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一只omega》 第1页 《捡到一只omega》作者:猫头鸭【cp完结+番外】 简介: 伪abo文学 真死对头文学 慕行有个死对头,幼儿园结下樑子。到高中两人关系已经进化到互为两派精神领袖,水火不容。 慕行不是没想过握手言和,可那小子油盐不进,实在招人嫌。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慕行都躲到国外去了,过了几年清净日子,没想到还能捡到这位出来旅游遇极端天气摔下山的死对头。 死对头失忆了,睁眼看见的就是慕行枕头底下的abo文学,摸着后脖颈的伤疤一脸茫然问:「我不会是omega吧?」 在被讨厌的死对头拿捏自己看abo文学的糗事和拉死对头一起丢脸的选择中——这还用选吗? 慕行毫不犹豫:「对,没错,你不仅是omega,还是我的omega!」 伪酷哥实男 慕行x失忆前高岭之花失忆后小可爱 兰持 搞笑、甜宠、he、失忆梗、死对头文学、青春、沙雕、高岭之花、、搞笑男 第1章 兰花儿 a城圈子里流传句话:景山花园外,全是穷光蛋。 倒不是年入百万的人真有多穷,就是跟他们这群住景山的没啥可比。 不过慕行也有句话:景山花园里,都是大傻叉。 作为景山二世祖们的精神领袖,心灵导师,就算慕行高三的时候举家出国了,在这群二世祖们心里:行哥人虽不在,音容宛在。 八年过去,迎接慕家回国那天景山花园里搞大趴,开香槟,灯火辉煌。外面天气跟演琼瑶剧似的苦雨飘摇,别墅里却是活脱脱上演了不起的盖茨比。 吕子洋的跑车从市里一路招摇过来,后面还飞挂条横幅:欢迎景山花园第一逼王荣归故里! 被他爸妈嫌丢人从敞篷上拽下去,不知道私底下给了几个大逼斗。 吕子洋顶着两个巴掌印光荣回归,往二世祖扎堆的沙发中间一挤,恨不得扑他行哥怀里,哭诉:「行哥你终于回来了,知道这几年我怎么过的吗?」 慕行变化挺大的,他高中个子就高,如今更是直逼一米九,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往那一横,一条道就给他堵了。 剃了个只剩青发茬的髮型,侧边刮出一个露头皮的小闪电,闻言挑了挑右边那截一看就是刻意修出来的断眉嗤声:「怎么过的?」 其他人齐声插嘴:「跟嫩模过的呗!」 一群人哄堂大笑。吕子洋嘿嘿一笑:「英雄难过美人关嘛,不像我行哥,这髮型我门口一看还想哪来的酷和尚,还穿皮衣嘞。」 宋天琪也是三人党之一,同样骚包,酒红色西装开叉到腹肌。 他闻言嗤笑:「你懂个屁,这叫时尚!学贝克汉姆呢?是吧,行狗?」 众人看嚮慕行——也就他这种高鼻樑大五官、极具侵略性的眉眼压得住这个近乎光头的髮型,他懒洋洋:「时不时尚不知道,前几天跳伞摔进医院,医生剃的。」 众人:....... 「合着行哥你头上那小闪电是疤啊?」吕子洋吓到了:「剃头这得多大手术?」 宋天琪也关切地问:「没事吧行狗?开颅了吗?」 慕行看着他们,勾勾嘴角:「这你们也信?」 真是服了。可见你行哥还是你行哥,景山花园第一逼王,功力不减当年。 在景山提起慕行,那不得不提起另外一人——兰持。 如果说慕行是景山花园里坏孩子的精神领袖,兰持就是景山花园好孩子的模范代表。 两家住隔壁栋,,两小有猜——幼儿园刚见第一面,慕行得知他姓兰,立刻给取了个绰号叫「兰花儿」,被不甘示弱的兰持一口乳牙咬在右手虎口上,留了疤,三岁结下樑子。 小学慕行就不是省油的灯,带领一群人迟到早退、不穿校服、爬墙翘课,兰持则带着红袖章专抓违规违纪、仪容仪表。 慕行刚开始试图收买兰持,买糖跑腿ad钙,让交作业不拖延,空白的作业交上去怎么不算交了呢? 兰持竞选班长慕行还发动所有小弟投兰持一票,自认为也是从之功,高高兴兴朝兰持伸出手:「那我们现在就是好朋友了!」 哪想已挂上班长小胸牌的兰持翻脸不认人:「我妈妈说了,不能跟坏孩子做朋友。」 对慕行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从此景山花园慕行势力与兰持势力水火不容,谁要当坏孩子,必先反兰持!谁要做兰持的朋友,必不能给慕行及党羽抄作业! 后来又一起升了景山中学,两边势力各自发展壮大,一碰面就鸡飞狗跳。 慕家今年规划把在欧洲的业务重心迁回国内,所以才有这次回景山大办的接风宴。五层楼的花园别墅里都是来道贺的有头有脸人物,觥筹交错,就他们这群二世祖有功夫在这里闲聊小时候穿开裆裤打架那点屁事。 门口传来喧嚣,众人视线顺着看过去,是慕行他妈苏依萍女士带着助理亲自出去接人了。 「谁来了啊?这么大面。」 「还能有谁。就他们兰家喜欢搞迟到压轴这套!」 慕行挺稀奇:「兰花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还这么讨厌他?」 众人起闹:「行哥你出国几年这么忘本?连兰持都不反了?你可是我们反兰持的精神领袖啊!」 「我们都二十好几,成年人了。」慕行喝了口香槟,不以为然:「还小学鸡互啄呢?怎么,兰花儿长大了还这么招人嫌?」 第2页 「是更招人嫌了!吕子洋高中那校花你记得吧?」 这慕行倒是记得,他出国前吕子洋的「暗恋」已经闹得全校皆知,他出国后还看见吕子洋群里发去表白了,搞得那声势浩大气球、蜡烛、花圈,喊着哥几个给我加油,后来也再没提这茬了,他就猜是吹了。 果不其然——「校花喜欢兰花儿,是兰党。」 「哈哈哈哈哈。」众人发出嘲笑。 话茬子打开,二世祖们叫苦连天,你一句我一句把兰持批判得像个戴金丝眼镜、爱穿西装的猥琐油腻精英男,而且心机极深、反社会人格!专破坏家庭和谐,影响父子关系,他们则是宁死不屈、勇敢反抗的我方坚毅勇士! 「七八年不见,兰花儿变这么坏?」慕行难以置信望去门口:兰家人被迎进门,姿态优雅的兰家父母带着他们令人骄傲的儿子,景山花园除了慕行身边这群二世祖,男女老少都围了上去,挡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见兰家人。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场景。 慕行的妈——苏依萍女士从人群中传来的声音热情惊讶:「哎呀!这是兰持?怎么这么俊啊?过来仔细给苏姨看看!哇太俊了,从小到大都这么俊,还聪明能干,听说小持接任后兰科的股价又涨了,恭喜恭喜。」 慕行就更好奇了。 家长的通病,夸别人家孩子想自己家。苏依萍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沙发上自家儿子,还瘫在沙发上转酒杯耍帅呢,喊道:「慕行!还不过来!」 慕行这才懒洋洋站起身,一双大长腿在短皮夹克的衬托下更逆天了,走路像男模走t台,一群二世祖在他背后骂骚包。 慕行穿过人群,毫不遮掩地打量几年未见的兰持,看清后瞳孔微张——和那群损友们的描述反差太大! 只见门庭间兰持一身铅灰色西装,压根没戴眼镜! 细雨湿润了他的黑髮,肤色冷白,眉眼清隽,抬眼看过来时身后如同裹挟着一阵春风,清冷扑面拂来。 兰持从小是单眼皮,以前慕行觉得他长得刻薄、讨厌,像课本里那些坐在撵上的贵族壁画,总挑着细长的眼睛,眼高于顶。 多年不见,现在一看,竟然是好看的。 可能是在欧洲高鼻子大眼睛长相看太多,兰持这样的古典东方面孔如今反而更让他惊艷。 二世祖们在背后贴着慕行怂恿:「上!行哥!给他点好看!让他知道景山二代到底谁老大!」 慕行回过神来,觉得幼稚,都成年人了,过去这么多年,为了还看奥特曼那时候那点屁事计较多不man,他觉得兰持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勾起嘴角,跟兰家父母打完招唿,大大方方朝兰持伸出手:「好久不见。」 慕行打量兰持的同时,兰持也在打量他,不过很快收回视线,单眼皮遮瞳本就容易显得冷淡,只听他说:「好久不见。手脏,就先不握了。」 慕行心咯噔一下,「友谊之手」悬崖勒马在半路。 兰持转头看嚮慕行的妈妈苏依萍,感到抱歉:「不好意思,苏姨,外面下雨开车门手碰脏了,请问洗手间在哪?」 苏依萍赶紧指路:「哦哦,右边走廊到底。」 兰持的手遮掩在袖管下也没人看得见是脏是假,只能看见慕行悬在半空的「干净之手」嗖一下收回。 兰持道谢后转身离开,在场所有长辈的目光都忍不住跟过去,眼神中流露出欣赏:背影挺拔,端方自持,不愧是兰家小子! 什么?兰家小子是故意的?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做出这么幼稚行为就为了给一个七八年前不对付的邻居家小子吃落挂?他又不是那群二世祖! 只有当了他很多年的死对头的慕行站在原地,逐渐找回当初那股熟悉的对抗感,啧了一声,心里琢磨:这小子搞这齣真的假的? 不过仔细想想,的确没必要啊!外面真是在下雨..... 慕行盯着兰持离开的背影顶了顶腮帮子。 苏依萍则见怪不怪,热情招唿着兰家父母进去坐,还不忘走过来拍了拍儿子的肩:「去,给小持带带路。」 慕行想着正好,麻熘应下。 第2章 害虫儿 慕家别墅一楼的走廊两侧房间分别是杂物间和佣人房,走到尽头右拐,迎面就能看见双人的大理石水台,带一排能照得清走廊所有来人的大镜子,而后才是推拉玻璃门后的马桶和淋浴间。 因为这场欢迎宴会,家政还分别在两边玻璃门上挂了黄白丛丛的金盏花,点缀着绿叶,颜色鲜明热烈,寓意主人家对今天到来的每一位客人的热情欢迎。 慕行落后了兰持半分钟,转身拐弯都看到那篮子黄灿灿的花了,也没看见兰持,心想:难道兰持洗了手又解手去了? 慕行干脆靠在拐角的墙壁等,右手从皮衣侧边的口袋里摸出包烟。浅蓝色横槓的外包装,透明塑料膜不讲究地撕拉一半,右下角画着薄荷叶。薄荷爆珠口味,抽起来提神醒脑,非常适合倒时差。 吞云吐雾间脑神经被爆开的清凉劲刺激,闪过不少有关兰持的记忆碎片:比如自己小时候的房间就在三楼这条长廊的这个位置,兰持的房间在隔壁那栋别墅的三楼,刚好隔窗相对。 从慕行房间的窗户望过去,只要兰持不拉窗帘,人在干什么一清二楚。 记得小学有一年的数学老师特别变态,好学生们都响应兰持号召不给慕行抄作业,他不得不冤有头债有主,趁着兰持去洗澡的时间,顺着水管爬墙去兰持那屋偷他的作业回来,每晚狠抄一顿! 第3页 有一次抄睡着了忘记还,导致骄傲的小班长第二天化身小哭包,擦着眼泪和迟到的他一起在数学课上罚站。 那应该是兰持这辈子里唯一一次罚站,想想真的挺好玩。 慕行是混不吝的性子,想到这里,就更对兰持今天这齣好奇:兰持现在对归来的他到底是什么态度呢? 出神间,食指、中指夹着的细烟燃到过滤嘴,还没见厕所里有动静,慕行上前敲门——厕所里压根没人。而一楼也没有别的洗手间了。 呵。洗手?洗个鬼手! 慕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把菸头噗呲在大理石水台上摁灭,不爽地甩进底下的金属垃圾桶,心想:果然所有人都被兰持那副乖巧有礼的表象骗了,兰持讨厌我这件事是天长地久的。 他转身牙痒痒走出去,手指飞快旋转着骷髅头打火机。 他看见兰持的身影立在大厅,长身玉立,旋转楼梯旁香槟塔构成的奢靡背景与他身上收腰的铅灰西装很相配,身边围一圈年轻人,面貌模煳,谈笑间推杯换盏,像在拍什么纸醉金迷的华语电影。 慕行现在只想过去把他的小心眼锤爆! 他冷笑一声,抬腿迈出走廊,视野中灰黑色的旋转楼梯逐渐放大,楼板空隙将人身分割成一截截,耳中响起那群围聚的「兰党们」议论的声音:呦,好巧不巧在议论他呢。 宴会的主角遭到讨论不奇怪。算算时间,人都到齐了,长辈们去餐厅开宴,就连吕子洋、宋天琪那一群都不见踪影。这群人也正准备往楼上走,不知道谁停下来拿了杯香槟,一群人的脚步就被拖住了。 慕行听见其中一哥们正十分痛快地唿气:「哈!我看他们那群二世祖刚嘻嘻哈哈躺在沙发上的样子就来气,唉,那个吕子洋还拉个横幅绕城去游街,丢洋相都丢上热搜了!本来社会就够仇富了,别人现在都以为我们景山就是些蠢富二代,太丢人了!还得是兰哥,一来就大挫他慕行的威风,解气!」 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看来不仅是兰持,「兰党们」讨厌他慕行这件事也是天荒地老的。 有人更在乎眼前的生意场,试探兰持态度:「听说他慕家这次回来也是想插手国内的新能源市场,兰哥你不是才把兰科的重心调回新能源,慕行他这是又要跟你作对啊,怪不得你刚刚故意不跟他握手......」 借着旋转楼梯和香槟塔遮挡,「光明正大」偷听的慕行嗤了声:兰持就因为这事故意给他下马威?都不算小心眼了,祝长鸡眼。 「不过我兰哥是谁啊,今天给他这么大个下马威,这市场上明天肯定也......」 「市场是公平竞争。」兰持垂眼在看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匀速滑动,他的声音是冷的,和他那副长相匹配得不能再配,明明说话声不大,一开口,一群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转向他。 他掀起眼皮,墨黑的瞳孔轻轻掠过刚刚说话的人:「我不需要给任何人下马威。」 不得不承认,兰持也是他们这群景山二代里看起来最像上位者的。 围着他的「兰党们」瞬间闭嘴,就连慕行都忍不住在心里嘆气:可恶,被他装到了。 有个圆头圆脑带眼镜的不会看脸色,听完表情夸张地四处环顾一圈,打趣:「嗨,又没外人在......」 还当这是小时候呢。 众人:...... 一群人神色各异:有偷偷对视的,耸肩笑眼;也有端着酒杯低头晃,一脸看戏......各怀心思,完全看不出这群人小时候一板一眼的好学生摸样。 看得慕行内心烦躁,觉得还是我们二世祖们好,至少说话直来直往。 可谁想那最没心眼刚刚还被慕行可怜的小子转头又开始攻击慕行:「说起来你们注意今天慕行剃的那头了吗?也太丑了吧?他是不是喝多了欧洲水开始秃顶了?」 慕行:? 其他人:...... 就连兰持都抬头看了他一眼。 有人轻咳,委婉提醒:「呃......我们还在慕家呢,背后不论人长短。」 要说坏话能不能回去说?被慕家人听见了怎么办?兰哥的态度你小子怎么就看不明白! 「可他头髮就是很丑啊!都光头了!慕行听见就听见呗!能拿我怎样?」 「......」 本来应该很操蛋的慕行都被这傻子整笑了,而令他感到惊异,兰持唇角竟然也动了动,垂下眼睛,眼尾褶皱细细上挑,那是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笑意,稍纵即逝,又被刻意掩盖。最终兰持出言打破沉默:「上楼吧,别让长辈们久等。」 「对对对,开饭了,走!兰哥先请!」 「你们先去,我洗手。」 兰持之前要去洗手,在楼梯这被一波接一波的熟人拦住了。 等其他人都上楼离开,他才重新绕过慕家旋转楼梯中奢华浮夸的水晶吊灯,走进走廊。 从一侧打开的玻璃彩窗户望去,天际仍有微亮,云层紫黑,细雨飘摇,城市繁华灯带,明亮不灭。在一扇虚掩的门前,兰持听见有什么动静,停步转头,杂物间的门内嗖地伸出一双大手,用力将他拖了进去。 杂物间没开灯,漆黑一片。 兰持被一个重力冲撞,抵在墙上,黑暗只能看见一双闪烁的眼,耳边响起来人得意的声音,还是和小时候偷袭他一样,得逞后尾音上扬,十分轻浮惹人厌:「兰小花,你刚刚是不是在笑我?嗯?笑我光头?」 第4页 兰持因为这个称唿皱眉:「放开!」 慕行偏不,低低笑着:「有件事我想做很久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本来都忘了,今天看到你就又全想起来了。班长,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在他逼逼叨间,兰持一只手熟练地摸向背后顶灯的开关,啪一声摁开。瞬间的强光让两人眯起眼,空气中的灰尘随光雾飞舞,一如窗外细小的春雨。 兰持从模煳到逐渐清晰的视野中堆叠着不少纸箱,贴着紫色边框的国际邮单,双语标籤,迥异的两种文字并排交织,就像他和慕行现在奇怪交缠。兰持皱眉,推了推:「你先放开。」 慕行嫌麻烦地啧一声,放开手,不过他又嗖地挡在门前:「按照剧本,你应该先惊讶地问问我是什么事?」 兰持沉默,视线从他惹眼的髮型落到皮衣,微不可察地嘆气:「......什么事?」 「我把兰山第一逼王的位置让给你,咱两握手言和,当个朋友呗?」 这其实是慕行一直想做的事:他并不想和兰持当死对头,上学的时候和兰持做朋友可以抄作业、少扣分,好处多多。现在也一样,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兰持这样的朋友他依然很愿意交。 慕行伸出手,展露友好的笑容,眼睛双眼皮和眼窝褶皱都深,不知道是不是欧洲待久了变得更有欧洲人的骨相,笑起来瞳孔光很亮,像兰持记忆里样子,不笑显凶,笑起来就扑面而来一股狗味。 白驹苍狗,恍若一隙。 甚至慕行说完都不等兰持回答就去抓他的手,他觉得兰持没有理由再拒绝他的示好了。 兰持下意识躲避,他顿时来了劲,非要握! 你捉我躲的。 很快兰持败下阵来,败在没他力气大,挣扎中被慕行螃蟹钳子似的大手掐住虎口,上下钳制着晃了好几下,嬉笑:「这就算和好了啊!好朋友?」 慕行总是这样,活泼,真诚,开朗。从小到大身边前赴后继,好友成堆。 可兰持从来不在其中。 等慕行晃够了卸了劲,他冷淡把手抽回:「还是不了。」 慕行的笑容魔法因此一僵。这一刻慕行瞬间回想起兰持当选班长时自己惨遭打击的幼小心灵,下意识:「啧。」 兰持揉着手,并不吝啬他的解释:「无意冒犯。你我不是一路人,还是不要做朋友的好。」 慕行双手抱胸,靠着门,脸冷下来,眼神也不自觉变凶。饶谁被这么屡次无情拒绝,语气都不会好:「怎么?都成年人了还担心我们这群坏孩子带坏你?」 慕行甚至都不想问为什么了,觉得自己真是犯贱。小学犯贱,高中犯贱,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兰持犯贱! 他挡着不让开门,右手虎口上印着兰持小时候咬出的牙印疤,从兜里摸烟和打火机,越想越火大,盯着兰持眼睛,打火机金属帽清脆碰撞点燃香菸,满鼻子烟味中,他朝兰持挑衅地喷了口烟圈。 兰持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时光飞逝,他不再是慕行的班长,没权利制止一个成年人抽菸。 甚至兰持还耐心地等他抽了两口才问:「我可以走了吗?」 「为什么?」慕行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烟雾从他高挺的鼻中逸出。从小到大,就算是愚公移山,喜马拉雅都被他搬来填补兰持这些年给他粗糙心灵划的沟沟壑壑了! 念书的时候还可以说是妈妈不让跟坏孩子玩,现在呢?到底为什么?谁都可以跟他兰持做朋友就他慕行不行?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答案,开口嘲讽:「怎么?你兰持就真这么高人一等,天生看不起我们这些二世祖?觉得我们全是败类?社会的害虫呗?」 「我没有恶意。」兰持仍是平静同他对视,瞳孔漆黑,眼型狭长,眼神令慕行感到非常可恨,他甚至还觉得慕行是在无理取闹,嘆气:「你又不缺我这一个朋友。」 艹! 这句话成功戳中慕行,他勐地掀开门,门板撞墙发出砰的巨响。可怕的动静中,慕行回头冷笑:「好。既然当不成朋友,这辈子也别再见了。」 第3章 abo文学 留在国内这几天行程爆满:游艇、蹦迪、赛马......慕行很快也没空想宴会上的事了。 虽然和小时候的玩伴碰面挺有意思,但这些活动慕行说心里话:挺没劲。 这几年慕行念大学染上了极限运动,跳伞、滑翼、徒手攀岩......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只要尝试过就会上瘾,戒不掉,哪个最不要命他痴迷哪个。 这也是为啥景山花园的二世祖们都服他,毕竟小时候挨骂有慕行顶着,现在还是他顶着——比起花天酒地泡妞买车,还是慕行这种随时随地可能会大小嘎的二世祖儿子最可怕。 慕家回归,慕行就没打算回国,三天后机票回欧洲。 去机场当天,苏依萍女士不吝繁杂,拨冗出席,亲自开车送亲儿子去机场。 十分罕见。这让慕行欲言又止,跟条硕大的蛆似的,在副驾驶不停扭动,有碍观瞻。 苏依萍女士再三忍耐,忍无可忍,让他有屁就放,不放滚蛋。 慕行才满脸「不在乎」,「故作不经意」地问:「尊敬的克洛伊女士,我就是随口一问啊,我不回国,这样每天花老妈赚的钱是不是不大好?」 克洛伊是苏依萍女士的洋文名,笑得不行:「哈哈哈哈是兰持又刺激你了?你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怕兰持啊?他又说啥了?」 第5页 慕行烦躁地啧了声:「......你真的不需要我回国来公司帮忙吗?」 给苏依萍女士笑够呛,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单手扶方向盘,单手揩了揩妆容精緻的眼角,一脸揶揄:「你是我儿子,老娘赚那么多钱花不完剩下的不就是给你挥霍的。再说开公司赚钱是我的爱好,又不是为了你。我赚你花,合作共赢,有什么不好?」 「啧,说的我还怪感动的。」 苏依萍吹了声口哨:「我有我的人生,你有你的人生,开心就好啦,bébé。」 慕行在特蒙郊区偷偷投了个赛车场,一个月前开始试运营。外国佬不靠谱,每天四点下班去喝酒flirt,从不管老闆死活。 慕家的海外公司早上十点上班,下午四点下班,周末双休偶尔遇罢工那些,假都休不完,慕行也不得不承认:不管老闆死活,挺好。 那天下班他去车场飈车,下车摘头盔的时候被太阳晃了下眼睛。五月特蒙的天不算热,浅蓝色的天穹时不时飞过几只白鸽。 金髮碧眼的女助理探出围栏,挤出白粉的丰腴身段,朝他招手,像坨甜腻的奶油。 她是车场唯一愿意留下来加班的,女人今天制服下穿了条皮裙、黑丝、红高跟,看见多金英俊的华人老闆单手抱头盔走来,一直盯着自己腿看,风情地捋了捋鬓边金髮,眼影是奔放的靛蓝。 慕行吹了声口哨,毫不客气用当地语言警告:「下次再不做防护进赛道就给我滚蛋!」 说完径直抽走她手上不断震动的手机。 他叼着烟,餵了声,是他妈的声音。慕行加快脚步往室内走,大声喊试图掩盖引擎声:「bonjour,une belle dame.」 苏依萍女士忙着赚钱,开门见山:「你乐乐妹妹和闺蜜去旅游,借住你那狗窝几天。」 慕行不大乐意:「让她住庄园去不行吗?我那勐男之家怕吓到两小姑娘。」 「庄园在郊区,你那狗窝不在市中心吗?你当导游保镖带着玩也方便。」苏依萍压根不是商量:「就是通知你,晚上七点飞机到,去接一下。」 说完嘟把电话挂了。 慕行:...... 说好的有各自的人生呢? 慕行的公寓两室一厅,次卧直接被他改成了游戏房。 慕行回去洗澡换衣服,又加钱叫家政临时上门收拾,被讹了一笔巨额小费。 七点二十多,慕行开着他的悍马抵达,苏乐乐和另一个女孩儿刚好拖着行李出机场玻璃门,左看右看。 慕行摇车窗吹了声口哨:「慕乐乐,往这儿看。」 苏乐乐招手:「哥!」 慕行迈着大长腿跳下车,给两人搬行李,一手一个箱子。看得苏乐乐的闺蜜两眼放光,紧紧挽着苏乐乐的胳膊,压低声音但难掩激动:「啊啊啊啊你哥好a!」 慕行不知道a是啥意思,但听那语气应该是好话,装没听见。不过他本来是双手拎着行李箱,闻言立刻改单手,轻轻松松把两个26寸的行李箱甩进后备箱,体贴地打开车后座,勾起笑问:「吃饭没?上车。」 然后更让苏乐乐闺蜜震撼的事发生了——慕行还会做饭。 味道尚且不论,就说这么alpha的帅哥还是「家庭煮夫」!谁懂这对一个破看文女的含金量! 晚上她和苏乐乐睡卧室,一直在哑声尖叫:「你哥好酷!好帅!好喜欢!」 苏乐乐都给她弄得不好意思了,脸红红:「你要真这么喜欢给你介绍?我哥还没女朋友。」 「不,帅哥都是属于另一个帅哥的。」闺蜜一脸陶醉:「属于我就太暴殄天物了。」 苏乐乐:「受不了你们腐女了。」 「你不觉得你哥很alpha吗?我从没见过这么a的男的!jesus!他这辈子真的不能睡上一个香香软软的小o吗?我已经开始为他难过了。」闺蜜是abo文学爱好者,对男性的评判标准只有:a、o、傻逼。 「那你给他介绍个小o啊,其实我小姨挺希望他赶紧谈恋爱的,男的女的都行,他性子太独太野了,老是去跳伞跑酷那些恐怖运动,谈恋爱可能就被拴住了。」 「卧槽你也太高看我了,那不好意思,要是世界上真有小o,那必定先是我的,你哥都得靠边。」 苏乐乐给她噗嗤又逗笑了。 闺蜜拍拍她:「诶,对了,竹槓戳小花太太新出的寻陈本子你买了没?超色超带感!赶紧给我看!」 ...... 两人在f国待四天。慕行请了假,上当导游下当保镖,伺候得服服帖帖。她们来之前两家父母最担忧的抢劫、绑架等一系列安全事件都没机会上演,慕行戴着墨镜往她们身后一站,甚至都没人敢上前搭讪。 f国首都被称为浪漫之城,欧式建筑下白鸽纷飞,塔桥流水捲毛洋帅哥,风里都有股罗曼蒂克的骚味。慕行总觉得苏乐乐闺蜜看自己的眼光越来越灼热,但不是罗曼蒂克,硬要形容就是像厨子在看一块自己心爱的牛腱子肉,大概是美拉德。 「牛肉行」白天被厨子的眼神炙烤,半夜蜷缩在憋屈的沙发上,一晚上滚下去三四次,最后翻出露营的装备去游戏房搭帐篷睡袋子去了。睡袋也憋屈,连着三晚做梦都在湛蓝的天际翱翔,觉得送走她俩非得找个时间去跳伞,憋屈这么久,玩个命奖励自己一下。 送走苏乐乐两人那天是个雨天,带着股泥巴味,让慕行再次想起赛车轮胎上的泥巴,开门搬行李的时候格外迫切有力。 第6页 经过一周相处,苏乐乐闺蜜已经彻底「爱」上了他,临别时鼓足勇气自认为很大声剖白,实际慕行听见的是她用娇滴滴、羞答答的声音说:「行哥,求你了,赶紧去谈个恋爱吧,你可是alpha天菜啊.......唔!」 慕行不明所以:「alpha?」 苏乐乐赶紧捂住闺蜜的嘴:「是小姨吩咐的,让我们给你介绍对象........」 慕行啧了声:「小屁孩,少管大人的事。」 他一皱眉就看起来凶神恶煞,苏乐乐和闺蜜一下都不敢说话了。 只见「恶煞」掏出皮夹,又问:「钱够不够花?」 说着从冷硬皮夹里抽出一堆粉红票子,塞两人手上:「哥给你们的压岁钱,随便花。」 晚上慕行终于睡回自己两米的大床,家政上门换过床单被套,洗涤剂的味道让慕行深吸一口,心情舒畅。他习惯裸睡,冲过澡往床上栽:「嘶!」 后脑勺磕到东西,他不爽地摸出来一看,是一本书,粉红色的封皮写着《omega守则》。 omega是什么?慕行有点疑惑,想到这些天听苏乐乐闺蜜嘴里总是蹦着的:啊这个捲毛帅哥好o啊,这哥们好a啊.......难道答案就在这里面? 慕乐乐和闺蜜都是国内top大学的优等生,他倒要看看这些有文化的女大学生们嘴里夸的ao到底是怎么个高级词彙。 他声控调亮床头灯,又去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坐直身体,开始品读: *新元世界男女只决定外表,真正的性别分为alpha、omega、beta三种。alpha天生强大,可以标记掌控柔弱有生殖能力的omega,omega一旦被标记,就终生都只能依赖alpha的信息素而活。而beta就是平庸的普通人。在abo世界里,所有的omega都是王国珍贵的资源,从一出生便被中心统一教养,成年后分配给有地位的alpha当妻子...... 慕行皱着眉头接受了这个设定:未来世界从基因就开始封建? 不过科幻世界天马行空也正常,这设定还挺新奇的。慕行决定把它当科幻小说继续拜读,而且按照这个设定,夸一个人a就是夸他很强大很有生殖力,生殖力翻译过来意味着性感,alpha等于性感型男,宋依依夸他夸得不错。 这本书还真是以守则的形式,扉页很有代入感地写着:omega管理局出品,omega人手必备。 正文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我」,作为omega出生,成长。背景介绍完,故事开篇便是「我」成年前的最后一节课,在这堂课上「我」即将被按匹配度分配给一个alpha做妻子。「我」有些害怕,因为长得漂亮从小一直被中心其他omega欺负,刚刚也被一个omega关在厕所所以迟到。 慕行啧了声,这个o的出场他不喜欢,被欺负了不会打回去吗?而且这样的o怎么当主角,怎么推翻这个世界的封建帝制当超级英雄? 慕行皱着眉头翻到第二页: *「你迟到了,理应受罚。」我听到训诫官冰冷的声音,朝我命令道:「脱下你的裤子。」 慕行嘴里的酒差点喷了出来:等等,什么玩意儿? 他一目十行看完这页,又不敢置信地飞速地翻了翻后面,放眼望过去:主角后面又陆续遇到了一堆alpha,在歪歪斜斜的器官描写中只能找到极少的剧情!合着这是本小黄书!还是pwp! 慕行一脸无语:「嘶.......」 但他不信邪,扔了书上维基检索:abo。 几分钟后,他弄明白了,想到苏乐乐闺蜜那腼腆秀气的外表,嘆为观止:「国内小姑娘现在玩挺花啊......」 慕行扶着额头乐半天,本来打算「拜读」完让慕乐乐去问下,要不要还,现在算了,怕小姑娘尴尬。 他把书随手往床头柜一塞,摸了根烟抽,火机咔嚓点亮一截猩红,他开始吞云吐雾。 慕行上一段恋爱还是在大学。 很久没想这些事,慕行坦荡接受了自己随之而来的欲望,烟雾缭绕中有些虚幻地想:啧,如果他真是alpha,omega对他来说挺没意思的,真男人就该征服alpha! 让清高自大的alpha被逼做o,被压下脖子时眼神里全是怒火与不驯。或者打败值得尊敬的对手,让这位不死不休的桀骜宿敌跪地认输.......还有让曾经瞧不起自己的人被迫曲意逢迎、屈膝做狗......这样才爽!他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他立刻就想到了兰持,慕行兇煞的眉眼勾出一抹坏笑,如果被他逼做omega的人是兰持,那双眼睛......艹!爽了! 慕行花半小时痛快解决,熄灯睡觉。 第4章 冲锋衣 赛车的引擎轰鸣令人热血沸腾,当速度持续拔到最高,你会感到脑袋从未有过的轻盈,如果是比赛,飙升的肾上腺素直接决定眼前世界,输赢就是生死。 慕行的车场最近因为顶级专业的设备在f国的华人圈子里火了一把,不少公子哥都来跟风捧场。就连吕子洋和宋天琪都专门找了几天飞过来体验,直唿牛逼。 「这是砸了多少钱?」吕子洋摸着车站里顶配的赛车,羡慕不已:「我买一辆兰博基尼都求我爸妈好久。」 宋天琪倒是知道点内幕:「你之前赚的钱都砸进去了?」 慕行看着混,但在他妈和家办分析师的指导下高中就接触投资理财了,也不知道是基因使然还是运气好,前几年在虚拟货币里大赚一笔。再加上他姥爷给他留的信託,他妈公司的分红,这混蛋财富自由到令人噁心的地步。 第7页 「没多少钱,还有别的投资人。」慕行穿着背带的修车服,露出精壮的胳膊,在换今天下场的赛车车胎,还不忘装逼:「我就投着玩玩。」 吕子洋酸死了:「我也想投着玩玩!」 「你去投主播公司比较对口。」宋天琪嘲笑他:「对了,你们知道我来的时候在机场看见谁了吗?」 「谁?」 宋天琪翻出手机照片:一个穿着冲锋衣带着帽子的男青年,背着一个深蓝双肩包,垂眼坐在候机厅椅子上小册子,像是来f国旅游的。 「这不兰逼王?」吕子洋认出来,赶紧把手机推远:「晦气晦气!还好我起晚了改签下一班!」 「你跟他打招唿了?」慕行摘下手套,双手放大,仔细看着屏幕里兰持手上的绿册子:「这是......比基利山?就在车场后面,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来欧洲旅游。」 「怎么可能跟他打招唿。」宋天琪笑容玩味:「听说最近兰家给他相亲呢,搞得声势浩大,我猜他是过来躲清静的。」 「他也有今天!」吕子洋哼哼笑:「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娶个什么天仙回来,我就不信娶老婆他也能压我一头!」 慕行收回手,看好戏:「你妹妹初中不是喜欢他?正好联个姻?」 宋天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除非我死。」 吕子洋大声嘲笑,就在这时,车厂外突然传出叮铃哐啷的噪音,三人看过去,是一个华人面孔的男人在踹工具箱。 慕行走出去呵止:「干什么?」 走近了能闻到一身酒味。男人却又踹了一脚,用英语回:「餵修车工,你这傻逼箱子挡我路了!」 车场外面就是跑道围栏,路宽的很。慕行皱眉,走过去把箱子拎了进来,没想到那傻逼直接跟了进来,辱骂:「你们这破地方什么服务,四点多就没人了,傻逼老闆设计的什么傻逼赛道,害我在这里饶了好几个圈!还不快带我出去!」 吕子洋和宋天琪面面相觑,很快一脸坏笑,以为又能见到他们行哥把人一拳揍爆的英姿,没想到慕行竟然摘了手套,好脾气用英语回:「先生,我带你出去。」 说完在两发小一脸震惊的眼光中,真给这醉汉带路去了。 「卧槽,这还是我行哥吗?」吕子洋揉了揉眼睛:「从他那天想跟兰逼王握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宋天琪摇摇头:「行狗背着我们进化超级形态了。」 「什么意思?」 「他长大了,变态了。」 慕行把人带了出去,并在门口询问姓名。 醉汉一脸拽地回答:「我不办卡,你们这破地方我不会再来了。」 慕行笑了笑:当然。 等人走出大门,他利落地关门落锁,发邮件吩咐员工明天里拉黑一个叫戴森刘的客人。 车场大厅的玻璃外就能看见比基利山的山顶,不算高,墨绿的针叶树一颗颗耸立,十分茂盛。平时有市民周末爬上来晨跑、散步,很少见外国游客来慕名旅游的。慕行多看了几眼,收起手机抻了抻腰。 回国的时候吕子洋和宋天琪带他蹦迪喝酒、游艇里海天盛筵,作为回报,他带两人去旁边的威迅迪镇跳伞。 直升机轰隆的震动中,吕子洋死死抱着门不肯下去,在三千多米的高空和教练上演生死拉锯战,巨大的风噪掩盖他的尖叫,慕行首当其冲,张开双臂独立跳了下去,风声在耳边唿啸,他转过身食指中指併拢,抵在额前,朝两人敬了个礼,纵情享受这项他最爱的运动。 宋天琪受到鼓舞,也和教练追随着跳了下去,风带来的巨大阻力吹得他龇牙咧嘴,口水乱飞。 而慕行轻盈地简直像只鹰,下一秒就要俯冲狩猎去了。 不过等开了伞,降落速度随着巨大的砰一声慢下来,宋天琪终于能适应失重的感觉——他睁开眼,看到了平时难得一见的鸟瞰视角,惊嘆喊出声! 原来地球真的是圆的! 他们上来前做了跳伞培训,知道一般在一千多米开伞,这是一千多米的高空,就像上帝在俯视他亲手打造的世界,也太美了!他在心脏的怦跳声中又畅快地欣赏了十几秒,低头一看,瞬间变成另一种心惊肉跳:艹!慕行竟然还没开伞! 这小子简直胆肥! 慕行压着最低距离开得伞,半空中砰一声巨响,短暂回升过后仍是速度极快冲向地面! 宋天琪和教练缓缓降落,宋天琪的脚还是被巨大的冲击力撞了一下,差点扭脚。慕行落的地方离他们差几百米,没几步就要落林子里去了,他还一脸意犹未尽,飞快跑上来跟教练握拳,用宋天琪听不懂的话叽里哌啦。 宋天琪一拳锤他肩上:「艹!你他妈太吓人了!这摔下来得脑浆开花,都上天了还耍他妈的装什么逼!」 慕行无所谓地吹了声口哨:「逼王从不失误。」 宋天琪还是很不爽:「你再这样搞别说你妈,我都想提前给你买花圈,反正随时可能用上!」 「我心里有数。」慕行懒得听他叽歪:「吕子洋呢?跳哪去了?」 两人向天上看去,显然,那怂货压根就没跳。 等回了基地,吕子洋反而是他们三人中受到惊吓最大的,上慕行底盘特高的悍马,软着腿攀爬,喃喃:「再也不来f国了,再不来了......」 慕行把两人送去酒店,好心问:「明天还想去哪玩?滑翔翼玩不玩?」 第8页 吕子洋脸色发青,一下死死抱住宋天琪:「我们哪也不去!哪也不去!」 宋天琪也不大想去,咳嗽两声:「不知道是不是风太大刮嗓子眼了,有点感冒.......」 「啧。」慕行嫌弃:「真没劲,你两柔弱地跟两o似的。」 「啥是o?」宋天琪问,吕子洋迫不及待嚷嚷:「只要让我们在酒店待着,你说我两是两0都行!」 「行。」正好明天周一,慕行懒得续假:「那我明天白天上班,晚上来接你们去车场再赛几圈,后天你们就回去了。」 「好!」 第二天慕行还没下班就接到吕子洋电话,说宋天琪发烧了,叫他带点药来。慕行真服了,带家里长期签约的私人医生过去——还真是跳伞给冻病的。 发烧没法飞机出境,这两柔弱公子哥被迫滞留酒店,一个吃了布洛芬昏睡,一个沉迷跟妹子打游戏上分,慕行闲不住,干脆回车场飙车去了。 没飙几圈天下起大雨,慕行被浇个湿透。 车场的人过四点下班,平时天晴不觉得,这电闪雷鸣、黑压压的雨幕下,偌大的大厅只剩慕行一个人穿行—— 落地的玻璃外就是黑色的森林,一道闪电噼下,照亮獠牙般的针叶树,一棵棵尖锐呲着牙,背后仿佛藏着无数双窥视的恶魔眼,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唯一的光亮吞噬。 唰、唰、唰,除此之外只慕行只能听见自己变得愈发急促的唿吸。 有点子恐怖啊,哥们。 但慕行拽哥包袱很重,有监控的地方,他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畏缩,除了稍稍加快的脚步,其他看不出什么。 他心脏砰砰直跳,默念着富强明主文明和谐,去更衣室沖澡换衣服。出来已经八点多,外头大雨还没停,针叶树还在玻璃外呲着牙,一看手机也因为这场大雨没了信号。 f国这该死的破基建,还当什么发达国家! 慕行在寂静的更衣室实在坐不下去,淋浴头的滴水声吵得他心烦,此时开车走山路也危险,但不走留下来随时有停电风险,还可能遇上山洪。 慕行咬咬牙,确认了手机电量,去大厅关电源锁门。 乌漆嘛黑中他锁头扣了几次没扣上,雨又一直压过屋檐森冷拍打他后背,骂了句狗屎后门也不锁了,加快脚步往一旁停车场里自己悍马上沖,等上了车浑身湿透,仿佛骨头都冰凉了。 慕行都没心思想别的,迅速插上钥匙点火,然后哆嗦着手锤开电台,直到凤凰传奇的歌声响彻车厢,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栽倒在车靠背上缓了好一会。 感谢凤凰传奇!感恩的心! 慕行在车里等雨点变小,他随着律动洗脑的旋律哼着歌,打开远光灯。 骤然的光束像一柄利剑穿破黑暗,照亮前方山林的黑暗,无数针叶树像被定身的魑魅魍魉,等等——慕行嵴背忽的一打抖,远光灯照亮的林子里,那......是躺着个人吗? 慕行瞬间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看过的恐怖片在他脑海里轮番上映,他的脚受到惊吓一蹬,一脚油门下去性能极佳的越野被他带的往前一冲,剧烈的推背感反而把自己吓到尖叫,险险剎住! 艹艹艹!过近的距离,慕行这下彻底看清了:真他妈的是个人!穿着件冲锋衣! 第5章 失忆 好半天缓过神来。慕行摁几声喇叭,刺耳的鸣笛划破雨幕,那黑影毫不动弹。 车灯照的那一块亮如白昼,和杂草泥土几乎融为一体的黑绿色块中只能勉强看出一小块或许属于人类的皮肤,颜色惨白。 慕行的心几乎悬到嗓子眼:理智告诉他那是个人,恐怖片告诉他那可能是具尸体,或者更糟。 慕行的大脑疯狂响着警报:不要多管闲事!因为恐怖片主角一般就是这样死的! 可万一那是个人...... 这么大的雨,他就是这个人今晚唯一的生机......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在他脑子里念经似的迴荡。 慕行咬牙,闭上眼,没有丝毫犹豫:被鬼杀了也认了! 他一鼓作气,砰掀开车门跳下去,顶着雨往山上沖! 那个人是正脸朝下,埋在土里,后颈上有一个狰狞的弧形伤口,雨水在粉白的皮肉边缘冲出淡红的颜色,是血。 慕行手发着抖,几乎是不管不顾了,用力把人翻过来,满脸是泥浆,看不清五官。手指碰到的皮肤和雨水一样冰凉,慕行颤抖着伸手去他鼻下探唿吸——万幸,还有气! 「monsieur!monsieur?」慕行拍他的脸,又解开他拉得死紧的衣领,雨水沖刷着人脸上的泥,变成黑色的泥浆往下淌,逐渐露出亚洲人的鼻子与眉骨,慕行无意识换了中文:「喂!哥们!醒醒!听得见吗?别睡了!再睡鬼跟你嘴对嘴了啊!」 没用,看样子是从山上滚下来,又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能有气就不错了。 慕行嵴椎骨骤然松弛下来,长嘆一口气:「哥们你们命真大......」 这鬼地方平时除了员工压根没人来的,员工四点也不见人影,要不是宋天琪突然生病,他还真遇不上自己这个唯一的好心亚洲同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幕,慕行也没缓太久,吃劲地把昏厥的人扛上背,拍着屁股掂了掂,还有心思开玩笑:「兄弟!跟阎王说你的命我罩了!」 他顶着噼里啪啦的雨,连擦眼睛的手都没有,凭着感觉背着人走到车后座,费劲放下,让人平躺,扯过毯子裹上。然后他坐回驾驶座,探身开了车里的暖风,吼一嗓子:「坐稳了!」 第9页 一脚油门!轰隆!性能强悍的越野撕破黑色雨幕俯冲而去!车灯照亮前方! ...... 五层的欧式别墅坐落于大片青绿草地,后面是片低矮的葡萄林,现在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蜿蜒的藤生机盎然,被人精心打理。 这一看就是一座私人的葡萄庄园,在f国不算特别,不过铁门旁的大理石柱上悬挂着两个红色喜庆的灯笼,彰显着主人的华裔身份。 慕行的黑色悍马就停在别墅门口,横过小路,园丁精心打理的草坪被车轮碾压出两道黑疤似的蜿蜒。要不是情况紧急,苏依萍女士得知了能把慕行的耳朵揪下来凉拌着配红酒吃。 慕行本来是先开着想去市区医院,后面想起这里离庄园近,他们家那私人医生夏天常借住他们家庄园。 所以慕行一脚油门就沖回来了,风风火火,大喊大叫,把三楼客房早睡早起的f国老头拽起来加班。 老头五十多岁,头髮捲曲银白,穿着黑色丝绸睡衣、拖鞋哒哒哒,下楼梯气沖沖,深受资本主义荼毒,一直喊着要告他,要请律师!直到进房间,看见僱主捡回来的小泥人目瞪口呆,良心想起希波克拉底誓言,赶紧救人。 老头小心翼翼检查了得有十几分钟。 慕行去外面抽两根烟,回来听老头得出结论:没多大事,身上穿的厚,骨头摸起来也没裂,就是脸上脖子上全是碎石树枝刮出来的伤。不过稳妥起见得去医院照ct看看脑子有没有受损。 慕行的日常语言流利,但涉及医疗术语其实是听得一知半解的。见那老头边叽里咕哝着边用生理盐水沖人脸上泥巴,慕行松了口气:腿没断就行,等人醒了就能爬起来自己去医院看。 慕行好奇地打量着老头洗小泥人,透明的水下去浑浊的黑水出来,随着那人脸上的泥巴像颜料一样被沖干净,露出惨白的皮肤,慕行刚松懈下来的眉头又慢慢皱了起来:这哥们好像有点眼熟?这鼻子,这嘴巴......等等.......这眼睛! 慕行砰一下站起来!不敢置信捏住人鼻子转了转! 老头嫌他捣乱,一巴掌拍他手上,眼睛瞪得像铜铃,指向门外:「tu sors!」 慕行人傻了,不敢置信地一步三回头,看了好多眼,转身出去给宋天琪发消息:把你上次偷拍兰花儿那照片发我。 现在都十一点了,宋天琪没回,但是吕子洋很快回了:干啥? 但他也不废话,解锁了宋天琪手机就发过来:电闪雷鸣用兰逼王照片辟邪? 慕行仔仔细细放大,确认了冲锋衣和眉眼细节,一股沸腾的血涌上头顶:真是他!他救的真的是兰持! 庆幸、感慨、麻了,各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慕行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像低血糖一样撑着栏杆缓了好一会:一股名为狂喜的情绪最后占据最高地,慕行的嘴角缓缓裂开,笑得像恐怖片里最后出场的大反派! 他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哈哈! 他救了兰持!一个月前才拒绝跟他握手言和的兰持!那个从小到大和他作对,压制他!欺负他!嫌弃他!别说当朋友,甚至都不想和他沾边的兰持! 哈!哈!哈! 也不知道这崽子什么狗屎运气,欧洲这么多国家哪里去旅游不好,淋雨摔个跟头偏摔他面前来了,这下好了!落他手里了吧哈哈哈哈! 慕行内心狂喜:让兰花儿欠下他这么大一个恩情!看他醒来还怎么拽! 慕行已经迫不及待要见到那副场景了,他一个旋风似的沖回房里,不停地问医生老头人啥时候醒。 已经要十一点,老头人本来就困得直打哈欠,擦了擦沖泥巴沖的一脑袋汗,吹鬍子瞪眼:「qui sait.」 天知道! 慕行第二天还要上班,想着既然是兰花儿那就再让他多欠点的心态,把还在昏迷的人搬市区那公寓去了,这样醒来后去医院照脑子更方便。 医生老头脾气大,但人的确细心,不仅把人身上泥沖了,浑身都检查过伤,还给换了身干净衣服。慕行过大号的黑色t恤穿在这小子身上显得格外违和,此时在慕行眼里却格外顺眼。 慕行喜气洋洋把他扔床上,对着人拍了好几张丑照。这样爽的事他迫不及待想分享给酒店那两,后来一想不如让他们亲眼见证,当堂惊掉下巴。所以他又极富耐心、吹着愉快的口哨收起手机,上班打卡去。 慕行就是这种人,他享受当猎人的感觉。越想要的东西,他越有耐心;越迫切,他就越喜欢细水长流。就像最好的红酒,值得最漫长的等待。 下午四点二十分,慕行不急不缓地出现在公寓门口。他手上提熘着一瓶特意绕道去隔壁街区高分精酿店买的酒,吹着《好日子》的口哨,锁车快步上电梯。 电梯抵达五层,他又熘达起来,先走到窗口趴着窗点了根烟, 窗台上有个划拉开肚子的空啤酒瓶,他抖着菸灰,赞嘆欣赏着窗外脚步慢悠悠的欧洲人。 都过去这么久了,兰持一定醒了。不知道当他等下满脸感谢和期待地看见进来救命恩人是自己,脸上会有怎样精彩纷呈的表情呢? 眼睛一定会比以前任何时候睁得都要大,他那单眼皮总是喜欢垂着,长长的睫毛敛住瞳孔里的情绪,仿佛没谁能入他的眼! 而今天!慕行将允许他看不起全世界但独独不能再看不起自己——慕·兰持救命恩人·牛逼克拉斯·行! 第10页 一根烟抽完,幻想中慕行舒爽地直眯眼,在窗台的啤酒罐里熄灭菸头,一个大跨步迈到家门口,颤抖的手,激动的心——指纹开锁。 嘀。 随着大门打开,屋里还是他走时的模样,乱中有序,早上撕开口的烟燻香肠袋还在沙发上,门口挂着的伞里结着瓶喝一半的矿泉水。开放厨房前的餐檯上唯一正常摆放的吐司,横尸瓷盘,一整条,除了缺失的右上的巨大一角。 就是没人。 奇怪,那小子还没醒? 慕行皱眉。他急急朝伞里扔了车钥匙,三步作两步迈至主卧,推开门——床上的兰持跟他走的时候姿势一模一样,闭着眼像个睡美人。 慕行不解地走过去看,着急:那老头不会医术不精看错病了吧。 他拍了下兰持的脸:「喂!」 兰持的唿吸有一瞬停顿,很快又变得平缓。 啧。这小子在装睡......是无法面对了吧! 慕行心中瞭然,暗自狂喜,嘴角压都压不下,站起身,往外走:「哎呀饿死了。既然还没醒,那我先去做个饭。」 说着他离开房间,关上门。 美妙的场景值得美味的食物,配上一杯美轮美奂的精酿。 慕行在冰箱取出一块牛排,耐心捶打,发出规律的噪音,让血水溢出,肉质韧劲,再用海盐迷迭香腌制。炉子的火苗蹿出,牛排下锅,美拉德反应让屋内顷刻香味四溢。 一切都是那么美妙。 而后他调小火力,蹑手蹑脚,重新抵近房门。 侧耳贴门,慕行听着里头的动静,嘴上的笑越勾越大! 「砰!」他突然掀门,床上早就甦醒的兰持反应不及,僵在半坐着的姿势。 慕行手里还拿着把红色的硅胶锅铲,造型像极了恶魔,眉眼也带着股恶魔似的凶煞,靠着门毫不留情嘲笑:「哈哈哈哈装!兰花儿,你继续装啊!」 你的慕·兰持救命恩人·牛逼克拉斯·行!来啦! 兰持有些僵硬地抬头,面皮涨红,与慕行对视一眼后又飞快挪开那双黑色的眼睛,像极了tiktok上那只偷了盘子里杏仁被抓包的惊吓仓鼠。 多巴胺在慕行的脑子像放烟花似的炸开名为愉悦的神经电流,他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笑得有多像一位绑了主角得逞后的反派。 床上的兰持受了惊吓,往床头使劲退了退,直到后背抵到铁柱,退无可退。 他紧紧攥着手里的书,无意识将粉色的封皮抓出褶皱,看起来十分紧张。 「对不起......」终于,慕行听见他出声,细若猫叫,和半个月前在宴会上眼高于顶的冷傲模样判若两人。 慕行刚开始还没察觉不对,坏笑着说:「你对不起我什么!」 兰持不知为何抖了一下,眼神里露出一种慕行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好像是......害怕? 兰持为什么怕他?有点不对劲...... 「对不起。「他听见兰持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我好像失忆了......」 慕行愣住:「什么?」 「你是alpha吗?我闻到你身上烟味的信息素了......」 慕行状若痴呆:「啊?」 几秒后,他不敢置信地冲上前,把兰持吓得一抖。 「?」 他看清了兰持手里捏的那本书,粉色封皮上写着几个大字《omega守则》! 这让慕行一下僵在原地:兰持发现了他枕头底下的书! 所以兰持是不是在反过来演戏讥笑他?! 慕行试探:「我是alpha,你是什么?」 兰持垂下眼睛,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背面,那里有一块圆弧状的伤口,边缘皮肉隐隐发痛,大概是一个牙印。 他懵懵懂懂:「我好像是你的omega......」 慕行:? 慕行:! 这让慕行一下确信:「艹!你真失忆了!」 兰持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是omega! 他上前一把掐住兰持的脸,大力扭着转了转:「怎么样?头痛吗?身上还有哪痛?」 兰持僵硬地扶住他的手,想躲开,又掰不动,颤抖着说:「还有脖子后面好痛,你昨晚咬得太深了......」 慕行像见了鬼一样一下甩开他的脸:「妈的!」 abo的世界alpha是要咬脖子标记omega的,慕行想起来了。他居高临下惊愕地看着床上用那双黑色眼睛湿润仰视他的「兰持」。 慕行:...... 不行。他要去抽根烟冷静下。 慕行脚步急匆匆离开,在门外足足抽了三根烟,才又大步走回房里,直接拽起床上还在翻着那本破书的兰持:「走!」 兰持被他拎地踉踉跄跄:「疼!去哪啊?」 「去医院拍片!看你是不是真摔成傻子了!」 兰持的手机和钱包都没找到,估计从山上滚下来滚丢了。 慕行带他去医生老头在市区的私人诊所拍片,拍出来只有轻微脑震盪,身上骨头也没问题。 那兰持为什么会失忆? 老头的同事也是个老头,叽里咕噜给他解释,大概就是撞击、脑子现在有点问题但不大、暂时性的、没有药,基本靠自愈。说完就要给他介绍病人回去修养后注意事项,慕行没耐心听,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又是叽里咕噜一长串医学术语,慕行听得头大。 而兰持更是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此刻正安静坐在雪白的病房中,茫然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他的脸颊上划出来的细细血痕结痂,蜿蜒盘踞在他白皙皮肤上,像摔碎的名贵白瓷盏上的裂纹、又像中毒落难的王子、哀哀的鹿。 第11页 慕行想到这些,一心二用地从医生的生僻术语里提取出听得懂的关键词:很快就能好,估计就一星期、半个月,至多一个月。 慕行松了一口气。 他脑子里飞速理了下现在的情况:兰持来f国旅游,下大雨失足滚下山坡,短暂性失忆落在他手里。 这都叫什么事?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是仁慈地现在告诉这个从小到大跟自己作对的死对头真相,让他拿捏自己枕头底下藏abo小黄书的糗事?还是抓住这个天赐良机,新仇旧恨一起报,让他和自己一起丢脸个十天半月,等恢復记忆彼此扯平? 都不用想,慕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喂,omega。」慕行打定主意,叫他。 兰持茫然转头看向他,小模样怪乖的。 慕行恶劣地勾起嘴角:「你叫兰花儿,医生说你脑子没多大事。」 兰持皱了下眉,像是本能地不大喜欢这个名字,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嗯,谢谢。」 他又赶忙问:「你......叫什么?」 「慕行,仰慕的慕,做什么都很行的行。」 兰持跟着重复了一遍:「慕......行......」 他语速慢吞吞,说「慕」的时候嘴唇微撅,像在即将撒娇噘起一个小鸭嘴,吐出「行」字的时候又像即将对他弯嘴笑,慕行从未听过自己的名字如此温和地出现在他那张薄薄的嘴唇上。 毕竟从前他叫他的名字时都很急促,永远臭着脸,生怕这个讨厌的名字在舌尖上多停留一秒,眼神也是厌恶地在他身上一触即离,下一句还往往伴随:「10班慕行,迟到/翻墙/不穿校服,扣1分。」 而现在,兰持仰着头,这是一个极能满足男性徵服欲的角度,带着些讨好的意味。 因为在这个陌生到语言都听不懂的世界里,他现在有且仅只能依赖慕行一个人。 所以他长久地用那双墨黑瞳仁注视着慕行骨相深邃的脸,像是努力想回忆出些什么,可最终只是眼神茫然地又软声重复了一遍:「慕......行......」 慕行只觉得瞬间爽到天灵盖了,这辈子从没这么爽过!他得意忘形地用手指颳了刮兰持抬起的下巴,一触即离,仗着洋人医生听不懂:「叫真好听,宝贝。带名字再说一遍,我是你的什么?」 兰持睁着眼睛仰视着他,乖乖说:「慕行,你是我的alpha。」 「不对。」慕行恶劣地勾起嘴角,拍拍他的脸:「我是你的老公啊,兰花儿!」 第6章 发烧 傍晚六点多,太阳将歇,余晖洒在异国风格迥异的建筑上,金黄美好。 慕行领着一路被逼着叫了十多遍老公,脸红羞窘如洋柿子的兰持回到家,饿了,正要去做饭,却见兰持也自觉往厨房走。 慕行:「站住,干什么去?」 兰持记着守则里的内容,omega要给alpha做饭,不然要受罚,乖巧道:「做饭。」 「这么自觉?」慕行乐得有人伺候,顺势往沙发上一坐,掏出手机对着他系围裙的身影一拍:「我要三菜一汤。」 兰持点头:「好。」 家里的围裙是朴素的条纹黑色,印着apollo。这让慕行有些遗憾,赶紧网上找了个粉色波点小花的,底下相关推荐跳出兔耳朵、女僕装,慕行通通一键加购。 而后慕行把这段视频发在了三人群里,一言不发。 吕子洋下一秒一个视频打过来,急促的铃声一如他急迫的心情。 慕行去游戏房抽菸,叼着菸头,等铃声响了个十几秒才慢悠悠接了:「餵?」 「我靠!我靠!现在ai这么高级了?能让兰逼王给你做饭?」 背景音还有宋天琪的咳嗽,发烧虚弱的声音掩不住看戏的迫切:「咳咳咳......看不出来行狗你还对兰花儿有这变态幻想?」 慕行戴上蓝牙耳机,推开房门,镜头直接对着开放厨房里埋头洗菜的兰持背影喊:「喂,兰花儿!」 显然不可能是ai能做到的水平——兰持回头,手里拿着一根胡萝蔔露出疑惑的表情,昔日高冷小王子爆改乖巧小女僕:「嗯?」 慕行叼着烟:「我不吃胡萝蔔,做点肉,煎牛排会吗?」 「嗯嗯,我试试。」 耳机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直到慕行又回到游戏室关上门。 宋天琪哑着嗓子要喊破音了:「那真是咳咳咳!真是真是兰持啊!」 吕子洋:「我他妈人傻了兰持给你洗菜做饭!宋天琪,你不是把发烧传染给我了吧,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慕行往游戏椅里一栽,椅子吱呀吱呀,他痛快地吐了口烟雾,把捡人的事说了。 「医生说他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復记忆,刚好我最近闲得慌,陪他玩玩。」 宋天琪嘆为观止,吕子洋啪啪啪鼓掌:「牛!还是我行哥牛!征服兰持!景山再没人跟你争第一逼王的位置!牛!」 宋天琪:「他这什么霉运咳咳咳咳来旅个游都能栽你手上。」 吕子洋嫌弃:「离远点咳!他妈咳我身上了!行哥,你赶紧带他来酒店转转,我已经迫不及待当面要喊他兰花儿了!看他敢不敢咬我!」 慕行撇了眼虎口上的牙印,得意着,正要答应,外头突然传来砰一声巨响! 厨房炸了?! 慕行扔下手机几步冲出去!只见兰持一脸惊吓地站在烤箱前,烤箱冒出了裊裊黑烟。 第12页 慕行赶紧冲过去把人推开,然后断了电闸拉开烤箱,窗外的余晖洒进来,照亮烤盘里一堆焦黑的块状物体,加四溅的不明黄白碎屑,以及一股呛鼻的塑料燃烧臭味。 慕行不敢置信:「你干什么?谋杀?同归于尽?」 兰持垂下眼睛,羞愧地小小声:「对不起......我好像.......忘记怎么做饭了......」 「那你主动做个屁饭!」慕行脸色发黑,试图把和烤箱盘黏在一起的塑胶袋和焦炭抠下来,未果。 兰持咬了咬嘴唇:「对不起.......你惩罚我吧。」 慕行回头,只见兰持可怜地垂着眼睛,紧紧攥着围裙的手泄露出他的害怕。 是了,那本小黄书上omega犯错都是要受罚,而那个罚法...... 慕行想到那个场景,嵴椎骨过电似的麻了一下,赶紧用尽全身力气压了压,又觉得特别好笑:「你真是脑子摔坏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庆幸,至少这个脑袋摔坏的傻子没用炉子,直接给他厨房点炸。 慕行干脆把他关进房间,教训:「安分待着,开饭你再出来!」 兰持点头,房门砰一声在他眼前摔上。 兰持有点茫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像惹alpha生气了,但这个alpha没有守则里的坏,没有一言不合就......抡鞭子。 他在房间里茫然走了几步,灰黑色调的陈设硬朗陌生。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总感觉自己以前好像很少做错事被人骂,因为这样的感觉令他新奇,虽然现在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是新的。 听着外面又响起规律熟练的切菜声,是慕行在做饭。 alpha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的凶,会做饭,也会挑着眉毛笑,笑起来就不凶了...... 兰持茫然了一会,想起书里写的,犯错的omega会被罚抄守则。为了彰显自己认错态度诚恳,他去枕头底下拿出那本书,认真研读起来。 慕行煎的牛排还挺好吃,不知道是报復还是什么的,兰持的碟子里堆了不少胡萝蔔,兰持都乖乖吃了,用着刀叉,细嚼慢咽。 反观慕行,坐没坐相,玩着手机,一口就把切得硕大的一块牛排塞进了嘴里,让兰持感到惊奇:明明他的嘴看起来也不大,嘴里是藏着个深渊吗? 慕行时不时看他一眼,他眉眼长得凶,加上就剩青发茬的硬朗髮型和断眉,像个监督着人质有没有好好吃饭的绑匪。 兰持不敢说话,却觉得自己和他应该是熟悉的,不然看见长这么凶的人正常人第一反应都是害怕逃离,对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而兰持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自己和他像是认识了很久,可能他真是自己的alpha吧....... 毕竟都把自己终身标记了。兰持想到脖子后面的伤疤,垂下眼睛。那他们今晚还要...... 两人寂静地吃完饭,兰持自觉收盘子想去洗碗。 慕行恰好是个犟种,也不信这个邪:不会做饭就算了,他就不信洗碗还能洗出什么么蛾子。 不过为了避免出事,他还是全程在厨房门口监工。 兰家的小少爷以前可能的确没洗过碗,三四个碟子,他反覆沖水,手指摸摸,还油,又沖水,再摸还油,继续沖水。 慕行:...... 慕行忍无可忍,两只手指拎住他的后衣领子扔了出去,自己三下五除二沖干净放进洗碗机,然后一言不发去阳台抽菸。 过程中他的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不用想都知道是吕子洋和宋天琪在群里疯狂求他及时更新兰逼王的最新丢脸情况,慕行抽完一根烟,去找家里的可爱小「omega」。 「兰花儿?」叫了两声没人应,慕行找到房间,听到浴室传来水声,原来那小子洗澡去了。 还挺爱干净。慕行等了一会,闲着无聊。游戏室还有上次苏乐乐来的时候没收拾的睡袋,慕行干脆去开了把游戏。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慕行游戏里拿枪爆头爆得痛快,抻了抻酸痛的脖子才想起自己好像往家里捡了个「omega」。 他又忍不住勾起嘴角。都凌晨一点了,兰持这种家里的乖宝宝肯定早睡,去看看。 客厅静悄悄,慕行推开卧室门去拿衣服,惊讶发现卧室灯还是亮的,兰持乖乖坐在床上,手上捧着那本书,听声音很困了,哑哑的,揉了揉眼睛看向他:「唔......你打完游戏了?」 慕行莫名其妙:「等我干嘛?」 兰持又揉了揉眼睛,理所当然:「等你睡觉......」 慕行皱眉:那本书里有写omega要等alpha睡觉才能睡吗? 慕行看的本来就潦草,不记得了,所以拿了衣服就往外走:「自己睡就是了,不用等我。」 留着明天再逗。 兰持却又叫住他。 兰持整个人陷在他套着黑色丝绸床品的大床里,露出的脸在昏黄的床头灯下透出一种近乎的颜色,掩盖了冷白的皮肤和冷硬的稜角,他的脸颊酡红,垂下的眼睛睫毛湿润,显出一些难堪,揪着被子,突然又开始小声道歉:「对不起.......」 慕行莫名其妙,走近,啧了声:「又干嘛?」 他不耐烦的语气让兰持受惊似的抬头,又是那个慕行喜欢的仰视的视角。 这小子的确长得好看,皮肤白里透红,下巴尖尖,瞳孔水润。 慕行皱眉,听见他虚弱地说:「对不起.......可是我好像发 qing了.......」 慕行:? 第13页 慕行这回没忍住笑:「什么?」 「我好像发.......qing了。」兰持尴尬重复了一遍,声音越来越小:「我浑身发烫,脑袋也好晕,想要你摸摸......」 慕行笑出声:「你想我什么?」 兰持朝他挪动一点:「你摸摸。」 他的脸红得不正常,嘴唇也是干裂的。 慕行意识到不对劲,压下嘴角摸他的额头。他的手因为打游戏久了很冰,兰持下意识瑟缩,很快因为贪凉又凑上来抵着蹭,抬眼湿漉漉地看着他,无辜的小嘴吐着有颜色的话:「你看,我是不是发 qing了?」 慕行受惊似地收回手:这小子真傻逼了! 就算知道兰持现在因为那个小黄文世界观不正常,但这还是有点太超过了! 慕行突然想起他身上的伤口,啧了声,掐着他的下巴翻过去看后脖颈,本来已经要结痂的伤口被水泡过,边缘发红。今天医生好像是叽里咕噜说伤口不要沾水来着,他给忘了! 慕行皱眉盯着他看,本来想质问他为什么洗澡。 后来急急打住,他脑子里已经想到兰持是为了什么才洗的澡! 慕行忍不住又骂:「傻逼!」 他赶紧甩开兰持的脸,把手上的浴巾噼头就罩他脸上:「你是发烧了!」 说完他像在躲着身后的鬼一样,急急出了房间。 兰持一头雾水地把脸上宽大的灰色浴巾摘了下来,听见外头翻箱倒柜的声音,他不懂:发烧不是发 qing吗?守则里就是这么写的啊。 很快,慕行翻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出来,臭着脸:「转过去,给你上药。」 「嗯嗯。」兰持转过身。 慕行警告:「这几天伤没好之前都不准洗澡!记住没?」 兰持点头:「嗯嗯啊!」 兰持痛唿出声,因为慕行一棉签棍暴力摁他伤口上,又警告:「不准叠词词!噁心心!」 「哦......」 第7章 派对 第二天慕行顶着对硕大的黑眼圈去上班,吕子洋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过来,慕行终于接了,吕子洋的声音抓心挠肺:「求你了!行哥!让我们去你家参观参观兰花儿吧!想得我一晚上没睡着!」 慕行在办公室打着哈欠:「那你就想着吧。」 是能让他们来参观参观,但他怕这两太激动露馅。 宋天琪咳嗽:「咳咳咳你在上班?拍点视频过来啊,实在不行你装个监控!半个月后兰花儿要是恢復记忆不认帐,你拿着视频也是个把柄咳咳咳!」 「对对对!还是宋天琪蔫坏!」 「咳咳咳咳你他妈的......」 「不过他这不算什么!我觉得不如拍点那小子穿女装的视频发景山那个群!让我爸妈都看看!这才爽呢!」 「行了啊!」慕行打断。办公室因为他这句突如其来的中文都看了过来,慕行腿一伸,站起身去茶水间,压低声线警告:「这事谁都别往外发,多大点仇啊,不至于。」 吕子洋还在叫:「这算个屁啊!你每次都对他心慈手软!」 慕行放话警告了,不服也只能憋着。损友这么多年,吕子洋和宋天琪都知道慕行那臭脾气。 不过宋天琪有的话还是进了慕行脑子,他琢磨:半个月的失忆能拿捏兰持一时,有视频可不就是拿捏一世?脑子里过了过下班顺路途经几条街区地图,有没有卖脚架的?或者监控头,那玩意儿是不是还得叫人安装...... 慕行心痒痒,迫不及待想回去逗兰花儿,看了眼手錶,怎么才两点。 吕子洋还想说点什么,茶水间有人来,慕行毫不留情把电话挂了,吊儿郎当跟来人打招唿:「bonjour.」 慕行每天打卡上班的并不是海外公司的总部,而是一家分公司,跑销售的。 苏依萍女士怎么可能让慕行留在f国看海外公司?就算慕行乐意苏依萍女士也没这打算:高薪的职业经理人吃白人饭又不是吃白饭。 之所以让慕行找个地儿打卡上班,是怕慕行太闲整天去高空悬崖撒野,太享受人生也不行,哪天真嘎了。 再开明,也是做母亲的。 所以分公司的同事们只知道这位叫léo的marketing assistant来了一个月业绩为零,一点不着急。 f国人不爱多管闲事,除非是热心肠的华人同胞。 比如来人:arthur——公司销冠,平时很少在办公室坐着,今天稀罕来一趟才知道公司里新来了个亚洲面孔,但慕行的骨相又有点深,带着点混血的迷惑感。 arthur端着杯子用fbc的中文口语试探:「泥毫?」 慕行乐了,把挡住的饮水机位让给他:「泥毫泥毫!」 arthur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打完招唿还是用f国语言和慕行交流起来。 做marketing一般都外向善谈,聊了聊来自哪、那里什么很好吃的世界友好刻板话题后,他邀请慕行晚上共进晚餐:「欢英颜会!团队,大家,一起!」 慕行也是知道点人情世故的,这不去有点说不过去,而且他每天只管打卡也不管业绩,拉着团队后腿。 可家里的兰花儿,心痒痒啊...... 这时候茶水间又走进来一同事,arthur张口就问:「tu vas à fête, ce soir 」 得,晚餐变派对了。没有欧洲人能拒绝派对,慕行觉得他们的mbti都是party型。对此还能说什么,笑了笑点头。 arthur探出茶水间朝大家欢唿:「fête!」 第14页 说是派对其实有点太即兴了,毕竟一般要提前准备很多人的酒水、食物、装饰,arthur说就在他家办,先简单办办。 慕行的时间紧迫:下班要开车先去庄园取瓶贵酒,不然礼仪上说不过去。一来一回就要两个小时。还要怕兰持晚上没饭吃饿死,要回家做饭,还要洗澡换衣服弄点造型,真是一脑袋官司。 好不容易油门踩到底赶着时间拎着酒到公寓,大长腿刚迈出电梯就看见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弯腰在门口,听见动静,表情惊愕,慌乱往屋里蹿。 慕行一脚迈过去拎住人衣领子,余光往下一看,是一袋垃圾,散发着一股肉类的焦煳味。慕行不敢置信,掐住他脸蛋:「兰花儿!你还敢进厨房?」 被他掐住的兰持脸嘟成一团,有点尴尬地扒拉他的手,用力的单眼皮都把圆圆的瞳孔全露出来了,心虚:「我就是......还想试试.......」 他本能地不相信这世上有他做不好的事! 这不怕死的!慕行赶紧松开他,沖回屋扫视自己的厨房:没烟雾报警器喷水后的狼藉,墙纸没黑,炉子没炸,只有浓烈的香水味中掩藏着一股淡淡的焦味,他松口气,指着兰持警告:「你!别再进厨房了!」 兰持把手藏在身后,垂下眼睛:「对不起......」 小模样怪乖的,兰持以前什么时候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可怜见的神情啊...... 慕行的心又痒痒了起来,可是时间实在紧迫!他只能匆忙中又恋恋不捨地瞪了他一眼,把装酒的木盒小心放沙发上,认命地撸起袖子去厨房做饭了。 敷衍做两个三明治的时间很快。 慕行把装三明治的盘子扔坐在桌前安静等待的兰持怀里,看了眼时间:「吃吧,我晚上有事出门。」 话还没说完他就开始抬胳膊脱身上的黑t,年轻的皮肤底下绷着隆起的肌肉,像块华夫饼。 兰持瞠目结舌地咬了口三明治,就见这个行为诡异的alpha像妖怪变形一样边往浴室走又边脱了条外裤,衣服扔一路,化为赤条条的人类原形,钻进去洗澡了。 兰持收回视线,这才开始咂摸出嘴里三明治的味道,皱眉。 他用叉子把三明治分尸,把边角有些发黑的生菜叶子挑出来,不爱吃的西红柿也一起分离,没熟的蛋黄,煎焦的培根...... 哗啦。浴室里,让冷水一冲,慕行因为时间紧迫断线的脑子突然恢復一线清醒,像孙悟空被太上老君的拂尘噼头盖脑啪叽抽了一下,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一堆蠢事,忍不住皱眉。 等等!傻逼吧! 他忍不住骂了句! 他都做了什么啊! 明明可以点外卖餵兰持啊!搞这么累! 厨房里,兰持只吃了那两块三角形的白吐司,勉强要算,还有一口没熟的蛋。 他垂着眼睛把盘子里狼藉毁尸灭迹,带着点没被餵饱的阴沉。分神给盘子沖水时手上一痛,他嘶了一声,肌肉条件反射缩回,滑熘的盘子砸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兰持的手背上有个红肿的大水泡,鼓胀的积液隔着透明的皮要破未破,看起来就很痛。是他今天学着慕行用炉子煎牛排烫的,他没注意锅边会这么烫。 他一边注意着浴室的水声,蹲身捡地上的盘子碎片,抿着嘴,神情惘然:他难道是什么很差劲的omega?厨艺这样的必修课也做不好? 他甚至闻不到自己身上信息素的味道,是因为被慕行标记了吗?可他身上也没有慕行身上那股难闻的烟味...... 书上明明写omega被标记后信息素会和alpha的交融...... 还有慕行,那个奇怪诡异喜欢逼他叫老公的alpha去上班的时候,兰持谨慎地将这套房子翻了个底朝天,全是看不懂的奇怪文字,还有令他难受的装修摆设,陌生的厨具都在示警,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真是慕行的omega吗? 守则里的alpha对omega总是很严苛,动不动就抡鞭子,一言不合就咬脖子,再进行各种生殖行为。慕行的行为和书里比起来真的很不正常。 他要小心一些,再试探试探。 听到浴室的水声戛然而止,兰持加快动作收拾了碎盘子,藏进洗碗机。然后他走到浴室前,像书里写的乖巧规矩omega那样,跪坐于玻璃门前,等着alpha洗澡出来伺候...... 浴室里悄无声息,迟迟没有传来开门的动静。兰持困惑歪头,侧眼看向花盆里的挂钟,奇怪,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而一门之隔的浴室里,慕行迟迟没出来是因为——他发现了自己干了件比没点外卖更傻逼的事,他压根没拿换洗衣服进来! ...... 第8章 上帝之手 慕行在浴室里撑着下巴沉思:其实男生之间坦诚相见很正常,男孩子大大方方的! 可外面是兰持啊! 兰持失忆了,他可没失忆,还随着两人相处,过去的记忆和感觉越来越清晰——这是他从小的死对头加班长! 中学被兰持逮住扣仪容仪表分的记忆太深刻:忘记穿校服兰持扣他分就算了,有段时间初恋那件小事那部电影风靡,大家都学着里面的人在校服上签名,慕行作为坏学生们的精神领袖,校服上满满当当。 这都是他的荣耀! 升旗仪式被高一是学生会生活部干事的兰持看见了,要扣他分。 慕行当然不肯:不行,我穿校服了! 兰干事铁面无私:你在校服上乱写乱画。 第15页 慕行犟嘴:切,哪条校规规定不能在校服上画画了? 兰持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你的查漏补缺,很快就会是了。 慕行不敢置信,他怎么敢剥夺他的荣耀:你又不是校长你管这么宽! 兰持用那双墨黑的眼睛注视着他,说了句让慕行至今留下心理阴影的话:学生会干部就是校长盯着你们的眼睛,小心点。 这也是现在慕行扭捏诡异羞耻感的心理根源:四捨五入,谁好意思在校长面前遛鸟啊! 就因为这句话,他和宋天琪、吕子洋都在厕所比过大小!就不敢用这个极大的优势去挑衅兰持! ...... 时间又过去十分钟,外面狐疑的兰持想到各种意外,甚至想到慕行其实是外星人要在厕所套人皮,所以耽搁时间久了点......兰持很有耐心,没打算去敲门打断,他起身,试探地发出脚步声走到玄关,像是要外出丢垃圾,开门关门,再悄声跪坐回浴室门前。 浴室里,慕行纠结着要不要像好儿子叫妈一样叫兰持给他拿衣服进来,还是出去勇敢直面正道的光——听到关门声他心中一喜,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说这时迟那时快,化作一道肉色的闪电,自认为姿势够帅,速度够快,争取超越博尔特,冲进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一拉开门就僵住了,因为他正对上门口跪坐的兰持眼睛,那一瞬,只见兰持单眼皮下的墨黑瞳孔露得很完整,又大又圆像个铜铃,甚至看起来比慕行还震惊,因为他跪坐的视野正对上某个部位,瞳孔地震! 「啊啊啊啊!」慕行率先发出尖叫!下意识夹腿捂裆,惊惶之下他脚下一滑,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呲熘摔了个四仰八叉,正面朝上——砰! 作为偶像包袱很重的拽哥,慕行最后的倔强是:落地后的第0.01秒,他的大脑迅速做出反应,伸长腿,手肘撑地,摆出一个自认为最帅气的侧躺姿势,化身被上帝伸手点化的亚当名画。 ...... 慕行突然很想死了。 ...... 长达一分钟的死一般的寂静中,兰持先回过神来,像被蛰了一下,迅速低头,看起来像一个羞涩懵懂的小omega,可没过几秒,他忍不住,还是再瞥了一眼。 「看什么看!」这一眼激怒了慕行,气急败坏地朝他吼! 兰持迅速垂下头,沉默着......几秒后,忍不住,肩膀可疑地一抖一抖耸动。 慕行的勐男脆弱小心脏像刚被一万只草泥马踩过,经不起他肩膀这样震几下发出的横波,彻底稀碎,可又不能就此与世长辞。他龇牙咧嘴扯过屁股底下的脏长裤迅速穿上,嘴硬:「没见过这么大的吧!」 他自认为这个反击还算不错,兰持比他矮比他瘦,肯定没他厉害! 没想到兰持竟然认真地抬头又看了一眼,表情乖巧地点头:「嗯嗯。」 一个平a打得慕行落荒而逃。 真他妈!要不说真诚永远是必杀技呢? ...... 这个插曲直接导致慕行连骚包穿搭的心都没有了,找衣服也神游天外,随便找件不算正式的衬衫长裤套上,耳钉戒指懒得换,髮型更不必说。 戴上块贵点的表,慕行临出门前在门口挂的雨伞里翻找香水,没有。鞋柜里也没翻到。他下意识想问坐在沙发上的兰持,定睛一看他又在捧着那本abo文学仔细研读,慕行张到一半的嘴又闭上了! 天杀的!这小子怎么又在看啊!别到时候等兰持恢復记忆,比不出来谁这段时间的事更糗吧? 外面天已经彻底黑了。慕行恨恨开门,这更加加深了他要买个三脚架录下兰持更羞耻画面的决心。 他面上强撑,故作不在乎,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脸严肃地回头警告:「别进厨房!再被我抓到你死定了!」 兰持转过头来,朝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嗯嗯。」 一对视慕行就忍不住脚趾抠地,又不得不没话找话,凶神恶煞:「我不知道几点回来,你没事干就早点睡觉!」 「嗯嗯。」 慕行直到最后关了门等电梯还是忍不住怀疑:那小子一只手一直藏背后干嘛呢,不会是有什么摄像头在反整蛊他吧? 但也只能勉强自己带着一颗不想离家的勐男破碎之心,花半个小时开车抵达了arthur家。 arthur家是一栋独栋的小别墅,离市区还有点远,门口一盏幽黄的灯。 慕行都没工夫怕鬼了,心里想的全是刚刚发生的事,心不在焉地走上楼梯推门——「so whataya want from me?」一进门adammbert的嘹亮高音直捣他耳膜,把他的神给砸了回来,只见屋里面男男女女就着暗色的红绿灯光舞动。 慕行一脸恍惚。 他的出现只惹了最近门口的几个f国人回头,灯光太暗,慕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同事,点头就算打招唿了,然后强撑精神,穿过群魔乱舞的人群带着酒去找arthur。 arthur就在穿过客厅壁炉后的走廊里,几个高大f国男人站在一起聊天。 慕行咂舌:好傢伙,办公室见不觉得,这群男的私底下穿这么骚包? 慕行也很难想像这阵仗是临时起意准备的派对。 他和arthur贴面打完招唿,送上了手里的红酒。arthur看见瓶身上的年份眼睛更亮了,声音都变大几倍,热络地勾过慕行的肩膀给大家介绍:「léo,chinois。」 「bonjour.」 第16页 「bonjour!」 不止是公司里的同事,好像还有一些关系好的客户。说是欢迎宴会,竟然真的很像欢迎宴会。 arthur带着他一路热情介绍,把他夸得年轻有为,简直就是下一颗冉冉升起的销售之星。 慕行听得都虚。真的挺奇怪的,这个arthur人这么好?才见第一面就迫不及待带他融入团队,介绍资源? 难道......慕行眼神撇着身旁arthur的露腰西装:他知道我妈是boss? 毕竟公司骨干,有点总部人脉不奇怪。 ...... 慕行在f国首都念的大学,七七八八聚会也算参加的不少,会玩游戏能喝酒有话聊,最重要的是长得混血、身材好,吃得很开。就这样,来公司一个月的nobody今晚顿时炙手可热了起来。 大家听这个华国人用他们能听懂、能理解的方式讲一些地域趣事,捧腹大笑。甚至有人直接问了出来,léo你这么能说,怎么月底业绩零封。 慕行打哑谜:on creuse sa tombe avec sa fourchette。 果然,这些文艺欧洲人看慕行的眼神更赞嘆了。红酒后劲大,arthur脸红得朦胧,对着慕行连亚洲甜心这样的话都叫出来。 慕行实在招架不住,藉口喝多了酒着急去撒尿,实际上也是喝多了酒着急去撒尿。 他不大喜欢这样的场合,装得可累。在异域文化里社交比普通社交难上一百个蜀道难,而且他心里还想着兰持,兰持现在在干什么?不会还在偷偷笑他吧? 真的很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在家里装监控,这样就能时刻看到兰持到底有没有在家里整么蛾子,比如有没有藏摄像头,或者引爆他的厨房。 心不在焉走到卫生间,门里传来两位女性的议论声,大意是在夸他帅。 慕行的肩顿时挺起来,尿也不急了,只要那两位有品位的女士打开门,就能看见一个大大方方的中华帅哥,完全看不出来膀胱将爆。 但那两位还没聊完,里头又有一道男性的声音响起,用很mean的语气说:arthur怕不是也看上他了,以前没见arthur对谁这么热情过,还自己掏钱办派对,冰箱里满满的酒和食物,一看就不是临时起意的。 说实话,欧洲的派对厕所里出现两女一男的搭配并不奇怪,大学里几男几女慕行都撞见过。罕见的是只在讲坏话没打炮。 和自己有关,慕行又开始光明正大地偷听。 那道男声带着明显的种族歧视,说最讨厌亚洲人了,他们都很不真诚,就像他们的小眼睛。arthur耍手段抢夺过他好多次单子,老闆还总是替他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一腿。 慕行皱起眉。 女声说:新来的那个亚洲人看起来好像是混血,有白种人血统不知道会不会好一些。 arthur的卷王很明显,gay得也很明显。但慕行没自恋到自己人见人爱。而且他最讨厌racist。 他也懒得听了,抬手敲门,仿佛又成了那个很着急上厕所的人:里面有没有人,憋不住了! 里面的人慌张开门,看见竟然是说坏话的正主,一脸尴尬。 慕行朝三人笑笑,眼睛很亮,看起来纯真善良,好像没听见被人背后说坏话的样子。 也是,就算听见了肯定也不好意思当面戳破,毕竟以后是同事还要见面。 亚洲人就不像欧洲人直爽。 几人对视后,灭了烟说抱歉,起身要走。可慕行挡在门口,并没有避让。 他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高大的身躯依着门框,姿态懒懒散散,突然说了句中文:「我不是混血哦,是根正苗红的华国人。」 几个f国人面面相觑。 「哦,你们这群笨蛋听不懂。」慕行一脸无奈地摇头,贴心地用f国语再翻译了一遍,不过最后多加了句:「nique ta race.」 -------------------- 1、慕行装逼那句:on creuse sa tombe avec sa fourchette 我们应该为了生活而进食,而不是为了进食而生活 2、慕行后面骂人装逼那句:nique ta race 操你祖宗 好孩子学第一句,第二句不要学。 第9章 月光 推杯换盏,人情世故,人影交织,面容模煳。 慕行打车到家已经凌晨三点。异国的路灯昏黄,就连屋檐上的月亮都只能在石砖上照出他乡的味道。 他迈进自己在f国市中心买下的公寓,房屋经理人曾经对着斑驳的墙粉跟他大夸特夸百年建筑,绅士底蕴,实则大门狭小,月光被遮掩着锈迹的绿漆栅栏撞散成碎片,导致他这种自认心大如盘的海漂二世祖此刻只是深夜回个家,竟然都能散发出几分欧洲大文豪一样的矫情。 可见再伟大的文学也只不过是几个普通人的发牢骚。 还有可能是今晚倒霉又遇上种族歧视,心里不舒服。 慕行出电梯前啧了一声,心想:如果让我临死前回国去考高考语文,作文一定很牛。 高考满分范文,惊世大文豪!苏依萍得知了不得被她儿子牛死? 他又把自己逗乐了,去摁指纹,「滴」一声,家里的门打开,吊顶明亮的灯光掀破楼道的黑暗,让他一愣。慕行习惯独居,总是忘了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人,严格来说不是人——是一只被他捡到的omega。 慕行的嘴角立刻不受控制地勾起:呦呦呦,兰持那小子还给他留灯呢?不会还没睡一直在等他回家吧? 「啧啧小脾气怎么就这么犟,怎么说都不听.....」他把车钥匙往伞里一扔,左右脚互踩鞋跟,因为速度太快化身麻辣烫里搓脚的麻花,鞋一飞直奔房间去,他兴致沖沖推开门:「兰花儿我回......」 第17页 他的尾音戛然而止,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圆顶窗户透着些许月光,铁艺大床上睡得正香的兰持发出规律的一唿一吸,一块规整的鼓包被子随之一起一伏,好一个质量满分的兰氏深度睡眠! 慕行的嘴角垮下,眼睛在漆黑的房间里幽幽发光。他有过一瞬间牙痒痒想把兰持闹起来的冲动,要他小时候一定会这么去闹兰持,他不睡兰持也别想睡!小学夏令营两人同一个帐篷他就闹得兰持睡不了觉气到去找老师告状...... 不过好在今夜的慕行成年了,长大了,自认不屑做这种事了。他抱胸靠在门框上,冲动过脑后只是切了声,悻悻作罢。一面是觉得自己没必要这么幼稚,一面也觉得:就算深夜没人等,有人留灯,床上有另一人平稳的唿吸,总归没那么寂寞。 异国他乡,不再孤身一人。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慕行甚至倚着门框视线大胆临摹起来,能看见兰持挺拔的鼻尖轮廓,唿吸声从那里传出。 慕行无聊地数:3秒一次,很规律,不打鼾。不愧是高中女生们口中禁慾的王子校草。要是兰持私底下打鼾,高中那群女生幻视一下自家鼾声如雷的老爸,肯定纷纷幻灭。 听着这样平稳规律的唿吸,慕行也忍不住跟着打了个哈欠,心想看兰持睡觉还挺治癒,家里养个兰持也还挺好。 他抱着这样难得因这位死对头产生的欣慰温暖的心情去刷牙洗脸,游戏室里的睡袋懒得收拾,倒头就睡沙发上去了。 不过当第二天慕行九点半的闹钟响,顶着头晕脑胀爬起来去做饭,误把洗碗机当橱柜打开,叮铃啷噹碎盘厨具滚一地,慕行被砸到大脚趾,捧着脚痛到原地直蹦圈,这下好了!宿醉瞬间清醒!他喊兰持的声音再度回归咬牙切齿、痛不可遏:「兰!花!儿!你看你做的好事!!!」 兰持挺心虚的。 他没想到慕行会开洗碗机,因为自从慕行上次教过他洗碗后,洗碗就是兰持的活了,洗碗机也随之成为他摔碎的盘子和烧煳底刷不干净的锅的藏身之处...... 早上慕行没多少时间和他算帐,时间紧迫把他从被窝里拎起来痛骂一顿,赶着去上班打卡。 兰持有意想好好表现弥补,本来经过昨天慕行的警告和手上越来越痛的烫伤,兰持今天不打算再练厨艺,可...... 他刚刚又把这个不大的两室一厅完整地翻了一遍,除了得出这个叫慕行的alpha有着糟糕的审美和奇特的生活习惯后实在得不出别的,这让他对自己失忆前能和这样的alpha共同生活的事实再度产生严重怀疑。 他实在忍不了,顺道把花盆里的挂钟挂回墙壁,沙发缝里的盘子重归厨房,还有玄关柜上那把堪比哆啦a梦的兜——藏了古龙水、手錶、领带、银行卡......甚至是半瓶老干妈的大黑雨伞清理了,兰持一边瞪大眼,一边「超度」这些东西都回到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忙活一上午,兰持去厨房的冰箱拿慕行早上留的中餐三明治,眼角余光瞥见水池里早上慕行煎过蛋但因洗碗机事故还待刷的平底锅,他的眼睛就有些挪不开了: 这个世界上真有他做不成的事? 他就算小小用一下慕行能发现?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上水泡瘪了,露出发红皮肉的手背。 痒。兰持忍不住去挠。 另一边,慕行说去上班,其实就是打了个卡,到那后发现办公室空空荡荡,零星来的几个还因为宿醉摊在椅子上盖着帽唿唿大睡、不省人事,看完这惨状就连慕行都忍不住为他妈这位人的不容易嘆气,然后自己也旷工偷熘出去开酒店补觉。 别问,问就是沙发真睡不好。 一觉到下午两点,慕行被arthur的电话打醒。跑销售的职位本来就比较自由,只要有成交额打卡考勤都算个屁。 arthur问他在哪,醉酒后感觉身体还好吗? 昨晚慕行装醉,被arthur和他的朋友们搬上uber。慕行觉得搬他的每一个人都要比他醉,害他脚差点被车门夹掉。 听arthur状态是刚醒,慕行坦诚自己也在旷工补觉。arthur爽朗大笑,说他平安到家就好。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挂了电话。 既然醒了,慕行叫酒店送餐,吃完正想再眯一会。吕子洋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声音幽怨:「行哥,你还记得异国他乡的酒店里你身患重病、快要挂掉的好哥们吗.......」 「去你的。」慕行笑:「老宋病好了?」 「咳咳。」宋天琪在话筒那端清两下嗓子:「有了兰花忘了兄弟咳咳咳见色忘义......」 吕子洋小声嘀咕:「呸,兰花儿算什么色......」 「得,咳成这样还有心思看戏,看来一时半会挂不了,我挂了!」 吕子洋发出尖叫:「慕行你没有心!!!」 慕行也没真挂,看破他们打电话来的意图,打了个哈欠:「就这么想来看兰花儿?」 吕子洋和宋天琪恨不得给他跪下:「你他妈不是废话!」 那可是兰持落难啊!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遇第二次! 宋天琪想得发着烧都睡不着,躺在床上鼓突双眼,恨不得就地嗝屁好让灵魂起飞,飘去趴慕行家天花板。更吵的是吕子洋,要不是床上的宋天琪还需要人看着是在装死还是真死不瞑目,他早就噼头盖脸打进慕行家指着兰持鼻子骂个过瘾了。 吕子洋觉得兰持失忆一定骂不过他,终于可以报仇雪恨。 第18页 慕行也没理由拦着这俩货,有一搭没一搭用叉子拨弄着盘子里的酱汁残渣,不自觉画出一株叶片扁长的草,问:「你们回国的机票是几号来着?」 「本来是昨天的,之前改签到29号了。不过你放心,看不到兰花儿我两死都不会回去。」 宋天琪又在那里咳了两声。 「你这咳嗽不是肺炎吧?不瞎传染人吧?」慕行问。 「我去你的!」宋天琪破口大骂。 29号是大后天,慕行笑笑:「今天不行,今晚我要给兰花儿先录个像,免得你两来了整露馅了他不认帐。明后天吧,等我电话。」 四点一到,慕行打着哈欠晃回去打下班卡,精神抖擞直奔电子超市买三脚架和监控摄像。 这场好戏他蓄谋已久,已经被迫推迟一天一夜。对着镜头说「abo骚话」的兰持大电影在他脑子里定档上映,预告片不知道昨晚派对在他脑子里剪了多少遍。 慕行归心似箭。 第10章 摄像 所以当慕行一胳膊夹着一个大盒子,像刚吃完菠菜的大力水手,带着反派桀桀桀的笑容掀开家门,并未分任何一个眼神给今天格外整洁的客厅。 他径直拉起沙发上坐姿乖巧的兰持,还未等他开口,像个标准的恶霸,把这位「良家妇男」,哦,不「良家富o」甩进了房间。 兰持有些慌乱,两只手在后撑着床:「你想做什么?」 慕行继续阴森桀桀桀,边拆盒子边放话:「嘿嘿别着急啊,等下你就知道了。」 兰持眉头皱得更紧了。 慕行今天上半身套了件无袖t,暴力拆盒子时绷起的双臂上强悍鼓胀的肌肉十分明显...... 兰持不动声色往后退去,直到背部抵上床头冰凉的铁栏杆,深唿吸一口,一只手悄悄摸向床头柜上的玻璃檯灯。 他摸索着檯灯上哪个位置最称手,逼迫自己将唿吸缓和下来,然后刻意垂下头显出自己的乖巧,声音又轻又小,问:「能再等几天吗?我的伤还没好......」 慕行正在把三脚架和手机组装起来,也没想太多。黑漆漆的摄像头正对着兰持,偶尔抬头瞥一眼露出那邪恶的浓眉大眼,台词也像个标准的恶霸:「我等不及了!」 要不是昨天突如其来的派对,昨天就该拍了! 兰持闻言手一抖没控制好力度,摁到檯灯开关。 啪一声灯亮了。 慕行这才扭着螺丝分神瞥了他一眼,发出疑惑:「你开灯做什么?」 採光不错的房间,下午不到五点的光线还很亮堂。 兰持看着逐渐成形的三脚架,再环顾此刻场景,没想到他如此邪恶无耻,面皮逐渐涨红:「你还要把这种事拍下来?」 「当然啊!」 留下证据,拿捏你一世!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大放厥词不跟我这个害虫做朋友! 慕行把脚架立好,手机装上,调整角度,打量着檯灯亮起后兰持暴露在镜头里因光影更添色彩的脸和五官,别说,挺好看。 慕行没想到他这么自觉,满意:「你还挺自觉,开灯也行,拍得更清楚!」 说完站起身把房间的顶灯啪的也打开了! 兰持:? 他将身体忍不住的颤抖压制下来:就算失去记忆,他也本能不想被人拍这种东西!可是他现在能怎么办?守则里好像也有这样的情况,作为家主的alpha提的任何要求,omega再羞耻,再难堪都没有权利拒绝,不然就要承受很糟糕的惩罚...... 他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万不得已,现在也只能先嚮慕行哀求:「我不想......慕行,不要拍好不好......」 这话慕行听得直乐,心想这小子的台词怎么真跟琼瑶剧里被恶霸强抢的民女似的?兴奋的荷尔蒙压过一切,他调好摄像模式,不由自主地配合着坏笑:「小样,还挺带劲!你个小omega不想有什么用,你的alpha想就行!」 慕行动作很快,按下录像的红点:「我开始录了,说吧,名字,性别。」 拍就拍还要他自我介绍? 兰持死死咬牙才能不让心里那句变态从嘴中逸出来,垂眼埋头,像只曲颈不甘受戮的白天鹅,不肯配合。 慕行等了几秒,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凶道:「发什么愣!把头抬起来!」 兰持受惊抬头,眼睛发红。 慕行一愣,等等,这种逼良为娼的感觉怎么越来越强烈,搞得他良心都忍不住一颤...... 「你怎么这幅表情?」慕行疑惑皱眉,又一想,失忆了人脑子变迟钝点也正常,好心引导:「这样吧,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先说你的名字。」 兰持摇头。 「啧!」慕行表情不耐烦,歪头扭了扭沙包大的拳头,挑着锋利的浓眉:「怎么?」 他祭出杀手锏:「你忘记omega守则了?不听话什么下场?嗯?」 兰持想起书里那些内容,攥着檯灯把柄的手指关节绷得发白。如果这个强壮的alpha真的不顾他意愿扑上来,他就只能.......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被迫忍辱妥协开口,尽管声音很小:「兰......花儿......」 但在慕行看来已经是个很不错的开头。 「bravo!」慕行忍不住拍掌鼓励,「啪」巨响的一声巴掌让镜头里的兰持又是一颤。 慕行只顾盯着屏幕里他的脸,像个合格的导演,浓眉大眼异常兴奋:「声音大点!你是omega还是alpha?」 第19页 「omega......」因为羞耻,兰持尾音不自觉拖长,说完嘴唇咬得紧紧的。 慕行只觉得太爽了,甚至比他脑子里预想的画面还要带劲!这可是兰持啊!如果十多年来悲催生活在兰持的欺压阴影中是为了这一刻,那慕行此刻只想仰天长啸:苍天有眼啊! 他爽得大喊:「兰小花你这个情绪太到位了!再大点声!谁是omega?」 兰持的视野越来越模煳:「我是......」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自己手里的檯灯砸死了这个alpha,接下来会有怎样悽惨的命运在等着自己?这个社会对omega如此严苛残忍,而他即将杀死自己配偶...... 「说完整点!」慕行双指不断拉大镜头,画面直怼自己记忆里兰持那双一贯目中无人的眼睛,兴奋得手指发抖:「你是谁的omega?完整说!带着我的名字一起说!」 老天爷!只要让他慕行录到这一句!这辈子都值了! 沉默,过分长久的沉默。 慕行的兴奋指数正值顶点,刚想开口催促,只见高清的手机屏幕画面里,一颗透明的东西速度极快地滑落—— 什么东西? 他疑惑欲去看清,又是一颗! 这回慢了些,透明的、圆圆的、像颗玻璃珠子,从兰持不屈的红眼中滚落,滚过牙齿咬到红肿的唇,在尖尖的下巴汇聚——那是一颗眼泪? 慕行勐地把眼睛从屏幕上移开,不敢置信地看向现实里的兰持,他终于看清了全貌:真的是兰持在他床上哭! 慕行望向他的同时,兰持也抬眼可怜望向他,眼下一滴泪...... 慕行:! 大脑如遭雷噼!眼前这幅自带成年人颜色的画面让他顿时和兰持同频——等等!兰持以为他在拍什么东西?是......那种东西吗?! 之前奇怪的对话,兰持莫名其妙的恐惧,还有现在幽黄的场景......复杂过载的情绪瞬间噼得慕行头晕目眩,咽喉随之涌上灼热,像陷入烈焰岩浆。慕行上不来气,想说话却气到不知如何开口,他想问这是在干嘛,想解释,更想骂脏话,最后气急败坏:「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兰持睫毛抖着眼泪,轻愣:到底谁有病...... 他再次忍不住抬眼看嚮慕行,又是通红一眼......慕行的神色更慌乱了,像是急于想上前一步解释什么,兰持下意识恐惧后缩,盯着慕行的眼皮突然一颤——还挂着眼泪珠子呢,黑漆漆圆圆的瞳孔却瞬间扩大,像是发生了什么令他特别震惊。 震惊什么?莫名其妙在这里矫揉做作哭唧唧还不让骂了?! 慕行还要骂得更凶!骂得他狗血淋头!再也不敢脑子里搞颜色! 就见兰持突然撇过头,嘴里发出含煳不清的古怪字眼:「xie......」 写?慕行:写什么?字据? 不想拍视频让写字据?好像也不是不行! 慕行嗤了声:「你他妈脑子......」 啪!尾音未尽,他感觉有滴水砸在自己手臂上,热乎乎的,而后又是啪啪好几滴,从他的鼻腔里涌出,慕行下意识一摸,等他看清手上红艷艷的颜色:「艹?」 鼻血?他肢体僵硬,艰难挪头看向兰持,兰持立刻撇头,只露出咬唇垂眼涨红的半张侧脸。 慕行喉咙眼涌出铁锈味。明明兰持没看他了,慕行却像受到了更大的刺激! 他的腿部肌肉僵硬的像个老旧的巨型弹簧,被蛮力勐地弹至半空,几乎是人类极限的速度,左脚绊右脚,绊倒摄像头,发出噼里啪啦一串响,连滚带爬往外跑。 等他闪现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镜子里照出的男人流着两道艷红鼻血,兇悍的五官上全是崩溃,发出吼叫:「我!艹!!!」 房间里,眼泪都还没流完的兰持肩膀抖了一下,忍不住又笑了。 ...... 第11章 上药 人类不得不吃饭,不吃饭会死的晚饭时间。 慕行两个鼻孔里各塞着团棉花,没心思做饭,订的家附近的披萨外送。按理说披萨这样的食物很适合派对,好友欢乐分食。但两个人此刻埋头坐在饭桌对面,沉默得盒子里的披萨饼都想跳起来给他两一人一巴掌,至少制造点动静。 兰持是人在屋檐下,审时度势,对刚刚发生的事只字不提。不过他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吃夏威夷水果披萨,手上那一块只咬下一个缺角,已经嚼了很久很久,被抠下来的菠萝、浆果、青椒像小兵列队似的按颜色整齐摆在盘子里,吃相斯文。 慕行大口塞着披萨的俊脸上看不出什么痕迹,他不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因为频频走神在电话里订错了披萨口味——天杀的希腊人!水果披萨真他妈应该从地球上消失! 慕行机械性胡塞了四块后实在咽不下去了,铁锈味还在的喉咙眼现在又加了一股又酸又咸的芝士菠萝味,瞪眼瞧着这怎么还剩大一半的披萨盒,干咳一声,往兰持跟前一推:「咳!最近有点上火,剩下这菠萝太多了,你多吃点......」 兰持自然是乖巧点头:「嗯嗯,那你多喝热水。」 慕行:...... 慕行深唿吸,再深唿,憋屈挤出一句:「谢谢......」 搞得兰持又想笑了,赶紧深唿吸平缓了一会。 饭桌再度回归沉寂,慕行最终受不了这shit一样尴尬,若无其事说要去上厕所,等他strong的背影消失,兰持赶紧抄起最后还剩下的大半盒披萨扔进垃圾桶。 第20页 浪费食物,但请上帝去怪罪:谁买的谁的错。 一边注意着卫生间的动静,兰持手指翻飞,动作迅速地将装着披萨的黑色垃圾袋打结扎好。 他乌黑下垂的睫毛随着急促的唿吸颤动,皮肤很白很薄紧贴在骨头上。他总是下意识地垂眼,别人总因此只能看见他那排纤细乌黑的睫毛,显得他骨子里都透出一种很讨长辈喜欢的文气,非要说就是垂眼这个动作配合他白皙的长相看起来就像在示弱,很乖。 而他对此不自知。兰持只是在思考现状:在这两天的观察中,这个叫慕行的alpha看起来很......奇特,不像书里的那些性情残暴,以欺辱omega为乐,反而透露出一种奇特的诙谐。而且比起自己,这个身高腿长、外形兇悍的alpha看起来对ao那些事更娇羞,不是夹着腿落荒而逃,就是流着鼻血落荒而逃...... 无论如何,兰持松了一口气:这对失忆的他目前来说是件好事。 因此兰持也对他是自己alpha的事实开始产生一些肯定:就算他是在这个恶劣制度中少数拥有自我意识的omega,喜欢上这样很能给平淡生活增添乐趣的可爱型alpha也没什么不对。 他觉得自己应该再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可能这个世界真没守则里的那么糟糕呢?书里的omega都是系统分配给alpha的,难道他和慕行是罕见的自由恋爱? 不过兰持生性谨慎,在他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仍需要靠示弱与伪装被这个alpha庇佑。 他把手上的垃圾袋放在门口,慕行每天上班前会顺手带走扔去楼下。兰持观察着楼道,这层只有他们一户,还有金色的电梯.......不急,总会有机会出去...... 卫生间传来沖水的动静,兰持动作迅速地关门,坐回餐桌前。 三分钟过去,alpha还没出来。兰持把慕行是外星人套皮的可能删除,合理怀疑这个alpha除了上火流鼻血还便秘。 痒。手背上的烫伤今天一直在发烫作祟,兰持忍不住在红肿的皮肤边缘抠挠,指甲碰到又有些火辣辣的痛。 兰持垂眼捧着手背吹了吹——开门声响起,呛鼻的烟味率先铺面而来。慕行的信息素味道兰持十分不喜欢。而且守则里的alpha一旦开始释放过强的信息素,寓意着心情不好,omega就要倒霉。 兰持本来想收回遮掩伤疤的手因此悬停在半空,刻意咬住下唇,眉头皱得很紧,像是没注意到慕行出来了,等慕行出来能看见他了,才着急忙慌往身后藏,慕行走过来:「你手怎么了?」 兰持眼神躲闪,声音讪讪:「对不起,我只是想练习做饭,给你一个惊喜......」 慕行听到「做饭」两个字瞪大眼,一句你他妈怎么还敢进厨房都涌出喉咙眼了,又被强行咽下去:「咳咳咳!」 慕行因此被口水呛咳,边咳脑子里边想:不是我干嘛咽下去?我他妈在心虚什么?这小子他妈又在哼唧唧柔弱什么? 脑子里信息太复杂,最终他重新组织语言,不得不承认流鼻血事件造成的尴尬可能没那么快过去:「呃.......那我去给你找点药?」 烫伤恢復期很折磨人,伤疤会又烧又痒,慕行以前学做饭的时候也被烫过,总是忍不住抠挠,抠浅了隔靴搔痒,抠深了痛得龇牙咧嘴,十天半个月都难见好。他已经几年没在厨房犯过这种低级错误了,一时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烫伤药。 他翻箱倒柜好半天,竟然真让他在游戏室的电脑桌后挂着的另一把大黑伞里找到了,乐道:「嘿竟然真有!」 兰持沉默地撇了眼那把被游戏桌和电脑屏幕完全遮挡住的大黑伞,他都没注意到这里还藏了一把...... 「还好amélie新年跟我提了嘴,今年新买了一个医药盒。」 兰持暗自咀嚼这个听起来很女性化的名字。艾米丽是谁? 「来。」慕行翻找着,头也不回拍拍自己旁边黑红配色的巨大电竞椅:「坐这儿。」 兰持乖乖坐下,没防备整个人差点塌陷进宽大的椅背,手臂肌肉紧绷抓住两侧把手才稳住身形,稍显慌乱地坐了起来。 慕行一心打量着手上药膏,嘀咕着上前,高大的身形几乎要挡住兰持面前全部的光。 慕行在眯眼看药膏背面的说明:「我看看过期没......这字真小。」 没过期,但也没拆封。 慕行抠了半天,煳一手,只得用牙去撕同样没开封的医用棉球包装,费了半天劲,把药膏挤棉球上。他正要看兰持的手,兰持突然把手缩回,慕行下意识兇巴巴啧一声:「又干什么!」 兰持睫毛垂着,下巴尖尖:「对不起,我今天没听话又进厨房了,你还是先惩罚我吧。」 脑子里瞬间浮现兰持说的惩罚场景:脱裤子、抡鞭子...... 慕行只觉得鼻子里又是一热,赶紧仰头,又怕太明显,装作只是想打个喷嚏,好大一声:啊切!打完喷嚏他一脸不爽地单膝跪地,把兰持的手强硬钳回来,另一只胳膊肘压着他的手臂开始涂药,并恶狠狠警告:「闭嘴!」 慕行蹲下,顶灯的光线就又全部回来了,兰持手背上圆弧形的水泡皮在光线下无处遁形,皱缩着紧贴在赤红髮紫的肉上,看起来就痛。 慕行一看就觉得不对劲:「这是今天烫的?」 兰持声音轻轻的:「对不起......昨天烫的。」 昨天烫的,今天又进厨房了。慕行真服了,简直想当下抡他一拳头,抡到他也服。 第21页 他瞪这兰持:「就知道说对不起,顶个屁用!」 骂完沾了药的药棉用力压下,瞬间带来刺激的痛意,兰持的手部肌肉吃痛后下意识挣动。 慕行手跟螃蟹钳子似的抓得死紧,还恶声恶气:「别乱动!」 兰持不吭声,咬住嘴唇,垂眉耷眼。 死皮贴得很紧,慕行想把那层死皮蹭掉,可他又容易心软,共情得自己手开始幻痛,还发抖,弄了好一会怎么都弄不掉。 慕行忍不住给兰持用嘴吹了几下:「发什么抖?就这么痛?」 他单膝跪着,兰持坐着。现在他们的姿势变成兰持居高临下了,所以兰持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量慕行低垂的头颅:眉毛拧在一起,睫毛很长,鼻樑很高,脸皮紧绷着,耳朵特别红...... 兰持面无表情,嘴里却是:「嗯嗯,痛。」 「啧,矫情。」慕行嘴上这么说,动作又轻了几分。 兰持面无表情继续发出「矫情」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小,掺杂着愧疚和害怕:「而且我还把冰箱里的食材浪费了好多,对不起嘶......痛!」 兰持这下是真痛了,所以痛唿声听起来格外有劲。 慕行钳着他的手瞬间僵硬,手上的力道轻得像羽毛蹭过,很难想像这是他肌肉隆起像座小山的两条胳膊能使出来的劲,几秒的沉默后慕行唿吸都不禁变轻了:「......用了就用了吧,周一我叫家政上门补。」 兰持目的达成,翘嘴点头:「嗯嗯。」 手背上的痛意时不时触动神经,兰持此刻却感到放松,甚至是享受——从他的视角看过去,慕行乱晃的青茬头髮长出来一小截、看起来会扎手,可兰持却有一种想抬手摸摸这个青茬头的冲动。 十几秒后,慕行上好药,没给他贴纱布绷带那些,叮嘱:「这几天别碰水了,碗我洗,别犟。」 「嗯嗯。」看见慕行抬头,兰持面露乖巧:「谢谢。」 说完他还觉得不够,嘴角微弯,露出一个罕见的笑意:「谢谢你,慕行。」 太乖了,兰持这样看起来太乖了...... 两人眼神对上,一个笑着低头,一个跪着仰视,空气中很快滋生出几丝几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 「你......」慕行脑子里被这个笑搅成一片浆煳,开口又止住。 兰持墨黑的瞳孔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跪姿,这个角度让他眼尾的弧度愈发上挑,睫毛构成的天然眼线肆意蜿蜒,像尊白瓷观音像。偏偏兰持还带着鼻音从那张又小又红的嘴里发出了放松含煳的一声,疑惑他刚刚未尽的话:「嗯?」 艹!慕行像触电一样站起身,动作迅速地收药盒:「没什么!」 他脑子里疯狂为自己的慌乱找补:一定是现在兰持这个omega的人设太逆天!总是搞得他脑子黄黄的! 他站起来兰持就又是仰视他,这个角度因为笑意,慕行脑子里浮现出画面:那些油管博主分享的家养赤狐,眯眼仰头,求主人摸摸软乎乎的下巴毛。 慕行鼻子又开始发痒,他慌乱挪开视线,对着塞得横七竖八不服管的药盒一通暴力勐锤:「咳!这天太干了,我去喝点水!」 说完他把药盒往黑伞里一扔,噼里啪啦,脚步飞快,消失在门框中。 第12章 雷雨太阳 为了放空脑子,慕行打游戏到凌晨三点,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躺进睡袋,才想起在刺激战场爆头爆得正爽的时候兰持好像来敲了几次门。他那时候和队友语音正投入也没仔细听,嗯嗯啊啊敷衍过去,现在回过头来想应该也没啥大事。 他安详地准备入睡。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有啥事明天再说。 人入睡前最怕的事就是回想尴尬,完全控制不住,大脑像放电影似的不自觉呲熘就放出来了,可能前一秒你还在想今晚水果披萨真难吃,还有胡萝蔔,下一秒胡萝蔔就长出了手脚,变成流鼻血的胡萝蔔,定睛一看,哪里是胡萝蔔,分明是在兰持面前赤身裸体呈现和上帝碰手指的名画姿势还边流鼻血的自己! 慕行唰地睁开眼睛,两脚在睡袋里乱蹬,真的很想放个屁把自己崩出地球。 要命!而且慕行还十分担心一件事:兰持现在的人设太黄了,自己被搞得人心黄黄,今晚做梦......不会梦到什么不该梦的东西吧? 思维迷迷煳煳,越来越来乱,像飞机起飞前那瞬间。 他不可避免地梦见了兰持。 先是一个场景:一组城堡状的房子,粉黄配色的油漆,房顶下端圆圆胖胖,上有尖角,形状像雪顶咖啡。城堡外的大铁门尖角铁桿并排,仿佛能通天那么高,需要仰视才能看清全貌。大门的旁边挂着黄底黑字的牌——景山幼儿园。 是他和兰持的幼儿园。 做着梦呢,慕行还忍不住得意:要不怎么说自己是个天才呢,幼儿园那么久远的事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听说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压根就没有五岁前的记忆。 这个梦的时间点在他和兰持的互咬事件之后。他身上正穿着水手服款式的校服,带着白色圆顶帽子,在幼儿园门口像头横冲直撞的小牛,被保姆阿姨拉着绳用力牵扯,差点撞到一边在和妈妈道别的兰持。 每个周一,小朋友们会在大门口稀里哗啦哭成一片,要幼儿园老师们连哄带骗才能拉进去。而他和兰持都是不哭的异类。慕行是没什么好哭的,跟保姆阿姨告别他巴不得,幼儿园比空荡荡的家里好玩多了。 第22页 至于兰持为什么不哭,慕行那时觉得兰持的人生幸福到实在没什么好哭的:家庭和睦,爸妈恩爱。 兰持的妈妈钟雯是全幼儿园小朋友理想中的那种妈妈,黑长直的秀髮、随风飘舞的浅色长裙,笑容温柔,像束漂亮的鲜花,长在幼儿园的门口,风雨无阻迎接兰持回家。幼儿园的体育活动兰持爸爸也从不缺席,胳膊有力,会把兰持高高举到肩膀上,回回都能拿第一。 不像慕行,谁敢嘲笑他没爸爸,他一拳一个小朋友。 慕行小时候脸没长开,过大凹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只基因返祖在丛林里勾藤蔓哦哦哦怪叫的野猴,幼儿园老师们给他取绰号,叫「小猴王」。 他的确像猴子一样难抓,上幼儿园户外课结束能看见满幼儿园撵着他追的老师。 兰持的绰号则是「小神仙」——啧。唇红齿白,小五官,牛奶皮肤嫩得能掐水,都不是年画娃娃,是漂亮到带着股仙气的小神仙。更是全幼儿园小女生的未婚夫,回家谁都嚷嚷着长大要嫁给兰持:小朋友就是这样,喜欢谁就要长大嫁给谁。 慕行也想嫁给兰持。那时他家里刚又换了一个新保姆,年纪挺大,管东管西还喜欢隔着衣服偷偷拧他胳膊。慕行不喜欢,他想要兰持的妈妈做保姆,如果他嫁给兰持,就能和兰持拥有同一个妈妈,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人小鬼大的慕行暗中观察,发现兰持也有自己的苦恼。兰持喜欢吃糖,钟雯阿姨怕他蛀牙,每天会准备精緻丰富的水果盒,盒子外型是蓝色的哆啦a梦,慕行眼馋过多次:里面有苹果身体、树莓做眼睛的小兔子,还有西瓜小熊,芒果小鸭......而且小动物们有自己绿色的牛油果草丛和草莓酸奶房子,反正里面除了糖果!什么都有! 兰持会在幼儿园的下午茶时间和别的小朋友一起打开饭盒,平静地吃掉,他看起来并不像没吃饱,但他总会盯着别的小朋友手里的糖,吮手指。 慕行家里有很多糖,苏依萍每次出长差回家,都会带着一包包五颜六色的糖。他精心挑选,知道普通的糖不一定能让兰持上钩,故意往兜里塞满八宝糖——那是种五颜六色、晶莹剔透的大糖球,裹在蓝色梦幻的塑料包装里,走起来裤子上的兜兜会吱吱作响,贼拉风。 在下午茶时间当着兰持的面拆开,糖球和小朋友的小圆手比起来巨大,外面裹了一层糖粉,不同颜色有不同的水果味,可以拿在手上舔很久。他表情夸张地吧唧吧唧舔,好像每一层里真的有不同的味道。等兰持又开始偷偷吮手指,他再继续嘎嘣嚼着吃,特别响、特别吵,整个教室的小朋友都被吸引过来,问他在吃什么。 这时候,慕行就可以大声炫耀:这是八宝糖!八种宝石做成的!你们吃过吗? 小朋友有的摇头,有的点头:不就是甜的吗? 切!你们懂个屁!他大声嚷嚷,势必让夸张的声音传到教室每一个角落:这才不是这糖最好吃的法子!最好吃的是放在家里给客人准备的那种一次性塑料水杯里,像泡泡一样好多好多颜色,再放进冰箱里冻一阵,冰箱你们知道吗?里面全是冰!企鹅都在里面生活,只要放一会就变得冰冰凉,水也甜滋滋,那才叫世界上最好吃的糖! 兰持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在外围看着别的小朋友找慕行讨要。 慕行叉着腰,十分嚣张:「我自己都不够吃!每天就能吃三颗!我谁也不给!除非......」 小朋友们着急问:「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有更好的东西跟我换!」 ...... 兰持妈妈希望兰持每天多喝水,给他准备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小黄鸭水壶,兰持讨厌喝水,而加了八宝糖的冰水听起来可以很好解决他的烦恼。 当排着队的其他小朋友手里的好东西都被慕行拒绝,哇哇哇哭成一片。兰持犹豫着靠近,他小心翼翼,显得有些忧愁,但在他那张小神仙脸上也是好看的、可爱的忧愁。 慕行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听到兰持先提出用自己的小鸭子水壶换一小杯八宝糖冰水,今天里面有甜甜的草莓牛奶。 慕行叉着腰,说才不够,兰持因此又提出一半哆啦a梦饭盒里的水果,今天有玉米小猫,木瓜狐狸,葡萄小鸟...... 慕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经常听自己妈妈给客户打电话,耳濡目染,此时就算再馋,也记得讨价还价:我是看你最诚心才答应你的啊!除此之外你还得跟我做朋友!而且只能跟我一个人做朋友! 兰持迟疑了一会,八宝糖冰水的诱惑力太大,最终点了点头。 交易达成。 等去上厕所的幼儿园老师听到教室里的动静赶回,遍地哭得稀里哗啦的小朋友,只有慕行和兰持笑容满面手拉手。 小猴王竟然和小神仙做朋友了!幼儿园的老师们感到惊奇,明明幼儿园上课第一天两个小孩咬得不可开交,还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做好朋友了呢! 下课铃响起,他们背上书包,手拉手下课,一起来到校门口等家长接回家。 慕行美滋滋终于可以跟钟阿姨说一两句话,钟阿姨说话很温柔,会摸摸慕行剃得光熘熘的头,那是慕行最开心的一天,开心到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他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温柔善良的钟阿姨竟然贴心地给他也准备一个哆啦a梦小饭盒,兰持早上挎着两个小饭盒来幼儿园,认真地说他们一人一个! 第23页 兰持看起来也很喜欢自己!慕行觉得自己离嫁给他的目标越来越近啦! 夜晚,雷雨天到来。雷雨天慕家空荡荡的别墅会变得特别可怕,保姆老太婆犯困早睡,早早安置了慕行,让别墅每一层铺满黑暗,窗外狂风咆哮,发出妖怪呜呜呜的怒吼,环形的楼梯中央,巨大垂坠的水晶吊灯晃动,被黑夜染成鬼魂的浓黑,它伴随着雨声敲响,像獠牙猩红的恶魔在创作暗夜乐曲:叮咚,叮咚,轰隆! 慕行无数次在深夜被雷鸣巨响吓醒,蜷缩在被子里,拼命堵住耳朵。他想当个勇敢的男子汉,保护妈妈,可妈妈不在,他非常非常害怕。 慕行很少哭,雷雨夜里他哭得撕心裂肺,隔壁的老太婆因此被吵醒,她的脚步声很重,咚咚咚发出闷响,银色闪电噼响的一瞬间,她穿着褐色紧缩的露出手脚的睡袍,像裹着张枯干树皮。 慕行哭闹不止,她打也打了,哄也哄了,没有丝毫作用。疲惫老太婆十分愤怒,有一瞬间甚至想把这个僱主家不懂事的小孩从窗户里扔出去。 慕行像只恐怖的树獭死死箍住她枯瘦的手臂,老太婆尖叫着手臂要断了!慕行脑子里惊恐想像:手里这截骨头折断后会露出灰青发霉流脓的血肉!可他也不愿意让她走! 而兰持家里的雷雨夜是迥然不同的。 还好他和兰持做了朋友。 等老太婆睡着,他可以去敲兰持家的门。一个自诉家里没人、害怕雷声的可怜孩子深夜到访,钟阿姨心疼要命,立刻带慕行去浴室洗澡,温暖的热水和香喷喷的宝宝浴液过后,为慕行换上兰持的睡衣:白色的,画着一丛丛蓝色水母。 睡衣上有一股很淡的花香,料子软乎乎,有些短的袖子露出一截圆圆的小手臂。 刷牙的时候慕行听见钟阿姨在打电话,生气指责电话那端是一位不尽职的母亲...... 慕行懵懂走过去,牵住钟阿姨的手。钟阿姨眼神怜爱,弯下腰嘆气:「可怜的孩子。」 钟阿姨摸了摸他的头,牵着他走进兰持的房间。 兰持的房间黑漆漆。钟阿姨推开白色挂着小黑板的木门,小海豚儿童夜灯在门缝中隐隐散发出黄色的柔和光亮。月球造型的顶灯被打开,骤然亮起的光线下,已经睡下的兰持躺在画着星星和月亮的深蓝被窝里,听见动静迷迷煳煳坐起身。 他穿着同样的水母睡衣,不过那些水母是浅色的黄,还有摇摆的浅绿水草,他揉着眼睛迷迷煳煳地看向被妈妈牵进来的慕行,像海洋里一条迷路的鱼。 你怎么来了? 慕行听见他问。他委屈地一骨碌爬到他身边,表情夸张,手舞足蹈:外面打好大的雷,我要吓死了!睡不着觉! 兰持闻言给了他一个拥抱,身上温暖又好闻,他比慕行大三个月,也可以做温柔的哥哥,感同身受地点头:我也不喜欢打雷,很吵。 钟阿姨在床边坐下,说了句像诗一样优美的句子。 她说:不要怕,打雷是大地母亲爱我们的心跳,因为稻谷、鲜花和生命总在轰鸣中发芽。 兰持和慕行转过来两个迷煳的小脑袋。 钟阿姨让他们都钻进被窝,互相贴着彼此的胸膛听心跳。 慕行先贴着兰持的胸膛,听见:砰,砰,砰。 兰持也照做,他们在黑暗的被窝中相拥,而后一位母亲温柔的声音穿过雨夜雷声,钻进他们小小的耳朵洞:你们听,雷声是不是很像心跳?春天的雷鸣就是大地母亲的心跳。当你们爱一个人时,心脏的轰隆会比任何时候都响。 慕行这回明白了,兰持胸膛里心脏跳动的迴响的确像轰隆隆的雷!他兴奋点头!第一次觉得雷声也没那么可怕! 被窝里蛄蛹蛄蛹,他甚至敢大着胆子再去侧耳听雷,窗外的雷声却怎么也听不见了。 好了。钟阿姨笑着摇头,把他们的小脑袋翻出来,让他们躺好,给他们掖被子:该睡觉了,孩子们。 慕行的眼神恋恋不捨,钟阿姨手里捧着一本故事书无奈坐回来,封面上画着三只小熊,他们抱在一起,天空都是甜蜜的粉红,云朵点缀着樱桃。 钟阿姨打开书,声音温柔又催眠:在森林中,有三只小熊,他们是熊爸爸,熊妈妈,熊宝宝,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慕行的眼睛逐渐不受控制地合上,鼻子里隐约记得有股味道,是刚晒过的,浸满了阳光的被子味道。 真好啊。外面风雨大作,雷声渐远,而他和兰持在温暖被窝中共享同一轮明亮太阳。 第13章 垃圾站 太阳光是橘红色的。 慕行艰难睁眼,恍惚中以为自己还躺在被窝里,一蹬腿,脚趾蹬到睡袋尽头了,窗外一轮炽热的初升太阳刺眼,差点把他晃瞎。 慕行哼哼一声,抬起胳膊压着眼睛。梦境的余韵还在他的脑子里游荡。 游戏室的窗户朝东,太阳直晒,真的很不适合睡懒觉。 啧。他不爽地去摸手机,侧过身一看时间,早上七点。 昨晚凌晨三点才睡的慕行:...... 在周末美好的清晨早醒,他发出痛苦的嚎叫,长手长脚在拘束的睡袋里蹬踹,像条蹦蹦乱跳的大鲤子鱼,又只能不情不愿爬起来,唰把窗帘拉上,倒下试图继续躺平。 没到一分钟,啪又站起来,脸色发黑,汲拉拖鞋去给即将爆炸的膀胱放水。 兰持当然还没起,他睡着床又软、窗外朝向光线都正正好的卧室! 第24页 慕行放完水前脑子里困意还在,放水后瞬间清醒。他反手抠了抠在睡袋躺得僵硬发涩的后背,眯缝着眼,走出厕所,手掌捂住眼睛往沙发上一倒,不堪重负的沙发发出痛苦的闷响。 慕行两只脚都翘在扶手外,左脚上半挂着拖鞋,另一只就剩光熘熘大脚板在那高频率地上下晃。 熬夜加早醒,慕行越想越气,回想梦境的结尾:小朋友纯真的友情可以开始于一颗糖,也能脆弱地崩塌在一颗蛀牙。 没错!呵!「小神仙」后来长蛀牙了,因为那些糖! 一个人记忆力再好,也不可能把四五岁的细节记得一清二楚,这梦半真半假,真让慕行现在去挑,一时也恍惚,想不起哪里不真实。不过梦境里熟悉的味道、心脏温暖跳动的感觉似曾相识,可见人的记忆有时候不过是一种朦胧五感的闪回,慕行只能确定一点:梦境里的兰持有多懵懂可爱!现实中友情崩塌后就有多可恨! 他和兰持唯一又短暂的「朋友时光」因蛀牙game over:是,小朋友长蛀牙的确可怜,医院拔牙很痛,回来说话还漏风,一张嘴就露豁牙,再也不是全幼儿园小朋友的梦中情夫了。这事他慕行逃不了干系,但也不能把罪名全扣他头上吧?他兰持难道就没有一点错? 慕行后来可是真心把他当朋友!谁知道兰持本质是个噬糖怪,对糖的要求越来越多,为了能给好朋友供应大量的糖果,他隔三差五拽着保姆老太婆去超市地上打滚,上演十八般武艺,踹翻三个货架,放在现在,这样的熊孩子分分钟会被网暴。 他后来对兰持真诚到什么地步——在幼儿园午睡的一个雷雨天,他惊吓醒来,摇醒兰持,兰持不仅没生气,知道他又害怕了,还像大哥哥一样抱着他,让他听自己的心跳。又脆弱又感动又愧疚的小慕行忍不住抖着鼻涕泡把所有事情坦白:兰持哥哥,我真的很想要你妈妈也当我的妈妈,因为你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哥哥你不要娶别人,等长大了我嫁给你好不好? 兰持当时明明点头了! 慕行欣喜若狂,年少不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等兰持从医院回来,豁着牙竟然一句话都不再跟慕行说,还把他讨好递过去的糖果拍落在地上,冷言冷语说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吃糖。 钟阿姨之后看慕行的眼神也变了,可能是知道了儿子蛀牙的原委,虽然不至于在校门口都躲着「糖贩子」走,但慕行再也没有收到过哆啦a梦饭盒、被温柔地摸头......呜呜。慕行小朋友当时真的很难过。 后来保姆老太婆被开除,慕行被姥爷接回宁城老宅住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就是小学三年级。 三年分别,曾经睡一个被窝的小朋友转头成了景山一小优秀少先队员和转校来的学渣校霸,第一次碰面谁都不认识谁。慕行只记得一个少年繫着红领巾站在校门口,冷冰冰询问他的班级姓名,再一笔一划记上小红本上:五班慕行,迟到,不穿校服,班级小红花扣两朵。 兰持好像完全把他忘了。 他疯狂对兰持示好,买零食跑腿,给他当班长投票,试图重修旧好。 兰持拒绝他的「贿赂」,慕行还笑着凑上去说:我是景山幼儿园的慕行,你不记得了? 为了让他想起来,慕行不死心去买了包八宝糖,偷偷塞兰持课桌里。 放学时慕行看见兰持把糖塞进了书包。 怀揣着和兰持重归于好的美好想像,慕行开心回家,然后在景山花园后门的集中垃圾站被一道刺眼的蓝色反光射中——是那包八宝糖。 慕行能肯定那就是自己买的。这种糖快停产了,他跑了好多好多好多家超市。 破碎的记忆中,那包本应被甜蜜期待的友情糖果静静躺在脏兮兮的臭水垃圾中,五彩晶莹的糖球被踩得稀碎。 就像所有被丢掉的垃圾,慕行在臭气熏天的垃圾场伤心驻足,第一次意识到:或许兰持不是没想起他,只是不愿意和他再做朋友。 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一,高二......他们冤家路窄,争锋相对。 少年人出国又回国,在异国他乡长高了个,好了伤疤忘了疼。 一个月前的宴会上,慕行又自信满满找到兰持,自以为成年人都能体面地与过去和解,最后依旧只得到一句——「我们不是一路人」。 从三岁到二十七岁,背对而行,渐行渐远,从来不是,未来也不会是。 插t é插udé craint l』eau froe. 教训深刻,这段过去的伤心回忆因做梦被重新唤醒。慕行咬牙发誓,觉得一直以来自己就是对兰持太过心慈手软:上帝非要这辈子他们再相见,那他不可能再朝兰持犯贱! 想到这里,慕行彻底睡不着了。他顶着腮帮子,举起手里的手机,解锁屏幕,拨号,打给吕子洋。 7:23am,电话响了足足一分钟,没人接。 慕行又点进微信,拨语音电话。水果手机的睡眠模式拦不住微信电话,果然,在玛卡巴卡响到米卡玛卡呣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了吕子洋暴躁怒吼:「我*你**家****......」 「你们不是想看兰花儿?」慕行把手机听筒拿远了些,打断:「咳,趁早来呗。」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 *插t é插udé craint l』eau froe. 被开水烫过的猫见到冷水都怕。 第14章 笨猪 挂了电话,慕行躺沙发上抱着靠枕哼唧,刷社交网站。他常去的跳伞俱乐部发了几张半空照片,弧形的天穹,瓦蓝瓦蓝,慕行点了个贊。 第25页 知道那两货挂了电话后肯定在马不停蹄赶来的路上。慕行伸着懒腰,把两只手臂当衣叉举,绷得手臂仿佛下一秒要离体远航,腿部肌肉用再力,绷直:「嚯!」他勐地从沙发扶手那边跳起,像根诈尸的笔直油条。 一想到待会儿会有吕子洋和宋天琪加入他,鬼点子很多的这两人一起来捉弄兰持。周六的清晨在他眼底又变得美妙起来。 慕行吹着口哨,就是不知道冰箱里还有没有存货,啤酒剩几瓶? 他往冰箱走去,在抵达冰箱前先狐疑地扫视了一圈客厅,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仔细看沙发还是沙发,椅子也还是椅子,炉子暂时还没炸,表面擦得干干净净。 慕行挠了挠头,伸手去拉冰箱门,淡蓝色的冰箱灯随之亮起,637l硕大的双开门冰箱一览无遗:骨碌骨碌,慕行的注意力被冰箱里橘色的运动圆柱体吸引,半截胡萝蔔因开冰箱的震动突然滚动,径直滚到冰箱层的最深处。 他被冰箱里这种宛如南极冰川般的空旷震了震,幻视自己是搜救倖存者的直升机,搜寻除了半根胡萝蔔、一撮蔫嗒嗒的大葱之外其他生命体痕迹,註定失望,除了冰箱门带的饮料隔层位置上整整齐齐按颜色排好的铁罐啤酒和苏打水,无一幸还。 慕行这才深刻认识到昨晚给兰持上药时,那小子说的「浪费」到底是多浪费!要知道每周一家政会上门保洁补货,把硕大的冰箱填得一丝空隙。这周压根没做几顿饭,而他的冰箱现在看起来像刚被八百个体育生狠狠吃过一顿! 慕行深唿吸,仍抱有最后一丝侥倖。他蹲下身,去拉底下的冷冻层,就算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看清相似的那份空旷,他内心发出嚎叫:不!!!他空运来的m9+和牛!他的羊排!他的trésor !怎么会一块都不剩了啊! 兰!花!儿!他哭完丧,粗浓的眉毛下兇悍眼神狠狠射向卧室——罪魁祸首还在里面唿唿大睡,他的眼神利箭失了靶,飘摇似枯叶在空旷的客厅悽惨飘落。 等等...... 慕行的眼神狐疑地凝向电视柜旁的花盆。里面的生命体此前英年早逝,只剩一抔土多年,他就放了个挂钟在里面种着,他的挂钟呢? 怎么不在花盆里待着被挂在了墙壁上? 冰箱空空,慕行被迫外出,超市採购。吕子洋宋天琪好歹是他从小到大勾肩搭背做坏事的好哥们,来家里做客不搞点吃的他问心有愧。 他出门后,兰持在平时的时间点醒来。 他知道慕行每天会在九点四十左右出门上班,所以他卡着时间点起床:九点出现在客厅,十分钟洗漱,然后一边观察从游戏室起来后手忙脚乱的慕行,一边装出醒很早等着伺候alpha多时的乖巧表情。 今天他推开门,照常先去洗漱,经过客厅,他的脚步倏地停下来——注意到墙壁上的挂钟不见了。他望向花盆,挂钟在那里又长出来。 原木纹的木制钟盘里,时针指向阿拉伯数字9,细长分针从一排小黑点往下走动,寂静中发出滴答滴答时间流逝的声音。 兰持垂眼思索:慕行已经起来过了? 他随即轻手轻脚转向游戏室,站在门口侧耳倾听,不像有人在的动静:慕行今天这么早就去上班? 他困惑中不自觉地挠了挠手背,那块烫伤涂了药不再时刻发痒,他昨晚因此睡了个好觉。 下一个需要被检查的是厨房,如果慕行真的是提早去上班了,厨房中会留下早饭。 可是灶台边空无一物,倒是银色的大冰箱上多了一张黄色显眼的正方形的便签纸,兰持走过去揭下,上面竟然写着他能看懂的omega的文字! 此前他在这个家中找到的所有文字都是他看不懂的,他便猜想那是独属于alpha的文字,为了不让omega受到教育,这个世界真是煞费苦心。 这张便签纸上的笔迹歪歪扭扭,兰持在心中猜想:这位写字的alpha还对omega文字不熟练...... 纸上写着两个硕大的字:小偷!!! 三个感嘆号凸显夸张的情绪还不够,下面还画一个黄豆表情,足够传达愤怒。 兰持忍不住勾起嘴角:「幼稚......」 便签纸转到背后,竖着还有一行字,两边画着线,线条在底部弯起,可能是在画符咒,中间写着:兰花儿驱离术。 兰持笑着嘆气。虽然经过这两天的苦练,他自认为已掌握厨艺这门技能,本来还想着今天给下班回来的alpha一个惊喜,顺便感谢他昨天的上药。现在......他还是晚点再露一手吧。 八点多的阳光从圆弧形的阳台洒进来,又是个不错的天气。 兰持把便签贴回去,放松地凝望那片自然温暖的光影:自他醒来,这个城市还没落过雨,想来是不错的预兆。 兰持突发奇想,想多看一眼这座失忆后对他显得陌生城市。他走向阳台,推开玻璃门,清晨的空气如他预想的清爽,阳光洒在皮肤上带着稍高的温度却并不灼热,深唿吸一口,清爽宜人,入眼尖顶白鸽,天际湛蓝。 兰持忍不住在阳光下踮起脚尖,抻抻腰,t恤下摆被微风拂过,露出一小截冷白劲瘦的腰。 阳台金色栏杆下途经一个骑着自行车,金髮碧眼的男人。 他突然急急按剎,剎车声中,仰头看着阳台的男人半边脚帅气撑住地面,整了整衣领,抚过自己金棕色的捲髮。浪漫之都的f国人受用艷遇、爱情、浪漫这样的词彙,男人长相英俊,自认为友好热情地在跟楼上风情异域、长相惹眼的漂亮东方男人打招唿:「bonjour,apollon.」 第26页 apollon是他们对美男子的最高赞誉。 穿过微风高台,落在了听不懂的兰持耳朵里成了:笨猪!啊破烂货! 兰持受惊低头,看清底下大幅度摆手像在驱赶他的男人,很快就想到原因:他是omega,楼下的男人应该是守旧的alpha,不喜欢omega抛头露面。 兰持冷脸转身,重重关上阳台门。 他突然想起慕行。兰持在沙发上垂眼,愈发对失去的记忆感到不安,对未来茫然。 等今晚慕行回来,他想,他一定要试探出以前的事,看能不能尽快找回记忆。 突然,门口传来「砰砰」两声! 有人敲门?难道是慕行回来了! 兰持站起身,面向大门,目露警惕:不对,慕行从来都是直接开门进,会是谁?难道是阳台下那个金髮碧眼的alpha?觉得骂不知羞耻的omega几句不够解气,还要上门来教训他? 兰持嵴背绷直,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门上有个小小的猫眼洞。兰持弯下腰,趴着从猫眼里看去——扭曲呈圆弧状的视野里,一个头颅被放大的男人抬手拍着门,他看起来圆头圆脑,眼睛圆鼓着,咧着嘴、露着牙,像条兴奋贴着鱼缸壁的充气河豚。 猫眼的边缘还有另一个人影,身形被拉得细长,双手抱胸,倚在墙上,像条扭曲的带鱼干。 这对鱼类兄弟制造着「砰砰砰」的动静,边拍还边嚷嚷:「行哥!开门啊!我们到了!」 行哥?慕行? 兰持瞳孔微张,胖一点的男人在外嬉笑着嚷嚷:「嘿嘿!慕行!你有本事抢男人!有本事开门啊!」 抢男人?什么男人? 兰持小心翼翼将门反锁,两人似乎来者不善。他回顾一圈,抄起鞋柜上挂着的大黑伞,绷直手臂抡了抡,飒飒破风声中,拍门声和嬉闹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频繁:「开门!慕文佩!你开门啊!」 「是不是还没醒?打个电话?」 「不能吧?别睡了!行哥!慕行!慕文佩!」 「咚咚咚!」 兰持身影藏于门侧,手臂蓄力,黑伞高高举过头顶。试想如果是用尽全力这么砸一下,人类坚硬的头颅也可能成为烂西瓜。 剑拔弩张之际。门外嘈杂中又传来叮咚一声,清晰突兀,是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铃。兰持屏住唿吸,直到门后传来一道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别嚎了。大早上的扰民,待会儿都去欧洲局子里吃牢饭?」 是慕行! 「行狗!」 「行哥!想死我了!快来亲一个!」 「滚犊子!手上这么多餵狗的看不见啊,过来拎一下啊!」 「行狗你是我永远的狗!」 吵吵嚷嚷。慕行超市补货归来,欧洲超市搞环保,买再多都是纸袋子,没提手又不受力、容易坏。 两个巨大的纸袋被他抱在胸前,几乎将他视野遮挡大半。他没想到这俩从酒店过来动作这么快,怀疑:「你两刷牙洗脸了吗?」 宋天琪吊儿郎当靠着墙:「怎么?怕我们熏坏你家宝贝兰花儿?」 「呕!宋天琪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吕子洋自觉过去接了个大纸袋子,眨巴眼:「行哥你买啥了这么重?」 「都是爸爸对儿子们的爱!」慕行抽手开门,得意:「兰花儿还不知道起没起呢......」 大门刚开一条缝,背后一股勐劲冲来,抢在慕行面前扑进门——是抱着大纸袋子还不看路的吕子洋。 门内空无一人,只有一把大黑伞横在半路。吕子洋差点被绊倒,一个趔趄,稳住身形,两只眼睛像两只大探照灯,汹汹扫视前方,咋咋唿唿:「兰花儿!兰花儿!兰花儿呢?」 慕行抬脚给他屁股一脚,再眼疾手快扯住他衣领子:「脱鞋再进!」 边说边扭身把怀里的另一个大纸袋子塞后面也想挤进来的宋天琪怀里。 「瞎讲究!」吕子洋唾一口,把纸袋子随手地上一扔,乱七八糟的零食洒一地,他左脚踩右脚跟脱球鞋去了。 这鞋新的,鞋带系得紧。玄关不大,宋天琪还被挡在外面,抱着个挡视野的大纸袋不耐烦:「你他妈脱快点啊!」 慕行穿人字拖出门,脚丫子一踢、一踩,最先换完门口的家居拖鞋。他顺手捡起地上拦路的大黑伞,狐疑环顾厨房客厅几个角落,兰持不在? 一分钟后,吕子洋和宋天琪换好鞋进屋。 慕行趁兰持不在,双手搂着这两脖子下压,低声警告:「记住你两的人设,别给我演露馅了,后面没得玩了。」 「放心吧!」 这是三人早在群里商量好的,宋天琪和吕子洋演周末过来玩的alpha朋友,除了alpha他两也不愿意演别的性别,事关男人的尊严! 「兰持估计还在睡觉。」慕行有点纳闷,兰持这个点还在睡?但他故作瞭然:「你两把东西搬厨房去,我去叫人。」 吕子洋兴奋不已:「我跟你一起去!」 宋天琪一把扯住他后衣领子,嘴角噙着坏笑:「人家两口子叫起床亲亲热热,你凑什么热闹!」 「呕!」吕子洋真的受不了一点,他不能接受任何自己好哥们和兰持搞在一起的暗示与想像,一想到就想吐。 「看看!这才叫专业!」慕行赞赏地朝宋天琪竖起大拇指,从纸袋底下翻出瓶铁罐啤酒,朝宋天琪扔去:「赏你的!」 在吕子洋不爽的辱骂中,慕行姿势帅气地走向卧室,刚要推门,又突然停下。 第27页 身后两道灼热的视线锁定着他的后背,慕行挺直背——这个时候开始在自己家讲礼貌了?只见他抬手敲了两下,拧下把手推门而入,而后顺势用脚后跟带上了房门...... 吕子洋、宋天琪在他身后实名辱骂。 房间里,兰持正坐在大床上,揉着眼睛,欧式白栏窗户中柔和明亮的晨光打在身上,像给他白皙的脸打了圈光晕。他揉眼睛的手背被灰黑色系的床品衬得格外白,靠近手腕处一点紫红圆弧状的烫伤疤显眼,动来动去。 看见是慕行进来,兰持声音含煳,语速很慢,叫着来人名字:「慕行......」 慕行鼻樑发痒,食指挠了挠:「呃,别睡了......我朋友们来了,你起来招待下?」 「朋友?」兰持看起来感到困惑,掀起眼皮,瞳孔里还有些揉出来的湿意,看着慕行:「他们也是alpha吗?」 慕行左脚尖蹭了蹭同样发痒的右脚后跟:「嗯,你先换衣服吧。」 不知道为什么,慕行浑身刺挠,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尴尬后遗症,慕行把一切异样归结于昨晚流鼻血的事在他心中还没过去。 兰持这几天都穿着他的旧t恤。 慕行走到壁柜,在衣柜里翻翻找找,总算找出一件没什么花纹的白衬衫,兜头扔下:「穿这件吧,搞快点。」 扔完他就想赶紧出去,免得看兰持换衣服。 「慕行。」兰持突然叫住他,慕行没回头,只听见身后的声音略有停顿,很慢很轻地陈述一件事:「我......失忆了。」 这事大家不是都知道?慕行听得莫名,忍不住回头:「什么意思?」 兰持手上捏着他的衬衫,睫毛遮挡下是光线晦暗不明的墨黑瞳孔,慕行看过来时他垂下眼,问:「你的朋友们也知道吗?」 慕行没想太多:「当然知道啊。」 他后知后觉,赶紧找补:「.......我之前告诉过他们了。」 兰持并未再说什么,垂眼理顺床上那件白衬衫,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第15章 真喜欢上了? 说是招待。等兰持换好衣服出现在客厅,完全就像穿越热带丛林。沙发上两只野猴一看见穿着宽大白衬衫的兰持出现,就发出欧欧欧的怪叫声,连带着慕行都被吓了一跳,脑瓜子嗡嗡疼:「艹。」 兰持表现得十分冷静,在慕行身后朝他们点头:「你们好。」 吕子洋怪叫:「欧欧欧兰花儿!诶看起来和没失忆差不多啊......」 宋天琪站起来鼓掌:「呦呦呦瞧瞧这对新婚夫妇,祝你们百年好合啊!」 慕行瞪了眼这个加戏咖,又怕兰持看出异常,回头解释:「这两傻叉人来疯......」 兰持扶住慕行的胳膊,温和道:「没关系。」 这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样怎么回事?慕行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宋天琪顿时起闹得更厉害,大笑:「呦呦呦!亲一个亲一个!」 吕子洋面露惊恐,又开始呕:「别别别!不要!」 兰持对这两人有了初步印象:不太聪明,但不是守则里那些残暴变态的alpha就行。他作为omega,主动走向厨房,温和道:「欢迎你们来家里做客,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给大家准备早饭。」 一句话让两个很吵闹的alpha瞬间安静下来,对视一眼,而后便是夸张的爆笑。 兰持不明所以,看嚮慕行。慕行沉默了一会,在笑声感染中眼角一抽,突然也忍不住开始笑:「艹!哈哈哈哈......」 吕子洋边笑边啪啪拍腿:「靠靠靠!哈哈哈你真是兰花儿.......真失忆了?」 兰持疑惑看向他:「你以前认识我?」 「卧槽......」吕子洋擦着笑出来的眼泪,「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哈哈哈哈哈......」 「是吗?」兰持黑漆漆的瞳孔看着他:「那我以前是怎么样的?」 吕子洋正欲回答,宋天琪突然上前一步,挡住兰持的视线。这个喜欢挑着一边嘴角笑的alpha看起来有些邪性,他抱着胸,看出了兰持的试探,微眯的桃花眼盯得兰持十分不舒服。他的尾音拖得又慢又长,听起来不怀好意:「我们都认识你。你是兰花儿嘛,很有名的......一只omega。」 旁边的吕子洋突然又是一阵爆笑,笑到后面捂住肚子,哎呦哎呦在沙发上打起滚来:「笑死我了卧槽卧槽omega......」 「行了......」慕行好不容易止住笑,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吕子洋的笑声太魔性,他又捂起肚子跟着笑到说不出话。 客厅里宛若进了三个神经病。兰持垂眼,自顾自走进厨房。 身后传来笑声如魔音穿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随着走进厨房逐渐远离客厅,几人的笑声变小。兰持套上围裙,蹲身去收拾那两大纸袋子东西,纸袋子一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外面讨厌的笑声就更模煳了。慕行带回来的两个大纸袋子横倒在银色冰箱下,盒装的车厘子和树莓滚出来,还能看见几个半露不露的圆润小苹果。兰持蹲下身,往下翻,几包写着alpha文字的薯片,包装五颜六色,几包画了很多辣椒图案的零食,底部全是铁罐装的啤酒。 兰持先把啤酒放进冰箱冰镇着,再打算洗水果摆盘,这些活并不算什么。他回头看了眼,慕行被那两人的背影挡住,三个alpha看起来关系很好,终于笑够了,此刻不知道搭肩埋头在嘀咕什么. 兰持收回视线,垂眼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烫伤,还残留着药膏。昨晚清凉白色的乳膏此刻变成了脓黄色,显得伤口噁心丑陋。兰持站起身,突然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水龙头下,任由冷水沖刷,神经传来刺激的痛意,外头的alpha们又传来一阵爆笑,兰持头都没回,垂眼盯着水流,直到看见伤口干净裸露出红肿的皮肉,随后他收手,弯腰从洗碗机中翻出一个花纹繁复的瓷盘,把水果按颜色摆进去,迎着水流一个个仔细清洗起来。 第28页 慕行还叫了炸鸡汉堡外卖,外送员来后满噹噹摆一桌。兰持清洗的水果零食盘子摆在中间十分不起眼。他坐在沙发上,盯着墙壁上原来可以放出画面的黑色屏幕看,慕行随手开的电竞比赛转播,里面全是金髮碧眼的人,对着一堆动来动去的诡异图标和人物,发出叽里咕哝兰持听不懂的动静,但他盯着屏幕看得认真,背对着餐桌上坐着的三个啃炸鸡的alpha。 「兰花儿,兰花儿!」慕行叫了好几声,兰持才回头,歪头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解:「嗯?」 慕行举着炸鸡腿朝他晃了晃,转身反靠着椅背,笑着问:「不饿?真不吃?很香的。」 兰持怀里有一盒不知道他从哪翻出来的饼干,他打开深蓝色铁皮盖,从里面拿出一块小熊饼干,咔吱一口咬下头,含煳道:「你们吃吧。」 慕行挑眉,不明所以地跟对面两损友耸肩。 吕子洋啃着鸡翅,见状啧啧感慨:「还是以前那个拽样,不愧是景山第一......嘶!」 是宋天琪餐桌底下踢了他一脚:「怎么说话呢!」 吕子洋瞪他,想自己也没说漏嘴什么啊:几个意思? 宋天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示意看他的,回头笑眯眯喊:「兰花儿,劳驾再给我们拿几罐啤酒呗。」 明明离厨房更近的是慕行。 三人齐齐盯着兰持,只见他听话放下饼干,站起身走向厨房。从餐桌旁经过时,阳台的风吹动他身上过分宽大的白衬衫,衣摆翩飞,身形瘦削,底下是裤脚需要挽起的浅灰色直筒休闲裤,随着走动掉落,覆盖住他白皙的脚面,只偶尔露出骨骼凸起的脚趾。脚的主人停顿在银灰色的冰箱门前,大概两三秒,而后面无表情扯下上面贴着的一张便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宋天琪无声朝两人做口型,得意:瞧,生气了。 吕子洋翻了个白眼:这才哪到哪? 慕行咽下嘴里的炸鸡,腮帮子顶了起来。 兰持走过来,把三瓶冒冷气的铁罐啤酒放在三人桌上,宋天琪道了声谢,懒散倒向椅背,手肘顶到正在啃鸡翅的吕子洋。伴随着吕子洋夸张的「靠靠靠」,油腻的鸡骨头掉到吕子洋上衣,又反弹砸到浅色的木地板上,骨碌碌一路往兰持脚边滚来。兰持下意识皱眉往旁边躲避,那鸡骨头就一路翻滚进了黑漆漆的沙发底。 「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宋天琪骂吕子洋,连连嘆气:「兰花儿还得去捡,多麻烦!」 兰持脚步一顿,掀起眼皮看向宋天琪,没什么情绪,但他狭长墨黑的眼睛本就容易显得冰冷。 宋天琪朝他抱歉一笑,巴掌拍着吕子洋肩:「哎呦说错了,谁弄得谁去捡,去!吕子洋!趴地上捡你掉的鸡骨头去!」 吕子洋怎么可能去捡,又捞起另一只鸡翅,油腻炸鸡的面包糠掉了脚下一地:「滚滚滚!别管了就让它沙发底下待着吧又看不见!」 宋天琪盯着兰持笑:「也对,反正我们也没什么洁癖,不讲究。」 兰持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着宋天琪,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让餐桌上对立面坐着的三人都是一愣。 慕行站起身一拍脑袋,打圆场:「咳!是我给忘了!这是宋天琪,这是吕子洋,我们四个认识很久了......你能想起来点吗?」 兰持朝他缓慢摇头,又咬住下唇,垂下颤抖的眼睫。 慕行嵴椎骨勐地颤了一下,不自觉笑意僵住。 慕行赶紧站起身:「呃......没事没事,鸡骨头别管了,周一都有家政来做卫生。」 他走过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气把兰持拉来餐桌前,摁在自己旁边的空座上坐下,继续给兰持介绍:「你可能都忘了,我们四个一个学校的,念书时关系不怎么好.......」 边说他边翻出套餐里送的玉米杯,递到兰持面前,笑起来那双大眼睛压出褶皱,瞳孔明亮,不笑显凶,笑起来就显出股带着傻劲的真诚:「玉米你总吃吧?甜的。」 他们之前商量了一通,要怎么捉弄兰持。要让兰持今天一整天都伺候他们。不过慕行没想到,兰持这么快就不高兴了,明明他们还没做什么......而且还用这样的神情看着他,慕行边哄着兰持,在内心为自己辩解:不是老子心软,总得先把人哄好吧。 兰持沉默着坐下。吕子洋举着鸡翅,接着慕行的话夸张嚷嚷:「那哪是关系不好,简直就是敌对两党!我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和敌党领袖同坐一桌!失敬嗷!」 这次这一脚是慕行踹的:「小时候闹着玩的,乖,吃一口嘛。」 兰持终于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手上接过玉米杯。慕行赶紧给他翻出勺子,松了口气。 宋天琪看着对面这两人,眼睛微眯,在桌面上的食指和中指极快、兴奋地颤动两下。 兰持垂眼舀了一勺黄澄澄的玉米粒,放进嘴里,的确是清甜的,带着股不自然的人工甜香味。他刻意忽视宋天琪,将视线又转向对诡异气氛浑然不觉、呲着牙揉被踢痛小腿和慕行「眉来眼去」的吕子洋,问:「抱歉,我都不记得了,可以麻烦你再多说一些以前的事吗?」 「呃......」吕子洋下意识看嚮慕行,慕行挑眉,一只胳膊往身后椅子上靠,食指不易察觉地摆了两下。吕子洋赶紧去摸啃一半的鸡翅,含煳:「我能知道多少,你想知道问行哥去吧。」 兰持随之转头望嚮慕行,垂眼又抬眼:「行哥?」 第29页 慕行是叫他闭嘴,没叫他祸水东引,绞尽脑汁想要怎么编...... 「噗嗤!」从对面宋天琪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笑:「慕行,你这omega被你宠坏了啊,都能上桌了。」 慕行:? 餐桌三人都齐齐看向了他。只见宋天琪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表情玩味:「这可是abo世界,omega就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什么时候有资格和alpha坐一桌了?」 慕行和吕子洋对视:这小子突然抽什么疯?这和商量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吕子洋拍手恍然大悟:卧槽!他说宋天琪这两天大半夜还捧着手机蓝光照得脸跟鬼一样在干嘛,原来是在偷偷补课!私底肯定看了不少abo小说! 他用眼神把这些事传达给慕行: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小子喜欢看戏! 论abo设定,这个屋子里现在没人比宋天琪更全,他挑着眉,食指敲着桌子,威慑意味十足:「可别怪我多嘴,我是在帮你调教o呢。在别的地儿,alpha叫跪下,你就得跪下,知道吗?小omega?」 吕子洋震惊,他真是第一次了解abo:靠!这么变态! 慕行深吸一口气,眼神飞刀:你到底想干嘛? 「呦,这是捨不得了?」而宋天琪看热闹不嫌事大,疯狂加戏:「难不成......你真喜欢上兰花儿了?」 第16章 莎士比亚 整个景山花园里,若论搅屎,宋天琪无人能敌。 跟吕子洋这种喜欢豪车泡妞的标准刻板印象富二代不同,宋天琪人生最大的爱好是看戏。小时候看莎士比亚,这爱好在坏学生里都拿不出手。 他是景山二世祖里少见的近视带眼镜,光论外表和成绩,其实更像那群「兰党」——国内顶尖大学硕士在读,非要念哲学,现在延期毕业,在玩一种很新的叛逆。 吕子洋曾经在群里点评:本来就变态,现在还神经病。 慕行之前都当笑话看,现在他深刻认识到:艹!真神经病! 而且兰持现在的身份就是自己的omega,难道他还能说不喜欢? 慕行咬牙:「宋天琪你是不是有病?」 宋天琪中指推了推鼻樑上金丝眼镜,笑得意味深长。他当然知道慕行不可能喜欢兰持,这两从小的争锋对决有目共睹。 他从刚听到兰持失忆被慕行捡到并把自己当成omega这件事开始,神经细胞就不受控制地活跃。别人会觉得胡扯都没这么扯,他却觉得理所当然:这可真是戏剧来源生活! 昨晚高烧中脑子乱如浆煳,无法闭眼,宋天琪时时刻刻担忧慕行骗不了多久,颤慄自己还未目睹这场好戏就迎来散场。 他深知就算兰持失忆,也不好煳弄。 今天一来看果然如此!慕行真不是个好演员,兰持现在看起来都比他淡定:坐在那埋头吃玉米杯,勺子上黄澄澄堆成小山的玉米粒被送进嘴里,他腮帮子鼓起,慢吞吞嚼啊嚼,看起来事不关己? 呦呵!装!宋天琪察言观色自认有一套:他还不知道兰持?景山真正意义上的bking。所谓高岭之花不就是靠装,男人都是三条腿,谁还能比谁真多了朵花? 「可别真动了心啊。」宋天琪语重心长地喟嘆着,他没有普通人演戏的羞耻感与不自然,活脱脱一副直a癌晚期患者:「omega对alpha而言就是个玩意儿,既然是强制分配给你的,当消遣玩玩,玩腻就扔,外面多少小o排队等着你呢。」 他任务深重,需要在配角有限的出场里,给主角们狠狠加深一轮abo设定。在戏剧有限的时长里,背景设定、世界观可以通过侧面描写,比如从配角的台词中展现,让观众和演员潜移默化的入戏。这也是他今天的最终目的:让这场戏锣鼓喧天,跌宕起伏,精彩绝伦。 这个神经病! 对慕行而言,宋天琪这突如其来的加戏就像他人在半空中跳伞被只大鹅莫名其妙扑棱上来叨了一口,而他两手要拽降落伞背包,只能干瞪腿,毫无还手能力。 慕行想解释,张口却无言:他怎么说?这设定他都没宋天琪搞得明白,再说一不小心就露馅了! 宋天琪就知道这位演员是这种稀烂表现,果然还得是靠他带。他心中嘆气,再次疯狂加深设定:「今天不是你请我两来看失忆的兰花儿的吗?还让我们给些建议。」 慕行和吕子洋对上眼:? 「兰花儿以前是omega学校里的优等生,勉强还算能配上你。不过现在既然失忆了,没什么规矩,我的建议是,不如重新送回学校回忆回忆,吕子洋,你觉得呢?」 「啊?」吕子洋一脸痴呆,没想到还有自己的戏份,下意识顺着说总没错:「呃......我觉得也是......」 守则里的学校严苛冰冷,只有暴力管教与惩戒,omega每日祈祷着成年与分配,迫切于早日离开那样可怕的地方。那本《omega守则》,宋天琪第一本翻出来读,烂熟于心,共情能力强的文学爱好者只觉得那些颜色剧情下都在深刻传达着omega们的挣扎与苦难。 宋天琪眼睛看起来是在看着的慕行,眼角斜光却一直在兰持那儿:「或者你要是狠不下心,不如把兰花儿送到我那里去,我帮你调教调教?」 他变态眼神恰到好处,暗示自己的怪癖,拉长音轻笑:「我可有的是手段。」 兰持捏着玉米杯的手指陷进杯壁,睫毛轻颤。宋天琪得意:装不下去了吧! 宋天琪连慕行的反应都是算好的,他们三个从小玩到大,他知道慕行现在已经不像小时候那么好骗,但男人骨子里不喜欢被挑衅,越真实的情绪刺激越能帮助入戏。更何况他深知自己在慕行心中的形象。 第30页 果不其然,慕行顶着腮帮子,心中怀疑:这小子在这里摆他一道!不会是真想把兰持带走回去玩吧?试问景山花园里谁不想玩兰持? 慕行掀起兇悍的眉眼,直起背躬身向前,单手臂压向餐桌,带着鼻腔震音的威慑脱口而出:「滚。」 兰持突然伸出一只手,贴上慕行的手臂,慕行侧头望去,从他俯视的角度,兰持墨黑的瞳孔中只有自己的倒影,皱眉的神情都惹人垂怜。慕行受用兰持对他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让他肌肉都不自觉松弛下来,椅子受力跟地板摩擦发出尖锐吱呀一声,他把兰持往怀里一搂,笑了:「就算我答应,你觉得兰花儿愿意?」 他十分自信:以兰持这些天对他的依赖,不可能愿意跟这坏东西走。 兰持的细腰箍在手里,纤细称手,慕行捏了捏,呦,硬的,还有肌肉,身材不错。他甚至看向兰持吹了声戏嚯的口哨:「说话啊,宝贝,别怕,要是你说想跟这种垃圾alpha走,老公绝不拦你。」 老公?一旁的吕子洋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行哥搂着兰持腰的场景,嗓子眼一酸,开始:「呕!」 宋天琪看热闹不嫌事大,挑眉:「兰花儿,跟我走怎么样?我让你体验一回当真正omega的销魂滋味......」 他这不入流黄腔给慕行整笑了:「去你妈的!脏东西!」 「呕呕呕!」吕子洋发出一连串呕吐的声音,无人理会。 万众瞩目中,只见兰持在慕行怀中垂眼,手掌贴着慕行在他腰间的大手,轻声道:「他说的对。」 慕行得意:「我说吧!我叫兰花儿往西他就不敢往东!」 兰持抬头看向宋天琪:「......我想跟他走。」 慕行这才察觉,兰持手上的劲明明是在掰着自己放他腰上的手,脸上顿时笑容一僵:「谁?」 连宋天琪都不敢置信:「我?」 吕子洋还在弯腰干呕:「呕!」 箍着自己腰的手越来越紧,兰持皱眉:「疼,你先松开。」 一股火涌上心头。慕行手劲不松,粗浓的眉毛倒竖,恶狠狠俯视兰持:「你再说一遍!」 兰持皱眉抬头,瞳孔中光影晃动:「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能履行omega的职责,反正你不喜欢我,把我送给别人也不奇怪。」 慕行的兇恶与威慑如有实质:「谁说我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吗?」 「我当然......」 「呕呕呕!」吕子洋发出巨大夸张的干呕声,慕行的声音戛然而止,理智伴随着这神经病的动静回笼,意识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可怕的话,他眼神兇狠瞪向一旁兴奋的宋天琪,发飙:「艹!宋天琪你闭嘴!」 宋天琪莫名其妙:「不是,是吕......」 他也戛然而止,因为慕行现在的眼神实在可怕。虽然宋天琪很想继续拱火:说啊!喜不喜欢啊!人家和你的小omega等都着听呢!但他还是识趣地手指划过嘴巴做了个拉链紧闭的动作,眼神抬头看了会天,恋恋不捨走过去拍着在那弯腰干呕的吕子洋:「好哥们,你没事吧?这是怀了谁的野种啊......」 吕子洋摆着手压根说不出话:「呕!呕......」 慕行的五官和体型太有压迫感,当他凝眉时威慑力如有实质。兰持也因慕行刚刚突然的发飙安静下来,垂着眼,手没再掰,姿势乖顺。 像黑道大佬和他怀里的小娇妻。 宋天琪一心二用,拍着吕子洋,眼神还不住往这边撇,对上慕行危险掀眼后赶紧缩回。 慕行站起身,身形极具压迫感:「我喜不喜欢你,你都是我的omega。」 他撂下一句,抬手指向宋天琪,眼露凶光:「你过来,进房间单独聊聊。」 宋天琪搀扶着吕子洋,连连拍着他的背,对好兄弟的关心看起来情真意切:「吕子洋这么呕,要不我先送他去医院吧?」 「呕.......」吕子洋呕到直不起腰,不像在开玩笑。 慕行眉头紧皱,走过来:「怎么回事?」 宋天琪也感到奇怪:「这小子对男同过敏到这个程度了?」 伴随着宋天琪的惊唿声,吕子洋突然真的呕了出来,黄绿色酸臭粘液倾泻而下,噼里啪啦砸一地,还夹杂着未消化的肉黄色炸鸡肉。宋天琪躲避不及还被溅到了裤管上,双眼瞪圆,不敢置信,鼻腔里突然逸上来酸臭味,本来就大病初癒,又闻到味,他下一秒跟着:「呕!」 慕行靠近他们的身形一僵。 一时只听客厅中呕吐声此起彼伏:「呕!」「呕......」「呕呕呕!」 「会不会是急性胃炎?」兰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去了卫生间门口,他离得最远,捂着鼻子瓮声瓮气,是他们这群人里看起来最靠谱的,至少能说出一个具体的病名。 慕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手拉起一个:「都他妈起来先别吐了!跟我去医院!」 第17章 人在囧途 好好一场捉弄兰持的好戏,变成人在囧途之欧囧。 慕行真服了,催促着司机快点开去医院,生怕晚一秒这两嘴上挂着的塑胶袋被吐满溢出来到车上,uber司机显然比他更怕,一路油门像打快板。 欧洲的医疗流程糟糕,急诊再紧急都得在走廊上排队等着,还得折磨人的先填一堆表。所以慕行半道突然修改目的地,在司机叽里咕哝的抱怨中,不耐烦承诺自己会承担全部清洗费用。司机才终于勐转方向盘,改道又把这两送进了郊区的私立医院。 第31页 需要乘以10倍换算的钱唰啦啦从慕行的银行卡上被划走,各种先进仪器里送一遭,最后卷棕头髮的西装医生推门进来,扶了扶很有资本主义气质的眼镜,先指着病床上那位呕到昏厥打了镇静剂的:「gastrite aigu .」 又翘着小拇指,指向另一个躺在床上已经无聊打起游戏的: grippe.」 和兰持猜的竟然差不多。慕行真是服中服,服得不能再服。他确信了,现在偌大欧洲只有病床上这两人不服——水土不服。 他主动给这两掏钱,买了明天的返程机票,破财消灾:「都他妈赶紧给我滚蛋!」 回家去找妈妈! ...... 一番折腾下来,慕行离开医院回到家已是深夜,本应美好的周末就这样去一大半。 又是这该死的月光,该死的绿漆栅栏门,该死的窄小公寓楼道! 慕行觉得自己身上像拖着一位疲惫巨人,双脚拖地,需要费劲才能前进一步。 他疲惫的身心无法再因进家门时的暖黄灯光而缓解,唯一能让他感到些许神经跳动的是,他进门后撇了一眼餐桌下的地板——兰持这么洁癖的一个人,独自把餐桌下那一大滩噁心呕吐物清理了,没等着他回来拖地。 餐桌、地板被擦得蹭光瓦亮,一股熟悉浓重的香水味扑鼻而来。 慕行现在连打喷嚏的力气都没有。 他眼睛干涩,解着裤腰绳走向卫生间。在医院忙上忙下伺候那两老弱病残都没时间解手,憋一天。所以他没注意卫生间是亮着灯的,推开门径直和马桶上的兰持惊愕对眼。 慕行下意识退出去:艹? 啪一声响,他松开好险就拽下的裤腰,手掌拍上额头,顿觉头更痛了,脑中浮现刚刚看到的两截白。 而后卫生间的门等了好一会才在他面前再次打开。顶着背后一室的雾气蒸腾,兰持面颊白中透粉,沐浴露的柑橘香味从他身上逸进鼻中,一脸关心地上前一步问:「你的朋友们没事吧?」 「......」慕行下意识后退一步:「没......什么大事。」 脑中浮现离开医院前的场景:那两打完止吐针后精神抖擞,在病床上嚷嚷着一定是兰持在炸鸡里给他们下了毒。 不过慕行现在肌肉实在太累,眼神越过兰持看向他背后的马桶,只关心:「你用完没?」 兰持乖巧点头:「嗯嗯。」 他打湿的黑髮垂在额前,换了件柔软的灰色冰丝睡衣,慕行不记得自己有给他扔过这件旧睡衣。不过看见本应该被捉弄的对象这幅在家里的舒坦样,对比身心俱疲的自己,慕行迈进卫生间的脚一滞,不爽扔下一句:「上厕所这么久,有痔疮?」 「......」 兰持在他身后深唿吸,片刻后转过身,一脸平和解释:「我刚刚只是洗完澡在穿睡裤。」 「坐马桶上穿?」 兰持掀起眼皮看他,眉头肌肉隐忍跳了一下:「......嗯嗯。」 慕行敷衍地咧嘴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看兰持这样。 兰持也同样在看着他,alpha的唇周冒出一圈青胡茬,眼窝深陷,手臂扶着门,没再说出什么不雅的话。 卫生间的温热水汽荡漾,向外飘散。 几秒后,慕行先膀胱报警。他面上不显,声音发紧:「别挡着门......还有事?」 「嗯嗯。」兰持要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今天上午当着你的朋友是故意那么说的,我没有想跟别人走。」 慕行没回声。 「我知道你不会把我送给别人,我那时候有些不高兴,故意气你......对不起。」 慕行能猜到,但他还是不爽。 兰持又轻又慢地朝他掀眼睫,仰视着,此刻墨黑瞳孔中又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了,微张的小嘴说话也轻声动听:「你知道的,我不信任何人,只信你。」 慕行绷着嘴角还是不说话。 兰持咬了下嘴唇,下决心,垂眼,声音轻到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你可以惩罚我的。」 这句话果然让alpha剎那间躲开眼神。他嗤了一声,绷着的嘴角不受控地回升,又强行压下。 真好哄啊。兰持眼睛里闪过些许笑意。他计划今晚问清楚失忆前的事。今天到访的这两个alpha结局滑稽,但过程令他不快。有太多可疑的地方,他喜欢掌控全局,不喜随机应变。现在时机正好,兰持哄完人,在背后的手摩挲着另一只手背上结痂的烫伤疤,轻声问:「所以可以跟我说说以前的......」 「行了!」慕行却突然伸手,钳子似的掐住他肩膀,把挡着门的人挪开,混不吝:「你老公膀胱要炸了,再废话待会儿崩你身上!」 兰持:「......」 说完alpha毫不留情关门撒尿,玻璃门差点拍兰持鼻子上。 兰持深唿吸,再深唿吸,直到听见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水声,才涨红着脸挪脚步离开,磨着后槽牙。 躲得过今晚还有明天,他以为能躲掉? 夜色沉寂,偶有风声,半夜一场细雨悄然而至。这在夏季干旱的地中海气候中并不多见,路灯下一阵细弱的雨雾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干燥的夏风吹走,石砖地面上些许水渍都没能留下。一夜过去,朝阳初升,阳光明媚。 第二天兰持特意提早起床,他昨晚在睡前将问题一一梳理。他观察出alpha耐性有限,所以容易上火流鼻血。