事,又与瓦岗寨众将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让他们审时度势,电报联繫,在合适的时候扩张势力。至于朝廷名将,战时不必留情,战后要是生擒了,也不必尽杀。人才难得,看他们将来愿不愿意投效。 至于李密的事他没有提,此人还没有投到瓦岗。已经认了自己为主,翟让自然不会再把瓦岗让给李密了。 李世民离瓦岗,连吃带拿。除了带走刘黑闼这员大将,还装走了成车的上好琉璃器。婚期仓猝,他总要弄点东西装点门面。 刘黑闼换了个假名,现在唤作刘玄,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还能正大光明的走进洛阳城,参加唐国公府的婚礼。 「啧。」他舌头在上腭弹了一下,魏徵低声警告他:「别乱说话。」 「我又没说什么。哎我说魏老道,你看这一场婚礼,够五口之家吃多久?」 魏徵扫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更低:「你卖了琉璃器之后就没奢侈过?」 「我不是对郎君有意见。」刘黑闼说,「就沖郎君的嘉禾,他的婚礼怎么办我都没意见。小民跟贵人本就不一样。我就是想……」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什么,文化水平不够,说不出来。 其实按照歷史,他这会还在郝孝德起义军里,直到后来被张须陀击败才归于瓦岗。现在提前来到瓦岗,还是因为翟让派出去的人卖琉璃器,他带着一群饥民劫道,想劫一笔钱去投奔郝孝德,结果反而被引上了瓦岗。 跟窦建德一样,他是小地主出身,没有权势只有在本地乡亲中的豪杰名声。征辽让无数家庭破产亡人,他家虽然还撑得住,但徵兵徵到他头上,他也就带着乡亲们打算反了。 这样的出身,第一次来到东都,看到贵族们的生活,难免对他的三观产生特殊的冲击。有人会嚮往,刘黑闼不是圣人,未必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他还是会不由得想起家乡那里农夫们的生活,交不起税又被征去服役,生死不知的苦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0页 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羡慕还是愤恨,百味杂陈,哪里还能说得明白。 李世民现在瞎眼可见的简在帝心,唐国公府上自然也是热闹非凡。还有趁机来拉一拉关系想参与李氏羊毛生意的,李渊赶回来给儿子娶妻,忙得根本顾不上别的,李建成作为嗣子自然挺身而出,为父亲分忧,为兄弟招唿客人。 尤其对魏徵亲切有加,称魏公而不称名。 「我家二郎年少,多亏各位相助才能立下这样的大功。要不是魏公深入敌营送出情报,又哪里能让二郎找到始毕可汗的位置,我替二郎敬诸位。」 再斟酒谢尉迟融、罗士信和方永:「也多亏三位护卫左右,二郎向来莽撞,家慈日日为他忧心,有三位在侧,家慈当无忧矣。」 刘黑闼回过神来,混在房杜魏罗尉迟方一众里人饮了酒,目送他又去招唿其他客人,向魏徵示意,凑过来悄声问:「他知道么?」 魏徵微微摇头,手在袖中指了指唐国公李渊的方向,「他都不知。」 刘黑闼心中称奇,因为他还是一直不太相信真的全是李世民的策划。几年前他才多大啊。 可是看李建成这个唐国公嫡长子的模样,似乎是真的不清楚自己兄弟干了多大的事,还准备干多大的事。 不过就这么看,唐国公府中倒是颇为和睦,他称赞了一句:「郎君家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将来……咳,将来一家合力,自然有一番事业。」 唐国公也是出镇一方,到时候遥相唿应,何愁大事不成。 魏徵点了点头,也觉得唐国公府上家风可喜,免得内耗了。 不过两人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在大喜日子里挂着脸的少年走到了附近,正打量着他们。魏徵不想用不怀好意来形容,但这少年看他们的样子确实兇狠中带着不屑,厌恶几乎是挂到了脸上。 房玄龄轻咳一声,提醒他们:「这是唐国公府上的四郎,与郎君同母所出。」 后面的话没讲,因为有眼睛就看得出,这个四郎跟李世民不太对付。 李元吉最近一段时间满怀郁气。因为李世民太出风头了。 没回来的时候,报捷文书到京,在他眼中更宠爱照顾自己一点的大哥李建成就兴奋得好像立功的是他自己一样,先在府里庆祝了一番,后面天天出门跟他的朋友聚会喝酒庆祝。 母亲就高兴之余担心不已,总念叨二郎会不会受伤了报喜不报忧,天天盼着李世民回来。 等李世民回到洛阳就更不得了了,满府就显着他一个人了。庆祝过了又庆祝,听他吹嘘自己的功绩,显摆他能干的谋士、勇勐的武将。 出个门吧,不管是亲族友朋,还是小民百姓,也在说这件近年来难得提气让人振作的大喜事。尤其是在雁门之围后,整个洛阳为这事都有点癫狂了。 接着家里给李世民筹办婚事,天子赏屋宅,皇后为添妆,全家都为极为紧迫的婚期忙碌,父亲也从外地赶了回来,把他都支使得团团转。 李元吉满耳朵「李世民」「李二郎」「李家千里驹」,这怨气到今天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这会儿随便乱晃,晃到了房玄龄他们附近,除了长孙无忌是新妇的兄长不在这里,李世民的亲信基本上都在了。李元吉瞅着他们就来火,属于是迁怒了。 他先盯了魏徵一会,对干的事更多但不显山露水的房杜二人熟视无睹,视线在尉迟融身上停留了一会,最终落到罗士信身上。 罗士信被他盯上了,有点莫名其妙,站起来客客气气地问:「小郎君有事吗?」 李元吉抬起了下巴,有点不屑与他说话的样子,傲然道:「听说你也在对突厥之战中立了功,始毕可汗是你所擒?」 罗士信咧开了嘴,高兴地道:「是我们都尉给我机会,确实是我亲手拿下了可汗。」 「我不信。」李元吉带着恶意瞪视着他,「你与我二哥同岁,竟然能做他的护卫,还能拿下可汗?你可敢与我比试?」 罗士信懵了。 他有什么不敢的,但是现在是李世民的婚礼,他在婚礼上跟郎君的四弟比武,不说谁赢谁输,本身这个事就不太对头吧? 「你不敢?」李元吉得意地嘲笑了起来,「是二哥看你与他同岁,故意把旁人的功劳给了你吧?」 罗士信脸都气红了,他也正年少,哪里受得住,怒道:「这是我自己的功劳,郎君和方大哥都可以作证!」 李元吉切了一声,再度邀战:「那你与我比试。」 罗士信气急了,正要应下,被尉迟融和方永一边一个夹住劝说。那边长孙无忌已经推着李建成过来了。 李建成喝了酒已经发红的脸色,都被这个没事惹事的四弟气白了,还不好发火,只能低斥:「别惹事,跟我过来!」 又跟罗士信赔罪。在李建成看来,虽然他跟李世民以后会分家,下一代说不得就跟父亲那辈和祖父那辈的兄弟一样,慢慢的渐行渐远,甚至在朝政上都不一定同路。 但那是将来的事了。在很长时间里,他们还是利益一致,休戚相关的。父亲七岁时父兄皆丧,成为唐国公,自然没有实职可做。这些年府上的势力和政治影响力早就衰微,父亲求个武职都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他还好,能继承父亲现在打拼下来的人脉和基础,但也有限得很。 自己亲兄弟取得这样的成就,只要没有争爵位的心,那就是他的助力。别的不说,羊毛生意刚开始做,虽然府上还没有看到利润,但明显前景极好。光是为这个生意来与唐国公府攀交情的就有很多。这都是二郎给府上带来的,而他在洛阳也是实实在在扩大了交友的圈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1页 这个罗士信是李世民的勐将,那也就是唐国公府的勐士,拉拢还来不及,四郎跑去得罪人家,简直是有病,有大病啊! 更不要说这是在二郎的大喜之日,真打起来传成笑话破坏了婚礼,这不是连二郎都得罪了。更是让人笑话唐国公府的家风,他还怎么出门交游。 要真是这样,这个兄弟他也不管了,他不跟有出息的二郎交好,难道还要为了从小就让他头疼的不听话四弟,得罪简在帝心的二弟吗? 李元吉其实不笨,知道在谁面前撒娇,在谁面前无理取闹,在谁面前认怂。 父亲那里他可以撒娇,父亲溺爱他,往往就答应下来或者不与他计较。母亲那可以闹,母亲有愧于心,常常也就算了。大哥这里只能认怂,大哥虽然照顾他,平时也偏向他,但那只不过是作为长兄的不计较。 他真要惹毛了大哥,大哥就不会管他了。 现在大哥发火,他只能闭嘴,怨毒地把李世民的亲信瞪了一遍离开。 罗士信气乎乎地坐下来。房玄龄不动声色地回来,杜如晦和魏徵用眼神询问,房玄龄点了点头。 刚才他见势不妙,去找了长孙无忌,让他赶紧带李建成过来平息事端。他又等了一会,看已经无事了不需要去向李世民禀报,这才回来。 毕竟是李世民的婚礼,能不让他烦心就不要让他知道了。 第88章 新婚出外任 李世民全然不知道婚宴上的小风波, 他已经飘飘然快忘了自己姓啥了。 迎亲的催妆诗全是他自己一首一首写出来的,念得超大声。 酒虽然喝了,但没到大醉的程度, 李建成带着自己的朋友帮他挡了不少, 但是他醺醺然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醉得不轻。 念完却扇诗, 团扇缓缓落下,露出一张浓妆打扮的含羞芙蓉面。李世民与新婚的妻子对面而坐, 一时竟忘了要说什么, 一个劲的傻笑。 长孙琰与他又不陌生, 虽然含羞带怯, 见他这样还是好笑,拿团扇轻轻隔空扇了他一下,李世民回过神来, 第一句话却是让她不能理解:「观音婢, 催妆诗和却扇诗都是我自己写的。」 「嗯。」她低低地应了一声。 李世民伸过手拉住她的手, 想说什么又忍住, 低声道:「岳母可曾同你说什么?」 长孙琰脸腾的红了, 母亲除了教她男女之事外,还同她说,最好先不要同房,他们成亲是因为李世民出仕且外任到地方上平叛, 以眼下的局势看以后真未必有时间回京办婚礼。也不能将李二郎视为孩童了, 她要担起主母的责任来。 但同房的事就不用急了,她年纪还小, 过几年生育才安全。 又说这事两家应该有默契,让她不要害羞, 二郎知道的。 偏二郎就直愣愣地问起她来,叫她怎么说嘛,她又用团扇遮住了脸。 李世民噗地笑出来,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起身,让人给她打水卸妆,轻轻拿下团扇,道:「我知道。」 「你睡内侧,我同你说话。」 其实不想早生孩子有别的方法,他这还有从后世带来的套套呢。但是回门时岳母肯定会问,这事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而且……而且观音婢年纪是小了点。 他今天还有好多话要跟妻子说。 长孙琰洗了脸,脱了外衣,在内侧裹住了自己,李世民先将屋内侍候的人都打发出去,坐在榻边,柔声道:「你我夫妻一体,我遇上的异事,今天总要对你说清楚,你不要害怕。」 他慢慢捲起了袖子,意之所动,臂上渐渐浮出了传国玉玺的印记。 长孙琰惊讶地羞意不翼而飞,伸出手谨慎地摸了摸,触手光滑不见异样,而那玉玺仍在缓缓转动。 李世民放下衣袖,吹熄了红烛,同样除了外衣躺了下来,在妻子耳边一点一点说起自己遇上的奇异故事。 「所以……」长孙琰没有惊叫,也没有质疑,「所以我阿耶真的是你救回来的。」 她在黑暗中红了眼眶,主动贴近李世民,与他依偎在一起,喃喃道:「你说后世有史书,如果阿耶不幸,我和阿娘阿兄呢,会遇上什么事?」 「长孙安业将你们都赶出家门,幸好舅舅收留了你们,又与我家定了亲事,你早早就嫁过来了。」 李世民说到这里时又有些心疼,又有些高兴,握住了妻子的手,忍不住叨叨起来:「我们生育了七个子女,我看着书很想念他们,但是你的身体受不住,还是别生这么多了。」 长孙琰又想去捂脸了。怎么就说到生孩子了,还生七个!天啊不要再说这个了! 李世民这会儿一个冲动,很想向妻子保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想到母亲的嘱咐,他又冷静了一点,转而笑道:「我看你挺喜欢写诗的,以后有很多好诗,不能拿出来,我们可以私下一起读。不过我的催妆诗和却扇诗都是自己写的……我看到几首好的,忍住没用。」 自己的婚事,自己的老婆,当然要自己写诗。大诗人写得再好,那也不是他的。 长孙琰生出好奇,问道:「都有什么诗呢?」 催妆诗和却扇诗有着名诗人的作品,在他们自己的诗集里平平无奇,不过比李世民自个儿写的还是要强的。李世民回忆着念了一首贾岛替友人代笔的催妆诗——《友人婚杨氏催妆》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2页 「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长孙琰重复着后两句,点头道,「果然是好诗。」又催李世民将却扇诗说给她听。 李世民:「这首我更喜欢些——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观音婢,我希望我们也能团团圆圆,白首偕老,年年共看桂花。」他可不想遥望着妻子的陵墓登高伤心哭泣。 「嗯。」长孙琰轻轻应着,十指交扣,半晌无语,虽是新婚,不知怎地竟生出了多年夫妻般的柔情。半晌,她才问道:「刚才你说到陛下不能容人,那后来呢?我听你的意思,大隋是……是不长久了吗?」 她生性敏慧,近年来的天下局势又不是秘密,李世民的语气她也听得出来,大隋大概是不能像大汉一样治天下数百年的。只是她这句话才问出口,心口就是一跳,想到李世民臂上的玉玺印记,想到他与秦始皇及汉武帝有了同样的遭遇,心跳竟越来越紧,手不由紧紧扣住了李世民,声音却越发细弱了。 「二郎,你……你最后……」 「我是史书上的唐太宗,你是史书上的文德皇后。观音婢,我造反,你同我一起吗?」 柔弱女子,这一瞬间却将他的手捏得生疼。 但回答却是毫不犹豫的。 「夫妻一体,你做什么,我总是同你一起的。」 这一夜他们都没怎么睡,李世民同妻子说了大半夜的话,然后他说睡就睡着了,长孙琰却是心潮起伏,哪里那么容易睡着,好容易闭了会眼睛,似乎还听得见外面动静呢,就一下又醒了。 新婚头日,要给舅姑奉茶。 李世民有点后悔,「应该缓一缓,少说点的,害你一夜没睡好。」 「说一半才叫人急呢。」 长孙琰在镜前梳妆,侍女给她梳发上妆之后,她又自己动手,仔细遮了眼下的淡淡青黑。李世民倒是又想起一句诗来,恰在这时,长孙琰回身有些不安地问他:「看我妆容妥当否?」 李世民到底没忍住,笑了出来,左右有侍婢在旁,他凑过去,在妻子耳边将后世诗人的大作念与她听:「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长孙琰轻轻啐了一口,对他说的未来那些诗人的集子起了浓厚的兴趣。 这样的宛转心意也能写得这样细緻入微,真是好诗。她现在可不就是这样的心情吗?尽管与婆母窦夫人并不陌生,婚前就有接触,但真正嫁过来见舅姑,她心里还是忐忑难安,不能放心呀。 来日方长,长孙琰突然雀跃,不是因为夫君说他会做皇帝,她会做皇后,那是另一种激动,昨夜已经为此辗转难眠,激动过了。 现在她是为将来绝不会单调乏味的生活而雀跃,光是那些诗,就够她读多久呢。 小夫妻二人一同去拜父母。李渊瞧着新妇的神色,不免有点皱眉。 虽然他是做公公的,这方面的事不会多嘴,甚至也不会参与商议,但是不可能不知道。新妇年少,不宜生子,夫人与高夫人应该有默契,也应该跟二郎与长孙氏交待过。 怎么看着小夫妻两个一点节制也没有,根本就没听话啊。 他不好说,看了眼窦夫人。窦夫人本来应该想到儿子早就想娶自己命定的妻子,与她倾诉自己的秘密,说了一夜话的可能性,但是她想歪了。 见李渊皱着眉向她看了一眼,有询问之意,她微微摇头,嘴唇微动,示意:「那个。」 老夫老妻的自有默契,李渊一下想到这几年夫妻正常生活的保障,恍然大悟,重新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是了,有那个,不怕新妇小小年纪就怀上孩子,产育关难过了。 小夫妻俩浑然不知老夫妻俩自己脑补了什么,规规矩矩的行礼奉茶,长孙琰又奉上自己的女红为礼,得了舅姑的赏赐,没什么波折的结束了这头一日的流程。 二人自回院中,虽是新婚,却有了共同的秘密,常遣了侍女窃窃私语,倒叫人以为他们新婚燕尔,蜜里调油,一刻都分不开了——其实倒也不能说不对。 长孙琰托腮思索着道:「听你的意思,许多问题,制度上难以解决的时候,要么推进科技,要么向外转化,而向外转化还是需要推进你说的那个生产力——人才难得,教育为本。二郎,随你去河北后,我也收一些女孩来教吧。」 「你不可太劳累了。你又不是很喜欢数算格物之学。」李世民不太同意,「你不要亏了身体,中道弃我而去。」 一想到史书所载,他的眼泪说来就来,含泪道:「我们的孩子失去母亲,我失去妻子,一天天的可怎么过。」 长孙琰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他们虽然婚前就有接触,可婚前他只知道李家二郎少年英武,多才多艺,性情爽朗,待人亲善。 阿兄说了许多,可就是没说他这么容易掉眼泪呀。 她赶紧扯了帕子给他拭泪,被李世民拉着袖子不放,泪水把帕子都沾湿了,她无奈举起一只手,保证道:「我一定不会累着自己。你给的数算书我已经学了,后面难的我不学,看有可靠之材就让她们自学,学得好的替我教人,我只做管理。好吧?」 「说好了,你要好好养着。我们少生几个孩子,一起到白头。」 长孙琰羞死了,都没同房呢,他总是生孩子生孩子,可别在外面说漏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3页 对她的提醒,李世民哈哈一笑,自豪地道:「你看这么多年,我哪里说漏过。我只跟阿娘和你说,阿耶都不知道呢。」 这一刻,长孙琰很想看一看史书。 她很清楚,夫君是先看了史书,爱上了书中那个长孙皇后。她不会无聊到嫉妒她自己,但她也真的很想看一看,在另一个歷史的故事里,他们怎么怎样相知相守,共度一生的。 但她还不晓得,李世民别的都给她,就是史书不给她看。 他怕她看到自己没处理好太子的事,让两个儿子反目成仇,早早过世。 长孙琰要看到这些,大概要到很久之后了,到李世民更成熟一些,到夫妻俩真正熟悉现实中的对方,才会真正没有任何的秘密。 婚后回门,别无他话,李渊做了右骁卫将军,仍派往山西河东一带为抚慰大使,既是要去镇压当地的义军,也要与新的马邑太守一起防范突厥。 始毕可汗已经斩首,义成公主在隋朝的支持下另立可汗。但就算是她,也不能完全控制突厥因为可汗被杀而来的怒火,现在突厥部落常常侵犯边境以为报復,规模不大但很频繁。 办完李世民的婚事李渊就要离开了。李世民也即将携妻子同去清河郡。他挺想带母亲一起去上任,但窦夫人得去与李渊会合。 她安慰儿子:「总比你大哥带着家眷都留在河东好,我去你阿耶身边,带着你的电台,等你起事,我也好同你阿耶说。」 也只能如此了,没有妻子不跟着丈夫上任,却陪着儿子上任的道理。李世民倒不是害怕别的,他就是怕母亲路上奔波染病。既如此,便请孙思邈与他们同道,照顾母亲与仍然身体柔弱但还活着的李玄霸。 李世民在马邑训练出来的军队并不能全部带走,但突厥刚吃了大亏还需要防范,杨广令王仁恭为马邑太守,又让他推荐一个将领驻扎在马邑。李世民瞧着不久前刚调动的马邑郡丞李靖,心想哪还需要别人啊,你让李靖在那还需要别人吗? 但刚练出来的骑兵他也捨不得丢,再加上他知道原本歷史中刘武周杀太守勾结突厥从马邑起兵,如果能控制马邑,至少能免除这一处的兵戈战乱。所以他推荐了方永。临行前,他嘱咐方永:「马邑郡丞李靖是大才,你平时多向他请教。突厥犯境时,你若把握不定,就只管听他的,不要犹豫。」 尉迟融用兵比方永强,但尉迟融性骄,不像方永性子比较老实,肯听话。李世民怕把尉迟融留下,他有事不肯听李靖的乱来,甚至和李靖发生冲突。 但李靖在大乱初起时仍然心向杨氏,甚至弃官潜行想去举报,所以已经向部下摊明自己志向的李世民又叮嘱方永:「将来举大事,李靖起初恐怕不会相从,你派人看住他,免得他发现端倪弃官而逃。这个人我是想用的,别放跑了,也别伤了他。」 方永一一记下。 虽说马邑军不能带走,但李世民自己挣钱养的私兵和兵甲战马,却已经被他令人分散带到了清河郡,这可是他辛辛苦苦攒的家底,哪能就丢下了。 离开之前,正好以交待马邑防务为由,李世民邀李靖见了一面。也没有刻意攀交情,李靖这时候估计没法拉拢,李世民只是与他认真交流了一番,双方都对彼此的水平有了比较深刻的认知。李靖甚至觉得满朝公卿,唯此子堪为知己,只是自己年纪老大未立功业,对方却小小年纪有了霍骠骑再世的美誉,未免有些自惭,暗自懊恼自个儿被调到马邑晚了,不然这功劳也必少不了他的。 李世民看出来一点端倪,盛赞他军略无双,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李靖心中感激,事后却有些微妙。 这个少年将军,口气怎么跟当年杨素似的? 杨素什么年纪,他什么年纪;杨素什么资歷,他什么资歷? 他跟自己又差了多少年纪,好好一少年郎,怎么说话老气横秋的。 李世民就不知道李靖是怎么想的了,他带着家眷上任,将兵马整顿出个模样后,正逢着三月里张金称攻破平恩、武安诸县后,又来进犯清河。 李世民率军出征,一举破敌,阵斩了这个如同很多农民军起义一样,因受迫而起,却在这个过程中又挥刀向更弱者,屠杀抢掠无数的起义领袖。 这也算是给杨广一个交待,因为窦建德那边他是先不打算动的。 与张金称一比较,李世民对后世教材上一些总结性的话有了更深刻的体会。歷代农民起义,真正成事的不多,窦建德虽然最后败给大唐——具体来说就是军事上败给了他啦,但宽泛地讲,也可以说是成事了,到底是成了一方势力。 而张金称等人就不行,从起到灭一直是流寇匪徒。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些人起义之后根本没有长远的纲领,占一地便追求起了个人享受,得一城便以屠杀抢掠来犒劳手下,这样只能像黄巾起义一样捲起大量流民,却不能收服人心。 窦建德一开始也未必有远略,但他性格中的宽仁使他在隋末大乱后得到了官吏的投效,建立起了像样的政权,不再是张金称这种乱闹闹的义军。要不是军事上败给他,天下到底姓什么真不好说。 李世民暂时没有让刘黑闼去高鸡泊。现在大乱未起,不好说服,等他将要起事时再说吧。 现在当务之极,是立高炉打造兵甲,建纺织厂以吸引河北世家。 前者,他所在的清河郡不是特别合适,虽然也盛产石炭,但铁矿不足。尤其东边和南边都盛产铁矿,这边的铁矿就没有大规模开採。李世民在产煤的荏平立了铁厂,因为忧虑矿石与石炭供应不上,没有採用秦国已经成功的平炉炼钢法,还用旧法炼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4页 在马邑时他借用本地铁坊的名义,现在造反在即,他又是一郡太守,就不再借人家的名义了。 荏平本身产煤,又与东、南两个方向的铁矿产区相近,方便运送铁料。李世民带了熟练的工匠过来,交给手下便没有再多管这事,而将精力放在了纺织产业上。 自从他在洛阳种了棉花之后,各地大族都引进了这种作物。大家都有眼光,看得出来它在纺织上的用处。不过现在的纺织自然还是旧纺车和旧织机,效率很低,全靠妇人在家劳作。 李世民请来了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范阳卢氏等山东诸多家族。他新立大功,又来河北讨贼,各家也给他面子,派了人过来。只是像清河崔氏小房比较客气,派来了族中嫡出子弟,大房却只派个旁支庶子,其他诸家亦是如此,全看家主重视与否。 李世民也不在意,和李孝恭一起招待客人。 席间,清河崔氏小房派出的崔倩自恃身份,不与大房的旁系庶子多言,而与博陵崔氏派出的崔行功凑在一起说话。 崔倩问道:「十一郎也是为与李氏合作来的?」 崔行功比他年轻些,一边看着歌舞,一边应道:「李氏在马邑做的好大生意,叫人眼馋。我家也曾试做,却不知其秘,不能成功。现在李二郎请我们来,家里想不管如何都先过来瞧一瞧,他家在山东无根底,想要在这里做事,或许会邀我等合作。」 崔倩看向其他家,尤其是只派了不相干的庶子的几家,心说大家想得都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有人大概是觉得李世民待不久,此处又不盛产羊毛,见不到好处,便懒得应付了。 陇西李氏虽也是五姓七望之一,但与他们经书传家的山东氏族不同,乃是以骑射传家,山东氏族与关陇人士向来不和,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今天他来这一趟,要是落了空,事后怕不是会被大房笑话。 正思忖间,舞伎一舞已罢,退了出去,李世民举酒劝饮了一轮,停杯道:「想来诸位也已无心饮酒,我就说正事罢。陛下令我来河北平贼,难免要藉助诸位之力——来,诸位请移步。」 这一移就直接坐车去了城外。李世民也是加了小心,这些人不管是嫡系还是庶出,总归都是五姓七望家的子弟,这饮了酒出门再骑马,摔死一两个他现在赔不起,平白跟人交恶。于是也不管有人逞强,通通乘车出而。 崔行功与崔倩同乘,二人有意而来,比那些无所谓的氏族更上心些,崔倩见车往城外行去,带着两分期待地道:「唐国公大概收罗到什么能工巧匠了。先是有蜂窝煤,还只是机巧些,一看就会。后来的羊毛生意旁人就学不得了。现在来河北,说不定有新的产业。哈,大概是怕不与我等合作,生意做不下去吧。」 崔行功也有同想,但也略有疑惑。 「若是如此,似也不必将我等都请来作客。难道你清河崔氏两房还不够吗?便是不够,拉上我博陵崔氏,河北这一片还能做不起生意?」 「且等着吧。横竖我们只是替族里来看一看,做决定又轮不着我们说话。」 确实是这个道理,崔行功便不再费神,与崔倩说笑着,到了李世民在城外水边建的一栋屋宇。 这里离城近,纯粹为了展示所用,并不是最合适建厂的地方。房玄龄已经候在这里了,李世民下了车,邀众人入内观看。 范阳卢氏家派来的一位中年男子顿时变了脸色。 屋里是一架用来纺线的骡机,三百多个纺锤在水力推动下转动,只一名妇人在全神贯注地操作。虽说来的都是男子,但纺织算是个属于常识的事情了,没有人看到这近四百个纺锤同时纺出近四百根棉线而不当场为之变色的道理。 卢绍更是心里发慌。因为卢氏其实已经快人一步,把从李氏那里偷学用来改造过去纺羊毛线的珍妮纺纱机,复制了去纺绵纱了。 长绒棉的产量大,现在山东世家大户的庄园里,除了种粮,就是一年一年的在扩大种棉,虽然规模还没起来,但明眼人都知道,不用十年这就是个无比庞大的产业。 卢氏雄心勃勃,还窃喜李氏只把眼光放在羊毛上,叫他们抢到了先机,哪知道李氏根本就另有高招,一下就让卢氏做了无用功。 他心里叫苦,还不能漏出脸色,只能在最初的变色后,与其他人一起啧啧称奇,上前观看。 这骡机用水力,机械构造比珍妮纺纱机复杂,就这么看根本学不会怎么造。卢氏偷学去的纺纱机其实也只抄到了形,不是最完善的形态,生产效率比李氏的机子差一些,更不用说比骡机了。 李世民让他们自由观看了一会,又请他们去另一间屋。 那边摆放的是水力织布机。他找了五个善织的妇人在旁边,笑道:「今日就请诸位看一看,这机子比寻常织布快了多少。」 这里的水力织布机也不是最初的笨重版本,而是经过多次改造后大量普及在纺织业中,倒逼纺纱机器改进的最终版了。 五名妇人开始还有些紧张,不过她们都是熟练的织布好手,一进入状态便顾不得外人了,看得众人连连点头——虽说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贵人男子,但织布这种事总是知道的,看这些女子的姿态节奏便知道绝不会差。更不用说他们还带了下人僕从,稍一问也能了解,这些妇人织得算是比较快的。 李世民也不着急,等她们动作不再在注视下僵硬,才示意水力织布机那边开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5页 这一下,就算看了骡机心里有所准备,所有人的眼睛还是都直了。 就怎么说呢,水力织布机的效率,毕竟是人力的四十倍。 这个已经不是比不比的问题了,是根本没有办法去比较的问题。 也是不需要去长时候收集数据进行对比的问题,完全肉眼可见。 先开始织布的妇人们有快有慢,但无论快慢,织成一匹布总得要十天时间,看那机器可能只需要……几个时辰? 且机器只要花钱,造了就有,只受限于水力。可是大隋这样广阔的疆域,这些人光是回想一下自己的家业,都能想出几个可以建立作坊的地方。一笔钱投资进去,再少少花点钱僱人使用,这才叫一本万利的买卖。 崔行功并不是一味读书不知人间烟火的人,他很清楚这项产业对家族的重要,那么李氏请这么多人过来,是要待价而沽? 他与崔倩对视一眼,隐秘地点了点头。 今天不可能立刻做下决定,但肯定也要有所行动。他一家抗衡不了许多家,但与崔倩联合,赢面就大一些。 所有人都在头脑风暴的时候,李世民适时闲散地道:「我不打算自己做这项生意,只想与诸位合作。无论谁做这个产业,李氏提供纺机与织机的图样,占三成半利。」 第89章 赤脚医生巡诊记 不提山东世家如何为棉纺生意与李世民谈判, 试图用自己的优势在六成半利的基础上再多争取一丝好处;也不谈他们彼此之间因为原料来源有限,不能把纺织厂开得遍地都是,只能合纵连横, 拉拢姻亲世交盟友, 排挤旁人。 在这样的热闹与吵闹之下, 还有一些事没什么动静地在进行着。 新婚就随李世民赴任的长孙琰有她自己的事要做。孙思邈在李世民的请求下, 随窦夫人去了太原,但他的三名弟子——不是在李世民庄子上收的只会照方抓药的入门大夫, 而是正儿八经跟了他多年, 学去大半医术的徒弟, 被他留给了李世民。 虽然李世民在后世没查到这些徒弟的资料, 不过孙思邈教出来的人,最多在医术上没有更进一步,总不至于差了, 所以李世民高高兴兴地跟孙思邈商量了一件事。 借他这三个徒弟, 加上这些年他教出来的那些只会治常见病的小医师, 一起来清河郡办个医院试试。 这个事情他抽不开身去做, 就自然地交给了妻子长孙琰。 长孙琰很认真, 也很兴奋地接手了。 不过没几天,调查和琢磨了一番的长孙琰就告诉李世民:你说的那种医院大概是办不起来的。 城里可以开医馆,但是能辐射的范围不会太大。大部分医生只能治常见病,而大部分穷人会对高大上的医馆望而生畏, 不敢进入。 实际上也确实很难进。因为想办成那种综合性的医院, 就需要不菲的收益支撑。没有官府拨款的情况下,穷人是很难承担得起的。 当然, 现在没有成熟的外科技术,李世民倒也没有想办成那种有病床的医院。但他粗略勾画的那种能养得起多名医生的医馆, 也一样不成。 长孙琰同他说这件事的时候,还有些不安。不是忐忑他第一次交给自己的事就没做好,这跟她的能力没有关系,就是做不起来。她只是怕打击他的热情。 但李世民胳膊枕着头躺在榻上,依然兴致勃勃,毫无受打击的模样,笑道:「办不成就换一种方式吧。我没在这事上花心思,果然是想当然了。」 「换一种方式?」长孙琰抱着李世民给她用的草莓靠枕,好奇地问。 「那种走街串巷,只会一两个方子治病的野医,你也知道吧?」 见长孙琰点了点头,李世民接着道:「我们的医生,怎么也比这样的强,让他们去乡间。」 他拿出一本手册,这是改动过的《赤脚医生手册》,先是在后世找了几个学医的删过一遍,再给孙思邈修订过,留下来的都是在当世即时能用的药方和治疗方式。 孙思邈拿到这本书之后,称奇之,赞嘆不止,认为远胜《肘后方》,也胜过自己正在撰写和完善的药书,是具备大德和超绝医术的大医所着。 孙真人对书中那些没有删除得尽,依然与当世不符的医术视而不见,从不向李世民询问让他为难,一边修订,一边向学生们传授这套医书。 现在带过来的五十多人都掌握了基本的针灸和用药之法,手边常备一本手册。既然办不成医院,那就先在清河郡尝试一下赤脚医生体系。 这些人被李世民称为「医生」,解释说是学医的学生的意思。大伙便都跟着他这样叫了。 长孙琰便重新开始考虑。 钱的问题,她与李世民也讨论过,很难像那个后世一样给予支持,但也不能一点不给。 她知道她的丈夫,现在已经用天下之主的角度在考虑问题了。这个医疗体系想要铺开,不说一国之地了,哪怕是少数郡县,钱投下去都跟扔进水里一样,是个无底洞。 不可能无限制的支持,但至少要让这些「赤脚医生」不用担心吃不饱肚子,他们得有基础的哪怕是微薄的俸禄。 不必高,现在这批人是骨干,但将来只需要从乡间贫家选拔就行了。原本只种地甚至地都没得种的农家,能学到一手医术吃朝廷的饭,对此不会不满意。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清河郡看一看,这些医生派下去之后能不能因地制宜的治病,民间能不能花得起这个药钱,有没有实际的用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6页 以及大概需要支出多少俸禄,给未来做一个参考。 孙思邈的三名高徒留在县内开了医馆,并继续开班收徒。而五十四名小医师被分了组,派向了清河县的各个乡村。 杜阳与杜星兄妹俩和另两人分在了一组。四个人都是洛阳附近穷苦人家的少年,不少人连现在的名字都是后来起的,原名过于粗俗。 李世民给医术班招生的时候把他们招来了,能学到这样餬口的本领,他们一点也不嫌弃拿到的俸禄少。 五十四人中有女子,孙思邈本来也擅长妇科,对李世民收一些女学生的建议不以为怪,反觉合适。现在分组,每组四五人不等,各安排了一名女医,方便给乡间妇人看诊,也方便处理产妇的问题。 四人边走边观察四周,看到能入药的便过去採摘。他们的学习内容中重要的一项就是识别药材和炮制药材,暂时没作要求但也得学的还有种植药草。 让他们每到一地,能尽量利用当地就有的药给人治病,如果长留一地,要能自己种植药草加以炮制。 现在他们初来清河郡,所以每人背着的药箱里其实是有药的,但用一点少一点,还是要能自己再炮制才好。 第一站是离清河县最近的辛庄,一个村子压根不用四人甚至五人出诊,但长孙琰还是这样分了,就是因为这年头路上并不安全,本郡就有受迫不过造反的人,破家逃亡流落成匪的更不会少。离县城越远越不安全。 四个人包括杜星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女在内,全都带着刀,也全都练过。也算是这个年代「赤脚医生」的特色吧,没点护身的本领也不行。 不过去辛庄还算安全,近村时大片的粟田铺开,杜星踮起脚以手遮阳眺望了一会,笑道:「这边大概引入的麦种还不够,我们在洛阳时还不觉得,现在一看这里,才想起来家乡已经是种麦多了。」 隋唐之际,北方仍然以种粟为主,小麦次之。但李世民在洛阳附近育种,小麦产量已经明显高于粟,那边包括关中的高门大户都想方设法拿到种子,还学着育种,在自己庄园里种起了小麦。 在这样的情况下,洛阳附近的农户也得到了李世民放出去、以及大户们手中漏出的麦种,开始种小麦多于种粟了。 清河县则不然,或许世家的庄园里也种上了更多的小麦,但普通农人还是种粟居多。 同行的程良身体弱些,才被塞进来跟两个体壮的同行,此时赶上来,喘着气道:「不管种什么,能种上就是好事了。你们看那边,一大片的荒地,不知道跑了多少人。」 杜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也嘆了口气。那不是真正的荒地,而是原本的良田,因为没人耕种长出了杂草。仍然看得出田地的模样。不过再有几年,这儿一直如此的话,就要真正成为荒地了。 她不用问也知道是为什么,因为她生活的村子里也是这样,她自己家也是这样。要不是唯一还活着的哥哥背着她去报名孙真人的医学班,她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埋在她家曾经的田里,烂成一把骨头了。 这不,仔细看过去,杂草中掩映的不是就有墓碑么,简单用木条插在坟上,如果没人管,过几年就要烂没了。不过埋在里面总是好事,没人收尸的更惨,还会被野狗啃食。 「会有人找我们治病吗?」她问。 她的兄长走向了前方,沉稳地道:「会有的,看田里的情况这个村子还行,没跑的总还是想活的。穷人生病了也想活着,也想治,以前不治是治不起,我们收钱少,他们会来的。」 杜阳说得不错,四个陌生人又带着刀,进村时引起了很大的疑虑,被闻讯赶来拿着农具的青壮围了起来。这就是他说的这个村子还行,能凑出这么些青壮护村呢,在这年头就是不错的了。 等杜星站出来,打开药箱给他们看药草和银针,说明自己一行人都是医生,带刀不过是防身的之后,他们就被带到一户还算齐整的富裕农家,又被人围住了。 这次围过来的人,衣服虽然补丁,但看着都算整齐,可见是家境尚可的人家。四人小组里小队长杜阳没说什么,让妹妹到另一边去给女眷诊治,自己这边三人分开给男人看病。 有的是长期慢性病,关节痛背痛腰痛。杜阳给他们针灸按摩,又根据本地的出产开了些药教他们敷,从带的书里翻出药草的模样指给他们看。 往往得到人们恍然大悟的回应:「原来是这个草,还能治病啊?」 这样的病,病人问诊费的时候,杜阳便笑着道:「给点粮食,半碗就行。」 这么多人围着看,这批来看病的又是家境还可以的,不好意思干不要脸的事,于是都从家里舀上半碗粟,倒进他们的布袋里。 杜阳他们却没有全收,有的人收了,有的人却被他们笑咪咪地拒绝了,道:「只看了看,药还要你们自己去采,怎么好拿细粮。」 只收了碗豆子,倒进另一个布袋里存着。 杜星那边的女病患还多了一个问题,妇科病。其实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办法,杜星除了告诉她们平时怎么清洗预防之外,也只能尽量减轻病痛。但这样的措施对她们来说已经很好了,一个个千恩万谢,倒让杜星不好意思起来。 还遇上个受了伤发炎导致发热不退的人,杜阳临时制取了大蒜素给他用上,让家人先观察情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7页 到天色渐暗的时候,终于有更穷的人过来问了,又看了一阵子,天黑下来就真的要收摊了。杜阳大声道:「我们过两天再走,有急病的来,没急病明天再来吧。」 有急病的白天都已经来过了,晚上自是没人打搅。村里的富户热情邀他们去住了一晚,四人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继续接诊。 昨天那个受伤发炎的已经退烧了,杜阳再开点药,这家人千恩万谢,一个劲的跟别人说这是神医来了,又引来昨天观望的人来看病。 到这天中午开始,就都是一身破衣烂衫的穷苦人来看病了,四个人开的方子也越发简单,能让他们自己去找药的便自己去找。 好在几个人都是穷苦出身,甚至还有已经倒路边快死掉,被孙思邈路过救活,顺便收入门下的人。所以怎么跟这样因为穷困而麻木,脑子都转不动的人说话,怎么让他们认出药草,他们都有经验。因为他们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程良可能是因为生得瘦小,昨天那些病人看他自己都一副病弱的样子不太信任他,到他这来看病的少。今天却不一样,穷而胆怯的人看着他的外形没有攻击性,倒是更愿意来找他,他也忙起来了。 杜星那边是稳定的忙,就她一个女医生,穷的富的都找她。 经过昨天的诊疗,今天他们已经获得了信任,于是也开始做另一件事。 杜星在给一个妇人带来的孩子接胳膊,孩子蹲地耍赖,大人一拉,把胳膊给拉脱臼了。她一边同孩子说话,一边沿着脱位的方向轻轻拉拽,加大脱位。看孩子注意力没放在胳膊上,肌肉绷得没那么紧了,她才一用力,接了回去。 孩子的母亲比孩子更紧张,这时才松了口气,看孩子活动着胳膊,露出了笑意。杜星给固定好,也笑道:「回去之后这样固定着,先不要动。以后注意点。」 妇人连连应着,说回家去取粟,杜星道:「这没用药,不收粟了,有豆收豆,家里有种薯吗?薯干也收。」 排着队的人眼睛都亮了,妇人连说有的有的,带着孩子就回去拿了。 杜星一边给下一个人把脉问诊,一边跟他们闲聊起来,说到他们也开始种的马铃薯,便自豪地道:「这是我家郎君在洛阳种的呢。不过你们这里种,没人给你们育种,产量会越来越少……每年不能种同一块地,你们知道的吧?若是发芽了可别吃了,有毒呢。」 这是长孙琰特意嘱咐他们说的,一方面给夫君扬名,一方面也是怕自发流传开的种植,农人不知道红薯跟马铃薯都不能重茬的问题,更不知道马铃薯发芽不能吃的道理,于是让小医生们借着行医来教导一二。 这边的农夫还真不知道救荒作物是李世民带来的,这一下比看病时还热情,没下地的人就算昨天看过病也又围了过来,把四个人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种植方法和要注意的事。 杜星这边人最多,因为没事的男人都下地去了,在家干活的女人闻讯过来,可不都来围她了。 她有点发慌,毕竟也才十六岁,脑中空白了一瞬,过了会儿才想起自己要办的事,忙打开药箱,从箱中拿出了一包种子,也顾不上怎么铺垫了,高声道:「我家郎君这里还有南瓜的种子,只要种在后院,爬满院墙,一棵就能结五六个瓜,脑袋那么大。没粮时也能顶一顶飢。」 面前伸出不知道多少污黑裂口的手,向她乞求着种子。杜星抿着唇摇头,她很想很想把种子分给他们,但她知道不行。 夫人把种子交给他们的时候说过,穷苦的农家很难初次就把它们种好,富裕的大户也不会在意它们。他们要把大部分种子交给村里的中等人家,勉强还能吃上饭的人家。 这样的人家也需要救荒的食物,也有心力和余力把它们种好。这样的人家还不敢得罪同村人,不会在种成之后敝帚自珍,不肯将种子让给别人。 大部分分给他们,剩下的,就看着给吧,找那机灵懂事的给出去。 第三天看病的人少了,四人开起了农学讲堂,先回答村里人对马铃薯种植和储存的疑问,再细细地说南瓜要怎么种,从种子埋进土时的朝向,到整枝打杈留瓜,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 晚上他们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不过夜里有点动静,杜星醒了一回,出来问了问,原来是有产妇发动了,家里人出来找有经验的接生婆子,她便过去说了一声,有事叫她去看看,然后才回去睡。 没想到,一直没人来找她,可早上他们洗漱过吃了东西要走的时候,听借宿的主人家说,那个产妇还没生下来,好像是难产了。 四人对望一眼,杜星起身,从杜阳背着的箱子里拿出包裹着的产钳,说:「我去看看吧。」 杜阳点了点头,虽然他们不能进产房,可还是一起过去了。他们不知道产妇家是不是讲理的人,难产的死亡率很高,如果杜星救人失败,产妇家闹起来,他们的刀子也不是吃素的。 杜星也知道,不过这时候她顾不上想太多了,找到产妇家便自己进去,见是来问诊过的人家,便找了显然是做婆母的老妇人,开门见山地说:「让我进去看看,或许还有救。」 老妇本来就在惶急中,胡乱点着头,出来要热水的接生婆子却斥骂起来:「还是个没嫁人的女娃,怎么就敢给人接生了!莫碍事,快走快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8页 杜阳上前,一把按住了婆子,杜星快步进入产室,先摸了摸产妇的肚皮,然后用携带的一小瓶酒精给产钳消毒,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始操作。 情况紧急,她没跟接生婆子争辩。其实她虽然还没嫁人,但接生的经验一点也不少。 谁让孙真人门下女弟子相对少一点呢,以郎君的庄园为中心,十里八乡的有人生孩子,后来就全是她们这些女医去接生的。 从跟着接生婆子打下手熟悉流程开始,到遇到难产者,得到家人许可后冒险尝试用产钳。 从用手伸入产道给难产的牛羊调整胎儿姿势与位置练胆开始,到给实在生不出来必死无疑才愿意让她们放手一试的产妇上手调整。 她们的名声起来之后,业务已经拓展到洛阳城内了,在窦夫人的介绍下,有些难产的贵妇也找了她们。不过那毕竟是少数,重点是洛阳城里的人都会找她们接生了。 她们的胆子越来越大,技术也越来越熟练了。 十六岁的杜星,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要接生五六个婴儿呢。 现在这个产妇不算困难,都不用上手,用产钳就可以了。一边操作,她还一边轻声细语地跟产妇说话,很快就把产妇安抚下来,配合着她摆好姿势不乱动。 外面接生婆子还在跟杜阳撕打,她也是好心,怕耽误了事产妇活不了,没想到那面嫩的小女子进去没多一会,屋里就响起了婴啼之声。杜星笑吟吟地在里面说:「男孩,头大了点,不碍事了。」 杜阳松了手,笑了笑,告罪一声。接生婆子只微一愣,跟着大喜过望的老妇人就沖了进去,她不看婴儿,只看了眼一脸汗水快虚脱了但还活着的产妇,然后抓住杜星连声发问:「这是怎么生出来的?」 杜星把产钳给她看,温声道:「阿婆,这叫产钳,你是老接生的人了,应该看得出怎么用吧?」 接生婆子张大了嘴。 就这么简单? 「哎呀!」她懊恼地拍着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死于难产的妇人,这么简单的物事,她要早想到找人打出来,她们可真不用死的。 杜星看向杜阳:「再留一天?」 杜阳点了点头。产钳本来就是他们要介绍到民间的东西,光凭他们几个能救多少人,产妇尤其得靠这些乡里自己的接生婆子。 他们就是没想到第一站就遇上难产的,正好向接生婆子介绍一下要注意的事。杜星干脆跟村里的妇人说,她要讲一讲孕期和生育时要注意的事,有空的都可以来听。 这一说,果然来了不少人。杜星并不憷场,把他们能做到的事一一讲给他们听。 有些只略提了一句没有细讲,像孕期不能吃太多太好,导致婴儿太大生不出来的事,给她们讲根本没有必要。 孕期合理运动有助于生育的事,同样不必多讲。这些都是要给贵妇人说的道理,农妇们怀孕到后期都会一直干活,有的甚至直接生在田里灶间,哪需要再做什么运动。 着重要讲一讲生育时保持洁净的事,教了孕期可以稍稍调整胎位的体操,又把产钳的使用跟她们好好说了一说。酒精消毒做不到,至少要用热水煮久些再用。 接生婆子去找了铁匠,铁匠把产钳的样子记下来,保证能打出一样的来。 一行四人多耽搁了这一天,于第四日终于再度整装,前往下一个村庄。 杜星一边走一边跟杜阳说:「产妇虚弱无力,我看着有点担心,切了片参给她含着。」 杜阳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道:「下不为例。」 这参不是辽参,这个时代人参还没被传成神药。是孙思邈在书中读到后想见识一二,李世民就给从硬碟里翻出人工种植的资料给他。种子也找出来了,嬴政和刘彻这两重视养生的人怎么会放过人参,他们打包一式三份的种子里就有人参种子。 不过人参收穫的周期很长,现在这批人参同样不是种出来的,也是李世民带回来的。留够了自家用的量之后,他就都给了孙思邈。孙思邈又分给了学生们,让他们在行医中适当使用,记下药效表现,回去交给他。 这次的产妇其实不含参片也未必不能撑,杜星是看她太虚弱了,给了她一片含着,说起来略有点浪费。为这个,她一直怕哥哥说她,现在坦白了,她也轻松下来,又左顾右盼寻觅起药草来。 只在看到瘦小的程良时,杜星才生出一丝可惜的念头。 程良的骨架小,已经成年的男子了,手跟她一样小巧。要知道她还在长个子呢,以后手肯定也会跟着长大。学了接生的事之后,杜星就知道,手小对难产接生多有利。 可惜程良是男人,白白浪费了这一双好手。学倒是一起学了,程良也掏了不少小牛小羊出来,他耐性好又细緻,确实胜过许多人,但这一手以后只能用在牲畜身上,不能用在人的身上。 还没成亲的少女突然浮起一个念头:我以后要是生孩子难产别人救不了,我才不管呢,一定要叫程良来救我。 第90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走过去, 离县城越远,村庄就越凋敝,路上也真的有匪徒截道了。 好在各个村子对自己周边的情况还是了解的, 杜阳的小队在村子里给人治病见了效果, 村里的大户和老人就主动告诉他们路上有险, 让村里的青壮带他们去下一个村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9页 人多, 另外杜阳怀疑那些活动在附近的盗匪可能就是村里人,暗地里还有联繫, 不会劫自己村的人, 所以一路基本有惊无险, 没有需要他们拔刀拼命的时候。 最后一站并不是清河郡的边界村庄, 可能是因为两郡交界的地方容易成为两不管地带,许多逃亡的流寇或是义军都喜欢在这样的地方活动。安全起见,他们走到相对安定的地方就要回头了。 但这个叫作大柳村的最后一站, 也已经仿佛经歷过战祸一样破败。还没进村的时候, 杜星心口就颤了颤, 这一路行来她才知道, 原来洛阳附近都算是好的, 原来离开东都之后,大隋还有更糟糕的地方。 大柳村来问诊的人比辛庄少了很多,不过杜星并不奇怪,因为从辛庄一站一站的过来, 人数一直在减少, 并不是到这里才突减。原因也不复杂,就是村子越来越穷了。 所以她也很熟练地跟前来问诊的人说了规矩, 如果不用他们的药就不收粟米小麦,只收点豆子薯干之类的东西。不多时果然又多了些人来问。 但还是明显少人。这样他们就闲下来了, 已经走到了这里,杜阳看这个村子的人少,大概是不能抽人出来送他们往回走了,便与大家商量,在这休息两天养足精神和气力再返程。另三人也没意见,便住了下来。 也不白住,他们同样还有着替李世民粗略调查本地风土人情和底层现状的任务。歇了一晚上,四人就分头在村里闲逛,找人聊天去了。 杜星想了想,背上自己的药箱,向人问了问路,朝村中一户人家走去。 那是个让她印象颇深的病人,其实也没什么特殊,只不过一家九口,祖父与父亲分别被征役和徵兵,死在了外面。大哥和二哥在再次徵发时逃走了,不知下落。大姐嫁人,剩下祖母和母亲,以及当时年纪较小的三哥与小妹在家。 然后祖母因为下地劳累病倒,死了。母亲省下粮食给子女,有一天一头栽倒没再起来。大姐嫁的人家也败落穷苦,又不在一个村,帮不上忙。于是只剩了一个哥哥带着妹妹。 真的没什么特殊,一路过来这样的家庭很常见,有情况好点的,也有全家都死绝了的。只不过正好剩了一兄一妹,让杜星想起自己和哥哥而已,难免动了恻隐之心。 病的是妹妹,哥哥带着来的,病症不过是普通的风寒,但是吃不饱身体长期虚弱,症状比别人都重。哥哥买不起药,于是没有买,又跟妹妹回去了。 杜星记得听本地人的意思,採药凑不全这个药方上的药材,心里就总放不下,她带药箱过去就是送药的,钱她来贴好了。 到这家的时候,干瘦干瘦的哥哥并不在家,他给人做短工,正在别人家地里干活。他家姓韩,围墙已经塌出了几个口子,可能是没空修,也可能是没心力修了,就这么豁着口子没去管它。 门也要坏不坏的,院子里都生了杂草,静悄悄的,猪圈跟鸡圈全是空的。 杜星自己推门进去,没人迎出来,病人正发烧,躺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 杜星摸了摸她的额上,看旁边放着水和豆饭,心中嘆了口气。跟她的哥哥一样,他们不是不爱护妹妹,而是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了。也实在没有时间留下来照顾病人。 她轻轻叫了几声:「腊月,腊月,喝点水再睡。」 韩腊月迷迷煳煳的喝了水,眼都没有睁,又睡过去了。杜星到灶间找了瓦罐洗净煎药,又从自己的布袋里倒出粟米舂了,和着红薯干煮了一罐红薯稀饭。 药还没有好,她把韩腊月叫起来。闻着饭香的韩腊月挣扎着睁开眼,呆呆愣愣地看了她好一会,才翕动着嘴唇发出疑问:「杜……杜……」 「我是杜医生。」杜星将放温的稀饭端过来,韩腊月不及细问,急切地捧起来大口吞咽,筷子都没用已经喝下去了。 吃了热食填上肚子的韩腊月,好像连病都好一点了,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杜星来到家里,想下来招待她。杜星止住了她,让她好生躺着,等药好后又餵她喝了药。 韩腊月一边喝药,一边小声抽泣,低声回答她的问题。 「我十六了,三哥十八岁。「 「三哥说要有人肯娶我,就把我嫁出去,嫁出去能不饿死就行了……可没人愿意来说亲。我就怕什么时候又征役,把三哥也带走。」 「三哥说再有徵役他也只能跑了,还是得想法把我嫁出去,不然我自己活不了。」 与杜星同龄的少女沉重地嘆气,她想跟三哥一起逃走,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她也知道。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这次生病她还想着,病死就算了,不拖累三哥了。 吃了饭又喝药出了身汗,她觉得好多了,又不想死了。 杜星开始还问了几个问题,后来就默默听着。这是个陌生却又熟悉的故事,细节大概有点不同,大体又差不多。当初她家里也是这样,转折就在于阿郎派人到各个村子里宣扬,说孙真人要收学生,教医术,十岁到十八岁的人都可以,男女不限。 哥哥杜阳知道之后,什么也没顾得上问,连背带拖的带着还有一口气的她过去问收不收,然后兄妹俩就改命了。 她摸了摸身上,没什么钱,就把装粮食的布袋放在了桌上。韩腊月有些茫然地看着她,「杜医生?」 「再撑一撑。」杜星说,「我家阿郎会招很多人去纺织,但要盖房子造机器,得等一等。你再撑一撑,什么时候招工了,你一定要去,去了就能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0页 这本来也是他们出来的任务之一。 医疗小队们不仅给人治病,也散播了农业技术,顺便还告诉村里的妇人们,他们阿郎是太守,在办纺织厂,要是家里没了男人支撑不住,招工时可以去看看,有工钱。 什么是纺织厂?就是把人集中起来纺纱织布的地方,只是不用麻,换了种材料。 这边现在只有高门大户在种棉,民间还没大规模的种,许多人还真没见过。不过随着新型纺织业的兴起,大户们会主动向民间推广的,这倒不用愁。 如果没他们去宣扬,农妇们恐怕根本不敢走出村子去尝试。 将自己被安排的村落一一走遍之后,医疗队回去休息,在一起交流所见所闻,并将记录的内容交给长孙琰整理。他们自己则将精力放在对病例的讨论上。 尤其是一些没见过的病症,不好处理的疑难杂症,又或是熟用的药材这边没有,他们都得向孙真人的三个高徒请教。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也看到清河县从无到有,以令人讶异的速度建起了一座纺织厂。 一开始的机器不多,厂房也就一间,但一边招人一边继续扩建,到他们再次出发的时候,已经在盖第三间了。 这么快的速度,他们不懂是因为参与的本地大族和暂时还没参与的外地大族,都出了力。前者为了尽快看到利润,后者是为了尽快看看效果,好回去照办。他们只觉得他们阿郎办什么事都厉害,连盖房子都比人家快。 第二次出诊,再次来到离县城最近的辛庄时,就有妇人告诉杜星,有姐妹、媳妇、女儿,去了城里的纺织厂,并有些忐忑地向她再求一个保证:「真能拿钱回来么?」 来过一次,杜星已经把辛庄的人大致认了一遍,并记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她看着这些人,还记得她们的家境,几乎就是村里最穷的人家了。 她们的父亲、丈夫、儿子被徵兵或是征役带走,或是死了,或是一直没有消息,又或是逃了。即使家里有田,她们勉力耕种也吃不饱肚子。更别提那原来就没田的人家,男人在家给别人种地,男人跑了,别人不可能雇她们这些女人,于是一下子失去了生活来源。 上次杜星跟她们说纺织厂,她们也就是麻木地听着,但到底是听了一耳朵,有了印象。 到县里来招工的时候,她们就想起来了。原本她们很难抛舍家乡,去哪怕非常近的县城去工作的,但之前给人看病的可信任的女医跟她们说起过的事,好像凭空就多了几分可信的感觉。 最终实在太穷,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豁出去报名去了。虽然很近,但她们不识字,也没有认识的人带信回来。第一个月的工钱还没有给,她们也捨不得请假扣工钱,所以家里一点消息也没有,更没有打听的途径。 杜星来了,她们这才有机会打听。 杜星有点后悔自己没去纺织厂问一问,把自己路过的村子里的人都认出来,这时也只能跟她们再次保证,确实有这么个厂,厂里都是纺织女,是正经的地方。 这些村妇其实也就是想再听她说一次,心里便觉得安心多了。 再到大柳村时,杜星又把自己收的报酬,那些粟米和薯干留给了韩腊月,也再次嘱咐她,如果有招工一定得去。 这趟过来,她已经看见有之前看过病的人家死了人,她怕下次来的时候,韩腊月也没了。那次去过韩家,她就觉得与韩家妹妹有了不一样的关系,很希望她能过好。 到他们第三次出诊的时候,最远的大柳村也有了纺织厂的女工,也正好让他们碰上女工攒假把工钱拿回家的时候。 因为路上不安定,离得又远,招工的时候就约好了时间,攒假一起回,家里人去接回来的。带回来的其实也不是钱,都在城里换成粮食了。 杜阳一队人进村就被人认出来了,受到了比前次更热情的迎接,不过不是问病,而是问:「太守还招人去纺织吗?」 妇人们更是纷纷自荐,说自己手巧,说自己会织布。实在是她们村子离县城远,感觉进个城就跟到天边似的,虽然更穷苦破败,但敢报名去的比近处的村庄又要少一点,现在自是后悔了。 杜星笑着一一应着,跟她们说还会再招的,到时别错过机会。没说几句,就被韩腊月强势地从人群里拉了出来,要她去自己家吃饭。 杜星看得出来,就这短短的时间,韩腊月在村中也有了不同的地位,很显然,作为少数成为了女工的人,她进了城,掌握了纺织厂的消息,别人也指着她传招工的消息回来。 她拉着杜星去自己家,她兄长韩友正在修墙,见妹妹把人硬拉着过来,忙丢下工具迎出来,露出感激的笑容,却有点笨嘴拙舌的说不出感谢的话,憋了半天说了句:「我去杀只鸡。」 杜星啊呀了一声,「都养上鸡啦?」 「我们不是今天才带粮食回来。」韩腊月已经长了点肉,不是干瘦的模样了,一边将杜星让进屋倒水,一边跟她说话,「等今天,我三哥也不用去接我了,早饿死了。我问了拿工钱的日子,让三哥那天就去县里找我拿钱。他那个样子走在路上,有贼也不劫他。」 不过后来就不敢了,后来都知道女工有钱,来往的人可能是去拿工钱的。尽管李世民在郡内剿匪颇有成效,但穷人这么多,知道有人带着钱财路过,本来不是匪的都会蒙上脸做个劫道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1页 所以都得结队回来。 韩腊月那时候是实在不去拿不行,就冒了点险,取了个巧。韩友买了粮食,又因为妹妹能稳定的拿钱回来,跟人赊了猪崽鸡仔在家养。因为墙还没修,猪养在圈里,鸡是养在屋里的。 昨天跟别人家一起把妹妹接回来,他才开始修围墙,并且打算把门也换了。 杜星往屋外看了看,跟韩腊月说:「让你三哥别杀鸡了,我看见了,才养得多久?杀了怪可惜的。」 「三哥去找人买一只鸡来杀。」韩腊月大气地说,拍了拍自己腰际,尽管那里现在没有钱袋,「我有钱,我请你。不是你给的粮,我跟三哥死了都不知道有没有人帮着埋。」 杜星就没再拒绝,她理解这种感情。 鸡要熬汤,韩友在灶间看着火,她俩在屋里说闲话。韩腊月有很多话想说,杜星对纺织厂的生活也有些好奇。 「招我们去的时候说得可吓人,说从早做到晚,撑不住的人不要报名浪费他们的时间。」 韩腊月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笑,笑了一会才继续说:「我也以为多累呢,心想累死了也要去,给家里省口吃的,能拿一点钱回来就行,我真不想拖累三哥了。哪知道真去了也就那样。我三哥你也看见了,那时候瘦得风吹就要倒,刚给人耕地的时候还没成丁,要不是人家看我们可怜根本不会要他去的。活干不完被辞了,我俩都得饿死,所以我也帮着做,那才真是累得想死。」 所以纺织厂那从早到晚的活算什么累,更别提中间还有休息,还能吃三顿饱饱的饭。 说到这个,韩腊月眼睛都亮得像点起了火,懊恼地道:「我们村离得太远了,钱总得换成粮拿回来。不然我才不攒假呢,什么休沐日,我又用不着。厂里叫我们回来一趟,不然村里人疑神疑鬼的,以后招工不好招。哎,下次我就不回了,叫我哥去拿钱就行……在厂里给足足的杂粮馒头吃饱,你说了你不要笑我,就不给工钱,光吃大馒头我都不想回来了。」 头两天没给她们吃馒头,喝的粥,也没正式上工,而是教她们怎么操作。韩腊月那时候也没放心上,还觉得喝粥挺好的,热乎乎的暖肚子,也不是特别稀。 没想到第三天开始吃大馒头了,尽管是筛得很粗的面,明显有麦糠,还掺了她当时不认识的玉米面,但那可是足量供应能吃饱的大馒头啊! 她第一顿硬塞了五个馒头下肚,那可是两个拳头大的馒头。 这是李世民从嬴政和刘彻那得来的经验,他们的朝代还不是明清江南纺织业发达有了大型作坊的时候,第一批肯离开村庄来城市集体住宿做工的女性,一般是特别穷活不下去的那种。 嬴政一开始直接用隶妾,刘彻一开始招到的基本上是寡妇。 李世民这儿是民不聊生的乱世,他就担心这豁出去赌命一样过来的女工们第一顿过于饿虎扑食,把人给撑坏了,才用粥养了两天。 包括韩腊月在内的女工们都不知道原因,到今天韩腊月都还以为头两天没吃上,是因为没正式上工干活呢,心里还挺认这个理。 杜星先听她绘声绘色地说自己吃馒头时的穷凶极恶,噗一声笑了,不等韩腊月恼,她就说了:「我刚去孙真人那里学医术的时候也是这样,天天就想着饭点的馒头,什么钱不钱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两个同龄的女孩子俯在案上笑得不成声,总算有了符合年纪的活泼。 笑了好一会,韩腊月又说起没上工时喝了两天粥,并从杜星这里知道,原来真正的原因是这个,不由呆住了,感激地道:「太守想得这样周到……」 「现在我们是跟着娘子做事,娘子说阿郎就是爱操心,放手不管的时候是真放手,但凡让他沾着一点,阿郎就想把什么都顾好。所以娘子都不让阿郎管我们的事了,怕他操心太过伤身。」 「那真是要拦着。」韩腊月拜了拜外面的老天,「一定要保佑太守健康长寿。」自私地说,最好能一直留在他们清河郡,不然调到别处,又没人管他们了。 又聊了会各自的见闻,杜星想了想,建议道:「不然叫你三哥搬到城里住?你们家就两人,也免得还要请假回来。」 韩腊月也有点心动,但最终还是遗憾地摇头了。 「在城里要赁屋,除非他能找着活。在家能养鸡养猪,屋子又是自家的。」 「我们阿郎还要人学医呢,又准备招人了,要不让你三哥试试?」 「啊?」韩腊月又惊又喜,立刻就要去叫韩友来,杜星拉住她嘱咐:「学医要先认字,要记忆好能背病症和药方。你哥年纪大了点,学上一个月不行,是要被退回来的。」 「退也没事,白吃一个月饭还不行么。我叫他去试试。」 杜星不是滥发好心。孙思邈虽然在太原,但李世民确实请他的三个徒弟帮忙,在清河郡这边继续招人学习入门级别的医术,继续培养他的「赤脚医生」。 不过最新要招的这批学生,外伤处理包扎的内容会更多一些,他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准备,要在自己军中安排上军医。 所以这次收的人,年纪就偏大一些,可能学个止血和包扎手法,就要上战场当急救员了。 长孙琰也在学医,一方面是李世民的建议,一方面是她自己想学。 李世民是觉得他们一家可能都有遗传病,上了年纪发作,学点医生自己养生有好处,他还挤时间跟孙真人学了一点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2页 长孙琰是觉得自己的夫君这样英雄了得,前后千年难得一出的人物,她总不能不学无术混日子。她本就好学,现在就比较功利地琢磨学个什么有用的。 典籍经书她从小就学,学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够了,身为女子只能作为自身修养的一部分,对外根本用不上。李世民拿出来的数算物化她又不擅长。 这次负责「赤脚医生」的事情,倒是让她找到有兴趣又能派上用场的学问了。 刚接触这一行,长孙琰同样将心思放在了急救和外伤处理上,在招新学生之前,她先学了起来。这种不涉及医理,只关乎手法的医术学起来比诊病开药快得多,当新学生来时,她已经能作为老师教导他们了。 李世民并没有安坐清河县,虽然放过窦建德,但清河郡内跟别处一样,歷史上没有留下名声的毛贼盗匪到处都是,他带着人或剿或抚,先把郡内平定了。 这样,麾下难免有伤亡。长孙琰换上布衣荆钗,带着笨手笨脚的新学生们进入了军中。 韩友也在其中,他是被杜星直接从大柳村带回来的。她知道这批人的要求比较低,还要上战场裹外伤,所以要的人年纪偏大,识字最好,文盲的话脑子灵光也行。韩友嘴笨了点,人不笨,符合要求。 韩友过关了,吃饱之后得知教他们的老师之一竟然是太守夫人,差点紧张得学不进去。 不过他脑子还不算笨,手也灵活,很快就在长孙琰的教导下掌握了基本技能,没怎么练习呢就直接去治病救人了。 在实践中学习,在实践中成长,不分敌我,凡是伤兵都去包扎救治,所有新医生的手上技术都进步了。 还有个长孙琰开始没想到的好处,这些乱民盗匪都是本地人,做贼已久的不论,好些人还没脱去泥土气。被官军剿杀他们怕,但是跟他们说着一样的本地话,生着一样农夫模样的人们来为他们裹伤,这些惶恐不安的俘虏顿时生出了亲近之情。 杜阳这些人作为熟手给自己人医疗,韩友第一次做军医,就被派去给俘虏们治伤,顺便练手。 他分到一个铁塔般的汉子,伤的是腿不能走路,一双手蒲扇般大,攥起拳头来能捶死他。他战战兢兢地拿出洗干净的纱布和药,准备好温水放在一边,嘴里干干的,跟别人上战场一样紧张。 好半晌,才挤出句话来:「俺先给你清创,疼了不要打俺。」 那汉子本来是一脸的怒气,听了他说话就松懈下来了,闷哼着道:「俺哼一声就是狗。你弄着……你哪的人?」 「大柳村的。」 「好像听人说过,以前有个入伙的,说他媳妇是大柳村的。」 「人哩?他媳妇姓什么?」 「哪个晓得,早死了。」 「哦。」 说着话,韩友也不紧张了,尽管手有点重,清创清得那汉子眼睛都要突出来了,但还真没哼一声,让他以为自己技术还不错,高高兴兴地进行着下一步,嘴里跟人家说:「俺也是刚学的,俺们太守夫人教的,要是哪不舒服你跟俺说。」 那汉子趁他低头看不见,呲牙咧嘴了一会,缓了口气才问:「学了怎么来给俺们治?俺可是贼。」 「俺也不懂别的,夫人让来就来了。就听夫人说你们也是清河郡的百姓,做贼也不是乐意的。」 说到这里,韩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这汉子和旁边躺着等着医治的人:「你们有没有见过韩宝和韩山?我两个哥哥也是徵兵时跑了的,一直没回家。」 这些人都摇头说没见过也没听说过,韩友有点沮丧,给那汉子上药包扎好,继续给其他人治伤,嘟囔着:「兴许没死呢,俺再多找人问问。」 那汉子听他跟其他人杂七杂八的聊天,没什么防备的把家里事说了个七七八八,说自己妹子被太守的人救了,又学了医有了本事,说自己也有了俸禄能吃饱。听着听着忽然开口问他:「俺们这些人伤好了去哪,你知道不?」 韩友还真知道,叫他们来治伤时就说过,也没说要保密,他就老实地讲了:「回家种地呗,地都荒了没人种。要想投军也行,俺们太守也收。」 一干受伤的俘虏脸上泛出活气,真能回家种田的话他们乐意啊。 只有那壮汉没吭声,等韩友干完活出去时叫住他,跟他说:「俺叫胡句,要是没死,以后还你的情。」 韩友不笨,看他这个体格就知道他是想投军的,还救治之情自然是发达了来还。他就笑着摆了摆手,「俺是奉命来的,没啥要还的。真要记着这恩,就记俺们太守和夫人的恩。」 长孙琰那边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伤兵们见着夫人带人过来,说不惶恐是假的。但长孙琰既然要做这件事,便决心做好。只要不是伤着比较私密的位置,胳膊腿的伤,她都放平心态,认真清创上药。 时下人仍然淳朴老实,为此感动到落泪的不在少数。 但世家大族那里却又是另一番风评了。 有人嘲笑长孙琰与低贱者肌肤相触,毫无矜持之心,不似高门女儿。 有人嘲笑李世民,别人带兵是亲自作态,示人以爱兵如子之心,以使兵卒效死,笑他自己放不下身段,却叫妻子露面丢人现眼。 不管旁人怎么说,长孙琰愿意做想做,李世民便支持她。于李世民有益,长孙琰便愿意去做也想去做。 小夫妻俩有长远的目标,晚间共枕闲话,说起这些杂音,深觉当年陈胜那句话大有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3页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又有后世俗语谓之:听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吗? 第91章 起事之谋 另一边, 已经成为太原留守的李渊终于得到李世民在清河郡兴办棉纺,还把产业分给各大世家的消息,一个脑袋涨成了两个大。 他私下里跟妻子抱怨:「二郎行事越来越自作主张, 这样的产业竟然不与我们商议, 就分予了旁人。事后才来信告知, 真是岂有此理。」 窦夫人:…… 其实同她商议了。 窦夫人放柔了语气, 先让他喝了半盏茶平一平气,然后道:「这是二郎自己琢磨出来的, 就让他自己作主吧。他年少, 河北那里不是我们能帮上忙的, 他大概也是迫于无奈, 才分利于人。」 李渊还是不高兴。 「我还活着呢!没有分家,他有什么事,总应当先与我说才是。看看, 近来族里来信, 抱怨二郎将产业给别人做, 自家人也是一样的份额。我头疼, 一封信都没回!」 叫他怎么回?实说儿子翅膀硬了自作主张, 根本没跟他商量么,李渊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窦夫人心中犹豫。李世民托她找合适的时机跟李渊说一家子造反的事,因为李渊来太原自己就动了这个心思,要不要现在说呢? 她说不好现在是不是时机。 李渊却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 皱眉出了会神, 让婢女远远退出,却将门窗都打开了, 再与窦夫人说话。 「夫人,你有很多年没有做噩梦了, 近来却又常常梦中泪湿了衣被,还是那件事么?」 什么事?窦夫人一听就明白,自然是宇文氏覆灭,舅家男丁尽亡,自己父母兄长也不明不白相继逝世的往事。 她被父母早早安排出嫁,与同样年少而失了父亲与兄弟的李渊在唐国府相伴,在很长时间内她都难以入眠,又或是被噩梦惊醒。 李渊是他的枕边人,当然知道她的心事与悲痛。 直到后来儿女相继出生,小家庭的悲喜琐碎渐渐占据了心灵,她才慢慢平静下来,很少再做噩梦了。 但现在大概是因为二郎告诉她杨氏终被李氏所代,大隋江山覆灭的消息,她大喜之下心境受到冲击,再度梦见她少女时期萦绕不去的那些人和事。 没有以前的惊悸和大怮,往往静静地落下泪来,最后告诉父母和舅舅:「我的夫君和儿子替你们报仇了。」 她静默了一会,轻拭眼角,点了点头。 李渊嘆了口气,挪到她旁边,将她揽入怀中,藉机附耳轻声道:「夫人,如今天下将乱,我有意夺杨氏天下,你看如何。」 窦夫人捏紧了帕子,心中只一个念头:「来了!」 她背部僵直,李渊只当她震惊,轻轻抚了抚背,继续道:「我有意从太原直取长安。二郎在马邑留下的人正好为我所用,只是二郎那里,还得有家里人去联络。我想让大郎走一趟。」 窦夫人吸了一口气,放松了自己,反手抱住李渊,同样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不用让大郎去了。二郎早有反意,不敢同你说,央我找机会告诉你。我担着这心事许久了,正愁怎么同你说……」 李渊本来担心夫人受到惊吓,这回可好,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松手一仰,差点把老腰撞到几案上去。 窦夫人忙扶住他,仿佛带了几分不安似的,「你生我与二郎的气吗?」 李渊现在这个状态,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呆滞,连眼珠子都是好一会才重新转动,艰难地道:「夫人最近梦中流泪,是因为这件事,心中生惧,又不敢与我分说吗?你呀,多年夫妻,就是同我说了又怎样,我便是没有反意,难道还会把二郎绑缚送进狱中待罪吗?」 窦夫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我恨杨氏入骨,只怨身为女子不能为舅家报仇,又有了夫君和孩子,只能将仇恨藏在心中,又怎么会恐惧。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同你说好……二郎毕竟年少,要只是嘴上冲动,岂不是叫你白担心事。我嘱咐他若是真要起事,一定要派人来说,我想那时再同你说罢了。」 李渊不以为然,心说果然妇人之见,那时再说什么都晚了,哪还来得及准备。二郎也果然年少没有远谋,只同夫人商量顶什么事。 他又反思了一下自己,他对儿子们都很慈爱啊,二郎为什么会害怕他因为忠诚于天子而不敢跟他商量谋反的事呢?难道他平时对二郎太严格了一点? 有吗? 李渊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还是没想出来自己哪里严厉到这个地步了,这让他还有点伤心,他还以为儿子对他有对夫人一样的信任呢。 「好吧……这样一来,还是要派人走一趟,不能让二郎自己冲动行事,要谋划好一起发动,还要通知在长安的三娘……三郎还要她带出来。」 李玄霸体弱实在不能远行,被送到了三姐那里照顾。 不管怎么说,父子同心其利断金,这么一想,二郎那里分产业的事大概也不是不顾自家,而是要拉拢那些世家呢。 跳出家族利益放眼天下来看这件事,格局就不一样了,李渊自然也就不为这个事生气了。 窦夫人露出狡黠的笑意,李渊警觉地停下,问:「夫人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是二郎留的人。妾身说不清楚,还是带郎君去看吧。」 李渊更委屈了:「你们母子啊,就把我当外人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4页 窦夫人先立了起来,弯腰扶他,他负气不动,窦夫人拉了他一把,嗔道:「你去不去看。」 「去,去,不去还能怎的。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不听话的儿子。」 他被带去看电台,迷惑地仔细观察了一遍,问:「什么东西,二郎留这个给你作什么?」 「等一等。」窦夫人看着放在一边上发条的老式闹钟,「时间快到了。」 他们的电台当然不是整天开着,每天约了五个时间开机,防着有事,夜间还有一次。现在正要到傍晚那次了。 李渊耐心等了又等,就见夫人从洛阳带过来的二郎庄子上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坐在个奇怪的仿佛骑马玩具的器具上不停的踩踏,另一个在那叫电台的东西上点点戳戳,又戴了个耳罩在耳朵上。 这时候窦夫人才轻声慢语地向他介绍起电台来。 「二郎当年说遇到道士,其实不止如此,他的师父不让他多说,他怕泄露天机,只能听师父的瞒着所有人。这是他师父给的宝物,能千里传讯,临行前他才将电台给我,每天约定时间开启,有事便能与我说了。」 说着,她吩咐道:「告诉二郎那边,他阿耶知道了,很生气,让他自己跟他阿耶说吧。」 说着,不由掩了唇,向李渊笑了起来。 李渊无奈摇头,想到二郎要是在面前,自己没说上两句,必然眼泪汪汪一头扎过来耍赖,还能怎么办呢。 儿子都这么大了,带兵都把突厥的可汗抓来了,他还能拎过来打一顿不成? 从小就没打过,长这么大了还怎么打。 总归父子俩心思是一样的,他就不生这个闲气了。 但他对这个电台还是不太信,没说话,凝神看着。没过一会,电报员就翻译了那边的回话:「阿耶莫气了,儿在清河,阿耶又不能过来打我。」 李渊整个给气笑了。 好好好,他信了,确实是他家的好二郎在那边回復了讯息,别人不能正好把他给气到牙痒痒又捨不得打的程度。 「问他,问他。」他凭空戳着电台,犹豫了一下,问窦夫人,「那边的人可靠么?」 「二郎说可靠。」 既然李世民说可靠,李渊也只能信了。都要造反了,如果连传信息的人都不是可信之人,他们父子还是一起去吃断头饭吧,也别忙活造反了。 「问他打算何时起事,如何起事。」 这下等的时间长了,那边李世民竟是写了篇长文让人发过来,李渊耐心等了许久,倒也没有白等。这一篇文章确实把父子俩没有沟通的问题讲得很详细了。 窦夫人见李渊看完后又从头再看,良久不语,催促道:「你还有话还问么,若是没有,就叫人告诉那边结束联络关机了。」 李渊摇了摇头,只再说了一句:「起事前定要通知为父。」 他也不去研究电台到底是怎么千里传讯的,急急带窦夫人回房,等四下无人了,一把将窦夫人抱起来转了两圈——年岁虽长,但他是上阵仍能连发十数箭毙敌的武将,两膀子力气足能举起两个窦夫人在屋里走几个来回。 窦夫人叫他吓了一跳,这是她没读过苏轼的词,不然必要感慨「老夫聊发少年狂」,他们夫妻年轻时都没见李渊这样轻狂过。 李渊却是难捺激动,放下妻子后还连连说着:「真吾家千里驹也,真吾家千里驹也!」 但电报却不能留,刚才他已经交还给电报员,亲眼看着他烧掉了。窦夫人追问他:「二郎究竟写了什么?」 「二郎眼中有天下,也有细谋,更有将来定鼎天下的眼光。」李渊感慨着,略去了时下的一些安排,告诉夫人,「他同我说为何要分利于河北世家,却是从南北分治数百年说起。如今我等关陇世家以武勛传家,早就被山东氏族看作武夫,更不用说天下分裂已久,天下郡县至今也不能同心。我父子有意天下,他没有太多时间经营河北,便用这样的利益将他们快速拉拢,其实也是提前表明态度。将来一旦起事,崔、卢、王等氏族必然会多考虑一二,更容易投到他的麾下。」 如此,李氏入主江山,除了天然以姻亲关系和政治利益绑在一块的关陇集团之外,多少也能拉拢到河北山东的氏族,至少不会相看两相疑,不能尽用其力。 最好的结果,就是河北官吏能迅速转变立场,随二郎起事,有了从龙之功,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 「这个二郎,这些事也不早与我说。」 窦夫人沉静下来,看着李渊在得子如此的激动中踱步来回,向她说着自己的种种谋划盘算,冷不丁地道:「你让大郎结交豪杰,用心军事,你告诉他这些谋划了吗?」 李渊被打断,愣了愣,道:「还不曾说,事关机密,高君雅还盯着我。不过等我将太原完全控制在手就好了,大郎也不傻,虽然我不曾明说,但交待他做的事,他难道还能不明白吗?」 窦夫人便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不解,疑惑道:「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阿郎,你对大郎说,这都是二郎的谋划吧,待二郎起兵后,太原再有所行动。好吗?」 李渊不解,又薄生怒气,甩袖道:「这是什么道理,难不成我倒成了二郎的部属?」 窦夫人凄婉哀声:「如果不这样,我家不能成事,不过是一家人一起赴死;若是成事,你又打算立谁做太子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5页 「我当然是立……」李渊不假思索地回到一半,突然愣住了,「我立……」 「你想立谁,你能立谁,你立得了谁?」 李渊说不出话来了。 按李世民的布局,李渊虽不知道瓦岗一路也是他的势力,但至少马邑兵马是归属二郎了。马邑是他这个太原留守的治下,但李渊很清楚,这部分兵马是相对独立的。 二郎在河北,顺利的话,河北那一片都将认二郎为主。最主要的是,二郎走到今天全是出于他自己的能力,唐国公府让他起点更高,但他这个父亲并没有多少助力。 那些势力兵马人脉,明明白白都是李世民的势力。 等父子一起起兵,李渊自问军事上都未必是这个有霍骠骑转世之称的儿子的对手,到时候谁先成功也不好说。他能不立二郎为太子吗? 他不立二郎,河北山东那帮出人跟着二郎打天下的氏族能愿意吗?好好的从龙之功变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谁能愿意。 那可是五姓七望的大部分家族! 可是立了二郎,大郎能乐意?按他原本的计划行事的话,在大郎看来,不管二郎有多大本事,都是依附他这个父亲才得以成功。作为嫡长子,大郎天经地义地接收他的基业,必不能与二郎相容。 但……他立大郎,立得住吗? 二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成长到这个地步,连他都不能说一定制衡得住二郎。 他生前死后,不管什么时候,二郎一旦发难,大郎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一念及此,李渊冷汗涔涔,一把握住了夫人的手腕,「夫人提醒得是,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 李世民并不知道母亲与父亲摊开谈到了太子的问题,他已经准备今年就起事,不让父亲等到明年了。父亲在太原也许根基未足,但是马邑有他的精兵,太原也就不成问题了。 明年会更稳一点,但他要在父子之间取得主导权,不会等到父亲起事后再响应。 把棉纺的产业与各家都说定之后,李世民让刘黑闼秘密去高鸡泊见窦建德。 今年是大业十二年,天下间造反的势力越来越多了。 正月里,刚被突厥侵占而后收復的雁门,就有人在灵丘起兵,聚众数万占领周围县城。 二月,东海又有万人起事,据守于苍山。 四月,「歷山飞」聚众十万,攻打太原,这就是李渊的活了,李世民从史书上看过,特意交待在马邑的方永去相助。方永主动请命,李渊也没有放着现成的精兵不用。幸好如此,他果然陷入重围,李建成来援,但他率的骑兵战力不足,没能将李渊救出来,反而自己也陷了进去。要不是方永及时赶到,父子俩都要打出「game over」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七月里,杨广再次巡幸江都。 奉信郎崔民象与王爱仁先后劝谏他停止巡游,返回西京,杨广不但不听,还将他们都杀死了。 李世民知道,尽管他用始毕可汗的命给杨广打了针强心剂,但杨广还是像原本歷史中一样,已经失了锐气,目前处在一个恼羞成怒谁也不能揭他伤疤的状态。 向他揭破天下纷乱动盪的现实,就是直指他登基以来不但没有能完成征辽的宏图大业,反而搞得民不聊生,有了亡国的迹象。杨广能听才怪。 他不但不听,还把崔民象虐杀了,先割去了下巴再砍头,可见其内心已经癫狂又虚弱到什么程度。 但其实今年最后再努力一把,大隋可能还有一线生机。因为今年大部分地区还在朝廷惯性的统治之下,截止到大业十二年的前半年,许多农民军仍然属于「流寇」,而大隋的将领和地方官也还都在兢兢业业地四处镇压救火。 一直到下半年接近尾声的时候,局势才断崖式下滑,瓦岗与窦建德两股势力急剧扩大,由藉助水泊大泽藏身的义军华丽转身,成了有了地盘有官员投效,正式建立地方政权的一方诸侯。 其他各地亦是如此,流寇成了诸侯,地方官直接造反,不一而足。杨广自此躲在江都醉生梦死,自己骗自己都骗不下去了,对着镜子感嘆自己的脑袋将被谁拿去。 李世民选择在今年起事,并不是为了自家父子兄弟的纠葛能破局才强行推进,而是认为已经是时候了。 他完全可以做第一个推动这场大崩盘的人。 此时高士达还没有死。今年原本有涿郡通守郭绚带兵来剿高鸡泊,被窦建德施计诈降杀死。但因为李世民来到清河县,又成了河北道黜陟讨捕大使,他发公文给河北诸郡,把高鸡泊的清剿事宜揽在自己头上。郭绚自然没有来多事。 刘黑闼与魏徵结伴,一起去了高鸡泊。 高鸡泊是清河郡偏北边界上的一处湖沼地,漳水汇流,方圆几百里,芦苇丛生,像瓦岗一样,非常适合刚刚弃家逃亡的农夫们聚众在此躲避官军追捕。 现在高鸡泊一带已经有上万人活动,窦建德虽然是投奔而来,但是与他结交的孙安祖被张金称杀了后,手下几千人都来投奔了窦建德,所以他在这股义军中的话语权并不比高士达小。 刘黑闼和魏徵在几乎看不出路的高鸡泊里跋涉了没多久就被人拦住了,只他们二人,刘黑闼把护卫留在了外围,认为过多的护卫反而会激起不必要的冲突。要是对方觉得他们是威胁,不出面就乱箭招唿,他们死得可就有点冤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6页 魏徵同意了,所以两人现在没有被乱箭射成刺猬,只被几个小卒拦住,打量着他们马背上的包袱,喝令他们把钱财交出来。 刘黑闼摊开手以示无武器,向前走了一步,道:「我是清河郡漳南县的刘黑闼,跟你们头领窦建德有旧,麻烦通报一声,自有谢意。」 小卒中有人便咦了一声,站出来用漳南话跟其他人讲:「听他说话确实是我们漳南人,要不去通报一声?」 高鸡泊里逃来的漳南人不少,这口音骗不了人。 这些小卒见刘黑闼生得高壮,若是窦建德的友人,来了之后恐怕也是个将领,对他们的态度好了许多,允许他们坐下等待,竟还有人打了清水来给他们喝。 等了挺长时间,有马蹄声远远传来,把同样坐下来等待的小卒们都惊得站起来了,看刘黑闼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能骑马来接,肯定是跟首领关系不凡啊! 果然,不多时他们就看见有一队人骑马飞驰而来,刘黑闼露出笑意迎了上去,为首那名骑士一带缰绳跳下马来,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老黑,你现在才来找我!」 刘黑闼嘿嘿一笑:「兄长,我去了瓦岗,离你不近,不方便来啊。」 窦建德一愣,随即想起什么,让人牵了两匹马来,让他们随自己回去。 关于魏徵,刘黑闼大大咧咧地介绍:「这也是瓦岗来的魏老道。」 魏徵抱拳为礼,心里呸了一口,并产生了某种不安:这帮该死的瓦岗强盗,他这辈子不会跟魏老道这个词脱不开干系了吧?他不想上了史书还被这样称唿啊! 因为刘黑闼主动自报家门从瓦岗寨来,窦建德将他们带到住处设席款待,就没有单纯叙旧,而是严肃地问他:「你们是代表瓦岗寨来与我们谈联合的事,还是离开瓦岗来投效我们?」 刘黑闼看了眼魏徵,见魏徵点头,便知道是按说好的那样,开门见山。 「窦大哥有所不知,我是投奔了瓦岗寨,但瓦岗寨的真正首领,其实也不是翟让翟大哥。」 窦建德再没想到还能从刘黑闼这里听到第三个答案,疑惑的眼神从他扫到魏徵,又从魏徵扫回他身上,最后还是决定问个明白:「所以你们究竟代表谁来找我?」 这回是魏徵说话了,他微笑着吐出一串名字:「唐国公次子,献上嘉禾的李家二郎,去年刚擒了始毕可汗,今年在清河郡为太守,兼河北道黜陟讨捕大使,李世民。」 窦建德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呆滞了下来,并不是理不清这一串名字,而是实在没明白,这么个人物,为什么会跟瓦岗寨有关。 清河郡新上任的太守是李世民,他们就在清河郡活动,当然打听过太守的底细。所以窦建德知道李世民的年纪和背景,这么一个出身显贵的人,当年瓦岗军成型的时候他才多大,怎么就成了瓦岗背后的人? 「你们,其实是说唐国公在背后操弄吧?」他作出了一个符合常识的推理。 但是两个人齐刷刷摇头。魏徵更是肯定地道:「我去得更早,我知道,与唐国公无关。唐国公至今都蒙在鼓里。」 窦建德也不想的,但那一瞬间他确实露出了某种愚蠢的眼神,这不怪他,他听到的这些实在是太违背常理了。 第92章 豪杰相会自有时 最终, 窦建德花费了一番时间,终于弄明白了一件事。 李世民要谋反,马邑有他的人, 太原留守是他父亲, 留在洛阳的东都留守长孙晟是他岳父, 他将控制河北, 并与瓦岗军一起控制大部分河南,然后他与洛阳之间, 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 现在刘黑闼与魏徵过来, 就是为了招降他们高鸡泊, 收编他们的势力。 窦建德沉默了。 对李世民他没有多少反感, 毕竟他也是田户出身,虽然家中有田但也需要劳作。近年来「嘉禾」的推广他也见识到了,无论如何对担了育种名声的李世民他也产生不了多少恶意。 至于投效, 他本能地有点不甘, 但是一时也说不上哪不好。他们一伙贼寇, 有这个上岸的机会, 难道不值得搏一搏吗?横竖都是反贼, 被官军抓住了都是一死而已。他们自己在这里聚众造反,成功的可能性比跟着李世民这样的贵人小得多。 一旦成功,他们就是新朝的开国功臣,可太值得了。 但他最终也没有给刘黑闼一个明白话, 而是道:「高鸡泊的首领不是我, 你们要不怕死,我带你们去见高首领。老黑, 我尽量保你,但高首领要是不乐意, 你们就走不掉了。」 刘黑闼年轻时好酒贪赌,去了瓦岗依然如此,直到知道李世民的身份,有了飞黄腾达的盼头,才将这些老毛病戒掉了一半。但他赌性依然很重,更何况来前就已经决定冒险了。 当下他便慨然道:「我既来了,当然是要见高首领分说的。窦大哥,就麻烦你向高首领禀报一声吧。」 待窦建德离开,刘黑闼才皱了眉,低声对魏徵说:「我原以为窦大哥会很高兴答应下来,没想到他竟然不给我准话。说什么高首领,我看他在高鸡泊说话管用得很,他要是愿意,在高士达面前力挺,我就不信高士达能拗得过他。」 魏徵冷眼在旁看得分明,同样低声对刘黑闼道:「一别多年,你没有发现你这位窦大哥已经不是昔日那位草莽中的豪杰了么,他已有了汉高祖的志向,又怎么甘心轻易成为别人的部属呢?」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没有多费唇舌去劝说,准备看一看高士达又是什么样的人再决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7页 刘黑闼震惊了。 他真没看出来,窦建德居然还有这样的志向。 其实窦建德此时自己也未必发觉他还有如此野心,他现在甚至还在高士达之下,并且他生性豪爽仁义,并没有害死高士达取而代之的念头。 但是随着杨广的倒行逆施,随着大隋统治秩序的崩坏,身处其中的人们就算不像后世那样看得条缕分明,也是会模模煳煳有所感知的。 其中天赋出众的乱世英豪们,或许会先人一步把握到时代的脉搏,但大部分人不过是随波逐流,被时代驱赶着走到了某个位置。 窦建德大概属于两者之间,他敏锐的感受到了什么,但出身学识的不足又让他没有真正清楚地谋划过将来。所以他此时只是本能地有所不甘,以致于没有给刘黑闼一个明确的答覆,但是让他反对,他又说不出反对的道理。 于是,他将刘黑闼和魏徵的来意禀报给了高士达。 高士达也是呆滞了好一会,然后窦建德就看他眼睛发亮,一拍桌子激动地叫了出来:「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大道啊!」 窦建德:…… 好了他知道首领的决定了。 他也真没想到高士达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准备带人投效了。 高士达就是个乱世中被推动着走到一定高位的人,他有一定的能力,不然也不能聚众过千。但也仅限于此了。 好在他有个很多人也不具备的长处:有自知之明,至少还没有被胜利沖昏头脑时是有的。 就比如他知道窦建德比他有能力,于是高鸡泊的很多事务,尤其是军事,他就交给窦建德去做。现在是没有大军来剿,若是有,高士达已经准备让窦建德做军司马,将军权委任给他行事。 他们原本都是日子人,要不是生活所迫,根本不会走上这条路。略有不同的是,窦建德见天下形势,已经生出了自己都还没有看清的野心。原本这点野心萌发出来,也就差几场大胜,半年的时间,就破土而出长成了参天大树。 而高士达呢,他胜利之后也有野心了,可惜的是胜利之后连长处也丢了,不听窦建德的建议乱来,兵败身死,叫窦建德接收了他的势力。 现在的他根本没来得及生出那份心思呢。对于聚众于此,高士达多少有点悲观的心态,过一天算一天,抢掠屠杀百姓也不手软,总之自己要尽量享受到才好。要不是有窦建德管着,犯下的罪孽大了,李世民也不乐意留他。 现在刘黑闼与魏徵的到来却给他指出了一条生路,而且是飞黄腾达封妻荫子光宗耀祖的生路。 高士达:我不做贼啦! 老子投啦!老子要做开国功臣啦!老子公侯万代,高家祖坟冒烟啦! 窦建德心里有点意见,但并不坚决,高士达又是如此态度,他也只得道:「我听高大哥的。」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唇舌的魏徵不太满意地心里嘆气。 任务是完成得很顺利,但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李世民不要高士达和窦建德现在就收编,让他们在高鸡泊等待。刘黑闼与魏徽先回到清河县復命,然后刘黑闼又走了一趟,带去了电台和电报员。 窦建德把电台整个摸了一遍,像是要从里面拽个人出来似的,高士达就简单多了,大唿:「李太守真乃天命之人也!」 窦建德心中无奈,高大哥这个样子,他就是想争取个更好的待遇都没法开口,还有这个电台的事,他本来想直接问,现在只好绕个弯子,问刘黑闼:「这电台是非得他们才能使唤,还是我们也能用?」 刘黑闼嘿嘿一笑:「窦大哥,你就直说不敢信吧,我们瓦岗当时也不信。不瞒你说,当时一问一答交流了许久,我当时虽是信了,事后也还是跟电报员学了之后才完全释疑。你若不信,尽管跟着他学。」 窦建德点了点头,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他就是不能全信,还是自己学了有数。 刘黑闼又道:「太守让我到高鸡泊,高首领、窦大哥若是心中不快,尽管与我明言。」 高士达是真心想投,闻言便摆手道:「这是应有的道理,我并无不快。」 窦建德笑道:「别人不派,派我刘兄弟来,这是太守通情达理的地方,我亦无不满。」 刘黑闼年轻时好赌,常受窦建德周济,对这个大哥是真心拜服的,这时诚恳地道:「我虽是太守所派,但只要不违背太守军令,我自是在两位之下,听令行事。至于太守派我来,也是因为太守将要起兵直取洛阳,河北之地就要看我们的了。如今清河郡的铁坊正日夜炼钢,太守准备运兵甲过来。两位连面都没与太守见过,换了谁都不敢信的。也就只有我们太守这样豪爽。」 窦建德也认可这样的道理,要是他们拿了兵甲就翻脸,那个小李太守怕不得生生呕出血来。派一个自己的老兄弟在这晨是应有之义,但这仍让他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这点不舒服,在清河县将兵甲运到的时候,全然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要是窦建德有手机,这会儿立刻要发个自拍直播:「老闆大气!」 高鸡泊现在人马万余,投效之后刘黑闼过来,开始精简编练,将老弱划地安置,选出正当年还算健康能打仗的汉子八千人。 兵甲是按万人的规模相送,窦建德听刘黑闼说的时候,以为以虚数万人的规模,大概会送兵甲两千,他也是按两千人的规模又选拔了精悍壮实有武艺的加以训练。打仗的时候,有这两千精兵,很多时候就足以决定胜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8页 他当然也想编练三千,但估摸着太守不会给这么多兵甲——然后他就傻眼了。 不要怪他没见识,他真是个农户出身,然后逃入山林湖泊中为盗,李世民在马邑做的钢锭生意都是与官吏们来往,没怎么往民间流通,窦建德是一点不知道。 河北这边的铁坊,因为也快造反了,李世民就没再找当地人掩护,自己建了高炉炼钢铁,不过没有对外发卖,而是自用了。 用来做兵甲。 兵甲运送多少需要掩饰一点,再加上运力的问题,所以第一批运到的只有三百套,但运来时说这只是首批,后面还有。 窦建德去验收,下巴差点惊掉了,不敢相信地用力敲打,甚至想拔刀来砍两下试试,被刘黑闼拦住了。 「老黑你别拦我,我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打造的。」 「是钢,真是钢,我亲眼看着炉里流出来的钢水。你信我成不成?算了实在不信你砍吧,我就是看你挺爱惜这刀的,怕你可惜。」刘黑闼松开手,「不过也没什么,太守有更好的刀,这次运来的肯定有你那份,你自己挑一把。」 窦建德不信邪,到底还是对着一套盔甲用力斩了下去。 刘黑闼呲牙咧嘴地捂住耳朵,那让人牙酸的声音还是刺入了耳膜。他也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看,见盔甲上只有一道白印,窦建德的刀看着还好,就是不知内部有什么损伤。 刘黑闼正要说话,便见窦建德又抽出一把送来的钢刀,塞给他拿着:「我试试这个。」 他无奈道:「这是用什么坩埚法打出来的,你的刀可保不住了。」 窦建德笑道:「你不是说有我那份,我不要这把了还不行?」 说话间,刘黑闼双手握刀,他双手持自己用惯的刀,双双用力砍过去,刀刃相击,铿然一声。 窦建德收刀细看,已经崩出了明显的缺口,而刘黑闼手中钢刀完好无损。 「这真是百鍊钢啊。」他喃喃道,完全熄了从李世民麾下独立出去的小心思。 刘黑闼没琢磨他的心思,只当他跟自己一样,一开始被这些钢甲给震撼到无语了,放下钢刀笑道:「这才是三百套,太守说先陆续运一千套过来,尤其是骑兵的全甲都运来。其他的,等起兵之后就方便了,到时再一起装备上。」 窦建德有一点茫然地抬起头来,用尾指掏了掏耳朵,问:「你是说,所有人都有?我这可是有八千人。」 「所有人。还得留余量,起兵之后你难道不再招人了?」刘黑闼一拍巴掌,「这样吧,窦大哥要是放心的话,跟太守说一声,我带你去铁坊看看。」 铁坊有点远,跟高鸡泊几乎是在清河郡的两端了。但窦建德没怎么纠结就决定了,他跟高士达交待了一声,把军务安排好,等刘黑闼向李世民请示过,两人便在李世民派来的人带领下,去了荏平的铁坊。 荏平现在车队川流不息,不停地将铁料和石炭运过来。铁坊的高炉黑烟滚滚,要不是建的时候就特意往荒僻处建,现在就很坑人了。 窦建德对着比现下铁炉高大许多的巨炉呆了呆,心想这不会塌吗?不过他不是铁匠,也不懂其中道理,只与刘黑闼坐着喝茶等待。 下一炉还要等两个时辰才出料,窦建德就想亲眼看看刘黑闼说的直接出钢水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能让太守大方地给他八千套装备,也不去别的地方休息。 正等着,外面忽有骚动,但铁坊内一应如常,工匠大概是受过严令,眼睛都没有多望一下。 窦建德可不受铁坊的纪律限制,起身有些警觉地向外走去,就见迎面一俊朗青年,腰间佩剑,裼裘而来,英风豪气,望之心折。 窦建德脱口而出:「太守!」 李世民已两三步跨到他身边,热情洋溢地叫道:「窦兄,神交已久,今日终得相见了。」 他一点没有说谎,他在史书上读到窦建德事,未尝不为之扼腕。不带立场的看,窦建德确实有汉高祖的风采——ennnn,就是碰上是他不是楚霸王。 便是他,原也允诺放过他,却被父亲杀了。河北离心,虽不能说完全是因为窦建德一人,但不能不说这也是由头之一。 背诺杀降,河北惶惶,刘黑闼復起,大唐再度平叛,河北士人不受朝廷待见,自也不待见朝廷。 如今他由河北起家,窦建德笼不去河北人心,但这不妨碍李世民对他的欣赏。 窦建德莫名其妙的被他攥住手,心里却涌过一阵暖流,有些惶恐地想要行礼。 「怎敢当太守这般相待。」 半句话在心中未吐露:我就是个草寇啊。 李世民笑着松手,挽他重新入内,道:「我久闻窦兄声名了,不然怎会派人前去相招。窦兄豪气,这样便来铁坊,如此信我,我又怎能不来相见?」 他身边没有护卫,窦建德想。 他一个落草为寇的贼人,这条命有什么好怕的。太守位高权重,将要谋取天下,却与他并肩而行,不惧他暴起刺杀。如此信他,他又怎能不以知己相待。 现在他已经不怎么在意铁坊的钢水了,但来都来了,李世民带了酒菜,三人就边吃边聊,尽兴之时,高炉也正好可以出料了。 红亮的钢水倾泄而出时,窦建德看了一眼身边的李世民。这个青年专注地看着钢水,比他这个没见识的乡下人似乎更加好奇,不时绽开的笑容略显天真与雀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9页 窦建德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总之不像是在为钢铁的产量能为他武装起的军队而得意,倒像是在想些别的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知为什么,这反而让他更加安心了。 大业十二年九月,瓦岗寨发兵攻打荥阳,杨广令张须陀为荥阳通守,镇压瓦岗义军。 身在长安的李玉华与柴绍夫妻俩,府上来了窦夫人留在长安的婢女。 「什么,二郎要起兵反隋,阿耶会在太原响应!」李玉华霍然而起,「你有什么凭证?」 曾经亲眼看着李世民在房中突然换了身装束的婢女平心静气地请她二人到长安城里的唐国公府,看到了窦夫人专门安置在这里的电台,在规定的时段分别与太原与清河联繫上。李玉华问了许多问题,终于相信那边分别是父母和兄弟。 她坐那半晌不语,柴绍担心地摸了摸她的手,她啪一下打在柴绍手背上,疼得他直咧嘴。李玉华拿他当兄弟打了一下,还不解气,咬牙切齿地道:「肯定是二郎弄出来的事,一直还瞒着我!还是不是我亲兄弟了!」 那边清河县最新的消息翻译过来了,柴绍赶紧拿过来给她看。就见李世民嘱咐他们夫妻带着留在长安的李玄霸一起走。李玉华抿了抿嘴,对柴绍道:「你带三郎去与我阿耶会合,我留下。」 柴绍大惊失色:「你留下做甚?」 「我家在鄠县有庄园,我回去招募青壮,在鄠县起兵响应。」李玉华不容置疑地说道,「我与你们同行多有不便,你带三郎走得快。就这样吧,不必多说了。」 几乎前后脚的时间,长孙无忌从清河郡回到了洛阳。 长孙晟得杨广信任,要不是年高而身体渐渐没以前健壮,杨广去江都巡幸也会带上他。现在便让他常在东都洛阳,在樊子盖死后任东都留守。 长孙无忌潜回洛阳并没有立刻去见他,而是躲在李世民在外的庄园里,直到李世民电报来,这才化装入城,回府去见父亲。 长孙晟吃了一惊,长孙无忌已有官身,在清河郡李世民幕中做事,这样没有任何消息的回来显然不寻常。 长孙无忌请他入内院,挥退左右说话。 长孙晟更知事情不同寻常,心中发紧,待人都退出后,绷着脸问:「是李二郎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长孙无忌坦然笑道:「父亲见事明快,正是如此,二郎将于清河郡起兵。父亲这里,取洛阳可有把握?若无把握,今天就带母亲兄长与儿一起潜出城去吧。」 长孙晟只觉得脑袋嗡了一声,死死咬住了牙。 他从来没有想过背叛杨广。杨广虽然越来越像个昏君,但也是他从夺嫡时就追随的人,至少对他还是一直恩宠有加的。 但他女婿要反了! 好吧这本来也不算大事,但是长孙晟自己打仗一般,战略眼光却好。现在脑瓜子嗡嗡的,却还迅速在脑海中展开了全国地图,各地上报的贼子作乱情况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长孙无忌适时又加上一句:「洛阳附近的瓦岗寨,也是二郎的人。」 彻底完了。 长孙晟有些绝望地发现,大隋竟然抽不出多少机动兵力来支援洛阳。李世民起兵了,李渊肯定也会从太原发兵直取长安,这一路的兵力都要去拦截太原兵马。李世民那里,河北只能指望张须陀,但张须陀调任荥阳太守,正要上任去阻止瓦岗夺荥阳。 再有,就只能从江都调人,但长孙晟很清楚,江南也有民乱,一调走江都的兵力,那边只怕也要烧起来。 大隋天下,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沉默许久,最后一抬眼,鹰隼一般的目光直刺向自己的幼子:「无忌,你敢为李二郎与吾家赴死否?」 长孙无忌挺起了胸膛,毅然道:「敢!」 「好。」 太原收到电报时,李渊叫来他深爱的长子,说出了深思熟虑多日的话。 「大郎,吾家受你二弟连累,要全家赴险了。」 李建成吃惊道:「大人何出此言?」 「二郎他在清河郡要谋反,瓦岗是他的人,马邑也是他的人,又招纳了高鸡泊的盗匪,一切准备好了才与我说。我是他亲父,还能出首举报他吗?只得在太原也准备起来,这些日子让你结交豪杰,用心军事,正是为了这件事啊。」 李建成心神震动,不是因为要造反,而是因为造反这件事居然是二弟首谋! 父亲在太原的举动,他是得多傻才看不出来。但他真的没想到,父亲竟然是被二弟逼上这条路的。他一时还没有想到别的,只是单纯为这个消息而震撼,就听李渊嘆息道:「如今起兵在即,阿耶不得不同你说明。若是失败,一家俱死,不必多言。若是成功,阿耶只能立你兄弟为太子了。」 李建成茫然点头,这跟他这些日子心中暗中激动的畅想不一样,但是二弟为主谋,事情确实不一样了。 他快三十岁了,见事不至于煳涂。李世民一旦起兵,必然掩有河北之地,夺取洛阳。父亲太原起兵直指长安,所依靠的麾下的精兵首推马邑,那也是李世民的嫡系。 父亲不立二弟做太子,除非全心全意地支持他,把这些羽翼全部翦除才有可能。但二郎的势力甚至可能超过父亲,父亲会这样做吗?父亲又做得到吗? 他怀着一丝希望,俯首哀声求恳:「儿如今不敢与二弟争,只求父亲,若是二郎那里不顺,而父亲与儿袭取天下,请父亲给儿一个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0页 万一呢,万一他们顺利直取长安,而二郎兵败驻足不前呢。 万一取得长安后夺天下的歷程中,他有了自己的嫡系,势力更超过二弟呢。 李渊点了点头,答应下来,深深的嘆了口气。 他当然希望夺天下更顺利,二郎那里不要出现问题。但是他此时此刻,又有一点希望二郎那里出现问题,而他与大郎席捲天下,他将自己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立作太子。 那样就再圆满不过了啊。 第93章 入洛阳立新帝 马邑, 善阳。 