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随身听》 第1页 《爱情随身听》作者:芒西【cp完结】 简介: 高冷舍友一边念着前任一边想泡学长,最近总看我不爽。 骚断腿学长送我礼物又带我去飙摩托,还给我唱歌。 阳光大学弟坚持不懈想约我吃饭,交流琴技。 学长和学弟之间的氛围好像总是很奇怪… 入睡前,我脑中飞出几段错综复杂的关系,睁开眼顿觉手脚发凉。 我,一个周身被弯仔包围的直男,陡然生出一种荒谬的孤寂感。 几秒后,我又安然地闭上眼。 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几个月后的某天 脚扭了的我被学长背起来。 那心砰砰跳得跟上了加速器似的。 微醺中,我好像夸他可爱,还神志不清地问。 「你以后也会这样背别的男生吗?」 第二天,我平静地发现: 我躺在沈一亭旁边 我昨晚好绿茶 我弯了 ……我完了。 主动表白后 学长:我早就猜到你喜欢我了。 我:? 学长:我背你那天,你的胳膊肋得我脖子都要断了,还一个劲瞎蹭—— 我摘下助听器:好的别说了。 沈一亭x曲眠 新一代创作型歌手攻x听力障碍钢琴生受 第一人称主受/年上/受撩人于无形之中/攻因此时常抓狂还高攻低防 、年上、he、第一人称、乐队、钢琴、甜饼、 第1章 gay吧天台奇遇记 [1] 晚九点,江东某gay吧楼顶的天台发生了一起离奇事件。 我发誓我只是嫌蹦迪太过无聊吵闹,想自己呆会儿。 所以选择了天台——这里往往不会有人,不用担心摘下助听器难以与人交流的问题。 当时我正居高临下,细细品味高架路上的堵车盛况,感慨人要是把时间浪费在开车这件事上,还不如浪费在睡觉上。 结果想着想着就饿了,搓了搓肚子觉得更饿了,于是准备快点回gay吧,把我发小接走,趁早回家睡大觉。 一不做二不休,我扒着栏杆突地起身,双腿却传来钻心的刺痒,毫不留情地、闪电般地麻了,由于动作的惯性不小心原地打滑,一只脚差点擦出平地,飞到半空。 我才堪堪站稳,下一秒,身后蓦地出现一股巨大的力量在拉扯我。 对,是好几双手在拽着我,死命要把我往里拉。 腰上有一只胳膊箍着我,左手手腕上有一只手拉着,右手胳膊上也有,还有人抱住了我的腿,掐得我直痒痒。 彼时我脑中一片空白,一时之间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我象徵性挣扎几下,很快发现自己软弱无力,挣不过他们的力道,索性手一松,闭上眼等待骨骼垫着皮肉磕到水泥地上的疼痛。 事实上并没有——那几个人给我当了人肉垫背。 大家在同一时刻手脚并用爬起来。 他们站稳后就围着我,其中一个双手都攀在我肩膀上,很激动地朝我喊话,唾沫星子直往我脸上喷。 旁几个也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神情很激动,很夸张。 不太懂,但觉得有点意思。于是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让这样的团伙说教场面多持续了一会儿。 直到旁边的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晃了晃,制止他们继续对我喷口水。 那手骨节分明,我非常努力地去瞧清。他手指上面还戴着两枚戒指,一枚骷髅,一枚十字架,像是地摊货。食指戴一个,无名指戴一个,也很像黑社会。 那只手的主人和攀着我肩膀的胖子说了句话,胖子才停下嘴,愣愣地看着我。 天太黑了,看不清楚。但那只手的主人好像长得还不错,是个靓仔。 「……」 他说了句什么,我听不见,就摇了摇头。 他那双眼睛盯着我,好像十分头疼,扶着脑袋,手指点向我,又点向天台外面,顺带比划了一个自由落体的动作,再指了指他的黑色t恤中间的巨大骷髅图案,最后双手摊开,耸了耸肩。 我这才明白,他们是以为我要跳楼自杀,所以跑过来拦住我。 是热心肠的人吧。虽然他们看上去像混社会的二流子,但是人不可貌相。 譬如我面前的这个帅哥,头顶上压着黑色的渔夫帽,脸部轮廓看上去很棒,眉型被修得很犀利,不笑时嘴角下敛,本该是个纯粹的酷哥模样,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稍微钝化了锐气,还似乎闪烁着正直善良的光芒。 我承认我很庸俗,因为我和庸俗的人一样都喜欢美丽的皮囊。 但是为了将我和那些傻鸟区别开来,换个词吧。 我是个爱欣赏美的人,我相信这位帅哥也是,因为此时他也在上下打量着我。紧接着,他给我竖了个大拇指,嘴巴一张一合。 我猜他是在夸奖我。 我一向很爱听别人的夸奖,于是终于勉强开了自我上天台来的第一个口。 「不好意思,麻烦等下再说一遍。」 玩也玩够了,逗也逗够了,但是今晚有意外之喜啊。 谁不喜欢和帅哥交朋友? 心情好了一点,我这才慢悠悠从兜里掏出助听器,视线随着自己的手缓缓上移,看到对方脸上无比明显的错愕。 第2页 我非常满意他有趣的反应,朝他勾了勾嘴角,并在那瞬间戴上助听器。 「再说一遍吧,麻烦了。」我说。 帅哥扯出一抹笑:「你逗我玩儿呢?」 哦,声音也很好听啊。 意外之喜上的意外之喜。 「没逗你玩。」我有正当理由。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听不见?」 「对啊,」我反问道,「你不是猜到了?」 他好像憋屈极了,表情有些迴避,看上去在不好意思。 我这才笑了,开始明知故问:「为什么把我拽下来,我一个人吹风吹得挺开心的呢。」 「还不是因为我们以为你这小子要跳楼!」那胖子的声音可大了,横插一脚,「没想到还是个小聋子!说半天话都听不见,白费老子那么多口舌!」 我装模作样地掏了掏没戴助听器的那只耳朵,斜着眼睥他,「说话文明一点儿,口水喷了我一脸,我还没怪你,你倒先怪起我来了?」 「你这个小屁孩!你爸妈把你拉扯这么大,他妈的是让你这样对大哥讲话的吗!说你几句怎么着了?是聋子还不让人说了?草……」 「行了行了,少说几句,多大点事啊。」那个帅哥按住胖子的手。 「沈哥,你这胳膊肘往外拐啊?」 「没有,我这是在维护你的脸面,」帅哥一讪,转过头问我,「叫什么名字,在哪读书,小朋友。」 我嘴角一抽,「我大学了,。」 那帅哥的脸果真一瞬间僵了,「我撑死比你大四五岁,就这么成大叔了?」 我给了他一个笑脸。 「哦,不对,这种情况下我应该先自我介绍才对。」帅哥捋了把头髮,他看着我,又开始打量我,这密密麻麻的眼神搞得我有些烦。 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无奈极了,又开口说:「是我有点没礼貌了,我……沈……」 天台风大,我没听清,「什么?」 「我说,我叫沈……ting……」他放大音量,「听见了吗——」 「没听见。」 「你这助听器质检合格了吗!?」 我十分真挚地说:「麻烦再说一遍。」 我看出来他有些恼羞成怒了,哪知下一秒他蓦地凑近我的助听器,近乎是贴着它在说话。 「沈、一、亭。」 气息几乎全喷洒在助听器上,因此我的耳朵没有过多的感觉,小说里形容的酥酥麻麻的感觉都没有。 他说完这三个字就撤开来,就着这样一个离我很近的距离,说:「听见没有?耳朵。」 啥? 我嘴角一抽。 人有一张漂亮的嘴,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讲话呢? [2] 我嗅到一股酒味。 这个叫沈一亭的帅哥喝酒了,而这栋楼只有一个gay吧,所以我推测他应该是个弯仔。 我爸非常讨厌我去这种地方,但他管不住我,我自从没了妈,他就干啥都依我。 不过他偏要让我带一个小女生用的迷你报警器,一拉环就会叽歪叽歪一直叫的那种,还是粉色的。 我觉得丢脸,就塞在朋友的包里了。我朋友不知道这事儿,但他估计会很感谢我,毕竟这个报警器能以防他一人在外被戳烂屁股。 狐朋狗友一大堆,想玩就玩了,想来就来了。因为我听说今天gay吧里的dj很帅,但我后来瞧了瞧发现也就不过如此。 所以生活就是这样,冒出新的盼头,然后又被现实打破喽。 沈一亭可能还在等我说出我的名字。 但缘分可遇不可求,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今晚一别,哪知何日会相逢? 估计他明早一睁眼,也就忘了今晚的糗事,我的名字没必要留下。 「哈哈,」我假笑两声,「你喜欢叫我什么都随便你。除了小聋子,都随便你叫。」 [3] 我并不介意别人叫我小聋子。 要是自己朋友私下里随便聊几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这并不是一件光鲜亮丽的事情,但也不至于让我十分厌恶。 我只是听不见而已,可这世上「眼瞎」的人可是多了去了。 但是,我非常、非常讨厌第一次见面就喊我小聋子的人。 没礼貌。 [4] 「听到没有?」我伸手狠狠拧了一把胖子的耳朵。 胖子的巴掌「啪」一下就过来了,我扭头盯着被拍开的手,甩了甩,刚不自觉皱起眉,就听那胖子呲牙咧嘴地、杀猪般地尖叫了一声。好傢伙,还是延迟尖叫。 难听的声音怎么样都是难听,就像浸了油发着泡的猪皮一样。 当然,好听的声音怎样都是好听。 沈一亭的尖叫声我可想像不出来,但我可以偷偷脑补一下他的喘息声,或者搅床声? 那胖子嘴里骂着脏话。只见他捂着耳朵,缩起身子,好一派可怜兮兮的模样。尽管如此他还要用他那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 「很痛吗?」我好心问。 周边的几个人蠢蠢欲动,其中一人颤颤巍巍地说:「沈哥……这……要?」 沈一亭啧了一声:「要什么要!脏话乱飞还嫌不够丢人?」 胖子扭曲着脸,不吭声。 沈一亭嘆了口气,转头对我说:「不好意思。」 「为什么要你来道歉,他是没有嘴巴还是是个哑巴,他自己说的话,自己承担后果,」我挑了个眉,「后果已经承担了,所以不用道歉。」 第3页 沈一亭静默地站在原地,似乎想知道我还能说出什么。 「还是说,你是他们大哥,所以要帮他们说话啊?」我又问。 「不是,你这说得我好像黑帮头子一样,」沈一亭扶额道,「只是我几个朋友而已。」 我恍然大悟,勾出笑来:「狐朋狗友?」 他瞥了我一眼,我看出他不想再和我讲话,要是可以的话,他应该还会骂我一句牙尖嘴利。 沈一亭嗤笑,「走吧,走吧!」 那胖子还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沈一亭路过时直往胖子屁股上踹了一脚,胖子一时不察,往前扑腾了两下,勐地又抬起头,狠狠瞪我。 「——别瞪了,再瞪眼珠子要掉了,」我双指隔空比划胖子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吹了个口哨,迈步走到天台的楼梯口,头也不回地对后边儿说,「拜拜!」 作者有话说 插一个预收~ 下一本会写《礁盐》 很有钱的「洒脱」人类攻x略清冷的「礼貌」人鱼受 /都市/轻松/伪/椒盐人鱼可以吃吗 大概是一个治癒向的故事,失去双亲的攻回到儿时的老家寻找人鱼、人鱼假扮成人类蓄意接近酱酱酿酿的故事…… 大家可以点进作者头像进入主页,点击作品查看具体的文案。 感兴趣的宝宝赏个收藏吧~(比心) 第2章 就不 [5] 发小和我说,让我吹够风了就回gay吧接他,他怕被人灌醉,走不了了。 我问他:「要是灌醉你的人特别帅呢。」 他当时嘿嘿着跟我说:「那就不用管我了!」 但我秉持一贯的原则,回到gay吧里看望他。 爆裂的灯光下,他还是乖乖坐在原位,只不过从坐着变成了趴着。好可怜,看来今晚还是没有相中的人。 「曲眠……?」他迷迷煳煳还在喊我名字,我突然有点感动。 我大声问他:「回去吗?」 他似乎醉得不轻,一副要死要死的样子,艰难地点头。 我就把他拽起来,他比我高,那他只能忍受后半身拖在地上的感觉,以及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裤腿全是泥的骯脏,谁让他老是喝醉。 结果我拖他拖到一半,在酒吧门口居然还被人给拦下了。 看上去是一个健身狂,穿着骚包的黑皮背心,疯狂裸露着自己的肱二头肌,并且向我得意地炫耀。 我懒得理他,试图擦身而过,可他一伸手跟我说,让我今晚和他一块儿过。 我过个屁,我不是gay。 他很震惊:「不是gay你来gay吧?」 背上的人太沉了,我不想再继续这么站着,只好解释道:「我来接我朋友。」 「别啊,长这么漂亮,你是我的菜,那我们就坐着喝喝酒、聊聊天?」 「你再不让开我报警了。」我说。 他明显不信。 我就把身上的人放下,在他包里掏了两把,抓出一个粉红色的椭圆物什,把那东西往肌肉男手里一放,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就一把把拉环扯开。 肌肉男瞬间就懵了,我也懵了,因为我没想到这声音居然这么响。 但我懵的时间必须比他的短,我还得趁这个机会把我朋友弄出去。 [6] 等我回到家,已经很晚很晚了,我爸的卧室灯早灭了。 于是我编辑了一条简讯,给他发过去。 【那个报警器挺好用的,如果下次还要给我带,麻烦换成其他颜色】 再补一条吧...... 【谢谢】 [7]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去到客厅时,就见我爸举着手机在看早间新闻,茶几上摆着三个不同颜色的报警器。 蓝色,白色,紫色。 我诧异地问:「爸你这么快就买了新的么?」 我爸和我说:「这三个和粉红色那个是一套,当时一起买的。」 我佯装不满:「那我以前去娱乐场所你怎么都不给我呢,就只有昨天给了。」 他一听这话,可了不得,作势就要起来打我。他把沙发上的四角抱枕往我脸上一扔,很显然,要是我不用手挡,就会正中靶心了。 我嘿嘿一笑:「靶心很准嘛!」 「混小子!」我爸河东狮吼般骂我,「你以前不都是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跑出去玩,要么就是待在学校,我也根本管不了你!昨天是碰巧我提前回来了,要不也我还不知道我儿子还有泡gay吧的爱好!?」 我撇着嘴,「那不是爱好,只是无聊。」 「人大了哎呀爸爸管不着了!」我爸开始装模作样,不存在的眼泪都要流了出来,「我就你一个儿子,你看看你细皮嫩肉金枝玉叶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啊!」 我尬笑着:「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都是形容女孩子的。」 不能怪我爸文化水平不高,毕竟他高中念完就辍学创业去了,听说高考都没考,他觉得自己考不上。 而我妈是确确实实的大家闺秀,家境优良,知书达礼,钢琴名家。和我爸站一起,颇有白菜配野猪之感。 但是人各有命,再漂亮的花,也总有枯萎的那一天。 或早或晚而已。 [8] 昨晚拉我去gay吧的那个朋友,是我的髮小,叫邓千。 因为他人长得瘦瘦条条的,所以我喜欢叫他邓干儿。 第4页 他是个天生没心眼的,比如在我刚聋了的那一年,他送我生日礼物送得特别开心,说是花了好多钱买的,让我一定好好珍惜。 我有点感动,当场拆开来看了,拆完我脑子里除了想揍死他,就是揍死他,没有别的念头。 「哈哈眠啊,我知道你很喜欢听歌儿,原先那个耳机太便宜了不好使,你又懒得去换一个新的,我这就给你买啦!」 邓千笑得那样开心,我都不好意思打破他的美梦。 所以我「不好意思」地说:「干儿,你看我现在这耳朵,还能用这玩意儿么?」 他愣了,而后反应过来时,那场面简直令人啼笑皆非,手忙嘴乱不足为奇。我都后悔当时没录下来,以后年年拿给他看。 邓千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做邓钧,和邓千长得很像。 他们的名字来源于成语:千钧一髮。 他哥我也认识,应该算是个不错的人。他交了一个女朋友,爱情长跑五六年,现在还在一块儿。 但是爱情的保质期哪儿会有那么久啊,爱情这种东西,就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电光火石之间,就好像过完了一辈子。 所以我不信爱情。 但是邓千和我说,他是弯的,他相信爱情。 「你是个弯仔你现在才告诉我?」我不可置信,「那你可千万别某天跟我说你爱上我了,我没办法回应你!」 「哎呀不可能不可能,我这心里,情人和兄弟可是分得门儿清的,不会有这种事。」他跟我打包票,我就信了。 我可以不信爱情,但我得信兄弟。 「但是你信不信爱情,和是不是弯的有什么必然联繫?」 邓千说:「男人和男人,弯弯绕绕,天长地久嘛。」 「......」 [9] 邓千打电话和我说,他今晚还想去泡吧,想去碰碰运气,他昨晚遇着一个很帅的top。 我说我不去了,今天周天,明天上课,晚上要回学校了。 邓千反问:「你明天不是没有课吗?」 「是没课,但我得回去干活。」 邓千一愣,智商好像还停留在远古时代,「你一个钢琴系的要干什么活?」 我咬牙道:「可不是嘛,干活,我那个导员觉得我天资聪颖,想把我引荐给另一个研导的关门弟子帮他做伴奏,偏偏还有一个候选人,我一打听,发现就是我舍友,陆严和。」 陆严和与我一样,都是钢琴系里出了名的。 只不过他出名是因为他帅,他高冷,他才华横溢,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而我出名,是因为我帅,我天资聪颖,我耳聋。 对,最后一点是关键,我耳聋,还戴助听器,弹钢琴。 这么一来,我简直是学院里的风云人物。 他们都说我是贝多芬转世,我笑着说我不是,我没那么大能耐,完全听不见还能作曲。 我得听,我永远得靠我的耳朵,不论是戴着助听器的耳朵,还是健康的耳朵。 我在一些奇怪的方面总会产生强烈的胜负心。比如比谁一口气喝的水多,比谁蹲坑上厕所蹲的时间长,比谁蒙眼投篮投得最多。 但在这件做伴奏的事情上,我不是为了和陆严和比谁更厉害,我没那个心思。 只是单纯因为,在我们都接到消息的那一天,陆严和私下里找我,让我直接放弃。 我说我凭什么啊? 陆严和那时站在我面前,双手坦然架在胸前,没说理由,迂迂迴回的,只说让我帮个忙。 我问他是要干嘛,如果不说清楚理由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帮的。 他平日里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他可是高冷禁慾的大帅哥啊。 考虑若干秒后,陆严和认真地问:「我说了理由你就会帮?」 「你先说来听听。你不说谁知道呢?」 陆严和唿出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把埋藏在心中的缘由托盘而出:「那个研导的关门弟子是我前男友,我想追回他,这就是理由。」 我当时人都惊了。 游离于宿舍八卦之外的我,第一次知道陆严和居然是个弯仔。 我嘴都差点合不拢,「你弯的啊?」 「是。」陆严和觉得理所当然。 我又问:「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也去做伴奏,会把你比下去吗?」 「也不是,」陆严和说,「我有把握,但我希望是百分百的把握。」 「你把握什么?你是觉得你做好伴奏,就能追回前男友么?」我笑着反问,「你是觉得让他发现你的闪光点,而后就回心转意,重新和你在一起?」 陆严和不吭声了。 我知道我戳中他的痛点,但那又如何,我只要我自己开心就好,他陆严和怎么样,也不关我的事。我和陆严和又不是很熟。 「我其实本来懒得做的,」我话锋一转,「但是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就想做了。没关系,你既然对自己这么有信心,那就努力做好,说不定你就赢过我了?」 我朝陆严和挑了个眉,见他脸色铁青,我忍不住又笑了。 前男友有什么好的啊,分了手的人,就像泼出去的水,还要收回来做什么。 我那天就在想,陆严和这么优秀,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 [10] 到学校后,我先回了趟宿舍。 第5页 当时大概下午四五点,宿舍里居然还拉着帘,进去的时候里面一股泡面味。 全宿舍只有于韩在,他见我回来,就探出头来和我打招唿。 我忍不住问他:「你中午吃的泡面是不是没倒?」 「哦,我忘了,等下就去倒。」于韩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他们人呢?」 「陆严和说晚上要去泡吧,小丁陪他女朋友吃饭去了。」 我笑了笑:「泡什么吧?他去gay吧啊?」 「啊,什么?」于韩愣了。 「你不知道?」 于韩噔噔噔从床上爬下来,抓着栏杆就反问:「我需要知道什么?」 我差点忘了,于韩比我还懒得听八卦。 「算了,没什么。」我想了想,还是不和别人说了,这毕竟算是陆严和的个人隐私。 然而于韩聪明得很。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了,你说陆严和是gay吧。但是我不知道啊,他看上去清清冷冷的,还会谈恋爱吗,」于韩瞥了一眼陆严和的位子,「他和我说去橙红,就是观中路那边的那家大吧。」 我随口应了句,转身把包放到桌上。 「欸,曲眠,你去过吗?」 我回过头,发现于韩正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朝我抬了抬下巴。 因为我在宿舍里出门都不报行程,他们也少有问我,估计于韩还觉得我是个乖巧可怜的小绵羊。 「去过。」笑话,我怎么可能没去过。 于韩就告诉我:「他那边有一个驻唱很不错,听说好像还是我们学校的,估计陆严和是为了听歌去的。」 我随口问:「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那怎么知道是我们学校的。」 于韩一寻思,「估计是有人去问过,套出来的吧。」 我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就没再接话。 于韩捧着他的泡面盒,走出宿舍门,折返回来时已经双手空空了。 估计他倒完了泡面,回到宿舍后把帘给拉开了,阳光一下子洒进来,舒服多了。 于韩又问:「你晚上有没有空?」 「没空。」 我从导员那儿要到了琴房的钥匙,我只有曲子的主旋律和歌词,晚上得去看看那伴奏该怎么处理。 「去橙红吗?我想去玩玩。」 「我不去,」要是放在平常我肯定去,谁不爱凑热闹,「你可以找小丁一起去,或者去找陆严和。」 「小丁陪他女朋友去了,肯定没空,」于韩想到什么,明显一噎,「陆严和……算了算了,再说吧。」 陆严和很吓人么。他虽然不平易近人,但好歹也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吧。 不过我晚饭还没吃,我想去吃晚饭。 「真不去?」于韩见我要走了,还想拉拢我一下。 我看了他一眼,「不去。」 第3章 声控的s级引诱剂 [11] 在琴房里待了两三个小时,脑细胞耗费大,身体也耗费大,手累脚累眼睛也累。 直到九点,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放下钢琴盖,拿起远处的手机,才看到邓千一小时前发的简讯。 邓千说他在酒吧碰到昨晚瞧见的帅top了。 我由衷为邓千感到欣慰,就问他是不是一个人去的gay吧。 邓千说不是,他说他在橙红,不在gay吧。 怎么又是橙红? 我刚皱起眉,想和他说我宿舍里面有两个人今晚都在橙红,结果他直接给我甩了一张照片。 我点开了。 我看完了。 我早知道不看了。 那赫然是一张酒吧驻唱的照片,那人头顶压着黑色渔夫帽,遮住大半张脸,黑t恤把脖子上夸张的银色项鍊完美衬托出来。 其实我本应认不出这是谁的,顶多猜到这也许就是于韩口中同校的学生。 可他右手的手指上,戴着两枚戒指,食指上的是骷髅,无名指上的是十字架。 [12] 我欺骗了于韩。 离开琴房后,明明想回的是宿舍楼,可路过学校大门时,外面的夜色仿佛有一股奇怪的引力,拼了命似的把我往外拽。 我口口声声说不去橙红,结果还是败给了自己的欲望。 没错,我骨子里真是个庸俗的声控,我想听沈一亭唱歌,想极了。 他的音色真的很棒,我很喜欢,所以希望能挖掘到他声音中不一样的地方。 唱歌可是可以体现一个人的不同音域的声音,以及在声压控制下,更加漂亮的歌喉。 谁不去,谁傻逼。 [13] 不想在路上浪费时间,我就打了的士,没堵车,一路绿灯,十几分钟就到了。 我站在门口给邓千打电话,让他接应我一下。 邓千见到我时,整个人脸上就写着「哇哦」两字,又疯狂地问我,为什么不肯陪他去gay吧,但是肯来橙红。 「我来听歌。」我说。 邓千一脸不信。 我这么说也没错,我就是来听歌的。难不成来橙红里泡妹吗? 邓千带着我往里弯弯绕绕,走到他之前坐的地方。我心情还不错,就想顺带关心一下发小的人生大事。 我拍拍他的肩膀,问:「你说的帅top呢?」 邓千大喊着回我:「不是把他的照片发给你了吗!?」 「啊?」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相中的那个就是这个驻唱?」 第6页 「对啊!」邓千一脸兴奋,红光满面,「是不是很优质!是不是很帅!我的天我昨天还不知道他会唱歌,他声音这么好听!」 我想了想,那看来沈一亭昨天喝的酒,确实是在gay吧里喝的。 而且他不仅是在gay吧里喝的,还被我发小看上了。 邓千还在我旁边滔滔不绝,但他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再加上旁边无比吵闹的各色交谈声和歌曲声,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有点烦躁。 [14] 这是一个失败的夜晚,体现在种种方面。 我不仅耳朵累,而且在沈一亭离开酒吧时,瞟见了尾随他的陆严和。 我就纳闷了,陆严和不是还想追回前男友么?偷偷跟着沈一亭做什么,要联繫方式吗? 我一边盯着陆严和离去的方向,一边狠狠往邓千的肩膀上拍去。 「干嘛?」邓千转过头。 「你等我,我要离开一下。」 「你去干嘛?」邓千皱了眉头。 我心一横,就和邓千打包票:「我去帮你要微信,要那个驻唱的微信。」 [15] 出了酒吧,很快就找见沈一亭和陆严和。他们站在马路的另一头,面对面,彼此的嘴一张一合。 我伸手摘掉一只耳朵上的助听器,光明正大地走过去,哪知还没走到一半,陆严和的视线便投了过来。 我不慌不忙,径直走到他身边。 「好巧啊,陆严和,」我笑着拍了拍陆严和的肩膀,显得亲近,「你也在这儿啊?」 陆严和的身子有一瞬间的僵硬,抿着嘴不说话。我不懂他害怕个什么劲,既然我这么让他有压力,那就不看他了。 我扭头去看沈一亭,朝沈一亭接着笑。 「你好。」我端端正正地说,就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沈一亭上下打量着我,突然露出一抹玩味的笑,视线扫过我和陆严和,最后停在陆严和的脸上。 他问陆严和:「你们认识?」 「是我舍友。」陆严和说。 「哦,这样啊,」沈一亭点点头,「不介绍一下?」 沈一亭还真喜欢一上来就问别人名字。我不想说,正好,陆严和替我说了。 「曲眠。」 「他和你一样,也是钢琴系的?」沈一亭又问。 「嗯。」陆严和微微点头。 陆严和脸色似乎不太好,不知道心里是不是在气我打断了他的搭讪。可不气不行啊,气了更好,我就是专程来打断他的。 心里的小九九转悠着,在思索下一步该怎么办,而站在我对面的沈一亭突然笑了,笑里带了些许愉悦。 我没转头去看沈一亭,却听到他说,「真有意思。」 声音很小,照理说我应该是听不清的,但也许我对他的音色比较敏感,因此很快捕捉到了这句有点瘆人的话。 我正盯着陆严和的脸,于是很明显地捕捉到他的面部变化,他眉头完全皱起,嘴角下敛,估计心里正憋着一股气,比先前更明显了。 陆严和看向我,不耐烦地说:「曲眠,你先走行不行,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聊聊。」 「陆严和,你不是口口声声要追回你前男友吗,现在追得怎么样了?不会追一半不想追,」我勾着嘴笑,「所以跑来泡别人了?」 「你有病?」陆严和果然气着了,面色铁青,透着些恼羞成怒的意味。只要一谈及前任,他就像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沈一亭突然就笑了,是那种完全憋不住的,敞开了的笑,笑得眉飞色舞,泪花闪出,上气不接下气。 陆严和狠狠乜了我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估计是觉得自己丢尽了脸面,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我在旁边环抱手臂,等待沈一亭结束他的笑声。 沈一亭笑着笑着,手就搭到了我肩膀上来,我下意识想往后退,但堪堪止住了。 沈一亭深吸一口气,像是想遏制住自己的笑,但一扭头看到我,又憋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我忍不住问。 「没事,就是我的一些私事,联想到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实在忍不住。」沈一亭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 我脑筋一转,「不是吧,那这么说,你以前被别人当过备胎啊?」 「……没有,怎么可能,你想什么呢。」沈一亭的笑蓦地停了,手臂离开我的肩膀。 我怀疑他记得我,不然他的语气为什么这么轻柔、这么自然,像是和认识了好几年的老朋友说话一般。 结果沈一亭问:「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看,果然喝过酒都容易忘事,现在他估计在觉得我眼熟吧。 那我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不管是哪个答案,都有点尴尬。我不太想再次提起在天台上被素不相识的人误以为是一个想要跳楼的高中生这件事。 「行了,不逗你玩了,」沈一亭的声音大了许多,「我记得你,想跳楼的那个,小耳朵。」 这个称唿太过于亲昵,每次听到都让人毛骨悚然。我皱起眉,「别这么叫我。」 「不是你说可以这么叫你的吗?」沈一亭一脸无辜,「你不肯告诉我名字,我只能叫暱称了。」 「前面陆严和都告诉你了。」 「那不行,我都习惯了。」沈一亭狡辩道。 「你,人生中第二次见到我,喊我的机会不超过三次,你习惯什么?」我反问道。 第7页 沈一亭勾起一个标准的服务员微笑:「心里想的。」 我可去你的,牙尖嘴利不应该用来形容我,而是应该用来形容你,沈一亭。 「我提前说一下,我不是gay,所以如果你要找那什么,别来找我,」我担心沈一亭误会我为什么会出现在gay吧上面,就认真告诉他,「听懂了?」 「哦,我知道,」沈一亭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十分淡然,「可是我只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 我愣了愣。 没等我回答,沈一亭又解释:「如果我刚刚说的话让你误会了,那我给你赔个罪?毕竟我和朋友聊天都喜欢开玩笑,他们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说实话,我的心思有一瞬间的动摇。 沈一亭继续提议:「你想坐摩托吗,我的那辆就停在附近,我们可以找一处地儿飙飙。」 这句话就像是往我身上打了针兴奋剂,我一直想骑摩托,但总是没什么机会,所以我太想了,我可太想了。 「赔罪就不用了,」我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做朋友可以。」 作者有话说 鑑于收到的反馈,小修了一下开头,只涉及部分对话,不影响故事情节。 第4章 漂亮眼睛和痣 [16] 我没立马答应,和沈一亭说了改天。因为邓千还在橙红里等我的捷讯,再迟一些学校会有门禁,我也怕回不去。 临走时,我不忘向沈一亭要了微信,理由是日后好联繫。 沈一亭爽快地说「好」,在打开微信二维码时,却一直埋头在笑。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我回到橙红,找到邓千,亲爱的邓千上来就问:「眠啊,联繫方式要到了吗?」 我抬手就把沈一亭的个人主页点开了,帅气地往他面前一甩,俯身敲了敲桌板。 「喏,你要的,驻唱微信。」 邓千双眼都在发光,「曲眠,好兄弟,以后有我两杯羹,就有你一杯羹!」 我嘶了一声,那怎么成,「我不要,我要三杯羹。」 [17] 沈一亭那天晚上在微信上问我,想什么时候去飙摩托,白天还是晚上。 我说晚上吧,白天很忙,没时间。 他有些惊讶,问我现在是一开学就这么忙了吗。 我不以为然,反问他不是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吗,自然清楚我忙不忙。 沈一亭说,他记得他那时没这么忙。 那时? 我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沈一亭到底多大,就问他比我大几岁。 沈一亭打着哈哈,说没比我大几岁。 我猜他是大四的,感觉很闲,有空去泡吧,还有空去驻唱。 沈一亭说我猜错了,他是我们学校的研究生。 我夸他厉害。 他谦虚地和我说,一般。说他大学念得挺不务正业的。 沈一亭像个端正的优秀学长,劳苦劳心地叫我好好练琴,干出一番事业。 我撇了撇嘴,回復他,我没那么大志向,我只想简简单单毕业后当个钢琴老师,水日子。 沈一亭就说,那得往上考呢。 我想他误会了,我并不想当本校的钢琴老师,我只是想去琴行。 沈一亭过了好一阵才回我,那也不错,来钱快。 我感觉沈一亭的语言里满是苍白,似乎颇有无奈,他也许没有想到我这么水,可我就是喜欢水,我不愁没钱花,也没有远大的志向。 人生就要多水水,才能多快乐。沈一亭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闲着无聊,就先去洗漱,然后躺到床上,在被窝里玩手机。 上一条消息回復是在十几分钟前,是沈一亭回我的那句【来钱快】,我有点不忍心看对话框尬在这里,就回他,【我刚刚去洗漱了】。 没等他回我,我就岔开话题,从一些土土的、陌生人之间必问的东西开始,问他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沈一亭说,创作型网络歌手。 我一看到这几个字,莫名有些激动。沈一亭当歌手再合适不过了,老天爷赐给他一副好嗓子,像海盐一样细腻又沙哑的温柔嗓,他不吃歌手这碗饭简直就亏大了。 沈一亭让我好好加油,那么我也得意思意思,我也要让他好好加油,实现他伟大的梦想。 于是我就给他发,【争取早日胜利】。 沈一亭没回我,我就去逛朋友圈,看到好几个女孩子在秀她们的吃喝玩乐,比如今天去哪里吃了什么好吃的,又说今天的妆造怎么怎么好看,还有的在秀自己的美甲。 男生的朋友圈相比之下就枯燥许多,但我也没觉得女孩子的朋友圈有多有趣,我一般都不给她们点赞。 我正往下翻,沈一亭就给我回消息,我没仔细看,手机玩着玩着也忘了回,一直到睡前才看到他给我发的东西。 【谢谢啊】 【我已经在路上了】 [18] 我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觉得前天晚上在微信上和我聊天的那傢伙,是一个品学兼优、奋发向上的学长。 沈一亭明明就是个刺头,又骚又帅又风流。 他的摩托估计被改装过,抓地力极强,骑起来声音也大得出奇,我站在路口等他,远远就能听到摩托唿啸而来的声音。 说实话他这个车身很帅,我形容不出来,就是那种机甲似的酷炫狂拽风,很适合一身黑打扮的沈一亭。 第8页 他在我面前停下,扔给我一个什么东西,我下意识接住一看,是头盔。 还好不是长安全帽那样的,不然也太low了。 戴着助听器有点卡耳朵,只能先取下。我好不容易把头塞进头盔,用眼神询问沈一亭,我戴得正不正。 沈一亭盯着我好一会儿,只抬手敲了敲我的头盔,接着又拍了一把。 头不受控地往旁边一偏。沈一亭这傢伙这做什么呢,非要逗我玩才开心么。我向他投去一个幽怨的眼神,用手往他肩膀上狠狠一捶。 跟被按了开关似的,沈一亭的嘴一张一合,我听不见,朝他摇头。沈一亭就开始笑,把我头盔上的护目镜一拉,啪一声扣在我眼前。 这厮很聪明,知道遮住我瞪着的眼,也知道什么叫眼不见为净,但我还是能看见他笑个不停。 紧接着他拉我的胳膊,把我往前一拽,那张帅脸登时就在我眼前放大了几倍。 沈一亭用手帮我正了正我的头盔,又伸到我的下巴和脖子处,摸索着。 粗糙的手套碰着我的脖子,手指触上我的下巴,他很快扣上了头盔的安全扣。 整个过程,不知怎的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坐上后座,我伸手抹了把脖子,想把刚才那股不适和紧张感抹去。但没什么用。 不过我的注意力很快转移开来。 这种车设计得真烂,要想坐得稳,还必须得圈着沈一亭的腰。 这姿势好gay,我的天。 [19] 沈一亭的车停在海边,估摸着已经到小郊区了。 他支好车,我动了动磕疼了的屁股,迫不及待地跳下去,伸手去解头盔的安全扣。 但这安全扣不是我扣上的,我摸了半天也只解了一半,反观沈一亭早都把头盔脱了,放在摩托车身上。 他捋了把头髮,偏过眼来看我。 我觉得我有点丢脸,像个没见识的傻逼。好在沈一亭没有给我落井下石,他只是拍掉我的手,低下头亲自帮我解,中途,他的嘴巴动了动,可能在说我的坏话。 安全扣很快被解开了。于是沈一亭抬头看我,我不小心对上他的眼,其实男人和男人之间对视非常正常,我有时候还和邓千比对视,谁先眨眼谁就输。 但我可能和沈一亭比不了这个,我对上他的眼睛不出两秒,可能会至少眨眼两次。 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睛太漂亮了,眼角下方还有一颗泪痣。 大人都说有泪痣的人爱哭,以前我也这么觉得,不过现在看来,也许是上辈子哭多了,所以这辈子才长了泪痣——因为沈一亭明明这么爱笑。 沈一亭把头盔往上一拔,我整个头就出来了,毋庸置疑,现在我的头髮一定乱得跟鸡窝似的。 「......」 他说啥啊? 我还有点懵,就眼睁睁看着沈一亭左右端详我,然后捏了我的耳朵。我浑身一颤,防不胜防。 他是在提醒我没戴助听器。 我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来戴上。 沈一亭好像有些气,「你又不戴助听器?」 「我不想戴,」我解释道,「戴头盔的时候不方便。」 「我刚刚在骑车的时候,吼着嗓子想和你聊天,不然这一路上多无聊,」沈一亭皱眉,「我还以为是你听不清,就跟个木头似的坐在后边,结果你压根就没戴啊?」 这很奇怪吗? 「我以为我上车之前摘下来的时候,你看见了。」这厮无非是气我在聊天的时候都不应他,但我又不是故意的。 沈一亭递给我一个无奈的眼神。 「那看来以后不骑摩託了,骑自行车载你,就不用戴头盔了,」他算盘打得倒是很熘,「可以边骑边聊。」 [20] 沙滩面积很大,晚上八九点,还有零星的人在散步。 越往里走,脚下的沙土越发潮湿,我穿着运动鞋,不方便继续深入。可沈一亭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只好叫住他:「沈一亭!我不往里走了。」 沈一亭回着喊了句什么,我听不太清,可能是问我为什么。 我正想回答,就见沈一亭往我这里多走了几步,然后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我穿着运动鞋,网的,再往里走容易湿。照顾一下我的鞋啊。」 沈一亭低下头,我也跟着他低下头,发现他穿的也是运动鞋。 「这有什么?晾一晚上就干了,又不会湿透。」沈一亭倒是一点不在意。 「那你自己走去,不用管我。」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说完,我抛下他,换了方向,一个人沿着与海面平行的方向走。起初我还能听到沈一亭鞋底踩着沙滩的声音,后来海风一大,就听不到了。 过了几分钟,我回过头,发现沈一亭蹲在很远的地方,变成一个巴掌大的黑点。 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像是被抛弃的狗狗,需要陪伴。 所以我抬脚往他那边走,随着距离的接近,我看清楚他在抽菸,菸丝一缕一缕,在菸头上冒着,又从他嘴里吐出来。 沈一亭看到我,转手把菸头往潮湿的沙滩里一戳,灭了。 明明是他带我出来飙车,反而他的心情不太好。这是带我出来一块儿开心呢,还是找个地方给自己排忧解难? 「你干嘛。」我问他。 「没干嘛。」 「你心情不好?」 第9页 沈一亭很快解释道:「没有啊,我就是累了,蹲下来休息一下,吹吹风。」 他指着我的耳朵,「你不把两个都戴上么?海风吹得这么舒服,声音也很好听。」 「没必要。」我一边这样回答他,一边掏出另一只助听器戴上,然后一抬头,见他已经站起来了,在对着我笑,估计是嘲笑我口是心非。 助听器是连通外界的开关,海风唿唿的声音尤为清晰,听久了人就觉得舒服,容易犯困。 不过唯一的缺点是,风太大了容易把人吹成面瘫。 我的脸都僵了,只好背过身,换一个方向站着。 脑子里在放着要做伴奏的那首歌的主旋律,站累了我就蹲下来,接着构思。 没过多久,我身旁多了一个人。 我一转头,见是沈一亭,他也背着海风在我旁边蹲下。 他喊着问我在想什么。我本来在想旋律的,但现在只觉得他这样看上去好幼稚。 [21] 一不小心蹲到了快十点。 现在回去是肯定赶不及门禁时间了,可能还得挨批,我就问沈一亭怎么办。 沈一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没办法了,去找家宾馆凑合一晚上。」 我思考片刻,问:「你带身份证了没?」 沈一亭说他带了。 我说可是我没带。 沈一亭上下打量我,笑着评价:「没事,你看上去年轻,像小孩,未成年的那种。」 我随口说:「那我是不是得扮成你弟弟。」 「可你跟我长得一点都不像,」沈一亭居然开始认真假设,「你要扮也行,我们可以是同父异母的那种亲兄弟,那你等下去前台喊我哥哥,我喊你弟弟。」 我嘴角一抽,「我开玩笑的。」 「我不介意,」他笑了,「这样是你赚了,我亏本生意。」 「要赚也是你赚了,要亏本得是我亏本!我头上莫名其妙冒出来一个大我好几岁的老哥,我辈分被压了一等,还不算我亏?」 沈一亭摸了摸下巴,朝我挑眉,「就按我这脸来说,你稳赚不赔。」 我盯着他。 妈的,自恋狂。 第5章 单纯赞赏 [22] 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个房,所以被逼无奈,我们只能住双人标间,两张小床的那种。 前台的服务员用调侃的眼神盯着我们,怪不自在的。 我不洗澡,但是沈一亭非要洗澡,说他只是习惯,大夏天的,每天都洗。 合着我就不是大夏天每天都洗了吗?天气这么热,动一动就全身出汗,能不洗吗? 可这标间的浴室壁是磨砂的。 沈一亭看上去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地说:「将就将就凑合吧,这种磨砂的很正常的。」 联想到他的一系列操作,我不由开始怀疑:「……你是不是经常和别人开房?」 沈一亭夸张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偶尔去混gay吧,但还是非常洁身自好的。」 我冷笑,我笑他垃圾,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雏儿。 沈一亭也冷笑,倒把问题抛回给我:「你不是?」 我看出他眼中的不屑,这可是比拼上男人荣耀的时刻,我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败下阵来,就算我是,我也不能承认我是。 「我不是。」我堂堂正正地说。 沈一亭本来想脱衣服进浴室了,听到这话又放下手,走过来,居高临下盯着我。 我毫不畏惧地回盯他。 半晌,沈一亭先憋不住了,笑我是小骗子。 「我骗你我有什么好处?」我睁眼说瞎话。 沈一亭却不吃这一套,「你以后多一个暱称,叫小骗子。」 我抽出身后的抱枕就往他那边砸,但我的准头和我爸的比起来差太多了,只堪堪砸到沈一亭的腿。 沈一亭完全没躲,他看向那可怜的、躺在地上的抱枕,勾了勾嘴角,然后走进洗手间。 到底是哪一个表情露了馅?得吃一堑长一智。可我还没復盘多久,浴室里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我戴着两只助听器,听得好清楚。 我抬眼往那一瞧,隐隐约约看到沈一亭朦胧的肉体,只一眼,就火急火燎地收回视线。 过了几分钟,我突然开始后知后觉。 不对。我为什么不能看?大家都是男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更何况还看不清楚。 于是我淡定地把助听器都取下来,世界安静了,我又接着往磨砂玻璃那瞥。其实没什么,主要是浴室的水声太色情,听着不舒服。 但总归只是一团白花花的玩意儿在里面动来动去,甚是无聊。 所以我的性取向果然为女,因为我看着沈一亭洗澡,顶多觉得他身材不错。这是男人对男人的一种单纯赞赏,就像去健身房夸奖别人的身材很棒一样。 [23] 放弃观察后,我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和邓千聊天。 聊着聊着,邓千就开始和我吐槽沈一亭。他说那个酒吧驻唱性格非常不好,他很不喜欢。 我就纳闷了。沈一亭除了偶尔嘴贱一点,没什么不好的吧?为了赔罪,还带我去飙车,甚至宾馆的钱都是他出的。 邓千估计是觉得打字说不清楚,给我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忙把助听器戴上,然后按了接通按钮。 「喂,干儿。」 第10页 「曲眠,我的好兄弟,我跟你说那个驻唱,他微信上和人聊天都爱搭不理的,巨冷漠,也拉不出来玩,就一直说自己忙。你说这是不是臭男人的藉口?」 眼前浮现出邓千愤怒的面孔,我沉默片刻,帮沈一亭找一个藉口,「那也许是人家真的忙?」 「放屁!都有空去泡gay吧有空去驻唱,会忙吗?我问你,如果说你同意了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那是不是就代表着对对方也有点兴趣?有兴趣为什么不出来接触接触,说不定就成了呢!?」 我盯着天花板,嘴巴一动一动:「我不知道啊,你们弯仔的感情来得这么快么?」 「也不是吧,就是这年头太难找对象了。」 我有点无语,这忙我也帮不上,顶多站在直男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如果是加了好友,也不一定是感兴趣吧。难道你给他发的好友申请里明确写了是想发展关系?」 「没有!」邓千很大声地回了一句,「说到这个我更气了,我第一次发好友申请的时候,备註是在正正经经介绍我自己,结果他拒绝通过。那我就换了一个备註,你知道我换了什么吗?」 「什么?」 「我第二次写的备註是,我是曲眠的好朋友。然后他才通过的!」 我眼角一抽,「你干嘛写我啊。」 「当时不是你去找他要的微信吗,他应该至少和你还能聊吧,我就报上你的名讳试试看了。眠啊,你说我为什么约不出来人啊,是不是我的个人魅力不够?」 你的个人魅力够不够我不知道,反正按沈一亭的水平来讲......他大概率是看不上你的。当然这话我没敢和邓千说,我怕兄弟情谊就此破灭。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只能口头安慰安慰邓千。 邓千好像更不开心了,「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我那天问他,他就回我一句话,姓沈。」 我沉默了,我想起来沈一亭第一次在黑漆麻煳的天台上碰到我时,就自报了姓名。我觉得沈一亭可能对直男没什么迴避感,对gay可能比较有戒心,怕别人乱撩他。他真害羞。 「他叫沈一亭。」我告诉邓千。 「你都知道,」邓千的声音起初有些憋屈,不过马上就明朗了,「是哪两个字?」 「一二三四五的一,亭子的亭,」我想了想,「可能因为我说我不是gay,所以他对我没什么顾虑吧。」 我听到浴室那边有点儿动静,可能是沈一亭洗完澡了。 邓千:「那好吧,咱不说这个了,就是我——」 「耳朵——」 沈一亭在浴室里突然叫我,我吓了一跳,当即和邓千说「等一下」,把手机扣在桌上。 我走过去,靠在浴室门边,朝里面问:「干嘛?不是都让你别这样叫我了吗?」 「改不过来,」沈一亭懒散又敷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卫生间的捲纸不小心湿了,想叫你帮我拿一下外边儿的抽纸。」 「那你自己出来拿不就好了,还叫我干嘛,没腿还是没手,没听到我在和别人聊天啊?」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走都走过来了,我还是绕到床头柜那边帮他拿了纸。 「看到了,」沈一亭隔着门露出一张脸,笑着说,「在跟谁聊天?」 「我发小。」我说。 「聊什么?」沈一亭问。 我自然不可能说我是在和我发小聊沈一亭,聊他为什么不肯答应他的邀约,聊他为什么冷酷无情。 「要你管,」我有点心虚,就瞪了沈一亭一眼,又感觉自己态度不太好,便稍微软和了些,「聊一些琐事,你继续,我不打扰。」 「你晚上不回宿舍有没有事?」沈一亭不肯放我走,还净问我一些废话。 「我人都在这儿了,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顿了顿,突然想到一件事,「哦,我明早早八,你得早点起来,送我回去。」 沈一亭笑了:「得,成你司机了是吧。」 那当然是,谁把我扯出来的,谁就要负责送我回去。 我回到沙发上,把手机拿起来一看,邓千没有挂断电话,我就接着和他聊。 「餵?」我叫了他一下。 「卧槽!?曲眠,你小子现在跟谁在一块儿呢,你大晚上不回宿舍,你去开房!?」 邓千好像有点太过于激动,我打断他,「不是,就是我一朋友,晚上和他出去玩,太迟了没办法回校。」 我身边的狐朋狗友是挺多,但我也没和哪个男的关系好到第二次见面就能去一起住宾馆,可这实在是形势所迫,我就只能这样和邓千解释。 邓千一噎,「......他谁啊?」 「我一朋友啊。」 我想了想,邓千好像是只听过沈一亭唱歌吧,没听过他讲话。再加上手机隔得这么远,可能收音效果也不太好,他没听清人声也是正常。 「关系很要好吗?比我和你还要好吗?」邓千连问我。 「那没有。」 「那你为什么和他住同一间啊,你们开两间房不行吗?」 「我没带身份证。」 邓千沉默片刻,「......你朋友是,弯的还是直的?」 「哦,是弯仔。」我随口说。 这次邓千静音的时间更长了,似乎有些难以启齿,「那他喊你喊得那么......亲昵?」 「这个东西解释起来有点儿麻烦,」我挠挠头,「确实太那啥了,我等等还是再跟他提一嘴。」 第11页 邓千嘆了口气,「眠啊,我多说一嘴。就是说,呃,这个,小心一点为妙,我怕他对你心存不轨。」 「不会吧。」哪儿会啊。 邓千的声音十分严肃,他说:「你相信我,这是男人的直觉。」 「这都属于正常交友范畴,是你作为弯仔,太敏感了而已,」我给邓千打保证,「如果真要有事,我第一时间跑,你别担心哈。」 第6章 对敏感say no [24] 就目前情况而言,我和沈一亭完全是处于正常交友范畴,跑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沈一亭作为同校的研究生师兄,我和他还是蛮聊得来的。 沈一亭洗完澡后,两人各窝一个被窝。我并不困,不喜欢太沉默的,就想拽着人一起聊天。 沈一亭想不想睡觉我不知道,但他愿意和我聊天,就是一个优秀的朋友。 不过,我和沈一亭的关系并没有好到能够分享私事的地步,所以基本都在聊一些音乐方面的东西。 比如我很喜欢soul,也就是灵魂乐。沈一亭表示他也对这种乐曲有点研究,也很喜欢这种节奏蓝调的韵律。他给我说了一堆关于soul的知识和个人理解,五条里面有三条都能和我的观点极其相似! 我很激动,这就是一种找到知己的感觉。高山流水遇知音,彩云追月得知己。我当然知道这很难得。 再加上我本来就喜欢他的脸,又喜欢他的嗓音,他和我是校友,在音乐方面和我有很多共同喜好。 嗯,沈一亭这个人,能处。 过了今晚,我马上把他从「疑似狐朋狗友」的名单中剔除,记入「莫逆之交」这个行列中。 男人的友谊就是来得这么快。别的男人和男人打一场篮球就成了哥们,我和沈一亭聊了一晚上音乐也成了哥们,没毛病。 [25] 多亏了沈一亭,我的早八没迟到。 要知道那乐理课的老师恐怖如斯,上课净喜欢抽问,要是学生迟到,会被她罚在门口整整提问完三个问题才能进班级。如果有问题答得太离谱,还会受到所谓的惩罚——清唱。 其实唱歌对于大部分音乐生来说并不困难,我个人感觉钢琴系的学生唱歌都挺好听的,除了我。 所以我就算是在门口站满一节课,都不会用我的嗓子来唱歌。 不过沈一亭唱歌那么好听,如果他同意的话,让他教教我也不是不行。 最近几天不仅忙着练琴,还忙着编制伴奏,每天一下课就往琴房奔,但我平均四天里会有一天抢不到琴房,就得嚮导师借钥匙。可有时候大琴房会被班级徵用,我也没办法。 能怎么样,那就休息一天。人总要给自己放放假,要是每一天都活得那么累,那就太可悲了。 沈一亭有时会给我分享几首曲子,有可能是流行乐,有可能是纯音乐,简单的钢琴曲又或是恢宏的大合奏,总之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沈一亭这人的品味还真不错。 说得夸张一点是,他给我发的歌,我全都喜欢。 当代年轻人有一个大众的爱好,喜欢在睡前戴着耳机听歌。只可惜我没办法进行这个爱好。 戴了助听器就不能戴耳机,不戴助听器光戴耳机,屁都听不到。除非我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也许能听隐隐约约的声音,但那样做只会让原本就残存的听力雪上加霜。 沈一亭喜欢晚上听歌,经常在晚上给我分享歌曲,换作别人当晚就能听了,但我偏偏得等到第二天。 到了手的好东西不能立马听,就想买了盲盒硬不让人拆。过了一周,我忍不了了,回復沈一亭说,我大晚上的听不了歌,这边建议亲换一个时间点。 沈一亭是个聪明人,就算我没有说明白,他肯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于是回了我个【好】,自此之后就改成了白天给我发歌。我很满意。 孺子可教也。 [26] 连着忙碌了三四天后,我终于没有琴房可以用了! 这是一个很棒的消息,意味着可以找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自己放个半天的小假。 突然很想吃校外的黄焖鸡,但我是个群居生物,吃饭不喜欢单打独斗,所以我在那装满了我的狐朋狗友的群里喊了一声,仅限三个人,今晚黄焖鸡走起,我请客。 为什么是仅限三人?因为黄焖鸡店面不大,基本都是四人桌,大桌只有一个,还需要预订,我嫌太麻烦了,懒得订。 一分钟之后,刷下来有七八个人喊话回我,我从里边挑了三个我平日里看得顺眼的,反手拉了个小群,通知了时间和地点。然后再返回大群里,回他们,我选完了。 有几个就笑着说我跟选妃似的,今天是常贵妃,明天是容嬷嬷。 我笑着骂他们,让他们把容嬷嬷拖走,不要留给我。 中午一两点的时候回了趟宿舍,宿舍里面又拉着帘,昏暗中只有两坨被子是鼓起来的,是于韩和小丁,陆严和不在。 陆严和肯定是抢到琴房了,正在努力做伴奏吧。这高冷男为了心上人能努力到午饭随便吃、晚饭都不吃的地步,着实让人感动。 我浅浅睡了个午觉,然后去音乐楼的琴房那儿转了圈,发现还是全满,于是就在学校找了个小花园里的石凳,一屁股坐下不动了。 身后正好有棵树,热心地帮我抵挡午后的阳光。眼前是一小片湖,旁边是一些花花草草,湖的周围站着一两个女生。 第12页 有点无聊,我拿出手机点开和沈一亭的聊天界面,翻出他给我发的歌,就地外放几首,听到不想听了,就按暂停键,把助听器取下来。 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傻,我掏出了裤兜里的有线耳机,戴在耳朵上,但实际上手机里并没有在播放歌曲。 这是我一个人发呆时常有的习惯。 但我失策了,我现在发不起呆。导师给我的歌词和主旋律,我总觉得我参悟不够,原先就想着要不我自己完整唱一遍感受一下?但这个念头刚冒出就被我扼杀在摇篮。 要不然让沈一亭帮我唱一下? 但是我好像和他也没有很熟啊,还是算了。 我正试着说服自己,结果脑门突然被人一拍一揉,我条件反射地勐地一缩,浑身一颤。 当我回过头看是哪个傢伙时,头顶还在隐隐发痒,过敏的那种痒,挠心挠肺的。 [27] 沈一亭,我咬牙切齿,是沈一亭。 从小到大除了爸妈,我还没被谁摸过头,沈一亭是第一个。我要是长不高了就找他算帐。 我瞪着沈一亭,眼见他露出无奈的笑,趁我不注意把我的两边耳机都拽下来,塞到自己耳朵里。 那里面当然没声音。 沈一亭眉头一皱,修长的手指将把耳机线缠成一团,扔在我手机边上,然后伸过来捏我耳朵。 躲避不及,被这厮捏到了耳垂和耳上的软骨。 沈一亭的手比我的耳朵要凉,我不自觉眯了眯眼,一晃脑袋,把耳朵从他微凉的手指间抽出。 沈一亭蹭我腿,意思是他想坐下。我大度地让出一小块位子,他也一点不客气,懒散地坐下来,随后扭头盯着我的耳朵看。 我猜他可能想和我聊天,就试图把助听器取出来戴上,却突然被按住手。 沈一亭摇摇头,在手机备忘录里打字。 【树上有鸟,叫得太吵】 会作词作曲的人果然不一样,随便写出两句话都这么押韵。但我怎么可能会嫌鸟叫得吵呢,那酒吧我动辄就去一趟,可比这鸟叫要吵多了。 我想沈一亭明白这一点,但估摸着就是找个藉口,让我不戴上助听器罢了。我比较笨,搞不懂他这样做的理由在哪。 但沈一亭没解答我的疑惑,反而是举起手,在手心里虚画了个问号,然后指了指我攥着的拳头。 我松开拳头,一枚助听器就露出来,我抬抬手,他点点头。 第一次觉得我的理解能力这么棒。沈一亭应该是想问,为什么不戴助听器。 我说:「不想。」 沈一亭接着把我的团耳机线拎起来晃了晃,朝我挑了个眉,又在手心打了个问号。 我笑了:「我装的,里面没音乐,我听不见。」 沈一亭在备忘录里打字,【我刚刚站在你后面和你打招唿,你都没反应,被我吓到了?】 我嘴角一撇,为自己正名,「那不至于,我胆子很大的。」 沈一亭又打,【那你哆嗦什么】 「痒。」我敷衍地说。 【你怕痒吗】 「还好。」我撒谎,其实我很怕痒,但是男人的面子不能丢。 【那以后我叫不动你,你不应我,我就搓你头】沈一亭狡猾地笑着,举给我看。 我心一颤,却故作镇定,斜着眼说:「随便你。」 沈一亭也笑了,低下头,但半天没打出什么东西。我瞥他的屏幕,看他一直删删改改。 这样聊天效率太低了,还是把助听器戴上吧。助听器塞进耳朵的一瞬间,我确实听到了树上的鸟叫,叽叽喳喳好几声。 沈一亭刚准备举起手机,动作到一半止住了,嘟嚷了声:「喔,戴上了。」 「这样聊天太慢了。」我说。 沈一亭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快一点。」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我觉得是多想了。我让他把备忘录上的话举给我看。 那上面写着,【你耳朵是完全听不见声音吗】 「也不是完完全全吧,比如雷电的声音我能听到一点,」我顿了顿,「你要是很大声在我耳边喊话,我也能听见一点,就一点点。」 「要多大声?」沈一亭问。 「很大声,」我说,「你可以试试看。」 说完,我就把头侧过一点,没戴助听器的那只耳朵正对着他。 哪知半天没听到沈一亭的动静,我转回头时他已经笑了几声。 「下次吧。」沈一亭往湖边瞟去几眼,我顺着他的视线往那边看,是先前就站在湖边的几个女生。 他想了想,「等周围都没人的时候再试试。」 「那你别试了。」我白了他一眼。 「没事,总有机会的。」沈一亭眨眨眼。 有机会个屁,想有机会还不是得我给你机会。 沈一亭沉默了会儿,突然说:「耳朵,你磕磕巴巴说话的样子真有趣。」 说我有点磕巴是有理的,毕竟听不见自己说话时,说长句容易磕巴。 可他拿这个取乐子就是他的不对了。 「你别想了,」我说,「沈一亭,我以后绝对都会戴着助听器和你说话。」 我撒完劲儿,就不和他讲话了。 [28] 沈一亭真没再找我搭话,好像在想事情,时不时举起手机扒拉几下。 而我面朝湖泊,还在回忆那段歌词和旋律,不由自主地哼出几句。 第13页 沈一亭听到了,他头也没抬,问:「你在哼什么歌?」 工作状态中,我懒得搭理任何人,只说「随口哼的」。 沈一亭转头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树上的鸟飞走不叫了,周围有些安静。 沈一亭问我「想不想听歌」。我说「可以啊」,他很快外放一首曲子。 一首纯音乐,软软的,绵绵的,像春风秋叶,像luby,摇篮曲,给小宝宝听的那种。 莫名还挺好听。 这样静音式的聊天,似乎从来没有过。 我一直嫌弃我的耳朵听不到声音,很不方便。比如洗澡时,就真没办法听到门外的人在喊我。 但听不到也并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至少在我和沈一亭聊天的这几分钟里,我能好好端详他的脸,注意他神态的变化,这十分有趣。就像时间被无限拉长,四周无比寂静,却不孤寂,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 第7章 让你跑了吗 [29] 沈一亭一直没走,我也没好意思赶他走。就当我旁边坐了个帅气的石雕,会脚踏着地打节奏的石雕。 终于到点了,我得去应约,拍了拍石雕的肩膀,没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我要走了,去学校外面吃晚饭。」 沈一亭从音乐中抽离出来,递给我一个眼神,十分顺口地说:「那正好啊,我陪你去。」 「不要,我约了朋友,我可不能放他们鸽子,不然以后谁还拉我出去玩,谁还陪我出去吃饭。」 他让我把那些朋友放一放,「我可以陪你去吃饭,也可以和你出去玩。」 沈一亭估计是在开玩笑,但听起来有点莫名的刺耳,让人有点不自在。 不过邓千也经常这样和我说话,经常缠着我陪他去玩。 那瞬间有点想抛弃我的朋友们,毕竟和帅哥一起吃饭乐趣更大。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还是说:「我已经约好了。」 沈一亭也没强求,「那下次吧。」 我猜,沈一亭压根没真想和我一起吃饭,只是随口说的。成年人之间的推辞不过就是那句改天再约,放到谁身上都一样。 这没什么好失落的。我和沈一亭说「再见」,说完就跑去吃黄焖鸡了。 [30] 我的狐狗兄弟之间聊天,几乎都是脏话连篇,左一句你妈,右一句卧槽,三个男人都能一台戏。我原本应该都听习惯了,但今天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就没掺和上他们的话题。 算了,聊不聊都无所谓,黄焖鸡很好吃,红烧鹅子也很好吃。下次可以叫沈一亭一起来。 如果他有空的话。 [31] 沈一亭晚上叫我,说让我周六晚上去橙红,他驻唱完了后请我吃夜宵。 没想到他还记得和我吃饭这回事,我有点开心地问他「吃什么」。 沈一亭说「吃烤扇贝,蒜蓉的」,片刻后又加了句,「你想吃什么都行,你定」。 我有选择恐惧症,还是不要让我定了。但我怕沈一亭觉得我作为一个男人太扭捏,所以果断地说:「可以,吃烤扇贝」。 同日当晚,没想到邓千也喊我周六晚上去k歌喝酒,和一群乌泱乌泱的朋友。 我本来就不喜欢这种事,以往是因为太无聊,随便出去玩玩,现在我可是有正当理由拒绝了。 我说我有约了。 邓千马上回我,【约啥?约什么妹妹?】 我想了想,【约弟弟,吃夜宵。】 [32] 其实沈一亭正正常常穿衣服,比他不正常穿衣服时要帅很多。 沈一亭在学校里不兴穿那种猎奇风的衣服,比如过于夸张的破洞牛仔裤,骷髅贼大一只的黑t,或者刺头标配的铆钉靴。 在学校里单看到这个人,只会觉得他是个温柔又有点骚包的学长,谁知道背地里在走酷炫狂野派。我有点乐呵,整个学校里说不定只有我知道。 只不过沈一亭周六晚上在橙红驻唱时,也没有穿像前两次那样的衣服。 但他那顶黑色渔夫帽真的帅,很适合酷哥。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跑去问沈一亭,「你的帽子哪里买的?我也想要一顶。」 沈一亭笑着说「可以啊」,还问「是不是想和我戴同款」。 我觉得他有点臭不要脸,我只是要个连结,就说我想和他戴同款,戴个头,我不戴了。 两个大男人戴同款,gay里gay气。我要独树一帜,不跟沈一亭的风。 我随口把这个问题煳弄过去,转而开始问:「你今天为什么不穿以前那种衣服?」 沈一亭两手一摆,「今天不想穿,今天走轻松学长风。」 他所谓的轻松学长风,不过就是一套很简单的黑色衬衣加黑色工装裤而已。 这不应该是汽车修理工风么。 我就这样和他讲了我的见解,他骂我没眼光没见识,差点冲过来揪我耳朵。 当然不能让他碰到我的耳朵,我飞快往后退了两步,结果脚一绊,蓦地撞上一个人。 我马上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过头,发现是陆严和。 「陆严和?」 「曲眠,」陆严和叫了我名字,就当是打了招唿,「你也过来玩。」 「没有,」我下意识否认,我怎么会是过来玩的,玩只是顺带,听沈一亭唱歌也是顺带,主要目的是,「我过来准备蹭吃夜宵。」 第14页 陆严和看了一眼沈一亭。我猜他可能知道我要和谁去吃了,所以我的眼珠子在他俩之间转悠着,就等陆严和问我。 果不其然,陆严和问:「你和沈哥一起去?」 我点头。 「你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还好吧,」我含煳地说,「朋友之间吃个夜宵而已,需要关系多么好吗?」 倒是陆严和一口一个沈哥,他们的关系应该更好才对吧。 陆严和审视我片刻,他的眼睛和他的脸一样,都没什么感情。我被盯得心里发毛,但没有移开视线。我不能连对个视都不敢。 陆严和最终看向沈一亭,「沈哥,我和你单独聊几句。」 沈一亭递给我一个眼神。我接收到这个讯息,不用他多说一句话,我懂,我都明白,我马上撤离现场。 所以我拍拍屁股就跑了,留下他们两个人。 陆严和和沈一亭的关系发展得似乎还蛮快。 我想到邓千,为他惋惜,邓千这个连沈一亭都约不出来的,还是趁早放弃得了。 作者有话说 沈一亭:原来我是弟弟 第8章 强壮的学弟 [33] 我站在很远的地方偷窥他们聊天。 沈一亭全程冷漠,端着一张偶尔冷笑的扑克脸。 我第一次发现扑克脸这个形容词居然也能安在沈一亭身上,因为他和我在一起玩时差不多都是带笑的。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和他做朋友不久,不知道而已。 陆严和这边看起来就比较激动,他连着说了好长的一段话,结果沈一亭就回了他几个字。 最后应该是不欢而散了。 沈一亭被他的朋友叫回去接着唱,陆严和则扭头往酒吧门口走,脸色很差。 我也是第一次知晓陆严和还能露出这样的神情,羞愧中带着一丝愤怒,悲伤中带着一丝失望。 我得出一个结论:爱情果然能让人变得不一样。 [34] 橙红的夜晚好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沈一亭下台,结果发现他在和几个朋友聊天,看上去不会很快结束。 我不想去催,那样显得没礼貌,于是就在旁边玩了一会儿手机。 玩着玩着嗅到一股烟味,不由地皱了眉,往味道的源头看去,是一个削着平头的背心哥。 他朝我抬了抬下巴,「来找谁?」 「沈一亭。」我说。 「一亭的小男朋友?」他有些吃惊。 「什么啊,」没事瞎猜什么,「我不是。」 背心哥愣了愣,把烟从嘴里拿下,有些抱歉地说:「哦,不好意思,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一亭应该挺喜欢。」 「我哪样的?」我反问他,语气有点不善。 哪知这人认真回答起来,「就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很乖?」 这话说得没错。我面相就这样,杏仁眼,眼尾稍上挑,小鼻子小嘴巴,改也改不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变得强壮一点,但效果不佳,索性就放弃了。 不想再接这个话题,我就直说我只是沈一亭的朋友。 背心哥向我介绍自己:「我叫石唐,打架子鼓的。」 我走了个神,没听完整,只感觉隐隐听到了「食堂」两个字。 「吃什么食堂?」我就问。 他差点笑喷:「不是啊,我是说我叫石唐,石头的石,唐代的唐。」 「……不好意思。」 石唐说,他和沈一亭很熟,要是有什么情感方面或者私人方面的事情想知道,可以来问他。 兜一圈下来,这傢伙还是觉得我以后会和沈一亭有一腿儿? 「不用了,我觉得我不会想知道。」我扯了扯嘴角。 石唐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很快闭上嘴。与此同时,我的后颈突然被人一掐,连带半个身子都麻了。 沈一亭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完天,居然绕到背后偷袭我。 「石唐,我先走了啊!」沈一亭说完,勾着我的脖子走了。 我捅了沈一亭一胳膊,警告他:「你别老对我动手动脚的,上次摸头,这次掐脖子,下次想干嘛?」 下次是不是就到摸脸摸大腿了? 「不就随便勾肩搭背一下么,」沈一亭嫌弃地说,「不要扭扭捏捏的,拿出男人的干脆来。」 我愣了,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死马都能被他说成活马了。 我被他勾了一路,竟觉得他说得也有几分理,要是我那么在意一个男性的触碰,我不就成了弯仔吗? [35] 沈一亭好像只有摩托车这一种交通工具。 但这样也很好。这样和我很合拍,因为我讨厌开车的,太费事。 沈一亭那炫酷狂野摩托载着我一路无阻地到了街边的烤扇贝摊。 这种小摊我来多了,就跟来自己家似的,一点儿也不觉得不卫生。如果有谁嫌街边小摊不卫生,我估计我会嫌弃地看那人几眼——不懂得享受。 刚落座,沈一亭就问:「你前面跑什么?」 这话听来怎么跟指责我跑了似的。我递给沈一亭一个含蓄的眼神,反问道:「陆严和不是要和你说悄悄话吗,我留下来干嘛,偷听啊?」 「对啊,」沈一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那眼的意思是让你留下来,我不太想和他谈。」 「哦,不想和他谈恋爱啊?」我坐在位子上嗑瓜子。 第15页 「不想和他单独聊聊,」沈一亭纠正道,「你脑子里都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什么?」我顿了顿,又补充道,「陆严和人还行。」 沈一亭皱起眉头。 我接着问:「所以他是在追你,你不喜欢他,然后你就不想和他多说,多说无益,所以想把我留下来当挡箭牌,这样?」 沈一亭盯了我好一会儿,那眼睛里夹杂许多未知的情绪,就在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变成真正的雕像时,他才慢慢开口说:「也不是......」 「扇贝来喽,请慢用。」 老闆把烤好的蒜蓉扇贝端上来,正巧打断了沈一亭说话,但是打断了就打断了吧,反正我对他私人感情的事儿也没兴趣,我对吃的比较有兴趣。 蒜蓉味儿的,巨香! [36] 也许是这月黑风高,气氛恰好,让沈一亭联想到奇怪的危险事件,突然开始问我,平常自己一个人走夜路,是不是也不戴助听器。 我想了想,坦白说:「五次里面,两次不戴。」 「你还是得戴着,特别是一个人晚上在外面的时候,」沈一亭语重心长,「你要是没戴,听不见声,后面有人尾随你你都不知道。」 我一愣,「为什么会有人尾随我?」 「你是觉得你性别为男就不会被尾随了?」沈一亭拆穿了我的心思,幽幽地看向我,他的视线犹如实质,对我上下打量,「你这长得就......很容易被坏人下手。」 「我长得怎么了?」 我不就长得乖了一点吗?长得乖容易被拐卖吗? 「你还是戴着吧,不然我不放心,」沈一亭嗤笑一声,「我不想哪天找你的时候你一整个失联了,后来一瞧,哦,被人打包塞麻袋里拿去卖了,或者绑去卖器官,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我咽了咽口水,艰难地狡辩着:「可是我一七八。」 「一七八怎么了?我一八六,」沈一亭的这个眼神应该叫鄙视,「你这么矮,不应该保护好自己吗?」 我目瞪口呆。 我矮?我矮!? 我活了十九年,第一次被人说矮,还用这种嘲讽的眼神!? 我踹了沈一亭一脚,「你有这么高?我以为你撑死一八三,你吃激素长大的?」 沈一亭笑了笑,「我打篮球长大的。」 「我也会。」我势必要和他比拼到底。 「我高中的时候是校队的。」沈一亭说。 「......」好的。 我是个什么队,我什么队也不是,我虽然会打篮球,但技术差得要命,连校内班级篮球赛我都没参加过,谁叫我技能点全点钢琴上了。 我讪笑两声:「还挺牛。」 沈一亭:「一般般吧。」 我默默在心里比了个中指,假谦虚。 [37] 回到学校时,刚好十点半,沈一亭揪着不放心我的藉口,硬把我送到宿舍楼底下。 我一想这不对啊,这送人回宿舍楼的情景怎么跟那些男生送自己女朋友回去的一模一样? 这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跟我爸怕我被人灌了迷药拐跑似的。他怎么看我跟看小孩似的,真让人不爽。 「婆婆妈妈的,」我忍不住说,「你跟我爸一个样。」 「那你叫我一声『爸爸』听听?」 和着宿舍楼前的路灯,我感觉沈一亭笑得有点诡异的暧昧,具体原因我说不出来,这人为什么能把爸爸的咬字念得这么瘆人? 我本意是想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意识到自己的年龄大了,和我们小年轻的思维不在同一水平面上,可他倒好,攀杆而上,上次要我喊他哥哥,这次要我叫他爸爸,每次都在降我辈分! 我受不了了,当即就赶他走。沈一亭这才不逗我,说他研究生的宿舍楼就在这附近,正巧顺路送我回来而已。 「哪号?」我问。 「a栋。」沈一亭随手一指,天太黑,我也没看清。 咱学校研究生宿舍楼分了好几栋,a栋的是豪华双人间。 「我慕了。」真好。 沈一亭客气地说:「下次请你过来坐坐。」 [38] 最近几天新生入学,导员安排我们做新生入学的志愿服务,简而言之,一个学长对接一个新生。 因为是强制性安排,不得不做。我只好在新生名单里挑了个名字看起来很强壮的,叫徐高岳,这样也许帮忙搬行李的时候不用那么累。 我先加了徐高岳的好友,发现这孩子很闹腾,话很多,还没开学就一大堆问题想问,跟当年的我一模一样。 新生开学那天,我和徐高岳约好时间,在学校北门等他。 没过多久,徐高岳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喂,学长,我已经进北门了,你在哪儿?」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学弟的声音,很阳光,很向上,充满年轻人的干劲,让人回忆起过去的青春。 「哦,我在北门进来的志愿者棚右边,白t黑裤衩,看到了么。」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远处有人大大声声喊了句「学长」,我一抬头,一个眉目俊朗的帅小伙正对着我挥手。 「徐高岳?」我走上前问。 「对,是我,」徐高岳的眼睛亮亮的,「学长,我宿舍在二十号,要往哪边走?」 我指了个方向,「这边,你跟着我走就好,不会很远。」 第16页 我瞥了眼徐高岳带的行李,不算多,也就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大袋子。 「你东西这么少?」我忍不住问。我当初的行李可近乎是他的两倍。 徐高岳点点头,又摇摇头,「有的是邮寄过来的,还放在快递站没拿。」 我笑了声,「我当时入学的时候东西带得巨多,是我爸开车把我送到宿舍楼底下的,当时那天还下了雨,你们这届开学天气倒是很好。」 「学长是本地人?」徐高岳问。 「没错,土生土长的,不想去外地念,本地这所音乐学院已经挺不错的了。」 我边走边给他介绍我们学校的建筑布局,这边是一号食堂,那边是文化楼,对面是网球场和排球场。 我指哪,徐高岳就跟我往哪看。 「学校的篮球场在哪儿?」徐高岳突然问。 「在另一块地,到时候你看看地图就行......」我顿了顿,「你喜欢打篮球啊。」 提到篮球,徐高岳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激动起来,他乐呵着说:「对啊,学长,我跟你说我高中是校队的,我打得挺不错的,要是以后有机会,你可以来看我打球。」 我多看了他几眼,先前第一眼便觉得他像个体育生,倒不像是个音乐生,这会儿看来确实是体育细胞发达啊。 又是个篮球校队的。我不免想到沈一亭,但这学弟说起篮球时的嘴脸可比沈一亭好看多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沈一亭那一副欠扁样,还真有点不爽,什么时候我能瞧见沈一亭在球场上被人虐爆的场面,一定当晚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学长?」 「哦,没事,我刚刚在想事情,」我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你刚刚说什么了?」 「学长,我刚刚是想问你耳朵上的......」 「是助听器,虽然是比较少见,」我侧过头看他,「很奇怪?」 「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第一次看到。」徐高岳马上摆手。 看他一副急忙慌的样子,估计是以为戳中我心里的疙瘩了。 但其实对于刚认识的人问我这个问题,我早都见怪不怪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别紧张,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大家都是钢琴系的,迟早你都能在系内听到我的事。我和你们都一样,就只是个普普通通学钢琴的,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第9章 盯—— [39] 徐高岳好像很不好意思,一直到宿舍楼,都在忙着找话题,聊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比如介绍他的家乡、他钢琴的水平等等。 徐高岳到宿舍楼底下填完表,拿到宿舍钥匙,转身就准备提着他那一个箱子和一个大袋子往楼上走。 我追上去,想接过他的行李,「我帮你拎一个。」 结果对方看了我一眼,手一紧,我拽不动。 「学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这不是很重。」徐高岳说。 我的视线向下落在他的手上,看他青筋勃起,微微颤抖。 骗鬼啊。你这手明显就很用力好吧! 「你宿舍在几楼?」我问。 徐高岳抬头望天,「六楼。」 这么高,那还准备一个人拎? 「我帮你拿一个吧,志愿者不帮忙还当什么志愿者。」我坚持说。 「真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学长带了我一路也很累了,这点小事别累着学长,」徐高岳没松口,转而打量我一番,「要是学长想帮我,那过会儿带我去逛逛食堂,吃个饭吧。」 啊? 我懵了。 志愿者不搬行李,反而去帮忙介绍食堂饭菜吗? 虽然是到饭点了没错,但......为什么会觉得我帮忙提个袋子就会累着? 这思路和沈一亭说我容易被尾随一样令人无语,但好歹沈一亭大了我几岁,勉强算个哥,这弟弟也这样说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徐高岳:「那就这样说好了,学长在底下等我,我放一下东西就下来。」 学弟居然自顾自替我答应下来了。 不行! 我拔脚就往上跑,追上徐高岳的身影,一把拿过他右手的大袋子,还行,确实不是很重。 「我累不着,必须亲手帮你把行李送到你门口!」 至于吃饭,学弟还是自己去吃吧,这介绍饭菜的忙我可不想帮,要找就找表白墙,一个个都可热心了。 [40] 关于沈一亭说的下次请我去他宿舍坐坐,下次是没有下次了,下次就变成沈一亭来我的宿舍坐坐了。 n天后的某个早上,我十点多被人强制性叫起床的原因是:曲眠,门外有人找你。 我无声地吶喊,谁啊一大早扰人清梦,我起床气可是很重的! 探出脑袋,往门口一瞧。啊,是沈一亭。 我第一反应是,他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找陆严和的? 后来听于韩说了,才知道当时的情况,挺尴尬的。 因为于韩靠近门口,当时他已经起床了,有人敲门,他就很自然地去开门,然后就见着了沈一亭。 于韩问他找谁。 沈一亭还没来得及说话,陆严和就从旁边走过来,他和于韩说对方应该是来找自己的,转头就问沈一亭找他有事吗。 沈一亭说,不是,不是找你,我找曲眠,曲眠在吗。 听于韩描述,陆严和整个人脸都僵了,当场语气就有些不太对。 第17页 陆严和紧接着就问,来找曲眠做什么。 他像是压着火,沈一亭却大大方方地说,来找曲眠玩啊。 于韩觉得这人应该是同时认识曲眠和陆严和,但是这次并不是来找陆严和。陆严和的反应有点大,容易让人多想,具体的原因他当然不清楚,他只管帮沈一亭叫人。 所以我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被叫起来了。 往床下一探,竟是三双眼睛都盯着我瞧。 [41] 其实我头晕得很。 昨天忙活了一整个白天,本来就很累了,结果邓千突然叫我去gay吧玩。 我当即就拒绝了,可邓千说他明天学校就开学了,这是兄弟间这几个月的最后一聚了。他扯出一大堆感天动地的理由,最后我实在拗不过,就去了。 灯红酒绿之中,我感觉到一阵无名的晕眩,「下次要聚能不能找个正经点的地方?」 邓千说:「这里不正经吗?这里多有意思啊,这么多帅哥。」 邓千给我指指点点,这里一个,那边一个。他几乎一眼就能看出谁是top谁是bottom,对此我十分佩服。但他的判断究竟有多高的正确率,我也无从知晓,总不可能上前当着人家的面就问吧。 邓千告诉我:「当场直接问是上是下很正常啊,gay圈里很多都这样的,这样速度快。」 我就懵了,「按你这种说法,你成过?」 「成过啊,」邓千想了想,「两个吧。」 我有点难以启齿,试探着问:「......一夜情?」 「一个是,一个不是,」邓千说,「有一个是了解一阵子后谈了的,是我前任。」 邓千拍了拍我的肩膀,「不过你放心,我现在都不搞这种,我其实一直想认认真真谈个恋爱的,可是对象真的太难找了。所以有时候就来这里随便看看。」 哦,随便看看。 沈一亭也是来随便看看的么。 我陷入沉思,却不小心被人搭讪,对方是个身材不错的,脸也还行,但我不是弯仔,自然不可能给他联繫方式,直接婉拒了。 邓千都看在眼里,在一旁捂着嘴笑。 我乜他一眼,「你干嘛呢?笑笑笑,嘴都给你笑烂。」 「说实话,你这样的来gay吧实在太吸睛了,这种清纯男大学生,看上去都很好骗,」邓千可能怕自己被我拖出去揍死,赶忙改口,「曲眠,我就开个玩笑,图个乐呵。我当然知道你很不好骗,更何况你还压根不是弯的,哈哈哈哈。」 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有那么好笑?」我眯起眼,狠狠揪着他的胳膊,他一声惨叫,我充耳不闻,「还不是你带我来这种烟花之地,不然我会被男人搭讪?」 邓千又笑了:「那你去橙红里没有被女孩子搭讪吗?」 「有,我全拒了。」我秒答。 「你还谈不谈恋爱啊,干嘛要全拒了,没个顺眼的?」邓千问。 「我当然要顺其自然了,」我眨着眼,神秘兮兮,「这种东西靠缘分。」 邓千就左一句缘分好,右一句缘分妙,净说来煳弄我。最后还煳弄得我喝了几杯酒下肚,我平常根本不喝酒,结果第二天早上直接睡到快中午。 之后就被人叫醒,我一直到换衣服的时候还在头晕。 [42] 算起来,我和沈一亭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面,这期间我不知道他在干嘛,但他知道我在干嘛。 因为我几乎每天都在和他说我很忙、非常忙,我不仅忙,我还困,想睡觉,累。 总归我在那杀千刀的伴奏上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再过一周公开处刑时,也不至于太丢脸。不过陆严和那边的情况,我倒是一概不知。 但我既然做了,肯定得要尽可能做好,不然这琴可不就白学了么。 [43] 我换完衣服,打开宿舍的门,往外一探,沈一亭竟是不见了。 他既然来找我,肯定不会自己跑走。估摸着他是换了处地方等我,我就晃悠到楼梯口,果然见他站在小窗台边上吹风。 「干嘛呢?」我在沈一亭身后叫他,他转过身来对上我的眼,我的眼又移到他手边,丝丝烟味儿钻入我的鼻腔,「哦,躲这儿抽菸啊。」 沈一亭的手指点了两下菸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嘴上说:「你不喜欢我抽,以后就不当你面抽了。」 「......我没说不喜欢?」我这才意识到自己闻到烟味时下意识皱了眉,突然发现这话说得有点奇怪,赶忙多补上一句,「我也不是喜欢。不是、等等,你抽不抽菸也和我没什么关系吧?」 潜意识里,我早把沈一亭从狐朋狗友的圈里单独挑了出来。经常性抽菸喝酒早就成了我那群朋友的标志。我不想沈一亭也沾染上那所谓的「恶习」,这样他就永远是干净、特别的。 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所以我不想看到他也抽菸喝酒,但事实上尽管他抽了、喝了,难不成我会有立场管着他么——我管他做什么!这种事总归他未来的老婆管他! 可沈一亭说:「你不喜欢闻烟味,我在你面前就不抽。再怎么说,我在伙伴面前也得尊重一下他的态度和建议吧,所以这怎么和你没关系?」 仅限于和我独处时......这么说倒也没错。 第10章 非常夸奖 沈一亭把菸头按在窗台框上,掐断了。 往楼下走,沈一亭的视线似乎一直在往我这边偏,几秒后,他突然问:「你看上去恹恹的,昨晚没睡好?」 第18页 「唔,很明显吗?」我搓了搓眼,和他解释一番,「昨晚喝了点酒,头还有点晕。」 沈一亭笑话我:「看你的样子是经常去泡吧的,怎么会连酒都不会喝?」 我摇了摇头,「当然是不喜欢喝,所以才不会喝。因为打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不喜欢,所以也不会去尝试。」 沈一亭又跟我扯起别的来,「以后要是有什么大老闆的酒局邀你喝酒,你也一口也不喝?」 「藉口酒精过敏。」我说。 「如果真躲不过怎么办?」沈一亭像是要和我死磕到底,「是确定了自己不会喜欢,所以一点都不去尝试?」 「对啊,不喜欢为什么还要试,单纯找罪受嘛这不是。」我撇撇嘴。 沈一亭盯着我好一会儿,而后松了口气,像是妥协般,说:「行吧。那你以后可要坚持滴酒不沾,这样也不用练酒量了。」 这话乍一听没毛病,但细品起来却总感觉哪里有点奇怪。我总觉得沈一亭意有所指,却说不清指的是哪个方向。 ……他是在批驳我的爱情观么。 我闲着无聊,和沈一亭讲述了昨晚在gay吧里的有趣经歷。但沈一亭一副不过如此的表情,让我开始深刻思考,他究竟泡过多少夜场。 我实在是感兴趣,直白地问他:「你谈过几场恋爱?」 沈一亭毫不犹豫地说:「一场。」 那还挺少,出乎意料。 沈一亭没有介绍他的恋爱经歷的意思,我就没多问,转而开启新的话题:「你过来找我玩什么?」 沈一亭说:「没有具体玩什么,只是想过来找你,就来了。因为无聊。」 「你真闲,」我吐槽道,「我没空陪你玩,我要去琴房练琴。」 沈一亭颇有种顺势而为的感觉,随口说:「那我陪你去。」 莫名有种掉入狼窝的感觉。 我不喜欢在一个有其他人存在的空间里练琴,很不自在,因此我疯狂地开始想,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拒绝他。 沈一亭又问:「你要练什么琴?」 「我要做伴奏,快完事儿了,下周就得递交给导员。」 沈一亭似乎有点儿惊讶,紧接着眉眼舒展开来,像晨曦和轻风,转而又染上些挑逗的意味。 「我可以给你指导指导。」他说。 说实话,我有点期待沈一亭口中的指导。我知道他有创作曲目的水平在,但不清楚他的具体水平如何。 我做伴奏显然是个半吊子,完全靠感觉,也不知道能不能入得了老师他们的耳,虽然我不在意结果,但我可不想当众被指烂。 我的内心蠢蠢欲动,在「自由练琴」和「学长指导」这两个不同的方向左右徘徊,摇摆不定。 「我还没听过你弹钢琴,正巧你也可以随便找点曲子,炫炫技什么的,多好的机会?」 沈一亭这话像把锤子,哐当一声朝我掷来,把我想自由练琴的想法砸得一干二净。 就沖这句话,我下午必须给他好好展现一下我的水平! 「那现在就去?还是吃完午饭再去?」我咧着嘴笑,直勾勾盯着沈一亭。 我要是沈一亭,一定能瞧见我眼里一触即发的火焰和闪亮亮的星星。 「先吃午饭,差不多到饭点了,」沈一亭上下打量着我,「而且你刚起床,现在空肚子吧,这么着急?」 着急?着急个屁。 我怎么可能着急?着急在沈一亭面前炫技? 笑话。我是那种人吗? 我一时间话全被堵,胡乱瞥了沈一亭几眼,索性直接大摇大摆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44] 好巧不巧,我在食堂里碰到了学弟。 徐高岳今天仍旧是一身运动风的打扮,看起来朝气蓬勃,一见着我就乐呵呵地同我打招唿,我也乐呵呵地回他。 不过很快,徐高岳的视线落到沈一亭身上,停留片刻,又扬起笑容,问:「学长,这是你朋友吗?」 「对,是我朋友,咱学校的研究生,你也可以直接喊学长。」我说。 徐高岳对沈一亭点点头,很官方地说了句「你好」,没加学长之类的称唿。 「学长,我是一个人来食堂的,暂时还没有饭搭子,今天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徐高岳问。 我刚想同意,沈一亭先一口说了不行。 「不行,」沈一亭面无表情地拒绝,超级干脆,「我们不太熟,坐在一起吃饭容易尴尬。」 有道理。 我附和着说:「那下次吧学弟,下次有空我们再一起吃。」 我端出了成年人之间老套的话术,下次再说。 索性徐高岳没多做口头争取,他说「好吧」,又和我说「拜拜学长,下次见」,随后自己走开了。 沈一亭问我中午想吃什么,我说我想吃担担面,得去排队,沈一亭就跟着我去了,说那他也吃这个。 排队的时候,沈一亭站在我身后,状似无意问:「你是怎么认识那学弟的。」 「哦,他是钢琴系的新生,入学的时候是我当他的志愿者,帮他註册啊什么的,然后他说想一块儿吃饭来着,我嫌麻烦,随便找个理由拒绝了。」 沈一亭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我感觉他若有所思,思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排完面,坐下来准备品尝美味时,沈一亭突然问:「耳朵,你跟我吃饭觉不觉得麻烦。」 第19页 这什么问题问得这么奇怪。 麻烦不麻烦的...... 我咬了咬筷子。 「还好吧,没感觉,毕竟我们挺熟的了,你挺会聊的,我也挺会聊的,吃饭速度也差不多,咱俩还凑合。」 沈一亭听完我的话,蓦地就笑了,又笑了好一阵,直到我踹了他整整三脚,他才堪堪停下来。 我瞪着眼,想把自己装得凶一点,「笑什么笑,我说话很好笑么?」 沈一亭眸子一转,滑熘熘又透出几分掩不住的笑意:「没有啊,不好笑,只是觉得你讲话很有趣。」 我点点头,「我也觉得。」 美丽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我就纯当沈一亭是在夸奖我了。 [45] 我卡着饭点的高峰时期去的琴房,揣着琴卡时还在想琴房有没有空的,走到前台一看,还有空,果然卡点去是王道。 空琴房不多,我直接挑了个角落里的,带领沈一亭穿过好长一道走廊,拐了几个弯,进到琴房里。 我坐在琴凳上,从兜里掏出另一只助听器戴上,随便唿啦了几个音当作试手,扭头对已经坐好的沈一亭说。 「你听好了。」 炫速超燃版完整的克罗埃西亚狂想曲。 明快的曲声流泻而出,随着时间的推进又愈发高昂。 弹奏一首曲子,便应该去了解她的创作背景,当你体会到其中的深刻,才能将感情真正赋予到手指之上、音乐之中。 就像我边弹边听,耳边是迴旋的乐曲,眼前是曲中的意境——是战后灰烬中的断壁残垣,是夕阳与尘埃交杂撕扯的画面,是暗红的土地和漆黑的乌鸦,但其中又饱含爱国情深和拼搏气概,手指的一按一抬便与曲声完全融合。 正所谓曲中的感情,是需要人去参悟的,参悟出了,才算完美。 一曲作罢,我停下手,转头去看沈一亭。 沈一亭的神情似乎认真得过了头,他应是在盯着我的手看,我故意敲了两个琴键,他这才抬眼看我。 其实这瞬间,我也不知道他是在认真听曲,还是认真看我了。 作者有话说 五一快乐喔! 第11章 人生建议是不要追直男 [46] 沈一亭说我弹得很好。 我听他夸我,心里的小人鼻子翘得老高,酝酿出小小的得意。我既不想说自谦的话,也不想说自骄的话,脑袋不经思考,就问出这样一个无脑问题。 「你以前来过琴房吗?」 话刚出口,我就意识到不对。得,白问了,沈一亭又不是弹钢琴的,自然不会...... 「来过。」 「啊?」我懵了,「谁带你进来的?」 沈一亭笑着瞥向我,眼睛就粘在我身上不移开了。他倒也没掩着藏着,直说:「前任。」 「你前任?」我追问完才意识到声音太大了,便努力将语调平下来,「你前任也是我们学校钢琴系的啊?」 「对啊。」沈一亭说。 那可真巧,真不是一般的巧。 我心里念叨完这两句话,转念一想,又觉得奇怪。我怎么能管这叫巧,是谁和谁巧了?沈一亭的前男友是钢琴系的,顶多巧在和沈一亭同校而已。 自然同我没什么关系。 哪知沈一亭又补了句:「也是你们这一届的。」 好吧,那确实非常巧。 大二和研二,差了有四岁。四捨五入,沈一亭也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我随口回覆:「这么厉害呀。」 沈一亭也随口问:「厉害什么?」 「我说你厉害呢,能追到系里的人,」我想了想,「也不对,你这条件这么好,应该说你厉害在能吸引到自己喜欢的人。」 「哟,」沈一亭挑眉笑道,「怎么突然变得会夸人了。」 「礼尚往来嘛。」我也跟着笑了。 你夸夸,我夸夸,这叫商业互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沈一亭换了个姿势坐,又说:「但是当时是他追的我。」 「那他追得到,也挺厉害。」我没谈过恋爱,这谁追的谁会有什么区别?最后能不能在一起不才是最重要的么。 「耳朵。」 沈一亭突然叫我,没头没尾的,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唿。我想到邓千那晚宾馆里和我说的话,突然头皮发麻。 可沈一亭根本听不进任何意见。我只好故意装作听不到,好让他知道以后再这样喊我,我都不会应了。 「耳朵。」 沈一亭果真多叫了两声,估计是见我不理,终于换了正经名字叫:「曲眠?」 「干嘛。」我回他。 「你觉得我难追吗?」沈一亭问。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当事人,」我瞟了沈一亭两眼,视线在他身上做肉眼扫描,最终得出不太靠谱的结论,「看上去是比较难的,毕竟人和人的眼光是对等的,你这样条件的,估计看人也很挑剔。」 沈一亭很快又问:「那你觉得我去追一个人,成功的可能性高不高?」 「有目标了?」我边划拉手机边理他,心不在焉,含含煳煳,「还行吧,应该还行,成功率至少百分之六十以上,多了我不敢说,主要要看那人自己啊。」 沈一亭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得有理,以后有机会我去问问。」 「嗯,问吧问吧,祝您马到成功,一举拿下。」我撑着下巴,打了个哈欠。 第20页 沈一亭算是问错人了,我毫无经验,给出的答案更不会有参考意义,撑死百分之二十的参考性。 正当我以为这话题就此结束了,沈一亭又杀了个回马枪:「如果是追直男的话,有没有可能?」 这问题可不就问对人了! 「我打包票,把一个直男掰弯的难度不亚于跑去炸了外国大使馆,」我语重心长地劝诫,「这种天生就定下来的,肯定弯不了啊,除非那人没谈过恋爱,隐性弯,不然真没可能,建议你不要浪费时间。」 沈一亭却无动于衷,面不改色,连眉头也没皱,似乎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对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 我嘆了口气:「真没法啊,我发小也追过直男,直接惨烈地以失败告终了。你要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读读书,增长增长见识,你就不会因为这些东西困扰了。」 我瞎扯的,邓千没追过直男,他心里清楚得跟块明镜似的,没可能的事情他压根不会去做,哪里像沈一亭想一出是一出的。 可沈一亭听了我的话,没摇头,也没点头。 不是吧,难道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了? 生怕说出什么话打击到他,我试探着问:「你很喜欢?」 沈一亭这才动了动,视线落到我面上,又绕到钢琴上,轻飘飘地,好像在逛自家后花园似的闲情逸緻,说:「还行吧,我也不清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一时半会不清楚心里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瞧他目前这样,就算被拒绝,应该也不会很伤心。 我正想告诉他,人不要为情所困,情情爱爱最惹人厌,单身多好。但沈一亭先我一步跳开话题,似乎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些虚幻的东西。 他回到正事上,说:「把伴奏试弹一下吧,我听听看能不能给点意见。」 那敢情好。 正巧我也懒得劝他,困在情里的大有人在——就我那群狐朋狗友,五个里面两个都在爱而不得,所以这种东西,就像引人上瘾的菸草,一支烟点开了,马上就会有第二支,停不下来,最后直叫人溺死在其中。 我不想溺死,所以要么不碰水,要么事先学好游泳。 就怕等我哪天到了只有下水才能活命的地步,却还没学会游泳,那可是死路一条了。 我把歌词和主旋律发到他手机上,不出十秒,沈一亭就说:「看完了,开始吧。」 「这么快?」走马观花!这人是认真来给我做指导的么?这么含煳。 「对啊,」沈一亭翘起二郎腿,手懒懒地搁在膝盖上,对我抬了抬下巴,笑着说,「开始开始。」 别是来玩弄我的吧。我瞪了他一眼,警告:「等会儿给不出建议,就把你一脚踹出琴房!」 作者有话说 开始进入稳定更新,每周二/五/日更新,字数随榜单,感谢支持么么么 第12章 不要脸和奇葩仔 [47] 我服气。 沈一亭确实给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我很满意伴奏的开头和结尾,只是高潮结束后的那一段一直没有头绪。上次沈一亭带我飙车去了海边,我突然想到,索性停了这一部分的钢琴音,用海浪声作背景音铺垫,也许效果更好。 但高潮本身的部分和其前奏还稍有欠缺。 沈一亭只听了一遍,就点出其中的优点和缺点,针对欠缺的部分提出新的建议。 他讲着讲着就要上手来弹,我往旁边移了一点,空出半个琴凳。 沈一亭按出几个音,简单地弹了一段,说出了原先我一直觉得违和的部分,让我按这个方向改一些。 「沈一亭!」我顿然开悟,一激动就用我的膝盖撞了他的膝盖,「你有点东西啊!」 沈一亭夸道:「你也不赖。」 「哇,你这,收不收徒啊?」 「收啊,」沈一亭说,「喊句师父听听。」 这人又开始想立辈分了,他要是对他的朋友们都这么说,估计名下已经一大堆的儿子、弟弟和徒儿了。 「行了行了,你去一旁待着,」我推了推沈一亭的肩膀,「我趁热打铁一下。」 「用完就扔啊?」他语气里夹了不满,但面上依旧带着笑。 「没有,没扔,」我随口煳弄,「这琴凳又不大,坐这儿有什么舒服的?」 「看你弹,舒服。」 草。 我好歹是忍住了,要是忍不住,这一巴掌也许就打到沈一亭脸上了。我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端着正经的表情,却说着如此挑弄暧昧的话。 「我跟你说沈一亭,你别往我身上试你的撩弟话术啊,这怪别扭的,」听得人头皮发麻,浑身像是有虫在爬,「朋友之间的相处也讲究张弛有度,你这样容易被人爆头。」 「啊?」沈一亭眉头一拧,揉作出小小的失望,「你跟你朋友或者发小之间,都不开这种玩笑么?」 我一愣,「谁会天天把这种话挂在嘴边啊。」 「我也没有天天挂在嘴边,估摸着也就三四次吧,不多,」沈一亭掐着手指头在算完了,递给我一个揶揄的眼神,「你干嘛这么警惕我说的这些话,你知道这都是无心之举,那么在意做什么?还『天天』,这『天天』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我被沈一亭怼了一通,竟真觉得无话可说。 可是天天......我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想这种话!? 第21页 「滚——」我咬着牙,一指旁边的凳子,「哪儿宽敞坐哪儿去。」 [48] 沈一亭是乖乖坐过去了,前提是要我请他吃晚饭。 我当然不会顺着他的意,他既然让我请客,那就得吃我想吃的东西。 我改伴奏,改着改着肚子就饿了,搓了搓肚子觉得更饿了。 吃什么啊——吃黄焖鸡吧。 沈一亭也觉得这家的黄焖鸡很好吃。 那是当然,我的口味是一等一的好。 我挑眉朝他笑,开玩笑说:「你以后跟着我吃,哪里有好吃的我就带你去哪。」 「固定饭友?」沈一亭抬头看我。 「不是不是,」我咬着筷子头,想了想,「你当我小弟,我带你胡吃海喝,很划算吧!以后你喊我句大哥,我得空了,就带你吃好吃的。」 我心里头的算盘打得滴熘滴熘的,想着这沈一亭要是能应下,我以后也省得去狐朋狗友群捞人吃饭了,一捞请仨,还不如就请一个呢,划算。 正暗笑着,沈一亭突然问:「当你的小弟有什么好处?」 「带你吃好吃的不算好处?」我反问。 沈一亭一脸嫌弃。 我没法,只好向本人取经,「你当大哥的时候,你小弟有什么好处?」 「我没当过大哥,这也是第一次当小弟,」沈一亭看上去十分认真,「规矩你来定,我觉得合算就答应。」 脑袋里闪过电视剧里青帮黑虎帮的老大哥,都是戴金鍊子,黑墨镜,镶金牙,抽雪茄,然后对着自己的小弟说...... 我一机灵,随口胡诌:「我罩你,供你吃供你玩,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出去都打着曲眠的名号,威不威风?」 不知哪一句戳中沈一亭的笑点,他当着我的面笑得没完没了,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很好笑吗?」我也觉得有点丢脸了。 「还行,是挺威风,」沈一亭眉梢带笑,把他碗里的一块黄焖鸡夹给我,「孝敬您的,大哥。」 哟,还挺有模有样的。 「来,再叫一声。」我逗他。 「不叫了,就一声,叫完就仪式已成,」沈一亭不上我当,不给我占便宜,「你以后吃喝玩乐都得带上我,我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沈一亭顺着我的话应下,又把我的话拎出来润色,重新说了一遍。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叫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低头「哦」了声,再不提大哥小弟的玩笑话了。 [49] 晚上的寝室里只有陆严和,我开门进去,屁股刚贴到椅子上,陆严和莫名其妙的质问便戳了过来:「曲眠,你和沈一亭干嘛去了。」 管得可真严,他和沈一亭八字没一撇,沈一亭对他也没什么感觉,他偏对沈一亭的事那么上心。 「我和沈一亭吃了两顿饭,下午在琴房。」 陆严和一听,那刀子似的眉就皱了,「沈一亭指导你的伴奏?」 这么会猜? 「对啊。」看来陆严和对沈一亭的熟悉程度,比我想像中的要高。 我自认为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哪知陆严和当即说:「如果你的成品出来赢了我,是胜之不武。」 胜之不武? 我请个外援,这就叫胜之不武了? 那整首将近四分钟的伴奏,哪个音节不是我自己一点一点改出来的? 明天、后天、大后天,我忙着自己的专业课作业,还得抽空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他凭什么说我胜之不武? 我还未来得及解释,陆严和倒好,丢下这句话就进浴室里洗澡,留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生闷气,真想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从浴室里拽出来好好骂一顿。 他那么在意他的前男友,想追回前男友,一边这里又看着沈一亭,这人脑子里怎么想的!?是灌了水还是本来就是海绵啊。 还有我,当时没事起那奇怪的胜负欲做什么,掺和进这档奇葩事里! 第13章 这造孽的一切 [50] 等陆严和十几分钟后洗完澡,我的闷气早消了。 陆严和从浴室走出来,重新坐回桌前。他黑色的发尾略翘起,带着水珠,滚落到衣襟上。他的脖颈白得不像话,像脆弱的天鹅,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时之间,我想说的话就这么哽在喉头,吐也吐不出来。 大一刚入学,我就和陆严和一直是舍友。 他性子冷,不爱和人说话,在班上也不揽差事,女同学找他聊天都一字不回,每天独来独往,似乎没有感兴趣的事。 是了,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陆严和从来不会把时间花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也从来不会低人一等去和别人商讨某件事。他永远都是信心满满,哪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那天他想让我放弃做伴奏时的表情。 我猜我也许在什么时候见过陆严和的前男友,可能是在校门边,也可能是在食堂的某一层。 陆严和面带微笑的次数寥寥无几,平时在宿舍里压根见不着。只是有几次看到陆严和同某人一起聊天时,确实笑得很开心。 我们当时都以为,那个人是陆严和非常要好的朋友,可如今一看,多半是前男友。 