因此他深思熟虑,将满腹疑窦合併同类项,最后化繁为简,敲定三个开放式提问,便于挖掘最多信息: 第32页 1、我为什么失忆? 2、失忆前发生过什么以至于你的朋友如此讨厌我? 3、你喜欢我吗? 慕行今早跑不掉。 满室晨光,静悄悄。 兰持洗漱完,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红茶,裊裊的烟雾中,在沙发上坐着静静等待alpha起床。花盆里的时钟声响滴答滴答,胖胖的时针在木纹线条中挪向九点整......突然,兰持侧目,眼角余光察觉到异样:玄关的鞋柜里少了一双鞋。 慕行的球鞋不少,一层层被整齐摆放,缺的那双空在木制鞋柜中层,所以格外明显。 慕行回来后玄关就会变得凌乱,慕行昨晚踢飞的人字拖鞋还在欢迎回家的红色地毯上横七竖八,兰持走过去确认,那双球鞋不是慕行出门常穿的,却同样暗示着alpha早早出门离开。 兰持立刻转身向游戏室,贴着门侧耳确认,五秒后他面无表情推开门,只见耀眼的晨光中,地上的睡袋空鼓,形状像极了蝉蜕后的空壳。 金蝉脱壳。慕行不在。 他去哪了?这么早去上班?还是躲他? 兰持垂眼。 很快,他压下因计划被屡次打乱而烦闷的心绪,捏着拳头走向厨房——应该摆着早午餐的橱柜上同样空空荡荡。 呵。兰持发出一声冷笑:看来是不怕被炸厨房了。 第18章 雨果情诗 与此同时,慕行手机屏幕上的锁屏时钟刚跳动完数,显示9:04am。 慕行挂掉跟amélie的电话,在去arthur家的半路上打了个兇勐的喷嚏:「啊切!」 uber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乘客一眼,不动声色地把身旁的车窗开了个缝。 一阵冷飕飕的风袭上胳膊,慕行摁熄手机,搓了搓起鸡皮疙瘩的裸露手臂,觉得自己可能感冒了,或者更糟,被宋天琪传染了。 也有可能是arthur家在郊区,郊区本来就比城市低上几度。 arthur昨晚发来信息问他什么时候来家里拿车——上次派对慕行留下的车还停在家门口,怕偏僻没人看管,时间久了会有野兔爬进发动机,一口气生下十几只幼崽。 慕行想着周日正好没事,就约了。顺便躲躲兰持。 他当然知道经过昨天吕子洋、宋天琪大闹一遭,兰持会产生怀疑。别说聪明如兰持,就是自己,也会睡前想到那两狂吐不止的荒诞场景就怎么也闭不了眼。 四处都是漏洞。他还没理明白怎么才能继续煳弄兰持,躲出来清清脑子,避避风头。 到arthur家时才九点半,慕行抬手摁门铃,门内传来arthur轻快的声音:「entrez.」 推门而入,客厅里arthur一身棕红色的运动背心短裤,头上还有同色系的止汗带,他正站在壁炉前照镜子,捲曲的头髮被髮胶打理到蓬松,在镜子里背朝他俏皮眨眼:「mon cher léo,entrez et fermez porte.」 慕行回身把门关上,门上木壳风铃叮噹响。他将怀里的精装奶酪放在开放式厨房的柜子上,选择用跟熟人的方式打招唿:「coucou.」 「mon petit chou.」arthur听见后满眼泛爱心,可能是觉得慕行用这样的方式打招唿太亲近可爱,张开双臂热情走上前拥抱,面颊贴在一起时,「mua」「mua」,他嘴中发出亲吻的声音。 慕行对他的热情见怪不怪,贴面礼完好哥们地拍他肩膀。 arthur这身造型看起来是准备出门运动,慕行本来也打算打招唿送完礼开车就走,然后去赛车场畅快飙一天车,晚上再去琢磨怎么回家「应考」。 arthur非要留他吃早饭,让他留下来一起品尝:好年份的红酒配奶酪。 这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红酒和奶酪都是慕行送的,还本末倒置——慕行拒绝,他不想来拿车拿了个寂寞回去。 arthur却坚持,说无论如何一起品尝完奶酪,他昨晚特意驱车去十几公里外的特产店,提前买好了小镇火腿和青提。如果慕行不陪他吃,就没人能陪他吃了。 arthur神情落寞,说着自己出生并不在首都,又是黄皮肤,看着风光其实也没什么真心朋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慕行只得留下来。他并不排斥和arthur打交道:第一个朝他表露友好的同事,又是骨血里的老乡。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慕行聊起那天宴会上遇到种族歧视的事,arthur是这片异乡土地中少数能与他共情的,一起唉声嘆气。不过arthur经验丰富,毫不掩饰自己的睚眦必报。 「老斧不发威,真当窝们华人好欺夫!」他嚷嚷着不流利的中文,兴致勃勃说起自己这几天要怎么整治那三人的计划。 慕行当即兴奋和他碰手:「i’m in.」 两人相视一笑,握手碰肩。 慕行越发觉得和arthur聊得来,邀请他待会儿一起去车场飙车。 arthur惊喜答应。 两人吃完早餐出发。慕行开车,arthur坐副驾,黑色的悍马越野在蓝天白云的林间大道上轰隆疾驰,车厢里音响放着华语音乐,东方人血脉觉醒,从奇蹟再现听到月亮之上。 聊起曾经遭受种族歧视如出一辙的心路歷程,车厢中时不时响起两个男人的大笑。车载音响切换到下一首今生缘,悠扬的旋律中男人沧桑的声音响起:我们今生註定是沧桑~ 最近洋抖上这首华语老歌因为谐音梗爆火。 arthur挤眉弄眼:「woman cheat~」 慕行单手扶着方向盘,眉眼桀骜:「woo~man cheat too.」 第33页 arthur挑眉,没想到他这么坦荡,袒露性向。毕竟慕行看起来像是喜欢大胸翘臀女性的直男类型。这是真把他当朋友了,arthur感动之余,真诚地用蹩脚的中文称赞:「哇!做泥男盆友一丁很幸福!」 「一般般吧。」慕行一听他说中文就想笑,谦虚:「被甩高手。」 「为!神!抹!」arthur夸张惊唿,眼睛瞪大,认真转头注视着他,下一句不自觉蹦出流畅f语:「要是我肯定捨不得甩你!」 比起蹩脚的中文,慕行宁愿他说f国语。他的大脑现在能自动翻译成中文,无所谓地耸肩,笑笑:「我之前谈的都是华人留学生,一个个主动追的我,可能我太容易被追上,他们不珍惜,几个月就腻了。」 他开车看着前方的路,想起前任——还是几年前大学谈的。华人小学弟,成绩优异,秀气文静,慕行都没想到他会主动表白,当时还吓了一跳。在一起后男生为了绩点经常熬夜看书通宵,黑头髮被揪得一缕缕打卷,会拿额头轻轻撞桌子,发出苦闷的声音。慕行觉得怪可爱,经常在一旁陪着熬夜打游戏。一个月后的期末周,凌晨四点,男生突然站起身发飙,红着眼睛指责:慕行你脑子不进事,心里没有我! 慕行游戏打到一半呢,头也不回:「待会儿啊,宝贝,打完这把。」 …… 就这样被甩了。 arthur发出夸张的笑声,像农场里一只要下蛋的老火鸡:「咯咯咯!」 「你的确不够喜欢他。」arthur笑完揉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承认吧,男人,你就是想打炮。」 屁。谈一个月慕行顶多就跟人啃啃嘴,打炮对他实在没什么吸引力。但他没解释,怕等下显得自己那方面不行。 「我挺走心的,平时打游戏我也撑不到凌晨四点。」他开车窗伸出手,撩着奔驰的野风:「反正我现在觉得,谈恋爱哪比得上单身自在,是游戏不好玩吗?还是极限运动不够爽?」 「那是你还没遇上心动的人。我经验丰富,我可太知道,当你真爱上一个人......唉。」arthur也跟着打开车窗,唿啸的风声中,他抓着手心那些不可被拘束的流动感,感慨:「j』étais mort, je suis vivant. 」 雨果致朱丽叶的情书:我为你死去活来。 慕行对此嗤之以鼻:爱情算个屁,至于要死要活? 不过面对文艺f国文化人,慕行选择尊重,假笑:「哈哈。」 「你太年轻。」arthur终究和慕行不一样,他在f国出生长大,深受当地文艺氛围薰陶。说起诗歌,情绪来了,他变得满目忧愁,突然开始大声吟诵:mour est cette merveilleuse 插nce quun autre vous aime encore, quand vous ne pouvez plus vous aimer vous-même.」 对非母语人士来说,这一长串太不友好,晦涩文艺到慕行的脑子都没法瞬间自动转换成中文。 他艰难在脑子里翻译了几十秒才理顺大意:爱情是场奇妙的相遇,它是你甚至都不爱自己的时候,仍有他在爱你。 大概是某位骚包f国诗人的情诗。 慕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仿佛梦回f国国际学校,想起他差点挂科的文学鑑赏,学渣现在和当时脑子里都只有一个想法:我要洋人死! 「爱情真是太感人了。」而arthur浑然未觉,甚至在风声中伤感落泪。 十几秒的感动后,他被风里的沙子吹到眼睛,嗷一声,捂着眼睛伸出手乱摸驾驶座的慕行胳膊:「嗷!léo,车上有纸巾吗?」 慕行没好气:「没有。」 实际上纸巾就在副驾驶抽屉里。 第19章 艾米丽 慕行到车场的时候,家政也刚好在10:01am敲响家门。 兰持从沙发上起身,熟练抄起鞋柜上挂着的大黑伞,大有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气势。 下一秒,门自己开了,一个胖胖的黑人女性推门而入,一抬头和高举着伞气势凶煞的兰持大眼瞪小眼,惊唿:「ouf!」 好在慕行提前跟她打过招唿,家政赶紧自我介绍:「bonjour,je m』appelle amélie. 」 兰持高举着黑伞,挡在门前,皱眉。 家政想起僱主对家里人的介绍:是个不会说f语的笨蛋。 所以她黑黑的手指指着自己胸脯,看着那把大黑伞心脏砰砰直跳:「amélie!amélie!泥好!泥好!」 兰持回过神来,想起慕行给他找药盒时提过一嘴的名字:艾米丽。 原来是她。 amélie得以进门,惊魂未定,弯腰穿着自带的鞋套话都不敢多说。 穿完她探出半截身子到门外,艰难挎起地上放着的两个鼓鼓囊囊的沉重大布包,新鲜的生菜叶子从她腋下探出头来,能看见堆得冒尖的芦笋和西红柿。 发黄、边缘磨损的细长包袋压得她黑棕色的肩膀皮肤凹陷。 兰持下意识上前想扶一把,两个袋子被艾米丽胳膊夹得紧紧:「non!non!」 她躲开兰持,弧形绕进厨房,开始埋头填冰箱。 兰持拄着黑伞,走到厨房门口倚着观察:女人手脚利落,动作熟练,很快把硕大的冰箱填得满满当当,而后她满意点头,叽里咕哝着开始用炉子煎东西。 短短十分钟,一份香气四溢的煎三文鱼排出现在兰持眼前,橙红色的鱼身上斜抹一道黑色酱汁,翠绿的芦笋和蘑菇点缀一侧,十分有食慾。 兰持抬起视线,漆黑狭长的眼睛注视着眼前叽里咕哝的女人。 第34页 艾米丽厚厚的嘴唇上下翻动,棕亮的眼睛中流露出善意的光芒,食指和中指併拢划向嘴边,叽里咕哝模仿吃的姿势:「manger!manger!」 这是僱主在电话里说了的,看着那个笨蛋别让他炸厨房,顺带投餵早饭和中饭。 加小费。 意识到这是给自己吃的食物,兰持猜测艾米丽的身份:佣人或者保姆。 守则里那些家境优越的alpha家中都有佣人,不过慕行的房子小,还每天都要着急忙慌出门上班,看起来就穷。兰持很少往这方向想。 确认女人没有恶意,兰持点头,端着盘子坐到餐桌前,将黑伞挂在椅背,斯文地吃了起来。 见兰持吃饭,艾米丽松了一口气。她猜测这个眼睛很特别的东方男人是僱主的小男友。 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她又多看了兰持几眼,耸耸肩,咕哝了句,马不停蹄开始做清洁。 鱼排比慕行做的三明治好吃。兰持的确饿了,但他吃得很慢,细嚼慢咽,便于观察这位突然出现的佣人。 艾米丽看起来对家里十分熟悉,尊重主人家奇特的审美,不会动任何奇怪的摆设,只负责扫地、拖地、擦玻璃,手脚麻利。她黑色的胳膊在干活时肌肉一鼓一鼓,看起来有着蓬勃的生命力。 不过她偶尔也会小声叽里咕哝几句,大概是抱怨,因为她弯腰从洗碗机里掏出了一个香水瓶:「ouf......」 她咕哝着起身,和清理出来的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一起挑拣回门口的大黑伞里。 一碟子鱼排兰持吃了快半个小时。艾米丽打扫完厨房客厅,开始进卧室收拾。兰持没急着跟去,在餐桌上舔着勺子,垂眼思索。 「mon dieu!」房间里突然传出痛唿。 艾米丽换床单时被枕头底下一把掉下来的大剪刀砸到脚指头,兰持走进房间时她正举着剪刀叽里咕哝骂着,看见兰持进来骂声戛然而止。 看清她手里的剪刀,兰持睫毛颤动一下。他不动声色,恰到好处歪头露出一脸疑惑:「奇怪,怎么会有剪刀?」 艾米丽打量他的神情,转而确认罪魁祸首是可恶但大方的僱主,偃旗息鼓。她把剪刀揣进围裙的口袋,准备待会儿也扔进大黑伞里,转身叽里咕哝垫脚去够新床单。慕行的顶柜里床品只有黑和灰,上周是黑的,她的手摸向灰色那床。 她脚底下还有不知道哪里翻来的几个黑色塑胶袋,一个立着露出一角粉色布料,一个歪着,还一个扁扁贴在地板上,艾米丽一脚踩上,发出空瘪的啪响。 艾米丽身高不够,扶着顶柜摇摇晃晃。兰持怕她被绊倒,走过去将那几个快递袋拎走。 顺便看看里面是什么。 艾米丽拿到床单,抱在怀里朝兰持笑,不过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好像是揶揄? 兰持没理会,拎着那两个袋子在床上坐下,拆开。 他猜测袋子里是球服之类的。慕行放眼望过去全是黑灰白色系的衣柜里,只有一排球服五颜六色的扎眼。兰持便猜测alpha有收集球服的爱好,毕竟大部分直男也只有对着球服才能夸出粉色和萤光绿好看。 他一脸平静地将袋子里的东西抖出:一件粉色波点围裙,一件兔尾巴白绒边黑色女僕装,还有一个兔耳朵发箍啪叽掉在脚边—— 兰持:...... 艾米丽终于可以痛快揶揄出声:「ouf~」 兰持弯腰把发箍捡起来,脸颊变红。 ...... 花了三个多小时,艾米丽搞完卫生,又做好中饭,转身要走的时候,兰持起身拦住她。 兰持已经可以确定艾米丽的身份,不是佣人,是一个来自异国他乡、语言不通的勤劳黑人女性beta——也是慕行这样囊中羞涩的上班族能负担起的定期上门家政。 兰持现在非常需要一本能转换alpha文字和omega文字的词典,所以他对着艾米丽,手指比划出书本长方体的形状,看起来像个盒子,他说alpha,omega,艾米丽一脸茫然。 兰持找来纸笔,画书本的形状,在封面上写下「书」字,又按记忆着在底下描出那种歪歪扭扭的alpha文字,中间连着转换的箭头。随后递给艾米丽一沓纸币,是他这几天从慕行衣柜的各种衣兜里翻出来积攒的。 艾米丽看见钱后眼睛一亮,瞬间明白,连连点头:「ok!ok!」 兰持松了一口气:「谢谢。」 只要有了能转换文字的词典,他就能看懂这个家里的书,从而了解这个世界。 届时他将不再只能依赖慕行提供的信息。 艾米丽关门的声音响起,兰持走到大黑伞跟前,伸手掏出里面那瓶快用空的香水,拖着步子,重新藏进厨房洗碗机。 半个小时后,艾米丽气喘吁吁回来了。她推开门,兴高采烈往兰持手里塞了两个粉蓝色盒子,中英双语,上面的文字兰持这回倒是都认识——durex杜蕾斯。 艾米丽挤眉弄眼:「oh là là~」 兰持静默几秒。 「唉。」 第20章 陈述事实 夜晚月上枝头,慕行磨蹭着开车从车场离开。 他先送arthur回家,临别前,arthur贴面跟他道别,说下次一定要再叫上他。 慕行面上友好微笑,心想只要他不酸啾啾念诗,一切都好说。 踩油门,转方向盘,黑色的越野车行驶在郊区夜间黑漆漆的大道上。车厢里响起辟邪驱鬼、提昇阳气用的凤凰传奇,在躁动的音乐节奏中慕行扶着方向盘连连嘆气,想起家里的兰持,肚子里的脏器也变得酸啾啾的: 第35页 有种念书的时候即将去上课见老师的感觉。想想的确和去学校考试差不多,兰持负责提问,他绞尽脑汁回答。 林荫道上月光穿过树枝洒在地上,像彩虹豆上的酸粉,又像记忆中被碾碎的八宝糖。 幻视自己将回家参加一场兰持主持的考试,这让慕行举步维艰,悍马的油门板从未觉得自己被主人这么温柔以待过,卖力在大道上爬行。 磨蹭快一个小时才到家。 慕行出电梯,看了眼棕色大门,又转身去窗台趴着抽菸。黑紫夜幕中,楼下一个路人也没有,一盏昏黄路灯相伴幽黑月光,随时能上演一场欧洲文艺爱情电影。 吞云吐雾中,慕行脑子里突然浮现arthur白天酸啾啾念的情诗:j』étais mort, je suis vivant. 怎么不算另一种的我为你死去活来呢? 这是属于全天下学渣写给考试的情诗。 抬手看腕錶,已经要凌晨,明天是周一还要上班打卡。拖无可拖。 慕行灭了烟,跺跺脚,从楼道的窗台上嘆气起身,抻了抻后腰,一步作三步走,伸手指,摁指纹开门。 嘀——果不其然,满室明亮,兰持端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本《守则》,听见动静侧目:「回来了?」 这场景真的很像口语考试的考官! 慕行甚至后脖颈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慢吞吞脱鞋进门:「你怎么还不睡?」 他真的很想翘考! 关上门,只见「考官」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走到「考生」跟前,「考试」第一个问题一般比较简单:「今天上班很累?」 兰持想先确认慕行今天是不是早起去上班了。 慕行抬头看向兰持,勐地意识到一件事:等等......兰持失忆,不知道今天是周日,以为他去上班了? 这也给慕行提供了一种翘考新思路,顿时演技大爆发,扯了扯衣领子,打着哈欠:「别提了!累死了!傻逼老闆!」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他骂得是自己妈,又补了句:「员工更傻逼!艹!」 「辛苦了。」兰持声音随即变得温柔:「我给你倒杯水。」 哦呦?慕行看着兰持转身走向厨房的「贤惠」背影,赶紧把头髮揉乱,鞋子踹飞,往沙发上一栽。兰持转过身来,看见的就是瘫软在沙发上、闭着眼,像是已经累睡着的慕行。 从alpha高挺的鼻子中发出属于沉睡的轰隆唿吸。 兰持把玻璃杯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下时他手指敲敲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alpha一动不动。 兰持打量了一会,又弯腰凑近,声音很轻,试探:「老公?」 慕行唿吸一滞,肌肉紧绷,继续在沙发上装。 就算兰持猜到他是装睡也拿他没办法! 他从眼皮的一线缝隙中偷看,白色的光晕中,面前的黑影立了很久,最终放弃。 慕行听见兰持轻轻嘆了口气。伴随脚步声,黑影逐渐远去。 砰! 听到关门声,慕行瞬间睁眼坐起,如释重负,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渴死他了! 他甚至想到,只要这样再坚持几天,每天都回家装死装累,等兰持自己恢復记忆,就能直接看到他被耍后的反应,自己也不算提前认输! 而且他今天叫amélie顺便取了快递,往柜子顶上放了刚到的无线监控头,他现在可以从手机上看到兰持在房间的动作。 真是机智。慕行两只脚得意搭上茶几,带着拖鞋抖啊抖。 点开手机上的app,画面一蓝一亮,房间里的画面逐渐展现,先是床——床上没人。用手机控制方向,柜子前没人,门前也没人,房间里到处都没人?兰持去哪了? 慕行突然汗毛倒竖,僵硬缓慢地回头——兰持正站在卫生间门口,顶着白色的灯光,小脸雪白,朝他歪头露出一个笑:「你在找我吗?」 慕行吓得一个哆嗦:艹! 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你是鬼吗?」 兰持走出顶光,眉眼上的光亮重新变得柔和,慕行注意到,他墨黑色的瞳孔亮晶晶,嘴角虽然没有翘,但能看出来,他在高兴。 高兴什么?成功吓到他? 慕行没好气:「大半夜不去睡觉乱晃什么!」 「想和你说说话,我等了很久。」兰持走近,语气温吞。 他穿着那件黑灰色的冰丝睡衣,领口解开两颗,锁骨和冷白的皮肤仿佛在故意惹人窥视,走近,弯腰,笔直的腿几乎抵上慕行屈起的膝盖,穿着睡衣的模样看起来毫无攻击力,却直接挡住了慕行起身逃离的路线。 狭长的眼睛是柔软的刀刃,修长的双腿化作钳制的铁笼。 慕行屏住唿吸,下意识往后退,抵上沙发背:「说......说什么?」 兰持眨眼,张嘴——「啪」!突然,一个粉蓝色的盒子从他睡衣胸前口袋滑落,砸慕行腿上,不重。 慕行大腿肌肉一颤,疑惑看过去......杜蕾斯!看清上面的中文,慕行瞬间瞪大眼:「你又发烧了?」 他抬手就去摸兰持的额头,被兰持躲开:「没有。」 想到之前发烧的事,兰持垂下眼,遮掩神色中一丝异样。 「那你又发什么s.....疯。」慕行及时打住。 忽觉柔软冰凉的触感稍纵即逝,是兰持的睡裤下摆从慕行短裤下的小腿皮肤上拂过。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兰持没再故意防着慕行逃,转而在一旁坐下,面容平静:「别担心,我没发qing。」 第36页 听见那两个字,慕行喉咙一哑,手臂一伸,扯过一旁的抱枕放腿上,抖腿嗤笑:「谁他妈担心你了?」 粉蓝色的盒子随即抖落在沙发棕色的真皮面上。 兰持墨黑狭长的眼尾瞟了他一眼,伸出食指、中指夹起那盒子,塑料薄膜在他修长的两指间闪烁。 慕行紧张咽了下口水,只见兰持慢吞吞将盒子塞回睡衣胸前口袋,轻声解释:「艾米丽今天买给我的......我找她买词典,语言不通,连比划带画,她最后给我带回来这个。」 「噗嗤。」慕行觉得好笑:「笨蛋......等等。」 慕行后知后觉:「你要词典干什么?」 「我想看懂你房间里那些书。」兰持垂眼,阳台的黑夜衬得他侧脸雪白,垂下遮瞳的睫毛又黑又长,显出几分落寞:「你总是扔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所以他今晚堵着自己是就想要本词典?不追问失忆的事? 慕行放松了些,好笑:这小子怎么失忆了还想着学习,这就是好学生的天性? 「想要词典?好说啊!」慕行恶劣挑起眉:「求我。」 兰持转过脸,失忆后毫无负担:「求你。」 他甚至求得怕不够,还附赠了句:「求你,老公。」 慕行:「......」 几秒后,他在兰持期待的目光中轻哼一声,拳头挤压腿上枕头泄愤:「求我也没用!老公不准!」 学习是不可能的!谁都不能在他家学习! 而且他还不知道兰持那些小心思,想通过词典看书探究这个世界是吧?休想!只要兰持还失忆一天,就只能被他玩弄一天!区区兰花儿,股掌之中! 慕行不松口。兰持眼睛里的光暗了些。 慕行得意翘起二郎腿,戏嚯:「无聊就在家抄你的守则呗!老公纸笔管够!」 「好吧。」兰持乌黑的睫毛轻轻一颤:「那别的事呢?」 「什么?」 「你喜欢我吗?」 慕行猝不及防间,只听兰持紧接着抛出一连串问题,一看就是早有准备: 「我为什么失忆?」 「失忆前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你的朋友为什么讨厌我?」 「就因为我是omega吗?」 这下换慕行沉默了,他意识到:艹!中计了!他放松警惕了!可恶! 花盆里的时钟嘀指向零点——狡猾的兰持考官主持的考试从现在正式开始,考生慕行请在规定时间内作答。 慕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瞬间回到高中逃课被兰持在墙角抓个正着的场景。过去的画面和现在重叠,兰持用那双熟悉的狭长墨色眼睛审视着他,声音极具压迫感:「别对我撒谎。」 搞得慕行一时有些恍惚:「我......」 「很难回答吗?」 「呃......」 「陈述事实并不难,还是......你在隐瞒什么?」兰持步步紧逼。 合着这小子一直在这等他呢!慕行磨了磨后槽牙:「这是你非要我说的啊!」 「嗯。」 「行!」慕行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听了你别后悔!」 「不会。」 慕行如他所愿,往沙发上一靠,脸不红心不跳:「我们之前是同学,你没失忆前爱我爱得要死要活,非要嫁给我当我的omega!我不肯!你竟然不择手段,强 上了我,让我被迫成为了你的alpha!」 ...... 第21章 胡说八道 开玩笑!他慕行是谁?校霸是这么多年白当的?景山第一逼王真当叫着玩的? 更何况他都想一晚上了,早有准备,胡话还不是张口就来:「这事丢人啊,我瞒着你是怕你自卑。」 ...... 兰持被他这段理直气壮的胡话硬控了足足三秒,显而易见眼神变冷,一个字都不信:「不可能。」 慕行反应也很快:「不然你觉得我的朋友们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你明明长得不赖,还是你觉得自己丑到人神共愤,是个alpha看见你就讨厌?」 善用反问,跳出自证陷阱,真假参半,慕行拍着腿长吁短嘆:「唉,太丢人了!老家是待不下去了,我被你害得只能搬来外国住。所以你说的那些文字压根不是ao文字,是中文和外语。因为这里是欧洲。」 「......不,你在撒谎,到处是漏洞。」兰持眼睛眯成一条线:「你们是alpha,以前为什么会和我这个omega一个学校?」 「你在的omega管教中心和我们在的alpha中心是同一所学校,景山学校的两个班,就隔一堵墙。景山你总有点印象吧?我有次从墙那边路过,你这个变态对我一见钟情,从此每天跟踪我,在小本本上记录我的上课时间,记挂我有没有好好穿衣服,有没有吃饱饭,你敢说你对那个小本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随着他的描述,兰持的脑子里浮现一本模煳的红皮本,那的确是属于他的记忆。 「那个本子是红色封皮的,代表你对我如痴如狂血红色的爱。」慕行一本正经补充。 兰持皱眉:「不可能。你朋友说过我在学校成绩优异,我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事?」 慕行眼神幽幽:「好学生,你看那本守则的时候,有没有从内心涌出一些抗拒的想法呢?你觉得这个abo世界很扯蛋,无法接受自己是omega,认为自己本应该是强大的alpha。成绩越好说明你智商越高,越不甘心,你不甘向omega的命运低头,不想被系统随意分配给陌生alpha,所以你隐忍伪装,一石二鸟,盯上了可怜的我!可怜我高大帅气,心地善良,柔弱可欺......」 第37页 alpha后面卖惨的话在耳中都自动化为噪音,兰持皱眉垂眼:要说慕行前面的描述听起来都像胡编乱造,可这段的确像自己能做出的事。 理智大于情感,喜欢是假,假借愚蠢的alpha脱身才是真。 喋喋不休的alpha吵得他头疼,兰持顺着他的话推测:「我的失忆也是你造成的?」 「聪明!」慕行瞪大眼,给他啪啪啪鼓起掌来:「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我来欧洲打工你也要跟过来,每晚兽性大发。我那天上班太累了,一怒之下在床上砸了你的头,啪叽,你就失忆了。」 兰持冷笑出声:「胡扯!」 「那刚刚是谁拿杜蕾斯勾引我?这件事上你见我这个alpha主动过吗?」 「......」 不对,不对,这太像胡说八道了。兰持眉头紧皱:就算自己真是......色令智昏的omega,慕行在他失忆后看起来并不像是受害者态度,反而一直言语戏弄,态度暧昧。还有这些天......总之漏洞百出! 「你在骗我。」兰持咬牙切齿:「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那你就不信吧。」慕行突然笑了,伸手拨了拨他黑髮下涨红的耳垂,被兰持转脸避开。 这么多年还是一样,脸上绷着,一生气耳垂先气红。 「兰花儿你真的太可爱了!」慕行拍腿发出大笑,「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爱?」 兰持想杀他的眼神如有实质。 慕行笑了足足两分钟,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手臂偷偷伸直,绕过兰持后背,又出其不意贱嗖嗖戳了戳他的腰窝。 兰持眼神杀人,一巴掌拍他胳膊上,啪一声脆响! 这样失控的兰持真的太罕见!慕行又笑得死去活来:「哈哈哈哈哈哈!」 能让兰持这样冷静自持的性子气到直接动手,真是慕行这辈子又引以为傲的一大光荣战绩!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掌握这场交锋的主动权,勉强说了句真话:「医生说你这失忆就十天半个月,很快你就会想起来了——你曾经是只多么邪恶的omega。」 说真话也不着调。 看着兰持脸上那愤怒的红难以控制,甚至逐渐蔓延上脸颊。慕行得意:原来自己是天赋型选手,考试前慌得一批,考试时稳如老狗! 之后无论兰持再质疑什么,慕行在他背后撑着脑袋不动如山,挑眉:「等你几天后想起来就知道了。」 兰持深唿吸。 慕行见状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撂下绝杀:「你要不信,明天就走出门问问别人,看看外面除了我谁还会管你!」 他知道兰持不可能出去问,如果这真是守则里展现出来的糟糕世界,离家出走的omega毫无疑问会陷入险境。以身犯险对谨慎的兰持而言过于愚蠢。 兰持果然陷入沉默。 慕行神清气爽,今晚气急败坏的兰持再次刷新他的爽度上限:这辈子从没觉得这么爽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兰持在打嘴仗上认输!哈哈哈哈哈!他能吹一辈子!什么露鸟,流鼻血,朋友是呕吐双杰......一切都值了! 慕行翻身奴隶把歌唱,灵光一闪,想到今天到的那几个快递,兴奋蹿起身,开始嚣张:「既然事都说穿了,我也想明白,之前是我太善良,看你失忆可怜一直惯着你。从现在开始,你也得记记以前当omega讨好我的规矩,不然一天到晚蹬鼻子上脸!还敢偷我睡衣穿!」 慕行扯扯他睡衣,把领口扯得一歪。 他抬起下巴,大声宣布:「以后只要我在家,你都得像以前那样穿女僕装,管我叫主人!」 ...... 足足半分钟的死寂后。 「呵。」兰持嘴唇未动,嘴中清晰发声,冷笑。 「嘿你这omega!」慕行作势去抓他。 兰持敏捷从沙发上起身,冷冷留下一个轻蔑眼神,头也不回进了卧室。 「砰!」 大力摔上了门。 他都是敢强 上alpha的邪恶omega了,怕谁? 第22章 数学与篮球 被甩了脸的alpha没有追进来教训他。从房门底下的缝隙可以观察出,没多久,客厅就关了灯。只剩床侧的窗外,夜色浓厚,风声悄悄。 兰持在床上翻来覆去,气得合不了眼。 alpha那一通胡扯真是令他眼界大开。冷静下来思考,只有几句话抽丝剥茧勉强具有参考性:他们以前是同学,这里是国外,而他很快将会恢復记忆。 如此只要再忍耐几天,一切事实就会明晰。如今最明智的行为就是保持现状,等待。 可理智如此,兰持辗转反侧,一想起刚刚的对话就攥着被角冷笑不断:不得不承认,他真情实感被alpha气到了。 就好像输了一场志在必得的对决,胸中郁结,死不瞑目。 兰持无法接受,他绝不认输。所以无论记忆有没有回来,他都要赢回一局,把那个混不吝的alpha重新玩弄于鼓掌间。 明确目标。兰持深唿吸吐纳,调整心绪,平心静气,麻痹自己:睡眠充足才有益于接下来的筹谋行事。 兰持吐息放松,任由自己陷入刻意酝酿的睡意中。 失忆这几天,兰持从未做过梦。而今晚,许是聊起太多过去,朦胧的梦境袭来。 梦中自己穿着校服,坐在课桌前,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只蓝色水性笔,随着无名指一动,水性笔在手中穿绕出残影。耳中传来讲台上秃顶的中年男老师含着痰的讲课声:「如果阿尔法,贝塔都为锐角,且探基尼阿尔法是三分之一,探基尼贝塔是二分之一。我们求这个阿尔法加贝塔的度数......」 第38页 这道简单的基础题翻来覆去讲过很多遍。 兰持垂眼,视野间手臂下压着张数学试卷,笔迹工整美观,卷首打分栏上红笔斜线,分数148,满分150分。这让他忽然感到一股从身至心的疲倦,不知是源于无聊,还是源于其它。 他无法在数学课上睡觉,不想显得不尊重老师,只得揉揉太阳穴,紧抿嘴唇,在口腔中打着安静的哈欠。然后他转脸向身旁的窗户望去,转移注意力,提神。 教室在一楼,窗外阳光明媚,空气中混杂着一股青草和太阳光的气息,微风拂过,榕树叶唰唰响。楼下是室外体育场。四个红蓝相间的篮球场并排,上课时间,只有靠右边铁丝拦网的场地还有男生在跑动。他们从上节课打到这节课上课铃响,局势异常紧张。 哪边落了下风一看就知,没穿校服那几个肩搭肩埋头凑在一起嘀咕战术,眉头紧皱。很快,他们像蚂蚁一样散开,发球,兇狠大叫着进攻防守。 「防他!防他!」 「抢!抢啊!」 篮球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响,穿过风,越过窗,咬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们耳朵,心却痒痒。 兰持的注视被前桌椅子划过地面的尖锐摩擦声打断。前座的男生站起身,打断抱怨:「老师!十班那群人又上课在外面打球!都影响我们听课了!」 陆续有同学应和:「他们打两节课了都没人管。」 「自己不学习还不让别人学,太过分了!」 群情激奋,吵吵嚷嚷。 「安静!安静!」秃顶的数学老师转过身,手指被粉笔灰染成白色,攥截粉笔指人,满脸不耐烦,他不仅没安抚,反而责怪起抱怨的学生:「别人打球关你什么事,说到底还不是你们心不静,心思不在学习上!袁巍你还有脸说,上次周考就你退步最厉害,我代上节体育课你脸挎了半节课,还每天就知道找别人毛病!」 「可是老师......」 「坐下!靠窗户的同学把窗关上,重点班这点定力都没有?专心听讲!」 伴随着砰砰砰齐刷刷使劲关窗户的声,外面男生们的吵嚷逐渐模煳,只剩兰持身旁的窗仍是开着的。 同桌赶紧提醒:「班长,老师让关窗。」 兰持手上转着的笔未停,面容冷淡:「有些闷,我吹会风。」 「哦哦。」 好像在这个教室里没人会否定他的行为,就连那位对同学十分刻薄的数学老师也只是往他这里撇了一眼,自顾自继续讲题。 前座男生烦躁地挪了挪椅子,滋啦声中。兰持伸手关了窗。 喧闹的声音淡了,兰持仍关注比分是否反转。透过透绿色的窗玻璃,能看见打篮球的男生中有个十分惹眼,个子高,头髮长,浓眉大眼,汗水在他发亮的脖颈和手臂上闪烁。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运动卫衣,双臂鼓胀,动作极快,像一只丛林中穿梭的健美黑豹,兇悍地从对手怀里拍下球,迎着飒飒的风疾跑过半场,没人能追上他。他踩着线,屈膝起跳,扣篮!又得一分! 挂着篮筐,男生挑眉露出一个嚣张放肆的笑,而后轻盈落地。 这一分看起来至关重要,不穿校服的男生间发出震耳的欢唿,瞬间围聚,抱起他们今天的mvp哇哇乱叫,激动大喊男生的名字:慕行!慕行!慕行! 兰持手上的笔仍在飞快转动,这个名字令他垂眼。 再看过去,球场上,大家几次试图把分量不轻的男生抛起来,高中男生还没那么大劲。果不其然,边角一个人失手,被抛起的慕行重重摔在地上,看样子摔得挺重。 队友们紧张围上去,慕行龇牙咧嘴揉着屁股站起身,只顾着露出高兴的傻笑,振臂大喊:「信行哥!」 男生们放下心来,笑着齐喊:「得永生!」 「信行哥!得永生!」 ...... 下课铃响起,等数学老师离开,以前座的男生袁巍为首,聚着一堆同学抱怨这件事,说要告到年级主任那里去,这群混子实在太过分了。 「自己不学,难道别人不学了吗?」 「就是就是。」 大家纷纷贊同,目光齐刷刷看向后座戴着耳机刷题的兰持,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最后袁巍开口,扶了扶圆眼镜:「班长,你去说说呗,不是一个两个有意见,这都影响到咱班整体了。」 「对呀,对呀。」 「刚好班长你也讨厌那个姓慕的,趁机狠狠收拾他一顿。」 「......」 兰持戴着耳机,刚开始并没听到。短头髮的文娱委员红着脸,过来轻轻碰了碰他手肘,声音柔柔的:「班长,你帮帮我们吧,你人最好了......」 兰持摘下耳机,问清原委,点头答应。 顶着身后灼热的视线,他转身出门,不过走的方向并不是老师办公室,而是楼上的教室。 第23章 等着瞧 二楼左拐第一间,门口的门牌写着高二(十班)。兰持一眼穿过吵吵嚷嚷的教室,慕行就趴在靠窗的最后一排睡觉,湿漉漉的黑棕发顶上一个圆圆的旋。 时不时有人回头侧目看走进来的兰持,窃窃私语。 一靠近后排,一股酸酸涩涩的橘子味钻入鼻腔,慕行打完球也不知道去哪洗的澡,湿着头髮睡得唿噜唿噜。教室吵吵嚷嚷,只有他周围一圈净土。 兰持在离慕行还有几步距离时停下,略微思索,轻声同身旁的圆眼镜女生借便签和笔,女生脸红红地递上。 第39页 她递过来的便签纸是粉红色桃心状的,兰持略有迟疑:「还有别的吗?」 女生涨红脸摇摇头,声音很细:「......别的都用完了。」 「谢谢。」兰持只得接过,趴在她旁边的空桌上弯腰写字,垂眼写完,看着粉色的心形便签纸沉默几秒,最后还是塞进了慕行胳膊底下。 圆眼镜女生惊讶捂嘴,看着眼前一幕欲言又止。 兰持礼貌朝女生道谢,又借了张纸巾擦拭不小心沾上湿漉漉水珠的手指尖,转身离开。 他刚刚有一瞬间想把桃心便签纸的头部和底部撕掉,又觉得欲盖弥彰。 晚上。兰持在房间里刷竞赛题,开着窗,夜风凉爽,思路却滞涩。突然从对面传来一声凌厉口哨,兰持抬头,一个小小的粉色纸飞机啪叽正中他额头,兰持抬手捂住,痛! 嚣张的纸飞机来自对面的坏邻居——慕行靠着墙凶神恶煞朝他喊:「喂!兰花儿,今天是不是你找孟和尚告状去了!你知不知道他连夜叫人给篮球场装锁去了!」 兰持揉着额头,一句话没说,用力摔上窗。 世界安静,他继续刷题。没过一会,窗玻璃上又传来砰砰砰一把东西砸窗的声音,定睛一看,竟然是五颜六色的水宝宝,被使了大劲砸得稀碎,窗上浮现出放射状的水渍,滑下一道道碎渣。 兰持脸色难看起来,抬头望去。慕行挑衅着又扔一把,分分钟拿捏这位洁癖的对窗邻居。 兰持把窗打开,冷脸威胁:「再扔我打电话给苏姨了。」 「再扔略略略我找你妈妈......」慕行嘲讽摇头晃脑吐舌头学他讲话,手上几颗圆滚滚的水宝宝抛起又落下,猝不及防,作势要抛,兰持下意识躲避,不过预想中被砸的感觉却并没有到来,瞪过去只见慕行一脸坏笑,就是故意吓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先说是不是你去孟和尚告的状?」 孟和尚是年级主任的花名,因为他光头,说话像念经。 兰持今天明明去十班给他提过醒,纸条上写的:别再上课打球,小心锁球场。也不知道慕行是没看到还是在故意找茬。 兰持冷着脸:「不是。」 「不是你也是你们班的搞的,不然你才不会大驾光临来我们班。」慕行哼一声:「作为对班长的惩罚,以后每晚你的窗户都要接受水宝宝的洗礼,你告我妈也没用。」 「无聊。」兰持抬手去关窗,收拾桌上书本,打算搬去书房。 「喂!」哪想对面男生比他还急,赶紧收手:「我开玩笑的,你回来!我不闹了,说正事。」 兰持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正事。 「你帮我们去跟孟和尚说一声呗,他不能这样锁我们的篮球场!他这是搞霸权!还有没有王法!」 「自己去。」 「我说没用啊。你年级第一说话才管用,而且球场锁了不也影响你了,你还怎么周末晚上偷偷翘竞赛班熘去打球。」 兰持让他赶紧闭嘴,探头皱眉往外看去。 「哎呀钟姨不在,我刚刚看她出去扔垃圾了。」对面男生嬉皮笑脸:「不过你要是不帮我解锁篮球场,我就把你周末晚上翘补习班偷熘的事告诉钟姨。」 兰持怒火中烧:「滚。」 可这个威胁行之有效。竞赛班的老师因为临时抽调去出比赛题,停课一个月。被塞得毫无缝隙的高中周末,兰持也只有这一月晚上能抽空放松。 慕行抛着水宝宝球,知道自己拿捏住了他,得意洋洋:「你要是成功了,我发誓,以后我再也不上课打球吵你们,怎么样?」 ...... 兰持在周一学生会与副校长的沟通会上提起这件事,阐述学生们在紧张学业之余锻鍊身体的重要性。打篮球是放松压力的一种方式,篮球场被锁,住宿的学生们下课后只能一动不动在宿舍躺着,百害而无一益。至于翘课去打球那些男同学,吃了教训已经承诺以后再也不上课去打球。 副校长深以为然,当场打电话给孟和尚询问。 慕行前几天不知道从哪要来了兰持的手机号,每天花式发骚扰简讯来催。 兰持散会回復慕行:已解决。 到了下午,慕行气急败坏发来图片,绿色铁丝网上一把高高挂起的大锁,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银光,配文:骗子!!!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孟和尚人如花名,最擅长笑眯眯扔烟雾弹,比如高二开学典礼,嘴上笑呵呵说着自己很开明,从来不管学生早恋。当晚他神出鬼没,化身法海,操场一晚上抓了八对。 他知道学生会和副校长的沟通会一个学期也就一次,阳奉阴违,端着茶缸对前来问询的兰持笑眯眯:「兰同学,副校长的意思我当然是全面领会的啦。我怎么会不想让大家锻鍊身体呢?所以体育老师手上我都有给钥匙的啦,不会耽误大家强身健体滴。对了,老师听说你上次周考数学又是第一,学习也别太辛苦,适当放松哦,这里有橘子,拿一个回去吃。」 兰持被迫接了个橘子,还想争取:「孟老师......」 「哎呀呀。」孟和尚突然一拍脑袋,想起潜伏在学校论坛里时看见的学霸和校霸争锋相对的知名帖子,意会:「你是不是还想告慕同学的状?也是也是的啦,翘课打篮球该罚。我待会儿就把人都逮过来写检讨,他跟你们就不是一类人,兰同学也别太生气,专心学习就好。正好,你去十班把慕行叫过来吧。」 第40页 兰持:...... 当晚学校论坛里帖子再次飘得沸沸扬扬:惊!学生会会长兰持又来十班把慕行抓去孟和尚办公室写检讨了!校草和校霸的爱恨情仇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兰持不想看慕行发过来的几十条骚扰问号,晚上暂时把他拉黑,写作业也搬去书房。 第二天一早放出来,弹出最新一条未读是——兰花儿!你给我等着瞧! 兰持都能想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嘆了口气。 早上相安无事。下午三点,太阳炙热,蝉鸣阵阵,刚结束午休的学生们眼神虚无,垂头耷脑,一个比一个蔫。上课铃准时打响,永远板着脸的数学老师抱着浓茶保温杯,咳着痰走进教室,「咳咳!都打起精神来上课,今天我们讲昨晚周考的试卷......」 「砰砰砰!」 外面突然又出现打篮球的声音,还有男生们熟悉的叫喊:「进攻!」「沖啊!」 一班的学生们不敢置信,纷纷往外看去:明明篮球场都被锁上了!只见被阳光晒成深绿色的铁丝网中,以慕行为首的几个男生神奇出现在篮球场里,一如既往穿得五颜六色,嚷嚷声比平时还大上几倍。 「他们怎么进去的?」前桌袁巍发出惊唿。 数学老师也看见了,重重拍着黑板,忍无可忍:「无法无天!真是无法无天!大家先把窗关上!赶紧关上!」 他黑着脸去给年级主任打电话告状。 伴随着一阵阵用力摔上窗的响声,同学们的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兴奋的光:上课哪有看热闹有意思? 兰持垂眼,手指飞速转着笔,怀疑慕行他们是故意这么吵的。 果然,五分钟后,孟和尚出现在大家视野中,他从教学楼晃着个大肚子跑出来,光秃秃的头顶反射着油亮的太阳光,气喘吁吁朝铁丝网里面大喊:「站住!里面的同学都给我站住!慕行!又是你!你们怎么进去的......不不不!别别别爬!」 几乎在孟和尚出现的瞬间,那群男生就像一群山上的猴,三下两下蹿上三米高的铁丝围栏,嬉皮笑脸翻过去,做完危险动作拔腿就跑,有一个胖子慢一点,跳下铁丝网脚一滑不小心往前扑了几步,孟和尚几乎心脏骤停,叫破音:「啊啊啊啊!慢点!别爬了我不追了!祖宗你们慢点啊啊啊——」 教室里看戏的学生们都没憋住笑。 慕行的歪门邪道起了奇效,孟和尚心惊肉跳,连夜把锁拆了! 慕行也因此被记大过——当时孟和尚被吓得头晕目眩,那一群人里只认出慕行一个,让慕行坦白从宽。 慕行嬉皮笑脸:要不您还是叫我家长吧。 孟和尚这尊有名的弥勒佛气得差点动手。 罪魁祸首,数罪併罚,全校通报批评,罚打扫篮球场一学期,周一还要当着全校师生在主席台上念检讨。 学校论坛为此活跃了整整一周,发期待的水贴都置顶标红。 如果说景山高中改革那一届,千篇一律重复的上课、周考、出分、讲试卷,刚出的分还没来得及难过就再周考、再出分、再讲试卷的麻木生活中,能有什么值得万众期待——就是校霸整新活。 周一的主席台,万众瞩目中,慕行的检讨听起来真心实意,一板一眼:「我错了,我不该翘课打篮球,不该爬墙吓老师,是我没有素质,还因此影响到一楼认真上课的同学们,对不起各位!」 说着说着在主席台上抱了个拳,并举起三根手指发誓:「趁此机会,我慕行当着大家的面发誓,以后翘课也绝对不会再影响其他同学,绝对不会再劳烦学业繁忙的兰大学生会长来抓我写检讨!绝对不会再挑战孟老师脆弱的心脏!争做有公德心的坏学生、有素质的好校霸!」 主席台下爆笑如雷,孟和尚对着慕行的屁股就是一脚踹上去,兰持扶着额头抬不起头。 第24章 晚风繁星 周末的晚上,兰持和三两竞赛班的同学打完球准备回去,遇上抱着篮球才过来的慕行,兰持想当没看见——可慕行就是故意来逮他的,哟一声:「哎呦!大忙人啊!兰大学生会长也来打球啊?」 他贱嗖嗖挑着眉笑,身上一股刚洗过澡的橘子味,挺着肩挡路。 兰持懒得搭理,慕行一个灵巧转身绕背,偷袭拍下他胳膊底下夹的球,运球挑衅:「来啊!单挑!」 不让他出口气,兰持知道这事没完。 两人在球场上打得酣畅淋漓:慕行个子高体力强悍,兰持善于总结预判,棋逢对手,不分上下。最后两人打到脱力,齐齐瘫坐一旁。 不过兰持是坐在观众席的椅子上,慕行气喘吁吁坐在他脚边的塑胶地上,来的时候干净的红色球裤现在这里黑一块那里灰一块,看得兰持直皱眉。 慕行喘得不行,还非要这时候说话:「哈......哈......可真有你的兰花儿......害我这么惨!哈!都不让一下!」 兰持没吭声,心想让了只会被他摁头在地上摩擦,以后继续逮着这件事不断挑衅,不如打服,一本万利。 慕行浑身冒热气,汗水混合着风中刮来的若有若无橘子味,还有球场里的沙石味。 兰持揉了揉鼻尖,慕行伸直手臂往地上舒服一躺,在寂静夜色中突兀又放肆地大喊:「痛快啊!」 棋逢对手,怎么能不痛快? 黑紫夜色遮掩中,兰持也弯了下嘴角,一同看向漫天星空。 第41页 记忆中景山的夜空总是星星繁盛璀璨,紫色夜幕中宛若一道河流穿梭。他们一躺一坐,难得在无声中共享同一股隐秘畅快,星河静谧流淌,他们脸上大汗淋漓,急促的唿吸声渐缓,身体里滚烫的血液逐渐变回常温。青春时光像风一样,在少年人的缝隙间悄声穿梭。 突然,篮球场的灯光啪一声熄灭,意味着:十点到了。 兰持歇够了,时间不早,起身回家。他站起身时看见一侧高耸的铁丝网,难得多管闲事,好意提醒:「下次别爬围栏了,安全第一。」 慕行枕着手臂还在地上躺着,满不在乎:「怕什么?这点高度,等我18岁成年,第一件事就是去跳伞。」 「跳伞?」兰持皱眉:「很危险。」 「危险个der!」 「摔下来怎么办?」 「切,真男人从不怕高,嘿嘿,你没我男人!」 「......」 兰持挺烦他动不动就要跟自己比个高下,走下观众席,一脸严肃:「你想过跳伞万一摔下来,你家里人怎么办?苏姨知道你要去吗?」 「我妈都不管我,就算管我也要去。」慕行的声音得意洋洋:「这是我的人生。我唿风唤雨,自由自在,谁也别想管住我。」 恰逢一阵凉爽夜风忽起,吹拂面颊,带来泥土的气息,满耳树叶摇摆迎合的唰唰声中,就好像面前的得意少年真召唤出了一股风。 兰持脑中突然浮现一句诗: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他沉默半晌,等风声渐消,弯腰把身旁的外套搭上手臂,没什么好说的:「嗯。这是你的人生,你对自己负责就行。」 说完他迈着步子经过躺着的慕行,往外走去。 慕行这才察觉到他要走,勐地一下坐起身:「你就走了?」 「嗯,十点了。」 「啧,真是乖宝宝。」 「走了。」 「喂!兰持!」慕行突然不甘心地叫住他,小跑几步追上,和他并肩。 黑漆漆的夜色中兰持只能看见慕行笑得一口白牙,一股熟悉的傻劲:「下次......还能再约球吗?」 他故作不在乎,声音几分别扭:「虽然你人很讨厌,但球打得还算不错,今晚打得也挺爽......」 熄灯后球场夜色漆黑,兰持沉默却惊奇:这是第多少次了?这个男生朝自己发来示好?他为什么坚持不懈? 「你不会打个球也拒绝我吧?」慕行夸张大叫,这时候还是愉快的玩笑话,挤兑:「那你可太高傲了,兰大学生会长就这么讨厌我这个学渣?」 兰持沉默着:他并不讨厌,相反,当他讨厌一个人时,一个眼神都不会给。而他对在里唿朋引伴嚣张笑着经过的慕行,侧目过太多次。 往往一个人对他的深深吸引反而比打心眼的厌恶更加值得警惕,就像会蛀牙的糖果,一场惊险刺激的高空跳伞,它们吸引着你,却往往伴随着风险和代价。 眼前的慕行还在笑嘻嘻等待他的回答,他此时大概很有自信,觉得兰持没理由拒绝,除非兰持真的很讨厌他,不想跟他沾边。 可兰持必须拒绝:「不了。你找别人吧。」 兰持解释:「下周竞赛班老师回来,我没时间。」 「......」眼前的白牙消失不见,被他拒绝过太多次,慕行翻脸很快,语气瞬间变凶:「找什么藉口!说到底你就是嫌弃我不想跟我打呗!」 「我没......」 「谁稀罕啊!」慕行不耐烦打断:「我还怕把你胳膊又撞折了,你妈更恨我了!」 兰持皱眉。他说的是高一的时候年级篮球赛,一班和十班对上,两人争锋相对,谁也不让谁,离结束只剩一分钟,两边仍是平局。兰持想赢,眼神示意队友包抄慕行,用假动作抢下最后一个球,冲进一分线,准备起跳投篮完成绝杀!说那时迟这时快,只见慕行强势冲出围堵,杀红眼冲上前拦球,在兰持起跳扣篮的同时,慕行在他对面跟着悍然起跳,浑身是劲,卯足全身力气,砰一声一巴掌拍球,把球带兰持一起拍飞出了二分线...... 在瞬间沸腾的观众喝彩声中,兰持摔倒在地,右手臂着地,痛得蜷缩起身体。 ...... 一班和十班最后平局并列第一,兰持小臂骨折,唯一的奖盃被心虚的十班队员让给了一班。 医院里,慕行简直要给钟雯跪下道歉了,嘴上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点滴快没了嗖一下站起身,殷勤出去喊护士换药。 病床旁边的小桌上全是他买来的零食饮料,还有四种口味拼盘的小蛋糕:提拉米苏、榴槤千层、草莓奶油、芒果布丁,堆成一座香味甜蜜诱人的小山。 钟雯看着病床上胳膊打石膏的儿子,显然心里是责怪的,嘴上只说了两句下次注意。 伴随着门关上的声音,钟雯皱眉把这些蛋糕零食全部挪到了地上,放上自己买的水果,看着兰持欲言又止。 兰持安慰:「妈,我没事,你坐。」 钟雯在椅子上坐下,看着他打石膏的右手手臂,没外人了低声抱怨儿子:「怎么没事?你接下几个月怎么写字?怎么练钢琴?还有高尔夫......」 「妈。」兰持无奈:「歇一个月并不会影响我什么,你不信我吗?」 钟雯没吭声,从果篮里自顾自拿了颗苹果削,红红的苹果皮在刀下绕着圆圈,削着削着她眼睛突然红了,声音哽咽:「小持,我......妈妈不是在逼你学习,不上课也没什么,妈妈只是害怕......妈妈接到老师电话的时候心都要碎了......」 第42页 自从兰行健出轨被抓,钟雯就变得敏感多疑。在亲朋好友的劝说下,为了两个家族的脸面,她没再坚持离婚,而是将自己全部的身心都放在了照顾儿子身上,不想他有半点闪失。她自以为那些脆弱的情绪瞒兰持瞒得很好,兰持心里却什么都知道,嘆气:「我知道,妈,我都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钟雯手上削苹果的动作从始至终没停下,哀愁的眼睛流着泪,她近乎祈求地说:「小持,妈妈不想逼你,可是你每次不管不顾往前沖的时候能不能回头想想妈妈,你知道的,妈妈现在只有你了啊......」 兰持说不出话。从小到大,他让自己尽可能克制懂事,一遍又一遍在心底发誓不让母亲伤心。钟雯的眼泪让他感到既痛苦又罪恶,人类的负面情绪像宇宙中无止境的黑洞,吞噬一切。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同脆弱的母亲重复:「嗯,我知道。妈,我都知道的......」 可他真的知道吗? 他扔掉家里收藏的所有篮球和手办,做任何决定前先考虑风险……可慕行只是在他窗边打了打球,他就忍不住瞒了钟雯停课的事,偷偷出来打球...... 当时的心境和此刻重叠。 「对不起。」兰持听见自己跟眼前气沖沖的少年道歉:「这不是我的本意。」 「哈?还有谁逼你了怎么着?」慕行抱着手凶他:「兰持,你在拽什么啊!好学生了不起啊?我就差到这么让你厌恶?」 那晚的夜风自由烂漫地吹,兰持不再试图辩解,不能改变结果。他沉默着继续往前,嵴背绷得很直。 慕行不敢置信地哈了一声,走个路非要超过他,要给兰持看自己决然愤怒的背影。 擦肩而过时,慕行骂了句:「混蛋......」 兰持脚步一滞,记忆中,高大的男生脚步很急,背影渐远,愤愤消失在黑色夜幕中......只留下那句带点委屈的骂声一遍遍在耳边迴荡: 「混蛋......」 ...... 魔音贯耳,喋喋不休,兰持从梦境中醒来的时候满脑子「混蛋」,他头痛欲裂,昏沉难受,越是努力去捕捉耳中这骂声的起源,就越发头痛难忍。大脑像被一只大手用力撕扯,模煳的画面从脑中被强行剥离,兰持重重喘气,挣扎中最后只剩朦胧的五感残留:压抑、苦闷、不甘心...... 好半天他才从如潮涌般淹没窒息的情绪中逃离,冷汗涔涔,掐着鼻樑,重重喘气。 纱帘被窗外的微风吹拂摆动,和煦晨光温柔洒进地面,像华夫饼,又像碎金。 兰持深唿吸,尽量平心静气,不再试图与失忆抗争,放空思绪,静静等待颅脑的阵痛减缓。 很快,有关梦境的所有画面都从他脑中消失不见,恍惚间只有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灰色的丝绸床单,处处都是属于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混蛋!」那道耳熟的骂声再次在耳边响起,兰持终于想起这道声音的主人:不就是慕行? 兰持发出一声冷笑:大概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晚输了慕行一局,情绪残留入梦,导致他梦里都在被慕行叫「混蛋」羞辱。 他抬头看窗外,光线明亮,床头柜上的篮球座钟显示十点零六分,慕行早已去上班。 兰持有几分故意避开慕行的意图在,但十点才醒的确有些太晚了。他揉着太阳穴靠着床榻坐直身,静静等待脑中残余的阵痛消散。 很快,他狭长的眼睛随着神思清明而愈渐乌黑明亮。 他平静地垂眼,摩挲着手背上的烫伤痂,心想:昨晚输了一局也没什么。今天他将有一整天的时间思考和准备,在慕行下班回来前,给他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 -------------------- *来自宋代词人朱敦儒的《鹧鸪天·西都作 》: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第25章 生蚝的智商 欧洲周一早上的交通并不算拥挤,街道上骑自行车的行人比油车多,慕行的悍马是环保组织的头等仇恨对象,体积庞大耗油声也响,嚣张行驶在颇具歷史印记的狭窄街道上,像美丽风景明信片上趴了只大黑苍蝇。 周一不想上班是全人类的共识:上班犹如上坟。慕行手握方向盘连打了几个大哈欠,靠脑子里写辞职信醒神,实在不行先脑补张请假条续命:家有急事,急需外出旅游看看美好世界。 越野车耗油但速度够快。只见绿灯一亮,黑色的悍马轰隆一声如一道迅勐的黑色闪电,甩开无数骑自行车的上班族,街道尽头帅气的一个左转漂移——公司租在帕赫礼大街,这条有着几百年歷史的街道车位狭窄拥挤,慕行看准时机,一把侧方位停进,最后一个车位轻松拿下! 轰隆的发动机熄火,黝黑髮亮的车门被一股大劲掀开,花纹形如波浪的漆白大理石顶檐下,一条穿着铅灰色西裤的大长腿先踩在白石砖面上,精心剪裁的裤型削弱了强悍腿肌的存在感。 耀眼阳光下,慕行随后低头下车,浓眉高鼻,三件套式高定西装衬得他宽肩窄腰,单边十字架耳钉在鬓边闪耀,下一秒就能被抓去拍模特gg。 今天是六月第一天的例会,按规定所有人都要穿西装。总部的分管领导每月只有这一天会过来。 第43页 慕行所有衣服里最讨厌的就是西装,嫌勒得慌,他甚至宁愿去穿短裙。最后的倔强是没系领带,带着同款十字架食指戒的食指不悦摸上黑衬衫扣子,银色十字架上水滴形状的红宝石划过脖颈上青筋,解构出电影质感的画面,不过戒指的主人浑然未觉,只顾着粗鲁地扯扣子,解了三颗才终于消停。 西装就是碍事。 慕行不爽弯腰,后腰布料又传来绷直禁锢的勒感,艰难对着后视镜摆弄髮型,摸了把寸头——嗯,帅得一匹! 顿时哪哪都不勒了。慕行心满意足,抬头挺胸,吹着口哨迈进公司大门。 平时这间不大的办公室见不到人影,今天人满为患,西装革履的销售们用咖啡机都要排队。 慕行平时是不喝咖啡的,今天也去茶水间凑热闹。先去壁柜里拿了个一次性纸杯,手背上青筋绷起,白色的纸杯在他手中显得像个小巧可爱的儿童甜筒,他就这样一手捏着,一手插兜耍酷走去队伍最末排队。 他无疑是最惹眼的,不说硬朗的相貌,就光说身上的西装,能看出价签上一定带了夸张的零。 前面的男同事忍不住回头,夸慕行今天真帅,并忍不住询问西装在哪家店订做?设计师是谁? 队伍中的其他人也时不时侧目,有意无意地听他们的对话。 慕行的西装都是他妈看不过眼带他去订的,所以他一问三不知,说记不清了。 这看起来像在装逼,至少有人是这么觉得的。 上次在arthur家搞种族歧视被慕行叼了一顿的f国男人就在队伍前端,闻言翻了个白眼,和身后的女伴讥笑了几句。 f国首都人以刻薄闻名欧洲,和浪漫之都齐名。 男人前面站着一位短卷金髮的女性,穿着收腰时尚的职业裤装。马上就到她取咖啡了,却回头笑盈盈朝慕行招手,她说f语鼻腔发音靠后,听起来十分古典多情:「嗨,你叫léo是吗?如果是阿波罗降临人间,我愿意为这位天神主动让位,请到我跟前来。」 慕行挺意外的,不过他也不客气,走上前,接完水感谢地挽起她的手,一个绅士又骚包的吻手礼:「我的荣幸,善良的女士。」 女士捂嘴轻笑,走出队伍和慕行在一旁聊了起来。 她同样善谈,翠绿色的眼睛有股宝石般的明亮光泽。 聊到周末过得怎么样,慕行笑着说起和arthur去特蒙飙车,下次有机会一起——突然被人从背后撞了一下,回头看去果然是那个刻薄男人,撞了人头也不回离开。 慕行嗤了声。 女士笑了笑,为他介绍:「那是gabriel,责怪你今天抢了他的风头呢。」 月初的焦点一般是业绩第一,而上个月的第一就是gabriel。他今天身上穿的西装都是louis vuitton当季新品,想来花了不少心血。 这也是arthur的销冠第一次被别人夺走,的确挺需要出风头的。 arthur姗姗来迟,穿得十分低调,一套朴素的深蓝西装。他笑容如常,就像不知道不少人在等着看他笑话,拍掌让大家看过来,笑出一口白牙:「嗨,伙计们。领导有事耽搁,知道大家的时间宝贵,所以例会由我代为组织。」 慕行挑眉向gabriel望去,鹰钩鼻的男人一下黑了脸。 全员在arthur的招唿下进会议室。 arthur俨然一副领导的样子,打开屏幕熟练地总结起上月销售业绩。 每个销售的业绩都会在图表上体现,arthur跟拿了第一的gabriel说恭喜,再一个个点过其它小组。 可gabriel心气不顺,觉得arthur在跟他故意作对,使了花招故意让领导不来,所以他坐在会议桌最靠前的椅子上,任谁望过去都是一张臭脸。 arthur遇到业绩沮丧的还会活力满满给他加油打气。最后到了慕行,属于慕行的那根业绩柱状图像刚被锤子锤进墙的钉子,扁得无限接近横轴。 arthur扶额,都不知道从何开始「加油」。业绩零封说明本人压根就没想工作赚钱,可能赚得都不够他那身西装的零头。不过他还是意思意思了几句,语气轻松,笑着说初来乍到都是这样的,等适应几个月就好了。 慕行嬉皮笑脸,抱拳说了句中文:「承让承让。」 gabriel可算是找到出气口,嘲讽出声:「oh, maman, il ma mis zéro à mon travail.」 他这句话mean值满分,意思是:哦,妈妈,他给我作业打了零分。 骂了慕行是个蠢蛋,还暗讽他是个只知道回家找妈妈要钱的富二代。 办公室稀稀拉拉传来几声笑,纷纷回头看嚮慕行。 慕行仰倒在椅背上,闻言挑眉,淡然吐出一个词回击:「rouscailleur .」 这个词差不多等同于中文里的八婆,骂一个人爱发牢骚、爱抱怨、大嚷大叫,词源跟下流、放荡、淫乱有点关系。用这个词评价一位优雅f国人,一击致命。 gabriel没想到他敢回击,一下眉毛倒竖,转过椅子瞪嚮慕行,骂了句难听的脏话。 「non!」arthur赶紧出声制止,警告两人现在可是在开会。 其他同事一脸兴奋,巴不得他们打起来,开会哪有看戏有意思,立刻有人煽风点火。 很快只闻办公室一片刻薄对骂之声: 「tu tiens des insultesme oire!」「 你脸皮真厚!」 「tu as le qi dune hutre.」「啧,你脸皮薄,可惜只有生蚝的智商。」 ...... 第44页 arthur压根拦不住,一遍又一遍拍桌子喊安静!压根没人听他的! 慕行医疗法律术语那些生僻的不行,可骂人的话他学得熘啊,无论gabriel骂他什么,他都能有来有回。 比起母语者,他的话语难免有些书面化和老旧,gabriel拿住这点,嘲笑:可怜的小莎士比亚,滚回你的国家说你愚蠢的中文去吧! 这句话赤裸裸的带着种族歧视者的轻蔑。 慕行沉下脸,站起身当众指责:「discrimination raciale.」 不少欧洲人打心眼瞧不起亚洲人,可那也是私底下。一旦公开场合被指责为种族歧视者,是要被人鄙夷的。 众人看过来,这指责也让gabriel瞬间慌乱,站起身解释自己没有种族歧视,那只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还说慕行开不起玩笑。 慕行懒得和他再吵,直接看向arthur:「组长,你来判断,他是不是种族歧视。」 「不!」gabriel阻拦:「你们两个亚洲人肯定是一伙的!」 arthur撑着会议桌,表情严肃:「gabriel,你说的话大家都听见了。请向léo和我道歉,种族歧视是很恶劣的行为。」 gabrie气急败坏:「骗子!是你们在故意诬陷我!你嫉妒我抢了你的第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噁心的同性恋早就有一腿!」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一个羞辱性的词彙,说完他立刻感到后悔,因为在场人都愣了,除了种族歧视,他还歧视同性恋了。 其他同事忍不住插嘴:「道歉吧,gabriel,你的确有些不礼貌了。」 「是啊,上帝,你怎么这么粗鲁。」 「快点道歉,不然这会要开到什么时候?还要上班呢......」 「......」 在你一眼我一语的指责声中,gabrie涨红脸,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突然暴起,冲上前揪住arthur的衣领子,吼道:「该死的!我忍你很久了!一定是你又在故意耍我,是你让老闆不来!因为你就是老闆的情人!」 他大吼大叫:「我之前撞见过你和老闆在办公室偷情!你们在椅子上抱在一起!你这个卑鄙的亚洲人!」 「上帝!」一时整个办公室的惊唿和吸气声此起彼伏。要知道领导可是个有家庭的老头。 arthur气笑了:「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有证据吗?」 gabrie大声宣布:「我亲眼所见!」 第26章 惊天大八卦 众人眼神扫来扫去,表情暧昧:不会是真的吧? arthur拿了这么多次的第一,的确和老闆走得最近,连会都可以代开。 gabrie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话,说得这么详细,肯定是亲眼看见了什么。 天啊!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惊天大八卦! ..... 会议室陷入一片诡异又兴奋的死寂,无数双眼睛兴奋钻向arthur,试图从他身上挖出更劲爆的讯息。 arthur下意识解释:「那天我是在......」 「嘿!gabrie!」慕行突然站起身。他穿过人群,扯下gabrie拽着arthur的手,冷着脸反问:「该自证的是你吧?你才是造谣的人,先拿出证据来。」 gabrie双手抱胸,眯成缝的眼睛在慕行和他身后的arthur身上扫来扫去:「装什么英雄啊,真不知道你看上arthur这个乡巴佬什么了。」 慕行十分冷静:「那就是没有证据,你在诽谤,我们可以告你。」 「哈哈!」gabrie笑出声来:「噢,家里有点钱的小蠢蛋,你知道什么是诽谤吗?真以为弄懂了别人国家的法律?还是早点滚回自己国家找妈妈哭鼻子去吧!」 他两手呈拳头放在眼睛下,学着小孩哇哇哭,然后捧腹大笑。 慕行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他在这里记不起多少次听到类似的嘲笑,都要麻木了。 而麻木本身就是一种妥协。 慕行冷声嗤笑:「种族歧视不是在丢我的脸,是在丢你们国家的脸。」 arthur深深看了慕行一眼,应声:「我虽然是亚裔,但我出生在这里,我和你一样是这个国家的公民。我为你感到羞耻,gabrie!」 他们严肃的神情让gabrie脸上的嘲笑逐渐变得尴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为在演话剧吗?两位小英雄?不就是开个玩笑......」 「不,这不是玩笑。」突然,从底下传来一声指责,是早上咖啡机前那位女士,她站起身,表情严肃:「gabrie,我早上在茶水间听到你说过更糟糕的话,我希望你向他们道歉。」 会议室的目光齐齐投向她,在暗色的人群中,她瞳孔因站起身而更靠近吊顶灯光,像一块翠绿宝石:「如果你不道歉,我也会为你的行为感到羞耻。」 gabrie的脸色阴沉下来,上前一步,威胁:「关你什么事?louise,难道你也看上这个亚洲人了?他不过就是家里有几个臭钱!」 「该死!就向他们道个歉吧!」 会议室其他同事感到不耐烦,让他们听领导八卦还行,为了几句种族歧视吵来吵去真没意思: 「这场会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我真是受够了!」 「gabrie,做个男人!别像娘们一样没完没了!」 「老子不管什么种族歧视,别耽误我赚钱!」 ...... 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沸腾抱怨声中,gabrie脸涨得通红。 慕行双手抱胸,朝他抬了抬下巴:「道歉吧。」 gabrie阴狠瞪着他:「妈的,你以为他们是在帮你吗?」 第45页 「我不在乎。」慕行挑眉嘲讽一笑:「你,向我道歉就行。」 gabrie咬牙切齿。突然,他看到慕行身后的arthur,指着大叫起来:「好!就算种族歧视是我的错!可这个卑劣的男情人还没向大家解释那天为什么和领导抱在一起!他插腿别人的婚姻!用可耻的手段偷走本属于大家的业绩!」 会议室吵嚷的声音骤停,大家又再度看向arthur。 「我受苦受难的上帝!」arthur也受够了,举起双手站出来,问:「时间,地点,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上个月月初,例会散会,你趁着办公室没人,搂着坐在椅子上的领导腰!还把手伸进他西装里!」 「噢!上帝!」 会议室响起惊唿。 arthur不自觉涨红了脸,举着手:「这样吧,我可以向上帝起誓,我那天只是在帮领导找药。」 「什么药?」 「这也要告诉你吗?」 「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撒谎,找什么药要搂在一起。」 看着因此陷入沉默的arthur,gabrie表情得意起来:「答不上来了吧?男小三!」 底下刚刚还躁动的人群此刻都陷入了兴奋,还是这场戏好看! 「我可以回答。」arthur嘆气:「但这是领导的隐私。这样吧,既然大家都这么想知道,不如我现在打电话给领导,说分公司这边在传他和一个男人的谣言,问他需不需要出面解释?」 这句满是暗示的话一出,大家的表情陷入尴尬。 ......还真要闹到领导那去?那老头还监管着大家的绩效工资呢。 gabrie一时也被他噎住,瞪大眼:「撒谎!你就是心虚!」 「行啊,那我现在打电话。」arthur坦荡地掏出手机,作势要打—— 「不!等等!」gabrie感到后悔,闹到领导那儿他也吃不了兜着走,一时骑虎难下,但都闹到这个地步,他只能当着一屋子的同事嘴硬:「我不会就这样罢休的,我要把你们举报到总公司!」 「好啊,你提交证据,相信总公司会正义受理你的投诉。」arthur表情严肃,伸手指着他:「现在,我要求你就种族歧视的行为向léo道歉。」 「休想!」 「而且你的行为我也会汇报领导,今天你的话要是被公开到网上一定会对公司造成不良影响,由领导来决定你的处分。」 「该死的!我没有错!」绕来绕去,gabrie没想到最后挨处分的还是自己,情绪激动起来:「不!不对劲!你们这群阴险的亚洲人!一定是你故意陷害我!故意让我在今天出丑!」 他越想越觉得可怕,看着眼前并肩的两人,只觉得亚洲人的面相都是天生的阴森可憎:「是你们陷害我!」 「你太粗鲁了!」arthur也没了耐心,敲敲桌子:「行了!有什么意见会后再说,现在我们继续开会。gabrie,你先下去!」 「不!」gabrie两眼通红,痛恨自己又中了计,明明今天自己业绩第一应该出尽风头,现在却要挨处分?上次也是这样,明明是arthur抢了他的客人,领导却包庇了他!反而责怪自己没有维护好客户! 一切倒霉事都是这个该死的亚裔来了之后!一次又一次! 现在该如何收场?gabrie下意识看向会议室其他人,大家眼神纷纷尴尬躲避,就像他是一个可怕的笑话!不!该成为笑话的本来是这群该死的亚洲人! 见gabrie一直僵在原地不下去。arthur转身和慕行说了几句,慕行耸耸肩,倒是无所谓:「行啊,既然他不想道歉,我也不浪费大家时间,等总部处理结果吧。」 说完他往自己角落的座位走去,下去前还用那双不像亚洲人的大眼睛回头扫了gabrie一眼。 那一定是个挑衅!gabrie捏着拳头,头昏脑胀! arthur再次看向他:「你应该下去了。」 gabrie磨着牙,看着他的眼神阴森可怕。 arthur皱眉,下意识退后一步:「你还想干......」 「妈的!你们这群狗杂种!」gabrie突然冲上去扑倒了他,兇狠抡起拳头往脸上砸,大吼:「敢嘲笑我!我让你好看!」 「啊啊啊啊!」会议室惊叫一片,人群如潮水往后退去! 慕行拨开人群,逆流冲上前! 「艹!」他速度极快,单手拎起发狂的gabrie,一下就把他拽了上来,不敢置信地骂:「你是什么品种的傻逼?」 他下意识骂成了中文。 gabrie听不懂,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蓄力一拳往慕行脸上砸去:「去死吧!华国人!」 慕行反应极快,侧头避开!冷笑一声! 下一秒,gabrie惊唿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慕行一把抡圆甩飞!砰!背部重重砸在会议桌上! 他头晕目眩,只来得及看清慕行粗浓的眉毛下戾气十足的眼睛——下一秒裹挟着破风声,一轮拳头直直朝他脸部砸来,gabrie一瞬间几乎窒息,电光火石间,他觉得自己死定了! 飒——拳头在离他的鹰钩鼻只有几厘米时勐地停下! 慕行也就是吓吓他。 「真以为你的欧洲祖宗比亚洲的高贵?」收回拳头,慕行看着会议桌上瘫软的男人,冷嗤:「傻逼。我们的祖宗都是非洲猴。」 第27章 伤心马卡龙 宝贵的月初会议在这样兴奋又尴尬的混乱中结束。 暴力会使人头脑发热,气血沸腾——搞笑的是,暴力反过来也能催人头脑冷静。 第46页 gabrie灰熘熘地跑了。 一散会,一屋子的销售们也瞬间无影无踪,不知道是真上进去跑业绩,还是急于和亲朋好友分享今天这场刺激劲爆的周一会议。 不过无论如何,对于结果慕行是满意的。 这也是慕行和arthur周末商量好的。 趁着周一例会,慕行故意穿得花枝招展,吸引仇恨。arthur则负责让领导「因故缺席」。 他们当众激怒他,揭露他,让他那些阴私的谣言与卑鄙的歧视变成当众出丑的笑话——不过最后会演变成暴力事件是意料之外。计划中,他们善良地还给gabrie留了余地,如果他今天有所收敛,这只会是个普通寻常的周一。 办公室空了,慕行一把甩掉身上勒腰的西装,倒在椅子上松快唿了口气。 兴奋过后,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见到兰持,和他炫耀...... 可几秒后,他重新躺回椅子,嘆气。 分享个屁,他昨晚刚惹恼了兰持...... 要知道兰持那傢伙从小到大非常擅长搞冷战,天生自带冷脸buff,就算你凑到他身边急成抓耳挠腮的猴,他都能无视你、拉黑你、一句话也别想从他薄薄抿起的嘴唇里听到。 慕行以前当着他的邻居,学校里抓不到人爬墙去敲他窗,发现那小子直接搬去住书房。 今天他回去,兰持可能又会单方面掀起冷战,像昨晚那样。 慕行脸上的兴奋郁郁消散,往椅子上一栽,再次长长嘆气:「唉!」 「léo,你还好吗?」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女声,慕行迅速调整表情,站起来打招唿:「louise.」 是会议室里那位女士。她翠绿色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人如其名。 慕行十分感激她,学着她早上在茶水间说话,带着戏剧腔开玩笑:「有您这样美丽勇敢的女战士守护,我这样的凡人感到很荣幸。」 louise捂嘴轻笑,捋了捋鬓角捲曲的金髮,鼻腔音十分好听:「我还怕你难过,过来安慰。看来你比我想像中更加帅气。」 「我都习惯了。」 louise嘆息,向他道歉:「抱歉,身为这个国家的人,我为所有说出过卑劣话语的小人感到羞耻,真心替他们向你道歉。希望你不会因此讨厌我的国家。」 「不会。」慕行笑了笑:「如果我因此认为你们国家都是他这样的小人,那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真这么想?」 慕行举起手:「向你们的上帝起誓,都是真心话。而且我也不想瞒着谁,今天的事是我和arthur商量好的......」 慕行把派对的事和周末的计划都坦白了,看着一脸惊讶的louise,开玩笑:「你以后不会也觉得我们亚洲人都很会耍心眼吧?」 「我的上帝,可别挖苦我了。」她顿时笑起来,翠绿色眼睛朝他眨了眨:「你们敢于抗争,这是一件很帅气的事——我甚至要因此爱上你了。」 这也算f国人经常说的一句口头禅。慕行没多想,再次感谢:「我也是。无论如何,今天真的很感谢你站出来为我们说话,有时间一起出来玩。」 louise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突然凑近,鬓边耳后点涂的香水带出白麝香尾调的香风,钻入慕行鼻中:「我今晚就有空,要和我出去喝一杯吗?」 慕行诧异挑眉,没想到她真是那个意思:「啊?」 louise抬眼时翠绿色的眼珠极富风情,轻笑着诱惑:「léo?」 慕行后退一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呃......抱歉,家里那位脾气很大。」 他试图礼貌周到,找藉口婉拒——这也不算说谎,现在搁家里养着的兰花儿脾气的确很大。 「真可惜。」louise并不意外他这样英俊的男性有伴,被拒绝后暧昧眨眼:「可以等你分手,我们再去喝一杯.....」 慕行知道f国人多情风流,婚外情都十分常见。他有意不给留任何念想,笑着:「不会的,我很爱他。」 当一个f国人愿意坦言爱,那就是他彻底沦陷的时刻。 louise听完果然退开了距离,遗憾的同时也是真心祝福:「相信你的爱人一定也是一个很棒的人,祝福你们的爱情。」 慕行又心虚地摸了下鼻子:「但愿如此。」 因为会议室的闹剧,上午的上班时间变得异常短暂。 慕行数次在游戏排位间隙,点开手机查看监控——没看见兰持在房间出现。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的,慕行心痒痒,游戏都打得没意思。 午餐时间只有一小时。 慕行出去买了个三明治,坐在靠窗的位置,三下五除二把食物塞进嘴里,再把一瓶冰橙汁吨吨吨一饮而尽。 吃完他皱着眉头继续戳手机监控,兰持午饭时间终于进房间一趟,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出去。 好啊!又偷他衣服! 慕行赶紧截图,手指扒拉放大再放大,试图看清楚是哪件衣服——黑漆漆一团。 慕行舌头舔着后槽牙,眼睛都要瞪酸了。 隔着店玻璃,街道上来往的行人纷纷侧目看向里面高脚椅上的男人——黑衬衫,单脚撑地,看起来像混血的眉眼聚精会神,很难形容这是多么英俊的一幕。 行人纷纷投去欣赏的目光,谁能想到里面的帅哥正在当「偷窥狂」? ...... 突然arthur打来电话。 慕行不得已被打断,皱眉举到耳边接电话。 第47页 arthur上午去总部和领导汇报会议情况,现在才抽出时间,一上来兴奋说结果:gabrie自己提交了辞职信,没脸待下去了。 「想想他也挺可怜的,最开始只是说错几句话......」arthur忍不住感慨。 慕行并不感到同情,敷衍应几句,打了个哈欠。 arthur听见笑着打趣:「听说华国习惯中午小睡一会,来这边中午不睡觉很不习惯吧?」 「还好。」慕行懒洋洋看向窗外f国街头的行道树,枝干粗壮,带角的叶片宽大繁盛,阳光在上面照出婆娑金光。这边的华裔管这些树叫法梧桐,其实它们并不是梧桐树,只是因为长得和家乡的梧桐树相像。 耳边arthur的叽里咕哝像嗡嗡嗡在催眠,慕行出神间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arthur察觉,放大音量重复了一遍:「léo!晚上要不要去喝一杯?我和你庆祝一下!」 「什么?」慕行被喊回神,几秒后才反应过来arthur在对夜晚进行邀约。 慕行心想: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我喝一杯? 他兴致缺缺,婉拒:「不了,晚上家里有事。」 「太遗憾了。」arthur也没多问,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含着几分揶揄的意味:「那改天再约,我可知道不少不错的酒吧......」 「是吗?那你知道有什么好吃的甜点店?」慕行提要求:「不要太甜,马卡龙就太甜,最好是亚洲人也觉得好吃的那些......」 「我的上帝啊,我正要推荐一家马卡龙呢。」arthur嗔怪:「就在旁边那条街区,最近网上很火,每次经过都看见好多留学生在排队。」 听见留学生几个字,慕行立刻说:「店名发我!」 留学生认证,准没错。 下午慕行游戏也不打了,偷熘出去排队买马卡龙。 网红店不愧是网红店,还以为这个点留学生都在教室吹空调上课,结果店门口还是排着长队。 顶着下午两点多炙热的太阳,慕行被挤在红色隔离绳拉出的z字型人群长龙中,才刚过去五分钟,眼睛就被一滴汗蛰得睁不开,手越揉越睁不开。 前面的小姑娘好心给他递了张纸巾。 「多谢。」慕行勉强睁开眼。 排了快一个小时,终于能看见店门。 推开玻璃门,清凉的空调送来救命的风,慕行大步迈进去,店员看到他也是眼睛一亮,热情打招唿。 慕行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怎么平时穿t恤大裤衩就没人对他这么热情? ......那晚上穿这身回去,兰持是什么反应? 慕行再次心痒难耐。 放眼望过去,漂亮的玻璃柜里全是五颜六色并排的马卡龙,并不是传统造型,有的做的像贝壳,有的还画了巧克力笑脸。 慕行随手指了几个。 亚裔女店员的笑容愈发灿烂:「先生,可以每个口味都买一个回去哦,每一种都很讨女士喜欢。」 全买回去让兰持再长一次蛀牙? 慕行拒绝:「拿我说的那几个就行,再拿个香橙的。」 很快,四个造型可爱的马卡龙就被摆进绑着红色丝绒绸带的小纸盒里。