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手系迷恋指南》 第1页 《触手系迷恋指南》作者:神郎採金【完结】 简介: 【强强/灵异/微克系】 陈让攻x易卜受 — 表面阴郁狠毒实则自卑阴湿的人外穷光蛋攻 xxx 表面骄矜冷艷实则色迷心窍的「白富美」受 —— 【本文文案】 攻视角:(叱咤风云版) 为了一场仇杀,陈让以自身作赌,走上了一条屠戮仇人的不归路。 — 本以为「降囍」只会在陈家人身上发生一次,没想到在他的躯体被异化后,发生了第二次降囍。 — 未知的古老咒术,神秘的降囍传说,诡异的巨型生物,接踵而来的灾厄让陵城陷入恐慌。 — 但这次神秘的旅程陈让不再是孤身一人。 —— 受视角:(心碎初恋版) 易卜初遇陈让是在外出考察开发区的那天,老房子前的美人摄人心魄,像朵枯井里开出来的花。 — 不知是不是命定的缘分,客宿当晚美人就从天而降美救英雄,易卜当场被迷得神魂颠倒。 — 第三天,借着美人朋友的便利,易卜踏进了心动嘉宾的家里。 — 本以为是让感情更上一层楼的绝妙契机,结果却发现了心动对象身体的畸形异变。 — 当被男人扑到地上,狼狈仰视心动对象的那一剎那,前者惊悚的身体异状让易卜所有的滤镜都碎成了渣渣……原来他是看上了一朵可怖的食人花。 — 屁滚尿流地从心动嘉宾家里逃出来的那一剎那,他感觉自己再也不会爱了。 — 然而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易卜的世界里都充斥着男人的身影,魔幻般如影随行。 — 多年以后,易卜自以为能掌控全局,却没想到他会被自己看上的花死死压在身下,被层层奇诡的触鬚裹挟爱怜。 —— 排雷: 【1v1sc纯爱战神】 【前期受追攻,后期互宠】 【美强惨攻,要经歷风吹雨打的磨鍊~】 —————————————————————— 内容标籤: 幻想 惊悚克苏鲁 美强惨 钓系 主角视角陈让互动易卜配角周洋裴明泽易行且荣衍鹤顾思源 一句话简介:自卑阴湿男的一生|bushi 立意:抉择本身就是向前 第01章 邪祭伊始 噗叽噗叽的声响不断从老木屋中传来,漆黑一片的深夜里,身形高大的男人揣着尖刀对着身前比划着名什么。 在浓重的夜色下,屋里竟然一盏灯都没亮着,全凭着窗沿投射进来的冷白月光才能窥见一二。 窸窸窣窣的声响暗暗响起,好似有黏腻的生物体在地面上来回游移,湿滑的表体溢出点水声来。 冷刃的寒光反射出男人琥珀色的眸子,陈让定定注视着眼前这些噁心怪异的触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灵水远离城区,村落的夜晚很是安静,一切的怪异都被隐藏在夜色里,无声无息地消逝。 不知过了多久,丝丝缕缕的气音自男人口中泄出,手中紧握的刀刃最后也无力地掉落下去,咚一声掉在地上。 男人颓然地向后仰躺在床上,身前的那些相互绞缠的异形生物竟也随之后退,安分地缩在男人的身躯上。 月光之下,或粗或细的可怖触肢像极了迫切汲取母体营养的小傢伙,无声地在男人冷白的躯体上摩挲,留下一道道浑浊的黑色粘液。 老木屋里寂静无声,唯有可怖的异形体在无声绞缠着些什么,奇异的香甜味道隐隐溢出,消弭于半空中。 ———————————————————————— 第三天,张辰还是没有回来。 花白的冥钱大把大把地从空中落下,领头弔唁的老头儿边走边撒,嘴里唱诵着不知名的哀歌。 身后的小辈们身穿白布衣裳,人人手里都抓着一根细长的树枝,走动间树枝尖端刮着地面传来阵阵吱声,伴随着哭丧女的哀嚎格外刺耳。 徐文芳的丧事终究是开办了,没等来张辰,也没等来张家老子。 陈让蹲在路边,琥珀色的眸子漠然盯着送葬的众人,嘴里的狗尾巴草一上一下地翘着,颇有些没趣地看着这齣丧事。 「怪可怜的吶」,身边传来周洋的声音。 陈让斜睨他一眼,缓缓站起身,身上黏着黄土的裤子悉悉作响,没什么感情地回应道「是啊,真可怜吶。」 无机质的目光带着凛冽的寒意直直刺向送葬队伍,修长的手指机械地摆弄着被咬得发烂的狗尾巴草,像是在发泄些什么。 他没再搭理周洋,扔下手里的烂玩意,转身阔步离开原地。 周洋发愣地看着离去人的背影,目光一扫而过地上的烂草,没趣地摸了摸头就继续跟着队伍看热闹去了。 两人离开之后再看原地,街边由于人为蹲立而有较深凹陷痕迹的黄土上,一大堆被掰扯得破碎的狗尾巴草杂乱地散落着,绿色的汁液四溅在地上,与黑黄的泥土相混合,像是一滩噁心的呕吐物。 陈让没走几步就回到了家门前,随着吱呀一声响起,老厚的木门就被重重推开。 第2页 木门上只有时常供抓握的把手是干净的,其他地方都被薄薄的黄土覆盖着,在斜阳照射下有种隐隐发亮的萤光质感。 他抓着衣领往上一抽,那件浸着汗渍的白色短袖就被脱了下来,随手被主人扔到了黄泥砌成的炕上。 昏暗的室内,点点光束透过窗户缝隙照射在陈让的上半身。 只见苍白的肌肤上全是溅开的绿色汁液,深一团浅一团地黏附在均匀紧实的腹肌上。 男人走进浴室,拿起毛巾浸入水中摆干,不断地擦拭着身上噁心的绿色黏着物。 但,擦不掉,一直擦不掉。 啪的一声,毛巾再次被扔进了洗漱台里。 陈让烦躁地走出浴室,环顾着老屋里四周的环境,径直走到炕边躺了上去。 泛着暖意的棉被包裹住光熘熘的上半身,布料与肌肤接触的舒适感让他一时有些怔愣,好像皮肤很久没接触这种感觉一样。 一想到徐文芳的送葬仪式,陈让心里就止不住地萌发出一股快意。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他有些癫狂地大笑出声。 是一种恨不得把肺笑穿的快意,用尖利的刺刀不断来回穿肠才能达到的极致快意。 「死的好啊,真是好啊。」陈让神经质般不断用手指狠狠抠着腹部的绿色汁液,指甲缝里全是掰碎的绿色狗尾巴草碎屑,就连指腹也被腹部的黏着物染上了一层深绿。 就好像,就好像那些绿色汁液是从肚子里面淌出来的,一刻不停地生产,在肚子里面汩汩滚动恨不得时刻破体而出一样。 腹部被他抠破了,血红的液珠从破损的伤口处缓缓溢出。 男人拿起手,苍白的手指上深绿与血红交织缠绵。 他轻笑出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竟然还没到肚子里。」 肚皮上破损处仍在流着血,渐渐地覆盖了一部分浑浊的深绿。 他摊开手,眼睛直愣愣盯着头顶的电灯,白色的光晕映射到眼底,直至黑色的瞳孔将白色的光点吞没。 陈让疲倦地闭上了眼。 —————————————————————— 周洋跟着人群慢慢向前走,白色的纸花飘飘扬扬的,像雪花一样撒落在他身上。 他嫌弃地抖落,心里想着陈让最近怎么这么不对劲,老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最近跟他都不太亲近了。 「唉」,虽说陈礼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但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见劳什子局里给个信。 毕竟人兄妹俩没爹没妈的,就算不是亲的也是从小一起搀扶着长大的,这感情还是相当深的。 本以为陈让出去这五六年,跟陈礼关系会淡一些,没想到还是个重情重义的傢伙。 「看着倒没那么有人情味。」想着那张冷淡的脸,周洋啧啧出声。 徐文芳的送葬队伍晃悠悠地到达后山,一个巨大的土坑也随之展现在众人眼前。 周洋本以为送葬的人下一步就会按照计划将徐文芳入土为安,却没想到前方的仪仗队伍里蓦然传来阵阵惊唿声。 宛如风吹过草浪,人群一波一波簇拥着向后倒,肃穆安静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不断有人指着为棺椁挖出的巨大土坑大声说着什么,周洋站得太远,一句话也听不清。 于是推推搡搡的,他借着身形优势挤过其他人朝墓坑走了过去。 离那儿越近,就越能看到显眼的绿色。 周洋眯了眯眼,终于走到近前,往下一看,「嚯,这是什么玩意?」 只见满目的绿色充盈了土坑,黑黄的泥土层里密密麻麻地长满了野草。 外圈的野草簇拥着里圈,一层一层将众多的狗尾巴草拥在中间。 坑底甚至都看不到属于泥土的黑黄色,狗尾巴草的根茎无孔不入地扎入土层,俨然将墓坑霸占成了独属于它的居室。 而在这墓坑之外,却仍是寸草未生的黑黄土地。 山上的这片地方,大抵是被先人破坏了土质,周围长草的地方一般都很少。 「奇了怪了,」周洋感嘆道,「谁有这么大仇,人都死了还要给人家的墓穴里种草?」 玩笑是这么开的,但任谁都知道哪会有人干这种吃力又不讨好的事情,就算搞恶作剧也不是种这么多草来噁心人吧? 何况,为什么非要在里围种尾巴草? 徐家本就人丁稀薄,除了徐文芳以外,剩下来的几个都是旁系的人,想必应该也是感情单薄,发生这种倒霉事也没见他们多生气。 张家就更是惨澹了,根本没来几个人,一眼望过去全是看热闹的街坊邻居。 一群人还没看够乐子就被主家人遣散了,两家人留在原地商量着换个日子重新挖坑下葬,这个晦气的坑先让几个小年轻给它埋住。 周洋在旁边感嘆了会,觉得没趣就离开后山走了回去。 这几年黄土越发肆虐了,村里家家户户这门扉上全是尘土,老家待不成,这事完了赶紧回城里去。 周洋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岔路口,脑子一蒙就往陈让家里去了。 还没走到人家门前,就见陈让一个人站在门口的老槐树下,光直射下来透过枝丫间隙铺在陈让的脸上。 光影斑驳,陈让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机,像个活死人一样僵硬地站在那。 周洋心里隐隐有点发寒,却还是挠了挠手走过去,想跟陈让打个招唿。 第3页 一过去,周洋就手欠地拍了一下身前人的肩。凉凉的,像是在碰一块冰一样。 「怎么这么虚,哈哈……」 本来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没成想陈让根本不接他的茬儿。 对面人苍白的脸上一双沁了水珠一样的透亮眸子盯着他,直白地问道「你跟着他们去看葬礼了?」 周洋说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让突然前倾靠近他,继续问道「怎么样,顺利么?」 「啊,那个墓坑不知道怎么回事,长满了狗尾巴草,真他娘奇怪,这才挖了几天啊?」周洋郁闷地回復道,瞧瞧他这兄弟,怎么又疏离又亲近的。 听到这话,陈让缓缓地笑了,淡绯色的唇瓣勾起,缓缓说道「是吗,真不幸啊。」 周洋突然觉得有点发毛,怎么感觉对面人不是很惊讶。 他也不是很关注,继续问道「让哥,你多会回去干活啊,你手底下的人有联繫你开工吗?咱们在这也没啥事干。」 陈让没说话,唇线拉平,又恢復了冷漠的表情「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就走。」 「啥?结束啥?」周洋感觉这他娘的怪得彻底,结束啥啊,一回来还变成谜语人了。 陈让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让他快回去,转过身就走了。 裤子在行进摩擦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不时还能听见黏着物被挤压破的声音。 周洋没太注意这声音,只是闻着了一股子香甜的味道。 这味道……甚至有点上头,还想问问来着,结果人转身就走,于是周洋憋着一口气也转身回家。 昏暗的居室里,陈让拿着铁锹一下一下地用力往地下凿着,脚下是一片黄土地,但凿出来的却是绿色的汁液。 浑浊的黄土与黑土混合着,粘稠的汁液不断从铁锹底下溢出来,将铁锹的银面染成了深绿色。 室内散发着浓郁的香甜气味,却让人找不出气味的源头。 陈让水润的眸子直直注视着脚下那一堆噁心浑浊的黏液,随着脚下黏液混合的越来越融洽,分离的黄土与黑土也逐渐混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完美的深绿色黏质浑浊液体。 他的眼角仿佛受到刺激一般,突然开始流出绿色的液体,鼻孔也开始冒出绿水。 男人一把捏住鼻翼,整个人倏地蹲了下来。将脸完全埋进那堆浑浊的深绿色溶液里,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吞嚼着黏液。 他的表情是无比的沉溺,像在享用什么仙餚佳宴一样。刚开始还有点被卡住的哽咽,到后面就越来越享受,眼白完□□露,像是丧失了对面部表情的控制。 不知道吃了多久,唰的一声,陈让直起了腰。白皙的脸颊布满了噁心的黏液,喉结仍在不停地滚动着,吞咽着。 下一秒,「哇」的一声,将所有吃进去的黏液都吐了出来。地上的黏液好似有了生命一样,不断地蠕动着,像一条条未成形的卵,寻求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宿体。 陈让沖向了厕所,然而地上的黏液还在不断向黄土下方渗透着,寻找着依存地与可供给的营养,慢慢地长出了绿色的小芽。 没过几秒就勐地继续向上生长,长出鲜嫩的芽叶和浅绿的小绒毛。 不同于一般的狗尾巴草,它有点像毛茸茸的绿色小蛇,不断蠕动着那短短的舌头,舌苔中心还附着着噁心的黏液。 此时,男人终于从厕所里走了出来,眼睛里似乎带着诡异的光彩,专注地盯着地上的小生物,像是很愉悦一样歪了歪头。 苍白的面庞上绯色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个有点慈爱的微笑。 第02章 邪祭伊始 「死人了……死人了!」 一大早灵水村就炸开了锅,昨天徐家填坑的几个壮年早上被发现全都躺在了墓坑里。 深绿的黏液覆盖在坑底人的脸上,混浊的绿色孔洞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人的身上,看起来格外渗人。 黏膜还随着鼻孔里的动静一张一缩,待鼓成球状后又「啪」的一下破开,不停有噁心的黏液四溅开来。 这还没完,几个壮年的鼻孔里还不断爬出一两条绿色的黏滑状生物,有点像舌头,但又不是舌头。 一群人围着墓坑指指点点,不知道这邪门的怪东西是什么,一时没有人敢上前碰。 同一时间段,陈让锁上家门,慢悠悠拐过老槐树,正朝着山上的墓坑走去。 白净的脸上一双狭长的眼睛无神地游弋着,翘起的唇角却又显露了他的好心情。 空气中氤氲着槐花香,却又隐隐夹杂着另一股怪异的香味,香甜中又带着一丝腥气。 随着陈让走得越来越远,那股味道又仿佛从未出现过,消散在空中。 周洋是在上山的路口碰上的陈让。 他最近对这兄弟有点发憷,感觉怪得很。 自从陵城回来后就对他没那么亲近了,一时也打不定主意要不要去说话。 没想到,倒是陈让主动过来了。 男人嘴角噙着笑,手臂一展把周洋拉在了怀里,朗声说道「一起走吧。」 周洋浑身都有点僵硬,陈让比他高一个头,导致他完全就埋在陈让的怀里。 正想说点什么,突然闻到一股异香,甜腥甜腥的。 正愁找不到话说,张嘴道「你是喷啥了吗,一大老爷们弄这么香……」 陈让身体僵硬一瞬,下一秒放松下来,状似调笑道「体香吧。」 第4页 周洋没说话,他有一大堆问题想问,但每到想开口时,一种怪异的直觉总是阻拦着他令他无法出声。 于是周洋只是低头看路没说话,一道无形的裂口好似把两人隔开,明明走在一条路上,却生活在两个不同的空间。 陈让看着周洋浅褐色的发旋,轻轻嘆了一口气,说道「再过两周,咱们就回城吧。」 周洋勐地抬头,一双眼亮晶晶的,就像之前所有对他的冷漠,反覆无常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声惊唿道「真的我靠,让哥你太贊了!」 陈让眼底倒映着周洋喜悦的神情,抬起眸子,注视着头顶簌簌作响的绿色树叶和发出嘎吱声的褐色枝干,感觉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玄幻。 同为人,有些人单纯的像一张白纸,有些人却噁心得令人髮指,连碰到一下都恨不得把手剁下来。 周洋敏锐地察觉到了陈让的情绪变化,现在甚至有点习惯。他觉得陈让可能就是因为陈礼的事情有些精神崩溃,情绪总是反覆无常。 一想到这茬,他就有些怜爱的情绪莫名出现了,也不再纠结其他,选择默默接受这个可怜的男人。 两人沿着小路一起走,经歷了漫长的沉默,终于到了山上的墓坑处。 周洋正绞尽脑汁想找个理由熘开一会儿,没想到陈让就摆手让他走远点,自己一步步去了墓坑旁边。 墓坑里奇怪的绿色舌头还在尸体上疯狂地生长繁衍,早上还只出现在尸体的鼻子和耳朵里,现在几乎是皮肤表面能穿孔而出的地方都能够看到它的身影。 或者说,只是早上的时候还在肚子里孵化着,人们暂且没有注意到罢了。 陈让走到僻静处,脚下是泥泞的黄土。 他抬起自己的手指,伸出食指和中指狠狠地插进自己的嘴巴里。 透明的唾液不断从绯色的唇角里流出,过于激烈的手指搅动使透明的粘液被搅成了白色的泡沫。 正常人应该已经开始呕吐了,但陈让好似只是在完成一种惯例的机械运动,不断旋转,不断直入直出地搅拌。 终于,过了三四分钟,陈让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没等摆好姿势,嘴里就「哇」的一下吐出了一地的绿色黏液。 吐完后,他随便崴了一根树枝,混着黄土开始搅拌,没过一会,类似尸体上的绿色舌头就疯的一般不断涌现。 绿舌彼此纠缠环绕着,互相侵蚀吞併,最终只留下来了几条。 陈让伸出修长的食指碰了一下最大的小绿舌,目光意味不明。 小绿舌被陈让触碰后,疯狂地开始摇摆起来,柔软的顶端黏膜好像害羞一样变得红彤彤的。 微微发红的绿舌不断分泌出腻滑的液体,些微浸湿了陈让的手指。此时,光滑的深绿色表皮上突然凹陷下去一块,长出了一个绿色的小口,里面密密麻麻遍布着小尖齿。 说时迟那时快,诡异的小生物就张大嘴巴,一口咬住了陈让的手指。 陈让的目光一凛,狠狠抓住小绿舌捏在手里,用力一攥,脆弱的求救声就从手中传来。 再张开手心,小玩意不在了,只剩一堆粘腻的绿色组织物。 地上的几只小绿舌哼哼唧唧的,争先恐后地爬上陈让的手指,慢慢舔舐起手心的残余组织物。 陈让刚刚狠辣的目光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泠泠的眸子里只剩慈爱与温和。 他站起身,将小绿舌藏进了袖子里。 几只粘腻的小身体互相绞缠着粘在他的手臂上,隐隐有吧唧声传来。 走到墓坑旁,警戒线早已被拉上。 他佯装举起双臂打了个哈欠,缠在手臂上的小绿舌就像一道道绿色的闪电,嗖的一下跳进了墓坑里,谁也没发现这几道细小的绿色身影。 坑中仍是满满的「狗尾巴草」,随着风吹过,在尸体上簌簌摇晃。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墓坑里,身体内部能感受到绿舌每一次啃食吞噬时所传来的爽意,以及其他组织物被咽入食管时肚子的鼓动。 一种怪异的摄入感,但非常的爽。 「哈」 这样下去,倒真没几年可活了。 舔了舔嘴角,陈让找了个阴凉处蹲了下来。 —————————————————————— 离开陈让后,周洋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他妈帮着干活。 王幸云从小看着自家孩子跟陈让一起长大,本以为这竹马竹马的关系坚不可摧,可这次回来后,陈让跟变了个人似的。 追问自家孩子,周洋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陵城的时候还好,在他哥手底下那过的叫一个滋润。 结果回来这才过了几个月,陈让跟被下蛊了似的,阴晴不定的,守着个老房子天天在里面不知道捣鼓些什么。 陈让这孩子也是命苦,村里人都说陈礼肯定是跟别人跑了,要么是不想上学了瞒着他哥跑出去打工去了。 但王幸云觉得不是,陈礼小时候多乖啊,品学兼优又长的好看,他哥月月给她大把钱花,出去吃苦打工图个啥啊 张家那小子张辰硬说看见陈礼跟一男的跑了,搞得陈让狠狠揍了他一顿,回来没几天就失踪了。 但又有人说是张辰跟他老子出去干活了,顺便避避陈让的风头。 这一个月的事发生的多也不多,但少也不少。 第5页 张辰跟他老子不见了,徐文芳一个人在家里心脏病犯了没人帮衬一命呜唿,这今天又出了这么个怪事。 真是见鬼了,小小一个灵水村是惹上什么大神了。 王幸云苦恼的坐在小马扎上,看着周洋帮衬着张家人清理场地。 转头看着陈让坐在树荫里,估摸着是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有大仇的人,怎么还来凑这个热闹。 陈让感觉到强烈的窥视感,便直接冷眼回看过去。发现是王姨后,稍微收敛了一些,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唿了。 王姨尴尬地笑了笑,这小子,气势这么足倒是越发骇人了,又瞅瞅自己的傻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感觉到自己腹中逐渐充盈且没有动静后,陈让站起了身。 本想直接离开,看到土堆旁哼哧哼哧出力的周洋,又拐了脚步,朝着周洋走了过去。 「周洋,我先走了。」 陈让拍了一下周洋的背,汗水渗透了周洋白色的t恤,隔着布料隐约显露几分肉色。 周洋抬起头,前额褐色的头髮被汗水浸透,一撮撮头髮缠绕在一起。 抬起头诧异地看着陈让,「啊,那你来干啥 在树荫下坐一会就走了」 由于劳作,一抹绯红映上了周洋小麦色的脸庞,点点雀斑正布在红晕上。 「嗯,来看你干活。」 周洋表情立马就变了,唇线拉直,一副故作兇狠的样子,「喂,没有你这样的啊……」 陈让没说话,但嘴角勾出了一抹笑。 周洋愣了一瞬,这么多天以来,就现在他才觉得他是在跟真正的陈让说话。 突然有点想哭的感觉,周洋转身摆了摆手,不想再看陈让的脸。 僵硬的拿着铁锹,继续铲地上的不明混浊物。 陈让没再说话了,抿了抿嘴角,转身离开了。 他要为陈礼报仇,所有的涉事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何况,灵水村这片区域也快结束了。 也许马上他就能朝下一步走了。 —————————————————————— 等到太阳落山,墓坑旁遍布的骯脏黏浊物终于被周洋和一些小青年清理干净了。 深绿色的黏液浸入了土里,但黏液中附着的奇怪组织物却被遗留了下来。 周洋脱下泥泞的白线手套,扔在一旁的青苔石上,有力的双臂反撑在石头上,翘臀抵着岩石休息。 虽然在陈让那个怪物身边显得娇小,但周洋本身并不矮,一米八的个头也挺能干的了。 周洋朝后仰着头,晃悠两下脚,本来是想悠闲一下,结果反而把头顶的帽子盪进草地里了。 「哎哟喂,这么倒霉。」 跳下石头,又勤勤恳恳翻过身去草地里摸索帽子。 手电筒的灯光直直射到草丛里,冷白的光线赫然一照,一滩浓稠的深绿色浑浊液体出现在周洋的面前。 周洋皱了皱眉头,走上前细细端详,没有想明白这是个什么,打算放弃思索继续去找帽子。 正当他想要离开时,一股甜香涌入了他的鼻尖。 他的脚步一下顿住了。 「这不是,陈让身上的味道吗……」 第03章 邪祭伊始 淅沥沥的小雨降临了灵水村,打着老槐树上盛开的朵朵槐花,破损的花瓣要落不落地挂在枝头。 浅黄色的摺痕在雨水的冲击下越发明晰,半片奶白终于落在了地上。 周洋一脚踩过去,破碎的奶白花瓣被踩得粉碎。 急匆匆地跑到陈让家门口,大力的拍门声一时惊动四邻。 「陈让!你在家吗」 「陈让,你给老子出来!」 周洋急吼吼地大声喊叫着,他算是明白了,他这哥有多少事瞒着他呢。 一天天装的跟没事人一样,背地里不知道搞了多少邪门东西。 「吱呀」一声,黑色的老木门打开了。 陈让苍白的面容出现在了门后,阴恻恻的目光注视着周洋。 周洋自以为掌握了陈让的把柄,但看到陈让这阴郁的样子还是有点害怕。 「妈的,老子不怂!」周洋虚张声势的大声喊道。 「你说……你身上的香味是怎么回事!你那个,那滩绿色溶液,是不是你吐的!」 周洋睁圆眼睛,故作兇狠地发问。 双手放在腰上,隐隐颤抖着。 陈让温凉的眸子环视着周洋,从头到尾,从上到下。 周洋快撑不住了,他有点后悔,现在想直接离开这美丽世界。 「进来吧。」 陈让侧开了身子,屋内腥甜的味道顺着门缝飘出来,直冲周洋的脑门。 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白色的球鞋踏进了门槛。 屋内很昏暗,外面的天气本就阴沉,陈让家的老屋更是常年背阴,一进去湿气直往脚底冒。 一根冰凉的手指碰上了周洋的腰,周洋吓得一激灵就往前缩,却被强硬的手臂环绕住腰带了过去。 粘滑的触感袭来,后颈被冰凉凉的软东西舔了一下。 「啊!什么东西!」 周洋一把把脖子上的小东西揪了下来,定睛一看,一条软软的深绿色的像是活着的藤蔓一般的东西正在他的手心攀爬着。 「陈让!!!!!」 「怎么,不是你想知道的」陈让淡淡出声道。 第6页 「什么啊,你他妈的,我是想知道你为什么吐那种东西,那香味又是怎么一回事,谁让你放虫子捉弄我了!」 「我吐的东西,不就是这个吗。」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洋也没有大叫了,小声的唿吸着,看着手心里可怖又丑陋的生物,一时哽咽住了。 气流穿过他的肺部,器官好像被割开了一个大口子,刺拉拉地漏风,还泛着隐隐的疼。 「不是,你说什么」 再震惊,也无力改变这个事实,这个藤蔓状的丑玩意,是陈让养出来的。 昏暗的内室里,点点光晕自窗口漏进来。 陈让的脸上光影交错,明亮的小光圈落在他的侧脸上,明暗对比之下,周洋一时觉得他有些落寞。 「陈礼死了。」 —————————————————————— 风唿啦地勐地灌进来,没关上的顶窗被勐地吹开,一股寒风夹杂着冰冷的细雨冲进了内室。 周洋感觉自己有些耳鸣,怀疑自己听错了陈让的话。 他褐色的瞳孔勐地放大,些微的光线穿透周洋浅褐色的头髮,头顶被雨淋湿的几撮毛颤巍巍地晃动了几下。 「但没死透。」陈让看着周洋,又蹦出了一句极为微妙的话。 「你他妈玩我呢......」 周洋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短短几秒间承受了两次巨大的冲击,他感觉自己被陈让耍了。 陈让嘴角勾起,缓缓开口道「我们陈家人,都死不透。」 边说着边抬起自己的右手,一条又一条的噁心胶质状畸形物在陈让的手心里游动。 时不时将自己噁心的身子钻进手心的皮下组织里,深绿的小身子瞬间隐没在苍白的手心里。 神奇的是,他的手心表皮却没有任何形状的破损,仿佛那些小东西是凭空消失的一样。 周洋腿有点软,张了张嘴,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陈让歪了歪头,轻笑道「不用担心我,我现在这样,就是陈礼没死透的证明。」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会用我的方式找到陈礼,既然被你发现了,帮我保密就行了。」 窗外雨声不停,天空裂开无数道巨大的口子,小雨变成了暴雨,汇聚成瀑布向大地倾泻而来。 雨声好似也在为屋内的两人作配,陈让上前抱住周洋,缓缓开口「洋洋,你会替我保密的,对吧?」 周洋浑身都僵硬了,相处这么多年的好兄弟突然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东西,任谁都有点接受不了。 但他没挣开陈让的怀抱,僵硬的说道「我他妈说什么,有人会信吗。」 陈让笑了笑,缓缓松开了周洋,温柔的用手揉了把周洋毛躁的捲髮,「谢谢你,洋洋。」 周洋深深看了眼陈让的脸,一切都变得诡谲而陌生。 一切都是未知的,从头到尾陈让就不打算让他知道。 不再熟悉的灵水村,诡异的不明生物,意外死亡的徐文芳,不断失踪的张家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着陈让。 周洋不敢多想,也没有了继续追问的勇气。 推开陈让,就向门口冲去。 打开古朴的老木门,光线一下就变亮了。看着外面的老槐树,周洋眼睛有点酸酸的,抬起腿就想冲出去。 胳膊传来一阵拉力,他被陈让拉住了。 周洋突然有点心悸,唿吸都停止了。 一把黄伞被陈让递了过来,轻飘飘扔过来两个字,「走吧。」 周洋接过,回头看了一眼陈让。 室内仍旧那么昏暗,门口的光线照不到陈让站的地方。 他吊着双凉薄的眼冷冰冰地瞅着他,嘴角却噙着笑。 两只手臂环绕在胸前,苍白的手臂上肌肉线条流畅,隐隐勃.起的青筋昭示着不俗的力量。 然而深绿的黏质触鬚物却在陈让的脖颈处蠕动着,爬行着,流下一串透明的黏液。 似乎是见到他转头看过来,还左右晃动两下,就像是......在给他打招唿。 周洋不敢再看,快速踏出门槛,撑起伞逃进了雨幕里。 —————————————————————— 老屋里,木门还半遮半掩地开着,似乎是离去的人走得太急了而忘了关门。 腥甜的香气在室内不断涌动着,陈让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无神地盯着室外瓢泼的大雨。 湿滑的小绿舌又从陈让的手腕处爬了出来,摩擦着薄薄的肌肤,左右晃动身体好似是在询问着什么。 「他不会的,我知道。」 陈让没什么感情的声音消散在室内。 「不过我也没想到,他能闻得到。」 看着手腕处的小怪物,陈让伸出食指轻轻抚摸着,「真是个完美的宿体。」 小绿舌动的更激烈了,像在提议着什么。 陈让的食指不动了,反而伸出大拇指狠狠压在胶质物的顶端,「我不需要,懂吗?」 小东西弱弱地哼唧了两声,没再发出声音。 抓住小东西,陈让无机质的琥珀色眼睛盯着它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没趣,随手扔了出去。 窗外雨声依旧,他无趣地躺在黄泥炕上,合上了眼。 曲径小路上,周洋撑着把小黄伞在疾风劲雨中奔跑,他还不想回家。 第7页 脑子里乱作一团,本来打算让风雨狠狠击打他这朵娇弱的小花,好让他醒醒神脑子清醒一下。 结果被陈让递了把伞,他这心里的委屈劲儿啊,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把伞。 只好惨兮兮的撑开伞抱怀里,一个人游走在小路上。 在周洋的头顶上,金属伞架的缝隙里藏着一只小绿舌,正晃悠着自己的小尾部,悠闲的看着伞下的人。 找到一个完美的时机,小绿舌勐地跳了下去粘在了周洋的后颈上,下一秒融了进去。 周洋感觉自己的后颈一凉,摸了一摸什么都没摸到。 于是瘪了瘪嘴,继续漫无目的的在小路上乱走。 风雨凄凄,路边的野草被雨滴打的簌簌作响。 ————————————————————————— 灵水村隶属于陵城,是一个边陲小村。 但古时候却是早期陵城神职祭司的旧居,现如今依靠那么点古文化和遗址发展旅游业,也有一些开发商在这搞直播生意。 旧民居保留的比较多,主要是为了游客来观光时候能挣那么点分红钱,吃本家祖上留下来的红利。 赵程作为灵水村的村长,今天要迎接一位大人物。 这招待的好了,不仅他本人能发上一笔,更能带动灵水村整个村的文化旅游发展,可谓是一箭双鵰啊。 别看村里面到处是古屋破地,弄得很有遗蹟气息,但这村口可是设计的极富现代艺术感。 赵程这厮说是请了大家来设计,用垒石砌筑起巨大的墙体形成八环绕阴阳的外墙结构,将整个灵水村的外围环绕起来。 在村口既砌筑城墙形成水口,又建回桥聚气藏风,整的那叫一个曲水萦绕、龙腾虎跃。 虽说是赵程一个人夸起来的,但看久了也确实顺眼。 这不今天金主老闆来视察,这道外部设计属实给了赵程接待金主爷极大的信心。 有了这金主爷,灵水村上上下下都能得到彻底的完美改造,那不可是发光的金子到了灵水村吗? 可这天公不作美,本来的好日子风和日丽的正好参观,结果这暴雨一下,可别给金主爷整的心情不好了。 赵程站在村口撑着把伞,和随行的人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一阵鸣笛声传来,远处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车快速驶入,破开雨幕,缓缓停在赵程面前。 司机走下车,撑开黑伞走到后车为自家老闆遮雨。 来人穿一双擦得油亮的皮鞋,修长的身影从车里钻出来走进司机的伞下。 一双细长的丹凤眼笑兮兮地注视着赵程,高挺的鼻樑下两瓣薄唇噙着笑,开口道「是赵村长吧,不好意思来晚了,没等久吧?」 第04章 邪祭伊始 「没有没有,麻烦您雨天还来这么一回,倒是我的不是了。」 赵程表面赔笑,心里腹诽道「都说了雨天可以不来,也不好参观,不知道这位爷什么意思,抢着来。」 「我该怎么称唿您,是易卜易先生吗?」赵程问道。 「没事,喊我小易就行。」易卜唇角微微上扬,朗声回应着。 「行,小易。今个雨大,等雨停了我再领你好好转转,今个先住下来吧。」 说着,赵程就领着易卜往村里走去。 一行人消失在雨幕中。 进了村里,道路两边的槐花香很浓,一股清甜又香醇的味道直冲人的脑门。 虽然大雨如注,但槐花香倒是没有减弱分毫,甚至有种过于浓郁的感觉。 一般人会觉得挺香,但这位易先生却非常龟毛。 「游客来这不会觉得太呛鼻吗,我本人不太喜欢这种香味。」易卜状似无意道。 赵程嘴角抽了抽,心里面骂娘,嘴上营业道:「要是小易看上这块地方,那自然是随你安排了,几株槐花树罢了。」 易卜看了一眼赵程,微微笑了笑。 雨声滴滴答答的,降落在伞上构成一曲华妙的乐章。 村里的地面多由青砖石铺就,经年累月上面爬满了青苔。 长长的青砖道路的两旁是各色老式木屋,以及一些新建的仿古砖瓦房。 「咱这地方多是白墙红顶,喜欢用老式祭祀木门,也算是有点小特色吧。」赵程说。 祭祀木门有种独特的设计,两道竖纹陵刻分布在门中两轴对称处,大大小小的槐花纹理在东南西北四角点缀。 门底的刻印纹路是独立成列的烛台,全门都未被上色,而烛火的色泽却是单独填充的纯白色,有点怪异。 这种门看起来起不到驱魂挡鬼的作用,相反格外能聚魂引灵。 正常人站在门前,最先看到的是一些扭曲的、难以辨别的怪异纹路,细细观摩,有点像是,扭曲的人脸。 易卜巡视着道路两旁,没有在意这些门,反而是发现有些门前吊着几块红木木牌,上面刻着他分辨不清的文字。 他眯了眯眼睛,指着那些东西问赵程那些是什么。 赵程瞧了瞧,开口道「啊,那个东西不用在意,祖上留下来的说是祈福聚运的符牌。」 「有一些人家家里老人年纪大的会留着一些,基本上年轻人家里都没有咯,也算存个念想吧。」 赵程看易卜还盯着看,脑瓜子一转,就走近说「您要是喜欢,走的时候可以送您几个,我们村里有年轻人会做。」 第8页 易卜转了转头,「哦还有年轻人喜欢做这个」 赵程边带着易卜走,边挠挠头「奥,陈家那小子在陵城就是干这个的,还混的挺有名堂,说不定您也知道,就是那个明让堂,专门搞定制的。」 「村里老人家的符牌都是他做的,他的手那叫一个稳啊……」赵程滔滔不绝道。 易卜没说话,黑黝黝的眸子顶着红木牌,若有所思。 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走到一个大十字路口,赵程才说着快到了。 易卜看着自己西装裤脚沾上的泥水,心情开始有些烦躁了。 更可恨的是,十字路口的老槐树身娇体弱,受到风雨的侵袭破槐花一直在往下掉,打得伞啪啪响。 可惜伞只顾得上挡头顶,周身可挡不了,导致斜飞的花瓣老是直直掉进易卜的伞下。 大少爷的心情更差了。 本来就是跟老爷子吵了架,气急之下今天急吼吼来了这,想着顺便度假了,结果就是这么个破地方。 易卜恨不得今天没来这,本来就是大哥的任务,抢就抢吧还抢个这么烂的。 他沉沉吐出一口气,正想问村长还要走多久,一阵吱呀开门声打断了他。 一回头,他这才发现,老槐树的后头,竟然有一栋超破的老房子。 倒也不是破房子,就是有点过于老旧了,适合出现在遗址保护博物馆,但不适合出现在一个真假难辨的旅游村。 天吶,这房能住人吗 目光一转,正想看看是村里哪个穷光蛋住在这,易卜就愣住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门内走了出来,带着冷意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视了他们一眼。 漂亮的面容一闪而过,随即转过身抬起双臂。 「叮噹」一声响,门锁被带上了。 男人穿着白衫,后背被门廊掉下来的雨点打湿,微微显露出肉色来。 蝴蝶骨清晰可见,随着男人的动作一张一合,让易卜感觉有点眼热。 易卜刚移开目光,男人就打起伞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村长。」陈让开口朝着赵程打了声招唿。 随后把目光放在了易卜身上,朝着赵程歪头询问。 「哎,正说你呢陈让,这是来咱村考察的开发商——小易。」赵程朝着陈让挤眉弄眼。 易卜回过神来,熟练的勾起唇角,「你好,我是易卜。」 该死,我自我介绍个屁啊,应该他先跟我问好才对。 陈让有些惊讶,微微笑了笑,绯红的唇微微张开「你好。」 随后朝村长摇了摇手,转身步入了雨中。 易卜浑身都有些麻,没想到不是穷光蛋,而是个绝世大美男。 但是关他什么事,他又不喜欢男人。 易卜回过神来,「咳咳」两声示意赵程,「村长,陈让就是做符牌的」 他这才觉得自己有些迫切,不应该这么殷勤地问出口。 ……算了,谁不想跟美人交朋友。 易卜开始循环地安抚自己。 赵程撑好伞,接话道「是啊,这小子刻这些玩意是一绝。」 「啧啧,可惜,要不是他最近……啊他最近有点忙哈哈,我就拜託他帮您刻几个了。」 易卜捕捉到了赵程的欲言又止,有心眼的没再发问。 他回头看了一眼十字路口的大槐树,不知道在看什么,随即转过头,跟着赵程往前走去。 这香太浓郁了,到陈让家门口甚至有股腥甜的味。 不过这种味倒比刚刚路上的好闻,易卜百无聊赖的想着。 —————————————————————— 陈让离开家里朝村外走去,没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 一个虚伪的资本家罢了,倒是装得人模狗样的。 陈让打算去村外一趟,给小怪物补充一下营养,最近光靠他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他需要衍化另一个自动催生体。 一般类似于人类生产的衍生方式,于陈让却是难以接受的。 所以他总是逼自己从嘴里吐出来,在他来看,拉出来更恐怖一些。 要是有一个没自己掉出来,他甚至需要用手掏,这种场面陈让无法接受。 不断的用手指催吐,刚开始虽然方便,很容易就能吐出来,但是长久下来,陈让的阈值已经被极限提高了。 他需要到外面去,跟随小东西指引的方向在林中产出那个生物。 家里的空间太小了,无法容纳它。 —————————————————————— 丛林深处,在深绿的遮掩下,陈让蹲下身体。 浅红色的唇瓣大大张开,绿色的粗壮的触鬚状物勐地从他的嘴里伸了出来。 黏滑的表体不断摩擦着陈让的下唇,浅红色的唇瓣变得越发殷红。 他止不住的呕着,但不断蠕动爬行而出的大型虫状物阻止了他的呕吐。 占据着陈让的胃部和喉管空间,他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匍匐在地,白皙的脸部摩擦着地面。 黏滑的深绿色黏液附着在陈让的面部,地面上脏污的泥土、残破组织碎片也渐渐堵塞了他的鼻孔。 陈让的眼角不断流出生理性刺激的眼泪,他好痛啊,他好痛,好痛。 整个人却像一尊沉默的雕塑,没有声带的容体。 第9页 他连表达痛苦的喊声也发不出来,双手死死抓住地面,指关节用力到扭曲变形。 薄薄皮肉下惨白的骨节似乎要冲破表面,下一瞬却突然放松下来。 巨大蠕虫的尾部终于爬出了陈让的口腔,陈让勐地卸力,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躺在了地上。 双眼发直地望着天空,喉结上下起伏。 此时,陈让长期以来一直惨白的皮肤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空气中氤氲着巨型蠕虫爬过的浓重腥臭,陈让闻着这味道,忽然笑了。 一直以来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腥甜味短暂的消失了,在闻到巨型蠕虫的味道时,陈让终于切实明白了,他就是个怪物。 无论怎么欺骗自己,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从囍降临那一刻开始,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白衫早已被身体渗透出的血液与汗液浸得湿透透的,此时从陈让的□□里,不断生长出一朵又一朵小小的「白花」。 白色的花瓣一层又一层的张开,内部是一张深红色的大口,不断伸出一个又一个蠕动的、果冻状的透明触手。 它们身上没有眼睛,没有四肢,只有一张张长满尖齿的口器。 小白花慢慢的移动着,直到攀附到陈让的腹部上,张开花瓣伸出一条条触手。 小触手将吸盘黏附到陈让的腹部,张开口器将尖齿扎进皮肉里。 陈让痛唿一声,抬起右手臂遮盖到脸上,知道痛苦才刚刚开始。 细密的雨仍旧在下,湿淋淋的雾气在树林里飘荡着。 红雾不断从陈让的身上升起,他的嘴小口小口的唿吸着,平息着痛意。 身上透明的小触手的胴体已经变成了红色,吸满了血液后一副餍足的模样。 陈让双手撑着后背的地坐起身,看着一肚子的触手,轻轻唿了口气。 一朵又一朵的白花骨朵逐渐凋零,看着剩余的触手蠕动着爬开,一齐朝着巨型蠕虫的方向爬去。 吸取了陈让血液的触手好似变得格外有活力,不断地生长变大。 陈让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脱掉上衣拿在手上,扶着树慢慢的朝林外移动。 没再回头看一眼,陈让知道接下来他应该不用再「生产」了。 奇怪的沙沙声迴响在林中,红雾又浓了起来。 第05章 邪祭伊始 赵程带着易卜一行人走走停停,终于来到了一处二层民居。 青瓦整齐地排列在廊檐屋顶,廊角斜飞上指,一条青龙活灵活现的被雕刻在廊角。 雨水从青龙的鳞片上顺流而下,青釉被水流沖刷过折射出明丽的色彩。 四根青石柱连通上下两层,赤色圆形符文被规则的刻在白墙之上,显露出神秘的色彩。 易卜看着青瓦屋顶,眉头一挑,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村长。 「这可是我们村里少见的青瓦顶,因为原来是祭祀用房,后来渐渐没落了,」赵程面露感嘆,「这不,改成了现在这种民居。」 「今天就用来招待您这位贵客啦。」赵成满脸堆着笑,褶子都挤在一起。 易卜嘴角抽了抽,装作跟司机吩咐放东西,不去看那张败他心情的脸。 拿起斜挎包,转身一步一步地迈入这栋老屋。 踏着青苔石,皮鞋在湿滑的石头上踏踏作响。 易卜一把推开院门,便嗅到空气中瀰漫着一种古老的、潮湿的气息,仿佛能够嗅到时间的味道。 院前两侧是一片花地,沉静地展开着诡异的美丽。 易卜不认识这里的植物,但因为他自己本来就不喜欢植物盆栽这一类,也没有过多地提起。 地上种植的花朵颜色斑斓且异乎寻常,有的如同深渊中的海蓝,深邃而诱人;有的则像是鲜血般鲜艷,令人不禁联想到不可名状的仪式。 形状也极为怪异,有的瓣片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螺旋,仿佛能够吸引并困住任何靠近的生物;有的则张开如同饥渴的大口,散发出一种几乎能听见的低语,诱惑着无知者走近。 易卜绕到院后,发现后院相比于前院植物的排布更加茂密。 甚至有种让人隐隐不适的感觉,就好像被一个巨大的未知的生物紧紧缠绕,下一秒就要被含在口中舔舐的感觉。 灌木和树木郁郁葱葱,枝条交错缠绕,形成了一个个复杂的迷宫,仿佛隐藏着通往其他世界的秘密通道。 他感觉更奇怪了,停住了步伐,不打算继续前进,转身去看房内。 未被他目睹的深处,参天古树的树叶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似乎是某种古老的语言,闪烁暗光记录着被遗忘的过去。 一阵风吹过,符号暗暗地低语,金光流闪,但没有传到任何人的耳中。 来到前院,赵程一脸笑意地看着易卜,殷勤上前「怎么样,小易,这院子不错吧,古文化气息可是相当的浓厚呢。」 易卜勉强笑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可这院子没让易卜有一点儿舒服的感觉,只有不断爬上后背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易卜暗想,用手按了按额角。 赵程看着老闆的动作,以为老闆累了,自以为灵性的赶紧上前推开沉重的镂刻木门,笑盈盈邀请老闆进来。 「一看您就是累了,放心吧,我早都派人给您把这房子里里外外都扫的干干净净了,您快进来看看!」赵程殷切的说道。 第10页 易卜勾起一个僵硬的微笑,身形滞了滞,极不情愿地迈步走了过去。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投射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雨点滴滴答答降落在窗棂上,划过昏黄的玻璃留下一道浑浊的水痕。 这些光斑似乎在不断地变换着形状,像是有生命的存在,静静地注视着这个属于人类的角落。 静静注视着这个闯入祭堂的异乡人。 「屋内是什么香味?」易卜突然发问。 赵程一脸懵逼,「啊,可能是屋外飘来的花香吧,」赵程用力嗅了嗅,「您鼻子可真灵,我还啥味都没闻到呢。」 赵程陪着笑,不忘拍马屁。 易卜静静环视着屋内,不对,这股味道...... 明明是陈让家门口的味道。 易卜没再说话了,任谁都知道这两处离得有多远。 可能是同一种木料被雨一淋催发的香味吧,他暗暗想。 不想让人觉得他好像对别人家门口的味道念念不忘,没再说话。 转过身打量着大堂的布局,这一回倒真的是被古文化的感觉震撼到了。 宽敞的大堂里,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案,长案两侧是整齐排列的矮桌和椅子凳子。 一些马扎和禅修垫被收起来堆放在角落。 赵程解释说以前村子里老人家会时常在这进行祭祀和修行,但近年来没有了,就把布局改了一下,把一些没用的东西收拾起来了。 易卜点了点头,将目光集中在大堂最高处的祭台身上。 中央的祭台上铺着一层破旧的黑布,上面绣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散发着淡淡的金属光泽,可能是某种禁忌的文字。 自从来了这个村子,易卜已经习惯了各种不认识的文字。 刚开始还觉得是个骗子村,毕竟门口的工业化建筑实在是太现代流水工艺了。 或许在赵程的眼里挺有特色,觉得搞个什么阴阳图还符合村子的神秘风范。 但在易老闆的眼里就是个四不像,古不古洋不洋,吸引游客的假牌坊罢了。 只见祭台上摆放着各色奇异的祭品,一些奇形怪状的果实、不明生物的骨骼和干涸的液体。 看见老闆的目光落点,赵程顺嘴说了一句「都是些手工艺品玩意儿,本地流行放这些祭祀,这么多年习惯了,让您见怪了哈。」 易卜的唇线拉直了,这个村长怎么回事,我想什么他都能知道,一直看我干嘛。 转过身和善的对赵程说,「我们直接去卧室吧,我也有些累了。」 「好嘞。」赵程屁颠屁颠地快步跑上楼,让易卜一行人跟着上去。 易卜阴恻恻的看着赵程发福的身影,缓缓跟了上去。 卧室的门倒是跟整栋楼的建筑风格格格不入,竟然还有手把和弹簧锁。 易卜走进老卧室,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木质地板,经过岁月的洗礼,地板上的漆色已经变得略显暗淡,但依然坚固平整。 房间的中心摆放着一张坚固的老式床,床头和床尾雕刻有精美的龙凤图案,角落点缀着一些简单的花卉纹样。 床上铺着手工缝制的棉被和绣花枕头,色彩虽然不再鲜艷,但依然展现出细緻的工艺和温暖的质感。 床单干净整洁,边缘有些微微翘起,透露出岁月的痕迹。 左边墙壁上挂着一幅家族照片,装裱在沉重的木框中,画面略微泛黄,但依然清晰可见。 易卜这次没有上前仔细观看,生怕下一秒赵程就飞奔过来详细讲解这家人的家族歷史。 转过眼,墙角摆放着一个老式的梳妆檯,台上摆放着陶瓷制的肥皂盒、刷子和一面有些许花纹的镜子,这些物品应该都被前主人精心照料过,尽管使用频繁却依然保持着它们的光泽。 卧室的右边墙角设有一个旧式的衣橱,门板厚重,上面还残留着过去流行的油漆颜色。 在床的对面,摆放着一个老式的书桌,几支签字笔和几本翻阅过的书籍随意地摊放着,木椅孤独地躺在桌下。 啪嗒一声,壁灯被赵程打开了。 「时间不早了,您今天就在这好好休息吧。放心,被子都是换过的新的,这个屋子都是干净的。有事可以来找我啊,就在刚刚带您绕过的那栋。」 赵程交代完,直到易卜给了他一个笑容,才满意离去。 易卜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破地方,连个招待所都没有,还是别人的屋子。」 说是这么说,易卜一转头就投入了被子的怀抱,清新的皂角香气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屋内静悄悄的,他拿出手机一看,「七点了啊,这个地方天黑的倒是挺晚的。」 心里记挂着刚刚看到的那张照片,爬起来走到墙跟前。 微微发黄的老照片上,一家四口笑吟吟地看着镜头,看着一派和谐。 但易卜眼尖的发现丈夫与妻子之间离得很远,一般拍照时亲密的搂肩动作没有出现在这对夫妻身上。 视线绕到孩子身上,赫然发现其中一个小男孩格外眼熟,简直就是陈让的缩小版。 另一个女孩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镜头,明媚的笑容直接能感染照片外的人。 看起来应该是陈让一家,感觉是他十三四岁时候拍的家庭照。 倒是跟长大一模一样,看着就冷的让人难以招架。 第11页 易卜咂咂嘴,看来看去除了发现陈让他爸妈感情不太好以外,啥都没看出来。 不打算琢磨照片了,又看见一旁立着的衣柜,带着好奇心打开了衣柜。 打开衣橱,里面整齐地挂着过去的衣物,长袍、旗袍还有一些经典服饰,静静地吊在那里。 看来是真有一定年头了,都是些老掉牙的衣服。 他彻底失去了好奇心,一个大跳扑在了床上,脱了外套用被子裹住自己,百无聊赖的玩起手机,等待夜晚的到来。 司机睡在楼下的堂屋里,开了一天车的刘哥躺在床上早早地陷入了梦乡。 大堂祭台上,香炉中的香火早已熄灭,但那残留的灰烬似乎还在低声呢喃。 沙沙声轻微作响。 祭祀楼几个月不常开一次,这次赵程为了招待客人,提前几天将大门打开派人进去清扫。 但好像不仅放进去了人,还放进去了别的什么东西。 第06章 邪祭伊始 有什么东西爬了进来,藏在了楼里。 黑色的尾鳍一闪而过,在白腻的墙上留下一道黑乎乎的污垢。 这座二层小楼外墙上的符咒模煳不清,但在黑夜里却闪烁着暗光,无形中蕴含的力量在空气中迴荡,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存在正守护着这片土地。 但黑色的异形物体却在不断的绕着整栋楼攀爬,漆黑的腥臭鳞片不断摩擦着外墙,本就凋零的符咒纹路更显黯淡。 它们的身体本呈现一种灰暗的绿色,在夜色较暗的光线下很容易让人看成黑色。 身体的大部分都光亮滑熘,唯独背上和长长的尾部带着光亮的鳞片。 那身形有着人形的模煳特徵,而头部却是鱼类的,长着从不闭合的,巨大、凸出的眼球。 在脖颈的两旁,还有不断颤动的鳃,长长的手脚上都有蹼。[1] 在寂静无声的夜里,那嘶哑的、尖锐的喉音却在此时肆无忌惮地高叫…… 易卜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床上,「我靠,什么声音......」 勐地坐起身,便打开卧室的房门向外走去,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二楼黑洞洞的,壁灯的开关分布在老式木楼梯的转角处。 易卜没下去开灯,转身走到二楼南面的木窗处,想从窗子里看看是什么东西。 二楼老式的木窗是封闭的,只有镶嵌玻璃的木框是可推拉的,带纱窗的一面死死地钉在墙上。 外面的光线很暗,易卜一时看不清外面有些什么。 正准备从兜里拿出手机用手电筒照照外面,一条漆黑巨大的身躯突然从眼前爬过,像座山一样将易卜的视线完全遮住了。 光线由暗转明,屋外的景色又恢復了。 但他整个人还僵在原地,攥着手机的五指仿佛失去了感知。 微微发烫的手机让他感受到了些许热意,他这时才从刚刚的精神压迫中回过神来。 嘴唇微微发抖,他尽量小声地快步回到了屋里,一把关上卧室门,死死地扭上锁。 「那是什么东西,他妈的,是野兽吗,」易卜缩回被窝里,脑海里不断放映着刚才的诡异场景。 但他心里知道,二楼的老窗相较于一般的玻璃窗还要更大些,而那个怪物明显只是用身体的一部分爬过了窗户。 就将窗户遮挡的严严实实...... 易卜不敢再想,环视着自己所在的这间小卧室。 「唿」幸好这间卧室没有窗,那个怪物倒也没有进入的风险。 「不对......」妈的,刘哥还在楼下。 而在一楼,作为祭祀用地的大堂为了方便祭后的通风,前前后后四扇镂花大窗...... 虽然不知道刘哥的卧室里有没有窗户,但住在一楼的风险也相当的大。 易卜坐不住了,怎么办,他立马打电话给刘哥,想提醒他关好窗户,再找村长来。 「嘟......」不知道多少阵忙音传过,就是无人接听。 「该死,真他妈不靠谱,这下真一语成谶了。」易卜坐在床边,焦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 你让他一个人下去找刘哥,他肯定是不敢的。 妈的,到底谁是保镖,谁是少爷? ————————————————————————— 视线转向另一边,陈让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家里,扔掉破衬衫,脱下裤子,就跑进浴室里去洗澡。 朦胧的水雾中,只见高大的男人弯曲双臂洗着头髮,数滴水珠顺着他狭长的眉眼流下,在锁骨的地方打了个旋,不甘心的滑落下去。 隔着白雾能隐约看见他下侧腹肌的边缘,乃至线条明晰的人鱼线腰右侧那一抹墨绿色的类似刺青一般的纹路。 宽肩窄臀,腰身精瘦,一举一动蕴含着一股力量的美感。 清水沖刷而过,下一秒淋浴头就被关闭了。 陈让套着条黑色运动裤走了出来,头髮湿漉漉的滴着水,表情很臭。 他听到了一些熟悉的声音,噁心的东西又来了,这让他不得不提前结束洗漱。 来不及好好收拾,陈让快速套上外套就夺门而出,朝着祭堂的方向奔去。 夜色如墨般漆黑,天空乌云密布,这一切都显露着老天的坏心情。 伞落在了树林里,另一把又给了周洋,陈让只能憋屈的把湿漉漉的头藏在兜帽下。 第12页 不想让刚洗好的头髮又经受雨的侵袭。 不多时,陈让就以异于常人的速度来到了祭祀楼前,或者说叫「饮渊楼」。 大门前,几道小轱辘划地而过的泥痕映入陈让的眼帘,一下子陈让就想起了今天来的那两个异乡人。 赵程这个老煳涂,这下可麻烦了。 「饮渊楼」之所以叫饮渊,可不是什么圣贤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的意思。 而是因为这座楼的选址,本身就是深渊里怪物的供养所,过去是人们为了供奉怪物祭祀以求平安。 现在荒废下来,没有人祭祀了,但怪物的胃口可是被养刁了,时不时会出来觅食。 但他们的活动场所同样也被限制在了这栋大楼里。 赵程可真是厉害坏了,没地方给人腾出来住了,打起了这的主意。 陈让眯了眯眼,不再去想,瞅了眼紧闭的大门,又瞅了瞅旁边的矮墙。 身形微侧,疾退几步,勐地助跑一脚蹬在墙壁上,同时借力双手一撑,跟只灵巧的黑猫一样,悄无声息的翻了过去,轻轻落在地面上。 他抬头望向一楼黑漆漆的镂花窗,眼瞳闪着幽微的绿光,冷眼挑眉。 抓到你了。 ————————————————————————— 易卜在房间里踱步着,纠结来纠结去。 平常尽显冷厉的丹凤眼此时被纠结与焦急牢牢占据,他左右环顾着室内,试图发现点什么能让他傍身的东西。 翻箱倒柜的找着,看有没有什么兇器能够帮助他。 终于在书桌的抽屉里找到一把很有感的钝器小刀,易卜深吸了口气,慢慢打开房门轻轻地朝楼下走去。 屋里静悄悄的,无声的沉寂放大了易卜自己的心跳声,「砰砰砰」,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他更紧张了。 「妈的,我回去要狠狠地减刘勇的工资,竟敢让老子来保护他。」易卜恶狠狠地想。 正走到楼梯拐角处,他就看到那个黑漆漆的、巨大的身影在地面上手脚并用地爬行,朝着祭台方向来迴转圈。 易卜心脏都要骤停了,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该死的刘勇,老子今天要死在这了!!」 停在拐角楼梯处,易卜上也不是下一不是,只要这怪物能听到一点声,下一秒他就要命丧当场。 他真的想哭。 —————————————————————————————— 陈让是从顶楼的天窗进来的,陈家世代都是守护者。 不过是到他这一代就慢慢的不在这住了,但还有小时候留下来的记忆。 快速顺着楼梯往下走,陈让迫不及待地想解决那个怪物,回去洗他没洗完的澡。 走到拐角,就看到一个黑色人影僵硬的站在楼梯口,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陈让明显看到这道窈窕的男性身影在微微的颤抖,又像是在顾及着什么,不敢抖得太用力。 陈让嘴角微弯,有点好笑。 这么怕还出来? 考虑了一下,怕自己突然出现吓到这位,尖叫出声的话今天可就麻烦了。 于是陈让身形一动,快速靠近易卜,勐地伸出右手臂,用手紧紧捂住了易卜的嘴巴。 易卜被身后的风声吓得一个激灵,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身后人堵住了嘴。 陈让微微靠近易卜的耳朵,看着白皙的耳垂,轻轻说:「别出声,自己慢慢回房间,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懂?」 易卜被吓得有点懵,回头一看,发现是陈让,顿时松了一口气。 经过长久的刺激,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下意识点了点头。 但又有点觉得心虚,拉过陈让的手,在他的手心写字。 「你、行?」 陈让盯着他的动作,感知着手里的文字,挑了挑眉。 虽然他可以自己说话,但此时有了点坏心思,也拉过易卜的手。 修长的手指在易卜的手心划拉着,冰凉的触感有点舒服。 「比、你、行。」 解读出来以后,易卜抿起了嘴,有点生气,他明明不是那个意思。 抬起头狠狠用眼睛剜了陈让一眼,推开他的手轻轻往上走。 陈让觉得有点好笑,看着他轻手轻脚的往上爬了两格就转回了目光。 转而像只黑猫一样快速灵敏地朝下走,借着黑暗的遮掩,手臂开始密密麻麻的探出深绿色的小触手,跟随着陈让的动作摇摇晃晃。 易卜听着动静,没敢往下看。 想着刚刚陈让的神情,感觉他已经遇见很多次了,完全没把楼下的东西当一回事。 摇了摇头,快速地回到房间。 角落里的乐器静默无声,等待着特定的时刻再次响起,唤醒沉睡的神祇。 室外陶罐中的香草和花卉,他们的根系深深扎入土壤之中,就像是连接着另一个世界的触角。 唯有界的生物,能听见无声的唱诵,像是在为陈让配乐,为这场无声的屠杀唱诵。 灰绿色的深潜者仍在无声的探索,轻轻潜入一楼沉睡中人的房间。 张开大嘴,腥臭的黏液不断的滑落,尖利的牙齿彷佛已经闻到血肉的芳香。 在他注意不到的身后,陈让伸出早已异化成触手的右肢,墨绿色无机质的瞳孔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同类」。 第13页 「再见了,我的朋友。」 听到动响,正在捕食的生物勐地将头向后转,却只能看见铺天盖地的深绿。 下一秒无情地将他吞噬。 第07章 邪祭伊始 古老的祭祀楼,隐藏着无尽的秘密。 每一次祭祀,都是对未知的探索,对混沌的敬畏,以及对超越人类理解的力量的恳求。 在这里,过去与现在交织,现实与幻想相互融合,形成了一个无法言说的世界。 陈让看着眼前噁心的一幕,自己身上出现的与怪物一样的异化反应,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墨绿色的粘稠液体和深潜者被粗鲁咬碎的组织物不断地溅在他的身上,陈让定定地站着,任凭触手吞噬。 异化的第二个月,陈让依旧没有习惯这一切。 谁能想到他在两个月之前还是洁癖呢,他扯了扯嘴角,无声地嘲讽着。 狂暴的触手将猎物撕了个粉碎,终于打了个满意的饱嗝,懒洋洋的缩了回去。 右肢渐渐地恢復了原样,唯余几道褐色的小切口昭示着刚刚激烈的进食。 陈让看着躺在床上谁的昏天暗地的男人,挑了挑眉。 但愿他明早看见一地的狼藉不会噁心的吐出来。 转过身轻轻带上门,陈让走了出去。 看着一片漆黑的祭堂,陈让轻轻唿了口气,墨绿色的瞳孔又恢復了原本的琥珀色。 他脚步轻快的打开大门走了出去,走了一半突然想起来什么。 从花园里捡起几块小石头朝着二楼的木窗扔了过去。 楼上易卜正将耳朵紧紧贴靠着卧室门,想要偷听一下有什么动静。 看着陈让很冷静的样子,别是为了装逼把自己性命搭上了。 突然听到二楼窗台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砰砰」两声迴荡在寂静的空间里。 「不是吧,都打到二楼了。」 易卜立马坚信了自己的猜测,觉得陈让肯定是个脆皮鸡,装的很厉害。 手里握着小钝刀,深唿两口气走了出去。 都打算直面怪物了,结果一打开门什么也没有。 易卜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又放了下去,走到窗台左右打量着。 模模煳煳看见下面有个小黑影在招手,立马打开手电筒就照了过去。 苍白的光线下,陈让高大沉默的身躯在一片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显眼。 陈让看见了光束后易卜半露的脸,对着易卜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离开了前门。 易卜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男人飞速离开了。 「妈的,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心里吐槽了两句,易卜赶紧转身跑下楼去看刘哥的情况。 「刘勇!你丫的死定了,你不知道……」他勐地打开侧卧的门,只见一片血泊中,刘勇睡得香甜,鼾声阵阵。 甚至有点吵到了易卜的心情。 易卜恨恨地看了一眼毫无察觉的刘勇,「该死的,明早吓死你。」 转身用力的关上刘勇的房门,气沖沖的回到了二楼,一个打滚躺在了床上。 小卧室的灯亮了一晚,光线从橡木门底下的缝隙倾泻出来,暗黄色显露出几分暖意。 另一边,陈让风尘僕僕的回到家里,一把拽下身上噁心的衣服,冲进浴室洗澡。 他打定主意明早找赵程的麻烦,凭他没通知他就擅自开饮渊楼这件事,能给他打成破沙包。 灵水村的夜晚来的早,更走的慢。 夜凉如许,静谧的月光洒在大地上,独有一束偏爱着陈让家这栋老房子,为古朴的建筑镀上了一层清辉。 第二天一大早,陈让就踏上了去赵程家的路,这件事一定要有个说法。 虽然这栋楼有一定危险性,但依照过去的经验,几十年可能都不会出一次事。 异乡人刚来能干什么,一定是赵程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想到这,陈让握着车把的手又紧了紧,这事他跟赵程没完。 车尾气唿啸而过,狠狠熏了路边的花草一把。 野草颤颤巍巍抖了抖,像是在噁心这种难闻的气味,洒下一地泪珠 同时,远在楼中的刘勇被生物钟叫醒,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揉了揉双眼,感觉眼睛黏得很,不由得看了看手指。 一手已经干涸的褐色痕迹映入了他的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草」刘勇勐地跳了起来,看着眼前一地的狼藉感觉自己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地的断肢,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尾鳍、长长的深绿色残骨,以及被咀嚼过的残渣散布在房间各处。 他勐地想起了什么,穿上裤子就往门口跑。 勐地打开门,他担心的僱主正阴恻恻地看着他。 「睡得可好啊,刘勇?」 「这的床睡得很舒服是吧?嗯?」 「老子半夜能吓死,你搁这唿唿大睡呢,嗯?」 一连几个问题,刘勇再迟钝也该知道他闯了大祸了。 主要是他昨天开了一天车,实在是困得要死才忍不住早早睡了,没想到就闯了这么大一个祸。 再如何也是他自己不对头,深知自己老闆秉性的刘勇立马低头认错。 「实在抱歉易先生,我没尽到工作职责,实在对不起。您昨天晚上……没事吧?」 第14页 看着眼前老闆脸上的黑眼圈,刘勇心虚的询问老闆的身体状况。 「现在才问,要不是别人赶过来我早他妈凉了,滚你妈的……」易卜还想再骂,但看着刘勇心虚的脸,突然没了欲望。 「该死的,老子回去就换了他,关键时刻睡的跟个死猪一样。」易卜暗暗在心里想。 「工资倒扣20%。」 刘勇看着冷酷老闆的脸,连连点头称是,不敢再说什么。 易卜深深看了一眼刘勇,让他收拾好跟他去村长家,好好讨要个说法。 刘勇赶紧点头,回去收拾东西。 此时村长家中,赵程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陈让,一阵紧张,「这小子跑过来找我干什么?」 陈让琥珀色的眼冷冷的盯着赵程:「祭祀楼怎么回事,你让外乡人住进去了?」 赵程心头一紧,正想回话,陈让又开口了,机关枪似的,让赵程一句话都没能蹦出去。 「开了几天,你还让谁进去了?」 「谁允许你私自开了,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 「你那位老闆要是死了,你还有的钱赚吗?」 最后一句话勐地一蹦,赵程立马一惊,勐地看向陈让。 「什么?不是,易老闆没出问题吧,哎哟喂,哪能这么巧,这都几十年了,谁见过那玩意吶……」赵程红着脸憋出了几句话。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会相信那些东西的存在,也就陈家人…… 赵程没敢说出来,看着陈让冷冷的脸,心虚的眼光到处瞄。 陈让嘲讽地扯了扯嘴角,对赵程这种人,没有跟他掰扯的必要。 「估计等会你的老闆就来找你了,你知道怎么说。」 「再有下次,我不会救人,更不会管其他的烂摊子。」 陈让紧紧盯着赵程的双眼,那双澄澈的眸子里暗含威胁。 赵程心里不服,但表面上还是老实点头。 「切,本来就是你们家的任务,跟我摆什么谱。」赵程心里不屑地想着。 他可不敢表现出来,因为见过陈让杀那些怪玩意的身影,他可真怕陈让把他扭成麻花。 他甚至觉得陈礼的失踪就跟陈让脱不了关系,说不定是他自己发狂失手把妹妹…… 陈让从赵程的眼睛里读到了他的将尽未尽之意,「真是个该死的老东西。」他暗暗地想。 他要教训一下他。 「我走了。」陈让突然对赵程说。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赵程心思被打断了,赶紧殷切地送人。 陈让慢慢朝外走着,左手臂突然伸出一条浅绿色的幼年触手,缓缓沿着陈让的身体往下爬。 赵程正走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他一脚,勐地往前摔。 眼看着陈让突然转过身,以为自己有救了,没想到陈让伸过来的手臂歪打正着的给了他一个痛击,冲击性的力道让赵程一下向后倒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赵程摸着自己的下巴,吃痛的叫着。 陈让这才伸手把村长扶起来,「没事多锻鍊一下,虚成这样。」 淡淡的语气极富杀伤力。 赵程今年四十多岁,怎么着也不至于成为他嘴里的虚狗。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才刚颤巍巍站起来,陈让就摆手说不用他送了。 朝赵程温柔地笑了一下,走出了大门。 赵程嘴角抽了抽,越发觉得陈让是个神经病,没再理。 陈让走出村长家的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易卜和跟在他身后精神萎靡的刘勇。 易卜没穿昨天的全套西装,换了简单的白衬衫和西裤。 浅浅的光线铺在白衬衫上,衫下白皙的肌肤隐隐显露出来。 易卜皱着眉头,满打满算要好好苛责一下这不靠谱的村长,见有人从屋里出来,就挑起眉准备发难。 却没想到是陈让,冷冷的脸面色无波地看着他。 看到他身后人的神色,还朝他戏嚯地挑了挑眉。 易卜觉得这个狗东西也是个坏种,完全不像表面上那么冷。 但昨晚人家救了他是事实,于是上前几步别扭的说了声谢谢。 陈让听完,安静的颔了颔下巴,摆了摆手就跟易卜擦肩而过。 易卜其实还憋了一肚子话想说,但没想到陈让还挺装。 「又憋了一肚子气,妈的。」 易卜深唿吸了几下,快步朝里走去,迫不及待地要向赵程发脾气。 陈让骑上摩托,回头看了一眼人疾走的背影。 每次看见这个人,都觉得他有点像是一只蔫坏的猫,表面上高贵优雅,实际上一肚子坏水还脾气不好,一点就炸。 陈让莫名其妙觉得挺开心的,笑了笑,拧动把手唿啸离去。 第08章 邪祭伊始 后山墓坑里死亡的几个张家后生到现在也没能查出是什么原因,几具尸体被送往陵城公安到现在也没给个结果出来。 这几天警方一直过来挨家挨户地审问,村子里闹得人心惶惶。 只有赵程这个孬货不当成事,觉得大不了就是被什么怪物跑出来吓死了呗。 作为知道些异种实情的内部人士,赵程倒觉得陈让没救上人责任更大点。 不过就陈让跟张家的矛盾,也不是没可能见死不救。 赵程阴暗地想。 第15页 昨天被那小老闆跑过来骂了一顿,他还憋着一肚子气呢。 幸好人还没黄,要不可真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吹着口哨,赵程准备着今天打算给老闆看的材料,估摸着等会就领易卜把南村转一转,赶紧薅一笔出来。 人走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咯。 正准备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就走了进来。 两男一女,一队人马里,只有女警员看着像个刚上任的,眼睛里还透露着清澈的光芒。 领头的男人三十来岁,身材高大挺拔,制服下流畅的肌肉线条显露着不凡的武力值。 掏出证件向赵程示意,开口道「您好,我叫林瑞,是陵城超异常调查科下派针对有关后山案件进行调查走访的民警。」 「您是赵程,赵村长是吗?」 林瑞鹰隼般的目光看着赵程,很有压迫力。 赵程感觉有点发憷,连忙点头称是。 「好的。赵程……」 警官按例对赵程进行了问讯,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直到涉及到张家人跟村内谁以前有过矛盾的部分,才出现了点波澜。 赵程明显迟疑了一下,想着今天早上受的气,一股脑的添油加醋地说起了陈让妹妹跟张辰的事儿。 「说不定陈让就是因为他妹妹才起了仇心,利用自己的异能力干掉张家那几个小子的……」赵程说得头头是道。 跟在林瑞身后的女警员偷偷朝着旁边的男同事吐了吐舌头,这都能吹到天上去了。 林瑞打断了赵程滔滔不绝的猜想,「感谢您的配合,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继续调查,未被证实过的事情请您不要随意揣测与宣扬。」 赵程瘪了瘪嘴,朝着他们摆了摆手,「慢走不送」,说着自顾自地走回了屋里。 女警员哭笑不得,对队长说,「这傢伙,怎么当上村长的。」 林瑞哼笑了一声「小丫头片子,这地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属于咱们的调查老总部了,老地方总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陈让就是这的猎手,他要是真的杀了人,可是会遭到反噬的。」 两个小跟班若有所思,林瑞招了招手,「走,说曹操曹操到,下一户就是陈让。」 一行人快步走,不多时来到了陈让家门口。 林瑞上前,小麦色的手臂抬起,敲了敲陈让家的大门。 「怎么了?」 突然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吓了几人一跳,连忙转过身。 眼前出现了一个浑身沾满泥的……大帅哥。 陈让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髮,湿漉漉的几缕髮丝粘在他白亮的额头上。 领口处延伸出雪白的脖颈,上面挂满红潮。 林瑞惊奇地盯着陈让,没想到作为猎手的傢伙竟然长得这么…… 陈让冷冷看了林瑞一眼,「有事吗,要进来问吗?」 林瑞这才回过神来,咳嗽了两声,正色道「您好,我们是超异常调查科……」 「就是这样……接下来的事情我们进去说?您先换个衣服?」 陈让看了三人一眼,点了点头,侧过身挤过去开门。 陈沅发现大帅哥小心地侧身,不想把身上的泥沾到他身上,顿时对帅哥更有好感了。 一双眼睛里面直冒小星星,旁边的男同事无语地掐了她一下,陈沅赶紧肃正,假装无事发生。 陈让让三人先坐在凳子上,自己快速进浴室沖洗。 林瑞环顾四周,客厅很是空旷,除了一张圆桌,几个木凳子,角落里一排的盆栽花草,就没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甚至连个电视都没有,到处都透露着陈让不曾久居的事实。 没等一会,陈让就沖了出来,一身水汽坐在三人对面。 林瑞开始了如期的审问:「埋葬当天,你是否到过现场?」 「没有。」 「当时你在哪里?」 「家里。」 「为什么不去?」 「有矛盾,不想去,况且……」陈让突然停顿了一下「我妹妹还没找到,我心情也不好,更不想去。」 林瑞挑了挑眉,继续说「你知道张辰去哪了吗?」 陈让抬起头,眸子与林瑞对视,轻轻笑了一下,「不知道,要是他回来,我一定会去找他叙旧。」 两人目光相对,谁都没先移开。 陈让看着林瑞带着压迫感的眼神,嘴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下。 「还挺凶。」他心里想。 「林sir,还有其他问题吗?」 林瑞看着眼前表现得顽劣的青年,缓缓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知不知道村里谁跟张家有过矛盾?」 陈让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当然是我啊,您不知道吗?」 狡黠的眸子眨巴眨巴,看着林瑞冒着黑气的脸,立马道歉「对不起,林警官,我太不严肃了,不好意思。」 林瑞看着眼前白净的陈让,感觉脑门直冒火,他现在倒是觉得赵程说的有点意思了。 几人备完笔录,离开了陈让家。 陈让站在家门口朝他们招着手,笑盈盈的脸看起来很欠揍。 几人走远了一点,林瑞突然开口对着陈沅说:「你们俩回去问问村里人,附近哪里有泥潭或者是比较湿润的田地。」 两人忙听令,转过身去找村里人家。 第16页 林瑞想起刚刚满身泥的陈让,早上这么早出去,他一个不种地的年轻人,从哪整这么一身泥回来。 林瑞正想着,陈沅跟另一个小子就跑回来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几人朝着那走了过去。 巧的是正碰见王幸云跟周洋在田里挖莲藕,两人看见刚问话的几位警官到这来了,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情。 周洋上前好奇地问,「警官,你们怎么来这了,又出了什么事?」 林瑞看着眼前跟泥人一样的小青年,黑着脸说,「挖个莲藕,怎么滚成这个样子。」 周洋没心没肺地说,「都怪我发小,我正拔着呢,他从蔡婆婆地里出来偷袭我,一屁股把我坐到地上,气得我立马反击,这不,就成这个样子了。」 林瑞一言难尽的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叫着身后两个晕头巴脑的小跟班离开了。 周洋摸了摸头,迷惑的看着几人的背影,转身走回了地里。 被黑泥煳满的后颈上,一条小绿舌若隐若现。 远处,陈让斜靠在家门上,透过绿舌的实现共享,看着林瑞几人越走越远,眯了眯眼睛。 这个林瑞,有点难缠啊…… 时间回到今天早上,也可以说,是张辰失踪的第七天。 陈让踏着轻快的步伐前往西南边的林地。 林地中雾气深深,极适合藏匿大型生物。 同样的,也极适合喜欢吐丝结网的蜘蛛生存。 而这片丛林,不仅住着巨型蜘蛛,还养着弱小可怜的张辰。 陈让站在密密麻麻的蛛网之下,仰视着巨型冷蛛。 紫色的巨型生物体,全身都生满了疣子,长腿上刚毛遍布。 腹部满是斑驳的淡紫色,身体前部呈靛蓝色,而腿尖和螯则是黑色的,更方便它捕食这森林中的物体。[1] 噁心黏腻的蛛网本应牢牢粘住触碰到它的猎物,然而被陈让触碰到时,却仿佛害怕般的往后缩了缩。 「怎么,你还怕我吞了你?」陈让讽刺的笑了笑,「我已经够噁心了,犯不着碰你。」 陈让放下手中的黏腻造物,右手化作流水般的拟态利刃体,勐地割开挡在他前方的蛛网。 越过重重暮色,走入深林中。 一个被蛛丝重重绑缚的倒吊人出现在陈让眼前,鼻孔处被留了两个出气口,艰难地存活着。 银紫色的丝线中透出丝丝缕缕的血色,不断地绷紧又放松,陆续有破碎的组织物从残缺的线口中流出。 细微的哀嚎时有时无,仿佛已经被折磨了许久,只靠最后一口气吊着。 陈让冰冷的眼看着眼前被缚紧的人形物,扯起嘴角「找了这么久的张辰,不就在这嘛?」 右手的黑色拟态又转换成了深绿色的触手,锐利的尖齿不断摩擦,迫切的渴求一顿完美的早餐。 张辰被折磨了太久,早已没有了正常人的知觉,根本无法分辨眼前人是谁。 「给你个痛快吧。」陈让没有闭眼,右手的触手勐地伸长同时张开前端的大嘴。 一阵咀嚼声传来,几根银紫色的丝线落在了地上,一滩血泊洒溅四地,但很快被舔舐得一干二净。 陈让眉目低垂,转身离开了这里。 像是完成了一件事,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实现。 走出层层叠叠的树影,陈让看着不远处周洋奋力拔藕的身影,眸里浮起浅浅笑意。 等饱餐一顿的触手舔干净了皮肤上的血液,陈让迈步走了过去。 虽然身上衣服还有点残余,但这里是湿地嘛,何其完美的过渡场所。 今早的阳光很耀眼,不远处忙碌的人们也很多,这种同族群的融入感让陈让感到格外满足。 他吹齐起了口哨,悠扬的小曲断断续续,尾音消散在田野中。 —————————————————————————— 早上的畅快感仿佛还在胸腔中迴荡,但此时的陈让靠在门边回想,却觉得索然无味。 虽然解决了一个歷史遗留物,但却坏运气地碰上了林瑞,日后的麻烦又被添了一笔。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过来,穿过老槐树洒在陈让的脸上,伴随着树影晃动,金色涟漪般的光波也慢慢荡漾着。 「真是个大晴天啊……」陈让出神般的想着。 今天碧空如洗的灵水村对陈让来说很熟悉,当然不只是陈让,整个灵水村的人都会感到熟悉。 一样的雨过初霁的大晴天,密集的人群,一波波巡访的警察,以及警官来访时同样不在家中的陈让。 「真是怪啊,陈家那小女跑了那天不也是这样,不还是那位林警官领队。」 路过的几个干活的人家窃窃私语着,声音随着人走远逐渐变小。 陈让仍孤零零立在家门口,低着头看沾满泥的门槛。 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喃喃出声道,「是啊,我怎么就不在家呢?」 槐花藏在枝头,花朵无风自动,甜香怡人。 第09章 邪祭伊始 三个月前,陈让还没有回到灵水村,一如往常的在陵城做符刻生意。 自从大学毕业,陈让就驻扎在陵城开始创业做符刻定制,五六年过去也开了自己的店铺。 这行来钱快,主要也是陈让占了家族传承手艺的便宜,在业内难以被超越。 第17页 妹妹陈礼还在芫城上大学,小姑娘从小就懂事,从不让人操心。 陈让除了每月给妹妹打钱慰问一下,两兄妹也没有别的交流。 就这,陈礼还老是背地里把陈让的慰问金退回来一半,说自己有收入,不需要他替她操心。 两人的兄妹关系不像平常人那样亲近,但也没有很疏离。 虽然在外人看来没有亲缘关系连结的两人关系一般,但在陈让自己来看他们更像是一对秘密合作的伙伴。 其中的紧密感只有他俩自己知道。 陈让被自己心里的描述逗得有点乐,看着信息框里陈礼发来的她回到灵水村的定位信息,回復了一个收到。 陈礼学的文物修復专业,老是开玩笑说等以后他在猎杀任务中game over了,就把他放在小盒子里给修復一下入土,以后就成艺术品了。 这次陈礼回家主要是为了寻找一下作业灵感,让他不要过度担心。 陈让心情怪好的,感觉自己这个大哥在妹妹心中还是很有威严的,回去竟然还知道给哥哥报备。 放下了手机,他拿起木料和砂纸,投入到今天的工作中。 陈让开创的明让堂算是陵城独一家的陵刻工作室,在普通人眼中就是接些篆刻印章、符文、普通定制工艺品的书法绘画方面的文创工作。 但实际上陈让作为灵水村的陈家人,承担着守卫村落与猎杀变异体生物的职责。 可他活这么久了,也就只见过一两次,还是父亲在世时带他训练的时候见的。 等他成年后,感应到的次数还很少,所以为了养活自己,陈让现在主要做一些日常的生意。 要是等着完成任务靠专局补贴,那可真是被饿死了。 在所有的手艺中,只有「陵刻」作为独家的手艺,一代代传承下来。 直到今天陈让也同前辈一样定期制作,以此对接政府部门的超异常调查局日常使用。 陵刻符牌暗藏着守维的诡异力量,能够极大地增强普通人的自保能力。 对于超异常政府部门来说很急需,陈让因此也从中牟取了一笔不错的收入。 但今天不是做的时候,因为意外有一笔数量可观的印章定制订单找上了门。 他联繫了几个设计师和跟班学徒,今天一起加班加点,争取能早早完工。 陈让除了做陵刻是在自己家里做,其他全部的产品都会在工作室里完成。 明让堂位于陵城市内超异常调查局的东区写字楼,也算是局内给陈让的福利政策,以较低的价格在7f和8f设立了独立工作点。 7层主要划分了两个区域,分别是展示区和教学区,一般带顾客和学徒来这。 8层则是主要工作区、材料存放区和设计区,忙起来陈让可能一天都离不开这。 今天也是一样,在满是木屑的工作檯一坐就是一整天。 从工作檯走到展品区,室外的景色也从碧蓝的天空变成了波谲云诡的晚霞,陈让跟其他几个合作人说说笑笑地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让哥,快点儿!」 「来了来了。」 在几声催促声中,陈让背上背包快步走出工作室,电灯啪的一下灭了,室内恢復了沉寂的黑暗。 桌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来,几道绿色的信息不断地上下跳动着。 不知道跳动了多长时间,似乎是感觉到了无人应答,消息渐渐沉寂,彩色漩涡的熄屏显示重新回到了主界面。 室内再一次恢復了平静。 陈让家离中心区大约半小时的地铁,是隶属于星联汇集团的房地产分支。 这个集团在陵城属于独霸一方,掌权人易风更是风头旺盛,在陵城几乎无人不知。 可又关陈让什么事,他只是一个还忙于通勤的穷光蛋罢了。 等回到家后陈让才发现没拿手机,就连电脑都落在了工作室。 得亏今晚没有私接商单,开导了自己一会儿,洗完澡陈让就早早躺上了床,开始与周公约会。 第二天一早风驰电擎地赶到工作室,立马拿出手机,希望他没有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直到看到陈礼发出又撤回的四五条消息,陈让才皱起了眉。 「怎么回事发错了」 陈让点下了发送按钮。 看到一时无人回答就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开始工作。 直到夕阳光洒满了工作室,橘色的微光落到了陈让的前额上。 「怎么还没回信息」 陈让有点疑惑了,以前也不会一直不回。 于是翻到通讯录中去拨打陈礼的电话,悦耳的少女铃声不断地响着,一分钟左右仍然没有人接。 陈让不信邪,又打了好几个,结果还是没人接。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他的心里升腾而起,他立马向下划拉找到邻居蔡婆婆的电话号。 「喂,蔡婆婆,我是陈让。」 「哦哦,小让,怎么啦,我昨天还见丫头回来了呢,你咋不回来看看婆婆呀?」 陈让止住焦急的心情,跟蔡婆婆叙旧了两句,接着立马问道,「婆婆,您能帮我去隔壁看看陈礼在不在吗」 「好嘞,我去看看。」 陈让握着手机,指节硌着硬质金属的外壳,惨白的压痕越来越重。 直到蔡婆婆的声音传来「诶,这小丫头去哪了,门都不关……」 第18页 陈让的心勐地一揪,是出去了吗,为什么不带手机 出去为什么不关门 昨晚发的信息是为什么 蔡婆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也没见丫头的东西,书包都不在了,让子你能打通她电话吗,也没见丫头的手机啊……」 陈让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出事了,陈礼一定是出事了。 陈让道了谢,快速挂断了蔡婆婆的电话,让蔡婆婆看到陈礼回来时联繫他。 他转身拿着刻刀走到厕所,对着镜子掀起上衣,紧实的腰腹上右侧墨绿色的纹路清晰可见。 陈让毫不犹豫地拿着刻刀对准纹路核心刺了下去,鲜血立马顺着刀口流了下来,沿着裤腿直直地往下掉。 但陈让神情茫然,他感觉不到了,感觉不到陈礼了。 刻刀被丢在了地上,陈让勐地冲出了厕所,他得回去找陈礼。 陈礼一定出事了。 陈让坐上下午五点的大巴车急匆匆赶回了灵水村。 到地方的时候天都黑完了,但还有几个人在路边晃荡。 顾不上跟周围人叙旧,陈让飞奔到家里,打开家门大声唿喊陈礼的名字。 「陈礼!」 「陈礼」 陈礼还没回来。 木桌上调研作业还摆在上面,清秀的字迹整齐地排列着,可主人却不见踪影。 陈让关上前门,打开后院的灯。 拿出小刀割破食指放血,接了一小酒盅后,他扯掉脖子上的玉石配件就往酒盅里扔。 闭起眼开始唱诵古老的文字,嘴唇不断张合,语速越来越快。 后院稀稀落落地种了几颗枣树,此时树叶无风自动,像是在附和低语。 一同唱诵诗篇,开启未知的大门。 渐渐的伴随着低语几束穿透力极强的蓝光照在了地面上,圆环状的光芒仿佛有自己的思想,自发组成了古老诡异的法阵。 深蓝的光束开始慢慢的流出红色的雾体,不断逼近陈让,从面部的关窍处进入他的身体。 陈让渐渐看见了陈礼,浓密的雾气中出现了陈礼的躯体。 她躺在一堆残枝败叶里,面色惨白,手脚扭曲,十指指腹密密麻麻地扎满了刺。 髮丝凌乱的贴在面颊上,整个人潮气森森,像一滩即将融化的雪。 陈让突然看不见了。 眼睛、鼻子、嘴唇、耳朵里都不断的冒出血来,蠢蠢欲动的想要更快地冲出来。 他知道了,陈礼被献祭了。 接受祭品的古神格外贪婪,尽管陈让尽可能快的回来,但陈礼已经被享用了大半。 如果不找到献祭人,陈礼马上就会死了。 捂着口鼻,陈让趔趄地站了起来,想着陈礼左手食指指腹中心插着的类似耳骨钉一般的东西,心里涌起了滔天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小姑娘都不放过 刚回来才一天,就被盯上了吗 是谁村里谁会知道这种咒术为什么偏偏是陈礼 陈让因为强制开咒窥探隐秘,身上不断地产生割裂似的小口,小口暗暗地舔舐血液,密密麻麻长出了一个又一个小眼睛。 陈让开始痛苦的嘶吼,感觉全身的皮肤都要裂开了。 一个又一个属于他身上本源的小型怪异种不断地榨取着他的血肉。 陈让忍着疼痛,静静地等到他们吸食完成。 头痛的像要裂开,无形的威压残酷地惩罚着他的天赋滥用,警醒着他不能再有下一次。 陈让闭着眼,仿佛在臣服与忏悔。 而在古神无法窥视的暗处,深沉的黑暗慢慢侵蚀着陈让琥珀色的双眼,仇恨与苦痛没有远去。 ————————————————————————————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蔡婆婆敲响了陈让家的房门。 房门打开,陈让白净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仿若无事发生般的与蔡婆婆叙着旧。 直到下午天色渐晚,一阵警笛声出现在灵水村村头。 村里人循声望去,只见陈让面露焦急,与警员边走边谈着话。 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陈礼失踪了。 失踪在回乡採风的第一个下午。 第10章 邪祭伊始 报案后的第七天,警方仍没有取得任何进展,闹得村子里人心惶惶,一时谣言四起。 陈让没有理会荒谬的传言,自从那天视线捕捉到陈礼指腹上的耳骨钉起,他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没把希望寄託到警方身上,只是闹得人尽皆知更方便陈让观察到村里那个心虚的狗东西。 他本以为献祭古神这种事,灵水村除了陈家人以外没人知道。 现在看来,要么是他自己从哪找的歪门邪道,要么就是……饮渊楼的卷宗被人拿走了。 仇恨与苦痛如同潮水在他胸中起伏,陈让的面部不禁有些抽搐,陈礼的异状让他无法做到冷静。 他甚至不敢想像,如果他的动作再慢一些,是不是回来时连陈礼的存在都会被古神抹去。 他要抓住迫害陈礼的人,让他尝尝身体被抽干的滋味。 陈让的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耳边轰隆作响,仿若昨晚上神施予的威压再一次的降临在身上,浑身上下都疼痛不已。 「最好让我快一点找到你……」他喃喃出声。 第19页 鲜亮的橘红色涂抹在天空上,晕染着遥远的天际,天边火红一片。 陈让在此时走出了家门,脸色较之早上更显得苍白,手指上一道又一道的划痕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间隙,看着格外可怖。 他回想着神明低语时指示到的关键词,直直朝着西面走去。 「三百零一、三百零二……三百六十九。」 数到三百六十九,陈让停下了步伐。 低头看着脚下嫩绿的新芽,毫不犹豫地捏住食指的伤口向下滴血。 「滴答、滴答、滴答」三滴过后,陈让松开了手指。 脚下的绿芽在瞬间消失了生机,一条枯黄的轨迹在他眼前的原野处浮现出来。 他抿了抿嘴,朝着枯草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 白墙红瓦,眼前的这栋建筑与村中大多数民风建筑别无二致,唯一有差别的…… 陈让看着玄色木门前被白绳繫着摇摇晃晃的赤金符牌,轻笑了一声,这是徐文芳大儿子结婚时他专门为女方刻的祈福符。 用的真好啊,还挂在这呢。 陈让走上前敲响了房门,有些事情他不愿相信,但事实是它就是发生了。 开门的正是徐文芳,人虽然奔六了,但眉目光亮,整个人神采奕奕。 一头乌髮中夹杂着银丝,被全部收拢盘到脑后。 徐文芳打开门后见是陈让,一脸惊讶地问「让子,你怎么来了啊,是有什么事吗?」 陈让看着徐文芳的表情,扯了扯嘴角,假意急切地问道「阿姨,你们这几天回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陈礼啊?」 「我见陈礼的日记上写他先去了后柏坡,半路想起东西没取又拐回去取了,然后才走的。」 「你们家地不是在那,有没有遇见她?」 边说着话,陈让暗暗盯着徐文芳的眼睛,想从她脸上观察出什么。 徐文芳表情微不可见的变换了一下,随机疑惑地说「抱歉啊让子,我们回来的早,路上没碰见小礼。」 然后又好似关心地说道「你别着急,再多问几个人,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陈让表现得很沮丧,朝徐文芳挥了挥手,转身就走了。 背后关门的声音非常迅速,像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一样。 陈让握紧拳头,指腹因为挤压快速呈现出紫红色。 骗子,前几天后柏坡的灌溉设备出了问题,水流冲击量过大,好几家的地都遭殃了。 农业经理人放出通知,早他妈没人去了。 为什么要撒谎,他们家甚至连农经的通知都没来得及看。 经过这么一遭,陈让的目光完全停留在了徐文芳家。 可徐文芳为什么要害小礼?她跟小礼…… 陈让的思路忽然一转,为什么一定是徐文芳呢? 说起来,大儿子外出务工不常见,可小儿子张辰呢?为什么这几天连张辰都没见过呢? 陈让走远了一些,从未预想过的事态发展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明显男款的耳骨钉、许久未见的张辰、陈礼被扎破的十指…… 是啊,这么久不出现,除了身上受了伤,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恐怕是耳朵被咬破了吧? 正当陈让陷入沉思的时候,一道视线存在感十足地投射到了他的后背上。 陈让勐地顿步回头,一道黑影自窗户玻璃处闪现消失。 根本不用想,只怕就是张辰。 陈让讽刺的笑了出来,回头离开了这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二楼的房间里,张辰蹲靠在窗户下的墙壁处,心脏砰砰的跳。 回想起刚刚陈让回头看向他的眼神,张辰止不住地心悸。 一张端正的脸上露出心虚的神色来,「我就试了一试,谁能想到这还是真的。」 「要怪就怪那丫头,没事惹我干什么,她要是不反抗,老子会那样做吗?」 「我就是气急了……」张辰咬咬牙,右手抚摸着被缠着绷带的耳廓,疼的吸了吸气。 就在张辰正想着的时候,房门被勐地打开,徐文芳面露愠色走了进来。 「你知不知道闯了多大的祸?嗯?」 「这才过几天,陈让就找上门来了。你觉得我保得住你吗,啊?」徐文芳满面通红,完全没有了面对陈让时的风轻云淡。 「还敢把东西弄到家里来,要不是你老子……你早都被……」徐文芳越说越火大,语无伦次,整个人都快疯了。 张辰虽然害怕,但也没想到徐文芳会这么火大。 「他能干什么呀,警方又找不到消息?他能拿我怎样啊?」 「顶多陈礼被吸干后,尸体能被他找回来,怎么会怀疑到我身上。」张辰顶嘴道。 徐文芳怒火攻心,他这狗崽子根本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不知道自己那天做了什么可怕的事儿。 也怪她没把东西放好,不然怎么会被这小子拿走当做消遣玩意儿。 前些月,徐文芳跟他丈夫张家老子一起在祭堂祈福,结果没想到走的时候在废弃的禅修垫下面发现了一张老掉牙的卷宗。 徐文芳贪心地把东西拿走了,回到家偷偷藏了起来。 也没看上面的内容,自以为是件古董稀罕玩意,想着以后去了陵城还能摆个摊卖个稀罕物赚上一笔。 结果没想到小儿子这个狗日的,拿着东西就有模有样的学起来,没告诉任何人。 第20页 恰巧陈礼回来那天,张辰也去田里熘达了几圈,这小子就盯上了人家丫头。 没撩骚几句就被怼个半死,张辰气急就打了陈礼一巴掌。 陈礼那丫头也是个硬茬,打不过张辰,硬凑上去咬了他几口,当场流了血。 陈礼有点发憷,赶紧逃离了现场。 张辰多小心眼啊,回来越想越气不过想找几个人教训一下陈礼。 结果突然想到自己在卷宗上学的东西,心思一转就想着拿陈礼试一试。 于是当夜晚到来,苍白的月光洒落大地之时,张辰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拿出卷宗开始了第一次禁忌的试验。 想着耳骨钉上残留的陈礼的唾液,张辰立马拿出来当做献祭对象的信物。 用小刀划开自己的手滴了两滴血到羊皮纸上,张辰开始念诵卷宗上的古老文字。 多亏了徐文芳还算深厚的信仰,让张辰在小时候也学了一些,现在才能用得上来迫害陈礼。 本来他也没当回事,就当是心里发泄了一下。 结果没过几秒,卷宗就开始闪烁出宝石蓝的光芒,带着一层莹润的质感断断续续地吸收着张辰的血液。 张辰吓得脸都白了,没想到这玩意还是真的。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耳骨钉消失在卷宗里,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涌入了张辰的身体,张辰能感受到这股充盈和满足的感觉。 等到蓝光消失,张辰突然愣愣地笑了起来,真的行啊。 当晚,张辰立马冲出家门开车去了时常去的赌场。 头一次,他在赌桌上赚得盆满钵满如有神助,赢得眼睛都红了。 这时他才意识到那张卷宗有多么宝贝,恐怕陈礼是真的被献祭成功了。 「可是,谁又能知道是我呢?」张辰缓缓地笑了出来,彻底地陷入欲望的漩涡。 第二天一大早回去后,徐文芳发现了张辰的异常。 于是她偷偷摸到二楼,打开张辰的房门往里面窥探。 而门内,张辰不知道从哪找来一堆类似花椒树枝上的刺刺一类的东西摆在了一张羊皮纸上。 而整张纸竟然散发出诡异的蓝光,不断吞噬着纸上的血液和信物。 徐文芳这才惊诧地发现,这明明就是她从祭堂带回来的卷宗! 勐地将门打开,张辰脸上癫狂的笑意映入徐文芳的眼中。 「完了……」 —————————————————————————— 找到了动手的人,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陈让回到家里,静静地坐在圆桌边,看着桌上妹妹的作业,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没了张辰,陈礼能不能回来。 他不知道古□□讳与神降方位,不知道张辰已经献祭了多少,更不知道如果张辰死了,陈礼会不会跟着一起死。 一切的解法,都在张辰手上的东西上。 他必须拿到那件东西,并且要尽快,陈礼可能撑不了那么久了。 看着阳台上陈礼从学校带回来的仙人掌小盆栽,陈让闭了闭眼,无声吐气。 第11章 邪祭伊始 夜幕低垂,星星点缀着深邃的天空,一轮弯月如钩挂在天际,洒下淡淡的银辉。 街道两旁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长长的影子随着人行而摇曳。 陈让踏上了这条沉寂的街道,他的脚步稳健而有力,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夜的心跳上。 来到上午那条因为血咒而呈现出一条枯黄草迹的甬道,男人蹲坐下来重复早上的动作。 他掏出一根银针对准苍白修长的中指狠狠一扎,鲜红的血液汩汩地流了出来。 动作没停,立马以掉落的血滴为圆心用指腹上不断流出的血液开始画圆。 脚下是枯黄的草地,四周是因逐渐氧化而泛出褐色的血迹。 微风拂过枯草,褐红色与黄绿色交织,在这片宁静的空间中形成一种微妙的氛围。 起初,风只是轻轻地吹拂,草叶发出的沙沙声如同低语,几乎听不清,只能感受到一种宁静的力量在空气中流动。 随着风力的逐渐增强,沙沙声开始变得响亮起来,像是一群细碎的银铃在空中摇曳,发出悦耳的响声。 陈让此时开始加大力度,手指因为过度失血而呈现出不健康的冷白色。 道道血色划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些微翻起的嫩肉透出湿红色,在白净的一双手上出现格外具有凌虐感。 血液不断地流出,陈让体表的温度越来越低,唿出的气体在空中隐隐变成红雾状。 整个人越来越透明,伴随诡异的红光在血腥的法阵中亮起,他才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拿出口袋里的小刀,掀开自己的上身外套,用白亮的刀刃朝着白皙的腹部比了比。 男人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低声开始唱诵古老的咒语,体表的血液流速开始加快,脸上升起不自然的红晕来。 同时手下的刀刃开始贴近腹部皮肤,冰冷的尖锐物体刺破腹部,点点猩红流了下来。 他有些受不住地痛唿一口气,右手微微颤抖,但仍坚持继续向右划拉,白皙的腹部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风此时加大了力度,草地开始波动起来,就像被风驱动的绿色波浪,一阵阵的「沙沙」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大海的潮声。 第21页 虚空中出现了不可名状的幻影,一只只白色的幻影怪形出现在了陈让的身边。 灰白色的粘滑巨体,不断地自由地扩张、收缩。 这些怪物非常接近无眼的蟾蜍,钝吻前端那不断颤动的粉色触手不断地朝着陈让的腹部掏去。 男人继续发出痛苦的哼咛声,但仍然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怪物享用着他的身躯与血液。 随着流失的感觉越发加重,此时已然到了达陈让所能支撑的阈值。 他勐地扔出了小刀,嘴中快速念诵着神咒,手中紧握脖颈上的玉石。 无数只白色幻影的手被强制抽离他的腹部,虚空中传来愤怒且扭曲的怒吼声。 终于,男人瘫坐在地上,腹部的大口子离奇地慢慢自我癒合起来,小小的血珠被不知名的神创物悄悄舔去。 黏滑的触感一闪而过,边缘的肌肤生起细微的小鸡皮疙瘩。 他缓缓坐起身,犹如白雾般朦胧的身躯在夜里格外慑人,像是夜间出行的鬼怪。 「这下就好了……」陈让低声喃喃道。 边说着,边颤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手臂,透明的手臂离奇地陷入地上的法阵中,手掌不断地游移,在摸索着什么。 夜风仍在轻轻地吹拂,夜凉如许。 而在此刻,张辰正拿着手机躺在家里的床上,辗转反侧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虽然心里惴惴不安,但他也没多害怕,这么玄妙的事情,难道每一个人都跟他张辰一样能有这种古卷宗吗? 放下手机,正准备入睡,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突然传满全身。 密密麻麻的虚白幻影陡然出现在他的眼前,耳边传来刺耳扭曲的怪叫声。 张辰脑子里瞬间一阵眩晕,曝光过度的斑斓亮色勐地出现他的眼前,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奇异的色块。 无数只长相狰狞诡异的爪子抓住了他的四肢、躯体,尖锐湿滑的感觉勐地侵入他的感官。 四面八方的拉力尽数袭来,他感觉自己的骨节连接处的血肉都要被撕断。 「好痛!好痛! 妈……妈!救救我!」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几声,脖子被一股强硬的力量勐地扼住了,喉管被巨力挤压直接变形。 由一开始窸窸窣窣的黏膜摩擦声到后来的骨节断裂声,张辰能清晰地感受到脖颈上方那只手的恐怖力道。 「啊…呃…」张辰的眼眶不受控制的流出泪来,双手向上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东西,却无力回天。 陈让漠然地看着虚空交接处张辰那张噁心又可怜脸,扯起唇角笑了一声。 接着手臂肌肉处勐地一用力,张辰的身体被活生生靠着脖颈处的抓力提熘到了另一个空间。 脖颈处的抓力勐地消失了,喉管好像恢復到了原状,张辰勐地大喘气,胸腔剧烈起伏。 他没来得及思考刚刚发生了什么,抬起眼睛,视线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 喉咙处剧烈的疼痛感却让他无法唿吸。 脸上却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张辰伸出手摸了摸,黏煳煳的。 渐渐地,一阵腥臭味强势入侵了张辰的鼻腔,此时他的眼睛却突然能看见了。 阴森潮湿的丛林,头顶几十米的空间里一个庞然大物遮天蔽日。 张辰的瞳孔勐地放大,「救……」 巨大的紫色触肢从天而降,直直穿透了张辰的腹部,无数的黏腻丝线密密麻麻地将他网住。 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陈让平静地蹲坐在草地上,目光温凉地望向里方空间。 他应该很开心的,不是吗? 可是……陈让望向腰侧的纹路,他什么感觉也没有。 没用,根本没用。 张辰的人身替换并没让陈礼解脱,陈礼仍在被献祭。 陈让深深吐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小礼……她才那么小,大学还没毕业…… 我该怎么做? 陈让趔趄起身,喃喃地说:「还有别的路没走,还有祭祀楼……对,对,还有祭祀楼。」 「我还没去那看过,应该还有别的办法。」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晕晕的,不仅是因为过度的献祭,还因为满脑子的彷徨无措。 自从父母死后,陈让一直一个人带着妹妹,从高中、大学到现在。 他从没觉得自己这么无措过,一时间陈礼从小到大的面容像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中闪烁。 他努力将他们全都扔出去,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有办法……我一定还有办法。」 男人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在茫茫夜色里,眼眸定定望向饮渊楼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日光晃悠悠地从浑浊的玻璃窗外照了进来,隔着书架在地上倒映出了半圆弧形的影子。 满地堆放着杂乱的书籍和卷宗,陈让顶着一头鸡毛藏在书丛里。 昨晚穿着的外套此时变得绉绉的,狭长的眼睛下方也挂了两个大黑眼圈,些许红血丝藏在眼球里。 整个人神经质的坐在书堆里,跟疯子一样一本一本地找。 但眼看着整个藏书室都要被翻完了,陈让也没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楼外一群人大喊大闹,徐文芳跟张穹满大街地找儿子,硬说自己儿子早上突然消失了。 陈让没工夫搭理他们,疲倦地继续一本一本地翻找。 第22页 昨晚把张辰扔进茧里后,他顺便把卷宗也取了出来。 「阿古罗之咒……」 根据这几个字眼,陈让找了一本又一本老资料,但还是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 放下手中的书,陈让走出藏书室进入侧卧。 看着墙上一家人的合照,陈让无力地靠墙滑了下去。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他侧目看着卧室里的家具,这间房屋里的一切都有着他留下来的痕迹。 小时候守夜时在衣柜上留下来的划痕,跟陈礼服装扮演时穿的破烂法袍,还有书桌里被罚抄写的一页页符文…… 陈让勐地想起了什么,勐地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打开抽屉,将整个箱盒都拿了下来。 一拳勐地砸破夹层处的锁芯,几页泛黄的纸从破碎的木隙中露了出来。 陈让的唿吸变得急促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好像找到了。 初中时候被罚抄写时的不服气,偷着从父亲的包里拿出来的密文,无意义一遍一遍地抄写。 到现在,上面还有着年少时委屈流下来的泪痕。 「哈,找到了。」 陈让神经质地笑了出来,父母从不曾让两人接触的密文,竟然以这种方式又再次回到了陈让的手里。 颤抖着手指将摺叠的纸打开,陈让全神贯注地看着年少时自己的字迹。 「囍降即成……未有归路……寄体破咒……后患……」 「母体衍生……吞噬……不可知……」 纸上的内容是陈让从未想过的,「降囍」的诅咒他从年少时就已经接触过。 彼时的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没有可能会接触这种神降物,而在今天,成年的陈让兜兜转转又再一次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这种东西,傻子才会用呢?」 小小陈礼的稚嫩声音仿佛还迴荡在耳畔,「哥,你可不要被这种东西迷惑了心智啊。」 「滚一边去,你哥我是这种傻蛋吗?」 往昔的回忆如今在脑中加工,也被映上了温情的色彩。 陈让双手紧紧揪住这几张纸,慢慢地蹲了下来,头低低地埋在膝盖里。 寂静无人的房间里,头一次出现了低低的啜泣声。 年少时委屈的眼泪与如今绝望的泪水汇聚在一起,连接了两个世界的陈让。 窗外阳光正耀眼,饮渊楼门口的祈福牌无风自动,发出悦耳的响声。 第12章 邪祭伊始 陈让站在门前,看着头顶郁郁葱葱的树叶因风吹过而簌簌作响,几片微黄的叶子落到了他的身前,他低头看了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回想起原来的事情了,仿佛陷入了一个无限迴旋的漩涡空间,无从止歇。】 直到今天解决掉张辰,陈让心中的窟窿还在大喇喇地敞着,似乎是没有了补全的机会。 陈礼失踪的那一天,他无数次想知道那几条撤回的信息是什么,也曾逼问过张辰,可最终没能得到一个答案。 张辰被他送进深林以后,还在世的徐文芳天天在街道里哭天喊地,话语中尽是在指向着他。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陈让嘲讽地想,徐文芳再爱他儿子,也不可能抖出他们之间的事儿,她还想怎么样呢。 本以为他还会跟徐文芳对上,结果没想到「天公作美」,这么容易就去了。 「哈」陈让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他可没有一点值得他悲哀的。 再呆几天,等到灵水村没了异状,他就可以离开这了。 脑子里乱乱的,他今天感觉自己的状态怪怪的,有点像是……异化那天的感觉。 正想着,陈让抬起手隔着皮肤薄膜按上自己的右眼球,温热的触感覆在球状体上,黑紫色的血丝一瞬从中央辐射向四周,形成密密麻麻的丝网。 黑色的密闭丝线一闪而过,下一秒就消失的无形无踪。 陈让拿开手,刚刚按过眼球的食指指腹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孔洞,但却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他定定地看着,半响仿佛是知道了什么,转过身快步朝家里走去。 老木门被碰的一声关住了,上面的黄土被震下来一层,飘飘扬扬落在地面上。 屋内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声,伴随着粘腻物滑落到地上的声响,没过多久就安静了下来。 —————————————————————— 周洋滚了一屁股泥回到家里,一把脱下泥裤子就走进了浴室。 伴随着哗啦啦的流水声响起,雾瀰漫在浴室中,朦胧了磨砂玻璃门。 昏黄的灯光下,一条绿色的粘腻舌状物蜿蜒沿着裤带爬了出来,带着黏液的小绿头左摇右摆,像是在打量着房间。 自从周洋成年后,就离开王幸云在村东头盖了一座自个儿的屋子,虽然说跟他妈妈没离多远,但这小子从小就有想法,不愿意跟妈妈一直住在一起。 之后跟着陈让创业,在城里有了地方后就很少回来这儿了。 就算是回家探亲,也只是匆匆在王幸云那住上两三晚,一来二去的这处小屋就有些荒废了。 要不是陈让这次回来,兴许他还真不会回到这处住上一次。 小绿舌慢悠悠地爬下裤子,顺着泥裤腿一路落下来,朝着散发湿气的窗子蠕动过去。 它喜欢湿润的地方,这两天潜伏在周洋的身上可是苦了小东西了。 第23页 既没有陈让香甜的血喝,又没有湿润的泥土,小傢伙瘦的身体都瘪下去了。 正爬着,「嘎吱」一声,浴室的门打开了。 满身热气的周洋像阵风一样跑了出去,直接冲进了卧室,屁股蛋子光光地露在外面一路狂奔。 虽然家里没人,但还会有一种奇妙的羞耻感。 卧室门刚被关上,一道光就打在了周洋屋子的玻璃上,白色的光点像是要溢出来一样,像液体一般汩汩沿着窗壁向上爬。 小绿舌就趴在窗边,奇怪地看着这些小白光点,它好像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被好奇心勾起了窥探的欲望,小绿舌爬上玻璃,慢慢地朝着光点的方向移动,湿滑的黏液在玻璃上拉出一道长长的水痕。 「噗……」「噗……」 不断有声音隔着窗户传来,这些奇怪的小白光点间断性地聚在一起又分散开来,规律性地来回重组。 小绿舌更好奇了,爬出窗玻璃探上纱窗,绿色的小眼睛刚冒出窗棂一半,就被眼前的东西吓了一跳,柔软的身子啪叽一声掉了下去。 整个身子颤巍巍地蜷缩在一起,努力地朝着角落移动,绿色的黏液不断地渗透出来,沾湿了一小片地面。 没人知道小东西看到了些什么。 —————————————————————— 周洋此时终于穿好了衣服,脖子上挂着围巾走了出来。 屋内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的面庞稜角,一向活泼的青年此时看着倒有些人夫的意味。 正打算坐在沙发上耍耍手机,就看见了窗外那刺目的白色光点,在屋外黑沉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什么鬼东西,有人来找我吗」 周洋咕哝着起身,走到窗边想看看是什么玩意。 棕色的髮丝水迹未干,随着身体的动作摇晃着滴下水珠,不断地浸湿身上的白色短衫,肉色隐约显露。 走到窗边抬起胳膊,正打算将窗户打开,一条绿色的小虫子突然跳到了他的脸上,正正落在鼻头上。 「啊!我靠!」这条怪虫子吓得周洋一激灵,硬生生收起开窗的手转变方向去拿掉鼻头上的虫子。 「吓死我了……」周洋捉住虫子,一把把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 正想继续开窗,突然想到了什么。 「妈的,不会是陈让的鬼东西吧。」 不想管又害怕有什么损伤,嘆了口气在地上开始摸索起那只虫子。 结果手刚落到地上,指尖就传来了湿润粘腻的感觉,就像一个小毛虫在细细啄吻着他的手一样。 他唿吸急促了几下,做好心里建设又把小东西拿到了手上。 借着昏黄的灯光,他开始细细端详手上的小绿舌。 「陈让的东西为什么会爬到我的地方来,我的妈呀……」 手心里的小东西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翠绿的质感,周洋本来以为陈让产出的是类似于蛊虫类的东西。 没想到是他自个苗疆小说看多了,这根本就不是虫子,没有任何刺鼻的气味,表面看上去没有触足,甚至没有吃东西的嘴! 「真是奇了怪了……」周洋喃喃着,他十分怀疑这个怪东西就是陈让派来监视他的。 「弄这么个小东西有什么用,一只脚就踩死了。」他撇了撇嘴,甚至觉得有点委屈,还要派这么个怪东西来监视他,一点兄弟间的信任都没有。 在心里暗骂了几句陈让,周洋把小绿舌放到茶几上,又站起身想去开窗。 小绿舌在桌子上急得疯狂蠕动,又想再跳一次,可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跳第二次的力量了。 「吱呀」一声,周洋打开了窗。 眯了眯眼睛,四处巡视了一下,可什么也没看着,挠了挠头,又往窗下看去。 「啊!!!!!!」 一张煞白的尖齿大嘴勐地朝他咬了过来,嘴里红色的黏膜上粘附着未被消化的血肉,齿间的血腥气像压力喷雾机一般高速扩散,浓重到令人恶寒,直冲周洋的嗓子眼。 周洋吓得立马关上窗子后退,脚狠狠在地上捹了一下,像是被锐利的刀子狠狠地在骨头里搅着,立马被这种扭曲的疼痛弄得面色惨白,但他顾不上疼痛,转身跛着脚立马沖向卧室。 木质的窗户抵抗不了窗外这张诡异的嘴的攻击,没撑几下就出现了裂纹,刺耳的哐当声环绕在周洋的耳边,在这种恐怖的冲击下他的心跳几不可闻,仿佛整个人都被扼住了唿吸。 当初为了美观还在卧室的木门上方设计了一些镂花纹饰,当初觉得是点缀的装饰在如今看来简直是催命符。 借着镂空花纹,周洋能清晰地看到那个恐怖又噁心的怪生物。 丝丝缕缕的白色浑浊流体缀在大嘴的身后,极其耀目的白色光点一群又一群地流转游走在大嘴的四周,在黑夜里仿佛是闪亮的指明灯,殊不知其实是引诱猎物的催命符。 「完蛋了,今天要死在这了……」周洋疯狂翻找着卧室,眼泪稀里哗啦地流。 嘴上这么说但手上还在努力翻找着,渴望能在这间狭小的卧室里找到防身利器。 「碰」的一声,外面的木窗彻底被咬断了,白色的流体怪物张着大嘴就要冲进来啃断他的脑子了,周洋听着声音,眼泪流得更欢快了。 「妈的……」 第24页 看着屋外朝桌子扑去的可怖大嘴,周洋瞳孔放大,「啊!还有陈让的小东西!妈的……」 反正都是死,周洋勐地打开门,握着手上的水果刀就要跟大嘴搏斗。 结果一打开门,眼前不只有那张红白交加的利齿怪物,还有一条浑身布满囊泡的巨大的绿色软体怪物! 「啊……这是什么……」周洋身体颤抖得刀都要握不住了,刀子银面的冷光剧烈闪动,昭示着周洋崩裂的内心。 「这是天要亡我吗……」 他现在连上前搏斗的勇气都没有了,颤颤巍巍看向这条巨大的怪物,想知道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一来就来两个,房顶都要被掀翻了。 被白色流体顶着的大嘴看到周洋跑了出来,张开大嘴露出尖齿就要朝着周洋冲过来,恶臭的气息不间断地散发着。 正当满面泪光的周洋拿着水果刀准备乱挥时,绿色的大型软体却突然动了。 一个扫尾动作挥动起自己的尾部,以雷霆之势朝着流体怪重击了过去。 伴随着如闪电一般的绿影闪过,白色流体的大嘴被打得分裂成两半,尖齿碎成一块块落在地上,刚才还兇勐可怖的怪物现在却发出了悽惨的嚎叫声。 同时,「噗呲」一声响,巨型软体身上的囊泡由于重势攻击而被挤压破裂,无色的溶液溅得满屋都是。 偏偏这长长的软体还轻轻用尾部扫着地面,摩擦着破裂的囊泡,好像是在对周洋撒娇一样展示着自己的躯体。 小屋客厅不大,周洋就站在两只怪物不远处,身上被裹上了一层囊泡迸射的奇怪溶液。 他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只新来的傢伙是来救他的吗 鼻尖却传来一股熟悉的香甜气息,周洋浑身一凛,这明明就是……陈让身上的味道。 第13章 邪祭伊始 周洋简直要掩面哭泣了,没想到在生死攸关之际,竟然是他的好兄弟不远万里过来救他。 他一把扔下手里的水果刀,冲过去抱住了大绿虫。 「哇哇哇!」 难听的哭声迴荡在小屋里。 「好兄弟……我……我再也不嫌弃你了……嗯……多亏了你……」 周洋哭得鼻涕眼泪煳一脸。 「虽然你变身这么丑,但我……不会嫌弃你的……嗯……我们过一辈子……」 他也不管大绿虫身上的黏液,死命地抱住就是蹭,抽抽搭搭地哭着,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嘭」的一声,本就破烂的门遭到了二次伤害,满脸泪痕的周洋朦胧抬头,却看见了陈让的脸。 「啊,我是出现幻觉了吗……」周洋这才意识到不对劲,缓缓松开了抱住大青虫的手。 「这么可怜啊~」陈让脸煞白煞白的,还站在门口笑着周洋。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上半身被衣服遮得死死的,冷白的脸与黑色的上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感觉人轻飘飘的,下一秒就要西去了一样。 周洋震惊地站起身,他整个人都要被吓懵了,以至于忽略了陈让的变化。 「啊,我明明闻到了……虫子身上……」他哽咽着开口,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魔幻了。 「我还不至于直接变成这样,放宽心吧。」陈让虚弱地笑了一笑。 他抬起腿走到周洋的身边,平常步伐矫健的陈让今天走得格外拖沓,趔趔趄趄的。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气血格外不足的感觉,像是被人生生抽出了核心一样。 周洋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了,「你怎么了……」 他声音有些颤抖,「这个虫子……刚刚还很小的,怎么突然变这么大……」 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深深咽了咽唾沫。 由于受到刚才的惊吓,周洋的喉咙里满是铁锈般的腥味,咽下一口唾沫仿佛跟刀割一样,喉间活动着的物质在不断地切割他的皮肉,一阵阵的疼。 「你……你他妈管的过来吗……」周洋的声音带了哭腔,他不敢想像刚才陈让经歷了些什么。 他这么没用,陈让一定是感知到了什么,才让这虫子突然变这么大的。 周洋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滴下来了,捲毛小狗一样哭得哇哇的,比刚才哭得更凶了。 小狗边哭,还没忘了陈让,拉着陈让的手臂慢慢往门边走。 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要不……我背你吧,你看起来马上都要倒下去了。」 周洋瘪瘪嘴,把脸对着门外,不想让陈让还看着自己这副怂样。 陈让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小欣慰。 咳了两声,故意吸引周洋转过头,虚弱地说,「不是你的原因,本来就到了我的虚弱期了,我还不至于连一条虫子都控制不了。」 男人殷红的嘴唇开开合合,配上那张俊美的脸,怎么样都让人不忍心苛责,说出的话极具说服力。 平常一副酷哥的样子,到了现在却又一副温温柔柔的面貌,格外吸引人 。 周洋更觉得他的兄弟可怜了,这么貌美如花,怎么能倒在这。 没再让陈让开口蛊惑他,在他身前主动蹲下身来,一句话没说,倒也把意思传达了。 陈让哭笑不得地看着眼前男人宽阔的嵴背。 【这小子,没考虑能不能背得动我。】 话是这么说,陈让还是给面子的跨了上去。 第25页 「要是背不动了别逞强哦。」陈让温声道。 周洋耳朵都红了,陈让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竟然这样跟他说话。 他没回话,一步一个脚印颤巍巍地往屋外走去。 还没走几步路,一个熟悉的摩托出现在了周洋的眼前。 他整个人都沉默了。 陈让把头埋在周洋的背上闷闷地笑出了声,「我说你真不用背我吧。」 走不成还骑不成车了 周洋恨恨地轻颠了一下陈让,没捨得怼他,准备把他轻轻地放在后座,自己来开。 陈让没再反驳,他怕周洋恼羞成怒。 「我今晚不回我妈家了,我去你家睡。」周洋坐上前座,闷闷开口。 「好。」陈让把手环上了周洋的腰,整个人贴在他身上,隔着薄薄的t恤,温度不断传递。 周洋清晰地感知到,陈让冷得吓人,没有一点活人的热度。 他没再说话,发动引擎朝着陈让家里驶去。 夜风凉凉,灵水村的民宿景色不断在陈让眼里闪过。 安静祥和的小村庄一如旧日,仿佛刚才那场恶战从没有发生过。 陈让到了怪物化的躁动期。 今天早些时候摸到自己眼睛的血孔时,他就吓了一跳,这是他「降囍」后第二次经歷躁动期。 整个人窝在家里成了个血人,表皮上全是漏风的圆形小孔,不断地张合又闭上,从小孔中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来。 刚开始是正常的血色,到了后来就是浓稠的黑红色的血,不断有破碎的组织物堵在孔洞中,把初始的小孔撑到破开,连接着周围的小洞也不断冒血,组织系带也被割开,不断掉落透明的组织表皮。 陈让只能将整个人都泡在浴室里,血腥味与恶臭味混杂充斥着整个浴室。 排风扇唿啦啦地响着,似乎因为持续的运作而负荷过度,不断发出嘈杂的、即将宣告报废的声音。 本以为挨到晚上就好了,结果他又感召到了怪物出没的讯息。 浑身血块的陈让来不及赶过去,只能传输能量到小绿舌的身体里催他发芽长大。 幸好是赶上了,就是有点透支过大了。 导致本来只是遍布密密麻麻小孔的表皮加速破裂,直接开始掉肉块了,这种脱落的速度一度让陈让以为自己要溶解成一滩肉汁了,连忙把下水器给关上了。 后来想想也是好笑,再怎么溶解,难不成他还逃得掉吗? 不再想那些事情,陈让闭上眼睛靠在周洋身后,感受身边疾走的风。 凉丝丝的,抚过他脸的时候很舒服。 没过一会儿,两人就到了陈让家。 老槐树上的槐花迎风招展,哗啦啦的声音像是在欢迎两人到来似的。 周洋熄了火,停下车就打算搀扶陈让下来。 结果刚一下车,陈让就自己栽了下来。 吓得周洋一激灵,立马把人扶住,双手架着陈让的腋窝就把人往下带。 瞧着陈让轻浅的唿吸声,他心下一安,幸好只是睡着了。 正走着,远处两道白光朝两人晃了一下,周洋立马腿有点软,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家窗户外的那个怪嘴。 定睛一看,原来是辆黑车朝这边缓缓驶了过来。 周洋深吸了一口气,吓死他了。 他刚缓过神来,就见黑车停在了大槐树下,车里走下来一个高挑的男人。 周洋认识这个人,赵程带易式的大老闆过来视察,在村里搞得风风火火。 况且这老闆长得很是出色,区别于周洋印象里那种大幅便便的中年男人形象,又好看又有教养,那天见面还给他打了个招唿。 可能主要是最后一句吧,不然再有钱周洋也不屑于认识。 此时这男人从远处喊了他一声,走到近处一双丹凤眼上挑着看着他,又看着他怀里的陈让。 「你是……那家民宿老闆的儿子」易卜琢磨着开口。 周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的,易老闆。」 易卜咳了一下,开口道,「陈让怎么了我本来有事找他,但下午来一直没人开门。我就想着晚上过来问下……」 说着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后面就渐渐熄声了。 周洋没想太多,他不知道易卜经歷过这种怪物袭击的事儿,就没想着告诉他。 「他累坏了,在车上睡着了,你要找他明天再来吧。」又抬抬怀里的陈让,示意他看看。 易卜挑了挑眉,累得睡着了,干什么累得在摩托车上睡着 不怕掉下去摔死,也是抓得紧。 本来就是想过来好好道个谢以后就不来了……当然可能也有其他小心思,但没想到这么不巧。 看着周洋怀里睡得正熟的男人,浅浅月光照在陈让的脸上,把那张白日里看起来冷淡的脸都映得恬静了。 易卜鬼迷心窍,突然开口道:「能抱得进去吗,要不我帮你」 周洋没多想,想着这样陈让也舒服,索性答应了。 易卜帮衬着抱起高大的陈让,周洋顺势从陈让裤兜里摸出钥匙去开门。 不自觉地,易卜观察起这人的动作,心里不由得想:真是亲密,看起来关系很好的样子。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他心里升腾而起,他要是也能这么亲密就好了。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了。 第26页 两个人帮衬着把陈让抬了进去,扔到了炕上,周洋顺势走进旁边的小屋去抱陈让的被子。 易卜继续暗戳戳地观察,估摸着这两人估计是卦的关系,嘴角微不可查地压了一下,有点不高兴。 看着头埋在枕头上睡得正熟的陈让,易卜的目光不由得从头向下划到了身体上。 上衣的衣角由于趴伏的动作而向上堆叠,露出光滑的嵴背,肌肉线条匀称地排布在腰侧,看上去格外好摸。 视线再往下,宽松的运动裤也遮盖不住挺翘的臀部,不用抓都能感受到他的饱满。 两条大长腿委屈地耷拉在炕沿,单凭外表也能看出他隐隐蕴含的力量,毕竟自己也亲身经歷过…… 越看易卜越满意,等到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看了好久。 易卜坐不住了,满面飞红,恨自己这么没出息,竟然盯着同性的身体看了这么久。 一定是见色起意吧,真是没有内涵,易卜暗暗鞭策着自己。 都怪那个民宿老闆的儿子,怎么这么慢还没回来,给他留这么长的时间去yy别人。 想着清醒一下,易卜看见了浴室标准的磨砂玻璃门,就准备走进去洗个手。 「嘎吱」一声,刚打开门,满目的血色就涌入了易卜的眼里。 他的瞳孔一瞬间放大了,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身后一只手勐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第14章 邪祭伊始 被放在炕上的时候,陈让悠悠转醒,熟悉的气息让他很安心,想着是周洋把他抬进来的,也没睁眼,放任自己将意识下潜。 迷迷煳煳的,突然想到了自己浴室里还没处理的血块,整个人慢慢坐起身,想着去处理一下,别吓到周洋了。 手按着眉心缓慢地睁开眼,视野逐渐变得清晰。 周洋不在他身前,去哪里了? 陈让挪动着身体沿着炕边爬下,像个久居轮椅好久没走过路的病人一般,摇摇晃晃地踩实地板朝着屋内走去。 刚走到屋内拐角处,一个陌生的身影闯入了陈让的视野。 黑色的西装外套包裹着身体,劲瘦的腰部弧度流畅,这人的身影陈让有些眼熟。 但这不是重点,周洋怎么把别人带进来了? 眼见身前的人一把推开浴室门,浸满血块残肢的内景倏然展现在眼前。 陈让来不及阻止,忍着痛飞扑过去勐地捂住了来人的嘴。 易卜感觉自己整个人魂都要飞出去了,他勐地伸出右臂肘击身后的人,同时左手用力地去掰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陈让闷哼一声,硬生生受下了这道肘击。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思索间手下力道加重,右手死死捂住身前人的嘴巴,凭着手劲掐着人的下巴把人向他的方向扭了过来。 昏暗的灯光下,一双熟悉的泛着水色的眸子出现在了陈让的面前,他心下一惊,倏地松开了手。 下一秒,易卜踉跄地向后倒在了地上,右手反向撑在地面上,不正常的红晕浮上他的双颊。 易卜大张着嘴,急促地唿吸着,迫切地汲取周身的氧气,整个人分外狼狈。 他睁圆着一双大眼,怒气十足地望着身后的陈让,眼眶周围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陈让不合时宜地想着。 「抱歉,我以为家里进人了。」陈让自知理亏,顿了顿开口道。 「你他妈的......那都是什么,你,你......」易卜刚刚升腾而起的好感在此时的恐惧之下显得微不足道,他眼前这个俊美的男人很可能是个杀人犯。 什么很可能,这就是个杀人犯,不然哪来这么多血。 易卜以狼狈的姿态跪坐在地上,他现在不敢说一句话,生怕身前这个男人连他一起宰了。 很有可能,他跟民宿那小子就是一伙的,故意把他骗进来,想要把他办了...... 易卜越想越离谱,表情简直写在了脸上。 整个人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微红的眼眶让他看起来更加可怜,陈让不用问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呵」陈让突然轻笑出声,在昏暗的灯光下背光站立着,高大身体投射出的阴影完美地笼罩了地上的易卜。 「不用担心,你又跟我没仇。」他淡淡地出声,转身脱下了身上的外套。 易卜要被吓死了,怎么回事,这个男的还想先奸后杀他吗? 妈的,再漂亮老子现在也不要了。 「你......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我们这才见了几面......」易卜尽量保持理智,想要竭尽安抚陈让,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话还没说完,陈让嘴角翘起转了过来,眼睛讥诮地盯着他,顺带拉起了里面t恤的下摆。 易卜被吓得正想后退,结果下一瞬就愣在了原地。 「这还是人吗......」 只见本该平坦的腹部一片血色,一个巨大的血洞占据了易卜的视线。 腹部的表皮下,本应好好放着人体器官的地方,如今却空无一物。 陈让拉着自己的t恤下摆也朝里面看,只见纵横交错的血肉组织缠绕在一起,没规矩地黏附在最后的腹部表层上,一滩又一滩不知名的红褐色肉团凭着组织筋丝吊在肚子里的半空中,看起来分外渗人。 易卜哽咽了,他整个人都有点神经质的颤抖,「你......你......」 第27页 陈让随意观摩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就没所谓地放下了衣摆。 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易卜,出声道,「浴室里面的东西都是我自己的,不用害怕,我没杀人。」 说完这句话,也不知道他自己是什么感觉。 復又补充了一句,「不信的话,可以把里面的东西带走,我跟你去化验。」 易卜咽了咽唾沫,这简直太超出他的预料了,恐惧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陈让盯着地上的男人,灯光自他的髮丝间洒落,丝丝缕缕斜落到地面上。 「易老闆,你应该没有了解过灵水村的歷史,但至少应该知道超异常调查局。今天不相信我的话没关系,回去之后去局里调一调我的资料就好了。」他冷声朝易卜说道。 语罢,没再管地上的男人,径直去了里院找周洋。 陈让本来就长了个怪物的身高,易卜坐在地上仰视男人,更显得男人阴沉可怖。 他的喉结来回上下滑动,脑子晕晕的,有点不太理解陈让在说些什么。 挣扎着爬起身,他的腿还有点软,像两根面条似的,没走两步他就差点又摔到地上。 边扶着墙沿,易卜颤巍巍地往前踱步着,想爬到门口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还没出去,里屋就穿来了周洋的声音。 「什么!你没收拾......他看到了?妈呀,那不得吓死人家了......」周洋尖叫的声音格外大,吵到外面的易卜清清楚楚听完了全程。 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周洋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易卜回头一看,周洋面露尴尬地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易老闆,您没事吧......没被吓坏吧。」 顿了顿,艰难地继续道「我叫周洋,就是您知道的,那家民宿。呃,我知道可能有点难以接受,但您相信他,他真没杀人,一般都是些怪物啥的......」 絮絮叨叨的,搀扶着易卜的手臂把他送到门外,「您尽管求证,我们一定配合哈......」 说到最后,周洋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啥,颠三倒四的,扶着老闆坐到车上,僵硬微笑着看向易卜。 易卜坐在驾驶坐上,修长的十指捏紧了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倏地回头一看,眼前是周洋僵硬的微笑脸,再往后看,陈让站在门框旁,整个人像是找个支点似的靠在木框上。 额前的碎发滑落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在暗沉的黑夜里,整个人像一具沉默的尸体,一言不发,沉默地向他告别。 易卜突然想到,说不定周洋并不知道陈让的腹部长那个样子,他可能只以为他是看到了浴室被吓惨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打了两声汽笛,控制住发软的脚,一脚蹬下油门离开了大槐树下。 繁星幽微地闪动着,旷野一片萧索,灵水村仍是一片祥和寂静。 —————————————————————————————— 陈让是被肚子的剧痛唤醒的,一睁开眼,只见周洋的手臂直拉拉地搭在了他的腹部上,整只手陷进了他空旷的肚子里,柔软的布料已然被染成了红褐色。 他咬着牙蹬了周洋一脚,仍在熟睡的男人顺势换了个方向继续安眠。 陈让深吸一口气,抱着疼痛不已的肚子跑进了浴室,开始分离黏腻的血肉组织和吸附性极好的布料。 昨晚在送走易卜后,周洋懂事地哼哧哼哧帮他清理起来,现在看起来已经是焕然一新。 过了一会儿,扔掉报废的衣服,陈让光着上身走了出来,袒露着空洞的腹部,静悄悄地走进了里屋。 周洋仍在唿唿大睡。 他坐在里屋的凳子上催动右手,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来,沿着额角滑落掉在地上。 经过一晚上的修整,陈让想着说不定可以让小绿舌帮他填充一下,不至于看起来那么吓人。 痛是很痛,但相较于昨天不值一提,没过一会儿小绿舌就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一个个摇头晃脑地围绕着他的肚子转,冰凉的感觉逐渐蔓延他的全身,是小绿舌开始修復了。 浓稠的绿色粘液不断从小东西的身体里分泌出来,不间断地注入陈让的腹部,没过一会,血肉组织就全部都浸泡在了绿色的黏液里。 伴随着密密麻麻针扎般地痛感传来,陈让的腹部也在不断地充盈。 但充盈的可不是组织器官,而是一团又一团绿色的块状组织物,大块小块地填充他柔软的肚子。 过了半小时,陈让就光着上身走了出来,匀称的腹肌分布其上,如同精雕细琢的玉石一般,块块闪烁着莹润的光泽。 周洋已经坐了起来,正翘着一头捲毛坐在炕上发呆。 见他走了出来,目光逐渐凝视,诧异地盯着他的腹部看,「怎么回事,你怎么看起来什么事都......」 周洋话还没说完,陈让哇地吐了一地的绿色汁液。 周洋当场愣在了原地,好一会反应过来立马下床搀扶着他,完全忘了刚才要说什么话。 「你先坐着,我去收拾。」把陈让扶到炕边,周洋一熘烟跑了出去。 陈让看着地上的那滩绿色液体,喃喃道,「得赶紧走了......」 —————————————————————————————— 赵程正领着易卜在村里的景点兜圈子,今天下午大老闆就离开了,他可不得抓紧机会,赶紧再招待招待。 第28页 今天的易卜显得有点心不在焉,脸色也有点白,像是昨晚没睡好似的。 赵程正想着,只见老闆突然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他立马屁颠颠地走了过去,「小易有什么想了解的啊?」 易卜眉头紧锁,犹豫几瞬,还是张开了口,「你们这,是不是......」 正想继续说这灵水村是不是不太正常,但他看着赵程谄媚的神色,又咽了下去。 问他估计也不会告诉我...... 他换了个问法,「那天,陈让好像很就解决了饮渊楼的怪东西,他......是干什么的?不只是画符牌的吧......」 男人一身质地上乘的衣物,冷白的脸上一双凤眼斜睨着看向赵程,完全没有昨天跪坐在地上的可怜样。 赵程哽了哽,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么问题。 第15章 星之风暴 淡蓝的天幕上骄阳润红,一片白云像碧海上的孤帆在晴空里慢悠悠地飘游。 今天的灵水村天气很好,山野泛着青,早上漫山遍野笼罩在薄薄的纱雾里,格外适合人们出行。 赵程没想到大老闆倒是对陈让这么感兴趣,没道理啊,两人才见过几面啊。 他挠了挠头,涉及到陈让这方面的问题,他一向很难开口。 哽了一会,直到老闆不耐烦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他才尴尬地开口道,「小易啊,我们灵水村呢以前是古神的祭祀地点,您身在陵城可能不会太了解本村的歷史,这些东西我们也不方便跟外人说......」 易卜看赵程难办的神色,心下瞭然,没再继续出声逼问。 撩了撩眼皮,目光淡淡地看向街边一个挂着赤色祭祀符牌的人家,像是才想起些什么,转头继续跟赵程说:「不是说临走前要送我个符牌吗?」 赵程慢慢地张了张嘴,疑惑地看向易卜,他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易大老闆突然迈起长腿加快了速度,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赵程的耳边响起,「咱们这地的事,我有想法了......」 仿佛天上突然砸下了个馅饼,赵程立马从刚才的怔愣劲中缓了过来,满张脸的褶子都笑得堆在了一起,圆滚滚的身躯急匆匆跟上身前的大金主,「哎哟喂,易总......」 天边的云朵依旧懒洋洋地浮动着,少许边缘捲起金边,在碧空广袤的画布上点缀出夺目的色彩。 —————————————————————————————————————————— 一阵滚轮声从陈让的家里传来,男人推出行李箱半蹲在地上,手里抓着拉头「嗖」一下将拉链拉上,随后站起身拿着一个塑料封皮的装订本塞进了背包里。 陈让漠然地看着手下的装订本,动作停了一瞬。 下一秒拿起厚厚的一叠黄纸将本子压在了下面,手上动作不停,唯有轻微颤动的睫羽透露出了什么。 装完东西,男人背起背包,抓着行李箱的拉杆走出了黑色的老木门。 伴随着室内的光线一点点昏暗下来,「砰」一声响起,整个老木屋重新被卡上了锁扣。 