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失格》 第1章 完全正常的女主 庄国之女向来刁蛮,其中洛家之女洛萝更是出了名的刁蛮。 这洛萝不过才13岁年纪,性子极为活泼。若是用二十年前的洛老爷洛峥的话来形容,便是堪比野猴儿一般的性子。洛峥原本还想将洛萝教成个文国淑女,但因着洛萝生来体弱多病,便也心疼的由着洛萝胡闹了。如此一来,便是洛萝有着天人之姿,却没有一户人家敢肖想半分。 这活泼得随时能闯出一堆事儿来的性子,这体弱得随时可能就香消玉损的体质,谁敢要? 洛萝却从来不管这些,只顾着自己逍遥自在。 洛夫人擅经商,陪着洛萝的时间着实是少。偶尔让洛萝跟着自己学做生意,洛萝也是学了一会儿便没了兴趣。洛夫人常说洛萝就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过了那一阵新鲜劲儿,原来的兴趣也就偃旗息鼓了。 洛萝却不这样认为。 洛萝觉得自己最为长情的一个兴趣便是话本子。 她看的话本子同别人又有些不同。别人小家碧玉大多爱看些公子淑女风花雪月的事情,大家闺秀便多是看些人文历史相关的东西。而这些洛萝都不喜欢。 洛萝喜欢看些打打杀杀的东西。这也正衬了她性子,对“侠”一字甚是痴迷。洛萝便是做梦也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飞檐走壁行侠仗义,只是别人“侠”是行侠义之事,洛萝却是惹出一堆子坏事来。 这日洛夫人照样子去了经营的丝绸铺子,洛萝闲的无聊,又想着有些时日未曾去书院玩了,便兴冲冲的朝着洛峥教书的书院赶了去。 只是洛萝这才刚刚踩到书院的石板路面上,就听见后面“哎哟”一声,洛萝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得左背一热,衣料贴在了皮肤上,伴随着一阵腾腾的香气。 背后的人原是不小心被绊倒,未曾想到自己提的汤水好巧不巧泼到了人身上,等坐起身来瞧着这一幕,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又抬头瞧见了洛萝的一张脸,约是想到洛萝那些跋扈的名声,还未等洛萝发火,就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女孩瞧着略比洛萝年长一些,一袭白衣,料子看起来不怎么好,奈何那张脸唇红齿白的煞是动人,此时跌坐了地上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模样楚楚动人得很。 洛萝向来对哭哭啼啼的大小姐没什么好感,此时衣服*的贴在背上,便愈发有些不耐。 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跌倒了,还将汤羹洒在了别人身上,如今却哭得好像被欺负了一样,这叫个什么事儿? 只是这出戏唱的位置着实有些不对,正在书院门口,那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院子里已有些人朝这边张望过来,门外来来往往的人也都用谴责的目光瞧着洛萝,仿佛洛萝真的欺负了别人似的。 洛萝那觉得有颗火药埋在自己肚子里,现在一下子就被引爆了。 身上的汤水已经由温转凉,洛萝原是打算快些到后院换套衣服才好,现在却改了主意,转身回到那女孩身边,睨着她,皮笑肉不笑道:“你哭什么?” 那女孩哭得更加起劲了。 洛萝拿脚尖轻轻踢了踢她手臂,冷冷道:“你的汤弄脏了我衣服,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那女孩缩了缩身子,似乎有些畏惧,小声道:“对、对不起。” 洛萝道:“做错了事是应该说对不起,但是你这声对不起我可受不了。”洛萝厌恶周围人仿佛看坏人一般的眼神,只是越厌恶,脑袋里面想到的越是话本子里面坏人的模样,纠结之下,索性干脆有样学样,那神色目光无一不是坏人一般。 