作为边郡重镇的治所,善阳一向看重防务,但随着羊毛生意和钢锭生意做大, 来往客商太多, 城门处就有点松懈了。对于出城的人, 往往检查得不那么细。 一行运了毛衣出城的车队正在城门处接受检查, 本来应该很快放行的事,却遇上了麻烦。 他们被引到了一边。车队中一个中年文士面带忧色, 正在用余光打量周围, 就有人走到了他的面前, 笑道:「李郡丞好兴致, 这是要去哪里?」 说着,便有两名壮汉左右一夹,将他架在了中间。 马邑郡丞李靖抬起头, 知道不能倖免, 看着通守方永淡淡地道:「商队是我让身边僮僕假称有远亲要照顾, 安排我进来做个管帐的。与他们无关, 让他们走吧。」 「郡丞这话说得轻易了。既晓得我们要做什么, 哪里能不多加小心。不过郡丞放心,我们也不会如何,以后定当加以赔偿,好生放他们离开。」 李靖闭嘴不再言语, 被方永带了回去。 他看出情势不对, 想潜回长安报信,但方永听了李世民的嘱咐, 一直在盯着他的举动,又怎么会让他跑了。 能在城门处才截住, 已经是李靖机智,出府就换了下人的装束所致了。 幸亏方永对李世民交待的事不是一般上心,一段时间没正常见到李靖出没的消息就去他府上,不见人影便断定他跑了,将他府中人抓住拷问。从种种形迹中判断他藏身在了商队,这才赶到城门拦住了他。 方永也是暗叫侥倖,再晚一步,还真让他跑了。 虽然生气,但是李世民显然对李靖青眼有加,方永不敢对他如何,抓住了也只是软禁,好生款待着,劝他归顺李世民。 李靖只是不语,心中还拿不定主意。 洛阳。 长孙晟作为东都留守,向越王杨侗紧急报告自己女婿与亲家造反的大事。 满朝俱惊。 长孙晟曾经在突厥那里作客许久,极受突厥贵人喜爱,藉此摸清了突厥的虚实,成为隋朝的「突厥通」,为前期隋朝控制突厥立下大功。 这意味着他的心理素质和演技都是一流,此时他在朝中留守的越王和诸位大臣眼中毫无破绽,愤怒中带着沉痛,缓缓道:「李世民准备在清河郡起兵,与李渊已经联络上了。因娶了我家小女,所以李世民视我儿无忌为心腹,毫不隐瞒。我儿大惊,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无担当的孽子竟然逃回来了!」 喘了口气,他继续道:「回来既不敢向我明说,又不敢隐瞒,支支唔唔全是破绽,我生了疑心再三逼问,他才向我哭诉!如此已经耽误七八日,李世民那边见他跑了,说不得就要提前发动了!诸位,我心中有愧,不敢再担留守之职,逆子已经绑在外面,请大王处置。」 一时间议论纷纷,年幼的杨侗安慰道:「这与长孙将军无关。当下之急,还是洛阳与长安的防务。将军不能此时弃孤而去,洛阳安危全赖将军了。」 又有人催促赶紧往长安和江都急报,让江都调兵,长安防御。吵吵囔囔间,把亲儿子都绑过来的长孙晟自然没有失去东都留守的职务,长孙无忌更是没有被下狱,只让他带回家看管。 长孙晟也是心头微松,若是他再狠心一点,便说儿子劝他谋反被他绑了,更能获取信任。然而人绑起来后,他还是没有忍心这么做,就怕朝中真的疑心他做内应,逼他杀子为证。 那他就被架起来了,长孙无忌也死定了。 现在按长孙无忌的说法,李世民已经起兵,他赶在消息传来前上报,就可洗脱嫌疑,先保全自己一家的性命。至于东都留守,算是意外之喜,若是保不住,那也只有看李世民自己的本事了。 至于现在,他大概也只能对不起陛下了。 长孙晟有些嘆息,他并不奢望外戚的富贵,甚至觉得未必是福气。但是唯一能支撑家业的儿子都主动站队了,而大隋天下又显然是保不住的了,那也不能怪他临危跳船逃生。 这个天下,毕竟还是皇帝自己弄成这样的。 十月未至,张须陀才往荥阳去,李世民于清河郡起事,迅速控制本郡,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齐郡,将产铁之地拿在了自己手上。 张须陀大惊,立刻率军回扑,不敌李世民被擒,因其不愿投降,李世民怜他年老,半生征战为国也不容易,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不曾杀他,而是关押在清河县以待将来。其部将秦琼等人归降。 高士达、窦建德、刘黑闼于高鸡泊起兵,以本部万人直扑信都郡。当地自组乡勇护卫家乡,因而被太守重用的苏定方率部投靠,于是收编整顿后又向涿郡进攻。 李世民又留李孝恭带人继续向东攻取并招降,自己率部与瓦岗军会合,攻打虎牢关。 镇守虎牢关的裴仁基最终出降,李世民没有急于攻取洛阳,而是分兵以牵制,自己回军与堪堪赶到的王世充所部决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1页 新投的秦琼、程知节、裴仁基父子急于立功,格外勇勐,秦琼身中三创突入阵中,程知节赶上接应,阵斩王世充,大败隋军。 自此,李世民再取洛阳,有长孙晟里应外合,终是换了一个身份回到这个大隋东都。 杨侗年仅十三岁,李世民还挺欣赏他的,甚至觉得他代替杨广当皇帝,说不定大隋天下还不会乱成这样。面对李世民,杨侗不是没有恐惧,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也没有问些无用的话,只是沉默着听取李世民的安排。 李世民抄了父亲在歷史中的行动,不过把立的傀儡皇帝从杨侑换成了杨侗罢了。 洛阳毕竟是东都,他入主洛阳后千头万绪,一时抽不开身,而李渊那边却耽搁了,还没有抵达长安。 事情还要说回从太原起兵不久时候的事,在稳定了四周局势、劝降周边势力后,李渊发兵剑指长安,长安的代王杨侑派宋老生率两万精兵守于霍邑,李渊一时难以攻下,在裴寂等人劝说下,有意退兵回太原。 李建成不愿意。 电报使李氏各方势力通讯未断。李世民已经掌握清河郡,夺取齐郡与信都郡,令窦建德部北上取涿郡,李孝恭东出取山东,自己西去与瓦岗军会合战于虎牢。 眼看洛阳就是二郎的掌中之物了,他随父亲出兵,却在一个霍邑止步,这像话吗? 这样下去,他还有什么资格试着与二郎争那个太子的位置。现在尽管已经希望渺茫了,但李建成总还是想试一试的。 更不要说,三妹李玉华那里竟然也在鄠县拉起了一支队伍,攻下了一块地盘,叔父李神通已经与李玉华会合,就等着接应他们了。 闹半天,他跟父亲这一路,还没有拿下妹妹那样的胜利,就不提太子不太子的事,他这个长兄的脸还要不要了。 他再三请求,因为没有突厥的后顾之忧,李渊松口让他再次带兵攻打。 可李建成活到二十七岁,虽然弓马娴熟,但是带兵的经歷是跟父亲来太原仅仅大半年时间才有的。 说起来原歷史中的李世民刷经验的时间还比他长一点,而他显然又没有李世民的军事天赋,这大半年也就是让他从家传知识与行猎中带来的经验落到了实处,学会了怎么组织军队,怎么行军扎营布阵。 至于怎么打仗,他还处在一个大家怎么打我就怎么打的阶段。 没有任何侥倖的,李渊没打下来的霍邑,他也没能攻取。 李渊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没有退兵,又死磕了两三次,耗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懊恼,再度有了退兵的念头。 李世民在电报里强烈反对,怒道:「父亲争天下不取长安,难道就为了占据一个太原吗?」 又道:「我半月前便建议父亲用李靖,父亲至今未胜,是还没有任用李靖的缘故吗?」 李渊有点生气,让人回覆:「李靖意图出首举报我等谋反,怎么能将吾等性命放在他手中。」 李世民:「李药师有大志,必不愿籍籍无名死去。阿耶以礼相待,他见杨氏大势已去,自不会拒绝。」 李渊犹豫了。 而李靖那里,他被方永带着行军,独自住一间营帐,衣食俱是上乘,但他还是没有表达投效之意。 这天,方永入帐,李靖原本靠在榻上看书,听到他的脚步声便躺了下去,将脸转向内侧。 方永见状也不以为意,只是笑吟吟地自己坐下,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说话:「最新消息,我家阿郎已经破虎牢关,与江都来援的王世充接战而大胜,接下来就该取洛阳了吧。」 榻上的人动了动。 方永想起李世民开玩笑说的话,道是实在不行把李药师推出去斩了吧,斩首前他一后悔,说不定就成了。临斩前被救可能是名将出头的一条路?你看兵仙韩信也经歷过。 不过才说完,李世民就自己轻拍了下嘴巴,嘱咐他道:「这是乱命,不要听。李药师有大才,你一定要尊而重之,不要轻慢了他。」 但是把李靖尊而重之的带到这里,方永已经越来越不耐烦了,这会儿看着装死的李靖,他不期然又想起李世民开玩笑的话,恶意的在脑子里yy把李靖推出去斩首的画面来安抚自己。 安抚到心情平静了,他才继续道:「现在唐国公的大军在霍邑受阻,我家郎君一再推荐唐国公起用你为主帅。唐国公犹豫再三,看样子就快有决定了。那么药师你呢?还要为杨氏尽忠吗?」 李靖一下坐了起来,深受震动。 「你家郎君果真推荐我?」 「自是不假。不过唐国公不可能真的如此任用,最多让你为副手罢了。」 方永有点心虚,眼睛瞟向了一边,但李靖没注意。 这个话其实不是李世民教他说的,也不是方永自己想的,而是当初来马邑前,魏徵得知李世民对李靖的安排后,私下里找方永说的。 说的是如果李靖坚决为隋效死就不谈了,路上没有用到他的地方也罢了。但是如果唐国公攻势不顺,郎君力荐李靖的话,让方永提前跟李靖如此这般的说一通。 魏徵:「慧眼识人的是我们郎君,不计前嫌要用李靖的也是我们郎君,不能让李药师会错意,谢错人。你懂么?」 方永连连点头:「我懂了。」 魏徵加重了口气:「我们郎君排行第二,是嫡次子,你真懂了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2页 方永重重地点头:「我真懂了!」 这套话术,今天果然用上了,看样子李靖也果然把恩记到了郎君身上。方永暗暗记下,打算回头悄悄告诉魏徵,以后还要怎么使劲,那还要看他们文人的。 李渊也果然任用了李靖,太原带出来的四万人交给他,就好像换了人似的,也没用什么奇谋秘计的,先前怎么攻都过不去的霍邑,一天之内就突破了。 接下来就跟武装行军似的轻易,等到长安附近,李世民已经将洛阳託付给长孙晟,自己率部赶过来会合了,而李玉华与李神通也适时带着自己招纳的人马赶到。 三方会合,长安也不过旬日间的事罢了。 李渊有些微的不满,私下里埋怨李世民:「你怎么在洛阳就立了杨侗,太急了,长安才是都城。」 「阿耶,我想立都于洛阳。」李世民说,「关中已经不是当年的关中了,关中供不起一座都城,洛阳往长安运粮也很麻烦。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以洛阳为都?」 李渊伸手比划了一下,其实面前啥也没有,但是他相信儿子的军事才能可以虚空索图。 「你看看洛阳,再看看长安。」他谴责地说道,「洛阳哪里是适合为都的地方。」 长安有地利。李世民也不会说什么江山在德不在险的话,他这种早早觉醒了军事与政治双重天赋的人对此分得很清楚,德与险根本不矛盾,有德就不要险了?说什么屁话。 洛阳有地利,但它倚为屏障的山体都有缺口,面临的黄河天险也正好水势平缓,容易从外攻破。加上盆地面积窄小,不如长安的战略纵深。 但是他目前还是主张以洛阳为都。 「立国之初不用担心这个。阿耶,我会用二三十年时间,让长安没有乏粮之虞,然后迁都回长安。」 无论是粮食增产,还是修建铁路,都能解决长安的粮食危机。李世民考察过后世的铁路路线,利用暑假顺着旧路线走过一遍。 沟通西安到洛阳的最早线路是陇海铁路中的一段,可能是技术问题也可能是为了节省成本,没有建黄河大桥,而是沿黄河岸边塬下修建。在他看来最大的问题是修隧道。 他没有把握在自己有生之年修成这条路,但是在洛阳建都,长安的人口不会增长得那么快。秦汉都已经生产出硫酸铵了,大唐也可以有,并且三方协力,想办法把粮食的平均产量再提一提。 如果科技一时不能提升,水利、农业技术这些需要人去做的笨办法,他总还是可以去做的。 二三十年之后,大唐也许不能修通这条路,但是应该已经有技术积累了,可以开始着手修路了——其实未必要修通,能用铁路把粮食尽量往近处运,就已经省很多力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其实他这么说,只是有些事一时说不明白,暂时安抚父亲罢了。 长安是有地利,有战略纵深,但是又怎么样呢,长安六陷天子九迁,他看着史书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不得不感嘆歷史上的大唐是上限足够高,下限也足够低啊。真是打破他的脑袋都想不到流着他血的后人能菜到这个地步。 就不会治国,还不会打仗吗?打出去啊!很难吗? 哎还得说确实是有战略纵深,不然跑都跑不掉。 不过这已经不会发生了,以后大唐要亡,也不是这种亡国法。李世民很清楚,从他决定引入后世知识开始,时代就变了。 一百多年之后,天下会变成什么样,连他也不知道。洛阳会不会是最终的都城,他也不确定,他会明明白白地告诉朝臣和子孙,不要把他说的话当作千百年不变的真理,该迁都的时候就迁都,该变法的时候就变法。 大唐也许会亡得更早,谁知道呢,但他希望不要那么窝囊又拖沓的亡了,死得干脆点,让下一个时代绽放出更耀眼的光彩——让他李世民,永远成为这条时间线上影响未来上千年的千古一帝,不是也挺好的吗。 生生拖成烂泥塘,崩塌出五代十国,在废墟上挣扎着重立起一个先天不足的国家,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一定要亡国,他希望承接唐之天命的是另一个大汉和大唐那样有过强盛和辉煌的朝代。 李渊不知道儿子的计划,但是看到了李世民坚定而不容置疑的眼神,他退缩了。 这让他有些愤怒,也有些悲哀,明明他才是一家之主,他筹划奋斗了多年,尽管谋天下确实是近几年才有的打算,但能成为太原留守,进而有了谋取天下的实力,是他这么多年一步一步努力才得到的啊。 可或许是走到这一步耗费的时间太长了,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他老了,儿子长大了。李渊既有欣慰,又有不甘,心情十分复杂。 但李世民从一开始就占据了主动,李渊竟然没有办法在儿子面前强势得起来,一想到现在李世民的嫡系人马与自己嫡系的对比,他就觉得气短心虚,只能无可奈何地道:「那就这样吧。」 他不知道,李世民犹豫过,最后还是退了一步,立杨侗为帝,而不是自己直接称帝,完全打断兄长与自己争储的可能。 直接称帝的话,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李渊也只能吃这个闷亏。 最终没有这样做,不是顾及杨广,李世民知道政治应该缓一步,不能这么急,一般来说必须得有这么个过渡。但是歷史上他轼兄逼父都做出来了,根本不是很在乎直接无视杨广,给天下换一个帝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3页 反正他自信抗得住接下来的反弹。 只是他现在这个年纪,这个心境,这个阅歷,并不是看了许多史书,知道许多后事就能一步跨越某些界限的。不到不得已的时候,他真的不想跟父亲翻脸。 李渊,一个差点与刘太公一样,跨过皇帝这一步直接荣升太上皇的开国皇帝。 ------------------------------------- 李世民比歷史上提前起兵,就像一个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大隋天下。 江南、陇西、幽州,不是官吏割地自据,就是反贼称孤道寡。这还是李世民提前招揽了窦建德,灭了还是隋将身份的王世充,以及马邑被他控制,刘武周现在是方永手下一名校尉,没机会占马邑引突厥为助的结果。 刚刚吞下偌大地盘的李氏没有急着去清除这些势力,先要将吃下的地盘消化和控制住。 李世民将要去河北山东之地安抚降将和降官,只有一点空隙,他匆匆安排自己不能算是毕业的学生们去指导建立钢铁联合中心,又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朝廷之中,再点选了一些现在并不认识的「故人」作为这次河北之行的手下。 比如说唐俭,还有刘文静。 怎么说呢,心情有点奇妙,对他而言他们是陌生人,然而他又在史书上读过他们与「他」的交往。 一个明明是跟随父亲起兵的开国功臣,却有一定的可能是因为与他来往过密而蒙冤被杀。一个是他长史,鞍前马后不辞辛劳,行猎时还差点被他剑噼野猪给创得魂都飞了——但他们现在是陌生人。 点名要了几个太原旧人随行的时候,李渊明显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同意了李世民的选择。 刘文静还好,他自认是跟随李渊起事的功臣,比较超然,现在李渊将他派给显然将来要做太子的儿子,他也只当是李渊为人有情义,做事有格调,体面人有讲究,照顾老朋友呢。 准太子也很好相处,他这辈子应该是稳了。 唐俭就比较迷惑了。 李世民跟他很陌生,但待他很亲切,似乎也很信任。唐俭在路上反覆想了两天,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在又一天将自己负责的文书处理好交给李世民的时候,唐俭没有告退,而是向李世民询问:「长安未定,郎君就往河北去,难道真的不担心吗?」 李世民抬头,发出了好奇的声音:「担心什么?」 「唐王未立世子。」唐俭意味深长地说。 是的,李渊让傀儡皇帝封自己为唐王,但他并没有立世子。 李世民对此不予置评,却饶有兴趣地放下文书,撑在案上倾向前去,目光中闪动着真切的惊讶与好奇,「你不是我大哥的人吗?」 唐俭很明显的茫然了一下,李世民瞭然,他可能搞错了什么,于是没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回答了唐俭的问题:「父亲一时不甘心而已,不用担心。我的母亲也快从太原到长安了,他会想通的。」 幼时他会为父亲偏心兄长而伤心难过,现在知道这个事实太久,他都有点麻木了。而且人长大了自然更懂得道理,再加上看过史书中「他自己」与两个儿子的故事,李世民已经比较能平心静气地对待父亲的偏心了。 怎么能不偏心呢,本来嫡长子就是从出生起便寄託了父母希望的孩子,更何况他家还有点特殊,大哥当了十年的独生子,还是父亲没怎么外任时在父亲身边长大的。 本来他们家的家风就是这样,重视嫡子,把嫡长子继承家业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阿耶是这样,他埋怨阿耶偏心,但是他自己也是这样,就不好意思太生阿耶的气了。 生一点点气就可以了。 现在父亲没让大哥做世子,就是进步嘛。他心里有不甘,还想为心爱的长子再争一争,就让他争吧。李世民宽宏地想,实在不行他名声再坏一次,让父亲做太上皇就是了。 也没什么。 母亲会劝他的,大概不会走到这步。 对唐俭他不会说这么多心理歷程,所以也就笑着补充了一句:「你看唐王世子除了我,还有谁能做呢?」 唐俭略一想,也浅笑称是。 其实他本来就不觉得李建成会是威胁,只是藉此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不过他本来想表明的是,比起年迈的唐王,他更多是站在李世民这边。但不知为何,他好像被当作是李建成的人了。 幸好他表态得及时。 李世民目送唐俭退出,若有所思的挠了挠下巴,他有点推己及人了。史书上他在太原来往密切的人里就有唐俭,所以他以为大哥也会结交唐俭,看来没有。 他并不知道,李建成比他年长十岁,又一直作为唐国公世子,生活在贵族圈子里。不像原本时间线中的他,作为次子要自己搏出身,十六岁就应募去了雁门。 军中的生涯不算长,但让那条时间线上的李世民有了与长兄不一样的生活经歷,有了更平易近人的作风与态度。李建成的平易近人是上位者低下头的笼络,李世民的平易近人却有着出于本性的感染力和亲切。 唐俭不是刘文静,他其实不在李建成的招揽名单里。原时间线上,他本来就是跟李世民关系好才一路跟随到最后的,现在也只是随大流追随李渊起兵,与太原的李家子弟没什么私人交情。 从龙之功是沾上了,但他并不是李建成的人。 第94章 李氏名位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4页 窦夫人从太原到洛阳的路上本来不急, 但是听说李世民去了河北,而唐王没立世子的消息之后就坐不住了,催着车马快行, 速速赶到了洛阳。 李渊很快活地带着儿子迎接妻子, 窦夫人压了压气, 没露出什么不悦, 先去沐浴休息了两天,寻思怎么与丈夫好好说。 不过这份从容没维持多久。 她还没想好怎么劝李渊, 李渊主动来同她商量了:「二郎非要在洛阳建都, 只好从了他, 如此关中空虚, 我让大郎去长安镇守如何?」 不如何,窦夫人面无表情地想。 然后她低下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 哀声道:「你真要我们夫妻俩半百之年没了一个儿子才满意吗?」 李渊语塞, 不高兴地扭过身去, 拂袖道:「让二郎为世子, 大郎总不能什么都没有。」 窦夫人放下帕子也不装哭了, 尖锐地指出李渊的心思:「你还是想让大郎做世子,进而做太子,你想让他去长安养士养兵。听说陇西有人反了,你是不是想让大郎去平定, 藉此与二郎分庭抗礼, 然后凭着长子的身份得封世子?」 李渊嘴抿得死紧,不承认, 但是也没有否认。 不得不说,夫妻多年, 他自己其实都没承认过是这么想的,骗自己只是给大郎一个好地方以后封王。但是被窦夫人一语揭破了。 窦夫人今天就是来跟他掀牌的,见他不吭声,她继续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就算大郎有了军功,得了关中的将士。二郎不肯让的话,他是二郎的对手吗?」 「二郎怎么就不肯让,大郎居长,是长兄!」李渊忍不住反驳。 「你看二郎像是会让的吗?」窦夫人冷笑一声,「郎君是不是到现在也没有问过,二郎那些高产的种子,不曾见过的作物,高超的纺织机关,还有千里传讯的电台,是哪里来的。」 李渊又不说话了,他有点破防了,这都是他极力避免去想的问题,夫人一来就把他逼到了角落里,让他不得不去正视这些问题。 「郎君是怕问了二郎,知道二郎才是真有天命护佑的人,就不好收场了,是不是?郎君只一厢情愿的认定,二郎不会与大郎兵戎相见,会在你的一点点挤压下慢慢交出权力,让大郎上位,是不是?」 她突然疲惫地嘆息,真的落下泪来。 「郎君啊,你一意孤行,却是要害了我们的儿啊!」 她这些年心里一直压着这样的心事。 李世民不说的事情,她难道一点也猜不到吗?不知道多少次,她梦见她的二郎杀了她的大郎,扑在她怀里痛哭请她原谅。醒来时她心口怦怦跳动,然后才想起来,在那个故事里她已经死了,她看不见这一切了。 没有人劝她的夫君,没有人安抚她的两个儿子,没有人拦住一个别去杀另一个,更没有人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抱住剩下的那个宽慰,宽慰他:「不是你的错,是你父亲那个老狗犯煳涂!」。 这代替了旧事成为她新的噩梦,唯一庆幸的是她的二郎有天命在身,提前洞悉了后事,把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里。 窦夫人还以为不用自己出马了,没想到啊,她愚蠢的夫君没事还硬要挑点事出来。 她哭着哭着,带着泪仰起脸来,恶狠狠地质问:「你是不是为了自己的权位,连儿子也容不下!」 李渊心中一跳,矢口否认:「三郎病弱四郎不成器,我就只有大郎和二郎能倚靠,少一个我也捨不得啊。」 他搂住妻子再三保证,自己只是一时煳涂,等二郎回来他就立世子,也不会让大郎去长安了。换个宗室,就李神通吧。 天地作证,李渊确实觉得自己说的是真心话,庶子李智云根本没进入考虑范围,大郎是他心头肉,二郎也是他的掌心宝,说不偏不倚有点亏心,但他也真没想让哪个儿子出事。 也许他心底里确实有被二儿子压过的不甘心,但那是一种权力的本能,他自己是不会承认的,也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心思。 窦夫人姑且信之,心里恨恨的想,迟早要从二郎那里问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稍稍平息一会后,她对刚才李渊的决定提出了异议:「前朝之事,我不该插嘴,不过你既然要让二郎做世子,由谁镇守长安,是不是应该与二郎商量?」 李渊做出放弃长子的决定后,那股心气也泄了,此刻颇有些无欲无求的态度,点头道:「也好,问问二郎。」 但这份无欲无求的清净心态在李世民电报回復的第一秒就破功了。 「三娘?怎么能让三娘镇守!」 他是让李玉华带兵,没收回兵权呢,但这只是暂时的,就算他让女儿防守一些关隘,也不代表他认为女儿可以作为他的代表坐镇长安,镇压整个关中啊! 不等他回电,李世民大概知道他会反对,已经继续发了电报回来。 其中说他阿姊的少,说李神通不行之处一二三四五六七甚多,还特意让父亲看完烧了别让叔父知道了伤心。看得李渊眉头直跳,对这个堂弟不免也怀疑了起来——不得不说,他现在也承认二儿子看人的眼光不错,身边那些人都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连从族中要去的几个晚辈也显出了出众之处。 现在李世民说李神通不行,李渊也就不太敢把关中託付给他了。 可是真给女儿? 再往下看,李世民也没有给他三姐打包票,只说三姐作为女儿更能代表唐王,军事能力至少也比叔父李神通强,他们一起拉队伍起兵的时候就是三姐为主,叔父为辅的。担心关中不稳的话,把瓦岗的人调过去给三姐帮忙就好,只提醒李渊不要让李密去关中独掌大权,此人是很晚才投了瓦岗的,有才华也有野心,能用但要注意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5页 叔父也派过去,作为辅助没关系,三姐作为女子有的地方不方便出面,尤其是与关中那些贵族的来往,也可以让叔父出面。 但是军事上,还是听三姐的,不要让叔父作主。切记切记! 李世民可深刻记得呢,这位叔父是初唐从没打过胜仗的宗室名将——他简直无语,虽然叔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早先的行事颇见果断。 但是名将?就这?拿他初唐的名将拉出来比比看啊,丢不丢人吶! 李渊顿时磨牙,自以为看出来李世民的用心。 这小子!瓦岗旧将是他的嫡系,把他的嫡系调到长安,关中也是他的势力范围了,这是真要把为父我架空吗? 可不如此又要如何呢。 一旦放弃长子,李渊实际上就只有一个选择了。李元吉?他是挺溺爱四郎的,但是四郎啥样他能不知道么,平庸就罢了关键是暴戾啊!救了他小命的乳母都差点勒死,被窦夫人及时救下来才得生的。要不是亲生的他都嫌弃。这个鬼样子怎么可能是託付天下的人选。 李智云?他想都没想过。他又不是没有嫡子,四个呢!还有个这么出息的李世民,他抽风了才放弃二郎选庶子。就算不愿意儿子的势力超过他,将来他只能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帝,选择扶一个儿子跟二郎斗,他也只会在嫡子里选。 夫人提醒了他,他其实一直在侥倖。 侥倖地想二郎一直是个开朗的孩子,对大哥也很尊重,不会闹到失控的地步。 侥倖地想他能控制住一切,大郎实在扶不起来,那就让二郎上位,也没什么,反正都是他儿子。 但是夫人给他泼了盆冷水。 那是皇位,天下只有一个的位置,不是他的唐国公爵位。二郎不会跟大哥争爵位,本事越大越不会,因为他自信能为自己挣到足够的功劳,不需要祖上的荫庇。 但是皇位没有第二个,他再有本事,立下再多的功劳,不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拉下来,他就做不了皇帝。 偏偏他们李氏将要占住的这个皇位,就得属二郎功大。 凭心而论,换地而处,李渊觉得就叫他来,他也不能甘心。 他又怎么敢赌二郎会愿意退让的。 要想扶大郎上位,只有他出手,把二郎往死里逼才行。不然就算二郎真的退让,在他活着的时候按兵不动,他一死,恐怕就是兄弟相争的时候了。大郎能是二郎的对手? 但凡他没有把二郎的势力削尽了,这就不可能! 话说回来,李渊自省的时候认真想了想,他能不能把二郎的势力削尽了呢? 冷汗就一下子出来了。大概也许可能应该是不能的。 只能凭着做父亲的身份,硬削。削到什么程度,他这个次子能忍受到什么程度?李渊也把不准,李世民这些年多在庄园,又外任做官,李渊已经不敢确定他到底养成个什么性子了。 会不会在忍到一定限度时悍然出手,像他用兵一样迅捷冷静地连自己这个父亲都逼退,彻底掀桌,李渊是真的不敢下断语。 最关键的是,二郎是自己攒下的基业起兵造反的,他的部下和军队,李渊是真的调不动。他也明白,他没起事的话,二郎自己都能成事,他这边打个霍邑都费劲,差点不能在长安会合。 罢了,难道他当了皇帝,还要跟自己出色的继承人斗智斗勇?想想就很有病,李渊一点也不想当晚年的汉武帝,培养多年的太子嘎嘣一下没了,最后只好让没成年的小儿子继位。更何况他跟二郎斗起来,没的可能是他…… 想来二郎也不至于真的架空他,他们父子同心,他好好立二郎做太子的话,也没什么架空不架空的,李渊安慰着自己,不知不觉中又退了一步,真的将李玉华派去了长安。 李世民看着父亲那边的回覆,满意地笑了笑。 掌握关中只是顺便,还真不是他首要的目的。 他就是看看父亲的态度,到底可以软化到哪一步。接受了这个建议,大概父亲已经听了母亲的劝,不再胡思乱想,没事找事,给他们父子兄弟的关系添麻烦了。 回去之后,父亲大概就会正式问他,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哪里来了的吧。 李世民浮出一丝笑意,想到了很好玩的事情。 他当然不会把《旧唐书》给阿耶看啦,玄武门什么的,他还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有些事还是不会跟他们说的。但他真的很期待在一家人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拉起衣袖,意之所至,哗一下在臂上显出玉玺的印记是什么场面了。 阿耶你看,它还会转耶! 不知道大家会是什么表情,真是越想越期待了。 时至今日,李世民终于可以庄严地向嬴政和刘切宣布:「不会有玄武门了,虽然还没有正式封我做世子,但我大哥基本出局,没希望了。」 嬴政没说什么,因为他一向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李世民办不成才应该批评:都掌握先机到这份上了,还办不成?你肯定不是那个唐太宗,自杀谢罪吧。 刘彻也没恭喜他,只是幽幽地道:「朕突然想到一件事。」 李世民好奇问:「什么?你的太子吗?」 「不,是朕的冠军侯!」 「什么,跟霍骠骑有什么关系?」被后世各种野史浸染过的李世民迅速开始放飞思维,包括但不限于霍去病其实是刘彻的私生子之类甚至不是野史的话本故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6页 刘彻幸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绝对要收回所有霍去病签名照,他也还沉浸自己突如其来的文青感慨里:「你们广大帝视你为他的冠军侯,然后你反了。朕的冠军侯啊,本来多好的寓意,多好的典故,这下后世不敢用了,生生叫你坏了一个美好传说。」 李世民:…… 那可真是抱歉了,他也不想的,但是当初打造「广大帝的冠军侯」时,你不也很起劲吗? 当然,这话他只是想想,没说出来,他怕下次见面,刘彻跟他把霍去病的签名照要回去。 小心眼的,肯定干得出来这种事。 不过聊到最后,嬴政和刘彻还是多说了一句,劝他最好还是早点登基自己做皇帝。 他们当君王的他们懂,虽然李渊现在明显退让,确实熄了心思了,但时间长了可不好说。夜长梦多就是用在这情景下的。 当皇帝这种事,有瘾,时间长了肯定会对失去的权力不满。 但是李世民不相信,刘彻发了个摊手的表情,跟嬴政说:「别劝了,他不听,撞一回南墙才晓得疼。反正他头铁撞不死,也就是疼一下,让他多撞撞,脑子里的水就出来了。」 都什么破比喻,嬴政不稀得理他,不过也确实不劝了。有些事,还是得自己经歷一回才明白,别人说是没用的。 不仅别人说没用,就是看歷史上的「自己」做过一回,到底也还不是自己的切身体会。 李世民抚河北,没遇上什么麻烦,各地世家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家子弟的出路,其次关心的则是之前说好的棉纺织分红还算不算数了? 有的愿意再让一成出来,但是李氏不能毁约不让他们做这个产业。 李世民当然不会毁约,工业嘛,没有说皇家把所有工业类型全都做了的道理。让各家自己竞争,他们从中取利,可以说是双赢的局面。 等蒸汽机出来,他卖蒸汽机,再跟他们赚一笔。 从河北回到洛阳后,李渊正式立李世民为世子。 除了被李渊留在太原镇守的李元吉,窦夫人抽空将包括李智云在内的四个李家儿郎都叫到了一起,与李渊端坐上方,严肃地对李世民说:「二郎,你让大家看一看吧。」 李世民便慢慢捲起了自己的袖子。 李渊虽然听夫人说过二郎有些神异事,但具体如何,窦夫人又不肯提前说,只让他自己看,这会儿比旁人还要好奇。二郎捲袖子做什么,难道他一条胳膊变成龙爪了? 李建成最近有点颓,又不愿意别人看出来,出门前特意修饰过面容,依然是可靠长兄的模样,这时心中只想着:「二郎又弄什么鬼?」 露出来的胳膊除了鼓胀的肌肉和战场上留下的伤疤,他们什么也没瞧见。 李渊有点绷不住了,正要说话,李世民抬头向他笑了笑,李渊立刻闭嘴。这小模样他太熟了,老二他要皮了。 就这念头一闪的功夫,李渊一下立了起来,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你臂上这是什么?」 「阿耶你自己看嘛。」 李世民伸出了胳膊向家人展示,那传国玉玺的印记还在非常不科学而相当玄学的缓缓转动,360度无死角的展示着自己。 李渊有点哆嗦,想起传国玉玺还在江都杨广那里,不好拿来对比,但他也曾见过,确实是这个样子。 再说便不是这个样子,二郎臂上这也确实是神异之事了。 李建成更是倾身过去,甚至揉了揉眼睛,脑中一片空白——这事实在突破他们的想像了。 李世民轻轻抚过玉玺,触手光滑温热,除了自己的皮肤之外什么也摸不到。其实他觉得也未必是什么神异,后世科学亦有许多解释不明的事情。科技的突破才将人送上月球,观测的仪器送到了火星,而对于人类自身都没有研究到彻底清楚明白。 这究竟是外星人的玩笑,还是人心念力汇集的力量,他也不知道。但连嬴政与刘彻看到这个都没有坚信世上还有神仙来赐他们长生,李世民就更不太相信是什么神道之力了。 他更愿意相信,这是人心所致,借他们的身份与能力来弥补一些遗憾罢了。又或者是更后世某个时空的后人,研究出的什么高科技,送到过去的时空里交给了他们。 反正,就当作天命好了。既承天命,就做应该做的事。 他放下袖子,意念一动,取出了移动电源和投影仪,以及一台笔记本电脑。 「阿耶,大哥,三弟五弟,我们来看看天下是什么样,再看看什么是工业革命吧。」 ------------------------------------- 身处歷史风云之中,李世民亲身体会了什么叫作歷史的偶然性与必然性。 他提前起兵,刘武周、窦建德、王世充的命运都发生了变化,但各地的起义与政变也随他而动,该造的反一个也没落下。陇西老家都被薛氏父子占了,还需要他去平定。 这也是他犹豫后退了一步的原因之一。若是他自己登基称帝,也有点麻烦。李靖能託付大事,徐世勣现在还差点,没有成长起来。他不能亲征的话,四方战乱能不能迅速平定他也不能确定。 亲征的话,天子亲征总归是不方便的。 关中落于李氏之手,杨广招为禁卫的骁果军大都是关中子弟,现在人在江都,父母家人都在李氏地盘,人心顿时散了,一心要回关中。而彻底颓了的杨广从前眼中就没有底层,现在更不会顾及他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7页 于是,那场禁卫军兵变同样只是提前,而不是消失在了歷史之中。 义宁二年年初,杨广死于江都,比原歷史中还早死了一年。 李渊听闻杨广这个「太上皇」死了,便开始着手废立,一个月后就走完了流程,于洛阳登基为帝,立李世民为太子,开始着手统一天下的大业。 此时江南有辅公佑、杜伏威、萧铣、李于通、沈法兴、林士弘等诸多势力,西北有梁师都、薛举、李轨等割据一方。 义成公主深恨自己信错了人,半年多来统合突厥,欲与唐交战。只是突厥刚吃过一次亏,心有余悸,加上她之前大力支持的羊毛生意现在反成了阻碍,大部落还能有更远大的目标,小部落却不乐意得罪了自己的金主——跟着义成公主攻打大唐,小部落拿不到多少好处,还不如羊毛生意细水长流呢。 所以义成公主一时不能发兵,只能与西北割据势力联络,以突厥的力量支持他们反唐,待她整合了突厥内部,再兴兵讨伐。 李世民便举荐李靖平江南,李孝恭继续征山东,自己领兵前往陇西攻打号称西秦的薛举势力。他在陇南还让李氏的族人去收购土地,安排产业呢,不能让战火扩大,叫战乱把几年的辛苦给毁了。 李渊正要叫人来拟旨,胳膊却又被李世民抱住,诧异看去,儿子笑嘻嘻的,不像是有什么意见啊。 李世民松开手,特别巴结的给他磨墨,把笔塞给他,一边磨一边眼睛闪亮地道:「阿耶,我要出征,你就不给我想个威风些的名号吗?」 「什么名号?」李渊是真的没跟上他的思路,毕竟李世民都是太子了,也不需要其他的官职来弥补受到的亏欠,他是一点没往别的地方想。李世民虽然拿出了电脑,却不想自己没处理好继承人的事让别人知道,那个电脑里不该有的文件是一个都没有,没跟他们说自己是去了后世。 李渊自然想不到他什么威风名号。 但是李世民不乐意啊,一个劲暗示:「阿耶你再想想,神气一点的,威风一点的。你先定下来再让人写。」 李渊把笔一搁,「你自己起!」 李世民很失望:「阿耶怎么就想不到呢?」 明明原歷史里你很能想啊,现在想不到肯定是没用心。 自己起就自己起。 秦王破阵乐没有了,至少要有个天策上将破阵乐吧。 毕竟不好叫太子破阵乐,太子可太多了,谁知道是说谁啊。 待李世民高高兴兴地离开,李渊盯着纸上「天策上将」四个字,嘴角都在抽抽,心情一言难尽,最后抄起纸去拿给皇后看:「看看你儿子,都是太子了还要我封他这个名号。」 窦皇后淡定地看了一眼,说:「挺好的,谁想出来的?」 李渊没好气:「他自己。」 窦皇后点了点头,她大概明白了,肯定是李渊原来立了长子做太子,二郎又功大,没得封了,硬想出来的封号。二郎那个爱嘚瑟的小脾气她还不知道吗,肯定是这个封号在后世非常响亮,他做了太子别的都满意,少了这个挺失落的,抓着李渊硬给自己封上了。 她失笑地摇了摇头。什么太子,天策上将,她看去还是她的爱子,跟小时候也没什么不一样。 不过夫君也要安抚,她配合着一起吐槽:「二郎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尽胡闹。」 「就是!朕不好说他,他到底不是长子,朕斥责他几句难免朝中议论,让小人以为窥见什么父子不和,再生出什么风波来。你管管他。」 「今晚家宴让他留下,妾身来说他。」 李渊拉拢了妻子作为同一阵营一起骂儿子,顿时舒服了不少,见妻子在摆弄李世民给的电脑,坐下倚在凭几上拿过滑鼠,关了她在看的悬疑片,点开了一部家庭情感片,「上次刚看了个开头就有事打断了,看这个。」 大唐初立,事情千头万绪,尤其是用人上面,他和太子的人怎么安排才不会父子相忌,颇费他心思。他在外面费了精神,回来就不想动脑子,不乐意陪她看。窦皇后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阻止,陪他一起看了起来,还给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备好热水和帕子。 果然吧,没一会,皇帝就潸然泪下,嘤嘤作声,需要她递帕子擦脸了。 她就说,她迫于世俗和家世,向来扮得柔顺,内里其实刚硬。二郎那个爱哭的性子,绝对不是她传下去的。 第95章 天下英雄入彀来(秦) 秦王政二十三年。 王翦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主帅, 没有了李信轻敌与昌平君叛秦的事,使得楚国比歷史上早灭亡了一年。项燕战死,其家人被带到了咸阳居住, 未免惶恐。不过秦人并没有多加为难, 除了不能随意离城之外, 行动上还算自由, 一家人才渐渐放下心。 只作为新家主的项梁为之气闷,郁郁不乐, 只以教导一众子侄打发时间。 战争还在继续, 王翦继续向南, 平定原属楚国的江南之地, 降服百越之君。但在战争已经结束的土地上,如同赵、燕一样,普通的百姓担惊受怕之后, 生活仍在继续。 秦国现在也已经有经验了, 先恢復生产自不用说, 派遣秦吏控制基层也不必说, 接下来的一步就是派人来组织监督考试, 不要当地官吏互相举荐,而是用秦国的考试制度选拔底层小吏。 同时加试一场,有自恃才华的考生,也可以洋洋洒洒写一篇文章, 看能否一举为秦王所知, 从此步入朝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8页 嬴政知道,不要说他这个时候, 就是到李世民那时候,因为读书的人仍然不多, 知识还是被垄断的。选出来的人仍然有局限。 拿刘彻他祖宗打个比方。虽然刘邦成为亭长,估计少不了萧何的作用,因为亭长本来就需要有人推荐,才有进一步被考核的资格。 但亭长除了识文断字背得下相应的秦律之外,还要通武艺会几种武器的使用。按现在的考试制度,没有人脉推荐,刘邦还是能考上。 因为平民掌握这些技能的就是不多,能一箭把信射上城墙的刘邦,无论怎么选拔人才,他都能行。 过去嬴政并不考虑这些,他们这些贵族天然与平民不一样,这是出生以来就刻在脑子里如同真理一样的道理。这个道理的崩塌,从他到后世读史开始。 不必看后世的繁华,只史书里冷冰冰的朝代更迭就能看出来。且不要说中原贵种了,只看被视为蛮夷的异族,都曾经两度入主中原。 血脉原来……不足贵。天生贵种原来……也不是一定比平民智慧武勇。 打碎了原有的三观,嬴政才能仔细思考秦时制度与后时的不同。 他并不完全贊同科举。因为科举选出来的人……怎么说呢,可能是考试内容的原因,他实在是觉得多少有点文官误国的意思了,像他们战国这时候出将入相的大才好像越来越少似的。 就说明末的阎应元,守城近三个月不屈而死,才是个未入品阶的典史。不要说嬴政,刘彻看了都想吐槽。 可别说沛县一干开国功臣也不过是屠夫功曹之类的小吏,嬴政认为他们是刘邦带飞的,他大秦的制度下,这些小吏本来就要有相应的能力,哪像后世王朝这种小吏废物居多。阎应元放他大秦可能也只能做个小吏,可放明末本来大才就不多,这么一个能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坚守城池的人物,居然才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当然这也让他有些警醒,毕竟天下无六国之后,这样有才的小吏不能再像李斯一样奔走他国求官,恐怕也会埋没了。 所以他和刘彻都不打算纯然用文章选拔人才,而是参考他们所去的时代,分科目去考,秦国重视的律法自然也单独为一科。 自然科学更是要推广,可别皓首穷经钻研孔子那一个字有什么特殊含义了,更别抱着几本经书考到没题目可考了,弄什么混搭题,考什么「君夫人阳货欲」。 确实能把全国的聪明人精中选精,选出智商特别出众的,但实在是没多大意义。 不过科举制度在他们的时代依然有很大的好处。对秦汉两朝来说,这使得国家掌握了选拔人才的途径,尽管发展到明清,「座师」又成了新的朋党,但至少在开始的时候,考官对考生的意义,绝比不上举主对被举荐者的意义。 由此得官的人,他的感激更多应该是对着国君。 他们也打算极力淡化考官的作用。哼,抢君主的恩惠,嫌命长了么? 再者,虽说平民很难掌握知识,但知识的垄断毕竟已经被兴盛的私学稍稍打破了一点。而更多破落的贵族之后与小士人家庭的后代,由于家庭原因得到了学习的机会,却也因为家庭的原因没有人脉得到推荐的机会。 科举制度便给了他们机会。 就像嬴政决定採用科举的初衷那样:让天下一统后,不能奔走于六国之间求官的士人,重新找到了一条出路;让连奔走于六国之间求官都无力的士人,在家乡就能找到用武之地,找到向上攀登的起步之阶。 他们的能力只允许用在秦国,他们的感激只允许指向君王。 结束战事不久的淮阴县,便组织了这么一场考试。现在这样县里的考试不再等许久,只在一县所辖区域举行,报名时间一个月,报名截止的第二天就考,效率比原来提高了不少。 一个面有菜色的妇人在布告下流连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踏进报名的大门,攥着刚刚卖布得来的钱,慢慢走回家中。 她家就在县中,省了她不少体力,她今日都没有进食,走到家里扶着门就有点头晕。 三岁的儿子正在院中自己拿石头在地上划拉,看见母亲回来,丢下石头欢快地跑过来迎接,大声叫她:「阿母!」 「阿信乖,阿母不在家的时候,你阿父醒过没有?」 「阿父醒过,喝了水又睡了。」三岁的稚儿口齿清晰,说事明白,显见是个聪明的。 妇人却无暇为此高心,仍是满面忧愁,让儿子去一边自己玩,她先到房中看了看自己的夫君。 去年一场风寒,男人病倒。但家中无钱抓药,就拖得沉重了。后来病看起来好了,但良人身体就虚弱了下去,原本虽是自幼读书,但也能下地,自家的田自己种,餬口总还是行的。 这一场病后就不太能下地了,只能给人种,家里的进项顿时少了很多。偏偏他还很容易生病,一病就缠绵病榻许久,叫人揪心,家底也渐渐耗尽了。 这次病也来得勐,她织布换钱,勉强挤出些钱买药,病势也不见好,家中的米却要见底了,药更是买不起了。 怎么办呢? 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咬住下唇,见丈夫不时咳嗽,人昏沉沉的睁眼看了看她又合上,显然并未睡着,只是一点精神也没有。 她霍然而起,去灌了两口水骗肚子,嘱咐儿子不要乱跑,把门锁上,又去了报名的地方,鼓足勇气上前,小声问:「我见布告上写不限男女,请问我能报名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9页 「能。」负责记名的小吏不耐烦地道:「都最后一天了,你要不要报?」 「报。」她报上姓名籍贯,看了看考试时间,想问考中了是不是就有俸禄,又没底气多问,只是想幸好明天就考了,无论如何,试一试吧。 第二天,她夫君几次挣扎着想下地,却因为夜里高烧浑身无力,根本站立不住。她流泪扶他躺好,让儿子在屋里陪着,对夫君道:「我昨日也报名了,若是得中,便有钱给你抓药。我听说秦国这样的考试常常举办,你明年再考也是一样。」 男人沉重地嘆息,点了点头,黯然道:「你今日考试,昨夜便该带阿信在别屋睡,扰得你一夜无眠,今天还怎么去写文章。」 「没关系,我不困。」 妇人收拾好笔墨,再度吩咐儿子守在屋里,把粥熬好了盛在锅里。她昨天已经托隔壁的邻居来照顾一二,至少让夫君和儿子喝上热粥,她要出去一天,实在没法兼顾了。 困是非常困的,但她还支撑得住。 她报的科目与一般人不同,乃是兵法这一科。没办法,家中多的就是兵书,夫君祖上传下来的,现在人都是家里有什么就学什么,除非有老师教,否则根本没得挑。 她先在发下的纸上端端正正写上了自己的姓名:屈叶。 考官巡视时瞥见了,心说难怪这妇人敢来考试,原来还是个屈氏,不过大概早就破落了,衣服都还打了补丁。 不过这高挑的身材,看着就不太像楚国一般的平民啊,南人普遍比北人矮来着,只贵族后嗣容易生得高大。 第一项考的是默写,屈叶报名时已经报上了自己读过的兵书,现在从中选了几段,她一字一句地写上,检查过就放在了一边。 第二项算是实操,问了些实际的军中事务。屈叶对军中组织号令之类不太懂,胡乱写了,心中忐忑,只看到下面分析题时心中微定。 她是嫁过来之后跟着丈夫一起读的兵书,两人闲来无事,就拿读过的史书中的战事攻伐为戏,这个对她来说不算太难。 但前一项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考上,她等着俸禄救命的啊。 加科的项目她也报了,病急乱投医,只要能做官,就算俸禄不是立刻到手,她也能跟人借钱,或者跟人赊帐了,良人也就有救了。 这个目标支持着她从上午一直写到下午天色渐暗,中间只喝水吃了一个野菜饭糰,饿得起身交卷时身子一晃,差点栽倒在地。 踉踉跄跄的回去,问过儿子无事,她本以为自己睡不着,哪知道太饿太累,把剩下的粥胡乱吃光,躺下就睡着了。 却不知她的卷子忒叫县里的官吏为难了。 县尉负责批改兵法科目的卷子。批改第一项的时候他得对着上面发下来的书去核对,因为很多书他也没读过,这场考试他算占便宜了,虽然只在考后给他核对,但他也努力背下来一些,回家就默出来私藏。 有些讹误不算错,因为流传的书籍本来就有传抄过程中的讹误,只要句子文辞通顺,意义不错就可以,比后世还要宽松些。 批改到屈叶所写的第二项他大摇其头,看得出来这个考生根本没有军中的经验,不过看一看性别为女,县尉也就释然了。没有才正常。 这么一看,她这胡乱写的,其实还有几分灵气,全凭自己揣测,倒也说中了几点。 第三项没有标准答案,用的其实是秦军攻大梁的案例,但划去了火炮攻城的手段,让考生要么从魏国角度出发回答如何组织守城,要么从秦军角度回答如何攻城。 上面也给了参考答案,县尉当时一看,就觉得这题目要是大梁也拿到一样的,那才叫诛心吶。 竟然是用水攻,大梁城不得泡烂了! 这妇人竟也答上来了,不得了,县尉都答不上来,因为他是淮阴人,对遥远的大梁一点也不熟悉。虽然考题中给了大梁附近的地理形势,但他根本联繫不起来,想不到引水灌城这一招上来。 兵法一科本来在淮阴报名的人就不多,这小妇人答成这样完全过关了。但让人为难的就在这了:她能做什么官吏啊? 以县为单位,参加考试的人数远不能与后世科举鼎盛时相比,其中还有不少水平实在堪忧,看一眼就直接刷掉的人,所以成绩出得很快。 屈叶中了,但一时没有官职,县里不知道怎么安排她,只好把她加试的文章与她这个考了兵法科的女子之事一起向上报去。 但无论如何,她可以赊帐了,也有人愿意借钱给她了,至少这次可以把良人救回来了。 屈叶就没觉得自己能做官,她松了口气,继续自己织布卖布照顾丈夫和孩子的生活。 嬴政还没有收到新收楚地的考试结果,此时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因为陈苇的科研小组终于做出了能实用的蒸汽机! 括号,改进过程中有刘彻那边人员的功劳,算是双方合作,括号。 织室已经从长安县原来的位置搬到了郊外,这个地方以后会成为工业区,也会成为长安县的一部分,不过现在还稍稍有点荒凉。 织室也正式改名,现在叫「长安纺织厂」,嬴政对名字没有执念,织室既然不适合了,那就直接用后世习惯的方式来命名了。 韩非的身体不像李斯与张苍那么健壮,年纪大了有点多病,刚刚病癒,但他也来了。几位公子如今都是他的学生,于是同他走在一处,扶苏靠着老师,搀扶着他,边走边轻声道:「太医说先生还应该多休息几日再出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0页 韩非看向四周的机器,轻笑道:「这样的时刻,非不亲来,岂不是错过了。」 公子高扶住他另一侧胳膊,想起师长平日的教导,似懂非懂,与兄长扶苏对视,彼此点了点头,打算回去再讨论。 他们平时私下里就说过,韩子的学说似乎与完成《韩非子》时不太一样了,现在好像能看到儒家的影子,又好像跟墨家合流,但这话打死他们也不敢问韩非。 怕真被打死。 总而言之,韩子非常重视机器——这个词其实最早在《周易》中是用来描述天地运行的规律和机制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秦国渐渐用在了人工造物的机械用具上,扶苏他们年纪小,已经记不清了。 他们也不知道是韩子影响了父亲,还是父亲影响了韩子,像这样一台机器投入应用,竟然让韩子拖着病体来参观,让父亲带着朝臣来助兴。 纺织厂的厂房也是用新技术建造,没有木材,而是钢筋混凝土——嬴政觉得技术也是螺旋前进的,这跟他们现在的版筑法修城墙好像也差不多,只是换了材料。钢筋是平炉炼钢得到的优质钢材,非搅炼法所得难以控制碳含量的旧钢材可比。 这使得厂房建造不需要运送大量木材为梁了,建造过程不算快,因为建筑队在练手。嬴政打算等他们熟练之后再扩张,以后将天下的大山划出保护区不允许开採。 他不允许他的关中基业变成黄土裸露的地方。 包括他的宫殿,以后也都採用新法,少用巨木大梁,至于黄肠题凑这种葬仪也要禁用。 水土流失不仅会让关中失去沃土,也会让现在的大河变成「黄河」,让帝国的黄河中下游饱受其苦,花费不知多少财力和心力去维护。他既然知道了,当然要阻止这种事。 现在这座厂房宽大而又敞亮,放满了用蒸汽驱动的机器。 在生产效率上来说,其实现在的纺织厂并没有比原来先进多少,但它使纺织厂摆脱了水流的限制,不必局限在水边,也不必受枯水期的影响,才能更好的推于天下。 嬴政看了眼他的儿子们,看见他们若有所思,回去之后他会考他们。 而他的臣子们大部分的心思显然更单纯,明显是在琢磨怎么从中分润些财富,只有少数人脸色深沉,想到更广阔的远景。 他本就主导了天下的大变,也不怕再主导另一场风暴。 大秦本就是时代中的弄潮儿,不进则死,连退路也没有,他就是要在死地里争一线生机。 从纺织厂回去没多久,楚地取士所收到的上书被送了过来。 并不是全部,李斯和王绾带着人先过了一遍,把一些抱着侥倖胡言乱语的先筛下去了。长久来说,这个工作会在县一级就完成,但是现在新纳入统治的土地上,那些县吏大部份都是旧人,嬴政对他们完全不信任。 让他们筛选,会不会因贿、因恩、因仇、因人情,而故意筛去一些人,而将另一些人的文章送到他的案头呢?自认只有一点点强迫症和控制欲的嬴政不喜欢这个假设,所以宁愿全收过来,让有空的重臣替他筛一遍,然后他亲自看。 等到那些人都换过一遍,六国之地真正成为秦土,再建立一套新的制度去减轻中央朝廷的负担吧。 他看到了沛县的名单,不出意外有刘邦的名字。嬴政平静地放到一边,又继续看下去。加考的那一科很少能挑出真正可用的人才,偶尔挑出来的,一看名字都是熟人。 比如说范增。 嬴政看史书时比较能确定像项梁项羽张良这类人的立场,他们对秦自然是抱着一种你死我活的态度。也比较能确定刘邦、萧何、英布、韩信这些人的立场,他们应该不像前者,要么是在乱世中萌生了野心,要么仍是战国时「士」的心态,怀抱自己的才华,渴望择明主而从。 至于这个明主是秦是汉,是楚是齐,其实不重要。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就行,第一,知我;第二,确实是明主。 他不太能判断立场的,就是范增这类人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作为楚人深恨秦国呢,还是在秦时不得志才会一把年纪了还对谋反这么上心。 现在好了,他知道了,大概就是第二个原因,因为他看到范增也参加了考试,并且信心十足的多考了一科,写了三页纸的文章。 说的是治理六国旧地的道理,现在看起来是有点陈腔滥调的,毕竟范增离咸阳太远,对秦国的新动向不了解。不过嬴政还是把他的文章挑出来准备用他。这个人脾气虽然不太好,但见识和能力是有的。再说,他文章中凭着听来的重新分封六国的几句传言,就洋洋洒洒写出了不少建议,竟然也颇具道理。 可以的话,这件事让他操办也不错。 看到淮阴时,嬴政的心情并没什么波动,他以为淮阴跟其他地方一样,基本上没有能入眼的士子。韩信的生年不详,但这时候肯定才几岁,不会来参加考试。 直到他看见有一个报名了兵法科目的女子,并且成绩还不错,让当地的县尉不知道如何安排,只得报了上来。 嬴政心中一动,不得不说他这个时代不能跟后世比啊,私学兴盛也是有限度的,知识总体来说还是被垄断着。就淮阴这么个地方,既然史书上记载着在这几十年里只出一个军事家韩信,那这个时候能在兵法上有一定造诣的人,与韩信有关系的可能性就不是一般的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1页 何况这女子已经结婚生子,说不定就是韩信的母亲。 他把屈叶的文章也先挑出来看了。中规中矩,跟范增差不多,因为居于一地缺乏见识的缘故有一些臆想的成份,难免在文章中显露出来,写出了许多空话,在一国之君眼中难免有点可笑。 但同时,在这样的臆想中,又可以看出上书之人在自己专业上的灵性,属于可造之材。这是个意外的惊喜,嬴政想了想,县里确实没法安置一个已经嫁人生子的妇人,屈叶八成也不会武艺,不可能做亭长之类的武职。 他将范增和屈叶都调入京城再任用。屈叶别的没法做,在武学教人总可以。 至于刘邦,他还要与刘彻合作,自然不会为了泄愤而去动他。有时候嬴政也觉得是在后世的生活让他平和了不少,除了把赵高找出来做了一回穿越时空的试验,看他在试验中化灰后放弃了带人穿越之外,他都没为大秦的覆灭找过别人的麻烦。 连项羽都好好的跟项梁在咸阳待着,准备以后打包丢到六国联军里去远征,现在说不定天天在府里聚众骂他。刘邦至少没烧了咸阳,也没有屠杀嬴姓子孙,眼下还参加考试,打算做秦国的官吏——嬴政的心境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比起杀人,他更需要忍住把刘邦叫来咸阳看看的念头。 别说,刘彻居然没有叫嚣着让他拍一张刘邦的照片给他供奉,肯定是怕他看到刘邦后忍不住杀人。嬴政突然浮起一个念头:他真把刘邦叫来拍一张照片,再发给刘彻,会不会把刘彻吓到? 第96章 六国毕,四海未一 屈叶与韩永夫妻俩正计划着存钱, 先还债,然后把之前卖掉的家当再一一重新置办回来,完全没有想到会从咸阳来一纸诏令, 要屈叶携夫带子, 立刻就去咸阳。 韩永调养了一阵, 虽然身体还是不太好, 但也能动身了,就是夫妻俩难免忐忑, 坐车前往咸阳的旅途中小声讨论。 「你上书时还写了什么, 让大王这样重视?」 「就写了那些, 回来说与你时应该没漏了什么, 都是平时在家闲谈所说。」 「那也不至于让大王看重。」 「谁知道呢。」妇人给怀里打瞌睡的儿子擦了擦嘴角,抿嘴一笑,「或许是良人的才华自己不知, 却惊动了大王呢。」 男人也伸手摸了摸儿子, 笑了起来, 连连摇头。他又不是那种狂妄自大的人, 自己或许有几分才华, 但是自幼生活在淮阴从未离开,只读过家里的书没有明师指点,周围连一个能讨论的知己也没有,还是成亲之后与妻子才有了共同话题……说他与妻子平时读书聊的那些能让秦王看中, 他反正是不信的。 而对于虚四岁的韩信来说, 渐渐长大之后,遗留不多的关于幼时的记忆中, 最深刻的就是这一趟不曾回头的远游。 他还记得藏在老树树洞中的漂亮石头与蜗牛壳,还记得前一天在院中泥地上划下的字, 在他那时的意识中,跟父母出门自然还是要回来的,他家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院落,好像住在这里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然而这趟出门父母就没有再回头,一路从水网纵横走到山连着山不见尽头。父母在车上说的话总是听不懂以至让他瞌睡。 直至他来到咸阳,在幼时的记忆里深深植入了初见时的印象,那座散布着宫阙没有城墙,华美而威严的大城。 嬴政不会特意见范增等一起被召入咸阳的人,只依着他们所长,让众臣各自见一见,将他们安置在合适的位置上。 韩永计划着下次自己重新报名考试,屈叶却不甘丈夫耽搁一年,急切的表明自己所学都是来自于夫君,他因病没能参加考试,她为了筹钱治病才报了名。 这是小事,现在对君王来说比科举普及的时候有个极方便的地方——君主仍然可以比较随意地提拔人才,不像以后不经科举提拔几个宠臣,还会被清流喷成渣。就算阻止不了,后世也会留下个极臭的名声。 对屈叶,嬴政早就想好了去处,她身为妇人不擅武艺也不能进入军中,就让她先读书,然后在武学教理论。军中立功的基层将领可能不服,也简单,他筹建的武学还有收纳军士遗孤的少年部,让她教孩子总不成问题。 现在多了个韩永,水平相当,身体又不好,肯定也不能放在军中,所以夫妻俩一起在武学发光发热吧。 唯一让他起了几分犹豫叫他为难的,是他们俩的那个儿子。 人到咸阳之后,嬴政派人询问,确定那个叫韩信的孩子就是那个「韩信」。他一度想等两年让人进宫给他的某个儿子做陪读侍从,在宫中读书,成年后放出去带兵。 但很快,他自己就否决了。 年纪不合适。扶苏已经十九岁了,排行在前的儿子也都成年或者接近成年。韩信过几年入宫陪读,就只有排行在后的小儿子合适。 如果是别人也就罢了,他都明知道这是不世出的兵仙,还让他跟某个不太可能继位的儿子一起读书,利益绑定,将来这个儿子要是起了野心,岂不是自己埋个了地雷等着爆么。 嬴政干不出这么蠢的事。他只在韩家添置的僕婢中安插了人,让人保护照顾好韩信,饶有兴致地等待着韩信的成长。再大点,可以进宫读书,不过不会固定给哪个公子陪读。 以后大秦若是避开那些坑延续下去,将军们用武之地就少了,他并不是特别期待韩信的才华为己所用,只是有种……嬴政一时竟不能用他这个时代的语言去形容,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居然是后世的词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2页 养成,养成的快乐。 刘彻知道歷史之后再看霍去病,大概就是这样的快乐吧。 就算他觉得韩信长大之后,大秦应该都没多少兵家天才的发挥余地了,也不妨碍他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成长。 秦王政二十四年,楚国剩下的地区一一平定,秦军休整。 秦王政二十五年,齐王建比原时空中更没有战斗意志的投降了。 比歷史上提前了一年,秦一统天下,嬴政自此从「秦王政」而为天子,以「三皇五帝」之「皇帝」为称号,又以和氏璧雕琢为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为传国之玺。 当玉玺完成奉到他案头时,嬴政取之在手,一时感慨难言。从登基第九年奇遇至今,已经十六年了,他终是成为了那个「秦始皇」。 将玉玺与自己臂上的印记放在一起,看不出任何区别。说来有点好笑,这传国玺缘于秦,出自他手,偏生他与刘彻、李世民相识之时,唯有他对这玉玺毫无所知。 李世民虽然没见过,至少也知道,刘彻更是不用说了,极为熟悉。 只他这个赋予传国玉玺特殊地位,使之有了天命传承意味的始皇帝,当时连见都没见过它的样子。 他把传国玉玺放在手臂旁,给实物和印记拍了个合影,发到了他们的小群里。 因为他什么也没说,刘彻也没去体会始皇帝那难得的微妙心绪,只是禀着「你有我也有」绝不能输的心态,迅速拍了张同样的合影发上来。 倒是把少有陷在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的嬴政看得好笑,脱离了那一点多愁善感。 李世民没吭声,大概在自闭中,他这时候还没玉玺呢。 新的帝国建立了,可谓千头万绪。不过现在有一点好处,秦国已经有意识的在储备人才了。 秦国的年青人现在已经习惯了考试。学室教的东西很杂,学到后期可以选择不同的方向,要是想做官吏,数算和律法是一定要学的,这两门必考。 如果擅长理科,那么通过学室的毕业考试后,大部分人会进入不同的工厂成为技术工人,少部分会进入少府专门的科研组织,在长平侯的安排下分到一个个项目小组里攻关。 必须提一句的是,长平侯现在是这些理科学子的榜样和人生目标。她在秦王改称皇帝之后,也由长平君改称长平侯,因为蒸汽机的最终成型又得赏——这个封号刘彻还问过,跟卫青重了,问嬴政是不是故意的。 秦律中现有专利一说,像蒸汽机这样被天子视为国之重器的产物,其研究者拥有一次选择权。 要么选专利权,手握专利,所有制造出来的蒸汽机她都可以分得钱财;要么将专利权交予天子,天子增其封户。 ……大家一致认为,傻子才选前者。 陈苇也不例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于是她增邑五千户,一弱质女流,几乎有了与灭国功绩比户的封赏,怎生不叫人羡慕又嫉妒。 前次工匠造出火炮又改进,其中有功者同样得赏,但那时众人默认这是军功,并没有生出议论,封赏陈苇的那回才真正叫朝野震动,让许多人不能理解。 但秦王一意孤行,没有人能反抗他的意志。 所以反抗不了就接受,到了现在,不管文官还是武将,朝中显贵们都会在自己的子女中挑挑拣拣,选出一些看着没什么军事天赋,从政的话情商也堪忧的孩子来学习理工科。 尤其是不可能从军从政的女儿们,反正不差钱,往往做父亲的会要求她们学习理工科,指望着万一有个学出来的,女儿也能给家里捡个爵位。当然,他们也早就想好了,这样的女儿肯定得招婿,生的孩子随母姓,不能让爵位流到别的家族手上。 这个事问题不大,有这个打算的权贵们都没想过建议立法保障自家的权益,因为此时赘婿本来就没人权,而且姓氏也是处在一个合流的开始阶段,没有完全固定下来。 真有女儿能挣个爵位回来,那子嗣当然会继承自家的姓氏,或者以爵位封地为氏,都很正常。后世担心的什么三代还宗的麻烦,不在这个时代人们的考虑之中。 到了嬴政称帝的这年,秦国已经一年一年的累积下来许多小吏,如果不是先吞了韩国,很快又灭了赵国,这些人挤在秦国境内甚至能称得上冗余了。 不过随着天下一统,这些基层官吏又有点捉襟见肘,只能尽管顾到大邑重镇。但嬴政已经不为此担心了,新收之地的吏考已经显示出它的威力,死心塌地反秦的普通士子并不多,假以时日他们都会成为真正的秦吏。 刘彻关心则乱没有看出来,李世民纯纯局外人,跟嬴政闲聊时倒是发现了,曾经问过他:「陛下防备的不是汉高祖吧?」 嬴政只笑了笑,没回答他。 但他说得对。刘邦只是趁势而起,在乱世中胜过了群雄。如果大秦没有苛政引发民乱,他可能安安心心在沛县招猫逗狗当亭长然后谋求体制内升职直到老死。 而民乱起后,假若死了一个刘邦,自然有别人补位,可能没有刘邦的能力,建立的王朝说不定持续不了很久,但总会有人最终能成为胜者。有没有刘邦,决定的是后续帝国的走向,跟秦是没什么关系了。 嬴政最提防的,一是六国之后,他们是真正的死仇,不把他们打发到身毒去,大秦一半的精力都得放在他们身上;二是他过去不放在眼中的平民,现在帝国的架构中,他已经将平民考虑进去了,控制与安抚,萝蔔与大棒,他知道该怎么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3页 也就在他称帝的这一年,海上归来了两艘大船,张良回来了。 烈日与海风将昔日白晳的贵公子变了个样儿,但张良在水土不服反覆生病的阶段结束之后,不知道是适应了且得到了锻鍊,还是跟秦人学的锻体术起了作用,身体倒是比以前还健壮一些。 此时他归心似箭,要赶回咸阳,将身毒的消息告之韩王。 不必等攻取西域了,也不必组织大规模的移民,身毒本来就人口繁盛,只要把公卿和工匠带过去,就能重建韩国。当然,这仍然需要得到秦国的许可,但出力攻取西域,与先行建国并不矛盾,只要能说服秦王……不,已经是皇帝了。 张良微带苦涩的自嘲一笑,秦人的电台总是能及时传递消息,他知道六国已亡,秦王称帝,从此真的取代了周,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但秦王没有骗他们,如同韩非告诉他的一样,天下也已经不是过去认知中的天下了。 他已经与英布打下了一块地盘,他看出来英布萌生了野心,但桓齮帮他压制了英布。不仅是因为他与桓齮的交情,他看得出来,桓齮根本看不上平民出身的英布,只认张良这个虽无王命,却有把握代表韩王说话的韩国贵族。 英布的野心本来也不明显,在这样的压制下很快就熄灭了,说不定自己都没发现。 但不能放任他在身毒太久,必须快,尽快让王带人过去。桓齮已经用电报将他回归的消息发到秦国,皇帝亲自下令,让他下船后就到最近的官府报备,由驿站一路护送他回京。 张良脸色严肃,连马车都捨弃了,一路策马飞驰,赶回了咸阳,也给咸阳的六国之王带去了确凿无疑的消息:交趾是真,身毒是真。那里有堪比河洛之地的大平原,人口繁盛,文明开化,正是君子应该前往建立功业的地方。 六国旧贵为之震动,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人命运的变化。 沛县。 通过考试做上亭长的刘季带着求盗等人在辖区内巡逻,回去才看到乡里送来的一封公文。他本来以为又是些鸡零狗碎的事,一边腹诽秦国就是屁事多,一边打开看,却将自己看得愣住了。 心不在焉地写了布告贴出去,又给所辖各里的里典写了公文让邮人送过去,刘季托着下巴开始放空了。 泗水亭很快也被布告上的内容吸引,亭卒们休息时都在议论。刘季随口跟他们聊了几句,又自己想了几天,休沐时去县里找萧何说话。 萧何看到他便不自觉地扬起了眉毛,不等他开口便问道:「你想去?」 刘季挠了挠头,与萧何对面坐下,又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是,我想去。」 他其实原本还在动摇,今天来找萧何也是因为萧何书读得比他多,职位比他高,朝廷的事更了解,所以想来听听萧何的意见。 但是说出「我想去」之后,他释然了,发现这就是他真正想要的,并不会因为萧何说什么而改变。 萧何嘆气:「留在家不好么,你考上亭长,你父亲十分高兴。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刘季仍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道:「先入秦军与匈奴作战,打通道路后取西域,然后六国在身毒取地立国,分封群臣,时间是久了点,但总是个机会。我年纪也不小了,留下来还能有这种成为封君的机会吗?秦国现在的封君都只有封邑赋税,不给实权了。」 「就不说你这个岁数了,死在路上怎么办?」 「要取功名哪有不冒险的。成功了,我回来接父母兄弟,让他们也感受一下祖上的风光。失败了,我上有兄长,下有一弟,父母念一念也就过去了。我还有个儿子,体貌肥壮看起来不会夭亡。后人也有了,还怕什么。」 萧何再次嘆气,知道刘邦不是能劝动的人,只得道:「你最好先联络乡里,若是有乡党能在一起,也好多个照应。」 「嗯,等会就去问问。县里卖狗肉的樊哙力气很大,就是年纪小了点,不知道愿不愿意走。还有夏侯婴,跟我交情不错,但家里要照顾,也难说,我再回丰邑问问吧。」 刘季不知道,虽然嬴政没有将他视为威胁,但出于好奇,他的情报还是会准备出现在嬴政的案头。 所以他在沛县与丰邑的招募都落在了皇帝的眼里。 屠户出身的樊哙没有多犹豫就跟刘邦一起投军了,他壮实而有力气,年轻气盛,早就厌恶了家传的屠狗事业,看了官府的布告后本来就心动,哪经得起刘季的鼓动。 夏侯婴也去了,他犹豫了一段时间,因为他现在在县里的马房照顾马匹和车辆,上次的考试没有通过,但下次很有希望成为县吏。不过最终他还是决定与刘季一起走,成为有封地的封君,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并非他们狂妄,而是六国之名虽存,六国之实已亡,远赴边疆重新立国,本来就是会诞生大量新的军功贵族的时代。他们这样有勇力的男子,如果没有过多的家庭牵累,自是非常渴望能亲手搏取如此功名。 至于沛县的其他「汉初功臣」,萧何四平八稳,连心思都没动过。他就是一心要留在家乡维持家族的人,歷史上觉得世道不稳时,让他升职到咸阳都不去,什么西域身毒,听都没听过,他才不去。他一走,没有他这个主吏掾在县里,萧氏不就少了个靠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4页 造反?那是世道大乱,不得不反的时候,不得已而为之的事。现在眼看着太平了,他吃撑了才跑到比边疆还不如的地方去。 周勃也没去,他太穷了,本来刘季以为能说服他,但就因为太穷,他一走家里少了他这么个劳力,父母都没人奉养了,于是没有去。 曹参同样没去,他还不是狱掾,但也已经是县吏了,家境优渥,跟萧何一样,根本不想去什么没听过的地方建功立业。他有功名心,但他的计划是在秦国的体制里努力,而不是丢下家人跟一群六国丧家犬跑到蛮荒之地去。 丰邑那边,王陵有家有业有老母在堂,同样不乐意远行。刘季反倒是拉到了雍齿一起前往,也不知两人以后会不会有矛盾。 其他一些名声不响的人,嬴政就没注意了。他把这个结果发给刘彻,刘彻震惊了,不免为老祖宗这趟远征忧心不已——饼画得是挺大的,可六国贵族为什么听说之后乐意的人少啊?还不是因为路途遥远,打仗又有风险么。 不要说到身毒了,就是到西域,秦国恐怕就不能提供多少后勤,要他们在西域就地征粮了。这个立国之战,哪是六国末期享福多年的贵族们能承受的。 但没奈何,秦国不允许他们留下。如果要留,故国所赐的封地都得交出去。这一来,尽管还是有人愿意拿着浮财重新置地留下,但毕竟还是有一部分人愿意用这些封地与秦国交换物资,指望将来重新立国后,自己的家族仍能成为贵族。 比起民间这些为了眼下能得到的钱粮,或是为了将来所立功业而报名参加远征的青壮,贵族们完全是被逼的啊。 不过如此一来,刘彻想了想,不知道嬴政是不是也想到了,不光是心怀不满且有行动力的六国贵族被打发远走了,民间最容易闹事的刺头也走了一波。 啧,大概是无意的吧,他想。离歷史上的「秦末」还有不少年呢,新一波刺头还会长起来。真到了那时候,就算是全是老实人也没用,活不下去总归要反的。他们都讨论过,嬴政不至于特意为了迁走这些人用心。 赵国邯郸。 同样是亭长的赵要也收到了公文,并将它发往辖下各里,完全没有想过这事与自己还有什么关系。不过当他休沐回家,帮兄长赵夫下地做活的时候,原来一起混过的游侠朋友高六来到他家地头。 赵要下意识看了眼他的腰上,嗯,很好,没佩剑。 秦国对刀剑弓弩盔甲都有管制,普通人没资格佩剑行走。赵要不知道其他地方管得严不严,但邯郸和邯郸周边应该很严,他对旧日同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因为辖区内有人佩剑被上面逮到一次,他不但罚了钱,还记了名,三年不能正常升迁。 现在他也不敢大意了。 高六被他看得,也下意识摸了把腰间,有点沮丧。他的剑都被收缴去了,同样罚了钱,秦制让他有透不过气的感觉,所以他今天知道赵要休沐回来,特意来找他。 「我听说武安君将佩六国大将军印,先讨匈奴,再伐西域,邯郸城的贵人府邸空了一多半了,都在招人,你去不去?」 赵要赶紧摇头拒绝:「我不去。」 高六惊讶地张开了嘴,好像从来没想过会听到同伴这样的回答,有些急切地道:「你当真想做这个亭长到死啊?在秦国没什么前途,你没听人说吗,这种立国之战,就算是小卒都能有十户百户之封。」 这都是城里贵人出来招人时宣讲的,赵要自然也听过,而且官府不但不拦着,还让他们这些秦吏帮着组织。 但他还是冷淡地摇头:「小卒都能有封的意思,是小卒能活到那时候。我父兄都死于战场,我不觉得我有那个运气。」 「我父兄也死于战场……那是跟秦军作战,跟匈奴和什么西域身毒的蛮夷,哪有那么兇险。」 高六与赵要的想法不一样,他更相信自己是好运的那少数人,仍想劝说赵要与他同去。但赵要很坚定,始终不肯。 最终高六只能遗憾地道:「走之前你要是改变主意,一定要来找我,我们在一处。」 赵要笑了笑,他不会改变主意的。 虽然没答应,但高六也没立刻走,脱鞋卷了裤脚帮他干活,两人有一阵没见了,高六因为想投军的事,到处听贵人们的宣讲,有许多话要跟他讲。 除了吐槽那些贵人的不靠谱,只相信武安君之外,高六对那些留下的贵人更不满意。 「世卿世禄的,享了多少年福!当年徵召我们去打仗,我们父兄都死在秦人刀下,他们在邯郸城快活得很。」高六恨恨地道,「现在好了,赵国有恢復社稷的机会,都不要他们去战场拼命,只叫他们把封地换成钱财作为军资,叫他们随军而已,一个个的,哈哈。阿要,你去不去都是我兄弟,他们不去,我看他们不起。」 赵要也深有同感,啐了一口:「谁瞧得起他们,宁可白损失一半的财富也不肯走,让我说,都是叛徒。秦国这事办得好,我说也是,既然赵国都没了,大王和先王给的赏赐当然要吐出来,那是他们祖上为我们赵国立功得来的,跟秦国有什么关系,还白养着他们不成?」 两人有了共鸣,痛骂了一番留下的赵国贵族,天色也不早了,高六这才搓了搓脚上的泥,拔上鞋跟他作别。 目送高六走远,赵要上田埂穿自己的鞋,不知何时在另一块地上干活的赵夫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高六来做什么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5页 「他要投军跟城里的贵人走,叫我一起,我没应他。」 肉眼可见赵夫松了口大气,绷紧的全身都放松下来了,赵要不由乐了:「二兄,你以为我要去啊?」 赵夫不好意思地嘿嘿了两声,解释道:「最近人心不安,好多人家里都在为这个事吵架。尤其听贵人说是武安君做大将军,我看那些做过游侠儿的都心动了……」 「跟高六似的没牵没挂的,走就走了,有家有业的走不了。」赵要作为亭长,一亭之地的名单也会汇总到他这里,所以有数得很,「现在一亩地打粮就不少,秦国还把税调低了,只要不是倒霉遇上几年灾,日子也算过得。我真跟他去,命说不定都丢在路上了。」 他们赵国与秦有仇,别说,听了贵人的话报名走的其实还真不少,赵夫看着都有点心惊,但官府竟然不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口流失可有点大啊。 但也像他说的那样,有父母双亡兄弟分家的,或是父母尚在但兄弟颇多的游侠儿,无牵无挂,自可一走了之,名单上几乎大部分都是这种身强力壮的未婚青壮。 而有父母在堂少人奉养的,就不敢走了。娶妻生子的,有走也有留。赵夫在名单上看见了一些人,心中对他们十分鄙夷。 他不走,不仅是怕死,更是因为放不下养他长大的兄长。 「二兄,你把家里的钱拢一拢,我拿回来的放一起。」他看左右无人,附耳同赵夫说话,「我听说了,那些贵人的田留不住,就算不去西域也要交钱赎买,还得吐出来一半。官府收作官田之后,打算拿些成片的肥田,把我们的地置换了。」 赵夫眼眶都要撑裂了,哆嗦着嘴唇问:「拿肥田换?」 赵要肯定地点了点头,继续道:「还会卖一部分,都是中上等的好地,每户限购百亩,不叫富户全买了去,我们错过这个机会就买不着了。家里有粮,留下侄儿读书的钱,全买了吧。」 赵夫疯狂点头,两个人都没想到生病意外需要用钱的可能,有病熬一熬就过去了,实不行到时候借钱。他家家底不厚,不趁这个时候买地,靠开荒那得到什么时候。 赵要略微知道一点官府的用意,听说是邯郸要扩建,很多地要被徵用,且以后要连成片的地才方便大规模耕作,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总之官府自己的官田要连成一片,还要把农人的地重新规划,要尽量连成成片的。如果是在被征的地方,那说不定一亭一乡都要整个迁走。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收取民心的用意,这就不是赵要能够揣测的了。 赵夫也没有提,他原本攒着钱是要给兄弟说亲娶妻用的,兄弟现在是亭长了,门户相当的人家又不嫌他家底子薄的不好找,一直也没说上。之前他很急,打算再往下找个家贫但性情好的女子,今年就把婚事办了,但现在不急了。 只要买到好地,晚两年成亲不要紧。有地,还怕说不上亲事么。 赵要与兄长往家走去,眯着眼看天边的落日余辉,想着侄儿的成绩。不好不坏,以后想考吏科恐怕不像他那时容易,最好能在邯郸的铁官办的技术学校里读书,学成直接进铁官,那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实在学不好,他们兄弟趁这个机会置办下厚厚的家业,在家务农也行。 至于他娶妻生子,不着急。 他不想去远方搏功名,也许老了之后,看高六衣锦归乡时也会羡慕,但他不后悔,他更想在亲人身边,安安稳稳的度过一生。 第97章 诸侯远征秦吏下县 与其他五国相比, 韩国贵族要从容得多。因为张良已经为他们在身毒占下了一块飞地。 他们仍然要出钱出力出人,但是不必把宝全押在这场不知尽头的远征上,而是可以选出几个家族子弟, 让他们带人坐船去身毒站住脚。 运气不太差的话, 至少不会整个家族都覆灭了。所以他们很积极的交出了家产, 跟秦国换了不少物资, 还有大船,派家中子弟跟张良出海, 经交趾而至身毒。 为了防止在海上遇难, 他们还分了三批出发, 也算得上谨慎了。 但远征还是要出力的, 这方面与其他五国一样,韩国也徵召了不少愿意抛家舍业前往远方立功封侯的平民,先在秦军的体系下训练, 然后汇总到李牧帐下。 所以直到嬴政登基为王的第二十七年, 也是这个时空他称帝的第三年, 他四十岁的时候, 大军才算整合完毕。 集六国贵族数代积蓄, 六国士卒汇聚,武安君李牧为将,对上还没有整合统一的匈奴…… 李牧:这辈子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尤其是执六国合一的虎符,六国的君主却都还软禁在咸阳, 更没有六国的丞相或是别的什么君主宠臣来掣肘, 李牧这仗打得实在是舒心。 秦王——现在应该称作秦皇了,也不来干涉他。替秦皇下诏的使臣用疑似模仿皇帝的冷漠口吻告诉他, 秦国能给出的适当的支持已经带来了,以后不会过问他的征伐, 也不会再给予帮助,他只能以战养战,先占领西域之地。那样的话,秦国会从西域诸国提供的财富中再分出一部分给他。 李牧不在乎这个,他只在乎攻打西域之前,使臣把六国君主都带来了,包括楚怀王熊槐那个才十几岁的孙子——楚王负刍死了,他这一系与如今秦国上层多有牵连,秦国的昌平君就是负刍的兄弟,现在秦国清贵但没有实权。皇帝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清除楚国的影响,但他的长子仍然是楚女所生,就更不会用这一系的血脉做新楚王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6页 当然,这跟李牧没关系,除了赵王,其他诸王的话他尽可以当作耳边风,但赵王的话他不能这样对待,尤其是现在正是一个君臣相疑的好时机,他必须证明自己的忠诚,证明夺得立足之地后不会自立为王而抛弃赵国。 这就很麻烦了。 这种「很麻烦」的烦恼直到诸王之会中,齐王至今还是言听计从的舅父后胜满面堆笑的要给他安排一个田氏的副手之后达到了顶点。 那些过往熟悉的军事之外的牵制与拉扯又浮现了出来,李牧沉下了脸,正想拒绝,却不料秦皇派到军中同行、平时不怎么出声的使臣难得的开口了。 「武安君的将印,是天子所赐。」他环视着六王,用一以贯之的冷漠与蔑视的语气说,「连陛下都不会干涉武安君的用兵,齐王难道还有什么意见吗?」 做了多年国君的齐王建吓得直接站了起来连连否认:「没有,没有!」 使臣冷笑着低头。李牧也低下头,微微一嘆。 不用他亲自开口拒绝自然是好事,但是使臣这么说话,他肯定还是会被迁怒的。 不管那么多了,他也不年轻了,有生之年能为赵国争得一席之地就好。他的儿孙中,李左车这个孙儿颇有悟性,以后要多加栽培,让这个孩子带着李氏继续走下去。 不行的话,让李左车归秦回家乡,在家乡把李氏传下去,李牧想。 战国遗风,一国待不下去投奔他国不算大事。现在唯一的特殊就是秦灭六国,六国的贵族都不算数了,灭国亡家之恨远超过往。但这次远征顺利的话,六国重新得到封国,秦就是他们的天子,就算他们这代仍然心怀恨恨,几代之后就会淡忘了。 就像秦皇的祖先因为反周沦为奴隶养马,后来又因功得到封赏,乃至护送周天子东迁,重新得到了封国。 他的孙子奔秦或是奔他国,并不被李牧视为悖逆。 李牧唯一担心的是远征他乡,路途远而人心易散,如果不用一场接一场的胜利凝聚人心的话,士气会越来越低;加上他看过身毒的介绍,那不是匈奴,而是一个古老的文明,刚刚才经歷过类似秦一统天下的大事,现在据说分裂了,但看一看春秋战国的故事,恐怕战斗力也不会差。 他们经歷这样漫长的路径,困难的后勤,越来越少的核心战兵,去面对那样在分裂中磨砺着战斗力的国度,那会是什么样的苦战。李牧不知道。 虽然秦国的使臣站在了他这边,但李牧仍是赵国的臣子,在六王的放任和众臣的挤兑下,李牧立下了军令状,若是战事失利便交出将印,在短暂的休整后,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悲壮心情开始了他的征程。 ——十数年后,老当益壮仍然活在世上的武安君李牧接到秦皇的诏令,让他如实撰写一生经歷,以为史官记传的材料时,他连在赵国兵败归降的经歷都能坦然直白,不作矫饰的记述,却对此时的心迹难以启齿。 并不是羞于谈起自己为家族安排后路,而是那时的悲壮后来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像个笑话。 进军西域之路确实有点困难,士气的下降难以避免,陌生的地理和水土不服也给大军带来了困扰,尽管西域各国的防守实在不值一提,但这些客观因素也让李牧费了一番心思去安排。 至于治理,那就不是他的事了,交给秦国头疼便是。 但远征军也不得不在西域停留了一年。 然后他们继续前进,又征服一片地域后转而向南,越过一个天然形成的山口,进入了身毒的范围。 接下来就是让李牧难以相信的事实。他首先遇上的不是身毒的军队,而是被他击败的西域贵族的军队。一触即溃后他审问了俘虏,愕然得知败退的诸国贵族只能向西迁移,然后同样选择了南下攻打身毒,就这一年左右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建立了一个国家,甚至燃起了野望,想成为帝国。 对此,李牧面无表情,不是他天性冷漠,是他一时间震惊得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真是难以想像的战斗力,有种蓄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如果再配上出拳时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就更像笑话了。 接下来的事就有点不受他控制了,身毒这个地方战斗力虽然弱,气候虽然让人难以忍受,但是河畔平原的土地是真的肥沃广阔得让人羡慕而嫉妒。 打了两仗之后,李牧这样的名将都控制不住六国联军了,不是军事意义上的控制不住,而是见识了身毒与西域残军的战力后,六国贵族控制不住自己放飞的心了。 还联什么军吶。 原来是秦国强压着联合,也是大伙都是丧家之犬,不是秦国逼着加上有武安君李牧为将,大家都不敢组织这场远征。 现在还怕什么,就没打过这么弱的国! 赶紧各找各王,各领各军,大家散出去抢地盘啊! 离秦国太远,秦皇也不再管他们了,六王亲切友好的开了次会,中心思想是分家。李牧听说赵王气势特别足地拍案大吼,说打到这里全靠武安君,必须分到最多,又委婉表达了如果赵国没落到好处,以后就让武安君找他们麻烦的意思。 对此作为他拿来威胁别人的大杀器武安君,李牧整场会议就没怎么说过话,一直面无表情坐那充当吉祥物。 算了,心累,爱咋咋地,反正这地方瞎搞搞也不会怎么样,他相信六国的战斗力不至于翻车。有那时间替他们操心,他还不如琢磨一下自己在什么地方划拉个封地合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7页 就趁诸王会后继续为了利益吵吵的时候,李牧一边审问抓到的贵族俘虏,一边悄悄派人出去收集情报,先给自家赵国选一块战略和资源上能够均衡的上佳之地,然后再给自己李氏圈一个上好的封地。 李牧的自传写了不少他那个时代的人与事,成为后世史学研究的重要材料,就是很少写个人心迹,让人引为憾事。不过这个内容在陪伴他左右的孙子李左车那里得到了一定的补充,虽然李左车不可能确切知道大父心中所思,但他记述的李牧的一些安排,大事决定前的神色表情,都可以揣测一二。 另外,李左车的记录也更生动,比如说他写到了齐王建一次醉后的哭泣,这个年纪已经很大的齐王拉着他年老的舅父的手,哭着说:「先王不智,这样的地方不来占据,让我等不得不与秦为敌,乃至沦为秦国之俘。」 后胜一边安慰,一边无奈地道:「齐与西域隔绝千里,先王也没有办法。」 齐王建果然是醉了,嚷嚷着说:「可以走海路,韩国就是走了海路!我齐国本就临海,这里本当是我田氏的天选之地啊!」 他是在宴会中饮醉的,当时在场的不止齐人,所以这件事被好些人记了下来,有人写成了文章,有人当作趣事告诉了自己的后辈,所以可以认为是确凿发生过的事实。 而李左车记录下来的经过最详细,因为他还听见了最年少的楚王熊心的低声嘲笑:「老童!」 虽然是不曾出现过的词,不过很好的形容了齐王建在人们心中的形象,于是创了个新词,并使得后来齐楚长期交恶。 六国从故地徵召的士卒看着不少,以至让当地的官吏担心人口流失太多,但这些人作为一支军队来说并不多,战死后沿途还补充了不少匈奴人与西域胡人。所以活着抵达的六国士卒没有失望,他们哪怕才能平庸,身份都天然高人一等,成为有实封的大小贵族。 刘季活到了最后,得到了一块封地,因着他的籍贯,称为「新丰」,他被封为新丰君。 他在西域停留的那一年找了几个没了生计的西域胡姬,生了三个高鼻大眼跟他很像的子女,就是多少带点胡姬的影子,五官轮廓深刻,头髮颜色也有点浅。 那一年大伙虽然没有封地,但是破城之后的赏赐并没有少给,足够他们挥霍了。 但刘季并不是只找了几个姘头,他还在西域成亲,娶了个被父亲抛下的贵族庶女——当然,也是胡姬。 樊哙等人不理解,夏侯婴在刘季劝他也找个合适的人成亲时拒绝了,表示以后衣锦还乡,要娶个家乡女子才行。 刘季就不再劝了,也没解释自己的想法。 他一路行来,在一场又一场战事里学会了很多,自视甚高,坚信自己只要不死一定能得到封地。而身毒那地方听说人都晒挺黑的,比胡姬还不像中原人,他不太想娶那边的女子为正妻。而家乡呢? 虽然衣锦还乡,肯定不缺好女子,可是人在身毒,肯定也不会有什么贵女能下嫁随他远走。 他年纪不小,除了刘肥,这才刚有了新的子嗣,等老死的时候孩子都还嫩着,得指望孩子母亲。普通女子可撑不起他的家业。 新立之国难免动盪,他们这些人就算活到成为封君,又能传承下去几代呢? 不娶个有手腕的妻子,怕不是他一蹬腿,封地就要被别人吞了,被国君收回哦。 所以他用心在西域寻找,终是找到了这个被抛弃后还活下来,并且成功地经营起家业的前贵女、现商人。两人一拍即合,结为了夫妻。 重新出征后,家眷不许随军,他的妻子带着商队跟在大军后面,一路走一路做生意,什么事都没耽搁。 发现身毒的战斗力低下之后,军心浮动,不但六国散开了,连他们这些在军中有乡党抱团,成为中级将领的人都坐不住了。最后实际上都四散开来。赵国有李牧在还算镇得住,齐国虽然田氏贵族很多,但也还好,至少在最后分功之前他们愿意先抱团。 楚国的封君本来就又多又不听话,直接各自为政了,楚王幸好还能掌握最强的一军,其他贵族看当地的战斗力那么弱,直接带着自己的人马打出去,要趁着这当口划拉尽量多的封地。 真正是各自为战,也亏得对方战斗力是真的不行,本来应该的各个击破,变成了四面开花。 刘邦也趁这个混乱的世道,趁着上层默认谁抢到封地归谁的机会,给自己占了块地。 等他有了封地,妻子的商队直接拿出现钱开始招兵买马筑城墙,又把在西域的孩子接了过来。 刘季一直到老死都很满意自己这个决定,而那时候,他也已经成功的为自己谋取到了一个新王的头衔——这是因为秦国并不在意在这里多封几个王,他把秦国有进取之心的宗室、愿意在边鄙之地立国的功臣也封到了身毒,或王或侯,各有封赏。 哪怕是后世,一个国家能治理好的疆域仍然有上限。嬴政收敛了对土地的渴望,专注于治理好秦国现有的土地,将南北紧邻的土地也看作囊中之物,只待技术条件能跟上,就去占领那资源丰厚之地。而像身毒与中亚这样过于遥远的地方,且让诸侯自领,再看将来。 所以,不管是什么身份,只要能占下土地,他并不吝惜承认他们的头衔。 秦国很难完全控制身毒,比那些蛮荒之地更难。不过已经形成的文明也有好处,诸侯都不需要国内大量移民了,这里的人口足够立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8页 他们以带来的贵族与丁壮,以及后来的少量移民为核心,驱使本地人为兵为民,以他们习惯的文化与风俗融合当地文化,这在史书上有个堂而皇之高大上的称唿:教化。 他们的祖先就是这么干的,齐国跟东夷边作战边融合,姜氏花了多少年才有后来的疆域,就是被田氏摘了桃,怪可怜的。燕国和楚国更不用说了,一个几乎被「山戎」包围隔绝中原,一个起家才是个「子」,长年与南方各夷杂处,文化都与中原不同。秦国就不提了,他们主要靠能打。 总而言之,虽然艰难,但大部分并不情愿而是被迫参与远征的诸侯,在真正来到这里,受不了此处天气的同时,也看到了此处的富饶,终于正视起自己和家族的未来了。 祖先的事迹与荣耀,也终于在这个时候被他们回想了起来,使这些贵人有了恢復祖上荣光的决心和勇气,决心重走一遍祖先的路,把他们亡国的耻辱给洗刷了,在这里重新立国。 而对于秦国来说,诸王林立才能形成西周初年诸侯朝见周天子的格局,所以秦国是鼓励这样做的。刘季就是瞅准了这个时机,一步步登上了王位。 这都是比较遥远的将来的事了。 当下,把六国可能不服秦治的贵族都打发走之后,秦国虽然损失了不少人口,但也去除了一大隐患。留下来的旧贵们失去了大义的名份,在故国百姓眼中成了不忠不义之徒,贪生怕死之辈,就算将来秦国还是走向末路,能够聚众起事的也很难是他们了。 沛县,刘季带着一帮乡党离开之后,县中空出了一些职位,曹参一下就升上了狱掾的位置。萧何本来是想找族人和有交情的人补上缺口,但一时没来得及操作,沛县原本的县令被调走了,来了一个一口关中话的新县令。 新县令王义也不是全然不会本地话。秦国为了如今的统治准备多年,哪会忘了语言不通的麻烦。 王义从长安县的底层小吏,升职到故韩之地做关市管理市坊商业,考核之后就被挑出来培训,第一件事便是学语言。 他当时就定下了到这边做事,嬴政已经知道了他将会以沛县为郡治,将这一带划分为泗水郡,所以分到这里的王义学的就是郡治沛县的方言。现在他来做县令,尽管一口秦腔实在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但他说得慢一点,当地人确实也能听懂。 同样的,百姓对他说话慢一点,他也能明白。有这个基础,萧何知道,在沛县生活一段时间,这个王县令只要自己用心,很快就能无障碍沟通了。 秦国用心和细緻到这个地步,让他有些警醒,尤其是本地豪杰与好勇斗狠的游侠儿恶少年走了不少,剩下的不是性子谨慎的就是有家小拖累的,对进入秦国官吏体制也比较积极——这种结果不知是不是也在秦国的谋划内。 萧何便收了手,停止从中操作,向新来的县令表现出了友善和靠拢的态度。 王义初来乍到,也是头一回主管一县之地,心中确实没有底。有当地实权官吏主动协助,他也很高兴。不过王义还记得学习的时候有说,他们这种从关中来的秦吏,最忌讳的就是被当地人抱团架空,乃至煳弄戏耍。拉拢人固然重要,更重要的还是自己提拔亲近,以及把关中这些年了不起的事业从头做起来。 他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一起过来的还有通过了少府农学考核,经验丰富的啬夫申纪,以及年过四十,立有军功的县尉林行。 除此之外,还有个二十岁出头的佐吏苏思,看起来家境很好,许多事都不太懂,但学问是真的不错。王义在路上也问过,苏思自述家中与勛贵有亲,不过现在陛下重实用之学,所以家里让他自己先考试做官,学着做点事,以后再给他安排。 苏思说着还颇为诚恳地向王义行了一礼,请他教导提点自己。王义怕得罪人,虽说答应下来,开始也不敢太用他,不过不管怎么样,总归多出一个帮手。 并不是每个县都有这样的配置,王义也不是很清楚,他只知道郡治所在一般都会尽量配备齐整,无论如何都会有一个秦人县尉。 啬夫则不一定是关中老秦人,新纳的韩地里学得好的农学弟子也有机会。 那些郡治之外的县城就是看缺额,缺什么才会派人去。所以他们特别重要,要让六国遗民看到秦国的好处,安心做秦国的子民。 王义是带着使命感来赴任的。 现在县中缺额仍有不少,好在主吏掾萧何是个很能干的人,也很配合。王义向郡中发文申请,很快得到许可,县中自行组织吏考,将缺额补足。 丰邑,刘太公想起报名远征的三子刘季,内心仍然满是忧伤。他原本想得好好的,三儿做了亭长,四儿学文。现在战事刚结束不好说,等平定下来就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拜到名师,以后也好出仕。 现在刘季跑了,家里虽然小富,却早没了庇佑,他只好把还没有名师光环的四子刘交叫到面前,跟他说:「你也去考个小吏吧,不然家里迟早要败落下去。」 刘交便报了名。 丰邑大豪王陵没立刻报名。刘季与雍齿是丰邑仅次于他的游侠儿头领,他们离开自然不是只两条汉子孤单单就这么走了。丰邑与沛县的豪杰之辈生生少了一半,王陵顿时孤单了许多,偶尔也会后悔自己选择了留下。 不过他有老母在堂靠他奉养,再后悔最后仍然不会走。只是众多兄弟们这么离开,王陵也有几分茫然,平时颇有些无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9页 县中考试他一开始并没有报名,闲逛了两日后,母亲将他叫入内室,问他:「你以后便在家中耕田守业,没有别的打算了吗?」 王陵惶恐伏地,问:「母亲是希望儿远征搏取功名吗?」 王陵的母亲慈爱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道:「你是因为孝顺我才留下,我又怎么捨得你冒那样的风险。我儿能文能武,过去不得举荐,不能为吏,我心中常常不平。现在秦国已经得了天下,又开吏考之门,你为什么不像刘季当初那样,去考个功名回来呢?」 王陵虽然也是本地大户,但王陵这一支已经没有做官的了,虽然眼下还算安逸,但王母也有与刘太公一样的忧虑,担心家中再没有担任官吏的子弟,下一代就可能会败家了。 现在秦国招考,对于履歷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身家清白,不在秦军中服役过也行,她自是想让儿子去试一试。 王陵这才去报了名,苦背了一阵秦律,以他的武艺轻松考上,成为了泗水亭长。 他这个亭长没什么难做的,就算是秦国的亭长,也无非是维持一亭之内秩序的那点事。但王陵上任后没多久,发现有的小吏那份俸禄可是真没白拿。 忙得要飞起。 先是有三分之一的田典都被集中到了泗水亭,他们所负责的一里之中的事务,被里典和其他田典暂时分担,他们带着行李过来不是休假的,而是跟着新来的啬夫申纪学习。 连乡啬夫也带着行李过来,一群中年人跟在嘴上无毛的申纪屁股后面,王陵明显看到许多人脸上有不服之色。 但是县令给申纪派了护卫,这些跟田地打交道的农活好手多半也比较老实,不太敢作怪,申纪操着一口要慢慢讲才能听懂的口音,给他们讲新的种田方法,又找工匠在屋子里起炕。 王陵没事就去看新鲜,亲眼见着炕造起来,申纪弄了许多蛋放在上面。他吃了一惊,这还能看不出来么,这个新来的啬夫是要生火自己孵蛋哟! 这事也成了武媪的小酒肆里的热门话题。王陵现在不敢像刘季那时一样,工作时间往酒肆一坐,跟闲汉们说笑逗乐了。 他也知道刘季那也不是懈怠。乡间嘛,能闹出事的都是这些不下地不干活,没事就聚众饮酒的闲人。刘季跟他们打交道,多少事就能提前抹平了,还能叫他们冲着自己的面子少惹麻烦。 但现在不一样,一来是随着秦吏的到来,县里开始收紧,管得严了,他这么做必然讨不得好去。 二来是这些闲逛聚众的闲汉,最爱挑头的那些都跟着刘季走了,剩下的还真闹不出什么事来,也没多少钱饮酒,本就去得少了。 但武媪的酒肆一时间还挺热闹,因为这么多田典总会过来要两个菜,小饮几杯,毕竟秦国也没说禁酒。 王陵只在公事结束后过去坐坐,那里除了田典们,也还有些客人,有人聚在那聊乡间近来的异事,有人特意过来跟田典们攀交情,打听种田的事。他可不是贪酒,也是为了听一听民间是怎么说的,万一对秦吏有所牴触,有什么异动,他也好设法消除事端。 火炕孵蛋的事一出,果然立刻成为酒肆中的热门话题。 第98章 扶苏编剧 「听说那火炕用在北边最好, 一冬天烧起来,睡觉再不觉冷了。」 「确是个好用的,只是拿来孵蛋真能行?」 「啬夫总不成用上千枚蛋来哄我们玩?」 「也是这个理。」 这些啬夫要带着调配来的隶妾轮流值守干活, 所以出来吃饭也是轮流, 乡蔷夫不在的时候, 他们聊得就更放开些。 王陵就听着他们从开始的不屑, 到现在渐渐少了质疑,不由心思也动了。 这些天他跟田典们也混熟了, 当下就叫武媪杀一只鸡添菜请他们吃, 向他们请教:「蔷夫教诸位孵蛋是有什么打算么?」 从丰邑来的田典与他最熟, 当即应道:「这是让我们把孵出来的鸡崽带回去分给各家去养。以后每里自家多养些鸡, 就自己孵了。」 每家都多养些鸡。王陵有些吃惊。 他原本听田典们说话,这人工孵化法不算难,有点费人, 但一家人一起上, 累上二十多天也就能成了。王陵这两天在琢磨, 这本事看起来也不保密, 他能不能派家人去学过来, 以后家里不管是专卖鸡雏,还是大量养鸡卖蛋,都算是个不错的进项。 但听这么一说,大概做不成了, 家家都养的话, 哪还有多少利润。 正想着,就听有人说:「申啬夫特别说了, 养得多容易得病,一死一大片, 叫我们回去多跟农户说,不要让人多养,一家养个十几只也就好了。」 王陵不由老脸一红,这正说中了他的心思。 不过……一家养上十几只鸡,听说也是关中带来的品种,下蛋比本地鸡多。家家户户都养,蛋可吃不完了。 不能养殖,但可以做收蛋到集市上卖的生意。只是王陵家是大户,对这种靠辛苦吃饭的小商贾行当兴趣就不大了,他想到了别人身上。 等田典们吃饱了结伴回去换班,王陵也结帐回到官舍,使人去叫周勃来见他。 周勃此时年仅二十,家贫未娶妻。他家从卷县搬到沛县还没有两代,仍然被老一辈视为外乡人,在沛县也没有土地产业。周勃以纺织养蚕用的匾为主业,还会一手吹箫奏輓歌的本事,都是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如今一家人就靠这些手艺,加上他给人打短工种地勉强餬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0页 所以刘季招唿人的时候,周勃心动无比,觉得这是自己此生仅有的机会,但最终还是没有迈出这一步。无非也是因为父亲已经年老,他又没有兄弟,他跟刘季走了之后,父母没有亲族依靠,没有壮年的儿子替他们出头,就算还能靠手艺谋生,在乡间也会被人欺凌,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他富贵而还。 更不要说他死在路上的可能了,那父母就连送葬的儿子都没了。 只是留下来,日子也难过。刘季倒是没忘了他们这些留下的小兄弟,跟萧何、曹参和王陵都拜託过。但是周勃现在二十出头,除了一把子力气什么也没有,萧何跟曹参都不是市井游侠儿出身,跟他实在没什么交情,只临时有活时会照顾一二,平时可真是没什么来往。 王陵是丰邑豪侠,与周勃这些没有产业的青壮来往更多些,周勃见人来唤,以为王陵有不方便的事找他出头,把正编着的匾放下,跟一起干活的父亲说了一声:「别等我吃饭,我去见亭长。」 要他卖命,肯定得管他一顿饭,王陵名头比刘季还大,这方面绝不会少了他的。 周父哎了一声,愁眉苦脸地接着干活。他一点也不想让独生子去打打杀杀,但是外来户饱受欺凌,就是这儿子长成之后健壮有力打架敢搏命,又跟对了人,一家人才过了两年舒心日子。现在换了老大,正是表现的时候,他也不好拦着儿子。 到泗水亭官舍,果然桌上有饭菜,王陵让酒肆送来的,见周勃来了,也没多话,让他先吃饭再说。 周勃也不客气,大口扒饭,菜吃得精光,足吃了三碗才停筷,问:「亭长有什么事叫我去?」 王陵看他这个风捲残云的吃相,晓得他误会了,失笑道:「现在上面有个关中来的县令,我还能有什么事叫你去。你自己也小心,别跟人斗殴,有事来找我调解,只要你占理,我给你家做主。」 周勃点点头,王陵先前已经把人叫过来一一敲打过。上面刚来了关中秦吏,王陵又是有家有业不打算干什么架空县令之类事情的,自然要先看看风声再决定如何行事。周勃看看自己面前的空碗,既不是叫他来卖命,这么吃法就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明白:「那亭长叫我来……」 「最近啬夫教田典孵蛋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听说了。乡间也多有议论,有人说办不成,有人不关心。」 「我看八成是要办成了。田典说这些鸡雏要发给乡人去养,他们那里一次就能孵出来上千只,便宜得很,以后每家或许都能养上十几只。」 周勃不由坐直了,有点激动。他家没有田,要是能养上十几只鸡,都能算是个小小的产业了。 亭长这意思是帮他买了来养?他唿吸都有点粗了。 王陵笑道:「你要想养鸡,我自会帮忙,不过我有别的主意。你横竖家里也没有地可种,以后家家户户养这许多鸡,你不如收了蛋去县里卖?」 「啊?」 周勃真没想到这一点。王陵自己不打算大规模养鸡之后就想到了,这么多鸡生蛋,蛋估计也便宜了,一家一户的攒起来卖恐怕也不好卖。必然会有人收蛋卖给大户人家和卖酒菜的驿舍酒肆。 他自己不愿意做商贾事,便想到了认他做老大的一干小兄弟。略微一想,周勃这个人选就自动跳出来了。 主要是周勃虽然识字不多,但不是纯文盲,跟着刘季混的时候学了一些,至少会记帐,能做这个事。 