但那似乎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 不知不觉间,想了一大堆关于陆严和的事。原先以为和陆严和共处一室一年多,对他比较了解,但现在看来,我是完全不懂他。 第22页 陆严和背对着我,在五线谱上写写画画,忽然手停住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我收回视线,看向我桌面上的钢琴小模型——是我初学钢琴时,我妈送我的礼物。我期盼它能给出我答案。 陆严和该是很喜欢他的前男友吧。 可这关沈一亭什么事? 脑中头绪乱作一片,像是一团被猫爪子玩煳了的毛线,相互交缠,拉扯只会让它杂乱得更加彻底。 这爱而不得的人,真可怜。 等下周导员喊我们过去交伴奏,我稍放个水——在介绍创作目的和感受时瞎说一通,把舞台交给陆严和好了。 免得万一到时曲子出来被我压了一头,嘴上还说不过我,那陆严和不得恼羞成怒么。 [51] 又忙活了几天,终于等到导员喊我和陆严和交成果。 当时打开琴室的隔音门,我的视线一一扫过在里边坐着的人。 导员,研导,还有...... 沈、一、亭。 我对上那张笑眯眯的脸,一瞬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身侧的陆严和淡淡瞥了我一眼,绕到前方,已对在场三人都打了招唿。 我僵着脑袋,跟着一一道了好,而后坐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我来时一点也不慌,现在却是有点慌了。 但说慌了,不如说我现下头皮发麻,吃惊大过于紧张。 陆严和已经上了台,也弹起了琴,可惜我一点听的心思都没有,脑海里仿佛几百个人互殴成一团,扬起阵阵灰尘。 余光中,见坐得吊儿郎当的沈一亭托着下巴,在听陆严和的伴奏。而他此时是什么表情,我就无从得知了。 [52] 陆严和那晚和我说。 ——曲眠,你这样就算做出来比我好,也是胜之不武。 我终于知道陆严和所谓的「胜之不武」是什么意思了。 让研导的关门弟子、这首歌的作词作曲人、对此次伴奏评价最具有话语权的傢伙——沈一亭,来指导我做的伴奏,可不就是有点胜之不武的意思吗。 虽然这伴奏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百分之九十都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但不可否认,沈一亭确实给伴奏锦上添花,再加上我最后的修改,确实比原先的版本要好多了。 但我说了,陆严和就会信吗? 显然不会。 [53] 胡思乱想间,陆严和已经弹完了,也谈完了。 研导朝陆严和投去赞赏的目光,当即点评作品。陆严和边点头,边往沈一亭这处看来,可那眼珠子转动到一半,我眼见陆严和的脸色一僵。 因为僵得太明显,导致我也一愣,顺着陆严和的视线走,却对上了沈一亭的眼睛。 沈一亭并没有在看陆严和,沈一亭这厮在、看、我! 他看我做什么!? 我抿着嘴,用力撑起眼皮,朝沈一亭小幅度摇了摇脑袋,眼睛往陆严和那里瞟,示意他马上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这样对正在接受点评的人很不礼貌! 我瞟了好几眼,眼睛都要抽筋了。 结果沈一亭一动没动,只随便朝台上斜了几眼。 什么意思? 我揣摩不出沈一亭的意思,只觉得这个世界要破灭了。我没来得及继续揣摩,研导的点评已经结束,陆严和下来,该换我上去了。 我正待起身,沈一亭一巴掌往我肩上拍,我刚抬起的屁股又差点被压回座位。 扭过头,视野中的沈一亭笑意盈盈,导员充满期许,研导点头示好,我却觉眼角一抽,眉头突突突在跳。 我耐着性子把作品演示出来,一曲作罢,简单提了对高潮后空白的解释,紧接着研导问我,对歌曲和伴奏的融合有什么理解。 「没理解,」我摆出官方微笑,「就觉得这样比较好听。」 我能理解个什么? 我那晚暗下决心,准备胡乱略过这种问题的时候,就没有仔细思考过任何答案。 更何况现下整个人都乱糟糟的,对上沈一亭的目光又觉得羞愧,临时也想不出回答。 [54] 两首伴奏都表演完毕,研导说,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和陆严和可以先离开了。 我自然是巴不得要走的,但陆严和没想走,他一出门就往边上的长椅一坐,冷着脸一声不吭。 我看到陆严和,只能想到陆严和与沈一亭的糟心事。 所以从最初在橙红碰到陆严和,陆严和就是冲着沈一亭去的,为了和沈一亭说上几句话。 我当时做了什么?我插到人家中间,叫陆严和回去专心追他的前男友,把人给气走了,结果还被沈一亭拿去笑了好久。 当时沈一亭大概率就是在笑我笨,笑我什么也不知道。 前几日沈一亭直奔宿舍,来找我玩,也是当着陆严和的面。陆严和脸色很差,绝对把我和沈一亭想成了那种不正当关系。 再加上沈一亭指导我伴奏的事,陆严和认为我胜之不武,可太有理由了。 想到这,我准备迈开的步子却是迈不动了,心一横,索性在陆严和身边坐下。 「陆严和,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不知道沈一亭是这歌的创作者,我是前边儿看到人了,我才知道的,」我看了眼陆严和的脸色,完了,好像更差了,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接着说,「还有之前,我压根不知道他是你前男友,所以——」 第23页 「所以什么?」陆严和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那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所以你是想说,如果早就知道的话,就不会和他走得那么近,也不会对他有意思了,是吗?」 「啊?」我完全愣了,事情好像在往我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有什么意思?」 第14章 不小心偷听了 陆严和乜了我一眼,眼里有些许不甘,倒叫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默了片刻,声音淡淡的,「你来看我笑话的?」 完了,他可能是完全误会了。 沈一亭找我玩,还指导我,甚至陆严和在台上时,他还在看着我。任谁都觉得我和沈一亭串通一气,专门演出来气陆严和的。 陆严和不给我反嘴的机会,又说:「曲眠,你别装傻,我来之前就猜到了,我这复合是没有可能了,这伴奏也必然赢不了你,谁叫你是他亲自指导出来的。」 我见缝插针赶忙解释:「不是,你误会了,真误会了,你能不能复合可真跟我没关系,我和沈一亭什么都没有,就是朋友而已。」 陆严和皮笑肉不笑,「朋友?」 「说实话,我是直男,」我说,「我一点也不弯,你会看不出来?」 「我是弯的,你不也不知道么。」陆严和讽刺道。 言下之意就是在说我也是个弯的,只是面上装得同他一样好罢了。 看,这都不信,伴奏的事他更不会信了。 我解释不通,头疼得要命。陆严和明显完全听不进我的话,烦啊。我嘆了口气,「算了,随便你,爱信不信。信不过我你就去问沈一亭,沈一亭说的话你总得信了吧。」 说完,脑袋往长椅上一靠,不想动嘴了。 陆严和瞟我一眼,也不吭声了。 走廊变得安静起来,那琴室的门没被关紧,留了条缝,这下倒是清清楚楚听到了沈一亭的声音。 「......不说他口头表达能力是不是有问题,但这伴奏的质量是要比严和的好吧......」 哎,这,沈一亭是在损我呢,还是在夸我呢。 [55] 我坐不住,就去了趟厕所,在自动贩卖机买瓶咖啡喝。 这会儿回去,要是沈一亭还没出来,我就先熘了。 我一路哼着歌回去,在拐角处撞见了导员和研导,我朝他们打了招唿,再往前几步,蓦地看到沈一亭和陆严和站在走廊上聊天。 我立马剎住脚,熘到一边。心里默念: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陆严和:「......你不想给我机会,就直说,又何必......」 沈一亭:「这找人做伴奏的事,不是我定的,人也不是我挑的,是你的导员选了你和曲眠,我事先也一概不知。」 陆严和:「那你后来知道了,知道了还给曲眠做指导?」 沈一亭:「......没人规定不可以帮着指导吧,况且有的话我得说清楚,曲眠初版的伴奏与你现在给出的不相上下,我当时只是给了他几个小小的建议,稍微润了色,他今天这版的效果拔群,还是他自己努力来的结果。」 陆严和:「是吗?」 沈一亭:「那你要我怎么说,都解释这么清楚了,你还质疑什么?」 陆严和:「沈哥,当事人他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我是看出来,你对......是没安好......的吧,嗯?」 隔得有些远,陆严和声音突然被他压了下去,我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包括沈一亭的下一句回答。 沈一亭:「......」 陆严和:「行,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但是沈哥,事情远没到临门一脚,我是不会现在就放弃的。」 静默片刻,两人都没有开口。 沈一亭:「......随你,反正这耗的是你的时间和精力。」 陆严和:「我真、真是无法理解你......」 沈一亭似是嘆了口气:「这很正常,严和,你该理解,分合是常态,没必要和自己过意不去,你只是习惯我了而已,就像习惯你我之间的称唿一样,这没必要——」 陆严和:「这不是习惯,不、是、习、惯,你没有上心,可是我有,你用不着用你的那套思想来衡量我。」 沈一亭笑了声:「那你更应该明白,现在这样这种情况,在我这儿花时间,完全没那可能......说真的,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清楚。」 [56] 沈一亭说完这句话后,走廊里便没了话音,只剩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我快速坐到远处的椅子上,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以为会是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拐角,谁知只有沈一亭一人。 沈一亭见到我,明显一愣,随后又牵起笑,「怎么还没走?」 我心虚,当然不可能说是因为偷听了他们的私密对话,才搞得自己没走,我盯着手里的咖啡,只能胡乱扯了个藉口。 「买咖啡,刚刚买完。」 [57] 先前光想着怎么和陆严和讲伴奏的事了,当同一个空间内只剩下我和沈一亭,原先被压下的思绪便一股脑全蹦出来。 我烦啊。 我烦。 我也不知道我烦什么,就是觉得胸里憋着股闷气,气沈一亭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告诉我。 他当时在湖边树底下听我哼出几句歌词的时候,估计就猜到我是做伴奏的两个学生其中之一。然后耍着嘴皮子,提前要我去琴房弹给他听,他安的什么心? 第24页 咖啡明明是冷咖啡,可塑料瓶在我手心里反覆被撮,竟然也变得微热。我盯着脚尖发呆。 很快,视线中出现一双骚包的黑皮鞋——沈一亭已在我面前站稳了,开口就问。 「有什么想问的?」 别说什么想问的了,我就连想说的都没有。 沈一亭估计见我没抬头也不吭声,就自顾自开始猜想,「你要是觉得是因为我的缘故,你的伴奏做得比陆严和好,那我可以打包票告诉你——」 「我没有,」我勐地抬头,「我没有觉得是因为你的缘故。对,没错,你确实占了一部分原因,但这大体是我自己做出来,自己改出来的,我没有这么想。」 沈一亭先是闭上嘴,他眼里沉沉,看不出什么情绪。而后他突然动了手,往我头顶上一压,轻轻揉了两把,我下意识一眯眼,骂人的话还未出口,他就抽离开来。 沈一亭含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稍稍不自在一阵呢,看来你还蛮自信的。那当然,自信是好事,你也有自信的资本。」 沈一亭还是站在我面前,只不过更往前走了一步,「我本来想跟你说,其实你初版的想法有我想要的感觉,就算是你自己完善后的版本,肯定会胜过严和。到时候出曲子,我还是得和你小小合作一下,在之前我同样也要帮你修改一点瑕疵,所以前几天的那次指导,就当作是提前预支了。」 「......」 沈一亭踢了踢我的脚尖,「怎么样,这样说是不是更舒坦了。」 确实舒坦多了。但我没把这话说出口,有时顺着沈一亭的话讲,会让我觉得输了底气。 我抬眼盯着沈一亭,直到他挑了个眉,我才把抿着的唇松开,讪讪地说:「……以后别碰我头。」 「哟,这什么头,玻璃做的,碰一下就坏么?」沈一亭语调夸张,佯装惊讶。 「你刚拜的大哥的头,大哥要是因此长不高了,可别怪大哥以后护不了你。」 我正胡诌,头顶又被人压住——这回我清晰感受到对方手掌心灼热的温度,顺着头皮蔓延开来,我蓦地脖子一缩,麻麻酥酥的感觉让人说不出话。 「头挺圆,大人都说头圆的孩子聪明,看来是真的,」沈一亭放下手,边笑边瞎说,「你又要多一个绰号了,你喜欢圆脑袋,还是小聪明?这次让你自己挑一个,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站起身来往楼梯口走去,「我有名字,别老动歪脑筋取这些奇奇怪怪的绰号,沈一亭你个土鳖!」 我瞪他一眼不解气,就往他鞋侧踢了一脚,他也不躲,愣给我踢。 沈一亭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就像套着个固定模式的壳一般,看了让人有点不舒服。 第15章 不存在的洁癖 [58] 沈一亭帅笑起来很帅,不笑的时候亦是如此,但我从没见过他冷着脸的模样,所以他会对谁冷着脸呢? 对了,对陆严和的时候。 他冷着脸时是什么模样,他发脾气时又会是什么模样,我没听过他阴冷的又或是暴躁的声音,沈一亭在我面前似乎永远都是拘着笑的样子,偶尔耍点小心机逗人玩也是略带狡黠的表情。 如此一想,我对沈一亭知之甚少。 我和他认识短短不到一个月,自然不会有多熟悉。他除了研究生学长、橙红驻唱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陆严和的前男友。 陆严和挂在嘴边的前男友。 这么一想便全都清晰了。 陆严和的宿舍号等于我的,所以沈一亭那天才会轻而易举来宿舍找我玩。 还有沈一亭口中的前任,和我同一届的钢琴系学生,可不就是陆严和么。 我在心底默默嘆气,约莫是觉得烦了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欸,沈一亭,」我叫他,听到他应了声嗯,就接着说,「陆严和挺喜欢你的,你不考虑考虑复合么?」 「你这话说得……他挺喜欢我,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义务复合吗?」沈一亭似乎觉得甚是荒谬。 我哑然。确实没有义务。 「我看你是真笨,这么明白的道理,长这么大了还不懂。」沈一亭笑话道。 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傢伙,前一秒还在夸我聪明,后一秒就开始说我笨。 「我到底聪明还是笨?你想好了再说。」 沈一亭嗤笑道:「你一半聪明一半笨,聪明在钢琴这块儿,笨在感情这块儿,嘶——耳朵,你是完全没谈过恋爱吧,不会连爱情小说都没看过吧?」 没谈过,没谈过很丢脸么!? 至于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爱情小说,不都是小姑娘家家才看的东西吗,我看那玩意儿做什么!? 陶冶情操,提高情商,弥补实践缺陷? 不需要。 「我没谈过,你谈过,你厉害了吧,你身经百战啊沈一亭。」我环起手臂,琢磨着眯起眼。 「有什么厉害的,哪来的身经百战?还没碰着真特别喜欢、想一直在一起的人,」沈一亭垂下眼,蓦地又勾起唇角,微侧过头,看得我心里一勾,「你运气好,说不定初恋就是自己特别喜欢的,能直接在一起一辈子的,多好啊。」 话还可以这样讲吗? 我眨了眨眼。 怎么没谈过恋爱在沈一亭口中还变成了一件光鲜亮丽的事呢…… [59] 「怎么着,还不信啊?」沈一亭边下楼梯边勾过我的脖子,「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算起来是非常奇妙,你改天也可以去占个姻缘签,看看是不是已经碰着真命天子了。」 第25页 「怎么可能,我现在根本就没认识几个女的......」 同沈一亭唱反调似乎已经成为习惯,我几乎脱口而出,仔细琢磨后才发现不对劲。 「你语文是不是很差?」我不可置信,「真命天子是用来俗指女子命中注定的配偶,我一男的,我要个真命天子来干嘛!?」 沈一亭眯起眼,「这会儿又这么会抠字眼了,你不能当那词是泛称么,男女通用。」 「不行!」我拧开瓶盖,狠狠灌了口咖啡,「这词留着你自己用吧,对你来说是很适用,我就算了。」 「我认为我的机缘已经到了。」 沈一亭的声音在我耳边忽然放大几分,我还没来得及拧上瓶盖,手中就一空,等我抬眼时,这傢伙已经嘴对嘴喝上了。 「......」 我眼睁睁看沈一亭哌哌喝了两大口,原本还剩三分之二的咖啡,回到我手中后,只剩三分之一。 然后才听沈一亭说:「借我喝一口。」 真是把先斩后奏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我没回他话,因为眼前的塑料瓶口更让我觉得棘手,手中握着的瓶盖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那瓶口沾染的咖色液体总让我觉得十分别扭,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明明我没有洁癖。 我深吸一口气,问:「有纸吗?」 「有。」沈一亭递给我。 我接过纸巾,往空中一甩,像用抹布似的往那瓶口狠擦两下,心满意足地把纸巾重新团成一团。 附近没有垃圾桶,于是我直接塞进裤兜。 沈一亭目睹一切,直到下完所有台阶,才开口问:「......你洁癖这么重?」 「是啊,」我睁眼说瞎话,「洁癖。」 [60] 其实我对沈一亭和陆严和之间的感情故事并没有兴趣,但自刚刚开始,气氛变得尴尬。 比如沈一亭又把话题绕回钢琴伴奏,叽里哌啦讲了一堆后,说他觉得今天这一出,虽然可能我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陆严和可能会因此对我产生一些偏见。 这话不无道理,实际上陆严和对我的偏见早已产生,也许是在酒吧对面的马路边,也许是在寝室门口,他对我的偏见无疑裹挟了个人的情感。 我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认为我装纯情「抢占」了沈一亭。 但光我一个人的嘴巴,说不清,加上沈一亭的嘴巴,估计也没多大用。所以我认为,索性就随他去了,日子一长,陆严和自然会明白是判断错误。 所以我就说,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我和陆严和不熟。」 「啊,这样啊,」沈一亭摸了摸下巴,「那我晚上请你吃饭吧。」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赔个不是。」 「不是?你有什么不是?」我不喜欢他的说辞,「你要是觉得自己错了,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和我讲清楚,在琴房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说?换到现在,事情都结束了,才来和我说赔不是,我觉得你不是想赔不是——」 「——那我是想做什么?」沈一亭的声音响起。 我原本想说,没错,你就是想耍我玩,觉得看我的反应很有趣,结果话语被打断,在肚子里打了个迴旋,突然又觉得这话不太合适。 只好换一种说法。 「你纯粹就是想逗我玩。」我板着脸说。 沈一亭眨了眨眼,似乎不否认,还腆着脸皮问:「说得好,还有呢?」 「还有个屁!」 烦死了,沈一亭这人怎么会这么烦,得亏他爸妈给他生了这么一副好脸皮,厚起来比城墙都厚。 原本还想强行扯出一系列话术,好好发泄之前被逗弄的不悦,可这火气刚才冒头,就觉得被灌了一盆凉水。 我板着脸的时候很像在开玩笑吗? 闷着头往前走了好几步,一直到走出音乐楼,回到那大太阳底下,焦热感油然而生,而沈一亭此时还在一旁孜孜不倦地问。 「还有呢?」 我深吸一口气。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 「你就是想找个藉口请我吃饭,」见沈一亭没有反驳,我接着一挥手说,「给你这个机会,走吧!」 作者有话说 开了一个红色的预收,包养文,毒舌攻x佛系受,可以点进我头像主页看具体的简介,感兴趣的宝可以点点收藏,感谢~ 第16章 我喜欢你.这.款. [61] 人在极度没话题时,经常会发出一些无脑的问题,尽管那些问题是自己毫不在意的。 从音乐楼到食堂很远,走个十分钟都算快的了。 沈一亭没有开口聊天的意思,我和他走在一起时,鲜少有完全不开口的时候,这等沉默总让我觉得浑身不适,一定要找些话头才行。 于是我煳里煳涂就问:「前面你和陆严和说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陆严和来找我?」 听出沈一亭话语中的诧异,我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只好马上解释:「前面看到你和陆严和站在走廊那边。」 「他找我来说什么,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吧——无非就是关于伴奏的问题,或者情情爱爱的东西,」沈一亭笑了笑,我抬眼,瞧见他满脸的戏嚯,「怎么,你对我这方面的事情很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随口问问而已。」我没给他好眼色看,见他还那般盯着我,又给了他一脚。 第26页 沈一亭丝毫不在意挨了我一脚,语气轻松:「橙红那次,严和过来找我,你猜猜他和我说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猜他和你说什么了?伴奏,情情爱爱。你说的。」 「差不离吧,」沈一亭平静得仿佛不在说属于自己的事,「他当时问我,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他想和我复合。」 种种迹象来看,陆严和当是很喜欢沈一亭,最开始也是陆严和追的沈一亭,所以他们当时是怎么分手的? 肯定是沈一亭提的分手,陆严和绝对捨不得。 我顺势而问:「你们当时是怎么分手的?」 沈一亭面无表情,看上去云淡风轻,说得也轻描淡写。 「我提的,不想谈了,就分了,」他顿了两秒,「实际上也没谈多久。」 这回答了跟没回答一样,要是所有人分手的理由都可以是一句简简单单的不想谈了就分手,那恋爱岂不是成了一件消费品,用完就可以直接连包装袋一起扔了。 我又问:「为什么不想谈?」 「没感情就分了,」沈一亭特地补充一句,「连亲都没亲过,抱也没抱过。」 「没感情?」我皱眉,觉得不可置信,「那你们当时怎么在一块儿的?总不会是他追着追着你就答应了吧?」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沈一亭瞟了我一眼,「当时是严和追的我,追了有一段时间,我后来就答应了。主要是无聊,想谈一个看看——」 「我不信,你狐朋狗友一大堆,怎么可能会无聊。」 「朋友多,不一定不会无聊啊,这种问题的答案你不该很清楚吗?」 那时候沈一亭恰巧背光,头顶上那抹太阳刺得我差点抬不起眼。他说这句话时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这个问题换做我来回答,我给出的答案大体也会是这般。 朋友多如牛毛,但我也说了那都是牛毛,并不是其他什么毛,不珍贵,且繁复,混得好并不代表交情深,交情深也不代表很契合。 所以人才会说,知音难寻,知己难觅。 [62] 不知是不是我这副沉思的模样触到沈一亭哪根神经,他突然把自己的想法承认干净了。 我不好评判别人感情上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好像也分不清对错。 按沈一亭的说法,他是明确表达自己和陆严和「试试」的想法,但对于爱慕沈一亭许久的陆严和来说,这个「试试」或许就像久旱逢甘露,陆严和也许会把这份「试试」夸大许多,到最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沈一亭当时已经和我面对面坐在食堂里,夹起汤面而散出的热气煳在眼前,叫人看不清脸,我只记得他沉默了好一阵,直到咽下了筷子夹着的面条,才开口。 他说他觉得陆严和人蛮好的,当时也算挺有好感,不然也不会答应他。 我正吃着面,头都来不及抬,随口就接:「哦,原来你喜欢这款啊——高冷禁慾风?」 「后来因为两个人性格不合,经常闹矛盾,严和的性子你应该知道一点,他经常冷起来就不和人交流,」沈一亭嘆了口气,颇有些可怜地看着我,「有时候我也很头疼,实在没有办法。」 对上他巴巴的视线,我喉头一哽,咳了两声。沈一亭几句话就把自己转到受害者的位子上,这口才真应该去当律师。 但归根到底还是不够喜欢,不然怎么不能坐下来好好交流一下呢? 我只能配合着点头,「那看来喜欢哪款不重要,重要的是性格合适。」 沈一亭揣着严肃的脸色和调笑的语气,说:「对,性格很重要。」 我随口问:「那你喜欢哪款?」 沈一亭答得很迅速:「我喜欢你这款。」 [63] 我手中的筷子停下了,嘴也停下了,倒是把头抬了起来,恰恰对上他那双多情的眼睛。 我的脑里又开始飘忽,像一根绳子被砍断又接起,接起又砍断,撕扯成两半,再拿火烧断——沈一亭这种眼型该叫什么来着? 双眼皮,眼长,眼尾略弯,微上翘,含笑...... 哦,是桃花眼啊。 原先没注意过,这傢伙居然是桃花眼,怪不得桃花运那么重。 ......不对,刚刚在说什么来着? 我回过神,惊觉自己还咬着筷子,半个筷头塞在我嘴里,样子或许有点滑稽。 本以为当我听到这句话时会很惊讶,但潜意识里竟是觉得理所当然,这也许才是我奇怪的地方。 「我这款是什么款?」 这句话脱口而出,让人毫无补救的机会。我想搪塞几句就过去了,谁知道沈一亭认真数落起我那一堆毛病。 「牙尖嘴利,很不讨喜,」沈一亭这样说,「但是性格很可爱,有时候软绵绵的,有时候又跟刀子似的。」 「你这说得好含煳啊,」我叼着筷子换了个坐姿,「以后如果我碰到类似的bottom,就推荐给你哈。」 沈一亭与我对视,我很快听到他骂我弱智。 我:「怎么还骂人呢,你才弱智。」 作者有话说 沈一亭:受不了了:) 曲眠:啊,干嘛?心情不好就回家睡觉。 第17章 半路截胡 [64] 这次钢琴伴奏事件,完全给我和陆严和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火上浇油。 我试图做一些友善的面子功夫,但陆严和压根不领情,一来二去把我当空气人,我也就随他去了。 第27页 晚上睡前,那个大一新生学弟在微信上找我,说大后天有校内的院篮球赛,邀请我到时候过去捧捧场。 这徐高岳还挺厉害的,大一不过过了半个学期,就能进院篮球队打比赛了,实力应该很牛逼。 但我能去捧什么场,一不是篮球队的,二不会打篮球,过去只能干站着,有什么意思? 还要在大太阳底下晒,晒秃噜皮了,有什么好去的。 正当我思索该找什么理由拒绝时,徐高岳又发来几条消息。 【这场比赛是校决赛,在室内篮球馆,时间不会很长,学长赏个脸吧?】 【是前排的座位,内部人员票,我给你留了一张,来了之后签到也能加文体分,很值吧?】 加分啊...... 巧了么这不是,我正缺分。 正常来说,学校里举办诸如此类的比赛,只要去当观众,都能加分。 但前提是,得在学校那动不动就崩溃的破网上与几千号人进行生死时速——抢票。 我着实没那个手速,更没那个网速,所以这种活动我都懒得去抢,索性放任自流,爱加不加。 但既然都有人给我备了票......那就去吧,大不了玩一场的手机。 我就这样喜滋滋地打算着,和徐高岳连时间也约好了,结果呢? 结果我没加上那分。 因为那天突发情况,我被沈一亭拉走了,去见了他同门的师哥师姐师弟师妹。 [65] 篮球比赛是下午三点开始,我刚吃完午饭就被沈一亭叫走了。 我和他说,我下午还有事,要去看个比赛。 他就很吃惊,问我看什么比赛,那么重要? 我说也不是吧,主要是能加分。 「你是要拉我去做什么?要多久时间?三点之前能不能结束啊?」我问。 沈一亭说:「加分什么时候都能加,下午正好是我一些研究生的同学聚会,正好带你一起去认识认识,拓拓人脉。」 我满脸写着抗拒,「你们的聚会,带我去干嘛?」 「这有什么?」沈一亭瞥我一眼,似乎对我这种推拒的态度很是不屑,「人家也都带些亲朋好友的,多你一个也不是多,更何况你这个做伴奏的,在我那儿已经被好几个师姐师妹知道了。」 啊? 我名气这么大了吗? 「那时间——」 「应该来得及,不会耽误你很久,」沈一亭给我打包票,「走吧,先去一趟音乐楼。」 他既然都这样说了,我就信了。 [66] 推开音乐楼活动室的大门,里面十多双眼睛直熘熘全盯向我。 其中一个师姐站起来说:「哦不好意思同学,我们向学校申请了这间活动室,要到两点才结束。」 我下意识怀疑自己走错了房间,但确实是沈一亭这傢伙带我来的啊。 伸手往后一掏——啧,人呢!? 我面上还揣着笑,背后的手又挥了两下,示意沈一亭快点上前。等了几秒仍旧没动静,正当我僵着嘴角准备回头,手心一热。 手被抓住了,手心顺带被捏了两下,升起挠心的痒。我还没来得及挣脱,就被往后一拉,紧接着入目的便是沈一亭的肩背。 「唐师姐,这是我带的人——」 他边说边把我往里拽。 「喏,我们研导从本科生导师那边淘来的金子,昨天刚说了,做钢伴的那个。」 被沈一亭三言两语介绍一番,效果明显,周遭打量的眼神瞬间变多,密密麻麻,聚光灯似的打在我身上,我并非忍受不了处于过于扎眼的位置,放做平时,当然是游刃有余,当场来个三五段的自我介绍都不在话下。 许是因为身边站的是沈一亭,面对的是十来个沈一亭的同门,个个都热情得很,让我不免生出一种见长辈的感觉。 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一句「噢~这个弟弟好可爱哦」,紧接着这十几个人就像炸开了锅一般,闹闹哄哄起来,完全不似先前那般拘谨。 那个唐师姐拍了拍身侧的沙发空位,示意我们坐下。沈一亭先我一步坐到唐师姐身边,我跟过去,自然而然坐在贴着沙发扶手的位置。 唐师姐特别爱笑,她自打见着了沈一亭和我后就乐个不停,东扯西扯问了我许多问题。 先是客套话,比如问我现在在哪个班,最近的功课学得怎么样,再接着问我和沈一亭是怎么认识的,说我们看起来并不像只是认识了几天的朋友。 本想实话实说,其实我们认识的主要媒介是陆严和,更何况正真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况太尴尬,我没想再提。 但沈一亭说:「在酒吧驻唱的时候认识的。」 「这么巧啊哈哈,」唐师姐笑着,眼都眯了起来,对我一抬下巴,「我和沈一亭也是在酒吧认识的,我当时一瞧,嘿,这驻唱真帅,就想上去要个微信,结果他给是给了,但在当晚就和我说了拒绝我继续发展的理由。我后来问了问才知道,原来就是小我一届的学弟,这么早就出来卖唱了!」 唐师姐顿了顿,神秘兮兮扭过头问沈一亭:「欸,他知道吗?你......嗯嗯?」 「知道啊,」沈一亭坦然地回答,「和我亲近的朋友都知道。」 沈一亭的后脑勺斜对着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明白他和唐师姐在打什么哑迷,不过我也懒得知道。 第28页 我没吭声,没问。身旁的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聊天。 唐师姐:「他是和那个谁一个班的吧,他俩认识吗?」 沈一亭:「认识,但是不熟。」 唐师姐:「噢——曲学弟很可爱,我可以......吗?」 沈一亭笑了声:「不可以哦。」 「......」 「......」 「学弟!你看看沈一亭,霸占你占得也忒严实了!」 啥? 唐师姐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我正发呆,没回过神,她便接着说。 「怎么着啊,约学弟去喝个酒唱个k都不行吗?」 「他不会喝酒,」沈一亭说,「也不会唱歌。」 我瞪大了眼,下意识反驳:「我怎么就......」 「你确实不会喝酒。」沈一亭眼里那点意思仿佛在挑衅般反问,他说的有什么错吗。 并且他不准备止步于此,「上次听你哼歌,曲调都对,歌很难听。」 好吧,他说的确实没错。我耷拉下脑袋,右手撑靠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睥他。 但他怎么在外人面前就不给我留点面子呢? [67] 沈一亭周围这群都是流行音乐专业,凑在一起就免不了谈到专业前景、目前自身情况等等。 听她们聊着聊着,我突然就得知了一个对于我来说非常劲爆的消息。 唐师姐居然是入鱼!是一个我很喜欢的戏腔特别厉害的流行网络歌手,现在手机里还躺着好几首她的歌呢。 近距离追星的感觉属实令人上头,且易头昏脑热,当唐师姐和沈一亭聊到她最近在某软体上的粉丝涨了多少多少人后,我终于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师姐是入鱼吗?唱何生烟的那个歌手吗?」 唐师姐先是一愣,很快笑道:「对啊!那个是我,何生烟这首曲子还是我自己谱曲自己填词的。曲学弟喜欢这首歌吗?」 我也跟着笑:「对,这首歌我放在歌单里很久了,时不时都会拿出来听几次,师姐你的音色真的很棒。」 「那这么说,学弟还是我的小粉丝喽?」唐师姐的眼睛又轻轻往沈一亭身上飘了下,「那有空我带你去唱k,当面唱给你听啊?」 「好啊。」我说。 「成啊,有空我也一起去,总不能让唐师姐唱满整场吧,那多累,」沈一亭语调突得一转,我偏头恰恰对上他幽幽的视线,「耳朵,你这有空听唐师姐的歌,怎么没空听听我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嘴快问:「你什么歌?」 沈一亭木着脸,「我和她在一个平台上。」 唐师姐点头,介绍道:「沈一亭是『穿堂』呢,你在排行榜上应该刷到过他,都没听过吗?」 好耳熟,我想我应该是见过这个名字的,但有没有点进去可就不一定了。 对,我应该是没点进去过。要是点进去了,不可能对这个声音没有任何印象。 我没有硬着头皮撒谎的本领,况且这本领在面对沈一亭时也不需要有,我用不着顾及他此时似笑非笑的神色,直接回答道:「没。」 [68] 沈一亭叫我听他的歌,我不听,扯出各种理由,拉扯几个来回后,他终于压低嗓音:「......你一定要跟我唱反调?」 沈一亭的语气是恶狠狠的,眉头也都皱成一团,看上去有点凶,不过这在我眼里根本不值一提。沈一亭会凶吗?他顶多算是个纸老虎。 我很快把这茬抛在脑后,因为敲门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大家在同一时间抬头往门口看去,见一个穿着红t的男生摆着大大的笑脸,举起手打招唿。 他身形单薄瘦弱,风一吹就要倒,但走近一瞧,人是长得十分秀气,阴柔似乎多占几分。和他这么一比,我差点都要被归属于强壮结实的类型了。 唐师姐亲切地喊了句文文。我心思一转,哟,这名字也这么文邹邹的,他爸妈怎么想的,和我曲眠这种软绵绵的名字有得一拼。 那文文开口应了句「师姐好」,不出意外,他音色细柔,勤加练习,说不定唱女腔都没人能发现他是男的。 我偏过头问沈一亭:「他名字就叫文文?」 沈一亭说:「范纹文,第一个文是绞丝纹,第二个是语文的文。你问这个做什么?」 「哦,没事,我随便问问,」我顿了顿,「他音色不错。」 「这就听出来音色不错了?」沈一亭凑近了些,在我耳边问,「你喜欢这种音色?」 我客观评价:「不算喜欢,单纯欣赏欣赏。」 话音刚落,沈一亭的手便在我身后一圈,很自然地搭在我肩膀上,就着先前的姿势接着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音色?」 沈一亭离我的助听器很近,他的声音因而变得十分清晰。根据经验判断,我同时读出他不扰不休的徵兆,要是我现在不回答,估计又被他拽着问好久。 他总喜欢在我这儿刨根问底。 其实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答案显而易见地摆在面前,只需根据大脑的指示,便可轻而易举说出答案。 「你啊,」我稍稍侧过头,避开他的唿吸,「说实在的,我挺喜欢你的音色。」不然也不会瞎跑去酒吧听你唱什么歌,还吵得要命,噪音多得要死。 [69] 我回答问题时,正正与他对视,而他眼里瞬间的愣怔过于明显。 第29页 我问他干嘛,他也不说话。 只是隔了好几秒,他突然笑了。笑得莫名其妙。 作者有话说 小眠随口一撩,亭亭缴械投降 第18章 执着加分的眠 [70] 范纹文的到来让这群人聊得更嗨,他们丝毫没有结束这场茶话会的意思。 和周边的人都不认识,大家聊得也多是流行乐方面的事,我一钢琴生似乎插不进什么嘴,觉得有些无聊,索性低头玩起自己的手指。 好几个人都在走动,这边聊聊那边聊聊,沈一亭此时倒是安分得很,一直坐在我旁边。 我发现有几个男生带了自己的女朋友,亲密得很,还到处炫耀。 范纹文先和唐师姐打了招唿,而后马上绕到沈一亭面前,先客套几句,聊到最近的歌曲制作方面的问题,叽里哌啦讲了一大堆,还时不时瞟我几眼。 是的,我在看他,他也在瞟我。 ......瞟我干嘛? 被时不时盯一下怪不自在的,我撑着脑袋把视线移开,眼不见为净。 他和沈一亭的话题聊到了沈一亭近期制作的那首曲子上。沈一亭和他说,他今天把人带来了,就坐在旁边。 沈一亭拍了拍我,我抬头,于是范纹文终于正大光明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你好啊,文文师兄。」我笑着打客套话。 「我姓范,你叫我范师兄就行,」范纹文纠正道,「大二钢琴系的吗?能被导师选上,你的水平很好吧,沈学长的伴奏多亏你了。」 我毫不客气地点头:「嗯,对,是多亏我了。当然沈一亭也给了我一点指导。」 「这样啊,我平时想让沈学长给我点指点,他都不怎么乐意,」范纹文看向沈一亭,「什么时候也指点指点我?」 沈一亭笑了:「我和你不是走相同的路线的,要指导直接去找导师更好,找我多麻烦啊。」 「找你方便嘛,」范纹文歪了歪头,「改天请你吃顿饭?有些问题想单独谘询一下。」 「喏,大师坐在这儿呢,」沈一亭朝唐师姐抬了抬下巴,「你的问题找她应该更合适。」 唐师姐和其他女孩儿聊得正欢,冷不丁被沈一亭q了一句,转过头时还有些茫然,她看了看沈一亭,又瞧了眼范纹文,便立马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文文你有问题找我就好,我的风格和你比较接近,你问沈一亭,他屁都憋不出来,人又臭屁又显摆,还是算了吧,」唐师姐乐呵呵道,「别老抓着一个人问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多不好。」 [71] 唐师姐将范纹文支开,沈一亭终于倒吸一口凉气,彻底瘫在我旁边。 我一脸无语,问他干嘛。 沈一亭瞪大眼,动作幅度异常之大,忽地就凑到我耳边,颇为神秘地说:「你没看出来?」 我反瞪他,「看出来什么?」 「范纹文啊,」沈一亭压低声音,手指在二人间比划来比划去,「他......我......」 他,他?干嘛了? 我皱眉深思,范纹文一进来就找沈一亭,想沈一亭指导他,可沈一亭又不愿意。沈一亭既然不愿意,却选择迂迴拒绝,结果最后还是唐师姐出面...... 难道是...... 「你和他有一腿!?」 我特意小声地说,但我的表情一定能很好地传达我内心的震惊,可沈一亭听到这话后却像被雨打湿了翅膀的鸟,平平直视我。 最后咕哝出一句:「曲眠,你活了二十年却一场恋爱都没谈,果然是有点原因的。」 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恨铁不成钢,但他凭什么讽刺我? 「你又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我愤怒地回復。 沈一亭幽幽地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不是明眼人。」 我无语,告诉他:「是——我不是明眼人,我是暗眼人。」 沈一亭沉默三秒,然后扑哧一声笑出来。 [72] 说是两点结束,但也没人和我说这聚会还有下一站啊! 人到齐后,不知谁喊了句「出发!」,哄哄闹闹便一拥而出,我坐在原地没动,傻了眼,「这是去干嘛?」 「去玩啊。」沈一亭起身。 我皱眉,拉住他,「不是说三点前能结束吗?我还要去加分呢!」 沈一亭反问:「你去看球赛,又看不懂,不如跟我去玩。」 「但那票不是我抢的,是我一个学弟给我的。」 沈一亭脚步一顿,「谁?」 「就是上次在食堂碰到的那个学弟,」我比划几下,「他是院篮球队的,可能是内部票,给我了。」 听完,沈一亭审视的目光似乎越发锐利,他的视线上下扫得我头皮发麻,刚想说自己得先走了,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 「那更不能去了——」 「为什么!?」 我不喜欢被别人拖着走,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可沈一亭的力气比我想像中的大,可能是因为他也打篮球,臂力比较浑厚,我这种细胳膊细腿的拗不过他。 我一脸不爽,沈一亭在我问完为什么后突然发力,把我拽到他身侧,恶狠狠说:「他邀请你去看球赛,到时候你在场下被他迷得晕头转向,一口被吃了你估计都反应不过来。」 「吃什么?他吃我?」我愣了好几秒,终于反应过来,「不是,沈一亭,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别自己弯的就说别人也是弯的,更何况我也根本就不弯啊!」 第30页 沈一亭冷笑一声:「他什么心思我会看不出来?」 「你看不看得出来,关我什么事,」我觉得沈一亭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对我什么心思,又关你什么事。我只是想加分而已,你知不知道票多难抢啊?」 「内部票,我也有,之后有什么活动,我给你。」沈一亭扔下这句话,就扭头不看我了。 「真的啊?」我立马说,但沈一亭没回復我。 我被迫走了一段路,半晌后,他说:「当然关我的事。」 「什么?」 「您是我大哥,」沈一亭回过头,带着友好的笑容,「我得照看您,免得您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骗走。」 [73] 很久之后我切身体会到,贼喊捉贼是什么意思。 [74] 实在走不掉,我只好和他们一起去玩。 地点选在市内最大的游乐园,看不出来大家都还童心未泯。 「怎么会想去游乐园?」 「她们定的,」沈一亭指了指旁边那几位师姐,「团购,便宜。」 而后又问我:「有什么想玩的吗?我陪你去。过山车?」 我立马摇头,「我恐高,很多项目玩不了,你想玩啥就去玩吧,我在旁边坐着休息。」 「你不去?那就算了,」沈一亭眉头一松,很快改了口风,「其实我也不太想玩,我倒更愿意去找东西吃。」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各式各样的小吃——香肠、可乐、汉堡、烤冷面、章鱼小丸子、煎饼。 吃!为什么不吃呢! 我和沈一亭飞速达成协议,一拍即合,脱离大部队,转身投入的怀抱。 [75] 我和沈一亭吃吃喝喝一圈,太阳很快落山,沈一亭接到师姐的电话,问我们要不要去鬼屋玩。 彼时我正含着根香肠,刚吃到一半,沈一亭问我:「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呢! 我疯狂点头。 我可是十级鬼片爱好者,看过的恐怖片没有一百部,也有五十部,国产鬼片已经完全无法满足我的欲望,必须得挑国外的看,越离谱的越好。 三下五除二解决完手中的食物,前往鬼屋集合的路上,我没忍住和沈一亭自夸式说了我的恐怖片壮举。 沈一亭颇有些诧异:「哟,这么强啊?」 他好像不太相信我说的话,不过无所谓,等下哥会让他信服的。 [76] 沉默,还是沉默。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去鬼屋,虽然不是高级鬼屋,不像别的地方有剧情和npc。 但一进去,迎面而来的诡异氛围和闪烁的灯光让我一麻,360度立体环绕背景乐直接把我原地送走。 甚至脚底的地板还软软的......像是踩在皮肤上。 有句话说得好,叫见好就收——哦不,知难而退。 三秒钟足以一个人做出伟大的决定。我要和沈一亭说我头晕噁心想吐,不玩了要出去。 脚步一顿,死活不走,刚开口叫了句沈一亭,沈一亭后脑勺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一扯......还根本扯不动。 「干嘛?」我没好气道。 沈一亭回过头,语气里带着十足的玩味:「想当逃兵啊?」 糟糕,被发现了。 我面上淡定:「我头晕犯噁心,不是临阵脱逃。」 「好端端的噁心什么?你身体这么差?」沈一亭反问,「你不行啊?耳朵。」 是个男人都无法忍受被任何人说不行。不就是个鬼屋么!咬咬牙就过去了!赌上我的尊严,我都要这座鬼屋所有的鬼向我臣服! 然后在出口对沈一亭大拇指朝地,说你算个屁。 「我行!你等着瞧。」 抛下这句话,我挣脱沈一亭的束缚,气势汹汹地走了。 [77] 我算个屁。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去鬼屋的眠:我以为我很强。 第19章 学长vs学弟 [78] 若干分钟后,我默默退回沈一亭身边,抓住他的衣角。 刚刚冷不丁又被吓了一跳,接连三四下,没有心脏病也要出心脏病了,感觉现在走路都是抖着的,迈不动腿。 沈一亭好像真的不怕。 他大可以大步向前,现在却为了观察并嘲笑我的丑态而跟在我身后慢悠悠前进,我退回到他身边,他自然变得无所顾忌,觉得无趣,加快步伐。 但很显然,沈一亭走不快,因为被我拖着。 沈一亭的速度慢如蜗牛,僵持许久,他终于忍不住说:「怎么不走?还需要我背你?」 诡异的背景乐太大声,我听不太清,胡乱应:「背......背什么?」 沈一亭凑到我耳边大喊:「背你!」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愣,随即十分爽快地说:「可以啊,你背啊!能不能走快点,最好三分钟内马上出去,我真忍不了了,再待下去要吐了!」 男人的尊严已经无所谓,重要的是我得先活着出去。 结果反倒是沈一亭没了动静,我催促他快点,问他愣着干嘛。 沈一亭:「我......服了......是怎么......要是......骗啊?」 「什么?」我扬声问。 沈一亭:「曲眠你......没本事......逞强?要是换成别人......也这样?」 「听不见!」我喊道,「别废话了!要走快走啊!」 第31页 「......」沈一亭似是自暴自弃嘀咕了一句,猝不及防凑近我耳边,这回我倒是听得清楚,「抓紧点,马上就带你出去。」 「好好好,」得到沈一亭肯定的回答,我更加死命抓住他的衣摆,「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话。」 「为什么?」沈一亭问,而后又拽下我的手,「手给我。」 「哦哦哦。」我把手递过去给他牵,这样抓得更牢,不错。 于是我放心大胆地摘掉助听器,并且友好地在前一秒提醒沈一亭,听不见了,不要和我说话。 免得又来怪我不理他。 [79] 想像一下,这就像看静音的恐怖片,玩没有声音的恐怖游戏,失去了音乐的震慑,所有恐怖画面都失去它应有的恐吓能力。 行进过程中,碰到几个师哥师姐,纷纷对我和沈一亭投来在黑暗中看不清的眼神,可能是......无语、惊讶、哇塞? 搞不明白。 根据沈一亭一路下来的表现,我怀疑他看的恐怖片不比我少,甚至经歷颇丰,改天可以选一部恐怖片和他切磋一下,一较高下。 此后我回忆这次经歷,必然要交代害怕鬼屋的朋友一句:真的一定要带一个不怕鬼的人!然后死命贴在他身边!安全感实在是太足了! 当重见天日的那一剎那,我感动的泪水都要流了下来。 多亏沈一亭,要不然我今日估计不能活着走出来。 松开他的手,我从口袋中掏出助听器,若无其事地戴上,吹起口哨。 沈一亭观摩所有过程,面露几分诧异,幽幽道:「你这助听器还有这等妙用。」 [80] 大家吃完晚饭回到学校,篮球比赛早就结束好几个小时。我和徐高岳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他回復我的: 【没事,急事要紧。学长,下次一定要来看我打球~】 看,多么善解人意的孩子! 虽然我是找藉口说有急事,实际上是跑去游乐场吃了一下午。毕竟我是先答应他的,放了他鸽子,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我说下次一定。 [81] 下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 距离游乐场事件过去未到一周,不知是哪一天,我和沈一亭吃完饭在学校里悠闲散步将近一小时,准备打道回府时,恰巧碰上在篮球场孤身炫技的徐高岳。 徐高岳好像大老远就瞧见了我,一声「学长」喊得震天响。 不知所以然的我依旧在和沈一亭聊天,直到路过篮球场,徐高岳又喊了一声「学长」,我才觉得声音有些耳熟,正想转过头去看。 沈一亭挑眉道:「刚才好像有人在叫你呢?」 「好像是。」 我先回答沈一亭,再看过去,发现正是徐高岳,抱着球,面色好像有一瞬间的不好。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表情,露出灿烂微笑。 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于是我再次转回头告诉沈一亭:「就是那个送票的学弟。」 不知道为什么,沈一亭的脸色在那瞬间和徐高岳的如出一辙,不过他也很快就笑了,只是好像有点咬牙切齿,「我记得他的样子。」 说罢,沈一亭把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半推着我往徐高岳那边走。 隔着一片绿色铁丝网,我问徐高岳:「怎么这个点一个人在这打球?」 「无聊啊,」徐高岳偏了偏头,咧开嘴露出八颗亮洁大白牙,「学长,要不要进来打一场?」 我摇摇头,笑着婉拒:「我不会啊,打了你们可都要笑话我!」 「没事,就当热热身,锻鍊锻鍊。」 徐高岳依然孜孜不倦想劝说我来一把,我正准备继续施展我的婉拒大法,沈一亭却突然开口。 他朝徐高岳抬了抬下巴,「好啊,我跟你来一把。」 [82] 于是......这所谓的下一次,就变成了:我蹲在旁边,看徐高岳和沈一亭的巅峰对决。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怪怪的,不怎么和谐......倒有些刀剑相向的感觉。 可能是球场不分敌友的缘故。 我对篮球比赛没有什么了解,也搞不懂他们制定的1v1赛制,我一菜鸡完全云里雾里,索性就不管了,坐在一旁玩手机。 一无聊,就想找人聊天,在列表里唿唤随叫随应的邓千。 【干儿,在干嘛】 邓千果然飞速回復我。 【在学习】 我撇撇嘴,给他发【我信你个鬼】,紧接着一条【你猜我在干嘛】。 邓千从善如流,顺着问在干嘛,在泡妞? 恨铁不成钢啊,邓千脑子里除了泡仔就是泡妞,还能有什么东西!? 我噼里啪啦给他打了一连串。 【你能不能想点乐观积极向上的东西!!!】 【我在篮球场看朋友打球!】 【1v1,两个人的那种】 邓千也噼里啪啦回了过来。 【什么啊曲眠!】 【看帅哥打球不拍张照片给我看吗!】 【真不够意思啊!!!】 【帅不帅】 其实场上的情况如何我并不清楚,我直接回邓千一个字【帅】,再给他发【给你来一张英姿飒爽的照片】,随即打开摄像机,抬头—— 哇靠。 可能是愣了有两三秒。 我的眼睛恰好捕捉到沈一亭一个三分球的进篮过程,第一次感到这傢伙也有如此这一面的帅气。 第32页 我不爱看篮球赛,不会打篮球,天生没什么运动细胞,但并不代表我不欣赏、不羡慕能在球场上游刃有余、大放光芒的人。 我非常希望能成为这样的人。 沈一亭就这样逆光朝我蹲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很快,快到我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收回视线,转而对徐高岳比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真好啊,少年人的蓬勃青春。 我蹲在地上感慨,直到再一声篮球砸到地面的声音传入我耳中,低头,这才想起抓手机是为了给邓千拍照。 [83] 随手抓拍一张双人的背景照,给邓千发过去,转眼他就回了个电话给我。 「眠啊!这两个都是你朋友吗!?」 邓千的声音大得吓人,还好我现有预兆,提前远离了手机。 「一个是我学长,一个是学弟。」我漫不经心地回答。 邓千喋喋不休:「你福气真好啊!这身材看上去都很好啊!凭我多年的经验,他们这种一般都很大,你知道这俩是弯的直的吗?推个联繫方式给我呗。眠啊,你也知道现在铁1多难找,兄弟我很难啊……」 …… 啥玩意儿? 我好像陷入一个宏大奇幻的宇宙,被旋转扭曲,满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 很大。 很大。 ……大? 「我靠!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这样口无遮拦啊!!」 [84]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哈哈,糟糕。因为太过激动,忘记捂嘴了,我的喊声响彻云霄之际,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场上正热火朝天的沈一亭和徐高岳勐然回头,直勾勾盯着我。 此时我的样子着实有点滑稽,蹲在角落,一手拿手机,一手捂嘴,尴尬极了。 「没事没事,你们接着打别管我!」 那两人好像嘀咕了什么,我也听不清,耳边全是电话里邓千的声音。 他在那头笑得天花乱坠:「怎么着?被吓到了啊!都是男的都是成年人,怎么这点东西都听不得了?」 「……」 「快点告诉我呀,是直的还是弯的?联繫方式推给我呗。」 我感觉自己只剩一口气了,「我恨你。」 「别恨我,没结果,」邓千又是一声大笑,「哎,给不给都无所谓。那你开个视频给我看看他们打球,我也想欣赏一下。好东西不能自己独占啊!」 「好好好,真服了你了,」我一边调开视频通话,一边交代邓千,「以后别说这种东西,听着真的很奇怪。」 「奇怪什么?我看不是这个词奇怪,是你奇怪啊。我说大,你想到什么了?你想的是你自己的还是如果被ch——」 「是不是有病!?」 视频通话中显示出我愤怒的脸。 「再这样说话,你就什么都没得看了我跟你讲。」 这招果然有效,邓千扇了自己一巴掌,终于乖巧地闭嘴了。 前十分钟,和邓千嘀嘀咕咕聊点有的没的,总归也不是什么新奇事。 后不知几分钟,我开始发呆,完全充当一个坚实双臂铸成的手机支架,画面里的帅哥任君采颉,包邓千满意。 但也仅限于肉眼采颉了。 耳边是篮球撞地的砰砰声,还有运动鞋摩擦地面带来的尖锐声音。我歪着脑袋看向篮球场外的大道,三三两两的女生手挽手一起愉悦地经过,其中几个还不停地扭头往球场内看。 突然想到,沈一亭若要是男女通吃,那这些年肯定对象不断啊。 也不知道是他爸还是他妈给他遗传的,怎么眼光就那么挑呢。 [85] 「拍什么呢?」 我疑惑地抬头,视频中出现了硕大的某牌限量版新款运动鞋,紧接着是一双手朝这边抓来。 「给我看看。」 ……等等,手机被抽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的邓千:(指着自己)我是什么?我是你们y中的一环呗。 第20章 谁是赢家 [86] 沈一亭此时单手叉腰,眉头微挑,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鬼。 但毫无意外,他肯定和视频中的邓千华丽丽地对视了。 手机完全脱离我手掌的剎那,我清晰地瞧见邓千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圆成了「o」型,还求助般喊了好几声我的名字。 你喊......你喊也没有用啊! 而且哥们,你该认出来这傢伙是谁了吧! 就是你口中超级无敌帅炸裂但是鸟都不鸟你的酒吧驻唱啊! 「哦?」沈一亭好像觉得很有趣,抬高手机向下夹角45c,摆出标准的自拍角度。 想必此时,这张脸在屏幕中帅气逼人,可以直接把邓千迷晕的那种逼人。 如我所料,邓千果真不吭声了。 几秒钟后,我的手机传出邓千正经又略带羞涩的声音。 「你好。」 「你好,」沈一亭盯着屏幕,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邓千,「有点眼熟?」 「什么?」我疯狂憋笑。 沈一亭指了指手机里的邓千,「有点眼熟啊,是你某个好朋友?」 我一个「对」字刚落,邓千就红透了脸,啪嗒挂断了电话,留下一串孤独的嘟嘟嘟声。 而后我和沈一亭面面相觑。 我表面平静,实则在内心疯狂嘲笑邓千千八百遍,然后一本正经问沈一亭:「怎么就眼熟了?你约过他?」 第33页 「约什么啊?」 沈一亭嫌弃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似乎在控诉我「年纪轻轻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随即掏出手机点点两下,把某人的朋友圈展示出来。 这一看,我哑口无言。 这就是邓千的朋友圈。 我知道他特爱在朋友圈发七七八八的自拍,矫揉造作的比较少,大部分还是正气凛然的。 邓千美颜开得不高,照片和本人相差不大,我时常怀疑他朋友圈里有很多帅top,因此才如此充满动力地天天晒自拍,可不就是为了钓几个么。 「是这人?」沈一亭问。 「是的,」我有点惊讶,「你居然会记得这傢伙是我的朋......」 [87] 此时我才看清。 沈一亭给邓千的备註是:曲眠的好朋友。 [88] 我不觉得邓千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沈一亭,毕竟双方交换名字的基本礼仪是自己先报上门来。 可是,「曲眠的好朋友」不就是邓千好友申请的时候写的备註吗? 简直一字不落。 没办法,我只得说:「他叫邓千,他就是我发小。」 沈一亭点头,「哦。」 于是我眼睁睁看着沈一亭把邓千的备註改成了:曲眠的髮小。 我沉默片刻,问:「你知道他为什么加你吗?」 「忘了。」沈一亭闻言低头哗啦起消息记录,我凑过去一看,发现他们的聊天记录连三页都填不满。我和沈一亭的估摸有它的几十倍。 「是想约我吧,」沈一亭很快得出结论,「备註写的是你的好朋友,就通过了,因为没什么兴趣,就没同意赴约,后来没聊了。又因为是你朋友,我就没删。」 「你定期清列表?」我问。 「对,因为加的人太多了,」沈一亭似乎很苦恼,「很多都没什么用,来撩骚的基本一下就被我删了,其余的不认识的没印象的,定期清一清,看着也舒服。」 「你想删也可以删,他虽然是我发小,但就是来泡你的,」我毫不留情地戳穿邓千,「当时出酒吧在红绿灯对面,虽然我是故意掺和一脚你和陆严和的事儿,但联繫方式确实是帮我发小要的。」 我又说:「他老早就看上你了,试图发展一下看看,后来看你不乐意,就没怎么坚持了。所以你没必要因为我的关系留着,想删就删了呗。」 沈一亭眯了眯眼,「噢——那可不行。」 「啊?」 沈一亭继续补充:「万一以后有用呢?」 「能有什么用?」我一脸懵逼。 「万一哪天你生我气不理我了,我或许还能通过他找到你其他的联繫方式。而且这位还是你发小,了解你肯定比我了解得多,也是一个询问你的喜好的好工具,」沈一亭说得那叫一个流畅,「删了得不偿失,留着无可厚非。」 「......?」 好奇怪啊。 这像是......像是那什么来着? 还没想出来,就被忽略在外的徐高岳打断了。 他笑着喊:「学长,下次再来看我打球啊!」 「哦,好!」我随口答应了。 那天傍晚,眼见着徐高岳夹着他的篮球越走越远,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这场1v1篮球赛到底是谁赢了。 可能邓千知道,但我对结果不感兴趣。 [89] 沈一亭那胳膊又拐到我的肩膀上。 「你还要去看他打球?」 沈一亭刚打完球,身上都是汗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着实让人不舒服。我把他推开,他居然又黏上来,跟块牛皮糖似的。 「随口一说,客套客套啊,」我挣扎累了,由着沈一亭去了,「反正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有加分我就去。」 沈一亭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委屈,「我也有内部票啊。」 「那你给我,你给我我就去。」 沈一亭紧接着说:「但我不是篮球队的。」 我皱眉打量起他,「你不是篮球队的跟我去不去加不加分有什么关系?」 沈一亭:「......」 感觉沈一亭有种挖了坑却没人跳的遗憾感。 突然间,我福至心灵,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聪明过。 沈一亭是不是想让我看他打球啊?毕竟男生和男生之间也有炫耀球技的孔雀开屏行为啊。 可惜他找错人了,我根本不懂篮球。他这样是对牛弹琴,没有乐趣的。 得找个机会告诉他。 找个屁,就现在吧。 我站定,十分认真地告诉沈一亭:「你这样做是没有结果的。」 沈一亭眼中闪出硕大的问号,几秒后变得神情凝重,笑都不会笑了。 不是吧,这话的杀伤力这么大吗!? 看着沈一亭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我只能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想和别人交流球技,听专业性的建议或者夸奖,就别找我。我又不会篮球,还没文化,充其量就夸你帅啊牛啊之类的,没什么意思啊。你说对吧?」 沈一亭:「……我就是想你夸我帅。」 眼瞪眼。 我:「……好吧。」 作者有话说 亭:吓死,差点以为要被正式拒绝了。 採访:如果是呢? 亭:追到不被拒绝为止:) 第21章 真诚是可爱的必杀技 [90] 第34页 最近没啥事,周末不想待在学校,正巧回家看望一下我爸这个老人家,免得他太想我了。 回到家,看到我爸戴着架在他脸上显得尤为小巧可爱的老花镜,坐在沙发上刷手机,甚至听到开门的声音也只抬了个头,就不管我了。 看什么呢?什么好东西。 我光明正大地偷熘到他身后,一探头,哟呵,刷美女视频呢! 「爸,被我抓到了吧。」我幽幽地在他耳边说。 「你什么毛病,」我爸一脸怪异地回眸,上下扫我两眼,敲了敲手机屏幕,「这不是人之常情吗?美女不好看吗?爸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看个美女都要被儿子数落。哎呀,真是人越老越被管教啊!」 「得了得了,爸!」我赶忙打住,「你看看看吧,我懒得管你呢。」 我凑过去又看了两眼,不屑道:「这有什么好看。」 这话像踩到我爸的尾巴一样,他勐然回头十分震惊地看向我,拽住我的衣服疯狂输出:「混小子!这不好看什么好看!?偷偷出去找女朋友了?」 我淡定摇头。 我爸的嘴巴张得老大,「那是找男朋友了!?」 「想什么呢您,」我瞬间无语,「都说了多少遍你儿子是直的,怎么就不信呢?」 我是发现了,我不在家,我爸也乐得风生水起,花天酒地,那饭桌上那瓶五粮液就端端正正摆着,什么鬼蜡烛都放上去了,自己在家享受烛光晚餐般的浪漫啊? 我忍不住问我爸为什么要把珍藏版雕花蜡烛拿出来用,好贵的。 我爸呵呵一声:「前几天家里停电了。」 懂了。 「......那您一个人想必十分害怕吧。」 [91] 在卧室找了一圈,没看到我的高端小音箱。 在整个房子里找了一围,依然没看到我的小音箱。 我问我爸我的小音箱呢。 我爸头也不抬,说:「你几个月不回家,拿去公司听歌了。」 得,一语成畿。 我悲伤地滚回房间打起了字。 【我的小音箱被我爸偷走了】 发完后我就躺在床上发呆。沈一亭不知道在干嘛,过了很久才回我。 【原来上次的话是骗我的?】 啊......上次确实是说着玩的,唱反调说自己没有音箱听沈一亭的歌,没想到成真了。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话,没想到手机屏幕弹出沈一亭的语音通话邀请。 我接起来,「喂,干嘛——」 沈一亭那头闹哄哄的,听起来像是酒吧那种场合。怎么,他今晚去驻唱了吗?居然没和我说,真不够意思。 「你回家了?」沈一亭的声音从嘈杂的背景音中脱颖而出。 「啊,嗯,」我顿了顿,「回家休息几天。」 沈一亭似乎有些可惜,「怎么没和我说?本来想现在去接你出来玩玩的。」 「我家本来就在本地啊,怎么着,大哥的行程还要向小弟报备吗?应该小弟向大哥报备呀。」 沈一亭很低很低地笑了一声:「大哥想的话小弟当然会照做。我前面是去酒吧玩了,朋友约我。」 果然是去酒吧了,没意思。我撇了撇嘴,「那你好好玩,我挂了。」 「诶诶诶,挂什么啊耳朵,」沈一亭赶忙说,「已经结束了,人都走出来了。你说你的音箱被你爸拿走了,那改天我送你一个。」 「不用了,我自己会买一个。」 无功不受禄,最好还是不要平白无故收朋友送来的礼物。而且沈一亭要是送的话,肯定不会送次品,钱的数目一扯大了,可不就是平白无故欠人情嘛。 但沈一亭十分坚持,还说什么,我也送他一个礼物就算扯平了。 「为什么非得送我啊?」我百思不得其解。 沈一亭就说「因为想送」,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可是很少送别人礼物的」。 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抽抽了,我嘴一张一闭,一不小心就给答应了。 [92] 沈一亭那头渐渐不吵了,还能听到隐约的风声。 我问他「是不是在江边吹风」,他说「是」,然后笑着说「怎么猜得这么准」。 我哼哼两声,没应话。 沈一亭于是问:「在家里可以随便外放听歌了,不是吗?」 「对啊,」我趴在床上懒懒地翘起二郎腿,「本来是想听歌的,但是小音箱不在。单纯手机放出的音质没有那个好,不想把第一次听歌的机会这样浪费。」 「是有点道理,」沈一亭似乎不太贊同,「但第二次再听,也会是新的体验。」 我想了想,回答道:「不想那样。这就像看一本书,第一遍看的时候都在探索,认真读完会有很好的感觉。第二次看的时候只觉得像老朋友,剧情什么的都印在脑子里了,没有第一次的新鲜感。所以说第一次的体验十分重要。」 那是一种腺上激素飙升的感觉。 「第一次」,人生中第一次喝酒,第一次飙车,第一次通宵,第一次参加比赛,第一次听某一首歌——无数个第一次,都是全新的词,不存在重复。 但说实话,确实有点等不及了。 沈一亭又问:「想听什么歌?还特地跑回家听么?」 「我没有特地跑回家啊,」我嘴硬地否认,然后紧接着说,「听你的歌。」 「......」 第35页 「餵?喂喂餵?」 怎么不说话了? 「沈一亭?」 我叫了好几声沈一亭的名字,结果他都不应我。 仔细听也听不出什么声音......哦不,听到沈一亭骂了一句脏话。 我瞬间就不爽了,「你怎么又骂人啊?」 沈一亭很轻很轻笑了一声,似乎嘟嚷了一句「可爱」,混杂在唿哧唿哧的风声中,听不真切,我自然而然忽略了这个奇怪的词,刚想再问问是怎么回事,就听沈一亭说。 「想听什么,我现在直接唱给你听。」 虽然没有伴奏,但也是个新奇的体验? 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下次听歌的新鲜感。更何况,沈一亭大歌手屈尊在电话里头给我唱歌?听起来非常不错。 「唱吧。」我很爽快地说。 第22章 男友敷衍语录 [93] 手机听筒传播后的音质本就不好,藉助助听器听到的声音也没有人耳来得清晰——这本该是一次糟糕的体验。 但沈一亭或许是对着收音器唱的,那头的风声也盖不住他的声音,就这样陆陆续续传过来。 感觉像沙滩、阳光、海浪,时而低沉沙哑,时而放声高昂。 不愧是我看上的音色。 听着听着,忘记时间,两三分钟很快过去。沈一亭停下来问我唱得如何,我满嘴的「好听」,除此之外说不出其他形容词。 沈一亭却觉得我敷衍,硬说我是没听清,要换首歌给我唱第二遍。 感觉耳朵和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美好的声音就是充满了力量啊。飘飘然间,我同意了他的第二遍。 之后又同意了他的第三遍、第四遍。 沈一亭越发唱得随意,像附在耳边哼着有趣的小调与旋律。他好像在边走边唱,可能是享受夜间的风,也可能是享受这样惬意的时刻。 无论何时何地,做自己喜爱的事情,总会是非常愉悦。 挂断电话,耳朵都在发麻。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点开,发现几分钟前徐高岳发了消息,约我明天出去玩。 懒得出去玩。 好不容易在家,当然要一觉睡到十二点了,谁都不可能把我拉出门。 我随便搪塞他,周末回家了离学校很远,不方便。 点击发送后,徐高岳几乎秒回。 【那好吧,那学长下周末有空吗?把时间留给我吧?】 啊,为什么非得出去玩? 我啪啪啪打字,瞎说一通:【下周约了人了】 徐高岳又回:【那下下周呢?】 真是孜孜不倦啊。 【下周有事要回家】 徐高岳终于沉默了,过了好几分钟,才回一个可爱的表情包,然后说【在校期间有空的话,我可以来拜访学长,请教几个专业问题吗】。 这要是再拒绝就说不过去了,我只能打字说【可以】。 [94] 临睡前,脑子里回放沈一亭哼歌的声音,不一会儿又闪现出范纹文的脸。 我勐然间想起那天沈一亭和范纹文的对话。 靠,怎么这么像徐高岳说的啊? 沉默三分钟,我睁眼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发呆,最终下定一个结论。 一定是我多心了。 我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能把这样低劣的想法套在优秀的渴望知识的学弟身上。 [95] 窝在家里的这天其实什么都没干,除了练琴就是睡觉,其余的时间全拿来帮沈一亭挑礼物了。 我翻来覆去,苦思冥想,躺在床上刷某宝刷了大半天也没刷出任何结果,想破脑袋也没想出要给沈一亭买什么东西。 我恨挑礼物。 吃完晚饭又找了半小时,努力之后我直接躺平,选择放弃,哗哗点开手机,找到和沈一亭的聊天界面,给他发了一句。 【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秒回。 【这你不得自己挑?】 【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 几个问号在我脑袋正上方盘旋,三秒后我摆出地铁老人手机的表情。 沈一亭这……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男朋友敷衍语录中的话? 我甩了甩头,抛开这样奇怪瘆人的想法,随手点一个表情包,躺床上摘掉助听器不动了。 耳边静悄悄,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其实这才是我一天中最愉悦的时光,去除所有施加在耳朵上的负担,让他们能够自由唿吸。 高高的天花板依旧是那样白,压在头顶,灯光刺得人类的眼睛发疼,手机在身边震动,我没去看,可能是白天练琴练累了,不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欲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勐然觉得身旁传来一阵风—— 我几乎是在下一秒睁开眼,震惊地盯着踹开房门的我爸。 我爸的眼珠子瞪得和我一样圆,叽里哌啦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掏了掏耳朵,「干嘛啊?」 紧接着我爸就沖了过来,指着我的助听器又叽里哌啦说了一堆。我以为他有什么大急事,在他急切的注视下戴上助听器。 「爸爸在外面一直叫你一直喊你,怎么都不应呢?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我在睡觉啊,爸,」我坐起身,「我能出什么事?更何况以前不也这样吗,你喊我我经常都不应的。」 「毕竟你好久都没回家了,爸爸想你想得紧啊。」我爸泫然欲泣,就差吐一个鼻涕泡出来了。 第36页 有点太离谱了吧。我不留情面地揭穿他:「我看你看美女看得挺开心的,其实你要是觉得太寂寞,想给我再找个妈,我也无所谓的。」 提到妈妈不妈妈的话题,不论前一秒我爸处在什么状态,总会立马收起表情,变得严肃又落寞。 转而小心翼翼问我:「儿子,你想要个妈吗?」 「随便,」我是成年人,又不是缺爱的小屁孩,「找不找老婆是你的自由,不用过问我。对了爸,你到底破门而入来干啥?回头记得给我换个锁。」 「叫你出来吃水果。」我爸一本正经地说。 「......」就这?为了这种事情搞坏我的门锁? 沉默片刻,我放弃舌尖上的争辩,跟出去吃完了我爸亲手切的水果大杂烩。 香蕉、苹果、哈密瓜、梨等等还加了沙拉,这老头是怎么学会这么多花样的?怪怪的。 [96] 那晚,我做了个一夜暴富梦。 梦里的我被一堆黄金包围,屁股下的椅子是黄金做的,手边的权杖也是黄金做的,助听器也是镶了金的,甚至远处摆放的钢琴也是一架黄金钢琴。 正当我醉生梦死不知今夕何年,远处咚咚咚走来一个被银色铠甲包裹住全身的骑士,没几秒就闪现到我面前。 那银子落在其中,简直比黄金还耀眼,我情不自禁伸手去摸,哪知面前那人的头盔盖子自动打开了。 只听他叫了我的名字,问:「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正觉得这声音耳熟,乍一看,见鬼,这不是沈一亭吗!? 要礼物要到梦里来了!? ...... 我冷不丁被吓醒,睁开眼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我觉得这梦就是个预示,因此我打开手机的某宝,看到首页明晃晃推荐的银牌吊坠,陷入沉思。 手机会窃听聊天就算了,现在已经进阶到能用神秘力量窃听梦里的东西了? 第23章 要奖励吗 [97] 便宜的礼物拿不出手,我直接锁定一个价格大几百的999足银加厚实心无事牌吊坠,没给上面刻字。 无事牌以「无饰」得名,在上面不做任何雕刻,寓意「无事」,即平平安安,万事如意。 我买东西一向重眼缘,当即带着浓重的困意下了单,地址填了学校,收件人是我。 然后倒头安心睡去。 第二天醒来,迷迷煳煳才想起自己在大半夜已经把礼物给挑好了。 正巧,沈一亭总是在驻唱时才戴那些夸张的银链,平常都不戴。这回送他一个银牌子,也挺不错的。 我很快说服了自己,并且感到十分满意。 [98] 三天后,我还没收到沈一亭送的小音箱,倒是先把无事牌送出去了。 那天在食堂,我把无事牌连着包装一起,郑重地递到沈一亭手上,他同样郑重地接了过去,问我这是什么。 我摸了摸鼻子,骄傲道:「大哥送小弟的礼物。」 「哦?」沈一亭眉梢一挑,「我就是随便说说,没真让你回礼,你还真给我送?」 「那不然?总不能白嫖你吧。」 我也没见过实物,兴致勃勃地坐在一边,全程目睹沈一亭拆包装袋,拆包装盒,然后揭开盒子,露出里面漂亮的纯无事银牌。 无事牌被拿了出来,和梦中一样闪闪发光。 沈一亭看到这礼物的时候,说不上是什么表情,总之他很明显没有文化,连无事牌是什么都不知道,半晌神色古怪地吐出一句话:「这东西怎么这么像狗牌?」 这话一听,只让人觉得窒息,我心里的血都要呕出来了。 「这东西这么漂亮.......你说他像狗牌?」我言语艰涩,甚是难以置信,「那我寄回去让商家刻个『沈一亭』上去,满足一下你的需求?」 沈一亭一脸鄙夷,转变要求,「那你不如刻个『曲眠』上去。」 「刻我的名字做什么?」 「所有权归属。」 我啊了一声,还未来得及开口反驳,沈一亭就添上一句:「脸色这么奇怪干嘛,这是你送我的东西,不就是你的吗?」 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但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奇怪。 送出去的礼物泼出去的水,我坚持和沈一亭说,这是你的东西,他偏说是我的。这样的对话像弹簧球,拍来拍去几个回合后两人都说不动了。 我翘起腿靠在椅背上刷手机,过了一会儿,沈一亭拍了拍我,说:「走吧。」 我站起身,一眼就瞟见他黑色衣服前挂着的999纯银无事牌,差点亮瞎我的眼。 「这就戴上了?真给面子。」 「大哥的面子可不得给么。」沈一亭配合得很,只是一起身就比他大哥高了半个头,真不像话。 走出食堂,沈一亭偏头问我下午准备干嘛。 我说我下午有课,是那个魔鬼乐理课老师的课。 「你都不知道上她的课有多痛苦,我从开学到现在已经被抽问过五次了!」我苦着脸哭诉,「难不成是因为我经常睡觉玩手机给她抓到了?这也太造孽了,明明不止我一个人这样干。」 沈一亭摸了摸下巴,「你们乐理课老师是郭xx教授吗?」 「对啊。」 我话音刚落便灵光一现,莫不是—— 大马路上我与沈一亭齐齐停步。 我下一瞬间就摆出一个可怜啊难兄难弟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她也教过你?」 第37页 「她是我本科时候的老师,之前也有带研究生,只不过我没选她,」沈一亭的笑容十分玩味,我总觉得他在装无辜,「我倒是觉得她人挺好的,只不过她确实......很喜欢逮着一个学生使劲薅。」 我张了张嘴,「......她薅你吗?」 要是沈一亭说一个不字,那我们就算没有共同话题了! 「她薅我上去给同学们唱歌,轮我轮的次数最多,」沈一亭立马摆出一双死鱼眼,「以前她还没现在玩得这么花,后来我上研究生后她请我去给他们班学生讲讲考研经验,又被拉过去唱歌示范。」 这听起来比我还惨。 「这就是你研究生导师不选她的原因吗?」我问。 沈一亭点头道:「一半一半吧,主要是她的方向和我不怎么合,她更喜欢理论研究。但是她人挺好的。」 怎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要强调几次郭老师人挺好的? 「你是怕我爬过去和她告状吗?这么喜欢她。」 「哪有,」沈一亭一脸你在说些什么的表情,「我这是实话实说。」 还没来得及嘲笑沈一亭几声,我前脚就迈进了教学楼,仰天长嘆一声,还未和沈一亭说「你忙去吧」,结果他就堵了一句话过来。 「哎,好久没看到郭教授了,」沈一亭目视前方,边撩开帘子边插着兜说,「我跟你一块儿上课,去见见她。」 我乜了他一眼,感觉自己好像参悟了什么,「......感情你前面说那么多,是在铺垫这个呢?」 「哟,这会儿又变聪明了。」 沈一亭左一句小耳朵,右一句小聪明,这般没羞没臊地讲着,我只想当作不认识这个人,闷头一个劲往前走。 「她有什么好的啊,让你豁出一下午的时间。」 沈一亭很快追了上来,胳膊又自然而然搭到我肩膀上。 紧接着他低下头凑在我耳边说:「主要是跟你去上课。」 [99] 到教室的时候还很早,一眼瞟过去没几个人,但是后三排的位子全被占满了。 我走到倒数第四排靠边的位置,刷刷刷掏出几样东西往桌上一摆,帮宿舍里那几位哥们占好位子,又把最角落的黄金宝座留给了沈一亭。 毕竟这傢伙算半个陪听,让他今天下午过得舒服点吧。 沈一亭在我身边坐下,第一句话就问:「你们这课几点结束?」 现在才想起来问? 「上到饭点,」我趴在桌子上极为挑衅地看着他,「看到后面的门了吗?现在走还来得及。」 沈一亭果然虎躯一震,过了一秒后却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没关系。就当是花时间陪你。」 「……你为什么总说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我转了个方向把脸埋进臂弯,摘下助听器,「别跟我说话了,我要睡觉。上课了叫我。」 最后倒不是沈一亭叫醒我的,是这排椅子传来的振动太大,扰人清梦,中途烦躁地睁了个眼,直接与陆严和华丽丽地对视了。 我的手在裤兜里摸索,迷迷煳煳戴上一只助听器,探头往旁边一看,小丁和于韩坐在陆严和右侧,我和沈一亭在陆严和左边。 陆严和递给我一个冰冷的眼神,很快收回视线。 不是,这我就无语了。这傢伙明明还在跟我生气,那么多空位不挑,偏偏要和我挨一块儿坐?干嘛呢?找茬? 难不成是因为……我右边这尊大佛? 那陆严和可真行,为了能和沈一亭挨得近,都不惜坐在他讨厌的人身边了。 但其实他要是开口求我换个座儿……倒也不是不行—— 「曲眠,」陆严和突然再次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跟我换个位子。」 没有诚意。 下一秒,我立马摆出客服式友好微笑,说:「不换。」 陆严和:「……」 陆严和扭回头,不再应我了。 而我立马拿出手机哐哐打字,发送给沈一亭。 【看,我守住了你的贞操】 然后两眼发光地看向沈一亭。 这才发现沈一亭悠然自得地撑着脑袋,似乎目睹了一场好戏,甚至盯着我的手机屏幕看得不亦乐乎。随后他的视线上移、上移,落到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给我做口型。 「要、奖、励、吗?」 看懂唇语对我来说并不困难,更别提沈一亭这种故意放慢的句子了。 可我这时坐在原地从头僵到脚,突然觉得看不懂可能更是一件好事。 [100] 对于我来说,最大的奖励莫过于:看沈一亭当众出丑(划掉)唱歌。 哪知郭老师在今天下午满足了我的心愿。 原本课间我要么在刷手机,要么在和小丁聊天,但这会儿明显做不到——我夹在沈一亭和陆严和之间,只觉得自己是这样格格不入。 上天啊,你若是想惩罚我上课划水玩手机,要我倒立洗头我都不会有一句怨言,但是为什么要让我一个直男坐在两个弯仔中间啊! 这样真的很奇怪,奇怪到我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他们感情之路上巨大的路障,可我明明只想静静地做一个吃瓜群众。 陆严和看上去很想和沈一亭说几句话,但碍于我在这里又不好开口,为了成人之美,我准备出去透透气。 结果就在起身的第二秒,讲台边坐着的郭老师突然站起来,将目光锁定在这个不起眼的角落,与我火辣辣地对视了。 第38页 完蛋了。 我心里只剩下这三个字。 只见郭老师踏着皮鞋哒哒哒走过来,越来越近,我这逃跑的脚是迈不出去了,索性一屁股坐回去。 郭老师在我面前定住,满面笑容,却叫了沈一亭的名字。 「一亭,怎么不过来和我打个招唿?」 [101] 显然,沈一亭和郭老师已经乐呵呵地交谈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似生成了一个看不见的结界,隔绝了班上闹哄哄的人群。 两人无非就是说些简单的问候,郭老师问起沈一亭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沈一亭大方地全都交代了,最后还好死不死把话头指到我身上。 「这位就是帮我做钢琴伴奏的学弟,」沈一亭看了我一眼,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是个对音乐有独到理解的孩子。」 郭老师笑眯眯地看向我。 我面如死灰,扯了扯嘴角,「老......老师好。」 「我记得你,曲眠,」郭老师精准无误地叫出我的名字,「上课要认真听,以你学长为榜样。」 之前是因为我天天摸鱼被她记住,现在是因为沈一亭把我在她心里的印象进一步加深了。 沉默的几秒内,我疯狂思考今后该怎样度过郭老师的课。 好在我没有难过多久,只听郭老师对沈一亭说:「学弟学妹都不认识你呢,等下上课上来唱首歌儿?」 沈一亭:「......」 我心里疯狂偷笑,嘴上替沈一亭应了,「好啊。」 作者有话说 曲眠:终于不用抓着我薅了,就是这个爽! 沈一亭:啊妈的。 第24章 我觉得他喜欢你 [102] 沈一亭被光荣地请上了讲台。 我第一次看到他在老师面前吃瘪吃成这个样子。 虽然沈一亭面上十分乐意地答应了,但我知道他心里绝对已经上天下地骂了十个来回。 偷偷坐在角落也躲不过郭教授的火眼金睛啊。 不过,在酒吧驻场给了沈一亭十足的经验,这种场面于他而言只是小case。 沈一亭简单大方地朝全场学弟学妹做了自我介绍,选了之前通话时给我唱过的、一首十分上头的自作曲,现场的音质与手机里相比,似乎也别无二致。 好听的声音在哪里都是好听的。我托着下巴,将视线远远锁定在台上的小人身上。 「你喜欢他?」 「……?」 我拧眉转头,见陆严和揣着那张冰山扑克脸,面无表情地看我。 他疯了吗。我当即脱口而出:「陆严和,你有病?」 陆严和嗤笑一声:「恼羞成怒了?」 「我恼个屁,」我压低了声咬牙切齿,「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个直的,从小直到大,这一点到我死都不会变。你要是想追回沈一亭你就自己去追,别搁我这儿叭叭好吗?你这样说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陆严和瞟了我一眼,我看不懂他眼神里夹杂的是可笑还是可惜,总之他说:「我不想让他顺畅。」 「他?沈一亭?」 陆严和哼出一声鼻音,嘴上的话也是狠毒,「我倒是希望他追不到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他才会明白我才是最合适的。」 「你知道他喜欢谁?」我问。 「那当然,」陆严和的表情更加不屑,「我还不是瞎子。」 「……」 陆严和都知道沈一亭喜欢的人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有沈一亭这样当兄弟的吗!? 藏着那么多小秘密,都不拿出来分享一下,小气。 我狠狠扭过头,不再去看陆严和的脸色。 哪知仅仅过了几秒,陆严和又问:「你真不喜欢?」 「说了几百遍了,烦死了,闭嘴吧你。」 我一脸不耐烦地低下头玩手机,陆严和像是终于放弃了这种毫无营养的询问,最后只说:「你最好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 [103] 说实在,以前从没觉得陆严和烦人。 我一直秉持以和为贵的观念,不到万不得已不开口骂人、不出手打架、不背地里搞阴招。 所以尽管陆严和这样污衊我,我也只是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是个胸怀宽阔的人。 可爱情这玩意儿能让任何人都变样,包括陆严和,也包括沈一亭。 平日里性格越是极端化的人,就越容易从一个极端变到另一个极端,陆严和就像从高贵的白天鹅变成冰冷的怨妇,让人嘆为观止。 好在今天下午时间过得飞快,下课后大家陆陆续续走出教室。 我本来跟在沈一亭身边跟得好好地,陆严和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 「沈哥,我们一起吃顿饭吧。」陆严和的话语中夹杂些许期待。 熘走的机会来了! 于是我扭头转身就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哪知手腕蓦地被拉住了,使了十二分的力气都挣脱不开。 「不了,我有约了,」沈一亭一边死死拽着我的手,一边严肃拒绝了陆严和,「你可以自己去吃饭。」 陆严和说:「我不介意大家一起吃。」 ......可是我介意啊! 我只想安安静静吃顿饭然后回宿舍睡觉,不想掺和你俩的事。 于是我立马说:「你们吃,我有事先走了。」 「走什么走?」沈一亭明明面带微笑,可我却觉得他眼里带着威胁的光芒,「那就一起吃。」 第39页 陆严和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他面对沈一亭,一向懂得适时妥协。他点头,说:「那走吧。」 我和陆严和就不同了,我不肯屈服于这样的淫威,脚跟上了,心里却盘算着各式各样金蝉脱壳之计。 正当此时,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学长——好巧啊!」 救星来了! 我热泪盈眶,是徐高岳,只见他在人群中穿梭,不一会儿就到了我身边。 徐高岳眨巴着他那双异常闪亮的眸子,十分高兴地说:「我看了课表,前面我就在你隔壁上课,想着下课的时候来找你问点东西呢。一起吃饭吗?」 「可以。」我巴不得赶快走,拽着徐高岳几个闪现,就远离了沈一亭和陆严和这俩弯仔。 临拐弯前我还看了眼沈一亭,总觉得他气得不轻。 但是吃一堑长一智,沈一亭要学会独立面对,别总想拿我当挡箭牌。 [104] 「学长,之前约了你好几次你都没空,」徐高岳摸了摸头,脸颊红扑扑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呢。」 「啊,没有的事,」我睁眼说瞎话,「我只是太忙了。」 徐高岳问:「那今晚我们去吃什么?」 「吃什么?没什么想吃的,」我目视前方,「你是不知道我今天过得有多辛苦,还好你刚刚过来帮我脱身。等到食堂我们就分道扬镳吧,累了,我只想自己一个人吃会儿。」 徐高岳不吭声了。 这是咋了? 我奇怪地看向徐高岳,只见他仿佛在这几秒内受了天大的挫,精气神都没了。 「徐高岳,」我叫他,「怎么了?」 「……没事,学长,」徐高岳缓过神,满脸委屈,「可是你刚刚答应我了。」 这是指责我说话不算话了。罢了,就陪孩子去吃顿饭,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我和徐高岳说「那还是吃吧」,就见他脸上重新乐开了花,当即给我推荐了一堆好吃的窗口,搞得比我在学校里多待了几年一样。 我不禁觉得新奇——跟专业学长吃顿饭而已,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我也天天和学长(沈一亭)吃饭,没见得哪天能开心成大傻个(徐高岳)这样。 [105] 去吃了徐高岳推荐的旋转小火锅,味道是蛮好的,只是这天气真不适合吃火锅,太热了。 更令人燥热的是,坐下后,我一不小心瞟见远处面对面坐着的沈一亭和陆严和,一个漫不经心,一个坐姿端正。 怎么哪哪都能碰上。 「学长,你尝尝这个。」徐高岳笑着给我夹了一筷子。 「哦好,」我收回视线,赶忙应道,「你放着就好,我自己来。」 没安静几分钟,徐高岳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个劲问我。 「学长最近都在忙什么?」 「忙学业。」 「明天下午大家都没课,我有几个问题想请问学长,学长有空吗?」 「嗯嗯,」我咬着筷子,「再说吧。」 「学长,你最近想谈恋爱吗?」 「没有啊。」 ...... 几个来回后,徐高岳似乎终于意识到我的心不在焉,问:「学长,你在看什么?」 我说:「在看我的舍友和学长。」 徐高岳顺着我的视线往那看,转回头,半晌没说出话。 「欸,你说,」我没在意徐高岳的欲言又止,开始半自言自语,「这人怎么就会是弯的呢?」 「网上说其实百分之八十的人是双性恋,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徐高岳收起先前玩笑的语气,有点严肃地说,「同性恋也很正常,尊重祝福。」 我点了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虽然我很直,也不怎么排斥同性恋,可能是耳濡目染多了,最近还真思考起来了,跟男的谈会是什么感觉?但是一想就觉得——」我眼见徐高岳的脸红了起来,觉得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没、没事,」徐高岳匆忙低下头,这会儿却是连耳朵都红了,「学长你接着说吧。」 「哦,但是一想到就觉得毛骨悚然,真的很奇怪,」我撑着下巴,双眼无神,「要不努努力撮合他俩复合得了,我就不会成天想七想八,大家都皆大欢喜。」 徐高岳勐地抬头,眼里写满诧异,「复合?」 「对啊,他俩之前是一对,」不过我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但是沈一亭说不可能复合,他好像有新的喜欢的人了。」 徐高岳的表情变得奇怪,他开始讲述自己的看法:「你和你那个学长的关系看上去很好。」 我点点头,贊同道:「是还不错,毕竟经常在一起玩。」 徐高岳又问:「那你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应该知道吗?」我瞟向徐高岳,又把筷子含进嘴里。 沈一亭从没告诉过我他喜欢的人是谁,最近一次提起这个话题还是因为他想参考我的意见,问我直男可不可能被掰弯,我还发自肺腑地告诉他三个字,不可能。 而且他也没和什么人在一块儿玩啊(除了我),难道是校外的人? 说不定还是社会人士。 沈一亭苦苦追求精英直男无果,爱而不得,泪声俱下——那场面,啧啧,令人唏嘘啊。 正当我在脑内风暴之际,徐高岳突然开口了。 第40页 [138] 「我觉得他喜欢你,」徐高岳十分认真地说,「如果你不喜欢他,最好早点拒绝。」 啊? 啊? 啊? 我完全愣在原地,眼睛瞪得眼窝都要装不下了,手抖得差点连筷子都握不住,只觉得大脑失去所有运转能力,耳边嗡嗡响,仿佛要耳聋第二次。 「啊?」 「我觉得沈一亭喜欢你。」徐高岳重复道。 「......你说什么?」我差点被嘴里的牛肉噎死,好不容易吞下后,艰涩地试探,「你说沈一亭喜欢我?」 「嗯,」徐高岳也吃了口肉,腮帮子嘟起来显得尤为无辜,「很明显,学长你这么长时间来感觉不到吗?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情!?」我都要抓狂了,疯狂压低声音道,「他知道我是直的,我刚和他认识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所以早就交代他别放心思在我身上,我们俩不可能的。更何况他一直都很守则,从来没有......从来没有......」 妈的,没有啥? 细思极恐,越想越觉得自己根本脱不开,我现在到底该为沈一亭解释还是为我自己解释? 「……你说的有点离谱了。」 几秒后,我彻底冷静下来。 不该因为徐高岳的三言两语就这样大喊大叫,显得自己和傻逼一样。 「总之,沈一亭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我冷漠地双手交叉环胸,无情宣告,「直男是不可能被掰弯的。」 徐高岳问:「学长,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是双性恋?」 「no,不可能。」我十分坚定。 「学长,」徐高岳愣了一秒,随即笑得很和煦,话却一点也不似春风,「那我也没机会了吗?」 第25章 弯仔引诱装置 [107] 谢谢你,哥们,你有没有机会我不知道,我要没机会了——没机会心平气和大气不喘地走出这个食堂。 之前还因为这个问题和沈一亭拌了嘴,我坚定地认为学弟是刚正不阿的直男,结果今天徐高岳就给我整这齣,啪啪打我脸。 果然gay与gay之间的雷达这么灵敏吗? 百分百准!? [108] 真的有点离谱。 不,已经不是有点了,是非常非常离谱。 徐高岳也是个弯仔,一分钟前告诉我沈一亭喜欢我,被我否决后,又间接说他也喜欢我。 活了二十几年,我从未料想自己会如此吸引弯仔。 我身上被安装了弯仔引诱装置吗? 「机不机会的......都没机会,」我对着徐高岳这张脸,顿时没了任何胃口,紧接着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你自己吃吧,我不想吃了,先走了,不好意思。」 在走向食堂门口的几十秒内,我的心情都十分复杂,复杂到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先是觉得浑身凝滞,腿脚难迈,后来觉得可笑,笑自己这样夸张的举动。 不论知道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都没必要和吃饭过不去,更没必要撂下徐高岳直接走人,太没礼貌了。 但现在也不能原路返回,不然我这脸往哪放。 想想徐高岳也许只是很简单地陈述事实,相反,我的反应大得离谱,总不会是我自己心虚了吧。 不。 不可能。 我鼓足气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不经意地扭头,发现自己恰巧路过沈一亭和陆严和的饭桌边,又恰巧和脸上带笑的沈一亭对视,还看到陆严和夹着虾的筷子往沈一亭碗里递。 莫名一股不爽的气就上来了,在五脏六腑中冲撞。 我都没得饭吃,沈一亭凭什么吃得这么开心? 妈的。我瞪了沈一亭一眼,大步直直迈出食堂。 其实刚刚根本没吃几样东西,肉没吃几口,菜没吃几口,汤没喝几口,偏偏沈一亭那桌的肉看上去那么好吃。 被食堂外的妖风一吹,感觉自己的肚子好像咕噜咕噜叫起来了。 我拐去小商店买了两个饭糰,带去了学校的小湖边,一屁股坐在石凳。 [109] 我不怎么开心,吃饭也让我开心不起来。 当我咬下第三口饭糰的时候,我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事实是,在经歷食堂那场连闹剧都算不上的闹剧后,我的心情大起大落,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从无语到不爽,最后沦落为不开心三个字。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饭糰里掺了虾仁,吃进去虾仁就想到陆严和筷子上的虾滑,想到沈一亭那张破脸,气更不打一处来。 这下我的周围可真真切切全是弯仔了。 邓千、陆严和、沈一亭,现在再加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徐高岳,我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这恋爱都还没谈呢,女孩子的小手摸不到一个,倒先被大老爷们围起来了? 这像话么? 你看那湖泊旁边还站着一对情侣,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亲亲我我,一不留神就吻上去难解难分如痴如醉。 这像话么!? 我狠狠咬了一口饭糰,囫囵吞进肚子,最后将塑料包装袋团成一团塞进口袋,睁着眼盯着湖泊边沿不动了。 不动了,就感觉自己成为一座雕塑,如果把助听器摘了,再闭上眼,恐怕能伪装得更像。 只是我没想到没等来树上经常叽叽喳喳的小鸟,等来了前十几分钟还在和陆严和快乐吃饭的沈一亭。 第41页 [110] 只不过他现在看上去不快乐了。 沈一亭默不作声在我身边坐下,低气压就在那瞬间笼罩我全身,我缓缓扭头,缓缓对上他的视线。 只见沈一亭侧抬起他那双桃花眼,明明整个人看上去阴云密布,却又撩勾似的看我,或许他想说话,但嘴动也没动。 五秒过后。 我面无表情,嘴巴一闭一合:「干嘛。」 「怎么了,心情不好?」沈一亭看上去随意地很,翘起一只腿在空中晃荡,「刚刚看你没吃几口就走了。」 还沉浸在刚刚混沌的思绪中,完全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我就硬声道:「你看我做什么。」 「你很显眼,一瞟就瞟见你了。」 沈一亭的意思不会是说我在他眼里是人群中显眼的那个吧,因为特别,所以显眼? 他不会真喜欢我吧? 意识到这点后,心里涌现出的更多的是愧疚和难堪。愧疚自己这么久了才意识到,难堪的是发现自己居然不想沈一亭因为这种追人失败而伤心。 我多半是疯了。 沉默了七七四十九秒,我选择偏开头不去看沈一亭,哪知沈一亭接着问。 「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不开心。」我说。 「怎么会啊,小耳朵,心情全都写脸上了,」沈一亭掐了把我的脸,我愤愤地拍下他的手,他却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我,「送你,别不开心了,跟我说说?」 我犹豫片刻,怕这又是沈一亭为了追我而拿出的好处。但礼尚往来,这互送的礼物本就是我应得的,跟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无关。 本以为是沈一亭说要送的小音箱,结果轻得很,打开一看,居然是一顶白色渔夫帽。 我一愣,随即把帽子掏出来,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眼熟。 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我干巴巴问他:「送我这个干嘛?」 「很早之前买的,当时你不是说想要吗,和我同款的那顶,」沈一亭比划着名,「后来我顺手买了,一直没给你,本来想先把小音箱送给你的,但快递太慢,它还在路上,这个就先顶上了。」 白色帽檐顶着一个简笔画笑脸,直勾勾对我笑,好似在说怎么还不开心呢,戴上这顶帽子,就活该天天开心啊。 可他没事把我随口说的话记得那么牢做什么。 我低着头沉默,沈一亭就又问:「心情好点了么?」 既往不咎了吧。 就当今天没听过任何徐高岳说出的话。 反正有什么事也瞒不住沈一亭,他追问起来,肯定是我先被烦死,不打自招,唉,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说就说了呗。 「沈一亭,我真没有不开心,」我实话实说全招了,「是因为前面徐高岳跟我表白了,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不应该顶嘴的。还有,要不开心也是你不开心吧,因为我前面二话不说抓着徐高岳就跑了,留你和陆严和待在一块,在我明明知道你不想和他接触的情况下——」 我意识到什么,话头一剎,扭头问他:「不过你看上去和他吃得蛮开心的啊?」 只瞧沈一亭的脸登时黑了,阴沉着调,出口的话却全然不在重点上。 「徐高岳跟你表白了?前面、刚刚?」 作者有话说 曲眠内心os:为啥又生气? 沈一亭内心os:不可以,我要面带微笑。 本文6.7入v,当日11点更新6k+字,感谢支持!! 第26章 不可以动手动脚 「嗯,对,」我没想到沈一亭反应这么大,被他搞愣了,「不是,你干嘛啊?我刚刚在问你有没有生我的气呢,你问徐高岳做什么?」 「气了你一分钟就不气了,」沈一亭扒拉着头髮,不耐烦地扭开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泊,良久像是不甘心地问,「你说真的?徐高岳怎么和你说的?」 「没怎么说,就是普普通通的表白——」 「——你怎么回答的?」沈一亭打断我。 「还能怎么回答?当然是拒绝了,我可是直男啊,不搞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我哼哼一声,乜他一眼,「倒是你,和陆严和聊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我和严和没什么好聊的,我那叫笑着推开他,」沈一亭煞有其事,復又追问,「徐高岳怎么会突然和你表白?你们聊到什么敏感话题了?」 「是我起的头,看你和陆严和坐一块儿,心想着你们有没有可能复合呢,就随口说了一句,」我无所谓地努努嘴,「所以陆严和又和你提复合了吗?」 「他要是再和我提复合,第一个翻脸的是我,」沈一亭说着,突然把视线落在我脸上,「徐高岳还说其他的没?」 我一噎,其他事,那可不就是说沈一亭疑似喜欢我的事吗?这可不兴同当事人讲。 我只好故作神秘问:「......你想听吗?」 「我想听你就说?」沈一亭皱起眉,「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事。」 「确实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我们还是聊聊陆严和,」我自以为毫无痕迹地转移话题,「陆严和居然还会给你夹菜,看不出来他在你面前是这样的人。」 「人在爱情面前总会不一样。」 关于陆严和,沈一亭鲜少会说出贊同的话,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竟还是围绕爱情这个伟大命题。彼时,湖边的轻风正巧吹动沈一亭额前的发,他随手一撩,耳垂上的黑色圆耳钉露了出来,我第一次见到它,突然觉得这样的沈一亭像一幅画。 第42页 便忍不住问:「那你呢?」 「我?」沈一亭嘴角一勾,便斜眼朝我看来,带着明显戏嚯的神情,「我感觉我变得可胆小了。」 [111] 胆小什么? 我心里这样想,手却已经摸上沈一亭的耳垂,在耳钉闪亮的圆面处逗留片刻。等反应过来时,恰好对上沈一亭瞪圆了的眼睛。 瞳孔微缩,他那双桃花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而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妈的,真服了,我摸他做什么!? 「......你、你耳洞什么时候打的?」我磕磕绊绊问。 「很早之前就打了,只不过一直没戴东西,只插消炎管。」 我尬笑一声,没话找话:「我今天才看到。」 「突然想戴就戴了,对饰品这类东西我一向很随意。」沈一亭说话时视线并没有移开,突然让人有一种温柔深情的错觉。 不过他很快亲手打破这奇怪的氛围。 沈一亭向斜下方一瞟,「还不放手?」 「啊,哦,不好意思!」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戳在人家耳朵上,像被火烫了一样立马缩回。 「......」 沈一亭不说话了,我偏开头,嘟嚷了句:「摸你耳朵又不会少块肉,凶我做什么。你不也天天揪我耳朵?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叽里咕噜我说了一大串,沈一亭却没向往常那样与我互怼,静悄悄得要死,害得我忍不住回了好几次头,看他究竟在干什么。 发现沈一亭也朝另一侧偏了头。 我第一次开始感嘆咱俩居然这么有默契,结果下一秒蓦地看到他被我摸过的那只耳朵红得像只苹果。 ......? 害羞了? 耳朵这么敏感? 之前说「不要像个女孩子一样扭扭捏捏,拿出点男人的干脆来」的人是沈一亭,现如今被我碰了一下就红透了的也是沈一亭,怎么这么好笑。 