洛萝蹲下身,笑道:“你莫不是觉得,你不该道歉,你的这声道歉是我逼你说的?” 女孩赶紧摇头:“不是。”此时她一双眼睛已有些红红的,仿佛小兔子一样,更加惹人怜爱了。 洛萝伸手拉着女孩的手臂,硬是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同她面对面站着,接着道:“你这道歉忒没诚意了,我不接受。但是也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你今日将汤水泼到了我身上,还惹我不开心,我是一定会和你计较的。” 看洛萝似乎完全不会妥协的样子,女孩又望了望周围,眼神不无恳求。 旁边有人走上前来,好言劝道:“洛姑娘,你还是赶紧的去换套衣服吧,这姑娘方才已经道了歉,这事不如就算了。” 洛萝不理那人,只盯着女孩,笑容甜甜的:“喏,你这哭得一小会儿,就有人帮你撑腰了,我这衣服湿着站了半天,也没见着有人帮我说句话。” “洛姑娘,话不能这么说……” 洛萝瞧那人一眼,一双美目中满是怒意:“谁让你插嘴了,多管闲事!” 那人一噎,道了声“不知好歹”,便愤愤退下。洛萝轻轻哼了声,又收回目光,道:“叫我算了,也行。” 女孩抬起头,怯怯看着洛萝。洛萝却笑道:“你让我揍你一顿,这事儿就算了,如何?不然——”洛萝偏了偏头,思忖道,“我认识你,你是云家的女儿,你哥哥也在我家书院念书呢。有你这么不懂事的妹妹,你哥哥想来也不怎么样,我家不缺那几个子儿,不如退了你钱,你哥哥也不要在我爹爹这里念书了如何?” 宁溪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常来书院的那几家人,洛萝还是记得的。云家家境贫穷,长子却有颗考试做官的心,洛家不缺钱,洛峥惜才,又怕损了云家长子的自尊,便将学费少了一大半说给云家听,之后云家东拼西凑借了些钱,才将云家长子送来了书院。 将云家长子赶出书院?洛萝倒真没有做出这种事儿来的胆子,不过是嘴上逞逞能。那女孩却似真的信了,当下便慌了,急道:“我……你揍我,你要怎么揍我都可以,别将我哥哥赶走!” 云家是极其重男轻女的,云长子在家捧得跟块宝似的,云小姐待遇却同下人差不多。若云长子果真因着自己关系被赶了出去,云家人不打死她才怪。 洛萝没有一点拿人短处欺负人的愧疚,反而乐道:“果真?” 那女孩蹇着眉,神色有些悲愤,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她这一抬头,洛萝才发现,这女孩有着一双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似乎眸子里有水波荡漾,无时不刻都在默默倾诉着什么。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浅浅抹了胭红,粉面桃腮,当真如同明珠生晕。洛萝自负貌美,站在这女子身边,却生了几分自惭形秽的心思。 这心思便愈发让她不甘心起来。甚至在心中恼恨的想到,若是一拳毁了你的鹅蛋小脸,看还有谁会帮你出气。 她这样想着,便也就这样做了。瞧那女孩紧紧闭着眼,紧张地不得了的样子,她更觉得不顺眼了,想也不想,便伸手朝那如花儿的脸蛋招呼上去。 只是,这一拳有了上文,却没有下文。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截住洛萝。 那只手力气很大,洛萝一时竟挣脱不开,本来糟糕的心情被这一阻挡,更是气急败坏,也顾不得去看看是谁拽住了自己,抬脚便凭着感觉要朝那人踢过去。 然而还没等她踢到,那人便拧着她手臂往她身后一闪,顺势拉住她另一只手,洛萝一双手臂便被反剪到了背后。 “痛,好痛!” 洛萝从来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哪里吃过这种苦,察觉到手臂处传来的疼痛,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情,屈辱和不甘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泪珠子一下子掉了出来。 