慕行大手拎起来,转身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激动的窃窃私语,还是中文。 慕行:...... 看看时间,接近四点。慕行不想回去打下班卡了,到时候苏依萍女士问就问吧! 他迈大步子,拐进巷子,往尽头走去。来的时候绕一圈没车位,好在这条狭窄巷子没监控。 他吹着口哨,难得想关心关心宋天琪和吕子洋的跨时差飞机落地了没,从裤兜摸出手机,眉头却是一皱——黑色屏幕反光中,他看见背后跟着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慕行脚步未停,确认人数,总共是三个,打扮像流浪汉。 慕行心中大概有数了。 等走到离自己车头只剩几步,他勐地转身,挑眉用f语打招唿:「嗨,哥们,谁找你们来的?gabrie?他给你们多少钱?」 跟着的三人没想到他这么敏锐,现身上前,并排堵住这条狭窄的街巷。 中间那个黑人应该是头头,体型最为壮硕,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露出半张阴沉沉的脸,用英语叫嚣着对华裔的蔑称:「嘿!华国佬,你惹上麻烦了!」 果然,慕行眉头紧皱。 「我今天真不想打架......」慕行举起胳膊,摆出投降姿势。他右手上还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纸盒,也用英语有商有量:「这样吧,他给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三倍也能商量。」 三人感到意外,对视一番后神色愈发轻蔑,狮子大开口:「一万欧。」 慕行有些无语,倒不是嫌贵:「哥们,谁出门身上带这么多钱,你们给我个卡号,我回去就转给你们。」 三人面露凶光逼近:「耍我们?」 慕行举着双手连连后退,一脸无辜:「嘿,冷静。不信你们过来掏我兜。我皮夹里现在就一千多欧。」 最壮硕的头儿走了过来,眼神警惕。 慕行把马卡龙盒子放在引擎盖上,再转过身。 「老实点!」男人骂了句脏话,伸手往他裤兜摸去。 慕行随他摸,继续商量:「是gabrie找的你们?我给多少钱你们能回过头去揍他一顿?」 男人从西装裤侧袋摸到皮夹,里面鼓鼓囊囊一叠钞票,他摸出来数,的确就一千多欧。 意识到他没撒谎,他们才肯开口谈条件:「你没骗我们?」 第48页 「骗你们干嘛?」慕行笑了笑:「我们华国人以和为贵,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是gabrie找你们来的吗?」 男人向上翻起自己的卫衣,他穿了好几层,各种颜色都有,一件比一件脏。他一边把钱塞进最里面的衣服口袋,不忘嘲笑:「你们华国佬有名的奸险狡诈......」 今天被种族歧视连续暴击。 慕行嘆气:「平时就算了,你们看我今天这身衣服,我是要去约会的,你们把我造型弄乱了,那我到手的美女也飞了,怎么办?」 他这身打扮太有说服力。 三个男人对视一眼,眼神猥琐起来:果然,这小子练肌肉是为了泡妞,亚洲佬练再大块头,基因里也是软弱的。 「这样吧。」为首的男人故意拿空皮夹拍慕行的脸,轻蔑十足:「华国佬,生意可以做......不过我们要现金,十万欧。我们直接帮你杀了gabrie。」 「嘿!我可不想吃官司!」慕行皱眉:「打折他一条腿就行!」 「怂货!」几人大笑,这下彻底相信他的话:「一万成交。现在你就开车带我们去银行取钱。要是敢耍花招,你就完了。」 「我哪敢啊,我急着回去泡妞呢。」慕行笑着:「取钱要卡和证件,哥们你先把钱包还我呗。」 男人把钱包又翻了一遍,确认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子儿,右手递过来,慕行终于能放下举得发酸的手臂,仗着他们听不懂骂了句中文:「一群傻逼。」 不过他的表情仍然是笑着的,看起来就像用母语随口抱怨了句,伸手去拿钱包——可本该摸向钱包的手却伸得过了头,他握住了头领黑黢黢的手腕。 头领错愕间,慕行挑眉一笑,速度极快屈膝反身,用背反顶,带着一股可怕的力气!砰!一个重重的过肩摔!地面瞬间扬起一阵黑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其余两同伙见势不对,骂着粗鲁的脏话冲上来! 一个上来就是抡拳,慕行歪头躲避,右勾拳快准狠砸上他鼻樑,瘦高男人惨叫倒地,鼻子喷涌出鲜血。慕行甩了甩手,瞬间抬脚又是一个飞踹,电光火石间直踹另一个冲过来的男人肚子,男人惨叫着连连后退。 三个人都被他一招打退,一脸不敢置信。 慕行背后是暗黑色的悍马越野车头,面对几人,居高临下,眼窝鼻樑因遮挡阳光被投下深邃阴影,他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一群废物,再来。 头领受到刺激,咬牙使眼色让另外两人假动作往前沖,趁慕行格挡分神间,眼疾手快从地上翻身冲来抱他的腰,嘴里喊着:「快!一起上!别分散!拳头砸他鼻樑!」 还挺阴。 慕行兇狠地持续肘击他后背,男人皮糙肉厚硬抗,硬是没放。其余两人反应过来抡拳头砸他脸,慕行挨了两拳,不怒反笑,也来阴的,一只手护住头格挡右边砸来的拳头,另一只手摸向男人的鼻子,兇狠勾住鼻孔,用力往里一戳一扯,男人发出尖叫,手臂松动,慕行趁机一个蹲身,躲过一拳,将身下男人费劲带着腿绞侧摔——砰! 「重得像头猪!」兰持起身甩着胳膊骂,兇狠一脚踹男人肚子上,男人发出猪一般的惨叫。 剩下两人面露恐慌.......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chinese kongfu?! 慕行屈膝,双手握拳平举于胸口,这是一个专业格斗姿势,嘴角的血迹让他五官更显兇悍:「再来!」 慕行往前一步,他们往后退一步。 慕行嗤了声,换回英语:「赶紧滚。」 地上的男人赶紧爬起来。三人互相搀扶,一脸惊恐,捂着伤连滚带爬,很快就跑出了这条可怕的巷子! 等三人没了影,慕行瞬间龇牙咧嘴,抬手摸向被拳头砸到的嘴角——嘶!手指摸下来一看,果然沾了血! 他低头骂脏话,环视四周。来的时候他就注意过,这条巷子没有监控。所以他才故意跑到车前。 敢买兇来报復他,gabrie怕不是真不知道自己惹到的是谁。 慕行伸出舌头舔着开裂嘴角的血腥味,阴沉着脸把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下载,发给律师: *我只有一个要求,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律师很快回覆:dord. 慕行收起手机,埋头去找自己刚刚放下的马卡龙盒子。 虽然已经很小心,但打架动静太大,盒子摔在车轮边倒翻过来。慕行捡起来拆开红色蝴蝶结一看,四个马卡龙整齐碎裂,彩色的碎渣黏在奶糖夹心中,通通从造型可爱变成了悽惨可怜。 「......」 慕行好心情荡然无存,仰头朝天,骂了句脏话。 -------------------- 这里是一段真心的感谢: 感谢林已络送的猫薄荷和鱼粮,这是我第一次在这篇文收到赞赏,所以想骄傲挺起胸脯和全世界炫耀,我也是被赞赏过的小作者了!嘿嘿! 真的很开心!所以本周没有榜单依旧爆更一万字感谢这位小可爱!谢谢有人喜欢我的故事!感恩! 第28章 再不说实话就亲你了 在车里潦草收拾一阵,到家已经要五点。 公寓外,刺眼的太阳仍旧明晃晃悬在天际,显出几分气势拙劣的灼热。 慕行把西装外套甩在肩头,下车时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把稀碎的马卡龙盒子拎出来。 呵。顶着大太阳辛辛苦苦排队一个多小时买的,如果兰持嫌弃不吃他自己吃。 第49页 慕行阴沉着脸走进电梯,银色电梯壁的反光照出现在的自己——黑衬衫西装裤,嘴角破一块,无论他怎么拨弄头髮,扣上衣领,眉眼里恶劣的情绪藏不住,怎么看都像刚见过血的黑帮大佬。 皮鞋撵着地面,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阴翳,自嘲一笑:艹!瞎想什么!兰持不喜欢他这幅摸样又怎样?他才不稀罕! 叮。电梯抵达楼层,发出惹人厌的动静。 慕行抬脚往外走去,看见窗台的啤酒瓶菸灰缸,他下意识停驻想抽根烟,啧了声又失去兴趣,抬手摁指纹开门。 这个瞬间他脑子里涌现出隔着一扇门里面的场景:兰持生着气,坐在沙发上做自己的事,听见动静头也会不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他,更别提注意他穿了什么,嘴角为什么受伤...... 慕行单手推门,准备先发制人凶兰持一顿,叫他必须看向自己,不然晚上别想吃饭了! 他凶神恶煞大喊:「兰......」 声音戛然而止。 门刚一推开,只见兰持一身粉红波点蝴蝶结围裙,头上顶着对毛绒兔耳朵,诡异立在门口,朝他微笑:「欢迎回家。」 慕行刚迈进家门的一只脚悬在半空,又退了回去:?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等等......」 兰持微歪头,像是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欢迎回家,主人。」 慕行倒吸一口凉气:「你谁?」 兰持上前一步,主动替他答疑解惑:「不是您昨晚说的,要我和以前一样,每天穿着女僕装欢迎您回家?」 慕行:...... 勉强理解出兰持现在是搞哪出。 慕行难以置信迈进家门,瞪大眼睛从兰持的头顶的毛茸茸兔耳一路盯到波点粉围裙,又勐地看回那双兔耳! 大脑艰难高速运转:什么鬼?难不成这小子真信了他昨晚的胡说八道? 「上班辛苦了。」兰持上前一步接过他肩上的外套,搭在手臂上,像一个合格的「小女僕」,歪头试探:「您看起来有些不习惯?难道以前我们不是这样?」 慕行费尽力气去压上翘的嘴角:「没有......就觉得你还挺识相......」 他进门换鞋,发现兰持的粉色波点围裙下只是件普通的黑色t恤。他才终于有了点实感:眼前的人真是兰持。 这小子最后的倔强是围裙底下套t恤,想戴个兔耳朵就矇混过关。 白绒绒的可爱兔耳其实并不适合兰持古典东方的长相,非常违和!又诡异到有点可爱...... 「嗯嗯。」诡异又可爱的兔耳在兰持头顶晃了晃,他皱眉看嚮慕行的嘴角:「你嘴怎么了?上火?要上药吗?」 慕行嘴角彻底压不住了,摆手:「不用,多大点事。」 「痛吗?我待会儿把药盒拿来餐桌上,吃完我做的晚饭再涂。」 「晚饭?!」慕行心一惊,立刻朝厨房看过去:干干净净没爆炸。 再勐地扫向一旁的餐桌:平时光秃秃的餐桌上此时铺着精緻蕾丝白布,两盘盛着食物的碟子对面摆着,刀叉整齐,餐桌中间还点了一根橙色蜡烛。 慕行认了出来——是浴室里的香薰蜡烛,几年前苏依萍女士大驾光临视察他狗窝时落下,不知道是不是过期了。一股子浓烈的柑橘味呛得慕行头昏脑涨,脚步虚浮走向餐桌,盯着那碟子斜抹一道酱汁的精緻鱼排,问:「这......真是你做的?」 兰持在他身后为他体贴拉开椅子:「嗯嗯,我跟艾米丽学的,尝尝。」 慕行一脸怀疑地坐下,看着兰持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刀叉抬头问:「需要我给您切好吗?」 「吃你的吧。」慕行收回视线,缓慢地切下一小块,举着犹豫看半天。 兰持像是能看出他心中疑惑,叉起一小块鱼排,优雅放进嘴里,他礼仪极好,咀嚼完干净咽下才开口说话,眼睛发亮:「好吃。」 慕行这才试探着把鱼肉放进嘴里,鳕鱼肉质细嫩弹牙,黑色的酱汁是咸香回甜的海鲜酱,叠加腌制过后并不辛辣的胡椒味,除了两大块鱼排,盘子里还有芦笋、小西红柿和黄油蘑菇意面,甚至防止腻口,还有一小块柠檬,随时可以捏汁淋上...... 色香味俱全。体力消耗殆尽的慕行此刻腹中飢饿如魔鬼,确认熟了能吃,霎时叉起鱼排狼吞虎咽起来。 他边吃边怀疑:上完班、打完架、一回家就有兰持做的饭吃......这是什么撞了邪都做不出的鬼梦! 所以这一切只能是真的! 兰持起身去拿厨房鲜榨的橙汁,放在他碗边,体贴道:「慢点吃,别噎着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慕行真噎到,呛咳中摆手,端起一旁的橙汁一饮而尽。 等碟子里的食物全部进肚,慕行捂着肚子倒向椅背,感慨:「值了,被人打一顿也值了......」 兰持走过来收拾盘子,弯腰低头时毛茸茸的耳朵蹭到慕行手臂,慕行懒懒掀起眼皮看他。 兰持回头,狭长的眼睛像只装乖的狐妖,一点也不像兔子,他说:「主人,浴缸放好水了,知道你上班辛苦,吃完去泡个澡放松一下吧。」 「......」 慕行嘴角还有一小点海鲜酱汁,和另一侧结痂的嘴角形成对称,犹豫着问:「你......脑子没事吧?今天没又磕哪吧?」 兰持摇头:「我很好,你要摸摸吗?」 第50页 慕行赶紧站起身,伸懒腰:「啊......泡澡去!」 就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么蛾子。 慕行走进浴室,浴缸里果然已经放好一缸水,橘子味的浴球在水中咕噜噜翻滚冒泡,黑色真丝睡袍叠在一旁。 就算明知那是过期的浴球,慕行也毫不犹豫脱光走进去泡。 开玩笑!兰持给他放洗澡水!下辈子都不一定再有! 一天的疲惫被热水一泡瞬间消散,慕行抬手点开按摩按钮,连连感慨:值了,这辈子值了。 自从兰持失忆,他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值了。 温柔的水流,柔和的香气,慕行泡一会整个人如坠云中,昏昏欲睡,泡完站起来走路都要扶着墙。 哈欠连天,换了睡袍慕行打算赶紧去睡觉,推开门看见兰持等在门口,围裙脱了,换了那身黑色丝绸旧睡衣,一脸乖巧:「主人,我也洗过澡了。」 「......」慕行还是难以适应,兰持是怎么能顶着这张脸喊出他主人的:「呃......所以?」 一只细腻温热的手突然摸上他手腕,慕行一激灵,不敢置信! 兰持勾着他往房间带! 「等!等等......」 房间门一开一关,慕行警铃大作:「你到底想......!」 下一秒,失重的感觉袭来——是兰持抬手把他推倒在床,柔软羽绒的床垫瞬间将他淹没。 愣了几秒,慕行挣扎要起身,兰持随后跨坐而上,在慕行骤然瞪大的双眼中,手指插进他指缝,柔软细腻的掌心紧贴他手掌那些厚糙茧,肤色差异,冷白与麦色。 兰持在和他手指相扣......慕行甚至一时忘记挣扎:「呃?」 他看向兰持,卧室顶灯打得他皮肤冷白,眉眼漆黑,嘴唇张合:「慕行,你还记得你昨晚说的话吗?」 「什......什么?」慕行大脑打结,喉结翻滚:「......你先下去!」 兰持又抵近几寸,帮他回忆:「你不是说,我每晚对你......兽性大发?」 他慢吞吞说着最后几个字。 慕行浑身汗毛倒立,赶紧抽出手抵在他胸前,隔开过近的距离:「你先等等!」 「乖。」兰持拨开他的手臂,眼神玩味:「又不是第一次,坚强点。」 「......」 这句话让慕行额头青筋暴起,彻底搞明白兰持想搞什么鬼了,大声呵斥:「兰持!滚下去!」 「兰持是谁?」兰持眼神无辜:「我不是兰花儿吗?」 看清他墨黑髮亮藏不住兴奋的瞳孔——慕行忍不住又骂了句脏话! 「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赢回来!」慕行蛮力挣扎,可刚一动,他就碰到..... ...... 兰持趁机和他再次十指相扣,牢牢压制:「你好像......」 「闭嘴!」慕行脸涨得通红:「兰持,我警告你,趁现在赶紧下去,不然你会后悔的......」 「你真奇怪。」兰持不为所动,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他,居高临下:「慕行,再不说实话,我可就要亲你了。」 ...... 第29章 真当我不敢? 砰!砰砰! 慕行的心脏跳得像只刚出笼的兔子,兰持这句话瞬间将他撞懵——瞳孔放大,血液翻涌,他一下一下滚动喉结,半天才找回声音,透着莫名的嘶哑:「你不敢.....」 兰持掀起眼睫,嘴唇轻动,倒数:「三。」 「......」 慕行心脏狂跳,肌肉紧绷,他感觉兰持在逐渐逼近,近到他能看清兰持右侧鼻樑骨上有一颗浅色雀斑,磨牙警告:「兰持!」 「二。」兰持面色不改,瞳孔像一颗墨黑棋子。 灼热又熟悉的火焰从他们眼神博弈中滋生,慕行手臂肌肉青筋浮现,扶上他腰:「有本事你就亲!」 他赌兰持不敢,就是在逼他认输说真话。 可他们紧贴在一起,心跳被急促粗重的唿吸声出卖,兰持微不可察地偏下头,这是他感到犹疑的微表情。 兰持的确迟疑了一下,问:「你在期待?」 「放屁!」慕行突然勐力挣扎,兰持差点没按住,十指用力收紧压制:「一!」 随着行刑的钟声敲响,倾身压下——慕行瞳孔骤然放大,嵴椎骨蹿起电流,这可是兰持! 是从小到大就看不起他的天子骄子!是他慕行沾不了边连友情都求而不得的存在! 兰持的唇即将贴上瞬间——慕行勐地侧头躲避,他感到劫后余生般的恐惧! 艹!兰持是真敢亲!他失忆了,他什么都敢,不用负任何责,而自己...... 慕行认输,大喊:「我输了!我撒谎了!你满意了吗?」 ...... 世界像突然被按下静止键,胸腔传来粗重喘息声,轰轰响。 沸腾的血液导致耳膜鼓譟,嗡—— 暖热夜风吹拂街面,黄绿交织的梧桐叶打着圆旋轻轻扇响,飒—— 「噗嗤。」 耳侧响起一声轻笑,紧贴着慕行耳骨。 在随着滚烫血液退去而逐渐清晰的视野中,慕行脑子发麻,迟疑着转过脸。先是感觉到几缕柔软髮丝,他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兰持的头髮...... 刚刚兰持与他同时侧头,两人偏头错过,因而交颈。 兰持埋在他脖颈间笑,脑袋一颤一颤,头髮随之在耳骨边摩擦出轻微的痒意。 「......」 这小子是在得意吧? 第51页 慕行顶了顶腮帮子,咬牙切齿:「兰,持。」 是啊?兰持怎么可能亲他?肯定早有准备,他心存的哪门子幻想? 就算地球爆炸,全世界只剩下他和兰持,他还因为辐射变异变成癞蛤蟆,唯一的解药是王子的亲吻,兰持宁愿去捉虫餵一辈子癞蛤蟆也不可能亲他一口! 这瞬间,慕行说不出是被戏耍的愤怒多一点,还是一闪而过的心脏酸胀令他梗塞冒火。 兰持起身抬头,细软黑髮从慕行脖颈间脸滑过,随着逐渐拉开的距离能看见他墨黑瞳孔像潭水上荡漾的月光,细碎银亮。 他与愤怒的慕行对视后,嘴角轻弯,不忍了,快活笑起来。眼睛是眯在一起的,欣喜与自得从他白皙的五官中流露,生动可爱。 记忆中兰持从未对他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如果有,只有在幼儿园那段短暂友情中,像冬天落在手心的雪,稍纵即逝。 兰持目的达到,拍了拍身下alpha的脸,笑着催促:「既然认输,说吧,还有什么骗了我?」 慕行被他拍得偏过脸,咬牙切齿:「兰持,等你想起来,你会恨不得跪下来感谢今天的我......」 「是吗?」 「给我下去!过几天都会想起来!急个屁!」 「我现在就想知道。」兰持拍拍他的脸,居高临下:「别耍赖。」 慕行最讨厌别人拍他脸,刚升起怒火又因为兰持突然开始调整坐姿而破音:「你干什么!」 「你胯骨太硬。」兰持皱眉陈述,撑着往下挪了挪。 慕行要被他逼疯了,跟着往下挪,两只手想去掀翻他:「给我滚下去!」 兰持按住他的手掌:「你说我就下去。」 「兰持!」 「嗯。」 「别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兰持歪头:「你敢吗?」 慕行:? 兰持将他这几天的丢脸行为细数总结:「你好像很容易害羞流鼻血,你真的是alpha吗?」 慕行:?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磨着牙:「兰持,别逼我!这世上还没我慕行不敢做的事!」 「嗯嗯,很厉害。」兰持敷衍点头:「那你敢跟我说实话吗?」 「......」 慕行仰头栽回床上,重重喘气,兰持能看见他绷起的兇悍下颌和翻滚喉结。 可兰持并不怕,相反,他觉得慕行被他气到无语的样子很有意思。 昨晚的慕行可能也这么觉得他。现在谁都被气到,很公平。 「我到底是谁?为什么失忆?和你的关系?说清楚这三件事,我这几天绝不再烦你。」兰持目的明确。 慕行好半天才从胸闷气短中缓过劲来,抬手遮住眼睛,还想拿昨晚那套应付他,不过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变得郁闷:「都说了,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兰持面无表情:「那我亲你了。」 「呵。有本事你就真亲。」慕行觉得可笑:「你当我是傻子,同样的招数还想骗我第二......」 话音未落,兰持不带任何迟疑飞速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贴上来的嘴唇温热柔软,一触即离。 慕行浑身僵硬,不敢置信地掀开手臂去看——兰持坐在他腰上,收着下颌一脸平静:「亲了。」 「......」 慕行眉毛皱在一起,阴影在他的眉骨下汇聚,磨牙声分外清晰:「呵,兰持,你......」 他先是被气笑了,抬胳膊压了下额头,腮帮子顶了顶,骂了句难听的脏话。 兰持皱眉。 慕行感到出离的愤怒:「你真是......从小到大都他妈的混蛋!」 话音未落,他勐地起腰,兰持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只大掌握着腰一把掀翻!羽绒床垫柔软,脑袋砸上去时仍然有一瞬间的空白——随后一股巨大的重力压得他瞬间喘不过气来,是慕行! 他和慕行瞬间姿势颠倒,一只手带着蛮劲粗暴掐着他下颌往上,兰持被迫仰头,后脑陷进床单,一瞬间唿吸窘迫:「唔!」 窒胀与痛楚从下颌骨传来,铁一样坚硬的虎口顶得兰持牙齿磕嘴唇,一下就尝到了血腥味,整张脸的肉被狼狈挤成一团——他视野里只能看见晃荡的天花板,耳朵嗡鸣,徒劳掰着钢筋一样的手指:「放......」 「你真当我是不敢?嗯?」 头顶威胁的话让兰持心跳一窒,下一秒眼前一黑,惊慌的眼睛被大手捂住,一股灼热的气息扑上面中,因为窒息充血,兰持分不清是什么贴近,他下意识咬紧牙关紧闭嘴唇,抵抗接下来可能迎来的亲吻——可迟迟未来,而是悬在上空,喷洒出一阵阵灼热的湿意。 兰持快要窒息了,挣扎——下一秒鼻樑上传来酸软尖锐的痛!被手掌遮住的眼睛瞬间瞪大,睫毛像垂死挣扎的蝴蝶翅膀刮过掌心! 慕行这个混蛋咬了他的鼻樑,还用牙齿细细地磨...... 兰持被痛哭了,生理性的眼泪溢出来打湿睫毛:这压根不是调情!简直是想要咬死他! 兰持怒极了,拼尽全身力气,把下巴上的铁掌扯动几厘米,不管三七二十一逮着哪块肉就是一口! 「嘶!」 一瞬间嘴里就尝到逸出的血锈味,分不清到底来自谁。 伴随着头顶传来的痛哼,嘴上的手掌骤然一松,兰持得以推开身上像山一样重的alpha翻身,喉管呛进空气,剧烈咳嗽起来! 房间里一时只听得见喘气和咳嗽:两个人都翻身倒床上,一个捂虎口冷嘶,一个捂鼻子咳嗽...... 第52页 至少缓了三分钟,兰持耳朵终于能听清声音,尖锐的耳鸣后听清第一句话是慕行的抱怨:「我这手可给你咬对称了......兰小狗!」 兰持差点被气岔气,又勐地咳嗽起来。 不说alpha刚刚差点捂死自己的罪行,光说人类鼻樑骨是块脆弱的骨头,平时撞一下都会酸楚落泪,压根就不能被这么咬! 兰持生理性眼泪止不住,拿手背哽咽着去抹。 ...... 几分钟的沉寂后,从他上方传来的慕行说话声虚了几分:「哭什么......你先惹我的......」 兰持翻过身去,一句话不想再说,鼻樑闷闷酸痛。 「真矫情......」慕行一边嘀咕,一边又去扒拉他,大声嚷嚷:「我手都给你咬流血了,你这能有多大事......别躲!鼻子给我看看......」 兰持不配合,慕行就用蛮劲,把人从床上强硬挖进怀里,捧着脸,扯下遮挡的手,凑近去看——通红的眼睑下,兰持白皙的鼻樑上也就一点粉蔫蔫的印,被泪水打湿...... 慕行无语,下意识张嘴就凶:「就这点印哭什么!」 兰持被他捧着脸,掀起湿润的睫毛,瞳孔里是慕行格外熟悉的冷意。 「......」 慕行下意识感到大事不妙,撒了手。 明明还在落着泪,眼睑通红,像兔子,可兰持狭长的眼睛更冷了,看着他像淬了冰。 慕行心虚得像心脏跳崖,手冒汗、脚冒汗,全身上下只剩嘴还在硬:「不准哭!像什么话!再哭......再哭我给你一拳!」 ...... 第30章 午夜凶铃 冷战虽迟但到。 慕行自己作出来的,大半夜盖着半截毯子倒沙发上长吁短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冲动就咬了兰持鼻樑,只是觉得兰持鼻樑上那颗小雀斑一直晃来晃去,耀武扬威的。他想给兰持点教训,又不能咬嘴,所以逮着哪咬了哪。 关灯后黑暗的客厅,沙发上只有手机屏幕幽幽的光,是慕行心虚在网页上检索:鼻樑骨折怎么判断? 越搜越不安。 兰持刚刚把他赶出来,慕行听见背后门锁传来咔哒一声反锁的动静——因此他也没可能摸黑去摸兰持鼻樑骨偷偷触诊。 要不明天请假带他去医院拍片看看? 顺便照照脑子......从捡到他到现在都一个多礼拜了,看起来还没有半点要恢復记忆的样子,还越来越喜欢发癫...... 一想到兰持这几天越来越嚣张,肆无忌惮的搞颜色行径,慕行更加肯定了这一计划。 谁知道老头那私人诊所靠不靠谱......明天最好还是去宋天琪和吕子洋看病的那个私立医院,不说医生有多顶级,至少设备看上去够牛逼。 慕行编辑请假邮件,写着写着请假时间从一天演变成一周。 他最近本来就不想上班,在心里为自己找尽藉口。 作为东道主,兰持来欧洲一趟,虽然是个意外,但把他天天拘在家也不像回事,要不接下来几天带他逛逛......至少跳个伞? 兰持这种胆小鬼,在直升机舱门扒着杆怎么推也推不下去,还要强装冷脸的样子一定特别有意思! 慕行来了劲! ...... 前提是明天拍片他的鼻樑没骨折.....慕行试探地敲了敲自己挺拔的鼻樑骨,鼻子一酸,开始幻痛。 这让他有点能理解兰持的心情,他心虚想到——兰持可能真的跟自己八字犯沖:幼儿园被他搞蛀牙,高中被他拍骨折,成年了各自一方,几年相安无事,一来欧洲旅游就摔下山坏了脑子掉他车场里......现在可能还被他咬折鼻樑骨...... 这样想兰持不愿意跟他沾边做朋友,是有一定的事实支撑的...... 慕行心虚点开监控,想看看房间里兰持还在不在可怜兮兮抹眼泪。 夜视下灰黑的画面中,房间静悄悄,大床上被子拱起竖直一条,兰持背对摄像头,一动不动...... 不会是痛晕过去了吧? 慕行勐地坐起身,双指放大去看,还好!胸口还有起伏!把音量放到最大贴着耳朵听,能听见平稳规律的唿吸声...... 慕行瞬间松了口气,又栽回沙发上,沙发咯吱一声响。 没心没肺的混蛋,什么事都不耽误睡大觉,兰氏睡眠一如既往高质量。 慕行嘴角不自觉上扬,轻哼了声,觉得莫名可爱,再次举起手机。 幽幽的光亮中,画面因为倒下来时大拇指无意识触碰,滑乱了时间轨——画面跳到下午房间里没人的场景,只有一束阳光透过窗洒在木地板上。 慕行正打算调回去,手指一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等等!监控可以回放......那岂不是意味着......也录到了刚刚的画面? 刚刚他们...... 砰砰!慕行胸腔中心跳再次不受控制起来,喉结翻滚,感到口干舌燥。 躺上沙发前他还去浴室沖了个冷水澡,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又...... 慕行一边感到罪恶,心里痛骂自己是什么种类的变态,一边食指不受控制滑动时间轨,随着轨轴平移发出模拟的咔咔咔拨动音,时间跳回20:03分——房门咔吱一响,兰持拉着他的手腕走进房间。 慕行因此能以第三视角旁观当时的自己,像个手软脚软的肾虚痴呆儿,只是被兰持抬起手臂轻轻一推,就一脸吃了毒蘑菇的迷幻表情倒在床上...... ...... 慕行的脚趾在遮不住的毛毯底下蜷缩扭曲,不忍直视,需要闭上眼缓一缓。 第53页 他深唿吸,吸气,唿气,再睁眼画面已经到兰持倾下身体,和他十指相扣,从监控的视角看过去,他们之间是几乎毫无缝隙的亲密.....难以言喻的气息从画面中逸散而出,冲击得慕行脑子发麻,鼻腔中仿佛再次涌起兰持身上的气息,温暖清冽,像太阳晒在皮肤上。头髮是柔软的,一缕缕拂离时让脸颊的皮肤微痒...... 高清的监控录进了声音,兰持的声音失了真,模煳了几分冷,增添了很多鼻音似的暧昧振鸣:「慕行,再不说实话,我可就要亲你了。」 ...... 慕行面红耳赤,心跳急促,觉得自己像在自虐,又忍不住看。 当监控播放到兰持俯身要亲他时,他投降的声音响起,慕行感到再一次被颤慄席捲全身的滋味,整个画面现在看起来就像在看什么家庭自制av! 慕行勐地一下按了暂停!仰头看天,重重喘了口气! 他面红耳赤,瞳孔紧缩又放大,手下意识下移......又抽疯弹回手,压下手机警告自己:不能再看了! 冷静!那是兰持! 兰持的嘴唇......看起来明明削薄冰冷,可触碰时也是柔软温暖...... 冷静!不能想!不能想!让兰持恢復记忆知道了非得抽他一巴掌! 巴掌......兰持的手看起来好像很喜欢十指相扣,握得那样紧,严丝合缝,跟他谈恋爱他会很喜欢拉手吧?拉手接吻,拉手散步,拉手睡觉,好像没什么能将他们的十指分开...... 「啪!」慕行勐地给了自己一嘴巴! 为了能从可怕虚无的颅内幻境中脱身,他不断念诵:那是兰持,那是兰持,那是兰持,喜欢谁都不能喜欢兰持,幻想谁都不能是兰持!蝙蝠侠带猫耳跳钢管舞、法拉ferrari变形成秃头帅哥、卡莎穿围裙给三个娃做饭..... 兰持闭眼,寄希望于这些魔幻场景洗涤骯脏心灵,紧贴在起伏胸膛上的手机不断贴着心脏震动,随着麻涩时间的流逝,慕行自认为达到清心寡欲标准,睁眼:佛了! 听声音,手机正自动播放到他咬兰持鼻樑前几秒,慕行平心静气,已经能预料出下一秒兰持会发出的声音,一声可爱的痛哼—— 「叮!」 突如其来,尖锐的手机信息提示音把慕行吓了一跳!跟午夜凶铃似的! 慕行拍着砰砰跳的小心脏,不爽:谁这个点给他发信息? 不可能是欧洲人。 抬起手机,那条信息就被摁亮在锁屏页面,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傢伙。 *宋天琪:行狗,睡了没? 慕行一头黑线地去瞄时间,此时国内是凌晨三点,宋天琪大半夜不睡觉抽什么疯?还是私聊来找他? 学哲学的人,多理解一下......慕行默念阿弥陀佛,划走。 下一秒,又是「叮」一声,消息框再次强硬弹进视野。 *宋天琪:兰持恢復记忆了没? 理解个屁!慕行磨牙,打算学兰持,干脆拉黑了他,第二天再放出来,还没来得及实施——「叮!」 *宋天琪:有件事你得提前有个准备 「叮!」 *宋天琪:兰持家里开始找人了 「叮!」 *宋天琪:啧啧 他们这种乖仔几天不打电话家里就急 「叮!」 *宋天琪:不管咋样先把人送回去吧 「叮!」 *宋天琪:想个好点的藉口 「叮!」 *宋天琪:别真把人睡了 「叮!」 *宋天琪:不好收场! ...... 第31章 再进医院 慕行早上起来眼睛底下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花盆里挂钟显示才早上七点,阳台的光亮甚至照不透窗帘,仍然朦胧。 慕行嘆了口气,扶着额头翻身穿鞋,去刷牙洗漱。 卫生间洗手池上的单人镜,水痕斑斑,慕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下巴的青胡茬,眼下黑眼圈明显,衬得他眼窝更深,凶相毕露,像极了即将和人质亡命天涯的绑架犯。 昨晚收到的消息像给他迎面兜头一盆冷水,欲望烧沸的血还热着,脑子先刺骨冰凉。 来得可真是时候。慕行忍不住苦笑:来得好啊,来得好,趁他还没有完全精 虫上脑,真以为自己喜欢上了兰持...... 他怎么可能喜欢兰持呢? 兰持简直就是他的童年阴影,态度差劲,冷冰冰,硬邦邦。之前追着他谈恋爱的男生哪个不是嘘寒问暖、脾气软和、说话可爱,兰持连戴兔子耳朵都诡异,像一座捂不暖的冰山,自私冷傲,光外表漂亮。 慕行安慰自己:人类对漂亮的东西就是会忍不住产生欲望,正常...... 而且说到底都是兰持的错,仗着失忆每天对着他污言秽语,大搞黄色!建议关进庙里吃斋念佛! 慕行又想到兰持剃光头敲木鱼念经的样子,叼着牙刷把自己逗笑了,笑着笑着又嘆了口气。 怎么一撞上兰持就犯蠢......他们这群二世祖玩疯起来几个月不往家里打电话都是常事,自由散漫,怎么就忘了兰持是个有妈妈时刻牵挂的乖仔? 慕行的计划本来是——等兰持十天半个月后恢復记忆,嘲笑完、欣赏完,带他补办护照,四处转一转,送他回国。 现在一切都被打乱,需要重新安排..... 先带兰持去医院复诊最要紧,慕行也不想让钟姨担心,能把兰持健健康康送回去最好。 第54页 如果实在不能尽快恢復记忆,再去车场的山上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回兰持遗失的护照...... 牙膏沫停留太久刺激着口腔黏膜,慕行含了口水,仰头咕噜咕噜,再低头吐进洗手池。 他胡乱挽水洗了把脸,下意识摸向刮鬍刀,一边抬手擦拭镜子上的水痕,镜面愈发清晰,镜子里他的面容蒙着一层阴翳,眉毛紧拧,嘴角下耷...... 慕行一愣,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原来自己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 我在不开心? 这个认知突如其来扎了慕行一下,像拔下指甲缝的倒刺。他骤然挪开视线,低头骂了句脏话。 随后哐啷一声闷响,剃鬚刀被粗暴扔回浴缸。 ...... 兰持被慕行从床上强行拉起来的时候下意识挣扎。 他晚上又在做梦,可只要一醒记忆就会像被一只手强行撕扯出丘脑额叶,伴随着头痛耳鸣——偏偏这时候还被用蛮力拉扯,兰持能听见的声音也是模煳的、嗡嗡作响:「起......医......矫情......」 兰持奋力甩开箍着自己的大手,蜷缩倒回床上,捂住脑袋发出难受的哼声。 耳边勐地清静。 几分钟后,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一颗坚硬像小石头的东西被强行塞进嘴唇、顶着牙齿,兰持剧烈挣扎,直到嘴里逐渐泛起甜味。 痛觉也随着这股甜滋滋的味道被镇压,兰持终于能勉强听清外界的声音,是慕行在搂抱着拍他背,唿吸声紧张急促:「别怕,别怕,兰持,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兰持咬紧牙关,嘴里又涌起甜。 几分钟后,他逐渐从头昏脑涨中清醒,伴随着视野晃动,一抬眼看见的是慕行冒着青胡茬的下巴,发现自己被打横抱着。 「......」 兰持想说话,得先咔吧咔吧嚼完嘴里的糖,等慕行抱他都到门口了才有气无力开口:「放我下来......」 慕行需要手去开门,变换姿势,把兰持从横抱变成单手扛肩上,着急:「都这时候了就别玩你的冷战了!」 兰持本来没事都要给他硌到胃想吐了,使劲挣扎,怒气十足:「放我下来!」 声音扎实有劲——慕行停下急急开门的手,一脸狐疑把他放下来。 兰持虚弱捂住胃,跌坐在玄关的椅子上,脸色惨白。 「你这叫没事?」慕行伸手又想去抓他。 兰持冷冷掀眼:「别逼我咬你。」 慕行安分了,下意识看向左手虎口,昨晚被咬的牙印结成了血痂:「......」 缓了几分钟,兰持脸色恢復血色,语气不善:「我睡前把门反锁了,你有钥匙?」 慕行难以置信:「这时候了你还管钥匙?」 「拿出来。」 慕行一脸无语:「等从医院回来再说。」 兰持打量着他,眯起眼:「为什么突然要去医院?」 他十分敏锐,注意到慕行一早来抓他起床就是想带他去医院,而不是因为他突然犯病才着急忙慌。 慕行张开嘴巴,下一秒又闭上。兰持打量警惕的眼神令他感到不舒服,牙痒痒:这没心肝压根捂不暖的混蛋!到现在还在警惕防备他? 那他们昨晚算什么? 慕行一想到那个倾身压下的轻柔脸颊吻就忍不住唿吸急促,在愤怒之余甚至感到一丝委屈:艹! 所以到头来只有他辗转难眠,深陷暧昧,靠扇自己巴掌才能清醒。而始作俑者一夜好眠,拔嘴无情,仿佛昨晚的亲密真的只是一场他冷眼操控的清白刑讯。 为什么? 凭什么? 慕行咽不下这口气。 他嗤了声,肩膀靠门,彻底收回好心坦白的打算: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跟兰持这个混蛋认输一句! 他就是要骗他!要报復他!看到他恢復记忆那一刻——他要让他感同身受! 见兰持脸色已经恢復正常,慕行心情不善,语气不佳:「别啰嗦,让你去就去。」 兰持垂眼沉默了一会,没再说什么,起身去洗脸刷牙,换了身衣服出门。 ...... 上越野车的时候,兰持神色紧绷,四处打量,在电梯里他就一直是这样,像一只被主人强行抱去医院的猫,警惕陌生环境,随时准备逃跑。 慕行嗤了声:「是,我就是打算去把你卖了,别看了,跑不掉的。」 兰持扒拉着安全带,他的记忆丢失的部分很多,却没忘上车第一件事是扣安全带。 他不搭理慕行,坐好后一直偏头拧眉看向窗外:狭窄的街道,陌生的建筑,他试图探寻出一点熟悉的感觉,可就连路上的行人都是与他迥然不同的生硬面貌...... 慕行拧钥匙启动车,车身轰隆震响,冷嗤:「还跟我玩冷战呢?幼不幼稚!」 兰持专注盯着对面街道上那棵树,翠绿的叶片,形状像张开的手掌...... 「臭脾气。」慕行边骂边往嘴里塞了块稀碎的马卡龙,一脚踩上油门——越野车轰一声飞出去。 真金白银砌出来的私立医院外型像一座教堂。 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坪上,乳白穹顶高耸入云,湛蓝天际,带翅膀的石膏雕像眼神悲悯,倾斜头颅,俯视众生。 登记,面诊,医生列下来要做的检查很多,银行的扣款简讯一条接一条。 护士给兰持换了身纯白的病号服,衬得兰持的脸更白了。 第55页 冷战了一路,进ct室前他突然抓住在跟医生说话的慕行手臂。 慕行感到意外,挑眉看去,兰持把脑袋往他胳膊上贴了一下,额头冰凉,又很快松开,垂眼跟着护士走进房间,沉默躺上巨大的白色仪器。 对待vip客户,主治医生全程陪同,试图让慕行把病人当时的脑部创伤过程描述得更仔细。慕行说着说着突然一顿,皱眉看向缓缓合上的隔离门,问:「他听不懂你们说话,我能进去陪吗?」 「先生,有辐射的。」 慕行当然知道:「我不在乎。」 医生脸上笑容一僵:「......理解您的心情,但医疗监察署在乎,这种行为不被允许。」 「好吧。」 隔离门滴响后彻底闭合,隔离一切。兰持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慕行胸腔里的心脏慌乱跳动。 为什么要去做检查的是兰持,他却紧张? 慕行强行逼自己收回视线,跟医生描述当时的场景。 「在山脚下发现的,不知道滚了多高下来,那天下着暴雨,他脖子后面涌出来的血都被雨沖成粉色,脸白得像纸,我差点以为他死了,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脑袋上没有明显外伤?」 「没有,之前去诊所拍过片,那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十天半个月就会恢復。」 「十天半个月?那位医生给了您这么准确的时间?」 「对啊,这都过去一礼拜了,我就觉得那医生不靠谱。」 「听描述是存在不专业的医疗建议。」医生扶了下眼镜,微笑:「请您放心,我们医院绝对专业。」 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的时间,医院给安排了vip病房。 房间不大,落地窗外草坪蓝天一望无垠,三两白髮老人蹒跚并肩,眺望湖面,景色极佳。 护士抽完血后还贴心送进来营养早餐:枫糖法棍、培根煎蛋、一小碗树莓浆果拼盘和一杯牛奶。 兰持坐在病床上,敛眉垂目小口喝牛奶。 护士微笑问同行家属需不需要一份,慕行摆手:「吃过了。」 等护士小姐推着推车离开,房间陷入安静。只有窗外柔和的风,吹拂纱帘,兰持的病号服和被单摩挲,动静细微,需要侧耳仔细去听才能听见。 慕行忍不住用脚踢了下病床,制造出嘈杂巨大的动静,换回中文问:「还跟我冷战呢?」 兰持没吭声,手腕上挂着空落落的病号环,他血管细,抽血的时候针头扎了好几下没扎进去,肘弯青了一片,黑髮也像吓蔫了似的贴伏在颈侧。 小可怜,昨晚还跟他窝里横。 慕行把椅子拉近,手指挑飞他一小撮黑髮,嗤笑:「你这小身板值几个钱怕我卖你?有什么好怕的?我缺这点钱?」 兰持垂眼,抿了下嘴,嘴角一点白色奶沫。 慕行忍不住心软,语气放轻:「就是一个简单的复诊,让你早点恢復记忆的,别多想,嗯?」 兰持终于肯搭理他,点点头:「嗯嗯。」 慕行笑了,抢过他手里的牛奶喝了一口。 「啧,甜不拉几的。」 第32章 蓝色双肩包 一个小时后,医生翻着检查结果推门进来,抬头看见那个「痴情」的vip客户正贴着他的男伴侣在教打游戏——伴随着游戏角色被击杀的声音,病床上的黑髮男人抬头寻求安慰,却被不解风情地迎头拍一巴掌,凶了句:「你这手是猪蹄子?撒开我来!」 「先生!」医生听不懂中文,赶紧出声提醒:「请注意这段时间不要击打你伴侣的头!」 慕行手一僵,兰持揉着额头,皱眉。 「他脑子没事吧?」慕行心虚,起身走到医生跟前。 检查报告厚厚一沓,夹着蓝色垫板被递过来。 医生挂着友善的微笑,比之前那医生好,全程没用专业术语,说的单词通俗易懂:「可以确认您的伴侣是脑撞击导致的失忆,没有会影响健康的淤血和肿瘤,不必过分担心。」 兰持没护照,相当于没身份的黑户,慕行只能用伴侣的身份给他登记...... 闻言慕行心虚瞥一眼病床上,兰持听不懂f语,伴侣这个称唿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感到尴尬。 「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復?」他收回视线,开始翻检查报告,唰唰唰翻完又皱眉翻回第一页,密密麻麻的单词看得他头昏脑涨,瞪着眼睛努力去辨认:「啧......没什么药能治?或者仪器辅助一下?」 医生微笑的弧度都像是经过统一训练:「先生,失忆现在是没有辅助治疗手段的,恢復更是无法预测,可能一个小时后就恢復了,也可能他一辈子都不会再想起来。」 「什么?!」慕行掀眼瞪向医生,他五官长得凶,现在又顶着阴黑的眼圈和青胡茬,嘴角还有血痂...... 医生心脏一颤:这......这个亚洲男人不会是什么黑帮头目吧? 电影里都这么演,唐人街里的黑老大,年轻有钱,带来的病人也可疑没护照...... 他赶紧补充:「但是概率极小!我们还是倾向于您的伴侣会很快恢復记忆!」 「多久?」慕行皱眉翻检查报告,胳膊掀纸,「唰」一声响! 医生不自觉抖了一下:「几年,三个月,一星期......都有可能......」 他觉得这位「尊贵客人」现在的架势像是要把他医院也一起掀了! 所以他绞尽脑汁,必须得安抚下这位客人。 第56页 他脑中灵光一闪,自认为找的角度不错:「先生!万幸的是您伴侣这种程度的失忆是可以照常性 生活的!让我们换个角度看待这件事,您可以和伴侣去重温这段珍贵的初遇时光......」 慕行看向他:「?」 兰持不知道慕行和那戴眼镜的年轻医生沟通了什么,反正从医院出来,男人的脸就一会红一会青的,像他们正在等待的街头红绿灯。 越野车驶离医院,等完这个唯一的红灯后一路畅行。 兰持趴在车窗上注视街景,不一会,道路越来越狭窄,植被也越来越茂密,随着油门的轰响声变大,身体受重力向后倾斜,兰持意识到——他们在往山上开。 他垂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碰着车门把手,又因为长时间的注视窗外,山风吹得眼睛酸涩,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慕行注意到,左手摸操控台:「困就睡,窗关了,待会儿吹着凉。」 兰持神色恹恹,等他按上去,又把车窗按下来,有气无力:「想吐。」 「晕车?」慕行啧了声:「失个忆你真是变得又矫情又娇气,自己去后座摸瓶矿泉水。」 「嗯嗯。」 兰持解开安全带,从两个座椅中间探身向后排,衣角不小心拂过慕行扶方向盘的胳膊肘,慕行下意识撇了一眼——衣角下露出一缝细白的腰!他方向盘勐地一歪! 兰持被甩得身体一晃,差点翻跟斗摔进后座,等车平稳下来,握着一瓶矿泉水坐回副驾,心有余悸看嚮慕行。 慕行目视前方,语气恶劣:「你撞我手了!」 兰持皱眉认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拧开瓶盖,两手捧着矿泉水瓶小口抿了起来。 这个动作不知道怎么又招惹到了慕行,呵斥:「大口喝!吧唧吧唧吵死了!」 兰持这下能确认他就是在找事。 他把水瓶往副驾驶车门的槽里重重一放,哐当一声响,随后扭过头看向车窗外。 慕行终于安静了。 一路无言。 山路大概开了半个小时,慕行看起来十分熟悉路况,绕过几个岔路,径直把大体型的越野车停进一座停车场。 从后车窗可以看见一栋豪华平层建筑,红色流线型屋檐,银蓝色相连的玻璃窗,风格有些像汽车销售中心,不过是单面玻璃,看不见里面,映照着另一侧的风景——墨绿色的山峰,山顶不高。 兰持随即从中注意到上山时湛蓝无垠的天空,如今阴云一片。 熄火,解安全带,慕行跳下车,走过来掀他这侧的车门,眉眼也像笼罩着一片不详的阴云,又显得有些躁动和兴奋:「下车!」 兰持手指揪着安全带,发出的声音有气无力:「难受......」 慕行感到奇怪:「你吃什么了?不就喝了杯奶?」 兰持咬着发白的嘴唇摇头,坐在座椅上,神情恹恹。 慕行啧了声,紧皱的每一根眉毛都在嫌弃他的娇气:「行了,那你在车上待着吧,我去给你找护照。」 「护照?」 「这就是让你摔坏脑子的山,比基利山,你一点印象也没有?」 兰持这才看向前挡风玻璃外的山峰,针叶树密集墨绿一片,他脑袋突然被针扎似的,抽痛一下——他闷哼出声:「头疼......」 慕行赶紧单脚跳上车踏板,去探他的额温,语气不自觉放轻:「我看看......没发烧啊......你真是......算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头疼得厉害?吃点东西?」 兰持等抽痛过去:「嗯......」 慕行随即一手勾在副驾头靠上,把住借力,弯腰倾身越过兰持去够车座中间的盒子。 沉重的压迫感袭来,兰持的头差点撞到他的腰,几秒后一个粉色的盒子被扔在腿上。 盒口打开,里面四散着五颜六色的饼干挞,奶油、彩色糖粒、巧克力混在一起......兰持能想像出这些甜点没摔碎前的样子。 慕行怎么会买这样的甜点?他仰头看嚮慕行。 慕行已经退回车外,不过眼睛也在一直注视着他,见他仰头看过来才撇过眼,问:「嫌碎?还是嫌脏?」 兰持摇头压下那些心绪,捏起一块放进嘴里,他没有太大期待,所以尝到味道后眼睛霎时一亮:「好吃。」 他又忍不住捏起半块,放进嘴里。粉色的马卡龙奶油外溢,触碰浅色的嘴唇,留下痕迹。 看着这一幕,慕行的心脏又不自然砰砰跳动,他想:明明这么冷一个人,却喜欢吃得甜不拉几。 他跳下车,头也不回:「你吃吧!我给你找护照去!」 「嗯嗯。」兰持朝他露出一个笑:「谢谢。」 随后兰持就一直坐在车上,一边抱着纸盒享用好吃的马卡龙,一边眯眼从视野宽阔的前挡风玻璃注视前方——高大的alpha弯腰在草丛里翻来翻去,麦色的胳膊肌肉隆起,弯腰时撅着臀,圆翘圆翘。 马卡龙很快被吃完,嘴里还有最后吃的那块香橙味马卡龙的甜味......兰持意犹未尽地舔了下手指上的糖霜...... 慕行回过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差点摔跤。 阴天不晒,却闷热。慕行刚开始在山脚下找,没找到。又沿着陡坡攀爬,到处都是草丛灌木。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只感觉浑身是汗,背后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他记得宋天琪拍的照片里,兰持的座位旁有一个深蓝色的双肩包。 第57页 能掉哪去呢? 阴天的光线下针叶树影影幢幢,慕行找得腰酸背痛,一边骂一边摸了根棍子当盲杖,草丛里捅一下,那边树上敲一下。 这座城市夏季昼夜温差大,夜间温度十几度,中午却可以逼近三十度。 早上出门慕行还穿了件皮衣外套,现在脱得只剩件短袖,越找越热,逐渐失去耐心。 他开始思索琢磨:兰持现在这种情况到底能不能补办护照? 有人失忆补办过护照吗?上网能查到吗? 无论怎么想都得去联繫大使馆,可能还要等国内核查,流程麻烦,少说得一个月。 他倒是无所谓,兰家人不得急疯? 等等,想到兰家人...... 慕行突然停下脚步,喘了口气:他怎么忘了这么要紧的事! 他直起腰,喘着气掏手机给苏依萍女士拨号。 连拨三个都是无法接通。不知道是因为山上信号不好,还是苏依萍女士又开了免打扰......慕行不想耽搁,打字发信息: *苏女士,有件急事报备 *兰持在我这 *倒霉遇上抢劫 *手机钱包都没了 *刚好被我撞上 *等护照补办好就送回国 *叫钟姨别担心 看着一连串信息左侧转圈,慕行焦急举起手机,四处找信号。直到又爬上一个陡坡,这里树比较少,第一条信息终于不转圈,显示已发送,随后几条的圈也陆陆续续在消失..... 慕行长松一口气,擦了把额上的汗,心虚:怎么把这件要紧事忘了!到时候被兰家人找上门真要把自己当绑架犯! 不对啊......慕行诧异自己这莫名的心虚感:自己明明是见义勇为,是兰持伟大的救命恩人!心虚个屁啊! 很快,他再次把一切责任怪在兰持头上:都怪那混蛋玩意儿!一天到晚瞎招惹他! 去哪旅游不好非来f国? 买什么颜色背包不好买深蓝色?买个红色啊! 吉利又显眼!遇险才方便救援人员搜救,真是乖乖仔没经验! 而且兰持配红色肯定好看,皮肤白,五官又细...... 慕行找包找得口干舌燥,空气中积蓄的水汽紧贴在皮肤上,湿黏又闷热,这是要下雨的徵兆,耳边隐隐传来风穿过树林的声响。 呜——冷风吹过,被汗液浸湿的衣料紧贴在后背,慕行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冒出来,用力扯了扯背后的衣服,又搓了搓胳膊。 刚刚找得太认真,没注意到已经爬这么高了。慕行回头看不见越野车的影子,全是密密麻麻的针叶树! 呜——又是一阵如怨如泣的风啸声—— 艹!找个鸡毛!不找了!慕行转身就往来的方向走,步子迈得又大又急!途经一个陡坡,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一个倒悬人头似的黑影,他心跳一滞,两眼一闭悚然迈开腿就往下沖! 不睁眼的后果是脚趾一痛,踢绊到灌木,慕行直接从陡坡上滚了下去!他下意识护住头部,眼皮依然保持紧闭,失重的眩晕中——砰!感觉自己右腿撞到一颗树,眩晕感终于停了下来! 停下来一瞬间,他仰天大骂兰持:「王八蛋!害人精!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树林里迴荡着他愤怒的吼声,除此之外,只剩寂静。 慕行足足做了十几秒的心理建设,睁开眼——「呃!」 怕什么来什么!人头似的黑影就悬挂在后面那颗树上,慕行被吓得差点要心脏骤停! 头晕目眩几秒后才勉强看清,鼓囊又方正,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双肩包...... 慕行:「......」 第33章 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防水的双肩包里什么都在,有衣物和洗漱用品,甚至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慕行在内袋里翻到兰持的证件和手机,坐在地上打开一看,不自觉翘起嘴角——兰持的身份照片是几年前的,眉眼稚嫩,更像记忆里高中的时候,额发分在两侧,眉目舒展。 慕行大拇指揩了揩那张脸上的水汽,忍不住骂:「讨厌鬼。」 证件旁的手机呈现黑屏状态,怎么按开机键都没反应,尺寸是基础款,没壳没贴膜,白色陶瓷后盖,裸机手感冰凉顺滑。 慕行的手机是同品牌pro max顶配,银灰色后盖,两部手机贴在一起,显得兰持这部特别小。 他的大拇指忍不住多摩挲了几下冰凉的白色后盖,觉得物似主人,兰持的手机就很像兰持这个人。 随后他长松一口气:可算找到了。 他把这些物件仔细收回内袋,拉上拉链,背上这个并不重的背包。 「嘶.....」站起身瞬间,全身肌肉传来的抽痛让他龇牙咧嘴,尤其是右大腿,像拉到筋,一抽一抽。 强撑着弯腰,在地上又摸了根木棍当拐杖,一瘸一拐下坡,慕行边走边骂:「混蛋!害人精!跑来这里爬山!这里除了针叶树有个屁!」 下坡他走了至少得有上坡两倍的时间,等看见停车场下的越野车,紧绷的心瞬间一松,又很快拧起来。 黑色的越野车上,兰持安静躺在座椅中,车门没锁,合眼像是陷入沉睡,眉毛紧蹙。 慕行怕他烧起来了,拉开车门,伸手去探额温,下一瞬兰持勐地睁眼,眼神凌厉,抓住他的手。 慕行被他吓一跳,语气恶劣:「你他妈什么毛病?」 兰持再看向他时眼底的情绪化为平静,声音很轻:「我以为你不回来......你摔了?摔哪了?」 第58页 兰持抓住他手臂,拧眉看向裤子上的泥团:「转过身我看看。」 「啧,别碰!」慕行把背包甩上车后座,甩开他:「待会给你也弄脏了。你再睡会儿,我去车场换身衣服。」 「我扶你去?」 「看不起我是不是?」慕行转身就走。 兰持追上他,语气不容拒绝:「我陪你去。」 慕行嗤了声,压着嘴角没再说什么。 下了坡他的腿没那么痛了,他心里有数,不是肌肉拉伤。 他带着兰持从停车场内侧的一个小门绕进车场,故作漫不经心:「我开的赛车场。」 「嗯嗯。」兰持跟他并肩,敷衍:「很厉害。」 慕行不大满意:「待会儿带你去飈一圈!」 「你的腿......」 「啧,都说了没事了......」 后门直通更衣室,慕行有自己的柜子放着赛车服。周二车场没什么人,他摁指纹开柜,回头叮嘱兰持:「我去沖个澡,别乱跑。」 兰持坐在椅子上点头:「我陪你进去洗吧?」 「闭嘴!」慕行脑子一热,回头朝他竖起中指:「再招惹我试试?」 兰持没说话,皱了下眉。 慕行一瘸一拐走进浴室,磨砂门内很快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 腿上沾的泥巴不好洗,弯腰又哪哪都痛,慕行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腿搓干净,换了红黑配色的赛车服走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头髮看向外面——更衣室几排铁柜下,长椅上空空荡荡。 慕行皱眉:那小子乱跑去哪了? 慕行一边骂着混蛋,一边觉得右腿又痛了起来。他刚刚洗澡的时候看见外侧青了一大片,撞得不轻。 现在他还得一瘸一拐出去找乱跑的兰持! 「混蛋玩意儿,没良心的白眼狼,别让我逮到你.....」 从更衣室去大厅要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员工的办公室就在左侧,右侧能透过玻璃看见灰色起伏的赛道。 天际依旧阴沉,乌云翻滚,迟迟不下雨,令人感到压抑。 慕行足足走了五分钟,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到大厅。 兰持果然在大厅。 他在跟前台的女服务员说话,从慕行的角度看过去,兰持背对着他,而他跟前的女服务员头髮卷棕,笑容灿烂。 兰持竟然能跟人交流上? 不知道兰持说了句什么,年轻的女服务员俏皮地眨了眨眼,弯腰时蓝色眼影风情一闪而过。只见兰持伸出手,她的手随之往那上面摸去——「你们在做什么!」 慕行一声怒斥,两个人都回过头来,兰持表情茫然,手上捏着一个装满冰块的杯子,女服务员则吓了一跳,用英语喊了声「boss」。 怪不得兰持能跟人交流上,慕行想起来这女服务员是e国人,叫emma。 兰持看见他后立刻走过来,嘴角抿着,视线一直落在他腿上,垂眼显得乖极了:「我帮你找了冰块。」 慕行嗤了声:「不需要。」 兰持轻声哄:「看起来像肌肉拉伤,还是冰敷一会,不会耽误很久的,好不好?」 慕行没吭声。 兰持伸手拉住他手腕,带着往里走。他的手刚摸过冰块,所以很冰,贴着发烫的皮肤却很舒服:「就一会,我很担心你,不然不会乱跑的,你知道的,我胆子很小。」 「你也会担心我?」慕行阴阳怪气,身体却不由自主跟他往里走。 兰持大拇指在他手腕内侧安抚地摸了摸:「嗯嗯,我很担心你。」 慕行翘了翘嘴角,表情还是臭臭的:「那行吧。」 他顺从地被牵着往里走...... 「léo!」 突然!从大厅的入口处传来惊喜喊声! 慕行下意识回头,惊讶看见arthur——他立刻挣开兰持的手,站直了些。 arthur和一个银头髮的中年男人从自动玻璃门外走进来,两人都穿着西装,没打领带。 arthur嘴角还有一点周一会议上的淤青,一如既往热情洋溢,笑容灿烂,快步走过来和慕行拥抱贴面:「mua mua!mon petit chou!」 慕行拍拍他的肩膀:「a va」 「a va.」 随后arthur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给慕行隆重介绍起身后的客户:fqe能源的durand先生,我们的老主顾了,赛车爱好者。 「bonjour!en插nté de faire votre connaissance, soyez le bienvenu!」 ...... 叽里咕哝的,他们的对话兰持听不懂,只能站在原地,干等。 几分钟后,冰杯渗出的寒意开始刺痛指尖,兰持不得不交换手拿,把冻到的手指贴在耳后。 他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一个黄皮肤黑头髮,像他和慕行的同胞,态度亲热,一直对慕行动手动脚。另一个高鼻大眼,头髮银白捲曲,鬍鬚浓密,看起来有五六十岁。不过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一举一动间散发着很浓的香味。 这些天兰持本来对身处abo世界产生怀疑:自己身上没信息素的味道,慕行身上呛鼻的烟味也时浓时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他去过厕所后...... 最值得怀疑的是,他脖颈后的血痂昨夜洗澡时脱落,看起来并不像人类的牙印...... 可今天出门,他的认知再次动摇——今天遇到的大部分人身上都有味道,或香或臭,或浓或淡,医生、护士......哪怕是穿着病号服两鬓斑白的老人,拄着拐杖慢吞吞经过时都能带出一阵馥郁香风。 第59页 眼前这两个男人也是,散发的香味复杂,难以辨认具体是花香还是果香,兰持只能从偏阴柔的嗅闻感受去判断...... 这两个人应该都是omega。 兰持皱眉,感到不舒服:既然是omega?为什么要来抱他的alpha?还脸贴脸......现在那股浓郁的香味已经沾染到慕行身上。 兰持忍不住上前一步,去拉慕行的手。 慕行受惊似的甩开,回头警告:「安分点。」 什么意思?他们的关系见不得人?兰持眼神冷了下来。 慕行刚刚正在跟arthur和客户介绍兰持,arthur打趣问是不是男朋友,慕行解释就是朋友,从华国过来玩的——话音未落兰持手就摸上来,给他吓一跳。 他以为兰持是等不耐烦了,回头先安排他:「急什么?都是我同事,我带他们去转转,你在这里再坐一会。」 兰持没吭声,arthur逢人就热情,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牙齿,上前道:「泥好~窝们是......呃伙班?搭档?是折么说的吗?」 兰持垂眼没回应。 「请见凉,窝中文不毫......」arthur走过来搂着慕行的肩,不死心继续搭话:「泥长得真猴看!跟窝们一齐啊!」 「他胆子小,别吓他。」慕行抖开arthur的胳膊,注意到兰持手上还拿着冰杯,手指都被冻红了,忍不住凶:「你是笨蛋吗一直拿着?我叫emma给你弄杯热牛奶,你坐大厅等我半小时就好。」 他抢过冰杯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朝前台打响指:「emma!」 「我要跟你们一起。」兰持打断,墨黑的瞳孔看嚮慕行眼睛,带着审视,语气不容拒绝。 慕行挑眉和他无声对峙:闹哪出? arthur兴高采烈:「猴啊!一齐!一齐!跟窝!」 想到反正最后都是两个人一辆车,慕行妥协点头:「行,跟着我。」 第34章 慌什么 他们一同穿过跑道,走去车厂。 刚开始慕行跟durand先生走在前面,尽地主之谊,沿路介绍赛道的设计。 arthur则在后面一直试图跟兰持交流,坚持不懈想开启友好话题:家乡的、天气、甚至是足球...... 兰持神色冷淡,无论他问什么都垂眼走路,一言不发。 最后arthur放弃,跑去跟慕行并排,委屈:「窝肿文恨差?」 「一般般差吧。」慕行回头看了眼兰持,感到好笑:「你惹他了?」 「窝妹有!」 「你惹他了。」慕行可以确定,他熟悉兰持现在的表情。 慕行回头的时候兰持也正好抬头看向他,眼皮冷淡压着瞳孔,情绪墨黑一片。 慕行嘆了口气:「好嘛,我也被迁怒了。」 ...... 他们走进车厂时阴沉的天空终于落下几滴雨,砸在棚顶噼啪几声,随后越来越密集,雨点变成哗啦啦的雨幕,窗户外还传来阵阵滚滚闷雷。 慕行刷指纹开门,大门一开——满目奢华超跑、收藏级赛车,并不宽敞的车位被停的满满当当。 慕行乐意烧钱,这是他的私人车库,也是宝贝陈列室,只有vip客户能进来,还得提前跟他打招唿。 durand先生一时都看花了眼,这辆停下赞赏一会,那辆也要夸几句。 arthur一眼看出大客户内心深处的渴望,上前一步用眼神暗示,f语问慕行:「老闆,给我们试几圈?」 慕行会意,大方道:「既然是durand先生来了,随便挑。」 durand先生被这一唱一和哄得心花怒放,美滋滋挑选起来。再三犹豫,最后挑中最里面那排一辆专业级的。 他兴奋坐上驾驶座,arthur自觉走去副驾驶,上车前朝慕行比口型:多谢。 durand先生摇下车窗,看着慕行身上的赛车服,兴致来了,提出正好两组人可以比一场! arthur在副驾驶立刻答应:「当然陪您尽兴!」 慕行略显迟疑,他的右腿还在抽痛,雨天则会让赛道变得更难掌控。 不过最后他还是点头:「没问题。」 arthur刚刚跟他暗示过——成了这是笔大单子! 无论是为了arthur还是苏依萍女士的财源滚滚,他当然都要奉陪到底。 慕行看了眼外头的雨,提出先试车,等雨小些再比。 「dord.」durand先生已然兴奋,迫不及待轰着发动机。 慕行挑了旁边那辆同为专业级的车,思索着分寸:放水太明显,才真正容易让人感到冒犯...... 他边想边拉开驾驶座车门,兰持突然伸手拦住他:「你腿受伤了,还要开车?」 慕行挑眉,欠欠挑飞兰持头顶一撮黑髮:「我不开你开啊?」 「嗯,可以吗?」 「可以个屁!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慕行嗤笑:「怕就在这里等着。」 兰持倔强侧身挡在车门前,墨黑的眼睛直勾勾:「我想开。」 慕行无语,伸食指警告:「别添乱。」 兰持又去拉他的手,慕行啧了声想甩开,兰持的手指就钻进他的手指缝,牢牢扣住,知道慕行吃软不吃硬,放轻声音:「我真的想开,让我试试,好不好?」 慕行看向他们紧扣的右手,喉结滚了下,果然吃这套,声音都软了不少:「......你会开?」 「嗯嗯,不是还有你在我旁边吗?」 慕行嗤了声,压了压嘴角:「行吧......」 他们今天挑的都是超跑,不是专业赛车,开几圈试车问题不大。 第60页 他记得兰持是会开车的,宴会那天兰持就因为开车过来脏了手才不跟他握手。 小混蛋。 慕行举起他们握着的手:「还不松开?」 目的达到,兰持眉目舒展:「嗯嗯。」 「嘚瑟!」慕行笑着骂了句,转身去拉副驾门。 坐上去后他感觉挺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坐人副驾,视野都不一样了。 「开两圈就换我。」 兰持点头,开门上车。 他长得像乖乖仔,神情严谨得像驾驶证考试,先调整座椅,扣上安全带,调试后视镜、近远光......他这一板一眼的样子慕行也不信他能开多快,抻了个懒腰闲适躺倒在椅背上,好让抽痛的右腿有更多伸展。 轰隆!随着发动机启动,超跑发出气势十足的轰鸣! 另一边的durand和arthur听见动静,早就迫不及待!轰一声飞了出去!消失在跑道上! 兰持则一脸谨慎地踩下油门,车身一动,他转着方向盘,像龟爬似的把车转出车厂...... 而慕行没忍住笑:「龟兔赛跑?」 兰持抿着嘴角,眼神严肃:「我要适应一下。」 怪可爱的。慕行笑了一声:「没事,慢慢开。」 他失着忆,又性格谨慎,能主动提出想开车已经很不容易了。 阴沉的雨幕砸在前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气势十足。兰持停在起跑线,试探油门,高性能的发动机随着蓄力发出巨大的轰鸣,慕行闭上眼戏弄:「还挺有气势——艹!」 下一秒,车飞了出去! 「轰隆!」 慕行被吓了一跳,以为他踩错了油门,惊恐大喊:「前面有个弯!弯!」 兰持冷着脸打方向盘,速度极快地压弯! 「嗖!」车身流畅飞过弯道,稳稳沖向前方! 显然,兰持开车的技术极好。 慕行对他刮目相看,在连过几个弯道后,不吝啬夸奖:「还不错。」 兰持没吭声,目视前方,将油门踩到底,超跑的轰响轰到近乎刺耳,看着仪錶盘上不断飙升的数字,身体有了近乎失重的感受。 兰持紧紧锁住前方的眼神让慕行勐然意识到——兰持压根不是在试车......他是在试图超durand和arthur的车! 这让慕行神经一跳!难以置信地看向兰持,他眉眼沉着,双手牢牢操控着方向盘,他们在嚣张雨幕中极速穿行! 是个正常人现在都会阻止兰持这种危险的行径,失忆、暴雨、赛道,危险buff叠满。 可慕行并没有——相反,随着速度飙升,有惊无险转过一个又一个弯道,他注视着兰持侧脸的眼中逐渐升腾起诡异的兴奋和赞赏! 没错!赛车就是要这样! 这样的兰持真的太他妈性感了! 他甚至忍不住感慨出声:「宝贝,是我小瞧你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兰持啊!好胜、强大!虚弱、娇气这些字眼曾经跟他毫不相关! 慕行的心脏随着飙升飞驰的急速而砰砰跳动,随即他专注看起了前方,心甘情愿为兰持做领航员,时时提醒兰持下一个弯道和坡道,帮助他尽快熟悉跑道。 兰持很快追上前方的超跑,能看见雨幕中流线型的红色车屁股。 他并不着急,缀在后面窥伺时机。 要知道,durand是专业级爱好者,等闲车手很难追上。 「下一个弯道!」慕行眼里闪烁着光,勐地出声提醒! 兰持与他心有灵犀!几乎是瞬间勐踩油门,方向盘左转,趁durand没反应过来——一个漂亮的弯道超车! 滋啦——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他速度极快与前车擦身,迅速占据内道! 「bravo!」慕行控制不住大喊,从后视镜看到回过神来的durand试图追上来反超,在油门轰响中提醒:「宝贝!别给他们机会!」 兰持分了一个眼神给后视镜,牢牢占据内道。 durand技术不容小觑,在下一个弯道,他凭藉熟练的技术再次超越兰持。 慕行怒喊:「别怂!给我超死他们!」 兰持一脚油门踩到底,弯道中勐打方向盘,飞速中两个人都快被甩出去,又被安全带死死扣回座椅。 durand还是经验老道,几次超车都以失败告终。 慕行眉眼也变得愈发沉稳,眼睛死死盯前方闪烁的车灯:「还有机会,别急。」 兰持一言不发,无论是超越还是落后,他的神情都十分冷淡,除了已经红透的耳垂,看不出丝毫痕迹。 慕行在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极速中,感受到一种超越现实的虚空,就像挤进了时间流逝的缝隙,明明速度极快!车内的画面在他眼中又是慢速播放的! 他感受到心脏的跳动:砰!砰砰!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坐副驾驶的原因,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迫切:他想赢!想让兰持赢!想在获得胜利后给兰持一个热吻! 轰隆——兰持再次追上durand,和他并驾齐驱! 下一个弯道就是机会! 瞬间!雨下得更大了!瓢泼似的雨水勐烈击打车窗,雨刮器已是最快速度,仍要几乎要看不清底下的车道! 慕行敏锐注意到左侧异常,durand的车轮有些飘,雨水飞旋往外扫射,这是不稳打滑的前兆。 如果慕行今天是在驾驶座,他不会在意这些。可如今这些危险的信号令他难以忽视,警告:「等等,兰持!先减速,雨越来越大了!」 第61页 兰持置若罔闻,速度依旧飞快。 就连durand也在犹疑中逐渐放缓速度,慕行咬牙看向兰持,他记得五十米后就是弯道!这太危险了! 慕行怒吼:「减速!兰持!别逼我下去收拾你!」 下一秒!发动机发出愤怒的咆哮!兰持一脚油门到底沖了上去!超越前车后立刻迎来弯道! 慕行已经能感受到车身的摇摆!这是失控的前兆! 慕行再次大吼:「减速!」 兰持瞳孔幽深——刺耳的摩擦声中,跑车果然瞬间失控,打滑飞速旋转! 「艹!」慕行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瞬间被甩出窍,就是本能反应,电光火石间扑过去抢方向盘!用力左打——在失重眩晕的冲击感中将兰持牢牢护在身下! 滋啦——轰隆! 倾斜的雨幕中,失控的超跑底盘离地飞出跑道!在高速的旋圈中重重甩进中间空地的缓冲轮胎堆! 巨大的轰鸣声中—— 慕行足足缓了一分钟,从头晕目眩中清醒,耳鸣—— 嗡—— 他用力甩头,睁眼:「兰......持!」 兰持被他护在身下,看起来因为失重和撞击也不好受,脸色惨白,不过他的眼神仍然平静,显得慕行倒像在大惊小怪。 这一切都在兰持预料之中,几圈下来跑道状况清晰印在脑中。他注意到这节弯道堆放的轮胎堆格外多,所以他才敢博一把。 事实证明,他赢了。他喜欢赢的感觉,所以他勾起嘴角:「慌什么,我算好了。」 慕行瞬间红了眼。 他还以为慕行是被吓到,安抚拍了拍他的脸:「乖,别怕。」 慕行:「艹!」 第35章 眼泪 慕行气到哽咽!张嘴说不出话! 看着身下平静的兰持,他感到可笑——甚至是可恨! 他一下掐住兰持的喉咙,红着眼问:「兰持!你就......一点都不怕死?」 他越收越紧,手背上青筋隆起!肌肉发颤!他劫后余生,理智几近失控!他想掐死兰持!就现在!逼他去真正感受濒死!去恐惧——他才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兰持失忆了,失忆前估计也就是个知道点屁的门外汉!就算这个弯道有缓冲轮胎,可是车辆失控起来飞出去的方向、角度谁能预料?谁能百分之百保证?在那样的极速下,不说发动机起火!光说失重就有可能导致他们的大脑瞬间昏厥!从而对方向盘彻底失去掌控! 兰持以为自己是成竹在胸,实际上他们刚刚死里逃生,死神的镰刀没挥下来才是真正的意外! 「混蛋......」 可他的手到底捨不得用劲,甚至都不捨得掐红兰持一下。 所以兰持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恐惧和挣扎,瞳孔微缩,诧异于:「你......哭了?」 「我哭个屁!」慕行朝他怒吼。 兰持皱眉揉了揉被震得耳鸣的耳朵,没再吭声。 慕行抬起手恶狠狠擦了一把眼睛,劫后余生的眼泪越擦越多,这一刻他甚至感到一股窒息般的茫然。他玩极限这么多年,飙车、跳伞、滑翔翼......不可能没碰到过危险,数次接近死亡,可他孤身一人向来有恃无恐,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惊魂未定,还哭哭唧唧! 他是那么的庆幸,灭顶的后怕席捲着他的理智,他真的死去又活来!为了兰持这个混蛋! 慕行重重喘着气,在劫后余生磅礴的恐惧和愤怒席捲过后,大脑又感受到一种奇异的静谧和温柔,心脏像泡进温泉,温热而鼓譟。这样的情感促使他捧起兰持的脸,颤动着湿漉漉的睫毛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鬍子拉碴可能还很丑,可他再也无法忍耐—— 「呃......」在兰持骤然放大的瞳孔中,他吻上了兰持的嘴唇。 眼泪猝然从通红的眼中滚落,干燥的嘴唇相贴、厮磨、颤抖,兰持甚至能感受到慕行嘴唇上那些裂口和粗糙的起皮,这样的吻不带任何情慾,更像受伤的小动物在汲求安慰,所以兰持没挣扎,安抚地拍了拍慕行后背。 慕行很快离开他的嘴唇,喘着气和他额头相抵。 「我......」他落着泪,兰持近到能看清他眼底的血丝,听见他近乎是在求饶:「兰持,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 兰持皱眉,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折磨眼前的alpha,想说话又怕火上浇油,想了想,轻声许诺:「嗯,下次不会了。」 「不会个屁啊......」慕行边哭边凶他,又颤抖着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嘴唇上粗糙的裂皮颳得兰持有些痛,alpha的眼泪触碰到是温烫的,兰持手指擦过他颤抖的睫毛,心中骤然升起一股暖流,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意味着什么,但他并不排斥,耐心哄:「再说了,不是有你在吗?你是我的alpha,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慕行睫毛颤动,而后苦笑:「我.......」 他突然想—— 「咚咚咚!」 话音被他们身后急促的拍窗声打断! 是arthur和durand冒雨找了过来! 他们这辆车的车头撞进轮胎堆,车窗又贴了单向膜,他们看不见里面,只能焦急地拍窗:「mon dieu!léo!léo!」 喊声惊醒慕行,僵硬松开兰持。 兰持并没有想太多,他全程冷静又克制,受到惊吓的自始至终只有慕行。 「开窗?」兰持问。 第62页 慕行倒回座位上,抬起手臂遮挡眼睛:「呵......」 见他没有起身开窗的意图,兰持从自己这边摇下车窗,示意他们没事。 arthur和durand紧张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雨势很大,他们叽里咕哝的话语朦胧不清,伴随着雨声唰、唰、唰——慕行只感觉一股绝无仅有的疲惫席捲了他,他突然觉得很累,算了,没意思,就这样吧..... 他们都被这场大雨淋湿,去更衣室沖澡换衣服。 车站设计时就被要求注意客户隐私,都是独立的淋浴间。 慕行眉眼间阴云笼罩,走路时右腿有不易察觉的滞涩。 他是最后一个从淋浴间出来的,擦着头髮看见其他人正围着兰持兴奋叽里咕哝。 黑色斜红的衣柜下,兰持换了同色系的赛车服,红黑都很衬他眉眼,显得精緻冷傲。 不过他捧着杯热水在手上小口啜饮的样子又像朵招蜂引蝶的娇花,把一旁围着durand和arthur迷得够呛。 五六十岁的银髮老头虽然输了局却异常兴奋,他属于老一辈骄傲f国人,竟然愿意用英语跟兰持交流,一直夸着兰持刚刚的精彩超越,夸他车技excellent!extraordinary! arthur下半身只裹了条浴巾,露出蜜色精壮腹肌和胸膛,凑在兰持身边像只被拔光了羽毛的开屏孔雀。 他对兰持表现出异常的兴趣,慕行一开始就能感受到。 arthur在大厅打招唿时眼角余光一直在瞥兰持,也是他主动提出让慕行介绍,试探:petit ami? 慕行说ami,故意说兰持有女朋友,只是来玩几天,想让arthur死心。 可能是兰持的那张脸实在太对arthur胃口,慕行一路看他碰壁,心想:又一个小丑,飞蛾扑火。 慕行刚掀开门兰持就回了头,漂亮狭长的眼睛看向他,一直也只看着他——这让慕行好受了些。 兰持起身走过来问:「好些了吗?」 arthur恋爱脑发作,眼力劲都消失不见,跟着凑上来:「léo肿么了?」 如果他的眼睛能从兰持身上撕下来,这个关心会更真实些,慕行嗤了声:「没事。」 他走过去和durand先生握手,为今天的惊吓和意外表示抱歉。 durand先生却十分高兴,连连表示下次还会再来!带朋友一起来!还希望和慕行交换联繫方式! arthur也抓住机会,深情款款看向兰持:「兰吃,可以给窝泥的手机毫吗?下次窝带泥弯!」 兰持说的是实话:「我没有手机。」 说完他走到慕行身边,拉住慕行的手,仰头问:「回家?」 撇了眼落寞的arthur,这次慕行没再松开:「嗯。」 ...... 回去的路上异常沉默,兰持开车,又变回了驾考乖乖仔,平稳匀速——慕行给他调完导航就在副驾驶睡着了,迷迷煳煳被叫醒。 兰持把车停在路边,皱着眉摸他额头:「你发烧了。」 慕行下意识也抬手摸了下,温度滚烫,嗓音也是嘶哑的:「没事......」 他自己的身体心里有数,受伤淋雨又受惊,高烧来势汹汹。 「睡一觉就好了......」 他独居这么多年,每次生病都是先烧晕过去,第二天再精神抖擞爬起来。 「多大点事.....」 话音未落他再次睡了过去。 兰持不得不去摇醒他,十分固执:「我不会用你的导航,怎么去医院?」 慕行含含煳煳:「回家,家.....家里有药......」 ...... 回到家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慕行虽然发着烧,但还没虚弱到要谁来扶。一进家门,脱鞋往沙发上一栽,沉重发出鼻息。 兰持让他去房间睡,慕行嫌吵,扯过两个抱枕挡头,下一秒再次陷入昏睡。 唿—— 第36章 心动 模煳醒过来的时候慕行浑身冒汗,肌肉带着久睡后的乏胀酸滞,耳边传来属于深夜的空旷寂静。 「嗯......」慕行不舒服地直哼,想翻个身,却感觉怀里压着东西让他难以动弹。 他不得不眯开一点眼皮,一片漆黑中怀里热乎乎,鼻尖发痒,有柔软的头髮蹭过——什么东西? 他皱眉,等视野逐渐清晰,意识到现在是深夜,他睡在房间的床上,怀里的东西是兰持...... 高烧后脑子昏胀,慕行下意识还以为是个梦,就又闭上眼,把怀里的兰持往上搂了一点,好让胳膊刚好环上兰持的腰肢,转而变成自己把头埋在兰持脖颈间的姿势。 他满意地用鼻尖蹭了蹭兰持颈窝,嗅到的皮肤干净的、好闻的,这样抱起来也更趁手...... 五分钟后,他勐然惊醒,浑身僵硬——艹!兰持怎么会在他的床上? 不是......他怎么会在兰持的床上! 兰持的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好,被这样摆弄都没醒。 慕行松了口气,费了好大劲才想起烧晕前的事:飙车、淋雨、接吻...... 慕行在黑夜中脸皮逐渐涨红,僵硬想把环在兰持腰上的胳膊抽回来,刚一动——兰持发出闷闷的鼻息,终于嫌烦地转过身,背对动来动去的慕行继续沉睡。 慕行僵了好久,见兰持只是转了个姿势,再次松口气,悄悄抽回被兰持压在身下的手...... 太热了,他出了一背的汗,口干舌燥,起身想出去先喝口水。 吧叽!额头上突然掉下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从腿上捡起来一看——宝宝退烧贴。 第63页 慕行:...... 幽蓝月色下,床头柜上就有一杯水,旁边有一板银色的铝箔药片,空了几颗,慕行嘴里突然泛出药片的苦味,下意识牙关紧咬。 很难想像兰持是怎么把昏迷的他从沙发扛进房间,擦身贴退烧贴,再把药片塞进他讨厌吃药的铁齿铜牙里...... 慕行心里因这些想像而变得有趣,又暖乎乎的,他忍不住翘起嘴角,端起床头的水一饮而尽,不打算出去睡了。 艹!老子都生病发烧了,出格点怎么了? 他又高高兴兴躺回床上,把已经捂热失效的宝宝退烧贴黏回额头,因此再次心安理得抱兰持入怀——真好啊。 在这样温暖又静谧的夜晚,他清晰地听到来自胸膛的心跳,不快,不急,很安心。 他想起钟雯小时候跟他们说的那句话:打雷像爱的心跳,稻谷、鲜花和生命总在轰鸣中发芽。 原来对一个人心动时,也并不都是会心跳加速的。 慕行舒服地拱了拱,又使劲嗅着兰持脖颈间的味道,太喜欢了。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独立且坚强的勐男,今夜也是第一次清晰认识到——原来我生病也可以被人照顾,异国他乡其实并不想孤身一人。 如果那个陪伴的人是兰持就好了。 慕行的心跳因这个念头变得急促起来,砰!砰砰! 