「怎么回事,」我用胳膊肘戳了戳沈一亭,「你耳朵怎么红了。」 沈一亭似是深唿吸一口气,扭回头看我时眼里写满了不耐烦和义无反顾,「你眼瞎了。」 随即唿啦起身,迈开大步离开现场。 「诶,沈一亭,你怎么还骂人啊?你能有一天不骂人吗?」我跟着站起来,往前跑了几步,「你走什么,赶着去投胎?」 沈一亭背影一滞,随即叫我跟上来。 我差一点就碰着他了,结果突然感觉两手空空不太对劲,一转头发现沈一亭送我那帽子连同包装袋被落在椅子上,又立马跑回去拿上。 一抬头,沈一亭都快没影儿了。 我咕哝道:「走那么快,飞毛腿啊?」 [112] 好不容易追上去,发现沈一亭在拐角处等我。他看到我,很快重新迈动脚往大道走去。 两人目标一致朝宿舍楼方向走,走到一半,沈一亭终于愿意打开金口。 「以后不要随便对男生动手动脚。」 这么严肃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阐述深明大义呢。 「为什么?」我问。 「......不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话语里的漏洞,沈一亭纠正道,「是不要随便对gay动手动脚。」 「为什么?」我依旧问。 「不太礼貌,」沈一亭嘶了一声,似乎对我的行为很不满意,「而且容易让人误会。」 我眨巴着无辜的眼,「能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对我有意思,」沈一亭对上我的视线,嗤笑一声,「耳朵,怎么还和我装?我知道你没谈过恋爱,但也不至于这么不灵敏吧,下次装也装得像些。」 「哦,明白了,」我双手一摊,「你不喜欢我对你动手动脚。」 沈一亭沉默一秒,随即挂上微笑:「你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但是不能对其他gay。」 「但我怎么觉得你还是不太乐意?」我端详他片刻,恍然大悟,「你平常对我动惯了,现在突然成了承受方,这滋味不好受吧?」 「......」 沈一亭冷冷瞟了我一眼,二话不说横夹过我的脖子,我惨叫一声,自知理亏,由着他拖曳了一段距离。 毕竟我也是受过邓千薰陶之人,想不知道那些攻攻受受的东西都难。 像沈一亭这种一眼大总攻的傢伙,肯定不喜欢被人说是「承受方」。 [113] 「但你为什么送我顶白色的?」我忍不住问,「我当时说想要黑的,黑的多帅。」 沈一亭已经走到研究生宿舍楼与本科生宿舍楼的分叉口,停在路灯下,他拿过我手里的袋子,掏出那顶白色笑脸渔夫帽就往我头上盖。 因为这帽子太大,笼罩上来时眼前一黑,已经遮住我大半张脸,我只能看见沈一亭的腿。 而沈一亭的手掌又死扣住我后脑勺,像是用力来回揉了好几下才松开。 「这么大。」我忍不住嘟嚷。 于是他的手就绕到我脖子后面,拉下帽子的后帽檐。 眼前突然亮了,看得到背光的沈一亭的轮廓,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灯光很刺眼,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有些许干涩,眼泪自动分泌出一点。 「白色的好看,」沈一亭盯着我,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下,喉结上下一窜,偏开头,「走了。」 沈一亭看上去有点奇怪,而且好像马上就要转身离开。 第43页 其实勉勉强强也算合适。我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帽子,虚声喊住他:「就走了?」 「走了啊,」沈一亭觉得好笑一般这样反问我,「难不成还要我送你回宿舍楼底下?」 我一惊,赶忙连说了五个不,直接顶着这个帽子熘了。 进宿舍门前,我站在门口把渔夫帽摘了下来,却发现沈一亭这厮把包装袋给顺走了。 没地方掩藏这顶晃眼的渔夫帽,于是我获得了陆严和火热的、紧随的、如漆似胶的视线。 哦,确切说不该是「我」,是「帽子」。 [114] 我发现陆严和总是很容易自己瞎想。 进门后我把这个帽子往桌上一扔,就去洗漱了,期间往寝室内瞟了好几眼,陆严和死沉着脸,仿佛要把那顶帽子烧穿才痛快。 可朋友间难道就不能送礼物了吗? 非要把这东西想成那样龌龊的勾当。 非要想那么多,活得一点也不轻松。 洗漱完,我爬上床,临睡前才看到徐高岳两小时前给我发的信息。 【学长,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今天是不是吓到你了?看你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徐高岳第一次给我发这样郑重的文字,往上翻聊天记录,他可一句句都带着友好又可爱的语气词。 我也不知道该和徐高岳说什么,点开对话框半晌,打出的字删删减减都发不出去。 或许是徐高岳在窥屏,看到我名字下方一直显示的「正在输入中」,终于按耐不住,又来了几条。 【学长,对不起!!!qaq】 【你要是觉得为难就不用回我了】 【但我希望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 【/可怜】 我嘆了口气,这孩子都这样说了,我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走啊。 【没关系,其实我之前猜到一点了,今天亲口听你说还是吃了一惊,不过我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当朋友还是可以的】 我还在努力挽尊,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已经提前预知了他要说的话。结果徐高岳下一句又把我打回原形。 【学长,我还是提醒你一下,我的直觉绝对不会错的,你的那个学长喜欢你,百分之八九十,跑不了!】 【你注意点】 第27章 长了心眼也没用 虽然我很想问徐高岳一句,你究竟他妈的从哪里看出来沈一亭对我有意思了?就凭我们俩走得近聊得好吗?那这全天底下的gay和直男之间都没有纯粹的友谊了吗?? 可我不敢问,怕再问还真就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来,我这小心脏可耐不住今天的第三次惊吓了。 于是我礼貌地回復。 【好的】 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昨晚过了五分钟后,徐高岳回復。 【学长早点休息~晚安~~】 [115] 我看了一眼,没回復,扔下手机去洗漱。 洗漱完后,发现沈一亭分享了一首《hello makka pakka!》,似乎是想给我陶冶一下清晨的情操。 而我偏偏点开了,一点进去嘹亮悦耳洗脑的「玛卡巴卡阿卡哇咔米卡巴卡呣」就响了起来,差点把沉睡中的舍友叫醒。 沈一亭这是什么品味? 我反手回復三个句号,提包出门上课去了。 到教室,才看到一条来自沈一亭的新的简讯——你这周周末有空吗? 想起昨天的事,我发现自己果然还是不能把徐高岳的话当成耳边风,因此多长了个心眼,问他【干什么】。 沈一亭很快回復【来我工作室,录一下背景伴奏】。 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立马回【/ok】,于是沈一亭秒发了一个工作室的地址。 我开始感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沈一亭这才多大,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工作室了,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我并不羡慕,因为我的人生终极目标是摸鱼划水。 [116] 沈一亭十分体贴,他说担心我一个人找不到地方(因为比较隐蔽),特意骑了摩托,准备周末载我一起过去。 免费便车哪有不坐的道理! 我立马就答应了。 直到沈一亭熟练地把头盔往我头上一扣,再帮我系好安全扣,隔着塑料钢盔拍了拍我的脑门,我看清他的口型。 他说「走吧」。 然后我坐上车,避无可避再次揽住沈一亭的腰,从后视镜里隐约看到他扬得老高的嘴角,这才重新想起徐高岳再三强调的话。 我觉得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喜欢你—— 你—— 魔咒一般在耳边缭绕,我登时像狗被踩了尾巴,差点从车上跳下去。 手在沈一亭腰间颤抖,颤抖又松开,松开又掐紧,往死里掐。 因为车速我不得不搂得很紧,脑海中天人大战之后放弃挣扎。我觉得比起喜不喜欢这种虚无的话题,还是保命要紧。 [117] 当沈一亭的摩托车在一栋我抬头都望不到边的高楼大厦前,我沉默了。 这就是他说的路很难找? 我站在原地没动,直到停完车的沈一亭叫了我一声,我转头他便搭上我的肩膀,问我在看什么,又说「往这边走啊」。 很难想像这样高新的地区还有如此隐蔽的地方。 第44页 我跟着沈一亭七拐八拐来到一个翻新过的巷子里,路过一个看上去挺漂亮的房子,又走上狭窄的台阶绕了两个弯,这才来到沈一亭所说的工作室。 进门前我还在想,这屋子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里面能好么。 进门后心里只剩下一个「哇——」字。 「怎么,」沈一亭放下包,回头看了我一眼,略带笑意,「没想到里面装修还不错吧,我的眼光可是很好的。」 「确实很好。」该称赞的时候我总不吝啬于称赞。 「说起来,」沈一亭弯腰搬开一个挡住路的架子,「你刚刚路过一个挺漂亮的地方吧?那里之前是车库,后来被主人改成了画室,品味不错,偶尔有看到人坐在里面画画。」 我一寻思,问道:「但是你想弄个工作室,应该很多选址吧,选这种地方做什么?」 「最开始只想弄个临时的,摆些设备、电子琴、鼓什么的,用来录音,」沈一亭带我往里面的隔间走,「因为便宜,结果哪知道后来懒得搬了。」 「所以啊,最开始找个大一点的地方不好么。」 「我在你眼里看上去很有钱吗?」沈一亭笑了,「其实我穷得很,要不耳朵你考虑包养我一下?以后正式出专辑卖的钱分你几份。」 「你认真的吗?」我扬起嘴角,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要是求求我也不是不行,现在看得出来我家里很有钱了?我爸手里现在就有四辆——」 「——才三两句话就吹上了?」 沈一亭给我后脑勺来了一巴掌,耳朵里的助听器都差点掉到地上。 我勐地抬头狠狠盯着他,「我骗你我有什么好处?人和人之间怎么连基本的信任都不剩了?」 沈一亭扑哧一声笑了,拽起我的胳膊,「别贫嘴了,快点过来。」 「以后别拍我头,」我不情不愿被他拽着,嘴里嘟嚷,「助听器要是摔坏了,你可得赔我啊。」 [118] 工作的地方主要分为录音室和监控室,两个房间之间做的是透视的窗子。 沈一亭的录音室主要以深灰色系为主,录音的麦克风用的是u87,架在那里十分显眼,两台横屏和竖屏电脑摆在桌前,旁边摆着一架看上去价值不菲的电子琴,估计就是我今天录制伴奏需要使用的工具。 这台琴一看上去就贵得要死,沈一亭说这琴跟了他好几年。 插电后我上手摸了摸,随手一弹,虽说比不上木制钢琴出的声音质感,但还是很还原的。 隔壁的监控室就较为明亮了,工作檯摆在三层隔音玻璃窗户对面,十分大,上层摆着32寸明基电脑屏幕,下层用27寸屏幕,后部仅仅用架子支撑,以及音效卡、滑鼠,工作檯左右侧还有两个立式音箱。 沈一亭的琴包还放在角落,看上去就十分高级昂贵。 「这个工作室还是比较临时,」沈一亭伸了个懒腰,「所以东西比较少,专业性不是特别强,以后搬去新地方就多了。但是现在也足够用了。」 「......真贵啊,」绕了一圈后,我神色复杂,「你才是隐藏土豪吧,沈一亭。」 沈一亭咧嘴一笑:「不敢当。」 我冲上去揍他,「还装!」 [119] 坐在山叶电子琴面前,我只觉得这琴功能复杂,按键较轻,触感极佳,做钢琴音色也比较还原,用于制作歌曲伴奏已经绰绰有余。 我对电子琴不太熟悉,但钢琴的手法基本可以运用于电子琴,只是按键需要的力度不同,电子琴的触键不需要太多指力,需要一些时间适应一下。 写好修好的最终版琴谱也带过来了,我叫沈一亭等等再进行录制,我先上手操作一下。 沈一亭说完「好」之后,我就没管他是坐着还是站着,是玩手机还是听我弹琴,因为手指按压下琴键的瞬间,琴音仿佛天然存在引力,使人很快便沉浸在其中,不去在意外界任何无关事物。 来回几遍手熟后,同样也找到曲调里藏着的感情色彩。 我对沈一亭说「来吧,试试」,他便牵过一条音频线,插进电子琴埠,与电脑主机相连,录制软体打开后,沈一亭对我比划ok。 于是曲子从指尖流泻而出。 录制过程顺利。 但沈一亭真是个极其严格、追求完美的「合作伙伴」,不过这一点倒是和我相唿应了——我从来不喜欢在永久留存的作品录音里留下任何瑕疵。 所以合作过程还挺和谐愉快。 关于伴奏中钢琴声戛然而止的一段,沈一亭完全认可并採用了我的想法,加入海边声浪、人声等元素,或许能起到一个出乎意料的效果。 「你改天陪我去一趟?上次那个海边,」沈一亭说到此处,靠在椅子上后仰着头问我,「录一下素材。」 「多大的人了,你自己去。」 「去吧去吧,」沈一亭撩拨着自己的头髮,又勐地坐直,脚一蹬,办公椅便滑熘到我跟前,「反正你名字都要加进音乐监制,你后期还能帮我再看看怎么丰富一下其他的元素?我真的觉得你乐感和创造力很棒。」 「你夸我也没用,」我头都不抬,「我不要,我不想做多余的事,而且你比我有经验多了,我在这方面又不是专业的,稍微会一点也只是之前有兴趣自己研究了一点而已——诶,你干嘛!」 沈一亭抽走我的手机,面无表情盯着我,「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第45页 「......?」我下巴差点掉下来,「你要说我在钢琴方面是天才我也许还能昧着良心认了,但你这也太夸张了些......」 「没有夸张啊,是你对你自己不自信,」沈一亭笑眯眯地说,「我这张嘴什么时候说过骗人的话?」 「我从来都很自信,」我呵呵一声,「你这张嘴现在就在骗人。」 沈一亭还在说:「但是你能分到很多钱。」 我反问:「我是缺那点钱的人吗?」 「路费你不用出,我骑车载你去了,过去你又不用做什么事,跟在我旁边随便听听就行,然后我请你在那边吃饭,有空的话还能租个快艇玩一圈,」沈一亭挑眉,「我这么完美的方案,你都不赏个脸么?」 这算盘打得很熘。 出去玩,说得我都有点心动了,但是...... 「你是去工作的,能有那么多闲工夫?」我表示强烈的怀疑。 「对啊,」沈一亭说得理直气壮,「劳逸结合,事倍功半。」 沈一亭这人烦得很,我感觉自己要是不答应他,能被他唠叨着问一天。其实去玩玩也没什么关系,但徐高岳说的话还时刻缭绕在我耳中,总觉得自己不该和沈一亭走这么近。 「再说吧,」我嘆口气,只能这样回答,勾了勾手指,「把手机还我,快点!」 「还了你就当你答应我了。」沈一亭霸王硬上弓,直直把手机抛给我。 我唰地接住,骂他:「真烦。」 作者有话说 顺利入v啦,感谢订阅,追更,还有评论,每次看到你们的评论我都非常开心,爱你们! 下一次更新在端午节那天(6.10)还是零点更新哦 第28章 你好像很喜欢小孩 [120] 沈一亭说其他元素的伴奏录制就不在今天进行了,毕竟现在到饭点,需要休息了。 话说得好听,可我觉得他就是想偷懒。 不过我确实也饿了,一拍即合,两人很快一前一后屁颠屁颠跑出工作室。 「吃什么?」我兴致勃勃地问。 沈一亭想也不想就说:「听你的。」 「这附近不该你熟吗?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沈一亭理直气壮,语调完全不像谄媚的小弟,却偏要说:「小弟听大哥的。」 呵,做不出决定的时候听大哥的,自己捏着决定的时候大哥的话一句都不听! 「别啰嗦了,」我说,「附近哪家餐厅最近就选哪家!」 话音刚落,我与沈一亭齐刷刷望向侧右边,发现距离最近的一家店牌赫然写着xx炸鸡。 「炸鸡。」沈一亭遥望上方。 「......」我不太想吃。 但还是大手一挥,「走!」 不过......该说我这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这数以百计的餐饮店,偏偏就被我选中了这家,偏偏在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这家店生意最热闹的时候碰到了我的辅导员。 和她带着的小孩。 [121] 炸鸡店里人满为患,光是排队的人就有两三桌,我恰巧眼尖地看到隐匿于人群之中丝毫不起眼却在我眼中闪闪发光的辅导员。 而导员也那在一瞬间看到了我,朝我热情招手。 我很快凑过去,摆出嘻嘻哈哈的笑脸,「老师,这么巧啊在这里碰到您,这是您家姑娘吗?好可爱!」 「是啊哈哈哈,」导员友善地笑着,「你和一亭在一块儿啊,是在忙录制伴奏的事情吗?」 「您一猜一个准啊,」我竖起大拇指,「早上刚弄完呢,现在出来觅食嘛,但是这家店人太多了。」 「你们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拼个桌,」导员说,「我让服务员把这些稍微收一下,我和我家妞也快吃完了,待会儿就走了。」 我飞快与沈一亭对视,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意」二字,便马上应答下来,当即坐在导员对面,也不急点单,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聊起来。 导员的女儿当真是可爱,我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小孩——特指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带来走亲戚并且把我的任一私人物品弄得一团糟的小孩,但我还是很欣赏那些乖巧可爱懂事的孩子。 主要是这个妹妹眼睛圆熘熘灵巧得很,还会主动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其他人,例如此刻她用胖胖的小手指抓起一根薯条,还贴心地沾了番茄酱,举到我面前。 「哥哥,给你吃。」 「谢谢你,小可爱。」我感天动地地接过了,心软得一塌煳涂。 导员和我们随口聊了几句,很快就走了。 沈一亭点单跟闭着眼点似的,问完我后随手挑了几项就下单,下完单后又撑着脑袋扭过头看我,半张嘴都被手掌遮住。 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我问他:「干嘛。」 沈一亭沉默片刻,突然说:「你好像很喜欢小孩。」 「乖巧的小孩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生物,」我马上话锋一转,「其他的另当别论。」 「那赶巧,我家有一个干妹妹,很乖很可爱,她正好这周在我家这边,」沈一亭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你要不要过去玩玩?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 炸鸡很快就被端上来,我戴上塑料手套,再递给沈一亭一个,边抓起一个鸡腿啃着,边问:「什么?你还有个妹妹?没听说过。」 「干妹妹,」沈一亭慢条斯理地套上手套,换到我对面坐着了,「我妈一个好闺蜜,经常出差,自己照看不了孩子,把孩子往我妈这儿扔,我妈就把人家女儿认下来当干女儿了。现在应该是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级?记不清了。」 第46页 我哟呵一声:「那你这个哥哥当得也不怎么称职嘛。」 「我上大学后不经常在家了,」沈一亭顿了顿,好笑似的说,「而且我那个干妹妹不怎么喜欢我,因为我总爱揉她的脸。」 「就因为这个?」 「还有朝她扔小纸团,」沈一亭咧开嘴,「我那个干妹妹可有趣了,给你看看她的照片。」 沈一亭将手机屏幕转向我,那上面赫然是一个被编三个丑丑的辫子的小女孩,顶着一个沖天辫,另外两个鞭子耷拉在左右两边,面色沉闷仿佛要杀人,眼里要喷火。 很难不令人怀疑给她编辫子的人那时的精神状态,居然能创造出如此神乎其技的作品。 我强忍笑意,「谁编的?」 沈一亭:「我编的,是不是手很巧?」 「......」我嘴角一扯,选择不回答他的问题,直说,「她不讨厌你才怪吧。」 [122] 左右我下午确实没事,反正回学校也是顺路,晚上也不会不方便,我就跟沈一亭去了。 到了之后我才深刻意识到,沈一亭这家可真大,果然能这样玩音乐的,总归不会是没钱人。 沈一亭按了三下门铃,门才缓缓打开,我侧身一瞧,没见到人,低眼一看,才发现一个小女孩沉着脸抱着胳膊闷声问:「怎么回事?干妈不是说你这周末不回家吗?」 沈一亭蹲下来搓她的脸,手法丝毫不留情,「我回不回家和你什么关系?哒哒,这么久没见我怎么都不想我?」 哒哒的脸更臭了,嚷嚷着:「你回家我就不过来了!我宁愿去我那七大姑八大姨那边住,听她们瞎唠叨。」 沈一亭哟呵一声:「这么坚决啊?」 「做人嘛就是要坚决,」哒哒被搓得摇头晃脑,终于受不住直接拍开沈一亭的魔爪,「别弄我啦,有别人在也不嫌丢脸!」 「这哪是别人?」沈一亭这才收手,斜着抬眼朝我看来,笑意十足,「这位可是你哥哥非常要好的朋友。」 「你哪个朋友不要好。」 哒哒兴致缺缺,转身蹲在鞋柜前一阵翻找,提出一双拖鞋丢在门口,公事公办地边抬头边说:「这位哥哥好,玩得开心,如果他欺负你了可以告诉我,如果你——」 与我完完全全对视的瞬间,哒哒原本蔫儿吧啦的声音瞬间抬高,精神抖擞。 「哇!」她惊喜地叫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哥哥!」 我一愣。 「......谢谢夸奖?」 等等、不是,我是被一个比我可爱一百万倍的小女孩夸了可爱吗?? 我一脸疑惑加震惊加不可置信地看向沈一亭。 后者却十分自然地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悄悄告诉我:「她是颜狗,善于用最精简的词语概括每一个男生外貌上最突出的特点,虽然用词十分匮乏,但『可爱』这个词是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 作者有话说 沈一亭:骗回家了,嘻嘻。 端午节快乐!大家吃了什么味道的粽子呀? 下一次更新还是周五哦。 第29章 见家长什么的只是意外 我一脸疑惑加震惊加不可置信地看向沈一亭。 后者却十分自然地点头,理所当然地悄声说:「她是颜狗,善于用最精简的词语概括每一个男生外貌上最突出的特点,虽然用词十分匮乏,但『可爱』这个词是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 沈一亭一脸写满「你很幸运」四字,而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双眼放光的哒哒,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我能反驳吗? 能。 在这种小姑娘面前反驳有用吗? 很明显没用。 我在心里来回问答自己两个问题后,发现除了脱鞋进屋没有其他任何可以做出的行动了。 但我一个成年男大被一个读小学的孩子夸奖可爱,这难道不是一种耻辱吗!?不行,我一定要—— 「哥哥,这是我的糖果,我全给你吃。」 哒哒从房间里窜出,捧出一堆晶莹剔透的玻璃糖。 我看着她婴儿肥的脸庞和肉乎乎的小手,一时之间完全忘了先前自己在想什么。 我受宠若惊,马上接过,并且亲昵地跟她道谢。 她捏着衣摆,羞答答地抬起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哥哥,你真漂亮。」 啊啊啊—— 我的内心瞬间奔腾过一千万只可爱的羊驼,羊驼的唿啸声盖过一切让我想彻底忽略的字眼。 乖巧懂事嘴又甜的小女孩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天使! 我夸张的笑容从此时就没停下来过,连语调也不自觉软了下来:「谢谢宝贝,我也觉得你超可爱的。」 [123] 在客厅和哒哒玩了一会儿,直到她说「我要去上美术班了」,沈一亭一瞬间如临大赦,马上催她把东西拿上立刻走人。 哒哒在这种正事上不马虎,瞪着小短腿跑去房间里收拾画具。 这时沈一亭才得空同我说:「你知道刚刚你是什么样吗?那周身好像浮现出了粉红色的花骨朵,一朵朵都在转悠。」 这话像是憋了许久才能说出口,看得出沈一亭的怨气有点深,可我更偏向于他是在开玩笑,就也打着哈哈:「有这么夸张?那你刚才就像是在吐黑云。」 沈一亭嘆了口气,视线轻飘飘地移过来了,半调侃半认真地说:「平时也不见得你有这样小意温柔的时候,难得啊。」 第47页 「我?小意温柔?」我瞪大眼指着自己,差点笑出声,「那是因为你妹妹我很有眼缘,况且我跟喜欢的小孩子说话,不自觉就这样了。」 沈一亭往后一靠,伸了个懒腰,「你被她蛊惑去了?」 他的手落下来时恰好搭在我肩膀,被他稍微用了点力就揽了过去,触碰到的地方因为手掌传递的温度而发热,我动了动脖子,没管,只说:「她怎么了?多可爱啊!白滚滚的像个冰淇淋一样。」 沈一亭差点一噎,「......你忘了她开门的时候怎么跟她哥哥说话的了?」 「我忘了,」我佯装掏了掏耳朵,斜他一眼,「而且你不是她干哥哥么。」 沈一亭嗤笑:「干哥哥不是哥?」 「那她亲哥呢?」我顿了顿,「她有亲哥吗?」 「这个还真有,」沈一亭说,「她妈妈离过婚,可能是之前生的,现在没在一块儿生活了,跟他爸爸。」 听及此,饶是心里没什么同情的感觉,我却还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噢,原来也是个没妈的......」 「嗯?什么?」 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东西,我正想随口搪塞过去,哒哒却像天使一样降临,冲到我和沈一亭跟前来了句:「收拾好了!」 果不其然,沈一亭马上放下这头和我的对话,转而朝门口抬了抬下巴,对哒哒说:「哦,那就去啊。」 哒哒站在原地攥着包,愣是一步不动,看她脸都憋红了,沈一亭依旧稳稳地坐着,云淡风轻,「去啊,干嘛不动?」 「你......」哒哒跟便秘似的蹦出一个字,小嘴抿得老紧,眼睛瞪得老大。 我这一个旁观者觉得有趣极了,哪能看不出小孩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可不就是想让沈一亭送她去么,懒得走路。 哒哒继续:「我......」 我扑哧笑了一声,随即站起身,「地方在哪,远吗,我送你过去吧。」 「可爱哥哥你真好——」 「怎么外号就取起来了?还取得那么难听,」沈一亭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拦住我,「你去做什么?又不会骑车,我就逗逗她,不送她去我妈还不打断我腿。」 沈一亭一脸嫌弃,抓过哒哒的包甩到自己肩头,靓丽的萤光粉成了沈一亭身上一抹独特的风景线,在我视线内晃啊晃,我不由多欣赏了几秒。 沈一亭虚掐着哒哒的脖子把她带到门口,脱鞋的时候转过头交代:「曲眠,你在沙发上坐会儿等我回来,大概十来分钟,或者你想上去我房间里坐坐也行,就在转角第二个房间。」 「我就在这里坐着就行,」看到哒哒趁沈一亭不注意在他背后乱做鬼脸,我捂嘴偷笑,「你送她去吧,不用着急。」 [124] 很好。 我坐在这里不行。 几分钟后,大门传来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我以为是沈一亭回来了,刚想扬声问「你怎么这么快」,哪知下一秒我就看到一片陌生的衣角——推门而入的是一位女人。 我的脑子空白了三秒,随后疯狂开始转动。 是谁、这是谁!? 有这个家的钥匙,看上去四十来岁,面容姣好,高跟鞋连衣裙,气质绝佳,还在看到我的那瞬间愣在了原地,那表情估计和我脸上的差不多。 应该是这栋房子的女主人......是沈一亭的妈妈吧! 我面容僵硬。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现在他妈妈会突袭回家?沈一亭怎么不提前和我说一声!? 正当我头脑风暴之际,只听沈妈妈试探性问:「你是......?」 她的声音像天外来音,我顿了足足两秒才回过神来。 「哈哈,阿姨您好,我叫曲眠,」我立马原地弹起,上前几步,摆出十二分的礼貌微笑,「是沈一亭学长的学弟,今天早上在他工作室录了点伴奏,下午来他家做客,他没跟我说您回家,冒昧了,不好意思。」 「哦,没关系,」沈妈妈走进来,将包随意放在茶几上,环顾四周,「一亭人呢?」 「他去送妹妹去画室了。」我回答。 「就说怎么不见人,还突然跑回来呢,我是想回来送哒哒去上课,然后顺便做晚饭的,」沈妈妈撩了撩头髮,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她看向我,红唇微启,「诶,小曲,既然来都来了,晚饭在家一块儿吃?」 「哦不了不了,」我连忙摆手,「太麻烦您了,我玩一会儿就走了,就不留下来吃饭了。」 「一亭很少带朋友回家,你应该是他很要好的朋友,」沈妈妈上下打量我两眼,目光有如审视,「特别还看上去乖得很……难得,你在学校里念什么专业?」 虽然但是,乖巧不就是装来给长辈看的么...... 心里这样暗暗思忖,我嘴上还是回覆:「我学的钢琴。」 「钢琴好呀,」沈妈妈眼睛一亮,语调轻松许多,「我那很早之前就想让一亭好好学学钢琴呢,他一直耐不下那个心,觉得差不多够用就ok啦,如果改天他后悔想学了,你也可以教教他。」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小菜一碟。 「那很好,诶,别站着呀,你坐着,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沈妈妈扭身进了厨房,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打开手机疯狂call沈一亭。 【你妈突然回家了!!!】 【你到哪了??】 沈一亭估计在骑车,没时间回我的消息,直到沈妈妈把水果端到茶几上,我才瞟见手机屏幕亮了一亮。 第48页 【刚停完车】 【你可以多跟她聊会儿天,我妈挺和蔼可亲的,别怕】 我垂眸偷瞟,嘴角一抽,伸手点了几个句号发送,下一秒就抬头笑容灿烂地与沈妈妈攀谈起来。 [125] 实际上确实有点坐立难安,这种感觉不该出现在我身上才是,简直莫名其妙。 我一向能在长辈面前表现得游刃有余,可沈妈妈却一直在问沈一亭在学校怎么样...... 这都大学了,为什么还能问出这么多学业上的问题?更何况问我我也不清楚啊。我又没像尾巴似的天天跟在沈一亭屁股后面。 我只能搪塞「都好,都好」,沈妈妈的话仿若拷问,我眼睛滴熘滴熘转,脑袋也滴熘滴熘转,转到快要负载爆炸,才终于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沈一亭开了门,远远喊了句「妈」。 沈妈妈扬声道:「一亭,怎么把同学一个人晾在家里?」 「我那不是送哒哒去上课么,你也没跟我说你会回来。」 沈一亭边说边走到客厅,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去他的卧室。 我巴不得赶快逃跑,站起来同沈妈妈说句「多谢款待」,一阵烟儿似的跟沈一亭熘了。 沈一亭刚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就调笑似的问我:「这么迫不及待?我妈有那么恐怖吗?」 「没有没有,你妈人挺好的。」我一面乱找词搪塞,一面兴致勃勃观察四周陈列的摆设。 沈一亭说:「我妈一向对哒哒这种小孩都特别好。」 「这种是哪种?」我随口问。 「跟你给出的形容一样,可爱乖巧懂事,」沈一亭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嫌弃,「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实际上是个混世大魔王。但我妈就喜欢这种孩子。」 刚巧看到沈一亭一个柜子里陈列的玩具手办,个个帅气逼人,就算不明码标价也能感受到它们蕴藏在其中的金贵。 我头也不回说:「说明她喜欢你信赖你啊,所以愿意在你面前展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啊?」沈一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你当是谈恋爱?什么关系都拿恋爱里的东西来套。」 我转头去看沈一亭,他的眼睛距离我很近,这样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居然能被酝酿出此等不屑的神情,也真是有趣。 我确实不懂情情爱爱,但没自己跑过也见过猪跑,沈一亭却时常把我说得好似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着实让人忍不了。 「我也是有正常认知能力的成年人。」我拧眉,略抬起下巴。 「你吗?」沈一亭眯起眼,似乎是笑了,「那你认知一下我现在想做什么?」 这种突然凭空而生的问题我根本懒得回答,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要真知道我岂不是成大罗神仙来。 我身后是书架,所以凭此胡乱猜测:「拿书?」 沈一亭眼里绕有兴致的亮光啪得一下熄灭了,他骤然压下嗓,听起来极其无奈,「拿cd。」 然后从我耳侧抽过一本cd,放在透明塑料壳里的那种老的玩意儿。 本想探究一下他为什么突然看起来变得无聊,但他手中的cd片一下吸引了我的全部注意。 「九十年代的cd,一个当时很火的乐队,本来已经买不到了,但是去外地玩的时候路过一家卖旧cd的唱片店,看到就买下来了,」沈一亭摇了摇cd盒,发出塑料声响,「怎么,感兴趣啊?」 我说「给我看看」,伸手讨要,沈一亭笑了笑就给我了。 我把它的壳子打开,前后翻了翻,看到上面喷漆的印刷体和纸质的音乐单,这才突然想起这张似曾相识的cd,在我家也有一张。 有一张和它一模一样的、老旧的、可能带着一点发霉味道的唱片,被压在某个巨大的货柜内,很久没去找,可能已经找不见了。 有点恍惚,但不太多,情绪这种东西勉强可以及时克制,不至于让人变得慌乱又荒谬。 「怎么不说话?」 可偏偏沈一亭注意到我的刻意掩饰,因此我只能将光碟收好快速还给他。 「给你,」我撒谎道,「因为我也挺喜欢这个乐队的。」 「他们的歌总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活力,韵律和歌词都是,怎么样,我放来给你听听?」沈一亭从我手中接过,利索地在书桌一角掏出一台木制cd播放机,将光碟扣了进去,开始转动。 陌生的曲调,陌生的歌词,陌生的房间,还算熟悉的人,和我自己,好像融汇到一起,又被时间割散。 没人开口,空间安静。 三分钟后,听完第一首曲子的我后知后觉,它讲的是春天和离开。 [126] 第二首播出来时,我就想,总不可能七八首放完了我还和沈一亭一声不吭吧,那样也太尴尬了。 所以我没话找话:「哒哒的妈妈经常不在她身边,她会不会觉得孤单?」 沈一亭没料到我会突然问一般,顿了顿才说:「都有我们陪着她,孤单什么?」 「哦,」我托着下巴,「……母爱是不可替代的。」 「话是这样说的没错,」沈一亭解释道,「不过我干妈也对她很好,她妈妈是因为工作原因实在走不开,没办法的事。」 我点头,心不在焉地嘟嚷:「我妈也没办法陪我。」 「嗯?」 「以前经常陪,现在不陪了。」我低头用手指摩挲木制cd播放机厚厚的壁侧,被抛光上蜡,顺滑而完全不粗糙。 第49页 却突然摸到一个孔洞,于是我的脑袋里也变得空空,所有东西好像都顺着指尖滑走了。 沈一亭的脸在我侧面放大,带着七分的好奇,「因为工作很忙?」 「不是,」我轻轻地说,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地说,「走了。」 「……」 沈一亭没说话,这种沉默让我以为,也许他听不懂。 气氛很奇怪。过了几秒,我好心补充道:「去世了。车祸,没救过来。」 第30章 旧cd刻印旧情绪 [127]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话音落下后室内的所有声音都消失殆尽,唿吸声没了,他手指敲击桌沿的声音没了,只剩下cd机内部在不合时宜地旋转,却又播着合时宜的歌曲。 这一瞬间我没有抬头去看沈一亭,可能是害怕见到他的表情,也可能是害怕他看到我的神情,总之我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直到沈一亭开口说「对不起」。 「没事,」我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人都有好奇心,问问很正常。都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说出来我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所以你不用道歉。」 下一秒,突然感觉肩头落上了重量,我转过头,看到沈一亭搭在我肩膀上的手,又顺着他的手臂看到他的脸,他的眼睛,亮又不亮,形容不出带着几度的光。 在任何感情中都是,我不是个依赖他人的人,也不是拥有很强倾诉欲的人,但此时此刻眼前的人就是让我想脱口而出,说一些曾经没对任何人说过的话。 是因为潜意识里默认沈一亭会认真倾听我所有的话语吗? 还是觉得他能给我想要的安慰。 「我有时候觉得她要是自私一点就好了。」 我说。 [128] 我经常这样想。 想她更自私一点,想她能在权衡利弊之下做出理智的选择,想她当时不要拼尽全力去护住我,也许结果会好很多。 可只要一想起她,回忆就抑制不住地往外窜逃。 车天旋地转,满目的红,满目的火,妈妈的手,妈妈的脸和良久之后才开始嗫嚅的嘴唇,她当时想和我说什么,到底想说什么,我想去听,可是听不到,我把耳朵凑过去要贴上她的嘴角,也听不到。 耳边是极其剧烈的嗡鸣声,仿佛刺破一切,再后来就是长久的寂静,时刻要吞噬人的火心炸裂的声音也消失殆尽。 好像世界就这样开始静止。 我被人拉出残破的车框的瞬间,脱离了她还算温热的怀抱,那瞬间我想起关于我妈妈的很多事。 想起五岁那年坐在琴凳上听她弹琴和唱歌,华丽婉转的乐曲从她指缝中流泻,阳光照在她的连衣裙和她很短很短的指甲。 想起开始练琴后时常被她打得通红的手背,想起她第一次送我出市参加省级钢琴比赛时的表情,想起她一次又一次站在台下注视聚光灯下的我的目光,想起她奖励我去坐摩天轮时我的喜悦,想起了很多—— 我知道此刻的陈词滥调无法表明内心突现的记忆画面,这样零散混乱,带着无数感情和敏感的疼痛唿啸而来,纷纷扬扬,像电视机中的雪花一般,最后定格在那天早上。 她扬起笑,和我极为相似的眼睛里荡漾出难以言喻的温柔。 她问我:「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我当时在盯着手机屏幕看班群里的消息,就随口说了句「随便」。 现在想想,那时我真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尽管只是回答一道菜名也好。 [129] 我妈永远是我和我爸避之不谈的话题,可生活中若隐若现的画面总叫人难以控制地联想。 可我不愿意想起她。 想起一点好像就会忘记一点,想得越多就越容易变得麻木,那样的感情反覆刺激大脑神经,久了就会让我误以为这是一件很平常的、很容易说出口的事情。 只要有人问,我就能说给他听。没必要刻意隐瞒。 所以我告诉沈一亭关于我妈的事情。 我说要不是我妈,我估计早就死了,说不定还缺胳膊少腿的,就不止是大脑遭受撞击从而听不见声音了。不过我要是断了腿,也还能成咱学院的风云人物呢。 「断腿钢琴小王子曲眠,哈哈。」我笑了笑。 没想到我这样热烈的笑容都感染不了沈一亭,他好像还在很认真考虑我口中所说之事的可行性,最后得出结论:「断腿了你就踩不了脚踏了。」 「哦也对啊,那就断手?」我立马自己打自己的嘴,「也不行,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都不能少啊。这样看来,听力障碍也并不是很难克服的。」 「不难克服,」沈一亭重复着我的话,「但一时之间很难接受。」 我点头,「对,但是习惯了。」 沈一亭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好奇,不一会儿,又问:「没习惯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对上他的眼睛,实话实说,「好像没有很不习惯的时候,当时醒来的第一直觉是我听不到曲子了,后来才反应过来还可以戴助听器,要是更严重一点就去动手术做人工耳蜗。 「反正世界上有这么多条路可以给我走,我总能适应的。我不能适应也得适应。」 沈一亭沉默许久,期间他的视线有一半的时间都落在我的耳朵,其次是窗外。 我不想把气氛搞得这么悲情,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讨沈一亭的可怜,我纯粹把它们作为我人生中并不顺利的经歷分享出来,不过—— 第50页 「你很棒,」沈一亭重新看向我,「我很欣赏你。」 ——我想,我不需要安慰,但确实需要别人时时刻刻的认可。 也很需要我喜欢的朋友对我的认可。这很重要。 「我当然知道我很棒啊,」我咧开嘴笑了笑,肯定了沈一亭的话,「但其实车祸醒来后,没留给我过多的时间为我自己的耳朵感时伤春。我记得当时我爸第二天写了张纸条告诉我我妈没有抢救过来,所以我只为耳朵悲伤了一天,就把它完全抛之脑后了。」 沈一亭问:「没有马上去做助听器?」 「对,」我低头玩起自己的手指,「后面我在床上躺了几天,恢復得差不多了,就跟我爸回家。也没急着去做助听器,陪我爸办了一下我妈的后事,靠打字安慰了他几天,其实那阵子下来我都习惯完全静音的世界了,只是在家里总是看到钢琴,会觉得害怕。」 沈一亭的视线也挪到我的手上,「为什么害怕?」 「会想起来我妈,」我小声说,这种话说出口总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耳朵听不见的时候有那么几瞬间想过,不学钢琴了吧,不走艺考生了,学点商科以后帮我爸管理公司,为什么非得是钢琴呢?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弹?因为有时候真的很累。 「她走了之后我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之前她早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我就按这个路线走下去,一直走到尽头就好。但现在没人在我身后催我了,我就动摇过继续学音乐的念头,虽然觉得可惜。」 沈一亭说:「可惜是必然的,毕竟你已经学了那么多年。」 「嗯,所以才会觉得害怕,我产生这样可怖的念头,如果我妈知道了,可能头七回来都会把我掐死,」我突然觉得好笑,「后来好不容易得空去做了助听器的模型,但是拿到手还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我有一天就在外面闲逛,琴行的老师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接,但是走着走着就走到琴行了。」 这里面的曲子实在太好听,音质也很不错。我又偷腥似的摸了把木制cd播放机,接着说: 「里面的小孩们正好在办晚会,小小的个子穿着租来的纱裙和西装,我想起来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第一次上的台是那么小的台,临前一天紧张了很久,一首曲子翻来覆去练了好多遍,所有的落指位记得一清二楚,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也像公式一样刻在脑子里。所以当时的演出很顺利完成了。 「我没想过自己之后站在更大的舞台上会是什么样,我很怕苦很怕累,就想过得轻松一点,但我妈从没让我轻松过。」 沈一亭拍了拍我的脑袋,哼了一声,似乎在笑:「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实际上还是很感谢你妈妈吧。」 「我当然感谢她了,我被打手的时候生过她的气,但从来没有讨厌过她,」说着说着,我好像要被回忆吸进漩涡,「其实小孩子上台演出哪会深刻读懂钢琴曲里的感情,凭着肌肉记忆操作完成而已。助听器没弄出来的时候我什么也听不见,站在琴行看他们表演,就跟默剧一样。 「诶,当时我站在角落我的老师都看到了我,她从我爸那边知道我的事,然后用手机备忘录打出台上小孩正在表演的曲名......」 「是很简单的一首二级钢琴曲,我曾经也表演过,」我用手指在桌上空白地写出曲名,又情不自禁按着记忆力的拍子点起五指,「可是她告诉我的一瞬间,我脑海中好像就自动播放了它。走近看那小孩,甚至不用听我都能知道他弹到了什么部分。我突然就在想,如果我坐上去弹当年那首曲子会是什么模样?」 我自问自答,「我肯定比当年的我要更能领悟其中的感情,其中的抑扬顿挫,如果再弹一遍肯定会是一次有趣的体验——我就很想上台,很想。」 「所以你弹了吗?」沈一亭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下来,靠在桌边撑着下巴,「那天晚上。」 「没有啊,我不太敢,丢人现眼怎么办,」我笑着摇头,「只不过那晚我就想明白了,我还是要继续弹下去,除去我妈这个因素,我自己还是喜欢钢琴的。我喜欢那种感觉,一首曲子翻来覆去弹,时隔多年弹,和作曲家对话般地弹,又或是完全即兴地弹,弹到笑出声或是落泪,都太有意思了。」 我顿了顿,「所以取到助听器的当天,我就重新试了一下钢琴的手感,感觉还不赖。我觉得自己可以继续下去了。」 第31章 拒绝煽情 [130] 「很多先天性耳聋的人戴上助听器的一剎那,都会不由自主地流泪。不管是小孩还是大人,」我摸了摸安在耳朵上的宝贝,继续说,「但其实我当时没有很大的触动,我觉得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为此等了它半个月呢。」 「所以你的助听器花了多少钱?」沈一亭问。 「应该挺贵的吧?」我左思右想,最终屁也没想出来,「大概两三万?你要知道钱在我眼里只是一串数字,更何况那还是我爸付的,我具体的真记不清了!」 沈一亭嗤笑一声:「得,算我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反正它陪我好几年了,还得定期去调试,去测听力,虽然每次差不多都是那样,可能有慢慢好转一点,」我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世界上有很多人每时每刻都在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沈一亭突然感慨起来,「所以你已经是幸运的了。」 第51页 实话说,那瞬间沈一亭的形象有在我心里变得高大。 实则车祸后一阵子我最讨厌别人安慰我你是幸运的。我从不这样认为,因为我的幸运是建立在我妈的不幸之上。 但时过境迁,这种此时鲜少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话突然乍现,又将我蓦地拉回好几年前。 我正欲热泪盈眶,却听沈一亭接着说:「至少没断手。」 「......」他不说点好听的会死吗? 我正想驳斥沈一亭的破嘴,哪知这厮下一刻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当这些事情过去了,你会发现他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而不是已经发生的过去。」 脑袋没绕过弯,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沈一亭想表达什么。 我卡壳了一瞬,头顶就又被他那臭手摸去,我跳起来喊着:「做什么?要长不高了全都怪你!」 沈一亭却笑哈哈:「长不长得高都无所谓了,反正高不过我。」 「我为什么要跟你比?」我冷漠反问。 沈一亭不贊同我的话,「你不把我当标杆,那要当什么?我多适合做你的好榜样,从各方面来说都是。」 「......」 妈的,自恋狂。 [131] 我双手撑在桌上居高临下看着被我轻轻揍了一拳就装模作样瘫在床上哀嚎的人。 果然还是这样的沈一亭更容易进行交流。 突然间说那些煽情的话,我还真招架不住。 也许是因为早就习惯了我和沈一亭之间随意自然打闹的相处方式,突然搞这些交心交肺的探讨还蛮奇怪的,奇怪到让人骨头髮痒。 先前那趋势就很......要不是沈一亭及时扭了个有趣的话头,我怕是再说下去就会趴他怀里哭一把了。 那多丢脸啊?指不定以后被他时不时拿出来笑话。 cd机里的曲子不知不觉间已经播放到第五首,我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就这个沉重的、不开心的话题和某个人聊出这么久的天,好在聪明的我和聪明的沈一亭都没有继续。 继续沉默地听了片刻,沈一亭蓦地开口:「我有点想把那首曲子的歌词改了。」 「之前那个不挺好的么,带点小忧虑但是又积极向上,」我走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到地板上,盘起腿,「改了不就没原先那味儿了吗?」 沈一亭拍拍他的床铺示意我坐,我摇头,友好地说:「屁股脏了,就不坐你的床了。」 沈一亭很快反问「这有什么」,然后一言不合将我拉了上去。 床的回弹性很好,一坐就感觉到贵,充实的贵。 沈一亭眯着眼笑,轻飘飘拍了拍床垫,似乎意有所指:「怎么样,我这床舒不舒服?」 「舒服是舒服,」我呵呵一声,「别转移话题。所以你想干什么?写什么词?」 「就是突然脑子里蹦出点词,想写首情歌?但是用原先的调好像不是很合适,」沈一亭摸了摸下巴,骤然双眼一亮,「你再帮我参谋参谋?」 搁这儿挖坑给我跳是吧,我可不干。 「不。」 「啧啧,我就知道,」沈一亭这次格外好说话,「我随便说说的而已。早就猜到你肯定又来一个『不』字,以后多叫你个外号得了,小懒虫?」 「真难听,你这取外号的水平越来越差了,脑袋里挤不出东西就别硬挤,」我嫌弃地摆摆手,「我又不是干白活的,要我做得给钱,但我又不缺钱。嘿,这不就陷入死循环了吗?所以你别在我头上打主意了啊。」 「所以你喜不喜欢编伴奏?」沈一亭不存在的狐狸耳朵竖起来了。 被沈一亭这样的崇拜的眼神看着,我有点不好意思,但也不能妨碍我坚定地说出「我水平不够」这句大实话。 「人要多尝试新鲜的东西,我觉得你很有灵性,你们导员的眼光是真好,我很满意他的人选,」沈一亭十分认真地说,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就像我之前也没怎么写过情歌,下次会好好尝试一下。」 「你没写过情歌!?」我一直以为情歌是每一位歌手的必经之路,「而且你感情经歷这么丰富,居然一首都没写出来过吗!?」 沈一亭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像是想揍我但是努力忍住了。 「我就谈过一个,也没有很认真喜欢过。哪来的东西让你一直误以为我的情感经歷和私生活都十分丰富了?因为经常在酒吧那种场合工作?」 「也不是吧。因为你长得就......」 就很多情啊。 本是一句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话,对上沈一亭视线的那瞬间却叫我不好说出口了,可能是他看上去不太开心,我就把话重新压缩吞进肚子,疯狂思考。 「就......」 「说不出来就别说了。」 沈一亭弹了我一个脑壳蹦,我配合他捂住头平着眼「啊」了一声。 沈一亭收回手,「叫不出来就别叫了,以为我在弹木头呢,小木头。」 又开始乱取外号。 「你这嘴真该改改,不然以后怎么找男朋友?」我皱起眉。 沈一亭却好似没听到似的,答非所问:「就是喜欢才想逗啊。人又不会在毫不相干的人身上费心思。」 我翘起腿晃了晃,「说得很有道理,那你把你这张嘴多留给以后的男朋友哈。」 「......」 眼睁睁看着沈一亭的表情变得很古怪,我上下打量他两个来回,「干嘛?」 第52页 沈一亭烦躁地将头髮往后撩,极其大度般说:「......没事。」 此刻他本该是幽怨的眼神,却让我品出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有看弱智儿童一般的无奈,直透过空气朝我勐扎而来。 「有事说事,没事闭嘴。老这样盯着我,」像是哪根筋忽然抽抽了,我不自觉地偏开头,扣嘴嘟嚷着,「好奇怪。」 第32章 你的学长他周末有约了 [132] 所以沈一亭为什么突然想写情歌,总不可能是听我讲我的亲身经歷听出爱情的花朵来了吧? 我寻思我的只言片语中也没包含什么爱情元素啊。 结果那天最后,话是问了,沈一亭却不想说了,那样吃瘪的表情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他开摩托把我像运货一样运回学校,路上一声不吭。 我想和他说再见,他都爱搭不理。 这是干嘛? 就因为我错说了他情感经歷很丰富,就生气了?没必要吧。 搞不懂。不明白。我忽然觉得世界上所有事情要是都和邓千的名字一样简单该有多好。 [133] 上次徐高岳提的那一嘴我还记着,因为有前车之鑑,我现在直接默认所有gay的gay达都十分灵敏,并且对gay之间暗生的情愫也嗅得很透,狗鼻子似的。 我心里总是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不要管徐高岳说的话,沈一亭完全把我当哥们处的,怎么可能喜欢我? 但我该死地潜意识里总觉得不对劲,就想顺着直觉,最近稍微少和沈一亭见面,免得他的火越烧越旺。 却没想到现在躲都不用我躲了——沈一亭先开始躲着我了。 之前一直约饭的小弟突然消失了,我头几天不太适应,想拿出手机联繫他,也硬生生止住。 结果转头在食堂偶遇沈一亭,正想端盘子上去打个招唿拼桌,谁知道他看我一眼就熘了,招唿都不打。 隔天坐在图书馆的老位子自习,沈一亭之前一直会坐在我对面,这次我没约他就没来。 哪知闷头学三小时,学累了,抬头伸个懒腰的间隙,就看到他坐在离我四五张桌子远的地方,靠在窗边眺望远方。 还眺望远方,眺什么呢不如直接跳下去!? 后来路过球场的时候见沈一亭和他的几个朋友在打球,打了没两三下,他就往边上一坐开始发呆,莫不吭声,样子有点可怜。 我本来想叫他一声,结果脑海中窜出他最近对我的态度,突然就萎了。 最后话憋住了,腿迈开走了,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烦得很。 这样躲来躲去做什么?我到底怎么着他了? 气死了。 沈一亭要是棵货真价实的树,我就做一只货真价实的虫子,把他啃啃啃啃啃空心! [134] 站在篮球场外,我反手就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正是:想当一只虫。 结果不到一分钟,收到了邓千的回覆:当虫做什么?眠啊,你不要想不开,人生多美好,为什么会想被一脚踩死呢? 肝火更旺盛了,我噼里啪啦打下一串反驳加解释的话语,手指头凑上绿色发送按钮,突然想起邓千是我和沈一亭的共友,急剎车,勐地贴着屏幕移开了。 最后只回了三个句号。 邓千就小窗私聊我。 【怎么着,心情不好?】 我回復【无】 等了一会儿,邓千发来一条五十几秒的语音,我点开收听。 「眠啊,不要不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就多想想我,多想想你爸,多想想你的钢琴,多想想这个美好的祖国!你就会发现这渺小的悲伤根本无足挂齿!当然,如果你有感情方面的疑惑可以询问我,资深爱情大师小千真诚为您服务,只需999,只需999!一份让您满意的解决方案马上出炉,不论您是处在暧昧、恋爱、分手、求复合阶段,我都有丰富的经验能......套餐打包只需1999......」 我是白痴吗?我站在马路边外放这种东西? 深唿吸三秒钟,我点击按钮发送【无良奸商】。 邓千秒回【感谢捧场,朋友免费】。 [135] 想啃空沈一亭的心思存续了三四天,直到周五那天从琴房练完琴出来,在湖边听到有人在练歌,声音很熟悉,走近一看,果真是沈一亭。 我想着不听白不听吧,平时酒吧听歌环境嘈杂还得消费酒水呢,免费的为什么不听? 于是就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多听了几分钟。 然后......然后就被他发现了。 沈一亭大步朝我走来,我嫌恶地偏开头。 这厮前几天跟近视一千度没戴眼镜似的,今天眼睛又变成鹰眼了?这么利,飞起来抓兔子去吧。 沈一亭在我面前站定,俯视道:「曲眠,躲我干什么?」 看,心情好就叫耳朵,心情不好叫曲眠,要我帮忙也往好了叫,现在自己拗气就往坏了叫。 「那不是你躲我吗?」我抬头瞥他一眼,笑了声,「真是奇了怪了,现在还流行倒打一耙?」 「我那是——」 沈一亭久违地噎了,一句话不上不下,眼睛瞪得老大,愣是说不出来。 噎啊,那怎么能不噎,就是他没道理在先。 不过做人就要宽宏大量一点,其实我早就过了那个生气的点了。沈一亭躲我就躲我,我问心无愧,不理亏,还怕他不成? 第53页 「行了,我们之间不必谈那些实的虚的,」我大手一挥,随口说,「你要是想清楚了,我们就继续像之前那样学习吃饭搭伙。要是想不清楚就继续不清楚,不过我可能就先去找别人吃了?一个人吃饭挺无聊的。」 「找谁?」沈一亭眯起眼,「徐高岳?」 「那肯定不可能是他呀。」徐高岳刚和我表白不久,我是疯了才会自撞枪口。 「那......」 良久,沈一亭才好像下定决心,看他飘忽不定的眼神我以为他要说出什么长篇大论,就静静等待,结果一不小心等来一个电话。 手机嗡嗡震,我低头一看,哟呵,徐高岳。 说曹操曹操就打电话,多赶巧。 叫你一直躲我。心里起了点有趣的逗弄沈一亭的念头,我把手机举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故意笑着跟他一字一句说:「徐、高、岳。」 然后不顾沈一亭漆黑的脸庞,接了起来。 耳边传来徐高岳的声音:「学长,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没有。」 徐高岳说:「是这样的,我最近碰到一点学业上的难题,想请教你一下。还有再过一两个月好像是元旦晚会,我们学校会举办什么活动吗?」 「哦,会有活动,你想表演的话到时候可以提前报名,选拔过了就行,」我没想到徐高岳会问这个,「这个没关系,到时候都会有通知的。」 徐高岳又问:「学长你会去吗?」 「可能?」实话说我没想好,甚至差点忘了这回事,往年去过,今年倒也没什么兴趣了,「到时候看情况吧。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就是我说的学业问题,学长你明天,就是周六,有空吗?我约到琴房了,只需要你抽出一点点时间——」 「——他没空,」沈一亭一个利索的弯腰,低头凑近,贴在我手机背面对着话筒,「你的学长他周末有约了。」 我:「......???」 我疯狂做口型,问沈一亭你干嘛? 沈一亭耸了耸肩,十分无辜的样子,没像我一样打哑谜,「实话实说啊,你不记得上周末你答应我的事了?你说好要陪我去的。」 「去什么?」我懵了,「去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你别赖帐。」 沈一亭轻巧地取过我的手机,转而对徐高岳说:「想约曲眠,麻烦另找时间。」 哈?什么时候沈一亭开始替我做主了? 虽然我近些日子确实不太想应徐高岳的约,沈一亭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但怎么完全开始自说自话了? 我额角一抽,瞪他一眼,眼疾手快抢回手机,只留沈一亭的空手停留在空气中。 「你别听他瞎说,那个,徐高岳,」我嘆了口气,「改天吧,我下周应该有时间,你需要问我什么提前和我说一声。」 「......好的,」徐高岳的声音渐弱,「那不打扰你了?学长周末愉快?」 「你也愉快。拜拜。」 我挂断电话,转头又和沈一亭对上眼,他那双无辜的桃花眼里闪烁不解的光芒,而我的眼里也许正在迸发愤怒不解的火焰。 「你说说我答应你什么了?」 沈一亭毫不犹豫地说:「答应陪我去海边收集素材。」 是吗? 凉凉的风吹过我的头顶。我站在原地思索五秒,发现自己并没有失忆。 似乎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136] 风中凌乱。 在沈一亭心爱的小摩托上面凌乱,到了海边接着凌乱。 天气预报不会告诉我某天的海风到底是大是小,它只会告诉我是否有某种颜色的大风预警。 今天明明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可这风跟被鬼怪搅了局似的,唿唿唿疯狂往我脸上刮,刮到感觉我的助听器都会随时离家出走。 坚持三分钟后,我毅然决然取下了助听器,然后蹲在一把无人的遮阳伞下面乘凉。 不得不说工作中的沈一亭很无聊,我不论是坐着蹲着站着,都只能看到他在远处拿着手机和麦克风走来走去,也不知道录到满意的素材没有。 过了二十分钟,我拐到一旁的小卖铺买了个二十元的墨镜,去上了个厕所,买了杯宰猪一样的五十元的海边饮料,继续蹲着。 嗐,要不还是失忆了好,自讨苦吃来这里做什么...... 正当我托腮双眼无神地这样想,穿着人字拖的脚背突然被一个东西砸到,低头一看,哟呵,这不是堆沙子用的模型小玩具么。 还是一只大龙虾。 「哥哥,哥哥!」一小孩屁颠屁颠跑来,「哥哥我的龙虾很喜欢你诶,你要不要......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什么? 我撩起墨镜,眼睛下瞟,看到小男孩手里拿着一把跟他人差不多高的塑料铲,还有一个装了半桶水的塑料桶,和n个模型玩具。 沙地小国王,价值不菲啊。 「哥哥你看,那是我盖的城堡。」 小男孩往他遥远的身后一指,我随即瞪大了眼。 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竟在堆沙子这方面如此有造诣,那我不加入他岂不是太可惜了? 我刷地起身,双手一挥,「行,走!」 [137] 说实话,堆沙子真是一项消磨时光的、适合大学生的活动。 据悉,小男孩的城堡被他取名为三百六十五度超级风火轮大碉堡,因为它拥有雄伟的外观和完美的构造。 第54页 而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大碉堡旁边的底层人民也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美好生活,住进新盖的围墙式精緻海景套房,而现在碉堡的主人正在为他们构建新鲜的大炮。 我忍不住问他做大炮干什么。 「做大炮保卫国家啊!你看这个是大炮一号,这个是大炮二号,盖在这上面,」小男孩手舞足蹈,「biubiubiu!大炮发射!」 还极为代入地刨了一把湿漉漉的沙子砸向远方。 我的视线顺着沙子从天空飞到地上,恰好落在一双白色拖鞋上,正觉得眼熟,就听到了更耳熟的声音。 「玩什么呢,玩这么起劲?」来人正是沈一亭,只见他踢了踢鞋,若无其事地蹲下,「堆沙子,架大炮,童心未泯。」 我指了指旁边玩得起劲的小男孩,「手艺一流,超级绝,这以后去当建筑师,多有天赋啊。」 沈一亭一讪,朝小男孩抬了抬下巴,「欸,说你呢。以后当个建筑师,想盖多少盖多少,还都是真材实料的。」 「什么?」专心玩沙的小男孩抬起头,眼里全是纯真,「当建筑师可以做大炮吗?」 「那这得去学武器制造了......」 沈一亭没再和小男孩唠叨,起身后一只手就朝我伸了过来,「走吧。」 我搓了搓手,往裤子上拍了两下,没去拉沈一亭的手,迳自站起来,「去哪里?」 「你不吃饭吗?」沈一亭顿了顿,漫不经心地收回手,插进裤兜,自己就往前走去了,「看看几点了。」 几点......十二点了!? 我居然堆了整整两个小时的沙子!? [138] 事后被沈一亭评价:看你玩得很开心,都不忍心来打扰你。 我:谢谢你。 [139] 沈一亭挑选饭店的水平一流,和我有得一拼,饭菜的美味可口程度都要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事先来踩过点。 沈一亭只告诉我,这块地方他经常来,心情好的时候会来,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会来。 我问他,那你就坐在海边吹几个小时的风? 他笑着回,那不然呢。 「一个人?」 「一个人。」 我不太能读懂沈一亭说这句话时所流露出的神情,我很快判断他只是即时感慨一下,正准备开口问些其他的。 「那首曲的基本旋律,就是我在海边瞎走的时候突然哼出来的,」沈一亭耸耸肩,「所以得麻烦你再陪我一个傍晚了,不过晚上肯定会把你送回去的。」 「什么?」早上可不是这么说的,我有点不想干了,「那下午呢?下午也吹一下午风?」 「当然不是了,」沈一亭颇觉得好笑,「你那么激动做什么?之前不是答应你了,会带你去玩点好玩的,就当是犒劳你了,辛苦。」 「哇哦?是吗?」我登时喜笑颜开,「那一切都好商量。」 第33章 小狗偷吃 [140] 吃完午饭休息片刻,沈一亭带我走过大半片沙滩,来到一个引人注目的招牌前,租了一辆快艇,顺便升级了套餐,让人把钓鱼器具都加了上去。 我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之前没玩过这样的玩意儿,第一次见,还挺有趣。 因为就是在近海体验一下,收费并不贵,沈一亭付完款后我又偷摸摸给他转了一半过去,总不能白玩他的。 穿上救生衣和其他防具,我久违地坐上这样的快艇。还记得第一次是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出游顺便带我来的,那时候我虽然被我妈抱在怀里,但总觉得自己就是活脱脱一电灯泡,闪瞎人眼的那种。 没想到时隔多年,居然和沈一亭玩了一趟。 快艇出发后,显然经受的海风要比早上的更剧烈了,我左瞧瞧右看看,愣是平不下心情,反观沈一亭正襟危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在这里空手变出笔记本电脑,执行公务。 过了一会儿,快艇开到离岸较远的地方,透过船尾翻滚的白浪,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藏在水中的鱼群,个个看起来就鲜嫩肥美很好吃。 开快艇的师傅减缓速度,而坐在我们旁边指导我们钓鱼的师傅也开始他的工作,给我们介绍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哪些好吃、哪些卖得贵。 因为大叔的口音很重,我听不太懂,最后还是听沈一亭解释了一遍才明白。 正式开始体验钓鱼的时候,我还撩杆在一旁苦思冥想,这个到底该怎么操作。 结果不过短短几分钟,另一头的沈一亭已经刷刷钓上来好几条鱼,有几条已经被甩进鱼桶里噼里啪啦在跳。 这么强? 属于男人的胜负心升起来了,我勐盯海面,眼神也变得和它一样暗流涌动—— ...... 结果。 最终只搞上来不到十条。 而沈一亭盆满钵满,甚至已经架空手站在我旁边,双手环胸边挤我边问我钓得开不开心。 我额角一抽,下意识想屏蔽他的话,手举到一半却又想起来,扭头问:「沈一亭,你是不是经常来钓鱼?」 「这次是第四次。」沈一亭回答。 「哦,」我挪回视线,「之前也带过不少人来嘛,带过陆严和吗?」 「......什么?」 [141] 该死的,该死的! 我顺口就问出这句话,下一秒就感觉到不太对劲。你说我好端端的提陆严和做什么?我看是吹风吹久吹成智商负二百五了。 第55页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之前跟酒吧乐队的朋友来的,」结果沈一亭居然真乖乖解释起来,「就是石唐他们,那天你见过他吧,看你还和他聊了几句。」 「我记得。」食堂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们那几个是钓鱼重度爱好者,」沈一亭嘆了口气,似乎颇为无奈,「团建的时候来这里,他们还来了个豪华套餐,直接去远的地方钓了一天,晚上都是直接在船上睡的。」 「这么勐?」我目瞪口呆。 沈一亭眯起眼,「不过确实挺有意思的。偶尔总要做点放纵的事情,我一直想试试爬泰山——」 「——我可不陪你去,」我双眼无神,「我最讨厌爬山。」 「你就是太懒了,要多锻鍊一点,」沈一亭捏了捏我的胳膊,「看这细胳膊细腿的,给人打包扛走了都无力挣扎。」 说我懒我还能勉强贊同,但这个可不行。 「怎么又说我被人扛走这种事?上次说我会被尾随,这次直接上升到绑架了?我好歹是个成年男子,你怎么这么看不起我?」 「我哪敢看不起您啊,」沈一亭踢了一脚他钓的满满一桶的鱼,撩起眼皮又看向我,那眼神挑衅似的,「您可是我大哥。」 我,曲·风中凌乱·眠,再也不想和沈·小弟·一亭讲话了。 [142] 我秉持着这样的坚定想法,就算钓累了坐在船尾也一句话不说。 人坐久了就容易发呆,视线中总是出现两位大叔前后忙活的身影,和天边明晃晃的阳光,不知不觉落满了海平面。 好似这样的金色的波浪就此拉扯住我,席捲所有可视之处。于是视线重新聚焦,瞳孔不自觉放大,可我还未来得及欣赏这一切,耳边就响起沈一亭的声音。 「漂亮吗?」 「嗯。」我含着声音说。 「开不开心?」沈一亭又问。 「还行吧,」我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与他的对话上,「漂亮更多一些,跟坐在图书馆窗户边看到的感觉不一样。」 「是吗。」 沈一亭这似是自问自答的话语落下,彼此之间久久没有开口。 感觉他突然往外挪了一点,我以为我挤着他了,忙往里缩,结果他突然叫我。 「欸,耳朵,看这里。」 「啊,什么?」我疑惑地扭过头,直直对上他手中抓握的手机的后摄像头。 摄像头可能闪了,也可能没闪。我没心思去注意这些微小的细节,因为此时的海风正好颳起所有能被颳起的一切——沈一亭额前的髮丝,沈一亭轻薄的外套,沈一亭的没被扣上的袖口。 风往所有间隙里钻,橙红色的光线把人的脸颊打得红润又饱满,不论摆出怎样的表情都像是在害羞。更何况沈一亭还这样笑着,把眼睛眯起来,只剩半个桃花,光被压下去一半,却还足以让人晃神。 我就一不小心被晃住了。 那时候也许才是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橙红酒吧要取这样一个名字。 「......」 「你还发什么呆?」沈一亭胳膊肘捅了我一下,搂住我的肩膀,把手机屏幕怼到我眼前,「这拍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傻了?」 屏幕上赫然摆着我的照片,捕捉到几秒前我的神态——圆圆的杏眼瞪大,带着一丝恍惚的迷惑,视线并没有正对着摄像头。 我慢了半拍,「什么太傻?」 沈一亭收回手机,低头咕哝一句:「你太傻。」 「说我太傻?有你这么当小弟的么!」我作势往他身上砸拳头,转眼又说,「你也给我拍一张,刚刚那个举着手机的角度绝了,我给你拍一张,回头髮给你。」 「......」沈一亭明显一愣,三秒后才开口,「行。」 [143] 结果刚刚那样的感觉就像浪下的鱼,一下就被沖走不见了。 我只得咔咔随手拍了几张,挑了好看的发给沈一亭,好心地没收拍摄费。 鱼带着不方便,而且也仅仅是重在体验,也并非正真想吃鱼,我们就把钓上来的低价卖给租快艇那边的商家,回了点血,两人平分。 随后陪沈一亭在海边熘达了一会儿,走累了就在旁边坐会儿。 饿了肚子咕咕叫。我看了眼时间,想叫沈一亭去吃饭,谁知道扭头发现这厮又进入了敌我不分的工作状态,我只好先把话咽进肚子。 眼见他越走越远,我懒得等了,发了条简讯告诉他曲眠的觅食行动开始了,就偷偷熘走,在海边一家人满为患的烧烤店乐滋滋地坐下,先点了我想吃的。 签子上来的时候满是滋啦啦的油光,烤鸭肠、烤牛肉、烤空心菜等等串子上面,孜然的味道香得要命,我迫不及待嗷嗷几口吃了三分之二下去,才开始细嚼慢咽。 傍晚坐在这里,边吹风边刷手机边吃烧烤,简直不要太快乐,像沈一亭这样带工作出游的男人是体会不到的。 时间流逝得很快,我低头玩消消乐已经连续五次通关,吃了一半的烤馒头还抓在手上。 突然那签子一动,感觉被一股外力往外拔。 什么小狗偷吃我的东西? 我皱眉抬眼,见是沈一亭这厮居然直接就着我的手把半个馒头吃下去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 「你干嘛?」我嫌弃地把签子往他手里塞,那上面还剩下一个金黄酥脆的小馒头,「吃吃吃,自己再去点吃。」 第56页 「耳朵,你怎么扔下我自己跑来吃串了?」沈一亭嘴里塞着馒头,口齿不清,「发了条简讯人就没了,我转头连你影子都看不见。大哥不该带小弟吃香的喝辣的吗?」 「得了吧你,我还不是怕打扰你录制素材,」我漫不经心地从桌子上挑出一根羊肉串,咔嚓咔嚓咬起来,「你弄好了吗?」 沈一亭点头道:「差不多了,我去点串。」 等他回来后完全落座,我才忍不住问:「什么时候回去啊?」 「吃完就走呗,」他撑着下巴在笑,「这么着急?赶回去做什么?」 「累了,想休息,」我仰天长嘆,「这样的一天对一条咸鱼来说真是莫大的挑战。」 沈一亭哦哟一声,明显不信,「你练琴一天可比这累多了吧。」 「......」 干瞪眼三秒,我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144] 今天的黄历也许是不宜出门。 当我饱餐一顿,站在摩托车边期待沈一亭速速启动带我回去的时候,非常非常意外地发生了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沈一亭摩托车突然没油了。 我起初是不相信的,这厮平常做事那么仔细,怎么可能在心爱的小摩托上面出了差错。 可看他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一番操作下来......好像确实不太能运转了。 「你怎么不加油?」救命啊。 「我忘了,」沈一亭一脸懊恼,抬手在后脑勺的头髮乱撩,「前几天没怎么用,出门的时候比较急,没看油表,谁知道这运气简直上天。」 我有点无语,叉腰站在一旁,「那怎么办?」 沈一亭又对着他的摩托车鼓捣一分钟,告诉我:「没办法了,走不了,只能明天让人带油过来,要不就叫车拖走了。」 「......」 我和沈一亭干瞪眼。 沈一亭:「要不然今晚就......」 「好吧,我打车走,」我打断他,「贵是贵了点,但我得回去休息了。」 「这边晚上不好打车,你家里有事,非得走?」 我犹豫道:「没事倒是没事......」 沈一亭摊了摊手,「算了吧,反正都这么迟了这边凑合一晚上,酒店又不贵。」 「可是我想回去。」 「别回去了,将就一晚,你不是累了吗?这边走几步路就到了,直接上床休息。」 我还想坚持一下,「可是我——」 「——别可是了,现在就走。」沈一亭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拽起我胳膊就带我往前走,看他自信的步伐,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最后又跟他舌战三个来回,实在我拗不过,也确实想睡觉,就说:「随便你了!烦人。」 沈一亭似乎是哼了一声,没回答,但我总觉得他正在我视线盲区满意地微笑。 [145] 又是上次那家熟悉的旅店,我站在柜檯前和沈一亭一起开房,开两间。 听服务员姐姐在问:「您好,身份证给我一下。」 沈一亭极其顺畅地从包里掏出身份证递给柜檯的姐姐,又朝我勾了勾手指,「你的呢?」 「等一下。」我在口袋中摸索了三秒后,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瞬间原地石化,脸都变成灰色。 「我......靠。」 梅开二度之我身份证又没带! 沈一亭凑过来看了看,挑起一抹笑:「没带?」 「你也没和我说啊,我不知道要带,」我慌乱解释,「说好了今晚回去的,谁知道你的摩托车没油走不了了?我连包都没拿。」 「没关系啊,」沈一亭云淡风轻地扭回头,朝柜檯小姐说,「把我那间改成双人间。」 作者有话说 沈一亭微笑:习惯了,他天天不带身份证。 第34章 孤男寡男 [146] 盯着手心里的房卡,我开始怀疑人生。 怎么我又和沈一亭住到同一个房间去了? 徐高岳友情提醒的话依旧在脑海盘旋,我的心乱糟糟的。 我该和沈一亭多保持距离一段时间的,可这情况来得也太猝不及防了吧!? 我跟着沈一亭一路走,一路坐电梯,中途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关系,两张床睡不出一对人,就保持和上次一样良好的心态就行。不对,我上次的心态明明非常健康,也没这么...... 「耳朵,你愣着干嘛,死机了?」沈一亭单手插兜站在门前,「卡给我。」 就像在睡梦中突然被叫醒的人,我浑身一抖,嘴里马上应「知道了」,然后把卡贴在感应器上。 「滴滴——」门开了,里面乌漆麻黑。 ......救命。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蹦出些不合时宜的、少儿不宜的画面,我站在原地咽了咽口水,挪不动脚,最后还是沈一亭插卡开了灯,一把将我拉进去的。 我开始意识到一些东西脱离自己的控制,但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好在沈一亭留给我充裕的个人时间。 沈一亭一进门就嚷嚷着累,去沖澡了。 而我坐在沙发上,正对着那该死的磨砂玻璃,再一次看到沈一亭若隐若现的肉体。 [147] 好的,梅开三度。 先前发现自己没带身份证,趁着沈一亭还在登记开房的时候,神志不清地给邓千发了一条消息【怎么会这样啊】。 第57页 一觉得心里没底就喜欢给亲近的朋友发简讯的习惯总是改不了。这条消息没头没尾,发出去肯定会被邓千问到死。 所以理所当然地,在沈一亭进去洗澡的一分钟后,一串急促的铃声把我的魂儿直接从肉体中拔了出来。 「什么啊,」我瘫着接了电话,「餵。」 「眠啊,给你发消息为什么不回?」 「我没来得及......」我有气无力。 「你干嘛去了?声音怎么听起来这么虚?」邓千哎哟一声,我没应,他就接着问,「你那边挺安静的,你在家?」 「我不在家,」我说,「我在宾馆。」 「哦,哦,宾馆......」邓千卡壳了,「宾馆就宾馆,给我发那种消息做什么,我以为你碰到什么事情了,搞得人家被吓了一跳。」 随即他凭藉自身经验非常自然地联想到,「宾馆,开房啊。这大晚上的你又跑去跟人开房了!?」 我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叫『又』啊?我没跟人滚过!你这张嘴总是血口喷人,小心以后找不到男朋友。」 「我找不找得到无所谓啊,主要是你,」邓千嚷嚷着,「你跟哪个妹妹开房啊,我认不认识啊?你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说呢,多见外啊。」 「......」邓千这自说自话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我好像什么都还没说,他已经完全能脑补出一部大剧了吧!? 我马上纠正道:「我跟我朋友,男的,学长。」 「学长?学长......哦哦哦想起来了,上次篮球场你跟我打视频电话的那个,抓你手机的是吧?」 「是。」 「那个学长,等一下等一下,他不是那个谁吗!」邓千突然大喊大叫,「他不是那那那那那个驻唱吗!?绕来绕去怎么全是同一个人?你上次不也跟他开房、啊呸,跟他住过一晚上吗?为什么今天又待在一块了!?你说清楚,你说不清楚你今天晚上别想睡觉!」 「就是我答应了他要陪他去收集素材嘛,然后就在外面待了一天,晚上要回去的时候他说他摩托车没油了,回不去,」我低头扒拉着自己的脚趾头,越说越没底气,「我本来想打车回去,他劝了我几句,我烦了就直接跟他开房,哦不,开房间。因为我身份证没带,所以只能住在一起。」 「......」邓千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很久,「眠啊,你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我怎么觉得这怪怪的呢?什么摩托车没油我看就是藉口,忽悠你跟他住一块儿呢。我上次是不是跟你说过你要小心点,都知道人家是弯的了还心无芥蒂走那么近。」 我瞬间挺直腰背,「我也觉得是藉口。」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回家?」 「不知道,」我想了想,「我觉得没事。」 「不要你觉得没事,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孤男寡男共处一室的,他也不像是完全把你当兄弟的样子,上次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没关系吧?」我感觉我已经不能思考了,「就算真的那啥......」 「等等,」邓千深唿吸一口气,「你觉不觉得你这个思维也有点问题?」 我疑惑地「啊」了一声,邓千解释道:「我知道你不恐同,但是但凡你是完全直的,你也不可能会去思考那种事情的可能性吧?你肯定巴不得跑得远远的了,更何况他这赤裸裸地就是想——」 「耳朵——」 我马上放下手机,扬声问:「干嘛?」 「你帮我拿一下衣服,在柜子上的包里,一件黑色的衬衫t,」沈一亭的声音从浴室中闷闷地传来,好像水汽把他的嗓音浸地更润了,「我前面进去的时候忘记拿了。」 我走过去扒拉一下他的包,发现里面还有一条内裤,「就衣服吗?」 「对,就衣服。」 收到肯定的答覆后,我拖出他的黑t,抖了抖发现还挺漂亮的,侧边领口有银线的玫瑰花刺绣。 「你门开一下我递给你。」我边走边说。 哪知距离浴室还有五六步时,门突然开了,沈一亭慵懒地从里面走出来,下半身穿着内裤,包着浴巾,上半身完全赤裸,拖出一地的水。 狼尾沾染的水渍滴落在肩膀和胸前,顺着完美而毫不夸张的肌肉线条往下滑,肌肉层次分明,水珠贴在上面反光。 沈一亭看上去白净消瘦,没想到脱了衣服还挺有力量感的,该有的一样不差......甚至让人有点想...... 第35章 漂亮吧 [148] 不对。 我一惊,立马将自己突然冒出的恐怖念头打包扔出大脑!扔出地球!扔出宇宙银河系! 我艰涩地、非常努力地偏开眼,把衣服往他手里一递,催命一样:「快快快快点进去,水漫金山么,地上全给你搞湿了!」 这人非常礼貌,合上浴室的门前还不忘朝我微笑,和我说一句谢谢。 浴室门关上的剎那不仅把水汽重新隔绝在其中,也让我突然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 我站在原地,接着绕了三圈,最后重新拿起手机听电话时,说出口的声音还被心跳牵扯地发抖,跟第一次站上讲台发言似的感觉。 我唿出一口气,「干儿,你刚刚说什么,接着说完。」 「我忘了!」邓千像是憋着一股气,「我话都没跟你说完,他一叫你就过去,放手机都砰得一声,你急什么啊?」 第58页 「我那不是急,」我压低声音,「我那是心虚,刚刚和你聊了几句你全在讨伐他不安好心,我这不是条件反射想掩藏么。要是给他听到了怎么办?」 「听到就听到呗!那敢做还不敢当啊!」邓千那嘴叭叭的,明显是故意在抬高声调,「我真搞不懂你们怎么想的,早点说清楚吧。」 我皱起眉说:「我的想法不是很简单吗,我就是不想和人家关系搞得那么僵,没必要吗这不是。」 邓千:「谁和喜欢的人还能做朋友?你这个思想又跑——」 浴室门「咔哒」一声开了,沈一亭穿着整齐地走出来,拿着布边擦头髮边问:「你洗澡吗?进去吧。」 我看了沈一亭一眼,「好,我待会儿就去。」 见沈一亭拿起一包烟,似乎想去阳台吞云吐雾一番,我就捂着手机给他让了条道,哪知沈一亭侧身经过我时,邓千好死不死又在手机里怪叫。 「你干嘛去!!」 「我去洗澡啊?」 邓千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时间,「你悠着点吧你!小心人家对你图谋不轨!」 ......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好像没什么关系,但好像也反驳不了? 「......」我久违地沉默了。 邓千也一起安静下来。 几秒后,就连阳台传来的打火机「咔嚓」一声都如此清晰。 n秒后,邓千终于开口:「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实话实说,哪知邓千突然啊啊啊叫了一串,然后大喊着问:「你他妈的你小子弯了!?」 「我没有!!」我就差原地起跳了,「你弯到北极圈去我都不可能——」 话音刚落,我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是不是太离谱了点,下意识望向没什么灯的阳台。 沈一亭本是背对着我的,此时眼里闪烁着巨大的疑惑和震惊,透过半个玻璃门和我对视了。 他眨了眨眼。 我眨了眨眼。 尴尬的气氛瞬间瀰漫整个空间。 「......」 「洗完澡再说好吗,亲,」我视线没有分毫移动,僵硬得宛若行尸走肉,扯出一抹友好的微笑,也不知道到底是对着沈一亭还是对着压根看不见我的邓千,「我挂了,晚安哈。」 [149] 我沖了一个澡,那种五分钟被我沖成十分钟的澡,一半的时间我都蹲在地上思考人生,结果擦身体时神游物外,没站稳,一屁股坐到水里,刚穿上的内裤华丽丽地报废了。 现在陷入了两难境地:我究竟是拿吹风机把它一点点吹干,还是直接搞一条现成的来? 说实话本来它就脏了,吹也耗力气,我想到沈一亭包里有一条新的,不知道他穿过没,总之先问问...... 我戴上助听器,在里面喊了一声:「沈一亭!」 沈一亭几乎是下一秒就回道:「怎么了?」 有点不好意思,我咳嗽两声先缓解尴尬,「你包里那条内裤是新的吗?」 「是新的,没穿过,」感觉沈一亭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你要?」 「刚刚不小心弄湿了,」我说,「你借我应个急,回头我还你、不不不,回头我把钱打给你。」 「打什么钱啊,多见外,送你得了。」 沈一亭语调里带上明显的笑意,应该是去取了内裤又折返回来。浴室的门被敲响,我打开一条缝,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内裤拿了进来,说「谢谢」。 沈一亭说「不客气」,又非得调侃一句:「可能有点不太合身,你将就一下。」 「知道了。」 我没太在意,直到套上了才发现—— 卧槽,有点太松了吧。 人与人之间,尽管性别相同,身高相仿,体型略有差别,但在某些方面还是存在着巨大的、不可跨越的鸿沟。 我也许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事情,也许不是第一次。因为我没有偷窥别人下面的癖好,也没有穿别人内裤的癖好。实在要说的话,只是看过一点小片子,但这往往没有直观对比来得强烈。 再在浴室里沉默地待下去就不礼貌了。 我思考片刻造物主的奥秘,终于准备出去。 其实我今晚非常想裸睡,因为这套外衣外裤吹了一整天的海风,潮,甚至有点咸。我不太想穿着它们睡觉。 可一想到门外的沈一亭,我立马把衣服穿好了,整整齐齐,一件不落。 沈一亭还在阳台抽菸,可能快抽完了,因为亮着一点火光的菸头此时离他的手指很近。 果不其然,我刚迈到客厅,沈一亭便掐了烟进到室内,把空调调低几度。 还问我:「你又跟你的髮小打电话么?」 「你怎么知道?」简直一猜一个准。 沈一亭像是在憋笑,他说:「我猜的。你跟他聊天的时候很有特色,说到兴头上总会叫喊得很大声,你自己意识不到?」 说真的,意识不到。 沈一亭一讲我才想起来,之前在篮球场和邓千打视频电话也被他调侃,那时的话题太过黄色,说着说着反而引火烧身,我被吓了一跳,可不就急眼了? 今天也是啊——邓千不说则已,一说惊人,总蹦出些让人心惊肉跳的恐怖言论。 「唉,」我决定今晚还是不给邓千回电话了,「因为他老说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第59页 「什么东西?」沈一亭饶有兴趣,在我旁边坐下。 我不动声色地挪开一点,「没什么东西。」 沈一亭似乎注意到我的举动,没再靠进,但仍就笑眯眯地问:「讨论性取向?」 「......没有,」我烦躁地把湿了的发尾撩了撩,「我和他的性取向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讨论的。你为什么会往这块去想?」 「因为我对『弯』这个字眼很敏感,」沈一亭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叫得那么大声,我不想听见都难啊。」 我懒得争论,「那我说对不起行了吧。」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我们纯聊天,随便聊聊而已,不用在意,」沈一亭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相册递给我,邀功似的,「给你看看我今天拍的,漂亮吧?」 我接过来,一张张往后翻。 「我不是摄影专业的,也没带个稍微好一点的摄像机,但我很喜欢随手拍一些照片,拍下所有美丽的值得纪念的东西会让人很开心,」沈一亭在我耳边说,「除了算不上工作的工作之外,今天出来可能更多的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想带你看一看我见过的风景。」 我没仔细去听沈一亭说的话,随着手指滑动,照片一张接着一张印入眼眸。 在橙红色晚霞下的脆弱的、似乎永远没有边际的大海。 零散的、排列不规则的沙滩碎石和被冲上岸的贝壳。 白天里被灰濛濛的雾盖住的蓝色和黄色,像是被调低了饱和度的现实。 若干张照片中夹杂几张有关于我的,在快艇上的一连串有三四张,应该是快速按下拍摄键捕捉到的。 其他是沈一亭站在很远的地方拍的——我蹲在岸边瞎吹风的样子,在镜头中只占很小一块,亦或是埋头踩进岸边的水中的样子,甚至还有我和那个一拍即合的小男孩堆沙子时捧腹大笑的囧样。 只是这几张而已,只有这几张,我在它们身上停留的时间却多了很多。 [150] 因为从没没想过我会以这样轻松自由的姿态出现在他人的镜头中,很新鲜,新鲜又意外,还有点不可思议。 我从前很好奇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模样,年纪小时经常逮着邓千问,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邓千的嘴总是没个准头,五次里面的答案四次都不一样,但总有这样一个词重复出现:乐观。 乐观,十足的褒义词,往往会伴随一系列其他相关词彙,例如自信、开朗、爱笑。 那时候我还没耳聋,所以邓千这样形容我,可能仅仅因为我每次和他遇到或大或小的事情,我总是表现得最无所谓的那个。 我总觉得所有困难都能解决,所有问题都能找到答案,就如同世界上不可能拥有难以跨过的山脉,因为探索的步伐永远在前进。 我每次安慰邓千:没关系啊,没问题的,这有什么,我回头让那谁帮忙弄一下不就得了?千万不要哭唧唧。 久而久之,邓千会觉得我就是个天生的乐天派也不无道理。 人能长成什么样子,往往跟原生家庭很重要,在我爸「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这种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就长成了这个样子。 直到出了那场车祸,耳朵听不见了,我妈也去了很远的地方。 接踵而来的总是很坏的消息。 那段时间我几乎没有和其他朋友交流,也没和邓千联繫,我觉得我快要处理不清楚自己了,一度怀疑邓千这个「乐观」的形容词根本就不真实。 好像一头扎进黑暗,无头苍蝇一般乱撞,只能希望自己能快点救自己出来。 最后出来是出来了,总感觉什么也没有改变,却什么都改变了。日子依旧是从前的日子,只是少了个人,少了点固定时间应有的声音。 从那之后,我没再问过邓千他眼里的我是什么样子,我不太想听到那个词,那对于我来说似乎是一种虚假的评价。我也变得不太爱照镜子,耳朵上的东西总在刻意提醒我,你和之前不一样了。 虽然我不懂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我和之前一样能听到声音,可能模煳一点,但勉强够用,就像我爸说的,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世界上或许还有很多人出不起买助听器的钱呢。 我已经什么都有了。 所以不用去在意这些,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用特意去观察自己的所有变化,尽量不用严格的目光去审视自己。 [151] 先前在快艇上只是草草甩了一眼,现在静下心来看,竟然觉得照片里的我有点陌生。 这种感觉很奇怪。 原来沈一亭平常看到的都是这样的我吗?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一次加更放在周六 第36章 爱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们搞艺术的,总要多一点的灵感,如果一直困在同一个角落,可能也写不出什么有意思的作品。就像画画的傢伙们总喜欢组团花点钱去很远的写生。」 沈一亭顿了顿,「有时候多出去走走听听看看,总是好的。人的灵性也需要补充,所以没想那么多,就顺便带你出来了。」 「你只是恰巧要个伴,恰巧选了我而已吧。」 我随口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怎么跟迫切求证什么似的。然而沈一亭居然听懂了,立马纠正道:「那可不是,我是特意选了你。」 第60页 「因为我和你关系好,」我思考一秒,「而且那个时候只有我在你旁边。」 沈一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所以今晚应该只是个意外。」 我勐地抬头,瞳孔地震,讪讪吐出:「......应该?」 「人的运气有时候就是很奇怪,」沈一亭眼珠一转,随即笑开来,「怎么,跟我睡一间房让你反应这么大吗?真奇怪。」 囫囵吞枣地,好似又掉进沈一亭的圈套。我说不过他,开始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当然没有。又不是第一次了。」 「没关系,这种机会想要的话多的是,」沈一亭起身,友好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温声细语,「睡觉吧,累死了。」 「啊?」跟沈一亭聊天好累,话题跳转得也忒快了吧。 沈一亭嘴角一撇,疑惑道:「还是说你想再跟我聊会儿天?」 「不不不,你去睡觉吧,」我拖着疲惫的大脑,去往阳台,「我出去吹会儿风。」 「什么啊,今天吹了一天还吹不够?」沈一亭一屁股坐到床上嚷嚷起来,好笑似的说,「要我借根烟给你么,消消愁。」 「我不抽菸。你也少抽点吧,对嗓子不好。」 说完这句,我啪得一声把阳台门死死关了。 [152] 刚上大学那会儿交了很多乱七八糟的狐朋狗友,去酒吧里玩完,在后巷看他们个个撑着墙吐得死去活来,吐完清醒点了还有力气点根烟,随手递过来问我要不要。 那时被塞进去尝了一口,差点没把我呛死,后来说什么也不想试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尽管压力大也不想轻易抽起来,万一上瘾了还难戒。 此外,我也不怎么喝酒。 可能放纵的年轻人爱干的事我都没怎么干过,但每次将自己同他们放在一起的时候,总有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感觉,我好像天生合他们的群,又不合他们的群。 刚开始的时候不太适应,久而久之便也觉得还好了,大家都是不错的朋友,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后来课业忙了,就不常和他们鬼混。 现在呢?现在好奇怪啊。 身边从一帮人变成了一个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沈一亭走得亲近。 人与人之间变得亲密的契机有可能仅仅来自于一场志同道合的比拼,有可能来源于不经意间的互相欣赏,也有可能——可能是我和沈一亭一起吃饭吃多了,变得太过熟络。更何况我们之间还经常有一些超脱世俗的聊天话题。 不得不说,抛去「沈一亭很可能喜欢我」这个恐怖的未知命题,和沈一亭当朋友是挺开心的。 在沈一亭身边一直都很放松、很愉悦,也很有趣。他看上去不靠谱但实则完全相反,说出的话他基本都会记得,关键时刻也全然可以依赖。 但我还真没把我和沈一亭之间有可能发展的关系往那方面去想...... 现在,如果真像徐高岳和邓千所说,该怎么办? 一个gay的话勉强信个百分之五十,那两个gay总得信个百分之八十了吧!? 冷风拂面,头髮乱飞,我却丝毫没有文艺片里emo男的氛围感,仿佛看到巨大的名为爱情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把在我头上晃。 所有可能产生的答案都飘忽不定。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很可能就这样失去一个要好的朋友。 我抓耳挠腮,想给邓千打电话却又迟迟无法下手,最后决定先睡觉。天大地大,睡觉最大,说不定一觉起来就不想了。 [153] 一般而言,人会产生犹豫,就说明潜意识里,已经对这件事给出了一定的可能性。 尽管生活中的跌宕起伏经歷过很多,可感情上我还算是一张白纸,照理说问问邓千会比较好。 在阳台吹了半小时的风,重新走进室内,空调将看不见的水汽撤去,我眼里是沈一亭躺在床上翘着腿,戴着耳机,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 不过三秒,沈一亭感觉到动静后,做出一个不太明显的扭头动作,抬起眼皮,懒洋洋地调侃一句:「终于吹完风,捨得进来了?」 我垂眼「嗯」了一声,突然觉得没必要在短时间内逼迫自己给出任何答案。如今的相处氛围才是最舒适的吧,倘若将局面打破,可能根本得不偿失。 就这样先正正常常地处着不也挺好? 暂且想通了,浑身轻松不少。我往床上一滚,撑起下巴,问:「你在听什么?」 沈一亭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前,「今天录的素材。」 「放在留白的部分?」 「对啊,原先一直是这样打算的,」沈一亭摘下耳机,「录了很多,除去一些不太清晰的,是有能用的备选在里边,之后我会找一下乐队的人。」 我有些疑惑,「做什么?」 「其实这首歌主旋律出来之后,本来打算做成乐队里的歌,在酒吧里唱唱得了,发表可能是很久之后的事,没想像现在弄得这么正式,」沈一亭似乎有些苦恼,「但是导师找到我,说他开设的课题可能需要我的帮助,后来还联繫你们本科生导师给了我推荐人选......导师开口我肯定得答应啊,正好手头上有这个曲子,就拿去给你们做了。」 「为什么要本科生......」专业会谱曲的大有人在,偏偏找我们这种弱鸡,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可能因为我提供的这个实例不是论文里特别关键的部分吧,」沈一亭完成回忆,眨了眨眼,扬起声调轻快地说,「是聊天的时候,你们导师说大班里出了两个很有才的,非得让我们试试,就当是一个锻鍊机会。我是无所谓的,如果没有出来很漂亮的伴奏,尊导师的意思再去找其他人就是了。当然如果有,也不吃亏?」 第61页 「这算盘打得真熘,主打一个压榨学生,」我嘴角一抽,话头一转,「所以你还没说乐队的情况。」 「没有没有,」沈一亭又躺了下去,哎哟着调整了一个舒服完美的角度,偏过头嘴角擒着笑意,「我只是喜欢大家一起工作的感觉。」 「比较容易激发灵感?」 「嗯,也可以这么说。」 沈一亭打了个哈欠,我问他「是不是困了」,他含着嗓子说「是啊」。 「为了等你进来一直没关灯,我可是在为你留灯呢?」沈一亭把被子盖好,看样子是不想动了,「我真贴心。」 自从脑袋可能开窍了一点后,听什么话都觉得奇怪,就像这句......完全就是妻子留灯守候丈夫夜晚加班归来的台词啊。 「别乱说话,」我啪一下关了灯,「睡吧你!」 [154] 过了几分钟,我睡意全无。 「沈一亭,」我轻轻叫他,他应了一声,得知他也没睡,我才继续问,「你乐队的人什么时候来找你?」 「可能下周末吧,周六我们晚上有活儿,所以应该是周天,」沈一亭带着睡前沙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怎么,你要来?」 上扬的尾调像勾子,专门勾我这种心绪不定的,但我可没打算去,只是随便问问而已。 我就说:「我不去。」 「那你问什么......」 沈一亭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我没再搭话,他可能也无所谓是否能收到我的回答,如此宽心地睡着了。 此时寂静的世界中,只剩下睁着大眼睛无法入睡的我。 [155] 第二天醒来,不出意外地挂上两只黑眼圈。沈一亭一瞧就乐了,问我昨晚是怎么了,一觉醒来变成大熊猫。 哪有那么夸张。 我照了照镜子,左右还是对这副精神面貌打上一般满意的评价,跟着沈一亭去吃了宾馆免费的自助早饭。 饭后退了房,我在路边绕圈子消食。沈一亭打了一通电话,让住在附近的朋友送一小桶机油过来,加进摩托车。 随其原地咆哮一声,沈一亭心爱的小摩托终于满血復活了。 可喜可贺。 「谢了啊,改天请你吃饭。」沈一亭和他朋友碰了碰拳头。 那个男生看上去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子,和沈一亭差不多高。因为他穿搭品味挺特别的,我就多看了两眼,谁知道沈一亭侧了个身,把我的视线给挡住了。 算了不看了。我低头开始玩手机。 「这是谁?」突然有人问,「原先没见过,不然我肯定有印象。」 「我学校一个弹钢琴的学弟,」沈一亭说,「你没见过正常,人我才认识了几个月而已。」 我这才发现他们讨论的主人公是我,我抬头恰好对上那个男生的视线,朝他友善一笑。 第一次见面的人总会先将视线放在我的脸上,其次是耳朵。 不出意外,男生同样抬起笑,「哇哦——」一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酷。」 又问:「欸你这样,平常听音准吗?」 我点点头,告诉他:「安静的环境下是基本准的。我配的这个助听器配置高,失真小。」 「你好厉害,」他露出有些惊异又崇拜的神色,「这样学下来很辛苦吧。」 「后天性的,听不见之前我已经学了好几年钢琴了,学琴哪有不辛苦的,都一样,」我说,「我和正常人一样。说起来更辛苦的会是肢体残缺的人吧,我看过很多他们表演的视频,那才叫震撼。」 「我也看过,」男生笑了笑,往我这边靠了几步,单手撑上沈一亭的摩托车,「我是拉小提琴的,之前看过伊藤小姐演出的视频,她的右臂不在了,完全是靠机械臂来完成摆动拉弦的动作,很不容易啊。外人看来尚且困难,只有我们自己学的才知道这下面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我知道她!她还参加过帕运会,乐观对待生活,我真的很敬佩她!」 我没有亲身经歷,谈不来她曾经究竟经歷过怎样的绝望,但意志和坚强能为她带来所有她想要的东西,能在迷茫中重新握住前进的希望,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的。 话题很有意思,我不知不觉和那个男生聊了很多,又有一种遇到一个可能会成为知心好友的感觉。 期间沈一亭一直站在旁边没有插嘴,最后索性走到别处眺望远方。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刚和那个男生交换完联繫方式,举着手机在输备註。 沈一亭凑过来看了一眼,「就都加上了?」 「对啊。」 我这话说得轻松又自在,哪知抬头见沈一亭眉眼凝重,似乎在思考很严重的问题,过了几秒,他走过去揽住那个男生的肩膀,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感觉两个人的头都要贴一块儿了。 隐约听到:「我知道......他很......但你先别急,他......」 [156] 等沈一亭和那个男生从背后一棵大树下面拐回来时,我已经无所事事地开始对着天空数那些不存在的羊。 那个男生依旧揣着笑,整个人却不似先前那般容光焕发,笑容里反而多了几分牵强无奈。 沈一亭径直路过我,那双长腿跨上摩托车,手里的头盔一抛,稳稳落在我怀里。他三下五除二把头塞进自己的头盔,递给我一个眼神,让我上车。 第62页 稀里煳涂的,我摘下助听器戴好头盔,坐上去刚和那个男生说了句「再见」,沈一亭就赶集似的拍了拍我的腿,示意我快点坐稳。 「知道了知道了。」 我的手刚搂上他的腰,这摩托车就跟疯了一样飞出去。 于是景物在眼前快速倒退,风被挡风镜片隔绝在外。这种天气已有不少凉意,但头盔中的世界依然闷热。 像隔着外套和衬衫依然能感觉到沈一亭背部温度一般的闷热。 第37章 所以你们昨晚睡了 摩托车潇洒地停在学校门口,沈一亭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自己进去。 我摘下头盔戴上助听器,见他没有下车的意思,问:「你不回学校?」 「我在学校里没什么事,」沈一亭拎着头盔带接过去,「手头上很多东西没处理完,估计要泡在工作室了。」 说完,他还十分应景地悲嘆一口气,皱眉抬目的样子可怜兮兮,颇像个被期末压榨的清澈愚蠢的大学生。 「好吧,」我为我失去的饭搭子默哀,又突然想起来,「你刚刚和你朋友跑树底下说什么悄悄话了?怎么不让我也听听。」 「都说是悄悄话了,哪还能让你听?」沈一亭笑眯眯地,手掌又压上我的后脑勺,「给了他一点提示,希望他能在远方的道路上知难而退。大致是这个意思,听满意了吗?满意了就快进去,保安大爷盯着你看呢。」 「我进不进去他管的着我?还当是高中生呢。」我叽里咕噜一句,不懂沈一亭说的什么提示什么路啊的,无语。 结果这人就此扔下一句「走了哈,高中生」,一阵风似的卷没了。 [157] 钥匙插进孔洞旋转一周,打开宿舍门,里面安静如鸡、暗无天日,这群人果然还在睡懒觉,不到期末都不知道什么叫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我蹑手蹑脚摸进去,发现超级无敌大卷王陆严和破天荒地也在床上睡觉,真是稀奇。 本来准备拿了琴谱就走,谁知把琴谱抽出来的瞬间发出一声小小的闷响,我感觉不太妙,一回头差点被吓一跳。 陆严和突地起来了,在床上坐得老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蔑视的光芒。 怕吵醒其他舍友,我朝陆严和夸张地做嘴型:「你有事?」 我问了,结果陆严和又不理我,自顾自下床开始洗漱收拾东西,还在我即将熘走的时候拉住我,让我等一下。 等他干嘛啊?等他一起去琴房愉快地练琴互相指导吗? 难道是因为他今天没约到房? 这是个合理的、有一定可能性的猜测,否则陆严和怎么可能不早起努力学习。但我和他关系又没那么好,更何况最近处于一个他看我不爽、我不想理他的关系。 我就没管他,抓起包和书直接走了。 [158] 结果练琴练不到两个小时,手机里光是陆严和的未接来电就多达五条。 早上弹不了琴就这么难受吗? 我只好停下手,回拨过去,陆严和秒接。 「陆严和,」我低头摸着琴键,「你一直打我电话干嘛?不过我快弄完了,给你留半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你来用?我这免费琴点不收你钱哈,不用感谢我。」 「什么,」陆严和像是忽略了我的施捨,在那头说,「你在哪?」 我嘆了口气,「我在c1017。」 「好,我马上过来。」紧接着陆严和就挂断电话。 听着催命般的嘟嘟嘟陷入沉思,我不明白他这么急是为什么。 不过我很快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陆严和哪是来练琴的,他分明就是来「兴师问罪」。 这人带着一身凉气捲入琴房,坐在椅子上和我面面相觑,眸光十分冰冷,开口就是:「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对象来抓姦呢,这糟糕的语气。 我举起手撑在一旁,深深嘆气,附带摇头,「啧啧,亏我还以为你想好好学习把琴房让给你一会儿呢,你现在开始还可以弹个五六七八首的,结果你找我就为了问这个?」 陆严和没说话,默认了。 我觉得好笑,「你怎么不直接电话里问?不是,我出去哪里还要跟你报备啦?」 陆严和嘴角紧抿,半晌才说:「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沈哥......电话里面听到你的声音,然后沈哥就把电话给挂了。」 每每陆严和提到沈一亭,总是比上演讲台讲话时少了一分底气。我看不惯这样的他。 说实话,要不是陆严和此时说了,我压根不知道昨天晚上沈一亭还和陆严和打电话了。 估计是我在洗澡的时候打的吧,而所谓的我的声音估计是我喊沈一亭名字想借内裤的时候。 所以我就点点头承认了:「哦,确实有这件事。」 「我后来再打的时候沈哥不接了,」陆严和顿了顿,不太乐意说却也说了,「所以你们......」 沈一亭和陆严和这对分了手的前任大晚上聊天,就跟分了手还坐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一样奇怪,完全没有必要。 他们俩之间能有什么好聊的。 「他接才奇怪吧,」我乜了陆严和一眼,接着反问,「我们干嘛我们,我们能干嘛?又不是第一次在一块儿睡了。」 陆严和这张有着完美表情控制的脸此时终于出现一条裂缝,「什么?」 第63页 但我还在纳闷为什么弯仔的脑迴路和直男这么不一样,两个男的住宾馆一个晚上就一定会发生什么吗? 「之前有一次也是和他,」我故意说得含煳,逗陆严和有点好玩,这也许是一种恶趣味,「不过那个时候和沈一亭还不怎么熟,只是单纯聊聊天。」 陆严和脸黑了,完全不用我再延伸,就自顾自下定论:「所以这次不是聊天。」 「啊?」我朝他看去。 陆严和沉默许久,我感觉他灵魂都要出窍了,才等到他幽幽开口:「所以你们昨晚睡了。」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 「曲眠,」陆严和偏开头倒吸一口凉气,才咬着牙说,「你有良心吗?上次问了你你说不喜欢,那么多次都跟我说自己是直的,直成现在就睡一块儿了?你要是喜欢他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藏着掖着算什么?好玩吗?面面俱到得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真的一样。」 头头是道的,我第一次知道陆严和原来这么会讲,像是憋久了,终于找到他认为的破绽,将我狠狠数落一番。 「我可没说,」我再次无辜地眨了眨眼,「对不起,我的用词可能不太准确,只是分别躺在两张床上睡了一觉而已,这是你口中的『睡』吗?」 「你......」陆严和显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瞪得人都不帅了。 「不要老把别人想歪,」我语重心长,「更何况就算我和他睡了又怎样?要提前拿喇叭通知你吗?你要是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行了,别说了。」陆严和像是忍无可忍。 「还有,沈一亭早和你分手了,你自己单方面缠着人家就算了,他什么样的态度我管不着,」我顿了顿,保持客观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但你也得摆清楚位置吧,是前任,不是现任。他和别人做了关你什么事?你也挺好笑的。」 「我好不好笑用不着你来评判,」陆严和冷下脸,「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也管不着。」 我敷衍着:「嗯呢好的。」 「不要告诉他我今天和你聊了这件事。」 「嗯呢好的。」 「......」 这招对陆严和最有效,他一看别人不重视与自己的聊天,自己也会变得无话可说。 我本以为今天这荒唐的对话可以到此结束,拿起包准备把琴房让给陆严和,结果旋开门把,就听到陆严和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曲眠,其实我本来前几天就想和你说,上次我说的话确实有点没经过脑子,如果冒犯你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上次是哪次,陆严和说过的刻薄的、难听的话多如牛毛,我早就记不得了。 我耸耸肩说:「我没放在心上啊。」 而且我也没觉得陆严和会诚心悔过。他认为我就是个弯仔,那我这辈子在他眼里都是弯仔。难不成我还能钻进他的脑子篡改认知吗。 「那就好,」陆严和终于准备结束今天的话题,他拉开琴房的门走了出去,最后连同声音一起被关在外面,「我约了下午的琴房,你接着练完吧。」 「......」 我就不该觉得一个卷王会抢不到琴房。 [159] 这一周过得极快,时间观念在我这里似乎失去原有的效应。 人是三点一线地正常生活,没怎么见到额外的附件沈一亭,估摸着他在工作室忙,就一直没给他打电话。 周六下午回宿舍拿点吃的,一推开门就听到于韩在叨叨橙红酒吧,我一只脚刚踏进去,瞬间成了宿舍里三双眼睛的焦点。 于韩心情愉悦地问:「曲眠,虽然这个事情有点突然,但是我们晚上去橙红玩怎么样?哥几个喝几杯?」 我走到书桌前放下斜挎包,双手撑着椅背,「我不喝酒。」 「嗐,不喝酒也没事,就去玩玩而已!」于韩似乎觉得自己一个人还不够说服力,问上旁边的小丁,「是不是啊丁?」 「嗯,」小丁朝我点头,「我们前面刚刚说的,因为今天晚上酒吧有点歌活动和蒙面主题晚会,于韩太想去了,还想叫我们一起,索性就办成宿舍小团建,你说呢?」 我没说话。 于韩眼睛往一号床一瞥,扬声又问:「是不是啊严和?」 「我会去。」陆严和背对着我,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嘴里倒是应得爽快又坚定,像是尽管于韩没提,他独自一人也要去的样子。 看到陆严和我就想起沈一亭,想起沈一亭就想到他上周天刚和我说周六会在橙红驻唱。 我突然觉得去也不是不行。 「那行,」我很快就做出决定,「陆严和都去了,那我也去。漏我一个可不好。」 「这样就好!」于韩双眼一亮,看上去颇有一种把小羊羔引入幽暗森林的胜利感。 [160] 琴房的时间不能浪费,尽管约好晚上出去玩,但下午我还是夹着平板屁颠屁颠去了琴房。 说真的,不喜欢酒吧。 与那样嘈杂的环境比起来,一个独立空间加上一台钢琴、一条琴凳就能让我坐一整天,不会觉得无聊。 其实自从耳朵有问题后,安静对我来说早就不是一种奢侈,而是动动手就能做到的事情。改变世界上的其他人很难,但改变自己很容易。 改变自己......让自己适应社会生存法则,也让自己能拥有忙里偷闲可以喘口气的机会,从而达到一个奇怪的平衡。 第64页 其实沈一亭那首歌的主题很简单,如果用两个字来概括,就是「自由」。 往详细一点说,就是「自由、逃离、谎言、真实」。 曲调开头给人一种趟过河流的温柔,像是作词人说出的白色谎言。紧接着随着歌曲的递进音符逐渐变得铿锵有力,在逃离混乱纷繁的路途中逐渐抓住易逝的风,带有味道的风。 明明是荒谬的离开、是对誓言的违弃,却又让人品出一种奇妙的自由的律动。如果过去是牢笼,那么扒开荆棘看到的会是悬崖下波涛汹涌的海浪,在退潮时被光点亮了。 于是在琴键急促的敲击中歌曲逐渐迈向高潮,往着另一条蜿蜒而下的道路,顺着与来时一模一样的路,终于跌跌撞撞来到海滩。 然而此时落日已完全没入海中,不剩一丝光亮。这时世间仿佛完全被暂停,变得平静,只剩下完完全全的海浪声,裹挟着、沖卷着、带着声音来到脚边,低头,自己好像也被带着往前走—— 脑海中盘旋的调子随着原本预留的空白部分戛然而止。 「.......」 我频率很慢地眨了眨眼,打开平板调出曲谱,双手放在琴键上,很快发现似乎并没有必要摆出谱子。 因为是自己写出的谱,我比任何人都要更了解它,了解它是如何诞生、如何成长、如何被修改、如何休止。 它并不像十级钢琴曲那样复杂,只是一首歌的伴奏而已,这么多次弹下来,肌肉记忆早已形成,甚至边弹边哼出歌词也不难。 一想到它会完整出现在沈一亭录制的新歌中,心中就涌现出难以言喻的满足。 我没想过这首曲子出来会是什么样,最开始导师把这个附加的任务累到我头上时,我只想在随便的基础上尽力完成,至于它会不会被选上,我根本不在意。 可现在和沈一亭的联繫越来越多,莫名其妙地,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脑中晃荡: 被选上也很不错。 第38章 灯光,话筒,抓 [161] 等反应过来时,我发现半个下午都沉浸在自己写出的伴奏里面,突然很想听到沈一亭会选择一段怎样的海声填补歌曲骤停的空白部分。 但是现在想那么多好像也没用。 我翻出事先准备好的钢琴曲,这才认真投入到应有的练习中。 [162] 傍晚约定的时间一到,我赶去学校门口,陆严和已然站在那里。 我随口搭话「你来得真早」,陆严和「哼」了一声。 接收到他不想理我的讯息,就没再自讨没趣,低头刷起手机,给沈一亭发去一个无所事事表情包。 于韩和小丁从东边走来,我们正好打一辆的士到达橙红。中途怕晕车没拿出手机看,踩到平地上才发现沈一亭在两分钟前回復我一张照片。 很明显是橙红酒吧的后台。 于是我仰头站在大门口给他拍了一张橙红的招牌。 很快沈一亭发来一个【?】 瞧这傻样。我跟在于韩身后捂着嘴笑。 [163] 灯光晕眩,于韩就坐在我对面,什么摇晃的红酒杯都出来了,在这种场合里显得悠然自得。 之前从没和于韩出来喝过酒,不知道这傢伙居然这么会喝。有时候于韩回宿舍晚了,确实会带一身酒味,只不过好像从没醉到天昏地暗过,也不发酒疯,基本属于倒头就睡的类型。 我捧着可乐玻璃杯继续观察周遭的人。 小丁不太爱喝,酒量一般。 陆严和抿了几口,眼睛一直往台上瞟,只不过现在台上的驻唱歌手不是沈一亭,所以「人在曹营心在汉」的表现暂时还不太明显。 其实现在蒙面晚会的氛围已经唿之欲出,服务员小姐姐戴上扎满人工羽毛的面具,给我们卡座上了四根萤光棒。 「客人们玩得开心哦~」小姐姐露出来的下半张脸上的笑容甜蜜极了,服务态度非常好。 耳边伴着嘈杂的声音,我抓起一根萤光棒左右晃了晃,感觉跟追星应援似的,真无聊。 结果一抬头,于韩这傢伙已经挥起棒子十分激动地吼叫一声。 「啊啊啊哇——!」 我还正纳闷儿呢,谁知下一秒,场内跟活鱼下沸水似的,噼里啪啦炸开来。一瞬间尖叫与热烈的欢唿冲进我耳内,我巴不得马上把助听器摘了。 「曲眠、曲眠!」对面的于韩叫我,几乎是喊出声的,「你看!你看台上,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我们学校的学长!卧槽他唱歌真的很好听!」 早就知道了。 还天天都在见面。 「哦。」我的平淡与他的兴奋形成强烈的反差。 开场曲是沈一亭乐队自己选的,于韩还算安静地听了半首,就对我们嚷嚷:「我去前面嗨了啊!」拿起幼稚的萤光棒一熘烟挤到台前了,一刻不停歇。 [164] 目送于韩远去,就像目送一只脱离母亲怀抱的小鸟。 我盯着闪光灯照射下的沈一亭,头也不偏地问身侧的陆严和,「你不去?」 「不去,」陆严和抿了口酒,把话原封不动还给我,「你不去?」 我啧啧摇头,手指点了两下玻璃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装什么?」陆严和离我很近,因此他的嗤笑声在我听来也尤为明显,「你在和我比谁能装到最后的游戏么?」 第65页 「哪儿有。」 「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来,」陆严和放下酒杯,斜眼看来,「你不也一样。」 「对啊,」我差点憋不住笑,明明屁事都没发生,陆严和与我的对话却总能充满奇怪的敌意和火药味,「那不然我为什么来?这不是明摆着吗,什么时候听个朋友唱歌也会搞得你如临大敌?」 陆严和冷哼一声,没接话。 「咱俩谁跟谁啊,」我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就坐在这儿,你不动,我不动。你别去找沈一亭,我也不找,生活本就已经这么烦了,你何必还给沈一亭添堵呢?」 「我找他是给他添堵,」陆严和重复着,又语气不善地反问,「你找他又算什么?」 我耸耸肩,回答得比飞还快:「正常交往啊。」 这话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回答,但足以让陆严和来气。自从搞懂他和沈一亭的关系后,只要我想,我怎么说都能随便踩中陆严和的雷区,逗一只炸毛的猫莫过于此了。 我觉得好笑,每每关于沈一亭的事从陆严和口中说出,我都觉得好笑。 实在无法理解陆严和的脑袋是用什么做的,就像蜜蜂见到花蕊一样,难道见到沈一亭就凑上去也是天性是本能吗? [165] 接下来的半小时内,陆严和确实一动不动坐在我身边,因此我也没挪屁股。 后来陆严和起身离开了,不知道去上厕所还是什么。我便和小丁说我去找于韩了,一熘烟跑去站台前。 挤来挤去,好不容易挤到于韩身边,我很快张大嘴巴——没想到他站着的点位这么好,离沈一亭很近,几乎是在脚边的位置。 我拍了一下于韩,于韩扭头惊诧地脱口而出:「你怎么过来了?」 我笑了笑:「我无聊啊。你这位置真好啊。」 「学长前面说下面的歌直接现场递麦克风让客人点哦,」于韩十分激动,「站在前面容易被点到!」 我哦哟一声:「原来是这样吗?」 距离近了,头顶的灯光更晃,眼睛有点不舒服,耳朵同样也是。 这不是第一次距离沈一亭这么近听他唱歌,之前也有过,只不过我一般坚持不了多久就摘掉助听器跑走了。 舞台上的沈一亭和平日里见到的不太一样。 学校里碰见的沈一亭总是低调的,尽管低调也是扔到人群中很容易被发现的那种。这时候他就不会戴些乱七八糟的首饰,穿着很简单,洋溢青春活力,是普通男大学生的那种味道。 驻唱时沈一亭会戴上黑色渔夫帽遮住大半张脸,露出张扬的笑容。他总喜欢穿个人风格很强烈的衣服,铆钉摇滚风居多,也热衷于戴夸张的配饰,就和第一次在天台上见到他的那只手一样,很有标志性。 今天他的耳朵上还插了偏大的银耳钉,细细反射台上的灯光,让人移不开眼。 沈一亭左腿微曲,电子吉他就架在上面,五指随意拨弄都能弹出好听的曲调,跟着口中的歌词,很随性,很嚣张也很自由,好像随时都能飞上天。 这张脸很优越,嗓音也很漂亮,站在他面前,都会产生浓浓的预感——沈一亭今后要走的路必定会洒满鲜花。 沈一亭是一个很容易让人产生距离感的人。我突然意识到,在这种场合、聚光灯下,相隔不远,却觉得难以触碰。 明明私下里有过很多亲昵的动作,自诩和沈一亭的关系也算不错,但只要将周遭环境稍微一变,感觉就全然不同了。 他本应不是个容易接近的人吧。 好像除了在他家听cd的那次,我们就没怎么聊过比较深入的话题。 朋友之间越是接触就越容易发现缺点,越聊三观就越容易发现不合与分歧,我和沈一亭似乎没有必要走向「密友」这种关系,所以我一直认为这种话题不必存在。 可现在一想,一对比,对比现在见到的沈一亭和平时与自己结伴而行的沈一亭,那条界限似乎已经模煳了。 为什么?也不是不行。 聊一些更深入的、更有意思的,说不定我们会异常合得来呢? 让这种该死的距离感全部消失。让我了解方方面面的他,包括驻唱时的他,工作时的他,生活中的他。或许会更好。 ......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 思索间,视线在到处游移,我不小心对上灯光下沈一亭的眼睛,非常亮,光线打在水晶上的那种亮,也许在暗处都能发出惊人的光。 他好像微眯着笑了,隐含在其中的笑意跟着嘴里的词儿蹦出来了,穿过看不见的空气,通过助听器的解析进入我的神经。 ——什么都模煳了。 回过神时,麦克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到了我眼前。 [164] 「点歌吧。」 话筒扩大他的声音,尾音在有限的空间内迴荡。 一曲完毕,沈一亭提起架子上的麦克风往前走了几步,蹲下来,麦就放在我嘴前。 「你想听什么?」沈一亭笑着问。 没想到沈一亭会挑了我,明明这旁边一堆人,怎么偏偏就把麦克风递到我面前。 说实话,因为没想到,大脑一片空白,那瞬间也许是闪过了好多首歌名,但真正想抓出一首时,却又一个字说不出来。 可能愣了有三四秒,于韩等不及就在我旁边叫:「发什么呆呢?你不点我就替你点了啊!」 第66页 沈一亭又把麦克风往前递了递,这个角度下我更看清了他帽檐下的眼睛。 沈一亭的眼神看向我时,和平常似乎别无二致。可我却莫名有点慌张。 「我……」平时台上的我高谈阔论,现在垃圾的我半天憋不出一个字,「你上次唱的……」 上次,就是那个上次。 我突然想不起来曲名,但这确实就是沈一亭自己的歌,也不存在不熟练不会唱的尴尬情况,我就这样脱口而出。 不知道沈一亭能不能get到我的意思,总归就是上次他在手机里唱给我听的第一首。 沈一亭收到指令后起身华丽丽地坐回万众瞩目的高脚凳,也许是含煳地说了句「好」,调整完麦克风后,举起右手朝背后的架子鼓手、贝斯手等喊了一首曲名。 「《从未说出的》。」 下一秒,台下的人群发出整齐一致的尖叫。 眼前的场景和熟悉的歌声好像不知不觉构成一种奇妙的、漆黑又闪烁的幻想。 我看着他唱我点的歌,唱他自己写的歌,唱给台下的每一位观众听,并不仅仅是我。 一些不应该出现的感觉便出现了,像沙漠里突然出现雨林,很奇怪。 对比之下,我突然发现我更喜欢透过单独二人通话的手机,听到沈一亭闷亮而沙的嗓音,那是一种独属于我的、加密的对话。 和现在不一样。 台上的沈一亭越闪亮,越耀眼,就越容易让人产生拙劣的私心。 ——想把沈一亭抓起来,只给我一个人唱歌。 第39章 小哥哥你好帅,约吗 [165] 这个念头像一串毫无徵兆的变调,在我平缓有序的大脑曲谱中突然挣脱而出。 沈一亭还在台上哼着歌,贝斯手和鼓手以及其他队员配合他完成这一场短暂的三分钟的演出。 而我从这一秒开始足足僵硬到歌曲结束。 「感谢这位朋友的点歌,大家还有什么想听的?」 沈一亭的声音把我的思绪从外太空拉了回来,我眨了眨眼,发现于韩在旁边直勾勾盯着我。 「干嘛?」 于韩啧了声:「点了歌还从头呆到尾的,你也是独一份了吧。」 「没有,我刚刚在想事情。」我要想搪塞当然有千万种方法,可我现在的脑袋宕机,确实转不过弯,只能实话实说。 「想什么?」于韩好奇心很重。 我低着眼没回答,于韩就勾上我的肩膀,安慰道:「哎,第一次来酒吧不习惯很正常,以后多来几回就不会这样了啊。」 哪样啊? 我这跟来不来酒吧有关系么? 但这跟于韩说不来,也没必要。 「我来过很多次了,这不是第一次,」我抬起眼皮看向于韩,嘴里吐出的声音泡在酒吧的哄闹中,没有夹带任何感情,却也生出一种乖僻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会产生这个误解,是因为我平常看上去太乖了吗?」 于韩一怔,晃晃悠悠地张开嘴,「啊?」 「真无聊。」不是在说于韩,也不是在说酒吧的表演,或许是在说我一分钟前产生的离奇想法。 「定论下得也太早了。」我喃喃着,眼睛盯向舞台边的水瓶,不动了。 「好吧,」于韩耸了耸肩,「你是在说我不应该以偏概全地看你?」 「……」 「所以曲眠你是夜店小王子吗?」 「我的天啊于韩,」我试图把自己从那种漩涡中拔出,于是转过头瞪大眼睛,故意用上很大的声音,「不是,我不是在说你。但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于韩啊哈一声,咧开嘴笑:「你不是在向我传递这个信息?」 我正想开口争辩,又突然觉得在这种环境下说这些也很累,算了算了,随他而去吧。 「你怎么想都好,我累了,我去一边休息,你自己嗨啊。」 我摆了摆手,重新开始穿越人群,隐隐约约还听到于韩在我身后喊。 「这才一首歌啊!?你就走了?真走了!?」 [166] 我觉得我现在非常需要一个独立安静的纯白色的空间以供我沉浸式思考,并且理清所有复杂的东西。 但很明显周边的条件不允许我这样做。 我回到卡座时,陆严和抱着胳膊冷冰冰盯着我,半抬起的眸子像把刀,淬了冰,不知在酝酿什么风暴。 但是没必要吧大哥,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而已。 好在当我重新坐下后,陆严和也没说什么,他的视线重新投向台上光鲜亮丽的沈一亭,一声不吭。 陆严和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无所谓他的念头是什么,又不是重要的朋友,要是整天为这操心为那在意的,人活着还不得累死。 沈一亭的场没持续很久,撑着听完后,我默默摘下助听器扔进口袋。 一瞬间,周遭被完全消音,这样的环境变得适合低头玩手机,翻歌词。于是我顺理成章地开始这样做。 [167] 不知过了多久,陆严和突然用胳膊肘戳了戳我。 我抬起头,这才看到先前那个戴羽毛面具的小姐姐推着面具架子站在我们这里。 原来蒙面主题活动已经开始了吗? 陆严和对我说话,我看着他的口型辨认出应该是在说「选一个」,我就站起来走到架子前,摸着下巴仔细观察。 第67页 每一个面具乍一看都很精緻,但上手一摸都是粗制滥造的感觉。 本来想选个朴素的,所以我的视线在兔子面具上面停留很久,因为它最不夸张。 但是手指在空气中滑来滑去,最后还是挑了一个兇狠的狼,想震震场子。 越兇狠的面具,越容易降低被别人搭讪的概率。这是我自己给出的理由,要是邓千在场肯定又要吐槽我一番:什么呀眠,长得好看还害怕被人搭讪呀?我根本都求之不得! 待会儿dj一打盘,酒吧里铁定是群魔乱舞。 这种场景我和邓千出去玩儿的时候不止经歷过一次,第一次我因为觉得自己甚是格格不入而缩到角落无所事事,结果还被几个女孩给围了。 所有和运动有关的活动我都不在行,天生没有那方面的脑细胞,所以律动跳舞也是,能免就免。 怎么说……等下是不是放下面具直接去外边儿透透气比较好? 反正—— 我抬头一看,卡座里原有的小丁和陆严和都不见了。 ——反正他们也不在了,不在乎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可怜兮兮的舍友了! 我额角一抽,然而并没有升腾起被抛弃的失落,成年人可不都是来去如风么。 酒吧里还是成群结队的多,我独自静默地欣赏一番周遭的世俗百态,眼前的画面被灯光分割成斑驳色块,本该是多么正常的party,在静音状态下竟显得奇怪。 看久了甚至让人昏昏欲睡。 dj的盘很快打起来,聚光灯下的dj大哥狂拽地耸动肩膀,舞池中的人随着韵律节奏扭动身体。 我观摩片刻,发现自己真没有这方面的欣赏细胞。 好无聊。 正当我无所事事,撑着下巴左右寻思,准备起身偷熘时,衣角却蓦地被拽住了。 暗摸摸的角落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手指套着夸张的十字架和骷髅头戒指。 我一怔,很快眼前出现一个大脸兔子——正是那个我前面想挑但是没挑的面具。 谁这么有品位? 我眨了眨眼。 下一秒,这只大兔子就蹭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又很快移开了。 [168] 看不到面具下的脸,但兔子扬起的嘴角让人下意识认为面具的主人也一定在笑。 虽然身上的衣服被换下了,但这只手上的饰品还是太过标志性了,我要是认不出这人是沈一亭,那我就白认识他几个月了。 怎么还偏偏选了个这么粉嫩的面具?怪让人想逗他的。 我向来是说做就做,正好没戴助听器,就在备忘录打上【耳聋听不见】,把屏幕转过去给他看。 谁料他也配合着拿出手机。 【小哥哥你好帅,约吗】 我:...... 戴着面具脸都看不见,竟也还能如此瞎说,不愧是你啊,沈一亭。 [169] 面庞被覆盖住,简直就像把厚脸皮乘以二,乱七八糟的胆子也乘以二。 在这种蒙面活动上,这既是搭讪的盾牌,又是失败的遮羞布。 可爱的粉色兔子面具一歪,我面具下的眼睛顺势滴熘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对方那小腰上掐了一把。 沈一亭明显一颤,抓起我的手就将我往角落拽,拽了一会儿又偏个方向,出到酒吧的露台。 沈一亭的手攥得老紧,甚至因此而微微发抖。虽然很难察觉,但我就是莫名其妙发现了。 我一路被扯一路笑,顺便还单手戴上一只助听器。 这露台的门一开一关,把酒吧里嘈杂的人与声全隔绝在内,安静许多。 沈一亭似乎没摘下面具与我高谈阔论的想法,把我往边上一带,垂头看我助听器弄上了没。 我笑着:「干嘛呀?还要约?」 「我说约就约吗,真是......」沈一亭的端详结束,他偏头啧了一声,「还挺懂得保护耳朵的,吵得受不了了?」 「我经常这样做啊,」我挑起嘴角,「简直不要太方便。」 「还炫耀起来了?」沈一亭嗤笑一声,手绕过面具盖上我的脑袋,「怎么会突然过来,都不提前说一声。」 提前说能怎样?还能专门给我办个私人演唱会不成? 我哼哼着,告诉他:「我跟朋友一起来的。」 「你朋友呢?」沈一亭过来的时候我估计早就孤身一人搁那儿傻坐了。 「跳舞去了。」我说。 沈一亭好像是笑了一下,「那你跳不跳。」 「不跳。」 沈一亭又问:「我请你跳也不跳?」 我换上一副死鱼眼,「我四肢不勤,怕踩死你。」 「那行,」沈一亭稍微调整姿势,侧靠在栏杆上,「我就站这里陪你聊天。」 不知是微风还是夜色作祟,看着人畜无害的兔子面具,我想我也许猜到了沈一亭的意图,于是声音不自觉变软,却依旧十分平静地说:「我不无聊。」 「胡说,你看上去就很无聊,」沈一亭揶揄道,「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一个人坐在卡座上,酒吧里的氛围灯打别人身上是热闹,打你身上变成孤寂了。」 「是吗?」我并不这样觉得,也不知道沈一亭怎么得来的结论,「我经常一个人。」 「哦?」沈一亭毫不留情地反问,「你朋友不是很多?」 这是什么话? 第68页 「随便玩玩的朋友当然很多,」我纠正他,「一个人的时候不好吗?我很喜欢自己一个人的时候。」 顿了顿,我继续补充:「当然了,现在摘掉助听器我也可以变成一个人。你没有过这样的体验,是有点可惜。」 沈一亭往这儿瞟来,不说话了。他从下而上揭开面具,我看到他额角闪着细细密密的汗珠,修长的手指撩起额前的发,软塌塌的,没有攻击性,眸子却是亮得很,像挂在他脑门斜上方的月亮。 我突然就愣神了,脑子在天上跑,嘴巴却干巴巴在说:「干儿要是跟我在一个市区就好了。」 沈一亭欸了一声,「你发小?」 「是啊。」 沈一亭思索片刻,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你很喜欢和你发小玩啊。」 「我和他最熟了,」我回忆起邓千,觉得和他之间有意思的事还是特别多,「他见过我很多样子,各种各样的。」 沈一亭随即问:「我是不是没有见过你很多样子?」 「嗯......」我被他的话逗笑,倚在栏杆顶,下巴托在臂弯,侧着眼睛看他,「那肯定呀。有的样子我根本不会给任何人看。」 沈一亭一副既想听又不想听的样子,视线在我脸上巡游,不过被夸张的面具遮挡住了。某些东西与他而言或许难以开口,但最后我还是听他问:「什么?」 比如一些,短暂的脆弱的、根本不像是我的样子。 我没马上回答,反而开始思考先前那句话是否存在漏洞。 沈一亭没瞧过我那副模样吗,几年前他还根本不认识我,而现在—— 「哦不对。」我突然说。 「我好像已经给你看过了,上次在你家,」我笑了笑,眼睛眯成一条缝,「情不自禁就那样了,因为你让我觉得很可靠......」 我发誓我的言语句句属实,全都发自内心,真情实感。 但沈一亭的目光投向我,偏偏愣住了,眼珠都停止转动,叫人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从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也许是羞涩和诧异,因为他的脸比前一秒要红了些,但更多的是随之而来的呆滞。 「......也很奇怪。」我张了张嘴,盯着沈一亭,最后这样说。 第40章 这两人怎么又对上了 沈一亭抹去头顶的汗,拢了拢随性半披的外套,眼神闪躲,似是心不在焉地问我奇怪什么。 我哪知道奇怪什么,奇怪这奇怪那的,突然想到就这样说了。 「不知道。」 搪塞间,我看到沈一亭背后露台的门后站着几个人,并且眼尖地认出其中一个,便指了指那边,「不说了,你乐队朋友好像在找你,你先过去看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沈一亭疑惑地回头,锋利有型的眉毛皱起,一手抱着面具,一手抓抓头髮。 定了两秒,他迈动脚步走过去,朝那边嚷嚷:「什么事啊?没见我在忙着......」 「忙什么啊沈哥!」一个穿黑背心加白色牛仔外套的男生笑嘻嘻地揽过他,「我们才喝几分钟你就不见了?转这儿来幽会啊——」 「——别瞎说!」 沈一亭打断他,却没抵住被三四个大男人推搡着往里走,只来得及往我这边瞟了几眼,对我喊「有事找我」,很快便没影儿了。 直到完全看不见沈一亭,我才悠哉地收回视线,抓下面具。 风终于得以吹拂到脸上,把先前的闷热和烦躁驱散,头髮拍打所有能够触及的皮肤,不留下任何痕迹。 我转过面具,兇狠的刀疤狼映入眼帘,做得还勉强算栩栩如生,跟那粉色玩偶兔根本不搭边。 [170] 在露台越站越烦。 想到沈一亭跟他那群朋友去嗨了,于韩他们不知道在哪个角落窝着扭着,而我呢,无聊透顶,还不如回宿舍睡大觉。 于是我重新回到橙红,歷经千辛万苦找到于韩。 我说:「我要走了。」 于韩的身子前后晃动,还算十分好心地抽空回覆:「什么!?」 我喊:「我要走了!」 「……」于韩僵了两秒,随即把我往人少的地方拉,「这就走了?才几点啊?」 「不早了,」我适时地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回去睡觉。」 「怎么回事啊,」于韩一副看大傻子的神情看着我,而后妥协道,「那行吧,你自己回去可以吗?要不要叫小丁和你一起走。」 此话一出,我第一次开始怀疑我到底在于韩面前塑造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不用,我没怎么喝,路还是能走的。」 「那行,你……」 于韩怀疑的眼神落在我身上,转而却蓦地瞪大眼睛,抓着我指向后边儿。 「卧槽!」 一惊一乍的干嘛……搞得我脑壳疼。 「陆严和什么时候跟那个驻场勾搭上了!?」 「什么?」 我一愣,立马转过头,只见远处某个昏暗的角落,陆严和居然站在沈一亭面前。两人周身好像形成一种看不见的结界。 看出来沈一亭的表情很不耐烦,但似乎还在尽量保持礼貌。 这又是在搞哪出? 这两人怎么又对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胸中一股憋闷的气堵了上来,以往这样的场景也在我眼前出现过多次,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人生气——或许是因为前几天陆严和对我说的话。我想。 第69页 真不要脸,一个前任而已。 耳边还是于韩各种令人惊异的猜测,我没怎么去听,扣好面具直冲沖往陆严和那边走去,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 「欸,不是困了要回去睡觉吗?」于韩在身后大喊,「你也要去凑热闹!?」 [171] 是啊,凑什么热闹? 再像之前那样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偷摸着不出声,听完全程后,依旧当作不知道不就好了? 为什么我会这么想过去? 这等冲动的行为在我身上只出现过两次,一次是几年前因为各种原因差点砸了家里唯一一架钢琴,另一次就是误以为陆严和想复合又想泡新男人而冲过去打断他。 结果无一都是荒唐可笑的。 陆严和想同沈一亭说什么,来来回回都必然有关情爱,其实他人的爱情走向跟我没有丝毫关系,我自己的爱情连个影儿都没见着,管他们两个死gay做什么? 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一路脚下生风,走得那叫一个果断又通畅,但这几秒内脑中已然闪过千八百个乱七八糟的理由,想为这等无语的举动正名。 ——然而并没有任何作用。 [172] 我一只脚往两人中间一插,紧接着半个身子也横了进去,沈一亭和陆严和不约而同退后一步。 陆严和戴着一张雪豹面具,锐利的双眼在面具的眼睛洞内清晰可见,他很明显像前几次那样不欢迎我的到来。 「曲眠?」陆严和已然没了单独在沈一亭面前时略显唯诺的模样,瞥着眼,双手环胸,「你要不要脸?」 我很肯定我的气势不输他,「陆严和,你才是不要脸的吧。」 陆严和冷声道:「没你的事。」 沈一亭的手已经搭上我的肩膀,我察觉到一股向后的压力,然而我没给沈一亭开口说话的机会。 「怎么就没我的事了?」我把沈一亭往我身后一拽,「你现在在骚扰我朋友。」 陆严和不耐烦地反问:「看到沈哥,随便聊几句,在你口中就成骚扰了?」 「哦,那大晚上打电话不是骚扰吗?」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 陆严和瞳孔一缩,「不是跟你说了不要——」 「——行了行了,」沈一亭从一旁插嘴,看似十分友善地笑了笑,「这样做没什么意思,对吧,严和。」 陆严和盯着他,紧抿住嘴。 沈一亭继续说:「该说的我早在一个月前就跟你说过,你当时不都听得很清楚了?」 「我不在意那些。」陆严和的声音渐弱。 「你这样让我很困扰,」沈一亭低眼看他,语调温柔又毫不留情,「我觉得分手还是给对方留点情面比较好,当时我们也说得很清楚,双方有一方觉得不合适就分,你也答应了。现在这样做是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不知怎么回事,陆严和瞥了我一眼,眼眶红了,又扭回头看向沈一亭,「我还是喜欢你。」 周遭乱七八糟的声音被听觉神经接收,传入大脑。 连带陆严和不太大声的表白也一块儿挤入,我不想听,却不可避免地听到更多。我突然发现人要是可以选择性屏蔽所有不想听到的声音,那这个世界必然会令人愉快许多。 我佩服关于陆严和一切的勇敢,就他被这般赤裸裸拒绝这么多次后依然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出这种话,就够厉害的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脸皮这么厚。 所以沉默在我们三人之间蔓延开来,带着奇怪的、难堪的气氛,很明显警示着——我现在不该发出任何声音。 陆严和炯炯的目光死死抓在沈一亭身上,他没开口,最后是沈一亭率先打破沉默。 「你先走吧,行吗?」沈一亭嘆口气,偏头对我说。 我摇头。 「你留在这里听什么,没什么好听的。」沈一亭似乎是无奈,也似乎是累了。 累也是正常的,毕竟几十分钟前刚在台上唱完歌。 无奈也是正常的,有这么一个高岭之花死缠烂打,放在谁身上都觉得无奈。 可我心里就是不爽得很,僵着没说「好」或「不好」。 沈一亭也许是怕我听不到,低下来对着我的耳朵说:「你先去找你朋友,酒吧里面比较乱,开了这种活动更乱。我接下来说一些难听的话不想你听到。所以你先过去吧。」 我很认真地盯了沈一亭两秒,最后还是决定妥协。 「......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我必须得走啊。 我知道沈一亭在为陆严和留颜面。算了,我总归也插不上手,沈一亭感情方面的事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41章 悲观爱情主义 [173] 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坐回卡座,手上抓着手机,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沈一亭那边,但很可惜距离太远,什么也看不清。 又是第一次见到沈一亭这副模样。 因为他面对陆严和时,总是谈不上亲切,但旧情还念着一点,好像从来把那些拒绝的话半玩笑似的轻松地说出,想让对方不那么难堪。 今天却不想揣着情面了。 如果是对别人呢?他对待感情如果是这样认真...... 我换了个姿势,撑着脑袋,却发现思索不出下一句了。 [174] 「满意了吧。」 第70页 陆严和不知何时走到我跟前。 我正巧打完第六个哈欠,掀起眼皮时眼里湿漉漉的,发现陆严和的面具已经被他自己摘掉了。 巧得很,陆严和的眼睛估摸着和我的一样湿,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他通红的眼眶。 真可怜,沈一亭这是说什么了,能说得冰山大王掉金豆豆啊? 他人伤心时,我决定保持沉默。我一向秉持博爱的关怀,尽管现在看陆严和不爽,我也没想去戳他刚开的伤口。 于是我坐着没动半分,静静盯着陆严和。 「行了,我不会去找他了,」陆严和把手中的面具一丢,他明明看上去伤心得要死,声音却依然和从冰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彻底把我拉黑了。你满意了吧?」 什么叫我满意了吧? 简直无话可说。 这难道跟我有关系吗?明明就是沈一亭自己做出的判断,强加到我头上做什么。 「……」 「怎么不说话,」陆严和扯起嘴角,冰凉又毫无起伏地说,「被我说中了。」 「你别自己搁那儿瞎脑补好么,被害妄想症似的,」我皱起眉,终于忍不住开口,「沈一亭把你拉黑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更何况他这样做也仅仅是因为你一直胡搅蛮缠吧。」 「……」 这回换作陆严和不说话了。这才像是心事被说中了的样子。 灯光打在他的侧脸,荒唐又热烈,带着孤寂的味道。我突然觉得这样的陆严和也不错,被情爱所遗弃,快点振作起来才好。 良久后,听到陆严和说:「我也不想这样做。」 应该还有后半句,于是我选择沉默,想听听后面的内容。 可陆严和沉默半晌,却是什么都不说了,转过头来扬起下巴反问我:「你有喜欢过人吗?」 我想都没想,直接说:「没有。」 陆严和听到这样的回答,似乎不意外,很轻地嗤笑道:「曲眠,如果你喜欢过一个让你非常难忘的人,被丢掉的那天,估计也会变得和我一样。」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难听?被丢掉,爱情里的错会只是一个人的错吗?」我翘起腿,话锋一转,「哦不过,我没谈过,暂时没什么发言权。但是很可惜,我不会变得和你一样。」 我笑着说:「这个世界上,不会存在某一个让我非常难忘的人。」 [175] 爱情是毒药,这个是,那个也是。 世界上不乏被丢弃的人,也不乏收穫真爱的人,但不幸福的总是多过幸福的,在我听过的、见过的所有事件中,能够从头至尾永远拥有爱情的,百分之一都远远不到。 所以我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拥有所谓真正的爱情——难忘的、刻骨铭心的、足以让人抛弃一切去实现的,都不可能会有。 生活本就是由再平常不过的东西组成,学习、空调、饼干、手机、窗户、八卦和工作,而轰轰烈烈的爱情不在其所属范围内。 平淡的感情已经十分难得,不必有那么一个令人难忘的人存在。 如果她真的存在,那恐怕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176] 晕眩的灯光下,陆严和眼里的轻蔑莫名变得更加明显,他没有反驳我的话,而是说:「以后你就懂了。没经歷过这种事的人,当然能轻而易举说出这种话。」 「行啊,那你厉害。」 我不喜欢他那套跟长辈似的说辞,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能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我这般无所谓地说,就引得他侧眸看向我。 「有什么厉害的。」陆严和轻轻说。 下一秒,陆严和举起桌上先前放置的酒杯一饮而尽,伴随砰响又重重砸下,一套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我甚至来不及阻止他。 我忍不住提醒他,「喂,离开视线的酒就别喝了啊,万一给人加了东西怎么办?」 然而某人呢,根本就不领情,好赖话在他此刻的耳中听来估计都一个样。 「管得真宽。」陆严和看都没看我一眼。 他随后就站起来了,不明显的阴影盖住我,好像因为一杯酒就变回了那个令人熟悉的陆严和,理智又冷清,但更多带着的可能是麻木。 陆严和理了理外套和头髮,抽走了一张纸,只留下一句:「我走了。」 走就走吧,我拉长嗓子对他说:「慢走不送——」 而后静了几秒,我摘下脸上的面具往卡座上一抛。 面具落在软凳上,没发出任何声音。看着它在灯光下忽明忽暗,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我突然觉得再次无趣起来。 现在应该做什么? 视线在周遭游移,好巧不巧看到舞池里扭动身体的于韩。 嗯……跟于韩说一声,然后也走了得了。累了,今晚早点睡觉。 我正这样打算着起了身,谁知刚说离开的人去而復返。 「曲眠,」陆严和叫住我,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嘴里的话也同样是,「沈哥在橙红后门对面的烤生蚝,你过去找他。」 「找他?」我止住脚,有点不太相信自己能从陆严和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然而陆严和微微点头,很快把自己撇干净,告诉我:「他让你去的。」 哦,敢情是沈一亭嘱託陆严和的喽? 先前那还算不上三人一台戏的场景结束后,也不知道沈一亭同陆严和说了什么,但我脑海中就自动浮现出这样的画面: 第71页 陆严和伤心欲绝,泪洒当场,正欲离去,哪知脚刚迈出一步,就被沈一亭叫住。 沈一亭叉着腰,手指往某个方向一指,说,待会儿你把曲眠叫来,去后门对面烤生蚝的摊子那边。 然后陆严和的脸色铁定变得更难看了,他无可奈何地应下,转头见到我,一生气,又给忘了,走出十几步发现话还没交代,内心的小人大战八百回合,一个说「滚啊不去」,另一个说「可是那是沈哥交代的耶」。 最后决定还是原路返回告诉我。 多听沈一亭的话啊。 不知道该笑还是为陆严和嘆息,此时我脸上的表情定然是变化莫测的,只得随手挥了挥,留下一句「知道了,谢谢啊」,然后马上离开现场。 没再去看陆严和。 [177] 手机发出一条简讯,告诉于韩我先走一步,就暗了屏幕不再管他。 好不容易七拐八拐地出了喧闹的橙红,唿吸到夜晚的新鲜空气,却也不觉得外面安静多少。 橙红的后门熘出去,就是一条夜市小吃街,各种食物的味道混杂一团,毫无徵兆地钻入鼻腔内,不算难闻也不算好闻,油烟气实在太足了。 前后不过花了我两秒的时间适应,我就继续向前走,寻找沈一亭的身影。 其实今晚吧,我和沈一亭应该是没什么可聊的了,我对沈一亭和陆严和之间的秘密谈话也没有兴趣,也不知道他叫我过去做什么。 烤生蚝的摊子蛮大,我去过不少回。 现在这个点正值夜市高峰期,老闆架着车在前头滋熘熘地烤着香气四溢的生蚝,身后摆着五六张桌子,全坐满了人,膀大腰圆的男人占了一半不止,吆喝着,笑闹着,敬酒碰杯。 沈一亭就坐在他那群朋友中间,又盖上那顶渔夫帽,半张脸都瞧不见了,一眼瞟去,就他那夸张的耳饰和骷髅头戒指最过明显,哦,还有十字架和无事牌在胸前晃动。 我远远瞧见沈一亭,其实没想立马过去。不认识的人太多,我现在也变得不是很喜欢这种场合,就插着兜慢慢走近,刻意放缓了速度。 谁知沈一亭心有灵犀一般,一抬眼就捉住我的视线,我只能眼睁睁看他脸上的笑容愈来愈大,他放下玻璃杯的手很快朝我挥了挥。 我不得不加快脚步,没好气道:「叫我来干嘛?」 「想看你饿没饿,请你吃点好吃的呗,」沈一亭拍了拍身边空着的塑料凳,「坐,都擦过了。」 沈一亭此刻的眼睛依然像在聚光灯下那般亮,盯得我有些无所适从,这种感觉很奇怪,奇怪到让人难以忽略。 这厮之前的眼睛有这么亮晶晶过吗? 我还没想个所以然出来,身体倒是跟机器人似的自动坐下了。 「哦哟哟,想看你饿没饿,请你吃点好吃的嘛!」夹杂着戏嚯的嗓音从桌子对面横空出世,语句是一模一样,却完全变了个调子。 说这话的正是那个穿黑背心加白色牛仔外套的男生,先前把沈一亭推搡走,还说在幽会什么的鬼话的男生。 「干什么呢?小秋,」沈一亭抬眸,三指夹起装着冰红茶的玻璃杯口,散漫地敲了敲桌子,「这是我学校的一个学弟,曲眠。」 小秋看了看我,视线紧接着又移向沈一亭,头就马上点得跟啄木鸟似的,「好好好,学弟,知道了知道了。」 眼看小秋的嘴角就要咧到极限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他:「到底是我的名字好笑,还是『学弟』这两个字好笑?」 「没有,都蛮好的,」小秋笑着把烤扇贝往我面前一推,「吃吧,沈哥不是说你饿了么,多吃点!管饱!不够沈哥继续买单。」 [178] 经由沈一亭介绍,我现在是彻底认清他们乐队的成员了。 陈则秋,吉他手,看上去年纪小,实际上是顶着张童颜的老傢伙,他比沈一亭大三岁,但怪癖是喜欢跟着别人叫沈哥。 长是长得好看,就是太爱起闹。 余敏红,贝斯手,搞地下乐队好几年了,是位经验丰富的大姐姐,之前她的乐队因为某些不知名原因解散了,然后被沈一亭挖来的。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沈一亭是gay,我感觉余姐应该会是他喜欢的类型,成熟知性美,豪迈不做作,男人眼中的贴心大姐姐,女人眼中的战斗机。 石唐,鼓手,长得就十分健壮,肱二头肌饱满得仿佛能一拳干死一头牛,穿着打扮十分成熟,黑背心大背头,很难想像他居然是这堆人里年龄最小的,就比我大一岁,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了。 虽然长得很像黑帮老大,但意外得十分亲切。 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快结束小饭局了。 因为感觉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也有可能是沈一亭这个稀罕的buff在起着作用,我和他们聊得很起劲,特别是在沈一亭说我是新曲的钢琴编曲时,那仨的眼神勐地都变了。 小秋话锋一转,开口就是左夸右吹,把人捧得那叫一个天南不知海北。 我只能打哈哈说,其实就是正正常常的编曲,没什么很特别的。 余敏红抿了口酒,手指捏起酒杯向上抬,「我们都听过了,很不错,你不用太谦虚,这个年纪能做出这样的曲子,你很有天分。」 她的话给人一种很可信的感觉,我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姐,你贝斯才玩得牛呢。」 第72页 余敏红爽朗一笑,斜刘海被她一手挽到脑后,短髮在肩颈线晃动,「毕竟是老手了嘛,还玩儿不好多遭人笑话?」 「欸,」我突然来了点兴趣,「沈一亭当时是怎么挖到你的?」 第42章 你也是gay啊 「嗯……也不能说是挖吧,」余敏红顿了顿,「最开始的时候,一亭在街边驻唱过一回,我听到了,觉得很不错,这种有特色的嗓音少见啊,就多听了一会儿。当时他们已经有三个人了,就差一个贝斯手,谁知道小秋他居然认得我啊,也知道先前我的乐队解散了,当场就想拉我入伙。其实我无所谓会在哪里当贝斯手,也不知道乐队生涯会不会继续下去,后来我们加了联繫方式,一亭看了之前我的演出后,正式向我发出邀请,我也看重他的潜力,就同意了。」 我点了点头,贊同道:「缘分啊。」 「是缘分,」余敏红伸了个懒腰,眉目染上微醺的味道,笑眯眯地对我说,「就像今天,咱们能认识,也都是缘分。」 「我之前可就见过小曲了啊!」石唐一胳膊搂过我的脖子,我被他蓦地一扯,差点没从凳子上摔下去。 石唐和我对视一秒,就通余敏红说:「之前那什么的时候,忘了,很久之前,我在橙红见过他啊,当时还以为他是一亭小男友呢还!」 我:「……」 石唐又看向我,「哈哈,你说是吧!」 眼见小秋又要开始奸笑,余敏红眼里透出几分好奇,我决定还是挣扎一下。 「是见过,但我不是……」 「行了,」沈一亭打断我,并且成功将我从石唐的钢筋铁胳膊下解救出来,「石唐喝醉了就这样,别管他。」 我刚要说没事,突然听余敏红来了句:「你还单身吗?」 「单啊。」 没有懂余敏红的意思,我抬眼,恰好对上她一双饱含挑逗之意的眸子,只见余敏红摇晃着酒杯,啤酒起了点儿沫,她很快一饮而尽。 接着说:「想谈恋爱么?我有个妹妹,可漂亮了,她就喜欢你这样的男生。照片给你看,你喜欢就加一下她。」 我马上摇头,「不用了,谢谢你啊余姐,我暂时不想谈恋爱。」谈什么谈啊,自由自在地不好吗。 可余敏红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给我瞧瞧她那貌美的妹妹,眼看着照片都翻出来怼到我面前了,我只好装模作样看了几眼。 确实好看啊。 正想找个藉口搪塞,说什么令妹太美了、我配不上之类的客套话,哪知沈一亭从我手中夺过手机,直接抛还给余敏红。 「你也喝醉了,红姐,人都说不谈了呢,」沈一亭挑了个眉,直接替我婉拒,「曲眠这几年学习要紧,他还准备考研,学业心很重,谈恋爱太影响学习,不合适。」 我的老天爷,这睁眼说瞎话的水平竟还略胜我一筹? 「你太牛逼了,」我愣愣道,张大嘴巴为他故障,随后凑近了笑话道,「我都不知道我还要考研呢?」 「再读三年也没什么,」沈一亭嫌弃似的一指头弹开我的脑袋,「你迟几年出,到时候我还能赚更多钱。」 我纳闷道:「你赚多少钱跟我什么关系?」 「有啊。」沈一亭像纯粹敷衍我似的,说完就扭头和余敏红又碰杯喝了起来。 我听不懂沈一亭话语间的逻辑关系,只是任凭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解释了,我怀疑他估计也是喝醉了酒,前言不搭后语,胡乱一说去了。 [179] 在小弟沈一亭的殷勤投餵下,大哥曲眠完美结束了今晚的夜宵任务,最后挺着肚子和一行人告别,其乐融融的氛围很快散去,看来今晚的酒吧之旅要结束了。 也许是酒喝多了,大哥曲眠鲜少地陷入一种彷徨的状态,坐在原地晕眩许久,和小弟说,我要回去睡觉了。 然而小弟沈一亭不舍大哥的离去,坚持要送大哥回无电梯豪华六层百人宅,大哥最终抵御不住小弟的热情。 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180] 沈一亭让我站在路口等他,他从橙红前门把心爱的摩托车开过来。我说「好」,他就去了。 等待过程中着实无聊,我左瞧瞧右看看,结果恰巧又发现了于韩,抬手和他打招唿。 「啊?曲眠?」于韩一脸惊诧,他小跑过来上下瞟了我几眼,「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我等朋友过来接我回去,」我指了指旁边的烤生蚝,下巴一抬,「前面在这里吃夜宵。」 「......你很熟嘛,还知道这后边儿有夜市。」于韩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探头探脑朝我身后看。 我说:「都跟你说了不是第一次来了。」 「那你打个车直接走不就得了?虽然前门的的士是有点坑,都等在那儿宰客呢,」于韩捶了我一肩膀,力道软绵绵的,「app叫个车,还特意让朋友接你做什么?」 「不是特意……」 我还没来得及说完后半句,于韩这嘴脸又起来了,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朝我疯狂挑眉,「懂了懂了,是『朋友』,藏着掖着做什么,大家都是好舍友,迟早都要知道的嘛!」 很明显,于韩的脑迴路不正常了,估计是喝酒喝多了,脸上有飞两朵红云,神志不清。 「我没耍朋友,」感觉今晚净在和酒鬼们解释自己没谈恋爱了,心好累,我嘆了口气,「等他来了你就知道了,哦,你也没必要知道,你来这不就是吃夜宵吧,吃去吧!我自己一个人站会儿。」 第73页 「见外呢,曲眠,」于韩一听,反而站着不动了,「我帮你看看什么好朋友,还能帮你把把关。」 真是中国好舍友。 「真不是。」丢下这三个字,我也彻底懒得解释了。 好在神经突突了不到一分钟,摩托车打着灯就朝这儿疾驰而来,唰地往我跟前一横。 沈一亭左脚一踏地,完全稳住车身,他套着头盔没摘,直接单手一抛,潇洒地扔给我头盔二号,甩甩头示意我戴上,这才把视线落到于韩身上。 「你舍友?」沈一亭问。 「嗯,我舍友。」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抬手很自然地摘下一个助听器,正准备摘第二个时,却兀地汗毛都要竖起来。 「......曲眠,」沉默许久的于韩就在此时幽幽地说,「你也是gay啊。」他甚至用的还是陈述语气。 等等、我怎么又成弯仔了? 于韩这小眼睛盯了沈一亭十几秒,最终就得出这样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结论!? 接连着被不同的人指认为弯仔,饶是我的大脑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个直男,内心却地动山摇起来。 但面上可不能慌。 我暗自咽了咽口水,一巴掌捶到于韩后脑勺,希望他清醒一点,「我什么gay啊?这只是我朋友!你看清楚好吗?是橙红驻唱的学长啊。」 于韩发出惨叫,宕机两秒,随后仿佛灵魂归为,淡淡地「哦」了一声,又抬头仔细端详沈一亭,像呆头鹅似的继续问我:「男朋友?」 「……」谢谢你,亲爱的于韩,我的拳头咯叽咯叽响。 [181] 我面带微笑地看着于韩,于韩也终于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他似乎在与我对视的一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转而热切地握住沈一亭的手。 「麻烦你了,兄弟,大晚上还要送曲眠回学校,他第一……第不知道多少次来橙红,可能还是不太懂得怎么打车,你……你那个,什么,安全第一,不要飙车,然后……然后如果你想上位……」 我诶诶两声打住,「上什么位,好好讲话!」 「想……想那什么,」于韩开始抓耳挠腮,「想当曲眠的boyfr……」 「你别说了,于韩,你醉了!」 我试图阻止于韩,但是很明显失败了,沈一亭是我男朋友或者想当我男朋友这个观念在于韩此时的脑子里已经挥之不去,他甚至完全无视了我的话。 「……想当曲眠的男朋友,可以随时联繫我,我的手机号码是13……」 于韩在这头哔哩吧啦讲个没完没了,沈一亭一如往常,十分好脾气地给予对方最大的包容,虽然没有掏出手机记下于韩的号码,但最终愉快地回復道:「好,我会考虑考虑的。」 然后转头问我:「你这个舍友要给他打个车送他回去么?感觉醉得不轻。」 果然是个人都觉得于韩在说瞎话了。 「应该不用,」我掂量于韩几眼,「他一去橙红就这样喝,最后都能完好无损地回去,就让他吃宵夜去吧,他可能约了朋友。」 我完全没想于韩的话,也没深究沈一亭的话,这两人在我看来就是给彼此开玩笑的,随便笑笑就过了,不用放在心上。 我戴上头盔,感觉周围的声音小了些,我听到沈一亭和于韩说了再见,透过护目镜,看到于韩挥挥手往夜市里面走去,直到看不见他,我才慢悠悠翻身上了沈一亭的摩托。 [182] 每次坐沈一亭的摩托,或多或少都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今晚喝了点小酒,熏得人脑袋发晕,身子也有点混沌得热,天旋地转之余,搂着沈一亭的腰反而觉得凉快,这也是今晚特别感觉的来源之一。 还可能是为沈一亭感到开心,毕竟沈一亭这下是彻底和陆严和断了,不用再维护面子上的交情,于双方而言可能都是好事。 又或许是因为沈一亭今晚唱的歌很好听,那若有若无的回音似乎还在我耳边飘荡,和风一样无孔不入。 最后呢,想不到了,陆严和口中的爱不爱情、于韩口中朋友不朋友的,似乎离现在的我还是太远了。 但等这摩托车开到宇宙尽头,也差不多不远了吧…… 夜晚的风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城市的灯火通明也如往常一般,把摩托车和车上的两人丢进马路,估计也变得和蚂蚁一般渺小,发不出人类能听到的声音。 思绪像毛线球,我感觉自己好像嘟嚷着说了好几句话,问了沈一亭好几个问题,但不知道沈一亭回答我没有,可能回答了,但是我听不清,也有可能根本没回答,一问一答的对话只是自己的臆想。 摩托车开得太久了,久到我猜想沈一亭是在很慢很慢地开,要是换成平常的速度,早该到了才是…… 迷迷煳煳地,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忘了头盔是怎么摘下来的,忘了沈一亭是把我送到宿舍楼下还是学校大门口,忘了回宿舍的时候陆严和在不在。 反正彻底醒来后,发现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第43章 小秋的不正当交易 [183] 昨天应该算是一年365天中稀松平常的一天。 吃了饭,弹了琴,玩了酒吧,听了歌,再外加一点点的情感八卦。 但这对陆严和来说,肯定并非如此。 毕竟他和他苦巴巴的明恋前任彻底断了,可能还断得很难看,是个人肯定心情都不好,而且很可能没十天半月缓不过来。 第74页 不过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们感情终结的罪魁祸首,我顶多就是个想悄摸摸路过却被突然拉进包围圈的围观群众。 完全不用为他俩负责。 早上我几乎是睡到了自然醒,已经将近十点,结果下了床还发现卷王陆严和的书包还挂在椅子上,往上看,帘子紧闭,他明显没有起床。 于是我去洗漱,刚洗一半,陆严和踩着拖鞋就过来了,身上仍然残留一丝淡淡的酒味。 陆严和看了我一眼,就一眼,没说话,自顾自进了厕所,两分钟后又出来,默默站在一旁刷牙。 我在洗脸时,暗自揣摩了下自己现在和陆严和的关系,算不上朋友,也不是情敌,可能就是最熟悉的陌生舍友。 他看我不爽,我看他现在还算爽,就决定把沈一亭这事儿翻篇,在陆严和面前再也不提了,免得这傢伙怒急攻心,做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但陆严和远比我想像中的要冷静,他洗漱完背上包就走了,寝室门关得很小声,没有吵醒还在唿唿大睡的于韩,他估计像往常一样到琴房去了。 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和我撕破脸皮的陆严和了,因为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但糟糕的生活还要继续,像自动翻页的五线谱,如果想跟上它的节奏,就必须一直弹,一直弹,弹到最后一个休止符。 反正我是不希望陆严和一蹶不振什么的,学院的天之骄子,就该继续做他该做的事,而我嘛,就该继续当我该当的咸鱼。 在心里吹了个口哨儿,我抓起桌上的面包和斜挎包,一熘烟出了宿舍,再一熘烟到了学校大门,打车去往今天的神秘目的地。 [184] 「扣扣扣。」 「......来了!」 给我开门的人是石唐。 他的脸随着拉开的门扉出现在我眼前,随后,我眼睁睁见他巨大的笑容很快变成了惊诧。 石唐明显不知道我会出现在这里,那当然了,我连沈一亭都没有提前知会。 我是偷偷过来的。 前阵子,沈一亭说过周日早上会召集他的乐队伙伴,正式开始编制新歌的伴奏,当时沈一亭还邀请我来着,只不过我懒得去,就没答应。 也不知道哪根筋儿抽了,也许是昨晚喝了点小酒,上头,还在晕,这种感觉甚至延续到今天早上,我一不留神就逛过来了? 石唐「啊」了一声,叫我的名字,问我怎么来了,我就恹恹地随口说,是沈一亭叫我来的。 可能是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沈一亭的耳朵和狗鼻子一样灵,寻着声就出来了。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沈一亭的声音由远及近,「哟,还是耳熟的声音嘛。」 石唐往里看了一眼,侧身让开。沈一亭离我越来越近,他往门框边一靠,白色髮带束起凌乱的刘海,桃花眼微眯,略低头望着我,浑身夹杂着没睡醒的惺忪感。 沈一亭身上套了件绣着黑色凌乱字母的白t,加上像是「一贫如洗」的白裤子,活脱脱的组合款睡衣,竟然也能被他穿出不一样的滋味。 果然脸帅加身材好,垃圾袋都能穿成t台秀。 「嗯?」沈一亭的眼睛盯着我,缓缓扬起嘴角,抵达一个恰好的弧度,「你怎么来了?」 不想被堵在门口,我拍了拍沈一亭,然后低头像鱼一样游了进去。 换鞋的间隙,沈一亭还在我身后贱兮兮地说:「耳朵,我好像没叫你来吧?」 「是吗。要不我现在就走?」 我面无表情,穿着袜子的脚要踏进屋内的瞬间,一双拖鞋咻地飞到我脚下,正是我之前穿过的那双,毛绒大耳朵兔。 偏头一看,沈一亭这厮就露出一个无辜的微笑,招财猫似的挥了挥手,说:「欢迎光临。」 [185] 进到录音室,第一眼就看到小秋背对着门在鼓弄他的吉他,正巧弹出一串音,估计是听到外面的动静,头也没回问了句:「沈哥还叫了谁?」 「我啊,」我自然而然地接过话题,「秋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我了吗?」 「呃?」小秋浑身一颤,可能被我噁心到了,连转身都十分僵硬,带着万分的抗拒,「谁让你乱叫了?你比我还小个五六七八岁吧,叫什么?要叫秋哥。」 我怒了努嘴,「不要,沈一亭我都没叫哥,认你做哥难道有好处吗?」 小秋飞快举起手,当面打小报告:「诶诶,听到了吗沈哥!你这小学弟以下犯上啊,以后骑你头上去了!」 沈一亭看都没往这看一眼,摆弄架子上的纽曼u87麦克风,边调整高度边说:「他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多大的人了跟他争这个,你不幼稚吗?」 沈一亭这话刚落下,我就见小秋眼里泛起一抹虚假的悲伤,只听他拉着嗓开始哀嚎:「沈哥,你怎么变成这样?明明你以前最宠我的!」 「可别乱说啊,」沈一亭立马打断他,「我没对你们任何一个人偏心。」 小秋:「……无聊。」 小秋这边装完,见沈一亭无趣不识货,就拉着我开始贿赂,还非得把我拖到角落,挤眉弄眼地悄声说:「认我做哥有好处,我给你绿色通道,你知道沈哥在gay圈多抢手吧?我看你面相好,面善,和蔼,你叫我秋哥,以后沈一亭旁边那些莺莺燕燕我全帮你打发了,但凡他跟我们在一块儿,就给你报告他的活动行踪,还可以外加拍美照服务,怎么样?」 第75页 我那叫一个震惊,这小秋一连串话下来,让我感觉自己面前站了个邓千,上次还说什么998服务的邓千,满嘴假话的邓千。 但沈一亭抢不抢手,跟我没关系吧?我又没考虑跟他谈。 小秋:「叫我一声哥,再附加一百块辛苦费,不多,已经是业内最低了……」 我愣神之际,小秋已经伸出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摩擦,他的酒窝和笑容标准得我可以打十分,这讨钱的姿势看上去也好熟练,他以前没少说过这段话吧!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问:「美照是指什么?」 小秋一本正经地介绍道:「工作照,大头照,贴脸照,腹肌照,裸照,应有尽有。」 「裸照还能搞到?」我的吃惊溢于言表,小秋业务能力这么强的吗,但这真的不侵犯隐私吗! 结果小秋两手一摊,往后一靠,「啊,那带码的肯定不能嘛,其他的能不能拍到要看时运了。」 我来了点兴趣,凑近悄声问,「你拍过多少?库存多少?」感觉自己真在做不正当交易。 小秋:「没有。」 我:「什么?」 小秋:「没有。」 小秋一连两个没有,把我搞懵了,他这一脸实诚还怪让人下不去巴掌。搞了半天结果脱裤子放屁。 而我还得装个风轻云淡,「就说,你要有你早自己上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是gay吧?」 作为一个直男,我非常清楚自己没有gay达,但人有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毕竟小秋给我的感觉和邓千很像,而且个子也不高,还有酒窝,穿白色中筒袜,打耳钉唇钉眉骨盯,是gay的迹象很明显。 而小秋的话也印证了我的猜想完全正确。 他从容地承认:「是啊。」 「那你怎么不先上?」我蛮好奇的。 小秋一听,脸色登时深沉起来,连声音都故意压低了,就要装个严肃:「这感情,讲究一个两情相悦,我和沈哥吧,虽然认识有几年了,但我们不合适。」 我点头,配合道:「怎么不合适?」 「型号不合适,」小秋一脸遗憾,「撞号了。」 「……」 知人知面不知里,经此一遭,我意识到原来自己对gay圈的刻板印象太严重了,都怪邓千天天跟我说什么壮攻帅攻大佬攻的,搞得我以为天下top都一个样,倒是忽略了还有小秋这种类型的攻啊。 我正沉思于奇妙的gay圈守恆定律中,沈一亭冷不防来了一句:「说什么呢?带我一个?」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近了偷听,这气儿唿在我耳朵上,太近了,以至于我突然想起最开始在天台碰见沈一亭那次,他也是以这样的距离介绍自己的名字。 当时我明明也戴着助听器,耳朵几乎没什么感觉,今天或许是和小秋偷偷聊了点乱七八糟的话题,有点心虚,所以这耳朵无端烧了起来。 我有点侷促,很快逃离沈一亭的气息攻击范围,嘴里含煳说:「随便聊聊,小秋的型号什么的。」 沈一亭直起身,似乎是在冷笑:「什么型号?」 我沉思片刻,煞有其事地告诉他:「生理型号。」 沈一亭:「......不错。」 我总觉得他有在咬牙切齿。 第44章 快乐最重要嘛 [186] 一个早上华丽丽地过去了。 我见识到了沈一亭的专业技术、音乐素养、业务能力,以及,黑脸的持久度。 趁着小秋被沈一亭抓去录制吉他伴奏,石唐和我一同坐在沙发上,他好像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沈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我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坐姿,眼皮轻抬,思索后得出一个结论,「不知道。」 「他很少这样,」石唐双手环胸,如福尔摩斯侦探一般,判断道,「他虽然平时不爱笑,但也不会摆臭脸。」 「他不爱笑吗?」不对吧,我印象里沈一亭可比我爱笑多了啊。 可能是我话语里怀疑的语气过甚,石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一拍脑门:「哦,对,他平常工作嘛,比较讲究,跟我们在一块儿工作的时间比较多,除此之外就是酒吧演唱,其实一晚上下来大家都很累,沈哥一般坐一旁喝很多水,发呆或者看看手机什么的,过一会儿大家就差不多散了,各回各家。」 说得有道理,但我没给出什么反应,还在盯着半关闭的录音室看。 石唐就接着说:「你和沈哥,跟我们和沈哥不一样,你们俩纯粹朋友,没有工作交流、合作伙伴关系什么的,在一起玩啊休闲啊什么的时间肯定多,聊多了可能就笑得多了。沈哥的性格还是很不错的,我们和他共事得都很开心,玩得也开心,沈哥大方啊!」 石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搞不懂他这个动作是想安慰我还是叫我理解,还是有暗暗推荐的意思。 「哦,」我捞过桌上的矿泉水瓶,灌了一口,啧啧道,「还行吧,他就是那样的人。不过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还不到你们认识他的三分之一吧,你们了解他肯定了解得更多。所以你问我沈一亭怎么这样?我也不知道。」 石唐左右唇角向下一撇,点头说:「估计是因为小秋。」 「此话怎讲?」我问。 「你没发现他现在的黑脸很有针对性吗?」 石唐指着沈一亭,我随他看去,倒也不觉得有什么针对的,因为那录音室里就小秋和沈一亭两个人,沈一亭一脸严肃坐在宽屏电脑前,小秋的吉他尾部正对麦克风,在不断地重复弹奏和调试。 第76页 我皱了皱眉,没看出什么不对劲,「很正常啊,这不就是音乐指导嘛。干正事当然不能嬉皮笑脸啊。」 「不对不对,他和平常比,更......」石唐对我的说法不领情,我扭过头上下扫视他两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谁知他跟卡顿的游戏机一样,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了? 我再次往录音室看去,透过若隐若现的门缝,感觉有人在往外走,下一秒门就被拉开,只见沈一亭一手插兜一手拎着手机往我这里过来。 我刚对上沈一亭的视线,就感觉他泄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沈一亭走到我跟前两三步处,很自然地将手机一递。 这架势怎么这么像上交手机? 「你给我手机干嘛?」 我正纳闷着,沈一亭再次晃了晃手机,笑着解释:「快到饭点了,饿不饿?手机给你,订点外卖,点自己想吃的,选完再让石唐把我们几个剩下的饭添了。」 「我自己点不就行了?怎么还麻烦你付款啊。」莫名其妙就承别人恩惠,我可不习惯这样。 「来我这儿肯定我包饭啊,还让你自己出自己的多不好,」沈一亭却看穿我的心思似的,抬手飞快在我脑袋上唿噜一把,视线就往别处没人的地方落了,过了一秒才转回来,「行了,点吧,不用跟我客气,咱俩谁是谁啊。」 大哥和小弟的关系,哎,那不该我这个做大哥的请一片吗,让小弟掏腰包算什么。 但我反正犟不过沈一亭,他爱请就请吧。有钱的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石唐果真是个吃货,听到沈一亭如此下令,原先灰暗无光的眼睛瞬间明亮,哈哈一声:「n月一次的沈哥请客活动又开启了。没有预算吧?点什么都行吧?」 「都行,我无所谓,」沈一亭的要求很低,好像从来都没有很重的物慾,完全依着大家来,「你们想点什么点什么,商量着来,最后吃得完就行。」 [187] 石唐最后点了一堆披萨,芝士火腿、土豆奥尔良、意式肉酱等等,各种口味的应有尽有,再加上至尊烤翅、薯条、炸鱼片零嘴儿,外卖小哥辛苦地送过来后,石唐就负责摆满了整张餐桌,飘香四溢,那叫一个丰盛。 石唐乐呵极了,边摆盘边告诉我:「每次来沈哥这里搞音乐,最后都会让我们自己选,吃顿好的,费用他全包。欸,小曲,你说沈哥家里是不是真的很有钱,他这工作室的设备可不便宜。」 「你们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我一边流口水一边回答,眼睛发出贪婪的光芒,「我之前去过他家一次,小独栋,二层,说不上富丽堂皇但绝对高级,就瞎猜一下,肯定有钱,而且太没钱的人怎么搞音乐?大家心里都有数。」 石唐若有所思,手上熟练的摆盘动作没停,嘴上说:「有道理,不过我们这些混边边角角的就是没几个钱嘛,最开始我们这个乐队在橙红也混得不好,后来排场多了才有点起色,而且大部分歌迷还先是沈一亭的,然后才变成乐队的。」 「那可不,做什么都没那么容易成功,」我轻轻挑了眉,「成功这个词太虚无缥缈了,能做到什么地步,就做到什么地步,尽力就好。」 话音刚落,沈一亭工作室的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急得跟上门讨债似的,我下意识扬声问:「谁啊——?」 外面的动静霎时停止,透过防盗门,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哎呀……没走错吧,是这儿啊……」 「哎!余姐,我给忘了!」石唐眼一瞪,反应过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右手往裤子上一抹就去开门。 门被拉开,走廊上赫然立着的就是余敏红,她的短髮落在肩头,没扎,可能是被外面的风吹乱了,几丝头髮翘在空气中,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晃荡。 「石唐?我还以为走错了,刚刚听到的是......」 被石唐遮住的余敏红探出一个脑袋,嘴角一咧,「啊,小曲。你也在这儿呢,一亭叫你来的?」 这样的问话今天好像已经听过好多次了,怎么着,来沈一亭的工作室只能被邀请来不成?自己不让来? 我跟余敏红打了招唿,又胡诌了个理由:「余姐,我自己来的,周末学校里没什么事,昨天没抢琴房,索性就过来看看。」 「哦——」余敏红意味深长地走近,顺手带上门,「正好可以蹭吃蹭喝,你方便,可以多来找一亭玩,他可好玩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前半句活脱脱像是沈一亭家长的语气,后半句又跟调戏良家妇女似的。 结合先前石唐的话,感觉乐队里的朋友对沈一亭的形象评价还挺多元化的,相比之下,我对沈一亭的认知好像过于单一了。 「怎么个好玩法?」我就这样问。 「嗯?」余敏红轻哼出一股长长的气,单手撑在餐桌边,手指在食物堆上晃,最后像娃娃机里的夹子一样抓起几根薯条塞进嘴里,而后才慢悠悠地说。 「小大人,他很努力,也很认真,但在我眼里还是个小孩嘛,」余敏红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嘴角边漾起一丝笑,「我大他几岁,但上社会比他早得多,碰见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比他多,其实一亭在这条路上走得算是比较一帆风顺的了,我也就是沾了他的光,现在过得挺快乐。」 说出这段话的余敏红,神情里的落寞和孤寂是显而易见的,这样的她和昨晚舞台上和酒吧后门的她似乎完全不同。让人不禁怀疑,到底哪个她才是被装出来的。 第77页 舞台上刺眼的灯光太多,周围尖叫的人太多,被藏住的也太多,不论是视觉还是听觉所能感觉到的,都像被混为一团的颜料,很难拆解出原有的色彩。 可能越累的人到了那里越快乐,越懦弱的人到了那里越放纵。然而我们都不知道答案,甚至可以说,不存在正确答案。 我没接话,余敏红也很快转移话题,偏过头问石唐:「你点的外卖加了我的份儿吗?」 「加了啊,那必须的,不够再点,」石唐正说着,视线移到余敏红脸上,明显是愣了一愣,察觉出一丝不对,「你昨晚没睡好觉?黑眼圈这么重。」 余敏红摆摆手,似是故作轻松道:「黑眼圈不一定因为失眠。昨晚喝完酒,后来不是回家了么,我想去橙红前门打车方便一点,结果就碰到那个傻逼,说什么今晚听了我的演出,想拉我回伙,新队友都找好了,就差贝斯。」 石唐一听,紧接着问:「他又来烦你?余姐,你不会考虑他这种提议的吧。」 「那肯定,」余敏红嗤笑一声,「不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之前就讲过了,不认真玩音乐的人是玩不下去的,没有核心,没有毅力,再过个三五年估计又跟从前一样,当甩手掌柜。既然这样,还不如不要开始。」 余敏红口中的「傻逼」应该就是她之前乐队里的人,但总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没这么简单。 余敏红又说:「玩乐队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走不下去了就散伙,各奔东西,但既然决定走这条路,就不能轻易放弃。我当时大好年华,还是比较注重功利的,现在嘛,很多东西就无所谓了,快乐最重要。」 「你说是吧,小曲?」 嘴里叼了根薯条,哪知余敏红的话头突然转向我,我一愣,随即马上回答:「是,对,没错,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念,和余姐不谋而合啊。」 「年纪小小还蛮通透,」余敏红揶揄道,「名字也取得好听......我家里兄弟姐妹很多,名字里最后一个字还是父母直接按颜色来取的,他们没什么文化,就希望我有文化,但我也没做到。」 「我的名字是我妈翻字典直接翻到的,」我顿了顿,「但是余姐,虽然我不专业,但也想夸你的贝斯弹得很好,学歷代表不了一切,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 「哎呀,你小子,」余敏红揉了揉我的头,终于像是真心实意地笑了,「你和一亭一样会讲话,你们俩凑一起一定有聊不完的天。」 好吧,又被摸头了,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已经不知道被沈一亭摸过多少次,以后这样的常客是不是还要多余姐一位? 我怕是再也长不高了。 「还好吧,」我含煳几句,「沈一亭应该跟谁都很能聊。」 余敏红摆了摆手,嫌弃地说:「他挑人得很。」 第45章 吸毯子被抓包现场 [188] 这次伴奏没有准备用贝斯垫音,沈一亭说红姐什么时候来都行,余敏红因此来得比较迟,也没影响任何工作进度。她说她纯粹就是来走个过场,参与一下,提点自己的意见。 「虽然我的意见也不一定被一亭参考。」余敏红这样说。 人都齐了,石唐去喊沈一亭出来吃饭,大家坐在一桌聊七聊八,和昨晚的氛围一样热烈。 我只觉得沈一亭能碰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多好啊,聚在一起聊天唠嗑,谈音乐,谈未来,谈人生谈理想,谈世界的所有。 反观我......我好像只有很多钱。 [189] 沈一亭他们稍微休息片刻,又跟工作狂似的投入工作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吃完饭就很困,我就揪住沈一亭的衣摆,和他说我想睡觉。然而工作室连摺叠床都没有,沈一亭指向客厅,无情地让我直接睡沙发。 「......你平常不睡觉吗?」我沉默了。 「睡,」沈一亭解释道,「一般直接靠椅子上眯会儿,不然就躺沙发,因为我也很少在工作室过夜,晚上都会回家的。」 「好吧。」我妥协了。 其实这沙发也算宽敞,软乎乎的,一坐上去凹一个坑,屁股四周都能被填满,凑合凑合睡个午觉也行。 我刚坐下去,沈一亭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毯子飞给我,那毯子噼头盖脸朝我袭来,我伸手一接没接住,眼前一黑,整个头被毯子的力度往后压,直接被蒙住了。 「那个......这是我平常盖的毯子,借你一中午。」 我听到沈一亭憋笑的声音,拽下毯子,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谢谢你,别笑了。」 「好的,」沈一亭转过身又笑了两声,贱兮兮的,再扭回头和我说,「你好好睡,就当在自己家。」 在自己家? 我想了想,如果在自己家这样睡,那我铁定直接睡满一整个下午,起来就是一个天昏地暗的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的虚无感席捲大脑。 但我担心沈一亭有事情叫我,又不好意思弄醒我,我只能提起交代他:「你如果有事就喊我起来。」 「ok。」沈一亭爽快地比了个手势。 眼看沈一亭走近录音室,小秋、石唐和余姐都在里面,门被轻轻关上,隔绝客厅的一切,外面彻底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抓了沙发的靠枕当枕头,把毯子拉到身上抖了抖,隐隐闻到点洗衣液的清香,像是沈一亭平常身上的味道。 第78页 是挺好闻的哈。 鬼使神差地,我把毯子悄悄拉高,凑到鼻尖吸了一口,这种感觉跟吸猫似的,还真有点上...... 「我给你拿了个耳——」 [190] 我是聋了吧瞎了吧还是幻听了!? 沈一亭不是进去了么! 我唰地一下松了手,毯子立马落到我的腿上。 我僵在原地没动,眼皮尴尬地慢慢抬起,就和同样愣在原地的沈一亭来了个华丽丽的对视。 那一瞬间,我好像能读懂沈一亭的内心,他一定在暗骂我背地里怎么能做出如此厚颜无耻又变态的事情! 我也想问我自己,前几秒到底是鬼上身了,还是脑抽筋了? 然后这厮是怎么回事?好巧不巧干嘛刚进去就出来了? 我现在钻地洞来得及吗? 「——塞。」 两秒后,沈一亭先我一步重新开动死机的身体,吐出没说完的最后一个字。他朝我同手同脚走来,把手上的耳塞盒递给我。 我沉默地接过,心里疯狂在想该怎么扯个理由煳弄过去。 说你洗毯子用的什么洗衣液,还挺好闻的。 还是问为什么毯子上面的味道和你身上的很像,是沾上去的还是单纯用了一样的洗衣液。 但是不管哪个问题都很白痴啊! 「呃......」 我刚憋出一个字,沈一亭的声音恰巧同时在我侧上方响起,「怕你睡不好,这新的,没用过,直接送你了,你戴着睡应该会......好......睡点......」 沈一亭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彻底消失。 我怀疑他此时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我摘下我一边耳朵上的助听器,放在手心,再悠悠地接过他的耳塞。 感谢这个尴尬的话题和尴尬的沈一亭,我终于有了别样的开口的勇气。 「这是我的助听器,」我抬高一只手,又举起另一只手,「这是你的耳塞。」 我朝沈一亭微笑,「你真贴心。」 [191] 沈一亭下意识把我当作一个正常人看待,其实这种感觉还不错,也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感觉,虽然尴尬是尴尬,不过用不了多久就忘了。 我把耳塞还给沈一亭,让他进去继续做伴奏,不用管我。 「我能睡得很好,」我十分认真地补充道,「经常睡到不省人事。」 沈一亭的视线在耳塞、助听器和我的脸上游移,明显他很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这样支支吾吾的真没意思,我担心场面继续僵持,因为这在我看来根本没什么,可沈一亭很有可能想多,等他反应过来,又问我为什么要闻毯子可怎么办。 我只好推了推沈一亭,叫他快点走,我困死了,要睡觉了。 最后沈一亭又看向了那张毯子,几秒后像是完全放弃了挣扎,眼神一松,拿着耳塞的手也落了下来。 「行吧,那你好好睡。」沈一亭说完,头也不回熘进录音室了,背影灰熘熘的。 我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刚刚搞了出乌龙,不然吸毯子这事绝对能当场被沈一亭笑个七八百回。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我摘下另一只助听器,将它们一起放到旁边的小柜檯上,然后舒心地躺下,掖好四个角,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192] 迷迷煳煳间,总感觉有头髮贴在我的脖颈,弄得人刺痒,我不耐烦地抬起手,想把异物揪起来扔了。 结果摸到一个圆滚滚的头和毛绒绒的长髮。 我浑身勐地一颤,想努力看清面前的玩意儿,结果眼前跟被薄雾笼罩似的,完全看不清楚。 我本来耳朵就不好使了,不会睡会儿觉还变成瞎子了吧...... 这位神秘人可能意识到我想推开她,她反而压我压得更起劲了,把我双手反剪高举到头顶,单用一只手就控制住了我。 这人力气大得很,我拿脚踢拿脚踹好像也没用。不是,一个女生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很快,她一只手撑在我的腰侧,膝盖便挤进我双腿之间,一直往上——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样的动作越来越危险,危险到令我开始渐渐觉得胆战心惊。 什么意思,我这是要清白不保了? 被一个女生酱酱酿酿?这怎么能行啊? 踹也要踹飞她!她一个陌生人怎么能对我做出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 我开始奋力挣扎,她的手好像在我身上乱摸,结果扭动间感觉身前一阵拔凉,我心下一惊,低头一看,那人的手拽着我的裤头作势要往下拉,我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就差蹦出来砸她一脸了。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啊!我们都是正经人士,不带这样啊……」 我试图和对方讲道理,结果这人跟聋了一样完全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她低头俯下身,嘴唇贴在我眼角,又慢慢亲到了耳朵,热气扑上来了,我痒得要命,试图用被钳制住的胳膊肘攻击她。 哪知下一秒,她凑在我耳边缓缓说:「你不喜欢?我以为你就喜欢这样的......」 霎时间,我的内心奔腾过一万匹草泥马。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这傢伙的声音听起来是个男的啊!? 还那么像—— [193] 一阵坠楼感突兀地袭来,我勐地睁开眼,就感觉满头是汗,气喘如牛。 第79页 我直愣愣盯着天花板,觉得这天花板很陌生,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沈一亭这儿。 手一摸,这才发现要不是身下垫着那张毯子,我的人已经和地板亲密接触了。 有理由怀疑,是因为前面做的梦太惊悚,我的脚胡乱踹的时候真踹出了梦境,直接把毯子踹道了地上。然后挣扎的时候太过用力,人也直接滚下沙发了。 现在想想也是,明明入睡前没戴助听器,我又怎么可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呢?还是那怪吓人的声音。 胳膊砸到了地板,可能还撞到茶几的边角,有点疼。我躺在原地不想动了,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不知道现在几点,感觉周围的光线有点微弱,不像是大下午,倒像是傍晚。 ……傍晚? 我撑着地艰难起身,往窗外一瞧,嘿,天还真黑了。沈一亭没叫我起来,我就自己一个人睡出一片天地。 我盘腿坐好,靠在沙发边上,放空大脑发了会儿呆,就见视线内左下角晃过来一杯水,我顺着手主人往上看,是沈一亭。 他的嘴一张一合,我暂且听不见,就指了指耳朵,摇摇头,站起身找我的助听器。 但我当往先前放助听器的柜子上看时,突然发现助听器不见了。 第46章 为什么要拍他屁股!? [194] 自从我把助听器老婆娶回家后,就一直贯彻不离手、不离眼的原则,这么多年她也总是好好的,鲜少有从我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时候。 突发情况加上陌生的环境,这样缺失助听器而令我丢失的安全感尤为多。 我一瞬间有些慌了,也不顾沈一亭递来的水,拉起毯子抛到沙发上,一下跪在地上开始到处看、到处找。 最后在沙发底下看到两个疑似是助听器的黑黢黢的影子。 二话不说,我又爬起来,想把沙发搬起来挪开,但一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够。 我望向沈一亭,他早已放下水杯,嘴巴一张一合,应该是在问我「怎么了」。 助听器不小心滚到沙发底下去了,可能是做噩梦的时候不小心碰掉的。我往四周一看,一时之间也没找到我的手机,情急之下,不自觉打了一串手语出来。 手语是我第一次拿到助听器后的那段时间,自己闲着无聊报班学的,后来发现好用,也挺有意思,偶尔也会打着玩。 我平常不会用手语和正常朋友沟通,因为他们看不懂我的手势,口头解释反而更麻烦。在听不见的情况下,还不如直接借用手机这个方便的工具。 所以此时,理所当然地,沈一亭目不转睛地看我的手指飞舞,我打完「我的助听器掉到沙发底下了」后,他懵逼地摇了摇头。 好吧。 本来不想再在沈一亭面前开口,因为沈一亭之前说我不戴助听器说话时很傻,还容易吞字。但现在没有更快的解决方法,我只好指了指我的耳朵,再朝沙发底下比划。 「滚、进、去、了。」我一个一个字地说。 沈一亭摆出和我先前一样的姿势,趴下去看了看,随后走去录音室掏了根架子出来,摺叠后往沙发底下扫,只两三下,两只助听器就陆续被扫出来了。 助听器上面沾了点灰,我捡起来后把它们拍干净,沈一亭接过助听器,拿一张拿润了水的纸巾擦了擦,举着助听器又靠过来。 沈一亭好像想帮我戴到耳朵上,我就偏过头好让他操作。 给别人戴助听器对他而言可能是一件新奇事,但他不擅长,塞不准位置。调整了几次我依然觉得怪怪的,不太舒服,最后还是自己搞定了。 [195] 现在终于能够听到声音,我问沈一亭的第一句就是:「现在几点了?」 「饭点了,」沈一亭浑身犯懒,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他们刚走没多久,去吃饭了。我看你睡得跟小猪似的就没叫你,在录音室又坐了会儿,出来的时候你就滚地上了。」 「地上好睡吗?」 他问,他明知故问。我瞪了沈一亭一眼,「做了个噩梦啊。一做噩梦我就睡姿极差,你要是跟我同一张床睡,你都会被我踹到地下。」 我此时回想起噩梦里的阴影,依旧觉得恐怖至极,那种感觉可能和鬼压床没什么两样,但也没见别人鬼压床压着压着直接亲上了啊。 「可以啊,」沈一亭这厮简直没脸没皮,话里从没个正经,「哪天你跟我睡,试试看能不能把我踹下床。」 「你以为噩梦想做就做?」我极有力度反问道,完了才发现自己这话从前一句就开始不太对劲了,吓得我立马转移攻击对象,「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啊,别说了。」 沈一亭嗤笑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怎么还耍胡赖?」 「两男的睡一起很奇怪啊。」我皱起眉头,没有任何夸张的意思。 「奇怪吗?」沈一亭顿了顿,「谈恋爱的睡一起就不奇怪了吧。」 我看向沈一亭,此时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神情里充满了一种无辜。他抬眼看我,漂亮的桃花眼勾死个人,如果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弯仔,可能真就迫不及待扑上去了。 然而我不是。 「呵呵,」我僵硬地移开眼,「你身经百战,我的知识储备肯定没你丰厚啊。」说完拔腿往门口走。 「都说了一次都没做过,跟你一样没经验,」脚步声咚咚响,沈一亭很快追了上来,殷切地挽留,「你就走了?不再待会儿?」 第80页 「我饿了啊,要去吃饭了。」 沈一亭笑嘻嘻地邀请我,一只手撑在门框上,「留这儿吃呗。」 我突然想起来,有些疑惑,「石唐他们不是去吃饭了吗?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去?」 「不去,」沈一亭说得干脆,「你还在睡觉,我去哪里?」 [196] 我也没问沈一亭为什么不叫醒我,因为他肯定又会说我睡得跟猪似的。真是的,想讽刺我就说得明白点,没事还在猪前面加个「小」,难道就会因此变得可爱吗? 盛情难却,我最终还是给了沈一亭面子,留下来吃晚饭。 沈一亭说他会煮饭,我本来想说「不信」,但他认真的神情把我欲说的话堵了回去,我只好皱着眉头,勉为其难说「好吧」。 结果应下来,才发现沈一亭的工作室只有一间小到不能再小的厨房,只能勉强容纳两个人同时站立。 对此我感到十分震惊,「你平常真的自己做饭吗?」 「对啊,」沈一亭拿起一个很小的插电煮锅,然后就止住了所有动作,「你可以去客厅等着我,这里待会儿可能比较熏。」 我没应沈一亭的话,只在乎我想问的,「你准备煮什么给我吃?」 「这里只有挂面,」沈一亭慢悠悠地套上围裙,转过头挑眉,问,「还是说你想吃什么别的?外面出去就有小超市,买也很快。」 麻烦。我摆了摆手,说:「不用了,我比较好养活,不挑。」 明明我说的话很正常,沈一亭自己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几下,然后眯着笑眼退后两步,就差把围裙带往我手里塞了。 「帮我系一下。」沈一亭求人都没个求人的态度。 「自己没手吗?」我乜了他一眼,边吐槽边伸手给他打了个漂漂亮亮的完美大蝴蝶结,拍了把他的屁股,「好了。」 「……」 等一下。 我僵在原地。 这个动作太自然,自然到我觉得自己可能疯了,被先前那个梦搞魔怔了。 我好端端拍他屁股做什么!? 我是要死吗?我为什么要去拍一个gay的屁股!? 那瞬间,我感觉沈一亭浑身一抖,从侧后面看他似乎咬起了牙,但他没回头,我就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生怕他气起来当场把我也揍了,更怕他气起来当场把我给办了。 应该不会吧...... 我偷摸摸看了被害者几眼,结果一下被抓包。 沈一亭冷不丁转过头,视线在我身上上下扫过,最后停留在我的眼睛,夹带一丝诧异,「看我做什么?」 救命,他脸色真的好差! 各位神仙大显神通一下吧,教教我现在该扯什么理由才能搪塞过去啊,中午没被问闻毯子的红利已经过去了! 然而我半天憋不出一个字,眼看沈一亭的脸越来越黑,我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看你......」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好看。」 「......」 呃啊啊啊啊啊啊! [197] 死了! 我死了! 我死得不能再死了! 「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我真诚地向沈一亭道歉,希望他能大发慈悲原谅我鲁莽的行为。可沈一亭保持沉默的间隙已经耗光我所有的耐心,我等不到他的回答,已经蓄势待发,下一秒就脚底抹油,准备熘之大吉。 结果转身刚迈出一步,就蓦地被拽住胳膊,整个人向后一仰,差点摔倒。 沈一亭似乎是在冷笑:「就这样走了?」 我不敢回头,但还是忍不住转过去看沈一亭,见他的眉头微皱,桃花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但不像是在愤恼。 沈一亭的长相属于比较具有攻击性的类型,但那双眼睛很好中和了他的五官,显得锐利又深情,平常他的刘海都散漫地放下来,今天被髮带从前往上一撑,整张优越的脸一览无余。 虽然我的话也确实没说错。我真不是故意的。 而沈一亭顶着这张会让弯仔立马滑跪的脸,继续语气不太友善地反问:「不解释一下?」 我眨了眨眼,干巴巴地说:「解释什么?」 沈一亭朝前逼近一步,「解释一下,中午为什么闻我的毯子,刚刚为什么拍我的屁股?」 「......」他是怎么一本正经说出这样不正经的词? 我做贼心虚,瑟缩了一下,眼神不断闪躲,「那个毯子就是单纯觉得味道还蛮好闻的,忍不住闻了一下,谁知道你突然出来了,然后刚刚的屁股是因为......因为......」 这要我怎么说?救命,我感觉我的脸要爆炸了! 「因为什么?」沈一亭好整以暇地问。 与他的从容相比,我简直像个滑稽的小丑。 我的手慢慢爬上自己的脸颊——肯定很红的脸颊——直至把它完全遮住。我的视线缓缓移开,躲避沈一亭的直视,可脑海中还在重复播放我拍沈一亭屁股时的画面。 「因为......还是因为忍不住。」我艰难地说。 话是这样说的,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人总是有忍不住的时候,与很多莫名其妙的原因有关,并不一定是因为爱情。 有可能就是因为沈一亭的屁股长得好看还很翘......或者说是因为他穿着围裙的样子很人妻......也可能是我活该手贱...... 第81页 「哦,原来是这样。」沈一亭的一声轻笑把我越跑越离谱的思绪带回现在。 我重新看向沈一亭,发现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直白的视线仿若旋涡。 我们离得有点太近了,这种暧昧的距离真糟糕。以至于我能看清他微翘的睫毛,有点发浅的瞳孔,高挺的鼻樑,上扬幅度很小的嘴角——整张脸就是承载者一点点难以发觉的笑意,然后我眼睁睁看着它愈演愈烈,慢慢变成了其他东西。 说不清的、几种交杂在一起的情愫。 因为沈一亭在缓缓靠近,在那瞬间,我感觉他是在盯着我被手掌遮住的下半张脸看,他的眼神像即将要捕获猎物的猎食者,气息扑打在我的手背上,越来越近。 我的心脏跳得要飞出天外,随着距离的不断逼近,突然萌生出害怕的情绪,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结果触到了冰凉的墙壁。 更糟糕了。 好在沈一亭一顿,没再上前。他沉默着拉开距离后,我得以稍稍喘息。 他的笑容收敛了一点,却依然很明显。他可能觉得此时我的样子十分有趣,是,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好笑,至少一个直男此时不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就搞得跟破防了一样,连说话都说不利索。 「还有其他原因么?」 沈一亭偏要再问,但我真憋不出什么其他原因了,求他原谅我吧! 「那个......」 「不闷吗?」沈一亭触碰上我捂住脸的手,似乎觉得好笑,偏要做些什么以打破有趣的平衡,「捂着嘴做什么。」 他强制性地拉开我的手,用的力气很大。 当半张脸再次裸露在空气之下时,我不想说话了,破防得很彻底,紧闭着嘴一声不吭,就当是最后的倔强。 「害羞啊?」沈一亭捏了捏我的脸,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却像看不到似的接着说,「害羞什么?敢做不敢当,拍个屁股也没什么,男生之间的小互动而已——」 沈一亭贴近我的耳朵,眉眼和语气皆是轻佻,「倒是你这样,让我怀疑你真有什么......」 「没有。」我立马打断。 「真的假的?」沈一亭直起身。 我直视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勇敢,再次重复:「没有。」 可沈一亭摆明了不相信我说的话,甚至皱起眉佯装思考,「那你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不知道,」我感觉胸腔中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只能嘴硬道,「之前你不也耳朵红过吗?」 「我以为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样,」沈一亭的语气听起来很无辜,「所以你觉得这两者的原因是同一个吗?」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因为我碰他耳朵他就红了,沈一亭这么没脸没皮,总不可能是因为害羞,肯定不是。 「应该不是。」我说。 沈一亭沉默片刻,就当我也以为他终于要放弃这个让彼此都尴尬的话题时,他却突然叫我的名字,「曲眠。」 而后顿了顿,似乎在决定一件天大的事。 「其实我刚才想......」 第47章 满意了? 「其实我刚才想......」 沈一亭顿住了。 [198] 好安静。 我也许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希望他别再往下说了。 我自己都搞不懂自己,脑袋堪称一团浆煳,现在能给出什么反应或是回答? 不想听。 我偏开头,抿住自己的嘴。 过了几秒,沈一亭似乎是笑了一声,然后闷闷的嗓音从他口中传出。 「算了。」 听起来总有点故作轻松的成分。 我没说话,只是重新找到他的眼睛,他和我对视一秒,就像先前的我一样开始躲避对方的视线。 沈一亭抬脚重新踏进厨房,我的对面便空了,登时感觉周遭的空气重新开始顺畅地流通。 我在原地深唿吸三个来回,跟进厨房。 沈一亭估计是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头也不回地问:「干嘛?」 「没干嘛,」我环顾一周,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仍在询问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所以晚上吃什么?」 「吃面,」沈一亭的语气十分寡淡,「懒得去买了。」 他好像心情有一丢丢不好,我挠了挠头,虽然不太清楚原因,但我这个唯一有可能是罪魁祸首的人......还是别在他后面晃了。 「好吧,那你继续。」 说完,我离开案发现场,终于在客厅的沙发缝隙里找到我丢失的手机。 [199] 我打开手机,找到邓千的聊天框,手指虚按上键盘。 我和邓千的聊天还止步于前天的闲聊,他说他在学校里面碰到一个很帅的男生,并且加上了联繫方式,还说聊了几天,觉得自己的gay达完美地响了,这次估计会成了。 我先问【有多帅】,然后再发【你到底怎么确认别人是gay的】。 邓千在那头嘿嘿笑,发过来一张那个男生的侧脸照,确实蛮帅。 紧接着他跟我说:【其实也不是百分百准的,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个体,还是看直觉吧!】 看到邓千这句话,我觉得无趣,最后只随便回了个表情包,没再说什么。 然而,此时,我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得找邓千确认一下,可隔着网线总感觉说不清楚。 哦,不过邓千他过阵子会回来过他爷爷八十大寿,可以到时候当面好好聊聊。 第82页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现在先不管了。烦人。 我把手机一抛,仰靠在沙发上,深唿出一口气。 其实我刚刚不止想那样做。 这个危险的想法令人羞愧,并且严重侵蚀了我的道德底线——我可能拍完之后还想捏一把,我真该死!但仅仅做出拍这个动作就已经吓到我自己了。 我到底什么胆量去碰一个gay的屁股? 我到底是因为和沈一亭关系好,所以突发奇想想这样做,还是因为这里面的感情已经变质了? 我虽然没交过女朋友,但这也不能代表我是个gay吧。 [200] 苦思冥想中,我从坐在沙发上变成立在客厅里疯狂绕圈,正当我绕到第九九八十一圈,沈一亭终于结束手上的活,喊我过去吃饭。 他只鼓捣出了一碗面,应该是拆了包装袋准备分开煮两碗,第一锅先给我吃。 面是平常最经常吃的挂面,水煮,清汤加鸡蛋,没放菜,洒了一点点葱花,没有任何新奇的地方,看上去感觉应该味道不错。 我搅了几筷子,问沈一亭:「为什么有蛋没菜?」 「蛋是我前几天买的,想饿了可以直接煮一个补充补充营养,」沈一亭坐没坐相,撑着脑袋,抬了抬下巴,「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我满怀期待地嗦了一口。 「......」皱眉。 不信邪。我又嗦了第二口。 「......」皱起更深的眉。 我转过头看向沈一亭,沈一亭眼睛亮亮地看着我。 「你尝了吗?」我把圆圆的碗推过去,夹起面条往他面前怼了怼。 沈一亭明显一愣,他垂眼不知道是在看筷子还是面条,一时间没有接下来的动作,像死机了。 我催他「吃啊」,他才低下头不紧不慢含住筷子,吸熘进几条面条。 然后如我所预料,他正大光明地露出了痛苦面具。 「......这么咸?」沈一亭好不容易缓过来,感觉眼泪都要出来了,偏偏还跟我一样不愿意相信,夺过筷子自己又吃了一口。 「......」 紧接着,沈一亭摆着口型骂了句脏话,然后有点抱歉地对我说,「我再去做一碗,这碗我先吃了。」 「也不用,」我已经非常怀疑沈一亭到底有没有认真下过厨了,因为这面条煮得也有点过烂了,「加点糖,我替你吃了得了,等下我下厨给你煮,你这技术太烂了啊,我怕你等下继续把我毒死。」 相信沈一亭一定能看清我脸上的鄙夷,然而他好像忽略了我的表情,同样质疑起我,使用那种非常难以置信的语气:「你会下厨?」 我呵呵一声:「虽然次数不多,但肯定比你水平好。」 「先不说水平不水平的,耳朵,」沈一亭面色复杂,似乎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伸手想夺过我的碗,「给我,吃不了别勉强。」 「谁说我吃不了了?」 看不起谁呢。 我唰一下吞进去一大口,把沈一亭惊呆了。 [201] 说实话,齁咸了,真的。 吃完我灌了三杯水进肚。 中途,沈一亭实在看不下去我的英勇行为,往汤里面加了糖,可后来那味道变得又咸又甜,我感觉自己像吞进一大坨黑暗料理,还不如不加。 唉。 嘴里好像依旧泛咸。我站在厨房,左手叉腰,右手捏着筷子扒拉锅里漂浮的挂面。 我之前煮面不会判断熟没熟,最后是家里的阿姨看不下去,教了我一个极为愚蠢的傻瓜方法——夹起一段面条往瓷砖墙壁上甩,如果粘不住说明没熟,粘住了说明熟了。 这个方法百试不厌。 我试了三次后,面熟了,就偷偷把面条碎丢进垃圾桶,拿布把瓷砖擦干净了,乘起面,学着沈一亭加了个蛋,洒葱花,给他端过去。 果不其然,沈一亭夸味道好。 