人也看得出来聪明,不是个做生意必定亏本的蠢蛋。 还孔武有力,在外面混得开,不至于在乡间收蛋时被欺负了去。就算有他撑腰,人家一闷棍下去就跑了,你鸡蛋碎一地,找谁算帐去? 再有,周家孤立无援毫无产业,周勃都混到给人奏輓歌挣钱的地步了,实在没有体面可言。别人不愿意做商贾,他可没什么嫌丢脸的。横竖他背秦律的时候也知道了,这种乡间的小生意并不会把周勃划到商籍里去,更不用说现在商籍也不会妨碍以后投军或是考吏。 周勃啊了一声,很快也想明白了,直起身子就是一个大礼下拜,感谢王陵记着他,给他安排了一个出路。 王陵哈哈一笑,劝道:「我看你比别人聪明,做这个攒些钱,还是读点书吧。我看县里这些官吏迟早要淘换一批,这几年考举选吏都不会少。你要学得快,说不定还能赶上。」 周勃重重点头,暗暗下了决心。 火炕孵蛋养鸡这件事,并不是王义来到沛县的主要施政计划,他轵道亭出身,是陈苇的亲戚,自己开了染坊,注意力始终更放在工业方面。 这事是啬夫申纪主导的,并且这还不是他唯一的计划。 不过,总要到今年粮食丰收,初步得到沛县百姓信任,才好进行。 王义更没急着干什么,仿佛无为而治一般,在新粮打下来之前,先把沛县上上下下的官吏暗中观察理顺了关系,带着下属把沛县走了一圈。 这个是秦律这些年新添的要求,说是律法,在王义这种被提拔的农户之子来看,不如说是教人做官吏的方法。 其实是嬴政从后世学来的,觉得很好,就添上了,要求秦国的县令上任之后,必须把自己辖区走访一遍,了解地理和民情。 他也知道强学并不能学到位,但是就像王义感受到的一样,至少有心做事但没有经验的官吏,新上任时不会像无头苍蝇一样茫然,能被逼迫着迈出第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1页 沛县便仿佛仍在旧时一般平静,几乎看不出换了国君。每里有一两户农夫被田典催促着,用上了新种子,学了些新方法,别别扭扭的种下这一季粮。 申纪对亩产并不是很满意,比关中少了几十斤,但沛县已经为之震动,学得最好也种得最好的几户人家更是被乡亲们围观,当地亭长不得不派人守着,防止有人来毁田盗粮。 刘太公家就是其一,他家祖上来此为官,占了上好的田地,长子虽死,次子刘喜却也是种地的好手。考虑到刘交也做了县中的小吏,刘太公主动去申请了在自家试种。刘喜便在他督促下认真跟田典学了回来,一点不打折扣的全盘化用。 于是到稻谷收下来,他家那三十亩水田,亩产超过了四百斤,震惊整个丰邑,把刘太公乐得合不拢嘴。加上幼子刘交做了县吏,他刘氏总算又要起来了。 有了这一季粮食打底,王义又察访准备了这么久,要正式开始做事了。 扶苏与他成年的兄弟们随着秦吏走向了四方。这不是他第一次隐瞒身份跟随官吏做事,但过去都是在关中。 一开始并不隐瞒身份,只是到军中或者郡中,跟随主将或是郡守,学习军务和政事。 后来便隐了身份,在关中择一县前往。 这是第一次来不久前还是敌国的地方做事,说不紧张是假的。好在父亲也没有随意将儿子们放在危险的地方自生自灭,陪同而来的县尉都是知情人,也是忠诚的老秦人,他们带的亲卫秦卒,其实就是用来保持公子们安全的护卫。 扶苏的化名是自己起的,因为父亲在让他们离开咸阳学习时,嘱咐了很多,让他们多思多想多看。扶苏听出来父亲的意思了,是告诉他们笨一点也没关系,但要肯低头去学,所以他也把弟弟们嘱咐了一遍,让他们千万不要把自己当作秦国公子,到地方上指手划脚。 那样惹怒了陛下,他们可能会真的分不到封地。 至于太子之位,扶苏隐隐有感觉,目前父亲还是属意他的,父亲也没有隐瞒这一点。不过这也不是必然的事,如果在今后几年的实践学习中做错了事,别的兄地只是失去封地,他失去的就是天下了。 好在这些年他们年龄相近的兄弟学习玩耍都在一起,父亲对他和其他兄弟也态度分明,除了扶苏自己,其他人看起来倒是没想太多。 扶苏虽然有所感受,但同样没有太放在心上,他相信自己应该不会犯下什么惹怒父亲的过错。父亲这些年将他们放在身边养育,尽管一开始让大家无比紧张,但时间长了也就好了,其实父亲也没那么严厉。 如果得到父亲这样的教导,他还能犯下不可饶恕的错,那太子之位确实也不是他能觊觎的,大秦天下理应交给更具才能的兄弟。 沛县是父亲指给他的地方,扶苏在父亲身边长大,十分熟悉,总觉得父亲不是随便指的地方。但是他仔细查找沛县的地理、矿产、农业、水利,来到之后又暗暗将本地大户的资料都收集了来,还是没看出来这地方有什么特殊的。 难道是他想多了? 扶苏按下心头的疑惑,跟随县令将沛县及所属乡邑都走访了一遍,发现了许多问题,但县令王义声色不动,他也只能忍耐,去做县令布置给他的任务。 任务不难,但有点麻烦。一是要把他们察访时的要点整理抄录出来,并从官府的文书里寻找相应的档案;二就比较怪了,要在沛县那些自身无罪被连坐,或是轻罪的隶臣妾里找出几个会唱曲的出来,若是能自己编曲就更好了。 于是扶苏每天一半的时间埋首文牍,一半的时间听那些瘦得一把骨头的隶臣妾们唱曲。 那些隶臣妾好不容易有脱身重新成为平民的希望,也不在意是不是作优伶,只要能吼上几声的都试图让扶苏相信他们会唱曲。 扶苏怕漏掉县令要的人才,也记得父亲的嘱咐,到六国之地后,对旧贵要严,对黔首却要以宽仁。这些隶臣妾虽然不能算是黔首平民,但大部分也不是秦国所判。县令让他忙这些,他自己也没闲着,正带着狱掾加班加点的查阅旧案,检查有无冤案,也按秦国新律法,把一些无关紧要的轻罪犯人给赦免了呢。 现在这批人就算不得赦免,以新出的秦律来判,可能刑期也快满了,将来也是治下之民,扶苏把不准宽仁的尺度,便宁愿麻烦一点。 就是苦了他的耳朵,好不容易才挑出十来个男女,给他们安排了住处,洗刷干净吃了十几天的饱饭,换了衣服再带到面前时,才算有了人样。 又听他们唱了一遍乡间小曲,确定嗓子没倒,扶苏这才带他们去见县令。 王义也是忙得精神萎靡,打起精神听了一遍,觉得可以,里面确实还有半数人能唱也能编,当然都是随口编的小曲,以前在家一边干活一边信口哼唱,不能登大雅之堂。 但王义需要的也就是这样的小曲,当即打点精神,又给扶苏布置了任务。 扶苏开始给他们上课,嘴皮子几乎要磨干了,这群文盲还是带着怯怯的表情不懂硬装懂,一问九不知。扶苏自认为脾气不错,几次气得都想掀桌了。 生气之下,扶苏及时停课一天让自己冷静冷静,然后把秦国与民生关系最大的几条律法拆出来,找了几个案例重新讲给他们听。 又设了奖励,能弄明白这几条法律的赏钱五十,能弄明白之后编成曲词来唱,且叫他满意的,赏钱一百。半个月还学不明白的,退回去仍做那隶臣妾干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2页 他这才知道县令拨给他一笔钱是做什么用的,原来是这样用的。 果然,这笔不多的钱和退回去的惩罚激发了这些民间歌唱家的全部积极性,死记硬背再努力理解,半个月后只退回了三个实在笨得记不住的人。 这两男一女嚎啕大哭,扶苏微有不忍,但早就定下的惩罚绝不能更改,仍是让人将他们带走了。 剩下的人继续养着,扶苏绞尽脑汁编故事,编完了还要叫他们过来,根据故事来唱曲。又鼓励他们给故事挑毛病,凡不合本地风土人情的一律改掉。 好容易赶在冬季农闲时,把县令要的戏给排好了。 戏文不复杂,不过这种表演形式是当年的秦王从后世带回来的。扶苏并不陌生,毕竟他小时候在太后那里蹭过动画片,后来得了父亲允许,功课完成的话每天可以带着弟弟妹妹们看上一集自己喜欢的内容。 说起来在这个过程中,扶苏被迫培养了组织、分配、使用(长兄)权威压制等等能力,因为每个人想看的不一样,为了平衡他真是想尽了办法。 后来宫廷中也有了伶人表演带有故事情节的舞台剧,进而扩展到关中民间,十多年下来已经比较成熟了。秦吏本就有在民间宣讲法律的要求,于是很快就有人想到在戏里加一些需要宣讲的内容演出来,好让自己省点事。 王义就打算在沛县也这么做,他自己忙不过来,理所当然的把这个任务交给扶苏了。 但那些伶人都是秦人,一口老秦腔调,带他们到六国故地来演给平民看,显然是不现实的,需要扶苏自己在沛县选人,编剧也得他自己来,从头教那些人在台上表演。 扶苏自幼看得多了,编个故事并不难,难就难在要贴合本地,还要改编成唱词。而且他知道这个差使不是这一次,这个草台班子也不是只表演这一场,后面的新政施行,恐怕不少地方还得指着他们,他现在用心,后面才能省点力气。 而他没有白费力,这种新的表演形式在农闲时一亮相,果然如王义所料,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演出前三天,王陵便得了上面的命令,带人一里一里的通知,让泗水亭的人只要不下雨,三天后去泗水亭官舍所在看戏。至于人问什么是「戏」,王陵简单粗暴地说:「唱曲给你们听,没事的都去。」 县令倒是没说都要去,一般来说农夫闲着也是闲着,有不要钱的热闹肯定会去看,但万一没人呢。王陵可不想担这个风险,县令到时候说他没偷懒通知到人怎么办。 除此之外,王陵还回了趟丰邑,把他丰邑交好的青壮汉子都找来,沛县新结交的同样不漏下。 一亭之人,光靠那几个亭卒维护秩序,王陵想想都头大,所以把这些青壮都找来,到时候帮着镇场子,有捣乱闹事的就拎出去。 没有公费,他自己请他们吃肉喝酒,倒是不用现给钱,他王陵在丰邑这么多年,不必临事用人时还靠钱开路。 扶苏带人来熟悉场地,安排筑台的时候,亲眼见到了王陵的忙碌,也是小小地开了眼界。以前在关中的时候,未曾隐瞒身份时自不必说,后来隐瞒身份到县里,也是伪造了身份履歷,去做县中的主吏,而不是这样跑腿干杂活的小吏。 一路行来,这官竟是越做越小了。但也正是如此,扶苏今日才知道,乡间要组织人看一场戏,都得让亭长把腿给跑细。 而且还得是王陵这样能管事能做事的亭长才能稳妥。 难怪前些年修改秦律时改动不少,如果在六国故地推行原本的秦律,结果恐怕会因为无法有效实施,从而干脆从上到下都会掩饰过去。如此一来,无法实行的律法便失去了它的威严,而重刑更是会失尽民心。 现在的秦律,比起六国来仍然严苛,但比起过去已经宽松了不少。其中对官吏的要求还是很细,主要是对普通小民宽松下来了。 此时扶苏已经做了大半年的小吏,自己都不由松了口气。因为真要按过去之律来执行,他在这个地方也会顾此失彼,忙到吃不消。 三天后,扶苏辛苦排出来的戏,终于要在泗水亭上演了。 王陵还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尽心,把小弟全动员起来,因为他发现县尉带着人来压阵了。不过县里的军卒都在外围远远看着,王陵犹豫了一下,还是让自己找的人去维持秩序。 泗水亭的人根本摸不着头脑,但亭长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出来。他们寻思着有事也应该是找青壮出力,所以各里的老人去找里典,里典又去问了亭长王陵,得了许可,老人妇人和孩子不用过来拥挤了。 不过一些闲不住的老人和家境较好没有家事负担的女子也好奇过来看看是什么事,偌大的一片场地顿时拥挤起来。 王陵找来帮忙的青壮男丁兇狠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吆喝:「都站定了!不许挤!前面的坐下来!」 不听话的吃上一巴掌一拳,终于也老实了。 刘交是文吏,就在萧何手底下做事,跟萧何站得远远的,袖手看这乱闹闹的场面,仍是不知道王县令要做什么,不由看了一眼自己的上司。 萧何觉察到他的目光,也看了看他,说:「专心做事,不必多想。」 刘交喏喏,心中却觉得自己到底不是阿兄,若是阿兄在,萧何必会与他说明白。 却不知萧何是很诚实的,告诉他的就是自己的心得。管他县令是谁,从哪来的,只要自己尽心做事,县令总要人替他干活的,你实心做事不犯律条也不得罪人,那有什么好怕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3页 至于县令想做什么,等这场戏结束了,想叫他们配合,也总要说明白,何必着急呢。 便在说话间,一声锣响,小戏开场。 第99章 沛县新气象 一群从隶臣妾里拉拔出来的文盲, 加上扶苏这个仍然不能说得上接地气的秦国长公子,这齣戏的磨合可谓艰难,所以也绝不能复杂。 扶苏删了许多次, 现在是个简单的故事。 说的是某县一对男女, 互相看中后成亲, 这段编排时最为简单, 新任的伶人们都有自己熟悉的情歌曲调,稍稍删改一下便是一场俏皮的相恋成婚故事了。 但婚后有了意外风波, 两家人不知法, 成亲而未去官府登记, 于是, 「赀半盾之资」,这是已经减轻了很多的罚款。 若是让王陵各里去宣扬这事,肯定要被人背地里唾骂。而现在这戏演出来, 泗水亭的父老这辈子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稀奇, 个个伸脖瞪眼, 捨不得眨一下眼睛。前面有要站起来看的, 被王陵找的人一棍子敲在臂上, 「坐下去!」 于是也顾不上对罚款合不合理去评说了,只纷纷感嘆:「刚成亲就罚了这么多钱,日子还能过么?」 「怎么不能过,你没听开始他们唱的, 季须家里有田地有积蓄, 也就是积蓄用掉了,一家人好好做几年就好了。」季须就是那新婚的男子姓名。 台下众人为他们着急, 台上小夫妻垂头丧气走在回家的路上,女子王金抹着泪为损失的钱伤心, 季须安慰她的唱词与观众们议论得也差不多,只是唱成曲儿,格外好听罢了。用的还是沛县本地的民歌调儿,台下不由有人跟着哼了起来。 走着走着,王金被丈夫哄得破啼而笑,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双双唱着畅想未来的歌儿回家了。 刘交已经不自觉往前挪动了好几步,后悔自己没到前面去看。等到这时候,他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站到了萧何前面,顿时闹了个红脸,赶紧往回站。萧何笑了笑,跟他说:「去前面看吧,你看看,有人都上树了。」 职位高的和文职的小吏都还要个体面或面子,那些看仓管隶臣妾的小吏可没太多顾忌,只要今天没任务的,都挤前面看去了,更有爬上树占个最高点看的。 刘交不好意思地笑笑,还是没过去。他想这戏后面还会演,还要到丰邑演,他休沐的时候再看一遍也行。 他看得很投入,其他小吏看得也很投入。但接下来的戏,刘交仍然很投入,有些人却悄悄变了脸色,没有心思再留下来观看了。 季须勤勉,王金贤惠,虽然罚了钱,但家境尚可只是损了积蓄,没病没灾的情况下,日子过得还不错。台上插科打诨,演了几个夫妻家庭生活中的趣事,引得台下一阵阵发笑。 然后便是对白中时间快进,季须的小家庭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又遭遇了一场大祸:里典上门告诉他们,秦国不认他们家的田产了,说是不在官府记录之中,想要得花钱赎买。 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他们哪有钱买呢?好不容易凑出的钱,也只买回了部分田地,从此算是官方承认了归属自家,不用担心失去了。可是其他的地就没了啊! 曲词曲调不復前面的欢快,开始凄悽惨惨。萧何脸色也严肃起来,刘交瞅着不对,犹豫着向他请教:「咸阳让黔首自实田,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不要说他不懂,他家有田,而且他兄长刘邦走之前就是亭长,这个政策他回家说过,让家里早点去登记不要误事。 萧何向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刘交知道有什么不太对,但他不知道是什么。 他只是不明白,这戏文不是秦人排出来的吗,怎么会骂秦国呢? 不过接下来他就明白了。 接下来演什么?大秦时代的长公子无师自通,第一次把「青天」文学搬到了戏台上,给此时此刻见识贫瘠的百姓一个小小的大秦震撼。 某县来了个陈青天,私访得知许多百姓在登记中失了田土,尤其是与季须王金小夫妻有一段唱词交谈。回去后他不动声色,搜集证据,在观众被豪强旧贵的嚣张嘴脸气得大骂的时候,陈青天不动则已,一动就如同雷霆闪电。 他被豪强派人行刺未死,便上报朝廷,得到了秦军的帮助,将豪强旧贵一网打尽——这个地方其实不是扶苏写的,他绕不过这个弯,是王义说演戏就别那么讲究了,黔首又不知道从郡里派兵下来有多难。 简单的说,爽就完事了,一群老百姓谁跟你纠结那个啊。 最后在唱词中,季须夫妻俩感念县令恩德,痛骂本地的权贵。原来他们的田土,是被本地豪强勾结原来的官吏给吞没了。陈县令是秦国派来的关中老秦人,通晓律法,才没被矇混过去,替他们作了主。 泗水亭的人还没什么想法,只是连连点头,说起家里田地登记的事。因为当初具体操办这个事的是刘邦,他没从中吃什么好处,确实把消息通知到位了。而且他也有那个手段通知,整个亭的闲汉他都认识,花几个钱请他们喝酒,他们就替他宣扬到位。大部分人知道之后,自然会互相转述,最后所有人都晓得了。 泗水亭家里有田地的人没吃什么亏,自然没多想。 但沛县留用的一些小吏已经慌了,想做些什么,却发现记录的文档都已经被封存,无法接触。 且不说他们,在这个时代,农村是真没什么娱乐活动。这齣小戏在泗水亭演了两天,第二天连老人孩子都出来了,树枝都压断了十几根,看过的没一个不再过来看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4页 幸好秦国对人员流动管得还是比较严,不然下一场就算换了地方演,泗水亭的人也得跟着转移过去。 而换了地方,观众的反应就和泗水亭不完全一样了。 仅仅第一次换到曲柳亭,这戏就没能顺顺利利的演完。才演到陈县令跟小夫妻细说秦律,季须捶胸顿足唱起自己被骗的痛悔时,台下就闹了起来。 一群农人围住了他们的里典和田典,嚷嚷着骗了他们的地,要他们归还。 里典和田典脸色灰白,口中斥骂,却因为人太多挤不出去。此地亭长也是个心虚的,根本不敢大声呵斥,连面也不敢露。 幸好,虽说泗水亭没出什么事,亭长王陵把秩序维持得很好,但王义本来就准备针对这些留用的旧吏来一次清理,又怎么会全指望他们。 县尉早就带人在远处守着了,一见乱了起来而亭长不能管事,顿时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让这些楚国余孽见识一下秦卒的厉害。 这天的戏是真唱不下去了,王义等县尉把人群控制住后,叫个大嗓门的秦卒上去喊,田地归属有疑义者,三天内到县里上告。 这就是沛县的基本情况了。当咸阳传下令黔首自实田,承认旧日赏赐、开荒的田都归己有,官府正式登记以作凭证的时候,本地的官吏和豪强若是有良心,平民便不觉得如何,老老实实去登记也就完事了。 可碰着官吏与豪强没良心又勾结在一处,总有一些没有权势但有些田地,家里又没有好几个青壮年兄弟的小民就遭殃了。他们被小吏恫吓,含泪放弃了自己的土地,将仇恨记在秦人的身上。 却在现在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人害的。 案子也好审,这事过去也没多久,除了事主本人,邻里都记得清楚。扶苏跟着这些长相与关中略有不同,却一样显得老相的农夫到他们田里,看他们精确地指出原本哪块田是自己的,地界在哪里,再让邻里左右作证画押。 公示几天后没人出首举告作伪,便正式在官府重登了。 另有人去捉拿相关的豪强旧贵,顿时在沛县掀起了大案。 刘交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时萧何为什么脸色不对,只是当时泗水亭无事,才显得风平浪静,却是在这等着呢。 但当他再度向萧何请教时,萧何却已经平静下来,对他道:「我当时已经约束族中不要妄为。你家三兄应该也有交待家里——但若有所牵连,切莫去包庇。」 刘交只能喏喏称是。 而萧何也说到做到,他萧氏是本地大族,虽然他当初约束过族中,但也不是人人都听他的,其中有人犯了事求告上门,萧何劝他自己去投案。王义还谈不上兴大狱,只追究真正从中得了好处的人。 官吏不必说,一个也逃不过。而地方上的豪族大户,既没有穷追勐打将一族精英都牵连进去,那也只有庆幸的份。毕竟此时秦国一统天下未久,凶暴之名闻于稚童;六国远征军已经带走了部分大户,剩下的也削弱不少,如今犯事在先,本地百姓众怒难犯,更没有办法对抗秦国的执法。 戏一时间是来不及巡演结束了,王义下令,不管官吏还是豪强,此时投案还能算自首减刑。一时间逃跑和投案者各自不少,县中很是忙乱了一阵。 待里典田典亭长和县中的佐吏都因这件事换过一拨之后,王义便自然而然地掌握了县中的权力。 萧何仍然是主吏掾,他在这件事上清清白白,王义都不禁更高看了他一眼,私下跟扶苏称赞:「这沛县的主吏掾是个能人,主意也正,以后前途绝对不会差,你看他怎么做事的,跟他好好学。」 他不知道扶苏身份,纯粹以过来人的身份教导后辈。毕竟他也是从县里干杂活的佐吏做起,一步一步走到现在,靠的无非就是多看多想多学。 用他过来人的眼光来看,他还有点羡慕扶苏呢,刚来做事就有个标杆树在这让他照着样子学,他当年要有这么个前辈,肯定能少踩不少坑。 扶苏听劝地应下,真的平时多观察起萧何的行事来了。 而那出小戏也继续开始巡演。已经不需要申冤的百姓仍然扶老携幼地拥出来看戏,比过节还开心。只一个后遗症让王义和扶苏都没想到,就是一直到王义升职离开沛县过了很多年,当地人仍然固执地认为他姓陈,乃是「陈县令」。 再以后,本地神灵陈县令可能也不止是他了,集合了歷代得了口碑的官吏形象,添了鬍鬚,变了官服,长久在沛县被人供奉下去。 此时王义见自己的构想初步见效,便让扶苏再琢磨琢磨,把秦律中一些容易触犯,但此地百姓还不习惯的条款都编进戏里去演。反正他们也爱看,演几次看几次。这样多看两场,他们自然就记得了。 他自个也没闲着,等第二年的小麦收下来的时候,他将包括萧何在内,县里管事的几名吏员请来,商议向彭城申请蒸汽磨面机和碾面机的事。 萧何已经在往来文书里见过这个词了,但是一直没懂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知道彭城的铁官已经开工,在那里立了工厂,造这什么蒸汽机,还不止用来磨面碾米。只是目前产量不足,要的话得申请,还得拿出一笔钱来。 他就比较迷惑于这件事,见其他同僚都拿眼睛巴巴地望他,便开口向县令请教:「敢问县令,这两物县中购来何用?富户自有石磨,贫家捨不得将麦磨成面粉。碾米之事,沛县也有了踏碓,何花在这方面花大价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5页 「诸位多是本地人,应该知道本县发卖了不少原属封君的田地,如今县里的中产之家也凑钱买地,今年就多收了不少粮。」 众人都点头。他们家也都参与了这场盛宴,旧日封君的地那可都是上好的,难得有机会直接发卖,他们借钱都是要买的。可惜就是大家都这个想法,有钱都去买了,没人愿意借出钱来。 王义微微一笑,继续道:「这就是了。去年你们看着还不显,今年也只是略增,那是农人还没有真正学会关中种地的本事。再过一两年,只要没有大灾,中产之家就不会吝惜磨面碾米的那点损耗。不瞒诸位,以后县里治水修路,征役绝不会少。但大秦治天下以律,治民却以宽,至少要让征夫吃饱肚子。种种用度,就要看县里的手段了。现在没什么本钱,我向彭城申请这两种机器,就是打算先办个磨面厂和碾米厂,攒些钱再说。」 他们这些县令来到六国旧地,被反覆叮咛的就是不能激起民变,让六国百姓接受秦国的统治,慢慢接受作为秦人的身份。 以前不止秦国,各国征役都很省钱的,吃食衣服都得自己负责。 犯人的囚衣都得自己拿钱买!没钱就用劳作抵。 秦卒随军远征,冬衣当然也是自己准备,难道还想叫官府给你缝吗? 但现在这些都在慢慢改变。当然并没有一蹴而就,上面也只是让他们慢慢来,比着库里的钱粮做事,别一下把钱粮花光了。总之,严要有个限度,宽也要有个限度。 王义这些年做染坊生意,头脑已经非常灵活了,一听就明白过来,这事想做好,省是绝对省不出来的。地里头能抠出几个钱?抠出来的钱粮有很大一部分是绝对不能动的,不仅要给官吏做俸禄,给军队做军资,现在还多了一个去处:备荒。真要有大天灾,县里是要给百姓放粮的! 这笔粮食要是动了,他的脑袋也可以动了。 所以省不出结果,哪怕粮食增产了,也省不出结果,只能开源。现在沛县库中钱粮有限,做不了大事,等彭城那边把他家阿苇妹妹带人做出来的「铁牛」打造出来,恐怕一时也买不起。 买不起铁牛也不是错,只是县里走了不少青壮,连隶臣也被带走了一些,那些被收为官田的原本封君的田地来不及耕的话,他的考评自然也就高不到哪里去了。 上面给了缓冲的时间,这一年还不打紧,但再下一年,等铁牛开始售卖了,那就没藉口了。 王义不知道别的县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可能不少人会更粗暴,让县里的大户一起出钱,强压着他们先买来用。横竖是好东西,用了自然就知道好处,不会引起民怨。 但他不想这样做,所以才等到这时候,才来说服县中主事的官吏们,略拨公款,将磨面厂和碾米厂办起来。 现在压力给到了萧何。 他早将秦律诵背得滚瓜烂熟,对秦律的严苛并不以为怪,但对于其分类之细,以及一些闻所未闻的规定感到了惊奇。 王义并没有违规,新秦律允许主官在一定范围内拨款兴办工厂,其利润在一定额度内可以留在县中,超过这个额度则要上交国库,交税另说。 但主官不能一言而决,需要得到县中主要官吏的支持。萧何本来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但这事是他的盲区,委实不太好下决心。 从事情上不好下决心,他便从人身上作判断。回顾新县令来此一年有余,种种行事,也可称老成稳当。心里却有成算,从关中而来,利用「自实田」之事,在黔首眼中成了最可依赖的官吏,扎扎实实抓住了县里的大权。 平日闲谈,萧何又听他说起过赴任前先被召集学习的事情……如此,当可信之。 「何无异议。」 萧何开了口,与经济财政事务其实并不相干的曹参也跟着附和,其他人便一一松了口。王义其实也提着口气,生怕这些楚人官吏没憋好屁。 虽说他已经掌握了沛县,但这些主吏在萧何管束下没犯事,也不好随便撤换,万一他们装得跟他恭恭敬敬,遇事就给他来个大的,那就很讨厌了。 还好,这沛县的楚人官吏还算识趣。 王义自己都没意识到,尽管上面三令五申,要视六国之人为秦人,要使六国之人终以秦人自居,他也没什么牴触地记下了,并真的是准备这样做的。但他自己心里,却仍然将六国旧吏视为潜在的敌人。 这是长久以来诸侯并列和战争所形成的思维,不是轻易能变的事情。 彭城的机械厂主要精力在造那「铁牛」身上,但跟王义一样,他们也面临资金问题。现在六国归秦,各地都铺开了摊子,咸阳虽然近十年来有了堪称暴利的几项收入,但现在花钱也如流水一样,是拨不出更多的钱粮来顾着所有地方的。 只能顾重点了,所以墨家出身的工匠可以一门心思钻研技术打造机器,少府过来负责经营工厂的人,就不得不开动脑子,从少府的技术宝库里挑挑拣拣,弄一些能卖钱但不太难做的小型机器,先把工厂运作起来。 这个时候沛县来了磨面机和碾米机的订单,简直是沙漠中送来的清水,正是他们急需的,所以机械厂第一批机器,就做了这两样,沛县第一个拿到了货。 等机器的时候,王义也没闲着,仍然是请本地出身的萧何曹参王陵等人一起商量,找了空闲的地方,平整土地,盖房引水,挖煤储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6页 等机器运到了,安装好之后,小麦正好也到了收穫的时候。 这一季因为农夫们学习的态度端正了许多,各种关中总结出来的先进技术应用得更好,平均亩产好看了不少,达到了近两百斤。 同样,那些大户的水浇地,产量直接奔着四百斤往上去了,把那些孬地百斤的低产量给平均了上去。 县里的磨面厂排起了长队。 萧何、曹参,还有王陵都不用排队,正式开张之后他们这些县吏就排在头里。钱虽然不能少给,但这点福利总还是有的。 王陵只是个亭长,之前开会没他的份,还是后来才在萧何那知道的,同样不理解什么叫「蒸汽磨面机」。今天可算是开眼界了,就瞧着自己送去的麦变成洁白的面粉吐出来,比以前磨出来的精细多了。 面食虽然会损耗小麦,但在中产之家流行得很快,从秦国传过来之后,王陵家里早早就找人打了一扇磨,给老母亲吃上了白面馒头。 现在看着这精面粉,王陵都能想得出用它做出来的馒头面条该有多合口。 他反正不缺钱,很乐意付钱磨这样的面粉吃。 萧何是让家里的僕人扛了小麦来磨的。用蒸汽机得趁着生火开机做事,磨面厂固定时间做生意,错过时间就磨不成了。他本来只是让家僕送一袋小麦过来,算是给县令捧场,见着效果,萧何赶紧让人再去取,免得不够吃。 曹参同样吩咐了下人,这才与萧何走到一处,低声说笑:「萧兄,看来没信错人。」 萧何点了点头,轻吁了口气:「一直提着心,这些秦吏行事不同,不得不谨慎。」 两人都没说那「蒸汽」,因为都不懂,说了也是白说。 萧何看着长长的队伍,默默算了算,跟曹参说道:「县令说得不错,凡是小有家资的人都尽力买了田地,如今粮食收穫又多,这些人家都不用太在意损耗和磨面的花费,自然愿意吃得好些。而谷贱伤农,县里又要平价买粮,免得他们荒了土地不种,若是不设法开源,这笔钱也无处去腾挪。」 曹参喃喃道:「县里似乎凭空多出许多事来。我为狱掾还算清闲,你忙得已许久不曾与我饮酒了。」 萧何哪有时间饮酒,他虽然背下了秦律,但许多不解之处还要揣摩,遇上具体的事还得回去对照,一向游刃有余的人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就像曹参说的,县里凭空多出许多事来。有些事还有点悬浮,不太好落到实处。这本是弊端,偏生秦人也承认,还让天下官吏将这些条款列出,若是能一一落实,自有奖赏。 萧何不图那奖赏,但他就是办事的人,要把事情办起来,就得琢磨具体怎么去完成。于是不知不觉地,萧何的名字已经被王义报上去好几次了。 嬴政没有特意让人送沛县的消息,但是萧何的名字,也就这么出现在他案上公文中多次。 果然锥处囊中,就算自己想藏,那也不太容易藏得住啊。嬴政没做特别处理,正常让人记名,积累功劳准备提拔。 至于说这次萧何想拒绝,那就由不得他了。 这个时候,周勃家中也发生了变化。王陵照顾他,给他牵了线,丰邑和沛县中,王陵能说上话的大户跟酒肆,都愿意从周勃这里直接买鸡蛋。 周勃也动了脑子,找人打了木箱,借了牛车,半车木箱半车稻草。每十天走一趟,一里之中就能收满一箱。 他先在木箱里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然后小心地放上鸡蛋。放满一层后再铺上稻草隔开。牛车本就平稳,他赶得又小心,一箱鸡蛋里碎得不多,都被他捡出来自家吃了。 后来又打了木架,中间挖坑,把蛋嵌在里面,更不容易打碎了。 然后再稍稍分一分,个头小的挑出来另放,其余就卖给那些大量购入的人家与商家。那些个头明显小一圈的,就拿到坊市中叫卖了。 如此一年下来,别看只是微利,周勃已经有了把老屋翻盖一遍的准备。不过他父母都不同意,现在官府仍有一些地不定时放出来卖,父母坚持要存着钱不花,攒起来买地。 周勃拗不过他们,觉得有机会买地的话,做个保底也好,但他自己另有想法。 因为他四下里收鸡蛋,沛县各乡各里都去过,这年把人们的生活也都看在眼里。这一年沛县又没什么天灾,家家收的粮多,笑声不绝,每里都有本就富裕的人家想重修老屋。 不是换换茅草修一修土墙,而是买砖来盖砖瓦房。 这是因为已经有大户这么做了,听说是从彭城买来的砖,在彭城不贵,但运到沛县就贵了。 这让很多人都不服,周勃收鸡蛋的时候经常听他们愤愤地道:「沛县才是郡治所在,怎么这好工坊都开到彭城去了?」 周勃跟着王陵混,消息比他们灵通,王陵从萧何那听来的二手消息又告诉了他,原是因为彭城产煤,也有铁矿,交通也方便些。 他们沛县也有煤,只是官府一时不打算开太多铁官,只打算集中在一个地方。所以就算开了矿,还是得运到彭城。 许多工坊得依託铁官存在,所以就设立在那边了。 周勃听多了这些抱怨,又了解了些内情,便动起了心思,央着王陵帮他问了问,原来砖窑倒也不是非得依託铁官才行。不过是少府的人集中在了彭城,就顺便在那边开窑了。 而且砖的价格真的不算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7页 更重要的是,砖窑的技术不难,少府就在彭城招人去的,没学多久就开了。 那……那他是不是也能在沛县弄个砖窑,也不干别的,就是卖砖? 第100章 封建南海(汉)封建西域(秦) 元狩六年。 刘彻得了嫡次子, 差点少了一名天才军事家。 霍去病回到长安后就被迫与舅父一起过上了养生生活。 府中常驻两名太医,每天除了把脉检查一次,还要量血压。 水壶常泡枸杞子, 菜中多煮人参须。 卫青还好, 霍去病年轻力壮, 补得他每天练兵跑马犹嫌不足, 没事在府里跑几圈,使劲操练, 才能把多余的精力发泄出去。后来还是太医觉得不行, 过犹不及, 终于把菜里的参须给去了。 但可能是巧合, 也可能是战争的损耗积累,就是要在这时候爆发。正是这一年,刘彻千防万防, 他还是重病了一场, 被时刻准备的刘彻生生用抗生素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现在他也不嫌补得多了, 太医说要不是先前把身体的底子补足了, 这次就算救回来也得严重亏损, 以后未必还能上战场。 这下霍去病乖了,天天在家喝人参须茶。现在他身体正亏着,天天参须泡茶人参炖鸡都不会流鼻血。 听刘彻说了这个事的李世民也开始泡枸杞喝了。人参他自己觉得还没必要,而且辽东未定也不方便。 大汉这边, 国内暂时无事。原本的歷史中, 因为伊稚斜单于逃了,匈奴仍然不安份, 刘彻原是有再征匈奴的打算,只是在准备的时候, 霍去病暴病而亡,他不得不打消念头。 现在不一样了,单于被擒,匈奴重创,而得以从歷史下游纵观全局的刘彻更是着力拉拢漠北那些穷得连苏武的羊都要偷的丁零等部落。 当他们发现用羊毛就能换来有用的茶叶和令人沉迷的烈酒,以及能帮他们抗过漫长冬日的粮食时,这些穷横凶暴的部落就不太愿意听那些从漠南过来、阻碍他们与汉人交易的匈奴贵种的支使了。 匈奴忙于镇压内部,几乎顾不上南侵,倒是边境贸易一日繁荣过一日。若非运输不便,刘彻甚至想从匈奴那里买矿来用,想必他们也很愿意挖石头换汉人的好东西。 楚国。楚王刘注身子不太好了,但还是强撑着主事。 其王太子刘纯在一旁小心照顾,几次忍不住想劝说父亲歇着,把事情交给他就好。 刘注颤着手在给胶东王的信上落款,这才放下笔,疲倦地道:「太子想说什么?」 刘纯忙道:「儿只是想劝父亲不要再劳累了。」 刘注喘了口大气,哀嘆了一声。 「昔日七国起兵事败,我楚国侥倖未除国,延续至今。然陛下行推恩令,将来你与你二弟、三弟共分楚国,代代相削,也不知哪一代就会失国。我今日忙碌,也是为了你们兄弟后嗣能有存身之地啊。」 刘纯默然。他就是推恩令的第一代受害人,原本一个完整的楚国,到他这里就要跟两个兄弟分,怎么想都气不平,但胳膊扭不过大腿,只能认了。 现在长安禁了诸侯国铸钱和煮盐,楚国也少了两大进项,更是让人气闷。不过关中派人接收盐场后改成晒盐之法,又有不知具体的提纯精盐法,也让刘纯心惊,知道只要这个法子保密,诸侯国就是自己煮盐,也拼不过官盐了。谁让官盐质量好又便宜呢。 今上鼓励海贸,他们也只能另想法子开财源。刘纯原本带着赌气的心态,对长安传来的种种不屑一顾,还是刘注决心不管那种子不能留,全用了关中买来稻种,粮食丰收后又腾出田地大力种棉花,然后请朝廷派人来建纺织厂。 朝廷占四分利,他们包办一切,还要提供原材料,才占六分利! 刘纯当时真的气恼万分,刘注却强迫他管事,让他渐渐看到了好处。 楚国近海,加入了朝廷前往身毒的船队,以水力纺织的棉布和珍贵的丝绸大量运往身毒,换回了黄金、香料和压舱的稻谷。 而去年开始,更是兴建起了不必受水流限制的蒸汽纺织厂,眼见得利润更是大增。 楚王刘注现在却是在给另几位诸侯王回信或是写信相邀,准备一起把钱投入到蒸汽船的研制中去。仍然是关中朝廷主持,仍然是要他们出钱却不能作主,但这次刘纯不反对了。 他只是想让父亲歇一歇。 却是刘注不敢歇,他清楚自己身体已经开始衰竭,不一定哪天睡下就起不来。而他对儿子的能力和远见怀有疑虑,他也不是什么大才,看不到时代风云变幻,只是经过的事多些,隐隐感觉到天下将会有很多变化,而朝廷新的诏令,或许能让他这一支能走得远些。 「眼睛不要只看见黄金。」他对刘纯说,「你不见诏令么。南海上有大片土地,南越再往南也有良田千万。天子诏令诸侯,若是刘氏子能占地为王,朝廷便会正式给予封号。你有楚国可以继承,可是你若生了四子,三子有国可分,四子呢?」 他自己也不止三个儿子,如果蒸汽船能做出来,他就可以用楚国的财富,支持小儿子们出海去圈地,然后得到朝廷的许可,新开一个诸侯王的世系。 可惜他的身子不行了,他得说服长子,留取一些财富用在这上面。有了兄弟们先行一步,以后刘纯的儿子出海南行,也好有叔父们的支持啊。 除了楚王刘纯,其他刘氏诸侯王有的仍然迷迷煳煳,没有长远的打算,有的却也为子孙看到了机会。虽说远处藩镇依然受推恩令限制,一代代分割,但南海之大,哪里是那么容易占据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8页 他们已经发现bug了! 站住脚之后,这些新王们没有资格继承封地的儿子,仍然可以在父亲的支持下,另外去找个地方建立封国。 再说了,那么远的地方,朝廷未必一直有心力去管,到时候是不是真的会实行推恩令也不是一定的事。 作为刘氏子孙说个诛心的话,这么大的天下,再过百年谁知道会是什么样,谁知道坐在上面的皇帝会不会出个胡亥。真到天下要崩不崩的时候,谁还管他们啊。 到朝廷管不动也懒得管他们的时候,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再说个心里话,真要有那时候,他们可就是身在外的重耳了,谁还不是个刘氏子孙了,不能回来争一下正统吗?——哦,楚王这一系还真不能争正统,他们不是高祖子孙,是高祖他弟的子孙。 不过楚王刘纯也没那么大的野心,他就想把儿子都安排好。至于孙子,操心不到了,让儿子自己去忙吧,他只想在不多的生命里尽量让他们都重视起来这件事,别落在别人后面。 现在刘氏诸王,要做的就是全力帮助朝廷把能远航的更安全的大船造起来,然后招募勇士去探路,最后让自己的儿子得以享国长远。 这也是刘彻的诏令想要达成的目标。不过他野心更大,他看着的其实是身毒的土地。现在他做不到把诸侯王像秦始皇一样赶去远征,大汉自己去远征更扯淡,刚跟匈奴从守转攻,还没巩固胜果呢就又开远征?有这个余力他还得先顾南越。 不过这时候的身毒并不统一,各族在身毒的土地上建立了许许多多的公国,刘彻觉得也不缺他大汉一个。 以后的侯国,他也考虑往这些地方实封。这一点上可以跟秦国一致,因为像这样的地方,就算第一次工业革命完成了,都不是他们能真正实行统治的。 但他们也不屑于学习欧洲的殖民方式,心里觉得这法子根本就不长久,短时间内倒是能劫掠大量财富,但最终还不是丢掉了。效法周天子封建诸侯,让诸侯带着自己的部族自己去拼搏立足,教化百姓,这才是秦汉两位天子既习惯,又认同,并觉得好用的方式。 没法远征,那只能看个人了,他加以引导,总有人会把目光转到既有人口,又有财富,还不像诸岛那么落后,战斗力还弱鸡的身毒去。 李世民就特别羡慕,这两位都已经完成了第一阶段目标,兵戈暂平,开始考虑分封诸侯的事了。 他还在为第一目标奋斗呢! 刘彻也有自己的羡慕对象,他羡慕嬴政已经有一堆,一大堆!成年的儿子! 他让年长的儿子们都出去歷练,等六国联军取了西域后,又只将长子扶苏留在国内继续歷练学习,其他成年的儿子,只要不太让他失望,嬴政就给他们选。 要么与国无功,为一匹夫,要么到西域就封,为国家镇守西域。而封国不同于身毒的诸侯,会以推恩令代代分割。 不过毕竟是自己的子嗣,嬴政也不想他们反而比不上六国诸侯,所以要求六国联军攻取身毒后,必须留下给秦国的土地,这些土地他用来分封功臣和子孙。 这些离开安逸的关中,前往西域为大秦镇守边疆,化胡为民的儿子,有资格让自己的子孙在身毒得到一片长久传承的封土。 也让他的血脉散布出去,免得出什么事叫人一口气杀尽了。 李牧率六国联军拿下西域后,六国贵族不是没动过心思,想在西域割据。但秦军紧随其后,李牧又是个清醒的,没让他们擅动。 现在龟兹成为大秦郡县,没有被封出去。姑师国、狐胡国等被合併,一部分由秦国官吏管理,一部分封给了公子高。 公子高——如今该称为姑师王了,带着父亲分给他的臣子、工匠和军队,意气风发的来到了自己的封国。 秦国变法得早,封君早就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了,他这代算是赶上好时候啦,只要自己有雄心愿意远离繁华的关中吃点苦头,就可以有一片自己的土地尽情挥洒。 对于比较懒怠贪图安逸的人来说可能不是好事,但公子高很喜欢。 而且他知道自己的兄弟里确实有这样的人,但是没有办法,父亲说让他们选,如果不选就只能做个半点职权没有的公子。父亲在的时候还好,等大兄上位就混不下去了——大兄不是苛刻的兄长,但是一个白身的公子在咸阳城,那也就比个屁强上一点。 再等侄儿上位,这等老公子更是不值一提,不出四代就要沦落成向别人讨好的支脉旁系了。 而且父亲问话时的神情虽然平静,但还是很吓人呀! 说是叫他们选,公子高明明自己很想分封,很愿意吃苦换得封国,但是当时仍然两股战战,紧张得要死。不用跟兄弟们交流他也知道,最懒怠最贪图安逸的人,那时候都不敢说情愿当个富贵闲人不要封国。 这话一说出来,谁知道陛下的脸色会多可怕,以后还想当富贵闲人?怕是皮痒了! 君不见有两个兄弟不入父亲的眼,到现在什么也没有,连婚事都平平,确实成了富贵闲人。虽然父亲对子女都给予了足够的财富,可谁能不考虑将来呢。也许这两个贪图享受,自幼就不愿意吃苦学习的兄弟愿意,他们是都不愿意的。 君不见父亲连公主都见不得她们闲,同样给了她们选择,因为身为女子,哪怕封在西域都面临朝中的极大阻力,所以父亲直接将她们封到了身毒和西域以西的地方。只等六国联军拿下这些地方,她们就要去就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9页 长姊们还矜持些,这些年她们也与兄弟们一起读书,接受父亲不时的考问。 被母亲养得娇贵的年幼的小妹妹们有好几个到兄长们这里哭诉,公子高作为兄长之一,只能一一安慰,并承诺会尽量帮助她们。 这下好,成年的兄弟们全到西域报到来啦,小兄弟们也别想跑,以后一个一个都得过来。公子高还蛮有做兄长的觉悟,心想他的姑师国先安定下来,以后小兄弟们来了也好帮忙。 嬴高的身体很好,到了与关中水土大不相同的姑师国后,亲信随从病了小半,他活蹦乱跳,带着剩下的人先把自己封国巡访了一遍,心情和身体一样好。 父亲还是爱他们的,给的地方还不错。尽管气候上有些缺陷,但不是不能克服。 矿产他没想法,尽管是他的封国,但矿产之利归咸阳,他只能提供人手,从而分点好处。嬴高只能在农业上先入手。 有些地方应该可以种稻,他带来的文书档案里也这样写。但是父亲也提醒过他们,气候与文书里所写不尽相同,一定要重新探查才能做下决定。 所以嬴高暂时没有让人买少府的稻种,而是选择了更适合这里气候的小麦、粟、大豆、苜蓿、芝麻等作物。又划出地方种棉,准备建纺织厂。 现在谁都知道这就是个会吐钱的宝碗,只要产出棉布就没有卖不出去的道理,西域又非常适合种棉花,唯一的限制是摘棉花时缺人手,限制了棉田的规模。 嬴高考虑过了,他这里运到海边走海路太费事了,不如走陆路,不管卖到身毒还是往西去那什么罗马的方向,都有的是国家愿意买。商队还可以收集沿途的信息,将来若是有事,他就能立军功了。 他还可以转卖丝绸,中原的丝绸比棉布价高,更划算一点,要是他这里能种桑养蚕就好了…… 姑师国相是蒙氏子弟,名声不显,但自皇帝奇遇后,他就被家族安排读了许多宫中放出来的书籍,这次也被任命为国相,随嬴高而来。 可能是将门出身,他也是没病倒的人员之一,跟着嬴高四处转了一圈,定下了粮食作物后,他向嬴高提出了建议:「大王,姑师国虽然适合种瓜,但难以运回去售卖,又不能做罐头和果干,恐怕不适合在官田大量种。」 嬴高遗憾地点了点头。罐头技术是他带过来的少府落地的研究成果之一,这儿非常适合种瓜,父亲给的瓜种已经在咸阳种过,甜美爽口,在这里种出来必然更好吃。 但从姑师运回中原太难了,路上都得坏掉,没法做这个生意。 「蒙相觉得我们种什么好?」 蒙立已有想法,笑道:「以臣之见,种葡萄就好。葡萄可以酿上好的美酒,与粮食所酿不同,别有风味,臣已经抄了方子,今年就可以试制。又可晒干长期保存,运到咸阳售卖,想必也会受到贵人喜爱。若是大王在回咸阳时请陛下品尝就更好了。」 嬴高也有此意,他更想请父亲将葡萄干列为贡品。到这里之后,他已经品尝过本地现产的葡萄干了,滋味上佳。若是在过去没有蔗糖的时候会更受喜爱,现在也不会差,带着果香的甜味自有其特色,不管是直接吃还是做为点心的配料都很合适。 如今的秦国依然保持着让诸侯国上贡的制度,只是这个时候六国联军还在路上,没有建立封国,暂时没有贡品而已。他们这些来就国的公子就得依法上贡了。 临行前,上卿张苍来与他们聊过贡品的事。那时诸公子还怀有忧心,担心自己的封国贫瘠,拿不出像样的贡品,像当初只能进上滤酒茅草的楚国一样丢脸。 而且是写到史书上一丢就是八百年的脸。 又有人担心贡品太贵重,会耗损国力。 张苍却告诉他们,大秦一统天下,事事都是新立,诸侯上贡也是一样。天子会考虑到诸侯国的难处,西域出产的美玉固然会列为贡品,却不会强求太多。 而诸侯国的农业出产和特色工艺才是大头。在上贡的同时,允许他们享有一定的免税额度,与贡品一起运到咸阳。 嬴高的思路被打开了。他明白了,如果有贡品的名义,只要不是楚国滤酒的茅草那种贡品,那必然会一售而空啊! 只要是真正的好东西,哪怕超过了免税的额度,运出去卖都不会吃亏。所以他来了之后四处巡访,也四处吃吃喝喝,就打算定下贡品好去说服父亲。 现在看起来,葡萄干和葡萄酒就是最合适的了。 蒙立又在名单里添了杏干,这边气候使然,果子的甜度都非常高,可惜新鲜果子实在来不及运出去卖,只能挑这些加工过的干果了。 有了初步思路,嬴高踌躇满志,只待大干一场。他嘱咐蒙立:「回王宫后提醒寡人给兄弟们写信,彼此相邻,正应互通有无。」 他的兄弟之一,公子将闾封在了疏勒,为疏勒王。 将闾有两个同母兄弟,封在了乌孙。乌孙是西域大国,物产丰饶,所以朝廷分割成了好几个国家,将闾的两个同母弟分到其中两个小国。将闾就不一样了,他独享疏勒。 主要这地方除了少数能种粮食的地方之外就是草原牧场。放牧固然不穷,但不太稳定。更重要的是,看起来地方很大,实际上还有大片的沙漠,根本就是废地。 不过将闾并没有满足于现有的草场,他是个闲不住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0页 就在嬴高带着人巡视他的良田牧场和果林时,将闾也看过了他的没什么新鲜花样的草场和田地。嬴高还没有结束巡视的时候,将闾带着人来到了沙漠。 他的国相出自王氏,是丞相王绾家的子弟,现在都城替他管理国事,着重登记户籍和建立毛纺厂的事情。跟着他吃风沙的是率队护卫他安全的国尉,同样出自名门冯氏,名长。 冯氏家风不错,出色的子弟才兼文武,可出将入相。但冯长资质有限,并不长于文事,所以只负责武事。他和将闾一样,用特制的纱巾将头脸裹住,戴着手套,抓着一把麦草顺着风向使劲拍打,把碎烂的麦草扬弃后,握着合格的长麦草蹲身,码放在沙土上的正方形边线上。 这是隶臣画好的,冯长觉得画线的活轻松,他想干那个,让隶臣码草就是了。但是大王也在拍草码草,他只好嘆口气,继续干活。他这个资质在冯氏不出众,在秦国不可能出头的,顶天了做个县令。有这个机会跟公子到封国做了国尉,他很知足,也很努力要做好。 就算公子,哦现在得叫大王了,就算大王带他不打仗而是种草,他也要做好。 将闾已经码好一格了,拿起铁锹沿着边线使劲踩压下去,麦草的中端压在线上,受了这力道,顿时陷入沙中,从中间翻折上来。 将闾回首望去,沙面上已经绵延布满了这样整齐规整的草方格,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招唿冯长:「国尉歇歇吧。」 冯长赶紧跟住他,走到边上不妨碍隶臣干活。君臣两人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在草垫上,解开纱巾,大口饮水。 将闾灌水灌得过瘾了,哈了口气,转头问冯长:「国尉心里莫不是在怨孤吧?」 冯长吓了一跳,正要辩解,将闾笑道:「孤就国前去查阅过宫里的藏书,才知道来疏勒别事尽可不管,治沙才是孤必须做的。」 他指了指这片沙漠,脸色郑重起来:「每年风起,草场也会受到沙暴影响,更不用说这沙子还会『吃』掉草场,让寡人的封国变得贫瘠无用。」 虽说推恩令下渐次分割,但那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况且他的子孙在身毒还会有封国,初去时也得疏勒这里给予支持才行。 要是到孙辈时草场缩小,再分给几个儿子,哪还有余钱啊。 而且父亲专门问过他治理疏勒的思路,他提到了治沙,能看见父亲满意的点头。 父亲一向不轻易表明自己的情绪和态度,这样明显的表态,显然在父亲心中,治沙也是件大事。说不定让他来疏勒,就是让他治沙来的。 将闾自然把这当作头等大事,能给他积攒财富的毛纺厂都不去关注,亲自带人来了。 不过他没有对冯长细说,而是道:「治沙不但能保草场,将来在这里修路也方便,免得路总被沙埋了。草格固沙五年一补,我不亲自来做,旁人哪里能上心。」 冯长憨憨地点头,反正大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大王早有成算,接下来他还要带人在草方格里种胡杨,种沙蒿,种梭梭。梭梭种成后,就可以用梭梭做宿主,种植肉苁蓉了。 将闾摸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一页,看了看抄下来的肉苁蓉药效。 肾阳虚衰、精血亏损、腰膝冷痛、耳鸣目花、带浊、尿频、崩漏…… 咳咳,他就打算用这个做贡品来着。将闾目光落在前两个病症上,咧嘴笑了一下又赶紧闭上。 不是他说,别的都不用看,就沖这两个对症的药用价值,他的肉苁蓉肯定能大卖,他还不懂他们男人么,没病也会买回去煮粥喝了补身体的。野生的挖多了来不及长,迟早挖绝种,他抄到这个的时候就决定要人工种植了。 所以他可看重这草方格固沙的作用了,亲自来做就是表明态度。将闾很清楚,他来到西域为王,关中能给他的支持不多,西域这些胡人是必须要用的。 但是胡人与秦人两相疑虑,磨合需要很长时间,他也不能一味的以刑杀震慑。 在咸阳学习时,他在帝师韩非子那里学过统御之道,但是他深深觉得自己做不来父亲那样。所以他只能用自己的方法,用自己的行动表明对治沙的重视。 草方格的要求很细緻,大了小了都不行,起不到固沙的作用。如果不强调,必然会被人慢慢懈怠,最终走形。将闾已经托国相着手制定专属疏勒的法律,形成完备的制度。他表明态度在前,刑法约束在后,若再有人懈怠,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将闾有预感,有的兄弟分到了肥美的土地,出产美玉的封国,而他分到绿洲与沙漠并行的土地,并不是父亲厌弃了他。 相反,他觉得相较于那些兄弟,父亲更看重他,是认为他有能力,才将这样的封国交在他的手上。 西域分封只是一个过渡,父亲的态度很明显,或许有愚蠢的兄弟看不出来,但将闾看得很明白——与身毒不同,西域被父亲看作大秦不可分割的领土,只是因为现今实在不便于掌控,才暂时交给嬴姓公子打理。 要是谁将这里真当成自己的私物,那就等死吧,陛下的怒火可不认亲儿子。 像他这样领了难以治理之地,亲力亲为将之变为美地,又或是将胡人抚化为秦人的公子,就会成为父亲的爱子,在身毒那边肯定能分到上好的封国。 那些享乐纵慾,来的时候什么样,走的时候封国还是什么样的兄弟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1页 将闾再次咧开嘴,拍了拍中部被压入沙土,两端折起形成天然屏障的麦草,深情地想:「寡人的子孙福祉就靠你们了。」 第101章 大唐前路 武德三年。没有人掣肘的李世民尽情挥洒着自己的军事才华, 又放心地任用他麾下的唐初军神们,一一平定了隋末大地上蜂起的反王与盗匪。 李靖的履歷了中灭突厥的大功稍稍有点缩水,不过李世民坚决认为不是自己的错, 他没有抢功, 而是经过一次可汗被擒的打击, 以及数年来羊毛生意的经营, 许多小部落现在并不愿意拥护义成公主,不愿意追随她所立的可汗与新生的大唐作对。 义成公主的讨唐联军始终没有成形。甚至还有突厥使者偷偷寻来, 要出兵替大唐拿下隋朝余孽, 以后与大唐世代为好, 快快乐乐地做生意, 只要大唐支持他们的王成为突厥可汗就行。 李世民没有立刻同意。 在南方汉人的王朝真正能掌控草原之前,北方广阔的草原上始终都会有新的势力诞生。曾经的奴隶部族得到扶持,最后也会成为南方新的敌人。 歷史上唐灭突厥, 也只是短暂的解除了边患。所以李世民倒不是非得追求犁庭扫穴不可, 现在突厥自己愿意臣服, 效果或许差一点, 但他又不怕他们以后跳反。 再打一次不就得了。原歷史上对突厥之战也不是这个时候。如今是义成公主没再找到能扶持的势力, 这才直接对上。 时间在他这边,毕竟眼下大唐初立,百姓还没有从隋末的苦难中喘上几口气,强行打大仗确实不合适。 至于可汗的名义, 他不会轻易许出去, 草原上不需要一个统一的、强盛的势力。 李靖的不世军功,暂时缩水成了追击义成公主和新任的处罗可汗势力, 顺带扫除了突厥明面上不服王化部族的「普通」功劳。虽然说出来仍是灭突厥,但俘获差了不少, 他自己还挺满意。 李世民心里觉得怪对不起李靖的,暗暗想着要是以前突厥还不老实,就还让他做主帅;或者要是提前征辽东,也让李靖做主帅好了。 但后面这事也不能提,国力还没有恢復不说,现在全大唐都有徵辽ptsd,他说一句我们准备个十年二十年去征辽,说不定当即就有人应激得要造反。 就……药师你好好保重,我留着军功给你呢。 他让人善待义成公主,这位杨氏公主也仍然保持着自己的气度,见到他时面如寒霜,但并没有口出恶言,只是合目冷笑不语罢了。 杨氏的天下也是从女婿那里抢来的,义成公主没有兴趣拿大义斥骂胜利者,她为的也不过是她的家国罢了,不是为什么大义。 李世民静静看了她一会,笑道:「公主是抱了死志吗?」 义成公主看向他,冷冷地道:「我杨氏坐天下,殉了宇文氏一族的男丁。如今亡天下,总也要有人殉国吧。」 「公主此言,我不能贊同。」李世民见她还肯交流,示意左右为她斟上奶酒,自己也啜了一口,缓和了一下气氛,然后道:「宇文氏一族男丁尽丧,是殉国,还是文帝斩草除根,公主难道还不知道么。现在杨氏亡天下,我又不打算这样做,公主说这样赌气的话做什么呢?要说杨氏有人要负亡天下的罪责而死,那也是江都的广……」 他差点说出了「广大帝」,幸好及时改口。 「是杨广即位以来,不顾民生,大兴土木,三征辽东,民怨沸腾,才招致大难。公主是明理之人,也应该看见天下皆反,就算我李氏不起义兵,天下也自有别家来坐。不是么?」 是又如何。义成公主已决心一死,也自坦然,听李世民说话时已经将一碗奶酒饮尽,掷碗于地,慨然道:「纵是他胡作非为,我也是杨氏的公主,今日既然败于你手,自当一死而已。」 李世民没有生气,看了那在毡毯上滚了一圈的碗,笑道:「公主且坐,杨广已死,萧后与宗室都已经请到了洛阳,我这里并不差一个杨氏公主的臣服,来作为胜利的点缀。我请公主叙话,是有正事与公主商谈。」 义成公主摔了一个碗,一腔激愤与郁气发泄了出去,倒是平静了下来。闻言她亦是微怔,倒是起了「听听他说什么」的念头,不再呛声,只是静坐不语罢了。 李世民却称赞起了她和亲于突厥,分享了可汗权力,掌握了自己势力的本事。 义成公主微微一怔,再看这年轻的小子,目光倒是真诚不虚,可是说这个作什么? 她轻嗤一声,「突厥旧俗,我为可敦,本就有这样的权力,算得什么。李世民,你有话直说,不必说这样的话哄我。」 李世民正色道:「旧俗虽有,能像公主这样真正掌握权力,左右可汗意志的又有几个。我佩服公主与别事无关,是因为你与我三姐一样,都是真正的豪杰。」 李世民的三姐?义成公主身在突厥,对此还真不清楚。不过李世民说到同母所生的三姐就很自豪,忍不住偏题给姐姐一顿吹,从秘密潜回自家庄园起兵说到收纳义兵降匪,从一起攻城略地说到入驻长安镇守关中,说得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等告一段落,李世民只觉口干舌燥,把大半碗奶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而义成公主已经生出了深深的迷惑。 他跟我说这个做什么?李氏公主立的功越大,那不是在侵夺我杨氏天下中出力越多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2页 说这个是想气死我? 嗯……李世民也发现跑题了,赶紧往回拉。 「我是说,公主这样的豪杰,为杨广殉死,不觉得不值吗?你有这样的能力,为什么不利用突厥的人马,给杨家重续国祚呢?」 义成公主气往上撞,只觉得他在戏弄自己,但见李世民神色正经,她勉强按下那口气,冷淡道:「你莫非还要助我在突厥立国不成?你容得下身边一个杨氏的突厥?」 她简直又要冷笑起来。 「自是容不下的。」李世民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会让突厥坐大,就算一时没有人手直接统治草原,也会分化离间,让突厥无法形成合力。 什么时候大慈大非加特林菩萨降世,那才是一劳永逸的新世界。 他指了指西方,向义成公主道:「突厥已经分为东西两部,那边我迟早也是要去的。不过你若能先行一步,我就不会对你的部族赶尽杀绝,只要你继续西行。到时你愿意做突厥的可墩也好,愿意做隋王也好,我一时都不会过问。」 「向西?一时?」义成公主先是喃喃,后是玩味。 李世民一笑:「将来的事,谁能保证。若是大唐有余力西征,我现在向你保证,以后也不作数啊。就是我认帐,我的子孙也不会认。」 义成公主一时迷惘,一时又犹豫。她确实做好了一死的准备,但也并不甘心。可是这次失败,她已经知道不但復国没有希望,就是报仇也没有希望了。 明明是在大隋崩坏的江山上刚刚建立起来的国家,难道不应该像汉高祖一样处于穷得连同色的马都凑不齐,无法匹敌匈奴的窘境吗? 为什么如今不能合力的是突厥,而这个建立在疲敝的大隋的废墟之上,这几年一直在与其他势力血战不休,理应精疲力尽的唐国,反而大胜了呢? 义成公主想不通,但她接受现实。 西突厥吗?她可以试一试。 「好。」义成公主将所有的犹豫藏在心里,果决地应下了,「你是将政道交给我,还是杨侗,又或是杨侑?」 李世民微微笑了起来,知道她心思只放在西征上,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他柔和地道:「杨氏的男丁只能留在大唐了。我保证不会伤害他们,给予他们正常的生活。到他们的下一代,前朝宗室的身份就已经无关紧要,可以在大唐入仕。公主,我说的隋王不是他们,是你呀。」 「我?」 义成公主准备一死时没有动,摔了碗时没有动,这时惊得站了起来。 李世民也立了起来,向她颔首,没有说什么空话,款款道:「你的人马都是突厥人,他们听从你的命令,但会愿意接受一个年少的杨氏子做王吗?你扶植一个势弱的可汗,到时候还不是你作主。若是能打下一片天地,你便自称王,难道你的下属会因为你只是可墩就拒绝吗?」 义成公主慢慢坐了回去,她在想。 扶植可汗而自己掌握权力,这是她已经在做的事情了。始毕可汗死后,处罗可汗就是她扶上位的。不过若不是败退得急,她本是想毒死处罗可汗,重新再选一个。 几任可墩做下来,她手里的实力不是假的,新的可汗就算自己有野心,也得听她的。 所以这点完全可以做到。 西征有点困难,而且看李世民的样子,是准备坐收渔人之利,不打算相助的。但这不是不可以谈的,想让她为王前驱,怎么可能一点血都不出。不过话说回来,对唐攻伐已经明显不现实了,西征本来就是凝聚人心的另一条出路,给勇士立功和掳掠的机会,他们才会为她拼死作战。 西域可也是个富裕的地方,值得为此一战。 到时候,如果李唐不能西征,就在西域立足。如果李唐势大,那也只能继续西征了。 义成久在突厥,知道西域往西确实仍有广大之地,只是以前从未想过到那等地方去。现在家国尽丧,可谓走投无路,却又觉得那边别开天地,另有一片生机。 如果只是做突厥的可墩,她并没有西征的念头,能掌控东突厥的牧场和部落,能不断地给李唐找麻烦才是她想要的。 但是,如果往西去,李唐支持她恢復大隋?那她就真的心动了。 她原是想带走杨广的嫡孙,到时扶他为帝,也算是延续自家基业了。可是李世民的问话,让她愣怔之下,也觉得颇有道理。 她的兵马都是突厥人,认她这个可墩,哪怕她是把可汗架空的可墩,但他们不认杨氏子孙啊。 她做隋王……她做隋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义成公主低眉想了许久,最后道:「给我找些汉人青壮。」 「嗯?」 她扬起了眉,「继承大隋基业的子嗣,不能流着突厥人的血。」 义成公主仍然是汉人的传统思维,认的是父系的血统。杨家与鲜卑胡人通过婚,但从父系下来仍是自认汉人。她有子女,都是与可汗所生,虽是亲生的,也疼爱,在她看来仍然是突厥人。 以前他们如果有机会的话,继承的是突厥可汗的位置,那没什么。但若是杨氏大隋君主的位置,义成公主就不太乐意了。亲生的也不行,胡人怎么能做她大隋的天子。 所以她要趁着自己还没有太老,生下几个能继承大隋基业的流着汉人血脉的孩子,不然她连奋斗的心思都淡了。 这没什么,李世民一口答应下来。杨氏覆灭,总有些仍然忠于杨氏的官员和姻亲故旧要处置。其家小本来就要流放,放在义成公主那里,不管习文习武都能做她的助力。想要什么样的孩子父亲,义成公主自己再挑就行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3页 两方说罢,处罗可汗仍然蒙在鼓里,得知会被放回去,欣喜不已。 他也不知自己的性命已经在倒计时了,义成公主没打算留下他,只要让他背起战败的责任,再做下西征的决定后,就可以去死了。 她带走不愿意臣服李唐的东突厥部落,留下那些愿意与李唐贸易往来,甘心为臣的部落。西突厥占据西域,也是兵强马壮,她未必能成事,但她已经没有别的路了不是吗? 那也只能奋力杀出一条血路出来了。 这是阳谋,她固然想看李唐之强弱,决定是否让出西域。但她也知道,实际上东西突厥相争,李唐才是坐收渔利之人。东胜,则李唐尾随而入西域;西胜,却也必遭削弱。无论如何,都会使李唐的兵力损失减少。 「没关系。」到了这个地步,义成公主也只能安慰自己,「我是大隋的公主,毕竟也是汉人的公主。突厥削弱不是坏事,更何况如此一来,我与李唐有约,只有通过我才能得到李唐的援助。如此,我才能压制他们,真正重立大隋。」 而且,隋王……甚至隋帝…… 不,这太遥远了,义成公主压住心绪,开始仔细思考要从李唐那里讨得的条件。 而李世民已经做起了甩手掌柜,将余事交给手下,自己往床上一滚,跟嬴政和刘彻嘆起气来。 「羡慕嫉妒恨!你们都在考虑怎么用分封去跑马圈地,先把地占了资源利用起来了。我这个人口根本不敢想,只能鼓动义成公主西征,用突厥人去探路。她现在应下了,回去肯定还有反覆。突厥要打,吐谷浑要打,不打不安生,打了一地鸡毛,落不到好处。」 「还有我现在周边这一圈,吐蕃南诏,波斯大食,扶南真腊……身毒也正是兴盛的时候,周围全都有主了!」 已经形成国家的地方,圈地是圈不了了,想真正征服和统治也很难了。 刘彻:「你都说了你没人口,反正都无人可用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李世民: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心痛。 刘彻:「你应该考虑倭岛,我已经让人出海探路了,那里的金银矿不要白不要。离得又近,人力又现成,简直天予之地。」 李世民:「这里不急,倭人在广大帝的时候就派使者来了,现在还有遣隋的僧人没走,已经从长安到洛阳了呢。航路是现成的,就是路上有风险,我再发展一下技术,让倭人先帮着攒点海上经验。」 遣隋使立地改成遣唐使,他已经让这些遣唐使带外交文书回国了,来往可以频繁一点,他要知道现在倭国的势力分布,以及积累海上航线的经验与数据。 合适的时候,再派人去,直接开战也好,用纵横术也好,总之要占下立足之地,直接用当地的人力来开採银矿。 说着他又要羡慕了,秦汉那会多方便啊,岛上还很原始呢,吓唬一下直接可以收作百姓来管理了。 嬴政刚才估计有事,这时候才加入聊天:「你可以试着先找澳洲。」 李世民:? 澳洲不行的吧,看着近但是洋流和风向都不对,这个时代的船不方便过去。不然跟东南亚来往贸易兼自发移民这么多年,那么大一地方怎么硬是没发现呢。 嬴政:「东南亚已经有国家,也是件好事,方便停靠补给。你使人拿着海图,先在吕宋设补给点。」 刘彻和李世民已经将地图拿出来,对照着找到了地方。刘彻不觉点了点头,接话道:「吕宋在海上丝绸之路也是个中转站,好就好在你那时候仍然没有立国,无论做什么都方便。始皇帝的意思,是从吕宋顺下去,一岛一岛的慢慢航行过去吧?那要把硬帆先换成软帆。」 嬴政:「我见人说,从吕宋下去,找到那所谓巴布亚纽几内亚,在那里补给之后,应该就能找到澳洲了。」 李世民顺着地图找到地方,略一思索便记起自己背的地理来了。 「这处大岛也是好地方,金矿与铜矿极大。」 刘彻:「找到澳洲,还得顺着海岸线,绕开沙漠找到能自给自足的地方……你真要去,还是先探路吧,木船去了也没什么用处,运人吧运不了几个,运矿吧费半天劲,半年给你运一趟。蒸汽船造出来了,去澳洲才有意义。」 「我明白。」 刘彻看着地图,就像李世民羡慕的那样,他可取之地很多,并不急于取澳洲。但他已将其视为掌中之物。 「始皇帝如何,有取此处之心吗?」 嬴政:「此处与东南亚对大秦之意义,一如当年巴、蜀对秦国之意义。乃天予华夏之地。」 「哈哈哈哈。」 刘彻纵声长笑,正是英雄所见略同。 秦国取得巴蜀,又有李冰父子治水修堰,从此便得了一处粮仓。从地势而言,又形成了对楚国的优势。 而东南亚对已经一统的华夏而言,只要梳理完毕,纳入统治,哪怕只是周室分封的那种统治,甚至只要比后世朝贡体系下的统治再进一步,便又是一处大粮仓,更是控制了南方海域,交通枢纽。 澳洲却是另一重意义上的「仓」,矿仓。国内铁矿质次,远不如澳洲所产,将来工业所需,少不得从此处运输。而这一处与东南亚一併控制在手,广大的南方海域几乎就完全控制在手上了。 只要能拿到手,那一片海域和所包含的岛屿国家,就成了自家后院,出入自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4页 就是海路现在实在不好走,加上他们俩放眼四周,不是无主之地就是分裂之国,科技树没点到也就不急于一时了。多管齐下,慢慢来。 李世民不一样,他周边全有主了,倒是真的可以开始先探路找一找澳洲,这样等有了船,就可以直接去了。 「也就只能先探路。」他抱怨着,结束了这次三人通话,唉了一声,两眼放空了一会,重又打起精神,提声让人传唐俭过来。 唐俭现在任太子洗马,正是他的亲信,赶过来时,就见太子李世民正拿着一封电报在看,说不上是什么表情,有些烦恼的样子。 「殿下。」 李世民抬头见唐俭来了,顺手将电报递给他,不觉似笑非笑:「陛下那里又闲不住了。」 唐俭接过来看,就见是留在洛阳的长孙无忌所发,说的是裴寂上书,建议迁都长安。他略一思忖便知道,这不是裴寂的意思,是皇帝的意思。 唐俭不知道,他露出了跟李世民刚才同款的表情,不是真的为这些烦恼,纯粹是烦,就是那种「陛下能不能别再找事了」的嫌弃感。 其实他跟皇帝早年的关系更近,同在禁军任职,后来被李渊授为记室参军。但自投到李世民帐下,李世民待他以腹心,他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义,都牢牢地站在了掌握军权的皇太子殿下这边。 李世民嘆了口气,问他:「茂约,你说我当初,是不是直接称帝更合适呢?」 唐俭笑道:「殿下孝父之举,叫臣怎么好随意评价呢?」 李世民便指了指他,笑骂道:「你这已经放在脸上说了。罢了,罢了,这事我已经被两个人来回骂过几轮了,就不要听你们再说了。」 他当初真的还是过于天真了,不怪秦皇汉武轮流把他批评了一场。 刘彻是骂过一次之后,以后想起来便要用作素材,嘲笑他一番。 嬴政是越想越生气,觉得他蠢得难以忍受,不定什么时候想到了就突然又说他一顿。 李世民自己也后悔。他现在不仅掌握着军权,朝中也都是他的人。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等人都留在了朝中,分掌各部。房玄龄更是授中书令之职,成为宰相之一。 他给父亲面子,留了一个尚书左僕射的位置给他安置了裴寂。本来以为他们父子会相安无事,等父亲年长几岁,就请母亲劝说父亲退位。 毕竟他登基的话,就不方便亲征了。虽说李靖完全可以做主帅,但其他人有的差一点有的没成长起来,他不想战乱拖延,再说他自己也坐不住啊。他还年青,不想太早困在京城,干什么都不自由。 但李世民没想到,父亲也就安静了一年多,就开始不甘寂寞,屡屡试探。他授意臣子态度坚决地驳回去,到这个时候了,父亲竟然又让裴寂上书说迁都的事。 他哪里是在意长安或是洛阳哪个为京,他是想离开洛阳,到三姐镇守的关中去。 三姐跟母亲一样,年纪还不大就高血压,还好查得早,吃了药控制得很好,仍然担着镇守关中的重任。她是嫡女,也是父母娇宠长大的,身为女子更加柔软多情。 他知道父亲是想用亲情挟制三姐,拿到三姐手上的军权,然后经营关中。而且李世民知道,父亲恐怕也并不想与他兵戎相见,强行扶大哥上位。 父亲他只是想真正的做那至高无上的天子,不用受他这个儿子的辖制。所以他只要能控制关中就好,自己总不能率兵去打长安吧。 拜李渊的多次试探所赐,李世民从伤心到郁闷,从郁闷到现在的烦燥,已经能很冷静地分析这些事了。 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有点好笑。阿耶这是惹不起我躲得起啊,把大部分天下都给我了,自己躲到长安,经营关中,只做个关中天子。 唐俭似乎想说什么,李世民摆了摆手,他已经拿定主意了。 本来让一让父亲也没什么。但他当初无比后悔没有早一年种下那些良种,后来便时时以此事警醒自己。 人生苦短,光阴似箭,很多事固然急不得,但有些事却也缓不得。 如果他死劫难逃,那他的人生也只剩不到三十年了。只有他得以窥见后世种种,只有他担得起天命,父亲不成。 就这样在试探中拉扯到父亲去世或退位,时间要被耽误多久,他还有多少光阴可以挥霍。 父亲连汉高祖都看不起,又何能期待他重视工匠,压制门阀,推动科技发展,革新大唐气象呢。就这近三年时间,光是为门阀世家的事,他们父子就吵过几回了。 他也不是要现在就消灭世家,这是不可能的,实际歷史上也是唐末的大乱,乱兵屠杀,才从物理上消除了这个曾经显赫的阶层。 他当初为了少死点人,没有选择加入农民起义那条路,就註定只能徐徐图之了。想来工业革命发生后,这些世家也会渐渐转变为另一种贵族,皇室与贵族的斗而不破也会进入另一个阶段。 他要的,本来也不是消灭他们,而是打破知识的垄断,让底层有向上的通道,不止是悲悯,也是避免资本无可遏抑的贪婪,给王朝招致覆灭的祸患。 他的后代可以失去权柄,也可以失去皇位,甚至可以被要了性命,反正歷史上都发生过,也没什么更糟糕的事了。但李世民一点也不希望,自己的大唐是死于垄断资本的贪婪。 他已经明白,没有国家力量控制的资本,就连封建时代温情脉脉的假面都没有的,是真能吃人的。到时候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皇室,怕是全家脑袋都不够砍。皇室不能阻止商人赚钱,还得与他们一起赚钱,但也不能放任他们敲骨吸髓,这得给子孙刻到dna里死死记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5页 可惜父亲只能理解到寒门子弟的上进,对工匠也需要学习万分不解。李世民原想让他看一看后世之书,但他谘询了一下刘彻和嬴政,两人都不贊同。 刘彻说:「你以为个个都是我们这样的万古一帝?你父亲不是这种人,他只会看到商人起势之后贪慾无限,欧洲多少古老的王冠落地,国王的脑袋都给砍了。他说不定连蒸汽机都给你禁了不许研究。你给他看不要紧,等你登基了再给。」 嬴政看他把话都说了,还说这么直白,就没说什么,心里默默加一。 他们是充满了野心和欲望的人,渴望更高的功业,渴望万古的名声。他们自然想延续自己的王朝,维持自家的统治,但他们能认清现实。在给了时间缓冲和思考之后,从歷史的下游痛苦领会到了人力难以阻挡的歷史大势。 所以他们能转变思路,在尽量延续王朝的同时,为自己创立更高的功业。 李渊是个老谋深算的政客,追求的是稳,他不是他们这种人。 唐俭便见到那天策上将神色淡了下来,对他说道:「这趟回去,就请陛下退位吧。」 第102章 政变前夕(唐) 洛阳, 紫微宫。 李渊在看歌舞,不是看美人歌舞,而是看电脑投影在白幕上, 舞美效果极佳的后世歌舞。 这比不得真正的美人在前温香软玉, 但好在方便, 像他现在于室内, 垫着靠背软枕,面前一排水果蜜饯, 手中一杯酒啜着, 不太想动弹的时候, 便正合适吩咐人点一点滑鼠, 即兴观赏起舞蹈来。 如果身边没有一个好大儿在喋喋不休就更好了,虽然好大儿说的也正是他在想的事,但他为这事烦着, 休息的时候是真不想听啊。 在不涉及自己权力和地位的时候, 李渊仍然是个疼孩子的人, 所以虽然自己心里烦, 沉重地嘆了口气, 还是把视频暂停了,跟一腿盘坐,一腿屈起坐在他旁边,十分家常放松的李元吉说:「我是想去关中过几年清净日子。你这么在意做什么?」 想了想, 他有点苦口婆心地劝说:「阿耶知道你跟大郎要好, 但是储位已定,朕是不可能废太子立大郎了, 你不要再说了,更不要多事。」 李渊说着, 又有点怀疑是李建成背后鼓动四郎来他面前说话,心里想着回头还是要叫大郎过来敲打一二。长安就不带大郎去了,就让大郎在二郎眼皮底下吧,不然他还是没清净日子过。 李元吉已经蓄鬚了,长成了个与兄弟们能看得出容貌相似的青年人。但李家人的好相貌在他身上有点变异,轮廓深刻的五官在兄弟们脸上是俊,在他脸上是丑,李渊有时候看着四郎也会想:难怪夫人生产时受到惊吓,把他扔了。 不过李元吉自己不觉得,他见父亲停了那个视频,更是挪动向前,把摆着果食的桌案推到一边,自己贴到父亲身边,拉着李渊的胳膊,自觉十分诚恳地道:「阿耶,我就是看不惯二哥。他是太子,阿耶才是天子,凭什么手伸那么长,朝中都是他的人!」 李渊摆了摆手,意兴阑珊。 「我家有天下,是二郎的功劳。你不要闹了,闹恼了你二哥,以后削了你的封地,阿耶不在了,谁还护得住你。」 李元吉俯身趴在了李渊身上,真情实感地哭了。 「阿耶也知道二哥向来不喜欢我,看不起我,欺负我。阿耶在时就这样,以后儿子还怎么活?」 李渊下意识拍拍丑儿子,心里一个大疑惑。 怎么听四郎的口气,好像平时受够了二郎的气一样,这不对啊。 虽然他后来出外任了不在家,但二郎也不在家,带走了五郎,在家的就是大郎带着两个弟弟,这要到哪欺负去。 不说他看着二郎从小到大,那性子固然有些爱憎分明,不喜欢的人就不乐意打交道,有时候嘴巴吧……也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毒,但也就是不理会而已,不至于欺负人,更别说自己家的兄弟了。 李渊就不太确定地问:「二郎他……看不起你,欺负你?」 「对!」 「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李元吉愣了愣,抬起头来组织语言,「他……」 糟了,一时想不起来。 父子两个大眼瞪小眼,对视了许久,李渊无语地掏出张帕子给儿子,叫他自己擦擦眼泪。 李元吉委屈极了。虽然李世民不在家,但他就是被二哥欺负了。 他一出生就被母亲嫌弃,二哥多大了还被母亲搂在怀里心啊肉啊的宠。 他膂力过人,马上功夫不差,可是学成的时候父亲跟大哥密谋造反的事,根本顾不上他。哪像李世民,才跟父亲学了点皮毛就在家里大唿小叫,恨不得把全府的人都喊去看他射靶。阿耶阿娘和大哥也给面子,叫好称赞得,好像李世民是养由基转世一样,切。 本来这些也是小事,他已经不在乎了,等大哥做了唐国公,就把李世民踢出府去自生自灭,他跟着大哥就行。可是现在李世民成太子了啊!太子啊! 将来就是皇帝,他还得跪李世民? 李元吉那股嫉妒的小火苗腾腾地烧,想到自己要不是出生太晚赶不上,他未必不能做太子,继承大统,就越发恨得毒了。 李世民唿吸就是错,活着就是在欺负他,阿耶怎么就不懂呢? 李渊真的不懂,看李元吉气乎乎地把脸擦干净了,正想劝他想开点,别跟二哥怄气,以后还要在二哥底下过日子呢,就见李元吉又伏了过来,小声说:「阿耶,我就是觉得不公平。现在谁都说是二哥的功劳,可是谁还记得,阿耶跟大哥在太原也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没有二哥,阿耶从容起兵取长安,如今的天下还是我李家的,太子就是大哥。凭什么功劳都叫他占了?他是抢了阿耶的功业,抢了大哥的太子之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6页 李渊心中一动,长久以来隐隐的懊恼被四子戳了个正着,令他不由得生出郁气,但随即又压了下去,假作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二郎天命在身,不是你能说的。四郎,大势已定,你不要生事了。若是大郎叫你撺掇得起了心思,我也是要给你论罪的。」 李元吉气打心头起,唿一下站起来,强忍着行礼退下。 大哥那他怎么没去,但是大哥跟父亲一样,被李世民装神弄鬼的那一套吓破了胆! 不就是臂上有玉玺的印记么,不就是有了些奇遇,凭空取物,拿出许多神奇的东西么。 李世民就是凭那些东西抢到了太子的位置,算什么本事。李元吉骑马出宫,牙咬得格格作响,这些东西要是给他,他也行。 越想越不甘心,李元吉带住马,在街上驻足片刻,吩咐左右:「去齐王府上。」 李建成没有被封秦王,而是封的齐王,李元吉自然也做不了齐王,封了吴王,李玄霸封了楚王,李智云封了越王。 这几年天下未定,李世民出征在外的时候多,回洛阳休息的时间短,李元吉对这个太子二哥越发没有实感,总觉得父亲之下就应该是大哥李建成做主。 而李建成之下,不就是他么,凭什么……凭什么他生得晚,就不让他有帮助父亲起兵的机会,不让他有做太子坐江山的机会。 他们兄弟原本都住在宫里,李渊仍然希望每个儿子都在他身边生活,是皇后阻止了这件事,把儿子们都打发出宫居住,只有太子住在宫里。 对此李元吉也同样愤怒,觉得又是李世民在母亲那怂恿的,就是不想让他们留在宫里。 李元吉转向齐王府。他们兄弟之间不拘礼,平常入府说是通报,其实他往往直接登堂入室,也不讲究什么。今天被拦了一下,李元吉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下更不高兴了,正要发作,就听人说是那些开了工厂的氏族派人来向李建成说事。 李元吉眼珠一转,没有勉强,而是到偏厅等候。 等他喝了一肚子水,吃点心都吃饱之后,李建成才让人邀他去相见,这时客人都已经散了,李建成面露疲色,在兄弟面前不再强撑,扶着凭几轻轻揉着眉心。 李元吉大马金刀地一坐,大大咧咧地道:「大哥允了他们吧。」 李建成手一顿,放下斥道:「你知道什么,就敢说允了。」 李元吉哈了一声,不屑地道:「不就是来给犯事的人求情么。」 李建成嘆气:「阿耶那边都没松口,我怎么好答应。」 「阿耶哪里是没松口,是没拗得过二哥!」 李元吉嚷了起来:「他连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以后怎么会把大哥你放在眼里!」 「你给我闭嘴!」 李建成头疼,狠狠瞪了这个不安份的四弟一眼。李元吉小时候知道自己要依附长兄生活,对大哥十分敬畏,但现在心态不一样了。 做不了皇帝,齐王吴王,还不都一样么,一样是为人臣子,一样是宗室大王。如果他有机会,他也能君临天下,不管是兄长还是兄弟,都要伏在他的脚下。 李元吉迎着大哥严厉的视线,昂头继续道:「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求情其实是小事,他们求的是财。他们从二哥手里学过去的技术,办了厂要分三成利给朝廷,又要交税。刀在二哥手上,这两笔钱赖不掉,可是二哥说的那些什么给工匠的福利保障,岂不是割他们的肉?那些纺织厂机器厂的机器一开,就跟铸钱也没什么两样了,生生要割去一成给那些穷鬼,谁能乐意?」 李建成也不觉点了点头。 这些厂,他们李氏自己当然也不会错过,同样有份。李氏宗亲也不样不乐意,但奈何现在家里是李世民说了算。 矛盾出来之后,朝堂上一场争吵,连李渊都没拗得过他的太子。 谁让太子有兵权呢,李建成不止一次懊恼。如果早知道天下大乱,如果早知道父亲有问鼎之心,如果早知道他们一家有这样的造化,他哪会在府中等着继承爵位,还不早早设法投军搏个出身么。 唉,不过转念一想,连父亲都那么晚才得到带兵的机会,他又从哪弄机会去。二弟折腾出来的事,是他想也想不到的,又怎么能比。 谁让二弟有天命呢。 每次一念及此,李建成就灰心了,对放肆的四弟也只是摆摆手,不想听他说话,准备叫人送客了。 李元吉却不肯走,他不是第一次鼓动大哥,知道没点实在的东西,必然无法说动他,今天借着各家求财的风,他要再试一次。 「大哥,你看看,从关中到山东,哪一家不想让工厂的工匠都签了身契,留在自家听用?偏二哥不许!要说给他们好处,签了身契自会给。可是不签身契,说走就能走,还要给那么高的工钱。卢氏厂里断了手指的那几个,花大价钱赔了就罢了,以后还得养着人,这又凭什么?」 李建成不觉点了点头。李元吉深感振奋,舔了下嘴唇,再接再厉地道:「二哥成天在外面打仗,叫魏徵查这些事,那魏老道也是个古怪性子,真就往死里查。各家减了工钱削了奖金少给赔偿的事被他查出来,只好拿管事的族人顶罪。顶罪事小,以后不好办事才是麻烦。大哥,他们来求情,哪是真的为那些人求情,是求你出头呢!」 「我怎么出头。」李建成也暴躁起来了,狠狠一拂,将面前桌案上的杯盘全扫落在地,胸中一口闷气难消:「我说话顶什么用,他们想把我架起来,你也想把我架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7页 李元吉心却定了,他就知道,大哥也不服气。 他压低了声音,目光幽暗,向兄长进言:「大哥没有发现吗,二哥这样坚持,这些从他手里接过财路的氏族,也不站他了。若是大哥能答应他们,将来……将来工厂由他们作主,何愁他们不拥护你?」 李建成手握成拳又松开,口中发干,半晌才道:「他们能成什么事,他们有兵还是有炮,难道要叫他们也反一次,扰乱我李氏的天下么?他们有这个胆子吗?有这个能力吗?」 「他们不需要有这个胆子。」李元吉断然道,「他们不敢违背太子。」 这句话他说得很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不服气李世民拿到兵权占了先机,但是这几年东征西讨,迅速扫平天下,朝野都已经认为他这个二哥是天生的将星,生来就是要荡平这乱世的人物。他不服也没有用,别人服,这些氏族全他娘的是怂包,一个个只敢动嘴皮子,没人敢造反。 但他又不要他们造反。 「只要他死了,大哥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谁还能与你抢?他成亲多少年了,连个儿子都没有!只要他一死,他手下那些人只能另投明主。」李元吉说得激动起来,而李建成也听得入神了,「这些氏族不用造反,他们只要出钱出人,暗中给我们一点助力。大哥,我们只要控制住应天门,等他从突厥回来,寻个机会,在他进宫时……」 李元吉并指如刀,狠狠一划。李建成目光一凛,本能地想要拒绝,但终于没有开口。 不错。李世民再善战,只要人一死,手下群龙无首,难道还要全体为他殉死吗?只要他接纳他们,大部分人必然愿意另投。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除了自己府中一些心腹之外并没有人手,但四弟说得不错。那些氏族想得到好处,不付出点东西怎么行呢? 钱财、死士、氏族之间盘根交错的人脉关系,可以帮助他拉拢朝臣和军中将帅。等他成事之后,有人帮他在朝中说话,安抚物议,他成为太子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只要能在应天门安插上自己的人,李世民每次出入,就都是他的机会。 李建成垂下目光,一时没有说话,在李元吉声声催促中,他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合上了眼。 天子之位,谁能弃之不要,就算二弟有天命,我也要尽人力一拼。 只是这件事要么得缓缓安排,把人手安排到位再行动;要么得雷霆一击,趁着李世民没意识到危机就完成。李建成思忖了片刻,想到二弟是太子,朝中上下都是他的人手,缓缓安排恐怕会走漏风声,不行。 「不能等了。」他对李元吉说,「卢氏的嫡系子弟被杀,仇恨最深,你跟卢氏联繫,让他们联络出人,事后声援。再要一队死士,连你的心腹一起编入我的卫队,把不可靠的人换下来,就等太子从突厥回来。」 李元吉大喜,赶紧道:「我看还要再派人去试探一下李靖,他手握重兵,在军中也有威望!他可是阿耶任用的人,当初李世民的手下是把他从马邑绑着上路的。」 李建成摇了摇头,拒绝冒险。李元吉却觉得可以一试,再度劝说,实在是他们可用的人手太少了,应天门的守卫没有时间买通或是换成自己人的话,伏击的胜机不大。如果能拉拢李靖,直接从李靖那里带一队军中精锐回来就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李元吉是自信的,在他看来确实是这样,李靖就算不是大哥的人,至少也是父亲的人。这人青年不得志,中年不得志,现在已经迈向老年了才让人意识到是可比韩白的名将,还不是在父亲手上发掘出来的。 太子?太子可是把他从马邑绑出来的。 而且李世民作为太子,作为隋帝的冠军侯,他更年轻,出名更早,更具锋芒,同一个世代的两个名将,李靖天然就被压了一头,他能服气? 李元吉以己度人,是绝对不相信的。 李建成不肯,这几年实际任命官员调动兵马的都是李世民,李靖相当于一直在李世民麾下作战,他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平时也没怎么联络过感情的人身上。 李元吉却仍然觉得没有李靖帮忙出人手,伏击的把握不大,不如冒一冒险。他自己派人去联络了李靖。 李世民前往突厥是为了安排义成公主和突厥部落的去处,主帅仍然是李靖,他驻军所在与李世民也不在一个地方。 听闻京中有故友派人持信而来时,李靖也没有多想。他在大隋虽然不得意,但也是官宦之家出身,舅父还是名将韩擒虎,自己官场浮沉半生,无论是世交还是旧友同僚,确实都很多。 现在他一朝得志,有旧人来投,希望在大唐寻个出身也是正常的,就是来得未免有点晚。李靖心里吐槽,四方都平定了,突厥也打完了,虽说还有吐谷浑和西突厥未定,但太子总也要让别人立功,不可能把仗都给他打了。 这个时候跑来,都没什么立功的机会了,看看是什么程度的交情再说吧。真是有交情的,大不了先在他这里安身,以后看谁出征,就推荐到谁手下去好了。 没多想的李靖很轻松休闲的就让人把信使带进来,他现在无事,可以待客。 然后他就遭遇了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元吉派来的还真是李靖的旧识,毕竟他这个年纪这个家世,旧识是真的很多。 信使是已经决定投注李建成的卢氏的人,其实并没有带信,而是由他观察李靖的态度进而劝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8页 但怎么说呢,李靖这老东西,面皮是一丝颤动也无,只偶尔看过来一眼,全无波澜起伏。开始两人只是聊些旧事,说到当初李靖在马邑想要报信却被识破,一路作为囚犯被带着走。这位卢氏旧友便感嘆:「药师早得杨素称赞,大概也是因此受到杨广忌惮,才让人蹉跎至此,只在马邑为丞吧。」 李靖笑了笑,附和了两句,不太想谈倒霉的前半生,正想问一问旧友的来意,看安排他做什么好,就听对方又道:「太子当初就是在马邑练兵建功。唉,若是药师早去马邑,马踏突厥擒得可汗的大功,正应该是你所得啊。」 不,不应该。 李靖心说我一个郡丞又不是主官,更不是主管军事的,早去也轮不到我啊。 但他没有反驳,反跟着嘆息了一声。 因为他觉得这人不太对劲,好端端跑来,不请他提携,反跟他说起旧事,隐隐似乎还引着他对太子不满似的,他倒要听听看是怎么回事。 果然,在他嘆息着又似真似假的附和抱怨了几句之后,这个他其实没多少印象的旧同僚便打开了话匣子,说来说去,离不开对太子的不满,又提起进军长安路上的旧事,说道:「药师大概不知,当初陛下任用你,虽说有太子的推荐,但最终是齐王在陛下身边进言,一力担保,甚至愿意承担战败后果的缘故啊。」 李建成与李靖全无交情,硬说当初全靠李建成保举,鬼都不信。但是李建成因为相信自己二弟的推荐,直面难以打败的敌人,在父亲面前力保李靖,这就不能不说是恩情了。至于推荐人李世民,远在洛阳,派人把李靖绑上路,一般人看来确实不像是有情面的样子。 李靖便虚虚向洛阳方向拱手,正色道:「我只道是陛下用我,不想还有齐王的恩惠,这些年也不曾听人提过。」 「药师常在太子麾下,齐王不欲让药师为难,自然不提。」 那现在提,自然是想让我为难了。李靖定定地看了旧识一眼,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终于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而他在失惊立起,厉声呵斥,再被巧言劝说之后,终于沉思而又答应了下来。 送走客人,李靖独自出了会神,让人去请徐世勣过来。 说来有趣。太子年纪轻轻,却是个老爱操心的,亲手把数名较年轻的心腹将领,包括自己的堂兄弟李道宗和李道玄,郑重其事地交给他,请他教他们兵法。 大唐初立,天下狼烟未定,反王四起,太子自己也屡屡出征,这几个年轻的将领却一直拨在他帐下使用。 换个人这么做,这几个嫡系仿佛被排挤出核心集团一样,会不开心;他帐下多了个太子亲信监视,也不开心。 但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们不开心的原因先是不服气,觉得他李靖有什么资格教人,现在是觉得他藏私,不把真本事教出来,有人还跟太子告状。 他也没觉得有被监视,只是烦恼这些个学生不太听教。不过好在上次太子训斥过两个堂弟之后,所有人都老实了不少。 徐世勣虽然也归他统帅,但此人独领一路大军,并不是在他帐下听用,其军事能力也得到李靖认可,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 李靖方才沉思一阵,才决定请徐世勣过来议事。李道宗和李道玄是李氏宗亲,虽说是太子派来的,但究竟会不会倾向齐王,李靖也没把握。他有点后悔,平日光是注意军事上的事,没怎么关心朝政,连他们的立场都弄不清。 其他人资歷不够,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徐世勣这样在瓦岗就追随太子的老人才值得他找来商量。 徐世勣跟李靖差着年纪,又没多少交情,陡然相邀,还以为有什么突然而来的军情,一点没耽搁,匆匆就来了。 却听到这么个爆炸消息。 什么!齐王想夺位? 什么!齐王想李药师从军中调一队精锐使用? 什么!齐王的脑子没坏掉吧? 这个消息让徐世勣的大脑一时之间都停摆了,而李靖显然有同款疑问,极少见的满脸怀疑地问他:「难道在齐王眼中,我竟是如此愚蠢之人吗?」 愚蠢到不明白知己者究竟是谁,愚蠢到会从太子的大船上跳到他们的破船上,所以李靖想多了,总觉得其中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两个聪明的大脑合计了一个下午,也没想出来其中还有什么套路。他们哪知道齐王李建成也是觉得这点子太冒险了,根本没同意,是李元吉假借李建成的名义派人来的。 只能说,确实世界就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每个人都会有几个猪队友,但看自己够不够强,能不能抵掉猪队友的破坏力了。 合计不出结果的两人决定还是把事情尽快禀报上去为妙,李靖说不定还能从对方那里套出一些事,暂时不能泄密。两人又想多了,生怕齐王敢来收买李靖,说不定他的势力已经深入到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把电报员也给买通,根本不敢用电报发消息,而是由徐世勣亲自骑马赶去太子处上报。 徐世勣换了衣服,快马赶到李世民军中的时候,李世民面前正放着一封电报与亲信议事,闻讯哎呀了一声:「终于到了,白叫他吃这趟辛苦。」 待徐世勣风尘僕僕地入内,将李靖之事一一道出,却见众人没有震惊之色,反而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意。他们瓦岗曾经的老大翟让更是起身过来,亲热地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连道「怪我怪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9页 「这……这是何意?」 徐世勣一头雾水地落座,才听李世民笑道:「怪他拦了一拦,没立刻给你们发报提醒,让你白跑了这一趟。」 虽然仍然不是太明白,但徐世勣已经放心了,顿时轻松下来,狠狠灌了一通水,听众将你一言我一语地讲明了前因。 原来京中之事,尽在太子掌握之中。长孙无忌留在京中,除了朝堂之外,就肩负着监控齐王与吴王的任务。 在李靖那里去人的前后,长孙无忌的电报已经发到了李世民这里,告之洛阳中的异动。不止是齐王与吴王,还有那些氏族世家也活跃起来。 原先总有人拜访求情,现在求情的少了,他们在京中的子弟却没有安静,来往奔走反而更加频繁。 长孙无忌派人盯住了,发现他们在偷运兵甲进齐王府。 还有些精壮汉子,进了齐王府后就没再出来。很显然,他们有所打算。 接到电报后,李世民已经召集人议过一次,原本他就打算回去后请父亲退位,现在无非是多费一番手脚罢了。有人建议给李靖那边去一封电报,让他那边也要防备着,并且随时准备会合出战。齐王那边究竟有没有说动天子取得兵权还是件未知的事,总要防备起来。 但翟让等人与李靖不熟,他们这些瓦岗出身的人,对旧隋官员天然对立,却是认为再缓一缓,以防李靖那边被齐王收买。 李世民当然不相信,让人发报。翟让等人仍是不能安心,他们草莽出身有时候做事就比较野,居然抗命,私下里去阻止了电报员。 等李世民知道后又好气又好笑,罚了他们违令之过,又让人发电报过去。 但就是这么巧,这一耽搁,徐世勣已经奔走在路上了。 而他要汇报的事,李靖在收到电报后也已经报给了李世民,他算是白跑了。 白跑没事,中间没有阴谋也没有误会就好,徐世勣心中大定,又看向李世民,问道:「太子这里这封电报又是何事?」 李世民又笑起来了,让人把电报给他看,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与人听:「这个魏玄成啊……」 徐世勣匆匆看了内容,几乎也要感嘆了:「这个魏老道啊……」 翟让已经在一旁说了:「这个魏老道,在瓦岗怎么没看出来,真是个狠人。」 这封电报是他单独发来的,因为他在京中与其他人商议,其他人都没同意。他的意见是不要等太子回京了,他们自己安排人,将齐王与吴王截杀于道。 因为齐王府中藏匿兵甲,几乎已是实证。而有意谋害太子,李靖也可作为人证。他们这么做,可以解释为发现了齐王的阴谋后,担心太子遇害的先斩后奏。 用魏徵的话说:「太子向来多情,若是不忍斩草除根,难免留下后患。你我受命在京中举事,就应当有此决断。」又说,「且太子起义兵,平天下,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唐之主。因齐王作乱担上弒兄的恶名,太子又何其无辜。」 他的意思是,他们在京中就把事办了,人直接当街杀了,罪证搜出来,以天子的名义降罪,跟在外处理突厥事务的太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长孙无忌不同意,魏徵就自己发了电报过来。众人其实蛮心动的,正在商量,李世民却没同意。 徐世勣心动地道:「太子何不依从魏老……魏玄成的计策呢?」 「我原来很担心与兄弟相争留下不好的名声。玄成早年就跟随在我身边,大概是看出来了。」 李世民微微仰头,想起十四五岁时自己一直担心和在意的事情。他想要完美无暇的名声,想让后人提起他时没有那一重阴影始终难以摆脱。 然后他微笑着弹了弹那封电报,说:「但玄成不知道,现在我已经不太在意这件事了。我是太子,倒也不必斩草除根,而这件事是我自己要做的,也不必让他们替我承担。」 「给玄成回电吧,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待我回去,将这些事都了结了。」 第103章 未成型的应天门之变(唐) 要说自己家二郎手底下的人, 李渊最不喜欢哪个,应该就得数那个魏徵了。 不是因为他敢得罪世家,而那些家族, 尤其是跟李氏有亲的关中贵族会向李渊求情告状, 弄得他很烦。再烦, 李渊也知道, 这是臣子的应尽之责,二郎就是把这个事交给魏徵做的。他都是直接找二郎说话, 不找魏徵。 跟二郎吵了多次之后, 李渊也算吵明白一点道理, 二郎要求这么多也是为了李氏的天下。虽然说的那些他仍然不太懂, 但他也知道,如今的世家是有点尾大不掉了。几百年里,上面的皇帝轮换不休, 包括他们李氏在内的世家虽然也会洗牌, 但整体屹立不倒, 哪朝都要用他们的人做官来治理天下。 如果工厂里的匠人也签了身契, 时间一长, 肥的都是这些家族,他们李氏皇室是吃亏的。 所以他也就要求太子别对人家的子弟尤其是嫡系子弟动手,把那些推出来的管事杀几个以儆效尤就行了,最不听话的才下狠手。又不能杀光, 还要跟人合作, 以李渊这种政客的心态来看,敲打警告一番就可以了, 真闹翻了干什么,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太子不肯, 所以才跟他闹得有点僵。 这跟魏徵关系不大,李渊犯不着跟这个臣子生气。 他气魏徵,主要是气这人有空就批评他出去行猎的事,还拦着不同意他修宫殿。明明汉高祖那会,萧何都给修了长乐未央,凭什么他不能享受一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0页 非说隋炀帝已经把宫殿修得很华美了,也没有在战事中损毁,犯不着再修。可他大唐初立连个新宫殿都不修,感觉一点新朝气象都没有。以前洛阳只是东都,现在做了大唐的都城,不应该稍稍扩建一二才衬得上新都的地位吗? 他又没有想大修,魏徵就快拿他跟杨广比了,这不瞎说吗。李渊自问那是真比不上的,那位奢侈起来相当有想像力。 还有,讲讲道理好伐,他不去打猎还能干什么? 朝中大部分是太子的人,执行的是太子的意志。虽说太子经常出征在外,但是现在有个电报,联繫非常方便。 他有什么想法,经常被房玄龄杜如晦联手给驳回,其实他心知肚明,就是他家二郎驳的!这个不孝子。 但天下半是二郎平定,那孩子又是天命所钟,李渊除了最近想迁到长安去过几天真正掌权的日子之外,也没什么别的念头。 简单地说,他摆烂了。 摆烂有摆烂的过法。李渊也是自幼练武多年不辍的人,虽说跟皇后一起看看剧,欣赏欣赏歌舞也很快乐,但闲久了他骨头痒。 反正也没什么正事要他做,他就以行猎消磨时光。 可次数不能多。一般来说魏徵也不会多嘴。但是次数一多,讨嫌的魏徵就来了,偏偏这货还是学纵横术出身,每次上谏听着都道理满满,把李渊给憋屈得不行。 太子的人,杀又杀不得,吵又吵不过。 有意让他滚蛋吧,他不但是太子的亲信,还是从太子于瓦岗的老人了,资歷太硬,李渊还真没法动他。 气得他只能跟妻子狂骂那个「该死的老道」,「怎么劫上瓦岗的时候山匪没一刀砍了他」。 今年的行猎额度已经用完了,再去恐怕又要耳根不得清净,李渊消停了,但还是闲不住,没事拉着皇后在宫里打羽毛球——也是李世民拿出来的,球废得快,所以买了许多。 今天也是皇帝打羽毛球休闲的一天。 窦皇后年轻时虽然不是弱不禁风的病美人,但生育伤了身体,现在这个年纪可陪不动她精力旺盛的夫君,只打了两场就到场边拭汗休息,让近来受宠的尹妃陪李渊打球,她自与万贵妃闲聊。 现在李渊膝下终于又多了几个子女,但大概只有李世民知道,比歷史上已经少了很多了,大概是生了四个嫡子的原配正妻还在的缘故,李渊在后宫收敛了不少,像个正经人的样子。 这些孩子都还小,年长的万贵妃虽然几乎挨不着皇帝的边了,但她生了李智云,儿子现在跟着太子鞍前马后的做事,她心态十分从容,根本不在意别的。 窦皇后本来就与万贵妃相善,现在两人都不耐烦与年轻的莺莺燕燕们打交道,于是在宫中越发亲密起来。 略聊了两句,窦皇后使了个眼色,与万贵妃起身离开球场去散步,让宫人离远些说话。 没了旁人,窦皇后才正色问道:「越王那里有消息么?二郎是什么打算?」 虽然她才是亲母,但人在宫中,几个儿子分了立场,一个三郎还体弱多病,她自己不愿意将他牵扯进来,所以有些消息,还是得通过李智云母子来沟通。 万贵妃应道:「太子只让皇后安心,齐王与吴王的动向,都在太子掌握之中,这两天就见分晓了。」 窦皇后默默无语,显然心情并不是很好,万贵妃知趣地同样保持沉默,陪她慢慢走了一圈,又说了些悄悄话。 回来时,李渊也累了下来休息,让其他年轻的妃子玩,他在一旁看着青年女子们飞跑跳跃扬臂击球,倒也觉得赏心悦目。 窦皇后收了忧色,从容归座,似是不经意地问起:「明天二郎就回来献俘了,都准备好了么?」 李渊不以为意地道:「这事让房玄龄做,他还能误了二郎的事么。」 是的,他都没有多过问,负责的就是二郎的人,总不能给二郎拆台吧。他都摆烂了他烦这些干什么。 窦皇后点了点头,就像真的只是闲谈一样,没再多问。 李渊歇了一会,正要回去沐浴,齐王和吴王一起入宫求见。他们父子之间私下里仍然行家礼,没那么多拘束。李渊便叫他们直接来球场。 见礼后,李渊还问两个儿子要不要打一场球,李建成便与李元吉去玩了两场,然后才说起明天迎接大军凯旋的事。李建成不知为何,看了眼母亲,有几分心虚,稳了稳心神才开口:「阿耶,明天二郎回来,晚上还是办一场家宴给他洗尘吧。」 窦皇后心一沉,李渊没多想就答应了。 李建成与李元吉心中一定,如此顺利似乎是个吉兆,到时毫无防备的李世民入宫,他们带上李靖拨给他们的精锐提前入宫控制应天门,埋伏在那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其性命,再向父亲哭诉。 李建成想,父亲和母亲必是会伤心的,然而二郎已经死了,父亲除了立嫡长子为太子,还能怎么办呢。母亲以后恐怕都不会见他了,他也没有办法。 他心中对二郎也难免有所愧疚,心想二郎到底也没什么过错,只是帝位怎可轻言放弃。他可宁背上杀弟篡位的名声,也不能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以后,以后过继个儿子给二郎吧。 李元吉垂着眼,心中却在想,最好他们同归于尽,父亲就只能传位于我了。若是有机会,他也可以补刀;若是没机会,大哥这给他做了榜样,以后说不得他也寻个机会出手,让父亲只剩下一个选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1页 想到这里,他悄悄瞄了眼兄长,却不防与母亲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窦皇后正直直地看着他,看不出喜怒,却让他无由的心里发毛。他幼时固然与母亲不亲近,有些怕母亲的严厉,但这样真正的心虚和发憷,还是在那年他几乎掐死自己的乳母之后。 他身边都是母亲的人,一边拦阻一边去禀报,母亲赶来时,就是这样看着他,不过那时有情绪,他看得清清楚楚,是失望与厌憎。 不像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情绪在里面了。 李元吉暗中磨了磨牙,心想以后我做了皇帝,母亲这个太后还不是只能依靠我,还能怎地。 一家人各有心思,只有李渊暂时放下被太子侵了帝王权威的烦恼,沉浸在即将父子团聚的喜悦中,竟又有了劲头,拿起球拍要跟长子对战一场。 李建成心思不在,但还是打起精神,尽量给父亲餵球,不时自己再赢上一分,杀得你来我往,让李渊颇为尽兴。 眼看就要到了终局,李建成还在想是现在就输,还是再坚持一下时,心下忽地一凛,只觉得毛髮都耸立了起来,再顾不上让球,一拍扣在了对面线内,得了一分,却是立刻转身望去。 这时他才听见甲衣兵戈之声,李渊也听见了,诧异地看了过去。 在他脑子里完全没有「兵变」的想法,并非他不如妻子敏锐,实在是现在的朝堂极为稳定,大部分都是太子的人,少数位置给他安排功臣。 二郎只要等着接位就好了,兵变是脑子进水了吗? 三郎多病向来不管事,大郎和四郎手上连兵都没有,本来他想给两个嫡子一些好处和权力,都被皇后拦下来了,力陈利害,他最终也听了妻子的话。 他自己没「兵变」,二郎不用「兵变」,谁还会搞这事? 所以陡然遇事,李渊几乎是懵在了原地。 窦皇后怕他年纪大了受惊,上前握住他的手,与他并肩而立,轻声安慰:「总不过是几个儿子的事,不用在意,让他们自己争吧。」 