他感受到滚烫的血液正涌入心腔,被强健的心肌搏动瞬间泵入四肢百骸,也同样汇入逐渐清明的脑海,他嘴里的滋味变得又苦又甜,以至于不得不苦笑出声。 他终于在今晚承认这个事实:原来......我喜欢兰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喜欢,当意识到已经又晚又深,甚至在劫后余生的关头浑身细胞都在叫嚣,想做的唯一一件事是亲吻他,怕这辈子再没机会去做...... 伴随着被这个念头击中而心墙碎裂崩塌涌入的还有尖锐现实——兰持失忆前很讨厌他。 连当朋友都不愿意,嫌恶他,不想跟他沾边...... 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死对头,现在的一切是一场本来会稳赢的恶作剧.....而他动了心,意味着认输且无法收场…… 慕行更用力抱紧兰持,喘了口气缓解这种割裂般的阵痛——他想,如果我真的喜欢兰持,我必须尽快把他送回家。 这个念头来得猝不及防,甚至听起来有些没道理。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留下他继续温存,培养感情直至两情相悦呢? 慕行不是遇到爱反而会退缩的懦夫,只要真的有一点可能——在这个人和狗都有可能相爱的神奇星球,如果兰持未来真的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向他表露出喜欢,只要一点点,一指甲盖的大小就够....... 甚至只要兰持在得知他的喜欢后第一反应不是嫌恶,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放过兰持! 可现在的情况是,兰持失忆了,现在的记忆和身份认知都是自己强加给他的,如果他在清晰认识到自己的情感后继续趁人之危,心安理得享受兰持被扭曲诱导的感情,那他和绑架犯或者诱jian犯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这样的人。慕行感到苦涩:我想这么做,但我做不到。 他用力抱紧怀里的兰持,靠可怜兮兮的幻想慰藉抽痛的心脏:先把兰持送回去,等他恢復记忆,如果兰持没有因这段时间的事而恨上自己,再去光明正大追求。 虽然现实大概率会刺痛他,以前的惨痛教训在脑海中回放——兰持连朋友都不愿意跟他当,只会再次冷淡拒绝,并且为这份来自同性的爱而嫌恶皱眉。 慕行能想像到那时自己恼羞成怒的场景,心碎了只剩嘴还在硬,出于本能反应,凶他:嫌弃个屁!老子对你的爱永远拿得出手! 慕行已经提前感知到那时的情绪:不甘心、难过、还有一点委屈的恨...... 在这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的夜晚,他出于报復,抱着兰持,使劲在他颈窝蹭着、嗅着...... 太喜欢了,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喜欢另一个人身上的味道? 如果这个世界真有abo,他会轻易被兰持的信息素迷得晕头转向,想亲吻他的皮肤,想时时刻刻叼着咬,想把他的味道蹭到自己身上,想让他心甘情愿接受我,爱我...... 嵴椎骨又传来熟悉的过电感,慕行不得不往后拱开一点距离。 ......不能再想了!他咬紧牙关压抑喉咙里的声音——现在就订票,明天就把兰持送回去! 他费了很大劲才逼自己的胳膊松开兰持,相贴的皮肤离开那一刻,他感到一阵恨意。 他再次想到了雨果那首讨厌的情诗,为你死去活来…… 爱真的是一件死去活来的事。 大文豪不愧是大文豪,扎心。 他咬牙转身去摸手机,刺耳的白光扎眼,慕行抬手挡了下,又怕晃到兰持,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头。 屏幕上有几条未读消息。 慕行诧异点进去看,是来自苏依萍女士的回信。 慕行中午给她发的消息,苏女士刚刚才回,国内现在应该是凌晨六点多。 *苏女士:我可怜的宝贝,没受伤吧? 慕行打字回復。 *行:活蹦乱跳 几秒后,手机屏幕再次变亮。 *苏女士:最近实在太忙了,没法过去,被抢了多少钱?给报销 *行:没多少钱 一分钟后,银行卡信息提示收到转帐一百万。 第64页 *行:...... *苏女士:再给行哥这几天放个假,和朋友去外面逛逛,我看跳伞就不错。 *行:? *苏女士:玩几天顺路飞回国,我亲自带你去寺里拜拜 *行:...... *苏女士:不说了,飞机起飞,去澳洲谈笔生意 *行:。 *苏女士:照顾好自己 *行:。 三分钟后,银行卡信息再次提示收到转帐。 慕行嘆了口气,默默摁熄手机。 这可真是一如既往的苏女士风格,母子关系维繫全靠打钱。 不过慕行觉得有点奇怪,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苏依萍女士是想让他尽地主之谊,回国前带兰持去跳个伞?带兰持去景点逛逛不就行了,非要去跳伞? 摔坏了谁赔? 不过这个提议逐渐令慕行感到心动,越想越让他兴奋得浑身颤抖——抱着兰持跳伞,这是什么人生极乐时刻?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而且这是苏女士让他去做的!光明正大! 慕行躲被子里胸膛火热地给俱乐部发消息预约时间:明天下午,直接包机。 做完这一切,他嘿嘿笑着收起手机,心情跌宕起伏,这样兰持还可以光明正大再留在他身边两天......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最重要的还得是享受当下。 他把那些情绪抛之脑后,转身再次美滋滋抱住兰持,趁着兰持睡着了听不见,瓮声瓮气贴着他哼哼撒娇,发泄快乐:「宝贝,我爱你,爱死你了......」 ...... 第37章 公路电影 第二天早上。 兰持起床时感到十分诧异,昨晚还烧到不省人事的alpha,早上起来活蹦乱跳,竟然比他早醒,主动去做了早饭..... 厨房里噼里嗙啷了一个多小时,兰持洗漱出来看见桌上摆着两碗香气四溢的牛肉面,劲道的面条码在金黄的汤汁中,圆滚滚的溏心蛋切成两半点缀,旁边是大块大块的香滷牛肉,一碗放了葱花和菠菜,一碗没放。 慕行拿筷子走过来,走向那份有菠菜和葱花的,在碗前坐下——绿油油的颜色完全挡住了牛肉,看上去就像一碗青菜面。 不过肉都在底下,慕行从不亏待自己,坐下后就拿筷子把肉翻出来,招唿:「来,吃早饭。」 兰持疑惑在他对面坐下,慕行把筷子递过来,硬朗的五官有一种稍显刻意的漫不经心,眼睛没看向他,露出锋利下颌线的侧脸,嗓音低沉:「尝尝,特地起个大早给你做的......」 alpha此刻的嗓音也说不出的奇怪,像嗓子没打开,黏乎含着东西,跟发烧的哑不一样,硬要兰持形容——大概就和这个alpha现在光膀子穿粉色波点围裙坐他对面的画面一样诡异。 粉白色交织的围裙肩带下,alpha起伏隆起有光泽的胳膊比面里的大块牛肉还惹人注意,只见他继续做作地侧腰收腹,绷着肌肉,收颌装低沉:「宝贝,看着我发什么呆呢?」 兰持皱眉:「你......测体温了吗?」 「测了.....」他继续压着嗓子发声,喉咙颤音。 「......」兰持眉头拧得更深了,突然站起身:「走吧,还是去医院看一下......」 慕行赶紧拉住他:「去医院干什么?」 「我觉得你脑子可能烧坏了。」 「艹!」慕行无语把他拽回来坐下,瞬间变得兇巴巴:「我脑子没烧坏,让你吃就吃!你就习惯我凶你是吧?」 兰持果然默默坐下,拿起了筷子。 慕行:「......」 不过兰持尝了一口,眼睛亮了:「好吃。」 这是他失忆醒来后吃到的最合胃口的一餐。 「那当然。」见他不吃这套,慕行也懒得装了,单脚踩椅子,弯腰驼背,挑眉嘚瑟:「我做中餐在国内算不上号,在欧洲那绝对是数一数二!」 这才是兰持熟悉的慕行。 兰持筷子夹着两根面条含进嘴里,看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艹!」慕行摸了下鼻子,脖颈涨红,挫败地埋头嗦面。 悲伤化为食慾,慕行也是真饿了,刚吃了一口肚子里再次出现魔鬼,操控他像个丧尸,捧着碗把面嗦得稀里哗啦,不一会碗里就见了底,再仰头连汤带肉囫囵喝进肚子,拿手一擦嘴巴:「嗝!爽!」 而后他动作一顿,眼睛觑着吃相斯文兰持,放下碗咳了声:「咳咳!忙活一大早,太饿了,昨晚还发着烧......」 「辛苦。」兰持慢条斯理咬了口溏心蛋,再舔了下嘴角沾上的蛋黄:「很好吃。」 「那.....下次还给你做?」慕行看着他的动作喉结滚了滚,试探。 「嗯嗯。」兰持抬头朝他笑了笑,看起来是真喜欢。 慕行心情好了些,翘着嘴角装作在看阳台的风景,实际上眼角余光一直在吃面的兰持身上。 他发现兰持吃面喜欢吃一口就咬断,嚼东西的时候不会张开嘴,像只平静优雅的老猫。 他的碗里面条越吃越多,慕行眼睛又觑了好几次花盆里的钟,终于忍不住:「待会儿还要带你去跳伞,开车过去要两三个小时,你也别太磨叽。」 「跳伞?」兰持诧异抬头,咽下嘴里的面条问:「什么跳伞?」 「还能有什么跳伞,不就是跳伞......」打量他神情,慕行心里咯噔一下:「你怕?那你想去玩点别的什么?去看铁塔去不去?」 第65页 「不,我是问为什么?」兰持看向他的眼睛,瞳孔墨黑,带上些审视的意味:「为什么突然要带我跳伞?昨天也是突然带我去医院,找护照,你想干什么?你要送我走?」 太敏锐了。慕行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牛!兰持,你祖上姓不姓江户川?」 「慕行。」兰持眼神却突然冷下来:「我不喜欢,甚至可以说非常厌恶被人骗,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说实话。」 慕行嘴角的笑意一僵,心脏被这句话蛰痛:「我......就是想带你跳个伞,跳伞是我的梦想,这就是实话。」 在兰持恢復记忆前,他无法直白地说出:我真的就是搂着你跳一次伞,这样以后咱两不成还能留个念想..... 「这就是实话。」他重复着,一边被这种垂死挣扎的隐秘情感凌迟折磨,一边头皮发麻地直视兰持墨黑的瞳孔,耳朵里能听到自己心脏的空洞声响。 「跳完伞我把真相都跟你坦白,所有的一切,就陪我跳一次伞好吗?」慕行眼神苦涩,觉得自己在自作自受。 兰持一直没说话,慕行着急了起来,举起手:「我可以发誓,只要你陪我跳,我下来这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谎话!」 以后有没有说话的机会都不一定。慕行在心底自嘲,垂下眼睛。 看着刚刚还炫耀肌肉像只花孔雀的alpha此刻垂头耷脑的模样,兰持沉默了一会,眼底暗色的情绪流转消逝,没再拒绝:「嗯,出门前你再测次体温,没问题我就陪你去。」 慕行劫后余生,重重松了口气:「艹!谢谢......」 兰持出发前收拾了一袋水果和面包。 慕行觉得他像小学生春游,却没敢像以往一样张口就嘲讽。 他感到憋屈,这就是爱上死对头的滋味吗? 眼角余光瞥到兰持上车第一件事是系安全带。 他腿上抱着的袋子碍事,慕行殷勤探身过去拎起来:「我帮你放后面。」 兰持点头。 越野车沉默开出城市,道路逐渐变得宽阔,周遭的树木也变得茂密,澄澈夏风徐徐吹拂,蓝天白云下一切森绿都带着滤镜似的美好,像一场爱情公路电影,奔赴一场註定分别的悲情结局,他爱他,他不爱他。 慕行有点渴,又不敢支使兰持去拿,不断咽口水缓解。 窸窸窣窣间眼角余光瞥见兰持探身去了后座,从水果袋里摸出了一颗橙子。 不一会,车厢里满溢橙子皮的清香。 慕行使劲用鼻子嗅了嗅,问:「你不是不爱吃橙子吗?」 兰持没搭理他,剥得很慢很仔细,剥下橙黄的果皮后,再慢吞吞撕下苦涩的经络和白皮。很快,一颗诱人干净的剥皮橙子出现在他修长的手指间。 慕行咽了下被刺激出的口水,看见兰持把橙子掰成两半,几滴汁水落在他膝上的塑胶袋中。 他慢吞吞吃了一瓣,还不算太没良心,咽下后问开车的慕行:「吃吗?」 慕行目视前方,故作不在乎:「给你开车呢,怎么吃?你自己吃吧。」 兰持竟然撕下一瓣,递到他嘴边:「喏。」 慕行瞬间心脏狂跳,分了个眼神咬住,橙子的清甜在牙齿间爆开,他边嚼边翘着嘴点评:「挺甜的......」 兰持没说话,又递了一瓣到他嘴边。 最后一整个橙子都进了慕行的肚子,他上扬的嘴角使劲压都没压下去。 整个车厢里都是他喜欢的橙子清香,前挡风玻璃外的公路风景也突然令人心旷神怡。 慕行甚至哼了两句歌,问在用湿巾擦手的兰持:「无聊吗?要不要拿我手机打把游戏?」 湿巾扔进塑胶袋发出窸窣的声响,兰持看着被橙皮染黄的指甲,兴趣不大:「我还不是很会打......」 「反正打发时间,密码是123456。」慕行用力嗅了口车厢里橙子味,飘飘然:「你顺手把里面墨镜一起翻出来给我,太阳晃眼睛。」 兰持照做,递完墨镜拿起他的手机,按着记忆的位置点开游戏。 伴随着游戏的启动音,兰持问:「输了会影响你的号吗?」 「不会。」话音未落慕行瞥见他往排位局点,阻拦不及:「等——」 画面显示已经进入队列,就等确认。 兰持不知所措:「还能退吗?」 想起赛季末自己熬夜奋战的无数个深夜,慕行肝疼但死要面子嘴硬:「怕什么!到时候我分分钟再打回去!」 兰持这才放心地点了确认,当他选择一个慕行教他的基础法师角色时,队友频道传来一阵破口大骂,他们在国际服,兰持没听懂,按慕行教的点了锁定,才一脸奇怪地问慕行:「为什么你的手机突然变得这么吵?」 伴随着队友骂骂咧咧的声音,慕行支支吾吾:「别管.....你点那个喇叭,把那个喇叭关掉。」 于是兰持就用一个新手级法师角色心安理得进入了战局。 打了一会,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被击杀的声音,慕行在队友震耳欲聋的静音中叮嘱:「下局你别打排位了,你去玩匹配,就进去第一个页面那个。」 「嗯嗯。」兰持被对面杀得皱眉,点头。 队内语音虽然被关了,屏幕上不断滚动着辱骂文字。 兰持看得懂英文,努力认真去打,没什么用。 十分钟后,慕行听到意料之中defeat的声音,然后是兰持用英语认真开麦道歉:「my apologies,its my husbands ount,do not report.」 第66页 慕行赶紧大声补充:「je suis vraiment désolé!」 真心换真心,寄希望于对方消消气。 慕行安抚兰持:「没事,别怕。」 「嗯。」 慕行还以为兰持会因此不想打游戏了,结果下一秒又听见他点进匹配,较起了真:「我会赢回来的。」 慕行已经见识过他的胜负欲,没敢打击:「那你加油?」 于是接下来,慕行听了一路的defeat...... 他时不时瞥一眼,兰持咬着嘴唇整个人蜷缩在座椅中,皱着眉头手指敲得飞快,可还是被熟练的对手轻易击杀,他眼睛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恼怒,输了后抱着膝盖倔强又点进下一局,不断循环重复。 途经加油站,慕行停车加油,下车前问兰持要不要上卫生间,兰持头都没抬,拧着眉盯着屏幕:「不要!」 外面加油站工作人员看到还以为是带儿子的爸爸,感同身受说自己家里也有个这样的网瘾青少年。 慕行突然有一种把好学生带坏的心虚感,多给了这人一笔小费。 慕行加完油、放完水、抽了根烟回来,探身进来:「兰小花!缓缓,吃根冰激凌!」 兰持从灰暗的画面中抬头,看见慕行举着一根冰激凌甜筒朝他讨好的笑,捲曲雪白的奶油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兰持黑沉的眼神看着他,慕行赶紧安抚:「又不是我让你输的,怪我也没用,来,原味的,我记得你喜欢吃原味。」 兰持抿了下嘴,放下手机,接过冰激凌恼怒地吃了起来:「我会赢的。」 慕行失笑:「好好好。」 慕行钻上车,没急着往外开,而是从兰持腿上拿走手机:「你不能埋头打,你还得看出装,得讲策略,我再打一局给你看看。」 说完认真点开一局教学了起来。兰持吃着冰激凌,探头过去认真学。 窗外白云蓝天时不时掠过几只海鸟,车厢里从清爽的橙子味变成甜滋滋的奶味,他们的脑袋凑在一起,游戏里的激战声嘈杂却令人兴奋。 兰持尖锐的好胜本能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中渐渐淡去,他从屏幕上分神,眼睛不自觉看向alpha认真起来而愈显英俊深邃的眉眼,突然抬起手摸了下他浓密的眉毛。 慕行不爽啧了一声,嫌他捣乱,粗鲁地拍开他的手:「乱摸什么!你给我看这个连招!你看!卧槽!简直帅的一匹!」 兰持看回屏幕,突然笑了:「嗯。」 第38章 我还是omega! 半个小时后,黑色越野车又奔驰在了宽阔大道上,兰持打着游戏,手指哒哒哒把屏幕敲得很响。 开车这么久,慕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耳边终于传来一声属于胜利的——「victory!」 「赢了?」慕行赶紧问。 「嗯。」兰持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 慕行好奇撇了眼,兰持也正看着他,笑起来眼尾像鸟雀翘起抖动的尾羽,悦然生动。 慕行也跟着笑起来,感到心情很好:「还得是我,教得真好。」 「嗯嗯。」兰持乘胜追击,又开一局,含煳:「慕行,我想再吃点东西。」 「饿了?下个加油站给你买,想吃什么?」 「冰激凌。」 「啧。」慕行无语:「不行,你真没自制力,忘了你以前的蛀牙了吗?」 「忘了。」兰持说的是实话,手上的游戏开了,这次他熟练把语音点开,用英语和队友沟通角色挑选。 慕行:「......」 帮队友抢完角色,兰持才选自己的。游戏开局,慕行的游戏名叫:行得一匹。 兰持顶着这个名字稳重走向中路。 对面突然传来年轻男人的语音:「chinois?」 听到这个问法慕行瞬间皱眉,果不其然,手机里随后传出欧洲中二teenager标志性嬉笑,接踵而至一连串歧视性话语。 兰持听不懂f语,却能听出来对面的不怀好意,皱了下眉:「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懂。」慕行目视前方,皱着眉:「可能在学狗叫。」 兰持不再理会,操控角色往塔下走。不一会,那群年轻人见他们不搭理,换了英语又开始嬉笑叫嚣:「ching-chong!chink!hey!you guys really eat dog!」 慕行听得烦,握着方向盘:「把语音关了。」 兰持语气认真:「我要打爆他们。」 慕行差点一脚踩上剎车,突然就什么脾气都散了,只想把车立刻停在路边,再抱住兰持在他可爱的小脑瓜上狠亲一口:「艹!你个磨人的小妖精!」 可惜一切都只能是想像,慕行绷着胳膊,遗憾、克制地脚踩油门,给兰持加油打气:「好!给我打爆他们!」 兰持说要赢,就是想尽办法都要赢。 他才刚学这个游戏,技术不可能就好到能带飞全队的地步,自己能守好一路不掉链子已经很不容易,没几分钟,慕行听到局势不妙,试探着问:「我停车帮你打?」 兰持没吭声,视线胶着在战局中。 对面击杀一次就疯狂嘲讽兰持:「hey! chinese,suck my dick!」 歧视性羞辱的话听得慕行牙痒痒,忍无可忍靠边停车:「给我来打!」 「不。」兰持头都没抬,手速飞快。 慕行这才注意到兰持这么吃力是因为有个队友掉线了,对面越战越勇,趁经济优势把他们几乎团灭,只剩兰持一个脆皮法师丝血逃生,其他队友在泉水发起投降。 第67页 兰持点了拒绝投降,掀起眼皮看了眼慕行,又很快回到屏幕上。 慕行知道那不是一个求助的眼神,磨了磨后槽牙,没再给他添乱:「没事,还有机会,别管中路了,我们去上路偷塔。」 「嗯嗯。」兰持迅速点开道具栏,给自己换了一身装备。 慕行诧异于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记住这么多种装备属性,兰持手速飞快,眉眼沉着冷静,垂着的睫毛颤都没颤一下。 对面以为胜券在握,不带小兵直推中路,都没管偷上路的兰持。 对方推到水晶的时候,兰持才刚推完第二座塔,他嘴里倒数着时间,很快,队友復活,扑过去拯救水晶,在水晶半血之际,将对方击退。 兰持得以从上路顺利突破对方第三座塔,不过他并不着急,而是在对方的辱骂声中手速飞快换出装,而后打了一会水晶,等小兵阵亡立刻开疾跑逃跑。 逆风局他打起了消耗战,安抚鼓励意志颓靡的队友,冷静述说自己的策略。 上路的确被他偷穿,队友们重燃起希望,心甘情愿听他指挥。 慕行看到这样的兰持,心底涌起一股热血,就像在看什么热血少年漫——他不再出声打扰,看着兰持和敌方在上路僵持了许久。 「right now!」他突然发令!指挥三个队友冲上去团战! 这看起来十分不理智!这可是四打五! 慕行心跳急促,想阻止又不敢开口,震惊看见兰持硬生生靠着走位和急速跟换出装,四打五耗出了一波对面的团灭! ——aced! 慕行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大喊:「牛逼!」 兰持眉眼紧蹙,嘴里轻声念着数值,仿佛一直在计算些什么,他手下操作的脆皮法师是唯一逃出生天的,只剩丝血苟活,随便路过一个小兵都能把他拍死! 慕行没看过这种计算型的打法,心脏怦怦跳,震撼:「宝贝,你在这做数学题呢?」 看起来兰持是在极短的时间里精准算出每套装备能打出的伤害,并且记下所有角色在变化中的血条和出装,再精准打击,这是什么极限操作? 慕行啧啧称嘆,不愧是世界级数学竞赛的金牌得主,要是兰持的竞赛老师知道自己最骄傲的学生......把这项技能用在了打游戏上,会不会气死...... 兰持沉浸在游戏中,丝血换出装,也不回去回血,就这样俏生生顶着这么点血,打人家水晶去了。 慕行皱眉:「不行,你这扛不住。」 的确扛不住,很快兰持操控的角色就被水晶打死了,接下来更让慕行震惊的事发生了,几个慢悠悠的小兵挥着斧头锤子,赶在对面第一个角色復活前,慢悠悠一下一下把他们的水晶翘完了。 兰持全程精准测算数值,整场游戏观赏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手机中传出嚣张至极的结算声——「victory!」 慕行:...... 对面:...... 兰持这时候才终于松了口劲,嚣张扬起嘴角用英语开麦回击:「我不仅是华人,还是omega。」 慕行意识到不妙:「等——」 阻拦不及,听见兰持说出那句话:「suck chinese omega’s dick!」 ...... 这下不仅对方的水晶爆炸了,慕行也要爆炸了。 「艹......」 他一边觉得爆炸搞笑,在兰持认真的眉眼面前努力憋笑!一边又觉得自己完了,在心底为自己点蜡——他无法想像兰持恢復记忆后想到这些......兰持这辈子有这样丢人过吗? 慕行脸都涨红了,心里在嘶吼:艹!怎么这么好笑!怎么办啊!兰持恢復记忆要恨死他了! 到镇上的时候慕行还在爆炸冲击中缓不过神,兰持打完这把游戏不打了,可能是脑子算累了,神情懒散躺在座椅上,瞭望道路尽头的海平面。 威迅迪镇依山靠海,能够想像到从高空往下看,会看见的墨绿色山峰,狭长的深蓝海湾,鸥鸟鸣叫,飞旋展开的白色羽翼一点黑尖,风景震撼。 慕行驾驶着越野车熟练开进停机坪旁的停车位,然后看了眼兰持:「真不怕?」 隔着铁丝网,不远处正好有一架黑色的贝尔-429准备起飞,螺旋桨旋转发出巨大的风噪,几个游客穿着跳伞装备爬上直升机,身后跟着举着摄像头的教练,他们的叫嚷声被噪音掩盖,却能清晰看见他们灿烂激动的笑脸。 兰持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幕,黑色瞳孔在阳光下变得晶亮:「不怕,我想跳。」 慕行挺意外的,以为他是要面子,没戳穿,嘚瑟:「到时候我带着你跳,等着瞧!行哥为您提供极致的跳伞盛宴!」 兰持解安全带的动作一滞,这时候迟疑了:「你......带我跳?」 慕行感受到质疑,大声抗议:「嘿!我有证的!」 慕行当年第一次跳伞就爱上了,甚至想以此为生,每天睁眼闭眼就是跳伞,去考了个教练证。 不过后面他又考了潜水证、直升机驾驶证、滑翔翼......考得太多太杂,这份职业规划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理论上来说,兰持是他的第一个客户? 「放心吧。」慕行看着拧眉的兰持,锤着胸口郑重许诺:「兰小花,我摔谁都不会摔你,我自己死了也会拼命让你活着。」 在兰持的视野里,alpha穿着一件黑色无袖背心,露出健壮漂亮的胳膊,右耳上带着一颗金属六芒星耳钉,英俊硬朗的眉眼深邃认真,锋利的唇形嘴角上扬。 第68页 兰持这才发现他还带了同款项鍊,垂在胸膛中间衣料的凹陷处,怎么看怎么骚包,以及......不靠谱。 但兰持最终还是迟疑着点头:「行吧......」 「当然能行啊!」慕行立刻勾嘴笑了,手指挑飞他一撮黑髮,嘚瑟的笑容怪欠揍的:「信行哥,得永生啊宝贝!」 这一幕和记忆中的一幕骤然重叠,兰持有一瞬间恍惚。 见他一直没动作,慕行迫不及待探身给他解安全带,咔嚓一声后他眉眼桀骜,得意忘形:「去放水吧宝贝,别到时候天上吓得尿我身上!」 「......」一句话让兰持瞬间从恍惚中回神,看着前一秒明明还很帅气的alpha,皱眉:「啧。」 慕行:...... ==================== # 番外 ==================== 七夕番外 (上) 八月初景山的夏天,蝉鸣声很吵。 教师办公室并不大,三排红漆桌子两两并列,黑色革皮的位置放着椅子。教案、试卷、教辅材料将桌上蓝色书立挤出鼓胀肚皮般的凸起,纸页被凌乱挤在其中,摺叠、弯角、颜色泛黄。 办公室里有一股霉菌被太阳暴晒过的味道,绿色玻璃窗投射下刺眼的下午阳光,让兰持笔下的黑色字迹泛出河流一样的粼光。 这些晦涩数字与难题构成兰持高二的暑假,蝉鸣声阵阵,他努力静心,却总能听到嗡嗡的声响,像贪吃蛇的音乐。 一开学兰持就要出国去参加竞赛,指导老师说他状态不对,让每天来学校加训。 兰持去年拿的是银牌,不少人对他今年的金牌充满期待。 指导老师姓法,年纪不算大,也是高二(1班)他们班的数学老师,爱喝浓茶,喉咙里总有一口想吐又吐不出来的痰,清痰的声音有时候隔壁栋的高一都能听到。 大家在背后给他取绰号,法公鸡,或者老公鸡。 他也总是像公鸡一样充满攻击性。 「咳——集中!就这样你还想拿金牌?」法公鸡用留着长指甲的小拇指敲着兰持的稿纸,奉行打压式教育:「人太高傲就容易翻跟头,去年你的银牌拿的还不够丢人吗?」 「噗嗤——」随即从一旁传来一阵嗤笑。 不来自兰持也不来自法老师,来自一位不速之客——此刻他正仰躺在年级组长孟和尚座位上戴着耳机打贪吃蛇,兰持一直能听见的嗡嗡声就来自于他漏音的耳机,除了令景山高中全体教职人员都头痛不已的那位不作他想——「慕行!」 法公鸡气得直瞪眼:「让你滚出去你听不见是不是!你就不怕我去找孟主任告状?」 「你去呗。」慕行翘着二郎腿,满不在乎:「这是暑假,我爱待在哪在哪,谁管得了我?」 类似的对峙已经不少于三轮,最终都会以法老师的面红耳赤结束。 兰持抬头看向这一轮又起的硝烟,炙热的阳光打在高个男生脸上,让他高耸深邃的眉骨有一股油画的质感,神情也像那副着名的七月革命油画《自由引导人民》,一身反骨。 他对自己放暑假还出现在学校办公室的理由嬉皮笑脸:「啧,不知道为什么,搁家就是睡不好,还是在孟主任桌子上睡得香。当然,有老......老师您讲课的催眠,那睡眠质量就会更槓槓!」 法公鸡实在管不了这个二世祖,气得地中海的头顶都涨红,像新人结婚时送的红鸡蛋——他转身管起了兰持:「集中注意力!不要被这种没前途的无赖影响!」 兰持收回视线,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回到晦涩的竞赛题上。 夏季多雷雨,晴朗的天际乌云逐渐积蓄,苏姨常驻欧洲有一段时间了,兰持眼前总是闪过半夜看见隔壁那栋别墅通宵亮着灯的场景。 这让他皱了下眉,忍不住抬头看向戴着耳机打游戏的男生,脖子上夹了一个黑色的u型枕...... 这一眼让法老师感到愤怒,他对哪个学生都刻薄,对兰持也没有客气半分:「兰持,你这样都能分神,干脆别比了,早点回去跟你妈说实话——咳咳!说你想回去打游戏,压根就不喜欢搞竞赛,别在这里折磨我了!」 他气到在不大的屋子里踱步,掉漆的皮鞋发出噔噔噔的闷响。 这道题有些难,兰持笔尖压了又压,只能在白纸上压下一个又一个黑点。 法老师忍无可无,一把拽过兰持的试卷:「别写了!你压根没有数学天赋,从小到大被别人夸天才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才了?趁早放弃!兰持!你就不能想想你妈,这可是你妈求着我给你——」 「砰!」兰持突然把笔重重往桌上一扔,法老师顿时像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双眼鼓突后退一步。 而兰持并没有朝他发作,而是看嚮慕行忍无可忍,指向门外:「出去!你的耳机漏音,我能听见!你的贪吃蛇打得很差!」 慕行掀起眉眼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兰持抿着嘴同他对峙。 慕行耸了耸肩,在法老师诧异的目光中竟然真的站起身,边走手指也没停操纵着贪吃蛇吃豆豆,在门口故意挥拳:「耶!破纪录!」 「......」 而后声音消失,办公室彻底归于安静。 慕行一走,兰持坐回座位上,沉默着抽出另一张稿纸开始重新演算。 法老师咳了下痰,声音缓和不少:「这刺头竟然听你的话......」 要知道他骂哭过不少学生,只有慕行能嚣张地朝他挖耳朵,再朝他手指一弹。 第69页 兰持没有回他,皱眉继续解题,可状态不好就是状态不好。 计时结束,结果依旧不理想。看着兰持压抑的眉眼,法老师没法再说出打压的话,拍了拍他的肩:「算了,兰持,其实银牌也还过得去。」 兰持桌子下的手紧握成拳,声音仍是冷淡:「我会拿金牌的。」 法老师收起厚厚一沓题纸,没说信还是不信:「咳——最好是咳咳咳——」 很快,他也离开,将办公室里那股衣服阴干的味道一同带离。 兰持看着天际的乌云,再次坐回座位上,重复演算起今天的试卷。 「法公鸡走了?」不一会慕行探进头来,四处环顾,而后大摇大摆走进。 他看着兰持在阴暗角落攥着笔,手指尖绷成青白色。 慕行感到好奇,背着手弯腰看了看桌上的稿纸:「呦,在学英语呢?哪个国家的英语这么难?」 ...... 兰持手上的笔尖因此停顿,而后终于放下,靠着椅背疲惫揉起眉心。 慕行闲不下来,看见他挂在椅背上露出一个水果盒的背包,试探:「今天钟姨又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有橙子吗?给我吃一块呗,我不爱剥那玩意——」 「慕行。」兰持回头看向他,眼皮压着瞳孔,感到身心俱疲:「你能离我远点?能吗?」 「当然能啊!」慕行用鞋尖碰了碰他的包,厚脸皮:「给我吃你的水果,我就走。」 兰持翻出包里的水果盒,重重扔他怀里,隐忍:「滚。」 慕行十分满意,却又走到一旁孟和尚的座位上倒下来,指了指逐渐阴沉的天际:「放心吧,等下午打完雷我就回去。」 这句话让兰持的情绪瞬间像被戳破的气球:「......」 良久的沉默后,他走到慕行跟前,伸出手,眉眼阴郁:「烟,给我一根。」 「咳咳咳咳——」慕行被甜腻的芒果呛到,像个痴呆儿一样仰头看着他:「你抽?」 「嗯。」 很快,天际的雷雨滚了下来,像厚重的塑料珠串帘幕,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兰持在灰黑阴云中吞云吐雾,烟幕晕染他的眉眼,显出一股水墨山水画似的凄朦。 慕行在一旁震撼地吃着他甜滋滋的水果,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他并不知道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只感到震惊又好笑:「卧了个槽!你跟谁学的抽菸?你爸?」 兰持自顾自抽着那根烟,暗红的星火在他细白的手指中明灭,一旦离开那节手指,落地为灰。 抽完这根烟,兰持走回桌子,再次在滚滚闷雷中给慕行留下一个沉默的背影,他穿着白衬衫,衣角下摆被菸灰燎了个焦黑的小洞。 慕行自讨没趣,也就不继续搭话了。 夏天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淅淅沥沥的雨声骤停,慕行摸着吃饱的肚子,如约站起来,头也不回摆手:「走了,兰逼王。」 兰持演算的动作都没停顿一下,白色的背影融进灰雾般的画面中。 ...... 天黑时,路边的路灯不总是明亮,有的因雷雨接触不良,滋啦闪烁。 兰持推门走进别墅时,钟雯仍在等他吃饭。 看见他回来身上繫着围裙迎上来,笑盈盈:「小持回来啦?妈妈今天给你煲了乌鸡汤,知道你不喜欢吃鸡肉,嫌柴,这次我一直小火看着慢慢煲的,看火看了两三个小时呢,快来尝尝。」 兰持放下书包,乖顺地走到餐桌前,嗓子有些哑:「妈,这些事让保姆做就好,别太累。」 「妈妈就想为你做,不累。」钟雯笑盈盈把汤盅端上来,就小小一碗,汤水已经煲成金红色,乌黑的鸡肉混杂着各种药材,当归、党参、虫草,上面飘着一层油花。 注意到儿子的目光凝在那层油花上,钟雯用瓷勺舀了舀,好让那层油花被打散,融进汤里,而后才笑盈盈递到他面前:「尝尝妈妈给你炖了一下午的汤。」 「嗯。」兰持接过,喝了一口:「好喝。」 钟雯更开心了:「那就都喝了,别剩,暖了胃再吃饭。」 饭桌上的菜琳琅满目,钟雯每一样都用公筷夹一筷子到兰持碗里,自己也不吃,就一直看着兰持,时不时问几句今天上课的情况。 「妈妈相信你,这次拿金牌肯定没问题。」钟雯眼神期待:「小持,你会为妈妈拿下这块金牌的,对吧?」 「嗯。」兰持点头,吃完起身:「我上楼看书了。」 「就吃这么点?」 「嗯。」 兰持无法再多说一句话,上楼后脚步极快冲进房间里,扒着浴室水池干呕起来,他脸色惨白,直到把刚刚吃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整个人才感觉得以唿吸。 狼狈撑着水池,兰持缓了一会,突然自嘲地笑了笑,打开水龙头把那些散发着油腻噁心味道的食物沖走。 他看着镜子里仿佛下一秒就要死去的年轻苍白面孔,并不感到恐惧。 七月初七是七夕,兰持第二天从家里去学校时,看见不少别墅外面挂了鲜花和气球,只有他们家和慕行家两栋相邻,一模一样的冷清。 到了教室,法老师已经到了,递给他一套新的试卷:「别让我失望。」 兰持点头,用右手摊开试卷,左手摁下计时器。 唰唰唰的落笔声中,法老师咳了口痰,眼睛看向孟主任的桌子:「奇了个怪,那个小畜生今天怎么没来?」 第70页 他就像自言自语:「不会七夕谈恋爱去了吧?」 很快,兰持在规定的时间破完题,将试卷递迴给他。 法老师看着密密麻麻不失工整的解题过程,眉眼喜色一闪而过,又很快重归严肃,咳了口痰:「咳——今天速度还成!」 他给兰持讲题,又加大难度,兰持依旧思路清晰,答案正确。 他啧啧感慨:「看来你跟那小子是真的不对付,他不来你状态好这么多。也是,我也看不起这种混小子,仗着家里有钱胡作非为,长大我看也是条社会的害虫,百害无益。」 他没指望兰持回应他,知道这学生就是个闷葫芦。他边翻着试卷边忍不住问:「听说你跟他是邻居?」 「那他妈是不是也很讨厌他,才压根不管他?他爸是谁?」 「啧啧,没爹妈管的小混蛋,等着看吧,以后肯定惨! 飒——兰持却突然抽回他手里的试卷,眼神冰冷嫌恶,这是他今天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不关你的事。」 法老师被他吓了一跳。 「慕行很好,他未来会比你,比我都过得好。」说完兰持自顾自收拾东西,也不管课还没上完,在法老师的瞠目结舌中离开教室。 今天没有雷雨,阳光明媚,可能是因为七夕节,老天也想给天下有情人一个圆满的相会。 兰持知道慕行今天不会来了,昨天他在年级群里看到女生们在讨论:惊天大八卦!听说旁边学校的校花看上了校霸!约他七夕去看电影!!! 兰持脚步极快地走向厕所,扶着洗手池再次干呕了起来。 这次压力性的呕吐持续时间非常久,兰持感觉自己要把五脏六腑都一起吐出来,到后面双眼充血,头晕目眩,几近脱力。 他放任自己跌坐在满是灰尘的瓷砖上,感到疲惫,什么也不想再想。 无法控制身体的感受令他厌恶,窗外阳光炙热,兰持却感到阴云积蓄在眼眶,视野里一切都是晦暗的,灰白的,不明朗,没有风,没有蝉鸣,只有他孤身一人。 令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念头在心里再次滋生,他需要用很大的力气去压制,窒息感袭来,他真的很想—— 「哗啦!」突然厕所里传来一阵沖水声,兰持一僵,没想到有人,勉强扶着水池边缘站起身。 他想赶紧离开,却力不从心,刚挣扎站起身就和此时推门而出的慕行眼神对视。 慕行嘴里叼着根烟,瞪大眼睛:「卧槽,你化妆了?脸怎么这么白?」 ...... 兰持看着他,感觉灰色的视野一下又五彩斑斓了起来,物理层面上的彩色——因为慕行现在顶着个五颜六色的鸡冠头,大夏天穿了件皮衣靠着厕所门朝他摸头耍帅。 兰持:...... 慕行得意摸着自己的头髮:「帅吧?」 兰持的沉默震耳欲聋。 很快他不忍再看,转过身洗手。 慕行还非要凑过来炫耀:「七夕没人约你吧?啧啧,隔壁那校花非要约我去看电影,我就让tony给我整了个最帅的髮型!贝克汉姆同款!是不是帅瞎了你的狗眼?」 兰持忍了又忍,转身要走的时候没忍住,看着慕行仍对着镜子沉浸于自己的帅气,出声:「别去。」 「什么?」 「别去看电影。」 慕行听乐了:「怎么?你嫉妒啊?」 兰持沉默了一会:「我承认嫉妒你就会不去?」 「你试试?」 「嗯,我嫉妒。」 「哈!」慕行感到得意,食指挑衅地挑飞一缕他垂顺的黑髮,眉眼嚣张:「嫉妒也没用!我偏要去!」 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摆了摆手:「等着我率先脱单的好消息!」 「......」 等慕行像只染色公鸡似的影子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兰持长嘆一口气,他转过身,下意识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面色依旧惨白,眼睛里却有了笑意。 他发现眼中世界自此又重新恢復色彩,金黄的阳光,绿荫蝉鸣,白色的瓷砖,这是一个本该彩色的,属于他的高中暑假。 -------------------- 没错,七夕番外还有下,会在下周六放出(猫头鸭面目狰狞赶稿ing) 祝大家七夕快乐~ 第39章 心脏涛响 去换衣服前需要签一份保险协议,看着兰持谨慎地一页页翻完,再一笔一划严肃签下自己的名字,慕行故意逗他:「现在你的小命在我手里了。」 兰持没理他,倒是和慕行相熟的基地教练过来打招唿:「petit ami?il est mignon.」 慕行没否认,和他拥抱碰肩,眉眼得意:「bien sr.」 做完培训,兰持换跳伞背心,慕行主动走过来帮他扣那些麻烦的锁扣,alpha认真起来的眉眼比乱七八糟说话时要帅不知道多少倍。兰持很喜欢看他在自己跟前低头敛眉的样子。 等扣好,慕行用力勒了勒安全扣确认松紧,兰持则趁机把右手钻进他指缝,瞳孔很亮:「我把命给你了。」 慕行一愣,虽然不知道他在瞎高兴什么,但还是和他五指紧扣,举到眼前:「那太好了,到时候你一个肾我卖十万。」 「......」 又来了。兰持皱眉想抽回,慕行没松手,回头朝他得意挑眉一笑——两人牵着手往停机坪走去。 跳伞一般有两种飞行方式:直升机和固定翼飞机。慕行偏爱飞直升机,可以高空悬停,跳下来更接近直线,景观更好更刺激。 第71页 兰持上去的时候被螺旋桨巨大的噪音吵得有一瞬间的脑神经刺痛,慕行很快把耳机扣他头上,拉着他坐进自己怀里,大腿紧贴,滚烫的温度——兰持皱眉动了动,慕行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没个正经:「别动,没吃你豆腐,跳伞都是这姿势。」 因为背靠的姿势,兰持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茫然向后探手摸索。 慕行的笑声在耳机里都带着嗡声,被鼓譟的螺旋桨淹没:「好啊,你吃我豆腐是吧?」 兰持压根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啧了声缩回手。 而后慕行就把脑袋从后面搭他肩上,宽大的手掌伸过来包住他的右手,笑得他脖子痒痒的:「小流氓,别乱摸,给你握就是了。」 到底谁是流氓? 兰持懒得思考,手指钻进他的指缝间,很乖地握了起来。 轰隆隆——螺旋桨发出愈发巨大的音噪,胸腔中有好几秒凝滞坠落的空洞感,兰持意识到那是直升机起飞带来的失重。 他好奇向窗外看去,在不断变化的视野中,本来宽阔的黄绿草坪绵延成一片规律的方圆,人影和建筑不断变小,他们逐渐化身为神的视角,仿佛只要伸手去碰,就能移动操控那些渺小的房屋。 很快,房子也绵延成一大片了,灰红倾斜的方,硬生生塞进大片大片的湛蓝和墨绿中,森林、海洋、山脉原来才是这个世界真正广袤的主宰。震撼的景色跃然眼前,他们穿过缭绕云层,看见半圆的海湾嵌合无垠的海面,黑白盘旋的鸥鸟,海平面尽头呈现圆弧状的凸起,金黄的光线在那处分层,由浅至深。 兰持在这样的震撼中浅浅唿了一口气,慕行一直紧紧握着他的手,大拇指时不时在他手背上摩挲两下,没再出声打扰。 对待老主顾,直升机驾驶员大方消耗油箱,带他们先飞了一圈赏景,才开始悬停,耳机里传来他叽里咕哝开玩笑的声音。 「merci!」慕行笑着道谢,伸出胳膊拍了拍兰持的后腰:「准备好了吗宝贝?」 兰持还没来得及回话,下一秒头上的耳机被摘下,巨大的噪音勐然入耳,右手被松开,慕行从身后伸出一只胳膊,用力掀开了舱门——霎时!冰冷刺痛的风唿啸扑面而来! 兰持下意识往后退缩,顷刻间只有身后的胸膛温热可靠。 慕行贴在他耳边得意的笑,就是故意趁他没防备吓他。因为风声很吵,背后传进耳朵十分模煳:「别怕啊,不是现在跳.....」 隔着玻璃看景,和毫无阻隔仿佛下一秒就要扑进景里是完全两种感受。兰持的心脏砰砰直跳,大脑里不断传来失重的幻觉,手指紧紧抓着身侧把手,被有些刺痛的冷风拍得睁不开眼,下意识想抓点什么依靠:「慕行......」 「嘿!」慕行把右手避开:「克制点宝贝,牵手拉不了降落伞,我两待会儿真都啪叽摔成肉酱。」 「......」 兰持鼓譟的心跳安静了些,手指尖用力到绷出青白,不断深唿吸:「唿——唿——」 慕行也不催促,把兰持抱坐在自己腿上,颠了两下,向门边缓慢挪动:「跳下去景色更好,不跳我也不会笑你。我第一次跳伞也怕着呢,没比你现在好。我那教练还凶,都不给我缓冲就扑下去,我半空直接晕过去又醒过来,特丢人!」 不过他说的话兰持都听不清,他只感觉自己的双脚已然惊悚悬空,直升机的螺旋桨和风声都太吵了,还有胸膛里的心跳,耳鸣,只模煳感觉耳侧叽里咕哝一长串,就能听清几个关键词:「跳......不跳......怕......特丢人!」 兰持深唿吸一口气:「跳......」 慕行没听清:「啊?」 「跳!」兰持喊出声,咬紧牙突然往下一扑——慕行毫无防备,被他的重量直接拽了下去!手都没来得及抓住伞绳! 在骤然急剧失重和刺痛割脸的水汽中,慕行第一时间手往后摸伞绳——砰!先是平衡伞向上甩出! 在这样急速的坠落中没有人能控制住表情,也听不见声音,甚至兰持是不是在骤然失重中昏过去了慕行都无从得知,焦灼咬牙倒数时间,生死几秒后终于摸到主伞绳,砰一声巨响!主伞轰然打开!坠落的急速终于减缓! 慕行长松一口气,听见自己惊魂未定的声音:「还好老子经验丰富!」 身下没有回应。 「兰持?兰持?兰小花!」他连喊几声,怀里终于有了动静,兰持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浑然不知他们刚刚经歷了怎样的生死关头,只觉得惊嘆:「景色真美啊。」 「......」慕行简直想先给他来一拳,隐忍磨牙:「那就……好好欣赏!」 都不用他说,兰持纵情展开着双臂,感受迎面扑来的湿润海风,开伞后失重的感觉不再强烈,只觉得四肢百骸从未有过的轻松,海湾景色尽收眼底——是那样的清晰,广袤,深蓝。 在这样的松快中,人类大脑无暇感受到其它,只有无止尽分泌出的刺激多巴胺。 心旷神怡,兰持甚至忍不住喊出了声:「啊——」 他一遍又一遍贪婪瞭望眼前的美景,在没有跳下来前,兰持以为跳伞就像体验死过一次,从高空坠落而死。 现在他在心脏的怦跳声中清晰感受到:不,不是的,原来跳伞更像重新活了一回。 沉重躯体被失重解放,眼中只剩辽阔美景,心脏怦跳,却不再感到恐惧。 第72页 他们破云而出——降落飞行的时间只有五十秒左右,就算慕行刻意拖延,他们依旧离广袤海面越来越近,而后是金黄的沙滩,三两抬头向上看着、举着手机拍的游客。 离地面越来越近。 「腿伸直。」慕行突然出声,兰持下意识照做。 「飒——」伴随着降落伞的声响,慕行双脚稳稳踩在地面,兰持因为姿势更低,一屁股坐在了沙滩上。两人不受控制地被推着往前一段距离,游客们的喧闹声在耳边响起,他们重新降落人间。 很快,身后传来锁扣被解开的咔嚓声,兰持依旧没缓过劲来,出神间被一只胳膊有力拉起来,慕行的脸很快出现在逐渐清晰的视野中,他伸出手晃了晃:「嘿!吓傻了?」 兰持耳朵还有些听不清声音,只能看见他斜挑的浓黑双眉,棕黑的眼,充血而红的唇。 光亮在慕行瞳孔深处粼漾,背后是湛蓝海面和墨绿湾峡,他的眉眼得意而嚣张:「兰小花,怎么……」 话音未落,兰持突然扑上来,双手搂住他脖子,慕行吓一跳——在人群骤然爆发的欢唿声中,兰持亲上了他的嘴唇! 慕行骤然睁大眼,看清兰持失控的眼,鼻樑上摇晃的那颗浅色雀斑。 砰!砰砰! 心脏急促跳动,慕行遵循心中本能,没有丝毫犹豫,环拥兰持的腰——大海波涛、沸腾的人群是他们的见证,双耳中再也听不见其它。 他们死去活来,只有心脏涛响,爱意喧嚣。 他们相拥,接吻,在海滩上,像一对真正的恋人那样...... 第40章 落日夕阳 从沙滩回基地的路上,兰持牵着手跟慕行说:「我去趟洗手间。」 「哦哦。」慕行给他指了个方向,脸上还有没退去的红意:「我陪.....你自己去吧,我去买两瓶水。」 兰持点头,向不远处那座标着toilette的红砖房子走去。他穿着不合身的宽大黑色衬衫,离去的背影像要融入天际那轮橘红夕阳。 慕行看了很久才收回视线,心烦意乱地踢了脚沙子,走去柜檯买水。 兰持脚步轻快,一向狭长冷淡的眼睛此刻柔和下垂,抿起的唇角任谁看去——都知道这个亚洲人有着好心情。 上完厕所,兰持出来洗手,手上泥沙不多,倒是指甲上还有被橙子染黄的痕迹,令他较真地洗了很久。 不大的卫生间瓷砖也是朱红色的,单人身位的半身镜能照出身后两排隔间,其中一间传出马桶沖水的声音,很快从中走出一个穿着丝绸衬衫和沙滩裤的男人,个子很高,露出的小臂皮肤白皙,带着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抬头时露出偏亚洲轮廓的五官。 这让兰持多看了一眼。 男人从镜子里和兰持对视,眼神一怔。 兰持随即垂眼,抽纸擦手。 「嗨。」身后传来打招唿的声音,兰持听见男人温和低沉的声线:「vous êtes chinois 」 兰持没理会,将纸团扔进垃圾桶,转身往外走。 男人加快脚步追上来,挡在他面前,身上气质斯文儒雅,并不像是单纯为了耍流氓。 他换了中文又问一遍:「你是华国人,对吧?」 兰持嗅到他身上的烟味,和慕行身上的一模一样,这让他皱眉:「有事?」 「我没有恶意。」男人说话彬彬有礼,镜片下眼尾弧度柔和:「请问......你姓兰吗?」 这句话让兰持抬头看向他,瞳孔漆黑:「你是谁?」 「抱歉,我叫商时清,如果认错人了我先向你道歉,你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所以我想......确认一下。」 「朋友?」兰持盯着他的眼睛,不动声色试探:「我没见过你。」 「呃......也不算朋友,我在照片上见过你......」 这听起来的确像一场很烂的搭讪,商时清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我真的没有恶意,你是他,对吧?」 兰持眼神冷淡:「你认错人了。」 商时清一愣。 「我的alpha就在外面等我,请让开。」 alpha?商时清神色诧异,侧身让开:「抱歉。」 兰持加快脚步向外走,慕行就在不远处的沙滩上朝他招手,手上拎着一袋子饮料。 慕行低头摸出一瓶水,正准备递给他,兰持突然挽住他往外走。 「怎么了?」慕行回头看,除了那座红房子开合晃动的木门,什么也没看见。 兰持声音平静:「没什么。」 等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商时清才从门里走出来,点了根烟。 「哥!」有人从他身后拍了他一下,是个扎着两边麻花辫的小姑娘,穿着吊带短裤,皮肤晒成小麦色,眼皮上画着夸张上扬的彩色小猫眼线,嗔怪:「躲这儿抽菸?说好陪我去跳伞呢?太阳都快落山了。」 「抱歉。」商时清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熄灭,扔进垃圾桶,犹豫:「刚刚好像看见了......兰持。」 「兰持?谁啊?」 「你自己转发到群里的......」商时清满脸无奈,在妹妹头上敲了一下:「钟阿姨不是说他儿子在欧洲失联了,知道你在这里留学,让你帮忙留意?」 「哦——」商时雅这才想起来,一脸震惊:「兰家那个小帅哥?在哪?在哪!」 「走了。不过他不肯承认他是兰持,还跟一个叫alpha的男人走了。」商时清若有所思。 第73页 「alpha?」商时雅突然想起点什么,语气兴奋:「是不是这个?你别说这个男人跟名字一样,的确a断腿——」 她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偷拍的照片,沙滩海岸上,两个男人在人群的欢唿中拥吻,学导演的小姑娘角度找得刁钻极了,背着光聚焦两个男人英挺的轮廓,海岸、夕阳、虚化的人群,简直像张电影的宣传海报,加点文字就能吸引一群文艺爱好者:人群喧嚣,他们的爱意尽兴。 商时雅越看自己这张大作越得意,兴奋:「卧槽!所以兰持不是失联,是跟男人私奔了?这么劲爆!」 商时清总觉得不对劲,看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眯起眼睛:「别乱说,还是发给钟姨确认一下吧,万一不是兰持呢。」 「也是,听说她昨天都飞来欧洲找人了,估计急死。」商时雅找到钟雯的对话框,把照片发出去,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做了件大好事:「搞定!」 ...... 回到基地还了装备,慕行把车开出停车场,眼神不断往副驾驶撇去,他本来还担心兰持会提起沙滩上的吻,立刻追问他失忆的事,心脏一直跳个不停。 可兰持一直很安静。车窗外夕阳橙黄,他闭着眼,侧脸被投下橙黄光弧,鼻尖圆翘,唿吸轻匀,看起来像一小块芝士乳酪蛋糕。 慕行张开手掌在他面前挥了挥,失笑:「猪吗?真能睡啊……」 折腾一天,兰持就这样毫无防备、蜷缩在他的座椅上睡着了。 很快,慕行翘起的嘴角又重归平静,他嘆了口气,意识到他和兰持之间越来越不受控制,事情越来越糟…… 他们......接吻了,不是一次,是两次......甚至这一次是兰持主动...... 前挡风玻璃外的公路漫长橙黄,一眼看不到头。 那他们到底算什么? 慕行心烦意乱去摸烟,打火机咔嚓一声,橘色的星火被点亮,一如天际尽头的落日余晖。 慕行开得慢,越野车在公路爬行。 中途兰持醒了一次,迷迷煳煳问:「到哪了?」 慕行嘴里叼着烟,声音含煳不清:「远着,再睡会。」 兰持睡意沉沉,没多想,车厢里呛鼻的烟味令他皱眉,但想到慕行是在开长途抽菸提神,最终什么也没说…… 香菸总会燃尽,烟雾终将散去,再漫长的道路也终有走到尽头一刻。 从阳光明媚到夜深人静,到达市中心的公寓已经接近凌晨。黑色越野停进狭窄车位,发动机熄火后,夜色重归沉寂,路灯昏黄,时不时蹿过老鼠的动静。绿漆栅栏在月影下呈现暗色,像爬行动物蜷缩的肋骨。 慕行下车,灭了烟,将熟睡的兰持从副驾驶抱起来——兰持被惊醒,下意识推了他两下,眼神不大清醒:「唔?到家了?」 但慕行还是不容拒绝地把他横抱起来:「嗯,你接着睡。」 兰持莫名其妙,悬空那一刻下意识抬手环住他脖子:「我自己走吧......」 「没事,就几步路。」慕行抱着他掂了掂,分散他的注意力:「我好像把你养胖了点......」 他还闻到兰持身上全是烟味,几乎腌进头髮里了,这就像他用气味标记了兰持一样。 兰持的衣服在怀里发出窸窸窣窣摩挲的声响,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总是很平静:「嗯,辛苦。」 慕行嗤了声:「你每次就嘴上说说。」 下一秒,兰持抬头在他下巴亲了一下:「辛苦。」 抱着他的慕行一僵,脚步也停顿。 兰持失笑:「你......」 突然他被扔了下来,勉强站稳,奇怪看去,慕行的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兰持顺着看过去,栅栏门里站着一个身穿套装裙的女人,面容憔悴,双眼通红。 「钟姨......」他听见慕行慌乱的声音。 -------------------- 七夕过去了,没错,我要开虐了(bushi 是喜闻乐见的火葬场很快要来啦!) 第41章 离开 钟姨?兰持觉得女人很面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阵夜风吹过,女人本应规整的盘发生出无数乱丝,丝丝缕缕的黑色随风凌乱,遮挡她的面颊。 远远看去,她很瘦小,捂着嘴,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可她就这样屹立在如墨般漆黑的夜色里,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 眼前的一幕或许令她感到惊惧、难以接受,所以她的身体在冷风中发着抖、打着颤。 兰持脑海中倏地闪过相似的画面,可似曾相识的感觉稍纵即逝,当他极力想去抓住什么,脑中就开始抽痛,他甚至不得不摁压太阳穴来缓解。 他在尖锐的疼痛和肢体的滞缓中看见慕行急急上前,走到女人跟前,前所未有的慌乱,语速很快,话语也毫无逻辑关联:「钟姨您听我解释!我妈没跟您说吗?您怎么会在这?」 兰持感到脑子很痛,看见瘦弱的女人一把推开他,脚步很急地朝自己走来,嘴中喃喃: 「小持,小持......」 等她越来越近了,兰持终于听清她嘶哑的声音,注意到她凌乱髮丝下满是血丝的双眼......她在冷风中等了多久?她是谁的母亲? 等女人走到跟前,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兰持下意识扶住她的手臂:「您......」 下一秒,女人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啪!」 寂静的夜色中,这一巴掌很响,却并不重,只是兰持毫无防备,被打得偏过头去,脑中的疼痛愈发厉害。 第74页 一滴眼泪从女人同样苍白的面颊上滚落,又很快被她抬手抹去,她眼神复杂,明明瘦小的身体还在发着抖,却声嘶力竭:「你喜欢男人?小持?你抛弃妈妈就为了跟......一个男人私奔?!」 兰持脸色发白,女人的痛心质问令他脑中越发疼痛,像锋利的纸张一遍遍在割他的皮肤,甚至因此开始耳鸣—— 嗡—— 「钟姨不是这样的!」 他看见慕行慌乱从后面拉住女人,脱口而出一些奇怪的话:「兰持不喜欢我!他是被我骗了!」 甚至说完慕行自己都愣了一下,需要咬着牙才能继续说下去:「没错!我就是看不惯他在整他,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 兰持一下愣住了,甚至脑中那些疼痛都随之变得麻木。 他看嚮慕行,有些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慕行眼神躲闪,不敢看他。 这些话一出口慕行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他和兰持彻底完了。 他此刻的脑子很乱:为什么他妈看起来什么都没跟钟姨说?现在怎么办?说他只是好心收留兰持?可失忆的事完全瞒不住啊......钟姨看见兰持刚刚亲他下巴吗?夜色那么暗,可能没看见呢? 慕行苦笑着,不再犹豫,上前握住钟雯两只手,说出真相:「事情是这样的,钟姨,兰持失忆了……他从山上滚下来摔了脑子,我就想逗他玩玩,就和小时候……我骗他是我……是我男朋友,但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我发誓!我就是想让他丢脸!」 一片死寂。 黑夜中只有慕行故作轻松的声音:「兰持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们打小就不对付,他一直讨厌我,钟姨这些你是知道的......就算我不要脸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我的……」 慕行在心脏慌乱苦涩的跳动中,感受到一阵冰冷的注视,他甚至有些想哭了。 可他压根就不敢去看兰持,他蹲下身,额头狼狈抵着钟雯冰冷的双手——他从没想过事情的真相会以这么难堪的方式被戳破! 「我还让我妈跟您打招唿,我机票都买好了,明天送他回家,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钟姨,对不起,是我没脸没皮,您打我吧,您别怪兰持,他还失着忆......」 慕行一遍又一遍祈求:「您打我吧,求您了......」 仿佛只有这样他心里才能好过些。 他看见钟雯难以置信的眼神,颤抖着抬起手,慕行眨了一下眼,一滴眼泪从他那双睫毛很长的大眼睛中滚落,显得格外可怜。 他吸着鼻子侧过脸,做好挨打的准备......可钟雯只是冰冷拂开了他的手。 慕行慌乱看过去,钟雯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这个噁心的诱拐犯一眼,抽手离去。 她心疼扑过去抱住了自己儿子,颤抖着抚摸儿子脸颊,而后崩溃痛哭:「对不起!小持!怎么会失忆啊......都是妈妈的错......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慕行心慌擦了下眼泪,看见兰持越过钟雯颤抖的肩膀冷冷望过来的那双眼——他僵住了。 一个人的眼睛怎么能这么冷? 慕行的眼睛里又滚出一颗眼泪,不敢发出声音,嗫嚅着做口型:对不起。 对不起? 兰持僵硬任由母亲抱着,身体里像因为这些话掀起一场黑色海啸。 兰持突然想到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 因为这个念头,兰持自嘲地笑出了声。 太荒诞了,太可笑了。 这些天他的动心是可笑的,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更加可笑,还有跳伞后自认为是勇敢的失控——原来其实是这么荒谬的笑话。 他还能说什么?恭喜慕行做到了,他成功让他丢脸了。 慕行红着眼就那样站着,背后是兰持住了这么多天终于开始感到熟悉的公寓,三楼半圆弧凸起的阳台,黑色栏杆上还挂着一块洗过的米色餐布…… 兰持想,原来这些天我都是在那里看见的异国他乡的金灿阳光。 如果这就是慕行隐瞒已久的实话,他怎么敢?为什么还敢像个受害者一样! 那么大一个男人可怜兮兮抹眼泪?仿佛他才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始作俑者,罪魁祸首。 慕行一遍遍朝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兰持慢慢红了眼睛,他回了慕行一个字:「滚。」 慕行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像只夜里惨遭主人抛弃的大型犬...... 兰持冷漠收回眼,回抱住怀中颤抖的女人,虽然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但就像刻在身体里的本能,他弯下腰,看着女人的眼睛,笑了笑:「妈......我没事,别哭了。」 钟雯哭得更厉害了,看着他一声声叫着:「小持......妈妈的小持......」 兰持用大拇指揩去女人苍白脸颊上的眼泪,红着眼睛,笑着重复:「我没事,真的没事,失忆而已,别担心......」 钟雯抱着他哭了很久很久,瘦弱的身体仿佛只有依靠着儿子才有站立的勇气。兰持温柔地拉起母亲的右手,像小时候她教他的那样:对待珍爱的人,要一根根手指紧扣,这样才能让彼此都感觉到慰藉和力量。 「妈,我们回家。」 「现在?」慕行在身后惊慌出声,声音还带着鼻音:「明天,明天再走吧?我给你们订酒店,还有你的护照和手机还在楼......」 第75页 下一秒他在兰持冷冷望过来的眼神中哑声,委屈地又掉了两颗眼泪。 异国他乡冰冷的黑夜中,他看着他们离开,什么话语也没再留下。 第42章 恢復记忆 一个星期后。 兰持坐在自家迈巴赫gls的后排,看着熟悉面孔的司机稳稳把车开进一片半山别墅区。 从前挡风玻璃宽阔的视野中可以看见,沿着山路,他们穿进一栋很高的石膏拱门,上面用铁线挂着金色的大字——景山花园。 拱顶石膏在十几年岁月的洗涮下逐渐发灰,一缕缕全是雨水淌下的痕迹。 这些天里,兰持的记忆不是勐然一下恢復的,而是随着越来越多熟悉的画面和熟人的出现而缓慢回归。 他看见景山花园的大门,因而想起他曾无数次经过这里,有的时候是步行,也曾骑着山地车经过,更多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坐在车里,瞭望一栋栋灰沉天幕下的独栋洋房别墅。 他们穿过这片新旧更迭的建筑,逐渐看见最熟悉的那栋,那是兰持记忆中的家。 五层楼的欧式别墅,红砖斜顶,黄白外墙,窗户是圆拱形状,推开最外围连着低矮围墙的漆黑铁栏,会最先看见花园里一片菜畦,翠绿色的生菜和莴苣在苗圃里郁郁葱葱。 兰持想到,最开始这里并不是一片菜圃,他们刚搬进来时,钟雯亲自在这片花圃中种下大片的玫瑰和山茶。阳光灿烂的午后,她喜欢穿着碎花长裙,带小小的自己穿梭在馥郁花香中,浇水剪枝。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突然把那些美丽娇弱的植物全部铲去,改而让佣人种起新鲜蔬菜。 那时的她目光哀伤,穿着黑色的衣裙,看着那片光秃秃的泥地,跟不解的兰持说:小持,种花是没有用的,种菜或许更好。 所以兰持的记忆里,这片地开始会因为下雨变得泥泞,蔬菜不是一年四季都有,地面光秃秃的时候,那些雨水偶尔会裹挟泥浆冲进石砖路,留下浆褐色的痕迹。 今天也是如此,尽管兰持小心翼翼,鞋上仍是溅上泥水。他走到拱起的屋檐下,从一旁花架上的纸巾盒中抽纸,弯腰擦拭,直至干净。 而后他整理领带和衬衫,迟疑一瞬,摁指纹开门,伴随着滴一声,屋里传来钟雯惊喜的声音——「回来了?」 「嗯,回来了。」兰持进门换鞋,闻到各色食物复杂的香气,其中还混杂着中药材的苦味。这段时间钟雯总给他炖天麻猪脑汤,觉得对记忆恢復有帮助。 穿过玄关,左手是金碧辉煌的空旷客厅,右手是热气蒸腾的餐厅,钟雯站在半开放式的厨房里,繫着围裙,捧着小小的汤盅,朝他笑意盈盈。 长长的大理石餐桌上只有靠窗的半边摆了座椅和食物,碗筷也只有两副。 钟雯注意到兰持落在餐桌上的目光,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将手上滚烫的汤盅放下,平静说:「兰行健......今天不回来。」 兰持点头颔首,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失踪又失忆这么多天归来,兰行健一个月里三十天都是不在的。他最近又迷上了游艇,兰持能从副卡的扣款信息中看到他一如既往在肆无忌惮挥霍,享受人生。 「今天去公司怎么样?」钟雯很快转移话题:「顺利吗?」 「嗯。」兰持在钟雯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一只还带着水珠的手立刻探过来替他揭开汤盅,果然又是天麻猪脑,兰持面露无奈:「妈,我记忆恢復得差不多了。」 「最后再喝一天。」钟雯殷切地看着他:「小持,就当为了妈妈。」 兰持凝视着汤盅里灰白的猪脑,压下抽痛的神经,深唿吸一口,将汤盅里油腻的浓汤一饮而尽。 他毫无胃口,却不得不继续吃下钟雯夹过来的菜。 吃完晚饭,兰持回房间,淋浴的时候喉咙里油腻的味道被热气一蒸腾,呕吐的欲望捲土重来,被他硬生生咽下。 很快,他关于这部分的记忆也逐渐復甦——神经性胃炎,从高中开始就陪伴他的老毛病。 想要医治,没有药。 洗完澡,兰持擦着头髮出来,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惨白,眉眼间笼罩着思虑,这个画面依旧与记忆中的自己重叠。 在这面镜子中,他大多数时候的镜像都是这样,严肃,灰暗,不讨人喜欢。 今天去公司其实并不顺利。 当年兰家的掌权人是他爷爷,越过兰行健直接将权柄交给他并不能服众,他花了几年的时间才令那些董事们不敢再轻举妄动,可随着他失踪十多天,非议与窥视也捲土重来,暗流涌动。 兰持不清楚自己记忆是否已完全恢復,不得不花双倍的时间去翻以前海量的项目资料确认明细,谨慎签字。 秘书室的小年轻们倒是兴高采烈他的回归,说老兰董特别难搞,好几次直接硬闯总经理办公室。 现任兰董事长是兰持的二叔,小时候他还会抱自己,买玩具,右眼笑起来褶皱会遮住那道疤。后来坐上这个位置,他就变得总是板着脸,永远吹毛求疵。 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有兰科的核心项目资料,比起管理能力,能参与科研的本事才是兰持稳坐这个位置的关键。 可自从他失忆归来,看着资料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与符号,感到力不从心,总忍不住分神去看办公室落地窗外冷色的太阳。 兰持也在这些走神中重新了解和认识自己——所谓的天子骄子,数学天才,不过是别人看见的。 第76页 谁能想到?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数学,数学令他感到头疼,厌恶,焦虑,不安。 为了能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他的房间甚至没有任何电子设备,连手机都是基础款,干干净净开着青少年模式。 他擦着头髮走去床边,翻开带回来需要加班看的资料,满页都是晦涩的名词和计算公式:新型铁镍......电储能+电解水制氢......固态电解质替换液态锂电解液......无需隔膜......离子电导率:10-5-10-2s/cm......llzo,无机氧化物...... 兰持喉咙眼里又涌上酸涩刺激的热流,赶紧嫌恶闭眼,把资料重重甩到一边,倒回床上,手臂挡眼,自闭。 另一边,和景山相距近万公里的f国首都,慕行正准备从直升机上跳下去。 冰冷的海风唿啸扑脸,今天天气不好,海湾看起来呈现雾蒙蒙的灰色。直升机驾驶员在耳机里抱怨:léo,知道你有钱,但钱不是这么烧的,我一上午给你起飞三次了......而且你知道吗?飞行器是有死亡概率的,从概率上来说,飞得越多,失事死亡的可能性越大...... 慕行懒得搭理他,扣上飞行眼镜,深唿吸,纵身一跃。 凛冽的风像刀一样剐肉,水汽密集的云层则像一根根刺痛的针,慕行在面颊的刺痛中感受到自虐的爽快,这样他才能忘却那个夜晚。 他甚至一次次刷新最低开伞高度,最后一次压得实在有些极限,慕行快落地时感觉有些大事不妙,用力握紧伞绳,极力抬高双脚——「咔嚓」,落地那一刻他还是听见脚腕撞地发出的闷响,随即一阵剧痛传来。 …… 这下基地的直升机驾驶员不用发愁了,他崴脚了,很长一段时间跳不了伞。 苏依萍女士收到消息立刻给他请了个护工,等三天后终于忙完,抽空飞回来看他。 不过那个护工被慕行赶走了。 苏依萍女士大叫着「bébé」开门,穿的像个花蝴蝶,手上提着最新款的apple vision pro礼盒,一脸讨好的笑容。 慕行则臭着脸在沙发上打游戏,右脚肿成惹眼的猪蹄。 见慕行没理她,苏依萍女士也不觉得尴尬,穿着高跟鞋噔噔噔走进他凌乱的厨房,给自己拿饮料喝,喝完才把礼物盒子随地一扔,走过来笑盈盈问:「脚怎么样啊?行哥还行不行?」 「死不了。」慕行没好气。 苏依萍笑着从沙发靠背探身过来,趴在靠背上,她看起来仍然像二三十岁的姑娘,只有眼角有些许细纹,烫着夸张的大波浪捲髮,头顶别着一副时尚的gi猫眼墨镜,像来度假的,而不是慰问病患。 她有一双和慕行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此刻落在自己儿子那张臭脸上,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啧啧称嘆:「就这么难过?真就这么喜欢兰持?这辈子就非他不可了?」 慕行烦躁转过身,留下一个倔强无声的背影。 苏依萍女士逗他:「男子汉坚强点,至于难过到要死要活吗?」 慕行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如果你没漏看那条简讯,我一点也不用难过。」 苏依萍女士心虚挠着鼻尖:「我那不是太忙了吗,你知道的,我忙起来看字一目十行的......」 「是吗?那你最开始还骗我是我那条简讯没发出去。」慕行对她已然心灰意冷:「你每次就看你儿子的消息一目十行,从没见你看合同漏过字。」 苏依萍赶紧绕到沙发正面来,蹲下讨好的笑:「哎呀哎呀,我错了,错了,我已经帮你跟钟雯道过歉啦!再说了,儿子,你这动机的确也不单纯啊,你看上了人家的宝贝儿子......我也心虚呀,我要是有兰持这样的儿子......」 「你就怎样?」慕行冷飕飕看向她。 苏依萍女士笑得眼睛弯弯,伸手挠了挠儿子满是胡茬的下巴,像在挠小狗:「我肯定把他许配给你啊,我的小王子。」 -------------------- 一点都不虐,对吧?嘿嘿怎么能让我亲爱的读者们在小里被创到呢?准备迎接更甜的剧情吧宝贝们! 七夕番外(下) 景山高中的走廊半边露天,一边排列着间间教室,暑假期间蓝色铁门上着锁,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椅子整齐倒扣在桌面上。另一边大半人高的护墙顶部做成花盆,栽种着迎春花。 夏季这些黄色的花骨朵并不绽放,只有长长像柳絮一样下垂的墨绿枝条,花盆的泥土里有纸屑、虫尸以及菸头。 蝉鸣声则是从楼下的樟树中发出来的,兰持穿过这条热闹又寂静的长廊,走回尽头处的教师办公室。 空旷的视野里只有一排排堆满试卷的红漆桌子,法老师已经离开,孟主任的座位上依旧什么也没有多出来。 兰持收回视线,在红漆椅子上坐下,拿出试卷——计时前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阳光明媚,天空湛蓝。 他沉默摁下计时器,埋头开始日復一日的枯燥演算。 计时器并不发声,是安静的,计秒的位置数字不断跳动,就像人类的心跳,也像飞速流逝的时间。 等兰持感到肩颈酸涩,再次抬头,天空已经从湛蓝变成了深蓝橘红交织。夏日的夕阳总是瑰丽绚烂,远处的云层像腐烂发霉的橙子,一层橙,一层青白,一层蓝,这些色彩渐变交融,寓意着结束,遗憾,时间流逝难以挽回。 兰持静静看着夕阳落下,心想:我这或许也算偷闲? 在他枯燥繁复的人生里,偷十分钟看日落的闲。 第77页 等那些色彩渐渐融于深蓝,兰持将视线收回来,手肘下的试卷还剩最后一道题,压轴题总是这样,复杂、弯曲、难以计算。 计时器显示的时间早已超过,但兰持还是提笔再次拆解起了题干。 他像走进迷宫,放任自己坠落其中,不再分神。 「嚯!」打断他的是一声惊唿,突如其来,从门口传来。 兰持的神思还陷在迷宫中,有些迷濛回头看去,竟然是慕行。 他怎么回来了? 男生彩色鸡冠头后面顶着一片紫色天幕,衬得他的造型更非主流了。 这让兰持一个激灵,赶紧收回视线,揉了揉干涩的眼睛。 「你......你怎么还在这?」慕行摸着鼻子走进来,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兰持逐渐眯起眼,狭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只精于谋算的狐狸,只想到一种可能:「电影没看成?」 「唔......」慕行支支吾吾:「人家姑娘临时有事......」 「家里起火了?」 「嘿,你这人怎么这么损呢!」慕行咋咋唿唿,走到孟和尚桌旁,噼里啪啦四处翻找:「我耳机呢?你看没看见我耳机?」 看着他假装忙碌的样子,兰持心中瞭然,手指轻快转起笔:「椅子上。」 慕行果然在椅子的夹缝里看见自己的耳机,他一把捞起来,白色的耳机绳飞快缠绕上他手臂。 他转身就要走,临出门前回头看一眼兰持:「......你还不走?」 兰持看手錶,时间已经接近七点:「嗯,做完这道题。」 「一起走?」慕行往裤兜塞打结的耳机线,头也没抬。 兰持下意识要拒绝,听见慕行随后扭扭捏捏的声音,还在那拾掇他那七扭八扭的耳机:「最近那个路灯......咳......好像坏了......你注意到没?」 兰持手上的笔轻快到转出残影,看着他:「所以?」 「我不是怕鬼啊,我刚刚可是一个人看了恐怖片的!我是怕那漏电!」 两个人走就不漏电了? 兰持低头忍笑,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收起试卷:「嗯,那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天空已经完全黑了。 慕行突然一拍脑袋:「卧槽!差点忘了!你等会!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 慕行抬手看表,表情变得着急:「卧槽卧槽!得跑起来!」 话音未落他拽起兰持的手就跑! 兰持:? 兰持手腕一路被拽得很疼,力气压根比不上人高马大的男生,一路被拖着跑,中途还差点绊一跤。 慕行边跑边嫌弃他:「行不行啊?你真慢!」 「......」 等跑过操场,又从观众席上一路下楼梯,跳上主席台,兰持的脸已经沉下来。 慕行毫无察觉,撒开他,看眼手錶,松了口气:「还好赶上了!」 兰持没吭声,转身要走,慕行又来拽他:「干嘛去!回来!」 兰持一下甩开他的手,眼睛黑沉一片:「想打架?」 慕行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头上全是跑出来的汗珠,他抬手胡乱一擦:「再等一会,一分钟。」 兰持皱眉揉着涨疼的手腕。 慕行这才看见他手腕那圈显眼的红印,摸了下鼻子,心虚:「你是不是男的?这么细皮嫩肉,抓一下就红!」 兰持不再忍耐:「你的头髮很丑,特别丑,如果我是女生,我也不愿意跟你约会。」 「......」 互相伤害,是他们的宿命。 慕行俊脸一黑,张口要吵——突然!远处的天空传来「砰」一声巨响! 两人都吓了一跳,顺着看过去—— 「嗖——」伴随着穿破气流的声音,一团红色火光抵达半空,炸开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砰!」光团颜色以红黄为主,在半空中先是炸开成圆球状,像团火焰做的蒲公英,然后在巨响中四散。 这是一场绚烂的焰火,突如其来,在七夕的夜晚。 兰持的侧脸被这火光打亮,在高挺小巧的鼻樑和微张嘴唇上呈现出橙黄交替的光彩。 慕行看着眼前这一幕,开始得意:「漂亮吧?本来想看完电影带我人生中第一个女朋友来看,现在便宜你了。」 兰持并不是没看过焰火,但他很少有只为了看焰火的时候。 所以他安静下来,没再和慕行吵,专注看着天幕上那些炸开轰响的绚烂火光。 除了最简单的团状焰火,还有蓝紫色花卉形状、五彩的满天星、最后是一团巨大的粉色爱心,粉光照亮整片天空,那颗巨大的爱心在黑紫云层中停留长达七八秒,最后崩裂四散,化作无数流星般的火光。 这场豪横的七夕焰火持续了大概十五分钟,想来男生花了不少钱,不知道惊艷多少对附近的有情人。 等焰火结束,夜空彻底重归平静。兰持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慕行已经在主席台中央盘腿而坐。 他是花钱买焰火的人,没买到开心,抖着膝盖单手撑下巴,望着天空失神。 兰持沉默了一会,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慕行回过神,瞥了他一眼:「喜欢看烟花?」 「嗯。」兰持没否认:「看着火光从高处坠落,再重归平静,很迷人,多谢。」 慕行嗤了声:「说喜欢不就好了,装逼不累吗?」 第78页 看在他请自己看了一场焰火的份上,兰持没跟他吵,问:「你……很喜欢她?」 慕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还行。」 「会过去的。」 见兰持语气温和,慕行知道他脾气过去了,哼了声:「切,你谈过恋爱?少装了......」 兰持没反驳,安静看着夜空。 慕行哼哼着打破沉默,解释:「再说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只是觉得以后每天都有人约我出去玩,不用一个人在家挺好的。谁知道她见我第一眼就说我是什么葬爱家族,气沖沖跑了。」 「......」兰持能想到那个滑稽的场面,咬着嘴唇忍耐一会,把头埋进膝盖,瓮声问:「嗯......你那些朋友呢?」 「谁放暑假还在景山待着,旅游的旅游,回老家的回老家。我再怎么帅气也是祖国未成年的花骨朵,哪个旅行团敢带我?我真的要憋疯了!」 兰持不会安慰人,只能说:「会过去的。」 「你就会这一句话。」慕行嫌弃:「会过去,会过去,到底什么时候过去?给个准话啊,兰导师!」 「我也想知道。」兰持把头埋在膝盖上,侧脸看着他,眉眼平静舒展,又模煳笼罩着一层黑紫色的夜雾:「我也想时间快点过去。」 慕行愣了一愣,突然说:「就知道你也不开心,被那个数学竞赛搞得吧。」 兰持看着他,眼神惊讶。 他想,原来慕行知道那不是英语。 慕行像能读懂他的腹诽,抱怨:「我也没那么文盲,谁家英语里夹那么多数字。」 兰持就不说话了,慕行这些话令他感到一股奇异的温度,暖流似的包裹心脏,让沉重的跳动变得酸涩滞缓,他再次在膝盖间埋头,将自己蜷缩:「嗯......」 良久的沉寂。 身后的男生突然嘆了口气,说不上来是嫌弃还是安慰:「兰持,你干嘛总把自己搞得这么累,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像法公鸡那种满嘴喷粪的傻逼,你就该给他一拳。银牌还不厉害?拜託,你是世界第二,整个景山谁敢说你不厉害?」 兰持没吭声,垂在小腿上的手指轻轻颤动。 慕行往后一栽,头枕着胳膊,自顾自说着:「我要是能成为你,我妈打飞的回来去祖宗坟上烧高香啊。」 借着夜色的遮掩,兰持放任自己什么都不再想,蜷缩在这样的寂静中。 夜色像一床的黑紫色的冬被,覆盖在他嵴背上。 耳中是男生闲了没一会吹起的口哨,他在吹贪吃蛇的音乐,嘘嘘嘘的,曲调欢快。 慕行总是这样,心大的不行,可能前一秒刚摔了一跤脸色阴沉,下一秒就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把自己哄好了乐呵呵。 慕行嘴上说着想成为他,可更多时候,兰持知道他很满意自己。 他们之间,或许兰持更厌恶自己一些。 「我会赢的......」兰持感受到胃部传来空瘪尖锐的刺痛,听见自己有些哑的声音,不仅是告诉慕行,也是警告自己:「我会拿下金牌,为了我自己......」 慕行愉快的口哨声停顿,切了一声:「你拿不拿金牌关我什么事,我开学就转学了,去欧洲跟我妈住......」 兰持垂在膝上的双手用力紧扣,良久的沉默后,他发出的声音平静:「嗯。」 「我可是第一个跟你说的,恭喜你和你的兰党们即将称霸景山。」慕行欠嗖伸手去拽他的衬衫后摆:「你就这点反应?不发表点感想?兰逼王?」 兰持被迫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在夜色中黑漆漆难以被看清,他说:「我很高兴。」 「你当然高兴,巴不得我走。」 兰持解释:「你能经常见到苏姨,不用再通宵亮灯睡觉,我为你高兴。」 这人怎么突然开始煽情? 