我哼哼两声,鼻子眼看要翘到天上去,「那当然了,以后跟着大哥,大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两人轮流做面给对方吃这一出搞完,居然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我明天还有课,就和沈一亭说想早点回去了。 「待会儿我也走了,」沈一亭把一次性餐盒收拾好,丢进垃圾袋,「我等下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下意识拒绝。 「是吗。」沈一亭打开录音室的门,靠在一旁,手臂因曲起而在衣物的包裹下呈现出漂亮的肌肉形状。 「真不用?」沈一亭又问。 嗯哼。他是有打球还是健身的习惯吗,胳膊肌肉轮廓看上去真不错。我心里想着,眼珠没动,嘴上跟受了蛊惑似的说:「也可以。」 「那就这样说好了,」沈一亭挑眉道,「你进来听听我一下午的成果。」 [202] 这是多人组合成的音乐结晶,我确信,这已经是十分漂亮的一版了,几乎听不出什么还需要改动的地方(当然我并不专业)。 我从不吝啬对于沈一亭歌曲制作方面的夸奖,而他似乎也十分受用,轻松的笑容重新爬上他的脸颊,先前的一点点不悦似乎很快被一扫而空。 我之前没有在网上听过沈一亭的歌,更不知道穿堂就是沈一亭,他唱起歌来的腔调又和平时说话不同,略低沉,粗颗粒,更有质感。 实际上,今晚听沈一亭说了,才知道他名下有一半多的歌都是他自己作词作曲,完全原创。 第83页 他真有两把刷子,甚至可以说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好牛啊,」我趴在桌子边,侧眸盯着沈一亭,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确实,「有点羡慕你了。」 「有什么好羡慕的?」沈一亭笑了笑,眼睛都没往我这看,手就伸过来精准无误地落在我头上,「你不也很厉害吗,光夸我有什么意思。」 我皱起眉,人没动,声音闷闷的,「别摸我头。」 「怎么,」沈一亭偏过眼,「这么久了还不习惯?那我以后可得多摸摸,催熟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拍掉他的手,「你也喜欢摸陆严和的头吗?」 沈一亭嗤笑道:「你和他比什么?」 我嘟嚷着:「看你爱摸人头的习惯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认识你之后培养出来的,」沈一亭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这个回答满意了?」 「……」 作者有话说 纪念沈一亭第一次欲言又止 第48章 死妖精 好讨厌啊。沈一亭好讨厌。 我换了个姿势趴,把头往另一边扭了。 话题默契地没再继续。耳边还剩下沈一亭循环播放一段伴奏的音乐和滑鼠的吱吱声,有趣又无聊,这声音听得令人犯困。 我刚闭上眼一会儿,沈一亭却突然问。 「你早上和小秋聊了什么?」 「小秋?」我回忆片刻,「没什么啊,就是他说他和你撞号了。」 沈一亭:「……?」 「你很吃惊吗?」我撑起下巴,眯眼笑了,「他说因为撞号了,所以才没有对你下手,然后还说他手里有很多你的私照,问我要不要,可以便宜卖。」 沈一亭嘴角一抽,好像不感兴趣似的,硬邦邦地抛出一个陈述句:「那你买了没。」 「我买那东西做什么?」我饶有兴致地反问,「我又不是你的小迷妹小迷弟,而且我想要可以自己拍呀,何苦花那冤枉钱。」 「......那倒也是,」沈一亭笑得有些暧昧,「你想拍,我随时奉陪。」 我突发奇想,提议道:「那我现在给你来一张。」 「可以,」沈一亭估计没想到我会来这一出,他顿了顿,马上又问,「我要摆什么姿势?」 「就看着你的电脑就行,」我打开手机摄像机,一边调整好角度和结构,一边指挥他,「诶,对,你不用坐那么直,稍微放松一些,慵懒feel。」 不得不说,沈一亭在摆拍这方面也很有天赋,我连按快门,他不断迅速地调整细微姿势,不一会儿就出片了。 第一次用手机尝试修图加滤镜,玩着玩着居然就过了半小时。 成果还算满意! 照片里的沈一亭下巴微抬,眉眼微垂,认真地看着电脑里密密麻麻的音频修改器,白色髮带绕在他前额,因为长时间没调试而变得松散,头髮不乖巧地垂下来几缕。他修长的手放在炫酷的滑鼠上,被若有若无的机械光衬得更加白皙亮眼,另一只手背托着下巴,整个人呈现出十分自然的散漫感。 「你看,」我邀功似的把照片举到沈一亭跟前,「是不是很完美?」 沈一亭瞟了眼,点头,「技术还不错。」 得到肯定后的我更加激动,细细端详这张完美的照片,「你说我拿去卖,一张能不能卖998?」 「……痴心妄想,」沈一亭无语凝滞,「我的身价哪有那么高。」 话可不能这么讲。 「那是你对自己没有确切的认知。」我说。 沈一亭似乎想到什么,嘴角一勾,眼睛朝我这边看来,「那你可要保管好,说不定以后就可以拿去卖了。」 [203] 那晚沈一亭把我送回学校,他罕见地也没走,听说准备回豪华研究生宿舍楼过夜。 我问他伴奏做的差不多了吗。 沈一亭说还需要修改,但初步是这样定了,改天在录音室把歌录了试试。 录歌? 我又有点想去旁观,但想起自己还没和邓千聊开始的事,还是暂且默默压下这个想法。 沈一亭却看穿我似的,开口便问:「你想来吗?」 我动摇了一秒,还是说:「不来了,之后不是很有空。」 「你除了上课,现在还有什么事?」沈一亭皱起眉,估计是觉得我在找藉口。 「年末学校的元旦晚会,我应该会去,活动分没赚够,那个一次能加很多很多分,」我扒拉着自己的手指,「所以要准备曲子,过阵子先竞选,如果上了之后还要排练……」 沈一亭慢下脚步,「今年的表演是什么安排?」 我想了想,告诉他:「上次问了,钢琴方面好像是一首单人独奏,加上一个四手联弹。」 沈一亭若有所思,「那还是跟之前差不多。」 沈一亭的摩托车没开过来,停在他的工作室外面,我们是打车回校的,现在不算太晚,回宿舍路上来来回回的同学也挺多。 偶尔碰见一两对情侣贴贴或亲亲,我和沈一亭都默契地偏开头。 问完这个问题后,我们沉默地走出一段距离,路过还亮着许多灯的音乐楼,凉风瑟索,一些混在一起便杂乱无章的钢琴音钻入耳中,我缩了缩脖子,不小心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沈一亭随即偏过头问:「你冷吗?」 「还好。」我搓了搓鼻子。 第84页 「多穿点衣服,」沈一亭虽然皱着眉,话语里的关切却十分明显,「下周就降温了,再往后不久就下雪了,事情多的话就尽量避免自己生病。」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随意摆了摆手,说:「我身体挺好的啊,不容易感冒,刚刚只是意外。」 沈一亭劝说无果,嘟嚷了句「行吧」,突然又问起徐高岳的事:「我记得你那个学弟之前说要参加年末晚会?他不也是钢琴系的么,岂不是要和你同赛道竞争了?」 「不知道,上次徐高岳约我,你不是『替』我拒绝了?后来他也没找我,我不清楚他打算准备什么曲子。」 我顿了顿,「不过撞赛道了也无所谓,一我不会手下留情,二就算真是技不如人,去不了晚会也无所谓,毕竟我去年也上过一回,总体来说没有特别期待。」 「你这样想挺好的,」沈一亭评价道,「豁达,自信,不好斗,乐……」 「停停停!」我踢了他一脚,笑骂一声,「没什么东西都能给你说出花来!」 沈一亭停在原地哈哈大笑,不知道到底在笑什么,能笑出这种天翻地覆的气势。 他离开工作室时只套了一件黑色长风衣,里面还是短袖。我这才发现明明他穿得比我少得多,却还用那种语气教导起我。 不过就比我大个三四岁。 看上去也没比我成熟多少,顶多就是比我高几厘米,时常话里也没个准头,玩笑能占五成。 可为什么总让人觉得可靠? 太诡异了。 我默默端详起沈一亭,想找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沈一亭却突然止住笑声,嘴角也慢慢收敛,我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发现音乐楼陆陆续续走出来不少学生。 应该是到关门的时间了,大家都喜欢卡点一窝蜂出来,人才这么多。 沈一亭估计是看到了谁,才会收起过于惊人的笑声,我边向前走边往人群里看,果真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陆严和。 [204] 今天早上,我还稍稍因为陆严和对我的冷言冷语而感到不爽,但慢慢地这种不爽完全消失殆尽,特别是现在站在沈一亭身边,我的心里平静得像一片湖泊。 沈一亭铁定是看到陆严和了,我甚至都不用思考三秒,十分顺口地问:「你要过去打个招唿吗?」 沈一亭估计觉得我「贴心极了」,没好气道:「你从哪里看出来还有这个必要?」 不想打招唿就不打嘛,干嘛对我用这种有点沖的语气? 「又不是我坏了你好事,」我乜他一眼,再揪他一把,「哦,那也不能叫好事。余姐有句话说得好,『合格的前任就该跟死了一样』。」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一亭一怔,随即走过来揽住我,笑得神秘,「怎么,红姐把她那事都告诉你了?」 脖子被勒住了。 鼻腔里全是沈一亭身上的味道,想打喷嚏。 「她什么事我不懂啊,」我立马撇清干系,「他们应该也看到昨天晚上陆严和拉着你说悄悄话的场景了,今天中午趁你在录音室里与世隔绝,他们就稍微提了两嘴,我就顺便听了两下。」 沈一亭微微点头,「这样。」 我继续毫无感情地陈述事实:「昨天晚上,陆严和后面过来和我说,你把他拉黑了。」 「你觉得我做得不对?」沈一亭贴得越发近了,感觉半个身子都压在我这儿,我直觉就算推开他也没用,索性让他靠着,谁叫我大方呢。 「没有啊,棒极了!」我笑着调侃,「只不过陆严和又说都是因为我,还问我开心了吧。虽然我觉得你是应该和他断干净,不然他老自己想七想八,但我确实没嘲笑他的想法啊。」 沈一亭看了看我,嘴角下抿,带了些被误解的不悦,「本来早就删了,后来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才加回来。」 「之前编伴奏那事?」 「对,差不多吧,」沈一亭顿了顿,马上又说,「不过都没有聊什么天,我和他之间早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看那。」我打断沈一亭,朝远处抬了抬下巴。 陆严和出楼直走,而我和沈一亭半路从小道插进大道,正巧就和他撞上了。 我和沈一亭刚走到路灯下,两条身子被完美地照亮,对面陆严和的眼睛就恰好往这边瞥来,很明显他愣了一愣,甚至顿住脚步。 也许是因为我和沈一亭聊天的氛围太好,彼此脸上都挂着洋溢的笑容,一派祥和。我猜陆严和看到这幅景象,肯定已经在背地里偷偷握拳了。 我思忖了一下此时我和沈一亭的姿势,他贴我贴得太过自然,我让他贴得也太过随便。行为举止有点过界。 我偏过头悄声问:「我们这样的姿势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不好?」沈一亭绕搭在我肩膀的左手抬起来撩了撩我的发尾,声音压得又低又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眉头一抽,暗暗切齿。 死妖精。 作者有话说 陆严和:无语死了又看到你们 第49章 哥们你这也太突然了 [205] 透过沉闷与愉悦交加的不可视的空气,我与陆严和对视,本想举起手和他打个招唿,但陆严和只是站定一秒,在我和沈一亭对话的间隙就已经走远了。 我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半开玩笑说:「得,陆严和又要生气了。」 第85页 沈一亭哎哟一声,直起身,颇有些神清气爽,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话:「这下你知道为什么他说我拉黑他,你会开心了吧?」 我眨了眨眼,「为什么?」 「......」沈一亭皱起眉打量我。 我继续眨了眨眼,「为什么?」 「......」 「你说呀?」 沈一亭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嗤笑一声,抬手弹了我的脑门,我吃痛「啊」了一下。 「别装傻。平常也不是不聪明,这么简单的情况怎么会看不出来?」沈一亭边走边说,「他看我们俩关系好,一直觉得我们吧,就差临门一脚。但他这误解可是大了,毕竟现实是没谈,也没有谈的迹象,就是铁哥们,你说是吧?」 是? 铁哥们? 我毫不掩饰眼中的狐疑和鄙夷,一个眼神甩向沈一亭。 这厮两三个小时前差点把我给亲了,现在在我面前装铁哥们? 「是啊。那你应该和陆严和解释一下啊,」我平着眼,呵呵一声,「免得他一直对我冷眼相待,一年多的同寝友谊都不要了,我这不是亏大了?」 「倒也不亏,」沈一亭明明比我高,说这话时还偏要扬起下巴,「你享受了我对你无微不至的关怀。」 受不了了! 「滚滚滚!」我加快脚步,势必要甩掉这个傻逼,「你太不要脸了!」 「当然不要脸啊,」沈一亭追了上来,和我步伐保持一致,「要脸能走到今天吗?我们现在的关系多好?」 「不知道!别问我!」 「你别害羞嘛。」 「我没有害羞!」 「那你走这么快干嘛?」沈一亭眼睛里满满的嘲笑,「你内急?」 我刀了他一眼,「没有!」 沈一亭啧啧两声,「反应这么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 「......」 「欸,耳朵。那你需要我和陆严和澄清一下我们的关系吗?」 「他误会了多少回,我就解释了多少次,」我很无奈,「他一根筋,认定了就什么都不听,你和他解释也是一样的......那天晚上,你和他都说什么了?」 沈一亭眯起眼,盯了我一会儿,把我都盯发毛了才说:「你对这个感兴趣?」 「不是,」沈一亭的眼神让我下意识想反对,「我不是八卦,你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沈一亭双手插进黑色风衣的兜中,面上抹去笑意的他看起来有些清冷,让人不习惯,「很早之前,在你们给导师们和我展示伴奏曲的那天,他觉得是因为我帮了你,你才会赢过他,但我不那样觉得,尽管没有我,他的编曲不见得会比你好。他觉得我会那样做,是因为对你没安好心。」 沈一亭对上我的眼睛,「没安好心,你懂吧?」 「哦。」gay里的没安好心嘛,我懂。 「我当时暂时说『没有』,确实也是经过衡量后认真说的,但他应该没信,」沈一亭很短暂地止住一瞬,继续说,「昨天晚上,我说我有喜欢的人了,这也是早就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答案。严和总是喜欢给我过早安上帽子,这回也不例外。在我没挑明之前,他应该还想暗自装聋作哑,只要不亲耳听到我的回答,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一旦开口打破这个平衡,他就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沈一亭吐出一口气,转过头朝我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承认我在和他的那段感情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太草率,太低估爱情,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走出一段感情最少需要多少时间,最长又需要多久。他只是需要时间,而这段时间内我本来不应该和他见任何一面。」 我与沈一亭对视片刻,他眼里说不清道不明的闪烁的感情让我觉得刺眼,我移开视线,低低地说:「但是他还是经常来找你嘛,去橙红,我都撞见过好几回。」 「对啊,腿长在他身上,我又控制不了,」沈一亭耸了耸肩,「直接把人轰走又不太礼貌,冷下脸说话对他也无效,无情的话都说了个遍,他还是那样。」 「这种时候还管什么礼貌不礼貌?」 我笑话沈一亭,笑话他太心软,明明最初在天台上见到他,他生动得好像一阵风,永远不会在某处驻足,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漂亮,碰到感情却不够潇洒,连我都不如。 如果我是沈一亭,我肯定分手后就把对方的联繫方式全删了,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见面。 可我这样的想法确实也站不住脚跟。就像陆严和说的,我没亲身经歷过,就不会明白这些,也不明白当这样的感情加之于我身上时,我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白得跟一张纸似的。 倘若我有过几次经验,说不定就能更好地帮沈一亭解决问题了呢? 不过他应该也不需要我帮忙。 「你说得有道理,我知道,」沈一亭眸光微敛,「你还记得我很早之前跟你讲的,我高中时候对一个男生有好感,结果后来发现他脚踏两条船吗?」 「记得啊。」 沈一亭得到我肯定的回答,磨蹭半天,有些不情愿地说:「当时年纪比较小,心里存不住事,也事事都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我从自己身上没有找到问题,就想从对方那边问到理由。起初在聊天软体里问了,他不回復,后来去学校里找他,他就说他很烦,让我滚。」 第86页 「本来还没什么,结果就是因为他说的那句话,我还难过了一阵。后来觉得算了,有些东西不用摊开得太明白,不然总会有人受伤,我就没对陆严和这样做,」沈一亭难为情地看向我,「你觉得我矫情吗?」 我倒是很贊同沈一亭说的,不用把所有东西都讲得太明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如果所有事情都需要一个答案,那世界上只会存在更多未解之谜了。 「一点点吧。」我随口说,结果发现他的眼睛湿漉漉的,活像淋了雨的大型动物,我的老天爷,犯罪现场么!? 对视那一剎那,我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天啊,沈一亭看起来快哭了,我现在应该安慰他吗? 我支支吾吾,话锋一转:「还......还好吧,你那时候年纪小,被人骗也正常,谁都有纯情的时候,现在长大了不就好了,不用把这事放在心上。你看你现在就挺好的,对吧......」 「我早没放在心上了,」沈一亭眨了眨眼睛,反光的泪液似乎被隐去了,他像得到了糖似的笑起来,「这么说你也有纯情的时候?」 高中? 高中倒是没有,小学可能还真有......可是那感觉太朦胧了,谁会记得啊!?那不都是过家家么! 「我可没有啊,」我义正言辞,「我已经跳过纯情阶段,进入成年人的世界了。」 沈一亭嗤笑道:「好好好,成年人。」 「但是我还是很好奇,高中时候你的暧昧对象为什么会脚踏两条船?」我端详起现在的沈一亭,「难道因为你高中的时候穷矮挫吗?不然放着这么一个大帅哥不要,选了另一个?」 「我那时候留的寸头,」沈一亭脸一黑,「还有,他之所以选了另一个,还不如说是另一个选了他,我知道那件事后就跟他断了,但是另一个贪图美色,觉得无所谓当池塘里的鱼,眼巴巴就上去了。」 沈一亭解释的后半段话太复杂,我选择忽略,着重关注第一句,「寸头?」 「嗯。」沈一亭应。 我稍稍凑近,伸手隔空遮住他现有的头髮,哦哟一声,「你寸头应该也不丑吧!顶多就是傻了点。毕竟脸摆在那儿——」 无奈一点点爬上沈一亭的脸,他像是终于忍不住,抓住我悬在半空的手,「你很想看吗?」 应该可以说什么样的沈一亭我都有点想看,跟有了收集癖似的,最好集齐一套还能兑换新模式,那多带感啊。 于是我满心期待地点点头。 沈一亭似乎不愿回忆起过去碉堡的髮型,也许真的比较丑,但他最后松开我的手,嘴里还是答应道:「好吧。如果未来有机会的话。」 [206] 回到宿舍,只觉得原本就冰冷的陆严和更加沉默了。 那周之后,大家都变得十分忙碌,我主动和沈一亭见面的次数骤减,但他偶尔会来我自习的琴房坐坐。 那天沈一亭给我听制作完成的伴奏纯享,我觉得这已经到我无法做出评价的阶段了,嘴里只夸好。 沈一亭说我敷衍,我笑笑没说话。 他哪知道我敷衍时候的样子?我敷衍起来连我爸和我唠三句都不想再和我讲话。 谁知好巧不巧,徐高岳那天也要来找我,说是有正事商讨。 我告诉他,我琴房里有其他人,可能不太方便。 但徐高岳说没事,我想了想,就把琴房门号告诉他。 徐高岳没多久就来了。 练琴练到一半,琴房的门被从外打开,徐高岳与沈一亭对视,倒是相安无事的样子,似乎早就猜到我口中的「其他人」是谁。没被提前告知的沈一亭却是一愣。 今天的徐高岳看上去没有任何后辈见前辈的拘谨——不过他好像一直如此。他朝沈一亭轻点一下头,说:「学长好。」 「你好。」沈一亭边说,视线边飘到我这边来了。 我立马解释:「他有事找我,等下就走了。」 沈一亭从喉咙挤出一个音节,我没听清那是「嗯」还是「哼」,总之他坐在角落,没再说过话。 徐高岳向我问了些课程论文的问题,以及钢琴技法,最后提到了年末晚会的事情。 「学长,四手联弹容易上吗?」 「单纯按概率来讲,肯定比单人独奏要容易上吧,毕竟报四手联弹的人少,独奏的多,」我又问,「你准备四手联弹吗?」 徐高岳表示同意:「有这个打算。」 「那应该找好队友了吧,」我眯起眼笑了笑,「这个很考验默契度的,需要比较长的练习时间来磨合,要是本身实力ok,想上应该不难。」 莫名,徐高岳突然往沈一亭那处看了一眼,随后视线落在钢琴上,沉默片刻。 「学长,不瞒你说,其实我没找好队友,」徐高岳不好意思地摸了把后脑勺,抬眼看过来,「学长有打算走四手联弹吗?之后几年学长估计也忙,没什么机会上晚会,我就想邀请你和我这次一起,同台演出。」 我:「啊?」 徐高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装在毛绒小狗上的全黑塑料眼珠子,看上去十分真挚,又夹带一点特有的、毫无攻击性的呆傻,话说得很熘,让人怀疑是打了腹稿有备而来。 一时间我有点懵,因为我压根没想过和别人合奏。演奏的风格、习惯、拼接都需要比较长时间的磨合,这上来就提一起弹,也太突然了吧? 第87页 心里嘟嚷一句奇怪,面上我倒是没马上拒绝,迂迴着问:「你不会备选曲目都找好了吧?」 果不其然,徐高岳说「找好了」,紧接着还把手机备忘录亮出来给我看。 我有点好奇这孩子能找出多少好曲子出来,就接过来从上往下阅览。 徐高岳和我坐在同一张琴凳上,他挪近了一点,我感觉他有点欲言又止。 果真,我的预判没错。过了几秒,徐高岳在我耳边轻轻说:「学长,我还是想和你再说一次抱歉,之前在食堂的话说得太突然了,可我一直都是认真的。我还记得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看到你的那瞬间,还有之后听你聊起你的事,我身为钢琴生,真的很佩服你,缘分真的很奇妙...... 「我最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人在碰到自己喜欢的人时,应该多勇敢几次。如果因为没有努力而错失这个人,我今后一定会后悔的。」 不是、这不刚刚还在讲四手联弹吗?怎么突然跳到这里了? 「徐高岳,你他妈——」 「——学长,给我一个机会吧,」徐高岳压低声音,「我想追你。」 我:「???」 作者有话说 沈一亭:我好像还在这里(?) 第50章 阳光学弟秒变绿茶 [207] 或许每个男生面对心仪对象时的表白,都会刻意捏造自己的声音,使其变得充满诱惑力,好拿下这关键一球。 然而我此时确实是愣住了,不是因为徐高岳撩到我了,而完全是因为—— 拜託,这里还有其他人啊! 沈一亭难道不是个人吗!? 徐高岳这傢伙是怎么做到口无遮拦的? 这种话是可以跟狗狗随地大小便一样随便说的吗? 而且什么缘分不缘分的,完全就是因为我看名字觉得他个头大,帮他搬东西不用费很大力气啊。这种莫名其妙人造的缘分也能算缘分吗? 等等、完蛋了,沈一亭当场听到徐高岳这种话,我是不是该祈祷一下他不会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行为啊...... 「......?」 我飞快扭过头,偷感十足地往沈一亭那边看了过去,发现沈一亭还就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坐在原处,掩着短款皮质黑色外套,被阔腿裤包裹的长腿交叠着,没有往钢琴这侧递来任何眼神。 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很快,就在这剎那间,他抬起眼皮很轻地探了我一眼。 那双桃花眼阴暗地压下来,竟生出些许隐隐的压迫感,总也感觉那弯翘的睫毛在我心上扫了一下,让人觉得惊悚,可能还有一丝心虚,所以心唰唰唰跳得快了起来。 「学长,」徐高岳突然把我叫醒,话语里带了点委屈,「你怎么不说话?」 沈一亭明明没做出什么动作,我却往他那儿瞧了超过五秒钟。 意识到这样注意力偏移的举动对表白中的徐高岳不太礼貌,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唤起他的记忆: 「不是,等下......我记得我上次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是——」 「刺啦——」 沈一亭起身后碰动的椅子与地板狠狠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撕裂这番逐渐变得危险的氛围。 他跨步很大,三四步就从窗边走到隔音门前,随即拉开又关上,发出响亮的「砰」的一声。 这一切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我甚至都没看清沈一亭的表情,他整个人就消失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 「......」 徐高岳比我先一步反应过来,动了动嘴,恰想说什么时,刚被扣上的琴房门又被打开一道小口。 沈一亭去而復返,露出面无表情的半张脸。 他语调平平地对我说:「饿了,我先去吃饭。」 [208] 往常沈一亭哪会扔下我一个人去吃饭啊? 我连「哦」都没来得及说,沈一亭又是「砰」的一声,再次消失,好似特地回来只为了对我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呃......」 视线在这好似来回往復的画面中,变得如同一把摇晃不定的摆锤。我无助重新地望向徐高岳,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 明明房间内只剩下与话题内容有关的人,我却莫名觉得更尴尬了。 徐高岳好死不死,还笑了笑:「学长的学长这是怎么了?」 我看了眼门口,嘟嚷着:「我怎么知道。」 「可能是听不下去我说的话了,特意给我们留的空间,还是因为听到我这样说,恼羞成怒了?但是自己不说也不做的话,可是很难成功的?」 徐高岳慢条斯理说话的样子与他的姓名真不合,「gay与gay之间的包容度似乎一直很低,沈学长一直看我不太顺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上次打篮球也是,一点也不手下留情,搞得我在学长面前都没什么表现机会。每次看到他,我都有点苦恼。 「而且,学长你和他的关系总是很要好,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我夹在你们里面,还像个外人。我要是也和学长这样熟悉就好了。」 徐高岳这小嘴叭叭的,根本停不下来。 不就是说想追我吗?倒也用不着这样白费功夫。 我深唿吸:「其实你不用继续勇敢了——」 「——我是有点不分场合了,因为看到学长很开心,忍不住,心急。其实我不应该在别人面前这样说的对不对?」徐高岳像是完全没听到我的话,打断了继续说。 第88页 他低垂的眼眸看上去让人觉得可怜,但撑开眼皮后,里面略有些得意的神情却藏也藏不住。 他尾音上扬,带着明显、轻盈的笑意:「但学长不会生我的气吧?」 我的老天奶。 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不是......妥妥一个绿茶男吗! [209] 之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一直打心眼里认为徐高岳是个敢爱敢恨、乐观开朗、高大强壮的健康人士。 今天却能窝在这里说出这样绿茶标配的话!? 提一嘴,绿茶男这个词我还是从邓千那边听来的,他交际花似的,男性朋友很多,各色各样的他见多了,经常和我聊一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绿茶男一直活在邓千的嘴里,今天面对面见着一个,还是第一次。 「我有什么好气的……要气也是沈一亭气。」 我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还是给徐高岳听了个干净。 徐高岳说:「那看来我还是有点实力的。」 不,沈一亭估计只是懒得鸟你。 但这话我没敢说,胡乱点了点头,没接话了。 「学长,我是认真的,」徐高岳继续他没说完的话,「不止是开学的那一天,之后偶遇到你,每次都会很开心。前阵子下课看到你,你答应和我去吃饭,我走在路上都感觉飘起来了。尽管吃饭的时候你心思不在我身上,我还是很开心,所以忍不住告白了。」 我无所谓道:「对,那天是为了躲沈一亭和陆严和的饭局才和你去吃的。」 徐高岳笑容一僵,不过很快调整过来,「上次表白得太唐突了,因为忍不住想让学长知道。虽然手机里道过歉了,但感觉还是当面再说一次抱歉比较好。学长那个时候看起来有被我吓到了。」 「哦,没关系,」我挥挥手,「那件事就当玩笑过去了,我忘了,也没放心上。」 「……这样啊,」徐高岳放在腿上的手一紧,「学长,你知道吗,学校那么大,想碰到你又很难,所以我就想着多约约你。但你好像总是很忙,上次在电话里还被沈学长给拒绝了。那次,你是真不想见我,还是只是他不想你见我?」 「我都没想好答不答应呢,沈一亭就把手机抓过去了,」我耸了耸肩,先扬后抑,「不过不管怎么样,我们见面还是会比较尴尬的吧,我拒绝了你的表白,以后也不会答应,你不用说什么追我,那完全就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 眼见徐高岳眼里的光慢慢黯淡,我在想,唉,孩子,人生中总会经歷被拒绝的时刻,这太正常了,一定要习惯啊。 「而且说实在的,我这个人很看眼缘,」无情的我继续往徐高岳心上插刀,「第一眼喜欢,就一直会很喜欢,第一眼不喜欢吧……那就是一票否决,在我这里只有当朋友的份儿。懂了吗?」 徐高岳沉默片刻,好不容易开口,结果问的却是:「那沈学长呢?学长第一眼喜欢他吗?」 好傢伙,没完没了,你就跟沈一亭槓上了是吧? 「不知道呢,」眼珠子滴熘一转,我的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笑道,「喜欢的感觉不出来,但是不喜欢的肯定能感觉出来啊。」 徐高岳盯我半晌,突然红了脸,眸光颤动,然后自暴自弃扭开头,嘴里来了句虚弱的「救命」。 徐高岳欲言又止,憋着一股气说:「学长,你以后别对着我这样笑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好看?」 「什么啊?」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不至于吧。 「要我别追你,第一步就是别再对我笑了……」徐高岳一脸被逼迫的良家妇女样。 「我笑起来能有什么样?」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几巴掌往他肩膀招唿去,拍得生风,「你太好笑了!徐高岳,大家都两个眼睛一鼻子一嘴巴的,能差多少?得了,你要我不笑我就不笑了,这篇儿就翻了吧?别老念着我了。」 徐高岳被拍了这几下,脸更红了,支吾着:「你得给我点时间啊,哪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好吧,那你自己调整调整,」我收起笑容,「说说正事吧,那个四手联弹,你到底什么想法?」 第51章 摸摸 [210] 「我主要是想约学长一起。」 徐高岳重重嘆了口气,我对他彻底的拒绝似乎让他很难过,现下有点一蹶不振的样子。 「我知道现在时间也不多了,如果学长想上独奏的话,可以拒绝我,」徐高岳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就像刚刚拒绝我的追求一样,再说一次『『不行』就可以了。」 「哦,是吗?」我眉头一挑,十分干脆,「那我就直接拒绝啦。」 「……」徐高岳或许为了掩盖内心情绪的波动,换了个姿势靠在琴旁,啧啧道,「真绝情啊。」 「没关系,你再找其他人就可以了!」我又拍拍他的肩膀,「我确实没什么合奏的经验,而且我还是偏向独奏,嗯……如果你找不到队友,要和我挤一个赛道也可以,但是可能比较艰难……」 我对徐高岳眨了眨眼,意思是如果你特别想上台,就不要选独奏。 徐高岳的眼珠子绕了圈,露出小虎牙,「我从来不怕困难。」 「好啊,」我和他一块儿笑,「那我们可以到时候见。」 重要的话题已经结束,感觉是时候和徐高岳说再见了,可他丝毫没有走的意思,我约的琴房时间没到,自己却先有点待不下去了。 第89页 「那你要这个琴房吗?」我站起身,「我今天不想弹了,还剩一个小时那样,你用着?我先走了?」 徐高岳偏开眼,语气不太自然:「学长,你急着走吗?去找沈学长?」 我嘴角一抽,「当然不是,我也想吃饭了。」 「我还有点东西想问一下,学长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再待一会儿,等下可以一起去吃饭。」徐高岳说。 行吧。 我又坐了下来,「再待会儿可以,吃饭就免了。」 [211] 徐高岳把他剩下想问的东西问完,又拉着我和我随便聊了会儿天。 最后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就和他说我先走了,哪知我刚迈出门,他抓了衣服三两步又跟上来。 我看了徐高岳一眼,「你也要去吃饭?」 「对,」徐高岳甩了两下外套,麻熘地穿上,「顺路一起走吧,学长。」 我没说好或不好,只往旋转楼梯下走,一拐接一拐,透过大扇落地玻璃窗,我看到外面被树林打得稀碎的阳光,就那样散漫地掉落在地上。 这个点很少人出来,因为过半小时才到下午的收房时间,因此我和徐高岳的脚步声在这空荡的楼梯间内十分明显。 同时,他的沉默也是,他突然开口说的话也是。 「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徐高岳的话都没说全,我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了。 我打断道:「真不行。」 做人啊,别太执着。 这一想,就想到了陆严和,心里默默又嘆了口气。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的会强烈到足以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吗?人总是会因为这种情感变得不甘心。 或许这滋味我日后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徐高岳与我一路无言,一同走出音乐楼,视野开阔,才见旁边树下阴影处有个熟人,蹲在那儿抽菸。 我的视线锁住片刻,徐高岳便看了过来,问我:「怎么了?」 「你先走吧。」 我朝徐高岳挥手再见,没等他给答覆,径直往路边走去。 [212] 走近后,我才发现他哪是蹲着的,分明是坐在一块被高高的杂草挡住的石头上。 他放下来的刘海像精灵似的在轻风中随意舞蹈,阳光正巧洒在他眼下、脸颊上,嘴里唿出的烟马上被照亮,又被吹散。 起了点玩心,我本想吓他一跳。结果他就在吐出第二口烟时,毫无徵兆地侧过脸,对上我的眼睛,又似是情不自禁地扯开嘴角笑了。 沈一亭没说话,视线完全钉在我的脸上。 我走过去,他的头便逐渐仰起来,明明视线如此柔和,却让人有一种要被捕捉的错觉。 「你不是去吃饭了?」我上下打量他两眼,「不会是已经吃完了吧?」 「你在里面待了半个多小时,」沈一亭懒散地叉开腿坐着,「我吃饭能有那么快?」 我哼哼两声:「说的也是,我还以为你自己跑去吃饭了,就这样丢下大哥可不好啊!」 「你不是和小学弟聊得挺好的嘛,」沈一亭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嗯......从正经的东西无缝衔接到了不正经的东西,哎,我就坐在那里,想不听到都难。」 是嘛,徐高岳估计就是故意说给沈一亭听的。 毕竟除了沈一亭看不惯徐高岳外,徐高岳似乎也不怎么喜欢沈一亭。我就暂且把这当作是徐高岳所说的,gay与gay间的互斥现象了。 「你不想听所以就熘了,」这很正常,我瞎猜的,但一定没错,「你可以直接去吃饭,反正也到饭点了。」 「你好像很希望我直接就走了?」 沈一亭蓦地抬起头,皱着的眉展现出一分的兇狠,说出的话却是九分的柔和……不,也许是天杀的撒娇。 「比起这个,我以为你出来后能看到我会比较开心,所以我就没走,我只是看不下去那种场面,出来透气而已。难道不是么?我看你刚刚笑得挺灿烂的。」 「我刚刚哪有笑?」 我下意识摸了下脸,才反应过来,嗔怒道:「沈一亭,你又玩我!?」 沈一亭扑哧一声笑了,眼里携上独有的诙谐,笑完就十分自然地抓住我垂在身侧的手。 「但是我有点不开心。」沈一亭慢慢咬字。 他捏了捏我的小拇指,随后慢慢揽过我的无名指、中指、食指,再往上攀,攀到手心,不轻不重地揉了揉。 对方手指的温度和粗糙感让我有点不自在,我尽力去忽略这种感觉,嘴上同他说:「你不开心个什么?徐高岳只是再表白一遍而已,之前我不也和你说过了吗?」 沈一亭:「然后呢?」 我感到诧异,「然后?没有然后了啊,我又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沈一亭依旧捏着我的手,但视线垂了下去,又把烟放到嘴边,看他一副想吸的样子,却一直没吸。 过了两三秒,沈一亭把菸头戳到屁股底下的石头边上,灭了。 我不懂沈一亭现在在想什么,这可比之前那个问题难猜多了。 「干嘛不开心?」我又问了一次。 沈一亭总是欲言又止,也许压根没有想解释的意图。 我很少见到这样的沈一亭,沈一亭于我的印象中总是能说会道、张口就来,现在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子? 什么话那么难说出口? 第90页 男人就是麻烦。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我很小声地嘟嚷,把手从他手里抽出,下一秒就放在他的头上揉了揉。 沈一亭蹲坐着,就像一条小狗狗一样,头髮在阳光笼罩下变得毛茸茸的,这是平常根本难以见到的场景,无疑可以激发起任何爱宠人士的激动之心。 想到这里,我偷摸摸又揉了一把。 为了让自己的动作不显得刻意,我还友好地加了句不走心的安慰,「不要不开心」,边说边嘎嘎动手。 第52章 没让你哄 [213] 我感觉自己在沉默地犯罪。 沈一亭被我摸得完全不吱声了,这种居高临下的角度,让我轻而易举瞧见他半掩在头髮后面的耳朵尖,红通通的,像苹果皮一样。 好好玩。 好可爱。 谁能想到在橙红台上疯狂撩妹的主唱,被人摸了头就会红耳朵啊? 我心里疯狂憋笑,手上的动作越发没轻没重。 我还纳闷呢,沈一亭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能容忍别人在他头顶放肆。结果几秒后,这厮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沈一亭咻地站起身,像怕人见着什么似的扭开头,边整理自己的头髮边小声咕哝:「我没让你哄我。」 这人站起来,就一下比我高了,我只能仰头看他。小狗狗的可爱荡然无存,好失望。 我收回手,正想说些什么,好打破这种奇怪的氛围,却在下一秒眼尖地瞧见他脸上挂着两团红晕。 瞧瞧我见着什么了? 害羞? 我:「你......」 沈一亭:「没有。」 「?」我还没问,这人怎么自己就说了? 沈一亭略显侷促地看了我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拍了拍裤子,将没抽完的烟丢进垃圾桶,转身喊我:「跟上啊,去吃饭。」 我三两步追上他,回到原先未完成的话题,「我不能哄你吗?」 沈一亭面容僵硬,「我没不开心,用不着哄我。」 「......」刚刚说有点不开心的人原来不叫沈一亭吗?哈! 半晌,沈一亭又添了句:「就算真的不开心,也不用这样哄我。」 我顺口就问:「那你要怎样?」 沈一亭递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以后你就知道了。」 [214] 以后知不知道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沈一亭这人是真不容易生气。 所以这种假设想达成,估摸着遥遥无期。 遥想我认识他以来,虽然不算久吧,但也有个将近半年了,暂且算是六个月,一百八十天有余,我俩能凑在一块儿的天数肯定大于一百天。 然而在这一百多天里,沈一亭没有无理取闹,没有生气,没有发火,没有过于喧譁,他完美地展现了作为一个大我三四岁的人应有的包容、照顾,以及独属于沈一亭的帅气、漂亮、魅力。 好吧,我承认我的用词有点老土且重复,但这确实是对沈一亭比较全方位的概括了。 或许别人认为的沈一亭不是这样,但我永远会这样认为。 沈一亭就是一串十分抓耳的旋律,由他身上的各种音符组成,被时间所弹奏,被空气所接受,他的唿吸、口腔、舌头、声带、肺部等器官造就他的嗓音,他的大脑、听觉、天赋创造他的乐曲。 他永远处在平和之中,带着偶尔汹涌的傲慢、自由、洒脱,起伏的唿吸像闪动的心电图。 上一秒的他在天台吹风,做不存在的跳跃运动,挂起乱七八糟的笑容;下一秒他便能戴上骚包的装饰性黑框眼镜,坐在录音室翘腿皱眉调音频,又或是站在聚光灯下,在喧闹的人群中,用自己的声音盖过一切玫瑰与欢唿。 他的生活在白天与夜晚跳跃,在树林,在海边,在橙红,在食堂…… 就像此时,埋头呲熘着面条的沈一亭。 他抬头,桃花眼镶嵌在他脸上,一笑,眼里的光就开始跳跃,一起一伏。 像一首永远不会停止的歌。 [215]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太片面,一个善于伪装的人能在你面前展现出他所有想展现的美好,并且掩藏所有卑劣的想法和行为。 邓千和我说,时间决定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的距离,认识的时间越长,就越相熟,相熟之后往往只有两个结果,一是越来越默契,二是越来越冷漠。 我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 邓千认识的狐朋狗友要比我多得多,私生活也比我精彩得多,我时常想将自己伪装成恣意潇洒的样子。后来才发现,潇洒也没什么用啊,那些虚无的慰籍只是让人上瘾的毒药,该空着的地方依然是空着的。 那还不如将这些时间用来脚踏实地做一些事。 认真听一首歌,依着喜好学一首新的钢琴曲,或者在练习中升华自己的技巧。 只不过我又经常由于缺乏耐心而半途而废。 太难了。 邓千又说,维持良好的朋友关系需要付出很多。 但我觉得,也许维持不良好的朋友关系需要付出更多东西。 你说像我爸那样,做商人的,免不了和一群乱七八糟的老总打交道。 那那些人是他想交的朋友吗? 不见得。 那是他需要维持的关系吗? 肯定是。 一想到我爸,我就觉得累,要与其他人虚与委蛇,回家了还没有老婆温暖的怀抱,也没有儿子的细声安慰(不过他应该不需要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安慰)。 第91页 我不想变成那样的大人。 如果人不可避免地要交许多「朋友」,那我宁愿那些「朋友」全都能是沈一亭这种水准的。 至少还算合拍。 邓千这款的也不错,勉强算是贴心的小棉袄。 像陆严和这种的,能少则少。 徐高岳的话,最好还是不要再有了...... [216]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半年前我还想着,这辈子就算我死,也再不会去gay吧了。 那种群魔乱舞、令人提心弔胆的场景,以及醉成烂泥的邓千,我一点也不想再拉他一次! 邓千回江东过他爷爷的八十大寿,那晚就听说他敬酒敬得又醉了,抱着马桶都能吐到外面,满地狼藉。 好在他第二天大中午醒来,还能记得他和我的约定。 邓千问我到底什么事,还得当面说。 我有苦难言,只能说是人生大事。 「人生大事?」邓千一琢磨,「懂了!那晚上来之前那家gay吧吧,你应该还记得地址?」 我想到某些令人窒息的回忆,「......你确定?」 「确定啊,」电话那头传来稀稀拉拉布料摩擦的声音,邓千的声音时大时小,可能是在穿衣服,「我已经醒酒了。」 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是想自己去吧,休想拉我再去!」 「欸,真不去吗?不去也行,那你得先告诉我什么人生大事呀?」 「晚上再说,」我卖关子,「去个安静点的地方。」 第53章 【/微笑】 「神神秘秘的,你这样说我可越来越好奇了啊,眠,你什么时候瞒过我什么事?现在就告诉我!」邓千在大喊,颇像无理取闹的大小孩,「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都没藏着掖着,高中时候有女生表白你也当天就和我说了!」 「不。」 「怎么着,现在是有男生跟你表白了?」 「......有是有,但不是这件事。」 「你背着我偷偷弯了?」 「......」 「喂喂餵?怎么不说话了?曲眠,曲眠,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 「......」 「我擦,不会真给我说中了吧?眠啊,你等下,这种事情并不羞耻,这是一件遵从自然天性的合理之事啊,而且这样的话今晚不是更应该去gay吧试试了吗? 「你怎么不说话?你还没告诉我——」 我按下挂断键。 耳边清静了。 我暗暗握紧手机,想捏碎,但很显然捏不碎。 妈的,邓千怎么这么会猜? 现在好了,一点悬念都无了,我还想着能当面看到他惊得下巴都掉下来的场景呢! 全都泡汤! 我嘆了口气,低头发现邓千给我发来消息。 【你肯定喜欢上什么人了是吧】 【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 看到这条,我终于有掰回一成的感觉。 这总猜不到了吧? 虽然目前,我还不太清楚自己弯了没,但如果能确定,那喜欢的对象自然也...... 我开始在对话框输入【晚上再告诉你】,刚点击发送,邓千的消息同时也飞了过来。 邓千:【那个酒吧驻唱?你学长?跟你睡了两次宾馆的那个?】 我:【......】 我:【/微笑】 [217] 「气死我了!」 邓千勐地砸下手里的酒瓶。 这动静虽然在嘈杂的gay吧里不值一提,但险些吓到了坐在他边上的我。 「你冷静一点啊,」我无奈地抓住他的手,「你这瓶子要摔碎了,酒搞到我身上怎么办?我回家要被我爸讨伐的啊!」 邓千转过头,「你今晚不回学校?回家干嘛?」 「等和你喝完又不知道几点了,」我想掏掏耳朵,结果摸到了助听器,只能把手放下,「周末嘛,我回家顺便慰问一下空巢老人,免得他一个人太孤单。」 「行吧。」 邓千沉默片刻,几秒后又开始他的激情发言:「你是不知道,我之前和你讲过我一个前任吧,啊,好歹那还是我的初恋呢,结果前阵子他加回我联繫方式,反正就是想追回我什么的,我根本不想鸟他!」 「然后呢?」 「然后,」邓千瞪眼瞪得贼大,「然后后来我就听说,他谈的上个是噼腿分手的,你知道噼的什么腿吗?」 我很配合地问:「什么腿?」 「噼的女腿。」 「噗……」我差点笑出声,还好及时捂住嘴。 邓千:「他跟他男朋友谈了之后,家里人给他找了个相亲对象,然后他居然聊着聊着顺理成章地谈了!」 我的重点永远不在点上,「哦,家里人这么早就给他找相亲对象了啊?领先同龄人至少五年,牛逼。」 「主要是那女生也挺漂亮的吧,他估计是个双,结果就这样噼腿了,」邓千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现在想到他,就感觉他成了我的人生污点一样,我当时怎么会和这样的人谈恋爱?我是疯了吗?」 「很正常,」我边笑边安慰,「知人知面不知心嘛,日久见人心嘛,你处得不够久,当然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啦。」 邓千垂眸沉默,又灌进一口悲伤的酒。 「你想这样还挺好玩的,至少他还不是跟你谈的时候噼的,那要是你一直和他谈,没分,现在被噼腿的可不就是你了嘛,」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至少,现在只是当个八卦来听,而不是亲身经歷,亲。」 第92页 邓千手指一动,「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嗯了一声:「我也觉得。」 「所以人不能既要又要啊,」邓千眯起眼,「不能既要男朋友,又要女朋友,太贱了。」 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沈一亭说的脚踏两条船的那个人。 「那你说说,为什么一个人会喜欢脚踏两条船,还都踏帅的那种?」 「因为那个人对自己极度自信,」邓千摇晃着酒杯,看了我一眼,「如果是两边搞暧昧,那就是纯粹享受这种感觉呗,反正又不用同时对两个人负责。很多人都这样,然后最后选一个更好的。但如果是同时交了两个对象……那真是该死啊。」 邓千义愤填膺的样子,都要让我误以为他被人噼腿过了。 趁他思考人生之际,我点开沈一亭的对话框,把邓千的话原封不动打出来,发给他。 而后收到沈一亭的回覆。 【。】 [218] 沈一亭给我打了个句号,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復,索性把手机往兜里一塞,不去看了。 而这头的邓千刚安静一分钟,又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显然是有点醉了。 「然后你知道吗?他昨天不知道从哪里听来我要回来的消息,还装模作样跑去高铁站接我,还好我没让我爸妈来,我可一点向家里出柜的想法都没有。」 「你还没出柜?」我惊讶至极。 邓千高二的时候喜欢上他那个狗屁初恋,很快就发现自己弯了。当时还硬扯着我剖析自己的情绪变化、生理变化等,想我给他一个合理的建议。 但我那个时候怎么可能为他解决这种世纪难题? 且不说我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拉过,片也没看过,男女之间恋来恋去的都不知道,还能处理这种跨性别问题吗? 我搞不懂,邓千就只能自己琢磨去了。 结果我还没等到他的结果,他就在一个艷阳高照的日子告诉我,他脱单了。 一年后,又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告诉我,他分手了。 当时,我边安慰邓千边想,这傢伙是天气之神么,怎么天气都由着他的恋爱史来啊? 反正过去那么多年了,邓千在弯仔的路上一去不復返,居然到现在都没和家里人出柜。 邓千努努嘴:「没啊,我家里人想法比较迂腐。」 「噢,真可怜。」 结果他下一秒话锋一转,面上是春风得意,「不过我哥不弯,传宗接代的事情就交给他了。我么,就在这世间沉沉浮浮,随风飘荡就行了!」 「……」哦。 第54章 你也就只能当个八卦了 邓千他哥邓钧,恐怖如斯的早恋主义,并且初恋现在仍就是现任。 让人吃惊的是,邓千和邓钧几乎是在同一种家庭环境、校园环境下成长,却长出来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个性。 我睥了邓千一眼,「你哥还谈着呢。」 「对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感情也好得很,就这样多好,」邓千眼里流露出三分羡慕,声音低沉下去,还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委屈,「我就是一直没碰到合适的人,我没办法。真有合适的,我就拉着他向家里出柜了。」 「那也是......」我避开邓千的视线,闷了一口酒,往四周扫视。 这是我今晚进到gay吧后第一次主动观察周围——这里比橙红要小,却比橙红更乱,灯光开得更暗,音乐更有情调。 有些被脱下的外套等衣物随意挂在椅背,有人在卡座围成一圈炫酒打牌,远处钢管舞上的男人被另外一堆男人围观,还有穿着高跟鞋踩在桌子上跳舞的兔男郎,很难不怀疑要是玻璃被踩碎了,会不会叫那人赔钱,还是由叫嚣他扭动屁股的男人负责。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这么不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它真实地反映着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欲望,白天的高压后,或许这里才是这些人放纵的归宿。 不想直面,也不想接受,或许我的外在就是被大人铸造出来的,内里可能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我妈是极端严格主义,追求完美,追寻成就,会用戒尺,会限制出入,会把我「绑」在琴凳上。在这种掌控欲下,我谈不上开心,到后来也变得没有感觉。 直到她去世,这一走,她便带走了我很多东西——我的听觉、我的枷锁,包括我一直努力的方向。 我爸不怎么管我,所有事情随着我去,我爱去哪去哪,爱做什么做什么,吹很多风,晒很多太阳,看很多天空。但尽管如此,在面对背德的选择时,我就会想到我妈。 想放弃钢琴时,想到我妈;想彻夜不归时,想到我妈;我承认我妈离世后的那几个月里,我的生活近乎是空白的,连同我的耳朵一样,辨不出任何声音。 酒精会麻痹大脑,但麻痹不了记忆,那些疼痛一旦回忆起,就跟不断繁殖的微生物一般占据一片看不见的地域。让人有一点难受。 「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我问邓千。 「待会儿吧,」邓千说着,突然一惊,「眠啊,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和我说?」 我扯了扯嘴角,「你终于想起来了?」 邓千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理亏的表情,「不好意思,因为每次都想先和你聊聊八卦。」 「没事,你八卦也挺好听的。」我礼貌地说。 [219] 邓千问了我几个隐私性问题,我一一作答,十分认真,最后邓千得出一个模稜两可的结论。 第93页 「我觉得你弯了,」邓千直视我,「所以是上次我说的那个男的?」 我躲开他的视线,摸了摸后脑勺,因为没有其他藉口,只能回答得很勉强,「......是吧。」 邓千一拍桌板,就差原地起立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还记得半年前第一次拉你来gay吧的时候,你在这里被多少个gay搭讪了吗?」 我掐指一算,「说实话不太记得了。」 「至少三个,什么款的都有,成熟大叔型,纤细男高型,哦,甚至还有一个看着就像0的想找你做1,」邓千砸吧砸吧,「我都替你记得呢,那场面太搞笑了。你一口一个『不了』、『我不是gay』,再配上你那张脸,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 「......」我眼角狂抽,呵呵一声,「你后来喝醉了,要我把你带回去,结果我临走的时候还被一个黑背心肌肉男给拦下来了,拉了粉色报警器才得以脱身。」 邓千调侃道:「那你今天带了吗?」 我摇头。 他就笑得更开心了,「那你今天自己小心一点喽!眠啊,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长得太弯了,真的很容易被人看上。我要有你这张脸,谁知道都能天雷勾地火多少回了。」 我并不觉得,「我明明长得很阳刚。」 「不,」邓千竖起食指在我跟前晃,非得让我信服似的,「你很可爱。」 「......你这个词真噁心。」我嫌恶地摆开他的手。 邓千见挑逗我无果,只好把矛头转向四周,「你看看这边的男的,有没有几个让你有点感觉?」 说实话没有,甚至觉得有点噁心。我就实话实说了,结果邓千一脸深沉地告诉我:「说不定你就是专门为你学长弯的。」 「还能这样弯啊?」我满不在乎地说,灌了口酒,感觉邓千这话并不可信。 「你懂什么,」邓千说,「我当时弯得也和你差不多啊,都是先因为一个人......」 「欸,等等。」 突然,我在人群中认出一个身影,我打断邓千的话,「那个人很像你的噼腿初恋啊。」 「什么?」邓千转过头去看。 「可能真的是,他还、他好像在往你这边走?」 [220] 话音刚落,邓千只往那瞟了一眼,便抓起外套直往厕所的方向狂奔而去,给我留下一句「我等下回来,手机联繫」,把我扔在原地逃之夭夭。 我,曲眠,大二钢琴系本科生,此时站在人生的岔路口,面对一项艰难的选择——抛下邓千自己熘了or替他拦住这看上去同样开了疾跑的前任。 前者让我过意不去,后者让我战战兢兢。因为我记得邓千的这位前任当时是学校里出了名的问题学生,高一的时候打架斗殴逃课一样不落。 而现在,他穿着人畜无害的兜帽休闲服来了,并且持续向我靠近。 他路过吧檯时看了我一眼,而那时我的大脑飞速旋转,距离他不过一米,腿居然先抽出去了! 噼腿前任差点被我绊倒在地。 随后,他的视线透过空气,像一把刀子朝我掷来。 我想我恐怕是疯了,没有金刚钻,还硬要揽瓷器活! 他直起身,拍了拍可能根本没什么灰尘的衣摆,盯了我两秒,而后朝我挑了挑单边眉,「你有点眼熟。」 「我是邓千的朋友,」我坐在椅子上没动,掀起眼皮对他说,「他去方便,你去凑什么热闹?」 「哦,朋友......」 我架着他的上下打量,面上没放出什么表情,偏头抿了口酒。 很快,他笑着「哦」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你是邓千高中那好兄弟是吧?我见过你,好几回,因为你长得很让人印象深刻,这么多年,邓千变了不少,你倒是和之前一个样。」 我轻飘飘乜了他一眼,「我们很熟吗?」 「不熟,也不认识,」他耸耸肩,「我是王同。」 「......」我靠在吧檯边,手指往台板上有节奏地敲。 「你别拦我,我现在就要去找他,」王同看出我的意图,露出一抹不太友好的笑,「他就是在躲我,我能不知道?一看我就跑,跟兔子似的。」 「我就拦着了,又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王同挑衅的眼神让我不爽,还是他嘴里对邓千的形容,我心中的大义蓦然觉醒,原本懒散的身形一稳,站直了,立在王同跟前。 我抬了抬下巴,「你觉得自己很牛逼?噼腿分手,一下丢俩,这下好了,找不到下家,开始往身后的回头草吃起?别人不想见你,你就死命凑人跟前,真觉得他会心软啊?还是会惦念感情?我跟你说,我比你了解他了解得多,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王同瞳孔微缩,嗤笑一声:「他连这都跟你说?」 「当八卦讲,有什么不行的?」我回敬他一个微笑,「你也就只能在他这里当个八卦了。」 「回头草而已,我想吃就吃,」王同似乎忍耐到了极限,「别逼我对你动手。」 地痞流氓改不了吃屎,多大的人了,还一口一个动不动手,他有本事先动我一个?故意伤人,我还把他搞到派出所去呢。 「他又不想见你,自讨苦吃,」我迂迴着,「你到底什么情况,回忆往昔也不必一定拉个人陪你回忆吧?」 王同阴恻恻刀了我一眼,估摸着眼里的意思是「别多管闲事,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他撞开我肩膀,想直接走。 第94页 彼时我一只脚搭在高脚凳的踏板上,一只手抓了王同一把,他被我拽住,回过头时很明显更加不悦。 于是他一手按上我的肩膀,那力气大得仿佛我成了他追不回邓千的出气筒,而后往下死死一摁,我被他压到高脚凳的边缘,脚却因卡在那踏板中间一扭,重心不稳,往旁边摔去—— 其实我要站还是能勉勉强强站稳的,只要抓住吧檯边缘。 但一是有点来不及,二是想给邓千个藉口讹他一把,或者索性以此为理由臭骂王同一顿。 于是我就摔了。 摔到了地上,并带着旁边的高脚凳一起摔,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 并配合着发出一声惨叫。 王同或许是被我唬着了,上前一步,又默默退后两步,再上前三步,看样子想把我拉起来先。 就在他即将碰到我的剎那,我手一摆,「别碰我!」 王同扶人的动作卡在半空,脏话先冒了出来:「你他妈的——」 「——王同!你个傻x!你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一次加更放在周六~ 第55章 丢人玩意儿 [221] 王同刚喊一半,戛然而止。 邓千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厕所「方便」出来,直吼吼往这边沖,他也许目睹了全程,紧接着又看到我摔倒在地,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我依旧保持跌坐在原地的姿势,手扶着腰也不是,腿也不是。 邓千跑近了,飞快瞥了我一眼,就揪住王同的领子,唾沫星子都要飞到对方脸上去,「你有病吧王同!?你有什么破事沖我来,你搞我兄弟算什么!?多大的人了,还跟那时候一样喜欢动手动脚?」 邓千虽然比王同矮了半个头,也不是那种壮实的体型,站在王同面前跟小鸡仔似的,现在却全凭这份气势,让王同不得不低下头。 王同抬起双手,「不是,他拦我,我急着去找你,我刚刚没用多大力气......」 「他拦你你就推他?」邓千难以置信,「你多大力气,他多大力气?你看看他那细胳膊细腿的,磕坏了你赔啊!?」 我,细胳膊细腿,大学在校生,此时一只脚还被压在陪同我一起倒下的高脚凳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漂亮的瓷器,还是价格高昂的那种。 王同的眼睛时不时往我这边瞧来,估计是想看我到底是不是真伤着了。 得,他一看过来我就抱着腿眉头紧锁,一扭开头我就收敛表情继续围观。 「先不管他的事,谁知道是不是装的,」王同压根就没怎么信那一按会把人按出内外伤,他现在似乎眼里只有邓千,「千千,倒是你,见到我为什么要跑?为什么那么怕我?我这次过来找你是真的想得非常清楚了,昨天你直接把我赶走,没有给我答覆,我不相信你会对我这样无情!你......」 「打住,别用那么噁心的称唿叫我了,真不要脸,发神经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邓千这下是彻底脸黑了,他绕过倒在地上的高脚凳,半跪在我身边问我怎么样。 周围的声音太吵,我担心王同听不见,故意大声告诉邓千:「疼死了。」 结果邓千听到这话,眼里更是阴沉,不知道心里是在气王同还是气先前跑开的自己,眼看他的怒火即将喷薄而出,感觉要上去和王同干一架一样,我眼疾手快拉住他。 悄声说:「其实我应该没什么事。」 「你......」邓千无语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尾椎骨断这儿了。」 我又顺势捂了捂屁股上面,挪了挪身子,被牵扯到的脚有点疼,但我没怎么管。 「不管怎么样,你先道歉,」邓千明明还带着微醺,此时说出的话却不似平时打闹的欢快样,针锋相对的意味很浓,「王同,你给他道歉。」 王同那个刺头样,估摸着根本不屑给我道歉。 如我所料,他神情一松,掏出兜里的打火机开始把玩,上抛下抓,无所谓道:「我不说,除非你同意我昨天的请求。」 「想得美,」邓千边扶住我的手想将我拉起,边对王同放狠话,「那你以后就别出现在我面前,有多远滚多远。」 我搭上邓千的脖子,从地上缓缓站起来,保持那样的姿势瘫久了,腿有点麻。 结果当我完全站直时,左脚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跟被针死命扎了一样。 眼看邓千就要松开我了,我连忙大喊:「等等等等!」 邓千手一滞,「干嘛?」 「我好像现在有事了,」我轻轻微笑,「我脚好像扭了。」 邓千似乎被我这一分钟内的一惊一乍搞习惯了,以至于他得知这个消息,只是低头看了看我悬在空中的左脚,然后慢慢视线上移,落到我脸上。 「真的假的?」邓千低声问。 「这回可能是真的,」我不自觉皱了眉,「刚刚没什么感觉,现在疼得厉害,先扶我坐下来先。」 邓千就把我放到旁边的高脚凳上了。 他蹲下来拉起我的裤子,但碍于光线太差,可能也看不出什么,片刻后他选择放弃,直接扭头对王同说:「真有事了,等下送他去医院,你把他的医药费连同我的精神损失费一起赔了吧。」 「不是,你们搞笑呢?」王同看起来想笑极了,「刚刚坐着屁事没有,一起来就犯毛病了?千千,你想要钱我给你多少都行,但也不能无缘无故花在别人身上啊。」 第95页 邓千上前几步,「不是你听不懂人话?我说他受伤了要去医院——」 「——我管你今天谁要去医院,跟你有关系么?跟你和我之间要处理的事情有关系么?」 「我和你之间什么时候有事了?王同,你脸真大啊,以为自己握着我什么天大的把柄,我不答应和你复合你就往外说?你有本事你就发,我怕这点事不成!?」 王同青筋暴起,「邓千,你别不识好歹!」 邓千讽刺道:「比起这个,你那狗屁的龌龊事才更噁心吧?」 王同:「你——」 「诶,诶。」 邓千与王同正吵得热火朝天,旁边蓦地插进一道阴柔温软的男音,明明音量不大,却让王同这彪子直接止住了嘴。 众人一同往那方向看。 [222] 「吵架也不看地方,被围观还那么嗨,不像话。」 来者不知道什么名头,在酒吧里面还戴墨镜。 我瞥向他,下一秒就见那人双指撵着镜腿一抬一放,镜托落到鼻尖,露出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锐利的眸光直往王同脸上刺。 他的视线很快掠过邓千,却在我脸上落了两秒。 我正寻思着这人不会认识我吧,因为这眼神里明显带着奇怪的审视,很不自在。 结果他很快轻飘飘地抬起下巴,朝那边喊:「王同。」 王同摸了摸后脑勺,周身催生出尴尬的气氛,「冯瑞桉,你来这里做什么?」 「玩嘛,」那个叫冯瑞桉的男人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谁知道观了一场好戏......说不上戏的戏。」 王同皱眉,语气不是很好:「你别管我的事,你爱玩就到别处玩去。」 「不行呀,我好歹算是你表哥,也看不得你在外面抽癫发疯,之前你那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没盯一下,你不就两边over了?现在还想被家里管着?」 冯瑞桉摘下墨镜,往风衣口袋里一送,朝王同走去,走得那叫一个猎猎生风。 「滚过来,」他睥了王同一眼,「丢人玩意儿。」 [223] 此时以邓千、王同和我为包围圈,周遭确实聚集了不少凑热闹的观众。 好在王同看起来很听冯瑞桉的话,冯瑞桉领着王同走开后,围观的吃瓜群众自然而然也散了,可他们还把邓千一块带走了。 虽然这冯瑞桉看上去还算正常,但我还是有点担心,毕竟那俩是一家的,一家人可不得护着内部么? 但邓千拍了拍我的肩膀,只和我说:「我摇了人啊,等下他送你去医院,你就坐着别动了。」 然后像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似的,带着义无反顾的勇气,往王同和冯瑞桉那边走去。 现在好了,我也同样孤身一人坐在原地,过了一分钟冷静下来了,才觉得今晚真的是三三两两都疯了。 本来就是和邓千碰个头,探讨一下神秘的性取向问题,再随便听邓千唠嗑、聊点他的八卦。 结果我自己的问题没解决,还碰上了邓千的噼腿初恋,煳里煳涂摔了一跤,一不小心还真摔伤了。 我觉得自己有必要以后锻鍊一下,这身板太脆,随便来个人一推就倒,以后要是在床上可怎么办? 太造孽了。 沈一亭应该是有日常锻鍊的,要不到时候让他带我一起?他应该不介意多一个人。 我正这样想,冷不丁被人叫唤了一声,那声音陌生得很,一扭头,竟瞧见一个身穿骚包黑皮背心加夹克外套的健身狂。 还莫名......有点眼熟。 这该不会是邓千叫来送我去医院的人吧,他看上去有点弯啊,这样真的好吗? 黑背心:「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我:「邓千叫你来的?」 黑背心:「......小可爱。」 我:「......?」 碍于我横插一嘴,他这瘆人的称唿慢了半拍才脱口而出,很明显我们各说各话,才造成现在彼此均是一愣的局面。 我眼角一抽:「你......搭讪啊?」 [224] 黑背心表明来意,还说他远远看到我觉得眼熟,所以走过来瞧瞧,发现果真是自己认识的人。 我在脑海里疯狂检索,发现好友栏里并没有这号显眼的骚包人物,就礼貌地问他是不是认错了。 「不可能,你怎么能怀疑我的记忆力?」黑背心半脱下他的夹克外套,露出他的三角肌和肱二头肌,用力挤弄造型。 他的眼神好似是在问我「怎么样」,然而他的肌肉在我眼里仿佛一跳一跳的、半死不活的鱼,让人看了有点噁心。 我感觉我的脑门都要开始抽筋了。 「你不记得我?」黑背心见状,重新穿好外套,朝我挑起嘴角,「我一直记得你,小粉色圆蛋报警器。」 什、什么报警器? 这句话犹如串通记忆的钥匙,强硬使我回忆起半年前,邓千在gay吧喝醉那晚,我临走时有个骚包男拦住我想和我深入交流,然后,我就把报警器往他手里一塞,一扯,随后......叽歪叽歪的声音响彻云霄。 我如遭雷击,「是你!?」 「是我!」黑背心可能误解了我此时的心情,他热情地握住我的手,「你的那个粉色报警器那天没带走,我一直放在家里!你来我家,我今晚就还给你!」 「......」我默默抽出手,「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第96页 可拉倒吧,还去你家,去了我还能出来吗? 黑背心并不气馁,继续拉扯:「我觉得我们还挺有缘分,就算做不了床上关系,也可以交个朋友,当兄弟怎么样?」 我上下扫视他两眼,谢绝了。 「你找其他人吧,」我恹恹地撑着脑袋,「我还有事,我在等人,不好意思了啊。」 「等你的朋友?」 「等人来送我去医院,」我现在觉得解释都费劲了,「我脚崴了,现在走不了几步路。」 「我送你去不就得了?」 虽然看上去力气很大,但还是算了吧。 黑背心又劝说我好大段话,但我根本油盐不进,脚上还隐隐作痛,哪有功夫跟他唠嗑。 最后他见拗不过我,我联繫方式也不给他,他就点了杯莫吉托送我。 我抿了一口,放在边上没动了。 邓千也不知道把这件事处理得怎么样,我发消息给他,他也没回我,搞得我坐立难安,探头探脑,也顶多看到那仨的头。 一副谈不上其乐融融,也谈不上刀剑相向的氛围。 邓千这小子叫的人半天不到,我打开手机划拉划拉,看到沈一亭半小时前回復的【。】,突然觉得好笑。 我就给他随手拍了张莫吉托的照片,并附上文字【你猜我在哪儿?】。 沈一亭秒回。 【真不让人省心】 什么嘛,话里话外都跟老父亲似的,一股我爸的味道。 我开玩笑地在输入框打入【我又没麻烦你什么,怎么说话一股爹味?我们现在的关系都不能好好聊天了吗?】 刚点击发送,不过三四秒的时间,耳边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尾音上扬的俏皮。 「想聊什么?」 第56章 我wan了!! [225] 那一瞬间我在想,我总是能精准无误地捕捉到他的声音——他独特的、带着粗颗粒的、却又清亮的声音,倘若将其掷入任何一种环境中,我恐怕都能在第一时间完成识别。 所以这是为什么? 是单纯我与他太熟稔,还是因为这种音色在我心里有不一样的份量? 如果这种份量的偏差与倾斜确实存在,那到底是由于这个人,还是由于我对他声音的喜爱? 如果是因为这个人,那这种感情,是爱情吗? 问题太多,我理不清,就想抬头找寻答案。 与沈一亭视线交汇的剎那,我的胸腔与喉咙中卡着的话说也说不出了,他的眼睛如妖魔鬼怪一般,让人变得神志不清——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喝了酒,脑袋开始发懵了。 我许久没开口,给他的空白期太长。 于是沈一亭偏了偏头,眼里夹带笑意,「干嘛这样看着我?」 我闭上微微张开的嘴。 「你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前面在工作室,工作室离这里也不远,」沈一亭可能是怕我听不清,特意凑近了说,气息喷洒在我耳边,「你朋友和我说你脚扭啦,我就过来接你了。」 原来邓千叫的是沈一亭啊。 「你很吃惊?」沈一亭离远一点,看向我的脸,他的语气淡淡的,「没什么好惊讶的,你碰到我本来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我瘪起嘴,「你在说什么啊。」 「让我看看,」沈一亭说着,就蹲下身,拉起我的裤腿,片刻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简单评价道,「肿了吧。」 他这样单膝跪地的场景让我莫名联想到「求婚」二字,他还跪得那样自然,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有我有一个。 这个角度和那天沈一亭坐在石头上时很相似,只不过那个时候他背着我,而现在是正对我。 说实在,现在好像比那时候更想摸他的头了...... 我的手蠢蠢欲动。 沈一亭却突然抬起头,「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啊、哦!」我唰地把手藏进口袋,故作镇定,「你要怎么送我去?」 「打个车。」沈一亭站起来,我只能仰起头看他。 他低头操作半天,然后收起手机,手掌压上我的头顶,温热的感觉从天灵盖通到还在疼痛的脚。 「然后背着你,到外面去。」沈一亭这样说。 [226] 沈一亭再次背对着我,在我面前蹲下,我靠上去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他的手护住我的屁股一瞬间,就移到了大腿上。 他把我往上颠了颠,说「走了」,然后稳稳地穿过人群。 沈一亭看上去比较瘦、高挑,我本以为他背着我,我们都会被彼此的骨头硌疼,难以忍受。但实际上他的步伐十分稳健,趴在他背上也没有明显的晃动感,比想像中要舒服许多。 鼻尖充溢着熟悉的味道,我后知后觉这是我与他最接近的时刻。 我的脸颊能触碰到他的髮丝,我的前胸贴着他的后背,体温通过肉体与衣物进行传递,我的大腿内侧,我的下巴、我的脸颊都好像在被火灼烧,源源不断。 可能是先前下了肚子的酒精,与大脑神经开始产生「化学反应」,我感觉自己变得熨烫,像身处40c高温环境,头晕脑胀,眼前又花又黑,耳边好像只剩下沈一亭的唿吸声和脚步声。 「你......」 「想说什么?」沈一亭偏过头,在我的视野内露出侧脸。 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我刚起了一个字,就突然想起来不对,我喝了酒,难闻的酒味熏到他怎么办——毕竟我们离得这么近。 第97页 所以我就闭嘴了。 沈一亭同我保持沉默,一直到走出gay吧。 到了楼梯口,他才问:「不是要和我聊天?现在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不是,」我把头朝外偏开,感觉自己的声音和脑袋一样闷闷的,「我喝酒了,不好闻。」 沈一亭好像笑了一声:「换三两个月前,你铁定凑上来熏死我,信不信?现在倒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姑娘呢,别别扭扭的。」 「你在说什么......我哪有嘛,」我的脸贴在他脖子一侧,突然扬声,「我是那样的人吗!?」 「你想我的耳朵聋掉吗?」沈一亭话虽这样说,但没有明显躲开的动作。 此时楼梯间恰有几个男生打打闹闹往上走,被我这么一喊,登时定睛往我这边瞧。 我摆着死鱼眼与他们几个对视:「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男生背男生啊?」 他们大笑着往上走,好像嘴里还变着嗓叫唤: 「是没见过啊!」 「干什么了需要别人背着?」 「谁知道啊!」 「......」 「真low,」我小小声嘟嚷,又对沈一亭说,「等到平地你就放我下来吧,这样看上去有点奇怪。」 「你走不了路,走了会更肿。」沈一亭自顾自下断定。 酒劲上来了,我就喜欢和人犟,「不要。」 「真的?」 「不要。」 谁知道沈一亭这厮走到楼梯的最后一节,居然勐地松了下手。 我只感觉自己被地心引力往下拉,下面和沼泽似的恐怖,下意识我就死死勒住沈一亭的脖子。 他大笑一声,问我还要不要自己走。 「你故意啊,你幼不幼稚,你造成我二次伤害怎么办?」话说完,我才发现自己声音里不知何时染上了点哭腔,怪搞笑的。 沈一亭露出揶揄的笑容,「耳朵,你怕了?」 「......」妈的,他这嘴一刻不逗人就不爽是吧。 好在沉默过后,沈一亭没再搞这些小伎俩,他托着我大腿的手紧了紧,之后就没再松过。 喧闹声在耳边逐渐淡去,走到街上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野变得开阔,反而觉得周边往我和沈一亭身上扫射的视线更多了。 而我吹到了冷风,谈不上精神,甚至仗着沈一亭替我挡着,更加昏昏欲睡。 我也开始无法测量他施加在我身上的力道,甚至害怕下一秒就被他丢在地上,搭在他脖子上的手越勾越用力。 与此同时发现,心脏跳跃的力度与勾紧他脖子的力度成正比,并且这种感觉令人上瘾,于是我更加深地、用力地抱住他,想把自己埋进他的嵴背,想测试心脏在一分钟内跳动次数的极限,想知道温度在寒风中逐渐攀升的成因。 还如此乐此不疲。 [227] 我的眼睛瞪大了,理智或许还没有回笼,但五感可能由于感情的激盪而重新变得清晰。 我感觉很舒服,至少此时待在沈一亭的背上是这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托住我的力度很合适。 埋怨我要勒死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我想我可能弯了,我也完了,我想他背我一辈子。 这种可怖的念头一经催生,就立马拥有其存在的意义——它在不断警告我,你喜欢上这个男的了! 你喜欢上他了! 谁? 沈一亭! [228] 啊。 我承认我的大脑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白。 我没想到这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居然只需要用如此简单的肢体接触就可以得到答案,邓千的判断在此时也显得毫无用处。 沈一亭不知疲倦似的背着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从gay吧的高脚凳,一直到大道边的路灯下。 我想到他把那顶白色渔夫帽往我脑袋上扣的那晚,灯光下,他的脸和现在一样显得虚幻。 他以后也会送其他男生一顶漂亮的渔夫帽吗?或者是其他款式的帽子。 他以后也会带其他男生去他的工作室,并且给他们唱自己写的歌吗? 他以后也会像现在这样...... 「你以后也会这样背别的男生吗?」 沈一亭似乎一愣,「什么?」 我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就再一次重复:「你以后也会这样背别的男生吗?」 怕他不懂,我还添加了细节:「就像这样,托着腿,他趴在你背上......」 「勾着你的脖子。」我抬起垂着的手,碰了碰他的脖子,热热的。 「等下......你做什么?别乱动。」沈一亭的语气里带了点闪躲,恐怕他自己都难以察觉。 「我在摸你的脖子。」我乖巧地回答这个问题。 「你喝醉了。」他说。 「我没有,」我反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说啊?」 离得很近,我听到沈一亭的嘆气声,感觉他勒着我的腿的手越发紧了。 他是在紧张,还是害羞啊? 「不会,就背你一个,也别说以后什么以后的,就背过你一个,重得要死,」沈一亭低声嘟嚷,「满意了吗?小祖宗。」 我晃了晃脚,「真的吗?」 「骗你干嘛,」沈一亭吓唬我,「你再乱动我就把你丢地上了啊!」 「别啊,」我笑了笑,感觉有点困了,索性趁着困意又问,「那你会给其他人唱歌吗?」 第98页 「我天天都在给别人唱歌。」 我好像问了一个白痴问题。 「那你会带其他人去医院吗?」 沈一亭反问:「我这不是在带你去医院吗?」 「什么?」我脑袋晕乎乎的,沈一亭的声音好像从天边传来,模煳不清,「那医院呢?」 「打的车还没到,」沈一亭试图把我放下,「你下来,靠着我站会儿吧。」 我对着他的脖子又是一勒,「不要。」 「好好好行行行,这以后真不能喝酒了,喝了发酒疯。」沈一亭把我往上颠了颠,我环着他脖子的手自然而然松了。 迷迷煳煳中,感觉他侧眸看了我一眼,还听到他在吐槽:「喂,睡着了?被人背着这么舒服?以后你也背我试试看。」 「那不行......因为你身上暖和,我没你那么热,」我强撑眼皮,「你心跳很快吗?我好像听到了......」 沈一亭可能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你幻听。」 这种距离,可能确实听不到,更何况我还戴着助听器,本身听力就没正常人那么敏锐。 于是我暂且接受了沈一亭的说法,继续问他现在要带我去哪。 沈一亭说要带我去医院,还说刚刚不是才问过了,为什么又问。 什么啊?我问过了吗……? 我不太记得自己问过了,就嗯嗯哼哼几声,说困了,想睡觉。 沈一亭就让我睡觉。 但我怕我要是睡着了,沈一亭被别人拐走可怎么办,所以他让我睡我也没睡,耷拉着眼皮,唿吸好像打在什么肉体上,慢慢回弹过来。 我重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沈一亭红扑扑的耳朵尖。 「好可爱......」 酒精是个坏东西,让平常心里想的话都脱口而出了。 当事人甚至还丝毫没有察觉。 作者有话说 沈一亭:sos脖子要断了 第57章 哥~~~ [229] 后来的事情记不清了。 应该是计程车到了,沈一亭酱酱酿酿把我塞进去,司机载我们到医院,看不清脸的医生简单处理了我的扭伤,沈一亭去取药,然后又把我送回家。 中途唯一有记忆点的三个片段,一是医院里医生帮我用绷带包扎脚踝,二是我抱着盆吐了。 三是我全身无力地趴在床上,沈一亭翘着腿坐在床边,凶神恶煞地问我:「现在还觉得我可爱吗?」 他估计被我折腾得够呛,我很少有喝这么多酒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乱了,还斜着眼乜我,唇角下拉,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静静盯了他大概两三秒,就说「不可爱」。 但这个回答显然也没让他开心起来。 他调整姿势,正脸对我:「那是怎样?」 我坚持:「不可爱。」 「......」 好吧,我脑袋又开始晕了,直接认输:「我错了。」 他伸手过来揪我的脸,「再说一次?」 「不可爱,」我躲他的时候动作太大,脑子一阵发懵,感觉自己又要吐了,「别碰我。」 「碰都不让碰,前面是谁趴在我背上不肯下来的?你......」 我开始听不清沈一亭说的话了,这种情况下我一般选择直接不听,所以就摘了助听器。 「烦,」我晕乎乎抬起手,随便指了个方向,「你出去。」 沈一亭脸一拉,起身就出去了,把门带得砰响。 之后,室内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寂静。沈一亭不知道去哪了,也不知道睡哪。我感觉自己被不断地从火炉丢到水坑、再从水坑丢掉火炉,很快意识不清了。 我也没想他回不回来,也不知道他回不回来,反正是直接睡着了。 [230] 第二天悠悠转醒,发现天花板上的挂灯是陌生的,旁边的窗帘颜色也和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我还没开始思考自己在哪里时,伸手就摸到了热乎乎的东西。 手感有点像腹肌。 我吓了一跳,扭头就见是沈一亭,还睡得正香。 提着的心放下了。 我坐了起来。 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昨晚乱七八糟的画面从脑海中唿啸而过,一幕幕放在现在都会让我当场炸裂开来。 特别是那句「你以后也会这样背别的男生吗」。 我好绿茶啊!! 且不说我可能摸了或者占了沈一亭什么便宜,我现在是在他家吗?天吶,他好心好意把我从gay吧接出来还送去了医院,我居然霸占了他的床吗? 我还调戏他可爱不可爱? 我沉默片刻,觉得要不还是来把刀杀了自己吧,我在沈一亭面前的形象估计全线崩溃,难以挽回了。 我正在自己的世界中哭爹喊娘,哪知腰上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碰,我浑身一抖,勐地扭头往后看。 沈一亭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现在撑着脑袋,面带笑意,在看我笑话! 我艰难地问出清晨的第一句话:「我......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沈一亭眨了眨睡眼惺忪的眼,扯开衣领,指着上面一块红色的玩意儿,「这个算吗?」 「......?」救命。 我无言以对,我难以接受,我生无可恋,我偏头看向压根没拉开的窗帘,「对不起,忘了吧。」 「不要。」沈一亭故意仿着我昨晚的语调。 第99页 沈一亭侧身十分流畅地起床,走到门口时,扭头瞅了我一眼,那眼睛微眯,和狐媚子似的,嘴唇一张一合:「我挺喜欢的。」 [231] 据一线记者曲眠报导,这个草莓完全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它仅仅是因为一个喝醉了酒分不清天高地厚的小子将对方的脖子误认为奶皮糖,所以撮了几口——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但暂时就把它这样模煳处理吧。 沈一亭大哥出门十分钟后,进来叫曲眠小弟出去洗漱,曲眠小弟拿了大哥的新牙刷,勉强与大哥共用一个刷牙杯,就这样囫囵吞枣地完成了洗漱任务。 沈一亭大哥为曲眠小弟倾情解释,昨晚之所以没送小弟回寝室,是因为担心小弟醉酒加脚扭,上下铺不方便,其次他也不知道小弟的家庭住址,只能暂且把他带回自己家照顾。 还有就是,家里没有收拾出多余的床,小弟只能和大哥睡一块。 紧接着,小弟被大哥叫到餐桌前吃饭,小弟这才意识到这硕大的家中竟如此冷清,一问沈一亭大哥才发现,他家里人出走了! 哦不,出差了。 曲眠小弟泪声俱下,感慨果然坏运气多了好运气也会来,这要是被大哥的爸妈看到,指不定就完全误会了他们之间纯洁的兄弟友谊。 沈一亭大哥摆出无语的眼神。 「停停停,我早跟家里人出柜了,要是带个男生回家都会被误会,那我成什么人了?」 好吧,原来是这样。曲眠小弟由衷敬佩大哥,居然年纪轻轻就拥有了和家里人出柜的勇气,真是可喜可贺! 「不是,我是被迫出柜的,高中那事儿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知道了,回来揍了我一顿,我当时缓兵之计,跟他们说会改。」 我挑眉,只一个字:「哦?」 沈一亭耸肩,「不过现在也没改成。」 哦,好吧!饶是如此,沈一亭大哥的魄力也令人敬佩,能屈能伸,仍旧是一条好汉! 「我觉得现在说这事也没意思,」沈一亭将筷子半含入口中,直勾勾盯着我,「说说昨晚是怎么回事?」 「昨天晚上,我本来约了邓千,问他一些事情......」我战术性咳嗽,决定略过不重要的地方,「结果他开始和我吐槽他的初恋,吐槽到最后他初恋还真蹦哒出来了,我呢,就想稍微阻止一下,避免这件事造成严重的后果,推搡中......」 我的眼珠子滑到一边,「不小心就那样了。」 「哦,」沈一亭看起来接受了我的说法,又问,「那后来你朋友和他前任呢?我去的时候没看到。」 「是这样的,他们被另一个男的带走了,」我看了眼我可怜的脚,「你可以理解为三方会谈,至于最后是什么结果,我就不知道了。 「昨天问邓千,邓千都没回我,我看看啊。」 我掏出手机一瞧,发现确实存在邓千的未读消息,而消息是,昨晚凌晨一点,在提醒我收款。 【帮你捞到了啊,王同赔的医疗费,你醒了就快点收款】 【收款提醒:2222元】 给这么多的吗? 我回覆:【这数字是不是不太好】 邓千秒回。 【没什么不好的,他昨天发了我8888】 【我拿了6666,剩下的给你】 「......」 我缓慢抬眼,问沈一亭:「你昨天带我去医院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沈一亭直接拒绝,「我不收啊,都是自己人,钱分那么清楚干嘛?」 我没听沈一亭瞎逼逼,把邓千那2222元收了,原封不动转给他。 我不想欠沈一亭什么,就说:「多出来的就算劳务费了,我喝醉了应该不太好照顾。」 「你也知道自己不好照顾,」沈一亭嗤笑一声,「那何止是不好照顾。」 沈一亭仅凭一句话又将我拉入昨晚的漩涡,我的脸开始发烫,埋下头吃饭,决定不理会他。 [232] 饭后,沈一亭把昨晚取的药交给我,扭伤期间的注意事项也一一同我交代清楚,问我打算怎么办,是不是继续住宿。 我想像着自己单脚爬宿舍楼梯的样子,一阵寒颤,立马说「不了」。 「那你住哪儿?」沈一亭状似无意问,「反正我爸妈出差,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我这里,离学校也近。」 「......」我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不断出现奇怪的画面,「和你睡同一张床?」 「也不是不行,反正我们又不止睡过一回了,」沈一亭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眯起眼笑了,「虽然同一张床是第一次。」 不不不,那是不行的。以前或许是行的,但现在可是万万不行啊! 「昨天那是意外。」我说。 言下之意就是短期内不可能有第二次。 「确实,」沈一亭突然变了个调,十分认真地说,「但你以后不能自己在外面喝醉了。」 我下意识问:「为什么?」 「为什么?」沈一亭眼眸一沉,绕到我背后,捏捏我的肩膀,俯下身,「你需要我重复一遍昨晚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我浑身一抖,感觉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来,立马打哈哈说不用了。 [233] 这天的沈一亭就跟一个反派boss似的,谈不上心情好不好,倒像一整天都在等待什么。 我怀疑昨晚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可他应该要学会原谅「失忆」的人,毕竟他们真的啥也不记得了。 第100页 我在沈一亭家里吃了午饭,下午听他接了通干妹妹的电话,电话里哒哒可能并不是在撒娇,沈一亭却一直温柔以待,哦不,可能是在咬牙切齿地温柔以待。 我在一旁默默听着,蓦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上幼儿园那会儿,班上有一个小女孩总有哥哥来接,她的哥哥长得很高、很帅(应该是帅的),我总在羡慕她拥有一个完美的哥哥。 这可能就是独女的悲哀。 我就没有哥哥,我闯了祸只能自己担着,不能嫁祸给别人。 我后来还没了妈,我只剩我爸,我爸又是个没心没肺的,更别想他会照顾我的情绪了。他永远只是依着他自己的心思对我如何如何。 我想要个哥哥陪我,陪我一起玩,一起吃饭,一起聊天。是不是哥哥也无所谓,总归该是个同性的,这样话题多,还玩得开。 但随着时间推移,长大后就没有那么多渴望了,因为意识到凭空出来一个亲哥哥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世界上也不存在能完全包容我所有坏情绪的人,我的怯懦,我的阴郁,我的悲伤、踌躇、退缩,被埋在沙子里,但漏斗倾斜,总有一日会完全显现,显现之后又需要时间完全覆盖。 人们都说爱一个人要爱他的全部,我是从来不信的,人都喜欢光鲜亮丽的外表,因为这些是最直观的、最充满诱惑力的表象,所以我也承认,喜欢上沈一亭,最先沦陷于他的声音和外表。 但人又总是矛盾的,在承认基本观点的基础上,总是渴望对方能爱上全部的自己,可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太低。 如果沈一亭不会喜欢这样的我,我大不了就在他面前装一辈子。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沈一亭挂断电话,与沉默着注视他的我对视。 我问他妹妹平常都是怎么称唿他的。 沈一亭脸一黑,说平时直接叫大名。 那多没意思啊。 感觉引不出我想要的话题了,我只好凑近了点,说我想给你换个称唿。 他问我什么称唿。 「叫学长、师哥?」我思索片刻,「还是叫阿亭、小亭?」 说到后半段,我故意去捕捉他的眼睛,幸运地看到他一瞬的微愣。 我想他这么害羞的人,一定不会喜欢后面那种露骨的称唿,但这样的选择带给他一定困难,所以他好一会儿才说,他喜欢第二种称唿去掉第一个字。 这可能就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吧,就连摆出n个圈套给他进,沈一亭都能恰好选中我最想要他掉进去的那个。 「哦,」我很没脸没皮,眨着眼瞧他,「哥,你的干妹妹喊不喊你哥哥呀?」 沈一亭说「不喊」,我就更开心了,所以目前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喊他「哥」了,多么亲切有趣的称唿啊。 「哥,」我勾了勾他的下巴,「你喜欢我这样喊你吗?你开不开心嘛哥。」 沈一亭倏地抓住我的手,力气不大,但让人难以动弹,他看上去神色平平,我却心慌,想着怕不是撩过头了,急忙扯回自己的手。 好在这个话题开启的时间点很巧,沈一亭见手心空了,也没为难我,站起身就说:「我待会儿去接妹妹回来,你回自己家吗?我先把你送过去。」 沈一亭眼里没有很多挽留我的意思,好像更多的是忍耐。 所以我就点头,说「好」。 [234] 我如愿以偿地回到家,开门又开灯,家中却空无一人。 按道理,如果没什么事,我爸周末铁定都在家待着,但经商的嘛,其实压根没什么假期,我就直接默认我爸会很晚回家,没管他,自己下厨随便煮了点吃的。 直到在饭桌前坐下来,屁股有了着落,我才后知后觉「弯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对沈一亭的极度上头,随着酒精的消逝一併走了,剩下的则是全然的疑惑。 疑惑沈一亭到底喜不喜欢我,如果喜欢,有多喜欢,有喜欢到可以和我在一起的地步吗?如果有,那他为什么不和我表白? 还是说他享受于这样的暧昧之中,但我们有在暧昧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当我在没意识到自己弯了前的一切,应该都算不上在暧昧吧。 沈一亭对我应该是特别的,我有时能感觉到他对我若有若无的关照,可那也许也是我自己的错觉,因为他本来对朋友就都很好。 我觉得沈一亭也喜欢我,现在只是差一个「机会」。 可再自信的人到了爱情里都会变得唯唯诺诺,这种以胡思乱想为代表的唯唯诺诺让我觉得烦躁,索性放弃猜想。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一震,一条来自论坛的消息弹了出来。 有人在询问我照片现在是否还可以出售。 第58章 你被他煮成了 前阵子,我在沈一亭的录音室给他拍了张侧脸照片,当下调侃着说能卖出998的高价。 那晚我闲着无聊,鬼使神差地,竟然真去沈一亭艺名「穿堂」的论坛发帖,取了个夸张的标题,内容大致是998出售一张穿堂私人生活照。 可能是因为价格太贵,内容浮夸,压根没人联繫我,我就关了那个软体。 谁知道真有人要啊。 是一位名叫【木安mua】的网友私信我,问我照片是真的假的,不是ai合成的吧。 我马上回復。 睡觉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不是ai的哦亲,是工作室里拍的】 第101页 木安mua:【卖吗?】 睡觉是人生最美好的事:【998您买吗?】 木安mua:【可以】 木安mua:【但你这价格有点低,不会是骗人的吧】 现在稍微有钱点的人都会觉得便宜没好货了。 睡觉是人生最美好的事:【骗你干嘛?他就是我现实里的朋友】 木安mua:【哦】 木安mua:【那你卖这照片经过本人允许了吗?】 我也把不准沈一亭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但这人破话一堆,麻烦得要死,本来摆个帖子出来就是图有趣,现在看,还不如我自己留着照片欣赏。 睡觉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不卖了】 我发过去这条消息,唰唰把论坛里的帖子删了。 结果刚刚那位顾客生了气,在对话框里吐槽,没有诚信经营的理念就不要出来做生意。 我觉得好笑,二话不说把论坛软体也卸载了。 [235] 晚上十一点,临睡前邓千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关于王同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之后不会再对他纠缠不休。 「这可得多亏了王同他那个表哥,」邓千说,「他好像比王同大三四岁,王同很听他的话。真是难以想像啊,他那样性子恶劣的东西也会在一个人面前表现出那样刻意讨好的模样。」 我脑中蹦出一词,脱口而出:「禁忌之恋?」 「想什么呢你!他那个表哥是真万叶丛中不沾身,搞不好还和王同撞号了......」邓千突然止住声,顿住的一秒内我怀疑他在做什么脑内风暴,随后听他扯起嗓子,「我的天我真是给你带歪了,不是讲正事么!」 我在记忆中检索片刻,构造出冯瑞桉那晚的形象,虽然他方方面面给我一种完美0的感觉,可小秋那样的都能当1,冯瑞桉有什么不能的? 「你后来和你那个学长怎么样了?」邓千突然问。 「什么?」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趁王同表哥来的时候,偷偷跑到旁边打电话,才把你学长喊来的。既然你那么举棋不定,索性我就顺水推舟,帮你一把嘛,」邓千疯狂憋笑,「怎么样,有进展了吗?或者说你想清楚没有?」 我以前从未觉得邓千八卦得像个八婆,但自己捅出来给他听的坑还得自己填,我只好告诉他想清楚了。 「想是想清楚了,但是......」 邓千:「但是?」 我故作深沉:「但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啊?你搞笑吧你?你们处了那么久,你不知道,难道我会知道?」我都能想像到邓千此时极为无语的表情,他在那头呵呵一声,「你就是想和我求证吧,其实你早清楚他喜不喜欢你了,就是想多问一问。眠啊,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自信了?」 我拖鞋上床,拉开窗帘,看到挂在天空的月亮,「话也不能这么说。」 「得,你就是喜欢听别人復刻你们的暧昧时刻对吧?」 邓千一语道破,我也不觉得害臊。在经歷半年多的各种事件洗礼后,我的脸皮已经厚如城墙了。 「我不清楚你们后面怎么个发展法啊,我就说说开头我自己的感觉,」邓千沉思片刻,「反正最开始就挺明显的了,你要联繫方式他就给,我加他他就不加,还得备註是你的好朋友才给通过,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在酒店怎么跟你说来着?让你自己当心点,你还不听话。」 「是吗,居然这么早?」 「不知道啊,这你就得问他本人了,应该一开始他对你印象就不错,有想发展的意思吧,」邓千语调一转,开始调侃,「不过我说,谁啊,曲眠,因为母胎solo二十年,竟然连弯仔的把戏都瞧不出来!但是这么看来,他还真挺能忍的。」 「是我我肯定就忍不了了,要么成功,要么拜拜下一个,」邓千最后评价,「真乃能人异士。」 我觉得明明一件很正常的事,进到邓千嘴里这么一煳弄,出来全变成战斗机了,还是独领风骚的那种。 我:「每个人的恋爱观不同吧,你可能喜欢快速出击,他就擅长温水煮青蛙......」 邓千:「所以你被他煮成了。」 「......」我面对空气微笑,「我不是青蛙。」 「那你是什么?」邓千抛出例子,「牛蛙,姬蛙,霸王角蛙,棘胸蛙——」 「——嗙铛!」 客厅突然传来桌椅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我一惊,登时没了心情去思考邓千口中的蛙都长什么样,立马站起身,警觉地往房门边靠。 邓千还在报菜名似的讲他认识的蛙,我直接赏他一句:「住口!」 他同样被我吓到,抖着声音问:「怎么了?」 我低声满足他的好奇心: 「家里进贼了!」 [236] 我敢打赌,人生中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事情都不会随着期望轨迹发展。 有些可以说是惊喜,有些可以说是惊吓,难听点还会是灾难、explosion(爆炸)、gctic collision(星系碰撞),只不过我们永远不会去承认那些不存在的危机,除非亲眼所见。 知道我开门后看到了什么吗? 客厅里的灯原本被我关了,漆黑一片,现在只有门关灯是亮着的,就着这种令人浮想联翩的昏暗,饭桌边的椅子倒了一把,另外立着的三把中,仔细看,有一把上面坐着两个人。 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拖到椅子上,瘫坐着的是男人,垂首在男人身上帮解领带的是女人。 第102页 我的想像力再丰富,也总不可能联想到我爸和这个女人在餐桌边上准备吃夜宵,何况就算是想吃夜宵,为什么不能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家呢? 哦,因为我没提前和我爸说我会回家。 是因为这个吗? 打开卧室门的一瞬间,身后的灯光倾泻而出,照亮出一条顺直的道,蔓延到他们脚下。 我替他们打开最大的日光灯。 转头对上已然愣怔的女人,告诉她:「晚上好。」 「小、小曲?是小曲吗?」那女人肉眼可见得慌张,她慢慢收回曲着顶在我爸岔开的大腿中间的膝盖,「那个,你爸喝醉了,我刚好顺路把他送回来,就准备走了。」 我并不认识这个女人,不知道她口中对我亲昵的称唿是不是来源于我爸,不管是她自己臆想的还是我爸告知的,都有点令人火大。 我瞟了眼倒在地上的椅子。 她顺着看去,赶忙说:「哦!那个是刚刚把你爸搬上椅子的时候不小心弄倒的......」 「这么不小心啊,」我缓缓走近,视线若有若无掠过她脸庞,「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曲峰没说你会回来,如果他说了,我就让你下来接他了,毕竟我上来还是蛮不方便的,」她扯起一丝笑,手往裙子抹了两下,「那要是没事,我就先走了。」 我在我爸身侧站定,余光察觉到她撤退的步伐,毫不留情地喊住她:「欸,阿姨,你不急着走吧。」 「啊?」她一愣。 「我爸让你送他回来的?」我凑近观察我爸,感觉他已经睡熟了,唿出的都是酒气。 她回答得有些犹豫:「是......」 我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她,耸了耸肩,「我爸都瘫成这样了,肯定也起不了反应,干嘛不改天呢?非得这么急......你们是第一次还是第n次?」 「什么?」她登时羞红了脸,目光躲闪。 饶是如此,我才开始打量面前这位女人的长相,中上水平,国泰民安脸,眼角微下垂,脸颊涨红,丰满的嘴唇,清纯、成熟、妩媚同时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怎么说,我爸还挺会挑? 「没什么好害羞的,」我说,「实话实说,我又不会把你怎么着了。什么让你以后永远不能出现在我爸身边这种话,我肯定是不会说的。毕竟我爸的感情生活由不到我做主,他也不用参考我的意见。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她摇了摇手,「不是,我们......还没......」 「哦,懂了,」我对她露出第一个微笑,「阿姨,那你继续照顾我爸吧,把他安顿好了,你想住一晚可以,不住也行,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依旧有些愣怔,手足无措,明明看上去年纪不小,怎么会被我三言两语唬成这样?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 她最后还是应承下来这揽子活,「那,小曲你早点睡,晚安。」 我没回话,纯当她无话可说了,才对别人儿子讲这种客套话。 我回到自己房间,确确实实把房门关严实了,一条缝都不留。 我对偷窥这类事情没有兴趣,一个年纪不小的阿姨照顾一个年纪不小的爸,我爸喝醉酒了就跟死猪一样,难办得很,这样把他拖拉上来,阿姨也真是辛苦了。 其实面对这样的场景,当下的那种吃惊早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有一点迷茫。 我妈走了,我爸守了寡,好多年,他想重新去追求新鲜的感情也没错,以后如果我离开他,他身边能有个伴相互照顾,不也挺好的么。 可我心里还是有点愤闷。 也许是为我妈觉得不平,毕竟这种事仍然有一点隐秘的背德感蕴含其中,特别还是被我这个当儿子的撞见了。 又或许,只是暂时性无法接受而已。 想想还是觉得我爸太辛苦了,他尽到了一位父亲该尽的最浅显的责任——给钱,却没有享受到子女的贴心,他需要情感刺激和生理享受,即使人到中年,也仍有这样的权利。不过我不会产生什么心理负担,我爸既然没对我付出什么父亲般的感情,我就不用回以感情。 所以我对自己说,正常的,当然都是正常的。只是想到过去的三人时光会有点难过。 