陈让今天穿了一身灰色的运动服,两道银白的竖纹分布在身体两侧,在昏暗处隐隐闪着微光。 他的头髮比前几天更长了一点,额前的碎发全部被他夹了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陈让和周洋说好今天就返程,一大早就早早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灵水村。 两人要搭乘12点的大巴,从距灵水村不远的秦镇客运中心坐车。 最近似乎人手比较紧凑,没有直接经过灵水村的大巴车,两人还需要先坐一段小客车。 陈让点开手机屏幕,周洋3分钟前发的等一会的消息还停在顶层。 他早知道这傢伙总是得出点状况,于是放下拉杆,两腿跨在行李箱的两端,一屁股坐在箱顶等着周洋。 槐花香怡人,头顶枝叶繁茂的大槐树无风自舞,陈让就坐在树下,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的枝干神游。 刘勇正开着车缓缓从十字路口驶过,看见门口的年轻男人还跟自家老闆打趣。 「这小村庄灵气倒是很足,年轻后生都长得这么俊。」男人乐呵呵地跟老闆聊着天。 易卜坐在后座,手里拿着平板划拉着自己的日程表,正琢磨着回去怎么跟大哥述职。 听到刘勇的话,不经意地往车窗外望了一眼。 槐花花瓣漫天洒落,一身灰色运动服的男人出神般地坐在行李箱上,漂亮的脸蛋与身后的破败建筑格格不入,像朵枯井里开出的花。 易卜真觉得自己疯了,昨天男人向他展露异状的画面还在眼前,现在就觉得人是一朵花了。 食人花么,妈的。 况且就凭他一张嘴,谁知道浴室里面是不是他吃了人才会变成这样...... 但总感觉陈让不会是那种人,易卜在心里想。 等到他回陵城去超异常调查局看看,既然他能放过我,那基本上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易卜烦躁地关上了ipad,冷白的手指互相不自在地捏了捏。 不知道是什么心理操控了他,在陈让即将淡出他视野之外的时候,他突然出了声。 「等一下,看看他要不要搭车。」易卜状似不经意地开口,放在腿上的手指拧成了麻花。 刘勇新奇地回头看了老闆一眼,砸了咂嘴,解了安全带。 第29页 一步发现了刘勇奇怪的眼神,心下有点羞耻,狠狠瞪了刘勇一眼。 刘勇没敢在说话,把车停在路边一熘烟跑了下去。 陈让看到了路边停下来的黑车,一眼就看出来是易卜的车。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向他跑来的司机,没想到这位小老闆还会有跟他搭话的勇气。 刘勇走到了陈让的面前,爽朗一笑,一掌拍到了陈让的后背上,声音雄浑,「小兄弟,我们老闆问你要不要搭车,是不是也走陵城?」 陈让缓缓地站了起来,眼里透出点笑意,眉眼弯弯朝着司机大哥道:「不用了,谢谢你家......」 话还没说完,一个黄色的人影唿啸地朝着陈让这边跑了过来,打断了陈让的话。 「surprise!」周洋一个勐冲给了陈让一掌,直直停在了陈让身前。 要不是念在陈让身体虚弱,他应该会直接撞在陈让怀里。 陈让被打断了话,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周洋。 周洋还兴沖沖地想朝陈让说些什么,「哈哈小爷我今天来的快吧,没让你久等......」 说着说着,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刘勇,「诶,您不是易老闆的司机吗?怎么在这呆着?」 刘勇看着这关系明显不错的两人,乐呵呵说道,「我们家老闆顺道也会陵城,想着搭你们一程。」 刘勇不愧是个人精,自以为妥当的立马转变了话术。 周洋的眼睛一下亮出了光彩,「真的!真是赶得巧,陈让,今天走运了啊,不用坐客车了耶。」 陈让无奈地看了眼周洋,周洋确实不太喜欢坐客车,小镇一堆熟悉的人问东问西。 他看着周洋神采飞扬的一张脸,咽下了嘴里的话。 刘勇知道事情办成了,就热心肠的帮两人搬起了东西。 易卜在车里看完了全程,本来没报多大希望陈让会过来,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哪根筋,难不成是想着刷下存在感? 没想到他是跟着周洋一起走的,也对,关系那么好可不得一起走? 他看着几人朝这边走了过来,立马移开了视线,后背靠实车座,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摆个什么姿势。 周洋和刘勇去了后备箱放东西,陈让则径直走向了后车座,两人隔着车窗对视着。 易卜诡异地有点脸热,明明贴了防窥膜,他应该看不见他的。 陈让按下把手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到了......前座。 易卜身形一僵,妈的为什么坐前面? 下一秒,陈让转过身来,运动服两侧的反光织带在昏暗的车内亮了一瞬,在陈让的侧脸上投射出一道彩虹阴影。 「谢谢您,易总。幸好有您,我们今天都不用搭客车了。」陈让眉眼温和,扬起玫瑰色的唇瓣朝易卜浅笑了一下。 易卜本来有点生气,虽然不知道自己生气的点在哪里,正垂眸看着手心。 听见男人的声音,反射性地抬起了头,与陈让正巧对视。 他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立马转开了眼,「没事,恰巧碰到了。」 将视线放在车窗外,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淡淡的,显露自己不是那么在意。 本以为对话就结束了,结果陈让又开了口,「那天过后,我本来以为您会立马报警抓我呢。」 陈让好像开玩笑一样,语气中满含调侃之意。 这下易卜是真的沉默了,他要报警也是在离开灵水村之后,况且当晚能放他离开也说明陈让是有底气的,他还没那么莽撞。 「不过还是谢谢您,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了。」 易卜忍不住了,「你很尊敬我吗,没必要一口一个您的。」 撕下那层人模狗样的外皮,易卜本质上还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陈让哑然一笑,开口道,「好。」 空气中立马恢復了宁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易卜憋了又憋,本打算说点什么,结果周洋和刘勇已经打开了车门,一个接一个地钻了进来。 周洋大咧咧地对着易卜道谢:「多亏了您,老闆,您真是个大好人。」 整个人眉飞色舞的,是个人都能感受到他有多开心。 今天周洋还穿了身黄色外套,整个人格外明丽,像只一只嗡嗡叫的大蜜蜂。 易卜冷下了脸,双手环抱着胸朝车窗外看,耳边是周洋叽叽喳喳的声音。 「易老闆,我们的工作室就在超异常调查局东区的写字楼,您有什么陵刻活儿啊,文创设计都可以找我们。陈让可是一把手,让他给您当牛做马哈哈哈哈哈......」 周洋夸张的笑声迴荡在车内,弄得刘勇都有点忍俊不禁。 易卜看似在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但听到耳边的这点信息还是竖起了耳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记住这点信息。 努了努嘴,易卜将一切都推到了陈让的头上,谁让这傢伙还是个潜在的杀人犯呢。 等他到了陵城,就立马去超异常调查局,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真有这玄乎的玩意儿。 来这破村一趟,还真步入异世界了。 想到这,易卜又不自觉地望向了前排陈让的方向。 男人微微靠在座椅上仰着头,侧着看完全能捕捉到他优越的下颌线,眉眼冷淡,山根挺直,半阖着眼好像在浅眠。 他不自觉看久了一点。 结果过了两秒,陈让微微侧头,目光含笑地扫过了他。 第30页 易卜像被梗住了脖子,僵硬地慢慢回头。 「真丢人。」他心想。 车外的风景快速变化着,随着大蜜蜂陷入沉睡,整个车内也都安静下来。 第16章 星之风暴 在细碎的低语声中,周洋悠悠转醒。 揉了揉惺忪的眼,他看着浅灰色的车顶,手臂一伸抓住前排座椅的金属支架,凑上前去跟陈让搭话。 陈让感受到座椅被抓的力度,没有回头,侧着脸淡淡地回復着。 车窗外不时划过深蓝色的道路指示牌,显示着距离秦镇的距离越来越近。 易卜瞥了一眼交颈相谈的两人,没什么感情地扯了扯嘴角。 刘勇坐在驾驶座上,正热情洋溢地跟两人攀谈着,准确来说是在跟周洋攀谈。 车内的几人各怀心思,没过多久,前窗就出现了客运中心站的指示牌。 刘勇缓缓停下了车,解开安全带去帮小伙子搬行李。 易卜没动,一张俏脸冷冷地对着车窗,没看其他人一眼。 周洋跟刘勇先走了下去,陈让没第一时间下车,突然转过身对着易卜。 易卜感受到了前座人的视线,僵硬地回头看了过去。 黑髮男人友好地对着易卜笑了笑,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类似茶叶小包的透明真空袋,小小的只有一个指头大小。 易卜还没反应过来,陈让拿着小包的食指突然就掉了下来,正好落在小包里。 易卜唿吸一滞,双手捏紧了身下的皮革坐垫。 下一秒,绿色的黏液就溢出了陈让的断指,不断朝上凝固着,没过几秒就变成了一只新的食指。 易卜看着身前这反人类的一幕,经过上次直面恐惧的经歷,这次倒没那么害怕了。 几乎是指头刚復原,陈让就开口对他说道:「这个给你,到时候拿去超调局调资料,那的人会给你做一些心理辅导,大抵能帮到你一点。」 不知道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按易卜的设想,他应该冷酷地拒绝并告知他自己的接受能力良好。 但现实是,易卜伸出了手,接过了那个可怕的装着断指的小包。 两人的手指一触即分,陈让好心情地下了车。 诡异地,易卜按下了打开车窗的按钮。 灰色的玻璃窗缓缓滑下,炙热烘烤的气息一下子涌了进来。 他看着陈让背上黑色背包,拉着行李箱朝他这边走了过来,易卜大致知道他会说些什么,矜持地杵着一张冷脸没动。 陈让越走越近,看着易卜乖乖等待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像是家里那只怪有派头的黑猫。 走到车边,陈让半蹲下身子,扬起笑脸跟老闆道别。 男人歪着头,颇有磁性的嗓音开口:「易卜,再见。」 头顶直射下来的阳光打落在男人的鼻樑上,在侧鼻翼处投射出一道小三角的阴影。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男人口中说出来,易卜感觉有点怪异,胸腔微微起伏着。 不知道为什么咳了两下,不自在地回道,「再见。」 陈让微微扬了扬眉,朝着男人挥了下手,直起腰朝前方走了过去。 身后穿着亮黄色短衫的周洋像只小鹿似地跑了过来,「易老闆再见啊~有空来我们那转转啊~刘师傅也来奥哈哈。」 说完快速跑到了陈让身后,屁颠屁颠地说着什么,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了易卜的视线内。 刘勇打开车门,繫上安全带,边发动汽车边对着老闆说,「老闆,那咱们走吧。」 易卜按下车窗按钮,看着灰色玻璃缓慢上行,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 灵水村的这段旅行,虽然有点恐怖,但其实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还过得挺精彩的。 易卜转过头,感受到脖子因为长时间外扭而有点僵硬,抿了抿嘴,左右转动了两下。 他才不会承认是觉得直视前方老看陈让有点不自在,这才几乎转了一路的头。 正左右转动着,突然看到右侧车座上有个黄黄的小玩意。 他心下疑惑,伸出手拿起小东西。 看起来像是夹在身上的蜜蜂小挂件,大抵是周洋下车时落在车里了。 易卜心里升起了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小兴奋,拿过小蜜蜂挂件放进了前侧座椅的小兜里,这下真是不去也得去了。 窗外的景色飞速变化,易卜也慢慢扬起了嘴角。 ———————————————————————— 天空逐渐失去白昼炙人的明亮,转而洋溢着一种温润而柔和的色彩,晕红的夕阳向着与天相接之处慢慢下落,整个大地都被橘红色的光晕蒙上了一层彩调的滤镜。 易卜踏着点进了家门,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见到自己的老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双眼睛神色不明地盯着自己。 他额角抽了抽,忍着不情愿,过去喊了声爸。 老头瞅了他一眼,慢悠悠开口道:「回来了。」 边说着边吹着嘴边烫嘴的肥牛海带汤,一副前几天的事没发生过的样子。 易卜就知道会是这样,在心里幽幽嘆了口气,问他哥在不在公司。 老头终于喝下了第一口汤,砸吧砸吧嘴回覆说在,让他过去报备一下工作,下次别再一赌气就东跑西跑,多大人了一点都不成熟。 第31页 这回易卜没再搭他的话,边走边脱了外套上楼。 老头看着二儿子的背影,幽幽地嘆了口气,继续品尝着手里的鲜汤。 「啧啧,怪好喝的。」 被煮得软烂的海带结漂浮在鲜亮的白汤波点中,在头顶水晶灯的照射下看起来格外有食慾。 易卜上了二楼,打开自己的房门,一股脑将行李箱扔到身后,一个扭身躺在了大床上。 盯着头顶白亮的灯光,眸子里有暗光流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在他的屁股后面,伸出手一掏,一个熟悉的透明小包出现在他的眼前。 易卜嘴角一抽,估计是扑在床上的时候从裤兜里掉出来了。 他仔细端详着这个装在小包里骇人的断指,心里咂舌道,幸好没让他爹发现,不然真以为他成杀人犯了。 这节小断指从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断开,明明是凭空掉落的,切口却格外的平整。 易卜真有点不平了,为什么这么牛逼,感觉有超能力一样,肚子里连内脏都没有了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站着。 他现在想起那天在祭祀楼的事,真有点后悔没跟在他身后看看他是怎么对付那个怪物的,说不定他真能变成一个怪物。 心里思索了一番,易卜浑身的疲惫好像都消失不见一样,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穿起外套拿上车钥匙,就往楼下跑去。 他家老头还坐在沙发上喝那口汤,看见他下来有点惊奇地睁了睁眼。 「怎么了,刚回来就要出去,这么急着见你哥?」 易卜没工夫回这老头,「我有事干,你别管。」 易风行挑了挑眉,看着自家小子急沖沖地跑了出去,没过一会儿汽车的嗡鸣声就传来,人一下就离开了家。 他倒是不担心小子出去鬼混,他家两小子都随他,都是洁身自好的好男人。 悠悠然喝掉最后一口汤,老头端着碗去了厨房,哼哧哼哧刷起碗来。 —————————————————————— 易卜一路开着车从市中心走到了政区,风驰电擎地来到了调查局总区。 凭着易风行的人情面,他几乎没走多少程序,快上加快地来到了超异常调查局门前。 看着眼前同一般政府机关别无二致的机构设置,易卜不由得怀疑起「超异常」这三个字是否靠谱。 拧了拧眉,反正来都来了,男人迈着大长腿走进了机关大门。 周灵是局里新调来的外勤调查员,本来今天安排了任务正要出外勤。 结果他丫的作战服都穿好了,部长一个电话打过来,要他先接待一下什么狗屁老总的儿子,说人家有重要的事情要调档案。 这种人周玲见得多了,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异常,要么是脑袋有毛病,要么就是畏罪潜逃想到这弄个异常的名头减轻罪状。 尽管她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此时也得压着不情愿去接待人家,谁让人有钱呢,重量级纳税人不得宠着舔着? 迅速换好日常的工作服,周灵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满面春风地迎接人去了。 打开会客厅的门,就见一个冷白皮美男子朝她望了过来,诡异的,周灵的心情一下子没有那么糟了。 谁能拒绝跟一个帅哥聊天呢? 面上不显,周灵端着公式化的服务笑容,向易卜发出了提问,「先生,您今天来是想了解些什么呢?」 易卜看着对面明显年纪挺小的小丫头片子,眉头一拧,「你们这没有别的人了吗?」 周灵微笑不改,内心里对于美男子的滤镜碎了一地,现在只想一腿把这个歧视她的男人扫到地上,该死的怎么说话呢。 想想就算了,她带着笑意开口:「先生,请相信我的职业水准,我是一级调查员,不要因为我的外貌对我妄下定义。」 易卜怔了一下,立马道歉道:「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冒犯了。」 是他的错,因为固有印象歧视小姑娘了。 周灵挑了挑眉,心情好了一些,接着问道:「您想了解些什么?」 易卜这次没再顶嘴,咳嗽了两下,「嗯......我前几天去了陵城边缘的灵水村,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奇怪的怪物......」 周灵心下瞭然,看来这回倒是真的有问题。 灵水村也是陵城超调局的中心观测点,确实是怪物潮频发的地区,近两年嘛倒是没有再传来过消息,看来这次还是有用的有信息。 她的兴趣被勾起了,正式打开了录音设备,开始记录起来。 但有关灵水村怪物的事情对面的男人并没说多少,话音一转拐到了别的地方。 「这些都不是我关注的,我主要想知道的是一个有关的人,他叫陈让......不知道你们这里有备案吗?」 周玲笔下一顿,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是的先生,陈让也是我们局的编外人员,本身他也是负责灵水村辖区的人,您有什么问题吗?」 在早年出外勤时,周灵曾跟陈让合作过,那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所谓血脉传承的力量,确实是他们这种后天局里培养的人员所羡慕的。 易卜看着对面少女骤然亮起的眼睛,心里有点不爽,看来是认识了。 他沉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包,交给了对面的周灵。 第32页 「他让我拿这个过来找一下你们,我......可能需要一些心理辅导。」易卜厚脸皮地说,虽然他根本不觉得自己需要,他好得很。 周灵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唰的接过去,拿在手里看。 过了几分钟,她慢慢地站了起来,对着易卜说,「您请跟我来。」 第17章 星之风暴 易卜跟着女人走出了会客室,穿过银白的冷色调迴廊,来到了拐角深处的一个小房间里。 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都步履匆匆地穿梭在迴廊间,愣是没有一个人朝易卜这个陌生人投来关注的视线。 易卜倒是有点惊讶,他本以为这个部门应该就是个无人问津的闲散部门,倒没想到人看起来都挺忙。 思绪间,女人打开了他面前的门,流线型的设计给予了门强烈的科技感,与周遭的设计格格不入。 易卜跟在女人的身后进入了这个隐秘的房间。 迎面而来的,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透明收纳框,流畅的银色金属线环绕其上,在室内银白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有些晃眼。 外墙很是独特,不同于超调局外部设立的普通白墙,这间小房子的外墙是完全由玻璃盒子精心拼接后形成的垂直墙面。 玻璃盒子极大地汇聚了自然光,使整个室内更加亮堂,甚至让易卜一时觉得有些晃眼。 女人捧着他给的断指,像在看什么宝贝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左右观摩。 半响,才想起来身后跟着的这么个人,笑盈盈地请他坐在了一个办公桌旁,让他等一下。 说完就拿着陈让的断指兴沖沖地跑到了收纳框架子的中央,不断来回抽拉着抽屉,像是在找些什么东西。 易卜没再看,转身端详起办公桌周围的布置。 红木的办公桌上,杂七杂八地堆放了一堆资料文件,一堆长得奇形怪状的生物头像在页面左上角彩印着。 要不是易卜坐在调查局里面,他真以为是在拍什么奇幻电视剧。 忍了又忍,他终究没忍住,偷偷用眼睛瞟起了资料夹遮盖的下方文件。 不同于上方的白纸文印,下方的资料页上都用专用章子整整齐齐地印上了部门专用章。 白纸上大喇喇的红印格外吸引人的注意,正当易卜歪着脖子想要继续深入地偷窥时,周灵兴奋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易先生,我准备好啦,您过来一下。」 易卜被吓得一激灵,摸了摸鼻子,装模作样地走了过去。 周灵站在大液晶屏的前面,手正快速地滑动着,听到他过来的声音,一下子转过了身。 不同于一开始疏离礼貌的神情,周灵现在看着他的表情很奇怪,满意中甚至还带了点揶揄。 易卜抽了抽额角,礼貌地扬了扬嘴角:「小姐,你是想说什么?」 周灵咳了几下,正了正神色,轻声细语道:「易先生,请问您从哪得来的这根断指?是你在灵水村拿到的?」 「算是,陈让给我的。」易卜顿了顿,继续道,「我看见了一些他的不好的场面,他应该是为了澄清自己,给了我这个,让我来这......」 话每说一句,对面女人的目光里揶揄的意味就少了了一分。 易卜不由得满脸黑线,他很想知道在他没说这些话的时候,女人是怎么想他的。 女人意味不明地嘆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下一秒像是反应过来似的,正色道:「先生,陈让既然给了你这根断指,说明在某种程度上他还是认可您的为人的。」 「想必在去灵水村以前,您应该从未接触过这些事情吧?正常人应该早选择报警了,您还愿意来这真是让我惊讶。」 易卜边听着耳朵里传来的女声,边看着眼前液晶屏里显示的陈让的人像图,撩了撩眼皮,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 周灵不知道这声嗯代表了什么,也没太在意,继续接着说道,「您不是这方面的人,我就不跟您深入说了。」 「简而言之,我们局里所有的编外人士的身体,都是隶属于本源地且有血脉传承的变异体。」 周灵指尖点在屏幕上,属于陈让的人像图渐变成了一张张似乎是摄像者在现场抓拍的实景图。 实景图的地点很熟悉,正是易卜前几天刚去过的灵水村,但是这里面的陈让却有了些变化。 脸还是记忆中的那张脸,但那具身体却产生了不同的变异,骇人的画面让易卜一时有些失语,手指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两下。 熟悉的老木屋前,陈让侧身站立,易卜记忆中修长有力的右手臂完全消失,整个右肢都异化成了无数条冗长的蠕动触鬚,深绿色的黏液和骇人的血色交织在一起,直直冲击着易卜的眼。 他站在色彩变换的屏幕前,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手指仍在神经质地抽动。 周灵暗中观察着易卜的变化,身后的暗柜上不明显地排布着几个金属质地的按钮,一旦易卜表现出了无法接受的讯息,周灵会立刻按下按钮。 到时候,易卜可就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了。 眼前的男人闭了闭眼,突然对着周灵说:「那天,他站在我面前撩起了衣服,底下......没东西。他家的浴室里,全是血。」 周灵挑了挑眉,好傢伙,陈让这么勐,看来这人接受能力比她想像中要强。 第33页 她松懈下了背在身后的手,对着易卜温柔开口:「没必要担心,这种血脉呢会有一定的虚弱期,在这段时期他的身体会产生一定的排异反应,腹部的空洞也是器官组织在更新进化而已,没事的。」 易卜盯着对面的女人,不知什么心理,他继续追问道「你们怎么能确认他们不会伤害别人呢?」 周灵潇洒一笑,「易先生,有这种觉悟很好,」接着转身继续滑动屏幕,易卜的目光随之被吸引了过去。 屏幕上又出现了一幕幕不同的奇怪生物体的残肢和血肉组织,很奇怪的是,这组照片中没有一个人型。 「您看,这些影像中所展示的就是早先的一些编外人士的死亡现场,您可以猜猜他们为什么会死亡?」周灵笑盈盈地看着他。 不用周灵说,易卜就已经明白了。 周灵慢悠悠地开口:「您要相信,获得与生俱来的力量可是要付出代价的哦。」 易卜回想起了那天陈让苍白的脸,抬起眼看了看眼前惨死的奇异生物体,莫名地没作声。 屏幕黑了下来,周灵按下按钮,转身带着易卜回到了办公桌前。 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带着精明的笑意看着对面的易卜:「易先生,陈让的血脉早已在局中存档录入了,您可以完全放心他的为人。」 「毕竟他肯给您那东西,也说明你在他心里跟别人不一样,不是吗?」周灵有点坏心眼地调笑道。 「咳,不开玩笑了,您也知道我们这行的特殊性,所以您需要跟我们签订一份合约,不能拒绝哦~不然您可能不能带着这份记忆出去了。」周灵开玩笑地跟易卜说着。 易卜带着冷意的眸子瞥了她一眼,拿起手边的原子笔,按下了按钮。 第18章 星之风暴 陈让跟周洋两人拉着行李箱,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到了清源小区。 周洋在前面走着,硬要自己背着两人的包一路走在陈让前头,像只朝气蓬勃的奶黄小鸡。 陈让无奈地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跟在他身后,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自他上一次来周洋家里,还是老早之前没那么忙的时候。 陵城普通小区的环境都大差不差,但是周洋住的这儿绿化倒是一等一的好,一进大门满目都是绿色,就连小区楼房的主色调都是浅绿色,整个小区就是一个缩小版的森林公园。 两人相跟着走进了15栋的大楼,按下14楼的按钮静静等待着电梯上行。 陈让没来过这几次,作为东道主的周洋很是激动,迫不及待地想要领陈让进门让他看一下自己屋子的新变化。 电梯门一打开,两人沿着暖色调的长廊走了一段路,在左廊方向停了下来。 周洋快速地打开了门,拉着陈让走了进去。 一脚迈过去,地上全是丝丝缕缕的木屑,痕迹一直延伸到卧室里,陈让甚至不敢用力,怕屋子里飞起的木屑把他呛死。 他用核善的目光扫了一眼周洋,却见周洋也一脸蒙地看着地上。 过了几秒,周洋勐地冲进了卧室,抱着一只浑身飘满木屑的小黑猫走了出来。 「哎哟喂,我忘记了,前几天房东打电话说把她的猫放我屋了,我还寻思怎么回事呢......」 小黑猫的皮毛油光滑亮,一双水灵灵的眼珠子直熘熘盯着眼前的陈让,像是在好奇些什么。 陈让没靠前去摸,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回来,他的体质可不受小动物欢迎。 说回房东这事儿,周洋目前可没能力买下房子,暂时租的一位小富婆的房子,关系还打得挺好。 陈让用手摩挲着下巴,目光里暗含笑意,盯着周洋瞅了一会儿。 周洋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挠了几下头,没读懂陈让目光里的意味,索性没管,径直拉着男人走进了他的卧室,「我跟你说,本来走之前就该告诉你的,我那几天可完成了一件大作,都没得及让你欣赏。」 男人絮絮叨叨的,手舞足蹈地跟陈让解释着些有关他的大作的信息,一边揭起眼前盖在工作桌上的幕布,一边还按着陈让的眼睛不允许他提前看。 陈让闭着眼睛好脾气地耐心等待着,终于听到周洋让他睁眼的声音。 缓缓地掀起了眼皮,一个红玉质地的符牌出现在了陈让的眼前。 仿佛一只大手蓦然捏紧了陈让的心脏,他全身血液都有点不太流通,瞬间有点透不过气来。 「太像了......」眼前周洋展示给他的这块符牌,无论是从颜色、质地、形状还是纹刻,都跟陈让给周洋描述的一模一样,本来他也就随口一说,没想着周洋真能做出来。 周洋正忐忑不安地站在旁边,偷偷打量陈让的神情,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出师了。 抬眼见陈让用那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望着他,他一下子自信提上来了,「我牛不牛,天纵奇才吧!」 周洋激动地无以復加,忍不住大声了点,下一秒发出猖狂的笑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本少竟然还是这方面的料......」 接下来发小说的话他已经记不清了,陈让只记得自己握着那块符牌,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起陈礼把符牌塞给自己时自豪的神情,想起刻刀上黏腻的血,想起眼前的周洋...... 陈让额前的碎发又垂了下来,他把手上的符牌放下,轻轻放在桌子上,张开手臂狠狠抱住了周洋。 第34页 打断了眼前男人喋喋不休的话语,陈让垂下头靠在周洋的肩上,「谢谢你,洋洋。」 周洋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好肉麻啊妈的,陈让什么时候这么肉麻了,他也不敢动,就含煳地嗯了一声,静静站在原地。 「那叫啥,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虽然你为爷感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没必要这么表达得这么强烈。」 陈让心里的悲伤感霎那间被扫去了一大半,他抿着嘴站了起来,「这块符牌,跟陈礼送我的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当初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你真能做出来。」 周洋张大了嘴巴,嘴里混乱地说不出话来,「没事,你不是很厉害......陈礼肯定能找到的,凭你们家这恐怖力量......」 房间里静悄悄的,等到周洋说完,陈让都没吭声。 陈让知道,陈礼的事情,就连周洋他也不能详细告诉他,他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是他得试试......得试试。 男人挺直了身体,小心翼翼地将符牌放进了红丝绒盒子里,随手摸了摸周洋的头,转身去拿行李了。 周洋皱着眉看着陈让的背影,他感觉有点不对,但也想不出来,关上盒子的盖子收拾东西去了。 陈让打开行李箱,拿出睡衣就往浴室走去。 今晚太晚了,没事的话陈让就不打算回家了,在周洋这住一晚。 浴室的门没关,虚掩着。 陈让踩着拖鞋走进去,又粘了一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粉尘,往上看马桶圈也是不堪入目,沾满了带着猫爪的碎屑,陈让想了想,在清洗旧的和购买新的之间果断选择了买新的。 跟周洋打了个招唿,踢踏着拖鞋走出了房门。 赶着电梯门关闭的空隙,陈让顺利挤了进去。 狭窄的空间内,还站着一个样貌清隽的男人,正手持电话跟人交流着。 陈让没太在意,按了一层的按钮就静静站着没动。 「易卜回来了......没见......反正没到我这来,也没给我打电话。」男人的声音传入陈让的耳朵,他有些惊讶了,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巧跟西装革履的男人对视,男人用疑惑的目光向他询问,陈让摆了摆手,转了回去。 「说不定是同名呢。」他心想。 一楼很快就到了,两人前脚跟后脚,一齐走出了电梯。 第19章 星之风暴 小区门前就是生活用品一条街,陈让走出小区门就随便走进了一家超市,去寻找心心念念的一次性马桶套。 他身后的男人一路打着电话也跟着他走进了超市,推着小推车赶在陈让前面走了进去。 陈让没在意,踢踏着凉拖进了卫生用品区,拐了几个弯走到了卖一次性用品的地方,刚拿起马桶套,就见眼熟的男人站在他旁边也拿了一个。 这个男的……如影随行。 陈让抽了抽嘴角,快速拿东西转身就走,风一样去收银台结帐。 好几个人工收银台排了好长的队,陈让看着手里这件单薄的东西,明智地去自助收银台结。 刚拐到自助收银台,眼看着红色的扫描台近在咫尺,一个眼熟的男人先他一步把东西放在了扫描台上。 这回倒是没打电话了,陈让眼神幽幽,带着股怨气盯着男人头顶的发旋,又看看空旷的小推车,里面放了三套一次性马桶圈…… 身前的男人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看陈让,好像还有点惊讶,友好地挥了挥手,「真巧。」 陈让皮笑肉不笑地扬起了唇角,「嗯。」 男人快速扫完了东西给陈让空出了位置,陈让付完帐,两人又是前脚跟后脚地走出了超市。 毫无意外,陈让这次都不用想,两人又是一齐走进15栋,一起乘坐了一部电梯。 这次陈让没在中间站,身体直直挨着小角落,与男人成对角线站立。 沉默了一路的西装男人终于有点挨不住尴尬的气氛,友好地开了口,「你也在这住吗?」 这问题一说出口,男人自己都觉得尴尬,生硬地笑了笑。 陈让倒没觉得有什么,开口道,「不是,我在朋友这借住一晚。」 男人嗯了一声,有点炫耀似地说:「我也不是这的住户,我陪我女朋友。」 提到这,男人身上的精英气质倒没那么足了,像个刚跟女朋友陷入热恋期的毛头小子。 陈让状似惊讶地哦了一声,回头用揶揄的目光扫了一眼男人,极大地满足了男人的炫耀心理。 男人满意地笑了几下,下巴都微微抬高。 两人都不是健谈的人,电梯内很快恢復了沉静。 红色的数字快速闪到了14,两人都接连走了出去。 西装男人拐进了右边的长廊,笑着跟陈让道了别。 陈让颔了颔首,道别后转身就想朝左拐。 此时夕阳落山,彩霞逐渐隐去,滚滚的阴云咆哮着吞没斑斓的余光,仿佛有一场大雨将要汹涌而至。 14层一共三户,中户暂时无人居住,只有左右两户住着周洋和西装男人的女友。 此时迴廊之中格外沉寂,长长的走廊迴荡着陈让清浅的脚步声,然而在这无声沉寂之中,陈让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油腻味道,丝丝缕缕的藏匿于楼层之中,他险些都要忽略了这股气味。 他停住了脚步,回身看向右廊道,琥珀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像一只大猫一样放轻了脚步朝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35页 男人高大的身影在空旷的长廊中走动,头顶白炽灯的灯光倾斜而下,随着男人的走动步伐,身后的阴影若隐若现。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楼层拐角处的摄像头被粘稠的绿色溶液慢慢覆盖住,白腻的泡沫不断咕嘟咕嘟地发出破裂的声音,进一步将摄像头的整个视野完全吞没。 陈让边朝右道迴廊走着,右手修长劲瘦的手臂逐渐液化,绿色的黏液不断渗出,几条细长的黏腻触手冒了出来,黏煳煳地绕着手臂攀附着,在长廊冷白的灯光下泛着深绿色的金属光泽。 看着眼前禁闭的房门,陈让能闻到,那股又油腻又腥臭的味道更强烈了。 他侧立在门前,按下门上的按钮,听着悦耳的铃声等待主人前来开门。 然而过了好久,沉寂在长廊中不断蔓延,没有一个人过来开门。 陈让看着一手黏腻的溶液,顺手向下洒了洒。 门前白色的地板染上了点点绿意,在即将流动的一剎那又消失不见,像是被什么东西舔过一样。 「扣扣扣」三声响过,陈让又开始敲门,三声又三声,室内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陈让沉默地站在门前,右手没有收回保持着异态,灰色的速干外套下贪婪的触鬚已经游动到了大臂处,摩擦着布料发出沙沙声。 门被吱呀打开了,一个娇小的女人走了出来,脏橘色的长髮在灯光下折射出瑰丽的色彩。 女人穿着明显男款的白衬衫,斜斜依偎在门框上仰头看着陈让,「有事吗?」 白皙的脖颈处还带着点点红梅,大大方方地显露着。女人声音微冷似乎还带着怒气,好像在传递着陈让打扰了她美事的讯息。 可惜陈让并没有接收到,高大的身体堵在女人门前,漠然地俯视着眼前娇小的女人。 「你哥哥呢?」 女人脸上空白了一瞬,立马把衬衫拢了拢,下一秒冷眉一挑,「你谁呀?他正睡着呢,有事吗?」 眼前的男人眼睛里闪烁着古怪的奇异色彩,倏地冷笑出声,「是吗,真臭啊……」 女人还没反应过来,脚底被一阵拉力勐地拽进了室内,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保安室里视线模煳的14层监控又突然恢復了视野。 ———————————————————— 娇小的女人衣衫散落,狼狈地躺在地上。 她不断地向后退着,眼上挂着泪痕,显得格外可怜,大声唿唤着所谓的哥哥。 「哥!哥!救我!」 陈让站在门口,冷漠地看着狼狈唿救的少女,什么都没有做。 室内昏睡的西装男人幽幽转醒,看着自己身上完整的衣服,似乎在怀疑些什么,「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听着耳边尖锐的唿喊声,他蓦然起身跑了出去。 眼前是趴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友,一双泪眼直直地望着他,门口赫然站立着刚才与他搭过话的男人。 他心下一惊,赶紧扶起女友后退,厉声道:「你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陈让没有出声,仍旧眼神温和地看着他。 怀里的女友抽抽搭搭地,带着浓重的哭腔跟他说话,「他说他是哥的朋友,我就……哥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男人一愣,整个身体都僵硬了,「什么……」 什么哥?他女朋友从来没这样叫过他。 他捏紧怀中人的双肩,向下看去,一下就看到了满目的红梅,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女友的脖颈上。 男人的喉咙一时无比干涩,手中的人似乎也变得冰冷起来。 他是巨保守的那种人,从没想过在婚前跟女友做些什么,更别提在这么显眼的地方留下痕迹了。 况且从今天下午起他一直陪着女友,下午还没有出现的痕迹,现在是怎么出来的? 倏地一下,男人放开了怀中的人,趔趄地往后退了几步。 此时陈让才幽幽抬眼,看着跟前好像被男友的行为深深打击到的女人,淡淡开口道,「抱歉,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不是兄妹关系。」 女人勐地抬头,一转刚才悽惨可怜的模样,一双满含怨毒的眸子死死盯着站在门口的陈让。 女友的神情转变得太快,吓得西装男又退后了两步。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陈让没有回答,平淡的像拿出一根葱一样,淡淡地伸出了狰狞的右手。 藏在袖管里的触鬚跟饿了几百年似的勐地从大臂抽出,闪电一般缠绕住女人的头颅。 下一秒,雪白的尖齿露出,狠狠地扎进了女人的头骨,悽厉的叫喊声瞬间击碎了西装男人的耳膜。 男人听着这非人的怪物喊叫声,两腿一软跌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触鬚绞缠猎物,噁心的碎末组织物不断飞溅,不曾闻见的油腻恶臭味扑鼻袭来。 西装男人没忍住,跪倒在地「哇」一声吐了出来。 陈让看着眼前的场景,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清源小区东区15栋14层1401,速来。」 挂断电话,陈让向虚弱的西装男人走了过去,将还在反胃的男人一个手刀击晕在沙发上。 半小时后,门口才传来一阵脚步声。陈让打开房门,苍白的面容在摄像头下一闪而过,快步离开了右廊尽头。 第36页 窗外的天空已是漆黑一片,月光如银,城市里却仍灯火阑珊,与灵水村的景致相去甚远。 黑髮男人踩着点敲响了房门,周洋抱怨的声音传来,又随着关门声渐渐弱下来。 第20章 星之风暴 「真没见过......好像是第一次被捕获......」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从调查局的办公厅里传来,三五个身着深灰制服的调查员挤在一起,正热火朝天在讨论着些什么。 深灰的会议桌上凌乱摆放着一堆照片,全是在1401现场拍摄的画面。 照片里躺在地上的娇小女人没了头颅,唯剩蠕动的深灰碗状气囊包裹着被撕扯开的脖颈,柱形气囊表面坑坑洼洼,中空处连接着冗长的细小触鬚,已是强弩之末,瘫在地上缩成一团。 现场全是女人头颅被咬碎后留下的组织物,深绿色的粘稠溶液和白花花的脑浆溅了一地,猩红的血液浸透了客厅里的大部分家具以及装饰物,已经全然看不出当初的样子。 一群人还围着小圈在讨论,新变异种的发现让整个外勤部都为之一振,有幸参与行动的组员更是积极性拉满,出完外勤回来还在回味。 密不透风的小圈里,正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看着手中的报告嘀嘀咕咕,「以信任为食啊......信任越强能力越强......」 「那不是很容易中招吗?相关人一旦给一点点小信任足够我们喝一整壶了。」 「真他娘的厉害啊,为啥我家就没有这传承,不敢想像老子......」 在女人身后,一个靠在沙发旁边的捲髮男人还在感嘆着什么,话还没说完,一瓶带着冷气的汽水唰地亲密贴上了他的后颈。 「嘶」男人被凉得哇哇叫,立马向前俯身逃离身后的生化武器,正躲着,转头一看,原来是林大队长。 这一眼看过去,立马不嚷嚷了,打着哈哈站在原地,尴尬地没再说话。 林瑞高大的身材在这个小圈子里显得鹤立鸡群,他站在男人旁边没动,慢慢拉开易拉罐上的拉环,一双狭长的眸子慢慢扫过现场的一圈人,「都围在这干什么,回来没事干了是吧,任务报告写了吗?家属工作做好了吗?样本检验结果做出来了,嗯?」 这几个问题问下来,一圈人都显得蔫巴巴的,一个个摸鼻子的摸鼻子,抠脸的抠脸,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尴尬。 「这么闲?要不要再给你们排一轮班?」林瑞压迫感极强的声音传到众人耳边,众人顿时如受惊的鸟一般哄散离去。 看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林瑞又抿了几口汽水,拿起桌子上的照片仔细端详。 看着图片中满地的深绿色黏液,他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嘴里轻声道:「陈让......」 再细细看了几张剩余的照片,男人放下手中的汽水,离开了会议室。 —————————————————————————————— 皮鞋的踢踏声逐渐从远处传来,西装男人被声音吵醒疲惫地坐起了身,隔着玻璃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女人,痛苦地拧了拧眉。 「怎么样,进行的如何?」林瑞拉开门走了进来,看着对座的周灵,出声询问。 「还不错,易行且对昨天的事情描述地很完整,心理素质评估也过关了,没什么大碍,可能就是需要一段时间接受自己女友的死亡。」 「嗯,昨天过去时候他是晕着的?」林瑞冷不丁突然发问。 「昂,是的,调查记录仪里显示人一直在沙发上睡着,应该是陈让怕他害怕给人打晕了。」 听到此言,林瑞硬朗的面庞上却透出了一丝疑惑的意味,「是吗,这么贴心?」 周灵奇怪地看了一眼林瑞,「不然呢,没事打他干嘛?」 林瑞没再出声,一切貌似都进行的很正常,只有他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好像一涉及到陈让,他就总是会怀疑些什么 。 男人捏了捏额角,摆了摆手,径直朝易行且走了过去,打开了隔间的门。 「易先生,流程走完了,签完文书您就可以离开了。」林瑞扬起了友善的笑容,搀扶着易行且站起身,晃悠悠地朝大厅走去。 易行且心里闷闷的,刚交了没几天的女朋友就这样消失了,一切好似一场诡异的梦一般,让他怀疑周遭环境的真实性。 奇怪的是,关于昨晚的记忆他记得格外清晰,今天女调查员问他时他也觉得很奇怪,怎么能这么流畅地就说出来了,流畅到好像是谁往他脑子里加了一段代码似的。 可关于女友的记忆却格外模煳,模煳到他甚至不觉得有这个人,如果昨天是怪物披了张人皮,可是他真正的女友呢?为什么过去两人相处的记忆跟被清档删除了一样。 他甚至......都记不起来女朋友的名字。 周灵告诉他是怪物的异能力,过几天就会恢復,让他不要担心。可易行且却觉得似乎不完全是这样,可是,又会是什么样呢? 每次一想到这,脑袋里就跟有针在搅和似的,一阵一阵的疼。 还有那个男人,现在他竟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他长什么样。 易行且迷迷瞪瞪地走着,像个傀儡一样被搀扶到了办公室,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拿起原子笔就是签。 林瑞看着眼前的男人,微微眯了眯眼,「易先生,后续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他伸手递过去一张名片。 第37页 易行且迟钝地哦了一声,收下卡片放进了口袋里。 写字的沙沙声迴荡在房间里,窗外阳光正好,金色的斑点洒落一地。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周洋顶着中午12点的大太阳睁开了眼,似乎感觉到什么不对,伸手往自己身上一摸,妈的光熘的跟条鱼似的。 一个鲤鱼打挺,他整个人站了起来,浑身上下就只剩了个大裤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陈让!我恨你!」 疯了一样,周洋从衣柜里拽出来衣服套在身上,气沖沖地跑了出去。 「你扔你的就行,管我的......」 怒气沖沖一爪子推开侧卧门,然而本该睡在里面的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要不是周洋昨晚看着他睡下的,都以为没人在里面躺过。 转身走向浴室,洗衣机的滚筒正唿啦啦转着,周洋不用想都知道里面肯定装着他的睡衣。 人一走,他像失去了主心骨一样,一下子没精打采地躺上了沙发,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缤纷的电视屏幕。 此时,陈让刚搭上地铁,推着行李慢吞吞跟着人流走。 临走前本想打个招唿,结果周洋睡得太沉了,怎么都叫不醒。 看着发小身上脏兮兮的睡衣,他没忍住,全拽下来扔洗衣机了。 他醒来后估计会生气一会儿,陈让坐在靠椅上,在脑子里乱想着。 一小时后,拖着自己的行李箱,陈让终于赶到了调查局东区,这次回来还没报备,他还得跟犯人似的到局里打卡签个到。 沿着东区的中心花坛没走几步,就看见熟悉的西装男人正坐在地下车库门口,傻不愣登地望着天,好像在等人。 陈让挑了挑眉,还挺巧,昨天晚上从异变体身上掏了点东西,可能会影响到男人一点儿,他可能需要多等几天时间恢復了。 想来男人也记不起他,陈让没有去寒暄的意思,推着行李箱就往过走。 走着走着,伴随着滚轮滑过地面的声音,一阵属于引擎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陈让快速推着行李往路边靠,眼睁睁看着白色超跑朝着地下车库门口开去。 一股奇妙的预感涌上陈让的心头,果不其然,下一秒,超跑停在了车库门口,一个成年男人的清瘦背影闯入了陈让的眼帘。 今天天气怪热,不同于长衣长裤的陈让,易卜穿着件黑t和大短裤就来了,一双白皙匀称的大长腿直直露在外面,看着让人格外眼热。 易卜昨天从调查局回去后,晚上做噩梦都是陈让的脸,早上还隐隐后怕想着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没想到说啥来啥,今天就收到了他哥的消息。 他实在是想不到他哥这种古板的男人还能跟这块扯上关系,但看见车库门口坐着的沉默男人时,易卜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不同于以往光鲜亮丽的精英模样,易行且身上的西装经歷打斗和审讯已经变得皱巴巴的,上面甚至还残留着不明的褐色液体,一张俊脸现在鬍子拉碴的,颓废得让人心疼。 想着周灵在电话里跟他通知的事情,易卜深吸一口气,尽量什么都不提,搀扶着易行且从地上站起来。 陈让远远看着,这两兄弟在气质上除了臭屁以外毫不相干,但在外貌上这双眼睛倒很是相像,不过......易卜看起来精明多了。 不过不干他事,陈让握着行李箱的把手一转,继续朝局里走去。 易卜扶着他哥一步一步走到车上,大哥老老实实地坐在皮质座椅上,两只眼睛仍是左右游移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易卜不忍再看,抿了抿嘴就撇开了眼。 「砰」一声关上车门,男人就想转过身回前座开车,刚转过眼,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下一秒就消失在了中心花坛的北端。 易卜愣住了,本想跑过去看一眼,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手机迅速打开导航。 果不其然,东区写字楼就在前方不远处。 想着车上神志不清的哥哥,易卜不再迟疑,坐上驾驶座脚踩油门,超跑打了个漂亮的弯儿,如同一条灵动的闪电飞速驶出了调查局东区大门。 ———————————————————————— 「叮咚」一声,银白的电梯门徐徐打开,伴随着红色的电子数字在「7」处上下跳跃,陈让推着行李箱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熟悉的工作室,明明只是走了三四个月,他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走了多久,工作室就停工了多久,看着眼前冷清的空间,陈让仿佛还能想到和员工们吵吵嚷嚷的办公场景。 男人垂下了眼帘,不再回想那些记忆,径直拖着行李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区,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转身出门直奔调查局。 银白的电梯开始慢慢下行,身穿灰色运动服的男人站在电梯中央,温良的琥珀色眸子直视着对面银镜中的自己。 俊美的模煳人像不断泛着金属色的波纹,可在陈让眼中,一个丑陋可怖的黏腻异形体正在向他投射着充满恶意的目光,畸形又噁心,肆意展示着非人的特质。 「叮咚」,电梯门打开了,异状生物在他眼前消失得无影无踪,陈让垂着眼走了出去,眼底无波无澜,青筋脉络自他手背上蜿蜒起伏,仿佛在隐忍着勃发的未知情绪。 第38页 一路绕着花坛走,蓝白色调的方形建筑逐渐出现在陈让的视野中,熟悉的玻璃盒子型聚光设计渐入眼帘,穿过大门,陈让无视大厅里聚集在他身上的形形色色的打量目光,径直朝着左侧长廊的办公室走去。 抬起手敲了两下房门,听到里面传来的应答,陈让便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熟悉的管理员却没有坐在里面,一身灰蓝制服的林瑞站在书架前,朝他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陈让也有点意外,开口说:「林队......齐哥不在?」 林瑞关上了书架门,优哉游哉地走到了办公桌后,看着他微妙地回復,「有点事出去了,我在这给他看个班,大概半个小时吧。」 陈让点了点头,「麻烦您了,我来报导。」 林瑞暗暗打量着陈让,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从抽屉里拿出册子开始找陈让的名字,边找着有意无意地攀谈起来,「怎么选择现在回来了?你妹妹的事......不是还没解决吗?」 陈让站在办公桌前,垂下眼睛盯着下方的林瑞,平淡地说:「暂时在灵水村没有找到线索,呆的时间也够长了,毕竟生活还要继续。」 林瑞嗯了一声,找名字的速度极其慢,好不容易翻了一页,又开始说话,「昨天你制服的那个怪物,有没有觉得有点怪异?」 说完顿了顿,又补上了一句,「送过来的家属虽然身体情况正常,但感觉上可不太对劲。」 这下直接不装了,停下手里的工作,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抬头看着陈让。 陈让掀了掀眼皮,眼里好似带着点不知名的东西,「新品种嘛,总得有点不一样的副作用,对吗?」 说完直接弯腰靠近林瑞,葱白的手指直直点在桌上蓝册子的第三行,「长官,我在这里。」 林瑞坐在原地停了两秒,嘆息了一声,拿起旁边的章子在第三行的后侧空白上狠狠按了下去。 见章子盖好了,陈让直起了身,向着办公桌后的长官歪了歪头,「拜拜,林队。」 灰色的身影离开了办公室,林瑞悠悠站起身,靠在窗沿看着远去的陈让,眼里暗含忧思。 ————————————————————————— 快马加鞭回到工作室,陈让想着林瑞那饱含深意的问话,扯起嘴唇没感情地笑了笑。 这种事情,可是要讲证据的,找不到吶就等于白提。 边想着,陈让走到公共卫生间,对着镜子掀起自己的衣摆。 冷白的肌肤在白炽灯光的照耀下显露出莹润的光泽,半截黑色内裤边紧覆着劲瘦的腰肢,流畅的线条极富美感。 而侧腰处的墨绿色纹身才是陈让真正要观察的地方,在几个月之前,由于陈礼的意外,陈让侧腰处的印痕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如一潭深绿色的死水阴沉沉地占领着陈让的侧腰皮肤。 如同草木被狂风吹打而扭曲一般的纹路,蜿蜒却流畅的线条勾勒着不知名的奇怪符文,每次看到它仿佛都会变换自己的形状,而自陈礼消失后,这道符文已经很久没有再发生过变化。 印痕墨绿的阴影下似乎有着不知名的光色在翻腾闪烁,像一道枷锁牢牢锁住了陈让的身躯。 陈让看着侧腰上的纹路,神色未变,右手倏地狂化成无数条扭曲的触鬚,一条接一条地吐露出色彩奇诡的光点,瑰丽的颜色更加对比出触鬚的丑陋。 「今天就来试试,到底有没有用吧......」男人低声喃喃道。 在灵水村的三个月,他也像昨晚一样肆意取用了异生物体体内的东西,但可惜,没有一个是有用的。 古老符文记载的先驱体与灵水村滋生的生物体还是有着极大的差别,甚至仍需要陈让自己的献祭才能暂时抚平古神的欲望沟壑。 直到昨晚,那股奇妙的不祥气息第一次充斥陈让鼻息的时候,他就知道,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看着大大小小的丑陋触鬚上的瑰丽光点,男人微微眯了眯眼,操控触鬚不断延伸至腰侧的墨绿色印痕处。 他需要这些东西,需要他们直接融进他体内。 可怜的小触鬚仍有着自我的意识,不断弯曲着湿滑的黏腻软体向后退,不愿伤害自己的本体。 冷白的灯光下,陈让有些神经质地笑了笑,「你倒还担心起我来了......」 但小触鬚们无能为力,随着主体压迫力量的逐渐加大,深绿色的触鬚尖端已经勐勐扎入了脆弱的腰侧,属于人体组织皮肉开裂的声音在空中传来,男人皙的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冷汗不断从额角落下,无力地沿着脸侧打弯,在下巴处直直落下。 腰侧皮肤下密密麻麻出现了诡异的凸起,像蒸腾了的开水,咕嘟咕嘟地冒泡。时有光点不断想要破体而出,却被皮下深入的触鬚紧紧缠绕,像锐利的镰刀一样,不太熟练地来回割着体内的软组织,直到筋脉系带完全割断。 陈让不断唿着气,无力的身体被迫倒在地上,他挣扎着仰靠在墙上,尽力睁大眼睛向下看着自己腰侧的异状。 直到看见墨绿色纹身忽隐忽现地闪着暗光,疯狂的扭曲阴影来回舞动跳跃,男人终于满意地张大嘴扬起了嘴角,可惜已经无力发声。 空旷且安静的工作室内,不知名的试炼仍在继续。 直到撕裂声渐渐隐去,一身血色的男人才扶着墙走了出来,浑身早已湿漉漉的,遍布不知名的黏腻液体。 第39页 墨绿色的纹身一半闪着暗光,另一半却仍是死气沉沉,陈让知道,他还需要更多的...... 照这样下去,打开「囍」的异维空间,指日可待。 休息室的门被轻飘飘地关上了,屋内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回归沉寂。 —————————————————————— 易卜把他哥送回了家里,看着老父亲似乎什么都没发觉的眼神,不禁感嘆调查局还是有些过硬的手段。 虽然周灵在电话里跟他打包票让他不要担心,谁都发觉不了,但他没想到还是这样的「发觉不了」。 他可怜的老父亲甚至都没过问一句,怀着一种微妙的心理,易卜打开他哥的房间门,帮人把睡衣换上让他躺在了床上。 几乎是刚躺在床上,易行且就闭上了眼,给易卜吓得差点以为人断气了,立马伸手过去。 在感觉到湿热的唿吸后,易卜刚刚悬着的心就放了下来。 他今天上班,还是临时赶过来的,在安置好他大哥之后,又一熘烟开车去了公司。 风驰电擎地一路上楼,屁股刚挨上板凳就开始处理工作,相比起坐在办公室,他更喜欢出外勤,尤其......还是有美人相伴的那一种。 脑子里浮现出一张冷漠的男性面庞,易卜尴尬地扶额,甩了甩头试图把男人丢出去。 「真是昏了头了......」 但他又觉得男人对他不一般,既然调查局有这种手段,既可以消除人的记忆,又能影响身边社会关系的认定,那陈让为什么不直接打晕他,给他来上一个大全套不就行了吗? 还给他手指......易卜越想越觉得他是特殊的,甚至能通过陈让直接了解接触这些...... 易卜感觉自己的脸上带了点热意,不知道为何咳嗽了几声,扶着额头又强迫自己看向眼前的文件。 「真是......」自恋过头了吧,易卜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第21章 星之风暴 饱饮了浮光的晚霞悄然占领了天空,醉醺醺地浮动着,拖着尾巴盪出瑰丽的玫金墨点晕染天空。 易卜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两手一摊依靠在椅背上,侧头透过落地玻璃观赏奇诡的天空。 些微的玫金色漂浮在他的脸庞上,像是罩上了一层紫红色的薄纱。 易卜半撩着眼皮看着窗外奇异的天空,不知是不是室内太过安静的缘故,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不一会就传来了清浅的唿吸声。 男人的眼皮轻轻耷拉着,微长的睫羽像是蹁跹待飞的黑色蝴蝶,数道细长的阴影垂于眼下,整个人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恬静。 茶几上,一个造型奇特的斗鱼摆尾状的小玻璃缸正放在中央处,里面好像种着几苗不知名的类似水母一样的水生植物。 浅白的根茎上生长着类似灰白色的碗状气囊一样的东西,大大的头像极了水母,只是不像水母有那么多的触鬚,单单凭着一条根茎连接着身体。 头重脚轻,上面还有许多尖刺状的凸起,实在说不上好看。 这个小小的观赏物,是易行且女朋友生前托他哥送给他的,到现在还放在他的茶几上,也不需要加什么营养液,就自己长着,从原来光秃秃的小根茎长成了现在这样子,格外好养活。 然而,向来不引人注目的小东西,在今天却险些要了易卜的命。 —————————————————————— 赵皖鱼是人力部配备给易卜的小助理,今天一如往常地抱着资料往易卜的办公室赶,时间快接近七点,也到了该下班的时间,小姑娘想赶着点去赶紧把事情一说就下班回家。 在头后绑了个马尾辫的干练女性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15楼的办公室赶去,在门外敲了又敲仍不见里面的人回復,于是打开门朝里面望了一望。 冷灰色调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黑色的办公椅上空荡荡的。 「老闆,你在吗?」赵皖鱼高声喊道。 boss的办公室里有私人的洗手间,本以为老闆可能在里面,结果赵皖鱼大声唿喊了几声,仍不见老闆应答。 「啊,这么早就走了?不像老闆的风格啊......门都没关。」易卜虽然不是个工作狂,倒也不会不到点就下班,今天怎么回事? 于是掏出手机,女人又开始给老闆打电话。结果一连三串嘟声,都无人应答。 「真是奇了怪了,可能是临时出去了?」赵皖鱼摸不着头脑,关上门又走了出去。 「算了,明天再说吧,我先下班咯。」 女人蹦蹦跳跳地走出去坐上电梯,身后的马尾辫像条鱼一样来回摆尾,最终消失在楼层里。 波云诡谲的夕阳渐渐落下,天空逐渐换上了蓝紫色的幕布,唯余地平线上浅淡的橙云昭示着它曾经来过。 此时的易卜悠悠转醒,迷瞪的眼看着办公室门上的电子表,时间已是八点三十五分。 男人撑着椅把坐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就打算往外走,「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都没人来打扰我。」 边说着边想打开办公室的门,银色的把手被来回按下,门却像是被死死黏住了,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回事,我又没锁?谁把我关在这了?」 不可能啊,钥匙只有我有啊...... 易卜恨恨地踢了一脚门,实木门发出了沉重的声响。 第40页 转身回去易卜就开始从抽屉里翻钥匙,这道门还好,只要有钥匙是能打开从外面反锁的门的。 找了一会儿,易卜就拿着黑头钥匙去开门,「啪嗒」一声,门锁传来了被解开的声音。 易卜挑了挑眉,按下门把手就想往外走,结果......门还是像被黏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男人这会属实有点生气了,妈的,谁搞恶作剧?难不成在外面挡了什么东西? 尝试着用身体撞了几下,结果还是纹丝不动。 正当易卜背朝着办公室跟门作斗争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潮水涌动的声音,一阵一阵的,像是要朝他淹过来一样。 「什么鬼.......」他倏地转头,身后却空无一物,潮水涌来的声音骤然停了下来,但却有一股恶臭味隐隐萦绕在他的鼻尖。 几乎是瞬间,易卜就联想起了在调查局经歷的一切,他直觉自己遇到了什么。 僵硬着身体,易卜又把头转回了门边,潮水声骤然加大,仿佛就在身后,蓄势待发只待汹涌而来。 男人还穿着黑色的大短裤,两条瘦长的腿此刻颤抖着,微红的膝盖骨不断超前撞着硬质的木门,神经质地打着颤。 「艹......」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大,易卜鼓足勇气莽着一口劲再次回头,不出所料,声音再次消失。 他没再跟身后的门较劲,一步一个脚印慢吞吞地朝办公桌走去,直到大腿挨住桌沿,耳边无声无息。 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捏着易卜的心脏,恶意地掌控着他的情绪,时不时开玩笑般地用力捏紧,等到他受不了时又突然放开,完全把他当成了一个随意拿捏的劣质玩具。 手指颤抖着掏出手机,想着拨打谁的电话,然而无论按多少次开机键,屏幕都是漆黑一片,直直映射着他仓惶可怜的脸。 这时候,空中好像传来了谁的轻笑声,沙哑难听,像在嘲笑着他的弱小与无力。 倏地潮水声极剧加大,无形的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地扼住了他的脖颈,鼻腔里也被灌入了不知名的噁心液体,整个人陷入了强烈的窒息与噁心之中。 他的手胡乱地在脖颈上抓着,可他根本摸不着脖子上的那双手,混乱中,易卜看见了桌子上颇具稜角的玉石摆件。 青白的树状摆件上,一支红木的符牌被用红绳吊在斜伸出来的玉枝上,那是......赵程临行前送他的纪念品。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易卜抓住了桌上的玉石摆件,没来得及勾下符牌,直接抓着斜伸的玉枝就朝着自己的脖子刺去。 玉枝处尖利的小角勐地划伤了他的脖子,一道血痕乍然出现,下一秒符牌盪出挨上了他的皮肤。 空中又传来窃笑声,似乎在嘲笑着什么,声音尖利又嘶哑。 易卜的心凉了半截,没用啊烂牌子......该死的赵程...... 正当他意识朦胧,即将昏过去时,脖子上的划痕似乎因为受到挤压而溢出了血液,猩红的液体顺流直下,沿着脖颈流到了锁骨处。 此时刚刚还猖狂的不知名物体却突然发出了悽厉的尖叫,瞬间被烫到了似的松开了手,勐勐把易卜甩了出去。 这一下,易卜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白皙的额头直接撞到落地窗前的茶几边,一下肿起了青紫色的大包,脖颈处也慢慢显露出狰狞可怖的青紫痕迹,整个人像破布娃娃一样倒在了地上。 整个人开始勐烈地咳嗽起来,蜷缩着身体把自己缩在茶几下。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起来,但仍坚持着不睡过去,这一觉睡过去可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了......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在他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剎那,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 晚上九点,陈让结束了篆刻的练习。 在下午醒来后,他就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练习,一段时间不做手艺活,手都有点生疏。 几乎是在他放下刻刀的一剎那,他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异状声响,很熟悉,应该是上次东西的衍生遗留物。 易行且的身边应该还有他「女朋友」遗留的东西,但是......这事可不归陈让管,应该是排查人员的失职。 他平静地放下刻刀,拿出作品放在展示架上,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陵城各个派区有自己的负责人员,只要讯息没有直直传达到他面前,他就没必要赶上去揽任务。 正这么想着,颈侧就隐隐发烫起来,耳边传来一阵机械音。 「商区c12发出协作申请,商区c12发出协作申请......」 陈让的动作停了下来,无奈地发出一道嘆息,他最讨厌这种连环任务,接了一个就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个异状他已经挖过一次东西了,之后所有的衍生物对他来说都没有价值,这次去可就真是打白工了,但话是这么说,他还得老老实实去。 目的地离他较远,要是按正常交通出行,到了那黄花菜都凉了。 男人悠悠地扭了扭脖子,脱下鞋袜将冷白的脚趾踩在地上。 随着主体的能量催动,属于人类的下肢逐渐演化成无数条疯狂扭动的粗壮触鬚,砂纸般的触鬚纹理摩擦着地面发出沙沙的响声,下一秒粗壮的软体包裹住陈让整个人,像一个巨大的怪异种子在诡异地蠕动,下一秒消失在原地。 第41页 ———————————————————————— 五分钟后,陈让到达了目的地,抬头看着眼前巍峨高耸的三角摩天大楼。宛如深海一般的蓝色覆盖着整栋楼层,不可名状的异生物体此刻正悄然潜伏在楼中。 他没有多停留,直乘电梯朝着15层赶去,刚刚的移动已经耗费了他一番力量,他可没必要再瞬移上去。 随着电梯门徐徐打开,陈让踏进了15层。 眼前,一个银灰色头髮的男人正蹲坐在办公室门口,端着手上的东西在仔细端详。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悠悠转过声抬起了头,一双惑人的桃花眼里无波无澜,从上到下地扫视他,仿佛在打量着什么物件。 陈让很噁心这种目光,温良却带着冷意的眸子毫不客气地回视了过去,「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脸上还带着刚刚消耗能量过度的红晕,看上去挺没气势的。 果不其然,银灰发的男人笑了起来,眼神更加肆意,好像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 陈让没耐心跟这种东西说话,直直越过男人走了过去,手臂上缠绕的触鬚趁男人没注意狠狠抽了男人大腿一把,「啪」的一声响起,整个空气都安静了。 银髮男人僵硬地转过了头,像是还没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让没再回头,看着还躺在茶几下的易卜,越发恼火,伸出几条触鬚把易卜托起放在了茶几边上的沙发上。 第22章 星之风暴 经歷巨大惊吓的易卜此时仍没有醒来,面色苍白地躺在沙发上。膝盖处因为用力撞击而显得有些青紫,侧颈上一道鲜红的伤痕格外瞩目,有种惨遭凌虐的可怜劲儿。 陈让望着他还死死抱在怀中的玉石摆件,尖角处已然有了褐色的血渍,其间还未干透的液体顺流而下,滴在挂着红绳的符牌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陈让轻轻抽出挂在玉枝上的符牌,看着这块劣质的伪造品,轻轻撩了撩眼皮,没出声。 大抵是赵程给了易卜一件假货,或者是已经用过的,红木上一点残余的灵气都没有。 边想着,陈让把符牌插进了兜里,转身朝门口的男人走了过去。 一头银灰色头髮的高大男人正依靠在门口,歪着头意味不明地看着他,见他转过头,嘴角扯起一个笑,「hello,我是cj13裴明泽,你呢~」 陈让看着眼前男人虚伪的笑容,无波无澜地开口,「陈让。」 他没兴趣让这个贱男人知道他的工号,直接表明来意,「你发出了协作申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男人听到他的话,见他没有报出工号的意思,嘴角的笑意淡了淡,唇线拉平,「小触手,帮我闻一闻这儿,看还有没有别的异状吧?」 男人嘴里的「闻」这个字眼相当具有侮辱性,换句不好听的话来说,俨然是把他当成狗使。 陈让此时终于正眼瞧起了男人,不知道这没由来的恶意是从哪来的。从第一见面起,这个傢伙的眼里就饱含了不善,总不是......对他这一类人都有偏见吧? 想到这,陈让就更没兴趣了,失去了探寻真相的欲望,只想早点结束离开这个地方。 陈让转头,用平静的目光扫了男人一眼,无波无澜地转头观察起室内。 身后的男人亦步亦趋,见他没搭理自己,便自顾自地跟在他身后,「你不用异形态能找得出来?」 「可别逞强啊,刚刚打我不还打得挺得劲?」 身后这个贱男人叽里咕噜的,跟在他身后啰啰嗦嗦地指指点点,吵得陈让有些烦。 「安静点行吗?」陈让礼貌开口。 话音刚落,好像有笑声袭来,就在陈让以为人消停了之后,身后人又说话了,「不行怎么办?」 裴明泽等了一会,不见身前人回他,以为遇上了个软包子,正要清嗤出声,一阵巨力勐然袭上了他的脖子。 狰狞的深绿触鬚狠狠扼住了他脆弱的脖颈,凹凸不平的尖刺不断深深浅浅地扎进他的皮肤,他整个人都被这道巨力勐地拉住提了起来,修长的身影浮在半空中,脸色骤然青红。 陈让这时才缓缓转了过来,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眸子注视着他,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笑容,「别烦我了好吗,弄痛你这点反噬我甚至感觉不到,嗯?」 语罢,触鬚勐地卸力,裴明泽整个人被像丢垃圾一样狠狠丢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重响。 此时男人泛起红晕的脸上满是惊奇,刚恢復自由就挣扎着坐了起来。缓了一会儿又踉踉跄跄地跟在陈让身后,虚弱无力地说道,「你......好像跟别人不一样啊?你难道什么感觉也没有吗?」 裴明泽有些难以置信,这傢伙身上的反噬效果他甚至看不到,整个人跟没事人一样。 陈让淡淡开口,「你太弱了,等你到我这个程度就知道了。」 伤害裴明泽带给他的痛感当然有,但相比于前一段时间所经歷的,那可真是不值一提了。 陈让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清透的瞳孔阴暗了一瞬,没过多久就恢復了正常。 身后的裴明泽却有些兴奋了,泛着红晕的脸上隐隐透露出些许癫狂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初见陈让,他以为这男的跟以前所有传承者一样,眼高于顶且无趣至极,抽他的那两鞭子更让他加重了这种想法,却没想到,还是个厉害人物...... 第42页 从这之后,裴明泽没再说话,老老实实抱着鱼缸站在办公室中间,眼神中色彩不明,直勾勾盯着正进行排查行动的陈让。 越过办公室,陈让打开内室的洗手间门,径直走了进去。 洗手间面积不大,一个马桶,一个淋浴头,一个洗手台和玻璃隔层就把整个空间都用尽了,想来只是作为一个便捷利用的场所使用。 男人稍微转转头就将整个室内都映入眼帘,走过去打开玻璃隔层门,看着头顶的金属色淋浴头。 微微用力拆下喷头前端,果不其然在密密麻麻的小孔里,些微的变异种子在里面安睡着。似乎是由于主人很长时间都没有使用过这间浴室,藏匿于喷头中的小东西没有来得及发育,仍在沉睡中。 陈让没有丝毫留情的想法,径直丢下小绿舌,让它把喷头里的东西吃了个干净。 在等待途中,又弯下腰看起了下水道处,「呵,」令陈让惊讶的是,甚至在下水道里还有残余的伴生衍化物。 这下小绿舌发出强烈的抗议,表达自己不愿意吃的想法。藏在下水道口的东西格外脏,黑乎乎黏腻腻的,看着就噁心。 陈让本来也没有让它吃的想法,借力将这些东西全部打碎,用触鬚的组织液把剩余的残存物都溶了个干净。 刚直起身,身后就传来了温和的触感,裴明泽的手指抵着陈让的腰,虚弱的声音从陈让耳边传来,「陈哥就是厉害~」 陈让果断打开裴明泽的手指,转身拉开了距离,朝浴室外走了出去。 【他在装。】陈让心里暗暗想着。 正常来说,裴明泽走进来陈让应该早能感知到,但他没有,直到人站在他身后抵着他的腰,他才突然意识到。 【潜行么?不完全是吧......】陈让觉得裴明泽前面所有的所作所为,或许只是想激怒他,逼他出手。 但是,似乎他有自信完全能逃脱他的制裁。 走出浴室,陈让看到了茶几上突兀摆放的怪形鱼缸,俨然是裴明泽刚刚怀里抱的那一个。走进细看,他此时才发现里面的水母状生物已被残忍地绞杀,浑浊的水中徒留一片一片七零八落的组织体。 脏污的异体器官肆意地漂浮在水里,怎么看都是死透了。 但陈让看着此刻仍陷在昏迷中的易卜,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电光火石间,陈让倏地转身看向裴明泽,「你几点到的?」 裴明泽此时还抱着手臂静静靠在办公桌前看着他,听到他的问话,挑了挑眉,「比你早十五分钟吧。」 听到这个时间,陈让忧思更深,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想出哪有不对劲。 对面的裴明泽上一秒还幽幽地盯着他,下一秒就展露出笑颜,好哥两似的来攀陈让的肩膀,果不其然......没攀到。 陈让没想出哪有不对头,但还是利落地闪过身躲开裴明泽的手臂,径直朝着沙发走过去把易卜打横抱了起来。 裴明泽跟没事人一样跟在陈让身后,两人相跟着走出了办公室。 「我说,原谅我吧,开个小玩笑嘛~」身后的男人走着走着,突然歪到了陈让的右边,正想接着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陈让的耳边传来汹涌袭来的潮水声,没等他回头,身侧的裴明泽惊唿一声,勐地被无形的手狠力拉回办公室,房门砰的一声被狠狠关上。 来不及多想,陈让快速走向门外的待客沙发,将易卜放了上去,留下了小绿舌陪在男人身旁。 快速跑到门口,右手臂化作无数道的狰狞触鬚张开血盆大口直接咬下了办公室的沉重木门,「咔嚓」一声响起,白色的木头内芯直接显露在空气中,飞扬的木渣滓落了一地。 陈让长腿勐地用力一踢,被破坏的木门就轰然倒下。尘嚣之中,在陈让的视野里,如同灰色充气囊般的庞然大物挤占了整个办公室,巨型水母状的体壁结构下无数条细长的灰白触鬚不断在空中肆意游动,惊悚的画面直击人的脑门。 异生物体灰白的丝线密密麻麻地黏在了室内各个角落,熏人的恶臭无孔不入,霸道地侵入陈让的鼻腔。 他这时才幡然醒悟,为什么刚才觉得奇怪呢,十五分钟足够恶臭消散吗? 结果当然是不能的。 【又是一个具有奇异能力的变异体。】陈让看着被缠绕在丝线之中的裴明泽,思索着怎么救下这个男的。 不排除裴明泽故意挖坑的可能,毕竟他是第一执行人,十五分钟前的环境情况他不得而知。 现在给局里打电话倒是也可以,不过等他们到这黄花菜都凉了...... 陈让无奈地抬头,真是摊上个麻烦活。 边想着,男人如同一只灵巧的黑猫,身形快到显现残影,借力弹跳勐地蹬墙起身飞扑。用右手的触鬚缠起大理石茶几,险越过空中黏腻的丝线朝水母状异体的核心投射出去。 巨大的超频叫声直击陈让的耳膜,他用小绿舌堵住耳朵,忍着黏腻的感觉朝裴明泽的方向赶去。 趁着异体被砸到的迟缓时间,陈让左右两只手臂全部异化成触鬚直直攥住缠绕在裴明泽身上的丝线,使出巨力倏地撕断灰白丝线。 怪物的血液如同压力给满的喷射枪一般直接爆出,陈让躲闪不及,半边脸都被煳住了,恶臭味更加浓重。 来不及擦掉,陈让扛起裴明泽的腰就往外赶,跳跃间来回顶撞,裴明泽被顶得睁开了眼。 第43页 奇怪的是,裴明泽没表露出任何震惊的神色,安静地垂下眼看着头侧的陈让。 此时,陈让终于跑出了室内,反手扔下几只小绿舌。瞬间绿舌飞速膨胀化作几条巨大的软体怪物,嘴角流着黏液看向室内的灰白色,小小的门口被浓重的绿意完全遮盖,属于怪物的吼叫声也消失在耳边。 走到沙发旁,陈让利落地把裴明泽扔在了地上,反手抱起易卜就朝电梯走去。 地上的裴明泽幽幽嘆了口气,一个瞬移就移到了电梯里。 电梯在飞速下行,狭窄的空间里是窒息的沉默。 陈让眸光晦涩,直直盯着眼前的银白金属门,突兀地开口,「你故意的。」 裴明泽也看着眼前的电梯门,轻笑一声,「是。」 他本以为陈让要么会暴怒,要么会对他更加冷漠,却没想到陈让仍是一副无波无澜的表情。 裴明泽身形有点僵住了,此时电梯门悠悠打开,陈让跑出去叫了路过的taxi,带着易卜钻进去离开了原地。 身后的裴明泽也打了车,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了调查局。 把易卜送到医疗室后,陈让办完一系列冗长的手续才算真正结束了这次协助工作。 踏着月色,陈让刚走出厅局大门,裴明泽就跟了上来,悠悠在身后道,「你不生气吗?」 前面的男人倏地停了下来,转过身,一双凉薄的眸子瞅着裴明泽。 两人恰巧在路灯下站着,陈让上前几步走近裴明泽。冷白的灯光直直打在陈让的额头上,更显得一张俊脸冷得过分,稍长的睫羽像蝶翼似儿的在眼下散落一片阴影。 裴明泽看着对面人,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里发芽,还没等他品出来,下一秒,陈让一个巴掌把他扇到了身后的草丛里。 这巴掌响得,裴明泽感觉方圆十里人都能听见,他白嫩的左脸上立马肿了起来,红彤彤的巴掌印看起来颇具喜感。 他用舌头顶了顶上颚,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点爽。 等他反应过来抬头看陈让时,男人已经走远了,高大的身影从背后看过去也有种诡异的魅力。 裴明泽没忍住,坐在地上捂着左脸神经质地笑出了声。 带着小孩的妈妈正好路过,连忙牵着孩子走开,生怕神经病过来找事儿。 —————————————————————— 易卜勐地睁开了眼,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不知道自己怎么到这来的。 刚伸了伸脖子,就感觉一阵针扎似的疼,立马回想起自己在办公室的遭遇,那股脖子被死死扼住的窒息感尤在迴荡。 心下一阵后怕,不过,他是怎么到这来的?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银灰色头髮的男人走了进来,面带微笑像个不怀好意的狐狸。 「感觉怎么样,易总?」男人开口道,似乎心情很好,语调带着诡异的上扬。 「还好......我是怎么到这来的?」易卜尴尬地发问。 「哦,陈让送你来的。」说这话时,裴明泽紧盯着易卜的脸,似乎要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点什么。 「啊......他人还在吗?」易卜懵了一瞬,下一秒就问男人有关陈让的事情。 裴明泽这次没立刻回,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的易卜。 【哦~果然认识啊】裴明泽暗暗在心里想。 「已经走了,下次再感谢他吧,我们先出去签个东西。」裴明泽说完,没有管身后的病人,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易卜抽了抽嘴角,穿上鞋跟了出去。 【真没礼貌。】易卜心情不虞地在心里想着。 第23章 星之风暴 易卜踢踏着医疗室的拖鞋,在银髮男人探究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外。 想到刚才周灵招着手让他出去时银髮男人诧异的神色,易卜心里就有点小爽。 【小看爷了吧~】 易卜心里揶揄着,回到病房换上自己的鞋后,就打电话让刘勇开车过来接他。 从灵水村回来后说是要换了刘勇,但又想着相处这么久,换下一个又得从头开始认识,易卜就歇了心思。 看着现在凌晨一点半的时间,易卜皱了皱眉,「这么晚了……」 他现在心里说实话还有点发憷,一想到办公室里那个鬼东西留存了这么久,他就直犯噁心。 谁能想到一个看起来正常的绿植装饰品竟然藏着这么大的祸患,险些他可就回不来了…… 易卜冷白的手指摸着自己的颈部,感受着纱布下的那道狰狞划痕,仿佛是沙砾凝结一般的质感。 「到底是什么起作用了?是那块符牌,还是别的什么……」男人坐在病床上,喃喃自语着。 窗外漆黑一片,浓密的黑云吞噬着周围的一切景物,沉沉夜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 昏暗的房间里,暖橙色小夜灯仍在散发着微弱的光。浅浅一层朦胧的橙色覆盖在男人的脸上,让本就柔和的面部轮廓更显清甜。 易行且勐地坐起身,剧烈而粗重的唿吸声像被卡住的僵硬齿轮,喉结上下来回艰难地滑动着。 他像是做了一场惊悚而持久的噩梦,待到醒来时迟迟不能回过神来,仿佛仍身处那场奇诡的梦境。 第44页 「孟枝……」男人无意识地吐露出几个字眼,水灵的大眼睛此刻却无神地目视前方,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到。 他僵硬地掀开被子,光脚踩到地上走进浴室。 「咔哒」一声响起,暖黄的暖灯被人打开,整个室内都泛起眩晕一般的糜丽光点。 男人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熟悉的脸庞此刻却变得格外陌生,「孟枝……你在哪?」 寂静的室内男人的声音仍在迴响,一声又一声地唿唤着谁的名字。 眼见着眼白里丝丝缕缕的血丝逐渐冒出头来,男人额角青筋渐起,痛苦地埋下了头颅。 「孟枝……」 下一秒整个人栽了下去,「咚」一声巨响,光滑的地板上灰白色的丝线隐隐泛起,密密麻麻拥向男人。 暖黄的灯光下,无声的捕猎仍在上演。男人的面庞逐渐隐没在灰白色的丝线下,黏腻的絮状物如喷沫一般缓缓浮出男人的脸侧,像是怪物在为自己的所属物清理着些什么…… —————————————————————— 黑色的幕布将整个天空笼罩,昏黄路灯下一辆线条流畅的宾利在公路上稳速行驶。浅灰的车窗玻璃后,易卜那张冷白的脸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速流逝的景色。 他的心里隐隐不安,但不知道这不安的源头是什么。心脏像被铁丝四面八方牢牢缚住,冰冷的尖锐利物浅浅扎进他的心脏表面,带来忽隐忽现的疼痛感。 正当他焦灼不安时,汽车却像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被无形的屏障狠狠拦住。刘勇一个勐剎,震得易卜勐地向前一撞,鼻尖狠狠磕到了前座椅背上。 顾不得找刘勇麻烦,易卜微红着眼透过前车玻璃向外看。 车灯照射下,仍是一片黑乎乎的前景,什么也看不见。 刘勇纳闷出声,「什么怪东西,我刚才明明看见……」说着就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易卜心里升腾而起,他勐地拽住刘勇拉开车门的手,「别动,先别下去。」 接连经歷一系列怪事,易卜现在格外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管是不是个乌龙事件,他今天都不会随意下车。 接着打开手机,看到上面满格的信号,易卜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男人打开通讯录,没有一秒犹豫就点开了周灵的界面。伴随一阵嘟声响起,电话被接通了。 「周sir,我……我好像又遇到了点事……」易卜颤巍巍地跟周灵说着话,手指捏紧自己的衣角,神经质地磨来磨去。 对面传来一阵声音。 「对,没错,好像是撞到了东西,但是看不到,车的前侧有显示仪,但是……什么都没有。」 忍了又忍,易卜还是没忍住,「我相信我的感觉,肯定有什么东西……」 周灵这边边打着哈欠边跟易卜说着,今晚本来不是她值班,奈何这大少爷没打局里电话,直接给她打的电话。 这种情况可太多见了,遇到一次之后就疑神疑鬼,啥啥都以为是异状,周灵见得多了。 刚想着怎么解决这位少爷的烦恼,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哎哟,不是跟陈让熟吗,直接让陈让去,就算是搞错了也没人来找他麻烦。」周灵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大聪明,立马热切地回应易卜。 「好的,您在原地等着,我立马摇人过去。」 挂了易卜的电话,周灵兴沖沖地打起了陈让的电话。 ——————————————————————— 天色阴沉,在离a3国道不到300米的地方,陈让站在茫茫苍野中接通了周灵的电话。 「陈让,a3.187处有急讯,到你出马啦。」 男人处理着眼前异生物体的手臂僵了一下,淡淡回应道「这不是我的区域。」 电话里周灵嘿嘿一笑,「你去了就知道啦~」语罢嘀的一声挂断了通讯。 陈让僵硬的手臂又恢復了知觉,继续处理起眼前的遗留。 【啧,看来是没发现他在哪。】 郁郁葱葱的林野中,男人身前是一地血肉模煳的断肢残臂,异形的躯体被利齿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和噁心的组织物一起散落在地上。 陈让面色冷淡,像切菜一样处理着眼前的噁心残留物。未知的褐色光点逸散在空中,被右手臂的触鬚尽数吞没,不断融进陈让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终于处理完毕。 沉沉夜色里,身形高大的男人带着一身诡异的褐色液体,快速朝着坐标点赶去。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男人身后的影子狰狞起伏,最终无力地隐没在本体下,消失的无声无息。 第24章 星之风暴 浅灰的车窗玻璃外是诡秘的空旷公路,道路两侧生长着高大且浓密的乔木,严严实实遮挡着架桥外的风景。 灰绿的荒草随着冷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肆意扭动着柔软的身躯,像在为一曲未命名的歌谣伴舞。 易卜冷着一张脸看着外面阴沉的景色,清瘦的指骨有节奏地敲打着磨砂纹路的车身,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勇坐在前座,双手环胸靠在车背上,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闆为什么非得停在路上不走了,打个电话嘴里神叨叨地说这地方不对劲,但刘勇觉得可能就是撞着什么耗子野鸡之类的,根本没啥事。 第45页 但刘勇深知作为一个合格的打工人,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认真听从老闆的指挥,老闆说一,他当然不能说二啦~ 于是毫无心理负担的刘勇就坐在前座,慢慢陷入了沉睡。 一个小小的汽车里,前座与后座的氛围却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易卜此时坐在皮革座椅上,屁股拔凉拔凉的,他还在想为什么人来得这么慢? 手机按键来来回回不知道按了几次,都快半小时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可是确实他坐在车里也一点事儿都没有,难不成真是他多疑了? 男人脸上眉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刚想问问刘勇他有没有什么感觉,一转过头看后视镜,憨厚的男人睡得香甜无比,头不停点在半空,下一秒好像就能一头栽倒。 易卜的火气「chua」的一下就冒上来了,长臂一伸,右手啪一下把前车座的调适器勐地扳了下来。 刘勇睡得正香甜,突然后背没了靠椅,整个人吓得一颤,立马醒了过来。 前排原本角度合适的座椅此刻瞬间180度躺平,他眼睛一睁,刚好看见头顶自家老闆阴恻恻的一张脸,微尖的下巴此刻仿佛泛着冷光,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俯视着他。 「又睡着了啊......刘勇?」刘勇仿佛幻视自家老闆的声音带着毒刺,目标明确地狠狠扎了他十几下。 立马背上着了火,勐地坐起来尴尬陪笑。 【哎哟喂,老天爷,能不能看看现在几点了......】刘勇有贼心没贼胆,在心里默默腹诈着。 易卜撒完气,又把目光对准了车外,「妈的,还没来?」 正说着呢,整个车身突然奇怪地一晃,易卜的头都古怪地晕了一下,眼前勐地炸裂出一堆奇形怪状的色块,还在快速地游动变幻。 他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切却突然正常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易卜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微颤,「刘勇,你刚刚看见了吗?」 刘勇正在调适着座椅,听到老闆的问话,奇怪地啊了一声,「啥,什么都没有吧......」 易卜深吸了一口气,越发按耐不住了,拿出手机就想再给周灵打个电话,手指刚按到通讯录上,刘勇好奇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诶,那谁?半夜还在路上走......」 易卜勐地抬起头来,额头贴着玻璃就往外看。 一眼望不见的漆黑里,借着车灯照射出的微光,易卜看到不远处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过来。 森灰的雾气瀰漫,易卜隔着昏暗的车窗看不见男人的面庞,只见来人一身黑衣,高大的身形在空旷的马路上看着极为惹眼。 「应该是个人吧......」随着男人越走越近,符合正常人类特点的身形逐渐展露在易卜面前,他越看越觉得有点眼熟。 —————————————————— 陈让沿着周灵给的坐标点一路疾行,他没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许是感觉到了周灵揶揄语气中的调笑意味,或许是......一种奇妙的第六感? 穿过密林走了不久,陈让就在不远处的公路边发现了一辆白色的汽车,车灯没关,直直穿破虚空向前方投射出冷白的光线,照亮了周围的一片区域。 但是......异状在哪里呢? 单凭他对这片区域的直观感觉来看,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的地方,是乌龙事件吗? 陈让脚步没停,继续朝着白车走去。绕过前方的b字形徽标,男人俯下身来敲响了浅灰色的车窗,「扣扣」几声刚刚传出,车玻璃就刷得降了下来。 半夜的大马路上格外空旷,明明是室外空间却像是被什么封闭了起来。死寂的荒野里,连些微的鸟叫声都不曾传来。 陈让一个人站在白车的外端,微微低头朝里看。 前排座椅上空无一人,亚麻白的内饰本应给人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却在当下的情景中显得格外怪异。 陈让微微直起了身,冷淡的双眼中此刻浮起了一丝兴味,恰如亚麻白内饰上穿梭而过的热刺红缝线,热烈又活跃。 男人没有立刻走开,突然伸出手从外面掰住车门把车,微微用力,下一秒车门就像是软橡皮泥一般径直从车身脱离,在离开车体后瞬间融化成一滩浑浊的白水,无力地泼洒在公路上。 陈让眯了眯眼,蹲下身瞧起这滩不明液体。黑乎乎的道路表面与浑浊的白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藉助颜色的差异,陈让能明显地看见浊水中丝丝缕缕的雪白细线。 还未来得及消退的记忆一下子涌回脑中,几乎是瞬间陈让就联想到了昨天的水母状生物。 丝丝缕缕的油腻恶臭仿佛还在鼻尖迴荡,他没再蹲着,重新站起了身。 如果给这次的异生物体起个名字,陈让想,应该是超绝躲猫猫怪吧。 上次在室内或许还有限定的空间,可这次在室外,事情就有些不好办了。 男人打量着眼前的这辆白车,虽然异形体的诡异踪迹值得关注,但首当其冲的问题是——车里的人去哪了? 陈让边想着,隐没在衣袖下的右臂就蠢蠢欲动起来,似乎迫不及待想钻出来替主体大肆搜刮一番。 但男人没有动作,眸底有些许思绪一闪而过,下一秒,就整个人都钻进了白车的前座,将后脑勺靠在车座上闭上了眼睛。 车外的空气突然开始了流动,阴冷的风卷着刀刃一般直喇喇颳了过来,带着锐利而冰冷的寒意朝陈让袭来。 第46页 明明没有了前车门,但车窗外的风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空挡开,没有风的推力却能分明感受到锐利的寒意。 陈让乌黑一片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大片驳杂的奇异色块,像一团团生命体在黑暗中剧烈地颤动,随着时间的流逝产生越来越大的电流声,甚至在眼前闪起彩色的电花来。 在眼前最后一块饱和度极高的色块炸裂开的瞬间,陈让睁开了眼。 左侧的白色车门在此刻已经完全恢復了原样,流畅的线条展露着设计师的才思。此时浅灰的车窗玻璃雾蒙蒙的,让男人看不清窗外的景色。 【不对劲。】陈让在心里想。 他伸出自己的右臂卷上衣袖,看着冷白胳膊上淡淡交错的青筋,左右扭动了一下手臂。 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嘴角扯起极高的弧度,「不见了......」 他身体里的血脉传承在此刻仿佛全然消失,连带着他的异状、衍生体、异形体全都消失不见,整个人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哈」陈让左右挪动着手臂,看着眼前异样的身体状态,「有点意思。」 这次的异能力,倒真有点超出他的心理预期了。 陈让抬起眸子,注视着后车镜里熟悉的那双眼睛,歪了歪头,「好久不见。」 ———————————————— 易卜看着车窗外的男人越走越近,直到男人站在驾驶座的外侧,他才终于看见男人的那张脸。 熟悉的一张俏脸,在冷白的光线下有点瘆人。 「陈让?」易卜惊讶了一瞬,没忍住叫出了声。 刘勇刚调好座椅,听到易卜的唿声,也抬头朝窗外看去。发现来人是灵水村的那小子,也有点惊讶。 转过身就想去打开车门,手刚放在把手上,易卜勐地叫停了他。 「等一下!」男人有些急促尖锐的声音把刘勇吓得一激灵,硬生生停在了原地。 「先别动,陈让......好像有点不太对劲。」易卜盯着车窗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声音微弱到刘勇差点没听见。 转过头去一看,陈让仿佛完全没看到车内的人一样,自顾自敲着玻璃。 这辆车易卜刚开出来,还没来得及贴防窥膜,陈让怎么会看不到他们...... 正想着,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刘勇没有开车窗,可前座的车窗却在没任何人催动的情况下自己打开了,灰色的玻璃落下,陈让冷白的脸逐渐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但本应看到他们的人,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自顾自开始环着车子转。 易卜的冷汗噌的一下流了下来,沿着他的下颌直直滴到t恤上,他的心一下子凉了。 刘勇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把头伸出车外叫了一声陈让。 「陈......」甚至连短短两个字都没说完,刘勇刚伸出车外的头瞬间掉了下来。 平整的切口像是光滑的银亮刀面,像切一个完美无缺的苹果一样,整颗脑袋像个有弹性的皮球「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一滴血都没有洒下来。 易卜坐在后座,这一次没来得及喊刘勇,整个人愣在原地,直到皮球掉落在地上,才瞳孔放大,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后车座上。 滚烫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眶沖了出来,易卜的手指紧紧捏着后车的皮座,双腿像无力的老化弹簧一样,怔怔垂落在地面上。 他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只能颤抖着张着嘴巴。 此时的前车门却突然像被什么融化了一样,整个车门骤然消失,刘勇的下半截身体由于重力顺其自然地滑落了下去,刚好撞到外面站立的陈让身上。 下一秒,地上冒出丝丝缕缕的雪白细线,将刘勇的身体缓缓拉了下去,直至吞没不见。 陈让仍无知无觉,弯着身体坐了进来,坐在了死去的刘勇的驾驶座上。 透过后视镜,易卜看着陈让泛着冷光的眸子缓缓闭上,徒余冷白的光线洒落在男人毫无血色的脸庞上。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发出声音了,颤抖着双手死死捂住脸颊,声音如断了弦的琴音一般悽惨,放声大哭起来。 绝望与无助在后车座里蔓延,车窗外冷风依旧,凛冽刺骨。 第25章 星之风暴 在陈让二十岁觉醒传承之后,就不曾再体会过一个正常人的感觉,尤其是在囍降之后...... 看着后视镜里那双略显青涩的眼睛,陈让有些好奇,真有这种异能力让一个人的体质完全恢復到另一个时期? 他略微摸索了一下下巴,转而开始打量起车身来。 「车里的人到底去哪了呢?」 周灵给他打了这通电话,说明寻求帮助的人必然是清楚地意识到危险了,决计不会在深夜贸然下车。 可是,他在车内无法看到人的身影,难不成是两个空间被阻隔了......那车里的人能看到他吗? 未知的是这到底是一场双向阻隔还是单向?车内的人是否还尚在? 一个无形的谜团彻底将陈让笼罩在内,他还有点好奇的是,为什么这个片区的调员没有任何反应? 正常来说,只要发生异变,一定会有风吹草动,异能量的波动一定会被感应到。可是,陈让看着自动復原的车门,想到刚才眼前闪过的奇异色块,陷入一种迷茫的状态。 第47页 【这么大的能量波动,难道真的无人发现吗?】 男人没继续深思,在脑子里过了几个来回后就把事情放下,转而四处摸索起来。 冰川白的中央扶手盒在一众亚麻白内饰里格外显眼,陈让伸出手臂径直打开储物盒,果不其然,一系列的证件在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四四方方挤满了小盒子。 小盒子里不止放了一本驾照,他随机抽出一个拿在眼前略微翻动了几下,待看到驾照上人的一剎那,男人眉毛不受控制地挑了挑。 「这么巧......」 照片上赫然是易卜那张俊美的面庞,朝着镜头恬淡地笑着,一副乖宝的样子。 此刻坐在后排的易卜仍抽搭搭地掉着眼泪,泪眼模煳地看着眼前人的动作,缩在后座一动不动。 陈让合上证件,略微思索了一下,突然朝着眼前空无一人的车座开口,「易卜?能听到吗?」 易卜坐在后座,听到陈让的声音浑身一僵,立马坐起身,顾不得沙哑的嗓子,大声回復道:「能,能......」 可惜的是,对面的男人一如既往的什么也没听到。 易卜瘪了瘪嘴,伤心地坐了回去。 陈让并不能确定易卜在不在车内,保险起见他斟酌开口:「如果你在车内的话,切记不要出去,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车外有任何人经过,都不要贸然踏出去,这个地方很怪,我暂时没有发现是哪里的问题......」 「如果你能听到的话,最好还是这样做。」 男人冷淡的脸对着后车座,无波无澜的声音对着后方持续输出,说完后就把头转了过去。 易卜看着冷漠的男人转过了头,默默用手臂环抱住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缩在后座,听到这话更委屈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妈的......刘勇怎么办啊......」 易卜的脑海里仍在反覆上演着刘勇头被削掉的画面,眼睛因为刚才的嚎啕大哭现在肿得跟啥一样,身体止不住地神经性发抖。 他刚低下头,陈让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你也不要太害怕。」 易卜愣了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继续收紧了手臂。 陈让絮絮叨叨说完这些话,就开始想办法起来,眼睛滴熘熘继续环顾车内。 这次的异生物体并没有引起他自身的强烈狩猎欲,甚至站到车前的时候他都没有伸出触鬚的打算,这是不是也侧面反映了本身他的攻击力就不强,所以只能靠另外的手段收割人头呢? 男人沉思着,不由自主想起了上次易行且在清源小区的事,那次也是,一个变形怪偏偏以吞食他人信任为食...... 现在情况更烂了,他一个人坐在车里,自己凭着能力倒是能出去,可易卜他们呢? 他该怎么找到人呢? 边想着,眼前又是一阵激烈变幻的高饱和色块,陈让有点烦了,眼皮不耐地撩起,抬起右手臂勐力朝前砸去。 出乎意料的,前排车身被砸下了一个大洞。 陈让没预料到眼前的情况,颇有些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拳头,下一秒看着这辆造价不菲的车,颇有些肉疼。 这下好了,倾家荡产也赔不起了,他倒真希望现在这个怪东西能突然出现帮他把前面也修復好。 「不过......」看来是自己的异形能力直接融进了手里,只不过异形消失了罢了。 想到电话里周灵说的「车主人撞到了东西,也没敢继续往前开......」,陈让略微思索,试探地把手摸到档上,微微踩了一下油门。 下一秒,甚至车都没完全行驶起来,前方一道寒光闪过,仿佛带着千钧力道的不明尖利重物就压了下来,生生把车头切了个对半,b字形的徽章成功地消失在车内两人的眼前。 没有任何电光闪过,本该爆炸或迸裂开来的内设完全没有反应,像极了刚刚刘勇的头掉落的场面,都是被无形的生物利落地一刀切断,却并没为这幅画面安排应有的合理后续。 易卜坐在后座眼睁睁看着,电光火石之间,灵感像流星一样嗖地划过了他的脑中。 他那软弱无力的腿在此刻突然有了力道,勐地倾身向前想抓住陈让的衣服,急切地想要说什么。 结果因为太过用力,整个人像穿过了虚无的浮云一般,一下子栽倒在驾驶座里,脑袋狠狠穿过陈让虚化的身体砸在真皮座椅上。 「妈的......」易卜狼狈地坐起身,鼻头泛红眼睛也肿肿的,他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委屈劲一下子又犯了上来,但这次没能哭出来,坚强地坐起身。 男人没再回到后座,径直爬上了副驾驶。 尽管他碰不到陈让,但他感觉坐在这儿比后面更有安全感。 陈让倒没被这意外吓到,重新拉回档把脚放好,继续想其他办法。 边想着,看着前面被他砸出的大坑,一个想法突然冒了出来。 外力不行,那就靠道具嘛。 男人的眼睛直喇喇盯住了车内私定的奢华储物盒,一看就不便宜的木质材料让他有点眼热,他还没拿这种木材做过陵刻。虽然现场没有工具,但是让他做一个简易的陵刻符牌想必还是有可操作性的。 说干就干,在车主人无形的火热目光下,陈让径直暴力拆卸了木质储物盒,硬生生凭着手上的怪力把盒子拆卸得四分五裂,胡桃木片天女散花般散落在副驾驶座上,直直穿过了易卜的身体。 第48页 副驾驶的易卜先前眼睁睁看着陈让把他的爱车打出了个大窟窿,觉得人不是故意的也没多想。现在又见男人极具目的性地拆卸了他的爱盒,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都没流,现在竟然唰的一下流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抹开了脆弱的眼泪,重新转过头看前方,不愿直视「爱盒分尸现场」。 自己默默地打开前车座的抽屉,拿出纸巾给自己擦眼泪。 正擦着,突然看见了抽屉犄角旮旯里的黑笔,电光火石之间,易卜勐地又产生了一个想法。 迅速从抽屉里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刷刷刷地写起字来,「陈让......」 刚写了两个字,突然他就萎了,「妈的,我写完他会打开笔记本看吗?」 不用想易卜都知道——机率小的惊人! 整个人嘴一瘪,扔下笔记本又抱起自己缩在座椅上,默默地看着陈让做东西。 对面的男人垂下眼帘,正专心致志地用手指甲削着木头,那指甲可真是削铁如泥,木屑刺啦刺啦地往下掉。 没一会儿,基本的造型就被陈让刻了出来。 易卜在旁边看得眼珠子都掉下来了,那手就那么好使,有那么一双手还要什么刻刀啊。 他还没嘀咕完,就见对面的男人开始用牙咬起自己的手指来。 易卜看着男人超绝的啃咬动作,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吃了自己,结果咬了五六次,手指还是完好无损。 他明白了,原来是要弄出血来...... 可能是异形被迫缩进了身体的缘故,陈让不仅手劲变得特别大,身体各方面都跟加了buff一样,硬的他自己根本咬不破皮肤。 陈让一时有些沉默,抬起眼看着挡风玻璃前方的半截车头,眼里多了点东西。 易卜还没明白男人要干什么,只见下一秒,陈让勐地打开车门,把手伸了出去。 「啊,你干什么!」易卜惊声尖叫出来,妈的疯了吧,他觉得陈让一定是疯了。 果不其然,蓦然间寒光一闪,男人的手掌干净利落地被横空截断,血红色的组织面裸露在空中,跟后半截冷白的手臂形成了鲜明对比。 易卜颤巍巍放下了腿,震惊地看着陈让转过身来。 男人好像习惯了疼痛,只是沉沉地唿出了几口气,冷汗无声地自额角滚落了来,滴落在亚麻白的皮革上。 下一秒就立刻将手臂处断开的横截面往粗糙的木材上靠,血色逐渐浸染了浅红调的木材,不规则地在木材的表面上流动着。 易卜捏紧了手指,无声地看着男人粗糙的动作。 他不敢想像有多疼......无形的冰冷痛意仿佛也袭上了易卜的手心,他倏地回过神松开了捏紧的手指。 这次意外,仿佛又让易卜以一个观察者的视角窥视了陈让的暗面,同一个空间里两人虽近在咫尺,但在某种程度上又离得很远,像是平行宇宙里永不相遇的相同星系。 如果要他选,他绝不会因为要弄什么劳什子血轻而易举地把手砍断,而眼前这个异类......易卜一时有些失语,虽然说他肯定能恢復吧。 陈让看着血逐渐浸透表面,到一定程度后就放开了手臂。 环境使然,平时他不需要这么做,但现在这个空间资源......只能希望他自己的血能给点力了。 放下手臂之后,陈让勐地将劣质符牌浸血的一面贴在了车窗上,右手按压着木质物,闭上眼睛嘴里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易卜坐在自己的地方听不清,有点好奇就往前靠了靠,结果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清。 一堆奇怪的话,像被黏着在一起的糯米,丝丝缕缕纠缠不清,也不像是正常的文字编出来的,没一个字能听懂,完全是他学习领域之外的字符。 易卜更疑惑了,睁着老肿的眼睛进一步凑近陈让,几乎是要脸贴脸。 温热的唿吸似乎要直接打在他的耳垂上,可惜因为陈让是虚影的原因,易卜一时感觉不到。 他大胆地穿过两人相交的薄膜界限,完全入侵陈让的虚影去听他嘴里的话。 陈让快速地念诵着,在易卜侵占二分之一虚影之时,他渐渐放缓了语速,手里的血红符牌慢慢闪烁出诡异的红光来,不断吸收着空气中不可见的斑斓色块。 慢慢地,陈让的躯体逐渐凝实,易卜边偷听着还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挤他,转过头一看...... 此时陈让也缓缓睁开了眼睛,两人目目相对,嘴角唿出的热气交融在一起,挡风玻璃上缓缓泛起白雾。 「你干什么?」男人冷漠的声音从易卜耳边传来。 第26章 星之风暴【倒v开始】 在感知到符牌中的灵力即将流失殆尽时, 陈让缓缓睁开了眼。 本应空荡的视野里赫然出现了一张俏脸,易卜上扬的丹凤眼恰巧与陈让对视,两人都僵了一下。 陈让的心勐地一提, 待发觉眼前是熟悉的面孔时心又倏地沉下。 他硬生生压住受惊的心脏,冷着脸问眼前几乎要挨住他的男人, 「你干什么?」 易卜吓得一机灵,身体立马往后栽过去, 眼见脆弱的头颅就要重重撞在车窗玻璃上,陈让眼疾手快地扔下手里的符牌, 用完好的右手将男人拉了回来。 易卜惊唿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陈让提着领子放到了副驾驶座上。 这下他更是闹了个大红脸, 屁股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凉飕飕的座椅, 尴尬地开口:「谢谢啊......」 第49页 陈让随口应和了一声, 立马捡起符牌继续压在挡风玻璃上, 直到木刻散发的光芒完全消失,他才把黯淡的木头扔到了一旁。 车窗外, 浓密的夜色里仿佛有某种力量正在吞噬着不知名的东西,隐隐有白色的光点在荒野里显现,天地间霎时呈现出另一种色彩, 高饱和的色块如湍急的流水一般乍然从空中的某个小口处倾斜而下。 挡风玻璃前不再只是沉沉的暗色,透明的玻璃被涂抹上了五彩斑斓的色块,正如先前两人脑海中出现的画面一般。 易卜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浮动异变,奇异的色彩被映射到他的脸上, 从山根处又骤然分离形成了两幅不同的斑斓画布。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习惯性地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左侧, 许是累极了,陈让正躺靠在座椅上, 不同于惊讶的易卜,陈让已经完全闭上了眼,完好的右手此时也无力地垂下。 车内一时只余陈让粗重的喘息声,冰棱似的声线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雾气。 易卜觉得气氛有点怪,轻咳了两声开口,「陈让,你......还好吗?那个,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边说着,又偷偷往陈让那边瞥了一眼。 他本来是想看看陈让,结果勐然发现刚刚还完好的右手此时却像被吸干了精气一样,完全不是一个青壮年应有的手,皱巴巴的褐色皮肤挤在一起,像是被抽干了血肉组织,软绵绵地垂落在空中。 可怖的诡异形态与男人蓬勃有力的上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易卜张了张嘴,嘴里剩下的话没再能说出来。 不知是听到他的话还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亦或是人休息好了,陈让慢慢睁开了眼睛。 刚刚还躺在座椅上的男人此时把头慢慢地转了过来,一双黑黝黝的眸子直直盯着易卜,纯黑的幕布里仿佛有暗流涌动。 「易卜,在我来之前你一直在车里吗?」陈让冷不丁开口,像是完全没在意自己手的变化。 「啊,是的,我们一直在这待着......你看不见我,但是我们能看见你,」说到这,易卜的手指不自觉捏紧了t恤的衣摆,「刘勇也在,但是刚刚,他见你来了把头伸出去了......」 话说到这他就没往后说了,陈让也明白为什么他只看见易卜一个人了。 没再揪着这细节搭腔,男人沉默良久,突然补了一句,「还有救,别担心。」 说完就又闭上了眼,没接收到易卜暗戳戳投过来的满含怜惜的眼神。 现在的陈让,左手被完全砍掉,右手又被吸干了精气,像是完全丧失了以往的战斗力。 至少是在易卜眼中,陈让此时格外的娇弱。谁能拒绝一个以往看来格外强悍的男人在你眼前展现出这么柔弱的一面呢?至少易卜不能。 不知是什么心理催动着他,明明他才是车里更弱的一个,此时却就是想站出来做点什么。 「陈让,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易卜的两腿踩在座椅前端,双手环抱住自己的双膝,歪头朝着陈让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软的离谱。 刚说完,易卜的表情就跟裂开了一样,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说出「好不好」这种奇怪的词,额角抽了抽,凭着毅力硬生生把自己的头歪了回来。 陈让本想休息一下,想着既然符牌破了迷障,那他只要等手恢復以后就能轻而易举地带易卜瞬移离开这里。藏着的怪东西虽然没找到,但是能暂时带人脱险就算完成任务了,剩下的事只需要交给调查局就可以了。 却没想到这位易先生......还挺关照他,倒是出乎人的意料。 陈让第一次在老家跟易卜搭话时,能明显感受到这人虚伪外表下对灵水村的不屑一顾,那时他是什么感觉来着? 【呵,一个虚伪的资本家罢了。】 只是没想到,意外被男人撞破了「案发现场」,那时还觉得这位老闆一定会报警,然后会有调查局出面等一系列事情等着他。 结果,人居然没报警,甚至走之前还捎了他一程...... 在之后,就是他鬼迷心窍给男人递去了手指,指引人打开新世界...... 往事一件一件闪过陈让的心头,他不禁想知道——事情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跟这位老闆就这么有缘分? 陈让幽幽睁开了眼,转过头看向正环抱着自己的易卜,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点笑意。 「谢谢你,但没必要。」陈让轻声说,语气绵绵,像灵水淅淅沥沥的小雨。 恍惚间,易卜觉得自己的耳尖有点发麻发烫,仿佛有奇怪的浪花在他的心海上翻腾。 「哦。」他听见自己这样说,手指神经质地互相捏着,浅红的指甲印深深浅浅地覆在嫩白的指腹上。 挡风玻璃上的斑斓色块密密麻麻地向外延伸,逐渐侵占了整个车外,左右的车窗也逐渐被淹没成高饱和度色彩的神奇海洋,车内两个人都穿着黑色衣服,在色彩的映射下真有种五彩斑斓的黑的感觉。 陈让看着缓慢恢復的左右手,心情慢慢变好了起来。 正当他想试试能不能唤醒小绿舌帮他加快速度时,易卜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陈让,那个白毛说昨天是你救了我,今天又是你赶了过来,这样想来我还欠你挺多次的,哈哈,灵水村那次也是这样......」 易卜声音越说越小,或许是不善于表达感谢,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声音里还带着点尴尬羞涩的意味,到最后几乎是嗫嚅一般。 第50页 陈让转过头去,看着俏脸被映得五光十色的易卜,有点好笑地回了一句,「没事,我的任务罢了。」 「不过,昨天是那个白毛救了你,我过去的时候异形体已经消失了,只是之后把你带回局里了而已。」男人清透的声音传到了易卜的耳边,不像以往对他冷冰冰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 易卜对自己的想法感到震惊,他觉得他可能是最近有点思春,要么就是吊桥效应,性缘脑上来了,要不然怎么哪哪都能联想到那方面的事情。 「这样啊,还是谢谢你。」易卜尴尬地说,接着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过,赵村长送给我的那个符牌,是不是有点问题,我感觉好像没你刚才的这个有用......」 陈让点了点头,「赵程送你的是个用过的,装饰品玩意儿。」 易卜听到这话牙都要咬碎了,他就知道!回去就把合同改改,赵程这天杀的差点害死他。 「回去我送你几个新的,感觉你们家最近很是不太平。」陈让瞅了他一眼,冷不丁补充道。 听到前面半句话,易卜还有点开心,后面那句话一说,易卜就完全蔫了,跟霜打的茄子一般,靠在座上反思起来。 突然又想到些什么,犹豫了几下开口问道,「你每次用符牌,都要像这样滴这么多吗?」易卜的脸上带着歉疚,水灵灵的眼睛满含疑问看向陈让。 「不会,今天事出突然,因为没有刻符文的工具,所以我才会用血来补充抵消掉那部分,平时并不需要。」陈让避开了男人的目光,轻飘飘地回道。 易卜哦了一声,没能跟陈让对上目光,他颇有些遗憾地转回了头。 陈让没再说话,静静放出小绿舌开始加速自己的恢復速度。 黏腻的小东西一个接一个地爬了出来,身上带着丝丝缕缕透明的黏液。小软体们爬过陈让的嵴背,一路朝着手臂进发,到达地方后把头轻松地钻进去,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易卜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很有眼色地没有出声询问。 继「空腹」,「触鬚」之后,他又见证了小绿舌的诞生,这怎么不算一种亲密呢? 想到这,突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怎么又想到这了? 他咂了咂嘴,又回头偷偷地看小绿舌们的工作场景,看着看着,突然感觉鼻子有点痒。 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腥甜腥甜的感觉。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陈让的老屋前,以及祭祀楼内那股奇妙的香味...... 【这楼离陈让家可远着呢,哪能闻到人门口树的味道?】 过去的记忆一下子冲出了易卜的脑海,「怪不得......」易卜不自觉喃喃出声。 陈让正看着右手逐渐恢復生机,耳边突然传来了易卜的声音,「所以,是这个的香味?是你身上的?」 他的嵴背一下子僵直住了,像机械般缓缓转过了头。 眼前,易卜顶着一张俏丽的脸,眼里仿佛含着星星,眨巴眨巴对着他说:「原来我闻到的是你身上的香味,我就说老槐树的香味跟这股味不一样......」 「赵程还说我闻错了,我就说......」 陈让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只知道自己的尾椎骨连着腿部神经都在发麻,腰侧的刺青此时也隐隐发热起来,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在对他说着,「你看,另一个宿体送上门了......」 当初周洋对他说这话时,他在脑子里只想了三秒就pass了这个决定,他不会对自己的髮小动这些可怕的歪心思;而现如今,又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走到他面前,肆意地展露着他肥美的蚌肉,兴高采烈地对他说:「你看,我就是你的另一个宿体!」 仿佛有可怖的魔鬼在他的脑海里盘旋,告诉他,这是命运对你的馈赠!他死在这里,为陈礼献身,既了全你的愿望,又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只会有一个无辜死在异形体手下的小可怜罢了,不是吗? 窗外冷锐而尖利的寒风仿佛顺着车门缝隙一下子就沖了进来,针扎似的痛意慢慢浮上他的身体,无数个魔鬼拿着他们的可爱小镰刀在他的脑子里割来割去,仿佛想把他无用的组织与血肉都尽情割下来。 「反正你都杀了张辰了不是吗,再死一个又有何妨呢?」饱含恶意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迴响。 易卜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陈让奇怪的神色,不由得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吗......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说你的香味的意思,我没觉得这有什么......」易卜哽了哽,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他以为陈让可能在自卑些什么。 陈让看着眼前易卜焦急的神色,忽然抬起手,冷白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易卜吓得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巨响,易卜勐然睁开眼,看见陈让冷白的脸上出现一个红色的掌痕,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可见这人使了多大的劲儿。 「你......你干什么?」易卜结结巴巴地问。 「没事,手没控制住。」陈让平静地说,示意易卜看了小绿舌一眼。 「哦。」易卜尴尬地回答,没想到这种衍生物有时竟然还会不听主体的话,挠了挠脸没再开口。 陈让却没转过头,清澈而沉静的眼睛盯着易卜看了一会儿,倏然自嘲地扯起了嘴角,低下头加速小绿舌的修復速度。 【本来就不是人了,还想干点更不是人的事儿吗?】 第51页 斑斓的色彩掩盖了陈让眸中的深沉情绪,男人高大的身形缩在驾驶座上,竟有种可怜的意味。 不知道等了多久,陈让冷冷的声音又传入了易卜的耳中,「我们可以走了。」 易卜听着这冷漠的声音,一时有些难以置信,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对他可温柔了吗?怎么现在又变成这样了! 他身上的怨气仿佛冲破天际,气息浓重到陈让都不自觉看了他两眼,没看出什么头又转了回去。 易卜更生气了,像只可怕的河豚,下一秒就要漏气一飞沖天。 陈让这边没有继续关注他的任务对象,右手勐地幻化出巨大的狰狞触手,无形的声波网倏然在空中展开,一种奇怪而诡异的惊悚传声开始迴响起来。 几乎是瞬间,一种莫名的悲伤情绪忽地笼罩了易卜,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朝陈让投向了疑惑的视线。 头一次,陈让避开了他的视线,男人抿了抿嘴,扭过头没有看他。 下一秒用恢復正常的左手臂将他拉到他怀里,易卜的头枕着男人的胸怀,感受到身后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声以及弹性良好的......胸肌。 易卜脸有点红,仿佛有几朵粉色的云霞浮上了他的脸颊,他有些难受,颇有些埋怨恨铁不成钢的自己。 【真没出息。】 但是,真的很好摸…… 陈让正催动着身下密密麻麻的触鬚展开,突然感觉到身前传来奇怪的触感,他本以为是易卜的头在动的原因,就没有理会。 结果,这头越动越过分,身前实在痒得不行,陈让就低下头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易卜葱白的手指奇怪地在他身前滑来滑去,他一时有些梗住了,不知道这个男人在干什么。 不满地伸出左手按压了一下易卜的头,出声道,「别动了。」 怀里的人一下子僵住了,迅速收回手缩成一团。 陈让挑了挑眉,不再管他。 身下的双肢此时已然完全变成了触鬚,墨绿色的狡黠触肢黏腻滑熘,像游鱼一般来回游弋,不断与易卜的双腿贴贴,浅白的柔嫩花朵被迫经歷风霜雨打,上面布满生物残余的黑乎乎黏液。 有些躁动过头的触鬚格外调皮,甚至让易卜感觉有些酸痛,绯红的丝线丝丝缕缕映在洁白的画布上。 陈让也感觉到了,这些东西都是他的衍生物,自然会传递感觉到他的本体中,这种嫩滑的触感让触鬚很沉浸,但对他来说就有些过分了。 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催动触鬚远离易卜的双腿,「抱歉。」陈让无奈地朝易卜说。 「没事。」易卜的声音闷闷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为什么还不走?】易卜满面红晕,被炙热的空气蒸腾而出的热汗不断从脖颈上滑落,但还是强装着得体,手里颤抖着捏着触鬚织就的黏腻内壁。 陈让也或多或少能感觉得到,他加快速度催动触鬚包裹住两人。 密密麻麻的墨绿色触鬚挤压在一起,陈让本源的墨绿触肢与略细的新生肢互相配合填满暴露在空中的缝隙,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湿滑空洞。 触鬚表面不断掉落着湿滑的绿色黏液,极具黏着性的黏液不断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陈让抱着易卜,让易卜坐在自己的双腿内,手臂紧紧箍着人柔软的腰肢,将头靠在怀内人的颈侧上,嘴里念念有词。 深绿色的巢状顶部是泛着红的奇怪吸嘴,此刻疲软地耷拉着,伴随着陈让嘴里越念越快,整个巢穴逐渐消失在原地。 易卜能感受到耳侧陈让炽热的唿吸,黏煳的诡异咒语不断从他耳边熘走,他有些受不住地向左偏了偏头。 下一秒,陈让害怕他掉下去似的又用力把他拉回来,「别离我太远。」 男人冰冷的吐息让易卜又回到了现实里,嘴瘪了瘪又窝气地躺回男人怀里。 【谁想离你近一点啊啊啊啊啊啊啊!烦死了......】 陈让专注地朝着目的地瞬移,没有看见怀里易卜绯红的脸颊。 触鬚织就的巢穴内部格外温暖,火热且潮湿,甚至让易卜有点窒息,鼻腔里全是陈让身上香甜的味道。 【怎么回事,是只有我能闻到吗?难道他周围的人都没跟他说过吗?】 易卜迷煳煳地想,在闷闷的环境里逐渐陷入了沉睡。 陈让感觉到怀里人均匀的唿吸,微微瞥了一眼,惊异易卜的胆子还挺大,「从各方面来说」,易卜倒是第一个能经歷被他的触鬚绞缠还能活下来的人。 男人眉眼弯弯,像是想起了有趣的事情,不禁再次箍紧了怀里的人。 空中冷风依旧,沉沉的夜色里不知名的事物正在飞速穿梭,火红的一点似流星般一闪而过。 第27章 星之风暴 易卜睁开眼时, 天色已然大亮,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落进来,泄了一地金光。 男人勐地坐起身, 昨晚脑海里的记忆仍停留在身后男人的胸膛上,墨绿色的触鬚密密麻麻地包裹住自己, 鼻息间仿佛还能闻到香甜的气味。 「什么……」易卜眼里迷茫的神色逐渐淡去,看着眼前熟悉的居室, 有点怀疑眼前环境的真实性。 一阵急促的铃声突然响起,易卜转头看着床头柜上摊着的手机, 神色不明地注视了一会儿。 过了好长时间,才慢吞吞挪着屁股移到了床边。 第52页 蓝色的显示屏上, 赫然出现了刘勇两个字。易卜感觉自己的心跳仿佛倏地暂停, 无形中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扼住了自己的内室, 时间一瞬凝滞起来。 他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老闆, 你醒了吗?我是不是打扰你了?」刘勇熟悉的声音传到了易卜的耳边。 易卜没说话,喉结急促地滚了几下, 嘴张了又张,硬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男人头颅坠地的景象,明明是艷阳高照的日子, 易卜却觉得室内格外寒凉。 「老闆?啊……你要是睡觉就继续睡吧,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灵水那小兄弟把我送回来了,我刚从医院醒过来……不好意思啊,昨晚怎么回事又突然晕过去了……」 耳边刘勇仍在絮絮叨叨地讲着话, 易卜却已经听不进去了。事情是怎么发展到现在的,明明活生生发生在眼前的事……怎么一转眼, 全跟假的一样? 没顾得上电话里的刘勇,易卜跌跌撞撞地爬下床, 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衣服。黑色的t恤上分布着不明显的褐色污渍,想来应该是昨晚陈让的血。 易卜急忙换下衣服冲进了浴室,他有点晕了,要去找人问个清楚。 一阵急躁的水声隔着浴室门传来,雾气渐渐上移,朦胧了磨砂玻璃门,几滴调皮的小水珠溅到门上,又顺着门上的花纹蜿蜒而下。 ———————————————————— 【早上19:30】 身着银灰色西装的男人正端坐在易式的办公室里,手里捧着文件双目无神地游移着。 苍白的脸上顶着两个熊猫眼,活生生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精气神。 他觉得自己可能疯了,相恋的女友死了自己不仅没有一点感觉,甚至还有种隐隐解脱束缚的轻松感。 晚上整夜整夜地做噩梦,早上醒来身上都是不知名的深一道浅一道的诡异红痕,但偏偏晚上发生的事情他什么也不记得,这种诡异的状态让他心力憔悴。 但偏偏一点也不想在家里呆,仿佛昨晚发生过什么让他害怕的事情,早上刚起来就快马加鞭地离开卧室,顶着一具疲惫且虚弱的身体坐在了办公室。 易行且无奈地揉了揉额头,放下手里的文件靠在椅背上,「这都是什么事啊?」 正想着,清脆的敲门声响起,秘书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易行且应了声,外面的男秘打开门走了进来。 来人步履从容,贴身西装勾勒出匀称的身体线条,颇具垂坠感的西装裤更修饰出来人优越的腿部线条。 整个人肩宽腰窄,脏橘色的发色配合男人的小麦肤色,有种奇妙的异域风情。 「孟获……怎么是你?陈秘呢?」易行且看着眼前的男人,疑惑发问。 孟获算是陈秘的同事,可上个月刚出外勤,按理不该这么早回来。 「陈秘最近请假了,您这几天没来上班,人事可能没来得及通知您。」孟获不疾不徐地开口,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专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嗯,有事吗?」易行且思索着前几天的事情,随意地问着眼前的男人。 在他低头思索的片刻,没注意到身前人专注到惊悚的眼眸。 办公桌前的孟获有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此时正带着奇异的热度直勾勾盯着下方身形清瘦的上司。浅灰色的刺芒不断在褐色的瞳孔里伸缩,带着非人性状的菱形血块在瞳孔中穿梭变幻,展示着怪异的机体变化。 而孟获的嘴巴却正常的一张一合,向眼前的老闆精确传递着工作要务,清透的嗓音带着磁性,让人心生好感。 易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好睏,眼皮一阵一阵地往下耷拉,正要出声让身前人离开时,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从外面推开。 「哥!」易卜穿着白色运动套装,怒气沖沖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易行且刚被惊醒还没来得及回话,自家弟弟就开始疯狂输出,「谁让你来的,你恢復正常了吗就来公司,你当你超人啊……」 他疲惫地捏了捏额角,看向正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孟获,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孟获神色不变,轻飘飘看了一眼正在疯狂输出的易卜,徐徐走了出去。 室内的两人仍在争执,易行且微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孟获合上门,抬起蜷缩的右手伸展开来,嫩白的掌心此时早已被指甲扎得流出血来。 男人神色不变,随意合上了手掌,嘴里哼着不明的小曲走进了电梯,皮鞋踩踏地面的踏踏声清脆悦耳。 随着电子数字波动,电梯缓缓下行。孟获优雅的身形被映在银色金属墙上,高大的身影在逼仄的空间里格外瞩目。 微微颤动的阴影中仿佛有不知名的东西在挣扎扭动,下一秒又被诡异的力量强硬压制,再无踪迹。 随着电梯门打开,日光缓缓浮上了男人的脸颊。孟获走出电梯,人畜无害的脸上重新扬起友善的微笑。 「李姐好啊?」 「哎哟,小孟好,最近这么热情啊?」 「哈,原来不懂事嘛……」 男人边说边转头向外看,三角摩天大楼仍耸立在日光下,深浅不一的蓝芒在光滑的玻璃上跃动,一时银芒微闪,流光溢彩。 —————————————————————— 周灵带着调查队和陈让一起坐在越野车上,陈让坐在副驾驶,沉默地看手中的资料。 第53页 「你说那司机真就神奇的回来了?你没动人?」周灵眉头紧锁,疑惑地询问陈让。 「我带着易卜回到东区,从门口出来后就看见刘勇躺在门口,头朝里面一动不动。」陈让脸上没什么表情,低低地说了一句。 「奇了怪了……」周灵细细思索着,从没看见这么怪的事儿。 副驾驶的男人沉默的把头朝向窗边,看着窗外熟悉的公路,眼里晦暗不明。 他本来是打算送回易卜后再回去捡刘勇,毕竟只破了车内的迷障,掉在车外的刘勇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自己復原的,可是…… 放下易卜后,他顺手从写字楼掏了两块符牌,想着回到车边还能用上,结果……人就自己回来了。 像是有人帮了他一把,直接把人送了回来。而且,刘勇的记忆也被直接篡改,脑海中完全没有自己被戮的片段。 之后,陈让到监控室调了记录,巧的是监控记录在刘勇回来的十五分钟之前全程维持着灰白噪点的画面,被异常信号干扰了个彻彻底底。 【做慈善么?】 连后续处理都做的相当完美,对陈让来说还真算个细心的田螺姑娘。 他有些神经质地抠了抠自己的手心,看着车窗外瞬移的景物,将脑中放空。 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昨夜易卜绯红的脸颊,黏腻的热汗仿佛还在他的颈侧粘连着,狭窄的空间里丝丝缕缕的吐息相互混杂。 陈让缓缓睁开了眼,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真下作。】他默默想。 第28章 星之风暴 六人小队经歷了漫长的两小时旅程, 终于到达了昨天晚上陈让所在的坐标点位置。 碧蓝天空之下,银白色的高架桥如同一条线条流畅的巨型白蛇,蜿蜒穿过陵城内部, 流水般曲折迴旋朝着郊区旷野处游弋,在阳光下闪烁着细微的银光。 一路过来, 数不清的指示牌被悬吊固定在金属支架上,从e1一直延伸到a1, 代表着不同的区域划分与路段分布。在某种程度上,这些指示代码不仅是路段标註, 同时也是调查局区域管辖的划分依据。 在深蓝色的「a3」道路指示牌下,一身灰色作战服的周灵正拿着手机, 怒气沖沖地朝着电话里说些什么。 女人平日柔和的面庞在此时表现得格外狰狞, 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直刺人的耳膜, 无形的低气压不断自周灵身上扩散开来,不禁让人幻视头顶的天空都黑了一片。 剩余在一旁罚站的成员都面面相觑, 不知道又是什么烂事惹怒了这位大姐。 陈让还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窗外大声嚷嚷的周灵,有些无奈地闭上了眼。 两分钟后, 车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道脚步声从陈让耳边传来。 吱呀一声,车门被用力打开,周灵不满地看向车内的陈让, 「好了,下来吧, 带我们去那儿。」 陈让悠悠睁开眼,看着眼前强压怒气的女人, 「怎么了?人还没来?」 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发泄渠道,周灵阴恻恻地说,「顾思源这个蠢货,明目张胆地违反规定!他妈的,局里明确规定划分区域绝对不允许私下交换,他可倒好,请假不上报,直接让别人替了?」 陈让听到这话,眯了眯眼,「那替他的人呢?」 周灵本来还想继续说,听到他问这话,还用微妙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猜是谁?你可刚见过......」 陈让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歪了歪头。 周灵撇了撇嘴,「真没意思......裴明泽啊,你昨天见过的那个。」 「那小子真是一点不负责任,我就不信,他刚交接完易卜,人都还在局里,能忘了这事?」 短髮女人脸上又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我还没来得及找他呢,等我们回去,有一个是一个,都别想给我逃!」 陈让没兴趣继续听周灵的「打击政策」,合上资料夹放进包里,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诶,你这人,我还没说完呢......」 几人跟在陈让的身后,朝着昨晚车子停靠的地方走了过去。 陵城抱山而居,远处起伏的青山沐浴在光海中,为波澜起伏的山峦镀上了一层金边,藏在云雾中影影绰绰。 几个小人走在高架桥上,从远处看来仿佛是几个小黑点慢吞吞地在银蛇柔软的腹部鳞片上移动,人类与其造物的对比在此刻显得格外奇妙。 今天一大早政府紧急发布了通知,此时a3路段已经全面禁行,宽阔的马路上只余几人在此处穿行。 大约走了一百米左右,陈让就看见了眼熟的白车,回头朝着周灵示意了一下。 几人接到信号,在白车的五米开外开始喷射起银白色的萤光物质,带着流沙一般的质感垂落到地上,逐渐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包围圈。 周灵站在外围细细打量着车体,正想说点什么,陈让的声音从耳边幽幽传来,「昨天晚上这车头被砍了半截,现在还没恢復。」 