李渊回握了一下,仍然站着望去。 果然是兵变,甲士入内,将宫人都控制住了,李建成闭了闭眼,已经有所猜测,未做反抗,束手就擒。李元吉不甘心,但身上连佩剑也没有,挣扎了一番还是被反绑了手,摁在了李渊脚下。 李世民便在此时,扶剑而入,拜见父母。 这时,先前带着甲士拿下齐王和吴王的一个黑壮将领才恭恭敬敬随他上前,行礼如仪,叩见了皇帝与皇后。 李渊长长地嘆出口气,他认得,这是尉迟融,太子手下第一悍将,战场上是长年护卫二郎左右的先锋。 「二郎……太子……」李渊向周围看了一圈,又定定地看了眼垂头不语的李建成,和一直叫骂不休的李元吉,仍然握着妻子的手,疲惫地慢慢回去坐下,没有对李世民说话,而是向着李建成问:「大郎,你老实说,你想干什么?不对,你已经做了什么?」 事情是明摆着的,二郎不可能为了早登基几年就来一场兵变逼他退位,就算这两年他们意见不合,二郎也会直言请他退位。 他自然是不得不退,谁让他不是儿子的对手呢。 这样的情形,二郎弄这一场图什么,图他自个名声太好么。 不是针对他,那只能是大郎了。 李建成惨笑一声,不答反问:「父亲,若是二郎没有奇遇,我随你太原起兵,那这个太子,我有没有资格做?」 「你是我嫡长之子,自是有的。」李渊失魂落魄地应着,又转向李世民:「二郎,他们做了什么,还能留下性命么?」 李世民一笑,爽快地说出了兄长近日的筹谋,以及自己的应对。 「我已经回洛阳两天了。大哥和四弟准备明天借阿耶召我入宫的机会,在应天门伏击。他们试图勾结李药师,但事机不秘,早报于我面前。李药师也通知了我。」 李建成一怔,不由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败事有余的弟弟。李元吉挣扎得青筋迸露,不知道嘶吼些什么。李建成那口气一泄,心生悲意。 是啊,不止是联络李靖事败,他们的一切举动都落在二弟眼里,他也没办法怪李元吉了。 李世民也看了看他们,然后才继续道:「我恐生变故伤了陛下与母亲,所以离开大军快马赶回,确定他们明天就要动手,于是令人入宫护卫陛下。」 原来二郎已经提前回来两天了,他一点都不知道。李渊木着脸,没有问为什么这事不告诉他,让他来处置,什么话也没说。 窦皇后奇异地并没有多少担忧,看着自己的二郎,似有答案一般笃定地问:「二郎,你已经想好了,是么?」 「是的,母亲。」 李世民应着,并没有说如何处置,而是解了剑放到一边,示意人松开李元吉,活动了一下手腕,肃色道:「听说我成亲那天,你不服罗士信,要与他比武。我知道你不是不服他,而是不服我。你来,若是能击败我,我给你留一处封地。」 李元吉甫一松绑就想前扑,听得这话却又停下来,先活动了一番筋骨,恶狠狠地看着李世民,骂道:「你想戏弄我?你算什么东西,偷了父亲和大哥起兵的功劳,还来欺压我!」 李世民根本不理会他的叫骂,只问:「来不来?」 「来!」 李元吉嘴上虽骂,心里却是信了。他这二哥说话一向算数,当着父母和下属的面放出话来,总不能转眼就收回去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2页 不用死还能有一处封地,已经是这次失败的政变最好的结果了,说不定还有积蓄力量重来的机会,李元吉不愿意放弃,也不想输。 应该说,李元吉在武艺打磨上还是没有偷懒的,身体也好,光论力气不亚于李世民。 但他没有经过生死搏斗,反应和灵活性远不如李世民。当他扑上来的时候,李世民已经轻巧地闪开,军中搏击术加上从后世学来的体术一起用上,四个回合才过,李元吉已经关节反扭,被李世民压在了地上。他的体重更大,力气也不小,却是完全没法发力。 这让他越发气愤起来,大喊着要比兵刃,他擅长马槊。 李世民轻蔑地松开手,李元吉还以为他会答应,却又被绑上了。李世民根本没理他,向李渊与窦皇后道:「父亲,母亲,我们入殿说话吧。」 李建成和李元吉也被一起送入殿内,又有人抬起了笔记本电脑与移动电源,架起了投影和幕布,然后一起退了出去,殿中只剩下父母兄弟五人。 李渊坐了好一会才回过神,问道:「二郎,你不去处理余事,现在是要做什么? 「余事自有人做,儿今日就要将事情向父亲和大哥说个明白。」李世民拿出了《旧唐书》,这是他列印出来的内容,包括父亲和他的本纪部分,还有一些臣子的传记,然后说起自己到后世的事,「前回向父亲说起此事,还有许多隐瞒,是儿那时年少,现在想来,还是将一切都挑明的好。儿所去之地乃是后世,所学之术乃是后世种种,所推行之策,也是在后世与秦皇汉武一起商讨得来。父亲有何疑问暂且押后,先看一看我大唐原本的歷史再说吧。」 除了李元吉,他给每人都发了列印的那几页纸——不过他的本传和臣子传记,内容都只到他登基为止。也给李建成松了绑,只李元吉还绑着。 李元吉大怒,叫着「你原是偷窥天机才能窃夺太子之位,你迟早受天命反噬不得好死」,李世民冷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再吵我就要堵你嘴了。」才让他安静下来。 李建成比他冷静得多,知道就算自己抱着鱼死网破的心也没什么用了,拿过书犹豫了一下,到李元吉身边坐下,拿着装订好的纸页与他一起看了起来。 一时间殿中安静无比,李渊震惊得已经麻木了,好一会都看不进去一行字,反是窦皇后看得飞快,她早就想知道她的儿子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二郎连自己也一直瞒着,吞吞吐吐不肯明说。 中间那些军政要务她一掠而过,少女时为人称赞而后来长久未有过用场的过目不忘的天赋,在这时起到了作用。这样一掠而过的信息仍然落在了她眼中,让她看到了她的孩子是多么的出色。 原来不用二郎给机会,她唯一的女儿也是这样耀眼到独一无二。 原来不用先见之明,她的二郎也仍然是这样锋锐无双,大唐立国靠的就是二郎啊!靠这老狗,不知道丢弃长安跑路几回了! 骄傲之情激盪于怀,乃至她见到玄武门之变都没生出几分伤感,毕竟两个在事变中死去的儿子如今还好端端在面前,连因病早夭的儿子,和也不算长寿的女儿都还好好的。 就是身边这糟老头子太坏了,身为父亲竟然忌惮二郎,联合大郎一起打压二郎。冷酷一点说,他要真能压制住也好,她的儿子们都还能保全。偏偏立国不稳,他还要倚仗二郎的能力,不得不让二郎一步一步站稳朝堂,收拢人心。 连让二郎去洛阳分治都说出来了,窦皇后不用想,都知道他那个时候肯定是不想管了,只顾他活的时候快活清净。活着混过去就好,死了之后管他们兄弟怎么争。 都到这地步了,你就废长立幼又怎么了? 最后她的大郎和四郎,就这么没了…… 这哪里能怪二郎,分明要怪他们的阿耶! 窦皇后剜了一眼李渊,这才回到开头,慢慢重看起前面的内容,而李渊完全没有发现被妻子讨厌了,他看进去之后已经完全沉浸在里面了。 对啊,这才是他所设想的立国的道路,没有二郎的横插一脚,他也是可以建立大唐的。 然而……唉……算了……看来他还是需要二郎支撑才行。 李建成也看得入神了,看到玄武门之变时出神了良久。 他不知道二弟以后会怎么样,他只看到这里就仿佛完全被抽去了精气神一样。 如果说军事天赋是天生的羡慕不来,他看到武德年间不得不倚仗二弟的能力去平定各地叛乱还能坚持得住的话,看到玄武门时没有一人向他报信,他的心态就是真正的崩了。 不像突然兴奋起来,一个劲喊着李世民窃功的李元吉那样,李建成明白他和二弟的差距。 他原来的不甘,是在李世民稍稍透露他的奇遇之后产生的天命何不在我的不甘,是他本作为长子随着父亲太原起兵,却让二弟夺了风头的不甘。 而李世民现在却告诉他,虽说他赶上了太原起兵,但原本随着父亲谋划的,是随着父亲上任的二弟,而不是在老家的他。 起兵之时他固然赶到了,但他后来只能击败二弟曾经击败的敌人,大唐最重要的危机,一直都是二弟南征北战的解决。 他看出来了,父亲是向着他的,或者说父亲也忌惮二郎,一开始并不想让二郎立功,结果就是处处败绩,不得不重新让二郎出马收拾残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3页 是假的吗?不,如果是假的,那必须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因为父亲开始就算没在忌惮,也有为自己这个太子考虑的心思,不想让二郎太出风头。如果不是非得二郎出征,又怎么会一次又一次让步,一直到父亲都觉得地位受到威胁,必须与他联手去压制二郎的程度。 身为皇帝和父亲,不得不与太子联手去压制自己的次子,其他都不用细究了,这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如果不是非二郎不可,父亲怎么会给他机会,让他有了皇帝与太子联手都难以压制的权势。又怎么会让他尽得朝中人心,政变前敢于直言相问朝臣,相信他们不会向天子通报。 如果是假的,那二弟就不会有兵变的机会。他是太子,他再有军功,有几个人愿意跟着二弟搏的。 他没有往下看,更不必问自己一家的命运。看纸上的内容显然并不完整,李建成压住纸页,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在谋反前从来没被自己当成过竞争对手的二弟,问:「你做得如何?你曾言与秦皇汉武同往仙境,现在又说是同往后世,莫非你在后人眼中,与他二人相当?」 一言既出,连李渊和窦夫人也忍不住停下阅读看了过来。 秦皇汉武,在他们这个时候的评价其实参考李世民那句导致他被刘彻捏脸报復的话就知道了。 「始皇暴虐,至子而亡。汉武骄奢,国祚几绝」。 虽然承认他们的地位,但总也有这样的评价跟着。李世民与他们一起到了后世,莫非也是一类人? 不过就算如此,能令四夷威服,其实也让李渊觉得很安心了。 李世民笑了笑。 「我,或者说原来那个我的谥号,是文皇帝。」 对,就是文皇帝,李小九加的那个破谥号让它见鬼去吧!他不承认,列印的时候本传开头那句都被他删了,真是看到了都觉得好羞耻。 「文皇帝!」李渊震惊地几乎站起来,半欠了身又一屁股坐回去,迷惑地打量自己的二郎。 怎么会是文皇帝呢?他给的史书里记载的事迹,除了开始只是随他起兵之外,后来的军功比现在更盛。主要是每次都是不得不让他出徵才能解决,还有窦建德这个差点就与大唐分庭抗礼的对手存在。 现在窦建德都在李世民帐下了,其他各路诸侯和突厥,在这本史书上带来不少的麻烦,李渊看出来了,不得不羞愧的承认,大多是因为他限制二郎,不让二郎出征造成的。 现在二郎直接主事,有的掐灭了源头,有的迅速平定,都没造成什么足以让人不安的威胁。 所以他这么能征惯战天生将星,直可比肩韩白的儿子,谥号居然是个「文皇帝」? 不是,大臣们眼瞎吧? 虽说前面刚有个隋文帝,但杨坚毕竟结束了几百年分裂战乱,重新梳理建立一个大帝国的制度。尽管难免带着吹捧,也还说得过去。 二郎凭什么啊?那可是「文皇帝」,李渊想都不敢想的谥号。 李元吉又在咒骂,这回骂的是李世民的亲信大臣死不要脸,人死了都要奉承。 李世民都懒得理他了,向李建成看了一眼,李建成心里也正烦这个坏事的四弟,反手捂住了他的嘴,冷淡地道:「四郎,输都输了,你真想现在就惹怒他么?」 李元吉一滞,想到自己儿子,终于还是闭嘴了。 他再肆无忌惮,也不想身后连个祭祀的都没有。虽说书上写着确实灭门了,但现在李世民是太子,没必要将他们都杀了,只是他再这么骂下去,他自己都觉得这事难说。 他安静下来,李世民才向着李渊淡定地道:「这都已经是没有发生的事了,不必多提。父亲若想知道,以后慢慢看书就是。大哥的事是意外,儿这次回京,献俘之后,本就准备与父亲深谈,请父亲退位。」 李渊竟然不算太意外,甚至有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解脱感,只是一时还缓不过来,呆了半晌,被妻子轻轻推了一把,才哑声道:「好,好,有儿若此,为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李世民微微低首致礼,却没有退下,犹自道:「父亲,退位不是大事,儿还是想与父亲谈一谈。今日母亲也在,大哥也在,儿便在这里一次说清楚好了。」 李元吉要不是被绑着就要跳起来了,他呢?他不是人吗? 他不知道,李世民年少的时候还拿他当人,自打他差点掐死乳娘之后,就真没拿他当人了。 有些话,李世民是早就想说了,只是李渊还坐在皇位上,他还没有立下逼父亲退位的决心,秦皇汉武都警告过他,父亲很可能会在这方面与他爆发巨大的冲突。 他也是渐渐才知道,书上看到的故事,真正做起来有多难。书里那个他,是到了什么程度,才会下定弒兄逼父的决心呢?现在他没有那样的压力,也没有必须要杀死兄弟的决心,只是要请父亲早点退位让他施展,都花了很长的时间说服自己。 不过既已有了决定,他就考虑好了所有的事,眼下十分淡定,一边打开电脑连上投影,一边向父母兄长详细说去自己在后世的所见所闻所思。 「由秦至今,其实我们并不曾见过几个真正的帝国,自然没有后世人见识广经验丰富。父亲,你知道么,人口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总是很难突破一个极限。」 他放出了投影,一张人口增长曲线图,稍稍做了讲解。歷史人口数量并不是没有争议,不过他只用来向父亲展示,也足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4页 李渊便在他的指点下,眯着眼睛向前俯身,看人口上下起伏,尤其是他们大唐,从四五千万勐然又砸到了一千多万,不由面色一紧,不用看史书都知道必然是出事了。 再看后面,朝代更迭,人口上限有缓慢增长,但至多到了五六千万仿佛就是个坎,伴随而来的就是改朝换代。 一直到最后,这条曲线龙抬头似的拔高起来,一直向上扬去不再见大的回落,反而让他迷惑了起来。 李渊也不是傻子,没多加思索就问了出来:「是土地限制了人口,一到上限就爆发战乱吧?最后你说的这清是怎么回事,怎么能有数亿人?他们解决这个问题了?」 「没有。他们只是农业的水平更高,又引进了马铃薯这些救荒高产的粗粮。父亲,你应该看一看清后面的时间,哪怕捲入一场涉及61国,20亿以上人口的世界大战,死了三千五百万人,人口都没有再降下来过。」 不要说李渊,就是心不在焉的李建成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时间竟都不在意别的了,养活的人口太匪夷所思反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李世民说的那场战争可怕之极。 什么战争能死这么多人,大隋极盛时也不过四千多万人口,大唐去年才初步统计了一下,现在的人口才两千万左右。 也就是说,那场「世界大战」死了差不多九成的大隋人口,而大唐的人都不够这场仗死的! 光是死掉的人口都比大唐人口多,这是什么地狱笑话,完全笑不出来啊。 而死了这么多人,人口曲线竟然都没下降,仍然是龙抬头向上扬去,就更可怕了。 「怎么养活的……」 他们终于正视「亿」这个数字级别,李渊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就是个复杂的问题了。我就算学了那许久,也不敢说学会了。不过就最基础的来说,还是农业的工业化。」 李世民早就准备好了资料,此时滑鼠一动,又为父亲点开了一个ppt,连结着视频,给他开开眼界。 可称伟绩的水利措施、育种农药化肥共同保障的粮食高产量、机械化农业节省的人力,乃至东北农场里一人操控无人机洒药,一人操控无人插秧机、无人收割机……一个人甚至能管理上千亩地! 还有后世某省在机械没有普及的不发达年代,老一辈靠着人力挖河工,挖出来的河道纵横水网密布,浓缩在地图上真是让此世之人为之惊嘆。 他还找了个美国农场收玉米的视频存到现在,终于能给父亲看了。 不夸张的讲,连满腹牢骚的李元吉眼睛都直了。 他们不能完全理解科技,但是已经简单粗暴的理解粮食怎么能养活人口的了。 废话么这不是,一个人带上一个团队管一千亩地,一亩就算产八百斤就好了,往多了算,十几个人就能种出来八十万斤粮食,这还能不够吃? 李世民也没跟他们解释这其实不是常态,毕竟当人口有十几亿的时候,大部分地区的农田并不是这样好管理的大片农场。反正放在他这个时代,让父亲想像大农场反而容易点。 以后能抢先开发新大陆的话,这种情景也迟早会復现。 他只是淡定地继续展示和讲解,倒回去讲工业革命。 「一切的开始,就在这里。但是起初,它并不美好。有人说英国赢得了工业革命的竞争,是因为它的工厂里工人的平均寿命更低,压榨得最狠,所以胜过了他国。这样的事,终究不能长久的,就像陈王起义一样,欧洲落下了很多顶王冠。」 这是总结,他为了今天,找了很多视频,自己剪了接在一起,现在放出来给父亲看,免得他说太多口干舌燥。 他仔细观察着父亲的表情,失望地见到,父亲皱着眉,果然最终说出了那样的话:「既然如此,你那些工厂还是不要开了。」 「那人口增长到五千万的时候又要怎么办?太平盛世,其实这个数字很就能达到。大唐以后的王朝都是这样,三四百年就到极限了,一百多年差不多就该由盛转衰了。」李世民问,李渊没有回答,但微微抿了抿嘴。 李世民看出来了,这是父亲有点不以为然的表情,大概就是既然知道了天下之广阔,完全可以把人往外移。南北美洲还装不下一个大唐人口么? 这确实也是一个解决办法,但父亲真以为这样就够了么,李世民失望地想。 「如今各国被地理阻隔,彼此只有少量商贸往来。但是总有一天,我们不去,敌人便要来。」他说着,打开了一页ppt,用纪年的方式列出清末被打开国门签的条约,缓缓讲起了从清末开始那一年一年详细的百年国耻。 还没讲完,李渊还好,李建成已经快炸了。 「怎会!怎会如此!」 在他的概念里,所谓国耻,无非就是汉人皇帝败于胡人腥膻,他们也不是没经歷过。李氏在鲜卑治下的时候也被迫把姓氏改成了「大野」,杨氏杀尽宇文氏,有斩草除根的因素,也未必没有断绝鲜卑影响的念头。 但纵是如此,歷史已经无形间赋予了时人心理上的优越感。 那便是胡人纵然入主中原,终究衣食住行一应礼制条章,仍是要向汉人学习。鲜卑人改迫汉人大族改姓,可鲜卑人建立的国家,依然要学着汉人的礼制来治国。 而李世民让他看到的歷史,却是连这样的优越感也打了个粉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5页 「我让工厂不签身契,约束他们给予福利,照顾伤残,处罚不守规矩的人。父亲为此与我争吵多次,以为我多偏于贫苦,而不能善抚士族。其实我是在救他们,也是救我大唐自己。不然,早晚有一天,大唐的皇室会与这些贪婪的世家一起被掀翻,没有人能倖免。纵使李氏将来总要亡天下,我也希望能体面些。」 他不再操作电脑,站了起来,坚定地说:「即使看了这些,父亲,你还是不能完全理解这一切,不能与我同道而行。让我来吧,这就是上天给予我的使命。」 李渊今天受到的刺激有点多,一直有点愣愣的,这时候点着头,也不知道反应过来没有。到李世民施了一礼,请他与窦皇后休息,将将要退到殿外时,李渊才勐然抬头,扬声问道:「二郎,这一回,你还是想做文皇帝吗?」 李世民颇有些无礼地只转过头来,同样扬声回答:「父亲,什么文皇帝,武皇帝,那都已不是我在意的事情了!」 第104章 赶鸭子上架的长孙无忌 没成形的应天门之变就这样中止了。 齐王李建成、吴王李元吉均废为庶人, 一起流放到了黔州,这是李渊的坚持,要他们俩在一处也好互相照顾。李世民挺无所谓, 也没说穿大哥恐怕都不想看到李元吉, 比邻而居说不定哪天就打破头。父亲提了这个要求, 他就同意了。 李渊几次想把长子留在京里, 到底没能张得了口,背地里鼓动皇后去说。 窦皇后自然也捨不得, 长子同样是她心爱的孩子, 但玄武门之变的记载让她寝食难安, 父子兄弟之间掺杂了权力斗争之后, 就不能用亲情来考虑其关系了。 现在强势的二郎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不甘人下的大郎和四郎反抗失败,二郎才能大度地赦免他们, 只废为庶人而不必满门斩杀只余女眷,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少一家人都还活着。所以窦皇后根本不理会李渊说了什么, 绝不去儿子那里多嘴。 晚上被老头子叨逼叨的惹急了, 窦皇后就翻身背对着他, 摆出不想听的姿态。 李渊急了,侧身撑坐起来,扯下她拉过头的被子,继续叨叨:「至少换个地方, 去黔州你就不怕大郎水土不服?」 看来今晚是睡不成了。窦皇后嘆气, 背着身幽幽地道:「流放哪里能有好地方,你少管一点, 大郎才能安生。黔州已经不差了,你难道还想让大郎留在洛阳?行了。二郎私下里给了后面的内容, 你把书往后看看,二郎自己废了太子,还放到黔州呢。那里也不是什么穷山恶水——对了,观音婢有孕,后面的事你管好嘴,别跟她说。」 那他流放到黔州的孙子还不是两年就没了,李渊唉声嘆气,窦皇后本来也不平静,让他嘆得更难受了,两人成宿成宿的睡不着,但这件事已经无法更改,终成定局。 诏书还是以李渊的名义发了出去。 参与叛乱的氏族颇受牵连,虽然不至于族诛,但参与其中的主支怎么也逃不过了。弃卒保车,族中在京中奔走试探,最终换上了听话顺服的新家主,换得少受些牵连。 这些事,李世民是不会亲自处理的,这次失败的政变于他而言真的只是件小事,大事敲定之后他就没多过问了。睡了一觉起来,他先把长孙无忌叫过来,问让他主持立法的事。 并不是《唐律》,很多事没有理顺,虽然也在准备,但李世民没催着这件事。他是让长孙无忌先将专利和工厂相关的律法整理出来。 给的参考并不是后世的法规,而是他跟秦皇汉武要来的,秦汉两朝初步实行的法律,包含了专利授权、安全管理、劳动保障、工人福利等内容。 不要看嬴政一开始主要用隶妾做纺织女工,刘彻则是以衣食无着的寡妇为主,实行一天九小时工作制,但两人还是在推行正式法律落地的,后来也缩减了工作时间。 一开始有这样的工作,隶妾自不必说,那些贫苦的妇人也只有感激的份。但他们毕竟知道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哪怕在他们身后很久才会有那样的事,他们也觉得,子孙未必有调整的能力。 到时候不被资本裹胁,皇家成为给世家转变成的大资本家顶锅的不算特别冤的冤大头,他们就要谢天谢地了。 哎,这事怎么说呢。封建王朝,以天下奉一人,一家一姓享尽了福,最后被推翻诛杀也不算冤。虽然世家士大夫之流同样是跟在后面吃尽了好处,但毕竟还是在皇室后面。 就说明朝吧,一说起来就是文官集团,就是士绅。固然这些人又是走私又是抗税,国家想收税都要大叫与民争利,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老朱家的子子孙孙,可也都是国家拨钱供养,天启年间已经实支禄银156万两。清朝更不用说了,顺治初年就达到了数百万两。 皇家宗室,受天下供养,最后国败而受牵连,也算是得其所哉。 但真要到那个可想知的未来,皇家造的孽真未必比得上世家贵族造的孽,却要担最大的臭名,这就让皇室的老祖宗们很不愤了。 况且,给工人更好的待遇,开设技工学校才能吸引更多人来学习,并在社会上造就一批手头有钱也愿意花钱的市民阶层,对经济也是有好处的。 现如今又没有别的国家竞争,他们没必要往死里压榨工人来博取利润。降维打击就是这么爽。 他们开始没有这样做,主要还是工业需要投入,两边都还在处在战争之中,看不到钱就要先投钱进去,得尽快见到利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6页 工人的利益,自然就先被放在一边了。 而后一步在讨论和设立的法律,就可以完善一些了。 李世民拿到的就是两朝根据工厂经营至今的状况,制定出法律。长孙无忌拿到之后,同样要看一看大唐的现状,再在各方面加以调整。 最简单的例子,三朝的最低工资都不能互相照抄,得比着自家百姓的普遍生活水平重新定一个标准。 长孙无忌替李世民看家,又要主持立法事务,三年忙下来,不但没瘦,还又胖了一圈。李世民觉得他是过劳肥,见到他先嘱咐:「今天没事了你就去孙真人那里看看。」 孙真人是孙思邈,现在仍在洛阳,他原本还想四处行医,但李世民开了个医学院求他带一带学生,他又没捨得走,在之前教出来小医生里面择优,又带出来二十多个能独立看诊的学生了。 虽说都还不能称大医,但一般的病能上手,比撒出去照方抓药的赤脚医生们又要强不少。而真正学得好的,他都带在身边继续深造,希望他们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并将李世民託付给他的一屋子医书分别传承下去。 而他不愿意停留在一处替贵人治病,本也是为了能更多的医治病人。现在有教出来的学生们行医四方,平民百姓要看的病他们也能治,孙思邈不是矫情的人,自然愿意留下了。 李世民尊重孙思邈,所以即使是宗室找他看病,若不是那种起都起不来的情况,自是不好大咧咧的请人上门,而是自己去孙思邈住处看诊。 长孙无忌摸了摸自己肚子,笑道:「我好得很,不用找孙真人吧。」 「才多久没见你,又胖了些,我怕你是过劳肥。」李世民正经地说,让他定要去诊治一下,然后拿过他呈上的书册,一页页看了起来。 他看得入神,长孙无忌挪位到他身旁,随时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不觉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等合上书页,李世民活动了一下有点僵硬的身体,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去请太子妃。」他吩咐,又叫长孙无忌,「正好一起用饭。我不在京中时,你也不多来看望观音婢。」 长孙无忌但笑不语,妹妹嫁人了,还是在东宫,他既不方便,也没道理总上门探望。近时来得都已经算多的了,因为长孙琰初次怀孕,李世民又不在,他多来几趟也说得过去。 这就是时下的社会习俗,李世民知道,但他不以为然,只是他也没法让别人全都按他的心意来。 有长孙琰一起用餐,今天的菜就主要顾着孕妇了。长孙无忌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向李世民告状:「太子妃都管到臣家里去了,不时让人去臣家中抄食谱。看见鱼脍要说,看见菜吃少了要说。这哪里是臣的妹妹,分明是个做阿姊的。」 李世民停箸,严肃地道:「这是我嘱咐观音婢的。鱼脍不可食,我同你们说过多次了。菜蔬也要多食,不然老来吃苦你就知道了。」 长孙无忌就去瞧妹妹,心想你们夫妻同心,却也管得忒宽了。鱼脍是时下的美食,就算古人中也有食生鱼而生虫致死的着名案例,也不影响时人爱吃。 尽管李世民再三警告,但这么多人都没吃死,大家还是忍不住。 至于对高油高糖食物的喜爱,更是人的天性,又哪是那么容易控制的。说来说去,现在也就是原本口味就清淡的人,以及注重养生的人,听了他跟孙思邈的话,控制起了饮食。李渊在妻子的管束下,也算是注意了。李世民夫妻俩自己当然也不用说。 其他人,就像长孙无忌一样,根本管不住嘴。 李世民嘆了口气,长孙无忌赶紧道:「是臣的错,臣以后尽量……」 李世民摆了摆手。 「我不是怪你,只是想,明知道害处的事,人还是不愿意改变。可见已经形成习惯的事情,改起来有多难。眼下我们仍延用旧制,虽说暂时定下了十年一查人口和田亩的规矩,不以此为万世之法。但五十年之后,百年之后,真的能变么?」 他年少的时候,想的还是太简单了。 他原以为自己不像秦国,正面临一统天下的大业,变法可能会导致失败,只能缓缓为之。他以为他可以大刀阔斧一步到位。 但真正走到这个位置才知道,就像他在后世上学时学到的那样,世上一切事物都在发展,也都互相联繫。 大乱之后的初唐,人口锐减,难道不应该和大汉初立时一样贫弱吗?不说这条时间线上他带来的变化,原本的歷史中,突厥确实趁势坐大,连父亲也卑词以对,连他也不得不立下渭水之盟。 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翻身破局,诸将都立下赫赫战功,更是有数人都有灭国之功。李世民也不妄自菲薄,这当然是因为他厉害。 换成宋太宗,哼,肯定不行。 但他再厉害,也是在大隋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而大隋,又继承了北朝的制度和武风。 可以说,府兵制和租庸调制度其实很适合他们现在这个情况,鼓励了良家子投军立功,为自己挣得一份家业。 他也跟始皇帝一样,不能因为穿越至后世,看到了后来的崩坏,就轻慢地以为这些是恶政,立刻就要改。 这些,都必须随着人口、土地、经济各方面的变化而变化,绝不能以为百年不变,千年不调,祖宗之法不能轻动。 但是李世民也知道变法有多难,尤其是问题累积之后,就像后世搞计算机的人所说的屎山代码一样,就算有变法的心,都未必有变法的能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7页 长孙琰已经是孕后期了,有点吃力地扶着腰,轻轻咳了一声,吸引到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开口:「二郎,你从韩非子那里得到的书,给阿兄看看吧。」 又对长孙无忌:「阿兄,你愿意为二郎和我闭门读书,着书立说么?」 长孙无忌吃了一惊,「我?」 他没为提到韩非子那句话惊讶,李世民已经同他们这些亲信来了竹筒倒豆子,全说了。 但他为着书立说惊讶。一则是这个着书立说,显然不是将要做的《唐律》,和正在做的《氏族志》,听这话音,也不是以他为主持去编纂什么图书集成,而是让他做一代大家,自己立个学派出来。 妹妹啊!你哥是这块料子吗!是我愿不愿意的事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二则是,他听出来长孙琰的暗示了。这是之前妹妹就已经和他谈过的事,妹妹并不贊成他作为外戚过多的捲入朝政,劝他做个清贵的天子心腹就好了。 说得多了,长孙琰还会落泪。 李世民虽然和他们说了自己的事,但并没有透露他们各自的命运,只是坦诚地道:「我不曾负诸君,诸君亦不曾负我,只是人寿不一,难免有所缺憾,说来徒增烦恼。诸位珍惜当下,与我一同搏一场万古流芳,岂不快哉!」 长孙无忌原本不觉得自己不会善终,但妹妹这个表现,他就怀疑了。但怎么问妹妹都不说,只是拭泪。因着妹妹怀孕,他也不敢多问。 现在这意思,显然是希望他选择着书立说,正好远离是非。 长孙无忌苦笑。如果可以,其实这条路吸引力也蛮大的。 他的地位已经有了,如果能成为一代宗师,他也不后悔放弃政治上的地位。 可还是那句话,妹妹啊!你哥是这块料子吗!这是我愿不愿意的事吗! 李世民先是笑嘻嘻地看兄妹俩说话,长孙无忌一副被雷到的样子,不住地使眼色求他说两句。又看长孙琰面有戚色,知道原因。 虽说他还没好意思把完整的史书给她看,让她知道太子和魏王的事,但也吞吞吐吐说了一些,她知道长孙无忌的结局。 她是想到史书上原本发生的事,兄长被自己的儿子逼死而难过,李世民便收了笑,抚背轻声安慰了两句,然后才道:「辅机,我想让你做这件事,不是因为你能做,而是因为没有别人可以託付。」 长孙无忌放下筷子,严肃起来。妹妹这么说,可能是为了保全他,但是太子殿下这样说,一定是真的只有他才能做了。他的骄傲感和使命感油然而生,认真听李世民说来。 李世民先让人取了一套书过来,摒退其他人,说:「这就是汉人又改动过的韩非子的着作,听说还没有大成,只是用来教导秦国公子的初版。我借来给你参考。辅机,你想一想,我是要造谁的反?」 这事不能想,一想汗毛全都树起来了,长孙无忌接过书的手都在发颤。 「儒……儒家。」 李世民跟他说过后世的事,也说过秦皇汉武与他一起经歷的事,也同样向心腹们说过大唐需要变法,需要提倡科学,需要发展工业。 长孙无忌不知道别的聪明人有没有想到,他是现在才明白,太子殿下是要跟儒家作对了。 韩非子的书都拿出来让他学了,这是要翻天啊!他看向妹妹只剩下了苦笑。让他远离朝堂?哈哈,在朝堂捲入政治倾轧,都不见得比这个事危险。 这个时候,李世民反而笑了笑,长孙琰也没有惊慌的神色,夫妻俩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他。李世民道:「辅机,你不会以为,我要罢黜儒家,独尊法家吧?」 他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之声不绝于耳。长孙无忌松了口大气,身子软得想就地一趴先瘫一会,强自支撑着道:「不是就好,不是就好。」 现在这个时代,想把儒家翻下去换一家学说,那就是掘氏族的根,人真跟你玩命了。 就是太子有兵在手纵横天下,什么也不怕,也总得有文官干活吧。 李世民笑道:「不光是我,汉武帝也借了韩非子的新着去用呢。他那时别的还好,诸学说还有余响,就是法家都转向了实干,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着书立说,融合理论以适合当世。我比他还麻烦一点,你看看当今说得上名字的学者,哪个是能做这个事的?」 真没有,长孙无忌自忖不是自己这种亲舅兄,都不能拿出来给人看的。 「其实你不用太紧张,韩非子的新作大有不同。我想让你做的事,就是再改一改,拿出一套披着儒皮的理论,免得反弹太厉害。我要的也不是立刻作为官学推行天下,而是留一个根苗以待后来。」 内侍和宫女都退下去了,李世民亲自起身给长孙无忌斟酒,安慰他道:「你也不要急,这是件长久的事,二十年、三十年,你慢慢收几个弟子,给我将这一派传下去就好。」 等长孙无忌回去读书,他会发现这已经不能说是法家了。刘彻拿到后自然也会找人改动,传到李世民手上时就是彻底改头换面的样子。 「如今读书的人说来多是儒家一脉,该是讲仁义的。可是这些读圣贤书,还以经书传家的人,与我合开几座工厂,明明赚了许多银钱,却恨不能多用几个家奴,多削几项福利。所以仁义之道,只会说是不行的。可只做不说,迟早要跟他们打笔墨官司。辅机,我要你做的事,就是提前准备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8页 李世民知道,思潮和理论总是落后社会的发展,但他都有先见之明了,还能看着先闹一场再痛定思痛吗?当然是未雨绸缪啊。 真想去秦始皇那里挖墙角,把韩非子挖过来。他这里敢用哪个大家?根本不敢用的,只好将就着找信得过的舅兄,让舅兄囫囵吞枣地学,再传几个弟子,以皇家的扶持来推动新学派的建立。 说不得仍是要打儒家的旗号。这个倒不要紧,韩非子又不会穿越过来打他,孔孟也不会。 有了上层的理论,下面就是培植新制度中的得利阶层了。不仅是资本,还有得到律法保护、比农人富裕舒适的工人,还有以新学跻身朝堂的官员。 这样一二十年下来,勉强可以说,有了一个利益团体吧。 长孙无忌不算太勉强地应了下来。 既然猜出了自己捲入漩涡命运不太好,他也不想头铁找死,而且华夏混乱数百年,佛、道文化渐兴,南北各有经学传承,不能说文脉不兴,但如此多而杂,确实也颇为混乱。 他在李世民提起后,敏锐地意识到,就像西汉对匈奴雪耻的需求下选择了公羊派一样,大唐这个新的帝国也需要一个能将大部分人捏合在一起的学说。 太子将这件事交给他,他固然义不容辞。对他自己而言,这也是一个比做宰相更加叫人心动的机会。 目送长孙无忌离开后,李世民对妻子说:「你有没有觉得,无忌背影都坚毅了。」 长孙琰忍不住笑了出来,说他影视看多了脑补。 「你觉得我阿兄真的能做这件事吗?」 「不确定。观音婢,你知道我不爱骗人,我只是确实没有更合适的可以託付的人。就让无忌做吧。」 反正他的要求也不高,无忌肯定能满足他的下限。 把感到疲倦的长孙琰送去休息,李世民让人取来卷宗,将新整理出来的到倭国的海上路线与其他情报又看了一遍。 现在去倭国的路线是经行朝鲜半岛,这条路可谓渊源流长,先秦就有人划着名小船沿着海岸线航行来往了,安全又可靠。 后来遣唐使遇到的海上风险,是因为新罗统一半岛之后,与倭国关系恶化,这条路走不通了,不得不换。以这个年代的航海知识去摸索新的穿越海洋的路线,自然极为危险。 李世民便打算告诫子孙,尽量维持半岛上存在两到三个国家,保住这条航线,也使大唐维持住对半岛的影响力。现在送到他面前的文书和图纸,是在他命令下重新整理过的,包括出使倭国的裴世清的记述,非常详细。 他把航线图拍下来,用手机发给了嬴政和刘彻。 嬴政那里还在统一天下的进程,不过以后用得上。刘彻目前也没空,精力还在匈奴和南越。不过他之前发过去去交趾的海路与经验被刘彻狠狠点赞了。 隋朝去交趾就已经有成熟的海上交通路线了,虽然也不免遇上海难,但机率这种事嘛……虽说他们都有后世更详细的资料,但这不是连蒸汽船都没有吗,只能利用季风。隋唐时的木帆船航海经验,对秦汉来说就极为珍贵了。 李世民总算没有光薅他们的羊毛,有所回报,自己也觉得很高兴。 他自己这里嘛,虽说战事初平,人口不足,倭国又隔着海,但还是可以拿捏的。李世民是个急性子,想到了便让人请亲信一起过来,议一议经略倭国的事。 长孙无忌这才回府没多久,又来了。房玄龄杜如晦等文官自然要来,武将他想了想,只请了李靖和自家人李孝恭、李道宗与李道玄过来。 众人落座,目光不由落在李世民身后挂起的地图上。 李道宗才二十岁,年青人嘴快,率先发问:「殿下,这是准备攻伐何处?我似乎没见过这个地方。」 李世民提过倭国,但李道宗不感兴趣,根本没关注过,脑子里一点印象也没有。他没印象,李靖却知道,见李世民目光投注过来,便替他答道:「这是倭国。太子有意倭国?」 纵是他也觉得诧异。东突厥也不能说完全安分,西突厥和吐谷浑更是还没有碰过;再远了说,尽管高句丽眼下是个禁忌的词彙,可李靖这种军事家知道,迟早得拿下这地方。 这么多地方要收拾,怎么就看上海外的倭国了呢? 一时间,好几个人都起身劝说,李世民正想解释,突然发现魏徵没开口,顿时惊讶了起来,直接点名发问:「玄成,你怎么不劝?」 怎么不说我穷兵黩武啊? 魏徵被点了名也是一怔,有点茫然地起身拱了拱手,看了看同样没开口的房玄龄杜如晦,怒气起来了:怎么,都是元从之臣,殿下就觉得我蠢呗? 于是有些负气地道:「殿下前知一千年,后知一千年,自然有殿下的道理,不与臣等说明道理再议论,这是拿臣等作耍,明君之所不为也!」 所以我不劝! 李世民这才觉得正常,歉然道:「是我没说清楚。你们读过裴世清与遣唐使的记述么?」 李道宗怪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没读过。」 可恶,好像就他没读过,别人都读了。他偷偷看李靖,李靖也在点头。看李孝恭,同样点头。李道宗有了危机感,以后他也得多留神看太子关注什么,提前学习。李道玄比他还小,悄悄吐舌,他也没读过。 看了就好,李世民侧过身,在身后的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诚恳地说:「这件事说起来也不是很君子,我关注倭国,主要是因为这几个地方。这里有一个银矿,总储量大量是两百吨……这里的金矿和银矿集中,黄金储量大约78吨,白银1500万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9页 话未说完,殿中气氛已变。 那不是东宫的学士与武将,那是一群狼,勾着头盯过来,带着血腥的气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正谓此也。 第105章 陇南产业,人口不足(唐) 黄金78吨, 白银1500万吨。 大部分手下这两年已经迅速接受了太子带来的新名词,理解这个数量单位。少数不知道的,听着这上万的数量, 眼睛也绿了。 李道玄率先叫起来:「我虽没读过裴清记述, 但遣唐使逗留洛阳不去, 多与人往来, 我也听说过倭国风貌,不算什么强敌!」 李道宗到底年长些, 被李世民安排跟着李靖学习, 经歷的战事不少, 沉吟道:「就是海路难行, 带不上多少人。」 众人冷静下来,纷纷称是,现在大唐国力没有恢復, 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海上远征了。李世民笑道:「不要担心, 我又不是杨广, 不会强启战端。我是想……」 他略略拖长尾音, 指了指李道宗和李道玄, 「……我是想将你们封在那里,有开府治事之权。」 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慢慢反应过来,这意思、这意思是? 「同周室分封之例。」 所有人都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 长孙无忌本能地就想阻止, 但目光落到倭国上,又是一怔。 不是, 那么远的地方,好像分封不分封的, 也没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这么想,殿内一时诡异地平静下来。李世民见没人反对,才继续向二人述说他的设想:「倭国现今还有没被占据的地方,如果你们愿意,我们先派人去探明地理,然后择一地落脚。接下来是利用其国内矛盾纵横捭阖,还是凭藉武力强攻,恐怕更多要看你们自己的决定。只有等你们站住脚,我才会考虑继续派人。如果你们不愿意,我会再问其他人。」 他看好这两个堂弟,所以愿意先问一问他们的意见。李世民其实有点可惜,如果不是三姐身体不好,他担心出海远征会让三姐回不来,这个机会他本来想给三姐的。 毕竟倭国大体的气候与大唐还算相似,不像南方地区会有严重的水土不服。可惜就是海路难行,三姐按原歷史还有三年的寿命,现在控制着血压大概能带病延年,但他真不敢叫姐姐去出海。 至于五郎,这个算是他亲自教养大的弟弟,他还要倚为助手,捨不得放外面去。 李道宗一挺身,抱拳道:「臣愿去!」 李道玄不甘示弱,紧跟着叫道:「臣也愿去!」 他们可能年轻冲动,但他们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看到了机会。从遣唐使那里,他们可以模煳地知道倭国是一个地方不算小,土地与人口都颇为可观的所在,虽然风俗古怪,但并不完全是个化外之地。 现在朝廷封王,早就没有汉朝早期诸侯王的权力了,更不要说西周,他们想都不敢想。 像他们这种旁支的李氏子弟,封了郡王,能有实封千户就很不错了。西周那样的分封是什么概念,那是真的国君啊! 李世民只可惜三姐不能去,没有考虑过李智云,也不光是因为他在国内还要用。还因为李智云是他同父的亲弟弟,能够在国内得到好封地,放他去倭国不像是赏,倒像是罚了。李道宗与李道玄这种旁支在国内能得的好处可没这么多,实封千户也得他们能独自领军立功才行,不然也就几百户。 倭国开始苦一苦,现在的意思当然不是把整个倭国都封给他们,但肯定也不会亏待。他俩年纪小,好好经营几十年,就是实实在在的开国之王了。 也顾不上回去细想商议,两人一冲动,当即就应了下来。 李孝恭年长些,心有所动,但没见李世民点他的名,便没有出声。实际上李世民也是觉得他年长,能力出众,想让他去别的地方。 李世民知道这其中的麻烦事还很多,怎么名正言顺,怎么倭人的部民引诱过来种地做工,都不是李道宗兄弟俩现在能想到的事,也不急,笑着夸了他们两句,又对其他人道:「诸公不要只看他们。天下极大,二十年后,诸公若是有意,我也一样不吝惜爵位,请诸公为大唐分镇天下。」 话音刚落,魏徵就跳起来了,声音洪亮震耳:「太子何出此言!当收回成令,不可擅作承诺!」 李世民:? 房玄龄和杜如晦也起身劝说,一个讲:「就算是化外之地,封与异姓终也是取乱之源,太子不可如此。」一个讲:「谁为太子出此策?当杀之!」 李世民:? 长孙无忌更是仗着姻亲关系直接扑到案前痛哭:「臣死也不离开殿下!」 李世民:???? 不是,他说清楚了吧,他是说那些海外之地的吧? 他倒是知道歷史上的「唐太宗」不知道抽什么风,一度想把功臣们都分封出去世袭刺史,被他的功臣们给撅回去了。 现在没有啊,秦始皇和汉武帝用这招都很丝滑,有事业心的人愿意去开疆拓土,圈地称王;不愿意去的人也不觉得这样不好,那么远的地方根本威胁不到本土。 怎么他大唐的人画风这么不一样呢? 他不理解。 只好先安抚众人,答应不封异姓王,只封同姓宗亲,肯定会封得远远的不影响大唐本土,这才作罢。 事后李世民把这事跟嬴政和刘彻说了,感嘆道:「制度和习惯一旦形成,果然是件很难改变的事,变法是真的难啊。我这仅仅提到分封异姓,他们都很难接受了,视为洪水勐兽。不像你们那时候,大家习以为常,只会高兴自己有分封的机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0页 两人各自给了他回復,意思却差不多。 以利诱之,引得利者为臂助。 这是他们的经验之谈,也是从后世学来的道理。 李世民这里是提前造反后的武德三年,也就是公元619年,此时嬴政那边尚未统一,正是嬴政登基的第二十四年,而刘彻那边则是元鼎二年。 嬴政暂时还没有面临统一后的矛盾,但国内他已经有所体会了。在没有急着铺开全国,立刻引爆矛盾的情况下,他的阻力确实不大。 已经浴血取得军功从而得到好处的人,利益并没有被剥夺。而另一拨学习新学的人,虽然还不成气候,但开始从底层小吏慢慢上升,迟早会形成一股势力。 超越时代的工业的降维打击,给了参与其中的人莫大的好处。而不管是毛纺还是棉纺,都可算是一个新的行业,除了对自织自用的小手工业者造成打击之外,几乎没有触及任何利益集团。而这些小手工业者本来也赚不到什么钱,一部分人还可以进厂,于是进一步被分化,不会形成什么反对势力。 冶炼在秦国完全是官府所属,同样无所触犯。 如此,嬴政对耕战体系的改革,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顺理成章的推行了下去。 刘彻那里也是同理,军事上的大胜使他掌握了极大的话语权,工业建设带来的好处更是让他不缺钱之余,有了一群谈不上忠心但利益相关的追随者。有了权和钱,什么事都好办了。 李世民知道这个道理。他同样在用利益,将氏族拉到大唐的船上。但时代不一样,版本不同,所以出了点小问题,有了应天门之变。 那是他过于天真,仍然让父亲先做了皇帝,没有完全掌握皇权,而氏族的地位与力量又胜过汉武帝的时代。 所以这些早期大地主兼资本家不满意现有的利润,想削减福利,想免费加班其实都还不算大事,想给工人签身契才是李世民最不能容忍的。 工人要是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那还叫工人么,还有劳动积极性么,还有上进心么,他想打造的城市中产阶级到哪里找啊?商品除了出海还卖给谁,又不是全卖奢侈品,那些家常日用百货,难道一开始就指望地里刨食的农户来买吗? 不创造市场,又怎么扩大生产;不扩大生产,怎么招更多的工人。 真是啊呸了,服了这些大地主的贪婪。 要知道嬴政那里一开始用隶妾,虽然工作时间长,可加班都还有加班工资的啊! 李世民严禁这样的行为,所以他们才会瞅准了他们父子兄弟间的矛盾,想拥护他的大哥上位。 「我这里确实复杂一点,不过我能解决。」李世民用这句话结束了他们的聊天。刘彻摇了摇头,跟嬴政私下说:「长大了,没小时候好玩了。」 小时候多有趣啊,一逗就跳,现在逗不动了。 嬴政刚想说什么,忽然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他记性好,一会想起来,好像是母亲在他小时候嘀咕过的。 其实李世民性子没变,就是经事多了,也沉稳一些了。人总是会长大的,他若不是经歷了父亲逃走自己留在赵国为质的生涯,或许也还是母亲眼中好玩的样子吧。 谁知道呢。 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决定把扶苏等成年的儿子,隐瞒身份,送到各地去做几年小吏。 没有公子的身份,多经歷一些事情,或许他们能成长起来。不说扶苏这个长子,其他人将来就国,不能只会读书。 三个时空有很多不同,不过若是能有摄影师自由来往于三处,将镜头对于秦汉唐三个时代,会惊讶地发现,有些地方的风景竟然出奇的相似。 一样的人工树林的河道两岸生长,一样的花朵摇曳于山坡与花朵。 那是陇南,刚好是三朝早期就都能够得着的地方。 李氏根植于陇西,虽不在陇南,但毕竟离得近,方便行事。李世民在前往马邑的时候,在族中就有了一定的话语权,那时便请族中到陇西置地,大量种植油橄榄。 到现在,最早种下的那批已经到了盛果期,后种的也开始陆续挂果。 陇西李氏老家这里派了人过来管理,前几年都没当回事,李渊登基李世民成了太子后才放在心上,又是到去年李世民派人过来,才真正将这里看作了家族重要的财产,连派来的人身份都更高了。 不过再高的身份,在李智云面前都要低不止一等。谁不知道太子就要登基了,太子的亲大哥跟四弟都完蛋了,楚王李玄霸是个不管事的病秧子,只剩下越王李智云是太子一父所出的亲兄弟了。 至于李渊新得的小儿子们,太小了,不作数,以后都是闲王。 李智云又是奉太子之命来视察的,众人毕恭毕敬,处处捧着他。他牢记二哥的叮嘱,不理会他们说什么,只管检查油橄榄的种植是不是符合规范,派人私下去打听林场的农户生活情况。 他是小小年纪跟在李世民后面长大的,受其影响很深,别人会觉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关心,未免婆妈,他却做得认真,并觉得二哥交待的事自然有道理。 陪同的族人叫李见唯,正在向李智云介绍油橄榄去年的收成和今年预计的收穫,越说越兴奋。 也难怪他兴奋,李智云想。 已进入盛产期的这批树,一亩地就能产鲜果上千斤。出油率也高,这上千斤果子按现在的法子去榨油,大概能得到上百斤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1页 按二哥的说法,是他们榨油的手段太初级了,还有潜力可以挖。 比芝麻花生这些都强的是,油橄榄种下去之后好好养护就行了,不用年年去种它。进入盛产期之后能挂果几十年,以时下穷人的平均寿命,它们送走一代人都够了。 对于拥有这片林场的李氏来说,就是个不需要耗费太多人力的聚宝盆。 不过现在这里产的油不是用来吃的,都拿去做肥皂了。 橄榄油做菜不太合适,现在的人用不习惯,掌握不了火候。而且拥有这片果林的李氏也不乐意当食用油卖,肥皂或者说香皂在眼下的价值,当然要比食用油高。 他们还做不出真正的香皂,即使做出来成本也太高,用掉的精油还不如直接拿去卖。所以现在的香皂只是夹一些玫瑰花瓣意思意思,实际上靠的是橄榄油自带的清香。 商人逐利,最终就是这些油料全流向了肥皂作坊。 李智云听着族人的汇报,不置可否,只将所见所闻记下来,回去告诉二哥。巡视完这片林场,他便转向另一处李氏的花田。 时值五月,正当花期。 从后世带回的被称为大马士革玫瑰的鲜花开得正盛。李智云看见许多村妇来到花田,从事採摘的工作。 「人口不足。」他心中自语,从花田边穿过,没有去打扰她们。 真的是人口不足,花田的规模不能再大了。 这边的产业有个季节性用人不均衡的问题。平时不需要很多人。林场平时养护,花田平时正常种花管理就行了。 但是一到採摘季,马上就需要大量的人手。 像摘花的工作和精油制作都极需要人工,而男人都在种地,只有女子能来做活。陇南现在的人口根本撑不起更大规模的产业。 听到身边李见唯正滔滔不绝地说起要怎么扩大花田,怎么在三年内让精油、香脂和香水的产量翻上几番,李智云忍不住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地不种了么,人从哪来?」 李见唯面上尊重,心里其实欺他年少,笑道:「总不会少交了税粮。」 李智云沉下了脸,冷笑道:「你们是要用手段,让人都成了你们庄子上的佃户么?」 李见唯明显怔了一下,忙堆笑道:「不敢,不敢,太子的话,我们都记着。」 记着个鬼,要不是二哥怕自己族里都闹出事来不好收拾,经常派人查看敲打,李氏也少不了有人头落地。就这样还砍了几个具体做事的,之前查出的问题可不少,赶着在朝廷真正动刀子前改过来了才是真的。 李智云停步负手,老气横秋地道:「你听好了,太子并不强求陇南这样的地方多打粮食,能把粮税交足了,地方上常平仓满着就行。我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把人挤兑到庄子里做佃户,採摘期就好叫人去花田和林场做事了。你也不想想,我们陇西李氏如今是什么?是宗室!」 他提高了声音喝骂:「别人不顾天下残害百姓,我们宗室也要如此吗!把人逼反了失了天下,你们还能有如今做宗室的好处?」 李见唯扑通跪倒,冷汗直流,并不是有保全李氏天下的自觉,纯粹怕李智云发作他。虽说才经过隋末,可他不觉得多弄些佃户就能逼反人。再说了,陇南这小地方就是有人造反,都不用太子派人,他们自家就出人给镇压了,有什么好怕的。 李智云没叫他起来,自顾自地道:「不是没有两全的办法。我来这里看了很多地方,朝廷推行的农具能节省人力,把人空出来。按说这边不缺马,怎么很少见到?」 李见唯无言以对,伏首于地。 朝廷推行的新农具当然是好东西,尤其这边适合种小麦,正是收割机、播种机大显身手的地方。但那不得花钱养马、花钱打造农具么。 哪有人好使。虽说耗人力,但人便宜啊,从早使唤到晚也不心疼,不像牛马那么娇气。马拉收割机干大半天,多叫几个人干一整天不就完事了。 牛马要□□饲料,还专门得有人好生养着,佃户让他们吃自己的去就行。 最主要的是一年的花期也就二十天,那段时间抽些人出来就够了,何必为了这点时间再花钱打造农具来节省人力呢。 李智云一只脚抬了抬,很想踹过去。来之前他跟二哥聊过,房相等人也在,之前出去查访工厂的魏徵说新农具的推行并不理想,房相就说穷人自是办不起的,世家大族应该是情愿用人力,不愿意花钱。 他当时还想不通,二哥跟他解释了好一会,他还是迷迷煳煳的。为什么呢?为什么他觉得更省力的机器会不如人力呢? 但是到了这里,也不知怎么的,听李见唯说着说着,他就突然明白过来了。 忍住踹人的冲动,他冷淡地道:「太子常同臣下说起荀子之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隋颠覆,亦是如此。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好好想想这是什么意思。太子就要登基了,你好自为之。」 李见唯再三顿首,将这话记下,要回去告诉族里。 他已经懂了:即将统治天下的新君年少气盛,大家千万不要触他的霉头。 李智云低头,既气恼,又怜悯地看着这个族中辈份还在他之上的中年人,心里想,二哥的胸怀,果然不是这些人能明白的。四哥从小与二哥不和,三哥身体不好,他是幸运的,那时不顾年纪幼小,死死跟在二哥身边,才能明白一点二哥与他近臣们的所思所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2页 天下数百年征伐,贵人不将人当人,二哥说他要改变这一点,二哥说原本歷史上他也是这样做的,现在要做得更好。 至于这些人,实在不能领会,那就吓唬一下好了。 「起来吧。」他淡淡地说,转身向外行去。 他们这一行人并没有打扰到花田里的劳作。正在摘花的女子全神贯注,甚至有人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在田边的经过。 採摘期需要人,不仅是需要摘花,更需要人手去制作香脂和精油。花田里其实人还不算多,更多的人手在附近的作坊里。 这边在用脂吸法制作精油,并保留了一些制成香脂。李智云也过来看了看,知道哪怕是自己家族在利益面前也不是什么可靠的,不再跟李见唯多说什么,直接交待他要怎么做。 这边一定要推广新农具,李氏不能强迫别人,但可以替朝廷盯着其他人。若是有使用手段逼迫良民沦为佃户的,就是李氏替他们出头的时候。 新式农具解放一定的劳动力,然后以香水精油产业为核心,在这边布局。 「你们有牧区,制作精油要用的牛脂这边不缺,你要让庄子里的佃户养猪,按我给的法子好好养。猪脂用在精油上,用多少都能赚回来,猪肉就算是白捡的了,把价压低些,让农夫偶尔也能吃一顿肉。」 李智云伸出一根手指,浑然没觉得自己说话越来越像二哥了,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肥皂作坊也要用猪油,你们养的猪不够,还要去外面买,运费都要不少。自己庄上养,鼓励农户养,不要压他们的价。他们尝到甜头,一人家里养上两三头猪卖给你们,不比你们大量外购强?」 再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件事,我看你们玉米种得少,可以再多种点。小麦酿酒可惜,用玉米酿。作坊里制香水也要用到酒精,如此亦可以自给,还不会浪费小麦,岂不两便?多酿的酒,怎么也能卖出去,一样不会亏。」 最后,他收了手,教训道:「採摘期招的女工,工钱要捨得给。就一个月的时间,你抠抠搜搜的做什么?这些女子也就这时候能赚钱,让他们多赚点。你们省这几个钱,不如想想卖什么东西给她们,让她们把钱用出来。」 「养猪、种油橄榄、种花,太子安排你们在陇南做这几样事,不只是气候土壤合适,更是彼此互补,不会浪费。猪油、橄榄油、玫瑰花可以做肥皂,猪油、牛油又可以制精油。你们把这几样做好了,钱是绝不会少的。大方把工钱给了,事情做得漂亮,太子看在眼里,才有你们的好处。」 李智云也可以说是苦口婆心了,李见唯一一答应,也不知道能不能落到实处。 不过没关系,他做不了,换人来做就是了。 李智云看见作坊里还有在处理茉莉花的。茉莉花在汉代时传入,先在南方扎根,但陇南也合适它生长,既要围绕香水精油做产业,自然是连着玫瑰一起广泛种植上了。 用茉莉花会产出另一种香气的精油和香脂,只是茉莉花的花期更长,用脂吸法处理起来也更麻烦,现有的人口很难再扩大规模了。 其实他在二哥那里看书,来之前还想过,这边产茶叶,又产花,可以做一个花茶的产业。玫瑰花茶、茉莉花茶,虽然不是时下人喝茶的方式,但只要皇家带一带风向,相信很快就会风靡。尤其是女子之间,想必很愿意闲来泡一盏花茶作闺中闲话时的饮品的,多高雅啊。 他跟二哥说了自己的设想,二哥拍了拍他的肩,说他长大了,但还是见得少,让他自己来陇南看一看,再想一想能不能做。 出来一圈,他终于理解二哥为什么经常拿着文书看,看着看着就一头撞到桌案上,哀叫着捶桌:「人口什么时候才能翻倍啊!」 他不要去看全天下,就陇南这一处,他都想哀嚎了。 「人口什么时候才能翻倍啊!」 陇南只要人口翻倍,不说茉莉花种植的扩大了,玫瑰也可以增加品种,并在不同海拔种植,使得花期错开,能招更多的女工来干活,出产更多的精油香脂。 就算将她们招为常聘的工人都可以,因为最终产品完全是溢价去卖的,只要二哥镇得住天下,就能逼这些人把利益吐出来一点,分润给这些女工。 毕竟这些产业,都是二哥给出来的,皇室都还占着两到四成的股,于公于私都能理直气壮的插手管理。 而二哥是不是能镇得住天下?李智云对此完全没有怀疑。 所以一切的一切,不能完全展开那片二哥向他描绘过,他从二哥带回的资料里看过的美妙蓝图,现在看来就是缺人啊。 还什么需要带起风潮的花茶产业,歇着吧,就现在人都不够用的。精油香水都是消耗品,也是奢侈品,最妙的就是体积小不占地,国内海外都能源源不断的大卖。但凡多一点人口,他们都得用在扩大这个产业上,哪抽得出人去弄什么花茶。 李智云深深地恨上了他本来没什么深刻印象的杨广。大隋极盛时四千万人口,给他大唐该有多好。 第106章 韩家兄妹(唐 民间) 贞观元年, 实际上是过了年才改元,但李世民已经做了大半年皇帝。 他的长子也在去年出生了,与原歷史中同年, 但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天, 李世民觉得没那么巧。其实他还想过最好是生个女儿, 这样也免得自己看着孩子老是纠结是不是原来的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3页 不过当长子真的诞生之后, 这份纠结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天天乐颠颠地抱着叫宝宝。 管他是不是同一个呢, 反正是他的宝。 长孙琰比他纠结, 月子里就想开始看育儿理论, 被他夺过来扔一边去, 笑道:「我瞧秦皇汉武天天看,现在还是一堆这个不满那个不满的。我们也不能尽信书,再说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怀孕的时候看得够多了, 月子里还是要休养好。」 不过跟刘彻那个隐藏文青属性的傢伙不一样, 李世民不跟老天拗着干。歷史上他的长子叫承干, 现在这个孩子不管是不是同一个, 既然都重新开始了,就不要背负原来的宿命了。 改名改名,改了对孩子才公平。 不叫承干了,迷信的讲也许是这个名字有点重, 把孩子的福气都压没了。他换了个名字, 长子现在叫李承康。 带着父母的期望出生的孩子,身体和心理健康就足够了, 不要承亁承道承宗什么的,压得太重。 李世民生性乐观, 对继承人的期待没有嬴政和刘彻那么高,他觉得只要不像歷史上一样把孩子养得心理扭曲了,是个正常人就行。别的不会,孩子萧规曹随还不会吗? 他反思过史书上那个自己养坏孩子的经过,可能是因为自己上位不正,压力比较大。不过他的承压能力强,化压力为动力,非得把事情做好了扭转名声。 对孩子要求也高。 现在他不自己揽锅了,玄武门继承法这种事,其实也不是他一个人上位过程的影响,从前朝开始这种政变就很多,他这比较出名,又是新朝的半个开国皇帝,没把这风气给剎住。 他自己猜测,歷史上的他既然在政治上处处想要改变南北朝至今的风气,并且颇有成效,那在储君这里恐怕也想完成自己身上没完成的流程:培养一个正常上位的太子。 但不幸的是,这么一来,他对孩子的要求就有点高了,自己能承受的压力,就觉得孩子也行。更不幸的是,偏偏承干那个孩子就是个没经过大事的普通人,根本承受不起。李世民自己看着承干遇到的事,觉得根本就不算个事,要是阿耶待他这样他可高兴了,只会觉得自己受重用,会更积极的表现自己。但是承干就是受不住…… 那时候他就应该废太子的,李世民自己反思原歷史中的作为,他不应该捨不得,弄得两个儿子都不好了。废了承干或许那孩子也痛苦,但总比后面闹成谋反强。 现在他决定不给孩子那么大的心理压力,而是从小适当的给予一些锻鍊,让他学着做事。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不着急,现在做个快乐宝宝就可以了。 哎,给阿耶亲亲。 嬴政跟刘彻饱受他的荼毒。 那个手机发不了朋友圈,穿越到后世时在这边的聊天记录也会消失,仿佛就是玉玺藉助手机让他们沟通一样,所以也屏不掉。 李世民放在后世就是最讨厌的那种宝爸,恐怕唯一强的就是还要体面,不会孩子拉个屎洗个澡都恨不得发个朋友圈叫人看。现在他对着嬴政跟刘彻还没太放肆,但照片视频也是嗖嗖的发,烦死个人。 嬴政稍微体谅了一下他初为人父,刘彻稍微代入了一下自己快三十才有儿子的心态,忍了他一个月,然后双双不许他再发了。 李世民好生遗憾。 然后他用拍立得拍出来,天天给父母看。李渊开始还夸孩子养得好,白白胖胖可爱,后来也夸不动了。还没会说话走路的月子娃,一天大半时间在睡觉,能有什么好夸的,又不是他儿子。 还是亲妈不给他假客气,难得横眉竖目地叱道:「你没有正事做了么!」 才算打住。 正事当然是有的。虽说战乱在他的影响下已经比歷史上少了很多,也已经一一平定,提前进入了稳定期。但对东突厥也不能放松警惕,义成公主虽然允诺了攻打西突厥,可是力量不足仍在养精蓄锐,谁知道会不会蓄着蓄着反咬一口。 大唐现在还需要休养,以后义成公主做不到的话,西突厥还要大唐自己出手。东突厥更是要彻底解决。 内部战事是大体结束了,但暗潮不断。 跟秦汉不太一样,李世民跟世家氏族在某些方面算是暗暗的对上了,他也好想把他们都扔去身毒自立哦,可惜不行。时代不一样了,不能这样快刀斩乱麻了。 而且就这些人,他真怀疑扔过去,他们会继承种姓制,搞出几等人来,然后因为血脉相连,反过来再影响本土。啊不行,他是想潜移默化,最终把周边纳入版图,至少也要纳入文明圈的,不能搞个奇葩出来。 好在这种「对上」还没到敌对的程度,他适时的放出一些技术,始终有利益吊着他们,就能分化这些世家。毕竟他们不是铁板一块。 就好比说,秦国先落地的实用款蒸汽机,又经过大汉工匠踩坑,到他手上几乎可以让工匠依葫芦画瓢复制出来的图纸和工艺流程。 他给谁呢? 现在不是他在清河郡大方分给所有人的时候了,当然是听话的才有份。专利握在他手里,皇室的地位保证了专利法的实施。 卢氏这样的,当然是出局了。 贞观元年下半年,位于洛阳城外的新纺织厂开业,这个没在盖在水边的新厂一直是涉足这个产业的家族打探的对象,但皇帝甚至用天子亲军去守卫,刚经歷了一场风波的氏族们不想惹事上身,最终也没敢过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4页 所以开业这天,李世民让李智云请人去参观试营业,所有被邀请到的人,包括出局的卢氏的新家主,都不辞辛苦地赶到洛阳来了。 清河崔氏小房的崔倩,与博陵崔氏的崔行功,两人作为上次的家族代表积极向李世民靠拢,说服家中给李世民造反出钱出力出人。他们自己也出仕了,现在也算是从龙之臣,在家中地位大涨。 之后,虽说两家都对李世民给工厂的限制颇多不满,但他们两人都成了太子亲信,政治前途一片光明,家族不能拖后腿,在他们的督促下,一切都跟着太子,虽说有点小问题,但大体上还过得去。就算有犯事的,也被他们自己揪出来主动处置了,态度和立场一直摆得很正。 如今太子登基为帝,他二人更是早得到天子提前透露的消息,钱都准备好了。他俩已经为官,又让家中派了人过来参观,准备买了机器回老家开厂。 但两人其实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器,为什么新的纺织厂不再建于水边了,难道是恢復了用人力,但效率比水力还高? 朝廷官员也在参观的行列中。李世民的意思,是叫他们也亲眼见一见工业是怎么一回事,毕竟现在不是循序渐进出现的事物,如果协助他治理天下的人不能理解,那办起事来也是很麻烦的。 早早跟随李世民见多了「仙器」,以为不会再惊讶什么的魏徵也在其中。 追随者、反对者、世家代表、朝廷官员,一起聚在了这座洛阳皇家纺织厂。 工业革命的时代来临了,在场的人无论主动或被动,都将被捲入浪潮,走向不同的命运。而于此时众人,却只见到随着机器开动滚滚而来的财富。 房玄龄、杜如晦、魏徵等人悄悄退出人群,彼此间却也一时失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们都读过李世民给的书,也看过一些视频,只是时间有限,没看得太多罢了。然而此时此刻,看着摆脱了水流限制,在他们眼中已经可算是自动化的纺织机器轰隆作响,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半晌,魏徵才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以后布就不能当钱了。丝绸还是可以吧?」 杜如晦也不禁笑了起来:「现下是可以,怕是也长不了。」 房玄龄被他们说得同样展颜一笑。可不是么,谁还敢拿布匹当钱,纺织厂马上加班加点的开工,一个月就叫你的「钱」贬值。 丝绸固然还值钱,但等工业的力量在丝绸织造中发威,同样的场景还会再现。 所以今年已经不向民间收布以为税了,虽然之前水力纺织还没有达到「不缺布」的效果,但随着这两年棉花不断扩种,以及新机器的投入,很快朝廷收布作税就要成为不划算的事。 杜如晦感嘆:「还是亲眼见了才明白,什么叫工业。陛下催的化肥厂也要尽快,我很想看看成片成片的地里五六百斤的庄稼是什么样啊。」 况且以时人的习惯思维,农业上的收穫依然与某种「天命」联繫在一起。陛下仁心,为了百姓得活,早早将祥瑞送给了隋皇,虽说也得了名声,但现在就让他们这些臣子感到不满足了。 这个祥瑞明明就是大唐的!是陛下的! 若是那个硫酸铵能快点生产出来,就能让很多人闭嘴了。 而且……而且他们看过歷史记录,接下来的天灾可不少,原歷史的贞观年间,开头四年就是连续的河北大旱、山东大旱、关内大涝连着大旱,水灾席捲九州。大旱又带来了蝗灾。可想而知压力,逼得陛下都吞食蝗虫来破除迷信了。 既然早知道,自然要早准备,除了水利工程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储粮。各地的育种工作进行得不错,下面就要看化肥的力量了。 离开纺织厂,众人各自上马,魏徵嫌人多,站得远远的等人散尽再走,不防身后传来熟悉的喊叫声:「魏老道!魏老道!」 晦气!他假作没听见,快步向自己的马走去,却还是被人在肩上重重一拍,满腹牢骚地回头,果然是瓦岗曾经的首领翟让那阳光灿烂的笑脸杵在面前。 「魏老道,一叫你就跑,怎么就这么怕人知道你是我们瓦岗出身?」 我哪里是你们瓦岗出身,我分明是被你们劫走的! 不对,我也不是嫌弃你们瓦岗,勉强也算是因为你们,我才得以与陛下相遇。 老子跑还不是因为你跟徐世勣两个人张嘴闭嘴的魏老道! 魏徵一肚子火,沉着脸打开翟让的手。 「我说几次了,不要这么叫我。有事?」 翟让忍不住大笑起来。他就是故意的,不过今天不是跟魏徵逗乐子,是真有事。 「刚跟瓦岗的老兄弟聊了几句,大家都有意向,就你不知道跑哪去了,这不我看见你赶紧来说一声,免得你以后怪我们不认你这兄弟——我们想一起出钱,投钱也办个纺织厂,就叫瓦岗纺织。你来不来?」 魏徵一怔,大为心动。 他没什么钱,翟让他们武将比较有钱,尤其在瓦岗的时候,卖琉璃器攒下了丰厚的身家。这钱单纯办厂可能还行,可想跟其他那些豪族开办的工厂竞争,恐怕就不太行了。 人家都是地方上盘踞多年的世家豪族,厂开在哪能避开跟他们的竞争呢,光是切你原料来源就受不住了。现在棉花的产量毕竟还是有限,这些世家虽然有钱独立办厂,但机器开起来原料很快就要用光,他们都不得不合起来办一座厂,把几家能收来的棉花投进去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5页 他们这些人都上瓦岗落草了,出身可想而知,最好也不过是小地主之流,拿头跟人争原料啊。 不过这么多人合起来又不一样,他们好说也是天子元从近臣,一个人抗不过,这么多人也是股不小的势力了,什么豪族都得给几分面子,不能做得太难看。 魏徵也想赚钱,有钱的生活谁不想过呢。但……他真拿不出多少本钱。 翟让看出他迟疑之色,沖他挤了挤眼睛,大包大揽地说:「我们商量过了,当初烧琉璃器的钱大部分拿去养兵,少数也不用讳言,叫我们在山上的人分了。你也是我们瓦岗的人,自然有份,陛下也有份。哈哈,当初找你去瓦岗不就是想找你这个道士帮忙做镜子么。咱们一起拿钱出来,不论多少,占股都一样。反正也不是我们自己经营,让陛下派人来管好了。」 好傢伙,这心眼不像是翟让动出来的,魏徵一琢磨:「李密出的主意?」 翟让点点头:「是啊。」 这李密也挺能的,去瓦岗时间不长,翟长都拿他当早期的老兄弟看了。给陛下也占股,魏徵估计陛下不会答应,但这情是得记下的,总不能叫他们吃亏。 翟让虽然也知道李世民名为天命实为穿越的奇遇,但史书并没有大范围公开。李建成都只看到玄武门后不久的一点内容,直接能看到书的很少。 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被李密干掉的,待他亲热得很。 魏徵略一思忖,点头加入了。他不是纯然贪财,是李世民跟他们说过,虽然官员参与经营会导致很多问题,但在如今这个关口,能加入这场资本游戏的只有皇家、世家,和官员。所以他不禁,他们想加入的话不必忌讳什么。 禁止官员经商是为了避免与民争利。可是现在有能力办工厂的人,根本就不是一般的民,这种情况下,禁止官员也没什么意义了。很多官员本身就是世家大族的子弟,他们倒是不屑于经商呢,自有家中庶支替他们操办。 还不如放开,多些人投钱进去。 时下虽然仍以土地为重,但纺织业有个特殊的地方,布匹长期可以作为钱来使用。尽管人们都知道这样大量生产出来的棉布肯定不能像以前那样,可心理上仍然难免一直以来的影响,看着棉布眼热。 而且来钱太快太直接了,更是能将自家庄园土地上种的棉花直接转化成产品,于是将土地当作身家性命的地主们,也愿意拿钱出来投资了。 李世民想,从这里开始,大概以后新的产业出来,会慢慢养出一群习惯于投资的资本家吧。 不能急,他不能着急。大唐已经不是秦汉时的形势了,纵是皇家也无法直接挑战所有的氏族,能将他们转为成资本家都是进步了。 资本贪婪丑恶,却因为这份贪婪能推动发展。封建社会有着温情的面纱,却打不破治乱循环。李唐皇室作为统治者,必须看清自己的立场,要保留那份勃勃生机,又要压制其丑恶。 这么一想,儒家宣扬的理论倒是件好事了,至少朝堂上吵架时可以拿出来占据道德高地,惩治起那些民贼来也有理论依据。 居庙堂之高,考虑的事总是多了些,远了些。 居江湖之远的小民,关心的便只是身边的点滴,于他们而言,逃役的人还能回家种地就是幸福,以为死了的亲人活着回来就是幸福,官府发下亩产更高的粮食种子就是幸福。 这样论起来,由隋入唐,很多人确实觉得幸福多了。 清河县的纺织工韩腊月就觉得现在很幸福。虽说老家就剩了她一人,三哥在军中行医,不能留在老家,但不时有信来,她可以知道他活着,有吃有穿,而且吃的是朝廷的饭,就很满足了。 至于她自己,纺织厂的工作别的不说,管饱这一项就让她愿意一直干到老,更别说还有不菲的工钱。 她攒了不少钱,本来准备买房从宿舍搬出去。有人劝她反正要嫁人的不必买,韩腊月倒不是有什么独立精神,她是觉得一家就剩了她和三哥,现在从大柳村搬出来,没个自家的屋子心里总是发慌没底。 后来是听说要选址盖新厂,不用水用什么机器做动力。她也不懂,只知道要搬地方,而且说离县城挺远的,要在纺织厂周围自己盖房子。她就打算到时候再买。 那样周围住的都是纺织厂的人,更让人心安。不在县城就不在县城吧,现在也是在城墙外面,只是离得近,进城还比较方便。就这样,厂子周围都慢慢有了集市的样子,买什么都不用进城了。 相信换了新地方也会这样,不怕离城远,也不怕冷清。 从武德元年开始,纺织厂的工作时间改成了四个时辰,加班会另算工钱,一般来说她们都会加班多赚点钱,反正回去也没事,就是睡觉。 韩腊月今天吃过饭也准备去加班的,但看门的老陶叔让陶婶来喊她:「韩腊月,你三哥是叫韩友吧?有你的信。」 「是我三哥来信么?」 韩腊月赶紧去把信拿过来,却见是个陌生人寄来的,刚想说错了,又见到收信人没写「韩腊月」,写的是「韩友之妹」,她一下子心慌了。 她三哥怎么说也是在军中,不会是……不会是…… 饭也不吃了,她赶紧拆信。也是从武德元年开始,厂里还叫她们休息时学识字。她们有休沐的,这个时间女工们要么休息,要么回家,要么玩儿,没多少愿意去学的人。韩腊月本来没兴趣,后来是想着跟三哥天各一方的,经常写信,不识字太不方便了,这才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6页 幸好学了,现在拆开就看,一点没耽误,心也放下来了。 陌生人自称叫胡句,以前逃役当盗匪被现在的天子当初的太守给俘虏了,是韩友给他治的伤。韩友嘴上没把门的,一边包扎一边聊天,家里的事都说了,所以胡句知道他有个妹妹,闺名当然没说,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只是没好意思写下来,只写了个「韩友之妹」,倒是把韩腊月吓坏了。 写信给她,是因为韩友跟他不在一起,他也不知道韩友分到哪一军中去了,信送不到。而要说的事,是胡句在军中遇上了他们的兄长,排行第二的韩山。 韩宝和韩山当年逃役跑出去,跑得远,没去高鸡泊,一直往东跑了。韩宝运气不好,还在做盗匪的时候叫人砍了一刀受过重伤,虽然手脚俱在还是个全乎人,但身体虚得不行。 要不是还有个弟弟照顾着都活不下去。 韩山运气好点,混了几年也没受伤。后来李孝恭攻打山东,他所在的势力自然被扫平,没死的收编进唐军继续作战。韩宝在正规军混不下去了,拿兄弟俩落草多年攒下的钱就在当地安置下来,而韩山则成了唐军的一名小卒。 他们也想打听老家的消息,但实在找不着可拜託的人,时间长了,觉得弟弟妹妹肯定活不下去,回老家的心也淡了。 胡句一直把韩友找两个哥哥的事记在心上,他开始是匪,但命好,伤愈后在清河郡投军,妥妥的天子亲军。因着精于骑射又立过功劳,已经是新立的龙武军一员。 一待龙武军扩建,他至少也是个郎将。 去年唐军伐突厥,他没事又去周围的军中询问,还真让他问到韩山了。找到人一番盘问下来,非是同名,正是要找的大柳村的韩山。 韩山晓得弟弟妹妹都活着,还活得很好,喜极而泣,立刻托胡句帮他给大哥写信,再给妹妹写信。 韩腊月先看到的是胡句简单说自己承了韩友的情,碰巧找到了韩山的信。下面还有一封,就是胡句代笔的韩山的信了。 她今天不加班了,完全没有心思,抱着信坐在自己的榻上,哭了笑,笑了又哭,到同舍的人回来时,她眼睛都肿了。 自是惹得旁人关心,待知道是她逃役的兄长写信回来,两个哥哥居然都还活着,她们先是恭喜,然后不知从谁开始,一个个抹起眼泪来。 纺织厂现在是叫人羡慕,可她们这些一开始就来的人,当初哪个不是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才离家过来的。 韩腊月的哥哥找着了,她们的父亲、兄弟、丈夫、儿子,要么已经死了,要么生死不知,怎么能叫人不伤心。 这一晚,纺织厂的宿舍里不知有多少人辗转难眠,将被子都哭得湿了。 白天还得上工,韩腊月打点精神做了一天的事,手上未免有点慢,叫训斥了几回,加班自然也不去了,回去给哥哥写回信。 不知道二哥和三哥现在随军去向何处,只能他们写信给她,她一时不能寄信回去。还好韩山把韩宝的地址也给她了。韩腊月咬了笔慢慢写,把自己的现状说给大哥,让大哥回来。 他们家有老屋,有祖宗的坟墓,现在她还在清河郡,大哥又何必背井离乡呢。 李世民构想的驿站兼民间邮政系统还没有办起来,军中士卒寄信回家还好,韩腊月的信要寄往韩宝那里也不容易,她好在是在纺织厂工作,比在乡间见识广,记得有进货的商人是那边过来的,便留意了。 等了小半月,等到那个山东地带口音的商人来进货,韩腊月託了陶叔帮她留意,陶叔陶婶热心,见着人便先叫住,然后趁吃饭将她喊出来。 那商人一听,也觉得是个佳话,并不在意韩宝的地址跟他不在同一个地方,一口答应下来。 除了找个人送信这种事花不了他多少钱之外,他也想结个善缘。这一家看着不显,全是底层的工人军医和小校郎将。可清河郡是当今天子起兵的地方,军医是皇后亲自教的,将卒是天子亲军。谁敢说将来自己就没事求到他们头上了。 一封信随着山东商人返程,又由他派家僕专程送到韩宝手上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个多月了。 韩宝已经收到了二弟的信,知道了家人尚在的喜讯,这个时候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再收到小妹的信自然没那么激动,但还是流了满面的泪。 山东商人既存心结下善缘,好事便做到底,家僕送来的不止是信,还有他赠送的盘缠。家僕更是说韩宝一人上路恐怕不安全,主人在这边有结识的商人,也要到清河县进货,可以等一等,跟着商队一起出发。 命运好像转瞬间就对悲苦的韩家变了面色,露出了善意,一切都是那么顺利。 两个月后,韩宝就回到了他的家乡,与妹妹抱头痛哭之后,在妹妹的建议下没有回去修缮老屋。他伤后亏损,在山东落脚也亏得二弟拿钱给他安家,种不得田了,做着小买卖餬口。 现在清河县热闹,他也满可以留在城里继续做他的小买卖,只回去将祖坟修一修就好。 从此他就要和妹妹在城里住下来了。 而从军中回到洛阳进修的韩友终于收到了二哥和小妹的信,同样大哭了一场,断断续续流了几天的泪,一个包裹装着财物,连着他的信一起寄回了清河县。 虽然仍是天各一方,但韩家兄妹的心,终于定下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7页 第107章 秦国武都道的产业 在大唐限于人口, 一时还没有成型的香水精油产业,在秦汉已经小有规模了。 汉的规模更大,秦稍小。统一之前, 秦国没有办法开展海上贸易, 不过他们有另一条路。长久以来, 秦国就与胡人有一条外贸路线, 以前嬴政不知道这条路通向哪,他们又不过去, 只卖给商人就完事。现在他知道了, 那就是后世所说的丝绸之路, 经西域一直向西, 在很久前东西方就已经有这条商路存在了。 后世考古还发掘出路上的秦时货物呢,也让遥远的彼方知道了「秦」。 陆上不好走,道阻且长, 交易量也因而受限, 但能存在这么久并一直存在下去, 秦人又是从祖先开始就跟胡商做交易的, 再加上精油香水都是体积小而价值高的奢侈品, 装瓶之后再包裹好放入箱中,携带量比丝绸大还不怕雨淋,是非常合适运输的商品。 所以这条路线非常稳定,可以在统一之前就支撑起陇南地区的香水产业。 陇南是秦人的起家之地, 人口不说多, 但也够用。毕竟秦统一之后有三千多万人,比李世民那会已经翻倍了。诸侯联军带走的人对于这个体量来说只是九牛一毛。 而且此处是秦地, 不像六国之地经歷战乱,这儿已经安稳许多年了, 虽然徵兵征役免不了死人,但未受战火离乱之苦,有在外战死的青壮,却没有战争附带的屠杀、飢饿带来的大规模死亡。人口是比较充足的。 统一之前,嬴政就派人来此开垦土地种植油橄榄、玫瑰花、茉莉花等经济作物,到他比史上提前一年统一天下称帝的时候,这里的林场和花田就成形了。 油橄榄、大马士革玫瑰与茉莉都是外域传入的植物,李世民那边先安排自家人种,本就是为了让人先熟悉其习性,由李氏开始慢慢向外扩散技术。嬴政这边试种多年,不但花田林场已成,百姓也都成了熟手,便是不从事这方面的工作,自家屋外田头,也不妨碍他们种上一两棵花。 武都道的人家几乎都与这几个产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他们自己生活在其中,并不觉得罢了。 像羊里这个地方,看名字就知道以前少不了跟牛羊打交道。秦人的祖先在陇南就是以放牧为生的,后来这儿形成了城邑,早期的定居者就算不直接放马牧羊,从事的工作也与此有关。什么羊里、革里,大抵都是如此。 现在早不一样了。羊里中几乎没有多少从事畜牧业的人。住在这里的许家的大女儿许茉莉年方十岁,生的时候正逢着茉莉花开,便起了这个名。羊里家家都有花,若是现在起名,这里大概得叫茉莉里。 许茉莉起得挺早,尽管才十岁,她也要开始分担家务了。父亲平时下地辛苦,一早都是母亲起来烧水做饭,特别忙的时候小姑母也会帮忙。但这段时间母亲和小姑母一个去花田,一个去作坊,摸黑就跟人结队过去了,大兄又不在家住,她就把活都接过来做了。 做熟了她并不觉得烦难,出门时还将家里院子种的茉莉花折了朵半开的,穿针引线缝在衣襟上,这才快快乐乐地嗅着香气,去找小姊妹一起割猪草。 一家之主的许陆起得晚一点,吃了饭就下地去了。最近小麦一片一片的熟,要趁着天好赶紧收了晒干。 他们这边不缺牛马,羊里有马拉的收割机,非常好用,不过他家的地少,还犯不上租人家的马和收割机来用,他一个人累一点也就干完了。人家大户种粮都能卖不少钱,他家这点地,种的粮主要是交税和自己吃,挣钱不指着这个。 有时候许陆心里也有点不服贴,他这个一家之主有时候不太硬气,因为妻子和妹妹都能赚钱,要不是像他这样的农户,向官府交税时必须交粮食,离不开他一年两季辛辛苦苦的下地,他在家说话都挺不直腰杆了。 所以今年他也想从地里再刨出些钱来,琢磨秋天除了秋玉米之外,空出点地种花椒,这东西这两年渐渐卖上价了,也不知道都是谁在吃,反正比粮价贵一点,而且家里没人吃,一点不用留,可以全卖掉。 家里还有一小块坡上的烂地用来种马铃薯,可惜太小了,也确实不是什么好地,不然和别人一样种果树,也能换点钱。 地就这么多,许陆干活歇气的时候左思右想,也没想到太好的出路,他家交税靠他,挣钱靠妻子和妹妹,而最大的期盼则是在长子身上。全家供他读书,就盼着他有出息。 许陆在地里挥汗如雨时,他的妻子郭阿方和幼妹许狸也在工作。 许狸在精油作坊里干活,负责铺花取花。 五月开放的玫瑰花期大概有二十天。跟唐时只种了一种玫瑰不一样,秦国的武都道人手充足,经验也已丰富,现在还了另一种玫瑰,六月开放。加上在开闢花田时就有意识地选择了不同的海拔高度来错开花期,作坊里的活能一直做到八月。 许狸铺的却不是玫瑰,而是处理起来更麻烦的茉莉花,工钱更高一点。嫂子郭阿方不行,作坊僱人时把她刷下去了,只能去摘花,工钱比她少很多。 茉莉花一直开到九月才结束,她们的活也可以做到九月。 许陆的妻子郭阿方确实不是灵巧的人,手笨,所以等到八月底,玫瑰花期结束,空出一批人来竞争摘茉莉的工作时,她就不做这个了。 她去了一年只开工两个月的罐头作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8页 罐头作坊主要处理两种水果,一个是苹果,一个是猕猴桃,也是这十几年间慢慢成林的,跟茶叶一样,开始都是官府的山林种,后来才扩展到民间,大户开始成片的种茶叶,种果树,以致如今从山脚往上一大片都看不到杂树了。 郭阿方在罐头作坊干的是简单活,切水果。这个工作要干一天,比摘花时间长,工钱高一点。当然跟那些大厂都没法比,女工多的纺织厂,最少的也一个月三百钱不止;铁官就更多了,有点技术的能拿到超过七八百钱。 她现在做的这些活,干一个月下来就四十多钱,许狸能多一点,有限。 但大部分人都很满足了。毕竟这会儿钱的购买力也强,李世民借鑑秦汉时的制度时,最低工资就没敢照秦汉时的定,时代不一样了。 郭阿方早上起来,小姑已经上工去了,她把朝食做好了放在锅里温着,菜地也去了一趟,这才用头巾把头髮都裹在里面,不急不慢的去附近的罐头作坊。 进门先被领去洗手,管事的盯着她们一个个检查,用肥皂把手仔仔细细搓干净了。指甲要提前剪掉,郭阿方怕自己记不住,每到这个季节,家里每个人都被她叮嘱过,要提醒她剪指甲。 管事的看到谁指甲长了不剪,也不废话,当天就叫人回家不要来了,以后也不会再用。 郭阿方的指甲都剪到肉里去了,绝对藏不下什么污垢。她跟其他人一起,蹲在水渠边,挽起袖子,把包括手肘那段在内的部分全搓了,让管事的检查过后,又拿出工坊发的细纱布做的口罩戴在脸上,罩衣系在身上,再给管事的检查过这罩衣口罩也是洗干净的,这才开始工作。 她并不知道,她们的陛下所去的后世,很多小工厂都没这么严格,雇的当地人在苍蝇乱飞的环境下就开工了。但她们不一样。 水果的保存和运输是个问题,罐头制作的时令性和工人来源也是个问题。水果不能运得太远,罐头制作的这两月过去,作坊就要暂时关门,不能长期僱工,只能到季节了再临时找人。 所以一时办不了大厂,只能多设作坊,把附近的农妇叫过来干活。这些已经嫁人的农妇几乎不可能抛开家庭去远方,但家门口的作坊她们打破头的抢着来。 大量这样的小作坊,做出来的罐头可是紧俏货,冬天摆出来多少卖掉多少,富贵之家从冬天吃到初春,那得吃多少果子? 这些罐头不知道哪一罐就要进贵人的口,万一吃出个毛病来,作坊主的脑袋真不够砍的。 说白了,没几个黔首百姓买罐头的,除了部分中产之家开荤,全是贵人在吃,哪个敢怠慢。 所以口罩都要用上,免得这些妇人的唾沫玷污了食物。 因为能赚钱,她们也严格遵守作坊在她们看来严苛的规矩。 谁让农户的家庭不容易攒下钱呢,交税和自己吃的粮食要留出来,能把剩下的粮食卖出钱的人家都是中产之家了,不是许陆郭阿方这种能比的。 作坊月结,做下来就是实实在在的铜钱在手上,原本存好多天鸡蛋,餵一年猪才能换到的钱,现在去作坊就有了,她们当然愿意来。 不管如何,也算是符合了卫生要求吧。可别说,郭阿方她们干活的时候,确实喜欢聊天,不戴口罩那就是唾沫横飞的场景了。 她切的是苹果,干熟了闭眼做,一天下来不说话聊天也不可能,管事的人也不至于连话都不让她们说。 这会儿检查过了,负责洗果子的人抬着筐去洗,再搬过来分给大伙,郭阿方就坐下来,跟熟悉的人凑成一堆,一边手上快速地切果子,扔果核,一边说些闲话。 跟她坐一处的是两个要好的同里妇人,还有嫁到邻里的阿姊。几个人闲磨牙,说着说着就说到郭阿方的小姑许狸身上 了。 「过了年都要十七了,怎么还没定下亲事?」 「哪里我们不给她定,寻了几个她都不愿意。」 郭阿方一般不在外人面前说小姑不好,许陆跟这个妹妹年纪差得多,他们中间夭折过两个没计入排行的,还有两个弟弟打仗死在外头,就剩一头一尾两兄妹。许狸跟她长子也就差两岁,嫁过来的时候还小,婆母那时还活着,但身体很差,许狸几乎是她带大的,她心里都当半个女儿看了。 所以婚事上面,夫妻俩都不愿意勉强她,要她愿意了才行。只是许狸自打出来干活,心气就高了,她寻摸的几个都没敢找媒人,先问许狸,都不乐意。 可她家就这么个家境,陇南建的工厂少,最招人待见的小伙子就是那种家里有地,自己会修机器,在那些用机器的厂里负责修理的人。 次一等,要么在玻璃窑干活,要么在油橄榄丰收季的时候,榨油厂固定招他们去干活,但家里也得有地。 但这样的年青人眼光同样也高,许狸又不是生得特别好看的那种女孩,这事就有点难了。 平常她不跟人说,怕传出去说许狸眼光高,更难找人家。今天跟亲阿姊与两个要好的妇人吐露,是郭阿方真的有点急了。今年定不下来,过了年就十七,再一年都十八了,她也想托她们帮着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她邻居妇人同样刷刷的切着水果没停手,不妨碍说话:「你也放宽心,不是你一家这样。阿狸手巧,香水作坊每年都找她,从五月做到九月,把心都做大了。再给她好好说明白,她迟早能想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9页 这迟早得迟早到什么时候,郭阿方愁眉不展,但旁人已经聊起别的来了。 她阿姊就说起一户人家。 「我妹妹心善,对小姑好。我们那有户人家可不这样,他家那个妹妹比阿狸还大三岁,这不嫁不是不罚钱了么,他家就不给这个妹妹说亲,年年把她这几月的工钱拿到手里,不放她嫁人呢。」 「啊?」郭阿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一家子就盯上妹妹那半年的工钱了,至于这么没出息吗? 「他家就这么穷,指着妹妹一个人干活?」 「干活的人多,要养的人也多。」郭阿方姊说,「夫妻俩生了七个,全养活了!」 这真不容易,顿时让大伙的注意力转移,问了好一会这家怎么养孩子的事,郭阿方姊哪知道人家怎么养孩子,随便讲了几句后接着道:「现在就两个大点的能干活,中间的能帮着带小的,干点家里的事。唉,也难怪盯上妹妹的工钱了。一嫁人,一年不得少几百钱在手?」 「不止这半年工钱吧。」郭阿方由许狸想到那个可怜女子身上,提出了异议,「像我家阿狸,没活的时候回家还领毛线回来织毛衣围巾呢。」 「对对对,那家妹妹也是这样,懂事得很,好几年都这样,回家干完活就织毛衣,一坐大半个时辰都不动一下。哪想到这勤快还惹出歹意来了。」 一干人就为这妹妹操起了心,七嘴八舌说了一会,郭阿方见自己阿姊光笑不说话,嗔道:「阿姊还有话不说,引我们着急!」 郭阿方姊笑道:「也没什么了,就是他家太过份,那妹妹今年初就跟人私奔了,听说是在作坊干活时认识的妇人喜欢她,让她嫁自己儿子。这家人急了去找,被那里的人一起拿扫帚打出来了,官府也不管,说是私奔,可上面没父母,长兄也作不了她的主,到官府登记了就算合律了。」 郭阿方吃了一惊,这种细节她平时哪会注意,这么一说许狸也是可以自己作主的。他们夫妻俩当然不贪图妹妹的工钱,但许狸这主意太大了,她怕真的拖来拖去,拖得找不到人家。 晚上回家,管事的给她们装了点切掉果肉的核回去。 切水果的时候是切四刀,把四周的果肉切掉,留下中间方方的一个核,还带着点肉,也能啃几口。作坊里很多,大部分都要扔掉的,本来送她们也不碍事。不过管事的怕她们因此在切果子时多留果肉在核上,很少这么做,只偶尔发一次。 别说,这大户人家种出来的果子,比野生的和她们自家坡上地头种的都甜,也不知是怎么种的。 中午管一顿饭,她们都自带了装饭菜的木碗,正好用来装果核,打了包袱带回去。 郭阿方跟同里的结队回了家,就见许狸正坐院子里织毛衣,女儿茉莉坐一边,也拿着针在跟她学,三岁的小女儿趴在地上乱画,两人不时地看一眼照顾一下。郭阿方不觉一笑,喊她们来啃果核。 本来气氛挺好,但当她试着提起婚事的时候,许狸就垂下了眼,显然还是不愿意。郭阿方便叫茉莉:「带你妹妹到屋里玩。」然后跟许狸说,「我们乡里能跟你相配的人家,你都不乐意。你是怎么想的,跟我说实话,我也好替你问人啊。你可别学人家,一不乐意跟人私奔了去,要把你阿兄急死的。」 许狸有点茫然地看了她一会,摇了摇头,羞涩地道:「什么私奔呀!嫂子,我也没什么想的,就是你说的人,我都不太情愿。」 「往高了找?那怕是不好找,人家也不乐意我们家啊。」 许狸抿了抿唇,她懂这个道理,可她不甘心。把毛线在手里缠了几回,她才闷闷地道:「比我大五岁的张家阿姊,进了陇西的毛纺厂,她二十岁才嫁人,嫁得多好啊。我怎么就晚生了几年呢。」 可不是么,郭阿方也觉得可惜。许狸虽然只跟着侄子认了几个字,会算一点帐,可是手是真的巧,毛衣能织各种花样,比别人能多卖十几二十几个钱出来。 每年去香水作坊干活,人家都指定要她去弄最难搞的茉莉花,工钱也略高一丝。 可是没赶上好时候,毛纺厂大量进人的时候她还小,好容易十六岁了,那厂子都两年没招工了。就算招工,也没来陇南招,头批招去的回来探亲时说,后来招的人少,就只在当地找人了。 要能进,再远也愿意去。那些女孩,就算母家精穷也有那边的好儿郎来求娶,都知道这份工就抵得上十几亩地的家产了。 郭阿方也没有办法,陪着小姑嘆了好一会气。 许陆回家吃饭的时候也感觉到了家里的低迷气氛,不用问就知道是妹妹说亲的事不顺,他看了眼妻子,觉得还是晚上头碰头的再问这事吧,饭桌上他要说件高兴的事。 「作坊里跟里典讲了,过几天来我们里收猪。这两天餵好了别掉秤。」 「今年这时候还收啊?原说留一头自己家过年杀的。」 郭阿方讶异。她家人口少养不了太多,一年只养两头猪,通常留一头年前杀了做腊肉,一头在前几个月的时候卖给作坊,不是香水作坊来收,就是香皂作坊来收,这两家都要用猪油,所以家家户户能养的都养。 今年已经卖过一次了,现在花期快结束了,按说不应该再收了啊。肥皂作坊说是长年要用,不过他们用得多反而不怎么专门收猪,跟杀猪的联繫好了,日常去收购猪油就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0页 许陆舀了一勺豆腐进嘴,含着豆腐和饭,含煳地道:「听里典说是又增了花田,所以今年猪油不够用了,赶紧再收一批。卖就卖吧。卖掉了赶紧再抱两只来养。」 託了这些作坊收猪油的福,猪养多了,猪肉价一直往下掉。只要家里讲究些,按着新的法子好好餵猪,不叫猪去吃屎,再让劁猪匠把猪劁了,那猪肉的味道也怪不错的。 所以这一带像许家这样的家境,也不是完全吃不起肉了。谁让香水作坊取猪油都是一批一批相对集中的,猪肉也就相对集中的上市了,这几个月猪肉的价格会更低。 但卖猪的人家并不亏,毕竟他们要是亏了,就不养猪了,作坊到哪找猪油去。这些作坊也不亏,他们不管什么价收原料,回头都加到香脂香水和精油的价格上卖,溢价不知道多少倍呢。 许家这头猪原打算养到过年再肥一点时杀,现在杀对于吃肉来说有点亏,但能卖出价就不亏了。回头等作坊里低价抛猪肉的时候再买回来做腊肉,一样的。 许茉莉听说花田又增加了,眼睛亮亮的,欢喜地问许狸:「再过四年我就能去作坊干活了,花田一直增加,他们一定还要招人的吧?」 许狸点了点头,却不太想侄女去作坊,温声道:「阿衍回来教你的,你会不会啊?听说那要学得好更有出息呢。」 许茉莉吐舌,赶紧摆手,「学不会学不会,我还是进作坊好。我又不能做吏,学不出前途。」 许狸嘆气,她也学不好。侄子许衍学得挺不错的,她觉得要是她跟侄女能去跟着老师学,说不定也还行,现在靠侄子教是真不行。 就像茉莉说的,她又不能去做官吏,唯一的路就是把数算学好了再去学物理化学,然后去研究这些东西,研究不出什么也有去修个机器的机会。但是像现在这样跟侄子学三天丢三天的,能学出名堂那就真是天才了。 她很羡慕人家也可以去学室的女孩,但她知道自家就这个情况,不愿让兄嫂为难,一直埋在心里。 她现在也不想别的,就想那些个大厂到这边来招人做事,离家远也不要紧,她愿意去的。那给的工钱多高啊,跟这边的作坊不能比。 像那香水作坊,不管是香脂还是精油又或是香水,都是一个小瓶里装那么一点,一个小盒里也不装满,小半盒香脂,就敢卖四五十金。精油更贵。 而给她们的工钱呢,一个月干下来,也就六七十个大钱。 许狸要是不知道远方的厂子里有三百钱一个月,她会很高兴,付出一点劳动就有钱拿,仿佛是天上掉的馅饼一样。可知道了远方的厂子,她就觉得亏了。 她哪里比别人差了,凭什么她不能赚这个工钱。 茉莉花的花期也渐渐走向尾声。 这个季节,花期结束,猕猴桃跟苹果也在罐头作坊装进了一个个罐头,运到各处准备冬天出售。榨油厂和花茶作坊的工作都走向了尾声,只有肥皂作坊还在开工。 这么些年下来,本地人都被这些作坊给驯化了,习惯了这一段时间的忙碌,习惯了家里妇人和有闲的壮丁趁着「忙季」去打工,「闲季」回归的生活。 「忙季」一结束,武都县就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商人开始想办法从这些打工人腰包里掏钱了。 什么针头线脑,瓶瓶罐罐,甜嘴零食,全都冒了出来。 像许家算是俭省的家庭了吧,郭阿方都还让茉莉在家带妹妹,把小姑领出来买东西呢。 她是这么说的:「你年纪在这,总要嫁人的。就今年不说亲,也得把嫁妆先置办起来。走,今年先去买两个搪瓷盆放着。」 除了交到公中的钱,许狸还给了一笔钱支持侄子读书,剩下的他们让她自己攒着办嫁妆。 搪瓷盆是近年流行的嫁妆,要买都是买两个,一对。上面的彩绘一点也没有老秦人尚黑的风范,但不得不说是真喜庆啊,看着就热闹欢快。 郭阿方把许狸拉上街,还买了许多年货,一起放那两个盆里,再放在背篓,一口气带了回来,累得腰酸背痛。 许狸毛衣都不织了,坐在门槛上揉脚,哼哼唧唧地向嫂子撒娇:「好累,背这么多回来。」 郭阿方把东西从篓子里一件件拿出来,笑道:「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啦?那时候想背都没有。做梦呢,手头哪有这么多钱买东西!」 姑嫂俩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帮忙归整的许茉莉一头雾水,「阿母,为什么没有钱买东西?」 「我不是跟你阿父一起下地,就是在家餵鸡餵猪烧饭,哪个给我钱,你给啊?」 「去作坊啊。」许茉莉理所当然地说,「没空去作坊,织毛衣也有钱。」她打记事起就看小姑织毛衣换钱,今年都跟小姑学起了这门手艺,这事在她这是天经地义的。 「哪有作坊,以前没作坊,就是种地,交了税只够吃的,一个多的大钱也没有。」郭阿方拍了下女儿的脑袋,摸了摸腰上的钱袋,别看买了一堆东西,其实都是便宜货,是家里用得上的,钱都没用完呢。 要不是买了两袋玉米回来,剩的钱还更多呢。 不是她小气不肯花钱,也不是家里有粮她还非要买。实在是有钱有粮她才有底气。地里的事谁说得清,不定哪年就欠收了。她家就这点地,买了官府的种子多打了粮,也就是这么些。 多存点钱,平时买粮存上,看着年景不对还能再买点粗粮,靠着自家地窖里的马铃薯熬到下一年收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1页 不止许陆和许狸兄妹俩中间有夭折的同辈兄弟姊妹,她和阿兄阿姊们也有啊。有病死的,也有出生的时间没挑对,碰上灾年,大人都吃不饱没有奶水,生生饿死的。 现在的生活还是紧巴巴的,不过担心饿死的时间少了,紧巴巴也是在供儿子读书又添置了不少日用之物后的紧张。郭阿方想得不远,她已经很满足了。 许狸有不满足,但她自己也不知道还能追求什么,又能做到什么。 直到快过年的时候,寄宿在另一个里学室的许家长子,许衍回家,带回来一个消息。 第108章 乡下人进城了(秦 民间) 武都道虽然是秦人起家之地, 但也是个偏僻之地,近年围绕榨油和香皂精油几个产业才发展起来,民间算是富裕了, 但底子仍然太薄, 读书人很少。 那些个宝贵的读书人, 学的也是旧学, 其中对新学感兴趣的更没有人教,都是自己看书后学的, 水平很一般。 所以这边的学室就不像当年咸阳外的轵道亭一样, 一里之中都能有一个了。那是咸阳城外, 秦国深耕多年, 每里有一两个读书人不是什么夸张的事。而武道这陇南之地,富裕起来之前就没几个摸过书的,会骑射的倒是能抓出不少。 兴学之风颳起来之后, 县令想多办几个学室都找不到老师——现在这位郑县令刚到任的时候, 就去了一个学室里兼职教学呢, 武都的人学打算盘就是他教的。县吏也全被他要求去兼职了, 可见前些年缺人之严重。 现在稍微好一点, 上了几年学没考上小吏的年青人,县令择了一些去学室教书,但仍然有限,孩子读书实是不便。后来乡间一商量, 把能开学室的本地读书人聚到一起, 在乡里办了个学室。 本乡的孩子可以住在学室读书,当然, 得交钱。 要寄宿在外面,花费当然比在自己家附近读书贵了, 但这不样办的话,好几个里根本就办不起来学室,没人能读书。好在现在妇人女子也能在忙季赚钱,真有这个心的,全家供一个孩子读书,勉强也能供得起。 许陆家就供了许衍这个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快到年底的时候,学室会提前放假,各家自己去学室接人。秦国的历法已经改过,现在的年底正是农闲的时候,羊里还有其他孩子在学室,有钱人家会备牛车去接,只要有空位,对同里的孩子当然也不会不管,都是一起载着回来的。 但许陆还是早早到里门那等着,翘首以盼。 牛车到门口就开始下人,十四岁的许衍从车上跳下来,一眼就看见父亲。父子俩先向牛车主人家道谢,然后一起回家去。 许衍背着的书箱也被父亲夺去背着,空着手跟在后面。 今天他有点安静,许陆觉得是孩子长大了,以前回来总叽叽哌哌的,把在学室的一点小事都要讲给他听。在这孩子嘴里,一天天的故事可多,许陆一开始还信,后来发现孩子想像力丰富,故事讲来多有夸张,就敷衍了,嗯嗯哼哼的应付过去。今天许衍不说话了倒是异事,大概是长大了吧。 是的嘛,都十四岁了,是该长大了。他十四岁的时候都跟着父亲下地干活了,一天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恨不得随地倒头就睡。 其实不是的,许衍是有件大事,不知道怎么开口,或者说不知道要不要开口。因为这事要是家里支持,得花不少钱。他想了一路,听牛车上有钱的同学说着计划,心里很嚮往,随着同学的说笑也在畅想。但一想到自己家的情况,他就犹豫了。 到里门的时候看见父亲,他最终还是没说。 但他不说,一起回来的同学会说。也就过了一天,许陆晚上吃饭的时候就问他了:「学室里让你们回来说的事,你怎么不讲?」 许衍惊了一下,见母亲、姑母也奇怪地看向他,只得说了那件事。 「是我们郑县令,见武都读书人少,老师很多学问也不懂。比我年纪大的同窗学到现在,也学不到什么新的了。县令打听到咸阳现在要许多人校对书籍,就让每个学室选两三个自己也愿意的送到咸阳去,检校书籍能有一点钱拿,让我们在那边自己继续求学。」 旁人还没说话,许狸抢道:「是不是选了你?你去呀,那是咸阳!」 除了知道咸阳是国都,她也不知道咸阳到底什么样。但许狸有个模煳的认知,远处的大城邑有大工厂,能挣大钱。他们这里小地方,摸着黑起床去干活,一样的辛苦,只能挣一点小钱。 那么国都那样更大更繁华的地方,肯定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好处。 许衍小声说:「可是检校书籍挣不到多少钱,还得家里拿钱,我……」 他又不是不知道,家里供他读书已经是全家上阵了,要不是阿母和姑母能在作坊里上工,他读书的事想都不要想。 去咸阳?只能借钱了吧,可要怎么还,总不能让过了年才十一的妹妹也去上工——人家也不收啊,真收他也没脸拿这钱啊。 他本来已经决定不说这件事的,可阿父还是知道了。 许陆从别人口中已经知道了这事,现在问过儿子,得知许衍确实是被学室选中的,让他回家商量。他不去的话,就让考试名次排他后面的人递补。 他也犹豫了。在武都已经学不到什么东西了,不去咸阳显然前途一般。可是去的话,从哪弄钱?一家人默默无语,都在想从哪可以借一笔钱出来,之后又要怎么想办法才能还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2页 夜里除了孩子都没睡好,起得也晚了。郭阿在灶上刚舀了一勺水进锅,忽然觉得哪不对,一转头,就见小姑立在门前,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哎哟喂!阿狸你大早上不要吓人!」 「阿嫂,我想跟阿衍一起去咸阳。」 许狸说的话,比她站那还吓人。 许陆这个一家之主脸都没洗,就被妻子拖起床按在桌前,叫他听听自己妹妹的胡言乱语。许陆脑子还不清醒,听了一遍没听明白:「什么?」 「大兄!我是说,我这不是还有点钱么,让阿衍拿去咸阳。我跟他一起去,我就不信咸阳没有我能做的活。至不济我还能织毛衣呢。等我找着上工的地方,阿衍自己给人检校也有钱,我们俩还不能在咸阳活吗?」 郭阿插嘴:「那是你存的嫁妆!」 「我乐意给阿衍读书用,再说我自己也想去咸阳,要阿衍带我去呢!」 「不行!」许陆总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了,爆发一声大喝,眼睛瞪得像牛,气得唿唿喘粗气。 许狸坐得笔直,不甘示弱地看回去,把禀性并不强硬的兄长看得慢慢软化下去,但还是重复着说:「不行。」 郭阿在一旁帮腔:「你才多大,又没嫁人,咸阳那么远的地方,阿衍去我都担心,更不要说你了。没钱就不去了,阿衍读了书,以后考不上小吏也能给人算帐,还能在学室教书。