云家的女孩子此时也睁了眼,瞧着洛萝狼狈的样子,极为惊讶。 拧着自己手臂的力气松了些,洛萝趁机挣扎扭开手,蹲下身子便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又觉得羞耻,朝着外面喊道:“你们看什么看,小心我挖掉你们眼珠子!” 身后那人似乎动了动,洛萝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恶意的眼神少了许多,便也抬起头来,想要瞧瞧是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敢欺负到自己头上。 那人也正垂首瞧着她。 不过十五岁大小,脸庞上还带了些少年稚嫩,即便如此,也称的上是眉目如画,俊美之至。洛萝瞧人相貌向来会抓重点,然后吐出个形容词。只是这次她还是第一次嫌自己学的东西少了,竟然无法形容出这人的容貌一二。若是再长大些,这相貌,便委实会有些蓝颜祸水的味道。 洛萝只顾着自己委屈,瞧了一瞧,愣了一愣,便又接着哭开。 洛萝心想,你们都让我出丑了,我又如何会让你们舒服。眼角余光瞧着那人的衣摆,洛萝便顺手一捞,就这那人的衣摆擦起眼泪来。 她这一动作,身侧的少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飞快的脱下袍子披到洛萝身上。十三岁的少女,身子已发育得玲珑有致,湿衣服贴在身上勾着身形,围观的人目中不无打量。 “你……我们先进去可好?” 少年顿了一会儿,轻轻拍了拍洛萝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安抚她。 洛萝却哭得更加伤心了,少年有些尴尬,正巧云家姑娘递了一方手绢过来,他接下便半蹲下要替洛萝擦眼泪。没料到这手绢还没擦到洛萝脸上,洛萝两只手闪电般的抓着他的手臂,扯到自己跟前,张口便是一咬! “呲——” 那一咬,力气之大。便是围观的人,也是倒吸一口冷气。 第2章 完全正常的女配 这边的动静实在是过于大了些,便是不想惊扰别人也难,没过一会儿,书院里面又匆匆赶出来一个人,却是洛峥。 见洛峥过来,原本看热闹的人便散了一大半,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什么也不好让别人知道自己刚才还看了别人女儿笑话的不是? 少年和云家姑娘看到洛峥,都端端正正的站着,神色恭敬。只有洛萝抽抽搭搭个不停,待洛峥一靠近,便扑到洛峥怀中,指着少年大声道:“爹爹,他欺负我!” 她一动作,少年披在她身上的袍子就掉了下来,洛萝还顺势踩了一脚,目中不无得意。 那人愣了一下,便默默的捡起袍子,搭在手臂上,仿佛没有注意到洛萝的神色一般,又看了看她后背湿掉的一块,皱了皱眉,转身关上了书院的门。 洛峥似乎有些无奈,略带了些抱歉看着云家姑娘,道:“你先进去吧,云岩等着呢。” 云家姑娘点了点头,瞧瞧一边落泪一边回过头来恶狠狠看着自己的洛萝,又瞧瞧一旁有些发愣的少年,终于还是犹豫道:“今日之事全怪云瑶,希望先生不要计较。” 洛峥点了点头。 待云瑶进了院子里面,洛峥才推开洛萝,叹了口气,向少年道:“这是我女儿,洛萝,被宠得太过,让亦儿你笑话了。”他说着,又侧过脸,催促道:“萝儿,快去后院换身衣服,瞧你像什么话。” 宠得太过? 洛萝一委屈,眼泪又啪嗒啪嗒不要钱的掉了出来,仿佛没听到洛峥催促一般,只顾着辩解前半句,气道:“爹,明明是他欺负我!” 女儿这般不听话,洛峥板起脸:“你还不快下去!” “我不要!”洛萝此刻什么都不管了,指着少年,哭嚷道,“爹爹,你竟然为了一个外人教训我,他算什么东西!” 莫名其妙的骂人可就不对了。 洛峥虽然心疼女儿,也觉得洛萝性子着实该收敛着些了,再不好好教养一下,以后怕是难免闯出些祸来。更何况她骂的这人,还是自己极为看好的关门弟子! 