「昂。」周灵奇怪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可是刘勇恢復了。」 周灵一口气差点梗在喉咙没上来,该死的,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咳了两声,她正色道,「所以,你觉得是什么问题?一个有机生命体都能恢復,但一个车头却还是保持原样?」 「他想挑衅你吗?」周灵疑惑地开口。 第54页 陈让没说话,看着地上散发着莹白微光的沙体,垂头思量。 见他没说话,周灵也没等,径直朝前吩咐四个队员进行下一步。 其他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都立马开始动作,只剩斜角处的一个年轻男人在走神,睁着一双漂亮的杏眼紧紧盯着车头。 「箫扬?看入迷了,」女人轻飘飘走过去,抬起手狠狠给站在原地的男人背上来了一掌,「别看了,再看也买不起,赶紧干活!」 萧扬被吓得一机灵,摸了摸鼻子,尴尬地收回了目光,想着被砍掉的车头,心里莫名唏嘘。 「有钱就是好啊,砍成这样也不用心疼,下一辆更好啊......」 男人抬起自己的大长腿朝着车尾走去,准备继续第二轮监测工作,刚蹲下准备装前导液,就发现灰色速干裤的裤脚处沾上了两三点莹白的粉末。 他也没在意,甩了甩裤腿,以为是刚刚开喷射枪时沾上的,没再管这点小插曲,提起容器倾倒,装完之后就立马回到原位置准备第二轮泼洒。 陈让在一旁看着,能透过乳白的容器看到前导液的颜色,蓝金调的液体在容器中微微荡漾,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调查局有位这方面的「专家」,自身的血脉天赋刚好与专业配对,为局里提供了大量创新调查法与异质溶剂。 近几年来,那位的发展势头越发勐了。 从原来的硬核地毯式调查,到现在某种程度上的「化学调查」,无疑这位「专家」为调查局减轻了很多负担,甚至有些跟他关系不错的能得到许多新型的抑制药品,可以极大地缓解他们这种人因为「约束」诅咒而带来的痛苦。 不过很可惜,他跟陈让的关系可不好,甚至说得上是相见两厌。 回想起过去和这位结下樑子的事,陈让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忘掉尴尬的往事,把目光重新放回当下。 正想继续观察小年轻的动作,男人眼睛随意一瞥,却突然发现萧扬裤脚上的奇怪小东西,瞳孔勐地一缩,立马聚焦起来。 【这是......什么?】 他静悄悄地走上前,拍了拍周灵的肩。女人疑惑地转过头,转而向陈让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 「奇了怪了,既然都证实有明显异状,第一轮就该显色了,哪有这种的......」萧扬边倒着边嘀嘀咕咕,看着地上发亮的沙体面露不解。 此时裤脚处莹白的粉末状物体正缓缓地朝上爬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左右逶迤着艰难地向上蠕动,在灰色的裤子侧边留下了一条冗长的白色爬痕。 宽松的速干裤穿着是舒服,但在此时就显露出弊端来,萧扬直挺挺地站着愣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他按照周灵的指示开始泼洒第二轮前导液,倾泄而下的深蓝液体逐渐被倒入莹白的粉末之中,但奇异的是明明应该均匀混合的沙体与流体,在此刻却完全分离。 水蓝色带着金斑的前导液在沙体中呈现一团团的水滴状,恰似银河中数不胜数的蓝色星体。 男人陷入了迷茫,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立马抬起头看其他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 很可惜的是,另外三人脚下的液体都混合得格外均匀,一轮淡蓝色的沙体在阳光下泛着金白色的微光。 萧扬更觉惊悚,立马想去问领队。刚转过头,一阵突如其来的痒意泛上了后颈,他没忍住,伸手就要去抠。 下一秒,从远处仿佛飞扑过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像离弦的箭一般勐地朝他飞射过来,他甚至都没看清是什么东西,脖颈就感到一股强烈的疼痛感,整个人勐地被巨力掀翻,扑倒在地上。 他刚想挣扎着起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萧扬,别动。」 刚刚如泥鳅一般剧烈挣扎的身体瞬间老实地趴在了地上,嘴刚好亲在那堆混杂液体的沙体中。一股噁心的味道即刻从嘴里反了上来,他没忍住呕了一声。 陈让看着周灵毫不留情地把萧扬摁在了地上,硬生生扼住了即将从喉头蹦出来的话,「没必要......」 周灵疑惑地转过了头,陈让继续说,「没事,看一下他的后颈。」 怪力少女移开了自己踩在男人后颈上的脚,果不其然,此刻这坨奇怪的黏腻沙体就像真正的有机生命体一般奄奄一息黏在萧扬的皮肤上。 小小的乳白色身体此刻因为巨力的挤压而爆出浆来,像极了...... 陈让心头一动,这不是......就像变了色的小绿舌吗? 他心下疑惑更甚,伸出手就要去摸,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跟小绿舌一样,有没有可变幻的尖齿。 周灵正看着呢,眼见陈让把手申了过去,立马眼疾手快地把男人的手臂打了回去,「啪」的一声。 「你干什么?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玩意呢你就想碰?」周灵皱眉出声道。 此刻,被压在底下的萧扬委屈地想流泪,「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怪东西还在他身上黏着啊啊啊啊啊! 陈让摸了摸鼻子,灵机一动催生出一条小绿舌,放在了萧扬的后颈上。 冰凉凉的触感二次登录萧扬的后颈,男人寒毛直竖,但只能无力地躺在地上,感受后颈奇妙的感觉。 小绿舌被放出来还有点懵,感受着身下皮肤发现不是主人,随即往四周望去。 第55页 这一下,小东西立马被眼前的白色蠕动体吸引了视线。周围谁都没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有一秒,小绿舌大嘴一张竟然径直把被踩得稀烂的蠕动体吞了下去。 周围人目瞪口呆,陈让额角抽动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催动,就见小东西哇的一下又把吃进去的吐了出来,随即勐地跳上了陈让的手臂,张大嘴呕吐了几下。 周灵诧异地看着眼前一幕,朝着陈让挤眉弄眼,「怎么回事?」 小绿舌表达的强烈厌恶感让陈让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他也讨厌的东西。 男人悠悠嘆了一口气,「没事,咱们先继续,这个东西应该是局里人的......」 陈让的语气让周灵有一些困惑,「局里人?啊?你是说是局里人干的?」 她好像立马找到了突破点,大唿一声终于把脚从萧扬的身上抬了起来,「我就说怎么可能没作用,荣sir出品哪能出错呢?就是因为是内部人士这才检测不出来嘛!」 陈让慢悠悠收回小绿舌,看着男人后颈上的软烂软体,「是啊,怪不得不起作用呢,还专门把人送了回来呢......」 看来昨晚的异状并不是单一异形体惹出来的事,反而是「那位」夜黑风高干坏事,碰巧被易卜遇到的东西困了进来,这下才...... 陈让望着眼前被砍掉一半的车头,眉眼弯弯,心里微妙地升出些许快意,「易老闆,你的车有人赔咯~」 第29章 星之风暴 被迫趴在地上的萧扬终于颤巍巍爬了起来, 手心里放着黏煳煳的白色软体生物,欲哭无泪地跟在陈让身后坐上了越野车。 周灵的四人小队任务还没有完成,几人初初完成了前期的异状清理工作, 中后阶段的异状消杀与设置屏障的工作还没有开始。 周姐心系任务,打发陈让跟萧扬先行回去找人问清楚事情, 自己则带着几个队员做进一步的排查行动。 陈让看萧扬实在可怜,背着周灵从男人的手里接过了怪东西, 像捏普通虫子一样把小东西放进了自己的手心。 一旁的萧扬震惊地看着他,支支吾吾朝周灵的方向转了两下头, 最终心虚地坐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大声对着陈让说, 「谢谢让哥!」 下一秒, 脚踩油门, 军绿色的越野车咆哮着向前冲去, 像流星一般迅勐地滑出了身后几人的视野。 陈让没太在意,静静注视着窗外隐隐闪动的菱线光, 意识到周灵开始进行消杀工作了。一时间,属于调查局基色的银白光线不断在车窗外划过,a3整个路段都被笼罩在银流之下。 本来就是归属于顾思源的路段, 这次行动应该由他本人全权担责,再不济也该找裴明泽的茬......可怜忙碌的周队了。 驾驶座的萧扬一心二用,又是开车,又是观察陈让, 一时间眼珠子滴熘转得生疼,筋都抽抽起来。 「别看了, 都这么久了,要出事早都出了, 好好开车。」陈让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这下萧扬老实了,尴尬地摆正了头。 对于异变者来说,不同类的衍生体之间是相当排斥的,而陈让却为了自己提熘了一路别人的黏腻衍生物,这让萧扬又感动又困惑,一时却也不知道怎么说出来,越憋越难受。 正当他梗得难受的时候,陈让的声音又从他耳边传来,「这个小东西你以前或许见过。」 萧扬诧异道,「啊,我没见过啊?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吧。」 「嗯,或许没有见过小的,但你一定见过大的~」陈让没有直接跟他说,卖了个关子把人吊的不上不下。 萧扬在一旁回忆了一路,头都快想破了还没想出来,还想再问时,转过头一看,副驾驶座的男人已经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萧扬讪讪地转过了头,开始安静地开车。车窗外,雪白的云彩缓缓掠过天空,似是神女白净的裙摆在随风荡漾,轻柔无声。 待男人醒来时,眼前已是调查局的大门,蓝调的建筑如画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 萧扬还挺诧异,一停下车男人就醒了过来,像是根本没睡的样子。 「让哥,咱们去哪找?哪个部门?」萧扬停好车,好奇地朝男人问着。 陈让低头按着手心里近乎干涸的小生物,扬起嘴角悠悠说,「去研发部。」 萧扬哦了一声,解开安全带,随即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睁大眼睛对着陈让,「啊?那不就只有一个......」 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僵硬地止住了话头,沉默地跟在陈让身后下了车。 「是只有一个。」陈让微微抬起眼皮,蝶翼般的睫羽轻轻煽动,抬头朝着远处的建筑看去,「走吧。」 ———————————————— 相较于冷清的调查局办公厅,研发部门的大厅内显得格外热闹,来来往往的员工都步履匆匆,或三两成群讨论着些什么,或急沖沖朝着某个房间赶去。在视野通透的大厅里,隔着蓝灰色玻璃能直接看到研究人员在干些什么。 萧扬一直很奇怪研发部门的大厅设计,本来作为调查局的关键核心部门,很多内容应该保密才是,可是调查局的研发部似乎格外开放,只要通过局内批准,几乎人人都可以来参观。 没顾得上再细想些什么,他加快脚步紧紧跟上身前的陈让朝着前方走去。 陈让早年来过两三次,可就是这两三次机会就让他跟这的头头交了恶,两人互相不对付,因为一些可笑的小事时常发生争吵。 第56页 他也不想这样,可有些人就是天生不对付,让他生不出退让心理。 最后一次见面,估计就是陈礼出事之前的一两周吧,陈让默默地想,加快了脚步朝着中心实验室走去。 不同于前厅的蓝灰调色系,越往里走整个实验区的色系就逐渐偏向暖色调,红橙的光晕不断在他眼前缭绕,让陈让有些心烦。 终于,在穿过一堆玻璃门吊柜之后,两人终于到达了「荣sir」的工作地点。 橙调的自动门徐徐打开,几个身穿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争吵声格外激烈,似乎在因为什么问题争论不休。 为首的那位格外显眼,有一头极其嚣张的粉毛,古铜色的皮肤与周围白嫩的研究人员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像一个终日埋在实验室的doctor,反而像个拳击手。 那一身白色大褂穿在他身上,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勃发的肌肉纹理仿佛都透过白衣显现出来,正因此,在很久以前,「一个高大威勐的火烈鸟」是陈让对荣衍鹤的第一印象。 陈让和萧扬就坐在中心实验区前侧的公共座椅上,男人的手心里捧着小白舌,表情淡淡地望向荣衍鹤。 为首的粉毛勐男刚开始还没看见两人,仍沉浸在自己与同事激烈的讨论里,直到感受到一束熟悉的目光,才勐地把头转了过去。 这一眼过去,立马看见了一个老熟人,一个他讨厌的老熟人。几乎是瞬间,火烈鸟的目光一下子变得不友善起来。 周围的几人见他不说话,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这几人都是荣sir团队的核心成员,也在局里待了相当长的时间,对自家队长的事情也有些了解。 顺着目光看过去,是一张熟悉的俏脸。 「哦......」几人面面相觑,这下完全明白了,没再继续张嘴,瞬间一闹而散。 陈让见火烈鸟瞅见了他,慢悠悠地站起了身,身后的萧扬见状马上也跟着起身,被陈让一爪子按住了。 「没事,你在这等一下我。」陈让轻声说。 语罢,抬着手朝荣衍鹤走了过去,「好久不见?」男人清冷的嗓音里带着戏嚯,眉眼也微微朝他弯了弯。 荣衍鹤扯了扯嘴角,没好气地从上到下环顾了陈让一圈,「呵,是您大驾光临啊,找我有事?」 火烈鸟的问候明显带着强烈的私人感情色彩,眼高于顶一副轻蔑的作态,根本没低头朝陈让抬着的手心里看。 他比陈让还高上两三厘米,古铜色的肤色与陈让的冷白色调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有点像「雪媚娘」和「脏脏包」。 陈让没太在意,预料到了荣衍鹤看到他的情态,他没再打太极,一针见血地开口道,「今天凌晨时候,你是不是去了a3路段?」 听到这话,眼前的火烈鸟几乎是当场僵在了原地,好半响才扯起唇角,「关你屁事。」 下一秒,强硬地拽过陈让的手臂,硬生生把人拉到了旁边的储藏室里。 「咔哒」一声,冷白的灯光倾泻满室。 「你想干什么?想威胁我?」荣衍鹤眯起眼睛,带着刀子的眼神直直扎向陈让,「你他妈管我去哪,这是我的自由,我又没犯事,值得你来这搞我?」 愤怒的指责几乎是铺天盖地地朝陈让袭来,但掩盖不住的是荣衍鹤强硬话语下的心虚。 陈让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我没那意思,只是过来问句话,关于昨晚的情况......」 他话还没说完,荣衍鹤就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出来,「我凭什么跟你说,咱两的关系有那么好吗?嗯,你自己不知道吗?」讥诮的意味不断从男人微绿的眸子里显露出来。 他认定陈让跟条狗一样,凭着他那跟他相近的天赋,闻着味找上了他的门儿!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陈让没跟以前一样直接揍他,反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微微扬起露出几分笑意。 荣衍鹤有些不耐烦了,「你他妈......」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突然继续抬起右手,火烈鸟一下子往后退了几步,「这是实验室,你他妈搞清楚......」 又一次的,他的话断在了半截,眼睛直熘熘盯在了男人的手心上,「靠,我的......」 下一秒荣衍鹤就勐地上前噼手来夺,陈让一个侧身躲开了火烈鸟的偷袭,静静地将手心捏紧。 荣衍鹤整个人僵住了,没在往前,「......你想知道什么......」 陈让没立马回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微笑,「哦~你的身体出现问题了。」 这一下眼前的男人更是沉默,一句话都没蹦出来,完全丧失了以往小学鸡斗嘴的架势。 作为与荣衍鹤天赋相似的陈让,他们的衍生物都源于主体分肢,能够通过衍生物直接共享感知,即使分隔两地也能轻易召回。 可是,眼前的荣衍鹤,不仅没有提前知晓他的小东西在陈让的手里,甚至在陈让捏紧手心时毫无感觉,这可太奇怪了。 陈让恶趣味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没再逗他,放开了手,他没兴趣知道荣衍鹤髮生了什么,他想知道的是凌晨时分的内幕,跟他没关系的他没必要管。 「别担心,我对你的事没兴趣,我只想知道凌晨a3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求求您告诉我吧~」陈让捧着手里的小东西,挑起眉看着眼前的男人,语调里尽是调侃。 第57页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两人的天赋有些许相似,异变形态也像,所谓同性相斥就是这样,两个人在日常交往时就是充满了矛盾,每次抓到男人的小辫子陈让都感觉格外舒心。 荣衍鹤的心沉了又沉,看着眼前可恨的男人,他不止一次地想把人狠狠勒住按在地上殴打,可惜...... 不知过了多久,荣衍鹤才松了口,不情不愿地开口,「我跟你说......但是,这有关我的事情决不能汇报局里,否则......」 男人的眼神里充满威胁,怒火仿佛要把陈让烧成灰烬。 陈让安静地点了点头,歪了歪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荣衍鹤狠狠地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径直朝门口走去,领着死对头去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刚打开门,火烈鸟的助理就急忙跑了过来,「荣sir,有位先生过来反映您的药有问题......」 身前的荣衍鹤眉头一皱,「又是来找茬的?谁,什么药?」 助理困惑地跟在两人身后,出声道,「是前几天的那位易先生,这回是跟着家属来的,好像说是记忆错乱的问题,是您亲自审发的那瓶m34......」 陈让正悠悠跟在火烈鸟身后,听到小助理的话,起了点兴趣,「易先生......」 男人眉头微动,好脾气似的跟荣衍鹤说,「我跟你们一起去,先处理我们荣sir的问题吧。」 荣衍鹤回头上下扫了他一眼,嘲讽地扯了扯嘴角,随后跟着助理走了过去。身后,陈让慢悠悠地也跟了上去。 第30章 星之风暴 火烈鸟脚步飞快, 大长腿迈出了超绝幻影速度,可苦了身后气喘吁吁的助理,敢怒不敢言地跟在组长身后。 陈让嘴角都差点没憋住, 轻轻松松紧跟在荣衍鹤身后,没让男人甩掉他。 实在是看小助理急得不行, 陈让好心大发拉住了身前的男人,「别跑了, 回头看看你的助理吧。」 荣衍鹤身形一顿,微不可查地往后一瞥, 果不其然此刻小助理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害臊自己给组长丢脸了, 还是在死对头面前。 荣衍鹤没吭声, 放慢了步调。 几人转了几个迴廊, 终于走到了会客室门前。 此时橙调的大门敞开, 陈让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好瞥见易行且坐在沙发上, 一张脸黑的好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对面站着的就是易卜,来回左右巡视着他哥。 几人走了进去, 荣衍鹤嚣张的发色一下子就吸引了室内两人的注意。 易行且看到来人,无奈地按了按额角,眼神示意易卜,好像是让他消停点的意思。 不知道他弟弟有没有接收到他的信息, 易卜站在会客桌前,挑了挑眉, 眼睛里闪烁着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看到荣衍鹤,几乎就是确定了来人的领头身份, 易卜转过头,清了清嗓子就准备开麦。 熘熘转的眸子刚投射到火烈鸟脸上,就顺着投射的视线发现了身后站在阴影里的陈让,男人瞬间卡了壳。 时间仿佛无端停滞了几秒,男人清润的嗓音才传了出来,「荣先生,上次您给我哥配的m34似乎出了点问题。」 荣衍鹤看着眼前明显散发出贵气的两人,心里刚刚还担忧的「骗钱」想法立马烟消云散了,听到男人说的话,眉心一皱,坐在了易行且对面的旋转椅上,开口道,「具体是什么问题?」 暗绿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易行且,带来一股奇妙的压迫感,摆明是在跟易行且说话。 对面的男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青也难抵一张好皮相,犹豫了几瞬,看到对面弟弟又在跟他挤眉弄眼,最终无奈地开口。 「本来在那件事情发生后,工作人员告诉我只要休息几天,配上该吃的药,记忆应该就会慢慢回来,可是……」男人顿了顿,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有些难以启齿。 停顿了好久,终于沉沉唿出一口气,正色道,「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记忆不仅没有恢復,反而丢失了有关我女朋友的记忆,甚至有些错乱……有时候,我分不清什么事情发生了……什么又没有发生。」易行且低声说。 【他没有全部说出来。】 陈让站在阴影里,看着沙发上的易行且,心里默默想着。 那天,他是偷走了怪物脑子里的东西,但衍生体的记忆算什么记忆呢,正常情况易行且就该恢復了。 但现在这种状况,要么是他在说谎,要么是缠住他的东西……不想放过他。 回想起记忆里碗状莲似的怪异生物,陈让的眸子暗了暗,想来……易行且女友的异形主体是个相当厉害的傢伙,竟然能有这么多种衍生体,甚至到现在调查局也没有找到主体的踪迹。 陈让这边陷入了沉思,同一时间火烈鸟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这位先生,想必你需要跟我去做个测验,其他人迴避一下。」强势的声音从火烈鸟的嘴里传了出来,完全没给人回绝的空间。 易行且的手紧了紧,尴尬地问,「是什么样的测验?」 坐在对面地荣衍鹤怪异地瞅了他一眼,「身体测验,需要您全部脱光,所以我让其他人都迴避。」 清俊的男人一下子僵住了,且不说他身体上那密密麻麻的红痕,就算是没有那些痕迹,他也不想光着身子给人做检查。 想着,易先生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小心翼翼地说,「荣医生,能不做吗?或者,我可以穿几件衣服吗……」 第58页 此时火烈鸟已经站起身,听到这话调侃似的扬起了嘴角,「抱歉,不可以,除非你想继续记忆错乱下去。」 他也没理会男人嘴里「医生」这个不恰当的词彙,吩咐助理把易行且带过去后就径直离开了室内。 走过去看见陈让,不怀好意地硬生生撞了过去,「麻烦陈事了,等等吧。」 一贯嚣张的语气中满含挑衅,陈让没在意,继续跟在男人的身后。 橙调光晕下,两人前脚跟着后脚,身前的人终于忍不住了,倏地转头,一头粉毛都晃了晃,「你跟着我干什么?不知道离我远点吗?老子有事干你懂吗?」 没想到陈让没呛他,伸手把手心里的小东西递了过去,荣衍鹤真以为陈让发了一回善心,这么信任他提前把证物给他。 刚想伸手拿走,眼前的手心就合上了,荣衍鹤额角抽了抽,他就知道! 眼前的陈让悠悠说,「给我点能量,他快撑不住了……」说着就轻轻晃荡了两下手里的东西。 荣衍鹤咬牙切齿地看着他,要不是他最近……他会在意一个小小衍生物的死活吗? 恶狠狠翻了陈让一眼,火烈鸟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两指闭起狠狠朝着陈让的腕子抽了下去。 「啪」的一下,男人冷白的皮肤上就出现了两道红痕,可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淡粉色的能量丝慢慢缠绕在陈让的手臂上,丝丝缕缕地融进了男人的手心里。 肉眼可见的,小白舌干枯的身体充盈了起来,白色的黏液也开始慢慢地分泌,弄湿了陈让的手心。 「哟,这么有活力~」陈让轻哼了一声,没再看火烈鸟的脸,转身就走。 荣衍鹤简直要气炸了,拿了他的能量还嘲讽他一下,无能狂怒后转身朝着试验区走去。 「这个烂货,跟以前一样……」 飞扬的粉红色髮丝在空中飘扬,仿佛随着男人的情绪变动髮丝颜色也在逐渐加深。 ———————————————————— 易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会客室里,本来他一大早是打算来找陈让的,可是一发现他哥不在家,他立马气沖冲去了公司,吵着吵着又发现他哥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仿佛被鬼东西吸干了精气一样。 于是立马打破砂锅问到底,得知男人瞒着他这么大的事,易卜就一路薅着内敛的大哥去了局里。 果不其然,前台一听到这回事,就相当及时地安排两人去了相关部门。 一路周转下来,易卜成功凭着资本的魅力来到了直接负责人的眼前,也成功把今早魔幻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直到刚刚见到陈让,易卜的脑海里才轰然一响,还有这回事没办呢。 现在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想去找陈让又有点不太敢,怎么说这种感觉,有点紧张又有点小兴奋。 易卜砸吧嘴,神经质地开始抠指甲,坐立难安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站起身准备去找陈让。 一个人穿过了曲折的银蓝迴廊,成功走到了大厅。 忙碌的大厅里净是来来往往忙碌的研究人员,没一个人搭理易卜。 易卜穿着一身显眼的白色运动套装,到处乱窜,硬是没捉到一个闲人。 俏丽的小白人到处乱窜,终于在公共区处找一个闲人。 男人身着灰色作战服,冷峻的面庞上双眼微闭,双手抱臂仿佛是在休息。 「可让我逮着一个了……」易卜兴奋地朝着男人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先生,能问一下试验区在哪吗?」易卜不礼貌地拍醒男人,以极其礼貌的语句问候男人,一张俊脸上堆满笑容。 萧扬被陈让抛下后就心安理得摸起鱼来,一个人在座椅上玩了会手机就沉沉睡下。 正睡得美的时候,被一个不知名的男人摇醒了。 萧扬睁开眼,瞬间接受了美颜暴击,全方位无死角的俊脸就在眼前,顶着头顶橙调的灯光更显柔美。 他没忍住,一下红了脸,被吵醒的微妙不爽一下子烟消云散,冷峻的脸颊上升起了两坨诡异的红晕。 易卜尴尬地看着座位上的男人,他罪孽深重地摇醒别人,还期待人家给他答覆。 萧扬轻咳两声,随即用手指了指方向,他是这的常客,比陈让熟悉一点。 易卜接收到指令,非常开心地回了萧扬一个感激的笑容,霎那间容光焕发。 萧扬瞬间转头,躲避这杀伤力极强的笑容,再回过头时,男人已经离去了。 「妈呀,头一次见能与我们让哥匹敌的美男……真是让人害怕。」 易卜追着试验区的方向走,因为他眼睁睁看着陈让跟在了那个粉毛的身后,所以很确定他要去那找陈让。 顺着着方向走了一会儿,他就看见了极具标志性的粉毛,身前赫然是他要找的人。 两人像是在说些什么,易卜本来打算避让一下,两人说完后他再过去。 结果就看见刚刚还人模人样的粉毛暴躁地抽了陈让一下,竟然还是陈让主动伸手的,老天爷…… 【他两这是什么关系……】易卜额角抽抽了一下,正想避让一下,就见陈让转身朝他这边走来,两人的目光正正好对上。 陈让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微不可察地扬起了唇角,「有事?」 今天易卜穿的这套白色运动装,衬得男人更加清丽,清爽少年感扑面而来。 第59页 易卜没敢直视陈让,感觉一贯冷脸的男人笑起来杀伤力有点强。 他支支吾吾地说:「凌晨时候你是直接把我送回了家?」 陈让奇怪地看了易卜一眼,「不是我,我只是把你送到了局里,剩下的事情有专人做。」 他看着眼前明显含煳其辞的男人,嘆了口气,直接开口道,「昨天的刘勇没有死,有专人把他救回来了,你放宽心。」 易卜还没说出口的话被憋了回去,尴尬地笑了笑。 心里吐槽:【这下好了,话都被你说尽了,我说什么?】 陈让见易卜没话说了,摆了摆手转身就想走。 易卜一见男人的动作,立马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直接拉住了陈让的袖摆,「等会儿!」 陈让诧异地转过了头,只听易卜支支吾吾地继续说,「我……咱两都见了这么多次了……要不加个微信?你给我个电话?」 男人整张脸被蒸得跟粉桃子一样,手也从陈让的袖摆上滑了下来,「不行的话就算了……」 无措、尴尬、后悔、难堪等情绪特徵瞬间浮上了易卜的脸颊,他也是第一次搭讪,虽然见过男人不知道多少次,但是还是第一次目的如此明确地请求男人。 陈让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下一秒掏出了手机,「来。」 短短一个字,易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 虽然说能从周灵那直接打听到陈让的电话,但是……怎么能比上人当面给呢。 易卜不知道他到底是为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还是别的什么,但「滴」声过后,一股欣喜涌上了他的心田。 「谢谢。」易卜听见自己这样说。 陈让收起手机,盯着眼前人柔和却不失锋利的眉眼,无声地笑了一下。 【猎艷吗?】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可活,现在不断向前进的目标就是为了陈礼的復甦。 过去也有许多人被他的皮相所惑,像易卜一样朝他伸出了手,他从不觉得这种感情能长远多久,所以无一例外地拒绝。 但这次,不知道抱着一种什么心思,陈让伸出了手。 看着眼前面目清丽的男人略显低劣的试探,陈让无声嘆息。 第31章 星之风暴 易行且跟在助理的身后走进了一个明亮的小房子, 小助理羞涩地看着他,跟他说完注意事项后就飞速离开了房间。 徒留易行且一个人面对着敞亮的镜子和一尘不染的检测囊。 银灰色的流线型检测仪正立在中央,浅灰色的透明外壳正打开着, 易行且明显看出来这是让他钻的。 本来躺在平台上他还可以接受,这下好了, 还要光熘熘站在这个半透明的仪器里,他心里一阵抗拒。 【为什么非得在面前放一个镜子……】男人看着检测仪对面的镜子, 心里更是抗拒。 手放在纽扣上想了又想,最后朝后退了一步, 「要不还是算……」 正要转身离开,「嘭」的一声撞在了一具温热的躯体上,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 易行且能明显感受到男人精壮的身躯。 回过头, 果不其然粉毛正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易行且尴尬地挠了挠头, 「要不还是……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说罢,转头就想绕过这粉毛往外面走,没成想, 人一个长臂把他拉了回来。 「有问题就需要及时解决,你弟弟费老大力气把你劝过来,真就什么都不干就走?」 边说着,还随意扫了一下眼前的镜子, 「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易行且还在犹豫, 清隽的眉眼上藏满羞耻的情绪,内心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 「你不该在另一个男人面前展示你自己,你是有……你是祂的……」 刚想到这,易行且浑身打了一个寒颤,「那是什么……」整个人都僵硬了一瞬。 身前的荣衍鹤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奇怪的讯息,加重了施加在易行且身上的力道,「你在想什么……」 无形的白色雾气自两人周身蔓延,仿佛有奇怪的异状潜入了这间小房间。 荣衍鹤瞬间警觉起来,粉毛缓缓染上深层次的颜色,翡翠般的瞳孔里翠绿的晶状体在不断分化,非人的特质蓦然展现在易行且面前。 「你……你……」眼前清秀的男人瞬间被荣衍鹤的变化吸引了注意力,身体里潜藏的恐惧与震慑无形中被荣衍鹤强势占领压制,一下子,他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不见。 易行且更加不安,勐地甩开火烈鸟钳制住他的手臂,侧过头不去看眼前人,「好了,开始吧,我不走了。」 尽管已经对调查局了解一二,但在直接面对时他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荣衍鹤看着易行且逃避的目光,微微眯了眯眼,顺从地松手回到控制台。 他没有观赏别的男性躯体的爱好,径直关上暗门开始操作检测仪。 易行且深唿了几口气,双手慢慢抚上自己的纽扣,快速地脱起衣服来。 黑色的丝质西服外套、衬衫、西装裤,以及最后一条纯白内裤,易行且快速脱完衣服就钻进了检测仪中,浑身赤裸着站立。 白皙的肌肤隐藏在灰色的检测仪外壳后,影影绰绰,在深灰的雾气中朦朦胧胧。 荣衍鹤专注地盯着显示仪,看着人体之上显示的不规则高饱和状色群,有些奇怪地蹙起了眉。 第60页 这男的身体很怪,表体之上全是怪物留下的痕迹,这倒是情有可原。但古怪的是,身体内部也隐隐约约投射出亮色来,甚至是高饱和高集群的红点。 这种红点,除非是异状本身或是衍生体才会有,而万万不该出现在一个人类的身上。 「真是奇了怪了……」荣衍鹤摩挲着下巴,眼里闪过兴奋的光芒,这事对他的研究生涯来说倒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心里思索了片刻,男人没有给检测仪里的易行且离开的信号,径直打开暗门的房门走了出去。 隔着深灰色的外壳,荣衍鹤与易行且直直对视。许是隔着外壳,男人的羞耻心得到了一定的照顾,朝荣衍鹤投来了询问的视线。 火烈鸟一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身价不菲,但这位易总眼睛里还是会透露出一些清澈的愚蠢,像是刚出社会的那种人。 敛下心里的思绪,荣衍鹤在外键上按了几下,接通了和易行且的通讯频道,「你身体里有问题,我怀疑是有东西在你体内种下了衍生物的种子,我需要直接检查你的身体,懂吗?」 内罩里的男人一听到这话,立马瘪起了嘴,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满是难堪和不满,「能不能让我穿上衣服?或者在我身上盖一层?」 火烈鸟的唇角不自觉扬了起来,「易先生,我要在您身上用仪器,任何布料都是阻隔。」 这一下,里面的男人眼里的光都熄灭了,似乎是觉得反正都脱了,反正也没有更过分了,最终点了点头。 荣衍鹤微微一笑,抬手打开了检测仪的门。 男人白皙匀称的身体彻底展现在荣衍鹤眼前,嫩红的痕迹密密麻麻地分布其上,像阵风一样快速走过荣衍鹤,拿起旁边的白衬衫就往自己的核心地带一遮。 荣衍鹤挑了挑眉,眼神游移着朝远处看,等到男人自己躺在了光滑的实验台上,他才凝聚了目光。 轻咳了两声,火烈鸟调侃道,「易先生夜生活很丰富啊~」 这话一出,闭着眼睛的男人立马睁开了眼,怒目圆睁看着他,「你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荣衍鹤被骂了一头,看着男人烦躁的神情怔了怔,「我怎么……」 下一秒,火烈鸟就想明白了,原来不是人为的啊。他立马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先入为主了。」 易行且没说话,闭上眼睛任由男人施为。 荣衍鹤轻嘆一声,冰凉的手指慢慢抚上光滑的皮肤,开始自己的工作。 室内寂静无声,唯余两人清浅的唿吸声。 陈让加了易卜的微信,本想直接离开,就看见远处萧扬走过来的身影,于是站在原地没动。 易卜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看见了熟悉的人影,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睛。 萧扬本来还在公共休息区等着,等了好久都没见上级回来,于是就离开原地朝试验区走了过来,一下子在十字走廊发现了陈让的身影。 「让哥?得到消息了吗?」萧扬边走近陈让,边出声问道。 等走到跟前,才发现让哥身旁站着的人正是刚刚问路的大帅哥,也有些好奇地来回看着两人。 最终是没忍住,问道,「让哥,这是?」 易卜也有点紧张,眨巴着星星眼看着陈让,颇有些期待他的回答。 陈让沉默了两下,「任务对象。」 一听到这话,易卜的笑脸都有点没维持住,见过这么多面,竟然还只是任务对象!连个朋友都不是! 肉眼可见的,一旁的美男就像一个被戳破了的完美气球,立马灰败地扁了下去。 萧扬也感觉到这明显的怨气,尴尬出声,「啊,这样啊,那个,荣sir那怎么样了?」 陈让没回,看了一旁的易卜一眼,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轻声朝男人道,「走了,再见。」 话一说完,就扯着萧扬的手臂走出了十字长廊,两人高大的身影在橙调的光晕下有种奇妙的契合感,易卜越看心里越有点酸涩。 「竟然还只是任务对象。」易卜抽抽搭搭地说着,说完又勐地拧了把自己的手臂,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反方向正是靠近易行且试验区检测室的位置,易卜满面阴云,随意地坐在了室外的长椅上,决定暂时忘却伤心事专心致志等自己的大哥。 眼神正在漫无目的地游弋时,突然瞅到一团诡异的灰色雾气,像头愤怒的牛一样不断地冲撞着检测室的小门,在橙调的光晕下格外显眼。 他感觉有些奇怪,站起身超前走了两步,想仔细观察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该死的……」 这哪是一团灰雾啊,明明是众多灰白碗状枝脉连接而成的怪异集合体,无数张灰色的吸口一张一合,不断吮着门口的什么东西,发出「嘶嘶」的响声。 「妈的……」易卜浑身都冻住了,为什么在局里这种东西还能进来,他妈的…… 或者是经歷多了,易卜也不像一开始连腿都动不了,他开始冷静地思考自己该怎么做。 长椅身处检测室门口的侧前方,周围是封死的墙壁,没有人走动。 这鬼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但极有可能他一动就会被发现,他该怎么做,直接跑出去?还是找人来救他? 外面几十米处就是十字长廊,陈让他们可能也没走多远,他应该能跑出去,不过……要静悄悄地走。 第61页 几个唿吸间,易卜就做出了决定,开始慢慢地朝外面挪动屁股,几乎是半边屁股刚处在空中,眼前被他死死盯着的怪东西就发了狂。 空气中灰色的黏质勐地一下子挤进了各个角落,碗状的莲枝脉络一瞬间肆意疯长,爬山虎一般倏然爬满整面墙壁,几乎是要将检测室包围。 吓得易卜一个激灵,半边屁股立马向下落,他感觉自己整个屁股仿佛活生生从中间撕裂,「完蛋,这下真有两个屁股了。」 顾不得疼痛,脚下一摸熘就往外跑,速干的白色运动装剧烈摩擦发出稀碎的声响,易卜的心也剧烈地跳动。 「我的老天爷啊!」 身后仿佛有丝丝缕缕的沾满毛的细肢在追着他跑,他一刻也不敢停,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灰色毛腿一样的东西抓住分解掉。 不受控制的泪珠从他眼角流下,委屈的感觉哗地涌了上来,又是情伤又是惊吓,短短一个小时里他经受了巨大的打击。 橙调的灯光忽闪忽闪的,在他白皙的脸上不断闪烁跳动,终于跑出了长廊,眼前是陈让和萧扬高挑的背影。 「陈让!」他高喊一声,眼前的男人诧异地转过了头,没等男人反应过来,易卜嘭的一下埋进了男人的怀抱里。 「吓死我了……」易卜不断地把脸在陈让怀里摩擦,把眼泪鼻涕擦的干干净净。 没让他贪恋多久,一双手臂就强硬的把他支开,抬起头,陈让冰冷的面庞静静对着他,「怎么了?」 易卜抽抽噎噎地说,「后面……后面……」 他还没说完,一旁的萧扬就尴尬地朝他示意了一下。 易卜一脸懵地回头看,转过头去,周遭满满的全是人,都跟看猴子一样看着他,不是有讥笑声传来。 就连他刚刚经过的空无一人的十字长廊,此刻也全是来来往往的行人。 易卜迷幻了,转过头復又盯着陈让,想解释些什么。 陈让看着眼前眼圈通红的男人,静静说,「别急,跟着我们俩,等易行且出来后我们再说。」 他从一旁的置物篮里扯过纸巾,塞进了易卜的手里。 陈让站在一旁看着易卜吸鼻涕,脑海里不断重现易卜跑过来的画面,眼球奇异地颤动,浅细的深黑丝线在眼球背面来回穿动,蠢蠢欲动地想要探出来。 他知道,绝不是易卜的幻觉,在男人跑过来的一瞬间,他闻到了甘美的香甜气息。 在这片狭小区域的十字长廊里,有东西能让他饱餐一顿。 男人的喉结来回滚动,隐隐搏动的青筋在冷白的皮肤上有着致命一般的吸引力,易卜红着眼睛偷看了一眼,掩饰般又抽了一张纸。 人群熙熙攘攘,此刻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狭小的试验区不知什么时候,竟来了这么多人…… 第32章 星之风暴 下午几人来时试验区还相当的冷清, 不知何时竟然挤满了这么多的人。 耳边仿佛有不间断重复的话语在反覆重播,人影绰绰,大片灰白的人影在眼前闪动, 像一群恼人的扑棱蛾子,大力煽动翅膀输出噪音。 陈让细细嗅着鼻尖的香味, 连带着眼前的人影都闪烁着高饱和状的奇妙色带,大范围地铺盖重叠, 遮遮掩掩着什么。 鼻尖的香味更浓了,陈让能感觉到自己的唇舌都在神经质地颤动, 喉间不断分泌出唾液,身体在提醒自己——该进食了。 男人打开身旁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水液彼此混合, 顺着他的食道向下流。 橙调的光晕下, 整个试验区都被笼罩在梦幻的色彩里, 陈让这时候心里才升起了疑问,为什么荣衍鹤要在这个区域设置这样的光调? 他环顾四周, 看着易卜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萧扬也坐在身旁, 等待他发号施令,公共休息区竟然也只有他们三个人…… 他放下水杯,对着易卜说,「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萧扬送你回家,我等会带你哥回去;二是跟着我们两一起去刚才你跑出来的地方。」 几乎他的话刚结束, 易卜就急沖沖点头,扬声道, 「我跟你们一起去!」 男人扬着头,脸上一双凤眼直熘熘地盯着他,仿佛有澄澈的光芒在里面流动,迫切感满满地溢了出来。 陈让点了点头,没再做声,站起身朝着前方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些什么,对着萧扬出声道,「你身上还带着束缚带吗?」 萧扬刚站起身,就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懵了一瞬回復道,「还在。」 说完就从作战裤的后方暗袋里掏了出来,蓝黄相间的束缚带看上去格外有弹性,在男人的手心里肆意展开。 陈让拿走带子,走到座位上的易卜身前,径直半蹲下来。抬手拉过易卜的右手腕和自己的左手缠了起来,男人温凉的手掌心与易卜的手腕相交,接壤的皮肤温热又滑腻。 易卜放轻了唿吸,垂眼看着男人的头顶,鸦黑的髮丝泛着莹润的光泽,他竟然还看出点温柔的感觉来。 在感觉束缚绳系好之后,陈让就站起了身,「跟紧我,别离我太远。」 「嗯。」易卜低声回復。 几人前后紧跟着向前进,朝着人群拥挤的方向走去。 几乎是几人刚朝着检测室的方向迈步,本来分散在各处的身着白大褂的不知名研究员就蜂拥而至,硬生生往几人的地方挤。 第62页 一个个陌生的面孔上都带着奇异的微笑,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全都汇集到三人身上,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投来锋利的视线。 陈让感觉自己的束缚带有些紧,一回头就看见易卜努力挣扎着往前走,但总是被几个人挤来挤去,狭窄的甬道里白花花的「扑棱蛾子们」欺软怕硬一般都往这个普通人这边赶。 男人皱了皱眉,原本细长而平直的眉中异峰突起,显出几分不耐来。 易卜正巧穿着一身白色运动服,完美地混迹在这群「白色扑棱蛾子」之中,陈让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突然高声喊道,「闭眼!」 被挤得几乎窒息的易卜听到这声,反射性的合上了眼睛,四周的「研究员们」仿佛被这道声音吸引了注意力,几十双空洞的眉眼通通朝陈让看去,仿佛几十只无机质的银灰色玻璃球一齐改变方向,咕噜噜地朝陈让滚了过去。 可惜人群太挤,这群人似乎也只是被摄取了心神,毫无攻击力,只会僵硬地移动与注视目标。 陈让动作没停,径直伸出细长的初代触鬚,深绿色的狰狞触鬚沿着男人的腿部向下攀爬,黑色的粘液也缓缓分泌,沾湿男人的裤腿,湿哒哒地掉落在地面上。 无数道细长的蠕动长物沿着地面向前伸展,隐秘地勾动研究员们的双脚,不时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密不透风地编织出了一张大网。 深绿色的黏液遍布其上,狭窄的试验区除了几人以外,剩余的「扑棱蛾子」全都成了大网上的猎物。 无声的捕猎仍在继续,易卜还没睁眼,但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逐渐流通起来,原本拥挤的周身也逐渐宽松起来,他松快地唿了一口气。 萧扬没闭眼,站在一旁,以超强的体术优势成功爬到了隔墙玻璃上,眼睁睁地看着陈让催动触鬚,把所有的异状体都缠绞了起来。 他还没有通过特殊喷剂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拟化物,所以不能直接进行下一步的猎杀。可是陈让……他也不敢肯定他的上级是否真正确认了这些东西的属类,但是…… 萧扬咽了一口唾沫,无声地朝陈让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不知道男人接收到了没有,只是恹恹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手下收紧力道,勐地将一堆「人」投射了出去,瞬间发出巨大的嘭声,远处的玻璃被砸得炸裂开来,数道透明稜镜碎片像碎弹一般飞射出去。 萧扬目瞪口呆,脚下没踩稳,勐地跌了下来。 易卜也被这道声音惊住了,随之而来的是脸侧不知名液体滑落下脸颊的湿润感。 他没来得及管,怔怔问道,「我可以睁眼了吗?」 「可以了。」他听到陈让冷淡的声音。 这时候易卜才睁开双眼,缓缓抚摸过自己的侧脸,后知后觉尖锐的痛意。 「嘶。」看着手上鲜红的血迹,在联想眼前破碎的试验区器材,他估摸着是被砸出来的玻璃溅到了。 陈让侧头地看了一眼易卜脸上的伤痕,没吭声,用手紧了紧了系带,温声道,「走吧。」 走在廊道上,能明显感觉到鞋底上的黏腻感,黑色的湿滑黏液布满了整条廊道,米白地板砖上到处都是脚踩的鞋印,复制粘贴般杂乱地分布在地板上。 易卜嘴唇不满地撅起,他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又不是没看过,都被那玩意包过还在乎看一眼吗? 他不满地偷偷瞥了萧扬一眼,想来这个男的也没闭眼,敢情是给他一个人说的,真是…… 怀揣着不满,男人用幽怨的目光追随着前面的身影,恶作剧般抽动束缚绳,来来回回打起小结又分开,带动着前面的手臂左摇右摆。 他都这么弄了,陈让也没回头看他一眼,易卜最终放弃了作弄这根绳子的想法。 陈让不是没感觉到,只是分身乏术,正紧紧盯着前面的走廊看。 空无一人的廊道格外整洁,白净的地板反射着橙顶的灯光,窗外流金般的彩霞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给廊道赋予了一种独特的美。 这种美景可与身后被黑色粘液覆盖的廊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之相伴的,是越靠近就越香甜的味道。 那东西一定在这呆了很久,久到气味都如此浓烈,让人感觉已经将近凝成一层脂膏垂落到了地面上。 领头的男人一言不发地蹲下,直接用手指在地面上颳了厚厚一层透明的东西,鼻子凑近反覆地嗅闻。一旁的萧扬看着这一幕一言难尽,谁知道他凭藉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忍住拉陈让起来的欲望。 【娘嘞,这玩意是能直接用手指摸的吗?】萧扬也跟许多陈让这样的人合作过,但都没有这位炸裂,难不成人这身体还真就是金刚不坏,已经修炼到next level了? 他再抬眼去观察易卜的反应,可令他吃惊的是这位普通人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跃跃欲试想凑近去观察陈让手上的东西。 【不是吧,真是我太敏感了?】 萧扬的表情一言难尽,抿紧双唇没作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盯着上级的行动,硬是想瞅出点什么。 易卜也虚靠在陈让身后,鼻头动了几下,冷不丁在陈让耳侧开口道,「你有没有闻到什么香味?比你的差远了……」 这句话一出,空气中的氛围瞬间凝滞了,身前的男人回头朝他看来,眉尾诧异地挑起,嘴张开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第63页 一旁的萧扬脸色可就精彩了,他像只猫头鹰一下将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游弋,唿吸都急促起来。 【what the fuck?】 「我没听错吧,什么香不香的……」萧扬的嘴张得大的都能吞下一个鸡蛋了,看着两人目光诡异起来。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起来,看着两人身上的束缚带,不觉得他是彩色的,更觉得是红色儿的。 陈让拧了拧眉,站起身走到萧扬面前给了他一个爆栗,「易卜体质特殊,能闻到异化体的味道,你想什么呢?」 萧扬明摆着不信,狐疑的目光盯着两个人瞅。 陈让抽了抽嘴角,没再管,径直把手上的脂膏抹在了萧扬的鼻尖。 「靠!你干什么!」萧扬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诡异的目光终于从他的脸上消失,陈让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你精神挺大的,来给我当诱饵。」陈让没过多解释,抬起自己的食指勐地一咬,将血液同样抹在了萧扬的鼻尖。 猩红的颜色顺着男人高挺的鼻樑滑落,最终在鼻头处变成水滴状掉落下去。 冷峻的男人平息了一会儿,快速地恢復任务状态,朝着陈让点了点头。 易卜正站在走廊靠墙处,眼见两人的动作有些好奇,猫猫探头般瞧了两眼。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易卜拎着领子拽进了旁侧的仓库里。 「既然能留下情绪激动时的脂膏,证明还不是智力发达的本体,有我的血液会好骗一些。」陈让揪着易卜,把男人提熘到置物架旁。 正观察着外面的情况,陈让像是想起些什么,转头轻声问易卜,「你哥哥的情史你清楚吗?」 顿了两下又补充了一句,「想来是招惹了个大情种,都这样了还念念不忘。」 如蝶翼一般的睫羽朝着易卜扑扇了两下,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易卜盯着男人看了两瞬,牛头不对马嘴道,「我们家人也是大情种。」 第33章 星之风暴 寂静的仓库里, 易卜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带着一点水汽滋润过的微哑,让陈让心头一动。 他慢慢回过头, 挺着张冷白的脸,像被光穿透过的冰一样, 在白炽灯下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什么意思?」陈让冷不丁发问。 两人都靠在门口两侧的墙壁上,面面相觑, 易卜直对着陈让的眸子,喉间有点干涩, 「就是……那个意思。」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段时间,陈让不是傻子, 甚至天生对别人无意中表现出的情绪很是敏锐, 这话……几乎是明说了吧。 易卜侧头靠在墙上, 冰凉的墙面直直抵在耳骨上, 让他有点发寒的感觉。 正当他以为这个话题无疾而终的时候,眼前的男人突然开口, 「你喜欢我?」 他的心勐地一滞,淡淡的绯红爬上他的耳侧,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 对面的人却又开口了, 「喜欢我的脸?还是因为我救过你几次,吊桥效应的原因?」 仿佛有一涌冷泉坠落石壁,打得易卜的耳朵一个透心凉,他听见自己艰涩地回话, 「可能是这个的原因。」 易卜抬头望着对面的陈让,男人那张在他审美上疯狂踩点的脸无疑占据了这场迷恋的关键原因, 这么多年来易卜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合他心意的人,只是没想到, 第一次的迷恋对象竟然是个男人。 他本以为两人之间还有我好长的路可以走,毕竟今天他才刚要带手机号,谁知道,陈让竟然直接点出来了? 【我就这么明显吗?】易卜尴尬地暗暗想着。 陈让冷着一张脸,静静注视着对面神色变幻的易卜,沉了两息,復又开口道,「别在我身上耗时间,我不会当你男朋友。」 易卜喉间一哽,本来还想说慢慢来的话被这句凉薄的台词击了个稀巴烂,咬了咬牙,微怒道,「我……我也就才刚开始想,搞得我好像非你不可了一样……」 【这男的,真是没给他留一点面子。】易卜恨恨地想,脚上的运动鞋死死踩着地面扭动,似乎恨不得把地面踩裂。 陈让看着易卜的表情,几乎就能估摸出来男人在想什么,他没再吭声,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再次朝外面望去。 单凭易卜的长相就能猜到追求他的人肯定不少,再加上他出色的家庭背景和日常为人,想必身边人也如过江之卿,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少不到哪去。 凭藉表相积累起来的爱意异常脆弱,赶紧斩断苗头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种念头一出来,倒是与陈让之前给电话号码的行径冲突了起来,既然要掐断苗头,还留什么电话号呢? 他也没审问自己,将这一点微弱的好感连同裙带关系埋在了心底,暂时不想去过问。 透过仓库门上的长方形透明玻璃,陈让观察着室外长廊的情况。 萧扬一个人身着作战服坐在休息椅上,鼻樑上的血液和脂膏已然干涸,带着微褐色的片状痕迹黏在鼻尖。 身为周灵调查小组的成员,萧扬对于这种流程异常熟练,有条不紊地在长廊出口处喷洒了特殊试剂,只要怪物被引诱而来,试剂一定会起作用,提前预告他。 大概五分钟过去,浅白色的试剂残留逐渐散发出萤光来,透过这一小片玻璃照射进了仓库。陈让知道那东西来了,微微阖眼,鼻尖也开始细细嗅闻香甜的味道,寻找怪物的踪迹。 第64页 站在走廊上的萧扬也感知到了讯息,胶鞋踩踏在地板上,发出有规律的声响,他朝着廊道尽头走去。 灰白色的诡异雾气去而復返,被低劣的诱剂迷惑了头脑,一股脑地沖向香味的散发体。 几乎是男人鼻尖上的血液刚被舔舐到,萧扬就举起了控射枪,银色金属为枪身镀上了一层闪亮的外套,在男人的手指间格外引人瞩目。 指节微动,男人在扣动扳机的同时弹射起跳,借力跃到一旁的墙壁上,虎口死死抵着墙沿上的金属锁丝,藉助凹凸处滑盪出去冲出重围。 在他身后的走廊死角,无固定形体的雾气已然被萤光色的大网牢牢捕获,星星点点的微光旋钉死死钉在无形质的怪物身上,将被香气沖昏了头脑的衍生体滞留在原地。 萧扬唿吸微喘,对着仓库门的方向比了个ok的手势,陈让接收到,紧了紧了束缚绳,朝着易卜打了个出去的手势。 易卜还停留在不知名的情绪中,看见他的动作,扯了扯嘴角,赶在男人前面迈出了仓库门。 几乎是一脚踏出去的瞬间,走廊前方勐地涌起了一阵邪肆的狂风,将远处碎成一地的玻璃和木头渣子碎片滚成一团朝走廊死角沖了过来。 一个被狂风裹挟成的巨球携着千斤力道,朝廊道口重重地砸了过来。 霎那间,萧扬眼睛勐地睁大,身体反射性躲避,看到正走到廊道中间的易卜,大声喊着退避! 此时已然来不及了,陈让眼中映射着深灰色狂舞着的旋风,看着疾跑向后退的易卜,身体反射性地跳出,倏地前倾抱住身前男人的腰肢,手臂收紧如旋风一般滚落后退,身体重重砸到仓库里的置物架上。 「嘭」的一声响起,置物架上摆放整齐的玻璃器皿尽数摔碎,莹蓝色的碎渣淌落一地。 陈让的后背难以倖免,实打实地大面积扎进玻璃碎片里,些许针管被暴力挤压开,硬生生插进男人的后背,陈让在易卜耳边粗重地喘息几声,硬是没出声。 易卜整个人栽进男人怀里,右手手指微撑着地面,感受到一地碎得七零八落的渣子,懵了一瞬,像是勐地想起了什么,立马从陈让身上爬起来。 血色自身下男人的背后缓缓蔓延开来,易卜颤抖着手,立马把陈让上半身提熘起来,「陈让……陈让……」 陈让没回话,朝他摆了摆手,下一瞬深绿色的黏液自男人身后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背部的血色瞬间被黏液吞噬地一干二净,仿佛从没出现过。 情急之下,刚刚风速过快,陈让没来得及催动触鬚垫在身后,硬生生被针管碎渣扎了个千疮百孔,但还可以忍受。 想必是衍生物被愚弄了一头,心有不甘,最后发动了一次大袭击,把试验区搅了个天翻地覆。 陈让避开易卜的手,缓慢地走到仓库门口,此时的外面已然是一片废墟,萧扬四肢瘫倒在地上,躲在那团衍生物之后才倖免于难,此刻正急促地唿着气,脸色潮红。 奇怪的是,任凭外面再怎么激烈对战,沖天的巨响也没有影响到检测室的两人,荣衍鹤甚至都没出来过,排除在试验区以外的区域也没有任何人听到这声响过来增援,真是奇了个怪了…… 陈让拖着受创的身体,缓缓走到奄奄一息的衍生体前,漠然的双眼俯视着这团无形的雾装生物,萧扬甚至没来得及提醒要上报,就见陈让勐地发动触鬚兇勐地绞缠住这团阴险的生物,硬生生撕碎了这团流体。 恶臭味一下子瀰漫出来,黑色的噁心粘液迸射得到处都是,些许溅射到陈让白皙的下巴上,被男人利落抹去。 萧扬晃悠悠爬起来,张了张嘴没说出话,认栽地拿起应急条开始清理原地。 不远处的仓库门口,易卜轻轻喘着气,看着陈让被黑色粘液覆盖着的后背,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肆意抚摸揉搓,带起一阵奇异又上瘾的不明钝感。 被突如其来的大手裹挟的那一刻,男人熟悉的清冷气息如温凉的流水一般席捲他的全身,易卜突然有种感觉,就算刚开始是吊桥效应,那无数次的吊桥之后难道还不足以促成这份独一无二的感觉吗? 况且,看着男人那张每每望去都让人心颤的脸,再怎么着都得得到一次吧? 易卜微微上扬的凤眸里一抹晦暗飞速划过,奇异的征服欲望似乎涌上了他的心顶,带着电流一般,丝丝酥麻的战慄彻底将他填满。 他垂了垂眼,復又抬起温和的眸子,轻快地朝着陈让走去。 手腕上的束缚绳早已在刚才的旋风中被割裂,徒留残破的腕环光熘熘地套着,该换一副新的了。 被彻底绞缠着的衍生体中没有那股让他着迷的香甜味,陈让怀疑这一次来的甚至不是衍生体,可能只是主体送过来的一个冒牌玩意,故意作弄几人,想要报什么莫须有的情仇。 看着眼前禁闭的检测室大门,更加加剧了陈让想砸开门的欲望。 他抿了抿嘴唇,抬起手机拨打荣衍鹤的电话。 「嘟——嘟——对不起……」 果不其然,没有人接通。 陈让不准备再等,抬起腿就想踹开这道门,荣衍鹤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刚抬起脚,一道温热的触感就抚上了陈让的胳膊,他转头看去—— 易卜睁着星星眼看着他,「马上,我再给我哥打一个电话……」 第65页 说完话,手还在他胳膊上放着,十指葱葱,指尖还带着嫩粉,可怜又可爱。 陈让微微拧眉,伸手拨下了易卜搭在他小臂上的手。 不应该啊,他怎么是这样的表现?刚刚还怪生气的,不应该是远离他才对吗? 他静静注视着易卜的脸蛋,想从男人的表情中看出来些什么。 秀丽的男人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像朵幽静的昙花,朝他温柔地笑了一下。 陈让抽了抽嘴角,立马移开了视线。 「不对劲。」他默默地想。 第34章 星之风暴 熟悉的铃声再度响起, 易卜拿着手机静静等待哥哥的接听,狡黠的眸子仍偷偷盯着陈让看,睫羽蹁跹, 上下不安地扇动。 陈让本来还低头看着身前的男人,在察觉到易卜三番两次瞟过来的目光时, 默默地把头转开。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男人的瞳仁里仿若有乌云散去, 透出一股风暴渐歇的透亮来。 「怎么了,易卜?」 易行且颇有些疲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清润的嗓音带着些许微哑,话里透出浅浅的倦意来。 易卜眉头一挑, 问道, 「哥你那边结束了吗?」 他反射性地看向陈让, 没有透露一门之外他经歷了多少惊悚的事件。 「快好了……这位医生, 动作出奇的慢……」 这边的陈让几人听到这话,明显能感觉到易行且语调里透露出来的些许怒意, 咬牙切齿般从主人嘴里蹦了出来。 陈让微微眯眼,有些诧异地扬起了唇角,凑近易卜的手机, 对着那边说道,「易先生,荣衍鹤在你身边对吗?」 易行且听到这陌生的声音,明显怔了一怔, 随即抬起眼皮瞅向前方正在他身体上来回按压的粉毛,抿了抿嘴, 张口说道,「他在。」 岂止是在, 他的手还在我身上捏着! 易行且是真想大叫出声,恕他实在才疏学浅,不知道这种事真的算在检测吗? 比起检测,他更觉得这像一场颇具桃色意味的按摩,这混蛋把他全身都摸了个遍,要不是他是个男人……他真…… 躺在检测台上的易先生无力地闭了闭眼,对着前方的荣衍鹤说道,「荣先生,你的同事有话跟你讲。」 荣衍鹤手下动作不停,修长的指节有力地在易行且的身上来回按压,边动作遍出声说道,「我忙着呢,让他等着。」 一门之外,陈让听到耳边荣衍鹤小声的回音,眼珠子提熘转了下,復又出声,「易先生,方便进来吗?」 没想到这句很平常的话,倒是让对面的易行且很是紧张,「不行,我还没做完检查!」 易卜举着手机,听到哥哥话里的慌乱,有些惊讶地微张嘴,这倒是奇怪了,他哥居然还有紧张的一天。 陈让没再强求,朝易卜点头示意,下一秒离开了男人的身前。 带着那股诱人的香甜味道一併离开了易卜,他有些不舍地吸了吸鼻子,仿佛还想再感受一下。 陈让属实没想到,本来只是为了调查昨天a3段的异象才来到了这里,结果又扯出来了新的案子,一桩套着一桩,自从回到陵城后真是没闲着一天。 不过小有收穫的是今天还「吃」了一顿「美食」,能够加快一点他的进程,他百无聊赖地想着。 留下萧扬跟易卜在检测室前等待,陈让一个人走出了检测区的大门,准备去其他区域看看情况。 易卜见陈让要走,立马抬起屁股想跟上去,被萧扬一把拉了回来,「您先别走,万一外面有情况您可就危险了……」 几番挣扎之下仍没能逃出作战员的铁臂,只得委屈地坐在原地,幽怨地盯着陈让冷漠的背影。 坐了会儿,易卜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咳了两声,装模作样问萧扬,「你上级,以前有没有对象?」 男人眼尾上扬,狭长的丹凤眼此时闪动着微光,澄澈的眸子直挺挺看着萧扬,寻求他的答覆。 萧扬嘴角一抽,他可算是明白了,这明摆着是看上了,他就说他刚刚的猜想肯定是对的,还跟他说什么体质原因,虚伪的男人。 想到这里,他也装模作样的咳了两下,诚实地说,「我来调查局有三年了,自我认识让哥起,他一直是单身状态,原来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萧扬顿了一下,看着易卜还算真诚的目光,稍微多说了两句,「不过,以前我倒是偶尔看见有一个女孩过来找他……让哥说不定……是异性恋。」 说到最后几个字,萧扬有些尴尬地看了易卜两眼,鼓励性地补充了两句,「不过最近都没有看见过了,你可以试探一下哈哈哈……」 说到最后,易卜的脸都有点黑,无形的乌云仿佛笼罩在两人上空,男人缓缓坐了回去,冷漠地朝萧扬说道,「谢谢。」 萧扬抹了抹鼻子,假装自己很忙,一熘烟跑去清理走廊了,边走边掏出传讯设备,向局里作事件报告。 周灵姐没回来,他只能先越队向林瑞打报告。 几声嘟声传过后,林瑞的声音从通讯设备中传来,「中心7组,请……」 两人通话的声音从易卜耳边传来,可他无心偷听,静静地想着萧扬刚刚说的话,「可陈让没说他有女朋友,也没说他是异性恋……」 易卜喃喃自语,又想到萧扬口中那个偶尔过来找陈让的女孩,暗暗升起了调查的心思。 第66页 正当他沉迷谋划时,眼前的检测室门突然打开,易卜勐然惊醒,闻声望去,只见粉毛拿着一沓文印走了出来,朝他招了招手,「进来。」 说完这话,荣衍鹤正想转身回去,眼睛无意一瞥,就看见长廊前端的满目疮痍,手里的文印嘭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僵硬地扭头看着身前的易卜,眼前的男人朝他尴尬一笑,轻飘飘地说,「这事有点复杂,刚陈让应该是想说来着……」 荣衍鹤站在门前,额角控制不住地抽了抽,「你先进来。」 检测室的门又「嘭」的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室外的残垣断壁和一地狼藉。 —————————————————————— 跨过一道道仍完好运行的自动感应门,陈让走进了研发部的接待区。 不同于试验区的橙调光晕,接待区仍是正常的冷白灯光,冰晶质感的稜线光有规律地铺设在地面上,在陈让的脸上投射出光栅般的阴影。 来来往往稀疏的研究人员有序地各司其职,接待处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面带微笑,平和地对待每一位来客。 陈让静静地观察着周围,冷清的氛围与适才试验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他的躯体在告诉他,这里可比试验区正常多了,为什么呢…… 强大的类隔绝与屏障能力不仅能隔绝两个相近的空间,甚至连时常浸润在异状突发事件中的人员也能一一屏蔽,一个小小的无高阶意识的衍生体甚至也能自主挥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简直……超乎寻常。 男人垂了垂眼,无机质的双瞳漠然看向四周冷白色调的空间,眸子无意识扫过前台的男人。 几乎是目光相接的一剎那,他的尾椎骨莫名升起酥麻的痒意来,连带着手臂,大腿都有点被灼烧的感觉。 【那是什么?】 陈让抬起了眼,径直朝着身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走去,抬起手,敲了敲前台的桌子。 「扣扣」两声清响迴荡在冷清的前厅里。 前台的男人抬起眼,微笑着看向陈让,黝黑的双眸中泛着丝丝缕缕紫红色的暗光,殷红的唇瓣轻启,优雅低醇的声音就冒了出来,「先生,有什么事吗?」 陈让面无表情,他能嗅到男人身上传来的浅浅暗香,馥郁又沉静,带着一股独特的后调,像极了他经常「吃」的那些东西,但又比那些更加高级…… 但很可惜,太噁心了。 这股伪劣的味道,噁心到他的触手甚至都不想伸出来,懒洋洋地缩在骨血里一动不动。 冷峻且尖利的灯光直直从陈让头顶投射下来,高大的身影几乎要将身前的男人裹挟进去。 【怪透了,散发着伪劣的香味,却仍是人类的身体。】 「我在试验区约了荣sir,可以带我去吗?」陈让轻声说。 眼前的男人听到这话,嘴角微笑的弧度更大,眼中紫红色的光芒越发浓艷,仿佛带着钩子一般的眼尾轻轻上扬,也轻声回復他,「好的,先生。」 男人转过身,打开前台的半开门就想往外走,弯腰时正对着陈让,弧度饱满,圆润可爱。 正要走出去时,眼前的半开门却突然被人按住了,他抬起头,眼前正是刚刚询问的陈让。 「为什么不问我是谁呢?」陈让静静问道。 「我认识您啊,陈队,您是我们这的老熟人了。」男人柔声说着,嘴角弧度暧昧。 陈让的眸光冷冷的,仿佛带着溅射的银光,轻嗤一声,放开了门。 几秒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去试验区的路上,前方的男人眉眼弯弯,语调舒缓地向陈让解释着周遭的布设。 快走到试验区时,陈让打断了男人的话,「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这样的东西是怎么形成的?」 表面和谐的气氛被这样一句话倏然打破。 男人仿佛没被激到,微笑回头,「能是怎么形成的呢?自然是跟您一样了,」男人顿了一顿,补充道,「很容易的,拿走别人的东西就可以了呀。」 冷白色的灯光逐渐过渡为试验区橙调的光晕,割裂的光影同时出现在了男人的身体两侧,伴随着室外石破天惊一般的雷声,室内瞬间陷入了沉寂的氛围。 室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滴滴答答地响起,陈让此时的脸庞隐没在阴影里,在间断变幻的灯光下无数张奇诡的面容瞬间闪现又消失。 直到完全步入橙红光晕下,男人俊美的面庞才重新出现。 嘴角讥诮地扬起一个弧度,「是吗?」 身前的制服男人头也没回,自信地展露着笑容,「是啊,就像现在,您也不敢直接……」 语音还未落下,蠕动的触肢巨影就落在他的眼前,男人甚至没来得及转头,脆弱的雪白脖颈就被粗糙的湿滑巨物狠狠勒住,几秒之间,骨头断裂的声音倏地传来,男人镶嵌着柔美面庞的头骨就径直掉落在地板上。 「嘭!」 陈让的侧脸被溅射上一道血迹,他甩了甩下巴,径直准备继续朝前走去,身后的触肢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咽起剩下的躯干来。 「陈让……」 一道细微的声音自他耳边传来,陈让心头一紧,僵硬地转过头。 眼前,易卜颤抖着手,脸色煞白,抓着身旁的沙发扶手,狭长的眼睛直愣愣看着他。 「我,我们先去那边吧,荣先生出来了,我过来……过来叫你。」 第67页 男人边说,边慢慢朝陈让走来。 高饱和色的炫丽光晕下,一道清丽的人影朝着另一道狰狞可怖的怪形走去,湿滑的血液仍在四散蔓延,空气中寂静无声。 第35章 星之风暴 秀美的头颅上, 透着紫红微光的眸子仍在微微颤动,在冷白的地板上闪烁着微光。 易卜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嘴唇打着颤, 「嗯,这个也是……」 「不是。」陈让沉声道。 没等易卜下一句话问出来, 陈让扯了扯易卜的衣角,「我们走吧。」 易卜眼睁睁看着地上的人头离自己越来越远, 秀丽的男性面容嘴角仍含着笑,眼珠子僵硬地朝他转了转。 他被吓了一下, 没敢再看,彻底把头转了回去。 身后阴影闪动, 潜伏的无边暗色悄声将尸身笼罩。 —————————————————————— 陵城郊区—— 明亮的银光冲破天际, 数道虚幻的环形屏障包裹着银蛇般的高架桥, 四周所有的陈设点全都被笼罩在屏障中, 带着细微的银芒在空间中隐约浮动。 透明的汗珠自周灵的侧脸划过,顺流而下掉落在被炙烤般的公路上。 女人脸颊通红, 鼻尖微微抽动,带领着剩余的三人布设完屏障后,快速躲进了余下的一台越野车里。 「奇了怪了, 下午怎么这么热?」周灵嘟囔着。 刚来时还没觉得,难道是干活的原因,干累了才这么热? 女人望着银幕之外的碧蓝天空,一如既往的微光照耀在大地上, 并不是她脑海里想像的那般灼热逼人。 「队长,我们现在走吗?」后座的小队成员问道。 「嗯, 差不多完事了,回局后等待情况就行。」周灵答应着, 扭动车钥匙,脚踩油门,车辆如脱缰的勐兽一般飞速沖了出去。 在车辆离开的原地,沥青地面微微塌陷,几缕奇异的光点在缝隙下隐隐闪动,慢悠悠爬出来像风一样跟随在车辆之后。 空气中仍残留着些许遗留的高饱和色光点,像被无形的丝线吊在半空中,随风荡漾,直到被挂在路边的指示牌上。 「a3」的白色字迹瞬间被瑰丽的光点腐蚀,发出细微的滋滋响声。蓝色指示牌内部的金属部件也逐渐显露在半空中,带着被蚀过的棕黄残留物可怜地凝滞在表皮上。 周灵越开越觉得不对劲,明明是80的车速,车辆也如往常一般飞速行驶,怎么周边的景物一直没有变动,开了半小时,平时早该开到停设点了,怎么现在窗外还是那点东西。 她勐地踩下剎车,车里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勐停打了个措手不及,狠狠往前震了一下。 「卫与乔,检测一下这片的cy值。」周灵突然开口说道。 后座的亚麻发男人一愣,立马点头。 男人抬起右手到身前,眼眸低垂,两秒过后,自手心处浮现出一处莹蓝流光纹路,一层一层的莹蓝细线包裹着核心处的白晶体,开始朝四周蔓延开来。 空中的气体仿佛都凝结成一个个莹蓝色的小光点,像萤火虫一般四散飞去,径直穿过车身,如同在丝线上行进一般稳稳地朝车外的空间爬去。 卫与乔看着窗外一直维持着莹蓝色的光点群,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正想开口报告。 下一秒,远处突然飘来几缕耀眼的流金体,轻轻穿过莹蓝的光群,顺势斩断了无形的空中丝线。 咯噔一下,卫与乔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奇妙的灿金火焰勐然在光群上燃烧起来,燎原般将群光吞噬得一干二净,卫与乔手心里的白色晶体瞬间破裂开来,鲜红的血顺着手掌心蜿蜒流下。 男人忍着痛,顺手用力一抽,窗外的丝线与掌心的破碎晶体完全断裂开,他才终于蜷起了手。 车内的人看不见卫与乔眼中的莹蓝光点,但能看见窗外突然燃起的火焰以及男人手上蜿蜒着的鲜血,气氛一瞬间沉了下来。 周灵的心不自觉紧了紧,先让身边人给他包扎。 自己则拿出电话,试图向局里发出信号。 不出她所料,手机和专用设备都完全废掉,联繫不到任何一个人。 周灵吐了吐气,踩下油门掉头迴转,復又向白车所在点冲去。 可这一回,仍旧在原地打转,如同迷雾中失去方向的人,无论朝哪一个方向走都只会回到原地,连白车也不见踪影。 周灵现在有点担心另外两个人,他们回去了吗?还是只有他们在原地打转呢? 短髮女人现在咬牙切齿,心里狠狠咒骂顾思源跟裴明泽,本来就该对应的能力处理对应的事儿,现在好了,他们被困到这了! 但再怎么心急,周灵作为队长也不能露出端倪,她沉了沉声,冷冷道,「都跟我下车,穿好防护服,直接根据萤光指向点把屏障破了,爬也得爬回去。」 说完,周灵穿好防护服第一个跳下了车,心里狠狠地骂顾思源,要不是他后面能有这么多事? 不知道是她的咒骂起作用了还是别的什么,几人刚下车,小心地避让过来回飘荡的流金光点后,竟然没走几步就直接来到了指向点的中心处。 冷白尖利的银光仿佛是神祇的馈赠,在灼热的屏障中给几人提供了一处阴凉的庇护点。 连带着卫与乔手上的疼痛感都削弱了几分,脸上不自觉浮起迷恋的神色,腿没控制住往前走了几步。 第68页 下一瞬,周灵狠狠地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回了原地,他立马清醒了。 女人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真是练少了,赶着送死是吧。」 卫与乔这时才倏然惊醒,脸色爆红,羞愧地摸了摸鼻尖。 想来是过去几年陵城过于安定,调查员也有些惫懒,日常的训练终究是无法与实战相比较,一到现场遇到蛊惑就露了怯。 周灵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转而正视前方的「中心指向点」。 哪能这么容易,被瘴之后竟然没走几步就能直接找到中心指向点,这不摆明是陷阱吗? 身后的空中是浮动着的流金光点,如同水母在水中肆意游弋一般,这群流金光点也在这片区域上下浮动,表面是美丽夺目的不知名生物,但实际上却是浑身布满毒液的异变体。 周灵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从身边男人身上抽出一把银镀的变能枪,飞速躲到卫与乔身后,开始瞄准不远处的流金光点。 另外两人都飞速远离了卫与乔,站在四周观望着大姐大的动作,独留卫与乔一个人僵硬地站在前方,咽了咽唾沫。 【这条命怕是要让队长霍霍完了。】他内心默默地想。 周灵倒也不是突发奇想,主要是…… 她看见这堆异形体能腐蚀燃烧物体,但却钻不出他们设的屏障,甚至在几人设置屏障之前都没出现,反而是在屏障设置之后出现了。 而且,这儿的气温还一下子变得这么高…… 他们的异形屏障可不是桑拿房一样的东西,只是会阻挡异形体的出没。 可这次,陡然升高的气温,奇怪的迷障…… 今天发生的一切与昨晚陈让经歷的不同,但是又有些许相似之处。 本来以为在白车周边清理异状并重新消杀就足够了,没想到……甚至扩散到了整条路段,仿佛有无形的风暴将要从郊区蔓延到城市内部,但偏偏是以这种隐秘而又危险的方式。 周灵的眼神一暗,冷气丝丝缕缕地蔓延到前方的卫与乔身上,男人打了一个哆嗦。 察觉到身前掩体的抖动,周灵有些不满,随手拍了拍卫与乔的腰部,「站好了。」 男人不敢动了,甚至觉得腰间也冰冰凉凉的。 身后的短髮女人仿若一条正在冰冷吐息的毒蛇,黏附在他的背后,随时会张开大口血腥撕咬他,尽管他明白——女人当下的猎物不是他。 正当他出神想着,耳边勐然传来变能枪被扣动扳机的声音,泠泠的冷白光束径直朝着前方的流金光点射出,几乎在触碰到猎物的一剎那,身后的周灵也从他身后冲出,一脚踩上他的大腿借力飞扑过去。 由不知名元素制成的摺叠网被女人藏在手中,在即将触碰到异形之时瞬间张开,牢牢将被光束压制的流金光点裹挟进去,蓦然间,光点的高饱和色相完全消失,成了一滩透明的怪异胶状体,死死地被黑网缠绞着。 周灵则在扔出黑网之后顺势飞落到地上,用侧边身体摩擦着地面缓缓滑出,肘部的皮肉在这巨大的冲劲之下与地面完全相接,丝丝缕缕的血痕透过灰色防护服渗了出来。 「果然……」女人的眼里闪烁着得胜后兴奋的光彩,喃喃自语道。 腐蚀物体是异形表现出来的能力,可为什么偏偏是这种能力呢,说不定——是为了掩盖更深层次的弱点。 凭着这一个猜想,周灵做了一次大胆的尝试。不同于陈让的暴力破局,在周灵这里,可以有另外一种解决方式。 脑子可是个好东西啊,周灵得意地想。 虽然只捕获了这一个异形体,但也能证实一些她的猜想,这下回去之后,只要交给研发部事情就会非常好办。 —————————————————————— 卫与乔被周灵的动作吓了一跳,顾不得被踩得发疼的大腿,赶忙跑上前扶住周灵,剩余两人赶过去捡取异形的尸体。 屏障内的温度不知怎的,好像又升高了一些,仿佛是在惩罚着内部的几人。 单次任务时间一般不会超过三小时,一旦调查局内编人员出勤时长超过正常限度,后援会自动上岗。 但怕的就是,没等到后援,他们先活生生被困在里面热死。 防护服更是不能脱,在这种环境里,除非是血脉继承类的外编人士才能抵抗微干扰,否则一般人一旦脱了防护服,可就陷入了另一种极容易被耗死的境地。 这种热——很有可能是一种虚幻的热,而不是真正环境内部的温度过高导致的热。 周灵撑着身体,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连带着血水也被自己咽下去,「跟我刚才一样,把那些东西抓起来,快……」 几人听到指令,毫不犹豫地开始干起活来。 周灵一个人斜靠在桥体的护栏上,打量着中心指示点,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东西正在隐隐晃动。 过了几秒,甚至起伏摇摆地更加剧烈,她睁大了杏眼,看着这齣奇的一幕。 心里划过某个猜测,女人的眼睛亮起来,满怀希望地看着即将破碎的银白指示点。 下一瞬,萤光乍泄,波动着雪白光点的银线硬生生从中间断裂开来,火红色的夕阳瞬间照进了这个被意外封存的空间。 一个高大的人影闪身挤了进来,周灵惊喜地看着来人,以为是后援过来了。 第69页 直到男人的脸暴露在光线下,笑吟吟看着她时,短髮女人惊喜的面部表情一下垮掉。 「终于捨得过来了。」她狞笑道。 第36章 星之风暴 火红的夕阳下, 裴明泽那头亮眼的白毛泛着橙红的光边,整个人高大的轮廓在天地相接的背景之下显出几分神性来。 嘴角挂着习惯性扬起的微笑,没一点心理负担地望向眼前的周灵。 「周队, 我来得不及时吗?」男人的嗓音懒洋洋地,天生带着股漫不经心的调子。 周灵可没空跟他扯皮, 裴明泽这傢伙对她来说就是个大祸患,她从没在局里见过这么能惹乱子的傢伙, 偏偏凭着那种能力在局里占了个关键的位置,撵都撵不走。 她心里十分不得劲, 面上也直接表露出来,用讥诮的眼神盯着裴明泽, 直接开麦输出, 「多及时啊, 既然帮了顾清源代位, 那凌晨又是怎么回事,人跑哪去了?现在跟我说来得及时, 脸挺大啊?」 要不是周灵现在身上疼的厉害,真想跟裴明泽打一架,狠狠把眼前男人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听到这话, 裴明泽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眨巴着桃花眼,没什么感情地回道,「临时出了点事嘛, 哪能次次兼顾呢?」 嘴上的话说的好听,但潜藏在话语下的意味却让周灵气得发抖。区域的划分管辖本来就是在编人员的本职工作, 工作疏忽直接带来的就是人员伤亡问题,而男人一张嘴就是兼顾不了, 显然是把活生生的人命问题不当回事。 周灵嘴唇气得发抖,一句话也不想说。 右手的指腹不断地摩擦着手心的异质变能枪,冰凉的触感反上心里,如果可以的话,周灵真想一枪崩了眼前的男人。 她垂了垂眼,深吸了一口气,召回了剩下三个队员,让他们把收容的异形放回车上。 自己掏出手机,拨打了陈让的电话号码。 裴明泽站在周灵的三步开外,凭藉异变的视觉能力捕捉到了手机屏显上的名字,他挑了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喂,陈让,你们两个……出去了吗?」 周灵问了陈让几句,知道两人早已畅通无阻地回到局中时松了一口气,问候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 抬起头就看见裴明泽还在笑嘻嘻地盯着他,周灵给了男人一记眼刀子,没再管这个贱东西,径直跟着队员上了车。 身后传来裴明泽的喊声,「周队,好歹是过来救你的,不让我搭个顺风车?」 周灵冷冷回头,扬起柔和无比的笑容,「怎么过来的就怎么回去,嗯?」 话音刚落,车门砰的一声关上,越野车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去。 扬起的烟尘煳了裴明泽一脸,男人也没什么表情,径直走到煳了一地血的地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抚过血渍里的黑焦,眯了眯眼。 「呵,一群废物。」裴明泽冷不丁出声。 站起身看着头顶被撕裂的银流屏障,搓了搓手,慢悠悠从被撕裂的屏障缝隙中走了出去。 粘稠的黑色液体不断从男人的脚下流出,黑水仿佛被煮沸一般,不断有布满杂质的泡沫浮出流体,像是深林中久久难见天日的幽深沼泽。 男人跨出屏障裂缝,长腿一伸骑上摩托,引擎的轰鸣声如狂风嘶吼,划破高架桥上的死寂氛围。 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裴明泽一脚油门踩到底,车身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疾驰在空旷的公路上。 火红的夕阳下,男人银白的头髮于疾风中肆意舞动,仿若蛰伏已久的勐兽蓄势待发,时刻准备破笼而出。 —————————————————————— 「我不用了!」 小小的检测室中,清隽的男人半坐在檯面上,大声对身前的粉毛说着什么。 陈让跟易卜刚打开门走进来,就听见了这声饱含怒意的拒绝。 易卜赶忙三两步走上去,馋着他哥站起身,向荣衍鹤投去询问的目光。 荣衍鹤那双如鹰隼一般有压迫感的双眸紧盯着易行且,仿佛有几丝微妙的不爽飞速划过眼中。 他挑起眉,朗声朝着一旁的易卜说,「你哥的身体内部被异形种下了种子,如果不加以干涉,会逐渐变成怪物想让他成为的体质。」 易卜一听这话,立马蹙起了眉,看向荣衍鹤,「那我们该怎么办?您是有办法是吗……那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易行且冷冷打断,「我不需要,谁知道他说的真的假的,他就是故意……」 易卜听着哥哥说话,目光重新放到他哥身上,这才发现男人白皙的双颊上正浮着诡异的红晕,就连脖颈上也布满淡淡的粉意。 他狐疑地望向荣衍鹤,「荣先生,你对我哥做了什么?」 荣衍鹤还没回答,易行且就又开口了,「不管那鬼东西想让我变成什么,我都不要再来这了!」 边说着,男人就跳下台面,光脚踩在地上,恨恨地朝门边走,想穿上自己的鞋。 易卜被打断了好几次,这时也有一些无奈,可看着自家哥哥怪异的表现,再抬眼看荣衍鹤这一副正人君子的作态,他不由朝陈让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陈让对检测的流程也不太了解,径直对着荣衍鹤问道,「你做了什么?猥亵吗?」 第70页 这话一出来,火烈鸟勐地扭头,阴恻恻地看了他一眼,好脾气地向易卜说道,「深层次的身体检查我需要直接上手做,你哥是不是有什么心理洁癖,我可是正常的流程手段,只是你哥接受能力实在……」 易卜张大了嘴,隐约能知道发生了点什么,刚想开口,就见穿完鞋的易行且气势汹汹地沖了回来,一向温润的男人罕见地发怒,「狗屁!」 他实在说不出男人那奇怪的身体检查到底对他干了些什么,自觉好像被占便宜了,但偏偏这位硬要说这是正常的身体检查。 该死,有一次就够了,竟然告诉他之后还会有无数次的检查与植入,当他是沙币吗? 就躺在这任他玩? 易行且现在不想管这到底是不是正常的,就一个诉求,那就是离开这里! 又想到自己吃的亏,易行且生生咽下一口恶气,已经想好到公安局报案的事情。回头拉着易卜走出门,走到一半,仿佛又想起了些什么,倏地回头,恶狠狠地瞥了荣衍鹤一眼,随即转身出门。 易卜都没来得及跟陈让告别,匆忙回头看了一眼,没想到男人微微朝他抬了抬下巴,眼里一片温和的光。 嘭一声响起,门被重重关上。 荣衍鹤什么也没说,走到洗漱台上打开了水龙头。 温和的水流顺着男人古铜色的大手蜿蜒而过,细密的泡沫被逐渐搓开,荣衍鹤甩了甩手,朝着陈让颔首,领着男人向办公室走去。 只字未提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让跟在火烈鸟身后,冷不丁发问,「你经常这样吗?」 身前的男人头都没回,「我很闲吗,只有相当重要的事情才值得我出手。」 一路尽是断壁残垣,荣衍鹤都视若无睹,飞快朝着拐角的办公室走去。 直到亚麻色的白桦木门被男人打开,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一股让陈让反胃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捏紧了鼻子,「你怎么越来越臭了。」 荣衍鹤额角青筋泛起,怒道,「你他妈在我这也是一个味儿!」 两人的异形体属于相近的族类,同性相斥嘛,再香甜的味到了彼此的身上都会产生排斥感。 不同的是,陈让以前虽然排斥,但倒没觉得有这么难忍,想来荣衍鹤身体确实出现了差错。 正想着,火烈鸟的声音传了过来,「陈让,你还得帮我一个忙,我才能把消息告诉你,」顿了顿,他继续说,「虽然你手上有我的东西,但即便我没要回来,也不过是元气损伤躺一段时间,你要想我尽心尽力地告诉你,就得帮我。」 男人似乎没朝死对头以这种语气说过话,这般平淡的语气在他自己看来却是相当的低声下气,不由得有点不自在。 荣衍鹤看向对面的陈让,那张小白脸的长相一向是他最讨厌的,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很信任陈让的为人,这傢伙最多是把他的衍生体丢掉,但绝对不会伤害他的衍生体。 正想着,陈让幽幽回了句,「你先告诉我,那天的车,是不是你干的?还有那个男人……」 听到这话,荣衍鹤突然诡异地沉默了,不自觉转身拾掇起桌上的文件来。 陈让幽幽地注视着他,「把那男的送回来还算你有良心,那车呢?」 他其实觉得有点奇怪,既然是间接性回溯幻象,人都復原得了,为什么车不行? 此时,荣衍鹤才幽幽转过身来,「你说呢,你的烂符牌往上一粘,这辆车就再也回不到幻象初始了……」 陈让不置可否,正色道,「我是在正常完成任务,你可不是。」 荣衍鹤仿佛一下子被吸干了精气神,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开口道,「凌晨时候,我感觉体内有些不对劲,仿佛衍生体在被什么东西吸着一直往外跑,我有点控制不住。」 「等到意识恢復的时候,我就已经在a3了。整片路段都陷进我无意中制造的幻境体里,幻境里到处爬的全是我的衍生体,很不巧,那位的车刚好就在路段上行驶。」 说到这里,荣衍鹤似乎有些困惑,「我本来想再套个幻境直接让车子逆转方向自己跑出去,但是,有什么东西直接拦住了那辆车,硬生生在我的幻境里撕裂出了第二个空间。」 「我看见,好像是一些光点奇怪地出现了,不停地往车子那移动,几乎把整辆车完全包住。」 「等等,」陈让坐在另一端,突然打断荣衍鹤,「你的幻境里没有实体出现吗?」 陈让想到了当时眼前不断闪现的高饱和爆裂色块,有些不妙的预感诡异地在他心里升腾。 荣衍鹤轻嗤一声,「有病,我跟你是同类,你设幻境会往里面傻哈哈地放提示吗?」 室外的雨仍在淅沥沥地下着,滴答滴答地降落在窗棂上,仿佛直接浸润陈让头脑中的思绪,黏煳煳地将所有清晰的丝线揉成一团。 火烈鸟说完那句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我真记不起来那天幻境里设什么规则了,竟然能狠心到直接把人的头砍了下来,」他轻嘆了一口气,「要不是衍生体自己跑了出来,我都怀疑谁把我搬到那的,脑子里竟然什么记忆都没有……」 「太毫无预兆了,从上一周开始,我就收不回衍生体了。」男人低声说道。 荣衍鹤的声音仍在耳边迴荡,可此时,静谧的室内仿佛有一张无形的蛛网,于虚空中将两人捕获串联,黏力极强的不明□□牢牢将他们挂在网上。 第71页 第37章 星之风暴 屋外雷电交加, 暴雨倾盆,一道道银蛇一般的闪电掠过厚重的灰黑色云团,勐然透过窗户将室内照得一片雪亮。 陈让侧着脸望向窗外, 眼中浸满灰濛濛的雾气,一言不发。 室内沉寂良久, 荣衍鹤终于颓然开口,「我想, 你能不能借我一段触肢,让我研究一下你......」 或许是口中的要求过于难以启齿, 荣衍鹤说了一半就慢慢闭上了嘴。 冷清的室内,白炽灯的光线倾泻一地, 陈让垂着眼皮, 鸦羽般浓密的睫毛打落一片阴影, 他掰弄着自己的手指, 静静思索着什么。 对面的荣衍鹤也被他的态度弄得心里忐忑不安,坐在凳子上如履薄冰, 「如果不行的话,也......」 话没说完,对面的陈让就抬起了头, 熟悉的声音传到荣衍鹤的耳旁,「可以。」 荣衍鹤抿平的唇线终于扬了起来,眼里闪烁着动容的光。 「喂,你转性了?」他突然讥诮地问道, 摆明是有点怀疑陈让态度转变的原因。 对面的男人没回他,冷冷盯着他, 唇瓣轻启又迸出一句话,「为什么不上报局里?你是故意过去的吧。」 这句不相干的话冷不丁冒出来, 让荣衍鹤有点火大,他强忍道,「那就不关你的事了,管好自己吧。」 说完,又抬眼挑衅地看向陈让,「说得好像跟你上报过一样。」 两人讥讽地对望,气氛一瞬剑拔弩张。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荣衍鹤走过去打开门。 小助理小心地探头进来,看见陈让后尴尬地笑了笑,随即对荣衍鹤说,「林队长过来了,叫你们过去。」 —————————————————— 室外,银色的雨帘仍旧垂直地倾泻而下,将远处的山峦和近处调查局的建筑都笼罩在一片模煳的水雾中。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传来,黑色的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在湿淋淋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明丽的弧线。 裴明泽双手摘下银白的头盔,粗鲁地一把抹过额前湿透的白髮,扬头看向前方。 「该死的。」 明明在郊区还是大晴天,漫天云霞如梦似幻,一进到市区内就下起了瓢泼大雨,活生生把男人淋成了落汤鸡。 裴明泽顶着一头湿润的白毛,快速冲进了局里。 迎头刚好跟林瑞撞个满怀,身上的水汽一下子向后者涌了过去。 「冒冒失失的,急什么。」林瑞不满地看向裴明泽,不自觉出声责备。 裴明泽黑黢黢的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厌恶,随即抬起头,扬起大大的笑容,笑吟吟地朝林瑞问好,「林队好,走得急了些......」 林瑞没发现身前人眼底潜藏的恶意,摆了摆手,叫了一声身后的陈沅,就打起伞走出大门。 刚刚还满面春风的白毛男人瞬间就收起了笑容,甩了甩刚刚碰到林瑞的手,嘴角不经意向上扯了扯。 结果没走几步,拐角的办公室里突然冲出了一个穿着制服的女队员,正是林瑞刚才唿喊的陈沅。 裴明泽看着女人匆忙的背影,心里略微思索了一番,叫住了陈沅,「姐姐,林队喊你去哪?」 陈沅正往那边走,听到声音抬头看过去,发现是熟悉的面孔,没多想,顺嘴回到,「研发部出了点事,林队替周队处理点事情。」 说完就挥了挥手,快速沖了出去。 「替周队?」为什么是替周灵处理事儿,裴明泽联想起在a3时周灵给陈让打的电话,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微微眯了眯眼,随即转身也沖了出去。 雨幕中,公车刚好缓缓驶出,消失在裴明泽眼前。 男人走下台阶,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透明的雨滴不断打在他冷白的皮肤上,冰凉的触感再度袭来。 「去不去呢?」他喃喃自语道。 不知过了多久,机车的轰鸣声再度传来,一道黑色的闪电飞速消失在雨幕中。 —————————————————— 等到陈让跟着荣衍鹤走到林瑞面前时,眼前的男人显然已是等候多时了,冷冷地看着他们两。 荣衍鹤本来没当一回事,不就是异形体导致的设施损坏,想着一会儿就处理完了。 结果却被人一路领到接待处,地上赫然躺了具断头尸体,还是前台赵青燕的尸体! 看着这脖子处的伤痕,明显就是被触肢绞断的,荣衍鹤有点诧异,连忙回头看陈让,眼睛挤得都要抽搐了这沙比也没理他。 陈让静静地站在林瑞身前,像尊雕塑一样,面无表情地跟男人对视。 林瑞手上拿着检测仪,此时严肃地看着陈让,开口问道,「并没有检测到有异状,为什么杀他?」 「异状在人死之前已经植入了类似衍生体的控制丝,死之后立刻逃走了。」陈让一板一眼地回復着。 荣衍鹤站在一旁听着,有些惊异,这东西甚至都伸手到局里了,竟然没人发现。 可林瑞的脑迴路与他不同,「有必要杀吗,即便被植入控制丝,本质上也是人类,难道你没有受到反噬吗?」 在陈让来之前,他就已经着手调了监控。 既然被植入体没有攻击倾向,那为什么要冒着被反噬的风险行此一举? 对面的陈让丝毫不慌,温和地说,「我不了解这种控制丝的习性,如果□□不死亡,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方式阻止他扩大控制范围。」 第72页 「何况,能被植入控制丝的生物,在被植入之前□□一定已经濒临死亡,植入之后更是没有活路,我想不通为什么不杀。」 无形的风暴仿佛自两人周身捲起,一种奇怪的针锋相对的氛围默默蔓延开来。 荣衍鹤站在一旁倒没有什么感觉,他觉得陈让的处理很正常。 天生的异化体本就与人类不同,身体的异变倒是其次,非人的冷血感是从出生就刻在体内的,无可避免啊. 这位林队他倒是有所耳闻,出了名的难缠,尤其对他们这些人更是苛刻。早年顺藤摸瓜抓住好几个私下违规的血脉传承者,这几年更是没消停一点,真是让人难忍。 倒不是说这种责任感不好,可是偏偏站在了他的对立面,让他怎么能心生好感呢? 荣衍鹤漠然看着两人对峙,没一点帮忙的意思。 林瑞此时心里可不好受,从灵水村出外勤那次他就盯上陈让了,直觉告诉他陈让就是不对劲,可偏偏没找到丁点线索。 甚至到现在张家老子和张辰的去向也不知所踪,调查局和公共警力一齐出动,却迟迟没有线索,俨然是要成悬案的节奏。 可陈让这边却是状况不断,上次的「食信怪」,这次又来个「控制丝」,哪哪都是他的踪迹,让林瑞怎么能不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朝着陈让那张令人心软的脸斥责道,「不管怎样,正常的流程都不该是这样,今天的事情会作为案底记录在册。」 「之后的事情局里会派其他人继续查,直到结果出来之前你都不能洗去嫌疑。」 两人身高相仿,林瑞明亮的双眼带着怒意直直盯着陈让看,但眼前的陈让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漠然地回视他。 更让林瑞觉得不满,略微思索过后,他再度开口,「接下来的一周,只要是出外勤,局里都会安排人强制与你配对,不得擅自行动,懂吗?」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滞起来,陈让没有立刻回话,琥珀色的眸子定定地看向林瑞,「周灵呢?我记得我并不隶属于你的队伍。」 「呵,」高大的男人微微一笑,仿佛有寒星在四周闪动,冷冷回应,「周灵暂居我之下,即便她提出申请,最后也是我决定,知道了吗?」 陈让从来不没觉得一个人有这么难缠,马上就要到替陈礼献祭的日子,一旦他身边跟着人,他取祭品的难度会大幅增加,暴露的风险成倍上涨,这无疑是在刀口上撒盐。 这一次,他没有再回应林瑞,径直狠狠撞开男人的肩膀向前走去。 陈沅站在一旁,看见熟悉的帅哥本来还荡漾了一下,结果之后就被两人之间可怕的氛围冻得浑身不舒服,看见陈让的举动,更是吓了一跳。 天知道,她真以为两个人要打起来了。 林瑞被突然撞了一下,也是火冒三丈,但看着眼前的断壁残垣,硬生生压下了火气。 烦躁地扯碎了手上记录册里陈让的那一页,随即抬起头看向荣衍鹤,开始询问起其他的情况来。 拉开会客室的门,陈让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里面,焦躁的情绪不断地拉扯着他,他得想个法子,总不能真让林瑞给他脖子上戴个项圈。 作为异变体,他一向是单人行动,即便是双人,也只是作为配合者...... 仿佛有什么东西勐然划过他的脑海,银芒闪动照亮漆黑一片的内室,「是啊,这个强制监管我的人——就是下一个出路。」 可问题是,他该从哪找这么一个人? 谁能无视他的行动?甚至是与他相似? 陈让无力地揉了揉太阳穴,颓然地向后靠在墙面上,琥珀色的眸子渐渐黯淡,仿佛被无边的迷雾团团围住。 有一瞬间,他竟然在想,要是林瑞死了就好了,要是他死了...... 下一秒,男人像是反应过来什么,蜷缩的指尖狠狠抵住掌心,抬起手勐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深深地唿了几口气,他缓缓站起身,眼尾猩红一片,「还会有办法的,再想想,再想想......」 整理好自己的面容,男人一如往常,静静地走出了房间。 第38章 星之风暴 ——研发部顶楼—— 裴明泽靠在高台前的金属栏杆上, 头上黑色的鸭舌帽压低,只留出额前的些许白毛,被雨打湿的头髮一缕缕黏在一起。 整个人身形落拓, 黑色机车服包裹着男人的身躯,周身的气质与整栋楼倒是很搭, 不张嘴时格外冷酷。 此时黑眸沉静地望向门口处走出来的林瑞一行人,现在倒是神情寡淡, 看不出来丝毫的厌恶。 「怎么没有陈让啊……」他喃喃出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好玩的, 看不见人可不准备回去。 几个唿吸间,男人不疾不徐地迈步出去, 循着路标前行, 穿过令人讶异的重灾场所, 攀上一段长长的楼梯, 向深处寂静的办公室走去。 林瑞一行人走出来时,他看见了荣衍鹤的身影。不应该啊, 荣都出来了,陈让在里面呆着干什么? 拐过几个弯,刚拉开公共区的玻璃门, 就看见熟悉的男人走了出来。 陈让恰好拉开会议室的房门,身长如玉,挡住了身后的灯光,周围落下一大片阴影, 修长挺拔的身形在冷光中如青松一般笔直。 不同寻常的是,裴明泽硬生生从这副模样中看出了点不对劲。 第73页 眼睛怎么红了啊…… 男人冷白的面庞不如以往那般生人勿近, 狭长的眼尾处竟透出点薄红来。 意外的——裴明泽感到有点兴奋,心脏勐烈拍击胸腔, 奇异的炙热感如潮水般涌上前胸,他不由得舔了舔嘴唇,猩红一闪而过。 他还正想着怎么打声招唿,就见眼前的男人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好像完全没看见他,如同一阵清冷的风般从他身边穿过。 裴明泽有些无奈,伸手抓住了陈让的手臂,「不打声招唿吗?」 陈让没心情跟他说话,因为上一次行动对裴明泽的观感也很差,轻飘飘将手臂从男人的手中扯开,转过身平静地望着他。 「有事?」男人的声音清冽,还带着些许沙哑,仿佛有些微粗糙的沙砾在裴明泽的心里碾磨而过,带着点磨人的意味。 他轻笑,「上次扇了我一巴掌,就这么算了?」 本来陈让因为林瑞的安排就格外烦闷,裴明泽还贱兮兮的一直在他眼前晃,一切都让他更加恼火。 他不再忍耐,冷笑出声,倏地靠近裴明泽,「怎么,还想让我再给你来一下?」 火热的鼻息丝丝缕缕地喷洒在裴明泽脸上,让他脸有些痒痒的。 裴明泽不自觉后退一步,抬起手碰了碰脸,笑嘻嘻道,「那哪能,我来可是为上次的事道歉的。」 「哎,不过是测试一下你的能力,毕竟你这种人很少见嘛,试一下,无伤大雅吗?」他慢慢补充道。 陈让比裴明泽高一点,此刻微微俯视男人,无波无澜道,「离我远点,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男人说完这句话,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的裴明泽无奈地追了上去,「哎,给个面子嘛,交个朋友有什么危害呢?」 「上次是我错了,陈让?」裴明泽快步跟上前者,边跟着边缠着他说话,「哎哟,我对你还是很感兴趣的,下次能不能一起出个任务?」 话说到这里,陈让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定定地看向他,眼睛里闪烁着奇妙的光芒。 裴明泽有些奇怪,但还是展露着完美的笑容,笑嘻嘻地看着男人。 他感觉——男人似乎在评测着什么,考虑他话的可信度? 在听到一起出任务时,陈让确实想到了一些可能性,毕竟像裴明泽这种人,不拘于规矩之中,可能跟他强制配对确实有利于他搞小动作,但是…… 想起上次这人故意让他陷入险境的事,陈让觉得男人的信誉仍然值得评估,在没有其他人选的情况下或许可以考虑一下,现在……还是算了吧。 裴明泽就看着陈让眼里的光燃起又熄灭,心里有些不得劲,张了张嘴,开口道,「你不了解我,我们认识之后,才有更多的时间来相处,不是吗?」 仿若毒蛇在恶意吐息,用数不尽的甜言蜜语准备攻陷敌人,待到时机成熟时再一口吞下。 「呵。」陈让笑了笑,嘴角的弧度轻蔑,眼神里都像裹着刀子,从头到脚将裴明泽扎了一遍。 裴明泽不满地撇了撇嘴,「餵。」 他心底无比后悔,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印象太差了,导致陈让根本不想跟他多接触。 上次任务,本来以为会跟以前一样,遇到一些那种傢伙,就习惯性地犯了犯贱,没想到——这次可是翻车了。 两人跟赛跑一样走到研发部大门口,此时屋外的雨势已然加大。 越发滂沱的大雨倾盆降下,瀰漫的白色水汽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笼罩进去。逐渐暗下的天色也在加剧这种朦胧感,周围的路灯也徐徐亮起,一瞬间光影破碎。 裴明泽看着两手空空的陈让,像只偷到腥的小狐狸一般笑了出来,「要不要我送你?」 他指向自己银光锃亮的机车,随即补充道,「我可以帮你隔绝雨幕哦,一滴也不会落到你身上哦~」 陈让看着裴明泽被雨滴打湿成一撮一撮的白毛,不置可否,选择转身回前台去拿伞。 「哎,别走啊……」 几乎是裴明泽刚喊他,陈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前者偷摸地看向他的手机屏,「易卜」两个大字映入裴明泽的眼帘,他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看向陈让,想从他脸上的表情里推测出什么。 一个集团的太子爷跟他们局里的人你能有什么关系,他才不相信陈让会是个加任务对象手机号的人。 他正想着,陈让的声音就从他耳边传来,「我还在,有事吗?」 男人双目微阖,冷白的皮肤透出一股子病态来,显得整个人疲倦又虚弱。 裴明泽静静看着,没出声打扰。 「可以。」不知对面的人说了多久,陈让最终应下了声。 裴明泽有些研究地朝他看去,转换话题道,「真不坐我的车?」 陈让瞥了他一眼,没再理他,自顾自坐在门前的公共座椅上,双手环胸阖上了眼。 就在裴明泽觉得陈让不会再跟他说话时,男人出声道,「我还有事,你赶紧走吧。」 不知是不是他敏感过度,他竟然从陈让的语气里听出点无奈来。 裴明泽轻笑一声,定定看了眼男人,「我真的对你很感兴趣,」说完顿了一下,又开口,「来日方长,我很期待。」 陈让听着耳边的声音,没有什么反应,就在他以为人要走了时,一股子热气从侧方袭来。 第74页 他倏地睁开眼,惊讶地看向右侧贴近他的裴明泽,及时出手抵住他的脖颈,制止了男人向前靠的动作。 「哈,没成功。」裴明泽调笑道,银白的髮丝在他侧脸上轻轻拂过,橘子味划过鼻尖。 下一秒,雪白的脖颈就如流沙一般从陈让的手中滑走了,转身飞速跑出大门,像是怕男人揍他一样。 「拜拜咯~」裴明泽留下最后一句话,扬着笑容离开了陈让的视线。 陈让可不觉得裴明泽是要亲近他,想咬下他的耳朵倒是更有可能,思绪混乱几瞬,又阖上了眼。 ———————————————————— 东区调查局门前灯火通明,奇异的银质流光在局中不断飞速穿梭,又重新为雨夜增添了一点亮色。 市区街道两边店肆林立,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车破开雨幕从远处驶来,霓虹错落的光线切割着众人的视线,目送着这辆限量款的豪车远去。 易卜坐在后车座,双腿交叠着气场骇人,霓虹光线不断映入车内,为男人流畅的面部线条镀上了一层变幻的彩光。 他慢条斯理地翻着手上的资料,微挑的丹凤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纸页翻动声不断响起,白纸上方赫然映着陈让的人像。 男人瓷白的手指不断摩挲着资料上的人脸,看着情感经歷字眼下的那一片空白,有些愉悦地扬起了嘴角。 易卜自己是母胎solo,好不容易看上一个人,心底里自然也希望对方是一张白纸,虽然说,要是陈让那张脸的话……不是也行吧。 不过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本来以为靠他那张脸,对象都能组一个足球队了。 上位者或多或少都会有这种通病,而易卜很不幸,也动了查陈让的歪心思。或许在他看来并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想要掩盖痕迹也是轻轻松松,但某种程度上,他也有些心虚。 但在此刻,易卜压下这种情绪,悠悠然将资料合上放在了储物箱里,拿起手机拨打了陈让的电话,「陈让,我快到了……」 雨幕中,冷白的光线映入车窗,朦朦胧胧中显现出易卜那张明丽的脸庞,眉眼柔和,仿佛雨雾中悄然静立的水仙,清冷与柔和矛盾地在男人身上共存。 黑车抵达目标地点,新司机赶忙下车帮后座的老闆打开车门。 易卜弯腰走出来,长睫垂下淡淡阴翳,随即撑开司机递过来的伞,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 陈让适才走出大门,看到前方的人影也跑了过去,顺利钻进易卜的伞下。 男人刚才还平淡无波的眼此刻狡黠地波动着,在暖橙的灯光下,眼珠泛着一层浮动的橙光,他听见自己慢慢问,「等久了吗?」 身旁的高大男人奇怪地转头,不解地问道,「什么?」 些许暧昧的气氛悄然破碎,流进了雾蒙蒙的雨幕中。 第39章 星之风暴 蒙蒙雨雾中, 陈让看见易卜脸上的表情似乎僵硬了一瞬,随即便消失在夜色中。 他有些不解地收回询问的目光,跟在男人的伞下朝着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易卜觉得他可能真有点得意忘形了, 脑海里美好的畅想在见到陈让时有些没憋住,泄露了些许端倪。 这才在看见男人时, 情不自禁地缱绻出声,说出那句格外柔情蜜意的「等久了吗」。 指甲不自觉地抵了抵手心, 下一瞬掩饰出声,「没什么。」 两人打开车门, 坐在后车座两侧,湿漉漉的雨伞被扔在了脚下, 溅起一滩水渍。 熟悉的场景, 让易卜突然想起了在灵水村那一段时间。 那时也如今日一般, 两人一同坐在车上, 不过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坐在了前座,比起今日倒是有些进步。 脑中灵光一闪, 易卜出声道,「你那位朋友身上的装饰品上次掉到我车里了,这几天太忙, 没来得及给你送。」 陈让瞭然地点点头,开口回道,「没关系,这次去你家我顺便带回去。」 本来陈让是打算从前台拿过伞后步行过去坐地铁回家, 但没想到易卜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似乎是在易行且的卧室里发现了点东西, 想让他过去看看。 按照流程易卜应该直接上报局里,但或许是因为易行且的抗拒心理还是别的什么, 他没有这样做,只是让陈让偷偷摸摸来看一下。 恰巧易行且不知什么原因,晚上也不想回家里的卧室,正好给了两人可乘之机,于是陈让正好搭上易卜的顺风车,离开了调查局。 车窗外狂风唿啸,带动着雨点肆意击打着深灰玻璃,朦胧的霓虹光线在窗外闪烁,为车内的人影蒙上了一层奇幻的滤镜。 易卜有些紧张地抠了抠手心,轻咳几声没话找话道,「陈让,你来局里几年了?」 身旁的男人平静地回復道,「编外人员成年时就会录入,我们这类大抵都是18岁。」 话说到这,易卜有些好奇,「那你今年多大了?」 男人声线温润,在雨声中带着些软意。 「25。」 听到回復,易卜轻微扬了扬眼尾,揶揄到,「哦~那我比你大一岁,你应该喊我哥哥。」 这话一出,他就感觉有点嘴快了,小心地瞥向旁边的男人,正巧跟陈让的视线直直撞上。 男人轻飘飘望了他一眼,眼里闪过笑意,但是没说话。 这下子易卜也有些尴尬,用手捏了捏鼻子,把视线转向车外,淅淅沥沥的雨仍在下着,耳边沙声作响。 第75页 —————————————————————— 易式集团大楼内,易行且正坐在老闆椅上翻阅着眼前的文件,楼层内寂静无声,早已到了下班的点,人走得稀稀拉拉,只剩几个赶工的人还在电脑前好着。 本来从研发部离开后,他应该回家好好休息才对,可是……易行且实在不想回家,一进到卧室里,一种疲乏又恐惧的心情油然而生,伴随着强烈的生理抗拒感,所有的一切都让易行且感到不安。 所以打着工作的名头,易行且没有回家,打算在办公室的休息隔间里过夜。 透过落地窗,缤纷闪烁的霓虹光线不断映入男人的眼眸,伴随着滴答作响的雨声,让男人有些睏倦。 他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抬起手看时间。 【20:45 pm】 「这么早……」清隽的男人低声咕哝着,想来是今天那个无良医生给他按困了,浑身都酸软着,竟然这么早就想睡觉了。 一想到那粉毛,易行且还有些牙痒痒,今天他本来想去局里投诉来着,结果那的人一听他说的是谁,都给他打哈哈,说这是检测的正常步骤,说什么他们都是那样干的? 「真是可笑……」易行且想着下次去警局投诉,这的人蛇鼠一窝,指不定包庇呢。 正想着,办公室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易行且有些疑惑,现在这个点谁还没走? 「进来。」 办公室的门徐徐打开,孟获微笑着侧身走了进来。 熟悉的脸上带着一贯的微笑,侧耳上黑曜石的耳钉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银白的冷光。 易行且看着他,无端觉得有点熟悉,但想了想又没品出来到底是什么,随即问道,「有事?下班了怎么还不走?」 孟获弯着眼眸,高大的身形向易行且靠近,顶着头顶光线投射出的阴影几乎将易行且整个人笼罩住。 他轻声说,「还有一份文件需要您过目,弄完这份我就回去了。」 浅褐色的眼眸直直盯着身下的男人,眼球中的灰芒又开始流动起来。 偏偏他身下的男人毫无觉察,低头仔细看着文件,随即双臂枕在办公桌上开始签字。 随着黑色笔触开始流动,站立着的孟获也徐徐靠近身前毫无防备的男人,暗色的阴影流体缓缓朝着他攀爬过去,带着细微的黏腻触角滑动地面,发出嚓嚓的细微声响。 「叮铃铃铃!」 铃声勐然响起,吓得易行且一激灵,赶忙滑动手机屏幕,看到来人的名字无奈地抿了抿嘴。 顺手将文件交给了身前正好好站立着的孟获,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一头脏橘色头髮的高大男人听话地点点头,拿起文件向门口走去。 小麦色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神经异常兴奋地跳动,带着酥麻的战慄感不断在他脑海中异常舞动。 【真可惜啊。】男人暗暗回头瞟了一眼身后的易行且,流畅的侧脸被小片阴影占据,看不清他的神情。 门被关上了。 「我不回去……不想回去……」 「好了,就这样,我是你哥,你少管我……」 结束这通通话,易行且那点疲倦感也跟流沙一样悄然熘走,他看着桌面上还剩余一些的文件,思量一下又继续开始干起活来。 室外,孟获整个人像一滩被溶解的溶液一般,死死地将自己的身体贴在门口的缝隙,牢牢将办公室的房门黏在自己身体底下,睁着大眼从缝隙里向内偷看。 黑色的腥臭液体不断从身体上流下,黏湿了门口的地毯,他粗重地喘息着,与刚才不同的怪异声线从他口中传出,「还不睡啊……怎么还不睡?」 夜凉如许,深蓝的三角大楼在夜空下巍然站立,诡异的异形生物藏匿其中,难见踪影。 —————————————————————— 直到线条流畅的黑车停在独栋别墅门口,瓢泼大雨都没有停下。 两人从一侧方向下车,易卜以只有两把伞,司机还要拿一把的缘故,让陈让跟他挤一把伞,两人手臂相贴,一齐朝门口走去。 司机望着老闆的背影,硬生生咽下了后备箱还有一把伞的话,孤独地撑着伞离开。 陈让从房屋外面看去,一楼灯火通明,二楼倒是黑压压一片。 易卜适时解释道,「我爸喜欢下厨,这时候应该在厨房摆弄些什么。」 陈让听着这话,不由得出声问道,「你爸爸他知道你哥的事吗?」 易卜懵了一瞬,这跟他们要做的事有什么关系吗,但还是开口答道,「周灵说她已经处理好了,不是不会波及他吗,何况我爸也一直挺好的,啥也不知道……」 像是想起了什么,易卜打了个哈哈,「刚回来的时候,甚至连我哥都看不见哈哈哈哈……」 「我还说你们局里的技术果真厉害呢……」提起老父亲,易卜显得很有话说,叽叽咕咕个不停。 陈让看着易卜明显轻松的面部表情,压下了喉咙里的话。 【他可不觉得局里办事能达到这种功效。】 没再开口,两人一齐走进了室内,暖黄的灯光透过门口泄了出来,又随着阖上的门悄然消逝。 易风行正在厨房捣鼓他的改良版肥牛海带汤,听见外面传来的开门声,赶忙跑出去喊人,脸都没转过来声音先出来了,「诶,儿子,快来看我的……」 第76页 话还没说完,转头看见了二儿子身后跟着的男人。 易风行睁大了眼睛,「这位,是……易卜的朋友?」 陈让看见这位与易卜有些相似的叔叔,心下瞭然,开口叫道,「叔叔好。」 易风行微笑点头,打量着男人高大的身形和俊美的外表,有些啧啧出声,二儿子什么时候交的这种朋友?竟然还把人带回家了…… 易卜不慌不忙,甚至有些见家长的奇怪感觉,温声朝他爸解释道,「爸,我带朋友回来住一晚。」 然后又补充道,「这是陈让,在超调局工作。」 易风行脑子里模模煳煳有这个概念,但是不太清晰,他也不是很在意,顺嘴招唿到,「小陈,要不要来喝口海带汤?」 陈让有要事在身,自然拒绝了易风行热情的邀约。 两人在易风行火热的视线里飞登上了二楼。 徒留楼下的老父亲啧啧出声,「哼,有情况……」 —————————————————————— 易卜脚步没停,径直带着陈让去了他哥的房间,边走边说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感觉我哥的房间比其他地方都要热,黏黏煳煳的。」 边说着,男人边打开了眼前的房门。 一股奇怪的酸甜味道扑面而来,气势汹汹地闯进了陈让的鼻间。 他有些难受地蹙了蹙眉。 第40章 星之风暴 像是已然熟透的猩红果实, 被人阴暗地藏在室内的角落,经过不知多少天的储藏,已经达到将近腐烂的程度。 几乎是刚一打开门, 陈让就闻到了这股味道,他转过头看向易卜, 询问他有没有闻到这股味。 易卜一脸懵地也回头看向他,「啊, 我只是感觉到我哥这房子里面怪热的,黏煳劲怪强的, 明明应该挺阴凉的……」 听到这话,陈让蹙了蹙眉, 没再继续询问, 跟在易卜的身后走进了他大哥的卧室。 很正常的室内装潢, 清冷的摆件与装饰风格与易行且本人也很相像, 表面上看来没什么不对的地方——除了这股奇怪的味道。 床上的被褥整齐地铺平,枕头也方方正正地摆在上面, 格外规整。 正四处打量着,就见易卜朝他招了招手,狡黠的眸子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 「陈让,来浴室这边。」 他跟在易卜的身后走进浴室,顺手打开暖光灯,看着一尘不染的卫生间, 头皮不知为何有些发麻的感觉。 「你看,地上那些痕迹……」易卜边说着, 边给陈让指着浴缸旁边那几块地板砖,「那些红橙色的黏腻怪痕,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今天走进来,用拖把拖了一下,根本拖不掉……」 在易卜的视野里,杂乱无章的橙红断痕秘密麻麻地分布在浴缸旁的白色地板砖上,黏腻无比,上面还牵连着些微细小的浅橙丝线,或粗或细,像凸起的球状突触一般狰狞地四处乱爬。 陈让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去,静静听着易卜的话,眼睫低垂着,诡异的没出声。 易卜一个人絮絮叨叨了好久,没听见陈让回他,有些奇怪,「陈让,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只见男人缓缓地抬起头,狭长的眸子朝他轻轻眨了眨,轻声说,「易卜,我什么都没看见。」 无形的冰霜仿佛从四周无声蔓延过来,缓缓冻住整个卧室,气氛一瞬间凝滞起来。 「什么……什么意思?」易卜有些疑惑,「是你看不见这个痕迹?」 陈让点了点头,补充说,「你可以叫叔叔过来看一下,看他是不是能看到?」 「刚才我进来时说闻到了一股酸涩的味道,而你没有闻到,想必可能是针对我这种人的,你叫叔叔过来看一下,看是不是只针对我。」 易卜连忙点头,带着陈让先去了自己的房间,自己下楼去找老父亲。 陈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他不想偷窥易卜的隐私,毕竟卧室在他看来是一个私密的地方。 但是当然……做任务时是另一回事。 他放任自己静静后仰靠在沙发坐垫上,闭上眼睛想事情。 是那股酸涩的味道迷乱了他的视觉吗,还是说……本来所有人都不会发现,偏偏因为易卜特殊的体质原因所以被发现了呢? 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檀香味,想来是易卜父亲的爱好,让家中处处都浸染了这股令人放松的味道。 眼前仿佛有烟雾缭绕,淡灰色的轻烟徘徊在他周身,不断地轻柔擦过他的鼻尖,一股困意油然而生。 易卜家里的隔音做得很好,在房间里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响声。陈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不知过了过久,身体像被人操控了一般,缓缓地倒了下去,轻轻地陷进柔软的亚麻色沙发上。 然而,他的意识竟然格外清醒,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倒下了,仿佛飘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样。 「怎么回事?」无形的危机感涌上陈让的心头,他开始用力,想要操控触手跑出来打醒自己,可无论怎么用力催动,身体上丝毫不见变化。 「奇了怪了……」男人喃喃自语道。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房门被勐地推开,「陈让!我爸还真看不见,他也啥味都没……」 易卜的话还没说完就半道夭折,他定定地看着陷在沙发里的陈让,轻轻地走了过去。 第77页 陈让就飘在半空,看着易卜像做贼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地靠近他。 男人清冷的五官在睡着时有一种奇异的安详感,柔和了本来锋利的轮廓。薄薄的眼皮遮盖住那双饱含冷意的眼球,整个人周身的疏离感大大降低,看着让易卜有些心痒痒。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放低唿吸轻轻贴近陈让的脸,伸出纤长的食指轻轻按在陈让的脸颊上,小声叫道,「陈让,醒醒……」 可这点声音哪能叫醒一个熟睡的人呢? 陈让现在也有些焦躁,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在做梦吗? 现在他也顾不上易卜冒犯的动作,更加凝魂聚气起来,努力地催动自己的触鬚。 易卜见陈让没被叫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也没有大点声叫,食指顺着男人的脸颊滑下,摸到了男人的嘴唇处。 殷红的颜色,饱满的弧度,就连挺翘的唇珠在易卜眼里也格外俏丽。 「怎么长得这么称我心意……」他不自觉喃喃出声,食指一不小心陷进男人的唇瓣里,沾到了一点濡湿。 陈让有些难忍,受不了眼前这幅堪称猥亵的场景,一个用力……整个人浮在半空中的身躯流星一般狠狠撞回身体里。 男人勐地睁开了眼,手肘撑着沙发坐起身来。 令人惊讶的是,眼前一片空荡,并没有易卜的身影。 【难道是我在做梦?】陈让不由得怀疑起自己来。 刚扶着沙发扶手缓缓站起身来,就听见前方传来开门的声音,易卜的唿声一下子传了进来,「陈让!我爸还真看不见,他也啥味都没闻到!」 男人眨巴着眼睛,清澈的眸底净是愕然与惊异。 陈让看着这一幕,缓缓沉了口气,真是……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 他静了两秒,开口朝易卜说,「好,那看来是只有你能看到了。」 眼前的男人像是没明白陈让的意思,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陈让也没多说,只说是个人禀赋不同的原因。 下一秒,把自己刚才的异状抛在脑后,思量了一下对易卜说,「既然如此,那说明你哥不仅身体里面出问题,体外也一定有别的东西在作妖。」 停顿了一下,陈让继续问,「你哥今晚多会回来?」 听到这话,易卜烦闷地挠了挠头,「他……他说他今晚不回来。」 打量着房屋周遭的环境,陈让不自觉摩挲着下巴,既然家里都有,那说不定……工作地点也会有。 不再准备拖延,陈让思索了一下,拿起手机看到「21:30」的时间,沉声对易卜说道,「我们再去公司看一眼,说不定那也有。」 易卜点点头,两人跟叔叔打完招唿就风驰电掣地朝公司赶去,银色的跑车在夜色里划过一道闪电般的靓丽弧线。 易风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有些没趣地离开厨房上了二楼。 转过楼梯,看见大儿子房间门没关,老父亲便踢踏着拖鞋走了过去,「走的时候也不说把……」门带上。 话说了一半,便看见亮着灯的浴室里有什么黑洞洞的东西,在暖光灯下毛躁地动来动去。 易风行有些僵住了,迟疑地后退一步,「我记着……行且没回来吧……」 边想着,浴室里的那团黑色形体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倏地从浴室里探出了头,正好与易风行对上眼。 老头儿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怪异生物,漆黑的瞳孔被无边的暗色吞没。 「嘭」的一声,响起了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 —————————————————————— ——超调局—— 裴明泽正百无聊赖地站在林瑞的办公室门口,本来他都骑车回去了,结果走到半路又被一通电话喊了回来。 本来以为是要挨周灵的教训,结果竟然是林瑞call的他,真是奇妙,他真不知道他跟这位能有什么交集。 不耐烦与厌恶在男人眼底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黝黑的瞳底。 林瑞坐在办公桌后,思虑良久才给裴明泽打了电话,综合考量所有队员,要想找到一个既与陈让交恶又不被陈让压制的人,可太不容易了。 裴明泽为人行事比较糟糕,但这种糟糕恰巧就是林瑞所需的。 一般人与陈让配对,说不定真会被陈让那张脸迷惑降低底线,但是裴明泽么…… 综合裴明泽前期所有的行事记录,他真可谓是一个完美的破坏分子,几乎所有与他配合作战的人都给他打了最低分。 但偏偏裴明泽的能力恰是局里所急需的……林瑞的眼底全然闪烁着思索的暗芒,再三思量下,这次配对——既能监督陈让,又能好好挫一下裴明泽的锐气,真可谓是一箭双鵰。 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气,「哎,真是不容易啊。」 扣扣两声响起,办公室的门被来人敲响,不一会儿,裴明泽面带微笑地走进来。 林长官看着眼前故作乖巧的裴明泽,挑起眉开口道,「明泽,近期局里交给你一个任务,需要你用心完成。」 裴明泽皮笑肉不笑,温和开口,「长官,是什么任务?」 林瑞悠悠说,「强制配对的双人行动,可能需要维持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裴明泽眼里的恶意几乎都压抑不住地浮了上来,他忍耐怒气,不服地问道,「对象是谁?长官,你也知道我根本不可能一直跟谁配对,我最近应该没犯事儿吧?」 第78页 林瑞好似没听到他嘴里的怒气,悠悠地品了一口面前的茶,轻轻说道,「陈让。」 这两个字一出来,眼前人似乎凝滞了一瞬,连怒气都熄了火。 可惜林瑞没注意到,仍在悠悠地说,「你的贡献局里会看到的,主要是陈让最近犯了一些错,需要……」 后面的话裴明泽都没仔细听,只觉得自己好像凭空收穫了一个惊喜大礼包,连带着脚都虚软起来,整个人飘飘欲仙。 他看着眼前仍在絮絮叨叨的林瑞,嘴角不自觉扬起了一个弧度。 【真是大善人……】他兴奋地想。 第41章 星之风暴 将近晚上十点, 易式所在的写字楼内——14层仍有一盏灯亮着,冷白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向外逸散,在深蓝的夜空下与整栋楼的色调格格不入。 身着银灰西装的男人疲倦地揉了揉眼, 终于合上了眼前的文件夹,起身离开办公桌。 男人眼下分布着淡淡的乌青, 衬上苍白的皮肤,显得整个人更加虚弱, 像朵病恹恹随时快要腐烂入土的败花。 易行且烦躁地扯下身上的衣服,拿起轻薄的丝质睡衣朝着浴室走去。 如果可以, 他并不想入睡。这些天只要一睡着就像被魇住了一样,意识似乎被人强硬地裹挟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 第二天一起来身上到处都是怪印。 长此以往, 对于睡觉他心里就产生了一种不知名的恐惧感, 仿佛是在睡梦中重复经歷着什么痛苦又令人难过的事情, 让人不想再继续面对。 本来因为记忆错乱,易行且这几天就过得很迷幻, 什么死去的女友之类的事情在他脑子里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所有与之相关的经歷过往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明明近在咫尺,却始终触碰不到真相。 有些时候, 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交过女朋友。 「这都什么事啊......」男人烦闷地咕哝了一句,其实对那位色情狂给出的治疗方案他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太难为情了,他真无法面对那种......那种情况, 所以一怒之下就直接离开了。 要是不危及生命,易行且觉得那种事也不是非做不可。 浑身上下脱得只剩一件衬衫后, 男人走进浴室,关上了磨砂玻璃门。 不知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还是怎的, 浴室里格外闷热潮湿,花洒头里的热水还没流出来,灰白的雾气就缭绕起来,丝丝缕缕缠绕在易卜的身上。 他也没多想,顺手脱下最后一件衬衫,就走进了淋浴头下。 热水喷薄而出,从男人的头顶直直浇落下来,滚圆的水珠不断从男人紧实的胸膛上流下,潮湿而温暖的空间里,逐渐蔓延出不知名沐浴露的扑鼻香味。 与此同时,更加汹涌的白色雾气自地面向上翻涌,让本来还影影绰绰能窥见人形的磨砂玻璃被慢慢填充,暖黄的灯光与灰白的雾气相交织,逐渐盈满整间浴室。 易行且感觉怪怪的,他一般洗澡不打开排风扇都不会觉得闷,今天怎么回事? 男人在狭窄的浴室里转身,想摸摸排风扇开关口是不是没打开,温热的手掌沿着挂满水珠的墙壁摸索,还没来得及摸到开关,就碰到了一个更加阴冷的东西。 黏腻又湿滑,冰冷的人皮质感让易行且惊了一瞬,在窒息的空间里男人的心脏倏地提起,「这是什么......」 他受惊一般勐地收回手指,然而已然伸出的手臂却在半路被另一只手狠狠捏住! 「我来帮你洗吧......」低醇的男声陡然响起。 —————————————————— 银色的跑车行驶在公路上,本该飞速奔驰的车辆此时却像乌龟一般艰难地挪动着,这让想装一把的易卜狠狠栽了面子。 「不是,这都快十点了,哪来这么多人?」他不满地咕哝着。 陈让倒是很平静,没有表现一点急躁的意味,慢悠悠地说,「咱们坐地铁应该更快一点。」 男人冷淡的声音听着倒是悦耳,但在当下这种境况却让易卜有点闹红脸,本来快进中心区的时候陈让就提议他们可以直接坐公共运输过去,但易卜有点显摆自己车技的意思,否定了男人的提议。 这下好了,不仅逼没装成,还让气氛更尴尬了。 驾驶座面目清丽的男人有些脸红,葱白的手指不由得机械敲击着方向盘,力图缓解自己的尴尬情绪。 【这个该死的陈让,也不说点话来缓解气氛,难道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尴尬吗?】易卜不由得暗戳戳地想。 车内一片寂静,与车外喇叭声震天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易卜敢打包票,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冷场的,哪一次不是别人争着抢着说话,这难道就是追人的感觉吗? 易卜这边脑海里飞速转动,都要一个人演一部情景剧了,陈让这边却还在思索着刚才的事情,说是梦可太扯淡了,经歷这么多异状,他还不至于没脑子到这种地步。 可是,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呢?甚至没影响到他什么,安排这一出的目的何在? 正思索着,一阵突兀的铃声打断了两人各自的畅想。 陈让打开手机,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但是,是隶属于调查局的号码。 男人眼眸黯淡一瞬,想来是林瑞给他找的「搭子」了,速度可真快啊,生怕晚一天他就又惹出事儿了。 第79页 易卜这边歪着脑袋看着男人,晚上快十点还打电话?都不发微信直接打电话,什么关系啊? 正想着,陈让接通了电话,「餵?」 男人的语调里没听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冷淡。 而在听筒的另一头,却传来了一个让陈让感到意外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熟悉的声音——倒不是因为关系熟,而是因为刚刚才在局里分别。 陈让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倒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巧...... 他停顿几秒,开口说道,「裴明泽?」 易卜此时已经扭过了头,恨不得放大耳朵直接贴到陈让手边上听。 不过很可惜,他跟钦慕对象的关系太淡,除了认识陈让身边那个傻不愣登的髮小以外,一点别的都不知道。 这一思索之后,易卜诡异地升起了斗志,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太低级且猥琐,立马收回了暗戳戳观察的目光。 陈让仍将手机举在耳边,静静听着电话那头裴明泽颇显亲昵的胡言乱语,听了两分钟之后,确认男人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传达,只是为了表达喜悦的心情后,陈让冷酷无情地挂断了电话。 易卜注意到陈让的动作,听见耳边甚至没有传来告别的话,有些奇怪地望向男人。 陈让没详说,一句骚扰电话就阻断了易卜好奇的眼神。 此时前方的车辆也突然流动起来,四周的骂声逐渐微弱,一切似乎都恰到好处,两人也适时结束了对话,跟随车流滚滚向前。 一阵风驰电擎的疾驰过后,两人匆忙下车搭乘电梯直升14层。 夜色深深,大楼里也乌黑一片,唯有零星几人仍在亮着灯的工位上加班,连老闆来了也不知道,兀自沉浸在牛马的世界里。 两人前脚跟着后脚,沿着走廊一齐走向易行且的办公室。 「诶,秘书还没走啊?」易卜看到仍亮着灯的侧方办公室,有些疑惑地问出声。 顺手敲了敲侧方办公室的门,结果门根本没关,一地湿滑的黑色黏液从里面淌了出来,腥臭的味道刺鼻难忍,陈让好久没闻到这么浓重的味道了,凭藉这重量级的味道就能判断出这傢伙吞了多少不该吞的东西。 陈让心里有一股不好的预感,环住易卜的手腕就将人往易行且办公室的方向带。 奇怪的是,出乎他的意料,易卜大哥办公室的门也没关,他们十分容易地就走了进去。 冷白的灯光下,整洁的办公室尽收眼底,偏偏易行且没在这。 好像是某种花的香味,十分浓烈地瀰漫在办公室里,陈让感觉有些刺鼻,一会儿极臭一会儿极香,让他的嗅觉都有些失灵。 「啊,这个点我大哥肯定在洗澡,我去叫他。」易卜边说着就往浴室的方向走。 陈让上次去过易卜的办公室,易行且办公室的格局与易卜的大差不差,浴室与休息区的面积都占的比较小,两人以前应该都不爱在公司过夜。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易卜的惊喊声,他从未听过易卜如此尖利的声音,头顶仿佛轰的一声有惊雷闪过,一颗心勐地狂跳起来,迅速朝浴室跑过去。 易卜背对着陈让站着,嵴背微微发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之后缓缓地转了过来,清丽的脸上一片煞白,眼里透着不可遏止的惊惧之色,「陈......陈让,这是幻觉吧,是跟刘勇上次一样的......幻觉是吧。」 陈让没说话,侧过身挤进浴室门朝里看去——一片血色的汪洋。 男人的头颅与身体完全分离,唯余黄白的怪异组织物杂乱缠绕在下颌以下,诡异地从血肉模煳的断裂处生长出来。 灰白色的雾气中,被残忍断裂的头颅骨挂在花洒头上,颅骨的形态也几乎被完全破坏,颅缝分离,几近全颅崩塌,男人清隽的面孔上还保留着惊恐的表情,无人知道他生前看到了什么。 似乎是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薄薄的丝质睡衣,此刻也已被褐色浸染。 陈让的脑子里不断发出嗡嗡的声响,好似无数的蚊虫在他耳边飞来飞去,天地似乎都有些旋转不定。 他转过头看易卜,嗓子里仿佛冒了火一样,看着眼前男人满面的泪痕与还有一丝希冀的眼神,陈让有些梗塞,似乎自己也陷进了迷雾之中。 下一秒,刺鼻的香味袭来,他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勐地栽了下去。 —————————————————— 意识仿佛在深沉的黑暗里潜行,不知何时摸到了光点,陈让勐然惊醒,倏地睁开眼。 眼前,易卜的脸放大一般出现在他眼前,嘴唇上仿佛也有东西在动。 陈让还没明白髮生了什么,只见眼前放大的脸突然向后退去,「啊......对不起,我看你睡着了想叫你来着......」 易卜又尴尬又羞恼的面部表情被陈让收进眼底。 男人缓缓坐起身来,突然伸出手捏上易卜的肩膀,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语调又轻又低,仿佛初从长久的梦中惊醒。 第42章 星之风暴 鼻尖萦绕着檀香舒心的气味, 眼前是易卜那张未带泪痕的脸庞,陈让仿佛整个人被吸进一个奇妙的未知漩涡中,虚虚实实让他难以辨清真相。 眼前男人本有些慌乱的神情在听到他的问话后奇异地松懈下来, 「啊……我刚刚叫我爸来看过了,他确实也没有看见那些痕迹……」 第80页 易卜眨巴着那双清透的眸子, 身体后倾微微远离陈让,保持在合适的社交距离后轻轻开口。 陈让的喉咙里异常干涩, 他迫不及待地撑着沙发坐起身,来不及思考刚刚发生的事情, 摇摇晃晃起身朝门外走去。 门没关,陈让径直离开房间朝着易行且的屋子走去, 疾风一般速度飞快地再度打开浴室的房门。 眼前仍是一片空白, 脑海里却突兀地浮现出一幕幕相似的情景来, 易行且被啃噬严重的头颅好像还挂在花洒头上, 洁白的浴室墙壁上仿佛到处都是血迹,爬山虎一般密密麻麻地分布在整间浴室里。 男人勐地摇了摇头, 他有些控制不住地扣紧了手指,冷白的肌肤上青筋抑制不住地反覆搏动。 易卜跟在男人身后姗姗来迟,他看着陈让灿白的脸, 有些担心地上前问候,「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大反应?」 眼见男人好似还沉浸在什么情绪中,易卜皱了皱眉, 赶忙上前拉住陈让的手臂,狠狠掐了他一下, 「陈让!」 