可以了,我们家就这个样子,本来也没太大的想头。」 「我有。」许狸倔强地说,不争气地觉得鼻子发酸,「我天天织毛衣,帮着阿衍读书,就是想他有大出息,至少也能学会修机器。阿嫂说得轻巧,现在学室缺老师,可是他这一起读书的人就四十多个了,以后还缺吗?人家凭什么让他去教书?读了这些年,不读下去你们甘心,我不甘心!」 许衍不知什么时候立在了门外,牵着好奇的妹妹的手,示意她不要出声,默默垂下眼,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进去,最终悄悄拉着妹妹回屋去了。 他不能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读下去才能甘心,可是他没办法说带小姑母一起去咸阳。他自己都对前路一片茫然,期待中带着恐惧呢,哪敢说再带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姑母。 许家这个年没过好,在一家的争执吵闹和互相劝慰中,许陆到底没犟得过自己养大的妹妹,谁让这妹妹自己有积蓄呢。 急起来她就跺着脚说:「大不了我自己走,我听人说了,阿父阿母不在,我自己能作自己的主!阿兄就当我跟人私奔跑到外地好了!」 把许陆气得倒仰,但也知道他确实拿妹妹没办法了。 还能有什么法子,儿子说到的咸阳给妹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是真能自己跑掉的,还不如跟儿子在一块,互相有个照顾呢。许衍去咸阳是跟着县令派的人一起去的,安全有保障。她自己跑那就太危险了,两座城邑之间依然有盗匪,更不要说野兽了,只有那些游侠儿敢于独自行走,他们正常老百姓都是要结伴的。 许家人都很信任郑县令,县令是关中来的。在他来之前,先是有个从咸阳来的农官,在官田里把几种经济作物都种上了,教会了很多人。 然后这边产业开始发展起来,农妇们能赚到点零钱了,于是武都人都很信任咸阳来的官吏。 不过那时候工钱很低,摘花这种简单的活,干一个月只给二十钱。郑县令来了之后才提到到现在的价,各个作坊的工钱也跟着提高了。 所以许家人非常朴素地认为,郑县令是个大大的好人,听他的话一准没错。他们唯一纠结的就是没有多少钱,不然既然县令说去咸阳好,他们肯定不带犹豫的让许衍去咸阳。 他们其实没什么概念,虽然食宿自理,但郑县令托人也费了人情,派人送他们去咸阳也搭进去不少钱,并不是毫无所图的。 有这个机会的人真的不多,武都地处偏僻,集中办的学室也不多,每个学室推荐的人再经过县令筛一次,一个县不过选出来十个人。许衍年仅十四,能在其中,说明他在这个小地方确实学得不错。 郑县令一方面确实是有爱惜人才,可惜武都县没有老师能继续教他们的心理;一方面也是想投资人才,看看这些学生中将来能不能有出息的;再一个,武都学子能学有所成的话,也是他这个县令的政绩。 不然考评时只说学室多收了学生,学出来的一个没有,考上官吏的、升入郡学的也一个没有,这教化方面的政绩就太虚了。 这些少年入京,不是只有许衍一个要带家人,都有人跟着。富户子弟还带了婢女,他带上小姑母是有点特殊,但不说的话也不是特别引人注目。 只有车可以蹭,郑县令挺大方的,带一个亲属可以蹭车,他钱都花了,也不在意多花点。但是这些人吃住都要自理的。 许狸不怕,她多带点干粮,路上买也买粗粮,花不到多少钱。住就跟许衍挤一挤,他们穷人家本来就不是很在乎男女挤一个屋。而且真上路了之后她发现,她还可以跟人家的婢女合住,更方便了。 一路无甚特殊故事,但也令一行人大开眼界,许狸走远了路才晓得,原来他们武都偏归偏,远归远,却居然是个很富裕的地方。因为他们那里出产的货物卖价非常贵,又非常需要人工,所以他们这些农户家的人才能在闲时普遍找到活干,并且工钱还不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3页 别的地方就不一样了,也就附近有大工厂才会比较富裕,围绕着工厂多出许多生计,最没本事的人家只要家里没拖累,人也不懒,一般也能过得不错。 而一旦没有这类大工厂,那乡间只能种地为生,大部分人维持着一种不特别穷但也完全不富裕的状态,比她幼时的记忆里稍好,但一样手头缺少活钱,因为没有那样的作坊给他们上工。 路上投宿时难免同当地人打交道,生活枯燥的农人对远方旅人都很好奇,许狸也被不少年纪相近的少女问过奇奇怪怪的问题,同时也从她们那里知道了当地的情况。 比如说前两年有地方遭过灾,跟武都遭灾时一样,官府有平价放粮,有杀过几个囤积居奇的商贾。不过许家当时拿钱买粮,艰难了一年就缓过来了。毕竟之前有积蓄,虽说当年的花田也受影响雇的人少了,但粗粮加上马铃薯撑到第二年上工,也就好了。 这些地方却不行,地少的农户也没钱财积蓄,买粮度灾真是耗尽了元气。大前年遭的灾,今年都没完全缓过来,还在勒紧肚子省着粮食来还债。 也有饿死的。 还有跟她家差不多的人家,平时吃得比她家差一截,家里也供不起一个读书人。 很多地方学室比他们那多,但上得起学的人更少。 哦,又听人聊天才知道,原来武都也不算偏,离咸阳还挺近的,燕国齐国楚国有些地方那才偏呢。他们的偏,是老秦国时期的偏而已。 许狸在路上还看到一家纺织厂在招工,一时心动都想留下来了。 只是想到咸阳和家乡,想到赚了钱在这边两头不靠的,也不放心托人送到咸阳给许衍,只得放弃了,安慰自己:「咸阳机会更多,我肯定有活干。」 不过就算是这么想的,许狸也万万没有想到,机会竟然真的很多,多到她一进咸阳就找到了工作。 那时正是他们的车队进入咸阳范围的时候,车上的学生们在说要不要有空了去郑县令的家乡看看。郑县令叫郑羊,就是咸阳边上长安县轵道亭的人。他是当年第一次考试考上的那批小吏之一,一年年累积资歷功劳,分到了他们那里做县令。 许狸嫌车上挤,反正要进城了车走得慢,她下来跟着车走着,顺便活动一下。 就在这时候,她看见路边卷了张纸,眼尖地看见了「招工」二字,立刻跑去取来,边走边看。 是家制衣厂在招女工,许狸按住怦怦跳的心脏去看时间,还是新的! 现在是大秦统一天下,陛下称帝的第四年。嬴政现在觉得始皇帝也就罢了,他就是第一个皇帝,当之无愧。二世三世什么的有点给自己竖g,不吉利——其实也不是竖g不吉利,主要是他看「秦二世」就觉得晦气,不想要这个称唿了。 所以他还是「随大流」,随后世的大流,定了年号。 就是这年号也有点问题,臣子们定下的年号,什么元始、元初乃至元鼎,嬴政背地里一查,全被老刘家的皇帝用过了,他也很生气。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用,他岂不是成了刘彻的灰孙子,绝不能干。 臣子定不下合适的,他就以「始皇帝」为号,横竖他就是第一个皇帝,他定的就是规矩。 如今便是始皇帝四年。 新年刚过不久,招工布告上的时间就是始皇帝四年二月十八,招工时间一直到三月中呢。许狸路上也见过,有些厂招工会到乡间贴布告,这张不是不小心遗失,就是没粘牢掉下来,被风卷到树上的,正巧叫她捡着了。 她有信心,她的针线功夫也很不错的。 把布告上的地址和时间反覆背了几遍,许狸将纸张仔细叠好收起来,准备住下后就去问一问。只要能上工,她什么也不怕了。 -------------------------------------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从武都来的青少年们在咸阳已经待了三个多月了。 许衍就是年纪最小的,小到他跟着别人一起去郑县令的朋友那里,还被多问了几句,担心他不能胜任。 他们的工作是一个庞大的体系中最不起眼的一部分。自天下一统,天子就召集天下百家共同完成两个任务。 其一,整理大小诸侯国的史书记载,完成一部上至三皇五帝,下至如今的通史。 其二,统一天下文字,并为文字编纂字典和更大规模的词典,以便查询。 两项任务引得无数大家西进,儒家八派,荀子门徒,道家野老,墨家余脉,听到消息就纷纷登车急赶,带着能叫来的所有学生往咸阳而来,生怕错过这两场盛事。 图的不是名,而是话语权。 谁不知道孔子笔削春秋,史官记录下来的事情,再严谨也带上了史官个人的所思所想。不过各国史官记录下来的资料,本来不过是备查的档案罢了,主观色彩相对还是较淡的。 而用这些档案重新组合阐述出来的史书就不一样了,哪一派学者所写,就会带上哪一派的深厚印记,将会世世代代影响读者的偏向,引导后人的观念。 尧舜禹三代圣王的传承,在韩非这样的法家笔下,跟在儒家笔下就是两码事。 字典也是一样,一个字一个词的解释同样有偏向,绝对是自己学派留下印记的好机会。 韩非子身体看着好像不太好,从做这事开始,跟打了强心剂似的又振作起来,带着新收的弟子们加入进去,跟儒家针锋相对你死我活,身体看着一年拖不过一年似的,精神却好得看上去还能再活二十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4页 嬴政还曾经担心地让太医给他看过,韩非表示自己没事,而且都怪李斯官迷心窍,以李斯的文笔和敏锐还有那能打十个的好身体,要是肯专心做这个事,哪还要他拖着病体耗费心力。 他请求嬴政,如果自己死了,那治理天下的事,有张苍也可以了,一定要让李斯盯着修史的事,不能让儒家仗着人多偷偷塞私货。 嬴政:…… 嬴政答应下来了。本来这个事他自己也很重视,确实要信得过的人盯着。李斯的「前科」也让他不放心,等李斯年纪再大点,是得让他退休,到时候发挥余热去干这个活也不错。 不过现在还不行,现在正是李斯得用的时候,他十分倚重,不能弄去修史。 这两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开始不过两三年,离结束还有很久很久,嬴政甚至怀疑到自己歷史上的寿终之时,他们连初稿的一半都没搞定。 需要的人也很多,各派有名望的老师们带着学生边读边整理,并动笔开始撰写。经过几番争吵后,会有一个大家都不能说满意的初版,然后再争再改。 这个改的过程可能要先经歷自己内部各派,再拿出来与别的学派争,很是麻烦。 于是又有学者不愿意自己所写埋没,干脆借大秦的藏书干私活。自己写的也留着,将来自己整理成书就是了。 并且这么多学者文人聚集,他们平时也会写一些文章。如今主要还是雕版印刷,活字印刷要识字工人,大量办出版还是有点不现实,只在咸阳有一家活字印刷坊,正准备搬到外城,改建成真正的印刷厂。 而无论哪一种印刷方式,都不会什么人的文章都印。 种种种种,就诞生了抄写检校的需求,咸阳需要大量读过书有闲时间的年青人替人抄书,替人校对。 一批人有了出路离开了,就需要新一批人的填补。 去年一场考试之后,走了一批人,便有了需求。郑羊通过长安县的亲友知道了这件事,就人托人的,给自己辖下的少年们找了这么个机会,让他们来咸阳见识一番,在咸阳找到可以继续读书的地方。 现在三个月了,大伙也都安定下来,找到各自的去处了。 许衍并不十分擅长自然科学,他学得好的是律法,在学室中不仅背诵得好,分析案例更是有悟性。学室的师长不是法家的,对律法并不精通,推荐的时候就把他捎上了,让他到咸阳城找个好老师学习,律科每次开考,考上去做小吏的人很多,老师觉得他出来学一学,大有希望。 许衍现在就在一家私人办的学室里学律,他果然有灵性,很快就发现即使还没有去考吏,他也有生财之道。 他把专利相关的律法背熟了,瞅着老师心情好的时候多请教,抄来了老师所拥有的案例。 现已经做成了两单生意——大秦不鼓励明清时代的讼师,判案还是官府的事,没有讼师插手的余地,但申请专利的人需要写申请书,就得懂行的人来指导了。 许衍就干这个,目前整个大秦需要申请专利的人,可能都集中在咸阳了。少府在藏书里挑出来的东西,简单点的专利都归国家或者说皇室所有,难的一般人復原不了,能復原出来的可以分享专利,就如着名的女侯陈苇。 宫廷少府之外,嬴政也想鼓励他的治下百姓多用用自己的脑子,不能全靠抄现成的,抄习惯了他也怕失了进取心。所以他并没有一股脑把什么都放出来。 现如今,大的发明没有多少,但小发明已经渐渐出现一些了,外地少见,集中在咸阳。 许衍做了两单生意,有了点名声,后面想来更容易接到类似的委託。而且一般申请专利的人就是觉得自己能挣到不少钱,所以这生意收的费用也略高,偏偏发现商机的律科学生少,许衍嘴严得很,拿到钱闷声不说,只偷偷告诉小姑母了。 许狸也在那家制衣厂找到活了,他们在咸阳过得还挺宽裕,就是房租太贵,只在外城的外围,几乎是郊区的地方租了个单间,许狸平时住厂里的宿舍。 她来得巧,这家制衣厂新开,所以才会大量招女工,而且制衣用的是同样新出的脚踏式缝纫机,所有人都不会,因而招的时候只看手脚是不是协调灵活,会不会针线活就收,不要求什么特殊的技能。 许狸成功进厂,培训一周就开始做简单的缝制工作。时间长了她才后知后觉的庆幸,真是来得巧啊!她本来以为找不到工也能织毛衣卖,住下来才知道,咸阳这边民间已经没什么人干这个活了,城里人有别的活做,偶尔织一件是自家穿的。 没人织,厂里自然也不在城里收了。 还在收毛衣的地方都是比较穷的乡间,乡间妇人别的挣钱路子少,仍然愿意花时间干这个。 要不是制衣厂招工,她找份工可不知道运气怎么样,能不能找到了。 这几个月她不光学会了操作缝纫机,还暗暗的偷师学剪裁。要是大侄子有出息能做个小吏攒下钱,她就买个三四台缝纫机运回老家去,也办个小制衣厂。别说,还真得武都这样民间富裕的地方才行,换成那些穷一点的地方,成衣没人买的。 新开的制衣厂是独门生意,咸阳的人当然也买得起成衣,生意一时火爆,许狸她们加班加点的干,工钱都落下不少。休沐日,许狸便带着钱回去,准备带侄子出去一起吃点好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5页 不过她回许衍租的屋时,许衍还有活没干完,一叠声的:「很快就好,等我一会。」 他租的人家闲置的空屋,摆了张榻,加上桌椅衣箱就没多余地方了,许狸只能坐在榻上等他完工。 校对人家的稿子要用铅笔圈出来。他们武都平常用的也是铅笔,很方便,许狸看着侄子刷刷的写,突然想:这铅笔应该也有作坊在做吧,这么多人用笔,作坊的生意一定很好。 她觉得自己来咸阳没多久,已经满脑子都是挣钱的事了。好多事都还没有传到武都,她不贪图留在咸阳,要是能回老家办这些作坊,一定能赚到钱。毕竟她现在知道了,武都人不比咸阳,但比比其他地方,真的挺有钱的。 就是本钱难弄,咸阳居大不易,可能是人口聚集得太多,现在住处没有井的话,连吃水都要买。也难怪这边工厂的工钱都比别的地方高,铁官的工人最少都能拿八百钱了。 许狸在制衣厂就是普通的女工,工钱都开到了四百五。实在是物价都贵,带着工钱一起涨了,吃穿用的使下来,余钱其实还是那样。 现在他们的宽裕是说吃住都有了着落,像今天这样还能出去吃顿好的,甚至能余些钱存起来备用。 但想办点什么事,那就远远不够了。 钱啊。她沉重地嘆气,看侄子停了笔,拿刀削起了铅笔,提醒他:「看着点,掉衣服上脏。」木屑还好,里面的笔芯一不留神就涂黑一片,掉地上倒不要紧,不小心落在桌上抹在衣服上才讨厌。 等许衍校对完,年岁相差不大的姑侄俩出去美美吃了顿他们眼中的大餐,再回小屋休息。许狸嘱咐侄子:「我工钱够我们两人用了,你还是读书重要,接活不要太多,知道么?考上了就什么都有了,不差现在挣的这点小钱。」 许衍捻着笔在指间转,笑着安慰装出大人模样的姑母:「今天接的是人情,刚来没钱的时候人家照顾我才给我校对,现在我不好意思推。姑母你知道的,我有别的法子赚钱。」 「嗯。」许狸点着头,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忽然忘了要说什么。 「姑母?」 「嗯……」许狸迟钝地应着,从他手上把笔拿过来,左手拇指与食指圈起,将笔放进去转动,有点兴奋地问侄子,「你看,要是做个盒子,把刀片这样放,是不是能转着削?削下来的碎屑落在盒中。这样好不好用,算不算发明,能不能申请你说的那个专利?会有人买吗?能卖多少钱?」 第109章 沛县诈骗集团?(秦) 许衍不能确定小姑母想出来的这个削笔器能不能受欢迎卖得出去, 因为大家用刀都用得很习惯了。不过他也觉得,如果削下的铅笔屑能全落在盒子里的话,应该会有人感兴趣的。 削铅笔跟过去用刀刮去竹简木牍表层的错字不一样, 以前那只是木屑竹屑, 一掸一吹就行了。现在木屑里混着中间笔芯削下来的碎屑, 一掸就是一片污黑, 只能小心地削在纸篓里,用得多的话还是挺麻烦的。 一起落在盒中就很方便了, 结束后直接倒掉就可以。 两个人年岁相近, 都不大, 出门在外没父母兄嫂管着, 虽然没多少钱,冲动起来颇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许衍回忆起自己在案例里看过的专利申请人,找到几个善于打磨刀具, 善于做些小玩意的铁匠和木匠, 打听了一下为人后, 选了一个人品过得去的张铁匠, 跟他商量能不能一起把这东西做出来去申请专利。 张铁匠也有兴趣, 一拍即合,很快把东西做出来了。一个木头做的盒子,一面开口方便铅笔伸入,中间镶着刀片用来卷削。 做出来还要调整, 除了刀片要做得薄而锋利之外, 主要是得调整刀片的角度,还有保证削笔器的精度。现在铅笔桿都是机器削出来的, 能保证大小统一,所以削笔器也要保持一致, 能让刀片准确地贴合笔桿,顺畅地卷削。 许狸不是木匠也不是铁匠,这个发明是她灵机一动的念头,后期的调整几乎都是张铁匠完成的。 亏得许衍谨慎,张铁匠确实人品过硬,最后还是按开始说定的,许狸占六成,他只占四成,一起去申请专利。 不过接下来的事还要靠许衍。 张铁匠手工做出来许多样品,一起送到他那去,一个大包裹,屋里更没处下脚了。 头天拿到,第二天他就装了三个在身上,带去了学室——不是不想多带,是做出来有一个拳头大小,实在不好拿了。 上课时不多说,下课时他拿出故意没削已经秃了的笔,用削笔器慢慢刨,果然引起了同学的注意。 「我在家削笔时不注意,总落在桌上污了衣袖,被我小姑母骂了几次,然后她想出来的主意。」他笑着说。 「给我试试。」 有这烦恼的不止一人,同学们都借过来用了一遍,上课了才哄然而散,让进来的数算老师注意到了。 「在做什么?」 许衍站起来,老老实实把同学们试用他的削笔器的事讲了,老师当时没说什么,下课也跟他要去,放学时才还给他,还问:「你那里还有么?怎么卖?」 许衍赶紧双手奉上,恭敬地道:「我家里还有,正在找愿意买专利的人,一时没有卖的,老师先拿这个用吧。」 没拿新的出来,师长也没有多少不好意思,便笑着说先借用一段时间,拿去了。主要是铅笔真的用得多,现在一般是书写比较正式的成稿时用毛笔,平时打个稿子什么的用铅笔。数算几何更是铅笔主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6页 写写笔就秃了要削,有个削笔器还是挺好的,笔用得多还可以积两三次再倒一回。而且他试过之后,觉得比刀削省力。 上了几天学,削笔器送出去六七个,都是比较熟的人,关系生疏的不好意思向许衍要。 又找武都来的在别的学室的老乡送出去一波,就到了休沐日,他去法家的抄写房干活。 抄写用不着铅笔,是让他们用毛笔抄写已经检校过的文章。对这些律科出身天然偏向法家的学子来说,抄写工作也是学习的途径。 许衍只能在抄完一份小憩的时候,仿佛闲谈一样同人聊起他的削笔器,然后摸出一个给感兴趣的人瞧瞧。 这样又过了月余,终于有人找上门来了,一家铅笔厂的投资人要买他们的专利。 张铁匠和许狸、许衍商量之后,决定一次性拿钱。 哎,怎么说呢,也许按卖出去的个数拿钱,总数会更多,但是许狸现在就要用钱。张铁匠也觉得,虽说这东西用量应该蛮大的,但是许衍查了律法,这种小玩意的专利期只有十年,十年之后买专利的人不亏,他们打出名头了,占了先机。而他们到时就收不到钱了。 而且大家买一个估计会全家用,很久都不会换一个,细水长流也流不了多少时候。 不如一次性多拿点钱算了。 拿到这笔钱,许衍重新租了房,两间屋,给许狸也找了个安身之处。因为许狸辞工了,在咸阳找了一个收女学生的私人学室。 用她的话说,就算学不会,也要开开眼界。咸阳挣钱的机会这么多,什么都不懂的话,金子放在眼前都不知道捡。 她还想把侄女许茉莉也接过来读书,可是这样的话,长久来看钱就不够用了。而且路途遥远,送信都不方便,又要怎么接人呢?只得暂且放下,先顾着他俩俩在咸阳的生活。 如此,便又是大半年过去,他们没有回武都,在咸阳过了年,许狸已经十八岁了。 中间借郑县令的家人寄信,以及武都富户子弟寄信的机会,他们也与家里来回寄过两次信,大概说了如今在咸阳的生活状况。许狸尤其嘱咐要让茉莉读书,以后她挣更多的钱,把茉莉也接到咸阳来。 家里来的信却是另一种风格,许陆跟郭阿忧心她都十八岁了还不回家说一门亲事,以后年纪越来越大,更说不成了。 许狸看信的时候对兄嫂一点办法也没有。其实要在家,她今年也该急了,就算仍然不满意,但也会在阿嫂相中的人家里找一户合适的嫁了。 到了咸阳又不一样,咸阳的女孩儿进厂上工,往往过了二十岁才嫁人呢,要么家里留她多赚几年钱,要么攒自己的嫁妆,反正不会那么早嫁。 她才十八,急什么嘛。 过年前,他们租的院子里的正屋换了人,原来的租赁人回乡了,新的租客还没有来,听房主人说这人是楚地来的,这半年在咸阳戍守,不知道为什么结束了不回家,要在咸阳待一段时间。反正在官府那登记过,房主只看这个和按时付钱,别的不管。 过年之后,戍守结束,这人就搬进来了。 虽然那口楚音实在难懂,雅言说得比许狸还差,但这个叫周勃的沛县人还挺仗义,看他们一个年少一个是女子,平时多有照顾,很快就跟许衍处得像一家人一样。 许衍也知道他为什么不回乡了,原来是跟他姑母一样,被咸阳迷花了眼,觉得应该待久一点长长见识再走。他也找了个私人开的学室,不过只上半天补补基础,另半天就在咸阳和长安县东走西逛,跟人结交。 如今对人员流动管得既严也不严,离开一地到另一地是必须要登记的。周勃在沛县登记过,在咸阳也登记过。但毕竟允许一定程度的人口流动,没有完全禁止,战国时习惯了奔走各国的士子们因而并没有不习惯,而普通人一般也不会离开家乡。 周勃和许狸这种人毕竟是极少数。咸阳也毕竟不是一般的城市。 再处得久点,周勃告诉他:「我来咸阳之前,在家乡弄了个砖窑,来不及多管了,交给我父亲打理。照我想来,一开始应该能赚点钱,但很快会有人跟着学,赚不多。我想在咸阳看看,再决定回去做什么。」 许狸同他一见如故,经常交流心得。她大方的把买缝纫机回去做成衣的主意分享给周勃了,反正两地离得远,就算她最后仍然回家做这个生意,沛县也不会形成竞争。 许衍则是觉得他哪都不错,就一点不太像男人。因为在外走动多,结交的人多,周勃对外面街头巷尾流传的逸事知道不少,闲聊时常津津有味地当作谈资与他们说。 有的事许衍也有兴趣,但有的家长里短过于八卦了,许衍没兴趣,又不好打断。偏生许狸还喜欢听,只有他一个人痛苦。 不过他因此而暗暗的想,说不定他姑母的婚事不用父母发愁了。嗯,他得替姑母好好看看,这位看着不错,可家乡那么远不好打听,就得靠他的眼睛判断了。 许狸没这么多心思,她最近又有了个想法,而且想拉周勃投资一起做。 三个人现在一起吃饭,现在入夏了,天气渐热,他们用小桌放在院中吃。没有食不语的讲究,许狸兴高彩烈地说着自己的构想。 「我想做个浣洗衣服的机器。」 两个男人瞠目结舌:「洗衣服怎么用机器?」 周勃比划着名试图理解:「衣服不是用捣衣棍去捣,用手去搓吗?机器还能学着人去搓洗捣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7页 略一顿,他又自己纠正了:「捣衣还是行的,搓洗怎么弄?」 许衍也一脸的不理解,而且他纳闷另一件事:「谁家会买啊,肯定不便宜。我家的话,阿母肯定不会同意花钱买这个,她必是说自己洗衣服又不费多少时间。有钱人也不用啊,谁家有钱不雇婢女洗衣的。」 说得对,周勃贊同,他有钱之后都雇了人做事呢。就算没僱人,有钱找个人洗衣不行吗,为什么要买个洗衣服的机器放家里。 许狸仰起头,不屑地鄙视他们。 「你们懂什么,阿母和我干活一天回来难道不累吗?我在咸阳看见更多的工厂,更多的妇人女子做活,还会加班,很晚才回家。如果家里没有人帮忙,回去还要洗衣,多累啊。还有铁官跟机械厂,住在宿舍的全是单身汉,我就不信他们愿意自己洗衣服。我们武都道做这个事大概不行,但是咸阳工厂的工钱高,每天花一两钱洗所有的衣服,定有人愿意。」 两个男人再次茫然。这是他们的盲区,根本不会想到的事情。 毕竟同样是干一天活回家,乡间男人是重体力活,默认回家是不干这些事的。城里他们不知道,但长久以来的习惯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改变,城里男人大概……估计,也是不会干的。 这么一说,那些工人的洗衣生意确实可以做。 许狸道:「你们不知道,我去问过,现在就有专门的浣衣妇,不过是那些进不了工厂的妇人们替人浣衣来赚点钱。但收费也不便宜,一人能洗的又有限。你想找人洗衣,还不一定找得到呢。所以没人天天洗衣物,不是做罐头那种吃食生意的,都好多天才洗一次呢。但工厂的工钱那样高,每天厂里烧锅炉有不要钱的热水给他们洗澡。花费不多的话,你说他们愿不愿意把自己弄干净点?」 周勃现在的衣服是自己随便搓两把解决的,但如果花上一钱或者两钱就能找人洗,他自己想想,也觉得隔两天,甚至天天送去洗一次也是愿意的。更不要说工厂里天天能洗澡,谁愿意洗过澡还穿自己汗臭的衣服啊。 说来说去,就是这生意做得。许衍便问:「那你那个浣衣的机器,真能洗吗?」 许狸不是当初只有粗略构想的时候了,她上学室的时间不长,但目标明确,学了些机械构造相关的知识,还学会了画三视图。 她要做的东西也不复杂,就看是不是能想到罢了。 「我想洗衣就是用几片扇叶,转动起来搅动衣物,像搓洗一样,把衣服洗净。不用人力,我琢磨了,用蒸汽太贵,可以用水力!」 至于具体怎么做,以她的学识当然计算不出来,还是要试验才行。用几片扇叶,怎么驱使其转动,不实际做出来不知道效果。不过总归比当初好得多,她已经在画图了,而且她现在有钱可以砸! 「这要做成了,我去申请专利。」她笑着说,「我也不想自己造这个去卖,我们在咸阳没有根底,找工匠找场地盖房子,都是麻烦。让人去做,我拿分红就好。周大兄,你愿意投钱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做个浣衣的小买卖,就在咸阳工厂门口收衣服,送到河边浣衣房去,雇些妇人来浣洗。不是大富大贵的生意,但足够我把茉莉接过来读书了。」 周勃心中一热,几乎冲口而出:「我跟你在咸阳做这个。」 好悬忍住了,他想起家里还有父母,还有生意,不能这么莽撞地就留在咸阳了。周勃点了点头,笑道:「我手头是有点钱,要是你做成了,我就和你们一起做这买卖,还要多谢你带我赚钱了。」 许衍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好像隐形了一样。 他还是挺满意周勃的,就是沛县太远不好打听让人不安。只是他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少年郎,根本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看来看去也不确定相貌堂堂的周勃到底是不是表里如一身家清白。无非是再次确定,这人除了有点爱嚼舌根,别的方面看起来都不错。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本来应该能让他确认周勃的清白身份,却反而让他更怀疑起来。 对自己被暗中观察毫不知情的周勃在一个普通的秋季休沐日下午,兴沖沖地敲开许衍的房门,跟他说:「你想找个老师么?我给你推荐我们沛县的萧公,他也来咸阳了,现在治粟内史那里做中丞!」 老天啊!许衍都惊呆了。 咸阳果然水太深! 他就普普通通认识了一个楚地戍卒,顶多是因为在家乡经商有点小钱,只能跟他们一样,租一间屋容身而已的汉子,怎么就能认识治粟内史中丞呢! 还不是普通的认识,能把他推荐过去学习,这这这,这不是骗子吧? 惊喜太大了,许衍反而不敢信了,怀疑周勃真的是骗子,现在抛出饵来引诱他。 不得不说,这饵还挺吸引人的。可是他也实在想不出来自己和姑母有什么可骗的,如果是想骗走姑母,那也不用使这招啊。要想骗走专利,不来这一手反而更能实现吧,姑母什么都跟他说了。 略一盘算,他就顺着周勃说话,却找同乡说了自己怀疑和行踪,然后才跟他去见那个「治粟内史中丞」。 不知道是骗子过于胆大,还是这个时候并不会对他动手,不怕什么,所以许衍装作无意闲谈时说起自己跟同乡讲过这件事了,周勃好像也没放心上。到了约定的那天,催着许衍换衣服带着礼物,前往他们沛县老乡萧何的府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8页 这阵子许衍已经听他说过很多次沛县的人和事了。知道他在沛县原来是个没有家族支撑也没有亲兄弟帮手的外来户,幸亏他自己长成之后能打,又认了个老大,才站稳脚跟。 不过他认的老大刘邦已经跟着诸侯去远征了,从成军准备开始到现在,一去就没了消息。幸好老大是个负责的,临走前又把包括他在内没离开的兄弟们託付给了丰邑的豪侠王陵。 在王老大的照顾下,周勃才能把小生意做起来,现在家里的砖窑也是王陵在照顾着。 对了,王陵也从亭长升作游徼了。县里有了不少变动,原来秦国派来的县尉调去了郡里,说明沛县被治理的很好,不再需要掌兵的秦人来压制了。 县令倒是没走,听说沛县一时还离不开已经熟悉本地的王县令,所以郡里给县令记功,离任后会越级提拔。 谁也没想到,主吏掾萧何会一下子升职到咸阳来。周勃完全不知情,他在咸阳完成戍守的征役呢,是萧何最近来了之后找的他,因为他寄信回去说过自己暂时不回去,还写了地址。 这事乍听惊讶,但周勃感慨道:「阿衍,你得承认这世上有人就是天生比我们这些人强。萧公在我们沛县做主吏掾的时候,事事都妥贴,上下都服气他。听王游徼说,县令已经多次往上报他的功绩了。所以我也就开始惊讶了一下,后来就觉得理所当然。」 又感慨:「这么一来,曹狱掾肯定能做主吏掾。沛县是没处让他升职了,萧公到咸阳可算空出位置,除他没人能坐。」 这些人和事,以前他也提过,许衍暗中对比,没发现什么破绽。但他万万不能相信自家随便认识个汉子,跟小姑母眉来眼去的快成一家人了,居然就跟这种高官有联繫。 周勃说得越多,他越觉得骗子所谋甚大,编得还挺圆乎的。说不定他提到的那些人以后也会出现,什么刘邦、王陵、雍齿、曹参……现在提一嘴,以后出现就不突兀了。 他已经从骗财骗色想到犯罪团伙,甚至政治阴谋去了,说不定自己姑侄俩根本不是目标,只是对方为了完善人设拉进来的无辜路人而已。 这是律科学生看多了案例容易有的职业病,疑神疑鬼,加上许衍自个又是个爱联想的。 这会他只管听周勃扯七扯八,自个儿四平八稳,内心半点不起波澜,就在使劲找漏洞。 萧何的住处同样很平常,他从沛县来,钱财是有的,但是他家在地方上顶多跟刘邦家相似,祖上出过士大夫,有个不算小的家族,占有很多土地,子弟在附近乡间县内为吏,过得非常舒服。这样的家世到咸阳就不够看了,尤其是现在的咸阳,几乎不太看得出来当年秦国质朴的风尚,是个巨大的销金窟。 他到朝中为官自然要长住,带来的钱买不起好地段的好房屋,只能在偏一点的地方,买了间勉强衬得起身份的宅院。 说真的,把萧何都吓到了,以前没听说咸阳的宅院这么贵啊。他带了不少钱呢,本来以为有富余,结果全花了,要不是还有俸禄,都要吃不上饭了。 那僻静窄小的宅院让许衍一看,更是在心里撇嘴了。 骗子! 周勃已经跟萧何见过好几次面了,在沛县时他跟萧何不算熟。因为他是刘邦的小弟,后来是王陵的小弟,中间始终隔着人呢,萧何这身份不会直接与他这样有事沖在前头的打手打交道。 但萧何孤身进咸阳就不一样了,乡党是不需要多余话语,就能让两个同乡在外地迅速建立同盟的一种关系。他一到咸阳立刻就与周勃联繫上了,周勃向他推荐许衍,他也只说看看人的品行,没问题就可以。 并不在意许衍的资质禀赋。 资质好,那当然最好,他也收个让人欣慰的学生,不是坏事。资质不好,那就是纯纯的工具人,却不过周勃面子收下的,作为拉近两人关系的中介。 萧何唯一坚持的人就是品行得正,不能以后惹出事来连累他。所以旁敲侧听问了周勃不少事,周勃本来就爱叨叨闲话,把他跟许衍姑侄俩的交往全抖落出来了。 萧何:哦,明白了,我也是工具人,你想娶人家姑母是吧。 十六岁的少年,挺机灵的,品行也没什么问题,再亲眼看一看就行了。在周勃这看就是他们沛县之光,了不起的萧公给他面子,真收下了许衍当学生。 他最近走路都带风。刘邦可能有这个面子,王陵都未必有,他真恨不得亲自回沛县去炫耀一下。 萧何是个聪明人,却不能算是个特别会揣摩人心的人,有目的套话能套出来周勃的那点小心思,但这种自豪感他可就不懂了,也想不到。见周勃把人领来,他和蔼地问了问,便收下礼物,也收下了这个学生。 这可不是学室老师收的学生,得算是入门弟子了,萧何就让许衍不要再去接那些抄写校对的活,在学室上课之余就到他这里来。日常他这个老师会给学生一些补贴,让他能专心学习。 许衍抱着「拆穿沛县骗子集团」的心思,虚以委蛇,果然放弃了接活,休沐日就来找萧何学习。 一来二去,他……沉沦了。 不是,这骗子还真的很有学问哎!现在当骗子门槛都这么高了?真叫人惭愧,天下果然能人辈出,叫他去当骗子恐怕都当不好。 这倒是让许衍越发警惕了,觉得他们肯定所谋甚大,但另一方面又捨不得这个学问很好的老师,心想蹭一天是一天,反正他都跟同学讲过这事报备了,他是在卧底。以后这伙骗子被抓,他说明实情,按他学的律应该是能无罪的,他至差也是个受害人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9页 要是在被抓之前发现他们的谋划就更好了,还能立功拿赏呢。他没去报官,其实多少存着立功得赏的心。 许狸也被侄子提醒了,对周勃难免开始疏远。周勃不知怎么回事,暗暗有点失落。他年纪不小了,原说回沛县就说亲,没想到遇上个说得来的女子,就动了心思。 但女子的心思真是难猜,好好的又远着他了。 不过许狸被侄子带沟里去了,怕太远着周勃,叫他起疑,回头害了自己姑侄俩。要她说就该报官,偏偏侄子一开始想确定一下是不是骗局,后来捨不得那个老师。 他们也去打听过,确实有个沛县来的中丞名为萧何,但这不足为奇,骗子要骗人,自然会带几分真。 弄得她有些焦躁不安,周勃本来郁闷,看她进进出出的显然有心事,不由得又去关心上了。 许狸不好强硬拒绝,慢慢又与他正常说起话来。 周勃给她找了个正经学机械的读书人合作,在做的浣衣机渐渐成型,一开始设想的转动扇叶方案,做出来就发现不行,效率太低了。第二版改成了装衣服的桶去转。 第三版她又尝试加上轧液装置,把水挤掉,又试了一段时间。完全成型后,还要考虑利用水力的方式,再做改动。 沉浸在发明创造的工作中,周勃又没什么异常,她渐渐觉得侄子过于多疑,也不怎么防备周勃了。 时间由秋至冬,又快到过年的时候,她的浣衣机终于做成功了。 第110章 邻居们(秦 民间) 许狸学识浅薄, 做出来的东西不能说多有技术含量,大量工作耗在反覆试验上。但她想到的两样物事,都是目前还没人想到的, 申请专利很顺利。 又有许衍这个侄子, 侄子又有个老师。 这个老师之前在沛县没怎么接触过专利相关的事情, 还不如许衍熟练, 但是聪明人一通百通。萧何到咸阳后本来就在积极学习没接触过的领域,听周勃说了许狸的事之后, 更是详细问过又留意了。 待许狸成功, 周勃这个碎嘴子马上就告诉了他, 于是许衍来学习的时候, 萧何就跟许衍说,登记专利的时候,一定要写详细了, 将扇叶、转桶都单独登记, 不要怕多花钱。 如果钱不够, 他可以借。 许衍再机灵也还是个少年人, 闻言不解, 正好向老师求教。 萧何道:「我虽然不曾仔细学过机械,但你姑母这浣衣机可用人力,可用水力,也可用蒸汽。其原理却万变不离其宗, 根本道理便是你姑母想出来的扇叶与滚桶。若是不登记详细, 怕是以后会有人绕过她的专利。」 他当然不知道后世的洗衣机还会消失扇叶,就此时而言确实如此, 许衍恍然大悟,带姑母做登记材料的时候就更仔细了。 这让他的怀疑有点动摇了, 老师不太像骗子啊。 仔细想想,周勃说的事情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之前他跟周勃来往本来就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只是对他家乡太远不能了解其身家来歷稍有不安而已。如果不是看出来周勃对小姑母颇为殷勤,小姑母也不反感,单纯作为邻里来往的话,这都不算是问题。 引得他起疑的地方就是周勃说的,家乡一个主吏掾一下子被提拔到咸阳做了治粟内史中丞,可这段时间学习下来,许衍又觉得,老师的能力合该如此,做个主吏掾才是屈才了。 怀疑之心便一点一点的散了。 跟许狸说后,许狸给他个大大的白眼,骂他学歪了,看谁都像坏人,害得她一度都不知道怎么跟周勃说话了。 许衍讪讪,怪不好意思的。许狸骂归骂,侄子也觉得没问题之后她其实才真放下心来,正好她找人打造的水力浣衣机做好,周勃要出钱跟她合作,她总算可以没有心理负担的答应下来了。 她的财力不足以支撑这个买卖。虽是小买卖辛苦活,但要在河边合适处占一块地盖浣衣房,再安装几台浣衣机,一开始的投入不算低。 周勃都有点吃力,他在家换了黄金带到咸阳,但也没把家里的浮财全带过来。这段时间家里砖窑赚的钱都在父母手上,不方便寄过来。而且他也不想跟父母拿钱。 幸好还有萧何,他是官吏,走官府的驿站,在初时的困窘之后,家中寄钱过来,尽管还是买不起好宅院,但手头已经宽裕了。 萧何没参与他们的买卖,只作借款,借给了周勃。 两人赶在过年之前动工,盖了屋,装了机器,雇了浣衣妇。过年歇了口气,之后周勃租了牛车,亲自去铁官宿舍这种捨得花钱的光棍汉集中的地方收衣服,拉来了第一笔大生意。 就这笔生意,已经足够使他们的小买卖运转起来了。待名声渐渐打响后,咸阳许多妇人也要出门做活的中产之家也成了他们的固定客人,约好时间,或三天或四天,上门取一次,将全家的外袍拿去浣洗。贴身的小衣时下还收不来,男人无所谓,女子羞于将之交给别人。 始皇帝六年春末,忙了一季的许狸与周勃终于轻松一点了。生意上了正轨,又增加了两台浣衣机,收衣服也有人去干,两人只每日去看看,再把帐管起来就好。 而且也有人来买浣衣机的专利使用权了,许狸又存了一笔钱。她开始考虑把许茉莉接过来读书的事。兄嫂在家有地,还有作坊的零活可以做,过来一时不知道能做什么,他们估计也不愿意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0页 但许狸自己是打算在咸阳安家了。她也问过周勃,周勃却还在犹豫,他说虽然有的买卖在沛县做不起来,但在咸阳学到点皮毛,回沛县做起来都能成富家翁。他父母在沛县好容易才落脚,他恐怕还是得回去。 所以两个人明明前一阵越来越亲密了,却终是没谈到婚事。 许狸心头烦燥,时时坐在院里纳凉,开着院门看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 却是一天天的视而不见,直到隔壁新搬来的人带着食物拜一拜左邻右舍,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前几天牛车来往,是隔壁在搬家啊。 而且还不是一户人家在搬。 这一片是咸阳原本的外围郊外,随着工厂的建造和大量外地人口的涌入,这儿慢慢也自称是咸阳城了。这里原来的住户多是农夫,咸阳外的农夫相对富裕,便是不富裕的人,基本的宅地还是有的。 见许多外地人要赁屋,这些老秦人开始完全不敢动,有人想住便让借住,不敢收钱。还是里典得了上面的告诫,叫他们收钱租房,他们才渐渐开窍,做起了这个生意。 现在他们往往把一个大宅基地分成两半,一半挤一挤自己住,另一半租给别人。许衍他们就是租了隔出来的三间屋,一道院墙将他们与主人家分隔开了,这边也是个主屋加两边偏房的结构。 隔壁那家同样如此,之前是整租给了一家读书人,现在这家人大概寻到了好营生,前阵子退了租搬走了。主人家便又寻了人来租,这回没整租得出去,而是租给了三家人。 一对小夫妻,一对从楚地来的母女,还有个齐国来的中年男子。 那对小夫妻有点奇怪,一口地道的老秦腔调,但个头比一般秦人矮小,夫妻俩都这样。许狸现在闲,跟那叫何细的妇人聊天,知道他们原来是长安县的人,离这不远。 胡细原来也在纺织厂做工,攒了笔钱,成亲后想在咸阳城做点小买卖。 许狸哎哟了一声:「我来咸阳见到做买卖的不少,可多的是外面来的,你们咸阳附近的人做这个的太少了。」 胡细笑笑,没解释什么,只说:「也有人做的。」 嘿,许狸自己也是老秦人,但她都觉得咸阳的老秦人跟他们陇南人不一样。 就说卖水的生意吧,自打六国商人和修史修字典的文人,还有无地的闲汉成了工人,涌进咸阳,水井便不够用了,就有了卖水的买卖。 但是城中家有水井或者里中有公用水井的咸阳老秦人是怎么做的呢?就跟一开始不敢租房让人借住的农户一样,要水?自己去打水就是了,水还收你钱? 结果人越来越多,不收钱让人免费打水,等自己家要打水用还要排队,人太多排队都排不及了。 那就卖吧。还不好意思卖,咸阳人多数是这么干的,公中的水井由里典管着,要打水的外地人每个月交一笔钱给里典,然后一里的人分一分这个钱。 自家的水井呢,咸阳人就把门关起来,不让人来自家打水了。反正是不能卖水的,卖水那成什么了,就官府不问这事的罪,说起来也要被邻里笑话的。 最后不知道哪个天才想出来的办法,也不知道怎么在短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咸阳。现在是这样,那些把房子租住出去的人家,只要有水井的,水井也是给租户用的,不过有水井的房子会贵不少价钱。 有人便专门租这样的屋子,然后用牛车载着大木桶去沿街卖水。 如此曲里拐弯,可见咸阳正宗老秦人羞于或者说害怕做商贾事的风气了。 像胡细这样的还真少见。 不过再一想,好像也不奇怪,像他们这样离开家租住在咸阳的人,如果不是读书人,那多少是抱着闯荡一番的心思来的。不然长安县离咸阳这么近,何细还来租房干什么。 这样想来,许狸觉得,遇上周勃,遇上胡细,全是与自己志趣相投的人,也就不奇怪了。 至于另两户,楚人孟寄会一点医术,十岁出头的女儿给她打下手。许狸觉得有点奇怪,因为看她给人治病没什么出奇,陛下的太医院下面有医学院专门教人医术,咸阳不缺医者,她这个医术能挣到钱养女儿吗? 那个齐地男人好像是经商的,更不奇怪了,齐地就是商人多,咸阳到处能听见带着齐地腔调的雅言。许狸有时候觉得咸阳一半的商人都是从齐地来的。就是天天看他出门,一个月下来都没人知道他做什么生意,还是有点奇怪。 几个新邻居都有比较怪异的地方,许狸提过一次,没两天周勃打探回来告诉她:「何细跟她夫君都是隶臣妾赦免出来的,因为是受牵连入罪,所以赦出来给了清白身份。不过秦人很在乎这个,所以何细不愿意提。其实她家现在过得不错,她母亲也赦免了,一直在纺织厂做工,大哥是王氏染料的大匠,二哥在纺织厂给机器做维修。你说她不像老秦人,我估摸是从小为了活命什么活都肯干,当然不在乎做买卖这点小事了。」 许狸吃惊了,她也是老秦人,她也挺在乎这事的! 怪不得夫妻俩都瘦瘦小小的,是小时候就跟着父母沦为隶臣妾,没养好亏了身体的缘故哦。 周勃看她有点嫌弃的样子,觉得好笑,这时候才觉出秦人和他们楚人不一样的地方。他们也不是不在乎身家清白,但是这种已经赦免的,年纪小只是被牵连的人,至少周勃不觉得怎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1页 他又放低声音,悄悄告诉许狸:「那个楚国妇人其实不靠行医为生,她是楚国的巫女,到咸阳肯定是为了找个大户人家傍身。现在看不出来,是她刚来,还在找合适的人家呢。我就是楚人,我看到她院子里晒的那些药草,还有她拿出来晾的袍子才猜出来。那是楚巫作法时穿的巫袍。」 许狸这回不是吃惊,而是吓到了,悄悄跟许衍也讲了这事,让他莫与那母女俩打交道,更不能得罪人家,她害怕被诅咒。 许衍:「我才不信这个。」 许狸拧他耳朵:「你听话!」 那个商人却是连周勃也没看出来是干嘛的,只猜大概是给人介绍生意赚点小钱的。齐商多,齐人在生意中牵线有身份优势。 他们背后议论猜测人家,人家也在打听他们的身份。搬过了半个月的时候,何细上门找许衍求教了一件事。 「现今坊市分得不那么严了,也有人在自家屋里卖吃食、摆货物,引人上门来买。我听闻阿衍是学律的,便想问一问,如今的律法许不许人推着车在外面卖吃食呢?」 在自家屋里卖东西的,多是外地人租了咸阳人的屋子。进一步想到推着车在外面卖的,别说,至今还都没有呢。 许衍都被问傻了,一时回答不出,请她等几天。他先去自己翻书,然后向萧何请教,萧何都沉吟一时不能回答,过了两天才告诉他:「如今法无禁止即可,这等小买卖不必纳税,但应该也要像市中摆摊的商贾一样,先向关市交一笔钱。」 许衍就这么告诉何细了,而且他听萧何的意见,亲自带着她去办理,说服不想多事找麻烦的关市,交了笔钱,成功地得到了许可。 他也有满满的成就感,回去向萧何汇报自己用掌握的法律知识以理服人的经过。 周勃也在,乐呵呵地听他讲。 正说着,萧何的家僕从外面进来,道是沛县有信送来。萧何略感奇怪,他家中刚寄过信不过,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他面色不由郑重,接过信看,竟「啊」了一声。 「什么?」周勃见他如此,还以为他家出了什么大事,却见萧何又恢復了镇定,笑着放下信,摇了摇头,道,「是家中转寄了刘邦的信。」 「啊!」这回是周勃惊唿了,这是他老大,一去都六年了没消息,竟然有信回来,他能不惊讶吗?虽说咸阳城里消息灵通,可以知道诸侯攻伐顺利,先在西域休整,后至身毒,已经成功立足了,但具体到刘邦的消息,这可到哪知道去。 诸侯联军不是秦军,没能用上秦军的通信体系,一路上军卒很难送信回家。 没想到真还活着,现在都有信回来了。 「他可还好?有没有负伤,可还回来么?」 许衍在一旁嘴巴也微微张开,突然有了点不好的预感。他一开始怀疑周勃和老师是骗子的时候怎么想的来着…… 萧何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信纸,既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又仿佛觉得理所当然,那个刘邦呵,他就知道,这傢伙只要不死,总能弄出点动静来。 他貌似平静地道:「刘邦没死,雍齿、樊哙、卢绾、夏侯婴都活下来了,但沛县出去的也死了不少人,你自己看信吧,刘邦给他们家里都送了钱。刘邦他……得了块封地,现在是侯,就看陛下松不松口,给他封王了。」 周勃傻了。他追随过的刘邦要做王了? 他要是也去了,是不是能跟着封侯? 许衍也傻了。他想起自己当初的怀疑,周勃跟他提到的那些人,以后大概会陆续冒出来……还真冒出来了,一冒出来就是跟着诸侯远征的小亭长要成王了。 不是,老师,你老这么好的学问,做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当骗子呢? 你们到底打算在咸阳骗什么人啊,弄出这么大一个局! 反正是不打算骗他的,他不配。许衍想,老师大概是真的想收个学生,收了他便好好教了。他要怎么办呢,他都不知道老师打算骗什么人。 刘邦让人送信回家乡,一是问父母兄弟要不要去身毒。这事他不勉强,身毒的气候他都不太适应,父母恐怕不能去。兄弟要去的话也得留一个人在家侍候父母。他也送了黄金回来。自己的长子同样不勉强,他在身毒有嫡子,长子刘肥如果不想去,留在家乡也不要紧,有他这个父亲在,在家乡也能享受富贵生活。 二是问他在沛县的老朋友们要不要去身毒,他封国初立,陛下不册封的话没有王国,但侯国是肯定有的。现在他缺官吏治国,所以找老朋友们过去。 尤其问萧何愿不愿去,丞相的位置肯定给他留着。 对此,萧何十分感动然而拒绝了。他又没跟着一起吃苦做事,凭什么做丞相,真去做了当然能做好,但难免争斗。而且他还是原本的想法,不愿意去那遥远的难以适应的蛮夷之地。更何况他现在也不错,还真不太稀罕去做这个侯国的丞相。 问过周勃的想法,周勃很艰难的拒绝了。但凡近一点,他当初就一起去了,还等现在么。那么远他怎么能去,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怎么丢得下父母呢。 三是他还派了人跟其他新诸侯们的人一起到咸阳游说,希望能劝说陛下封几个新王,当然有他刘邦在内。他不知道萧何升职到了咸阳,只提了一嘴,问萧何有没有建议,若是有人脉有主意,也请他帮忙。 萧何对此毫无想法,他虽然来了咸阳,但这种事不在他职权内,他能帮什么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2页 他动笔给刘邦回信,今天不能教学了,让许衍和周勃回去。 两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回家一个绊门槛一个平地摔,一个摔了碗一个打了盘子,被许狸轮流骂了一顿。 许衍把忧虑藏在心里,周勃则是缓了好几天,才拿定了主意,跟许狸说:「我决定留在咸阳了!」 「你不回沛县了?」 「不回了。」周勃坚定地说,「我先租个宅院,把父母接过来住。我曾经追随过的人在身毒建功立业了,我不如他,但跟着他的那些人,在沛县的时候也就那样,不比我强到哪里。阿狸,我不甘心,我想留在咸阳。萧公在咸阳,我应该有机会……」 他不知道会有什么机会,也不知道萧何会不会倚重他,但他本能地想留下来。以前小富即安的想法,被刘邦的来信在心中点燃了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定定地看着许狸,将她看得面上一红,低头含羞地道:「那挺好的。」 都留在咸阳,就可以成亲了。 周勃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坚定了自己追逐功名的决心。 而另一边,许衍辗转难安,因为怀着对老师的尊敬,这回连姑母都没有说。许狸不知他的心事,高高兴兴地准备回武都,嘱咐他赶紧另找个屋子租,茉莉来了得有地方住。许衍欲言又止,知道她回来就要跟周勃成亲,暗想得在这之前弄清楚才行。 周勃给她找了个去武都的商队,到时候可以再跟着商队回来。 他自己也要回一趟沛县,把沛县的生意转手,家产变卖,接父母到咸阳生活。地方不着急,可以借住在萧何那里,他再寻摸合适的房子。 他跟许狸的买卖看着不显,其实挺来钱的,还可以扩大生意,换一处河道再建个浣衣房,收另一片的衣服,继续做下去足够他们买屋成家用。 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也得拜託萧何派人替他们看顾生意的事。许衍还在读书,他们都不想让他太分心。 隔壁的何细也出摊了,周勃他们离开前,还尝到了他们做的饭菜。不能说多好吃,但是味道重,油大,份量足,菜挺下饭。 夫妻俩合力,出两次摊,一次是早上,何细推着车去卖煎饼。她告诉许狸,长安县就是跟咸阳一起最早流行面粉的地方,她喜欢吃,也喜欢琢磨吃,所以她决定试试用这个手艺谋生。 她做的煎饼不稀奇,主要是自己做的酱和小菜味道好,饼里面还裹了蛋液,香喷喷的。 受了周勃在铁官收光棍汉们衣服的启发,何细推着小车去了同样男工多女工少的机械厂宿舍门前,这里离她租住的地方近,铁官太远了。 果然,这些手头活泛又还没娶妻的男人自己不开伙,又吃腻了厂里的伙食,大清早也不是都愿意走远了去找食吃,一看她这摊子卖的饼有蛋有菜有滋味,总有人来买。 咸阳现在猪肉价鸡肉价都贵,还是因为人口太多,农人养猪养鸡长得慢,跟不上这座大城市的消耗。这使得即使是住在城里的平民,都会在自己家院子里养几只鸡,长大了好拿去卖——在他们观念里这不算经商。许狸何细她们住处也是这样,本地人都在养鸡,所以鸡蛋便宜,何细在周围跑了一圈,把鸡蛋都订下了。 一早上她能卖近两百个饼,怕人嫌贵不买,卖价很低,一个饼就挣一文钱,如此都能落下快两百钱,比她在纺织厂的工钱还高。 何细第一天回家就紧张得要死,怕人在路上抢她的钱,藏在炉膛里带回来的。她是想靠这个挣钱,但她没想到能挣这么多钱。以后大概会有人学她推车在外面卖,她得趁现在没人争,勤奋一点,把在咸阳安身的买房钱挣出来。 她卖饼的时候,她男人就在家准备中午要卖的饭菜,饭煮好,菜做好,然后夫妻俩赶着租来的牛车,把带着炉子用炭火温着的饭菜运到工地上。 咸阳周边一直在开工,不是修路,就是盖新的工厂,又或是工厂从远处招来的工人的宿舍。 那些盖房子的不是服瑶役的人,而是那些投资工厂的商人雇的人,不少都是匈奴人。当年天子用茶叶换来牧民和牧奴修路,许多人就留下来一直干这个活了,进而发展到给人盖屋。而且一个带一个的,把自己部落的亲人叫过来不少。反正秦人干这个的少,他们愿意做正好。 这些人平时倒也顺服,但闹起事来也特别凶蛮。工钱比秦人拿得低,僱主们很愿意用他们,用的时候则带几分小心,工钱低归低,一点也不少发的,也不会拖。 不过说是低,总也是够吃饭的。这些人存不住钱,有就花了。工地上的饭不好吃,除了同样油大盐足之外没什么好处,何细夫妻俩把饭菜运过去,基本上能卖得空盆回家。 楚巫孟寄好像也有了固定的客人,咸阳的楚人贵族虽然失去权力,但人数众多又有钱,请她祈福驱邪的人很多,起了新屋都要请她去,她吃喝渐渐大方起来。 那个齐国商人更是大手大脚,周勃他们离开后,许衍听说他在找人看房,大概是准备买房子搬走了。 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只有小小的许衍,还在为他的骗子老师与骗子准姑父辗转反侧,愁得睡不着觉。 第111章 萧何:再也不收弟子了 许狸跟周勃都还没回咸阳。周勃回去要处理很多首尾, 许狸也不是去带了侄女就能走,除了说服兄嫂,她还要等商队返回咸阳才能同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3页 许衍要趁这个空档去重新赁个宅院, 更靠近咸阳老城, 整租下来。 因为许狸跟周勃一样, 想等钱攒够了, 挑个好宅子买下来。现在不上不下的,不如租赁。 他也顺带着帮周勃看, 萧何同样在派下仆看房, 有合适的也会叫他去瞧瞧。 这天他做完功课, 出门打算再去城里转转, 没走出里门就听见那个齐商陈布在后面喊他,每次他都想笑,因为陈布学雅言学得不好, 改不掉齐音, 又在咸阳耳濡目染带上点秦腔, 听起来特别怪。 忍住笑回头, 陈布已经几步赶了上来, 笑嘻嘻地问他:「有空么,有件钱生钱的生意,要不要试试?」 他有空,也有兴趣。许衍就不去寻摸房子了, 到陈布那里坐下, 陈布虽然还住在这里,但显然阔绰起来了, 给他泡上了花茶。许衍一闻就知道是茉莉花茶,肯定就是他们武都产的——他家喝不起, 但他在学室喝过同学的茶,就是这个味。 两人都不是什么上层的大商,那些大商富贵之后做了体面人,讲话也跟贵族一样爱绕圈。许衍喝了半杯茶的时间,陈布已经把事情说完了。 很简单的事。 「我是给人买卖搭桥的。近来发现个好事,你也知道,如今大秦满地都是黄金,只是捡金子也得先有本钱。」 许衍点头,小姑母跟周勃,还有这个院子里的何细不就是这样么。 浣衣的生意好做,房子盖起来,机器安装好,僱人浣衣收衣做起来,钱就跟水似的流过来。有什么难度吗?许衍不觉得,都不要去城里一家一户的问,那些工厂里问了几个,其他人就自己找过来了。 他替姑母收帐这段时间已经麻了,难怪姑母想先赁屋住,这不起眼的生意再做上两年,确实能让她在咸阳买个好好的宅院。 但是如果没有本钱,机器和买地盖屋的钱又从哪来。再往前推,小姑做试验也烧了不少钱,那钱是卖削笔器的专利来的。那削笔器试做的钱,又是她在制衣厂上工,省吃俭用攒下来的。 没这笔本钱,后面都是空谈,再好的想法都只能放脑子里。 何细同样,她十六岁进纺织厂干活,今年二十四岁,攒了八年的钱,加上她良人同样这么多年的积蓄,才敢考虑自己做点饮食生意。 她那推车、铁锅,杂七杂八的一堆傢伙什,置办起来也是笔不小的钱呢。 那些做大生意的自然更不必说了,少府天天被人盯着,放出来的项目敢投钱,十有八九都有得赚。但是少府能白给你吗,当然要拿钱出来跟人竞争才行。这种大投资之外,新出的紧俏货想运到外地卖高价,也要有本钱能买能运送。 许狸现在是赚了点钱,但眼下她要想做这些生意,钱全投进去都不会被人正眼看。 许衍在咸阳待了这阵子,在学室老师那看了不少商业纠纷的卷宗,对此已经有体会了,不由得点头。陈布也微笑起来,继续道:「我做成几桩生意后就发现了,就算是那些有家业的商贾,一时周转不开的也大有人在,明明发现了商机却拿不出钱来,直唿可惜。我便有了主意——我替他们找钱来。」 「找钱?钱还能找来?」许衍不理解。 「比如我自己,有钱但不多,现能拿出五千钱,对他们的生意不值一提。但多找些人呢?」陈布伸手划了一圈,「偌大的咸阳,手上有几千钱闲放的人总能有一些吧,做生意不会,放着又无用,凑在一处,不就有了吗?」 许衍开眼界了,原来还能这样做生意,空手在其中牵线,两方却都得感谢他。那些借钱出来的当然要有利息,陈布肯定是想跟他借钱,他想了想,少拿一点的话也可以。 姑母走的时候说了,两三千钱的事他尽管拿去用。他们那个浣衣房扣掉七七八八的成本,一个月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件一件衣服的去浣洗,硬是洗出一万多的纯利来。 现在大头都换成金饼藏在他床底呢。要不是他又开始担心老师是高端的骗子,他就拿老师家里寄存了。 果然,陈布问他要不要参与,他说只能拿两千,陈布也说可以,不过提醒他:「这是借去做生意的,有赚就有赔,你得拿闲钱来用。不过返得快,若是有赚,一个月便返你三十钱。」 「什么!」许衍失声惊叫,「这是多少的利?秦律有定,如此为高利贷,要论罪的!」 陈布笑道:「我们又不是放贷,这就如同合钱做买卖,要担风险的。亏了那是一文不得,跟高利贷是两回事。」 这倒也有理。许衍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他明年就准备参加吏考了,万一这事还算是高利贷,他沾上了,前途就没了。 陈布有点遗憾,不过也没勉强,又跟他闲聊了些别事才送他出门。 许衍出去跑了一天,忍不住还在想这件事,回家时看见何细夫妻俩赶着车回来,突然想起他们悄没声的应该也赚了不少钱,便问:「陈布问你们借钱没有?」 「你是说那投钱的事?他说不算借,亏了就什么也没了。」何细答话,捋了下碎发,笑道,「我有点心动,投了点闲钱,这个月刚从他那拿回来十钱。」 这是投了不到千钱,许衍算出来了。 他越发心动,但为了前途着想,只能忍着。但自从知道这事,他不免关注了起来,这才知道这一带不少人都投钱了,楚巫孟寄投得最多,大概是她的钱来得轻易,不太害怕亏损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4页 怪不得最近她都没去找新房屋,原是闲钱都投进去了。 这样积少成多,确实能补上不足的本钱,把大生意做起来。许衍是武都人,见多了武都暴利的香水精油生意,对回馈的利润很能理解。 秋末许狸带着茉莉回来的时候,许衍已经赁好了新屋,虽然仍离咸阳的中心远着,但整体环境还不错,是咸阳人有钱之后买砖重修过的小宅院,够他们三个人住了。萧何也在自己住的附近给周勃赁了个宅子,两处离得还挺近。 待给茉莉找了学室入学,周勃也带着父母回来搬家安置,一切都妥当的时候,咸阳城已经落下了第一场冬雪,人们开始换上塞了棉花的薄袄了。 许狸趁着太阳好,把新买的棉被晒了,抱回来时深深嗅了嗅新晒后的香味,给许茉莉铺上,出来对许衍说:「比我们去年买的棉被便宜了些。布价也降了,是又开了新工厂么?」 许衍也被自己晒在院中的被子收起,正抱在怀里,闻言笑道:「开那么多工厂没有原料也没用啊。我听老师说,是身毒那边种的棉花走海路运回来了,所以棉和布的价在降,以后那边越收越多,恐怕还得降。」 许狸吐了吐舌,那太遥远了,不是她能想像的事。 她回来之后听许衍吞吞吐吐的说起怀疑,叉腰把大侄子骂了一顿。真是的,还来,烦不烦啊,她就没觉得有问题。 许衍让她骂得回头想想,也把怀疑的心思又按了按,大概是事关姑母的婚事,他想太多了。这天天跟着老师学习,也没见他和周勃去骗什么人啊。 周勃还把父母接过来了,长得与他很像,老实胆小的两人,在咸阳这个陌生又繁华的大城简直要窒息了,畏首畏尾,到现在买个什么都不敢上街,幸好有僕人跑腿。要是非得他俩上街,周勃不在他们就来找姑母帮忙带他们去。 周勃都很无奈,说老家的砖窑后来是王陵在给他管理,父亲真是不能指望。 他要是骗子,不能把父母都特意带过来吧,跑都不好跑了。 最开心的是许茉莉,少女不像老人那样胆怯,在度过最初的不安之后,她很快找到了新朋友,与学室的女学生常约了一起玩耍,给她们讲述武都到处都有的茉莉花,讲她用茉莉串成的手鍊。 日子寻常而安然,一冬过去,始皇帝七年的元月,天子立储,不出意料之外的,长公子扶苏被立为太子。 咸阳的老秦人不爱嚼舌根,更不爱说贵人的事,可背不住外来的旧六国之人爱说。周勃听了一耳朵,回来又说给他们听,道是太子也不是那么不出意料,以前多有人猜测太子不是长公子呢。因为好几年了,咸阳都没听说过长公子什么事,人都不知道在不在咸阳。 「有人甚至说长公子触怒了陛下,被流放了!」 「尽瞎说。」许狸评论,不关心这事,催周勃干正事,「人雇好了没有,两间新浣衣房一起开,不知道能不能撑起来,我愁得都上火,你说什么长公子太子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贵人的事不要乱讲话!」 他们打算明年再成亲,周勃是男子,二十六岁这年纪在平民中其实不算晚婚,大把娶不到妻的大龄光棍呢。许狸也不急,二十出头是咸阳女工普遍的成婚年纪。 怪得很,现在官府也不逼着女子出嫁了——其实是皇帝知道,也就工人会晚婚少育,广大的乡村仍在积极的生孩子,并且会持续至少几十年。医疗进步之后,新生儿的存活率虽然比不上后世,但也有个明显的增长,他已经犯不着为了人口增加去用罚钱的方式催婚了,不如操心一下将来工业发展的速度若是跟不上人口,提供不了足够的岗位怎么办。 现在急的是父母,老两口让周勃赶紧买个宅子安定下来把婚事办了,偏生他和许狸一样,更愿意把钱投到新的浣衣房里面,晚点再置办家业,现在还是赁屋。 「雇好了。最近辛苦你了,萧公那边托我做事,我……」 「行了,我知道。」 周勃最近确实忙,一边要忙自家生意,一边要给萧何办事。萧何得了件差事,与朝中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有关。治粟内史与国尉争了许久,将建立邮递体系的任务争到手了。 邮递业要在驿站的基础上建立,这个时代想运送信件包裹也得有人护送,两座城市之间的广袤地带,就算没有匪徒,那也有野兽。 所以国尉认为从各郡县的县尉那里调派人手正好,当然应该由军方主管。 治粟内史却认为现在民间信件包裹来往越来越多,以后可想而知会更多,放在军方不太合适。 经歷过后世洗礼的嬴政当然知道大势是什么,不过还是由着他们吵了许多天,道理都说尽了,这才开口,判给了治粟内史张苍去办。 但这事不是说办就要办起来的,张苍又把任务交给萧何等下属,让他们先调查一番,看看先开通哪些路线,在哪些郡县设点。有的地方并没有多少人口流动,或者本身人烟稀少,那暂时犯不上为了它们专门派人来回送信了。 萧何调查,首要的当然是调官府的档案来看。现在咸阳的档案很全,全靠手都快按废了的电报员,不辞辛苦的把信息发回咸阳汇总。 另外,他还让弟子许衍和沛县老乡周勃,帮他做个调查,看看他们认识的外乡人,能接受多少钱的邮资,在他初定的邮资前提下,他们与家乡通信大概会有多长的间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5页 怕两人问不清,毕竟随着远近不同邮资肯定也不同,包裹的重量大小不同,邮资也会不一样。萧何动了脑子设计问题,尽量让被询问者只要选择答案就好。不觉竟做了份调查问卷出来,他也没当回事,自己贴钱雕版,印了许多份出来,让两人拿去问人,再由许衍统计信息,填上他给的表格交还回来。 周勃为了那个模煳而不确定的前途留在咸阳,就是想抱萧何的大腿,这可是除了刘邦之外他认识的官最大的人了。萧何有事让他做,他当然极上心,把自己认识的三教九流外地人全拉来做问卷了。 这还不算,又请他们再找朋友来做。他自己则大肆宣传,说是朝廷寻思把驿站给普通人也用起来,真成了以后寄信回家就方便了。 这些聚集在咸阳的外地人,苦寄信不便久矣,听说之后认识不认识的都涌来了,跟他要问卷做。 他这边主要是小商人,许衍那边则是另一个群体,那些以抄写检校来维持基本收入的年轻而贫寒的学子们,同样有了极热烈的反应,认真积极的填写,并帮着去问其他人。 萧何找人刻的雕版都印得煳起来了,不能再用,不得不重新刻了一份,继续印刷让人填写。 许衍的活更重,他汇总完出来伸个懒腰,又看见周勃在跟姑母说话,说着说着越贴越近,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成功地惊开两人,也成功地让小姑母用力瞪他一眼,一扭身回屋去了。 他咧嘴笑了笑,问周勃:「我去将消息给老师,你去么?」 「去。」周勃其实没事,但不去露露脸怎么能显得他也干活了。 许衍干这个活累是累,却很开心,朝中确实在议论邮递体系的事情,老师在做这件事,老师让他们协助,老师确实不是骗子。 到萧何府上,两人却被告知萧何正在待客。 二人不好打扰,在小书房看书等候。不过没一会,萧家的僕人就来请他们进去,说客人认识周勃,也想见见许衍这个萧何的学生。 「认识我?沛县又来人了吗?」周勃想到能见老乡,脚步都快了,许衍跟在后面,不知为何心里又有点不安了。 他落下个病,一个听不得沛县来人的病。 但还真是沛县来人。也是,萧何的客人又认识周勃,那八成就是沛县的。 不过并不是老乡。周勃几步抢进去,就看见沛县令身边得用的佐吏苏思正含笑看着自己,衣着有些华丽,黑色的底子还是老秦人的风尚,但明暗纹绣一看就不是凡品。 跟在沛县的时候不太一样。 周勃吸了口气,懂了。 苏思八成出身高贵,但秦国统一之后一直在变革,家里人把送去歷练了。现在回到咸阳,当然要恢復高贵的身份。 他忽视了萧何难得有些藏不住心思,显得有两分古怪的面色,恭敬的行礼:「苏君安好。」 人家在沛县就不是他能够得着的,在咸阳更是贵人,他当然不会冲上去认老乡。 跟在后面的许衍与他同步行礼,听他称唿便想到了他提过的那个沛县令带过去的佐吏苏思,自然也看出来这人必定不可能只是一个小吏,他正寻思这人是什么身份,就听萧何说:「这是太子殿下,你们……」然后被苏思或者说是太子的笑声打断,道:「我便衣前来见沛县故人,不必拘礼。」 许衍的脑子煳成了一团,僵硬机械的跟着同样僵硬且茫然的周勃一起再次下拜、起身、落座。 萧何因为接待太子扶苏,没有问他调查的事情,他连他们说了什么都没听进耳朵里,只记得又跟着周勃退出来了。 并且周勃出了萧府后就越走越快,走远之后跳起来一个击掌,兴奋地转了好几圈,拉着他说了一堆话,然后跑了。 独留许衍一个人在街头站了许久,才高一脚低一脚,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去。 几天后因为立太子而举办的吏考加试,许衍考得一塌煳涂,没有被录取。 萧何大感震惊,虽然他给学生布置了任务,虽然他最近也很忙没怎么过问功课,但是这个弟子去年的水平已经足以考上了,怎么今年反而退步了呢? 他布置任务也是为了让他学会做事,免得考中之后初为小吏手忙脚乱,按说不应该影响他的成绩啊。 但把许衍叫过来之后,看到许衍的黑眼圈和沮丧神色,萧何默默咽下问话,安慰道:「无妨,好好歇半年,今年秋季原本还有一次吏考,到时再努力。」 他反思了一下,可能真的不应该叫许衍帮忙的,还是个没经过事的少年呢。 他就收过这么一个学生,也是很关心的,过了数日,好容易抽出空来,萧何就叫上许衍和周勃一起游玩放松。 没请许狸,萧何年长,他是旧时代的老人,完全不习惯请个年轻女子一起出游,哪怕她是周勃的未婚妻。 三人坐马车到郊外踏青,周勃很兴奋,因为萧何前几日告诉他,太子提过让他进太子亲卫。他一兴奋话更多了,看见什么都觉得好兆头,但许衍一直低着头没受他感染,始终提不起精神。 萧何跟周勃都当他是没考好受不了打击,没多想什么。 因为咸阳城市外扩,现在踏青要往更远点的地方去,刚刚吏考结束,除了深受打击的人之外,大部分年轻的学子难得放飞,来城外踏青的不少。萧何三人走走停停,许久才找到个人少点的地方。带来的僕人在地上铺了席,将篮中食物一一取出摆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6页 萧何正要开导许衍几句,就被人轻轻拍肩,他一回头便见蒙毅示意他:「到那边坐。」 萧何一惊,他见过蒙毅,知道蒙毅日常跟随的可不是太子,而是……他望过去,果然遥见他所示意处有一群人,下僕从人立着侍候,熟悉的太子扶苏侧身向他点头示意,而主位坐的不是太子,是一位气度端严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身边还坐着个十岁出头的男童,正好奇地张望。 萧何沉住气起身,以目视许衍和周勃二人,蒙毅微微点头,轻声道:「让他们过去。」 周勃拉了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许衍一把,跟萧何走了过去。一开始他也是茫然的,但是走了两步就意识到了,能让太子这样恭敬的是谁? 还能有谁! 我的天啊,谁来扶我一把! 周勃,一个靠给人编匾甚至吹輓歌送葬谋生的黔首;一个靠体格和武艺好勇斗狠得到游侠头目赏识,挣得一点体面的青年;一个头脑灵活,抓住一点机会经商发家致富的咸阳异乡客。 他二十多岁的人生中也算有比较丰富的经歷,比一般人见识得多一点,让他有勇气留在咸阳寻找机遇。 但他真没见识过这个! 他连人都没杀过,还不如秦舞阳呢! 那可是陛下啊,他腿软了,他一把拽住了许衍撑住自己,深深佩服这个准大侄子的镇定。 许衍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只意识到老师看到那个「太子」了要过去,他现在脑子跟生锈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扶苏身边坐着的别人会是什么身份。 所以他对周勃这个样子不理解,但他也没有动脑子想,更没有兴致去问,木偶似的跟着过去。 萧何没敢叫破嬴政的身份,看着扶苏的神色谨慎地施礼,慢慢张嘴考虑称唿。嬴政饶有兴致地打量萧何,萧何并没有上朝,不曾见过他。 他对这个汉初相国有兴趣,但克制着自己不特意将人叫过来看。没有必要,反而引起不应该的猜测,顺其自然就好。今天微服出游,不就见到了么。 对自己的臣子也没有隐藏身份的必要。 「赐坐。」他说,「朕想听你说一说,邮政要如何办。」 许衍一震,后知后觉地看了一圈,终于意识到眼前这是什么人了。 萧何这时当然顾不上他,全神贯注于皇帝的问题,幸好他一直用心,此刻只是略微整理思路,便向嬴政一一道来。 他初步定下的路线,基本就是沿着已经在修建的路伸展开的。 经过实践,现在的水泥路不是一半水泥一半夯土了,而是一条大道中间穿插着土路。这样以后渐渐淘汰马车和骑马出行的方式后,直接可以改造成绿化隔离带。 现在则可以供马车行驶,马匹奔驰,以免马蹄不能着力而打滑。 而嬴政也不再让这些道路成为军队与他出行专用的驰道。他的改变也是那般丝滑,现在他都觉得驰道中心只供天子出巡使用太浪费了。 他花这么多钱修路,自己一辈子能出巡几次,不让人走不是白搭了吗? 虽说百姓可以走两边,现在也足够用了,但他还想看到未来的盛景,看到天下兴旺到驰道堵车的盛况呢。中间的大道不必特意禁止了,只待出巡时临时徵用便好。 这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变化,并不是刻意改变,而是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 顺着这些路送信确实也会方便很多,萧何将这条线上决定开设邮政点的郡县一一道来,并辅以数据说明理由。他也有私心,想趁这个机会向陛下提一嘴周勃与许衍,让他们的功劳被天子看见。 哪怕没得特殊的提拔,有这么个印象,将来入仕途,保不准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正当他娓娓道来,准备瞅着陛下不时点头心情正好提一提调查问卷之事时,许衍忽然抬起头,揪住了他的衣袖,不顾陛下与太子当面,悲愤地喊了出来:「老师!你这么好的学问,为什么一定要骗人呢!」 第112章 周勃的人生转折 萧何博学、智慧、有做丞相治国的能力。 但他从来都不是刘邦和陈平那种特别擅长应变的人。正事还不要紧, 他瞭然于胸,出什么意外情况心里都有谱,能适时拿出应对的办法, 一般不会慌了手脚。 但这绝不包括在皇帝和太子面前, 被自己亲学生拽着袖子涕泪横流的质问他为什么要当骗子! 懵了, 萧何完全懵了, 脑瓜子嗡嗡的,甚至没有生出恐惧, 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周勃也懵了, 但被拽袖子的不是他, 他懵了这一瞬还能反应过来, 一把打下许衍的手,都没有留力,低声怒吼:「不可在陛下面前失礼!」 许衍已经豁出去了, 不畏惧他们人多, 又拉住了萧何, 挺起胸大声道:「不远处就有人, 你们不要以为能灭口, 我只要大喊一声就会有人看过来。我老师学问好,必是受你们诈骗胁迫,你们好大的胆子,连陛下和太子都敢冒充!我告诉你们, 不管你们想做什么案, 骗什么人,这都是夷三族的罪, 赶紧停手!」 萧何的魂魄慢慢归位,差点又被他震飞了。 这孩子脑袋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啊! 以为他是骗子就算了, 怎么会以为太子,甚至是陛下都是骗子的。他也是个老秦人,难道不知道以陛下威震六国的名声,整个天下敢有人冒充陛下吗? 哦,老秦人可能反而没有这么深的体会,六国人体会才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7页 说不定许衍以为他们是外地人,对「秦国」皇帝没有那么深重的敬畏,才敢设下骗局。 电光火石之间,萧何想了很多,甚至想到自己会怎么死。 对不起,他这个六国之士,是真的对天子积威之重有体会的。 在别人看来,他就一直呆在了那里。 嬴政一开始也愣住了,如果是别人他这个时候说不定就要开始头脑风暴,怀疑萧何确实是个骗子不小心被学生揭穿了,连带着他这个皇帝也被当成骗子。 而骗子进入朝堂有什么目的什么阴谋必须深挖。 但这个人是萧何,歷史已经证明了其能力的萧何,还是扶苏亲自接触过,向他建议提拔到咸阳朝中来的人。 这完全没有怀疑的余地啊。 所以他抬手止住蒙毅的动作,慢条斯理地问:「你为何认为我等都是骗子。」 许衍一抹眼泪,只当是骗子集团露馅了不甘心。他为老师痛心,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因为这个事痛苦,为了萧何又不敢跟别人说,憋得也是苦闷许久。 刚才他是真豁出去了,如果敷衍过去事后去报官,老师肯定也逃不掉要被一锅端。要不是担心这个,他前阵子就去报官了。而现在他更怕了,这伙人在咸阳这么搞事,不会是想造反吧? 他现在看看四周,虽然他们在的地方人少,但喊一嗓子肯定也能喊到人,就看能不能唬住这伙人,把老师抢过来了。 现在对方没有动手,他稍有放松,腿都有点软了,当下也不顾是骗子当面,一股脑将自己长久的心理歷程全宣洩出来。 他学习的时候,看过冒充工厂的主事,以招工的名义骗人钱财的案子;看过冒充少府官吏,以给予技术骗商人半副身家的案子;看过冒充县令,联络败落的六国旧贵谋反,其实骗了钱就跑的案子。 然后他遇到了周勃,一个沛县来的小民。 从周勃突然说自己认识的主吏掾成了治粟内史下属的中丞开始怀疑,到接触了萧何觉得他做个中丞不成问题,再到刘邦来信自称在身毒封侯求王再度引发不安。 这个时候,他也只是怀疑他们搭建了丰富的人设,是为了在咸阳活动,引大鱼上钩,仍然是为了图财。 有人信的话,多简单啊,他都能想出来,拿刘邦的名义骗人投钱在身毒收香料,肯定有找不到门路的小商人上当。 再坏一点,现在大秦在控制人口流出了,用萧何治粟内史中丞的身份,告诉人收钱就可以给予方便,让他们悄悄往身毒贩人,刘邦用香料和象牙换。 骗够了往西域身毒跑,谁抓得到他们。 再从这点不安被萧何安排的任务打消,又到太子扶苏拜访萧何,太子还是周勃提过的沛县小吏。 最后,许衍气愤地指着他们:「我没想到,你们连陛下都敢冒充!」后半句「你们是不是想造反」被他咽下去了,怕他们真想造反,不管那么多就要灭口。 嬴政从头听到尾,终于爆发出一阵大笑。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记事以来最开怀最不顾体面最痛快淋漓的一场大笑了,前俯后仰,眼泪都笑出来了。 应该说这事本来也没那么好笑,但是一联想到萧何原本的身份,再看看他现在这又气又急恨不得晕过去的样子,嬴政怎么也忍不住了。 把本来在忍笑的扶苏和蒙毅都吓得不敢笑了。只有那个男童年纪小,忍不住跟皇帝一起笑了起来。 萧何总算回过神,一身大汗湿透了小衣,急切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先就着跪坐的姿势直起身准备告罪。 嬴政接过从人递过的巾帕拭着眼角,心情相当愉悦,摆手道:「卿不必多言。带上他,随我们走吧。」 许衍冷笑,仍抓着萧何不放,声音更大了:「我不会跟你们走,你放老师跟我走!」 他又不傻,在这里地方开阔游人众多,大喊一嗓子肯定有人会注意到。跟他们去了贼窝还能有他的好吗? 萧何哭笑不得,一边试图挣开一边劝说:「你不要胡言乱语了,快向陛下请罪。」 许衍当然不肯,那边蒙毅已经得了嬴政的吩咐,悄然离开了。不多时,周勃又怒又怕的把许衍拉开押在地上,而嬴政又让他放开的时候,蒙毅已经带着嬴政的卫队回来了。 铠甲鲜明,杀气腾腾,还在挣扎的许衍看得傻了,不自觉停下了动作,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这群悍勇沉默的护卫将自己围了起来。 不过并没有人来抓他,嬴政已经起身,在护卫下上了马车,而许衍也被带上马车,仍然与萧何、周勃坐在一起。 三个人一时都没声音,就听得车轮碾过土地,和车外甲冑碰撞不时传入的声音。 好一会,周勃才幽幽地道:「阿衍,你原来一直当我是骗子啊。」 「我……」许衍吸了吸鼻子,突然崩溃了,「我本来已经不这样想了,可谁想到太子真的会在你们沛县做个小吏啊!你到处问问,又是你追随过的游侠儿做了王侯,又是你认识的小吏是太子,又是出来踏青就见到陛下,那是陛下啊!你问问谁会不当你是骗子!」 周勃双眼无神地往后一倚,有一种摊平任捶的颓唐感,继续幽幽地道:「是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像个骗子了。陛下会怎么处置我们?真是说了才觉得,我这辈子也没白活。萧公,你说是不是?」 萧何正在整理衣袍,他衣袖都快被许衍撕破了,许衍见他把衣袖捋了又捋,试图捋得顺服一些,不由羞惭万分,可怜巴巴地小声叫道:「老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8页 萧何嘆了口气,先说:「不要太担心,陛下应该不会重罚。」然后又嘆了第二口气,无语地看着自己的学生,「你怎么……怎么……」 怎么会干出这样让人不知道怎么形容的事来,怎么会以为我们是骗子的。 他这个时候忍不住想念起远在身毒的刘邦来了。刘邦这个人不是耐得住寂寞的,如果没有去身毒,一定也会来咸阳闯荡。 刘邦来咸阳,当然有什么事都会与周勃一起。许衍这个少年人的胡思乱想瞎脑补,萧何自己只是每天教学,不太理会得到。周勃几乎天天相见,却半点没看出来。 若是刘邦在,大概没两天就能弄明白,笑个半死的同时告诉他们,然后把误会解除吧。 想到这里,萧何不免怨念的看了看一脸安详等死状的周勃。一个县里就这么些出挑的人,周勃已经不错了,但不如刘邦远矣。要不是刘邦走了,他在咸阳直接找刘邦合作,很多公事都会顺畅些。 就曹参要能入咸阳跟他搭档也好。 唉,现在就一个周勃能用。 许衍头垂得更低了。 马车没把他们送到廷尉那去,而是带到了一处宫中。咸阳的宫殿群落很多,这儿是离踏青处最近的。嬴政没再营造新的宫殿,他不是不打算造了,是打算新建材和新的营造法式成熟之后,把现在的拆了一部分,重新盖个让人住得更舒服的。 现有的宫殿採光不好,换上玻璃窗好改善了,但保温和避暑功能还是一般,最大的好处可能是体面吧。 他这时候还有很多上古时代遗留下来的古树来做樑柱,宫殿屋宇高大辉煌,汉与唐的宫殿还能比一比,再往后,宋明清三朝的皇帝就很难享受得到了。 但是到后世生活过好些年的嬴政已经不喜欢这样的宫殿了,顶多看中其威慑他人的作用。他自己还是希望能住得更舒服点。 电风扇倒是没有人手摇出来的风柔和舒适,但空调就不一样了,虽然有空调病一说,但是整体环境的温度调节肯定比炎炎夏日吹一点带着冰块凉意的风舒服。 一时享受不到的话,铜柱储冰,引水流过屋顶,都是可以考虑的手段。 不过他不满意的旧宫殿,在周勃跟许衍两个土包子眼里那是宏大庄严,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存在。 周勃不是歷史上那个从微时跟随刘邦起兵,上过战阵经过生死也见过王公贵族的将军,他就是个有点小能耐的小商人,跟自己老大学到点混迹市井与人打交道的手段而已。 此时他口中干得没有唾沫,心里只想:听燕人说他们的太子找了荆轲行刺,秦舞阳为助。秦舞阳号称少年杀人,胆大无比,上殿之后战战兢兢汗出如浆。当时他还跟着人一起笑话秦舞阳,现在想来,换成他大概也好不到哪去。 殊不知他还能分出脑子去胡思乱想,已经比秦舞阳强多了。 毕竟是歷史考验过的人物,嬴政看着他的表现就是这样想的。 到这个时候,许衍当然知道自己全然想多了。扶苏看出父亲没有问罪的意思,在一边一直向萧何示意让他安心。不过他也不知道父亲带他们回来是为什么。 谁也没想到,嬴政大笑一场,却不太好跟他们说笑,于是分享给了刘彻和李世民。 尤其是对刘彻:你们汉初名臣萧何被自己学生当成骗子了!连累朕都被他当成了骗子!拽着萧何的袖子问他为什么要骗人! 把两人笑得,恨不能立时穿过去看热闹。 更是不嫌事大,怂恿嬴政把许衍和周勃带回去。 意思是:看看,这能证明朕不是骗子么? 可惜嬴政一向处世都过于正经了一点,难得听了刘彻跟李世民的话玩心大起,真把人带回来了,却没人体会到这种幽默,一个个板着脸就算想笑也忍得一丝不露。 不过不妨碍嬴政自己得趣,微带笑意看着伏身下拜的三人,赐坐,又着重点了许衍的名,问他:「朕可还像骗子否?」 许衍恨不得自己就没起来落座,他都快哭了。 嬴政又是一阵大笑。 周勃这时候已经回过味来了,陛下完全不是问罪的样子,反而很是开怀,那他还怕什么。胆子大起来,嬴政将注意力转向他,问他在咸阳做何营生的时候,他的口才也就回来了。 他可说的事情真不少呢。在沛县的时候收鸡蛋、开砖窑,到咸阳认识许狸,一起做了浣衣的生意,这其中种种种种,在这个年代来说都能在市井里当传奇故事讲了。 反正嬴政听得津津有味,觉得他是个讲故事的人才。 先前的趣事过后,听周勃讲这些事,嬴政又有些别样的愉悦。这不是他老秦人,而是楚人,是楚国沛县衣食无着,只一把力气一条性命可卖给别人的底层贫民。 在原先的歷史上,陈胜吴广揭开乱世的序幕后,眼前这个很可能是在秦军服役时学到一身武艺的周勃,便跟着刘邦起兵,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让自己的家族走上了新帝国的政治舞台,并延续了下去。 而今呢,关中农官带去的孵蛋技术让沛县乡间兴起了养鸡的风潮,鸡蛋产量大增。周勃看到了商机做起了收蛋的小生意,进而又开了砖窑,乃至走入咸阳增长见闻。而今在他面前一时嘴滑,滔滔不绝讲起了他跟未婚妻那个几件衣服收一文钱的浣衣买卖。 他更是看出来,周勃一边经商一边还跟萧何混在一处,积极帮萧何做事,根本就是存了抱大腿求上进的心,想求功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9页 现在谁喊他去造反,周勃得高兴的反手把人抓了去领功。 正说得开心的周勃已经在算帐给嬴政听了,算他们现在紧一紧,一口气又在河边买地盖房做机器开浣衣房,回头一天能收多少件衣服挣多少钱,多长时间就能回本…… 说得忘形了,萧何又不敢出声提醒,急得使眼色使得都要抽筋了,周勃自己口干停了下来,发热的脑子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吓得又趴下了。 嬴政轻笑,道:「无妨,朕确实想听一听你的故事。」 他还派人去寻找过陈胜吴广,得知陈胜报名参加了诸侯远征离开了家乡,吴广仍在乡间务农,生活比较平淡,可没周勃这么有趣。 其实周勃还是紧张,他话这么多也不正常,纯粹是紧张得没过脑子,按自己最习惯的状态来表现了。 此时嬴政想着周勃在史书上留下的事迹,想着他那个八成是不会有了的儿子周亚夫,想起还在试验中的火枪,心中一动,对扶苏说:「既然太子在沛县与你有旧,朕让你入太子亲卫,你捨得放下你的生意么?」 周勃大喜,伏地谢恩,没口子地说捨得。 扶苏只微微一愣便同样谢恩。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做长公子和做太子不一样,以前他有门客,但没有军权。现在父亲要给他军权了,周勃得不得用还不知道,但这是个允许他培养亲信的信号。 果然,安排好周勃之后,父亲又貌似无意地问他:「你在沛县待了很久,还有哪些人可用么?」 萧何在下面想:曹参! 周勃在下面想:王陵! 他们的默默念起效了,扶苏很快报出两个人名,正是曹参与王陵。王义他没说,王义本来就是秦国体系内的官吏,他知道父亲问的是有没有可以让他作为亲信培养的沛县本地人。 嗯,果然锥处囊中必自出,嬴政虽然没有过于高看沛县的人才,但是能多处受创仍然冲锋陷阵立下战功,又学黄老之术在萧何之后稳定了汉初国势的曹参,以及能在一邑内混成游侠头目,后续同样能做丞相把国事维持下去的王陵,就一县之地而言,他们确实是出挑的人。 扶苏去了一趟,不注意到他们才不正常。 他们可能现在表现一般,不像萧何只是资歷不够,学问与经验已经足够了,现在即插即用,叫李斯辞职萧何顶上,他一样能圆满接手丞相的事务。但他们的成长性不错,扶苏既然提出了他们,嬴政正好藉此机会将他们调入咸阳,先在扶苏那里待着。 扶苏想得没错,嬴政确实打算让他接触军事。这方面他是李世民和刘彻的混合体。 跟李世民一样的是都算某种程度上的开国之君,有威望加成,并不担心儿子有了军权会威胁到自己。 跟刘彻一样的是精通权术,儿子接触军务不代表他们自己失去了掌控,相反,正因为掌控得牢固才会这样放权。 沛县这几个人有潜力,是他私心给太子的亲信。现在看下来,儿子中还是长子扶苏的能力与性情比较让他能接受,如果再有什么万一,他希望扶苏能在亲信的帮助下翻盘。 另外,如果火枪试验成功了,他也打算把他们放到火枪队里去,成立一支新军。这支新军就不要朝中宿将插手了,要单纯一点,在军中自成一派。 当然,火枪队也不会全给太子的人。 他心中自有考量,和熙地又问了几句,得知许衍因为替老师忧虑不安导致考吏失利,还安慰了他几句,道:「萧卿的学生当有不凡之处,莫灰心,秋季吏考后,朕等你为朕效力。但是汝年少,还需跟在萧卿身边多学几年。」 其实他是觉得这孩子思路清奇,做事可能还行,但是万万不能去判案,再歷练几年沉稳下来再说吧。 但许衍不知道啊。皇帝一句话跟打了鸡血似的,许衍出宫的时候整个人都要飘上天了,跟周勃两个人不时呵呵傻笑两声。萧何实在不放心他俩,让家僕送都不能完全放心,亲自把他们一个一个送到家有人接到家里了,这才坐马车回家。 时间不早了,许茉莉已经放学写完作业又和小伙伴玩过回来了。家里雇的灶上婢把饭菜都摆上了桌,热了一回,人还没回。许狸一边让侄女先吃,一边打发人去萧何府上与周勃家里询问,得知三人都没回来。 又放心又不放心,总不会三个人一起出事了吧? 她也用了饭,继续等待。 终于等到萧何把许衍送回来了。 许狸有点吃惊,迎出门外不安地问:「怎么劳动萧公亲自过来?」 「今日遇上了特殊的事,你晚上问他吧。」萧何不好在大街上就跟她说遇着皇帝和太子,还到宫里走了一遭说了不少话,并且我学生你大侄子当着天子面指责我们全是骗子的事。 总而言之:你自己问他! 许衍下车站在萧何身后,小姑母朝他瞄过来的时候,适时五官不受控制的抽动,傻笑了一下:「嘿嘿,姑母。」 许狸:? 我侄子不是傻了吧? 怀着忧虑把人接回来,正说要不要去找楚巫孟寄去叫个魂,再找医师灌点药,许衍已经按捺不住激动和分享欲,用许狸都来不及理解的语速把他见了陛下的事一口气全说出来了。 「什……什么?你说慢点!」 许狸是真没听懂,一头雾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0页 「哎呀我真见到陛下了,陛下还让我秋天时好好考为国效力呢!」 「你发癔症了吧。」许狸不信,指着饭桌让他坐下来,「你给我先把饭吃了……嗯?谁在饭点上门啊,我去看看。」 饭点上门的不是别人,是同样满怀一腔分享欲,傻笑着回家却跟父母没法说,说了也不明白的周勃。 于是饭都没吃,跑许狸这来了。 要说还得是周勃呢,许衍激动之下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前因后果都没有的一段故事,周勃激动之下说得清清楚楚。 就连许衍那曲折的心路歷程,都跟周勃亲歷似的,把许狸听得一惊一乍,一会伸手去拧一下侄子的耳朵,听到最后脸都白了。 「上苍啊!阿衍你怎么这样啊!吓死人了!」 「我哪知道……」许衍小声嘟囔。 周勃赶紧安慰,喜滋滋地告诉她自己要进太子卫队了,以后生意恐怕顾不上,他会找个在咸阳认识的兄弟来帮忙。 许狸一拍巴掌,高兴地道:「能到太子那做官,生意不做也不要紧。再说我也忙得过来,你尽管去做大事。哎呀,今天我要也去了,不是就能见着陛下了?」 一想到这里,许狸懊恼不已,她就应该赖着非跟周勃一块去的,萧公不邀请她,但肯定也不好意思赶她走啊。 「我本来能见到陛下的!」她好生气啊。 这个就没办法了,周勃只能软语安慰,并向她求亲,想在今年就成婚。 之前是钱都投到生意扩张上去了,没钱。但到太子那里做事就不同了,他认识的那些小商人会爽快地借钱给他用。反正他也不会不还,等赚钱了就还上。 而且原本除了没钱,他还有个先立业再成家的想法。现在不一样了,立业已经算是成了,做官跟经商能比吗?不管是老秦人,还是六国之人,对此没有第二个答案。 必是铿锵有力地回答:不能比! 不然吕不韦好好的大商不做,投资嬴异人去秦国做相邦是闲得慌么。 两人早有默契,许狸也没有异议,脸都没红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其实她也跟做梦似的,特别想写信回去告诉兄嫂。 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转眼,她一个武都农户家做零工的女孩儿,就要做咸阳城里的官人之妻啦? 哎,就是陛下没见着,太可惜了。他们住的地方还是有点偏,许狸暗下决心,一定要攒钱买个离咸阳内城近一点的地方,陛下时常乘车在不同的宫殿中来往,咸阳的人是有机会看到陛下的。 她来咸阳一趟,不能看一回陛下出巡,她以后回乡怎么好意思说她现在是咸阳人的。 第113章 贞观五年 贞观五年, 大唐的陇南的部分地区,渐渐有了与嬴政那边相似的风景。 这里的花田和林场很少在民田种植,多是官田和大户来做。农户只是出人去干活罢了。 经歷战乱, 陇南也在艰难恢復中, 到这一年总算缓过口气来, 不少人家新添了丁。但人口不会在几年内就恢復, 只能盼着这些新生的孩子能健康长大。 对于曾经是个富裕农户的许立来说,能从隋末的征役中活着回家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武德年间还安定下来娶了妻, 更像是偷来的幸福。 至于说成亲至今才生了两个女儿, 还没有儿子传宗接代这种事, 许立并不放在心上,毕竟命都是拣回来的,他看得开。 大女儿生于武德三年, 恰与另一个时空同样在陇南的许家女儿起了一样的名字, 许茉莉。不过也不奇怪, 这一带新生的女孩儿, 叫茉莉、玫瑰的很多。 小女儿则是贞观三年生的, 怀相不明显,许立妻子刘喜姐裹着肚子没让人看出来,混进了花田的招工,干到花期结束, 挣了一百多文钱——这是陇西李氏的地, 工钱比别人家高,听说是天子派亲王出来督促自家亲戚才有的价。天下安定之后米价降了, 现在这钱能买四石米。 因为李氏开的价高,带得其他人家也只好涨价, 不过还是低于李氏,因为李氏也要不了那么多零工,去不了李氏的也只能到别家了。 许立没买米,刘喜姐摘完玫瑰之后没继续做摘茉莉的工,回来歇了一个月就生产了。他拿这钱买了只鸡和一篮子鸡蛋,给刘喜姐月子里补,奶水足足的,把小女儿养得白胖。 便起了名叫许玫瑰,不是玫瑰花开时生的小娘子,而是被玫瑰花养活的小娘子。 许立家原来有兄弟三个,他上面还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妹妹。 他家原本是个小地主之家,平时自己下地,还有一个长期的僱农一起做活。除了大哥大字不识之外,他和弟弟小时候都读过几年书,粗通文字。只是后来随着大隋一系列大工程和大战事的开启,长工变成短工。当短工也没有的时候,父亲与兄弟几个不是被征去当兵,就是被征去做役夫。 隋末这一场乱之后,两个兄弟死了没留后,姐妹嫁的人家一个被征去了辽东,另一个跟他一样做役夫。家里老弱熬不过,出嫁的姐姐成了寡妇,妹妹病死了。 现在姐姐许和死了丈夫儿子和公婆,婆家本来跟许家门当户对,为了治病和办丧事变卖家产,不像许家人死得干脆利落还留下了田地,他家已经精穷。许立回来后就叫她回来住算了。姑嫂搭伴,虽然也有拌嘴,不过刘喜姐月子里亏得许和照顾,感激在心,几年下来也处得不错。 许玫瑰已经在地上乱跑了,刘喜姐把她拴院子里,让大女儿也在院里一边玩一边看着她,自己跟许和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1页 说的是别人给许和介绍的一桩亲事。许和可能是伤了身子,生过一胎后几年没再怀过,大伙都说她不能生了,所以一直没再嫁。不过也不是没人介绍,最近这桩便是。 但说起来许和就很生气,这会与其说是在聊天,不如说是她不知道第几回的发牢骚。 「我都说不嫁,不嫁了,还要来说亲,叫先听听,相不中也没事。一开口就问我能出什么嫁妆!怎么,看我这几年攒钱了?呸,我就说没有,我住娘家不要吃不要喝的么,都花了,没了!」 刘喜姐光是笑,不搭腔。 其实她知道嫁妆是小事,人家可能只是问一声,都是这个家境,既然愿意说亲,怕是都知道拿不出什么嫁妆来的。许家的田还留下不少,就是许立一个人种不过来,又雇不到人,只能荒着,去年才重新种上。别人也知道不会给许和做嫁妆的,自是没指望这个。 主要还是大姐不能生了,那家肯找她说亲就是家里已经有两个儿子,另还有两个女儿,只最大的成年了,最小的七岁要人带,偏又记事了。 媒人来说的时候可瞒着没讲呢,后来才知道,所以许和会生气。又要花力气带孩子,又大了带不熟,她还不如帮弟弟许立带孩子呢。 至不济自己抱个人家丢弃的婴儿回来养也好。 在她的碎碎念中,刘喜姐问:「不然就抱个回来?」 许和揉面的手顿了顿,嘆了口气:「现在过得不错,再添个人,这玉米面里就得加了芯一起碾,天天吃马铃薯当饭。你还没吃够啊?现在还咽得下去?你跟我们三郎就不再生啦?」 刘喜姐皱了皱脸,没再说话。她肯定还会再生的,大姐抱个孩子回来,确实就艰难了。 许和还在说:「自己生的,我吃糠也得养。外面抱个回来,叫我天天吃糠吞菜的养他,就图老了他养我几年?我心里还不乐意呢,说不定过几年我都死了,享不了后福。」 「呸呸呸。」刘喜姐赶紧吐口水。许和无所谓的笑笑。她娘家死了父母兄弟妹妹五口人,婆家死了公婆丈夫儿子四口人,对于自己的死亡看得很淡,不忌讳挂在嘴边讲。 她出嫁前在乡邻和媒人口中是个规矩体面的小娘子。丈夫死了之后生活太过艰难,把她逼成了个豁得出脸面什么都不怕的妇人,敢拎着柴刀与人据门对骂,骂得人见她绕着走。 用她当时放的话说:「我是上无老下无小,娘家和婆家都死绝了的一条贱命,谁不让我活,就日夜睁着眼守着家里人吧,不然我死也拖一个走!」 后来许立活着回来了,又接她回娘家,重新有了家人,她才收敛了起来。如今在娘家村子里熟悉的乡亲眼里,她就是变得泼辣了一点,不相信外面传的她成了个不讲理泼妇疯婆娘的话。要不也不能有人来说亲。 这会儿因为说亲的事生气了,她也憋着没在外人发作,只在家里发牢骚。 她手头是有点钱,不多,家里的日子从去年才好转,她之前跟刘喜姐一起去花田和作坊做工的钱都用在日常生活上了,这点小钱是她另外攒的。想到这里,许和手头的动作不由顿了顿,愣怔了一会。 没有做工的时候,她主要靠织布换点钱。守寡那时候就是靠陪嫁的织机才支撑着活下来,现在也没有停手。 但是织成的布越来越卖不出价,让她有些不安。幸好花田和作坊的活看起来一直会有,单说工钱,倒是比她织布还强些。家境好转之后,也不用她把工钱全贴进家用,弟弟让她自己留着。可是她靠织布活过了乱世,今后不能以此安身立命的话,她心里总是不安。 姑嫂俩闲谈着这些有的没的,麻利地把家里活做了,许和还上织机做了一会,许和才回来,比平时晚了不少时候。 许和停了织机,舀水沖了下手,去把饭菜端上桌。刘喜姐把小女儿抱过来喂,大女儿许茉莉已经自己坐到桌边了。 许立坐下来,自己主动说:「今天回来晚,是李家派了管事到地头上,问有没有识字的。大伙说我读过书,他便叫我去写了几张字,读了半卷书。」 「怎么,李家的作坊要找管事?那也找不到你头上。」许和奇道。 这里的李家不必说,都知道是陇西李氏派到这边来买地种花又开作坊,带起这边产业的人。 许和与大姐相反,以前家里还好的时候,他是个平平常常的青年,不算外向,但日常也与家人朋友说说笑笑,有话藏不住。 但从外面活着回来之后,他成了个寡言少语的木讷男人,不爱多嘴,有话也这样慢吞吞的让人着急。 被姐姐问着了,他才道:「陈管事说,京里的圣人要兴农学,让县里找识字又熟悉田事的农户去学,学成了做农官,有俸禄。」 啪! 啪! 两声响,不是碗打了,是许和与刘喜姐双双拍案而起,嗔目而叱:「你是要急死人么,这事你不早说!」 「要你去没有?」 哇的一声,是许玫瑰被动静惹哭了,刘喜姐一边哄着小女儿一边继续催许立快讲。许立没打算卖关子,他只是打算吃饭的时候慢慢说来着,便道:「要我去,还要了东边王家的大郎。不过还要了几个八到十二三岁的,问了几句话,瞧他们是不是机灵就定了,不要识字。听说这些孩子要从头教,我们年长的就只学怎么做。」 姐姐和妻子哪里还管别人家去了谁,只听得要他去了便欢欣鼓舞,刘喜姐双手合什不知道拜哪路神仙菩萨,嘴里叨叨着:「拿了俸禄,家里的地在族里给人种,总比现在好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2页 许立听她说了才想起来还有件事,露出了笑模样,说与她们:「陈管事说,选了我们,以后李家的收割机先给我们用。」 「哎哟这可更好了!」 李家在自家庄园大量使用马拉收割机及其他农具,是被代表李世民而来的李智云敲打过之后的事了。随着收割机一年一年增加,他们也开始对外租赁。农户除了要把马餵好之外,另外只要拿粮食抵一点折旧费就行了。 现在乡间凋弊人口少,像许家以前是小地主,有几个壮劳力,雇一个长工就能种好自家的地。现在死得只剩他一个能下地的,自家的地种不过来,僱人也因为死多了人,实在雇不到,只能荒着,租用这些畜力农机的话就比较划算了。 许家所在的村子算是用得晚的,去年李氏的人才腾出机器给他们用。 许立也就在去年,把原来他一个人种不来的地给种上了,播种和收割两个最抢时间耗人力的活有了机器帮忙,虽说中间照看起来还是吃力,不太顾得过来,但不遇着天灾,再请些短工的话,总归不至于连种子也亏进去。这样上一次收成之后,家境这才好起来,磨玉米面的时候不连着芯一起磨了。 今年刘喜姐没去做活,在家安心带孩子,只有回娘家居住没安全感,看钱看得比天还大的许和仍是去了,工钱还被「财大气粗」的弟弟拒收,叫她攒着养老,不差她一口饭吃。 许和当时笑着啐他,眼睛红了,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家里热热闹闹,农忙时父兄下地挥汗如雨,收穫时看着满仓粮食,说给她和妹妹再打个衣箱做嫁妆的时候。 就是机器少,总要等。像收割机要能优先用,早点把熟的麦子收回来,就不用天天担心下雨了。 农官也是官,这种朴素的想法是大部分人都有的,这也意识着许立这一房尽管仍然人丁单薄,却已经翻身了,家业立起来了。 刘喜姐特别后悔今天没杀只鸡来吃,坚持去拿了蛋过来煮,吃完饭一人一个蛋,连许玫瑰也有。 许立两口就把蛋吞下去了,有点遗憾地说:「陈管事说招的人太少了,不够使的。问有没有识字会农活的女人,要有也行。大姐没下过地,不然我就跟他说大姐了。」 许和差点再次拍案而起,想到自己确实不会种地,才懊恼地轻拍了下桌子,心想居然还要女人,看来是真缺人用。 也是的,要供得起识文断字,家里总不会太穷。要自己熟悉农事种过地,家里也不会太富。就是许家这种小地主的男丁才合条件。 本来各村这样的人家虽然不多,但也不会太少。只是过去死的死逃的逃,再加上有别的出路不想去的,陈管事愣是没凑足人,这才问起了女人,反正上面说男女不限。 可女人更难找。就像许和,她倒是也识几个字。当初家里好的时候她和妹妹只在家学女红和操持家务,到地里帮忙也是简单轻巧的活计。后来守寡是靠织布过日子,同样没下过地。 她连锄头都没抡过,肯定不能要她。 贫家的女孩跟贫穷的男人一个道理,会农活但大字不识一个。 半个鸡蛋拿在手上,许和这个懊恼劲就下不去了,半晌突然问:「那些年纪小的呢,要女孩了么?」 「要了两个,都是宁先生家的。陈管事问了几句话就要了。我没全听明白,不全是学农去的,不过学成了圣人总归要用他们做事。」 宁先生是村里原来读过最多书的人,不过他那家境也没什么大出息,同样是个小地主。不过他是村里很多孩子的启蒙老师,也教过许立。 现在人不在了,但他的两个孙女在家跟长辈学过一点,识得几个字,宁家人现在也困顿,便同意她们走了。 这也是李氏这几年口碑不错,工钱给得多,还便宜赁机器给人。村中都说这是天子爱民,所以天子宗亲让利于民的缘故,比较相信他们。 一个鸡蛋,许和吃了老半天。 半夜,许立虽然也为这事兴奋,但白天下地太累,躺下没多久就开始打唿。刘喜姐情绪激动还没平復,没人跟她说,也只能慢慢入睡了。许和却睡不着,一会睁眼,一会闭眼,想去跟弟弟说个事,想到李家还要过阵子才接他们走,让他们安排家里的事,许立白天还得下地,她又忍住了。 不过等到凌晨,许立夫妻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实在等不得了,一翻身坐起来。 夫妻俩房门被敲响,许立睡眼朦胧地坐起来,还以为进贼了,刘喜姐同样清醒了一会,才听见大姑姐在外面叫:「三郎,醒了没有?」 不醒也让你叫醒了啊。 「等会。」许立和刘喜姐赶紧披了衣服下地,出来就见姐姐眼下青黑精神却极旺盛,盯着他说:「我们送茉莉去读书吧。」 「什么?」 许立觉得自己睡迷煳了还没醒,一边应着一边往外走,准备舀点水洗脸,许和追在后面大声又重复了一遍:「我们送茉莉去读书,我出钱!」 「你教她认几个字不就行了,花那个钱做什么。」 许立洗了脸,对姐姐的话不理解。大姐和小妹当年就是他们兄弟读书回来教的,小妹爱玩坐不住,长大之后都忘得差不多了;大姐会拿他们的书看着玩,至今还能读写。 女儿当然还是识几个字会算帐比较好,有大姐教何必花冤枉钱。 「我没空,你去学农做农官,我下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3页 许立把水瓢都掉了,吓得转身把她打量一遍:「阿姐在外面借钱了?」 「没有。」许和矢口否认,她搓了搓手,跟许立及也走出来一脸迷惑的刘喜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自己的想法,「你不是说陈管事愁人太少么,我觉着兴许不止这一回。我要学会种地,下次再要人不就能去了。茉莉六岁了,学几年识得字,再要小孩去学什么本事给圣人效力,她不是更容易被选上?」 刘喜姐一听也心动了。只生了两个女儿算是她一点小小的心事,没成大心事那是因为夫妻俩还年轻,没觉得自己不能生了。 但多少有点担心。要是没有男丁或是家里男丁不足,两个女儿在村里肯定要受人欺负。而且再过十几年许立老了,家里的地也得有男丁去种。但女儿要是能被天子派的人接去学做农官,哪怕苦点呢,也不怕这些了。 不过涉及女儿,这就比丈夫要去让她患得患失想得多了,迟疑着道:「茉莉还小,以后不知道怎么说呢,还要不要人了。而且要女孩……这事我怎么听着就不太真呢。」 「小还不好?有好几年能看看去的人怎么样呢。宁家就在村里,路远不能回,至少也得有信来吧!她们十三岁了,等我们茉莉大了,她们也该学成了,看她们就晓得了。」 这倒是。刘喜姐真的心动了,眼巴巴地看着丈夫。许立沉默了一会,对许和说:「就我不去做农官,家里现在让茉莉去识字也不是太难。阿姐从来没下过地,别去了,太累了,你受不住。」 许和咬着牙,面目竟有些狰狞地说道:「我受得住,我现在就后悔小时候怎么没跟隔壁阿霞一样下地干活。她那样瘦弱都受得住,我有什么受不住的。」 许和不知道说什么,又沉默了。他知道大姐的心事,守寡难再嫁只能回娘家的妇人,他跟阿姐再亲,阿姐也害怕等他老了,侄子有怨言不给她养老,到时候她在他家待不住。所以他没法劝大姐安心歇着。 刘喜姐悄悄去了灶上,就姐弟俩在院中。许和看弟弟低着头不吭声,忽地又笑了,说道:「我又没打算累死。