慕行怔愣过后:「切,我才不稀罕……」 沉寂夜色下,他听见兰持温和的声音:「慕行,不管以后我们会不会再见,我都希望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就算不是朋友,我也比谁都希望你过得高兴。」 「……」 他们相互对视,慕行试图从兰持眼中看出点什么,可他总是难以搞懂兰持。 慕行不喜欢这种黏黏煳煳的气氛,故作轻松无所谓耸肩,凑过来又想挑他头髮,嘴里不着调的:「为什么?因为你想炫耀自己是一个高尚的对手?」 「……」兰持拍开他的手,嘆了口气:「走吧,回家。」 慕行看了眼时间:「行吧。」 七夕夜里,他们看完焰火回家。 「你为什么想我高兴?」 「不为什么。」 「总有个理由吧,你是不是想跟我做朋友!」 「你说是就是。」 「兰持,你怎么活得这么别扭!」 「你怎么一直叽叽歪歪?」 「我叽叽才不歪歪,你要看吗?」 「……滚。」 他们的未来註定分别,或许再难重逢。 但在今夜,他们并肩走在黑夜中。 「兰持,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死也会记得你的。」 「……多谢。」 第43章 回国 苏依萍女士哄人功力一流。 当晚慕行给她点了夏威夷披萨,自己躺在沙发上啃速食鸡胸。 苏依萍盘腿坐地板上,网球比赛的激情解说从电视中传来,她聚精会神,嚼着披萨。 第79页 球员示意暂停休息,她分了个眼神给自己儿子,诧异:「哟?行哥这么自律?」 慕行仰躺沙发,脑袋底下垫两个枕头,像头生无可恋的骆驼,咀嚼干巴巴的鸡肉纤维:「再这么躺下去腹肌都没了。」 边说慕行边掀开自己咸菜一样的皱巴t恤,露出肚皮:「不信你看......」 裁判吹哨示意比赛继续,苏依萍女士看回电视,头也没回,敷衍:「对对,那是该自律点。」 慕行:「......」 晚上苏依萍要走,慕行挽留,说自己这个病患忍痛睡沙发。 苏依萍站在门边朝他回头wink,从不委屈自己:「宝贝,五星级酒店和法式spa在朝我招手,而且我明天一大早的机票。」 慕行撑起上半身:「不是,你又飞哪?」 「回国去给你用天价聘礼再拐个老婆回来。」 她说话一贯不着调,慕行贫嘴从小就是跟她学的,闻言嗤声倒下:「身高一米八,冷白皮黑头髮,单眼皮,最低要求是拿过数学奥林匹克金牌。」 「美着呢你。」苏依萍女士跟他笑眯眯拜拜:「走了啊,行哥。」 「句号。」 伴随着咔哒关门声,公寓里恢復安静。 慕行的心脏也像一下空落,能听见花盆里时钟滴答走动,以及楼道外电梯的声音。 他撇嘴,一瘸一拐站起身,去收拾地上的披萨盒。披萨就吃了两块,上面的菠萝倒是全给苏依萍女士抠下来吃了。 秉承着浪费可耻的原则,慕行走进厨房,打算把披萨收进冰箱当明天早餐。 冰箱灯亮起,半根胡萝蔔在隔层摇晃,啤酒和汽水按颜色分类整齐并排,还有半盒橙子...... 慕行盯着发了会呆,而后掏出手机,明明忍耐已久,今天却再也忍不住——他点进「景山帅哥榜top(3)」的群组里。 群组消息未读有99+,慕行额头抵着冰箱门,冰箱里幽幽蓝光打在脸上,像个青白怨鬼。 手机屏幕上满屏都是宋天琪和吕子洋的抱怨: *卧槽卧槽我好像在景山看见兰持了 *@行,够不够意思啊,把兰逼王放回来不提前打声招唿 *我那天帮我妈出门遛狗看见的,吓得我狗都不要拔腿就跑 *最晦气的是,兰逼王还蹲下摸我家狗头,我逮回去就给那吃里扒外的狗崽子剃了毛 *你妈没杀了你? *我妈已经一礼拜没做我饭,说狗头毛什么时候长回来我什么时候上桌 *@行 @行 @行 人呢? *我还拍下了兰逼王摸我家日天的罪证 *照片.jpg ...... 点进那张照片,黑夜里光线不好,模煳带着噪点的黑色身影蹲身,身前是一只棕色的巨型贵宾。 兰持穿着有领上衣,单膝弯曲蹲身的动作令侧腰衣料堆叠,被路灯打出透明模煳空影,清瘦,矜贵,令慕行怦然心动…… 他嫉妒看着兰持在照片里摸吐舌的大狗头,脚边还有一个束口瘫软垂下的垃圾袋。 慕行额头不断轻撞冰箱门,眼眶逐渐湿热。 「对只狗都这么好......」他大拇指戳着那张模煳不清的脸抱怨,长按点了保存。 兰持......慕行在心里不断念着这个名字,闭眼缓了好一会。 冰箱的冷气吹得他浑身冰冷,特别是额头要冻得没知觉了。 慕行嘶一声,揉着额头赶紧关上冰箱,退出去想看吕子洋还有没发别的照片,宋天琪的私聊框突然弹出来: *哥们,还好吧? 慕行现在看见他的消息就烦,这迁怒来得有点没道理,但慕行满眼怒意,手指上滑清除,点进头像打算直接拉黑他。 以宋天琪这王八蛋对八卦的强烈求知慾,如果可以,地球估计都得给他打洞打穿,钻出个贱兮兮的脑袋来问:你没睡兰持吧? 在慕行点进他页面的短短几秒,弹框飞速弹出几条,慕行想看不见都难。 和吕子洋直愣愣的不一样,宋天琪这次还带着吸引人的最新情报,像港媒一样字眼劲爆吸引眼球: *兰持失踪是因为跟野男人私奔?!!! *吓死人 *圈里到处都在传! *哥们,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慕行心里咯噔一下,宋天琪弹出的消息速度极快: *兰持倒大霉喽 *最近也没哪个好人家女儿敢跟他相亲了 *听说兰科那几个老的也不安分,想趁机把他踢出兰科 *我觉这招有点太阴损,应该不是你搞得 *哥们你给个准话,我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 慕行脸色瞬间阴沉,立刻拨号过去:「谁造的谣?」 宋天琪那边吵吵嚷嚷,估计又在哪个夜店泡着,听筒里还传来吕子洋气急败坏的叫嚷:「行哥!你果然在窥屏!」 「给钱给钱,赢了。」宋天琪语气得意:「就知道行狗吃这套。」 慕行再次重复,这是他动怒的前兆,声音发哑:「谁造的谣?」 「......」 话筒那头沉寂了会,宋天琪清嗓子,语气收敛:「呃......具体是谁还不道,好像是圈里留学的哪个传的吧,说看见兰持和一个男人在海滩上接吻,那照片还p挺好,我一想行狗怎么可能跟兰持接吻?哈哈......」 「就是就是!」吕子洋在一边和声似的伴奏。 「肯定是哪个孙子造谣,估计是兰持他二叔吧,他们兰家内斗一直挺厉害,兰行威狠起来六亲不认,今天董事会解聘公告都盖公章贴官网了,兰逼王这次估计要完蛋......」 第80页 「完蛋喽!完蛋喽!」 慕行一直没说话。 宋天琪话音一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不确定:「呃......你没跟兰持接吻吧?」 慕行阴沉着脸挂断电话,点进兰城集团官网,就如宋天琪所说,一封致兰城集团全体员工的函置顶挂在官网。 慕行一目十行,在「经董事会投票决议,解除兰城科技集团总经理兰持职务」那句话上僵硬凝固。 对外的函没有说明理由,但网页里相关推荐弹出,小道消息已然满天飞。 *爆!兰科深夜发函解聘总经理,原因竟是因为...... *兰城集团内斗不休!年轻掌权人遗憾退场,只因贪玩享乐旷工度假 *兰科风雨欲来!科技股龙头跌跌不休...... *够劲够爆!科技巨头男掌门和男情人夜奔出海 惨被亲叔踢出局 ...... 慕行阴沉着脸,订最早一班机票——回国。 第44章 争吵 兰科风雨欲来,就连天际也似有所徵兆,一大早阴云滚滚,空气潮湿黏腻。 兰持穿了件白色短袖衬衫,没打领带,从地下停车场上电梯,右手捏着的手机震动不停。 司机和他一起上去的,年纪大了什么也不知晓,还乐呵呵向兰持请假:「小兰总,家里闺女生了个大胖丫头,想请假回去办酒。」 兰持面色平静,点头:「恭喜,回来我给您包红包。」 「哎呦小兰总太客气了,不用不用。」 「应该的,赵叔。」 赵叔在三楼电梯下,去食堂吃早饭,兰持又朝他说了声恭喜。 赵叔笑呵呵走了。 电梯门一关上,兰持的眼神瞬间冷下来。 专属电梯直达顶层,兰持刚迈出电梯,秘书处的两位助理急急从座位上站起来:「兰总!」 「兰总,是不是总部发错了邮件啊......」 兰持抬手示意他们跟上来,走到自己办公室前,看见门上也被人刻意贴了那张函。 兰持面色不改,摁指纹开门,回头叮嘱助理:「我进去收拾东西,我免职不在期间,别让任何人进办公室。」 「这......」男助理面露为难:「兰董事长他......」 兰持冷淡瞥他一眼:「我就算暂时不当总经理,也是最大持股股东,谁有意见让他直接来问我。」 「好的,兰总。」 在办公室收拾好材料,兰持摩挲着桌上总经理的名牌若有所思,而后一起扔进公文包。 有人敲门,是另外一名女助理,她穿着灰绿色的西装长裤,眉眼干练:「兰总,铭科的商时清,商总,想与您约见,他正在会客室等候。」 商时清?兰持颇为意外,垂眼思索:「等我五分钟。」 ...... 科技感与古典元素相融合的会客室中,商时着绸面衬衫,低头擦了擦眼镜,再戴上,去看雪白云雾布景中那块巨大荧幕——上面播放着兰科的宣传片,只见雪白兰藤在电池脉络中延伸蔓延,结出雪白明亮花苞,互动触摸后,产品的3d建模在花苞中化形变幻。 自从兰持掌权,便以革新和年轻化斩获不少新锐概念投资,却也因此触怒不少老派元老。 商时清抬手正想点进一款产品详细了解,身后传来敲门声,商时清转身,看见兰持敲了两下门后走进,笔挺简单的白衬衫、灰西裤衬得他身量修长,气质清隽。 他眉眼平静,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并不如外人想像的焦头烂额。 商时清含率先伸出手,笑着说:「兰总,还记得我吗?」 兰持与他握手,礼节性一触即离:「商总,久仰大名。」 商时清的长相十分具有迷惑性,举止儒雅,晃一看笑容十分有亲和力。而真正不具攻击性的人是不会一直盯着别人眼睛看的,这位商总镜片下的眼尾弧度柔和,好似对你有着无限深情。 兰持以前的确从未与他碰面,女助理提起铭科才有所印象,商家年轻一代的掌权人,听别人提起过,逢人就笑的笑面狐。 在欧洲相遇商时清也没说假话,他们的确是在科技峰会上互相递名片看过照片的关系。 只见商时清上前一步,表情关切:「听说兰总之前失忆了,现在好些了吗?脸色不好,身体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 兰持心想,笑面狐的绰号实在是太贴切了,指引他在茶桌前坐下:「多谢关心,都好了,请坐。」 玻璃茶桌立于一棵雪色树下,枝干上挂着闪烁钨丝灯泡。 商时清坐下,后背压靠着无腿坐垫的木纹腰靠。他打量这处古韵与科技感兼具的造景,又笑着问:「今日贸然叨扰,多事之秋,兰总不会责怪吧?」 兰持熟练与他打太极:「怎么会。我来为您斟茶。」 「多谢兰总。」 背后是雪白云雾和兰枝的陈设背景,兰持挽袖携壶,垂眼敛目,在他秀气冷淡面容中找不出丝毫破绽,随着热水沖泡入盏,红袍茶香满溢,蒸腾水雾半遮他眉眼,令人颇觉有趣。 商时清身体往后靠着靠背,嘆气:「兰总,其实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这可不是道歉该有的姿势。 兰持将滚烫的茶杯轻挪至他眼前:「嗯,我知道,请用。」 「真的不是来看你笑话的,你不必对我这么冷淡。」他有意玩笑,打量着不动声色的兰持。 「我天生臭脸。」兰持薄薄的眼皮压着瞳孔,的确令人感到冷淡,也辨不清他毫无波澜的话语真假:「无意冒犯。」 第81页 「原来如此。」商时清笑了笑:「想必你已经知道原委。小雅是我妹妹,那张照片她虚化了人脸发在姐妹群里,本意只是想炫耀她的摄影技术,没想到流传出去,一定给你造成很大困扰。」 「嗯。」 「她知道后十分内疚,如有需要,她愿意为此出面道歉。」 兰持又给自己斟了杯茶,热水下去熨烫突然又开始尖锐刺痛的胃,氤氲苍白的脸:「不必。」 「别急着拒绝嘛。」商时清一直看着他的眼睛:「如果商家愿意出面,我想或许有些持股资方会......」 「敢作敢当。况且这是我的私事,我一贯认为公事应当有公事的处理办法。」 兰持已然看穿他的来意:道歉是假,试探是真。 无奸不商,兰科是兰城集团最核心的部分,谁都想来分杯热羹。 商时清盯着他被茶水湿润的嘴唇,摩挲着灼热的盏杯口,猜测:「看来是我多此一举,兰总早有后招?」 兰持忍着胃痛,说话做事尽量滴水不漏:「我也十分期待兰科和铭科未来能达成合作。「 商时清觉得他很有意思,笑着饮了口茶:「一言为定,得闲饮茶?」 兰持点头:「好。」 结束会谈,兰持感觉胃部从刚开始的酸疼变成了抽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空腹饮茶。 回到景山正是午饭时间,兰持现在迫切需要一碗热汤。在开门前他对着玻璃倒影里的自己使劲拍了拍脸,好让气色看起来没那么差。 「我回来......」推门后入眼的画面却令他感到意外,兰行健也在。 桌子上的菜餚冒着热气,钟雯和兰行健却坐在客厅沉默着,谁也不看谁。 兰持的归家打破这场诡异僵持,钟雯急忙迎上来,迫切问:「小持,是不是真的?兰行健说你被从兰科开除了?」 「丢人现眼的东西!」兰行健跟着走近,张口就骂:「现成的肥肉都守不住!没了兰科我们全家分红都得少一半!」 兰持甚至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话,钟雯回头大怒:「兰行健你是不是人!你只关心你的钱!你一点也不在乎你儿子!」 兰行健说话刻薄:「你以为就你在乎儿子,天天嘴上挂着为儿子付出了一切,结果呢?也没养出一个正常人出来!」 钟雯难以置信:「你说谁不正常?兰行健你再说一遍!小持怎么不正常!他是失忆被人骗了!」 「呵?被人骗了?你看没看那张照片,是他主动去亲别人的!钟雯,你儿子喜欢男人!」 「不可能!兰行健你再胡说我跟你拼了!」 「钟雯,我不想跟你吵!你让你的宝贝儿子现在立刻找个女人结婚,解决这件事!」 「兰行健你没有心!我跟你拼了!」 「你这个疯婆子!你别扯我!你拎不拎得清?他喜欢男的女的都不重要,找个人解决现在的难题才是最重要的!」 「我杀了你!兰行健!我为他付出了一切!你呢!你什么都没做,天天就知道花天酒地......」 「钟雯你能不能理智点,我在谈现在的问题......」 ..... 争吵无休无止。 他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儿子,却又不约而同遗忘着站在门口面色惨白的兰持。 鼻尖是油腻的饭菜香,空瘪胃部痛意尖锐。 出门前钟雯是看着他吃下早餐的,但一出门兰持就全部吐了出来,神经性胃炎总是折磨得他很狼狈。 他额上冒着冷汗,想开口阻止这场争吵,可胃部的疼痛变得越来越难以忍受,兰持甚至不得不扶住身旁的柜子,出声:「别吵了......」 刺耳的话语和记忆里无数次争吵的画面重合交叠,兰持又开始头痛耳鸣。 不知道强撑着站了多久,他看见钟雯终于红着眼睛看过来,嘴唇嗫嚅着,竟然被兰行健荒谬的主意说动:「小持,实在不行,你就找个女人先结......小持你怎么了!」 钟雯突然发出尖叫:「小持!」 兰持眼里最后的画面是摇晃的吊顶吊灯,他眼前一黑,浑身麻涩,胃部叫嚣的疼痛终于就此停止...... 总算停止。 第45章 夜袭 再睁眼醒来是在医院,兰持先看见白色的天花板,一块一块的灰白色格子拼接,中央悬挂着刺眼排灯,他下意识侧眼躲避,诧异看见悬挂在绿色滑轨上的吊瓶,药水顺着管道滴进右手,整个胳膊麻涩僵冷,一动手背上传来医用胶带的紧绷感。 钟雯第一时间发现他醒了,陪护椅摩擦地面发出滋啦刺耳的声音,她眼睛通红,带着哭腔:「小持你感觉怎么样?胃还疼不疼?小持是妈妈对不起......」 胃部噁心的感受再次上涌,兰持勐地侧身对着地板干呕起来。 「小持!小持!医生!医生去哪了!」耳侧传来钟雯惊慌的喊声,兰持浑身发着抖,使劲压抑胃部的翻涌,摆手在钟雯的搀扶下靠回病床。 「没事,没事......」兰持脸色惨白,嘴唇也几乎无一丝血色,下意识安慰着母亲。 钟雯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小持......」 兰持狼狈抬起手臂遮住眼睛,用嘶哑的声音突然提出要求:「妈,我想喝你做的汤......可以回去给我炖碗汤吗?」 「好,好......想吃东西是好事,你要喝什么汤?」钟雯擦了下眼泪,赶紧问。 「都可以......」兰持疲惫躺下:「什么都可以......」 第82页 「好......」 等钟雯脚步匆匆离开,兰持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喉管的异物感才被压下。 他打了个电话,又睡了一会,很快助理匆匆赶来,送来笔记本电脑。 医生来查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幅令他十分头疼的场景:病人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戴着眼镜,神情专注,细白的手指将银灰色键盘敲得噼啪作响..... 兰持也算是是他的「老主顾」了。 「唉......」主治医生长嘆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后面跟着进来的小护士赶紧低头掩饰忍俊不禁的嘴角,把餐食推车尽量安静推了进来。 「稍等。」听见医生的动静,兰持点击文件保存,合上电脑,一脸平静询问自己的病情:「赵医生,这次还是神经性胃炎吗?」 主治医生一看见他就想嘆气,但考虑到他是医院的vip,自己的财神爷,尽量礼貌客气:「兰先生,之前我们就建议您定期去看心理医生,您一拖再拖。胃炎持续恶化下去是会导致胃癌的。」 「嗯,我知道。」兰持取下眼镜,揉了下酸涩的眼睛:「我很快就会去。」 最怕就是这种知病犯病的病人,医生把帘子扯得沙沙响,站在病床前:「......您上次也这么说。」 兰持和他目光平视,表情认真,许诺:「我知道轻重,忙过这阵我一定去。」 「......」 医生拿他毫无办法,护士偷笑着给这位帅哥病人架餐桌,一一端上病号餐。 场景似曾相识,兰持有一瞬间的恍惚,下意识看向陪护椅,只是那里并没有在低头打游戏,发出吵闹声响还要再嘚瑟踢几脚他病床的男人...... 医生仍在苦口婆心,那些话兰持听过太多次,听着听着走了神。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太急,兰持很少有时间想起慕行,被欺骗后的情绪甚至难以被塞进他被各种繁杂文件和会议挤满的大脑。 只有一些猝不及防的间隙,他会冷不丁想起这个名字,再随之想到一些无关风月的细节,比如欧洲公寓里窗台投下的金灿阳光,牛肉面里丝毫不油腻的牛肉汤,还有冰箱可能放干瘪的半盒橙子,公寓卧室里那张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很柔软舒适的大床...... 有时候兰持会感到排斥,强行令这些念头滚出大脑,但更多时候是在睡前,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这些场景令他感到不自觉的放松,甚至总是来不及深思便陷入沉睡,再在午夜时分因心悸和胃痛惊醒。 我真的需要去看心理医生了。 餐食摆完,医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兰持礼貌朝护士说了声「谢谢」。 年轻护士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笑,语气俏皮:「帅哥,一定要记得去看心理医生哦。」 兰持怔愣后几秒后点头:「好。」 等小护士高高兴兴推着餐车离开,病房重归安静。 兰持犹豫了一会,还是给助理髮了条消息,让她在一周后为自己预约心理医生。 其实兰持觉得没必要,他一直知道自己的病因出在哪。 从小到大,钟雯总以为他的病是公司压力太大的缘故,而实际上他每次发病都在家里。 兰持看着窗外城市的灰暗街景,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时间想太多,逼自己重新投入和研发中心的线上文字会议中。 ...... 半个小时后,兰持结束会议,开始吃饭。 这家私立医院餐食清汤寡水,少盐少油,胃病病人的餐食更是放眼望去——满盘煳煳。 兰持也不知道碗里这些是米稀还是粥,仿佛没有味觉,面无表情一勺接一勺送进嘴里。 他把手机立在水杯前,见缝插针刷着财经时讯。 碗里放了半小时依旧温热的煳煳熨烫兰持的胃,他吃了小半碗,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下意识想吃些水果甜甜嘴。 突然他目光一凝——只见打开的不锈钢水果盒后还藏着一个透明的小圆杯,杯子里是一颗粉色马卡龙,饼干形状扁圆,中间奶油外溢,蹭在杯壁上,流下白色痕迹。 兰持不是第一次住进这家医院,此前从没在餐后甜点见过马卡龙。 所以他眯起眼,两指捏起这卖相诱人的粉色小甜点,脆弱透明的杯壁在他手指的逐渐用力挤压下弯曲瘪塌。 很快,兰持冷笑一声,毫不留情把还未开封的马卡龙扔进了垃圾桶。 吃完饭兰持就躺下睡了。 窗外的天空逐渐由橙红转黑,城市的夜空总是很难看见星光,闪烁霓虹灯和车队长龙绵延在高楼大厦中。 独立病房里只有靠地板的墙面上亮着一盏晕黄夜灯,垃圾桶摆在推门进来的位置。 兰持唿吸很轻很浅,一个黑影蹑手蹑脚推门进来,先看见的就是唯一光线下的垃圾桶,扭曲的马卡龙杯在一堆垃圾中折射出昏黄色彩。 黑影身形一僵,像是要缓很久,才能重新鼓起勇气走进这间病房...... 他小心翼翼合上门,压着脚步,一瘸一拐朝病床上的兰持靠近。 兰持看起来睡得很熟,唿吸均匀规律,夜影朦胧下睫毛随着唿吸频率一下下轻颤。 黑影的动作小心缓慢,很快,他对着窗户侧过脸,能从侧影中窥见他属于男人的高挺鼻樑,近乎欧洲人的骨相。 他也不做别的,屁股都只敢沾一点点病床边,双手艰难撑着,安静看着兰持,看了很久很久。 第83页 直到他胸腔里酸涩的心跳再次平缓,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他像是终于再也难以忍受,抬起手——这个画面像那些文艺电影,男人隔着空气描摹相爱却不能相见的有情人。 然后下一秒——满怀爱意的男人突然发出受到惊吓的大喊:「艹艹艹!你装睡——」 只见他的手腕猝不及防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病床上的兰持睁开眼,冷冷同他对视。 这让慕行惊恐的大喊戛然而止,被吓到的小心脏砰砰直跳,都没心思伤春悲秋搞酸涩了。 兰持很快坐起身,转身拍开灯,两人都在骤然明亮的光线中眯眼皱眉。 兰持揉了揉刺痛的眉心,一直没说话。 慕行也不敢吭声,明明他人高马大,现在这个姿势更是比半躺着的兰持高出不知道多少,但兰持动作间透露的烦躁令他颓丧驼背。 他回国前还特意去理了发,又成了只剩发茬的青茬头,右眉也修着他那骚气的断眉,五官硬朗,表情却可怜:「兰持......」 兰持注意到他还穿了一身黑缎西装,衬衫领解开几颗,这身打扮说是去结婚都不过分。 一看见他,那些失忆里的狼狈笑话,被他欺骗后的愤怒,通通捲土重来!兰持甚至开始质疑自己——为什么知道真相后没先给他一拳? 兰持心烦意乱,现在只想叫他滚,又不想先开口说话,就冷眼看着他,倒要看看他大老远飞回国,盛装出席他的病房是又想耍什么花招...... 果然,慕行从不在这方面令他「失望」。 只见高大的男人坐在床边,先是可怜巴巴盯着自己看,看得兰持眉头越皱越紧,病床上垂放的手指逐渐紧捏成拳。 然后慕行深唿吸一口气,勐地站起身! 兰持的目光随他这一惊一乍的动作无语上移,看见慕行抿着嘴,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目光也越来越坚定。 兰持熟悉他这个表情,猜测他下一秒可能是要先发制人,倒打一耙,跟他讲歪理狡辩——可慕行突然又慢慢蹲下了..... 兰持的眼神瞬间变得惊诧,因为那是一个单膝跪地的姿势......只见穿着西装的慕行手掌中变戏法似的摊开一个红色丝绒盒子,里面是一对银色戒指,一个戒面中央镶着钻石,一个盘着密密麻麻看不清的金色单词。 慕行眼神认真,竟然在朝他……求婚? 「兰持,嫁给我吧。」 「……」 三秒后,兰持被气笑了:「滚吶!」 第46章 求婚 兰持觉得他像个神经病,但没有哪个神经病会夜袭病房求婚。 「我没别的意思!」慕行膝行挪近,急急解释,想说的太多,嘴跟不上脑子,磕磕巴巴:「我想帮你,兰持......你和我结婚,那样我们就不是什么私会男情人的关系,我可以帮到你!」 慕行想了一路,在从欧洲飞回来长达23小时的漫长飞行过程,他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想,该怎么帮兰持,或者说补救自己犯的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兰持那双眼睛的注视下,真要说出来却这么艰难。 他怕兰持还不等他说完就拒绝,语速又急又快:「我知道你不愿意,但这就是一假结婚,骗骗那群股东,我站出来解释你失忆了,才有人信……到时候你想甩开我就离,我绝对不会拖着你!兰持,让我帮你,嫁给我!」 随着他越说越多,兰持的眼神越变越冷,慕行说着说着甚至不敢再看他那双眼睛,慢慢低下头:「我错了,兰持......对不起......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慕行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刑犯,垂着脖子等铡刀。 既害怕刀落下,又迫切想知道兰持的答覆。 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慕行终于听见兰持冷淡的声音:「你太幼稚了。」 慕行一愣:「我......」 慕行想过无数次兰持可能的反应:怒火,冷眼,嫌恶......觉得自己一定可以死皮赖脸,全部抗住! 可他从未想过会这么伤人,幼稚?这个词像把一座幼儿园城堡拔地而起,噼里啪啦砸在他身上,将他砸得眼冒金星,慕行甚至是下意识愤怒站起身——「兰持!」 「你太小看我了。」所有人都以为兰持处在难以翻身的危机中,只有兰持不知道他们在急什么。 好像自己失忆回来后所有人都开始质疑他的能力? 兰持感到无奈,今天实在听到太多荒谬提议,他看着慕行,声音平静:「在我擅长的领域,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慕行一下愣住了,呆呆看着他。 从蓝白的病号服领口能看见兰持清瘦白皙的锁骨,尖瘦秀气的下巴,最摄人的仍然是那双墨黑狭长的眼,医院灯光下愈发冷白的脸颊像凝着层冷霜。 慕行胸膛升起的怒火和委屈随之噗一下熄灭,他甚至心甘情愿地认下那句幼稚,因为现在的兰持实在是——太他妈的好看了! 和他以前认识的兰持都不一样,不是失忆装乖的兰花儿; 更不是高中那个不近人情的冰冷优等生…… 慕行难以形容,他的中文词彙量过于贫穷,绞尽脑汁去想,最后只能在心底干巴巴憋出一个「成熟稳重」,可这个词又不与兰持此刻令他怦然心动的模样相配。 天知道现在兰持有多好看,年轻、清瘦、苍白、生着病,好像谁都可以轻易将他压制在这张单薄的病床上,可他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将你死死定在原地。 第84页 慕行曾经就觉得兰持是他们这群人中最像上位者的,如今他意识到,不是像,兰持是天生的上位者。 极端好胜,也同样拥有能匹配野心的魄力。 慕行棕色的瞳孔底部就这样火热倒映着病床上的身影,像火苗在灼烧,他痴迷地盯着兰持,久久说不出话。 「......」兰持被他盯得直皱眉,身体往后倾了倾:「你想说什么?」 慕行被惊醒,目光躲闪,感觉自己刚刚的眼神一定特像个变态,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从兰持的视角望上去,高大的男人整张脸越涨越红,一看就知道在说谎。 兰持懒得再问,收回视线靠在病床上,合上眼睛,这是一个很不耐烦的送客姿势。 「你可以走了。」 慕行不吭声,手掌在西裤侧摩挲乱动,发出细碎动静。 他焦灼看着兰持,知道自己决不能被兰持的冷漠击退,他咬牙下定决心—— 下一瞬,一股灼热气息逼近,兰持警惕睁眼——慕行那张极具冲击性的脸已经凑到他面前,他先看见慕行棕色的大眼睛,瞳孔底部晃荡着粼粼光亮。 这个距离太近了,是慕行弯下腰硬生生凑到他面前。 兰持皱眉,出于本能倾身往后靠,背部抵着床头,冷峻的眉眼有一瞬的僵硬与不自在,正想开口让他滚远点...... 慕行盯着他突然认真说:「我曾经发过誓,跳伞下来不对你说一句谎......」 成年男性的身形本来就极具压迫力,更何况慕行五官还长得凶,但他一笑就令人感到真诚,就像被一只半人高的家养狼犬趴在身上,用狗狗眼看着。 但狗狗盯着主人的真诚眼睛里不会带着灼热,上挑的眉峰又显出几分风流与玩世不恭,这两种迥然的情绪构成慕行身上独特气质,他看着兰持,说:「兰持,我说到就会做到,但我的心里话,你敢听吗?」 兰持冷冷看着他,预料到那不会是什么正经话,淡色削薄的嘴唇紧抿。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想听了。」慕行顶着兰持冻得死人的眼神,壮着胆子袒露心声:「我刚刚想说的是——宝贝你好辣!」 他甚至还给自己配音,打了个响指,很响的一声,病房中随即又诡异沉寂了几秒。 兰持冷冷看他,只有胸膛随唿吸起伏。 慕行竟然还敢继续说,眼神落在他薄薄两片抿出血气的嘴唇上,睫毛颤了颤:「我还特别想亲你......亲嘴那种。」 良久的沉默后,从兰持唇间吐一个字:「......滚。」 慕行见好就收,退开些距离,其实他自己脖子已经红成显眼一片,站直身摸了摸鼻子:「咳......」 两个人不约而同沉默着。 等慕行缓过来,去看兰持,兰持脸上神情依旧冰冷,要其他人看到兰持这幅神情,特别是秘书处那些助理,早都吓死了。 慕行反而松了一口气,只要兰持还肯开口说话,他就知道还有的聊。 所以他故作轻松往后一栽,坐陪护椅上,耍无赖:「滚不了,腿瘸了,今晚我就赖你这了!」 兰持没说话,在唿吸声中逐渐连苍白脸颊都粉了,大概率毛细血管气到扩张,这样一看气色好多了。 他这幅神情简直是慕行的最爱,爱惨了,爱到心神荡漾,头脑发胀,脚摩擦地砖,呲熘拖着陪护椅过来,探身问:「打不打游戏,我给你守夜解闷好不好?」 当然也不能让兰持气太久,气大伤身。他打算适当示弱,凭他高中的经验,示弱卖惨最能拿捏兰持。 他以前不屑于用这招,他行哥不要面子的?现在——面子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兰持看到他凑近,撇过脸去,侧脸绷出一道明显的下颌线。 慕行死皮赖脸:「兰大善人,发发好心?我着急回国,没行李没带卡,更没家门钥匙,苏女士也不接我电话,你不收留我,我就无家可归了......」 兰持一直没吭声,闭着眼。 慕行却觉得有戏,心情都写在脸上,一高兴眼睛就亮晶晶,掏出手机:「对了,我最近研究那个游戏一个超绝打法......」 叮叮叮——耳中突兀响起手机铃声,慕行还以为是自己手机响了,一看没有。 倒是兰持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了,上面显示一个字:妈。 慕行动作一僵,兰持瞥了一眼,伸手拿起手机,接通:「妈。」 慕行摸着鼻子,开始心虚:「......」 对着钟雯,兰持声音温和不少:「嗯,我还没睡,可以喝汤,您过来吧。」 慕行一下站起身:「别——」 怕那头听见,他赶紧捂住嘴,离远点做口型:别别别啊! 兰持看都没看他,温声回应电话那头的母亲:「好。」 慕行一下蔫了——他能朝兰持耍无赖,钟姨......他暂时还不敢...... 看着还在打电话的兰持,慕行眼神可怜,双手合十摇晃:兰持!兰大善人! 「大概十五分钟后到?」他听见兰持温声叮嘱:「路上慢点开。」 「......」 可恶!完全把他当空气! 慕行恨恨站起身,一步三回头,眼神黏着兰持身上简直拉丝,做口型:我走了?真走了啊! 也不知道他演给谁看。 兰持全程没看他,边说话边从枕头底下摸出副金丝眼镜戴上,眯眼去看远处的床号:「嗯,1762,别麻烦叔伯赶过来探病,我明天就出院了。」 第85页 慕行还是第一次见兰持戴眼镜,更不捨得走了,好不容易脚步挪到门边,病房门滋一声被缓慢拉开...... 「嗯,公司的事我心里有数,不用担心。」兰持没管慕行,在钟雯的询问中听见门开合的声音,他以为慕行都走了。 下一秒,伴随着噼里啪啦的脚步声,手里突然被塞了个东西。 兰持皱眉,眼神聚焦,看清是去而復返的慕行——他笑嘻嘻往自己手里塞了个盒子,而后说了句什么兰持没听清,只能看见慕行有点瘸的背影,他一瘸一拐离开,病房门被带出一阵风,砰掀开又滋啦啦慢慢合上。 兰持反应了一会,大脑才处理出慕行那句话,狡黠地姗姗来迟:「晚安,明天我还来。」 「......」 兰持突然就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声音了。 「小持?小持?」电话那头钟雯叫了几声,兰持回过神来:「嗯?」 「是信号不好吗?」 「嗯。」 兰持此刻全部心神都聚集在手心——那是一颗装在塑料杯里的马卡龙,容器和之前扔进垃圾桶的一模一样,中间的奶油被慕行体温捂化,透明杯壁粘得黏黏煳煳一片,逸出气味因此也更香甜了,抹茶味的。 兰持盯着这颗马卡龙看了好一会,又看了眼远在门边的垃圾桶...... 他接着电话,随手把盒子放在病床旁的小桌上。 ...... 半小时后,钟雯带着保温盒走进病房,看见桌上多了个空的小杯子,她没多想,以为是医院的小餐盒。 回家炖了一下午的汤,她心情已然平復许多,小心翼翼把乳鸽汤从保温盒中端出来。 汤盅中汤底颜色红棕,乳鸽肉质软烂,抖动几下就脱骨,香味四溢。 她也没再提公司的事,而是目光柔和看着病床上的儿子:「尝尝,妈妈这次什么也没放,用小火慢慢煨的,怕放错药就不好了。」 兰持捧着喝了一小口,汤底鲜甜,几乎没什么油腥味,墨黑色眉眼被热气氤氲得朦胧:「好喝。」 钟雯立刻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兰持又喝了几口,面颊不再是那种近乎惨白的可怕,眉眼也松缓许多。 钟雯心思一贯细腻,高兴问:「小持,你气色看起来好多了,是事情都解决了吗?」 兰持垂眼饮汤,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转头看向母亲:「嗯,快了。」 第47章 董事会 兰持在第二天早晨出院,赵叔休假,来接他的是公司的司机,为他开门后小心翼翼问:「兰总,直接去集团吗?」 「嗯。」兰持垂着眼回復手机上的消息,声音客气礼貌:「十点有个会,麻烦快一些。」 「好嘞。」 医院在郊区,又赶上早高峰,司机难得给这位小兰总开一次车,有意表现——可受制于焦灼路况,只能干着急。 他脚不踩油门板,也随时抵在上面,抖着,颤着。 堵车使人眼神乱飘,司机眼神瞟进后视镜,看见这位集团出了名的年轻总经理一直在垂眼打字,眉眼黑是黑,面皮白是白的,穿着没一丝褶子的浅蓝色衬衫,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特殊的劲儿,司机也不知道这股劲儿叫什么,大概就是有钱人的劲儿,多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像个贼。 司机难免想到自家那不争气的孩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而且这位小兰总近日的风波司机也有所耳闻,他在司机值班室跟同事扯闲篇的时候还信誓旦旦说:这么个年轻崽儿输定了!等着瞧吧!被那群老狐狸啃得渣都不剩! 可现在看着后座上的人,他突然感到心虚。 ...... 兰持倒是没注意到一直在被人窥视打量,或者说他已然习惯。 他的手机屏幕上是文心研创中心总监发来的新闻通稿,兰持修改了几处后,回覆: 可以发了。 随着令无数司机焦灼难耐的十字路口交通灯由红转绿,车流长龙开始缓慢移动,一条重磅消息也在今晨轻易引爆科技圈。 兰城科技下属的文心研创中心宣布一项革新性的技术升级成果,这项技术一旦投产,兰城科技的新能源产品效能将翻上足足一倍! 最重磅的是,文心研创中心竟然表示这项专利技术会开放交易,只要花钱买进,业界谁都可以使用这项革新技术。 因为这条消息的突然公布,兰科股价瞬间飙升。 九点半股市才开放交易,现在离开市才不过十几分钟。 兰科股价飙升,大家不约而同想到兰科刚被罢免的总经理兰持,一查文心研创中心的股权,果不其然,兰持的私人控股高达可怕的89.9%,兰科集团才占11.1%。 敏锐的业内人士已经嗅出,这是这位小兰总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 兰家百年经商,商业帝国派系复杂庞大。 兰城集团除却上市交易的流动股,股权主要拆分为五份,兰持占股26%,兰行威占股25%,其他股东20%,合资公司15%,兰行健手上4%。 按照规定,一般决议事项获票过半通过,聘任或解聘总经理属特殊事项,原则上需要出席会议的董事三分之二以上同意。 在兰持失踪这段时间,兰行威发起董事会,近乎全票达成罢免决议。 兰持可在月内重新申请召开复议。 但兰行威给他制造的那些假消息,极大摇摆着董事们和股东代表的立场。 第86页 无论是兰行健还是慕行,想的主意都是靠婚姻和失忆站出来挽回部分股东。 但兰持更相信——实力才是硬道理。 文心研创中心是他当年力排众议建立,因为守旧派董事阻挠,集团注资极少,大部分都是兰持自己的私人投资。 他有绝对的决策权。 现在坐立难安,该是曾经投下反对票的董事们了。 今天十点董事会议是兰持申请同意复议的董事会,需要获票过半。 但兰持作为这场会议的核心......迟到了足足十五分钟。 他推门而入第一件事是道歉:「抱歉,各位,刚出院堵车,所以晚了些。」 董事们个个面露笑容,纷纷表示理解,嘴上夸着兰总辛苦了,兰总真是为公司鞠躬尽瘁啊......心里不约而同想的却都是:不就是小小下马威吗?能忍,为了钱!都能忍! 除了坐在董事长席位的兰行威,手机屏幕上是文心研创中心那条时讯的阅读界面,脸色冷若冰霜:「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小持,都敢给长辈们下马威了。」 兰持皱了下眉。 他真的只是因堵车而迟到,甚至为了赶时间他还在走廊中小跑了一段路,以至于一贯苍白冷淡的脸此时冒着可疑红晕,显得他整个人气色好极了。 不怪别人误会。 「真的很抱歉。」他再次道歉,知道解释并不会轻易取信于人,他无意在这样的插曲上浪费时间,走至兰行威对面的座位,颔首:「二叔。」 兰行威冷笑一声,撂下手机,靠在椅背上。他身前桌案上的名牌是董事长,会议桌上排排列的都是这样的名牌,每个人都有,合资公司代表的名牌则更加详细。 兰持身前现在是没有名牌的,毕竟他才被撤职。 顶着众董事灼热的目光,兰持压着领带坐下,坐好后没有废话,直接抬手朝主持会议的董事示意:「人齐了。」 年纪挺大、身形肥胖的董总站在大屏幕下,颤颤巍巍点开ppt,只见那上面写着硕大一行红字:有关兰城科技集团总经理兰持的弹劾复议投票。 「呃......」他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嗓子,毕竟他一直被认为是站队兰行威的老派代表,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带着老一辈人的口音:「咳咳,尊敬的各位董事,股东代表们,今天我们的决议事项是——兰城科技集团总经理兰总的弹核复议,用那个不记名投票形式.....」 他念完老生常谈的投票规则,没人吭声,秘书处的人也没有立刻分发选票。 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桌首那两位身上:兰行威阴沉着脸,一直盯着对面的兰持。 兰持则低头在翻阅会议文件,察觉会议室的死寂后,他抬头扫了眼众人,面容年轻,神色平静:「嗯,开始吧。」 秘书处闻令而动,开始分发选票,纸票被手抽走发出飒飒飒的声响,会议室再次变得喧闹。 兰持垂首在选项上打钩,随着他的动作,众人纷纷跟着打钩,甚至有意无意刻意把票面展示出来,兰持仍是看都未看,低头又检阅起了今天这场董事会由他提交的其它决议事项。 ...... 投票结果公布,毫无疑问,实到24人,同意复议票数22票。 董事会在10点左右结束,兰持回到自己办公室,门上的函被撕得干干净净,连胶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发生过。 助理笑容满面为他泡好咖啡,放在桌案上裊裊冒着白气。他腋下还夹着一堆亟待签字的文件,还没正式復任,公司上下已默认兰持恢復了签字权。 兰持也没有拿乔,坐到办公椅上,接过文件翻了翻,半晌后他抬头,突然想到什么,吩咐:「让战略的秦总上来一趟。」 「好的,总经理。」 秦总很快上来,他年轻英俊,是兰持从国外顶尖风投银行重金挖来的,一身深蓝细纹西装,十足的精英范。 进门前他理了理领带,随后笑着敲门:「总经理,您叫我。」 「嗯。」兰持并未抬头看他,用钢笔在文件上签字:「这次复议投票,持股公司全部摇摆来了我这边,你去查查这段时间这几家公司的股权变动。」 「好。」 一个小时后,秦总带着列印好的文件上来,兰持正站在落地窗前在打电话,抬手示意他放桌上。 「......好的。」 秦总出门前有些郁闷地扯了扯领带。 很快,兰持结束这通来贺喜打探的电话,走到桌前打开那份调查报告。 指尖轻点桌面,兰持皱眉,心想,果然——大概是从自己失忆回来开始,这些公司在短时间内都不约而同发生了巨大的股权变动,有些变动埋的很深,市场战略部查得仔细,最后关联全部指向雷霆能源。 而雷霆能源的实际控股人是......苏依萍。 「......」兰持几乎是瞬间联想到慕行,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要知道短时间内在多家公司同时实现这么大的股权变动,不仅需要强大的人脉,更需要耗费堪称天价的流动资金,这绝对是赔本且不合理的。 苏依萍年轻时能一手復兴雷霆,并在国内市场被兰城集团牢牢占据的时候,眼光毒辣,迅速席捲欧洲市场,有的是本事和手段。 她一直是兰持敬仰的前辈,兰持因此有些摸不透她的真正用意。 正在兰持犹豫要不要主动约见时,手机叮响一声后弹出备註为苏姨的联繫人消息。 第87页 简讯言简意赅,就两个字:聘礼^_^。 兰持:「......」 兰持不得不拨号回去,出于礼貌先叫了声「苏姨」。 「诶。」苏依萍笑着应了,关心道:「小持,听说你胃病住院了?恢復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苏姨关心,您的简讯......」 「一个小小的玩笑。」听筒里传出苏依萍女士和慕行有些相像的笑声:「嘿嘿,你知道的,我才不爱管那臭小子的事呢......」 兰持忍不住嘆气:「苏姨......」 「哎呀小持,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其实我也看好文心那项技术,看在姨姨这么挺你的份上,可以给雷霆打个折吗?」 「......」 她都这么说了,兰持还能说什么,干巴巴回:「好的,苏姨......」 苏依萍女士语气俏皮活泼,实在难以想像她和钟雯才是同龄人:「mua mua!谢谢小持宝贝!姨姨没有白疼你!过几天来姨姨家里吃饭哦!」 第48章 不欢而散 解聘风波告一段落,兰持仍有许多事要忙,他先出了一段长差。 好在苏姨后来也像是把吃饭的邀约给忘了,兰持松一口气,出差回来看见自己办公桌上多了一束玫瑰花,花瓣暗红,黑金纸包装,立在白色桌案上。 兰持桌上一贯除了名牌和电脑,干净简洁,文件都整齐分类码在桌后一整面墙的玻璃柜中,所以这束红黑交织的花异常显眼。 兰持翻着文件,分了个眼神,问身后的助理:「谁放的?」 助理又叫来另一位助理询问,得到答案是新来秘书处实习的小姑娘放的:「这段时间每天都有一个外国帅哥来送花,她一直说您不在,帅哥不信,就每天在下面等,等了小半个月才不再来,但是花还是每天有外送员来送......」 助理打量着兰持的神情,解释:「她新来,还不熟悉规矩......」 之前不是没有追求者给小兰总送过花,小兰总的态度永远只有冷冰冰三个字:处理掉。 所以助理赶紧上前将桌案上的玫瑰花捧走:「我这就处理掉。」 兰持头也没抬,翻着文件:「以后再有人来送,一律拒收。」 「好的。」 这次出差足足有一个月,文心研创中心这项新技术还需要推广审批,一场接一场的会面和饭局......办公室堆积的签字文件像一沓小山,等兰持签完,落地窗外天空黑紫,高楼大厦,霓虹闪烁。 兰持摘下眼镜,左手揉着酸涩的眼,右眼眯缝着去看时间,电脑屏幕显示——20:17。 他将外套挂在臂弯,走出办公室,看见秘书处今晚值班是那名女助理,正在捶腰,看见他出来立刻站起身:「兰总。」 兰持记得她还没买车,温和道:「辛苦了,可以下班了,我叫司机一起送你回去。」 女助理也不拒绝,显然之前经常这么蹭车,毕恭毕敬:「谢谢兰总。」 小兰总是集团出了名的天使上司,和那群喜怒无常架子奇大的老头领导相比,大家抢破头都想来小兰总手底下做事。 当然也有一些存别的心思的人在。 可惜这位小兰总不仅是对待工作绝对的严谨理智,眼明心亮,对人同样如此,有别的心思在他手底下待不到第二天。 对着小兰总这张禁慾冷脸,女助理早就做到清心寡欲,落后半个身位,电梯抵达后她先上,站在电梯键那侧一手摁按钮,一手阻拦着电梯门,提醒还在低头看手机的兰持:「兰总,电梯到了。」 兰持走进后,终于放下手机,后腰靠在扶手上,闭眼缓神。 她抓紧时间,给兰持汇报明日行程:「明天上午十点和宋厅会见,中午是铭科的商总提前约好的饭局,明思科创文总也在,下午三点战略市场部申请了一场汇报会,文心研创的周进度例会安排在五点——呃!」 她冷静干练的声音突兀停止,兰持闻声睁眼,只见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外,一辆体型庞大的黑色越野嚣张停在电梯口,一直被拦在车屁股后的迈巴赫急躁摁着喇叭:嘀——嘀—— 在这样刺耳的声音中,一个五官混血的高大男人靠在越野车上,上身深棕皮衣,下身宽大黑色束脚裤,长腿嚣张撑地,手机里传来消消乐的欢快节奏...... 他太投入,刚开始还没听见电梯动静,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在越来越刺耳的鸣笛声中逐渐不耐烦,正准备回头臭骂几句那辆找茬的迈巴赫:路这么宽!绕一下会死啊! 结果他先看见了兰持——穿着淡蓝色衬衫,黑色西裤,立在电梯门后,这幅画面是电影一样的好看。 他一下笑了,站起身热情打招唿:「嗨!宝贝!」 「......」 女助理差点以为自己加班加到出现幻觉,尴尬看向一旁的小兰总。 兰持除了刚开始被那句「宝贝」雷到僵硬,很快又恢復平静,转身往越野后的迈巴赫走去。 女助理还以为他不认识这拦路的帅哥,也跟着要走。 「喂!兰持!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帅哥愤怒的喊声。 兰持脚步更快了,女助理倒是好奇回头看了他好几眼,下一秒,她忍不住发出惊唿——「呃!兰总!」 因为她看见这个长得有点像混血的大帅哥突然单膝下跪,噗通一声,手心里露出一个戒指盒子,大喊:「兰持,嫁——」 第88页 女助理吃惊捂住嘴! 下一秒,刚刚还领先她几个身位的小兰总几乎是瞬间闪现在越野车前,粗暴捂住这个混血帅哥的嘴,连拖带拽把人塞进越野车里,伴随着唔唔唔的抗议声,砰一声甩上车门。 女助理看傻了眼:「......」 这还是她一向沉着冷静、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上司吗? 从背影可以看出小兰总在深唿吸,再转身时面容依旧冷冰冰:「我叫司机送你回去,不用管我。」 女助理呆呆点头,看见小兰总冷着一张脸熟练上了左边驾驶座,而后越野车排气管嚣张一喷,亮着红色尾灯快速离开。 女助理久久难以回神,她甚至回头看了一眼小兰总的迈巴赫......和挡风玻璃后同样目瞪口呆的司机对上了眼...... 她因此更怀疑眼前只是个加班后的错乱世界,实际上她还没有下班,而这辆载着她上司远离的车只是她私底下塞满bl废料的大脑里的粉红幻想...... 越野车上,慕行心安理得坐在副驾,看着开车的兰持,神情得意:「下次你再躲我,我就跑你公司大厅去求婚。」 他觉得这是一个对兰持的有力威胁。 要知道兰持做事有多混帐——招唿也不打一声,去医院人不在,来公司人出差,别墅房间天天都是黑的。 慕行找了他一个月,好不容易要到他手机号,发出去的消息永远石沉大海,慕行拨号试探,果不其然——他被拉黑了! 「出差跟我说一声很难吗?你知不知道我像傻子一样风雨无阻给你送了大半月花,我还是半个瘸子!你怎么这么混蛋?还拉黑我?」慕行哼了声,愤愤总结:「你就欺负我喜欢你吧!」 车厢里很安静,慕行一长串的抱怨说完也没得到该有的回应。 「喂!」他不满往兰持的方向看去,看见兰持扶着方向盘的冷淡侧脸,眼睛黑沉,没有情绪。 慕行脑中警铃大作,这是兰持生气的前兆! 他瞬间挺起背,踩在储物箱上的脚也赶紧放下,收起混不吝的语气:「我开玩笑的!我怎么可能去你公司大厅惹事,我没那么没分寸!」 他感觉兰持浑身都在冒冷气,车内温度都低了好几个度。 慕行不说话,车厢内就是一片死寂。 慕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搭话:「兰持,你吃饭没?我知道一家餐后甜点特别好吃的餐厅,我带你去尝尝?」 依旧没有回应,看着车窗外有些眼熟的路线,目的地应该是景山花园。 「别别别!别回去,我家又没人,我一直等你还没吃饭!要饿死了!」慕行有点着急,他最怕的就是兰持跟他搞冷战:「兰持,你要不干脆揍我一顿出气,别不跟我说话,那样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算我求你了......」 等红灯间隙,兰持单手扶方向盘,终于冷淡给了他一个眼神:「找个地方聊聊。」 「聊!」慕行赶紧给他调导航:「我都订好地方了,就去这里聊!」 ..... 这家餐厅在景江边上,只接待双人预约,装潢奢华,360°全景落地窗,坐在任何位置都可以一览城市繁华夜景。 慕行直接包的场,所以到那快九点了,依旧有身穿燕尾礼服的侍者热情迎上前,为他们引路。 两人刚坐下,金髮碧眼的主厨推着餐车上前,为两人介绍这道菜的灵感和设计,随着他叽里咕噜的英文,面带微笑的侍者将醒好的红酒和前菜端上桌。 慕行快要饿晕过去,看见硕大的圆纹白瓷盘中央,斜抹一道暗红酱汁,中央竟然只是一块汤勺大小的烟燻三文鱼,点缀金箔和鱼子酱。 老外主厨还在那喋喋不休,慕行两眼昏花。 等了十几分钟,好不容易那主厨说够了,下去准备另一道菜——慕行赶紧将盘子里的一口肉叉起吞下,又盯着兰持盘子里那块。 兰持吃过晚饭了,他的胃病秘书处一直小心伺候,没有特别吩咐的时候,到点会去食堂打包一份餐食上来。 所以兰持一直在用叉子拨着那块熏粉的鱼肉,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慕行小心翼翼出声提醒:「兰持,你不饿吗?」 兰持的思绪被打断,眼神从窗外夜景挪向他,墨黑的瞳孔像一块冰冷的玉。 慕行讨好朝他笑了笑:「味道还不错,你尝尝嘛。」 「不了。」兰持随即把自己这边盘子推向他:「我吃过了。」 慕行也不跟他客气,叉子叉起,一口咽下,飢饿使他毫无风度。 毕竟兰持又不吃这套,他装斯文也没劲,不如在别的事上伺候兰持舒服。 等汤和主菜陆续上完,慕行一个人吃完两份,终于饱了,静谧陪兰持看了会夜景。 看了半天,他也没看出什么有趣的。对他而言,再好的地球景色也只有一瞬的惊艷,过了那一瞬也就跟鸡胸肉一样干巴巴了。 倒是隔着昏黄烛光,兰持垂眼饮红酒的侧脸更好看了,慕行心中发烫:艹!世界上怎么会有兰持这么好看的人?高中怎么就没发现这件事? 所以兰持在看夜景,他看起了看夜景的人。 他的眼神过分灼热,兰持想忽视都难,放下酒杯问:「终于吃饱了?」 这是一个略带玩笑意味的问句,慕行心中一松,以为他不那么生气了,有些快活地喊他的名字:「兰持,你真好看。」 第89页 兰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底只有冰冷与平静。 慕行心一咯噔,试探:「怎么了?饭菜不好吃?」 兰持压根都没吃一口,他知道慕行在转移话题,所以他直截了当,希望今晚能彻底解决这件糟心事:「慕行,我希望你以后别来烦我了。」 慕行脸上讨好的笑容一僵——烦? 这混蛋可真会扎心用词! 慕行一不笑眉眼瞬间显凶,往后一靠,顶着腮帮子:「兰持,你这张嘴真是......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兰持生意场上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滴水不漏。在形形色色的追求者嘴里形象也大同小异,总归就是无情、冰冷、高傲得令人又爱又恨。 慕行这个月从四面八方打探了不少兰持的消息,他想知道在自己不在的这些年,兰持长成了什么样。 从那群二世祖嘴里套不出兰持什么好话,总归就是惹人厌,比高中还能装逼。慕行听着那些夸张的抱怨,总带着一点隔阂似的不相信,毕竟他是真实和失忆后的兰持相处过,失忆的兰持那么可爱,恢復记忆能惹人厌到哪去? 况且他这段时间越回忆高中那些事,越美滋滋相信自己在兰持眼里是特殊的,没想到兰持一开口就是——烦? 他盯着兰持,想不通这张漂亮秀气的嘴怎么能说出像刀子一样冰冷剜心的话。 好在这一幕也算在慕行脑中无数次预演过,他理亏,他活该,他强忍住胸腔里被羞辱到的沸腾怒意和酸胀,故意夸张捂住胸口倒在桌案上,仿佛一点也不在乎,用开玩笑的口吻抱怨:「啊,我的心好痛,我明明在追你,你说我烦你......」 兰持冷淡看着他:「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无论你是想补偿我还是别的,慕行,我还是以前那句话,我们不是一路人,希望你离我远点。」 慕行趴在桌子上看着他,哼哼耍无赖:「别以为这样就能吓跑我。」 不就是想让他放弃,让他再也不敢捧着一颗热乎乎的心往上凑!他偏不!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兰持,我就是缠上你了!等着瞧吧!我有的是时间堵你、磨你,你休想让我放弃!」 「是吗?」慕行趴着,兰持端坐着,他的眼神居高临下,狭长而冷情:「可我不像你那么闲,没时间陪你胡闹。」 「胡闹?」这个词再次扎中了慕行的心脏,他有点难以忍受,直起身:「在你眼里,我追求你就是在胡闹?」 「难道不是吗?」 他这语气......慕行磨着后槽牙,在心里不停劝自己忍,要忍!他耍宝,捂住耳朵:「听不见,听不见,我的腿聋了......」 结果兰持接下来冷冰冰抛下一句:「闹够了早点回欧洲,我给你买票。」 「谁要你给我买票?」慕行差点被气笑了,问出他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他们的对话再次向熟悉的对峙走去:「兰持,说实话,你就是看不起我对吧?从小到大你都不想跟我沾边,就是因为看不起我是不是?」 「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兰持墨黑色的眼睛中倒映着他愤怒的身影:「你说是就是。」 「我说是就是?」慕行怎么可能不生气!他从来也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主儿!在兰持跟前简直就是憋屈到了极致! 他撑起桌子啪一下站起身,瞪着他,带着愤怒和委屈质问,整个胸腔又酸又胀,他已经在尽力隐忍了,眼睛都红了:「兰持!那你失忆的时候我们之间算什么!你敢说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你亲我!你还和我......和我牵手......」 「嗯。」兰持并不否认,看着他,平静而伤人:「所以你喜欢的是我吗?」 「什么意思?」慕行一愣。 他看见兰持略带嘲讽的眼神: 「慕行,你喜欢的只是能任你随意摆弄、嘲笑的兰花。而我不是他,你喜欢的从来都不是我,认清些。」 「艹.....」 慕行胸膛急促起伏,他一张脸从红变黑,由黑变青,想说的话太多,一时不知道先说哪句,最后他 深唿吸,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一句:「等着,我去抽根烟,回来再跟你吵!」 他要去冷静下,不然他真要被兰持的逻辑带跑了。 第49章 相亲 气死了!气死了!慕行在卫生间气得打了一套拳,烟都没抽! 他在金色洗手台前转着圈摸头髮,越想越气,打开水龙头沖了把脸冷静——沁凉的水沖刷气到发烫的脸颊,慕行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窝阴沉,黑浓眉毛湿漉漉挂着水滴,一脸煞气...... 他深唿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对!冷静!这就是兰持的陷阱——刺激他,激怒他,让他恼羞成怒,气愤离场,就像以前那样...... 他以前火气旺心气高,总觉得兰持就是天性刻薄,打心眼里看不起自己,才说话伤人,可经过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处,他又不瞎,兰持压根不是这样的人! 他明明对谁都很有礼貌,为什么只欺负自己? 他就不信兰持对自己一点喜欢也没有——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没有心理上的喜欢,那肯定也不是生理上的嫌恶!失忆的兰持还主动亲了他!和他牵手! 所以抛开记忆不讲,兰持生理上是具备能喜欢他的条件的! 四捨五入,生理上兰持能喜欢他,心理上也一定能喜欢他! 兰持嫌弃他就是在装! 慕行越想越笃定:而且兰持刚刚那都是什么谬论!什么叫喜欢的是兰花儿? 第90页 兰花儿不是他? 失个忆又不是换了魂!失忆了不也是只藏不住尾巴的狐狸!带兔子耳朵都违和!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这一幕,兰持头上的兔耳朵,十指相扣时狡黠的眼......慕行心头的火气慢慢冷却。他怀抱着一点对过往记忆的怀念和追思,总算把自己哄好了。 而后他开始慢慢理清思绪。 他不像兰持那样时刻理智,本身就是个暴脾气,说话做事懒得过脑,但不是没有脑子。所以他需要一点时间冷却,他也是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的,怎么能老被兰持牵着走? 慕行背靠洗手池,沉下眉眼,啃手指开始思考——有限的时间里他怎样才能打得兰持落花流水。 他想,兰持说的那些话都不对,都是破绽,很容易被击破,所以出去后他要指着兰持的鼻子这么吵—— 「你说我只是喜欢失忆的兰花儿?那我问你?你失忆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夸过你辣——是不是你每次最像兰持的时候最辣!」 「而且就算不是一路人怎么了!我是想做你的老公!又不是做朋友!」 「再说了你没时间,可我有的是啊!我闲得要死!跟我在一起完全不会耽误你上班!下班回家还有我给你做饭,半夜给你暖床,周末还能带你出去兜风,你就当我是个消遣,不行吗?」 不行......当消遣有点太卑微了!慕行改了改: 「你就当养了个老婆,反正你都要跟别人结婚,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就说你都亲过我了!你必须对我负责!」 慕行在脑中模拟出这些对话,越想越来劲——对!就是要这样吵! 他算是发现了,想和兰持正经说话,就是要气他,气到他也失去理智,只有这样兰持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才能正常沟通,所以一定要把歪理诡辩讲得比兰持更理直气壮! 做完心理建设,他转过身对着镜子整理衣服,皮衣外套有点碍事,而且大夏天穿真的巨热...... 他暂时先脱下,露出打底的无袖t恤,又理顺脖子上纠缠成麻花的套链,订做的款式,大项鍊叠小项鍊,主链上挂着一个宽大粗野的十字架,骷髅雕纹,盘绕一圈兰花,花朵上镶了颗黑曜石。 这么心机的细节!也不知道兰持那小混蛋看没看见...... 慕行嘀咕着,抽纸巾擦脸上还没干透的水意——做好准备,帅气出门。 卫生间离他们的桌位有点远,慕行穿过环形的餐厅,看见霓虹灯闪烁的辽阔夜景下,一排排相隔的两人位餐桌,除了他们那桌,其他桌都只简单铺了白布,看起来就像婚礼的宴席。 慕行有些迫不及待了。 他加快脚步,眼睛闪着亮光,随着越来越近,桌案上的蜡烛、鲜花、银质餐器映入眼帘,甚至多了一道新端上的甜品——樱桃慕斯。 蛋糕体做成雪山形状,雪顶是一层透明的樱桃冻,上面点缀新鲜樱桃,造型甜美,一看就是兰持喜欢的东西……可属于兰持的座位却空空荡荡!压根不见兰持的影子! 慕行眼神落在前台穿燕尾西装的侍者身上,侍者看见他出来,赶紧端着餐盘走过来,客气的微笑中又略带不自然。 慕行只顾着阴沉盯兰持的餐位,语气森森:「人呢?」 侍者有些结巴:「呃......呃慕先森......对不起,慕先生,那位先生先走了,他让我把这个东西转交您......」 慕行抬眼望去,棕色餐盘里只有薄薄一片纸,长方形的。 侍者不知道是心虚还是紧张,想拿给他,手指捏了几次没捏起来。 「啧。」慕行不耐烦扫他一眼,夺过来一看,顶着腮帮子——那是一张支票,上面兰持的签名龙飞凤舞,一长串金额数字足够付这顿饭钱! 慕行的眼神像是要吃人,阴森道:「我不是给你们付过钱了?你们还敢收他支票?」 「不是,不是的,慕先生.......」侍者急得额头直冒汗,声音越说越小:「那位先生过来结帐,我们第一时间说您已经付过了,但那位先生说......说.......」 「说什么?」 「说这不是饭钱,是机票钱,麻烦我们转交给您!」 「......呵。」这回轮到慕行被气笑了,手里的支票被紧攥着揉成一团,刚想扔—— 他很快又冷静下来,磨着后槽牙,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把那纸团塞进胸前口袋。 另一边,兰持打车回了景山,下车时已是深夜十一点。 远离城市,夜空中能看见两三颗闪烁星子,天穹比起黑紫色,更像一种深邃暗沉的蓝。 兰持笔直的肩背此刻有些下塌,浅蓝色衬衫下摆从西裤中冒出来一些,他毫无察觉,伸手推开花园铁门。 只见月色下,一斜茕茕黑影穿过荒芜菜畦,屋檐下昏黄的声控灯随之亮起,家门在摇晃视野中越靠越近。 兰持脚步很慢,一直低头走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点笑,但也是疲惫的,不快活的。 隔壁紧靠着的那栋别墅没有亮灯,黑漆漆一片。 兰持并没有望向那里,他只是在想:这么晚了,钟雯应该睡了。 所以他解开衣领两颗扣子,喘了口气,没再试图遮掩自己的疲态,摁指纹开门。 随着大门被推开,客厅通明的灯光泄出来,兰持下意识放轻动作,一眼就看见钟雯孤零零坐在宽大奢华的欧式沙发上。 第91页 她披散着长发,穿着碎花睡衣,肩膀佝偻,正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颤抖轻抚,神情落寞。 可能是自己推门的动静太轻,她没听到,兰持迟疑着喊了一声:「妈。」 沙发上的钟雯受惊似的抬头,兰持看见她立刻把手机反扣,站起身,惊喜道:「小持回来啦!」 「嗯,回来了。」兰持低头换鞋,随口问了句:「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手机被钟雯扔到沙发上,一如既往笑着迎上来,打量自己晚归的儿子,带着殷殷关切抱怨:「怎么今天加班这么晚,累不累?要不要喝碗汤?」 「明早再喝吧。」兰持换上拖鞋,无奈:「妈,我胃病好多了,不用天天给我炖汤。太晚了,先去睡吧。」 「我不累,想等儿子回家嘛。」钟雯笑盈盈跟着他往里走了几步。 兰持刚刚喝了半杯红酒,有些口渴,走到餐桌前倒水,听见钟雯温柔的声音:「你喜欢喝汤,妈妈当然天天给你炖......对了,小持,你这周六有空吗?」 「怎么?」他端起水壶,先给钟雯倒了杯,温声问:「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大事......」钟雯笑盈盈接过水杯:「周六下班陪妈妈去外面吃顿饭好不好?」 兰持捏着水壶的手指有一瞬的紧绷,他沉默一会,看向母亲,最终还是坦诚:「妈,我不想去相亲。」 「哎呀就去吃顿饭,不是什么相亲......」钟雯故作轻松拍了拍他衬衫上的褶皱,絮絮念叨:「再说了,我今天刚去见过那小姑娘,人长得秀气,性格大方,说话也很逗,妈妈知道你喜欢幽默的女孩,她还是国外留学回来的,条件很好,人家对你也很满意,就当去认识个新朋友......」 兰持沉默着。 「小持,妈妈知道你很懂事,也很能干,不用妈妈操心什么......但最近总有些没意思的闲话......是,别人说闲话我们不听就是了,也不是非要去证明什么,但是小持——你一直是妈妈的骄傲,妈妈不希望别人没凭没据诋毁你,你能理解妈妈的心情吗?」 兰持仍是沉默着,钟雯像哄小孩一样哄他,声音温柔:「你周六只是去看看,就去看看,走一圈现现身,就当为了妈妈,好不好?」 说完便耐心等待着兰持的回答,她知道兰持总会给她一个答案。 兰持垂着眼,半分钟后给了答覆:「我周六可能没空......」 「那就周日,妈妈也不逼你非要定下来,周日晚上就去走一圈,好不好?」 看着满眼期待的母亲,兰持又沉默了一会,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再放下:「嗯,再说吧......」 第50章 欲望是中性词 诸事繁杂,转眼就要到周日。 周六的下午,兰持抽空去见了心理医生,这个预约已被他推迟将近一个月。 当时落地窗外阳光耀眼,整座城市笼罩在白色的晴天之下,一看电脑屏幕上,时间才四点多。 兰持结束最后一通工作电话,感到一股迟来的放松——文心研创的审批和堆积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新的工作还未起头。 他难得有这样的时刻,躺在座椅上闭眼出神,想歇一个迟来的午觉。 值班的助理内线电话突兀响起,那是一个小心翼翼的提醒:「兰总,心理医生的预约之前已推迟到今天五点,是否还需要取消?」 当时看着窗外的云层,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兰持最终还是走进了那间业内知名的私人心理谘询室。 隐私性极佳的郊区地段,别墅房间室内陈设简洁,棕色皮革沙发和躺椅上都铺着一条雪白的绒面小毯。 年近五十的国内知名心理教授就坐在办公桌后,是位女性,棕色捲髮盘在脑后,站起身,笑容温和:「兰先生来了。」 「嗯。」兰持在沙发前止步,与她握手,感谢她愿意为自己推迟这么久的预约。 女医生笑起来眼尾有很繁复的褶皱,面容轮廓令兰持感到莫名熟悉:「不必客气,请坐。」 谈话很快开始,兰持提前做过准备,他将症状、小时候感受到压力的经歷全部有条有理梳理诉说。 医生大部分时间都在聆听,兰持没有选择隐瞒,每个医生对他的第一印象都会是一个配合的高知病人。 神经性胃炎从高中困扰兰持至今,最严重的其实就是这次。 「以前出现过眩晕、呕吐、胃痛,并不会给我造成过大的困扰。」兰持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语气平静:「但这次失去意识晕了过去,吓到了我妈,所以思虑再三,还是希望向您这样的专业人士寻求一些建议。」 女医生聆听的时候并没有在笑,注视着他,深棕色的瞳孔令人感到专业,她知道兰持这句话意味着病情描述已经终止,开始向她寻求医疗建议。 她因此才开始发问,眼神温柔鼓励:「对于这次发病的病因,您心中的猜测是怎样的?」 兰持心中瞬息便浮现出答案,他习惯直视别人的眼睛说话,此刻也不例外,平静与她对视,剖析自我:「我想是因为慕行,从小到大......只要他在,我无法集中注意力,效率变差,思维迟钝。他也总是过来干扰我,在我旁边打游戏,很吵,很能闹。」 「您讨厌他吗?」 「他性格就是那样,相反,我想有时候,我更多是羡慕他。」 「能用一种感受向我描述您这位朋友吗?」 第92页 兰持思索了一会:「风。」 「自由自在的风?」女医生在记录本上写下这个字,忍不住笑了:「很有画面感的词语,那你想成为风吗?」 兰持摇头:「我满意现在的生活,我付出了很多,并且甘之如饴。我不是什么天才,知道想要有收穫就必须付出,所以我只能比别人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您希望他尽早远离你的生活,好让一切重回正轨?」 「嗯。」 「那这次胃病加重,您也并不责怪他,反而更多是在责怪自己。」女医生揣摩他的感受:「您觉得因为失忆自我放纵了太长时间,无法收心做研究,抗压能力也因此下降,导致病发。」 「这只是我的猜测。」兰持垂下眼:「更多时候,与其责怪他人,我希望克制自我。」 「端方自持,就像您的名字。」 兰持没回话,医生却突然问:「这个名字是您的母亲给您取的吗?」 「嗯......她以前是个作家。」 「现在不是了吗?」 兰持沉默了一会:「不是了。」 医生注视着他:「您问过您的母亲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吗?根据您的描述,我想她很爱您,本意或许并不是让您时刻克制自我。」 这次兰持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眼底平静无波,双手却在膝上紧紧交握:「小时候她跟我说过,持字的本意是握着,她希望我握着自己的人生......」 女医生笑得意味深长:「原来如此。」 她笑着给了他一些时间缓解,轻轻合上记录本:「兰先生,或许比起恐惧自己的母亲,您内心深处更恐惧无法成为一个不完美的儿子。」 等了很久,她终于听见兰持一如既往的简洁答覆:「嗯。」 这位兰先生并不是一个配合的病人啊。 医生心中发出和别的医生一样的感慨,所以她并不催促,也没有过早宣判病因,而是眼神愈发柔和。 她已到中年,选择了事业而不是成为一位母亲,却也曾当过女儿,小时候她一样深受亲子关系困扰,在大多数东亚家庭中,紧密而束缚的情感纽带让人又爱又恨,又温暖又窒息。 良久的沉默后,她温和开口:「兰先生,您要听听我的建议吗?」 兰持依旧彬彬有礼,看向她:「您请说。」 「可以先从尝试一把游戏开始。」医生笑了笑:「不敢想像有一日我竟然会给一个年轻人这样的建议。」 兰持抬头看向她,也感到诧异,但她的神情看起来就像一个值得信赖的长辈,声音柔和鼓励:「但您不一样,兰先生,您很厉害,您有极强的自制力和天分,我相信您终有一天会坦然和自己的欲望相处。」 「欲望?」 「是的,欲望,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它只是一个中性词,由生物的本性产生,简单的来说就是爱与不满足。」 「我并不感到不满足。」 「所以我才建议您去打一把游戏。」医生知道他会抗拒,所以语气愈发温柔:「如果您相信我,请先每日去打一把自己喜欢的游戏,看看自己的生活会不会因为这把游戏变坏,如果这太难做到,那就尝试着给自己放一天假,放纵自己对下属发一次脾气,然后我才好给您下一步的医疗建议,比如如何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抱歉。」兰持皱眉打断:「这听起来并不能解我的决问题。」 「是呀。」她又笑了,兰持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她熟悉了,听见她俏皮地感慨:「其实我们心理医生更多时候不是解决问题的人,而是劝着大家接受问题的人。真正能解决问题的人,是你们自己呀。」 ...... 兰持沉着脸走出这间心理谘询室,并没打算再去第二次。 但这场谈话或多或少影响着他,转眼到了需要去赴宴相亲的周日,他在办公室处理完公事,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有一瞬间的迟疑。 ......要不放纵自己缺一次席? 很快,他收回视线,站起身,冷着脸。 不行,贸然缺席很没教养。 下电梯前,兰持将餐厅的定位发给司机。 在电梯中,他下意识闭目,将后背靠在电梯壁上,熟悉的场景令他不由紧张,他有些怕有在地下停车场看见慕行,虽然自从那次江景餐厅吃完饭,就没再见到慕行。 电梯门开后,熟悉停泊的迈巴赫令他松了口气。 司机下车给他开门,他正要上车,接到钟雯电话,询问他是否出发,并且笑盈盈说家里突然来客,抽不了身,让他和人家小姑娘单独吃饭。 兰持早有预料,他本可以直接说好,像以前每次做到的那样,但他这次添了一句:妈,以后我不想再相亲了。 钟雯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回了声:好。 很快她发来餐厅的位置和订餐位。 好巧不巧,竟然又是那家和慕行不欢而散的江景餐厅。 离集团大楼有些距离,周日夜晚返程高峰,仍是堵车。 兰持这几天睡得不好,见了心理医生后胃部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加重,堵车令他胃肠翻涌,头也因此刺疼。 他跟司机说了声,司机赶紧放下隔板,兰持难受地在后座上蜷缩。 车内很安静,没有车载香薰,他躺下,鼻尖只有座椅皮革的味道,喉咙间翻涌的感觉只能强忍,思维晕眩而滞涩。 第93页 他明明记得自己才刚躺下,转瞬间司机就又升起隔板,小心翼翼出声提醒:「兰总......餐厅到了。」 「好。」兰持揉着胃部坐起身,点头颔首:「谢谢。」 下车前他整理凌乱的衬衫,捋平衣领褶皱,思虑一阵,把黑框眼镜戴上,而后推门下车。 又来到这家餐厅,日暮时分的全景落地窗外,夕阳在这座城市和江面投下橘黄深蓝的光影,不像那天的黑紫绚烂深夜,此刻餐厅中坐了不少人,成双成对,交谈着,面相对方的眼睛都深情含笑。 钟雯说对方是文家的小女儿,叫文甜,今天会穿一条红色的裙子。 兰持心不在焉,他边思索着如何礼貌周到拒绝对方的措辞,边跟着服务员往里走。 「先生,您的位置就在这里了。」 很快,他听见服务员含笑的声音。 兰持闻声看过去,靠窗的座位上,日暮辉煌,烛台跳动,穿着暗红衬衫的慕行笑着抬手朝他打招唿:「嗨!」 黑色耳钉和大臂上的皮革袖箍在光线底下闪了一下,兰持一下皱起眉,沉默了一会,转身就走。 慕行站起身不爽大喊:「喂!」 -------------------- 感谢宝贝们的评论和支持!本周加更一章!顺便向大家骄傲宣布!这本要准备入v了,猫头鸭好感动呜呜呜终于拼拼凑凑到v线!这是我的第一本v文痛哭流涕! 第51章 樱桃慕斯 兰持最后被他拽回来,摁着坐下。 优雅的钢琴声中,众目睽睽之下,兰持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冷淡看着他,懒得说话。 慕行靠在椅背上,朝他抬起下巴笑:「干什么?既然接了相亲的任务,就好好和我相亲,别拽来拽去。」 兰持还是不说话。 慕行挑眉。 他两就这样干坐着对峙,不知道是慕行特意吩咐过,还是今天餐厅人太多,主厨没过来介绍自己的菜,也没服务员过来打扰。 经典的萧邦《夜曲》正演奏到高潮,节奏压着拍子纠缠,桌上自始至终只那两道上次没吃到的樱桃慕斯。 「不吃?」慕行闲不住,有些无聊地拿起勺子,一下接一下拍自己面前那碟樱桃慕斯。 粉色的樱桃冻被小银勺拍得晃荡,慕斯蛋糕体在拍击下扁胀,摇摇欲坠。 他盯着兰持看,眼睛眨啊眨:「他们家最有名的就是这道餐后甜点了。」 兰持在他一下又一下的拍击中逐渐皱眉,他无法不去看那道可怜的甜品——只见慕行又用力拍了一下,眼看着慕斯蛋糕要倒,兰持终于出声,带着点烦躁的质问:「文甜人呢?」 慕行这才收手,懒洋洋把勺子扔回桌面,银勺撞击瓷碗,清脆的哐当一声响。 「当然是被我赶走了,不用谢。」 兰持眼神瞬间变冷:「慕行!」 「开个玩笑。」慕行笑了笑:「我没那么没礼貌,我找她用一个包换跟你吃饭的机会,她本来拿眼睛呲我,我又说我还可以终身免费人肉飞欧洲代购,她立刻头也不回走掉,还祝我们百年好合,小姑娘挺搞笑的。」 「......」兰持根据他的描述想到那副场景,皱眉扶了下顺着鼻樑往下滑的黑框眼镜。 慕行心里嫌弃他这幅黑框眼镜,但忍着没说:「我帮你解决麻烦,你陪我吃顿饭,不过分吧?尝尝呗,这家樱桃慕斯据说特别好吃。」 兰持与他对视半天,在慕行无辜的眼神中,疲惫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慕行,我想我上次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是啊。」说着说着慕行就又开始拍自己面前的樱桃慕斯,语气满不在乎。 兰持:「那你还有什么问题?」 「真有一个。」接连几下后他那碟小慕斯终于被拍塌了,慕行又拌了拌,顶着兰持可怕的注视,像猪食一样搅在一起,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声音含煳:「你是说清楚了,我还没啊......」 兰持看着他那碟盘子,胸膛起伏,听得出他话语间的克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还挺多的,我捋捋啊......」 兰持等了半天,慕行还在那里搅猪食。 兰持带着点愤怒和较劲,也拿起勺子吃自己那碟,香甜不腻的慕斯混合酸甜冰凉的樱桃冻,一入口兰持眼睛都眯了一下。 他垂下睫毛遮掩眼底的惊艷,慢条斯理又舀了一勺。 慕行一直在注视着他,嘴角勾了勾。 兰持动作斯文,但速度不慢。 慕行没继续说话,兰持却在这样的沉默中很快把小巧的慕斯蛋糕吃完了,吃到最后一勺他含了会勺子,这时才注意到慕行一直没说话,不耐警告:「说啊。」 慕行突然就不想说了,他觉得自己也不是非得跟兰持吵架吵个高下,如果可以,兰持一直赢都行,只要他们还能这样时刻待在一起。 「哦......」所以慕行又吃了一勺自己碗里的浆煳,甜不拉几的他真不喜欢,但又不想浪费食物,一大勺塞进嘴里都不带嚼:「我就是想说,吃完饭要不要去看电影?」 兰持抬头看他,一丝疑惑在眼底转瞬即逝,冷酷拒绝:「不。」 「那明天吃完饭要不要看电影?」 「......」兰持眼睛一眯,看起来像想给他一拳:「找死?」 慕行噗嗤笑了,他就是觉得这样生动的兰持很可爱,难道没人觉得吗? 第94页 「行吧,这也不去那也不去。那你想去干什么?去网吧打游戏去不去?」慕行边说边打了个响指,很快有服务员上来给他们上菜。 这次的前菜是鹅肝酱吐司,和冒着热气的番茄浓汤一起上的。慕行让服务员开了瓶柏图斯,香味醇厚,果味复杂。 他好像已经掌握兰持口味的精髓,总能让兰持刚积蓄起的冷言冷语因食物而分神,像只被猫条诱惑后的兇恶野猫,想凶人又想吃饭。 兰持不得不在服务员上菜时温声说谢谢,又一边眉头紧皱回应慕行不着调的邀约:「没时间。」 真的很可爱。 慕行眼睛都弯了起来,一直看着他,又高又大又凶一个男的,此刻看起来脾气简直好的不得了,声音也软趴趴的:「好吧,你先喝点汤,胃病怎么样?」 兰持不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的眼神,但正常的问话,他没理由不答:「没什么事,多谢关心。」 他边说边喝了口汤,番茄浓汤酸甜温热,很快熨暖兰持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復正常的胃部,热气令他的眉眼都恢復几分暖色调,唇色由淡转艷,整个人柔和不少。 慕行也不再挑衅,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问起景山一些事,他们的叙旧姗姗来迟,在这样难得静谧温情的时刻。 这样的气氛让兰持不安,就像泡在温汤里的动物,他有心想挣脱,却找不到受力点。 他无法不去注意慕行,好像只要慕行在的时候,自己就很难不去看他。去仔细打量他今天的衣着打扮,髮型,配饰。 慕行是他见过的最爱在身上搞花样的男的,单侧耳钉、皮革臂环、项鍊...... 兰持突然注意到他的项鍊,银色的骷髅十字架上,盘着一束花,黑曜石点在窄小花瓣上,在他说话间起伏的胸膛上一摇一晃,顺着暗红色的衬衫领口,贴上隆起的胸肌中缝...... 