一种,别人都向前走了,可只有你停留在原地的被抛弃感。 但我坚信这种感觉来得快,去得更快,半小时后我听到厚重的关门声,我静了一两分钟,打开卧室门,发现客厅连同门关的灯都被关了。 我绕到我爸的房间,他一个人大岔四肢躺在床上,唿噜声快掀翻屋顶,被子倒还盖得完好,床头柜上有温水,床边也有套着垃圾袋的垃圾桶。 这个阿姨也能把人照顾得不错嘛。 第59章 虚假 [237] 所以回忆永远会不断被新鲜的记忆替代,对吗? 就像曾经能非常熟练弹出的考级曲,也会随着脑内曲库的填充而不断淡忘。虽然那些肌肉记忆还在,可就是需要半张曲谱,才能激起深处的回忆。 一个人生命中有许多过客,亲人、朋友,甚至往昔的爱人,不论是谁,都存在身影被现实抹去的可能性。 在我妈离开那年,我就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专注己身是必要的修行课。 要记得,何时何地,最应该把自己的感情倾注自身,而非他人,因为只有自己才是陪伴的容器,别人嘛,谁知道会不会欺骗走你的感情然后一走了之,那太令人痛苦了。 第103页 我妈就是这样一个骗子。 她说从我在襁褓里,就和我约定永远不会离开我,当时我还是个心智完全没有健全的小屁孩,当然听什么信什么。 后来,我出车祸后转醒,听不到我爸的声音,只有一对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 我爸就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给我看。 【别担心,爸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把视线移到他眼睛,移到他耳朵,移到他身体。没有思考关于他的任何事,只是在想,为什么我和我妈今天没有坐地铁。 为什么我妈会开我爸的车。 过了几分钟,我又开始自问自答。 因为,我妈抱怨这里去地铁站太远,我爸把车停在会场附近,他让我妈先开走,他那晚应酬需要喝酒,会场离我刚比赛完的音乐厅距离很近,我妈就过去取车。 在红绿灯口,我把奶茶杯从水杯架上拿起来,而我妈踩油门时低头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东西,分了神,还未曾反应过来,悲剧便酿成了。 我们运气不好,碰到了闯红绿灯的超速酒驾司机。最后对方负全责,赔了一大笔钱,外加坐牢。 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后来我爸那辆车毁损得很严重,索性当废品卖了,他又买了辆新车。 可我却永远无法知晓那天我妈究竟看到了什么。并且固执地认为,那是导致这场车祸的元兇之一。 [238] 我想这件事想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我爸看到我很吃惊,看到锅里热着的早饭很吃惊,看到我脚上厚厚的纱布后更吃惊了。 我没提,他也同我一样对昨晚究竟是谁送他回来的这件事闭口不谈。 他问我脚怎么了,我说昨晚不小心扭了。 他问我在哪儿崴的,我说在酒吧。 他顿了顿,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然后往我手机里打了一万块。 我突然觉得我和我爸之间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好吗,这算好吗?我想不出由头,只觉得他的关心和爱护都像在完成一件工作——我妈留给他的工作,毕竟我妈在的时候,他可从来没有那么管过我。 我吃完饭,放下的碗筷在桌面上发出碰撞的声响。 「爸,我问你一件事。」 我爸今早看上去也有点紧张,「你问。」 「你支持恋爱自由吗?」 「怎么,」我爸调整了一个看上去轻松些的坐姿,「你有对象了?」 我摇摇头,压低声反问他:「你有了?」 「没有,」我爸一瞪眼,鬍子随着嘴巴的动作揪起来了,「我那那那公司天天忙里忙外的,哪有功夫谈什么恋爱!你不要乱想啊,你年纪也不小,找个先谈着比较好,管你爸做什么!」 「爸,我说过的啊,」我拉长语调,语重心长,「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不用管我怎么想的。不过我有时候觉得吧,你有点两面做派,嘴上说着这样,实际干得那样。爸,你永远是我的爸,不会因为其他事情改变这种血缘关系。」 我爸一僵,抬头看我,「你昨晚.......」 我故作无辜:「我昨晚回来的时候你都倒床上睡懵了,我就没管你。」 我爸似乎隐隐松了口气,说了句「行吧」,然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问我脚受伤了,准备在家里住多久。 我也没想好,可能哪天觉得自己行了,心情好了,就回去了。 「再说吧。反正我在家里打扰不到您老人家什么。」 [239] 我爸自己送了我两天,他的司机送了我好几天,因为我不在校,和沈一亭见面的时间少了,到了学期末,大家都开始变得忙碌,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年前。 脚扭伤,生活的不便体现在方方面面,我爸给我配了根拐杖,用着用着也习惯了,唯一讨厌的是弹钢琴的时候没办法同时照顾到两个踏板。 由于身体上出现缺陷,最近总想到过去那段听不见声音的时光,好在这回伤到的只是脚而不是手,手如果受伤的话,真的会令人很头疼。 过了两三周,学院老师通知报名年末晚会的同学在周四下午去往艺术厅准备选拔。 我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去了。 到艺术厅后,根据老师的通知前往钢琴单人独奏选拔的多媒体教室,推开门,中间摆着一架山叶三角钢琴,靠前一点坐着几位老师,旁边候选的学生靠墙坐,围了半圈。 当我拄着拐杖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时,感觉时隔一年,再一次成为焦点,这种感觉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我在几位评委里看到自己的专业课老师,笑着朝她点头,而后又发现坐在她左侧的是沈一亭的研导。 我颤巍巍地落座,旁边的同学还友好地帮了我一把,并且通过助听器认出了我,我看她有点眼熟,一问,才发现是去年表演四手联弹的一位学姐。 闲着无聊,她有意和我聊几句,我们就压低声音。 她向我徵求询问助听器感受的许可,我同意了。 她问我听起来会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吗。 「刚开始会有点失真,后来习惯了就还好,」我说,「跟真耳朵听起来肯定不会是完全一样的。」 我最近动过想换助听器的念头,现在用的这副助听器大概三四万,因为对音乐方面有较高的要求,当时买的也是贵的。但这么多年过去,新款、更高级别、新晶片的助听器也出了不少,甚至还有蓝牙功能,可以直接接听蓝牙电话,听无损音质音乐。 第104页 但因为有点麻烦,一直没有实践。 「噢,那你试过摘下助听器弹吗?」她笑着问,「是什么感觉?」 「那没有啊,」我回以同样的笑容,「听不见怎么弹?」 学姐「嗯」了半天,可能没再想到合适的话题,而评委老师正好宣布选拔开始,候选学生按顺序进行演奏。 这时到场的人才差不多了,我一抬头,却见对面坐着徐高岳,他的目光坦然地落在我身上,不知道盯了多久。 他果然是来了。 徐高岳接收到我的视线,咧开嘴笑了笑,我同他点头,他随即又担心似的看向我的脚,眼神似乎在询问我是怎么了。 没轮到自己的时候,要么在欣赏别人的表演,要么偷偷低头玩手机。我就给徐高岳发了消息,简单说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才扭伤了的。 徐高岳便回我。 【学长,要小心啊,照顾好自己·°(﹏)°·】 我正要打字的手指僵住了,眼角狂抽。 这傢伙什么时候开始用颜文字了? 一米八几的健壮大高个配上可可爱爱的颜文字,呃......违和感十足。 [240] 弹奏完的候选人可以先行离场,我排序靠后,轮到我时场内已经没几个人了。 我拄着拐杖向老师致以诚挚的歉意,希望老师不要太在意我的脚,经过一两周的恢復,我勉强能在短时间内利用脚后跟浅浅压下踏板。 几分钟后,这曲子让我满头大汗地弹完了,我朝老师们点点头,径直离开多媒体教室。 我边走边回忆刚刚弹奏的过程,音节的处理都很干净,轻重缓急ok,情绪到位,只是有一处脚速略微有点跟不上手速…… 嗯? 徐高岳怎么还没走? 我在走廊看到坐在走道边的徐高岳,他的手指在敲着腿面,似乎和我一样在回忆几分钟前的弹奏。 我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住,「怎么不走?」 「啊,学长,」徐高岳抬起头,有点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眼神发虚,「刚刚有点小失误,估计是上不了了。」 一个小失误,我听到了,因为音符跨度太大,很容易按错琴键,特别是在音符扎堆、快节奏的情况下,虽然通过日復一日的练习能保证出错概率大大降低,但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钢琴仍会为演奏者带来影响,如何完美克服是一道难题。 「你选的曲子难度很大,」我垂眼看着他,「你的完成度已经很好了。今年上不了,不是还有明年嘛,一个学校里的娱乐性小晚会而已。」 徐高岳的眼睛亮了亮,「那学长你明年还会参加吗?」 「不会,我不去了。」 我十分果断,拄着我的拐杖走了,徐高岳从后面轻而易举地追上,问我刚刚演奏得如何。 我开玩笑说其实可以待在里面听我弹完。 他却摇头,说弹错了心情不好,就出来透透气。 「马有失蹄,」我盯着自己的脚,又看向他的手,「人有失足。」 徐高岳哭笑不得,「我的手是脚吗?」 「手不都是脚进化来的吗?」我想了想,「用脚弹钢琴的刘伟,人家的脚和手一样厉害。」 想到这个,我突然感慨起来:「人的身体缺陷永远不能成为追求理想的障碍,人类最强大的是智力,其次是意志,坚定信念,困难就能被克服,总有最接近理想的那一天。」 徐高岳没有接话。 我眨了眨眼,告诉他这是:「理想性话语。」 作者有话说 我来偷偷加更了……这周还有一次加更放在周三,其余时间正常更新(也就是除了周一,今天一直到周三每天都有更) 第60章 曲眠出品,必属精品 [241] 很多人要靠着理想和信念活着,即使这些东西可能永远不会实现,但其不倒,就永远存在奋斗的意义。 走到音乐厅出口时,徐高岳终于开了口:「人在没有满足物质基础的时候,有追求精神需求的必要吗?」 他询问时,我们正巧迈下最后一级台阶,阳光落在他微抿下垂的嘴角。徐高岳眼中的波光很真挚,让我不自觉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马斯洛需求层次认为,人类的需求可以划分为五个阶段,从物质延展到精神,生理、安全、爱和归属感、尊重、认知、审美,以及自我实现,照理说,人要在满足低阶需求后才会拥有下一等级的需求。」 我慢悠悠挪出一段距离,「但也有例外。」 「你要知道生活都是变幻无常的,有的人在乡间眺望月亮,有的人在高楼伏案工作,精神需求来源于多方多面。精神满足并不一定需要金钱,如果你想,当然可以。或者说,对物质需求不是特别重时,精神上的感受可能会更丰满。」 听完后,徐高岳似乎有些垂头丧气,「好难啊,学长,如果是像你这样的,有钱,有天赋,有能力,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吧?」 我不知道徐高岳哪里看出来我很有钱了,我平常穿的都低调得很,品牌是一个没背,难道是因为我耳朵上万把块钱的助听器吗? 更何况我,扪心自问,「我也不算是很有天赋的吧,生理基础上看,我手指也不够长啊。」 「哈哈哈,学长你可真有趣,」徐高岳被逗笑,「但是学院的老师都很喜欢你,我刚到这学校的时候,也没料到接自己的会是院里的风云人物啊。」 第105页 「厉害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我指了指助听器,眨眨眼,「我是因为这个出名。」 「还有因为去年的晚会吗?」徐高岳问,「学长去年弹了什么?」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徐高岳发出一声「哇」。 「很多人都会弹的曲子,老师从中择优,」我耸了耸肩,「而且院里的老古板们还是喜欢古典曲,去年是因为比较想上,选了个保守的。今年嘛,由着自己的喜好来了,流行曲,也不知道能不能上,上不了就算了。」 「学长那么厉害,一定可以的......」 徐高岳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凝眉接起电话,挂断后告诉我他要走了。 「前阵子我找到一家琴行,暂时在那边带带小孩弹琴,」徐高岳笑了笑,「赚点外快。」 这其实很正常,但一般的钢琴生很少选在学期内做兼职,一般都是利用寒暑假的空闲时间,除非是比较缺钱。 可学音乐的缺钱...... 不是我该问该管的事,我甩掉这个想法,却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课业来得及吗?」 徐高岳自信满满,打包票:「来得及!」 「喔,」我笑着调侃,「期末的平均律和奏鸣曲都扒清楚了?咱们学校专业课的老师可是很刁钻的哦。」 「我会努力挤时间练的!」徐高岳摆摆手,好像这些事情都不在话下,「那我就先走了,学长!」 徐高岳跑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脑中蹦哒出一句话——青春无价,唉,我这大学还没毕业,怎么跟大一的比起来就老了那么多呢? 我垂眼。 特别是这拐杖...... 搞得人死气沉沉的,和那时候一样。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我很快说服自己,挪到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满心欢喜地掏出手机,看到沈一亭给我发的简讯,他问我弹得如何。 【挺好的!】 【就看老古董们喜不喜欢了】 沈一亭的消息很快就到了:【曲眠出品,必属精品】 我哈哈一笑,转而又问他:【在干嘛】 沈一亭:【在上课呢】 我:【研究生的课程?】 沈一亭发了个摇头的表情包,【以后再告诉你】 好吧,还卖关子了,藏着掖着什么有趣的事不跟我讲? 他不说,我从来不会继续追问,我怕他抓着手机和我聊得难捨难分,为了不打扰他上课,我很贴心地不再回復。 [242] 晚会选拔结束没几天,我开始厌烦每天家与学校之间的来回,好在我脚扭伤不严重,恢復得还不错,暂且搬回了宿舍。 这段时间,我基本很少待在宿舍,除了上课,难有与陆严和单独共处一室的时候。 结果一回去就碰上了。 进门时,陆严和还在看曲谱,我坐好后,他就变成了看手机,还突然问:「你脚怎么样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惶恐,我扭头递给他一个诧异的眼神,他却仍保持波澜不惊的神色,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当然我也没自作多情地认为,这是他想和我和好的信号,毕竟我们之前就算不上朋友,顶多是因为沈一亭的事情,把关系搞僵了而已。 「就那样,」我沉默片刻后回答,「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陆严和的声音绷成一条直线,「跨年的晚会你又去了?」 「对啊,」我满不在乎,「我无聊嘛。」 陆严和此处至少说一个「哦」,但他没再说话,有点不礼貌。 不过我们俩凑一块,还真找不出什么具有时效性的话题,同样都是早出晚归的练琴人,关系还不好,其实平日里练琴就累个半死了,哪有闲工夫交谈,回宿舍都是瘫成一坨,没灵魂出窍都不错了。 陆严和不喜欢参加晚会,他只对各种大型钢琴比赛感兴趣,听说他是在正经的钢琴世家出生长大的,可能他家人对他的训练要求苛刻,所以才养成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连怎么正常和人聊天都不懂。 他到底是怎么追到沈一亭的? 我对此很感兴趣,但也知道「沈一亭」这三字估计已经成了陆严和心里的雷点,只能他自己提,不许别人提。 「曲眠,」陆严和冷不丁叫我,无情地把我的思绪拔出,「上次在音乐楼门口......」 音乐楼门口...... 我和沈一亭在一块儿走路的那次? 「嗯?」我转过身。 陆严和直挺腰背,背对着我坐得有如青松,丝毫对视交谈的欲望都没有。他的声音仍然像从冰水中打捞,这次却掺杂了一丝颤抖的感情。 他居然问:「......你和沈哥在一起了?」 「......?」啊。 这该死的问题我已从陆严和这张该死的嘴中听过百八十遍!从最初信誓旦旦地否认,到内心的犹豫,再到如今竟生出一种噁心的心虚。 「没有。」我实话实说,确实还没在一起,不过应该快了——但我没打算做进一步的意义延伸。 之前在陆严和面前太自信,现在在陆严和面前太装,不知道为什么,想说的挑衅的话卡在喉咙出不去,就只能作罢。 感觉陆严和也并没有因我的回答而松下肩膀,他好像嘆气又没在嘆气,好像猜到又没猜到。 简单的东西到了他身上都变得复杂,感情于他而言可能是需要天赋才能掌握的玄学。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讨厌我。 第106页 我向来憋不住自己的求知慾,就问了。 所以听到他说:「讨厌。」 [243] 情理之中的答案。 无所谓。 世界上讨厌我的人多了去了,小时候公园里赶流浪猫的大妈,初中时骂我道貌岸然的同学,高中时看我不顺眼的班主任——这还仅是其中的三例而已,要是把那些讨厌我的人的名字全都记下,那大脑估计都负荷爆炸了吧。 被讨厌总是有原因的,不过这原因是否正义,在讨厌者与被讨厌者的角度来看,答案应该都是一样的。 我从来不深究。 只不过因为沈一亭,所以有点想了解现在、甚至过去与他亲近的人对我的看法。 这种莫名的转变有点可笑。我本来该对这样的自己嗤之以鼻,但又觉得人应该包容自己的一切改变。我得学会包容,与未来的自己和平共处。 所以我听到那两个字后也开始笑,很轻,陆严和应该是没听见。 [244] 过了几天,我的导员告诉我,我的曲过了。 这倒是在意料之外。 彼时我正和沈一亭坐一块儿吃晚饭,他点了麻酱牛肉拌粉,我点的猪肉玉米锅贴,开吃五分钟,沈一亭的吃相越发张扬,跟饿了三天三夜一样。 眼瞧他就快吞进最后一口,我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接了导员的电话,得到消息,客套几句后就挂了,转而马上通知沈一亭这个好消息。 「导员给我打电话了。」 「嗯,」沈一亭我眉头跟着尾音一起上扬,「怎么了?因为你优异的表现免期末考了?」 「怎么可能,」我嫌弃地丢给他一个眼神,「是晚会选拔,我过了。」 沈一亭吃完了粉,在浅碗口里扒拉配菜,边在笑:「那我赢了,马上就收钱。」 我一脸疑惑:「赢什么?」 「前阵子我们组研究生聚餐,她们无聊,拿到了备选名单,非得押什么今年学校晚会都有谁上,这活动无聊得很,输的概率比赢的概率大多了,结果她们连下注赔率都整好了,」沈一亭饶有兴致地说,「我本来没押,后面看到了一个名字,我就押了2222人民币进去,你猜是谁?」 我眼珠子一转,凑到他跟前咧开嘴笑,「我啊?」 沈一亭抬了抬眉,带着饭后饱腹的慵懒,那双桃花眼被我琢磨出不一样的味道,颇有些心旷神怡的意味。 我心想,那这不得赚好大把回来,改天可得坑沈一亭一顿饭钱。 结果沈一亭跟会读心似的,下一句就泼冷水:「但是你的赔率只有1.3。」 是觉得我会赢得很容易吗,沈一亭的同门可太看得起我了。 我的喜悦瞬间凝结,掏出计算机摁了两下,「2888.6,那你靠我赚了666.6,改天可以请我吃饭吗?」 「欸,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最近和我说话的语气变客气了啊,」沈一亭抬手敲了敲靠近我一方的桌面,「这放在往常,你肯定就嚷嚷『我是你这次短暂的金主,请我吃饭!这正是你发挥小弟效用的时候!』」 我:「……」 沈一亭歪了歪头,「不是吗?」 是是是,什么话都给你说尽了,还把我的语气学得那么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住在我肚子里二十年的蛔虫,把我心跳频率和肺部容量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不喜欢我这样?」我反问。 沈一亭说:「怎么会。」 尽管沈一亭这句话讲得十分干脆,我却在他完美无瑕的面上捕捉到他的一点不情愿。 于是我当即回復一个死鱼眼,「懂了,你还是喜欢野一点的。」 「野?」沈一亭玩味地笑,「原来你给你之前的形象评价为『野』啊,泡吧喝酒在天台吹风就是野了,挑衅的眼神和嘴巴是野,你放松自由的时候是野,弹琴的时候可从来不野,你很认真,像对待真爱一样对待每一个琴键。」 我被沈一亭这一段没有逻辑的话砸昏了头,片刻后脑海里只剩下几个能抓得住的词,于是开始反驳:「真爱只有一个,黑白琴键加起来可有八十八个。」 沈一亭无所谓道:「那只是一种形容。」 我呵呵一声,没再纠结人野不野,怎样才算野这个话题。因为我想起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上次我给你发的2222,你没收,」我问,「二十四小时后自动退回了。你为什么不乐意收?」 那明明就是小钱,对我来说是,对沈一亭来说也是。 「我收你的钱做什么?」沈一亭可能压根就不在乎,他直勾勾盯着我,又很快移开视线,「自家人不用明算帐。」 好的,之前是我狭隘,我见识短浅,我情商低下,我知道沈一亭会撩人,但不知道他能面不改色地这样撩。 自家人,就自己人了,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就……? 有没有搞错,那至少也要来个正式的告白啊?他先喜欢我的,不应该他先来吗? 作者有话说 眠:实在不行我上了 第61章 人弯了,脑子就清醒了 「学校的晚会……」沈一亭趁我没说话,把话题又拉回起点,「你去年穿的什么衣服?」 「你去年没去看吗?」 沈一亭点头,「对,那个时候有点忙,去外地出差了。然后视频回放懒得看,那时候又没什么想看的人。」 第107页 「我去年就从家里随便掏了件旧西装上的。」旧的,穿过的,高定的,有那么几套,只适用于我爸需要我出去给他长脸的场合,以及各种钢琴比赛场地。 虽然说人不靠衣装,但没衣装是真不行。 沈一亭闻言,又问:「什么样的?你喜欢吗?」 「喜不喜欢?一般般吧,」我压根记不清衣柜里都有什么款式的西装,「凑合穿了。」 「我送你一套?」沈一亭眼里的邀请十分明显,甚至毫不掩饰地推销自己,「我的眼光和审美很好的。我带你去做一套,庆祝你新的一年,新的成长。怎么样?」 大……大手笔!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高定一套西装可是要花不少钱啊。 大家都是学生,会不会不太好? 但比起一闪而过的犹豫,心里莫名其妙的欢喜完全占据上风,顾不得思考那么多,我脑海中啪闪过一道闪电,完全由着内心来,直接抓住他的手。 「真的吗哥!」并且喊出了前阵子定制出来的称唿,「那你说到做到啊!我的演出服可交给你了!」 沈一亭肯定见证了我从面无表情到两眼发光的巨大改变,他反手压住我乱动的手,调侃道:「你这会儿比听说自己入选了要兴奋得多啊。」 [245] 那天我没有反驳沈一亭说的话,因为没人不会因为即将收到喜欢的人送的礼物而开心。 可能是由于那份该死的喜欢在心里随时间演变得愈发明显,比起之前的白色渔夫帽、小音箱,这次的期待感更甚。 后来沈一亭带我去他常去的高定店定做西装,我只负责充当被捲尺丈量每一寸土地的模特,面料颜色花纹什么的全交给沈一亭去选了,反正我也不会。 设计师说现在定制,想跨年那一天拿到有点困难,时间可能比较紧。 我说没事,那天穿不了就以后穿呗,总会有机会,又不差那一天。 既然我都这样提了,沈一亭当时也没再说什么。 一直到年末跨年晚会前一天,我都没怎么见到沈一亭。 临近期末,非纸上考试的课程已经陆续要求学生完成并上传,小组作业也搞得人心烦意乱,加上还有晚会和期末考核曲目的练习,我一个人待在琴房的时间更多了,简直想吐。 听说沈一亭又召集他的乐队,对那首新歌的伴奏进行修改和润色,期间经常把样本发给我听。 我那时候一般都坐在琴房,如果在休息,就正巧可以回復一下,如果在弹琴,也有可能弧他大半天。 但我毕竟不是专业写伴奏demo的,也很少参与正式编曲的大制作,经验基本来自近一两年自己的小打小闹,我觉得自己并不能给沈一亭一些专业性的、完整的建议,只能大致提出自己的感受。 如果以后不幸还要给沈一亭打黑工的话......估计还得再加强学习。 这段时间我几乎已经达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步,没关注与自己无关的外在消息。 好在脚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很快我就能恢復先前健步如飞的姿态,不至于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 就这样,日子一点点爬到晚会彩排那天。 我实在嘴馋,在用餐高峰期的食堂点了黄焖鸡,等了半个多小时,好不容易才坐下来吃了一半,负责晚会彩排的同学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催我快点过去。 我说没事嘛,吃饭呢,吃完马上过去。 「快点啦,马上就到你了,」那个女同学在电话里说,「流程不要搞混了嘛,快点过来,别拖拖拉拉的,啊。」 我只好说行行行,最后把鸡都给吃了,剩下三分之一的饭没来得及吃,急熘熘马上赶去礼堂了。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体感将近零下二十度,听说这几天还会下雪,但天气预报就像憋了很久的狗屁,说要下结果不下,简直比我还能拖拉。 我推开礼堂的门,里面依旧和去年一样温暖、明亮,宽阔的台上架着施坦威三角钢琴,流畅的钢琴曲伴随小提琴声在空间内自由荡漾。 韵律很熟悉,是钢琴小提琴二重奏,梁祝。 突然,柔和的旋律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急促的弹音与高昂的小提琴声,交替而生,百转千回,高低婉转。 我走近,认出身穿白色常服的小提琴手是一名大四的学姐,姓冯,曾在多个小提琴比赛中荣获突出奖项,光荣伟绩还被学校多媒体平台表彰数次,她会在晚会上献奏一曲,简直不要太正常。 而她的钢伴。 我看向三角钢琴边上坐着的、对手中琴键目光如炬的男生,分明是陆严和。 我确实是吃了一惊,因为之前没听过任何他会参加晚会的消息,在钢琴独奏的选拔现场也没见到他,四手联弹我认为他这种性格的也不会去,哪知是被冯学姐找去合奏了啊。 没轮到我的场次,我站在一旁默默听完这曲。 不得不说,陆严和与冯学姐配合完美,一看就没少下功夫,能把梁祝这曲演绎到这种境界,让人仿佛进入了祝英台与梁山伯的爱情故事中,成为一个身临其境的围观者。 曲罢,冯学姐提着琴走下台,陆严和跟随其后,果不其然在即将拐进后台时看到了我。 我刚想和陆严和招个手,谁知他只瞟了一眼,就头也不回进了后台。 「......没礼貌。」我嘟嚷一句。 手机又响了起来,负责彩排的学姐问我在哪里,我说我已经到了,就在前排观众席。 第108页 没一会儿,一个戴眼镜穿长裙的学姐朝我小跑过来,告诉我:「你来得及时,差点就要落下你了。」 闻言,我担心自己的曲子会夹在《梁祝》的后一位,纯乐器演奏容易被观众拿去就地对比,冯学姐是小提琴手里数一数二的强者,这可让我压力有点大了。 「我的节目是这《梁祝》后一位吗?」 「哦,不是不是,」彩排学姐摇了摇头,她指向台上,「下一个节目是流行乐独唱,天黑黑。」 我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对话的间隙,舞台上已杵了个人,定睛一瞧,嚯,怎么又是个熟人啊? 范纹文,当时沈一亭硬拉我去他们聚会时碰上的,学声乐的同学。 我此时站的位置很正中,除了周边跑来跑去的工作人员,就属我和彩排学姐暂时一动不动,所以再次和台上的范纹文华丽丽地对视了。 我和他一点都不熟。 甚至那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 但此时这一对视,心里还是腾升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孙燕姿的《天黑黑》,调很高,本来就不适合男生唱,但范纹文的嗓音贴合女声的高度,就没有对这首歌进行降调,完全唱出了那种feel。 我一心二用,边听他唱,边在心里回忆当时音乐楼活动室里范纹文对我投来的奇怪眼神,沈一亭和范纹文奇怪的对话,以及唐学姐奇怪的插嘴。 范纹文:「我平时想让沈学长给我点指点,他都不怎么乐意......什么时候也指点指点我?」 沈一亭:「......直接去找导师更好,找我多麻烦啊。」 范纹文:「......改天请你吃顿饭?有些问题想单独谘询一下。」 唐师姐:「文文你有问题找我就好......你问沈一亭,他屁都憋不出来......别老抓着一个人问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多不好。」 「......」 还有他们的对话结束后,沈一亭神秘兮兮地,好像问了我一句:「你没看出来?」 我当时还在说他和范纹文是不是有一腿。 现在看来,沈一亭应该是想问我看没看出来范纹文对他有意思。 直到范纹文唱完最后一句,音乐也在礼堂内消失,我才后知后觉——这傢伙原来也是我的情敌之一。 不过,这种也能算情敌吗? 我的视线聚焦在台上这位,戴着黑框眼镜,细胳膊细腿(应该比我还瘦猴),秀气温柔文邹邹的男生,感觉不到任何威胁。 我边想边往后台走去。 所以......应该不算吧。 [246] 果然人一弯,脑子就清醒了。 能把很多原先看不懂的东西看懂,猜不透的想法猜透。 就像此时,《onest kiss》的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耳边的乐曲是结束了,但开头的回音仿佛还在周身盘旋,我追寻这样的音律带我看向的地界,看到宽阔的会场里鲜少的听众,又看到耷拉在舞台边沿的一双手。 视线微微上移,印入眼帘的便是那张让人一见就想笑的脸。 此时我坐在未开启的聚光灯下,脱下的外套放在后台,身上只穿了一件没有花纹的白毛衣,没有破洞的阔腿牛仔裤,就是这样平凡又普通的我,弹完一曲后与弹奏时所想念的人对视了。 沈一亭恐怕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如此大的魔力吧,能让人愣怔,能让人吃惊和喜悦。 他在台下,我在台上,这样的距离莫名给我一种地位互换的感觉。 或许之前也是如此,我在乱七八糟的酒吧灯光下注视握着麦克风的他,他和我对视,向我递来笑容,问我想听他唱什么歌,那个时候他心里会在想什么? 不知道。 但我现在就在想,他想听我弹什么,只要我会,我就马上弹给他听。 [247] 我虚搭在钢琴踏板上的脚收回来了,转而跑向沈一亭,蹲下来笑嘻嘻地问:「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沈一亭托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耳朵,今天天气预报是西北风3~4级哦。」 「是吗,」我想了想此处方位,「那你还是逆风来的啊。」 沈一亭俨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刚好有空,就过来了。」 我好像没和沈一亭提过彩排的事,他最近因为新歌的筹备也挺忙的,我就没因为这点小事打扰他。 如果还矫情地说想要你过来听我弹琴,然后搞得他忙里抽空跑一趟,也挺麻烦的,我不喜欢这样。 照理说彩排的准备只会通知参演人员和现场调试的工作人员,沈一亭不知道从哪听来的。 我就问:「你从哪里听来彩排的事的?」 「我从——」 「——欸,那边两个同学不要腻腻歪歪啦。」 我转过头,见是先前安排我的那位彩排学姐,她正手握核对的节目单和流程表,盯着我和沈一亭,「下一个节目的同学要上啦,你们移个位再聊吧!」 「好好好,就走了!」我往旁边挪了两步后直接侧身撑着舞台跳下,跳完还拍了拍手掌,丢掉灰尘。 我没去注意下一个节目是谁的了,大步走开,正想问沈一亭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抬头却见范纹文朝这边走。 「沈学长。」范纹文叫住沈一亭。 沈一亭顿住脚,「嗯?」 接收到沈一亭的视线,范纹文似乎变得有点紧张,他看了眼舞台,「你来了啊,你刚刚听我那首天黑黑了吗?我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 第109页 「不好意思,」沈一亭露出抱歉的笑容,「我路上迟了,来的时候你已经唱完了,只能刚好卡上曲眠的节目。」 「哦,这样啊,」范纹文一闪而过的落寞还是被我看到了,「那你现在准备是......」 「准备走了,走去干嘛还没想好。」 沈一亭说得理直气壮,我都忍不住瞟了他几眼。 「行,那你们先走吧,」范纹文爽快地说,「我等我一个朋友,再见。」 [248] 往出走几步,我终于琢磨出几分意思来。 「所以说是范纹文叫你来的啊?」 [248] 往出走几步,我终于琢磨出几分意思来。 「所以说是范纹文叫你来的啊?」 「对,他昨天和我说的。我顺便向他要了份节目单。本来想提前点到,但是路上堵车了,」沈一亭十分无辜,「我从工作室过来的,现在外面真是冷死了,摩托车是骑不住了,围巾和手套都不管用。」 「哇,他叫你来你就真来了,」我故作夸张,瞪大眼睛,「你好像也没有那么忙的样子?」 「这点时间还是抽得出来的。」 「我叫你来你也来吗?」 沈一亭立马换上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那大哥叫小弟来,小弟必须来啊。」 我已经摸清这厮的脾性了,当即哟呵一声,嬉笑着问:「如果来的时候我已经彩排完走了呢?」 沈一亭说:「那我就去吃饭了。」 这人怎么跟我一样满脑子里都是吃吃喝喝的。 第62章 冯什么的墨镜蛇 「你还没吃饭?」 「没啊。」沈一亭侧身为我推开礼堂大门,凉飕飕的风扑面而来,吹散包裹在身上的暖气。 我跨步出去,沈一亭追上来,又问:「你呢?」 「我已经吃了,」我说得实实在在,对他扬起笑容,「但是吃一半就被学姐叫过来彩排了,所以你想吃什么?我可以陪你去吃。」 「行,那走啊,」沈一亭揽过我的肩膀,「你想再吃点什么,我请你,上次的666.6就当你寄存在我这边的饭卡额度了。」 我上下瞟他两眼,人模狗样的,没忍住笑出来:「你是我的饭卡啊?」 「听起来像个冤大头,」沈一亭凑近眨了眨眼,那眼睫毛好似要搔刮到我心头上,「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褒义词?」 这就对了,其实有时候比话语内容更重要的是说出话的那个人,这是爱情的不二定义,不然怎么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种荒唐句? [249] 目前,陆严和在我和沈一亭口中属于能不提就不提的人。 我知道陆严和在彩排完就走了,不出意料他应该在礼堂附近碰到了沈一亭。 他们是像陌生人一样装作看不见走过,还是简简单单地打个招唿?不知道。 陆严和讨厌我,可不代表他也讨厌了一直拒绝他的沈一亭。 那晚我和沈一亭去到食堂,他点了一大份石锅拌饭,我只买了根烤肠坐他对面啃,他的眼神像把刷子,往我脸上一直扫,搞得人心痒痒的。 自从我发觉自己的小心思后,能口无遮拦聊的东西似乎变少了,因为时不时需要注意一下自身形象,这还蛮让人苦恼的。 不过我和沈一亭认识这么久,在他面前大大咧咧不知道飞了几个月,该丢的脸估计也早丢光了,但也许就是因为我还不够老,拉不下脸。 总觉得应该打破什么,打破我和沈一亭之间的什么,才能将感情顺利推演下去。 但我也没谈过恋爱啊,没经验,不知道追人怎么追,也不知道亲人怎么亲,两个大男人搂来搂去是不是也太娘了。 我不擅长在自己本来就很忙的时间区间内让自己变得更烦,沈一亭一直没明确表达他的意思,他是在等我彻底弯了再出手吗? 就不怕我先拐了其他的漂亮哥哥走吗? 还是说平淡的生活需要刺激的调味剂,总要经歷点风风雨雨才能让人将表白的话顺理成章地脱出口。我发现人在爱情面前都是胆小的,沈一亭好像也这样说过,很多人都这样说过。 怕表白后做不成朋友,这句话被一堆人说过。但有的人生来就不是给你当朋友的啊。 我可忍不了以后面对对方领过来的爱人,还得在旁边轻描淡写说「百年好合我的兄弟」。 这个画风令人胆战心惊,只预想了一瞬间就不敢深入,我放弃思考,并最终决定明年除夕那晚和沈一亭表个白。 这是一个重要的日子,我要做一场精密的计划,把这狗崽子迷得晕头转向,哼哼。 我那天这样打算得好好,并且信心满满。但谁也没料到生活就是一场狗血剧,冲动之下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所以预订的爱情框架也显得不那么必要。 [250] 跨年前一天,我临时回家里取了之前表演用的西服,回来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雪。 我祈祷一晚明天别继续下雪,结果好死不死,第二天直接来了个大暴雪。 赶早还能去琴房活动手指,再重复练习几遍今晚的曲目。所以我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窝中扭曲着爬起来了。 这真是一场无情的雪。 我走在其中啧啧赞嘆,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个时候下,这叫什么,为热烈的演出增添夜色情调? 天气预报甚至还说是持续性大暴雪,得,还好咱学校的晚会是室内的,要不然就要欣赏万众瞩目的大变雪人了。 第110页 偏偏是这样的日子,学校里来了不少校外人,都想来观摩晚会,我傍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碰到一位。 那人在室内也捨弃不掉自己的黑色墨镜,立到我跟前,慢条斯理地摘下墨镜,扫了我一眼。 我没理,低头吃面,紧接着便听到他问。 「你还记得我吗?」 「不记得。」我回答得很干脆。 冯什么的玩意儿,我不想处理不必要的麻烦。上次在酒吧这人留给我的印象不太好,鬼知道今天怎么跑到学校里来了,他根本不像个学生。 「好吧,我还记得你,」冯瑞桉不在意我的冷眼,一甩衣角就稳稳坐到了对面,「我帮你回忆一下,上个月的今天,你在本市最大的gay吧......」 他的视线往下一移,「崴脚了。」 冯瑞桉似乎戴着淡金色美瞳,勾起的唇角幅度令人不适,浑身缠绕着可以称之为「蛇类」的气质,我没忘记那晚他在gay吧中对在场的人一一扫视时,露出的视同对方为猎物的眼神。 我不想同他扯东扯西,直接问:「什么事?」 「我有个老朋友在这里,今晚我过来看跨年晚会,」冯瑞桉的话听起来很客气,「我不识路,劳烦你等下带我过去?」 有病没病,二十一世纪了还不会用导航吗?还让人带带带,又不熟,带个头。 我耐着性子,「你可以用导航,比我这个人方便。」 冯瑞桉依然坚持道:「我可以等你吃完饭,我不急。」 我放下筷子,打量他两眼,终于寻思出一丝奇怪,「我好像也没说我会去吧。」 冯瑞桉却眯起眼笑了,「我以为这样的晚会,本校学生都会去......」 「礼堂就那么大,也容纳不下所有人,」我随口解释,「你让你什么老朋友带你去吧。」 我话音落下,对面便没了声音,我以为他放弃了,正在手机里寻找新的可靠人选,哪知我抬头,与他裹了蜜却内里冷漠的眸子对上。 「我没有他的联繫方式。」 冯瑞桉的嗓音没什么起伏,好像就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不懂什么朋友还会没有联繫方式,没有联繫方式的人还能叫朋友么?我好歹和沈一亭第二次见面就加了好友,那没有好友位的......岂不是绝交了的朋友? 我刚想说「那就不算朋友」,放在桌面的手机却突然开始震动,我接起来,听到沈一亭的声音,他在那头喊我名字。 我礼尚往来:「喂,干嘛呢沈一亭,我在吃饭。」 对面的冯瑞桉眼神一恍,有点奇怪,我没来得及深思,只听沈一亭说,「我说一件事,你别生气啊。」 「什么事?」 「上次和你说的定制西装,今天刚刚完工,前面才通知我,我本来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了,现在卡在半道,积雪有点深。地方有点远,我现在尽量赶过去拿,也有可能拿不到,我只能看看能不能换个交通工具,尽量快一点。」沈一亭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我判断不出他的情绪。 但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啊,没关系啊,」我马上说,「我昨天回家取了一趟衣服,实在不行我今天就穿那套了。」 沈一亭似乎嘆了口气,声音被压得很低,「我就是觉得答应你的事没做到......」 「那这是不可抗力因素嘛,很正常的,」我安抚道,「又不是以后都没机会穿了,人生还有那么多次演出、那么多场比赛,不差这一次。而且你要不先过来吧,错过晚会也不太好。」 比起那套衣服,我更希望沈一亭能现场听到我的琴声,如果因为取衣服错过,那也有点太得不偿失了。 「我已经掉头了,」沈一亭说得很坚决,「不会错过的,你别担心。」 他总是喜欢先斩后奏,我只能说:「行吧,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下,我的节目在挺前面的。」 「嗯,我知道。」 「......」 挂断电话后,我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冯瑞桉的身上,但先前一闪而过的不对劲尚且还未被回味出来,冯瑞桉就先撑着脸颊,抬眸,藏着几分玩味。 「老朋友就是,很久没见过面了,偶然突然碰到,发现还挺有趣,还有点想他呢......」冯瑞桉话锋一转,「不过你好像认识他,你可以把他的号码给我吗?」 「......」我眼眸一暗,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别这样看着我嘛,我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癖好,」冯瑞桉似乎想淡化我眼中的戒备,于是主动开始解释,「上次在酒吧里看到他了,还不小心看到他背着你走了。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所以我猜......你们是那种关系?」 「这跟你没有关系,」我擦干净嘴,不想再给冯瑞桉摆好脸色,端着盘子起身,冷下脸告诉他,「想要号码自己去要,搁我这儿叨叨什么劲儿?」 「嗯......」冯瑞桉拖长尾音,摆出苦恼的样子,「可他估计不乐意给我?」 那还说个屁。 「都不想给了你还凑上去干嘛?」我说。 冯瑞桉歪七扭八地坐着,筷子在手中灵巧地转动,他看着我,没有丝毫欲言又止的意味,似乎只是单纯懒得再搭话,可那眼睛如扫描机一样在我身上上下游动。 我不知道我能有什么好看的,但我不喜欢他那种眼神,和沈一亭粘粘腻腻的视线不同,冯瑞桉总让人觉得自己被蛇暗中锁定。 第111页 [251] 简短又烦人的对话结束后,我直接出了食堂。因为没带伞,只好裹紧围巾戴上帽子便钻入风雪中。 稀碎的雪被风吹到裸露的半张脸上,因为冰凉也算一种温度,所以还是心情很好地慢慢徒步十来分钟,挪到了礼堂。 但我没想到冯瑞桉会一路跟在我后面。 我掀开防水帆布棉门帘的时候,下意识帮后面的人拖了一把,谁知转头时发现,身后那人就是冯瑞桉。 冯瑞桉跟着我进了礼堂,在人多的地方他又戴上了墨镜,他对我说「谢谢」,我看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继续往里走,没再管他。 我不知道冯瑞桉和沈一亭是什么关系,也不太想知道,特别是在被他那种眼神的注视下,感觉自己跟被扒干净下菜的青蛙没什么区别。 这种人明显就是你越理会,他越来劲。就算过去他和沈一亭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也该他们自己解决,我这等无关人士就应该远远避开。 礼堂中人头窜动,我说了无数次「不好意思,借过一下」,才勉强挤进同样人很多的后台。 很多准备登台的同学在做妆造,要么自己上手,要么请了化妆师,嘈嘈杂杂。 还记得去年我被一个闲着没事干的学姐拉去化妆练手,给我上了个华丽的舞台全妆,本来就圆的眼睛被她搞成了两颗大黑豆,下了台就马上跑去卸了,一刻不敢停留。 我提着从家里带来的西装,在后台扫视一周,不小心和去年给我化妆的那个学姐对上眼,她笑眯眯地走过来说:「帅气可爱学弟,今年又是你呀,我再帮你化一次好不好?」 此时再甜美的声音也如魔音贯耳,我心中警铃大作,忙吐出三个「不」,往后退了几步,「姐,我今年全素颜上行吗?」 学姐坚定地说:「不行,等下有大屏播你的脸,化了妆才更好看。」 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不自觉得变虚:「不急嘛,学姐你先化别人的......」 正想着去哪里给学姐提熘个人来,陆严和就毫无徵兆地闯入我的视野,我立马往陆严和的方向一指,一下把他卖了。 「学姐,你看那个同学也没化呢,他弹钢琴的,比我还早上场,你要不然先考虑一下他?」 学姐往那瞟了几眼,犹豫之中终于锁定目标,然后大发慈悲地说:「这看上去也帅,好化......行吧,我先过去问问他,你等我一会儿。」 学姐走了,我成功转移炮火,把手塞脖子上热了热,想临时去旁边摆着的电子琴那边再过一次谱。 结果又被人叫住了。 「欸,曲眠,你在这儿啊,我正找你呢。」 声音有点耳熟,我一回头,发现是唐师姐。她递给我一个小热水袋,我接过来,手心很快被沾染得发烫。 「沈一亭让我过来看看你的,他说他现在暂时到不了,说如果缺席的话,让我等下近距离帮忙录一下你的曲子,」唐师姐调侃道,「哎呀,你们俩关系真好。」 「还行吧哈哈。」每次被别人这样论及我和沈一亭的关系,都有点小尴尬啊。而且沈一亭知道他转头就被唐师姐卖了吗。 「啊,你还没化妆呢?」唐师姐打量我半天就得出这个结论,「我给你化吧,很快的。」 「啊......嗯?」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唐师姐一个大力按到了距离最近的凳子上,听着她嘀咕:「既然答应了沈一亭,就要照顾好你嘛。」 随即,她转头朝某个方向喊:「苗儿,过来!你的化妆品借我一下!」 「什么?」那头很快有人应,也很快走了过来。 我一瞧,天吶,发现就是去年给我化妆的那个学姐,她刚刚披散的头髮被扎起,闻言用小拇指託了托黑框眼镜,一手提着化妆箱,一手捏着化妆刷,睥着唐师姐。 「干嘛?用一次一百块。」苗学姐没好气道。 唐师姐忍笑,说:「我给我学弟化妆,你借我个色系白点的粉底液,其他随便给我点,我简单化一下就行了。」 「什么学弟就成你的了,」苗学姐看了我一眼,没好气地扭头又同唐师姐说,「去年是我帮他化的,他不给我化,倒是肯让你上手。真是的。」 唐师姐边低头从箱子里挑了些化妆品出来,边撇清关系:「那是我好朋友的学弟,你这话可别乱讲,我就稍微让他更亮一点,不给他弄太重。」 「你自己看着办吧,搞好看点。」苗学姐无奈地留下一句话,回去继续给陆严和上妆了。 唐师姐看着手里的几个大盘小盘,思量片刻,问我要不要先把演出要穿的衣服换上去。 「不了,」我看向镜中的自己,真觉得没必要化妆,「我等下看看沈一亭能不能把衣服送过来,待会儿再换也来得及,小心点就是……」 唐师姐:「哦,那我就直接上手了?」 我点点头,「麻烦师姐了。」 第63章 一首曲子的时间 [252] 视线漫无目的地乱晃时,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被当作一个小孩很好地照顾了。虽然我知道我不是小孩,也不是毫无经验的参演者,但这种来自他人的关切令人心底发软。 唐师姐在我面前忙活好一阵,最后镜子里确实出来一个精雕细琢的人儿,不得不说,唐师姐的品味比苗学姐要好得多。 但话嘛,肯定不能这样真说出来。 第112页 唐师姐左右端详,应该是准备收手结束了,嘴里还不停说着:「嗯……这底子好,没痘印,不卡粉,眼睛漂亮得不用贴假睫毛和双眼皮贴了,眼影也就轻轻给你扫了一下,但是舞台上吃妆效啊,要不再给你加点亮闪闪?」 「……什么亮闪闪?」我心里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唐师姐阴笑两声,没做解释,捧起用完的化妆品跑走,很快又跑回来。她揣着个小盘,用手指来回捻几次后叫我闭眼,往我眼皮上抹了几下。 唐师姐:「喏,就这样,你睁开眼看看。」 我照做了,不用走近都感觉自己眼皮在闪闪发光,眨眨眼,那光闪得更甚了。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有点陌生,一点点。这个妆上了后五官更立体,淡化了些许的幼态,杏眼脱离可爱的代名词,甚至显出几分深邃,嘴唇是淡淡的色,口红色号似乎并不明显,但很贴合妆面。 男生嘛,也不用什么太厚的妆,今天这样看上去就好多了。 只是这眼皮...... 「不错,好看!这完美的作品啊,你别动,我拍张照给沈一亭瞧瞧。」 唐师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机对着我,闪光灯一亮,我都来不及阻止,照片已经顺着网线出去了。 「唐师姐,我姿势都没摆好呢!」我偏开头扫了扫头髮,再看向她时眼神里已经带上一点小幽怨,「你手怎么那么快?」 「很帅很帅,好好好,你随便拍都好看,比沈一亭都要上镜,」唐师姐一边举着手机,一边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欸,外面好像已经开始了,到第几个节目了?你要不要准备一下衣服什么的?我帮你头髮也理理。」 主持人的声音确实已经传进后台,节目可能大致进展到开头一两个,我估摸着还有十五到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想再等等。 我把热水袋还给唐师姐,瞟了眼发现陆严和也差不多做完妆造,也换完了衣服,靠在一边闭目养神。 我坐到角落的电钢前,想活动一下手指,电钢的声音被开得很小,几乎只有我一个人能听见。 那时,我十分顺利且流畅地弹完了一遍《onest kiss》,却没想到是那段时间耳之所及的最后一次。 [253] 舞台上,小提琴钢琴二重奏《梁祝》曲目的第一个音已经奏响。 后台,我松开琴键,唐师姐催促我去换衣服,并且告诉我:「沈一亭说他刚到学校,没打通你的手机。我们学校太大了,大门走过来都要好久,现在雪积得很深,他没那么快,应该是赶不及了。」 「你先去换衣服吧,小隔间现在没人。」 这个消息不太令人开心,所以我的手指多在电钢上停留两秒,随后笑了笑说「行吧」,偏头将助听器脱下来放在电钢左边功能键板上,抱着先前准备的西装去了换衣间。 成套的衣服换起来麻烦,换衣间的墙壁上又只有一个挂钩,我折腾半天才在尽量不碰到脸的情况下换上了衬衫,打好领结,披上外套,又翘着脚边换上皮鞋边套好裤子,差点搞出出一身汗。 最后拉开换衣间的帘子时,甚至看到一旁抱着常服等待更衣的陆严和,他冷冷地瞟了我一眼,侧身进了隔间。 陆严和已经回到后台,《梁祝》已经结束了吗,那现在台上的应该是范纹文的《天黑黑》,下一个不是马上就到我了? 唐师姐走过来对我说了句什么,我听不到,朝她摆了摆手,快步走到角落电钢前,想先把助听器戴起来。 ......等下? 我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上前两步挤开琴凳,飞快凑近了,待看清后,心却勐地狂跳起来。 不见了? 我刚刚明明就是放在这儿的,动也没动过,换个衣服不过五六七八分钟的时间,助听器就不见了? 搞笑呢吧! 我不信邪,将电钢左左右右全看了一遍,上面确实不见助听器的身影,就像凭空蒸发一般。 几秒过后,我不得不承认它消失了的事实。 我应该把它们带进去的......难道是我错了吗? 我不觉得会有人偷这种东西,因为偷了也没得用,更何况后台都是自己学校的同学,谁会做出这种厚颜无耻的事? 我深唿吸,逼迫自己冷静,转身向面带疑惑的唐师姐,焦急地下意识用手语打出几个字,又在下一瞬间意识到她看不懂,马上换了手机。 【你看到我的助听器了吗?】 我举起来给她看,她摇了摇头,又好像听到了什么,皱起眉取过我的手机,手指飞快按动。 她在我那行话下打着。 【天黑黑唱完了主持人现在念到你的节目了你得上去了】 我的脑中嗡嗡作响。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给我预留任何时间,怎么办,我从来没有试过在这种舞台上不戴助听器进行演奏,我害怕...... 【你还好吗】 肩膀被人触碰,我勐地抬头,对上唐师姐充满担忧的眼睛。 她用备忘录告诉我。 【你不舒服吗,要不然不去了】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打醒了我。 那怎么行。 不行。 我摇头,一面整理衣服,一面跨步往后台连通舞台的通道走去。 比起缺席,硬着头皮也该弹完。 [254] 明明只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却走出了十足的艰难感。 第113页 我会在高估自己吗? 我去过比这座礼堂更大的舞台,却没进行过哪怕半首的无声演奏。 踏上舞台,聚光灯扫到脚下,带领我走向中央。当众人的目光聚集在我和大屏幕中的我时,他们很快会将注意力转移到我的耳朵上,而不是我本身。 我深唿吸,我鞠躬,我落座,我看着面前的八十八键,感觉它们变得不再可爱,倒像张牙舞爪的漩涡。我知道自己不该是这种心态,专业弹琴的人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抗压演出,而不是像我不敢用手碰上键盘。 一种错误的,无法抑制的错误。 我戴着助听器演习过《onest kiss》无数遍,很熟悉它的节奏和韵律,也同样熟悉它的声音。 我敢肯定我能在脑海里默出每一个音节,它能在我脑海中响起来,即使我听不到。 所以我应该可以完成这场准备了很久的演出。 我能做到。 我能做到。 我能做到。 ......我可以。 于是深唿吸,我的手指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第一次去罗浮宫时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因为独属于我的蒙娜丽莎 我早已遇见 初次遇见你的那天 齿轮开始转动 无法停止那将要失去什么的预感」 ——本该流泻并且传入耳中的音乐消失了,好像身处一个完全静音的世界,只有无声灯光落在失去听觉的我身上,但我却时时刻刻在逼迫自己听,在脑海中听,听旋律、听曲调,听它们该有的声音。 听,一直听。 直到这首曲完全结束的那一刻。 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我的外在催促,我的钢琴之路,我的手指和我的耳朵,我的感情,我的亲情和我的爱情,一旦奔跑就无法停下,任何一种艺术都不会拥有尽头,任何一种修炼都是对灵魂的拷问。 熬下去,沉进去! 你要记得它,记得它,回忆它,重演它! 你知道,你会知道现在是这首曲子的几分几秒,你知道自己的手指走过了多少琴键、多少路程,也知道它们付出了多少而走到今天,今天只是一场演出,面对自己的演出。 对自己的......对自己的—— 「虽说已经有很多次了 让我们再来一个吻吧」 ——额角汗珠滑落。 眼睛随手指混乱移动。 所以现在到这里了,到这个最艰难的部分,回音处理、八度三度交替、力度速度同时把控、八度14指、强弱处理...... 千万不要—— [255] 手指抽筋的那瞬间,我连遗言都想好了。 我很想停,因为那根该死的手指开始发疼,疼到我想翻在地上打滚,但我更害怕停,迄今为止我没有在台上因为任何原因停止一场演奏。 手指依然兢兢业业,进行应有的肌肉记忆处理。但在我知道自己出错的剎那,突然意识到这世界上是不是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是不是音乐必须与听觉并存,必须要听到,才能准确无误地弹出? 我想我应该做出反驳。 可当我没了助听器,什么也听不到,脑补的音乐对这场表演所起的作用很小,那几秒手指的抽筋几乎立刻将我的大脑拉回现实。 我重新坐在礼堂内——观众席上乌泱泱的一片人,都像是恶魔的眼爪朝我直扑而来。 我听不到他,听不到他就感受不到他应有的感情。我沉浸不到其中,像被倒吊的人只有死亡才能接触地面。这场演出变成鲜血淋漓的凌迟,我在台上敲着每一个预先设定好的琴键,都像是在敲打我的骨头。 四分二十五秒,我弹下最后一个音符,精疲力尽,不敢唿吸。 聚光灯太亮了,眼睛有点疼。我晃晃悠悠站起来,再次朝观众席做机械而不自知的鞠躬。 但台下的掌声还是很多,几乎每一个人都在鼓掌。 说不清此时面带微笑的我该是什么感受,只剩下累,麻木,不知所措,失望,愤怒,恨我自己,也讨厌这样的我,学了十几年的琴依然像个废物! 这种夹杂了十几种不止的情绪因子爆裂开来,我快速扫视观众席,紧接着抬起脚离开这个舞台。 我抓起后台放在琴凳上的长款羽绒服,就头也不回跑了出去,跑过无数级台阶,跑出音乐礼堂,毫不犹豫地推开厚重的门—— 当雪被风夹着打到我身上,我感觉到冷,才后知后觉自己扫视观众席是为了什么。 我在找沈一亭,我在想沈一亭,那一刻我非常想见到他。 他如果来了,此时就能抱抱我安慰我。 ...... 但他没来,似乎也是一件好事,这样他就不会听到我这场糟糕的演出。 跟那套到手了却没到场的演出服一样,不会变得更遗憾。 作者有话说 亲们这周又加更啊啊啊!!加更放在周六和周三,和上周一样! 第64章 只为了看懂你的话 [256] 我快步往外跑,想逃离这个热闹却与我无关的地方。 但由于积雪太厚不得不拖慢脚步,并且逐渐变得踉跄。我低头看自己的手,不过几秒的时间就冻得通红,甚至还在不住得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散不掉的羞愧和愤恨。 是的,我恨不得掐死自己。我恨我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就把失误归咎于听觉的丧失,我恨我的逃避,我恨我明知原因却还要去逃避,我恨我逃避了这么多年,还是抵不过莫名其妙的意外。 第114页 我如果......如果我妈在场,如果她在的话、她在的话,她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责骂我,她一定会拿戒尺往我手背上抽、直到她满意,她一定会逼迫我坐回去重新弹一遍,她一定会一次又一次勒令我、教导我、帮助我,她一定会...... 她一定会...... 她...... 她...... 我的唿吸开始变得急促,盯着十指一动不动,眼前的雪好像在不断晃动,大脑陷入长久的空白。 眼睛好疼,喉咙也好疼,抽搐着,有什么东西膨胀并阻遏在胸腔中,不上不下,让人难以唿吸。 我应该是差点要哭出来了。 可是哭又有什么用? 「哭有什么用?」 她的声音好像突然在耳边响起,她好像坐在琴凳的另一半,她好像在皱眉,说着过去她说过的话。 「我打你一下你就要哭,你天天哭天天哭!哭了就会弹了吗?哭了就能弹得好了吗?」 「妈妈以前练琴比你还苦!也没见跟你一副模样!」 「为什么?因为妈妈喜欢弹琴呀,但是以前没有你们现在这么好的环境,你认真学,加把劲的话,以后就一定能站上大舞台了。」 「大舞台就是......你会被很多人注视,会被很多人欣赏,你可以弹奏任何你想弹奏的,用上你的所有技巧,你的双手,向所有人展示你自己,向所有人传达这首歌的意义,音乐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你懂得它,它回报你。」 「钢琴也是,你弹奏它,它给你音乐,给你爱。」 「但是,越大的舞台,就越能放大你的错误,」她的声音渐渐低沉,「对待任何一次演出或者比赛,一定都要用101%的完美要求自己,听到了吗?每一次演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做到最好,无愧于你,无愧于听众。但舞台上总会有许多意外,怎么去化解,怎么去享受,这就需要你长长久久的训练,日復一日……你不能有任何失误。」 她突然卡壳,良久后吐出一句。 「不能......像我一样。」 她近乎哀怨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就好像要了我的命,把我按到地上把眼泪磨蹭干净。 「我教了你这么多,你一定要......」 要......要什么? 要我永远永远完美地弹下去吗? 我照做了、我真的照做了。 我一直都在很努力,之前是那样,之后也是那样,永远都是那样!我没有停,我也不敢停! 可是妈妈,你,你...... 你已经走了啊...... 你已经不在了。 你不仅走了不在了你还带走了我的耳朵,把我一个人留下继承你所谓的梦想…… 你永远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永远不会知道听不见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你没有问过我想要还是不想要,好像因为你生下了我,所以我必然成为你生命的延续,一点偏差都不能有,一点都不能有...... 我没佩上助听器的时候试过千百回弹奏熟悉的曲目,但我发现我没办法给自己反馈,也没有你的反馈,我崩溃过,我摔过凳子摔过谱子—— 我学会了所有你教的,可你没有教过我如果一个人没有听觉该如何去弹琴,也没有教过我有时候付出也不能得到回报——所以我努力去学了,我尽全力去学了,但这根本就是...... 就是...... 不可能的事。 眼睛很酸,鼻子很酸,面部扭曲。 我想我该找个地方一个人静静,这太丢脸了,丢脸到外太空去了,如果被人看到就更完蛋了。 所以我的脚在操纵下往前走,我感觉风更大了,后面好像有人在追我,我得马上走了。 可我刚迈出不到三步,急切逃跑的动作就被制止——一只温热的手拽住我,把我向后很用力地扯。 我回头的一瞬,眼眶里的液体真的差一点就被扯出来了。 我刚想骂人,结果一顿,已经皱起的眉很快拧起来,从生气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委屈。 我在风雪里看到了沈一亭。 他脸上担忧的神色是雪花也掩盖不住的,他的嘴一张一闭,好像在叫我的名字,又在责备我为什么不应他。 他的嘴巴就没有闭上过,拽着我的手也没有放开过。我怔在了原地。并且慢慢感觉到冷,慢慢开始想哭,像个孩子一样。 我指着我的耳朵,对他缓缓摇了摇头。 他拉近一看,很快脸色就变了,变得很难看。 我张了张嘴,迫切想解释,一个字蹦出去后意识到不对,又很快收回。 静默两秒,最后垂着眼,换成手语很慢很慢地打了出来。 【我、只是、有点、难过】 [257] 我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总之他下一瞬便愣在原地,好像被东西卡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什么动作也做不出,长久地与我一同立在雪中。 我手上卸了力,垂在两边,晃了一下便不晃了。 睫毛上沾了雪,很快也沾了泪,该死的液体在沈一亭抱住我的瞬间就哗啦啦全流了出来,一点徵兆也没有。 我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哭过,除了我妈。我擅长忍耐,擅长自娱,擅长找到没有人的地方。所以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今晚一样会顺利。 谁知道才开始就被发现了。 变成被猫压住尾巴的老鼠。 [258] 第115页 雪落在地上应该是没有声音的。 但沈一亭的难过应该是有声音的。那种声音顺着不正常的心脏跳动和胸腔起伏,慢慢传递给我。 他抱我抱得很紧,甚至让人有些疼,但很温暖。我像溺水者抓着他,抓着他前胸的衣服,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去。 沈一亭抱着我,摸我的头。 但很奇怪,一想到他可能是难过了,我心里的憋闷反而少了。 只此,我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我只知道我终于得以慢慢平復下来后,贴着他的头离开了他的肩膀,他的肩膀除了被我的眼泪压湿的那块,其余地方全都落满白色的雪。 我悄悄抬头,他对上我的眼睛,依旧皱着眉,但似乎松了口气,冰冷的手指触碰我的眼角,我勐地缩了一下。 他嘴巴微张,应该是在问我冷吗。 于是我点头,像提线木偶一般,随他拉我去到哪里。 一个带顶棚的走廊,被高大的建筑物挡着,雪吹不到。 沈一亭拉我坐下来,把我的围巾裹好了,遮住口鼻,再把我的帽子抬起来罩住我。 呵,他现在动作倒是轻柔得很,与先前拽住我的粗鲁毫不相干。 这是同一个人吗?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又将自己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我这才发现他出来得似乎也很匆忙。 他应该是看到我的表演了。 然后还看到我魂不守舍跑走的模样。 而且他似乎……想和我在这里坐很久。 此时不论是教学楼还是音乐楼,都难以寻找到一个彻底安静、毫无人气的地方,所以这里还算好,只是冷,不过短暂的冷可以忍耐。 他知道我不想见人,就没让任何人见到我。 沈一亭好像又静音了,在做完一系列保暖的动作后,缓缓靠在了墙壁上。 我则把自己在围巾里埋得很深。 过了很久,还是我先没忍住,探出手去碰他搭在长椅上的手。 [259] 我碰到了他的手指,修长,好看,可爱。碰了还觉得不够,慢慢往上,勾住了他的小指和无名指。 沈一亭也在这时候动了,他转过头,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我干嘛。 我看了他一会儿,垂下眼不说话,继续玩他的手,刮来刮去,捏来捏去,揉来揉去,按来按去。 重复操作十几次后,终于再度把沈一亭破功。 沈一亭没抽出手,用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单手打下一句话给我看。 【你的助听器呢?】 我的手机落在后台没拿,就直接就着他握着的手机,单手在上面敲。 【上台前我去换衣服,换完出来后找不到了】 【正好就到我的节目,我只能先上去了,来不及再找】 我推了推沈一亭,示意他看,他很快皱起眉。 他觉得:【应该不至于被人偷走】 我点头。 他很快提出解决方案:【回头调一下监控,看看怎么回事】 我继续点头。 【你怎么只点头】 【你不会说话了?】 沈一亭即便不满也没办法,我不想含煳不清地开口,上次就因为这个被他笑话过。 但我不能用这个原因解释,不然显得我多矫情多在意,所以只是简单告诉他【不想说话】。 【还难过吗?】他问。 【好多了】 【所以为什么一个人跑了?】他又问。 我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打字的欲望。 所以他直接猜,【因为觉得没弹好吗?】 我眨了眨眼,一秒后,又朝他笑了笑。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沈一亭眼里是什么模样,总归不会是好看的。刚哭完,又被冻得要死,肯定眼睛鼻子脸蛋全是红的。 但现在也没力气去思考丢不丢脸了,在他面前不管怎么样应该都不算丢脸吧。 沈一亭依旧是那么帅气,我发现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他哭的样子,也没听过他哭的声音。太可惜了,希望以后有机会。 沈一亭盯了我一会儿,好像先前眼里的戾气化了许多,慢慢呈现出温柔的笑意。 他松开手,把我拉近,两个人贴在一起,他边打字,我边看他。 【我前面赶过来了,那时候你刚坐下来开始弹,我能在大屏幕上面看到你的侧脸,没有戴助听器,我以为你是只戴了一只,在另一侧,被挡住了】 【后来你起来鞠躬,我才发现不对劲】 【你脸色很差,看起来快要哭了,我本来想去后台找你,谁知道你咻一下就冲出去了,我只能先把带来的衣服给唐师姐,然后才追出来,一路上都在担心如果我太慢了出来找不到你怎么办,谁知道一推门就看到你跟傻子似的杵在那儿】 我看到一半就勐地直起身子,用他手机问他:【我很明显吗】 没头没尾的,沈一亭也看懂了,他先是摇摇头,然后告诉我。 【别人估计只是觉得你身体不舒服吧】 【我比他们都要了解你,所以能看出来你的心情】 看到这几句话,我愣坐在原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沈一亭继续打:【之前看到节目单后,我就去听过原曲。虽然我不专业,但我敢说听你弹完一首,那真的是一种享受。我知道这首曲子难度不小,但你的完成度很高,可能确实有一点小瑕疵混在里面,像我这样的根本听不出来】 第116页 【当然我不是说可以允许有瑕疵产生,我知道你也是执着于追求完美的人,之前找你录伴奏,你也是埋头弹了非常多遍才选出满意的一版,但我就是想说,人生不可能没有失误,不可能完美无瑕】 【在特殊情况下,更应该做好允许失误发生的准备,一旦你给自己留了余地,反而更能用平和的心态面对挑战。世界上弹钢琴的人多少啊,听觉有问题的弹钢琴的人又有多少?你多独特啊。所以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你的耳朵不会成为你的缺陷,反而会成为你强大的武器,正因为你和别人的不同,才显得所有成功都尤为珍贵】 【你已经很棒了】 沈一亭把手机举到我面前,我才看清最后那句被他的手遮住的话,百感交集,心脏像被人捏了一下,我很使劲吸了一下鼻子,但还是没忍住。 「......」 泪再次蓄满了我的眼眶,只要眼球轻轻一转,就会泄洪似的淌下来。 我确信我不是个爱哭的人,也不是个会为了这种委屈而哭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并不想哭。 可当耳边什么也听不到,沈一亭却还在坚持安慰我时,我突然就又想哭了。 先是一滴、两滴,很快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次比几分钟前的那次还要汹涌。我扯下围巾,手指向自己,又用右手食指贴在嘴唇上...... 我看向沈一亭,视线内的他很模煳。 我继续用食指指着自己,再颤抖着一手五指併拢,举于额际,然后下放改伸小指,在胸前点了几下。然后抬手抹掉眼泪,却越抹越多,已经做不出其他动作。 我仗着自己听不到,开始用力抽泣、喘息,很快我的膝盖上出现了沈一亭的手机,他没有打断我或许很难听的哭泣,只是慢慢搂过我的肩膀。 我想他可能写了什么想让我看,我努力平静自己,不断擦着源源不断的眼泪,终于得以在模煳中看清那句话。 我才意识到他看懂了我的手语。 【你妈妈不会对你失望,她会为你骄傲】 作者有话说 眠这边的手语,两句话都没打完整,意思是: 我妈..... 我对不起...... 第65章 纯洁的么么哒 [260] 我断断续续在手机上同沈一亭讲了很多关于我妈的事情,比上次更多。 我告诉沈一亭,我没有恨她,也没有觉得她自私。我只是偶尔的时候会私心怪她。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因为她教我的已经足够多,剩下的只是我自己走不好。 但有时候情绪出来了,人就会难以压制内心的痛苦,并总是把错误归咎于他人,尽管事后反过来道歉,也很可能于事无补。 我只能期盼我妈在天上别听到我心里想的话了。 【因为不管怎么样,这条路都是我自己选的,她走之后,我的很多坚持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到底在努力证明什么,又在向谁证明什么。我好像没有能比弹钢琴所做的更好的事了】 那段听不见的时间里,我总在思考自己与钢琴的关系,我一直希望它能告诉我世间所有问题的答案:我该去哪里,我该做什么,我该用什么填补自己的一生。我真的爱它吗?我是因为我妈而爱它,还是因为爱它而爱它。我演奏它,是为了追求完美、达到目标,还是为了传递音乐、撒播艺术? 但不论如何,它是世界上唯一不可能抛弃我的。 我妈走了,总有一天我爸也会离开,但只要我活着一天,它就永远能陪着我一天,琴键像手指,也能与我十指相扣。 而现在,我更想用它去做更有意义的事。 更有意义的......不止与我一个人有关的事。 [261] 我侧着脸,偷偷瞟一眼沈一亭。 他可能发现我的眼泪快干在脸上了,伸手往我脸上又擦又摁,我呲牙咧嘴凶了他一下,他就很用力揉了揉我的脑门,再帮我戴好帽子。 沈一亭和我说,他觉得我已经很好了。 我让他不用安慰我。我现在已经没有很难过了。 沈一亭有点不信,我就用手语打给他看,一字一句告诉他:「我的人生和其他人相比,已经少了很多苦难。所以多一点困难也是很正常的。」 沈一亭盯了我一会儿,那一瞬间,他的眼里翻滚着无数叫人看不懂的情绪。 良久,他吸了吸鼻子,转而在备忘录打字,再把屏幕给我看。 【你有一点天赋和很多努力,是你的坚持送你到达了如今】 「......」 我的心沉了沉,好像落到实处,紧接着跳得很快,就没应答他的话。偷看完沈一亭的脸后,我微微盖下眼皮,咽了咽唾沫。 学艺术是需要天赋的。我妈曾经这样对我说。没有天赋的人到达不了顶端,但你是我的儿子,你一定有这种天赋。 所有人都认为我有很多很多的天赋。 但其实不是的。我没有很多,比起那些真正优秀的天才,我还差得远。只有沈一亭一个人对我说出这种话。 [262] 我没有多余的想法,只是觉得那天夜色正好,风雪交加,除了冷没什么缺点。 耳边什么也听不见,但沈一亭在对我说话。我的视线落在沈一亭打字的手上、进而是脸上,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像是开始抽第一根烟的人,抽了第一根,就会有第二根,逐渐上瘾。 第117页 沈一亭又打完长长的一段话,抬起眼来看我,眼里沉着笑,笑意要浸润我的全身。我觉得我将要溺水,是将要,是马上,是下一瞬间。 心脏快要蹦出胸腔,在狭长的静默中砰砰直响。 我的眼睛移不开了,沈一亭也不知怎么了,十分平静地与我对视,没有移开视线,倒显得心怀不轨的只有我一个。 很快,我看到他眸子略微下移,又很快重新抬起,朝我挑了个眉,随即移开了头,嘴唇动了动,好像欲言又止。 于是我变得只能看到他的嘴唇,还变得有点害羞,我向来想做就做,二话不说跨坐到他身上,挤着他,把脸埋到他脖颈间。 他浑身一僵。 我能偷偷瞟到他光滑洁白的脸蛋,然后没忍住,侧过去亲了一下。 沈一亭是一动不敢动。 我眼中的他呆愣得可爱,嘴唇微微张着,像是邀请。我就搂着他的脖子,红着脸又对他的嘴来了一下。 一触即分。 人都说在接吻的瞬间,时间会无限拉长。 我只觉得周边的灯变暗了,雪落得慢了,沈一亭久违得脸红了,我心脏跳得好像要得病,我甚至唿吸不上来,像是在溺水。 沈一亭愣了好几秒,我这个始作俑者也愣了好几秒。 他也许在想为什么这么突然,而我只是干了这些天来最想干的一件事。 ——亲他。 ——把他按在地上,和他接吻。弄脏他的头髮和后背,湿润他的额头和眼鼻,最后撬开他的唇瓣,探入牙关之间......做我想做的事。 这时候听不见是一件好事,很好的事。 这样我就听不见他脸红时对我的口不择言,听不见他也许是骂我,或者是嗔怪我的话。 但好像也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我听不见他的唿吸声,听不见他在我耳边想对我说的话。对方似乎是浓烈的情感,也只能通过着急忙慌的打字来告知我,甚至巧舌如簧的他,此时也吐不出什么字眼。 【你亲我?】 你看,沈一亭只会打这么傻逼的句子了。 我登时就笑了,笑成什么个样儿我都不知道。 明明前一秒我还在感动得流泪,鼻子快要不通气,脑袋堵成一团。 沈一亭着急忙慌,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又打出一句话。 【你这是在向我表白】 我一瞧,还没来得及回答,沈一亭又忙把手机收回去,在后面添上一个字。 【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有点上瘾。 其实我还在回味先前贴着沈一亭嘴唇的感觉,但太过匆忙,只觉得软软的,不似他那刀子嘴,他的嘴唇反而像软绵绵的果肉。 我不想说话,更不想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我只看了一眼屏幕,便压下沈一亭的手,这种冰冷里透着一丝温暖的触感让我心里一动。我很快再次贴上去。 这次的感觉更加真切,他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脸上,他的嘴唇仍旧一动不动,感觉将主动权交到了我手中。 我缠绵地压过他的嘴唇,最后舔了舔他的嘴角,偷抬起眼去看他。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沈一亭露出那样的表情,隐忍、埋藏深切的欲望、唿之欲出的喜爱。 我的衣领里钻进一只手,顺着锁骨和脖颈往上走,痒痒的。我往后一缩,便被他死死按住了后脑勺。 下一秒,他发了疯似的对我的嘴攻城掠地。 人都说口水是粘腻的,此刻我却觉得香甜。这该是很亲密的一件事了吧? 虽然磕磕碰碰,但他的吻技似乎很好,搞得我全身酥软,快没了力气。 可我临阵磨枪,啥都不会,只能由着他乱来,由着他这样吻我。 [263] 那一晚其实有很多缺憾,是在很远的未来想起来依旧觉得遗憾的事。很大的雪,很冷的天气,没能来得及穿上沈一亭送来的衣服,也没能完美演奏出我心中的《onest kiss》,还有那个坏了的、至今没再修理的助听器。 但我可能就是个恋爱脑吧,不怕任何人骂我。除了这些,我记得更清晰的却是沈一亭的嘴唇在雪夜天下的触感,有一点点冰凉的温度;还有他惊慌失措时的眉毛,勾起嘴角的弧度,他比出的第一个让我看见的手语,他点上我眼皮后也变得亮晶晶的手指。 这些美好的东西好像足够盖过那些缺憾。 又或许......在那天,我真正找到了自己。 [264] 沈一亭不老实的手钻入我的羽绒服,挑起西装上衣的下摆。 我感觉一股冷风熘了进去,还有修长的手在隔着衬衫抚摸腰际,他捏得倒是欢快,我却感觉快要受不了了。 我连忙退离开来,撑着他的胸肌对他坚定地摇头。 好在沈一亭还算听话,重新拉紧我的羽绒服。 他盯着我,我发现他可能也很紧张,脸红成了猴屁股,不过这到底是被冻得还是害羞来的? 我边开始思考,边坐在他身上玩起他串着耳钉的耳垂,今天是一只小小的银环,刚巧能把我的小拇指塞进去。 直到沈一亭把我的屁股掐了一把,我才发现自己又不小心把他耳朵玩红了。 我想让他不要这么害羞,因为像这样的事以后肯定多得是。但我又想起来他好像只和我亲了,但还没和我表白啊? 我对此不满,并且皱起眉,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第118页 沈一亭一点就通,紧接着有点缓慢地、羞涩地给我打了一串手语。 他指向自己:我 拇指和食指微曲,指尖抵在颌下,头微微点动一下:喜欢 他指向我:你 还没等我做出反应,沈一亭顿了顿,又举起一只拳头,依次伸出小指、食指和拇指、小指和拇指。 「我爱你。」 我几乎在一瞬间就看懂了他的手势,脸腾地一下热透了。 搞什么!明明接收到了自己想要的讯息,却比对方还要不好意思了。 为了遮掩自己的紧张和激动,还要故作镇定打着手语问他:「你什么时候偷偷学的?」 长的话沈一亭估计还打不熟练,只能看懂一点,他拿出手机告诉我:【我会的不多,这个试过最多遍,最熟练。我以后还会学得更多,在你听不见的时候也能和你讲话,比手机打字要方便吧】 我撇撇嘴,【这可不是一朝一日就能打清楚的】 他一耸肩,【慢慢学嘛】 我就又问:【所以上次你说你在上课,就是在学手语?】 他笑了笑,那表情似乎在反问「不然呢」。 我立马摆出个死鱼眼,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面前的人忽然扭开脑袋,往左看去。 我正觉奇怪,视线一跟随,哪知看到一个撑着伞远远走来的墨镜男,吓我一大跳,马上从沈一亭腿上跳下来。 第66章 纯洁的换衣服 [265] 我凭藉身形和衣服很快认出来人,心里像被投进一块石头。 冯瑞桉?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么僻静的角落,不应该有人才对吧。这傢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和沈一亭的亲热被打断,我自然面色不悦,更何况我对冯瑞桉这人就没什么好印象。 我拉了拉沈一亭的袖子,想叫他走,哪知他下一秒就紧紧搂住我的肩膀,他眼里压着阴冷的光,直直看向冯瑞桉。 冯瑞桉走近了,才取下他那骚包墨镜,露出那双上挑的、带着危险的眸子。他饶有趣味地瞟了我一眼,再熟络地朝沈一亭开口。 「......」 他们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这俩人认识? 我一个头两个大,感觉自己明明升华了,却似乎又回到了像过去搞不清沈一亭和陆严和关系的那段艰难岁月。 天知道我多想我现在是个戴着助听器、能听见声音的大学生啊! 不是,沈一亭和冯瑞桉为什么语速这么快,叽里哌啦的,我连一句句看嘴型都看来不及。 不过他们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我也就从冯瑞桉嘴里看出来几个没头没尾的词:恋爱、这样、高中、品味、死了、想、一点...... 然后沈一亭的是:无聊、不用提、傻逼、好得很、没必要…… 全程下来,沈一亭尤其不耐烦,冯瑞桉倒是耐心十足,一副无论沈一亭说些什么难听的话,都不会改变他原有的态度。 我的眼睛在二人的嘴巴之间来回流转,却捕捉不到关键信息。很快,冯瑞桉耸了耸肩,向前一步,朝沈一亭伸出手,嘴里依旧在说些什么。 沈一亭的头微微低垂,很可能落在冯瑞桉的手上,冯瑞桉的手指骨骼分明,修长,食指右侧和小拇指上的茧很明显。 冯瑞桉看起来想和沈一亭握手,但沈一亭的手垂在身边分毫未动,他很快收回视线,嘴唇张开又上下磕碰,带出几个我没看清的字。 [267] 我和沈一亭走了,冯瑞桉没再跟上来。 走过拐角时余光一瞥,见冯瑞桉依旧站在原地,他掏出手机,好像和人打起了电话。 雪下得越来越大,空气中那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却散去很多。 也许是路上打字不方便,沈一亭沉默着,并没有向我解释他和冯瑞桉之间的关系,不过我觉得来来回回也不会是什么出格的关系。 沈一亭牵着我回到礼堂,被暖气一包裹,我这才发觉身上早已在外面冻僵。倘若冯瑞桉没有在冰天雪地中出现,我和沈一亭指不定还会亲多久......再待一阵子,估计真是要在外面冻坏了。 晚会节目已经不知道表演到第几个,我进去的时候是声乐合唱,整齐嘹亮的歌声缭绕在礼堂广阔的空间内。 我和沈一亭穿过人群回到后台,看到唐师姐坐在椅子上,身边守着两袋衣服。 她一见到我和沈一亭,便立马站起来,接着将失而復得的助听器放到我手里。 我按了按,发现助听器的唿吸灯已经不会亮了,好像成了瘫在我手中的两具尸体。 唐师姐告诉我,助听器是在电钢旁边的水桶里找到的,那个水桶本来是下午后台做卫生的时候用的,后来没人收拾,就暂且挨着琴放在角落,里面的水没来得及倒干。 她说,不知道是有人不小心碰进去的,还是它自己掉进去的。 我捏着助听器,感觉脏,也感觉无语。好端端的怎么就掉进水里了? 这下好了,要是刚掉进去就立马捞出来,说不定晒晒还能用,但因为泡在水里的时间太长,估计是彻底报废了,能不能修好都是未知数。 我预想到自己又将经歷一段听不见声音的时间,就有点烦躁。倒不是因为其他,只是觉得不方便。 但我没有表现出来,只同唐师姐说了谢谢。 唐师姐把衣服递给我,我把坏了的助听器往沈一亭手里随便一塞,进更衣室重新换上了成套的秋衣、毛衣、外套,感觉更暖和了。 第119页 出来的时候,沈一亭面色沉沉,不知道在和唐师姐说什么,他和我对上眼,扯出一抹笑,接过我手里的袋子,连同他要送我的衣服拎在同一只手上。 他把我的手机递给我,我按开屏幕,除了几个沈一亭的未接电话和狐朋狗友群里的群聊消息,没有其他。 我本来想今晚在现场把这跨年晚会看完,晚会本身肯定是有趣的,但我听不见声音,效果便大打折扣,最后只在旁边站了会儿,就拉着沈一亭离开了。 [268] 自打我认识沈一亭,就经常和沈一亭走在一起,现在想来好像都是他主动找我找得勤。 我俩又都是话唠子,碰起来就聊个没完没了,很少有像现在这般沉默。 其实我的心情已经好很多了,助听器掉进水里,我想大概率还是因为不小心被人碰进去的,我在后台又没什么敌人,说是有人故意搞我......那确实有点被害妄想症了。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没有后悔惋惜的余地,可能心里总还有个结卡在那儿,也可能以后会再次惧怕无声演奏,不过人既然活着,就是一个不断接受挑战、战胜自我的过程,没什么可质疑的。 大不了......趁着这段时间再适应,就当丰富人生体验了。 我能这样还算理智地疏导自己一番,多亏了沈一亭先前让我大哭两次,把坏情绪全都轰出去了,心里也放松很多。 可喜可贺的是,顺着今晚这种不可多得的气氛,还直接表白了。 所以现在这人变成我男朋友了。 我偷看沈一亭,心里暗暗地想,这厮今晚让我哭了两次,我一定要他以后都哭回来。 [269] 沈一亭一路把我送回宿舍,最后倒是在宿舍楼底下停住了,让我上去,早点睡觉。 我问他晚上回哪里睡,他想了想,说下雪天不方便,直接在学校睡了。 于韩今晚在酒吧跨年,准备彻夜通宵;小丁陪他女朋友出去放烟花了,至少零点过后才会回来;陆严和应该还在晚会现场等谢幕。 嚯。 所以现在宿舍空空,啥人没有。于是我热情邀请沈一亭上去坐一坐。 【我宿舍现在没人,你陪我会儿】 为了让自己的心思显得纯洁,我还特意加上。 【刚在一起就分开,不太好嘛,陪我聊会儿天】 然后眼睛亮亮地盯着沈一亭,伸出手。 不出所料,这种眼神对沈一亭的杀伤力极大无比,直接把他不太好的心情扭转了三百六十度。他很快握住我的手,把我往宿舍楼里拉,我余光瞟见他无奈的笑。 结果吧,结果不太好。 我发现这身份一变,好像能做的事情变多了,不能做的事情也变多了。就比如他现在把那两袋衣服往桌上一摆,想让我把新的那套换上去给他看看。 麻烦了点,但也不是不行。 我就用手机告诉他:【那我去厕所换】 捧着衣服我就想走了,结果走了一半被他拉住,他那脸笑得跟狐狸似的,就差把狡诈二字写在上面。 他举着手机摇了摇。 【厕所里面换容易弄脏】 【就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哪里是这里? 要我当着他的面脱光光换衣服,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毕竟我们才刚在一起不超过两个小时!难道就要发生至少一个月后才会发生的事了吗? 但他这样坦然大方……我扭扭捏捏岂不是不像个男人? 不对,还是先缓冲一下。 我先跑去阳台卸了妆,面上终于清爽了,慢悠悠挪回去后,发现沈一亭就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抱着手臂仍在看我。 得,以防被对面宿舍楼偷窥,我把窗帘一拉,抱着「壮士不死则已,死即举大名耳」的心走过去,顺带把大灯都关了一盏。 转过去时,沈一亭终于露出点不一样的表情,他疑惑着,似乎在问询我为什么要关了灯。 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关灯好办事,也不是因为害羞,沈一亭这个空有肉体没有脑袋的人怎么会懂。 情趣嘛。 我心里嘀咕着,没回答,直接把外套甩到了椅背上,并背对着他流畅地脱下身上所有衣物(除了内裤),然后闷头在袋子里翻找西装裤。 一切动作完成得行云流水,掩盖内里的慌张。 室内有暖气,并不是很冷,但近乎裸着在自己男朋友眼下,还是感觉有点奇怪......特别是我虽然听不到,到感知比之前强了许多,背后那炽热的视线好像从没移开过。 他现在是在看我的脖子,我的背,还是屁股? 嘶。有点麻。 我一刻不敢停,先抓起了衬衫,解开纽扣当外套似乎先披上去,然后再唰唰穿起裤子,拉裤链的时候我才悄咪咪回过头。 那时候,头顶上的大灯被关了,留下我桌上的檯灯,电力很足,但范围不大,这个角度往沈一亭身上一拍,恰好把他下半张脸照亮了,眉眼却阴霾不清。 没看到我想像中如狼似虎的眼神,那种什么见着赤裸的男友就想扑上去亲热一番的激动全都没有,反而是一种...... 没有笑意、带着审视、灰败、自责、不悦,透着一股鲜少的无措。 审视他自己。 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脑海中最后一点旖旎也消失了,手开始不受控制地、缓慢地扣起扣子,他的眼睛从我的胸口划到脸上,我却没有丝毫被看光的羞耻。 第120页 因为他的目光,没带杂念,甚至现在还显露出了「心疼」。 因为这种「心疼」,搞得我心里也跟被针扎了一样。我没说话,很快将下摆塞进裤子,穿好皮带,把领结递给沈一亭。 他在我的注视下接过,伸手,搭扣,缠绕,抿着嘴唇,沉默又一丝不苟,我也太少见到这样的他,从内到外都不太开心的他,以前他还会借着沙滩和香菸掩饰,今晚却是没力气装了。 我任他摆布。单襟,外套,翼领白色衬衫,绅士黑领结,缎面银丝雕花青果领,纹饰与袖口交相辉映,袖口四扣真开叉,外套单排一粒扣,美式塔士多,scabal银边系列面料。这套下来是真不便宜。 最后穿戴整齐,沈一亭理了理我的衣领,似乎确定完美无瑕后,才露出一抹笑。 他认为【很合适】。 [270] 衣服也由着他脱下来,被他看了个透,也给他玩换装游戏似的穿了个遍,感觉现下他的心情才好起来一些。 我就觉得莫名其妙了,明明心情不好的该是我,怎么,能量转移啊?他安慰好我,现在自己变得不开心了? 我靠在桌边,把他拉近,用手语问他怎么了。 他正立在我面前,眉眼微垂。 沈一亭说,他觉得自己今晚一直在做错,如果能早点找到停车位,弃了车去坐地铁,恐怕也能准时赶到学校。又或许走在雪地里时再快一点,但凡能提前七八分钟到,都能让我把这衣服给换上去,也能看好我的助听器,不至于产生这样一系列的结果。 他把失误与错误都归咎于自己,我感觉心疼。这是没必要的,他没必要因为这些自责,导致这般情形的人又不是他,是我。 可我不像他那样会安慰人,尽管他的技术也不是很好,但比我这种一窍不通的来说已经好很多了,他现在也没办法告诉我应该如何安慰他,打完字后,只是一动不动盯着我,好像先前藏起来的难过全都显现了。 所以是因为我,害得他和我一起难过。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告诉他「其实我现在挺开心的」,并且「我不是很在意那些事」,毕竟「未来还有很多机会」。 沈一亭却皱眉,问我不想知道是谁把助听器弄坏了吗。 知道元兇,意味着要那个人赔钱,但如果他是不小心的,也没必要真的追究,拿出几万块就跟喝水吃饭一样平常,我不在乎。 但那对于那个人来说不一定是笔小钱,毕竟可不是每个学艺术的家里都很富有。 我就这样跟沈一亭说,但他不认可我的想法,他认为谁导致的,就该由谁承担,如果因为「不小心」也可以逃避责任,那世界上很多规则就失效了。 他觉得我这就是懒得找别人麻烦,并且有点心软,讨厌麻烦。所以宁愿自己闷声吃亏。 沈一亭这么说也没错,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在我这里就不是事,助听器,再去配一副新的就得了,至于台上的错误,已经发生,无法挽回。 如果实在说,最后我同意沈一亭去查监控,估计还是因为我那一点该死的好奇心。 第67章 罪魁祸首 [271] 沈一亭打完那段话后就停止了这个话题,因为我接受了他客观的评价,顺他的心意由着他去办。 靠在桌前,桌沿隔得我不舒服,索性就坐了上去,一下又比沈一亭矮了一截。 沈一亭握着手机,却没了动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他的心情应该不太好,还没走出那莫须有的自责。 平时的沈一亭多是谈笑风生的、自信显摆的、充满魅力的,而此刻却是忧郁的、易碎的,可他就生这一张脸,弧度漂亮,在这种黯淡的灯光下也显得诱人。 好像在勾引我。 我这么想也没错吧,他难过,还要故意在我面前难过,摆弄我的心,现在又一声不吭支楞着,给足我观察的时间,我随手一拉,他也顺着我靠得更近,没有半分不情愿,膝盖都挤开了我的腿。 沈一亭看似顺理成章地放下手机,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我做什么。 我抬头,就被他的眼神一勾,大脑不自觉开始迷煳,视线落到他的脖子,又觉得修长漂亮,凸出来的地方好想咬一口。 我想说话,事先询问,又怕含煳不清的嘴吐出的声音太破坏氛围,那句「可不可以亲你的喉结」也就永远没有说出。 反正他是我男朋友了,我对他怎么着都行。 我向来是动作比脑快,在这种「错全在他」的氛围下更是如此。 我两只手掌扣住沈一亭的后颈向下一拉,很轻松地把他拽低,抬头直接吻上了他的喉结。起初是轻轻的,用嘴唇在摩挲,他一颤,做出明显的吞咽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紧张,反正这一出把我搞得也紧张起来。 我忍不住了,沈一亭的唿吸和颤抖好像和我融合在一起,我张开嘴,舌头贴在他的喉结,含住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始咬,慢慢地咬,用牙齿,一点一点。怕他受伤,我又是温柔极了,难有男人像我这样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这么控制自己啊。 不一会儿,沈一亭颤得好像更厉害了,不知道是觉得痒还是觉得难耐,他还掐住了我的胳膊,微微伸直脖子,我又跟狗似的追了上去。 我真想自己此时的耳朵是正常的,说不定能听到他的娇』喘。 第121页 不过人可能都难满足现状,我玩够了他的喉结,分开时牵扯出银丝,紧接着视线便瞄准他的嘴唇。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个亲亲怪了。 看到沈一亭的嘴唇就忍不住。 我盯着他,慢慢贴上去,从嘴角辗转到唇珠,咧开嘴笑的瞬间被他突然袭击,然后一切天翻地覆,有点难以收场。 接吻的水』声应该是不断的,只可惜我听不到,不然现场的暧昧气氛还能再上升八个度。 我搂着沈一亭的脖子,他单手撑在我书架边沿,把我按在角落亲,那叫一个天雷勾地火,因为都是久不见荤』欲的男生,手很快也开始不老实,他从我的腰摸到我的背,摸哪儿点哪儿的火。 真是要了命了! 玩火啊!真擦』枪』走』火怎么办? 地点不太合理,但是情感非常充裕,如果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我是给还是不给? [272] 不成吧。 我脑海中正进行着天人格斗,晕乎乎的,突然间沈一亭的动作就全停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拉开,抬手往我嘴上一抹。 我看上去就跟偷吃了猪油的瓜娃子似的,心虚又彷徨,寻着沈一亭的视线往门口看。 只见寝室门锁动了动,下一秒就被人从外面推开。 陆严和提着包,边往里迈边抬眼。 于是他与宿舍偷腥二人组火辣辣地对视了。 「......沈哥?」他那张比外面的气温还要低的脸色有了一丝晃动,他张了张嘴,看向我,紧接着又移到沈一亭身上,「你今晚去看晚会了?」 「嗯,」沈一亭侧身靠在衣柜门边,他分明知道陆严和想说什么,「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正好是曲眠的那个节目。」 「哦。」陆严和面上依旧没什么变化,他把包放到位子上,视线若有若无划过我的耳朵,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放弃开口,扭回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我勉强通过唇语摸索出他俩简单的对话,手指蹭着桌沿悄咪咪滑过去,碰上了沈一亭的指尖。 结果沈一亭非常自觉地握住,十指相扣。 正因为这个动作,我现在才生出一种自己偷偷把女朋友带回宿舍里的羞耻感。 我这还是宿舍里头一份吧,还是性别行了方便,小丁想带回来都带不回来。 我这样做好像确实不好!但做都做了! 我掏出手机给沈一亭打字:【我不知道陆严和这么早就回来了】 沈一亭接过去,在底下打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很期待刚刚的事继续下去?】 什么啊! 我的脸唰得开始发烫,抿着嘴偷瞟一眼沈一亭,发现他满脸揶揄,明摆着又在逗我。 我觉得这个寝室已经不容许他这样的人存在,于是三下五除二把他推出门外,让他赶紧回去休息一下。 沈一亭倒也没有赖着不走,摸着下巴左看看右瞧瞧,迅速往我脸上落了个「章」,紧接着对我做出「拜拜」的口型。 他挥了挥手,极其潇洒地走了,只留我一个人捂着脸站在孤寂的走廊。 说来也奇怪。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在天台上见到沈一亭,又告别沈一亭,说的也是极为潇洒的一句。 ——拜拜。 却没想过之后还会遇见。 [273] 回到寝室,我终于得空拿出手机给我爸发消息。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助听器进水坏了】 【你要给我换副新的喽】 发完消息我把手机一扔,去隔间把沈一亭送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下来,再平整地叠回袋子中,暂时藏进衣柜里。 我爸不知道在干什么事,明明明天就过元旦放假了,居然还不能秒回消息。 直到临睡前,我才收到他的三个毫无信息量的问号。 [274] 沈一亭给我发「元旦快乐」。 我这才知道我们的恋爱纪念日成了每年的最后一天,这很不错,以后跨年也能直接一起过了。 元旦这天,雪还在淅淅沥沥地飘,不过相比昨晚已经小了许多,看来今年的第一场大暴雪即将结束了。 我没回家找我爸过节,就按他昨晚那个回復速度,今天指不定在和谁一起干什么呢。 研究生宿舍是二人间,沈一亭和我说他舍友不在,盛情邀请我去参观一下他的豪华寝室。 踩在雪里的时候就想起来,似乎曾经有多次都和沈一亭在研究生和本科生宿舍楼的分叉口分别,但没有一次真正近距离接触到他生活的地方。 不过......事实上这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这就是你说的豪华寝室?】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举起手机,活像控诉。 二人寝,不够宽敞,狭隘,背阳,感官并不是很好,零零碎碎的东西特别多。 而且我都要来了,沈一亭居然都不收拾收拾自己? 之前就算去他工作室,他也每次都穿得很漂亮啊!? 现在怎么就大裤衩加大背心瘫在椅子上了? 因为谈恋爱了,把人追到手了,所以就开始不拘小节了吗?这傢伙!还我之前孔雀开屏的沈一亭啊。 我走过去,视线在沈一亭身上晃荡,最后忍不住上手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 跟按动开关似的,沈一亭随即仰起脑袋,突起的喉结上面仿佛还留有我的齿痕,他做着口型问我「干嘛」,我摇了摇头,凑过去亲了他的漂亮脸蛋。 第122页 不得不说,谈个大帅哥还是养眼的,赚翻了。 我正窃喜,沈一亭抚住我的脖子往下一按,这次的吻真真切切地印在嘴唇上,仿佛有电流接通,酥酥麻麻,热到骨子里。 吻是转瞬即逝的,没有深入,他反而搂过我的腰,头埋在我胸前,我低头就看见他毛茸茸的脑袋,轻轻摸一摸,他就会抬起饱含笑意的桃花眼,把嘴角扬得很高。 沈一亭看上去心情很好,并且告诉我:【我很开心】。 不知道原因,我问他为什么,他说:【看到你就很开心】。 那天我在沈一亭腿上坐了一小时,在沈一亭床上睡了三小时,床上都是沈一亭的味道,睡得异常舒服。 临走时,沈一亭告诉我明天去查跨年晚会那天晚上的监控,叫我跟着一起。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275] 好奇心害死猫。 唐师姐领着我和沈一亭去往监控室调监控时,我所看到的景象确实有点令人难以接受。 监控里的画面比较模煳,但仍能看清,辨认一个人也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的: 陆严和抱着他需要更换的衣服路过后台的电子琴时,停留了一秒,并且画面中他的头微不可查地扭动了一点角度,似乎在微微往下看。 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从视频上其实很难看出陆严和自己发现了没有,总之,待他完全走过时,电子琴旁边放着的一对助听器已经不见了。 也就是掉进了水桶中。 其实那天到处都很喧闹,也不排除陆严和不知道自己把助听器带下去的可能,可他如果是知道的呢? 如果那一瞬间他能够马上把助听器捡起来,或许几分钟后的表演还能用,就算确确实实坏了,也不至于在桶里泡个几分钟,导致助听器无法修理,完全烂透了。 离开监控室时,我的心情非常不好。 我宁愿这件事就是一个不认识的同学的无意之举,也不想把它和自己的舍友关联在一起。 我承认因为沈一亭,我对陆严和有了偏词,但偏词仅仅局限于他的情感方面,未上升至人品、技能等其他地方。 我不懂他无动于衷的意义。 发现助听器掉进水里的瞬间,陆严和会在想什么呢。是在慌乱和逃避,还是在思考这样是否可以让我失败、丢脸。 我才是一点也不了解陆严和,不了解他的高傲,他的脾性还有他的做事动机,不明白沈一亭在他心里到底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就像我永远不明白爱情在他心里有多重要。 我得去问问陆严和,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一位知情者。 陆严和从昨晚回来起就兴致不高,洗漱后很早就上床睡了,我只当他是累了,没想过这后面或许存在其他原因。 沈一亭说要和我一起去找陆严和,但我觉得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一去,指不定陆严和的说辞又会产生什么变化。 沈一亭看了我一会儿,问我是不是很生气。 【还好,】我比划着名手语,没去看沈一亭的脸,【一点点而已。】 [276] 我从不说谎。 踏着别人走过的雪中路径,我发简讯问陆严和现在在哪。 结果毫无疑问,他又泡在琴房里了。 我说我有事找你。 陆严和就说,那你来吧。并且告诉我房间号。 去到音乐楼的时候,往常那些交杂缭绕的各种乐器声都不见了,留在我耳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空白。 我敲了敲他的琴房门,不知道他有没有说「进来」,直接拧开门把。 推开门时,陆严和还坐在琴凳上,上背微微躬起,是一个比较好发力的弹琴姿势,手指连贯地落下又抬起,神情是一贯的专注认真、一丝不苟。 陆严和依旧很陆严和,余光都没给我,手也没停下,完全没有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乱节奏。 我在他侧后方站着,从琴谱认出来他弹的是德彪西的月光,不由怀疑他是不是这几天没睡好觉才想弹这首曲子。 我想起来,我最爱弹《月光》的日子是戴上人生中第一个助听器的那段时间,因为作为亲人和老师的妈妈突然从生活中消失,人生开始变得迷惘、彷徨,有时经常思考一个问题思考到深夜,过了那个点就再也睡不着了。 所以会跑到琴房找点事干,通常弹的就是这首《月光》。 但即便向下卡住消音踏板,也还是会传出微弱的钢琴声,好在我家是独栋,只有我爸会被我吵醒,所以不用担心被邻居辱骂,只用应付我爸。 ——我爸会拖拉着拖鞋走出来骂我:「曲眠!大半夜弹琴你要死啊!!」 我通常会眨眨眼回答:「睡不着,想弹就弹喽。」 弹琴不就是,因为想弹,所以才去弹吗。 [277] 不知何时,《月光》在陆严和手中结束了,他转过头,用沉默示意我谈谈前来的目的。 我特意找陆严和单独聊聊的时候简直屈指可数,他如果不知情,肯定会十分疑惑。 而当我把手机里准备好的几秒钟的监控录像展示给陆严和看时,他只是垂下眼眸看着,其余任何神情都没有展露,我就明白了,他是知道的。 所以晚会那天回到寝室,他才会第一时间看向我的耳朵。 录像播放完毕,陆严和掏出手机,点了三两下,就举起来给我看。 第123页 那屏幕上显示着一大段话。 【是我不小心把你的助听器碰下去的,是走过去的时候衣服擦过去弄掉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在水里了。 至于我为什么没把它捞出来,没什么好说的,至少我不会和你一样藏着掖着装得很像。 确实是我的错,你说个价,我赔偿你。】 一大段话不可能一两秒就打出来,感觉像是他提前准备好的答覆,承认得倒是很爽快,但怎么还偏要拉踩我一下? 我打字道:【你说清楚,什么叫我藏着掖着了?】 陆严和现场回覆:【难道不是?问了你多少次都不承认,不就是喜欢他么,所以看不惯我向他提复合,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装的。】 「......」我陷入沉默。 陆严和是出于何种动机不捡助听器,我不懂,他明明就是心里还记恨我抢了沈一亭,但真是好笑,沈一亭是个什么珍惜的物件吗?凭什么一阵子是他的一辈子就必须是他的。 他纠缠沈一亭那么久,非得要人撕破脸皮才肯罢休,但这罢休还不算罢休,他根本就放不下,也放不下他对我的偏见。