你去做官,地肯定只能找族里的人寄託才有人种。我就去看着兼学着。你大姐我又不是个笨人,一起做上两年还能学不会么。我是想过好日子,不是想累死自己。」 许立低着头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了。 过了小半月,李氏果然派了马车来把人都接走,说是到县里学习,合格了就能做农官。许立抓紧时间找了许氏族里的人把地佃了,并托其照顾妻女,带一带许和,怀着对前途的期盼和对家事的担心,于上次被征役之后,再一次走出了村庄。 ------------------------------------- 洛阳。 长孙琰可能在身体健康的时候是比较容易怀孕的体质。生了长子之后避孕了三年,才放开就怀上了,在贞观四年的秋天生下了长女。 李世民为了给长女起名字费老大劲了,比给李承康起名还难。毕竟长子的名字,他是早就想好了不要用旧名,不要让新生的孩子被另一条时间线上的阴影笼罩。 但另一条时间线上的女儿们除了体质问题之外,本身没有捲入什么政治漩涡,那些传下来的名字他见之心喜,一定也是他与观音婢花了精力定的名字。 李丽质,李明达,多好听啊,怎么捨得不用呢。纠结了很久之后,长孙琰看他选择困难症发作迟迟不给女儿定名,便说自己喜欢旧名,仍然想像那样称唿他们的女儿,帮他决定下来了。 所以长女依然起名丽质,李丽质。既然这样,李世民还打算把长乐郡给她作封地,不为别的,就为长乐公主听起来就很美好。 这次他不会再让女儿早早出嫁了,也不会选择近亲做女婿。现在他觉得以后找个科学家工程师之类的俊杰做女婿挺好的,有清高的地位,又不容易卷到朝政中来。省得女儿好好的死了丈夫还得改嫁。夫妻感情不和就罢了,感情好不是要伤心么。 不过更重要的是身体得好,现在看起来,皇后没有经歷丧父之苦,身体看着没什么问题,两个孩子出生时都很正常,生得挺壮。他要让他们做适当的锻鍊,尤其是女儿,让他们长大后体格健壮,无病无灾。 唔,想想他家的遗传病,可能不好说,饮食从小就要注意了。女儿怀孕的时候一定要量血压,他阿娘和三姐都是四十多岁就量出了高血压,翻一翻史书,原歷史上他五十岁死……那八成四十多岁时也发病了,遗传归遗传,这么早发病肯定是饮食的问题。 他自己现在改饮食习惯很困难也很难受,子女一定要在小时候就习惯健康饮食。 至于小名,长子仍然用鸟儿的名字,青雀和雉奴不用在他身上,史书无载,便重新想了一个,叫作阿鸾。女儿也让他想了好久,最后决定也用鸟名,叫伯劳。 长孙琰听到时都愣住了,「伯劳?」 「伯劳。」李世民肯定地说,「兇狠一点,我的女儿不需要那么贤淑。观音婢,不是人人都像你一向通透的,儿子学不来我,女儿也学不来你。太温柔娴静了容易把气闷到心里,闷出病来,白叫人欺负。我看还是像伯劳鸟一样,勇勐善斗更让我们做父母的安心。」 说着他又有了几分憧憬,「要是跟三姐一样有本事就好了,如果身体受得住,等她长大了,我们应该也有能力去占据南海的群岛,能去寻找澳洲了。让她去做女王,不比当公主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4页 长孙琰没说什么,首先得身体受得住,其次得女儿自己有这个心。她知道就算男人也不是都愿意吃苦受罪去搏这种富贵的,如果生为皇子,有的是人愿意做个闲散王爷在京城醉生梦死享受一辈子,而不愿去边荒做个独立的诸侯王。 三姐在武德朝封了平阳公主,镇守关中,丈夫登基后改封了秦王,还跟朝臣们吵了一架。 私下里她的丈夫告诉她,一方面他觉得三姐的功劳就是应该封王的,主要是李元吉之前还封了王呢,三姐不比他有功?另一方面他不乐意秦王这个封号以后给别人,给三姐占了,他心里还比较能接受。 长孙琰对三姐是很佩服的,私心里她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那样的能力,那样的出息。可是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很担心女儿的将来,担心女儿打小被李世民这样教育,有了与这个时代不匹配的雄心。 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却缺乏施展的土壤,那会让她痛苦一生。 不过丈夫现在兴致勃勃的在筹划,她也不想泼冷水,反正都得等孩子大了再说。以后女儿如果不喜欢做个强人,想来二郎也不会勉强她。而只要孩子长大后,夫君还在,总有她能发挥才能的地方。 成亲多年,李世民终于真正与她交心,将史书全给她看了,向她坦承了在继承人教育上的失败。长孙琰怀着一份忧虑在心,不过也可以肯定,两条时间线上的他与她,真的不完全相同了。 她没有少年时的波折,大概更有些小脾气。而他,至少对女儿的要求,与史书上记载的完全不同。 那个史书上的他,显然对女儿的要求是符合传统的,骄纵活泼一些的讨他欢喜也行,但绝不会是现在这样——兇狠?善斗?这是形容女孩儿的词吗? 但长孙琰却没有多少牴触,如果女儿真的长成这样,那就这样吧,只是她要注意着,不能长成个不讲道理的跋扈公主。 她忍不住瞄了眼李世民,心说有这样的阿耶宠着,别的女儿不清楚,我的丽质和明达还能那样体贴温和,肯定是我的遗传。看看高阳公主,一半都是他惯出来的骄纵。 正当她越想越远的时候,李世民低头看了几页奏本,不高兴地抬头髮牢骚:「邗沟那段堵了,船过不来,一船南边送来学习的孩子堵路上了,可能要做马车走一段再换船。真是……」 「邗沟也堵了?」 「嗯。」 他得疏浚,但不想一直疏浚了。这事是他疏忽,上学时老师也没有细讲过,只说京杭大运河,没说这河一开始堵了又堵,后来元朝开的京杭大运河不完全是原来这条了。 幸好他下了许多资料带回来,查了之后决定开凿伊娄河,这本来是唐玄宗时期的工程,在疏浚了五次邗沟之后,估计那时候人也受不了,所以开了这条新河。 另外他还要引陂通漕,筑平津堰,导练湖水入漕河,这些都是原时间线上唐朝就做过的工程。当然,得分期多次进行。 这破事,他跟妻子发过牢骚,忍不住又给两位前辈吐槽:「坑死我了!我们广大帝肯定是急着开通催着人赶工,没好好勘测,现在才几年啊?广通渠都不能用了,永丰仓的粮走不了水路,得用牛车运到长安!」 幸好他没在长安立都,不然更坑。但是长安作为旧日隋都,隋末也没有战事破坏,人口还是很稠密,不运粮不太顶得住。 刘彻正好闲着,哟了一声:「广通渠啊,那不是利用朕修的漕渠重修的么?」 李世民说:「不止漕渠,我们大唐修的水利也用了很多大汉留下的旧渠,嘿嘿。」 「没事,用吧,朕还用着始皇修的路和打下的南越呢。有南越王也没用,我让他种橡胶他只能种橡胶。我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弄,广通渠不通,还开新河么?」 「不开了。」李世民不打算费这个力了,「能用牛车运粮食的路,铺铁路应该工程难度不算高,我挖一条可能还要不停疏浚的新河,还不如直接修条铁路呢。现在长安不是京城,先用牛车将就一下,等你们有了经验,我的工程师培养起来就开动!」 嗯,不错,到这时候,老式的蒸汽火车头已经不是解决不了的问题了,秦与汉都立了项,准备或正在动工,铺一条不需要过河、不需要爬山更不需要开山挖隧道的短途铁路试试手。 李世民这边还缺人才,只能先将就了。 刘彻正想再说说铁路的事,就听李世民哎哟了一声,刚刚还带着郁闷的声音扬高了八度:「我皇后新写的诗还没发你看呢!」 然后没一会,手机就亮起来了。刘彻哼了一声,还是打开看了。 没有办法,他闲来也会看后世的诗集并写诗,但他不太想影响自己大汉这个时代的风格,那能交流的人就少了。 李世民写诗那就是大直男写诗,刘彻觉得诗味也不能说没有,真情实感也是肯定有的,更不能说是流水帐,多少也有可观之处。 但那精神状态过于健康,诗味不足,不如自己,没交流的必要。倒是他皇后的诗还有点意思,并且也在读那些大诗人的集子学习,还是可以隔空交流一下的。 就是李世民每次发过来完全没有当工具人的自觉,那一副炫耀的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写的呢。 第114章 夫妻搭配,干活不累 将妻子的诗发给刘彻后, 李世民的注意力回到工作中来了——因为刘彻对写诗是认真的,不会很快回復,怎么也得有七八天才会有评点和新诗给他转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5页 现在夫妻俩在一处办公。李世民看奏本, 长孙琰也在看奏本, 不过她这里主要是医疗、慈善的事情。医疗自是赤脚医生体系, 从夺了天下李世民还是太子的时候, 她就一直负责这件事。李世民登基后,用试点的郡县成效说服朝臣, 拿国库而不是自己私产给这些扎根在农村的小医生们发一点微薄的俸禄。 不是他小气, 而是这个事, 确定为国家制度更好, 用他的私产,将来的皇帝说停就停,都不要跟大臣商量的。而作为国家制度, 让他们成为国家官僚体系的一部分存在下去, 这个极符合「仁义」道德观念的体系, 以后可能会遇到剋扣供给之类的官场麻烦, 但即使在财政困难的时候, 都很难被皇帝和权相说废就废除了。 至于发俸禄还是分一块官田供应衣食也有一番争论,最后还是定了发钱。田产现在简单,到以后会因为一代代遗留的产权问题变得复杂起来。 慈善除了那些传统的作法,还包括将民间那些孤儿和穷苦家庭养不活的孩子收罗到京城进行教育。 李氏在陇南挑的孩子也是其中一部分, 虽说不是专门带穷孩子入京, 可愿意让孩子远行千里,不读圣贤书而是学农业技术的, 大部分还是贫苦之家。 李世民不安份,自己专心工作了一会, 就起身探头去看妻子在做什么。长孙琰让了让,他就顺势坐下来,正大光明地一起看。 「申请多收几个女孩,甚至直接招接生婆传授产科技能?」 「嗯。」长孙琰拿开他揽在腰上的手,起身去另一边拿过来几张表格和曲线图,递给李世民看。 数据很清晰,是还没有完全铺开的赤脚医生们在自己驻地统计的信息,送回来后汇总。以及长孙琰选了几处还没有派下赤脚医生的地区,让人前去统计用作对比的。 李世民快速看了看,有一些地区常见病的统计,有寿命的统计,有产妇死亡率和新生儿夭折率的统计……长孙琰把新生儿那份抽出来,可以看得出,有女医去的地方,产妇和新生儿的夭折率断崖式下降。 李世民小小的吃了一惊,他当然知道会降低,有心理准备。但是女医们除了制备大蒜素这种手段之外,也就是有产钳和正常的孕产知识。他没想到这些可以说是简单的手段,体现在数据上会是这样的勐降。 「真是……」他感慨,「真是!」 他放下纸,谘询长孙琰的意见:「从头培养女医太慢,是要把民间的接生婆子培训起来了。产钳这东西简单,我在后世也听人说各国都不止出现过一回,却往往因战乱失传。我们要把它传扬开,人人都知,再也失传不了。」 至于产后消毒,在西方这一度使产妇死亡率明显降低,但效果在大唐可能不是特别明显。所以他一开始并不以为数据变化会这么明显。 李世民有印象,那时西方的产妇也是在医院生产时反而死得多,在家生的还没死这么多,因为当时医院里不知道消毒,甚至有医生解剖过尸体就来给产妇接生…… 啊,太可怕了,人家在家至少还会洗个手来着,在家也接触不到医院那么多细菌病毒。 就像他们大唐的接生婆子,平民家里想用酒精消毒也做不到,但接生婆知道洗手啊,也知道烧热水给产妇擦洗,讲究点的还知道用火烧一下剪刀再剪脐带呢。 李世民一想到解剖过尸体的手去给产妇接生孩子,顿时打了个寒颤。长孙琰不知道他在瞎想什么,不过还是抚背安慰了他一下,然后道:「不止产钳,还有她们练习过给难产的妇人顺胎位,还会在胎盘没娩出的时候手剥胎盘。民间只有极富经验的接生婆才敢尝试,往往靠这绝技成为氏族都会请之上门的名家。」 「一起教,拿牲畜练习。如果是一直接生的妇人,经验比我们的小女医更足,胆量也够,应该更容易上手。酒精生产现在也不算太困难,供得上。」 说到这个,李世民想起妻子生产时来宫中为之接生的两个女医,他一紧张就忍不住叫她们来聊天,听她们有理有据的说皇后怀相极好胎位极正来缓解焦虑。 本来她们就是在他的庄子上开始学习的最早的那批人,一开始年纪还小,跟他经常能见到,并不那么畏惧皇帝,聊多了更是放松。那个叫杜星的女医他还记得,在庄子上时就听说是快死了被她哥背过来的,收人的看她实在是要饿死了,也不管资质如何,收下来给个活路。 聊天中,杜星就很羡慕另一个女医,因为对方十六岁之后再没长个子,小小的一个人,手也小小的。而她自己到十八还蹿了一下身高,二十岁又蹿了一点,现在是个可以称得上高大的妇人。 这本来没什么,关键是她的手也跟着长大,从此遇到难产的产妇,掏孩子都不方便了。叫她到宫中给皇后待产,还是因为她技术扎实,经验丰富,能提供建议,遇到事能及时採取措施。 真要掏孩子,还得同伴上。 便是在说这个事时,她提到了另一个男医程良。同样是羡慕他手小,比好多女子的手都小,要是能给人接生肯定是一把好手,这手怎么没生在她身上呢。 现在想到这,李世民顺口便说:「只有女医还是限制了,其实条件合适的男人也能接生,就是大家都接受不了,可惜了。」 长孙琰瞅了他一眼,晓得自己夫君又开始脑子跑火车跑到脱轨了。 「便是时人能接受,我以为,还是培养女医的好。」她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6页 「为什么?」 「因为大唐人口有限,更多的行业需要男子出力,何必要与世俗作对,强行将男子用在这里呢?」 李世民愣了愣,靠在椅上笑了,一把将妻子拽过来跌在他腿上,长孙琰恼了,轻轻推他,「正经些,尊重些!」 「就不。」 他耍无赖,反正父母妻子都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去过,他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他出格一点是很合理的! 凭什么对正妻就要只能尊而重之不能损了主母的威严啊,他们年纪轻轻的夫妻俩,亲昵一些有什么错。 不过就算这样,李世民也知道世人的观念一时难变,忍住了在妻子脸上响亮的「啵」一个的念头,只抱了抱就松开了手,笑嘻嘻地看妻子一边瞪他一边整理头髮,然后道:「观音婢,你就直说嘛,我想岔了。现在女子能做的行业不多,让男子接生,是又抢了她们的一个出路。」 他的大唐人口已经这么少了,再压了一半的人不给工作的机会,就不会有家庭支持她们学习,能出的人才就更少了。 看看祖龙,当初就一亭之地拿来试验,不还出了个现在的各大项目总负责人吗。 女医是一条出路,也是一个理由,倒不是真让民间父母支持女儿读书,说实话,他们支持儿子都没钱。主要是他这里把幼童少年搜罗过来读书,带上女童也得有个理由。在民间选女童时还打着农官的名义,也是同样的原因。 毕竟大唐跟秦汉已经不一样了。李世民没打算也不能一开始就跟所有人对着干,顶着世俗做事。事情还没做,先嚷嚷得让那些老顽固和既得利益者来跟他吵架,来抵制他的新政,这不是纯拖后腿,给自己找麻烦吗。 潜移默化,让新生的力量悄悄成长起来成为既定事实,也成为他的支持者,才是合适的路。 不止是女医这件事。 长孙琰轻轻一笑,推他过去。闹也闹过了,好去做事了。 李世民恋恋不捨地挪回去,重新投入案牍文卷之中。累是不怎么累的,他把活都分了,自己这里是汇总,身为一国之君他总得对天下事有个谱,而且有些事他是着重关注的。 但他绝不干揽权于一身的事,这个是他纵观歷史得出的结论。集权要么就像老朱家,能干的老祖宗精力旺盛,一手包办,子孙实在顶不住,不得不把权力重新分出去。要么像爱新觉罗家,倒是真挺成功的,但是好像也搞得整个国家没什么活力了。 至于怎么平衡,大概是平衡不了的,尽量做好就是了,该变法的时候总归要变,看后人贤愚了。李世民反正是想开了,也不晓得嬴政和刘彻有没有想开。 长孙琰先做完了事,跟他说了一声,去带他们的阿鸾和伯劳玩去了。李世民不多久也完工,伸了个懒腰正要去看看,魏徵又入宫了。 嗯,应该是来禀报安置那些孩子之处的进展。这事是挂在皇后主持的慈善事务下,但实际上是以「让这些父母无力抚养的孩童学到餬口的本事」来办学堂。 除了慈善,还有工厂以培养学徒为名办的技校,这两者都是李世民暗渡陈仓的手段。所以他又以支持皇后的名义,从私库中拨款。现在已是贞观五年,先前培养出来的孩子长成了少年,没什么前景的已经去了工厂和乡村做事,或者留下来做小老师。每年都会有新的孩子入学。 老师多了,于是今年又扩大了招生,像陇南这样人口本就不密集的地方,今年也去招生了。李世民便增加了拨款,以建造新的学舍与宿舍。 还让魏徵去督办,务使这件事落到实处。 正要让魏徵入见,又有人来报,太上皇唤他去苑中。 有人献了只好鹞鹰,太上皇叫他去看呢。 李世民马上蹦起来——他是把事情分给人做了,但是工业这个大怪兽刚刚出笼,别人都是从他这里学,才开始学到一丁半点,没有他认识深,所以他登基之后对刚起步的各个工厂盯得非常紧,一年都没多少时间出游打猎了。 鹞鹰啊,他养的鹞鹰老养着没有发挥的机会也可惜,他就借给李智云玩了。 嘿嘿,父亲那只如果好,他就要过来。 「让魏徵去苑中吧。」李世民等不及了,反正鹞鹰是父亲的,又不是他的,他只是去看看,魏徵要说也是说父亲。 再说父亲都退位了,魏徵也没那么无聊去数落一个太上皇。 献入宫中的鹞鹰已经驯好了,李世民赶过去的时候,李渊正在用各种小兽引它扑击。李世民瞧得真真的,果然是只好鹞子! 「阿耶,下次出猎时借我!」 李渊不防自己显摆一下还要被儿子截胡,慌忙把鹞鹰召回来护着,警觉地道:「你不是有几只好的?」 「一直没时间出去,光养着怪可惜的,我借给五郎了。」 「那你要回来,这只我要用。」 「阿耶你想什么时候出猎都行,我现在难得出去一回,你就借我用用。」 李渊不太甘愿的把鹞鹰交给李世民,还不忘嘱咐:「就养在我这里,你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去行猎。」 阿耶真是,瞎说什么大实话,李世民决定了,不管怎么样,三个月内一定要去一趟! 魏徵走近的时候,正看见一只鹞鹰在空中盘旋,又听见哨音,那只鹞子向下扎去,不见了踪影。这大概是陛下养的吧,今天看来心情不错啊,在这里见他问事,还驯鹞鹰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7页 魏徵想起在洛阳城外庄子上的时候,农忙时年少的陛下扎在了田里,一过了那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拉着长孙无忌和他的伙伴们去打猎。 不知道为什么,老避着他,难道看他是文人,怕他骑射不精跟去会摔死? 也太看不起他了。魏徵有点不服气。 虽然他少时家贫确实没钱学这些,但他也是大战时从突厥汗帐里活着逃出来的人好吧! 迟早要证明给陛下看看。 那边父子俩说好了鹞鹰的分配,开始一起驯鹰,待飞过一圈后,鹞鹰落在了李世民臂上。李渊道:「好了好了,下次打猎时你用,今天先还给我。」 他伸手去夺,李世民侧身要躲,这也不出乎李渊的意料,但也就是那一剎那间的事,他看见他的皇帝儿子眼睛似乎往侧边瞄了一下,然后整个表情都变了。 来不及反应,就看李世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鹞鹰一把捉住,往他怀里一塞,然后若无其事地转过身去,特别热情洋溢到仿佛虚情假意一般地招唿道:「玄成来了,快搬椅子来,赐坐。」 李渊下意识用胳膊按住怀中的鹞鹰,满心莫名,这干啥呢? 走近的魏徵也看见了,同样满心莫名,这干啥呢? 李世民……李世民也有点莫名:我干啥呢? 这明明是阿耶的,不是我的,我刚都想好了的,怎么一看见魏徵手比脑子快了? 这下不好解释了,李世民只好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轻咳一声,同样落座,让魏徵有事说事。 魏徵说了没两句,忍不住偷眼去看犹自捂着怀中鹞鹰的太上皇。李渊根本没明白怎么回事,对这个得了天命的儿子,他现在又怀着两分敬畏,在不明白李世民这举动含义的时候,他竟一直没松手。 把魏徵看得实在忍不住了,所禀之事告一段落,他便悄悄向李世民使眼色,从袖中伸出指头,指了指太上皇。 李世民转头看看,不解其意,又转回来迷惑地看着他,魏徵与他少时就相识,知道侍奉的这位主君有时候思路直来直往,不爱解哑谜,只好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臣见那只鹞鹰似乎……」 「那是太上皇养的,不是朕养的!」 李世民迅速甩锅。李渊咬牙切齿:好小子,现在说不是你的了,有种下次出猎别跟我要! 他总算明白儿子是在干嘛了。因为李渊没荣升太上皇的时候,就因为经常出行射猎被魏徵上谏,这会对儿子的举动顿时心领神会。 合着是怕被臣子一顿喷,甩给我了是吧。真是亲儿子,倒是不怕你阿耶被人当好享乐的昏君批评一通啊。尤其刚经歷了隋末,别上来就拿隋炀帝作比。 李渊浑身的细胞都警觉起来了,手下意识地按住怀里鹞鹰,警惕地瞪着魏徵。 魏徵诚恳地说:「陛下,上皇怀里那只鹞鹰,再闷着可能就不行了。」 李渊松开手,慢慢把可怜的鹞鹰掏出来,果然已经蔫了,不復先前的神气,好在还活着。李世民心虚地撇开目光,大声说:「上皇闲居,近来正要出游行猎,玄成就不要阻拦了。」 臣没想阻拦。魏徵老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哪不对,只得称是,继续说正事。 出宫时,魏徵碰上了正要进宫的杜如晦,想了一想,拦住杜如晦到一边说话,将方才的事一一告知,忧心忡忡地道:「克明,近年来许多事务都是古来从未有过的事,你看陛下是不是累着了?」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是不是累着了精神不济,才会这样行事莫名其妙的。 在隋时人们就拿陛下跟霍骠骑比,这固然是美誉,还是他参与其中实际操刀的。但细想来不太吉利啊,魏徵都有点后悔了。 霍骠骑才活了几岁?二十五都没到!陛下今年二十七,总算是比霍去病长寿,但武德年间几场战事,虽非远征,却也消耗不小。 杜如晦也面色严肃,点头道:「陛下舞勺之年就上战场,于身体确实有损。登基后夙兴夜寐,做的都是前所未见的事业,确实该保重身体了。」 两人达成一致,暂时分别。李世民见杜如晦,听了正事后又听了一通谏言,一头雾水的答应杜如晦自己会保重身体,不会辛劳太过。 回去还仔细琢磨了一下,我现在又没有广纳后宫,克明的意思应该不是委婉劝我那方面注意吧? 肯定不是的! 没两天,又得了魏徵专门的奏章,引经据典写了好大一篇,论述为人君者张弛有道的道理。李世民横看竖看,左看右看,放着看举着看,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一个意思:你去行猎吧。 吓得他把奏本都掉地上了。 魏老道中邪了! 魏徵当然没有中邪,在他之后,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一干文臣武将也轮番来劝李世民不要操劳过度。尤其长孙无忌与他是亲戚,直接把别人不好直接说的话跟他说明白了。 陛下!大家都担心你成了冠军侯第二!活不到三十就挂了! 你不要那么勤政!有活我们帮你干!有仗我们帮你打!你花几年养生行不行! 快,打猎去!放松去!劳逸结合张弛有道活到九十九! 李世民被震惊了。 「辅机,你们怎么会认为朕身体不好强撑着理事的?」 长孙无忌露出无辜的表情:「没有,臣等只是想到冠军侯,有点担心陛下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8页 「谁先这么想的?」 长孙无忌爽快地卖人:「魏老道啊,他那天入宫见陛下似乎精神有些恍惚,说是陛下好端端的将一只鹞鹰塞进上皇怀里,然后忘了这件事,差点将鹞鹰闷死,他暗示了几回陛下都没反应过来,于是他向杜克明说了担忧……」 他突然警觉:「陛下要因为这个治罪吗?」严格说起来是有点逾矩了,宫里见到的事,尤其是陛下的身体状况,就不应该出去乱说的。 「不!治!罪!」李世民磨牙,不气,不生气,这是臣子们关心他,是好事。 但真的好生气啊,他就跟这鹞鹰过不去了怎地,他那天怎么就手快了呢,明明不是他的,是父亲养的啊! 李世民躺在榻上生闷气,长孙琰将女儿放在他身上爬都只换来几声笑,明显还是不开怀。 「伯劳,你看阿耶,以前想行猎怕被人说,现在人家叫他去行猎,他还不高兴。」 李丽质咧开只有门牙的嘴笑,一大滩口水掉下来。李世民正托着她腋下让她撑在自己上方玩,自己也张嘴笑呢,接了个正着。长孙琰惊唿一声伸手去挡也没来得及,跟李世民面面相觑了一小会,在女儿咿呀声中,不由同时笑了出来。 又逗了会女儿,长孙琰吩咐人将李丽质抱下去,这才问李世民:「这一点事,陛下不至于生气吧?」 「生气,我就是生气。」李世民愤愤地将一个抱枕扔出去,「这个魏老道,朕要杀了他!」 长孙琰睁大了眼,然后……噗的笑出来,笑得趴下来,李世民郁闷地推她,她断断续续地道:「陛下让臣妾笑一会,笑一会再说。」 可能她笑点低,但是她真的忍不住。她看过史书,看到史书中她的夫君大骂会须杀此田舍翁,而她正装去贺陛下得人。 现在她的夫君又要杀人了,同一个,但是怎么就这么好笑呢,她反正是不会去多此一举委婉劝他的。 来,你杀一个我看看,真杀? 好不容易停下来,脸都笑红了,头髮也有点乱,长孙琰坐好,重新恢復了端庄的仪态,轻笑道:「怎么了,因为他……」她想了想,用了一个词,「传谣?」 李世民抿嘴,不高兴地道:「我觉得玄成不爱我了。」 「嗯?」 「他倒是劝谏过父亲行猎的事,可没劝过我。」 「陛下登基以来,确实颇为辛苦,少有行猎之时。便是出行,也多是往工厂和乡间视察。却要让魏玄成劝谏什么?」 「那他也不能劝我去行猎啊!」李世民有一种错位感,不劝谏他,不匡正他的行为,不批评他的过失,这魏老道还是那个魏玄成吗? 长孙琰理解他这种别人看了会觉得神经兮兮的不安,也不再笑了,软语而坚定地道:「陛下不是那个陛下,魏徵自然也不是那个魏徵了。请陛下相信,若是有一天,你于国事懈怠,于治政疏忽,于治民不仁,不管是魏徵还是臣妾,都会成为你的镜子,让你清醒过来,看清楚初心。」 李世民这些天于不自觉中有些焦虑不安的心绪在她的话语中抚平,嗯了一声,握住她的手,夫妻二人依偎在一处,半晌无言。 忽的,李世民一笑,松开手,无赖地捏着嗓子说话:「朕不开心了,要观音婢亲亲才……」话没说完,他自己先喷笑出来,笑得呛口水,嚷着,「不成,不成,我还是学不来。」 快而立的人了! 长孙琰俯身在他颊上一触即收,大白天的,脸都红了。她敢拿自己的皇后之位打赌,史书上那个「李世民」绝对不会这个样子的,后世啊后世,再听夫君说也不是亲自去见识,总有种雾里看花之感,她真想知道,那个后世究竟是什么样子。 让她千古一帝的夫君将近而立之年都还有一颗赤子之心。 第115章 流放中的李建成 黔州彭水县在后世只是重庆一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小镇, 但它有天然的盐泉千年不绝,因而很早就是人群聚集之所。加上水运方便,又产硃砂, 此时依然是西南重镇。 李建成与李元吉被流放至此, 气候略有不适, 生活并不困顿。李世民并没有剥夺他们的家产, 浮财可以带走。李渊又捨不得长子吃苦,把自己的私产分了一半给他, 对李元吉也有贴补。 窦皇后心肠刚硬, 对李元吉没什么贴补, 但也给了长子不少财物。 这使两人在此不必为生活发愁, 但李元吉非常不愤,反正也不要哄着谁了,他与李建成都绝交了, 不许妻子儿女跟李建成家来往。 李建成也懒得管他, 他来到黔州之后, 一直陷在一种很颓废的状态里, 全靠妻子管家。 史书上那几段文字被他揣摩得睁眼闭眼都如在眼前, 并非他想找出破绽,而是那种痛苦与不甘已经被这些文字刻在了心上骨里,难以忘却。 霍邑……他不愿意相信从霍邑开始就要靠二弟才能冲过去,史书所载与如今不同, 没有占据洛阳的那一路, 他们李氏的起家之路,最重要的关口就是入长安立新帝, 占据关中。 可没有李世民,竟连这条路都走不通, 只能退回太原吗?那李氏与天下造反的各种草莽诸侯还能有什么区别。太原背后还有突厥,如果退回太原,很容易沦为被突厥威胁合作的势力,最后落不着好。 他想告诉自己,史书是替胜利者粉饰,就算二弟天才横溢,也未必连霍邑都只能靠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9页 可是……每每想到这里,他就痛苦地喘不上气。 因为他真的没能与父亲打下这个地方,靠的是李世民推荐的李靖。在霍邑耽搁那么久,他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就是过不去。 而一环扣一环,他知道李靖差点化装跑了,想去找杨广出首,是李世民的手下得了提醒,提前盯着他才留下了他。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二弟有此奇遇,他们是真的得不到李靖助力的。更别说要不是二弟拦着,这人就被父亲杀了,南方平定还得另找他人为主帅。 ——就是这个李靖,玄武门的时候号称中立,却是得了信嘴闭得像蚌壳,死活没透个消息给他。 他真是想到谁都能联想到糟心事,然后一肚子闷气出不来。 再看后来,西秦薛氏,河北窦建德,洛阳王世充,乃至令父亲称臣的突厥,哪个都不是易与之辈。李建成并不是纯然的草包,只是前半生完全在父亲羽翼下,顺理成章的等着接手父亲的家业,没有在外歷练的经歷,加上也没有出众的天赋,放在天下为棋局的场合就显得平庸了一点。 但他是个智商正常的人,性情也还好,不是李元吉那种人。几年里无事,对着文字和地图反覆琢磨,越琢磨越有自杀的冲动。 史书说得恐怕不假,不起用二弟的话,父亲恐怕真的会带着朝廷弃长安而逃,不止一次。 对近在咫尺的天子之位的错过,和反覆回忆中被他自己承认的废物无能交杂在一起,让他不甘与颓丧相交织,自暴自弃到自我厌弃的地步。 在黔州五年,李建成少了二十多斤,明显瘦了下去。前两年连门也不愿意出,常常独自坐在静室中对着墙壁出神,有人在这时候扰了他,必要惹他暴怒。第三年开始却是连脾气也不发了,妻子郑观音为此偷偷落泪多次,害怕他出事。 到贞观五年,也不知是想开了,还是麻木了,他总算会出门了,但还是不爱说话,连家里的子女都说不上两句,出门散步也总是在人少的时候。 两家人安置之所并不在城里,而是在乡间,李渊特意嘱咐,给两个儿子一人划了一大片上好的土地,就是没带浮财过来,也是个安逸的富足地主之家。 李世民心大的很,或者说根本没把他们当威胁,都没从京里派军士看管,只按例让地方上监管罢了。所以日常也看不到什么士兵死盯着限制他自由。 不过李建成知道,这个兄弟看似心大,实际心思缜密,不派亲卫来盯着,是没那个必要,并不代表地方官不替他盯着。彭水县的县令本来就是李世民的人,肯定会特别上心。 此时正是贞观五年十月底,划给他的地有上好的水田,收了水稻后又种上了油菜。就算李建成这几年都没有管过家事,平常听妻子吩咐管事,他也知道不逢灾年的时候,地里的出息很不错。 另外也是从妻子那里偶然间听到的,除了水田和水浇地之外,离京前,李世民作主,划了一片山地给他。是李世民自己出的钱。 到了此处才知,那个叫朱恆的贫民出身的县令,正在彭水县带人种茶叶、药材和柑橘,这片山地显然就是让他种这些的。 回到家时,妻子郑观音一大早也出门了,不是像他一样避开人散步,而是去了那片山地查看产业——柑橘已经开始摘了,她得去安排。 李建成坐了一会,令人备马,骑马过去寻郑观音。 这是他除了在田间散步之外,第一次踏足自家产业,郑观音瞧见他过来,心中竟一时大喜,赶紧迎了上来。 他向妻子略点了点头,抬头向四周看了看正在採摘的场面,问郑观音:「今年就能收了么?」 他不通农事,不过依稀记得果树得有好几年才挂果,他们从来这里到现在,时间够了么? 郑观音见他有振作之意,比什么大丰收都好,忙告诉他:「我问过老农,柑橘挂果本需七八年,是朱县令教人嫁接,才能在三年内挂果。」 所以他们的果园去年就收穫了,只是李建成不曾关心,根本不知道而已。 「朱县令……」 朱恆,马邑贫儿,李世民初到马邑时收纳的学生之一。清河起兵时,李世民很有先见之明的,把成年和接近成年的一些学生都放入军中充当文书之类的小官,待夺天下后,便名正言顺的记功授官,不用家世和科举,就安排这些没怎么读经书,却掌握了不少杂学的年青人到各地为官。 朱恆被分到彭水县这个地方,虽是西南重镇,却委实偏僻,通常帝国只有在叛乱和流放人的时候,才会有人关注一下。 所以给他的官职就可以高一点了,武德年间就做上了县令。 他也是个老实性子,知道自己不读经书,没什么升迁的机会,六七年间就扎根在这里做实在的事。 李建成对这人不熟,只知道是李世民的手下被分来,这会儿也想不出此人经歷,只想起自己两年来漫步田间,好像见着山上不是茶树就是果树,茶叶也就罢了,果树就算三年能挂果,也不是一般农家能学会又愿意去冒险的。 这个朱恆毫无名气,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问题他想了三天,最终在三天后的晚上,问了枕边人。 郑观音卸了钗环已经躺下快睡着了,听着他的问题,掩口打了个没忍住的呵欠,迷迷煳煳地应道:「来时就听佃户说,朱县令来了之后没做什么事,就是教人种地。我们的田原是官田,一亩能收快两百斤。朱县令来了之后,能收三百斤。」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0页 「然后呢?」 「然后种地的事,大家就都听他的了。」 郑观音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闲极无聊终于想找点事打发时间的李建成,便去问自家的佃农,和其他农户,终于知道了,朱恆武德年间来此做官,但带人种柑橘,其实是贞观元年才开始的。 药材种得倒是早,不过开始只有他自己辟了块地僱人在种。三年之后,像党参、当归、天麻这些已经可以收了,运出去卖得不错,才有大户跟着种,贞观五年已经初见收益。 柑橘让农户也跟风开始种植,是因为糖水罐头作坊的开办。 那些本来不值钱会烂在山里的柑橘被大量收购,都做成罐头运走了。至于卖不卖得掉,李建成想起来了,他二弟一直在推动海船建造,鼓励海商。 大唐卖不掉的糖水罐头,可以用船拉到海外去卖。 突厥人卖羊毛的钱,除了买汉人传统的那些奢侈品和工艺品,也有一些通过这些罐头回流到大唐。毕竟冬天能吃到口水果,在中原不容易,在突厥就更不容易了。 李建成心中微动,问郑观音:「罐头作坊要多少钱,雇得到懂的人么?」 这下郑观音睡意全无,翻身对着他,又是好笑又是心酸,好一会才压下心中的情绪,看似平静地说:「前年就拿钱开了一家,还问过你的。这作坊也是县令带过来的,说是有专利,花钱跟官府买了就能用。若是不买就用,官府自会带人查抄。我写信回家里问了问,确是如此,于是花钱买了专利办作坊。」 李建成默然,这事妻子自然会与他说过才去办,但他这些年浑浑噩噩,恐怕根本没有听进耳里,随意就应了。 妻子也知道与他无法商量,所以与他说这一声,家里的事就自己作主了。 这时候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拍了拍妻子的胳膊,示意他都明白。 郑观音轻轻吁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最近还好么?」 她希望丈夫振作起来,但又怕他从这种状态里恢復,却又不甘心失败,再把全家弄进不可知的境地里去。要知道夺嫡这种事,能捡回全家性命都是件幸事了,她是真怕了。要是李建成还想做什么,她倒宁愿自己撑起这个家,让他继续当个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傻子。 李建成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还当妻子单纯关心自己,哑着嗓子道:「既然没死,看孩子也大了,总要想想他们,我累他们连世家公子都做不成,总不能连个富家翁也做不了,长大还要自己在地里挣饭吃。」 郑观音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说话都轻快起来了。 「这倒不会。父亲与母亲都给了财物,我的嫁妆和你的积蓄也都带出来了,买地时直接给了官田,后来陛下还送了那片山地。就是作坊,其实先也是朱县令派人问过我要不要办。」 不然的话,明知道都是陛下放出来的产业,她一个因为谋反被废宗室的妻子,怎么敢往上凑。就是朱县令问了之后,她明白陛下不会追究了,甚至还会稍加照顾,这才放心大胆地拿钱置办产业,想让几个孩子长大后能过得顺畅些。 李建成还想问,看时间太晚,又咽了回去,第二天才向妻子了解家中现状,把产业理了一遍。略一犹豫,他又问了问李元吉的情况。 郑观音深恶这个小叔,觉得自家本来好好的,作为下一任皇帝的长兄绝对不会差了。就是这个李元吉怂恿着丈夫谋反才有今日,一听李建成提到这个名字,她脸就板起来了。 「两边地都挨着,逢年过节从不走礼。我是做长嫂的,再不乐意也派人去走动过,奈何人家不理会。」 李建成哦了一声,倒是松了口气,吩咐道:「这样也好,以后不要走礼了。」 他都这样了,还怕人挑他不悌的罪过么。他是真不想看到李元吉了。 花了几天时间把家里产业熟悉了一遍,李建成又叫过李承道——这是他的次子,长子不幸早夭,这孩子便是实际上的长子了。 李承道是武德二年出生,两岁就随父亲至此,并没有多少过去富贵生活的记忆,因此没有落差。郑观音又心疼他,一向养育得精心,因此他还是个快乐的小孩子。 唯一的烦恼是父亲总是不怎么理他,让他有点伤心,但也习惯了。 今天父亲问话,七岁的李承道高兴极了,听着父亲问:「你读书了么?」 他乖乖地答道:「读了。阿娘教我识字,现在开始读《论语》。」 郑观音是荥阳郑氏出身,不但陪嫁里有书,自己也读了不少书,教儿子自也用心。李承道不足四岁就启蒙识字,现在读《论语》不求甚解,但是真开始读了。 他巴巴望着父亲,李建成勉强笑了笑,跟他说:「先读着吧。」 转头他就跟郑观音说,家里的孩子除了读书,再加一门课程,就是他二弟早在洛阳庄子上就教授学生的那些。除了数算之外,以后还要加各种杂学。 郑观音初闻不解,听完之后更不理解,甚至带了几分火气,责问道:「纵是沦落,难道我的孩儿就不能读圣贤书了吗?」 李建成仍然带着三分颓气,道:「读了又能怎样,他们能出仕么?」 「他们不能出仕,可是耕读传家,他们的儿子、孙子、曾孙,总有能出仕的时候。」 「那太远了,我只可怜我的孩儿,看不到那么远。」李建成说,拍了拍身边,让郑观音在身边坐下,慢慢道,「那些杂学才是有用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1页 郑观音坐是坐下来了,一听比刚才还生气,眼睛都立起来了。 「你让他们去做工匠!」 「工匠?」 「现在学这个的不都是做工匠的!」 「煳涂!你看朱县令。」 郑观音语塞,正要说朱县令那是有军功,李建成已经将李世民塞到军中再分到各地做官的这些人一一数给她听。 确实都不是什么高官,但也确实都是朝廷官吏。可这跟她的儿子有什么关系,有李建成这层关系,他们註定是不能出仕的,难道学这些就能? 李建成摇了摇头,说起了一件往事。 「还是征薛举回来那次,我设宴为他庆功,那时承宗还在,我让人抱出来认一认人。他对我说,以后儿子多了,舍不捨得给他用,可以封亲王,他要把宗室都赶出去圈地为王,分封诸侯。」 郑观音整个人都听傻了,最后只想到一个结论:「陛下喝醉了?」 「他是醉了,但他说的不是醉话。」李建成想起那次没成功的政变,李世民给他们看了很多东西。原来天下真的有那么大,他的子嗣本来有机会做一方之主。 这令他痛苦地握住拳,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大唐以后种种,离不开这些杂学。你们郑氏如果不跟着变,也是要完的。承道他们学好这些本事,在大唐没有出路,可以去宗室封王的地方,那里与汉初的诸侯王相似,可以自行任用官吏。」 还有句话他没说。 李元吉的儿子估计没戏,但是他感觉得到,二弟跟他的情份还没有完全耗尽。要是他的儿子远走海外,李世民不会赶尽杀绝,非得绝了他们的上进之路。 而诸侯去开闢蛮荒,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读经书只能做文官,天下能做这种文官的太多了,未必争得过。况且这样的文官……恐怕还是有忌讳,不像那些技术官员。 只要他们学得好,总有用武之地。 他还抱了另一线希望,要是做得出色,也不是没有调回京城的希望。 「这事总有十几二十几年才有可能,正好可以学着。要是不愿意冒这个险,在这儿做个富家翁也行。」 郑观音双手握拳,目光闪烁,最后重重捶了下腿面。 「好,以后就学这个。朱县令在县里开了课,我送承道去学!」 李建成还不知道朱县令竟然在县里开课,微一诧异,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少见多怪。他都知道李世民想将大唐变成什么样了,怎么还会对他想尽办法传授这些杂学感到诧异呢? 一念至此,他不禁又苦笑起来。 真没意思。 二弟从小就是这样想做什么便积极去做,不管能不能成总之先做做看的人,干什么都风风火火充满热情,失败了也不会失落很久。他自己大概是被父母养得娇贵了,总是在等,等着继承家业,等着继承人脉,等着父亲打江山。等来等去,什么都不是他的。 就算是现在提起一点精神,其实还是因为,他最近总想着,如果是二弟落到这个境地会怎么做?总之不会就这样任由妻子打理家业,无所事事的过下去吧。 他被父亲庇护了半生,如今做了父亲,也总该为孩子打算一下了。 李承道不懂背后那么复杂的事,他只知道可以去与许多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一起读书了,非常开心。 朱县令的学堂明年才招新生,不过郑观音去请求让李承道提前进班旁听,他也同意了,只劝郑观音先拿教材去教一教,不然听不懂。 说起来他这个学堂办得也艰难,如果正经办学堂教这些是要被抵制的,他打的名义是教授算学、农学、顺便给作坊及工厂培养学徒的名义。 总算朝廷还有明算科的考试,算学会有大户子弟来学,还要自成一班,不肯跟穷孩子同学。因为穷孩子学个两三年,还有其他杂学,目前朝廷还没有考这些,富家子弟可不乐意学。 所以办了几年,等小孩的年纪长了,学到更多课程的时候,就只剩下想学门手艺长大好有个活计的穷人家孩子了。 李建成做主,李承道进了穷班。他被郑观音看得紧,从来没跟这么多同龄小孩一起过,又兴奋又紧张,不是很在意他们的衣服破旧有补丁。 穷同学们开始有点畏惧他,一起学了十几天,天天看他主动招唿这个招唿那个的,也不怕了,还有热心的教他前面的功课。 刚开始学的东西简单,郑观音给他补了补课,李承道很快就赶上了,越发与同学打成一片。 这天,他带了家里作坊产的糖水桔子罐头,课间打开了请同学吃。他的同桌赵小毛拿杯子从他这接了点糖水喝,告诉他:「我能来上学,就亏得县令来办了作坊。你家这个罐子,说不定就是我阿耶做的。」 「啊?」李承道举起玻璃罐子看,透亮透亮的玻璃罐,当然看不出制造者。 赵小毛比他大两岁,九岁才来学,是因为这一年家里才薄有积蓄,决定供他读书。不然呢,学堂虽然收费很少,但毕竟要钱的呀,他还不能给家里干活了。 九岁的年纪已经懂不少事了,赵小毛就说起自家的事。 「我家没田地,阿耶和叔伯们有的给人种地,有的在码头上给人扛货。县令来了之后收成好了,给人种地也能多分点。后来开作坊招人,我家阿耶叔伯都没自己的地,瞧着工钱不少又不要签身契,就都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2页 他拿袖子擦了一把掉下来的鼻涕,突然想起来朱县令不许他们这么邋遢,赶紧放下来,摸了块黑乎乎的布又擦了擦袖子。李承道有点嫌脏,不过母亲嘱咐过他不要表露,他忍住了。 就听赵小毛说他阿耶进了玻璃窑,除了给人做玻璃窗,就是专门给他们罐头坊做罐子。他们糖水桔子卖得越多,玻璃窑的活就越多,工钱之外的奖赏就越多。 赵小毛得意地昂起头,「我阿耶说,罐头作坊的生意好不好,看他们玻璃窑加不加班就知道了。他忙得看不到太阳的时候,就是你们的罐头被一条条大船运走的时候啦!」 其他同学也七嘴八舌讲自己家的事。他们有的跟赵小毛一样,是家人进了作坊,丰厚的工钱让他们还了旧债之后,终于敢让一个孩子去学点本事了。 有的是家里除了种地之外,还能卖柑橘或者卖茶叶,有笔额外的收入,又看着作坊的工钱眼馋,听说朱县令的学堂就是教作坊学徒的,咬咬牙凑钱送孩子来学手艺。 今年朱县令还把学得特别好的几个人送走了,送到京城学习。像他这样被李世民安排到地方上做官的人,都有这么个任务,要他们在地方上尽量办新学,收学生。别的地方收来的孩子只能都送到京城读书,他们这里可以自己先教,挑出好的来,送到京城也是单独成一班,重点培养。 赵小毛可羡慕了,因为他们以后读书都不要钱了,也不在家里吃饭。而且说到这个,一群孩子就忍不住想像起京城来,他们想像的京城就是放大的彭水县,还问李承道是不是这样。 李承道对洛阳根本没印象,只好承认自己也不知道。 他回去学舌讲给父母听,问自己要是学得好,是不是也要离开父母去京城呢?郑观音没放在心上,只说不会的。李建成却忍不住多想。 当然,他是往好处想。无论如何,他的儿子唯一能上进的路,可能就是他向妻子讲述的那条路了。那条路能不能走通,就得看他二弟,当今的天子是不是能做到开拓海外。 这些天,他总算张开眼仔细看了看生活了已有五年的这个地方。他还记得刚来时县城与乡间的模样,虽不能说破败,但也与任一处旧隋时偏僻地方没什么两样。 五年之后,街道已经被朱县令重修过,整个县的房屋新旧夹杂,是赚了钱的人家翻盖了旧屋。 乡间呢? 李建成走出他自闭了五年的宅院,再次漫步在自家的田地里,随口问了正在地头休息的一名庄户:「你家送孩子去县里读书了么?」 那人咧嘴笑得开怀:「还没有,不过今年粮食打得多,等油菜籽收了,我把郎主分我的卖了,就送小儿子去。」 李建成笑了笑:「那好。要是缺钱,同我说一声,先借你无妨。读书的事,不用给利钱。」 「哎。」那人开心又淳朴地笑着道谢。主家与庄户的关系一半得看主家怎么做人,人跑不走,要长久处的。主家厚道些肯借钱,庄户自忖还得起,也就敢应了。 「你……」李建成本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向他挥了挥手,慢慢走了回去。 不必问了,若是问当今天子如何,还会有什么别的答案么。 他要跟妻子商量一下,统计自家庄户有多少适龄的孩子,可以出钱让他们读书——不,这有市恩的嫌疑,不是他如今身份应该做的。 他应该向朱县令问一声,能不能派一个教授学问的老师到他庄子上,他供衣食束脩,他在庄子上也办个学堂,让庄户家的孩子上学。 李建成停住脚步,转动身体,看向了洛阳的方向。 他这么做,朱恆应该很快会报给天子,他们之间应该有电报联繫。 天子会明白,他是在臣服,是乞求天子的谅解,是竭尽他现在所有的去追随天子的脚步。 他已经不求什么了,只求给他儿子留一个口子,留一点机会。他想让承道回洛阳。 第116章 要把穿越这个功能利用彻底 始皇帝八年初。 许衍于去岁秋季考上了小吏, 就近分在萧何手下干活。这事真不是萧何徇私,上面分配下来就是这样,他怀疑是太子扶苏所为, 还代许衍道谢过。 扶苏一笑没有多言, 没有说他也很惊讶, 他还怀疑是父亲做的……但是父亲会管这么无聊的小事吗?他又有点不敢相信。 但真的是嬴政在吏考后想起许衍问了一声, 又随口吩咐了一句的结果。 可能是他又想到「沛县诈骗集团」的事,忍不住笑了, 就提了一句。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 大概是他想看看这小子以后还会有什么笑话。提一句也免得分去狱掾那边, 他觉得这小子不合适。现在有萧何看着干些杂活, 也不怕他真做错事。 这于他是小事,没放心上,倒是有另一件事, 年初他迎接了几位稀奇的客人。 是刘彻, 带着他的嫡次子和卫青过来了。 卫子夫年纪不小, 生了刘据之后, 刘彻去她那多是看孩子。后来刘彻想让她再生一个, 也总没怀上。随着她年纪渐长,刘彻也不指望了。 没想到元狩五年,卫子夫怀孕了。元狩六年,霍去病重病的那一年, 卫子夫诞下了她第二个儿子。 老实说, 这孩子来得不巧,刘彻现在的儿子比歷史上多, 他无情地给后宫按生理期排表,生育的机率确实高了, 男孩的比例当然也高了。多了一个原本很期待的嫡次子感觉也就那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3页 再碰上霍去病生病,他心思全在那边,对嫡次子的出生便没怎么放心上,连起名都没花心思,只看着霍去病感慨,给这个幼子起名叫「弃疾」。 后世不还有个辛弃疾么,活了快七十,也算得长寿了。他这是祈愿孩子健康长寿,也是希望能给霍去病沖一冲。弃疾去病,以后护着你表弟长大。 等霍去病好转,他更觉得这名字起着了。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个添了弟弟妹妹,不再是最幼子的嫡次子,却成为了他最宠爱的孩子。 元封元年祭黄帝陵的时候,玉玺给了他新提示,他意识到大汉向好的方面发展,给玉玺也带来了新变化,他现在可以带人穿越了。 去后世不行,但是秦与唐可以去。对别人可能没用,但刘彻立刻意识到对他有用! 他祭拜结束后立刻找了嬴政,对他说:「过两年我带小儿子去你那待几年行不行?韩非子还能教学生么?如果不能,有没有合适的老师推荐?」 嬴政当时说不震惊是假的,几乎秒回:「带小儿子来我这里?哪个小儿,来做什么?」 「嫡次子刘弃疾。」刘彻的语气让嬴政有点不确定,又像是高兴,又像是有点嘆息,「聪明活泼,甚得朕心。」 不对啊,如果这样,按刘彻那狗脾气不应该上来就往人脸上炫吗?他是不像李世民那么爱炫孩子,但李世民是老父亲眼里出萌宝,什么样儿都觉得好,自己都不觉得是在炫耀,乃真心分享他无敌可爱的好大儿。 刘彻就不一样了,他平常才懒得炫,但要是孩子真的出色,他肯定会得意地讲出来压别人一头。 小儿子能让他这样夸,肯定不是不懂事的婴儿幼童,怎么到现在才提。 那边刘彻晓得他不理解,慢慢说了自己的苦恼。 「我的太子刘据今年正好十八岁,不是让我很满意。他可能还比不上原本那个叫刘据的孩子,唉,也不是人不好,就是实在不适合做太子……」 刘彻万万没想到,他已经准备将就了,只要能守成就行,可是新的刘据还不如歷史上那个。 这孩子同样不笨,甚至可以说得上聪明,但是他的聪明全摆在学习上了,还是对生物感兴趣。他们几个皇帝往外传授得比较多的是数理化,目的当然是功利性的。地理和生物只放了些浅显的内容。不过宫里有藏书,自己子女要看也不会不让看。 刘据就很喜欢生物,大概是从小时候看《昆虫记》的时候开始的,还尝试自己做蝴蝶标本。年纪不大就能守在一处观察很久的蚂蚁、蝉等生物,自己作观察笔记,跟书里的对应着比较。 从小喜欢的时候刘据还没在意,十岁左右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妙了。孩子喜欢什么学科都是小事,喜欢看虫子还是喜欢读春秋,也没啥区别。 问题是这孩子就爱看书和观察大自然,后来还迷上了做生物实验,不管是种豌豆验证遗传规律,还是在实验室拿显微镜看细胞都很沉迷,而对跟人打交道就很不耐烦。 要放平常人家,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书呆子,穷人家容不下,富人家无所谓,养着就行。而放他们皇家当个诸侯王都有点危险,容易让亲信贪他的钱,再借他的名横行不法。 做太子当皇帝这不是要命嘛! 听着好听,学者型皇帝。以后沉迷进去甩手把政务交给亲信,那跟沉迷享乐而怠政的唐玄宗,喜欢书画的宋徽宗有啥区别? 刘彻都愁死了,想扳正太子的性格,扳不过来了。 而且这事怎么说呢,他感觉是天生的,他这个太子就是天生内向,抱手上时见生人,都会把头往抱着的人怀里一藏。喜欢什么大概也是天生的,有几个小孩小小年纪就坐得住在那看书看虫子不爱玩的。 他不得不悄悄考虑换太子的事,观察其他儿子的资质与天性。 慢慢的,与太子同母所生的刘弃疾落入他眼中。他本来没考虑这孩子的,同父同母,他下意识觉得大体上会是一样的性格,但这孩子奇了,他越看越像他自己! 什么叫深肖朕躬?这就叫深肖朕躬啊! 这下他更理解自己的父亲了,有时候不是做君父的偏心,是实在不能不偏心。尤其是在立了太子但太子越来越显示出无法担负国事的资质之后,再看到一个深合心意可以培养的小儿子,不偏心行吗? 「我不太担心太子,他就算不愿意丢太子位,他那性子也做不了什么。但是他也有十八了,做了几年太子,身边自有一群人。就算立他同母弟,朝中也得有番不安……其实这也是小事,最多死一批人罢了。主要是弃疾还小,我要培养他总得花心思。时间长了废太子之心不可能瞒过人去,若是他不行,我不是白忙了么,还让父子兄弟生隙。」 说到这嬴政就明白他脑洞大开的原因了,他带着刘弃疾一起过来,小孩在这边长几岁,回去心智长了,人不变,还不会引起朝中注意。 合适的话,刘彻回去就废太子。再带上卫青或者霍去病,由一个「卫太子」换成另一个「卫太子」,他们也不会有太大意见。 不合适的话,这几年就当休息散心了,回去还可以再培养其他儿子,免得这个废了还把其他的也耽误了。 没立刻过去,是刘弃疾八岁还小,刘彻又等了两年多,元封四年,也就是嬴政这边始皇帝八年初的时候,带着人过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4页 嬴政对他只带了孩子和卫青大感震惊。 「名额不是还有,你只带两人?」 「带那么多人过来干嘛?朕来你这里,婢女僮僕难道你还能不给我拨人?」刘彻理直气壮的反问,又道,「我想了想,文武官员带过来又没用,还泄了朕想废太子的心思。仲卿得带过来,他身体不好,过两年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先带他来消遣几年。」 至于霍去病,他说霍去病坐不住,跑到这还要去打仗。给大汉打仗是应该的,给你秦始皇打仗不是白损耗嘛,就不带了——这是他说出来的理由,嬴政听了就知道他瞎说的,哪会有损耗,回去有伤病都会恢復的。 其实是因为霍去病跟刘据关系很好,虽然刘弃疾也是亲表弟,但年纪差得太大,跟霍去病没那么亲密。 刘彻信任卫青,也信任霍去病,但这件事上,他还是很谨慎,只带了他完全相信不会反对自己立刘弃疾的卫青,留下了霍去病。 一切理由之外,刘彻也另有私心。现在人们多数仍然以为他遇仙呢,他也不想戳破,这对科学思维没好处,但对他施政有好处,等他老了再说破吧。 到那时人们自然会知道,能遇上这样的奇事,本也是他这个大汉天子的天命。 所以他不想带太多人。 至于住的地方,刘彻笑嘻嘻地表示他什么豪华宫殿没住过,来这就不用太讲究了,他住那个叫许衍的小子家附近就好了。 看看这个把他们大汉开国功臣全认成骗子的小子还有什么笑话。 而且高官他也看多了,无趣。来秦国是真·微服,混在平民中也许会有趣一点。 嬴政当然没异议,只要他不提出住自己皇宫,住哪都随意——哦,就是皇宫也不是不行,咸阳的宫殿太多了,随便找个偏僻不常用的安置也没什么。他着重警告刘彻,不许在他大秦招摇生事,不然只能穿回去了,因为以律判罪,他是不会包庇的。 刘彻只嫌他啰嗦。 至于刘弃疾,他生日小,说是十一岁了,其实周岁才十岁。不过刘彻和卫子夫的基因好,虽然都算得上高龄父母了,生的刘弃疾依然身体健康,小身板顶得上一般孩子十二三岁的身高了。皇家的孩子早熟,这孩子又早慧,刘彻来之前教导过他,他都听明白了。 有些不明白的,像这个前秦的人说话明明听着是古怪的音,但落在耳朵里都能知道意思,感觉好生奇怪,他也忍着不出声,等私下里再问父亲。 父亲说带他出来见识见识,要把自己当作普通的贵公子,不能以皇子自居。说期望他分封之后能做个贤王,把封地按父亲的理想发展起来,带动别的诸侯国,他都记住了。 刘彻让儿子平时在宫里读书,五天回来一趟,看到刘弃疾嘴角挂下去,他笑着捏了把儿子的脸。 「不敢啊?」 「敢!可是我想念父亲呀。」 「没事,为父有空就去看你。」刘彻不走心地许诺,刘弃疾更不开心了。 父亲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在敷衍他。 他不能说有多高兴地住到了宫里,跟嬴政年纪相仿的儿子一起读书。没读两天小孩就郁闷了:前秦的公子也太难做了吧,读书太用功了。 不,不光公子,公主也是。 刘弃疾跟得上他们的进度,但是不喜欢他们的气氛,只觉得气闷。他们汉宫的皇子读书可没这么勤奋,气氛松弛得多。 五天回家一次,刘弃疾坐着马车回家,一头扎进父亲怀抱,迫不及待地跟他说起自己五天的见闻。 「阿父阿父,你知道么,他们明明会背了,晚上回去还要再重复背诵三五遍不等。老师布置了一页口算,他们回去自己又做了一张……可能还不止一张。老师让写一张字,他们回去写三张!练武也是,要不是怕练伤了,我看他们能一直练。」 「哦?你有跟他们学吗?」 「我才不跟他们学!」刘弃疾叫了起来,「我都会了。我开始还以为他们不会,头两天不熟,第三天我问了,他们说都会。但是不练害怕落后别人,所以都回去自己加作业呢。我又问他们落后别人会怎样,会被皇帝责骂吗?他们就一个看一个,说不上来。阿父,你说始皇帝是不是打孩子很兇啊?」 刘彻早笑得说不出话了。嬴政打不打孩子他不知道,但听这意思,纯粹是小孩子们口口相传,从长兄长姐那里带下来的传统。 他知道嬴政很着重排行在前的几个子女的教育,特意把他们都放到自己身边,学李世民教李治的法子养育他们。毕竟他们嘴上不说,但对李世民养废两儿子之后能立刻反省,手把手把李治教出来还是很佩服的,果然行动力没得说。 他俩都不太欣赏李治的性格,觉得在大事上有点不肯背责任的意思,在他们俩看有点粘粘乎乎的。 但这个性子的幼子还能被李世民硬教出来,接下了朝政,成了个纵观歷史排名也能往前挤一挤的皇帝,可见后期的李世民教太子应该真的吸取了经验教训,还是有一手的。 嬴政对刘彻是平视,没什么敬佩之意,因为刘彻从出身到能力都和他差不多,他擅长的刘彻也擅长,刘彻运用纯熟的手段他也纯熟。对李世民倒是确切有几分佩服,他知道刘彻也是,别看刘彻总笑话李世民不会教孩子,实际上他俩都觉得李世民在遭受那种打击后,还能亲自把小儿子教出来弥补,这方面比他们还是稍微强上一点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5页 就一点点。刘彻反正心里只承认一点点,因为他觉得自己只是时间不够了,教不了继承人,但他很好的安排了辅政大臣。 嬴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所以嬴政就学了他,亲自教几个排行在前的孩子。 他对排行在后的孩子就不这样了,虽然教育不会落下,但没再这样带在身边。原因也简单,一是他已经没这精力了,二是年长的孩子们要去开拓,责任更重,后面的弟弟妹妹有兄姊带着会轻松不少,不需要那么着意了。 但是,卷王的孩子继承了卷的传统!这些年幼的公子与公主根本没被嬴政严厉管教过,却从兄姊那里自发继承了自己卷自己的习惯,根本没觉得哪不对。 他们这个样子,他们的陪读就更不敢懈怠了,全都陷入了加练的地狱。 刘彻觉得他应该抽空跟嬴政说说,这根本没必要嘛。看他的弃疾说得多好,不会要练,都会了还学这么苦干嘛? 「没事,你又不是秦国公子,不跟他们学,该睡睡,该玩玩,别受影响。学得太辛苦了不长个。」 「唉,都没人玩。」小弃疾嘆气,男孩女孩全在卷,他跟谁玩呀。 不过回家休息了一天再去秦皇宫,他发现多了个人。看起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坐在公子们的后面,与他同排,跟那些年纪稍大比较懂事的陪读侍从显然不是一起的。 「哎,你是谁,我前几天怎么没见你?」趁着没上课,刘弃疾凑过去问。 那男孩奇怪地看看他,「你又是谁,我也没见过你。前几天我父亲生病,我回家侍疾。你是刚来的吧。」 「我叫刘弃疾,陛下与我父有旧,让我进宫读书。我不是公子,但也不是陪读。」 那男孩眼神一亮,刘弃疾很敏锐的发现,那是找到同类的高兴。果然,就听他说:「我叫韩信。我也不是陪读,是陛下让我进宫读书的!」 刘弃疾谨慎地问:「那你写作业会自己加练吗?」 韩信立刻摇头,露出和刘弃疾刚开始一样不理解的神色,看了看前方坐着趁老师没来时多看两眼书的秦国公子公主和王孙乃至陪读们,道:「我都会了,为什么要加练?」 「啊,我也是。我们写完作业一起玩吧!」刘弃疾这下是真高兴了,他终于有人玩了。 宫里不能放肆,但刘弃疾就是在宫里长大的,虽然不是自己家的宫殿,但他要是这分寸都掌握不好,也不会让刘彻生出废太子而立他的念头。 射箭,下棋,投壶,投篮,打网球,从宫殿的一头跑到另一头比谁快,灌蚂蚁窝,在园子里扒拉漂亮石头……高雅的宫廷游戏和脏兮兮的民间小男孩游戏,他们都玩。 其实这个年纪的小孩,给个玩伴干什么都是有趣的,男孩的话,尿尿都能比个远近当游戏。 这五天回家,刘弃疾就高兴地告诉刘彻:「我交到朋友了,有人跟我一样不是陪读,只是进宫读书呢。他也只写老师布置的作业,我们天天一起玩。」 「谁呀?」刘彻好奇。 「韩信。」刘弃疾突然一呆。 他毕竟才十一岁,玩了五天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他在「秦」,只当是同名同姓的韩信呢。这会儿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阿父跟他说过,这个「秦」不完全是他们大汉前面的那个「秦」,因为秦始皇跟阿父一样遇仙了,所以高祖没起兵。算一算时间对一对年纪…… 啊啊啊啊这个韩信是不是就是那个韩信啊! 刘彻乐呵呵地看着儿子拍着他胳膊啊啊啊半天,激动地叫出来:「是淮阴侯吗,阿父是不是嘛?」 「哈哈哈你可别跟他说,不然他要不理你了。」 「我不说。」刘弃疾用手捂了一下嘴,仰头眼睛都在闪光,「阿父,我们是不是要待好久才回家,那我能不能跟淮阴侯去打仗?」 他嘟起了嘴,又转向卫青告状:「舅父,表兄去西域怎么都不肯带我。」 这叫卫青怎么说呢,是不能带啊。 还得是刘彻说公道话:「你几岁,带你去玩啊?别闹你舅父咯,要是待得久,你跟韩信去打仗呗。」 卫青:「陛……主父!」 刘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急,笑问儿子:「淮阴侯可跟我们刘氏有仇的,你真能管住嘴不说?你跟他玩,自己不忌讳?」 「又不是我跟他有仇,我为什么要忌讳?」刘弃疾一偏头,说得理直气壮,「我肯定不说,我又不傻。秦始皇让他进宫读书,肯定是想让他读兵法,以后让他带兵。他就比我大一岁,以后不能像表兄那样说我年纪小不带我吧?」 好容易才有个小伙伴能玩,以后还可能带他上战场,打死他也不说。 这趟回来,他从刘彻那拿走了从大汉带过来的卡牌,拿去跟韩信玩。 刘彻把「春秋杀」里面秦国的君臣牌都拿出来了,让他带去。这个是他大汉自制的卡牌,没那么精美,但玩是能玩的。不用「战国杀」是因为时代离汉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玩的人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抽到自己的祖宗。 什么李牧啊,白起啊,司马错啊,信陵君啊……统统有确凿的后人在大汉呢,叫人怎么玩呢。 春秋其实也有这样的事,不过好一点,凑合玩吧。反正这么多国呢,玩的时候把自家祖宗牌抽出来恭恭敬敬请到一边就好继续了。 就「春秋杀」,做牌的时候都把士蒍、范武子等人给排除了没制这些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6页 能怎么办,这一脉的晋国名臣是刘氏的老祖宗,印出来他们皇室都没法玩了。 现在想在秦国玩,别的不说当然要先把秦国排除了,其他的那就自己玩的时候看吧。刘彻不负责任的想。 卡牌游戏对没玩过的人来说非常具有吸引力,韩信就很喜欢,就是玩「春秋杀」的时候他得把晋国韩氏祖先的卡牌都拿出来供一边去。 「我阿父说我家祖上也是韩国宗室呢。」 两个人玩得昏天黑地,好在都是自制力很强的孩子,功课并没有拉下。但是刘弃疾在汉宫里玩的时候,就算是兄弟都会让着他这个皇后嫡子,太子亲弟,更不用说别人了,玩得一点也不尽兴。 韩信可不让他,韩信把他杀得脸都绿了。所以到上课前,他都还忍不住拉着韩信说昨天的对局。 坐在最前排的公子璋竖着耳朵听了半天,终于转过头幽幽地道:「你们越说越大声,我都听到了。」 就坐他俩前头的陪读蒙迟也转过头,幽怨地道:「我也听见了。」 两人一抬头,就见十到十四岁的一屋子公子公主加小一辈的王孙,跟陪读们全都看着他们,小脸上表情相似:怨念。 能不怨嘛,天天苦学。文的练完了练武的,都没时间玩儿。 刘弃疾说:「别看我呀,你们自己非要加练,不来玩。我这可以好多人玩呢。要是不够,我找阿父再要一份,另开一组也行。」 公主嬴蔓看看自己阿姊,再看看自己阿妹,嘆气:「没时间。」 「没时间都是你们自己非要加作业。」刘弃疾不惯着他们,直言点破,「你们就是怕比别人差,就不能都不加练,凭本事胜吗?」 公子璋苦着脸,同样看看自己的兄弟们,不吭声,也不因为刘弃疾这样说话而发怒。嬴政让刘弃疾来读书,自然跟子女们说过,他视其如子侄,他们也不能以臣子而待。这几天没理会刘弃疾,不止是因为忙于学业,也是他们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今天算是打开僵局了。 刘弃疾还在继续发挥,「哎,你们这表情,肯定是怕说好了都不加练,别人回去偷偷加。我们一起玩不就行了?晚上回去睡,谁熬夜学习谁是豚犬。熬久了上课听不进去,一样学不好。」 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除了天生卷王,以卷为乐的,哪个愿意卷的哦,这不是被迫的嘛!谁爱卷谁是豚犬! 公主蔓率先响应:「好,我加入。今天去我那里玩吧,我请你们吃糖水罐头。」 「我来。」 「我也来。」 「带我。」 加入的人一多,就算对这游戏不感兴趣的人也加入了。这半大孩子就是有从众心理,现在不加入,意味着其他人去玩的时候他们在加练。 气氛这种事很微妙。以前秦宫中的气氛就是不捲不是好公子/公主/王孙。课后自己增加练习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但刚才三言两语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就让人觉得加练是一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事,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自己在公平竞争,不爱玩的人都赶紧表态了。 于是过了数天,抽出点空问子女学习情况的嬴政,就得知了这个情况。正好这期间还考了一场,成绩没什么下降,只是他的子女们好像都没那么爱学习了。 嬴政没阻止,他准备看一段时间再说。如果成绩没大影响,也没关系,他们也不需要学出个满分,懂得道理就行了。 之前那个样子他也觉得不对,但是他说过一次,让他们不要过于刻苦,结果好像没什么变化。他强行阻止的话似乎也不太对劲,横竖学习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就没再多问。 现在也不错,兄弟姊妹之间争执打闹也好,交好情密也罢,学着处理人与人的关系,反而是他们需要补上的一课。 而那边厢,他们不仅玩起了「春秋杀」,还玩起了「狼人杀」。 与「春秋杀」相反,韩信玩「狼人杀」就是个菜鸡,被刀得脸都绿了。刘弃疾玩这个却如鱼得水,往往一阵滔滔不绝的发言后,引着人去刀他想刀的目标。 要他说韩信老被刀也是正常的,他藏不住表情,心思全写脸上了。 嘴巴倒是不笨,但是不会引导人,抽到狼的时候想引人刀别人,结果不说话还好,一说都看得出他是狼。 可不是他一个人容易赢韩信,所有在棋类游戏和战略游戏中输给韩信的,都在狼人杀里报復回来了。 他终于可以嘲笑韩信了,哈哈。 韩信不服:「你跟我下棋,跟我玩春秋杀啊!」 刘弃疾做鬼脸:「略略略,我拿手的不玩,跟你玩我不拿手的,我傻呀略略略。」 把韩信气的,晚上再一琢磨,那我跟他玩我不拿手的,他这不是笑我傻吗? 绝交一天! 第117章 汉武设宴,双杰为客 又一次绝交再和好之后的休沐日, 韩信跟刘弃疾去他家玩。 刘彻已经很舒适地住下来了,洒扫奔走赶车伺候起居的僮僕婢女车夫全配齐了。说是赖上嬴政,其实嬴政没管他, 真从宫里给他拨人那反而麻烦, 跟周围住户一看就不是同类人。他只给了两个庖厨, 因为刘彻嘴刁, 民间雇的不合口。 现在咸阳僱人很方便,也不知道都从哪来的人, 全奔着京城来了, 连带着周边农户到咸阳做工的都多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7页 嬴政考虑到将来工业生产需要自由身的工人, 他除了官方的隶臣妾和六国贵族离开时被迫释放的家奴之外, 没有特意去解除旧有的人身隶属关系,但是也不需要再增加新的没有人身自由的奴僕。 所以新的律法中定了个时间,从这一时间往后, 普通人僱佣奴僕需要定下僱佣时间, 虽然有主从隶属关系, 但奴僕不是奴籍, 契约结束之后去考吏都没有妨碍。 有点像宋代, 虽说人们会想办法绕过律法,但总体来说,有一时困难而怀着上进之心的人,自然会避免踩坑。 于是咸阳周边的农家, 渐渐也开始自己或是让子女到咸阳到找活干, 攒钱给更小的孩子读书了。 刘彻只让嬴政帮忙在许衍家附近买了房,这是咸阳的中产外乡人聚集之所, 再往外离老咸阳城就太远了,再往内他们买不起。 许狸跟周勃的浣衣房必须离那些男工多的工厂近, 离住的地方就远了。好在现在也不用周勃亲自驾车去收衣服,自雇了人去做。许狸也只要每天带着人去收钱查帐就行。 刘彻来住了这一阵,都还没见过周勃,这人现在做了太子亲卫,宿卫宫廷,好几天才回来一趟,刘彻到处逛着看咸阳的新鲜,跟他错过了。 韩信跟刘弃疾坐马车到他家玩,还嫌路远呢。 「太远了,幸好休沐日才回家,要是你天天回,都没时间玩了。」 他这时候仍然惦记着写完作业的玩耍时间呢。 刘弃疾也嫌远,不过父亲不许他乱说话,他只好按父亲教的说:「内城的宅子太贵了。咦,你家怎么能住内城的?」 「我家来得早。阿母是我们楚地第一批应试后接到京里授官的呢。」韩信这句话不知道跟多少人讲过,胸都挺起来了,非常骄傲,「我家的宅子不是买的,是陛下赐的。第一批入京授官的都有。」 他十二岁了,对官位高低已经有了概念,知道父母都不是高官。但是当年第一批应试入京的都得了赐宅,虽然不大,但真的在内城啊,现在看那是寸土寸金哦。都是他阿母能干才挣来的。要是愿意卖掉,得的钱足够在稍远的地方买个大宅子了,那位置还比刘弃疾他家近。 刘弃疾似懂非懂的点头,心想这是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收拢人心的手段吧,就算是小官,那也是六国主动为帝国效力的第一批人呢。 韩信倒是没问他,为什么房子都买不起,却能进宫读书。因为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官的儿子,有一天莫名其妙就被带进宫读书了,皇帝有时候微服在咸阳城里走动还会带上他,比带年幼的公子还多。 他挺自豪的,以为是自己聪明,被皇帝偶然发现了,刘弃疾当然是跟他一样的情况呗。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嬴政不想让他与某一位公子私交太好,常将他叫到身边是为了彰显他的不同,让公子们不敢与他过于亲近。 现在他在宫里被猜测的身份,是皇帝的私生子……其实每个人都不信,因为以皇帝的权威,若是在外面有了子女,想接回来根本不需要避忌什么,现在这年代又不是后世。但韩信的待遇太奇怪了,还是会有很奇怪的谣言在传,私生子大概已经是最正常的那种了。 外城虽然远一点,但也非常繁华了,跟刘弃疾那时的长安差不多,坊市虽然还没有完全打破,但路边也有了推着小车叫卖的人。马车行驶其中,见得听得的都是满眼满耳的热闹。 两人不耐烦在车里坐,都掀了帘伸出头来左顾右盼,不时还让停车去买个零嘴。 走到路途一半的时候,也都快吃饱了。 「糟糕,我告诉阿父带你来玩,在我家用饭,阿父说做几个好菜呢,有佛跳墙!」 韩信的眼睛都瞪得熘圆,埋怨他:「你怎么不早说,我都要饱了!」 秦宫里也有佛跳墙这道大菜,名字都没改,反正身毒早就有佛教了,嬴政和刘彻把菜谱带回来让人做不用解释,请大臣们品尝的时候,也只解释了一下这是身毒那边拜的神灵,不食荤腥的。所以让佛都跳墙来吃的菜,可想而知其美味。 至于说跟身毒接触之后,有人迷惑那边的佛徒也没有不吃荤腥肉食——嗨,这就是小事了,那么远的地方,传过来我们陛下没闹明白不是很正常吗。 韩信有幸在宫里尝过这道菜,但也就一次。没想到刘弃疾家也能做,后悔得直捶刘弃疾,「不早说,不早说!」 刘弃疾揉着肚子苦着脸:「我也是啊,我自己都忘了。来,吃个山楂丸子消食吧。」 只好一人塞一个山楂丸子在嘴里,一起揉肚子,希望揉开点空间吃大餐。 最后卫青带人迎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跟着马车小跑回来,初春天气跑得一头是汗的小男孩,把他都搞煳涂了,问刘弃疾:「是马车颠簸吗?」 刘弃疾一边自己拿过僕人手上的帕子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在路上边买边吃,我突然想起来阿父中午有好菜,所以赶紧下来活动活动。」 韩信也是跑得汗直往下流,唿哧唿哧喘着,一边擦汗一边悄悄地在旁边捣刘弃疾。 真是,怎么能这样说呢,说得好像他们特别贪嘴似的。 但是都已经说了,捣他也没用。一直到进去拜见朋友的父亲,韩信还是气唿唿的。 丢人,回去再绝交一天。 宅院不大,但也有两进,从正门走到正厅,刘彻见到他们的时候,汗擦过了,但汗迹仍在,脸上小跑出来的红潮也没有退尽,于是刘彻哟了一声,问出了类似的问题:「怎么没坐马车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8页 韩信死死拉住了刘弃疾的袖子,拉住了他差点又脱口而出的话。领他们进来的卫青忍住笑意,一板一眼地替刘弃疾回答:「城中繁华,他们愿意走着玩耍。」 刘彻瞧见了卫青的眼色,哈哈一笑没再问,把韩信好好打量了一番,也没见怎么出奇,便送了见面礼,让他们去换衣服,天气还挺冷的,别受了寒。 好在刘弃疾长得高大,他的衣服韩信也能穿,婢女拿出给刘弃疾新做的衣服,韩信换了衣服不领情,还嘲笑刘弃疾:「你在家养得可真精细,都跟公子们一样了。我们家出汗就出汗,歇一会就干了,才不会出一身汗换一身衣。」 刘弃疾本来挺习惯这样的,叫他一说顿时觉得不行了,强辩道:「我在宫里读书时也没这样啊,不也好好的,是阿父担心我,我不好违逆。」 刚才已经拜见过长辈,现在换过衣服,又没到饭点,两人便又出门玩去了。刘弃疾跟这边的小伙伴不算很熟,毕竟五天才回来一次。但刘彻给他带了很多玩具过来,包括现在秦国也很稀罕的橡胶做的球,所以他也很受欢迎。 只是他的休沐时间跟外面孩子上学休息的时间不一样,上午这时候就没人玩,只他俩在里巷里踢球踢了一阵,又出了身薄汗。 这时候,刘弃疾就看见里中眼熟的邻人往他家过来——见到他还招唿他了——真是去他家的。 「原来阿父是要请客,不是专为我们做的佛跳墙。」 刘弃疾生气,感觉受到了欺骗,尤其是在小伙伴面前没面子了。 不过扭头看韩信,韩信的表情却不太对劲,刘弃疾奇怪地问:「你认识?」 再想一想,好像那许家阿兄看韩信的表情也不太对劲,他形容不上来。 韩信就保持着那种奇怪的像是在憋笑的表情点头,把他拉到一边,这才悄悄告诉他,许衍把沛县来的许多人当作骗子,连太子和陛下都被连累成骗子的故事。 刘弃疾从他说到周勃时就开始笑,说到萧何时肚子都笑疼了,反而是太子和皇帝时他还能缓过来,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阿父都没告诉我,是怕我看见他就忍不住笑,伤了人的面子吗?不告诉我有什么用,你都知道了。」 「伯父不知道我也知道这件事吧。」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的。」 「我当时就在啊。陛下微服出游,带了太子,也带了我。」韩信平平常常的一说,刘弃疾脑子一转,就知道了。哼,用父亲的说法,秦始皇挖他们大汉的墙角。 不过好像也不能叫挖墙角,应该叫什么呢? 想不出来不想了,继续踢球。 别看就两个人,足球这种游戏可丰可俭,两个人不管是用砖头标个门出来,轮流踢球比赛射门,还是你一脚我一脚看谁接不住,又或是一人踢一人抢,都能玩很久。 两人惦记着很快就到饭点了,他们本来只是快吃饱了,奈何为了消食又一人吃了一个大山楂丸子,这下真的饱了。一路跟着马车走过来,感觉肚子空了点,现在更是积极,就要抢在饭前这点时间赶紧消耗了。 刘弃疾一脚劲射,韩信硬是用胸口接住了,一边呲牙一边还以大力抽射。 可惜刘弃疾没接住,本来也没什么,偏生一辆马车经过,两人眼睁睁看着那个球划过一条弧线,准得不能再准地从挂着帘的车窗撞了进去,随之而来的是里面一声痛楚的「哎哟」! 完了。 韩信脸白了,刘弃疾还好,但也懊恼地一跺脚。两人赶紧跑过去,就见里面人正掀帘探身出来看,见是两个半大孩子,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苦笑,把球递给他们,教训道:「以后看着些。」 两人忙忙地道歉,乖乖听训,目送马车离开。刘弃疾直直地盯着,喃喃道:「他好像往我家去了,他不会是去告状了吧?」 韩信幽幽地道:「大概不是告状,也是伯父请客吧。他就是萧中丞。」 「哦他就是被当成骗子的……啊呀!」刘弃疾跳了起来,在前头一边跑一边催韩信,「回家回家,是萧丞……萧中丞啊!」 萧何虽然也住附近,但不是一里,他来这么多天都没见过。 一个周勃一个萧何,都是大汉开国功臣,刘弃疾到现在没见着面呢。这年纪的好奇心上来,他哪还在外面玩得下去。 韩信不想回去,他怕萧何告状。虽然告的是朋友的父亲,但那一球是他踢出去的。他是客人,肯定不会被责骂,但也挺丢人的。 萧何的冠都叫撞歪了,探身出来时头髮也散了几缕下来,肯定很生气。刘伯父见到也肯定会问,一问就知道了。 而且……而且他回去看到许衍跟萧何肯定忍不住笑。 不行了,他现在就想笑了。 刘弃疾都冲刺到家门口了,回头看他在后边跑边笑,一回味他们大汉萧丞相被当成骗子的事,笑得比韩信还厉害。 总不能这样回家见客,两人躲起来笑足了,这才整了整衣裳,严肃了面色,一起回到宅中。 刘彻果然是在请客,把许衍一家跟萧何,还有左邻右舍近来处得熟了的都请过来用饭。理由嘛,也没用什么别的,就说搬来之后多得邻里照顾无以回报,偶然凑齐了佛跳墙的食材,特意请近邻好友们一起品尝。 刘弃疾跟韩信还以为他俩都不能入座呢,没想到列席了。韩信这个客人还跟萧何对着,一抬头就能看见。害得他好不容易忍住的笑意一阵阵往上涌,却不知这是刘彻的恶趣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9页 不过刘彻就开始多瞅了两眼,很快就觉得无趣不再理会,自拿出主人家的架势招待客人。无他,萧何已经是个中年人了,韩信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除了他这样从后世来的觉得他俩有缘份,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两人能碰出什么火花。 座中只刘弃疾跟韩信两个男孩,许衍带来的妹妹茉莉不与他们一起,两人自然而然坐在一起,大人饮酒热闹的时候,他们嘀嘀咕咕说小话,说说还偷偷往萧何看看。 不过看的原因不一样,刘弃疾是看「我们萧相国果然气度不凡」,韩信是看「收个学生差点在陛下面前出事吃个饭还被我一球踢到头的老倒霉蛋」。 萧何其实也不是没关注韩信,他跟许衍一样,认出来韩信就是那天皇帝微服出游时身边带着的男孩。他事后想打听一二,又怕犯了忌讳,谨慎之下什么也没做。今天被球踢歪了头冠,一眼望到罪魁祸首的韩信,真正是吃了一惊,只是他比许衍镇静得多,旁人都没看出来罢了。 刘彻也没想到,他伪装个平民很成功,儿子去宫里读书的事都只说是託了人去内城亲戚那里的学室,成功瞒过邻居和他们萧相国这么多天,居然在韩信这里漏了馅,让萧何和许衍都疑惑起他的身份来了。他还一点都不知道。 萧何沉得住气,许衍不行,在外面认出韩信之后他就控制不住的开始胡乱猜测起来。坐在看着人,更是忍不住放飞了思维。 待吃到佛跳墙,那平生仅尝的鲜美滋味让他紧紧闭住嘴巴,让那滋味多停留一会。 这是宫中的美食啊,市井之中只听闻过「佛跳墙」的名字,知道陛下将食谱赐给了几位重臣,可没有人真尝过这道菜。 刘家居然会做!他们肯定跟宫中有关系! 许衍又看了眼韩信,那天陛下只带了太子和这个孩童出游,这男孩还坐在陛下身边,不像是不相干的人,他猜测其实是陛下的幼子。 刘家是新搬来的,刘弃疾五天回来一次,说是在内城託了人,进了家很好的学室读书。但现在学室的上课和休沐时间都几乎是一样的,因着咸阳许多做工的家庭也能送孩子读书,学室为了让孩子与父母的日程一致,往往休沐时间与工厂保持一致,六天一休。 这五天一休的是哪啊?他本来就觉得奇怪了,现在更是觉得不对劲。 莫不是去宫里读书了? 许衍如今做着小吏,还跟着萧何做事,杂七杂八的消息听过不少。加上扶苏常会来见萧何,不谈正事的时候闲聊,也会说起自己读书时一些事。许衍听后有了印象,现在一回忆,好像宫里就是五天一休,与外面不同的。 可刘弃疾去宫里陪韩信读书,为什么要瞒着人呢?刘家又是什么来头,能让孩子去宫里读书,怎么会住在这里。 刘弃疾跟韩信也不像有尊卑之分的样子,真的好奇怪。 主人家的僮僕又上了新酒,换了琉璃杯。现在用琉璃杯已经不是豪富之家的标志了,但是倾入杯中的葡萄酒却仍然是珍贵的美酒。尤其是主人家告诉大伙,这是从西域运来的上好佳酿——还说你是普通人! 邻居们是真普通人,没几个人像许衍跟萧何那样心思重,饮酒便饮酒,只当刘彻是个有钱的商人,刚搬到咸阳有钱没地位,买不到内城的大宅子才在这里将就。 碰上这种有钱的邻居还想那么多干啥,蹭吃蹭喝呀,你这辈子能吃到几回佛跳墙,能喝到几回西域来的葡萄酒啊? 酒酣之时,不知谁带了头,众人纷纷离座对舞,有人击节唱起跑调的歌谣,众人便踏歌而舞,一醉尽欢。 许衍也昏头昏脑地跟着踏舞,心里却在想:你可骗不过我。我要跟姑母姑丈说一声,与刘家相处得注意些莫得罪了人。 这个刘家,说不定是替陛下在外面养着身份有点不对的私生子的人家。 那个叫卫青的家臣,看气度也不一般,说不定是陛下派来保护小公子的。 那刘彻恐怕也是什么贵人。人家不说破,我也要注意,不能说漏嘴了惹来麻烦。 他算是受过教训了,心里乱猜可不敢做什么了,只打算回头向萧何悄悄说一说,问一问怎么回事。 刘彻浑不知他想看乐子的小子误打误撞,把他自以为藏得很好的身份给拆穿了一半。虽然错得也很离谱就是了。这一场宴请之后,他算是进一步融入了邻里之中,也意外听到了一个消息。 「找那个叫陈布的商人投钱取利?」 这是紧挨着刘家宅院的一户人家与闲逛回来的刘彻,在院子里闲谈时偶然提到的。张翁很热心地向刘彻推荐:「咸阳处处用钱,你要是一时找不着财路,钱闲放着,不如找他投钱取利。」 刘彻没听明白,张翁便说起自家的经歷:「陈君认识的商人多,见着的机会多。他瞧见有人想出个好点子却没钱投,他身家也不够,便找我们这些人家问一问。愿意冒风险的,便把钱给他,签个字据,他凑够钱交给那看好的商贾,赚了钱回来再分予大家。」 「哦,原来如此。」刘彻不由赞赏了一声。 他大汉不知道有没有出现这样的人,这要做大了不就是银行吗?看来所谓「萌芽」真是什么时候都可能出现,只要有人想得到,再没前例的事都有人敢做。回去得让人去各地市井中问问,条件合适的话,朝廷自己要把银行办起来,民间办风险还是太大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0页 「不过如此投钱,风险可也不小,若是陈君眼光有误,不得全赔了?」 一个人做这个事,还是把散户的钱凑一块去投资,抵御风险的能力实在是比较着急,刘彻赞嘆其人胆大敢想敢做,但并不看好。 失手一次可能就要倾家荡产。他是没想到张翁这个看起来不敢冒风险的老丈也敢投。 张翁却笑咪咪地道:「我开始自也不敢,后来见人都得了钱,便信了他眼光好,拿了些钱试试。陈君也讲义气,每月都先返利回来,说是有失败的,他先担了,慢慢还也要还我们。」 刘彻脸色一下子变了。 昊天在上!这哪里是银行或是天使投资人哦! 他还不敢确信,送走张翁之后,赶紧又找其他邻居询问。不问还好,一问才知道,这一片几乎个个都投了钱。 许衍也被他问到了,心里存着他是个贵人的想法,许衍的回答就很认真详细了:「陈君过去还是我邻居呢,他一直做这个事,去年还问过我。那时的邻居也都投钱了,也不说分红,就当是贷给他的,每月都能先返利。我要参加吏考,害怕这事最后跟高利贷沾上,没敢加入,不然这时候也有不少返利了。」 又想了想,他感嘆道:「你见过刚搬过来住在最里面的楚巫孟寄吗?她原来也与我是邻居,跟陈君赁了同一个院子。她钱来得轻易,据说当时投了几乎全部身家呢。不然她早搬过来了。不过也是投得多,得的也多,长久来看倒也不亏。」 刘彻吸了口气,替嬴政有点发毛,希望那位陈布的事业还没做太大。 随便说了几句把许衍打发走,他给嬴政发消息:「你赶紧派人查查看,我怀疑你的咸阳城有个搞庞氏骗局的天才骗子。」 「要是真的,这骗局得改名了,得叫陈氏骗局。」 嬴政正在工作,没管手机的消息。左不过是李世民炫儿炫女,又或是刘彻发些闲话,都不是急需处理的事。 所以他没立刻打开,而已经穿越过来处在同一时空的刘彻失去了在他脑子里嚷嚷的能力,看他不回消息也只能翻了个白眼,心想关朕何事,朕可是立刻提醒你了,误了时机你怪不到朕头上。 但等了一会,他还是没耐得住,叫了李世民,让他喊嬴政。 李世民:「叫始皇帝做什么?」 「跟他说,他咸阳要民变了!」 李世民:??? 李世民:「莫开这种玩笑。始皇真的会生气的,你现在可不是在大汉,你在他大秦还不收敛点。」 刘彻:「我开这玩笑干什么,庞氏骗局不知道发酵了多久,也不知道多少人投钱了。嘿,这一崩了乐子可大了,你说要是牵涉的人太多会不会崩溃闹事?」 李世民:!!!!! 李世民:「始皇陛下!!!!!快跟汉武联络!你咸阳城要民变了!!!」 嬴政这才看到了手机消息,脸色大变。 庞氏骗局?他大秦怎么会出现庞氏骗局? 第118章 未成大案的庞氏骗局 咸阳掀起了一桩特殊的大案。 说它是大案, 在于它牵连极广。内城还好,许衍他们原来住的那片地方,几乎每一里都有人牵涉其中。 说它特殊, 在于被牵连进去的人几乎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罪犯只有一个人, 就是那个以代人投资生利为名敛财的商人, 陈布。 嬴政刚看到手机时确实跟刘彻和李世民一样,寒毛树起, 心头警铃大作, 那一瞬间真的担心会激起民变。 所以他立刻让人秘密查找陈布的下落, 趁他外出行在路上时迅速抓捕, 没有惊动别人。就怕他这个骗局已经牵连太多,百姓投得太多,一旦知道他被抓钱回不来了, 闹出大事来。 他们在后世也是见过的。 这事闹成陈胜吴广赤眉黄巾黄巢那种规模不可能, 但这里是咸阳啊!咸阳百姓闹腾起来, 再按秦律一一治罪, 他这咸阳都城的繁华都得打掉一半去。 咸阳的老秦人估计还不会怎么样, 主要是外地来的六国之人,这些人再把怨恨带回家乡,本来就不能说已经统合的帝国,又要裂条缝了。 这事, 要赶紧追回赃款尽量退赃, 要用最快的速度解决,把影响摁到最小! 嬴政紧绷着的心, 在得知陈布的审讯结果之后,放下了大半。他都没有察觉, 在等待消息的时候,他在这个天气出了一身微汗,竟然是少有的紧张起来。 要知道这辈子因为奇遇知道了「后世」,许多事他都没了紧张感,等待前方大战结果的时候都没现在绷得紧。 随着他面色放缓,一殿内立着侍奉的人也在内心舒了口气。他们才真叫紧张得要死。 这个叫陈布的天才骗子,毕竟还没那么天才,他的庞氏骗局没成型,完全是他一个人在搞,还没想到发展下线这一招。 或者说他也有下线,但是他的下线都是被他忽悠得义务替他宣传和做事的,并没有从中得利,只是告诉家人朋友有这么件好事,热心地从中帮着牵线。 他还拿乔,说忙不过来,要投的话这些亲友最好找一个人负责,他只找这个人就好。 不得不说他实在也是非常能干的,简直是另类的时间管理大事,就靠他一个人没有下线,根据抄出来的他记的帐本,已经有数千人在他那投钱了。而这数千人,因为还有不少人是替亲友汇总来投的,真正涉及的人数应该过万了。其中固然有只拿了些闲钱的,但也不乏投入半数身家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1页 最惨的是一些从外地来的小商人,他们到咸阳来寻找商机,但人生地不熟没找到什么机会,就知道了陈布这么个「能人」。对于陈布不愿意讲出投资的方向,他们也觉得正常,若是讲出来,他们就自己去做了,哪会通过别人。 这些人是真的在投资,帐本里的大额资金半数都来源于他们。而且这些人连返利都没有,定下的是半年或一两年后再取利。 据陈布供述,他一开始是真的想聚少成多,投资生利来着,并且成功了好几次,赚了笔大的。最初他的口碑就是这样来的。 如果一直这样良性循环下去,说不定他就会成为金融史上必须提到的祖师,银行业的开创者了。 但是他后来亏了一次,尽管投钱的人没找他麻烦,认可投钱可能亏损的风险,可风光了好一阵的他又恼又觉得没面子,一心要大赚一笔。 而有利可图的生意哪是那么好找的,他心急之下连之前的谨慎心态也没了,乱投钱的结果就是又亏了两笔。 陈布不愿意再跟人说自己亏损了,那时他主要还是怕连亏了好几笔,以后他这个靠做中间人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所以又跟人拉来了一笔钱,把前头投资人的钱给还上了。 这次之后,他突然开了窍,不再关注那些有利可图的商机了,而是专注于拉投资。 或者说用拉投资的方式叫人投钱,煞有其事的立字据,然后用后面的钱填前面的空。 他这还真不是完全体的庞氏骗局,所以不拉下线也没有太紧张,每个月都返利是他最近才在做的,还是前面借的那批人才有,说是生意已经获利了。 为了少返点钱,他还不时发两个月,停一个月,跟人解释是生意不太顺,显得更像真的了。只要后面还发,大家就都信他。偶尔有想拿回钱的,他也爽快还了,信誉自是得到了保证。 嬴政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个事和这个人,久不做廷尉但被皇帝要求去旁听的李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这种奸滑之辈按律严惩就行了,而且要赶紧把钱退赃结束这个事。 嬴政点了点头,又问李斯:「他有没有想过,一旦还不出怎么办?」到时候会不会想出发展下线的方式,毕竟他一个人哪忙得过来,有下线才能继续扩大,去补前面的窟窿。 李斯回禀:「廷尉也讯问过,陈布供词中说,他已经打算将钱财都换成黄金,然后寻一去西域的商队,趁事发之前潜逃往身毒容身。」 好,发展下线没想到,倒是想到潜逃出国转移财产了。 这从古至今,犯罪的人想法倒是挺一致的。 到刘彻那里,两人说起这事的时候,刘彻也有点警醒。 「还没怎么样呢,金融犯罪都出现了。我回去也要让张汤好好查查有没有类似的事情。」 「不止是这类犯罪,如今除了李世民那里,咸阳与你的长安都已经是前所未有的人口聚集之所,经济繁盛之地。朕也疏忽了,不仅要严查,还要防范未然,令亭长里典宣扬各色骗术才行。」 刘彻点头。虽然吧,从后世的结果来看,宣传不宣传的,反正那些容易上当的还是会一头撞上去,好像没多大用。 但是怎么说呢,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吧。他们的时代里文盲太多,容易受骗的更多。宣传一下总好一点,起码也逼得骗子要多花点心思。 再说了,从本质上来讲,他们不是为了替人拦住损失,而是为了防止受损的人太多引发动盪。就他们这时代,官府和法律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我官府都不辞辛苦的把骗术提前告诉你了,你自个不好好听,不放在心上,回头受骗了还想闹事? 邻居亲友都不支持的,还会啐你一口。 送嬴政出门时,刘彻见着外面没事的老人妇孺都往一个方向走,看着是去住在最里面的楚巫孟寄家,他也有点好奇,拉了一下嬴政,「去看看,好像有热闹。」 这么多人过去看当然是有热闹,孟寄是巫啊,而且投了好多钱给陈布。 陈布得了这些钱,又有了跑路的心,当然不会亏了自己,在咸阳这个销金窟真箇是过得极其潇洒,钱花了不少。 涉及的受害者太多了,赃款已经不可能全退还回去,廷尉那边算了好几天还争吵了几次,最后决定大体上按比例来退。 孟寄这样的受害者就亏大了。 都说她的钱来得轻易,可孟寄不觉得啊!她千里迢迢带着女儿从楚国来咸阳,一点一点积累人脉,靠着察颜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给贵人们排忧解难做心理按摩,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笔一笔赏赐啊! 这口气咽不下去,一点也咽不下去! 这会儿她把全套行头都拿出来了,穿上她的巫袍,戴上她的面具和头冠,院子里挂满了各色画着神灵凤鸟山鬼河伯图案的布帛,连地上都涂上了奇奇怪怪的纹路。 孟寄正在院中忽歌忽吟,忽而哼唱忽而大声哭泣,又是蹦跳又是舞手弄脚,扑地祈祷。真正是好大一场热闹,惹得一里中没事的人都跑去看了。 秦人其实也一样迷信,就是楚国的迷信他们见得少,这么全乎的更没见过了,看得可起劲啦。 其实刘彻跟嬴政看得也挺起劲的,就是顾着面子,看上去矜持。 刘彻小声嘀咕:「看来楚巫还是你们这时候原汁原味。我那废后在宫里弄这套的时候看起来没这么有意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2页 嬴政心说在宫里当然要讲究点,这是民间的,不这么大喊大叫大咒大唱,怎么引人注目让人愿意信她。 瞧吧,这一下浑身抽搐,显然是神灵上身了,用怪异的腔调诅咒陈布惨死,死了之后还不得安宁,子孙八辈倒霉呢。 两个皇帝站在后面,跟挤在前面的平民一样看得津津有味。没办法,就算在后世大开眼界,这种原生态的跳大神他们真没见过,太新鲜了。 嬴政也没白看,看到这个楚巫,他想起来汉朝的巫蛊,回去就让人查一查来咸阳的楚巫们。跳大神可以,这事暂时禁不了,也算是此时民间的某种精神科医生了,实在苦痛的时候拜拜神,找巫觋跳个大神,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 但咒人不可以,所以这些巫觋得警告一番,不许搞出巫蛊的事来,不管灵不灵,你主观上想害人,就按谋杀未遂来办。 咸阳的楚人贵族也得警告一番,别给他这个天子找事,查出来同样按杀人未遂办。 主打一个不扩大,不株连,但也不允许。就作为普通刑事案来办。 至于这个孟寄嘛,已经倒霉得亏掉一大笔钱了,嬴政都没打算管她,以后犯事再说吧,今天这大神跳得挺好看的。咒的那个陈布反正是要死的,什么子孙八辈都还没影,不算有谋杀意图。 看完热闹,嬴政才仿佛刚想起来一样,告诉刘彻一件事。 「身毒的新贵旧贵去年都派了人来咸阳活动,想让朕给他们封王。」 「去年?」刘彻大约算了算,哈,都挺积极啊,从时间上看应该都是刚占领一块地方,还没站稳呢就急吼吼的派人回来请封了,「啧,真是太急了,就不怕咸阳的使者和诏书走在半路,要封的那个王就被人杀了,封地被吞併了?」 嬴政终于露出了点笑影,又硬抿了回去。 「新丰君刘邦也派了人来。」 「……咳,那时候派使者来请封的,肯定都是有实力也有信心守住封地的豪杰。我说你也别拿乔了,该封赶紧封吧。」 嬴政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刘彻表情严肃又正经地回望。卫青低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好吧好吧,是太急了。不过我相信我们高祖肯定能站稳,说不定还把周边几个封君给吞併咯。那个雍齿,他是高祖手下还是自己做封君了?我猜他单干了,要是挨着肯定先吞他的。不急着封也好,等我家高祖的封地再大点,一次封个大国更好。」 还别说,真让刘彻说准了,嬴政已经得到消息了,雍齿跟刘邦矛盾越来越大,已经开战过了。不过有点出乎意料,两人一开始你拉我扯的打了个平手。 奈何刘邦后面找了帮手,跟人把雍齿的地盘给平分了。 嬴政还以为刘邦稳赢的,看来一直跟着李牧打顺风仗,独立出来之后的对手又都是菜鸡,刘邦的军事能力没完全开发出来。跟菜鸡互啄是没长进的,孟子那句话说得没错,果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出无敌国外患容易战力衰退。 大秦现在还有个南越要收拾,以后还真没什么外敌,得想办法保持战斗力才行。 至于封王,其实跟刘彻以为的不一样,现在确实可以封王了。 虽然身毒古国的战斗力不值一提,但诸侯的战斗力彼此相当。诸侯一开始大概分了分地盘,往不同方向发展,但好地方谁都想要,而且六国的国君都约束不住底下的封君和刘邦雍齿这样起于卒伍的勐士了。看别人占到了好地方,忍不住去攻打的情况层出不穷。 所以最后,大家也只好收缩战线,先守住已经占据的肥美土地再说。 况且身毒真的是文明古国,人口繁盛,需要时间消化,再扩张他们消化起来有点困难。 像张良已经建议韩王不要再盲目扩张了,他们的核心人口要消化这些本地人还是挺吃力的。扩张下去,那韩国还是不是韩国都不好说。 他现在继承了张氏的优良传统,做了韩国的丞相,主张向秦国看齐,一切学习秦法。韩国过去最大的悲哀就是离秦国太近,亡国最早;但现在最大的幸事也是离秦国最近,亡国最早。 当时韩王纳玺之后,秦国就派秦吏去韩地治理,韩国的贵族虽然深恨,但行动上是诚实的,仍然有许多人派了年青的子弟去学习秦国的新学。 现在就方便了,虽然很多机器不是他们能造的,但只要请求天子派很少的人,他们这些人就能上手了。在天子派来人之前,张良也没闲着,先把教育办了起来。 说起来他出海寻访,在秦国没待多久,却是所有人中最积极实施秦国新政和新学的人。韩王有感于张子房拖着病体冒险出海探路,是别人都比不上的忠诚,也放心的全交给他,任他施为。 韩国便成了诸国之中最早搭建起新框架的人。而韩国的都城就放在了海边那边飞地上,现在张良已经找了身毒本地的商人问明白了,沿着海岸线继续走,那边还有许多国家,韩国一时产不出那些货物没关系,他们可以转运秦国货! 其他诸国没有韩国这么安逸,但彼此的国界线也差不多定下来了。诸侯都学聪明了,无论如何都不肯当新的「韩国」,没哪个愿意挤在几个国家中间的,全都向外张牙舞爪。 张良晓得以后竞争不会小,现在加班加点的建设港口,种植棉花卖给秦国,再从秦国运棉布丝绸瓷器糖转卖,力争抢得先机再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3页 嬴政都看在眼里,知道封王的时机已经到了。朝中现在无非就是在讨论给哪些新势力封王,哪些不给。还有哪些地方,得向诸侯要过来,大秦的公主还要在那里封王呢,公子们现在封在西域,以后也得迁到身毒,不能让好地方都给六国之人占了。 这都是当初定下的规矩,六国除非赌秦国不敢远征,不然也不敢不吐出来。而他们敢赌吗?秦军余威仍在,他们是不敢的。 等定下封王的人选,这些诸侯都要来咸阳朝见天子,那时候,得到嬴政认可的公主们也将与他们一同踏上归途,受封为王。 所以,这一年秦国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 沛县。 新迁来的吕氏抓住县中发卖旧封君土地的机会,将迁居时变卖家产带来的钱取出大半换成了土地,总算在沛县安置下来,仍然是个大户。 时下是春耕,也是吕家落户之后第一年耕种,吕家上下非常重视,男丁都到地头上盯着去了,家里只有女眷。 吕雉正在与长姊在一起习女红。吕长姁青年丧夫,带着儿子回了娘家。一家人避仇迁居沛县,过来登记的时候她干脆把儿子改成了吕氏。 现在小吕平刚会走,正在一边趴着玩,吕长姁不时看他一眼。 吕雉也帮着长姊照顾,吕长姁放下针线,悄声道:「我替你打听过,县令那里已经回绝了,你可以放心。」 吕雉哪里能放心,心不在焉地一针戳了自己指头,赶紧放嘴里吮了吮,含煳道:「没有县令,阿父还会找别人。」 「再找找也好,我就不信沛县说得上话的人全成亲了。」 吕雉一点都没有开怀。能说得上话的人年纪都不会小,那单身的可能性就太小了。父亲当然也想她给人做正妻,一开始就向人打听过,但这不是没找到合适的么。 她随着父母兄长搬到沛县来,没想到一来就担上了心事。她的年纪已经好议婚了,可到了沛县之后,父亲对她说,沛县不是家乡,吕氏新来,不找个靠山必然立足不住。现在家里只有她年纪合适,只好委屈她了。 父亲没找到合适的人嫁女,于是要、要把她送给县令为妾。 吕雉委屈得哭了好几夜,但是没有办法拒绝。 阿姊今天告诉她一个好消息,可是这段时间吕雉已经想得明白了,县令不乐意要她,父亲也不会死心的,还会找别的靠山。家里虽然富裕,却也不是什么特别有钱的人家,刚搬过来买地置产,处处要用钱,也不可能用钱开路。除了她这个女儿,还能怎么办呢。 怔忡了一会,指尖已经不再沁出血珠,她低头继续,淡淡地道:「阿姊不要说了,听父亲的吧。」 吕长姁替妹妹嘆气,她倒是不介意去给县令做妾,但是她年纪大了点,父亲直接没跟她提,显然是嫌她青春不再,觉得人家看不上她了。 姊妹俩沉默下来,慢慢做着针线,直到少女的欢叫声打破了寂静,也把不知不觉睡着的小吕平惊醒,哇哇哭了起来。 吕长姁赶紧抱起儿子哄,吕雉没好气地拿指头戳冲过来的小妹的眉心,「吵吵闹闹,你几岁了!」 「阿姊,别做活了,去地里看铁牛哇!」吕嬃躲开二姊的指头,拉着她就想往外走。 「铁牛铁牛,搬过来就听人说铁牛,我也想看看什么样,走。」吕长姁发话,本来根本不想动弹的吕雉只好起身,跟着姊妹一起出门了。 他们一家是从砀郡单父县搬过来的。砀郡也产煤铁,但现在铁官用了新法之后,愁的不是钢铁产量,而是铁矿煤矿跟不上。 所以在彭城立了铁官之后,砀县的煤铁就都往彭城运了,没再设大型铁官。 相应的,已经在泗水县各县都用上的这大「铁牛」,因为产量有限,砀郡就没都用上,单父县不是郡治,吕家搬来之前都没见过。 去年底搬到沛县,地里的活已经结束了,他们就听本地人说铁牛,好容易到春耕才有机会看铁牛发威。吕太公吕文亲自带儿子去租,回来只说难租,他们家是外来户,排到了很后面,又说铁牛果然浑身是铁,十分巨大,看着就有劲。 吕雉也很好奇,不过她近来总有不知被父亲嫁到哪去的心事,当时好奇了一会,很快就丢开去了。 今天被妹妹这么一嚷嚷,算是把那份好奇心又勾了起来。 吕嬃把两个姐姐拉出来,仍自兴奋地在叭叭说话:「今天开耕,阿兄说虽然排在后面,但也没多久,很快就能到我们家。他们都来看铁牛了!」 吕长姁赶紧把妹妹一拉。父兄都在!父亲说初来乍到不知民风,让她们谨慎些不要随便出门,她还冒冒失失地探头探脑,不是找骂吗? 她赶紧带着妹妹们到父亲那里行礼。吕文不太满意地看了看,没说什么,只让她们往兄长们身后站一站,不要被人挤着了。 不多时,吕雉就看见那铁牛行过来,果然像人们说的一样,这铁牛吃的是煤,吐着黑烟,突突突地就拉着犁过来了。 沛县令王义先开了磨面厂和碾米厂,攒下了一笔钱。等彭城的拖拉机造出第一批,他拿着现钱就去提货,顺利的没排队就把拖拉机弄了回来。 有了他买回来的两台示范,县里的大户真的是眼睛都直了。 亲人们,谁见过啊,县令用来磨面碾米的那个蒸汽机,它它它它还能化身铁牛耕地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4页 那时候彭城产的拖拉机都是体型较大的,比较笨重,身后能拉几十个铧头,最适合官田大片的田地用。所以买来先供给各县用在官田里,官田耕完了还能开荒。大户们虽然心动,但还没有行动。 就在他们合计着是不是几家一起买一台的时候,彭城的农机厂开始拖出小型化的拖拉机了,这下他们就不止是心动了,一个个行动迅速,排着队下订单。 仗着是郡治,又离彭城很近,除了彭城本地人,沛县就是泗水县最早用上拖拉机的人。不过他们至今都管它叫铁牛呢,这得怪扶苏编的戏,王义让他宣传一下拖拉机,他为了让人听得懂,用了俗称「铁牛」的叫法。 这下好了,在沛县它就是铁牛,别说县令,皇帝来了它也是铁牛! 吕雉现在觉得这玩意巨大,实际上已经是小型化之后的了。买了一批之后,排队都没轮上的人一琢磨,干脆向他们租吧。 吕家确实是因为外来户的缘故排到了最后,没办法,别人都是老租户、熟人,当然会优先。这也是吕文急于在本地找个靠山,把女儿嫁给当地说得上话的人物的缘故了。 这个地方的闲散劳动力都被工厂和小作坊吸收了,各个农户家一个萝蔔一个坑,劳动力全在自家地里。就是有佃户,也早被本地的大户雇走了,人家不愿意到你陌生的外地人家里干活呢。 吕家去年从买地前就四处寻找庸耕,一直到今年春耕开始,硬是没僱到足够的人,急着吕文上火,这才眼巴巴地等铁牛,希望能补上劳力的缺口。 不过今天没让他们失望,铁牛从他们身边经过,留下身后不费事就翻出来的泥土,吕文估了估,这种型号的铁牛一天大概能耕四五亩地。他倾尽大半家产,买下来四百亩地,其中一百亩是山地不太好用,剩下三百亩,他租了六台铁牛,十几天能耕完。 行了,总算不会误了农时。 心头大事放下,吕文脸上重新见了笑容,又看了一会,心满意足地叫儿子们去地里,先带人把不好用机器的坡地耕了。