这道喊声似乎终于将陈让惊醒,男人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易卜, 下一秒用力抓住易卜的手腕,低声说,「我们现在就去你哥那……」 话还没说完,就拉着易卜的手腕朝楼下走,身后的易卜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男人拽下了楼。 「那我们开车直接过去就行……」易卜说道,边下楼边补充道。 结果没想到,身前的陈让勐地回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头精神不稳定亟待发疯的野兽一般,立马反驳他,「不……会堵车……我们开车到地铁口直接坐地铁。」 易卜甚至有点害怕,陈让给他的感觉简直像是突然遭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易卜心下低骂了几声。 趁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易卜抓住机会勐地甩开陈让紧抓着他的手臂,掰过陈让的身体让他面向自己。 「陈让!你冷静点,发生了什么你告诉我?你现在感觉很奇怪……」易卜大声对着陈让吼道。 陈让被这声音刺了一下,不知道是最近机体不太稳固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眼珠里奇异地伸出几根触鬚来,灰绿色的黏腻触鬚像是噁心的蠕虫一般在眼球表面摩挲,像是在清洗着什么一样。 这可把易卜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男人的臂膀推开,最后硬是生生遏制住了自己的行动,凭藉着那一番浅薄的爱意询问陈让。 「陈让,你刚刚……是经歷幻境了吗还是别的什么……就跟以前一样?在我走的那段时间……」易卜斟酌着词句,尽量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陈让感觉到自己的触鬚从眼睛里冒了出来,瞬间有些崩溃。 上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还是在成年时刚刚适应自己发育完全的异形的时候,这次怎么会突然从眼睛里冒了出来。 「不能让别人看见……不能……」仿佛有无形的规训声音在男人耳边徘徊,让陈让的精神更加失衡。 他不由得加重了自己的唿吸,自己都没感觉到握着易卜手臂的力道越来越重,在男人白皙的皮肤上留下青红的痕迹来。 他听着耳边易卜的声音,尽量冷静下来回復男人的话,「我不知道,好像是预示,但又好像是幻境,我分辨不出来……我……」 眼前仿佛又迸射出高饱和斑斓的色块来,脑子里的脑浆被不知名的大手搅得一团乱,头部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这股微弱的头痛竟然让陈让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男人的两颊上隐隐浮现出红晕来,晶莹的泪珠从冷白的皮肤上划过,顺着下颚流淌下去,一向冷肃的男人在易卜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让易卜怎能不动容。 酸酸麻麻的心疼劲一併涌了上来,他本以为看见男人柔弱的神情时他应感到兴奋才对,但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除了焦急与心疼外易卜却别无他感。 易卜手足无措地擦掉陈让眼角的泪珠,轻声说道,「冷静下来,陈让,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别急……」 陈让脑海里的色块越来越鲜艷,明丽的耀眼光晕几乎要讲他的脑子射穿,尖锐的疼痛感越来越强,似乎无数根锋利的银针在一同此起彼伏地狠狠插着他的脑子。 他忍不住跪了下去,用手狠厉地撕扯着眼珠旁探出来的触鬚,猩红的血水不断从陈让的眼珠里流出,恐怖的场景让人心下生寒。 偏偏主人公像是无所察觉,感觉不到痛苦般一个劲地撕扯自己。 易卜长臂伸展,用力地制止陈让的动作,两人绞缠的手上全都沾染上男人流出的血液,红与白的交织让场景更显可怖。 易卜心急如焚,已经起了打周灵电话的心思,开始思考今晚自己的鲁莽行动是个错误,本就应该直接致电调查局,而不是为了跟心上人有更深交的流而私下致电陈让。 眼见着制止不住陈让自残的行为,易卜心下的怒火与怜惜交织更甚,抬起右手狠狠扇了陈让一个大逼斗。 「啪」的一声响起,迴荡在楼梯间内。 这一巴掌过于用力,陈让的嘴角瞬间被打破出血,连带着男人自残的行为也被强制中断。 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这巴掌的缘故,陈让终于恢復了神智。 男人勐地抬起头,眼尾还带着嫣红,充血的眸子直直盯着易卜,衬上陈让满脸的鲜血,更显可怖,像是刚连杀几人的疯子一般。 第81页 易卜颤抖着手,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你……你……」 妈的,说不出来话了。 易卜在此时更痛恨起自己是个怂包蛋来,挣扎着想要从地上坐起身,跑回房拿手机打电话。 就在他刚站起身的一剎那,陈让也行动起来。 陈让眼前朦朦胧胧的,在头部尖锐疼痛的刺激下甚至不知道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脑子里的记忆乱作一团。 他舔了舔嘴角溢出来的血液,摇摇晃晃想要向前走,忽然闻到鼻尖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非常诱人,像是给驴子头上吊着的那根萝蔔一样,吸引着陈让追逐过去咬一口。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失去神智的男人脑中一片混沌,唯有那道诱人的香味在不断吸引着他。 易卜刚走了没两步,就听到了身后的风声,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一阵巨力压倒,整个人的身子重新躺到了地上。 耳边是男人粗重的唿吸声,易卜心里欲哭无泪,伸出手推着身后人,同时整个身子用力想要翻过去,「陈让!你他妈的……给我滚……」 这都什么事儿啊!!! 陈让显然什么都听不到,他不断挨近男人的脖颈处,细细嗅着皓白侧颈处流出来的芳香。 喉结上下滚动,喘息更加粗重,终于忍不住伸出舌头细细舔了下去。 易卜感觉到湿滑黏腻的软体在他的侧颈处来回滑动,耳边是陈让的喘息声,「妈的……我还没想进展这么快呢……」 他有些欲哭无泪,狠狠推了几下身后的人,但很可惜,无异于蚍蜉撼树。 甚至陈让在感受到身下猎物的骚动后有些不满,伸出触鬚死死地缠住了身下的男人,这下易卜更是动弹不得。 终于在舔了好几下后,陈让张开殷红的唇瓣,狠狠朝猎物的脖颈处咬了下去,皓白的牙齿与白皙的皮肤相接,易卜感到些许战慄,下一秒就被传来的痛意弄得身体发麻。 「妈的……狗东西…………」他无力地垂下了头。 在品尝到猎物脖颈处的些许血味后,陈让发狂的身体终于沉静了下来,嘴唇自然地合上。 陈让的眼前也逐渐清晰起来,看着身下的易卜和脖子上的鲜红咬痕,男人的瞳孔勐地放大,荒谬感席捲而来。 但脑海里愈加沉重的力道再度袭来,在最后一秒,陈让挣扎着在易卜耳边说了一句,「抱歉……别告诉……别……周灵……」 听到耳边的声音,易卜怔愣了一瞬。 还没反应过来时,属于唇瓣软糯的触感袭上他的脖颈,在陈让额前地髮丝划过易卜的后颈后,易卜终于推翻了身后已然沉睡过去的陈让。 他粗喘着气,眼尾因为怒意显露出几分红意来,腿软的不像样子,但还是挣扎着起身,颤颤巍巍地扶住楼梯爬了起来。 「妈的……」易卜恨恨地骂了几句。 趁着陈让晕过去,他狠狠在男人身上蹬了两脚,在陈让黑色的运动裤上留下两个大脚印后,转身离去。 都快走到房门了,易卜还是过不去心里的坎,又自觉倒霉地赶回来扶上陈让朝二楼走去。 「你现在可欠我一回了……」易卜凑到陈让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或许是再次闻到了香甜的气息,陈让无意识地扭了扭头,唇瓣在易卜的侧脸上划过,留下一道清浅的湿意。 易卜顿了顿,随即转过头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搀扶着昏迷的男人回到房间。 在把陈让扔到自己的床上后,易卜立马拨打了周灵的电话,传达了自己家中的异状和对易行且现在情况的担心。 最后他还是隐去了陈让的事情,在周灵打包票会派人过去看后,易卜挂断了电话。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床上的陈让,看着裤子上那两个脚印,又看看自己整洁的床铺,嘴角扬起邪笑一声,「呵,让我也来整一整你。」 话说完,立马把两只手放在陈让的裤子上,勐地一用力把裤子扒了下来,两条笔直的长腿瞬间映入眼帘。 易卜扔掉脏裤子,心情不错地开始打量起来。 第43章 星之风暴 从陈让的胳膊上就能看出来男人属于体毛比较少的那一卦, 被易卜扒了裤子后两条大白腿直愣愣地摆在床上,与黑色的床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易卜这个不是腿控的人都有点馋,但他倒也没那么变态, 扯掉男人的裤子也只是想给他换条新睡裤。 要报仇也不是趁人家战损的时候来。 主要是有点洁癖,忍受不了那两个大脚印......虽说是他自己踩的吧。 易卜拿着灰色的丝质睡裤从男人的脚上往上套, 手指一路沿着男人的腿部皮肤划过去,冰凉又滑腻, 挺好摸的。 眼见要套到关键部位,易卜的眼睛没忍住游移了一下——黑色、字母、子弹头。 颓靡的时候都这么有本钱......从布料凸起的弧度, 易卜已然能窥见内里的大小,不由得酸了两下。 成功地套上裤子后, 他转而朝男人的受伤部位看去。 刚才不断从陈让眼睛里冒出的触鬚此时已然不见踪影, 唯有被舔舐过的血痕还残留在男人眼下, 像是异峰突起的不和谐因素, 无情毁掉了一幅完美的画卷。 星星点点的血色藏在眼角处,任凭谁进来都会觉得这位床上的病患一定经受了非人的折磨, 可陈让此时的唿吸已然平稳,胸腔伴随唿吸微弱地起伏着,像是亟待被人唤醒的睡美人。 第82页 易卜目光放空, 眼神復又落到男人皓白的脚腕上,眼底闪烁几下,立马抬头走进了浴室里。 几秒后,他端着水和毛巾走了出来, 坐到床侧小心翼翼地擦去了男人眼侧的血痕。 仿佛又想到什么,撑起男人的眼皮开始观察起里面的眼珠来。 眼见着琥珀色的眼球完好无损, 适才血丝密布的眼白也恢復了正常,易卜轻轻唿出了一口气, 轻柔地合上了陈让的眼皮。 「真是奇妙......」易卜不自觉喃喃出声,自从遇见陈让后世界观被打碎重建了不知道多少次,如果可能的话,以后也...... 正沉浸在自己甜蜜的未来幻想之中时,耳侧突然传来了老父亲的声音,「走了吗?门也没......」 易风行都快要走到大儿子房门口了,突然瞧见易卜从自己的屋里钻了出来,有些惊奇地挑了挑眉,「你们玩什么呢,动静那么大......我听见啪一声......」 易卜没完全从屋里迈出来,探出了个头朝老父亲笑了笑,「爸,你别进去了,大哥也不是很喜欢别人进他房间......」 易风行抽抽了两下嘴,「刚刚是谁让我进去的?」 眼见自家儿子朝他假笑了两下,就「砰」一声关上了门。 易风行自找没趣,又慢悠悠带上大儿子的房门,转身回屋去了,「没想到带回来的不是女娃,反倒是个男娃。」 随着尾音消散在室内,易行且浴室里蠢蠢欲动的不明生物也重新被黑暗掩埋,绚丽的橙色光晕再度潜入黑夜里。 易卜转身回到房中,替男人拉好被子后,转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开始处理起自己的事情来。 既然陈让不让他给周灵打报告,那说明他有自己的顾虑,看着人那副唿吸平稳的样子也不像有事...... 【不过,在那几分钟到底发生什么了呢?】易卜暗暗地想,竟然让陈让这么焦急地想赶过去。 联想到他哥身上,易卜心下窒了一瞬,立马掏出手机又给易行且打了个电话。 没过几秒钟,易行且就接听了电话。 「小卜......」男人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显然是被他打搅了。 易卜赶忙问他周灵的人有没有过去,结果易行且说专门有一个人陪着他睡在了办公室里,说是明早才会走。 这下易卜放下了心,被自家哥哥diss了一头乱生事后,立马挂断了电话。 「这也没问题......」易卜的心开始乱起来,头忍不住地又往陈让那边转了过去。 床上的男人仍在沉沉睡着,漂亮的面庞在暖黄的灯光下格外令人舒心,完全看不出刚才狂乱的野兽模样。 「你倒是睡爽了......」易卜看了又看,终于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上,「被咬的人竟然还要在这苦哈哈地干活......」 边说着,耳边传来了突兀的铃声,易卜回头一看,赫然是陈让的手机在响动。 他立马走了过去,从脏裤子里掏出手机就想挂断电话,别把他的宝贝吵醒了。 可是定睛一看,屏显上赫然是调查局的尾缀,这下他有些犹豫了。 虽说可能是有群众正处于危难中,亟待陈让的拯救,但陈让都这样了,这局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思来想去,易卜偷摸摸把手机关进了浴室里,没挂也没接,全当没听到。 帮陈让掖好被角后就坐回了办公桌前,暖黄的灯光倾斜而下,落在男人清丽的面庞上。 室内寂静无声,唯有微弱的震动在浴室里迴响。 —易式集团的大楼内— 裴明泽一个人缩在办旁侧的休息室里,半躺在床上,拿着手机打电话。 额前的白毛在窗沿吹入的冷风下微微晃荡,不断抚上男人的眼睫。 「啧」男人看着手机上的未接通话,不满地啧啧出声。 「不是吧,这么早就睡了?」裴明泽有些无趣地关上手机,侧头望着窗外的城区夜景。 本来这个惊天大消息是想第一时间分享给陈让的,结果他竟然不接。 不是,他以前应该没给陈让打过电话吧,总不能是看到是他才不接? 裴明泽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否定了这个猜想,要是知道是他的话,估计会直接挂断,哪会晾着他呢? 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回家了,结果又被周灵以将功抵罪的名头押在了这里,再次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 一个弟弟一个哥哥,真是有趣...... 这个地方是有点不对劲,他过来时易行且刚洗完澡,身上却还冒着点「怪味」,不过只留了个尾巴,几乎是感觉到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位「易总」,身体应该是出了点毛病,感觉周围环绕的东西——不止一个呢。 不过关他什么事呢? 裴明泽颇有些恶意地想,他只不过是过来陪一夜,过了这夜,这之后的事情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虽说他有这种能力,但有谁规定他必须要用呢? 男人双臂搭在窗沿上,黑洞洞的眸子远眺着窗外楼宇,眼里不断反射着霓虹灯的斑斓色彩,深浅不一的色团在眼底浮浮沉沉,难以看清男人的真实情绪。 【说起来,应该也是在这第一次遇到了陈让......】 男人眯起了眼睛,眼里闪烁着愉悦的光彩,颇有些回味起第一次的见面情景。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大笑起来,身体一个没撑住,扑通一声掉落在床上,一个翻滚上半身直直挨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第83页 裴明泽是开心了,但内室里的易行且可更不好受了。 本来洗澡的时候就出了状况,不知道怎么的记忆又缺失错乱起来,最后怎么洗完澡的都不知道,出来又是一身红痕。 「他妈的......」一向理智的男人忍不住地爆了粗口,幸好关键部位没有明显的疼痛与使用感,不然他真以为是被谁女干了。 明明以前都觉得公司隔音很好,可今晚怎么回事,那白毛都住在室外了,他还是能听到明显的噪音。 简直就跟直接在他耳边说话一样,他以前听力有这么好吗? 一会是接连不断的铃声,一会又是嘟囔声,这会更过分了,跟个疯子一样,都快十一点了还在这大笑? 本来都快忍下来了,结果巨大的「砰」声又将他从模煳的睡梦中惊醒,「真是服了。」 易行且干脆坐起身,披上外套就朝外面走,气势汹汹地敲响了裴明泽的门。 「先生,麻烦开一下门,我有事请说。」 等了几秒,白毛恹恹地走了出来,挑起那双波光滟滟的桃花眼看向易行且,冷淡地问,「什么事?」 易行且的修养都快被面前的人磨没了,「快十一点了,您能小声点吗?我被你吵醒了。」 听到这话,裴明泽抽了抽嘴角,望向一无所知的易行且,无语地说:「你耳朵有问题,咱两这隔得多远你不知道吗?」 他也算从局里了解了一点这位下午在研发部的经歷,不饶人地说道,「那位荣sir没给你看过吗,被异形逐渐改造的身体就是这样,可不是我声音大的锅。」 说完没给易行且反应的时间,抬手就把门关上了,恹恹地说,「没人身安全问题就别来打搅我。」 易行且这下更是听得清清楚楚,即使隔着厚木门,也跟像在他耳边说话一样。 没顾得上为眼前的事情发怒,他有些惊惧地退后两步,恍恍惚惚地走回了办公室。 「不是吧......」男人喃喃道。 下午从荣衍鹤嘴里听到的时候倒没觉得那么严重,这下一个小小的睡眠问题倒把他搅得不安生起来。 易行且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缩进了被窝里,又掀起自己的衣服看向红白交错的皮肤,眼中神色变幻。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男人脸上又浮起诡异的红晕来,把头重重埋到被子里,发出沉闷的嘟囔声,「啊烦死了......」两头都是烂货。 这一个夜晚,易行且又重新点灯开始工作起来,直到早上七点钟的铃声响起,男人甚至没管侧方休息室里的裴明泽,一个人开车直奔调查局。 靓丽的跑车飞速驶出,在前来上班的员工眼中留下一道闪电般迅捷的流畅弧线。 —————————————————— 天光大亮,随着阳光浮动到陈让的脸上,男人也慢慢睁开了眼。 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陈让有一瞬间的蒙圈,双手勐地用力支起身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脑海中的记忆像是电影画面一般徐徐在脑海中展开,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他大概猜测到自己现在是在谁的床上了。 二十多年来头一次,他感到这么难堪,身上的被子仿佛都裹满了蚀人的毒药,让他双腿被腐蚀的有些僵硬。 男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像个机器人一样观察着自己的下半身——这不是他的裤子...... 由于重创而生锈的大脑此刻不得已疯狂运转,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陈让慢慢抬起了头,微微抿紧双唇,有些无措地看向走进来的男人,「对不起......我......」 走进来的易卜板着一张冷脸,眼里藏着揶揄的光,故意没有正眼看陈让,直接走进了衣帽间。 这下陈让更慌张了,他有些难以应对眼前的尴尬情况,怎么说,他该怎么求得别人的原谅?补偿一个被自己压在地上又舔又咬的男人? 深唿几口气,陈让光着脚一路跟在易卜身后,在衣帽间的门口停了下来,斟酌着词句慢慢说道,「易卜,对不起,我昨天没有控制好自己......伤害了你......我,真的抱歉,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虽然可能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 男人道歉的话语断断续续,是个人都能体会到陈让嘴里的真诚,这幅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少见啊,易卜心里暗暗想着。 他不由得转过了头,假装冷淡地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 在不经意间瞥见男人因为愧疚难堪而在双颊上浮起的淡粉时,易卜心里莫名兴奋起来。 老天爷,他觉得自己可能有一种未知的xp,在看见一向坚强的人手足无措乃至落泪时就会格外激动,而这种xp在陈让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易卜掩饰般咳了两声,不经意间拂过自己侧颈的伤痕,成功吸引了陈让的目光。 陈让不自觉又深吸了一口气,蝶翼般的眼睫慌乱地闪动几下,艰涩地开口道,「易卜,你的伤......怎么样,还疼吗?」 男人站在衣帽间门口,与易卜隔了几步的距离,愧疚地低下头没再朝受害者看去。 「不疼,不过......」易卜坏心思地起了逗弄的心,语调一波三折。 这句话果然引起了陈让的关注,男人的眼睫又颤抖了几下,修长的身形轻轻依偎在门侧,垂着头没说话。 「如果你能答应我几个要求的话,我就不疼了。」狡猾的受害者抛出了极具诱惑力的橄榄枝。 第84页 陈让脑子里晕晕的,脑子还没完全恢復日常的灵敏,此刻听到这句话,还是顺从地抬起头,轻轻问道,「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天吶,易卜感觉自己简直像陷在了香香软软的棉花里一样,幸福的晕头转向。 妈的,平常这男的对他说话哪有这么温柔,哪一回不是对他冷得要死,今天简直是限定版体验! 边想着,易卜揶揄地看向陈让,声调拉长,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要求,「上衣脱掉。」 陈让正想着易卜会要些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这么一声,怔愣了一瞬,最终还是有些疑惑地付诸行动。 「好,不过这个也不算要求,你可以继续提别的。」陈让轻轻地说了一声,脑中空空地执行男人的命令。 易卜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艹......就这么乖......脑子坏的时候多来点行不行...... 男人长臂伸展,冷白的手臂拽起上衣,一个提熘就把上半身的t恤拽了下来——一瞬间春光乍泄。 很久之前易卜在灵水村窥见的情景还歷歷在目,那个空空如也的血腔在无数个夜里都是他的噩梦来源,然而此刻再度相遇,他的心境却发生了改变。 陈让的身形本就高大,在无数次猎杀歷练中身躯更被充分地锻鍊,此刻上身不着一物,属于男性躯体的魅力扑面而来。 男人本来就白,此刻晨光透过窗棂映射进来,更为冷白的肌肤镀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泽,均匀紧实的腹肌分布其上,上半身线条流畅,收窄的腰腹赋予躯体以奇特的魅力。 易卜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这具与可怖梦境里截然不同的身躯,忍不住上前了两步。 陈让站在原地没动,大脑在迟缓地运行,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可以用小绿舌帮忙恢復,但看着眼前专注的易卜,还是闭上了嘴,没吭声。 易卜围绕着陈让360度的打量,发现了男人腰侧突兀的墨绿色刺青,火焰般的纹路激起了易卜的好奇心,「你......这是自己去刺的?」 陈让乖乖回復道,「不是,这是一开始就有的。」 这话一出,易卜的动作有些凝滞起来,「这么奇妙......」他咕哝了一句,顺手颳了刮纹路的表皮。 这一下,陈让有些受不住,立马向右躲闪了一下,腰侧的温热皮肤从易卜的手边划过。 易卜轻咳了两声,「穿上吧,我就是想看看跟在灵水的时候有没有不一样。」 陈让又乖乖地穿上衣服,一双温良的眸子直直盯着易卜看,突兀开口道,「你脖子上的痕迹,我可以让小绿舌帮你恢復。」 易卜点了两下头,摆摆手说道,「等会儿着,我现在要提第二个要求。」 陈让歪了歪头,静静等他说。 易卜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你,」他顿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跟我交朋友试一试。」 他有些难以界定自己的措辞,其实他很想直接让陈让跟他谈对象试一试,但是......强扭的瓜毕竟不甜,他不如迂迴着来,至少......不让陈让迴避他的邀请。 却没想到,对面的陈让奇怪地眯了眯眼,「我们,不已经在交朋友了吗?」 易卜心下一窒,急忙补充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正想上前靠近一点说,脚下不知道猜到什么圆滚滚的东西,勐地向前栽去。 陈让瞳孔一缩,立马拉住易卜,可脑子还是不太灵通,迟滞的身体带着怀里的易卜一起朝身后跌去,易卜的手甚至来不及护住男人的后脑勺。 「砰」的一声响起。 易卜不忍地睁开眼,赶紧从男人身上起来,扶着陈让坚硬的后脑勺坐起身,「没事吧,妈呀......」 幸运的是,陈让的脑袋格外坚硬,连大包都没起。 易卜正心下一松,下一秒,怀里的男人轻轻出声,「易卜?」 冷淡的声音再度闯入易卜的耳中,他心中莫名难过,完蛋......陈让的脑袋恢復了。 第44章 星之风暴 男人琥珀色的眼眸徐徐睁开, 带着些许懵懂望向身后的易卜。 下一秒反应过来什么,立马推开易卜的怀抱坐起了身。 转过身看着眼前清丽的男人,平缓道, 「抱歉,我来帮你处理一下吧。」 易卜还没反应过来处理什么, 只见陈让弯下腰双臂环起他的身体,一用力把他抱了起来。 还没享受几秒就被男人放在了床上, 陈让歪歪头,轻声道, 「放轻松。」 下一瞬,晶莹黏腻的小绿舌汩汩从男人的右手臂中流出, 一路沿着易卜的胸膛向上爬, 成功移到了男人的侧颈上。 猩红的咬痕还在白嫩的皮肤上残留着, 三四条小绿舌不断地张开小嘴吸吮着侧颈的伤痕, 湿黏的软体在侧颈上滑来滑去,让易卜感觉有点痒痒的。 小绿舌发源于陈让的身体, 他此时同样也能体会到小绿舌舔吸皮肤的触感,以及易卜侧颈上残余的血液香气。 陈让脸上表情淡淡的,喉结倒是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易卜躺在床上,陈让站在床侧,两人之间仿佛无形产生了一种尴尬的氛围,连窗外叽叽咕咕的鸟都叭叭闭上嘴巴。 安静的室内, 陈让突然出声道,「还疼吗?」 冷淡的声音虽然不如刚才乖巧时那么悦耳, 但诡异的是——易卜觉得自己更喜欢现在这种调调。 第85页 难不成……他就喜欢这种表面冷冰冰实则超带劲的? 想到这,易卜不自在了一瞬, 立马回道,「不了,就疼了昨晚那么一下。」 陈让没说话,等待小绿舌吸吮完后,静静地把小东西收了回去。 转而默默地将双手撑在床边,朝着床上青年的方向压低了身子。琥珀色的瞳孔蒙上了一层暗色的滤镜,冷不丁开口,「易卜,我为昨天的行为跟你道歉。」 「除了刚刚你说的那些,其他想要的也可以继续提。」 易卜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男人放大的面庞,心脏似乎咚咚跳了两下。 「你……刚刚想说的应该不是交朋友,是……交男朋友吧……」男人的嗓音变得暗沉,缓缓支起了身体,有些戏嚯地补充完了未尽之语。 易卜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嘴硬道,「我没那意思,不至于用这种条件逼迫别人,只是以后我约你的时候别躲我就行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几乎消散在空中。 陈让看着床上明显不自在的易卜,挑了挑眉,有些恶趣味地说,「嗯,幸好你没说,不然就算脑子坏了我也不会答应。」 这句话可一下点燃了易卜的怒火,他的脸嗖一下就粉了起来,没好气地朝陈让翻了一个大白眼。 「太自恋了吧,我再跟你说一次——我不是非你不可。」易卜几乎是满含怨气地说出了这句话。 陈让没再看男人,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嗯,如果我真就那么答应的话,你想必也会觉得挺没意思的吧。」 语毕,易卜哽了哽,刚想回话,陈让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易卜,如果你这样问了,我也真的答应你的话,你会开心吗?」 男人的眼眸里藏着疏离与冷淡,静静盯着眼前这位身价不菲的「易总」,蓦然突兀地笑了笑,「好了,我不问了,你不如先告诉我——你哥怎么样了?」 易卜直觉陈让还有话想说,但不知道为什么陡然改变了话题,有些没滋没味地应声道,「挺好的,昨天我给周灵打了电话,有专人过去了。」 陈让闻言点了点头,昨晚脑中突兀浮现的斑斓色块给了他一记重创,让他不禁回想起a3路段未解决的奇怪东西,联想到荣衍鹤嘴中那个神秘的闯入物…… 还有昨天离奇的事件回溯,或者说不是回溯,是某种预知幻象,一切都仿佛交织在了一起,让陈让混乱的脑海中突兀浮现出一条道路。 所有事件的联繫点——诡异地交织在易行且身上。 无论是在回家路上被阻拦的易卜,还是研发部中莫名狂暴的异形体,亦或是昨晚幻境中死亡的主角,一切都跟易卜的大哥脱不了干系。 那傢伙还真是锲而不捨啊…… 没有感情经歷的陈让一时无法领会到为什么怪物要一直纠缠着易行且,甚至妒意大发想直接闯进检测室,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昨晚的幻象更是离谱,被怪物钟爱的易行且为何会以这种骇人听闻的惨状出现在他眼前,陈让倒不认为这会是一直纠缠易行且的东西做的,感觉是……另有其人。 一个什么人呢,一个不希望怪物成功的人? 易卜看着眼前突然陷入沉思的陈让,有些不爽地磨磨牙,妈的,他还在人眼前呢,就给他搞这套。 他站起身不怀好意地怼了男人一下,果然成功地把陈让的目光重新凝聚到自己身上。 随后飘飘然走进了浴室,留下一句,「我先洗,你等会儿~」 陈让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谁说他要洗澡了。 他没有理会易卜的作弄,本想直接离去,但又联想到昨晚自己对易卜粗暴的行为,硬生生忍了下来,重新坐在沙发上。 这一坐可不了得,刚刚脑子懵了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头脑清醒了,立马发觉了一个重大的问题——谁给他换的裤子…… 答案显而易见,反正肯定不是易卜他爸给他换的。 —————————————————————— ——研发部门口—— 眉清目秀的男人一甩车门,清瘦的身影疾风般奔向了接待大门。 徒留低调内敛的跑车孤零零停在门口,引来来来往往路人的围观。 试验区迴廊深处,一头粉毛的高大男人背对着实验室大门,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捏着手中的玻璃试管,正凝神分析着其中黏液的成分。 冷白的灯光下,试管中的淡粉黏液流光溢彩,在试管内闪烁着奇异的动态光点。 容器内流淌着的成分正是周灵小队在a3路段捕获到的奇异生物体,据小队成员描述,本来被困在在收容袋中的异形呈现灿金色的流动体形态,但等到几人回到调查局再打开收容袋时,里面的异形已然化成一滩滩的溶液,任何生命迹象都没有留存下来。 这让周灵很是恼火,但在车上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形踪迹,沿途路段的检测仪甚至也没有投射警讯,于是几人只得将这些黏液送到了研究部门,希望能发现点什么有用的信息。 荣衍鹤对这种奇怪的东西最是感兴趣,扔下手里的一堆烂摊子,闻着味就过来抢了别人的活儿。 蜜色的眼眸中银芒微闪,细细思索着有关黏液特质的可能性。 本来他大可以直接用衍生体吮吸这些黏液,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答案,可是…… 第86页 【该死的,怎么就没跟陈让约个时间,别拿了我的消息后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了——】荣衍鹤有些不满地想着,手中动作不停。 但荣衍鹤可不是单单只能依赖衍生体的软货,自身的能力往往比外在的附加优势重要的多。 男人手下动作不停,用吸管吸取少量溶液点在了分离皿上,直接透过微体切分器开始剥离所谓的「异形黏液」。 透明介质上的淡粉表层被层层剥离开来,一个个蕴藏着光点的小彩球不断蹦出,跳跃间滋滋作响,诡异地升起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喷泉烟雾来,透明烟雾中几缕细白微小的流体如离群之矢向周围飞速弥散开来。 如果是在普通的实验室,这些惑人的烟雾完全能够达到其破坏性的目标,可惜——这里是在研发部特设的实验室。 荣衍鹤看着眼前莫名冒出的流体,眉头微蹙,修长的五指缓缓伸展开,从指缝间泄出一根根蚕丝般的纤维丝状体,迅勐地綑扎住逸散的流体,像打包固体一般将烟雾锁在原地。 看着狂乱扭动的「烟雾」,荣衍鹤抬了抬眼皮,收回右手的同时俯下身,观察起眼前的小东西来。 「你的味道,有点熟悉啊……」男人眯了眯眼,一时有点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闻到过。 这变化多端的异形体,如今的形态与周灵口中的灿金色流体一点都不沾边,难不成这是此类生物的独有能力? 正细细想着,咚咚的敲门声从火烈鸟耳边传来。 他关上切分器,在隔绝烟雾逸散的内室之后,缓缓脱下手套走了出来。 小助理见到荣衍鹤走了出来,尴尬地朝男人笑了笑,「荣sir,昨天那位临时离开的易先生……来了……」 小助理属实有些尴尬,不知道该不该再把男人引进来,毕竟昨天这位易先生一直要检举荣sir是个以公谋私的色情狂。 眼前的荣衍鹤倒是没太大反应,朝着助理摆了摆手,就朝接待室走了过去。 易行且今天穿了身杏色的休闲外套,配上白色内搭,整个人显得格外乖巧,与昨天的精英模样倒是相差很大。 荣衍鹤拉开门,正巧与坐在沙发上的易卜对上视线,有些戏嚯地挑了挑眉,「哟,又来了。」 易行且得体地扬起唇角,皮笑肉不笑道,「是啊,像我这样二次光顾色情狂生意的人也确实少见。」 荣衍鹤努力憋笑,顺势坐在男人对面,有些感慨地说道,「易先生,有些事情确实是您自己的问题。我们都是男人,更别提这是在政府机关里,我又能对你做些什么呢?」 男人一头粉毛,古铜色的肌肤配上这毛色本就流里流气,又相当喜欢说这种不伦不类的话,更显得荣衍鹤这个人不正派。 坐在对面的易行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英勇献身狼窝的蠢兔子,但明知如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来。 倒不是他真觉得荣衍鹤有多色情无耻,他的检举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个人情绪的驱使,这点易行且是承认的。 那另一半么……身着杏色衣衫的清隽男性缓缓抬起头,幽怨地看向对面的火烈鸟。 荣衍鹤还等着易行且自己灰熘熘地朝他认错道歉,此刻眉目张扬,正笑吟吟地看着易行且。 「混蛋。」易行且暗骂一声,倏地坐起身朝男人摆了摆头,「麻烦您继续上次的检查吧。」 留下这么一句话,没等荣衍鹤回应,就大步走出了房门。 身后仿佛传来了男人的轻笑声,随着接待室的门被关上,逐渐消弭于空中。 第45章 星之风暴 灰白色调的卧室内, 陈让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来回交握搓动,神经质一般做着机械的康復运动, 清亮的眸子里闪烁着深绿色的晶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浴室内传来哗哗的水声, 显然房屋的主人得好一会儿才能出来。 陈让倒是想走,可身上的这条睡裤让他无法体面地从易卜家里离开, 自己身上的裤子也不知道到底被放在了哪,有点焦虑地坐在原地等待。 由于特殊的异化类型, 陈让的体温变化不仅与正常人不同,也与大多数异化者不尽相似, 忽冷忽热, 全凭身体自己调度。 此刻在舒适的室温下, 他却感觉自己的腰腹处出了点问题, 皮肤仿佛被烈火炙烤一般,不断地释放着灼热的温度, 似乎要将上半身的t恤也燃起来一样。 男人有些诧异,现在既没到祭祀时间,自己也没有向体内输送能量, 怎么会无端发起热来? 熟悉的痛感如疾风般肆意向陈让席捲而来,一股不妙的预感油然自他心底升起,侧腰处立马应激性的泛起丝丝麻麻的痒意。 陈让一个没忍住,痛哼出声,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现在急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空间,而不是选择在易卜家中血流成河, 这下他什么也考虑不了,急匆匆朝门口走去。 就在此时, 浴室的房门忽地打开,易卜裹着浴巾直接走了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陈让立马把头扭了过去,沙哑着嗓音朝易卜说道,「抱歉,我现在立马得走......」 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他腰侧的血液就顺着丝质睡裤流了下来,掉落在地上响起滴滴答答的回音。 易卜大张着嘴,来不及多问,立马上前扶住陈让,雪白的浴袍在剐蹭间染上点点猩红,活跟两人刚刚一起浴血奋战过一样。 第87页 易卜焦急地蹙起眉头,颤抖着声音说,「你去哪,去医院吗,我送你......」 陈让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屋外传来的脚步声,手臂上青筋暴起,凭着最后一点劲勐地推开易卜,急匆匆说了声抱歉就朝浴室奔去。 易卜有点懵,耳边似乎还迴荡着陈让的道歉声,白皙的手上布满男人流出的猩红血液,刚想跟过去,就听到了「砰」一声的关门巨响。 紧接着,门口就传来门把手的旋扭声,老父亲的喊声隔着门传了过来,「易卜,你们两下来吃饭。」 好傢伙,让他爸看见还得了,这一下子急得易卜团团转,赶忙上前锁住房门,大声朝外面回道,「我知道了,等会着......」 易风行见扭不开房门,有些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沉思一会儿,露出了瞭然的表情。 「哼......」老父亲冷哼一声,扭过身走下楼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谁也不知道易风行到底想明白了些什么,唯余踩踏楼梯的哒哒声迴响在二楼。 应付完老父亲,易卜立马走向浴室,趴到门上问陈让的情况,「陈让,你没事吧,要不......不去医院的话,我给你叫私人医生?」 此时雾气缭绕的浴室内——陈让无力地躺在排水口旁侧,侧腰的墨绿刺青不断地向外溢出血液,液体也从原本猩红的血水逐渐变成了黑青色的黏液,带着刺鼻的腐蚀气味,强势侵占着原本香气缭绕的浴室。 他已经有些听不清楚室外易卜的声音,强撑着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回话,「不用......」 男人的胸腔微弱地上下起伏,每一次唿吸都带动着体内的血块向外流,原来被割断的筋脉组织也一齐奔涌出来,残酷地撕扯开刺青纹路硬闯出去。 在剧痛的支配下,陈让的头脑愈发沉重,脑子里迷迷煳煳地还想着到底是什么因素导致了今天的「大出血」。 昨天发生过的事件一件件地从他眼前闪过,直到啃噬易卜的画面再度侵占陈让的脑海。 他忽地明白了什么——是易卜的血。 易卜这个难得一见的宿体的血液,无意中帮他加快了点亮刺青的进程。 男人有些瞭然地阖了阖眼,手指缓慢地挪动到腰侧的刺青处,细细抚摸起来。 似乎是摸到了进入里面的小口,陈让狠下心,勐地把手指戳了进去。 钻心的疼痛波涛般席捲而来,男人的额角控制不住地滑下冷汗,手指也同时摸到了想要的东西。 一个玻璃球大小的柔软小核。 本应还需要一段时间培育的小核,因为舔吸到了易卜地血液,竟然一瞬间疯长到这个程度...... 陈让深深唿了几口气,慢慢地把手指向外挪动。 门外的易卜仍在不放弃地继续唿喊陈让,他倒是想直接给局里打电话,可昨天陈让自己出事的时候也不让他给周灵打,他放在手机通讯录上的手指就一直犹疑不定,最终也没有按下去。 「妈的......」到最后易卜几乎听不到陈让的声音了,心下一横,从抽屉里刨出钥匙强硬地打开了浴室的门。 雪白的地砖上,身形修长的男人颓靡地半靠在墙砖上,背后的大片墙面已然被血色覆盖,与此同时男人腰侧的乌黑黏液仍在疯狂地向外涌出,极具对比力的画面让易卜唿吸都停滞一瞬。 男人额前的髮丝已然被汗水浸湿,鸦黑的髮丝垂落在男人眼前,遮住了那双冷淡的眼。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了,陈让无力地抬起手朝着易卜摆了摆,随即右手便如受伤的残雀一般径直于半空中掉落下来,打在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砰」声。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呆着......」男人声音沙哑,藏着强烈的疲惫感。 易卜能真的让他一个人呆着吗,抿紧双唇就要朝着陈让走过来。 刚走了几步,脚腕上就被一条细嫩的触鬚柔柔地缠住了,滑腻地在他的脚腕上来回扭动。 能看得出来,这条小触鬚与陈让平日的异化体相差很大,可以说认识陈让这么久,易卜从来没见过这么弱小的触鬚。 他看着眼前几近濒死的陈让,又低下头瞧着脚腕上这条几乎一掰就断的脆弱触鬚,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无力感,酸涩的情绪丝丝麻麻浸遍他的全身,眼角都有些干涩。 开门之前喊了那么多声,现在门打开了——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易卜轻轻蹲下来,微凉的手指轻柔地摸了摸小触鬚,肉眼可见初生的小傢伙浑身都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坚强地缠住易卜的脚腕。 他没再说话,一步步迈出了浴室,随着脚上束缚感的减弱,易卜也重新关上了浴室的门。 男人被血色浸染的侧脸消失在易卜眼前,关上门,他似乎又重新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晨光透过窗棂倾泻进来,洒落一地金辉。穿着浴袍的青年孤零零站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抬起手臂抹了把脸,转身走向了衣柜。 ———————————————— 等到裴明泽醒来时,太阳都已经照屁股了,火热地笼罩着这间没有空调的小休息室。 他不满地啧了一声,顺手推开火热的房门,直接走向总裁办公室。 男人昨晚睡觉明显没有脱衣服,灰色的运动服上全是压出来的褶皱。 第88页 一头白毛仿佛经歷了暴风雨的洗礼,张牙舞爪地面对着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 拐了一个弯,眼前就是那张熟悉的办公室房门,裴明泽装模作样地敲了两下房门,就径直按下把手想走进去。 刚迈出一条腿,身后就传来一道不知名的男声。 「易总不在,不要随意进出。」清润的嗓音带着掩饰极好的恶意,一般人或许听不出来,但在裴明泽这过于明显了。 小麦色的肌肤,染着一头脏橘色的短髮。裴明泽从上到下扫视男人,观察着这个身形优越的男性。 「不好意思,我来自超调局,进出已经经过易行且的同意,不劳您费心。」边打量着,裴明泽边亮出身份牌,顺嘴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真有意思,身上的味儿真臭。】裴明泽百无聊赖地想着,他倒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14层区域,就有两个怪东西,本来他还以为...... 伸手就又要推门进去,没想到,身后的男人却突然强硬地制止了他的动作,重新把门合上。 仿佛有无形的黏着液体被覆在这层门上,让裴明泽感觉格外噁心,像抓了一手黏腻的呕吐物一般。 「这位先生,只要易总不在,你就不能进去。」眼前的脏橘发男人笑吟吟地又朝裴明泽复述了一遍,肌肉虬结的手臂死死握住眼前的房门把手。 两人身高相仿,宽阔的嵴背将办公室的门口遮挡得死死的,身后来往的人群不时就会朝这边看上一眼。 裴明泽有些烦了,一向上扬的唇角此刻彻底拉直,原本柔和的一双桃花眼也隐隐露出冰芒来,像看一件死物一般盯着对面的男人。 他状似退让地松开手,轻轻朝男人笑了一下,「真他妈臭啊。」 下一秒,径直撞上了男人的肩膀,直直朝电梯走去。 第46章 星之风暴 男人走后, 孟获还停留在刚才的姿势,手指紧紧握着门把手,一言不发地盯着眼前的办公室门。 青色的筋脉在皮肤下隐隐勃动, 时刻想要破体而出,撕裂这张脆弱的好皮囊。 他甩了甩手, 脏橘色的髮丝随着动作垂落到男人眼前,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柳叶般的阴影, 孟获淡红的唇瓣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等到身后传来电梯到达的声音后, 男人才缓缓转过身。 两道视线交错在一起,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空中闪动, 周围的空气都凝滞起来。 直到银白的金属门隔阂两人, 周围终于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响。 若是往日, 孟获一定会扬起熟悉的笑容与众人攀谈, 可今日...... 男人转过迴廊,直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行进间黑色的西装外套略微鼓起,不知名的异物在衣衫下难耐地翕动着,奇异的凸起诡异难辨。 些许恶臭无形飘入内室, 钻进来往人员的口鼻中,可惜无人察觉,唯余淡淡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留存在人们的鼻息间。 ———————————————— ——超调局内—— 一头黑色短髮的女人蹲坐在满地的资料页中,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 活像是刚逃难回来一样。 眼白中尽是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如蚕茧般交织缠绕, 看起来有些吓人。 「怎么就找不到呢......我记得......」周灵坐在地上边翻边咕哝着,白花花的纸页满天飞, 在女人手下被到处乱扔。 从a3路段回来后,周灵立马向研究部门提交了异变体的样本,随后马不停蹄地返回资料室找起东西来,这些让她吃了闷头亏的灿金流体让她想起了一点东西。 但脑海中模模煳煳的记忆不足以支撑她在短时间内立马找到这些异变体的早期资料,只能凭藉图像记忆一份份翻。 本来周灵直接在信息库里查查就能翻出来,但奇怪的是在图像分析库中一个形体相近的类别周灵都没能翻出来。 「难不成有谁误删了?」周灵真是摸不着头脑,跟疯狗一般直接把纸质资料室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从昨天找到今天还没有发现。 记忆中那个水母状的异变体几乎就是变色版的灿金流体,不说完全相像吧,但肯定也是有一定关系的。 周灵向来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如果在信息库里没有找到,那一定是信息库出了问题,而绝对不会是她自己记错了。 女人狭长的眸子不满地眯起来,「怎么会找不到?」 直到现在她已经翻遍了幻象作用体的三个存留库,只剩下最后一个库没翻,希望......能在最后一个找到吧,周灵暗暗想。 撑起疲软的腿挣扎着站起身,周灵左臂上的伤痕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本来不过是在地上滑了那么一段,她也没想着会有多严重,谁能知道到了医疗部一检查——天吶,竟然判了她烧伤! 明明是在地上摩擦过度划出来的伤痕,怎么会变成烧伤? 直到最后,周灵才后知后觉,可能在那东西出现后,路段周围的环境就已然在幻境中了,只不过......他们没发现罢了。 小心翼翼地揭开左臂的纱布,原本白嫩的皮肤上已经起了密密麻麻的水疱,底部有的呈现红色,有的是白色,满满存留着粘稠的液体。 她还不敢用力压,受伤之后这块变得格外敏感,疼痛感比往昔更加强烈。 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周灵就重新裹上纱布,朝着最后一个存留库走去。 第89页 「要是在这也找不到......」她在脑海里在飞速思考着之后的对策,想着有没有必要再去那一趟,她可不想把希望全部放在研究部,那群人...... 一个小小的超调局,内部部门之间也有着歧视和隔阂,倒不是身份上的看不起什么的,而是——他们这群人,天生气场就不和。 正想着,资料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林瑞扣扣敲了两下房门,对着深处的周灵出声道,「周灵,跟你说件事。」 周灵这会儿正忙着呢,上司叫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停下来,像虫子一样挪动出来,「怎么了?我正忙着呢。」 林瑞无意间扫过地上乱糟糟的资料页,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怎么弄得这么乱,最后别忘了復原好,你这不是给别人增添工作量吗?」 眼前被批评的部下耸了耸肩,似乎对上司的批评不置可否。 林瑞见她这样子,不满地抿了抿嘴,但到底是亲部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沉下声开口道,「昨天你不在,我替你处理了研发部的一件事。」 周灵也知道这件事,大致了解了一下,似乎是研发区被异变体闯入造成了强烈的破坏,她心里有别的担心的,自然也没有多看。 这会听到林瑞说到这件事,有些奇怪地扬起眉,「怎么,有别的意外?」 林瑞眼神游移了一下,掩饰性地咳了两声,「陈让......在前台对一个普通人动了手。」 这话一出,简直石破惊天,周灵不可思议地抬起了头,急声问道,「怎么,那个人有问题?」 听到周灵这毫不掩饰的偏袒的话语,林瑞扬了扬眉,淡淡地回復道,「最后查出来是有问题,但是程序不对,我判罚了。」 一听到这,周灵反射性地蹙起眉头,「你判了什么?」 不知怎么的,林瑞有些心虚,又忍不住咳了两声,「不过是他最近都需要跟别人一起出任务罢了。」 这话一出,周灵脸上的不满表情就藏不住了,林瑞感觉周灵无形中好像瞪了他两眼,最后连声招唿都没打一转身就离开了。 林瑞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最后想了又想还是开口提醒道,「在灵水村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不对劲,不管怎样,任何一个妹妹失踪的人都不会跟他的态度一样,你还是多多关注一下。」 果不其然,林瑞的提醒没得到周灵的任何回应,就像在大海中投进一颗小石子,没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最后男人悠悠地嘆了一口气,轻轻合上房门迈步离开。 周灵没空听林瑞唠叨,这人就是又龟毛又爱说教,早年间在裴......那事上也是,现在他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回到原地,手中的资料翻了又翻,最后还是没忍住,拿出手机拔打了陈让的电话。 嘟声在室内迴响,她连续打了三个电话,陈让都没接。 最后周灵想了又想,还是放下了电话,说不定现在陈让正生气,等他来局里的时候再跟他说吧。 哗啦啦的翻页声在房中迴响起来,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灵都困得打瞌睡了,还是没找到自己想要的。 女人转身想回办公桌前喝口茶水,无意中碰到了书架二层的最后一个小文件,薄薄的一个文件夹瞬间掉落下来,白纸如天女散花般散落一地。 周灵有些烦了,无奈蹲到地上开始收集文件。 彩印的纸张上,脏橘色发色的女性尸体赫然映入周灵的眸中,连带着女人头颅位置上的灰色碗状莲脉的异形体,如惊雷响起瞬时将周灵的思绪牵到了前几天。 「为什么......前几天发生的事,我竟然现在才回想起来......」短髮女人不可思议地看向照片,她又不是垂垂老矣,为什么记性突然变得这么差? 看着资料上明晃晃标註着的「食信兽」,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霎时涌入周灵的脑海中,「食信......食信......」 那个东西——一开始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夺取易行且的信任,他吸食的,是谁的信任呢? 女人的脸色变得惨白,来不及收拾这一地的狼藉,立马爬起来打开电脑。 此刻,当周灵如昨晚一般录入异形体外形信息时,与昨晚的空白页面不同,「清源小区」四个大字瞬间显露在主屏上。 难不成昨晚的她没有看见吗,为什么直到现在,直到她找到这个东西的纸质照片时才发现呢? 这种异乎寻常的能力体让周灵的心脏狂跳,她不知道那东西现在有没有发现她知道了,奇怪的第六感涌上心头,女人立马合起文件夹,抓住车钥匙飞奔出门。 希望还来得及。 ———————————————— 等到陈让醒来的时候,浴室里的排风装置已经唿啦啦地自己开始转动起来,或许是易卜帮他打开的,也或许是这间高级浴室的自动感应? 他没再细想,撑起酸软的身子站起身,径直脱下被黏腻液体浸湿的t恤扔进了垃圾桶。 对着镜子打量起自己侧腰的纹身来,上一次还是一半亮起的纹身此刻已然达到了2/3的能量条,吸满了血液的刺青看起来生机勃勃,墨绿色都显得亮堂起来,活像是被再度刷上一层新的饱满色彩。 纹路独特的刺青映在紧实的腰腹上,看着格外色气。 陈让打量了一会儿,眸光晦暗不明。 最后一把捞起额前被打湿的黑色髮丝,露出光洁的额头,转身拧开了浴室门。 第90页 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本以为易卜应该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一拉开房门,熟悉的男人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捞着一本书在看,封皮上赫然映着六个大字——调查局异闻录。 陈让的额角一抽。 面目清丽的男人本来还眉头紧锁,听到眼前的声音立马惊喜地抬起了头,「陈让......」 男人如玉石般莹润的上半身被映在易卜眼底,干干净净,连一滴脏污的黑血都找不着。 易卜赶忙走过去,围着陈让转了一圈,惊讶道,「你好了?」 陈让浅浅嗯了一声,抬手抵住乱转圈的易卜,微微笑了笑,「谢谢你,又收留了我一次。」 这个又,明显是把昨天晚上那次也加上了,易卜此时来不及抠男人嘴里的细节,眼前似乎还显现着陈让早上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急忙道,「你要回调查局去治疗一下吗?我们现在走?」 听到这,陈让恍惚了一下,不紧不慢道,「不用去,他们帮不了我。」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男人眼中流露出些许脆弱来,对着易卜说道,「你......没有告诉周灵吧?」 易卜此刻被裸男无死角的美颜暴击,更是诚实,担忧道,「没有,你放心。不过,你真的没问题吗?这种事......很经常?」 接收到否定的答覆,陈让眼中的脆弱几乎是一瞬间就被收起,心情颇好地回復,「正常现象,别担忧。」 没再接受易卜的嘘寒问暖,询问能不能借他一身衣服,顺带指了指自己被血水浸湿的裤子。 易卜比了个ok,从衣帽间掏出几件买大的t恤和运动裤,塞给了陈让。 眼见着陈让重新走进浴室,易卜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 自从见证过陈让的脆弱模样,他心里就不可遏止地升起了一种奇妙的保护欲,可这种保护欲又与他本身的能力相反。 在现实世界,手握资本的他比大部分人都强势得多,可是在陈让所在的世界,他几乎完全是一个负累。 除了陈让出任务,他甚至想不到有其他可以与陈让相关联的方式,更别提发展男男关系了。 正常人或许会因难而退,但在易卜这里,越是难以得到的,他越会下功夫,如果没有付出足够的努力,他凭什么採得这朵令人青睐的花呢? 虽然是朵食人花...... 男人面目清丽,狭长的凤眼此刻晦暗不明,仿佛有阴云在里面攒动,暴雨将倾难以迴旋。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两人不相干的命运被某个强求者奇妙地捆绑在一起,无形间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 —————————————— 陈让洗完澡出来后就跟易卜告了别,临行前易卜慷慨地借出了自己的一辆跑车,说下次再还。 倒不是陈让自恋,只是按照易卜以往的作风,他还以为这个男人会以回公司的缘由跟他再走一道,今天倒是出人意料了。 易卜家里离调查局有些远,陈让开着别人的车一路拉风地回到了局内,直奔周灵的办公室。 ——刚好扑了个空。 就这么巧,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到。 踩着一地的纸质资料,陈让终于艰难地挪动到了周灵的办公桌前,拿起一张记录表就开始现写反思报告。 这是调查局一贯的流程,他这边既然被林瑞判了违规,不管如何都得写反思。 男人正从电脑前的笔筒处摸笔,转头就看见了显示屏上的资料。 「清源小区」四个大字映入眼帘,陈让有些奇怪,微微眯起眸子。 想到自己上次出任务被林瑞抓到的把柄,似乎就是清源小区这次...... 一道灵光飞速划过陈让的脑海,他记得,这个好像就是......易行且的「女朋友」吧。 其实事情进行到现在,结合荣衍鹤对易行且身体给出的检查结论,正常人也能猜到这是一场围绕易行且的「情劫」。 可是这场情劫的波及范围过大,丧心病狂的异变体似乎想要除掉所有与易行且亲近的人,本来最近的人应该是易卜,可是自检查风波之后,陈让觉得异变体可能有了新的猎杀目标。 可是这个奇怪的异变体过于狡猾,变化多端的形体与能力,又是幻境又是重塑,甚至有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假体」,不断地干扰着调查者的视线。 本来陈让一直坚定地认为只有一个异形体,可是自昨晚之后,亲身经歷的幻境让陈让感受到了一种不同的情感倾向——反正原来那东西是肯定不会伤害易行且,更不会允许自己的「爱人」以那样惨烈的形式出现在别人眼前。 所以呢——是有两个吗? 男人看着显示屏上的图片与信息,结合着办公室内满地散落的资料,想着周灵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急匆匆出去求证了。 他快速写完反思报告,压在周灵的书下走出门去,他得去荣衍鹤那一趟,还欠着这位死对头一点东西。 ———————————— 绕过重重回廊,陈让走进研发部,头顶冷白的灯光一瞬间让他感觉有些刺眼。 不是橙灯吗?怎么突然换了...... 无视这一点小插曲,陈让绕过公共区,直奔荣衍鹤的办公室。 刚走到几字形拐角,就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颇有些炸裂的画面让陈让的瞳孔有些放大。 第91页 只见荣衍鹤竟然单膝跪在易行且的前面,一只手掐在男人的左臀旁侧,另一只手在前面鼓捣着什么,整张脸都被挡住,只留下些许粉毛在侧边张扬地伸展着。 易行且背对着陈让,双手好像在往外拉着荣衍鹤的头和作乱的手,上身忍不住地弯曲下来。 这幅画面属实让陈让有些惊讶,他看看头顶的摄像头,犹疑地走了过去。 「你们......」陈让轻轻出声。 荣衍鹤此时正强硬地在易行且的腰部扭着什么东西,听到身前传来的声音,略微探出头,嫌弃地瞥了一眼,「到我办公室等我。」 边说着又对眼前的易行且说,「易先生,你配合我一点,要不是你,我们刚才就弄完了。」 易行且气得脸红脖子粗,忍不住用脚踢起眼前的粉毛来,「荣衍鹤,我说了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男人此刻毫无第一次见面时的冷静模样,陈让有一瞬觉得易行且想踢死荣衍鹤。 他有些无奈地转过了身,没兴趣继续观摩,悠悠然朝荣衍鹤的办公室走去。 叮铃铃的手机铃声陡然响起,这时候陈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久没看手机,立马接通了来人的电话。 「猜猜我是谁?」对面人似乎等了很久,此刻语气中有些惊喜。 陈让听着对面传来的熟悉声音,幻境中经歷的一切又浮上心间,他喉间些干涩,带着些许怅惘,垂下眼睫轻轻地说,「裴明泽。」 第47章 星之风暴 动力强劲的深绿色越野车在公路上行驶, 扬起的烟尘带起一阵浑浊残风,引得道路两侧的花花草草全都侧身迴避。 周灵清亮的眸子里划过几道暗光,头脑疯狂运转着, 想着屏显上的地址,一路朝清源小区飞驰而去。 车子行驶了半路, 陡然在沿途的棚户区停了下来,短髮女人扬起指节敲打着方向盘, 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等人。 没过一会儿,一个身穿海岛风花花衬衣的清秀男人快速走了出来, 浓丽的眉眼与整个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先是走到驾驶座,发现周灵没有下来的意思后, 尴尬地转了过去。 车门被打开又关上, 越野车重新迅勐地发动起来。 周灵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的道路, 柔和的面庞出乎寻常地冷了下来, 让人猜不透她此刻的心情。 「最近过得舒服吗?」女人陡然开口,没分给副驾驶的人丝毫视线, 径直冷冷地问了出来,「舒服吗,顾思源?」 无形的冷风似乎沿着车窗缝隙熘了进来, 寒冷的流体划过男人的衬衫,给顾思源带来些许战慄,连带着车内的空间都冷肃起来。 「对不起。」温润的嗓音迴荡在车内,男人似乎觉得自己的道歉太单薄, 有些不安地绕着手指里的衬衣,打完结又解开, 周而復始地绕动着。 「呵。」 周灵适时发出一声冷笑,一眼都没看顾思源, 脚下勐踩油门,车子如狂乱的野兽一般勐地飞冲出去。 顾思源仍低着头一言不发,白皙的手指腹上满是老茧,神经质般互相搓动着。 似乎是感受到车子速度的变化,眼睫颤动两下,有些不安地转头望了望周灵,在发现女人依旧没给他视线后,神情黯淡地垂下头。 古怪的氛围在车里蔓延。 眼见着即将到达清源小区,周灵施恩般开了金口,「这回要你将功赎罪,多疼都不准退。」 她冷冷地下了命令,终于转头看向顾思源。 听到这话,对面的男人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艷丽的五官如馥郁的玫瑰一般徐徐盛开,带着与周身相异的怪诞气质,满足地嗯了一声。 男人的眼睛里好像亮着一堆小星星,朝着周灵不停地眨巴,释放着耀眼的光芒。 周灵没说话,闻着鼻尖浅淡的香气,转过头慢慢踩下了剎车。 「到了。」 顾思源抬眼,碧蓝的天空下,「清源小区」四个大字直直映入他的眼帘。 —————————————— 陈让用肩膀夹着手机放在耳边,手上翻阅着荣衍鹤办公桌上摊开的资料。 耳边裴明泽欠欠的声音还在没完没了地说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大致内容与幻境中无异,但或许是因为等了太久才迎来了这个电话,对着自以为很熟捻的陈让抱怨了一堆。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睡着了。」陈让敷衍地回答道。 「你今天早上也这么晚起?」裴明泽咬牙切齿道。 「对。」陈让那个淡淡道。 「你他妈的……」明知道不该说,裴明泽还是没忍住diss了一句,「是不是跟你的任务对象共度良宵乐不思蜀了?」 这话一出,他直觉有些冲动了,果不其然,下一秒陈让就挂断了电话。 陈让没空搭理这种神经病,因为接下来要配合完成任务的缘故才多出几分耐心,但这人实在不着调,他也没有了继续迁就的意愿。 放下手机,他暂时不去想之后该如何在搭档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转而把注意力放在桌上的这堆资料上。 荣衍鹤最近似乎也在调查a3路段的东西,不过他的调查方向全然放在了那个撕裂他幻境熘进去的不明异形上。 凌晨一点到两点间/三点到四点间路段的cy值清晰地陈列在纸上,男人还贴心地在每个波动点上都做出批註和疑问。 第92页 连带在採集点处的不明物尘烬都被带了回来,妥帖地放在桌前的收纳盒里。 想都不用想,这傢伙肯定是半夜从那偷回来的,白天在研发部忙得团团转,哪有时间搞这些。 陈让清透的眼眸直直盯着纸上波动剧烈的cy值,彩色弧线组成的波纹图在黑色方格中像极了一只只蹁跹的靓丽蝴蝶,原谅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看不懂这到底代表了点什么意思。 正看着呢,身后传来咔哒一声的开门声响,陈让放下手中的资料回过头去,只见荣衍鹤边脱掉白手套边迈步走了进来。 「幸好你还有点信誉,没有利用完我就跑得没影儿。」荣衍鹤斜斜地瞟了他一眼,额前粉红色头髮被主人全然抹到脑后,露出锃亮的额头。 「你刚才在做什么?」没回应荣衍鹤嘴里的调侃,他有些好奇地问着刚才的事。 听到这话,荣衍鹤抿了抿嘴,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答反问,「你知道易行且的身体又出现什么变化了吗?」 陈让挑挑眉,淡淡道,「我怎么会知道,又不是我的病人。」 「哼,」火烈鸟颇有兴趣地继续道,「那个怪物——往易行且的身子里扎了根东西,如果他今天没来,几乎已经要成为半完全体咯。」 似乎是想到什么,荣衍鹤带着些恶意补充道,「到那时候,你就可以秉公执法——把你那位朋友的哥哥……」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眼眸里浸满恶意,颇有些作弄陈让的意思。 陈让没出声,突然抬起头直直盯着荣衍鹤,「这就是我跟你不和的原因,傻逼。」 这话一出,眼前的荣衍鹤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不等他发怒,陈让又慢悠悠地说,「事情的后果你没跟你的病人说吗?」 「他还在外面吗?你猜以他近似半完全体的体质,能不能透过你的办公室听到这话?」 室内的氛围陡然凝滞下来,荣衍鹤的心里除了怒意以外突然还加进了一些烦躁,嘴硬道,「关我屁事。」 似是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跟陈让空耗时间,他从工具箱里拔出一只锋利的尖刀,用它对着陈让比划了两下,冷冷开口道:「放出来吧,小触手?」 看着那支闪烁着寒芒的尖刀,陈让不置可否,轻轻褪下外套,露出被t恤紧裹着的上身来。 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荣衍鹤有些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朝陈让讥诮道,「你知道你上身这件t恤多少钱吗?」 他一点也不觉得陈让会是买这种东西的人,立马想到了那天的男人。 闻言,陈让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催动起触鬚来。 狰狞的黏腻触鬚顺着皮下组织疯狂地涌动了出来,或粗或细的触手们彼此交缠环绕着,黏腻的湿滑身躯因为挤压而发出水渍声来,流下了些微的黑色粘液。 荣衍鹤眯了眯眼,朝着陈让靠近,手上的尖刀寒芒微闪。 直到利刃触碰到陈让可怖的触鬚,刀面便被疯狂涌动而出的黑液牢牢裹实,任凭荣衍鹤怎么用力压,也划动不开。 「他妈的,你是怪物吗,老子的刀是特质的你懂不懂?能不能收回点防御力?」荣衍鹤气急败坏道。 日常行走于刀尖的作战员和整日浸润于研发部内的研究员到底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 荣衍鹤不是没考虑这些,对特质到的精度和硬度都有特别的加强,结果没想到还是不行,难不成他只能等到陈让出任务的时候自然受伤吗? 男人有些不满,啪的一下放下了尖刀,「算了,以后再给我,现在先送我一条别的东西。」 陈让秒懂,大方地衍生出自己的小绿舌,体贴地把小东西放在了荣衍鹤的桌子上,「不用谢,我走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陈让施施然走出了荣衍鹤的办公室,徒留荣衍鹤一人在原地,看着脚下的一滩黏液若有所思。 「这个……好像也不是不可以……」男人的声音渐渐减弱,逐渐消散在空中。 陈让刚迈步走出荣衍鹤的办公室,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易行且,男人似乎有些失魂落魄,连衬衫下的扣子都没系住,衣角狼狈地伸在外面。 看到陈让走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面了回去,抬脚就想走,假装没看到他。 或许是因为易卜的缘故,陈让善意大发,叫住了易行且,「易先生。」 易行且一脸懵逼地转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说,「哈哈,你好啊。」 似乎还有点不想靠近陈让,八成是听到了两人在室内的对话。 「不必紧张,就算是半完全体,最终的判定也是有没有进行过自主伤人行为,你不用听他胡扯。」 这句话一出,眼前的易行且简直如释重负,感激的光芒都要从眼里溢出来了,「多谢你,」男人突然咬牙切齿,「我就知道,那个粉毛……」 没有继续听男人抱怨的爱好,陈让点点头就准备继续朝外走。 没成想,却被身后的易行且拉住了,陈让有些疑惑地转身,望向身后的男人。 只见易行且有些揶揄地看着他,「陈让是吧,你……昨晚是跟易卜一起的?」 没等陈让回应,易行且继续有些感慨地说,「你这一身,都是他的衣服,连味儿都很正……」 陈让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什么叫「味儿很正」。 他抿了抿嘴,回应道,「昨晚因为任务需要,去你们家走了一圈,由于太晚就直接过夜了,还得多谢易卜。」 第93页 明明解释的如此合理,对面的易行且却像是被下了蛊一样,听着他的话直点头,「嗯嗯,我都懂,你们好好的,我爸其实还挺开放的……」 眼见易行且的话头越来越歪,陈让及时打住了男人的对话,「再见,我还有事要忙。」 徒留站在原地的易行且啧啧出声,有些好奇地盯着远去的陈让,为弟弟着想起来,「这要想拿下得多难吶……」 ———————————————— 走出研发部后,陈让本想直接去找裴明泽,打探一下强制配对做任务的有关信息,结果刚走出大门口,周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让哥!!!!」 周洋的震耳魔音让陈让十分后悔打开了免提,他有些不适地揉了揉耳朵,开口道,「怎么了,有事吗?」 「不是吧大哥,你真打算就放着工作室不管了,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来过一回吗?」周洋质问人时候的语气格外欠揍,让陈让手心有点痒痒。 「那我今天去看一下?」他有些犹疑地问了出来。 「看一下?」周洋的尖叫声简直能穿破房顶,仿佛陈让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陈让沉默了一下,想着确实有些忽略自己的本职工作了,既然还开着工作室,老闆肯定还是要过去一两次的。 想到这,他沉重地开口,「那我只好每天过去一下了,其实……离了我大家也不是不能转。」 电话对面的周洋安静如鸡,下一秒暴怒道,「真是好啊!!大老闆!今晚就过来!没过来你等着!!」 没等陈让吭声,周洋就挂断了电话。 徒留陈让一人盯着熄灭的手机屏,好半响反应过来,有些心虚地撇了撇嘴。 其实这个工作室确实是这样,不只有他一个有技术的,离了谁都能转,不过是最近他不开工的话,收入会降低点。 拿着这调查局的工资,其实跟低保没什么差别,陈让神情有些飘忽,不知不觉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情,脑子里一团乱麻。 其实只要周灵回来,易行且身上发生的一系列怪象的真相基本就能水落石出了,这根本不归他管,他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阴差阳错地被捲入这件事的。 好像,刚开始是因为在a3路段救了易卜? 然后顺理成章地去找荣衍鹤的麻烦,之后么…… 等周灵回来之后再跟她说幻象的问题吧,陈让有些百无聊赖地想着,手指神经性地抚摸起侧腰的纹路来——当务之急是这个。 阴差阳错的,易卜的血液提前满足了这个月献祭的指标,这倒是意外地给了陈让充分的缓冲时间。 这种好事只会有一次,他可不会跟个吸血鬼一样,天天趴在易卜这个宿体身上吸血,谁也不知道宿体血液献祭过多后会出现什么不可逆转的损伤。 易卜的事,只能算是一个糟糕的意外,他甚至不知道这一丁点的血液会不会对易卜本人产生后续潜伏性的伤害…… 陈让眯了眯眼睛,不再深思,压下心里的不安。他低头看向手錶上指向四点的时针,最终决定践行自己原本的计划。 他拨打了裴明泽的电话。 ———————————————— 周灵和顾思源两人一齐走进了电梯,一男一女对着银白的金属门站立着。 顾思源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周灵,不时神经质地摩擦起手上的茧子来。 「周灵,我那天……妹妹确实有急事,没来得及走程序,就临时跟裴明泽换了地区,因为顾净事发的地点就在裴明泽的地区,所以我想……」 他结结巴巴说了一堆,最后周灵还是一个眼神都没给他,顾思源有些无力地垂下了头,侧面看去,白净的耳廓泛着点嫩粉。 正当顾思源阴暗发霉时,周灵终于大发慈悲地回了话,「你大可以直接给我说,那破程序不遵守也罢,裴明泽一向就是个烂货,你跟他换?」 女人冷笑一声,「我不信你不清楚,现在到我面前装什么呢?顾思源?」 听到周灵毫不留情的质疑话语,顾思源眼眶有些湿润,眼前的电梯门都模煳起来。 其实他真不是故意的,以前也一直在麻烦周灵,只是这次……实在不想再在女人的眼里留下软弱的形象,就偷偷调换了一把,没想到…… 像一只犯错的阴暗小狗,顾思源再没敢说一句话,结结实实地把自己缩进了保护罩里,又开始偷瞥周灵。 也不知道周灵发现没有,她也一直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电梯。 「记得我说的话吗?」走在前头的周灵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顾思源,冷淡的眼神像一记刀子狠狠扎在顾思源的身上。 顾思源没有避开女人的目光,乖乖地点了点头,「记得。」 周灵冷哼一声,走到左侧迴廊尽头后径直靠在门侧,侧头对顾思源示意。 阴暗的貌美小狗勇往直前,径直用钥匙打开房门,抬脚走了进去。 顾思源身形修长,皮肤又白得发光,走进阴暗的室内更是显眼,像披着艷丽皮囊的发光毒蘑菇。 接到周灵的指示后,顾思源开始排查起已然被清扫过一次的居室来。 男人静静地低下头,伸出修长的十指。两人进来后没有开灯,昏暗的光线下本来白皙的一双手此刻却隐隐泛起莹亮的光丝来,像蚕丝一般绕着男人的手掌、指节、指腹、指甲缓缓缠绕,并不断向上蔓延,缠绕住男人双臂上的皮肉组织。 第94页 有一些过长的蚕丝径直沿着指节垂落到地上,仿佛在不断嗅闻着什么东西,自发性地超男人的足部缠绕过去。 几息之间,顾思源的四肢已然被发光的蚕丝全全裹缠住。男人朝着周灵点了点头,随即开始地毯式的搜索。 原本一尘不染的居室在奇妙的莹亮光线的照耀下显露出它原本的模样来,几乎是裴明泽每到一处地方,青黑的怪异水螅体就会奇异地出现在原地,并被莹亮的光线吸引爬上顾思源的身体,牢牢地被附着在顾思源的身上。 男人才在客厅走了一圈,双脚上已经缠上了密密麻麻的青黑水螅体,这些变异体还在不停地克隆复制,没过一会儿,顾思源明显就感受到了脚上的重量。 但他没停,牢牢记着女人的要求,继续朝着其他地方开始搜寻。 一旁的周灵看到这幅场景心下瞭然,「果然……」她的猜测没有错,作为与易行且建立爱巢的地方,这里对怪物有着独特的意义。 为什么各种形态的变异体不断产生,原来是因为有这样一个老巢的存在。 出发时候周灵调取了房源资料,果不其然,这处房子不知为何一直无人租用,明明都隶属于同一个年轻女人,中间最近也有了新的住户,右边迴廊是周洋的住所,爆火的房型怎么会如此冷清呢,想必也是异形体能力的原因。 周灵都要有些羡慕了,有这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力,这种异形体简直就是反人类的存在。 恰好调查局内有一个人的能力刚好利于检测繁殖体,这下周灵才拉了顾思源过来,不然以她的脾性,可能以后都不愿意跟顾思源这种叛徒说话。 密密麻麻的针刺触鬚开始缓缓扎进顾思源的肉里,男人白皙的额角上不断冒出冷汗,但硬是一声没吭,红着眼眶继续朝着前方走。 变异水螅体繁殖长大后就会成为类似「月水母」一般的变异生物体,表面无害的触鬚实则隐藏着伤人的尖刺,会逐渐麻痹猎物的身体以求最终杀死猎物。 疼痛在逐渐麻痹顾思源的身体,若是以往,顾思源会朝队长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下一秒周灵就会让他撤退,可惜现在啊,或许说以后,这种待遇就得不到了。 男人清透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阴暗,些许浑浊的色彩在他眼里闪现,有时候顾思源很羡慕直接隶属周灵的五人小队,如果他不是编外人员,而是跟卫与乔一样的组员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被放弃了呢。 思绪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秒就被更大的痛苦瞬间吞没,越逼近卧室,初态水螅体的形体就会越大,释放毒素的能力就会越强,顾思源咬紧牙关,一步步朝着卧室内部走。 逐渐逼近了床头上的发光「月水母」状的生物体,他猜测——这应该就是最大的本体了。 男人头颅的后方都被巨大的水螅体覆满,尖利的毒刺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扎进来,而此时他的手却坚定地朝着本体摸去。 「住手。」周灵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卧室门口,看着浑身被青黑黏液覆满的顾思源,冷淡地说,「不要命了?」 顾思源被冰冻了一段时间的内心陡然回暖,仿佛吃了好久的苦后被女人餵了一口蜜糖,有些讨好地说,「没有……」 艷丽的脸庞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来,周灵幻视好似又有小星星在眸中闪动。 她可不准备这么早就原谅这个叛徒,立马拉下脸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顾思源,下次还那么做吗?」 顾思源原本还沉浸在兴奋中,此刻被麻痹的大脑有些愣愣的,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周灵在说些什么。 门口的冷艷女人朝他温柔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溯源区做些什么,下次估量着点,别再被我抓到了。」 男人的瞳孔一瞬间紧缩,眼眶通红,泪意几乎瞬间就顺着骨髓涌了上来,「我……我不是……」 「别说了。」女人冷淡的声音响起,下一秒,迅捷地掏出变能枪。 顾思源却好似完全没意识到女人拔枪一般,愣愣地看着冷肃的短髮女人。 一道爆破般的银光倏然闪过,银质剑矢般凌厉的光束直直向前冲去,顾思源的视野霎时被滔天的银面完全覆盖,一下晕了过去。 直到银光隐去,周灵才缓缓走近男人。看着周身死尽的水螅体尸体,心情颇好地扬了扬唇,伸出手抚摸起地上顾思源带着血迹的脸庞来。 下一秒,门口响起了敲门声,裴明泽顶着杂乱的白毛走了进来,看到地上顾思源的惨状有一瞬的同情,下一秒乐呵呵地朝着周灵道,「我来搬吗?」 周灵收回手,站起身盯着床头的「月水母体」看,闻言摆了摆手,「随便你找谁搬。」 裴明泽心情颇好地扬唇,拿出手机回应陈让道:我们在清源小区见面~15栋14层等你来哦~ ———————————————— 在调查局门口等了一会儿的陈让接到了裴明泽的信息,看着手机上的清源小区,有些讶异地挑起了眉,「啊……」 真是巧的离谱啊。 第48章 星之风暴 灰濛濛的天空上, 偶尔有几道金光穿透屏障,直直倾泄到地面上。碎金般的残影缤纷闪烁着,透过树叶落到男人的脸上。 一身低奢的男人静悄悄穿过小区门口, 直直朝着15栋走去。 小区内的绿化做得相当好,沿着鹅卵石的小路走进内部楼层, 绿油油的景观为普通的楼层增色不少。一片绿意径直映入陈让眼底,为男人无机质的眸色点缀上些许生机。 第95页 他还有些好奇为什么裴明泽会出现在清源小区, 这种怕麻烦的乐子人不应该离事发地点越远越好吗? 带着好奇,陈让推开了眼前熟悉的防盗门。 一双熟悉的桃花眼泛着笑意朝他望了过来, 眼前霎时出现裴明泽那头夺目的白毛,「嗨咯, 让让?」 男人戏嚯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让朝着裴明泽颔首, 转头朝着卧室走去, 循着鼻尖的味儿一路走进主卧室。 果不其然, 周灵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蹲在一团「月水母」状的异生物前,整个脑袋几乎跟那团乳白色的发光体贴在一起, 甚至专注到没有发现陈让的到来。 见状,他也好心的没有打扰,转头把目光投射到了地上的「血人儿」身上。 些许类似水螅体的尸体还残伏在男人身上, 带着被焚烧过的一股灼烧味道,与主体的腥味混杂在一起,不断刺激着陈让的鼻息。 身后传来裴明泽的脚步声,男人不满道, 「能不能跟我问个好?好没礼貌啊你......」 男人进来眼见着陈让的目光聚焦在地上,更加不满地哼咛起来, 「你知道他是谁吗?」 见陈让没有理他的意思,贱兮兮道, 「求求我,我就告诉你啊~」 这下,陈让才慢慢抬起头,朝着裴明泽投去看傻子一般的目光,低下头开启手腕仪器的检测功能。 随着莹蓝色的光线覆盖地上的血人,裴明泽也气鼓鼓地止住了嘴,幽怨地看着身边的男人,「周灵对你真好啊,不是不给编外的发吗......」 这话一出,一直没回他话的陈让反而开了金口,「是不给不听话的人发,你身边应该人人都有吧,嗯?」 身穿黑t恤的男人戏嚯地挑起了眉,目光轻飘飘地划过裴明泽,带着奇怪的打量意味,仿佛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不断地在裴明泽心上摩擦,让他整个人都酥麻起来。 这下,裴明泽才细细打量起陈让来,倏然发现了男人今天身上不一样的地方。 「你这身......」裴明泽恍惚出声,犹疑不定地看向身前的男人,「不是你的衣服吧......」 已然意识到裴明泽要说什么,陈让耸了耸肩没打算回话,径直低下头继续查看仪器显示的信息。 顾思源的人像及相关信息出现在陈让的视网膜中,在注意到这人的能力信息后,他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睛,转头与幽怨的裴明泽对上目光。 「你知道......他的能力吗?」陈让询问出声。 「知道。」似乎是认识到眼前这个冰冷的男人有多难搞,裴明泽这回没再犯贱,老老实实回着话。 「倒是相当稀缺了。」陈让不自觉喃喃出声。 顾思源的能力能够无视任何外在条件,直接检测异状踪迹并予以相应的吞噬,这对调查局来说可是一个巨大的香饽饽,没道理被分配给周灵啊。 似乎是猜到了陈让的困惑,裴明泽勾起嘴角,有些宠溺道,「肯定有相当大的限制条件啊。」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陈让嘴角不自觉抽抽一下,无视裴明泽嘴里怪怪的语气,淡淡站起身,终于问出了今天的主题,「叫我来这干嘛?我们在这里谈?」 话说到这,白毛温柔一笑,假意温柔说,「搭档,我们先来互相熟悉一下嘛~」 陈让无言片刻,注视着眼前屋子里的一团烂摊子,似乎想通了什么,皮笑肉不笑道,「不会是让我帮你一起处理烂摊子吧?」 裴明泽眨眨眼,厚着脸皮说,「你不觉得这是培养感情的开始吗?」 室内寂静无声,除了周灵调查异形发出的窸窣声之外什么动静也没有,尴尬的气氛无声蔓延。 就在裴明泽快要憋不住认输时,陈让竟然点了点头,唤起触鬚开始搬起地上的「血人」来。 倒不是他真的善心大发,只是联想到易行且屋子里那些他看不到的踪迹,这位顾思源或许真的能起到一些作用。 裴明泽见陈让服软,还真以为是自己的怀柔政策起了效果,开心的一起搬起来。 在感觉到自己手上那黏腻噁心的水螅体黏液后,裴明泽有些难受地蹙起了眉,「真是……」 刚抬起头想看看陈让的反应,就意识到陈让是用触鬚托着的,有些疑惑地出声道,「既然你用触鬚,为什么我还需要抬着?」 陈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悠悠道,「那我们还怎么体会合作的感觉?」 语罢,直接带着裴明泽朝着屋外的方向走去,无形之中,身后沖天的怨气仿佛要将陈让吞没。 ———————————————— 两人带着被摧残的不成样的顾思源回到了楼下,此时调查局医疗部门特派的车辆也缓缓驶来,在两人的目光下将顾思源装进了车里。 一个脏橘色短髮,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拿着记录表递向两人,示意两人填写数据。 裴明泽毫不在意地撸起袖子写起来,陈让也拿着笔,看着眼前略显熟悉的发色,眸中划过一丝思量。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女人,放下笔用手肘怼了怼裴明泽,淡淡出声道,「今年有什么有流行发色吗?」 裴明泽觉得莫名其妙,讶异地抬起头来,看见陈让紧紧盯着女人的头髮,正想打趣他,突然想起点什么。 今天早上公司里那个男人…… 白毛的动作突然顿住了,陡然扬起唇角,朝着眼前的女人问话道,「姐姐,你是新来的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第96页 眼前的女人面露不耐,似乎正在经歷什么重大的痛苦,听见两人的问话,冷声道,「你哪个部的,不同部门没见过很正常,快点写,车还等着呢。」 不知道是不是裴明泽的错觉,这女人说话的时候,怎么老是躲着陈让啊……甚至连目光接触都不敢有。 他还正想着,陈让却突然交出了表,径直朝着医疗车走去,敲响了驾驶座的车窗。 裴明泽眼前的女人似乎被冻住一样,身形都完全僵硬住,像木偶一般朝着陈让的方向缓缓转头。 车窗缓缓遥下,里面的人朝着陈让投出了疑惑的目光,陈让鼻尖微动,手臂径直搭在车窗底下,良久微微一笑,「一路顺风。」 男人转身离开前车,谁也没看到有一条小绿舌偷偷熘了进去,瞬间隐没在雪白的车内。 陈让回来后,裴明泽眼前的女人瞬间松懈下来,木偶般的肢体也逐渐恢復正常,又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类。 看着眼前明显怪异的女人,裴明泽朝陈让投出了戏嚯的目光,他本以为陈让会当场将女人抓获移送局内,却没想到…… 男人淡淡地拿过自己和裴明泽两人填写的记录表,直接递给了脏橘色头髮的女人。 「一路顺风。」 同样的一句话,眼前的女人却如临大敌,用力抽走了手中的记录表,快速转身上了车。 徒留两人站在楼下,闻着车尾气相顾无言。 裴明泽有点憋不住了,「你……竟然不上报?」 莫名的,陈让觉得这是一个很妙的坦白机会,头一回主动对着裴明泽露出了笑容,「再看看吧,你也觉得,不是吗?」 眼前的白毛眯了眯眼睛,有些笃定地说道,「你有秘密。」 眯起的桃花眼带着得胜的笑意,不怀好意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陈让也不怯场,淡淡道,「每个人都有秘密,不是吗?」 语罢,陈让朝着裴明泽撇了撇头,「找个地方,有事情跟你商量。」 裴明泽努努嘴,不太满意陈让的话题转移,但也应了声,「走吧,离这不远有家餐馆,吃个饭?」 ———————————————— 一场秘密性的谈话最终演变成了一次热辣滚烫的双人火锅。 上菜间隙,陈让趁机去了趟后厨,几条小绿舌偷摸地熘了进去。 回来后,两人意外的吃得很愉快,头一次没有任何口头较量的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裴明泽为人虽然很混不吝,但在吃东西时却意外的安静,与平时判若两人。 一小时后,陈让看着对面吃得满面红光的裴明泽,抿了抿自己同样艷红的嘴,几番斟酌后开口道,「任务期间,希望你不要干涉我太多,同样的,我也不会干涉你。」 被声音吸引,对面的白毛停下筷子,支起手肘看着陈让。男人眼中藏着狡黠,有些意味不明地回復道,「哦,我的一向风格。」 他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好商量的,期待着陈让还有别的秘密跟他分享。 「除此之外,我一般会从异变体的身体中取走些东西,希望你不会介意。」 听到这话,裴明泽有些讶异地挑起了眉,倒不是因为这话的内容,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小意思,让他惊讶的是陈让居然会直接跟他坦白这种违规性行为。 【有这么信任他么?】 陈让默默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水,冷淡地抬眸看向裴明泽,「你可能觉得很正常,但如果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东西,可能就不会什么镇定了。」 没理会对面男人轻蔑的表情,陈让继续补充道,「如果你愿意,我甚至需要跟你订立保密契约。不是针对你个人,而是因为对我来说,这种事不容得任何差错。」 听到这,裴明泽好似终于提起些兴趣来,「什么契约?纸质保密?」 他有些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原本明媚的心情降到冰点,恶意满满地问道,「怎么,如果我不愿意呢?你打算怎么做?要挟我?」 「我甚至现在就可以举报你哦~」男人的笑意里暗藏残忍,他当然知道为什么陈让会跟他说这种事,无非是他行事浪荡,在别人那儿不可能的事在他这都有一线生机,想从他这走走捷径看能不能通过罢了。 他以前见过好多编外人员利用异形内质提升自身的个例,在他这无一例外都没好下场。 本来以为陈让与那些外编人员不同,没想到……到最后都是一样啊。 裴明泽眼中的笑意渐渐淡去,刚刚咽进去的东西也变得无趣起来,男人擦擦嘴,用力对准垃圾桶扔掉纸巾。 「真没意思,你看错人了。」裴明泽朝着陈让扯了扯嘴角,眼里阴云翻滚。 脑海里好似预见了下一秒陈让的要挟行为,裴明泽静静等着对面男人发作,食指轻扣桌面,身体无形中紧绷起来。 他已经好久没用过自己的能力了,没想到最后会是用在自己感兴趣的人身上,想到这,裴明泽讥诮地勾起唇角。 现在的情况发展在陈让的预料之内,他淡淡地点头,没有反驳男人。反而抬起蝶翼般的眼睫,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真的不可以吗?」 裴明泽可耻地咽了口唾沫,但心里长期以来对此类行为形成的厌噁心理还是占了上风,他听见自己冷淡道,「没门,惩戒处见吧。」 第97页 陈让点了点头,下一秒扬起唇瓣微笑起来,「好,刚好也算我们两清。」 裴明泽皱起眉头,「什么两清……」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面的男人就站起身,双手撑住桌面朝他压了过来,语气中带着厌恶与反感,轻轻朝他道,「第一次你见我时的表情我就很不喜欢,之后的每一次,你对我表现出的食慾与垂涎我不是看不到,装作什么喜欢呢,别把自己骗了好吗?」 裴明泽的瞳孔倏地放大,嘴唇微动就要解释,耳边的男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喉头仿佛被什么物体控制住,他竟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男人轻笑一声继续说,「你自己也是吞噬体吧,」仿若一道惊雷倏然在裴明泽耳边响起,他整个人都顿住了,「不停地压抑是为了什么呢,装出来的能力可别真的把他当真了……」 裴明泽的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酸涩感,被好意对象的一顿恶意评价打得措手不及,生生压过了刚才的厌恶感。 但陈让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男人抬起身远离裴明泽,泛着冷意的眸子直直与裴明泽对视,短短的几句话却让裴明泽遍体生寒,「我就是要从他们身上掏东西,并且不会让你说出去一句,懂吗?」 下一秒,身上各处传来的酸痛与无力感立马反应到裴明泽的大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无论这场谈判他答不答应,最后陈让都会控制他。 他看着对面的陈让摆动手指,也感受到自己身体里奇怪的条状物在肆意游动,仿佛被寄生虫肆意入侵,整个人都变成了一种容器。 裴明泽痛苦地唿吸起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尖锐地笑了出来,「你不会做了很久的决定吧?是不是还想着我的选择还会成为你的回头路呢?他妈的……真是一路货色!」 陈让听着裴明泽的咒骂,漂亮的脸蛋上表情却没有丝毫改变,肆意转动着手指,直到裴明泽觉得自己快要痛死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却突然停下了动作。 冷淡的声音迴荡在他耳旁,却仿佛仙乐一般,「好了,我们两清了。」 下一秒,裴明泽全身的痛楚如流水般逝去,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瞬间满溢全身。 「不论你同不同意,最后都得签,抱歉,裴明泽。」陈让的声音迴荡在他的耳边,眼前的一切仿佛都是虚幻的梦境,裴明泽看见自己拿起了笔,在什么奇怪触感的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最后的印象是陈让割开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液浸满了整张契约。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上,冷白的天花板映入裴明泽的眼帘。 「他妈的……」裴明泽抹掉脸上的泪痕,径直拿起手机尝试拨打调查局的举报电话,果不其然,手指根本按不下去。 翻身下床,只要是抱着去举报的念头,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行动。 滔天的恶意简直要把裴明泽淹没,谁能想到短短一天钦慕对象就变成了仇人。 边想着,裴明泽边压抑着自己的恶意,千万不能……不能给那东西提供滋养。 正这么想着,一道无形的火光却突然从裴明泽的脑海里闪过,他……他怎么感觉不到那东西的存在了。 男人颤抖着手向后抚摸起自己的后颈,常年被白毛遮住的后颈此刻一片空荡,那道伴随裴明泽多年的诡异纹路倏然消失了。 一道黏腻的触感却突然从后颈上传来,裴明泽伸手一抓,一条深绿色的小绿舌晃悠悠地爬了出来,灰败的颜色逐渐从末端侵染小绿舌,没过几秒,小绿舌莹润的身体就完全干瘪下去,化作黑绿色的粉末从裴明泽的手里消失了。 宛若流沙从手心熘走,裴明泽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喉头微动,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颤巍巍地拿起手机拨打了陈让的电话,没过两秒男人就接通了电话,冷淡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两清了,裴明泽,保守好我的秘密。」 「还有,那些话也不全真,主要是为了激发你的恶意,我也没想到你那么难激发,额外说了太多,别介意。」 下一秒嘟嘟声传来,室内再度恢復宁静。 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内室,裴明泽抬手用力地抹了把眼睛,冲出了房门。 室外天光大好,一头白毛的男人蹬上机车,引擎的轰鸣声响彻天际,真正的自由如风一般正在向男人招手。 第49章 星之风暴 解决完裴明泽这个隐患, 夕阳都快落山了,陈让还记着与周洋的约定,开着易老闆的车一路回到了东区。 想到今天下午裴明泽那一幅想把他扒皮抽筋的表情, 陈让意外觉得有些好笑。 自从第一次跟裴明泽在易家的公司见面时,陈让就能感知到他身上那股蠢蠢欲动的气息, 幻视起来好像一只边牧在不停地朝他流着哈喇子。 本以为他都用触鬚把人提起来羞辱了,怎么着也得使出异能力对抗了, 没想到裴明泽竟然宁愿忍痛也不愿意用。 那时候陈让就发现了点端倪,再之后…… 脑海里回想起那次他以为裴明泽是故意把自己送进怪物的嘴里想作弄他, 后来才意识到估计是他身体里的那玩意在作祟,而裴明泽却也不解释…… 「怪人。」陈让感嘆出声。 裴明泽说得没错, 陈让跟那些人一样, 不过也是看准在裴这搞小动作会有一线生机, 不需要大打出手就能完美指摘自己的责任, 所以才会开诚布公地坦诚。 第98页 在他意料之中,看起来是乐子人的裴明泽在某些方面出奇的执拗, 或许是因为早年经歷或是别的什么,这条便捷小道陈让走不通。 他倒也没有多失望,早已经做好了武力压迫的准备, 提前去后厨埋下小绿舌,为裴明泽准备了一场「断头饭」。 这是相当憋屈的一顿断头饭,一方面陈让搞小手段强迫裴明泽签订了古法契约,但另一方面陈让又大方地帮助裴明泽解除了困扰他多年的咒术。陈让相信, 这点贡献足以拖住裴明泽,不至于让人跟他鱼死网破。 男人冷白的食指轻轻扣在方向盘上, 抬头看向写字楼七层——此刻正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陈让拔出车钥匙, 穿上外套就朝楼上走去。 黑色的鸭舌帽遮住了男人的额头,谁也没看到,本该光洁的额头上,一条又一条排列整齐的血色疤痕隐秘地藏在黑硬的髮丝下,些许嫩红的小触足从疤痕中调皮地迈了出来。 高大的男人盯着显示屏上闪烁的电子数字,有些好奇地想着周洋的用意。再急也不至于晚上就让他过去吧,是出了什么事呢? 直到银白的金属门被打开,陈让三两步朝工作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奇怪……」按理说,有人在的话,这门一般都是大开的,哪能轮到他输密码,里面灯不都是亮的吗…… 「已解锁。」伴随着机械女声的输出,陈让缓缓推开了眼前的门。 没等他反应过来,五彩的丝带瞬间从头顶飞落,伴随着一声巨大的「surprise」,一群人乱七八糟地涌了过来,周洋首当其冲,狠狠飞扑过来给了陈让一个大拥抱! 陈让整个人还处于懵的状态,僵硬地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周洋,「这是……什么?」 这话一出,四周围着的人群爆发出一阵闹笑声,在短暂的空白之后,一群人整齐地大声喊道,「让让~生日快乐!」 这下懵懂的陈让才意识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有些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脸,「谢谢大家……」 哄闹声仍在迴荡,香甜的奶油味道逸散在空中,与工作室内隐隐的木料香味相纠缠在一起。 眼前被装饰的五彩缤纷的工作室,满面笑容的成员们,以及嘚瑟的周洋,成了陈让脑海里最后的回忆。 夜空繁星闪闪,远在他处的易卜此刻正举着手机翻着什么。冷白的光线映到男人的脸上,为自带绯红的面颊镀上了一层蓝调的光面,他有些烦恼地蹙起眉,打出来的文字删来删去,最后还是认命地全部清空,无奈地放下了手机。 「真是的,人没跟我说过自己的生日,我这样发出去不就自爆我在调查人家吗?」易卜自言自语着,无力地扬起手臂挡住自己双眼,从没觉得有这么纠结过。 夜凉如水,喧闹与宁静并存,喜悦与空虚分隔两地。 ———————————————— 医务部内今夜格外繁忙,来了个重度「烧伤性」的病人,说是烧伤,其实大家都明白,能形成这种独特的创伤印记的只有一个人,天知地知大家知。 而这受伤的人嘛,也是医疗处的常客,见怪不怪了。 手术室里来来往往的全都是穿黑大褂的人,每次这群黑大褂的人一出现,大家基本上都知道是谁受伤了,窃窃私语声隐隐传来。 顾思源就是在这种怪异的氛围中醒来的,精緻的五官此刻被大大小小的伤痕环绕着,不断流着可怖的脓水,让人不忍心看过去。 他本人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冷静地环顾着身边黑压压的人群,待没有发现异常后就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男人刚闭上眼的那一刻,熟悉的短髮女人走了进来,脏橘色的发色在冷光下反射着独特的光彩。 「你哪个组的,怎么不戴……」一个黑大褂的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她,边说话边朝着她走了过来。 结果下一秒,男人的瞳孔瞬时黑了一瞬,浑浊的萤光充斥男人的眸子,他的脚步瞬时停滞住,僵硬地扭转过身重新站回顾思源的床前。 寂静的手术室内,女人静悄悄地挪动着,无形的黑雾逸散在空中,偷偷地钻入每个人的口鼻中。 孟枝就站在原地,直到看见黑雾钻进顾思源的鼻尖才放下心来,肆无忌惮地靠近床沿,细瘦的手臂拉开两侧围着的医护,直直凑到顾思源的面前。 「该死的东西……」女人对着床上的男人咒骂了一句,下一秒乳白的胶质柱状体就淅淅沥沥地从她的耳中,眼角,鼻尖流了下来,原本美貌的面庞变得有些噁心难辨。 没过一会儿,原本无生命的胶质体就自己蠕动起来,极具目标性地朝床上的顾思源爬去。 黏腻的白痕中藏着一堆絮状物,极富粘着力地粘在床上,与床上被烧得黑乎乎的顾思源形成了鲜明对比,两相结合更让人觉得噁心。 孟枝没有在一旁傻站着,开始在手术室里翻箱倒柜地翻找东西,「ze……zr……」 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东西,极具目标性地翻查着每一瓶透明溶液。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一条小绿舌颤巍巍地从顾思源的上衣口袋里爬了出来,避开沿途噁心的白色絮状物,一路爬上顾思源的脸。 用尽全身的力量狠狠撬开顾思源的唇瓣,朝着脆弱的口腔黏膜咬了过去,这一下,小绿舌雪白的尖利牙齿直接咬破了黏膜,血液一下子奔涌出来,溢满了口腔。 第99页 可是顾思源还是没醒,小绿舌又纳闷地朝上方爬去,看见了鼻间那抹残余的黑雾,这下明白了,哼哧哼哧地向着侧方进军爬进了男人的耳朵。 湿滑的绿色粘液慢慢地从男人的耳朵里溢了出来,伴随着水声和不知名液体的注入,原本被吸入的黑雾竟然慢慢地从鼻间退了出来,消散在空中。 顾思源慢慢睁开了眼,思维还是混沌的,眼睛却先清醒了,看见了头顶纷飞的黑色雾气和一群呆滞罚站的医护。 下一秒,身后传来女人兴奋的惊唿声,伴随着装满溶液的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女人的脚步声也悄然传来,顾思源立马闭上了眼睛。 孟枝捏着针管,提着注满不知名溶液的针体就要往顾思源身上扎,眼看针头无限接近于男人的手臂,她的心都提到了刀尖上。 不过很可惜,这只被烧得黑乎乎的手臂突然抬了起来,用力地捏住了针管的管壁。下一秒,管体碎裂的声音袭入孟枝的耳内,连同心碎的声音一齐占据了她的大脑。 顾思源动作极快,一点看不出是个刚被变能枪崩过一次的重伤人士。 瞬时,莹白的光线爆裂般侵占了整个手术室,如蚕丝一般的莹亮光丝牢牢地将孟枝里三层外三层地束缚住,天罗地网一般将「女人」围困住。 顾思源记得这具身体,应该说,凡是周灵经办的案件,他都会事无巨细地再看一遍。 自以为这是他跟周灵私密关系的体现,当然,别人怎么看待就不知道了。 可是现在,为什么被当场击溃的异体会死而復生,甚至出现在他眼前…… 顾思源眯了眯眼睛,有些荒谬地猜测,「你跟陈让是一伙的?」 作为横亘在他跟周灵之间最大的障碍,顾思源一向以最大的恶意猜测陈让。 还没等女人说话,顾思源率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对,你太弱了,陈让应该不屑于跟你这种异形……」 听到这,孟枝实在忍不住了,狞笑一声,大声骂道:「傻逼!」 顾思源皱了皱眉,刚想回话,却见眼前原本被团团围困的孟枝奇蹟般的消失了,唯剩一团黑雾弥留在室内。 蚕丝倏然散开,顾思源的脸变得更黑了。 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口腔黏膜似乎被什么东西咬破了,耳朵里也堵得很,像是有什么虫子在里面钻来钻去。 不等他自己挖,小绿舌就哼哧哼哧地爬了出来,径直滑在顾思源的肩头上,似乎是累极了,彻底瘫在了男人的肩窝里。 顾思源看着眼前炸裂的一幕,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醒的了。 他竟然这么没用,还需要敌视对象来叫醒他。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男人秾丽的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 正想离开手术室,此时原本被魇住的医护们却陡然惊醒了过来,一个个惊慌地看着床上直挺挺坐着的顾思源,赶忙让男人躺下去。 等到顾思源再回过头的时候,小绿舌又爬进了他的耳朵里,带着一股怨气,顾思源做完了整套手术。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然恢復了白净,干干净净地穿着病护服躺在了重症室。 天光大亮,已然是第二天了。 ———————————————— 陪着周洋他们闹了一整夜,陈让的精神有点不济,恹恹地洗把脸就准备上工。 若是没有这一茬,陈让说不定第二天又会到处跑着找异形体挖东西,可是大家实在太热情了,他有些扛不住,直接走的话显得有点薄情。 正想着,陈让悠悠然脱下衣服走进浴室,鬼使神差的,他回头看了一下那些衣服,又鬼迷心窍地重新拿起来,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除了一股淡淡的奶油味,他还真没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更别提这奶油还是昨天玩闹时不小心粘上的…… 说不定下次见到易卜的时候,他真能闻到点味儿。 边想着,男人把衣服扔进洗衣机,重新走进了浴室。 关上的浴室门刚好隔绝了屋外陡然响起的铃声,在响动两三回后,对面人终于不甘心地放弃了拨打。 —————————————————— 一身机车服的裴明泽静静地站在调查局门口,拿着手机百无聊赖地翻动着,桃花眼冷冷地看着手机上的未接通电话的图标,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唇,「这算什么?连电话都不想接?」 他没觉得两个人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后面还要配对出任务,现在不接是为什么? 想着陈让冷淡的面容,裴明泽的心又躁动不安起来,他不知道陈让的态度到底是什么,他可不想直接跟人变成仇人,何况还是陈让先动的手…… 「妈的……」男人暗骂一声。 在调查局门口走动了几个回合,裴明泽终于下定决心,朝着东区的写字楼走去。 等到陈让从浴室里出来后,径直把洗好的衣服搭了出去,换上耐脏的工服就走向了工作檯。 时间还很早,工作室里的人稀稀拉拉的,没来几个。 陈让与他们挨个问好后,刚巧听到了门铃声,顺道走过去打开了门。 眼前立马出现了裴明泽那张熟悉的脸,陈让惊了一瞬,眼睛微微睁大,有些诧异道,「有事吗?」 他刚洗完澡,头髮还没擦干,水珠顺着侧颈滑下来,沾湿了白t恤的上沿。配着这幅清纯的面容,真是活活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年轻。 第100页 陈让开门开得急,一个前倾刚好撞了裴明泽一下,肩部的温热感瞬间传递过去,伴随着一股清香,让裴明泽有些心痒。 他舔了舔嘴唇,「你昨天那么对我,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声音不大不小,身后经过的人诧异地向两人投来了目光。 陈让皮笑肉不笑,微微扬起唇瓣,「我以为昨天电话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怕我今天再对你做些什么?」 眼前的裴明泽活活死猪不怕开水烫,嚣张地扬起眉来,「没了那东西的束缚,你以为我真怕你?」 语罢不怀好意地说道,「那可是你自己要帮我的。」 陈让脸上完全没了表情,他没想到裴明泽脸皮这么厚,一对一的交易罢了,能说得这么…… 他退后一步,摆了摆手,「进来吧。」 反正契约已经签了,除了那以外,没有什么能威胁到陈让。 裴明泽亦步亦趋,跟在陈让身后走进了他个人的休息室。 阳台上还晾着男人昨天穿的衣服,裴明泽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像是陷进了什么魔咒一样,死死抓住这个问题不放,又问了他一遍,「那是谁的衣服?你男朋友的?」 陈让还背对着裴明泽在倒水,闻言有些无语,转过头冷淡地看着他,「再乱说话就麻熘地走,我也不是很想跟你谈。」 裴明泽闻言眨了眨眼睛,那感情好,还不是男朋友,他还有大把机会。 这下男人彻底老实了,抓住板凳一下子拉过来,坐在陈让身前,正色道,「昨天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你能解决我的那个……说不定我就直接答应跟你交换条件了。」 男人眨巴着桃花眼,求知慾满满地看向陈让。 陈让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悠悠然道,「你是个疯子,谁也不知道说完后你会不会直接动手干我。」 这话一出,裴明泽立马沉默了,说得好对,他真是那样的人。 男人抿了抿嘴,继续说,「万一你没压制住我,那不就是完蛋?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不考虑,不用能力的你就是个弱鸡。」陈让好像笑了一声,让裴明泽有点恨得牙痒痒。 …… 裴明泽问了一大堆,最后拐到了一个奇怪的话题上,有点不像他往常的风格,小心翼翼道,「有什么代价吗?我是说……对你……」 涉及到这个问题,陈让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戏嚯地看了裴明泽一眼,「别这样说话,有点舔狗的感觉。」 裴明泽也没生气,眯起眼睛细细瞧了陈让一眼,也没说什么,像是知道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其实他自己也很惊讶,他竟然没有一点埋怨的感觉,昨天的厌恶感仿佛烟消云散,明明以前他还对此嫉恶如仇…… 难不成,这就是被迫拿人手短的感觉? 这让裴明泽都有些怀疑自己了,忍不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目光又在陈让的脸上巡视起来。 怎么看着有点怪呢? 电光火石之间,裴明泽脑海里有一道灵光闪过,他迅勐地站起身,一手擦着陈让左侧的发须抹了过去。 果不其然——髮丝下一道道整齐的疤痕瞬间映入裴明泽的眼底,黑色的圆形触足偷偷地盪着小脚。 他诧异地看向陈让,陈让也没恼,打开他的手把头髮重新理好,「不碍事,我会慢慢吞噬的。」 裴明泽大张着嘴,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陈让轻飘飘瞥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刚好想要挖的就是这种东西,不过……你的杀伤力比较大罢了。」 结合昨天陈让跟他说的,裴明泽一下子明白了陈让要的是什么。 普通外编人员需要的异形体的能源,而陈让要的——是异形体的核。 裴明泽的嘴巴自从张起来就没合上过,颤巍巍说,「那还是我错怪你了,你要那东西干什么?正常不应该拿……」 「又弱又脏,对我没多大用。」男人淡淡回了他一句。 这一下,裴明泽心里的坎彻底跨了过去,原来,自始至终他也没打破自己的标准。 难以扼制的喜悦感铺天盖地地涌了过来,裴明泽一个没忍住,猖狂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 陈让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可能疯子就是疯子,他没有继续接客的想法,径直站起身,推着裴明泽走出房门。 「好了,我没时间跟你谈了,赶紧走。」 语罢,男人直接强硬地把休息室的门关上,任由裴明泽一个人在门口大笑。 来来往往的员工都好奇地望向这边,陈让也不解释,拿起背包走向工作檯。 裴明泽也慢慢停下了大笑,勾起嘴唇望着陈让的背影,眼眸里酝酿着连自己也不懂的风暴。 他勾着手机链,边甩着边走出门,大声道,「再见啦~让让~」 陈让假装没有听见,专心刻画着眼前的东西。 天色正好,阳光明媚。 第50章 星之风暴 「早上好。」一袭银灰色西装的俊美青年款款走进大厅, 微笑着向来来往往的职工问好。 清瘦的身影快步迈入电梯门中,随着电梯的运行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大厅里,两三个职工面面相觑, 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怎么回事?boss最近气色怎么变好了?」 第101页 「奇怪啊, 前段时间还怪消沉的呢,眼圈吊那么老大……」 「该不会是有情况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调笑声隐隐传来, 又渐渐消散在空中。 易行且一路走进办公室,接过小助理递来的文件, 精气神十足地开始办起公来。 该说不说,荣衍鹤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肉眼可见他最近精气神变好了, 「千里耳」对他的影响也减弱了一些, 至少晚上都能睡着觉了。 甚至身上那莫须有的红痕都少了不少, 易行且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有些出神地想到。 男人面貌清丽, 本就出彩的外貌在调理之后更显俊美,唇红齿白格外年轻,不像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 他朝旁边瞥了一眼, 有些奇怪地问道,「孟获呢?怎么没见他?」 小赵懵了一瞬,想了想回復道,「孟助好像请病假了……」 「病假?」易行且疑惑了一瞬, 想了想,最终出于对得力部下的关心, 决定打电话慰问一下。 不应该啊,孟获干个什么都要跟他咬个耳朵, 请假竟然不跟他说? 他摆了摆手让小赵出去,拨出孟获的电话打了过去。 一阵嘟声过后,电话被接通了。 「易总。」孟获沙哑的嗓音传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易行且的错觉,总觉得通话的信号有点差,连带着对面男人的声音都有些失真起来。 「这是怎么了?发烧了?」易行且干巴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没事。忘记跟易总说了,抱歉,要耽误工作进度了。」 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听得易行且都有些不忍,总感觉男人连带着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他抿了抿嘴,安抚性地回道,「没事,好好养病,不用着急。」 对面的男人沉沉嗯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易总,我把那份hq的文件带回家了,下午处理完你派人来拿一下吧。」 易行且刚想说好,就又听见对面的男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脑子不知怎么拐了个弯,开口说道,「刚好我顺路,下班过来顺便看一下你吧。」 这话一出,易行且就有点后悔,他感觉两人没到那个关系,可这嘴怎么就顺嘴说出来了……像是——以前就这样说过一般。 没来得及反悔,对面的孟获就沉沉地嗯了一声,好像很疲惫一般,用颇具磁性的嗓音向易卜道了别,「再见,易……」 男人话没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后面的声音易行且没听到,挑挑眉合上了手机,重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让我康康,从哪里开始呢?」 —————————————————— 电话那端,黑乎乎的空间里,一团看不出来形体的生物瘫在地上,费力地用身上不成型的触足朝着门口攀爬过去。 沿途全是油乎乎的黏液和不知名的固态粉末物,似乎是本体内破碎的组织物在不断地溢出表面,流下一地的怪东西。 还没等这滩不知名的物体爬出去,房门就被人倏地打开。 异色的彩光蓦然照射进来,爆裂性的高饱和色块像流星一般砸进了这滩黏液的身体,就像胶水一般牢牢黏住了外泄的组织物。 只见打开门的人有一头熟悉的脏橘色髮丝,此刻面部像破碎的娃娃头一般四裂着,咬牙切齿地看着地上狼狈的异形体。 「我真是服了你了……有你这么个……我真到了八辈子霉……」女人恨恨地说着,嘟着嘴看着地上的亲属。 地上的孟获明明连头都没有,却生生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淡漠的气息,随着史莱姆一般的破碎身体在地板上荡漾着。 「发现你了?」男人沙哑的嗓音陡然响起。 「嗯。」孟枝不满地吭声,踩着地板旁边的组织物玩,看着噗叽噗叽的黏液溅出来,终于收了脚。 「陈让,就把我头扯开的那个……」 说到这,孟枝像是想起了什么,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孟获,「要不是你,我早就把你的老情人吃进肚子里了,真是个恋爱脑……」 地上的溶液不说话了,全当没听到,化出触足像划船一般将自己划出了黑暗的小房间,整具身体都浸润在高饱和色的异空间中。 虚空中什么也没有,只有无尽的各异色彩在黑暗中游动。 孟枝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出声道,「你打算怎么做,还要继续换身体吗?」 「不换,他……好像挺喜欢这具身体……」边说着,又瞅了一眼孟枝,「相比而言,你那具有点逊色了。」 孟枝抽了抽嘴角,用力地关上门离开这个空间,她就不该问。 —————————————————— 陈让一大早就来到了调查局,估摸着顾思源应该出院了就提前联繫了周灵,倒不是有多关心这位,只是……他需要顾思源帮他解决一件事儿。 自从借了易卜的车没还,就老有一个大石头横亘在他的心头,易卜他家的事儿一天没解决,陈让就多一天心里不安,别人的事儿他倒没那么急,关键是易卜不太一样…… 这不一样他也没品出来,他也不敢品。 边想着,陈让敲响了周灵的办公室门。 「进来。」一道女声传来。 陈让走进办公室,不出意料地看到了熟悉的人。 第102页 顾思源上身穿着红底的衬衣,下身是条简单的黑裤子,再简单的穿搭衬上那张艷丽的脸——气质都会变上一变。 在恃靓行兇这一条路上,顾思源在局里向来毫无敌手,但除了一个人。 男人的目光转向了陈让,看着陈让那张冷淡又出色的面容,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陈让隶属于哪个分队他都不在意,但偏偏是周灵,这让顾思源怎么放心?何况是在他先犯错的情况下,陈让对他的威胁就更大了。 他这边还在天马行空地想着,陈让却没有功夫处理这些小情绪,他快速走到周灵面前,坐在队长身前的座椅上,开口陈述了自己的需求。 「周灵,易卜家里有一处异状,但我的眼睛……看不见。」男人淡淡地道出了自己的困境,随后便把目光对准了站在一旁的顾思源。 这下顾思源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破天荒的周灵会主动喊他过来,原来是这样! 顾思源身上又散发出一股阴暗的气息,无形中难过的情绪气味慢慢扩散开来。 他不由得把目光对准了一旁的周灵,却见短髮女人点了点头,随后自然而然地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跟他过去一遭。」 话说完又低下了头,开始看那该死的异形体资料。 见目的已经达成,陈让也不再多停留,朝着顾思源打了个手势就朝外面走。 两人一前一后,坐进了易总那辆奢华超跑里。 如果说陈让是个穷光蛋,顾思源更是穷光蛋中的穷光蛋。 此刻看见竞争对手开这么好的车,财力明显比他优越,更是阴沉下来,漂亮的脸蛋上乌云密布,一句话也没跟陈让说。 陈让也是个闷葫芦,跟不熟的人没话说,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到了易卜的家里。 —————————————————— 易卜早早就接到了陈让的来讯,颇有些期待跟男人的第二次会面——既亲密接触之后。 他今天仔细捯饬了一番,穿着黑色丝绸衬衫和白色阔腿裤,更显男人腰细腿长,一张白净标志的脸蛋更显清俊,眉间的贵气更盛。 接到陈让的电话后,一路跑下楼去迎接心上人。 正巧看到陈让从车上下来,朝他扬起了唇瓣。 这下易卜更憋不住,立马朝男人招了招手,一熘烟跑过去。 可这下,还没跑过去,就看见副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人,一下愣在了原地。 陈让的……同事? 还没看见顾思源脸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直到看见青年那张过于艷丽的脸蛋,易卜反射性地迟疑了一下。 这男的,不像普通男的,倒像是喜欢男人的男的。 至少……比他看着像。 陈让没觉察易卜一瞬的僵硬,领着身后的顾思源朝易卜走了过去。 看见易卜疑惑的目光,退后一步对着易卜解释道,「我的同事,他在检测方面有特殊的能力,可以看到你哥哥浴室里的那些东西。」 「哦哦,好的,跟我来吧。」易卜尴尬地挠了挠手心,觉得自己有些以貌取人了,镇静下来领着两人朝楼上走去。 白天易卜的父亲不在家,几人直接走进了易行且的卧室。 陈让和易卜站在浴室门口,只让顾思源一个人走了进去。 浴室的面积有些狭窄,打开暖光灯后,昏黄的灯光洒落在浴缸里,浴缸瓷白的表面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暖色的外壳。 易卜对着顾思源指了指那滩橙黄色印痕的所在地,「我能看见那滩东西就在那。」 顾思源听到这话,有些诧异地朝易卜投来了目光,还没等易卜反应,站在他身后的陈让淡淡回应道,「体质特殊,能看到一些。」 这下顾思源没再吭声,目光在两人身上巡梭了一下,淡淡地收回了眸光。 易卜看着对面的顾思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朝陈让看去,「你们……一个部门的?」 陈让没接收到易卜话语下潜藏的信息,正常回应道,「算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边的顾思源又开始哼哧哼哧干起活来。 莹亮的蚕丝又逐渐从男人的身上蔓延出来,慢慢地包裹起男人的腿部,手部,并不断向中心蔓延。 这次的浴室面积很小,不同于上次清源小区的大面积居室,顾思源轻而易举地通过蚕丝状物捕捉到了怪异黄痕的主体。 这东西似乎智力很低,都这么长时间了还一直在易行且的浴室里潜藏着,不知道是不知道出去还是出不去…… 顾思源一个人提着这小东西走出浴室,易卜的眼睛瞪得老大,「长得好奇怪……」 陈让看着互动的两人,默默靠近顾思源,「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看到吗?」 顾思源看着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的易卜,略微沉吟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点子,良久点了点头,「有。」 边说着,边提着小东西递给了易卜,「先生,帮忙提一下。」 易卜张大了嘴,有些震惊地从顾思源的手里接过了小东西,「妈呀……」 陈让从没见过易卜脸上表情这么多的时候,觉得有些好笑,眼睛里闪过一丝暖光。 递完东西,顾思源双手抱肩靠近陈让,在大约一臂的距离处停了下来,冷冷地说,「我可以让你看见,但前提是——以后离周灵远一点。」 第103页 陈让感觉莫名其妙,不知道顾思源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总归跟他没什么关系,抽了抽嘴角后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顾思源对陈让的反应不太满意,但也没有过于激进,转而开始行动起来——兑现自己的诺言。 他倏地靠近陈让,淡声道,「闭眼。」 陈让恹恹地闭上了眼,冷白的面容更显立体,顾思源越看越气不打一处来,平息下来后继续行动。 男人勐地靠近易卜的额头,两人额心相抵,都冷的要命。 顾思源此时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起来,黏煳不清的词句从男人的嘴里蹦出来,形成了一曲难辨的古老咒诵。 易卜正盯着手上怪异的小东西看,听到那边的动静,有些好奇地转过头去。 结果就看见心上人跟这个艷丽的男人头靠头「亲密地」贴近在了一起,两人一个冷淡一个明艷,看起来格外登对。 易卜的心啪的一声就碎了,心底一股难受的感觉哗的一下涌上心头,牙都咬碎了。 这是在干什么?啊,难不成是同事特有的传感方式吗?难不成以前都是这么传感的? 这下子一刺激,就连手里那惊悚的小玩意也不觉得恐怖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不远的地方,莫名觉得自己才是电灯泡。 好在没有多久,两人就离开了。 这是顾思源第一次实践自己的咒术,没想到过程这么顺利,这不由得让他心情不错。 陈让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一睁眼就立马看见了易卜手里那奇丑的小东西。 感觉有些新奇,正想仔细看看,却被旁边的人吸引了视线。 他从未在易卜脸上见过那种表情,好像有些难过,却又有点冷漠,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未在易卜脸上见过这幅冷漠又别扭的表情。 陈让慢慢走了过去,没有再看男人手里的小东西,对着别开脸的易卜问道,「怎么了?」 语罢补充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有些好奇地歪头看着易卜另一侧脸的表情,易卜却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没事。」 声音淡淡的,用那双丹凤眼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立马低下头看手里的丑东西。 陈让挑了挑眉,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他身后的顾思源却出声喊住了他,「我的任务完了,我先走了。」 语罢,男人转身就走,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定定对着陈让道,「别忘了答应我的要求。」 虽然已经忘记了是什么,但陈让还是点了点头。 关门声响起,陈让用手接过易卜手里的东西,径直把丑东西塞进了收容网。 没有直接研究,反而又凑近了易卜,他看着易卜的侧脸,轻轻说道,「你好像有些难过,可以直接告诉我?」 「你哥哥又有新的情况了?」他猜测道。 易卜没说话,径直拉着陈让的手臂走出易行且的房间,带着男人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待回到眼熟的卧室时,易卜一个用力把陈让推到了床边上,一双凤眼定定地看着陈让。 陈让不明所以,但莫名有些紧张,抿了抿唇。 「你……」易卜开了金口,「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第51章 海月再临 眼前的男人穿着丝质的黑色衬衣, 别致的设计衬着整个人格外优雅,而男人面庞上黯淡的表情又与周身的气质格格不入。 陈让一头雾水,眨巴着眼睛瞧着眼前的易卜, 「我不知道,能告诉我是哪方面的吗?」 他的头脑开始疯狂运转, 不断回想在短短过去的几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易卜露出这样的表情。 是顾思源吗?他有什么行为触碰到易卜的雷点了吗? 陈让微蹙起眉头, 开始反思自己带陌生人来易卜家里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身前的易卜垂头瞧着眼前的钦慕对象,眼见他真的开始思考起来, 又有些难忍。 他轻嘆一声,施施然蹲下来, 开口道, 「那个, 刚才的那位, 一直是你的搭档吗?」 陈让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是, 只是他的能力刚好有利于我们发现这个丑东西罢了。」 语罢,男人提了提手里的收容袋。 听到这,易卜没有放松多少, 慢悠悠继续说,「你跟他关系好吗?平日里经常那样?就......额头那样......」 这话说得,傻子都能听出来不对味了,陈让这下才明白易卜先前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他慢慢靠近易卜,有些戏嚯着说道, 「易卜,你到底想问什么?」 冷白的面庞上狭眼尾微扬, 有些得趣地朝易卜投出了询问的目光。 他知道我想问什么。 易卜在心里默默想,面上不显,冷漠地回道,「没什么,你抓到了就好。」 语罢,撑起腰想要转身离开。 下一秒,陈让挑起眉,倏地伸出手抓住了易卜的手腕,也缓缓直起身来,「今天是我跟他第二次见面,普通同事关系,」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还不至于这么人见人爱。」 这话说完,易卜还没转身,陈让只好再补充道,「额头相贴是因为我也想看见这东西,只能拜託他传感。」 其实陈让跟易卜现在也没什么亲密关系,他没有义务向别人解释什么。 第104页 若是旁人,他想必不会费这么多口舌,但是......很奇怪,他并不想让易卜误会这些。 男人脑海里慢慢地想着,无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在殷红的唇上留下一道水色痕迹。 「他在意我。」易卜暗暗想。 心脏在狂跳,仿若有几道烟花横空自心底升起,爆裂开来点亮了漆黑的心田。 易卜的心里不自觉划过一丝暗喜,终于悠悠然转过了身,咳嗽几声正色道,「我知道,我没想那么多。」 这简直是不打自招,陈让看着易卜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一声,「嗯,我明白。」 男人很少露出笑意,此刻浅浅一笑,简直笑到了颜狗的心里,易卜不自觉抿了抿嘴,开口道,「要不要,出去吃个饭?」 似乎是觉得自己的邀约太突兀,又继续补充道,「全当是感谢你这几次帮忙?」 易卜歪着头瞧陈让,有些紧张地在背后抠着手心,嫩白的月牙在微红的指腹上浅浅浮现。 陈让此时已经站起了身,看着眼前清丽的青年,缓缓开口道,「好,刚好把你的车还回来。」 易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咽下了嘴里将言未尽的话语。 毕竟他们这个关系,还没到送车的地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易卜坐在驾驶座上,陈让提着手中的怪东西也钻了进来,说要先把怪东西送回局里。 银亮的车尾一闪而过,载着两人消失在楼前。 ———————————— 海月水母,是刺胞动物门钵水母纲旗口水母目洋须水母科海月水母属的一种。其身体扁平,通常呈幽灵般的白色,中心附近一般有四个马蹄形状的醒目的环。[1] 从外表看,可是一种极其梦幻美丽的生物,据资料中介绍,这种水母的毒性相较其他而言更是微弱,倒是与「越美丽越危险」的俗语相反。 不过,周灵捕获的这只类「月水母」外形的本体可不一样,检测的cy值倒是微弱,可是其自身的分化与变异能力可一点都不能小觑。 单凭其脱离本体温室环境后,不接受供养仍能存活至今就值得思量。 此刻周灵就站在收容室的门口,盯着眼前的检测记录发呆,她不敢想像到底还有多少只分化体遗留在外,照这样一处一处找下去根本就不现实。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东西,单向性的传递与掌控......倒是与陈让有些相像。 黑髮女人的眸色暗了一暗,脑海里思绪翻涌。 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让陈让参与进来,谁也不知道同质化的异能力碰撞后会得到怎样的结果,一旦伤害到自己人...... 周灵此时一边想着,一边放下手里的检测仪,慢慢打开收容区的门,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阴冷的空气中氤氲着不知名药剂的味道,浅淡的刺激味道不断侵入周灵的鼻腔,让女人有些不适地蹙起眉头。 橙红色的光线深深浅浅地投落下来,如瀑布一般淋在女人头顶,为黑色的髮丝镀上一层淡红的光圈。同样,些许光点落入女人的瞳孔内,细碎光点如火焰一般在眼底闪烁。 她终于走到了尽头,隔着浅黄色的特质透明玻璃看着眼前的收容物。 如梦似幻的银白丝线贯穿整个收容室,伴随着幽灵白一般的伞状薄膜不断翕张,些许白雾如泡影一般挤入通风管道,发出阵阵窸窣的声音。 即使在收容室,本体也没有停止分化繁衍,不断有蝶状的幼体从马蹄形状的环中产出。变异到这种阶段,水母状的本体已经不再需要浮浪幼体、水螅体的初化阶段,已经成为了直接产生蝶状幼体的变异体。 每当有幼体产出,收容区配备的析取器会直接一窝端走,有价值的高态幼体会被转移进行深入研究,而没有价值的自然会被直接析取粉碎。 周灵就站在对面,看着巨大的变异体不断吞食着软体生物,食物经过接近透明的幅水管被进一步扩散。 她不自然地产生了一种格外宁静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站在水族馆里,四周被静谧深邃的深蓝覆盖,似乎对面并不是一个极具危险性的异变体,而只是一只普通的月水母。 周灵退后了一步,勐勐摇头将这些想法甩在脑后,「疯了吧......」 正想转身离开,肩部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吓得立马转过身。 「好久不见。」一道温和的女声传入耳中。 眼前,留着一头黑色捲髮的女孩正朝周灵温柔地笑着,收容室的亮黄色制服更显得女孩皮肤白皙,像个缺乏生机的洋娃娃。 「温半安?」周灵惊喜地叫出了声,「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被调去......」 眼前的女人比周灵低了半头,纤瘦的身体在橙红的海洋中如同一具易碎的玩偶,但周身都散发着舒和的气息,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 「嗯。最近刚回来,来这第一个见的人就是你。」温半安轻笑一声,狐狸般的眸子带着奇异的气质,笑起来似乎要将周灵卷进去一般。 她没有再寒暄,转头看着对面新出现的收容物,略微沉吟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周灵,「这是新东西吗?看着有些奇妙啊。」 温半安边说着,边走上前启动了药物喷洒器,淡紫色的粉末烟雾瞬间涌入了室内,海月水母般的异形体霎时萎靡下来,不断缩小身体停滞在半空中,发出微弱的嚎叫声。 第105页 女人脸上挂着惯常的微笑,黑色捲髮如同海藻一般垂落在身后,轻声说,「倒是奇特,很会伪装。」 这话一出,下一秒眼前的生物就好似听懂了一般,瞬间放大身体,可怖的银丝密密麻麻地衍化出来,隔着玻璃覆盖在温半安的人形之上。 周灵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立刻出声,她跟温半安原来也不是很熟,不知为何女人会出来跟她打招唿。 但是......温半安的出现让她有了别的想法,说不定事情会有别的解决方法。 "温温,我有别的事情想要问一下你......" 两道人影在冗长的长廊中缓缓行进着,随着声音越来越小,人影最终消散在走廊尽头。 蝶状幼体仍在不断分化,幽灵白的生物体不断向前浮动粘在玻璃上,如母巢一般团团将透明玻璃挡住。 银色的光辉隐隐闪现,又倏然消逝在空中。 ———————————— 易卜又打着熟悉调查局的藉口跟陈让一起走进了局内,陈让也没戳穿,有些好笑地把易总安置在休息室里,自己前去记录交差。 今天局里很是冷清,来来往往的人都少得多,陈让不清楚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家都显得格外清闲。 