他觉得就是曲眠勾引了沈一亭,沈一亭喜欢上了曲眠,所以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 可就算没有曲眠,也迟早会有其他人。 第68章 人生总是充满意外 可笑,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陆严和不该因为想让沈一亭刮目相看回心转意才去编制伴奏,音乐不是这样的,就算所有乐曲都会出自一种感情,那也不是一种利用的感情。 陆严和不当场弥补自己的过错,导致我的助听器报废,但其实助听器坏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不缺钱,我可以再买一副新的,何况我本来就想换一副新的了。可他让我没办法完美完成这场演出,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但不论再怎么埋怨他,也改变不了失败的事实。我承认我是完美主义,我真正爱上音乐的时候,我只想完完全全沉浸在里面,而perfect利用指法技巧与感情完成一首准备许久的钢琴曲只是我的最低要求。 我没有在听不见的状态下,在舞台上完成一首钢琴曲,从来没有。 在助听器还未制作出来的时候,我尝试过,但我发现最可靠的耳朵无法为我指名方向,我难以去熟悉任何一首全新的歌曲,那种感觉再也不想品尝一次。 可陆严和就是让我尝到了。 众目睽睽之下,出现任何细微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我知道我出错了,我慌乱,我迷茫,他不知道我用尽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得以稳定完成后半曲,我下台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在打颤,之前再紧张也从未这样过,这是一种极度恐惧的生理状态,我草草鞠躬下台,就冒着雪往外跑,一点也不想回头。 天旋地转。 双目发黑。 打颤,手指僵硬,全身发冷发热。 我并不想这样。 [278] 反正陆严和就是这样咬定我了,我解释那么多次都没用,难道现在说我是情感迟钝就有用吗? 我:【算了,无所谓你怎么说。你按原价乘磨损程度赔给我吧。】 陆严和点了点头。 我随便报了个价:【一万。】 陆严和当场就把钱转给我,到帐一万元。 陆严和:【好了,没事你就走吧,我还要练琴。】 【你还欠我一句道歉。】我面无表情地举起手机,告诉他。 陆严和便低下头,在手机上来回敲点,却好似怎么都不满意,最后只是抬起眼看向我。 我没从那双眼睛中读出任何情绪,愧疚、不好意思、不情愿或是其他,统统都没有。 这看起来反而像他在向我讨要「道歉」,太好笑了。 所以我问他:【你知道听不见是什么感觉吗?】 陆严和:「......」 【你不知道,所以你觉得用钱来道歉已经够了。】 我给他看完这句话,觉得再费什么笔墨口舌都毫无意义,转身就想走,谁料握住门把的瞬间,陆严和在身后扣住我的肩膀。 我转过头,赫然看见他怼近的手机屏幕上,躺着这样无声却有声的两行字。 【你如果足够平静,在听不见的情况下完美弹出一曲练了千八百遍的曲子,不难吧】 【对于你来说】 「......」 我的瞳孔微微颤抖。 这就是陆严和认为他没必要道歉的原因。 [279] 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很成熟,在我爸面前装作毫无在意的样子;有时候却很懦弱,是一个听不见声音就不敢弹琴的胆小鬼。 剖析自己永远比解刨他人困难,因为承认缺点不代表接纳缺点,当其无法在内外保持一致时,人就会陷入恆久的痛苦。 我沉默着,没有应答。 陆严和拍了拍我的肩膀,居然拿起自己的东西直接就走了,把琴房留给我。 这种来自他下意识的安慰让我觉得噁心,他没有生出一个罪魁祸首应有的愧疚,反而站在同行的角度评判我,用他对我的了解客观地告诉我,你不应该这样。 我不应当这样。 可陆严和说的话没错,难以反驳,不想接受,但仍要接受。 走出来也并不是一件轻易的事。 我脱下外套坐在琴凳上,手指刚摸上钢琴就摸到一手汗——陆严和留下的汗,无奈拿了纸巾来回擦了好几遍。 第124页 感觉琴键干净了,我迈过心理关卡,终于准备就绪。 紧接着,我调出手机录音,放在一旁,接连录了好几首曲子:我的《月光》、《克罗埃西亚狂想曲》、《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onest kiss》,最后是很早很早以前的《moon river》。 最后一首歌的最后一个音符收尾,指尖停滞在被压下的白键上,我感觉到痛快、顺畅、一种未被束缚的松弛。 我深深唿出一口气,才发觉身侧的羽绒服不知何时滑落到了地板。 [280] 很多时候生活中出现的事件是没有意义的,去深究?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天的助听器事件到此结束,以陆严和赔偿了我一万块钱为结果,事后彼此对对此闭口不谈,因为没有谈的必要,也没有大肆宣扬的必要。 晚会都有录制视频,或许眼尖的人能发现我弹奏时的力不从心,但站在舞台上就该成为一个合格的伪装者,我想我从头到尾应该只出现过短短三秒的紧张外泄。 其他认识我的人可能只会觉得,哦,曲眠是想突破自我吗,所以那天的晚会没带着助听器上去。 只是助听器事件解决得很快,超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陆严和会不予承认,但他没有。 那晚吃饭,我和沈一亭交代了这事,沈一亭只说,陆严和就是这样的人。 不苟言笑,冷静,明事理,唯独在感情上像个傻逼,触即到任何与感情相关的事情就会抛却道德。 他好像对陆严和了解得很,明明我认识陆严和的时间要更长,想到这,未免有些不快,我用筷子尾戳戳他,瘪着嘴。 举起手机问沈一亭:【你是不是很会看人的那种人?】 沈一亭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总是需要时间了解的吧】 我撑起下巴,【那你觉得你了解我了吗?】 【循序渐进,】沈一亭这样告诉我,【毕竟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 啊。 在沈一亭看来,我反而是难被看懂的那一类人吗,可我明明很简单。 我低头看着被筷子搅动得无法停止的汤水。 不过说得也是。 很多事情都需要慢慢来。 [281] 隔天去医院里重新配助听器,和我爸约好的医生交流了选用助听器的需求,做了耳道检查、耳声发射、鼓膜检查等项目,最后定下了不错的方案。 取完耳膜后就准备走了,流程比我预想中的要快,毕竟上一次做助听器是好几年前了,记不清也是正常的嘛。 本来想直接回学校,节省时间回去午睡一下,结果我爸突然发简讯说,中午要和我一起吃个饭。 好吧,吃就吃吧,免费的饭干嘛不吃呢。 但其实我不怎么爱和老头吃饭,更别提...... 我抬眼。 正欲拉开车门的手顿住了。 「……?」 等等,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副驾驶座上有个女人啊? 而且她分明就是—— 在我疑惑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她提起笑,举起右手指着我,再握拳向上伸出拇指,紧接着一手捂在胃部,上身微向前倾,并在空中指划「了」一字,做询问状。 她在说:【你好,饿了吗?】 「......」 【一点点。】出于礼貌,我同样给她比划道,她看不看得懂我就不知道了。 只能说,我爸恰巧挑选了一个不怎么合适的时机。 我坐在后座位,看着窗外,十分无语。 他想让我和未来的后妈见面,也没必要选在我没办法听他们讲话的时候吧,那多不方便啊。 还是说,他觉得我嘴巴太厉害,趁我不能好好说话,把这阿姨拎过来简单给我过过目?料我有什么反对意见也不好出口么? 真是令人火大。 我从后视镜看到我爸直挺挺看向前的眼睛,又侧眸端详坐在副驾驶位的女人。 这俩人还偏偏当着我的面聊得这么开心,纯纯欺负我这个耳聋的。 如我料想的那样,这顿饭吃得不太愉快,甚至算得上别扭。 和往日不同,我爸今天穿得还比较正式,并且也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语调,一整个体现出慈祥体贴的老父亲形象。 哦,应该还加点老年雄孔雀的feel。 实际上他们说的大多数话我都没去听,只要低下头就能当作完全静音,而我爸最想告诉我的那句话,我用脚趾都能猜到。 无非就是:「我有考虑和她在一起,就是你的袁眉阿姨。」 明明是「二婚」,还要充满年轻人情调似的形容为「在一起」。 明明只是第一次(我爸以为的)见面,却要把人加上个「你的」的前缀,显得有多么亲切。 我搞不懂老男人的心思,更搞不懂袁眉阿姨的心思。 拖家带口的发福男人到底有什么绝顶的优点? 虽然说这位阿姨看起来也不是很年轻,只能说他们开心就好,什么锅配什么盖。 作为一个「明事理」的儿子,我自然不能把我亲妈拿出来做什么说辞,我妈去世那么多年,说实在我爸心里能给她留块小地方都不错了,没必要一直拘泥在过去。 正好我也省得烦了,免得还要思考以后如果远走高飞了,把我爸一空巢老人留在家里有多么愧疚。 有个伴也挺好的。 我撑着脑袋看向桌对面的二人,说不上什么郎才女貌,但勉强也是对得上口。 第125页 袁眉阿姨注意到我的视线,和我笑了笑,笑容里可能还带了点心虚。 毕竟那晚是我撞见了他们的事儿。 我爸不知道。他甚至还在担心今天这样莽撞地向我公开两人的情况,我会不会因此不开心。 可袁眉阿姨心里清楚得很。我不会的。 只是,要是我爸能选在我助听器做完后设饭局,我可能会更乐意和他们好好聊聊。 所以饭局最后,我爸还是胆战心惊地拉过我,用手机问我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 我依然告诉他【恋爱自由,婚姻自由】。 我爸长舒一口气,但那口气还没舒完,我就给他当头一棒。 我意味深长:【所以说,爸,我支持你,你也要支持我】 我爸一脸疑惑。 我云淡风轻:【我也谈恋爱了】 我爸一脸震惊。 我风轻云淡:【我对象是个男的,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在这个美好的日子,你儿子开心地向你出柜了】 我爸唰得脸涨得通红(估计是气的),抓起自己的手机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然而他的手速怎么比得过我。 我稳如老狗,先他一步:【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你会祝福我们的吧】 我爸嘴一张,一长串看不懂的话飞了出来,不过看他的脸色,我估计都不会是什么好话。 很快,袁眉阿姨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提着包满脸担心地小跑过来,但也许是听到了我爸话里的内容,想劝架的心渐渐凉了。 【爸,你不要生气】 我还在打字给他看,平和地输出中。 【人生,总是这样充满惊喜和意外嘛】 【进一步,生死难料,退一步,海阔天空。给彼此空间和包容,善莫大焉。】 作者有话说 最近很忙,暂时还是保持之前的更新状态哈,周二五日更。宝宝们可以多多评论,特别喜欢看你们的评论!!(抱头鼠窜) 第69章 你的「语言」 [282] 这场闹剧结束得很搞笑,我爸抓起手机就想往我这边砸,也还真这样做了。他准头一向很准,哐当砸到我身上。 我拿手一挡,没什么大碍。 但是我爸的手机反弹到地上,屏幕磕到地板,直接碎了。 这一动静,让三人彼此都怔住了。 我最先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我爸第二个反应过来,捡起手机又对我一阵输出,唾沫星子都要飞到我脸上。 袁眉阿姨第三个反应过来,拉住我爸开始劝架。 但劝架哪有什么用呢,我爸总是这样,得让他输出痛快了他才能不气。 但,我掏了掏耳朵,这时候听不见也蛮好的。指不定我爸嘴里是什么难听的玩意儿。 我知道他不刻板,他只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毕竟哪有人跟自己儿子说完要二婚,自己儿子就莽上来说弯了,哇,这看上去就像是对权威的极致挑衅。 可我没错,我爸也没错,袁眉阿姨也没错。我想大家心里都清楚。 只是一股气想出而已。 我站在原地没出声,最后是我爸先累了,瘫在椅子上不动了。 袁眉阿姨看了看时间,先反应过来,问要不要先送我走。 我摇摇头,悄咪咪拿手机问她:【我爸平常在你面前有这样吗?】 她想了想,还真认真回復我:【反正没有这样】 我揶揄地笑了笑,给她看我的假话,【上次那事儿我还记得,我认出你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发表任何反对意见,只要你不是图钱,是真爱我爸就行】 袁眉阿姨看到文字后一愣,随即又展露出她那标志性的温柔笑容,点了点头,没说其他。 我说我要先走了,她却突然拉住我,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我手上,用手语告诉我是送我的。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打手语,心下疑惑,因为她用的都是简单的日常手语,看不出什么,但流利度很高,使用得很自然,不像是初学者。 我皱着眉头,用手语问她:【你会手语?】 她微笑着,同样打起手势:【我会。】 「......」我放下了手。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她身上总流淌着一种奇怪的气质,她有着惯常用手语之人应有的夸张的面部表情和清晰的嘴部轮廓,自然,亲切,令人安心。 我知道这是我听不见时的那种心理开始作祟了。 为了避免这种想接近的感觉更甚,我拿上我的东西很快离开了。 在返回学校的车上,能看到被铲车铲到路边的积雪,让人不由想起刚刚耳聋那年也有一场大暴雪,我去上手语课,结果路上因为积雪堵车,到班级的时候已经迟到了。 我是无所谓迟到的,不过进去的时候被手语老师抓到训了一顿。 那时我刚学手语没多久,也是第一次看到她骂起人来时翻飞的手指,是真的灵动又漂亮,有的动作像结印一样,有点帅气。 其实我是从那时喜欢上手语的,之后才认真去学。不过我并不是先天完全听不见声音的那种患者,之后戴上助听器慢慢习惯一阵后,依旧是使用「语言」和正常人沟通。 可那段时间我是很喜欢手语老师的。 他们身上总是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气质,时刻在告诉你:孩子,听不见也没关系,因为总有人永远能听得懂你的「语言」。 第126页 即便你不被世界所理解。 [283] 助听器坏了,搞得我现在听课都十分麻烦,听不到,也难做笔记。 这种恹恹的状态持续了一周多,直到我被医院通知次日可以去领取新的助听器,这才心情好了一点。 心情一好,我就想做一些之前不敢做的事。我叫上沈一亭,问他今晚酒吧有没有他们的演出。 沈一亭说接近年末了,最近大家都忙得很,没加场次,所以今天没有。 有点遗憾,但我还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沈一亭很快就点头,认为这并不难,转头去联繫他其他朋友了。 最后我们顺利地要到了「特邀嘉宾」的位子,准备在今晚驻唱中途休息的时候上去弹一曲。 但我不知道具体表演的环节插在哪一part,那晚我还在静音中跟随人群摆手,就猝不及防被台上的人捞上去。 借了他们的电子琴,我坐下来时看着台下乱糟糟的灯光和跳动的人群,觉得此时自己眼睛里肯定也是狂乱舞动的光。在这等环境环境下,人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能被调动起来。 沈一亭站在中间,依旧盖着他那顶大大的黑色渔夫帽,他朝我挥手,还用两根手指比心,来了个熟练的wink。 「......」 汗流浃背了哥们,感觉沈一亭这傢伙谈了恋爱后就变得一天比一天骚。 我没有介绍曲目,坐下来,双手放在琴键上的剎那,跃跃欲试的感觉从大脑席捲至全身,心脏加速跳动速度,所有音乐细胞被调动起来,振奋得令人发麻。 ——现在,我是全场的焦点。 在这种场合弹琴虽然是第一次,但也根本谈不上紧张,游玩的趣味反而更多一些。 而且。我慢慢勾起嘴角。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此时听不见。 《onest kiss》曲罢,最后一滴汗水洒在手臂上,沉浸其中的我抬头,才发现底下的人都在疯狂鼓掌,他们在我眼中无声地高唿着,最先闯入眼帘的是一幅幅夸张的笑容。 这完全是聚光灯似的关注。我脸上的表情或许也变得和他们一样夸张,站起来朝台下的人群挥了挥手,做出一个标准的舞台鞠躬,再从侧方唰地一下跳下台。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把这些天来的烦闷一扫而空,像扔厨余垃圾一样完全清扫出自己的世界; 又或许可以将其称之为自由,因为漂亮的音乐不一定要出现在庄重的场合,它也可以出现在地铁、街头、小巷、山野或海边; 再或者是笑着看向挤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自己艰难走来的沈一亭,让我想起第一次在酒吧里把他认出来时,他还掩着大半张脸,十足冷酷地站在台上,现在却撩起渔夫帽,那双桃花眼里泛的光尤为更甚。 分明在为我着迷。 我揽过沈一亭的肩膀,情不自禁把嘴唇贴上他的脸颊,触碰到来自另一个的皮肤,他很明显轻微颤抖了一下。 我觉得沈一亭这副样子实在可爱,明明之前都是他逗我逗得多,怎么,现在突然角色互换了,开始不适应了? 我飘飘然走出好长一段距离,沈一亭才从后面追上来。 他揪住我的后颈,跟叼小猫似的,又咬了咬我的耳朵。 湿热的感觉让人浑身发麻,我给了他一拳,他就配合着捂住肚子弯下腰,抬眸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向我。 我抓起手机问他,觉得我刚才的表演怎么样。 他毫不犹豫地回復道:【非常棒】 哼哼,那当然!我乐得鼻子都要翘起来了。 果然夸夸能让人心情好上加好,有了特定角色光环加持buff,还能让心情值再上升100%。 [284] 第二天,我终于拿到了等待已久的助听器,我的耳朵马上就要「重见光明」了。 新的助听器有蓝牙功能,我新奇地窝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调试片刻,很轻松地连上手机,先给我爸说我取完了,再给沈一亭播了过去。 非常新奇的体验,这是我第一次和沈一亭打视频电话。这厮在手机前置摄像头里还能保持应有的帅气,真令人嫉妒。 「我换了个帅气的助听器,」好几天没怎么开口说话,感觉有点生涩,但丝毫无法阻止我的喷涌而出的开心,「新的!」 沈一亭十分捧场,反问:「怎么个帅气法?」 我举起手机以太高视角,偏过头给他倾情展示,「黑色的,特别酷。」 沈一亭凑近了,他的头在视频里突然放大,半晌吐出一句:「你怎么选个这么显眼的颜色。」 「因为你老爱穿黑色的,我也戴个黑色的,走哪我们都像一对。」我这胡言乱语是张口就来,丝毫不带虚的。 沈一亭在那头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你真是......」 「在跟谁聊天?笑成那样。」 旁边突然插进一句女声,沈一亭把手机稍微拉开一点,屏幕中的他视线落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听到他回答那个女生:「是我男朋友呢。」 「哦,是你之前讲的啊?原先还是朋友,这么快关系就升级了,」女生一半的脸挤进摄像区域内,笑得揶揄极了,「帅哥都内部消化了啊!真讨厌。」 沈一亭摆了摆手,又和我解释说那是他同学。 我这才发现他现在所处的背景有操场,有教学楼,但很明显不是我们学校。 「你在哪呢?」我好奇地问。 第127页 「手语学校,上次和你说的,」沈一亭嘆了口气,趴在栏杆上了,我这儿看去就是一整张他被栏杆挤出一团肉的脸,语气里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委屈,「好难学啊,要不一期学完后你来教我得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装什么委屈。 「其实你不用学啊,」我歪了歪头,实话实说,「除了像今天这种特殊情况,和我交流基本不需要用手语的。」 「那还不是就怕出现这种情况嘛,而且,」沈一亭顿了顿,提出另一个听上去更合情合理的理由,「这也算是我更加了解你生活的一种方式吧。」 「......」啊。有点被戳到了。 「不说了,我这儿课还没上完呢,」视频中的沈一亭直起身,正欲挂断电话,突然勾起嘴角来了句,「我没骑车,你要不要过来接我?」 「什么?」我是幻听了吗? 「我今天懒,没骑车,」沈一亭慢条斯理地重复,「你过来接我吗?」 第70章 我男朋友啊 [285] 接,接你个鬼,男子汉大丈夫,成年已达五六年的傢伙,以为自己是小学生吗,放个学还要人接! 我骂骂咧咧挂了他的电话。 二十分钟后,我出现在手语机构正对面,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陷入沉思。 我给沈一亭发消息,问他下课没。 他说快了,顺便给了具体的教室位置。 我来过这家手语机构,最开始失去听力时,我也是在这边学习手语,对其内部构造很熟悉,很快,便轻车熟路地找到沈一亭所在的教室。 教室里还算安静,手语老师在讲台讲课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我悄咪咪站在后门看自己的男朋友上课,看他摆出僵硬的、卡壳的手语姿势,莫名还觉得挺好玩。 沈一亭比我大个几岁,之前偶尔会跟我去上本科生的课,但我从来没看过他认真听讲的样子。 他高中时恐怕也莫过于此了吧,穿身校服,没有繁杂的配饰,热爱音乐的清纯男高...... 哦不,应该不清纯,高中就想早恋的傢伙能清纯到哪去。 应该是骚包男高。 「......」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教室里已经有人注意到我,我也没躲,大大方方立在那儿任人观赏。 好在确实很快就下课了,乌泱泱一群人挤出来后,我终于像家长接儿子一样接到了沈一亭。 这厮今天见到我第一眼,视线就黏在我耳朵上不动了。 「这次新的一副花了多少钱?」沈一亭凑近端详。 「五万多吧。」 「你上次找陆严和谈了吧,他赔钱给你了么?」 当然赔了。我点头如捣蒜。 沈一亭又问:「赔了多少?」 「一万。」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沈一亭那眼睛就斜了过来,明显不太满意这个数字。但在我亮晶晶的视线下,他最终无奈地嘆出一口气,抬手往我脑袋上一压三揉,没说什么了。 结果走到楼梯口,沈一亭那欲言又止的嘴又张开了。 「你真是——」 「——诶诶诶,不说了啊!」我上手直接捂住,「本来那助听器也用了好几年了,没多久估计也要换了,赔多少钱其实都无所谓。」 「……」沈一亭无语了,我讪讪揭开捂在他嘴上的手,他立马皱起眉,张开嘴讨伐我,「我发现你是不是都不会生气?」 「嗯?没有吧?」我偷摸摸拉住沈一亭的手,轻轻晃了晃,满脸无辜,「可能生活中确实没什么值得我生气的事情。这次应该有一点点。」 「我可没看出来,」沈一亭不太相信,「你一点怨气都没向我撒。」 我没听懂沈一亭这句话,甚至觉得有些荒唐,「为什么要向你撒气?那明明是陆严和干的好事。」 「肯定也有一点我的原因在里面吧,没有我,他怎么会看你不顺眼?」沈一亭回扣住我的手,手指在我手背摩挲,点起一点温度,「而且不提他,我是你男朋友,很乐意当你的情绪回收站。」 哦,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因为这些天没经常和你聊天,冷落你了?」我勾起嘴角,「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乖乖。」 沈一亭:「......?」 我对上沈一亭的眼睛,心里不禁偷笑起来。嘿嘿,瞧那小脸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良家妇女被地痞流氓勾搭了。 「你怎么这么不经逗,以后可怎么办啊?要我说,你就应该多适应……万一以后我会说出更惊天动地的话呢?你不会也这样直接禁音吧?」 我笑话他几句,沈一亭默不吭声全受了,倒真全被我说中。 我们就这样一路快出走手语机构,眼见马上就能吃饭了,却在大厅冷不丁被人喊住。 「小曲?」 「啊?」我立马收起流氓微笑,往声音来源方向看。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兀,转头的瞬间我还在疯狂思考是碰到了什么熟人,熟人是不是我爸的朋友,如果是,他看到了刚刚我和沈一亭的举动吗,如果看到了,会猜出来我和沈一亭的关系并且告诉我爸吗? 但那人…… 什么情况,居然是袁眉阿姨。 「你们认识?」沈一亭对我说悄悄话,「我上过她的手语课。」 沈一亭估计先入为主,觉得我是因为学手语才和这位手语老师认识,但事实恰巧不是。 第128页 「认识,」我抬起手背遮住嘴,压低声音说,「估计是我未来后妈。」 「???」沈一亭头顶划过三个问号。 [286]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我没松开沈一亭的手,大摇大摆直接牵了过去。 显然,袁眉阿姨的视线在沈一亭身上停留片刻,她先前不仅叫住我,现在似乎也认出了沈一亭。 「袁阿姨,你在这里教手语吗?」虽然我之前也有猜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证实了。 「对啊,」袁眉阿姨很快调整好表情,「我之前还用手语和你打招唿了,小曲。」 我点了点头,其实没有想和袁眉过多寒暄的欲望,这不还没成一家人么,她现在和我只是没有关系的人罢了。 所以我自动静音,袁眉阿姨很快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视线落到沈一亭身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浅浅地询问:「......这位是你的?」 「我男朋友啊,上次不是刚说过嘛,你也在场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还这么刚好。」 我踢了沈一亭一脚,示意他和袁眉阿姨打声招唿。于是沈一亭微微颔首,公式化地说:「袁老师好。」 「对,你在这里上手语课,」袁眉阿姨上下打量着沈一亭,嘴角勉强地提了提,像是没话找话,「挺好的。」 我插了个嘴:「阿姨站这儿做什么?我爸来接你吗?」 袁眉阿姨点了点头,很快给我放出个惊天炸弹:「对了小曲,你爸还没跟你说,因为我之前的租房要到期了,最近准备搬过去和你们一起住了。」 「......这么突然?」 好傢伙,我爸连商量都不和我商量的,先斩后奏玩得比我还6。虽然我家空间大,但怎么能不提前告诉我一声?这么神速就定下来了。我难道不算这家里的一份子吗,我没有知情权吗? 还扯什么租房到期的理由,袁眉阿姨看上去经济条件不差啊,年纪似乎也不小,怎么还在租房子。 「对,有些东西不方便现在和你说......」袁眉支吾着,若有若无看了眼沈一亭。 「不方便就改天再说吧。」我也不是很感兴趣,说了「再见」,正准备走,袁眉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你学校马上放假了吧,到时候回家里吃饭吗?」 「放假就回来了。」回来了肯定在家吃饭啊,这不废话么。 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确定袁眉终于无话可说,我再一次说了「再见」,拉着沈一亭马上就熘了。 这人当老师久了,身上还是有种隐隐的威严感,虽然袁眉在和我的相处上处于劣势,她既然想融入这个家庭,就必须讨好我。 但对话久了总让人觉得不舒服。她明明不是我亲妈,以后却要撑着一个母亲的名头。 后来回家,趁袁眉还没搬过来,我有意无意提到袁眉的工作这件事,才从我爸嘴里套出话来。 我失去听力的那段时间和我妈去世的日子相吻合,那绝对是我爸最心存愧疚的一段时日。他忙我妈的后事,忙完后也坐立难安,就去报了个手语班学习。 当时我爸还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可那确实是我最消沉的时候,我连自己对钢琴的态度和想要的未来都没有摸清,完全没有闲暇去学习手语。 我爸就独自一人去了,说是去学手语,更像是在用新事物麻痹自己。他试图用这个告诉我,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今后,从今往后。 而袁眉真是因为手语课和我爸认识的,她教过我爸,但我爸悟性实在太差,学半天还学不会一点,和沈一亭比差多了。 后来,应该是过了三个月左右,就再没听我爸提起过手语的事情,他可能放弃了。当然了,手语可不是一门简单的语言。因为我又能够听见了,他也就失去学习的动力和必要性,早点放弃也是正常的。 这样算来,我爸和袁眉认识的时间也有好几个年头了,他们后来很可能没再联繫,否则怎么会时隔六七年,突然说要把袁眉娶回家? [287] 「你爸要再婚?」离开手语机构后,沈一亭走在路上这样问我。 「对啊,」我忍不住开始吐槽,「太突然了,一点事先导入都没有,一下就把人往我面前领了,就差按着我的头逼我喊妈。」 「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先兆的,」沈一亭对此表示贊同,并顺口列举出诸多例子,「第一次见我那干妹妹时也是,我妈一声不吭就把人带来了。想学声乐也是,小时候去到琴行本来想学架子鼓,听到老师唱歌就一下转不动眼了,跟我妈说想学唱歌。」 但我认为这些例子并不具有代表性,「但是这和我爸突然要再婚没什么关联吧?他明明可以先告诉我几句......」 说着说着,我自己也愣住了,一些记忆片段在脑海中穿插。 不对。 我爸好像确实跟我提过。 「儿子,你想要个妈吗?」——这话似乎就是他说过的吧! 第71章 音乐是这样公平 我突然感觉胃疼,被人揍了一拳似的,全身的肌肉紧紧拧在一起。无语,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说不介意他给我找个妈,所以他挺直腰板把人就直接送我跟前来了?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我也不会管她叫妈。」 我搀着腰往前挪了几步,沈一亭十分友好纯洁地拍掉我伸过去的手,反而搂过我的腰,笑眯眯地说:「那我再给你举个贴切的例子?」 第129页 「什么啊?」我严重怀疑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第一次在gay吧天台上见到你,其实是有点对你一见钟情的意思,」沉默片刻,沈一亭艰难地组织着语言,似乎很不习惯说出这种真情实感的话,「那个时候觉得你很特别,我莫名其妙就被你吸引了。后来第二次见面你就说自己不是gay,搞得我还郁闷了一阵,在想要不要放弃得了。」 我:「......?」 「但是越相处,就越不想放弃。我第一次有这样一种感觉,」沈一亭顿了顿,看向前方的路,他收起眼里所有的笑,说得十分缓慢,也十分认真,「就像唱歌,一旦唱开始,就不想结束,仅仅是这份热爱就能支撑我很久。每次看到你心情都会变得很好,又忍不住想逗你,看你的所有反应都觉得有趣,想你开心,永远快乐,到后来甚至觉得有没有在一起都不重要了......这种微妙又逐渐变得浓烈的感情应该来得也毫无徵兆吧,你说对不对?」 「......」 「为什么不说话?」 「......啊。」 沈一亭偏头一看,噗嗤笑出声来,捏着我的脸往两边扯,「哦!脸红的机器人。」 我想挣脱与他赤裸裸的对视,因此极力扭开头,可我扭一次,他就用手转一次,三四个来回之后,已经分不清脸上的红色是本身透出的,还是被他捏出来的了。 [288] 沈一亭在我眼里像自由。 自由到我觉得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所以没想到能听他说出「一见钟情」这种粗俗又荒唐的词,也没想到他也许为等我一句「我喜欢你」进进退退过无数个日夜。 可能爱情也让他变得不像他了,让他变得陌生,变得犹豫,变得彷徨无措。 还什么想我这样,希望我那样的,在不在一起都无所谓......我才不认为沈一亭会那样伟大。我要是喜欢一个人,肯定会想一直抓住他的手,因为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爱他了。 我像沈一亭手里任由他揉捏的面团,他单方面打闹出一段距离后不舍地松开手,我终于得以开口:「我要叫车了。」 沈一亭好像不太明白的样子,「叫车?叫什么车?」 「回学校的车啊,」我抬眼看他,「你不回去?」 「回啊,不过应该不用麻烦你叫车,」沈一亭十分欠扁地说,「我骑摩托车了,还带了两个头盔。」 「......」 又骗我。 [289] 听不见声音的日子终于告一段落。 风声、喇叭声、交谈声、还有沈一亭的声音,重新回到了我的耳中。 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第一次肆无忌惮地围住沈一亭的腰,发现他这小腰还蛮细的,手感也很不错,仔细摸摸好像还能摸到腹肌的形状。 那天久违地,沈一亭带我漫无目的地兜风。实际上大家的未来都没有着落,却在唿啸而过的景色中找到了一抹平日里难以窥见的踏实。 这种踏实顺着摩托车飞驰的车轮,以及沈一亭的身体,从大地传递到我尚未触碰地面的躯体。 我戴着头盔,助听器没有摘下,却也让沈一亭不要和我讲话。我打开蓝牙连接手机,把这几天录的钢琴曲一首一首完整地播放,从头到尾。 由我所弹奏的钢琴音在耳边缭绕,一个又一个音符好似要从脑中蹦跳而出,我在心中打着节拍,试图用专业的角度去评价我所有弹奏的曲子,最终发现和我听力正常时所弹奏的曲子没什么差别。 音乐是这样得公平,钢琴需要你的手指和身体,你的感情和心灵去弹奏。坐在琴凳上,拥有肢体,便能弹琴,无论是否能够听到。 人不该被任何东西局限,自身障碍也不行。陆严和说的没错,我只是没有走过自己那关,所以才会产生错误,犯下错误,无法正视错误。 [290] 那天下了沈一亭的摩托,回到寝室,发现手机上多出几条弹窗消息。 其一,是陆严和给我发了几个pdf,上面有这几天课程的笔记。除此之外,没有附带任何留言。 其二,是我的导员问我,有没有意向当一年a国音乐学院的交换生,主要是艺术歌曲伴奏方向。 [291] 「公费交换生的名额比较少,我们这边是分到两个。」导员当时是这样说的。 期末考彻底结束那天可把我累坏了,弹得我手指发麻,刚走出考场就碰到在门口守株待兔的导员。 导员问:「你有兴趣去吗?」 我转而反问:「我申请了就能去吗?」 导员想了想,告诉我:「大概率,申报要提交表演视频,还有其他奖项、成绩等材料,你一般没问题的。系里给了两个名额,除了主动报名的,还有我看好的、有潜力的学生我也在联繫当中,比如陆严和,徐高岳他们。你意下如何?」 「我考虑考虑吧,什么时候申报?」 「三四月吧。」 那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考虑。 说实话,我对这个机会是挺感兴趣的,我妈年轻时也在a国留过学,她告诉我学钢琴不能只在国内,去西方国家逛逛,长长见识,领略不同国家的音乐文化也是需要的。 而我妈也是凭藉优秀的钢琴技术斩获各种大奖,完美在那个时候几乎成了她的代名词,也成了她的枷锁。 「知道了,我回去问下我爸啊。」我随便找了个藉口先搪塞着,摆摆手准备走了。 第130页 「下学期星星杯全国高校钢琴大赛,林老师想带你去啊。你去年就把人家鸽了不去,今年可得去了啊,」导员叫住我,手指在空中朝我一点,放出不容置喙的话,「拿了奖回来加分,你不是老想加分了么,天天参加各种活动,都抵不上一个奖来得快。」 林老师就是我钢琴表演课的专业课老师,去年抓着我想叫我去比赛,我嫌麻烦不想去就拒绝了他,谁知道今年他还孜孜不倦地想带我去啊。 我实在没搞懂,「……去年他拉去的学生没拿奖?」 「嘘!」导员一把捂住我的嘴,「去年那小孩水平不错,但是心里承受能力比较差,大赛上失误了啊。你可别在林老师面前提这个,他得气死。」 我给了一个「懂了懂了」的眼神,比了个ok手势,保证自己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但其实我心里承受能力也挺差的。」我准备先给老师打一剂预防针。 「你?你拉倒,」导员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当时喊你和陆严和去给研究生学长做伴奏,问你对这个的理解,你直接一句『没理解就觉得这样好听』,我还歷歷在目。把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拿去比赛,你担心什么?」 我试图狡辩:「不是啊,前阵子我晚会上弹曲子还出错了呢。」 导师觉得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那不是因为助听器坏了么。」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 导员瞥过来的视线在我头上游走一圈,「耳朵现在不是修好了吗?」 「对,」我把帅气的助听器露出来,「修好了。」 「那不就行了,」导员拍了拍我的肩膀,「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是人都会紧张,吸取教训就好了啊,别放心上……」 远处其他老师叫了导员的名字,想喊他过去,他最后说了我几句便转身离开,迈到一半又扭回头说。 「以后保护好你的耳朵!」 「知道了!」 我回喊完,往外走几步,随即又揉了揉耳朵,默默把一侧的助听器摘下了。 [292] 期末周彻底结束,是时候准备回家了。 但这次回去,家里铁定没有先前那么自在,马上要见到不想见到的人,跟不熟悉的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仔细一想,就让人不适。 我在宿舍鼓捣半天,把整理完的行李拉上我爸的车,本来以为会和上次一样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副驾驶位上,结果这次却空荡如也。袁眉没有跟过来。 我坐上去绑好安全带,感觉没什么能和我爸交流的东西,本来过去就没什么好聊的,这下还多个袁眉夹在我们中间,未来更别提了。 我爸估计跟袁眉更有话说。 沉默的空气让人觉得难受,为了不陷入这样的境地,车刚发动我就随便找话:「袁阿姨不在?」 「她在家煮饭。」我爸目视前方,双手把在方向盘上,我发现今天他的鬍子颳得很干净,跟往常不一样。 「......」我把视线偏向窗外,「真辛苦啊。」 这还没住进来多久,袁眉是直接把家里的活都包了吗。我爸到底是找了个保姆还是找了个老婆,有钱不能直接请个厨师么。 「儿子啊,帮我水杯拿起来餵我口水,」我爸努努嘴,瞟了眼斜下方,「就在水杯架上。」 「非得我现在拿给你喝,」我爸总喜欢想一出干一出,我还只能听他的。我一边吐槽,一边把水杯抓起来,「刚刚车子停在那儿的时候你怎么不......」 视线触及到水杯架底部时,我拧水杯的动作戛然而止,瞳孔微微晃动,恍惚间脑海中闯进一个本不应该想起的画面。 黑色的底部,静静躺着一只口红。 黑壳,金丝边,旧光泽,带有磨损痕迹,是一只从来没见过的口红。 「......你车里怎么有口红?」我终于回过神,支吾着状似无意吐出这句话。继续手中的动作,把水递给我爸。 我爸接过去,极其夸张地嗦了一口,唿出热气,看了一眼才慢悠悠解释:「哦那个,那个是你袁眉阿姨的,前几天用完落下了吧,待会儿你给她带回去。」 「哦。」我把口红拿起来左右端详,没看出什么,只好往口袋里一塞,就当这事结束了。 第72章 穿堂迷弟竟在我身边 [293] 拉着行李箱推开门,其实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人过来欢迎我,只是空荡的家不再空荡,变得有些人味。 袁眉阿姨在厨房准备饭菜,然而,客厅沙发正中央坐着一个男生,和站在门关尚未换鞋的我遥遥相对。 他明显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却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好像一早就知道我会出现。 与他相比,我简直是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不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凭什么啊!? 提前告诉他有个哥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会凭空冒出来个弟弟!? 五秒过后,我:「......嗨。」 那男生僵硬地扬起嘴角,又僵硬地举起手和我打了个招唿。 其实不想打招唿可以不用打。 半小时后,四人终于上了饭桌。 我坐在男生的对面,正好有了好好观察他的机会。 首先,从样貌、谈吐和举止行为判断,他应该是在读高中生。 其次,他扒拉饭的样子看起来很随意,夹菜的动作非常精准流畅,说明这绝不是他第一次坐在这张桌子上吃饭。 第131页 再者,他不敢看我,视线经常停留在袁眉身上,说明他是一个比较依赖母亲的人,腼腆、内向、害羞...... 哦,看上去还有点讨厌我。 因为他被迫叫了我声「哥」,还十分模式化地自我介绍,他叫—— 「噗......袁学习?」我硬憋住即将脱口而出的爆笑,「这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是袁学席,不是学习的学习,是学问的学,席坐的席。」他的名字似乎从读音上从小被误认到大,对此早已习惯,所以很快抛出一段十分官方的解释,像是操练过无数次。 听说这就是他妈妈给他取的名字,因为袁学席家里只有袁眉。 他虽然不愿意多说,但字里行间可以猜到一段情景剧:袁眉阿姨怀了孩子,孩子还没出生,她就被不负责任的男人甩了,然后辛辛苦苦一个人把孩子扶养到大。 我感觉袁学席从心底里还是抗拒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因为它看上去不像爱情的结合,倒像是双方为了圆彼此支离破碎的家庭,而在结婚证上盖的毫无感情的鲜红的章。 但我觉得如果真是这个理由,那简直太离谱了。 像我和袁学席这种年纪的人,根本不需要来自完整家庭的关怀了。总归都不是亲的,这样人工组建的家庭渴望给孩子带来些什么? 所以就像现在这样,离着饭桌的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就行。 [294] 「你去哪?」 「出去玩,」冷不丁被叫住,我止住脚,转头往客厅方向望去,袁学席静静地坐着,视线投向我,总感觉有点不怀好意,「怎么,住我自己的家里,我出去玩还要向你报备?」 「去哪玩?」袁学席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依然一意孤行地问。 「去酒吧。」我随口说,也没想他能把我怎样,低头准备换鞋出去。 结果刚换到一半,这傢伙跟鬼似的闪现到我身侧,差点把我吓一跳。袁学席那张坐饭桌时还不耐烦的脸,此时却扬起分外不符的笑容,很热烈很夸张,打破我对袁学席的第一印象。 「哥,你带我去吧!」袁学席高声大喊。 「......」我皱起眉上下扫视他,马上摇了摇头,「你才屁点大,不学好,学我去酒吧做什么?」 袁学席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和怀疑,「我现在成年了。」 我看了袁学席一会儿,吐出一口气,边换鞋边有些哀怨地说:「你妈知道吗,你偷偷跟我跑出去,回来要挨打的。」 「她没怎么管我。」袁学席看上去毫不在意。 我有点吃惊袁学席会说出这样的话,袁眉阿姨看上去并不像是不顾家的人,不可能跟我爸一种性子,成天不着家,不关心孩子。 「我爸也是,不过他是因为太忙了,」我斜眼看去,「你妈不是当老师吗?也很忙?」 袁学席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还做点副业。」 「你好像也不是很了解她,连她在干什么都不清楚。」我随口说。 「呃......这很正常吧,毕竟大人要赚钱,」袁学席说,「会忙很正常。」 我推开门,袁学席还真跟了上来。麻烦,他要真跟去了我还得看着他。 「你不是高三吗?今年要高考了吧,抓紧时间多学习,回去吧,别让你妈操心。」 我好意劝诫,可他完全不听,甚至告诉我他是超级大学霸,抽空玩一晚上不影响大局。 我瞬间无语,因为这袁学席看上去就像一个妥妥的未来理工男,没想到还真是个学霸。 想我高中不学无术,完全是靠着艺考的成绩上的好学校,文化课还是靠我最后一学期的力挽狂澜,日日夜夜闷头苦背,不堪回首,那样的日子我再也不想来一遍。好在最后运气好,分数也没有辜负我的努力。 「酒吧其实挺无聊的,」这我倒是没有哄骗袁学席,是来自前辈的实话实说,「我是去找我朋友玩,不是去动感社会摇、喝酒玩游戏什么的。」 「没事,我也不会摇,」袁学席託了托黑框眼镜,「哥,你去找什么朋友?」 嘶,这傢伙怎么跟十万个为什么似的,逮着就问「什么」啊。 我告诉他:「一个橙红的驻唱。」 袁学席回答得很快:「穿堂,沈一亭?」 「……你怎么知道?」我一愣,直到瞧见袁学席脸上巨大的恐怖的笑容时,我才意识到被这傢伙坑了。 「你什么啊?你是沈一亭的粉?」我顿了顿,自己说出口都觉得不可置信,「如果我去的不是橙红你还要跟我去?」 「不是的话就不去了。」袁学席目标明确。 我转头就走,「好那我不去橙红了。」 袁学席冲上来拉住我的手,就差泪眼汪汪了,他哀嚎着:「不啊哥,你去的,你带我去吧!就一次,拜託了!」 这与他端庄理工男的形象完全不合,我没想到原来追星也会让一个人变大样,看他快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这也太疯狂了。 「我被学校封好几个月没回家,住宿太辛苦了,只能偷偷拿mp3听下载好的歌,我现在都能倒背歌词了!」袁学席还在喋喋不休,「现在他们乐队的场次都很少了,过完年我马上就要返校,要准备高考,没机会了啊!」 「你可以毕业后去。到时候肯定也有的。」我真诚地提出建议,马不停蹄地往外走。 第132页 身后依旧传来袁学席的声音:「带我去一次吧!我妈这次允许我去了,但是我又不想……」 我勐地停住脚步,身后的袁学席差点撞上来。 好无语啊。我转过头,对上袁学席视线的瞬间,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试探着问出一句肯定句:「你是不敢自己一个人去吧。」 「……」估计是秘密被戳破了,袁学席红着脸点了点头。 唉,年轻人。 「行吧,还非得和我,」我嘀咕着,示意袁学席跟上,「你妈就那么信任我。」 [295] 真带袁学席追星去了。 橙红依旧是熟悉的模样,熟悉的灯光和摆设,熟悉的吧檯和音乐。我不喝酒,袁学席也不许喝。 不过我没在这件事上劝说他什么,因为这小子一进来后,那眼睛直盯着台上的沈一亭不动了,喝酒蹦迪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怀疑沈一亭他们要是去街边演唱,袁学席都能搬个椅子在他们身边坐一整晚。 可能追星的顺利程度超乎袁学席的想像,他看上去开心得要死,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在橙红见到沈一亭时,他那副骚包模样也把台下的人迷得七荤八素,一个飞吻就能让粉丝或路人们集体尖叫。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我。 我很尽职尽责地带袁学席挤到了前面,所以自己也顺带闯进沈一亭的视野范围,他站在台上唱着唱着,视线就黏在我脸上不动了。 这种火热的、如影随形的视线,好似很久之前就存在于沈一亭身上,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不太弯,根本没有联想到任何「不好」的东西,还把这些当做该死的兄弟情深。 中途到了点歌环节,沈一亭总是偏心,又把话筒伸到我面前,我与台上弯腰半跪的他对视,下意识想张嘴,又突然想起身边还跟着个需要我的帮助的小屁孩。所以我在下一瞬间盖上沈一亭的手,把话筒一移,指到袁学席那里了。 袁学席明显被天大的惊喜砸昏了头脑,那脸瞬间变得红扑扑的,汗水直淌,支吾半天后,叫了沈一亭最初的成名曲。 是一首好几年前的歌,就连我也没有经常听,但或许这首歌的受众就是袁学席这样的高中生。 这首歌讲述了高中时期所有人共同的大学梦,所有的追逐、努力、坚持,以及日日夜夜的彷徨、担忧、迷惑,直至最后化茧成蝶,拥有属于自己的未来。届时,一切鲜花只为自己绽放。 我听沈一亭讲过,这好像是他高中时写的词曲。果然有天赋的人在任何一个年龄段都有独属于自己的灵感,年龄会为他们带去更多的体悟,并且促使他们写出更有意义的歌曲。 听完这首歌后,耳朵有点不舒服,累得慌,我和袁学席说我先离开一下。 袁学席一愣,明显不想让我走,「哥,你去干嘛呢?」 「出去喘口气,」我边转身边摘着助听器,只留给袁学席潇洒的背影,「我就在后门,你听完了就来找我,找不到就打电话,不要自己乱跑。听到没?」 袁学席:「哦......」 [296] 把袁学席一个人留在里面,让人有点不安。 我蹲在边上,见夜市里走出来一个人,抓着串儿咬,咀嚼幅度略有些夸张。他站在与我相隔一条马路的地方,很过车流,路过我时,还低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吃完的签子随手一扔,径直走进橙红。 我站起身,莫名感觉不太好,正想跟进去,谁知袁学席就从里面窜了出来。 第73章 对着我的脸就来了一口 前进的动作被迫止住,我问:「听完了?」 袁学席点点头,「所以我就出来了,哥,你一个人站这里做什么?」 「累了啊。」我又重新蹲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个小老头,默默把另一只助听器戴上了。 袁学席喜欢模仿,模仿酒吧里别人舞动的节奏,也模仿我下蹲的姿势。他偏过头看了我一会儿,不知道在看什么,最后只说:「很辛苦吧。」 「......」我目视前方,面无表情,「还行。」 我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也很惊讶他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袁学席先前肯定从袁眉和我爸那边听过我的情况,但我一直觉得我和正常人无异,我只是比他们多了一种自我静音的功能。 「哥,你......」 「你为什么叫『哥』叫得这么顺口?我好像也没和你很熟,」那该死的自动防卫功能又启动了,「我本来想的是,虽然我们以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实际上是没有任何联繫的,所以你不用讨好我,也不用和我处好关系,正正常常不吵架就很好了。」 意思是我也没想和你变得很熟,家里突然多出个人我还是感觉膈应且奇怪。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袁学席马上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厉害,所以才会......」 话到一半止住了,我扭过头转向他。 透过袁学席的神色,我甚至从里面看到了年幼的我看向妈妈弹琴时的表情,很多认真,也有一点点崇拜。 我盯了他一会儿,终于非常缓慢地笑了一下:「你真是——」 [297] 「——你为什么把我的话筒转给其他人?」 后背突然一重。 有人趴上来抱住了我,一道突兀的声音闯进我与袁学席的对话中。 本来是个很不礼貌的行为,但因为是家属的缘故,我暂且原谅了。 第133页 「你结束了?」我能闻到沈一亭身上的味道,香香的,还骚骚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心有灵犀啊,」沈一亭打着哈哈,又把话头拧了回去,「耳朵,你最近是越来越煳弄我了,甚至还不如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习惯了是不是就没有当初的激情了?」 「……你别对着我耳朵吹气,」我试图把沈一亭推开,结果失败,耳朵痒得发热,「别瞎说了,没见着这儿还有人么。」 沈一亭的胳膊锁着我的脖子,靠在我肩膀上的头明显转了个方向,此时我们蹲在地上熊抱的模样是有点不堪入目,但不妨碍沈一亭发散他刚唱完歌的忧郁气质。 对上袁学席,沈一亭的脸泛起铁灰色,阴恻恻地喃喃:「啊,是你小子。」 袁学席的状态却完全相反,要不是蹲在地上不方便,我怀疑他都要原地快乐地做起伏地挺身了。 他的眼睛爆闪,兴奋到支支吾吾:「啊、你好,我是袁学席,是你的粉丝。」 沈一亭眉眼未动分毫,依旧耷拉着脑袋,看了袁学席一眼,很快又移开,「什么学习不学习的。」 我见缝插针,给沈一亭介绍我的新弟弟,「学习的学,蓆子的席。他是今天刚认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弟弟?」沈一亭不满意了,晃我晃得厉害,皱起眉嘴里嘟嚷着,「你有我做你哥哥了,你还要什么弟弟?」 我被他搞得头晕,只好小声告诉他:「是我后妈的亲儿子,今天回家才刚知道。」 沈一亭却完全没有像我一样压低声音,大声吐槽道:「好吧,那你很喜欢他?还把我的话筒给他。」 我乜了沈一亭一眼,「他今天特意跟我来的,追星你啊,稍稍满足一下他的愿望又不会死,他今年高考,就当提前给他加油了。」 「……」沈一亭沉默片刻,转过头对袁学席来了句平平淡淡的,「高考加油。」 收到偶像的祝福,袁学席一蹦三尺高,立马大声说:「我会加油的!!」 「好啊,年轻人有志气,」不知道是不是被感染了,沈一亭这厮终于捨得放开我站起身,拍了拍袁学席的肩膀,「好好学,等你毕业了请你喝酒。」 「你别乱说,好好的喝什么酒,」我跟着站起来,给了沈一亭一胳膊肘,惹得他嘶嘶作声,「要以身作则。」 「行,你最大,都听你的。」沈一亭嘴巴说得很爽快,动得也飞快。 我刚和他对视,就见他嘴角不怀好意地勾起,我心中警铃大作,可犹豫着后撤的速度完全没他野猪突进得快。 沈一亭趁我不注意对着我的脸就来了一口。 搞得我都懵了。 「……啊啊这是在外面你干什么!?」被亲吻的地方发烫,足足可以烧尽脸皮,我推不开沈一亭,这傢伙跟狗皮膏药一样粘人。 沈一亭十分悠哉,隐隐透露出些许狡猾的满意,他一脸写着「没关系」,但我可不觉得没关系——在一个高中生面前搂搂亲亲像什么样子!? 慌乱之中,我抽空望向前方的高中生:「那个,袁学席……」 但是来不及了。 「哥,你们是……我想的那样吗?」 袁学席睿智明显已经呆了,大脑都停止运作,仿佛灵魂出窍。 这也不能怪他,估计袁眉没和他说我是gay这一重磅消息,也更没人告诉他如果自己的重组家庭哥哥和自己的偶像在一起了,他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我:「呃……这个吧……」 几秒后,袁学席终于回过神,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他跳起来叫嚷着:「我的天,哥,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低调一点嘛。」 「……」 几秒后,袁学席眼里那震惊逐渐化为了崇拜,搞得我情不自禁露出骄傲笑容。 我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干嘛这样看着我?有话就说。」 袁学席凑到我面前,悄咪咪问:「哥,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没想到你这么八卦啊,」我说,「前一阵子在一起的,没多久……还是热恋期。」 袁学席眼中的光更亮了:「哥,你们会经常在一起吗?以后可以经常听到你男朋友唱歌吗?」 我摸了摸鼻子,「当然可以啊。」 袁学席:「那真是太好了!」 我哈哈大笑:「近距离追星爽吧?」 袁学席:「爽!」 沈一亭:「……感觉成了工具人啊。」 [298] 融洽的气氛维持不了多久。 一个电话打进沈一亭的手机,他偏开头去接,我却见他眉头越拧越紧,很快挂断电话。 「待在这儿等我。」沈一亭简单交代后,就往橙红里面走。 这是干嘛去?发生了什么? 好奇心驱使我,我当然不会听他的话,所以对袁学席说「别动啊,你在这儿等我」,便马上闪进了橙红。 吧檯旁闹哄哄围了一圈人,沈一亭正往中心方向挤去,我看不见里面的人,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总之感觉尖锐、嘈杂、令人烦躁。 越靠近,那种唿之欲出的不适越发明显,直至我清晰地听到余敏红的声音。 「滚——!!」 我第一次听到她不顾形象地嘶吼,紧接着是玻璃瓶摔碎的声音——周遭的一切瞬间静音了。 我扒开人群,沖入视野的是一个垂着头唿哧喘气的男人,他头上攒着一堆碎破璃屑,余敏红站在一旁,红着眼,手里抓着半个酒瓶,同时那只胳膊被沈一亭握着。 第134页 很显然,没有任何人来得及阻止这一场闹剧。 余敏红想哭却没哭,她抽搐两下,沉重地扒开沈一亭的手,对那个男人说:「你威胁我也没用,我是不会回去的。」 这样坚决的话落到男人耳中,似乎没有激起波澜,他抬起头笑,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当时听你说要走,你到底也没走啊?」 我这才看清,这人就是橙红后门路对面吃烤串的那傢伙啊。 [299] 三十分钟后,医院走廊里坐着我、沈一亭、余敏红,还有跟屁虫袁学席。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过来凑这个热闹,余敏红把她前男友脑袋砸破了,又把他送来医院。 沈一亭怕再出事,要求一同前往,俞敏红同意了。 而我那时好巧不巧指着自己问:「那我呢?」 于是就被一起带上了。 现在的余敏红精神虚弱,先前握着酒瓶的手现在还在颤抖,她低着头没说话,脸色很差,委屈、愧疚或是愤恨同时出现在她的脸上。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她。 我和袁学席坐在一旁也不敢开口,倒是沈一亭看上去很悠哉,还翘着腿在刷手机。 没多久,那男人就出来了,头上被包得白花花一片,看上去脆弱,却也没有服输的意味。非要形容的话,就是不屑。 余敏红抬起头看他,神色肃穆,没带任何表情。 二人沉默地对视片刻,男人先勾了勾嘴角,「红,你变了很多。」 余敏红嗤笑道:「这几年你倒是屁都没变,还是那副噁心人的样子。」 「那很重要吗?」男人耸肩,毫不在意,「我最大的改变你没看到,我希望你回来,继续我们的生活......还有音乐,这是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和你提议的,不过你似乎完全不留情面,这次还,」 他指了指包住的后脑勺,「把我砸成这样。」 第74章 剥离苦难 「你活该。」余敏红似乎不想继续对话,偏开头。 「你为什么不走?」男人却不善罢甘休,一步步逼问,「又为什么一直单身?你敢说你对我没有留有情念?」 「你真是很自恋,这一点也一直没变,」余敏红甚至都没看向他,对空翻了个白眼,「我没走是因为我的乐队在这儿,没谈恋爱是因为觉得自己一个人也很好,我不需要提供情感慰籍的男性,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跟你的乐队也没有。」 男人嘆了口气,再吐出的话却直攻人心:「好吧。但我还是建议你走,毕竟你家里的拖油瓶可不是一个两个。」 「你多管闲事了,」余敏红沉下声,「我和你最大的区别,就是不会做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我就是想对你们负责!」男人咆哮着,噎了一下,气势突然弱了下去,「才会解散乐队。」 他似乎非常厌恶俞敏红对他的此等评价,竭力想区分彼此的不同,和俞敏红一样,他们都不允许对方随意评判自己,批判自己的行为,批判自己的过去。 「你别说了,我知道过去本来就是我牵连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但只要我走了,你们就能继续,你却一直不肯听我的,非要说什么缺了一个人就不是完整的乐队,那还不如不做,居然直接把乐队解散了。」 俞敏红尾音颤抖,她极力想抑制这种令人噁心的生理反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眼眶中盘旋,她随即抬起头唿出一口气,再看向男人,「现在情况稍微好点了,你又想重新组起来,你总是这样,一意孤行,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考虑其他人是怎么想的……」 俞敏红双手捂脸,声音发闷,「你骗我的吧,你根本就找不回他们了。上次我问了小月,她说她在其他城市定居好几年了,不想动、也不会动了。所以你没必要这样——不过就是看到别人做出点成果,自己又蠢蠢欲动罢了。」 「……」 「难道不是吗?」 「......不是。」 「那你是为什么?」 「......」 医院走廊有来来往往的人,但唯独我们几个间蔓延着奇怪的气氛,我从俞敏红口中摸索出一点信息,但不懂他们口中的「牵连」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支好好的乐队,为什么会彻底解散? 男人没说话,站在原地似乎变成一尊雕像,不会言语,只会站立。 是俞敏红最后对他说「走吧」,他才嗤笑一声,再不说任何话,极不情愿地离开了。 过了很久,俞敏红散在耳边的头髮轻轻一动,她开口对沈一亭说:「今晚麻烦你了。」 过了一会儿又说:「对不起。」 「没事,他之前也找过我,想通过我这边直接把你要回去,但是我说去留都由你自己决定,」沈一亭直起身,朝俞敏红笑笑,「我觉得就你之前的状态来看,你不会想回去的。」 「对,」俞敏红微微颔首,「可是我对你们真的有太多的抱歉。我在之前的乐队时,讨债的人上门把我们的乐器全砸了,其实我也很对不起他们,他们说不用,但我还是赔了,赔乐器和设备也赔了很多钱。后来我打工赚钱,做各种活,加上之前的积蓄,才好不容易把家里的债还了。想走了,却又碰到你,你邀请我加入你们……」 俞敏红多年前碰上讨债的人被打时没哭,几个小时前被前男友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嘲讽时没哭,现在却慢慢红了眼眶。 第135页 「一亭,你让我见证了很多不可能。很早之前,我就听过你的歌声。我喜欢你的音乐,喜欢你的态度,我很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热忱,与你身边的所有朋友一起。」 俞敏红垂着头,没有看向沈一亭,却句句都在对着沈一亭说,「我记得你对我说的所有话。也是和石唐、小秋还有你在一起时,我再次待在充满新的力量的乐队里,开始感觉自己像个活生生的人,开始重新触碰音乐,开始感觉生命在燃烧,或者绽放……还记得我上个月私下里和你说的话吗?」 「嗯。」沈一亭的手交叠在一起,他面上平静,我却发现他双手带上微不可查的颤抖,开始疑惑俞敏红的话究竟是什么。 下一秒,俞敏红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我想好了,我可能确实要走了,我妈的病情医生说不能拖了,得转到其他大医院。」 沈一亭:「......」 「我也不想离开你们,但我也说不准未来会不会回来,」俞敏红顿了顿,「所以新的那首歌,还有新的音乐……不用等我了,继续走你们该走的路。」 「没关系,红姐,」沈一亭沉默了很久,最后这样说,「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音乐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生活,而你想离开这座城市,本质上也是为了更好的生活。」 「还记得当时邀请你加入的那天吗?我其实从来没有给过你们『要一起玩一辈子乐队』这种承诺,承诺太重,有时也是一种负担。我觉得音乐就是轻松快乐的,乐队也好,贝斯也罢,都不应该成为你的枷锁,」沈一亭的声音从未如此温柔,「本来你也准备走的不是吗?是我们让你多留了几年......不说这些感时伤春的东西了,希望和乐队在一起的时光,对你而言是美好的。」 「是,当然了,」余敏红吸了吸鼻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美好到足以让我面对今后的所有苦难。」 [300] 其实我不太了解乐队。 从他人口中得知的乐队精神,是蓬勃向上的生命力,是冲破阻碍的勇气,是自由,狂放,个性化,是喧闹与危机,是一种最初诞生在特殊背景之下的精神力量。 这些都是写下来的词,口中说出来的词,但当我亲自站在乐队面前时,能够体会到这些词具象化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变得坚不可摧,变得顽强,变得如此快乐,让人感觉到幸运与幸福。 在青春时组建一支乐队,不论成功与否,那些日復一日的苦练,越来越妙的配合,每一场不得辜负的演出,最后都会化为宝贵的精神源泉,被永远记住一生。 沈一亭说,民间自由乐队换人或者解散是很正常的,没有契约,没有约束,时间的发展,创作理念的不同,现实的压力,都可能导致乐队的破碎。 但乐队不仅是为音乐存在的,更是为人存在的。所有存在过的事物都拥有自己的意义,它会让人变得更加勇敢,更加坚定,更加明白自己的追寻和价值。 那晚,俞敏红站在医院门口与沈一亭道别,说出「再见」后,背过身走了几步,又缓缓止住脚,转过头,叫住沈一亭。 她笑了笑:「你们邀请我做贝斯的时候,我用来拒绝的藉口是想换一座城市生活……没想到你还记了这么久,其实那是我胡说的。包括和我前男友那样说,也是骗他的。」 「我说我想走,其实我是想离开这里,」俞敏红指着脚底的土地,再将手指调转方向,「到天上去。」 余敏红的声音十分平静,似乎过去的事情已经与现在的她无关了,「我知道这是一种懦弱的逃避,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可这样危险的心思缠绕了我很久很久,我甚至想抛弃家人一走了之,所有人好像都在埋怨我,我自己也是。我可能就需要别人拉我一把,而你们正好出现了。」 「如果我不说,你肯定无法想像我口中的感谢会有多大。」 [301] 那时候的余敏红会是什么样子? 她靠在吧檯上转着酒杯,想把自己灌醉,迷煳中被人叫了名字,问了话,请求着「可以加入我们的乐队吗」。 乐队,或许对那个时候的余敏红而言,是一根救命的绳子,把她从悬崖边上拉了回去。至此之后,先前的苦难与她完全剥离。 沈一亭兴致不高,估计队员的离开对他还是有一定打击,他并没有面上看过去的那么云淡风轻。 袁学席这个狂热粉不想走,我叫了辆的士把他塞进去运回家,他还扒在窗户边问我:「哥你什么时候回去啊?太晚回去不行的。」 我把他的手往里面推,一脸嫌弃:「我待会儿就回去了,没看到这里还有人要我陪吗!」 「……哦。」袁学席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马上被司机运走了。 室外还是太冷,不宜久留。 我和沈一亭找了家深夜咖啡厅,推门进去发现好多学生还捧着书在学习,我和沈一亭不约而同地对视,因为怕打扰到别人,赶忙又换了个地方。 结果还是同样的结果。 沈一亭就提议说去24小时私人影院包个片看。 24小时……私人……片。 我脑子里冒出几个奇怪的词,又很快把他们甩开,不行,不能产生这种龌龊的想法! 可能是我表现得太沉默,沈一亭捏捏我的鼻子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哈哈哈,」我打掉他的手,「那就走吧。」 第136页 说是看片,其实两个人都没怎么看进去。 那密闭空间的门一关上,我就把手伸过去给沈一亭揉着玩。 电影中主人公流利的英文和口音让想到英语四六级听力,不过这种恐怖的幻想没持续多久,沈一亭就开口打破了。 可能是需要倾听的时刻,他陆陆续续和我讲起组建乐队的事情。 最开始只是一个念想的种子,它埋藏在心底最深处。高中时因为一个契机,他被他朋友邀请去组乐队,被推上了主唱的位子,队里的环境很好,大家也有兴致,有机会参加了几次晚会和比赛。正当他觉得做乐队也很不错时,因为一些问题,一气之下离开了。 沈一亭说得含煳,我总觉得他在瞒什么,按他这种性子,肯定是很丢脸的问题。 「所以是什么问题?」我问。 沈一亭偏开眼,「因为那个问题,加上后来我去艺术生集训了,所以自然而然退掉了。那时候大家还是以学业为重,后来上高三,听说乐队的同学也很少在一起玩了。但我一直觉得那是一件很单纯快乐的事,与个人感情无关,所以后来上大学有再考虑组一个乐队玩,没有固定人员,没有期限,没有尽头,很自由。」 「我是一个个人慢慢联繫的,石唐是朋友的朋友,推荐过来的。小秋是看到他在gay吧里露了一手,邀请了好一阵才要过来的,他之前没有乐队经验,完全就是来玩的。最后缺的贝斯手其实我挑了很久,我对这个位置的要求比较高,后来好像是听红姐原来那个乐队里的主唱讲的,我就要到了联繫方式。 「她之前的队员评价她是一个性情孤僻的人。我看了她以往的演出,觉得很不错,特意叫上了石唐和小秋一起见她,以为会比小秋还难搞,」沈一亭一讪,「结果她那天听完我们的想法和保证,她说『好啊』,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了。」 我捕捉到关键字眼,「与个人感情无关?之前你那脚踏两条船的半成品初恋?你怎么搞个乐队还和他扯上关系?」 这可能就是男人的第六感,从对方口中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能把背后的逻辑全都猜准了。 沈一亭似乎没想到我这么会脑补,他还有点不乐意说。但我记得最先我俩没谈的时候他很大方就把感情经歷和我交代了啊,现在开始补人设是不是太晚了? 其实我不会介意沈一亭过去遇到了什么人、又给了他怎样的影响。因为正是生命中穿插而过的各种人造就了今天的他。 我也接过了今天的他,并且会捧在手里很久。 作者有话说 这周是日更到下周三,感谢一直追更的友友们!爱你们 第75章 two hearts 我撒了个不眨眼的谎:「没关系,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已经很『完美』了,放心大胆地说吧!」 「倒不是因为这个,」沈一亭反手捂住自己的嘴,只可惜包间里关了灯,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说了你可不准生闷气。」 怎么会担心这个。我大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脾气很好的,你看我一年都没生几次气。」 沈一亭这才愿意解释:「当时他是乐队里的贝斯手,也算是相处之下慢慢喜欢的,但是后来因为他同时和我,还有队里的键盘手搞暧昧,最后彼此的处境很尴尬——但主要还是我和那个键盘手,他倒是乐得自在。后来就是因为这件事不爽,所以离队了。」 「哦,」我面无表情地发表评论,「就这?」 沈一亭:「......对啊。」 「我以为还有什么劲爆的东西呢,结果你讲来讲去故事线都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多加了几个身份,」我打了个哈欠,揽过他的脖子,眯起眼朝他吹气,「欸,你告诉我,半成品初恋是不是冯瑞桉?」 沈一亭原先波澜不惊,听到这话后神情才开始变得奇怪,甚至还掺杂着一丝担心,「你认识冯瑞桉?」 「算是知道名字吧,碰到过几次,」我想了想,「那天我跟你第一次亲亲完,还碰到他了,你们当时说了什么?告诉我呗。」 「也没什么,他想拉我叙旧,我拒绝了。」 我挪坐到沈一亭身上,遮挡住他视野中的投影画面,与他近距离面对面,压低声音问:「他想找你玩儿?」 「玩什么,」沈一亭乜了我一眼,仿佛在说这事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单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到处熘达而已。」 「原来如此,他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惦记旧情人的人,」我圈住沈一亭的脖子,眨了眨眼,「那你惦记他吗?」 「怎么可能,你把这套我身上可太冤枉了啊,」沈一亭眉角狂抽,把手按在我头上狂揉,「顶多只能说当时的他对非常纯情的我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余敏红害怕被抛弃,我也是,所以之后恋爱中我都会倾向于选择更爱自己的人,可这样的模式也不适合我。」 「所以你就分手了?」 「嗯,」沈一亭仰起头,脖子轻轻靠在沙发靠背上,「试过了,不喜欢还是不喜欢,不会日久生情。」 「但即便我害怕,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不会被坚定地选择,」沈一亭缓缓闭上眼,唿出一口气,「我也想为了你再尝试一次。比之前所有的经歷,都更为主动地尝试一次。」 「......」 沈一亭握着我的腰的手很烫,也许他现在对我刨心刨肺说这种话,会比他第一次站在聚光灯下还要紧张。他的睫毛在微微颤抖,喉结时不时做出吞咽的动作,我静静看着他,没给出任何话语。 第137页 所以他继续说:「我一直觉得音乐是轻快的,不受束缚的,所以我没有限制身边任何一名队员的离开,他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但你和音乐不同,你和他们也都不同,」 沈一亭的手指微微往我身上掐,他的脉搏也许更快了。 我看着这样的他,看似平静、却又波涛汹涌的他。他闭上的眼睛都如此漂亮,划出一条细长深邃的线,嘴唇微翘,一张一合,让人想亲吻。 「我认为爱情是彼此合拍,能处就处,结束时也能洒脱。很久之前,我就没有对爱情抱有很大的期望。我想用轻松的态度面对我的感情,但是越往后,越发现这一切违背了我自由的原则。我想抓住你,想束缚你,不想你未来某一天突然离开我,但我知道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仅仅我自己想,我也是做不到的。」 沈一亭睁开眼,「所以想暂时藉助一些其他——」 未等沈一亭说完这句话或是做出任何反应,我先做了现下我最想做的事。 吻他。 [302] 我告诉沈一亭,我真的很喜欢他,也会坚定地选择他。 但其实这种话一点也不符合我的作风,因为我同他一样不相信太过长久的爱情。 可我觉得就像耳朵听不见,要去重新适应一样,捡起钢琴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尝试的过程,人总要尝试,才能不失去想要的东西。以后也不会后悔。 离开他的嘴唇时,他的眼睛里是空白、晕眩、模煳的暧昧。 过了几秒后,他的眼睛里是笑意、清澈的光、绵延的山脉。 我感觉亲吻能让两个人进行同频率的唿吸,能将两个人的心脏连接在一起。所以他笑,我也笑;他流泪,我也会流泪。 沈一亭静默着,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眼里盛满了我。 我想他或许不像我一样那么喜欢亲亲,因为他居然开始开口嗔怪我:「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讲完?」 「嗯?」我舔了舔嘴唇,「想亲就亲了呗。」 我感觉我说这话挺没羞没躁的,不过小情侣间不就该这样么,不然还谈什么恋爱。 我不知道此刻的我在沈一亭眼中是什么模样,可能像个流氓,也可能像块夹心饼干,或者流心软糖。 「行吧,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话虽这样说,但沈一亭没有继续接吻的意思,而是让我,「先把手伸出来。」 「什么?」 我总是下意识执行沈一亭的指令,手掌向上摊开愣愣停在半空,直到沈一亭的手伸进裤子口袋,掏出一个银闪闪的玩意儿,我才后知后觉地想。 糟了。 可收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沈一亭把我的手转了个方向,手背向上,看上去认真地、却又迅速地把圈圈往我食指上套。 我感觉到冰凉,可能有一点温热,还有很大的阻力。 是的。这厮套不进去,就在嘀咕:「太小了啊,你手指太胖了。」 这难道是我的错吗,还不是你尺码选的不对。我眼角抽抽,实在看不下去,「小你就换根手指套啊?」 沈一亭嘴角一勾,好似现在才恍然大悟一般往下换,跳过中指,直接怼进无名指,这回倒是刚刚好了。 「戴着玩儿吧。」他说。 我把手翻过来看了看这枚戒指,拉丝面银素圈,很简洁,很漂亮。 我又抬眼去瞧沈一亭,见他垂眸盯着我的手,过了一秒后与我对视,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就跟摺扇缓缓展开一样,让我一瞬间看清其中的图画。 他的这种眼神让我少有地感到一点侷促,以及第一次可视化地发现这段关系对我来说是什么意义。 我感觉我的手指开始发烫了。 我在脑海中探寻这二十几年来的记忆——从第一次触碰琴键,到第一次听不见声音、第一次失去妈妈,再到第一次为别人做伴奏、第一次在没戴助听器的情况下登台演出。 其实对我来说,能称得上人生中的重大改变节点,除了车祸后的那年,就是最近一年。而沈一亭恰好在此节点上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不论是感情还是音乐方面,他把我从天上拉到地上。隔了许多许多年,我终于摸清未来想走的路。 我问他:「你的呢?」 「我的?」沈一亭的手伸进另一边口袋,把另一枚戒指取了出来。 我也没说什么,接过戒指,顺便拉过他的手,发现他之前经常戴的装饰性的骷髅戒指都不见了,这只手手指修长,干净得发亮,摸起来有茧。 捏着戒指时,我的手好像在微微发抖。我刻意去忽略这种感觉,紧接着对准他的无名指,往里一套,顺畅地抵上手指根部。 「真肉麻啊你,」我忙不迭地松开他的手,抬高下巴问他,「我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送这种东西?」 他没去端详刚戴上戒指的手,反而来端详起我的脸,很快捧上我的脸,嘴对嘴亲了一下。 软软的,麻麻的。 「想送就送了呗,」沈一亭仿着我的语气,勾起的笑容很张扬,「反正是迟早的事。」 [303] 那天在私人影院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困了累了,甚至连电影都没看完就走了。当然内容我压根不记得了。 回到家后,客厅的灯都灭干净了,只剩一盏廊灯。因为家里多了两个人,搞得我不自觉做贼似的摸进去,路过袁学席房间门口时往里瞥了一眼,想看看他安全到家了没。 第138页 结果就是这一瞥,我给他逮住了。 他唰得放下手里的提纲朝我冲来,哗得把我往房间里拽,然后异常急切地问我:「哥,穿堂的乐队是要解散了吗!?」 「没解散啊,你听谁瞎说的?」话说一半,我自动卡壳了。前面在医院俞敏红的话都给袁学席听了去,也不知道他脑补成什么样了。 袁学席:「真的吗?」 「真的啊,最多就是红姐走了吧,」我朝他比嘘的手势,「你现在可千万别往外瞎说,不然我去给沈一亭打小报告,你以后就别想追星了!」 袁学席被我唬住,连忙保证说不会往外说。 我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让他继续学习早点睡觉,离开了房间。 结果路过主卧的时候,又被正好出来接水的我爸叫住。 「你大晚上跑哪儿去了?」 瞧,今晚这是什么运气。 我错过我爸庞大的身躯往后一看,袁眉果然躺在他的床上。所以我心安理得收回视线,对我爸来了个飞吻。 「出去约会了哦。」 「……」 忽略我爸那要吃人的眼神,我贱贱地熘回房间。 第76章 你是不是已经谈恋爱了 [304] 一到放假我就经常宅在家里。 家里的所有设施可以满足我的日常活动,吃饭、睡觉、听歌、练琴。我就变得不爱出门。 但我对我朋友的邀约总是有求必应,以往有这种殊荣的只有邓千,现在还多了个沈一亭。 所以我的假期生活就变成了:练琴、观察人类、出门玩耍。 练琴:我那吆喝着要带我参加全国星星杯钢琴比赛的老师已经联繫上我了,给了我推荐曲目,要我每天给他汇报练习推进情况,有问题及时谘询。 甚至临开学,还给他录了好几段视频。(袁学席自告奋勇当了几次手机支架) 观察人类:顾名思义,利用宽裕的假期时间观察我爸和袁眉的日常相处,每天在心里评价袁眉的做饭level。 于是逐渐发现,俩大人处得还行,拥有较强的搭伙过日子感。袁眉做饭水平很不错,应该之前经常给袁学席下厨,不出意外,我还能有口福很长一段时间。 经过这一个月的观察,另发现袁学席其实是个标准的学霸,深沉且严谨,但皮囊下是一颗爱音乐爱穿堂的心,并且经常向我打探消息(连恋爱消息都爱打听),一谈到沈一亭就激动到起飞。 总而言之,这个奇怪的家庭组合在一起,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恰好能稳住每一个人,这就已经足够了。 反正家庭不会成为我走出去的栓塞,我向来是想去哪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向来不用考虑他们。 出门玩耍:邓千讲八卦之他的噼腿初恋最近如何了,听说上次被家里人抓回去狠狠批了一顿,发誓再也不会对邓千纠缠不休,才勉强把他放了出来。 干这好事的最大功臣应该是冯瑞桉,当晚闹剧结束之后,离开酒吧,就把王同按到他妈面前了。 听说王同对此很愤恨,凭什么冯瑞桉来去自如,他就要被禁足? 邓千和我说:「冯瑞桉简直就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什么啊?」我对冯瑞桉一点好印象都没有,听到他就烦得很。 邓千秉持和我完全相反的理念,「他比我还要开放啊,可不就是这个。」他又比了个大拇指。 现在我连看到邓千的大拇指都烦了,伸手给我拗了过去,邓千直哇哇乱叫,问我怎么了。 我强烈批判:「你还羡慕他那种状态?简直就是风中浮萍无依无靠,虽然我很倡导恋爱自由,但也不是这种自由吧?」 「哪种?」 「多人暧昧的那种。」 「嘶,」邓千终于和我站到同一战线,「那是有点不太好了,不提倡。自由还是得有个自由的度。」 「自由?我现在已经不太自由了。」沈一亭趴在工作室的沙发上,对着天花板望眼欲穿。 他最近很忙,在筹备新曲的各种事情,包括歌曲的修音、混音、母带处理和合成,最初的预热宣发,请人进行专辑封面设计等,耗费了很大力气。碰上过年,手头一些工作又不得不暂停了。 他没什么时间出去玩,我就去工作室找他,坐着单纯陪他也挺好。我们少有待在一起却什么都不做的时候。中间有次过去时碰到他说的在车库改装间画画的傢伙,远远看了眼,不记得脸了。 结果我那天走的时候,那里边还亮着灯,多了个人,俩人搂着不知道在干啥,我怕长针眼,飞快熘走了。 「等你忙完这阵,你就自由了。」我背对背靠着他,双腿岔开瘫在大地毯上,晃着脚丫。 「哦,」沈一亭的声音闷闷的,似乎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令人开心的地方,他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吃吗?」 我扭过头,发现是一根棒棒糖,就推了回去,说「太甜不吃」,然后顺势趴到他背上,看看他在做什么工作。 结果发现沈一亭捧着平板在看音乐会录制现场。 「......你为什么在看这个?」我感觉自己被噎住了。 「无聊,随便看看,」沈一亭指着画面上坐在一堆小提琴家旁边的钢琴家,「你以后会坐在这里吗?」 沈一亭这样悠然闲适地坐着,低垂着眼,睫毛弯弯翘翘,好像都没有被唿吸影响到产生任何颤动。他的问话是这样天真又乖巧,好像杂糅又没杂糅他对我未来的期望,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 第139页 「应该不会吧。」我靠在沈一亭耳边轻飘飘说。 沈一亭就问:「为什么?」 「功名利禄缠于身,累人啊,」我随口打哈哈,即便我认为绝多大数学钢琴的人都梦想成为一名伟大的钢琴家,拥有属于自己的演奏会,可我呢,「我只想变得快乐,不想和我妈一样。」 沈一亭「嗯」了声,没有追问原因。我不知道他是否会觉得我太过散漫,还记得和沈一亭刚认识那会儿,我就和他说想当琴行的钢琴老师,人生目标是躺平和划水,可现在让我摊上这么个积极向上的男朋友,我压力也很大啊,好像躺平都成为遥不可及的奢侈。 可沈一亭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我擅自的猜想不会有结果。 很快,沈一亭把连接的耳机断开,平板开外放,给我听他正在听的大合奏。 声音入耳,我听了几分钟,看沈一亭还是那么认真,终于忍不住扑倒他。 「……喂,你干嘛?」 沈一亭被我压在沙发边缘,也可能是早就习惯了我一惊一乍的动作,他此时面上平静得很,只扶了扶我的腰,问我想做什么。 「跟你说一件事,」我咽了咽口水,因为不知道沈一亭会给出怎样的答覆,开始变得紧张,说出口的话带上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那个……我准备出国一年,a国音乐学院的交换生。」 沈一亭肉眼可见地一愣,反应过来便很快问:「什么时候?」 我舔了舔嘴唇,告诉他:「开学后申请,应该是下半年开始,一整个学年。」 一整个学年,一年时间,我将会在a国度过将近一年的时间,并且不会有太多往返来回。 我刚和沈一亭建立亲密关系没多久,就要这样「弃他而去」,本身就不太利于情感的维繫,加上这件事也没有真正意义上提前和他商量,我心有不安,不知道沈一亭会说出怎样的话。 不过,也许是知道沈一亭是那样的人——他坚持追逐梦想,就必定不会逼迫别人放弃自己的追求,所以我才自作主张,恃宠而骄地认为沈一亭一定会支持我。 但此时,面前距离我非常近的沈一亭,瞪大眼睛沉默了很久,中途眨眼的次数不超过五次,我从里面看到了很多很多的惊讶和一点点难过,让我也有些不受控制地酸涩起来。 可就算他不想我去我也要去。我想了想,试图说出一些先扬后抑的话,「如果你不想我……」 谁知被沈一亭打断。 「可以啊,去呗,好机会不去白不去,」沈一亭很快笑了起来,迅速把话题接过,「这种东西你自己做决定就行,反正又不是不回来了......」 嗯,是没有出乎意料的回答。正当我以为沈一亭是个独立成熟的好男友时,他突然画风一转,眨巴起眼睛,「只是我可能会有点想你?」 「啊,你别这么肉麻好吗!」简直看不下去,我抬手揉乱他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跟你打电话,跟你打电话行了吧!」 沈一亭看了我一眼,幽幽说道:「那你可要说到做到。」 我撅了撅嘴,「怎么在你嘴里我变得毫无信用了?」 「也不是吧,」沈一亭按住我的手,反客为主,笑容里带着独有的小心思,「只是突然想起来,好像都是我主动联繫你的次数多,你呢,是不是该稍微反省一下?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我可是每时每刻都很想你的。」 「……知道了知道了!」肉麻死了! [305] 林老师找到我,和我谈了比赛相关事项,我想人老人家也不容易,就答应了。 一眨眼开学了,我先被林老师拉过去比了初赛,谁知在初赛现场碰到了徐高岳。 倒也没有很惊讶,星星杯高校组会有几个我们学校的同学参加也是很正常的,徐高岳技术不错,被其他钢琴老师选中也不意外。 彼时我与徐高岳都弹完了,坐在角落里随便聊聊,这才得知他来,一是为了奖金,二是有一部分资助人的原因在里面。 但这种级别的比赛,最后的奖项可没那么容易获得。我和徐高岳说了,他笑了笑,只告诉我会努力的。 我觉得老师们会知道一个学生是否拥有专业天赋,但往往努力和目标更重要,徐高岳就是站在这种岔路口上的学生,看似没什么天赋,但他很努力,非常努力,努力到我觉得他是为了钱而这么努力。 毕竟在物质欲望难以满足的状况下,很难谈精神需求。 但那天徐高岳和我说,他是为了报答一个人。 报答一个资助了他很多很多年的人。 徐高岳说,他自小就生在小农村,是留守儿童,父母在外地打工,半年都不回来一趟。 徐高岳家里很穷,没有去过大城市,也没有机会接触新事物。跟普通的山里小孩一样,日復一日地玩,日復一日地帮家里人干活,日復一日地读书,毫无新鲜乐趣可言,有的只是穷苦的压迫感,不过他那时候那么小,对未来的感触肯定不深刻。 直至有一天,徐高岳那个山区来了领导视察,说要在这里盖一栋学校,可以同时容纳小学、初中等多个年级的学生,配备上不错的师资,并且开启了慈善捐助项目。 所以徐高岳连同其他小朋友的资料被整理上传,很快就收到了专门资助绑定的消息。 这无疑是久旱逢甘霖。甚至那位先生亲自到访这里,具体询问小朋友自己需要什么帮助。 第140页 徐高岳那时候很小,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资助人,很陌生,但也很激动,很开心。其实他什么都不懂,但周围的人都那么说,所以他就学着大家说,我想上学。 徐高岳当时手里拿着铁锹,资助人盯着他的手,往常奶奶这样看他时,往往是想给他东西吃。所以徐高岳就很快把铁锹放下,双手在衣服上用力搓了搓,将手掌向上摊开,手心透着红。 也许生命的拐点从这一刻诞生了。 资助人的视线在徐高岳的手上停留几秒,突然对他说:「你对弹琴有兴趣吗?你的手指很长很漂亮,条件很好。」 小小的徐高岳就问:「弹琴是什么?」 「就是把手指放在琴键上,」资助人摊开手臂,「这么大的琴,你可以奏响它,它可以为你唱歌。」 歌?徐高岳哪里懂钢琴曲是什么,他只想到麦田里劳作的阿姨们的歌声,觉得好听,听着开心,他也想会。 所以徐高岳答应了下来,他说「好」,又说「我学」,一学就是十几年。 但这种所谓的天赋带来的痛苦更甚,因为徐高岳逐渐发现自己除了手指修长,在学琴的其他方面似乎都要付出比其他小孩更多的努力。 但他不想让资助他的人失望,所以只能日復一日,直到今天。 徐高岳说:「冯先生一直很关注我,他是音乐世家出身,他儿子也是玩音乐的,不过我和他儿子没怎么见过面,不认识。虽然慈善对于冯先生来说是举手之劳,但改变了我整个人生,我很感激他。所以想取得更好的成绩,让他看到。」 这种想法并不难理解。我点点头,没劝他什么,只和他说:「但别太累了。」 「我很羡慕你,学长,」徐高岳坐在我旁边,目视台下正在比赛的学生,悄声说,「如果练习的速度和领悟力很强,是不是会好很多?我一直觉得很累,所以暂时还没感觉到钢琴给我带来的深层次上的快乐。」 「没有人练琴不痛苦的,」我顿了顿,告诉他,「快乐这种东西只能你自己去参悟,说不定再过几年,某一天,某一时刻,你就能知道钢琴对你的意义了。我想都这么多年了,你能一直坚持,肯定也不只是因为你那个资助人对你寄予的厚望吧。」 徐高岳看了我一会儿,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各种情绪,相互交织碰撞,却让人无法回应。很快,他移开眼笑了,语气里带了些淡淡的玩笑:「学长,我好像还是挺喜欢你的,怎么办?你现在是不是已经谈恋爱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压不住惊讶,随即很快笑了,夸张道,「我确实不是单身了,所以你可别总跟我说这种话啊,沈一亭总是因为你变得不爽,他一不爽就连带着我遭殃。」 「那好吧,那不说这个了,我以后也不会说,」徐高岳笑眼眯眯,话锋一转,又问,「所以学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钢琴对你的意义?」 意义?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因为我每个阶段都在对钢琴产生不同的理解。 最初妈妈教我弹琴时,确实觉得又苦又累; 第一次登上舞台时,聚光灯打在我身上,我第一次正式对台下的观众(虽然仅仅是琴行的伙伴们和老师)鞠躬,感觉到不断的练习也总会变得有意义; 后来在考级的路上走了很久,时刻迷茫,时刻无助,但妈妈的身影一直在前方指引我(可以说指哪打哪),我不用费尽心思思考今后的道路。 直到她离开我……我可能才真正开始思考钢琴于我而言的意义。 「大概是……听不见之后吧。」我最后这样说。 第77章 不像平日里的他 徐高岳愣怔的神色很明显,他的嘴唇轻微动了动,明显还想说什么。 我却直直发现台上来了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哟,这不是陆严和么? 陆严和去年跟了另一个老师,拿了个三等奖,今年又来啊?真不愧是卷王。 我撑起下巴嘀咕:「又来一个啊,强劲对手……林老师今年怎么不直接找他?」 徐高岳:「什么?」 「喏,」我指着远处台上,「那是我舍友,陆严和。」 徐高岳一看,「陆学长?我也听说过,他好像也很厉害。」 可不是嘛。我嘆了口气,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和徐高岳道别了:「对啊,先预祝他拿大奖吧,走了。」 [306] 四月份,我应了导师的询问,填写了交换生申请表,在罗列各种过往经歷和荣誉奖项时,才发觉自己原来已经走过这么长一段路。 真佩服过去的自己。 最后公示名单出来时,我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还有徐高岳的名字,他走的钢琴演奏专业。 徐高岳手头上的钱是否能够支撑他在a国的日常花销还是个问题,不过如果有大额花销,也应该还是他那冯资助人帮助他一下。 名单出来的时候我在宿舍里窝着,收到了徐高岳的消息,他说【很高兴能和学长做一年的同学!()】。 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俩修的不是一个专业,但我还是客气地回了他一个小黄人表情【/微笑】,心想沈一亭要是看到了,估计要给我立下曲眠对徐高岳的「十不要」,一不要一起吃饭,二不要一起练琴,三不要挨着一起坐,四不要一起出去玩,五...... 正想着,手机突然抖了起来,是沈一亭的来电。 第141页 宿舍里只有我和陆严和,想了想,我还是跑到阳台接电话。 电话那头,沈一亭简单道了几句恭喜的话语,我趁机要他请我吃大餐,他也爽快地答应了。 两个人无聊地煲了会儿电话粥,就当我打了个哈欠,他问我是不是困了的时候,我以为他马上要挂电话了,结果突然来了句。 「公示名单里,你的那个学弟也去?」 「对啊,」我感觉自己都能闻到他语气里酸熘熘的味道,懒懒地靠着阳台栏杆,边说边想着把天上月亮捞下来啃一口,「你放心啦,我的人,我的身体我的心都是你的了,你还管他做什么?」 沈一亭啧了一声:「他还对你念念不忘?」 「不知道啊,也许可能大概吧,」我又低下头无聊地转起手上的戒指,「没关系,我会努力让他不要继续误入歧途的。」 沈一亭似乎是信了,在电话那头髮出轻蔑的笑声,果真被我说中,讲起了「n不要」。 默默听完后,我第一次感受到沈一亭对徐高岳的不爽已经漫出网线了,或许徐高岳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才能打消一点沈一亭对他的抗拒和敌意。 「啊,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不自觉勾起嘴角,「过阵子星星杯决赛名单也会出了,如果我进了的话,你陪我一起去吧?正常来说会现场公布获奖名单,如果运气好点,我还有机会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还要你运气好才能送我?」听沈一亭的声音,明显是被勾起兴趣了。 我非常爱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一亭有些不满:「就不能现在告诉我?」 「不能。」我斩钉截铁。 「……好吧。」 [307] 挂断电话回到寝室内,陆严和的视线便一直从阳台门口划到我的椅子前。 事实上,阳台的门窗也不能起到很好的隔音效果,再加上我和沈一亭聊起天来经常控制不住音量,陆严和如果全听了去,也是很正常的。 自从助听器落水事件后,我和陆严和的关系完全进入冰点,甚至还不如两个陌生人。 导员之前也和我说,动员过陆严和参与交换生项目,但他放弃得很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没问,也并不好奇。 陆严和此时盯着我,明显嘴里含了什么话,我想他是不是不好意思先开口,就问他:「你想说什么?」 陆严和抿着唇,好似看了眼我的助听器,犹豫片刻,最后却只说:「没什么。」 于是我们又没了后话。 [308] 一名出色的钢琴家不免遇到很多困难,肉体上,或是精神上。 我认识陆严和不久,但我熟知各种贴在他身上的标籤:冷漠、严谨、不近人情、指法优秀、抗压能力强...... 我客观地认为,陆严和是极适合大型演奏场所的表演者,他弹起琴来时常。他平日里出色的表现和惊人的毅力,总会让人忽略,他也是一个人。 在他的《莫扎特d小调钢琴协奏曲,k466》演奏现场中,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有好些音没有达到应有的强度,所以我第一直觉也是他的身体可能出现了问题,但他的心态非常平稳,还是支撑他完整演奏完整场协奏曲。 曲罢,陆严和左手小指部分在不断颤抖,好一会儿才被堪堪压下去。 他立在钢琴旁鞠躬时,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抬起身体时,目光直往我这个方向冲来,由锐利变得柔和,只不过一秒左右。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在看我,他是在看沈一亭。 不出意外,这也许是沈一亭第一次听他如此正式地弹奏协奏曲,也是最后一次。 陆严和紧着眉头下台,步伐有点沖,不像平日里的他。可悲的是,我竟然从中窥到晚会弹错音那晚的我,我那时站在台上,定然不会比陆严和现在好上多少。 因为把失败归功于身体原因,很可笑,却又无可奈何。我明白他此时的心情,所以想他或许也能懂一点我在台上的挣扎。 二十几分钟过后,轮到我上场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心情也好,手指灵活不僵硬,没有生病,精力充沛,提前和指挥家、交响乐团的排列也很默契,助听器电力高达80%以上,《柴可夫斯基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准备就绪。 我穿着沈一亭赠送的塔士多西服,手指按下第一个琴键之际,婉转的曲调流泻而出,恢宏的乐章即将在我手中完成。随着协奏曲的递进,我的情感随之迸发,时而热烈,时而低沉。 漫长的二十几分钟内,我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我妈年轻时演奏协奏曲的录像,还有沈一亭在看音乐会时指着钢琴家的手指——我感觉我妈在注视着我,沈一亭也在,现场的所有人都在,我好像成为了庞大音乐会现场最渺小的人、也是最瞩目的人。 汗水在空中洒落,昂起的头颅、变换的脚、飞舞的手指与我的身体一起奏出华章。 音符交织,在看不见的空气中缠绕,入耳,飞旋着,跳动着,宛若蜿蜒的小河在流淌中注入大海,奔流相告,奔流不息,奔流直至天边。 手指在黑白键中不断交替,落下,抬起,再落下,再抬起,钢琴就是一项运动,配合调动起所有感官,冲破能力的极限,给出更优秀的作品。 所以。 每场比赛都拥有第一名,第一名为什么不能是我? 第142页 [309] 手指从琴键上挪下来后,就到了厕所的水龙头下。 我把剧烈活动过后的手指洗干净,偏头时看到站在水槽另一侧的陆严和,他垂头,双手撑在瓷砖上,眼睛似乎有点红,应该是洗脸时水不小心进眼睛了。 我把手在机器下烘干,迈开步走到走廊边,想回观众席找沈一亭,却突然被陆严和叫住。 「曲眠。」 我止住脚。 「恭喜你。」 我不太明白这种恭喜来自什么。我转过身面向陆严和,「结果还没出来,你恭喜我什么?」 「就当提前恭喜,」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走近几步说,「反正我是不可能了。」 我的视线往下移,直觉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但还是忍不住问:「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比赛开始前肌肉损伤了,小拇指几乎动不了,简单处理了一下就上台了。」陆严和平静得不像在讲述自己的事。 我并不贊同他的做法,不由皱起眉,「如果处理不得当很容易会让手指留下后遗症,以后如果动不了了怎么办?这比赛你已经拿过奖了,虽然不是很高,但也足够用了。你这次非得上去做什么?」 「你懂什么。」陆严和的语气有些生狠。 这一幕与记忆中的画面融合了。那天和陆严和的对话似乎也是这样,我说他不懂我听不见声音弹琴的感觉,他指责我应该做得更好。 我气不打一处来,「对,我是永远无法理解你,反正你以后怎么样和我也没关系,真的是吃了屎了闲着无聊问你这些。别告诉我你上台是因为沈一亭,不然我看你是……」 说话的几秒内,眼见陆严和的神色慢慢变化,参杂进几丝闪躲——我就知道,又被我猜中了。 「……你是疯了吧,」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恋爱脑的人。」 陆严和嗤笑:「难道你不恋爱脑?」 我呵呵一声:「沈一亭恋爱脑我都不会恋爱脑。」 提到这个,陆严和的神情又黯淡下去,却告诫般说:「他?我建议你不要把太多东西押在他身上。」 「你什么意思?」 「冯瑞桉来找过我了,」陆严和像是怕我听不懂,还补了句,「是沈一亭的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他和你这样说的?」我不觉得自己知道得比陆严和少,「沈一亭高中的时候喜欢他啊,你不知道?」 陆严和的左手手指又止不住地抽了抽,他顿在原地好一阵,似乎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我追问:「所以冯瑞桉找你做什么?他闲着无聊没事干要把沈一亭的前任和现任都拜访一遍?」 陆严和听到这句话时并没有恼羞成怒,他估计早就猜到我迟早会和沈一亭在一起,所以只是淡淡地说:「他也来找过你?」 「不算吧,就是正好碰见了,随便说了几句话,」我好心提醒陆严和,「没必要不交往,他也不是什么善茬。」 陆严和沉默片刻,「曲眠,沈一亭没你想得那么简单。沈一亭走了之后,冯瑞桉的乐队本也不至于解散,后来是因为他设计了一出,让队里的吉他手和冯瑞桉决裂了。他们是队里的主心骨,没了,乐队自然也没了。」 哦。原来沈一亭当初没给人白白欺负去啊? 我笑了笑,「我当是什么。这不是很正常吗?难道你被人搞了不会报復回去?」 陆严和:「......」 第78章 想和你 「我就问你,你觉得沈一亭和你谈的时候对你好吗?」 陆严和抬眸,有略微愣怔。他好像说不出「好」或是「不好」,绝对化的词绝不是他对这段感情的评价。我知道现在的陆严和对沈一亭的感情是复杂的,喜欢、执着、不舍、又或是恨,可能都有一点。 我在等待陆严和的答案,可他最后只说:「你看我就知道了,沈一亭不会认真对待感情的。」 「为什么?因为你觉得吗,」我觉得好笑,「你不会现在想把我劝退,然后自己再上吧?」 陆严和依旧揣着那张冷脸,「也不是不行。」 「得了吧,」我把话敞开了说,「我们不一样。」 「什么?」 「我说,我们不一样,」我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当时是你追的他,这次可是他追的我。」 陆严和登时脸都黑了,他被我这句话堵得似乎想掐死我。 他无法反驳,当然没有理由。沈一亭到底对谁上心,一眼便看得出来。 「我觉得你也是真不懂沈一亭。」我说。 陆严和凭什么说沈一亭不会认真对待感情,他又不是那种随便的人。 现下只有我们两个人站在走廊,我也不用在意那么多,开口就问他:「你很了解他吗?」 陆严和不置可否,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我和他在一起过很久。」 「很久是多久,一年,两年,三年?」我随口问。 「半年多。」 感觉到陆严和有些底气不足。不过他大可不必这样,我和沈一亭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他短多了。 「嗯,半年多,」我点点头,朝他笑,「那你们,......了吗?」 我故意没说出那词,取而代之做了个很清晰的口型,我不信他看不懂。 陆严和愣了愣,似乎有些迴避这个话题,但还是冷冷说:「没有。」 第143页 我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后用一种极其暧昧的口吻告诉他。 「我和他......了,」我挑眉,一字一句慢慢吐出,「他、真、的、很、棒。」 [310] 陆严和睥着我,胸口随着唿吸而加剧起伏,他好像想吞了我,却又不敢。 刻板形象好像成了陆严和的包袱,盖在他身上让他累,让他难以休息,所以他希望能有一段热烈的爱情,在看到沈一亭的瞬间就被他吸引,尽管只是「试验」的关系也能让他兴奋。正常男生都会想追求生理刺激,陆严和定然也不例外。 「你没必要告诉我。」陆严和说。 「对,」井水不犯河水,「你也没必要和我提冯瑞桉,也没必要对我的感情关系指手画脚。」 陆严和抿着唇,下颚紧绷,无话可说,深深看我一眼,转身利落地朝反方向走了。 我这才悠哉地吐出一口气,骨头瞬间软了几分下去。这逼装得可真累,白斩鸡装老凤凰,什么时候让沈一亭给我上上,我讲到这种话题才能更有底气啊。 走回演奏厅的路上,实在搞不懂陆严和好端端来这一出干什么。 