洛峥敲了敲洛萝脑袋,皱眉:“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给你顾亦哥哥道歉!” 洛萝从来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事的,听到父亲训斥,还要自己向这人道歉,顿时觉得顾亦看起来可恨了些。恼怒道:“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 顾亦正将袍子穿回身上,洛峥许是没瞧见,洛萝却因心有所思,眼尖的看见了顾亦因动作而偶尔露出的一小截手臂上,一圈深深的、紫红的牙印。她原本有了半分愧疚,却立刻又在洛峥的数落中烟消云散,只当没看见,瞪着顾亦气道:“他先打我的!” 洛峥气女儿的不讲理,皱起眉,低声呵斥:“萝儿!” 顾亦穿好袍子,微微笑了笑,道:“不碍事。的确是我先动手的。”他说着,又看向洛萝,轻声道,“抱歉。” 他一笑,面颊上便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人面无表情的时候,颇有些严肃。笑起来的时候,周身气势温和了许多,甚至称得上有些可爱。 洛萝看得竟有些呆了,等接触到顾亦带了笑意的视线,才面红耳赤的回过头来,又暗骂了自己几句不争气,理直气壮道:“爹,你听,我就说不是我的错!” “胡闹!”洛峥此时被女儿气得有些吹胡子瞪眼了,数落道,“你莫以为刚才的事我不知道。刚才过来时,早有人同我说了!云姑娘向你道歉,你却非要为难别人,若不是亦儿制住你,你还想不想让你爹爹在街坊邻居面前抬头了?” 大约是洛峥声音大了些,洛萝一时有些骇住。 她长这么大,洛峥还是第一次这么凶!可不都怪那个什么云瑶还有这个顾亦!洛萝想着,又狠狠剜了眼顾亦,也不再理会洛峥,跺跺脚,嚷了声“我去换衣服!”便转身跑了。 这女儿,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见女儿跑进书院,一会儿便没了影子,洛峥又叹了一口气,苦笑道:“萝儿她就是这小孩子脾气,怪我平时太惯着她。” 顾亦摇了摇头,淡淡一笑。 洛萝想着要生气,就绝对不能服软,所以洛峥叫人来催了几次,洛萝回过去的话都是:“我不吃!”洛峥是知道女儿倔性子的,一来二去,也不叫人来催了,由着她去。 洛萝又觉得有些失落。 她无所事事的在书院中逛了一圈,觉得委实无聊了些,正打算离开,却听见书房中传来说话的声音。 “今日多亏了顾公子照顾,瑶儿感激不尽。” 洛萝立刻停下了脚步。 正愁闲的没事儿做呢,你居然自己找上门来!还是两个讨厌的人凑在一起的!洛萝转了转眼珠子,笑眯眯的朝着书房走了过去。 书房中放了扇屏风,将顾亦遮了一半,只隐约看到云瑶正看着顾亦,顾亦却没看着她,似乎垂首在做些什么。 他二人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书案旁,洛萝踮了脚靠近,两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倒是洛萝又注意到顾亦右手还拿了只笔,看来是在写画着些什么。 却听顾亦淡淡道:“萝儿年纪小性子大了些,她固然有些不对,到底是你冲撞她在先,你确实该道歉的。” 顾亦说的是好话,听到洛萝耳朵里却成了猫哭耗子假慈悲。洛萝想不明白为什么顾亦被自己咬了一口还会帮自己说话,若是换成自己,早就见那人一次揍一次了。洛萝一向是喜欢把和自己思维不同的人归为恶人的,此时的顾亦便瞧着像是专门同她洛萝作对的恶人一般。 云瑶咬着唇瓣,雪腮染了抹粉色,期期艾艾道:“瑶儿也想着自己做错了事,该向洛姑娘道歉的,只是……” “只是什么?” 俏生生的声音让两人都转过了身,瞧着洛萝趾高气扬的样子,云瑶脸色又是一白,身子晃了晃,似乎怕极了洛萝。 洛萝站到两人旁边,这才发现顾亦拿着笔是在画窗外一枝海棠。如今天气愈来愈热,整个院子堪堪只剩下这一枝海棠。洛萝不懂画,只觉得那笔着实有些神奇,堪堪几下,画上的东西却鲜活的可爱极了。 