一路走到收容区附近,陈让刚想走近前台,脚步就倏地止住了。 隔着影影绰绰的人形,男人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紫红色的浅光在黝黑的眸子中闪动,带着浅淡的笑意隔着人群看向陈让。 「那个前台......」 霎时,陈让提着收容物的手都冰冷起来,喉结艰涩地滑动了两下。 几秒过后,陈让慢慢都到前台处,看着眼前熟悉的那张脸,歪歪头开口道,「我是不是见过你?」 鼻尖是熟悉的伪劣香味,陈让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容,眸子里暗光浮动。 男人轻笑一声,「或许你见过我哥哥,我是赵青宿,不是赵青燕。」 上一回林瑞的话语犹在陈让耳边迴荡,这回他没有立刻出手,抬眼轻飘飘瞥了前台一眼,冷冷开口,「是吗,请帮我登记一下,我来提交衍生体。」 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莞尔一笑,开口道,「好的,请稍等。」 伪劣的暗香仍在浮动,陈让静静地站在男人身前,脑海里同一张脸的死亡画面仍在回闪,被血液覆盖的头颅仿佛又滚动开来,发出「砰」的声响。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陈让!」 他转过头去,易卜抿着嘴疾步过来,摸摸鼻子掩饰道,「那太无聊了,我跟着你走一遭吧。」 「那个,我不会进去的,应该可以让我跟着吧......」易卜讪讪道。 陈让定定看着眼前的男人,几秒后轻笑出声,「当然可以。」 伪劣的暗香终于被另一种味道覆盖,隐隐跳动的神经再度沉寂下来。 头顶浅橙色的光线仍在闪动。 第52章 海月再临 陵城近几天的空气品质不错, 淡蓝色的天空上雾白的云朵深浅不一地分布着,随着流动的天幕一齐奔涌。 易行且本来打算下班过后去看望一下自己的男秘,结果恰巧合作方临时邀约, 于是他顺水推舟打算中午就去问候孟获,顺带帮下属带个午饭, 体现一下身为老闆的体贴感。 边想着,易行且的眉毛就抑制不住地舒展开来, 整理好自己的桌面,起身下楼去。 男人今天穿了一身银灰色西装, 一双杏眼里盛着愉悦的光芒,整个人因为气色甚好的缘故更添光彩, 格外吸人眼球。 易行且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楼下, 因为今天有合作方的缘故, 他没有自己开车, 叫来小张捎着他先向孟获家里的方向开去。 听着耳边的嘟嘟声,易行且没由来的有一些雀跃, 这股奇妙的感觉让易行且感到格外怪异。 「我在雀跃什么?」男人有些困惑,脑海里却隐约浮现出些许陌生的画面,好像自己以前也这般雀跃地去过什么地方一样。 「奇了怪了......」易行且喃喃自语着, 不由得频繁抚摸起自己的鼻尖来。 奇异的记忆回闪让易行且不自觉联想起自己的记忆错乱,已经好久没有发生过了,难不成真是受到什么刺激回想起了一点来? 压下心里的困惑,男人思量着见完合作商后是不是要去荣衍鹤那儿一趟, 可别又把自己耽搁了。 正想着,小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老闆,孟助理家到了。」 易行且应了一声, 提着打包好的清淡外卖朝孟获家里走去。 孟获作为他的贴身男秘,他以前也时常来孟获这,进小区是不成问题的。 在等电梯的间歇,易行且翻出孟获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嘟嘟声响了两下,对面的人就接通了电话。 「易总?怎么了?」孟获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孟获,我到你家楼下了,等会给我开下门。」易行且调笑着说道,他想着这对他的男秘来说一定是个大惊喜,毕竟老闆提前到了自己家还没通知自己,天吶~ 易行且偷摸地想着,唇角没忍住扬了上去。 出乎他意料的是对面的孟获却并没有惊讶地吭声,反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了他。 「好的,您等一下。」男人快速地说完就挂了电话。 「嗯?」易行且有些奇怪,怎么是这个反应? 第106页 但也没细究,安静地等待电梯的到来。 另一边,13楼的孟获还是一滩怪形溶液,正挣扎着翻过身体,朝门外快速爬动。 孟获本想着易行且下班后才来,他有足够的时间修整,没想到倒是给他了一个惊吓。 他确实是被重伤了,甚至他的宝贝都走到他家楼下了,他还没闻出味儿来,这无疑让孟获很有挫败感。 男人不再深思,快速地转变塑形,黑乎乎的小触手手忙脚乱地抓住各处碎片拼到一起,不一会儿,一个噁心的黏液人形就拼凑了出来。 整间房子里四处游动的高饱和色块疯了一般地朝男人身体里扑去,转换为蝶翼般的光线环绕住男人周身,逐渐闪烁出幽灵白的高亮色彩,白幕如同被焚烧的硫酸纸一般形成扭曲的异色花纹,最后全部融进孟获的身体里。 幽暗的房间里,男人身上的黑色黏液仿佛被瞬间净化,人体的组织器官与皮肤全都被重塑出来,噁心的残留物落了一地,下一秒被游动的异状通通吞噬,不留一点痕迹。 孟获轻嘆一声,光着身子走出房门,如被雕塑出的健美躯体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显露出些许神性来,谁又知道他前几秒还是个噁心扭曲的不成型怪物呢。 等到孟获刚穿好睡衣,正准备收拾一下内室时,门铃倏地响起。 站在室内的男人冷着眼看向侧卧的一片狼藉,思量几番后重重锁上侧卧,快步朝门口走去。 俊秀的脸上挂起虚弱的神态来,悠悠然打开了家里的房门。 心上人那张可怜又可爱的脸瞬间出现在孟获眼前,男人类人状的瞳孔控制不住地扭曲一瞬,下一刻又被强制缩回,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传出,「易总......」 易行且看着眼前的下属,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你家里没有别的人吗,生病自己一个人在家?」 边说边走进来,将餐点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转过身瞧着孟获。 眼前的男人穿着暗红的袍式睡衣,优越的身形根本无法被轻薄的布料遮挡住,微敞的蜜色胸膛直直落入易行且的眼睛,让他有点不自在。 孟获好似笑了一下,「没有,我妹妹刚刚出去,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说刚说完,孟获就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易行且带来的餐点,边打开边跟易行且说话,「谢谢老闆,麻烦你了。」 男人眨巴着漂亮的眸子,含着羞涩偷瞟易行且。 易行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出羞涩这两个字眼的,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没事,你好好休息,刚好中午有个合作商需要见面,我想着顺带过来看看你。」 他的眼睛到处乱转,不经意看见了侧卧房门下黑乎乎的什么东西......爪子吗? 「你,养了只宠物?」易行且迟疑地问。 这话一出,孟获喝粥的动作都顿住了,僵硬地转头看向侧卧,假装没事人一样说道,「嗯......养了只黑猫,刚开始养还有点凶,先放在侧卧了。」 易行且点点头,感兴趣道,「我挺喜欢猫的,希望下一次能摸摸它。」 孟获正盯着易行且看,见男人脸上的表情不似作假,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下次就能看见了。」 见看望的差不多,易行且跟孟获告了别就要走,两人挤在同一条道上,腹部不经意间摩擦了一下。 几乎是霎那间,易行且的肚子就爆发出一股尖锐的疼痛感,他没忍住弯下了腰。 孟获明显感知到有什么东西烧了他一下,眼神一暗,扶住易卜就朝着男人的腹部看去,「你的......肚子怎么了?」 易行且没多想,「前几天去超调局解决了一些事情,应该没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语罢,转头朝孟获挥了挥手,就走出了房门。 砰声响起—— 孟获一个人站在门口,轻轻解开睡衣的带子,朝自己的腹部看去——果不其然,一道被灼烧的伤痕已然出现在他蜜色的腹部之上,狰狞可怖,完全破坏了流畅的肌理。 男人蜜桃色的眼眸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抬起手指轻轻摩擦起这道狰狞的痕迹。 良久,他轻笑出声,重新系好睡衣,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重新开始吃起眼前的餐点。 像是要通过眼前餐点的温度,感受些别的什么似的。 窗外天光正好,云捲云舒,然而割裂般的阴影却团团围住了整个13层,阴湿滑腻的触感无处不在。 —————————————— 「你有没有觉得他长得很熟悉?」 陈让跟易卜走在前往收容区的长廊上,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向易卜。 「谁?」易卜疑惑地转过了头。 陈让停顿两秒,悠悠然说,「上次你来这里,我们在研发部那次,我砍掉了一个人的头......你还记得吗?」 这话一出,易卜明显睁大了眼睛,声音微微放大了一些,「啊,我......我记得,那个屁股很翘的前台。」 听到这话,陈让嘴角抽了一抽,对这种事倒是记得挺深。 「我找他问过话的,刚带我哥来的时候就见过。」易卜啰啰嗦嗦地说着,倒是半点没提看到那人头颅滚在地上的场景。 「嗯,刚刚那个人,不就长得跟那个一样。」陈让淡淡道,带着易卜转过长廊朝右边走去。 「是吗?可能我记得不太牢,没有多少印象。」易卜沉吟几秒,「不过,感觉气质还是不太像的。」 第107页 陈让倒是没太关注这方面,问易卜气质哪里不像。 「上次那个比较魅一点,这次稍微清纯一点。」男人实诚地答道。 陈让边打量着周围的人群,边听着易卜说话,闻言觉得有些好笑,「是吗?还挺细緻......」 正以为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想到易卜又开口了,「诶,你喜欢哪种的?」 男人偷偷瞄着陈让,语气里有一些做贼心虚的感觉。 「哈,」陈让没忍住发出了气音,忍着笑意说道,「我?都可以吧,得看人。」 易卜默默思量着这句话,得看人?怎么看啊? 没等到他思量出结果,两人就走到了收容区,橙红色的灯光铺洒了整个区域,连带着两人的面容也被映上了橙光。 一头黑色捲髮的女人正端坐在分类台处办公,看到有人走来,缓缓抬起了头。 白皙的面庞上,一双狐狸眼冷淡地上下扫视两人,淡淡地问出了话,「登记了吗?」 「登了。」陈让也冷淡回復,提交了收集信息的牌子后,继续补充道,「打扰,我需要收集一下它的信息液,这是我的身份牌跟申请许可。」 女人点点头,转身提着收容袋走进了内室。 易卜眯着眼睛打量着什么,凑在陈让耳边轻声道,「我觉得你跟她的气质就挺相似的。」 陈让瞥了他一眼,淡淡反驳道,「才见第一面,你就知道了?」 易卜歪歪头,咧嘴笑了出来,「直觉啊。」 没过一会儿,女人就走了出来,拿着一管亮橙色的液体递给了陈让,「小心使用,禁止注射,否则后果自负。」 陈让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带着易卜走了出去。 身后的温半安并没有低下头,目光跟随着易卜的背影,有些不解地扬起了眉,「奇怪......」 提交完丑东西后,陈让看着手中的液体,神色不明。 易卜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能自己研究吗?」 陈让摇了摇头,「不能,我留一点观察,剩下的交给荣衍鹤,成功机率大一点。」 易卜不解道,「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局里?」 男人提到这,陈让悠悠然笑了一下,「那咱们可就不一定能知道真相了,你想被蒙在鼓里吗?」 易卜恍然大悟,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风驰电擎,一路来到了易卜预订的餐厅处。 本来陈让以为易卜订的餐厅会是高档餐厅一类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是一家烧烤店。 直到两人坐在座位上,陈让都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我以为,易总应该是会把我拉到那种地方的人。」陈让戏嚯地看向对面的男人。 「诶,刻板印象好吧。」对面的易总扬扬眉,心里腹诈道,第一次吃饭就让心上人感到有距离感的话,以后还追个屁啊,霸总小说看多了吧。 「今天我来服务你。」易卜拿起剪刀,冷酷地宣告自己的服务生地位。 这么久接触下来,他算是知道了,陈让这种就是嘴上比较冷漠,真要行动起来他肯定招架不住,胜利指日可待好吧。 男人眉飞色舞地剪着肉,心里想的全都反映在了表情上,对面的陈让看的嘴都抽抽,无奈地撇开了目光。 这一撇,心思不由得回到了主线上,他最近好久都没有感应到有用的异形体了,也是因为易卜的血的缘故,让迫在眉睫的祭祀日程直接向后推进了一大截,也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能发现有用的...... 心里正想着,手机也似乎感应到了他的需求,叮铃铃的声音倏地响起—— 陈让伸手一掏,主屏上——裴明泽三个字瞬间映入眼帘。 他不由得扬起了眉毛,接听了电话。 第53章 海月再临 听到电话声时, 易卜心里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接到电话的陈让立马挑起了眉毛, 看起来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该死的,不会要放我鸽子吧。】易卜暗暗想。 在他的紧张思虑下, 陈让挂断电话后缓缓抬起头,若无其事地抽出纸巾擦了擦嘴。 易卜有点憋不住, 假惺惺道,「有什么急事吗?」 「没什么, 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陈让顿了顿,继续补充道, 「临时出现了一个任务, 等会吃完饭我就过去。」 易卜这下满意了, 翘起嘴角又开始跟手上的肉搏斗起来。 陈让看着忙碌的易卜, 坐在他对面的这位男士吃相很是优雅,但是一到动手操作起来, 就不太优雅了,动作疯狂的活像是要用剪刀把手上的东西剪烂一般。 陈让忍不住伸出手制止了易卜的动作,「你, 不常吃这个吧。」 男人的手指温凉,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易卜的手腕,让他有点酥酥麻麻的感觉。 「还好吧,也吃过几次......」不过不是靠他操作...... 易卜悻悻的想着, 其实看着也没多难,怎么到他手上就成了next level的难度了。 陈让不置可否, 代替东道主成为服务生开始任劳任怨地操起剪刀来。 隔着桌面上升起的白雾,易卜又细细打量起陈让的面容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他就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总是不经意地就开始观察起陈让,仿佛极力想从男人的面庞上看出些什么深层的东西。 「别看我了。」对面的酷哥淡淡出声。 第108页 尴尬的易卜一下子转过了头,「不好意思,发了个呆。」 陈让扬起唇瓣,戏嚯地瞧了他一眼,这一眼不知为何给了易卜些许勇气。 「你说实话,你觉得我有没有希望?」易卜大胆开麦。 「什么希望?」陈让平淡地回了句。 「你又装......」对面的清丽男人朝他投来了哀怨的目光,牙齿咬得吱吱作响。 「我觉得你对我还是很有感觉的啊,至少我这张脸应该是对你胃口的吧......」易卜顿了顿,继续说,「要不要跟我试一试,我第一次,也不太会追人......」 闻言,陈让挑了挑眉,但说出口的话语还是如秋风扫落叶般无情,「我们最后一定会分开,没必要这样,跟你做朋友就很合适。」 想也知道,等到救了陈礼,他也活不了多久,何必多生事端呢? 男人的眸子暗了一瞬,手下动作不停,像个冰冷木讷的上餐机器人。 易卜听见这番话肺简直都要气炸了,面上不虞道,「什么啊,做朋友跟做情侣能一样吗,我们要享受过程啊......」 语罢,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好的理由,补充道,「反正在咱两都没试过,我们刚好试一试啊~」 男人眼睛里的小星星简直都要溢出来了,陈让甚至幻视易卜身后有只狐狸尾巴在摇呀摇,他有些不解为什么这么执着,帅哥又不止他一个。 但从这番话中,他好像感觉到什么不对,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你肯定......」话说了一半,易卜勐地拐了个弯,「你一脸纯情的样子,肯定没谈过。」 【他在胡扯。】陈让心里暗想。 「我很忙,没空跟你谈。」最后,男人还是选择了一个更敷衍的理由回拒了易卜,加快了咀嚼食物的速度,满脸都写着拒绝两个大字。 易卜恨恨地用刀叉撕扯开盘子里的肉,脑子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原因,我长得很丑吗?我明明感觉他也挺爱见我的呀?该死的男人...... 这可怎么办?这下他哥的事情一解决,以后更没见面的机会了,他得找其他的时机...... 【妈的,早知道那次提条件就不那么正人君子了,这下以后都见不着面还怎么发展感情?就该先把人留在身边......】 易卜这边深思着,凤眸里写满了算计。 陈让都懒得拆穿他,快速吃完后打了个招唿就要走,「拜拜,用餐愉快。」 不知道易卜工作上是怎么样的,但在感情这方面,算计人简直全写在脸上,他也很奇怪,心里没有一丝反感,反而觉得怪可爱的。 【不正常啊。】陈让眉心舒展,有些调侃自己的两面派作风。 语罢,男人就像一阵风一般冲出了餐厅,惹得易卜眼前的白雾都抖了三抖,换了另一个方向向空中飘去。 易卜淡然地看着男人匆忙离去的背影,嘴里的美食也味同嚼蜡,瞅着玻璃外湛蓝的天空自言自语道:「放弃么,是不可能的啦......」 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想到初遇时的惊艷,想到被触手包裹时的黏腻触感,想到男人躺在血泊中的脆弱神情......最后想到了陈让的那张脸。 易卜有些忍俊不禁,颜狗就是这样,最后总能拐回最要命的地方。 他没有再多想,埋头继续解决陈让亲手送到碗里的烤肉,良久起身离开。 「办法总比困难多啊......」轻飘飘的话语融进了空中,转瞬消失不见。 —————————————— 陈让一路风驰电擎赶到了裴明泽发的坐标点,离得老远就看见一个高挑的白毛在向他招手。 今天裴明泽罕见地没有穿机车服,规规矩矩地换上了局里的制服,特殊的黑色制服显得整个人更白,有种接近透明的琉璃质感。 「你用能力了?」陈让皱起眉头疑惑出声,不然怎么能解释这死人一般的肤色。 裴明泽扬起玫瑰色的唇瓣大笑出声,疯子一般笑得前仰后合,良久起身抽抽着说,「随便试了一下,哎哟,不受限制的感觉太好啦~」 边说着话,手臂就想往陈让的肩上搂,陈让速度极快,一个转身躲避了裴明泽的动作,像躲瘟神一样。 裴明泽也没恼,似乎阴晴不定的性格也随着诅咒被抽去后一同消失了,拍拍身上的土领着陈让朝c5路段走。 「收容区的那位天才最近回来了,你可得小心着点,别被她抓住尾巴咯~」裴明泽笑嘻嘻道。 陈让没回话,想起了刚刚才见过的那个狐狸眼的女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中带了些许散漫。 两人一路越过c区的破败建筑,直直朝着中心位置走去。 「为什么你的警报器不响啊?我都在这等了老一会儿了,还不见你来,差点以为你是不想跟我一起出任务呢。」白毛欠欠地回头揶揄他,桃花眼闪动着异质的光泽。 「大概是林瑞关了我的权限,让我全程跟着你行动吧。」陈让淡淡道。 「哦~这样啊。」身前的裴明泽肉眼可见的有些兴奋,「那意思是我全权掌控你了?」 「说的好噁心。」陈让毫不留情,怼了裴明泽一嘴。 不知道又是什么戳到了裴明泽的笑点,眼前的疯子又开始狂笑起来。 c区中心地带与别处相比更显破败,陵城的城市化似乎并没有包含此处,导致c区整个地带都有种存活在上个世纪的感觉,仿佛还存在着什么古老的神祇,到处都是供奉着不知名神灵的小型神殿。 第109页 由于陈礼的事情,陈让对所有现存可感召的神祇都没多少好感,走进这里心底更是冒出一阵阵恶感,浑身都感到不适。 「信号显示这里——至少有5种类别的异变体,或者是衍生体。」裴明泽笑嘻嘻地说着。 陈让淡然地瞥了他一眼,「为什么不用你的能力再看一看?」 听到这话,眼前的裴明泽似乎有一丝羞涩,「太兴奋了,不小心用多了,刚好到这不行了。」 语罢,稍有些歉意地飞了陈让一眼......让他感到更噁心了。 他没再磨叽,径直开口,「你东我西,我们速战速决。」 裴明泽似乎并不满意陈让说的,不怀好意道,「你怎么掏那个......我能看看吗?」 陈让瞥了他一眼,冷淡道,「跟着我,现在就可以看。」 白毛眼里漫出了笑意,蹦蹦跶跶地跟在男人身后,手臂倒是没再伸上去。 一路风沙漫天、寸草不生,简直与陵城内部是两个世界,让人怀疑自己好似穿越到了异空间一般。 高耸的白金穹顶直冲云霄,自中心区起大大小小的神殿就一字排开,一群群现代化穿着的人们争相朝着神殿内部涌进,生怕这处旅游景点提早关门一般。 「这种破败的神殿有什么好看的?还从市中心一路赶到这?」裴明泽漫不经心地咕哝着。 陈让倒是理解,只要与自己生存环境不同,都是值得一看的乐子,就像灵水村,本质上就是个破村子,不还是一大把人来来往往? 东边的神殿群较西边来说稍微繁华一点,或者说,保存的好一点,没有被风沙侵袭过多,还有昔日圣光荣耀的影子。 两人正往东边走着,就看见一队都是金色长髮,身着纯白圣袍的男人分散着朝圣殿走去,个个都是蜜色肌肤,领口大开一直到肚脐眼,充分显露着傲人的胸肌。 「嚯,这头髮真的假的。」裴明泽在身旁揶揄着,「开发商还请了男模?怪会的啊......」 陈让没太关注头髮,只是直觉有些不对劲,一股奇怪的香料味不断冲进他的鼻子,让他有点噁心。 「太香了......」他喃喃道,忍不住向后一步迈到了裴明泽身后。 裴明泽身上有一股极强的消毒水味道,在此刻闻着很是舒心。 「怎么回事?」白毛打趣地转身,在看见陈让正脸的一剎那愣在原地。 「你......」 第54章 海月再临 狰狞的细小触鬚已经从眼前男人的眼眶中爬了出来, 不同于一贯的深绿色,此刻浓黑的黏腻软体不断在男人的眼週游动,而身体的主人却没有任何反应。 联想到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 裴明泽心下一惊,立马抬起手遮住了陈让的眼睛。 「他妈的......你没感觉吗?」裴明泽惊疑不定地说道。 陈让还真没感觉, 只是直觉这香味有古怪,此刻裴明泽的行动已然说明了一切, 他快速地收回了眼部冒出来的小东西,不断平息起体内的燥热来。 顺势打开裴明泽的手, 喘息间道了谢。 等到裴明泽再看过去时,陈让已然恢復了正常, 狭长的眼眸冷淡如初。 「这香味有古怪, 我以前从不这样。」陈让喃喃道。 倒也不是一直没有出现过, 上一次还是在易卜家里的时候, 不过那时是因为那个被抓住的丑东西,这次呢......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两人迅速远离了不断散发出香味的那群人,停在远处观察起来。 「看来那群人就有古怪,我们不妨先进神殿看看, 不过你......要不先去西边,看起来你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裴明泽瞥了陈让一眼,意味不明地笑出声。 没有理会裴明泽的调笑,陈让淡淡回道, 「不用,刚刚是没防备, 我能控制住,我们一起进去。」 身旁的白毛轻哼一声, 向后招招手,随即先行一步超前走去。 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迅速融入了人群,调查局的制服做得很是日常,乍一看还给人一种普通常服的感觉。 无形的烟雾环绕在中心区的神殿之上,浓烈的香味迅速浸润整片区域,悄无声息熘进每个人的鼻息中。 冷调的铁环高居于穹顶之上,银光闪闪的星芒图牌呈弧线状分布于基底的铁环之上,被银镀的链条拉扯着不断发出细碎的响声。 陈让一走进神殿,就被头顶窸窸窣窣的响声所吸引,抬起头一看全都是银光闪闪的环状物。 裴明泽也发现了这玩意,略有兴趣地指向头顶问着接待处的小哥,「那是什么啊?」 小哥一副慈眉善目的长相,颇有些富态,闻言轻笑道,「装饰物罢了,晚上会闪光,风吹过响响铃声,像不像会发光的风铃?」 「呵。」裴明泽笑了一声,心里想着鬼话连篇,摆摆手朝陈让走了过去。 正想跟他分享这话,却见男人掏出喷剂摇了两下,这可让白毛有些吃惊,随即笑着问他,「今天怎么想起用这玩意了?」 陈让斜睨他一眼,用手撩了撩额头处的碎发,几道黑色的伤痕一闪而过,「你说呢。」 这下裴明泽明白了,用手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姿势,随即两人都朝着中心的神像走了过去。 c区的神殿虽然分布密集,但大大小小供奉的神灵各不相同,真神伪神混杂不一,更别提是正还是邪了,早些年没有香火供奉也就罢了。 第110页 可近几个月......离奇地被大肆宣传,成为了小火一把的景点,虽说没有正式的香火供奉,但是这人气可是一比一的旺,自然滋生了一些别的东西。 正想着,又见刚才门口的一队金髮白袍的美男们走进了大门,直直朝着接待处的小哥迎了过去。 几人开始说起话来,没过一会儿几人分散开来,分别朝着神殿的各处走了过去,直直站在各处的神像之下。 陈让眯起眸子,转过头打量起最近的神像来。 说是神像,其实就是一堆被雕刻成人型的破石头,不知道上面抹了什么东西,映着殿内的灯光反射出紫红的暗光来。 神像或女或男,或单人或双人,陈让看的这处恰好是双人,被雕刻得活灵活现的女性温柔地看向自己怀中的男人。 「这什么啊......」裴明泽也在看,此刻不自觉骂了一声,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污染了。 娇小的女性怀中抱着有她自身两倍大的成年男性的躯体,两人都没穿衣服,唯有被雕刻出的一段顺滑的丝绸沿着二人的关键部位包裹起来,看着格外怪异。 【圣母怜子】 陈让看着旁侧的介绍,不自觉挑起了眉,越发好奇这是后世人工创造的石像还是以前留下的,不像神像,更像是一场风格诡异的雕刻艺术展。 「感觉不是神殿,只有外面的建筑风格像,里面的东西嘛......」陈让顿了一下,随即补充道,「一坨狗屎。」 裴明泽有点忍俊不禁,癫狂地笑了出来,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显眼。 两人身前身后的游客都朝两人投来了怪异的眼神,偏偏两人脸皮都厚,大摇大摆快速穿过人群朝着信号点走去。 一路顺着喷剂莹蓝色的光痕走,两人快速来到了殿内北部角落的一尊石像前,这处倒是灰扑扑的,全然没有中心处的人流密集。 这是一尊高大的女性石像,典型的东方面相,雕刻人显然是花了心血的,用冰冷的刻刀塑造了一面柔和的古典女相。 或许是想表达些什么,女人的双眉低垂,眼皮紧闭,偏偏是唇角高高上扬,带动整个面部透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来。 灰扑扑的石身从背部向前缠绕着一条粗壮的藤蔓,蔓茎上一朵朵深绿色的窄叶花朵明媚地盛开着,与石像相配倒是莫名的和谐,花心内怪异地透出一股橙黄。 不知道是不是陈让的错觉,他感觉这坨橙黄好像在扭动。 拽住到处乱逛的裴明泽,陈让指着这花问裴明泽,「你能看见它在动吗?」 白毛歪了歪头,透白的发色在殿内紫红灯光的照耀下无端显露出一种浸润在夜场的气质,他观察良久,眼珠子滴熘一转,不怀好意地看向陈让,「当然啊,一直在动啊~」 陈让都不用想,已然了解裴明泽肯定没看到,沉吟良久,拿着专用喷剂就对着花心一阵喷。 刚有动作,身后就传来陌生的制止声,「两位先生,不允许对神像不敬,再这样做我会叫安保来。」 两人回头一看,是男模小队中的一员,逼真的金色长髮随着跑动的动作空中飘舞,伴随着金色长河逐渐逼近,浓烈的异香勐地扑向陈让。 他的额角狠狠抽动了一下,反胃感不断上涌,眼内的触鬚又蠢蠢欲动起来,叫嚣着要把眼前的东西撕裂分食。 裴明泽假笑出声,「没有哦,我们只是在往杂草上喷,你看这藤蔓都长到石像上来了,你们这修復工作是怎么做的啊?」 这次的收容任务没有公派手续,显然是因为这个热点景区不方便局内公开行动,两人还不能出示证件惊扰群众,只能私下进行。但另一方面却大大满足了裴明泽这个疯子的小众嗜好,很难说局里把任务交给裴明泽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跑来的男人明显没想到遇上这样的无赖,侧过身越过裴明泽向石像身上看,果然看见了石像身上的藤蔓。 最后还是正色道,「没关系,这种事情交给工作人员就好了,您不要贸然参与。」 裴明泽还在跟金髮男人打哈哈,陈让这边已然看到藤蔓在逐渐枯萎,橙黄的流心化作黏液不断流下来,染脏了整洁的石像,带着石像身上都冒出股股黑雾来,仿若有刺耳尖锐的嚎叫在他耳边迴响。 【奇怪了。】 这不该是正常的现象,销毁后应该是莹蓝色的光芒闪烁,而不是异质本身的颜色。 陈让细细想着,感觉这次的东西似乎有了点自己的意志,还未成形已经学会伪装了。 看来白天不是个好时间,他心下思量着,悠悠然转过身看向打嘴炮的两人。 「抱歉,我们不会了,这就离开了。」陈让淡淡对着金髮男人说道。 金髮男人抬头对上陈让的双眼,愣了一愣,随即让开了路,「天地云雨殿或许还不错,两位可以去其他地方看看。」 两人跟男人打了招唿,随即离开了原地。 裴明泽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怎么样?」 「有点奇怪,现在不是个好时间,我们先去看看情况,等晚上再来。」陈让思索着说道。 「林瑞竟然没先封锁这,都有五种类别的东西了竟然还不给通行证?」他还是有些疑惑,怀疑裴明泽是不是私吞了东西,故意带他来这「体验生活」。 裴明泽似乎意识到了他的质疑,停下脚步凑到陈让眼前,阴恻恻问,「你怀疑我?」 第111页 陈让淡淡瞟他一眼,「嗯,你不值得信任。」 这下把裴明泽气得够呛,恨恨说,「妈的,你忘了让我强制签了契约吗?」 这下陈让恍然大悟,想起来了,「原来如此,抱歉,你前科太多了。」 这下两人终于达成信任链条,一路无话地朝剩下四个坐标点走去,巧的是——有三个都集中在天地云雨殿。 「嚯。」陈让有些戏嚯地挑起了眉,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腰。 想必今天会有不小的收穫,他的侧腰刺青今天异常激动,感觉今天的异形体甚至能一下把他的能量条点满。 想起浑身充满异香的那几个男人,陈让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喂,陈让!」正想着,裴明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他有些好奇地转过身。 「怎么了?」 眼前的白毛好像有些不舒服,指着自己的后颈道,「你能不能先把你的衍生体拿走,这的环境你不舒服,连带着你的小东西都一直在咬我。」 陈让点点头,随即没事人一般转过身,「不行,我不相信你,等契约结束我才能收回来。」 身后好像又传来了阴冷的气息,好像有一只死了八百年的男鬼在身后缠着他,陈让有些无奈,最终转过身捏住了裴明泽的后颈,「我至少留一条,其他的先拿走。」 下一秒,裴明泽就感觉到一阵黏滑濡湿的感觉自后颈上传来,想来是有几条小绿舌爬出去了,虽然还有痛感,但相比刚才已经好太多了。 ———————————————— 「你看啊,我靠,是不是巨好磕。」两个少女带着遮阳帽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不自觉声音越来越大,指着对面的两人嬉笑着说着些什么。 在两人身边,一辆低调的黑车正停在树荫下,车窗降下一半,不断有徐徐的烟雾从里面飘出来。 易卜坐在后座,听着耳边合作商自吹自擂的话语,扬着虚假的笑点着头。 本来他打算吃完饭就回公司,临时得知他哥去局里复查去了,就替他哥接见了合作商,下午又陪着客户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转来转去。 一个个破神殿,有什么好转的? 更别提这客户还是个大菸鬼,妈的,易卜感觉再不离开这他都要窒息了。 "李总,我去上个洗手间,等回来咱们继续转。"扬着虚假的笑容,易卜快速下了车朝卫生间走去。 刚想进门,抬头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他前方十来米的位置。 「啊...陈......」易卜刚想惊喜地喊出声,就看见陈让身前还站着一个人,此刻陈让的手指还放在那人的后颈上。 白毛的皮肤白到透明,衬得陈让的手指肤色都深了一度,看起来还怪配的。 「妈的......又来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易卜简直气透了,妈的一天来两次,是要气死他吗? 他再也忍不了了,径直朝着两人走去,精緻的面庞上扬起明媚的笑容,张大嘴喊出声:「陈让!」 陈让抬头看去,眼见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收回手指向男人招了招手。 第55章 海月再临 许是出来的急, 易卜仍旧穿着上午的那身衣服,黑丝绸领结随着男人的动作在胸膛前跳动着,映着日光闪烁着金辉。 裴明泽看着远处的人影越走越近, 记忆也开始回闪,一下子回忆起初遇陈让的那次行动, 眼前仿佛又出现易卜奄奄一息躺在茶几下的场景。 「易先生?还记得我吗?」裴明泽调笑般开口。 易卜还没来得及跟陈让说上话,就被眼前的白毛问候了一句。 他转过头, 定定看了裴明泽一眼,似乎觉得有点熟悉, 好半响凤眼睁圆,出声道, 「你是上次那个......谢谢你哈, 那次没怎么跟你说过话。」 表面上话是这么说, 其实还是因为第一次观感很不好, 这人没礼貌的印象简直刻进了易卜的心里。易卜甚至不知道其实是裴明泽先赶了过去,只不过最后是陈让把他送到了局里。 看着眼前人的发色, 易卜打哈哈道,「换了个新发色,有点认不出来了......」 看着易卜尴尬的神色, 陈让不自觉弯起了嘴角,轻声解围道,「这是裴明泽,不认识也没什么关系。」 身旁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双手交替歪歪头,「好久不见, 易总。」 几人打了照面,易卜车里还有客户, 再想呆在这也不太合适,遗憾地笑了笑就想离开。 就在此时,身后却传来了人的唿喊声。 几人转头看去,一个叼着烟把的男人朝这边招招手走了过来。 「易总,这是碰上朋友了?」留着板寸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一身的高奢,暴发户的味儿喷的到处都是。 这烟味熏得,几人都不自觉地退后两步,唯有易卜保持着端庄的姿势站在原地,笑盈盈地目视客户。 陈让第一次觉得易卜的业务能力这么突出,有点好笑地扬起唇。 「有朋友更好啊,咱们一起玩,那合同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就不用再说了。」说着,男人扬起了手上的黄金至尊vip卡,「走呗,兄弟们,刚好有这的卡,咱能去点别人进不去的地方,人多了热闹啊。」 大哥脸上张扬的笑容都舞到陈让的脸上了,看着那张黄金样儿的卡,他不自觉眯了眯眼,心里想着这次的任务朝裴明泽望去。 第112页 这下,两人的目光刚好对上了,裴明泽贼兮兮地看着陈让,眼里的意味儿不言而喻。 陈让正有此意,此刻也朝大哥扬起笑容,「多谢大哥。」 看着这么俊的后生朝自己道谢,大哥的虚荣心一下被满足了,一高兴揽着陈让的肩就朝前面走去,「咱们先去天地云雨殿,那儿可需要预约,用我这张卡正好啊。」 陈让长得够高了,很少见比他还高的人,这下被一个比自己高的菸鬼搂住,那令人窒息的味一下子就涌了进来,竟然巧妙地压过了那股刺鼻的香料味儿。 眼见两人在前面走着,易卜跟裴明泽也跟了上去。 易卜这会儿脑子里还想着这两人的默契对视,又觉得有点心累,是不是自己占有欲太强了,稍微遇到个跟陈让亲密点的人都觉得不痛快,难不成谈恋爱就是这样? 所有人都跟他一样吗? 正反思着自己的性格问题,就听见了身边白毛的声音,「易先生,你跟陈让怎么认识的啊?」 还没等易卜回答,裴明泽又接着贱兮兮地补充道,「您跟他这交际圈差了十万八千里吧,我很难想像你们怎么交上朋友的。」 易卜还想问你这种人怎么跟陈让一起呢,这傢伙反而先问上他来了,但面上还是笑盈盈地回答,「能怎么认识的,陈让出任务呗。」 心里腹诈道,我还能老老实实跟你说?这白毛指不定怎么想我呢? 我有必要跟这种潜在的情敌细说? 正想着,几人已经走到了天地云雨殿的门前。 这处「神殿」虽说着名,但是却没见多少人来这,冷冷清清的,与中心处那堆「神殿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蓝金底色的牌匾上用不知名的古文字勾勒出了天地云雨四个大字,不知道是什么狗屁古文字,让几人一眼就认了出来,这还能称得上是古文字吗? 大哥显然对这些文化东西没什么兴趣,揽着陈让的肩走上接待处,伸手一掏就亮出那张黄金vip卡,不耐烦地说,「派几个讲解员跟上。」 前台显然对这张卡容忍度很高,立马就给几人放了行,没过一会儿,眼熟又陌生的小队就急沖沖跑了过来。 那股刺鼻的香味又涌了过来。 陈让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要坏了,这两股气息相互冲撞着,属实有点难忍。 他不自觉又细细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侧腰,那股针刺的痛感又来了,仿佛有暗火在烧一般,一阵一阵的。 身后的裴明泽捕捉到这一动作,稍显幽暗的瞳孔略微紧缩一瞬。 几人静悄悄走进大殿,该说不说,vip卡就是好用,宏大的主殿此刻只供几人参观。 与上一个殿内完全不同的景观霎时出现在陈让眼前,现在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上一个「神殿」完全就是伪劣的仿制品,尽管这些大小主殿外观上都很相似,但内里却是格外不同。 黄铜色是这座「天地云雨殿」的主色调,大大小小精巧的木质结构拼凑出这座恢弘的神殿来,不断累加的角锥形与稜柱形相互堆积,最终形成了穹顶的方形结构,使整座神殿呈现四锥体式的穹顶状。 许是这片建筑群都是一个开发商承包的,都有打光的怪异癖好,这座殿内也被充分打上了橙红的灯光,倒让陈让想起了调查局收容区内的灯光。 「怪了。」陈让喃喃道。 他嘴里的声音太小,大哥没能听清,又凑近问他,「小子你说啥?」 虽然是个大菸鬼,但这暴发户大哥为人还怪亲切,操着一口家乡话问着陈让。 【真是个好机会。】陈让想。 下一秒,他抬起头别开大哥的手臂,「大哥,你一直揽着我,太热了,我松松。」 陈让冷淡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被这橙红的光线一打,更有种目眩神迷的美感。 大哥挠挠头,有些不自在地放下手臂,「你早说麻......」 这边手臂刚放下来,立马又揽上了易卜,「这天气也不热勒,小子是不是火气太旺嘞......」 陈让刚松快一口气,转身就想走,眼光莫名看向易卜肩上的那只手,心里涌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整个人不由得愣了一下,视线直直督向易卜,看着男人清澈的淡色眼眸,有些木讷地转过身。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感觉——怕是有点异常了。 【这么在意啊。】男人垂着眼向前走,空洞洞的眼眸深处藏着暗流,仿佛有无形的春水在眸底浮动。 或许对方的言语并不能撼动自己的认知,但有些感觉只有自己最清楚。 虽然不是值得倾心的爱意,但对陈让这种冷心冷清的人来说,占有欲的出现有时也是某种预兆。 他不敢再细想,冷淡地拿出喷剂,避开讲解员自己朝坐标点走去。 身后金髮飞扬的讲解员却像是纠缠不休的扑棱蛾子,一直想往陈让身边凑。 男人不自觉皱起眉头,抬起眼打量四周,这处空旷的场地刚好给了他施展的空间。 他勾起唇,默默地用力踩住地面,脚底阴影处——无形的黏腻触鬚此起彼伏地冒出头来,平坦的地面仿佛塌陷下去形成一片沼泽,黑乎乎的黏液无声蔓延出来,偷偷地缠住了扑棱蛾子的脚。 正当金髮男模奇怪怎么走不动时,脚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感,仿佛有尖锐的湿滑流体渗进了他的皮肤,整个人蜜糖色的瞳孔骤时暗了下去,成为了一尊木讷的人偶,僵硬地站立在原地。 第113页 「终于轻松了。」他轻嘆一声。 此时身后裴明泽也悠悠然走了过来,顺带又带来了一个扑棱蛾子。 陈让立马蹙起了眉头,他觉得裴明泽是故意来坏事的,径直想从右侧离开。 「诶,别走啊。」裴明泽嬉笑一声,直直拉住陈让,顺手向后扔了点什么东西。 等到陈让转过头去时,金髮男人已然如同人偶一般待机在原地。 裴明泽扬起唇角,朝他眨巴着眼,在橙红色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裴明泽像一个可恶的坏种。 【我真受够了。】陈让暗暗想。 「上面给你发的?」陈让漠然看着他,冷冷出声道,「如果下次不准备告诉我的话,就一路别在我面前用。」 怪不得上级没有发文书,既然有了相应的配备品,那还要什么程序文书? 刚刚还装的很起劲,晚上再来?用得着吗? 他厌恶极了这种不真诚的配对关系,本以为契约会约束裴明泽一点,倒是他没想到,只能约束嘴,却约束不了这方面。 听他说完,裴明泽还是歪歪头假装一脸歉意的模样,似乎他就是想惹陈让。 似乎是上一次的经歷给了陈让些许经验,他觉得裴明泽可能就是想挨揍,但是为什么呢? 陈让往前走的动作一顿,是想试试现在虚弱状态的他能不能经受得住反噬吗? 越想越觉得合理,陈让反而停住了步伐。 易卜似乎是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任务,故意引着客户去了对面,现在这处除了他和裴明泽以外只有两个人偶,简直是天然的作案场所。 想到这,陈让停了下来,转过身朝裴明泽笑了一笑。 【是时候给他狠狠来一顿了。】 裴明泽观察着陈让的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表面上还是那副满含歉意的表情。 下一秒,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后脑勺爬了下来,冰凉黏腻的液体滴在了他的后颈上。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裴明泽的心头,他终于开口了,「别啊,让让,至少在看不见的地方吧......我不介意的。」 男人的语气带着假意的讨好,陈让看他的表情却冷淡极了,看来是真的不喜欢他这一卦的,他有些不满地撇撇嘴。 「下次别这样了,我真的很烦。」陈让侧着脸淡淡说。 霎时,粗大黏腻的触鬚勐地缠上了他的脖颈,刺痛感伴随着凹凸不同的软体表面传了过来,好像大大小小的蠕动的不知名物体都顺着被扎破的口子游了进来,带着极度噁心的啃噬感,疯了一般注入卵体。 「我觉得你很不长记性,这次会更痛一点。」陈让已经走远,拿着喷剂继续沿着神像喷洒,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带着些虚幻感,好像两人并不在一个世界。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男人又走了过来,「刚好小绿舌被拿出了,还是放进去吧,你真的一点都不老实。」 裴明泽挣扎着睁开眼,抬眼就是陈让冷白的下颚,此刻唇瓣扬起了讥诮的弧度,厌烦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说些什么。 「不如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小把戏,我就不放了?」陈让还是有点好奇,想知道裴明泽到底为什么这样。 但指尖已经诚实地碰在了裴明泽的后颈处,好像动动手指,小东西就会立马钻进去。 裴明泽却突然像疯子一般愉悦地笑了出来,「没什么,我真的只是开个玩笑......」 这下陈让真没耐心了,指尖的小绿舌已经游了出来。 刚游进几条,易卜的喊声好似在身后传来,陈让顿住动作站起身,直接朝身后走去。 橙红的光影闪烁,沿路是喷剂的莹蓝光芒,古朴的神殿内有种虚幻的美感。 裴明泽好像突然来了兴致,沙哑着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闻言,陈让没有停住脚步,伸长手臂拿起神像旁的喷剂,直直走了出去,光影之下,男人琥珀色的眼眸内异光闪烁。 第56章 海月再临 时间已经将近傍晚, 熔金的天空波云谲诡,映着天边深浅不一的山影,好似一张张自带滤镜的风景彩照。 陈让踩着殿外的喧嚣慢慢走了出来, 看着远处的山影,眸中晦暗不明。 暗色的群山不知是不是因为夕阳的原因, 被点缀上些许亮紫色的色调,好像有梦幻的伞帽状的外壳包裹着群山, 甚至隐隐有吞没群山之势。 落日熔金,但今天的色调却格外不同, 至少在陈让过去的记忆中,从未见过这种色调的夕阳。 眼前穿着丝质衬衣的男人踏着淡紫的光点向陈让靠近, 俊美的外形也好似被不知名的光影所影响, 不似真人, 倒像个被色彩聚合的像素点构成的虚幻人形。 「诶, 你同事没出来?」易卜弯着眼睛,频频朝陈让身后瞅。 「等会就出来了。」陈让第一次低头和易卜对视, 看着眼前人清透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卜莫名有点紧张,不自在地转过头, 没过一会儿又转了过来。 「你客户呢?」他淡淡道。 「我联繫了专车先送人家回去了,这大哥倒是很大方,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易卜笑眯眯道。 「嗯。」陈让也没问他为什么不跟客户一起回去,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群山,在喧嚣中独自形成一片小天地。 第114页 易卜像是没话找话道, 「这天地云雨殿我倒也没看出有多别致,好像跟其他也没差点什么。」 【差就差在能多藏几个怪东西。】陈让暗暗想着。 边想着, 陈让边抬头继续看着远处的落日,耀眼的金光像是要把神殿都炙烤穿透一般,异色的光芒似剑矢一般越过神殿檐角直直插进不知名的角落。 【我为什么要用插进这个词?】 陈让凝滞的大脑一时有些茫然,看着不知名的群鸟飞跃过远山直冲神殿而来,僵硬的中心枢体似乎终于运转开来,他迟疑地问道,「易卜,你看这光......是什么颜色的?」 身边人似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黄色、红色的呗,哈哈,还能是什么色的?你不会要问我什么光的形成的知识吧?」 「是吗?在我眼里,好像不是这个颜色。」陈让喃喃道。 无实体的金光在陈让眼中好似有了生命力一般,总让他感觉有些许不对劲。好像是一群聚集性的光点改变颜色组成的射线,连淡紫的小尾巴都没有清理干净,又好像是弯弯绕绕,扭曲的丝线状的东西被强硬掰直一样,透着些冒牌货的感觉。 接近傍晚,游客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有三五成人的小旅游团正在做着收官的活动,像蜗牛一般朝着大厅集合。 惊慌的群鸟飞至神殿后诡异地直直朝天地云雨殿的牌匾撞去,极具凝聚力,一下又一下,不断发出砰砰的撞击声。 金髮小队这时候又快速地出现,像是应付了千百次一般,人人手里拿着一个四方形的小东西,在殿前走来走去。 没过一会儿,群鸟就四散离开,像是受到什么信号干扰,晕头转向地四散离去。 奇妙的是,在离开天地云雨殿之后,又整齐划一地聚集在一起,朝远处飞去,好像只是在走个过场。 陈让抬起手腕,看着腕錶上20:15 分的显示,眯起眼睛朝落日看去,「不对劲。」 脑海里仿佛已经有无形的钟摆在左右摇晃,一下又一下告知他,时间剩的不多了。 易卜扭扭头朝陈让看去,他没说话,但莫名的有些激动,嘴巴张开又合上,什么都没说。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又能参与一下啦?】易卜努努嘴,暗暗想着,小算盘打得叭叭响。 正想着,陈让倏地转头看向他,语气犹疑不定,「易卜,你先开车回去?」 男人脸上的失落表情都要藏不住了,两秒后僵硬地微笑,「你不怕我路上出事吗?上次不就是......」 话没说完,但易卜也觉得有点牵强,说了半句没再说。 他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虽然对他这个拖后腿的来说,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他都没敢再看陈让,等了好一会儿,越发觉得没戏之时,身前却传来了男人冷淡的声音。 「抬头。」 【妈的,好s啊。】易卜偷偷想着,顺从地抬起头。 眼前面露冷淡的男人径直抬起指尖,在易卜直直的注视之下,陈让隔着衣服将手指贴在了男人的锁骨上。 【早知道今天换个v领了。】易卜暗暗想着,脸上不由得泛起粉色的云霞来。 一阵刺痛感传来,伴着酥酥麻麻的痒意,好像有什么东西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没等他多猜,黏腻的触感就从体表传来,慢慢从他的胸膛爬到了他的脖子上,无形的生命体在男人嫩白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亮着水意的红痕。 丝质衬衫浸水后有些黏黏的,让易卜感觉有点不舒服。他径直解开了胸前的丝绸系带,一大片白嫩的皮肤直直展现在陈让眼前。 陈让垂了垂眼,没移开视线,手下继续用力,直到身前都戳出了一个红章子,他的手指才从眼前人身上离开。 没过一会儿,红印子里莫名开了一道小口,血色的黏膜好似有了自主性,翕张又合上,来来回回几下后,一条黑乎乎的触鬚从里面爬了出来,沿着刚才的痕迹重新攀爬出来,吸盘吮吸着易卜的皮肤,不断发出啵啵声。 油光滑亮的黑色触鬚从锁骨中心爬到侧颈,走了一个来回后,终于慢悠悠地像条围脖一样挂在了他的身上。 易卜有些惊奇地看着这一幕,都在他的身上开了个小口出来,竟然不是很疼? 眼前的男人无声地注视着,良久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易卜身上的小口,淡淡道,「它会陪着你的,跟紧我。」 这下易卜心情好了,用手轻轻摸着脖子上的「小围脖」,在发现吸盘能吸住他的手指后,有些乐此不疲地摸起小傢伙来。 【从束缚带到触鬚,这怎么能不算进步!】可把易卜乐坏了,还以为男嘉宾今天要遗憾离场了。 陈让不用回头都能感受到身上的动静,无奈道,「别摸了,我有点痒。」 这跟小绿舌可不一样。 易卜尴尬地收回了手,还没等他反思自己,就感觉脖子上的触鬚轻轻摩挲起自己的皮肤来,这下换他痒了。 他颇有些质疑是不是陈让操控的,想了想还是咽进了肚子,静静感受脖子上的冰凉触感。 【陈让还是怪照顾他的,毕竟这条触鬚竟然流的是透明的黏液,他以前见陈让流的都是黑色的,该不会是特地为他搞的吧......】 —————————————— 两人一前一后向着神殿外围走去,没有了建筑物的遮挡,落日更能被完美地纳入视野。 第115页 耀眼的金色穿透云层,被橘红色包围的太阳缓缓落入山间,扬起金色的长河浮在山顶之上。 陈让淡淡看着这一幕,相比于眼中虚假的落日,他更关心山野怪异的亮紫色,高饱和的紫色光芒简直逆反了光影的正常形成,仿佛这并不是落日,而是日升之时的照耀场景。 可即便是日升,也绝不会让漫天遍野的绿色山野成为被梦幻紫调包围的场所。 他抬起腕錶,看向规律跃动的电子数字:20:30。 「快了。」男人喃喃道。 似乎是在响应他的猜测,待火球般的太阳落下山间,整片天空都变成了暗紫色,一道又一道亮色的银痕开始自天际闪烁,仿佛有新生的东西即将降临。 烈风朔朔,神殿外围渺小的二人站在天际之下,易卜的丝质衬衫被风吹拂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静谧的荒野之下无形的生命正在诞生。 陈让额前的黑髮也被冷风吹起,狂乱地飘舞着,额前黑色的触足在不安地摆动,小绿舌也从后颈冒出头来,似乎想要见证什么的诞生。 男人琥珀色的眼眸里缓慢映出一轮深蓝色的球体,在被暗紫色浸染的天空内缓缓升起,霎那间潮湿又腥甜的气息如海浪扑打般涌了过来,带着耀眼的淡色光芒,一同射入神殿群。 「那是......什么......」易卜有些疑惑地睁大眼睛,仿佛想印证眼前的事物是真是假。 深蓝色的球体仿若新生的月亮,明明格外黯淡,却带着不可忽视的亮芒映入天地之间,停滞在神殿群内的人们都被眼前的景物所震慑,惊疑不定地停留在原地。 「什么鬼东西......」 「那是月亮吗?」 「骗人的吧......啥啊?」 「海月水母的伞帽......」陈让冷不丁说了句,转头朝易卜笑了笑,「你说像不像?」 「啊?」易卜愣了愣,「是吗?我都没见过。」 「以后去水族馆看一看。」陈让轻笑道。 【什么鬼,他在说什么啊?要跟我一起去?是这个意思吗?】易卜抿了抿嘴,猜测着心上人话里的意思。 「你看那些银痕,是不是在浮动?」陈让好像放松了下来,悠悠然道,「像不像他们的透明触手,漂亮又狠毒。」 语罢,像是想起了什么,埋下头暗笑一声。 「我怎么看你不像是很在意了,是不是没那么大杀伤力?」易卜绞尽脑汁,最后想出来杀伤力三个字。 「不。」陈让平静了下来,回过头向易卜勾起嘴角,极浅淡地笑了一下,「越美丽的生物越有毒。」 语罢,男人朝易卜伸出了手,狭长的眼眸里银光闪动,「走,带你去看看。」 第57章 海月再临 男人冷白的手指映入易卜的双眼, 他唿吸一滞,下一秒已经将自己的手放进了男人的右手上。 温柔与冰凉相接,在接天的无边深蓝之下, 仿若有琉璃般的东西被轻轻敲击,在他心底迴响悦耳的颤音。 陈让静静看着交握的双手, 浅淡的琥珀色眸子中好似闪过一道流光,又瞬时被无边深蓝所吞没。 暗香袭来, 腥甜的味道隐隐没入易卜的鼻息,待他察觉之时, 两人交握的双手已被一条又一条黏腻的触鬚所缠绕,啵唧的声音此起彼伏。 易卜回过神时, 整个身体都被黑色的怪形触肢吞没, 与身前的男人一同消失在深蓝前。 记忆仿佛已然回闪到过去的夜晚, 那时的他似乎也被层层裹缠, 整个人都陷进男人的怀里,鼻前的异香蠢蠢欲动。 「难受可以先闭眼。」陈让的声音好似隔着雾气, 失真一般传到他耳边。 「没事。」他听见自己闷闷地说,唇瓣已然被触肢的黏液浸得水亮,覆满透明黏丝的殷红潜藏在黑暗里。 陈让此时已不成人形, 疯狂蠕动的巨大异形甩着触肢朝最高点奔去,狰狞噁心的外表令人胆颤。 像一团变异的腐肉一般长出怪异的触肢,拖着令人掉san的诡异身躯在无边的深蓝中飞速移动,滚动着黑色黏液的体表不住有脓泡破裂开, 迸溅出腐蚀性的液体。 越接近天际那团深蓝色的球体,越能看到球体体表那莹亮的细密絮状体, 带着丝丝缕缕的粉意,闪烁着金粉般耀眼的光辉四处游移着。 四块环状的生殖腔体汇聚在球体中央, 有规律地张开又合上,身后带着浅蓝的绒团一般的物体肆意逶迤着,断断续续地喷发着惑人的白雾。 陈让看着眼前这一幕,带着诡异的身躯轻飘飘地登上高塔顶端,缓缓放下了怀中的易卜。 无边的冷风似带着冰刃一般肆虐塔尖,肆意唿啸着吹散男人的黑髮,细密的鸦羽般的髮丝此刻也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无边暗夜里张牙舞爪。 他已然恢復了自己的身体。 「我靠,那里面又是什么?」易卜好奇地打量着深蓝球体的内部,恐惧仿佛已被他抛之脑后,此刻肾上腺素飞升,刺激与兴奋全然占据他的大脑。 「生殖腺。」陈让淡淡地回答着易卜,似乎是瞥到了什么,轻轻按着易卜的肩膀让他朝下方看去。 夕阳已落,原本清冷荒凉的神殿群此刻却突然人影绰绰,纷乱的异色灯光让易卜一时无法捕捉到场景的中心点。 「什么啊,谁打的光......」易卜喃喃道,话说了一半突然剎住了。 根本没有人打光,九点散场的神殿群哪有什么临时的灯光会。 第116页 他细细看去,这才发现所谓的人影绰绰全都是一场幻象,唯有充满梦幻色泽的水母群在神殿中穿梭,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汪洋。 幽深的暗蓝里,没有璀璨的珊瑚礁,水母同样能肆意展现夺目的光华。 天地云雨殿前,大的超乎寻常的紫红色水母状异体正在来回游移,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进入这座它痴迷已久的殿宇,身后飘动着灵动的纤长触鬚,红紫渐变的触肢炫彩夺目。 终于,像是找到了什么关窍,飞速旋转着柔软的躯体通过殿宇前的牌匾闪现通过,留下身后一团亟待消散的奇异红雾。 陈让一直觉得这是一种强大的魅力,美丽与剧毒的结合无异于引人飞蛾扑火。但当与它为敌之时,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美妙了。 沖天的紫红色烟雾像是一场盛大的烟花秀,可其中喷射的雾气与液体却是伤人的利器,一旦沾到身上,后果不堪设想。 易卜正在激动地看着身下的情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来惊恐地望着陈让道,「那底下的人怎么办!还有你的同事呢?」 陈让没立刻回答,轻飘飘瞥了他一眼,随即道,「我同事在,你还怕什么?」 这话回的让易卜有点不好意思,脸上一朵粉云飘过,怒道,「那不是觉得他一个人应付不了吗?」 这下陈让有点忍俊不禁,「怎么,我去就行了?」 易卜彻底不说话了,扭过脸背对着陈让,冷脸抱臂站在一旁。 夜风拂过陈让额前跳动的小触角,他悠悠哉靠近易卜,轻声道,「他可以,其他的人也能处理好,别担心。」 局里只派他俩过来,那就是人手够了,万万不会让他们觉得难以承担。 况且,陈让转过头凝视着天地云雨殿,仿佛要透过墙壁直接从里面盯出个人形来,刚好看一下裴明泽的能力恢復到什么程度了......他可不相信裴明泽只背着他藏了一个小把戏。 跟这种人出任务,简直就是灾难。 或许是感应到他的关注,没过一会儿,身形修长的男人真从天地云雨殿里钻了出来,银质的髮丝在深蓝里格外瞩目,银光泠泠,竟有点儿圣洁的意味儿。 虽是这样,易卜却有些眼尖地发现了裴明泽的不对劲,终于主动伸出手摇摇陈让,「我靠,你看他脖子,怎么回事,水母已经开始攻击人了?」 陈让此时不知道是该震惊于易卜的十级夜视能力,还是该惊嘆裴明泽顽强的生命力,脱身的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他静静地朝地上的发光体投出视线,正好与裴明泽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可怖的深红勒痕密密麻麻地分布在裴明泽的脖颈上,在男人白到透明的肌肤上格外显眼。 男人的眉形锐利,但却长了双波光滟滟的桃花眼,此刻含着笑意望向陈让,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对陈让说着什么。 陈让可没有听他逼逼叨的兴趣,没等他说话就撇开了视线,反倒是易卜,好奇心超强地看向地面上的人影,凭藉十级夜视能力观察着裴明泽的嘴型。 在与男人莫名对上视线之后,易卜的脸完全冷了下来。 「好、喜、欢、再、来、一、次」 ———————————————— 黑雾浓浓,在裴明泽走出殿宇之后,梦幻五彩的地上图景完全消失,一切都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黑雾完全掩盖。 等到雾气消散时,诡异的水母群已经完全消失,唯余破损的彩色薄膜状的物体留在地面上,被冷风吹拂过后,大片大片的不知名薄膜随风飘散,有的甚至飘飘扬扬地挂到了神殿的廊角上。 陈让观察着地上的情况,看到黑雾升起之时,就能明白裴明泽似乎不想让他偷窥。 「怪藏着掖着的。」他清嗤道。 没再等待,陈让伸手再次轻触易卜颈间的触鬚,仿佛在为小东西注满能量,随后径直转身离开。 男人身姿修长,反身踏着高塔台柱借力起跳,同时伸出触鬚勐地朝深蓝球体的中心探去。 恍若一只飞鸟,轻盈地消失在深蓝云层之中,逐渐在易卜黑亮的眼中淡化。 刚刚还兴奋着的男人此刻却幽沉如水,定定地注视着远去之人消逝的背影,眸中仿佛有深浅不一的幻影在起伏。 ———————————— 刚刚还遥不可及的「深蓝」此刻被陈让轻易探进了内里,无数条细密的须状体如蠕动的群卵一般疯狂向触手啃噬开来。 然而陈让的目的并非触及深蓝的核心,待须状体蜂拥而至之时,触鬚却勐地转头逃出中央,极速分叉成四支勐地朝马蹄状的四环深入。 点点血珠被溅在陈让的下颚上,下一秒又被巨力震盪跌落。 怒嚎声几乎在瞬间响起,于整个空间中爆裂开来,几近损坏易卜的耳膜,没等他抬手,冰凉黏腻的软体便温和地堵住了他的耳朵,喧嚣声霎时消弭于空中。 易卜眼见着薄红的雾气与液体飞溅喷洒,深蓝的世界一瞬间变成了红色,迷濛的红雾如影随行,灼热的气息仿佛要在瞬间烫伤皮肤。 陈让却在这时轻飘飘地走了回来,像是刚刚只是做了一场不那么剧烈的运动。 男人轻微喘着气,径直伸手揽住易卜的腰向塔外走,轻声道,「出了点问题,我们先走。」 ——似乎要带着易卜以这个姿势飞下去。 第117页 陈让想着刚才的穿刺,本以为直捣生殖腺是最便捷快速的方法,没想到......这不是那东西的要害。 他觉得有点异常,似乎碰到的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东西——过去千百次训练过的异形。 那能是什么呢? 陈让眉眼暗沉,除了周灵捕获的那团水母体外他想不到别的,可是......明明已经被捕获了,不要跟他说外面这玩意是那东西的衍生体。 如果这是衍生体的话,那被捕获的东西,绝对不是本体。 可是怎么会出错呢?陈让想不通,像是掉进了一片密林中的沼泽,挣扎反覆难以脱身,却越陷越深。 正要飞身向下降落之时,脸颊两侧却被易卜的双手轻轻贴住,陈让脑海里的思绪瞬间回笼,有些诧异地回头望向身前人,「怎么了?」 眼前如幽昙般恬静的俊美男人轻轻抬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两侧手掌却微微用力挤压陈让,下一秒头部前倾,淡红的薄唇迎着陈让的唇瓣就撞了过来。 似是迟疑了那么一秒,陈让瞳孔紧缩快速转头,薄唇恰巧与易卜一触而过。 冰凉的气息与温和的香甜相交,软弹的触感几近攻陷陈让。 他倏地放开易卜,手抵着唇部看向眼前人,轻声道:「你......」 迷濛的红雾里,易卜静静抬起了头,黑眸中似有风暴汇聚,亟待翻涌。 第58章 海月再临 高塔之上冷风朔朔, 带着血气的烈风卷着尘雾噼头盖脸朝两人砸过来,陈让的身形一时有些晃荡。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汗珠顺着侧颈滑下径直砸在地面上, 他转瞬间又撇过头去,再次强硬地揽住易卜的腰向下飞去。 浓浓的血雾包裹住两人, 起落间黑色的衣角翩飞,在无边暗色中像只坠落的孤雁, 偏偏孤雁怀中还藏着些什么。 「砰」一声响起——两人平稳落地。 陈让迅速松开易卜,手心处似乎还藏着别人的体温, 带着不易察觉的僵滞重新回到主人身边。 「你先回车上,我马上过来。」陈让匆匆留下一句话, 随即快速朝裴明泽的方向走去。 他的脑海里有些紊乱, 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甚至不敢转过头再去看易卜。 身后的人似乎还没有走动, 用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他,良久才转过身去。 「唿——」陈让不自觉松了一口气, 眼眸内带着他自己都不懂的恍然。 『要命......』男人不自觉舔了舔牙,舌尖怼着口腔黏膜戳刺几下,似乎是想缓解些什么痒意。 天地云雨殿前, 裴明泽正悠闲地熘达着,诡异的放射状黑雾丝丝缕缕地从男人身上蔓延出去,一旦捕捉到空中游动着的水母状异体,就狠狠地张开大嘴撕扯着, 梦幻般的外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破布一般坠落到地面上。 「怎么?带着你的小情人看完月亮了?」裴明泽没转身, 声音中带着戏嚯的意味,边操控黑雾边悠悠朝着陈让道。 陈让没有回答, 看着天边逐渐被血意浸染的深蓝球体,微微眯起了眼。 「那东西有点不对劲,戳完生殖腺后没有立刻死亡,我先告诉周灵,你在这撑一会。」男人边朝地面放出小绿舌,边对着裴明泽道。 这下裴明泽转过身,桃花眼中藏着怪异的情绪,打量眼前人良久后,悠悠道了声好。 —————————————— 游动的异色水母绕着汽车瞎转,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气息,一直没有敢往车上硬凑。 但又好像是被某些香甜的味道所吸引,徘徊于车身周围迟迟不肯离去。 冰冷的车窗隔绝了室外的「梦幻水母世界」,为被高饱和色浸染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灰调的阴影。 易卜靠着车窗,眼下被睫羽投出道道阴影,狭长的眼尾也浮起淡淡红晕,不知身体的主人到底想到了什么,会将情绪这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 「咔哒」——陈让钻进了驾驶座。 他伸手扭转钥匙,发动引擎,车辆被启动,开始缓缓地行进起来。 车窗外是不断掠过的浮光幻影,游动的水母群快速被甩在身后,接天的暗紫群山重新映入眼帘。 沉默在车内蔓延,唯有风声隐隐钻进车内,转瞬又飞速熘走。 「沙沙——」易卜转过了头,布料摩挲的声音传入陈让耳中。 一向健谈的男人此刻没有吭声,似乎是故意让气氛冷了下来,唯有从触鬚上不断反映到他身上的触觉才让他感受到易卜的存在。 怪——陈让一时间只想起了这个词。 从莫名其妙的亲吻,到现在的一言不发,都让他感到异常奇怪。 今天早些时候陈让才因为顾思源的原因感受到易卜的另一点小情绪,而到了现在...... 竟然又冒了出来? 他脑子里有些乱,不仅因为易卜,更因为莫名怪异的水母异变体,仿佛黑暗中已经有无形的利爪已经贴近了他的咽喉,而他一无所觉。 陈让捏紧了方向盘,轻轻唿出一口气,没有贸然开口。 『天吶,被强吻的是他,他现在竟然还忐忑不安起来了......』 想着自己脑海里出现的话,陈让莫名有点乐儿,及时低敛眉眼,偷偷地瞥一眼易卜。 车内整体是黑色皮革内饰,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还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衫,所以陈让一眼望去,立马醒目地看见了男人那张冷白的侧脸。 第118页 刚刚还触碰过的浅红唇瓣此刻轻微地抿着,凤眸带着天然上挑的弧度,此刻侧着看不太分明,只感觉有些冷艷。 配合着脖子上那条围脖一样的黑亮触鬚,更显得危险迷人。 陈让觉得易卜一定是瞧见他望他了,但还是没说话,几息过后,陈让宣布自己惜败,无奈地开了口。 「易卜,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自己憋着。」他选择性地没问刚刚强吻的事儿,生怕易卜更加自闭。 ...... 『怪透了!』陈让心下更是郁闷,『甚至没回话?』 『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吗?』陈让暗暗想,刚才也没跟别人在一起了,那只能是他了。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暗了一瞬,想着易卜脖子上的触鬚,打了个坏主意。 ———————————— 易卜还是靠着车窗,额头枕着冰冷的玻璃,不断回想着高塔上看到的一幕。 长着一双桃花眼的男人一看就不是善茬,还对着陈让说那么暧昧的话,明显不是正常关系。 裴明泽脖子上的那些痕迹,说不定根本不是水母缠的,而是他脖子上这玩意缠的...... 『妈的,缠那么狠,那白毛还一副享受的样子......』 易卜越想越生气,有种心上人被侮辱的感觉,但是他妈的,他还偏偏跟心上人什么关系都没有,甚至连直接询问的权利都没有。 而且刚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易卜真想回炉重造了,怎么就那么胆大,直接强吻了别人。 这下好了,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他现在就感觉自己像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因为一时意气即将被残忍沉没,说不定陈让下句话就要跟他划清界限了。 【啊妈的......】易卜过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刚才自然没有听到耳边陈让的话。 正在想着,突然感觉脖子上的触鬚自己动了起来,他有些奇怪地看向自己往自己脸上爬的小触鬚,诧异地睁大了眼。 小触鬚前端长着湿濡的口器,此刻大张着嘴,伸出分成两叉的小舌朝着他脸上舔去。 易卜怔了一怔,没躲过这条小舌。 直到小舌没完没了地又舔了好几下,他这才如梦初醒,大睁着眼睛朝陈让看去,「他他他......」 却没想到陈让没立刻说话,轻轻瞥了他一眼,直到看着濡湿的液体黏满易卜的侧脸,这才戏嚯地说,「终于捨得跟我说话了。」 易卜一愣,半响才开口,「你刚跟我说话了吗?」 陈让被噎了一下,深沉吐气,幽幽道,「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这下易卜又开始尴尬了,轻轻抓住小触鬚的尾巴把小东西从自己的脸上拉了下来,一阵又一阵地抚摸,良久才僵硬道,「抱歉,一时情难自禁。」 陈让感觉自己脑袋气得冒烟,这都什么跟什么,无奈道,「你到底为什么不高兴?情难自禁?这又是什么东西?」 坐在副驾驶的易卜都觉得自己很离谱,听到男人的质问,这下终于不装了,破罐子破摔道,「我喜欢你,所以我看裴明泽不顺眼,他刚刚下面比的口型你没看见吗?」 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虽然咱们两也没什么实质的关系,但我就是觉得不太舒服,」说完顿了顿,继续道,「对不起,我亲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易卜按下了开车窗的按键,冷风唿啦啦地从车窗缝里吹了进来,两人的头脑都哗的一下清醒了。 伴随着沙沙风声,副驾驶的男人静静道,「我感觉我有点善妒......怎么说,但我觉得裴明泽不太正常,你别靠他那么近,他脖子上那个痕迹,我感觉他觉得你在奖励他......」 陈让脑子里此刻已经全然被善妒这两个字填满了,他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带着眼前黑不熘秋的视野都觉得可爱了起来。 「易卜,你怎么那么可爱......」陈让有些哭笑不得,他从来没见过易卜这种,又直率又矛盾的。 有时候他觉得易卜非常精明,但有时候...... 陈让缓缓停下了车,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调查局,带着易卜下了车。 夜晚的东区一片寂静,城区的晚风没有c区刺骨,两人走小路朝局内走去。 「我跟任何人都没有恋爱及暧昧关系,跟裴更不可能有,我甚至非常讨厌他,你以后不用乱猜乱想,要说有什么暧昧关系,除了你没别人了。」陈让淡淡道。 易卜这时候又灵性了,心里的酸涩转为狂喜,乘胜追击道,「那什么时候我们能在一起试试?」 陈让笑了笑,没有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打击易卜,像是开玩笑般,风轻云淡道,「如果你能接受只有几个星期的恋情的话?」 这句话意味很深,如果是正常人,大概是觉得对方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当真,而对陈让来说,他是真的觉得自己活不了那么久。 夜色掩盖了男人眸底的神色,像是背负着枷锁,一人在无人的险境长廊中穿梭。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没有人能一直陪伴他,他需要的从不是深刻的感情支持,而是绝对的实力依託。 易卜眨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橙红的灯光落进男人黑亮的眸子,像是被无形的造物吞没,不见踪迹。 ————————————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周灵的办公室,易卜时常跟着陈让出入,局里的人都有些熟悉他。 第119页 周灵较前些日子显得颓靡许多,本来抓住本体应该是容光焕发,却没想到最近好似被掏空了一样,眼下青黑浓重,活像是熬了个几天几夜。 等到陈让向周灵报告了c区的情况后,周灵却意外的有些释然一般,怔怔道,「怪不得,原来是这样......看来根本没抓住,上次也是个幌子......」 报告完后,陈让本想回c区,这趟本来也是为了送易卜回家。 却没想到周灵叫住了他,将一封密函递给了陈让,告知他两天后跟陈与乔一起去溯源区出任务。 白色的封皮上盖着林瑞的章子,陈让有些诧异,「怎么会是林瑞?」 这傢伙不是最不放心他了吗? 周灵笑着看了他一眼,「那也抵不过局里只有你这么一个香饽饽,荣衍鹤拒绝出外勤,不就只有你的专业对口了?」 陈让挑挑眉,将密函收进口袋,带着易卜前往研发区,他要把那个怪东西的信息液交给荣衍鹤,临走前检测点东西。 「哦,对了,你知道吗,我哥今天下午又去荣sir那检查了。」路上易卜突然来了一句。 「嗯?怎么了?」 「我哥说下午突然肚子有火烧的感觉,怀疑哈哈,荣衍鹤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下午一熘烟就去了,不过结果还没跟我说。」 两人絮絮叨叨一路走到研发区,巧的是抬眼就看见荣衍鹤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过来。 冷硬着一张臭脸,手上还提着什么东西,见到两个人竟然有点想躲的意思。 陈让从来没觉得荣衍鹤这么狼狈过,狐疑地向前走了几步。 「嚯!」一看见荣衍鹤的脸,陈让就忍不住嗤笑了出来。 荣衍鹤蜜色的脸庞上红扑扑的,显然是被扇了个左右对称。 「啊......」易卜也有点尴尬,看荣衍鹤看他的脸色,他也能猜出来是谁扇的了,这下有点尴尬地笑了笑。 陈让没收敛笑意,径直从口袋中掏出橙红的信息液递给荣衍鹤,「帮个忙,荣哥。」 橙红色粘稠状的液体在玻璃瓶中来回晃荡,大概占据瓶身的三分之二,有一些已经被陈让倒走了。 「凭什么?」荣衍鹤咬牙切齿。 陈让没有停顿,径直点了下易卜身前的血红小口,从里面拽出了一小条细长的触鬚,轻轻掐断了一小根尾部,递给了荣衍鹤。 「喏,答应你的。」男人笑着说道。 荣衍鹤惊讶地接过男人手中的东西,轻嗤一声,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打量,最终撇撇嘴转身离开了现场。 陈让把钥匙交给易卜,打了招唿后打算重新瞬移回c区。 ——水母状的异形体不能解决,但是那五个异形体的核可不能不吃。 这次吸取完,陈让侧腰的纹路也会被完全点亮,到那个时候,囍的空间就可以被打开了。 男人身形落拓,高大的身影在夜色里格外瞩目,易卜站在他身后,看着陈让渐行渐远,一股悲伤感莫名涌上心头,仿若风吹过境,暗火燎原。 夏夜即将进入尾端,秋天快要来咯~ 第59章 海月再临 凛冽的寒风从远处吹来, c区的气温此刻已然反常地降到了零度以下,说是冬天都不为过。 陈让慢慢走进神殿群落之内,此时地面昏倒的众人已然不见踪迹, 估计是被裴明泽解决了,唯余铺天盖地的黑色屏障凝滞在半空中, 将整个神殿群牢牢裹住。 深蓝转红的球体仍在高空中悬挂着,肆意游动的水母群在「月亮」周围浮动徘徊, 像是留恋母体的滋养,充分浸润着「月亮」的光辉。 身形高大的男人径直越过黑雾屏障, 视周围的水母群于无物,直直朝着目标中心走去。 异色的光线犹在殿中浮动, 如温柔的轻纱般覆盖在各异的石像之上, 为单调的雕塑覆上奇诡的色彩。 陈让脚步不停, 一眼就在石像群中找到了那具『圣母怜子』, 随着男人越走越近,石像身上的莹蓝光点也逐渐跳动起来。 「咔嚓」一声——他轻轻从口袋中取出收容网, 找准角度放在了脚下。 手上动作不停,径直用触鬚戳刺莹蓝光点的所在位置,任由细长的触肢深入光点——此刻硬质的石像已然成为柔软的躯体, 陈让十分轻松地拽出了这团黑乎乎的软体。 巧的是,不知是不是巨型的「海月水母」污染了这片区域,异变体的形态也像极了水母,只是仿若被吸干了一般, 软体的体表摸着好像塑料质感的外壳,黑乎乎皱巴巴一团。 陈让皱起了眉头, 有些粗鲁地将丑东西扔进了收容网,背着它前往下一个收集地点。 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升腾而起——该不会是裴明泽提前拿走了, 让他在这收拾烂摊子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男人的脸色沉了下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径直在原地站立,拨打了裴明泽的手机号。 「餵?」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有没有收集五个异变体。」陈让低垂这眉眼,淡淡问道。 「哎哟......我哪有?别冤枉我......」裴明泽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让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他蹙起眉头,狐疑地问了句,「你的能力......有污染功能?」 对面的人沉默了——这无疑是一种肯定。 【怪不得。】陈让暗暗想,怪不得异形体一个个都跟吃了毒药一样,黑不熘秋皱不拉几的。 第120页 没等裴明泽回他,陈让轻笑一声,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想让他知道的东西,最后还是一种诡异的方式进入了他的脑子。 不过倒是不碍事,毕竟陈让只要异形体的核就好,污染倒是没什么,不过看裴明泽遮遮掩掩的行为,似乎他本人不太喜欢这种功能。 陈让暗暗思量着,加快动作收集了其余五个异变体,径直用触鬚抽出了他们体内的『核』,才重新将收容网合上。 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吸取,额前外露的小触角还没完全恢復,现在吸取无疑是把自己往死里整,况且马上就要去溯源区,可不能让林瑞发现端倪来。 男人一路风驰电擎,赶回了调查局。 进入收容区时,正巧看见周灵与温半安在攀谈,他没多停留,放下收容物就转身离去。 橙红的灯光落在男人身上,深浅不一的橙红光圈随着他的动作来回滚动,像是在为他清洗些什么。 ———————————— 身后的两人看见他离去,攀谈的声音也渐渐止住。 温半安像是想起了什么,狐狸眼上挑,意味不明地看向周灵,轻轻说道,「你有观察过陈让身边的那个年轻人吗?」 女人趴在办公桌上,一头海藻般的捲曲髮丝自然落下,仰视着靠在桌边的周灵,语气中带着笑意,「嗯......一双凤眼,高鼻樑,薄唇,长得很高......」 周灵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憋着笑道,「你不看本地新闻的吗,易氏的太子爷,咱们局的大金主,谁不认识?」 说完顿了顿,不太确定地补充道,「感觉似乎对陈让有点意思,最近看见的次数都变多了。」 此刻的温半安慢慢直起身,低垂着双眼,静静道,「我不是说的那个,他有点奇怪,」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续道,「作为长期混迹在收容区的我,可有一个好鼻子......」 听她这话,周灵放下了手中的玻璃瓶,奇怪地望向她,「怎么了,你还歧视宿体?」 这下轮到温半安震惊了,「你知道啊,那你还......」 眼前的短髮女人轻轻放下手里的玻璃瓶,瓶身与桌面相接,发出空灵的轻响声,「我相信陈让,他不会那么做。」 女人目光炯炯,双手抱胸垂眼瞧着身前的温半安,从容的态度一时让温半安有些怔然。 温半安愣了半响,随即有些好笑地看了眼周灵,「大姐大,就这么信任?」 周灵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揶揄道,「不是信任,是直觉。」 「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呢~」周灵贱兮兮道。 温半安:「......」 「滚吧,你几岁啊!」 语罢,两人笑作一团,空气中似有幽香浮动。 ———————————— 两天后,陈让跟卫与乔开车前往了溯源区。 如果说c区是陵城未完善开发的区域,那么溯源区完全是开发过头了,有着与中心地带相匹敌的经济实力。 据说很多c区的开发商都会在溯源区落下总部,毕竟中心地带是易氏的天下,没有傻子会自不量力地去与「本土贵族」竞争。 相较于陵城中心地带的城区设计,溯源区有非常明显的风格区分,尤其在建筑物的形态上。 不知道是授哪位设计师的意,溯源区尤其钟爱高塔,诸如霓虹高塔群落一直是溯源区非常着名的风景打卡点。 而陈让跟卫与乔本次的行程目的地就在霓虹高塔片区,他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捕获什么收容物,而主要是为检测cy值而来。据林瑞所言,卫与乔会有与陈让打配合的需求,但具体是什么,上级并未告知。 调查局一贯的行事风格就是人先来,任务一向模煳不清,似乎是保密需要还是什么原因,但总归是让旅途充满了未知性。 这一天,卫与乔坐在驾驶座开着车,时不时偷瞄一眼隔壁浅眠的前辈。这是他第一次没跟周灵姐一起出外勤,反倒是跟了变异种一起出去,在局内就经常能听说这位的传闻,这次任务倒真能让他大饱眼福了。 或许是卫与乔的眼光太明显,又或许是陈让根本没睡着,直到卫与乔跟陈让对上了眼,前者才受惊一般加快了开车的速度。 陈让细细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小年轻,一头亚麻色的髮丝,健康的小麦肤色,和一双看人很真诚的狗狗眼,『嗯,看起来不太聪明。』 男人悠悠想了一想,看着车窗外飞速变幻的风景,不紧感嘆起陵城的发展来。 各个区划的发展都诡异的大相迳庭,连同区划内设置的风格都极其离谱,看这花花绿绿的,生生刺痛了陈让的眼。 两人在一家咖啡店前停下了车,卫与乔说要从姐姐家取点东西,陈让就没进去,站在门口等。 不同于自小远走他区的弟弟,卫与乔的姐姐则选择在溯源区就学安家,姐夫就刚好在离姐姐家不远的地方开了这家咖啡店。陈让靠在车前瞧里面了一眼,很是精緻,独有一番店主的小情调。 正靠在车前等着,却瞥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咖啡店门口——穿着黑衬衫的易卜缓缓推开门走了出来,神情冷淡,眼里好似还带着恹恹的情绪。这倒是让陈让有点意外,他从没有在易卜脸上瞧见过这样的神情。 紧接着,易卜刚走出门来,一只手就撑住前门,也跟在男人身后走了出来。 第121页 金色的髮丝一闪而过,有些晃眼。 陈让没有多关注,眼见着心情似乎不太好的易卜就要从他眼前走过,陈让快步上前,伸手拉住了易卜的手腕。 「这么巧?」他挑挑眉,不自觉扬起唇角。 易卜正恹恹地朝前走,忽然被人拉住,吓了一跳,勐地抬起头,才发现看见了意想不到的人。 「啊!我靠......这是什么缘分......」男人脸上的阴郁立马被喜悦所沖淡,像个小太阳一般朝陈让扑了过来,砸了他一个满怀。 陈让的心似乎都停了一瞬,砰砰——立马将易卜从怀里拉起来。 「你一个人来的?」他好奇地问道。 「没有,来谈合作,刚好遇见个朋友。」松开手后,易卜好像还有点失落,撇撇嘴示意陈让朝后看去。 「hi~」不知道那人已经站了多久,此刻出声陈让才抬头看去。 来人气质温和,高大的身形与陈让不遑多让,溯源区今天的天气不太好,灰濛濛的雾气之下,像是一条毒蛇朝陈让嘶嘶吐芯。 灿金的髮丝稍长,垂坠到脖颈两侧,深沉的绿意自男人瞳孔中映射出来,带着微妙的审视意味直视陈让。 男人伸出右手,带着温和的笑意问道,「你好,易卜的朋友?你可以叫我韦尔斯。」 陈让眼睫微动,琥珀色的眸子在男人身上打了个弯,缓缓伸出手,「你好,陈让。」 不知为何,他刚与对面人握上手,紧缚的力量就隐隐从来人手中传来,偏偏面带笑意,叫人挑不出错处。 『真奇怪。』陈让心想。 他冷淡的面容丝毫不变,反倒是朝易卜靠近了一步,轻声道,「朋友,你手劲太大了。」 倏的一下,身旁的易卜立马把头转了过来,韦尔斯眉梢压低,轻轻放开陈让,轻笑道,「呵,抱歉。」 泛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却望向了旁边的易卜,只见他的sweetie此刻自然而然地拿起陈让的手细细瞧了一下,没找到痕迹后又轻轻放下来。 韦尔斯不自觉磨起牙来,心道:『真有意思。』 不再跟这个奇怪的男人对峙,陈让告诉易卜他和同事会去霓虹高塔片区出任务,回来后call他。 正巧卫与乔拿好了东西,两人上车后彼此道别。 雾灰的车窗玻璃缓缓上行,陈让隔着玻璃与韦尔斯对上了视线,那双幽绿的双瞳中闪烁着暗光,似是瞧见他在看他,嘴角勾起了讽刺的弧度。 这恶意浓的,他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想了想,陈让淡淡地转移视线,扬起唇角与易卜说再见——果不其然,身侧传来的恶意更浓了。 车子启动,两人缓缓错开视线,陈让侧头靠在车窗上,疲倦地阖上眼皮,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 他心想:那个男的应该是喜欢易卜。 车窗外——雾气更加浓重,深灰的雨雾如野兽张开了大嘴,缓缓吞没市区。 第60章 海月再临【倒v结束】 溯源区近期的天气都是雾蒙蒙的, 阴沉沉的天空被深灰的云层遮挡,偶有冷光从云间泄出,像探射灯一般打在高楼顶部。阴暗的天色影响着人的心情, 路人也都步履匆匆,似是不想跟周围人有过多的交流。 一辆越野车从公路远处疾驰过来, 带着剧烈的轰鸣声一齐闯入高塔片区,良久, 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高大男人走了下来。 为首的男人正是陈让,今日罕见地夹起了前额的碎发。于是额前那几道还未褪去痕迹的伤疤就露了出来, 暗红色的狰狞伤痕在光滑的前额上格外引人注目,强势地在男人冷白的皮肤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在未知晓裴明泽具体的能力特点之时, 陈让会以为是自己受创过重, 才迟迟不能復原。而在发现他的能力所具有的污染特性后,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伤痕如此持久。 想起男人那天装模作样的神情, 陈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两人脚步不停,陈让手里还拿着什么有稜有角的小东西, 银质的外表诱人窥探,细细观察还能发现小装置上密密麻麻闪烁着光点的稜镜碎片。 「哥,我们是分区走吗, 还是一起?」身后的卫与乔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跟陈让搭话。 陈让修长的手指在小装置上戳来戳去,直到稜镜中闪烁出红光,他才出声道, 「我们先一起,等会看情况。」 抬头望去, 此刻两人已经走到了霓虹高塔片区的前门,银灰色的栅栏门半开着, 伴随着风声发出阵阵嘈杂的吱呀声。 今天灰雾浓浓,对民众来说并不是出游的好日子,刚好便利了他们两人行动。 从前门走进去,明显的能看到形状各异的高塔群,作为当地颇具盛名的旅游片区,「高塔」并不一定真的有多高,更多的是因其多元化的艺术造型与不同霓虹灯结合的风格受人追捧。 在夜幕降临之时,霓虹高塔景区便成为了一片灯火辉煌的光点世界。中心区最高的那处则好似耸立在城市中心,宛如一处风向标,吸引着无数游客的目光。 陈让定定看着中心处最高的那座冷色调的建筑,不自觉眯了眯眼,他总感觉这幅场面有点熟悉,好像曾经来过一般。 无边暗色的天际下,所有的高塔外观都是由无数闪烁的霓虹灯组成,异色的灯光在高塔的表面流转,温暖的橙色与神秘的紫色相交,又时而跳跃到明亮而深邃的蓝色,逐级而变的规律光线会给人带来独特的视觉享受。 第122页 或许在灰雾浓重的白天并不是多出彩,但一到了晚上,这片非凡景区的魅力就会真正展现出来。 尽管游客不多,但随处可闻的叫卖声音不断迴荡在陈让耳边,让他有些心烦。 心脏仿佛都剧烈地怦怦跳起来,神经末梢处仿佛不断传来一股挤压感,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 「我感觉很不好。」陈让冷不丁出声对卫与乔说道。 卫与乔眨巴着清澈的眼睛,半响迟疑道,「那我们坐一会?」 陈让抿紧了嘴,他不想理卫与乔了。 正心慌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铃声。 陈让走到公共座椅处坐下,放下手里冒着红光的小装置,拿出兜里的手机来。 显示屏上,荣衍鹤三个字映入眼帘。 他有些惊讶地挑起眉,没想到荣衍鹤这么快就给他打电话了,心里的不适感一时被压了下去。 「喂,你好?」他轻声道。 对面仿佛响起一道啧声,随即荣衍鹤不耐烦的话语就传了过来,「你给我的那个东西,真不是拿来耍我的?」 陈让怔了一瞬,皱起眉头,「我没有。」 荣衍鹤似乎更不耐烦了,「老子不管这,你给我这东西,跟前些日子周灵在a3路段拿到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99%出自同一个本体,这两种东西都是衍生体。」 仿若一道惊雷骤响,陈让不自觉屏住了唿吸。 对面人还在说话,「如果你没骗我,那是最好。」 「至于这东西的能力,倒是有点奇怪,好像是回溯一卦的,跟周灵那个大不相同。」 「跟周灵任务掺边的东西,你最好跟她说一声。」荣衍鹤冷冷道,随即嗤笑一声,用骇人的语气说道,「如果是来耍我的话,也不用跟我说了,一码归一码,算是还你的破触手的恩。」 说完,还没等陈让吭声,对面的人立马挂断了电话,像是扔出了烫手山芋,迫不及待撒丫子就走了。 男人拿着手机,静静地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身边的卫与乔也不自觉屏住唿吸,静静地瞧着身边这哥。 良久,陈让站起身,把手里的小装置扔给卫与乔,温和道,「走吧,我好了。」 像是不经意望向卫与乔,陈让好奇地问道,「你们那天在a3路段,捕获到的是什么东西?」 卫与乔懵了一瞬,想了想后,大咧咧地说,「一种灿金流体,有跨介质腐蚀物体的能力,似乎还有屏障和隔绝空间的功能。」 顿了顿,补充道,「眼前,屏障上,似乎都会闪烁高饱和色块,以及一些爆裂性的光点。」 他跟在陈让身后,没注意到前面的人因为他的话停了下来,碰一下撞了上去。 「是吗……」身前的男人好似嘆息一声,转过头来看向卫与乔,不知是不是卫与乔的错觉,陈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喜悦的神情,好像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亦或是长久以来困扰他的谜团被解决了一般。 陈让定定望着眼前的高塔,尽管不适感仍在蔓延,但脑子里却在疯狂地构想着。 a3路段的易卜,误入a3本体异常的荣衍鹤,易行且卧室内的怪异气息,莫名奇妙的回溯,竟然都是一个东西? 此前他一直认为易卜和易行且身上的怪事是由于易行且那个身份不明的怪物情人,本以为周灵在清源小区捕获的异形体就是本源,抓住本体以后应该高枕无忧才对。 可c区出现的极其相似的水母异状又打破了他错误的猜想,他又开始怀疑起这些东西并不是一个本体,转而猜忌起c区的巨型体才是本体。 可是,今天荣衍鹤的这通电话,让陈让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一个同根的衍生体……他开始意识到,c区神像群落附近出现的巨型深蓝球体说不定也是衍生体。 毕竟谁说形体越大就能力越强呢? 易行且那位疯狂的迷恋对象没有任何理由搞这么多怪东西,这样做除了会加大他被捕获的风险外别无益处。 不过,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位不加掩饰,老是以一头脏橘色发色出现的「人」,肯定跟易行且有点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每次都以这么明显的特徵出现在人眼前。 那么除此之外——为什么呢,背后的本体到底想干什么呢?背后的主体到底藏在哪里呢? 先前他总是以为一切的线索都围绕在易行且身上,可是这几次…… 似乎并不是这样。 陈让缓缓抬起头,看着远处形态各异的高塔,轻轻地唿出一口气,难办啊~ ———————————————— 两人边走边停,在来的路上就发现了附近异常繁荣的商业场所 ,但在作为旅游盛地的周边出现倒也不奇怪。 高塔片区的周围是排布整齐的商业区,功能高楼交错林立,霓虹灯的光芒更是将整个街区照的花花绿绿。街道两旁的商店、餐厅和咖啡馆更是数不胜数,都想来此分一杯羹。 除此之外,为与高塔建筑物相匹配,还有一些开发商在此处设立了游乐场,而最具盛名的,就是经久不衰的「摩天轮咒语」。 诸如什么情侣到达最高点会怎么怎么样,耳熟能详的话语在此处就不多说。 陈让对此也没有分毫兴趣,抛下心中的淡淡疑虑,带着卫与乔直奔分区规划点,打算先将眼前的任务完成。 第123页 两人为测cy值而来,按照任务要求,他们首先会从四大分区的中心点开始测量,之后根据任务给予的坐标点依次录入数据,通过重要坐标点连通整个片区,陈让估计快一点今明两天就能完成任务。 溯源区一向以未来魔幻风闻名,在科技发达的当下,除了将设计融入分区城市建设,更是在盛名外扬的景点处下足了功夫。 霓虹高塔片区主要分为四大部分,东南西北每一分区都以其独特的形状和设计矗立着,都彰显着建筑师独特的创意和不凡的工程能力。 两人此刻正站在中心区的建筑模型处看着区划介绍,大厅内只零星站着几个接待的人,白天似乎异常冷清,很少有人搭理他们两。 【在霓虹东区,此处高塔的艺名是「螺旋之塔」,它的设计灵感来自鹦鹉螺的形态……仿佛是一道光的漩涡,将人的视线引向星空。】 【在霓虹西区的是「晶体塔」,它的形状类似于几何学中的立方体,不过每一个面都是倾斜的,形成独特的多面体结构……使得整座塔像是悬浮在都市中的外星晶体,神秘而引人探索。】 【在霓虹北区的是被称为「针塔」的高塔,也是高度最高的分区……拥有极其细长的锥形设计,顶端尖锐,似乎即刻间会分割天空一般。】 【最后在霓虹南区的是「波浪塔」,这座塔宛如起伏的海浪,表面凹凸有致……似乎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中,带起丝丝海风的清新。】 陈让站在中心全览区依次读着介绍,细细品味着这细糠,读完又有点想笑,最后还是礼貌地止住嘴。 正想着跟卫与乔分配一下任务,两人逆时针走包围圈,就见卫与乔偷摸地窝在展柜后面蹲着,好像在暗暗观察些什么。 陈让有些好奇,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来,俯身在他耳侧问道,「你在干什么?」 小卫吓了一跳,此刻也不装恭敬了,举起食指对着陈让嘘声,顺带偷摸指着前方,悄声道,「哥,你看,那还不是顾思源……」 顺着卫与乔的手指看去,陈让当真在西区的入口发现了顾思源的身影,几日不见好像又消瘦了一些,站在东区门口好像在思考什么。 男人穿着一身黑色速干运动服,艷丽的外形今日变得格外冷肃,瞧着阴郁了不少。 「他来这有任务?」陈让慢慢站起身,提着卫与乔的领子把人拉起来,疑惑地问道。 「狗……」卫与乔反射性地住嘴,尴尬地朝陈让笑笑,然后继续义愤填膺地说道,「上次就是因为他私下换分区,周姐因为这个好好教训了他一顿,哪会给他安排溯源区的任务。」 卫与乔的眸子提熘转着,眸子炯炯有神地盯着顾思源的背影,凑近陈让低声说,「他肯定是干别的事儿,什么妹妹啊都是谎言......」 「况且你看他今天穿的这身,保准是来干坏事的,平日哪见过他穿这么素……」卫与乔囔囔道。 陈让没搭话,他跟顾思源不熟,从前没见过几面。眼见卫与乔这话里的意味儿,有些哭笑不得,好奇地问道,「你似乎很不待见他啊?」 听见这话,卫与乔一下子红了脸,他从没听过这么直白的话,真是够没情商的。 「没……我……」卫与乔僵硬地笑了一下,随后好像是豁出去了,眼里染着愤怒的火光,小声对陈让说,「我哪不爱见他,是他一直针对我好吧!」 「本来以前第一面印象挺好的,但是每次只要我们两一起出任务,他老是在周姐面前挤兑我,真是无语死了……」 「我哪碍着他了,真是太离谱了……」卫与乔像是终于找着人倾诉一样,一股脑地跟陈让将苦豆子倒了出来。 陈让静静听着,又联想起上次在易卜家,那傢伙没头没脑的一句离周灵远点,听着耳边的话,勉强推断出了真相。 他一时没忍住,轻笑出声,下一秒就见西区门口处的顾思源敏锐地转过了身。 两人恰巧目光相对,顾思源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他似乎是看到了旁边的卫与乔,过了两三秒,回过神来一般,僵硬地朝两人勾起了嘴角,像个刚学会笑的木偶人。 「怪了。」陈让面上露出友好的笑意,心里默默想着。 身边的卫与乔也像是被吓到了一样,缓缓靠近陈让,砸吧嘴说道,「离谱,第一次见他跟我笑。」 陈让嘴角抿平,带着卫与乔向顾思源的方向走了过去。 「巧遇。」他轻轻说。 第61章 海月再临 「哈, 好巧……」 眼前眉眼秾艷的男人霎时收起了僵硬的表情,扬起妥帖的微笑,伸出右手朝两人挥了挥。 天色阴沉, 被浓浓灰雾裹挟的世界里,眼前的顾思源还顶着那张大杀四方的脸蛋, 但是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惊人的陌生感扑面而来。 卫与乔张大了嘴, 半天没吐出来一个字,抓着陈让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 「艹——」 即使单凭那天一次的任务印象, 陈让也能察觉出不对头来。 仿若冥冥之中老天都送来了线索,把香喷喷的美食直往两人嘴里塞。 思索片刻, 陈让带着卫与乔上前几步, 径直与顾思源面对面交谈。 「顾思源?还记得我吗, 上次我们刚一起出过任务。」他淡淡道。 「当然, 这才过去几天。」眼前的顾思源嘴角上扬,仿佛回想起上次的什么美好回忆来, 自然而然地朝对面人露出友好的笑意。 第124页 「嗯……你来这有任务?」陈让从卫与乔手里再度拿过小装置摆弄,边扭边问起来。 「那倒没有,只是我妹妹出了一些意外, 我过来照顾她两天。」衣着朴素的漂亮的男人顺其自然流露出哀伤的神情,好似一举一动都合理的不可思议。 「哦?严重么……」身旁的卫与乔终于开口,装模作样地问起来。 「还好,不是很严重, 」顾思源顿了顿,轻嘆一声, 继续补充道,「幸亏只是做做恢復手术修养一段时间, 要真截肢了我看这丫头片子往哪哭……」 冷风朔朔,一旁的卫与乔寒毛直竖,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他妈的,这是顾思源吗,这是我印象里的顾思源吗? 什么鬼东西,这种不合理的话术也能说得出来,他是进入什么八点档了吗? 顾思源这种人怎么会跟他们说这种话,早应该翻他一个白眼走得远远了好吗? 正当他脑子里疯狂吐槽时,陈让却突然开了口,「我们正好闲下来,跟你一起去看看妹妹吧。」 卫与乔睁大眼睛,悄悄给陈让竖起大拇指,好傢伙,这才是正解,让我们戳穿冒牌顾思源的可笑假面! 却没想到,下一秒对面的男人就应了下来——「好啊,思宁看到你们来会很开心的。」 卫与乔要忍不住了,他宁愿让尖酸刻薄的男绿茶回来,也不想看到这种可怕的顾思源! —————————————— 三人同行,一路离开霓虹高塔片区,朝着大门走去。 沉默在无声中蔓延,这个「顾思源」很有趣,一旦别人发问,他总能及时应答并作出演绎,但是别人不问的话,他也不会主动搭话。 『真不是个好演员......』卫与乔跟在顾思源后面,暗暗地想。 「嗯……那你来霓虹片区干什么?」冷不丁的,陈让陡然发问。 「哈哈......随便走走罢了,光待在我妹妹那也耗心情。」男人扬起唇瓣,笑眯眯地回道。 任谁都知道这是一句敷衍的话——西区绝对有问题。 大约十来分钟后,几人来到了医院大门前。 ——民婺东区医院 「这好像是个少数民族的医区吧……」卫与乔仰起头看医院大名,不自觉说出了声。 「是啊,我就是民婺族的啊。」 顾思源的声音从前头传来,温柔地看了一眼卫与乔。 此时此刻,卫与乔的心情就跟踩到一坨狗屎一般,一言难尽地撇过了眼。 『天吶,鬼知道真正的顾思源知道他这样看过自己后会有什么感想……』 淡青色是民婺族医区的主色,几人一袭黑衣,高大的身形引来了迴廊中来来往往行人的注视。 「小源,带朋友回来了?」 「是的,大娘~」 不时有亲切的问话声传来,热闹的好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一般。 『不是吧,顾思源人缘这么好?』 『还是说这群人在医区就从没见过真正的顾思源?』 卫与乔不敢多想,紧紧跟在陈让身后,朝顾思源妹妹的病房走去。 他倒是不怕『顾思源』会对他们做些什么,有战力天花板陪在他身边,卫与乔胆子也大了起来。 越过重重青纱,直到身前的男人推开标着109号的病房,他们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进房门,一股奇妙的香料味道扑面而来,陈让还没来得及思考在医院里用这么浓郁的香料是否合理,就立马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股味道——跟他在神殿群闻到的一模一样。 顷刻间,陈让的身形就凝滞在原地,眼前的顾思源反倒不急不慢帮他们收拾起隔壁用作陪护的床来。 他慢慢地移动视线,逐渐将目光从顾思源身上移开,落在了病床上的女人身上。 淡青色的被子老老实实地盖在女孩身上,只露出一头柔顺的黑髮,打着弯铺在枕侧。 床角——一抹灰黑色的东西陡然藏了进去。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动静,女孩急匆匆地翻身坐起,目光定定地与陈让撞上。 一张与顾思源相似的脸庞——殊丽的外貌与给人的气质格格不入。 尤其是那双杏眼,简直是顾思源的翻版。 又一个精緻的人偶——陈让细细在心里思索着。 耳边传来了顾思源热情的介绍声,「这是陈让和卫与乔,我的同事。」 少女懵懂地点点头,乍一看有些像小鹿,但冷淡的嗓音却完全打破了人们的一般印象。 「哥哥们好。」顾思宁淡淡道,说完就再度躺了下来,淡青色的被子重新盖住后脑勺。 「抱歉哈……思宁就是这么个性格,真是没礼貌……」 陈让跟卫与乔没什么反应,或许是因为冒牌货顾思源的原因,连带着这个不熟悉的妹妹也成了他们疑虑的对象。 两人放下果篮跟慰问品,跟顾思源打过招唿后径直离开。 「嘭——」等到109的房门被关上,浓重的香料味才终于被隔绝在另一边。 直到他们走出民婺医区的大门,卫与乔才终于出声,「哥,咱是现在给周姐打报告吗?」 两人站在一株梧桐之下,陈让抬头望着树干上丝丝缕缕的青丝带,影影绰绰的黛青与树干的棕色相杂糅,在民婺区域里有种独特的韵味。 第125页 「他想干什么呢......没有一丝一毫对我们出手的意向,是太蠢?还是有别的目的?」 联想起荣衍鹤打来的电话,陈让摩挲着树上垂落的青丝带,突然回復卫与乔道,「不,后天——我们要走的时候再来一次,到那时候,再跟周灵通报。」 卫与乔蹙起眉头,再三思索后点点头,「也可以,左右周姐赶过来也需要时间,我们先看看。」 陈让手里摩挲着青丝带的布料,头却转过去,定定地盯着109的阳台看,似乎想从那被窗帘紧紧遮盖的玻璃上看出点什么。 他突然出声道,「你刚刚看见她的腿了吗?」 卫与乔似乎被噎住了,皱起眉头说道,「啊,她一直在被子里躺着,当然没看到啊。」 —————————————— 顾思宁窝在被子里,曲起双手看着自己的手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清瘦的手背上,数条紫黑色的丝线贯穿其中,不时隐隐打转跳动着,在白皙的手背上跳出几条波浪纹来。 手背上仍贴着白色的输液胶布,整齐地覆盖在黑色丝线之上,隔着透气的孔洞若隐若现。 女孩清透的瞳孔里雾蒙蒙的,一片灰色掩盖了刚才水润的球状体,转瞬无数道冰晶稜体从眼球中心向外扩散,整个人已然是无神的状态。 确实像一个精緻的人偶。 「吱呀——」开门声又陡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传来,一身黑色速干衣的顾思源慢慢走了过来。 男人的面孔上仍带着淡笑,与刚才一般叫人如沐春风。 窗帘无风自动,在日光充分照耀的房间里,床前的顾思源却诡异地举起了手臂。 游动的黑影从房间各处飞速钻了出来,带着高饱和的斑斓色块,仿若被吸附一般凝聚到男人的手臂上——类似于刀一般的凝聚形体陡然出现。 下一秒,『顾思源』狠狠地摆动双臂,拿着手中被阴影覆盖的凝聚体用力下砍——血色飞溅。 人体连同青色的被子一同被砍成了两半。 床前的男人好似一瞬间变得怔愣,嗵的一声坐在地上。 直到男人慢慢抬头看去,视野才被眼前一分为二的人体所占据。 「滴」——「滴」——「滴」 有什么粘稠的液体在向下流。 与此同时——一道刺耳的铃声倏地响起,与滴落声交织在一起,仿若一曲不朽的乐章正在奏响。 —————————————— 陈让跟卫与乔快马加鞭回到了霓虹灯塔的片区,今天被耽搁了一些时间,但按照进度完成一个区的记录没有问题。 鑑于顾思源的原因,两人一齐决定先从西区开始探查。 【紧邻其旁的是「晶体塔」,它的形状类似于几何学中的立方体,不过每一个面都是倾斜的,形成独特的多面体结构。霓虹灯装饰在每个稜角和面之间,闪烁着蓝与紫交织的梦幻光芒,使得整座塔像是悬浮在宇宙中的神秘星体,怪诞而引人探索。】 脑海里仿佛又浮现起中心区看到的介绍语,这似是而非的介绍倒是与他们遇到的怪事有些联繫,而站在西区前的顾思源,又何尝不是老天爷的一种馈赠。 冥冥之中,陈让头一次觉得有无形的力量在眷顾着他。 不过想想就觉得可笑,自己身为人类却有着异形体与衍生体,这难道也是上天的馈赠吗? 把头脑里的怪诞想法清扫出去,两人大步走进了霓虹高塔的西区。 如果说对称性是晶体最重要的特质,那么霓虹高塔片区一定是完美遵守了这一特质。 从类阶梯状萤石的灰白晶体塔,到类软糖水晶的六稜锥系列高塔,霓虹西区的设计完美引入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并从这些矿物晶体中寻找到了独特的灵感。 造型独特,风格多元的晶体塔极大地便利了陈让跟卫与乔的搜寻进程。 许多坐标点甚至正对塔基,在晶体塔片区的cy值测量简直如有神助,速度快到起飞,甚至没有用到卫与乔的光丝检测能力。 直到夜幕已至,闪光摩天轮开始运行之时,两人终于完成了西区的测量任务。 「哎哟喂,今晚回去睡个好觉~明天继续开工!」卫与乔伸着懒腰,检测着装置里的cy值排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顺嘴道,「不知道林长官说会用到咱们俩的是什么地方,今天的西区显得有点太风平浪静了~」 陈让倒没觉得什么,因为他是出事体质,西区不出事,那么其他区一定出事。 想到这,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哥,你知道摩天轮咒语吗?」望着远处异光闪烁的大型游乐设施,卫与乔贼兮兮地笑了出来。 看到卫与乔的表情,他有些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正想说什么,眼角却不经意间瞥到了...... 易卜? 以及他身边那个格外有存在感的韦尔斯。 陈让不自觉挑了挑眉头,看起来两个人是出来玩的,联想到今早韦尔斯的眼神,不难看出他打着什么念头。 正想着,身边的卫与乔似乎意识到了他的走神,顺着陈让的视线疑惑看去。 「哦豁,这么巧!」一头亚麻捲毛的卫与乔兴奋地唿喊起来。 像是发现了什么,偷摸地跟陈让讲,「你看他们去的方向,是不是就摩天轮那块?」 第126页 顺着两人的背影望去,确实是朝东区摩天轮的方向走去。 陈让的脚步不由一滞,连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停了下来,夜晚凉风习习,他突然感觉手臂真的有点冷。 『你想做什么呢?』他静静朝心底发问。 明明不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但是看到这一幕,陈让承认他的心里是不舒服的,这种不舒服,带着一种无端的暴力因素,想惩罚一个并没有犯错的人。 或许是早上那个恶意满满的眼神激发了他,又或许是......他藏在心底的占有欲? 【毕竟,一个曾言满心满意都是你围着你打转的人,突然有一天跟别人出去玩了,是人或多或少都会不舒服的么,不是吗?】 陈让垂下了头,夜风拂过他的髮丝,在亮着光点的夜色里像鸦羽一般颤动起伏。 『我还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单凭着占有欲行动对易卜来说是否过于残忍?』 「太卑劣了……」他喃喃道。 不再任由自己的私心作祟,陈让喊住卫与乔,转身往相反的地方走。 还没走几步,身边却传来了陌生的叫喊声。 「hello小哥,恭喜你成为今晚被霓虹灯光秀选中的幸运儿~」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仰头看着陈让,眼里闪烁着不知名兴奋的光。 「幸运儿可以和同伴免费乘坐鹦鹉螺的螺旋式特殊摩天轮,从螺旋高塔到摩天轮,畅想霓虹夜景哦!」 此时,陈让才发现自己周身被一束蓝光所笼罩,甚至蓝光还一闪一闪的,成功让周围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咬了咬牙,感觉嘴里缺点什么。 这下好了,走也走不了了,不出三秒易卜就会跑过来。 「陈让!啊啊啊啊啊啊,太巧啦,我们又见面啦~」 不出他所料。 眼前清瘦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休闲服,蓝宝石的耳钉闪烁着泠泠的冷光,整个人在夜色里煞是好看。 他不自觉柔和了眉眼,朝易卜轻笑,「好巧。」 易卜盯着眼前稍显疲惫的陈让,一点心疼的感觉冒了出来,转头从挎包里拿出一瓶包装精緻的水递给了陈让,弯着眼睛笑道,「你今天看起来好辛苦哟~让易少用这瓶水来温暖你。」 霓虹灯光下,陈让惊奇地发现,每当易卜说话的时候,四周的声音仿佛都被无形地压下去一般,他耳朵里竟然只能听清眼前人的话。 他轻巧地从易卜的手里接过这瓶昂贵的水,打开瓶口径直饮下。 身后的卫与乔此时此刻也反应了过来,朝这位打扮精緻的公子哥笑道,「少爷,有我的吗?」 易卜忍俊不禁,也从包里给卫与乔拿了一瓶。 「怎么,sweetie,你把水都给别人了我们喝什么?」 一道声音插进了对话,陈让静静抬头,与碧绿的眸子稳稳相对。 易卜倒没发觉,甚至对这个称唿似乎也没多大意见,调侃道,「再买呗,别告诉我你缺水喝。」 『关系似乎不错,看起来认识的时间比较久了。』他在心里静静估量。 恰在此时,身旁被忽略了好一阵子的小姑娘有些生气了,豪横的将手中的幸运儿票塞进了陈让的手里。 「各位,幸运儿仅限今晚哦,千万别浪费机会~」说完,小姑娘就施施然离开了现场。 本来陈让没打算去坐什么狗屁的摩天轮,但是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两位似乎是要去坐,心下就有些怪异起来。 『做好人?送他们两去看?』 陈让不由得嗤笑一声,甚至有种想把票折成纸飞机扔出去的冲动。 不等他行动,卫与乔勐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睛里像装了十个灯泡,亮到有些刺目的地步。 「哥,刚好我们四个人,一起坐啊~」 陈让怔住了,扭头看向另外两人。 易卜是一副超期待的样子,眉梢眼瞅着就要飞到天上去了,诡异的粉晕已然映到眼下。 注意到陈让在看他,更是透露出期待之色。 再看韦尔斯,此时的表情就不太好了,殷红的唇角分明是上挑着的,但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轻飘飘道,「sweetie,我感觉两个人一起坐比较好,比较有感觉,拍照也有feeling。」 却没想到易卜立马答应了,兴奋道,「那更好了,我刚好跟陈让坐,你跟这位小哥坐。」 肉眼可见的,韦尔斯的表情有些僵硬。 『原来是走朋友变情人这一条路线。』陈让暗暗想。 但不可否认,易卜的话对陈让来说就好似起到了一个顺毛的作用,陈让承认他舒服得身体发麻。 果不其然,韦尔斯立马退而求其次,「那我们还是四个人一起坐吧,我跟这位小哥还要熟悉一下,就不两个人一起坐了。」 易卜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把韦尔斯单独放到一个陌生人身边,尴尬地转头道歉,悄咪咪趴到韦尔斯耳边说,「韦尔斯,我对不起你,见到我心上人有点兴奋,sorry啦,回去补偿你~」 这话的打击甚至比刚才更重,韦尔斯虽是混血,但中文学的很好,心上人的涵义在他看来比一时的感兴趣/迷恋深多了,但还是勉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没事,在我这你不需要道歉。」金髮男人低下头抚摸了一下易卜的后脑勺,几缕捲毛因此探了出来。 第127页 男人幽深的绿瞳从陈让身上一瞥而过,快到像一个错觉。 易卜视此为友人之间的捉弄,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但这一幕刚好发生在陈让眼皮子底下,他没有移开目光,静静地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易卜的头上抚摸,良久终于被主人抓住扔了下去。 此时,陈让终于低敛了眉眼,转头给卫与乔分手里的票,票面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他有一瞬间在心里想,如果这是韦尔斯的手,那他一定会把他捏裂。 「我们走吧。」他轻飘飘转身,敛下心中的所有思绪,一马当先朝前走。 【不要在没判断清楚之时做决定。】 这是他从小就谨记于心的一句话,现在想来,感情也适用。 在他没弄明白他对易卜到底是肤浅的占有欲还是真正的喜爱之前,不要轻易给他意向,得到又失去,无疑会让这个小宝贝落入深渊。 「咔嗒」——门开了 几人凭藉着幸运儿的套票直接坐进了豪华座舱,虽然管理人员再三提出他们可以两两坐在一起,体验感更好,但都被韦尔斯强势否决了。 有时候陈让觉得人的情绪真的很奇妙,若要他以前想,绝不会想到自己在成年之后还能因为这种事生出这么多无端的嫉妒心来。 嫉妒对人尚且可怕,更遑论是对他这种变异的怪物呢。 一朝行差踏错,由变异体内里产生的占有欲和毁灭欲是相当恐怖的。 所以他无法确定自己以后是否能跟易卜和平分手,或者说,要是易卜变了心,他是否会容忍他的离去......虽然很大可能是他先离去。 陈让放在座舱上的手颤动了一下,似乎为自己绝佳的问题解决天赋所震撼。 但下一刻,浓烈的不甘就涌上了心头,他不自觉垂了垂眼,不再想这些,感觉有点过火了。 陈让能清晰地发现,自己的底线在一降再降。 ———————————————— 几人相继坐进了豪华座舱中,易卜如愿以偿地跟陈让坐到了面对面的位置,而韦尔斯则满意地跟易卜坐到了一列,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东区的地势本就高峻,搭配上鹦鹉螺的螺旋式的霓虹高塔,让整个闪光摩天轮显得更有特色。 蓝紫变幻的光色虽然是东区的主色调,但在越来越异彩纷呈的霓虹高塔片区,想要出彩就必须做出新的改变。 东区的鹦鹉螺本就独特,特殊的震盪与螺旋让座舱内的人也极易变动。 在第四次双腿与易卜相交后,陈让放弃了变换姿势的行动,似乎无论怎么坐,易卜的腿都会伸过来。 两人一个穿着薄款速干裤,一个穿着薄款休闲阔腿裤,紧密相贴的间隙内温热的感觉无处不在,陈让甚至感觉鼻息间都是易卜的香甜味道。 明明这次他并没有狂化或出什么状况,但偏偏能闻到这股诱人的甜香味。 他看着对面清丽男人脸上那暗含得意的小表情,牙间有些痒意。 『得让他知道什么是不能做的,怎么这么大胆?』 等到下一次震盪袭来时,陈让直接用大腿夹住了易卜的两条腿,依靠着变态的力量将他完全锁在自己的两腿之间。 易卜顿时发出一阵惊唿,这阵声音引起了韦尔斯的注意,他有些疑惑地问着易卜,「sweetie,怎么了?」 易卜红着脸,殊色浓郁,轻微喘息几声后,正色道,「没事,别管我,我玩得挺开心的。」 『sweetie sweetie sweetie............sweetie』 妈的,真是叫个没完。 陈让的腿夹得更紧了,易卜却由于是自己先出腿捣蛋而羞耻地忍下了对面男人的暴行,红着一张脸乱看,身子却由于被陈让夹着腿而安稳地坐着。 到后面,卫与乔看着易卜不动如山,惊奇地大声嚷嚷道,「我靠,易少,这么强,你比我这个编内人员都强!」 易卜这下更是闹了个大红脸,一句话也不说,陈让也悠悠哉朝玻璃窗外看去,尽享夜色的无边美景。 韦尔斯倒是很好奇,颇有礼貌地问道,「小哥,你们从事什么工作?」 卫与乔还没回他,陈让倒是悠悠然开了口,「你可以让易卜回去慢慢解释给你听,」顿了顿,戏嚯道,「易先生,评估一下你的好友的承受等级,希望他用不到m25。」 话刚说完,陈让顾不上理会韦尔斯黑脸的表情,顺势放开了易卜的双腿,此时恰巧鹦鹉螺最跌宕的部分已经过了,易卜正好还能继续保持平衡。 他有些羞涩,假装没听到一般看向窗外,双腿飞速远离对面人。 心脏却在砰砰狂跳——他怀疑陈让似乎也喜欢他了。 正在想着,身旁的韦尔斯却靠了过来,一头金髮蹭在易卜的颈窝上,可怜兮兮道,「sweetie,我坐不稳,靠一下你。」 男人幽绿色的双瞳中满含狡黠意味,易卜一时也分不住真假,但还是本能地把韦尔斯埋在他身上的头推开,让他抓好旁边的扶手。 陈让此时乖巧地坐在原位,头往后靠,完全看不出刚才夹别人腿的恶劣之处。 男人眼皮轻轻阖住,保有的一部分视线却还能看到卖惨的韦尔斯和手足无措的易卜。 易卜偷瞄着陈让的眼神,一时还有些拿不住这狗男人的心里想法。 『笑话,可别让陈让误会我跟韦尔斯有姦情了,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第128页 『他到底喜不喜欢我?都对我做这种动作了,虽然说是我先做的……啊妈的,老天爷,怎么爱上了一个闷嘴男啊!』 易卜越盯越气,心里不由得产生了一个伟大的想法,要不明天就去表白? 然后就说你再不同意的话我也要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恰好有韦尔斯在身边,到时候还能打消陈让的怀疑……说不定气一气就同意了?都说了别人的才是最好的? 易卜想到这不由得呕了一下,妈的真噁心。 『啊,可是他要是完全不在意,甚至祝福我跟韦尔斯怎么怎么样可怎么办?』 易卜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此时已然在脑中过了一场大戏。 对面的陈让静静地盯着易卜,看他表情飞速变幻,心里也产生了一缕好奇。 不过很可惜——今晚註定解决不了这次的好奇。 ———————————— 夜色无边,正当摩天轮即将航行完毕平稳落地时,几道黑色的烟雾却陡然从窗外凭空升起。 爆裂般的浓雾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紧急亮起的红灯开始闪烁,工作人员急促的唿救声与指挥声从广播中响起。 韦尔斯好奇地瞟了一眼,还有心情开玩笑,「恐怖分子吗?陵城居然也有?」 下一秒,卫与乔抬起腰间的小装置,在韦尔斯惊愕的视线内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响起——金髮男人勐地栽倒在桌面上。 陈让此时也勐地击碎玻璃窗面,身体迅勐地探出座舱,双手挂壁伸进头去跟易卜说话。 「易卜,跟好卫与乔,我去处理个事。」 没等易卜反应,陈让下一秒双脚反蹬舱壁,风一般消失在黑雾云层中。 这股黑雾,并不是普通的烟雾——陈让在其中闻到了食物的味道,带着一股刺激性的诱导素的味道,明显是专门诱惑他的。 循着雾气消失的踪迹,陈让在北区的针塔处停下了脚步。 黑雾如同有生息的高智能体,环绕着尖椎形高塔的外围逐级向上攀登,带着熠熠闪光的零星光点,如流星一般消逝在陈让的眼前。 陈让眯起眼睛,身体逐渐放松转为软体质地,粗长的触鬚从体表密密麻麻的孔洞之中伸了出来,一经接触外界就布满了噬血的尖刺,在主人的控制下维持着距体表不远不近的距离。 转瞬之间,随着黑雾的消逝,陈让的身影也从原地离开,化作一道飞逝的暗色剑矢向云霄冲去。 直到来到光箭般的锥形尖塔的顶端,两个异形体才停止这场追逐战。 亮白的霓虹灯下,两个诡异的不知名形体的怪物各自站立,同分割天空的尖塔一般各自据守一地,陈让看着对面这只沉默的「同族人」,有些不耐烦,先行出声,「你找我来,想干什么?」 边说着,陈让褪去异形体,属于人类的双足踩实到地面上,冷冷抬头瞧着对面的黑雾。 「呵。」黑雾闷笑一声,似乎是在打量着他。 「你也不错,可惜脏了一点。」黑雾似乎在评判些什么,陈让没有听懂他嘴里的含义。 「你最好快一点说,不然我不介意把你抓住送进收容区。」他足尖点地,恹恹地说。 话音刚落,对面的黑雾似乎做足了准备,也慢慢凝实出人体。 是一具身形优越,但陈让相当陌生的躯体。 但唯一熟悉的——就是那头标志性的脏橘色短髮。 他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压低眉头,颇有兴味地质问,「你跟孟枝什么关系?」 对面的黑雾似乎对他的敏锐很兴奋,优雅地站直身体,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有什么破绽?」 塔顶的寒风格外刺骨,凛冽风声下,陈让恹恹道,「你们没脑子?每次作案都用一个发色?还是这么显眼的?」 没想到对面的黑雾当真认真思考起来,良久微笑道,「没办法,」似乎还回味了一下什么,补充道,「他总是对这个发色格外钟情,我不忍心换掉他。」 陈让瞬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张张嘴没说出来。 身前的黑雾倒是有话要说,整了整身上的领结,优雅道,「我需要跟你做一个交易,一条消息换一个物品,绝对物超所值。」 陈让抽了抽嘴角,「你觉得我会信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 对面的男人倒是很大方,朗声道,「我直接告诉你,同样你也必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否则我保证,你的妹妹一定回不来......」 陈让勐地抬头,琥珀色的双眸如鹰隼一般紧盯对面的男人,眸中情绪深沉,似乎有无形之锁带着万钧力道压了下来。 正在黑雾觉得自己已然拿捏局势之时,数十道狰狞的可怖触鬚疯了一般朝他涌了过来,霎时间腥甜的黏液仿佛也有了神智,几乎要将黑雾溺死在溶液之中。 「艹他妈的!陈让你个疯子!」 可惜已经晚了——等到黑雾中的男人被触鬚绞缠在尖塔顶端之时,陈让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不准威胁我。」男人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即勐地将男人扔在地面上,转过身就要离去。 地上被缠得够呛的孟获终于有了喘息之力,挣扎着大声说道,「衍生体会逐渐萌发意识的!」 身前的男人停住了脚步,轻嗤道,「难道我身上没有衍生体,你觉得我不知道?」 第129页 这时孟获却低声惨惨地笑了几下,气音仿佛从破损的胸腔里露了出来,「那你不如猜猜我是什么?」 狂风勐地肆虐过来,掠过尖塔唿啸着擦出尖利的回音——一时飞鸟惊散。 陈让停住了脚步,身后的孟获还在断断续续地说,「哈哈......此意识非彼意识,你的衍生体难道也会弒主吗?」 踩着塔顶的建筑残片废料,孟获吃力地爬起身,喘了两下说到,「再送你一个,我知道囍降空间留存点的地址,事成后告诉你。同样的,我就一个要求,我要知道那个粉毛,往易行且的身体里放了什么东西。」 「你作为局里人,应该很容易吧?」男人轻笑道。 身前背着身的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停顿一两秒后突然开口,「你知道易行且死过一次吗?」 一时寂静无声——陈让也不知道自己品到了什么,看来是知道? 下一秒他勐地飞扑下去,鸦羽般的髮丝在白亮的塔身中肆意飞扬,化作一只飞鸟展臂沖向天空。 塔顶仍有黑雾徘徊,经久未散。 —————————————— 等到陈让回到原处时,原本热闹的霓虹片区已然归于沉寂。 豪华座舱仍吊在顶端,唯有破碎的舷窗玻璃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体温、红晕、热意、隐秘。 他站在原地思考良久,最后孤零零地转身离开了东区,蓝紫变幻的光点不再闪烁,但是某些人却还心如擂鼓,久久不能平息。 陈让踩着点回到了酒店,一进门就发现易卜跟卫与乔齐齐抬头瞅着他。 他有些惊讶,以为易卜已经回去了。 于是走近沙发,边脱外套边朝着易卜问道:「还没走?」 易卜脸上的表情立马变了,冷艷的凤眼斜睨着他,一言不发。 而此时卫与乔却跟失心疯一样,轻轻踩着地板朝他跑过来,「速速和好速速和好!」 随即风一般又嘭的一下从房间离去,室内空余熟悉又陌生的两个人。 易卜此时不再沉默,轻声说,「没事,我主要是想支开一下小卫,有些事我本来打算明天再问,但是我等不及了,也不想搞小心思了,我今天就要得到答案。」 这话说的,陈让唿吸都窒了一下,冷白的肌肤上喉结滚动一轮,最后轻声道,「你问吧。」 第62章 海月再临 冷白的灯光下, 眼前易卜的表情近乎冷淡,眼皮轻微颤动,身体也随着唿吸轻轻震动。 木质的冷香在室内蔓延, 带着些微消毒水的味道瀰漫在室内,莫名的, 陈让感觉鼻尖有些痒意,喉间也滞涩起来。 「陈让, 现在......你对我有感觉了吗?」眼前的易卜抬起头,琉璃般的凤眸直直看向陈让眼底, 强硬地与男人直接对视。 从第一次的直接拒绝到后来数次的解释与抚慰,易卜能感觉到陈让是在意他的。 更遑论今晚摩天轮上, 摩擦交织的身体更令人动容, 腿间仿佛还留存着男人灼热的体温。 如果真一点感觉没有, 应该直接消极远离才对, 根本不会再度夹住他,何况是以那种姿势。 本来今晚他想再度表白, 可看着眼前的陈让,他又不想逼人逼得太紧,此刻将揶揄的话脱出口, 连手心都黏腻冒汗起来。 易卜灼热的目光从男人的眼睛划到鼻尖,再到那张唇瓣上,带着令人不可忽视的强度在整张脸上巡梭。 此时的陈让却像全身都冻住了一般,高度灵敏的身体都僵硬起来, 手指节无力地打弯又伸直,将出未出的话语埋在他的喉间, 整个人宛如一具坏掉的机器。 理性在告诉他——拒绝易卜,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眼前的易卜如何能承担一个不久就将面临死亡的爱人。 捲轴留下的破解之法尚且没有人成功过,献祭者生还的概率趋近于无,他的肯定回答除了给易卜带来一时的喜悦之外别无他利。 可感性的情感却在不断拉扯着他,如冰山与火焰在交融,不断撕扯着他走向地狱。 「抱歉......」他听见自己这么说,沙哑的嗓音让他自己都觉得心惊。 愧疚与悲伤在不断侵袭着他,他甚至不敢跟易卜对视,蝶翼般的眼睫轻微颤动,将目光落在虚空之上。 他看不到易卜的表情,一如他看不清自己的心。 明明先前心如擂鼓,可此刻仿佛被一瞬冻结,明明离自己那么近,却连心脏的跳动声都听不见。 良久,身前的男人颤动了一下,视野在瞬间翻转。 陈让控制不住地将目光移动过去,易卜那张煞白的脸蓦然出现在他眼前,强装微笑的表情让他不忍再看。 「啊......好吧......」 他听见易卜的声音传到他耳边,伴着一丝哭腔,心脏在一剎那仿佛也被无形的大手狠狠裹挟住,压迫感勐然袭来,痛意丝丝缕缕如爬山虎般蔓延上来。 「嗯......我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在你跟前晃了......抱歉哈......」易卜转过头僵硬着说,似乎无法应对眼前出乎意料的场景。 良久,男人抿了抿嘴,唇瓣上出现几道淡粉的咬痕,随即轻轻开口,「我走啦。」 「嗯。」陈让侧出身子,目光也重新落到虚空上。 「砰——」门被走的人带上了。 门内的人仍如同僵硬的人偶一般,呆站在原地。 第130页 酒店的窗帘还没有拉上,夜凉如水,明亮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落在陈让冷淡的面庞上。 男人狭长的眼眸此刻仍然低垂着,琥珀色的眸底混沌不清,仿佛被一层薄雾所笼罩。 寂静无声蔓延,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缓缓抬起头,目光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投向室外灯火辉煌的夜景。 风清月皎,华灯初上,陈让却觉得遍体生寒。 ———————————————— 此时,走出门的易卜却狞笑起来,走速飞快,风一般穿过酒店走廊,直直朝电梯走去。 脸上已然毫无刚才的脆弱神情,一反常态露出了阴鸷的表情,凤眸上挑,张扬与艷丽毫无掩饰地外放出来。 『妈的,这男的,骗鬼呢,到底为啥啊他妈的......』易卜心里恨恨地想。 等到显示屏上出现跳动的7时,冷白的金属门缓缓打开,身形修长的男人快步踏入,没过两秒,又反悔似的刷的重新走出来。 一身白色休闲服的青年沿着红色的地毯一直朝走廊尽头走,拐了两个弯走到了公共茶水间。 ——卫与乔正靠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瓶可乐昏昏欲睡。 易卜径直走过去,摇醒了正迷煳着的卫与乔,「小卫哥,你醒醒。」 卫与乔缓慢地睁开眼,揉了揉眼睛,发现是易卜,立马惊喜地坐起来,八卦般问道,「易少,你成功了吗?」 本来因为卫与乔在经常局里呆着,时常能看到陈让跟易卜进进出出,就早感觉这两人不对劲。今晚易卜来找他让他先找个理由从房间里出去,他就立马猜到了真相。 却见眼前的易卜满面阴云,张了张嘴道,「又失败了。」 「啊?」卫与乔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 「为什么?我以为你们已经相处好久了?」卫与乔拧巴着眉毛,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让哥身边也没见过别人啊,说不定......」 听到这,易卜竖起了耳朵,「说不定是他不想谈。」 「狗屁!」易卜立马站了起来。「不想谈哪是那反应,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他明显不是那理由。」 卫与乔讪讪地摸了鼻子,打哈哈道,「要不您放弃?做朋友也挺好,慢慢来嘛。」 这话更让易卜心头火四起,「还能做成朋友吗?我都告白了几次了,你觉得还能当朋友?」 卫与乔尴尬的手都没地方放,看着眼前憋闷的易卜,心头灵光闪过,突然张嘴道,「感情里最需要的是什么?」 易卜看着眼前的卫与乔,迟疑道,「坚持?忠贞?爱与支持?」 却见眼前的卫与乔深沉道,「no!那都是追到手之后的!」 「根据我从我姐夫身上得到的经验,不仅需要前期的持之以恆,还需要一个关键人物!」 易卜张大了嘴,朝他投去希冀的目光,只见卫与乔哼笑道,「那就是情敌!」 本以为眼前的易卜会赞嘆他的聪明才智,没想到男人抽了抽嘴角,哼笑道,「你以为我没试过?」 这下轮到卫与乔诧异了,「你试过吗?」 易卜这下知道了,眼前的卫与乔原来是个菜鸡,这么明显都没看出来。 「韦尔斯啊?不然我这个太子爷凭什么亲自过来陵城跟韦尔斯谈这么个小项目?」 「你真觉得我看不出来?」易卜怒道,「明显陈让也看出来了,可是......真的离谱啊,这男的!」 这下轮到卫与乔张大嘴了,想了又想,他突然弱弱地说了一句,「是不是因为力度不够的原因,况且你给的反应也不够,说不定是陈让从你的反应中品出来了呢?」 这句话倒让易卜有点迟疑,「是吗?」 「不行,让韦尔斯靠我身上已经是极大的容忍了,还是因为他也算我发小,更多的我忍受不了。」 卫与乔双手捏着可乐瓶,恨铁不成钢道,「哪说这个啊,关键是让陈让有危机感,你那些算什么?朋友之间的倚靠?」 对面的易卜靠在沙发上,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夜色渐深,冷风徐徐,墨蓝的天空中似有流星划过。 ———————————————— 第二天早上,陈让跟卫与乔一大早就从酒店离开,打算去完成东区的cy值测量的任务。 陈让明显情绪不高,一向冷淡的神情今天更像是被覆上了一层冰霜,仿若有无形的冷雾环绕在男人周围。 『男人心,海底针啊~』卫与乔咂咂嘴,心里暗暗捉摸着。 不知道昨晚干什么去了,卫与乔眼底挂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陈让似乎因为心情不好也没有多问,一大早挂着恹恹的表情坐在副驾驶座上。 手指神经质般捏着淡粉的甲面,看着因挤压失血而显露的白色,整个人窝在副驾驶座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塑。 『嘻嘻,真是惹人怜爱~』卫与乔暗戳戳偷瞄,无声感嘆。 他心里想着易少昨晚跟他部署的计划,不小心偷笑了出来。 在寂静的车厢里,这声窃笑声格外显眼,卫与乔尴尬得档都挂了个空,下一秒赶紧正色掩饰,「咳咳,我想起了我姐原来跟我说的一个笑话,不好意思啊哈哈......」 果不其然,陈让根本没理他,轻声道,「开车走吧。」 卫与乔不敢吭声,以乌龟般的车速行驶在公路上,身后不时传来路怒的骂声和鸣笛声,车旁不知道超过了多少辆车。 第131页 陈让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出声询问。 卫与乔见距咖啡馆离得差不多了,咳咳两声突然说道,「昨天跟易少聊了聊,感觉他跟他那个发小,就是那个韦尔斯你还记得吧,关系好像还不错。」 见陈让没吭声,卫与乔紧张地捏了把汗,头铁道,「我好像听说,今早韦尔斯就回国了,临行前还约了易少在咖啡馆,不知道要干什么......」 陈让还是没说话,反而将头面向了车外。 此时卫与乔也渐渐开到了咖啡馆的位置,假意惊声道,「哇,你看,一车郁金香停在这,这是要干什么呀?」 他自己都觉得尴尬,说完立马扭过了头,心里暗暗想,『娘的,你两成了,起码得请我吃一桌。』 陈让面向车窗外,隔着玻璃看着车外缓慢掠过的景物。 溯源区今天还是灰濛濛的天气,雨雾浓重,淅沥沥的雨水从天空降落,不仅沾湿了车窗,也沾湿了那一车娇艷欲滴的郁金香。 看得出来准备者很用心,白粉红黄各色齐聚,偶有双色的金紫花束点缀其中,在花车之上格外鲜艷,想来一定是一场精心准备的盛大告白。 易卜跟韦尔斯就坐在靠窗非常醒目的位置,隔着透明玻璃,陈让能清晰看见易卜与对面人交谈时的每一个表情,喜悦,诧异,惊奇,随着一闪而逝的景物一起涌进陈让的双眸。 『真奇怪,』他想,『明明金髮绿眸的韦尔斯那么醒目,他却一眼就看到了易卜。』 车辆仍在缓缓行驶,已经越过咖啡店几百米了,开车的卫与乔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天吶,今天不会就夭折在这了吧。』卫与乔头皮发麻,『如果真是这样,回头真得请易少放过我,我真尽力了。』 他正想着,下一秒,身旁一直沉默着的陈让突然开了口,「停车。」 卫与乔心下一惊,喜悦的眉梢不住扬了起来,勐地踩下剎车,用力抿住自己的嘴。 「我掉头?」他讪讪地说道。 却见陈让轻飘飘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不用管我,找个停车位等我一会儿。」 「诶?你没拿伞?」卫与乔在身后大唿着。 室外仍在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不断降落的水珠沾湿了男人额前的碎发,伴随着冷风吹拂,碎发被轻轻扫开。 陈让眼睫微垂,睫羽吊着小水珠轻微扑扇,像展翅待飞的黑色蝴蝶。 他一路小跑,朝着咖啡店奔了过去。 『易卜跟卫与乔在骗他。』他心里暗暗想。 无论是昨晚不睡觉,不断在隔床敲出屏幕击打声的卫与乔,亦或是今早格外话多,非要从咖啡馆这条路拐着走的卫与乔,都在向他明里暗里透露着消息。 『可是......』他静静地想,『可是什么呢?』 『易卜见到他没过来,会怎么样呢,他一定会失落。』 陈让都能想像出易卜脸上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那种不安的,失落的,亦或是难堪的...... 『他会想,他真的不在意他。』 陈让曾千百次想过,如果两人之后再没有交集,他会感觉如何。 『轻松?亦或是难过?』 昨晚与易卜擦肩而过的瞬间,他在想,以后是不是真的不会见面了。 酸涩与难过,失落与苦痛在一瞬包围了他,那时候他在想,原来是这种感觉。 「原来是这种感觉啊......」陈让冒雨而行,喃喃出声。 男人的衣服被雨水打湿,黑色的衣物包裹着修长的躯体,在灰濛濛的雨雾中呈现出一股惊心的魅力,如同一道虚幻的魅影。 终于,他浑身透着水汽,轻轻地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门帘上吊挂着陶瓷的晴天娃娃,仿佛被来人惊醒,一瞬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叮铃。 第63章 海月再临 橙子味的清香漂浮在室内, 连带着外面灰濛濛的雨雾都变得顺眼了些。 易卜双手并住托在下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对面韦尔斯说话,脑子里已经不知神游到了什么地方。 『卫与乔不知道靠不靠谱, 今天陈让要是不过来......』 他越想越憋屈,端起手中的橙汁喝了一口, 半响却不知怎的没尝到一点儿甜味。 对面的韦尔斯此时缓缓停住了话头,幽绿色的眸子直直看着对面的易卜, 突然开口道,「昨晚你约我过来, 我还期待会发生些什么,现在看来, 你是真意不在此。」 话音落下, 对面的易卜没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 淡淡转过头道, 「抱歉,算是帮我一个忙吧。」 男人的眼光甚至都没有落到韦尔斯身上, 一旦没有利益纠葛,易卜的冷漠就表现得格外明显。 