回头看见三个女儿,他便叫她们回家。 不过他把吕雉单独叫过来,避开人交待道:「你就别出来乱走了,我准备托人问一问王游徼。不知他的性子,你谨慎些待在家里。」 吕雉低头应是,转身跟上姊妹,暗暗咬住了唇。 王游徼,她悄悄打听过主要的县吏,王游徼、曹主吏这些人,都已经成亲了。 她不用多想了,根本没有合适的人让她做正妻的。 第119章 女吏入京 王游徼没有像县令那样一口回绝, 吕文接连几天都很高兴。因为王陵是本地大户,县令会升迁离开,王陵却几乎可以肯定是一直留在沛县不会走的。就算不做吏, 又或者真的升迁离开了也没关系, 又不是县令那个关中人, 王陵的根底仍然在沛县, 吕家送一个女儿过去,怎么都会得到王家的庇护。 吕雉也以为自己肯定要进王家了, 悄悄让妹妹去看看人, 又问大兄其人品行。吕嬃回来告诉他:「王游徼生得高大, 面目端正, 年纪也不是特别大,人都说他厚重。」 吕泽则告诉她:「王游徼原来是丰邑大豪,轻侠重义, 如今丰沛两地的游侠儿都听他号令。那年诸侯召青壮远征, 他若去, 两地应徵的青壮半数都会追随他。不过他有老母在堂, 这才留下考了个亭长。」 还行。吕雉觉得放心一点了, 王陵的年纪有点大,但也不算特别老。妹妹说生得端正,那就是不俊也不丑。大兄说的一堆都跟她干系不大,全是父亲听着高兴的点, 不过至少不是什么恶形恶状的人物。 父亲总算还顾及脸面, 已经要送她为妾了,找的人再是什么名声不好年纪又老的, 就算得了依靠,吕家在本地的名声也要坏了。 就在吕雉以为事情基本定下来的时候, 吕文某天回来,显而易见的心情不好。 春耕已经顺利结束,还有什么事让他心情不妙?吕雉没来由的心头一跳,觉得与自己有关。果然,在用饭时吕文不曾说什么,后来却寻了她,跟她说:「原定了的事,又不成了。」 「为何?是王游徼看不上我家吗?」 「唉,是我寻得晚了,若是早先便与王游徼说,不想着县令,也就定下来了。游徼如今有了大前途,不仅是他,曹主吏都要弃官去关中了!」 吕文大为懊恼,吕雉大为惊讶。这不是她入不入王家的事,连主吏掾都要走,这县里是出什么事了? 「早先有个去关中戍守的汉子,役期满了就留在关中经商没有回来,此人与游徼向来相熟,在关中得了大富贵也不忘旧友,使人送信回来,道是自己入了太子亲卫,又向太子推荐了主吏和游徼等人。太子便让他唤他们同去!」 吕文不知内情,那信是周勃的名义送的,却是萧何写的。送信的人也是萧何心腹,信中详说了来由,道是在县令身边的小吏苏思其实就是太子扶苏,现在周勃进了太子卫队,颇受青睐。人也不是周勃推荐的,他没这么大的脸。 是太子扶苏自己提的,让萧何和周勃问一问,问曹参和王陵愿不愿意到太子卫队中来。 这俩接到信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若是周勃写信回来,曹参说不定真的不信,以为他跑咸阳去看花了眼,人都癫了。 但信是萧何写的,曹参还能不知道萧何的能耐么。 曹参就没犹豫,立刻向县令王义辞官,收拾行装准备过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5页 不然呢?这事还要犹豫吗?显然这是太子新立,在建立自己的班底啊。他们有幸跟微服来此的太子共事一段时间,得了太子的认可,有了这样的机会。 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前途的不敬! 而且曹参很清楚萧何是个多不愿意惹事只想好好干活的人,他在咸阳,如果太子招了皇帝的忌讳,萧何不可能写信来让他们去的。萧何自己都要想办法跑路。 太子强逼,写出来的信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语句。别人可能看不出,曹参跟萧何共事多年,交情深厚,他看得出来。 所以他火速辞官跑路要去关中奔前途去了。 这事没保密,在沛县已经传开,成为沛县近来最大的新闻和传说。吕文虽然不知道详情,也知道太子曾经在沛县做过小吏了。嬴政知道扶苏想招揽沛县的人,让他不必隐瞒身份,这事没什么好保密的,对扶苏的声望也有好处。曹参便将信给县令王义看了,连王义都被震得不轻,回想起自己指使「苏思」干活,自恃前辈对「苏思」教导的种种,人都傻了。 吕文就更不要说了,现在就是特别后悔没早点把女儿送到王家去。早点成事,现在就算王陵去了关中,难道就借不到他的势了吗? 其势只会更盛啊!不管女儿是留下还是跟着走,他们吕家都可以借到「太子亲信」王陵的势头,在沛县就不算是个没根底的连春耕都雇不到人的外来户了。 现在来不及了,王陵哪还有心思办什么纳妾的事,直接回绝了他。 影响还不止于此,跟当初徵召青壮远征的时候一样,刘邦和雍齿两人的号召力,带动了不少丰沛的青壮一起跟着离开。 现在太子虽然没徵辟更多的人,可一样有人愿意跟着王陵和曹参去关中闯荡一二的。未必要做太子的家臣门客,能做曹参和王陵的门客也不错,便是不做门客,有两个带头大哥,本来就想去咸阳的人就有主心骨了,敢去做生意搏出头了。 尤其是王陵。刘邦在丰邑的时候也在王陵之下,是到了沛县做亭长之后才算独立出来。但没多久,他就离开了沛县。 所以王陵作为游侠头目本地大豪的声望是独一无二的,愿意跟他走的人很多。王义都不得不找王陵说一声,让他劝劝,人都跑了他沛县还怎么发展啊? 种地本来就缺人了,他还想开新工厂和作坊呢,就瞄上这些不乐意种地的青壮汉子了。 王陵劝了一堆,又安排了新顶上来的小弟管他们,才算把这摊子事解决了。 这么一搞,吕文现在连送女的合适人选都找不到了,天天在家长吁短嘆。吕雉也很茫然,见父亲如此多日,实在忍不住了,向父亲询问:「兄长也是自幼读书,粗通武艺。父亲天天想着在沛县寻人依靠,为何不让兄长去参加吏考呢?」 「你懂什么,现在哪是那么容易考的。」吕文斥道,又復嘆息,「不是当年了,当年秦国初治天下,处处空缺,凡是去考的多得了官职。现在空缺少,报考的又多,录上的便少了。再者,现今沛县就算走了些人,也从下面提了人补缺,转眼就没了空职。你兄长就算录上了,也要去外地赴任。」 他在老家待不住,便是因为仇家势大。秦律虽严,也不是所有地方都能顾到,单父县就是如此。当初单父县吏考,吕家和一些人家一样在观望,没去考。后来想考,试卷却不再送到咸阳,只在地方上筛选了,这就给了人做手脚的机会。吕家得罪了人,自然考不上。 不然,吕文觉得自己的次子或许是真的不行,但长子不应该的。再后来就不好说了,就像他告诉女儿的那样,吏考越来越难,空缺还少,即使能考上郡里组织的,也得去外地任职,于是长子也放弃了。 现在一家避仇搬到沛县居住,就更不能让儿子离开了。他一个外来户,没有亲族相帮,亏得还算有些钱财,加上两个成年的儿子,勉强能立住脚。若是儿子再去了外地,一个外地小吏能在本地有什么威慑力,他家还不让人欺负死。 便是县令公正能护着一二,还有家里的事呢。他年纪也不小了,没有儿子帮手,他怎么把家业管下来,靠他一个老翁天天家里地里的看着吗? 光是僱人耕地,协调商量租借铁牛的事,两个儿子腿都要跑细了。换成他带着次子这个不成器的来主事,他寿命都要熬得短一截。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在寻不到合适人选之后,宁愿名声不好,也要用女儿换个吕家在本地能依靠的人家了。 吕雉茫然了。兄长不能指望的话,父亲能找的县吏都走了,这样似乎对她是好事,父亲找不到人选,只能给她寻一门好好的亲事了。但是她心里没底,还是担忧。 而且家里的情况她多少也知道一点,虽然不像在老家一样有仇家针对,但处处小事得不着方便,积累下来就成了困扰。今年的春耕都差点误了。 家里不好,她也不可能好。 如此一来,吕雉更没心思出门了,只吕嬃年少不知愁,他们老家单父县没有关中的秦吏去主事,也不挨着彭城这样新兴的工业城市,别看还不到十年,已经比沛县落后一大截了。 吕嬃来沛县看什么都新鲜,见天的出去逛,回来叽叽喳喳说给两个姐姐听。还想学人孵小鸡,偷了几个蛋,在被中把蛋捂臭了才被发现,叫母亲臭骂了一顿,禁足了十天。回头还是出去瞎逛瞎玩,一点没收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6页 亏得她,天天给吕雉带回来新鲜事,沖淡了一些闺中愁绪。吕雉也发现了,沛县简直跟单父县不像是一国的,新鲜事可太多了。吕嬃以前在老家可没兴趣天天出去瞎逛,因为一天天的也没什么不一样。 就曹参和王陵辞官不久,她回来说:「哈哈哈哈,我听人说王游徼想到母亲在堂,又犹豫起来,被他母亲拿着棍子打出了门,王媪倚门拄杖大骂,说他错了这个机会,不能改换门庭,她就吊死在家里再也不见他了。王游徼嘴都不敢回,跪在外面磕头,发誓一定去关中才把人劝回去。」 吕长姁和吕雉听了想像那个场面,毫无矜持的大笑,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又回来说两人离开时的场面,还有官吏辞官跟他们一起去的,那个口吃的泗水卒史周昌就是这样,他的堂兄周苛也是卒史,听说也想去,不过周家要他们留一个下来,周苛就没走。 吕雉想了想,猜道:「沛县是郡治,泗水郡的卒史与沛县官吏来往多,郡里的卒史怕是与主吏掾等县吏很熟。太子在沛县的时候辅助县令,应该常去郡里递交公文,处理人事。周家兄弟一定认识太子,熟悉萧何,所以想出一个人去搏一搏富贵。」 吕长姁笑道:「谁知道呢。可惜我家来得晚,父亲近来唉声嘆气,也不止是为你的事没成。我猜啊……」她小声说,「阿父一定后悔没早几年搬到沛县,要是那时阿兄考吏,跟太子交往,说不得这时候我们也要搬到关中投奔太子去了。」 吕雉现在不能想这个,她一想就容易往婚事上联想。一想到早来几年,父亲说不定就起了把她送给太子的念头,她就害怕。 不是怕太子,是怕太子看不上父亲这点谋划,迁怒于她。 又一天,吕嬃从外面回来,照例被母亲骂了几句后,跑到吕雉这里,跟她说起又一件新鲜事。 「要开吏考了,不过这回设了女科,要取女吏呢!」 「女吏?」吕雉没觉得跟自己有关,但是同样很惊讶。 「真的!」吕嬃以为她不信,赌咒发誓自己没骗人也没看错,「人多挤不过去,我等人散了亲自过去看的,不然怎么会回来晚了被阿母骂。」 「好了好了,阿姊知道是真的,你看上面怎么说,怎么突然要取女吏了?」 「因为公主要去身毒就封,陛下要封她们为王呢。公主就封要带走不少官吏,所以今年加试,只是不知道愿意考的人多不多,我从前面过来,听阿兄说他们不会去考,考中了要去身毒,哪个愿去。」 「女吏,说女吏!」 「哦……哦!女吏,就是公主要去就封啊,公主身边得有女吏更方便吧?」 原来如此。 其实公主们身边已经有一批女官了,不过跟在西域就封的公子们一样,这些高级女官多是关中贵族官员们家中的子弟,现在则是在民间再选拔一批具体办事的吏员。 到了身毒,跟当地百姓打交道,总不能都叫这些高级女官去吧,就需要跑腿的人了。而女官,当然还是女吏使着方便。 秦国刚统一那会有过不限男女的吏考,韩信的母亲就是那时抓住机会考上的,也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但是考中的女子也像韩信之母一样,几乎没有合适的职位给她们做。 兵家的自不用说,除了武学无处可去。其他文职,各处男子官吏都很牴触与女吏共事,大部分地方不约而同的排挤女吏,原本去考的女子就很少,两三年间几乎没有能留下的。 朝中大臣也认为十分不便,列出种种理由请求停止女子吏考。嬴政并不在这方面强求,一统天下两年后,这个口子就被关上了,女子的出路就只剩了学习理工科这一条。 身毒封了女君,加考的这一科才会破例,在男吏之外,又添了女吏。 这事吕雉她们也是当个新鲜事,听听就算结束的,再没想过去考。 然而事有意外。 意外就是吕文还不死心,终于找到个愿意娶吕雉做正妻的县中小吏了。这人本来不入他眼,是因为职位低。但太子相召导致一批人辞官离开后,他补了缺,官职就高了些。 而且其人正妻去世五年还未续弦,现在愿意与吕家结亲,以吕雉为妻,吕文自觉对女儿也是件好事。妻跟妾那是不一样的啊,以前是没办法,现在有这个机会当然要给女儿争取一样。 但是吕雉知道后,跟被雷噼了一样,又悄悄哭了几个晚上。 因为小妹热心帮她打听,得知那人本就年高,已经过了五十,生得还老相,直如六十老翁。家中两子成年已婚,她嫁过去就有四个便宜孙子,还有三个便宜孙女。 简直地狱开局。 哭到第四天,吕文态度未变,还让家中给她准备订亲事宜。吕雉无别路可走,突地想起了小妹说的事。 心一横,她擦了眼泪,悄悄拉过小妹,让她去帮自己报名。她之前是自己心烦不想出门,现在却是出不得门了,父亲让她在家备嫁呢。 好在代报名也是可以的,吕家又无人在县里为官,那个准备定亲的也不负责吏考的事。吕嬃怀着隐秘的帮阿姊的兴奋给她报了名,一琢磨条件,自己也报上了。 报名的年纪下限到十四,看中这个年纪虽然不能干活但好培养。吕嬃刚好满了十四。她想得也美,跟二姊一块考上,省得被阿父骂。 吕长姁也知道,帮她俩瞒着,吕家上下竟没别人知道这件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7页 到考试那天,吕长姁说带妹妹们出去买布料,一早上把人拉出去,吕雉跟吕嬃做贼似的出了家门进考场,一考就是一天。 回来当然露馅了,吕文脸都黑了,拿着棍子坐在院里等。 吕雉已经走了这条路,豁都豁出去了,不復先前的柔弱,当庭跪下仰脸道:「阿父今日打死女儿,来日县里上门报喜,要女儿赴京,父亲要如何说?」 「你……你!」 吕文长嘆一声,扔了棍子转身回内室,再不理会她们,就等结果出来了。 吕雉心中其实也忐忑,她幼时也识字读书,要说丢倒也没丢下,但单父县的新学并不发达,她学了一点,为的是学记帐管家。到沛县后又学了一点,但因为心中烦闷,没怎么在这上面用心。 也不知道能不能取中,考得也太杂了,既有新学又有律令,她出来之后都想不起来考了什么,晕头涨脑的回家就遇上父亲,更没心思想了,回屋就睡了个昏天黑地。 第二天睡醒了,才晓得怕,开始担心结果不利,父亲算后帐。 足等了半个月,吕雉吊着的心才真正落到实处——她考上了!从此她就是秦国官府的人,便是父亲也不能决定她的婚事了! 至于去身毒,老实说她还没有概念,当时也顾不得想,现在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也只能不想,先让自己忙碌起来,准备赴关中旅途要带的东西。 ------------------------------------- 入秋天凉之后,一直就很热闹的咸阳城,渐渐开始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先是来朝拜的王侯们终于入京了,随之而来的是同样需要吃喝拉撒的随从们,以及他们带来的象牙、宝石和香料。 他们不敢走海路,大部分贡品和货物从海上走,但人是从陆路行来,非常辛苦。天子允许他们以后不必年年来朝,可以派大臣或是子孙替他们朝见。 不然海路过来可能遇上风浪,一船人死光了,过个把月不见人才能知道;陆路过来风险不大,但时间实在是久了点,着实不便。 这算是天子的仁德,不过仁德还有个奇怪的条件,道是将来铁路修通,或是蒸汽船通航,年年朝见天子就是应有之义了,只老病之君允许其太子或重臣替其来朝。 刘彻便有幸瞻仰了他家老祖宗刘邦,可惜老祖宗不认得他,瞄都没瞄他这个特别有出息的子孙一眼。 紧接着就是铁路从咸阳到韩地的这一段终于通车了,主要拉货,后面挂两节车厢载人。太呛了,贵人一般不坐,是那些运货的商人跟车坐得多。 但刚通车那会还蛮难买票的,因为不差钱都都想感受一下凑个热闹,过了个把月才消停。 最后不起眼的小事,就是那批女吏上京来,要分配给公主们,再加以培训,准备明年跟着来朝见的诸侯同路去往身毒。 吕雉和其他女吏一拨拨汇聚,由官府护送,从各地前往咸阳。但像她这样富户出身的女吏,几乎没有独身入京的。家里都会派出兄弟子侄,跟在官府的车队后面,一路陪着上京。 不放心她们只占很小的部分,主要是她们进京之后要待半年多,明年才会出发呢。这么长时间待在咸阳,总有几个月与公主相处,身在宫廷之中吧。 会处事的,都能干很多事了。 家里派人同行,就是想蹭个光,看看能不能借她们与权贵搭上。 吕文也不顾家中事务繁忙,派了长子吕泽,带着吕嬃一起来了。长子当然是要在京中活动,吕嬃没考上,带她主要是想看看,吕雉能不能帮妹妹找个合适的人家说亲。 吕雉倒也认同,咸阳肯定比沛县那个小地方好给妹妹找人家,但是这也不妨碍她想起这事就暗暗翻白眼。 不知道为什么,离家上路之后,她心里越来越不服父亲的管了,想到父亲又开始盘算妹妹的亲事就不高兴。 车队行至新郑,停了一夜,前来带她们的女官吩咐:「我知道你们有家人相送。现在可以派人去告诉家人,明天我们要坐火车至咸阳,没有他们的座位,让他们不必再跟了,自去咸阳就是。」 没人敢乱骚动,但女官知道她们的疑惑,矜持地笑道:「你们从外地来,许多事不懂,一时也说不清。明天上了车便知。只是车上颠簸,你们早些睡吧,免得在车上休息不好。」 各人都忙忙地使钱托人,她们随官府的车队同行,不给带婢女的,只能如此。却说各家得了信后也是赶紧出门打听,这个火车是个啥东西。 吕泽也不例外,还要带上一直吵吵着要同去的小妹。 还得说新郑本地人见多识广,他带着吕嬃进食肆,要了饭菜后问邻桌,没多打听就知道了。 「楚地来的?难怪不知道,楚地太远了。」 上来就是一个地域攻击,吕泽忍了,笑嘻嘻地不说话,倒了杯酒请人喝。吕嬃可不乐意了,暗暗生气。 「那你们用上拖拉机没有?就是烧煤用蒸汽机,拖着犁翻地的物事。」 吕泽顿时明白了,「是说铁牛?」 「哈哈,是了。我们也叫铁牛,不过只是民间叫着顺口,你们那里是当作正经称唿的?哈哈哈哈哈哈!」 好像又被嘲笑了,吕泽苦笑。 新郑归秦早,离得又近,见识的确比楚人广,吕泽虚心求教。 「我是陪考了女吏的妹妹去咸阳,到了这里说是要坐火车走,我们不能跟上了,这才来打听。还请先生与我说个明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8页 「好,我便与你分说。你既知道拖拉机,那就好说了。火车就是用蒸汽机做车头,后面拉着车厢,在铁道上走的车。一路烧煤冒烟,故叫了个火车的名。你们要是急着走,后面还有车,就是票不好买,买到总得一两天后了。不急着走就罢了,那车据说不好坐,烟雾大,又颠。若无急事,你坐马车慢慢走就是了。」 「那……坐火车去咸阳要多久?坐马车又要多久?」 「新郑到咸阳的路修得好,路上要是换马,四五天就能到。你自家的马不能换要歇着,走上十天也该到了。」说着,这健谈的汉子不由感慨起来,过去从新郑到咸阳可得走半个月以上呢。吕泽耐心等了会,才等到他说:「坐火车就快了,忍着路上不便,一天半就到,实是快得很。」 吕泽谢过他,打开小妹不停拉他的手,自己想了想。这个火车的道理不难想明白,拖拉机他又不是没看过,他还给拖拉机手准备酒肉,请人不要懈怠他家的地呢。 现在想来就恍然大悟了,那个拖拉机可以烧煤自行,如果蒸汽机再大些,后面拖上车厢行在轨道上,那不就是人家说的火车吗? 时间如果差一两天,他肯定不想,就坐车马走了。但差这么多天,吕泽就犹豫了,吕雉她们一到就有安排,他不赶紧跟过去,如果妹妹有什么急需的东西,要走的门路,他都跟不上啊。坐火车虽然说是票难买,要一两天才能走,可是到得快,不耽误事。 再加上小妹终于不被他禁止开口了,眼睛闪亮一个劲地在旁边叨咕怂恿:「坐火车,坐火车,我不怕呛也不怕颠,坐火车,坐火车!」 吕泽终于决定了:「好吧,坐火车走,让人把我们的马车赶到咸阳去会合……就让他们打听女吏送到哪,在那边找人吧。」 第120章 火车上(一) 火车是真的不舒服。 初上车的新鲜感散去, 半个时辰之内,吕雉就肯定了这一点。 她们算是得了照顾的,坐的是卧铺, 带队的女官说还是临时加挂的一列, 因为她们人多, 平时这车坐不到这么多人。 烟雾其实还好, 因为坐人的车厢在最后面,车头飘过来的黑烟已经散开变淡了, 再把窗关上, 不是不能忍的。但真的很颠, 吕雉觉得再坐一个时辰, 她能被颠得腰疼。幸好是卧铺,还能躺一躺,也能换着姿势坐。 她们自己带了行李, 现在都把卧铺自带的被褥和自己的衣物一起垫在身下, 稍加缓冲, 让自己舒服一点。 她都不敢想这么坐着一天半的时间, 到地方会是什么样, 真是服了那些跟车送货的商人,要钱不要命呢。 在自己的房间待着气闷,吕雉没有问其他同伴,只与另一个齐郡的女吏一起出去, 把过道的窗打开吹了吹。 房里的窗不敢开, 怕烟气被风颳进来散不尽,闷在里面可太痛苦了。刚上来的时候开过一次窗, 当时开窗还没觉得怎么,过一会就觉得房间里一股味儿, 大伙儿赶紧关上,又开门散了好一会,然后就说不能开,谁要透气就到过道去。 「我去餐车买点吃食,你去不去?」吕雉问那个齐郡的女吏,齐郡女吏有点恹恹地摇头,「我不去了,我就在这里吹一会,不想吃。」 她晕车,想吐,就在这里吹风舒服一点,什么也不想吃。 吕雉有点犹豫,但还是去了。她离开沛县走到路上才终于有了真实感,她真的离开家,离开父母和兄长的庇护,离开姊妹的安慰去咸阳了。同行虽然有很多人,但并不能称为朋友。 甚至有人对别人怀有敌意,吕雉开始不懂,被针对了几次后终于想明白了:分到不同公主那里便罢,可要是分到一处,她们不仅是同僚,也是竞争对手。 沛县只选了她一人,这还看不出什么,因为读书比她多的大户家女儿没多少愿意来考了去身毒的,来参加考试的各有各有原因,大部分都有点不得已。集合后她才知道,至少在这批女吏里,她的成绩算是比较好的。 而且出发时给了书在路上一起教着先学起来,她学得也很快,受过几次夸赞。这样,她就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开始找她麻烦。 分到一间房里的四个人,另两人都跟她不对付,所以她出来时也没与她们说话,只叫了与她关系平平但没有矛盾的一个来自齐郡的女吏。本想结伴去用饭,不想人家晕车,不愿意去。让她一个人在这样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交通工具上行走,去全是陌生人的地方吃饭,老实说她有点害怕。 吕家怎么说也是大户,她去哪都有僕人婢女跟着的,不会让她落单。家里姊妹又多,很容易结伴而行。 之前去考试已经是她最大胆的行为了,那也有妹妹同行,有阿姊接送,在考场外等她。 如今同行者虽多,每个人却又是独身一人。将来她还要远行往身毒,或许终身不能回故土,她甚至后悔起来了,她为什么给自己选了这么可怕的一条路! 但没有办法后悔,只能走下去。她现在不太敢一个人去餐车,但怎么办呢,最后总要一个人去做的。 餐车几乎已经坐满了。这列车加挂了一节全是卧铺的车厢,原先也有一节卧铺和一节普通车厢,满载。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但已经有不少人过来了。 吕雉越发后悔起来,但来都来了,她四处看了看,眼睛一亮,总算看到有个空位,而且那桌人有男有女,还有孩子,她忙快步过去,向那张桌的人询问:「这里可还有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9页 正在说话的几个男人停了下来,其中最年青的一个男子抬头,笑道:「没有人,你坐吧。」他还换了下座位,让吕雉坐在他们中的一个妇人身旁。 吕雉感激地谢了一声,坐下向旁边的妇人笑了笑,得到同样友善的一笑,她总算安心了些。 如此,有了座位,她才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 见她离开,刘彻这才说了句:「说话都不方便了。」 而那男子则笑道:「与人方便嘛,看她孤身一人,大概是女吏吧。」说着,又将剥得干净的桔瓣餵进对面的孩子嘴里——这长桌一边能坐三人,他原本与妻子坐一处,孩子在中间,刚才让位,他就坐到了另一边。 这不是别人,正是李世民。与他同桌的,自是长孙皇后与太子李承康,以及嬴政和刘彻了。 他是最近过来的,原因说起来跟刘彻还有点关系,不仅是因为刘彻把嫡次子带过来瞒着朝臣培养,更是因为刘彻专门找他,跟他说长孙琰近来的诗读起来心思很重,让他注意点。 刘彻:「你不是跟你皇后感情很好么,怎么她的诗你都不读的?」 李世民:「怎么可能!我都是第一个读者,我读过才给你看的!她最近写的诗特别好,我还拿给大臣看了,他们也说好。」 「那你怎么毫无所觉?我读着这忧思都快溢出纸面了。」 「啊?我读出来了,可是你们写诗不都是这个调调。」李世民还不理解呢,「你上次还批评我写诗没有情调,说我春花秋月皆无感,山河破败拔剑起,不能体会幽远苍凉的格调,婉转入微的情思呢。我明明很懂,从小学学到高中全是经典分析,不懂也懂了。」 好傢伙,记这么牢,可见上次被批评得怨念了。 刘彻也没好气,本来就是嘛,那傢伙写个诗就是这样子的,还不承认,讲到最后也只觉得「好吧我懂了,写诗就是要为赋新词强说愁是吧?」 什么强说愁,那愁思不是触景生情自然生发的吗,需要强说吗?朕富有四海自幼顺遂如今还从千古一帝升级到万古一帝,看到秋风黄叶都依然会自然而然生出愁绪萦怀。 你以为辛弃疾说少年不知愁滋味就是真的强说愁啦?明明很感性容易哭的人,却是个写诗一点不敏感的大直男! 「打住吧!不跟你说诗了。总之你皇后不太对劲,你最好问问。」 李世民果然去问了,他不服气刘彻说他写诗平平,但是相信刘彻不会在这事上乱说话。所以在他的刨根问底之下,长孙琰终于承认了。 随着太子一年年长大,她越来越担心他的将来。怎么办呢,她读前后史书排解,却看见往往越是卓越出众的君王,其太子越没好结果。 如果她的阿鸾长歪了怎么办?她就是有私心,就是要她的血脉继承丈夫的天下。 她婉转向李世民提过再生个孩子,李世民大大咧咧地反过来劝她再养两年,频繁怀孕对身体不好。她还担心就算再怀上,也不一定是嫡次子,可能会是个公主。第三次生育之后再养几年,她还不知道能不能生了。 这心事太重,压得她不由在诗中流露了出来。 一直觉得儿子挺好,并不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备胎太子的李世民愣住了,不得不考虑一下太子的培养问题。正好刘彻对带着儿子去嬴政那边感觉良好,在群里说孩子可以没什么顾忌地交朋友,见识民间百态,比在宫里时开心。就算他也成不了自己希望的太子,这趟也没白来。 李世民一拍脑袋,着啊! 我也可以去啊! 我这个皇帝父亲给儿子无形的压力是吧?我们去秦朝做对富家翁父子不就好了嘛。 不长于深宫,对孩子是有好处的。而且到秦始皇那,宫廷教育同样不会落下,好处全被我们得啦!还能有韩非子的讲学! 去,不去不是人。 跟妻子一说,再跟嬴政打了招唿,李世民就开始兴沖沖的列名单了。 一开始,父母妻子儿女当然是全要带上的,舅哥长孙无忌当然也要带上,房杜当然也要带,魏老道当然也要带,尉迟融当然也要带……好吧,超了,重来。 李渊对穿越不感兴趣,他怕回不来了留在秦朝。那怎么行,他皇帝当不成,太上皇的日子总要多享受几年吧。 窦皇后有兴趣,她嫁人太早,没得多少属于自己的自由时光,如今在宫里做太后,更不自由了。这个机会她很心动。 李世民大笔一挥:好的,阿娘必须有。 妻儿肯定是要去的,主要就是为了孩子嘛,观音婢不去又怎么行。女儿却被长孙琰否了,因为年纪太小。李承康勉强还可以,李丽质这么小,在那边长大了,回来之后一个成熟的灵魂困在一个婴孩体内?那也太难受了。 李世民怏怏提笔,划去了女儿。 长孙无忌必去的,他正好去向韩非好好学一学。武将也得带一个作护卫,不带尉迟融了,他性子不太合适,别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跟秦朝的武将打起来。李世民最终选了罗士信,又带了个做不了护卫,但是他私心想带去的李靖。 秦国这边对西域的地理气候有比较详细的记录,让药师跟后世的放一块参考着看,以后说不定用得上。 不过这是次要的,他主要就是想带过去炫耀一下。 韩李卫霍!始皇现在有韩信,括号,儿童版,括号。刘彻有卫霍,括号,功成名就版,括号。他也有李药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0页 见见,让韩李卫都见见,都怪刘彻没带冠军侯,不然四个人还能合个影。 至于房杜,他们都拒绝了,笑说既然名额有限,他们在大唐就挺好的,不必去秦朝了,只陛下要小心才是。嗯……两人一致推荐了魏徵同去。 不是为别的,是因为共事得太早,他们都悄悄发现了,主君有时候有点「怕」魏徵。这跑到秦朝去,他们还真怕李世民放飞自我遇到什么危险,有魏徵跟着可能会好一点。 倒不是说魏徵会怎么样,主要是有他在,陛下的自我约束力会比较强。 现在他们在火车上,当然是因为李世民想坐。刘彻本来嫌不舒服,后来想想自己那边也快开通了,体验一下也好。 至于嬴政,刘彻说他俩都来了,嬴政怎么能不来,就问了一声,本来其实没觉得能说动的,没想到一说就来了。 因为嬴政自己憋着口气呢。 原歷史中,他在兰池遇盗,自己的皇城啊,关中基本盘啊,大索二十日都没有结果啊!现在他倒是要看看,他微服到新郑,有没有刺客来找他。 这趟车坐满了,很多一直跟车的商人都没买到票,那是因为半节车厢坐的都是嬴政的护卫武士。 现在餐车这么满也是同样,周围几张桌子坐的都是护卫。吕雉刚才找座位时没注意,现在端着自己买的面条回来就觉得有点不对了,怎么周围几个大汉老是盯着她? 她有点发毛,赶紧坐到长孙琰旁边,有这一桌男女孩童都有的「正常旅客」在,她才有点安全感。 嬴政没吭声,不过也在隐秘地打量她,这是要分配到他女儿名下的女吏,闲着也是闲着,他先给女儿们看看人。 长孙琰看到李世民的眼色,微微一笑,餵儿子吃了块小蛋糕,然后将一块没有动过的向吕雉推了推,客气地道:「车上卖的蛋糕不错,你尝尝。」 吕雉买面条的时候看到蛋糕了,好奇地看了好几眼呢,这东西她没见过,沛县没有。但是它贵,她一看价格就熄了心思,乖乖买面条吃。 现在人家请她吃,她哪里好意思,这一小块要卖五十钱,还不顶饱。所以她赶紧谢绝,长孙琰不以为意,笑盈盈地又请她吃他们桌上的小菜。 已经谢绝了一次,再推却反而不好,吕雉便谢过她,略夹了两筷,等她吃完面,长孙琰便顺势问起来:「你可是往咸阳去的女吏么?」 「正是。」吕雉主动介绍自己,「我是从沛县来的。」 嗯? 刘彻精神一振,打量着她心想,沛县来的,会是哪位开国功臣的妻子姊妹么? 正逢着长孙琰隐去一个「长」字,自称「孙琰」,吕雉也介绍了自己:「吕雉。」 呵! 连嬴政都不隐秘打量了,转过来认真看了一眼,又跟李世民同时将目光转向刘彻。刘彻不动如山——看我干嘛,吕后而已,跟我又没关系,一毛钱的血缘关系都没有。 长孙琰也吃了一惊,不由也多看了一眼,只见这女子也没甚出奇之处,脸上隐隐还有愁容,看不出汉初执政太后的风采。 被这么些人打量,吕雉又不是瞎的,也有所觉,不免有些不自在,长孙琰笑道:「我们从咸阳来,办完事回去。咸阳近日有诸侯至,听说便有位沛县出去的,不知你家是否与之有旧?」 吕雉便以为他们是因为沛县对自己多留意几分,摇头道:「我家是刚从单父县迁到沛县,只听说在沛县做过亭长的刘邦去了身毒,上次有信回来是得了封地,做了新丰君,我家与他并不相识。」 长孙琰又引着她聊起沛县的人物故事,吕雉这时也不过刚至婚龄的女子,不曾经过风波,不曾见过世面,一路走来心下又积蓄了许多惶恐,不觉将自己的故事一一说与她听了。 刘彻听得吕太公四处献女的事情,眉峰微动,心说这是我家高祖走了,不然吕太公定是大喜,可算找着没成亲又说得上话的人了。啧啧,原先可不就是让他找着了么,我们高祖也是奇了,家境又不差,还做了亭长,是县里的头面人物了,却是那把年纪都不成亲,也不知道想什么。 又听吕雉说自己化装潜出家门去考试,回来被父亲禁足,直到考中才不得不被放出来,又想:到底是吕后,虽说现在这样子稚嫩得让人侧目,逼急了胆子也挺大。换个人未必敢违背父命,赌自己能考中,成为国家官吏,不受父命所制。 不说他们怎么感慨,吕雉这里遇着个知心姐姐,倾吐了心事,发泄出来,忧思本就淡去不少。长孙琰这些年负责慈善,常去洛阳城中收容孤儿孤女和被夫家赶出婆家不容的寡妇的善堂,练出了一身开解人的本事。光是听她说话,吕雉就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刁难她的那些同行女吏也没那么让人烦恼了。 开怀之下,胃口也开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又去买了个馒头来吃——这阵子心烦,她吃得少,早上勉强吃了半个馒头就没胃口了。刚才那碗面也没让她饱腹。 这会儿,除了嬴政的护卫仍自坐着不动,之前坐的人陆续用完饭起身让开了座位,又有还没吃饭的过来了。吕雉就见到几个同行的女吏过来,但是与她不和的人,便当作没看见,不曾招唿。 刘彻正要说走,忽地动作顿住,拍了下李世民,示意他往前看,小声道:「你们谁让个位置出来。」 李世民瞧了一眼,没瞧出什么,嬴政却认出来了,那正左顾右盼找位置的不就是刘邦么。他还没接见进京的诸侯,因为除了六国之外,又有许多盼着这次能封王的新诸侯一起过来,有贵族出身,也有刘邦这样,乃至比刘邦这种士大夫之后的出身更低的草莽英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1页 不先安顿下来学习礼仪,这些人上殿觐见肯定要闹笑话。 刘邦好歹祖上也是范武子,家中富裕自己读过书,很快就学会了。嬴政也知道这些人回来一趟不容易,给了他们探亲的时间,刘邦这样学得快的,或衣锦或微服,往自己家乡走了一趟。 刘邦便是微服回去的,不是他不想风光,主要是他一个还没得到王位的封君,自己也没觉得有多风光。一路张扬回去太慢了,还惹人注目,颇不自在。微服回家一趟,他也好看看大秦如今的模样,回到封地去有样学样。 当然,回去之后,丰邑和沛县不少人还是知道他回来的,只是没有大肆张扬,故而吕家这种外来户并不知道而已。 刘太公知道儿子有望封王,当然也是大喜,他这一脉算是发扬光大了。不过说起迁到身毒的事,刘太公就不乐意了。刘邦自己也不建议父亲去,那里气候实在不一样,路又远,怕父母撑不住反而短了寿。 大兄去世,二兄刘喜自己想去,可父亲不去他也只好不去,只托兄弟带去他的长子,让儿子在兄弟的封国得享富贵。刘邦自己是想让刘交去帮忙的,提了一下,刘交竟然还犹豫了片刻,不过最终同意和他一起走。 然后刘氏族里,经过一番商讨,各家都出了些子弟随他去建功业,又替在身毒的兄弟们招亲。不过不管男女,秦国对迁出的人口都有名额限制,嬴政可不会让他们带走太多人口。 这些事动静不小,但吕雉在沛县时还没有办,刘邦把余事交给刘交,自己先回咸阳,免得误了封王的大事。若不然,吕家怎么都会听说的。 到了新郑,刘邦也买了票,上了这趟车。他没见过皇帝,也不认得刘彻,可嬴政跟刘彻认识他啊。 李世民不认得,没明白刘彻的意思,刘彻干脆自己站起来招唿:「这边,我们让个位置,过来坐。」又推了一把李世民。 李世民反应过来了,忙也笑嘻嘻地起身,招唿道:「没空位了,阿鸾你到前边坐。先生这边坐吧。」 挨着母亲坐的李承康应了一声,吕雉起身让他出去,坐到了前边。前边也不是外人,卫青、蒙毅、罗士信、魏徵四个成年人,带着刘弃疾和韩信坐那呢,再挤个才七岁的李承康也还行。李靖有点受不了颠簸,还在房间歇着,没过来。 李世民就挪回了长孙琰身边,坐在了靠窗的位置,嬴政对面,吕雉仍坐在外口。刘邦一见他们腾出位置给自己,赶紧道谢,放下买的一托盘食物就坐下捶腰,哎哟着先通了名,却是个假名,然后道:「这火车快是快,就是颠得慌。我从咸阳出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回去差点没买到卧铺。」 嬴政没说话,鹰一样的目光将这个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打量一番,便转过头去,看窗外飞掠的田野,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世民笑道:「多挂了一节车厢,是带女吏的。喏,这位就是。」 吕雉便略一低头以为礼,不过听刘邦口音,她忍不住问:「先生是沛县人么?」 「咦,你听得出我口音?」 「她是从沛县考过来的女吏。」李世民嘴快,抢刘彻的话说,心里十分好笑。 不要说他了,就是那边卫青魏徵罗士信,都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在偷听。 他们刚才都听见了! 先来的女子是吕后! 后来的男子是汉高祖! 他们坐下来面对面了! 他们说话了!啊呀韩信刘弃疾你们下个棋吵这么大声作什么,闭嘴让我们听他们说什么! 只当事人蒙在鼓里,还在聊闲篇。 刘邦说:「可是听你的口音不是沛县人啊?」 吕雉说:「我家从单父县迁来,乡音未改。」 刘邦说:「哦,难怪我没印象,我就说沛县的大户,我不应该不知道的。」 吕雉说:「先生是与丰邑的刘季一起前往身毒吗?听说那里气候酷热,与中原不同,十分难熬。我亦要往那边去,心中十分忐忑。」 刘邦说:「正是了。哈哈,我这一路也立了些功劳,刚回家作了安置。要说气候确实不同,不过也不是传言中那么可怕。你放宽心,这段时日多出来走动,养得壮实些,到那里注意防蚊虫就好。」 听得叫他们好生失望。 真是太平淡了。 第121章 火车上(二) 刘邦不像吕雉, 他警觉性高,早觉出身边这一圈人对他的关注有点过头,不太对劲。尤其是坐窗边那个男人, 一开始盯了他一眼, 他胳膊上汗毛耸立, 没来由一阵心悸, 只是屏住了没露出声色。 等他镇定下来悄悄看过去,那人却漠不在意的看着窗外, 没再关注他了。反而是身边这个年轻些的, 一脸笑嘻嘻, 不像好东西。 不过再怎么猜, 他也猜不出真正的原因,只当时这些人在咸阳见过他的车队入京,知道他的身份。 人家没说破, 他也不说破, 继续和沛县来的小女吏扯家常说笑。 吕雉本来没那么多话, 那些糟心事刚才也向长孙琰倾诉过, 但被刘邦这「半个老乡」勾着话头, 不觉又向他说了一次,尤其是一路上同行者的刁难。 刘邦听着笑着,觉得怪有意思的。 怎么说呢,他不是完全的底层出身, 但长年跟底层打交道, 然后投军一路征战,这些事听着忒耳熟了。 只是以前从没想过, 这些十七八,至多不过二十多的女子妇人们一旦做了官吏, 原来也一样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2页 就是这些人说是大户出身,大部分也只是跟刘邦自己家一样,祖上阔过,现在顶多有点田地,所以对女儿的教育也就很一般。 妇人女子们没有从政的经验,年青些的连处理家事的经验都没有,连贫苦人家跟外面泼皮打交道的经验都无,落在刘邦他们这些人的眼里,自然就显得无比稚嫩,连路上的不和都显得很好笑。 听吕雉说的意思,一个个的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出仕了,要从政了,现在只有几个要么天生敏锐,要么家里教过的女吏在试图树立在团体中的地位。吕雉这个被排挤的还委屈着,也不说反击回去。 估计要到了咸阳进了宫,其他人才会慢慢醒悟过来,像男人一样选择盟友,努力往上爬吧。 还有,这个吕雉的父亲一心想在沛县找个本地女婿做依靠,啧,王陵差点就纳了她的。可他要是没走,还在泗水亭做亭长,他不就是完美符合吕太公的条件?他可是单身,空着个正妻的位置没人呢,吕家这门户想嫁女的话,他也会同意。 啧啧,就是说这小女吏,差点就成他正妻了? 远征之前,秦国给六国贵族送了许多书,当时没人在意。到了身毒才知道,那地方教派很多,秦国给的书是秦国为他们选的教义,要在国内斥退淫祀,只保留一种官方信仰。 六国原生的信仰还真抗不过那些特别能叨叨的教派,大家在这上面就不跟秦国犟了。刘邦也看了看,大致了解了一下,感觉这书上写的,跟当地那个教派也不完全一样,不知道秦人哪来的情报,早就开始改造了。 那教派中有个词,他觉得挺适合用于此时的。 缘分吶,他与这小女吏有缘。 既是半个老乡,又有这样的缘分,刘邦来了精神,作为长者过来人就教起了吕雉:「为这个哭不值当,反长了她们气焰。我就不信她们只针对你?」 「还有旁人,只是……」 吕雉有苦难言,同样被针对的人,有的性子孤高根本不理会,有的也不高兴,却也与她相处不来。不等她说,刘邦已经笑道:「你不要找那些人,你找那些大不如你们的人。」 啊?吕雉不明白的怔住了。 刘邦却有他的一套道理。 就像丰邑,有王陵、他和雍齿三人,在游侠儿之间最有声望。王陵最年长,早有声名,他跟雍齿早年都是跟着王陵的,一时没法争,在丰邑怎么争都很难越过王陵。 这就是说,做事做人做到出色得别人没法跟你争,自然就不用在意下面人的争斗了。争来争去,还不是给老大卖命。 但做到顶尖这本来就是最难的,就算是他,如果没有特别的机遇,一直在丰邑都想不出办法。所以他后来去了沛县,给他时间的话,在沛县经营起来,就能与王陵并驾齐驱了。不过现在他走了另一条路,跟王陵已经不好比了,这得另说了。 他跟雍齿,就像是这小女吏与针对她的那些人一样。刘邦自认比雍齿要强一些,但在丰邑拉不开差距,两人存在竞争关系,所以关系一直不好。吕雉与其他人也是这样,有差距但相差不大,别人视她为对手,自然想拉下她。但她在那些不如她的人之中,就像是王陵在丰邑的位置一样了。 他同吕雉说的时候,自然是以局外人的口吻,说起沛县豪侠的例子,吕雉听得入神,不由问:「那拉拢那些不如我的人又是为什么呢?」 「她们能考上,就不是差的,只不如你罢了。差距明显,自然没心思跟你争,你仔细看看她们,挑那能干又有自知之明的,她们难道就不想交朋友找依靠了?你不找,自有别人找,等人家抱了团,你更要受排挤!」 刘邦饮下茶,没注意茶是刘彻给他倒的,继续说:「不过你拉拢了她们,就得有当首领的自觉,遇事得出头。什么事都缩后面,人家图什么跟着你?你给她们出头争好处,有事她们自然也会给你帮腔。多个朋友多条路,你呀,想想吧。」 又道:「不过挑人时也要看仔细了,别挑蠢的。蠢的就算忠心也只会坑你。」 刘彻突然好奇,老祖宗说这句话到底是泛泛的提醒呢,还是经验之谈?他人生的前半辈子有被蠢货坑过没?游侠去大梁那段经歷没人知道详情,或许他可以问问。 可惜刘邦不说了,刘彻想问的心蠢蠢欲动,刘邦饮了他倒的茶,不说他想知道的故事,开始指点吕雉具体怎么拉一打一。 吕雉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听着听着忽然想通了。 她回想自己这一路行程,终于明白过来,轻轻地呀了一声。刘邦停住话头:「嗯?」 「先生,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 「先生说的事情,最最要紧的不是那些法子,而是我。我要有做众人之首的心,才不会畏惧出头的麻烦,揽事的烦难。我这一路差的就是这个,只想着莫叫她们欺负了我去,从没想过叫她们畏惧我,不敢欺负我。」 「哎哟,这算是想明白了。」刘邦大笑。 他这也是闲着没事聊天玩呢,虽然说得多,却没想过这小女子真能开窍。是了,如果没有一颗向上的心,他说的都是白说。 李世民也挑了挑眉,轻轻拍了下长孙琰,附耳道:「你说武则天以后会是什么样?」 长孙琰在他腕上也轻轻捏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跟并不是太在意则天大帝的李世民相比,长孙琰就会担心自己的儿孙,于是不太喜欢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3页 那边,吕雉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已经不问她那小团体里的事了,而是向刘邦打听起身毒的情况。刘邦也不吝于分享经验,一边说你们去了咸阳会有人教,一边告诉她不少细节。还问她:「你捨得下脸么?」 「什么?」吕雉不解。 「你要做文书之类的事没什么,要是去跟平民打交道,捨得下脸才行。我问你,要是让你去外面办事,那身毒的妇人不管不顾,滚地乱嚎,扯衣露乳,寻死觅活;男人满嘴荤话出言调戏,你要怎么办?」 啊?我能怎么办?吕雉麻了,她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不要脸的人。 刘邦但笑不语,吕雉踌躇着说:「只当不见他们撒泼,办我要办的事?」 「哎,对了,这就是第一步,捨得下脸,不要在意什么体面。看人有闹的苗头了,叫人打上去也好,高声喝斥惊住他们也好,总之不能真让人闹起来,也不能叫人看出你心虚。不过呢,这是事到临头,没法子的法子。」 吕雉听出来他还有话说,忙极有眼色的给他斟茶,求教:「那应该如何?」 刘邦却不说了,向李世民刘彻几人拱手为礼,笑道:「尽听我瞎说了,这点当年做小吏时的手段实在不上檯面。诸位看着也是咸阳的贵人,不如教一教我这半个同乡?」 刘彻哈哈一笑,恭维道:「先生的手段哪里能说不上檯面,这是我们都学不来的,极实用的本事才对。」 天可怜见,他这辈子都没这样恭维过人的。 但这是高祖,不一样。 嬴政可不会搭腔,他听出来了,刘邦在试探他们的身份。在诸侯联军里从低级军官攀到如今可以来咸阳争取封王的地位,刘邦这一路军事能力没得到太大的锻鍊,政治能力却是得到了充分的挖掘。试探他们身份,想的大概是结识交好,说不定回咸阳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李世民是最无所谓的,也最自然不过的接话道:「上上之策,当然是去之前就先打听清楚这家人的底细。若你要办的事真是难为人家,那与其去迫那只能滚地无赖的穷苦人,不如想想这政令是不是有问题的好,实在抗不过上命,自己想法周全吧。若是这家人确实无赖,你也不要自己就这么去了,找一找村里能说得上话,压得住他家的人物,叫他们替你解决了就是。」 「就是这样。」刘邦抹了抹鬍子,跟李世民友好的点头为礼,对吕雉笑道,「这种人不一样,在地方上有身份,有名望,有体面,也就有弱点。你是官吏,不管是以利相诱还是以力相迫,都能拿捏他们。那些乡里的无赖不怕你,却会怕他们,懂么?你拿捏他们,他们拿捏底下的人,平时就要养几个这样能给你办事的,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上。」 吕雉毕竟是大户家的女儿,从来不会接触这种无赖,更不会处理这类事情,仍然是似懂非懂,但法子记下来了,以后真碰上她自然会慢慢理解。 这会儿她沉思片刻,见刘邦说着吃着,面前的吃食不觉也一扫而空,看着像是要走的样子,她心一横,就着桌案半立起来行了个士子的礼,请求道:「先生,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到了咸阳是否还能请教?先生……先生能做我的老师么?」 说都说出来了,她也豁出去了,心里想着要舍下脸去,挪出座位就要跪下。 刘邦都傻了,先一把托住她,下意识看看左右,本是有些尴尬,一瞬间却又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圈人,怎么一个也没吃完饭离座啊?他来的时候是这些面孔,现在还是这些面孔,一起看过来却不是看热闹的样子。 真遇上贵人了,这些都是护卫吧! 暗暗把刘彻他们的身份猜测又往高处调了调,刘邦稳了稳神,松手向刘彻等同桌的人苦笑:「好嘛,刚教她做事要舍下脸,她就学会了,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李世民肚子里都快笑翻了,一本正经地给他搭台,「那先生就收下这个弟子吧,我们做个见证。」 刘彻也有点傻眼,不过他真的无所谓,他那条时间线上,吕后的血脉已经断绝了,他连亲舅舅都不在意,怎么会在意另一个时间线上与他毫无关系的吕雉。 等反应过来,他也觉得怪有趣的,跟着起闹:「对,我们观礼,就收下这个弟子吧。」 「好好好。」刘邦有意与他们结交,见他们这般反应,故作无奈的摊开手,对吕雉笑道,「回了咸阳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自行活动。我在车上,你有什么想问的,就来问我好了,我收下你这个弟子就是。」 便将自己的房间告诉了吕雉。 饭食用过,聊也聊过,一行人起身,刘邦留意了一下,周围几桌男人跟着一起走了,果然是这一桌人的护卫。他们这一走,餐车顿时空了下来。 吕雉已经往回走了,路上想起了什么,又转回来买了两个菜肉包子和一碗粥,跟人说了自己姓名和房间,央着人同意她连碗先带走,然后小心地端着粥回了房间。 齐郡来的女吏已经回去躺下了,手臂搁在眼睛上,仍然很不舒服的样子。吕雉轻轻推了她一下,问:「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带了包子和粥回来。」 齐郡女吏已经将胃里的东西吐空了,这时还是难受,吃不下东西,摇了摇头,但感激地笑了笑,声音细弱地道:「我待会吃。多少钱?」 「比外面多两文,也不贵。」吕雉笑了笑,「你有胃口就吃了,没胃口就放着。我也睡一会,有事叫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4页 「嗯。」 吕雉并没有真的睡觉,她闭着眼睛,将同行的女吏一一琢磨了一遍,选择自己可能的盟友,直到真的泛上困意睡了过去。 小睡之后起身,就见与她不对付的两人不在房间里,晕车的还在睡,但包子少了一个,粥也喝了。 吕雉微微一笑,在床上坐了一会,起身简单梳妆,整理好衣裳,记下刘邦给她的房间号,去寻新认的老师了。 而就在她睡着的时候,其他人也在说她。 李世民一家占了一间房,他将李承康抱在手里跟妻子说话,说的自是吕雉。夫妻俩感慨这个时候的吕雉看着也不过就是平常的小娘子,完全看不出那种狠劲,不免把史书的记载拿出来讨论。 李承康听着无聊,在李世民膝上扭动着要下来。李世民轻轻拍了他一下,笑道:「出来了几天,跟阿耶都不亲了吗?就想着找弃疾跟阿信玩?」 不说还好,一说李承康就把嘴嘟起来了,委委屈屈,「他们不爱跟我玩。」 「那你也不跟他们玩。」 李承康不乐意了,「不要,我想跟他们玩。」 小孩子天然的爱跟大孩子玩,尤其自家没有兄弟的男孩,喜欢做大孩子后面的跟屁虫,希望能混进大孩子堆里得到承认。但是大孩子又不乐意带他们眼中的小屁孩玩。 李世民穿越到后世的时候是个孩子王,当然懂,所以也不替儿子操心,只是乐。 李承康硬是从他膝上扭下来了,还郑重其事地跟他说:「阿耶,以后你在外面不要抱我了。」 「这又是为何啊?」 「他们笑话我这么大了还要阿耶抱!」李承□□气地喊起来,「我上次就跟阿耶说了,可是阿耶还在外面抱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李世民一把抄起儿子,又抱起来了,「行吧行吧,我们阿鸾长大了不要耶耶抱了。咦?那在屋里抱行不行?」 李承康愣了愣,还在思考这个问题,长孙琰已经来抢孩子了,嗔道:「你别逗孩子了。我早说过阿鸾大了,别没事就搂在怀里,不像养男孩的样子。」 还有句话她在这不方便说,承康是太子呢!别养得太娇了! 哼,她看李世民拿给她的史书都想捂脸了,那个歷史上她死了之后,二郎究竟是怎么养孩子的啊!李泰那么大,自己都有孩子了,还能叫史书记上一句「投怀」,还是二郎自己跟大臣说「青雀投我怀」——他是怎么自然而然说出这句话的,他不会不好意思吗? 话题便从汉高吕后转到了儿女教育,李承康终于摆脱父亲的魔爪和他戳人的鬍鬚,跑去找大伙伴们玩了。 而刘彻则是往床上一靠,跟卫青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先前憋着不能开口的话。猜一猜高祖是真的收学生,还是看上吕后了;说高祖八成看出他们身份不一般,有意接近才跟吕后说这么多;说结交吕后估计也是一步闲棋,到身毒之后,某个嬴姓女君身边的女吏,说不定就在什么时候派上用场了;说吕后玩不过高祖啊,萍水相逢就被算计上了。 卫青只管听,不时点头。反正高祖和吕后的话题,他是一句也不肯多嘴的。 刘彻说过瘾了,回头又想起李世民,重重嘆气:「仲卿啊,天天在眼前的人看着还不觉得,李世民上次过来是多少岁来着,再过来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朕顿觉年华不再啊。」 求仙又是不成的,叫人连个念想也没有了,刘彻郁闷得不行。 再想想卫青在这大概没事,回去可能没几年寿命,刘彻更郁闷了,迁怒于李世民,心想小时候多可爱,这回过来吓他一跳,好好一个英俊少年没了,蓄个须还是虬髯! 太不可爱了吧。 嬴政独占了一个卧铺房间,虽然他把韩信带了出来,但自是不可能与他同住的。刘邦还不曾朝见他,但他已经让人拍了刘邦的影像给他看过,今天见了真人,倒不至于引发他什么激烈的情绪。 只是也不能毫无所动。此时摒退旁人,独在房内,嬴政想的是:虽是人杰,放在平常来看,也并不显得怎么特别。 果然时势造英雄,没有秦末的乱世,英雄仍是英雄,但未必能有原歷史中的成就。 也果然,堤溃蚁孔,气泄针芒,大秦自身的漏洞,才是倾颓的根源。自强自壮,如此人杰,也不过为王前驱,替大秦做了先锋。 现在秦律已经悄悄放宽了,可嬴政的精神一点也不敢放松。 另一个房间里,李靖正在给韩信和刘弃疾讲兵法,在桌上摆阵,李承康跑进来,也乖乖坐一边不出声的听讲。 魏徵跟罗士信嫌小孩儿太多出来了,在过道里悄悄的八卦了一会刘邦吕雉,不过魏徵文官一个,到底不太好意思太八卦,说了几句就换了话题。 而这个时候,吕雉整理了衣裳出门,先把碗还了餐车,然后找到了刘邦的房间,扣响了房门。 刘邦只带了樊哙同行,包了间房,也没想到她这一会就来找自己,惊讶地示意樊哙到门口等候,问吕雉:「你想学什么,我尽量在车上简单跟你说一说。到了咸阳说不好你们有什么安排。」 吕雉行了弟子对师长的礼仪,恭敬地道:「弟子知道时间有限,来不及多向老师请教,所以只想问一问,到了咸阳之后,我应该如何在公主面前表现呢?」 她把不准,是应该尽量表现自己,还是应该在一开始低调一点。因为她只是女吏,不是公主们身边的高级女官,这个身份的鸿沟一时跨不过去,是不是应该到了身毒开始做事的时候再积极表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5页 「此外,弟子也不清楚,是应该等着分配,还是择主而从,在认定的主君面前尽量展现自己的能力?」 「这个嘛。」刘邦摸了摸唇上的鬍鬚,真心地笑了。 这弟子没白收,挺有灵性的,到了身毒说不定真能算个人脉,这两个问题问出来,是真开窍了。在女吏里钩心斗角算个屁大点的事,在主君那里奔前途才是真的要紧。 「这你得自己看了,公主们的性情、志向,身边女官是不是嫉贤妒能,是不是有才无德,都不是我能知道的事,所以我无法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吕雉若有所思,再次行礼谢过刘邦:「我明白了,老师已经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了。」 先观察,再做决定,不能冒冒失失的出头,那就像自己学得快成绩好一样招来嫉恨。现在针对她的只是同样的女吏,到时候一个不好,厌恶打击她的就是她无法反抗的女官了。 刘邦也是见猎心喜,这会儿倒是有点真心收下这个女学生了,敲了敲桌子,决定再教一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我今天坐下来,同桌的那几位与我客气,请我同食蛋糕茶水。我来问你,你坐下时,他们请了没有?」 「有,只是蛋糕价高,我与人又不相识,还亏得他们让了位给我,我哪里好意思去吃。」 「这你就错了。」刘邦说,「你没有注意,他们一行人穿着不显眼,但那妇人腕上的玉镯绝对价值不菲,几个男子冠上镶的也是羊脂玉。更重要的事你没发现——他们周围数桌人,都是带来的护卫!」 「啊?」吕雉惊得都结巴了,「他们是……是……」 「是咸阳的贵人,具体身份我也不知道。」刘邦摇了摇头,也很好奇,「你不必管他们身份,只说这些,你就知道那点吃食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请你也是真心请,不是一般人的假客气。有人请的蛋糕,你吃了他的,他心里嫌你没眼色;他们的蛋糕,你吃了他们不介意,你多少还能跟他们亲近些。」 所以他就没客气,给什么吃什么,然后自己买的食物也回请。一来二去,交情不就有了吗。 吕雉越听越惊讶,嘴巴都微微张开,再没想到原来还能这样无中生有的攀交情。 既说到这里,刘邦拍了下大腿,「我也想跟他们认识一下。走,你跟我去见见人。」 「见人?」 吕雉已经只会復读了,刘邦率先出门,她懵懂跟上,思路完全被带着跑了,完全没想过这个新认的老师为什么会胆子这么大。 要不是从身毒归来的封君,若只是一个封君手下的小臣,他哪来的底气去主动找贵人们挑明哦。如果刘邦还是泗水亭长刘邦,那他只会当作没判断出那些人的身份,看有没有机会作平常人相交罢了,而不会像现在这样主动找上门去。 吕雉还是吃了见识短浅的亏,完全没有想到刘邦有这样的身份,才有这样的底气。 刘彻跟他说过自己一行人住的房间,刘邦没敲到刘彻那间,而是被门口护卫的蒙毅给拦下了。 蒙毅不像汉唐来的人知道得那么多,只晓得刘邦是新丰君,对他有三分客气,拦住不让进也没为难。嬴政在里面听见了,吩咐蒙毅开门,蒙毅心说这新丰君倒是有福气,让了开来。 刘邦就大摇大摆,带着吕雉进门了。 进门便是一礼,「冒昧了,我虽然不知阁下身份,但也看得出必是咸阳的贵人。今天我收了这学生,恐怕后面入宫学习,也教不到几句。想来想去,只能带她过来,请贵人伸一伸手了。」 他捏了把汗,其实他是想找刘彻的,刘邦敏感地觉出刘彻对他最有善意,这位对他最微妙。但一来就看见蒙毅然后被拦住,只能硬着头皮上。 帮吕雉是其一,探底拉个交情是其二。 嬴政也没想到他居然找到自己帮忙,不置可否,问:「你想帮她何事?」 他性情本就与李世民不同,李世民杀场上下来,皇帝做得久了,见人怕他,还会特意压一压自己的气场,叫谏官不至于怕他而不敢上谏。嬴政就只嫌自己不够威严的。 人多时还能分散注意力,现只三人在,刘邦都有点紧张了,吕雉更是浑身不自在。 还好刘邦到底不是一般人,这情形下心里紧张,面上还是洒脱自如,笑道:「不瞒阁下,我是想替她问一问,几位女君的性情如何,哪一位有进取之心,哪一位有守成之心,哪一位更愿意用民间女吏,哪一位只信重身边的女官,也好叫我这弟子到时候好好表现嘛。」 嬴政屈起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还真想了想自己几个女儿的性情,抬眼问吕雉:「你是想在身毒建立功业,像男子一样封侯拜相,还是只想安稳度日?」 吕雉手心全是汗,心知这一答,或许就决定了自己后半生的路。她一直以来想的是安稳度日,考女吏是为了避免不般配的婚事,然而此时此刻,话到嘴边,她已有了明悟,既选了这条路,不进则退,想安稳度日才更需要勇于向前,于是说的话变成了这样:「我愿如男子一般,封侯拜相!」 挺好的,嬴政不在意她们有野心,只在意她们是不是能干。大秦之外的地方,男人有野心他都不在意,更别说这些女吏了,有他大秦做后盾,女儿如果还能叫权臣篡了,那他直接废其女君之位,换个女儿去收权復国。 「长公主阴嫚,你就跟她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6页 第122章 火车上(三) 退出嬴政的房间, 刘邦带着吕雉往回走,边走边跟她说:「这件事就可以定了,你不用再为此多做什么, 以后就跟着长公主。如果到咸阳之后能自己出来, 我再给你介绍一个朋友, 他以前是我们沛县的主吏掾, 不管是处理人事还是管理钱粮都很擅长。我跟他说一声,让他教一教你。」 吕雉眼睛一亮, 「莫不是萧主吏?」 「你家迁去时他都离开了, 你也知道他?哈, 想来是县令念念不忘的缘故。」 吕雉很高兴, 欢快地说:「我听父亲说的,不止是县令总嘆息萧主吏去了咸阳,新任的曹主吏也总对县吏说, 仍按萧君的规矩继续做, 不许更改。」 「嗯, 曹参么, 他跟萧何一向亲近。」 「他真能教我?」 「放心。我跟他是什么关系, 同乡好友。他除非忙得抽不开身,不然肯定能教你。真忙得抽不开身也好,你就留下来给他做事,自然能学到本事。」 「我明白了。」 把吕雉打发走, 刘邦回去就叭唧往床上一倒, 两眼无神四肢摊开,把樊哙吓得赶紧过来看他是怎么了。 「没事。」刘邦有气无力地说, 「你到外边逛会,让我静一静。」 给他点时间缓缓, 让他心脏先别跳这么快了。 毫不在意地说起长公主的名讳,随口安排了吕雉去长公主那里。 能这么说话的人,不是骗子,那就只能是天子了。 刘邦先把骗子这个选项去掉,他就知道,他是遇上大秦天子了! 刚那一瞬间他完全是靠本能绷住表情,带吕雉谢过皇帝退出来的,从过道慢慢走回来跟吕雉说话,一点异样都没敢露出来,这会儿才有空想想,他下面该怎么应对。 要不要装作没看出来,还当作咸阳普通的贵人去交往?这样回头朝见天子的时候,他还得想想怎么应对,是纯然的惊好呢,还是惊中带着窃喜好? 刘邦坐了起来,自个儿仔细想了一会,否定了这个选项。 这会儿没那么慌了,冷静地回想了刚才的场景,知道他根本装不下去了。因为他没有藏拙,在餐车那他们就知道他是个混迹市井多年,极有眼力的人了。 天子也认得他。他们到咸阳之后,有人拿着仙器来拍照,当时他们都好奇地凑过去看过问过,也能瞧见那仙器上自己的容貌,说是留存档案记史用。那拿走之后,天子肯定会看一眼认一认人。 都认出他是新丰君了,当着他面随口泄了身份,难道是天子无意间说漏嘴吗?刘邦可不这么觉得,他们这位大秦天子……不是他说,看着就不是个好煳弄的样子。 他再装傻,让天子以为自己把他当傻子,别把封王的希望给装没了。 那……就这么含煳过去,朝见天子时彼此心知肚明,不必装模作样完成礼仪?天子现在微服,不去打扰也是正常。 刘邦又躺下了,又坐起来了。 「不行!」他使劲拍了下大腿,就恨自己没带个谋士出来。不过在军中搜罗抢到的谋士也就那样,出的主意还不一定有他行,带出来他也不一定听。 反正他就是觉得不行,旅途中遇见天子这么大的事,就这么混过去啥也没落着,这不是浪费吗! 在床铺间窄小的过道里踱了几个来回,开门时樊哙见到的已经是一个恢復了洒脱模样的刘邦了。但他还记得刚才的情形,见刘邦往外走,跟上去迟疑地问:「君上遇上麻烦了?」 「没麻烦,是好事,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你不用跟着我,留下看着东西,我去见人。」 樊哙只能停下步子,目送刘邦去了另一节车厢,心想还说不是麻烦,从沛县到西域再到身毒,他就没见过刘邦有什么一下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这车上有什么妖魔鬼怪啊?能让他慌成那个样子,不跟着还真叫人害怕。 刘邦不怕,刘邦再次来到嬴政的门前,再度被蒙毅拦下,也再度被内中的嬴政叫入。 门一关,刘邦没有迟疑,立时行了见天子的大礼,拜伏于地。嬴政没有让他免礼,待其行礼毕才赐座。 可怜这火车上的小房间,凳子是没有的,嬴政自己都坐在上下铺的下铺上呢,刘邦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坐在哪里。 嬴政习惯地赐座说出口后也发现这问题了,也觉得好笑,示意刘邦就坐到他对面,没条件也不用太拘礼了。刘邦规规矩矩地坐下来,垂首恭谨地先行请罪。 「臣不知陛下当面,放肆无礼,实是羞愧。」 「无碍。新丰君……」嬴政有些玩味地念着这个还是自拟的封号,「去年你的使者也来到咸阳,找了不少人。你是想封王么?」 刘邦露出怪不好意思的「淳朴」笑容,赧然应道:「这……臣不敢欺瞒陛下,自是想的。臣起于布衣,也不懂那么多,开始只想搏命有块封地就好了,后来看着大伙都想封王,那臣也想为陛下效命,求个王号。」 他不懂才有鬼。说是布衣,其实是范武子之后,祖父辈到丰沛为官才会在那里落户,家族有传承,该懂的刘邦其实都懂。 嬴政默默吐槽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男人,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不过他没有遮掩身份叫刘邦认出来,本来也是想替女儿找个可靠的盟友。 当然,并不着急,刘邦要是没来就算了。既然来了,那就谈一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7页 身毒太远了,大秦目前还能保持威慑,但具体的事情还得当地人去办。公主跟公子不一样,嬴政可以让公子们观政,也可以让公子们微服为吏了解民生,但不能让公主们也这样做。 并不是他的威严不足以让公主们成为特例,而是即使他下了这样的命令,公主的身份也会让这样的效果打折,学习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所以他对即将离他远行,可能将来终生只能再见数次的女儿们,是有些不放心的。 旧的六国他始终不太信任,所以早就想在新起的封君里提拔几个,作为嬴姓女君的盟友,暂时的也行,他又不指望结千秋之好,只要帮助这些女君度过最初的艰难就行了。 动这个念头的时候,很难不想到刘邦。因为这个人是「经过歷史考验」的人杰,首先不会是猪队友,其次应该能保住封地,不至于才结盟自己先没了。 再者这样的人杰识时务,看得到给嬴姓女君们帮忙的好处,不会蠢到反咬一口。 在火车上遇见是意外,刘邦自己找上来却算是意料之中——如果他不来,嬴政只会觉得不同的经歷使他没有「汉高祖」的胆大和敏锐了。 此处不宜深谈,没一会,刘邦就从房间中退出来了,志得意满,神气都和方才不一样了。蒙毅冷眼旁观,虽然不知究里,不过猜也猜得到,肯定是得到陛下的许诺,将要成为一位新王了。 说实话,他一瞬间也有心动来着。不过很快被他自己压下去了,蒙毅自少年时就到了当时的秦王身边,深信一件事,只要忠诚于陛下,陛下就不会让他的忠臣吃亏。 不就是封王么,陛下也会给他蒙氏机会的。 一天半的火车坐下来,任是天子之尊也一样一身疲惫。嬴政和刘彻都很怀念在后世坐的高铁,竖硬币都不倒的,速度又快。 再看看已经开始体弱的卫青,年老的李靖,尊贵的大唐天子——就李靖开始不适应,下车的时候反而比嬴政与刘彻的精神好。 所以说真的不能跟武将比体力和耐力,他们在战场上熬惯了的,几天不眠不休的骑马追杀都有过,坐个颠一点的火车也就觉得难受一点,躺下去睡得特别香。 李世民扶着妻子牵着孩子,看看李靖没什么问题,再看看魏徵也还好,罗士信因为有嬴政的护卫在闲下来了,还有心思伸着脖子看人家前面的车卸货,显然是没事的。 他就放心了,舒气道:「怨我,我也没想到这么不舒服,把你们都叫过来体验了。还好母亲没有过来。」 刘彻捶了捶背,没啥精神地道:「不怨你,我那边也快通车了,我本来也想来试坐一下。我说这颠的情况得改进一下吧?速度也太慢了,新郑过来都得一天多。」 嬴政才是最后悔来的一个,他本性就不爱凑这种热闹,身为君主知道怎么用这工具就行了,非得自己来坐一下干什么。 被说动除了赌着口气试一试微服走远一点看看治安,更主要是他自己想看看情况,以后他能不能坐火车出行。 咝……腰疼,还真不能。 「这是试用的型号。」他在护卫的簇拥下边走边道,「他们不敢上来就用更快的速度,怕调度出问题撞车。且他们把朕的拨款用得差不多了,所以用这个抵,先从商人那里赚一笔,再继续研发。」 他是坚决不坐了,等新机车出来不颠了再说。 这版绝对是偷工减料,减震没做到位,就运货合适,运人是活受罪! 刘彻和李世民驻足回望,瞭然点头。 从新郑到咸阳,沿着黄河铺了这条铁路之后,从山东与楚地到关中的货物,只要不是直接能从水路运到的,都开始往新郑集中了。这条线的火车一天要发三趟,不多发是因为装货卸货赶不及。 铺铁路是国库出钱,所以拿出这个初始试验型号的火车头,确实能把下面试验的钱给赚回来。 现在一趟拉的货也不多,两百吨上下,但就这样已经让人忙不过来了,又倒逼着嬴政养的科学家们给起重机立项。等这些配套都弄好了,估计新的车头也可以上路了。 刘彻嘆了口气,他想到自己那边跟嬴政这边本来是齐头并进的。他现在过来,那边时间停滞,等回去之后,就要被秦国给甩开进度,只能薅嬴政的了。 不由在儿子背上不轻不重的一拍,笑骂:「都是为你这小子!」 刘弃疾也正仰头踮脚看新鲜呢,被他一拍哎哟大叫,委屈地抱住卫青胳膊。不过他不好向卫青告状,而是转头向嬴政跟李世民告状:「阿父好端端打我。」 李世民笑说:「那我们也没法。不过我教你个办法,你向他告状。」他指了指后面刚从车上下来,正在伸懒腰的刘邦。 刘弃疾一低头,松开卫青拉住了刘彻,老实了。 那是他真祖宗,但祖宗不知道,真去告状阿父也得真揍他了。 吕雉也扶着晕车的同伴,在带队女官的指挥下排队下了车。同样的,走出一段距离后,所有人都忍不住去看那边卸货的场景。 要不是登车时已经见识过一回,自己也亲自坐过火车,这时候更是走不动路。原来拉着犁耕地的「铁牛」能有这么大的劲,拉着满满一车的货,一天多就从新郑到了咸阳。 吕雉从单父县搬到沛县的时候,惊嘆过沛县的富饶。他们家的牛车走过田野,她听见兄长向路边的农人打听,得知这边的粮食都要比家乡多打二三十斤,因为这边能用上「化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8页 彭城产的硫酸铵,除了官田使用之外,首先自然惠及周边的城邑,沛县有个见识多会提前找关系划拉好处的县令,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也只有沛县,她才看到那力大无比的铁牛,看到用机器磨出来的白面与精米。 可是走出沛县,于新郑登车,她才知道过去的自己看到的依然不过是这天下的一角。她若是回单父县向幼时女伴说起沛县的种种,会被当作夸大其辞;而现在回到沛县说起火车,说起火车拉动上百吨货物,一日可至咸阳,怕不是也要被沛县父老嘲笑妄言。 身毒大概是没有这些的,可能会比单父县还落后,但有女君前去……吕雉暗暗握了握拳,她觉得自己无法忍受比单父县还不如的地方,但是没有办法,为了逃避父亲安排的婚姻,她自己选了这条路。 她没有办法留在咸阳,她也不相信她的君主,那位从出生起就在天下财富之所聚的咸阳的长公主,能忍受那个身毒封国。女君一定会向陛下求助,让封国也向大秦靠拢,哪怕是为了自己生活得更好,她也得协助她的君上做好这件事! ------------------------------------- 吕雉她们到达咸阳车站的时候,吕泽与吕嬃还没有上车。 车票果然很难买,正常日子里只挂两节车厢,一节是坐票,一节是卧铺。看着位置还挺多,根本不够。 因为票基本都是跟车的商人在买,跟过去是为了盯着卸货,卸下来立刻就要安排运走。不是所有商人在咸阳都能安排人接货的,大部分人得自己来。 一列车上百吨的货,只有少数时候官方运粮运煤运各种物资,以及少数大商一次货就能占满一趟车。大部分小商人都得好些人才凑满一车货,然后自己跟着车过去。 他们跟车也不是一个人,一个人哪忙得过来。除了助手还有僕役女婢一干人等。所以往往一人也要买上七八张票,不知不觉一列车就满了。 吕泽知道票提前一天就能买,当天的买不到,第二天的去问了问,也卖光了。于是他第二天让家僕起了个早,信心满满的去预购第三天的,哪知道家僕空着手回来禀报,人家门没开就派人去排队了。 那只能再延一天了。再买不到他还是坐马车吧,这么延下去坐马车都要到了。 决定再等一天的吕泽把难得能出远门的妹妹带出来逛街。新郑这地方热闹得叫人吃惊,虽然比不上咸阳,但也足以使乡下来的土包子目不暇接了。 就是街上实在有点拥护,这个地方的里(坊)市格局已经有点维持不住了,比咸阳还严重。 吕嬃看着两边打开门做生意,招唿他们进去吃饭的人家,不安地拉住了兄长。刚到新郑的时候他们住得偏,还没太见着这种景象,没想到往城里来是这个样子。 虽然人家很热情,但是跟有生以来的观念相悖的事情,总是会叫人害怕的。 吕泽其实也紧张,紧紧拉着妹妹,寻了个看着干净,也还有空位的人家进去了。 这等在新郑城里有房的人家,以前都有个大院子,现在都把院子给搭了个棚卖饭食。吕泽坐定之后,安慰了妹妹几句,就请了拼桌的一壶酒,拱手苦笑着询问:「我是从泗水郡送妹妹做女吏来的,还没到咸阳,就处处看不懂了。新郑这是不分里市了吗?怎么家家都在卖饭食酒水?」 拼桌的是个本地的老翁,闲着无事乐得教人。 「市当然有,我们这儿是瓦里,到晚还是要关里门的。」老人美滋滋饮了口吕泽倒来的酒,继续道,「只建了车站之后来人太多,全聚在我们这等发车上货。官府也没有办法,只得叫我们开门赁屋,不然实在住不下。」 家家户户的卖饭食也是这样,住下来的商人和带的管事僮僕婢女们都要吃喝吧,新郑原本哪有那么多酒肆饭铺。开始是赁屋的人家兼了卖饭食,后来渐渐有了把自家改造一下,专门卖饭的人家。 为什么比咸阳还夸张?那当然是因为咸阳的住户大多还是老秦人,受惯了管束,不敢挑战官府开先河。在咸阳尝试的都是住在外城的外地人。 新郑原来是韩国的地盘,投秦之后也是秦国开始渐进式变法的时代,韩人没怎么挨过老法家真正的铁拳,奇思妙想还比较多,敢于尝试。 现在里门一关,瓦里内部一样吃喝玩乐俱全,瓦里的居民除了少数人觉得吵闹了点不高兴,大部分人觉得既赚到了钱,生活又方便了不少,比过去好。 他们还以为秦国就是这样呢,纷纷说还是秦国好。要让老秦人知道,都不晓得要做什么表情好。 老翁家人口少,没卖饭食,但除了自家原有的空屋外,他在院子里又盖了两间屋,活动空间是小了很多,但是每天都有客人住进来,他才有这闲钱,不在自己家吃饭,跑邻居家来点菜吃鸡。 吕泽在这里用了饭,听了会客人们的闲聊,这才对新郑以及咸阳多了点认知。吃过饭,他又带一直闹着要看火车的妹妹,远远地看了会火车上货,再次感嘆了一会,才坐车回住处。 吕嬃仍然凑在窗口贪婪地往外看,好一会儿才回头看看兄长,想说什么又没说。 她不想回家了,她好想留在新郑啊。阿父让兄长和阿姊带她去咸阳,看看有没有找个贵婿的可能,吕嬃原来不放在心上,现在却自己有了渴望。 真不想回沛县了,没意思,不好玩。阿姊能帮她找到贵婿留下来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9页 吕泽也在沉思,他隐隐有些躁动,觉得老家的家业也没那么有吸引力了。新郑这一车货就值多少钱?种多少年地才能攒得下这样的财富。 可是经商……父亲可能会打断他的腿。 「大兄,大兄……大兄!」 思绪被打断,吕泽不太高兴地看向小妹,吕嬃毫无眼力劲地松开扯他袖子的手,热切地盯着他问:「大兄,你能留在咸阳吗?」 吕泽要气笑了,他倒想呢! 「不能!」 「不能啊。」吕嬃郁闷了。她刚刚自己琢磨,觉得八成是找不到那种贵婿的。 可能的是找个小吏。但父亲既希望在沛县有人依靠,那找的小吏怎么也得离沛县近一点。吕嬃也知道父亲是没办法了才让他们试试,心里八成是想让她在咸阳找个贵人为妾。 阿姊不想为妾,她也不想啊! 别的她还没想那么多,但是妾室可能只风光几年她是懂的,就算留在咸阳又能怎样,恐怕都没钱出门。而且一个妾哪有多少机会出门逛,主母不管吗? 只能依靠阿兄了! 「大兄,你不能在咸阳参加吏考吗?」她几乎是带着哀求的在问。 吕泽嘆气:「早年没参加,后悔也晚了。现在吏考难了,参加的人又多,阿兄在家做了以前的试题,分数不高。」 跟妹妹承认自己没本事挺丢脸的,但是骗她被戳穿会更丢脸。吕家搬到沛县的境况比原本担心的要好不少,县令施政有方,他们落户没有遇到刁难,买地也正逢着官府又一次放旧封君的地出来,叫他家买着了,很是公平。 但县令只管到大事,管不到生活中的琐事。 当地人没有明显的排挤他们,但是像铁牛本来就数量有限,人家本地人已经形成规矩了,他们这种外来户当然要排最后。又像是那化肥,小民本来就买不着就不说了,同样的大户人家,也一样是本地人买得到,到吕家时没有多的了,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父亲为什么好好的女儿要给人做妾,还不是因为这些琐事没有办法解决,只能找个靠山。 要是他能考上本地的小吏,父亲当然会叫他和弟弟去考啊,这不是考不上么。这也不是父亲第一次后悔了,在单父县跟人结仇不得不避走的时候,父亲就懊恼当初秦国头两年招考的时候没让他们去。 当时说观望一下。 好,观望几年,考不上了。 吕嬃放下车帘,郁闷得都不想看了。她也不懂吏考的难度,也不知道女吏的考试是放宽了的,只想着阿姊女吏能考上,阿兄怎么就考不上。她当时同二姊一起去,也没觉得很难呀,她就差一点,要不是沛县只取一人,说不定她也考上了。 不过她还没到非嫁人不可的时候,心里也不太想去身毒那种地方。 所以这个时候她就是不高兴,为什么没有不用去身毒的女吏考试啊,要是有,她从今天开始不出门不逛街,日夜苦读也要考上。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再不行她才认命。 阿兄考都没考就说不行,平时也不见他怎么看书,肯定就是没这个决心才考不上,毕竟他考不上也有家业,不用给人当妾去! 吕嬃非常不高兴。 第123章 身毒小诸侯求亲(民间) 「客人, 客人,买两包瓜子吧。车上一待一天,磕着瓜子解馋呢!」 吕泽派出的僕人买到了票, 不过不是因为排得早, 而是这天的第一趟车, 运的是官府从楚地送来的糖水柑橘罐头, 就一个小吏带着几个随从押送,车上还有零星几个有事要去关中的, 几乎都是空位, 根本不需要抢票。 他很轻松的买到了卧铺, 而且给自己和小妹各包圆了一间, 正好带的僕人和婢女也住下了。 到车站的路上全是叫卖的,可能今天坐车的人少,生意不太好, 格外的吵闹。吕泽买了一只烤鸡, 两包瓜子, 拉着妹妹不许她东张西望的停留, 赶紧上了车。 他们坐着这车, 明天就能到咸阳了。 刚卖出两包瓜子的高惊开始把手上的货往背篓里放。今天第一趟车没多少客人,现在已经是卖货的比买货的多了,他要赶紧转移地方,下一趟车的时候再来。 他才十二岁, 瘦小灵巧, 收拾好东西之后钻进人群里哧熘就钻出去了。火车站在城外,才建好两年, 周边除了货栈之外有两家官府建开的客舍。但是通车之后根本不够住的,所以附近的农家也都把屋子租给人住, 渐渐有了接近城里的热闹。 高惊抓紧时间,冲出去就是要到客商聚居的地方再去叫卖一阵,然后回来赶下一趟车的客流。别看一车人不算多,但这时候他们特别大方,有时候他一背篓的瓜子花生和鸡蛋一趟就能卖光。卖不完的话,就像今天一样,再到人多的地方吆喝一阵,几乎没有卖不掉的时候。 烤鸡之类的他卖不起,瓜子花生便宜,鸡蛋也是自己家的,成本小又容易卖,每天勤快一点就能落下收益。 今天坐火车的少,他来回跑了两趟才卖空,然后去炒瓜子的人家又买了半篓子包好的瓜子去叫卖,这一趟他不止跑车站卖货,还抽空观察外地新到的客商,凑过去带路答话讨赏钱。 直到货空了,他把钱收在腰包里,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回家也不能闲着,现在家里没人,高惊回去赶紧把留的饭菜热上,再把灶上收拾了,院子地扫了。父母来不及收拾就出门,家里脏得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0页 到收拾完再歇一会,高家其他人也回来了。 高父跟长子把装饭菜的桶从车上抬下来,高母和长媳把零碎物什往回收拾,又叫女儿去装菜。 总算可以吃晚饭了,高惊饿得肚子咕咕叫。 他家原来是贵人封地上的农户,不是隶臣,但世代都种贵人的地,没有自己的田地。后来贵人走了,田地卖了,本来想继续给人种地,哪知道后来官府发卖土地,被不同人家买去,他们一家只好散开了找活做,没以前安稳了。 不过也还行,地里丰产,新郑也多了零活可以接。像阿姊虽然没进得了秦人的纺织厂,但早先在家织毛衣也能挣钱。 也就是新郑越来越热闹之后,厂里不收毛衣了,才失掉这活计。而那时候,倒也不指着这活过日子了。 尤其是有了火车这个神奇的宝贝之后,新郑变得让老住户无法理解起来。但不管理不理解,身处其中的人都出于本能地拼命赶上时代,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高父原来跟长子高马一起去车站当力工,给人扛货。这活要的人可多了,有时候忙起来还会临时招人,工钱也还可以。 后来是看周边有人卖饭食给他们这些力工,高马就跟父亲说,自家也住在附近,院子灶台都是现成的,他们也能做啊。 高父看着也心动,就试了试。开始只让儿子回家跟母亲妻子一起做了饭菜来卖,后来忙不过来,高父辞工,带着女儿一起干活。天天两桶菜,两桶饭,大部分卖给力工,少数卖给那些商人带来的下仆,毕竟便宜,有些小商人的奴僕也愿意省点钱买这个吃。 小儿子太小了,家里没叫他到外面干活,让他在家里把家务做一做。但高惊自己找到事做,附近有人炒那个葵花籽卖,他就去进点瓜子花生,家里自己煮点鸡蛋去人多的地方叫卖,一天混点零花钱就行。 高家这个生意不难,但要做得早才行。现在已经饱和了,高家有做力工时认识的熟人,他们也不抠门,留住了老顾客。新人来做这生意,除非饭菜特别入口,不然抢不来生意。 高惊对家里做这个生意就一个态度:支持! 自打做饭菜卖力工,他天天中午和晚上两顿饭就能吃上油水了!还有味! 可不是么,流大汗的力工要吃的饭菜,那就得重油重盐。 饭桌上,一家人也没有贵人的讲究,一边吃一边开始算帐。 还没有仔细数,只是算个大概,高父就不敢置信地问长子:「你算清楚没有,年底就能把债还上?」 「我再算一遍。」高马是家里做生意之后算不清帐,特意送去学了算术的,水平很差,自己都怀疑自己。 拿算盘过来又拨了一遍,他才肯定地说:「就算年底还不清,年头也能还完。」 主要是买牛车拉下的债,一开始他们借车做生意,确定能赚钱之后才下定决心借钱。没办法,没有车拉不了这么多饭菜,又不可能天天跟人借。 也就一年多的时间,天天还吃喝嚼用着,欠的钱就能还上了。 乐了一会,高父对高惊说:「等明年还上钱,再攒一年,后年送你去学室。」 攒一年不光是防着家里有事,也得备着长媳有孕生子要用钱。高惊没想那么多,一听要去读书就不乐意了。 「去学室做什么,阿父你们去卖饭,家里不要人收拾了?我天天去卖瓜子,一天都能落下十文钱呢。」 等他再长大点,还可以琢磨点别的事,才不想去学室呆坐。他有小伙伴去学室的,跟他说比干活还累,一坐两刻钟屁股都不能挪,手指都磨出茧了。 但高父不听他的,不耐烦地道:「去学室,至少学个算术,不然帐都盘不清。」 高母也劝他:「你要学得好,那些商人僱人算帐,你也能去啊。还有学医,学农,学修机器,都是有用的本事。」 可算了吧,高惊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他七岁开始天天自己在外面跑,开始是瞎玩,后来是挣钱,野惯了,一想到要关在学室一天就觉得屁股上仿佛有钉子戳,难受得要死。 更捨不得他天天赚的那十个大钱。 但是父亲说了算,高惊闷闷不乐,想到后年就要被关学室读书,都想跳上火车跑咸阳去卖瓜子,叫阿父抓不到自己了。 吃过饭,他还不死心,追在父亲后面问:「阿姊不要备嫁吗?不要再攒两年钱吗?」 阿姊高桑过来没好气地给他一巴掌拍屁股上,「读你的书,要你管。」 他捂着屁股不服,阿姊十七了,不该攒钱给她备嫁了吗? 却不知家里这生意辛苦是辛苦,着实有得赚。高父说后年送他去读书,心里早想好了,他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不管是儿媳怀孕还是女儿出嫁,都不用摆谱,照着平常准备就行。 明年攒钱足够用了,小儿子一定要送去读书。他倒也没想让儿子做官为吏,就是想跟长子一样,至少得会算术吧。长子学得急学得晚,只学了这个好给家里做帐,字都不太会认,小儿子还得把字认了,要会写字。 总不能一直卖瓜子,学点东西,再大点才好找活做。 年纪小没话语权,高惊只能闭嘴,再说要被揍了。接着几天叫卖的时候,他不由得多了两分心事,总想找个生钱的门路,这样说不定阿父就不叫他去学室了。 可惜转来转去,除了这边小孩们常有的带路跑腿讨赏之外,一时也想不到新路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1页 也看到有人给商贾牵线,但这个事高惊一时做不了,就算他能慢慢摸清门路,也得大一点才有人肯听他讲。 便这样又过了数日,高惊仍没找到新的生钱路子,还在车站叫卖的时候,同里的一个七岁小孩远远地喊他,又叫又跳地挤过来,一把拉着他就要走:「你家有钱了,你阿父找我叫你回去呢!」 「什么?」高惊以为自己发梦,「我家有什么钱?」 「就是有钱了,一盒盒金银丝帛往你家捧呢,你快回家。你阿父说叫你回去,给我十个钱。」 啊,他一天下来也就赚十个钱,阿父这么大方做什么! 高惊赶紧往家跑,心里猜了无数个可能,甚至觉得是不是那小孩骗他玩。 可他家门口真的停了车,一、二、三、四,四辆车呢! 院子里放着箱笼,父母兄嫂喜气洋洋,看见他回来,高父一巴掌差点把他拍地上,「明天就找个私人的学室先补课,明年去官府的学室!」 完了,高惊眼前一黑,看着一院子的财富,又高兴又痛苦地问:「阿父,谁给的钱?」 「你阿姊的聘礼。」 「啊?」高惊这才发现他阿姊高桑躲进房里一直没出来,这谁啊,花这么多钱下聘? 邻居亲友们纷纷过来道贺兼打听,高惊站一边听着,总算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个事,还要从他们以前的主家说起。 他们以前的主家就是张良,为了出海探路,张家在韩国降秦之前就变卖了家产,连祖上传下来的地都卖了。不过那时候跟高家关系不大,他们继续跟买了地的贵人种地。 再后来,买下土地的贵人也卖了地给秦国官府,跟着韩王走了。官府不需要那么多人种地,高家只好自谋出路。 但同给张家种地的农户中,有个父母双亡的青年,当时二十多了,张良出海时他没跟,后来招人远征的时候他弃了家乡的一切跟着走了,就图个能吃饱。而现在,他已经靠勇敢和拼命,成了在新韩国在身毒的一个小贵族,有了自己的封地,便想着娶妻的事情了。 身毒人的容貌跟他们相差太多,只有那些婆罗门勉强还能看得顺眼,但仍是不太习惯。而且婆罗门是当地的祭司贵族,人数较少,既然勉强能做婚配,也被那些六国旧贵分去了,轮不到底下的小贵族。 再一个,那些婆罗门身上也有说不出的臭味,六国旧贵与其婚配,多是舍了家中的庶子进行联姻。小贵族没什么联姻的需求,也不想勉强自己了。 所以这个也算功成名就的男人就想在家乡娶个妻子。 他晓得自己这个出身,这个身毒的封地,肯定娶不到跟他现在「门当户对」的贵女,所以就想娶个清白的普通人家女儿。这不,韩王前来朝见天子,正好可以往回带人啊。 秦国有限制,为了增加在身毒的秦人的人口比例,允许一部分人口流出,完成婚配,好多生点秦国血统的下一代,但总不能为了这个把自家人口搬空了。 所以要自己带聘礼来,一国根据封国大小给予十数个到数十个不等的额度,不分男女,谁的代表先送出聘礼在官府登记上了,谁就能娶到清清白白的家乡女子。 这就得找熟悉的人家才有把握,不然自己不能过来,只能派人跟着使团一起来,满秦国找愿意嫁女去身毒的人家吗? 虽说是高嫁,可身毒太远,男人是什么样的都没见过,正经人家肯定会犹豫。一犹豫,名额说不定就没了! 所以这个当年的小伙,就想起来同为张氏种地的高家了。他记得高家有个小妹妹,那时候还小,样子都不太记得了,但反正长得也不是歪瓜裂枣的,高家也是勤恳本份人家。而且两家离得近,他在家的时候同样是个肯干活的本份人,人家肯定也记得。 所以他就嘱咐自己派的人,只要使团的正经事办完了,赶紧就到他老家去找高家人下聘。 韩国的使团是从海上来的,因为张良打下来的地就在海边,跟其他人一起走陆路实在太不便了,韩王只好提着心坐船,发誓这次朝天子后再也不来了,以后让太子替他来咸阳。 所以他们到得晚,正事一办完,使团担着给自家主人娶亲大事的人就立刻行动起来。高家也就这样被找上了门。 他们不知道的是,若是高桑看着体弱多病甚至已经死了,或者已经许了亲,又或者他家不愿,其实还有备选名单的。 就现在来高家院子里聊天打听的这几户,家里的女儿也上了名单,高桑不愿意去身毒的话,使者立刻就要去下一家,一点时间不敢耽误。 吕太公不晓得,他要是再等一段时间,刘邦留下的人就会给那些在身毒成就功业的丰沛子弟四处寻亲了。不过大概晓得也没什么关系,他不想让儿子考到远处为吏,自然也不想让女儿远嫁。 这会儿高家应了,叫高惊回来前,高父已经带着高桑跟使者去登记过,使者虽然还没走,但已经请县里去发电报回咸阳,把这个名额抢下来了。 高惊有些茫然地把父母说的事听明白,悄悄儿在一院的喧闹声中进了屋,找到了躲在屋里不出来的高桑。 「阿姊。」 高桑正在窗户那不知道干什么,被他叫声吓得一跳,虎起脸骂了一句,然后神神秘秘地叫他过去。 「给你看,别跟外人说。」 她打开刚刚合上的一个匣子,高桑就见到了一匣让人见了移不开眼的宝石。纵然从没见过这样的宝物,可他本能地知道这很贵重,看着话都说不囫囵:「阿、阿姊,这、这是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2页 「宝石。」高桑吸气,「抬进家的缎子、黄金都是聘礼,留在家里。这是给我的,给我带到身毒去。」 身毒那边只求有个好女子能娶回家,不要新妇带家里财物过去。 高惊看看宝石,再看看阿姊,小声问:「那你真答应嫁了?」 「答应了,去官府登记过,陛下那说不定都要知道。哎,你说陛下会不会看到我名字?」 高桑不由陷入了幻想,高惊眼泪都要掉下来了,「阿姊,你去那么远,我再见不着你了。」 他比高桑小五岁,一两岁的时候就是高桑负责带他,他捨不得阿姊。「还那么远,听人说容易生病,阿姊你别去了,我们把聘礼退了。」 高桑白了他一眼,但眼睛也有点酸。 「傻子,退了你再给我找门这么好的亲事?」 高惊嗫嚅着,他不敢说,他刚才以为是父母冲着钱,把阿姊卖了,可是看阿姊的样子,大概是自己乐意的。 高桑把他带大,看他这样就知道他脑子里想什么,点了他一下,骂道:「尽瞎想,阿父阿母是那种人么?我乐意的。」 她把匣子放到一边,轻声说给弟弟听:「叫官府登记不算,还要到陛下那里过目,是正经的婚事。你别怕我远嫁了被欺负,他要欺负我,我跟陛下告状!」 「那么远你怎么告状啊!」 「就说你傻。去官府登记的时候人家告诉我了,陛下会选派宫女陪我去,我们秦国的公主也去身毒就国,会派人去与我们这些夫人来往,不会叫秦人女子在外面被欺负啦。」 高桑容光焕发,抱着她的匣子带着些甜蜜地道:「而且人家干嘛要欺负我,他在当地娶不到好女子,专门回来求娶的,我是去做夫人的。阿惊,我要做君夫人呢,听登记的人说,封国的事我能做一半主。」 「阿姊……」 「好了好了,你阿姊身体这么好,肯定不会有事。以后你好好读书,长大了想做官,还能来身毒找我,我让你姊夫给你个官做。」 高惊真哭了,哽咽着嚷着:「怎么你们什么时候都惦记叫我读书啊。」 「读书才有出息。」高桑说,「使团回去前,我还得读书呢,我那夫君专门嘱咐的,让我读书,还要带书回去。」 她在匣子里挑挑拣拣,拿了颗漂亮的红宝石出来给高惊,「你以后成亲,阿姊大概不能来了。好好读书,这个收好了,以后成亲了给新妇,说是她没见过的阿姊送的礼。」 高惊又哭又笑,高桑忍不住也抹了抹眼,笑道:「别哭得跟我就要走一样。我跟使团一起走,他们走海路,要等合适的风向才能动身。韩王坐船过来累着了,说什么也不愿意明年就走,还得待一年多呢!」 这一年多她要学的东西不少,将要接她去咸阳学习,她准备把弟弟带去,有个小跑腿的方便点,也好让弟弟长长见识读一读书。 这皮猴,根本坐不住,我看他到咸阳贵人们中间还敢乱跑不! 姊弟俩在房中说话,外面的热闹直到饭点才慢慢散去。家里饭菜都没做,高马去外了买了回来,一家人今天大奢侈,满桌的肉鱼鸡。 不过没有酒水,高父怕今天太惹眼了有贼来,商量夜里跟长子轮流守夜,拿着锣在屋里,有贼来就敲锣,把全里的人都叫醒捉贼。 「明天就去买地,再买砖盖屋,叫人看见我们把钱都花出去。」 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财的高父也没有更多花钱的本事。要说拿去当本钱做生意,他一家帐都算不好,做不来这样的买卖。像现在这样做重油重盐的大锅菜卖给力工,就是他们做生意的上限了。 所以他只能想到买地,就算一时花不完,也叫人看见他们在花钱,不然这黄金放家里他觉都不敢睡了。 高惊也没有第二天就送学室,家里忙起来了,高父跟高马天天睡眠不足,打着呵欠努力花钱,根本没空管高惊。 他也不去卖瓜子了,发了一天呆后,高惊悄悄拿了父亲换回家的碎银,起个大早去排队买到了后一天的车票。然后蹲在一家学室外面,瞅着那看着面善好说话的少年,央他们教他几个字的写法。 回家,他照着描,把从不同人那问来的字描在纸上,去车站前放在了自己叠好的被子上。 买票剩下的钱他带上了,准备买回程的票,还有路上吃喝坐马车。他没拿阿父叫他自己存着的卖瓜子的钱,怕不够,也太重了。他偷了另一块银子带上,分得很清楚,这块就是用来买礼物的。 没拿黄金,因为他还不起。 他不知道高桑准备带他去咸阳,他想阿姊要走了,还送他一颗大宝石给将来的妻子,他要去咸阳,用自己的钱给阿姊买礼物,让阿姊带去身毒,想他了就看看。但是他现在赚的钱太少了,怕是不够,所以他先借一块银子来用,以后慢慢还。 怕家里找不到他着急,他还写了信呢。 高惊自以为想得很周到,连馒头都带了两个准备在火车上吃。却不知道差点把父母兄姊给急坏了,偏生他还留了信,不是叫人拐了,报官都不好报,高马赶紧去官府报备开了文书,然后买了票到咸阳逮他。 他呢,经常在火车站卖瓜子鸡蛋,对火车进站出站的事很熟悉,仗着人小,瞅了个心大的客商跟在人家队伍后面,被当作是一起的小厮放上了车。 用同样的方法下了火车,不住店就没人查他这么个小孩,他熟门熟路地穿过那些叫卖的孩童,只凭自己的经验叫了个人问路,给了一文钱,奔着人家说的卖新奇小物件的地方就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3页 而这个时候,咸阳也派人来接高桑了。不是韩国使团,而是皇帝要派人将这些嫁去做君夫人甚至王后的女子一起接走,进行最起码的宫廷教育,也会给她们安排女官,叫她们与女君们见一见。 以后大秦就是她们的母家。 秦桑离家的伤感和不安,全被对弟弟的担忧和气恼给沖没了,严格来说可能是因为高惊机灵,从小就在外面跑,这两年又混在人多的地方叫卖,她的气恼比担忧还多一点。 她请使臣到咸阳后派人帮她找弟弟,自己同样坐上了火车,心里咬牙切齿:「小兔崽子,让我抓到你,让人把你吊起来打!」 第124章 鍊金术 咸阳外城的繁华不亚于内城, 不过作为都城的外扩部分,这里的坊市管理仍然比旧日六国之地严格。 人们居住的「里」中,固然已经有了推着车在外面叫卖的小商贩, 但正经的店铺仍然得到「市」中去寻。 这天, 一家卖各色摆件的店铺就迎来了一群小客人。 虽小, 带的随从也不多, 店家却也不敢怠慢。在咸阳城没有眼力劲太容易得罪人了,这几个孩童带的人是不多, 但那护卫的武士凛然有杀气, 领着他们的文士气度不凡, 全都看着就不是一般人, 因此任这几个孩子左挑右拣吵吵嚷嚷,店家也没一点不满,反张罗着送上了果脯零嘴, 殷勤地回答所有不着调的问题。 来买东西的确实不是一般人, 是两位公主, 一位王孙, 以及刘弃疾韩信, 还有硬挤进他们的小圈子要跟他们一起玩的李承康一行人。 随从确实也不多,除了嬴蔓嬴琚各带了一侍一婢之外,王孙嬴摽只带了一人,另有罗士信与魏徵, 还有嬴政拨给刘弃疾的一个护卫跟过来了。 现在魏徵就挺后悔自己不放心非要跟过来。他来干嘛, 真有事他又不能撸袖子上,他快被小孩们吵死了。 今天主要是嬴蔓想亲自给长姊挑个礼物作为纪念。两人虽不是一母所生, 但嬴蔓母早亡,被交给阴嫚的生母抚养, 与这个长姊最为要好。 现在长姊要远离大秦去做女君了,嬴蔓知道很难再见到她,就一直想要送点什么。 嬴琚与她同岁,都是十一,嬴摽大一点,十三岁了,是扶苏的长子,同样在宫里读书。他们跟韩信刘弃疾这两个入宫读书又不是陪读的奇怪同学年纪相近,玩得比较好。嬴蔓说想送礼物,一群人瞎出主意,最后决定出宫来看看。 这家店铺卖的货有点小贵,但外城这一带居住的人咬咬牙也买得起。刘弃疾建议来这里看看,主要是他家的东西比较有巧思。宫中什么珍贵的宝物没有,价格不是重点,主要是新鲜。 甫一进来,两位公主就被货架上的一排针毡小动物给迷住了,开始为选哪一个讨论起来。 嬴摽却看不上,认为姑母要去身毒那么远的地方,送这个也太不值钱了。为着挑选什么,一行人吵吵嚷嚷,幸好他们出身不凡,教养严格,声音还不算大。不然像他们这年纪的孩子一般不会控制嗓门,能把其他客人吵得转身就跑,不进这个门。 饶是这样,魏徵都觉得脑袋嗡嗡的。 店里的客人确实也少了。 没人注意的时候,高惊迈进了这家铺子。 护卫们瞥了一眼,见是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衣服看着是新的,就是皱巴巴的,不过还算整齐,就没多管。他们本来就是微服,没有清场,只是小主人们的吵闹达到了清场的效果而已。 高惊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他更是被货架上的东西迷花了眼,一个个看过去,不知道买什么是好了。 但不经意间,他听见在货架前的女孩子说起「长姊」「去身毒」,顿时眼睛一亮,扭头看过去,觉得这显然是贵女和贵公子的人们与自己也有了共鸣。 但他不知道,他被护卫们警觉地盯上了。 因为他心想,人家也是给去身毒的阿姊买礼物,他看看人家买什么,要是钱够,他就知道买什么好了。 高惊再机灵也是个市井贫儿出身,以为不去打扰人家就对了,哪知道离得远远的,缩在货架边看人家挑东西,都会被怀疑呢。 嬴摽的侍卫走过去,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他正专心看嬴琚在货架上拿的一只针毡小猫呢,被唬了一跳,立刻明白自己可能犯错了,忙低头老实站好,应道:「小人的阿姊也要去身毒,想看看贵人会买什么。」 护卫正要喝斥让他走远点,嬴蔓转身止住了他,温声问道:「你阿姊也是去身毒吗?是考中了女吏?」 「是去身毒,不过是说了亲,嫁到那里去。」 高惊说着又想哭了,吸了下鼻子,忍住了。 韩信已经从架上拿了个八音盒给他,说:「你看看这个,我阿母很喜欢,你阿姊应该也会喜欢的。」 八音盒与针毡玩偶都不是嬴政带回来再从宫里流传出去的东西,而是这里的人们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小玩意。 针毡动物没有后世做得那么萌,但在此时的人们看来已经非常可爱了。八音盒则是一个学机械又善音乐的人做出来的,申请了专利,因此而得以小富。 高惊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睁大了眼,看韩信打开盒盖,一个美丽的女子裙袂飞扬,翩然起舞,而动听的乐声也随之响起。 「这……这……」他摸着自己一直捏住的钱袋,「多少钱?」他怕买不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4页 「我给你付了。」嬴摽也走了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我的护卫吓着你了吧,算我的赔礼。」 高惊摇了摇头,倔强地道:「我就想自己买礼物给阿姊,家里的钱都没有多拿,只拿了我还得起的。」 「那你跟他借,写张欠条,以后还给他。」刘弃疾也过来了,笑嘻嘻地说着,干脆又拿了个针毡小狗和八音盒放在了一起,「看,这小狗看起来机灵的样子挺像你的,一起拿了吧,叫你阿姊看到就想起你。」 被他一说,高惊就觉得果然有点像自己,很应该送给阿姊。 嬴摽已经叫店家打包了,嬴蔓和嬴琚决定把货架上的小动物全买下来先带回去。又不是没有时间了,有空再出来看看,最后再决定送什么。 高惊被安排得妥妥噹噹,下意识抱住了店家包好的两件礼物,愣了一下想喊人又不敢喊,小声道:「欠条还没写。」 一行人已经上马车了,魏徵慢行一步,叫罗士信把高惊带他车上去。高惊不愿意和陌生人走,但看着罗士信又哪敢挣扎,忐忑地上了车。 魏徵知道他害怕,温和地问:「你家不在咸阳吧?听你口音不像。」 至于是哪他就不知道了,他能听懂大秦时候的话完全靠外挂,只能听出来口音不一样。 高惊点头:「小人是新郑的。」 「呵,不会是自己跑来的吧?」 高惊腼腆地嗯了一声,小声解释了自己家的事,然后说:「我跟在人家后面上的火车,不过我买票了。」 「啧。」怎么他遇见的小孩全是胆大的,魏徵感慨了一下,看了眼没成年就自己骑着马从家乡到洛阳又从洛阳跑到马邑的罗士信,把罗士信看得莫名,呲牙一笑,倒又把高惊吓得低头了。 「家里人不找你?」 「我留书了。」 「会写字?」 「不会。」高惊解释自己是怎么问人又怎么留下信的,魏徵听得乐呵,这孩子还挺聪明,就是没读过书。 「行吧。你家现在应该要买票来找你了。等会我让人带你去车站,下趟车到的时候在那等,免得你家人着急。至于欠的钱,你想还?」 「想。」高惊这点很坚持,「我想自己送阿姊,不想用别人的钱。」 「你阿姊大概明年甚至后年才会出发,还有时间。」魏徵笑咪咪地开始骗小孩了,「你在新郑车站卖瓜子要挣到什么时候,给我家小公子跑腿吧,你阿姊走的时候,就能还上债了。」 「我不做奴僕。」高惊警觉地说。 「不要你签身契,你阿姊都是君夫人了,谁敢叫你做奴僕。只陪着玩耍就好。」 魏徵本来就想找个差不多这年纪的男孩子陪李承康,高惊正好送上门来,除了是个不识字的文盲之外,别的让他挺满意的。 主要是李承康就喜欢跟在大孩子后面玩,虽然让他挤进小圈子里了,但经常被无意识的冷落,魏徵看不过眼,就琢磨给他找个能带着他玩的同伴。 别看高惊现在身份低太多,但是他阿姊进咸阳就不一样了,怎么说也是位君夫人呢,她的弟弟自然跟着涨身份,可以同他们玩在一起了。 但是这个身份转变来得太快,找他陪玩,他也不会觉得受辱。高惊不知道魏徵打的算盘,他就鼓起勇气问了问报酬,顿时答应下来。 之后魏徵叫了家中的男僕陪他去车站,下一趟车还没等到,高马没买到票,又等了一趟车才算让高家兄弟俩会合。 待高桑过来怎么吊打弟弟且不谈,她原来也只有个带弟弟来咸阳读书的念头,怎么安排并没有想好。得知高惊答应了给人跑腿之后,高桑先是来火,心想小弟不着调,她都要做君夫人了他还给人家当僕人?再一问,好嘛,小弟误打误撞,碰上的那群人里有公主王孙。 至于要他陪玩的那人不知身份,但也是在宫里与公子们一起读书的,高桑转怒为喜,改为拎着高惊的耳朵教训他要听话。 高惊委屈极了,但是不敢回嘴。 他同样在宫里读书。陆续来到咸阳的这些未来的君夫人需要培训,她们的从人侍女需要培训,她们像高桑一样带来自家的弟妹子侄也需要读书学点东西。 一开始有人想带家人过去作为帮手,但秦国现在管制人口流出,连这些小贵族娶妻都有名额限制,秦国还要倒贴女官与她们同行,哪里还会同意让她们带走更多人。 不过她们可以带人一起来咸阳,让家人接受教育,以后这些君夫人的亲属,就是秦国与这些侯国联繫的纽带。 高惊便沾了光,进宫读书了。而宫中这样的场合,包括他在内所有的贫家子弟都老实了,再坐不住,也老老实实听课,打瞌睡都不敢闭眼睛。 等他学了一个月,填鸭式地学会了基本的礼仪,也略识得几个大字之后,魏徵向李世民进言,李世民找嬴政说了一声,轻松将高惊调到了另一个班。 咸阳老城别的不多,歷代秦王修的宫殿是真的多。这些或富或穷来自民间的青少年,是指了一处嬴政几乎不去的宫殿给他们用的。而公子和公主们上课,自是在嬴政平常起居的附近。 为了让子女们彼此之间不要太疏远,嬴政安排他们在一起上课,跟后世一样按年纪分了班在不同的殿中,但都在一宫之中。下课时间比后世长,可以玩在一起。 高惊就被换到了刘弃疾李承康韩信上课的隔壁,与年幼刚开蒙的公子王孙和公主们一个班,课后就跟李承康住一块,也好陪着他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5页 高惊:已老实,特别老实。 他这两月的经歷简直跟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的。 好在他混迹市井,不是老实的乡下孩子,适应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本能地意识到自己是什么狗屎运,跟公子们一起读书将来对阿姊有什么帮助,便开始笨拙但主动地融入,还真被小团体给接纳了。 现在到休沐日,他们喜欢回刘弃疾和李承康住宅那边,那边孩子多,而且出身普通,能玩得痛快。不像韩信住处那一圈,全是官吏家的孩子,要么端着,要么父母看重学习,卷得厉害不怎么出来玩。 这边虽然跟他们放假不同步,但放学早,父母管得少,作业煳弄完了就成群结队出来玩的小孩多。刘弃疾他们有篮球又有足球,早就混成这一片的老大了,一回来就被围上求带玩。 现在他们能分成两拨,一拨去打篮球,一拨踢足球。 嬴摽也在其中,嬴政默许自己的长孙在宫外与平民一起玩耍,不过他知道这不会是常态,长孙正好赶上刘彻和李世民带孩子过来,也算是某种机遇吧,他就顺其自然了。 高惊虽然姓氏是高,个子却不高,不爱去打篮球,他还要陪年纪小的李承康玩,所以带着他一起踢球,给他餵球。 韩信和嬴摽都跟人打篮球去了,这边是刘弃疾和他带着李承康,还有一群平民孩子在玩。 李承康性子有点像母亲,相对文静,不太像父亲那样外向。不过他的身体素质却继承了父亲,小小年纪已经是精力充沛,协调性特别好。 虽说还得高惊餵球,但是大家愿意带他玩,主要还是因为他脚法准啊,高惊不管不顾地传球给他,他停了下球,甚至还做了个假动作,漂亮的一脚射门! 刘弃疾在另一队,冲过来没截住,用力拍他的肩,「不得了啊,再长个三岁都踢不过你了。」 李承康也很得意,叉着腰昂头道:「对,我就是小了几岁,跑不过你们。不然我带球跑几步,能进的球更多。」 现在他只能拿球就射门,没法跑,一跑就让追上了…… 刘弃疾哈哈大笑。 又玩了一会,有人回家了,有人累了,球赛自动终止,大伙三三两两,或者休息,或者玩别的去了。 嬴摽跟韩信那边也差不多,几个玩得好的孩子跟他们坐在了一块聊天。 