冯瑞桉去找他,估计透露了一点沈一亭高中时的事,陆严和不愉快,反过来又要让我也不开心。 我正低头想着,没注意,冷不丁撞上一个人的胸,抬头发现竟是沈一亭。 「你怎么在这儿?」 沈一亭哼哼两声:「去个厕所去那么久,你是没纸了还是掉坑里了?」 「碰到陆严和了。」我实话实说,继续往前走。 沈一亭跟在一旁,双手插兜,「他怎么你了?」 「怎么就不能是我怎么他了?」我给了沈一亭一拳,「也没什么,陆严和跟我说冯瑞桉去找他了,估计扯了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弄他不爽了,所以也要让我不爽。」 沈一亭皱起眉,「又是冯瑞桉?」 我无所谓地点点头。这阵子听到冯瑞桉这三个字的频率确实有点高了,真不知道他是闲的还是闲的。 沈一亭似乎也觉得这样下去不太好,「改天我和他说一声。」 「哈?」我抬眼,「你还有他联繫方式?」 「没有。找共友吧。」 我就开始瞎猜了,「什么共友,之前高中乐队的吗?」 「嗯,」沈一亭已经低下头开始翻手机,「那个吉他手。」 我适时道出疑问:「那俩人不是闹掰了吗?」 「你连这都知道了?」沈一亭投来诧异的目光,估计也猜出是出自冯瑞桉之口,很快又解释,「之前闹得不好看。后来不知道怎么着的,最近他们一直有联繫,所以找他去说会比较方便……嗯?」 沈一亭叽里咕噜的话戛然而止,我凑近问他怎么了。 他似乎有点无语,「吉他手把冯瑞桉拉黑了。」 「吵架了?」 「估计是吧,他说是一点小事,」沈一亭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不一会儿告诉我,「行了,他取消拉黑了。说今晚过来把冯瑞桉带走……」 「听起来有点奇怪。」 我和沈一亭四目相对,看到他眼中和我盛满一样的疑惑,还有后知后觉。 「你是不是被当枪使了。」 「……好像是。」 「……」 [311] 冯瑞桉可真是标新立异第一人啊,难不成还真为了让别人把他拉出来,绕了这么大一圈? 搞不懂,果然不正常的人的脑迴路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等到最后我和沈一亭回到演奏厅时,所有决赛参赛者已经演奏结束了,现在进入数据统计阶段。 林老师站在台边,发消息让我过去一趟。 我过去后,他就指着评委席侧方一名鬍子白花花的外国人说,那是a国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年纪挺大,各种国际头衔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很有可能是我这次一年交换生的导师。让我待会儿有机会,过去聊一聊。 我越看越觉得这教授眼熟,一个答案唿之欲出,却被台上的主持人打断——到了公布决赛奖项的时候了。 我并没有很紧张。 没有刻意追求某等奖的执念,也没有想着比赛结束能收到多少音乐会演奏的机会,因为没有很强的功利心,所以能更加自如地享受舞台,享受比赛。 我知道我今天超常发挥,但我只关注了自己,没有过多关注其他选手。 所以当主持人公布排名时,一等奖一位,曲眠,还是让我吃了一惊。 直到走上领奖台被颁发奖盃时,依然有些发懵。 手里沉沉的重量使我回忆起很早很早之前,我第一次参加钢琴比赛,第一次获奖,小小的手抓着重重的奖盃,瞪大的双眸直对着台下的妈妈。 我喊着「妈妈」,于是我的妈妈对我笑,很平和,却有力,那个笑容我记了很久,直到现在也依然清晰。 除了高中阶段,我人生中每一次大大小小的比赛,都有非常重要的人陪同我一起,在这一点上我认为我十分幸运,也很感激一切。 奖盃永远不会是艺术的尽头。 我如果要走,便还有更长更远的路在等我,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我抬头,视线扫过茫茫观众,最后落在沈一亭身上。 他一动不动举着手机,似乎注意到我的视线,挥了挥手,我就朝他露出今天第一个大大的笑容。 第144页 我希望他能知道,这于我而言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点,纪念我跨过如此多的山,再一次站在可以证明自己的地方。 [311] 「好累啊。」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拖着脚走了一会儿,感觉更累了,故意蹲着不动,因此很快就变成被沈一亭拖着走。 沈一亭摸了摸我的头,「辛苦了,晚上早点睡吧。」 「啊,」我迷瞪瞪的,「你呢?」 「我?」沈一亭似乎对这种无厘头的对话有些无语,但还是选择配合,「我也睡吧。」 「哦……」我脱口而出,「那你陪我睡吗?」 沈一亭投来轻蔑的视线,「你三岁小孩?我们订的是双人间,两张床,你昨天才刚刚睡了一晚。」 「我知道,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我摇晃着他拖我的手臂,「你看到了吧,我都拿奖了,你准备奖励我什么?」 沈一亭毫不留情地松开手,我啪地掉在地上。 「你不是说拿奖了送我礼物?我礼物呢?」 没理会他双臂环胸的动作,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干净膝盖,想到这昂贵的衣服,顿时有点心疼。 「你别这么刻板啊,你先奖励我,然后我再送你礼物。」 我个人认为我的逻辑十分通顺,沈一亭却觉得我在耍无赖,伸过手捏了捏我的鼻子,我通不了气,哼哼两声,告诉他:「便宜没好货,你先请我吃一顿大餐。」 那天一直到最后,沈一亭都没有请我吃大餐。 我们回酒店换了身衣服,从隆重骤然转变成无敌休闲风,又出了门。 他骑着在这个城市租来的小电驴,载上我,慢悠悠往前开,没说目的地是何处。 我第n次坐他的摩托车,却是第一次坐他开的电动车,坐位的高度变低了,不用搂着沈一亭的腰,这样的行驶更有安全感。 太阳渐渐落山,在环海道骑行的滋味变得很不错。沈一亭在前面哼着歌,很小声,断断续续传入我耳中,我听出来是那首我做了钢琴伴奏的新歌。 我想起来我还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所以就问他。 他告诉我,叫《晕水》。 听起来晕眩、飘逸、若即若离,带着海水的咸涩,太阳的光晕,丝丝绕绕,盘旋而上,在迷境中逐渐找到方向,从而奔跑、渐缓、波浪漫过膝盖。 我坐在环海道的矮墙上,粗砺的砂石剐蹭我的手掌,我不用仰起头就能看到橙红色的地平线,它成为一天最耀眼的时刻。 我斜过眼偷偷看沈一亭,发现他双手懒散地搭在矮墙上,此时的表情像极了第一次他带我飙车,然后在海边点菸时的模样,不过于那时不同的是,他抬眼投来的目光让他的眼睛都变亮了。 [312] 吃饱喝足后回到酒店,我提议先洗澡,沈一亭说「去吧」,我就抱着堆东西进了浴室。 叮叮哐哐搞清楚之后,我又抱着换洗的衣服出来。 沈一亭坐在椅子上刷手机,抬眼问:「你自己在里面哼哼唧唧什么呢?洗个澡洗这么久。」 他眼睛里调侃的意味很浓,我怀疑他是误会了什么。但我可没有躲在浴室里手动,我明明是在认真处理另一件事好吧。 但现在不太好解释,我唰得扑到床上,和沈一亭说:「你别管我,你去洗澡吧。」 沈一亭闻言,奇怪地瞟了我一眼,我知道我在他看来是欲盖弥彰,但我坦然地和他对视,他终于放弃观察,双手交叉把衣摆向上一掀,精瘦有力的腰腹和流畅漂亮的腹肌线条全都一览无余,纯银无事牌晃在胸口,泛着光。 像蛋糕一样非常诱人。我舔了舔嘴唇,突然没头没尾来了句:「我开心。」 「所以呢?」沈一亭背对着我,边解裤子边随口问。 「所以我想和你做。」我说。 沈一亭裤子刚脱到一半,勐然止住了,半偏过头,「什么?」 「想和你做。」 「……」沈一亭默默把裤子提上了。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慌张却故作镇定的模样,我心里暗笑,嘴上唿唤他:「怎么不说话?」 「什么意思?」他裸着上半身朝我走来,在床前站定,「你弹琴弹发烧了?」 「我没发烧,」我眼睛亮亮的,趴在床上翘着腿一晃一晃,「我东西都带了。」 第79章 叮叮噹噹 「等一下,」沈一亭走到侧方把我整个人翻了个身,他顺势撑到我身上,无事牌悬挂在空中一晃一晃,「你再说一遍。」 沈一亭这样居高临下捕捉我的双目,背着头顶的灯光,他的眼里暗流涌动,情愫渐生。 我笑眯眯地伸出食指勾挑他的下巴,「你就说要或者不要吧。」 因为被我触碰,沈一亭的视线微向下移,喉结随之一滚,眼神逐渐变得阴暗,我以为他准备开动了,结果这厮蓦地从我身上起来,头也不回进了浴室。 「……欸?」 身上的衣服一点都没乱,嘴也一下没被亲,结果沈一亭就跑了!? 我的魅力这么差的吗!? 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耳边传来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我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也没听到沈一亭哼哼唧唧的声音。 嘆了口气,就着这个姿势瘫在床上不想动了,感觉自己遭受了重大打击。 想了想又觉得不行,简直太亏了,起来去包里翻出那两个玩意儿,摆在床上一字摊开,思考应该如何废物利用。 第145页 我正撑着脑袋思考,浴室那边又传来动静,水被关了,门被开了,沈一亭全身上下就穿个裤衩,明晃晃走了出来。 他半披着浴巾,擦拭胸前的水珠,此时眼神轻飘飘递过来,脸颊带红,倒显出几分急不可耐。 沈一亭全程进去不到三分钟,洗个澡跟打仗似的。奇怪,刚还走得急,现在出得急是想干嘛? 我怔怔盯着他,他歪嘴瞥着我。 「不是要...吗?」沈一亭擦完了,随手把浴巾一甩,水汽为他的眼睛染上湿润的明亮,「还穿着衣服做什么?想等我亲手脱?」 我那脸上噌得升起两团热红,一时之间接不上话。 沈一亭不正经起来,还有谁能比得过他?想起来,和他在一起之后,他的骚话都少了很多,我都快忘了最初他套我近乎时的那副嘴脸。 「做什么?」沈一亭见我不动,走近捏上我的脸,「耳朵,你怎么净脸红呢?」 「……那你还想我红哪儿?」 我拍掉他的手,表演一出「男人不应该扭扭捏捏」,近距离当着他的面直接把衣服和裤子给脱了,和他一样剩个裤衩。 随后双臂一张,「来吧!」 整套动作非常行云流水,仿佛用上了军训时抢澡堂的脱衣速度。我沾沾自喜,认为这节省了不少时间。 哪知沈一亭突然和萎了一样,幽怨地说:「我这才刚开始调戏你,你搞那么快干嘛?」 「怎么,还嫌弃啊?」我捞过一旁的裤子,真诚地询问他,「那我再穿上?」 「……」 [313] 我觉得有时候新手和新手一起做这种事,真的非常困难。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接吻的声音,也是第一次实现了很久之前的愿望——听到沈一亭的喘』息声。 作为声控,我敢肯定就算此时沈一亭不对我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动作,光在我耳边喊几句,我就能那个了。 但我感觉沈一亭太慢,搞得我浑身痒痒,越来越热,一把火像从头烧到了尾,最后在不断聚集。 我难耐地催促他:「你快点……」 沈一亭含煳应着「知道了」,惊讶地抬起眼,「你提前处理了?」 「对啊,」我用膝盖顶了顶他,「你不都猜到了?不然我在浴室里面干嘛……打酱油啊?」 「还真没,」沈一亭的唿吸变得粗重,「我没想到会是你先提出来。」 「怎么着。很让你吃惊吗?」我攀住他的肩膀,就差咬上去了,「那你可能要尽快习惯才好,因为我一直都……」 ......等等! 我死命把声音压进肚子,结果偏偏这时沈一亭的癖好暴露无遗,他开始舔我的耳朵,咬我的耳垂。 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沈一亭喘着气问我:「可以摘掉吗,助听器。」 「……不可以!」 我不想摘掉助听器,摘掉的话,我就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我想听极了,我想听很久了,从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开始,我就一直想听。 所以我不摘,他想摘我也不让他摘,我甚至想要三百六十度声音环绕,所以我两边都要戴。 最后他拗不过我,退一步问:「那摘一边戴一边好不好?」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偶尔可以,经常不要。 这样他快乐了,可是我不快乐。我不能让他的快乐建立在我的不快乐之上。 「不要,」我揪着他的头髮,闭起眼睛,抽着气说,「讨厌你,滚。」 空气中静默片刻,紧接着我感觉到一股热气,是沈一亭凑到我耳边说:「那你舔我的耳朵?」 「餵……」 我的脸肯定红透了!虽然看不见,但是特别特别烫。 为什么会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啊。 沈一亭压根不管我的害羞,接着就断断续续和我说,他喜欢我的耳朵,我耳朵的形状特别可爱,他特别喜欢。 「你正经一点成吗?」我顿了顿,艰难地吐话,「正经……做事……」 「那好吧。」沈一亭这样说,然后在我的助听器边说了一大段情话。 其实他只是想告诉我,就算我的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每次感受到他的灼热的气息和触碰,都能清晰而明确地感受到他对我的爱。 他爱我的耳朵,不管是听得见的,还是听不见的。他更爱我的人,不管是听得见的,还是听不见的。 [314] 这个夜晚像毁灭一般。 到后来,我仅剩的助听器挂在耳朵上半掉不掉,而沈一亭愈战愈勇,好像体力∞一样。 休息时搂着我时,我终于忍不住提议:「可……可以摘了吗?这牌一直垂在我胸口,怪凉的。」 「哦,好。」沈一亭把无事牌甩背后去了,我以为他会继续歇一会儿,结果和我对视半天,当我刚用视线描摹完他的眼睛轮廓和泪痣时,他捧住我的脸又亲了上来。 然后继续深情地「工作」。 [315] 第二天,我腰酸背痛地坐起来,龇牙咧嘴一叫,屁股也疼得要命,全身跟被卡车碾过一样。 我揉着腰,双眼眯成一条直线,「神他妈……我弹一整天琴都没这么累。」 第80章 古早相册也带有感情吗 沈一亭被我叫唤醒了,一只胳膊曲起来垫在耳朵和枕头中间,银链搭在他脖子上,无事牌滑落在床单。 第146页 半醒时,他眉眼里的慵懒是最重的,正直直盯着我的后背看,不知道视线有没有聚焦,迷迷煳煳的,闭上又睁开。 「没睡醒?」我站起来拉开窗帘,瞥了他一眼,重新坐回床沿,「让你昨晚回你自己床上睡了,非得跟我挤一张单人床......」 「很累吗?」 沈一亭突然这样问,他伸手捞过我的腰,我没设防,一下被他带到床上,脖子正好隔着软软的被子枕在他侧腰上。 他的手穿插过我的头髮,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早知道会这样,你就不该勾引我,对不对?」 酒店的窗帘大敞,阳光倾泄而来,笼罩我的脸庞和身体,我感觉到一股柔和的温暖,加上沈一亭对我的抚摸和身后被子的触感,安全感十足。 我好像少有这么舒服的时刻,感觉自己成为一个新生的人,即将迈入全新的环境,而之后这样靠在沈一亭身上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 「耳朵,睡着了?」沈一亭动了动腿,我的身子随着晃了晃。 「没,」我半阖着眼转过头,与他对视,「我就要勾引你。」 可能是我表现得太认真,竟把沈一亭逗笑了。他的俊脸扭曲了一阵,随后忍不住轻笑起来,坐起来弯腰亲了亲我的嘴唇。 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 他正准备直起身,我按住他的后脑勺,仔仔细细端详一阵,得出再平常不过的结论:「你好帅啊,你怎么早上起来都不会水肿?」 「谁知道呢,」沈一亭打了个哈欠,又躺回床上,好像无聊似的找话说,「昨晚为什么突然想了?」 「嗯嗯,」我眼睛亮亮地看向他,「我喜欢你。」 沈一亭皱了皱眉,「我在问你为什么呢?」 「对啊,」我不害臊地继续攻击,「喜欢你。」 虽然我们早早就确定了关系,但这是我做出新的助听器后,第一次对沈一亭说这四个字。说实话,之前我只觉得说这种话很肉麻,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可沈一亭偏偏很吃这一套。 对,他吃我认真时说出的任何话。 所以沈一亭肉眼可见地红了,嘴角下抿,略有些慌张地移开眼,却又忍不住一来一回地偷瞟我。 这样的场面很有趣,持续了很长时间。也许我的一声不吭让他有些不安,最后他只能回一句:「我也是。」 [316] 那天坐动车回家,沈一亭还贴心地变了个枕头出来,给我当靠背,但我感觉更需要垫屁股。 好在我的体力、身体柔韧度、关节灵活度等硬体设施还算ok,一场春雨过后,吃了顿早饭,也慢慢恢復了。 抵达江东后,沈一亭问我要回学校还是回家,我想了想,说回家吧。 有件事得回去确认一下。 回家的时候正巧临近饭点,我没提前和我爸或者袁眉说会今天会回来,想取完东西就走,和沈一亭到外面吃顿饭。 我让沈一亭在门口等我,自己进去后和瘫着看电视的爸打了招唿,路过袁学席卧室时发现他还在埋头学习,认真程度让人咋舌,我就没吵他,安静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摆设都和我走时一个模样。 我循着记忆,从上锁的柜子中掏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存放着我妈从小到大的照片,这些照片记录了跨越她人生中许多重要的节点——出生、第一次比赛、毕业、获奖、出国留学。 我对这本相册了如指掌,甚至能说出每个阶段照片对应的大致页码,所以我轻而易举地找到她硕士出国留学时的照片。 她穿着长风衣,披散头髮,背着黑色的斜挎包站在学院大门前。 她站在宿舍五位舍友的最中间,与她们齐齐比出耶的手势,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漂亮。 她坐在一群同门间,身前的餐桌上摆满了各色菜食,中间是一个两层式生日蛋糕,最上面放着一架小钢琴模型。她在闭上眼许愿,头上戴着纸质生日帽。 她坐在琴凳上,脚踩踏板,低垂着眼,微微弯腰,手指在三角钢琴琴键飞舞,沉浸又认真。 她一头秀丽的长髮被压在学士帽下,捧着花对镜头露出恬静的笑,背景是欢闹的人群。 她站在台边,稳稳地握着奖盃,和一位身着西装的男人合影。 这张照片下面标着一行小字:1998,与prof.smith合影留念。 [317] 那是我妈过去的导师。 照片里的他留着狂野的鬍子,满脸褶子却眉飞色舞,板正的西装被他穿出玩世不恭的气质。 我透过照片,依稀能窥见这位教授过去时的生动模样,也能推测出二十来年后,他会以怎样的外表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过谁能料到,星星杯全国钢琴比赛评委席上那个庄严肃穆、头髮鬍子一把白的老师会是这位史密斯教授? 他偏偏是我妈过去的导师,在二十几年前给予她教导、机会、成长,并且注视她渐渐走向成功的老师。 在现场,当我随导师的指向朝史密斯教授看去时,一种熟悉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一个猜测在我心中慢慢浮现,为了能够马上获得应证,我回到江东第一件事就是翻出相册,找到想要的答案。 我坐在房间的地上,手指隔着塑料夹层轻轻触碰老旧的照片,突然觉得自己被拉入年代回忆的漩涡,挣扎着难以逃出。 一次又一次领奖时,我妈会是什么心情?会永远激动永远开心吗?还是会为马上前来的应邀感到压力呢? 第147页 沉甸甸的奖盃和奖状,会磨灭她最初对钢琴的热爱吗?会让她走向某个极端吗...... 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振动一下,界面弹出一条消息。 沈一亭:【完了】 [318] 什么完了完了的。 我只当沈一亭是等急了,想问我「完了没」,但是忘记发送问号。 所以我揣着相册很快走出房间,边打字回復边下楼梯,结果余光中感觉客厅里的人数不太对劲。 心里咯噔一声,我蓦地一抬头,看到了难以言喻的场面。 ——沈一亭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和我爸大眼瞪小眼。 「爸,」我僵着脖子,扶着楼梯把手,远远地打着哈哈,「你好啊。」 我爸睥了我一眼,那犀利的、想要掐死我的眼神仿佛能穿过万水千山。他冷哼出一个字:「哼。」 「......」 我发誓这真的是一个意外。 我很早之前就和我爸摊了牌,出了柜,尽管当时只是为了以牙还牙,小小报復一下我爸对我隐瞒的再婚,现在看来居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因为谁都不知道意外何时会到来。倘若当时没有提前给我爸打预防针,指不定现在沈一亭会以怎样的姿势出现在这个家里。 好在,我爸现在对gay的接受度高多了,毕竟他自己儿子就是个gay,凭什么瞧不起儿子的男朋友。 而且我最近偶尔还给我爸发一些沈一亭的歌,希望他听着听着,能对沈一亭的印象好一点,最好能加上一些才华横溢、积极向上等标籤。 我把相册背到身后,螃蟹似的挪到沈一亭身边,一屁股坐下来,结果因为忘记昨晚刚那啥了,力度没控制好,疼得我差点叫出声。 我:「啊…哈哈。」 沈一亭:「?」 我爸:「......」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作为精明商人的我爸,必然会是谈判桌上先行开口的。 果不其然,沉默中,他对着沈一亭那张脸注视近一分钟后,终于拧起眉毛,动了动嘴:「你......」 我屏气凝神。 「歌唱得不错。」 [319] 沈一亭偏过眼,那双眼里泛出死鱼的光,明显在用眼神示意我怎么回事。 我挤眉弄眼,压低声:「回头再说。」 话匣子是打开了,甚至我爸差点就要让沈一亭现场高歌一曲,好在袁眉这时恰好过来救了场,说开饭了。 袁学席被袁眉从楼上提了下来,原本做题做一半被打断的他正在抱怨不满,嘴里咕哝着「让我做完这套定时卷再说啊......」,结果他一瞟见沈一亭,那双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就跟恶狼看到肥羊一样亮了起来。 眼看袁学席即将蹦起三尺高,我眼疾手快将他的肩膀死死按住,对他摇了摇头。 袁学席眼珠子往下一滑,顿时止住声,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饭桌上,四男一女,彼此扮演应有的角色——袁眉对新来的客人嘘寒问暖,我爸强装耐心地随声附和,袁学席除了低头吃饭就在看我和沈一亭。 沈一亭......倒是应付起来如鱼得水。 他一一回答袁眉抛出的小问题,同时让两位家长更好地了解自己,譬如专业、家庭背景、经济现状、未来发展,展示自己优点的同时语言风趣幽默,时不时抛出些小玩笑,惹得大家频频勾起嘴角,哈哈大笑。 袁眉捂着嘴腼腆地笑,经常附带点头表示认可;袁学席埋着脸边吃饭边笑,时不时嘴里喷饭,用抬手整理眼镜的姿势掩饰尴尬。 就连我爸那老顽固也黑着脸忍不住笑了几声,又故作正经咳嗽一下,重新板下脸。 沈一亭的社交能力简直逆天,包括但不限于面对同门、同龄朋友、音乐界各类人士、还有年长一辈的人。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 话题聊到我爸的兴头上,我爸乐得开心,沈一亭正巧在此时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导至感情问题上,最后在一派祥和的氛围中抛出这样一句话。 「叔叔,我对曲眠是认真的。」 作者有话说 这周有一次加更放在周三~ 第81章 new贝斯手 我爸原本疯狂上扬的嘴角渐渐下垂,一时之间,他看向沈一亭的眼神变得很复杂,连我也看不懂。我知道我爸不会那么容易接受自己的儿子跟另一个同性搞在一起,时间仅有可能消除他对沈一亭的偏见,可无法为我的这段感情提供贊同。 不过,不反对就已经足够了。 我坐在我爸正对面,只见他眉头紧皱,手里的筷子往饭里一直来回地插,他看看我,又看看沈一亭,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袁眉见状,估计试图主动打圆场,刚说出「那个,孩子们的......」几个字,便被我爸堵了回去。 「儿子,」我爸突然叫了我,「你现在年纪太小,哪里会懂得谈什么恋爱,以后工作怎么样,以后日子要跟谁过,这些你都不清楚!等你以后就明白了。」 「我也不小了,」我忍不住反驳,「我清楚我自己想要什么。」 「你清楚个屁!你清楚什么?小孩子家家张口闭口爱情、爱情,我跟你说,爱情就是最虚伪的东西,把日子过好才是最踏实的!」我爸就差把筷子摔过来了,他好不容易深唿吸几个来回,平息下自己的怒气,又开始说道,「我现在管不了你,我不管你,你以后自己就知道了!」 第148页 知道,我能知道什么?我能知道爱情不是永恆的存在、爱情只是一时兴起的玩具吗? 但我想我爸打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我从小到大就没觉得爱情这玩意儿靠谱,这世界上比爱情要重要的东西多了去了。爱情多么普通啊,有了不会怎么样,没有也依然不会如何。 正因为如此,我不会把爱情看得太重,也不会把爱情看得太轻,我把她摆在最正中的位置,以便我能时刻审视她、公正评价她、完全捍卫她。 要不是沈一亭......估计我也不会想谈恋爱。只是因为正好是他,所以我愿意试试罢了。 我和沈一亭之间不仅仅只有爱情,还有很多更为重要的东西,我们的连结也不会止步于爱情,我相信我们应当存在更深层次的碰撞。 「没事,我们先谈着,」我重新开始吃饭的动作,轻飘飘的话就当是对我爸的反击,「谈着谈着谈到以后,就什么都知道了。反正您也不管我嘛,我要是伤心难过了也不会跑您怀里一哭二闹三上吊,啊,就这样吧,今天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我爸愣了愣,随即才像是真被气到了,脸色涨红,「你......」 「诶,不说了啊,」我做出暂停的手势,「说这事伤和气,还让人看笑话。」 「噗嗤。」 饭桌边沿突然传来忍不住的嗤笑声,大家的视线在下一瞬间齐齐聚焦到装作埋头干饭的袁学席身上。 袁学席抬头时还在强忍笑意,看到我爸那副表情后更忍不住了,「啊,叔......哦不,爸,对不起,不好意思,我只是吃饭咬到舌头了。」 我爸瞪了袁学席一眼,语气变得严肃:「......吃饭的时候不要笑,不要说话,注意点。」 饭后,袁眉有意留我和沈一亭在家里过夜,我立马摆手说「算了算了」,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至少说,今晚不想再看到我爸。 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袁学席偷偷拉过我,把我拽进他的房间,捂着自己的嘴问:「哥,你脖子上是什么?」 我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大敞的领口边沿盖着两个大大的草莓,很突兀,很显眼,很社死。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杰作啊! 「......我去,」我脑袋里冲过一群草泥马,过了几秒,面上故作镇定地对袁学席说,「大人的事你别问。」 袁学席郑重地点点头,一脸「我都知道」,又问起其他事:「不过,哥,你今天回来做什么啊?」 「回来拿个东西......」话到一半止住了,我想起来吃饭前我把相册塞在沙发缝隙里了,指不定等下就给我爸摸到了,「等下,我先去——」 「——你怎么自己在这儿?把我一个人丢在客厅。」 还未曾来得及转头,就先听到沈一亭骚包的嗓音,只见他抱着双臂靠在房门上,一脸显而易见的、装出来的委屈。 「哎哟,不舒服啦?」我走过去摸摸沈一亭的狗头,转眼又沉下脸,「说,你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在门口等我一下么,怎么一下就进来了?」 沈一亭垂眼看着我,满脸写着无辜,解释道:「我真的只是站在门口而已,结果袁老师突然出来放了个垃圾,被她看到了。她不是知道咱俩的关系么,就想叫我进来一起吃饭,我搪塞几句,结果她太热情了,我实在招架不住,被拉进来了。」 这么戏剧性。 「然后一被带进来就看到你爸,突然和未来老丈人见面,」沈一亭深嘆一气,仰望天空,带着一丝悔恨,「我真的很没礼貌,连礼物都没提。」 沈一亭身上笼罩一股少见的挫败,我捏了捏他的脸,安慰道:「这算是意外事件,没关系,下次再补就行了。」 沈一亭干巴巴应了句「知道了」,我觉得可爱。马上就把我爸那些不愉快的话抛之脑后。 「不过你是不是还很忙?」我笑眯眯地问,「你这几天都在陪我,手头上估计攒了不少事吧?我们等下就走吧。」 「对,是有点事,不过不是新专辑单曲的事,是乐队的,」沈一亭摸了摸后脑勺,撇着嘴看了我一眼,「红姐走了几个月了,我联繫了一些朋友,想找新的贝斯手,最好在公演前能找到,但是一直没面到合适的。是我要求太高了吗?」 我「啊」了一声:「你不是也说你对贝斯的要求比较高,但是找了一圈都找不到......这么困难吗?那我回头问问我朋友有没有认识乐队的,推荐一下——」 「——你们要找贝斯手吗?」袁学席突然横插一嘴,话语铿锵有力,「我可以。」 「?」 我疑惑地转头,只见袁学席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睛,那一瞬间,镜片仿佛在光线下反光,他胸有成竹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自己,非常自信地自荐。 我和沈一亭沉默了。因为这傢伙真不像玩音乐的,他只像个死板的理工男,和会音乐的傢伙们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袁学席见我们不说话,復又执着地重复道:「我可以。」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我会贝斯,真的,弹了九年了。」 [320] 能长久坚持一个兴趣长达数年,非常热爱或技艺高超,袁学席肯定占一项。 尽管身为沈一亭的粉丝,袁学席也没必要为了进沈一亭的乐队撒这种谎,他看起来就老实板正,一点也不像沈一亭油嘴滑舌,更何况要是没那个水平,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在偶像面前颜面扫地。 第149页 沈一亭向来喜欢速战速决,无论是pass还是pick一个人选,他当即朝袁学席抬了抬下巴,「现在方便吗?来一段试试。」 袁学席二话不说,转身从我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掏出朴实无华的贝斯防水包,取出他的四弦贝斯,插上电,摆好架势。 沈一亭说:「来一段自我介绍。」 袁学席抿着唇点点头,手指扶上贝斯,一按一划,很快动感的音乐便流泻而出。 老旧的贝斯也能演绎出优秀的音乐。袁学席这段自我介绍style充满了个性,先由平滑的低音拉起,通过层层递进的铺垫,转向一起一伏的高潮,随后进入欢快的放克风,节奏律动感十足,欢快而奔腾,像是完全打破地球的禁锢,要飞向无止境的天空。 我听得入了迷,腿脚和手指随着音乐而小幅度舞动。 没想到穿着高中校服的袁学席,拿到贝斯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原本根深蒂固的死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由奔放的灵魂。他微微勾起嘴角,身躯随着音乐弯曲或直起。 这是一种很棒的状态,我能从中看到他对贝斯、对音乐的喜爱。 很快,袁学席的贝斯自我介绍结束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袁学席的脸颊微微泛红,带着些不好意思。 沈一亭很快从专业审视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挑了挑眉,脱口而出:「wow。」 袁学席腼腆地笑了笑,手从贝斯上松下来后,不知该往哪放,最后抹了抹裤腿,别在两边,颇像个等待老师评价的学生。 「还有别的么?」沈一亭用手指颳了刮下巴,「我的曲子你会铺音吗?」 「会。」袁学席依然回答得很爽快。 当然了,袁学席算是沈一亭的老粉,平常肯定会自己尝试弹一些沈一亭的歌。这些于他而言应该是得心应手。 于是袁学席接连炫了几首歌,都稍微带上了点自己的理解和free style的成分,沈一亭越听越满意,最后和他说。 「我回去问问我队友的意见,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见一趟。」 「我……」袁学席像是被巨大的喜悦砸中,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呆呆愣愣,很快,脸颊带上狂掩激动的笑意,但半晌没有开口回答问题。 我以为袁学席在思考最近什么时候有空,结果这小子实诚地来了句:「我过几天高考,高考完我马上就能去。」 「你……呃,」沈一亭一时哑然,看上去他把这件事给忘了,最后又说了一次,「高考加油。」 袁学席得到偶像的第二次高考加油,登时跟打了鸡血似的,超大幅度得点头:「我会加油的!不论是高考、还是音乐,我都会!」 [321] 阴差阳错之下,暂时帮沈一亭解决了一个难题。 以至于沈一亭在我家下楼时,走路都在生风。 我爸还坐在客厅,我路过沙发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我妈的相册,正以为可以大功告成全身而退时,突然被叫住了。 「儿子,你手里拿着什么呢?偷偷摸摸的。」 我心里无奈,转过身告诉他:「相册,我妈的。」 我爸食指点了点菸头,熄灭后直起身,又问:「什么相册?」 「没什么,就是她的照片,」我感觉瞒不住了,索性直说,「我下学期不是准备出国吗?比赛现场见到了其中一个导师,有点面熟,所以把相册拿出来看看,确定一下。」 我爸眸光一闪,几乎是脱口而出他那蹩脚英语:「史密斯教授?」 「你知道?」 「我跟你妈就是在国外认识的,」我爸似乎陷入回忆,神情开始飘飘然,他看向天花板的时候眼前仿佛不是墙,而是过去十几年的记忆,「当时在商场,你妈坐在大厅里弹钢琴,那画面我永远也忘不了。嘶,不说这个,你从哪里找来你妈的相册,我都不知道有这个相册,给我看看。」 又来了,这糟老头子事真多。我面上乖巧地把相册递给他,心里暗暗吐槽。 我爸很快低头翻看起来,嘴角没有噙着微笑,反观像是在沉思。 这么多年,他好像从来不知道这本相册一样,没去寻找,没去回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我妈对于他而言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到底重要吗?有感情吗?还是跟死了一样薄如纸片? 不过我想,袁眉对于我爸的意义应该更为浅显。我爸只是老了,想在无聊的日子中找个不错的伴,而袁眉则是需要一个稳定的港湾,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又凑在一起。 在社会摸爬滚打大半辈子的人,还会产生自由的爱情吗。估计一瞬间的心动,也支撑不了多少年的坚定如一吧。 现在说恨他什么也完全没有必要。恨这种感情只会为我自己添堵。 第82章 每次弹琴都会想起她 我在一旁默默站着,百无聊赖。 我爸终于微微抬起头,将视线从相册最后一页抽离,我想他总算是看完了,便朝他伸出手,「给我吧。」 我爸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鲜少地用上商量的语气:「放在家里吧。」 「我回来了,它自然也回来了,」我不明白,也不理解,「你留着这个有什么用?你不都有袁眉阿姨了么。」 此话一出,我爸闭上嘴,重重地往沙发靠去,缓缓合上眼睛。 这个家里好像只有我一个人真正记得我妈,她叫林英,江东本地人,二十年前出名的钢琴家,十六岁出国,念完高中,考入声誉响彻世界的a国音乐学院,本硕连读,斩获众多国际比赛奖项,最后却渐渐淡出钢琴界。 第150页 「你会想我妈吗?」我问他,又替他回答,「你不会经常想起她吧。」 「......」 「但是我会,」我注视着他,「我每次弹钢琴,都会想起她。」 我爸喃喃着说:「那是你妈——」 所以理所应当我要记住? 「因为她没有给你留下什么,」我没有管我爸说的话,低垂着眼,「她留给你的爱情也早就死了,她只留下一个我。但是我们都在往前走,她只能站在原地。你有了新的家庭,我以后也会有......啊,现在说这些好像没什么意义,反正我没有权利干预你的选择,你可以给你自己添个老婆,但别给我添个妈。」 我爸蓦地支棱起来,「儿子啊,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好像没强迫你喊袁眉妈妈吧?」 「是没有啊,」我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我随便说的嘛。」 [322] 他限制不了我,在他对这个家庭毫无所谓开始,就註定永远无法框住我。他一边在悔恨没有给我父爱,一边因为这种悔恨不断给我钱,支持我的一切。 离开这栋房子时,我胳肢窝下夹着我妈的相册,硬挺,冰凉,没有温度。 和沈一亭肩并肩越走越远,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感觉这屋子里住着的人总在自顾自地开心,进入稳定的庇护所,何尝不是放弃了自由的选择。 选择自由,就意味着放弃安定。自由会将你送入天上,而安定会拉你定入泥土。并不是说哪一方不好,只是人各有各的追求,每个阶段的想法都会改变。 我的道路从无意义变得有意义,从迷乱到逐渐拥有方向,所以从此我拥有与我妈平视交流的底气,告诉她「如果我爱音乐,我则会一辈子创造音乐」。 沈一亭获得了一直渴望却长久缺失的安全感,今后生活中的所有离别都会重逢,选择不再是空中楼阁,他有了归所,却依然自由。 陆严和优秀且平直的生命中突然延伸出一道分叉,他走进去,发现那是一种冲破规则的感情,与他先前所有的观念格格不入,却充满诱惑和魅力。迷失,或许也是丧失。 徐高岳总有一天也会明白的吧,被选择的意义,改变的人生,付出的所有都会获得回报。苦难支撑他行走,钢琴成为他翅膀,当他成为足够有能力的人,便能致敬过往,笑对未来。 很难想像袁眉这样的单亲家庭能塑造出袁学席这样的孩子,但仔细深究也可以理解,被放养的时间太多,他就会自动找寻存在的意义。 我常在想,自由是什么。 也在想,如果林英只是林英,不是曲峰的老婆,也不是曲眠的母亲,她或许能抵达更理想的远方,而不是被框限在这无用之地,最后因为一场意外,荒谬地献出自己的生命。 [323] 理科生的最后一门高考科目结束,袁学席被人群拥簇着往外走,他一边护着自己的眼镜,一边四处张望,很可惜,今天接他的不是袁眉,而是我这个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我站在大树底下乘凉,等待的过程中感到烦躁。 其实我根本没想揽这活,是袁眉阿姨一个劲地撺掇我,想我去接袁学席一程,因为她本来答应袁学席要去接他,结果临时手语学校有事,一个老师请她帮忙代课,所以不得不找到我。 我也是今天下午和晚上正好没课,要不然才不会来。所以一边发简讯和沈一亭吐槽,一边等着袁学席。 好在袁学席的眼力还蛮好,我站着不招手他也能看到我。 「哥?」袁学席全身上下只带了一个当地发放的透明文具袋,看到我时面露疑惑,朝我走来,「你怎么在这里?我妈呢?」 「你妈没来啊,」我动了动站软了的脚,「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你妈临时有事去代课了,我替她来接你的。」 「哦......」袁学席流露出一瞬间的失落,不过很快笑了笑,「她直接不来也没事,我自己坐公交回去也一样。」 我乜了他一眼,「你妈不就是担心你出来后找不到她,又一直找,心情失落吗?你没带手机吧,她又联繫不到你。」 「好像也是,」袁学席摸了摸脑袋,「哥,那我们现在去干嘛。」 我看了看手里的手机,说出原本拟订的计划:「我爸今晚开会,他说在公司吃,你妈一直上课上到饭点,来不及给你煮饭,所以我们直接在附近找个地方吃。」 「可以啊。」袁学席答应得很快,我走哪他跟哪。 「你想吃什么?」我友好地将选择权交给袁学席。刚考完高考的人最大。 袁学席四处张望,估计也是怕麻烦,直接指向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家,水饺店,说:「吃饺子吧。」 我吃什么都无所谓,就说「好啊」。好在水饺店的人不多,我和袁学席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完餐后,面对面陷入沉默。 我低头玩了一会儿手机,余光瞟见袁学席一直无所事事地望向窗外,看路上的车水马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我觉得不能这样一直晾着孩子,在跟沈一亭发完最后一句话「你想来就来吧」之后,扣下手机,起了话头:「袁学席,你妈平时一直很忙吗?好像都不怎么管你。」 「啊、对,」袁学席回过神,原本被手掌拖住的下巴稍微抬起,「我也不用她管,她做出的决定也不用参考我的意见,我们基本上就是这样的关系,我知道她很辛苦,我也很爱她,她管不管我都不会改变这一点。」 第151页 我端详袁学席的面部表情,说:「所以你妈要和我爸组建家庭关系,你也是被先斩后奏了。」 「那倒不是,」袁学席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她和我说了,我简单问了一下情况,就同意了。因为你们家很有钱......哥,我这样说你别生气,我觉得吧当时......就是因为有钱,能让我妈过得好一点,我才答应得那么爽快。」 有这种想法再正常不过,谁活着不想让自己过得更好呢。 「嗯,你妈也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我说,「反正都是大人的事,我们也管不着,都一把年纪了,爱咋咋地吧。」 袁学席推了推黑框眼镜,「哥,我发现你挺看得开的。」 我差点控制不住嘴角的疯狂上扬,「你不也是?」 饺子被服务员端上,短暂地打断我们的对话,我拿起手机,上面只有沈一亭的一条信息,他说【我马上就到】。 到到到,人在哪里?他十分钟后再不过来,我都要吃饱饱走人了。 「哥,你在看什么?」袁学席许是注意到我神色的百般变化,吃了一口饺子后这样问。 我咬着筷子,漫不经心地说:「我在和沈一亭聊天。」 袁学席的声音骤然变大:「啊?他也会过来吗!?」 不是,袁学席突然激动个什么劲,我话里好像从没说过沈一亭会过来吧! 「他说他会过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啊,」我瞟了袁学席一眼,「你吃完了要是等不及,可以先走。」 袁学席在放大声音的基础上加快语速:「没事的哥,反正我考完了也没什么急事,我可以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 得了吧,我能不知道你那心思?不就是想见偶像嘛。 「行,那你就待着吧。」 我说完这句话,无所事事地刷起手机,问沈一亭想吃什么,我先帮他点了。结果去前台点完餐,一转身就看到原先我所坐的位子上多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抬脚马上往那边走,越发接近时,还看到摩托车钥匙在沈一亭的手指上转悠,听到沈一亭用他早起那副懒散拖沓的腔调在说: 「啊——怎么又是你。」明显有种小约会被其他人打扰的不悦。 比起沈一亭歪七扭八的坐姿,袁学席则坐得十分端正,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像好学生一样侷促地解释:「额、那个,我今天刚高考完,我哥来接我。」 「这么大的人了,考完试还要人接。」 沈一亭不知原委,就这样随口说,他在我挤入他视野的一瞬间扬起骚包的笑容,然而下一秒,我的巴掌就到了他头上。 沈一亭哎哟一声,但我没给他装委屈的机会,直喊道:「我替他妈来接他!再说了,大点的孩子就不用人接了吗?」 「好好好,你这哥哥当得真称职。」沈一亭抓住我的手,捏在手心里揉了揉,反而怕我的手掌拍疼一样。 我听出他话里调侃的意味,挑了个眉,把我碗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不想吃的饺子塞进他嘴里,才慢悠悠说:「高考完了家长去接不是很正常吗?反正我爸当时没空没来接我,我还是自己走回的家,走得腿都要断了。」 「怎么不打车回去,」沈一亭的眼里充斥着怀疑,「就算没带手机......你总不可能身上没钱吧。」 「哟呵,」我对沈一亭刮目相看,「你可真聪明,我带了硬币,但是没坐公交。」 其实当时回我家只要转三个站,坐大概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就能到了,地铁更快。 可我那天坐在考场附近的餐馆点单,看到很多家长带高考完的孩子一起吃饭,我承认我有过五秒的时间移不动眼,但那也仅仅是五秒。 五秒,足够我打破原先的计划。 吃完饭之后,我放弃坐公交车回家。生活在大城市,一直天天往返上下学,已经失去步行的乐趣,真的有点可惜,偶尔走走远路也不错。 我是这样想的,于是也是这样做的。 我鲜少地开始走路。 穿过马路时,感觉脚底下的斑马线都变成黑白琴键,我像踩在巨人的钢琴上,一步步都能踏出心中的旋律。 路过琴行时,听到里面传出的音乐,我手痒痒,突发奇想进去弹了一首,还碰到了我的钢琴老师,她笑着问我今天的考试感觉如何,我也笑着说问题不大。 走在天桥时,下方的车灯被急速行驶的车身拉扯成一条很长的、难以捕捉的线,我想如果数量足够多,或许他们能够变成流星,不过对着车流许愿可没用。但车流很容易碰到,流星可不容易,有意义的东西都十分罕见。 所以我继续走,走了很久很久,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当时的我不知道未来会去向何方,模煳不定,漂浮不清,所有的选择朝我伸出手,但我似乎一只都不敢抓。我生怕在我能力不足之际抓住的手都会变为乌有,担心到最后只剩下唯一的选择。 我没有手机,不知道时间,只感觉天已经彻底漆黑,而我实在走不动了,最后还是向公交车妥协。 我等到了公交车,又坐上公交车,终于看到时间,是晚上九点,我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搭上了末班车。我靠着窗户的时候在想,运气有点好,但是这么晚回家的话,我爸会担心吗? ...... 应该不会。 我打开家门的时候,家里和外面的天空一样黑,很显然,我爸还没回家。 第152页 我去到卧室,摸出我的手机。屏幕亮起后的两秒,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一串突兀的开机铃声,我等了又等,发现没有弹出任何未接来电显示。 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可尽管早就知道,也还是会认为在这稍微有点特殊的日子中,某些东西会发生一丝、哪怕一毫的改变。 可我当时短暂地忘了,我和我爸都在努力维繫面上的关系,哪怕只是分毫改变,都只可能是裂缝的悄然出现,而不可能是修復的徵兆。 第83章 挺勐的,不错 「我高考完也都是自己回去的,骑摩托车,一下就到了。」 沈一亭的声音将我从沉闷的回忆中拉出,我看向他,他嘴角依旧挂着那种笑,我不止一次地想,沈一亭在某些方面和我出乎意料地一致,在另外某些方面却和我情理之中地完全不同。 「……」我最后只憋出三个字,「挺好的。」 明明笑得狡黠,沈一亭的漆黑的眼里却溢满温柔的光,他偏开头后,取而代之的是按在我头上的手,是带有重量的暖和。他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想了。」 也许是我先前沉浸回忆的时间太长,让沈一亭捕捉到我短暂的失神,他口中简单的一句话都能让我愣怔,心里变得酸涩,好像很久之前没有浮现出的感情都开始发酵。 我没有说话,沈一亭也沉默无言,他一口一个饺子吃得很开心,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家饺子不错,下次再来。」 最后餐桌上演变为我和袁学席盯着沈一亭狼吞虎咽。 外人在场,我有点看不下去,我记得沈一亭以前和我吃饭的时候没这么粗暴的,明明很优雅啊! 我忍不住提醒他:「欸,沈一亭,你能不能吃得正常一点?」 沈一亭埋在碗里的头抬了起来,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亮闪闪的桃花眼,「我不正常吗?」 我一下噎住了,艰难地反问道:「你正常吗?」 沈一亭又低下头去吃了,「嗯哼。」 「你很饿吗?」我终于思考出一个理由。 「午饭没怎么吃,太忙了,就随便吃了几口面包,」沈一亭抽空回答,「所以是挺饿的。」 「知道你最近准备新专辑,事情很多,那也不能不吃饭啊,」我撑着脑袋纳闷地看向沈一亭,最后给了他两个选择,「你自己定个闹钟准时吃饭吧,不然我就天天打电话催你吃饭。」 沈一亭毫不犹豫地说:「我不定闹钟。」 「......」 见我不吭声,沈一亭又说:「你的电话比闹钟管用。你给我打,我肯定吃。」 「......滚。」我一脸嫌恶,在桌子下方给了他一脚,示意他在袁学席面前正经点,免得自己的光辉形象在袁学席心中一落千丈。 但沈一亭估计也不会在意这些。他在袁学席看不到的地方,用手死死按住我乱动的腿,最后轻轻掐了掐。 沈一亭吃完饭后,我先把袁学席送回家,袁学席依依不捨地和自己亲爱的偶像沈一亭告别。 路灯把我和沈一亭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或许以后我想到饭后散步,不会想起高考结束那天腿疼的两三小时,而是和沈一亭走在一起的每时每刻。 我还没来得及感慨更多——不过慨嘆这种东西本就不适合我,地面上边缘粗糙的影子突然又从后方顶出一个。 袁学席踩了个风火轮似的飞快追了上来,开口时还在微微喘气,问得十分认真:「哥,那个,关于之前说的乐队的贝斯手,还考虑我吗?」 毕竟现在距离沈一亭听袁学席的作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袁学席拿不准沈一亭的意思也是正常的,不过—— 「你看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他们乐队的。」我摆出个死鱼眼。 「哦、哦!」袁学席的视线立马从从我脸上移开,落在沈一亭身上,一时之间又支支吾吾,「穿、沈,沈......」 袁学席可能不知道该怎么称唿沈一亭比较合适,我看了沈一亭一眼,直接替他说了:「叫沈哥。」 沈一亭的嘴角勾了勾。 袁学席很上道,马上说:「沈哥,你们乐队现在还缺贝斯手吗?」 「缺啊,上次已经说好了,」沈一亭说,「你现在也考完了,准备什么时候来面试?」 袁学席一听,黑框眼镜后的眸子瞬间变得爆闪,身后仿佛有一条不存在的狗尾巴在疯狂甩动,「我明天就可以来!」 沈一亭点头,说:「那行吧,那你明天就来,你可以让你哥带你一起过来。」 我插嘴:「我不一定会在家。」 「那你要去哪儿?」沈一亭有一瞬间的愣怔,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狡黠地笑了,「哦,这样是吧。那袁学席,你加一下我联繫方式,回头我把工作室地址告诉你。」 数秒过后,拿到沈一亭手机号码的袁学席高兴得像中了彩票的二百五,我看他强压嘴角说了「再见」,转身之后走的每一步都软绵绵的,好似踩在云朵上,想必他一定爽死了吧。 我和沈一亭继续走出一段路。 沈一亭问我为什么不顺便和袁学席一起回去,我说无所谓啊,在哪住不是住,学校宿舍还更自在。 「倒是你,」我转而问,「吃饭那么着急可不是你的作风。你有急事吗?工作上的?」 沈一亭摇了摇头,随后笑着说「着这你都知道」,然后告诉我:「是红姐这几天暂时回来了一趟,她弟弟也是高三高考生嘛,她虽然前几个月把她妈妈带去其他地方治病,但是弟弟暂时带不走,她回来给弟弟做饭,陪他高考,然后再一起接走。」 第153页 听沈一亭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是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余姐了。我问沈一亭:「所以你急着现在去和她聚一聚吗?」 「前几天就已经见过了,现在是去车站给她送行,」沈一亭笑了笑,掏出手机一看,「时间有点赶啊,不过应该来得及,你要一起去吗?」 「行啊,」反正现在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我应得很爽快,「那就打车去吧。」 紧赶慢赶到了车站,沈一亭接了个电话,没走几步便看到朝我们挥手的乐队成员,小秋还有石唐,走近后却没看到余敏红。 「红姐呢?」沈一亭问。 「她刚刚去厕所了,」小秋回答完沈一亭的问题,便看向我,倒是有些惊喜,「你怎么也来了?哎哟,老弟啊,也有一阵子没看到你了!」 眼看小秋夸张得就要上来给我一个拥抱,我面无表情地提前伸出手控制住彼此的距离,「诶诶、你干嘛,有话好好说!」 小秋嘿嘿一声,满脸狡黠地靠近,把我往旁边带了几步,我边走边观察沈一亭,见他没有阻止,才安心把注意力放在小秋身上。 小秋的个头和我差不多高,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几乎在同一水平线上,不过小秋喜欢涂很多髮胶做髮型,因此肉眼看上去会增高两厘米左右。 不知道这个高度的1在市场上是什么行情。 「你和沈哥最近怎么样,」小秋突然问出这种问题,「挺好的吧?」 「原来你知道啊。」我完全不知道他们知道了,印象里沈一亭似乎没和我提起过。 「之前就知道了啊,你们不是很明显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好像是在橙红露台那边?后来是后门的夜市,当时我就觉得你们俩成那都是迟早的事。」 小秋神色里的鄙夷十分明显,就差指着我的鼻子说,我的天啊,曲眠,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感情迟缓的艺术生! 「......好吧。」那除了好吧,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就是好奇,所以随便问问你啊,你别害怕,」小秋眨了眨眼,我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蹦出一句这个,「你们和不和谐?沈哥咋样?」 如遭雷击! 我和小秋对视一瞬间,就感觉天灵盖被掀起来了,这种问题我该怎么回答?还行?还不错?沈一亭无师自通?蛮好的?但小秋是沈一亭的队员,以后还不知道要处多长时间,怎么说小秋也是个1,是不是考虑一下帮沈一亭树立一下高大的形象? 可是,这要怎么形容? ......样本不够啊! 「......和谐,」过了半天,我先憋出了前半个回答,然后在小秋满怀期待的注视下缓缓竖起一根大拇指,「挺勐的,不错。」 担心小秋不信,我还违心地补充:「第二天下不了床。」 小秋直勾勾地望过来,面带浓厚笑意,「这么实诚的吗?不过沈哥看上去就很强,应该也差不到哪去。」 呵呵,是的,是看上去很强,但基础硬体再好,也耐不住缺乏经验啊,很容易把人弄疼弄受伤好吗。 想到前几次的经歷,虽然沈一亭一次比一次好了,但依旧前路漫漫,实在不行,让沈一亭和小秋取个经? 不过,「别光问我啊,你呢?」 「我?」小秋摊开手,无比坦然,「我没试过啊。」 「啊?」 「啊什么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小秋疑惑地瞟了我一眼,说得煞有其事,「我忙事业,没时间谈恋爱。而且你这种一入门就毕业的gay新手,哪会知道圈里有多难找个正常人。」 「这我还真知道,」我说,「我发小天天都在跟我吐槽。」 小秋问:「你发小也是gay啊?」 「如假包换。」 「那上面还是下面?」 「下。」 「哦?」小秋像是提起了兴趣,奸笑道,「脸ok吗?身材ok吗?性格ok吗?我相信沈哥的眼光,能和你玩这么久的髮小应该也不错吧?你再多和我说道说道,看看能不能……」 小秋说个没完没了,嘴巴跟电子鞭炮似的根本停不下来,我无法见缝插针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更确切来说,是根本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你怎么不说话?」数秒过后,话多得能堆成山的小秋终于意识到我不对劲的沉默。 我抬眼,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能骗人,拆了邓千的老底,「他玩得比较花。」 小秋脱口而出:「xp?」 「不是,单纯是……呃,他比较爱交友,」我扣了扣脸颊,没有移开视线,「那种友。」 「哦,解决正当需求的友,」小秋说话从不打草稿,见我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他的兴趣显而易见消失大半,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那算了吧,我不想投资这种没有未来的生意,那不是浪费时间嘛。」 我为邓千正名,「但邓千他还是挺嚮往爱情的。」 「这样啊,」小秋似乎听进去了,不过比起相信未曾谋面的邓千,他更信任我对邓千的评价,于是提出了其他的要求,「你回头可以把他的照片发给我,我看看是不是我的菜。」 「直接把联繫方式推给你都可以,」我妥妥行动派,当即掏出手机点点几下,就完成了这个很容易被遗忘的任务,「非好友也可见他的朋友圈,你自己看吧,要加就说是我的朋友就行了。」 小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给我比了个ok。 第154页 我顺着小秋的手往他身后看,看到穿着亮皮衣的余敏红,她正笑着和沈一亭聊天,我同小秋说「余姐回来了,过去吧」,小秋撇了撇嘴,缓慢地挪动脚,带了些不情愿的意思。 「其实我因为这件事烦了很长一段时间,」小秋在我身侧压低声音,偷偷说,「红姐要走了,走的时间真的很不巧,也很突然,我们现在找不到合适的贝斯手,就算找到了,也可能因为配合练习时间不够,导致公演的效果欠缺。虽然我知道红姐是家里的事情,逼不得已要走了,但心里就是有点......你懂吧。」 「那确实是没有办法的事,那种情况下,沈一亭也留不了余姐,那天余姐和沈一亭提要走的时候,我还在场呢。听起来,余姐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这次分别,她肯定也很捨不得吧,」我跟随小秋嘆了口气,两人重重的唿吸几乎要撞在一起,「算啦算啦,队长会有方法解决的,你不用太担心。」 「我知道,」小秋皱眉,「就是......」 「但是,乐队应该马上有新贝斯手了吧。」我说。 小秋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前阵子听沈哥说了,但沈哥也在做多手准备,毕竟把宝全压一个毛头小子身上,风险也太大了吧,离公演的时间也不远了,我们还是想尽量找一个经验丰富的。」 第84章 被贴着的滋味尤为不错 「这是沈一亭说的吗?是他的意思?」我眨了眨眼,「经验丰富的?」 「啊哈,这倒不是,」小秋摆摆手,「这是我和石唐的想法,当然,最后选什么人,还得沈哥最终敲板,毕竟他有时候看东西看得比我们透,我和石唐就是那种音乐俗人啊。」 不知道沈一亭有没有和小秋、石唐说,那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是我的重组弟弟,但说了感觉有点变成了关系户。我相信沈一亭不会因为我和袁学席那层若有若无的关系,就决定让袁学席过来试一试。 不过暂且还是不和小秋提了。 上次听袁学席弹了好几首,我觉得他既然弹了好几年的贝斯,应该也有舞台经验,只有年龄算毛头小子,其他方面不一定差。 「毛头小子明天就来找你们面试了,」我先沈一亭一步提前告知小秋,「我也听过他弹了,感觉是很不错。不过肯定你们更专业,我就不多做评价啦。」 哪知小秋正色起来,摸了摸下巴,「是吗?你都说不错了......再加上沈哥,那应该还真不错?我有点期待了啊。」 我笑了笑,眼见要走到余敏红跟前,适时停止这个话题,对余敏红打招唿:「余姐,好久不见!」 「哎呀小曲,」余敏红看到我,十分惊喜,快步走过来轻轻揽抱我一下,「好久不见,最近和一亭过得不错吧?如果他欺负你,你一定要联繫我啊,我百分百替你出气。」 「哈哈,好啊,」我拍了拍余敏红的肩膀,和她分开来,「不过这种情况我应该会先把他教训一顿。」 余敏红憋笑,揶揄地看向沈一亭,那双眼睛仿佛在说「你完蛋喽」。但沈一亭没说话,只是非常自然地伸过手,按在我的头顶揉了两下。 「你妈妈最近怎么样?」沈一亭问。 余敏红说:「幸亏过去得还算及时,医生修改了原先的治疗方案,说现在这个效果会好很多,希望她能少遭点罪,快点好起来。」 「那就好,」沈一亭顿了几秒,又添上一句,「工作也顺利吗?」 「是的。」 想像不出余敏红现在会在做一份怎样的工作,我便插嘴问:「余姐最近在干什么工作啊?」 余敏红的视线落在我身上,「酒吧调酒的工作,我在那边的朋友给我介绍的,老闆人也很好。」 「哇哦。」 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余姐利落的短髮夹在耳后,手指翻飞,将酒液倒入摇酒壶中,液体在空气中划出完美的曲线,均匀摇晃数分钟后倒出,漂亮的颜色在玻璃酒杯中晃动,余姐将其轻轻一推,微笑着抬眼对视。 「感觉余姐很适合这份工作。」想像完毕,我最后这样评价道。 「都是餬口的工作而已,」余敏红笑了笑,她低头看了眼时间,估计是快要走了,便说起告别的话,「谢谢你们今天都来送我,以后有机会再见!时间差不多到了,我和我弟先去排队检票了。」 余敏红向前走了几步,拍拍坐在对面座椅上的一个男生,那男生略带不耐烦地抬起头,用眼神询问余敏红干嘛。 余敏红的声音混在嘈杂的大厅中,显得不太清晰。她好像在说「跟哥哥们说声再见,我们就走了」,于是男生放下横着屏幕的手机,站起身朝我们点头,十分官方地说「再见」。 沈一亭、小秋、石唐三人陆续说了同样的话,我也顺口接了一嘴。 四个再见,唯独小秋说得最敷衍。 小秋的心情总是摆在脸上,瞧他那样子,完全就像只是给余敏红面子,才和那小子说一句再见,估计余敏红弟弟在他心里的印象分很烂。 余敏红揪了她弟弟一把,转过头来时脸上不悦的神色马上消失了,她重新笑起来:「那我们先走啦,很晚了,你们快点回家吧。」 余敏红拽着她人高马大的弟弟走了,穿进人群,很快消失不见,变成世间的沧海一粟,若没有刻意再见,也许就真再也不见。 我站得离沈一亭很近,因此听到他微不可察的嘆息声,不过这种略显忧伤的情绪在沈一亭的身上存在不到三秒,便消失了。 第155页 沈一亭谈起正事,同小秋和石唐交代道:「之前找的那个小贝斯手,明天早上会来工作室,你们记得早点过来,看看他合不合适,决定要不要留下他。」 「这么快就决定领过来了?」石唐有些吃惊。 「对。」 沈一亭的喜好和品味估计在选择贝斯手这一环中占据重要地位,外来的贝斯手想要过沈一亭这一关,估计并不容易。尽管过了,可如果小秋和石唐认为对方不合格,又得另寻他人了。 时间很紧张。 小秋盯了沈一亭一会儿,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都飈出来几滴,「沈哥,明天多早来啊?要不然让我们在你工作室打地铺得了,熬夜斗地主,一战到天明!」 沈一亭翻了个白眼,「你这脑子里天天都装了什么?」 「你前阵子不是买了个那什么嘛......哦,对,摺叠床,」小秋打趣道,「你今晚要直接睡在工作室了?」 「睡哪都一样,」沈一亭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招唿小秋和石唐快走,「红姐说了,让你们早点回家。得了,我和曲眠先走了,回见。」 话音刚落,沈一亭捞过我的肩膀,就往车站门口走去。 我还能听到小秋在背后大喊:「你们去哪儿啊!?」 沈一亭扭过头,拉长尾音说「工作室」,而后又贴近我,问我现在想去哪里。 哈欠都带传染buff啊,我靠在沈一亭怀里软绵绵打了个哈欠,思考片刻,发现似乎无处可去,去哪都很无聊,就顺着沈一亭先前的回答,随便提一个地点:「工作室。」 可能沈一亭最近真的很忙。我推开门之后,发现他的工作室由原先的干净整洁变为现在的杂乱无章。 我有些嫌弃地走进去,沈一亭也许注意到我那明显做给他看的表情,开始埋头粗略地收拾起来。 还边收拾边问:「来我工作室想做什么?」 「不知道,」我环顾四周,看到沈一亭收起来的摺叠床,哟呵,还不止一张,「来你工作室睡觉。」 「睡觉?」沈一亭嗤笑一声,「现在才九点多,你不回学校了?还想在这里待一晚上?」 我嘻嘻一笑:「也不是不行。」 距离正常的睡觉时间还有两个小时左右,我提议可以看一部电影,沈一亭还坐在地上收拾东西,闻言抬头说「好」。 但工作室里没有电视机,我去录音室借了沈一亭的电脑。高档电脑连接高档音箱,这种组合简直不要太美妙。 既然是小情侣在一起看片,要么看正常的片(爱情片),要么看不正常的片。思来想去,我却总觉得不够刺激,到底看什么好?上次在私人影院看的片太正经,所以太无聊了。 哦!脑海中闪过一段游乐场游玩的画面。我想起来当时我在鬼屋被吓得灵魂出窍的场面,以及沈一亭嘲讽我的语句。这可不得趁此机会一雪前耻? 我找出一部高评分的恐怖片,边心想沈一亭待会儿被吓得屁滚尿流然后窝在我身后的怂样,边推门出去喊沈一亭进来。 结果他坐在一旁,双手环胸,语气里满是赤裸裸的质疑:「你确定看这个?」 「确定!」 「可我记得你上次……」沈一亭嘶了一声,完全不给我面子,「上次在鬼屋里死死抓着我不放手的人,是你吧?」 呵呵,我才不会承认,「不,那是鬼屋中的限定曲眠,不是现在恐怖片身经百战的我。」 沈一亭挑眉,「那来吧。」 看他那嚣张至极的坐姿和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马上要和某人大战三百个回合。 等着瞧吧,被吓到的绝对不是我。 第一个三十分钟,我成功预判所有可能弹脸的恐怖画面,面色如常地坐在椅子上,时不时和沈一亭交流剧情。 第二个三十分钟,沈一亭看上去比我还淡定。 第三个三十分钟,我终于忍不住问。 「你这都没被吓到?」 「没有。」沈一亭面无表情。 「你不怕?」我抬高声调问。 「……」沈一亭缓慢地扭过头,对上我的视线,奇怪地开口说,「我需要怕吗?」 「……」 黑暗中,看不清沈一亭脸上的表情。我撇了撇嘴,不想再和他说话,重新将注意力投放到画面不断变换的屏幕上。 这恐怖片拍得还算有水平,甚至可以说越往后,吓人的场景越突兀,完全不按常理出牌,饶是恐怖片十级爱好者的我,也被几个镜头吓到了一秒。 结果这厮当真一点都不怕? 我还想他能挽着我的胳膊缩在我身侧一会儿呢,好歹让我体验一下在精神上当大勐1的感觉吧。 我这边神游物外,那边的恐怖片剧情不断递进。 结果我刚巧把视线移回屏幕,神还没收回来,就被一个突然袭来的惊天大恐怖镜头唬得一瑟缩。 与此同时,一只手勐地抓上我的手臂! 我浑身一抖,勐地转头! 这个密闭的空间除了我就是沈一亭,难道还有其他人吗?显然没有。 明显就是沈一亭这厮故意逗弄我,想看我被吓到的样子,好等下继续上次鬼屋的话题来嘲笑我。 呵,我都把他的小心思猜到了。 我试图扒拉掉他缠在我胳膊上的手,还想指责他几句,哪知这一系列的行动尚未展开,就感觉肩膀一重,毛绒的触感从脖子上传来。 第156页 黑暗中,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光芒打在近距离的所有物体上,于是我视野边缘多出来一团微弱的亮色,在左下角,起眼又不起眼。 我肩膀往上抬了两次,都没弄掉沈一亭这颗烦人的脑袋,也没逼得他说出一句话。 他的嘴好像被某样不存在的东西堵住了,浑身上下只有手在动着,很快,他的胳膊绕过我的胳膊,带茧的手指摩挲我脉搏跳动处的皮肤。 我想问「你干嘛」,可这被贴着的滋味尤为不错,就硬憋着一声不吭,最后忍到沈一亭忍不住了,他慢悠悠从喉咙中磨出一声低沉的轻笑。 「......我有点害怕。」他说。 过了几秒,又极为突兀地补充了三个字:「好恐怖。」 我:「......」 作者有话说 这周的加更放在周六,快完结啦,这周完结,估计是十月初! 第85章 邪恶的沈一亭 沈一亭的头在我肩膀处蹭了蹭——这种感觉有点像幻觉,毕竟沈一亭鲜少有如此小鸟依人的时候。 为了证明这是个错误,我低头去找他的眼睛,结果堂而皇之撞上他深幽的视线。 连光都没能把他眸子里那点暧昧的东西照亮,我却清晰地看见了。这可能就是热恋中的人那点该死的心灵连结,像闪电一样噼里啪啦炸裂开来。 「你这都不害怕吗?」沈一亭嘴角似乎是勾了勾。 我机械地回答「不怕」,想知道沈一亭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结果他又来了句更惊悚的。 「哇哦,」沈一亭十分夸张地为自己的嗓音润色,「那你很厉害嘛。」 这人突然抽什么疯。 我眼角一阵狂抽,发现自己还是难以适应这样的沈一亭,太鬼畜了,他还是正常点的好! 「我厉害,」我无语地重复,「然后呢?」 「要不......别看了吧。」 沈一亭原本搭在我脉搏上的手指渐渐开始下移,下移,分开我并未併拢的手指,慢慢内扣——我的指缝被另一个人的手指充盈,带来令人心乱的温度。我讨厌十指紧扣的黏腻,却并不讨厌现在这种感觉。 「为什么不看?」我僵着反问道。 沈一亭似乎因为我的语气产生一丝不满,亲自打破原先的旖旎,「你哪那么多为什么?」 「还没看完呢,结局到底主角死不死都不知道啊,」我用可以自由活动的手对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这电影悬念挺足的,而且现在到关键剧情了,要开始激战boss了。你到底想干嘛?」 「我害怕,不想看了。」 「刚刚不还好好的?」 沈一亭沉默片刻,似乎终于忍无可忍,「这个电影我看过了,高开低走,你想知道后面的剧情我可以直接讲给你听。」 「啊?」看过了怎么不和我说?怪不得他一点都不怕! 「所以现在来做点别的事。」 话音刚落,他直起身,原先那种刻意的小鸟依人的状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沈一亭的嚣张。 他把我往柔软的靠椅背上一按,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时间,嘴唇便贴了上来。 我「唔唔」两声表示抗议,沈一亭却把我的手也一併扣住了。我动弹不得,片刻便软了下来,任由沈一亭亲吻自己。 我怀疑他早有这样的预谋,从我在车站说去他的工作室的那一刻起,他可能就在做着这种不可告人的打算。 确定关系之后,其实我们平时做得并不多。他忙我也忙,特别是专辑的筹备让他焦头烂额,他时常不在学校,我们见面的时间甚至不如处于朋友关系时来得多。 不过我并不介意,每个人都需要自己的空间,尽管处于热恋期的情侣也是。 但沈一亭可能憋不了了。 所以就当作给他的「奖励」,奖励他今晚陪我看了一部他曾经看过的片,还装出害怕的样子讨我欢心。 我顺从了他的所有动作以及他的吻,他想要的地点,想要的特别的位置,想要的反应。 通通都给他。 只不过……他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可怜的耳朵? 很快,我已经完全坐不住了,开始打颤,我嘴里骂着沈一亭,甚至不由自主带上一点哭腔。这种声音反而刺激了他。 一边的助听器因为剧烈运动而没有挂牢,沈一亭就把它摘了轻轻放到桌子上。 有时候沈一亭也真搞笑,这种氛围,这种幅度,这种姿势下,还能有耐心把我的助听器安置在某个地方。他收回手的瞬间,动作就好似开了超级加倍,开始狂飙。 我让他稍微等一下,停一下,别这样。他也一个字不听,甚至开始邪恶地在我耳边说起未完的恐怖片剧情。 而我却一个字听不进去,戴着的那只助听器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也失去原有的效用,所有声音在我耳边变得模煳,一边完全听不到,一边还能听到一点——那种糟糕的、来自自身的喘息,扭捏到极致的闷哼,等等。 我咬住沈一亭的肩膀。这样勉强还能制止声音的蔓延。 ………… 「……最后是反派赢了,」沈一亭贴着我的耳朵,唿吸冲撞在皮肤上,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还能正常地说话,「没想到吧?其中那个男反派早就成功调换身体了,他的任务打从一开始就是欺骗女主,把女主的灵魂和他的爱人交换,再互换一具身体。他也完全成功了,连观众都被耍得团团转……」 第157页 「嗯……最后一个镜头才是最厉害的地方,把先前的伏笔揭露出来了,两个老傢伙躺在救护车上面面相觑,是挺搞笑的。」 ……什么? 我无力地抬起头,狠狠瞪了沈一亭一眼。 太过分了,这傢伙。 「好吧,我是骗你的,」沈一亭贴着我的嘴角,亲了亲,「不是高开低走,啊、没关系。回头让你补上,我再陪你看一次结局……」 沈一亭的那张椅子大概率要换了。 在这个地方开始之前,就已经向他列举出所有不好的结果,但他不管不顾,所以最后我被放在椅子上时,也一根手指都懒得动了,反正脏的也是他自己的椅子。 洗完澡,全身上下是清爽了。我看到沈一亭蹲在软椅前清理污渍,忍不住走过去调侃他:「这么累呢?花钱再换一张新的得了,又没多贵。」 「这倒是不用,」沈一亭抬眼,唇角一勾,「反正以后也要换新工作室了。」 「啊?」我没料到会是这种回答,「什么时候?」 「不知道,一年或者两年之后?」沈一亭收起抹布,站起身,无所谓地说,「这里位置其实比较偏,如果以后有意向发展其他业务,做原创音乐,或者专业的音乐制作服务之类的,还是需要换个稍微大一点的地方,还有设备也需要升级......不过这些暂时都是设想,得慢慢准备。」 「哇哦,」认真思考时的沈一亭帅呆了,我愣怔一秒后,眼里迸射出闪亮的光芒,嘴上却半认真半开玩笑问,「那你还缺不缺人?」 「当然缺啊,」沈一亭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好笑,「什么都没开始,一切都是零,现在估计就我一个吧,我还没跟别人提过这件事,因为我也说不准。」 「哼哼,这么说,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了?」我眉毛都要飞起来了,「那你到时候如果需要合作伙伴,也要第一个考虑我——前提是那个时候我还对你的工作室感兴趣。」 「如果不感兴趣了呢?」 「那就不去了呗。」 「行,知道了。」沈一亭绕过我的时候,十分自然地将手掌往我头顶一按,然后潇洒离去。 「摸狗似的。」我皱起眉头,捂住自己的头。 不过吐槽归吐槽,沈一亭从很早之前就爱对我动手动脚,我早都习惯了,自然不会产生太大的反应。我跟在沈一亭身后去到客厅,发现他直往阳台走去。 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小躺椅,沈一亭靠在其中一把上,拍了拍另一把,示意我坐过来。 我躺了上去,身子还是感觉不太利索,但一点点的难受在我抬头看到月亮时,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计。 这个位置真好,正巧能看到月亮完整的轮廓,边缘的白光像模煳的爪子往夜空逸散。 盯着天空大约一分钟,我感觉到困,突然开口问沈一亭,这个点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沈一亭和我一样,看都没看时间,就说,还早呢。 「很多时候,我都自己躺在这里,看黑色的天空时心里会很平静。当时在gay吧天台上,是有点喝醉了,和朋友在聊天,」沈一亭放缓了声音,放低了音调,「后来准备走了,一转头,发现你也在那里,只不过你没在看天,你在看城市中的车流。不过那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吧,你好像印在夜幕中的黑色剪影,一动不动。我觉得你也和我一样。」 别人事后一根烟,快乐似神仙。沈一亭事后一段话,感动你我他。 不过这完全没感动到我。我不是他说的那样,我们哪会一样。 「但是我还没觉得多久,他们就冲过去了,结果吧,你一开口,嘿,还真......」沈一亭卡壳一瞬,很快调整好表情,仿若要给我竖起大拇指,「不一样。」 这才对了。 「是嘛,那当然了,」我终于能够接话,「反差啊,这叫反差。人都喜欢反差。」 沈一亭没有反驳,他说:「我也喜欢。」 「嗯呢。」我的眼皮子开始打架,越打越疯狂,只能随便吐几个字敷衍了事。 沈一亭沉默半天,最后作此评价:「你在床上也很有反差感。」 「......你喜欢?」 「喜欢。」 「......」 「所以说啊,到底有谁会不喜欢你?」 「陆、陆......」 「他?严格来说,应该不算吧。他要是讨厌你,也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本身。不是,你管他干嘛?你应该完全不会在意他怎么想的吧。这一点也不重要。」 「......」 「喂,怎么不说话......睡着了?」 「......」 「居然这么困吗。好吧,怪我。」 「......」 「是我太喜欢你了。」 第二天,我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眨了不下十次才勉强清醒。耳边一如既往地寂静,没有风声,没有鸟叫声,也没有自己的唿吸声。 全新的一天,从静音开始。 我的手自然而然往旁边探去,隔着布料摸到热乎乎的身体——沈一亭依旧在睡,长而微卷的睫毛在闭眼时看得更清晰完整,我伸手碰了碰他的嘴唇,柔软q弹。 我站起身沉默地伸了个懒腰,在茶几上的一个像是临时用纸折起的小纸盒里发现了我的助听器。 戴上之后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我的个老天爷,现在才七点,谁家好人这么早登门拜访啊? 第158页 沈一亭似乎被吵到了,揪着被子翻了个身,没有起床的意思。我走过去,边想要是门后的人是袁学席,我绝对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结果一开门,好了,对上一张欠扁的、说要打斗地主的脸。 「嘿!你、呃?你怎么来得比我们还早?不对,你昨晚没回家吗?......没有打扰到你们睡觉吧?」 小秋嘴里吐出的话像连珠炮弹,还往里探头探脑。我撇了撇嘴,问他为什么这么早来。 小秋便压低声音解释道:「沈哥昨天让我们早点来,他很少这样交代我们呢。所以大清早就过来了,我和石唐前面在附近吃了早饭。」 「喏,」小秋抓起石唐的手,早餐袋露了出来,「还给你们带了两份。感谢我吧?」 忽视小秋夸张的挤眉弄眼,我接过早餐,说「谢了啊」,然后迷瞪瞪打了个哈欠,蹲在沈一亭的摺叠床前叫他起床。 沈一亭醒来后,与小秋无语地对视,第一句话便是:「没让你们来这么早。」 「哎哟无所谓啦,那什么弟弟还没来是吧,正好!」小秋打哈哈,转眼从包里掏出一盒纸牌甩到茶几上,「来来来,斗地主走起!」 沈一亭、我、石唐:「......」 后续沈一亭跟我说,小秋他们几个经常来得晚,约好早上某点到,都会硬生生把抵达时间推迟一小时。他们全都是夜猫子,还是熬夜就早上起不来的夜猫子。 谁知道这次这么赶早。沈一亭说,他以为至少要到九点。 第86章 一亭妈妈爱你!! 高考结束后,袁学席隔天就带着贝斯去找沈一亭。 袁学席大约是上午九点半抵达工作室,一个尽显积极的时间。 我和小秋、石唐在沈一亭的工作室打三人斗地主,小秋脸上贴满了白条,石唐六张…… 而我,今日幸运之星,只在额头上贴了仨! 小秋这把当地主又输了,他简直是个大赌狗,缺牌时硬要抢地主,他经常想置死地而后生,然而也经常失败。 石唐则是农民专业户,牌好牌坏都不爱抢,更喜欢稳妥的合作,顺利取得胜利。 「受不了了,下把我绝对不抢地主了!」小秋脸色灰败,魂魄升天,「你们俩牌那么好,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 「还不是你非要抢,」我抓起一张纸条往小秋下巴上贴,顺手狠狠多按了几下,牢牢粘住,「我都说我牌不错了。」 小秋瞪了我一眼,「牌好你干嘛不抢?」 「抢了变不好怎么办?」我笑嘻嘻,将牌一扔,全丢给小秋洗。 很快,我们又开始新一轮摸牌,叫地主抢地主…… 这一局刚进行到一半,小秋捏着王炸把我和石唐炸了,低头开始苦思冥想接下来的拍该如何打。 小秋思考的时间太长,我催促他「速度速度」,正当此时,工作室半掩的门被推开,我一惊,蓦地一抬头,脸上的纸条还掉了一张。 哦,到了啊? 我刚想说些什么,转眼便看到小秋正慌不迭地把脸上的所有纸条摘光,我沉默一秒,抬头又和石唐对视上,默契尽在不言之间,我们火速做出与小秋同样的动作。 前辈......前辈的脸面不能丢。小秋如果愿意开口,一定会这样说吧。 袁学席看上去很紧张,为了让他更快融入这种环境,我走过去拍他的背,清了清嗓子,和小秋、石唐介绍说:「这是我朋友。」 「你朋友?我知道,」小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袁学席,不可置信,「他到底多大了?看上去很学生气,呃......就是那种优质理科生的味道。」 「昨天刚高考完。」我说。 「哦?不得了!未来的高材生,」小秋盘腿坐在地上,掰着自己的脚,抬眼朝袁学席笑,笑中却带有很明显的端详,不过多久,他开口调侃道,「沈哥和我们说过你了,其实他敲定就可以了,我们相信他的眼光。不过既然来了,放轻松,就当玩儿。」 袁学席点点头,说出一个「好」字,又重新抿上嘴。 贝斯往往在乐队音乐中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相比吉他,贝斯音色低沉有力,主要充当节奏器,驱动并维护整首音乐的体系,可以理解为地基般的存在,像底层不断流动的粗重电流,孤独又寂寞。 在不同的音乐风格中,贝斯也能发挥不同的作用,它让摇滚乐更充满活力和紧迫感,让爵士更深沉,和弦更丰富,柔和且温暖。 袁学席抱上贝斯的一瞬间,理科生的气质瞬间来了个天翻地覆,面对前辈的唯唯诺诺也消失了。 此时的他,潇洒又装逼。 左手按弦,右手勾弦,手指灵活而轻松,按压于贝斯弦之上,勾、滑、击、揉等指法动作在袁学席手上不断变动。 这完全可以称之为一段炫技。袁学席脖子略微前倾,随着节奏不断前后晃动,可以看出他完全沉浸其中,当最后一个音落下,他的手放松一扫,连带嘴角微微挑起,一个眼神给到在场观众。 好,还起范儿了。 结果显而易见,袁学席的贝斯同样俘获了小秋和石唐芳心。 袁学席放下贝斯后,小秋指着他差点就跳起来了,不过他可能突然想到作为一个前辈需要稳重,俞姐不在之后,小秋已经是队里最老的人了,在高三生面前的形象可不能丢。 于是他止住全身的动作,缓慢地摸了摸鼻子,想了半天,我以为他要提什么建设性的意见,结果最后只是嫌弃袁学席那把贝斯太老了,还说回头送他款新的,绝对更能嗨翻全场。 第159页 贝斯离手,袁学席的范儿就没了,感觉他瑟瑟缩缩瞬间缩小了一圈,疯狂摆手说:「不用了不用了。」 「哎,别客气嘛,」小秋对谁都是这幅脾性,「别说什么用久了习惯了啊,新的玩具到手,过几段时间也习惯了,谁手里没好几把乐器呢?」 其实袁学席的那把贝斯不便宜。虽然是好几年前买的了,但质量放到今日的贝斯圈里依旧能打。 袁学席听了小秋的话,略为尴尬地伸手搭上自己的后脑勺,一时之间没有接话。 袁眉没有与我爸再婚的几年前,还在租房,打好几份工供孩子上学,生活并不富裕。 玩音乐本身是非常非常耗钱的,这也可能是尽管袁学席技术优秀,却没真正想往音乐方向发展的原因。 但自己偶像的地下乐队里突然缺人,缺的还正好是自己的位置,这放在谁面前都拥有莫大的吸引力。 所以袁学席努力去尝试,希望能得到赏识。 如果能,那再好不过,简直就是梦想的另一种实现方式。当然如果不能,对他来说也不一定会是巨大的遗憾。 高中毕业啊,这段时间正是他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对未来最满怀期待的时刻。 所以他们会拼尽全力,抓住一丝、仅仅只是一丝的机会。 不过袁学席运气很好。他得到了沈一亭的赏识,而且也并不再囊中羞涩,购入几把帅气高端上档次的贝斯与他而言,只要动动嘴就能实现。 袁学席一定会动嘴的。不过,次数一定不多。 俞敏红走了,但乐队的大家依旧对未来充满期待,一个坎过去后必定会有另一个坎,一重山更有一重山。 可今天的小秋和昨天沮丧的他不同,说不用为自己预设烦恼。或许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想清楚某些飘忽的问题。 既然音乐都会随着时代更迭,乐队作为某种音乐的载体,也必然如此。可能变化的是组合成员,也可能哪天就完全变了队名。 但变了队名又如何?称之为a还是b重要吗?一个符号会有比音乐本身更强大的力量吗? 我想不会。 「就算有一天我们都不在一起玩了,」小秋那时笑了笑,「这支乐队的一切会永远留在我们心中、听众心中,它存在,即精神存在,即我们存在。」 袁学席入队的决定并不是一锤定音,在此之前,他们乐手自身还需要更多的磨合,以判断袁学席是否适合这支风格已成型的乐队。 不过在某种程度上,贝斯如果足够牛,说不定能略微改变乐队的风格,让乐队的live feeling更上一层楼。 当天中午,预祝袁学席暂时入队,沈一亭带大伙们出去吃了顿好的,他全买单。 乐队的氛围一直很好,沈一亭和小秋都属于能说会道的类型,袁学席在他们的带动下,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变成高谈阔论,完美展现理科生的逻辑思维。 今天的袁学席,可能要比过去整个高三一年的袁学席都要开心。 「不过还是土。」 中午吃完饭,在回工作室的路上,小秋突然拉过我,对我说出这句悄悄话。 是了,仅凭小秋这种偷鸡摸狗的样式,我就知道他嘴里又吐不出什么好话。我问他:「什么土?」 「就新来那小袁子嘛,」小秋砸吧砸吧嘴,「其他都挺好的,就是整个人的气质,还有弹奏的风格吧,需要改变。不然不贴我们乐队啊,到时候往我们里面一站一弹,像个突兀的补丁,多难看。」 小袁子又是什么奇怪的称唿?小秋取外号的水平和沈一亭简直不相上下,我应该庆幸小秋没给我取过别样的外号。 「毕竟袁学席是高中生,」我特意强调袁学席的名字,免得小秋叫来叫去把人家本名都忘了,「你要给时间让他成长。」 「但我们没时间了呀。」小秋不以为然,说得却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可以的,」我坚持替袁学席说好话,「他毕竟有专属于你们乐队的基础。他经常看你们的演出,喜欢学习你们贝斯手的风格,而且你们的曲目他大多数都很熟悉。硬体够了,其余的就慢慢来吧。」 小秋突然眯起眼,双眼带上侦探般锐利精明的气质。 「你一直替他说好话,」他指着我,「这很少见。」 「......」 好吧,我承认我吐槽别人的时间远远大于夸奖,但这也没什么问题吧,毕竟:「我觉得他能行。」只是一种直觉而已。 [324] 沈一亭的新歌《晕水》在暑假髮表,他在网络上并没有做过多的宣发,但原本的粉丝群体自来水的推荐也起到不错的效果。 新曲发布之后的第一个小型公演会定在八月初,听沈一亭说有音乐节主办方邀请他们,所以之后还需要排演音乐节的曲目。 乐队进入紧锣密鼓的排练中,沈一亭虽然忙碌,但乐在其中。 也许每一次发布新歌,沈一亭都会紧张忐忑,他期望大家能够喜欢他的歌,给予他肯定,让他未来能更坚定地走下去。 同时,他也是喜悦且满足的,他创造音乐,享受音乐,无关名利,无关金钱,最初始的欲望往往会成为最有力的推动剂。 所以我希望沈一亭能一直唱下去,不浪费他的灵感,不浪费他的嗓子,不浪费他的汗水,不浪费他的天赋,亦不浪费梦想。 [325] 第160页 假期中我无事可做,闷在家中的时候,要么弹钢琴保持手感,扒一些沈一亭旧歌的谱,要么自学了进阶的编曲制作,听课听着听着倒头就睡。 如果是外出,基本是跟着袁学席去找沈一亭他们,经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他们乐队排练结束后,我的脑门子都是嗡嗡的。 袁学席高考结束后没有清闲。 因为公演和音乐节的需要,袁学席这位临时被赶鸭子上架的贝斯手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魔鬼式训练摧残,为了配合乐队的演出,他需要付出非常多的努力。 于他而言,恐怕比准备高考还要累。 但袁学席从不表现出累,嗯......可以说是毫无怨言,乐队排练完回到家里还主动加练。我在他隔壁房间,晚上十点之前都能听到贝斯音。 好嘛,他弹我也弹。于是家里仿佛变成一个巨大的混杂外放音箱,一到晚上就叽歪作响。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终于有一天袁学席大晚上推开他的房门,去钢琴旁边找我,对我说:「哥,歇着点吧。」 公演在江东一个比较大的长方形livehouse,我拿到沈一亭给的内部票,提前进场,直接站在vip专区,手一摸就能碰到他的裤脚。 整场演出非常带感,袁学席凭藉之前对沈一亭歌曲的超高熟悉度,上手很快,再加上这段时间乐队的不懈努力,配合这次演出,效果very good。 我近距离全程跟唱,互动体验感直接拉满,没有手持手机拍照录像,而是全身心投入到这场演出当中。 与酒吧迷乱刺眼的灯光相比,这样的舞台才更适合沈一亭。 黑色渔夫帽加金属链条,黑背心与羊皮铆钉黑色蝙蝠外套,扎紧的亮皮带,马丁靴,镂空手套,银戒指,晃荡的无事牌搭在胸前,如果一定要刻上所谓的字,那一定是我的名字。 沈一亭唱着激烈的风格,挥洒身上的汗水,后半场却又摇身一变,成了众多歌迷中的纯情学长。 简单的白t,破洞牛仔裤,运动鞋,手腕缠绕红色波点丝巾。 沈一亭给了歌迷们极大的自由度,让他们尽情跟唱,自由点歌,他们叫喊着嘶吼着,一个又一个歌名从无数张不同的嘴中蹦出,混杂的声音冲破天际。 最后,沈一亭抹去脸上的汗水,侧头对着立式麦克风,露出自信张扬的笑容,声音不见得半分喘:「今天有点特殊,送给大家一个礼物。前段时间我写了一个小小的抒情demo,想先拿出来给大家试听几秒。」 「好!!」 「啊啊啊啊啊——」 「一亭一亭,妈妈爱你!!」 「......」 此话一出,台下瞬间沸腾,欢唿着,伴随沈一亭海盐般粗颗粒的声音,进入旖旎梦幻的空间。 「让一切化成灰, 灰烬随着风落到心头, 带着余温灼烧我的血液, 企图让还在跳动的停止跳动, 让未被麻木的变成麻木。 这样我的耳朵可以变成和你一样, 和你一样, 所有嘈杂一挥而去, 只剩记忆中你对我的呢喃, 至此之后, 只会听到你的声音。 像自由, 像洒脱, 像奔跑在无尽田野中, 像穿梭在音乐花丛中, 永远都会有能够听见的声音, 一段属于大自然和全人类, 一段只属于你我。」 第87章 与之有关的音符(完) [326] 拍了集体大合照,给vip专区的粉丝签了亲签,轮流合影完成后,沈一亭终于得空,靠在后台喝水休息,时不时插一嘴乐队的聊天。 livehouse快关门了,他唱得上头,超过了原定的时间。 我拿着卸妆水帮沈一亭卸妆,卸妆巾在他脸上搓过,他脸上的汗水一颗一颗被消灭,却又很快重新出现,像回南天附着在窗上的水珠。 沈一亭抬眼看我,睫毛跟扇子似的,我恨不得把他那双多情的眼睛遮上。这厮一和我对视,就感觉无时不刻在诱惑我。 最终,我忍无可忍,「你可以闭眼吗?」 「不可以,」沈一亭却催我,「你怎么这么慢?」 「慢就你自己来。」 我毫不客气把卸妆巾往沈一亭手里一塞,他从善如流地接过,随便擦了几下当做结束,边沖水边问我:「你觉得刚刚那个demo怎么样?」 「很不错啊,」我靠在洗漱池边上看他,「你终于准备往情情爱爱方面发展了?为什么?」 「对,」沈一亭抬起头,水珠顺着额头、鼻翼、嘴唇往下滑,眼睛像浸了水一样透亮,他柔和地注视我,「我以为你知道原因。」 我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所以他很快开始得寸进尺,「耳朵,你帮我做这首情歌的伴奏吧?」 「可以啊,」我早就猜到他的意图,故意吊着他,「等我技艺更上一层楼之后,再帮你。」 沈一亭:「?」 我狡黠一笑:「如果你等不及,可以去找别人。」 [327] 沈一亭当然不会这样做,他在我这里拥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所有演出结束后,就像暴雨中激盪的水重新恢復平静,电子日历一页页翻过,生活在近来鲜少的安闲中稳步前进。 不过,留给我休息的时间可不多了。 第161页 九月初的那天,我在机场安检处和沈一亭告别。比起不舍,他似乎更加担心我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语言不相通的城市受欺负。 我听到这话,白了一眼,和他说,我能受欺负的概率可太小了。 「最多就是在床上被你欺负。」我一本正经地补充。 沈一亭别开眼笑了,而后又凑近调戏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去欺负你?」 「你想来就来啊。」我稳了稳头上的白色渔夫帽,往安检口走去,朝沈一亭挥手,故意用上矫揉造作的音调。 「我等你哦~」 这就是那段时间,面对面和沈一亭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了。 [328] 在a国音乐学院的生活有点让人难以适应,不过我很快凭藉垃圾口语和助听器特色与外国友人打成一片。 没过多久,我收到史密斯教授的邀请,他说可以当我这一短暂学年的钢琴导师。 我对此感到惊喜,并且很快接受邀请,第二天就去综合大楼找到他。 彼时,史密斯教授正在上一堂本科生的钢琴课,我趁中途休息偷偷熘了进去,史密斯教授似乎没有认出我。 史密斯教授与我约定的时间是放课后的几分钟,但我闲着无聊没事干,没有提前打招唿,暗自拜访了上课的教授。 结果没几分钟,课堂进入自由展示环节,史密斯教授开始随机摇人,第三个就喊到了我。 「mian,」他朝我挥挥手,e on.」 我指了指自己,吃惊地瞪大眼睛,没料到会突然被点名,不知道史密斯教授什么时候认出了我,我的穿着其实并不夸张。 这堂课的同学开始悄悄埋首讨论,各种低声的外国语言混杂一团,似乎对我这位陌生同学的出现感到十足的好奇。 别无他法,我硬着头皮上了,好在之前有过类似形式的训练。 我根据史密斯教授给出的要求,ke,wind,spin」(湖,风,旋),来了段即兴演奏,获得史密斯教授赞赏的目光和台下同学们的掌声。 那节课过后,大学生们夹着课本陆陆续续离开,几分钟后,偌大的教室只剩下我和史密斯教授。 他站在讲台上收拾课件,关闭电脑和投影,我走过去用英语同他打招唿:「你好,史密斯教授。」 「噢,mian,很高兴见到你,」史密斯教授抬起头,慈祥的笑容充溢他脸颊,他用标准的英文说,「上一场中国的比赛,你令我印象深刻。」 「谢谢。」我笑了笑。 「yeah,也许你知道林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你的母亲。」 「对,是这样没错。」我有点吃惊,林英作为史密斯教授的十几年前的众多学生之一,我没想到他还会记得她。 史密斯教授也许是在比赛资料上看到我的信息,突然想起来了吧。 「她是我过去的学生,」史密斯教授下抿嘴唇,抬起眉头,额头被挤出一条条皱纹,「她很优秀,才华横溢。她是我见过的,对音乐非常有活力的钢琴家。我带她参加过很多比赛,她拥有极高的专业素养和心理素质,每次都能为我带来惊喜。她和我说,『perfect piano』会是她永远的追求。」 「之前,我和你母亲做过一个约定。你知道吗?」史密斯教授收起u盘,朝我勾起嘴角,往三角钢琴踱步而去,「如果她能一直热爱钢琴,无论何时回到这里,我都愿意带她继续深造。」 我的脚步跟随我的视线一同过去,「后来她回国了,她还有再回来过吗?」 「......」史密斯教授在钢琴边站定,他对上我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那里面细密的感情让我看不懂,是惋惜吗。 为什么要惋惜? 「读到第三学期时,她在一场比赛前找到我,告诉我『i am pregnant(我怀孕了)』,毕业后会回国,」史密斯教授露出夸张的表情,「哦,天吶!鬼知道当时我听到这则消息时有多么讨厌那个男人。在她眼中,难道爱情比钢琴重要吗?我猜不是,她只是被那个男人鬼迷心窍了。」 未婚先孕?我爸真不是人啊。 「但我尊重她所有的决定,不过我希望她回国后也能好好继续钢琴事业。音乐不分国界,我永远欢迎她回来,」史密斯教授继续说,「她最后在a国参加的一次钢琴比赛,是她站上过最大的舞台,为此她准备了很多。但是......」 史密斯教授的声音渐渐低沉,他靠在钢琴边,嘆出一口气,抬头看向我,「就是那次比赛,她出现了严重失误。这几乎断送了她的职业生涯。或许别人都会说,哦林英,那只是一次失误而已,继续站起来证明你自己。可我非常了解她。她不容许自己出现这种情况,陆续而来的非议几乎压垮了她。当人的名声越大,压在上面的舆论力量便有多可怖。甚至她都无法完成学业考核,就回国了。」 妈妈在我眼中,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但一碰到有关钢琴的事就会十分严格。 她明明有着卓越的水平,却捨弃了她一直追寻的舞台——明明每次提到舞台,她眼里的光比任意时刻都要更甚。可她却甘于当一个机构的钢琴老师,顺带从小培养我学习钢琴。 我猜到也许是比赛,导致了她的消沉。 可那次比赛中,导致她产生失误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林英如此一位骄傲的钢琴家,不容许自己在任何场所出现任何错误,哪怕只是甚微的一点。比起精神压力,我更觉得是身体问题引发的。 第162页 可那段时间,她的身体有过什么变化?她是生病了吗?还是...... 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答案,如惊雷般炸醒我。 我的眼睛直愣愣对着史密斯教授,心脏咚咚跳,连出声都十分困难,「所以......是因为我吗?」 「不不不,孩子,为什么要把原因归咎于自己?当然不是了,」史密斯教授笑起来,「林英的身体一直很好,她事后也和我交流过,不是身体原因。我猜,是她有了心事。」 得到史密斯教授否定的回答,我感觉浑身紧绷的肌肉松懈下去,但依然赶忙追问:「什么事?」 「谁知道呢?」史密斯教授耸耸肩,「mian,其实这些话我不应该对你说,但我憋在心里太久,想起来就觉得可惜。你妈妈问过我,『can a man treat his love as sincerely as his piano(一个男人可以像对待钢琴一样真挚地对待自己的爱情吗)』,我说『sure,but not everyone(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做到)』,我从她表情里读出来,或许她更想用『devotedly(专一地)』。不过我一生未婚,钢琴就是我的伴侣,我也很难回答这种问题。」 我的唿吸开始不稳,手指微微颤抖。 我好像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答案。过去的种种由一颗颗点,被史密斯教授的话串成了线,这些线绕过蜿蜒又泥泞的路,连接到脑海中的炸药包上,一触即燃,一点即炸。 「我......」 「但是你要知道,你对你妈妈而言十分重要,她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也胜过钢琴,」史密斯教授说,「不然,她怎么会把你再次送到这里?」 送我到这里......是她吗? 尽管走了也让人不省心,林英好像一直在天上看着我。因为她的相册,我开始对这所学校充满期待,我想走一遍她走过的水泥地、石板路、白瓷砖、宴会厅,弹一次曾经在她十指下发出婉转曲声的琴,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甚至也是因为她,才有了今天的我。 是因为她,我才...... 可是我...... 鼻子控制不住开始酸涩,这种酸涩顺着所有神经淌入咽喉和眼部。 我的喉咙像被无形的手狠掐一把,细细密密的疼铺天盖地地来,堵塞住所有我想说的话,我支吾着发不出声,于是它们变成了水,争先恐后地从眼眶中脱出。 「好了,孩子,不要哭,」史密斯教授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你妈妈也许就在这里看着你,你想在她面前丢脸吗?不,你不想。所以坐过来,会弹《森林的唿啸》吗,你妈妈很喜欢这首曲子。」 史密斯教授从琴凳里抽出一本曲谱,我再坐上去,破涕而笑:「这算是见面礼吗?史密斯教授。」 「当然,」史密斯教授的眼神里充满信任,似乎穿过了我,在回忆他的学生,「无需完美,如果你可以完成这首钢琴曲,我就亲自带你一年。」 我的手指放上钢琴,轻轻阖上眼,感受气息在体内流通,慢慢平缓,达到平衡。 我睁开眼,在与林英有关的国度落下第一个与林英有关的音符。 好,那就开始吧。 [329] waldesrauschen,森林的唿啸。 左手是主旋律,右手是背景音,这首曲子的触键要非常仔细,浅而沙,长气息。 进入到中段,放开消音踏板,曲音变得明亮而有力,低音与高音配合,推入高潮,情绪的代入让乐曲更有力量。 十六分音符连奏,八度连奏。细微而绵延不绝,怒吼而宏大波动。从遥远微弱的点出发,逐渐变得热情澎湃。 曲罢,我的额头已出了细密的汗,眼前是落下的双手、黑白琴键和琴谱,余光中是风吹动的窗帘,阳光散落在钢琴边的光晕,也照着prof.smith的光面皮鞋。 我静静地喘息着,放在琴键上的双手不再颤抖,眼前的黑白长方块仿佛被无限地拉长,直至充溢所有视线可及之处,摇摇晃晃地,温度渐渐在所谓的正常上产生偏移,变得不对。 我是在触碰实木上的油漆吗? 不,也许不。 我想我人生二十年,第一次在钢琴上触及到母亲的灵魂。 [330] 我倒是希望,她永远留在这个令她快乐的地方。 那天告别史密斯教授,我买了一本朴实无华的笔记本,想就此记录我在a国音乐学院即将开启的新生活。 这可能是很有趣的一段经歷,会夹杂漂亮的乐曲,美丽的思念,一颗奔跑于路上的心脏。 当晚我便提笔在笔记本上落下中文,给林英写了一封很长很长的信,内容几乎囊括她离开之后直至今日的所有值得庆祝的事情: 拿到第一个助听器,顺利升学,紧张的集训和返校后的文化课备考,大学中的钢琴课和折磨人的考试,热闹的会演和专业的钢琴比赛。 哦,还有交了个刺眼的男朋友,唱歌的,嗓音很好听,我很喜欢。 他人很好,很帅,很有才华,只是在某方面很傻,但无伤大雅,因为他很清醒,懂得拿起和放下,所以他不会活得痛苦,不会总是活在过去。嗯,相信今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他和我像是一棵树的相反面,靠近赤道那侧的年轮总是会比另一侧宽。然而这些细微的、内里的差别是肉眼无法察觉的,树干的外表总是一个模样。但没关系,毕竟有些不同的人才容易相互吸引,我在学习他,他也在学习我,我们都会变得更好。 第163页 我和他挺好,很好,还不错,我也希望会一直好。 其他的就不多说了。 停笔时,倒扣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是沈一亭的来电。 面对沈一亭时,心中的倾诉欲会像被蜂蜜勾引的狗熊一般,伺机而出。 我讲起今天遇到史密斯教授时发生的事。 尽管已经忽略去糟糕的家庭伦理,沈一亭好似还是敏锐地捕捉到我略有些低落的情绪,问我怎么了。 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半天只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想我妈了。 电话那头沉默几秒,饶是会安慰人的沈一亭估计也觉得隔空对话没有实感,只说「正常的」,然后问:「要我来陪你吗?」 我啊了一声。 沈一亭就马上说,开玩笑的,又说,他昨天去理了寸头,因为想重新尝试一下过去的风格。 条条框框束缚不住他,我垂眼笑了笑,让他发一张照片给我看看。 他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说不想发。 我说好吧,作为交换,我让他给我唱一首歌。 他问我想听什么。 我说:「唱你最喜欢的歌。」 于是,黑夜在那一瞬间被赋予不一样的意义,变成一种无形的载体。 乱七八糟的音符飘荡在无形的空气中,所以它们也会被同化,变得摸不到、看不着,最后完全消散,和我的生活一样,虚无缥缈地踏过二十几年的大地,最后终于落到实处。 你问我写下这些东西的意义在哪里? 这其实是一段无厘头的生活,他交给我机会,他变成怎样我就写成怎样,有开头,但没有结尾。 就像我所说的,只要我们想,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段永无止境的音乐,从泥土里唱出来,最后爬到天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一路陪我走来的你们!一亭和眠眠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拥有美好的未来和广阔的天地,祝他们永远开心,永远幸福! 人生漫漫,也祝你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 这本尝试了和上一本不太一样的风格,过程中有些忐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初心是和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写着写着可能有点歪了),总体还是交由你们评价! 下一本准备开《礁盐》,人类攻x人鱼受,都市文加一点小幻想,存稿中,最近实在很忙,我尽量早点开(比心) 另一本预收是《阈值》,打算试试包养文,毒舌攻x佛系受 感兴趣可以点击作者头像查看具体文案! 再求一波关注作者~我们下本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