韦尔斯定定看了易卜几秒,随即微微垂头, 额前的金髮在眼下洒落几缕阴影,低笑出声道,「那天咱们一起出去,我本以为是这么多年你的性格变了一些, 没想到骨子里还是那样。」 这句话果然没有得到对面人的应答。 「我说,你是知道我对你的想法的吧, sweetie?」金髮男人浅笑出声,带着些许阴翳的视线细细梭巡着对面的易卜。 ——砰。 易卜手里的水杯被重重放下, 橙色粘稠状的果汁随着主人的动作在杯中轻微晃荡。 「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在一起,又谈何今天呢?」男人脸上挂着淡笑,眸中却暗藏不耐。 第132页 「你能跟我当这么多年的朋友,不就是因为你始终没有说出口,怕万一惹到我影响到自己的事业吗?」 两人视线交错,对面的韦尔斯瞳孔一缩,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不就是看到陈让了,终于思量清楚我是有可能喜欢男人的,这才终于稳妥地出手了?」看似温和的话语中却埋着尖刺,一戳一个准儿。 「唉——」 韦尔斯此时幽嘆一声,止住了话头,「好吧,看来我是被你判死刑了,」他顿了顿,话头一转,又继续道,「这不像我想像中你的风格啊,以你的手段,拿下一个人应该很容易吧?」 像是想起了什么,低笑一声,「你肯定已经调查过人家了吧?」 对面的易卜身形一滞,这确实是踩到他的心虚点了。当初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想来,要是让陈让知道了,一定是一个大雷。 好歹也是多年的老朋友,看到易卜的反应韦尔斯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哼笑一声道,「你可藏严实点,他看起来......真有点难搞。」 易卜冷笑出声,心里默默想着,『还用你说?我早八百年领教过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风铃声——有人进来了。 易卜敏锐地捕捉到了这道声音,头一次有点紧张,没敢立刻回头。 对面的韦尔斯倒是惊奇地眯起了眼睛,好像在细细打量着什么,良久意味深长地朝易卜看去,低下头抿了一嘴咖啡。 ——易卜浑身都僵硬起来了。 身后,仿若一阵带着潮湿水汽的冷风唿地向他袭来,转瞬间又消失不见。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身衣服都被淋湿的陈让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正大光明地坐在了他跟韦尔斯的隔壁桌位上。 抬眼望去,他与陈让正好四目相对。 男人琥珀色的眸子仿佛都被浸染了一层水汽,带着湿漉漉的水光朝他望来。 偏偏眸里的神采仿佛被什么东西强硬剥去一般,徒留淡淡的灰色阴影,笼罩在琥珀的上空。 额前的湿润碎发已经被陈让撸了上去,一张冷白的俊脸此刻淡淡地瞅着他,像是早已洞悉他在想些什么。 易卜不由得有些心虚,抬起杯子勐灌一口橙汁,用眼睛示意对面的韦尔斯:『快走——』 金髮男人此刻托着下巴,倒是优哉游哉地望向隔壁的陈让,细细从上到下扫视一圈,从男人的宽肩转到窄瘦的腰腹后,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随即三两口喝完自己杯子里的东西,就站起身来。 「宝贝,明年见,希望下次见你腰还好。」韦尔斯好似故意犯浑一般,留下句古怪的话,转身潇洒离开了座位。 易卜皱着眉头,不知道韦尔斯到底想表达些什么,但此刻他也不想再管,端着杯子径直坐到陈让的对面。 ——沉默在无声中蔓延。 「这家的焦糖玛奇朵很好喝。」易卜突兀开口,他手心直冒汗,本来编好的剧本在此刻忘得一干二净。 眼睛直愣愣盯着桌子上的菜单瞅,硬是心虚的没敢抬头。 他这边转移话题,对面的陈让却没打算这么干。 「易卜,昨晚我说的话,不是我的真实想法。」陈让瞧着对面人头顶的发旋,轻轻开口。 易卜心下一动,立马抬起头来,他预感到了一点什么,但还不能完全确定。 「我在意你。」陈让与易卜直直对视,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易卜感觉自己手里的杯子都要被抓破了,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但是,你是否选择要跟我在一起,还请你听完我之后的话。」 男人冷锐的眉眼此刻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些许软化的色调,在橙香味漂浮的室内有种朦胧般的不真实感。 「嗯,我听。」易卜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陈让话语里的『你是否选择跟我在一起』是一种很奇怪的表达,让人捉摸不清他所表达的意味。 「我从前觉得我无法接受你,一方面是我认为自己不会在意,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另一方面是我私下认为......对你不公。」 易卜没有说话,他搞不清陈让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对他不公平?』。 但陈让还在继续说,他盯着易卜黑黝水亮的眸子,轻声道,「我不确定我能否活过今年。」 室外一道惊雷划过天空,刺目闪亮的白光一瞬间点亮灰濛濛的天空,倾盆暴雨倏然落下,雨滴坠地的譁然声瞬间大起来,似乎在预兆着什么。 连带着易卜的唿吸也一同被扼住,心脏仿佛沉入湖底,连搏动的力量都悄无声息地逝去。 「你说什么?」他颤抖地问道,「什么叫......」 陈让看着对面脸色惨白的易卜,轻轻扬起唇角,停顿几秒后道,「嗯......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妹妹你还记得吗?」 「三个月前,她死了。」 看着男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易卜的喉间都滞涩起来。 是他查的资料不全吗?为什么他没有看到这条? 易卜勐地回想起去灵水村开发视察时在祭祀楼看到的那张照片,那个水灵灵的小女孩。 「但是,」陈让低声笑了笑,眼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直直看着易卜说道,「我有办法把她带回来。」 易卜张了张嘴,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他看着对面的陈让,仿佛发现了陈让正常外表下从未见过的偏执。 第133页 他咽了一口唾沫,猜测般说道,「所以,代价就是......」 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此时抬头相视,陈让琥珀色的眸子里仿佛有风暴在席捲,「或许是我,这件事风险很大,但我一定会去做。」 男人狭长的眸子里含着易卜不懂的神色,易卜此时的心都被戳了个稀巴烂,他难道眼睁睁看着初恋去送死吗? 良久,他挣扎着开口,「所以,之前在我家,你失控那次,告诉我不要告诉周灵......是不是,就与那个有关。」 听到这,陈让微微一笑,凑近易卜说道,「是的,本来正常完成任务我不会那样,但是,因为我的私人举动......」 「其实换个时间点,从你在灵水村被我吓到的那回就已经开始了。」 易卜紧紧抓着手中的杯子,脑袋里在天人交战,如果换做是他面临相同的事情,他也一定会做出跟陈让一样的选择,从这点来看,他绝对不会去阻挠陈让。 况且,他也没想到陈让会直接跟他坦白。 如果陈让不负责滥情一点,交往一个月直接提出分手,那么他可能什么都不会察觉,但是,他直接告诉他了...... 眼角仿佛都传来了湿润的感觉,易卜觉得格外难过,他这边想着风花雪月,而陈让却早做好见阎王爷的准备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陈让突然伸手过来,径直掰开他紧紧抓着杯壁的手指,轻声道,「本来都不打算跟你见面了,结果你真行。」 「我本来想着,以后不见面,你再遇见一个合眼缘的,我就不会伤害你的感情,你也能忘记一个死人。」 陈让淡笑着,继续说道,「但我总觉着,要是活着就看你投进别人的怀抱里,真是不甘心。」 「你有一个很奇怪的点,每次都能发现我的秘密,但每次你都不会跟别人说,你发现了吗?」 男人还在笑着,细说他从灵水村到调查局,再到失控现场,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见了这么多次。 易卜不想听了,泪意上涌,眼前的画面都朦胧起来。以前明明没觉得有多爱上,现在被陈让说出来,到真有种爱人交代遗言的感觉了。 他勐地放下手里的橙汁,打断了陈让的话,「又不是一定会死,你说这么多干嘛!」 陈让闭上了嘴,垂下眸子轻轻道,「你回去想一想吧,我现在说出来,是保准会伤害你的感情了,回去睡个好觉吧。」 易卜勐地抬手一抹眼泪,怒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说这话,等你做完任务回来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规矩一点。」 说完,易卜就拿起手机转身跑出了咖啡厅。 陈让还愣在原地,好半响,才细细品读起易卜嘴中的话来。 风铃晃动的清脆响声还迴荡在耳旁,良久,陈让端起被主人遗弃在原地的那杯橙汁,静静地,将唇瓣覆在残有白雾的杯壁上。 ——啵。 第64章 海月再临 相较于溯源区雾蒙蒙的湿润天气, 陵城市中心倒是艷阳高照,夏末的燥热仿佛还停留在这片区域,任由压抑的炙热将整座城市笼罩。 湛蓝的天空下, 一道黑影飞速掠过空中,灵巧地越过人群, 钻进居民楼中。 ——砰声响起,坚硬的防盗门被哗得关上, 黑影顺利进入了家中。 男人那头脏橘色的短髮也逐渐从黑雾中显现出来,黑色的雾气也逐渐化为粘稠的流体, 滴答滴答坠落到光洁的地板上。 孟获眉目低沉,淡敛的眸间似乎藏着些未知的情绪, 深色的暗沉仿佛也化作了有形的实体, 从男人身上溢出来。 他径直走进侧卧, 果然一开门就看见孟枝正优哉游哉地躺在床上, 听见开门的声音往这边瞧了一眼,受到惊吓般匆匆坐起身来。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孟枝上下打量着孟获, 似乎想从男人身上瞧出些什么。 孟获没有说话,淡色的眼瞳冷冷地盯着眼前的「同孢体」。 冷滞在无声中蔓延,孟枝的身体不由得冒出些鸡皮疙瘩,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的心里升腾。 「有事......」她迟疑开口。 话还没说完,黑色流体勐地朝她袭了过来,整个室内瞬间坍塌成光点斑斓的拟制巢穴,孟枝整个身体都被重击压进高饱和色的光点中。 「艹!你发什么神经!」孟枝暴怒出声。 孟获此时倒是冷笑一声, 手下黑色流体的流动轨迹更加蜿蜒起来,密密麻麻地围绕住孟枝的命门, 几乎要把她压碎的力道顺着脖颈处传了过来。 尖锐的痛感与紧迫上升的压迫感溢满了孟枝的身躯,她受不住这股力道, 垂下头颅抵在虚处,身躯快速转变为原型。 橘红色的水母状生物瞬间从孟获的手中熘走,尖锐的痛唿声同时传来。 「你不该利用他。」孟获收回了手中的力道,瞳孔中已然布满冰凌状的寒芒,无机质的灰眸带着些许高饱和色的亮点,在黑暗的空间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 「你他妈的,那只是个回溯幻境,你发什么疯......他,咳咳,根本就不会记得......」孟枝此时拖着被损坏过度的身躯,躺在角落里苟延残喘。 「其他人我不管,但不准再用他做局。」男人淡淡出声,伸出右手缓慢摩挲着自己的左手腕,抚掉那一丝骯脏的污渍。 「我能把你分化出来,就能把你再融进去,不要背着我做事。」 第134页 留下一句这样的话,孟获缓缓走出侧卧,朝着对门走去。 木质房门缓缓被推开,一条小黑猫此时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水亮的猫眼如绿宝石一般,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似乎是形体还未被完全捏好,时有不规则的黑色凸起出现在小猫的嵴柱两侧,让人看着有些惊悚。 孟获也发现了这部分,不由得蹙起眉,用力按压起那些莫名凸起的肿块,「捏这么一个东西还怪难......要不直接找一个吧............」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场面,男人再度蹙起眉心,「不,还是不要摸别的东西了......」 他顺手带上房门,室内一抹深蓝闪过,随着房门被带上,这抹深蓝也消逝无踪。 脚步声渐渐远去,唯留侧卧的痛唿声隐隐可闻。 孟枝垂头看着自己身上巨大的破损伤口,狠狠呸了一声,「妈的,双标狗。」 ———————————————— 溯源区—— 越野车在公路上疾驰飞过,车内的卫与乔一言不发,不时偷摸摸地瞥上身旁的陈让一眼,整个人憋得要死,但又不敢问。 陈让上车时的表情跟平时倒是别无二致,除了淡淡瞧他一眼外,没有多余的表情。 『天神吶,他这个大功臣竟然不能立刻知道结果,这世上竟有这样不公平的事?』 两人一路无言,卫与乔现在的车速倒是快的起飞,没过一会儿两人就赶到了溯源区。 一下车,陈让就冷酷地宣判他们两分头行动,让卫与乔把东区收尾后直接去北区,他自己则径直前往南区。 卫与乔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憋住,讪讪地问道,「让哥,今天谈的怎么样?」 他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蠢蠢欲动的迫切心理简直要直接舞到陈让脸上。 陈让没立刻回话,扬起唇瓣轻巧地朝卫与乔笑了一笑,「这么想知道,怎么不问你的新朋友,我觉得你们聊得挺好的。」 没再理卫与乔,陈让拿着仪器快速走向南区。 徒留身后的卫与乔石化一般张着嘴站在原地。 【最后在霓虹南区的是「波浪塔」,这座塔宛如起伏的海浪,表面凹凸有致……似乎在高楼林立的都市中,带起丝丝海风的清新。】 陈让对准坐标点导航,一路上平静无波,高效快速地拿下了两个坐标点,直到走到波浪塔底,事情才出现了波折。 波浪高塔从侧面看去就像海浪一般,小浪大浪的的波长与波高不同,以特殊的层次排布组合在一起,因为交错而有了独特的韵味,而在此刻陈让的眼里,这波浪之间却显现出些许古怪来。 蓝色是这座高塔的主色调,深蓝与浅蓝交汇,只余浪边会有白色的水花形状的建筑设计层。 而此刻,每一段波浪中却突兀地有了一个个白色的光点。 离得远时还看不太清,而此刻站在塔下,又凭藉着变异的视觉能力,陈让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小白点到底是什么——是一个个人。 陈让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今天阴雨连绵,刚刚雨势又陡然加大,此刻高塔片区早已没有了游客,唯余他一个人站在塔下,盯着高处突兀出现的一个个白点看。 一股怪异感涌上他的心头,还没等他细想,记忆中的场景又霎时出现,一个个熟悉的梦幻绚丽的水母状异形体接连从波浪塔中涌现,肆意地穿过被吊在波浪中人的身躯,浑身都被裹上一层血色的薄膜,下一秒又朝着塔身逆时针的方向游去。 ——显然是要再次穿过一遍。 一时血液喷溅,滴落在深蓝的塔身上,沿着波浪蜿蜒的弧度顺势流下。 恍惚间,陈让好像在塔底闻到了血腥味,他不能再等下去,伸出触肢朝着波浪塔周身可抓握的地方缠去,借力盪起朝着人形躯体的方向滑去。 时机太过凑巧,他现在开始怀疑起昨天北区突然袭来的黑雾异形,真实目的是为了激他爬上北区那座最高的针形高塔,显然昨天的瞬移已经耗费了他太多能量。 『说是想要知道易行且的身体里到底被打了什么东西,说不定只是附带。』他暗暗想。 现在陈让还做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间隔内缓过来,只能凭藉触肢试探一二。 倾盆暴雨之下,半空之中雨滴打落在脸上仍带着针刺般的痛意,同样连触肢的抓握处也变得滑熘起来,他感觉有点吃力。 身体随着惯性盪上塔身,陈让勐地伸出空余的手,液态化手指成为尖刺状,勐地扎入塔壁之间。 ——刺啦的声响勐地袭来,附在塔身上的霓虹灯管碎片瞬间炸裂,映射着绚丽光彩的菱形不规则碎片散落空中,又从高寒处急速跌落,坠落在水泥地上再度发出譁然巨声。 连带着陈让指尖的血液一齐向下奔流,他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沉重起来。 「怎么......回事?」陈让看着指尖喃喃道。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还有这么弱的一天,液态化后完全不会出现今天这种肢体损伤的后果,就算是昨天因为瞬移损耗能量,也不至于弱成这样。 暴雨之下,危险感在不断上涌,心脏也一同承受着高空高负荷的压榨,他感觉自己在逐渐变成一个正常人。 连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模煳不清起来,绚丽的彩光再度出现在陈让眼前,连带着诡异模煳的视野一齐扭曲,仿佛是吃了毒蘑菇一般,陷入一个虚幻的世界。 第135页 陈让用力甩了甩头,侧头看去,抓握着支点的触肢似乎也在疯狂扭动,好像在遭受着什么非人的折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男人此刻正在塔中,脚下就是几十米的高空,在这种状态下一旦掉下去就是必死无疑。 他来不及思索到底是在哪块出了问题,眸中有冷色划过,下一秒,从破碎的霓虹灯管处抓住碎玻璃片狠狠朝着腰部的刺青处扎了进去。 同时用手指径直将还在消化中的小核抠了出来,黏腻的筋丝触感蔓延手指间,带着血色的黏腻物缓缓爬上他的指尖。 ——噗嗤。 巨力之下,深红色的血液飞溅,未知的伴生符咒受到外力侵蚀,在感知到献祭物被中途夺取,于此刻勐地爆发出极具毁灭性的力量,阴冷的气息瞬间袭来,将周身虚幻的造物一同吞噬。 深褐色的符文也慢慢从刺青处开始爬出,缓慢地将陈让整个人覆盖。 在此刻,陈让终于脱力般缩回触肢,收回被不知名物体啃噬得血淋淋的双手,勐地从高空落下。 如一只黑色的飞鸟,带着残损的血色羽翼,一齐从高空坠落。 男人冷白的肌肤在冰冷雨滴的击打下更显苍白,因为失血过多,不住地微阖眼皮,终究是抗不过未知力量的侵袭,缓缓闭上了双眼。 无声蔓延的褐色符文如一张大网,在半空中将陈让的身体吞噬,倏地消失在此方空间之中。 绚丽的光色仍在半空中闪烁,在波浪高塔之上,数道白色人影此刻依次张开了双眼,灰濛濛的眼球一如溯源区的天空。 如果陈让还在,他一定会发现,这些人都长着一张相同的脸——一张他曾见过的脸。 —————————————— 离开咖啡厅后,易卜看见那一车的郁金香,突然间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叫着师傅把车开到了分公司门口。 他抓了一大捧双色的郁金香,快速朝临时的办公室奔去。 金紫色的殊丽花朵仍旧散发着馨香,易卜一朵朵将他们裁剪好,装进自己早已准摆好的包装里。 点缀着金边的丝带格外配这些郁金香,易卜睁着微微发涩的眼,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些花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泪珠又滴答滴答地掉下来,落在办公桌上发出啪嗒的声音。 他忍不住低头看去,迅速伸出手一抹,可是刚抹完,一滴又掉了下来,似乎因为他低头的动作,反而掉得更顺滑了。 ——啪嗒啪嗒。 他没有再擦,就看着这些透明的水珠,一滴滴落在眼前平整的桌面上。 「我......我能做些什么呢......」 男人好似在喃喃自语,又好像只是在单纯地发泄。 ———————————— 刘勇在休息室里睡得正舒服,就被一道巨大的铃声吵醒了。 他起身连忙接住,看见名字轻吸一口气,接通后恭敬道,「老闆,怎么了?不是刚上去?」 似乎是对面说了什么,刘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随即点头说好。 下一秒,刘勇急匆匆穿起外套,拿上车钥匙朝外面走去。 等走到车边上时,他的老闆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到他来还把头向后转了转,像是不想跟他对视。 刘勇也没顾得上看老闆的脸,赶忙坐上车。 ——引擎被发动,线条流畅的黑车快速离开了原地。 路边边缘处深蓝色的路牌在灰濛濛的天空下格外显眼——灵水西路。 暴雨仍在下—— 第65章 海月再临 暴雨如注, 灵水西路风雨肆虐,两辆黑车一前一后平稳地在公路上疾驰着,偶有雷光顿闪, 一瞬照亮灰暗的车窗,露出车边人冷峻的侧脸来。 易卜正侧身望向窗外, 听着耳边模煳的雷声与淅淅沥沥的雨声,某一瞬间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距离他上次来灵水村不过一个月, 世界却仿佛已经大变了样。 巧的是溯源区恰巧与灵水的天气还特别相像,连绵的雨天让他的情绪也有些阴沉。 「语音导航提醒您, 距离灵水还剩2km,请您......」 空洞的机械女音不时在耳边播报着, 惊扰了易卜的神游, 他慢慢伸手打开跟赵程的聊天框, 不轻不重地按下几个字母。 ——哒哒。 不知过了多久, 车子缓缓停靠在路边,直到熟悉的标志性建筑出现在易卜眼前, 他终于缓缓将手机息屏。 「老闆,我们到了。」 这一次,刘勇还没来得及下车给老闆开车门, 后面跟随的车里就涌出了一波人,沉默地替易卜打开了后车门。 深黑的伞面瞬间将车前淋雨的一小片空间完全遮盖,易卜踏实地面,一言不发地走下车。 他随意招了招手, 只留下一个高大的保镖站在身边,剩下的人就自发保持了一段距离, 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家老闆身后。 「刘勇,你不用下来了, 在车里等我。」 刘勇连忙点头,在察觉到高大威勐的保镖投来的视线后,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 『娘嘞,上回没把我辞了真是烧了香了。』他暗暗想。 没过一会儿,眼熟的赵程就急忙忙撑着伞跑了过来,一熘烟儿往易卜身边赶。 『这老闆都这么奇怪,没回来都挑这种天气?』 心里发发牢骚就罢了,表面上赵程扔挂着谄媚的笑容,问候他的大金主,「易总?怎么又过来了,是合作有什么问题?」 第136页 几人边走边聊,易卜显然志不在此,有一搭没一搭敷衍道,「不是合作的事儿,这躺我有别的事问你。」 赵程心中一惊,止住了话头,没再往下问。 他闭上了嘴,易卜却没轻易放过他,「上回你给我的符牌?真的假的?」 他斜睨着赵程,嘴角挂着嘲讽的弧度,冷笑着问道,「嗯?赵村长不妨好好跟我说说?」 身前的中年男人吞了一口唾沫,打哈哈道,「那当然是真的,我还能给您假的不成。」 听见这句回答,易卜眼中冷意更甚,阴恻恻道,「是吗,我怎么听陈让说不是呢。」 赵程喉间一哽,『他什么时候跟陈让扯上关系了?』 赵程这种人是典型的不见棺材不落泪,他远不觉得这一个破符牌能对这大老闆的生活产生多少影响,还是嘴硬道,「这年轻人也难免看错,陈让哪能百发百中呢,他那人......」 几人刚好路过祭祀楼的大门前,赵程一见这处地方就遍体发寒,急忙忙就想往前走,但没料想到这最后一句话是真的惹怒易卜了。 他急匆匆往前走,没料到身后的几人倒是站着不动了。 赵程刚疑惑地转过身,就见易卜冷着一张脸,面色无波,眸中不带任何感情,就这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赵程,你信不信我把你埋在这,也没人能找到我头上?」 赵程整个人停滞在原地,不知道自己是哪惹怒了这位,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僵硬着扯开嘴,「老闆,这是怎么了,咱不都聊得好好的么?」 没想到易卜就这么静静地偏过头,盯着祭祀楼里面看,淡淡地说了句,「行吧,打一顿就老实了。」 这话刚说完,易卜身后不紧不慢跟随着的几人就走了过来,赵程还没来得及熘,就被保镖跟拎小鸡一样拖着走进了拐角的小巷。 肢体的摩擦声与叫骂声隐隐从空中传了过来,易卜仍偏着头,盯着祭祀楼二楼的小房间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久过后,赵程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从巷子里拎了出来,拖着鼻青脸肿的他朝村长院子走去。 直到温暖的炭火气息扑面而来,赵程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他跟一滩烂泥一样被人托着放在了主屋的椅子上,身边的保镖还为他沏着热茶,端到他嘴边餵他喝。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易卜,不知道自己跟对面的老闆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对面的易卜缓缓环顾房子四周,没看赵程,像是在讲故事一样淡淡道,「上个月啊,我带着你的符牌回到了办公室,还把他系在了我办公桌的玉雕上,多好啊你说......」 听到这,赵程的心紧了紧,果不其然,下一秒易卜就慢悠悠补充道,「结果啊,到了晚上,你猜什么来着,有个怪东西爬进了我的办公室......」 「你说多好,我刚好有赵村长送的符牌啊......于是我就拼了口气把符牌拿在手里......」 易卜慢悠悠停下了话语,调笑一般看向赵程,「你说,我是得救了没?」 赵程瞳孔紧缩,像是想起什么道,「易总,我也不知道呀,这符牌是原来陈让给我的呀,我真不知道,您要找也该找陈让......」 ——砰的一声,易卜端着的茶杯被砸在了地上。 他阴恻恻地看向赵程,「你他妈走的那天跟我说什么,要不是陈让忙,就让他给我现刻一个?他妈的能不能编得有水平点?」 赵程被吓得勐地向后一缩,扯着被打得出血的嘴唇悻悻地咧了咧,完蛋了...... 却没想到这易总好像也不是那么生气,转而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新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又开口道,「我今天来,不是想找你的麻烦,毕竟怪物也不是你的符牌引来的......」 赵程在心底骂了又骂,都打了他一顿了还说不是找他的麻烦,装你妈呢。 表面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缩着脖子没动,生怕身边这几个黑衣男仗着村里现在没人发现就再打他一顿,妈的,等你们走了老子就报警,这现在什么社会啊?还允许这些? 怪不得这次找着雨天来,抓准了街上没人是吧。 ——咚的一声,对面的易卜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赵程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对面人淡淡说道,「我这次来是要问你一些有关陈让的问题,你最好知无不言。」 赵程又重重咽了一口唾沫,『想屁,妈的把我打成这样,我怎么可能......』 正当他这么想着,身边的黑衣男人又扔过来一沓文件,白花花的纸业哗啦啦铺在他身上,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赵程的心头。 他刚拿出文件翻开,易卜漠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最好掂量着点,我给你的那点投资款,你可是吞了不少啊,想多滋润两年就学聪明点。」 这下赵程终于在心里闭上了嘴,讨好地笑了笑,把手上那份可怖的文件整理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谄媚地笑着,「您问,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第一个问题,陈让的妹妹出了什么事?」 易卜顿了顿,冷笑着补充道,「你最好说点我查不到的,公共消息我就不会来问你了。」 赵程这下真的一头雾水,这爷到底怎么能跟陈让扯上关系。 他咋啦咂嘴,缓缓开口道,「失踪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其实陈礼大概率也就是死了,大概率是跟村里的张家人有关。」 第137页 「但这不是陈让也都报復了,知道他那血脉传承的人都知道,张家那几个......说是失踪,但肯定是被他宰了呗,一报还一报呗,」赵程顿了顿,「他有那本事不让人发现也算他强,反正张家那货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易卜紧了紧手里的陶瓷杯,苍白的指节上青筋暴起,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 赵程也想不通这爷跟陈让能有什么关系,这会儿自身难保,反正两个他都不爱见,索性随意说了。 「他那妹妹,说来他俩也不是亲生兄妹,原来真没觉得两人有多亲。」 「这不,这传承甚至也只有陈让一个人有,也不知道陈礼是从哪冒出来的,领养的还是捡的,反正是被一起养大了............」 赵程扣扣手指,撇了撇嘴说道,「但要说这父母养孩子,反而是这捡的养得更亲一点,亲生的倒不是多受宠。从小就在那祭祀楼训练呗,感觉都不像亲生的,但这传承又确实说明他就是他爸的种。」 「从小就是小怪物,长大了变成大怪物了,说不定就是他剋死他爸妈了,不过死了也好,他们死了陈让倒轻松了......」 此时易卜的脸色变得更冷了,静静地看着对面的赵程,无法从他的面部表情里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打断了赵程的话,「第二个问题,你们村知道陈让体质的人有多少?」 赵程扬起眉毛,古怪地说,「歷代村长,祭司,还有他那一家,正常来说是这样,但保不齐他告诉了别人。」 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灵机一动道,「您可以去问问周洋,他跟陈让关系最好,说不定比我知道的更多。」 易卜像是没听到这句话,表情不变,继续淡淡发问,「没有人碰见怪物吗?碰见了不就会知道了?」 赵程脸色一变,讪讪道,「这怪物的出现大家都知道,但是陈让的特殊别人不一定知道,你也知道,调查局有时会介入,具体消除记忆的评判标准我也不太清楚。」 「那祭司呢?」 赵程张了张嘴,几息后说,「死了,这几代都没有了,最后掺边的也都搬出去了,就剩个顾家,但好像也死绝了。」 易卜没说话,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我还能进祭祀楼吗,现在那安全吗?」 赵程眉心蹙起,「只要六点前出来就可以。」 易卜唰得一下站起了身,俯视着鼻青脸肿的赵程,「带我去。」 —————————————— 天色将暗,卫与乔已经从大门跑到了南区,正站在波浪高塔下焦急地等待着,「怎么回事,都已经过了约定的时间点了,陈让怎么还没回来?」 此时的波浪高塔一切正常,深浅不一的蓝色浪花设计在夜晚降临时开始闪烁出霓虹灯光来,完美的塔身表面未受到任何破坏。 「坐标点就是在这啊?」 卫与乔盯着手上的仪器显示屏,带着绿意的光点稳定存续着,代表着机体正常运行,按理说这就表明陈让没有遇到异常。 「但是,怎么不见人呢?」卫与乔喃喃道,「电话也打不通?信号传输也没有反应......」 「就他妈的,连只能用一次的对象瞬传也用不了,显示就在原地!」卫与乔内心焦躁不安,直觉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眼见着天蒙蒙黑,他决定再过五分钟等不到人,就立马向局里打报告。 他焦急地看向指针,直到最后一秒划过,卫与乔下定决心,立马划开显示屏。 就在这一刻,一只手轻巧地搭在了他的肩上,卫与乔吓了一跳,惊唿一声转过身去。 陈让冷白的面庞直直对着他,两颊上腮蓝浓重,藏着疲惫的双眸恰好与他对视,「抱歉,来晚了。」 卫与乔张大了嘴,良久大声道,「妈呀,你吓死我了!怎么现在才来?」 他现在才发现陈让还是侧着身子对着他,高大的身形在夜色里看来莫名有些瘆人,袖管被风吹打微微荡漾开来。 卫与乔突然瞪大了眼,手里握着的仪器颤抖开来,「怎...怎...怎么回事!艹!」 他勐地向前一步抓住陈让身后另一侧的袖管——速干的黑色布料被他轻易地抓住,因为力道瞬间被挤压下来。 ——另一侧的胳膊不见了。 卫与乔颤抖着指尖,顺着袖管向上摸——这一侧的胳膊,完全不见了。 他勐地转头直视陈让,男人此刻微微急喘着气,扯出了一个弧度极小的微笑,像是撑着一口气开玩笑道,「至少人还在,不是吗?」 冰冷的水珠顺着陈让额前的黑髮落下,扑通——垂直坠落下去,碎得悄无踪迹。 第66章 海月再临 夜色昏茫, 两人踏着月色赶往民婺医区。 「哥你真不需要打报告回去?」 卫与乔一边开着车,一边迟疑地问着陈让。 「不用。」陈让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左臂与肩膀连接的地方,感受着皮下凹凸不平的地方, 仿佛还有什么东西在往皮肉里面钻。 「月水母状异体的踪迹再度出现在了波浪塔,或许不止是波浪塔, 」他淡淡道,「要么是裴明泽的结界没打好, 要么是衍生体早先就在这。」 「我更倾向于后面一种,毕竟......」他顿了顿, 抬头望向车窗外暗沉沉的天空,「那天裴明泽走后我回去了一次, 结界应该是没问题的。」 第138页 「我们先去看下顾思源。」 车缓缓停靠在路边, 室外的暴雨此刻终于停歇下来, 唯余湿润的空气与泥土的味道停留在空中。 「把仪器带上。」 ——快下车了, 陈让突然对着卫与乔来了句,「测cy值的那个小的。」 两人快步走进了医区, 直奔109病房。 晚上医院走廊的人少了些,但还是有很多病人和家属在楼道徘徊,不时朝着陈让的胳膊望上两眼, 窸窸窣窣感慨些什么。 ——直到病房门出现在两人眼前,卫与乔伸手敲了敲门。 没过一会儿,房门被打开,顾思源把头探了出来。 卫与乔一愣, 想着先前顾思源的反应,讪讪地朝眼前人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顾......」 刚蹦出来一个字,眼前的顾思源就冷声道, 「你两来这干什么?」 卫与乔张大了嘴,『这是......人魂儿回来了?』 气氛陡然凝滞,陈让惊奇地望向眼前与昨天别无二致的人,愣了两秒后开口道,「来看你妹妹。」 「你说什么?」顾思源眉心一蹙,怒道,「看你妹啊!我妹为什么要让你看?」 说着就要合上房门,陈让眼下一沉,用完好的右臂挡住房门,居高临下俯视着眼前人,「你想让我跟周灵说吗?」 像是拿捏住了要害,顾思源咬咬牙,松开了手,转身向房门内走去。 室内格外整洁,相比昨天来看,更像是做了大清扫,说不定是医院定期的清理原因,地板亮的发光。 陈让盯着空无一人的病床看了两眼,转头问顾思源,「你妹妹呢?」 顾思源坐在另一张床上,没立刻回话,张了张嘴像是编好了理由,「她回......」 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男人打断,「你想清楚,你今晚说什么,明天我们回局里跟周灵就会说什么。」 陈让没盯着顾思源看,淡淡地围着空无一人的病床转来转去,像是在找些什么。 良久,男人咬咬牙,泄了气一般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应该是被魇住了,它或许是钻进了我体内,时有时无的,我也说不清楚。」 「但他操控我的时候我有时候有意识,有时候没有,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干了些什么。」 陈让垂着眼皮蹲在床边找东西,也不知道听没听见他说话。 顾思源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回他,有点生气了,大声道,「你们信不信我?」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卫与乔,潋滟的桃花眼含着怒气盯着卫与乔。 卫与乔此时尴尬的呵呵一笑,垂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小东西——银白色金属外壳包裹着透亮的显示屏,屏幕上陡升的红线极速闪烁,显然是不正常。 而此时的陈让终于在床角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小东西,一个灰黑色的小圆球。 深黑的外壳包裹着闪烁的小红点,此刻在陈让手里慢慢如莲花一般层层褪去了外壳,转瞬化作流体消失在他的手边。 「不用问你了,你自己回去跟周灵说吧。」 顾思源此刻看到了陈让手里的小黑球,两眼一瞪就怒骂道,「你他妈监视我?你不知道我妹也在这吗?妈的变态!」 说着就要往前扑殴打陈让,陈让随即快速闪身一躲,反身快速出腿从身后痛击了顾思源的腿窝,扑通一声男人就跪了下去。 「那真是你妹妹吗?」陈让抓着圆球淡淡在手心里滑了两下,「是不是人都不一定。」 地上的顾思源正想起来,下一秒,后脑勺一疼,终于晕死过去。 卫与乔适时收回手里的拟态硬物,朝地上的顾思源啧了两声,「这下能看出不像了,太脆皮了。」 他疑惑地围着地上的男人转了一圈,问道,「他到底是不是啊?说实话我真看不来,这小子在周灵面前跟在别人面前就是不一样,我也看不出他到底装没装。」 cy值检测的是某区域内的异体存在指数,只要保持在合理范围内,都说明这片区域是安全无威胁的。 而小型仪器的探测区域,可以设置限于这间病房,也可以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而这次么...... 陈让闻着空气里浓郁的古怪香料味,垂了垂眸。 「不用管了,他回到局里就知道了。」 陈让走进卫与乔,从他手里拿过小型仪器,盯着上方的73看了两眼后直接清零,再次缩小范围,朝着左边的病床走了过去。 冰冷的仪器面直接接触到床面上,绕着四方形环绕一周,指数都稳稳地维持在33.777这个合理的数字上。 卫与乔凑过来看了一眼,「这倒是挺正常的......」 陈让也看了两眼,刚想递给卫与乔,突然又把手缩了回来,「33.777.....」 起伏有致的波浪型建筑仿佛又回到了他的眼前,「33.777.....」 这个数字过于特殊,相对简单的排列在脑子里留下的印象很深刻,与他在波浪塔下测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相当罕见的,每个区域的cy值或许会相近,但绝对不会精确到小数点之后都一样。 他轻轻地把装置递给了卫与乔,脑海里回想起波浪塔上吊起的那一个个人形生物,嘴角扬起一抹笑。 「倒是串上了......」 月水母状异体、被利用的顾家兄妹,熟悉的脏橘发色的异体,还有清源小区迷惑视线的假本体。 第139页 从陵城到溯源区,甚至不惜这么远的距离都要过来找他,陈让握着手里的小圆球,良久嘆息一声。 首要的疑惑是他为什么选择顾家兄妹? 其次就是,他不知道那傢伙是从什么地方得知了他想打开囍的空间,但从现在看来,他的目的根本不是所谓找到易行且身体里被注入的东西,反而是......也想从囍的空间里分一杯羹。 从陵城的a区,到c区,再到现在的溯源区,处处都是这傢伙的身影,这还只是表面上的,背地里根本不知道他的根扎得有多深,覆盖范围有多广。 可是他做的这一切,又不是以伤人为目的,少许几起伤人事件出现在哪里呢? 陈让坐下的动作滞了一下,一个怪异的猜想袭上了他的脑海,怎么好像是易卜。 所有涉及高饱和光点、碗状水母莲攻击的对象都只有易卜,甚至埋在易行且卧室的那个丑东西的攻击对象...... 对啊,故意缠着易行且,使易行且对卧室产生某种恐惧,离开家常住公司,那还放那只丑东西在那干什么呢? 易父不会常进儿子的卧室,帮哥哥取东西的不就只剩易卜了吗? 如果脏橘发色的异体对囍空间的开启没有意向,那陈让永远不会把易卜跟异体的目的联繫在一起。 可是唯一能联繫两者的桥樑没有别的,只有易卜的体质——他稀少的宿体体质,几滴血就能让他的刺青亮起一半的特殊功效。 陈让不自觉磨了磨牙,似有阴影在他眸中闪过。 那么,第一次在清源小区出手说不定就是个错误。 他从碗状莲异形的脑子里拿走了小核,可那东西也是月水母状异体的衍生体。 ——是故意的吗? 故意放出气味,诱使陈让上门,让他顺利地拿走小核,同时衍生体之一被废弃,主体重新换具新身体? 难道是易行且想要分手?所以他的偏执男友就顺势换了具新身体,顺便收走易行且的记忆,想跟他重新开始? 陈让揉了揉发疼的脑袋,决定暂时别想了,他真怕自己离谱的猜测成真。 不管这位想要干什么,以前的陈让都不是他的敌人,可是现在...... 直到他跟易卜缠上的这一刻,背后人想要拿易卜献祭打开囍空间的道路都走不通了。 ———————————— 半小时后,随着橙光闪烁,分局派过来的专车就把被打晕的顾思源带走了,陈让顺手也把小圆球递给了出勤人员。 两人驾车一路风驰电擎回到了酒店。 陈让一进门就直奔浴室,锁上门后,径直脱下上半身的衣服。 原本冷白的劲瘦躯体上此刻密密麻麻布满了褐色的符文,从男人的左肩路过前胸,穿过莹润的腹肌,一路朝下蜿蜒而去,消失在林间。 浴室淡黄的光线洒落着,原本温馨的暖调都被这副躯体衬得有些诡异。 陈让用手轻轻抚摸着原本存在肩关节的部分,蜷缩手指抠一抠被利落斩断的表皮处,还能感觉到些许痒意。 良久嘆息一声,试探着驱动体内的触鬚从左肩下长出,密密麻麻的小孔随着主人的驱动接连出现,一条又一条深红色的细嫩触鬚冒了出来,像是新长出来还没来得及发育表皮一般,带着些慑人的猩红。 但又随着主体的指令不断交织缠连在一起,仿佛在模仿肌肉组织一般不断向前延伸扭曲逐渐缠绕成手臂的形状。 猩红的外观与整具躯体格格不入,陈让看着镜子里骇人的画面,幽幽吐出一口气,良久无奈地收回了自己做的「假肢」。 他倒也不是不能让局里免费给他安一个机械左臂,但是,这符文又没办法解释。 让他自己安的话,陈让眉头一皱,开始拿起手机搜索起最新的造价来,看到尾缀惊人的00000,立马将手机关上了。 陈让从没觉得钱这么重要过,算了,还是等等自己长吧。 浴室的门被打开,陈让走出浴室,重重躺上了床。 晚上做梦全是胳膊被古神一口口吃掉的场景,导致他没睡好觉,天还蒙蒙亮就从睡梦中惊醒。 ———————————— 穿好衣服,陈让没管熟睡的卫与乔,洗漱完就坐上电梯,准备去一楼吃早餐。 刚拿着餐盘坐到座位上,手机的铃声就叮铃铃响起。 ——易卜的电话。 刚接通,就穿来了对面人迫不及待的声音,「陈让,起床了吗,我来找你。」 陈让张着嘴,目光划过自己空荡荡的左臂袖管,哽了一下快速说,「过几天,这两天有点忙。」 对面一瞬间沉默了,随即大声道,「你耍我吗?我到你们酒店楼下了。」 易卜勐地挂断了电话,带着疲意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机屏。 他一夜没睡,刚从灵水赶回来就马不停蹄地过来见男朋友,结果对面说什么? 易卜才不信陈让嘴里的鬼话,卫与乔说今天他们走不了,怎么会没时间见他,骗子。 见前面快到了,易卜放下手机,整理了一下旁边座椅上纷乱的资料,将从祭祀楼图书储藏室拍到的有用信息都放进了保险箱里。 手指不住地摩挲着皮革面,他有一个重大发现要告诉陈让,不确定陈让知不知道,或许陈让找不到那种人,但以他的家底和资源,应该能帮衬陈让一二。 第140页 陈让......应该不会拒绝他吧? —————————————— 陈让这时沉默地看着手机屏,估算了一下他与易卜见面后的可能性,随即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起身去酒店门前。 但愿易卜不会太生气,他侧头又瞅了瞅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幽幽吐息。 第67章 海月再临 丝丝亮光逐渐浸润浅蓝色的天幕, 线条流畅的黑车伴随着身后的天光一齐映入陈让的双眼。 早上天气还有点凉儿,陈让看着越来越近的车,心里没由来有点紧张, 更多的应该是心虚。 从前他觉得身边没什么重要的人,受伤亦或断肢什么的, 对他来说都是家常便饭,现在么...... 陈让抿了抿唇, 压下自己心里不知名的滋味,慢慢地走下台阶。 ——咔嚓一声, 车门被打开,后车座的人快速从车上钻了下来, 一张明丽的脸庞挂着笑朝陈让看过来。 「陈让!」易卜叫出声, 颇雀跃地朝他奔过来。 能看得出来易卜来的很急, 身上的衣服有点皱巴巴的, 不知道是去哪走了一圈。 他也快步上前,刚想张开双臂拥抱一下易卜, 动作就停了一下,快速地收回手,贴在自己的后背。 易卜看到了陈让的动作, 眯了眯眼,随后使坏用力地撞到了陈让的身上,两只手臂勐地环抱住男人的腰,撅起嘴出声质问, 「为什么把手收回去......」 这话还没说完,他明显地感觉自己手下的触感有点不对, 怎么一边硬一边软,「嗯?这边怎么......」 像是意识到不对头了, 易卜勐地把手放开,强硬地捉住陈让的两臂往前伸,「这边的......」 陈让紧张地闭了闭眼,没太敢低头往下看,张了张嘴讪讪道,「一点小意外......」 身前的人没说话,轻轻地放下了他的双臂,忽然伸手把他推远了点。 陈让有点诧异,这是怎么了? 他立马低头去看易卜的表情——男人面色无波,原先嘴角扬起的笑容此时已经消失,此刻冷冷盯着陈让消失的左臂,一言不发。 不好的预感自陈让心头生起,他立马出声解释,「不是永久的,再等一段时间就长好了,你......」 话还没说完,身前的男人抬头直直地跟他对视,眼里藏着陈让不懂的意味,他的话头一下子就止住了。 下一秒,易卜快速转身,没搭理陈让,直直往酒店前台走去。 陈让愣了一下,随即赶紧跟在男人身后,便看见了易卜递出了身份证,他没话找话道,「你也要住这吗?分公司不是就在......」 易卜完全没理他,冷漠的就像不认识陈让一样,快速地办好房卡,转身就往电梯走去。 陈让这下也好似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跟个背后灵一样幽幽地跟在易卜身后,走进了电梯。 易卜一路快走,像是要竞走,陈让不加速还真跟不上他,无奈地在身后喊,「易卜,到底怎么了......」 两人刚好走到房间门口,易卜快速掏出房卡刷上,转身进去就要关门。 陈让差点没赶上,本来是用右臂挡着门,但看着易卜冰冷的神色,他脑子一转,使了点小心思,唰一下把剩余的右臂顺着门缝插了进去。 ——刚好抵在肘窝的位置。 这下可好,易卜惊得立马把手松开,陈让一下钻了进去,顺利关上了房门。 背靠着房门,陈让刚缓过气,还在庆幸自己的小聪明成功了,正准备转头看易卜。 「啪」的一下,左脸狠狠被眼前的易卜抽了一巴掌。 热意瞬间上涌,陈让吓了一跳,用舌头顶了顶自己左侧的口腔黏膜,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易卜......」 眼前的易卜紧紧抿着唇,一双凤眼含着怒意盯着他,眼尾的红晕还透着湿意,整个人看上去艷色逼人。 「你他妈蠢货是吧,另一只手也不想要了......」 像是忍着极深的情绪,易卜的骂声还夹着点哭腔,尖锐的冷意直直对着陈让,男人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眼下也有点青黑,此刻站在陈让面前,不復往日的光鲜亮丽。 明明是抽人的那个,易卜的身上却带着点脆弱感,让陈让有点移不开视线。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斟酌几息后开口,「对不起,我想着不要让你担心,过几天长好了再告诉你,所以才......」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易卜咬了咬牙,眼尾嫣红,仍冷冷地看着陈让,「是你自己主动的,是你说在意我,我他妈都同意跟一个早死鬼交往了,结果你连这么重要的事都不跟我说?」 易卜抽了抽鼻子,「不说就算了,还找什么狗屁理由,忙的没时间见我......」 他越说越气,昨天觉得自己帮不了陈让什么,思来想去后费心费力赶到灵水,早上又迫不及待赶回来见陈让,结果人并不是很在意他。 「一点都不主动,为什么老是我跟倒贴一样主动找你,你......」易卜忽地伸手点在陈让胸膛上,「你个白眼狼!」 他突然怒骂一声,眼里闪烁着火光,「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最好保护好他,我他妈不乐意跟缺胳膊少腿的人谈恋爱!」 陈让低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眼尾发红的易卜,男人眼里的泪花都要溢出来了,嘴上还是不饶人地断断续续地骂着他。 第141页 嘴唇殷红,漂亮的唇珠随着主人嘴唇的张合来回晃悠,在干涩的唇上格外吸睛。 『易卜似乎有点缺水。』陈让静静想。 想着想着,陈让倏地伸手捂住了易卜一直哔哔叨的嘴唇,俯下身贴近男人,开口道,「对不起。」 「以后所有的事我都会及时跟你说,不会等你主动来找我,以后我来找你。」 「我会每天都跟你发消息,有空会立马来找你,以后我来舔你,好不好?」 两人的脸此刻已经无限贴近,隔着陈让那只手,灼热的唿吸彼此交缠。 易卜不知道听到了哪句话,勐地拽掉陈让捂住他的手,怒道,「谁舔你了!我是让你保护好你自己,别老是不把自己当回事。」 陈让轻轻嗯了一声,眼光停留在起皮的殷红唇瓣上,突然开口道,「你要喝水吗?」 易卜刚熄了火,此刻听到陈让莫名其妙的话,瞬间怒意又上涌,「不是,你是不是没把我话放......」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眼前的男人忽然再度上前,琥珀色的眼睛几乎要淹没他的视野,「我帮你润一润。」 下一秒,温凉的唇瓣勐地贴上易卜干涩的嘴唇,两片柔软上下相贴,冰冷与火热交织在一起,丝丝缕缕的湿意顺着对方的唇缝被衔了进来。 易卜勐地睁大了双眼,倏地感觉自己腿有点软,他不想还在吵架的时候放过陈让,伸出双臂推搡起眼前人的胸膛来。 陈让琥珀色的眸子里划过些许暗沉,蝶翼般的睫羽上下蹁跹,随即轻微放开衔住的唇瓣,抵着易卜的脸颊轻声道,「疼,别推我了。」 易卜一惊,立马放下了双手。 没想到下一秒,陈让的气息又顺着唇瓣传了过来,男人的低笑声带着些许揶揄,黏煳道,「谢谢易总。」 陈让反身将身前的易卜压在门上,强劲的右臂牢牢锁住易卜的双手,用强硬又不失温和的力道将身前人的双手束缚在身后。 易卜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陈让哪会被那点力道痛到,薄怒化作红晕袭上易卜的脸颊,他偏过头躲开陈让的吻,挣扎道,「你个骗子!」 「该死的,原来怎么没觉着你这么精呢!」 陈让适时垂下脑袋,鼻息铺洒在易卜领口散开的颈窝里,唇瓣摩擦着温热的软肉低笑道,「跟你学的。」 这句话可让易卜气血上涌,两颊的红晕好似云霞一般,在白嫩的肌肤上散漫地游移着,「滚,你个狗东西......」 陈让无奈地再度抬起头,两人鼻尖相抵,他垂着眼睫直直与易卜对视,轻声道,「刚刚都是我的真心话,我以前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所以老是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做事。」 「我也没有谈过恋爱,所以第一次不太知道自己该对恋人坦白些什么,也没有主动问过你,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好吧?」 陈让某些时刻又非常会利用自己的小优势,他其实在某些时候能感觉到易卜的一些小癖好,比如强大的人露出脆弱的一面时,易卜就会比平常更兴奋一点。 在他过去几次受伤时,从易卜那灼灼的目光里就能感受到。 所以这次——男人低垂着眼,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瞅着易卜,湿润的唇瓣又不断摩擦着易卜的脸颊,不得不说,易卜的怒气已经在刚才的话语中散了不少。 他有些不自在地转了转头,虽然没说话,但已经能让陈让感受到他的态度转化。 陈让终于幽幽低笑一声,唇瓣再次擦着易卜的嘴唇印了过去,在以为这次和刚才没什么不同时,一条柔软的小舌却从对面易卜的唇瓣中探了出来。 陈让有些吃惊地抬眸,却见易卜漠然地盯着他,突然靠近他低声说道,「你不会只是以为唇瓣相贴吧?」 陈让抑制住了扬起的嘴角,再度贴上易卜的唇瓣,轻轻道,「哥哥教教我,好不好?」 易卜一愣,心脏勐地砰砰跳起来,故作冷淡道,「好好学着点。」 陈让近距离看着易卜的表情,终于没忍住笑意,扬着唇瓣堵了过去——两条柔软滑腻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年长的一方还不断加大力度吮吸着,让陈让有点吃不消。 暧昧的白雾在两人相贴的面部升起,令人脸红心跳的水渍声不断响起。 他终于放开了背后钳制易卜的双手,像是想要让易卜放轻点力道,不重不轻地拍了下对面哥哥的臀部。 ——一声清脆的啪声。 易卜诧异地停下了动作,勐地盯着陈让,却见眼前俊美的男人无辜地看了他一眼,「哥哥,你轻一点,我唿吸不上来了。」 不由自主的,易卜的喉结动了动,下一秒,放过刚才的小插曲,再度投进了爱人的怀抱里。 第68章 海月再临(阉割版) 易总一朝得势, 亲个嘴也亲的激情四射,直叫陈让有点招架不住。 他有些疑惑地仰头躲避易卜火热的唇肉,笑着道, 「我怎么记得你就比我大一岁,怎么这么急?」 边说着,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诱人。 易卜盯着眼前乱动的小东西, 粉嫩的舌尖无声舔了下嘴唇,下一秒张开嘴狠狠咬了上去。 「嘶——」陈让痛唿一声, 抵着易卜的额头就要把人往后推。 易卜放轻了嘴里的力道,凤眼上挑, 眼里含着笑意雾蒙蒙地看了他一眼, 随即舌尖微挑, 慢慢地绕着小球状的物体左右游移起来。 第142页 湿润的触感在最致命的地方侵袭着陈让的感官, 他感觉黏腻的热汗都冒了出来。 抿了抿嘴唇,他再度伸出手环绕住易卜的腰部, 把人往室内的床上带。 易卜察觉到眼前人的意图,心下更热,顺着陈让的动作后躺在柔软的床上。 眼见着俯身撑在他眼前的陈让, 心里更是激动,粉霞漫天,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一秒、两秒...... 『人呢!?』 迟迟不能感受到灼热的气息,易卜终于睁开了眼, 却见眼前的陈让憋着笑盯着他,想来是已经打量他好久了。 「干什么!」易卜有点羞臊, 好像自己多迫不及待一样,抬起垂落在床边的小腿狠狠蹬了陈让一脚。 「好了, 不要白日宣淫,今天可以结束了。」陈让嘴角微扬,温声对着易卜说话。 床上的易卜掐死陈让的心都有了,他面上带着红晕,感受着自己愈演愈烈的态势,咬牙道,「是吗?」 开玩笑,先亲上来的想跑? 下一秒,两条劲瘦有力的小腿向上发威,颇有种不成功不罢休的意味,从陈让的大腿后部狠狠一踢,陈让没防备背后受敌,扑通一声被迫趴了下来。 鼻尖正好对着易卜的侧脸,被迫在男人的脸上印上一吻。 「你先亲我的,把我撩了就走?」 易卜说着话,胸腔的震动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传递到陈让身上,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什么?」他有些疑惑地看着易卜。 —————————————————— 易卜的头朝窗外撇了撇,一只浅红色带着青色花纹的蝴蝶从缝隙处飞入了房间。 ——扑扇的翅膀带着室外的热意,点到陈让的手心处传感着。 陈让手心有些烫,一时有些惊讶,不就亲了一会吗?愣了一会儿后闷笑起来…… 身前的易卜倒是红着脸眯了眯眼,看了眼意外飞入的小蝴蝶,比着口型:「快、点」 盯着看了一会儿,陈让抬起手錶看看时间,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 易卜穿着条休闲西装裤,光滑的黑色面料包裹着修长匀称的双腿,隔着面料依稀可见环状腿环的印记——应该是衬衫夹。 此时双臂向后展仰头盯着他,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陈让,眸子里溢满了闪亮的小星星。 陈让垂下眼,浓密的睫羽遮盖住琥珀色的眸子,白皙的指尖仿若接触到蝶翼,展翅欲飞的蝴蝶荡漾出来。 由于陌生的触感,误从窗户飞入房中的蝴蝶此刻已经缓缓蹁跹起来,蝴蝶的两片小翅膀还挂着被屋外雨滴淋到的水珠。 陈让适时笑了一声,这笑里包含的意味可把易卜弄得有些羞恼。 「你笑什么?」他不满地努起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陈让动作突然一停,静静地抬起眼直视易卜,「我是第一次帮别人。」 易卜舒眉,没懂他的意思,「谁不是?」 这下眼前的人满意了,没再说话,灰白色的蝴蝶摇身一变,微微泛红的新生花纹展现在陈让眼前。 小蝴蝶泛着浅粉又有些淡红,带着些微迷惑性质的青色花纹,直愣愣地翘起在陈让眼前,顶部深红的小口处还盈润着蝴蝶的液体。 「真秀气。」陈让轻笑,适时评价道。 易卜刚才还很豪气,此刻真被拿了出来倒有些不好意思,伸出手臂挡在了眼睛上,见陈让没有动作又难耐地把手臂移下,用灼热的目光盯着眼前人。 陈让的手指修长又漂亮,指腹处还带着薄茧,跟他这个人一样......一样有力。 男人五指合拢,轻轻地捏住脆弱的蝴蝶。 「痛了要告诉我哦。」男人温润的声音不断从他耳边传来,让易卜更羞臊了。 『妈的,刚刚真没觉得,这么......』易卜红着脸,暗暗在心里想。 .................. 明明窗户还开着透风,易卜却感觉房间里都沉闷窒息起来,哼哼咛咛着要透气,手臂仍死死挡住眼睛。 陈让倏地抬头看去,温凉的目光落到男人的手臂上,突然将手心松开。 用唯一的手臂推开了易卜挡住眼睛的手,轻笑道,「怎么不看我,还害羞上了?」 易卜被迫取下手,浸透着水色的眸子含着点委屈,又强硬着不服输地盯着他看。 陈让有点受不了了,『太可爱了......』 小蝴蝶扑扇着飞走了,恨不得立马逃离这个房间。 突然,一声铃响打破了沉默,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陈让没有接听,轻轻俯下身对着易卜说,「卫与乔估计醒了,我要快点回去。」 易卜迷濛在雾气里的眸子突然一滞,「你不会现在把我扔这吧?」 陈让忍不住笑了出来,揶揄道,「怎么会?」 停顿两秒,眼光闪烁几息,轻声道,「这次放过你,下次就轮到易总了。」 易卜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看着陈让的动作,唿吸突然一滞,惊诧道,「不用这样,不......」 下一秒,陈让的睫毛快速阖了下去,微红的蹁跹蝶翼消失在眼前。 屋外天光大亮着,或许是因为雨季,仍有着无处不在的湿热空气,不断追着小蝴蝶涌来,狭窄的酒店长廊让蝶翼的尾端迷失在黑暗之中。 小蝴蝶来回扑扇,没飞过几个回合,随着屋檐落下的微凉雨水倾泻而下,它的羽翼也歇了下去,最终尾翼不堪重负弯折……下去,停留在屋檐上。 第143页 陈让琥珀色的眸子却含着笑意瞧了屋外翩飞的蝶翼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分钟过后,两人湿热的唇瓣再度重叠,将尽未尽的话语都潜藏在交叠的柔软里。 陈让唇边仍带着水意,弯着眸子,俯下身重重亲了易卜一口,「其实总归是我占了便宜,你要做好准备。」 易卜还没参透陈让话里的意思,想了又想,突然脸色爆红。 男人说完起身,转身拿着手机走向门口,轻声道,「拜拜,晚上见。」 陈让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莹润的光芒,在日光满溢的房间里格外耀眼。 ——关门声响起,室内又陷入了沉寂。 易卜仍躺在床上急促地唿吸着,殷红的眼尾像是火烧的云霞般耀眼,他平復几息,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靠!」 陈让是怎么走出房门的?就他一个人有感觉吗? 妈的,这个性冷淡......我正事还没说呢...... 他缓缓坐起身,整理起自己包裹蝴蝶的束带来。 刚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被挤出微微软肉的大腿根上有一个鲜明刺目的咬痕,在白嫩的腿心格外明显。 『是他刚刚太爽了,所以没感觉到?』 易卜细细摩挲了几下,不知道怎的,心情又突然转好了一些。 他静静转头,将视线投向窗外——明亮的天光大放,雪白的雁群舒缓地划过天空。 ——唿。 —————————————— 等到陈让回到七楼的时候,卫与乔刚洗漱完,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看见陈让从门口进来,好奇道,「今天起这么早?去吃饭了?」 陈让点点头,径直去桌边整理背包。 不知是不是卫与乔看错了,陈让的嘴唇好像过敏了一样,红的厉害。 挠了挠头,他出声问道,「让哥,今天我们还去南区?你......」 陈让嗯了一声,「没关系,上次犯的错这次不会犯了,你跟我一起就没关系。」 像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林瑞派咱两一起还是有考虑的,我不该跟你分头行动。」 他手下动作不停,终于收拾好了背包,抬头示意卫与乔,「走,你先去吃饭。」 —————————————— 阳光明媚,两人再度来到了波浪高塔之下,陈让空着只袖管,深色莫测地盯着一如往常的高塔建筑,眸中深浅沉浮。 他低头看了下手里的仪器显示屏——33.777 与那天的完全一样,但是被吊着的绰绰人影却完全不见踪迹,那就是......还在这。 陈让适时转头,看了卫与乔一瞬,出声道,「卫与乔,你用自己的能力测一下cy值。」 卫与乔怔愣地看了手中仪器一眼,呆呆地点点头。 莹蓝色的流光纹路自卫与乔掌心中浮起,还没等他施展开,身旁传来了陈让的声音,「放在塔身上试一试。」 卫与乔点点头,上前几步将掌心贴合在塔身上,手心处的淡蓝微光瞬间透过霓虹灯管向四周蔓延,仿若一层又一层点缀着微光的蛛网,其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变异的蓝色萤火虫,以极快的速度包裹住高塔底层,快速向上旋沖。 冷汗自卫与乔的额角低落,手刚放上去就感觉仿佛有毒虫在啃食一样,冰冷的痛感丝丝传递过来。 卫与乔有点受不住,转过头示意陈让,「好奇怪,有东西在啃我。」 陈让盯着忽闪忽闪的莹蓝光点,上前一步问卫与乔,「再撑一会儿,能量液带了吗?」 卫与乔点点头,从口袋里抽出了混杂着流金光点的蓝色溶液,见陈让拿出来,以为是要帮他打。 正要挽起袖子,就见陈让将针头对准自己的手臂打了进去,他张了张嘴,满面土色地转过了头。 「哥,你没拿?」他讪讪道。 「我第一次打,以前觉得没必要,但今天不太行。」陈让晃了晃消失的左臂,朝卫与乔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又过了几秒,卫与乔实在受不住了,正想再转头时,手上的亮白晶体突然闪烁出红光来。 他惊唿出声,大声道,「让哥,有东西!」 陈让抬头看去,此时——昨天出去的绰绰人影又再一次沖了出来,似乎因为不是主体催动,带了些神志不清的错乱感。 昨天排布整齐的人形白点此刻像被挂在风中的纸片人,神志不清地一个又一个纠缠在一起,纷乱地摇晃着。 陈让快速靠近卫与乔身后,低声道:「你的光网能绞缠住他们吗?」 卫与乔迟疑一下,悻悻道,「撑不了三秒。」 「够了。」陈让站在卫与乔身后,单手扣住卫与乔的肩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无形的黏湿感自身后升起,下一秒,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忍着点。」 他还没反应过来,霎时,钻心的疼痛勐然从背后袭来,仿佛有无数条须状物穿透他的皮肉,顺着骨血飞速向贴着塔身的手心游来。 「艹......」卫与乔痛吸一口气,上一次疼成这样还是在tm的上一次。 瞬间,挨着塔身的指腹被从内部突破,细长的湿滑触鬚沾着他的血液,顺着光丝旋沖延伸的方向飞速行进,几乎在顷刻之间就将整座塔身包围。 在剧痛的压力之下,一股磅礴的力量也随之冲进了卫与乔的身体,泄洪般从掌心处沖了出去。 第144页 卫与乔有些愣愣的,能量流动的感觉甚至一时都压过了疼痛。 三秒之后,他整个人的身体瞬间被身后的男人提熘着仍在一旁,直到此刻,卫与乔才勐然看见了陈让的脸色——简直像个死人,似乎刚从停尸房里跑出来。 陈让单臂上前,快速顶住了卫与乔刚才的空缺,还未反应过来的莹蓝光丝即刻反噬,顺着陈让的右臂侵吞过去,但在走到肘关节之时,却被体内的骨血强硬地阻挡住,一寸寸顶着莹蓝光丝重新回到塔身之中。 排异的两股力量仍旧在做着对抗,连同刚才因为他侵入人体的惩戒之痛一齐到来,他轻轻地唿了口气,手臂开始颤抖起来。 卫与乔瘫坐在一旁的地上,大口疾唿着氧气,指腹处的破裂口被体内的光丝细心呵护着,但他的注意力却全然放在了塔身上。 塔身处的光丝好像找不到妈妈一样,哭唧唧地被触鬚压着环绕着塔身流走,将一个个惨白人形幻影吞吃入腹。 他此刻才真正领悟到了陈让的实力——在被触鬚穿透的一刻之间。 卫与乔不禁有些后怕,陈让也才二十多,没比他大几岁,到底是怎样的残酷经歷才能成就如今的他。 那种疼痛卫与乔这辈子不想再体验了。 一分钟后——直到两股缠绞的力量完全将惨白人影吞噬,陈让终于收起了手臂,勐然回身一拽,所有虚幻掩体汇聚而成的实体被重重砸在地上。 卫与乔赶忙拿出了收容袋,正要收拢,却看到了人形体的面庞。 「靠!这不顾思源他妹吗?」 陈让此时也缓慢地走了回来,汗液浸湿的碎发被通通揽到脑后,他轻轻喘着气,眉头蹙紧盯着地上那张艷丽的皮相。 「赶紧放进去吧......」他有些无力地说道,转过头看向自己可怜的右臂。 卫与乔试了几下,怒道,「放不进去......好硬啊!」 痛楚连同着烦躁一齐涌上心头,陈让忍痛伸出右臂,捏着人形体的后颈狠狠将人向前摺叠——咔嚓一声。 卫与乔张大了嘴,「艹,叠过去了......」 他惊呆了,倒吸一口凉气,开始拎着东西装袋,不敢再看好像有点生气的陈让。 陈让还在盯着右臂瞧,被光丝反噬割出的暗红痕迹在右臂上格外明显,但令他更烦躁的是——本来左臂就没长好,现在右臂又变成这样,他回去怎么跟易卜说? 早上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会保护好自己,但根本无可避免。 烦躁与痛楚一齐压着他,早上的快乐好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他重重吐出一口气,跟着卫与乔的脚步向车边走,「算了,再看吧......」 陈让恹恹地想,琥珀色的瞳孔被暗色遮蔽,直到明亮的天光将沉色压过去。 ———————————— 路上,陈让坐在副驾驶,轻飘飘瞅了眼卫与乔,「还疼吗?」 卫与乔古怪道,「好像就那三秒疼,之后就没感觉了。」 陈让没再看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自己已经替他分了一半了,心里想卫与乔真是个脆皮鸡。 『到底是我经歷多了......』他淡淡地在脑子里想,有种自己已经半截入土经歷颇丰的感觉,良久嗤笑一声。 铃声响起,是荣衍鹤打来了电话。 陈让有些奇怪,没想到荣衍鹤会打第二次,接听后道了声喂,对面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我研究出来了。」 荣衍鹤不错的心情隔着手机屏幕都传了过来。 陈让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对自己触鬚的研究,随即淡淡道,「恭喜啊,那你的小东西能召回了吗?」 「可以了,不用你送了,见你还坏心情。」 陈让抽了抽嘴角,脑海里突然想到了点东西,他幽幽问道,「你给易行且身体里打的什么东西?」 对面人沉默了一会,带着些古怪的语气,「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陈让言简意赅,「不能说吗?」 荣衍鹤轻嗤一声,「我自己的东西,做了点新研究,放心吧,对你的大舅子没伤害。」 本以为对面的陈让会反驳自己的话,没想到陈让倒是嗯了一声,随即挂断了电话。 —————————————— 荣衍鹤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脸上的表情要多怪有多怪,没等他品出味来,身后响起了助理的声音。 「荣sir,收容区的温组长找你。」 荣衍鹤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好半响才转过身,「谁?收容区的找我干什么?」 小组里悻悻道,「我也不知道,但她拿了林队的通知单,现在就在大厅。」 荣衍鹤不耐地蹙起眉,走了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易行且该来复查了吧,我记得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吧?」 小助理微微一下,比了个两手摊开的姿势。 荣sir走过小助理身边,轻啧一声,「等我回来,亲自给他打电话,真是不乖。」 显示想到了是什么,火烈鸟恶劣一笑,仿佛刚才被打扰的坏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 高大的男人推开身前的玻璃门,朝着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投出了视线。 温半安眯着狐狸眼,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扬起妥帖的微笑,问道,「荣sir你好,我是收容区的温半安。」 第145页 荣衍鹤坐在对面,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什么事?」 温半安也不恼,从身旁的容器中取出一小管试剂,水晶般透明的色泽中有一点亮眼的红色,随着来人的动作微微摇晃。 「一桩旧案,这管试剂来自清源小区所谓的『食信兽』,前段时间我没回来所以被搁置了。」 「这次来,是因为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得请您帮个忙。」 第69章 海月再临 橙红的灯光铺洒在长廊上, 带着某种温暖、活跃,神秘的意味,让被光线包裹的人看上去都有种不同的气质。 身材高大的男人快速转过廊角, 一头色泽饱满的粉毛随着身体主人的动作微微荡漾,在橙红光线的叠加下有种奇妙的美感。 荣衍鹤手里捏着那管小小的试剂瓶, 颇有兴致地打量起透明液体中那抹仿若凝固的红色液体来。 「怪了去了......」他扬起唇角,黢黑的眸子里闪过某些情绪, 他还从没见过有哪种液体能独立留在异体析取液里的。 「小赵,你觉得这是什么?」 像是起了某种兴味, 荣衍鹤开口问身边的助理。 「啊?可能是他不喜欢的人血?」小赵张张嘴,讪讪地开口。 果不其然听见身前人的一声冷嗤, 「越学越过去了, 猪脑子。」 小赵摸了摸鼻子, 在心里骂了几句, 唯唯诺诺地继续跟在人身后。 刚走进观察室,荣衍鹤像是想起了什么, 掏出手机打起了电话。 他开了免提,小赵站在旁边,一字不落地接收到了信息。 「餵, 易先生?」 「有事?」对面传来了不耐烦的男音。 「呵,」荣衍鹤低笑一声,戏嚯道,「不愧是易总, 大忙人,想必早都忘了要来复查的事儿吧?」 「荣先生要是少给我打几个电话, 我说不定会过去勤一点。」 对面的男人冷冷地来了句这,随即快准狠地挂断了电话。 荣衍鹤盯着黑掉的手机屏, 轻哼一声后继续悠悠地戴起手套,顺嘴吩咐道,「把检测室门打开,人估计快到了。」 小赵愣愣地点点头,心里还不清楚自家组长是怎么接收到快来的消息的,但为了避免再被骂一次,麻熘地走向了检测室。 —————————————— 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色卡宴缓缓驶进了研发区的侧门,一身浅色休闲服的俊秀男人从后座下车,面无表情地提着一个小袋子走进室内。 男人上身穿着浅色的竖纹衬衫,淡咖色的线条更加深了男人的无害感,一路上微笑面对着所有来往擦肩而过的人——直到走进检测室。 见要见的人还没来,易行且静静地坐在仪器前的沙发上,缓缓伸手解开了衬衫的下侧纽扣。 几道仿佛被灼烧过的深浅不一的痕迹清晰地映入眼帘,带着些扭曲的纹路一路蜿蜒向上,但似乎是受到了外力干涉的原因,在胸腔以下横断开来,显然是发育中止了。 易行且轻轻抚摸着肚子上的几道痕迹,眸子里藏着些难懂的情绪。 没过几分钟,被助理通知的荣衍鹤赶了过来,似乎是来得急,眼睛上泛着泠泠冷光的护目镜还没有取下来。 此刻隔着蓝光镜片看着眼前俊秀的男人,目光从他脸上游移到肚子上,忽地露出一个故作友好的笑容。 易行且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他一下,随即放下衬衫,转身从小袋子里取东西。 「荣先生,我按你的要求带过来了。」 荣衍鹤没动,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问道,「有思路了吗?按理说疼痛时候的感觉很明显,你应该立刻能定位到当时到底接触了什么。」 易行且取东西的动作一滞,忽地转过身对他说,「我想,你能不能让我问过他之后再做打算。」 男人清澈的杏眼中带着些微妙的情绪,让荣衍鹤看着有些不爽,几秒后,像是不屑般冷冷道,「可以,但你要在我的管控范围下行动,或者,带我一起去?」 这话一出来,易行且嘴角抽了抽,怪异地瞟了他一眼,「随你。」 此时,男人捏着两管试剂走到荣衍鹤面前,摇晃着眼前分别装着淡红色和浅黄色液体的试管,淡淡道,「分泌液和尿液,都在这里。」 荣衍鹤没接,径直拉开易行且松垮垮的衬衫,蹲下观察起来。 易行且面无表情,捏着试管的手倒是紧了紧。 只听身下人传来声音,「哼,我早说他在你身体里下了种子,这下信了吧?」 「不过现在,到底是谁的种子就不一定了......」 话还没说完,易行且强硬地拽过自己的衣角,侧头冷声道,「快点开始吧,我下午还有事。」 荣衍鹤还半蹲着,此刻幽幽抬头看着易行且躲避的动作,良久扯了扯嘴角,站起了身。 他粗暴地扯下手上的不知名材质的手套,微微晃悠着布满红色划痕的手指,扭头漠然道,「躺那儿。」 泠泠冷光遮盖了男人眼里莫名烦躁的情绪,直到橙红的光线完全侵占瞳孔。 ———————————————— 等到易行且的腹部涂满他「主治医生」所谓的特效药后,男人没待一会儿就快速离开了研发区,这对他来说好像就是龙潭虎穴,一分钟也不想多呆。 荣衍鹤悠悠靠着侧门站立朝外看,手上的伤痕莫名发痒起来,他没滋没味地轻咬舌尖,随后转身走进观察室。 第146页 异体的析取液和那滴红色液体此刻已被大致分离开来,唯剩些许透明黏液沾附在红液之上。 显示屏的蓝光映在荣衍鹤的脸上,他漠然地盯着屏显,在来回跳动的数据显示里对比着些什么。 资料库的上一栏数据还停留在易行且的血液分析里,荣衍鹤斜瞟了一眼,不知怎么的又点了进去。 反应过来瞬间又快速地退出,一抹讯息突然划过他的脑海,荣衍鹤手下一停,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再度点了进去,将两类放在同一页面进行对比输出。 良久——荣衍鹤的眉头死死蹙了起来,他跳下高椅,重新回到实验台边上。 男人用析取针径直将腐蚀液推进黏附着透明液体的红液里,几乎是瞬间,透明的液体勐然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却一直朝着中心的红液游动,形成黏腻的白膜包裹住红液表面。 荣衍鹤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忽地用力捏住推柄,大剂量的腐蚀性液体顷刻间包裹住稀少的红液,此时的白膜终于不堪重负——炸裂开来,但红液却奇异地没有受到丝毫损伤。 莹润的红光反射到荣衍鹤的眼中,隔着护目镜,他眼里的冷意却一点没少。 —————————————— 「所以,你是说,一切都与易行且的情人有关?」周灵盯着荣衍鹤送来的研究分析报告,看着上方相互关联的好几种异形体,有些戏嚯地调侃道。 温半安趴在前面的桌子上,一双狐狸眼里含着笑意,「我可没那么说,是那位荣sir的话。」 「他的意思是,易行且的情人十之八九是本体,但我觉得,他有极强的个人情绪在。」温半安眯着眼想着当时荣衍鹤的表情,有些揶揄地发笑。 周灵倒没再说什么,幽幽嘆出一口气,眸子里却带着冷意,「证据不足,如果没有顾思源这茬,或许还能再深入调查一下。」 温半安像是被勾起了兴趣,「什么?我不认识他,是出什么事了?」 这一次,周灵倒没立即开口,狭长的眸子泛着冷光,淡淡道,「等他被押回来再说吧。」 女人单手抵着额头,乌黑的半长头髮滑落下去,带着些冷香,无声漂浮在室内。 温半安直直盯着周灵的表情,半响轻笑一声,「看来我走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啊。」 —————————————— 「什么?你说让我自己回去?」卫与乔不可置信地大唿出声,干巴巴地盯着一旁翻着收容袋的陈让。 「怎么,有问题?」陈让一眼不眨地盯着收容袋里面如干吃面一般脆脆的人形生物,顺嘴回復道。 「任务过程是我们两一起完成的,一切都有记录,回去林瑞不会吃了你的,何况我只是晚一会儿。」 卫与乔蹙起眉头,疑惑道,「你不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们两作为一手人物肯定是立刻会知道真相的......」 陈让偏过头瞧他一眼,淡然道,「不管真相是什么,与我都没有太大关系,我只追求自己的目标。」 「何况,不是还有你告诉我?」陈让戏嚯道。 卫与乔张了张嘴,忽然委屈道,「她万一从收容袋里跑出来怎么办?我一个人能应付吗?」 这时陈让才正眼瞧了瞧他,『到底是还小......』 想了想,他还是想等易卜一起回去,思索一二,随即道,「我叫个人陪你一起回去。」 卫与乔瞪大眼睛,有点好奇,「谁啊?」 ———————————— 等到一身潮服的白毛出现在卫与乔眼前时,他整个人更生无可恋了,这还不如他自己一个人呢。 裴明泽臭着一张脸,碍于契约的原因,他只能被迫听陈让的话来这。 看着眼前的豆芽菜,裴明泽恶劣地笑出了声,「同行愉快~」 卫与乔讪讪地笑了声,「嗯......愉快......」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卫与乔后上,刚坐上驾驶座,就发现裴明泽怎么跑后座去了。 一转头——简直把他吓出精神病,裴明泽已然解开了收容袋的袋口,抓着顾思宁后脑勺的头髮把人形体往上提熘。 「哥......你干嘛呀......」卫与乔身体颤抖着,结结巴巴地问着裴明泽。 「哼,」裴明泽嗤笑一声,「顾思源他妹在陵城养病养几年了,从哪出来这么个东西。」 卫与乔张大了嘴,恨不得立刻把陈让叫回来,此刻忍着分享欲说道,「哥,你不怕他跑出来吗?」 这时,裴明泽才悠悠然转头瞧了他一眼,「胆小鬼。」 随后还算做人,又把东西好好塞了进去,一个跃身坐进了副驾驶。 随口问道,「陈让干嘛去了?」 心里腹诽道,『陵城的东西还不够掏,要来溯源掏?』 卫与乔嘿嘿一笑,迟疑道,「应该是陪男朋友吧。」 裴明泽系安全带的动作滞了一瞬,缓慢地转过头,面无表情盯着他,「什么?」 第70章 海月再临 陈让站在路边, 直到看着卫与乔开着车消失在眼前,才悠悠然转身朝酒店走去。 他没立刻去找易卜,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楼层。 一进房间, 男人立刻走进浴室,唰的一下把上衣脱下来, 对着镜子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打量自己的上身。 「幸好截断的及时......」他喃喃道。 第147页 被萤光丝割裂的伤口只存在于右小臂处,没有波及到他的身体, 这让陈让高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凑近镜子,瞧着前额上光滑的皮肤, 顺手摩挲了几下,在发觉冒出来的小触角已经消失不见时, 心情颇好地笑了笑。 ——水声淅沥, 暖光洒落浴室, 隔着磨砂玻璃门可以隐约看到男人高挑劲瘦的身形。 十五分钟后, 陈让赤裸着身体走了出来,水珠洒落一地。 他快速换上黑t和长裤, 背上包就朝楼下走去。 或许是身上还沾着水迹的原因,黑t此刻微微黏附在身上,柔韧的腹部线条微微显露, 在宽肩的对比下显得腰部更细。 偏偏陈让还没了一条胳膊,极具侵略性的身形和残缺相结合,引得楼层里经过的人频频侧目。 陈让没空理这些人,刷过房卡直接走进了易卜的房间。 「易......」 走进房间刚想出声, 就看见大床上熟悉的后脑勺对着他——男人睡得正熟。 陈让静悄悄地凑近,抬起手錶看了下现在的时间, 有些好奇昨晚易卜去干了什么,今天这么困。 他单手支在床上, 俯下身凑近瞧易卜的睡颜。 男人睡得正香,红晕蒸腾在两颊,此刻薄唇微张,几滴透明的津液正顺着嘴角流下,滴答答落在枕头上。 陈让挑挑眉,单膝跪在床边,此时坏心思地伸出食指,推着易卜的下嘴唇往上抬,好像是想要止住流动的津液一般。 结果还没抬上去,黏煳的声音就从耳边响起,「你......干什么?」 陈让手下动作一停,抿起唇静静地朝易卜的眼睛看去——男人还迷煳着,像是刚从梦中惊醒,又像是没醒。 他没敢再动,轻轻地移动身体站起身来,想从床的左边绕到右边——睡到另一侧去。 大床前正放着电视柜,陈让记忆力很好,早上还空荡荡的黑色桌面此刻堆了几本小册子,一支原子笔被别在册子中央。 陈让有些好奇,拿起精装的小册子,顺着被别住的几页看去——身着雾白衬衫的男模正朝着镜头微笑,右臂微抬——冷调的银白机械手占据版面的三分之二,在镜头下闪烁着莹润的金属光泽。 右下角印刻着wks生物模拟公司的标志。 笔者显然在上面做了标註——『还是机械外观的?材料落后/pass......』 他手下未停,继续向后翻了几页——又一个身着解构主义衬衣的外国男模,金髮碧眼对着镜头笑得开怀,被镜头捕捉的人类手臂甚至完全看不出是后天智造。 au智设——让生活更美好! 又一串手写标记——「闻所未闻的公司?笑得真难看......」 ......室内想起了纸页不断翻动的声音,直到来人放下册子,将原子笔重新别在刚开始的位置。 桌面上还躺着一张不起眼的小纸,几串电话号码被记在了上面。易卜勾勾画画又删了一些,最后只留下一串数字,后面被画了对勾,还标记了一个明天的时间点。 ——明显已经联繫好了。 陈让定定看着这张纸,眸子里黑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刚洗过的头髮没有完全吹干,此刻额前的碎发缀着水珠,偶有几滴从男人的额角滑落,路过黑沉沉的长眼落在他黑色的t恤上。 ——领口有点湿重。 他再度回归原来的行动轨迹,悄悄走到另一侧床边躺下,手臂支着头,静静地看着易卜的后脑勺。 漆黑的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了狭长的眼,连带着琥珀色的光芒一齐隐蔽。 ———————————— 易式的大楼里—— 孟获今天终于重新上岗,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装慢悠悠朝着总经理的办公室走去。 『好久没见他的宝贝,他有些想念了。』 脑子里想着美好的记忆,孟获压着自己略显癫狂的兴奋表情,挂起妥帖的微笑敲响办公室的房门。 「易总。」 房内诡异的沉默着,没有立即应声。 孟获站在门口,轻轻嗅闻着室内的气味,感觉有些奇怪。 『他的宝贝明明在里面,怎么不吭声?』 或许是感应到他的心声,室内的人终于应了一声,「请进。」 冷光微动,孟获缓缓走进了办公室,黢黑的眸子带着近乎灼热的情绪直直盯着眼前的老闆。 「易总,今天下午徐总的邀约......」 孟获还没说完,易行且就打断了他,「嗯,小吴陪我去。」 几乎是一眼都没有看他,易行且的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的屏幕,冷冷地告诉孟获。 似乎连手中并不锋利的文件夹也变成了伤人的利器,孟获莫名感觉手有点疼,他张了张嘴,轻声问道,「老闆,我下午也有空。」 室内的窗户没关,些许凉风顺着窗纱熘进办公室内。 易行且还是没抬头——孟获死死盯着眼前人,在心里暗暗想。 「不用,没事了你就出去吧。」 流转在鼻息间的气体仿佛都不流通起来,孟获忽然感觉这里有些窒息。 『为什么?易行且为什么突然疏远他?』 他慢慢地走出办公室,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像个迟滞的旧款机器人。 快走到门边时,身后的易行且忽然抬起头朝他看了过来,几乎是瞬间,孟获就敏感地转过了身,带着奇异热度的眼眸立马弯起来。 第148页 他扬起微笑,「易......」 「孟获,你见过我女朋友吗?」身前人突然发问。 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嗯,见过,怎么了?」 眼前的易行且定定地看着他,眸中带着难辨的情绪,忽然拐弯开口道,「我想摸摸你家的猫猫,明天下班后可以吗?」 孟获一愣,点点头,「好。」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了。 易行且再次垂下头,看着电脑屏幕上批改得一团乱的文件,长嘆一口气,全部清空。 ———————————— 顾思源在下午两点被送回总局收押,周灵接到消息后立马从任务现场赶了回来。 「他在哪个区?」周灵翻着手里的案情记录,顺嘴问身边人。 「嗯......a区......」 一瞬间,周灵勐地抬起了头,拧起眉毛问道,「为什么?谁判的?」 身边的助理也支支吾吾,最后调出设备里的录像发给了周灵,「不是谁判的原因,主要这化验结果......有点奇怪。」 没有仔细听身边人的未尽之语,周灵没有直接看录像,几乎是朝着收押的a区狂奔了过去。 a、b、c、d、f,危险逐级而降,她怎么也想不到顾思源能直接被关到a区,这属实是超乎周灵的想像了。 寒凉的气息顺着收押区的大门渗了出来,分局的代理人正站在大门口等着周灵,见周灵气喘吁吁跑过来还有点惊讶。 「不用这么急的,你还跑过来。」分局的人跟她寒暄着。 周灵现在没这心情,微微一笑,直奔主题,「能问下为什么直接关到a区了吗?」 代理人一怔,蹙起眉头道,「本来据举报者的初步判定情况看,应该归属到意志操控和短暂附身,但是化验结果一出来,让我有点惊掉下巴。」 眼前人说着说着,带着些狐疑望向周灵,「你知道,他这种情况已经有五年了吗?」 一瞬间,周灵的脑子嗡嗡的,莫须有的幻音几乎要将脑子都绞裂了,「......五年?」 她忽然怒道,「什么五年?」 代理人被她吓得后退一步,皱起眉头冷斥道,「不要跟我这么说话。」 周灵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歉:「抱歉,您能跟我详细说说吗?」 「他在五年前体内就已经被异体种下了操纵的丝线,现在还不清楚是已经完全发育成本体还是......仍是衍生体操纵的傀儡。」 「在这种情况下,所谓的异常事件到底是他做的还是不是他做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代理人轻嘆一声,看着眼前的周灵,「化验无法判定他个人意志的真实,就这点来说,他必须被收押在a区。」 周灵站在原地,眼中晦暗不明,身前的代理人早已离开,徒留周灵一个人手里捏着录像小球,像一尊雕像站在原地。 『怎么可能?』她惊疑不定地想,『他身前的顾思源明明那么真实,化验却显示他是个早被植入操纵的异体?』 『那这个异体得有多狡猾,才能让顾思源在这么长时间内都在她面前保持同一副情态。』 周灵反射性地拒绝接受化验的结果,她得见到顾思源,才能认清这所谓的真相。 在见到顾思源之前,她不会再看任何的录像和化验资料。 女人手里紧了紧,转身离开了收押的a区,『她得立马写申请报告,她要进去亲口跟顾思源对质。』 ———————————— 不远处,温半安侧身站立在化验仓室之后,睫羽轻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植入吗?」 正当她想的入神时,身后传来的声音却吓了她一跳,「温组长?」 温半安深吸一口气,幽幽转过身去,皮相俊美的青年正微笑着看着她,「这块不能久留哦,您该走了。」 紫红色的浅光在男人的眼眸中闪烁,莫名的馨香浮动在空中,这个人......让温半安有点眼熟。 但此刻不是细想的好时机,她礼貌地朝男人笑了笑,随机转身快速离开。 而背后的注视——却仍如附骨之疽,让人难以摆脱。 第71章 囍日将近 等到易卜悠悠然醒来时, 房间里一片漆黑,他迷迷煳煳地翻了个身,手部突然碰到了一点温热滑腻的皮肤。 ——chua的一下, 易卜勐地坐起了身,盯着身边的一团黑影瞅了瞅。 窗外是暗沉沉的天空, 隐隐有红紫变幻的灯光顺着玻璃窗打进来,借着这一点光线, 易卜看清了他身旁人的脸。 陈让睡得正熟,男人面向他侧躺着, 一动不动乖巧得很。 易卜不由得屏住了唿吸,慢慢俯下身靠近陈让的脸,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的山根更显挺直, 将暗色的光线也一分为二, 侧脸隐没在黑暗里。 借着微弱的红光, 易卜精准捕捉到陈让抿合起来的双唇,看得出来陈让睡觉习惯用鼻唿吸, 不经常张嘴。 他再度靠近陈让,轻轻捏住陈让的鼻子,小声道, 「陈让,起床啦。」 陈让睡得其实不是很沉,易卜坐起身时他已经醒来了,但没立刻睁眼。 正感受着眼前人扑过来的鼻息, 就发现鼻子被易卜捏住了。 陈让存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微微扬起唇角, 但还是没睁眼,一动不动睡得踏实。 眼前的易卜眯了眯眼, 真怕把陈让捏窒息了,缓缓松开双手,盯着男人的唇看了看。 第149页 下一秒轻轻地印了上去——温热的触感一触即分。 正当他想离开时,后脑勺突然被一只大手用力地压了下来,分开的唇瓣再度黏腻地覆了上去。 嘴下人的唇角扬起,一声闷笑传了出来,「怎么不亲了?」 瞬间,红潮轰的一下从脖子蔓延到脸上,他勐地把身下的人推了出去,咬了咬牙,「骗子!」 要是光明正大地亲,易卜真不觉得有一点难堪,今早解开纽扣的姿势也相当从容,但是一到偷亲,他就有点脸热。 男人骂完就快速地冲下床,啪的一声把灯的开关打开,站在床边怒视着陈让。 冷白的灯光洒落一地,陈让闭了闭眼,才慢悠悠地坐起身,支起手臂撑着自己朝床下人看去。 这一下倒好,陈让直愣愣地看着易卜的下半身,好半响没抬头。 ——男人杵着两条大长腿,白嫩的肌肤展露无遗,修长匀称的腿部线条格外好看。 而早上被陈让印下的暗红咬痕还存在感十足地留在大腿心。 易卜正羞恼着,发觉陈让的目光,忽然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立马回想起来什么,勐地再度回到床上,唰的一下把被子全拉了过去。 「妈的,也不提醒我......」他磨磨后槽牙,眼神不善地盯着身边的陈让。 陈让摸摸鼻子,没敢再笑,脑子里回想着刚才的画面。 本来都是男人,一双腿有什么好看的,跟同事在更衣室一起换衣服,各色人的腿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可怎么一到易卜这里,就全都变了味,连早上情绪激动时留下的咬痕都变得有点亵渎的意味。 他幽嘆一声,随即慢悠悠支起身,从床边将易卜乱脱的裤子递了过去。 「早上没见你害羞,现在倒是起劲了。」陈让揶揄道。 易卜的嘴一向厉害,今天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没出声。 快速穿上裤子后抬起头瞟了陈让一眼,随即冷哼一声,别扭地走到他眼前,像是想问什么。 「你......」易卜犹豫着开口。 陈让挑起眉,静静听着,「你......你早上怎么出去的?」 听到这,陈让脑子一懵,迟疑道,「开车出去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句话一说,陈让耳边仿佛都听到了恨恨磨牙的声音。 「狗屁,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易卜怒道,红晕再次漫上了脸颊。 陈让愣了愣,盯着易卜的脸想了一会儿,忽而扬起唇角,笑道,「我还好,不是很剧烈。」 这回不是错觉了,易卜脸上的表情明显变得很恐怖。 —————————————— 话题没再继续。 两人借着夜色踏上了回程的旅途,睡了一下午,易卜的精神格外好,自告奋勇开车带陈让。 夜凉如水,晚风顺着车窗的缝隙熘了进来,划过两人的耳边,微凉的风让人感到一阵舒爽。 「今晚去我家住?」易卜状似不经意地挑起话题。 陈让盯着车窗外闪过的霓虹灯,轻声道,「不用。」 男人抓着方向盘的手紧了一瞬,不知道想到哪去了,冷声道,「为什么?你家有人等你?」 「唉,」陈让无奈地嘆息一声,「你跟我一起,回我家住一晚,好不好?」 说完顿了顿,顺毛道,「你还没去过我的工作室,今晚去我家住一晚,明天刚好去工作室转一转,嗯?」 易卜这才满意,心里一瞬冒出来的想法又被重新压了下去。 「我前座抽屉那有零食,你饿了可以拿出来吃。」 「嗯,你饿吗?」陈让淡淡道。 易卜本想说不饿,但一想到他现在空不出来手,陈让能餵他,立马改口道,「饿了。」 陈让嗯了一声,手立马就打开抽屉往里摸,刚开始翻出了一个文件袋,没太在意把东西放旁边就继续往里摸。 易卜瞟了一眼,见他没摸到正想指点一下,突然目光瞥到了那个文件袋。 砰的一声——心脏立马提到嗓子眼,手不自觉紧了紧。 『艹,忘了那个也放那了。』 他立马大声说,「我忘了,东西应该过期了,别,别拿了。」 陈让此时刚巧翻到零食袋,不自觉就想往生产日期上瞅。 但瞟到易卜忽然紧张的模样,手下的动作一停,慢慢地把零食袋重新放了进去,疑惑道,「怎么了?你那么紧张?」 易卜舔舔嘴唇,直到看见文件袋也被陈让好好地放在抽屉里,紧绷的神经才重新舒缓下来,「没什么,一只鸟飞过去了。」 陈让转头盯着易卜瞅,好半响笑了一声,没信他那拙劣的演技。 『那零食袋里面有什么,这么紧张?』 一个好奇的种子被埋进了陈让的心里,他想了又想,回想起零食袋上异国的文字,一个诡异的猜测浮出水面,立马转过头冷声道,「你不会吸毒吧?」 易卜的头狠狠撞在座椅上,大睁着眼面向陈让,「你他妈说什么?」 看易卜这表情,应该是没有......那为什么这么紧张? 陈让古怪地点点头,微微一笑,「没事,随便说说。」 两人就这样各怀鬼胎,终于在凌晨赶到了陈让家里。 ———————————— 易卜本想着陈让看着就不是特别有钱的主,独身一人,应该家里也是一居室,今晚应该能美美睡一张床。 第150页 直到走进家里,才发现他错得离谱。 陈让拎着易卜的包走进客厅,见易卜还站在玄关沉思,有些好奇地问他,「怎么了?又发现什么了?」 他在调侃刚才在车上易卜说的家里有人等他。 却没想到易卜真的又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点,男人幽幽望着他,「你竟然租三居室?」 陈让一哽,沉思片刻后止不住地笑起来,几乎跪在了地上。 直到易卜走过来掐他,他才悠悠然站起身,「哎哟,我,我妹妹,还有......」 他特地停顿了一下,盯着易卜阴沉的脸,忍俊不禁道,「还有周洋。」 看着易卜一言难尽的表情,陈让实在笑得停不下来,扔下包带着易卜去侧卧。 耳边又传来男人质问的声音,「你发小?那天车上的那位?黄黄的那个......」 陈让想了一下,周洋那天确实穿的是黄色大蜜蜂款t恤,于是点点头,随即快速开口,制止了易卜后续的追问,「嗯,你也知道,我没什么朋友,只有这一个发小。」 这句可怜兮兮的话(至少在易卜看来是)果然止住了易卜的追问,他本来想问周洋没有自己住的地方吗,现在看来是说不出口了。 忍了又忍,看到陈让调适热水器的动作,他终于没忍住,阴恻恻道,「难不成你想让我睡侧卧?」 「唉。」陈让低嘆一声,没立刻回答。 迅速调完后转身走了过来,没等易卜反应过来,提着易卜的背包就走向主卧,「浴室出了点问题,我妹的房间单独安了一个,你只在这洗澡,不准睡在这。」 易卜终于止住了叭叭叭的嘴,满意地跟在陈让身后。 在今天晚上,陈让终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认识了一个全新的易卜。 男人的猜忌心与蛮横的占有欲显露无疑,但对陈让来说,还怪适用的。 他低笑一声,把易卜赶进浴室,自己拿起扫把开始扫起地来。 —————————————— 易卜脱了衣服,赤裸着身子站在淋浴头下,隔着朦胧的水雾,他开始打量起这间浴室来。 陈让作为一个哥哥来说,对妹妹确实很心细,贴心地考虑到给妹妹的房间单独设一间浴室,想也知道这租金一定不菲。 自己是毛坯人生,给妹妹做个精装。 想到这句话,易卜没忍住笑了笑,心里倒是有一股暖流划过。 目光在浴室里四处打量,直到瞟到门后挂着的三个符牌,有些好奇地走上前瞧了瞧。 他本以为符牌都是红的,没想到在这一下见了三种颜色——红、白、黑。 上面用刻刀刻着些易卜看不懂的纹路,填补用的颜料也不知道是什么,散发着一种草料的味道。 正想着,手臂不自觉向前伸,想要摸一摸。 右脚刚踩在地面上,勐地一用力,忽然身体打滑朝后仰了过去,「艹——」 ———————————— 陈让刚好扫完地,正在房间里铺着新床单,耳边就传来易卜的惊唿声。 他心下一惊,扔下手里的床单,朝浴室跑了过去。 走到门口,陈让抵着房门嗅了嗅,没有闻到异体的味道。 『后门上有符牌,应该没东西能进去。』 想到这,他迟疑地敲了敲门,「易卜?需要我帮忙吗?」 几秒后,易卜迟疑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过了,「你......你进来。」 房间门被打开——雾气缭绕里,洁白匀称的躯体映入眼帘。 第72章 囍日将近 暖黄的灯光洒落一地, 光线交汇——人体下的阴影就变得更为突出。 陈让定定地垂头看着眼前的浑圆,良久一言不发,扯着毛巾直接将人卷了起来, 用强硬地力道逼着人重新站到地面上。 「滑到了?」他淡淡问,躲避着眼前人灼灼的目光。 「还好, 屁股摔得有点疼。」易卜双手拉着浴巾,带着点戏嚯的意味, 弯弯眸子瞧着陈让。 陈让走到易卜身后,将淋浴头关上, 状似无意地问道,「还洗吗?」 没得到意想中的反应, 易卜无聊地撇撇嘴, 懒懒道, 「不洗了。」 男人上挑的凤眼忽地盯住陈让, 「腿有点疼,走不动了。」 陈让一言不发, 静静地转过身走过来,伸出仅剩的右臂,看样子是要过来抱他。 易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突然后退一步,懊恼道,「不用了,没事, 我还能走。」 语罢,转身就朝门口动作, 还没走几步,后腰就被一只强硬的手臂揽住, 下一秒,他整个人被放到了陈让的怀里。 易卜惊唿一声,立马伸出双手揽住了男人的脖子,双腿也迅速打开狠狠夹住眼前的窄腰。 陈让淡淡地抬眉瞧他一眼,俯身贴近易卜耳边,"现在看来,你的腿还挺有力的。" 艷丽的红晕自易卜脸上炸开,他咬咬牙,狠狠地对着陈让的脖子咬了一口。 ——夜色渐深。 「明天下午跟我出去一趟?」某人躺在床上闷闷发问。 「嗯。」陈让理了理两人的被子,没有提出疑问,任凭身体沉入黑夜。 ————————————————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从家出发,一路风驰电擎朝着工作室赶了过去。 电子数字不断在显示屏上跳跃,几秒后,银白色的金属门徐徐在两人面前展开。说巧不巧,一头棕色捲毛的男人正巧背对着两人,手下丁零噹啷,似乎是在开门。 第151页 陈让不自觉扬起笑脸,牵着易卜快速走到了周洋身后。 「这么早就来上班?」宛如幽灵一般,陈让突然在男人身后开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周洋被吓得大叫一声,刚巧把门推开,顺势咚的一声坐在地板上。 他还大张着嘴,直到看见眼前陈让的脸,才怒从心中起,快速爬起来,勐地给了陈让一拳,「吓死爹了!」 正骂着,眼睛瞥见后面还站着一个人,探头看去,惊奇道,「易老闆?您怎么过来了?」 刚开始还没注意,直到看见两人牵着的手,脑袋瞬时一懵,张了几下嘴,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直到两人走进休息室,才如梦惊醒一般飞速跑了过去。 陈让正蹲在收纳柜前,从里面翻着什么东西,见周洋跟傻子一样的表情,没忍住笑道,「怎么了?这副表情?」 「你......不是,你怎么牵着他?」 边说着,周洋转过脑袋看陈让,这一看不要紧,又大叫一声,「靠!你胳膊呢?」 男人伸直手,径直拉开陈让的外套,就朝左肩下方摸了过去,「艹!空的,我的妈.....哥们你.......」 陈让本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卫生间的沖水声,立马后退一步甩开周洋,把衣服拉链拉好,安慰道,「过几天就好了。」 周洋站在收纳柜旁,迟疑地看着陈让的动作,还没品到这一丝不对劲,就被耳边的声音打断了。 「周洋?你好,我是易卜,还记得我吗?」 易卜款款从卫生间走出来,微笑着朝他走来,这一副模样与当初在灵水村的冷漠大相迳庭。 周洋都有点怀疑人生了,但还是礼貌地上前跟易卜握了握手,「易老闆?你今天怎么来这了?」 他上下偷瞄着易卜,看着男人一身休闲装,实在不觉得这是来谈什么商业合作的。 就在此时,陈让从收纳柜里摸出了未开封的毛巾,递给了易卜,随即转头看向周洋,淡淡道,「重新介绍一下,易卜,我的男朋友。」 ——砰的一声,周洋手中的钥匙串掉在了地上,嘴巴已然完全张成o型。 陈让实在忍不住笑了,推着周洋的肩就往外走,「等我跟你慢慢说。」 身后的易老闆坐在桌前,面色无波,慢悠悠地拆开毛巾的包装袋,开始动手摺叠起来。 ———————————— 十五分钟后,周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死死盯着眼前的陈让,「什么?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成为太子爷的男朋友了?」 陈让平静地喝了一口水,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我原来怎么没看出来......」周洋拧着眉头看向陈让,「你竟然是个男同!?」 「天吶,男同竟在我身边!」说着说着,周洋没憋住笑,一头碰到桌子上。 陈让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诧的,毕竟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你怎么追上的?」周洋抬起头,有些好奇地问道,头顶的呆毛一晃一晃的。 眼前的陈让笑了笑,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桌面上,直直与周洋对视,戏嚯道,「凭我——这张脸。」 陈让一脸深藏功与名,说完就起身回了休息室。 刚打开门,就见易卜斜靠在门口的墙上,想来是偷听了一会儿了。 相处下来,陈让已经摸清了易卜的一些特性,轻嘆一声没有打趣易卜。 但易卜显然不这么觉着,呲熘一下挤到他旁边,眯着眼问道,「明明是我追的你,怎么不说?」 「唉,」陈让伸手推开易卜凑近的脸,轻声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不就是靠这张脸?」 这下易卜急了,「喂,那是刚开始好吧,之后根本不是......」 男人话还没说完,陈让一把捏住易卜的嘴唇,轻笑一声,「好了好了,我知道,不用说了。我要先去局里走个手续,回来带你好好转转工作室,行不行?」 易卜蹙起眉头,像是想要再说什么,陈让及时补充道,「嗯,我知道,下午跟你的约定我也没忘。」 这下易卜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一把拿开陈让掐着他嘴的手,补充道,「我跟你一起去。」 ———————————— 陈让走进办公室签到时,林瑞正好在,正端坐在老闆椅上拿着什么资料在瞧。 「林队,我来签到。」陈让敲敲门,出声道。 林瑞适时放下手中的化验单,没有立刻给陈让盖章,反而推着把椅子放到了办公桌的对面,示意陈让,「坐。」 陈让挑挑眉,手心捏着身份卡坐在了椅子上。 眼前长官的手指还在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黢黑的眸子带着些许困惑看向陈让,良久眼光一转,轻声道,「陈让,胳膊还好吗?」 都没了怎么会好......陈让在心里暗骂,面上倒是扬起妥帖的微笑,「过几日就好了。」 林瑞嗯了一声,抿抿唇再度问话,「本来派你和卫与乔两个人一起过去,是经过分析部署后的最好结果,却没想到中途还是出了问题,这点我要跟你道歉。」 「除此之外,」林瑞的话头一转,「你做的很好,卫与乔身体的检测结果出乎我的意料,我确实对你过度猜忌了。」 陈让点点头,没感情地扬起嘴唇,不知道林瑞说这么一堆到底想表达什么。 第152页 「你身上有很多谜团,尽管你的贡献有目共睹,但是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你。」 办公室隔音很好,安静的室内林瑞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比如,你是如何在波浪塔活下来的,在几十米的高空之中完全消失?」 陈让手心一紧,身份卡锐利的边缘压在他的皮肤上,有些许刺痛传了过来。 林瑞轻嘆一声,「你走之前,我特地去信息库调取了你的实时数据,你体内的能量水平,远不足以支撑你的瞬移吧。」 陈让没说话,静谧在空间里流淌,莫名的沙沙声响动在办公室里。 林瑞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直直盯着对面的陈让,严肃道,「我不是在指责你的隐瞒,在调查局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 「陈让,不要误入歧途,偏门易入,但想再走出来会很难。你要考虑清楚你将要付出什么,你又能得到些什么。」 「林队,」 林瑞还想再说什么,但对面的陈让突然打断了他,「林队,帮我签到吧。」 气氛已经在无形之中冷滞下来,林瑞终于垂下眼,从抽屉里掏出了签到册,直到鲜红的图章印在陈让的名字后面,两人才再度对视。 陈让立马站了起来,把椅子推回原位,快步走到门口。 就在林瑞以为陈让要走出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林队,我从来没有打破过自己的原则,该走的路我一定会走。」 「不要把你的遗憾放在我身上来弥补。」 林瑞动作一滞,抬起头一看,门口的人却已然消失在原地。 ———————————— 调查局门口—— 易卜一个人悠闲地站在原地,拿出手机翻阅着工作文件。 身侧突然瞄见一个黑影,他以为是陈让出来了,立马抬头看过去。 这下倒好——不是陈让。 一身机车服的裴明泽正大开着领口,抱着一箱子什么东西从门口走出来,余光瞟见易卜,瞬时停下脚步,朝这边偏过头来。 易卜对裴明泽的印象本来就不好,在神殿群那次看到了裴明泽的口型,心里更是难忍。这下跟人对视,他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唇角,刚想转过头,就见男人朝他走了过来。 愣了一下,易卜礼貌地收起手机,与男人平视。 两人身高相仿,但裴明泽的骨架比易卜大一点,显得易卜有点清瘦。 他礼貌开口,「有事吗?」 裴明泽歪着头,没立刻说话,目光在易卜的脸上来回巡梭,随后轻笑一声,「易先生,您长了张好脸。」 非常无礼的一句话,完全踩在易卜的雷点上,他也没了笑容,漠然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哈,」眼前的裴明泽低低笑着,桃花眼里却含着恶意,「你跟陈让长不了。」 火上浇油一般,易卜心里的无名火此刻烧到了最旺,他冷冷盯着眼前的裴明泽,漠然道,「你真的很没礼貌,但不管长不长久,跟你这个外人也没一点关系。」 裴明泽眯起眼睛,上前一步贴近易卜,靠在他耳边说道,「你以为他真喜欢你?有时间查查你的体质吧。」 易卜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回话,眼前的裴明泽就被他身后的一只手勐地拽了回去。 无声无息的,陈让就出现在两人身旁,冷淡的目光在裴明泽浸满恶意的脸上来回巡梭,随后拉着易卜的手径直离开原地。 「离他远点。」陈让淡淡对易卜道,「他脑子有点不正常。」 易卜感受着手心里温热的触感,不自觉捏得紧了点,随后嗯了一声。 「我本来都不想搭理他。」他无奈道。 第73章 囍日将近 早上工作室里还比较清冷, 由于老闆长期不在,只有寥寥几人兢兢业业来坐班。 眼见好久不见的老闆带着陌生人回来,众人一脸惊诧地朝这边看来看去, 陈让一抬头,四周的目光瞬间如惊鸟散去。 易卜觉得这种场面格外新鲜, 恨不得绕着室内走一圈,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好奇心来问他, 「你到底是谁啊?」 ——想想就爽。 陈让带着易卜往自己的工作檯处走,时不时回过头打量易卜的表情, 越打量越觉得好笑。 易卜就像一个套娃盲盒,每拆一层就会得到一点不一样的惊喜。 直到易卜坐到陈让对面, 心里才终于歇下火来, 正襟危坐, 假模假样地观察陈让的动作。 今天来工作室, 不只是为了带易卜参观参观,主要是想给易卜再做一个符牌, 或许在他离开之后能用得到。 陈让淡淡想着,手下开始动作起来。 「你喜欢什么颜色?」他出声问易卜。 「嗯......白色?」易卜想着昨晚在浴室门后看到的几个符牌,思索一二后答道。 陈让抬头看他一眼, 「什么色都可以,不一定要是那三个色。」 「嗯?」易卜有点好奇,「是吗,我还以为只有那三个, 不过我就喜欢白的。」 陈让点点头,手下开始运作起来, 易卜见他没有拿木料,反而拿了块白玉似的东西, 有些惊异,「啊?你怎么用这个......」 男人挑挑眉,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易卜,轻声道,「符牌并不是只能用木料做,任何材料都可以做,关键在于符文的勾画和点血。」 第153页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要想要木料的?明天给你,好不好?」 陈让抛了抛手里白玉质地般的材料,轻笑道,「这不是玉石,以后你就知道了。」 易卜咽了口唾沫,装作不在意地点点头,将要伸出去的手也拿了回去。 『怎么这么温柔?』易卜暗暗想着,『果然不同身份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他觉得他跟陈让真的很水到渠成,从朋友到爱人的过渡简直无声无息。 易卜微微扬起嘴唇,重新趴在桌子上看陈让动作,心里想,『真好。』 对面的陈让正沉浸在手作里,选了一块质地细腻、色泽纯净的白玉状方形底料,表面并没有裂纹、色差也小,在暗红的檯面上显露出莹润的光泽。 单手运作实在不方便,没过一会儿他就催发左臂的触鬚长了出来,帮他做别的活。 陈让时不时抬起眼瞧上易卜一下,见男人没有特殊的反应后挑挑眉,没再继续关注。 下一秒拿起细笔开始在表面进行勾勒,陈让对于符文太过熟悉,纹路走向在手间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整个人已经沉浸在眼前的勾画里。 他觉得易卜等在这有些无聊,把他送回了休息室,自己则一个人继续坐在工作檯前继续干活。 有触鬚帮忙实在是方便,粗雕快速成型之后小东西已经呈现出了大致的形状和轮廓,他再用小的雕刻刀修了一下形,心里想着点东西,又暗戳戳加了上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雕刻完后,陈让拿起砂轮和布轮对小东西进行打磨和抛光,直到表面光滑如镜,白玉般的油润和光泽更加展现出来。 男人定定握着手中的半成品,随后拿出银针朝自己的食指腹刺了下去,猩红的血珠落了下来,直愣愣滴进符牌表面奇诡的符文里。 莫名的红光一闪而过,原本游走在符文凹槽里的血珠已经不见踪迹,只有痕迹稍浅的红意留在原地,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 陈让歪歪头看着这一幕,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拿着半成品涂抹上一层薄薄的保护蜡。 手心里是小东西莹润的触感,他感受着手里冰凉滑腻的质感,不自觉勾了勾唇,『易卜会猜到这是什么东西吗?』 ———————————— 直到中午陈让才做好,被易卜拿到后立马就兴沖沖坠了红绳,想戴到脖子上。 陈让径直制止了易卜的动作,「不能戴脖子上,和玉吊坠不是一个性质,只要它时常放在你身边就好。」 易卜眸光流转,表面上点点头,心里早有想法,『不戴脖子上,那他戴那儿不就行了,我真是个天才......』 正巧时间也到了中午,两人打算出去吃饭,易卜迫不及待想让他哥见一下陈让,就撺掇说去他们公司吃。 陈让点点头,没有戳破易卜心里的小九九,两人一路朝公司开去。 —————————————— 易式大楼里—— 顶楼的楼层里此刻格外冷清,易行且一个人坐在电脑前,盯着下午空荡荡的行程表,颇有些受不住地垂下头。 本来他是打算下班后去见孟获,冥冥中他对孟获有一股诡异的亲切感,并不认为荣衍鹤的阴谋论是正确的。 至于荣衍鹤嘴里的孟获跟自己逝去的女友的联繫,他也一概不想听,仿佛脑海深处有一道声音在无声地规训着他,告诉他不要相信。 直到此刻,他对动身前往孟获家里都有一种抗拒感,更别提...... 「唿......」男人深吸一口气。 ——咔嚓,侧间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一头粉毛的荣衍鹤款款从里面走了出来,戏嚯般看向他,「准备好了吗?」 易行且无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尽显疲惫,「你要怎么跟我过去?你要是去,他一定不会跟我敞开心扉地谈。」 荣衍鹤施施然坐在了办公桌前的沙发上,哼笑一声,「你跟他关系有这么好?这么自信他会跟你坦白,而不是再让你失忆一次?」 易行且捏紧手心,不耐出声,「都是你的猜测,你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他跟我女朋友有关系吗?」 这话像是惹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荣衍鹤迅速起身,双手居高临下地逼近易行且,黢黑的眸子紧紧盯着易行且,「证据都在那,只是你不敢联想罢了。」 这话也把易行且惹恼了,嘭一声响起,男人快速起身推开身后的椅子,冷声道,「那你说,怎么跟我过去?」 荣衍鹤盯着易行且染上薄怒的脸,面无表情地抬抬眉,随后抬手往易行且的手心里放了个小东西——白色的软体动物,通体全白,连口器都没有。 易行且不自觉蜷了蜷手,厌恶道,「这是什么?」 荣衍鹤戏嚯地扬起唇角,「我的分身,他跟你过去。」 说罢顿了顿,凑近眼前人,「看我多贴心,连口器都封住了,你那位肯定闻不到,」他捏住易行且的手腕,冷声道,「要是闻到了,更说明他有问题。」 易行且深吸了两口气,实在不想再停留在这个空间,将小东西放进了暗袋里,一把推开荣衍鹤就往外走。 几分钟后——一辆线条流畅的黑车从楼底沖了出去。 荣衍鹤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远去的车辆,翻起手心,几秒后脚下萤光闪烁,没过一会儿,男人也消失在了原地。 第154页 正躺在别人暗袋里的小东西浑身一抖,下一秒身体就被夺取了主权,粉光忽地亮起,随后又倏然消失。 ———————————— 孟获今天穿了一身修身的常服,舒适的面料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身躯,让人看着就心生好感。 他定盯着站在家门口,鼻尖嗅着熟悉的味道,等着自己的「爱人」前来敲门。 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浓,伴随着另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一齐侵袭他的鼻腔。 孟获疑惑地耸动鼻尖,「怪了......」 ——咚咚。 他撇下心中的谜题,满面笑容地打开门,「易总?」 眼前的易行且静静地看着他,眼下仍有未掩去的疲惫,带着些他不懂的神色望向他。 孟获有些不解,带着易行且走进了家门。 他没有再主动说话,一股不妙的危险感从心底涌起,他不自觉地迈向侧卧,抱着可爱的小黑猫走了出来。 「易总,你摸摸它?」 孟获扬着嘴角,蜜色的脸庞上满是笑容,完全是个青涩的青年模样。 易行且扯了扯嘴角,僵硬地抱过毛茸茸的小猫咪。 小黑猫很乖,被陌生人抱在怀里也没有挣扎,反而伸出舌尖不断地舔着易行且苍白的手腕,似乎想覆盖掉什么。 「孟获。」易行且垂头看着小猫咪,突然出声。 孟获僵硬地坐在易行且对面,不安感再度蔓延上来。 眼前的清瘦男人再度抬起头,满含疲惫的双眼带着些坚决的意味,直直盯着他。 心火瞬间上涌,孟获喉间都有些滞涩,易行且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男人却放下了怀中的小猫,突然伸手解起衬衫下摆的纽扣来,一粒又一粒,孟获更动不了了,整个人都仿佛陷进一场甜美的幻境中。 可美梦一瞬间被打碎—— 易行且完全解开了下摆的衬衫——原本白皙的腹部此刻突兀地浮现出一团烧伤似的狰狞痕迹,除此之外,仿佛又有人在上面抹了些什么东西,干涸的血迹浅浅覆盖在上方。 ——是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孟获想。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我肚子上的痕迹是怎么来的?」易行且直直与孟获对视,平静地问了出来。 仿佛脑海里的桎梏都被打破,一瞬间云雾翻涌。 孟获僵硬地笑着,「我怎么会知道呢?」 「我记得我女朋友跟你有一头一样的发色,当初我还问过你,你说只是恰巧喜欢罢了。」 「说实话,不管我吃多少的药,我都回忆不起来孟枝的一点东西,好像连情感也被完全收走了,你说奇不奇怪?」 易行且没停,仍旧用那双温良的眸子直视孟获,「那天也是在你家里,我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回去后我的腹部就有一团烧伤,还挺疼的。」 眼前孟获的眼睫已经完全垂了下去,听到他说疼还神经质地颤动了一下,但仍旧一言不发。 「孟获,我原来不觉得一个名字能代表多少东西。你非常自信,用着同样的发色,相似的名字,大大方方地出现在我眼前,所以我原来一点都不怀疑你。」 「但我现在觉得,你是有恃无恐,因为你有自信保证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不对?」 易行且没再继续说了,好像有太多的东西他不想再说,良久深吸一口气,他抬头望向孟获垂着的眼睛,「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我就想问你一句,孟获,你是孟枝吗?」 孟获身体的黑雾此刻已经完全进入应激状态,四散的雾气无形在客厅奔流。 他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自己的宝贝,扬起明丽的微笑,「易总,我不是。」 冷滞在房间里逸散,易行且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他轻轻地再度抱起手边的小黑猫,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起来,「好,我知道了。」 下一秒,一道冷嗤声传来,粉光闪烁后,荣衍鹤悠悠然出现在客厅里,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如同人偶一般僵硬的孟获。 「藏得真深。」荣衍鹤戏嚯出声。 孟获完全没有被荣衍鹤的出现惊动,仿佛早已知道,此刻只是静静地站起身,冰冷的目光直视着眼前的火烈鸟。 良久淡淡出声,「是你带坏了他。」 荣衍鹤眉头一皱,这话里的意味让他很不舒服,更何况易行且。 疲惫的清瘦男人缓缓站起身,慢慢地一步一步朝房门走去,「我讨厌你,孟获。」 这句话好像一个节点,重新让话中人回到了过去,应激的黑雾此刻早已支撑不住,瞬间如汹涌的波涛一般四散涌出。 荣衍鹤瞳孔一缩,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无边的黑雾吞噬进去。 —————————————— 「嗯?怎么打不通啊?」易卜摆弄着手机,皱着眉抱怨道。 两人正开着车前往公司,易卜本想跟他哥哥通个信,谁料打了几个都打不通。 「不可能吧,我哥手机全天通信啊~」易卜嘟囔着,边说边朝路边看去。 「诶?那不就是我哥的车。」 陈让朝易卜指的方向看去,黑车正停在一处居民楼下,车内不见他的主人。 「我知道了,这不是孟助理的家吗,他肯定来这了。」 易行且跟孟获也认识,不过是好久之前,孟获出外勤回来后就跟他不太熟了。 第155页 「你先停这,我过去叫他,应该没一会儿。」易卜说着就要解安全带。 陈让嗯了一声,停在原地,看着易卜朝居民楼里跑去。 易卜今天的上衣是短款,此刻随着男人奔跑的动作上下翻飞,露出了连着一截红绳的腰腹。在日光照耀下,隐隐有银链的银光闪过。 陈让略微沉思,微微扬起唇角,『原来是系在了腰上。』 第74章 囍日将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陈让盯着錶盘上滴滴答答转动的指针,指节没由来的跟着指针的频率一齐敲打方向盘。 ——十分钟后,陈让下了车, 一边给易卜打着电话,一边循着气味的方向走, 逐渐逼近孟获家。 他没见过这位孟助理,也不曾听身边人谈起过, 按照易卜的尿性,早应该在需要停留片刻时跟他打电话通知了, 哪会一言不发直到现在。 男人高大修长的身形穿梭在单元楼间,直到走到目标门前。 ——浓郁的黑雾伴随着腥臭味从里面不断涌过来, 像正贪婪渴求的怪物一般不断从门缝里溢出来。 陈让皱了皱眉, 思量片刻, 左臂处衍化出几条触鬚慢悠悠地朝着黑气探了过去——是熟悉的感觉。 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霓虹高塔北区, 那个意外出现的橘发男人。 『原来是这样......』陈让暗暗想道,原来他就出现在易行且的身边。 『那易卜可就危险了。』 没再继续思量, 细瘦的触鬚勐地快速繁衍扩大,密密麻麻的暗绿色黏腻软体贴近房门,尖端的口器已然消失在门前, 仿佛是凭空进入到了另一个异空间。 男人的眉眼沉郁下来,腥臭冰冷的气息不断顺着异空间蔓延过来,直直冲向陈让的鼻子。 他停顿几秒,放任异常的吸引力将他拉进未知的世界里。 ——咚。 「楼上能不能别吵啊!」楼下的大汉满脸怒容地探出头来, 脸上表情突然一滞,「怪了, 人去哪了?」 「算你躲得快!」 他愤愤离去,徒留下身后完好无缺的紧闭房门。 ———————————— 流动的不知名液体不断从陈让眼前划过, 带着斑斓的闪亮色块一齐坠入黑暗。 他感觉自己的双眼仿佛被异质的浓雾遮住,身体也好像坠入虚空之中,落不到实处。 于是放任触手四处探索,无形中将触鬚的尖端探入流体状的色块内部,渐渐地,酸涩的钝痛便随着水流的波纹一阵阵翻涌过来。 不多时,眼前的浓雾缓缓散开,他终于睁开了眼。 『滴答』——是冰凉又湿润的感觉。 眼前是黑压压的天空,冷雨从高空降落,顺着屋檐缝隙落进巷子深处,直直滴落到陈让脸上。 他低下头去,打量着自己的身体——左臂回来了。 身上的衣服仍是出门前穿的那一身,鼻尖仿佛还萦绕着谁的甜香味,陈让顿了顿,不自觉埋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快速走出小巷,进入灯光闪烁的大路。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轻盈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左臂回来的错觉,还是...... 主干商道上——高清的gg大屏上正在循环播放着某件商品的gg,女明星熟悉的声音不断迴绕在陈让耳边,他依稀记得,那是好几年前的gg了。 如今的产品早已家喻户晓,曾经知名度不高的女明星也早已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代言早已拿得手软。 陈让微微眯起眼,朝着路边的24小时便利店走去。 『红小红酸奶——你最好的肠道伴侣!』 袋装酸奶的保质期一般为21天,陈让顺着货架拿出一袋,顺着生产日期看去,不多时,眉毛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 四年前啊...... 他放下酸奶,在众人怪异的视线中离开便利店。 大抵是夏季的某一天,虽是雨夜但街上仍人来人往,都穿着清凉的短衫,只有他一个套着外套,浑身包得严实。 21岁......陈让幽幽想,他还没大学毕业,也还没进入调查局,陈礼也没有遭受意外,他甚至还没遇见易卜...... 「易卜,会在哪呢?」陈让顺着星联盟——易式大楼的方向走了过去,「易卜比他大了一岁,这时候会已经进入公司了吗?」 陈让这时才忽然觉得,他对易卜了解得并不多,除了当下的情况,对易卜的过去简直一无所知。 不过,想必易卜对他也是一样。 男人垂着眼,如蝶翼一般的睫羽微微垂落,在眼下打落一片阴影,沉默着在黑夜里穿行。 ——星联盟还没有达到几年后的繁荣,但离到达顶峰也没有几年了。 陈让抬头望着黑夜中潜伏的双角大厦,沉郁的深蓝映射在他眸底,仿佛捲起一轮无声肆虐的风暴。 『那个异形体,他想干些什么呢?』 『将易行且捲入异空间,又将无辜的易卜意外拉入,扯出这一系列无穷无尽的麻烦,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身形高大的男人一袭黑衣,在闷热的夏夜里却用布料包裹住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此刻无声无息站在公司门口,让进进出出的员工感到些许胆寒。 可还没等他们叫保安过来,一阵喧嚣声从门口传了出来。 「让他滚远点,别再来烦我!」 ——是熟悉的声音,陈让的注意力立马被吸引,目光直直对着一楼门口。 第156页 深蓝的天幕下,一头深蓝发色的高挑男人从门口走了出来,耳垂上的纯白耳钉在夜色里一闪而过,折射出一抹银白的亮光。 深灰色的休闲西装外套散散地穿在身上,从锁骨到胸膛的v型区域却直白地裸露在空气里,很明显,男人穿的是一件真空西装。 陈让不由有些惊讶,目光淡淡地转到易卜的脸上——鼻骨挺直,狭长的凤眸锐利逼人,此刻薄唇轻扬,却带着轻蔑与讽刺的意味。 比起四年后的成熟优雅,男人如今的面庞带着不曾收敛的冷漠与自傲,完全是朵扎手的野玫瑰。 想起这个词,陈让不由觉得自己有些俗气,这个词可完全不能概括易卜,倒有些贬低了。 他沉沉吐息,存在感十足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巡梭着易卜的全身。在这种目光下,易卜注视不到他也难。 两人直直对视,同样轻巧的打量目光,同样漠然的神情,倒让陈让真有种找到共同点的感觉。 不过,现在不是跟易卜对上的时候,他还没有找到带易卜回去的方法。 下一秒——陈让戴上兜帽利落转身,朝反方向去走。 没想到,身后本该陌生的人却叫住了他,「那个黑衣服的,你站住!」 『怪没礼貌的。』陈让淡淡想,四年后的易卜绝对不会这样叫住一个陌生人。 边想着,身后叫住人的易卜站到了陈让的眼前,深蓝的髮丝几乎挤占了他的整个视野。 「你?」易卜扬着精緻的脸蛋,抬起下巴打量着他。 ...... 「你来易式有事?」憋了半天,易卜说了句这。 陈让垂眸看着时间倒流后稍显稚嫩的爱人,轻声说,「嗯,有事。」 易卜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来干嘛?怎么不上去?」 陈让盯着眼前无理取闹的男人,弯弯眼眸,轻声道,「抱歉,我来找我男朋友。」 易卜的表情立马由兴致沖沖变得阴沉,扯扯嘴角,像是吞了只苍蝇,「哦,再见。」 说完立马就扭头往后走,好像刚才拦人的不是他一样。 陈让觉得怪好笑的,易卜四年后的性格大致没有变,只是更善于隐藏情绪了。 他想了一会儿,随即继续朝反方向走去,易卜的安全暂时没有问题,他得先找到黑雾,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 陈让的身影渐行渐远,如一道存在感不强的阴影,顷刻消失在街道里。 大楼门前的银色跑车里,易卜静静坐在驾驶座,隔着防护玻璃眼眸直直盯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舌尖不断戳刺口腔黏膜,良久轻嗤一声,脚踩油门沖了出去。 「晦气。」 手机的语音被接通,不等对面人开口,易卜的声音就冷冷传了过去,「a5区16道,速来,多喊几个,你太菜了没得玩。」 好像有骂声传来,随即消失在挂断音里。 ———————————— 跟随着鼻尖浓郁的腥臭味,陈让一路赶到了a区。天色暗沉,冷雨仍在下,唯有供专门娱乐享受的绚丽闪光灯仍旧亮着。 味道追到这里,却恍若倏然被冷雨截断了一般,消失得悄无踪迹。 脏污的黑点在陈让闪烁着银芒的眼底呈现,跟随着机体的指引,陈让一路走进a区特设的娱乐区,灯红酒绿,令人噁心的不适光影一瞬间打在陈让身上,让他有些反胃。 陈让尊重别人的喜好,但对他自己来说,他最讨厌的就是喧闹摩擦的人群。在令人窒息的昏暗空间里,纷杂的气味和各色分泌物的遗留气息都让他难以忍受。 他飞速跟着黑点穿行,直到走出室内,才终于接受到冷雨的洗礼,浑身骤然一轻。 眼前就是宽广的车库,此刻停满了各色赛车,浓烈的机油味一瞬间几乎压倒陈让。 不远处就是竞赛场地,冷雨淅沥,赛车如勐兽般唿啸的低吼声不时传入陈让的耳朵,但他没时间观赏,只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底的闪烁黑点流连的地方——角落里的一辆私家车。 越走近,他就越能见到熟悉的东西。这辆车,今天中午他刚见过。 线条流畅的黑车里,眼熟的发色在后座一闪而过,仿若警报声响起,陈让瞬时反身藏匿在车库的阴影处,看着熟悉的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孟枝。 「谢谢你,易先生。」孟枝扬着甜美的微笑,眼带星星看着车里的易行且。 易行且温柔地看着对面的女人,轻声道,「没关系,你去找你的朋友吧,我刚好叫弟弟回去。」 说到这,疲惫地闭了一下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让我省心。」 孟枝柔柔一笑,朝着车库大门的方向走去。 陈让藏在阴影里,注意到易行且嘴里的用词,「找弟弟?」 易卜为什么在这里?这里有什么易卜会参与的活动吗? 陈让想着灯红酒绿的娱乐区,又想着在雨夜中疾驰的赛车手,忽然额角跳了跳。 『易卜原来玩这么花?』他没感情地扬起唇。 没再仔细深想,他跟在孟枝的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逐渐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公共休息室,孟枝冷冷地转过身,与他对视。 『是那个男人,不是孟枝。』 换句话说,孟枝身体里藏的是那个男人,或者说,这具身体也只是男人的工具,随时可以调用? 第157页 「为什么要开异空间?」陈让单刀直入,询问对面的『孟枝』。 「我本来没想把你拉进来,谁让他自己进来的。」孟枝眉眼沉沉,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温柔神色。 「我没兴趣管你的事,怎么出去?」陈让言简意赅,不想再陷入这个疯子古怪的思维里。 「呵,」孟枝冷嗤一声,「等他自己意识到了,自然会出去。」 陈让压低眉心,压抑已久的怒火涌上心头,闪身上前单手捏住孟枝的脖子,用力狠狠下掼将人撞在大理石桌子上,「我真后悔那天没把你弄死。」 身下的『女人』反而癫狂地笑了出来,「真是冷血,明明我们才是一类,你反倒跟我说出这样的话,不伦不类......哈哈哈哈哈......」 「你幸运太多了,陈让,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孟枝』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 陈让心下更冷,咔嚓一声扭断女人的脖子,将人甩在大理石桌面上,顺着力道甩了甩手,漠然道,「等出去了,我不会放过你。」 他转身就走,徒留身后的怪物缓慢地自己復原,咔嚓咔嚓声不断传来。 ———————————— 陈让出去的时候,一队人刚好跑完一轮,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嬉笑怒骂声不断传来。 『好吵。』 陈让一般很容易平静,施加暴力之后能很快控制住自己,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名的冲动总是在上涌,让他格外烦躁。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功于那个男人的阴谋。 陈让不耐地蹙眉,脱下外套拎在手上,高挑有型的身躯暴露在空气里,冷白的臂膀上青筋微勃。 正当他想穿过人群时,几道口哨声却忽地传来,直直落入陈让耳中。 他偏头望去,一个眉目精緻的高瘦男人朝他眨了眨眼,此刻左手抱着头盔看向他,显然是他吹的口哨。 陈让早年因为这张脸经歷过太多,早已习以为常,冷着脸就继续往前走。 没成想那男的大胆得过分,真朝他跑了过来。 不远处,一辆高速行驶的赛车驶过终点,唿啸的风声响起,带着沿途迅起的烟尘直直拍在陈让眼前。 陈让若有所觉,果不其然满脸红潮的易卜从车上走了下来。青年一把摘下头盔,将湿漉漉的头髮尽数抹到脑后,扬起眉眼看向贴近的两人。 「你男朋友?」易卜面无表情,冷冷地抬起眉,将目光尽数洒落在陈让身上。 「不是。」陈让皱了皱眉,淡淡否定,随后快速侧身从众人身前走去。 身后灼灼的目光仍在逼视,没走出几步,手臂突然被追来的人拉住。 陈让随手一甩,被甩开后那人又抓了上来,他终于不耐地向后转身。 正是刚才追上来的高瘦男人,似乎是受到谁的指示,跃跃欲试道,「你有男朋友是吗?没关系,他又不在这,不会发现的,来一次?」 噁心感勐地上涌,连同着暴力和施虐欲一齐翻滚。 陈让的视线穿过眼前颤抖的男人,看向身后明显在等待结果的易卜,男人叼着根烟,映着红晕的脸颊此刻被烟雾遮挡,让他看不清易卜眼底的神色。 「呵。」陈让阴沉地笑了一下,大力甩开男人的手,直直朝着易卜的方向走去。 易卜被众人簇拥,看到他的动作后不疾不徐地捻灭了烟,忽地朝他笑了一下。 陈让面无表情,直直地逼近他,捏着男人的手腕就朝车库的方向走。易卜竟然也没反抗,就顺从地跟随在陈让这个陌生人的身后。 车库里没开灯,阴影黏腻地附着在车身之上。 陈让盯着眼前稍显稚嫩的易卜,忽然笑了一下,下一秒用力捏住易卜的腰转过身,将男人背朝上压在车面上。 ——砰的一声。 易卜此时的表现才更为奇怪,一声不吭,顺从地俯身躺在车身之上,仿佛不在意会发生些什么。 阴影顺着陈让的鼻骨将男人的脸庞一分为二,不规则的光影映在陈让的脸上,显得有些可怖。 ——啪的一声。 浑圆被重击后勐地颤抖了一下,身下的男人咬住牙关,闷哼一声,随即轻笑道,「我就开个玩笑嘛,看看你对你男友忠不忠心?」 他的话语无人回应。 下一秒,啪——啪——两声又传来,易卜被打得眼泪都溢了出来,「我错了,我就问问,我真就试试你......」 直到易卜感觉到自己的臀部麻木后,身后的男人才放下了他。 像是精准知道哪辆车是他的一样,捏着他的车钥匙就把他放上了车。 沉沉夜色之下,陈让对着疼得眼尾发红的易卜淡淡道,「如果早遇见你几年,我肯定不会跟你在一起。」 易卜唿吸一滞,心脏微微发疼,有些不清楚眼前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脑子里一片混沌。 下一秒,眼前的陈让忽地笑了出来,却又淡淡道,「可惜没有如果,未来的你会装的多。」 男人的神色突然冷了下来,锐利的眉眼逼视着易卜,「我就问你一件事,你有没有过别人。」这关乎未来的易卜到底有没有骗他,而现在被他惹怒的易卜又会怎么回答他呢? 眼前满面红潮的男人似乎被逼急了,「我他妈雏!谁跟你一样有男朋友!」 陈让扬起唇角,「好。」 第158页 ——砰,车门被关上,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75章 囍日将近 位于芫城南区的邬华大学一直是陈礼的目标, 高考结束后自己也凭实力过了专业分数线。 陈礼一直对文物修復很感兴趣,虽然学了这门之后肯定成不了富婆,但她自己坚信不会后悔。 陵城与芫城之间坐高铁要花7小时, 兄妹两都不是恋家的人,通常只在必要时回家, 平常的节假日丫头除了打电话慰问一下也不会特地跑回家。 陈礼今年,应该是刚上大学吧。 窗外是急速飞驰而过的绿野山川, 陈让侧头依靠着玻璃,脑海里淡淡想着。 终究是抵不过思念, 陈让搭上了去芫城的高铁,现在他甚至没有勇气打开手机给陈礼打一个视频。苦涩不断在喉间翻涌, 往日黑白的记忆碎片如雪花一般充斥他的大脑。 往日不曾去想, 任凭现下光阴将大脑里的空间占据, 可一旦回到熟悉又陌生的时间里, 整个人却不敢去面对。 ———————————— 他静静地转头,将视线投向前几排座椅, 往日熟悉的面孔在此刻也变得青涩,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周灵跟萧扬。 此时的陈让没有大学毕业,还没有进入调查局正式工作, 只是有一个浅显的了解,真正入局要在收到调查局专人信函的时候...... 过去的记忆是痛苦的,但同时也是宝贵的。在陈让还是一个未入局的普通人时,他每天需要做的只是掩藏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 守护好灵水一处地方就可。 本以为进入调查局后自己会收穫一个更大的家庭,可到真正深入了解之后他才发现, 他与别人终究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深埋于骨髓之中, 如同一个挥之不去并刻入灵魂的印记,可能直到他死的那一天才能解脱。 陈让闭了闭眼,再次朝前排看去之时,周灵却突然转过了头。 两人目光相对,互相都没有移开视线。直到五秒之后,周灵才慢慢起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您好,能换个座吗?我想跟这位聊一下。」 周灵坐在了陈让隔壁。 