兰持瞳孔有一瞬的紧缩,而后垂眼低头。 随着唿吸的调整,他的耳中慕行叽里咕噜说话的声音才重新变得清晰。 慕行正在得意介绍自己是如何挑战那主厨老头的底线——他要求先上甜品,必须是今天没做的樱桃慕斯,再要求前菜和汤一起上,最后倒反天罡,要求改食谱主餐换菜。 他绘声绘色描述主厨听完他那番话后的场面: 「嚯!那老头在厨房里握着柄刀,还以为我是来找茬的,大眼睛鼓鼓瞪着我,脸涨得通红,跟条红色大金鱼差不多,手一抖一抖,搞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捅得我闭嘴,真的吓死人,还好我有钞能力,我说加钱,加多少他来开,他立刻冷静了......」 兰持喝着浓汤,忍不住问:「所以主餐是什么?」 慕行嘿嘿一笑,眼神狡黠:「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没过多久,一道酷似牛肉面的义大利面被燕尾服侍者端了上来,上头切口极不规整的大块牛肉显示出主厨的狂躁心情,橘红义大利面盘在底下——伪装成chinese noodle。 「......」 兰持突然知道为什么这次主厨不上来热情给他们介绍菜品了。 他迟疑着尝了一口,竟然味道还不错...... 慕行显然很佩服自己,喝一口后满意点评:「我真是牛逼!义大利面这样煮味道好吃多了!」 新鲜牛肉炖煮的汤很难不好喝,只不过义大利面口感偏硬,着实不伦不类,兰持又吃了一口后,忍不住,看着他骂:「神经病。」 「艹!」慕行笑了,餐桌下他轻轻踢了兰持小腿一脚,抱怨:「你才神经病!我是为了谁啊?」 后面又上了一道餐后甜品,是鲜草莓酱酸奶,只有小小一杯,在草莓形状的玻璃杯里,几勺就没了。 慕行把自己那杯也给了兰持,眼神是真的嫌弃:「再吃甜的我真要呕出来。」 兰持没再推拒。或许是因为此时他心中已经做了决定。 慕行能感觉到,兰持没有再对他一味冰冷抗拒,他知道自己前进了一步,但还很远,他有所预料,看着兰持吃饱喝足后用餐巾斯文揩拭嘴角,而后坐直身,眼神平静看着自己:「慕行,我们聊聊。」 「聊。」慕行也坐直身,挑着眉笑:「哪次你想聊我不配合?」 兰持沉默了一会:「我想你是误会了对我的感受,以后我们做朋友吧。」 朋友? 慕行有些无语:「现在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嗯。」兰持看着他:「如果你还愿意。」 如果是以前,慕行自然会因为他这个高傲像施捨一样的态度脸上不爽,嘴上嘴硬:做个屁!谁稀罕啊! 但时过境迁,看着兰持跨过十多年的光影,眉目还是那样熟悉冷然,却处处透漏着令他心脏怦跳的痕迹。 慕行撑着下巴,难得停下嘴安静一会,他桀骜的眉毛挑了两下,笑起来大眼睛眼尾带着褶皱,他想:这次终于轮到我来拒绝你了。 他板起脸:「不行。我们不是一路人。」 兰持一愣,而后慕行突然倾身,趁着兰持毫无防备,快速在他脸侧亲了一下,一触即离。 偷袭成功,他坐了回去,得意看着兰持:「只能做男朋友。」 「......」 第52章 红皮本 本来气氛大好,慕行一个越矩,又把兰持惹毛了。 司机五分钟前已经接到电话,把车停在电梯口,兰持一言不发上车,慕行紧贴着想跟上去,被兰持砰一下差点车门夹到手。 第95页 「嘶!兰持你这个——」 轰——看着迈巴赫尾气管喷烟离去的背影,慕行摸着头髮,笑得一脸气愤,当然,也有点荡漾。 像个神经病。 兰持则在车上冷着张脸,浑身散发冷意。司机握着方向盘在前面大气不敢出,平稳快行,尽职尽责把小兰总送回景山花园。 车里,一阵接一阵的城市光影透过车窗打在兰持侧脸,鼻峰秀气而挺拔,上下唇紧紧抿在一起,谁都能看出他的不虞与怒火。 但等这样冰冷的沉默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缓缓变调,就像驶离城市灯光,进入山路的晦涩暗影,兰持突然抬起手,触碰了下被亲过的地方,那处皮肤仍在灼热发烫。 兰持像突然被什么人打了一拳,垂下眼睫,被这样的偷袭击溃,神情闷闷倒回座椅。 他闭上眼,揉着又开始不舒服的胃部。 大概半个小时后,黑色的迈巴赫停在熟悉的别墅前,兰持胃里又胀又撑,有点想吐。 他猜测,可能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一次吃进去过这么多东西了。 特别是最后那两杯酸奶,酸涩的余韵在喉咙中反劲,兰持不得不扶着车门走下车,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跟司机道谢。 迈巴赫缓缓驶离,明亮的车灯消逝,世界恢復晦暗。 兰持揉着胃部,脚步滞缓穿过冷色的铁栏和菜畦。 声控灯亮起,他在家门前站定止步,缓了一会。而后站直身,整理衣襟和头髮,思索着能应付钟雯的话。 和文甜的饭局被慕行搅和了,如何隐去慕行又不留痕迹令他沉思良久。 推门的动作都是迟疑而小心的——钟雯果然坐在沙发上坐着等他,一听见动静兴奋站起身,笑盈盈走过来挽住他,手掌温暖而湿热:「小持回来了?吃饭怎么样?甜甜跟我说你们吃得很开心?」 兰持感到诧异,他没想到慕行连口供都和文甜串好了,又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嗯。」他边往餐厅走边应付了几句,倒水时他依旧先给钟雯倒了一杯才自己喝。 钟雯接过水杯,满脸满意的笑容,在兰持耳边絮絮叨叨,大概是对他们今天还算顺利的相亲充满期待,并询问下一次见面的安排。 「你肯定加甜甜联繫方式了吧?你主动点约人家小姑娘,别总是冷冰冰的,对别人要记得笑,知道吗?」 「嗯......」 兰持敷衍着,突然想到——慕行还加了文甜联繫方式?不然他们怎么串通的? 也是......他们才更像一类人,性格活泼,如果相处起来一定能互相不扫兴。 想到这里,兰持放下水杯,扯下钟雯挽着自己的手臂,温声道:「妈,我有些累,不早了,您去睡吧。」 「好呀。」听到兰持说累,钟雯立刻心疼起来:「去吧,去吧,妈妈明天早上给你炖汤。」 「嗯,晚安。」说完兰持往楼上走去,胃部酸胀,他脸上的温和变得凌厉,尽量不动声色,可脚步很慢很沉,时不时扶下楼梯。 因而他没注意到,钟雯在背后盯着他的眼神柔怜而复杂,或许她也在因为什么心事而陷入良久的失神,随着兰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上,她的神情茫然空洞。 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上弹出运营商的提示简讯,可她没有去看。 自从结,除了运营商和推销简讯,很少有人再给她发消息了。 她的脑海中只有这些天时不时盯着看的那张照片,她忍不住,总是一遍又一遍,因为只要一想起就红了眼——橘色夕阳下的海滩海岸,人群沸腾,她的儿子在和另一个男人接吻,是那样高兴、快活、勇敢,像个年轻人。 兰持回到房间,他本应先洗个澡,可他拖着脚步倒在了座椅上。 最后的倔强是不洗澡不往床上倒。 没开灯的房间黑漆漆,兰持难受地解开两颗衬衫领口,才像终于能松一口气,放任自己放空,月色透过窗台,静谧而微凉。 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全景落地窗下慕行的脸,那个猝不及防的亲吻。记忆就像他刚回国那阵,慢慢復甦,好像他又失忆了一遭,因为慕行今晚的唐突,在f国公寓发生的那些事再次捲土重来。 他一会因为那些羞窘的细节和举动而肌肉紧绷,一会又因为一些慕行犯傻的时刻而不自觉扬起嘴角,他把那短暂的每一天记起,因而在嘴里构建出一股又喜又悲,又苦又涩的滋味。 他的人生很少有这样的时刻。 甚至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有些念头就再也难以控制——他突然睁眼,唿吸急促,倾身打开桌上的檯灯,光线一下明亮了起来。 他站起身在墙柜里翻找,蓝色衬衫将他侧影绷得又直又细,兰持向窗外看了一眼。他的房间正对慕行的房间,那里的灯很久没亮起过了。 想来慕行在病房说的话并不作假,苏依萍不在家,他回不来别墅。 兰持睫毛又颤了一下,收回视线,看见墙柜里整齐分列放了很多书本,他习惯按时间和规律将重要资料码好,所以他很快在正数第二格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本子,夹在奥数题集和奖状匣中,很不起眼。 只见红皮封皮上金色四个字——纪律手册。 内容一样平平无奇,一打开,密密麻麻都是扣分记录。 其中慕行的名字出现的最多。 6月8日 天气晴 第96页 高二10班 慕行 迟到 扣3分 6月13日 天气雨 高二10班 慕行 不穿校服 扣3分 高二10班 慕行 爬墙拿外卖 扣5分 6月18日 天气阴 高二10班 慕行 打架斗殴 扣10分 自述理由:对方造谣侮辱同学 ...... 兰持高二在学生会担任学生会长,每隔五天值一次班,而慕行硬生生把他的纪律本变成了个人秀场。 在欧洲那间公寓里,慕行胡说八道应付失忆的自己那些话又响起在耳边,笑嘻嘻,没脸没皮:「我有次从墙那边路过,你这个变态对我一见钟情,从此每天跟踪我,在小本本上记录我的上课时间,记挂我有没有好好穿衣服,有没有吃饱饭,你敢说你对那个小本本一点印象都没有?」 今夜兰持翻着这个小本本,但这并不是慕行嘴里的变态暗恋手册,只是一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红皮小本,学生会统一採购,风纪部人手一本。 兰持从小被教育要爱惜书本,所以纸页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卷角或是破碎,但颜色依旧发黄,墨蓝色的字迹也开始减淡。 兰持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态,翻着这个本子,放任自己陷入回忆。 翻到最后一页有字迹的地方,兰持看见上面的记录。 9月1日 天气晴朗 高二10班 慕行 没穿校服 不扣分(已转学) 一股突如其来的情感突然袭击了兰持,他瞳孔微缩,不自觉触摸着「已转学」那几个字,凹陷不平,可以看出当时自己写下这几个字时用力的心迹。 他不自觉顺着翻到下一页,一个嚣张的签名出现在发黄纸页上——慕行。 又大又丑,和前面兰持娟秀的行楷比起来,像狗爪子爬过。 兰持因而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慕行前往学校告别,穿着宽大的棒球衫,那时身高已经很惹眼了,还抱着一捧金黄的向日葵,一群没穿校服的人围着他,吵吵嚷嚷。 兰持是那副场景中唯一一个穿着校服的,上课铃声依然打响,兰持站在校门口,想记这群人的名字又有些犯懒。 旁观着慕行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拥抱,勾肩搭背,笑声嚣张。 所以他最后只写下这几个字,没记其他人。 他不去惹慕行,慕行却突然迈开腿走过来,把向日葵莫名其妙往他怀里一塞,而后抢过笔和本子在这一页龙飞凤舞写下这两个狗爬一样的大字。 兰持看见他低垂的浓黑眉眼,写字时嚣张上挑的嘴角,以及那束向日葵的气味——生涩稚嫩的花瓣像未成熟,带着点水露和草叶的清甜。 「以后行哥的签名价值千金!不用谢!」慕行签完把本子往他手里一塞,挑着眉看起来完全像是在挑衅:「就要告别了,最后握个手?死对头?」 兰持一手向日葵,一手红皮本,有些冷淡地看着他。 慕行大笑,挑飞他一撮黑髮,不等兰持说出什么攻击性的话,突然倾身抱了他一下,很快很快,甚至他身后的狐朋狗友都来不及看清。 兰持能闻见他身上骚包的香水味,呛鼻香味靠近而又远离,因而兰持神情嫌弃,听见他说:「我走了,兰持,别想我。」 兰持依旧冷淡:「再见。」 「混蛋,最后的话就这点?」 兰持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他们安静又奇怪地对视着,这种莫名情绪像一道饱胀河流将他们环绕。 耳边的声音一会寂静,一会嘈杂,身后的狐朋狗友已经吵吵嚷嚷开始催促慕行。 「行哥!别挑衅他了,走了走了!」 「别真打起来了,收收收,说好一起翘课去网吧再战一天的!」 「行狗!」 「慕行!」 ...... 「别催了!」慕行回头大叫,而后深深看了眼兰持,两根手指併拢在额前敬了一个帅气的礼:「走了。」 说完他不再留恋,转身要走。 「慕行。」兰持突然叫住他。 慕行立刻回头,笑得欠嗖嗖:「终于憋不住要跟我道别了?」 「你的花。」兰持只是冷着脸把这束向日葵塞回他怀里,上头的水珠因为冲撞溅在手臂上,冰凉湿润。 慕行嗤了声,有点失望:「靠,被你发现了,本来想把你当垃圾桶的,你就不能帮我扔一下吗?我拿着这玩意儿怎么帅气降临网吧?」 兰持就猜到,张嘴正要说什么,宋天琪和吕子洋已经耐不住走了过来,一边一个架住慕行肩,狐疑看着兰持:「干嘛呢?磨磨蹭蹭?你们谈恋爱啊?」 「行哥别跟他磨叽了!」 「去你的!」慕行擂了他们一人一拳,把花往宋天琪身上一摔:「你买的,你自己去扔。」 「卧槽行狗你有没有素质!」 「走了走了!」 吵吵嚷嚷,慕行被他们带着往外走,人群喧闹,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对视最后一眼,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兰持看着他远离,在拥簇中,在阳光里,他们年轻、朝气蓬勃,齐齐走向远处明亮的街道。 十几年的朝夕相见浓缩成一个极短的目送,青春在与他道别,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难以被坦诚的少年心事,随着那道河流消散,流逝,迷失...... 以至于回到今日,兰持仍能想起那时茫然的心绪,好像很平静,又好像心脏抽痛一下,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只有声音,时不时响起的声音,喧闹的像脚步,或者像有什么人在敲窗户——咚,咚,咚...... 第97页 还越来越响...... 兰持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转头向发出动静的那一侧看去,一个黑黢黢的人头出现在他房间窗外,满头大汗,表情着急,做着口型:「救命!兰持!再不开窗我要掉下去了!」 「......」 -------------------- 宝贝们!超强颱风「摩羯」痛击猫头鸭的家!出现了不可抗力!所以本周还有一章会晚一两天更新!抱歉抱歉!等我! 第53章 是或不是 房间在三楼,没有延伸窗台,黄白外墙上一根粗褐排水管竖向屋檐。 慕行就是从那根没有任何支撑的排水管爬上来的! 兰持急急走过去,拉锁开窗,胡闹鲁莽的男人一张额头冒汗的脸出现在眼前。 兰持探出身去看,只见慕行像只壁虎一样趴在墙上,一只脚踩在排水管的连结铁架,半个身子往窗台够着,还穿着那身暗红色的衬衫,右手皮革臂环被他用力鼓胀的胳膊绷坏,在兰持的眼皮底下坠落,摔在两栋别墅间的低矮尖刺护栏上—— 「慕!行!」兰持咬牙切齿,都没时间骂他,一只手去拉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扯他皮带,连拉带拽,满头大汗,慕行太重了!这样的行径太危险! 更可恨的是慕行一手用力拽着他脖子,一边还急急在他耳边压着声音叮嘱,好像他才是那个胡作非为的混蛋:「小!唿哧——小声点!别给你妈听见了!」 兰持给气笑了,愤怒之下一使劲——伴随着吃力一声低吼,慕行也使劲一蹬腿,总算是把人从窗户里拉了进来! 「小心——」 过大的冲击力让兰持瞬间被扑倒在地,两人搂在一起,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慕行的痛哼响起,因为他把手垫在了兰持后脑勺上。但兰持依旧感觉自己的肋骨要被他挤碎,有一瞬间的窒息。 两人倒在地上,一时谁也起不来身,眼冒金星,浑身热气。 半分钟后,还是慕行最先回过神来,龇牙咧嘴抽出手,幽暗昏黄的檯灯光线下,紧张拍着两眼紧闭的兰持:「兰持?兰持!你没事吧?」 兰持咬着牙,喘过来气后睁眼,一向冰冷墨黑的眼底此刻蹿着一团火苗,昭示他恐怖的心境,声音阴沉暗哑:「你,找,死?」 慕行下意识嘿嘿笑了两声,笑完见兰持的眼神越来越恐怖,心里暗叫不好,赶紧示弱,趴在他胸口:「啊!」 他痛唿一声,说话时声音震动,紧贴兰持胸口,嗡嗡作响:「手好痛!差点就摔下去死了,兰持,刚刚吓死我了......」 兰持胸膛起伏得厉害,慕行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他的腰,等兰持有所察觉时,只感觉像被一条巨蟒紧紧勒住,温热的唿吸得寸进尺贴上他的脖子,兰持浑身僵硬,慕行把他滚烫的脸颊贴了上来,两人微微冒汗的肌肤紧贴,黏在一起,慕行声音含煳:「你怎么香香的......」 兰持从牙缝中挤出一声:「滚!」 说完要掀开他,慕行搂得更紧了,仗着光线昏暗谁也看不见他的脸红,知道自己现在该示弱了,脑子里这句话很顺,但说出口就变得磕磕巴巴:「摔了,呃要......要!宝贝亲亲抱抱才能——才能好!」 「......」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这记「勐男撒娇」的重锤暂时性地锤昏了兰持,一时夜色中只能听见兰持沉重的唿吸,因为慕行处在羞涩的窒息中。 「......」 行哥也是要面子的...... 他预想中的出场本应该很帅气,詹姆斯邦德、怪盗基德、什么德都行,只要一个帅气降临兰持家窗户,再借花献佛,可现实总是不如人愿——都怪那滑不熘秋的水管!还有兰持大半夜竟然反锁窗!敲半天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什么书这么好看! 慕行胸前口袋里的花可能被碾碎了,但他此刻分辨不清那股感觉是花瓣的湿润汁液,还是紧张冒出的汗水。 花是他回来景山路上看见的,月色下孤高的紫色花瓣迎风摇曳,独立墙头,美得惊人。 他第一时间就想到兰持,才有现在的翻窗之行。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足足十几秒后,兰持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音量压根压不住:「慕行,你给我起来!」 「嘘嘘嘘!」慕行赶紧按住他的嘴,压着声音:「小声点!待会儿给钟姨听到了,你也不想被你妈发现吧!」 「......」 「呵。」兰持又被气笑了,正准备说话——「咚咚!」门外竟然真的响起钟雯的敲门声,两人唿吸都是一紧。 慕行捂着兰持嘴的手不自觉用力,在昏黄暗色的光线中和他对视,瞳孔微张,唿吸急促。 兰持有反锁的习惯,听见钟雯摇了两下门把手,在门外问:「小持?你怎么了?楼下听到你房间有东西摔了?」 慕行生怕兰持不管不顾就暴露自己,朝他可怜兮兮做了个口型,因为这个叠词特殊的发音,他的嘴唇微张,暗色的舌尖在口腔里晃动,兰持眼睫一颤,撇开脸,慕行的手随之松开...... 几秒的唿吸声后,兰持出声回应外面的钟雯:「没事,妈,椅子倒了。」 钟雯赶紧问:「没磕到哪吧?」 「没,我关了灯准备上床,没注意。」 因为兰持只开了檯灯,从门缝的确看不到什么光线,钟雯在门外回:「哦哦,好,小心点。」 「嗯,晚安,妈。」 第98页 「晚安......」 听着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地上抱作一团的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慕行软下紧绷的肌肉,趁机搂着兰持又蹭了蹭,唿吸间全是兰持身上的味道,慕行声音压得低低的,贴在耳边:「兰持,我们两这样好像在偷情啊,好刺激......」 兰持沉默仰头看着天花板,闭眼又睁眼。 很快,他推着慕行的肩,危机解决后语气又恢復冷冰冰:「起开。」 慕行一句下意识「我不」都逼近嘴边了,又咽下去,鼻子在兰持脖颈间留恋地嗅嗅,悻悻撒开手,撑起身滚到一旁,倒地喘气:「对不起,兰持......」 他的道歉突如其来,兰持撑起身,整理凌乱的衣服,没吭声。 寂静的夜色中,慕行的声音怪诚恳的:「我是来认错道歉的,我错了,我反省。」 兰持依旧没说话,迎着窗的背影肩颈笔直,连侧影都是冷漠的、好看的。 慕行不甘心他这样的沉默,很快伸出两根手指,在地板上模仿小人走路,欠嗖嗖走到他腰侧,扯了扯他翘出的浅蓝色衣角:「兰持,我真的错了......」 兰持这才回头看他,昏黄光线下居高临下,神色冷淡:「错哪了?」 慕行躺在地上,朝他讨好笑了笑:「嗯......不该不经同意亲你......」 「还有吗?」 他犯错的更新频率太快,上一个错还没道歉完,新的错已经犯下。 「还有很多......」所以慕行的手指小人这回走到他腿边,伸出一根食指腿「踢了踢」他:「大人不记小人过,给兰大人跪下了。」 噗通。手指小人跪下。 「双膝跪地,表达我的诚意。」 「......」兰持皱了下眉:「你几岁?」 慕行还在那玩得不亦乐乎:「膝行上前,跟兰大人贴贴。」 「啧啧,兰大人好大一条腿,踢一踢。」 「兰大人,我又以下犯上了,请对我施以残忍绞刑,草民绝无怨言......」 「......」 兰持无语拍开他一路攀登,试图钻进自己手指缝的手,觉得这么多年过去,慕行仍像没长大似的。 可高中的慕行绝对不会像这样刻意讨好他,甚至装呆卖傻就为了和他拉拉手。 这也是兰持第一次意识到,慕行已经不是以前的慕行,他不再会被三言两语轻易击退,已经熟练掌握如何击溃他的冰冷伪装,在他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看似鲁莽,实则疯狂破窗叫嚣——看我,看我,兰持,快看看我!看我多么可爱!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也是兰持对慕行感到最警惕的时刻,他甚至拿出和商业竞争对手谈判的语气,语气变得和缓,听起来甚至是平易近人的,像个温和耐心的哥哥:「说吧,怎样你才能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慕行「牵手」失败,看起来有点郁闷:「真的不能对我施以绞刑吗?」 兰持压低声音,暗含警告:「慕行。」 「好吧。」慕行也坐起身,盘着腿和他在夜色中面对面看着:「那我们再坦诚聊聊?」 兰持和他对视,夜色中两人的面颊都染上昏黄的微弱光线,成年的人下颌轮廓因此更深,更明显。 他们已经共同度过漫长的岁月,从儿童长成少年,再成为成熟的男人。 慕行深深看着他,那双眼睛中倒映着他的身影:「你得先保证,你会对我说实话。」 「嗯。」 「你把手给我。」慕行突然提出无理要求:「我们牵着聊。」 兰持皱眉:「不。」 「快点快点。」慕行来抓他的手。 眼看着这场本应正经的谈话即将又演变成你抓我躲的幼稚游戏,兰持警告:「不想谈就滚出去。」 「牵手才谈,我有特异功能,牵手能测出是不是真话!」 兰持信他个鬼,觉得他就是刚刚没得逞,非要赢一回。 兰持忍了忍,最终在右手被抓住相扣后没再挣扎。他不想跟慕行纠缠个一晚没完没了,希望尽快解决这个麻烦。 「嘿嘿。」牵到手后,慕行在他面前举着炫耀地晃了晃:「我问你答,不准说假话。」 兰持耐心即将告罄,眉头紧皱:「问!」 「啧,真兇。」慕行抱怨。 时过境迁,这场属于慕行的盘问终于要缓缓展开,慕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兰持的考官,斟酌着问出第一个问题: 「今晚的樱桃慕斯你喜欢吗?」 「别浪费时间,说正事。」兰持挣了挣手,没挣开,反而被慕行拉扯着放到腿上,大腿皮肤温度滚烫,慕行的眼神同样灼热,昏黄的檯灯光线像在将兰持炙烤,以至于他不得不撇开脸,看向窗外,听见慕行强调: 「兰持,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这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兰持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 「是或者不是。」 「是。」 「你的记忆都恢復了吗?」 「是。」 「在欧洲失忆那段时间,你开心吗?」 「还行。」 「是或者不是!」 「是也不是。」兰持看着他即将抱怨,不耐烦打断:「下一个。」 「啧。」最终慕行还是没说什么,看在这勉强算是实话的份上,继续问下一个问题:「那你......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吗?」 第99页 「不是。」这次兰持答得很快,还很标准。 慕行也语速很快地继续追问:「是不喜欢我,还是不接受同性?」 兰持皱眉:「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是或不是?要说实话哦。」 这个问题也没办法用是或不是回答,兰持沉默了几秒后:「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时间谈恋爱。我再给你最后问一个问题,问完你就离开,我明天还要上班。」 「好。」慕行也没跟他纠缠,紧紧盯着他:「最后一个。」 兰持抬了抬下巴。 慕行啧了声,酝酿情绪:「这问题困扰我很久了,只要你说是,我就会回欧洲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你知道的,我一直说话算话。」 兰持沉默了一会:「嗯。」 「兰持,从小到大,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是或不是。」 兰持沉默了一会,正要开口,慕行突然打断:「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给你十五秒思考,这十五秒,你每一秒都仔细想清楚,你的答案决定了我们的未来,是如果你说是,我也会变得讨厌你,就算有一天你反悔了,去找我,我也不会再愿意见你,是我们这辈子再无交集,再也不见,懂吗?」 看着兰持紧皱的眉,慕行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开始倒数:「一、二、三......」 随着倒数声一声声敲击,兰持想起竞赛场那些滴滴作响的时钟,他尽力想答好每一道题,好达成母亲、家族、自己的期望,他为此牺牲,并没什么不甘愿的。 这世上总有人的道路是註定孤独,他并不可怜。 所以随着慕行的「十五」落下,兰持冷冷看着慕行的眼睛,迅速给出答案:「是。我不喜欢你。」 他以为这次就像这十几年来的每一次,尘埃落定,慕行离开,他的世界恢復冷色和平静。 可昏黄的光线下,慕行却笑了,向兰持炫耀地举起他们紧扣的右手:「兰持,你嘴上说着不喜欢,手拉我却拉得很紧嘛。」 从兰持的视角看过去,他们的右手紧紧交缠,慕行五指微张伸直,自己的手指在其中交缠,紧扣到慕行手指都微微发白。 兰持瞳孔一缩,下意识想抽手,慕行却在此刻用力回扣——手指根部传来痛意,真的就像一场绞刑。 慕行一边给他施加痛意,一边又低头温柔亲了一口他的手背,抬眼看向他,眼神兇狠发亮:「兰持,你的身体说喜欢我,你跑不掉了。」 -------------------- 来了!来了!在朋友家艰难借网络信号! 第54章 防盗网 慕行从兰持家别墅大门里偷熘回家,爬窗抵达自家大厅,座钟显示现在已是崭新一天。 刚刚一路过来,夜色沉寂,虫鸣活泼......慕行进自己家蹑手蹑脚,差点迷路。 他在铺满防尘布,放眼白茫茫一片的大厅中嘿嘿傻笑,凭记忆好不容易找到水晶吊灯下的沙发,面带微笑,伸直手臂往后倒——巨大的弧形沙发都被冲击力撞得往后移了几寸。 「呸呸呸!」 扬起的灰尘也把慕行喷得够呛。 苏依萍女士这是多久没回这个家了? 他被迫又坐起身,想着赶紧去洗个澡,可脑中又浮现刚刚在兰持房间发生的事,他霎时心跳急促,浑身无力,就这样坐在满是灰尘的防尘布上傻笑了起来。 他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最好拍上一部电影全球公映,让所有人都看看:他刚刚抱了兰持!而且是心甘情愿给他抱的兰持! 天知道这一切在他闯进兰持窗户前想都不敢想,甚至在他抓住兰持的手说出那样一番话后,看着兰持黑沉沉的眼神,他以为自己完蛋了,兰持可能即将给他一巴掌,或者掀起一场漫长的冷战。 慕行回国前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无非就是死缠烂打,无论如何都要让兰持心软坦诚,至少今夜在没有得到兰持的答覆前,他绝不离开。 他这样想,也是这样威胁兰持的:「别想对我撒谎,兰持!不管!反正今晚你不给我说实话,我就不走了!咱两谁也别去洗澡,就这样手牵手躺在地上过夜吧!」 主打一个撒泼耍无赖,软硬兼施——从没哪天这么想感谢过兰持的洁癖。 兰持皱眉想抽手,没他力气大。更何况动静大了,还会吵醒钟雯。 所以慕行有恃无恐,他知道兰持的顾虑,无非就是家庭事业名声,他无法理解但尊重:「你可是兰持啊!有什么问题是你持哥不能解决的?你那么厉害,我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男人,只要你想,小弟就是你的老婆了!」 「......」 他胡说八道,一边试图缓解气氛,一边打量兰持的反应,提防兰持接下来可能的反应——想要看懂兰持不能看他那双狭长冷色的眼,要去看他的耳垂,去牵他的手,感受他的心跳。 可惜暗色灯光下,兰持耳垂颜色分辨不清,慕行只能略带遗憾地朝他挪近了些,他打量兰持闻言后沉默的五官,没有被戳破的怒火,也没有再皱眉。 相反,他好像陷入了一种思索的状态。 慕行道行还是浅,看不出来兰持在想什么。兰持甚至没急着从慕行手里抽回手,而是垂下眼睛,样子很乖很静,让慕行想起失忆的兰花儿。 良久的沉默后,兰持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声音很轻:「是吗?」 慕行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浑身紧绷,扣着兰持的手也下意识用力,他对这样的兰持感到警惕。 第100页 兰持肩膀往下倾斜了一些弧度,转向窗台的侧脸显露出淡淡的疲色:「慕行,我很累......」 慕行想过千百种可能的反应,独独没想过这种,一时愣了:「什么?」 兰持没有看他,而是揉了揉眉心,慕行能看见被他的手指用力摁下去的皮肤,浅色的指甲离开后那处留下两个凹陷的红印。 兰持看起来真的很累,慕行打听过他的行程,让慕行过这样的一天他能原地猝死。 所以他在听见兰持那句疲惫的妥协后,心开始泛酸:这小子真是没苦硬吃。 数学竞赛非要拿金牌,商业排名偏要争第一。 他那极端的好胜心,也是慕行最佩服他的地方。 记忆中兰持难得对谁说一声累,现在却不知出于什么动机对他坦诚:「慕行,我真的很累,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可以先让我睡觉吗?你的话我会认真考虑的。」 慕行下意识看向桌上的电子钟,时间已经逼近凌晨。兰持的声音听起来也嘶哑,慕行感到心疼,脑中开始下意识反省——和兰持比起来,我现在爬窗逼问的行为好像的确幼稚,兰持可是有大志向的人,我这点儿女私情是不是太过分了...... 所以他讪讪摸了摸鼻子:「那......那也不是不行......累还是要早点休息......」 「嗯,多谢。」 慕行慢慢松开紧握兰持的手,看见兰持抽回手后,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昏黄光线下修长的手指交叠,也很好看。 慕行恋恋不捨,胳膊撑着地板站起身,有一秒的怀疑——这是不是兰持的缓兵之计? 以前不是没被骗过,兰持很会在家长面前装乖。小学故意把自己跟他约架的地点定在班主任下班的必经之路,而且那天苏依萍难得回家,撞上了,回家拿鸡毛掸子给他一顿揍,边揍边痛心疾首:小持那么可爱?你竟然想打他?你眼睛长在脸上是两粒黑豆吗? 天杀的!慕行那天压根都没打算动手!他就是想吓一吓兰持,谁让兰持号召所有人不给他抄作业...... 兰持就是只狡猾的狐狸! 所以慕行在今晚一边心疼兰持难得的喊累,一边又出于被骗惯了的经验,小心试探:「那明天我再来找你?」 「嗯。」兰持站起身,浅蓝色衬衫将他背影衬得瘦削笔直。 兰持走到房门前打开灯,瞬间明亮的光线让两人都眯起了眼。 慕行亦步亦趋跟着他,有点委屈:「你不会骗我吧?你给我具体的时间地点......」 「明天我妈不在家,晚上你可以从正门进来。」 慕行声音一喜:「真的?」 「嗯。」 「那你抱我一下,证明你的诚意!」 「......」 明亮光线下兰持皱眉,慕行出于一种恃宠而骄的心态,挺起肩膀,走上前抬着下巴看着他:「你不抱,我不走。好哥们偶尔也抱抱,你都答应跟我做朋友了,抱抱也不行?」 兰持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很迅速地靠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从正门走。」 慕行扭捏:「待会儿被你妈看见......」 「从正门走。」兰持又说了一遍,不容拒绝:「你动作轻点,她不会发现。」 慕行就当他在担心自己爬窗危险,高高兴兴:「行吧,那你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嗯,明天见。」 兰持给他拉开房门,兰家的别墅走廊墙壁底下都温馨亮着夜灯,尽头一片昏黄。 慕行撑着门,有点不捨得,压着声音:「......晚安?」 「嗯。」 「真走了?」 兰持没再回復,拂开慕行撑着房门的手,迅速合上了房门。 啧。慕行的抱怨都只敢在心里说。 兰持家的别墅和小时候的记忆中变化不大,所以慕行很顺利就走了出去。 走到兰持家那片光秃秃的花园菜地时,他回头寻找兰持的窗,兰持就站在三楼,目送他离开。 慕行朝他做口型,张开又合上,像两个字又像三个字。 兰持转身离开,很快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慕行突然感觉自己中计了,摸了摸鼻子。 不过很快他又把自己哄好,就算中计了——兰持家就在这里,难道他还能跑掉? 不管怎么样,他坚信,他和兰持之间,至少向前迈进了一步! 慕行晚上睡在了别墅。 第二天窗外叮铃哐啷,像有工人在施工,切割机的声音、电焊声十分吵闹。 慕行起床气不小,闭着眼在床上蹬腿踹空气,摸手机一看,早上九点。 他立刻爬起身向窗外看去,入眼就是兰持的房间,不过那扇窗拉着窗帘。 九点,兰持应该早就去上班了。 慕行摸着头髮,有点懊恼,自己是不是该起床送个早餐献献殷勤......但他一低头又看到了花园里站着的钟雯,在跟几个工人交谈,突然分神往这边看了一眼。 慕行立刻闪身躲到自家窗帘后——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 慕行感到心虚,他现在就感觉自己像个黄毛小子、鬼火少年,即将诱拐带坏良家乖仔,看见家长能不心虚吗? 他抻了抻酸痛的肩颈,回头往屋内看去。 家里长期没人,入眼空空荡荡。 昨晚他扯掉床上的防尘布倒头就睡,感觉灰头土脸的,鼻子也一直发痒,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第101页 不用去照镜子,他都知道肯定皱巴得不行。 这样可不行。 他今晚说什么都要帅气降临兰持房间,所以他赶紧计划好今日,开车先去市里,洗澡理髮换装一条龙。 慕行找准时机,当他在窗台偷看到钟雯转身回屋,立刻从楼梯扶手飞下楼,迅速上车,紧张的行动中他看见兰持家花园里摆着几根钢筋,也不知道又想装什么。 大概又是翻菜地,记忆中钟雯很喜欢捯饬这片地。 不像苏依萍女士,花园里直接封了水泥,装了个喷泉,看上去高贵典雅,实际上叫工人在底下偷偷刻字财如泉涌。 市中心的商场也有个差不多的喷泉,就是不知道底下是不是也有这几个字。 慕行在上午灰头土脸走进商场,在下午光鲜亮丽走出来。 「奇蹟行行」身上现在换了套黑色暗纹衬衫,松松垮垮露出两颗开口扣子下的麦色锁骨,脖子上还是那串兰花骷髅项鍊,视线往上移是耳垂上一颗惹眼的红宝石耳钉。 谁一眼看过去都会被他这一身黑里的唯一一点红吸引,因而注意到他英俊桀骜的眉眼和耳后新纹的纹身,那块皮肤还在发红,细窄古典的黑色兰花枝条盘踞耳后,延伸出一斜花枝,图案不大,但在他身上构建出一股迥异而违和的气质,因为而愈发引人注意。 他戴着副墨镜,不少路人都以为他是明星,又仔细一想,国内也没哪个明星敢剃这种光头,还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光明正大纹身。 所以大家只敢远观,不敢靠近,其实只要一凑近,谁都能闻到慕行身上的奶味,他刚刚去洗浴中心搓了个牛奶浴,浑身香喷喷,他很满意。 希望今晚兰持闻到这股味道,也能像被香甜小蛋糕吸引那样被自己吸引——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兰持了! 他还给兰持买了对袖扣,和他的耳钉同系列的红宝石,光是想想兰持衬衫别上这幅袖扣的样子,慕行就嵴椎骨发麻,归心似箭。 他边往兰持公司开,边给兰持发了条简讯: *地下停车场老位置等你。 *晚上带你去巷子里吃红豆冰豆花 *听说特别好吃 他满心期待开进停车场,兰持一直没回消息,倒是兰城集团不少下班的车辆和他逆向对行,慕行在停车场转了一圈,发现兰持家那辆迈巴赫不在。 因此慕行有了点不详的预感,他停到电梯口,摇下车窗,单只胳膊搭在上面,给兰持拨电话,依旧是无法接通——他还在黑名单里。 慕行顶着腮帮子,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想着兰持可能搁家等他,昨晚的确是这么约好的。 在周一的晚高峰里,车行艰难。他硬是磨了快一个多小时,才回到景山花园前那段山路,黑灯瞎火的,车还被突然蹿出来的剁椒鱼头剐了,慕行都没让那逆行的剁椒鱼头赔,强忍着爱车被人剐蹭的不爽,把车开进熟悉的别墅群。 随着越来越近,车灯打亮黑暗,他看见他家和兰持家那两栋外型几乎一模一样的别墅,慕行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眯起眼......今天兰持家别墅黑着灯,钟雯好像的确不在。 还是不对劲,怎么好像和自己早上离开看起来有点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仔细看了三遍,慕行被气笑了,他终于发现为什么不对劲了——艹!兰持这个混蛋给自家窗户全部新装上了防盗网! -------------------- 兰持:封心锁爱 勿扰 第55章 爱在万米高空? 慕行费了好大劲,一番打听,打听出兰持又出差了,归期未定! 昨晚的一切果然是兰持那个混蛋的缓兵之计!他算是发现了,冷战大法其实就是搁置争议,逃避问题——兰持那混蛋看上去是海面上冷雾缭绕的仙山蓬莱,实际上就是个彻头彻尾爱装逼的巨型缩头王八! 为什么人类一直找不到仙山蓬莱?因为巨型王八看见有人想上来驮着山就跑! 可恨!实在可恨! 最可恨的是,他还打听到钟雯这几天开始在市区看房子,打算搬去离兰持公司更近的地方去住。 宋天琪对此啧啧感慨:「这就是孟母三迁的故事啊,但......咱能别老聊兰持了吗?待会儿吕子洋又要吐了。」 吕子洋早就喝多了,哇一声先吐为敬。 「......」 那时他们三正在一家酒吧包厢里借酒浇愁。慕行当然没提自己在追兰持的事,就说心情不好哥几个出来喝一杯。 正好这两心情也不好,宋天琪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大概是恶人自有天收,被人玩得跟狗似的。 吕子洋最近家里也开始给他找相亲对象了,他大喊自己其实恐女喜男,试图打消他爸妈的念头,被他爸好一顿皮带抽臀,还停了信用卡。 三个人各怀心事,把苦酒当消愁药,喝着喝着吐了两个,哭了一个。 慕行真的就想不明白了,兰持到底在逃避什么! 兰持的消息还是文甜给他打听的,一个包换一条消息,刚刚文甜又发来兰持的最新动态: *别气馁啊慕老闆! *钟姨说兰持明天又要从京城飞海城了,晚上要参加一场绿色峰会还是啥的 *烈男怕缠郎!你就死劲缠他! *我帮你查他座位号,你去搞场飞机偶遇,爱在万米高空,多浪漫? *老主顾了咱也不多拿你包 第102页 *到时候你两结婚送我个爱马仕kelly不过分吧? 慕行看到消息的时候刚吐完,人精神了点。 他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眉毛挂水的自己,还有耳后退红后愈发惹眼的黑色纹身,低头打字: *多谢 *我现在就叫人帮你买 文甜高兴秒回:呦,不愧是行哥!就是这么自信!我看好你! 其实慕行一点也不自信,他收起手机,酒劲让他头脑发胀,狼狈靠在墙上,想到兰持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哑声骂了句:混蛋。 兰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专伤一个叫慕行的男人的心。 海城绿色发展峰会三年一届,今年已经是第四届,算是业内的顶尖水平。 文心研创中心的新技术今年炙手可热,兰持受邀作为嘉宾演讲,主题是开放与共享。 他也是今年这场峰会的演讲嘉宾中年纪最轻的,所以分外惹人注意。 年少英才,天子骄子,这样的名头大家都听腻了,今年财经杂志给他安了个新头衔——有颜有才有钱,全世界最想嫁的男人。 助理在手机上看到这篇报导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在小兰总回头看过来时赶紧恢復正色:「兰总,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们正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刚刚忙完新工厂的选址考察,又马不停蹄前往海城参加峰会。 助理都累了,别说兰持,此刻靠在座椅上闭目揉按太阳穴,另一只手掌贴在胃部捂着。 助理察觉到,询问:「兰总,要不要先吃午饭再去机场?」 「不用。」兰持没什么胃口。 助理也没再多问,秘书室的人都知道小兰总说一不二。 按照小兰总的习惯,他提前线上值机备註:不需要餐食打扰。 兰持对气压变化比较敏感,容易耳鸣刺痛,所以一上飞机就戴上了耳塞和眼罩,将座椅放平,闭目休息。 世界重归安静,眼前一片黑沉。本应该是放松的时刻,可脑子一陷入松弛状态,兰持又抬手压住了胃,想吐的感觉再次袭来。 神经性胃炎这段时间越发折磨,心理医生的话像开了潘多拉之眼,本来一切都是看似平静的汹涌河流,足够忍耐,可权威人士却告诉他,人应该适当放纵慾望。 欲望像漩涡,也像慕行的眼睛。 他应该警惕,而不是尝试。 兰持不得不一遍遍清空思绪,开始在脑海里过接下来演讲,工作能使他静心。 这趟航班的头等舱上来的大多是去峰会的同行。 商时清在走向自己的座位前先看见了兰持。 能认出兰持,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毕竟兰持脸上那副宽大的黑色眼罩几乎要将他半张脸都给遮没了。 商时清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兰持很白,在机舱明亮的光线下,更是分外惹眼,连唇色都缺乏血色。 商时清想上前打招唿,但随着脚步的靠近,他看清兰持好似陷入沉睡的状态,出于礼貌,他又退回自己的座位上。 等兰持醒了再打招唿也不迟,他这么想,用平板处理起了文件。 头等舱乘客并不多,机舱里塞满发动机嗡嗡的噪响,空姐正面带微笑一个个蹲身询问旅客们的需求,语气温柔甜美。 独立座位上的旅客们个个衣着得体,或白髮或肥胖,穿着大同小异的有领上衣,眉眼间都是相似的风霜与疲态。 商时清见惯不惯,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坐在了兰持的位置后面,他难以集中注意力,总是想着刚刚看见的兰持那张没有血色的嘴唇。 他招手叫过空姐,希望能给前座的先生提前上餐食,正在交代间,一个惹眼的年轻男人从舱门里走了进来,所有人都忍不住朝他看过去——因为在一机舱的商务人士中,他实在是风格太过迥异了。 男人面容年轻,五官混血,个子非常高,像个明星。 他在低矮的机舱中微微弯腰驼背,无袖黑色卫衣露出强悍精壮胳膊,扣着一顶铆钉帽子,耳垂上单侧红宝石耳钉邪性得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随着低头寻找舱位的动作,他耳后黑色嚣张的兰花纹身在商时清的眼中一闪而过,商时清觉得他莫名眼熟。 所以他一直盯着男人的行动,看着男人一双野性眉眼巡视机舱,很快眼睛一亮,嘴角斜挑,迈开步子径直在兰持座位前停下。 商时清感到诧异,男人脸上也随即露出夸张的惊讶,演技浮夸:「好巧!兰持!你也在啊!」 「......」 良久的沉默,男人又叫了一声:「兰持?」 还想伸手去推搡兰持,商时清出于好心提醒:「别吵他了,他在睡觉。」 没想到男人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是一个不爽的眼神,大意是关你屁事。 然后当着商时清的面,他伸手直接鲁莽地把兰持的耳塞扯了下来,弯下腰,大喊:「喂!兰持,别睡了,起来嗨!」 「......」 随着他弯腰的动作,座位遮挡住商时清的视野,他好奇兰持的神情,却也没再多管闲事,毕竟男人的行为一看就是和那位出了名冷冰冰的小兰总熟识。 他膝上是平板上瞭然无趣的工作,抬头就能看戏——只见男人一只胳膊懒散搭在椅背上,小臂麦色皮肤上隆起的青筋盘踞延伸,在手腕处的皮革项鍊和男士细表截断。 他注意到男人无名指上还带了戒指,银色戒面上刻着金色文字,是法文。 第103页 商时清眯眼仔细去看——jeux denfants. 比起这串单词的本意,电影在国内更出名,《两小无猜》。 商时清觉得有趣,便摁熄了平板,专注看戏。 可以看见男人弯腰埋头在和兰持说话,声音压的小,听不清,但令人遐想连篇。 几分钟后,男人直起身,脸上带着一点得意的餍足,他回头又看了商时清一眼,都是男人,商时清能认出来,那是挑衅。 商时清扶了扶眼镜,朝他友好一笑,因此彻底想起了男人是谁。 事情也因此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男人姿态懒散,迈开腿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和兰持的座位就隔着一条走廊,右耳侧形状古典秀隽的兰花纹身随他伸懒腰的动作晃动,想不注意都难。 商时清抬手看了眼手錶,在心里计时,还不到一分钟,前座的兰持突然站起身,白色polo衫和卡其西装裤将他侧影衬得很薄,侧脸弧度紧绷,眼神黑沉。 他显然没注意到座位后的商时清,严格来说他现在眼里除了慕行没有任何人。 商时清看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兰总带着点难以压抑的怒火,把男人的鸭舌帽用力拍压到脸上,带着点想直接捂死男人的意图,在男人的挣扎间,他又强硬扯过男人卫衣后面的帽子扣上,扯过两根卫衣绳死死勒紧,直到把男人的脸和那道纹身遮的严严实实。 而后他弯腰低头贴在男人耳边说了几句话,低沉沉的,大概是警告,听不清。 男人则趁机搂了搂他的腰,后被兰持轻轻一巴掌扇在脸上。 商时清挑眉,在心底啧啧了两声...... 他注意到男人看人仰头吞咽时滚动的喉结和帽檐阴影下勾起的嘴角,他甚至挑衅地在兰持腰上又戳了一下,在彻底激怒兰持的边缘,笑嘻嘻兰持胸前的口袋里塞了颗糖。 空姐提示即将起飞的声音响起,请所有旅客坐回座位,兰持冷着脸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上。 商时清看了一场好戏,感到满意。 后来整场飞行,男人都乖乖没再把头上的卫衣帽摘下,兰持也没再起身。 很有意思。 第56章 怎么才来 下飞机商时清也没上前打招唿的打算,饶有趣味地看着两人你追我赶的离开,上了同一辆车。 车里,慕行神情得意。 相反,兰持脸色不大好看。 来接兰持的司机是海城分公司指派的,只知道是个大领导,所以在两人上车后,恭敬把隔板升了上来。 助理提前去酒店对接,这导致后座两人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在,如果此时有人给他们配乐,大概是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窗外的风景也十分应景,天色阴沉,欢迎晚宴在八点,窗外夕阳正在江岸走向终结。 关于纹身的事,他们在飞机上已经吵过一架了。 所以兰持一直没说话,慕行在他旁边吹口哨,吹的《小乌龟》。 噫噫嘘嘘的,又难听又吵。 兰持仿佛听不见,在平板上看文献。 中途车在一家酒店门口停下,慕行那边的电动车门自动打开。 兰持表情冷淡,就两个字:「下去。」 慕行赶紧一手抓后座椅一手抓前座椅,像个大字撑在车里,瞪眼抬下巴挑衅:「好不容易抓到你,谁也别想让我下去。」 兰持神色不耐:「你别后悔。」 「谁后悔谁是狗!」慕行撂下狠话——而且谁是撒谎的狗?非兰持这个混蛋莫属! 于是黑色的商务奔驰再次缓缓启动,车速极快,直奔海市郊区的酒店会场。 繁华的城市街景一路逝去,树木和黑夜逐渐覆盖车窗,这一路胆小的怕不是以为自己要被拉去哪里卖了。 兰持全程没再说一句话,不一会揉了揉眼,放下平板,靠在座椅上闭目休息。 慕行也不敢挑衅太过,口哨吹着吹着给自己吹睡着了。不过在车到达酒店大堂停下来那一刻,慕行瞬间清醒,一下拉住兰持的手:「你去哪?」 兰持沉默着将他的手掰了下来,显然这场冷战他还没打算结束。 随着兰持下车的动作,背影绷得笔直而漂亮,腰线瘦窄,慕行随着他的动作因而看见酒店气派的玻璃门和红毯,以及海城绿色发展峰会的深蓝色展板和安保设施。 慕行才有点清醒,哦,到地儿了。 慕行揉了揉眼睛,拍拍脸,打算故技重施,亦步亦趋跟上兰持,誓要把纠缠进行到底——半分钟后他眼睁睁看着兰持走进了气派的酒店大堂,而自己在门口被无情拦下。 黑衣服的安保板着脸:「先生,请出示证件。」 「没有。」 「没有工作证不能进。」 「我花钱去住酒店也不行?」 「先生,会议期间酒店只接待参会人员,请您移步。」 「你们——」慕行瞪着他,五官凶煞,身形极具压迫力,就在安保警惕按着耳麦以为他要说出什么狠话来砸场子时,慕行打了个喷嚏,恶狠狠扔下一句抱怨:「你们可真不会做生意!」 「......」 怎么听起来还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安保无语松懈下摁着耳麦的手:「先生,请您离开,不要挡到后面的人进场。」 慕行打着喷嚏离开安保通道,身后一个接一个西装革履的人从他身边经过,时不时好奇打量一眼这个衣着格格不入的男人。 第104页 他就像黑天鹅群里混进的一只野鸳鸯,羽毛过于斑斓。 慕行不得不退的更远些。 夜色渐浓,欧式酒店屋檐外不知何时飘起一层细雨,伴随着涛涛海浪声,空气湿冷。慕行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他咬着牙——想明白兰持就是故意的。 他愤愤走到角落,想给苏依萍打电话,苏依萍肯定有办法把他弄进去。 可刚拨号,他又挂断了——他想,我这是在做什么?痴汉吗? 说不会影响兰持工作,自己这样冒失进去,跟兰持的谣言不就越演越烈,又帮不上忙,难道还进去给兰持添乱? 算了,慕行想,等兰持忙完回去再纠缠吧。 可兰持那个工作狂,什么时候能有忙完的缝隙?还要早睡早起......他得化身细菌才能挤进他那张时间表。 慕行边抱怨边点开打车软体,想打个车回市区,这里不仅信号不好,不出所料,也压根打不上车。 兰持那句「你别后悔」在脑子里重新滚动放映,慕行现在只能咬牙承认:当狗也没什么不好,当狗至少有主人爱,有地方躲雨吃饭。 为了赶上这趟航班,他到现在都没吃饭,饿得脑子都发昏了。 细雨飘进屋檐,打在手臂上,冰冰凉,慕行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彻底确认自己着凉了,像只被主人抛弃的狗崽子,蔫蔫在酒店屋檐的角落蹲了下来。 好难受,雨一直飘进来,特讨厌。 他还嫌丢人,特意找了个不显眼的角落蹲,一看手机也快没电,真是人倒霉手机就容易没电。 一辆又一辆来参会的商务车在慕行眼前经过,黑色的车轮溅起浊黄泥水,慕行面露嫌弃,继续往角落挪。 又一辆黑色商务奔驰停在酒店大堂前,一个穿米色衬衫、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从车上迈腿下来。 他抬眼不经意间看见了角落里的慕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因而走出屋檐,在慕行跟前止步。 酒店服务员急急追上来,帮他撑伞,慕行蹲着刚开始只能看见一截黑色裤管,不爽抬头看上去——果然是今天飞机上坐兰持后面那男的。 只见这花里胡哨的男的扶了下金丝眼镜,朝他笑了笑:「需要帮忙吗?慕先生。」 慕行皱眉起身,摸了把雨水飘湿的青发茬,扣上鸭舌帽,语气很拽:「不用,我等车呢。」 男人无视他的回答,偏头询问身边打伞的服务员:「我有嘉宾证,可以带这位先生进去吗?」 服务员略带歉意:「抱歉,先生,主办方规定是一证一人。」 商时清语气温和:「晚上海边挺冷的,让这位先生进去喝杯热茶等车吧,免得冻感冒。」 「这......」 「我替他担保,慕先生,进去等吧。」 「我不进去了。」慕行皱眉打量着他,轻嗤一声拒绝:「我车也快到了。」 说完不等男人回答,大步走进雨中。 无论男人是好心还是笑里藏刀,慕行都不喜欢被人当傻子。 「傻逼。」 打不到车,慕行绷着脸在手机上更换起始地——没车从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出发,他就打辆车从市区出发,出双程费用。 很快就有司机接单,就是还得等一个多小时。 慕行在雨中站着,压了压鸭舌帽,无比庆幸至少今天自己带了顶帽子。 海风是冰冷的,夜色是孤寂的,背后是黑色绿化带,入眼只有公路和荒芜,无处站,又不好蹲。 慕行一直觉得自己是能吃苦的人,野营,越野,风餐露宿的经歷还挺多。可此刻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脆弱,还是心里是苦的、委屈的、被抛弃的,所以眼前的凄风苦雨才变得难以忍受起来。 「艹!有什么大不了的,真矫情!」他低声痛骂自己,一边搓胳膊,一边蹦跳取暖。 很快鼻子也塞了起来,腹中飢饿,供不上血,四肢越来越冷,又一阵海风吹过,慕行牙关打了个颤,越病越勇:区区感冒,也想拿捏老子? 老子偏淋偏站偏不吃饭! 他才不是在跟兰持较劲,跟兰持一点关系也没有!是这该死的峰会,挑在这么偏僻的酒店举办,是怕参会的人找不到地方跳海? 什么破雨,什么时候下不好挑现在下,非要逼人当狗是吧? 慕行几乎把四周能骂的都骂了一遍,路边爬过一只蜗牛都没放过:「傻逼,下雨天不躲房子里出来浪。」 他蹲下身,一边骂一边拿树叶给这只蜗牛做了个小挡棚,不是因为他善,是真的很无聊,手机没电不敢玩。 只见这褐色的傻逼蜗牛背着令慕行无比羡慕的壳,在雨中慢慢蠕动,缓慢但坚定,一会就爬出了慕行给他「精心搭建」的雨棚,往马路上爬去,慕行一遍又一遍给他挪回来,对一只蜗牛大发脾气,用手指戳着他:「你为什么不领情!仗着有壳了不起就乱爬!待会过来一辆车啪给你压扁了!是不是傻逼!你是不是!」 可蜗牛哪听得懂他的话,被挪回来在壳里只蜷缩一会,又伸展触鬚往路边爬去,慕行气得不行,伸手拎住他的壳,准备给他扔迴路边的绿化带里,正站起来转身——他突然看见了背后的兰持,细雨黑雾中,兰持逆着酒店的灯光,站在石子路上,周遭像被打上一轮光晕。 他的黑髮被海风吹拂,打着把黑伞,表情复杂。 慕行下意识把蜗牛往身后一藏,一看他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霎时大怒:「我不是在玩蜗牛!」 第105页 「......」 兰持沉默了一会,没说什么,走上前把伞挡在慕行头顶。 冰凉的细雨瞬间不再落在身上,在兰持靠近的瞬间,一股酒味和温暖干燥的气息钻进慕行即将闭塞的鼻子,他下意识耸鼻子嗅了嗅,嘟囔:「你喝酒了?」 兰持声音微哑:「嗯,把蜗牛扔了,跟我进去吃饭。」 慕行本能还想犟两句,可兰持身上的气味太好闻了,没有细雨欺负他胳膊的感觉太好了,他甚至在不知不觉中眼眶越来越热,看着为他而来的兰持,想说的话太多,情绪在胸中激盪,他忍不住骂:「你怎么才来!」 兰持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下,慕行一下抱住他,浑身湿意,带着点哭腔:「兰持你真是个混蛋......」 -------------------- 本周还有两章,在周一放出!祝宝贝们中秋愉快!吃到好吃的月饼!假期美滋滋! 第57章 醉酒 慕行在酒店房间里洗了个澡,穿着浴袍,对着送上来的餐食狼吞虎咽。 兰持的助理在一旁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酒店的瓷杯子放在桌面上,他将一包感冒灵沖剂倾倒,兑上热水瞬间药味四溢,勺子搅拌发出动静。 很快,他将泡好的药端了过来,声音冷淡平静,递给慕行:「慕先生。」 慕行不想喝药,接过就放桌上,只关心:「兰持人呢?」 慕行洗个澡出来,兰持人就不见了。 房间里还放着兰持的行李箱,这也是慕行为什么放心进去洗澡的原因。 男助理回:「兰总现在脱不开身,给您送完药我也就下去了。」 慕行拿勺子敲着碗边,嘀咕:「合着我见不得人呗,他在底下喝拉菲,我在这里吸红烧牛肉汤。」 助理身上的气质和兰持如出一辙,你能清楚感觉到他的疏离,甚至是带着一丝异样情绪:「抱歉,慕先生,兰总太忙了,今晚想和他说上话人太多了。」 慕行嗤了声,闻言懒散倒在椅背上,好笑看着他:「我说什么了吗?你还挺敏感的。」 助理沉默了一会:「慕先生,没什么事我先下去了。」 「慢走不送。」慕行收回视线,朝他摆手。 酒店房门传出咔哒一声。 等人走了,慕行才觉得自己这脾气发得着实有点不体面。 算了,发都发了。 慕行往床上一栽,手机充电线连在床头,他摸过续命后的手机给兰持发消息: *兰小持,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知道自己现在大概率还是被拉黑的状态,但只要想看,被拦截的信息也是可以被看见的。 *兰持,我喝了药还难受 *好像发烧了 其实没有,每次生病慕行都心里有数。要是真发烧,他现在已经晕过去。 普通的感冒对他而言就是多打几个喷嚏的事,鼻子有点塞。 和外面的海风冷雨比起来,酒店房间温度适宜,羽绒被柔软,慕行昏昏欲睡,强撑着在等兰持,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床头的电子钟上数字随时间不断跳动,已经快到深夜十一点,慕行靠看恐怖游戏解说提神,等啊等啊,耳中传来咔哒一声,慕行一激灵,立刻从床上弹射起身,冲去门边看,果然是兰持——兰持回来了! 他看见兰持穿着一件新换的浅蓝色衬衫,推开门,右手压着门把手,肩膀下沉,转过身来时可以看见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是玳瑁色的。 衣领下的皮肤泛着红,抬起头脸上倒是肤色如常,被廊灯打出一些阴影。 慕行带着点鼻音,沖他抬下巴:「你可算回来了!」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像撒娇,清了两下嗓子:「呃......没朝你抱怨,就是鼻子堵了。」 兰持的脚步在门口停滞,沉默地看着他,视线长久落在慕行下巴以下。 慕行顺着他的视线疑惑看回来,最后落在自己大敞的浴袍领口下。 「......」 慕行脸红了红,但很嚣张,食指和拇指朝他张开比数:「帅吧?这样的我有八块!」 兰持沉默了一会,动作缓慢地关门,慕行这才注意到有点不对劲,走上前扒拉他胳膊,怀疑:「你是不是喝多了?」 「嗯。」从兰持嘴里发出的声音很低, 慕行顿时有点不爽地开骂:「有胃病还喝酒?你找死啊?」 边说边去掰他脸,想看看他到底喝多少,上头了没。 下一瞬兰持却突然倒在他怀里,双手搭上他的肩,鼻息很重,唿吸间热气喷洒在耳侧:「嗯......」 慕行霎时浑身僵硬,两只胳膊悬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往哪放,瞪大眼睛:「卧槽?」 兰持就这样靠着他,下巴搭在他的肩膀,沉默地唿吸着。 不是?这是什么意思? 慕行被兰持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给砸蒙了,当然不是他不行!是他不信兰持突然就行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慕行一只手把住兰持的腰,用蛮力把他扶直了,捧着兰持那张脸拍了拍,警惕戒备:「喂!你干什么?你不是兰花吧?难道你是兰草?」 兰持本来是闭着眼的,闻言皱了下眉,掀起眼皮,露出湿润的眼底,泛红的眼尾,这一眼有些过于惊心动魄了——慕行嵴椎骨麻了一下,在失神中听见那张浅色的嘴唇里滚出一个字:「......滚。」 好的,确认完毕,是兰持无误。 第106页 「怎么喝这么多?」慕行边抱怨边顺势搂着他往房里走,喝多了人沉,慕行走了几步嫌慢,干脆将兰持扛了起来,边走边骂:「你这地位谁敢逼你喝酒啊?兰持你这混蛋真就是欠骂!小时候被骂少了,现在巴不得别人多骂你几句......」 他嘀嘀咕咕,没个停,很快把兰持放到床上。 兰持刚开始还坐着,眼皮也洇出粉色,很快上半身一软,侧倒在了床上。 慕行觉得这一幕有点可爱,倾身过去挑他黑髮:「餵?真喝醉了?」 兰持没理他,慢慢闭合眼皮,慕行都能看见他扇动的黑色睫毛。 更可爱了。慕行忍不住在他头顶揉了揉:「等着,行哥给你脱鞋。」 慕行正要起身,突然一只手伸出来揪住他的浴袍领子,毫无防备!慕行差点栽下去!好不容易在压到兰持前撑直双臂,因而在惊慌中正对兰持那双狭长漂亮的眼。 慕行正要开骂,听见兰持厌烦不逊的声音:「真啰嗦。少他妈管我。」 慕行瞳孔微缩,半晌后露出一点迟来的惊奇与震撼,打量兰持:「卧槽,你真喝醉了啊?」 兰持推开他,翻个身滚到另一边,用胳膊捂住眼睛,语气很沖:「吃完饭了就滚!」 慕行啧啧称奇,兰持喝醉,这可真是第一回见,嘴上没个正形:「我滚了谁伺候你啊?兰持哥哥?」 他边说边蹲下身去给兰持脱鞋,兰持的脚踝在他手里挣了两下,西裤脚被蹭上去一截,露出的小腿皮肤很白,慕行立刻在他小腿上拍了一巴掌:「再乱动试试。」 那块皮肤被他这一巴掌拍红,床上的兰持安静了,唿吸变得愈发急促。 慕行脱完鞋站起身,又探身好奇去打量床上的兰持——他发现兰持真的很喜欢穿浅蓝色的衬衫,这个颜色也很衬他,雪肤黑髮,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构建出一副令人心软的画面。 他看见兰持胳膊挡着眼,只露出一节尖细的雪白下巴,看起来好像睡着了。 慕行一边看一边琢磨兰持的意图:不是,这小混蛋今晚到底想干嘛? 他不信兰持真会毫无准备放任自己喝醉,还在明知自己在他房间的情况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不明白慕行干脆不想了,选择「刑讯逼供」,单膝跪上床,去抓兰持的胳膊,试图看清他那双眼睛:「喂,兰持,我可告诉你!我这回可不会轻易中你的招了!」 兰持躲了几下,没躲过,被慕行抓开了手,眼底黑沉沉的。 慕行甚至一瞬间分不清他到底是醉还是没醉,只感觉嵴椎骨有点发麻,兰持那双眼睛每次都能给他造成极大的冲击力。 手掌中抓着的手腕挣了两下,慕行也就放开了,他感觉现在的气氛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直到兰持那只挣脱开的手没有退回去,而是慢慢落在了他腰间,慕行一个僵硬,感觉浴袍带子突然一松! 慕行霎时瞪大眼,紧紧捂住自己即将敞开的浴袍,一副被轻薄了的模样:「干什么!干什么!耍流氓啊!报警了啊!」 兰持躺在床上,眼神平静冷淡:「做吗?」 慕行:? 慕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了好半天,边从他手里抽浴袍带子边回:「你还挺客气?坐,当然坐,你松开我带子,我坐沙发上去。」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连暧昧的气氛都瞬间减淡几分。 兰持轻嗤一声,松开手,翻身侧躺陷入柔软的床中,不再说话。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慕行在装傻,但慕行能怎么办!他真不是不行!是严重怀疑这又是一场属于兰持的陷阱! 他一边因为兰持这个提议而遐想连篇,心脏狂跳,一边又不得不保持理智,在心里默念兰持就是个混蛋!混蛋!混蛋! 他也因此越想越气——不是,兰持觉得他是什么人? 慕行把浴袍带子系好,打上个死结,又单膝跪上床,弯腰去拍兰持的脸,不爽:「喂,兰持,我们聊聊。」 刚拍了两下,兰持突然掰过他的手,在虎口用力咬了一口。 「嘶!」 慕行痛哼一声,也不知道这一口的牙印是不是正好印在小时候那口上。 他就由着他咬,兰持也没用力,很快松开,睫毛恹恹垂着,再慢慢抬起看嚮慕行,露出眼底的湿润。 慕行轻易再次被他这一眼勾得怔神,下一秒听见兰持惹人生气的声音:「不做就滚。」 慕行:? 真是冰火两重天。 慕行又被他气笑了,咬牙切齿:「怎么?新招数?兰持,觉得我就是图你身子?做完我就滚了呗?」 兰持又想去拿胳膊挡眼睛,一副讨人厌的冷淡样子。 慕行越看越来气,去扒拉他,他真的不甘心,甚至觉得被羞辱了:「兰持,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贱?你那助理觉得我人模狗样配不上你,我耳朵都没进一下,但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说话!你敢不敢说一句我配上不你?你说了我立刻就滚!」 「滚啊!」兰持被扒得烦,拿脚踹他,被慕行膝盖併拢,死死摁着,两眼冒火盯着:「我慕行从来不在别人的眼色里活!但是我他妈现在就想在你眼里活着!你想让我什么样我就心甘情愿变成什么样!但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贱,但你不能这么践踏我的真心!说话!兰持!别一天到头滚来滚去的,你就这么没素质?」 第107页 慕行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甚至感到心寒,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喝醉的兰持计较,可他咽不下这口气,他可以忍受兰持的冷眼,冷战,冷暴力,可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看低。 「我对你的爱永远拿得出手,兰持,你要不是胆小鬼就睁开眼看着我!」 兰持那只胳膊终于被他扒拉开,抓在头顶,兰持的眼尾也越来越红,带着点恼怒,就这样同慕行对峙。 怒火在他们的对视中燃烧,好像他们每次都终将走向这样的结局,可慕行偏不要这样的结局! 慕行声音嘶哑,还带着鼻音,因此失去气势:「说话!兰持,别让我看不起你!」 兰持闭上眼,浅色的嘴唇在挣扎间变得血色红润,他紧咬着。 慕行等了很久,终于听见兰持开口,声音又哑又暗:「......我好累啊,慕行。」 「又来这套?!」慕行怒了:「兰持你别逼我——」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兰持在下一秒扳下他的脖子,直接亲了上去! 第58章 演讲 人一生要面对很多诱惑。 当兰持微凉的嘴唇亲上来那一刻,慕行觉得像烟花绚烂炸开在夜空,脑中轰一声,理智全消。 像艰难求生的遇险者,穿过阴雨雪雾,看见爱人站在道路尽头。 出于本能,他抬手捧住兰持的侧脸,恶狠狠亲了回去。 兰持的胳膊搂他搂得很紧,慕行简直要昏头,啃咬他那张刻薄的嘴唇——兰持的嘴唇太薄了,也小,慕行又去咬他别的地方。 兰持扬起脖子,喉结滚动,冷色的皮肤很快被咬红,一股病态的、动人心魄的红。 慕行几乎要溺死在这片红里了。 这是兰持,鼻息间都是兰持皮肤的味道,那其实不是一股气味,慕行难以形容,慕行只想得到更多。 他在兰持因为无法唿吸,需要换气,抬头躲避的间隙,起身打量起下一块下口的地方,眼神兇狠,像盯着猎物的野兽。 这一瞬间,慕行的理智有顷刻的回笼——不行,他听见脑中有一个声音在叫停,不行!兰持会在结束后,让你付出代价! 慕行,冷静点,你不想更长久地拥有他吗? 可下一瞬兰持解着衬衫扣子,掀起眼皮,朝他看了一眼。 慕行嵴柱骨一麻,再次失去理智。 去他妈的! 这可是兰持啊! ...... 慕行在第二天明亮的晨光中有些艰难地睁眼,感冒加纵慾,感觉身体像掏空。 他惊醒的第一时间就去找兰持,还好兰持就在他怀里,背对着他,黑髮下后脖颈已经恢復了白色,再往下就有点不能看了。 慕行的手掌贴在他的小腹上,那一块的皮肤细腻黏手,昨夜的记忆復甦...... 慕行虚虚拱起手掌,带着点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念想,低头嗅闻,还是那股味道,带着点早晨空气里二氧化碳的味。 所以慕行尽量小心翼翼,在不惊醒兰持的前提下,意犹未尽地去亲吻他的黑髮,肩膀。 亲着亲着,慕行感觉好像自己也没被完全掏空,又行了,蠢蠢欲动。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对这些事没那么大的欲望,现在一想,自己还是太装了。 他已经尽量往后挪,但兰持规律的鼻息还是因此停顿,而后在难以被察觉的细微髮丝磨蹭枕面的声响中,兰持醒了。 慕行感受到怀里的兰持肌肉逐渐变得僵硬,嗤了声,报復地一揉他的小腹。 兰持果然开始挣扎,慕行因此光明正大地把他扳过来,要去咬他紧抿的嘴唇,兰持躲开了,慕行热忱的吻落在他侧脸。 早晨那处皮肤微凉,慕行也不介意,顺着往下去亲吻他的下颌。 兰持咬牙绷起下颌,抬手轻轻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发哑:「滚开,几点了?」 不疼。慕行也没理他,继续在他耳后啃咬了几口,一只手扶住他的腰,想把他翻过来——「呃!」兰持一后肘用力擂他肋骨上,把慕行擂得两眼冒星,顿时捂住胸口蜷缩起来。 而后兰持毫不留恋地坐起身,他的动作有一瞬的滞涩,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忍耐,他先去看时钟,已经快中午11点。 兰持心里有分寸,并没多焦急。而是顶着明烈的阳光眯了眯眼,在慕行缓过劲来前站起身,毫不扭捏,弯腰去捞地上的衬衫。 慕行因此能看见还留着巴掌印的位置,滚了下喉结,跟着起身想黏上去。 兰持压根没给他机会,慕行刚站起来,兰持已经速度极快地披着衬衫走进了浴室,伴随着咔嚓一声门锁——慕行不甘心地跟过去压了压门把手,果然被反锁了。 可恶!真的很可恶! 慕行只得回到床上,憋屈地钻进被子里等了一会。 兰持再出来又恢復他那副冰冷禁慾的模样,换上了新的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把修长冷白的脖颈全部遮住。 白色衬衫配灰色西裤,真他妈好看。 慕行磨了磨后槽牙。 顶着明亮的光线,兰持回头看了眼床上愤愤的慕行,嗓子还是哑的,说出一个嘶哑的音后清了清嗓:「我去会场了,午饭让人给你送上来。」 慕行单手撑在床上,被子就盖了下半身,精壮的腹肌一览无遗,闻言嗤声:「涂药了吗?别待会儿椅子都坐不下。」 房间里静默几秒,兰持皱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恋转身推门离开。 第108页 「呵。」慕行冷笑。 他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让兰持也不爽,装什么逼!他就不信兰持刚刚在浴室里沖澡的时候也这么淡定冷静! 越想越烦!慕行在床上朝两个枕头髮脾气,拳头勐锤,真的气死了! 怎么就没忍住呢? 现在他和兰持的关系变得奇怪尴尬起来! 慕行当然可以够不要脸,继续黏着他。 他在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像个忍气吞声的小媳妇,吃过服务员送上来的中饭,给兰持没脸没皮发消息: *宝贝,我就当你答应我的追求了 下一秒兰持竟然秒回了信息: *可以当炮 友 时间需要提前约 「呵。」慕行就算早有预料,也还是被硬生生气笑了!他甚至还能抽空分神去想,至少兰持把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怎么不算关系又前进了一步呢? 下午慕行施施然换了一身黑色西装,脖子上挂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证件,出现在a区论坛席位上。 兰持助理看见他那一瞬,表情变得僵硬。 慕行也看见他了,朝他挑眉招手,然后不等他反应,自己找了个靠后的位置伸直腿懒懒坐下。 助理拿捏不准,只得去提醒在电脑前检查ppt的兰持,兰持却没说什么:「嗯,不用管他。」 很快时间到了三点,大厅里座无虚席,还有来得晚的嘉宾只能和媒体摄像一起在大厅后面站着。 兰持走上讲坛,台上灯光如昼,席下掌声雷动。 这位兰城集团的掌门人是这样年轻英俊,还有着令人艷羡的智力和天分。 他看起来是如此完美,很难想像这样出类拔萃、家世优越的年轻人这辈子会有什么缺憾。 那些绯闻流言丝毫不能影响席下众人眼中对他的惊艷,无论在什么领域,实力都是硬道理。特别是兰持点开身后大屏幕,平静而要点明晰地开始演讲。 他毫不藏私,讲的全是干货,是一场对业内人士而言无比精彩的演讲。 科研与创新。 兰持落点永远是这两个词,就像他此前在其他论坛上留下的每一场精彩演讲。 「我唿吁对科研的投入,每一次革新都至关重要。」 他在分享完文心研创中心的技术革新带来的经济效益案例后,又开始讲解兰城集团的科研投入新计划,这是一项由他主导的世界领先级优渥科研人才待遇制度。 与令人咋舌眼热的年薪和待遇相比,他语气平静:「兰科欢迎每一位有志之士,谢谢。」 近一个小时的演讲结束,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闪光灯像白昼一样闪烁,提问时间举手的人前赴后继,只为能得到他一句指点。 慕行安静坐在座位上,心脏砰然跳动,他和台下每一个人一样,眼神炙热欣赏着这样的兰持。 他似乎泯然众人,却并不因此而嫉妒落寞。 兰持就该这样耀眼,他比谁都希望兰持能走得更远、更好,早日抵达他天生应抵达的高峰。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是商时清。 他之前坐在前排,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慕行,没声没响坐到了慕行身后。 他看向兰持的眼神充满欣赏,笑着同慕行分享此刻感慨:「慕先生,兰总真是令人自行惭秽,很难想像怎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他,不是吗?」 慕行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吗?还好我配得上。」 商时清笑着:「慕先生很有自信。」 慕行低头给兰持发简讯,头也没抬:「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商总。」 商时清挑眉,有些诧异。 慕行打下宝贝你好辣几个字后,给兰持发出去,然后一边等待着台上兰持的反应,一边抽空回这位老是多管闲事的商时清: 「那句话叫——关你屁事。」 第59章 情人 演讲结束,媒体记者蜂拥上前。 看着兰持被包围其中,平静回答问题的样子——慕行倚着门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发给他:宝贝真棒。 兰持直到在主办方和工作人员的协调下脱身离开才有时间看消息。 慕行的信息像单方面的留言板,二十几条,除了各种角度的偷拍照片,就是各种骚话。 兰持看的直皱眉,助理在电梯里提醒他:「兰总,一个小时后车到门口。」 「好。」 助理先下电梯,很快去顶楼的只剩兰持一人。 他终于松懈地沉下肩膀,等走出电梯后扶着腰,靠着墙壁缓了一会。 酒店长廊铺着地毯,光线华丽昏暗,窗外的光影打在兰持冷白侧脸上,投射出一些暖色,从而显得他眼神愈发茫然疲倦,这短短的瞬间,他的睫毛轻颤几下,看起来想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想,就这样静默靠在光影中。 等再站起身,兰持脸色恢復淡漠,身姿挺拔,走路的姿势仍有些难以被忽视的异样。 在走到自己房门刷卡前,兰持低头看了眼表,快六点了。 他迟疑一会,刷卡开门——门开的瞬间,兰持甚至还未来得及抬头,被一股大劲儿拖了进去! 兰持下意识挣扎两下,咬牙切齿:「慕行——唔!」 他被慕行按在墙壁上狠亲。 慕行力气很大,单臂搂腰把他抱起来,借着墙壁的力给他架在左边的大腿上,声音因动情而低哑:「宝贝,你真辣,你怎么能这么辣?」 第109页 密集的吻和压制使得兰持难以唿吸,抬起下巴躲避,手用力推他:「放开。」 「兰持......」慕行则趁机把手指钻进他的手指缝,紧紧相扣,一边亲一边哄:「兰花儿,宝贝,让我亲亲......」 兰持在十指相扣的瞬间发出一声闷哼,这一声瞬间激起慕行昨晚的记忆,难耐又激动地看了兰持一眼,兇恶咬着他嘴唇,又忍不住松开一只手要去掐他的腰——天知道昨晚这截细腰握起来手感有多...... 「嗷!」 几乎是刚摸上腰的瞬间,他被兰持毫不留情一脚踏在脚面上,顿时嗷嗷大叫! 兰持下脚很狠,被亲出红意的眼角眉梢带着一点厌世似的狠意,用力推开慕行。 随着光线重新落回他的眉眼五官,面颊雪白,嘴唇到下巴一圈扎眼的红。 慕行捧着脚,难以置信看着他:「你干什么?刺杀啊?」 兰持抬手用衬衫袖子嫌弃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皱着眉头:「我说过要提前约。」 「不是?你玩真的?」 兰持懒得跟他说废话,越过他径直走进房间。 行李架在壁柜旁,里面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兰持看了眼,又往浴室走。 慕行有点气恼地跟在身后,盯着兰持那节腰看,衬衫下摆弄乱了,冒出来不少,慕行烦人地去扯,那节衣摆就全部被扯出来了。 衣料抽离裤腰划过皮肤有一瞬异样的感触。 兰持皱眉回头,慕行轻咳一声,年轻气盛,气消的也挺快,脸颊挺红的,摸了摸鼻子试探:「那我约十分钟后?」 兰持掀起眼皮无语看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慕行就知道今晚没戏,哼了声:「别看得我跟禽兽似的,我也没有很想。」 兰持轻嗤一声,窸窸窣窣将洗手池上的电动牙刷收进盒子里。 「你别不信!」慕行缀在他身后解释:「我就是想亲你几口,你在演讲台上太辣了,亲亲也不行?再说了,你不知道照顾身体我还知道照顾你呢,收拾东西又往哪飞?总得先吃饭吧?你那胃病心里没点数?晚上还得再上药,这几天都得忌口......」 在他絮絮叨叨的时候,兰持眉眼逐渐显出不耐:「闭嘴,少啰嗦。」 「哈?」慕行给气笑了,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从背后环住兰持,眉眼低垂而威慑:「兰小花你再给我嚣张一个试试?」 