这也算是嬴摽跟刘弃疾有意识给他们养成的习惯,嬴摽是扶苏的长子,而刘弃疾本就早慧,已经猜到父亲带自己来是要做什么了。 做什么?真带他来休假,带他来跟秦始皇的公子们读书玩耍吗?他有取代长兄做太子的希望,不努力是想自己放弃吗? 刘弃疾可没有泰伯非要把王位让给弟弟自己奔吴的觉悟,他只有卯足了劲争取太子之位的决心。 所以这两人除了读书认真之外,也有意识地用这一天休沐时间了解民间的事情,听小伙伴们聊天也是其中一个途径,尽管有用的不多,但听多了总能知道一些。 嬴摽还会下意识地在游戏中看看哪些孩子体格健壮,以后能不能召为亲卫。这是跟父亲学的,扶苏近来就把微服在外见过的壮士召来了好些,作为长子,嬴摽当然有样学样了。 只有韩信,他虽然一起玩,却不敢招揽。这也是生在皇室养成的本能,嬴政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一个武学小官的儿子莫名其妙的得到皇帝喜爱,有时候皇帝微服都会带上他而不是自己的小儿子;与公子王孙一起读书,却不是任何人的陪读——公子们就算有傻的,也会被身边人提醒,不与韩信有太多私交,一起玩但很少会单独与他来往。 嬴摽算是例外,但他主要还是与刘弃疾玩才会跟韩信接触多起来,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去招揽他。 韩信自己没觉得,除了早前公子们读书太卷根本没多少空余时间之外,他以为这些公子王孙禀性高傲目无下尘,看不起他这个小官的儿子,所以以前都不爱跟他来往呢。反正他也不在意,他回家有自己的朋友。 你们不跟我玩,我还不跟你们玩呢。 有什么了不起,陛下喜欢我。 后来刘弃疾来了玩到一起,更是没觉出哪不对。 这会儿嬴摽跟小伙伴们聊天,他听了一会觉得无聊,自己到一边投篮去了。嬴摽瞧了他一眼,旁边本来正吐槽学室老师的一个赵地小商人的儿子也看了一眼,羡慕地说:「韩信不是楚人么,怎么长得比我还高。」 另一个男孩安慰他说:「你还没长个,南人个子就是没我们高。」 他一点也没被安慰到,嘟囔着:「我长个了,他也长了,以前没他高,现在还是没他高。」 嬴摽也高,不过嬴摽是本地人韩信是楚人,他们本来觉得韩信会比他们矮的的。嬴摽听了忍不住好笑,如果不是跟刘弃疾过来玩,他都不知道民间的同龄人还会关心这种事。 他的叔父和兄弟们关心的可不是这些。 这会儿一边好笑,一边心想韩信说不得与韩王室还有点关系,母亲还是个败落的屈氏女儿,跟平民怎么好比。这些小伙伴不知道,他的大母也是楚人呢,一样生得高挑。 说话间,正好有个楚人经过,那个小商人的儿子便扬声叫她:「孟泽,你们楚人是不是都不太高啊?」 这是楚巫孟寄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生得颇为符合他们对南边人的想像,娇小玲珑,跟这边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差不多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6页 孟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被叫住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也没有呆住,想了想还真回答了他们:「我在南方时,左邻右舍和请阿母去祝祷的人确实都不高。但是来到咸阳,请阿母去祝祷的楚国贵人很多都生得高大。」 咸阳还有项氏留下来的族人,她随母亲也去过,这家人不但高,还壮,站面前怪吓人的,她都害怕阿母没让人家满意被打,她母女两个加起来不够人家一拳头的。 韩信也听到他们说话,拿着球过来,站孟泽旁比了比,挺得意的。孟泽看他们像看小弟弟,很是宽容地笑了笑。刘弃疾也过来了,见她提着小篮,不由奇道:「你又送东西去那家?」 「阿母让送的。」 刘弃疾也没多想,孟泽提着小篮子走了,男孩子们继续疯玩,到家里喊吃饭才散去。 韩信回家,嬴摽回宫,刘弃疾跟李承康家就挨着,一起回去,高惊自然跟着李承康。 吃过饭,刘弃疾又熘达出去了,想去李世民那里。阿父可真是,就只带了舅父一起来,有时候他想问点经书上的学问,都得去李宅去找魏先生和孙先生。 宫里也不方便问,他们大汉儒家还挺强势的,他儒法都学,有些释义问这边的儒家老师不太合适,只能向魏徵与长孙无忌请教。 舅父身体也不太好,他学箭也喜欢去找李世民,李世民是什么人他没概念,但武艺上是让他服气了。 不过刚出门,他就被在门口徘徊的孟泽叫住了。 「刘弃疾,你阿父有空么?」 「有空,你有事?」 孟泽看着有些犹豫,低头也不说进来,犹豫了一会,叫刘弃疾到一边,小声同他说:「新搬来的那家,你平时看着觉得人怎么样?」 「我平时都在内城读书,都没见过几次。」刘弃疾好奇心起,怂恿她先跟自己说说有什么事。 「我阿母上次叫人骗了,这次……我害怕又被人骗。你阿父跟隔壁李叔父都是有见识的人,我想悄悄问问他们。」 孟泽想悄悄问人,不仅是怕母亲责骂,也是怕传开来叫人嘲笑母亲。不过背不住刘弃疾追问,她看看左右也无旁人,小声将自己的忧虑讲了。 「新搬进来的那位侯先生,就是能给人补习化学的那位,他有个本事,能鍊金。」 「哈?」刘弃疾呆住了。 孟泽嘆气:「我是跟着阿母亲眼看见的,阿母拿回的黄金是真的,她已经拿出去用了。」 刘弃疾也闹不明白了,他不太相信,但是都能拿出去用?至少孟寄得到的黄金是真的。 孟泽咬着下唇,反正这之后阿母就非常相信侯先生,买到些难得的食材,或者家里做了好菜,都会叫她送一份过去。 她眼见为实,可母亲有了钱也送她去读书,她今年十四岁,已经开始学化学了,虽然学得很浅,但她越想越不对劲。 要说不对吧,偏偏母亲隔一段时间去找侯生鍊金,真就每次都能拿回来能用的黄金,她跟着母亲去兑换,看着人家鑑定的。 断断续续将自己的忧思告诉刘弃疾,孟泽忧虑地说:「如果被骗了钱,我当然难受,可现在连是不是被骗也不明白,我更难受。我既不能完全相信侯先生的鍊金,又不明白是不是我见识浅薄,更怕这是个骗局,却不是为了骗钱……」 钱骗了,也就骗了,哭一场闹一场被人笑话一场,日子还是继续过。就这么吊着她更怕,怕出什么事。 刘弃疾也才学到化学,跟孟泽一样本能地觉得不太对但说不上来哪不对,毕竟孟寄可是真拿到炼出来的黄金了。 「走,我带你见我阿父去。」 自己解决不了,还是找父亲吧。 这一找,倒是没像上回一样掀起大案,却勾起了嬴政的新仇「旧恨」。 他在宫中得了刘彻的传讯,微服出宫到达的时候,李世民也过来了,跟刘彻坐那等他,两人那表情一看就没有好事。 嬴政火大,压着气问:「什么事,非要我过来说。」 「你记得侯生吧?」刘彻问。 嬴政真的生气了,反问刘彻:「你记得栾大么?」 李世民闷笑个不停,还好他就是老了随便吃了点身毒的药丸,才能坐看他们互揭伤疤。 笑过了还得他来打圆场:「是这样的,搬到附近的侯生,我们怀疑就是歷史上那个跟卢生说你坏话然后跑掉,气得你杀方士的侯生。他也是韩人,虽然没说原来做什么的,但是搞鍊金术,合理怀疑原来就是炼丹的方士。」 「鍊金?」嬴政没想到,不搞炼丹了搞鍊金? 「挺隐蔽的,我猜他是没看上我们这些小民,想从楚巫孟寄那里入手,结交贵人,骗他们的钱。」 刘彻说着说着实在忍不住笑了:「我说也挺好,只骗有钱人,暴露之后不至于惹出民变来。」 「你们都把巫术给禁了吧,看看史书上,这种结交权贵游走于京师的神棍一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孟寄自己没坏心,也背不住人家拿她当桥樑,一天天的尽惹事。」李世民说。 两人将他们从孟泽来问来,又私下查过的事都告诉了嬴政。 侯生肯定是个骗子,鍊金这种事不用想了,谁说谁是骗子。不过他目前只忽悠了孟寄,而且孟寄一文钱没亏,他倒贴了好几块碎金子,告诉孟寄鍊金需要的材料也不便宜,主要是难找,所以一次不能炼就太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7页 孟寄很相信他。 倒贴钱的骗子都是为了骗更多的钱,所以两人一分析就明白了,侯生这种方士虽然换了手段,但思路不会换的。 跟搞庞氏骗局的不一样,方士的目标从来不是小民,都是有钱的贵人。 不过炼丹可以吃一辈子,鍊金只能吃一笔,所以他在孟寄身上下功夫,肯定也是打算跟有钱人一次性骗到一大笔钱之后跑路。 嬴政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还能放过他? 尽管这次受骗的不是他,但是,正好连另一条时间线上的仇一起报了。 吃他的用他的,炼丹炼不出来跑路也能理解,跑路前你两个骗子还要说受害人坏话是为什么,做人不能这个样子。 嬴政顺便查了一下卢生,这个燕国人接触秦国的新学比较晚,不过同样主攻化学,这回还真没合谋。卢生现在也在咸阳,在一家学室老实教书,攒到点钱全拿去做实验了,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一心想弄个染料方子出来吃专利。 很好,放过他了。 侯生还没真骗到钱,他的被捕和判刑没有引起多少波澜,只有孟寄失了生计。 因为官吏受命将鍊金的骗局向民间宣传,百姓有没有听进去不知道,上层可是都知道了。而孟寄作为一个受骗了两次,这次差点把关照她的贵人们给带坑里的人,她的巫术也受到了怀疑。 没人找她祝祷祈福了,孟寄一气一急之下竟病了一场,孟泽觉得自己害了母亲,也哭了一场。 还是长孙琰知道了这件事,帮她寻医治病,安慰她想开一些,要不是她提前戳破骗局,贵人们真被骗了钱而侯生又跑了,她们母女可不是现在这么轻松了。 又劝孟寄,另外再找个踏实的活做。现在就是别人还信她,她也不能重操旧业了。嬴政果然下令,民间不允许再进行这些祝祷祭祀活动了,除了官方许可的,一律归于非法。 孟寄识文断字,长孙琰牵头,给她在许狸的浣衣房里找了个管帐的活,虽然没有以前赚得多,但她有房有积蓄,在咸阳安身,继续让女儿读书都不成问题。 高惊作为李承康的玩伴,也算从刘弃疾那完整的知道了这场骗局闹局,暗暗咋舌,对学习多了几分认真。他想到家里的钱,都是阿姊嫁到身毒换来的聘祀,要是被人骗去,他得怄吐血,十分对不起阿姊。 不读书连骗局都看不穿,为了守住家里的财,他也得用点心。 第125章 童子论火枪(秦) 沛县的一群老乡自己都没想到, 那年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到现在居然还能共聚在咸阳。 他们有的远走异域搏取功名,有的留在秦国追求安稳, 有的从民转变为吏, 有的那时候以为自己换了个老大继续生活。 仿佛就是转眼之间, 刘邦与樊哙从身毒回来, 已经功成名就;萧何无论在哪里,大家都相信他迟早能出头;周勃是最离奇的, 没想到就是来了趟咸阳, 居然让太子捡回去了。 曹参、王陵、周昌倒是不算意外, 唯一的意外是太子曾经微服在沛县为吏, 与他们有过来往。既有了这段经歷,那太子现在召他们入京就顺理成章了。 刘邦有封王的希望,扶苏也示意周勃等人亲近刘邦, 加以笼络, 他们自然没有顾虑地欢聚一堂, 为刘邦庆贺。 刘邦令人上葡萄酒, 笑道:「不是我捨不得上那烧酒, 是实在喝不惯,又容易醉。三杯酒一下肚你们全倒了,那还能干什么。」 周勃樊哙闹笑起来,周勃红光满面地举杯为贺, 道:「新丰侯说笑了, 这西域来的葡萄酒可不比烧酒便宜。我们也不爱喝那烧酒,今天沾光, 尝尝正宗西域葡萄酒!」 刘邦拈了粒葡萄干砸他,「叫什么, 叫我什么?」 「兄长,阿兄,哎哟,季兄别别别!」 王陵也不由勾起了嘴角。刘邦在丰邑的时候尊他为兄,凡事以他为首,现在论起来他才是最尴尬的,不过这一闹,倒是将那点隔阂打破了。 众人不论官职,以兄弟相称,互相灌酒以为乐。至于在身毒没回来的夏侯婴跟卢绾,老实说旁人与他们也不熟,自是不会有人思念。 萧何便在宴饮间过去问曹参:「你们都要去从军征百越?」 曹参点了点头,「你知道我与你不同,文吏这条路我再努力也难出头,还是从军征战立军功适合我。太子既然让去,我当然要去。」 「百越不比中原,风险不止是战事。」 「还好,灵渠已通,去身毒我不乐意,百越再不乐意,那还打什么仗。」曹参一笑,与萧何举杯对饮。 征百越之战不是今年才开始,不过之前只拿下闽浙地带。然后嬴政便令休战,全力巩固已得的疆土,恢復当地的生产,同时开凿灵渠以备岭南之战。 同时,桓齮早已从身毒回到交趾,一直在经营交趾的那块飞地,向北征伐,不断收服百越部落。虽说他所控制和扰乱的地区离岭南还有一段距离,但此举也削弱瓯雒,使其败战之后难以再向这一带徵召士卒。 到今年,嬴政谨慎得很,歷史上这一年岭南终于得归,秦于百越设三郡。但现在他只是开始做战争准备,还没有真正发动战事。 就是要追求一战定江山,尽量少死人。 萧何是清楚的,运去的物资不仅仅有粮草,还有胶鞋、药材。药材自然用来治疗那里特有的疾病,胶鞋则是针对那里湿热多雨的环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8页 交趾那边被桓齮种下的橡胶树有所出产,但秦国仍然鞭长莫及管理不便,全靠桓齮驱土人为用,这效率就可想而知了。 除了最开始送来熟悉工艺和性能的少量橡胶制成最简单的球类玩具之外,后来运过来的,又有少数做了特别需要的机器仪器零件,其余橡胶全部被做成了胶鞋。积攒了这么些年,在真正开战之前还在积攒,为的就是装备秦军以征百越。 不过算上损坏后更换所需的数量,还是不够装备所有人,大概会发给精兵使用。 曹参、王陵、周勃既是太子的人,也得到皇帝的许可,作为太子的班底去军中积攒资歷,自然属于这样的精兵。 周勃原本身份最低,但他跟太子跟得最早,有些其他人不知道的消息。保密算不上,就是还没真正确定人选,他怕以后没实现被同乡们瞧不起,这时候几杯酒下肚,他忍不住了。 「你们知道么,陛下要成立火枪军,就让太子负责,太子很可能从我们这些亲卫中选拔成军,征百越时用上。」 「火枪军是什么?」不止刘邦一人在问。 「炮知道吧?火枪是细细长长的管子,小小的弹丸,跟开炮一样把弹丸塞进管子里,点火,打出去。一人一把枪!」 他摆出端枪的姿态,单眼瞄准,对着刘邦。 呀! 随着他嘴里「呯」的一声,刘邦下意识往后一仰。 去身毒没带炮,但是进西域的时候,秦人拖了两门炮在军中,遇到难攻的城墙就来几炮,刘邦见过它的威力。 端在身上肯定没那大粗炮管子厉害,但是基本的原理刘邦已经懂了,想也想得出,用火药推出的弹丸会是什么样的威力。 他眼馋了,看了看萧何,又摇了摇头。估计萧何也不会知道的,大秦也才开始组织火枪军,等愿意卖给身毒的诸侯国都不知道是哪年的事了。 罢了罢了,他还是先跟其他诸侯远交近攻,玩玩刀箭戈戟这些兵器吧。 曹参等人则兴奋起来了,摩拳擦掌,已经开始在嘴上比起了谁用枪最好,打得最准。 争着争着又互相灌起酒来,萧何端着杯子远离这伙人,来到刘邦案前,问:「你没喝醉吧?」 「没,果汁似的,饮不醉。老萧,你要跟我说什么?」 萧何一笑,先说起吕雉。 「你回家乡一趟,不曾从老家带礼物送我,先塞了个女弟子给我替你教?」 「哈哈,不是说了么,火车上遇见,本来是聊着好玩,看是半个老乡才指点两句。后来想着都是要在身毒的人,她以后是长公主身边的女吏,多个关系多条路嘛。人也聪明,就是没什么见识显得有点傻,你替我带一带。」 萧何点了点头,这才说到要提醒刘邦的正事:「你带不走多少人,还是派人回来学新学吧。陛下不会主动让你们学,我看以后诸国的差距,就在这重不重视新学上了。」 刘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谢过了萧何,这是萧何真心关照他才会说的。 大秦的天子确实不强迫诸侯引入新学,一些拒不接受新学的学者也跟着诸侯走了,被他们把握了教育权的诸侯国,引入新学肯定有难度。 天子只强迫什么呢?强迫诸侯国必须使用大秦的文字,官方来往的语言依然必须是雅言,度量衡必须与大秦一致。 诸侯的爵位世袭但并不稳当,若是天子问罪,爵位也是会被削的。至少在大秦仍然强盛压过诸侯的时候,是真会被削的。秦国虽然不会专门远征去削他,但若是诸侯违命,完全可以向其邻国许以好处。 大家应该也很乐意帮天子教训这个不听话的诸侯,然后瓜分他的封地。 之前,朝廷已经宣布了诸侯是否能保留爵位的标准之一,那就是三年一次,咸阳派使者往诸侯国,出卷子考诸侯公子及重臣子侄的常规考试。 对的,又是考试,刘邦痛苦面具。 文字必须用秦国现在的文字,内容则是诸子百家之一的学说,可以自选一家,使者会带去考题。这是大秦的宽容,并不要求诸侯与大秦保持一致推崇韩非子的「新法家」,但既然是大秦天子封的诸侯,你总不能堕落成蛮夷吧? 远在海外,为了让你们保持炎黄血脉的高贵,大秦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督促你们继承祖先的文明。 等那部通史的初稿——哪怕是只有开头的初稿出来,这部史书的内容也会加入考试内容。 诸侯有福了,天子是这样关爱着他们,不忍他们像泰伯奔吴那样被野人同化,从此吴越被视为南蛮呢。 萧何忍不住笑了,安慰刘邦:「你把儿子教好就行了,又不用你去考。」 「我那个小小的新丰国哪有人教,还不是得我先学了再教。我……」刘邦骂了一串丰邑脏话,骂得很脏,萧何一本正经地捂住了耳朵。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最后刘邦说:「还好我把四弟叫去了,他年轻,让他学了教。」 嬴政就没有他们这么悠闲了,战事将启,他再想着分事务于臣下,这个时候也要操心许多方面。 如今军心可用。已经在先前战事中立功的秦卒分到了闽浙的土地,不过不需要他们前去耕种,实际上他们都不曾见过自己的地,朝廷将这些土地集中开垦,所得的钱粮交税之后,再拨给他们。 一下子取消军功授田的制度那就太急了,秦卒并不是个个都能读书识字,长久以来从军立功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一下说立功只给钱不授田了,恐怕他们转不过这个弯,会严重打击士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9页 如此,其实还是给钱粮,但是在这些朴实而单纯的农户子弟们看来,国家仍然给了他们地,还不用他们承担天灾的风险,多好啊。 真遇灾不给钱粮,也不用他们亏了种子钱,他们总归是不亏的。 这个政策也有隐患,田地不在这些秦卒手上,官吏上下串连很容易贪污。但两害之中斟酌,嬴政决定将这个过渡的政策在自己手上完成。 目前那些地刚开出来不久,有的种粮,有的种甘蔗,有的种果树。前者还没有见利,后两者略有盈余,但钱粮已经发给了立功士卒,总的还说国库还是亏损的。 不过这保持了秦军高昂的士气,只是提前预支了钱财而已,嬴政粗略地算算,肯定比歷史上的耗费少,将来这些划为官田的土地出产还能补回来,纸面上算的话并不亏。只不过他也明白了,吏治的问题存在了数千年,有人的地方就有贪慾,不是他或者任何人敢夸口说可以解决的问题,在他这个时代监督是一件比后世更难做到的事,所有的环节都应该设计得尽量简单。 后世如何且不论,他这个时代,越复杂,经手人越多,越容易被人从中牟利。 这看起来很不错的军功授田财政转移,也只能是临时过渡的政策。 要把这临时过渡的政策维持住,就要皇帝亲自盯着,不时敲打,不时交叉派人检查。这种情况肯定不能持久,这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之后,应该很长时间内不会再有战事,嬴政打算趁那个时候讨论军功爵制的改革。 这都是远景,近处最大的变动,就属火枪军的成立了。 曹参等人知道自己要入火枪军,除了他们之外,蒙氏、王氏、冯氏等军中宿将朝中重臣的家族,都有人入选。 他们当然不会来做普通小卒,进来至少也是个百将,这还是因为火枪军开始只有千人,将来扩军的话,他们自然水涨船高。 曹参他们,也就能做个什长、屯长了,还是因为他们是太子的人才有这个机会。 还在读书的小公子们也对火枪感兴趣,好几个有事没事去拜访太子长兄,扶苏哪看不出他们的意思,看着跟自己长子一样年纪的弟弟们好笑,得到父亲许可后,领他们去看了火枪训练。 现在千人的规模都还没呢,是预定的将领们自己在学。 刘弃疾跟韩信也得以随之观摩。有了火炮在前,他们对火枪的出现并不是很惊讶,尤其现在现在还有一些工艺上的问题没解决,用的不是后膛枪,是前膛燧发枪。 理论上熟练的士兵可以达到一分钟三发的射速,但刚接触的人显然没这个水平。好在他们都是未来的将领,头脑和反应都比普通士兵强很多,还没有出现忘了拔通条就开枪的情况。 但见识过火炮威力的小公子们,对火枪的表现就很失望了。 卫青和李靖、罗士信也在试枪,卫青知道大汉同样在研制,而且跟秦国是同步的,两边一直在通过皇帝在交流,因为皇帝带着刘弃疾过来才中止。现在秦国先造出来,他正好可以提前体验一下。 罗士信试了试,跟小公子们一样,同样不是很满意,心说不如我用弓得心应手。 刘弃疾看着好玩,跃跃欲试,奈何扶苏怕他们乱跑进了靶场,每人身后都跟着两人,不顾尊卑一人抓一只胳膊,钳制得牢牢的,根本跑不脱。 他只好转头跟同样被抓着的韩信聊天:「你看这火枪能打仗吗?装子弹挺麻烦的。」 韩信正踮着脚全神贯注地看人试枪,头也没回一下,随口道:「怎么不能打仗,你开弓要多少力气,端着它开枪要多少力气?」 「弓手挑一挑总能挑出人来。这训练起来也太麻烦了,现在看着不显,真用到军中,那些普通士卒肯定手忙脚乱,不知道要闹多少笑话。」 韩信这次总算捨得回头看着他说话了,认真地道:「这种事,多加训练就可以解决了,但是它的好处,用弓箭是不能解决的。」 高惊陪着李承康,原先在看枪,现在在看他们说话,这样的对话对于他来说有点高端了,他连弓都没摸过,本来是说等他的学问补得有点基础了,就要学武,自然会学到。但是有了火枪之后,听说他们以后就不学弓箭,只学枪了。 可是这枪行不行啊,高惊不懂,只能听他们议论。 李承康却插话道:「是不是火枪的威力更大?普通人用枪能穿透盔甲伤人,弓手在同样的距离做不到。我看火枪的射程也远。」 他并没有失落,李世民早就跟他讲过火枪,他之前也没学过射术,并没有对家传技艺失去作用的失落情绪,反而一直盼着能用上新武器。 刘弃疾点了点头:「射程远倒是真的,现在他们刚练放得近,我之前问过,放的最远的靶场有三百米呢。」 这是有效射程,不是最远射程。而不用机械力量的弩的话,弓手很难达到这个距离,只有强弓配上强壮的弓手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他刚才把火枪手看作是弓手的平替,所以压根没想过大量火枪手准确点射特定目标的事。虽然训练时会练准确度,但上战场应该是向前进攻的敌方阵型,根本不看具体目标的一轮轮齐射。 现在转而一想,这个样子,其实得看最远射程,这就比弓箭的优势大得多了。 而且箭射远了,会「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对穿着甲的敌人威胁减小,火枪的子弹好像不太吃这一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0页 这么一想,刘弃疾觉得火枪确实也不错。 韩信却摇了摇头,问他:「不止如此。你读过孙子兵法吧?」 不知不觉间,嬴摽等人也聚了过来,不等刘弃疾说话,已经有人应道:「读过,这与兵法有什么关系?」 「孙子论兵,少不得后勤供给。你们说,做一把弓需要什么材料,要多长时间?」 大部分人还真没概念,不过嬴摽和刘弃疾都知道,刘弃疾抢先道:「干、角、筋、胶、丝、漆,不说做多好的弓,正常总要三年时间吧。」 他不等韩信开口,接着道:「但是弓坊一直开着,说是三年,其实源源不断,也不耽误事。」 李承康还没抢到话头,嬴摽抢得快,接着道:「以前三到四个工匠,两天能造一百五十支以上的箭。不过现在用了车床,箭杆造起来快多了。我听父亲说,最耗时耗力的就是这一步,所以现在一天就能造很多了吧?」 他不太确定,因为箭尾的羽毛仍然需要手工完成。 其他人不由点头,他们年纪所限,对这些事不算特别了解,跟刘弃疾和嬴摽一样,都是知道个大概。 韩信其实也差不多,不过这事本来也是知道个大概就行。他父母都在武学任教,嬴政让他入宫读书,也有意无意引导他对兵法的兴趣。 可能是天性也可能是后天的引导,韩信现在的兴趣确实更偏向于军事,在家已经跟着父母读过《孙子兵法》,又在宫里粗读过其他兵书,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干、角、筋、胶、丝、漆,一把弓要这么多材料,而且都是很难用机器处理的材料。就像箭一样,箭杆和箭簇都能用机器加工,本来一天几百支都不成问题,却受限于翎羽,产量还是不高。」 说着,他指了指那边的靶场,「前天陛下召我进见,问我读书的事情,我趁机问了陛下,知道火枪是怎么造出来的。它是机器的造物,就像……就像箭杆和箭簇,工匠只要组装一下就好。」 「啊!」 有几个人明白过来了,嬴摽恍然道:「多找点人,完全能跟上机器生产的速度是不是?」 另一位公子也叫道:「我知道了,如果子弹也是这样,那只要原料能供应,工厂就能源源不断地生产火枪与子弹,战事消耗多少都能供得上!」 「不仅如此。」韩信说,「一把弓用的材料太复杂了,角、筋、胶都从牲畜身上来……」 这回是刘弃疾抢到了话头,他对这可不陌生。大汉与匈奴的战事持续得久,他以前好奇心重,有时候会问老师们,有时候会问舅父卫青,有时候会问表兄霍去病。 从他们那里杂七杂八听来许多,像霍去病自然是与他讲战事多,而有的人却隐晦地向他表达战事损耗国力的观点。 以前年纪小,听过就算,只是这些信息多少留下了印象。此时不知道是大了几岁,还是人多有竞争心,突然打通了窍脉,刘弃疾顿时意识到其中的意义。 「从牲畜身上来的材料又贵又有限,不像火枪的材料,不是木头,就是钢铁,全从地里来!又多又便宜。」 其实矿石也会枯竭,林木也会伐尽,但是在这个时代,在这些孩子们眼中,这些都是无穷无尽的,比需要费力耗时去养殖,一不小心还会养死的的牲畜,那可是相当容易得到的原料。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能够大量而快速制造的武器,当然比流程漫长到需要三年时光,材料还要从牲畜身上取得的弓箭更受欢迎,哪怕杀伤力弱一点都行,更别说它的杀伤力还很强了。 李承康半天没插上话,这会儿想了想,眼睛一亮,怕再被人抢了话,赶紧道:「还有,弓箭不是弩,我也听父亲说过,弓始终要依仗人力,威力自有上限。弩就不一样了,可以用机械的力量达到更好的效果,就是没有弓手射速快,也不方便携带。现在换成枪,上限更高,操作更方便,制作更简单,应该是一样的道理吧。」 他说的当然不是随身携带的弩,那种便携的弩射程还不如弓。所以这也是弩不如火枪的地方:威力大的不便携,便携的威力小。 这点韩信倒是没想过,他考虑的全是军事方面的优点,枪用于战事,实际杀伤效果还不太看得出来,但出于后勤的考虑肯定比弓合适。现在李承康一说,他也觉得有理,不觉有些嚮往地说:「等我能从军征战的时候,火枪是不是就更强了?」 刘弃疾噗的笑了,给他泼了盆冷水:「等你能从军征战了,南越也平了,你打算拿着火枪打哪?」 韩信用力瞪他,心想天下那么大……不过想了一下他也蔫了,天下是很大,可陛下已经在准备南越之后就休养生息,不再有大规模的战事了。 身毒那么大的地方都不要了,陛下可不会为了更多的土地就无限制的发动战争。他在宫里不是白待的,知道下面的重点就是把南越之地,还有西南夷发展起来,使其真正成为大秦的疆域,而不是名义上归大秦,实际上一堆土人首领,大秦的官吏都待不住。 他可能真的没有成为新的武安君的机会了。 第126章 嬴政:我看这沙丘是不是不利嬴姓 始皇帝十三年夏。 数年过去, 秦国公主已经顺利在身毒就国为女君,经过初期的磕绊,在带去的官吏, 以及因秦国关系而与之结好的诸侯相助之下, 真正立了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1页 她们带去的女官和女吏, 有人水土不服去世, 也有人渐渐沉沦,同样有人磨砺出锋芒, 在诸侯国中渐渐有了名声。 值得一提的是, 韩相张良被秦国天子亲自向韩王要了过去。那年韩王不得不亲自前来朝天子时, 天子就提了这个要求, 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给国内发电报,让张良交接事务, 下一趟风向合适时就过来。 嬴政倒也不是跟张良或者韩国过不去, 也不是看韩国最积极推行新学和新政, 担心它成了秦国的对手。 单纯是看到人才就想用一用, 尤其是这样留名于史, 当世怎么也说得上数一数二的人才,当然要让自己用。虽说在秦国,张良的才华是有点浪费了,因为如今的秦国没什么敌手, 不太需要他的谋划了。 但他学的是太公兵法, 走的就是谋国的道路,正应该回来给公子和王孙们做老师, 教他们学一学,以后怎么在诸侯间取势。 张良只能回来了, 不过也说不上多少不甘愿,他本来也正想派人回秦国学习,再依法施行于韩呢。既然叫他回来,他亲自来学,再教几个弟子送回韩国就是了。 说真的,故国重新立国,他心愿也算了结了,自己并不是很愿意待在身毒那么个地方的。 至于韩国,还是因为降得早,新学和新政的支持者都比较多,他离开也不担心什么。 当初诸侯朝拜时还是十二三岁的一群孩子们也都长大成人了。 与刘弃疾和韩信年纪相仿的秦国公子,现在差不多都离开了咸阳,去往西域就国了。「西域」这个概念一直在扩大,因为封到原本边境的秦公子经常跟邻国开战。 打着打着,秦国的疆域就长出来一块。 西域再往西的地方,原本有个建立在绿洲上,由无数个大小城邦组成的国家。六国诸侯进西域并向西进发时,落败的贵族一部分逃向了身毒,一部分逃向了这个名字绕口的国家。 而这个国家,在诸公子的电报描述中,城邦林立而无凝聚之力,商业发达却兵弱畏战,大部分城邦都被西域贵族给占领了。 诸公子在封国站稳之后,就打上了这块地方的主意。没办法,他们这几年多的已经生了十几个孩子,少的也有五六个,其中男孩自不会少。 要分割封国的话,根本不够分的。分封到身毒,也怕没有好地方。所以他们不约而同打起了西边的主意,倒不是太想拿作封国,因为看着不是很富饶的样子——对他们来说,这种半干旱以游牧为主的地方都算不上富饶。不过因此立下军功,让父亲看重,给孩子们弄块好地方总是行的吧。 不得不说,尽管嬴政在改革军功爵制,但这个制度在秦国的印记太深了,连公子们都深受影响。 这事也没什么不好,就是稍稍打乱了嬴政的计划,在考虑了一番之后,他继续封女儿去身毒,把刚长到十六七的儿子全派去了那里。 身毒虽然也接壤,但无论哪条路都很难走,人种相差也太明显,至今朝中上下都没有将之视为大秦可以真正统治的地域。最热衷于扩张领土的人,对于把诸侯再揍一遍一统「天下」,都不是很有兴趣。 西域及其西之地就不一样了,远是远,但商路一直是通的,人种的区别看起来也还能接受,诸嬴之国分布其中方便治理,地理位置又可称得上是东西方枢纽,让人无法割捨。 结果就是韩信跟刘弃疾一下子少了好多小伙伴,公子和公主都走了,剩下的年纪小不跟他们一起,也就只有王孙嬴摽还能跟他们混在一块了。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天子为什么非得在这年的夏天出巡,去沙丘宫住了几天。 大概只有从汉与唐过来的人才会知道这个秘密。魏徵就私下里吐槽:「这么热的天气,不在咸阳宫里纳凉,非要去沙丘,也不嫌晦气。」 尤其是李世民也跟着去,魏徵是真的觉得不吉利,万一这地方就妨秦始皇,让他在那死了呢,他们陛下不得卷进是非去么。 好吧,大不了一走了之,他想。 「玄成,你迷信了。」他家陛下说。 魏徵是什么人,还能叫他说住,马上回道:「罗士信和药师留守,这里只有我随从,臣能不担心吗?什么迷信不迷信的,臣总得想到最坏的可能才好有所准备。」 李世民一乐,安慰他:「没事的,我看始皇帝就是不信命,所以定要去那里。以前访仙闹出笑话,现在赌着这口气,就是要看看扭不扭得过这个命。这样也好,你看他要是没事,我是不是也能活过五十啊?」 这倒是,魏徵闭嘴了,他开始向神佛祈祷,沙丘这鬼地方别妨他们嬴姓人。秦始皇能改命不在这个年纪死于疾病,那他们陛下也行啊。 五十这年纪还是年轻了点,至少要跟汉武看齐才行。 李世民比他信心强多了,他身体没毛病自己知道,早就猜既承了天命必是得了好处,这会儿不过是证明了。 嬴政就没他这种信心了,因为史书上的记载并不详细,他在沙丘之前还曾经入海射鱼,看起来并没有问题。暴病也不知道是旧病復发,还是突然受凉感冒或腹泻,又或是天太热中暑。 现在他也觉得好好的,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但他还是前往沙丘,那是他作为帝王压抑过,但始终存在的执拗。 他自称得了天命,但哪一个才是天命,是那个终于没有迈过五十岁的年纪,病死在沙丘,尸身都没有能好好保存,死后天下皆反的命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2页 还是得了玉玺前往后世,步步为营打造如今这个大秦的命运。 就让他看一看,他会不会死在沙丘吧。 身后事,他已经安排好了。 唯有一件事他失策了。 他本来只想自己在沙丘宫等候时日,但是刘彻跟李世民硬是要跟来,还振振有辞:「看你就知道我们的结果了。再说要是你过了这关,难道还能跟别人说?到时候找谁庆祝,还不是要找我们。」 他本来可以让人把这两人赶下车,不过最后还是没说什么,默许他们上车了。 这一路主要是坐火车,现在的火车没那么颠了,坐着还比较舒服。 但是沙丘宫里设施不足,住得就不太舒服了,好在还有冰,放在冰鉴里插上移动电源吹着风,总算不是太难过。 天热,就是李世民也没有出去跑马射猎的兴致,窝在殿中跟刘彻,再抓一个卫青一个魏徵,四个人掼蛋,李靖旁观。 可能还是因为天热,也可能是刘彻和李世民都有点心不在焉,牌局也非常平和,你队赢一次我队赢一次的,大家都不太有心思都去算牌争先。 李世民队输了一回,他把一个银币推给刘彻,刘彻摩挲着银币上帝王着冠冕侧影的浮雕,问卫青:「你说我们铸币时应该用什么做图像?」 这也太难为卫青了。卫青看了看桌上的银币,迟疑着回答:「是否与秦国一样,不用具体人像?」 秦国金银币上的头像并不是嬴政的,也不是具体哪位秦王,就是个笼统的代表。不过这不妨碍民间都以为钱币上的头像是他们的陛下,大秦天子。 现在的经济活动不太均衡,乡间甚至还存在着以物换物,大部分地方也是用旧式的铜钱就可以完成交易。但是在商业和新兴工业发达的城市及其周边,再用铜钱交易就让人很痛苦了,不算很大的交易就要赶着几车铜钱来结算。没人这么傻,他们用黄金交易,可没有官方定下标准的黄金也有诸多不便。 所以,前两年还是推行了金银币,与铜钱暂时并行。以后慢慢要把铜钱也回收,改用新的不同数额的铜币。 秦是这样,唐可能还要晚点,但汉肯定很快就会面临同样的问题。刘彻最近就在想要在钱币上用什么图案,跟嬴政一样,他也觉得用自己的头像有点膈应,尽管这是后世各国普遍使用的方式,但这钱到处用着,还有人塞鞋底□□藏着,还会不小心掉臭水沟……想着真的怪膈应的。 不用自己头像吧,用别人也不乐意,像嬴政这样用一个笼统的帝王侧影,结果民间还以为是他。 刘彻就琢磨要不还是用个别的什么图案算了。 李世民一边洗牌,一边懒懒地道:「要不就用剑斩白蛇算了,你们老刘家的发家史,也挺有代表性的。」 别说,刘彻想了想觉得还真挺合适的,现在定不下来,回头作为一个选项,让大臣们好好选一下。他自己有了倾向,精神一振,问李世民:「你们以后用什么图像?」 「用什么?」李世民转头看魏徵。 魏徵这两年也听他们说过这个话题,私下里同样琢磨过,还跟李靖与罗士信讨论过一二,但大家意见不能统一。李靖主张用骑射图,既有陇西李氏骑射传家立国的意味,又彰显大唐武功。罗士信贊成,魏徵不贊成。 他觉着流传这么广的钱币上面不能只有武功,也得体现文治吧。但他也没想到什么合适的,放一本书显得太泛,特指的话,他也知道陛下是不打算用儒家经典的。 所以此时,他也只好摇了摇头,说:「臣还没有想到,或者像秦一样也好。」 闹半天,跟卫青一个意见。魏徵自己说着都不由失笑,与卫青对视一眼,轻轻摇头,这事还得众人商议着才行,他们一两人说了也不算数啊。 兴头引起来了,刘彻跟李世民也不打牌了,拿铅笔在纸上画起自己想要的图看效果,不觉就听见座钟声响,原来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散了吧。」 遣散了臣子,两人却没有睡,叫来沙丘宫中的寺人,要他们引路去嬴政宫中。 这就让人很为难了,这个点去打搅天子?但是嬴政也确实吩咐过,这两人可以带着从人住在宫中,若有事寻他,也不要阻拦。 正当为难时,嬴政那边派人传话,引他们入内,才叫人松了口气。 却是刘彻直接给嬴政发了消息,而嬴政如他所想,一直没睡,自是见到了,派人来传。 殿中没有用移动电源去插上檯灯,只点了蜡烛,嬴政身边无人,独坐于桌前。两人来了也没有多话,同样坐下,盯着摇曳的烛火,默默想着各自的心思。 座钟又报了一次时,指针嗒嗒嗒嗒走动的声音在夜深人静时格外清晰。李世民想说这声音怪吵的,难怪不能放在卧房中用,但看看另两人的脸色,把话又憋回去了。 到底他最年轻,想得也开,没另两人那么深的感触。 就这样,眼看着分钟移到半点,移到10,移到11,终于响起了零点的报时。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李世民也默默跟着数,到十二声响罢,他心弦不由也跟着一松,抬眼向嬴政看去,却见他仍自垂眼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唯有嬴政不曾到他们秦汉两朝去消磨时间,在自己的时代里渐渐老去,到如今正是半百之年。 现在看起来,鬓仍乌,目有神,不见多少皱纹,望之四十许人,大概不是自然如此,而是玉玺之效。如今过了零点,他们知道,自己的命数确实是可以变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3页 李世民比较简单,他跟嬴政原本去世的年纪差不多,都不算长寿,所以自己觉得还是能多活点时候的。刘彻心情就比较复杂了,他那年纪吧,也算高寿了。现在证明歷史改变,寿终的时间也会变,那他可不一定是活得更久哦。 万一有个万一,早死也是可能的。 不过这时候他就不讲出来扫兴了。 李世民嫌气氛过于沉闷,一拍桌子,豪气地道:「难道过了这个点,我们就散了睡觉去吗?来来来,都还剩什么吃的喝的,一起拿出来庆祝一下。」 很久没有穿越到后世去了,吃的喝的还真的没多少了。李世民自己号召的,自己摸了半天,嘿嘿尬笑,摸出来一听啤酒,十几包豆干。 别的都吃光了。啤酒还是当初他未成年的时候买来,被同剧组的老太太说了后收起来的,自己给忘了,不然也早就喝了。 「不怪我。我给父母、观音婢、玄龄、克明、玄成、辅机……」 「你打住。」刘彻一边摸剩余的食物出来往桌上放,一边赶紧给他叫停,「我不是来听你说相声贯口的,等你报完名,天都亮了。」 他剩的也不多,压箱底的几种水果找出来了,同样忘记了才得以倖存的一大把烧烤——当时想存着没事时解馋,回来宫中就能做,便给抛在了脑后。 嬴政起身,把应急灯打开,一时没拿什么,被催促了两次,才抿着唇,拿出了一个蛋糕。 李世民惊讶地盯着上面那五根彩色蜡烛,叫了起来:「你那么久前就把蛋糕定好了!」 嬴政恼怒地盯了他一眼,板着脸道:「是宫里做的。」 只有蜡烛是从后世带过来的。 他原本想自己度过这一夜,一时兴起让人做了个蛋糕,也没打算吃,就想点上蜡烛到天明。 现在好了,什么感怀全让硬凑过来的这两人破坏得一干二净,他抬手就想把蛋糕收回去,被刘彻和李世民一人一边拉住袖子给拦住了。 「应景,不能收,这是真新生。生日用蛋糕是西人的习俗,不必学它。不过新生之喜,用特殊的方式庆贺一下也好。」刘彻边笑边说,拿桌上未熄的蜡烛点燃了蛋糕上的,然后吹熄了搁在一边,「一起吹了吧。」 「我来我来。」李世民肺活量极好,五根蜡烛能一口气吹灭,八成功劳得算在他身上。 宫里做蛋糕的手艺不差,不过这种甜腻的食物,他们为了健康起见忌口得久了,现在实在吃不了太多,一人分了一块意思一下就算了。 刘彻感慨道:「我家弃疾十六岁,已经长成,看你过了这一劫,我准备带他再出海长一长见识,然后就回去了。」 李世民想了想,点头道:「阿鸾十二岁,还小,不过一起出海的话,总也得一两年,到时也确实好回去了。」 他笑道:「我这趟没白来,我家阿鸾活泼了不少。」 李承康的性子更像母亲一点,比较文静。李世民也不是不满意,就是怕在宫里文静得过了变成内向,内向再变成有事闷心里不说给扭曲了。 来这一趟,没有太子身份的拘束,有了平等相处的朋友,李承康确实活泼了很多,完全没有内向的样子。李世民当然高兴了,他本来就没想在这里学成什么,只想孩子能心理健康就得了。 一高兴,他向嬴政发起了邀请:「不如你也去我那里散散心,你看你除了一起去后世的时候哪都不去,现在比我们都老了。既然有这个功能为什么不用起来,也是变相延寿嘛。」 嬴政又用力盯了他一眼,难得贊同了一下刘彻。 还是小孩子时可爱,现在这什么破嘴,讲句话太戳人了,什么比他们都老了,一个个年纪与心性不符的老黄瓜刷绿漆,还在他面前装嫩。 「朕会考虑。」他说。 ------------------------------------- 天子不在的咸阳城并没有什么波澜。 皇帝虽然出巡不多,但这么多年也总有几次,太子扶苏监国已经熟练了,咸阳城的朝野军民也都已经习惯了。 尤其是现在咸阳正在为另一件事热闹着,天子又没有大张旗鼓地出游,人们的注意力都在运动会的举办上。 这不是第一年办运动会,但大家的热情仍然如第一年一般高涨。此时的运动会还不是各郡派人出赛,而是「关中运动会」。 嬴政的意思是,关中先办起来,各郡也可以自己举办,各自积攒经验。如果举办个三五次之后不出乱子,经办得法,就可以办全国性的了。 至于运动员,现在还是从官员贵族子弟和军中而来的较多,也有少量民间出现的人才。除了原本就是专业训练的骑术和箭术这类以外,专业训练的是一个都没有,主打一个纯天赋。 韩信、刘弃疾、李承康和嬴摽随着人流从足球场中挤了出来,差点与自己的护卫随从都挤散了。这是最受欢迎的比赛,场场都满座。 随着南越的战事结束,橡胶虽然还是珍贵,但用上橡胶的足球已经不是那么难得一见的了。不过民间还是很难玩上,现在踢足球比赛的都是关中各地驻军派出的球队,咸阳的贵族子弟也凑人成立队伍,不止是秦国贵族,六国旧贵留在咸阳的族人也成立了球队。嬴摽跟刘弃疾想参加来着,年纪不够被踢出来了。 当时两人生气地说不要看那些人比赛,结果还不是诚实地用特权买票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4页 球场建的地方本来有点偏,当时就考虑不能在闹市,避免比赛的时候拥堵,以及可能的球迷闹事。不过再偏,也不妨碍现在渐渐热闹起来,周围的人家纷纷做起了生意。 放十年前谁想得到呢,关中的老秦人也会这样积极的寻找商机。 几人出来的时候,各个酒肆都坐满了,不过不要紧,嬴摽在一座酒楼那里长年定着包厢——球赛是长年都有的,贵公子们不惜这点小钱,早想到的都定过。 这是一座用新营造法式建成的四层酒楼,众人上了四楼包厢,一边点菜等上菜,一边兴奋地说起刚才的球赛。 「我就是说,九凤队全靠项羽,简直是一带十,最后还硬是让他胜了!」 嬴摽击节赞赏,说的是他最喜欢的球员,旧楚贵族凑出来的九凤队,明星球员当仁不让自是身高力壮恨不得打十个的项籍了。 眼下的足球规则宽松,除了不能对着人腿狠铲之外,允许一定程度的冲撞,有点橄榄球的意思。项羽那体格非常占便宜。他还得收着力气,把人撞太狠了也要吃红牌。 「可惜了玄鸟队。」韩信颇为遗憾地说,「他们实力均衡,配合得也好,就是没有项籍那样实力突出的人,关键时候就是差了临门一脚。」 「就是,我看他们有五次射门机会都没成,急得我都想上去替他们踢了!」刘弃疾拍桌子,「其中三次都不是他们脚法不行,是硬被项籍赶上去破坏了。」 不过不奇怪,嬴摽和韩信不知道,他跟李承康是知道的,楚霸王嘛,怎么着都不奇怪。 李承康看着韩信笑,心想韩信再长几岁组个球队去跟项羽比赛,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哦不对,韩信可能更合适组个球队,自己当教练。 上场踢球可能会被项羽撞飞,然后一个受伤下场,一个吃红牌下场。 一换一,田忌赛马,说不定也行。 这么一想,李承康乐不可支,笑个不停。 第一轮菜也上来了,刘弃疾捅了他一下,把筷子递给他,说:「别笑了,今天还有举重比赛,你去看么?」 「不去了吧,我对这个没多大兴趣。」 正说着,外面乱闹闹的,高惊去看了看,回来禀报:「是九凤队的人跟玄鸟队的人都在这有包厢,吃饭时碰上吵起来了,看样子要打架。」 「哎哟,廷尉的人最近就盯着这事,打起来都得入狱,我们去劝劝?」刘弃疾站了起来。 嬴摽也站了起来,让护卫过去,拦了一下其他人,「等他们报了我们身份再去。」 他有点唏嘘地指了指外面:「要是外面已经打发了性子不管不顾,你们谁经得起项籍一拳?」 咳,真经不起。韩信率先摇头,劝嬴摽:「你还是别出去了,我们去看看就好。」 「我不去,你们怕是压不住。」 九凤队是楚地旧贵还好说,玄鸟队可都是老秦人,其中不乏宗室,没开打还好,打起来还真得嬴摽出面。 不过好在老秦人毕竟更畏国法,嬴摽的护卫出去后很快回来有一人回来禀报,外面息战了。嬴摽这才出去说和,还假公济私地把两边的队长都拉过来饮酒——主要是为了他喜欢的明星球员项籍。 项籍进门都得低头,抱怨了一句:「四楼怎么要矮一截?」 刘弃疾好奇地打量着他,顺口说道:「他们本来只建了三楼,生意好又加盖了一层,高度就没那么标准。」 一般人也够用了,谁让项籍是接近两米的大块头呢,他进来,众人觉得地方都变窄小了。他一屁股坐下去,这包厢的椅子好像都有点不堪重负。 罗士信被留下来保护李承康,他更是目光灼灼,近距离观摩楚霸王,心想要是能和他较个劲,也不知道能支撑多久。 项籍莫名打了个寒颤,总觉得被人盯着不放。不过自从拉起个球队踢着玩,他也习惯走哪都被人盯着看了。再说就他这大个子,本来就走哪都容易被人悄悄看两眼,所以也没在意,自顾倒了酒,跟热情的嬴摽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兴致不是很高。 毕竟大父项燕死于秦军之手,有着家仇呢。只是项梁认了秦天子,带着大部分族人去了身毒,先是在楚国军中作战,后来也给项氏谋了一国,这家仇就不好算了,只能认了。 项氏源出于姬姓,项国是周王族诸侯国之一,项梁既谋得封国,便顺理成章的復立了项国,同样在那一年诸侯大朝中被封了王爵,可尊一声「项王」了。 项羽郁闷得紧。诸侯远征的时候他年岁不足,项梁当然不会带上他,他与其他年幼的堂兄弟都留在了咸阳。 到项梁立国之后,他和项伯等同辈兄弟带长了年长的儿子,留下幼子仍居于咸阳,这是狡兔三窟之意,为的是让自己的后人能在故土也留下一支血脉。 项羽也被留下了,这让他很生气。虽然项梁写信给他,说他是父亲唯一的子嗣,远去身毒怕有不测,但项羽觉得叔父恐怕是担忧自己去了,会跟堂兄争夺项国继承人的位置。 屁!他知道自己不是叔父之子,叔父带他到咸阳没多久,就远征西域身毒去了,也没怎么抚养他,真论起来没什么感情。项国又不是他打下来的,没资格争,他没想争,他是想去身毒自己打天下! 这破地方远得要死,叔父不派人带他去,他自己很难行动,心里憋气没处使的项羽就拉了支队伍,到场上踢球发泄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5页 踢球意思不大,把人撞飞比较带劲。 他虽然高壮,但敏捷也不差,跑得不算特别快但场上嗅觉敏锐,尤其是撞人一撞一个倒,比赛不说稳胜,也是夺冠热门之一,个人更是成了咸阳城的明星。 但这都不是他想要的啊! 第127章 旅游名单 几杯酒下肚, 众人也热络起来了,项羽吐露了自己的烦恼。玄鸟队的队长恍然大悟:「你上球场原是发泄怒气来的,我一场被你撞开四次, 可是真冤。」 项羽哈哈一笑, 举杯算是致歉了。 刘弃疾踢了一脚嬴摽, 嬴摽不解其意, 刘弃疾用口形示意:「邀他同游。」 嬴摽意会,又闲谈了一阵, 寻了个机会向项羽道:「我等正在做准备, 打算结伴, 壮游天下, 先游歷旧日六国之地,过两年就往西域身毒方向去。项兄在咸阳憋闷,不如与我们同行?」 项羽眼睛一亮, 点了点头, 爽快地道:「我再想想, 若是可行, 就来寻王孙说话。」 刘弃疾悄悄与李承康击掌:耶, 拉到楚霸王了! 韩信也自以为明白的加入击掌:耶,拉到这傢伙同行,护卫都能少带几个,看着就满满的安全感呢。 项羽则是想着, 有嬴摽这个太子的长子同行, 往身毒去应该不会迷路,到时候看看, 要是可以他就自己去。听说身毒那边还有大片地方不属诸侯所有,他自己去招兵买马, 未必不能成就事业。 于是宾主尽欢而散。 韩信跟刘弃疾交情最好,有时候都不回家,在对方家吃睡。今天韩信也打算在他家睡,因为明天另一个场馆还有篮球赛,也在外城,从刘宅出发更方便。 派人去跟父母说一声后,韩信上了车,伸了个懒腰,想起一事,懊恼地道:「忘了问王孙了,陛下为什么这时候悄悄出游去沙丘呢?」 「你问他,他也不知道。」刘弃疾说,心想这事你还不如问我,问阿鸾也行,但是我们不能说。 韩信犹自喃喃奇怪:「没有带王孙,也没有带我,倒是你父亲和阿鸾的父亲都同行了。」 「好了。」刘弃疾打断了他,「既然没召你,你就不要打听。」 「我没打听,我只是想问问王孙。」 刘弃疾板起了脸,严肃地讲:「你不能因为我们和王孙关系好,就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你这个行为,说起来就是窥视帝踪,真追究的话,论罪你都不冤。」 韩信愣愣地看着他,刘弃疾也是没法了,摸摸额头,哀嘆:「你也是从小就被陛下召进宫读书,与公子王孙同卧起,还被陛下带着同游过的人,怎么还是不懂啊?」 「懂什么?」韩信不解,也没人教他这个,他以为自己聪慧被陛下看重,入宫虽然不像公子们那么卷,可学习时也是扑在书本无心他顾的。 「啊啊啊啊啊!」刘弃疾叫了一嗓子,就恨父亲没把表兄霍去病带过来。 就应该让同样自幼就出入宫廷,深得天子喜爱,荣宠超于旁人的霍表兄给韩信上上课,教教他什么是分寸,什么叫帝王家的情份不能当真。 现在嬴摽跟他讲情份,再过十年可就不好说了。 韩信叫他吓了一大跳,「你鬼叫什么!吓死我了。」 「我被你气死了才是真的。」刘弃疾翻了个白眼,不理他了,韩信再说什么也坚决换话题,商量出行的事。 ------------------------------------- 却不知小一辈有自己的主意,长辈们却也给他们定了计划。 刘彻向刘弃疾提到要带他坐船出海先到身毒,再往西行,见识一番远方风景的时候,刘弃疾啊了一声,为难地道:「可是儿已经与韩信他们说好了,准备一起游歷天下,再从西域往身毒去呢。」 「嗯?」 刘彻也愣了愣,再问问,几个年青人计划都做好了,地图查了,地理风俗都向人打听记了笔记,路线也定了,正在准备物资。 「罢了,你们有自己的计划,就去吧。只是李承康年纪尚幼,恐怕不能与你们同行。」 「不妨事,我们没有立刻就走的打算,准备先在大秦游歷,两年后再西行。到时承康若不能行,我也不会带他。」 两年后李承康十四岁,勉强也是个能远行的年纪了,刘彻不置可否,只说:「你看他父亲能不能同意吧。」 他反正是放手的,他自己仍然准备坐船出海,蒸汽船已经投入使用了,在后世资料和身毒商人的辅助下,航线也已经走通了,除了风浪的危险,别的都没什么。真遇着险,他和李世民都可以瞬间带人回到自己的朝代去,也不需要其他人必须在身边。 李世民不行,李世民一听就要跳起来了:「我家阿鸾还小,我怎么能不与他同行?」 「你愿意,他们恐怕不愿意。」刘彻倒是很理解年青人的心态,哪个愿意与朋友出游还带着家长的。 尤其李承康本来就年纪小,恨不得处处显示自己长大了,带个爸爸一起走,还不被朋友们笑死。 噫 ,这个爸爸还会情绪上来就搂着他表达父爱。 李世民不是不懂,但他儿子真的最小啊! 「触发风险就回去,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是要出海,你跟我一起,还是跟你儿子一起,早点决定。」 李世民也不太理解,「那些地方你不是都去过,怎么还要出海?现在的海船远航挺受罪的,你居然还愿意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6页 「后世的地理跟现在不完全一样,我到秦朝来也不能白走一遭,过去看看。」刘彻哂笑,没说要是有动兵的机会他肯定会动,只说,「后世的风情与现在怎么能一样,你回你们大唐之后也不能四处闲逛了,真不去?」 「我……再想想。」 他不是想想,他是向皇后和长孙无忌以及魏徵徵求意见。 出乎李世民意料,一向在意孩子的长孙琰却贊同让儿子自己出游,还嗔怪他恨不得把孩子拴腰带上不肯放手。长孙无忌与魏徵也一样,觉得太子十二岁了,跟着更年长的朋友同行,再有罗士信陪着,真遇着危险还能触发什么警报一起回大唐,那根本没什么问题嘛。 好吧,就他患得患失太在意了。 那他就跟刘彻出海去了。 长孙无忌郁闷极了,罗士信陪太子,妹妹自然同妹婿一起,魏徵李靖同样伴驾。就他,还得留在咸阳继续学习。 陛下指着他开宗立派呢,现在虽然韩非已经去世了,但咸阳诸家云集,正是学习思辨的好场所,他必须留下来。 啊,就连窦太后都不顾年长体弱,要跟陛下一起出海呢,说是自己回了大唐就要局限在洛阳,错过这个机会就再没有了。惹得李世民泪水涟涟,也不劝母亲保重身体了,重列了个单子,要让母亲在船上尽量舒舒服服的,看看这广阔天地。 长孙无忌:我也哭了,真的,谁来看看我。 两年时光匆匆而过,嬴摽并不能一直出游在外,但刘弃疾与李承康却是踏遍了大江南北,弥补了将来身为帝子王储,出游受限的遗憾。 韩信更是撒了欢似的尽往古战场跑,为此还拖累了行程,他一定要去看看山河形势,琢磨琢磨古人在这里是怎么打仗的。 这时间就耽误得久了,因为不是站在山头看看就完事的。攀上这座山看过了不够,他还要下山去攀另一座山。看过山势,还要去寻水脉,更要向当地人打听采樵挖药的山中小路。 有时候走过一遍,想起什么还得回头再走一遍。 刘弃疾开始还有兴趣跟,后来死活不跟了,跟李承康吐槽:「他真在我家高祖那里做大将军的时候,带兵攻占这里,也不能去那边看啊,那边都是敌人占着。」 李承康摊手,「但是现在没有啊,他一会作为攻伐方,一会作为防守方,两边都代入,当然要两边都看了。」 「我是不跟了,你要跟你跟。我反正不会上战场的。」 李承康想跟的,但年纪还是小了点,被罗士信劝住了。他们扎营烧烤,悠悠闲闲地等韩信回来。韩信回来往往大睡一天,然后来了精神,跟他们在地上画图摆阵,说攻伐防御之势。 不过说到中间,往往被刘弃疾一句话概括完了。 「拉几门炮过来轰就完事了。」 于是韩信又在那琢磨,如果现在仍然在这里开战,有火炮和火枪,双方又要怎么攻防。 刘弃疾跟李承康顺着他,嬴摽留在咸阳时不谈,若是有空同行,一定受不了把他拖走。 「在这有攻防还得了?大秦不是得内乱了,你这亏得是在我面前,换个人要送你到廷尉那走一趟了。行了行了,看也看过了,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名将了么,走了!」 跟着几个后世来的光笑不说话,倒叫他们莫名其妙,韩信就不止一次肯定地说:「弃疾一定有事瞒着我。」 到他们找了个商队一起走,准备先去西域,再转身毒的时候,已经是嬴政称帝的第十五年了。 嬴政也在观察嬴摽这个长孙,跟扶苏一样,都是不能让他完全满意,但也说不上差错,完全可以担得起守成之责的继承人。 对于嬴摽这一远行的计划,嬴政还是同意了。这孩子离做太子都得有很久,看一看壮阔山河有利于开阔心胸,他父亲还做着太子,他在咸阳能做的事有限,不如出去走走。 跟刘弃疾他们不一样,要是遇险,嬴摽和韩信是真有危险。不过韩信本来就是兵家,上战场风险更大,这要还护着能成什么大器。嬴摽……说实在的,嬴政就是不想让他成为后世那于长于深宫的皇子王孙,出去总归是有风险的,真死了也就死了,扶苏还有很多儿子。 就是拿到他们准备一起出行的一行人的名单时,嬴政都不由愣了一下。 嬴摽、韩信、刘弃疾、李承康自不必说,陪同李承康的罗士信也是应有之义,至于高惊等伴当根本不算在名单内。 然后再看看其他人吧。 已经以老病致仕,只担着太傅的职务,给稍年长的公子王孙们讲讲课的的张良——虽以老病致仕,但出游还是可以的,张良在咸阳待腻了,听说嬴摽要去西域,就动了同行的念头,加入了名单。 太子舍子陈平——他是在吏考中单独上书得以入了太子的眼,没有入朝为官,而是做了太子舍人。扶苏当然不知道陈平何许人也,只觉得他人情精熟,圆滑世故,所以让他陪自己长子走一遭。 项籍——这是早与嬴摽说好的,到现在真正成行了,嬴摽一邀他就来了,准备到了身毒就跟他们分开,自己去找机会打天下的。 他们这是旅行吗? 他们这是奔着灭国去的吧。嬴政都忍不住这样想了一下,然后看了看地图上诸侯国的位置,猜测项羽会不会到诸侯的封国去搅风搅雨。 刘弃疾其实看到最终的名单时,也冒出了同样的想法。不过到身毒他们肯定就分开了,项羽不关他们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7页 他们从咸阳出发,先到西域,嬴摽叔父们的封国遍布于此,早就从电报里得知太子的长子要来拜访,往往他们人还没到,嬴姓诸王的迎接队伍就远远的迎出来了。 他们一开始随行的商队并不走全程,本来打算到一处看情况换个商队同行,这下也不行了,身份都暴露了。 既如此,他们商量了一下,干脆自己组了个商队,雇了些本地人,假模假式地做起了生意,见一见西域各国不同的风土人情。 项羽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看到迥异于中原的风情,尤其诸王见了嬴摽难免会吐一吐苦水,表一表功劳,在这个默认的未来储君这里显一显自己的辛苦,这就叫一群贵公子,对治国之难初次有了印象。 项羽想得比较简单,他就觉得这些鬼地方,送他他都不要。 尤其是从疏勒再往西,那些诸公子后来征战夺来的疆土,现在给韩信和刘弃疾的那群不满二十岁的同学公子们做封国的地方,真正是太散了,按中原的方式很难治理啊,地广人稀,跑马许久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人群都聚居在绿洲上,聚众而为城。 李承康感慨道:「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春秋时强国称霸,到战国时才大肆兼併了。」 他骑着马,旁边是张良的马车,张良闻言,拂开帘笑问:「不是因为周天子尚有余威吗?」 「都被郑庄公射中肩膀了,能有多少余威。诸侯只称霸,是因为当时就像现在的西域,地广人稀,很难占据太多的土地。两个接壤的小国之间其实还有不少荒野。 还有农具也简陋,农夫辛苦耕种一年,没有多少余粮能上交的。」 不过中原的土地肥沃,等人口增长,农业发展起来之后,诸侯自然而然开始扩张。不像西域这里,天然的地理条件限制了城邦的扩张。 张良也微微点头。他在咸阳时,只听说这儿原来的国家是从西边征伐过来留下不走的,诸公子颇为轻视,称其城邦林立而兵弱畏战。 现在亲身来此,便知道这也怪不得那些城邦。天上降水很少,饮水和灌溉靠的多是高山积雪融化形成的河流,使得这里大多数地方并不适合聚居,人们只能逐水草而居,形成一个一个的城邦。 战斗力自然也很难提高。 「路修通之前,这里只宜分封诸嬴,不宜如中原一般治理啊。」他说。 嬴摽打马在一旁,眯着眼点头示意受教,然后赶紧侧头吐了一口风沙,把掩面的纱布又紧了紧,劝张良:「太傅把帘子放下吧,这里风沙还是不小。我要同陛下说,这儿的诸侯王考功,一定得看治沙的成绩。都护府也要年年考察,看他们有没有过度放牧,毁了草木。」 不用回去说,到附近的封国时就能用电报联繫。现在秦国的电台已经能自产了,用的是电池。他们出发的时候,咸阳城外的火力发电厂也已经完工。别的地方一时不行,咸阳城正在分区动工布线,等把自来水管和电缆都安装起来,有人申请就好接通了。 至于皇宫,自然早就有烧汽油的发电机提供电力,嬴政非常有先见之明的从后世早早买了空调带过来,已经用上了。至于汽油,现在工业化生产有困难,但是少府组织人手,实验室设备去提供一些供给皇宫使用还是够使的。 与咸阳城的生活相比,远行就显得苦楚了。但中年人们本就是旧时代过来的老人,尚算习惯;年青人们正当青春,对世界的好奇与追逐压过了享乐。于是一行人继续他们的旅程。 事情出现一点意料之外的变化,是在转向身毒之前。 刘弃疾指着向西的路说:「身毒虽然没去过,不过也听得多了,我走到这里,倒是更想去更西边看看,听说那边是个强国,与边境常有纷争呢。」 韩信本来无所谓,一听常有纷争,眼睛一下亮了,积极响应:「那就去看看,我跟你一起走。」 张良瞭然地笑了笑,没有出声。陈平同样心下瞭然,有些好笑,不过他只看嬴摽。 果然嬴摽听着西边那个叫帕提亚的国家与大秦有边境纠纷,同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故作沉稳地道:「身毒晚几个月再去也没什么变化。我们多年苦读,也学过兵法,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正应该去看看才是。」 就连一心想去身毒找机会的项羽也贊同。 没有办法,他谁也看不上,觉得自己可能耐了,却是二十多岁了还只能在球场上撞人。尽管现在心里想着要早点去身毒的无主之地打天下,嘴巴已经诚实地表达了意见:「去。要是赶上战事,让我带一队人马,给你斩将夺旗大破之!」 李承康也更愿意西行,其他人还能有什么话说,自是转而向西了。 这一去,嬴政当时一语成谶——他们不是来旅游的,也不是来见识一下战场的,他们这就是奔着灭国而来的啊! 其实同行的张良和陈平也没有想到,他们还打算作为稳重的成年人看着一点,让王孙见识一下战场,满足一下好奇心就行了。 嬴摽的小叔叔,封在这边的嬴漠也是这样想的,给了他一千人,让他练兵,然后开战时掠个阵。 嬴摽自己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小叔父的这一千人对于其封国来说也不少了,是压箱底的军力了。他没敢轻举妄动祸祸小叔父,也就打算战场掠阵,以旁观为主来着。 奈何刘弃疾有心从中拨弄,说服他作为王孙不应该直接上战场,把人交给项羽;又说服他去向嬴漠提出,把囚犯和之前的战俘交给韩信训练,凑足了六百人,也作为一军练了两个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8页 这期间,他跟李承康常常躲在一块窃笑,还带着罗士信和高惊去韩信那里偷师。 高惊不知究竟,只是听李承康的话学习罢了。罗士信却学得很认真。 韩信练兵之余,又揪住了刘弃疾:「你肯定有事瞒着我,说,到底什么事?」 「现在不说,以后一定告诉你。」 刘弃疾准备走之前再告诉韩信,当然有些事还是不能说的,不过可以告诉他,他们从后世来,他在兵法上的造诣已经得到承认了,就是没什么大仗去证明自己,也不要太遗憾。 到两国边境常常发生的小规模战事再度开启时,稳重的成年人和稳重的王孙都快裂开了。 憋狠了的项羽率千人偏师大破敌阵,韩信的六百人不知什么时候潜行绕后,已经把人家城池都给占了。 陈平对张良:「张太傅,你看这样不打下去似乎也可惜了?」 张良看着庆功的韩信跟项羽自言自语:「不打下去是可惜了。」可惜两个人才没有用武之地。 陈平自己也技痒,他虽然是太子的亲信,但天子身体康健,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君才能登极,陈平最近已经在琢磨怎么让太子把自己放朝廷上去了。 他不想等太子登基之后再入朝了,他想现在就入朝。李斯已经被迫致仕,现在专心跟儒家道家墨家笔下争锋。张苍做了左丞相,右丞相仍是关中旧贵。朝中几乎默认,张苍之后的左相,一定就是现在的治粟内史萧何。 陈平也不贪心,他比萧何年轻一些,他想早点积攒资歷,在萧何之后能做几年左丞相。 他本来是想这趟远行回去后再使使力说服太子,没想到游歷的队伍里藏着这么两个宝贝,那他怎么能放过这样表现的机会呢?如果能协助他们把帕提亚拿下来,他不入朝都不行了。 张良则展开地图,一边看图,一边回想从商人那里问来的种种情报,目光不由落在了帕提亚那边的塞琉西。 那一带的诸国纷争之激烈,也不比战国时缓和多少啊。 他学了多年的太公兵法,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呢。身毒新封的韩国也不需要谋划什么,一心一意照着秦国的路子变法图强就行了,更需要的是治政能力。 他一晃都这把年纪了,再不用都要老了,那当年的苦读不是都浪费了么。 张良也技痒了。 那就打吧。 打到第二年,咸阳城里的嬴政撑着额头犯愁:没有足够的官吏派过去了,也没有足够的儿子派出去了,孙子……嬴摽就是最大的了。 「吏考加试一科,令宗室与公主前就国。朝中封侯者若愿移封至彼处,可得实封。」 第128章 舞弊案发(秦) 会稽郡句章县治下的乡里。 春耕已经结束, 虽然地里的事还是很多,但总算不像之前需要抢时间,人也可以松快一点了。 钱容跟在父兄后面忙活, 比起父亲和兄长们, 他的手脚要慢很多, 最小的三兄回头望他一眼, 钱容没抬头,只余光看见了, 就觉得背上跟生了芒刺一样不自在, 感觉三兄瞧过来的目光里满是不耐。 一直做到下午收工, 父亲才招唿他们回家, 到门口时,邻居吴家的妇人正好出来,喜气洋洋地打了声招唿, 没人问她, 她自顾自地说:「我家阿雁今天回来, 我去找人换块腊肉回来。」 父亲和兄长含煳地说着好话, 钱容却抬起头, 隔着吴家半开的门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晚上他吃得少,也没人问,他最近都吃得少。 自从家里决定叫他不读书回来种地, 就不买那煤油了。一到天黑下来, 大伙各自回屋。钱容躺在榻上睡不着,睁着眼借月光看着屋里模煳的桌椅摆设。 最值钱的要数那个书架了, 是他十二岁时父亲请人做的,慢慢放满了书和练习, 还有他的稿纸。从那天开始,他就没再下地做过重活,这么多年下来已经不习惯地里的活了,学着做,总是不尽人意,让父母长吁短嘆,担心他以后养活不了自己。 钱容翻了个身,看着窗外。隔壁的吴雁应该睡得很香吧,他们年纪差两岁,不过是同一年入学读书的。因为两家家境相似,决定供一个孩子读书之后,差不多时间攒够了钱,才送他们去学室。 但等他们长大之后,吏考就难了。他跟吴雁又都不太擅长自然科学,一门心思奔着吏考去的,连考了数年,去年两家同时决定考最后一次。再考不上,就得找个活做了。 吴雁考上了,他没考上。到句章县去找活做,一时也没有能招他去做的,只有体力活,他又做不动。 回来过了一冬,父亲便让他先帮着家里春耕,再去县里瞧瞧。 但还是没找着活,只能回自己家,学着种地。 吴雁已经去上任了,就在句章县。 其实吴雁平时学得没他好,可能是考运比他强吧,钱容把脸埋在枕里,忍住了没哭,前阵子哭过了,再哭就惹人厌了。他得想想除了种地,他还有什么能做的。句章县不行的话,去吴县能不能好一点,可是去吴县要钱,家里不会同意的。 第二天还是一家人一起去地里,不过只做了一会,钱容就看见吴雁小跑过来向他挥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踩上了田埂,应了一声。 吴雁几步冲过来,先喘了几下,然后说:「昨天等你时睡着了,说晚了。你别下地了,回去温书吧,八天后有加试。就这八天,你难道不再试一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9页 「加试?」钱容迷惑地想了想,「为什么加试,上次加试还是因为陛下立太子。」除了那次,只有某年取消不考的,就没再加试过。 「听说是王孙与几位将军在西边又开疆拓土了,陛下从西域就近先调了人去接管,还是不够,又要从国内调熟手去。我们县令已经出发了,道是在那边三年便调回来,考功合格就能越级提拔!」 吴雁兴奋地舔了下嘴唇,继续道:「不算县令,县吏调走的就有三个,一一往上补缺,下面的佐吏也得补了。各县都是这情况,所以得加试,实在是缺人呢。」 钱容握了握拳,知道吴雁是专门回来告诉他的,先谢过,然后回头想同父亲说一声。却见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过来了,听得专注,开口道:「回去看书,再考一次。」 就八天,再养他八天也不是不行的。 钱容撒腿就往家跑,这真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但十天之后,没回家借住在县里同学家等消息的钱容又一次失望了,巨大的打击让他失魂落魄,同学叫了他好几声也没反应。 「抱歉……」他喃喃,「我只是不明白,我看见吴松上了榜,为什么我还不如他?」 这个县里的同学比他还大三岁,也落榜了,见他这样,不由有些惊讶,嘆气道:「你竟然还不知道吗?他是吴氏啊。」 「吴氏?」 「吴氏是我们这里的大族,一直到吴县都有亲族,县里的文无害也是吴氏,你不知道吗?」 「他们……」 「有吴氏子弟去考,不管主考是谁,文无害找人说一声,只要不太差都录了。」这个住在县里消息灵通的同学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去年的主考严一些,前年我不清楚,大前年的主考收钱。可惜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消息,不然那时就算卖了祖产也要备好钱财。赶上今年调人去西域的机会,说不定就能做正吏了。」 钱容脑袋嗡嗡响,他一个乡下的农户子弟,家里为了让他有出息,咬牙花钱送他到县里的学室,他埋头苦读,从来没有关心过别的事。 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吴氏?吴雁平时不如他,是不是也…… 他使劲甩了甩头,心里知道不能怪吴雁,说不定吴雁自己都不清楚,是吴氏一族在这边势大,给自家子弟安排的路。 「今年呢,这次呢?」 同学嘿了一声,摇了摇头,没说话。 钱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昏天黑地的睡了一场后,起来时天已经大亮,父兄都下地去了。他没有去,跟正在餵鸡的母亲说:「阿母,我去吴县找事做了。」 母亲犹豫了一下,他说:「我向同学借了钱。」 母亲嘆了口气,说:「不急着走,带上干粮。」 所以又等了一天,他正好去县里登记了一下,请县里开验传。他不是去吴县,而是去咸阳。在县里他仍是那套说辞,道是要去咸阳找活做。 他是读书人,验传开得容易,又有吴雁在里面帮忙,很快就开到了。钱容心情复杂地看了眼吴雁,默默收好了验传。 他没钱,一路走一路找散工,其实只要放下读书人的矜持,咬着牙撑下去,能挣钱的活还是挺多的。 钱容以前干不下来,现在也累得两眼发花,但有一口气撑住了。 吴县也是吴氏把持的地方,他要去咸阳,去咸阳上告! ------------------------------------- 秋末,沛县。 吕文买了三挂鞭炮,在自己家宅院前噼里啪啦的放得热闹。左邻右舍的孩童捂着耳朵又叫又跳,高兴得什么似的。 大人也出来提着嗓门问:「吕太公,你家吕泽考上郡里的卒史,不是已经放过了?又有什么喜事啊?」 吕文笑呵呵的,手里拿着他派人去称来的散糖,有乱窜的小孩跑到他面前,就抓住给一块,口中答着:「我听说老家那里的仇人,因为舞弊案叫抓了!」 他当然要庆祝,不但要放鞭炮,还要摆酒,什么鸡鸭鱼肉都摆上来! 他恨啊。他家吕泽原来在老家,头两年不谈了,是自己家胆怯观望没考,后来就是被挤得考不上,错过最宽松的那段时间。看着现在县里调走的人,空下的职位,递补上来的佐吏,吕泽要是早年考上,现在说不定能补上县令的缺。 虽然说他有时也有点庆幸,一家人搬来沛县才发现,除了是外乡人处处不便之外,单说沛县的生活那是比单父县好多了。不说别的,彭城那边的发电厂落成,这一两年就要铺电线过来,沛县就能用上神奇的电了。 单父县?那边且不知何时呢。 但这也抵不过抛家舍业背井离乡,一家人飘泊异乡的痛! 吕泽回家的时候,宅院门口的火药味还没散去,一地的红纸屑,家僕正在扫。要不是秦律里家门口弄脏了不清理也罚钱,吕文都想多留一阵子,喜庆。 吕泽有点好笑,用手在鼻边扇了扇,进屋去见父亲。 吕文自得了老家的信,精神得人好像都年轻几岁了,见到长子回来,笑问:「郡里也走了人,不忙吗?怎么有空回来。」 郡治就在沛县,不过是县城外不远的另一座城,回家还是很方便的,不过总有段路程,所以平时他们都住在官衙,今天吕泽回来得有点突然。 吕泽回道:「是郡里事务多,太守让儿等回家一趟,取衣物并告知家中,下面一个月大概都不能回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0页 「哦,哦,无事,你去吧,家中还有你兄弟照看。」 吕家现在已经不是刚来的那时候了。这么些年过来,虽然还是外来户,但家事大体已经理顺。再加上彭城的工厂一直在生产,现在沛县想买拖拉机的人都已经买了,吕家也买了一台,不用再向人借,也不愁误了春耕。 除了抢收和抢种的时节,别的时候家僕就够用了。便是那时,现在他们也能与别人商量着,请几个短工来做事。 吕泽既回来,让人收拾东西之余,也不急着就走,与父亲说了说郡里不需要保密的事情。吕文再次感嘆,还是官吏中有自己人才好办事。 「郡治要搬到彭城,这是大事,我今天就把钱凑一凑,明天叫你兄弟带去,外城还能买就买,再把你在彭城买的宅子拆了盖成小楼。」 郡治要换地方,这是传了挺久的事。吕泽那年从咸阳回来长了不少见识,说服父亲到彭城买了个宅子。 就是没成为郡治所在,那里工厂越来越多,人口也越发往彭城聚集,吕家这个宅子这几年租出去,租金年年涨,已经回本六分之一了。 等郡治换了,可想而知会更热闹,吕文这次不用儿子说,就知道要抓住机会去买房。还有干脆把旧宅子拆了换成小楼,能租更多人。 吕泽是要跟着郡治走的,以后恐怕就要在彭城落脚了,自己也得有住的地方。 等这确定的消息传出去,当即就要涨价,得快。 「不成。」吕文站了起来,「明天说不定都晚了,今天就去。」 「不急,父亲,真不用急在这一晚。儿去得晚,郡里的人早得了消息,也不差这一时半刻。」说到这里,吕泽悄悄观察着父亲的脸色,从袖中取出一张折着的纸,清了清嗓子,「郡里收到了电报,早先出发之人已经到任,这是妹妹发回家的平安信。」 吕文一下板住了脸,恨声道:「一个去了身毒,信倒是来得勤,离那么远有什么用。一个又是这样,毁了婚约去西域。我只当没生过这两个女儿!」 吕泽陪笑,一个字也不敢说。 实在是吕嬃把父亲气得狠了。 那年在咸阳,吕雉确实认识了不少贵人,但吕嬃那时未满十五,在新秦律中只能订婚,不能正式成亲。哪个愿意在咸阳等她几年,所以最终也没成,兄妹两人开了回眼界,又回到沛县。 对吕泽来说,他见过咸阳,在乡间就成了个有见识的人,也确实有了不同的眼光,抓住几次机会,让家产翻了一倍。 而对吕嬃来说,她更是见到了另一个世界,尤其是吕雉培训的后期,可以带妹妹在分到的宫室陪伴自己,算是在离开之前与亲人最后的相聚时光。这就给了吕嬃不一样的见闻。 吕嬃入宫,出宫,离开咸阳,回到沛县,她的母亲和长姊几乎疑心她在咸阳被换了魂。 她沉静了许多,开始向父亲请求去学室读书。吕文鑑于吕雉的前车之鑑,很是犹豫了一阵,不过看沛县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女儿去,他也从了众,私下里却不以为然。 大秦的吏考早就停了对女吏的招纳,这次公主就封是偶然事件。吕嬃年纪不小了,以前在家学那什么数算科学之类的,也不怎么样,学不出名堂来,又不能吏考,那去学室有什么用。 然而他没想到,订亲的男方因为要去咸阳游学,把婚事推迟了两年,就让吕嬃赶上了又一次招收女吏的考试。 吕嬃是与两位兄长一起考的,题目完全一样。吕泽和她考上了,吕释之落选。 考的时候原说他们这些生手都去补缺,调集熟于政事的官吏前往。但就在这次考试到舞弊案发天子震怒的时间里,大秦名义上的那片疆域一不小心又长出来一块。 人实在不够了,本来舞弊案就抓了批人,再调走,各地郡县都得出乱子。连嬴政都头疼起来,有心不要那地方了,又实在违背他出生至今一个封建王朝君主已经养成的人生观价值观。 现在只好让县里留下的人多辛苦一点,从刚录取的人里再抽一部分过去,新手归新手,听老吏们调配干活总还是行的。 吕泽和吕嬃都考中了,要走一个。吕嬃不等父兄说话,貌似大度地表示:家里离不开大兄,还是小妹去吧。 其实吕泽也知道,小妹是心野了,想学她二姊,不想留在沛县,情愿去陌生的地方吃风沙。但是这又怎么样呢,父亲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二弟没有担当,也没什么本事,他这个长子怎么都得留下来,要让小妹牺牲一下的。 偏偏小妹这样说了,父亲又不高兴。 他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他隐约知道父亲为什么如此,但不能细想,细想了不孝。 其实与吕嬃去了哪里无干,仅仅是因为她自己选了,不是吕文安排去的,那是一种人与事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恼怒。等吕嬃在那边做满三年,要么选择留在那里升职,要么选择回国,都不会再回沛县了。 吕泽也有些惆怅,两个妹妹,真就天各一方,从此与家人见一面都难了。 ------------------------------------- 句章县。 钱容的父母一边收拾衣服细软,一边抹眼淌泪。钱母收拾一会,还要再向钱父确认一次:「真要走?」 「走,走。」钱父垂着头,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你生的那个有本事,把整个县都翻过来了。不走,等着睡觉的时候被人放火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1页 「那舞弊的不是判死判流放了……」 「就只他们?」钱父指了指隔壁,钱母又哭了。 她哪里不知道哦,她就是不想卖了地离开家乡。 隔壁吴家是多少年的老邻居了,吴雁知道有加试,为了让钱容能多一天时间准备,特意请假跑回来告诉他。 这下好了,也成仇了。 吴雁因为是吴氏,他的考试结果也不算了,同样被认为是得了好处的人,在县里拘了许久。 后来是咸阳来了诏书,让卷进舞弊案里罪不至死的人流放至西域戴罪立功,吴雁这样的罪过更小,可以不去,但以后不能做官了。 吴雁最后还是不甘心,选择了前往西域,这样过个十年,他就洗清了这层姓氏带来的罪孽,可以回来了。仕途就算受影响,也不至于连个小吏都做不了,更不会殃及子孙。 昨天吴母又往他家门口泼了一桶脏水,钱母一声都没敢出,也没敢开门出去。 吴氏是这边的大族,像吴雁这样受牵连的人不知凡几,其实也不冤,他们虽然没去行贿,但确实是受了荫蔽才挤下别人。可这时候谁会这样想呢,只会恨钱容不顾同乡之情和同学之谊,掀开了这个盖子。 普通人确实会为此叫好,尤其是那些辛苦养着一个读书人的普通人家。但人情如此,这些人家不会特意站出来维护钱家,而受了损害的吴家却会有意针对。 其实钱家表面上在乡间的地位还高起来了,但一家子都在这里,就像钱父说的,谁知道吴氏族中会不会出个死士,半夜到他家来放火,根本防不胜防的,到时就算兇手抓了砍头,他一家也已经遭了殃。 钱容是在咸阳派来的甲士护送下回来的,告诉他们自己有了官身,在咸阳朝中为官,劝他们合家搬走。 钱父钱母一开始还不愿意,哪怕知道在本乡本土呆不下去,也只想着换个县,哪怕是换个郡呢。 但钱容笑了起来,神情让父母有些害怕,不像是之前他们那个一心读书有些木讷的老实孩子了,他说:「阿父,阿母,你们以为只有会稽郡在查吗?全天下都在查呢。我得罪的人多了,只有咸阳能待得住。」 父母都被他吓傻了。 这下不走也得走了,兄弟们也得走,至于叔伯亲族就没办法了,只能看咸阳的命令在会稽还有几分威力。不过想来这次舞弊案后,本地的官吏大族,怎么也得缩着脑袋过一阵子了吧。 钱容一家搬走,吴氏和因贿赂得罪的人失去的仇恨对象,钱氏虽然比不上他们势大,但也有不少人,估计世仇是结下了,但不至于像钱容一家这样危险。 亏得嬴政知道当下的风气,直接赐了钱容宅院和钱财,让他把一家都搬到咸阳。田地不能卖给私人,被官府收去了,宅院没人买,只得给了亲族照料。 钱容再怎么安慰他们咸阳有房,他养得起他们,从没离开过家乡,也不识字的一家人还是害怕得夜不能寐,到离家的最后一刻都巴望着还有转机,能让他们留在自己熟悉的地方。 ------------------------------------- 咸阳。 嬴政并不像外人猜测的那样震怒,实际上他的心思都没怎么放在舞弊案上。 不就是科举舞弊么,他在后世看电视,也有这题材。他去国子监参观,还见识到密密小字抄出来的纸条,嘆为观止。 至于什么买考题,什么官员子弟互相帮忙,什么收受贿赂,都是自有考试以来就没断绝过的事。对国家来说确实是要重视的大事,但对他个人而言,早有心理准备。 到他这还纯朴点呢,不少卷进去的考生还是清白的,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家族给照顾了。 他之前其实就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不过没爆发出来的时候,他就没管。 一个是大秦刚开始捏合天下,地方上这些豪族大户真不是一下子能管得过来的。这么些年一点一点把咸阳的触角伸过去,才能说得上有效彻查。不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大部分地方查一下就禀报无事发生,反而损了朝廷的威严。 一个是,他本就是在等这么一个时机,等这些没有参与远征,留在家乡的豪族们忍不住又伸出了爪子的时候,狠狠给他们一刀。 豪族大户,就是要经常削一削,大秦才有得好。 这点上刘氏的西汉就做得不错,嬴政不吝夸奖,并且也把刀准备好了。 没犯事的时候他不好杀人,吏考舞弊,断人前途,民愤极大,就是他给这些人准备好的刀。唯一没想到的是时机。他原是想国内安稳无事已有数年,爆出来之后全国彻查,不至于引发动盪。他正好把官吏也清一遍,不求吏治清如水,隔一段时间让他们受一场惊吓,多少收敛一点。 他怎么也没想到,韩信跟项羽这种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就不能把他们放出去! 一放出去就给他惹事,那地抢来了他还能吐出去吗?肯定不能啊! 但移民是真不能移民了,大秦的人口不够这么摊的,只能封侯国,封王国,再派一些官吏去做事。三五年后在当地培养出一批人,再把大秦的官吏调回来。 二十年,二十年后青壮年人口会有一个爆发期,那时可以考虑迁移民户过去了。 这几年就得年年开考,有成熟的官吏坐镇,再录取的新手也可以派过去做事。这样一拨一拨的,虽然人种实在是混不过来了,但政体文化可以慢慢同化过来。将来迁移人口,新移民过去也不至于不适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2页 偏偏在这个时候,舞弊案爆了,真正叫他焦头烂额,宫中灯火彻夜未歇,忙乱了好一阵子。 嬴政反省了一下,他不是神仙,用后世的话说,他近几年可能是又飘了,以为什么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当然不是神仙,旅游变成开疆,舞弊案爆发不是时机,都不是他能控制的,以后不能这样了。 「陛下。」去年刚换的近侍柔声唤他,见他抬眼,便呈上了电报,「是陛下的仙友发回的消息。」 「他们到哪了?」 嬴政接过电报,随口问了一句,没听禀报自己看了起来。刘彻和李世民带着亲友团出海也很久了,先是在阿拉伯半岛逛了一圈,主要是收集情报,了解地理。 后来还去了罗马,逗留了挺久。看刘彻发回的消息,主要是十多岁就嫁到唐国公府的窦太后捨不得走,这异域风情让她沉迷其中,几乎把人家的美景和能去的地方逛了个遍,还去了爱琴海的希腊。 上次电报说去埃及,然后半年没动静了。 目光落下,第一句就让嬴政心头一沉,觉得有事。刘彻的电报没卖弄文青,用了后世的大白话,看着还挺亲切。 「有件事得告诉你一声。」 他们干嘛了?他们干嘛了!刚被突发事件袭击过的嬴政甚至少见的心慌起来。 「我们在埃及本来好好的,主要是李世民他正义感不合时宜发作,可怜那些黑奴,带他们造反了。」 不妙,嬴政脑中警铃大作,继续往下看。 「你也知道,卫青和李靖也在,再加上李世民。魏徵又联络了罗马,还有跟埃及有仇的塞琉西,把埃及搅得一团乱,然后趁乱起势,三分了埃及,就等你派人来了。」 「对了,塞琉西东边被韩信跟项羽打得快维持不住战线了,我估计那三分之一个埃及他们也保不住,我们会跟罗马再分一分。你真要赶紧派人来了。」 嬴政眼前一黑,手不觉松开,电报飘落在了脚下。 第129章 结束,开始 河南郡。 此处并非后世之河南, 而是所谓「河南地」,也就是河套地区,曾经为白羊、楼烦等部落游牧之所。 被秦纳入疆域后, 这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与歷史上一力引入移民不一样, 嬴政这回不止移民, 更注重改变此地游牧民的生活习惯, 务使他们融入秦国,不復脱离。 以这十多年的发展, 想改游牧为定居还是难了点。不过河南郡本就资源丰富, 所以建立几座城市, 吸纳这些部落的子民入城做工居住, 开垦土地耕种合适的作物,让这些部落与城市血肉相连密不可分,总还是行的。 胡放就是白羊王以下一个小族群的族长, 或者说小首领。他年纪大了, 把部落交给了儿子, 自己搬到了美丽的白云城居住。 杨拓是另一个族群的首领, 两个小部落世代生活在这片草原上, 有过婚姻来往,也有过争夺牧场,偷盗牛羊马匹的争端。如今两人老了,都定居在了白云城, 改了秦人的姓名, 倒是平和了起来,常约了一起吃饭, 甚至还学秦人贵族饮茶消闲。 其实还是爱喝奶茶,不过他们都不说, 就硬喝。 不过今天他们约着出来喝茶并不完全是消闲,也是有点正事的。 两人的族群都不大,现在有大事,他们商量着,要说服主事的儿子联合起来争取。 胡放耳朵有点聋,声音特别大:「要赶紧定,这几年生孩子死得少,再这么下去牧场根本不够。西域怎么了,听说那里也有草场,正好叫我们去。」 杨拓嫌弃地往后让了让,泼他的冷水,「怎么就非得叫我们。你听说没有,北边丁零都有人过来,死不要脸地蹲在太守门前哭,愿意全族迁过去替大秦守边。」 「哈哈哈哈哈哈。」胡放笑声能把房樑上的灰给震下来,但这事实在是好笑,「那些丁零野人当别人都是傻子?他们那鬼地方,给他们去水草富饶的地方去守边,他们当然愿意全族都去。」 「你说人是傻子,可他们真可能全族迁去。」 杨拓一句话,成功地让胡放不笑了。 是啊。丁零是叫人看不起的穷鬼野人,但是他们善战,而且他们生活的地方确实太穷了,以至于秦国从他们身上得不到好处。 放到新收之地就不一样了。他们善战?那再好不过了,去跟那些仍然心怀不服的原住民争斗去。 一群穷鬼去了膏腴之地,秦国也能从他们那里收到羊毛了。 不笑了的胡放恨恨地拍着桌子,「好处不能叫他们都占了。我们给大秦放过羊,我们给大秦修过路,我们才是大秦的子民!」 「所以我们得合起来向太守陈情。我听说我们这边还好,北边已经有部落械斗,被太守处置了。再这样下去,我怕我们这边也压不住火气。」 大秦新得之地农耕与游牧并存。秦人更偏向于农耕定居,而游牧民本身就非常难于管理,新入主的秦国就更难了。 所以咸阳的诏令传遍了草原,要调取忠诚于帝国的匈奴部族前往,替帝国镇住那些不驯的化外之民。 原本河南地水草丰茂,不至于让人想离开。但这十多年,就算是定居在白云城的老人都发现了,新生儿活下来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成长过程中夭折的孩子也少了许多。老人的寿命增加不算太多,但也看得出来每个部落的老人都多了些。 现在还不显,但再过二十年三十年,部落不断地繁衍,成年的儿子们带着牛羊分家离开,不知道哪一年就会没有草场可以分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3页 草原上游牧的汉子们可能还想不到这个问题,单纯为部落的兴盛而高兴。但居住在城里的人不一样,嬴政自己捨不得人口外流太多,早就打上他们的主意了。 边郡的太守年年都在宣传,还有草场的地图和部落的分落,叫这些当过首领现在愿意在城里居住享福的老人看得心惊胆战,深深为部落的未来忧虑。 其实他们真被唬了,就现在的人口数量,草原还承担得起,二三十年之内都不用担心的。 可惜他们不懂,数据和图纸看着可太真实了。而且牧民对草场的渴望原也发自内心,当他们得知西边有一片广阔的牧场时,就算对人口并不关心的部落也起了争夺之心。 为此,争斗不在少数。所以,也有胡放杨拓这样的人,想联合起来向上陈情,能让他们的部族分出人来往西迁移。 秦人的农夫害怕远离故土,他们这些游牧民族却是不怕的。 ------------------------------------- 远在塞琉西的韩信跟项羽都有一鼓作气彻底灭其国的想法,但是刘弃疾亲自骑马追到前线,把咸阳的电报拍到他们面前,劝他们停手。 「打下来也是白打,咸阳已经抽不出人来接手了。」 项羽显然不太听得进去,刘弃疾也不管他,私下找韩信过来严肃地问他:「你是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韩信迷惑,「陛下不让打,是有点可惜,我想发电报回去说……」 「你什么也别说,更不要听项羽的。现在拿下来,大秦根本没有办法真正掌控,还要花钱维持,有害无利。」刘弃疾嘆了口气,又问韩信,「你和项羽的封赏还没下来,你有想法么?」 说到这个韩信就精神了,比照着王翦的封地憧憬着:「虽然没有全灭其国,但封地总有武城侯一半大小吧。」 刘弃疾松了口气,轻松地笑道:「那不能少,要少了,我都得闹。」 也是,他心说韩信就是在秦始皇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习惯秦国的那一套了,比照着王翦的话,有封侯,封地够大就行了。 没多久,封赏的诏书就过来了,这样正式的封赏不走电报,是千里迢迢由使节送过来的。不过让他们都诧异的是,这不是封侯的诏书,而是封王的诏书。 随之同来的还有很多人,比如王翦的后人,王离的一个兄弟。 早先王氏族里商议,究竟是保留在秦国的富饶的封地,做个无实权享食邑的侯爵,还是到新得之地来,做一个侯国之主。 他们一开始做出决定还比较容易,因为王翦和王贲给王氏挣到了两个爵位,最后决定留王离这一支在国内,另一支远赴西域前来就国。而就在他们做出决定后不久,天子却下了诏书,王氏远赴西域就国的一支可以封王。 这是出于平衡的考虑,总不能败走身毒的六国之君可以封王,大秦的军功贵族却不能封王。 被王翦打败的将领可以在身毒封王,败其军灭其国的王翦后人却没有封王。 以前还好说,身毒毕竟远在域外,可现在同样是赴域外就国,再不封王就说不过去了。 王爵之位,王氏哪个肯舍,但王离还要在大秦为将,那是不能离开的。最后商量下来,由王离之弟继承国内的爵位,但先到这边来替王离管理。王离大概是不会离开秦国的,等他长子稍大一点,会过来就国。 他就效西周时那些在王都为卿士的诸侯之例好了。歷史悠久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就算是秦始皇时代,当时人依然能翻书,欣喜地指出:古人就这样说过,古人就这样做过,古人就有诸侯王留在王都做卿士的! 所以我们照着古人的做法去做就可以了。再说西周的制度,本来就是中央朝廷难以管理过于分散和广大的地域,才适应着时代创立出来的,现在广义上的大秦不也正是如此么。 而吕不韦的家族就更不用犹豫了,他家没有封王,仍是侯爵,也没有两个爵位让他们挑选。 吕不韦活着的时候因得了嬴政宽恕,保住了文信侯的爵位,不过封地已经被削得快没了。好在后来为国经商,总算让子孙能不太受影响的进入秦国官场。 现在有机会重新得到封地,并且虽只是侯爵之位,但封国之内就是一国之主,与春秋时诸侯无异。那这还要选吗? 其他各家都有自己的考量,最终组成了一支不算庞大的队伍,只带了少量亲信便过来就国了。陛下是真的不让他们再带人口过来了。 还有咸阳城里最不缺的秦国闲散宗室们,太久远的自然没戏,但三代之内的宗室,光是秦庄襄王嬴子楚的同胞兄弟就有二十多个,到现在死了一些,但又生了一堆儿子。 他们也叫倒霉,大父活得太久,父亲孝文王在位时间很短就死了,连兄弟庄襄王也没几年。到嬴政登基,他们作为国君之子、国君兄弟的时间也太短了,风光没两年就迅速成了咸阳的边缘人。 再到他们的子辈、孙辈,已经没什么人理会了。 再没想到,天上会掉下这样的馅饼,他们完全没有纠结,哪怕少数几个门客都是来混饭吃的,手下没有可用的人才,他们还是兴沖沖地过来就国了。 这就是大唐与大秦时代不同,人们思想上不一样的地方了。哪怕有数百年的分裂,一旦统一,唐人就迅速习惯于天子的威权,视远离皇城之地为流放,又视异姓王为畏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4页 对于李世民的亲信来说,去什么封地为王,哪里比得上皇帝身边亲信大臣更能施展自己的抱负,更有权力。 此外,虽然说他们相信自己的陛下是有诚意的,可是异姓王的前例都不是什么正面的。严格说起来,也不是没人有过想法,但想想贞观天子一旦晏驾,后续君王是不是还容得下异姓王,再想一想异姓王们的下场——罢了罢了,还是算了吧。 秦人就不一样了,封诸侯分治地方才是理所当然的,陛下他原来给功臣们封侯却不给诸侯国的权力,连儿子都不能为诸侯王,那才是逆潮流而动嘛。 虽说不是所有人都有上进心愿意吃开拓的苦,但是愿意的人也很多。不像李世民,劝来劝去,除了自己同姓本来就为郡王的堂兄弟们,就没劝动几个人。 现在秦国这里新封的诸侯,韩信所封之国自然是最大的,不过因为军威之盛,他就国没什么麻烦,有张良与陈平在,还有刘弃疾和李承康这两个私下里受着父亲帝王教育的太子或准太子帮忙,不出一个月就将上下理顺,国内恢復了生产。 韩信还跟刘弃疾讨主意,能不能从国内要个人替他管理封国,他也回咸阳做卿士去。 刘弃疾大感诧异:「你不留在这里治理你自己的封地?」 「我才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咸阳,陛下还要我给他带兵呢。」 这是李世民不在,李世民要在,必然大唿,大秦新一代年青人终于有了他大唐人的影子,看哪都不如国都好,有封国都不想要,就想留在京城。 还差一点,就是韩信仍然是想要封国的,他就是不想自己留在这。 李承康不止一次听父亲吐槽他的功臣们不愿意去开拓封国的事,忍不住笑了,道:「国内又没有战事,陛下不缺你给他带兵。」 「怎么不缺我,我八岁就入宫读书了,陛下一直等我成年呢。现在火炮、火枪都是改变战争方式的武器,就算国内没有战事,陛下也需要我为大秦练兵。不然靠谁,靠通武侯吗?」 别说刘弃疾,连李承康都想啧啧了。这什么个性啊,人的禀性真就是天生的吗,人生轨迹偏离了人生目标变化了,这也不会变? 王离现在可是火器部队第一人呢,韩信虽然如今也开疆拓土,在这边却没有机会用火器,仍然是传统的冷兵器作战。 他倒好,已经看不上王离了。 若说这个话的是别人,刘李二人说不得就要出于好心劝一劝朋友,不要这么狂嘛,如此骄傲对你不是好事。 但说这个话的是韩信,李承康只想说:好的,你说的对,但是注意一点别得罪人了。而且他们认识多年,平时确实听韩信说过很多他的推想,知道他确实对火器部队的运用很有想法,已经将火炮和火枪放在一起作为整体去考虑了。 而他们更是听自己的父亲提到过,始皇帝也确实打算等韩信游歷过之后,就让他进入军中,领一支火枪军呢。 其实他们挺羡慕的,他们的身份,能有现在的经歷已经满足了,是註定不会亲自带兵上战场的了。 刘弃疾已经不是缠着霍去病要去西域的年纪了,虽然想想蛮失落的,但不会再强求,这次引着大家往西边来而不去身毒,已经算是达成了愿望,也看到了韩信与项羽的用兵,心愿足矣。 此时他便岔开话题,哈哈大笑:「你不想留,你就算现生个儿子都来不及了。再说你儿子以后也不想留怎么办?」 「那还由他!」韩信理直气壮地说,「周公留朝,鲁公受封,替父就封这是应该的。」 「哟哟哟,你还自比周公了。」 「我哪里自比周公了,我这是以鲁公代父受封的事说明有前例!」 「就是自比周公了,你问承康是不是,你就是自比周公了。」 「没有,没有!」 「自比周公,你自比周公。」 正嬉闹时,新消息传来,同一批得封的项羽悍然出兵,自己去打塞琉西了。 韩信愕然:「他在干嘛?」 刘弃疾一点也不奇怪,那可是楚霸王。 「别管他干嘛了,你听你们陛下的就行。」 他跟李承康都能猜出来原因,项羽必然不服气自己虽然得封,但因为项氏已经有了项国,所以只封到一个侯爵之位。尽管封地挺大的,但侯爵哪过得上王爵? 封的地方也没有韩信的封地大。他肯定是觉得天高皇帝远,秦国连人口都不愿意迁过来,只让他们自己治理,八成是不会劳师远征的。 他要自己给自己封王!。 原本刘弃疾和李承康已经收到电报,刘彻和李世民都通过咸阳转达了让他们回去的电报,他们自己也要坐船迴转,到时在咸阳会合,也好回到自己的时代了。 但就为了看看项羽到底能不能立足,秦始皇会怎么处理项羽的事,两人硬是赖着不走了,成功地又拖了两年。 最后的结果也不太出乎意料。 项羽果然给自己封王了,而秦始皇显然不是会惯着他的性子。 秦军不会劳师远征,但这边不是现放着个韩信吗?还有刚到达就国的诸侯们。 韩信受诏,整军出征,当世两个名留后世的军事天才仿佛宿命般的再度决战于沙场。 项羽败北,率残部突围至海边。刘弃疾跟李承康还忒缺德的打赌,赌他是自尽还是渡海。李承康赌会自尽,因为心高气傲的天才军事家受不得败军于人的耻辱;刘弃疾却赌会渡海,因为现在项羽也知道天下这么大,不止一处富饶之地,远不是山穷水尽的时候,他还有前路可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5页 而且他的兵都是拼凑拉出来的塞琉西的国人,项羽那性子,压根还没把他们真当自己人看,死了就死了,完全没有无颜面对江东父老的心思。 前途未绝,又无故土父老之愧,他干嘛要自尽。 最后,刘弃疾赢了李承康从大唐带过来的小玉印,或者说不算赢,因为他也把自己的两个私人小印分给了韩信和李承康。离别在即,分属不同的时代,以后若是父亲不再穿越,他们或许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而项羽雄心未灭,果然渡海至埃及。本来就混乱的埃及形势更是提都没法提了。韩信原本要追,咸阳的电报阻止了他。 秦国实在管不来这么多地方,埃及那片就让项羽去搅和吧。 刘彻跟李世民回咸阳后,详细跟嬴政说了埃及的战事。所以说他就知道刘彻之前是在一本正经的胡扯。 埃及的战事起因跟李世民关系不大,而是因为他们在收到通过身毒中转而来的电报前,就知道韩信和项羽在与塞琉西作战的缘故。 此时罗马正在与迦太基作战,李世民出于军事上的兴趣其实很想介入,但从政治上考虑这实在没什么好处。反正不管哪国赢,都要买秦国的奢侈品。介入反而不好,会成为被警惕的势力,而不是做生意的中立方。 后来到了埃及,埃及刚刚结束与塞琉西的战事没多久,得知世仇塞琉西受到东方国度的兇勐攻击,托勒密四世再度起心与塞琉西争锋,国内已经可以看到调度了。 他们一看这哪行啊,虽然我们不是大秦人,但我们也不能看着让外人捡便宜啊。正好这现任法老也不是什么善人,国内也因战争不堪重负,先前才有过一次从士兵起义开始,后有农民加入的暴动。就他们的所见所闻,下一场暴动估计也已经在路上了。 刘彻跟李世民策划了一场起义,提前引爆了埃及的社会矛盾,用刘彻不好在嬴政面前讲的话来说,就是「没成功的大泽乡埃及版」。 引入罗马和塞琉西的势力,稳固住一部分地盘,建立了体制之后,蠃政的电报中转过来了,表示实在没人了,再提人就要动摇国内的根基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当然也不是想占领埃及,所以很快把权力移交给追随他们的本地起义者领袖,帮他建立了与秦国的电报联繫,然后就回来了。 至于项羽,嬴政倒是很欢迎他到埃及去,称王也没关系。他是实在腾不出手了。 被项羽屠过一遍的塞琉西残地,大秦也没法消化了,找了几个本地投靠的贵族封为诸侯,暂且先管理起来。 嬴政这辈子都没想过,他居然还有到手的国土不想要,生生被塞撑了要吐的时候。偏生刘彻回来还跟他提要求:「我们这趟没白来吧?你不打算回报一下?」 他的意思很简单。大汉与匈奴的战争颇为伤筋动骨,虽说现在发展工业,财富聚积的速度快得多,但汉人仍然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开大战。 霍去病去经营西域了,但卫青和霍去病就是刘彻在军事上的两根定海神针,卫青已经身体衰弱不能再出征于外了,霍去病那场大病也着实叫刘彻惊心。 他想要开疆拓土,但更要倚重霍去病,不能让他的冠军侯损耗在域外之地。 以前是没办法,现在这不是有办法么。 让嬴政带着韩信走一遭呗。要是再带几个,比如章邯、王离什么的,张良、陈平什么的,他也不嫌弃。 就是嬴政估计不愿意,毕竟秦在前而汉在后,去了之后很难避免他们知道后事,到时候会引起什么样的人心浮动就不好说了。 所以刘彻只打了韩信的主意,另外李世民自己跃跃欲试,准备不带孩子自己去一趟。他登基之后都没得仗打了,非常想去! 嬴政只想拿镇纸给他来一下。不过他渐渐老去,原本坚定的念头也发生了动摇。 原只想老死前去往后世再过一回。但现在看着自己这个年纪,刘彻与李世民却年轻许多,他才觉得不应该。 每次国家有了发展,玉玺才会有新功能出现,显然是为了酬功。有拉长人生的机会,也算是变相的延长寿命了,他为什么不去。 不能久待,但也要好好放松游玩一段时间才好。 不过带去的人选,正如刘彻所料,还真只能是韩信。让韩信知道秦汉之事也没什么,大概只会让他更坚定地忠于秦国。 ------------------------------------- 时间一年一年过去,工业的发展总是越来越快的。不过三位君主都清楚工业发展到一定阶段会出现的问题,他们这本就是从农业封建社会强行跨越,地基恐怕不是很牢固。 弄不好的话,封建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一起爆发出来,那才叫大笑话。 所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宫里的藏书就不再开放,少府这样的朝廷机构也不能再照着书本抄技术,真正需要自己研发了。 李世民这一世活得久,不过他选择在六十岁的时候禅位给太子,升格为太后的妻子已然带病,只能在京中静养了,他带着几个孙辈出海寻找新大陆去了。 这不止是防止自己活得太久活成煳涂老皇帝,也是怕太子当得太久心理变态。另外他也是有个想法,如果他的太子登上帝位做不好这个天可汗,那自己还活着,还能看见,也还能纠正。 至于禅位已久还有没有那个能力纠正,他可没担心过。哪怕军中将领都投向了新帝,他策马往军营振臂一唿,也能把队伍拉出来。这就是独属于李世民的自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6页 他的小兕子身体也有些弱,一直养在京城,而他的伯劳鸟却像他,也像她的姑母,在他的悉心培养下果然有将帅之才。 知道他要出海,已经年纪不小的小伯劳放下兵权,离开丈夫子女,一定要与他同行。 李世民笑说:「你阿耶身体比你大哥还好,不用你陪着,你做你自己的事去。你大哥新登基,你不要帮他镇守关中吗?」 李丽质却说:「大哥如果还要我镇守关中才坐得稳,那父亲还是别传位给他了。至于我,自小父亲就说我能做女王,结果又捨不得我走太远,我在南海开拓一个岛,父亲至少要发数十封电报问我起居饮食。我以前是孝顺阿耶才回到阿耶身边,现在是要阿耶兑现承诺才要与阿耶同行。耶耶,你莫不是要毁约吧?」 李世民大笑,当然还是带上了她。 ------------------------------------- 三位君主死亡时间不一,却是在同一时间于千年后睁开了眼。 李世民看了看手机上的微信消息,笑了笑。老年的暮气消失了,他回到这个时代,就好像身体的年轻带回了心态的飞扬,让他有了开玩笑的冲动。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有的事看破不说破嘛。 微信消息里飘在上面的李潇,当年高铁上相遇,后来给他补过课,还经常被他问些工业设计问题的研究生,应该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了。 还有他招飞时的政审,估计也有问题。早先他们对手机这东西也不了解,真是什么事都敢在上面聊。其实他们的来歷骗骗当地人还行,真有事让上面一审,处处都是破绽,再调他们的聊天记录,估计什么都知道了。 人家不说破,还招他做飞行员,估计也是稳住他们,想研究研究吧。 没事,他也愿意,能研究出时空通道就最好了,他可以报名当试验的志愿者,最好送他去大唐安史之乱前,他去教训一下李隆基。 嗯……只希望这事不会影响他以后做太空人,他想登月的心一直没变呢。 臂上的玉玺印记已经消失了,而数天后,李世民在网上看到了热搜。 #传国玉玺现世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