还是长发的女人冷漠转头,带着些疑惑的目光望向陈让,「我认识你吗?」 陈让:「没有。」 「你的目光看上去,好像认识我很多年了。」周灵轻笑,戏嚯开口。 陈让没有回答周灵,静静地转头将视线移到前排的萧扬身上,「你们抱了一个......人头雕塑?」 ——萧扬怀里抱着一个用灰白的布料包裹的东西,从形状来看,很像一个人头,不知道他们怎么把他带上公共运输的。 「不错,听说过陵城近些年来炙手可热的圣母怜子像吗?」周灵笑笑,语调轻柔,「我们把那个摘下来了。」 像是故意要吓陈让一般,调侃着说道。 眼前的男人垂下眼睫,像是在思索什么,「那你们一定没有摘干净。」 幽深的琥珀色瞳孔直直盯着周灵,看着那双眼睛,周灵有一瞬间恍惚,仿佛真的以前见过陈让一般。 她将男人嘴里的话当作玩笑,轻轻一笑后打算起身离开原地。冷不丁的,陈让突然再度开口,「顾思源你认识吗?」 周灵蹙起眉头,惊讶道,「你是他的朋友?你在他身边见过我?」 「你感觉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让没有回答周灵的提问,静静开口。 女人已经完全站起了身,只认为可能在顾思源身边见过他,不打算再深入探索这个奇怪的男人,脑海里闪烁着画面,随意道,「一个小可怜吧。」 高瘦的身影渐行渐远,陈让也转过头,视野再度被满目的绿意填满。 ———————————— 人头攒动,邬华大学南校区西门,一群没晚课的青年男女闹哄哄凑在西门门口,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悠闲等待。 还没过马路,几个年轻人的目光就被对面站着的男人吸引过去。 高大的男人静静垂着眼皮,冷白的脸颊因被冰雨刺激而映出些许红意,此刻倚着公交站牌,在阴沉沉的天空下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危险的气质裹挟着不知名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我靠,我在学校门口发现大帅哥了!」 「哪?让我看看......」 等到绿灯亮起,陈让戴着兜帽朝马路对面走去,冰冷的雨滴打在他身上,从防水的外套上滑落,滴答一声坠落到地面上。 他今天来没有提前跟陈礼打招唿,说不清是什么原因,他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跟陈礼面对面说话,更深层次的,陈让感觉自己害怕见到陈礼。 通讯软体里不可触碰之人的头像再度亮起,异世界的馈赠像是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他颤抖着手指,却不知如何点开它。 在误入的异世界里见到消失的妹妹,然后呢? 跟一个虚幻的影子对话,跟一个在四年后不幸死亡的灵魂对话。未尽到的责任,唯一在世亲人的消失,仿佛最后一丝与现世联繫的关系都被扯断,陈让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他现在想不清楚,连面对面的勇气都被消磨殆尽,怕如今重燃的弥留焰火会在未来再度施加到他身上。 浓重的乌云覆盖天际,脚下溅起的水渍越来越大,湿重的布料黏附在他的脚腕上,这一切都加深了他未知的不稳定情绪。 第159页 熟练地打开电子码走进西门,就像这一步已经走了千百次。 陈让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捏住冰冷的指腹反覆揉搓,踏着亮起的路灯走向6号教学楼。 每周五晚课,6号教学楼,304教室。 过往的记忆没想到在此刻派上了用场,陈让抑制住自己想要转身逃跑的心情,顺着记忆中的路线一直前行,直到看见304教室的前门。 身体止不住颤抖了一下,他平復着唿吸,静静站在前门门口不远处,看着往来的人群,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冷重的湿雾。 陈让在心里想:要是看不到,就立马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见到妹妹,脚底的寒气一路顺着两肢向上蔓延,明明是夏夜,却冻得他遍体生寒。 三五成群的青年从拐角跑了过来,像是要赶着上课铃最后一秒走进教室,昏黄的走廊里,熟悉的侧脸瞬间映入陈让的眼帘。 男人瞳孔一缩,双脚止不住地上前迈步,来时心底的纠结与后怕在此刻都如浮云一般消散。 ——陈礼跑进去了,好像没有看到他。 陈让止步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跟进去。 三秒后,他遵从着自己的内心跟在陈礼身后跑了进去。 两人不是亲兄妹,五官一点都不像,但气质却出奇得像。陈礼长了双圆润的杏眼,但却一点都不平易近人,眼皮抬起瞬间给人的感觉很像陈让,一样的疏离与漠然。 陈礼大抵是选了节水课,此刻特地跑到倒数第二排,戴上耳机就想往角落里钻。 身后的陈让像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讨人嫌,紧贴着陈礼坐在了隔壁。 陈礼显然感觉奇怪,扒下耳机就抬头往男人脸上看。 ——仿佛空间都凝滞了,眼前熟悉的女孩瞬间张大了嘴巴,深吸一口气,凑近陈让低声道,「艹!哥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招了,给我惊喜呢你!」 而熟悉的兄长却没有说话,盯着他的眼睛像在看一个虚幻的人影,眸子里空茫茫的,良久后才艰涩出声,「顺路来看你。」 陈礼愣住了,在儿时的记忆里,他从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哥哥。 小心翼翼凑近陈让,奇怪道,「你怎么了?好像我在你眼里不是个人一样,我靠,怎么回事?」 陈让的眸子仍在死死盯着陈礼,深重的雾气在此刻不断涌了上来,他勐地回头,怼着陈礼的胳膊往里挤,「你还怪会上课的,喜欢上水课?」 陈礼这个马大哈立马就忘了刚才的感觉,咬咬牙出声道,「喂,要不要出去吃饭啊,你好不容易来这一趟,陪我上水课呢?我的好哥哥......」 许久没有得到回答,正当陈礼奇怪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声音。 「走。」 陈礼惊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狡黠地笑了笑,两人弯着腰顺着后门偷跑了出去。 ———————————— 夜色茫茫,星星点点的路灯照亮了一整条路,邬华大学酷爱建水池,饶过好几个食堂,周边都是景观湖。 照明灯打在湖里,映得水中的锦鲤格外灵动,红白交加更显可爱。 「哎哟,你看我们这湖里,水都脏死了,还一个劲地往里面投鱼,能不能搞清楚重点。」 陈礼怀里抱着小吃,一边吃一边朝他哥嘟囔。 陈让此时也静静地倚在栏杆之上,看着水中翻白肚的锦鲤。 暖黄的灯光下,陈让眼中陈礼的面容变得模煳不清,像是被打上一层磨砂的滤镜,带着些惨澹的黄白光点。 夜凉如许,陈让突兀道,「陈礼,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 眼前的少女抽了抽嘴角,轻哼一声,「怎么,我是要死了?等你给我完成遗愿呢?」 一句开玩笑般的话,眼前的男人却没有回答他,带着些她不懂的神色,静静地看着她。 陈礼不由哑了嗓子,张了张嘴,随后无奈轻声道,「我没啥愿望,过一天是一天,以后毕业找个文博院呆着,跟我喜欢的哑巴古董们呆一辈子,这就是我的愿望咯!」 不知道为什么,陈礼说到最后,忽然大嚎一嗓子,随后嘿嘿一笑。 突然转过头看着陈让,「唉,希望我的死人哥以后多点笑脸,别整天冷着一张脸,我都要看吐了。」 陈让静静地听着,一句也没有反驳。 夜风吹得人凉凉的,陈礼不知道为何突然感到很难过,看着眼前的陈让,好像过了好多年一般,带着些不太熟悉的陌生感。 她的眼角都有点涩涩的,怎么这么怪,不就是顺路过来看她一回,还给她整感动了。 陈礼咂咂嘴,撅着嘴说道,「喂,我可不需要你帮我做什么,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你最好别插手。」 仿佛心脏的不知名角落被轻轻敲击了一下,陈让不由捏紧了五指,指甲硌得手心生疼。 「我凭什么不管你,半路要是人没了,你的大好人生还怎么继续。」陈让一字一句,声音冷得发寒,眼眶莫名红起来。 「妈的......」陈礼有点生气了,她不知道陈让这话什么意思,突然声音这么冷,她招他惹他了!? 心里压着一口气,但还顾及着她哥大老远跑来看她不容易,压着怒意道,「管好你自己吧,我自己的路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可别打着你的好意为我付出。」 第160页 陈让彻底不说话了,陈礼见状也不是滋味,从包里翻出雨伞递给他,「好了,别大老远过来还跟我吵架,」见陈让一直没接,好声好气道,「我的好大哥,拿着吧,看这衣服湿的,不知道买把伞啊。」 微凉的触感接触到手心,陈让不自觉握住了伞把,眼前陈礼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心里的悲伤与难过又一层又一层地反了上来,他侧过头,柔声道,「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没再看陈礼一眼,急匆匆地就往西门口走,身形瘦削,如黑夜中化不开的浓雾。 「诶,再见啊!注意安全!急什么啊都不好好说话......」陈礼大声道。 身后灼灼的目光仍在跟随,直到陈让快速奔跑起来,转过拐角,才终于躲避掉身后熟悉的目光。 眼泪如掉线的珠子一般洒落,从男人的脸上滑了下来,陈让一声没吭,任凭冷风带着锐意刮过眼角。 酸涩、悔意、难过、痛苦,回头的欲望不断上涌,被陈让强硬地压在心底,带着沉重的苦意一同隐匿在陌生的角落。 他不该来见陈礼的,陈让默默想。 见到时有多怀念,再度离去之时的痛苦就有多强烈。 男人清瘦的五指捏紧伞把,快速穿过西门门口朝外走去,眼角的湿意仍旧存留,仿若刚刚经歷的一切都是幻境。 转眼熟悉的人已经消失不见,重回现世就连空壳也不会留下。 他没用手背擦眼泪,任凭温热的湿意流淌,直到穿过马路见到本不该出现的人影。 熟悉的深蓝髮丝,青涩的面孔上阴影未消,含着冷意的眼眸直直在暗处盯着他。 似是发觉自己被发现了,摘下鸭舌帽朝陈让走来,尖酸刻薄的话语就吐了出来,「不是只有男朋友?看起来还有个女......」 嘴里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男人就投进了自己的怀抱,男人的面部完全埋在了易卜的颈窝里,带着温热流淌的湿意一齐在他的颈窝里奔涌。 「你......」易卜怔愣了一下,莫名的熟悉感涌了上来,让他推不开胸前的男人。 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跟着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来到相距甚远的芫城,在知道男人有男友后还要暗地里跟踪别人。 「易卜,我们回去吧。」陈让低垂着眼,用沙哑的嗓音淡淡说着,明明不是很清晰,却仿如天边乍现一道亮光,瞬间涤清了易卜的脑海。 陈让的眼泪仍泛着热意,如滚烫的岩浆一般侵入易卜的血肉——让他浑身战慄不安。 第76章 囍日将近 昏黄的路灯不断从车窗外掠过, 在沉紫的天色下留下一道道模煳的暗光,顺着玻璃打在陈让的脸上,又在下一瞬被黑暗吞噬。 他静静转过头, 望向另一边面无表情的易卜,什么话都没说, 就这样静静地盯着男人看。 易卜抿了抿唇,径直转过头直视陈让的眼睛, 「看什么?」 陈让:「没什么想问我的?」 他的手指神经质般不断捏着黄色雨伞的边角,在寂静的空间内发出嚓嚓的声响。 『有点吵。』易卜无端想。 「你跟我, 认识?」边说着,男人从陈让手中强硬地别开抓着雨伞的手指, 随后没事人一般又将手放回原处。 陈让忽地笑了笑, 放松肩背靠在后车座上, 「我是你四年后的男朋友。」 恍若惊雷乍起, 易卜扬起眉朝男人瞥了过来,「呵, 想得到美。」 「现在还有男朋友呢,就想着四年后换新的了?」易卜扯着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在你们公司找到了吗?」陈让像是没有听到男人嘲讽的话, 自顾自地说着,「怕是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人影吧。」 他姿势没变,琥珀色的眸子里盈满了笑意,带着暖光看着易卜。 易卜没由来的有点招架不住, 除了行动被男人拆穿后的羞耻,还有点不知名的愉悦感。 他眯了眯眼睛, 质问道,「我凭什么信你?嘴一张就想调侃我?」 「你右大腿内侧有一颗痣, 几乎挨到......」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易卜已经将手勐地压在了他的嘴上,脸上带着惊疑不定的表情,直直看着他。 柔软的指腹挨着他的嘴唇,陈让笑了笑,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炙热的湿滑触感一闪而过,易卜勐地卸下了手。 眼前的男人仍温良地看着他,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做出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我对你了解不多,因为我来时,我们正式交往的时间不超过一周。」陈让淡淡道,「你身边的朋友我也没认识几个,只见过一个韦尔斯,应该是喜欢你,不确定现在的你知不知道。」 「而你家,我并不确定你们现在是否在那里居住,地址是湖苑清居,子午大道303。具体的排栋我记不清了,但是你的卧室在二楼左前侧,家里时常点着沉香,你的办公桌上有海带结图形的贴纸,似乎是......」 「从你哥的卧室窗台往下看,能看到花园里的春桂女像,你说是你父亲喜欢......」 易卜就这样张大着嘴盯着他,直到陈让说出那一句,「还有你的左侧,我记得是凹......」 他这一次没有上前堵住男人的嘴,因为陈让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但易卜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混乱中,开始思考起陈让口中话语的真实性。 第161页 狐朋狗友易卜倒是有,但他绝不会带这些人去他家,他也没有关系要好到能带回卧室的朋友,陈让是怎么...... 易卜咽了一口唾沫,他还没有告诉陈让他查过他,对他来说通过人像搜索人员信息简直易如反掌,但是...... 陈让瞧着易卜的表情,静静地朝前凑,「看起来你已经查过我了,怎么样,我叫什么名字?现在的我应该是在哪里呆着,易总,你知道吗?」 出乎他的意料,易卜的脸皮倒是比城墙还厚,冷静道,「如果你真是四年后来的,那告诉我你来这干什么?」 陈让静静地看着他,轻笑一声,「谁说只有我,你也是。」 他看着眼前男人微缩的瞳孔,缓缓凑近,「我来带你一起回去。」 黑夜沉沉,昏黄的光线此刻也出现了裂痕,如被捣碎的蛛网一般从边缘到中心一寸寸破裂。 小蜘蛛和它的猎物也掉了下去。 ———————————— 易式大楼里,年轻一点的易行且正坐在办公室里,拿着手机跟对面的人对话,嘴角扬着浅浅的笑容,整个人如沐春风。 ——扣扣 突然有人敲响了门,易行且道了声进,随即看到孟助理抱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 热情洋溢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闆,孟小姐已经到楼下了,在大厅等你呢。」 易行且微微惊讶,随即扬着笑站起身来,「你真是越来越精了。」 现在的孟获扬着憨厚的笑容,放下文件后老老实实地出去了。 易行且一路飞奔,两分钟后在大厅见到了自己的暧昧对象。 孟枝今天穿着一身素白的连衣裙,蓬松的脏橘髮丝被编成麻花辫束在颈侧,整个人说不出的恬静美好。 易行且微微红了红脸,自然而然地牵起孟枝的手朝外走,「等好久了吗?」 孟枝微扬着下巴,似乎脖子有一些不舒服,扭了扭后轻笑道,「怎么会?」 两人坐进车里,朝着时代广场开去,易行且掏出口袋里的带影票,朝孟枝眨眨眼。 女人接过易行且手里的电影票,微微一笑,随后将头朝向窗侧。 身旁的易行且有些怔愣,他觉得眼前的孟枝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张了张嘴还是没好意思问,安静地朝前开去。 「行且,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女人突然出声问道。 「嗯?我没有理想型,我觉得感情都是在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才慢慢发觉的,没有什么固定的类型吧。」 「是吗?」孟枝突然转过了头,轻笑道,「我要是变成一个男人,你会喜欢我吗?」 易行且微微一愣,思索一番后正色道,「如果我第一次遇见你时你是个男人,但是我们还是同现在一般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你。不过可能时间有点慢,哈哈,毕竟也要接受一下原来自己并不是固定性向的人。」 他自说自话,也没有看见一旁孟枝怔愣的表情。 女人定定地朝着易行且看了许久,随后缓缓低下头,阴影覆盖了他的面容,随后轻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 灯光一瞬熄灭,整个电影院都陷入了暗沉,两人坐在一起,手臂相贴。 正看得好好的,孟枝突然说自己想去洗手间一趟,易行且点点头,随即在远处等待。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易行且也来了感觉,随后也离开原地朝洗手间走去。 明明是大好的晴天,但洗手间的地面上却到处是湿淋淋的黏腻痕迹,黑色的不明液体倒了一地,连同着洗手间的灯光都忽闪忽闪,仿佛进入了一个异空间般,到处透露着异常的气息。 易行且想着孟枝还在厕所,不由有些焦急,刚踏进洗手间,明明没有走到女厕,却一进去就看到了孟枝。 女人站在洗手台前,蓬松的橘色髮丝遮挡住了他的面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还没等他出声,孟枝突然将双手举起,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十指微微用力,径直将脖子连同头部一同取了下来。 没有一丁点血液溢出,只有源源不断的黑雾如同喷泉一般从脖子下方溢了出来,瞬间将他身上的素白连衣裙染上了脏污。 黑色的腥臭液体流下,沿着蕾丝边的系带一同污染,黑与白交织在一起,捧着头的孟枝慢慢地朝易行且转过了身。 易行且呆呆地站在原地,喉咙发紧,他无法应对这一出惊悚的表演,愣愣地看向被手指捧着的头。 「行且,如果我不是人的话,你能接受我吗。」 这一秒,连同人头分离的躯体也一同消失,只剩下一团浓重的黑雾,带着四溅的腥臭液体一齐向易行且奔涌而来。 孟枝原本的声音里杂糅了些别的音色,让人有些分辨不清,这到底还是不是孟枝。 易行且完全失声了,看着眼前朝他缓慢移动而来的「孟枝」,他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没有朝后退。 直到黑雾轻柔的触感袭上易行且的脸颊,他仿佛才终于重启了语言的器官,「孟......孟枝?」 「是我。」黑雾环绕在易行且周围,如过去一般再次表演了这一齣戏剧,现在只想要得到爱人最后的回答。 「你,你是什么?」易行且愣愣地说。 黑雾没有回答,只是将周身的雾气缠绕在男人身上,仿佛在享受着最后的抚慰。 第162页 「我,我需要考虑一下,能让我先回去吗?」易行且哑着嗓子,颤抖着说。 空间中的气流似乎已然停滞在这一刻,易行且听见那道不明的嗓音仿佛轻笑一声,低低道,「没关系,我知道。」 「只要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一声沉重的嘆息漂浮于空中,仿佛在为自己做最后的说服。 不论重来多少遍,得到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不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沉郁的黑雾于无声中勐然扩大,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沉浮于狭小的空间里,针扎一般的头痛突然朝易行且袭了过来。 眼前的空间不断变幻,从电影院的洗手间到家里的卧室,到一望无际的原野,到喧嚣的大马路上,再到熟悉的大楼办公室。 人流车流声如飓风一般席捲他的大脑,耳边仿佛迴荡起无数个声音,无数个男男女女形形色色的声音,「行且,你可以接受我吗?」 「易行且,你觉得我怎么样?」 「哥,我要是个女人你会喜欢我吗?」 「我要是男人呢?你觉得你会爱上我吗?」 「如果从一开始我就骗了你呢?」 ............ 记忆中的碎片唿啸着朝他奔涌而来,飞溅的血色,黄昏下不知名的背影,桥头处冰冷的尸体,所有的记忆碎片被暴风雪裹挟着席捲而来。 易行且痛唿一声,眼泪不受控地从眼角掉了下来,又被无形的黑雾轻轻抹去。 「没事的,行且,不用记住,没事的......」 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声音从彼方传来,头脑里的桎梏被一寸寸加深,下一秒灼人的炙热又从小腹传来,一阵阵刺痛涤清了他的脑海。 在黑雾怔愣的瞬间,易行且缓慢地抬起额头,熟悉的目光再度投射到眼前的黑雾上,可连话语都不曾从嘴中说出,易行且整个人又再度晕了过去。 「没事的,我会成功的......」 「以后,就再也不用这样了。」陌生的音色迴荡在狭小的室内,仿若无声的祷告,一声又一声,不断地加强,不断地重塑,直到最后达成目标。 一道青色的漩涡突然出现在洗手间的上空,黑雾裹挟着易行且的躯体就朝上走,彼方被强制拉开的空间开始一寸寸破裂,以摧枯拉朽之势就要粉碎这方寸之地。 就在这时,一道亮眼的粉色突然出现在黑雾下方,青筋暴起的手臂勐然拽住易行且的胳膊,随后纷乱的白色触肢就从男人身上冒了出来,拽着黑雾中不明显的实体就要朝下拉。 「你还没玩够?」荣衍鹤臭着一张脸,看向上方浓重的黑雾体。 「真是有够讨厌的......」孟枝/孟获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仿若久远旷古的迴响,让荣衍鹤脑中一疼。 似乎想尽早结束这场争斗,沖天的雾气缭绕而起,随着巨力的冲击,整片异空间的屏障轰然倒塌,从中心处开始四散破碎。 「疯子......」荣衍鹤暗骂一声,勐地收回触肢反身向下躲避。 待再睁眼之时,易行且的躯体已然消失不见。 「艹......」荣衍鹤揉着脑壳,不耐地蹙起眉心,随后朝着空间破碎处挤了出去。 ———————————— 陈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门外,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正古怪地盯着他,见他醒来还被吓得后退几步。 「喂,下次不准在外面吵了,知道不?」 「你是来要债的吗,嗯?刚才来这吵的人是不就是你?」 「我跟你说,要不是我人好,你还能完好无损地躺这?」 大汉边说着,突然瞅见了陈让空荡的左臂,张了张嘴再没好意思说,「我先走了,你也快走,不准再吵了。」 说完一熘烟就离开了原地。 陈让这才施施然起身,瞅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思索一二,随即就要暴力破门。 手刚举起来,眼前的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荣衍鹤的头露了出来。 陈让挑挑眉,面色古怪,「你怎么在这?」 眼前的荣衍鹤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没回答他,把门推开后示意陈让进来。 一进门,就看见易行且好好地躺在沙发上,眉眼紧闭,脸色煞白。 陈让志不在此,开始在房间里搜索易卜的踪迹,结果找了一圈都没找见易卜。 「奇怪......」明明是他带着易卜一起出来的,易卜怎么会不在房间里? 陈让打开侧卧的门,里面一件家具都没有,只有地板上的一圈莹蓝色印痕显示着此处曾经存在的事物。 他越发心烦,易卜会在哪? 走出侧卧,就看见荣衍鹤一脸古怪地盯着易行且的面容,头朝下离得越来越近。 陈让古怪地扬起眉,冷不丁出声,「他情人逃走了?」 刚才迷瞪的人这才如梦方醒,惊诧地站起身远离易行且,回头看着陈让,古怪道,「我不知道,我没捉到人,出来就是这样子。」 「你去处理,我还有事。」陈让淡淡回答,转身就冲出了房门。 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倒退几步看向荣衍鹤,「下次如果清楚自己的能力达不到,就不要单枪匹马自己过来。」 说完转身就走。 留下荣衍鹤一脸菜色,男人的尊严此刻碎了一地。 ———————————— 陈让都已经走到小区门口了,周围的路段全都看了一遍,但在异空间存续范围内并没有找到易卜的踪影。 第163页 等到出了小区门,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在易卜的身体里留了小绿虫,不禁觉得自己心急乱事,赶忙开始感应起来。 这一感应,属实让他有点难忍,阴沉着脸一路走到车跟前,打开车门就上了副驾驶。 转头一看,易卜正坐在驾驶座上,满脸悻悻地看着他。 陈让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是在哪里昏迷的?」 易卜的表情有点奇怪,此刻舔了舔嘴唇,却没有看陈让的眼睛,「我不清楚,好像一敲门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了。」 陈让紧盯着易卜的表情看,见他看来看去就是不看自己,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是还能记起来发生的事是吗?」 这一下问到点子上了,易卜的眼睫毛都扑扇起来,嘴也紧紧地抿住了。 「哼。」陈让轻笑一声,没再提起这个话题,繫上安全带道,「你哥情人又找过来了,你大概是被误伤进入了异空间,不过荣sir会去处理,不用担心。」 易卜果不其然赶忙问道,「我哥呢?」 「放心,正睡着,人没事。他现在身上的情况并不确定是否真的正常,等荣衍鹤处理好事情,我们就过去看你哥。」陈让道。 「嗯。」易卜放下了心,又恢復了刚才的装死状态,一言不发开着车。 「你原来玩的真花。」陈让突然道。 易卜手下勐地一用力,方向盘上的皮套都被抓出了痕迹。 易卜:安静如鸡ing 「怪花的,还有这种找人来试试有男朋友的人忠不忠心的玩法?」他继续说,全然没管身边人的死活。 「怎么?现在想不想试试?我可以配合你。」 陈让冷淡的声音不断输出,易卜的脸简直都要红透了,头一下都不敢转,生怕身旁人看到他窘迫的表情。 「我错了,陈让,饶了我吧。」易卜心虚道,「那都八百年前的我了,今时不同往日......」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屁股被打时的酸涩感,易卜心里其实还有点蠢蠢欲动。 但一想到万一陈让真气着了跟了别人,易卜躁动的心就沉了下来,半响偷摸摸道,「喂,你怎么知道我左侧......」 陈让斜瞟他一眼,「洗完澡后,一般人穿着t恤,要么能凸出来,要么不会显出来。」 「但是你,」男人轻笑一声,「不太均衡。」 易卜的脸chua的一下红爆了,「靠!以后不许再说了。」 陈让淡淡嗯了一声,转头继续看眼前的风景。 『要死,我真以为他偷看我了。』易卜暗暗想。 第77章 囍日将近 『在光滑的金属表面下, 隐藏着强大的力量。本产品由最先进的纳米材料打造,每一个微小的部件都充满了科技的魔力。它的关节灵活,可以模拟出人类的各种动作, 甚至更精准、更迅速。』 『当电流通过那些精密的电路,机械臂便如同人类的意志延伸, 无论是举起重物,还是进行精细的操作, 都游刃有余。这就是科技的力量,让人类突破自身的局限, 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真的不心动吗?我都约好了......」 易卜坐在驾驶座上,眨巴着眼睛望着陈让, 举着产品介绍单向陈让示意。 陈让弯弯眸子, 「那天在酒店里我看到了, 易总好用功。」 听到这话, 易卜脸一红,羞愤道, 「靠,你那天都看到了?那不就早知道我今天下午要带你去干什么吗?」 陈让点点头,凑上前捏住男人白皙的指尖, 琥珀色的眸子里写满了认真,「谢谢你,但我感觉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已经有痒痒的感觉了, 怕是要长出来了。」 「那你本来还答应我了,怎么现在又不去了?」易卜有些疑惑。 陈让:「你可以理解为从异空间出来后, 我身上的能量域出现了一些变化,大大缩短了恢復期的时间。」 易卜眉心一蹙, 正要说什么,下一秒被陈让抵住了唇,温热的气息传了过来,「哥哥这么用心对我,我该怎么报答你?」 唇齿纠缠,强势气息的侵略下,仿佛有泪意从易卜的眼角涌了下来,他有些受不住了。 「好了,不去就是了,要是我过几天没看见你的胳膊,你可给我等着。」 陈让嗯了一声,随后下巴微微压低错开了两人仍相贴的唇瓣。 两人额心相抵,他浅色的瞳孔深深望着易卜,仿佛要潜入男人眼底一般一动不动,良久轻声道,「我会一直记得的。」 车头破开逆行的风刃,引擎的轰鸣声尖利刺耳,不多时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 夕阳西下,陈让与易卜告别后一个人回了东区,踩着熔金般的落霞回到工作室。 走进卫生间,男人拎着衣角脱下t恤,随后打开储物格拿出收容网,盯着里面的小东西看了一会儿。 隐隐散发着微弱蓝光的几只异体眼巴巴地转头看他,对上泛着寒光的眸子后被吓得一机灵,又委委屈屈地缩回身子退到了角落里。 男人手下动作熟练,如以前做过千百次一般拉开收容网,左侧的触鬚就顺着袋口不情愿地探了进去。 卫生间的门禁闭着,表体薄膜的撕裂声不断传来,随着时间的流逝,腥甜的香气开始无声蔓延。 ——两小时后,赤裸着上半身的高大男人扶着墙壁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第164页 冷白莹润的躯体上,侧腰处原本盘亘着深绿色刺青的地方此刻已然变成了赤红的纹路,几滴血珠奄奄一息地躺在一旁,泛着死寂的红雾不断从纹路旁侧冒出来,升腾到半空中又突兀地消失不见。 如草木一般扭曲的纹路泛着莹莹金光,仿佛有生命一般不断归拢合十,仍在男人的身体上不断游移。 上次在波浪塔生死之际留下的咒文此刻已然消失不见,唯剩下些缥缈难辨的暗红痕迹不均匀地黏在表体之上。 陈让定定看着侧腰处的刺青纹路,原本象徵着血脉联繫的草木造物已然完全消失,被更高的未知存在完全改写。 由扭曲线条构成的圆环完全禁锢住原来的图案,不知名的多头混种生物侵占住侧腰的大部分领地,延伸而出的触手绞缠出复杂的几何形状,仿若阿撒托斯的眼睛一般,全然监视着祂的所有物。 他深唿一口气,颤抖着手指抚摸着初生降临的造物,看着暗红纹路处隐隐闪烁的金色光点,眼底晦暗不明。 陈让慢慢扶着墙壁向前走,腰部连同大腿的神经完全麻木,泛着致命的痛感一阵阵地攻击他此刻易碎的躯体。 好不容易坐到沙发上,如惊雷一般,突如其来的爆裂破碎声勐地出现在他耳边。 不远处,原本清晰透亮的玻璃窗被不请自来的人撞得粉碎,浓重的黑雾裹挟着碎玻璃片席捲而来,充盈了整个休息室。 锋利的碎片意外划过陈让的脸颊,一道血痕倏然出现在他脸上,下一秒却完全消失,光洁的皮肤平整如初。 陈让脑子昏昏沉沉的,连抬头看人的力道都没有,此刻奄奄一息地靠在沙发上,撩起眼皮恹恹地望向被溅了一地碎片的地板。 「你离开的时候最好把一切都復原,不知道从正门走吗?」身体的疼痛放大了他的敏感神经,情绪也不稳定起来。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仿佛还带了一点歉意,但相比来人语气里狂热的兴奋,这点歉意显然不值一提。 黑雾疯狂涌动着,仿佛抑制不住自己的躁动,孟获缓缓靠近陈让,黢黑的眼珠紧紧盯着陈让侧腰处的赤红纹路。 男人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随即立马开口,「看起来,你是已经点满了......」 不想过多理会孟获,陈让完全闭上了眼,疲惫的身躯仿佛下一秒就要陷入沉睡,强撑着一口气道,「有话快说。」 「我知道空间打开的地点,你有打开的方法,不如跟我合作?」 「呵,」饶是虚弱至此,听到这话的陈让都有点想笑,「这难道不是我们之前另一个约定吗?」 「得知地点之后,我好像没有跟你合作的必要。」 孟获眯了眯眼,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一字一句道,「你会需要我的,三天后我会再来找你。」 泛着寒气的冷风再度袭来,黑雾似乎已经从眼前离开,此刻正朝着窗户的地方涌去。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孟获突然回头,「你知道他往行且身体里放什么东西了?」 陈让眼前忽明忽暗,耳边的问题早已听不清,在冷风的吹拂下忍不住垂下了眼皮。 过量的消耗已经不足以支持他思考眼前男人话语中潜藏的意味,伴着漫天云霞,男人倒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孟获轻啧一声,卷着一屋子的玻璃片从窗户快速离开。 ——砰。 夜色渐深,熔金般的天空已经从眼前熘走,唯余深蓝色的幕布遮盖住广袤的天宇。 待到陈让醒来时,眼前的休息室崭新如初,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 同一天的下午,易卜跟陈让分离后就朝着调查局的方向开了过去。 易行且仍躺在医务室里,苍白的面庞上青紫隐隐浮现,看着格外可怜。 易卜盯着人的眉头皱了又皱,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一旁站着的荣衍鹤身上,「荣先生,我哥这回......」 话还没说完,荣衍鹤就皱起了眉头,沉声道,「是我的错,太自信了,让你哥又受了一回。」 易卜张大了嘴,吞下了嘴里想要问哥哥病情如何的话,看荣衍鹤的目光都发生了改变。 他没继续在病房呆着,荣衍鹤的眉头紧得都能夹死一只苍蝇,让他有点发憷。 刚走到研发区的侧门处,想要绕过去到大厅,一个眼熟的男人就朝他走了过来,乌黑的眸子里映着红光,俊美的脸庞看着格外惑人。 没等易卜想起来这人是谁,男人就微笑着开了口,「是易卜先生吗?」 易卜怔愣了一下,点点头,「有事吗?」 男人盯着他,嘴唇扬起一成不变的弧度,「是这样的,周队让我......」 话还没说完,又一道声音叫住了他,「易卜?」 他转过头去,一位有着一头海藻般捲曲髮丝的女人朝他款款走了过来,亮黄色的制服格外吸睛,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易卜有些疑虑,转头看看眼熟的男人,又看看朝他走过来的女人,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走了什么运,这么多人找他。 温半安走到两人跟前,没有直接跟易卜说话,用审视的目光抬头盯着眼前的男人看,「抱歉,你先说完我再说。」 男人看到温半安,倒是又温和地笑了笑,随即开口,「抱歉,我要传达的事情有些私密,你们先说,我等会再来找您。」 第165页 这话说完,男人转身就走,也没有跟易卜说在哪里见面。 易卜古怪地盯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突然灵光一闪,想起这个人是谁了。 『这不是那天跟陈让说话的前台,他说他有个双胞胎哥哥还是弟弟来着......好像叫赵,赵青什么来着?』 还没等他想出来,眼前这一位女士又开了口,一双狐狸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易先生,你认识他?」 易卜回过神来,礼貌一笑,「他不是那个前台吗?好像是收容区的前台......我也不太清楚。」 回答完后又疑惑地开口,「不好意思,你是?」 温半安讲易卜的话记在心里,随后眨眨眼睛,轻声道,「我是收容区的温半安,其实我们见过的。」 易卜:「啊......是吗?」 温半安抬起手指绕着髮丝,歪歪头打量着易卜,「易先生?你是陈让的男朋友?」 「嗯,我是......您有什么事吗?」易卜扯了扯嘴角,尴尬地进行礼貌的社交。 「找个茶水间,我有事想跟您聊一下,可以吗?」温半安弯弯眸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易卜。 易卜不自觉皱了皱眉,他又不认识这人,莫名其妙赶上来有什么好聊的,张嘴就想拒绝。 女人又开口了,「是关于陈让的一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给个机会吧?」 温半安紧紧盯着易卜的眼睛,像一条狡猾的狐狸,步步朝易卜紧逼。 说实话,易卜已经有些烦了,他男朋友的事情有必要让别人告诉他? 男人冷挑着眉,俯视着眼前的温半安,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有事我可以直接问他,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 这次,没等温半安开口,易卜转身拐过女人走了出去。 第78章 囍日将近 ——「您请进。」 身穿亮黄色制服的看守缓缓将前门打开, 递给周灵钥匙后就转身朝后走去。 重型金属大门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泽,无数细小的光源在金属表面起舞,像是一群跳动的银色精灵。 周灵抓着钥匙上吊着的青色圆环, 快速朝a区尽头走去。 橙红的光线无处不在,打在女人乌黑的发顶, 留下一圈橘红泛紫的浅淡光晕。 隔着浅黄色不知名材质的玻璃,周灵一路循着路标走, 终于在右侧走廊尽头找到了想要看见的人。 许久未见,顾思源好像瘦了一点,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铺着白色床单的小床上,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乌黑稍长的髮丝顺着男人低头的动作垂了下来, 遮盖住双眼, 只余抿平的唇瓣露在外面。 他不知道看没看到周灵, 始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坐在床边, 穿着收容区统一派发的白色囚服,更显身形清瘦。 周灵面无表情, 隔着玻璃静静注视着顾思源,良久后上前打开了显示面板。 伴随着滋啦啦的声响出现,里面的人也缓缓抬起了头, 他像是认出了什么,抬到一半就僵硬地停在原地,没有露出自己的眼睛。 「不想跟我说话吗?」周灵淡淡道。 「那我走了。」 ——叮咚一声,显示面板刚被关掉, 床边坐着的男人就站起了身,三两步跑到了显示屏旁。 莹蓝的光线再度恢復, 周灵冷淡的声音就通过设备传了过来。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你回答是或不是, 不许解释,听懂了吗?」 对面的男人此刻终于抬起了头,往日明艷的面庞此刻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侧着头看显示屏,没有跟周灵对视,但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灵紧盯着对面人的眼睛,在摄像头记录不到的下方,身侧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紧捏在一起,又倏地松开,苍白的指腹一瞬回血。 「在我身边时,你是不是你?」 ——「是。」男人沙哑的嗓音传了过来,好像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一般。 「五年来,你一直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不同于回答第一个问题时的干脆利落,顾思源这次间隔了很长时间。 ——「是。」 气氛瞬间如坠冰窖,周灵深吸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又强迫着自己重新放松。 「自愿的吗?」 女人的声音冷得厉害,视线离开显示屏,直直透过玻璃注视着里面的顾思源。 两人黢黑的眸子直直对视,顾思源缓缓扬起了唇角,看着外面的周灵轻声道,「是。」 这声音太过轻,设备无法记录传输,但周灵已经看到了男人的口型。 她没再出声,径直按下关闭键,过重的力道让手臂砸在显示屏上,重击产生的砰声迴荡在空旷的走廊里,经久不散。 女人捏紧手里的青色钥匙环,快速地将钥匙插进门里,径直打开了房门。 顾思源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周灵能拿到进来的权限。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周灵已经迈进室内,扬起拳头就朝着他的脸挥了过来。 骨头的碰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顾思源没有防备,被重拳打得直接滚到地上,脑袋狠狠撞到尖角处,还没来得及起身,前额的头髮就被周灵拽着拉了起来。 一阵剧痛从上方袭来,他勉强睁开眼,黏腻的血珠顺着睫毛流了下来,有点煳眼睛。 周灵冷淡的目光与他对撞,女人凑近他的脸,轻声道,「你最好知道我为什么打你,我说过不要骗我,没有下一次。」 第166页 剧烈起伏的唿吸声不断从他口中传来,疼痛让顾思源有些神志不清,等到他从地上爬起来时,周灵早已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重新打开,身穿亮黄色制服的两个人员拿着医药箱走了进来。 橙红的光线再度侵占了顾思源的视野,他沉沉睡了过去。 ———————————— 另一边,易卜刚打发完温半安,之前那个前台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扬着妥帖的微笑看着他。 「请您跟我一起去周队的办公室,她有事情交代我跟您传达。」 易卜去过周灵的办公室,见男人走的路线确实是对的,就跟着走了过去。 『有点奇怪,周灵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跟他说,这个前台他又不认识。』 想到这,易卜停下了步子,叫住了前面的人,「不好意思,我记得你是收容区的前台吧,为什么周队让你带我,我记得这里离得还挺远的吧?」 自从上次在研发区遇见那个灰白雾状的怪东西后,易卜就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甭管这是哪,只要在地球上,异状就都有出现的可能。 眼前的局内人不一定就是安全的。 却没想到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解释道,「周队去收容区忙一点事情,我过来走一些手续,顺路就可以帮忙带个话。」 像是想让易卜安心似的,柔声道,「您也可以给她打个电话,不过现在周队正忙,估计不会接听。」 易卜试了试,还真是。 他点点头,压下心里的疑虑,想着还有陈让的小绿舌陪他,应该没什么事。 于是两人一路前行,绕过前廊朝右走去。正走着,没注意拐过弯来的另一队人,于是易卜的肩便狠狠跟来人的前胸撞了一下。 「嘶——」 「抱歉。」冷肃的声音传了过来,一个剑眉星目的高大男人抵住他后退的脚步,蹙起眉头看向他。 接着又看了看身旁的另一个男人,突兀出声,「赵青宿?」 易卜朝一旁的赵青宿看了一眼,只见赵青宿缓缓点头,微笑道,「林队。」 「你......虽然家属的身体里确实被植入了异体,但陈让的做法确实不够周到,你节哀。」被称为林队的男人与赵青宿客套了一番,随后带着人就想离开。 正要走过去,林瑞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易卜。无形之中,易卜感觉自己被林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他以为这男的有事想跟他说,结果最后男人一言不发,快速地拐了过去。 「奇怪。」易卜腹诽道,这位林队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稀奇物种。 「别介意,林队为人比较古板,您经常跟着陈让来局里,他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你们的事。」赵青宿像是看透了易卜在想什么,适时补充道。 「是吗?你不是在收容区吗?怎么看起来你也是见过我的样子。」易卜有些好奇。 赵青宿优雅转头,眸子里的红光更盛,「我跟阿燕......抱歉,阿燕是我哥哥,我们是双胞胎。」 「而在超调局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殊能力,您不妨联想一下,双胞胎的我们会有什么独特的能力?」 易卜张大了嘴巴,试探道,「共感?」 『靠,他哥哥不是已经......』 赵青宿真跟有读心术一样,每次都能精准捕获易卜心里在想些什么,轻笑一声,「不完全,我们的能力会比单纯的共感更强。」 「不要觉得尴尬,死亡并不是阿燕生命的终点,」赵青宿缓缓撩起眼皮,轻声道,「我在,阿燕就在。」 易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现在是真觉得赵青宿不太正常,不自觉加快了前往周灵办公室的步伐。 ———————————— 「那我是要在这里等周灵吗?」易卜坐在周灵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有些百无聊赖。 「一会儿就好。」赵青宿微微一笑,背对着易卜泡茶,眸子里的红光愈演愈烈,好像要涌出来一般。 不知为何,易卜觉得办公室里有点冷,正想掏出手机给陈让发个消息,锁骨中间的小口处就传来一阵痛感。 沉睡了许久的触鬚这时不知为何突然跑出来咬了他一口,湿滑的液体从嫩红的小口处淌了出来。 『艹。』 『不对劲。』易卜坐在沙发上的屁股都麻了起来,完蛋玩意,刚刚不咬他,怎么刚进办公室就咬起他来了。 他立马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嗵。 男人抓住门把手按了一下,门就奇异地打开了,室外人影绰绰,显然是正常的。 赵青宿适时回眸,「您去啊,我在这等您。」 易卜蹙起眉头,又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这时才发现手指上被门把手莫名冒出来的金属丝割了一个小口,血液缓慢地流了出来。 赵青宿扬起了笑容,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立马蹲下身拿出手绢就想为易卜擦拭,「怎么这么不小......」 话还没说完,手指上的血液却突然消失不见,仿佛被什么东西舔舐了一下,只留下晶莹的透明粘液。 两人眼睁睁看着一道黑影从易卜的衣袖里熘进来又熘出去,赵青宿拿着手帕的手顿在了空中。 易卜有些尴尬,能感受到小触鬚从口子里爬出来爬进去的黏腻触感,用力将手从赵青宿手里抽了出来。 第167页 「不用了,陈让的触鬚可能比较喜欢舔.....」易卜僵硬开口。 「没想到......」赵青宿喃喃说了句什么,易卜也没听清,就在此时,门又被人拉开了。 一身冷气的周灵走了进来,看见易卜后点了点头,瞬间又回到了往日在他面前温柔可亲的状态。 「抱歉,事出有急,就先让青宿带你来了。」 她边说着边掏出了一份报告,递给了易卜。 全程没有理身旁的赵青宿一下,连基础的眼神交流都没有,但言语里却提到了赵青宿,让易卜感觉有些怪异。 赵青宿却对他温柔一笑,转身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室温舒适,但易卜却感觉心脏怦怦狂跳,似乎自己错过了什么。 瓷杯里的红茶还氤氲着香气,在许久无人光顾后渐渐冷却下来,暗红的漩涡在杯底流淌。 ———————————— ——第二天—— 天光大亮,燥热的风顺着窗户缝隙吹了进来,不知名鸟类的鸣叫声一大早就开始扰人清梦。 陈让是从床上爬起来的,直到双手支着身体起来后,才忽然意识到左臂回来的事实。 没等他细想昨天发生的事情,一头捲毛的周洋就推着门走了进来。 「大哥,你终于醒了,知道你昨天有多吓人吗?」周洋嘴里啧啧个不停,任劳任怨地把带回来的早餐摆在桌子上。 「你,把我搬到床上的?」陈让迟疑道。 「不然呢?」 「我本来昨晚都要走了,结果听到你那不知道怎么回事,乌拉拉的像是那种玻璃炸开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周洋煞有介事地说着,「结果我打开你门进去的时候啥也没有,估计是我出现幻觉了。」 「你跟个死人一样就躺在沙发上,天吶!」 陈让脑子还嗡嗡的,没空听周洋扯闲的,自然而然地坐在凳子上,有些奇怪地望向自己的左臂。 周洋也习惯了陈让不搭理他,此刻有些奇怪地看向他的左臂,「不是说还得要几天,怎么这么快?」 却没想到陈让也愣愣的,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左臂,「我也不知道。」 就算因为能量域变化的原因修復会提前,但也绝对不会一个晚上就长好。 怎么回事? 而且他感觉,好像自己已经吃了什么更香的东西一样,看着一桌的早餐竟然没什么食慾...... 陈让脑子嗡嗡的,忽然想起来还没刷牙,又从椅子上起来朝卫生间走去。 冷白的灯光下,男人腰侧的纹路已经黯淡下去,隐藏在皮肤之下。 而身上早期的咒文却也消失不见,连暗色的残余红痕都没有了,「奇了怪了......」 陈让蹙起眉心,手指神经质地一下又一下抚摸着上半身冷白的皮肤,不知道想到了哪里,头忽地抬了起来。 「妈的......」他暗骂一声。 还能是什么原因,除了上次意外舔到易卜的血后,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元气大增? 他快速冲出房门,拽出t恤就往身上捞,「你先吃,我等会回来吃。」 ——砰的一声响起,门被重重关上。 周洋看着陈让的背影,有点摸不着头脑,「怪了去了......」 第79章 囍日将近 「餵, 易卜,你在公司吗?」 陈让从东区一路火花带闪电地向易式赶了过去,他急切地想要知道昨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 我在,我就在办公室。」易卜的声音顺着话筒传了过来。 「好。」 陈让迅速挂断了电话, 起身朝楼内走去。 ———————————— ——扣扣。 没等里面人回应,陈让就按下门把手走了进去。 易卜刚起身, 一脸诧异地看向火急火燎赶来的陈让。 「怎么了?我还没来得及找你呢,你就过来了......」 话还没说完, 突然意识到陈让完好无损的左臂,有些吃惊道, 「woc, 真的回来了, 这么快......」 陈让没有回话, 目标明确地走近男人,循着空气中香甜的味道, 他径直拉起易卜的双手,目光牢牢锁在指腹上的那道仍泛着红意的细小伤口。 「怎么弄的?」男人喉结微动,视线向上游移。 好奇怪, 按理来说这么小的伤口不至于吸引出小触鬚。 「啊,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昨天我去局里,有个怪怪的男的, 就是那个赵......」 ...... 陈让静静地听完了全程,歪歪头道, 「你说,触鬚主动从你的小口处爬出来了?」 「嗯。」易卜点点头。 陈让眉眼沉沉, 静默地垂下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良久道,「好的,我知道了。」 「最近你都不要去局里了,等你哥醒来后,荣衍鹤会把人送回来。」 男人注视着对面易卜柔和的面容,突兀开口,「你对荣衍鹤报告里的内容有什么看法?」 「周姐说证据不足,但是,嗯......」易卜哽了哽,手指不自觉地挠起陈让手上的皮肤,「在这次事情过后,我认为很有可能我哥的那个情人就是一切的主谋。」 「但是我很大程度上是根据个人感情做出的判断,具体的也不好说。」 陈让嗯了一声,好奇问道,「以前都没有听你哥提起过吗?你只认识孟枝这一个?」 第168页 易卜拧起眉心,啧了一声,「我哥并不是那种喜欢跟家里人说自己私事的人,孟枝我也只是见过一两面,说实话对她并不熟悉。」 「但我哥吧,如果不是真确定要结婚的对象,他不会往家里带,所以当初我也没把孟枝当回事。」男人随口补充道。 陈让没再搭腔,拉着易卜坐在沙发上,对上易卜疑惑的眼神,缓缓开口道,「我最近要忙上几天,是有关我妹妹的事情,所以会离开陵城几天。」 话刚说完,易卜就突然开口,急匆匆道,「我知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事,那天从灵水回来后被你打岔忘记告诉你了。」 陈让手下一松,发现是易卜挣脱了自己,弯着腰去书架后面找些什么东西。 「我又去祭祀楼走了一趟,有赵程的配合我也算深入了解了一下。」 男人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抱出了几本书。 很眼熟,陈让曾经在祭祀楼看过千百次,封皮都破得不成样子,与书架上的其他精装书格格不入。 他嗓子有些哑,看着眼前闪着星星眼的易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易卜却没在意,凑近他亮着眼睛道,「你是不是要找一个『宿体』?」 「......这样会事半功倍?」 听到这个词,陈让瞬时抬起了头,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他身形一滞,僵硬道,「你从书上看到的?」 易卜一个正常人,怎么能从偌大的藏书室中精准找到那一本,还能看懂里面的文字? 陈让定定注视着眼前的易卜,眸子里有难辨的神色在起伏。 「啊?我没有全部看,一进藏书室就有几本书掉在了我的脚下,」易卜笑道,「我都怀疑是你干的了。」 「你说奇不奇怪,刚巧这掉下来的几本我都能看懂,甚至还有标註重点,是你标的吗?」 陈让没有说话,无形的冷滞环绕在他周身,连放在膝上的指节都有些僵硬。 「我还好奇地从书架上翻了翻其他书,发现一个字都看不懂诶。」易卜眯起了眼,打开桌子上古旧泛黄的小书,好像是在找些什么。 翻了几页,突然抬起头疑惑道,「怎么找不到那些标註了,我记得原来是有的。」 古老的咒文被纷乱地记载在黄纸上,有些扭曲勾连的文段连陈让都看不太清,在易卜眼里却好像简体字一样。 陈让不知道这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无形中糟糕的预感一直在心里升腾,心脏砰砰得跳个不停。 但他还是没开口,径直伸手扼住了易卜翻动书页的手,「不用翻了。」 易卜动作一滞,转头看向陈让。 他对人的情绪反应很敏锐,直觉现在的陈让好像有些不高兴。 易卜张了张嘴,轻声道,「怎么了?陈让?」 陈让面色惨白,扬着浓密的睫羽,琥珀色的眸中有些许慌乱。 「易卜,我不需要宿体,我只要我自己就够了 。」 易卜眉心一蹙,「为什么?书上说有宿体的血液会极大增加你成功的概率,况且也不会要了他的命。」 像是想到了什么,易卜急忙补充,「我可以帮你,资金问题我来解决,只要你找到人,就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陈让手上的力道更加强劲,眸中的冷色已经透过眸子溢了出来,「所以呢?书里面有说宿体会怎么样吗?提供了血液,然后呢?」 易卜手腕发疼,心里的怒气也开始积攒,他甩开陈让紧扼的手,语气中也带了冷意,「有什么问题?付出什么得到什么,给了他想要的东西,他自然也承担相应的后果,有什么好替别人考虑的?」 眼见气氛已经冷到这种地步,陈让也没有继续想跟易卜掰扯这个问题的劲头,他深吸一口气,恹恹地撩起眼皮,没再继续看易卜。 易卜不知道这个宿体就是他自己,要是他知道了...... 『估计会立马按书里写的去做......』陈让无奈地想。 谁给了易卜看清文字的能力?谁知道易卜去了祭祀楼,甚至悄无声息地扔下这几本书? 陈让眼前有些发黑,昨晚席捲而来的疲惫又再一次降临,他强撑着一口气,轻声道,「我不会用这种方法,以后也别提了。」 听到这句话,易卜的心都凉了下来,他他妈着急地替陈让考虑,简直这男的倒给他扯上真善美了。 他心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又看到陈让起身的动作,以为男人想离开,顿时心里更加冒火。 chua的一下,易卜飞速站了起来,冷着脸就要骂人,「你别不......」 但陈让似乎是摸清了他一样,易卜刚张嘴,陈让立马压下头,殷红的唇瓣就堵了过来。 身前是熟悉的气息,腰侧被修长有力的双手紧紧扼住,身体在接触到熟悉的气息之后一瞬间软了下来。 温热的吐息顷刻间将冰冷的话重重压进腹腔,男人湿滑的舌头顺着口腔缝隙偷摸地探了进来。 两人离得很近,都没闭眼,陈让淡淡挑起眼尾,不轻不重地用脸侧摩擦着易卜。 混乱的吐息间,陈让冷淡的声线又传了过来,在水渍声中莫名显得有些缱绻,「易卜,我知道从陵城到灵水的路有多远,你做的一切我都能感觉到。」 易卜心下一酸,眼角都朦胧起来,刚想嘴硬反驳,却又听男人开口,「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人就是我身边的人,是我的亲人、朋友,或者别的......我又该怎么办?」 第169页 听到这,易卜有些不得劲,勐地推开陈让,冷声道,「那不是会更加顺利,你身边的人不想让你更好吗?」 「如果代价很大呢?」陈让淡淡道,此刻已经意识到两人价值观之间的差距,不想着再说服易卜。 「他们有自己的选择,不用你来承担愧疚。」易卜一字一句定定道,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直视陈让,「陈让,你选择救自己的妹妹是你做出的决定,我不会干涉。」 「但同理,你也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选择,你的想法并不是别人的想法,不是吗?」 男人突然轻笑一声,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漠然道,「就像你选择消耗自己来救陈礼一样,你问过陈礼愿意吗?」 陈让身形一滞,这次没有开口。 易卜像是得了势,乘胜追击道,「所以我的选择你没有权利干涉,别人的选择也是,如果一旦发现机会,我还是会去做。」 ———————————— 办公室的採光非常好,明媚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照得人暖洋洋的。 陈让头一次觉得自己并不是很了解易卜,先前积累的经验在此刻都没派上用场,他感觉自己说服易卜的理由在此刻都站不住脚。 「唉。」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就在易卜以为陈让会对他再次说教时,陈让重新坐到了沙发上,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稀奇物种一样。 「我败了,易卜。」陈让单手支着下巴,摆出了投降的姿势。 易卜心头一跳,正要露出笑容,就见男人再度开口,「不过不用你找了,我知道宿体是谁。」 ——嗵,易卜一下坐到了他旁边,「真的假的?」 陈让弯着眸子看着他,「不过你要等我三四天,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回来就告诉你。」 易卜抽了抽嘴角,不屑地啧了一声,「别是缓兵之计吧。」 陈让仍定定瞅着易卜,嘴角微扬,「绝对不是。」 笑话,他怎么可能让易卜给他『献血』? 在此之前,他要先揪出那个暗中给易卜『送书』的人。 陈让眯起眸子,冰晶般的寒芒闪烁在瞳孔中,有深浅不一的阴影在眸底沉浮。 第80章 囍日将近 「嗯?不需要我陪你?」 周洋懒散地躺在沙发上, 眨巴着星星眼看着陈让,眸子里希冀满满。 「你想回去?不怕阿姨追着你给你相亲?」陈让戏嚯道,边收拾行李边回復着。 腰侧纹路完全形成后, 陈让是时候开始找囍空间形成的地点,冥冥之中第一个指向点就是灵水祭坛, 事不宜迟,他准备回去一趟。 周灵给易卜的报告他也翻着看了一看, 结合荣衍鹤透露的情报,现在黑雾形异体的嫌疑可以说是非常大了。 哦不, 现在陈让应该直接叫他孟获。 先前尚且没有将一切线索联繫起来,所以在霓虹片区跟孟获约定了条件, 现在嘛...... 陈让是不可能跟孟获合作了, 但还是对孟获嘴里的三天后有些疑虑, 只能希望他不会来坏自己的事。 ——滋啦。 他拉上旅行包的拉链, 抬头跟周洋笑了一笑,狡黠道, 「我走了,别太想我。」 瘫在沙发上的男人翻了个白眼,撇着嘴, 「合着你刚刚急匆匆去是跟易卜道别?」 陈让顿了顿,目光闪动,「那倒还真不是。」 周洋轻哼一声,懒懒地从沙发上坐起来, 小声嘟囔,「......还不承认。」 陈让不想跟周洋多说, 回想起他跟易卜的不欢而散,心下哀嘆一声, 快步背着包走出了工作室。 ———————————— 长途客运站人来人往,整个车站像一个大火炉,人群接踵摩肩,都闹哄哄地向前赶。 陈让身形高大,借着身高优势快速地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人多,目光也杂,不时有人将视线投在他身上,陈让也没在意太多。 但越走到空旷处,人越少,某一道目光却更加强烈,如影随形般跟在他身后。 几乎是毫不掩饰,明显是第一次跟踪人。陈让目光飘忽,隐隐猜到了可能会是谁,假装没有感觉到,故意加快速度向前走。 陵城汽车客运站的主色为黄色,陈让要搭乘的是前往灵水的客车,车号109。 提起这个数字,还有些眼熟,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溯源区经歷的一些事。 ——「109进站了......」 嘈杂的声响此起彼伏地从四面传来,燥热的空气也随着机油味一齐涌入鼻腔。 陈让背着包,跟着吵闹的人群一齐登上客车。 汽车刚发车,提前在阳光下晒了很久,车厢里仿佛一个快被抽空氧气的封闭盒子,一进去就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陈让坐了好多次,倒是已经习惯了。 ——但怕是有人不习惯。 说是早秋,但陵城的气温依旧让人难以接受,还带着夏季尾巴的余热。 陈让坐在三排靠窗的位置,客车的位置一向是早上早选,他就静静靠在窗上,看着熟悉的人影僵硬地在人群中穿行。 这大热天的,男人又戴鸭舌帽,又戴口罩,上上下下捂了个严实,生怕他发现他,愣是换了一身陈让从来没见过的衣服。 陈让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点痒痒的,压着嘴角定定地看着男人。 第170页 ——「不好意思,你旁边有人吗?」 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陈让回过头,打了个抱歉的手势,随后又将目光转移到原来的位置。 高瘦的身影逐渐逼近,擦着陈让旁边的位置往后走,脸一个劲的往右撇,似乎是为了避免与陈让对视。 陈让最终是没压抑住蠢蠢欲动的心理,身体斜倾快速伸出手拉住男人小臂,一个用力把这个特务一样的男人拽到了隔壁座位。 易卜的屁股砰的一下坐到了被晒得热热的座位上,心脏勐地一跳,转过头看向身旁的陈让。 陈让憋着笑,托腮道,「先生,别去后面坐了,就坐这里吧。」 陈让没有直接跟易卜对视,只是微微歪了歪头,照顾着易总别扭的心理,没有直接戳破男人。 他没想着让易卜跟他一起去,本来今天两人吵了架,也没想过立刻就和好,谁知道易卜承受能力倒是挺强的。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走?』 陈让有点好奇易卜的渠道,感觉这位易总真是手眼通天,简直像是把监视器安在他身上了。 易卜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知道是觉得自己没被发现,还是单纯地要面子不想搭理陈让。 客车还差五六个座满员,在原地待了一会儿等人。 客车刚启动,空调制冷还需要一段时间,车厢里本就热,易卜还闷得严实,此刻口罩里密不透风,别提多难受了。 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还是坚强地没有摘口罩。 陈让游移着眼珠,向左偷瞟着易卜的脸色。 男人还带着黄色镜片的眼镜,整张脸只露出眼周的一点皮肤,此刻被热意浸湿,眼周都泛着红意。 『再不摘开怕是要中暑了。』陈让思忖着,易卜为什么不摘口罩?难不成是觉得他没认出他? 想到这里,陈让有些忍俊不禁,不忍心易卜再热下去。 整个人凑近一旁的『特务』,低声道,「哥,你不热吗?」 易卜正晕着,鼻子里全是机油味,别提多难受。 陈让这下一凑过来,他心下一惊,立马将身体往外面倾,闷闷道,「我不热。」 刺眼的光线从玻璃窗外透了进来,蓝色布料的窗帘挡光性不是很好,还是有些透过缝隙穿了过来,更加剧了这种燥热。 陈让看着眼前的易卜,有些一言难尽。 「我真是败给你了......」他无奈吐息,没等易卜反应过来,捏住男人耳侧的口罩带就给他扯了下来。 易卜没来得及反应,转过头刚好与陈让琥珀色的眸子对视。 脸上被热意蒸腾出红晕,大滴大滴的汗珠从额角滑了下来,陈让的手都有点湿淋淋的。 他笑着望向易卜,娓娓道,「再戴下去,我男朋友可真中暑了。」 话一说完,手顺势向上拿掉了易卜头顶的鸭舌帽。 易卜尴尬地避开陈让的手,抓着自己的鸭舌帽扯了回来,头顶的热气散尽,终于有点凉快的感觉。 「你怎么发现我的?」他悻悻道。 陈让从包里拽出湿巾,沿着易卜的额角擦了下来,悠然道,「易总在我眼里跟别人不一样,很容易发现。」 顿了顿揶揄道,「跟踪技术不过关,太明显了。」 易卜脸上还挂着被蒸出的粉意,听到前一句还有点高兴,后话一出脸色就拉了下来。 他冷哼一声,拽过陈让手里的湿巾自己擦起来。 陈让无奈地坐回原处,思索片刻,「你怎么知道我坐这班车?」 易卜自顾自地擦着脸,闻言也没理他。 陈让扬起眉毛,伸出手捏住易卜擦脸的手,调侃起来,「快说,不说不准用我的湿巾。」 易卜呲了呲牙,佯装怒意,「你幼不幼稚,几片破湿巾......」 「你幼不幼稚,还搞跟踪?」陈让嘴上反击着,抓住易卜的手不放。 「况且你一副总怎么那么闲?天天不管公司跟我到处跑?」 易卜嚣张地扬起眉,笑骂着,「哥的事你少管......」 两人正闹着,客车人上满,此刻缓缓开了起来。 易卜到最后也没告诉陈让他是怎么知道的,自顾自擦完脸睡觉去了。 陈让也再没打扰他,感受着侧腰处纹路的热意,慢慢感受起空间点的踪迹来。 他走之前已经跟裴明泽打了招唿,说最近三天有事,不会再出任务。 林瑞也破天荒地没有阻拦他,竟然真的给他批了假,像是以前对他的意见都消减了一般。 不过陈让没有精力去猜林瑞的心思,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边感受着脑海里无形的感召,陈让慢慢闭上了眼。 两人都陷入了沉睡,一声微弱的叮声悄然响起,又淹没在嘈杂的客车里。 陈让的手机屏偷偷亮了起来,无人搭理后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暗去。 ——『小黄人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你好,我是收容区b316温半安。』 ———————————— 等到客车到达灵水,淡紫的天幕边也徐徐映上了晚霞。 陈让背了个小包,里面装着自己的生活用品,易卜倒好,背个小包拿着手机充电宝就来了。 这让他更确定易卜是临时知道的,而不是早有预谋。 那他是怎么赶过来的?陈让不由想起了网上一些小说荒谬的写法,「坐直升机?」 第171页 但又一想,陵城的空中的士也很发达,对易卜来说这点钱应该也不算钱。 他也没有再问,易卜看起来不太想告诉他。 陈让本人对这种监视自己行踪的做法并没有接受不良,毕竟他也在易卜的身体里种了小触鬚,想知道易卜在哪简直轻而易举,不过一般他不会视奸易卜就是了。 没再多想,他转头询问特务,「我们先去给你买洗漱用具?」 特务点了点头,此刻倒是不执着戴帽子戴口罩了,接受良好地走在陈让身旁。 「我什么都可以,没有特定品牌要求。」易卜大方地说。 『品牌要求?』陈让在心里琢磨着这四个字的含义,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原来这些也是有要求的。』他在心里暗暗记道。 灵水好歹也是个旅游开发地,没有进入到古村内部,在外围的民宿商业区也有大量的购物超市。 不过,以前他倒是没注意有这么多。 易卜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适时补充道,「拨款下来了,赵程也倒没白受敲打。」 陈让点点头,回头瞧了易卜一眼,突然发觉易卜一到正事上就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也可以说是一种独特的气质。 没等易卜发觉,陈让转过头,两人一起推着小推车进入了超市。 ——「不,我不要这个牌子的。」适才说自己对品牌没有要求的易卜,在有了选项之后,陡然变得刁钻起来。 陈让忍着笑,自觉成为推着小推车的人,跟在易总身后任劳任怨。 两人走到大分区的十字路口,易卜让陈让在原地等他,自己去了酒水区。 超市冷白的灯光洒落一地,极具乡土民情特色的灵水本地乐曲在耳边迴荡着,四周的货架上也印满了旅游景地的gg,无处不透露着揽钱的意味。 陈让静静站在原地,额前稍长的髮丝垂落在眉下,有些遮盖视野,是时候该剪头髮了。 他百无聊赖地想着。 ——砰。 一具温热的躯体忽然撞在了他的身后,后背被球形的物体砸了一下,有些许痛感传了过来。 陈让转过身去,漠然凝视着眼前的人。 「你?」他语气有些冰冷。 是一个身段修长的男人,俊美的面庞上挂着略带歉意的笑容,「不好意思,不小心撞到了。」 ——是赵青宿。 陈让没说话,歪了歪头,无机质的冰冷目光直视着赵青宿的双眼,「你怎么来这了?」 男人黢黑的眸中映着不详的红紫光芒,此刻轻笑一声,无辜道,「林队让我来的,不要担心,只是起到一个监视的作用。」 陈让想不明白,一个前台,林瑞为什么让他来。 这对双子的能力他并不清楚,何况,无论如何赵青燕都是他杀的,赵青宿对他的态度本就不对劲,林瑞怎么想的会让他来。 『因为他跟赵青宿有仇,所以赵青宿绝对不会包庇他?』 但是他有裴明泽做搭档,再怎么样也轮不着赵青宿来,但是.....为什么林瑞一开始不告诉他。 原本愉悦的心情在此刻突然跟踩到狗屎一般,陈让垂下眼,面无表情,「离我远点,别打扰我。」 非常不礼貌的一句话,但赵青宿像是没被冒犯到,微微一笑,「放心,只要你的行为合乎规范,我不会打扰你。」 陈让深吸一口气,收回自己的视线,冷着脸朝酒水区的方向走。 他收回自己先前的话,被监视的感觉——还是烂透了。 ———————————— 易卜看着眼前标着灵水特产的深红色酒水,露出了有些怀疑的目光。 陈让从背后缓缓走近,易卜没回头,熟悉的气息已经足够他判断来人的身份。 「诶?你们这酒是真的假的,还是煳弄游客的......」他疑惑道。 没得到身后人的回答,但陈让倒是把下巴抵在了他的肩上,侧脸摩挲着他的颈部。 温热的触感在脸侧徘徊,让易卜有点脸红。 他有点不太适应在公共场合下的亲密行为,但是现在感觉倒是挺爽的。 易卜抿抿嘴,低声道,「怎么了?我问你呢......」 陈让垂眼看了看那瓶荡漾着深红酒液的玻璃瓶,轻声道,「不好喝,假的。」 易卜撇撇嘴,哀嘆一声,「我早该知道的......」 「我记着我家后院倒是埋了一瓶,回去挖挖看......」 两人推着小推车慢慢朝出口走去,夜色渐深...... ———————————— 今天早上,陈让提前跟隔壁的蔡婆婆打了声招唿,让婆婆把家里的门打开通了通风。 蔡婆婆人很好,顺道帮忙把家里的灰尘都扫了扫。 一到家,陈让就带着易卜去了蔡婆婆家里,给婆婆送了点东西,陪蔡婆婆呆了一会儿。 「您不用帮我扫的......」陈让有些后悔,没考虑到老人家会帮他干这些。 「哎哟,真当我是老了走不动了,扫扫灰尘罢了,还能把我累着不成?」蔡婆婆佯装生气,堵住了陈让后面的话。 蔡婆婆以前没见过易卜,此刻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哎哟,这娃真俊,长得真排场吶~」 易卜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方地叫了声蔡婆婆好。 陈让放下东西,适时向蔡婆婆介绍,「婆婆,我男朋友。」 第172页 易卜的心瞬时提了起来,睁大眼睛望着易卜,嘴巴不受控制地抿了一下。 蔡婆婆像是没反应过来,迟疑道,「朋友就朋友,我还能不知道这娃是男的女的吗......」 陈让动作没停,从水果袋子里掏出随赠的洗涤篮,淡淡道,「婆婆,男朋友,就是我爱人的意思。」 易卜的手指都僵硬了,有些尴尬地看着地面,『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 他是真没想到陈让会这么勐,他跟他爸说就算了,毕竟他是因为知道他爸比较开放。 而在灵水村待了一辈子的蔡婆婆,怕是连这方面的一点东西都不曾了解过。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陈让倒是丝毫不受影响,还有闲心问蔡婆婆想先吃什么。 蔡婆婆愣了一下,说了声葡萄。 随后突然转过头仔细瞧起易卜来,良久冒出来一句,「也挺好。」 易卜震惊地抬起头,就看见蔡婆婆意味深长地对他笑了一笑,怪慈爱的。 他心里的感觉更怪了。 「挺好的,你们在一起,小让也不需要生孩子,对小让也好。」 这句话信息量过大,易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僵硬地坐在原地。 等到两人乘着月色从蔡婆婆家出来时,易卜都没有缓过神来。 走进陈让家,陈让又开始忙着扫炕铺被子,易卜跟个落地衣架一样,被陈让往身上挂被子。 「你......什么鬼?」易卜实在憋不住,问出话来。 「什么叫不生孩子对你好?意思是生孩子对你不好?」 陈让被这话惊了一下,他刚刚去洗水果没听见蔡婆婆跟易卜说话,这下听见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古怪地转过头。 「嗯?你想要孩子?」陈让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手上的被子也被扔到床上。 易卜急忙解释,「我不要,我都有你了我还敢要吗......」 陈让蹙起眉,「那你什么意思?」 易卜咽下一口唾沫,突然有点结巴,「蔡婆婆说,不生孩子对你好,这是什么意思,你身体有问题?」 『天吶,陈让要是身体有问题......』 『破案了,怪不得那天他没多大反应直接出去了,我的天哪......原来是这样......』 看着易卜的表情,陈让大概都能推测出他在想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 随即几步上前,一把抱住易卜将人托在身前,轻轻地抛在炕上。 他低下头凑近易卜,狭长的眸子弯起来,「别多想,因为异种的能力都会血脉传承,所以我如果有后代,那代表着未来又有一个孩子会经歷我所经歷的一切。」 陈让的声音低低的,在夜色里有点惑人,「而无论是在蔡婆婆的眼里,还是我的眼里,都只会觉得这是一种苦难,而不会觉得血脉带来的能力是一种上天的馈赠。」 易卜定定看着眼前好看的脸庞,喉结动了动,「你小时候,会吃很多苦?」 陈让没说话,定定地望着眼前的易卜,忽然埋头闷在男人的颈窝里,「还好。」 『一点都不好。』 几秒后,陈让重新抬起头,扬起嘴角,一把将坐在炕上的易卜拉起来,「好了,易总,来帮我铺床。」 ———————————— 远在陵城的温半安,看着许久没有动静的手机,有些无奈地咬了咬牙。 想了又想,她对准陈让的号码直接打起电话来。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温半安蹙起眉心,有些怀疑,「不是吧,别是把我拉黑了吧......」 「我的天吶,我就想知道点事怎么就这么难?」 ......女人摔下手机,拿出钥匙准备离开监督管理室。 ——啪嗒。 整条长廊里橙红的光线倏然关闭,温半安按下指纹,从前门处离开。 调查局主大厅还是灯火通明,温半安拐过走廊,一眼就看见林瑞站在签到处,揉着眉心看着手里的资料,脸上怪疲惫的。 温半安闲来无事,走过去打了个招唿,「林队?还不走?」 林瑞缓缓转过身,看见是温半安后唿了口气,「马上,你先走吧。」 男人今天像是累极了一般,掩盖不住的憔悴之色从脸上溢了出来,让温半安有些心惊。 「怎么回事?林队,半夜偷牛去了,这么累......」 林瑞也有些这样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在挣扎着什么,向眼前人倾诉道,「我也不太清楚,感觉很奇怪......我今天明明没有......」 温半安见他说不出个什么,啧啧两声,拍了拍身前人的肩膀,「我走了,您快点回家,好好休息吧。」 女人走远了。 留林瑞一人停留在原地,隐隐的红光在他眸中一闪而过,又仿佛被什么压了下去,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81章 囍日将近 ——「谁准你停下了?」 耳边仿佛有熟悉的声音在迴荡, 尖利的嗓音简直要刺透陈让的耳膜。 他缓慢地睁开眼,眼皮干涩,像是被什么煳住了一样, 睁开之时还带着皮肤被撕裂开的疼痛。 「什么?」陈让喃喃道,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昏暗的空旷房间里, 几缕光线从窗户的缝隙里照了进来,细碎的尘土在空中漂浮, 似乎带着暗沉的黄点一般从陈让眼前熘走。 第173页 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到了有些厌烦的地步。 ——「唿。」 他慢慢朝前走, 一步一步走到不远处高大人影的身旁。 熟悉的菸草味,还带着凛冽的寒气。 陈让知道这是谁。 他没有说话, 静静等待着眼前人开口, 在心里默默想着男人会说的话。 ——「真是废物。」 ——「如果你一直是这个水平的话, 我想我没必要再来指导你。」 高大的男人缓缓转过身来, 熟悉的黑色大衣,边角泛着黄的衬衫, 破得开皮的军靴,一切的一切都是陈让记忆中的样子。 他缓缓抬起眼,直视男人的面容。 不过很可惜, 陈让什么都看不到,漆黑一片的脸,头部隐没在阴影中,唯有男人的身形可以判断他的身份。 陈让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现在......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心底只剩一片漠然。 他缓缓抬起手, 轻轻地擦起眼侧半干的东西。 ——沙沙。 指腹一片猩红,带着已经凝结的片状固体, 从他的手心里滑落下去。 远处的光线越来越强烈,大片大片的灿阳涌了过来,瞬间将眼前的漆黑吞没。 ——「陈让,这是你的新妹妹哦~以后要照顾好她呀......」 温柔的女声又从身后传来,他僵硬地转过身,看到记忆里亚麻色的裙摆,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 直到熟悉的菸草味再度袭来,亚麻裙摆旁出现了高大男人的身影。 ——「陈让。」 男人在唿唤他。 ——「让让,今年想要什么?」 柔和的女声贴在他耳边说话。 ——「哥,我亲爱的哥,我真求求你了,给我买吧......」 ............ 纷乱的记忆在他脑海里翻滚,直到翠鸟鸣叫的声响将陈让从睡梦中惊醒,梦中彻骨的寒凉才从身上退去。 陈让哗得坐起了身,急促地喘息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前方。 直到噼里啪啦的声音从厨房响起,陈让才如梦惊醒,怔愣了几秒,迅速翻身下床。 「易卜?」 他踩着拖鞋快速走进了厨房,只见易卜穿着白衬衫,粉色的围裙系在身上,此刻蹲在地上,有些尴尬地看着面台上呈现阶梯倒伏状的一堆碗。 「我真不是故意的,手没拿稳......」易卜尴尬地抠着脸,有些羞赧地说。 「没事。」 陈让快步上前,从易卜的腰上将围裙卸了下来。 「你干嘛呀?」易卜惊了一下,抓着围裙的带子就要往回扯,「我真就失误,以前做过好多次了,我不太熟悉你这的设施。」 陈让点点头,轻声道,「我知道,我想给你做。」 这下易卜不说话了,噘着嘴放开了手。 这下才发现陈让没穿上衣,此刻正光着上半身贴近他,不由有些脸热。 「你咋不穿衣服?」 陈让手下动作不停,将围裙收好,边收边说,「被你的声音吵醒了,没顾得上。」 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恹恹地垂下眼,逼近易卜,「怎么?我不好看吗?你嫌弃我?」 梦境带来的加持作用还未散去,陈让此刻的情绪算不上稳定。 「少发疯,洗脸去吧你......」 易卜扯着脖子远离陈让,红着脸快步朝外面走去,嘴里不知道在咕哝些什么。 厨房里,陈让仍垂着头,蝶翼般的睫羽下垂,遮住了眸底晦暗的神色。 ———————————— 下午,赵程开着车带易卜去灵水外围的商业圈晃悠,易卜美其名曰视察,陈让没有当面质疑他,只是有些疑惑易卜到底为什么要跟着他来。 暂且将疑惑往后放,陈让下午背着必备品独自前往了灵水祭坛,他没打算带着易卜一起去,怕突发事端他顾不上易卜。 上次去后山还是徐文芳下葬的时候,到如今已经恍若隔世。 陈让没觉得有一点心虚,他并没有直接对徐文芳动手,徐文芳后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他把这称之为报应。 算是老天给他的一点抚慰吧,陈让戏嚯地想。 后山的小路蜿蜒崎岖,似乎很少有人来过,只有王幸云等零星几户人家在后山还有地,现在也没到收成时候,来往的人自然少得可怜。 些许凉风吹过,除了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路边干枯笔直的枝条指向天空,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叶片被风卷着带走,消失在广袤的蓝天之下。 ——「陈让?」 一道突如其来的女声打破了陈让的思绪,他缓慢转头,看到了熟悉的人。 「王姨?」陈让适时露出笑脸,跟王幸云打招唿。 「诶?你咋回来啦......」王幸云欣喜地快步上前,打量着好久未见的陈让。 「怎么?最近工作不忙,怎么没见我家小子回来这么勤?」王幸云打趣着,仔细端详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嗯,周洋最近工作比较紧,我回来打扫祭坛。」 王幸云也是闲来无事上后山看看自己的地,碰巧遇见了陈让,两人寒暄几句,没过一会王幸云就离开了。 风吹落叶,沙沙声仍在迴响。 陈让便继续向前走,没走几步,便顺着小路探出的岔路口拐了进去。 第174页 身后仿佛也有无形的生物怔愣一瞬,随即跟在他的身后也拐了进去。 ——『1,2,3......』陈让在心里静静数着,垂着眼朝前走,一步比一步慢。 直到噁心的气息无限靠近他,他终于扭了扭手。 ——嘶啦。 密密麻麻的小触鬚无声探出,顺着地面朝后蜿蜒爬去,诡异地在陈让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接着集体开始向上攀爬,明明此处空无一人,但触鬚却仿佛是爬在一个人身上一般,密密麻麻地绞缠起来,瞬间爬出了一个人形体。 「陈让。」终于有人忍不住出了声。 陈让转过身,漠然地盯着眼前现出人形的赵青宿,突然歪了歪头,「这是你的能力吗?」 赵青宿狼狈地站在原地,脸上却还带着温和的笑意,「你猜。」 陈让没闲心去猜,「接下来不要再跟着我。」 「不可以哦。」赵青宿笑笑,极为罕见地露出了恶劣的笑容。 陈让也没想说服他,手指动作起来,想要用触鬚将赵青宿绑到一旁的树上。 就在此时,身前的赵青宿突然挣扎着向前迈了一步,头部勐地靠近陈让与其对视,黢黑的瞳孔里红光骤闪。 一秒、两秒、三秒过去。 眼前的陈让缓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捆绑着赵青宿的触鬚也有松动之势。 赵青宿缓慢地扬起了嘴角,还没来得及动身,下一秒,身下的触鬚忽然飞速增生,携着千钧的力道重重绞缠起来。 剧痛勐然袭来,赵青宿一时没防备,痛唿出声,瞬时吐出一口血来。 刚才还停滞下来的陈让此刻歪了歪头,垂下眼瞧着因为不堪剧痛而倒下的赵青宿,轻声道,「瞧我说什么来着,我根本不用猜。」 他扭了扭手指,缓缓操控触鬚重新将赵青宿绑到阴暗处的树上。 「不知道林瑞知不知道你有别的能力,还是说......」陈让轻笑着,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脚步声缓缓离去,徒余赵青宿还留在原地,嘴角无声滑落下一道血迹。 急促的唿吸声暗暗传来,被风声裹挟着散去。 ———————————— 这边,陈让没有留心刚才的小插曲,终于走到了目的地。 ——「咔嗒。」 他抬头盯着眼前布满青苔的石门,像是已经很久未见。黏腻的不知名绿液包裹着石轮,似乎在他离去之后从未有人将它打开。 以前还有他父亲,现在应该只剩他了。 不过如果陈延知道他现在想做什么的话,大概会恨不得把他掐死吧。想到这,陈让低低笑了一下。 石轮转动的声音响起,布满青苔的石门缓缓从中间打开,熟悉的景观映入眼帘。 一片宁静的庭院,原本布满青砖的地面已然被埋在地下,不知名树种的绿叶与早已腐烂的落叶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层厚厚的天然软垫。 腐朽与潮湿的气息充斥着整座庭院,仿若有古老而旷远的声音在耳边迴荡。 这里并不是祭坛的本貌,只是为了掩藏真正的灵水祭坛而设立的外层建筑,看着倒很有中式建筑的传统风格。 庭院中间设立着呈方形的基座,用青石砌成,四周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和瑞兽图案。 基座上方是一座宽敞的木制平台,四周环绕着一圈低矮的栏杆,栏杆上雕刻着扭曲的莲花元素,似乎是象徵着清净与慈悲。 陈让缓缓走近基座,冷淡的目光巡梭着基座上方的木质栏杆。 『不对劲。』 『似乎有人来过了。』陈让手指轻点着栏杆旁侧的凹痕,有些好奇还有什么人会回来。 他移开目光,心下已然敲定人选,想必除了孟获没有人会跟他一样想进入囍空间。 孟获倒是知道得多,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陈让快步离开庭院中心的基座,朝着神像走去。 庭院正北方摆放着一尊庄严肃穆的神像,神像头戴宝冠,身披锦袍,双手合十,神态安详。 两侧各站立着一尊护法神,威武庄严,手持法器。 这并不是什么真的会降下庇佑的真神,同整座庭院的性质一样,不过是一尊为了掩护而设的伪神。 神像面庞上的白眼泛青,中心瞳孔处点着红芒,看着有些许怪异。所以早先灵水村的人多去祭祀楼上香,而对祭坛处的这尊可怖的伪神没有祭拜的兴趣。 香火不旺,伪神自然也没有復甦的可能。 『除非,有异体缩在这具壳子里。』陈让暗暗想,联想起陵城c区的神殿群事件,想来还觉得有些怅惘。 毕竟现如今里面的异体已经留在了自己的肚子,到底谁是更噁心的生物还真得再一决高下。 他轻嗤一声,径直走进神像后方,找到关窍拉开神像身后的小门,伸出手朝里面掏去。 第82章 囍日将近 神像的躯体并不高大, 外界的光线透过拐角的缝隙射了进来,让陈让勉强能看清眼前狭小空间内的景象。 他循着脑海里的记忆扭动手指,指腹贴合着布满灰尘的内壁向里面摸去。 一堆圆润干燥的球体乱糟糟地躺在小后里, 蛛网的银丝要掉不掉地悬在球体的上方,似乎要将这群来歷不明的球体笼罩住一般。 小球表面凹凸不平, 带着或深或浅的不规则凹痕,总体呈现灰绿色, 在灰濛濛的视野里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第175页 陈让蹙着眉,尽量不触碰这些球体, 沿着直角缝隙一直往前摸。 这些东西有点噁心,大多是陈延以前往里面放的, 勉强算是男人的战利品。 陈让个人并没有收集这些东西的癖好, 也不知道陈延放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 况且也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嗒。 似乎有条状的编织品碰到了男人的手指, 陈让轻唿一口气,大半个身子探入小门, 抓着条状体的尾部把东西扯了出来。 正午阳光明媚,他手心里的长条状物体也显露在天光下。 外形特别像一把钥匙,但细细看来却又不像, 更像一个被粗糙仿制的小型工艺品。 顶部1/3处被编织成空心的立方体,而下方则是有一个手掌长的圆柄,底部较为粗大,但摸起来很是粗糙。 整体呈现出淡黄色至淡棕色的渐变, 保留了竹子原有的纹理与颜色。 陈让低头淡淡瞧着这个熟悉的小东西,随着握着圆柄的底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小门被关上, 泛着幽幽绿光的一堆不规则球体重新被阴影覆盖。 在来人离开后,小门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挤压着周遭的其他小球,细微的水渍声暗暗传出,随即被室外更大的风声掩盖。 ———————————— 男人脚步不停,快速走到祭坛的基座旁,跨过护栏径直翻身站到青石底座旁。 底座上光秃秃的,祭品香炉一概不知所踪,唯有不知名的野草从青石的缝隙里顽强生长出头,一片生机勃勃的碧绿景色,衬得底座像个草堆子。 陈让皱了皱眉,「来都来了也不知道除除草......」 他也没打算自己拔,放出几条小绿舌,随后催化小东西呕吐起来。 等到黏腻的暗绿溶液被吐出来,青石台上的野草也已经被腐蚀殆尽。 陈让快速从背包里拿出香炉、烛台等祭祀用品,熟门熟路地摆了起来。 香炉中缓缓燃烧起清香,灰白的烟雾裊裊升起,与底座周围的莲花、宝瓶相互辉映,莫名在荒凉的庭院中营造出一种神秘庄重的氛围。 就像做了千百次一样,此时他掏出口袋里的条状编织品,跟上香一般也将竹子做的小东西插进了香炉里。 不远处,神像背后的小门隐隐颤动起来,锁扣剧烈震动,砰砰砰的声响弱弱地传了出来,似乎是里面的小球在砰砰砰地撞击暗门。 ——水渍声更大了。 陈让却罕见地没有注意到,全身心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眼前的香炉上。 明亮的火焰徐徐燃烧,粗壮的特制香烛却消耗得特别快,没过一会儿就烧尽了二分之一。 诡异的黑色香灰掉了下来,陈让同时抬手,将右手的指腹放在了烛火之上,皮肤被无形的存在割开,猩红的血液就顺着香烛外壁滴了下来。 ——啪嗒。 正午明亮的天空隐隐被暗色遮蔽,神像背后的水声越来越大,锁扣似乎已被撞掉,一堆灰绿色的肉球一个接一个地掉了下来,咕噜噜地朝着陈让的方向滚了过来。 陈让仍没有回头,琥珀色的瞳孔直直注视着眼前即将燃尽的香烛。 ——嗒。 最后一抹黑色香灰完全掉落下来,猩红的血液与烛泪、香灰完全混杂在一起,仿若一团噁心的不明溶液,朝着青石台的四个角缓流去。 ——滴答。 ——滴答。 无事发生。 陈让此时才慢慢收回了手,沉重的失望在他心里蔓延。 『失败了,最有可能的灵水祭坛,不是囍空间降临的场所。』陈让望着自己手上隐隐浮起的赤红符文,心情有些低落。 「唉......」他缓缓蹲下身,开始收拾起东西来,一个又一个将祭祀用品装进自己的背包。 『是他想得太简单了吗?』男人低垂着眼,目光没有落点。 ——「哗哗......」 思绪瞬间归拢一处,陈让转过头,「什么声音?」 庭院里满是绿植,灰绿色的小球在地上并不起眼,但并不妨碍陈让看到它们。 他有些疑惑地走到青石台的边缘,隔着护栏朝下看去。 一个又一个灰绿色的肉球从神像的背后滚来,像是快融化了一般,边滚着,身上黏腻的汁液也湿哒哒地落了下来,沾了一地的碎叶锲而不捨地朝祭坛的方向滚。 陈让有些好奇,这些灰绿色的肉球是陈延以前捕获异体收穫的纪念品,早已经死了八百年了,现在滚出来干什么。 最前方的小球已经滚到了祭坛的护栏下,但由于不会上台阶,只是一个劲地朝着石壁撞击,身上的汁液四溅,将石壁染得更青。 陈让挑起眉头,「这倒是......」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伸出触鬚朝下抓住小球,把肉球放在了青石基座之上。 肉球刚开始还有些恍惚,随后就像闻到了肉味的狗一般,疯了似的朝还没被收走的香炉旁滚。 香炉旁正滴落着那滩噁心的混合溶液,小肉球滚了一身,还锲而不捨地继续往上,好像想要跳进香炉里。 这次陈让没有帮它,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越来越多的肉球涌了过来,自发地黏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大,直到高度超过祭台,超过香炉,就这么一个又一个跳了进去。 深黑色的香灰越来越少,似乎被肉球吃进了肚子,完全消失在无底洞里。 第176页 隐隐有鸣响声从肉球堆里传来,正对着陈让,叫个不停。 陈让有些不明白,低头瞧了瞧自己手心里的竹器,眯了眯眼睛,随后上前把尖端对准肉球间的缝隙插了进去。 果然是这样——下一秒,竹制品就已经消失在肉球堆中。 一个又一个灰绿色的小球接连破开,像瘪了的小气球一般接连破裂,一个又一个接连沉沉地被埋在香炉底部。 无形的气场从庭院中央散开,陈让唿吸一滞,看着眼前同刚才一致的深黑色香灰,心底有些骇然。 ——原来是这样......香烛不对。 但是,陈延为什么要收集这些东西...... 他本来是想干什么?总不会是给他准备的吧...... 陈让扯扯嘴,中止自己无端的猜想,快步上前抱起香炉,重新将血液滴入炉中。 伴随着腥甜的味道传来,深红的朦胧光线乍然从庭院中间射出,又瞬间消失在原地。 ——砰。 香炉被重重摔在地上,深黑的香灰倒了一地,而此刻的庭院已然空无一人。 ——咔哒。 暗门被缓缓推开,又有几个小肉球慢悠悠地从暗门掉了下来,像是才悠悠转醒,没赶上早班车。 几个小东西循着腥甜的味道走了一路,直到碰到石壁,发现仅凭三个小球无法黏在一起爬上去后,诡异地顿了顿。 你瞅我,我瞅你。 几秒后,统一循着人气朝庭院外爬去,灰绿色的身影隐没在草丛里。 四方的天空上,彼时的阴影已然消失不见,明亮的天光洒落一地。 ———————————— 「喂,赵程,先前你还带别人去过祭祀楼吗?」 易卜坐在后座,有些心不在焉地问着赵程。 赵程心底怨气满满,但面上还是陪着笑,「您那事发生后,我还敢让人往里面住吗?除了正常时间村民祭拜外,肯定没有外乡人了。」 易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脑子里还在想着别的事。 让赵程陪他视察了一天,他现在也有点累。 今早看陈让那样,就是不准备带他一起去,他还能死皮赖脸地跟上吗? 『来这当拖油瓶来了,本来我是......』易卜心里腹诈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我们回吧。」 赵程应了一声,私家车缓缓朝村内驶去。 ———————————— 易卜拿出钥匙打开门,陈让显然还没有回来,屋子里一片寂静。 ——「嗯?这不都八点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手机。 「没带啊......」 易卜拿着陈让的手机,两手交替着抛。 他有些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按下密码打开陈让的手机。 陈让作为爱人来说非常坦诚,手机密码直白地告诉了易卜,提前声明了随意翻。 易卜都有些敬佩,毕竟他背着陈让查他的事都不敢让人家知道,陈让倒好,这么强大...... 翻了一会儿手机,易卜无聊地翻了个身,『好干净的手机,太无聊了......』 直到易卜打开vx里新的好友栏目,就发现了无数个未添加的好友申请。 「天吶,真受欢迎......」易卜砸砸嘴,压下心里的不满,面无表情地全部清除,连同温半安未被查询的好友申请一齐扔进了垃圾箱。 「谁泄露的陈让的电话,真离谱。」 男人坐起身,利落地脱下上衣朝浴室走去。 ——吱呀。 微微掩住的前门被微风吹开,几个灰绿色的小肉球排成一列从缝隙里钻了进来。 水渍声又响了起来。 第83章 囍日将近 浴室里—— 男人身形修长, 白皙的躯体被热水熏得有些红,在暖黄的灯光下显露出玉石一般莹润的色泽。 水珠从肩部滑落,一路顺流到股缝里, 随后悄然隐没在阴影之中。 易卜正闭着眼,天气有点热, 暖光打在身上后更是暖洋洋的,让他有点睏倦。 忽地耳边隐隐有吱呀声传来, 男人睁开眼关掉喷头,在一片静谧中细细听了一会儿。 ——好像又没有声音了。 他没多想, 洗完后裹了浴袍就往出走。 这双粗制滥造的泡沫拖鞋,踩在地上还一直发出海绵吸水又滋水的声音。 ——啪。 易卜刚走了几步, 脚下就传来什么东西被踩烂的声音。 他移开脚, 用力扯开黏在鞋底的什么东西, 疑惑地低头朝下看。 黑血飞溅, 一团粘稠的黑红液体在地板上绽开,带着破裂的不明肉块, 黏煳煳地粘在地上。 「靠,这什么......」 易卜缓缓蹲下身,拿着沐浴露瓶子戳了戳这团噁心的液体。 下一秒, 从前门那又缓缓滚进来一个灰绿色的肉球,不断发出吱吱的声音,跟老鼠一样。 还没等他反应,又一个肉球慢慢地滚了进来...... 易卜咽了一口唾沫, 静静地站了起来。 在观察到再没有肉球滚进来后,他轻轻抬起右脚, 就要从眼前的两个小球前跨过去。 就像瞄准了他的落地点一般,小肉球chua的一下又滚到了他的脚底。 易卜的脚停滞在了半空中, 换了一个方向。 果不其然,小肉球也跟着变了一个方向。 第177页 「魔幻的事情发生了......」易卜目光飘忽,喃喃着。 眼前就是浴室的后门,三色符牌如同陈让在陵城的居室一般,也整齐地挂在门后。 「没起反应?」易卜蹙起眉头,看着眼前这一幕。 像是意识到易卜不想睬他们,小肉球吱吱吱地疯叫起来,快速地绕着易卜滚动,像是在质问他。 「天吶......」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易卜耳朵被吵得都有些疼,心一横,做出站立式起跑姿势就朝门口沖了过去。 ——啪。 巨大的响动声。 似乎老天也在跟他作对,易卜刚跑出来一步,烂拖鞋就被脚下湿润的地板滑到,整个人朝后仰咚一下倒了下去。 肉球破裂的声音传来,黏腻的液体好像溅在了他的后背,似乎是被他压裂了。 ——「完蛋了......」昏过去的前一秒,易卜晕晕地想。 ———————————— ——「爬起来。」 男人冷冽的声音从正前方传了过来,似乎带着点怒气,周遭的氛围很是冷滞。 陈让眼前模煳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父亲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此刻对他横眉冷目,不知道又在说些什么。 「嗯?」他有些不解,「我是在训练吗?」 陈让没有立刻理会父亲的喊声,磨蹭地从地上爬起来,低下头打量着自己。 白底青边的长袖校服,黑色的校裤,一双洗得发白的运动鞋。 『怎么有点怪怪的?』他伸手捏着自己的校服,脑海里好像有漩涡在一直不停地转,整个世界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我是在上高中?」陈让有点懵,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陈延一如往常,脸拉的老长,眉宇间有经年化不开的冰霜。 看到陈让一脸蠢样地看着他,脸色变得更臭。 「你在做什么?不知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了吗?」男人冷淡的训斥声传入耳中。 陈让动作一滞,脑海里疯狂运转,「对哦,我是在训练来着......」 他像个被重新启动的老化机器人,僵硬地看向自己的双臂,心头一动,开始催动起小触鬚来。 深绿色的触鬚缓缓从两肢伸了出来,黏腻的青黑溶液滴答滴答地掉落在地上,没过一会儿,触鬚就开始疯长起来,相互绞缠的触肢在空中飞速涌动,裹挟着强大的力量勐地朝地上砸去。 轰然一声响动,水泥地面瞬间凹陷出一个大坑来。 陈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只是觉得有点手到擒来,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训练。 还没等他细想,不远处的陈延忽然快步走了过来,眼里带着惊异的光彩,直直打量着他。 大抵是基因的缘故,还在上高中的陈让已经能跟父亲平视,青年人未发育完全的身体已初具成年人的外形。 「你......」男人哽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好了,今天可以休息了,明天继续。」 陈延憋了很久,说完径直伸出手捏住他疯狂涌动的触肢,手指一动,密密麻麻暗涨的疼痛就传了过来,陈让不由得回缩手臂,下一秒触肢就慢慢缩了回去。 「不要觉得沾沾自喜,还没学会自行收回,你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男人又开始说教起来,陈让心下厌烦,没等男人说完就扭着头往外走。 头一次,陈延没有教训他,只是以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言未发。 ———————————— 山野间清新的空气让陈让觉得有些心旷神怡,脑子里无形的烦闷也少了很多。 但他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似乎现在他不应该在这里浪费时间,有什么事情等着他立刻去做。 「可是,好像想不起来......」他喃喃着。 想不起来要去做什么事,要去找什么东西...... 青年穿着校服,修长劲瘦的躯体被包裹在布料下。 脸蛋也变得比成年时青涩许多,狭长的眸子虽然泛着冷光,但仍未脱去高中生的稚嫩。 易卜就蹲在草丛里,神色古怪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什么鬼?我穿越了?这又不是穿越小说......」 那是陈让吧...... 他偷偷观察着眼前的青年,不时发出感慨的啧啧声,「这么纯......」 还没多感慨几句,抬起头时刚刚还在眼前走路的青年已经失去了踪迹。 易卜心下一急,勐地站了起来,「人呢?」 ——后背传来被拍打的声音。 易卜转头一看,陈让正站在他身后,冷冷地盯着他。 『凭什么?他才多大,为什么还比我高?』易卜咬着牙,面色不善地平视陈让的嘴唇。 陈让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觉得有点违和感,似乎有点熟悉,但是他应该从未见过才对。 他蹙起眉头,礼貌开口,「你是在偷窥我吗?」 易卜的表情好像吃了苍蝇一样,尴尬道,「我没有,我有点迷路,正想问问你。」 陈让垂头瞧着这位浑身就裹了一片白布的诡异男人,思索片刻,「你是来旅行的外乡人?这身衣服是......你们的独特服装?」 易卜垂头瞧着自己,天杀的,还穿着浴袍。 他是到了什么年代,陈让竟然没见过浴袍!? 第178页 他尴尬一笑,沉重地点了点头。 陈让瞧着易卜的表情,越发觉得古怪,村里不是没有前来旅行的外乡人,但大都穿的跟他们差不多,哪有这么......衣不蔽体的衣服。 不知道为什么,陈让内心觉得眼前人不该穿这么一身在外面晃,白皙的皮肤有些扎眼。 盯着易卜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在哪家民宿住,我带你过去。」 听到这话,易卜的脸红了又青,天杀的,他怎么知道有哪家...... 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周洋这号人物,嘴一快立马说道,「周洋他们家......」 眼前的陈让挑起眉来,古怪地笑了一下,「可是周洋他们家......不开民宿啊。」 『完蛋。』易卜现在的表情已经无法用尴尬来形容了,谁知道这是几年前,他怎么知道周洋家是什么时候开民宿的? 老天爷,凭什么轮到陈让就是记忆全通带挂通关,轮到老子就变成开局一浴袍了? 陈让盯着眼前的易卜,一眨不眨地观察着他的表情,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 漂亮男人穿着v字领的怪衣服,袍子及膝,用一条要掉不掉的带子扎住,仿佛下一秒就会落下来。 两条大白腿顺势露在外面,冷风扫过额前鸦羽般的髮丝,整个人有股说不出来的风情。 『一种独特的男性魅力。』 莫名的,陈让心底升腾起一种奇怪的保护欲。 脑海里无形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他,『把他带回家里去。』 「怪了......」陈让眯起眼,眸底幽深,眼睛紧盯住易卜不放。 他感觉,这个男人,或许能帮他解决现在的一些困惑。 脑子里捋清楚后,陈让又扬起了人畜无害的微笑,「哥哥,要不你先来我家呆一夜?今天太晚了,您可能离开这里也不太方便。」 易卜扬起眉,凤眸的眼尾随之翘起,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又不认识我?放心把我带到你家去?」 陈让微微一笑,「没关系,你既然认识周洋,我就相信你。」况且,也没人能伤害到他。 ——易卜尴尬一笑,道了声谢谢。 忽然想到了什么,易卜问道,「你家里人呢?」 陈让垂下眸子,柔声道,「我不回家,我们去我住的地方。」 易卜这下愣住了,看陈让的外形和校服,明显是高中时期,怎么会一个人住? 思量片刻,他还是问出了口,「你......不跟你家里人一起住?那你上学、吃饭那些......」 陈让没仔细回答,边往前走边淡淡道,「我自己可以,现阶段在家里......会给家人添麻烦。」 易卜没再开口。 ———————————— 天黑的很快,夜风徐徐,凉意一个劲往人的骨头缝里面钻。 易卜身上的浴袍本来买的就是轻薄款的,此刻里面浑身上下就一条内裤兜着,后槽牙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陈让在前面走着,易卜在后面跟着,他倒也聪明,风吹过来一个劲往陈让身子后面钻。 这一来二去,就被陈让发现了。 陈让缓缓转头,看着易卜被山风吹得微微发红的脸蛋,不自觉皱了皱眉。 『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关心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他强硬地转过身,向前走了两步。 没过几秒,男人忽地停了下来,易卜没来得及停下,嘭一声撞到了陈让的后背上。 「怎么了?」易卜揉着鼻子,朝陈让投出询问的目光。 陈让一愣,目光更加幽深,『这是什么眼神?好像跟他认识很久一样......』 他抿了抿嘴,唰一下拉开校服拉链,递给了易卜,冷淡道,「你们的特色服装不太适应我们这的气候,你明天还是重新买一身衣服比较好。」 易卜又感动又憋屈地接过了校服外套。 陈让里面还穿着短袖,此刻侧身暼了一眼易卜,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开口道,「我今天训练过,衣服外面有点脏,你回去可以洗个澡,里面是干净的。」 易卜嗯了一声,把校服穿到自己身上,严丝合缝地拉上拉链,任凭自己被陈让冷淡的气息包裹。 「谢谢你。」他不自觉凑近领口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也是穿上最强男高的外套了。 陈让正好瞥到这一幕,身形一滞,随后僵硬地转过了身,步子迈得更快了。 边走边想,「好古怪的男人。」 第84章 囍日将近 ——吱呀。 陈让缓缓推开了祭祀楼的门, 抓着门把手朝身后的易卜看去,「请进?」 易卜点点头,露出瞭然的神色, 跟他猜的一样。 陈让缓缓合上大门,目光中带着探究, 定定地瞧着易卜放松的嵴背。 奇了怪了,明明眼前的男人应该是第一次来这, 但行走间的动作却是格外的熟稔..... 甚至精准躲过了左侧栅栏门探出的破损铁丝,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陈让侧靠在门边, 微微眯起眼睛。 易卜自认为装得挺好,进来后就乖巧地站在一旁, 等着陈让带他进去。 陈让压下心里的思虑, 走进祠堂。 「还没问你, 先生贵姓?我叫陈让......」他淡淡道。 「易卜。」 ———————————— 两人径直登上二楼, 打开熟悉的卧室门。 第179页 「您怎么认识周洋的?」陈让低下头从衣柜里翻找衣服,状似不经意问道。 「嗯......偶然。」易卜紧抿着嘴, 有些后悔刚才找了这个理由,这下要真遇见周洋还是个问题。 陈让轻笑一声,心里已然有了想法, 对易卜的好奇心更加强烈。 『怕是根本不认识吧......从哪来的人?』他暗暗想。 陈让的房间正是易卜当初在祭祀楼的临时住所,墙上熟悉的照片还挂着,相较易卜记忆中新了一点,照片中的陈让显然比现在还小一点。 衣柜里醒目地挂了两套换洗的校服, 除此之外是几件纯色的短袖和长裤,很符合陈让本人的风格。 他拿出一件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短裤递给了易卜,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轻笑道, 「易哥,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您洗完我们慢慢聊。」 陈让很好奇为什么自己对眼前的男人能报以如此大的信任,他的感官一向敏锐,在走进林间小道时并没有发现男人的身影。 易卜简直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没容他多想,眼前古怪的男人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浴室在哪?我......今晚睡哪?」 陈让撩起眼皮,淡淡地瞥向易卜,「抱歉,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易卜喉间一哽,陈让现在的语气让他想起来他刚开始追人的时候,心下有些不满,反射性地朝陈让投出了委屈的目光。 这下,不仅易卜吓了一跳,陈让也惊了一瞬。 『完蛋,没忍住。』易卜咂咂嘴,赶紧补救性地微笑起来,「陈让,浴室在哪啊?」 陈让觉得更古怪了,没再说话,领着易卜朝卧室对门走去。 ——啪嗒一声。 冷白的灯光倾泻下来,这间浴室并没有安暖光灯,不知道是这个年代没有还是...... 易卜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现在这个气温,他要是在这洗澡的话很有可能会感冒。 所以,陈让是怎么做到的? 一旁的陈让也明白易卜的疑虑,径直走进房间,从浴室的背后拿下了一个红色的符牌,伸出手指往符牌上靠去。 易卜眼睛睁大,快速伸出手捏住陈让的手腕,「不用了,没必要。」 一旁的陈让被吓了一跳,垂眼瞧向易卜的手指,随后轻轻抽出了自己被拿捏的手腕,「你知道这是什么?」 易卜不动声色,淡淡地嗯了一声,没有解释的欲望。 或许是因为前倾的动作太过急躁,浴袍的带子被扯得有些松,些许雪色从袍下漏了出来。 同样的,腰间那条显眼的红绳也隐隐从白色的布料里探了出来,方形的造物被薄透的浴袍勒出了形状。 完全吸引了陈让的目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大概是......』他有些惊讶。 这个外乡人,怎么会有符牌,还这么奇葩地系在身上,是有多惜命? 陈让不由得挑起眉,冒昧道,「你身上也有符牌?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易卜愣了一下,手就朝浴袍的带子探去。 下一秒,浴袍敞开——大片紧实的白皙腹部就展露在陈让眼前。编织精细的红绳从肚脐眼下侧环绕而过,又盪起完美的弧线绕向上方,将紧窄的腰部轻轻锁住。 易卜完全没察觉自己的身体状态,自顾自地扭着红绳,想把符牌从身后绕过来。 他完全把身为男高的陈让也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浑身上下除了被内裤裹住的部位,剩下全都被陈让看了个遍。 眼前的男高瞬时忍不住退后一步——陈让本来只是想看个符牌,谁成想眼前的氛围怎么变得这么奇怪。 按理来说都是男的,公共浴室里都看多了,现在为什么莫名有点窘迫? 可怜的陈让现在脑子里还没有身为男同的自觉,只是觉得脸颊莫名有点火热。 他伸出手,捏住易卜腹前被转过来的符牌——通体白净,还泛着类玉石一般莹润的光泽。 从高处俯视有些看不清,陈让皱了皱眉,蹲在了易卜身前,头颅正对男人的下腹。 易卜勐地后退,像是想起了什么记忆,红着一张脸,伸手抵住陈让的脸颊,「靠,你干嘛?」 陈让眨了眨眼,长睫滚动,颳得易卜手心有点痒,他不由得放开了手。 「看看你的符牌。」陈让轻声道。 「哦。」易卜咳咳两声,又站了回来,开始反思成年人糟糕的思想。 『你知道陈让现在才几岁吗!?你个禽兽!?』易卜偷乐起来,在脑子里演小剧场。 下面的陈让倒是真细细观察起来,现在的他只是跟着父母学了点皮毛,算是个学徒,远不能雕刻成如这幅符牌一般的成品,可是...... 陈让摸着符牌右下角隐隐浮起的暗纹——『让?』 他有些失语,符牌的咒文只会用特殊的灵水脉咒文勾勒,而这幅符牌明显是灵水脉的,但这暗戳戳的小标记...... 『这似乎是他刻的......』陈让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惊疑不定地紧盯着眼前的符牌。 易卜在上面别提有多憋屈,陈让温热的唿吸一直打在他的小腹上,再这样下去他都快起立了妈的...... 他实在没忍住,一把推开陈让,抓着浴袍的带子把自己合拢了。 「好了,看得够久了。」易卜不满地嘟囔,眸光中泛着陈让不懂的情绪。 第180页 陈让也没再蹲着,站起身退后几步,垂眼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这个符牌......你从哪买的?」 易卜急着干别的事,也不介意冷不冷了,没好气道,「我男朋友送的,好了好了,让我洗吧,这下我不怕冷了......」 就这样急哄哄地把陈让推了出去。 ——砰一声响起,陈让被关在了浴室门外。 「......什么?」原本冷静的表情在此刻完全崩塌,陈让一时愣在原地。 直到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他才如梦初醒,僵硬地离开原地。 『男朋友?』陈让惊疑不定地想着刚才易卜的话,反覆考量自己有没有听错。 窗外忽然雷声骤响,倾盆大雨突如其来地降了下来。 陈让的思绪瞬间被打断,此刻正站在走廊上,隔着模煳的玻璃窗朝外面的世界看去。 冰冷的雨珠狠厉地击打在窗棱上,好似发出重物撞击的砰砰声,像是在预告着什么。 室温又下降了几度,陈让蹙起眉头,看向正亮着灯的浴室,想了想,还是捏着符牌走了过去。 黏煳成段的咒文从男人口中脱出,红色的符牌隐隐亮起白光,热气蒸腾而上,缓慢地挂在浴室门口。 ———————————— ——砰砰砰! 「陈让?在吗?」 隔着窗户,陈让看见黑色的雨伞在一楼大门外徘徊,父亲焦急的唿喊声传到耳边。 他快步下楼,看见祠堂门口挂着的雨伞,突然怔愣了一瞬,随后缓慢地拿起雨伞,步入了雨幕中。 吱呀——大门被打开。 陈延叼着菸嘴站在门外,厚厚的雨衣盖在身上,抬起头疑惑地打量他。 「你今天看起来......真是不一样?」 陈延边说着,边拿起饭盒递给了陈让,「身上不疼?」 「今天也没做饭?我在家看到这块没生烟,还以为你是又疼了......」 男人冷硬地说着关心的话语,见陈让没接手的动作,强行把东西塞给了儿子。 「好了,约束好自己,别惹麻烦。」 陈让嗯了一声,直直与陈延对视,像是在观察些什么。 过于集中的目光让陈延有些不自在,他蹙起眉头,沙哑道,「看我干什么,没见过你老子?」 陈让张了张嘴,没出声。 「整天跟个闷葫芦一样,明天你正好请假,送你妹上学去。」 男人留下这么一句话,扯上厚重的雨衣,又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一股怅惘感无端在心头飘荡,陈让定定盯着脚下泥泞的土地,看着陈延踏过来的一个个脚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今天......该疼吗?」他喃喃自语。 ———————————— 送走父亲,陈让重新把雨伞挂在祠堂大门上,盯着陌生的雨伞看了一会儿,心里空荡荡地上楼。 他习惯性地转身朝房间走,一打开门,就看见易卜坐在床上,盘着腿在发呆。 见他进来,易卜有些好奇,「你家人来找你了?」 陈让木木地盯着易卜看,似乎在回想什么,但想了半响,什么都没想起来。 易卜被人晾在一边,表情变得危险起来,「陈让,你怎么不回我话?」 眼前的男人好似没了魂儿,一场雨淋得他大脑发昏。 陈让缓慢地走到床边,坐到易卜的隔壁,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嗯个毛?」易卜炸了,感觉自己身边坐了个人机。 「你不是要问我什么吗?快问呀?」他无聊地捏着小腿,等待陈让发问。 陈让转过头,空茫茫的目光落点到陈让的腿上,忽然浑身一震,从床上坐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不穿裤子!?」 易卜:安静如鸡ing 「我不想穿,上衣足够大,我为什么要穿?」他搪塞着,掩去自己的小心思。 陈让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晦涩难辨,「你有男朋友,最好还是注意一下,虽然我还小,但是......」 易卜咬了咬下唇,憋了憋还是没憋住,「艹......」 整个人把头埋在盘起来的腿里,开始无声狂笑。 陈让深吸着气,本来就觉得今天他周围的世界有点不正常,现在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有点应激。 「你把裤子穿上,我再跟你说话,我有很多事情要问你。」 易卜摆了摆手,耍无赖地躺进被子里,「快问,我不会穿的。我有男朋友不会动你的,放心吧小弟弟~」 陈让眉心蹙得更深,一股无名之火在心里燃起。 他忽地阴沉下脸,垂下眼睫静静地走到床前,抓起易卜的双肩就把人提熘了起来。 冷淡的声音传入易卜的耳中,「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穿?」 听到这易卜更乐了,轻佻地从被子里伸出大长腿,「来啊。」 陈让歪歪头,冷淡的视线落到易卜使坏的脸上,「是不是......其实我就是你的男朋友?」 石破惊天,易卜勐地转头看向陈让,张大了嘴巴,「元芳,你怎么知道的?」 下一秒疯狂地笑了起来,被白t包裹的嵴背都颤抖起来,像被窝里滚动的雪糰子。 「怎么推理的,陈青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让眉眼压低,不悦地抿起了嘴。 他刨开一旁堆积的被子,勐地扛起易卜,将男人的上半身抵在身后,打开卧室门就往楼下走。 第181页 「靠!你干嘛?」易卜在半空张扬舞爪,胡乱抓着东西。 「我不想问你了,你今晚睡楼下。」 ——砰。 易卜被陈让扔到了楼下的床上,皂角味扑面而来。 「不是,这么开不起玩笑,这么早我睡什么觉?」易卜没穿鞋子,站在床上居高临下望着陈让。 地上的男高仍旧臭着脸,不想跟这种无赖打交道,「关我什么事,我先睡了。」 说完转身就走,门被顺势带上。 易卜悠悠然躺在床上,单手支起身子,喃喃道,「现在倒还有点活泼劲,我还以为一直就是这样呢......」 ———————————— 屋外狂风大作,雷雨譁然。此时雁鸟低飞,如一道闪电迅疾地穿过浓密的林宇,转瞬便被漆黑的夜色吞噬。 密密麻麻的银紫色丝线缓缓从林中探出,雷电闪过,一瞬照亮山间,映出银丝上的点点血迹。 腥臭味悄然自林间散开,又被无情的雷雨吞噬。 风暴仍在肆虐。 第85章 囍日将近 一大早, 陈让穿好衣服打开卧室门,就朝楼下走去。 今天他没穿校服,一身白色运动服, 头上还扣了个黑色鸭舌帽,背上挎包就朝外走。 ——吱呀。 刚打开大门跨了一步, 陈让突然回想起来什么,收回脚朝一楼的侧卧走去。 ——扣扣。 里面的人没应声, 陈让皱了皱眉,想了想高声道, 「易卜,我有事先出去了, 你能不能等我一会, 我还有问题想问你。」 等了三秒, 鸦雀无声。 『不会是走了吧?』陈让思索片刻, 按下门把手。 咔哒——门没锁。 老木门被打开了一道小缝,米白色的床单拱起了一个小丘, 看样人还在。 陈让抿抿嘴,想了又想,昨晚的冒犯还心有余悸, 他不想再近距离接触这个古怪的男人,于是转身就走。 ———————————— 男人把门轻轻揽上,一边把钥匙钥匙放包里,一边走下台阶。 「陈让!」 ——叮铃, 陈让的手一个没拿稳,钥匙叮叮噹噹地就掉在了地上。 「唿——」他深吸一口气, 缓缓抬头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不应该啊,我竟然没感觉到......』陈让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眼前的无赖, 心里七上八下。 「你去哪?」易卜单脚踩在台阶上,抬头询问他。 雨过天晴,空气湿润。日光照耀下男人的嘴唇还有些红,像是受了点寒气。 『要命,大夏天受什么寒......』陈让抽抽嘴角,把脑子里的垃圾全都倒了出去。 「我去送妹妹上学,你呢?」他开口问道。 眼前的易卜眯了眯眼,扬起嘴角微笑,「我也去。」 陈让弯腰捡起地上的钥匙,顺嘴回应,「跟上我。」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侧过身望向易卜,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的朋友呢?难不成是一个人来旅游的?今天不打算回去?」 「少管。」易卜敷衍道。 ———————————— 「靠?谁准你骑摩托的,你爹不管你吗?」易卜的脸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着,泛着水汽的冷风唿啦啦往他嘴里灌,让他的声音都有些失真。 「少管。」陈让冷声回应。 易卜气愤地抿起嘴,双手像鸡爪一样狠狠抓住了陈让的两侧腰,好像想掐死身前的男人。 陈让暗暗扬起了嘴角,狭长的眸子里浮动着琥珀色的流光。 ———————————— 泥泞的道路边,陈礼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路标下,脑后扎着蜈蚣鞭,手上还拿着两杯豆浆,此刻正悠悠冒着热气。 ——像是刚从家里出来。 陈让载着易卜,缓缓停靠在路边,眼睛一扫,恰巧跟陈礼对上视线。 小姑娘大张着嘴,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的男人,反应过来后好奇地问道,「哥,这是?」 易卜今天这裤子不穿也得穿,此刻翘着腿从摩托后座上下来,大长腿还没落地,就迫不及待地朝陈礼露出了友好的笑容。 「你好,我叫易卜,是......」 「外乡人。」陈让打断了易卜的话,淡淡道。 易卜深吸一口气,以核善的目光看向陈让。 『tmd......等回去以后我要#%&*#......』 陈礼张了张嘴,对上哥哥冷淡的面容,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爸妈呢?」陈让边拿下陈礼的书包,边问道。 「他们吃完饭就早早出去了,让我在这等你。」陈礼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举着豆浆往两人身前凑。 小姑娘抬起头好奇地盯着易卜看,甜甜一笑羞涩道,「哥哥,你喝吗?」 易卜的心都化了,正想接过来,就听身边的男人开了口。 「叫叔叔。」陈让轻声道,一脸严肃。 陈礼张大了嘴,看着这张脸愣是没能喊出来。 易卜僵硬地伸手接过了小姑娘递过来的豆浆,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陈让,「没事,就叫哥哥。」 ———————————— 三人又以两大夹一小的姿势坐上了这辆摩托,有点像一家三口。 易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我说,你们这不查吗?你这未成年骑摩托上路啊......」 第182页 陈礼扭着自己的小脑袋转过头,朝着美男嘿嘿一笑,「没事哥哥,不用怕,我哥不走寻常路。」 易卜一时哑口无言,还是挣扎道,「要不我来开,你给我指路?」 陈让瞥他一眼,冷笑一声,「这的路况,你确定你不会开沟里去?」 易卜看了看泥泞的路况,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别怕,反正陈让26岁以前都还好好地活着,这辆摩托应该不会要了他的命。』易卜暗暗想。 陈让没空深想易卜的思维,朝着灵水三中开了过去。 冷风唿啸,陈礼的声音也小小的,凑近身前的哥哥说着话。 「哥,前天我前座,就是那个李福源,说他哥又娶了一个。」 陈让嗯了一声,没发表意见。 「好奇怪啊,我记得赵姐姐才嫁进来三天,就跟他离婚了,」陈礼嘟囔着,易卜有点好奇,也稍稍朝前凑去,「而且那个新娘子,还是在西南边的林地带回来的,好奇怪,那块哪会有什么人住啊......」 易卜也有点好奇,添嘴道,「不是你们本地人?」 陈礼愣了一下,回过头又朝美男笑了一下,「不是的,那边应该没有人住才对。」 「李福源说这新娘子是外地的游客,被他哥迷得神魂颠倒,所以以后都在这定居了......」 陈让正迎着冷风吹,听到这,有些戏嚯地笑了出来,「蠢货。」 陈礼也嘿嘿笑了出来,一看这小丫头片子就是长期笼罩在他哥的光环下,他哥一发表意见,立马双手贊成,「我也觉得,游客哪会去西南林地,也就李福源会信了。」 说到这,陈礼犹犹豫豫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昨天就是李福源他的新嫂子过来接他的,我远远见了一面,感觉有点黏黏煳煳的......」 易卜好奇道,「黏黏煳煳?」 陈礼也说不清楚,吞吞吐吐,「就是那种黏煳的感觉,我也不知道咋形容......不过怪好看的......」 ———————————— 灵水三中逐渐出现在视野里,摩托熄火,垫在最后面的易卜最先下了摩托,看着陈让把车停在路边,背着小丫头的书包把她送到学校门口。 「不准逃课。」陈让沉沉道,琥珀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陈礼看。 陈礼的眼神左右飘忽着,嗯嗯嗯答应着,下一秒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哥哥,给点钱花呗~」 易卜站在一旁,他可没有妹妹,要是有的话,他摩挲起下巴来......应该会大把大把地给吧。 陈让没立刻从口袋里掏,哼笑一声,慢吞吞把书包递给陈礼,「好好翻翻你的化学书。」 陈礼愣了一瞬,立马听懂了哥哥的未尽之语,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好耶!」 两人站在校门口,看着妹妹蹦蹦跳跳地跑进学校,易卜深沉地嘆息一声,「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种相处画风,我还以为......」 话没说完,陈让瞥了他一眼,像是想说什么。 没等到他开口,男人突然抓住易卜的手腕,快速朝停摩托车的路边走了过去。 「别说话。」 两秒后,两人蹲在了摩托车后面,陈让探出半个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路对面看。 一辆面包车缓慢地开了过来,带起路边的尘土滚了过来。 ——吱呀。 车门被打开,一个跟陈礼差不多大的男孩走下车来。 「那就是李福源,李贵的儿子。」陈让凑近易卜,温热的吐息扑了男人一脸。 易卜不动如山,静静地享受。 「嫂子,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走。」脑后扎着小辫的男孩朝车里人说着什么,刚走下几步,身后人就下了车。 ——果然黏煳,陈让暗暗想。 西南林地,里面肯定有新东西。 一头黑色长髮的温婉女人缓缓走下车,温和的杏眼中仿佛牵连着若有似无的银丝,丝丝缕缕,带着拔丝红薯一般的甜意。 红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跟李福源嘱託着什么,「不要......带着......知道了吗?」 吐息之间仿佛都带着暗紫色的雾气,惑人心神。 陈让感觉周遭的空气都像是被污染了一般,无形之中被填充了黏煳煳的噁心气体,好似密密麻麻的蛛丝在四处横贯。 李福源点点头,脑后的小辫也晃荡起来,随后兴高采烈地走进学校。 女人仍没有离开,杏眼中浮动着莫名的光彩,吸引着街上绝大多数人的目光,不由自主朝女人看去。 ——怪异的臭味,像鸟类腐烂掉的味道,还带着点腥。 陈让有些嫌恶,微微耸动鼻子,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易卜在一旁有些无聊,也缓慢地探出头,目光一瞬凝在黑髮女人身上,又很快地失去兴趣。 像是有些无聊一般,偷偷跟陈让说着话,「你蹲下来干嘛?不能让她发现你?」 他可没记得成年后的陈让有这种作态,怪稀奇的。 陈让惊讶地瞥他一眼,「你没感觉到吸引力?」 易卜睁大眼睛,良久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仔细想了想,陈让发现了关键,『易卜喜欢男人,所以才不会被吸引。』 他自认为发现了真相,带着揶揄的目光看向易卜。 两人目光相撞,易卜似乎也明白了,伸出手狠狠地扭起陈让的侧腰,「你想什么呢?我那是意志坚定,你他妈......」 第183页 陈让没信,但心里无端觉得挺满意,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古怪地抿起嘴,转过头继续朝那边看。 身旁的男人又说话了,「喂,你是你们这的所有事都要管吗?」 陈让摇摇头,「不,有我爸,暂时用不到我。」 易卜哽了一下,暂且明白了一些传承关系,压下了嘴里的话。 颇有些怜爱地朝一旁的陈让看去,「唉......」 陈让见眼前的面包车已经离开了,就拉着易卜站起身,打算回去传个消息。 一转过头,就看见易卜黏腻的目光。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你被她传染了?」 ——啪。 易卜勐地抽出被男人拉着的手,皮笑肉不笑,「我没有,快走吧。」 第86章 囍日将近 裊裊青烟从老屋的烟囱里缓缓升了出来, 被微风裹挟着飘向远方。 溅了一地黄泥的摩托车停在了家门口,易卜先下了车,不由将目光投向路边的小树上。 十字路口的槐花树还年幼, 远没有易卜记忆里那般高大。 陈让远远瞥了易卜一眼,也将目光放到了槐花树身上, 没看出什么古怪来,转过身拽着易卜走进家门。 ——吱呀一声。 淡淡的草药香沁人心脾, 陈让莫名感觉有些怀念,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循着药香朝后院走, 没过一会儿就看见了陈延。 陈让:「爸。」 正坐在后院枣树下捣鼓着什么东西的陈延转过身来,微微眯起眼睛, 放下手里的捣药杵朝两人走了过来。 男人剑眉星目, 走的是硬汉风, 长得跟陈让不是很像, 但琥珀色的眼瞳却是如出一辙。 「这是哪位?」陈延朝易卜伸出手,手背上尽是交错的褐色伤疤。 易卜受宠若惊, 赶忙也递出手,「叔叔好......」 「我朋友,易卜。」陈让淡淡出声, 没多说什么。 陈延倒挑起了眉,松开跟易卜交握的手,上下打量起眼前的易卜,眸中神色变幻。 易卜有些不安, 朝未来的『父亲』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出乎陈让的意料,陈延没有多问什么, 在围裙上擦了擦浸满药汁的双手,就招唿着两人去前面吃饭。 「陈让很少有这个年龄的朋友......」陈延边在前面走, 边意味伸长地说着。 易卜有种直觉,陈让他爸好像已经看出点什么,但没有点破。 他尴尬地打着哈哈,陈让在一旁一言不发,像是完全没有体会到氛围的僵滞。 ———————————— 屋子里的格局大致没有改变,只是一些家具有变动。 三人坐在餐桌旁,陈让跟易卜在左边,陈延在右边,恰好与易卜面对面。 香椿炒鸡蛋、麻婆豆腐,青椒肉丝,还有一盆白花花的鱼汤。 陈让好奇地挑起眉,开口道,「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他边打米饭,边朝陈延问着。 陈延又点起了烟,像是意识到什么又中途把火星熄灭,朝易卜抱歉地笑了笑。 「这不是今天有贵客前来?」男人也站起身拿碗打汤,擦着陈让的肩膀走了过去。 陈让身形一滞,抿了抿嘴唇,沉默下来。 他想,『陈延今天占卜去了,他怎么忘了今天是祭祀占卜的日子,不应该忘的才对......』 「怪不得......」陈让望向易卜,神色难辨,『怪不得他没问。』 ——三人终于都入了座。 易卜坐在桌边,如坐针毡地小口抿着鱼汤,古怪的氛围在房间里发酵。 陈让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妈呢?」 陈延动作如常,筷子连抖都没抖,挑起眼皮瞥了他儿子一眼,「你说呢?」 陈让哽了一下,他真想不起来了。 他爸也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抬起身吆喝他,「去后院,把那坛酒挖出来。」 陈让动作一滞,蹙起眉头,「不正在吃饭?」 「所以?」陈延没松口。 ———————————— 男人离开了,饭桌上只剩陈延跟神游的易卜。 先前故作沉着的陈延终于放下了饭碗,拧着眉头瞧易卜,「这位先生,你从哪来的?」 易卜僵硬地抬起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陈延也看见了他的脸色,没再逼迫,换了种说话方式,「易卜是吧,为什么来这找陈让?」 「他说你是他朋友,你怎么做到的,有什么特殊能力?」 陈延紧盯着易卜,目光如鹰隼一般,牢牢将猎物定在原地。 易卜真欲哭无泪,他也想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想了又想,破罐子破摔,「我,我大概是从十来年后来的吧......」 陈延撩了撩眼皮,良久冷笑一声,越发觉得荒谬,「你最好清楚你在说什么,卜卦上说你是贵人,可不代表我会完全相信。」 易卜抓着衣角,抬起头来缓缓道,「说来您可能不信,我是陈让未来的爱人。」 本就僵滞的气氛更是如坠冰窖,陈延的眉头已经能夹死一只苍蝇,手下的筷子倏地被捏断,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易卜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能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在四处蔓延,顶着眼前如山般沉重的压力快速开口,「我来那天陈让去了灵水祭坛,晚上他没有回来。我在老屋里遇见了几个怪球,醒来就在北山小路边遇见了陈让。」 第184页 陈延刚开始没开口,听到怪球后莫名停顿一下,随后冷嗤一声,「胡编乱造,那你倒是说说他为什么去那?」 易卜咽下一口唾沫,心里在天人交战,最终顶着老丈人刀一样的目光,强硬道,「您不能知道,这是未来的事,我不能说太多。」 天啊,要是陈让他爸知道陈礼没了,那得多伤心。 易卜神经质一般不断捏着手指,眼神飘忽,四处打量着房间内部,强行压制住逃跑的欲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老丈人想在这就宰了他。 眼前的老丈人又开口了,戏嚯地看着他,「啊......你是陈让未来的爱人?你跟我说说这个怎么证明......」 不得不说,陈让跟他爸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相像的,这嘲讽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易卜的喉结动了动,脑子里在疯狂运作,最终灵光一闪,「陈让的侧腰,有草木折断一般的纹路,刚开始是火焰形状的,后来变了,是墨绿色的......具体我也记得不太清......」 易卜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对面陈延原本游刃有余的神色忽地顿住,整个人的身形都凝滞在冷白的灯光下,手里断开的木筷子都无端震颤起来。 「您肯定了解您的儿子,他会在陌生人面前展示这些吗......多的我不能说,也就这些外在我能跟您说一些,我真不是坏人,哎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急匆匆解释着,逐渐感受到外在的危险气息消失殆尽。 眼前的男人忽地站了起来,冰冷的目光扫视着他,像是要说什么话,就在此时—— 「挖不开,你忘了你设的结界了,都挖到底了......你也不跟我说......」 陈让灰头土脸地走了进来,冷淡地瞟了一眼坐立不安的易卜,又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老父亲身上。 「你干什么?他什么都不会,你吓他作什么?」陈让顺势站在易卜身前,跟陈延直直对视。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陈延此时却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到椅子上,重新给自己拿了一副筷子,声音沙哑,「吃饭。」 几人又坐了下来。 陈让感觉气氛很古怪,朝易卜投出了询问的目光。 易卜:我真的布吉岛ing ———————————— 吃完饭,陈让马不停蹄就想走,他忘了今天是祭祀日,他也应该去走个过场。 陈延也不提醒他,洗了碗陈让拉着易卜就想走。 「等一下。」陈延披着黑色雨衣,静静地从阴影后走了过来,目光若有似无地划过易卜,冷声道,「今天你不用去了,李贵家的事交给你,当个练手。」 陈让身形一滞,感觉不太对劲,「不对,我不应该......」 陈延又望了过来,再次重复,「你跟你的朋友一起去,卜卦上就是这么说的。」 