镜子里反射出这极具压迫感的一幕,高大的男人牢牢压制着他,盯着他镜子里的眼睛。 兰持低头垂眼,沉默收拾了一会,看不出什么情绪,再抬眼时镜子里眉眼依旧冷淡:「九点半的飞机,我先去机场了......晚饭在机场,你自己吃。」 慕行也注意到了镜子里两人相拥的姿势,他欣赏了一会自己和兰持的体型差,勉强满意他这个回復,低头亲了一下他细软的黑髮:「又飞哪去?不带我?」 兰持思索了一会,竟然没反对:「我叫助理给你买机票?」 慕行环着他的腰想了一会,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半晌后带着点不爽,看着镜子里的兰持质问:「兰持,我算什么?你养的狗吗?」 兰持冷淡推开他:「那我先走了。」 「......」 兰持自顾自走出浴室,慕行很快追上来:「我说不去吗?」 兰持看着他带着点怒气很快越过自己,衬衫和西裤衬得慕行宽肩窄腰,已经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摸样。 等兰持收拾好行李箱,慕行拉开房门,智能锁发出提示的警报,他逆着光线还带着点情绪,眉眼挺凶的:「愣着干嘛?请吧,主人。」 有慕行在,接下来一个月的出差完全变了味。 白天依旧是开会饭局连轴转,晚上慕行憋着劲想欺负他,可兰持不是什么能被随意揉捏的个性,还手时手劲又黑又狠...... 那天慕行随便找了个最近的商场「奇蹟变装」,导购贴心上前问:先生您的腿是不方便吗?我们给您找张椅子坐下。 慕行挑眉一笑,回:你怎么知道这是我老婆打的? 导购:....... 总言而之,慕行痛并快乐着。 兰持是出差,慕行当旅游,每天就负责将自己收拾得帅帅气气,逛完再大包小包回酒店,全是给兰持带的礼物:当地的知名甜品小吃,衣服,胸针,袖扣...... 时不时还手捧鲜花,穿得也惹眼,可劲儿开屏。 不怪兰持那助理把他当被包养的男情人。 这次跟兰持出差的男助理叫秦烈,跟在兰持身边已经三年,是秘书处现任负责人,出了名的有能力、有分寸、有野心。 他每次都能将出差的行程安排得紧凑得当,让兰持觉得合适。 这次也是一样。 兰持白天结束视察,回酒店的车上,正准备和他提一句外派升职的事,这事秘书处早有风声,彼此心照不宣。 兰持还未问过他的意见,想来没有谁会对这样好的升职机会有异议,正欲开口走个过场,前座的秦烈突然叫司机停车,回头面露懊恼:「兰总,明天要用的文件落会议室了,我现在回去拿。」 兰持眼中浮现诧异,印象中秦烈很少犯这样的错误,但他并未多想,好脾气地点头:「好。」 秦烈下了车,小心翼翼:「兰总,这样,您先回去,等下我打车回酒店就行。」 兰持正想说等一会儿没事,突然手机嗡响两声——兰持低头看,是慕行发来信息,说在市场给他买了巨无霸好吃的草莓冰奶糕,让他速速归来。 第110页 兰持勾了勾嘴角,眼睛未抬,朝秦烈颔首:「好,路上小心。」 而后他低头打字,给慕行回了几个字,因而没看见随着电动车门缓缓闭合,秦烈在车外失落而复杂的眼神。 黑色商务车逐渐驶离写字楼,连带着身后退散的昏黄夕阳。 秦烈有意想弥补今日的失误,拿回资料就开始一遍遍仔细翻阅,果然让他察觉出一处问题。 他赶紧给兰持打电话,询问兰持现在是否方便,得到他的答覆后,急急坐电梯去找兰持重新审阅文件。 对着电梯壁的反光,他理了理领带,迈步而出。 秦烈相貌不赖,身高挺拔,身上冷冰冰的气质也很招小姑娘喜欢,却三年没找过对象。 秘书处都猜测他心里有人了。 他在今夜独自穿过长长的走廊,在套房门口停下,深唿吸几口,抬手正准备敲门——却看见房门漏着一条缝隙,冷色的光线从中逸散,他出于本能往里看去,瞳孔微缩: 一个穿着黑色衬衫的高大男人单膝跪地,在给小兰总穿鞋。 是那个男情人。 男人仗着一副好皮相,这些天总是没皮没脸,毫无尊严。 着一幕倒映在秦烈眼底,变得旖旎而难以言喻,只见男人黑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胳膊肌肉线条起伏,手背上青筋很粗,抓着小兰总一截冷白脚踝往加绒的皮鞋里塞,他的手指在凸起的骨节上抚摸,将那处本应无暇的皮肤擦出浅红...... 秦烈像被这点红蜇了一下,勐地收回视线。 他急促唿吸,在门外缓了好一会,直到表情恢復如常,迟疑着抬手敲门。 咚咚咚。 等了好一会,小兰总冷淡的声音从门内响起:「进来。」 等了这么久,秦烈以为里面旖旎场景会被整理干净,推门却见那个嚣张男情人依旧单膝跪在地上,挑眉看着他笑,这很明显是挑衅。 这些天他经常这么做,还当着兰持的面朝自己竖过中指。 秦烈立刻去看小兰总的脸色——兰持坐在床边,赤脚踩着地毯上,脸色很冷。 手上的文件被秦烈紧捏出褶皱,他拿捏不准,出声:「兰总......」 兰持朝他抬手,手掌向外,这是一个示意等下的手势。 秦烈立刻闭嘴。 下一秒,他瞬间瞪大眼——因为他看见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小兰总突然发作,一脚踏在男人胸口,带着明显是被惹恼的怒意。 他恶狠狠将男人踩倒在地,那副姿态是秦烈从未见过的倨傲与强势。 男人也没躲,哎呀一声,举手投降:「错了错了......」 兰持踩着他,眯起眼:「滚!」 男人竟然还敢嬉皮笑脸问:「房间就这么大,滚去哪啊?」 兰持脸色越来越冷,慕行赶紧麻熘爬起身,见好就收:「喳!这就滚去洗澡!」 走去浴室,他路过秦烈,回头挑衅一笑:「那你慢慢汇报啊,小秦。」 第60章 分离 直到浴室里传来水声,兰持的脸色才好看些,揉了揉眉心:「说。」 秦烈回神,赶紧将文件递给兰持,出错的那一页他折上角了,压低声音:「兰总,这个数据有问题,和之前的公开资料对不上。」 兰持翻着纸页,黑髮下侧脸雪白,眉眼严肃而认真,嘴角却突兀泛着一圈红。 他抿了下嘴角,皱了下眉:「我知道了,叫实验室明天中午前更正过来。」 「好的。」 等了一会,兰持略带不耐掀起眼皮,分了秦烈一个眼神:「还有事吗?」 秦烈赶紧问:「兰总,明天晚上飞东城还要给慕先生订票吗?」 兰持继续翻看着文件,不假思索:「嗯。」 「好。」 ...... 慕行洗完澡出来,秦烈已经离开。 慕行下半身就裹着一条浴巾,一边单手拿毛巾胡乱搓湿润的髮根,一边看着手机上航空公司发来的订票简讯,咋咋唿唿问:「诶,你怎么不问也给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兰持之前已经洗过澡,正穿着一件宽松浅蓝睡衣,立在落地窗前。 他面前是城市的辉煌夜景,手指虚拢玻璃杯,回头看了慕行一眼。 只这一眼,慕行立刻意乱情迷,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要说什么,脚步漂浮着走过去,揽着他的腰就亲了起来。 兰持好像已经不生气了,任他亲着,睫毛轻颤,在慕行要解他扣子时,顺从抬起下巴,因而显得他眉眼倨傲而懒散,却愈发冷淡迷人。 慕行就心甘情愿成为他养的一条狗,或者是被包养的男情人。 只要兰持愿意一直这样看着他,慕行恨不得把自己用慾火烧化了,融进他眼底,皮肤中,和他永远十指相扣,这辈子再也不分离。 餍足过后,两人在床上拥着。 慕行神色也像被传染似的,变得懒散而平静,不过眉眼还是显凶的。 兰持被他磨到这个点,已经有点不清醒了,迷濛间手嫌热往外钻,不小心打到慕行的鼻樑。 慕行嘶了声,抓住他手腕,重新塞进被子里:「别闹,待会儿真收不住了。」 兰持没睁眼睛,声音发哑:「嗯。」 慕行心软成一片,忍不住又亲了口他粉粉的眼皮:「我明天还要早起飞回景山呢。」 这时他才想起刚刚自己还有话没说完,拍了拍怀里兰持的脸,嘀嘀咕咕抱怨:「你勾的我都忘了说正事了!老实交代,你是什么品种的狐狸精?」 第111页 兰持眼尾还有点未褪去的红意,掀起眼皮看他,眼底湿润,赤条条的真像只刚化形的狐狸精。 慕行忍不住又想凑上去亲香一口,兰持侧脸避开,往下陷进被子里:「睡了。」 「喂!」慕行不爽,扒拉被子:「不问一句我回景山干嘛?」 兰持不说话,慕行抓住他的腰往上拢,不等兰持发脾气,自己先交待了:「还不是苏依萍女士,问我回国这么多天怎么不见人影,有事让我回去一趟。」 兰持沉默。 就在慕行以为他真睡着了的时候,听见他冷淡气人的声音:「你没必要跟我汇报。」 慕行:? 「呵。」他磨着后槽牙盯着兰持,打量在哪下口,最后挑中兰持的鼻尖,咬了一口,没用力,但足够把兰持咬得皱眉看他。 慕行手掌威胁地扶上他后腰,语气威胁:「兰小持,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再问一遍。」 兰持挣了挣,没挣开,两人眼神噼里啪啦对峙了一阵。 最后兰持抓住他往下滑的手,妥协认输,问:「什么时候回来?」 慕行这才感到满意,收回手重新抱着他,亲了亲他被咬红的鼻尖:「很快,宝贝,到时候记得给我订机票。」 真像被包养的小情儿。 说完慕行自己被自己逗笑了,赶紧把这个念头分享给了兰持。 「......」 兰持沉默了一会,抬手捂住他笑成狗狗眼的眼睛,强行关灯:「知道了,睡觉吧。」 「嘿嘿晚安,宝贝。」 「嗯。」 第二天清晨起了个大早,灰色的天空飘起一点小雨,九月的北方城市初有寒意,窗外景色萧瑟。 商务车在高速路上飞驰,光线初见暗黄,车里温度适宜。 兰持脚上穿的是慕行给他新买的鞋,身上加厚的西装外套也是慕行早上非让他套上的,外套里的白色衬衫领口被扣着一枚红宝石,后领有些皱,也不知道是谁用力揉的,反正一个人自己穿衣服是够不到后领的。 慕行右耳上的红宝石耳钉在清晨的光线下有些暗淡,他也穿着一件白衬衫,外面套一件立领皮衣,极简的黑白配色让他今天看起来格外硬朗,耳后的兰花纹身更是惹眼。 秦烈坐在副驾驶,只能从后视镜中观察后座动态,他敏锐地察觉到两人早上可能刚吵过架。 因此他的脸色也有些阴沉,司机更是专心开车,大气不敢出。 从后视镜中可以看见,兰持在翻文件,下颌绷得有些紧。 慕行时不时摸摸后脖颈,上面可能有道指甲挠出来的伤,被皮衣的立领遮挡着。 临别前冷战太不划算。 慕行眼角斜光一直在偷瞄兰持,食指和中指再次直立行走,变成偷摸小人,在自己这边座椅手靠上「行走」了一会,「嚯」一声就跳到兰持手靠上去了。 「武林高手」飞渡天堑,正准备和「美人」贴贴——兰持突然把手挪开,皱了下眉。 商务车中间这排座椅隔得有些远,慕行的胳膊有点够不到,差点摔下去,故作无事发生收回手,摸了下头髮,吹了声口哨。 「......」 车在静默中抵达机场,出发层不能停留太久,见后排一直没动静,秦烈回头,出声提醒:「慕先生,可以下车了。」 慕行抱手在胸前,挑眉看了他一眼:「你很急吗?」 秦烈一板一眼:「出发层只能停靠五分钟,慕先生。」 慕行嗤了声:「再等会儿。」 兰持这时才终于从文件上抬眼,看向他,冷声问:「等什么?」 慕行真是一点不怕拔老虎牙,抬手挑飞他一缕黑髮:「等有个小气鬼忍不住跟我说话!」 「......」 秦烈皱着眉头看他,大概是觉得他这个男情人有点过分恃宠而骄了。 兰持倒是习以为常,懒得理会:「下去,我十点还有会。」 「啧。」慕行哼哼唧唧又磨蹭了一会,看起来是开门准备下车,却出其不意,突然越身在兰持脸上亲了一口,飞快道歉:「早上是我错了,我不该亲起来没完没了,对不起。」 亲吻一触即离。 兰持看着他,一般人看不出来他消气还是没消气:「嗯。」 但慕行是谁,听见他出声顿时笑了,心满意足退回自己座位,两指併拢在额前朝他帅气挥了一下:「那......等我回来?」 兰持点头:「落地发信息报平安。」 慕行还想再亲他一口,兰持眼神警告,慕行只得乖乖下车。 他拿完行李,正准备张口再叮嘱几句:「天冷了你要记得穿秋裤......」 电动车门被兰持眼疾手快摁上——「喂!」 一阵冷风吹过,商务车毫不留情驶离。 「这个混蛋。」站在航站楼门口,慕行忍不住低头笑着骂:「等我回来收拾你。」 -------------------- 宝贝们,这周还有一章我反覆斟酌了八百遍,仍需要修改,明晚再发出来,抱歉抱歉! 第61章 小狗撒尿 因为要和东城当地机构合作新建研发中心,兰持要在这座北方城市停留近半个月。 东城人热情好客,酿的酒也烈。 兰持地位摆在那,没人敢劝他酒,但窗外寒风唿啸,兰持在温暖红绿的包厢内,被暖意熏得总是分神。 他应付着喧闹的人情往来,令秦烈感到意外,兰持垂眸思索间,手指摩挲着小巧的酒杯脚,竟然主动喝了一杯白酒。 第112页 开了这个头,后面的推拒就显得没那么容易了。 秦烈挡了几杯,见兰持脸色越来越白,尽职尽责开始装醉,好让兰持有藉口脱身回酒店。 夜里的风就更冷了,北风唿啸,剜着人脸皮,下车时饮下的烈酒灼烧血液,皮肤像被冰针刺痛。 兰持很少喝白酒,被室内暖意一熏,此刻脑中难免晕眩,吃力扶着秦烈走进酒店大堂,皱着眉头:「秦烈,你还好吗?」 秦烈本来也是北方人,见合作方的人已经出了酒店旋转门,赶紧站直身,稳住踉跄脚步:「没事,兰总,我没事,不用扶我。」 兰持仍是不容拒绝地扶他到电梯口:「应该的,今晚是我失态了,你做得很好。」 秦烈本来觉得自己没多醉,此刻却忽觉心中一热,被冷风中冻麻的手指尖都滚烫起来。 他难以抑制热切,看着兰持——在公司里,谁不希望成为兰持的下属? 上位者的风骨,却从没有领导的架子。 「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兰总。」秦烈迫不及待回答。 「你......」在等电梯的间隙,兰持揉了揉发晕的头,嘆气:「你家乡的酒,名不虚传。」 秦烈浑身一僵:「您记得我是东城人?」 「嗯。」兰持看向他,眼睛狭长而精緻,总是显得冷漠而不近人情,话语里却对他充满欣赏:「这三年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现在就有这个机会,我想让你留在东城担任研发中心的行政总监。」 秦烈瞳孔一缩,唿吸瞬间变得急促:「小兰总,您要调走我?」 「是升职。」兰持突然发现没人摁电梯键,走上前去摁下,奇怪道:「你不想回家吗?」 秦烈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逐渐冷却,唿吸沉重,靠着墙壁沉默了一会:「我能拒绝吗?」 兰持问:「为什么?」 秦烈一直低头没说话。 兰持沉默了一会,点头:「好。」 这个好是什么意思,秦烈拿捏不准,自从慕行突兀出现,作为下属,他越来越难以揣摩小兰总的心思了。 相对的沉默中,他苦笑一声:「只要小兰总一句话,我也可以留在东城。」 兰持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这一眼让秦烈感到心慌。 电梯上的楼层数字,从18慢慢逼近,像时间倒数,又像不详的徵兆...... 叮咚。伴随着一声清脆提醒,电梯抵达,银色电梯门在他们面前缓缓开启。 兰持抬脚迈进电梯,背影笔挺,浅蓝衬衫将他的黑髮和后脖颈白色皮肤衬得异样和谐好看,他走进去后转身,抬眼望向秦烈时眉眼冷然。 秦烈心中一颤,明知道不该问,酒意在胸腔迴荡,那句话如鲠在喉,最后还是问出了口:「调走我是因为慕先生吗?他不喜欢我......」 兰持眉头轻皱,眼神暗含警告。 这不是一个下属该问出的问题。 秦烈如梦初醒,心跳急促——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急急跟进电梯,道歉:「对不起,兰总,我没有别的意思。」 这已经是他三天内犯的第二次低级错误,而小兰总是个异常敏锐的人。 电梯门闭合,空间因而密闭。 秦烈心脏越跳越剧烈,血液在难捱的气氛中沖涌头顶,通过电梯壁的反光,可以看见他秀气的面庞逐渐涨红。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想再次开口道歉,听见兰持平静冷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秦烈,这段时间跟我出差辛苦了,明天你回去,换韩莎过来。」 「兰总!」秦烈心跳一滞,几乎是立刻反驳,扭头看向他:「我不要......」 秦烈的声音戛然而止——露馅了,越说越错,兰持一向说一不二,调任的事再无转机。 秦烈在短暂的时间中迅速恢復了理智,隐忍道:「好的......兰总。」 电梯中重回死寂,透过银色电梯壁的倒映,秦烈看见兰持在低头打字,秦烈猜测,那是他的死亡宣判,一份冰冷的调任公告今晚就会出现在秘书处的群里,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来问他,问他哪里得罪了小兰总...... 与此同时,电梯叮一声,9楼到了,他该下去了。 秦烈再次道歉:「抱歉,兰总,我就是喝多了......」 得不到回应,秦烈不愿离开,在酒精和感情暴露带来的不安和恍惚神思中,秦烈脑中突然闪过那天早上的机场,不愿下车的慕行说:「我在等有个小气鬼忍不住跟我说话。」 原来他当时是这样的心境..... 电梯门发出警告的鸣叫,打破兰持的沉默,他出声提醒:「你该下去了。」 秦烈忍不住苦笑——最终我也等到了。 他浑身因烈酒而灼热,仰慕的人近在咫尺。 可兰持的神情又是那么的冷,高不可攀,为什么这世上有的人天生就该被所有人仰望,永远不该被亵渎——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就能嬉皮笑脸攀上高岭,拖他同坠凡尘? 思维在酒意中麻痹阻塞,秦烈眼底逐渐泛出不甘心的猩红,电梯太吵了,声音尖锐,他再也难以忍耐,转身用拳头咚一声砸在关门键上,电梯门缓缓闭合,在嗡鸣声中再次启动,往高处上升,失重的感觉传来。 兰持诧异看向他。 秦烈背过身,不再回头,肩膀绷得很紧。 等电梯抵达顶层,他替兰持摁着电梯门,语气恢復恭敬:「兰总,电梯到了。」 第113页 仿佛人已经清醒,只是想再伺候领导最后一回。 兰持靠着电梯壁看了他一会:「好。」 他走出电梯,秦烈紧跟在他身后。 长长的走廊,两人一前一后,壁灯昏暗,地毯淹没脚步声,画面寂静暗沉。 暗红色的房间门随着摇晃的视野,填斥着兰持的背影,秦烈眼中湿热。 时间过得很快又很慢,直到兰持停下脚步,灰色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黑髮下侧脸冷静淡漠。 他没有立刻刷卡开门,而是回身看着秦烈,问:「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暗色的长廊是秦烈身后的背景,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上下嘴唇紧抿又张开,年轻英俊面庞因这个近似哀情的神色而充满难以言喻的意味。 明明在兰持的印象中,秦烈总是克制而冷静,进退有度。 这也令兰持感到困惑:是什么让秦烈突然失去理智,是酒精吗? 他因而想到慕行——那个晚上,慕行看着醉酒的他,是不是也露出过这同样的疑问? 秦烈尾音颤抖,还是说出那句身为下属不该说出的话:「兰总,我一直仰慕您......」 兰持嘆气,知道事情因此变得再也没有余地:「我知道。」 「因为慕先生才知道的,是吗?」 这些天慕行频频挑衅,很难不让人察觉端倪。 秦烈了解兰持,就是因为太了解了,知道有些话再不说出口,就再也没有机会,他苦笑着:「我跟在您身边三年,从没想过打扰您,我......我以为您不喜欢男人,现在想想,我只是太懦弱了......」 兰持平静听着他的自白。 秦烈也不指望得到回应,借着酒意喃喃诉说:「一个男人在感情中太懦弱,太在乎尊严,就会失去机会......小兰总,如果我也可以不要尊严,您会再愿意看看我吗?」 兰持听明白了他的暗示,沉默了一会:「我和慕行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这不是你该问的。」 「您喜欢他,是吗?」 兰持不再答覆,抬手看了眼表,催促:「你该离开了。」 秦烈涨红的面庞滚下眼泪,他的确是年轻而英俊的:「为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我不行?我比他干净,比他先来......」 「够了,秦烈,你醉了。」 兰持注视着他的脸庞,比过往这三年的每一次都要认真。 可秦烈也因此察觉,兰持在透过自己的脸,残忍看到了另一个男人。 「我就是不甘心啊......」秦烈在他的注视中情绪逐渐失控:「我知道我配不上您......可慕行他更配不上!小兰总,您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您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改变......您是天才,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您和他明明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您怎么能让他影响您,改变您……以前您从来不会审核不出错误的数据,可自从那位慕先生出现,您也开始犯错,时间是那样的宝贵,怎么能浪费在和那样的人厮混里,小兰总......」 兰持失去耐心,不想再听,转身刷卡开门——秦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走,兰持挣开,他又再次抓上来,力气像一条蟒蛇。 兰持呵斥:「放开!」 「我都是为了您好!」秦烈不肯放弃,苦苦哀求:「我之后不会再留在兰科了,就算是朋友的相劝......我请求您,请求您不要放任自己陷入这样一段低劣的关系中,像以前那样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让一个男人毁了你!」 兰持的手腕被抓得很痛,眼神愈发冰冷。 秦烈另一只手也想伸过来,兰持半空中抓住那只手,掐住关窍,反手一拧,秦烈痛得瞬间冷汗直冒,松手往后退了几步。 痛意让秦烈霎时一丝酒意也不剩,惊醒后慌乱看着兰持,下意识道歉:「兰总,我......」 兰持冷嗤一声,刷卡开门。 暗红色的木门闭合,发出嚓的一声。 秦烈知道,一切都完了,结束了...... ...... 房间里,兰持冷着脸第一件事是进浴室洗澡。 等洗完澡出来,换了睡衣,他神情才放松些,擦着湿润的黑髮注视窗外夜色。 北方城市灯火因黑沉夜幕而稍显暗淡,行道树也长得高大孤独。 兰持并不是真正冷心冷情的人,相处三年,他很难把秦烈当普通下属去对待。 兰持疲惫闭眼,几分钟的思虑后,起身打电话给前台,让前台派人来把门外醉酒的客人带回房间。 做完这些,他去看手机,正巧慕行的简讯弹了进来,很难想像这世上有这样的巧合,如果没有,那就是因为慕行的消息发得太频繁、太密集: *宝贝,我得回欧洲一趟,晚几天回来 之前陆陆续续还有几十条,慕行到哪都跟他报备,就是路边遇到一条狗都要拍给他。 如果不是这又密又多的简讯,慕行还真的挺像那种睡完就跑的渣男。 兰持倒在床上,往上一条条翻,因而察觉慕行承诺的回来时间越来越长。 在异样的心绪中,兰持忍不住怀疑,慕行不会是跟他玩欲擒故纵那一套吧?一松一紧,故意招惹他...... 兰持眼神因此变得黑沉,他明知道慕行不是这样的人,胃部还是传来熟悉的酸胀感受,正巧这时,手机里又传来嗡的一声——是慕行再次发来简讯。 第114页 他明天飞欧洲的行程,今天竟然还抽空去了健身房,发来的照片拍下的时候窗外还有晕黄夕阳,慕行背对着镜头,就穿了一条黑色运动裤,漂亮的双臂肌肉和劲瘦的腰一览无遗。 他的信息像他本人在说话,一条接一条: *不要太想我哦 *宝贝 *行哥劲爆照片给你偷偷想 兰持嗤了声,手指在照片上滑动,指甲划过夕阳下慕行鼻樑显眼的朦胧侧脸。 心想:或许我不是不能跟他打一个电话,询问他回欧洲干什么。 下一秒,慕行的电话拨了进来,就像面对面观察,察觉出兰持的心思。 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兰持唿吸一滞,忍不住怀疑慕行是不是真的有看穿他的能力,最终按下了接听键。 「宝贝!」慕行不着调的声音立刻从手机中传来,略带激动:「你知道我刚刚健身完回家看见了什么吗?」 兰持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什么?」 「有只小狗对着你家门口的信箱撒尿!」 「......」兰持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復小狗对着自己家信箱撒尿这样的无聊话。 偏偏慕行十分激动,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立刻就想到了你。」 「......」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会笑出声,兰持:「呵.....」 他倒要看看慕行还能说出什么样的废话。 慕行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嚮往:「我立刻也想和你养条小狗!让他去撒尿,把你家的电线桿占领回来!最主要的是,你以后可以跟你妈说出来遛狗,然后我们就能在小狗撒尿的时候偷偷接吻......在景山花园里,想想就刺激!」 「.....」 第62章 回校 慕行这次回欧洲是因为雷霆总部视察团队的翻译突然生病,临时再新招翻译申签来不及。 苏依萍女士让他顶上。 说免费的自家养的羊,羊毛不薅白不薅。 慕行也想的是,自家的钱,不赚白不赚。 而且他回国太久,赛车场的帐有的是要找他签字的。 他怕兰持多想,待会儿真成他心中那种吃到嘴就厌了烦了的渣男,每天真是没话找话,绞尽脑汁。 而且他发现兰持这混蛋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差。 那天他兴致勃勃跟兰持分享想和他养狗「未来规划」,等来他一个滚字。 后来信息也开始已读不回,电话不接。 慕行真恨不得立刻飞回去,逮住人撬开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再狠狠教训一顿。 但现在只能在欧洲干磨牙。 他归心似箭,感觉自己和兰持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但他始终摸不着门道,因为兰持实在太会装,嘴太硬了。 怎么想,怎么啃,都很难让他那张嘴里说出几句好听的实话,倒是会把他啃得更漂亮、好看。 一想到兰持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的画面,慕行就只能在健身房费劲推举,消耗精力。 慕行想到以前看到的那些狗血偶像剧,难道他真的要假死或者失忆一次,兰持才能在失去后,抱着他裹白布装死的病床哭吗? 到底怎样才能打动兰持? 慕行挺愁的。那天他跟着视察团队进公司总部,竟然遇见了arthur。 短短一个月没见,arthur升了欧洲总部营销中心,出来迎接视察团队,穿西装在领导身后和慕行挤眉弄眼。 慕行倒是不意外他能升这么快,就像arthur也不意外在视察团看见他。 会议间隙,两人去楼道抽菸。 arthur既不问慕行为什么突然辞职回国,也不问你到底是不是雷霆老总儿子,而是一脸痴情相问:你那个漂亮的东方朋友还会来欧洲吗? 慕行真是匪夷所思,一边心里酸啾啾一边嗤他:「你就这么喜欢他那张脸?」 arthur点燃烟,吐了口烟圈,灰色的烟雾使他的侧脸笼罩着一股爱情的酸臭和惆怅,说:「也不是,就是一种感觉。」 他要用f语才能描述出这种感觉:「coup de foudre.」 像遭受一道雷击。 f语里这一见钟情的词还挺形象。 慕行心想,那他对兰持的喜欢是什么——间歇性五雷轰顶?漫长的天打雷噼? 「他那脾气臭,人又高冷。」慕行抽着烟,誓要打击他:「死心吧,你追不上的。」 arthur对着窗口吹进来的风,幽幽抽了口烟,说出一句很欧洲意蕴的话:「我喜欢他,就远远看着他就行,他喜不喜欢我是他的事,只要他愿意多看我一眼,这场喜欢就是值得的。」 而后是逃脱不出的文艺念诗环节: vie est un sommeil,mour en est le rêve, et vous aurez vécu, si vous avez aimé. 」 生活是场沉睡,爱情是它的梦境。你爱着,你才活着。 「嚯。」慕行一边在大脑中艰难翻译,一边正准备再打击这无知的「情敌」几句,刚给他竖起大拇指,突然灵机一动,若有所思:「如果......我是说如果啊,真给你个机会,去他身边,你打算怎么追他?」 arthur皱着眉想了想,十分笃定:「用最浪漫的场景打动他。」 「什么浪漫场景?」 「一顿亲手做的美食,一次街头的漫步,一场剖白的烟花?」 「就这么简单?听起来也没多浪漫啊。」 「上帝,这还不浪漫?我不顾一切展现我的动情、勇敢和决心,我这是在告诉他,我在虔诚等待被你挑选,时间会给我他的答案。」 第115页 慕行啧啧称嘆:「兄弟,谢了。」 arthur莫名:「谢我干什么?」 慕行意味深长:「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 十月初景山高中建校一百周年,兰持受邀回校演讲。 他以个人名义给母校捐款一千万,设立文心奖学金,用于鼓励在科研竞赛上取得成就的本校学生。 大讲堂挂满了校庆横幅和彩条,和记忆中变化不大,到处喜气洋洋。 学生放假,校友如云。 兰持演讲时大会堂坐满了人,从演讲台上往下看去,乌泱泱一片,前排的校领导彼此交谈微笑,面孔或陌生或熟悉。 兰持穿了件简单的白衬衫,站在演讲台后,台上的红色鲜花正挡在他胸口,构建出一幅彩色的亮眼画面。 他眉眼墨黑,鼻樑和皮肤在光线下透着一层洁白光晕,在话筒前讲话的模样恍若当年。 孟和尚在第一排笑着为他鼓掌,依旧是标志性的光头,跟新调任来的校长炫耀:「他曾经是我的学生。」 背后是万千校友,有议论的,有举起手机拍照录像的,还有一些穿回了曾经的校服,就好像回到了那片金灿灿的青春光影里。 兰持演讲完鞠躬,台下掌声雷动,还有欢唿起闹的。 兰持鞠躬完起身,目光在人群中扫掠过,而后平静垂眼,迈步下台。 助理韩莎赶紧迎上前,低声提醒:「兰总,您的手机一直在响。」 兰持点头,伸手正要接过。 校领导们起身走了过来,笑容满面,一个个和兰持握手打招唿,热情感谢他对祖国教育事业的支持,要领着他去参观新建的校史馆。 随行的除了兰持还有一众优秀校友,各行各业的精英,大多是年长很多的老学长们。 兰持上前一一礼貌握手,珍惜机会,和这些各行各业的前辈边走边聊。 兰持的手机坚持不懈在响,韩莎没再找到机会上前,无奈看着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没有备註,未接数已经高达36个。 好不容易参观完校史馆,校领导又热情表示要带着大家去食堂包厢吃晚饭。 兰持才从漫长的航班中风尘僕僕落地,心中其实更想回去休息、洗个澡,但当着这么多前辈,他垂下眼睫,微不可察地嘆息。 余光看见韩莎,他朝她招手:「抱歉,我接个电话。」 韩莎松了一口气,赶紧将手机递给他,虽然这时手机已经不响了。 队伍缓缓向前进,兰持缀在最后,看上去是在处理耽误的公事,其实是在翻那个没有备註的号码发来的长长一串未读信息。 韩莎看在眼里,心中纳闷:这个号码是何方神圣? 但兰总最后也没回,而是将手机收回西裤口袋,在道路两侧行道树投下的金色阳光碎影中再次迈步向前。 队伍最末是一位投资银行的副行长,热情过来同兰持握手,攀起了交情。 兰持并不如传闻中的高傲,平静有礼同他对话。 他身侧跟着的投行高管,自我介绍是兰持同届的。 兰持没有印象,说了声抱歉,那高管立刻谄媚回:「您不认识是应当的,您和慕行当年都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都是我们单方面认识您。」 冷不丁听人提起慕行,兰持有一瞬的出神。 他身前的副行长好奇问:「慕行是?」 那高管一看就是有意提起慕行,看着兰持的脸色,自认为拍马屁务必要拍到兰持心坎上,以前谁不知道这两天生死敌,你死我活的。 他说两人一样的家世,现在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话不说尽,却意味无穷:「行长,没人认识他,他妈妈您应该认识,雷霆的苏依萍,苏总。」 「原来是苏总,苏总可是女中豪杰。」 「是啊,儿子就不务正业了。」 他边说边看兰持,却发现兰持并不如他想像中的多看他一眼,而是眉眼愈发冷。 他也算会察言观色的,不然不可能这么早爬上高管,心想:坏了!拍马屁拍错地! 副行长没注意到他突然出了一脑门汗,啧啧感慨:「果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人怎么能跟兰总比......」 「呃......行长,话也不能这么说......」他磕磕巴巴:「这个年轻人特立独行也不是.....不是坏事,人生就一回,就像侠客无拘无束,潇洒行路,也令人羡慕啊。」 副行长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没志向的败家子?」 「行长!」 兰持无意再听他们唱双簧,抬手看了眼表,注意力不自觉分散在来往的人群。 时间已经快六点,不少来参加校庆的人打算回程。 他们一行逆着人流,身旁经过的校友有的还穿着高中校服,三两结伴,经过岁月磨砺而迥然的面庞上洋溢笑容,身影穿过叶片尖泛黄的梧桐叶下光影,追忆青春。 兰持也像从这些人脸上觅得一丝熟悉与怀念,记忆回到那片穿着校服穿梭的金灿阳光...... 出神间,一个穿校服的高个男生直直撞上了兰持的肩。 兰持皱眉,看见男生扣着鸭舌帽,低着头,帽檐的阴影下看不清脸。 大家都是绕着他们这群西装革履的人走的,只有这个男生就像故意撞上来——那说错话的高管正愁找不到机会和兰持攀交情,立刻开口斥责:「嘿小愣头青!走路小心点!知不知道你撞到——呃!」 第116页 只见下一秒男生抬起头,鸭舌帽下一张戏嚯英俊的脸。 世界立刻噤声了。 在人流中,在道路上,树叶尖开始泛黄,金色阳光投洒在身上。 一切行人都成了他们世界穿梭的模煳背景,那一瞬间,慕行笑着看兰持,兰持也只错愕看着他。 他们一个穿校服,一个穿衬衫西装,时间像在他们中间划下分隔线。 那时,慕行心中在想:艹!他真好看!我好爱他! 兰持则感到心中郁沉,因而低头:这么多年,好像只有我变老了...... 那么多人行色匆匆,只有慕行的眉眼间停留记忆与熟悉,永远真诚而热烈。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热烈的视线就这样簇拥兰持,挑起的唇角,说着只有兰持能听懂的暗语:「不好意思撞到你了,兰持哥哥。」 兰持一怔,众人不明所以。 慕行不给兰持逃脱的机会,语气真挺像个高中生:「哥,咱妈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路灯坏了,一起回家呗?」 校长是新调任的,还真以为两人是兄弟,关切走过来问:「令弟现在读哪个年级啊?」 当着那么多人和瞠目结束的孟和尚,兰持心情复杂,嘆了口气:」毕业了。抱歉,校长,我先送他回去吧。」 「没事,没事。」 又是一番客气。 慕行等得不耐烦,故意走到涨红脸的孟和尚跟前,拉住兰持的手:「哥哥,好了没?」 兰持身体一僵,孟和尚更是不忍直视,摆手:「赶紧......你们赶紧走。」 慕行噗嗤一声,拉着兰持的手快步远离人群。 风捲起地上的枯叶,他们像一滴水溶入离去的人流,慕行嫌兰持走得慢吞吞,还一直想把手挣回去,突然拉起兰持的手就跑! 他们一个穿着校服,一个穿着衬衫西裤,跑向操场,就像穿越了青春和成年的屏障,在追逐中又回到了那段蝉鸣和青嫩梧桐叶的岁月里..... 第63章 私奔 天还没黑,慕行计划带兰持先「私奔」去吃饭。 但他没走大门,而是牵着兰持来到体育场跑道的墙边,指了指一处看起来比较低矮的围墙:「走,我们爬过去。」 兰持:「......」 三秒的沉默后,兰持毫不留情挣开他的手:「你自己去吧,我公司还有事。」 「有事也得先吃饭。」慕行用身体挡住他的去路,又弯腰在观众席的铁台下摸出两块砖:「嚯!竟然还在!」 他叠起来垫墙底下,拍拍手,一脸坏笑看着兰持:「不知道了吧?跟我们坏学生出来约会都是要爬墙的,这样的体验人生多难忘,快爬!」 兰持懒得跟他废话,转身要走,突然眯起眼——远处跑来一个人影,像是学校老师。 体育场旁边是寄宿生的宿舍,那个人影就是从那栋宿舍楼里跑出来的,大概以为他们是想逃离校园的学生,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几班的?不准爬墙!站在那!」 慕行贴在他耳边吹口哨:「不爬墙就要被老师抓,你也不想被老师抓吧?好学生?」 「......」 眼看那老师越跑越近,兰持皱眉,慕行则压根不给他选择的机会,突然蹲身一把抱住兰持小腿,直接将他举上了围墙。 「慕行!」 这下兰持不想爬也得爬了,下意识咬牙撑手臂爬上去。 刚上墙头,慕行又在底下急急催促:「快快快!跳下去!我要被抓了!」 墙头离校外的地面还有一段高度,兰持有点头晕目眩,慕行在底下大喊他的名字:「兰持!别怂!跳!」 「......」 兰持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咬牙闭眼跳了下去,其实并不如看起来的高,脚下是湿软的花坛泥地,兰持的皮鞋陷进泥土里,膝盖是落地缓冲后的麻涩感。 他喘气回头,看见慕行三下五除二熟练爬上墙头,兴奋的面庞后是日暮时分粉蓝的天穹。 慕行还穿着校服,一如兰持记忆中的嚣张,跨坐上墙头还要回头去看气喘吁吁追上来的老师,两根手指在额前挑衅挥过,十足十的坏学生样,而后手臂一撑,轻松落地。 兰持忽而想起高中时,他曾无数次在校园里撞见过慕行爬墙,板着脸在红皮本上写下扣分记录,却又忍不住分神——墙外的慕行是怎样的? 原来是这样。 在充满秩序感的世界里,慕行总是轻松爬过那些森严高墙,兴奋而不驯。 这并不值得提倡。 可在日復一日的滞涩中,兰持又不得不承认,他此刻感到心跳急促。 没有缘由,又或许缘由万千。 慕行跳下来后大笑感慨:「爽!这么多年这个围墙都没加高一下......」 兰持看着他回:「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跟校长反映加高围墙的。」 「......」 慕行像是想骂他,最后强行忍住了,捋了捋他一缕垂下来的黑髮:「宝贝,你现在这幅样子就像返老回童,又回到了高中......让我有点牙痒痒。」 兰持用那双狭长的眼平静看着他。 慕行摸了摸鼻子,做贼似的突然开始四处环顾,兰持刚开始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直到慕行在确认四下无人后,飞快在他嘴上啄了一下,一触即离,嬉皮笑脸:「现在就不痒了。走!兰大学生会长,带你去吃坏学生的食堂去!」 第117页 兰持:「......」 那是校门外的一条小吃街,记忆中以前那些小贩就摆在围墙外的这条街上,每当他们上体育课——烧烤、铁板豆腐、梅干菜扣肉饼的香味会从高墙外飘逸而来,吹哨声过后,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就变成了学生们的快乐偷吃时光。 兰持从没吃过,只知道那些小摊贩已经不在原地。 慕行绕了路,带兰持进了旁边大学城里的另一条小吃街。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学校旁边那条是小堕落街,这条才是大堕落街。」慕行熟门熟路介绍:「不知道那家好吃的梅菜扣肉饼还在不在......」 兰持兴趣不大,整个人看起来懒懒的,没人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慕行领着他走到一个脏兮兮的锅炉前,找摊主要了一个饼,自己咬了一口先尝尝味道,而后才递给兰持:「好像没记忆中好吃了,你尝尝?」 兰持看着油渍渍的纸袋包装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接过,咬了一小口,他没抱什么期待,因此尝到味道后眼睛一亮。 「好吃?」慕行一直注视着他,见状笑了:「那就好。」 他们走街串巷,很快兰持手上又多了三元一杯的珍珠奶茶、香喷喷的炒面、红糖打糕和一看就是色素勾兑的红绿冰球。 慕行也不让兰持多吃,每样让他尝几口就抢回去,三下五除二咽进自己肚子:「怕你那娇生惯养的胃吃多了不行。「 兰持也没有说什么,他大概是真的累了,就跟慕行漫无目的走着,吸着奶茶时不时应几声:「嗯,嗯,嗯......」 奶茶喝完,他用吸管去探底下吸不上来的黑糖珍珠,埋头一直发出窸窣的动静,也不看路,直接撞慕行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慕行带着他走进了一条巷子角落,四下无人,兰持抬头,下一秒被搂住腰亲了起来。 唿吸间都是黑珍珠的甜腻黑糖味。 兰持懒懒将手臂搭在他肩上,安静得不像话。 慕行亲吻完后抱着他,手臂还有点发颤,感慨:「艹,在这里亲你这也太带感了,跟高中我两就早恋了一样......」 兰持右手还捏着那杯空了的奶茶,手指一用力塑料杯就会发出咔吱的声响,看不出来喜欢不喜欢,但等慕行抬起头热切看向他时,兰持突然抬手揪住他的校服领子,又亲了上去。 慕行从脚后跟瞬间爽到天灵盖,爽呆了! 不过等亲吻结束,慕行发现自己那杯就喝了一两口的甜腻奶茶出现在了兰持手里。 慕行:「......」 吃完饭两人原路爬墙回去,慕行说要去主席台聊清楚。 这也是他为什么今晚能拉着兰持走来走去的原因,回国前他给兰持发了条简讯:「等我回来,兰持,把我们之间的关系聊清楚。」 他们像散步的学生,绕着夜里暗棕色的跑道往里走,夜风吹拂衣摆,他们并肩穿过青黄髮暗的草坪,又熟练爬上主席台。 时间快八点。 兰持猜测到大概不会只有一场聊天在等着他,当手錶的指针随着规律节奏敲击上八点对应的数字——砰!远处江岸传来烟花被点燃的巨响! 轰隆!绚烂的焰火随即在黑夜中绽放! 兰持十分安静,靠在围栏上静静看着,神色平静懒散。 好像记忆中他也曾这样,在高中的某个夜晚,看着慕行为心动的女孩燃放焰火。 因此他斜了眼身旁的慕行,略带情绪——这么多年,追人的套路都不带变的。 慕行赶紧将一切误会可能产生的苗头扼杀在摇篮中:「诶!这可不是我俗,搞套路啊!是我记得你高中说过喜欢看烟花!」 这话倒是不作假,兰持的确喜欢。 在绚烂的焰火声中,他听见慕行如预料中开始认真告白:「兰持,我喜欢你,真心的。未来我会为你放一百次、一万次烟花,每天早上给你做牛肉面,也会学着做珍珠奶茶,想和你每天牵手散步,只要你喜欢......」 这就是慕行今夜的计划,聊清楚——将炮友关系聊回正常恋爱。 「我想和你谈恋爱,兰持,我发誓,我不会影响你的工作!只要你下班有空了,亲亲我,陪陪我,我就能开心很久......」 这也是慕行觉得自己最文艺的时候了,他的心脏砰砰直跳,脑门直冒汗,明明准备很久,开口总是磕磕巴巴:「呃......我打个比方,大概就像养一条狗,我会成为比小狗还听话省心的存在......」 话说出来慕行自己都觉得别扭:什么鬼小狗!原话明明很文艺的! 「反正就是,可以是男朋友,但不能只是炮友,这让我心里不舒服......」他硬着头皮:「我就想......呃......不顾一切展现我对你的感情,我很勇敢,充满决心......呃,你能回头看我,挑选我吗?」 「......」 在兰持的沉默中,慕行最终自暴自弃:「要不咱们改明天?等我写好稿子明天对着你念?」 「......」 烟花还在燃放,兰持无语看烟花。 慕行面红耳赤,也没催,神情逐渐由紧张到麻木,麻木到吹口哨。 他吹的是婚礼进行曲......噔噔噔..... 兰持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又莫名其妙到有点令人羡慕,所以等烟花结束,夜空重新归于安静,兰持终于回头看嚮慕行,选择坦诚:「慕行,我承认,我同样喜欢你......」 第118页 「艹!」慕行直接原地弹了一下,大喊:「卧槽!卧槽!真的假的!我们真要结婚了吗?」 「......」 兰持忍了忍:「听我把话说完......」 慕行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太激动了,没忍住.....」 「我是喜欢你,这没什么羞于承认的,慕行,但喜欢你的这种感情对我没那么重要。」兰持语气平静,夜色中眉目舒展,他说:「如果在你和我的家人事业中做选择,我不会选你。」 「什么意思?」慕行一时有点没听明白他的逻辑:「为什么要在我和家人事业之间做选择?喜欢不能都要吗?」 不等兰持解释,慕行又很快反应过来,粗浓的眉毛皱起,因为显得面容严肃:「我可以这么理解为——你喜欢我,但你觉得和我谈恋爱会影响你的工作,会让你妈不开心,所以你没法选我?是这意思吗?」 兰持沉默了一会:「嗯......差不多。」 夜色中两人相对,慕行紧皱着眉,半晌后突然嘆了口气。 「兰持,你啊......」 慕行突然感到由衷地庆幸,甚至心中浮起一丝得意——上帝啊!我到底是多么了解兰持啊!换一个人哪能听懂他刚刚的话,还以为他真是在拒绝! 想明白这一瞬间,慕行几乎要忍不住笑,嘴角咧着,无比庆幸自己投了个好胎,投到兰持隔壁,从小和他一起长大! 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兰持的家庭,他的母亲钟雯,以及他的执念......顿时所有的一切在慕行心中豁然开朗!艹!这哪是兰持的拒绝啊?这分明是兰持在给他发婚礼的邀请函啊! 甚至兰持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慕行的眼底重新浮现出灼灼的光,看向兰持:「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要我能搞定你妈,你就会答应我,是吗?」 这句话让他对面的兰持愣了一下:「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宝贝!」慕行心花怒放,笑得一双大眼睛弯弯,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我会搞定的!」 兰持皱起眉:「......慕行。」 「诶!」慕行恬不知耻,去拉他的手腕:「好了,现在过来给老公亲一个!」 第64章 金黄 慕行的莫名其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兰持有时候看着他,会忍不住分神想到这个世界的神奇,物种是如此多样。 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和慕行彻底聊清楚关系,让生活重回正轨。 但无论后来自己再怎么解释,慕行都认定,只要搞定钟雯,就搞定了一切。 兰持也就由他去了,或许他本就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迫切渴望钟雯的释怀。 如果慕行真能做到,他或许也会重拾面对一切的鲁莽和无畏。 那晚看完烟花后,慕行在景山花园大门口放他下车,临行前还拉着他要讨一个亲吻。 兰持无法拒绝,吻着吻着突然流下眼泪,慕行放过他的嘴唇,又去亲吻他眼角的眼泪,嘆息着,一遍遍爱怜喊他的名字:「兰持,宝贝......」 兰持突然疲于再去探究自己的内心,就像矛盾的黑色线团,裹挟着他的心脏,他什么也不想再想了,放任自己沉沦于爱的慾海。 回到别墅时间将近十点半,兰持预料到钟雯会在大厅等着他。 所以在门前仔细整理了衬衫,再三确认没有什么可以露馅的。 他仍是不可控地感到一些心虚,推门走进家中先喊了声:「妈。」 「诶。小持回来啦。」钟雯果然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花纹繁复的沙发上,她穿着白色睡袍,身影纤细,一看见儿子推门,墨黑色的眼底重燃起光亮,像在洞穴中被求生者咔嚓一声打亮的火石,笑容因而也重新浮现在惨白阴郁的面颊上。 「嗯,回来了。」每每看到这样的钟雯,兰持总感到无法自抑的愧疚和痛苦,他知道他不应该如此,这一切毫无必要,可他除了伪装成什么都没察觉,别无他法。 钟雯迎上来,挽住他的手臂,正问他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目光却突然停滞了,声音也戛然而止—— 「在学校多待了一会。」兰持要换鞋,因而拂开她的手臂,看着愣在原地的钟雯,不明所以:「妈,怎么了?」 钟雯很快回神,笑了笑,心疼看着他:「没什么,小持,累了吧?先去洗澡吧,每次你下飞机第一件事都是洗澡......」 兰持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仍是点了点头:「嗯,你也早些睡。」 「知道了,快去吧,小持。」 兰持在她的催促中走上楼梯,等上到两节楼梯的拐角,兰持停下脚步,低头往下看去——在吊灯和屋顶的遮挡下,只能看见钟雯穿着白色睡袍的下半截身影,立在原地。 兰持皱眉,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没发现任何异样。 慕行没在他衣服外留下任何痕迹。 但兰持就是心中不安,他猜测钟雯一定察觉到了什么,可他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他只能身心俱疲地先去洗澡,在淋浴头水流的沖刷下,兰持摸向沐浴露,挤出一些乳液在掌心,随着沐浴露涂抹上身体,惯用的花香味充盈鼻腔,兰持的眼睛本来是疲惫而习惯地下垂着,忽然掀起,墨黑色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而后在水流中沉郁闭上眼。 他洗完澡去楼下喝水,注意到钟雯房间的灯已经暗了。 第119页 生活照旧,集团的工作依旧堆积成山,像钟錶里密密麻麻转动的齿轮。 兰持已然习惯,但慕行的承诺和钟雯的异常总是让他不住分神。 他又开始对慕行的信息已读不回,不接电话,每每下班回家看到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察觉过的钟雯,兰持总是感到胃部难受,呕吐的欲望席捲而来。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吃了止痛药,揉着胃,洗完澡看见对面别墅房间的灯亮了起来——慕行就靠在窗前,隔着防盗网朝他气急败坏比划:接电话!!! 兰持走过去,冷冷拉上窗帘,眼不见心不烦。 第二天早上,他在八点出现在客厅,穿着外套准备去上班。 钟雯穿着睡裙,在餐桌前给他端汤,看见他下来招唿:「小持,来吃早餐。」 兰持昨晚胃痛,睡得不好,此刻也没什么胃口:「妈,九点还有个会,来不及了,我去食堂吃,。」 钟雯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但仍是笑着说:「好吧,工作要紧,妈妈给你用保温盒打包好,你带去公司吃。」 「好。」 兰持去玄关处换鞋,钟雯高兴去给他打包汤了,就像之前每一个平凡的早晨。 叮咚——直到一声门铃声突兀打断。 兰持喜欢将一切进行规划,习惯所有的事都在他的计划和预料中。 他并不喜欢意外。 所以听见门铃声他微不可察皱起眉,而后绷起嵴背,起身去开门,看清门外的人后,他瞬间愣住:「......苏姨?」 门外,迎着晨光,苏依萍穿了一身连体无袖黑白格子西装,头髮烫得很卷,画着精緻的妆,一双大眼睛笑眯眯:「早上好啊,小持。」 印象中苏依萍很少出现在景山花园,更别说来拜访邻居了。 「早上好。」兰持赶紧拉开门将她迎进来,礼貌道:「苏姨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是呀是呀。」苏依萍笑眯眯,往后看去:「我就是来找你妈的,你妈呢?」 兰持诧异看了眼苏依萍,指向厨房,钟雯正好提着保温杯走出来,一抬头看见门口的苏依萍,她脸上先是惊诧,而后便是兰持从未见过的,一闪而过的狼狈与慌乱,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平静看向兰持:「小持,你赶紧去上班吧,开会要迟到了。」 她这样说,却没有将打包好的保温盒拿过来。 兰持因而注意到她撇过脸去,捋了捋自己早晨因为炖汤而散乱的鬓髮,和妆容精緻的苏依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好。」兰持意识到钟雯和苏依萍应该是熟识的,所以他没再打扰,而是点头:「那我走了,妈。」 他不忘跟苏依萍礼貌告别:「我走了,苏姨。」 苏依萍一直笑眯眯的,手指摆动和他活泼告别:「拜拜,小持!路上小心哦,别忘了吃早餐!」 兰持点头:「谢谢苏姨。」 而后兰持穿过自家荒芜的花园,上了等在门口的迈巴赫。 兰持九点钟的确有场会,所以他没让司机过多停留,等车驶离景山花园,他仍是难以窥清事件的全貌,拨通了手机里那串未接99+的数字号码。 显然,号码的主人一直在恭候他的来电。 三秒后,懒洋洋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阴阳怪气:「餵?哪位?」 兰持的声音有些冷:「你妈来我家了。」 慕行显然知情,慢悠悠哦了一声:「那还挺快。」 「你让她来的?」 「对啊,我让她上门提亲,免得有个混蛋想反悔了,睡了我不想负责任。」 「慕行。」兰持没心思跟他开玩笑,语气严肃:「我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想清楚了跟我说话。」 说完他挂断电话,闭目靠在椅子上。 半分钟后,慕行的电话拨了回来,声音怪委屈的:「你这样对我还不让我阴阳怪气几句出出气?兰小持,你讲不讲道理!」 赶在兰持开口之前,他又认怂地立刻将事件原委道出:「你妈没跟你说过吗?苏依萍和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也是被大人们比较到大,小时候关系还不错,后来你妈放弃事业想嫁兰行健,苏依萍看不惯兰行健那男的,两人大吵一架,分道扬镳了。」 兰持的确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他好像从没问过钟雯以前的事,窗外的阳光洒在他怔愣的侧脸,一股莫大的愧疚和负罪感袭来,空荡的胃部传来抽痛,兰持痛苦闭上眼,唿吸急促起来。 他总是希望钟雯好,可怎样才能让钟雯好,他一直深陷自我的泥潭。 在一个女人成为母亲前,她先是自己。 慕行察觉到他的唿吸声很沉,声音变得小心翼翼:「兰持,你别想太多,我就是让我妈去劝劝钟姨,我知道你比谁都希望她走出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慕行的语气很温柔,一遍又一遍在兰持耳边迴荡:「宝贝,你真的已经做的很好,相信我......」 车窗外阳光明亮,景山花园的下山道路上总是迎着太阳又看不见太阳,因为太阳被遮挡在两侧茂密的树林间。 现在的季节已是秋日,两侧繁茂的树林有的开始冒黄,刚开始是一两抹,后面会越来越多,变成一片金黄的树林。 兰持没有挂断电话,听着听筒里慕行温柔的声音,忽而想起小时候钟雯也曾在他的身边,指着那片金黄的树林,温柔笑着说:「小持,你看,妈妈希望自己的岁月和那片树林一样金黄。」 第120页 「可是树叶黄了不就是要落了吗?」 「对呀,落就落,就像焰火,为自己绚烂过,就足够啦。」 -------------------- 来迟啦来迟啦~祝宝贝们节日快乐,玩得开开心心~ 这篇文在节后就要完结啦,会有超甜的番外等着大家! 第65章 我们谈恋爱吧(完结) 挂断和兰持的电话后,慕行其实有点担心。 兰持那混蛋真的很容易退缩......也不算退缩,只是他在兰持心中是随时可以被捨弃的存在。 但很快慕行又把自己哄好了,甚至因此有点美滋滋的——瞎想什么呢,要说在兰持心中随时可以被捨弃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四捨五入,兰持对他有欲望,噢,兰持真的好爱他! 慕行飞快给兰持回了条简讯:宝贝我也好爱你! ...... 兰持已读不回,慕行就先去浴室拾掇自己,保证自己的英俊帅气。 毕竟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 等带着一身柑橘沐浴露的味儿走出来,慕行赤裸着上半身,裹着条浴巾挑行头,偌大的衣帽间挂了不少这段时间新买的衣服,慕行伸着胳膊挑来挑去,哪套都不满意。 这套皮衣穿腻了,那套黑衬衫兰持看起来没被他惊艷,这个天穿无袖t恤又像神经病...... 慕行吹着的口哨声也停了,黑着脸,随便套了件99块十件一打的黑t,开车去商场买衣服。 路上他给苏依萍女士发了条信息,询问进展。 不过想来闺蜜对话没那么容易结束,多年的心结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 随着慕行这段时间住回景山花园,小时候的记忆也慢慢復甦,有时候晚上做梦都是以前的事。 他想起以前总是羡慕兰持,有天底下最好的妈妈,不像苏依萍女士,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事业,回家也只会拿甜言蜜语哄他这个小屁孩。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问苏依萍,既然你的人生不需要小孩,为什么要把我这个累赘生下来?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过。 如今他不再羡慕兰持,也并不觉得自己和苏依萍女士的母子关系有多好,多健康。 那些惊惧蜷缩的雷雨夜,空荡的别墅,被人骂是没爸的野孩子的痛苦都随着长大成年而流逝。 比起沉湎过去,慕行更希望迈向一个幸福的未来,一个兰持和他一起幸福的未来。 兰持集团的下班时间,慕行穿着新买的一套帅气的棕色防风皮夹克,开着一辆白色的路虎准时出现在兰城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十月初街头的行道树只有树冠冒出几簇红,像鬼火少年染的鸡冠头。慕行今天差点没架住tony老师的劝说,染个「保证能在人群中最惹眼的超绝酷哥红头」,后来快到漂发环节他收到兰持发来的简讯: 下班来接我,聊聊。 慕行一下从按摩椅上弹坐起来,在热血沸腾后,恢復理智,故作漫不经心炫耀:「等我问过我老婆,再看染不染。」 tony老师:...... 慕行的车就停在电梯口外的停车位里。 兰城集团六点下班打卡,慕行嘴上说着不担心,其实靠在车门上死死盯着电梯口,游戏都没心思打。 他不知道兰持想跟他聊什么,这次是坦诚还是退缩,但只要能见到兰持,他都不受控制地兴奋。 以前他刷到过网上帖子,说爱情其实就是一种脑子里分泌的激素,持续时间最长只有几个月,等这种令人致幻冒粉色泡泡的化学物质一消失,爱情也就消失了,走到最后全凭人的责任心。 慕行百无聊赖地想,还好这个世上有这种愚蠢的化学物质,不然兰持可能真看不上他,更别提喝了酒脑子热就想和他上床睡觉。 兰持这么有责任心的人,最后还是会对他负责的吧?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秋日里地下车库空气挺冰凉,但慕行心头火热,他刚想脱下夹克缓解这阵心火...... 伴随着叮咚一声,银色电梯门缓缓打开,慕行衣服脱到一半,套着单边袖子,像条麻花扭着身子,一眼和电梯中眉眼冷然的兰持对上了眼。 电光火石间,慕行胳膊像条泥鳅,呲熘套回了刚脱下的那半边袖子,出于本能装逼了起来:「我刚刚在健身。」 其实他想说的是拉伸,但话一出口,无论是健身还是拉伸,都显得他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 「......」 兰持一如既往地沉默着,大概是因为很多时候他只能用无语来回应慕行的莫名其妙。 慕行也不觉得尴尬,朝兰持打了个响指:「嘿!宝贝!发什么呆呢?」 兰持身后还跟着那个脸熟的女助理,慕行也朝她抬手打了个招唿:「嗨。」 韩莎赶紧看了眼自家小兰总。 兰持平静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低声让她先走。 韩莎十分识趣,穿着高跟鞋飞快地熘上等在另一边的迈巴赫。 而后慕行眼睛一亮,嘴角压都压不住,因为兰持做完这一些后,朝他直直走了过来。 地下停车场明亮而深绿的树脂地坪,兰持穿着浅灰色衬衫,手臂上搭着一件同色系风衣,黑色西裤下一双腿笔直而有力,他就这样令人神魂颠倒地走了过来,面色平静,漂亮狭长的眼睛注视着慕行,越来越近。 慕行随着他的靠近眼神越来越痴,显得有几分傻气。 第121页 他嘴上说不担心,心里想着不在意,但其实还是担心兰持会再次退缩拒绝。 他不是没有勇气和毅力再去死皮赖脸缠着兰持,而是他希望兰持早些想通,变得开心而自在,不会因他的追求而苦恼,不会在接吻时因负罪而落泪。 兰持这样完美骄傲的傢伙,应该拥有更加耀眼而恣意的人生。 看着眼前的兰持,慕行心中甚至泛起一丝丝的酸楚和感动。 他这是终于被兰持认可,要被兰持坚定地选择了吗? 见慕行半天不动,瞪着双大眼睛,兰持伸出手在他眼前疑惑晃了晃:「发什么呆?」 慕行这才如梦初醒,慌张拉开身后车门,下意识想掩饰几句,最后又在兰持的注视下大方红着脸坦诚:「都怪你太好看了,看呆了!」 「......」 这土里土气又油腻的情话让兰持皱了下眉,低头坐上副驾驶。 慕行绕边上车,拉上车门后没忍住,扶着方向盘凑过来想亲兰持一下,被兰持侧脸躲开,看了眼窗外:「到处都是摄像头。」 「哦。」慕行发动车:「那我开出去亲你。」 他也就是下意识一句,以为兰持又会拒绝,没想到兰持竟然没再说话,就像是一个默许的信号,扣上了安全带。 把车开出停车场,慕行说到做到,找了个地方停下来,试探着凑过去亲兰持,兰持没躲。 两人在车里接了一个黏乎的吻,吻到慕行双眼发直,脑子发飘,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艹,爽死了,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当缩头的王八......」 兰持把副驾驶的遮阳板镜子扳下来,整理有些乱的衬衫领子,声音发哑:「我也没混蛋到那个地步......」 慕行愣神过后,便是心脏的狂跳,他感到口干舌燥,本来嘴唇就因为长时间的接吻有些红肿,此时目瞪口呆盯着人的样子就更像傻子了。 兰持整理好衣襟后偏头觑了他一眼,眼尾狭长上挑弧度仿佛天生就是来撩拨慕行的。 慕行眼眶一热,嗓音也发颤:「宝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什么意思?」兰持垂眼拨弄手机,仿佛是漫不经心在问,可手里的手机屏幕上并没有任何值得他回復的消息。 慕行也不可能在心脏失控砰砰乱跳的时候注意到这些细节,眼巴巴看着兰持,咽了下口水:「你要......你要答应和我谈恋爱了吗?」 兰持仍然是习惯性沉默几秒,食指摁熄手中的屏幕,而后抬眼看嚮慕行,被吻红的嘴唇轻缓开合,发出令人心跳失控的低允:「嗯。」 哪怕慕行有了猜测,有了期待,有了心里准备,此刻仍是比想像中要狼狈太多,他心脏的动静大到仿佛整个车厢都能听见,眼睛因为眼泪,红红的,肯定也不酷哥,更别提此刻说不出话来,酝酿半天想说一句情话,最后只可怜巴巴憋出一声哭腔:「兰持呜......」 他要哭了,又怕兰持笑话。 兰持五官是那样冷然,大多时候便令人着迷,此时嘴角柔和上扬,眼神透露着温柔。 慕行脑中忽而浮起小时候的记忆,他幼儿园也曾把兰持当过温柔的邻居哥哥,知道他怀抱的温暖,知道他的胸腔里心脏也会有朝一日像雷鸣,在爱人时振聋发聩...... 慕行强忍下心动的眼泪,这是他最后的strong,撇过头:「还说你不是混蛋,表白就一个嗯字......」 其实他已经很满意了,也不指望兰持能说出什么情话,他就是心慌意乱遮掩自己的狼狈。 兰持也没戳穿他,等车重新启动,缓缓融入下班缓慢的车流,红艷的晚霞就在城市黑色高楼的夹缝中。晚霞是恢弘叙事中,每个平凡人物身上都能有的弧光。 他们与这样的弧光迎面,心意因此被照亮,甚至在害羞的沉寂过后,兰持的左手轻轻碰了下慕行搭在换挡杆上的手背,慕行因而侧头,看见兰持在晚霞中面颊暖艷,眼睫垂下而又掀起,看着他说: 「谢谢。」 「还有......我们谈恋爱吧。」 -------------------- 完结撒花~ 本周还有日常番外一起放出,下周番外来自宝贝亘尚一娄提供的脑洞:abo世界的if线,如果兰持真的分化成了omega...... 感谢追连载的宝贝们一路鼓励陪伴,大家有想看的番外欢迎点梗,猫头鸭真的会挑能写的写! 番外 甜蜜同居(上) 早上十点。 第一缕明亮阳光穿透窗帘的缝隙,打在幽暗的房间地板上,在墙面形成一道虚晃的光影。 房间灰色的大床上,慕行睫毛颤了几下,下意识伸出手,哼哼着要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咚!搂了个空! 慕行一下睁开眼,房间的光线就渗过来那点光亮,模模煳煳。 慕行嗓音极其不耐烦,大喊:「开窗!」 智能窗帘收到指令,滋啦一声开始缓慢开合,遮光帘打开后是雪白纱帘,柔和的光线不至于让慕行一下子瞎掉,但也足够让他不爽。 他看清他的身侧,2米的大床上空空荡荡,再放眼扫去——兰持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哪了! 慕行眯起眼,鼻子里是早晨空气里过浓二氧化碳味,硬要形容就是一股口水味,还掺杂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让慕行立刻就想起他昨晚抱兰持洗完澡换完床单,时钟已经指向四点。 慕行霎时垮下脸,眉眼凶煞,边臭骂兰持边起身下床:「骗子,混蛋,让我抓到你就完了......」 第122页 伴随着拖鞋怨气的踢踏声......砰!慕行掀开房门,客厅的光线更明亮。 窗帘和阳台的窗户都敞开着,今天天气凉爽,阳光柔和灿烂,兰持在客厅的沙发上听见动静抬头,膝盖上放着一台深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眼神中下意识带着点被打断的不虞,看清是慕行后又很快把眼皮垂下,扶了下金丝边眼镜,浅蓝色丝质睡衣的领子歪着,露出的锁骨在阳光下白得晃眼。 慕行站在房门口抱着胸看他,他不主动跟兰持打招唿,兰持这混蛋也不理他。 一点都不像昨晚刚骗了人被抓包后该有的态度! 直到慕行带着点怨气踢踢踏踏站在他跟前,挡住光线,在他眼前投下高大的阴影,敲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后盖阴沉质问:「老实交代,早上几点起的?」 兰持敲击键盘的手指没有停顿,嗓子还有点哑:「刚起。」 「哈!」慕行信他个鬼,伸手就去摸他的电脑温度。 兰持动都没动。 光就wps和ppt,主板发不了什么热。 慕行摸完更较真了,掏出手机:「你信不信我查客厅监控?」 「......」 兰持沉默了一会,最终坦诚:「八点起的。」 慕行居高临下睇着他:「兰持,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像什么吗?」 「什么?」 「假期最后一天,明知道作业做不完还通宵打游戏的坏小孩!」 「......」 这个比喻十分生动。 兰持轻笑了声表示认同,继续翻阅屏幕上的合同。 他这不以为意的态度让慕行更生气了! 自从兰持搬出来跟他在这间离公司更近的公寓同居,就越来越不像话! 慕行算是深刻认识到兰持的自制力有多差,昨天兰持刚结束一个长差,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在沙发上打哈欠,慕行怕他累一直叫他早点上床睡觉,结果兰持非要来招惹他...... 也不用兰持表现得多明显,只要掀个眼皮,勾勾手指,慕行就心猿意马。 一个多月没见,慕行想死他了,又心疼他风尘僕僕才一直忍着。 而且他知道,每次出完长差回来兰持都有一堆工作要处理,处理完那些才能放松一两天。 但昨晚兰持手环着他脖子,抬起下巴任他亲吻,慕行用最后一丝理智隐忍问他:明天要不要早起去公司加班?我们就来一回行不行? 兰持这傢伙昨晚怎么回的? 「不去,明天周末,都陪你。」 于是比纵慾更伤身的事出现了,晚上纵慾,早上加班。 「......骗子!」慕行越想越气:「你能不能爱惜点自己的身体?昨晚我是不是问你只来一回了?为什么跟我撒谎?」 在慕行喋喋不休的时候,兰持看起来也压根没多心虚,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头也没抬:「加班很快的,宝贝,等我回復完这份合同。」 慕行:「......」 慕行也算是自讨苦吃,他发现有些场景被叫宝贝,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为此慕行气得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往外走,不一会又踢踢踏踏回来,递过来一杯温水,呵斥:「喝水!嘴巴都起皮了!」 兰持抬眼去接水杯,接过的瞬间手指在慕行手背上抚了两下,一触即离,而后乖乖喝水,眼神落回电脑屏幕。 慕行又生气又被他蛊惑到,带着一点复杂的心情,忍气吞声去给他做早饭了。 兰持每次出差会瘦,好不容易养胖几斤,飞出去一个月后回来总能瘦回去。 昨晚慕行就在床上严肃指出了这件事,被兰持从鼻腔中发出几声哼音煳弄过去。 今天早上看着吃三明治皱着个眉的慕行,兰持就知道这件事要被重提。 果不其然,在三下五除二咽下嘴里的鸡胸肉全麦三明治后,慕行看着他,试探提出建议:「要不我去应聘你的秘书吧,也能跟着出差随时照顾你,当个合格的小蜜。」 「咳咳......」兰持被杯子里的红茶奶呛到,慕行的逻辑总是十分跳跃,令他感到惊诧。 「别乱说话,什么小蜜......」兰持咳完又去吃碗里的面条,慢吞吞咀嚼着:「再说吧......」 「再说什么再说。」慕行不满去敲他的碗边,发出叮叮咚咚的吵闹声响:「怎么?嫌我学歷沾不了你集团秘书处的边是不是?」 又来了。兰持嘆了口气。 有时候兰持就是不明白,自己只是正常说话,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自己是在看不起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 兰持最近去心理谘询室复查了——自从和慕行在一起,他的胃病没再復发过。钟雯也在前不久跟兰行健提出了离婚,苏依萍给她推荐的离婚律师。 兰持去复查是因为最近工作效率极剧下滑,不仅加班变多,耐心变差,现在一到六点下班,心脏就像被蚂蚁在啃噬,一秒都不想在办公室多待! 而且和慕行厮混的时间越来越长,为此甚至他还开始自己欺骗自己,偶尔也骗骗慕行,比如把晚上的加班拖延清晨,把明天的加班拖延到后天...... 他认真向心理医生寻求建议:放纵疗法或许对我产生了一些恶劣的负面影响,我变得越来越不正常人了,都不想在办公室加班了...... 医生听完他的描述,笑容倒是依旧温和:兰先生,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大部分正常人都不爱加班呢? 第123页 兰持:...... 这也是兰持拒绝慕行去当「小蜜」的主要原因。 实在难以想像,慕行只是下班时间出现在他生活里,就能影响他到这个地步,上班时间还要在他眼前晃,他的工作效率该跌入怎样的深渊? 这些的心思兰持没打算跟慕行坦诚,他不习惯和谁倾诉或是剖析自我,就算是恋人也应该留有空间。 他知道自己别扭,但这很难一时片刻被改变。 果不其然,慕行见他一直沉默,笃定他是看不起自己的学歷,嚷嚷着你等着瞧,行哥今年就给你考个清华北大的研究生看看! 「......」兰持不想火上浇油,不说信或是不信,选择更直接有效的方式,放下筷子,看着气沖沖的慕行,笑了笑:「我工作处理的差不多了,待会儿要不要一起泡澡?」 公寓里有一个双人的按摩大浴缸,慕行兴致沖沖刚买回来兰持就出差了,亟待体验。 慕行被噎了一下,嗤声骤停,很快脖子红了,脸也红了,还要眼神闪躲,哼唧指责他:「兰持,你满脑子搞黄色!」 兰持:「......」 兰持其实真没想那么多,经过这两个月的同居生活,他发现慕行热衷于一切双人体验活动,双人泡澡,双人看电影,双人睡觉...... 比起文学意义中的「肌肤相亲」,慕行好像更喜欢生理意义上的「肌肤相亲」。 兰持只是想满足他。 这一切落在慕行眼底自然就是另外的视角了。 没错,他就是喜欢黏着兰持,毕竟谁有兰持这样的恋人不想时时刻刻搂着,亲一口又再亲一口,向全世界炫耀:看什么看!我的! 但他也觉得自己这跟肌肤饥渴症一样的毛病急需缓解。 毕竟追兰持前他就标榜自己会像小狗一样乖巧听话,绝不会影响到兰持宝贵的工作。 可兰持的工作实在太忙,能分给他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角角落落。 刚在一起那个月,兰持还会允许他跟着去出差。可最近也不让他跟着出差了,心里又藏事了。 慕行本来就担心兰持发现自己黏人爱管事、一点也不酷哥的本性会嫌他烦,现在兰持的表现加深了他的疑虑。 兰持就是嫌他太粘人了! 慕行只得故作大度:「澡晚上再泡,你先加班吧。」 果然,他在兰持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松快! 可恶!慕行又忍不住哀怨:兰持果然嫌他太粘人了! 番外 甜蜜同居(下) 兰持这个班一加就是一整天,吃完早饭就进了书房。 中饭是慕行故作大度端进去的,再出来已经是晚上。 兰持皮肤白,眼下一有乌青就十分明显,在室内白炽顶光下显得异常憔悴。 慕行暗暗发誓下次再也不信兰持的鬼话,板着脸给兰持继续做晚饭。 他也才刚从健身房回来没多久,沖完凉头髮还是湿的,嫌换衣服又要洗麻烦,运动上衣一脱、一甩,穿着条运动裤就套上了围裙。 粉色蕾丝波点围裙会和他赤裸健壮的胳膊构建出怎样意味的场景......慕行没多想,光顾着打开电饭煲,看里面煮的小米南瓜粥怎样了。 炉子上清蒸着多宝鱼,翠嫩的南瓜丝洗好了,调料也配好,就等凉拌。 他看见兰持拖着步子走过来喝水,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慕行以为他是馋了,赶紧把下午去健身房前烤好的饼干从烤箱里端出来,肌肉小熊形状的,朝走过来的兰持递过去:「晚饭马上就好,吃点饼干垫垫。」 伸到一半他又勐地缩回,在兰持不解的目光中,警惕捏着往他手掌里放了两块小的......怕他毫无节制。 兰持有点无语,看着他:「......我不是小孩了。」 慕行嗤了声:「等下次你不用再偷偷早起补作业再说,再被我抓到试试看呢?」 「......」 合着早上的事还没过去。 兰持无奈笑了笑,盯着慕行看,突然踮脚搂住他腰,就在慕行心跳加速以为他要难得主动亲自己一次时,兰持叼起手中的一块小熊饼干,含煳轻笑:「一起尝尝......」 「唔......」 在把慕行撩得面红耳赤后,兰持施施然退回身,回餐桌上摆碗筷等饭去了。 慕行端着粥出来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拈酸吃醋:「不知道还以为你谈过多少男朋友呢,还咬饼干,撩人的花样一套一套的。」 兰持撑着下巴,略带诧异,大概是真的不是故意撩他:「我就是想餵你块饼干,又没手......」 因为他的手忙着在慕行背后偷饼干。 慕行看了眼缺丁少将的小熊烤盘,嗤了声:「骗子。」 也不知道说偷饼干的事还是其他。 吃完饭两人如约去按摩浴缸里泡澡,兰持懒洋洋靠在他怀里,柔缓的水浪按摩下,他慢慢合上眼,慕行有一下没一下在热水中抚摸着他柔软的后背皮肤。 橙色的香薰蜡烛点在一旁,柑橘香气萦绕。耳边除了咕噜咕噜的水流,就是两人交缠的唿吸,以及窗外时不时传来的冷风唿啸。 此刻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情慾,肌肤相亲,只有暖融融爱意在流淌。 慕行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满足,他就知道这个按摩浴缸买的很值!暖身暖心!接下来就是在浴室里再装个大屏幕,可以边和兰持泡澡边看电影! 想到就做,慕行立刻伸出一只胳膊想去摸手机,网上先找找浴室屏幕...... 第124页 兰持的另一只手却在此时攀了过来,和他五指重叠、交扣。 慕行心脏突然一跳,诧异看向兰持柔软冷白的手指,带着浴球的黏意,在他手指间滑动,而后收紧。 兰持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眼睛始终是闭着的。原来他并没睡着,却下意识想和慕行牵手。 这让慕行心花怒放。 他知道兰持感到愉悦放松时,喜欢和人牵手,就像小猫感到愉悦放松会在主人身上踩奶。 在一起后兰持虽然很少主动亲吻他,却很多次主动和他牵手。 想到这些,慕行一下咧起嘴,呲着个大牙笑开了,凌厉英俊的眉眼一下显得天真而傻气。 这一下慕行又彻底把自己哄好了,心中感慨——啧啧啧,兰持真的好爱他! 如果让旁人听到了他的心声,肯定会觉得,男的真是奇葩。 此刻,带着兰持竟然这样爱他的感动和胸腔酸胀的爱怜,慕行毫不犹豫和兰持坦诚自己想法:「兰持,你从没嫌我烦过是不是?」 兰持感到莫名,懒懒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想来他已经习惯慕行跳跃的思维和反常规的举动,含煳应声:「嗯......」 「别敷衍我。」慕行一眼就看穿他,在他背上「啪」拍了一下,声音挺大的,但大多力气都拍在水面上。 他还是很高兴,自顾自得意说着:「我知道你就是太忙了,其实你也想有更多时间和我待在一起,是不是?」 说到这里兰持才懂他什么意思,想到今天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互相隐瞒,闭眼笑了...... 好像在自己的事上,无论慕行的思维有多跳跃奇怪,最后却总是能跳到正确的答案上去。 兰持佩服他这种天赋,也感到心脏像陷入暖洋。他同样了解慕行,知道他想听到什么:「嗯,因为我喜欢你。」 耳朵下枕着的胸膛立刻传出变得急促的心跳声,兰持忍不住又笑了,他想:果然...... 爱意使人沉沦,使人不清醒,但同样使人快活,使人迷醉。 兰持突然也不愿意再去计较得失了,他愿意为了赢付出一切,只为享受获胜的快感,同理,他也愿意为了能和慕行多待一会而加班。 这公平而充满诱惑。 咚......咚咚!听着慕行有力的心跳声,兰持收紧了手指。 几乎是同时,慕行就像受到召唤,急急低下头来,要和他接吻。 不过兰持偏头躲了下,声音含含煳煳,这次倒是不装了:「别......明天必须去公司了,不能拖了......」 「就亲亲。」慕行觉得这样的兰持特别可爱,偏要去亲他被热水泡红的眼皮,晚一分一秒都不行,哄他:「不做别的,知道你累,我听到你说喜欢就高兴,特别想亲。」 最后兰持就由他去了,两人在热水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接吻,从五指相扣到十指纠缠...... 被慕行抱回床后,兰持懒洋洋,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慕行跟着爬上床,把他搂在怀里,亲他的眼皮:「乖,睡吧。」 「嗯。」兰持的确困了,他明天必须得去一趟实验室,堆积的实验进度必须处理,还有文件,堆积成山需要签字的集团文件...... 难敌疲乏,兰持沉沉入睡。 等兰持睡着,慕行调暗床头灯,开始在手机上完成刚刚没完成的购物事宜,不过现在他挑得不是看电影的大屏幕了,这些东西不重要,他打算再订做一对戒指,原来那对就当订婚戒指用,现在这对要当结婚戒指...... 他很快挑好款式,到刻字环节,慕行的手速逐渐慢了下来,开始感到头疼.......f语里还有什么情话很出名来着? 很快,慕行想着想着把自己想困了...... 算了,明天再想吧。 他和兰持还有很多值得期待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