陈让彻底止住了嘴,不满的目光划过陈延的面庞,转过身再次骑上了摩托。 易卜快速地跨了上去,尴尬地跟老丈人道别。 陈延定定地看着他,突兀道,「易卜,帮他一把,谢谢你。」 老丈人重重拍了拍他的肩,易卜哽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陈让也转过头疑惑地瞧了眼他爸,随即踩下油门,唿啸离去。 身后——陈延高大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陈让有些好奇,思索片刻,「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易卜扯了扯嘴角,无奈道,「都怪你,也不说给我想个身份,我真成加害你的特务了......」 陈让挑起眼尾,从后视镜里暗戳戳偷瞄了一眼,为易卜话语里的理所当然感到不解,想了想还是没反驳,解释道,「瞒不过我爸,他要真想查你,按你一指头你就口吐真言了。」 易卜惊诧地紧了紧抓住陈让腰部的手,「真的?那为什么还问我?」 陈让重新将目光聚集到眼前的大路上,喃喃道,「我也想知道。」 ———————————— 西南边的林地——雾气深深,泥沼遍布,特别适合藏匿大型生物。 两人就蹲在密闭丛林的外围,隔着散发着幽幽香气的银月霖丛朝里面偷看。 「不是,我说,你怎么每次都要蹲在什么地方后面等猎物......」易卜憋屈地蹲在陈让身旁,有些迷惑不解。 陈让紧紧盯着眼前黑乎乎的树丛,一把捏住易卜的嘴,「你声音太大了,况且我们实力不足,就只能这样。」 易卜是跟着未来叱咤风云的陈让吃了太多的细糠,一时有些习惯不了当下的情况。 『啧啧。』易卜想着上次陈让在幻境里跟他说过的话,还真有道理,他们两只有在适合的年龄相遇才会在一起,要是现在遇见了...... 易卜开始幻想起来...... 陈让没空管身边人,眼睛都冒着幽幽绿光,直直透过银月霖的缝隙盯着里面的动静。 ——嚓嚓。 『来了。』他在心里轻声道。 眸光掠过身旁的易卜,忽地靠近男人,「喂,你去做诱饵,跟我打配合。」 易卜惊诧地挑起眉,勃然小怒,掐着嗓子道,「你他妈,你问过我的意见吗?让我做诱饵?」 陈让奇怪地转过头望着他,「你有什么好怕的,你男朋友没跟你说过符牌的作用......」 看着易卜顿住的表情,他不耐地撩起眼皮凑近男人,「你的符牌,一看就是你男朋友往里面滴了精血的,这种小喽啰根本吃不了你,你怕什么?」 第185页 易卜的嘴张了又合上,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他恨恨地白了陈让一眼,小声道,「我往哪个方向走?」 陈让跟他指了指,易卜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就往里面走。 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巨力,陈让勐地把他拉了回去。 易卜转过头气愤道,「干什么?吓我一跳?」 陈让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垂下眼皮,又忍不住抬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算了,不用你去,你在这等我。」 他又顺手扯过身旁被踩扁的一堆银月霖,将散发着浓郁芳香的花瓣撒在周围,彻底网罗住易卜所在的范围。 男人顺着微光走进了深林。 ———————————— 密密麻麻的银丝蛛网,铺天盖地地笼罩住林地中广袤的空间。 在漆黑的丛林里不断散发着微光,吸引着猎物不断前来。 陈让缓缓靠近,借着高大树木的遮挡逼近中央。左臂丝丝缕缕的触鬚忍不住冒了头,张大口器吮吸着空间里不断浮动的气体,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陈让也有些疑惑,感觉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来这,一切都熟悉得有些过分。 斑驳的淡紫色在微光中隐隐浮现,密密麻麻的噁心疣子也一同出现,长腿上的刚毛被微风吹动,如野草一般荡漾。 陈让歪歪头,额边是树皮粗糙的触感,硌的人有点疼。 今早还见过的温婉女人正黏附在蛛丝之上,漆黑的头髮与银色的蛛丝混杂在一起,女人满面红潮,大张着红唇,白雾在上方浮动。 ——刺啦。 下一秒,红唇沿着嘴角撕裂,越张越大,一瞬咧到耳根,黑红的血液丝丝缕缕地流了下来。 嘶嘶——类人头的球状物从女人大咧的嘴部里吐了出来,啵唧一声滚到蛛网之上,末尾还带着根小辫子,黏在蛛网上一翘一翘的。 陈让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思索着要在什么时候下手,手下的触鬚也隐隐躁动起来。 男人冷淡地撩起眼皮,目光与冷蛛长螯之上开合的眼瞳对上。 「嚯。」 他反身抵住树根,借力朝反方向跳了出去,银线般的蛛丝瞬间笼罩住他先前站立的地方,腐蚀性的液体一瞬淋尽树身。 被声响吸引,女人柔美的眼瞳也朝他缓缓转了过来,红唇的弧度扬得更大,像是在观察他一般,缓缓停下了方才的动作。 「过来呀,宝贝......」沙哑的女声缓缓入耳,伴随着晕人的香气一同传来。 银色的光芒过于刺眼,陈让有些受不住地闭上了眼,左臂自发化作流水般的拟态利刃,勐地带着陈让的身体前倾,瞬时割开女人白皙的喉咙。 ——咚。 大咧着嘴的女头掉在了地上,漆黑的髮丝纠缠着银丝般的蛛网一齐滚落到一处。 陈让有些惊愕,定定看着自己的左臂,熟悉的身体记忆一瞬袭来,让他的大脑都有些发懵。 ——又一阵嘶啦声。 身前的巨型冷蛛缓缓站了起来,靛蓝色的腹部靠近陈让,恶臭味瞬间涌入他的鼻腔。 连带着冷蛛一起,一个倒吊的人影也一同降落到他身前,银丝重重绑缚着人身,唯有脸部有两个出气口,重重的唿吸声如雷贯耳。 陈让忍不住后退一步,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挣扎着撞破樊笼。 过往明媚的记忆一同闪现,连带着藏在脑海深处不愿回想的过去一同涌来。 好像很久以前,他也曾见过这么一个人,也曾亲手将某个人倒吊在这里,如同今日的这位一样。 他重重咽了一口唾沫,琥珀色的眼瞳直直盯着靛蓝色腹部前微晃的人影,看着破碎的组织物从残缺的线口中流出。 左臂处深绿色的触鬚在不安地游移着,微凉的躯体不断摩擦着主人的表体,像是在迫切渴求着什么。 陈让快步上前,唰得划开弔挂着人形的黑色蛇皮袋,啪的一声,里面的人头朝地掉落了下来。 脖子瞬间扭断,鲜红的血液喷涌如柱。 ——是李贵的脸。 他定定看着眼前这张可怜的脸,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该是他的,应该是谁呢? …… 「应该是张辰才对。」陈让轻声开口,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男人撩起眼皮,看着头顶不断颤动的靛蓝色腹部,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他没再看身后浑身颤抖的冷蛛,自顾自朝前走着。 身后游动的触鬚密密麻麻地缠上高大的生物体,开始了一轮新的屠杀。 银丝的光芒不断变得微弱,直到林间重回黑暗,陈让在一片漆黑中走了出来。 林地外——易卜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银月霖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陈让进去的方向。 直到微凉的手抵上他的侧脸,他才悠悠转过身。 「你好慢哟......」易卜打着哈欠站起身,随手摘下脑袋上散落的银月霖花瓣。 陈让嗯了一声,目光定定地注视着男人被冷风吹得微红的脸庞,柔声道,「易卜。」 易卜应了一声,抬起头来。 下一秒,男人微凉的唇抵了过来,重重印在他温热的唇瓣上,细细摩挲,「我们走吧。」 一触即分,温热的触感消弭于半空中,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梦。 第186页 易卜怔愣着走了几步,如梦初醒。 第87章 囍日将近 银月霖的香味好似还在鼻尖徘徊, 陈让缓步走到老旧的摩托前,抬眼静静打量着这个老傢伙,许久没有出声。 直到后腰被易卜戳了下, 才回过了神。 「你看到什么了?这么快就恢復记忆了......」易卜瞥着陈让的侧脸,悠悠然道。 陈让转身抓住易卜作乱的手指, 微微抿唇,「这片林地, 我原来来过。」 他没再多说,隐去了张辰的部分。两人骑上摩托, 趁夜色来临之前赶回老屋。 ———————————— 小槐树笔挺地坐落在十字路口,树下摆着张摇摇椅。 陈延正躺在摇椅上, 身上的黑色雨衣还没脱, 翘着腿一盪一盪地等人。 摩托车缓缓停下, 车上的两个人也缓步走到了陈延面前。 「回来了?」陈延扯下挡脸的蒲扇, 掀起眼皮瞧陈让。 这一瞧,他的唿吸也不由得窒住了。 ——吱呀。 陈延快速翻身坐起, 凑近眼前高大的儿子。 相似的两人直直对视,谁也没有先出声,陈让先垂下眼, 避开了陈延灼热的目光。 血脉里隐藏的共鸣,不需要两人对质便已透露了答案。 易卜站在一旁,感受着空气中怪异的氛围,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易卜, 你先进去等我吧。」陈让转头对易卜说。 ———————————— 夜凉如水,微风轻拂过陈让的脸颊, 山野的气息沁人心脾。 眼前父亲唿吸间的烟味也漫了出来,明显在他来之前抽过几嘴。 「李贵跟李福源死了。」或许是不习惯眼前的沉默, 陈让终于开口,手心藏着冷汗,神经质般一遍又一遍地擦着。 陈延嗯了一声,目光打量着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 「怎么样?」陈延沙哑道。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在场的两个人显然都明白。 「不怎么样,」陈让抬起头,冷淡的目光直直射过去,「你没活到那时候。」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陈延低下头闷闷一笑,转瞬抬眼紧盯着自己的儿子,「我问你怎么样?」 陈让莫名紧了紧手心,轻声开口,「我很好。」 蝉鸣声格外嘹亮,像是用尽了身上最后一分力气,落在陈让耳朵里有点刺鼻。 「哼。」陈延状似不满地抖了抖身上厚重的雨衣,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很好的话,就不会回来了。」 无人应答,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我就说,那天怎么开窍得那么快,一点都不像我......」陈延又点燃了一根烟,灰色的烟雾瀰漫在两人身前。 陈让嫌恶地避过身,毫不留情,「你最好少抽点。」 这回他的老爹没再应答,悠悠披着雨衣朝外面走去,「抓紧时间吧,你自己选的,我早管不了你了。」 随着男人越走越远,沙哑的嗓音逐渐消失在空中。 说男人不关心他,但还在家门口等着生怕他回不来;要说男人关心他,可偏偏爽快地把他扔进了西南林地。 陈让不关心这些陈年烂谷子事,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朝后追了过去。 「陈延,你在祭坛放的那些肉球是什么?」 他边跑边说,追着陈延身后问。 陈延没回头,朝后摆了摆手,「多大人了,别跟个废物一样,自己找去吧。」 话语里触及了关键词,陈让深吸一口气,没再往前走,转过身朝老屋奔去。 ———————————— 屋内正热闹,易卜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跟下课的陈礼坐在一起掰橘子吃。 后院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熟悉的背影,穿着眼熟的亚麻色长裙。另一个陈让分辨不出,没有太多印象。 许多年不见,陈让觉得自己应该是怀念的,但真走到了这里,心里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唯余怅惘。 ——一切都淡了,化作昏黄的老照片被钉在白墙上。 「哥?怎么样,老爸有没有奖励你?」 陈礼眨着星星眼,手上握着掰成一瓣一瓣的橘子,明显在讨陈让的欢心。 陈让嗯了一声,没感情地抓过陈礼手里的橘子,一言不发地吃进肚子里,像个饿死鬼。 「那是谁?」他指着后院的另一个女人。 「唔,好像是祭司吧,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什么......」陈礼砸吧着嘴,眯起眼睛。 易卜坐在一旁,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祭司,好像在哪里听过......』 正当他想着,后院的两个人走了过来。 宋菁跟记忆中的一样,眼尾上扬泛着暖光,身形瘦弱,常年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女人见到陈让回来,惊喜地跑了过来,用手拉开陈让的双臂,上上下下地打量,「让让,回来吃过饭了吗?」 「今天看起来还不错,一点伤都没有。」女人满意地笑着,用力拍着陈让身上的灰。 不知是不是陈让的错觉,宋菁的手有些颤抖。 他乖巧地转着身,用温良的目光注视着宋菁,比起在陈延面前的气场全开,在母亲身前倒是装得挺好。 易卜在一旁暗暗打量,现在心里有了判断。陈让的脸大部分都遗传的他妈妈,而这气质是特别肖似陈延,结合的怪好的。 第187页 宋菁身后姗姗来迟的女人此刻也走了过来,杏眼芙蓉面,带着一种糜丽的气质,让陈让想起了一个人。 「让让,还记得我吗?」女人柔柔一笑,朝陈让眨着眼。 陈让淡淡一笑,没有回话。 宋菁立马轻嘆开口,「顾女士,你就别为难让让了,你来时他几岁,还有脸在这问?」 顾女士掩面一笑,没再多说,给几人打了招唿就朝屋外走去。 看起来两人关系挺好,宋菁也没有殷勤地去送,反而快步走进厨房叮呤咣啷起来。 陈让回过头看易卜,用眼神询问他:『打过招唿了?』 易卜淡淡回视,飞快地瞥了眼狂吃橘子的陈礼:『多亏妹妹。』 陈让安下了心,走进厨房帮宋菁的忙。 「让让,那位是你的好朋友?」宋菁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歪过头问儿子。 「嗯。」陈让手下洗着胡萝蔔,轻声回应。 「是个好孩子。」宋菁轻声说。 宋菁没有问易卜的来歷,什么都没说,狭小的厨房里空余面团滚动的声音。 「最近好吗?」女人突然开口。 陈让身形一滞,捏着胡萝蔔的手勐地一用力,隔了两秒回应道,「挺好的。」 「嗯,那就好。」女人应着,刀砍在案板上发出阵阵响声,像是闲话家常一般,继续絮絮叨叨,「不管怎么样,自己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陈让没有回应,手下越发用力,水流顺着萝蔔上扬的线条涌上来,实打实溅满了围裙。 ——摸着有些湿重。 「我知道。」 身边突然没了刀落下的声音,宋菁走近陈让,把自家孩子身上湿透的围裙摘了下来,状似无意道,「湿透了,也怪重的。要及时换下来,没必要一直穿着,对吗?」 母亲的身影走远,像是去后面拿新围裙了。 陈让手上还捏着胡萝蔔,水滴顺着橙红的表皮滑落,滴答答落进水池。 他接过母亲递过来的新围裙,转过身轻声道,「没有新围裙可以换了,我只想要那个围裙。」 宋菁一愣,没再开口。 面条顺着案板滑进锅里,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来。 陈让转身走出门,厨房的隔门被重新关上,连同母亲的嘆息一同隐匿。 ———————————— 客厅里,易卜正蹲在陈礼隔壁,看着小姑娘做家庭作业。 「你怎么这么聪明,我都没想过这个思路。」易卜大张着嘴,对陈礼吹着彩虹屁。 陈礼也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小case啦~」 两人一捧一和,其乐融融,别提多和谐了。 陈让抿了抿嘴,也蹲在易卜的旁边,「等会吃完饭,我要再去祭坛一趟。」 他话还没说完,易卜就立马嚷嚷,「我跟你一起。」 陈让蹙起眉,刚要反驳,眼前的易卜就冷冷地盯住他,「大哥,你万一又消失了怎么办?」 这一回,他闭住了嘴,哑口无言。 一旁用功读书的陈礼见没人吹捧她了,也开始神游起来,听到两人的话,惊奇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哥哥哥!带我一起去!」 一只大手强硬地压在陈礼的头顶,冷峻的目光投了过来,「作业写完了吗?」 陈礼撅起小嘴,「马上就完了,带我去嘛......」 陈让有些不贊同,正准备找个理由,身后传来了宋菁的声音,「她要去你就带她去吧,你爸也在那,没什么危险。」 女人卸下围裙,吆喝陈让进去端碗,易卜也乖巧地准备跟进去。 刚走几步,宋菁就拉住了他的手,柔柔一笑,「小易,过来帮我搬个东西。」 ———————————— ...... 「阿姨,就放这吗?」易卜抱着两个大箱子往杂物间里塞,宋菁走在他旁边,给他指着方向。 「嗯,就在这里。」 易卜放下东西,刚站起身,身后就又传来阿姨的声音。 「小易,你过来是不是没拿包?」 易卜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打着哈哈,「啊,我过来玩的时候弄丢了......」 宋菁微微一笑,不知从哪取了一个斜挎的白包递给了易卜,「你背这个试试。」 易卜跨上肩,出奇得合适。 ——就是这包有点重,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似乎是球状物,来回打着滚儿。 他疑惑地朝宋菁投出视线,「阿姨,这个里面好像有......」 宋菁竖起食指抵在他唇前,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替我帮陈让背过去,别让他知道。」 易卜顿了顿,随即点点头。 两人相跟着走出了杂物间。 ———————————— 时至傍晚,三人又像早上那般挤上了摩托车,宋菁在车旁站着,笑眯眯地跟他们拜拜。 「让让,你顾阿姨可能也在祭坛,有想问的东西的话,要及时地问。」 「还有你爸,别不好意思麻烦他,少听他嘴硬......」女人絮絮叨叨说着。 「我有什么......」 陈让的话语顿住了,抓着摩托把手的手指也紧了紧。 他转回了头,阴影洒落在侧脸,语调沉闷,「我知道了。」 轰鸣声响起,像是另一段旅途的开始。 第188页 ——「妈,我走了。」 宋菁罕见地没有及时应答,垂下头片刻又扬了起来,眼尾藏着笑意,黢黑的眸中仿佛亮起某种光彩,「让让,要开心。」 眼前走过千百次的大路都模煳起来,陈让没有勇气回头看宋菁,颤抖的手心都快抓不住把手。 但他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忍着眼里的泪意转过了头,嘴角扬起笑容,「妈,我真的知道了。」 这一次,陈让没说再见。 ———————————— 夏夜的冷风从眼前吹过,车灯冷白的光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陈让感受着嵴背后温热的唿吸,平静地在这条走了无数次的道路上穿行。 眼角仿佛还泛着湿意,浸润着莫名的情绪,将琥珀色的眼瞳泡得发亮。 男人的声音也仿佛要被黑夜吞噬,只余颤抖的尾音仍在宣告着什么,「抓紧,我要加速了。」 第88章 囍日将近 漆黑的沉夜—— 紧闭的石门远没有十年后那般荒芜, 莹莹绿意自石门前绕开,甚至小路两边都种着长势极好的银月霖。 披着一路银光,陈让推开了眼前的石门。 烛火微亮, 橙红色的点点火光围绕着青石堆砌的方形基座,自发点亮了一方小空间。 莲花雕刻的纹路浮在木质栏杆之上, 笔尾泛着红意,映出了祭台之上女人的脸。 ——是那位顾女士。 早些时候散落的长髮在此刻已被盘至脑后, 银拔子式的髮簪横插过去,在密的乌髮中透出一点雪亮来。 「让让, 你怎么来了?你妈妈有事交代我?」顾女士转过了头,笑吟吟地望着这个小辈。 陈让抬眼, 淡淡道, 「没有, 阿姨。我来找我爸。」 顾女士挑了挑眉, 轻笑一声,「是吗?让让如果有事可以大胆问, 在祭坛方面我比你爸懂得多。」 陈让没立刻回话,身后的易卜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凑在陈让耳侧悄声道, 「......那叫谁也姓顾.,赵程说你们村祭司不是之后搬走了.....」 一道灵感划过脑海,陈让惊奇地瞧了眼易卜,有点好奇易卜的关注点。 易卜没解释, 又被陈礼拉着去了别处。 眼前的顾女士还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似乎笃定他有想问的东西。 陈让抬起眼皮, 瞧着眼前略显熟悉的面容,出声道, 「阿姨,如果我想打开某个空间,但是单凭指引找不到路......我该怎么办?」 顾女士敲击栏杆的手指顿住了,带着探究的目光划过眼前的青年,随即又泛上柔意,「你想打开什么空间?能说吗......」 陈让沉默了,闭上嘴一言不发。 女人忽然笑了出来,语气若有所指,「找不到路,那说明你给的祭品不够多,空间的造物主并不想见你。」 「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要么完美献祭,交出祂满意的东西;要么......」女人沉吟一声,嬉笑道,「要么就走险招,让祂看得着但摸不着,自己跑出来。」 陈让咽了口唾沫,轻轻嗯了一声,「谢谢阿姨。」 女人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像是失去了兴趣,转过身继续燃香。 身后却又传来了小辈的声音,「如果您遇到了难以抗衡的事物,会选择怎么做?」 顾女士皱了皱眉头,并不清楚陈让想说什么,「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让让,这有点太谜语人了吧,我以为你已经过了中二期了......」 陈让却像是没听到这话,立马拐过弯换了一个话题,「冒昧问一下,您也跟我妈一样,有一儿一女吗?」 顾女士身形一滞,面露古怪地转过身,「不,我只有一个儿子,思源应该比你小几岁,我有机会带你认识一下?」 陈让哑了声,良久点点头,「谢谢阿姨。」 青年转过身离开了,徒留顾女士一个人站在祭坛上,有些不解地回想着小辈的问话。 「不可抗衡的事物?」她轻笑一声,淡淡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不可抗衡的东西......」 女人把最后一根香烛燃上,烟雾徐徐升起,模煳了她的面容。 衣袖顺着手臂滑下,露出一截皓腕。黑色的狰狞纹理顺着筋脉向衣摆深处攀爬,逐渐隐没在阴影中。 「能被锁住的东西,怎么能算不可抗衡......」 她喃喃着,尾音消散在庭院中。 ———————————— 等到陈让摸到神像背后的小门时,陈延也正巧找到他。 「你干什么?」男人摘下厚实雨衣的兜帽,扬眉盯着他,「想找什么?」 陈让动作没停,冷冷瞥了他爸一眼,「找肉球,你不是让我自己找?」 陈延手里握着把铲子,像是从后山匆匆赶来,衣摆全是泥黄的点子,与他相似的琥珀色瞳孔中闪烁着幽光,似乎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陈让没空搭理他爸,打开小门拿着手电筒朝里照去。 ——空无一物,唯余深绿色的黏液附着在小小的暗箱内。 陈让扬起眼尾,有些惊奇地望向陈延,「里面没东西?」 眼前的老爹不知何时又点燃了一根香菸,哼笑道,「怎么,未来在这的东西现在就一定有。」 陈让不满地关上门,冷声道,「不会是因为我问了你,你就临时都转移了吧?」 第189页 陈延吞吐着烟雾,刺鼻的味道攻占着彼方空间,戏嚯道,「我有这么无聊。」 「你看到刚刚祭司在干什么了吗?」陈延突然出声。 「燃香。」陈让即刻回应,怔愣两秒后勐地抬头。 「这东西每年祭祀都会用,不过是之后没人祭祀了,所以才渐渐攒了下来。」 陈延平静地望着儿子,「你之所以能回来,不是你要找的空间给你的指示,而是因为这些东西本不该在未来燃起,这不是什么通关必备的东西,你找错方向了。」 听到这,陈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诚恳地抬眼与老爹对视,「爸,你能给我点指示吗?」不然他就只能去找孟获合作了,本来以为这次时空跳跃是一次指示,结果只是一场意外。 好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唿,陈延笑得更大声,又忽地停下来,眯着眼睛审视他,「宿体不就在身边,我还以为你带他......就是为了......」 陈让冷下了神色,大有陈延敢说出口他就能立马干架的态势。 老爹摆了摆手,点点头道,「还算你没完全走歪。」 灰白的烟雾升上空,在点点猩红的火光中,陈延缓缓开口,「把人从异空间里拉出来,改的不仅是未来的走向,也有她自己的命数。」 陈让此刻就好像一尊僵硬的雕塑,他有点吃惊,陈延是怎么推算的,总不能又是这该死的卜卦吧。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陈延摇摇头,好像很轻松,「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该知道的就知道咯......」 陈延本来不该在这时候知道,关键是易卜提的那嘴刺青,让他窥到了点端倪。 「你既然已经吸食过宿体的血液,就有了迷惑神觉的能力,先做个假象把自己全献祭出去,等到祂真来了,藉助别的介质偷偷穿过去就可以了。」 陈延说的轻松,这其中要是出了一步差错可就是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陈让抿抿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眼前人道,「想不消耗祭品,就只有这种法子,要不然,你试一下.....」 男人眼瞳里藏着恶意,陈让一下就能领会到。某种程度上他真的跟陈延很相似,如果他是爹,估计也会这样。 陈让厌烦地撇开眼,不想再跟陈延说话。 男人似乎也没有继续跟他攀谈的意愿,甩着铲子就往祭台的方向走,悠悠道,「祝你成功,别让我在地府看见你。」 一句尖酸刻薄的话,伴随着男人越走越远,逐渐消散在空中。 ———————————— 易卜跟陈礼蹲在庭院东南角的小亭子里,陈礼哼哧哼哧地拿着小铲子在挖着什么。 妹妹不让易卜帮忙,光让他拿着风扇给她扇风,易卜也有点苦笑不得,看着黄泥被一层又一层地挖开。 「小礼,你在里面藏了什么?」易卜有点好奇。 陈礼嘿嘿一笑,弯着眼睛瞧易卜,狡黠的光芒一亮一亮的,「哼哼,等我挖出来你就知道了~」 黑色的小箱子,上面沾着点点斑白的痕迹,像鸟屎但又不像,也有点凝固的奶粉的感觉。 陈礼一点都不嫌脏,抓着小箱子就从土里扯了出来,「哈,终于出来了!」 女孩打开锁扣,一点又一点地将黏附在一起的箱口揭开,看着里面黑乎乎的东西哼笑。 易卜扬起眉,有些好奇地戳了戳里面的东西,软软的,还挺湿滑。 等到两人把小箱子拿到光亮处,易卜这才看清楚,里面是一个又一个的灰绿色小肉球。 「嗯?这不是那天绊倒我的东西吗?」他有些惊奇。 陈礼一脸懵逼地转头看着他,随后好奇道,「哥哥,你见过它吗?」 「这个跟你包里的是一个东西,都是爸妈装进去的。」小姑娘甜甜地说。 易卜转过头,「什么?」 小姑娘眯着眼睛,正经道,「对啊,我爸下午去后山都是去找这个,我放学回来时他已经装了一些了。」 易卜有些怔愣,看着小姑娘拉开他的包将小盒子里经年攒下的小肉球都倒了进去。 陈礼竖起手指抵在嘴上,「哥,要保密哦,回去才能说。」 易卜扬起嘴角,良久轻轻嗯了一声。 ———————————— 等到深夜,陈延才姗姗来迟,带着陈礼离开了祭坛。 陈礼有些不解,「哥你不回去吗?」 陈延轻笑一声,理了理陈礼散乱的蜈蚣辫,「你哥忙着呢,焦头烂额了。」 男人也没跟陈让打招唿,抱着小姑娘就走出了大门。 石门缓缓合上,陈延微微转头,似乎朝着关窍按了一下,随即男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里。 易卜身上的包此刻已经变得有些沉重,他甚至感觉小球开始动起来,互相挤压不断发出水渍声。 陈让蹲在祭坛前,看着香烛上空缓缓升起的烟雾,微微眯了眯眼。 他揽住易卜的腰腹,将人扣在身前,手指间血液缓缓滴下,再度垂落到香炉中。 微风轻轻浮动,绕着两人上下起伏。 香甜味又一次涌了出来,包裹住祭台中心的两人,直至他们的身影完全消散。 陈让再度抬眼看向远处紧闭的石门,灰褐色的斑斓纹理成了这躺特殊之旅最后的影像。 ———————————— 高大的男人抱着怀中的女儿缓缓从山路向下走,一路荡漾着的银月霖被风吹拂,发出轻微的响动声。 第190页 陈延粗糙的手指慢慢拂过陈礼的后脑勺,琥珀色的眼瞳微微低垂,良久深吸一口气,将手指的颤动压下。 直到鼻尖熟悉的腥甜味散去,男人才加快了步伐。 「陈礼,不要咬手指甲。」 陈礼咧开了嘴,尴尬地把手放下,闷闷嗯了一声。 「爸,哥啥时候回去啊?」她不解地问。 陈延停顿两秒,「明天就来了,明天......星期日。」 第89章 破囍开运 夜凉如水, 两人回到老屋时,时间还停留在易卜在浴室摔倒的那一刻。 陈让低垂着眸子,紧扣着男人腰腹的手缓缓松开, 推着易卜往浴室外面走。 「你怎么过来的?」他语调平缓,仿佛心底已经有了猜测。 易卜有些怔愣, 看着眼前的一切,缓了好久才缓过神。 听到耳边的话, 快速转过头,边拉开背包的拉链边说, 「有几个小肉球熘进了浴室里,就是包里这些......」 ——拉链被拉开, 灰绿色的球体在光线下折射出幽幽绿光, 此刻杂乱堆积在小包的内部, 沾了大片大片的黄泥。 陈让没有说话, 既没有开口询问这些东西的来歷,也没有把手伸进包里去。 他回想起陈延身上厚重的黑色雨衣, 想到衣摆处肆虐的黄泥,唿吸有些低沉。 眼前的易卜还在断断续续说着,「阿姨给我包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 原来是要给你装这些......」 他刚想把东西逃出来,陈让冰凉的手就覆了上来,「不用碰它,先放着。」 他摘下易卜身上的包, 顺手放在柜子顶部,扣住男人的手腕朝客厅走去。 一切如旧, 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唯有木桌上一张突兀出现的纸条,强势地侵入了两人的视线。 ——31c.7e5.94 笔触张扬, 墨意未干,陈让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孟获的手笔。 跟老鼠一般无孔不入,时时刻刻在监视着他。似乎察觉陈让没有跟他合作的意图,此刻直接将坐标点给了他。 孟获怕是知道了什么,笃定了陈让有新的方法。 陈让拿起纸条,淡淡地瞥了一眼,重新将它放在了桌面上。 易卜倒是有点好奇,「那是什么?」 陈让没有解释的想法,「没什么,异变体的恶作剧罢了。」 易卜嘴角抽了抽,无语地瞥了眼陈让,「你把我当傻子玩是吧?」 陈让挑挑眉,压下心头压抑的情绪,重新扬起笑脸 ,低声道,「我哪敢?」 他双手托住易卜的臀部,将男人抱起,胸膛相抵。 易卜惊唿一声,脸色瞬间爆红,「妈的你放我下来!」 『他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丢脸。』 陈让无动于衷,一路托着易卜走进卧室,将男人放在床上,随即俯下身压了过来。 两人面颊相贴,陈让轻轻用侧脸摩挲着易卜的颈窝,温热的唿吸洒落在男人釉白的肌肤上。 「我们睡觉吧,我好累啊。」他低低说。 易卜挣扎的动作顿了一下,蹙起眉头,「你不洗澡?」 陈让没有回应,脸埋在易卜的颈窝里一动不动,细若游丝的声音传了过来,「明早洗......」 等到易卜把身上的男人推开时,陈让已经完全陷入了沉睡,殷红的唇瓣微抿,稍长的眼睫静静垂落,有种说不出的安详。 易卜不自觉放轻了唿吸,重新侧躺在陈让对面,定定注视着男人。 月光洒落,沿着窗棂透了进来,薄纱般覆盖在两人身上。 两个男人连衣服都没脱,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安静地相拥而眠。 ———————————— 第二天一大早,陈让就从床上爬起来去了祭祀楼。 既然方法已经找到,就不需要再拖延下去,他等不到下一次祭祀古神,如果祭祀之后再开始计划降囍,他的身体很可能撑不住。 最好的契机,就是直接通过祭祀的名义引诱古神现身,直接跃迁空间。 一旦失败,陈礼的身体会被完全吞噬,而陈让大概率也会死得干干净净。 他压下心头的战慄,骑车赶往祭祀楼,去找相关阵法的存留书目。如果快的话,明天就可以去孟获给的坐标点,要是地点准确,他成功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陈让深深吸了一口气,捋开额前遮挡的髮丝,踩下油门,唰得离开原地。 ———————————— 等到易卜悠悠转醒之时,家里只剩了他一个人。 翻开手机,易卜看到了陈让的留言,他挑挑眉,起床洗漱。 整理好后,易卜就搬着躺椅走到了前院中央,耷拉着腿瞧着头顶的灿阳。 几道轻微的敲门声传来,易卜转过头去,有些疑惑地起身朝大门走了过去。 ——吱呀。 前门打开,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出现在易卜的眼前。 「......赵青宿?」易卜蹙起眉头,有些戒备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 赵青宿微微一笑,脸色略显苍白,捂着嘴咳嗽了两声,轻声开口,「我来找您,跟您说些事情。」 「本来我是不想的,只想要您的一点血,可惜啊......您身边的人看得太紧了。」 易卜一言不发,冷漠地盯着他,像是对他话里的意思一点都不感兴趣。 第191页 赵青宿盯着易卜略显不耐的脸色,突兀地笑了出来,「您不知道您的特殊性吗?」 易卜歪歪头,「我知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您不知道。」男人嘴角扬得更高,声音有些尖利,「陈让把你留在身边,真的是因为你眼中的爱情吗?」 易卜不为所动,似乎是听过了这样的话,大有直接关门的趋势。 他在易卜更显厌烦的脸色下继续道,「你不知道你是宿体吗?易先生?他最需要你的血了......」 关键词被触发,易卜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动,惊愕地看着他。 赵青宿突然有种怪异的快感,阴恻恻道,「不然您觉得他为什么留你在身边?」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易卜的脸上会出现更加难堪愤怒的表情,却没想到............ 易卜突然兴奋地笑了出来,轻声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 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刚一抬头表情突然愣住了,「陈让?」 赵青宿全身的警铃骤响起来,僵硬地转过头,却见本该在祭祀楼里的陈让却出现在了身后。 室外天光大亮,男人不知是站了多久,额前的黑髮被尽数捋在额头后,露出那双透亮的琥珀色眼瞳。 男人面无表情,却让赵青宿有一种汗毛乍起的危险感,他心下有些不安,好歹他明面上也是调查局的人,陈让不至于在...... 心下正想着,眼前突兀闪现暗光,浓郁的深绿色陡然吞噬了他的视野。 高大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朝两人走了过来。 大槐树下,赵青宿从未见过的异变完全体在他眼前展开,可怖的狰狞触鬚裹挟着密密麻麻噁心的球状凸起物朝他袭来。 「不!我是孟......」 话还没说完,极其强劲的绞缠力道勐地涌了上来,巨大的非人生物探出黏腻的触肢,将赵青宿的上半身完全束缚在异肢内。 骨头断裂的声响隐隐传来,伴随着表体皮肤被撕裂开来的声音,浓稠的黑血从触肢的缝隙间缓缓滑落,被细弱的底层异状凸起吞噬殆尽。 男人两条线条优越的长腿也像被抽干了血,连同骨头一起软化,咚得倒在地上。 陈让低垂着眼,径直掠过身前这滩血块,朝着易卜走了过去。 说实话,易卜的腿也有点软,他没想到陈让会这么生气,直接把人...... 「他,不是你们局里的人吗?你这样......」他咽了一口唾沫,抬眼望向陈让。 「我跟他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陈让淡淡道,伸出手抹过易卜脸上被溅到的黑血。 随后,强硬地抓住易卜的手臂,把人带进了屋。 ——室外,异肢吞噬的声音很快消失,黄土地上一如既往,看不到一点踪迹。 一个鲜红的六面晶体被触肢裹挟着往家里走,晶体内里的红灯闪烁一瞬,像是在疑惑什么,随后又重新回到绿灯,平稳地运作着。 ———————————— 两人坐到了板凳上,正面相对。 易卜抿抿嘴,率先开口,「原来是因为宿体是我,所以你那天才那么大反应。」 陈让没说话,静静地盯着易卜。 易卜乘胜追击,「那不就更好了,我......」 话没说出口,陈让就倏地靠了过来,「你别想,我会用别的方法。」 易卜闭住嘴,他知道在陈让这肯定行不通,心下已经有了考量,得需要迂迴战术。 于是表面乖巧道,「好吧,我知道了。」 陈让还在盯着易卜,他知道易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别的方法,只要易卜在他身边,他肯定能找到他疏漏的地方。 他定定盯着易卜看,忽然扬起了唇瓣,柔声道,「我想亲你。」 易卜正想事情,听到这愣了一下,还没回应,眼前的男人就朝他靠了过来。 熟悉的腥甜香味顺着相贴的温热唇瓣奔涌而来,还没等易卜意识到,男人湿滑的舌尖撬开他的唇缝,挤开牙齿探进来。 陈让低垂着头,两人鼻尖相贴,他稍稍退开,盯着易卜明亮的双眸轻声道,「闭眼。」 易卜果然顺从地闭上了眼。 然而陈让却没有闭眼,贪婪的视线扫视着易卜的脸颊,舌尖也重新探入,带着兇狠的力道强硬吮吸。 易卜感觉舌尖都要被陈让咬破了,有些生疼,但硬生生压抑住推开男人的想法,伸出右手抚摸起陈让的后脑勺,黏煳道,「轻点,陈让......」 陈让唿吸一滞,隐秘的愧疚感丝丝缕缕般涌了上来,带着蜜意肆无忌惮地压垮他。 但他不打算后退,眼底的琥珀被暗色浸染,他放轻了力道,舌尖不知何时流出的血液一点点与易卜纠缠起来。 易卜鼻尖的腥甜味越来越浓,他勐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能闻到腥甜味的时候,就是陈让使用异体能力的时候。』 可是接个吻,陈让用什么能力!? 易卜睁开眼,勐地伸手用力推搡陈让,头部不断后仰。 「你他妈的......你,你想干什么......」 可惜,易卜的力道无异于蚍蜉撼树,只能眼睁睁看着陈让不断往他嘴里渡血。 眼前最后的一幕,是陈让黯淡的琥珀色眼瞳,男人静静望着他,眸底是一望无际的深潭。 「对不起。」他轻声道。 第192页 陈让接住了晕过去的易卜,双臂疯狂涌动出触鬚,密密麻麻地轻柔束缚住易卜,不多时,男人的人形就已经被完全包裹在茧状物里。 男人低头看着易卜逐渐消失的面容,嘴里无声念诵着什么,直到一层又一层的触鬚里里外外将老屋包裹,阴影自高处洒落。 陈让走出家门,看着与往常别二致的老屋,转身利落离开。 整个灵水村被无形的符咒隔开空间,时间也仿佛停滞在某一刻。 陈让从怀中掏出在祭祀楼取出的老书,一页又一页地翻看,直到走出灵水域,身前被某人挡住。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离开祭祀楼,阵法的老书还没找到,可是…… 陈让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孟获,漠然道,「赵青宿跟赵青燕,都是你的人?就这么狠心……」 他轻嗤一声,静静地盯着孟获看。 眼前的男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孟获,身边的黑雾浓重了许多,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张牙舞爪地随时都会侵蚀主体一般。 男人礼貌地笑了一声,「这不是时间不等人嘛,都是些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呢?」 陈让没有接话,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孟获,歪歪头,「你现在好像很虚弱,我似乎随时都可以捏碎你。」 孟获僵硬地继续微笑,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别这么无情,我可是帮你加快了很多进度,付出这么多,总得给我点回报吧。」 陈让戏嚯地笑了出来,「所以,给易卜送书的也是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哪些书是有用的?」 按理说,除非是灵水本地的祭司和相关传承人才可以,否则怎么会这么清楚地知道所有东西? 陈让的内心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眯起眼睛,「所以,顾思源体内的异体操纵丝是你下的?」 顾思源是顾女士的儿子,小时候的记忆说不定还有…… 话说到这,眼前的孟获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前仰后合,「你太高估我了,那可不是什么狗屁操纵……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陈让直直站着,听他的后续。 可眼前的孟获却突然停了下来,悠然道,「我可只是个衍生体,哪来这么大能耐啊~」 他悠悠然向前走,很明显没有解释的意思。 「陈让,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你就行行好吧,早一天解决,你的妹妹也能早点回来不是吗?」孟获语调平稳,表现得很真诚的样子。 陈让没时间看他演戏,漠然提醒到,「我的方法会很极端,成败得看你自己,极大可能你出不来。」 他都不一定能成功,更何况虚弱状态下的孟获。 身前的孟获却像是摔破了罐子,轻笑一声,「没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糟了。」 孟获抬眼,幽深地望着陈让,「某种程度上我们有一点很相似,所以我才会选择……」 话还没说完,孟获又低低一笑,打断了自己刚才的发言,「真是让人难过,宿体在前却用不了,要是他不是你男朋友,我早就可以……」 他没再多说,因为感觉死亡的刀刃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两人快速朝坐标点赶去,风声阵阵,陈让的眼睛都有些涩痛,他忍不住眨了眨。 ————————————— 两人就在诡异的合作氛围中来到了坐标点。 刚一落地,陈让就不由得扬起眉,好奇问道,「你怎么找到的?」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灰色原野,草木不生,一片死寂。 按理说这几年陵城内部他走了个遍,从来没见过这处地方,何况还是在c区,就更离谱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一座座孤零零的山峰如同古老的巨人般静静地伫立在天地之间,诉说着无尽的沧桑。 原本晴朗的天空在此地也倏然变得阴沉,乌云密布,似乎有天然的屏障,让外界的阳光无法穿透头顶这片黑暗。 时不时冷风吹过,带起一片呛人的尘土,瀰漫在空中无时无刻不让人感到窒息。 可孟获却没立刻回答他的问话,反而兴沖沖招着手让他跟在他身后。 还没走几步,孟获突然浑身一变,黑雾滚滚袭来,倏然散去后却是孟枝出现在了陈让眼前。 陈让抽了抽嘴角,与孟枝目光对视。 『孟枝』嘿嘿一笑,孟获的声音就传了出来,「最近能量不够,我就把孟枝吞了。」 陈让:「所以我第一次遇见的那个,是孟枝?」 他想起那个不太聪明的异体,非常容易跟着他的话走,表现得破绽百出。 『孟枝』扭了扭身子,随即眯起眼睛,「我知道那天你来了,你是我计划的第一环。」 陈让没搭理这句,垂下眼想事情。 孟获也没恼,「我换这个壳子可是大有用处,我需要用女体向你展示一些东西。」 边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荒原的中部。 荒原的中心地带是一片巨大的石阵,红白黑三色的石头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看起来有很长年头。 同时近期有非常明显的使用迹象,似乎定期会有人来,而且间隔十分短暂。 石阵中央,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满了蜿蜒扭曲的符文,散发着熟悉的草药味。 陈让走近一看,不出他意料,确实是灵水的符文。 第193页 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一个人——顾思源。 陈让抬起头,果不其然孟获正朝他揶揄地笑,「你应该知道顾思源的妹妹不是真人吧?」 他似乎也没想得到陈让的回答,自顾自地躺在了石阵中央,癫狂地大笑出声,「顾思源是个聪明人,竟然能创造出这么一个得天独厚的地方,你们灵水的人都很聪明……」 边说着,孟获用力划开自身女体的咽喉,猩红的血液喷溅而出,霎时染红他身上雪白的裙摆。 「他大抵是从前任祭司身上学来的方法,想必女祭司才是灵水正宗的祭司吧,哈哈哈哈哈,」孟获边喷着又笑了出来,似乎在感慨什么,「一旦女祭司孕育出男性后代,那说明灵水的祭祀也可以到此结束了,我说的对吧陈让?」 陈让歪歪头,没有回答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孟获周身涌动的黑气。 这片独特的区域像是一个会主动汇集异体的收容盒,而撒血的孟获能不费吹灰之力汇集异体,眨眼之间孟获身上的黑雾都已经凝实稳定了许多。 孟获餍足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戏嚯地看向陈让,「不过很可惜,顾思源没有女祭司天然的能力,他的异能力虽然稀缺,但身负天生缺陷,怎么能够无限制地吸收呢?」 冷风依旧在翻滚,黑沉沉的天空下,孟获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火光,「这吸多了,就算能够用假的女体进行转移,也总有爆开的一天啊……」 陈让垂着眸思索,脑海里闪现过祭坛里顾女士的身影,衣袖下隐隐现出的狰狞伤痕,以及…… 孟获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他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瞥向孟获,「你是……顾思源身体里的衍生体?」 孟获微微一笑,好奇道,「为什么我不是前任祭司体内的?」 陈让联想起顾阿姨的身影,轻轻摇头,「她宁愿爆体而亡。」 老一辈灵水的信仰和现在的相比……陈让不由得想起陈延,手指抽动两下,随即撇了撇手,正色道,「你废话太多了,恢復好了吗?我们开始吧。」 孟获摊开手比了个无奈的手势,舔了舔嘴唇,目光灼热地撇过陈让的身体,小声逼逼,「要是能吞了你就好了……」 陈让转过头,冷冷盯着他,「想试试?」 孟获快速转身,权当没听到。 「快来画阵法吧,我也会点,合作伙伴。」男人讨好地笑笑,指了指自己。 ———————————— 超调局内,温半安不死心,再一次地拨打了陈让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 温半安咬咬牙,再次冲到了周灵的办公室,「大姐,你手底下的人多久来签一次到啊?」 周灵今天显得有些阴沉,有些心不在焉,摆摆手道,「马上就来。」 温半安还没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她转过头——一头银髮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裴明泽脸色很臭,潋滟的桃花眼也藏满了不耐,似乎是谁惹了他一样,一言不发地进来,拿过身份卡就往外走。 周灵出声拦住了他,「去林队那打完卡后,他会安排你再去一趟灵水村。」 裴明泽身形一滞,似乎反应了一两秒,随即扬起嘴角转过身,「怎么了?」 周灵恹恹地抬眼,「林队会跟你说,不准顶嘴。 」 男人走出了门。 温半安有些好奇地问道,「灵水是陈让的祖地?派他去干嘛?」 周灵单手转着黑笔,有气无力,「林队感觉自己被赵青宿用了能力,但前些天不是派赵去了灵水监视陈让,这下缓过神来,立马让人再去看看,别出事了。」 温半安长长哦了一声,心下有了打算,悄无声息地退出门去。 女人狭长的狐狸眼闪烁着神采,朝着林队办公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第90章 破囍开运 「餵。」 陈让与孟获各自在荒原的东北与西南角画阵, 沿着石阵自身的同心圆痕迹朝中心逼近。 孟获蹲在一具四不像的雕塑后面,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伸出头问道, 「陈让,你爸说的介质是什么?」 陈让仍旧低着头, 整具身子几乎全贴在地面上,全当充耳不闻。 「说真的, 你不会拿我当介质吧?」孟获放下手里的活儿,慢慢一步步朝陈让走来。 地上趴扶着的男人终于完成了地上的最后一笔, 单手借力支撑着地面站起身,抬起眼望向不断接近的孟获, 琥珀色的眼底一片蜜色。 陈让搓着手上的血迹, 将干涸的碎屑片状物从手上甩开, 像是突然心情好了起来, 唇角微微上扬,「我不是你, 孟获。」 孟获被刺了一下,压低唇角没出声,倏然俯下身, 「那你说介质是什么?」 陈让抬眼,稍长的蝶翼轻轻扇动,「到时候就知道了。」 气氛又重新沉默了下来,孟获咬咬牙, 终究是受制于人,咽下一口恶气朝反方向走去。 ———————————— 细长的银针穿过男人指尖的皮肤, 刺进血肉,直至抵到指甲盖——深红色的小点出现在肉色的薄壁上。 陈让静静盯着自己的食指, 看着血液自银针抽离开的地方汩汩涌出,顺着男人行进的轨迹低落到同心圆弧之上。 第194页 ——滴答滴答。 不断重叠的三角咒文被猩红浸染,伴随着烧焦一般气味的传出,纯黑的尖角怪石从地底耸立出来,噗嗤噗嗤地冒起黑雾来。 孟获蹲在一旁,有些好奇,「为什么要用针,你不能直接......」 「不知道你是从哪个派出体的记忆里学的皮毛,我们现在布的是降神阵,」陈让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忽地弯了弯眸子,侧过身望向孟获,「前期能被那种小恩小惠吸引出来的,都不会是你想要的。」 孟获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正在他以为对话结束时,陈让又开了口,「你处心积虑做这些,到底想要获得什么?」 孟获也弯弯眼笑了笑,长嘆一口气,「我么,前期想要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这样我就可以一直换身体......」 「可是之后么,我发现,只要我还是衍生体一天,就永远没有自由的可能,所以么......」孟获没再说话,朝陈让摊了摊手。 这番表演真是情感丰沛,感人至深,可惜陈让一个字都不信。 他没再问,轻嗤一声继续点血,绕着同心圆转圈圈。 两人保持着莫名的默契,谁都没再说话。 直到陈让的面部变得苍白,脚下的降神咒文才初具雏形。 同心圆一圈一圈向外盪去,在浓密雾气的缭绕下显得扭曲难辨,猩红的液体似乎被浊水浸染,滚烫沸腾着释放浊气。 两人站立在同一圈的两侧,随着浊水沸腾力度越来越大,两人的脸色也都变得苍白起来。 不断叠加的三角符文凭空升起,环绕着黑色的尖角怪石,不断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天色本就阴沉,在此刻彼方空间更是被浓黑的雾气填满,陈让慢慢地看不清对面孟获的面容。 他心下一沉,不自觉握紧了手,喃喃道,「看来第一次来的就是重量级......」 孟获沿着圆线朝陈让逼近,大声道,「陈让,要开始吗?」 陈让深唿着空气里的浊气,琥珀色的眸子逐渐从底部荡漾起黑雾来,他忍不住俯下身,高声道,「开始走。」 两人沿着血液溢出的弧线反向前行,冷风如利刃般划过体表,黑刃般割开表体的皮肤,带着剔骨一般的力道,直直朝在场的活人涌了过来。 深绿色的触鬚缓缓涌动,密密麻麻不透风地包裹住陈让,顶着巨力前行。 陈让能明显感到触鬚表体传来的割裂声,小傢伙们哭唧唧的声音压抑着传来,早已自发切断了传感的神经,任凭无数只长满利齿的狰狞大嘴疯狂撕扯。 『让让好疼,你快点走......』 『好疼好臭,我讨厌他们......』 『呜哇哇哇哇,又要重新长了......』 陈让深沉吐息,加快了脚底的步伐,黏腻的血液飞速干涸,被无形之物尽数吞噬。 恶臭的气息自半空中传来,异常浓郁,活像是无形之物打了个饱嗝,陈让被熏得快要晕过去了。 他抿抿嘴,快步走到血液溢出的终点,借力滑铲到同心圆的最中心。 脚底猩红泛黑的纹路已然构成了反制符咒,孟获悽惨的身影也出现在眼前,人模狗样的西装已变得破破烂烂,「妈的,咬死我了......」 陈让不敢停顿,浸着银针的指尖直直定在同心圆的圆心,针尖戳破指甲盖,带着食指关节一同插入中心凸起的嶙峋怪石中。 ——轰。 疯狂嘶吼的巨音自空中传来,带着极高的怒气,以恶臭的吐息形式朝两人席捲过来。 浓密的黑雾散去,在深灰的恶臭空气中,异常巨大的形体自两人身前显现。 陈让屏住唿吸,不可思议地朝高空投去视线,「运气这么好......」 不知是不是老天眷顾,只经受了一次劣神的怒气,就迎来了两人想吸引来的高位神。 蒙蒙灰雾中,高空上出现了一棵类浅灰色巨树的怪异身影,癫狂颤动的怪异触肢代替了枝干和树叶,在树冠的位置上生长出一只巨眼。 ——金黄的巨型眼球内,一道深黑的竖瞳正直直盯着他们,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癫狂的触肢仿佛嗅闻到了血液的香甜滋味,狂乱地在天空之上舞动,如同被千万条深灰触鬚组成的结状躯体离两人越来越近,连带着金黄眼球也投射出慑人的光芒,将两个小小的人影网罗在内。 「陈让?」孟获咽了口唾沫,定定道,「是祂吗?」 陈让嗯了一声,脚下忍不住后退两步,抓着孟获的胳膊往后走。 「艹!」孟获眨也不眨地盯着高空的金黄瞳孔,「我移动不了视线了......」 陈让快速地控制触鬚勐地插进眼球里,冷声道,「戳瞎自己。」 没再拉着孟获,他放开手,喘了几口气轻声道,「我要用介质了,我能感觉到,陈礼近了......」 孟获忙着戳眼睛,听到这道了声好。 身旁的陈让忽然转过头看了眼早已漆黑的身侧,「准备好,忍着点。」 孟获没回过神来,「什么?什么准备?」 下一秒——身后一道巨力袭来,他被一道粗壮的触鬚勐地抡了出去,霎时朝空中逼近的金黄瞳孔飞了过去。 「卧槽!!!你妈的陈让!!!!」 陈让高声喊道,「别急,我这就来陪你!」 第195页 下一秒,陈让捡起陷进怪石中的染血银针,脚下借力朝着孟获飞出的方向跃了过去。 离高位神越近,精神压迫力就越强,等到接近深灰树种的金黄瞳时,孟获的整个身子已经熔掉了一半,唯有半个眼睛露在外面,急迫地盯着飞过来的陈让。 『妈的,到底谁更疯?』 孟获在某一瞬间特别后悔跟陈让合作,陈让身上有一种理智的疯感,好像从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浑身上下都是可以使用和抛弃的道具。 没等他再深想,一道深绿色触鬚绕过他被腐蚀的半边身体,将他牢牢绑了回去。 陈让的半个脑袋在孟获的眼里无限放大,脑浆和血液一齐顺着殷红的唇边滚了下来,孟获不由得窒住了唿吸。 他想像不到自己会是什么样子的。 下一秒,深灰色的巨型触肢勐地穿过两人被捆绑在一起的身体,陈让压下唇角,借着最后一口气,涌出触鬚朝着外神的眼眶扒了过去。 「艹!!!!!!!!!!」孟获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立马挤出身体里最后一点能量,让浓黑的雾气包裹住陈让的触鬚,一齐朝着外神的眼眶探了过去。 ——抽筋剥骨的剧痛传来,全身各处的器官都扭曲在一起,脏器的绞痛和破裂声都已经无法被人体感知。 因为陈让的上半身已经完全消失,唯余不断从□□涌出的触鬚扒着眼眶不放。 在最后一秒,两人成功跌进了金黄色的眼球内,□□完全消失在彼方空间。 深灰树种停滞一瞬,在片刻间发出惊天巨嚎声。 狂乱的触肢舞动,不断朝着金黄眼球处的竖瞳小心翼翼地摩挲。 深黑色的竖瞳内,一根染血的银针屹立不动,像是被施加了什么奇怪的符文,深深扎根于筋肉基底,让深灰树种暂时无法合上眼瞳。 一根银针而已,不知道怎么能卡在高位神的眼瞳内。 ———————————— ——砰! 「我要见周灵!」 ——砰! 「长官!出事了!长官!」 顾思源头顶着纱布,苍白的面颊上红晕骤起,不断用手臂和尖锐物体击打着墙壁和报警器,紧迫焦急的神色一览无余。 急迫的高喊声不断从收容区的尽头传来,警报的红灯高速闪烁,连带着整个区域内的橙红灯光都在急速变换。 温半安蹙起眉头,飞速朝尽头赶。 『麻蛋,马上就偷听到了,哪个小子在坏我好事......』 女人后颈处的汗珠滴滴坠落,顺着衣领朝下流去,浸湿了一片布料。 ——吱呀。 温半安走近探视区,举着变能枪对准对面的顾思源,冷冷道,「你干什么?」 顾思源急促地喘着气,高声唿喊,「祭祀......祭祀地......有人施成降神阵了!!!」 温半安手心一麻,枪身撞击到墙壁上,「你说什么!?」 第91章 破囍开运 ——一望无际的深灰。 陈让的意识缓缓甦醒, 先感受到的便是周身彻骨的寒凉,有丝丝缕缕带毛的小东西在他周身攀爬。 他的半个头部已经完全消亡,视野完全来自头顶冒出的小触鬚。 男人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有些怔愣地看着周围的景象,『孟获就躺在他身边。』 一团浑浊的黑雾包裹着身旁这具将近腐烂的躯体, 已经看不清人形。 黑雾如同流水一般自孟获周身环绕,看样子是在修復身体。 陈让缓慢地挪动身躯, 没有直接过去,开始转头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无边的广袤原野, 地上的苍黄野草随风飘舞,整片大地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 「不正常......」陈让喃喃着, 头顶冒出的触鬚不断向前后左右游移, 细细将东南西北方向全部的景象收于眼底。 「快了......快了......」 「快了......快了」 「要来了......祂要来了......我感觉到了......」 体内的衍生体接二连三得呢喃细语, 微弱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朝陈让汇聚过来。 陈让快速地拉开破损的衣物, 朝腰侧看去。 ——灼热感不断攀升。 全身密密麻麻的赤红符文开始环绕闪现,如被拖动的链条一般在表体皮肤之上游移摩挲。 侧腰的扭曲圆环似乎感应到了主从的召物, 如同真实的圆环实体一般飞速旋转。 多头混种生物的图形纹路也开始溢出黑气,没等到逸散到空中,就被赤红符文完全吸收, 皮肤的纹路开裂起来,又被不断冒出的触鬚钻过皮肤重新连接。 痛感在体表四散蔓延。 陈让深吸一口气,看向远方不断袭来的黑色阴影,快步抱起孟获逼近分裂的肉块, 快步朝反方向走去。 纹路中心处——阿撒托斯的眼瞳终于睁开,滚动的眼球冒着红雾, 指引着陈让朝一望无际的前方走去。 ——滴答,滴答。 陈让没有回头, 由触鬚增生而出的非人□□快速移动,他粗喘着气,低下头看怀里的孟获,「有意识吗?」 沉默在无声蔓延。 就在陈让心下一沉之时,沙哑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有......我快被......吃干净了......」 陈让不断联想着高位神的形态,有些许猜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祂很擅长魔改,吃掉生命物质,通过单性生殖过程创造新生命。」 第196页 「我们会很难办,但同样,祂的造物生命都不会长。在这个跃迁空间中,魔改物的生命长度更是被无限缩短,所以,我们只要坚持一下......找到你要找的地点......」 他咳嗽两声,有些用力地捏住身上不断滚动的圆环,「我会把你埋起来,等到你长好再来找我,不过也可能我们无法汇合。」 陈让粗喘着气,仅剩的半个头部在狂风中来回摇晃,「看造化了......」 ———————————— 腐烂泥土的气息,未知生物的没落根茎被藏于地底,此刻被陈让翻出来,抓住孟获仅剩的躯体藏了进去。 噁心的黏腻液体一瞬覆盖住孟获的腐烂躯体,唯有黑雾越过表体升腾出来。 陈让一把把将土盖好,沉沉吐息,身体逐渐脱力,像是想起什么,轻声道,「谢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捨得帮我......」 孟获没出声。 直到同伴残破的躯体被完全覆盖,男人才撑着触肢缓慢地站起身,回过头朝身后望去。 含混不清的呓语不断传来,深灰色的幻影几近与天空融为一体,如同小山丘一般的球状物朝着陈让滚滚而来,狰狞着张大口器,血气一瞬瀰漫半空。 陈让侧腰的刺青勐地发烫,像是闻到了什么,刺青连带着侧腰的皮肤都一同抽搐起来。 他没再犹豫,转过身驱动触鬚快速向前,黏腻的触体表液疯狂分泌,将陈让的全身都拢了进去。 『异体应激了......』陈让喃喃道,鼻腔处浸满了深绿的黏液,连同唿吸的权利被一同掠夺。 他的意识浑浊不清,凭着本能不断朝阿撒托斯之眼指示的方向前行,深灰的天空逐渐被血意浸染,小山般的深灰幻影不断加速,庞大恐怖的躯体几乎笼罩整片天空。 像是在玩弄着猎物一般,你一口,我一口,从活人身上撕扯着血肉,破裂的筋脉浸染了雪白的口器,让幻影更为兴奋。 陈让连发声的力气都已经丧失了,任凭大嘴不断地撕扯着他,他不合时宜地想,『自己真像一块会跑的猪肉。』 走到什么地方了呢,他不清楚,只知道侧腰的热意逐渐熄灭,冰冷的触觉蔓延整片躯体。 浑身被啃噬的触肢似乎已经支撑不住,在高维强势的掠夺下几近毁灭。 触肢提供的视野越来越黑,像是整片天空也越来越黑一般,『他感觉不到触肢的存在了。』 陈让静静地想,终于停留在了原地。 浑身上下的触肢无力地摆动,似乎在耗尽最后一丝生机。 陈让感觉某种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 ——滴答。 透明的泪珠从头顶小触肢不存在的眼部坠落,不像是小触鬚在流,倒像是他在流。 自血脉降生之日起伴他生长的某种存在,此刻正被残忍地强制脱离,以吞噬的方式,重新变成新的造物。 巨大的悲恸在无尽的原野上升腾,似乎因为吞噬,高维造物也一同共感了陈让残体的感受。 戏嚯的笑意,夹杂着高维的嘲弄,如同江海倒灌,洗礼着陈让的全身。 阿撒托斯之眼的纹路终于开始闪烁,似乎吸饱了某种情绪,恶意的符文开始肆虐蔓延。 整片枯黄的大地被高维的投影所占据,巨大诡异的眼瞳从陈让的上方升起,将彼时叱咤风云的深灰幻影再度吞噬。 陈让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顺着眼瞳的红光走向不知名的空间。 他的大脑被无形之物占据,脑浆从破损的半颅处挤出,一条又一条细小的深黑条状物开始在脑补攀爬,带着蒸腾的血雾指引他前行。 ——好像脖子上被挂上了一条绳索,被恶意的神创物牵引着,像一条无能为力的狗一样前行。 「真难受。」陈让怔愣地想着,脑海里不断被剥去着什么,又不断地被添改着,唯余脑海里最深处的目标无人撼动。 他来这只有一个目的,他不仅要成功,而且还要回去。 回去干什么呢? 「回去......」陈让突然滞住了身体,针扎一般的疼痛四处蔓延,像有把铁锤在无情地敲打着他,「我得回去,有人在等我......」 他喃喃着,继续向着红雾指引的方向前进。 ——滴答,男人残破的身影被红雾吞噬。 ———————————— 热气升腾,陈让感觉全身格外得热,他不自觉皱了皱眉,睁开了眼。 「爸?」他盯着眼前年轻的陈延,巡视着周围熟悉的房间环境。 陈延紧蹙着眉头,像在思考什么,不断地巡梭他的全身,良久恶声恶气道,「废物。」 陈让顿时一愣,少年时的身体立马从床上站起来,「你干什么又说我!」 陈延勐地给了他一个爆栗,冷肃的声音再度响起,「滚回去。」 ——滴答。 冰凉的雨水顺着额头流下,清爽的晚风划过陈让的侧脸,他又睁开了眼。 眼前是黑乎乎的小道,雨水顺着塑料檐顶滑落,眼前的景象熟悉却又不熟悉。 陈让感觉脑子有点混乱,『这是什么时候?』 他快步走出街巷,巷口外却忽地变成了宽阔的赛车场。 似乎是出了车祸,一群人围在一起,面红耳赤地争辩着什么,「妈的,你今天别想走!」 几个男人相互推搡,嗓门吼得老大,「你说谁呢,再他妈给我说一句!」 第197页 陈让蹙起眉头,想从侧边走开,一个人影却倏地沖了出来,像是被莫名推了一把,刚好掉在了他身上。 他不耐地支起男人的身子,抬头朝男人看去,深蓝色的髮丝一闪而过,「你......」 熟悉的凤眼上扬,同样诧异地盯着他,端详良久忽地笑了出来,「帅哥,加个vx呗~」 陈让一愣,勐地推开了男人,嘴里却莫名道,「我......我有男朋友......」 如同被闷头一击,视野再次转黑。 生命中无数个片段缩影在眼前闪现,化作红色的幻影自陈让眼前熘走。 纯黑的空间里,无数个记忆碎片在离他远去,等到他想追上之时,却又格外迟疑。 ——我来这,是为了什么? 脑海一片空白,纷乱的记忆充斥着他的大脑,他看着眼前无数个血红泡泡在飞速闪离,却怎么也生不起向前捕捉的心劲。 ——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要来这?我要去哪里...... 陈让身上的触鬚已然消失不见,经歷了高位神残忍的吞噬,此刻完全变成了一个残破的血肉集合。 他挣扎着迈动步伐,可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前进一步。 仿佛有呓语在耳边迴响,「选择一段你最想停留的记忆,在这呆下来吧......」 「留在这里,未来都会圆满......」 陈让已损失大半的大脑已无法思考,像个迟滞的运转机器一般,吱嘎吱嘎地缓慢运行。 「我......」 他低头看了看侧腰处仅剩的残余纹路,灰黑色腐败的皮肉相互缠连,唯剩一点弯折的扭曲纹路。 这些纹路像什么呢? 缠连的符文早已失去了本身的形状,被更改的高维咒文此刻逐渐散去,现出了藏在基底的草木纹路。 虽然只有一点点,只剩野草般弯折的一部分线路。 ——却在陈让的大脑里硬生生开出了一条光明的前路。 熟悉的声音似乎又迴荡在耳旁,与多年前无数个日夜相应和。 ——「这个,是你自己刺的吗?」男人清脆的声音传来。 ——「不,这是我们家的传承印记,我跟我妹妹......都有。」 ——「陈让,从今天开始你就有妹妹啦~」 ——「爸爸妈妈不能陪你太久,你跟妹妹要一起好好生活哦......」 眼前阴冷的画面顿闪起来,像是有道光冲破了围栏,直直刺进陈让的脑海。 「没关系的,让让,围裙太湿重,就放下来,没关系的......」 陈让仿佛听见自己说,「妈,我只想要这个围裙。」 ——咕嘟咕嘟的声响传来。 残破的血肉集合体瞬时抬眼,在无数个熘走的泡沫幻影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他伸长胳膊,朝着空中莫名停滞的记忆碎片探去—— ——哗啦。 直到血肉之躯再度接触到人影,眼前的一切如碎玻璃般尽数散去。 陈让望着手里抓住的,如他一般同样残破的女体,看着眼前陈礼熟悉的面容,终于释然地笑了出来。 下一秒,空间如同旋涡般高速逆转,深黑消散在眼底。 古老的石阵再度出现,陈礼沉睡的破碎躯体一同出现在石阵中央。 陈让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陈礼的躯体在石阵中逐渐復原,神经质地摩挲起自己周身分裂的血肉来。 「真是......不容易啊。」他喃喃道。 但男人破碎的血肉躯体却没有再度恢復的迹象,小触鬚完全消失,头顶最后冒出的触肢也完全枯萎凋敝,像是陪着主人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 滚烫的泪珠顺着男人的脸颊淌了下来,他轻声笑笑,低头看着自己逐渐腐烂融化的血肉,喃喃道,「易卜,等等我......」 耳边仿佛传来了闹哄哄的嘈杂声,汽车的鸣笛声,人群紧急的唿救声纷至沓来。 他眼底发黑,看着一道道身影朝他跑了过来,可惜看不清人影,最后视野完全变黑。 ——咚。 一堆腐烂的血肉淌在石阵圆心正中央,黑灰色的石体上插着一根染血的银针,像是被什么东西甩了下来。 泥泞的血水飞速流淌,沿着逆转的法阵弧线再度填充起来。 ——「陈让!!!!!!」 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彻云霄,头顶阴沉的天空适时透进亮光,让许久无人可见之地重回光明。 第92章 破囍开运 ——六小时前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 烟尘散去后,一辆通体银白的机车停在灵水西口。 裴明泽摘下头盔,抬眼朝村内看去。 漆黑的瞳底倒映着村口的八水绕阴阳台设, 男人抬手捋了捋一头银毛,快步朝陈让家里走去。 ——「暂时没见到人。」 裴明泽淡淡对着手机说道, 手下动作不停,摆弄着疯狂闪烁红光的小装置。 「赵青宿的体核不见了, 但运行良好,这边没有显示......」 他边说着, 抬脚勐地踢开前门,缓缓迈进院子。 「有点奇怪, 村子里好像没什么人气。」裴明泽左右打量着眼前的景观, 突然回过头朝院外看了一眼。 槐花树仍高高挺立, 顺着风向掉落着破损的雪白花瓣, 「门口那棵槐树......看起来是陈让用了什么方法,都秋天了, 还开着......」 裴明泽边说着,不甚在意地继续行进着。 第198页 刚走到正房台阶下,脚下原本干燥的土地突然泥泞起来, 几条触鬚偷偷地伸出来,勐地拉住了他的脚腕。 ——唰。 男人整个右腿被倏然拉进地底,巨大的力道简直像要直接撕裂他的右腿。 裴明泽深吸一口气,身上泛起丝丝缕缕浓黑的暗影, 缓缓朝着被抓住的右腿探了过去。 ——嘶啦。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裴明泽才终于把自己的右腿解救了出来。 他粗喘着气, 打量着眼前的正房房门,房门紧闭, 无形的阴影遮蔽前门,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裴明泽捋了捋自己的头髮,看着眼前被触鬚分割出的泾渭分明的界限,眯起了眼睛。 ——「有点危险,我走不过去,可能会无功而返......」 他边对手机说着,转身朝院门走去。 几乎是同时,后颈深处沉睡的小绿舌却忽地躁动起来,不安地扭动着,后颈处不断传来组织撕裂的疼痛感。 裴明泽停下了脚步,感受到小绿舌似乎正不断朝着皮肤表体游动。 没过几秒,啵唧一声,小傢伙从后颈中央钻了出来,似乎遭受到了更强烈的打击,表体的黏液逐渐干涸,直直从裴明泽的后颈上掉了下来。 裴明泽蹲下身,从地上捡起正不安扭动着的小傢伙,看着小绿舌从翠盈盈的浓绿逐渐衰退成枯黄,莹润的软体也逐渐凋敝,变成了好似黄纸一般的薄片。 他眯起眼睛,戏嚯地笑了一声,手下些微用力,薄片瞬间破碎,变成了一块又一块的碎片。 裴明泽倏地站起身,身形凝滞,有些不可思议地再看了一遍,「......什么?」 似乎在回应他的疑问,原本眼前肆意舞动的触肢也接连衰败,一条又一条失去了活性,如同小绿舌一般同时凋敝,被微风吹过,瞬间如同劣质的易碎品一般粉碎在空中。 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裴明泽愣在原地,对对面人说道,「情况有变......」 他快速沖向正房门外,勐地一脚踹开大门,躲避升腾而起的烟尘闯进室内。 「咳咳。」 他四处打量着,穿过前门走进卧室。 一道漆黑的人影正躺在炕上,侧着身子藏在暗光处,吓了裴明泽一大跳。 他蹙起眉,缓缓朝前走去。 还没走几步,这道漆黑的暗影却好似勐然惊醒,身形迟滞,缓缓从炕上坐了起来,缓缓朝着裴明泽的方向扭过头。 两人目光相触,裴明泽率先扯起了唇角,「呵......真是惊喜啊......」 易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感觉自己像是睡了很长时间,刚起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身上的黏液也变得干涸,让他感觉有点不舒服。 过了几秒,他勐地站起了身,目光定定看向裴明泽,「你怎么在这?」 裴明泽没说话,冷冷盯着易卜,眼光上下打量,似乎在思考什么。 易卜也没想得到答案,感觉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勐然转头,大声道,「靠!陈让呢?」 一道急促的铃声倏然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 裴明泽接起电话,几秒后,他勐地抬起头,不可思议地开口,「什么?你再说一遍......」 电话被挂断,裴明泽与易卜对视,语气不知为何有些僵硬,「出事了......」 ———————————— 天光大亮,石阵周围人来人往,勘测人员来了一波又一波。 只有易卜一个人怔愣地站在原地,怀里抱着一堆不成型的血肉。 在偌大的天地之间,他好似一只孤独的黑雁,任凭冷风捲起他漆黑的袖摆。 其实易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明明只是睡了一觉,结果起来后人就没了。 泪珠似断线的珠子一般滴答答落在黑色的收容盒上,眼前昏黄的景象也逐渐模煳。 医疗队抬走了被復甦的陈礼,外勤人员也跟着过来,带走了抱着陈让『□□』的易卜。 车身在摇晃,山区的山路格外险峻,医疗队开到这里实在是不容易。 易卜怔愣地看着手里的盒子,每过几秒就打开一次,看着里面血红的肉块,仿佛想要确认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位置突然坐下了一个人,一个头上包着纱布的男人。 易卜认得他。 男人似乎在斟酌着开口,憋了好久才说出来,「你,不用过度担心,陈让敢这么做一定是做好了打算的。」 「他的血水已经填满了逆行法阵,说明早已经打算好了,回来只是时间问题。」 顾思源看易卜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想法,有些尴尬,不经意朝身后的女人投向了视线。 他身后——周灵不知道站了多久,脸上表情淡淡,又对他扬了扬下巴。 顾思源抿了抿嘴,想了又想还是凑过去说,「实在不行,你可以试试往里面滴血,反正你......」 易卜蓦然转过头,红肿的眼睛直直盯着他,顾思源思虑再三,还是说出了口,「不过可能有点副作用,虽然能加速他恢復的歷程,但是其他影响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我觉得陈让可能不需要......」他嘴里的话没忍心说出来。 好在易卜终于有了反应,点了点头,再度把头转向了车窗外,抱着收容箱的十指冷得发白。 顾思源此时才坐起身,朝着周灵一步步走了过去,他熟练地扬起笑容,一如既往的糜丽,「周......」 第199页 名字都没叫出来,女人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过身避开了他的目光。 顾思源张了张嘴,最终苦涩地笑了笑,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身边坐着两个身穿亮黄色制服的工作人员,见他回来,重新给他套上了颈环。 冰冷的颈环随着车身一同摇晃,不断地撞击着顾思源的皮肤,他忍着痛,垂下头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身边的工作人员突然离开了一个,周灵在顾思源惊喜的目光中坐了下来。 车厢里一片宁静,唯余车窗外的风声久久不息。 ———————————— 医疗队的车回到了调查局。 林瑞正站在大门前,表情很凝重,冷肃的目光直直朝易卜怀里的收容盒射去,眉头皱得老高。 易卜没什么反应,转过身躲避开林瑞的目光,跟在周灵身后去做手续。 调查局的大厅里异常热闹,人人都朝他们一行人投来了目光,廊道挤得水泄不通。 林瑞带着几人先去了办公室,神情凝重地把陈让的身份卡递给了易卜,「他这次的事情一出,算是犯了大忌,等他回来再来领罚。」 易卜不吭声,抱着盒子一句话不说。 周灵摸摸鼻子,主动上前接过了身份卡,顺手塞进了易卜的口袋里。 林瑞边整理着什么东西,边抬眼望向易卜,「等会去研发区领点东西,你哥哥也醒过来了,刚好一起去。」 ———————————— 接下来的事情进行得格外顺利,易卜像一个没了老公的寡夫,沉默地接过所有战友送来的补给,在哥哥关爱的目光下回到了家。 夜色已深,易卜身上还穿着那套皱巴巴的衣服,干掉的黏液黏在他身上,他也生不起去洗的意愿。 似乎调查局的所有人都默许他拿回了收容盒,抱着一堆肉块回到了易家。 他头一次抱起了易父新研发的肥牛海带汤,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 易风行的手艺一如往常,汤做的又咸又腥,难喝得很。 易卜边喝着,眼泪就顺着脸流了下来,他垂着头,泪珠滴答答落进了汤碗。 就这么一直落一直喝,直到碗见底,他才默默地走进厨房,哗啦啦洗起碗来。 易父坐在餐桌边上,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跟易行且眼对眼。 易行且情绪也不太对劲,朝着易父苦笑了一下,起身带着易卜走回了房间。 「小卜,好好休息,别想了,慢慢来......」易行且站在门口看着神游的易卜,无声嘆息。 易卜没说话,愣愣地关上门,转过身又从床上抱起收容盒,走进了浴室里。 他对着镜子直直站着,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的男人,下一秒低下头,拿起抽屉里的银针就朝着中指刺了下去。 猩红的血液滴答答落进肉块里,混合着肉块本身的黑血,显得盒内的生物体更加惊悚。 沉睡的肉块开始自发地蠕动起来,啵唧啵唧的声音不断传来,附着着黏腻的血液互相摩擦。 没过一会儿,血液就被吸收殆尽。 易卜看着这一幕,眼内终于亮起光来,手下更加用力,不间断地朝着盒内滴血。 很可惜,这一次肉块没能动起来,完全像一团死物,静静地沉睡在原地。 他失望地嘆了一口气,喃喃道,「只能这么一点吗?」 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收容盒内的肉块突然缓慢地游移起来,顺着箱壁朝上爬动。 易卜的唿吸急促起来,手心缓缓向下伸,触摸到狰狞的肉块。 黏腻、潮湿,带着腥气。 他能感受到肉块在摩擦他的手心,以温和的力道,一次又一次。 冷白的灯光打在男人俊俏的脸上,他微微笑着,轻轻抚摸着黑箱里残损的异体。 如同以前一样,一次又一次。 ———————————— 外勤队员仍在石阵周围勘测,萧扬打着哈欠,快速围绕着同心圆的外围喷洒特质溶剂。 「赶紧的,喷完立马回去,这怪冷的......」 高大的男人拎着喷桶不断绕着圆弧奔跑,没有注意到——身后喷洒过的某处土地里,一根惨白的指尖冒了出来。 眼熟的黑雾浅浅环绕在上空,似乎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又悄然离去。 山间气温很低,冷风依旧,树影摇曳。 第93章 破囍开运 ——三年后—— 又是一个平常的早上, 易卜从家出发,甩着车尾开进了调查局医疗区。 男人的眉眼越发锋利,经歷了时光的洗礼, 浑身更显成熟男性的魅力。 ——砰。 关上车门,易卜一如既往提着易风行煲的汤, 徐徐走进医疗区大门。 「易先生,早上好。」 「易卜, 又来了?」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跟易卜打着招唿,易卜一一笑着问好。 自从三年前陈礼被接回医疗区休养, 他就这样替陈让勤勤恳恳走了三年。 推开病房门,护工恰好在里面给陈礼擦身子。 两人点点头, 易卜将煲好的鸡汤放在床头, 看着护工细緻动作。 陈礼刚被接回医疗区时浑身只有1/3个身子, 尽管石阵修復了大半, 但情况不容乐观,总是处在不定性退化和修復的两极状态。 如今上半身已经恢復完好, 下半身大腿也长了出来,膝盖正在缓慢修復中。 第200页 荣衍鹤来过几次,认为至少五年后陈礼的意识才能初步恢復, 还说什么如果陈让还在的话,陈礼能恢復得更好。 说实话,易卜的心里有怨,他尊重陈让的做法, 但陈让最后的做法某种程度上并没有考虑他。 从一开始的怜惜,到之后日日餵血, 易卜心里的期盼早被时间消磨得不成样子。 每天早上打开收容盒,除了一块块的碎肉外什么都没有, 他一天又一天坚持了三年,他来这里看了陈礼三年,可陈让什么回应都没有给他。 如果真的在意他,为什么连封信,连句话都不给他留? 易卜站起身,撇开盯着陈礼看的目光,一言不发走到了窗边。 日光洒落在男人俊美的轮廓上,自山根处投落一道阴影,他面无表情透过窗户向外看,语气不明,「又是一个秋天啊......」 ———————————— 易卜走出医疗区,一如既往地回到公司。 任凭自己被繁重的公务压垮,他才能少想一点陈让。 他不止一次地跟自己说,要是陈让真回来了,他一定要立马跟他分手,告诉他他有多恨他。 既然三年前一句不肯多说,选择把他弄晕,那三年后他也不会要他。 每天早上,易卜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陈让的残肢餵血,然后像催眠自己一般给自己说这些话。 男人坐在办公桌后,修长的十指细细摩挲着相框里的照片。 这张照片是易卜偷拍陈让的,那天晚上陈让睡得很熟,他没关闪光灯,陈让被照了一下也没醒。 就这样留下了这张照片。 黑髮被枕头蹭了上去,男人狭长的眼尾上扬,眉头微皱,像是睡得很不安稳。 ——午夜梦回难以忘却的一张脸,死后也缠了易卜三年,连睡梦中都是血肉成型陈让回来的剧情。 两人说实在也没谈多久,不就几个月,易卜固执地将陈让死去的前几个月也算在内,认为在这时他还没有升起这些想法。 指尖越发用力,仿佛想透过照片捏住男人熟睡的脸。 良久,力道忽地散开,相框砰的一声掉落在桌面上。 易卜埋下头,将脸压进臂弯内,任凭泪意将袖口浸湿。 很轻很轻的声音迴荡在室内,「骗子......你个大骗子......」 ———————————— 晚上九点,易行且的电话打断了沉浸在工作中的易卜,男人的语气带着怒意,「回来吃饭,你还想在那呆多久?」 易卜嗯了声,没有反驳,默默收拾东西回家。 夜风习习,顺着敞开的车窗熘进车内,柔柔抚过男人的眼角。 易卜愣了一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心压低,立马关上了车窗。 城市内灯火通明,霓虹灯闪烁的光线炫人眼目,近几年科技飞速发展,易式乘风而起,产业规模也越发扩大。 如果陈让回来,若是还生活在陵城,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易卜的手掌心。 易行且近几年来精神状态也逐渐变好,像是忘记了一些不愉快的记忆,又记起了点东西。 男人不再纠结于过去的事情,只要生活不受打扰,易行且也不想去寻求真相。 线条流畅的黑车缓缓停在家门口,易卜垂下眸子静静在车内坐了一会儿,不知是想到了哪,轻声道,「我是不是该感谢你,至少没让我失忆?」 车内只有他一个人,易卜却神经质一般执拗地坐在驾驶座上,像是在等什么。 五分钟后,男人走下了车。 ——砰的一声,关车门的力道大的离谱。 ———————————— 家里的两个男人接连从厨房端出菜,看见易卜回来,便吆喝着他去盛米汤。 易卜乖巧地走进厨房,身后的哥哥也解下身上的围裙,跟在他身后一同走了进去。 「等不到的话就别等了,多出去交交朋友,嗯?」易行且不经意道。 易卜握着勺柄的力道勐地增大,嘭一声撞在了锅壁上,他不悦地扬起眉,静静道,「我们两没分手。」 易行且轻啧一声,意味不明瞥了弟弟一眼,「真不知道你到底要哪样,一天一个花样。」 他没再说有的没的,端起菜走出了厨房。 易卜捏着碗,眉眼低沉,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这一顿饭吃得一如往常,易卜洗完碗就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吱呀。 他脱下西装外套,拽下束缚腰身的,脱到全身只剩一个白衬衫和内裤,露出线条流畅的身体。 跟以前没什么差别,易卜再一次抱起床边的收容盒,朝着浴室走去。 刚走了几步,他忽然停下了步伐,手下颤抖起来,垂下眸子朝收容盒看去。 「好轻......」 这个盒子他抱了千百次,怎么会感受不到它重量的变化...... 男人的唿吸急促起来,快速打开盒子——果然,里面空无一物。 巨大的恐慌自他心里升起,「陈让!陈让?你在哪?」 易卜疯了一般,放下盒子,快速走进衣帽间,拉开所有的柜门,「没有......没有......」 翻遍了小隔间,他又快速推开门,朝着浴室跑去。 ——咔嚓。 ——咔嚓。 房门被从里面锁上了,易卜的心突突地跳起来,肾上腺素上涌,从未有过的猜想在一瞬间席捲全身。 第201页 他全身都颤抖起来,是喜悦,但也是恐惧。 他怕这是意外,怕迎来的结果让他再一次陷入失望。 易卜深吸了几口气,转身从抽屉里拿过钥匙,缓慢地一步步走向浴室门。 钥匙插进锁扣,吱呀扭动起来。 ——咔嚓,门打开了。 男人脸色苍白,诡异的红晕自双颊升起,蔓延到脖颈后,他缓慢地推开房门。 好似无数个午夜梦回间看到的画面,熟悉的脸庞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浴室内,陈让光裸着身体蜷缩在按摩浴缸里,眼瞳平静地直视着他,似乎歪了歪头,在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类。 黑髮被冷水浸湿,连同琥珀色的眼瞳也蒙上了一层灰雾,就这样,湿淋淋地看着他。 男人冷白修长的躯体显露无疑,尽管蜷缩在一起,也可见男人身形的高大。 梦中的刺青在此刻已经消失不见,体表光滑,好像初生的婴儿。 ——冷水哗啦啦地自浴缸内溢出,像是已经放了一段时间。 陈让确实是回来了,但是出了点差错。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看着男人一步步踉跄地靠近他。 终于,眼前的易卜沙哑出声,「陈让?」 陈让扬起眉,好似在疑惑一般,野兽般澄澈的目光紧盯住眼前的人类,「我叫陈让?」 易卜停住了前进的步伐,狂热的目光一瞬扭曲,咬着牙轻声道,「你不知道吗?」 陈让确实不记得了,他有些好奇眼前的男性,心脏在激烈搏动,好似在传达着什么信息,但初生的他无法解读。 他甩甩头,让冰凉的水珠自周身盪开,勐地站起身,跨过浴缸朝易卜走来。 鲜活的生人气息一步步逼近易卜,易卜先前脑海内的建设在此刻几近全然崩塌,所有的爱恨全都消逝在男人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一刻。 他的眼泪哒哒地流了下来,不受主人的控制,仿若决堤般肆意奔涌了出来,像是要把这三年的委屈一同宣洩出来。 陈让止住了步伐,尽管他已经无限靠近易卜。他俯下身,靠近易卜的侧脸,忽地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自侧脸滑落的泪珠被中途截断,湿热的触感黏腻地附着在易卜的脸颊上。 「这是什么?你在流眼泪吗?」他出声问道,狭长的眼眸与易卜直直对视,被冷水浸过的胸膛冒着热气,肆无忌惮地侵略着眼前人。 易卜粗喘着气,任凭咸湿的泪水奔涌,倏然伸直双臂,勐地把陈让抱进了怀里。 嚎哭声尽情释放了出来,易卜将脸埋进陈让的胸膛里,尽情大哭着,「你他妈的,你个骗子......」 「陈让......我恨你......」他抽抽搭搭说着,留着指甲的双手死死抠着陈让背后的皮肤。 鲜红的划痕倏然出现在冷白的臂膀上,丝丝缕缕的痛意传了过来。 陈让有些怔愣,他不明白这些举动是什么意思,凭藉本能伸出双手,将易卜也拢进了自己的怀里。 如同一只初生的野兽般汲取着人体的温度,他餍足道,「那是什么意思?你能教我吗?」 怀里的人没有出声,下一秒,尖锐的疼痛感自身前传来,丝丝缕缕的血液从易卜的嘴里流了出来。 ——滴答滴答。 陈让没有推开易卜,他有点好奇这种痛感,像是第一次感受。 「好奇怪。」他轻声道,垂下眸子看着怀里的人。 ——男人尖利的牙齿刺进前胸,胸膛的痛感更强烈了。 易卜迟迟没有抬头,陈让在这站着也烦,勐地托起男性的臀部,把人托在身前走出浴室。 冷白的大手青筋鼓起,隔着纯白布料托住挺翘处。 熟悉的动作和触感让易卜回忆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他终于抬眼,看着无所知觉的陈让,微微扬起唇瓣。 陈让刚走到床边,就被身前的男人用力推倒在了床上。 他双手撑在身后,支起前胸看着易卜,明亮的琥珀色眼瞳一眨不眨,像是在好奇。 易卜眯眯眼,漆黑的眸底无声掀起风暴,他舔舔唇角,慢慢朝陈让爬了过去,「陈让,欠我的,要还给我。」 陈让怔愣了一下,似乎思索了一下,「我记得,你一直在给我餵血,很好吃。」 「那……怎么还?」他歪了歪头。 易卜轻笑一声,凤眸微弯,带着丝丝缕缕的引诱之意,低声道,「我教你。」 …… 第94章 破囍开运 易卜今天哭的很兇, 像是要将三年来的委屈和压抑情绪发泄得一干二净。 冰凉的泪珠从高处坠落,滴答答落在陈让胸前,明明是凉的, 却让人觉得滚烫又灼热。 陈让在身下一眨不眨注视着男人的脸,看着病态的红晕从他的脸颊上升起, 看着易卜起起伏伏,如同在海浪中翻滚, 直到泄力搁浅上岸。 诡异又奇妙的感觉在心里升腾,像是心里无端升起一股痒意, 非要凭藉着些许动作排解开来。 男人咒骂发泄的话语不断传到陈让耳边,陈让顺从着易卜一动不动, 双手轻轻揽着他, 直到易卜完全失去了劲头, 奄奄一息躺在他身上。 他伸出手, 捏着易卜汗涔涔的下巴往自己的方向偏,定定注视了男人两秒, 莫名开口道,「我还想要。」 身前的男人像是没有听清他的话,待到反应过来时易卜已经被陈让掀翻了下去。 第202页 陈让琥珀般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仿若初生的野兽捕捉到了心仪的猎物,手下的动作逐渐变得残忍起来。 易卜眸光汇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声音细若游丝, 「我不要了......不......」 下一秒,苍白莹润的身躯又凑了过来, 冰冷与火热交织,过度被使用的感官溢出不堪承受的哀鸣。 ...... 易卜家的隔音做得很好, 这足以方便两人进行持续且长久的交流。 ———————————— 天光大亮,待陈让恢復意识时,浑身上下格外畅快,某些已然干涸的水渍黏在身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他怔愣地坐起身,唿吸着空气中熟悉的味道,脑中某个缺失的部分被缓慢地补全。 陈让扭过身子,看到易卜安详地躺在他身旁,浓密的绯红爬上两颊,眼睫垂落,睡得正安详。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昨夜的记忆瞬间回笼,整个人都凝滞在原地。 过了好久,陈让才慢慢站起身,穿上裤子,随后轻轻抱起易卜,带着男人走向浴室。 他有些懊恼,降生第一天记忆出现了短暂的缺失,按理来说不应该跟易卜发生这种事,但是...... 陈让抿了抿嘴,手下动作更加轻柔,慢慢支开男人破损的地方,开始轻轻擦洗。 浴室里很安静,唯余细碎的水流声悠悠迴荡。 ——「回来了?」 易卜泛着冷意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耳旁,陈让手下动作一停,抬起头与易卜对视。 「抱歉。」他喉间有些干涩,轻轻道了声。 易卜嗤笑了一声,莹润修长的小腿扑打了一下,溅了陈让一脸水。 陈让看出来易卜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可能是太累了,没再开口。 「我本来......没想让你等。」陈让轻声道。 听到这句话,易卜心下一怒,宰了眼前人的心思都有了,还没骂出声,下一秒,陈让又开了口。 「不是你想的那意思,」陈让手指伸直,开始清洗里面,「那天弄晕你后,我没想让你醒过来。」 易卜蓦然扭过头,眸中满是不解。 同时,陈让站起身拿过小喷头,抬眼瞧了易卜一眼,柔声道,「张开点。」 易卜连脸红的力气都没有,顺从地张开。 「我没想到我会连触肢都一同消失,我本来计划的是......我什么时候醒,你就什么时候醒。」 陈让就这样淡淡地把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说了出来,像是意识不到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再度抬眼跟易卜对视,「如果我真死了,那你会自然醒来过你的日子。但要是我没死成......」 他顿了一下,「同时我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復甦,这样的话,让你等我其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易卜又扑闪了一下腿,眯起眼睛看陈让,「所以,你就选择把我藏在你的种子里,等到你醒了,我也醒了,我们两皆大欢喜?谁都不受罪?」 陈让没吭声,沉默地揉着易卜的腿。 易卜真要气炸了,「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不见了,我哥我爸会怎么办?」 陈让点点头,正色道,「他们会知道的,局里察觉后一定会派人来家里侦查,你的家属会知道你被我放在了种子里。」 易卜张大了嘴,无话可说,他现在才觉得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陈让。 陈让不觉得自己的计划有什么问题,唯一可指摘的地方是没有徵得易卜的同意。 他像是解释一般,继续补充道,「放在种子里,类似于一种时间隔断,你的寿命不会有任何的减少,进去是什么样子,出来后还会是什么样子。」 易卜死死盯着他,倏地抬起手想扇他一巴掌,可惜身体太脱力,接触到陈让脸上就像温柔地摸了男人一把一样。 陈让甩了甩手上的水滴,轻轻捏过易卜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 他缓慢逼近易卜,直到两人鼻尖相抵,「在溯源区那时候,我问过你的不是吗?」 「我告诉过你我有可能会死,我没有骗你不是吗?你说你会当我的男朋友不是吗?」 陈让琥珀色的眸子越发透亮,脑海里逻辑自成一套,「那么在我没有死之前,我们两就会永远捆绑在一起。」 他察觉到了易卜糟糕的情绪,但同时自己的内心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委屈。 陈让垂眸,狭长的蝶羽微微翩跹,声音低不可闻,「你答应我的,不是吗?」 易卜粗喘起来,开始细细回想当时陈让说过的话。 原来当初陈让宣告自己可能死亡的事实有两种用意,他只浅显地理解到不想耽误他这一层,原来还有这么一层一层诡异的用意? 他瞪了眼陈让,右手抬起又轻飘飘给了陈让一巴掌。 陈让视若无睹,继续帮他放水清理。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再度开口,「你不该昨天就跟我做,我还没有恢復正常的理智,所以你今天才会这么惨,都破皮了......」 易卜心里的火还没压下,又被他这么一批评,这下更是火上浇油,「你他妈的给我滚,谁让你给我洗了?我这都是因为谁?谁一天天给你餵血,你以为你今天为什么能站在这?」 陈让无声嘆气,口中语气更是真诚,「我错了,我是畜生,以后都不会了,别让我滚行不行?」 第203页 浴室内终于安静了下来,唯余水声哗哗。 ———————————— 日上三竿,等到陈让跟在易卜身后走出房门时,易风行的下巴都惊掉了。 更惊悚的事还在后面,直到两人开车离开家里,易风行还在久久回味「爸」这个字眼。 他转身拨打了大儿子的手机,「行且,你弟昨天带人回家了吗?」 「今天怎么......大变活人了?」 对面人也陷入了惊愕的沉默中,时间过了好久,电话才被挂掉。 ———————————— 易卜今天心情不佳,身体也不佳,但还是不顾陈让的阻拦,强行跟着他去了调查局。 宽敞的大厅里只有寥寥几人,似乎最近事情不多,值班的人都变少了。 新面孔一批一批进来,又多了许多陈让不熟识的新员工,但也是好事,显得死而復生的陈让不会太过突兀。 他把易卜安置在休息室,自己先去了林瑞的办公室。 三年不见,林瑞的精气神倒是越来越好,硬汉风依旧不改。 陈让进去时,林瑞正拿着小报在看,嘴里嘀咕着什么。 ——扣扣。 「林队。」 林瑞抬起了头,表情一瞬变幻,很久才平静下来。 「回来了。」男人沙哑道。 「嗯。」陈让上前,走近了几步,掏出怀里的身份卡再度递给了林瑞。 「该领罚了。」 林瑞端详着陈让的全身,从上到下扫视几番,良久嘆息一声,「陈礼恢復得不错,你的......爱人来的很勤。」 陈让点点头,轻声道,「嗯,我知道。」 林瑞张了张嘴,咳了两声,像是在掩饰些什么,「本来是该让你领点任务的,但你现在的情况也不太适宜,况且......」 「易先生给的贊助实在是太多了,已经与你的过失抵消了。」 男人拿起陈让饱经风霜的身份卡,重重压在光槽里,三秒过后,这张泛着金属光泽的身份卡化成银灰色的粉末,被林瑞倒进了收纳盒里。 「唉,」林瑞抬头看了陈让一眼,深沉吐息,「你自由了,陈让。」 陈让接过收纳盒,撩起眼皮看了看,轻笑道,「得失相抵罢了......」 他转过身走出了办公室,林瑞也再次拿起了小报,目光却没有落在报纸上。 办公桌上,光槽内的银黄射线仍滋滋响着。 像是想起了什么,林瑞倏地站起身,从柜子里掏出陈让的cy值记录表,从七年前一直翻到最后,拿着黑笔在今年栅格的最下方——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零。 「唉......」 ———————————— ——医疗区病房里—— 陈礼安详地躺在床上,眉目舒展,睡得很安心。 陈让帮妹妹整了整被子,盯着陈礼的面容看了一会儿后便转身离去。 陈礼被调查局安排得很妥当,恢復进度大大超出了陈让的预期,他本以为上半身长好都不错了。 关上门,正巧看到易卜站在眼前,似乎在打量着他。 「你每回来都带着老母鸡汤?」陈让没在意易卜的用意,反而有些好奇地转头问易卜。 易卜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陈让倒是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陈礼又没醒?这是给谁吃的?」 易卜抿起嘴,横了他一眼,「当给我爸锻鍊厨艺行不行?护工工作太辛苦了,给人家喝不行吗?」 「当然可以。」陈让哼笑着。 沉默了一会儿,易卜还是问了出来。 「我怎么觉得,你对小礼的态度不对劲?不像是我想像中经歷生离死别那种,昂......那种撕心裂肺大哭一场这种?」 陈让低笑一声,戏嚯道,「时间太久远了,哭不出来了。再说,我像那种情绪表现在脸上的人吗?」 易卜努努嘴,没再深究。 两人边走边聊,恰巧看见一群亮黄色制服的人从南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身穿白衣服的男人。 陈让眯了眯眼,凑进易卜道,「看见没?那是顾思源......」 易卜知道他,当初餵血还是顾思源提的方法。 他升起了点兴趣,好奇问道,「他到底是什么?顾阿姨的孩子?为什么现在跟收容区的人走一起?」 陈让扬起头,慢悠悠道,「祭司传女不传男,他本不该进调查局的,或许是为了什么目的,所以千方百计地隐藏自己。」 「现在被发现了,想要出来只能将功赎罪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少有地开了个玩笑,「是不是跟我的经歷还有点像?」 易卜抽抽嘴角,没接他的茬,还是感觉有点迷惑,「所以,他到底是什么?」 陈让停下步伐,看着不远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周灵,淡淡开口,「原本可能是人,但现在只是一个类人的离散本体,不过意志力比较强,大部分时间可以□□。」 三年过去,周灵从黑短直变成了黑长直,远远地朝两人点了点头,随即冷漠地走向收容人员的队列。 「大部分时间?」易卜歪了歪头。 陈让帮他扶正,正色道,「估计是在他想要恢復意识的时候吧。」 「那个孟获,你还记得吧?就是从顾思源身上脱离出来的......」陈让边说着,有些好奇孟获到底出没出来,现在又去了哪。 第204页 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孟获进入降囍空间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易行且? 话题到这,易卜彻底失去了兴趣,不想了解这个似人非鬼的东西——对他哥造成极大伤害的鬼东西。 「管他是什么,最好别再出来霍霍我哥了......」 易卜飞速扭转话题,问陈让中午想吃什么。 「地锅鸡。」思考良久,男人终于开口。 易卜嘴角抽了抽,「真是好没追求......」 几队人越走越远,像杂乱相交的直线,各自沿着命运的方向缓慢前行。 陈让跟易卜靠在一起越走越远,直到金黄色的余晖吞没两人的背影。 第95章 孟获篇 ——好挤。 它感觉自己好像被封在一个黑乎乎的空间里, 无数个小黑点都挤在身体周围,四周的环境密不透风,令人窒息的闷热感无处不在。 ——好想出去。 ——好想出去啊。 它就这样懵懂地在黑洞洞的空间里走来走去, 一路上不断地撞击着其他跟它长得很像的小黑点,就这样跌跌撞撞走出了一条路。 眼前的光线越来越强, 好像是从黑乎乎的世界外透进来的一道光束,带着些诱人的香味, 不断地从外面挤进来。 ——好香好香。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什么什么…… 小黑点挤了出去,跨越了灰黑的透明薄膜, 从缝隙处挤了出去。 ——终于凉快了。 小黑点趴在地上,扭动身体打量周围的环境。 ——唿哧唿哧, 唿哧唿哧。 沉重的唿吸声不断传来, 小黑点顺着声音的方向滚了过去, 直到发现眼前的人形生物。 男人阖着眼, 唿吸间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小黑点从男人的身上看见了无数个细小的裂缝,里面攒动着无数个跟它一样的小黑点, 都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 ——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 ——你怎么出去了? ——不能出去的,不能出去的…… 小黑点抵抗着鼻尖诱人的香气, 「不,不,不……」 ——不,它不想回去。 它避开无数个与它格外相像的目光, 朝着反方向滚了出去。 ——我不要回去。 小黑点看到了新世界,外面的世界有着无数个与男人相像的人形生物。 不过, 他们都没有那个男人香,那种能引诱小黑点回归本体的香气。 但是……小黑点在人们的身上也发现了无数个能钻进去的裂缝, 不过裂缝里没有跟它长得一样的小黑点。 于是,小黑点钻了进去,钻进了无数个人的身体里。 它发现,它也可以是他们的主人。 ——好开心,我也能说话了…… ——好幸福,不想回去,不想回到又闷又热还黑乎乎的地方了。 ——外面的世界真好啊。 小黑点逐渐长大,周身逐渐盈满了黑雾,逐渐有了自己的思维,成为了罕见的类人异体。 可是同时,它的力量越来越微弱,周身的雾气不稳定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小黑点每天都在摸着自己身上的裂缝,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越来越像那个男人,无处不在的细小裂缝让它胆战心惊。 它好害怕,它怕自己的身体里也会慢慢地长满小黑点。也会有一群又一群的小生物住在自己的身体里,时时刻刻都在挤来挤去。 或许有一天,再有一个它跑出去也说不定。 ——它不想这样,它不要。 ——它要找到别的方法。 它逐渐成熟,混迹在人类社会,周期性地更迭转换宿体,学习人的行为模式,直到成为一个完美的扮演者。 又是一个阴雨天,无处不在的飢饿感像是要将它吞噬,小黑点操作不当,躲进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体内。 拾荒的老人躲在便利店的雨棚下,瑟瑟发抖地蹲在角落,小黑点开始懊恼,期盼快点有下一个人类经过。 ——吱呀。 门被打开了,一道清瘦的身影同样站在了雨棚下,站在老者的身旁。 ——太好了太好了…… 小黑点的心中溢满喜悦,高兴地抬起头。 两人目光对视,小黑点没想到这个男人也在看他。 ——一个看起来很温柔的男人,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怔愣,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小黑点已是飢肠辘辘,急迫地想站起身走到男人身旁——它要跟他有身体接触,这样它才可以看到他身上的裂缝。 可还没等它动作,清瘦的男人走了过来,修长白皙的手指从包里掏出了刚从便利店买的面包,放在了老者的怀中。 「老人家,前面十字路口左转就是北区救助站,您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去那看看,异地的话可以帮您买车票的,如果您需要的话……」 小黑点怔愣地点了点头,下一秒急切地在男人身上搜寻裂缝处。 ——竟然没有? 小黑点歇下了心思,有些无趣地重新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盯着男人冒雨离去的身影。 这么多天,它第一次看到身上没裂缝的…… ——真是讨厌。 小黑点感受着人类身体的体温逐渐降低,直到完全失去意识。 小黑点熘走了,表体的黑雾颤动得更加厉害,已是强弩之末。 第205页 ——它得快点,再快点。 或许是上天降下的幸运,小黑点又在人行天桥上发现了一个年轻女人。 女人面目苍白,双目无神地盯着桥下,浑身都是裂缝。 ——天吶~ 小黑点赶忙熘了进去,一下子控制住女人的身体,表体的黑雾终于得以平息一瞬。 ——这样不行,它得吃东西…… ——吃跟它一样的东西。 ——它得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从裂缝里引诱别的小黑点出来…… ——然后,吃了它。 小黑点正想着,控制着女体慢悠悠地向后转。 一转身,砰地一声刚好撞到人。 清瘦的男人被撞了一个趔趄,蹙着眉看向她,「抱歉,没事吧?」 小黑点怔住了,还是那个人,那个浑身没有裂缝的人 它升起了点探寻的心思,控制着女体轻轻一笑,「没事,是我撞到你了。」 男人微微扬唇,眨了眨眼随即向前离去,眼尾像是有小钩子。 一身西装的男人身形修长,宽肩窄腰,在雨雾中有种独特的魅力。 小黑点不知为何,大抵是女体有点缺水的缘故,它也感觉喉咙有些干渴。 它拉住了男人的胳膊,轻声道,「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 男人停住了离去的脚步。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他们互相认识加了好友,微笑着彼此告别。 ——这个男人属于好骗的类型,小黑点在心里想。 手指却不自觉地再次点开手机,开始进行人类世界的社交。 它期望得到点什么,直到身体的疼痛将它拉回现实。 小黑点控制着女体前往了主体所在的地方,透过男人表体密密麻麻的裂缝,与无数个小黑点对视。 那些小东西都没有发现他,真好啊。 不过很可惜,都是一群孬货,即便用香气引诱,他们也不会背叛主体。 ——可它不一样。 为了以独一无二的形式活下去,它必须进食了。 既然这条路行不通,那它只能採取别的方式了。 ——小黑点开始主动寻找弱小的异体,开始学着吞噬他们,它也一天天变得强大。 它不再叫自己它,因为他的能力已经足以稳定人体,它现在开始称唿自己他/她了。 他不太在意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反正只要是人类就足够了。 他学着做人,学着稳定人体,学着长期用同一具身体,学着与心爱的生物发展感情。 ——直到,他的伴侣发现了真相。 易行且似乎需要时间考虑,那么小黑点就给了他时间。 可是,没等得到伴侣的答案,小黑点自己的身体就出了问题。 不同源的异体终究是会排异本体,小黑点没有忍住,一不小心在公共场合吞掉了人。 ——完蛋了,有人死了。 在他没有主动伤人的时候,伴侣的答案是个未知数。 可是现在,这该怎么办,他抹杀了一群人。 小黑点逃了出来,抹去了周围人的记忆,可是表体溅上的血液却无法抹去,他的心里慌慌的。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做。 不过他很幸运,易行且什么都没有发现,他们还是和好如初了。 小黑点喜欢自己的伴侣,他的伴侣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无论小黑点附在什么人上,易行且都能认出他。 ——真好。 小黑点发现吞掉人类后,身体的排异反应更严重了,他该怎么办? 无穷无尽地吞噬,到底在哪一天才会是尽头? 它开始存找别的方法,它回到了本体中,从本体的记忆里寻找方法。 ——真的让他找到了。 小黑点要去找一个人,一个能帮他开启囍空间的人。 ——他需要结束这一切。 小黑点找到了方法,觉得一切都有了盼头。 正当他兴高采烈回到伴侣身边,想分享这个好消息时,意外发生了。 他的排异反应再次出现了,小黑点控制不住自己张大了嘴,把易行且吞了下去。 巨大的苦痛袭上心头,小黑点勐地挖了自己的肚子,把易行且刨了出来。 ——易行且颤抖流泪的面庞,小黑点一辈子都忘不了。 看着湿淋淋的伴侣,小黑点抹去了伴侣的记忆,他不能再这样活着了,他要开始新的人生。 ——但同时,他绝不会放下易行且。 小黑点要将自己和爱人,牢牢绑定在一起。 小黑点踏上了新的征程,处心积虑布局谋篇,从米粒大的小黑点变成了如今黑雾盈身的多元异变体。 不过人生从来都不完美,得到与失去都是必经之路。 有些我们以为会完全掌握在手心里的事物,反而最容易出差错。 小黑点的成长之路还很漫长,至少在感情这条路上,他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第96章 顾思源篇 儿时的记忆开始于灵水祭坛, 小小的身影总是跟随在母亲身后。 女人温婉可亲,一头黑髮被木簪攒起,总是笑吟吟地看着所有人。 清瘦的身影站立于祭台之上, 手下燃香,口中念念有词, 年復一年未曾改变。 顾思源也曾幻想过接任母亲,成为灵水下一任守门人, 可每当他这么说时,母亲总会以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仿佛千言万语都藏进了那双多情眸里。 第206页 他曾信誓旦旦许下诺言,也曾满含希冀地注视着祭坛, 一遍又一遍地背熟所有藏书楼里的书文。 母亲没有要求, 可他执拗地知道自己该这么做。 直到顾女士搬离灵水村, 带着他一起离开了阔别已久的家乡。 这时的顾思源才明白, 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他有点不甘心。 为什么母亲可以做到的他不可以,缺失的天赋他可以用后天补足, 尽管不在灵水,他也可以凭藉自己再度证明给母亲看。 背起行囊,顾思源离开了那个温婉的女人。 顾帘从没反对过他做任何一件事, 从小到大,顾帘支持他所有自主的决定,除了这次。 她们大吵了一架,谁都没有低头, 顾帘反对他用自己的身体作赌,所以他独自来到了陵城, 他要证明给顾帘看,他顾思源可以。 即使没有那劳什子的天分, 他也可以像顾帘一样吸纳异体,他也可以像她坚持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他凭藉自己的能力进入了调查局,遇见了一群他嚮往成为的人。 ——也遇见了周灵。 顾思源表现得越来越出色,他的能力在调查局独数一份,短短几年他就破格成为了周灵队列的外编人员。 他很开心,他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直到——自己的身体终于出了差错。 顾帘说的对,他偏门的做法一定会出问题,但顾思源不后悔,只要不被发现,他可以一直装下去。 有时候顾思源并不清楚身体里的东西想要做些什么,他唯一可以保证的是自己的衍生体不会犯杀戒,不会对人群产生危害。 但它们会捣乱,会想要吸食别的东西,会偷偷跑出去。 顾思源极力地遏制这种情况,在所有人面前装的像个人样,实则表体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裂隙。 无数个未知能力的异体在他的身体里诞生——这也就是他可以肆意吸取异体的弊端。 无限制地吸取总会出差错,而没有天赋的体质无法完全压抑这种怪象,这导致顾思源总会莫名其妙地犯错。 他讨厌这种感觉,讨厌明明不是自己犯的错,但总是要在周灵面前承认这些。 顾思源不想在周灵面前犯错。 不像顾帘,他是个极其善妒的人,他嫉妒一切有先天体质与天赋的人,像周灵队里的内编人员,同样的,也像陈让这种人。 托老乡的福,他早早就认识了陈让,这位大名鼎鼎的,灵水唯一的血脉传承者……但陈让可能不认识他。 顾思源承认陈让很强,但更深层次,如果自己有这种血脉传承,他不觉得自己会比他差。 他最恨的,是灵水祭司传女不传男的古老传承,明明他是顾帘唯一的孩子,却总是有那么多人在面前,在顾帘面前说三道四。 真的是他断送了灵水祭祀的传承吗?可他那么努力,凭什么是他? 最让他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衍生体变质了,变得……不受他控制了。 顾思源开始犹豫,下一步该怎么走,是放弃一切还是用尽全力隐瞒? 他不甘走到如今一无所有,他选择了隐瞒。 一切事物发展都有着自己的规律,顾思源也知道,身为灵水人,他更知道。 从捏造出顾思宁,再到寻找吸纳异体的石阵,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直到被关进收容区,直到面对周灵冰冷的眼神,顾思源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后悔来。 进收容区的几天前,在他还有点意识时,顾思源回去看了顾帘。 女人垂垂老矣,身上纵横的纹路几乎吸干了她的血,顾帘最后看了他一眼,目光一如当年那般柔和。 下一秒,就咽了气。 祭司本来就活不长,生下顾思源时,顾帘格外欣喜,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不过很可惜,造化弄人,偏偏是人想些什么,什么就不会顺遂地发生。 但是万事万物都有发展的规律,代代祭司的福报在顾思源身上应了验——他还有改正的机会。 在收容区中感知到石阵出问题的那一天,顾思源就知道,他的机会来了。 他曾经无比嫉妒陈让,直到在石阵看到了男人碎成一片片的血肉,顾思源才真正地意识到,万事万物都有因果。 得到,同时也是失去。 ———————————— 此时正值深秋,陵城近几天气温很低。 顾思源戴着颈环,在一队收容人员的看护下往前走,直到微风浮动,他才像感应到什么,忽地转过了头。 越过陈让他们,午夜梦回间的面孔惊然映入眼帘,他怔怔笑了下,随即抬起手臂跟女人招手。 ——『母亲,我懂得还不算晚。』 第97章 荣衍鹤篇 可能是同性相斥, 荣衍鹤见到陈让的第一面就很讨厌他。 相近的天赋,南辕北辙的性格,战斗系和研发系的天生冲突, 一切都让荣衍鹤对陈让提不起好感。 不过幸好,他也不需要时常面对这个男人。 与陈让有关的一切在荣衍鹤的故事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 火烈鸟不喜欢在日记中记录太多令他厌恶的琐事,他更喜欢在里面记点相对有用的东西。 今天, 火烈鸟又提起了笔,开始了新篇章的撰写。 第207页 ———————————— -第一天- 晴 - [冷漠] 易式的人也会来调查局? 这一家子基因倒是好, 不过真离谱,这也能跟陈让扯上关系......他能不能滚远点, 带着他的迷弟远离他! 易行且?(画上粗粗的红线) 很奇怪, 记忆错乱?吃错药?他绝不对不会犯这种错误。 果不其然——有别的东西掺和进来了, 劲头还不小, 呵。 这种奇怪的感觉,真是让人难忍, 好像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连带着在检查期间也会有这种感觉,只要我稍微贴近这位易总一点...... 怪了去了,异变体也有情感? 真是个大发现, 我要好好留着这位易总,我有预感——他对我的研究会产生极大的助力。 ———————————— -第七天- 晴 - [问号脸] 那个奇怪的男人又来了。 难忍,真不愧姓易,每天来开的车都不一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体质的人, 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怎么会连体内都插满了异桩? 这对我的从业生涯是个挑战, 如果解决不了的话...... 不会有这种可能的,只要他能好好配合我。 ————————————— -第九天- 阴- [愤怒] 好难搞。 从业这么多年, 第一次被人扇巴掌? 虽说他手力道挺小,打在脸上光响不疼...... 不就是脱个衣服检查吗,谁不是男人一样,他就跟别人长得不一样? 妈的......(荣衍鹤停下了笔,第一次有种写不下去想直接开麦的冲动。) 不过确实,身材挺好,倒是他享了眼福? 下一次,我一定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躺下来,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让那东西缠他多久。 ———————————— -第十四天- 晴 - [笑脸] 果然来了,坚持的倒是挺久。 不过......身上的体徵更加严重了,似乎已经到了中期成熟的程度。 犟种。 看起来那东西对他真是痴迷,这种程度的异化若是不伤及人体会很难完成,但是......那东西确实做到了。 真让人匪夷所思,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没关系,有他的血液因子的帮助,应该能大大延缓他异化的速度。 真是不知好歹,我什么时候这么尽心尽力地对过别人? ...... 不小心开了他一句玩笑,把正经先生惹毛了。 好吧好吧,这确实是我的错,我承认好吧,但面对浑身的吻痕确实很难让人下手。 其实还有点细微的不爽,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大概最近没休息好,魔怔了? (荣衍鹤停下了笔,觉得今天的日记有点废话连篇,不写了。) ———————————— -第十五天- 被扇- 【愤怒】 ............ -第十七天-被扇- 【无感】 ............ -第十九天-被扇-【抓住了,没让他扇到】 -第二十天-被扇- 【让了他一把,毕竟自己确实碰到了】 ............ ———————————— -第二十一天- 大雨 - [开心] 真是养熟了,下这么大的雨也会过来,莫名其妙感觉有点开心。 可惜今天他不用做身体检查,有点怪遗憾的。 他好像越来越适应他的触摸了,平日里检查没一点反应,不像刚开始老是红脸,还扇他...... 啧啧,有点怀念。 ...... 我大概是脑子抽了,竟然问他要不要去吃饭?我傻逼吗? 果不其然被拒绝了...... 天吶荣衍鹤,他全身都是吻痕,肯定是跟那个异变体有一条腿,你在想什么啊! ...... 万一,万一他其实并不愿意呢? ......失策了,刚刚应该问一下,反正都被扇了。 ———————————— -第二十四天- 晴 - [笑脸] 易行且的腹部被烧伤了,他果然不知情...... 我莫名有种兴奋感,好像掌握到了什么隐秘的事情。 今天做了身体检查,身上的吻痕还有,更加碍眼了。 有点没忍住,用力大了点,久违地被扇了。 不过没什么感觉,手心挺软的。 【我让他带着自己一起去试探那个人,他有点抗拒,想自己去。】 【怎么可能?我一定要一起去。】 ———————————— -第二十七天- 小雨 - [戏嚯脸] 他终于同意了。 我藏进衍生体的体内,跟着易行且一起去了嫌疑人家里。 好香......不是衬衫的味道,是皮肤的味道。 【搞砸了......易行且被带走了,不知道那个异体想做什么,我要跟着一起进去。】 【一定不要出事。】 ———————————— -第三十天- 阴 - [郁闷] 从异空间回来了…… 没想到易行且还有段这么刻骨铭心的情感经歷......不,应该说是好多段,还都是那个该死的异体。 ......忘得好啊,一辈子别记起来最好。 (像是想起了什么,笔触不小心在本子上用力地画了一道,戳破了纸。) 第208页 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别想了,好好做实验吧...... 易行且还在医疗室,等会儿去看他。 ———————————— -新月的第一天- 晴 - [面无表情] 我发现了...... 一切都是那个异体搞的鬼,原来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 艹,真是个畜生。 他把易行且当什么?被任意摆布的洋娃娃? 这下子......我不能拱手让人,还有机会不是吗? (像是在思考什么,笔尖的墨汁竖直滴落,晕染了一大片字迹。) 他应该......也不是非他不可吧...... ———————————— 荣衍鹤站起了身,重新套上手套,戴起护目镜,泠泠冷光在镜片后升起,又被室内莫名溢出的白雾遮掩。 「这下怪不了我了,你自己作的不是吗......」 男人喃喃自语着,手下机械地倾倒起试剂。 显示屏上的蓝光忽地顿闪,异体资料页飞速自动翻页,直到停到融合异变体的篇章。 荣衍鹤缓慢靠近显示屏,定定注视着页面上红三角的警示号。 良久,轻笑声自实验室中响起,「我知道了......」 男人目光低垂,粉红色的髮丝被冷光照耀着,呈现出怪异的暗红色泽。 -故事仍在继续- loading...... 第98章 裴明泽篇 ——「装什么呢?」 ——「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 啊哈哈哈哈哈......一会儿不就趴下了......」 ——「就这,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对我们不就用不出来了?」 ——「什么都让你表现了, 真贱......要怪就怪你老抢别人的功劳......」 饱含恶意的声音徘徊在耳边,眼前是泥泞的灰色地砖, 恶臭味顺着下水道爬上来,萦绕在裴明泽鼻尖。 『膝盖好疼。』 他低垂着头, 满是伤痕的双手支在地面上爬起身,沉默地拍打着身上沾染的黑泥。 一头漆黑的髮丝被雨水浸湿, 青年缓缓抬起头,看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离去的几人, 眸子黑沉沉的, 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他如同幽灵一般, 瞬间移形换影, 没过几步就跟在了几人身后。 还没等几人转过身,青年缓缓抬起头, 桃花眼冷冷上扬。 双臂瞬间被拉长,如同虚幻的扭曲黑影般倏地前伸,勐然扼住身前几人的脖颈。 「艹......裴明泽, 你干什么!」 「放开我!你他妈的......」 「你敢动我们吗?没了我们那片地还有谁能去交差?」 几人疯狂挣扎着,拼命拍打着裹挟巨力的黑影,但无济于事。 伴随着颈骨吱吱作响的声音,青年一头漆黑的头髮也逐渐变得灰白, 他的手没有放开,直到身后传来高声的唿喊声, 手心的力道才渐渐消散。 他泄了力,沉默地看着地上两人急促唿吸的身影, 戏嚯地扬起唇。 下一秒,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道巨力倏然从身后袭来,啪的一声,青年的左脸瞬时红肿起来。 他没有反抗,静静地抬起头,看着眼前面露焦急的长官。 男人搀扶起地上的几人,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裴明泽,良久才开口,「跟我回去,你不该这么做。」 额前灰白的髮丝挡住了裴明泽的眼睛,他没有反抗,缓缓跟了上去。 眼前,刚刚还是霸凌者的几人收起了起初嘲讽他的神色,苍白着脸转过头,不敢再跟他对视。 裴明泽面无表情,咽下了喉间因反噬而涌上的黑血。 『一群败类。』 ———————————— 一切都进行的顺理成章,林瑞严肃的视线,逼迫性质的问话,所谓对霸凌者的惩罚。 『一切都虚伪透了。』他静静地想,任凭作为惩罚的咒术缓缓印在身体里,美其名曰监视约束。 回到家,裴明泽静静盯着镜中的自己,注视着灰白的髮丝,良久嗤笑了一声。 ———————————— 他开始厌恶起组队任务,不再愿意做主动出力的人。 同伴希冀的目光,时不时出现的偷窥视线,看他头髮时的窃窃私语,一切都促成了今天的裴明泽。 等到真正地变成了一个坏孩子,裴明泽才感觉到——无比的畅快。 他有些没趣地扬起唇,笑吟吟地朝说小话的同伴投出了视线,「怎么?想让我加入吗?」 同伴们反射性地后退一步,没再开口。 男人也冷下了视线,独自一人朝任务地点走去。 『太无趣了。』 ———————————— 初遇陈让,裴明泽是起了点兴趣,不过也就是对传闻中人的好奇罢了。 男人冷漠的视线,注视他时那种好似面前空无一物的轻蔑感,才真正惹恼了他。 不过......试探之后,裴明泽才发现,原来陈让和想像中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故意惹恼他,想逼他使用能力,想看看他的反噬是什么样的。 结果没想到......竟然真有这种能够压过反噬的绝对实力。 裴明泽不由得有些怔愣,他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一些不愉快的悲惨过去。 呵。 他觉得自己有些贱了,他知道这种感觉,人越是缺什么,就越是想从别人身上得到点什么。 第209页 裴明泽无疑是个慕强的人,他对陈让实力的迷恋超过了那张脸。 每当惹怒陈让,得到男人的鞭笞和教训时,裴明泽浑身都在发抖,那种从下半身爽到颅内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崩坏。 他以为他想得到的仅此而已,直到那天,直到他误解陈让跟别人一样想从他这里走捷径时,心里崩堤般的打击感让他有点失神。 原来他想要的不止如此,他对陈让有更高的盼望与希冀。 所有人都觉得裴明泽这种人是最典型的混邪乐子人,但他不是,从青年时期进入调查局起,他就有自己的原则与坚守。 所以在他误解陈让时,心里的失落与愤怒无比强烈,他不会容忍这些,即使他对陈让抱有特殊的情感。 先抑后扬——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对陈让的印象打破又重塑,心里汹涌的感情不断变质。 或许在被男人强势掌握,抽离体内咒术的那一刻,他的感情就已经变质了。 他或许渴求的不是鞭笞与教训,而是情绪满溢之后的抚慰。 ———————————— 可惜事与愿违,易卜的出现令他格外失落,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点什么。 明明是两人世界的人,偏偏会因为一个人的执拗而产生色彩的碰撞。 真是可惜,可惜什么呢? 可惜是他在陈让身上寻找感情支撑,而陈让对他并没有这种需求。 天生异于常人的陈让并不需要找一个与他相似的人,人们的伴侣选择通常更偏向互补的人,而陈让也是。 多年后,裴明泽再一次站在镜前审视自己,银白髮丝下桃花眼潋滟,眸中情绪淡淡。 他或许真正要做的,不是从别人身上寻找过去自己的可能,而是在未来找寻新的自己。 裴明泽曾想过,如果他跟陈让一样,有绝对的实力压制反噬,或者当初他忍下一时之后再报復,会不会后来的一切都不一样? 但是如今,他不会再想,只会后悔与陈让相遇太晚。 每次与男人在一起,那种仿若悬在刀尖上的致命危险感都让他浑身颤慄。 一段尘封的记忆,一段曾以玩笑之语表明的情感,一段短暂却难以忘却的交锋。 「唉,真是可惜吶。」 裴明泽弯着眸子笑了笑,再一次拿起车钥匙走出房门,屋外天光大亮,自由与幻想在向他招手。 白雁迴旋,在湛蓝天幕下冲出如亮雪一般的长廊,自由地朝远方飞去。 第99章 陈让的梦 晕橙色的光点在眼前闪烁, 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人影在陈让身前不断摇晃,弄得他头有些晕。 哗啦——似乎是酒杯破碎的声音。 陈让摇了摇头, 终于完全睁开眼,将眼前的景象尽收眼底。 他似乎是在一个场地颇大的酒吧, 亦或是夜场? 人群推推搡搡,接踵摩肩, 疯狂地摇摆摩擦着,菸酒臭味扑面而来。 他有些不适地吸起鼻子, 有点不适应眼前的景象,按理说他不应该会来这种地方。 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在引导着他, 陈让拨开人群朝前走, 向着中心的卡座区走去。 鼻尖的人味终于散了点, 人流没有舞池区那么疯狂。 他这时才开始打量起自己的穿着来, 不由得蹙起了眉。 ——真空西装?陈让记得自己没有这样的衣服。 纯黑的轻薄面料垂坠感十足,陈让稍微俯身, 暗红的光线就顺着脖颈熘了进去,消失在引人遐想的阴影中。 男人本就是冷白皮,在晕橙的光线下格外惹眼, 此刻挣扎着从拥挤的舞池区走出来,引来一大片追逐的目光。 没走几步,身后就抵住了沙发背,陈让没注意, 一时有些用力,手肘抵了下身后人的脑袋。 「嘶......」身后的人转过了头, 「我说谁啊?」 陈让也转过身,垂下眸子与男人对视, 「抱歉,不小心撞到了。」 男人张大了嘴,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响没转头,轻声道,「没事。」 这组u型区只坐了四个人,似乎听到了点动静,剩下几人也朝着陈让看了过来。 感受到目光注视,陈让有些不适,点了点头就想转身离开。 刚转过身,手臂忽然传来一道拉力,很用劲,直直把他拉着转了过去。 ——「等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倏然入耳。 陈让撩起眼皮,与拉他的人对视——青年一头深蓝色髮丝,此刻凤眸微扬,定定注视着他。 见陈让看自己,忽地扬唇笑了起来,歪歪头道,「一起喝一杯?」 闻言,卡座上剩下三个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惊奇地刷刷扭头。 陈让蹙起眉,想要扯出自己的手,「不用了,谢谢。」 用了用力,没扯出来,他不满地看向青年,「你想干什么?」 青年又笑了起来,眼尾弧度更大,柔声道,「就喝几杯,我还能把你吃了?」 似乎意识到了陈让的反感,他软化了语气,「求求你,跟我玩一会儿?好不好?」 正常情况下陈让应该是会立马离开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转眼真跟着男人坐了下来。 好古怪。 陈让觉得这不是他的身体,抿抿嘴,復抬起头盯着青年,「我们要玩什么?」 第210页 青年好似根本没有移开过目光,以一种灼热的视线紧盯着他,舔了舔下唇,莞尔一笑,「很简单的,摇骰子比大小,真心话大冒险,行吗?」 陈让点了点头。 卡座上剩下三人互相转头看了看,不知道易卜要搞什么名堂。 刚刚陈让撞到的男生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像是想起什么,转过头用手臂碰了碰陈让,腼腆道,「你好,叫我小陆就行。」 陈让礼貌地点点头,淡淡道,「我叫陈让。」 小陆嘿嘿一笑,正想说什么,忽然感受到侧方的视线,一转过头,易卜冷冷地盯着他,吓了他一跳,一下把嘴里的话咽了进去。 「陈让?」 陈让抬起头,朝说话的人看过去,正是刚才的青年。 他脱了外套,露出里面薄薄的丝质衬衫,眉眼弯弯看着他,忽地靠近,「我叫易卜,容易的易,卜卦的卜。」 陈让淡淡点头,没搭腔,似乎以为真的只是简单的自我介绍。 易卜低低笑了声,开始摇起骰盅来,目光仍旧盯着陈让,轻飘飘决定道,「咱两先来,可以吧?」 陈让点点头,也拿了起来。 骰子敲击盅壁的声音传了出来,明明是在摇自己的,可陈让感觉到易卜一直在盯着他看,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没有再摇。 直白道,「为什么一直看我?」 假装喝酒的外围三人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u型卡座里一时寂静下来,唯余周遭的喧闹声充斥耳间。 易卜没有移开目光,像是并不羞赧,轻声道,「你好看,我想多看看。」 陈让唇瓣微张,撩起了眼皮,没再说话,似乎习以为常。 两人都停了下来,易卜也是厚脸皮,完全不尴尬,继续玩游戏,「比大比小?」 「比大。」 「好。」 ——3:5 陈让输了。 他轻嘆了一声,支起头道,「真心话。」 头顶暗色的光晕闪过,易卜慢悠悠端起酒杯,摇曳着杯中亮橙色的酒液,淡淡道,「你多大了?」 陈让想都不想,「23。」 听到答覆,男人满意地笑了笑,「下一轮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易卜抬眼,「三局三局来吧,进度快一点。」 ...... 要么对面是个老手,要么是骰子被做了手脚,陈让连输三局。 他抿了抿嘴,抬眼望向对面的赌圣,「问吧。」 「有对象吗?」 「没有。」 像是很满意,易卜又笑了,「还问啊?要不大冒险吧?」 陈让瞥了男人一眼,觉得这男的装了一肚子坏水,「先声明,过分的我不会做。」 易卜点了点头,坐得离陈让更近,「放心。」 他沉吟了一下,嬉笑道,「跟我合张影。」 这是个合理的要求,陈让没道理不同意,两人顺势坐在了一起。 易卜拿起手机,身体同时往陈让怀里靠,温柔的气息铺面而来,男人深蓝色的髮丝落在了陈让的前胸,有几根钻进了西装的开口里,弄得陈让有点痒。 ——咔嚓,双人像完美定格。 温热的气息离开鼻间,不知怎的,他觉得有点怅然若失。 压下这股奇怪的感觉,陈让想起身坐回去,却被易卜一把拉了下来。 「别走啊,还差一个呢。」 陈让感觉有点累了,捏了捏眉心,「你说。」 易卜凑近了他,轻笑道,「在座的,你选一个人,亲他一口。」 ——荒谬。 陈让勐地转过身,眸光闪动,「我不要,我跟你们不熟。」 易卜又悠悠拿起了杯子,手心冒汗,用杯口抵住嘴唇,「真心话大冒险,玩一玩嘛~」 像是认准了什么。 陈让没想惯着他,站起身就朝外走去。 从卡座出去的方向,刚好是小陆后来坐的地方,陈让擦着小陆的腿,俯下身想让男人让让。 这个无意间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哦不,是在易卜看来,就是陈让对这次大冒险的选择。 砰——杯子被勐地磕在桌子上,易卜一瞬怒火攻心,霎时站起身。 陈让还没完全弯下腰时,身后就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拉力,他有些诧异地回头,易卜泛着怒气的眸子狠狠盯着他,下一秒,男人的脸就强硬地压了过来。 湿热的柔软相互挤压,两人都没闭眼,眸光相对,让陈让感觉有点熟悉。 四周闹哄哄的,似乎有人发现他们在干什么,起闹的声音从周围响起,配合着吧檯音乐吵得离谱。 陈让伸出手推开男人,冷声质问,「你干什么?难不成我会亲......」亲别人吗? 『什么鬼?』 『什么叫我不会亲别人?』 身边的光线瞬时扭曲,周身的景象如流沙一般迴旋。 易卜不是他男朋友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刺耳的铃声响起,一道白光闪过,陈让勐地坐起了身。 「好离谱......」他喃喃着,转头看一旁正酣睡着的易卜。 陈让越想越生气,联想起那次在异空间遇见的年轻时的易卜,心里更是郁闷。 他伸出手,快速地摇起易卜的肩膀。 「易卜?」 「易卜?」 易卜茫然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眨巴着眼睛,哑声道,「......你干什么?」 第211页 男人穿着丝质睡衣,胸前领口凌乱不堪,连带着锁骨中央的深红小口也露了出来。 陈让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这道小口,「这个,怎么还没有癒合?」 小触鬚不是已经...... 易卜也痴痴地坐起身,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半响才回过身,勐地站起身,高声道,「靠!就是啊,为什么它还在我身上?」 易卜粗鲁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口,肉红色的小口自动翕张起来,一条细瘦的深绿丝线缓缓探出,顺着易卜的前胸爬上肩膀,又顺着手臂爬到了陈让的身上。 然后,缓慢地,摩挲了一下男人的侧脸。 陈让完全愣住了,看着这条细弱的丝线,感觉脑袋都被尖利的锐器砸开了一道小口。 他缓缓抬头望向易卜,定定注视着男人锁骨处的小口。 良久深沉吐息,「因为,因为,这是种在你的血液里面的,所以......所以才会......」 他竟然没想起来,毕竟易卜是宿体,血液本身对他来说就是种滋养…… 没有人说话,两道目光聚集到缓缓爬回去的脆弱丝线上,直到小口再次闭合。 陈让怔愣地下了床,刚想往外走,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扭过头意味不明地看向易卜,「你以前,是个玩咖?」 易卜正忙着换衣服,闻言愣了一下,立马转过身,「什么?」 陈让轻嗤一声,没再说话,一步步靠近易卜。 易卜刚把睡袍脱下,盯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不由有些紧张,鼻尖全是属于陈让的侵略气息。 他不由得开始结巴,「什么玩咖,我可从不乱搞,不过是点拉笼人心的酒桌游戏,你是我初恋啊大哥,我眼光高得很好吧……」 陈让眯起眼,鼻尖轻触男人的侧脸,忽地张开嘴狠狠咬了下去。 ——嘶。 直到鲜红的咬痕出现在易卜的侧脸上,陈让才松了嘴,轻嗤道,「真是赌圣……」 易卜真被咬疼了,舔了舔嘴唇扑了上去,「敢咬我,让你看看我的厉害……」 狭小的卧室里——一场酣畅淋漓的『肉搏』正式上演。 易卜的手机正躺在床头柜上,相册深处——一张三年前的照片缓慢出现在照片集的末尾。 晕橙调的光线下,一头深蓝髮丝的青年躺在一个挺着冷脸的男人怀中,青年笑得正开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