洛萝又扫了眼案上立着青花瓶,很快移开视线,转脸看着云瑶,又恢复了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你刚才说只是什么?” 洛萝这样子似乎是不逼问个结果就不打算放云瑶离开了。云瑶生了张国色天香的脸蛋儿,奈何家境贫寒,那张脸便成了大小姐们的眼中钉,没少明着暗着欺辱她。在云瑶眼中,但凡是有钱人家的小姐都是可怕的。她对洛萝这分害怕倒是真真切切的。 还没说话,云瑶眼眶便又红了一圈,只祈求般的一个劲瞟着顾亦。 顾亦却似乎完全不想理会二人,不再言语,只转了身继续画起那枝海棠。 云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在洛萝的视线里面竖了起来,缩了缩,磕磕巴巴道:“只是、只是瑶儿怕洛姑娘不接受……”她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没了影子。 洛萝却笑了,笑容里面没多少好意。 “我是不想接受你那声道歉,而且我洛萝一向小心眼爱计较,睚眦必报,不过你若帮我做件事,咱俩就算扯平了,我以后也不会找你麻烦。” 这句话仿佛是赦令,云瑶脸上染了些喜色,抬脸眼巴巴的看着洛萝。 洛萝却不大想看到那张比自己好看的脸,立刻扭开头指着窗外,笑道:“我瞧着这枝海棠甚是可爱,不如你替我把它摘了来,我就不再计较,如何?” 云瑶似乎愣了一愣,目光落到顾亦正在画着的那副画上。 顾亦微微皱起眉。 洛萝沉下脸:“你还不去?” 云瑶便再次摆出那副犹豫不决的可怜模样来。 顾亦终是叹了口气,对云瑶点了点头,云瑶这才放心的离开了书房。 顾亦显然不大想搭理洛萝,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继续垂下头描着自己的画,大概是因为海棠马上要被摘走的缘故,他动作不再似方才精细,只是几笔寥寥勾好,那画便由可爱变得潇洒了些。 洛萝对顾亦无视自己的样子有些咬牙,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可以无视别人,哪有别人无视自己的份。顾亦如此这般,便是一再二二再三的挑战自己的底线。洛萝方才才平息一点的坏心思,此时就又活跃了起来。 “这青花瓶倒是好看得很,爹爹什么时候放了这么个玩意儿在这里?” 洛萝忽的朝那东西伸出手去。 洛峥是个雅致的人,这青花瓶放在这里已有好些时候,时不时会插上些花,洛萝如何不知道。此时只当不知,待微微握起那青花瓶时,又仿佛是不小心失了手一般,只听“哐当”一声,青花瓶应声倒在案几上,瓶中的水流出来,不待顾亦反应,那副画已经被水给浸湿变了色。 顾亦蓦地转过身瞧着洛萝。 洛萝一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今瞧着顾亦那冷得仿佛凝了冰的眼神,也有些畏缩起来。她不由暗骂自己没用,怎的一对上顾亦,没来由的居然生了些畏惧。但是洛萝又觉得自己的害怕是没错的,她从来没见过那样的眼神,好像下一秒,自己就会被顾亦掐死一般。 屋中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顾亦当然不会掐死她。他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只是看着洛萝,冷冷道:“你故意的?” 仿佛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一般,洛萝挺起胸膛,大声道:“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第3章 完全正常的男配 若是让洛萝选出人生中最不幸的一天,只怕洛萝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今日。 洛萝觉得,在顾亦那么冰冷的压迫之下,自己还能挺起胸膛怒斥其人,只怕和话本子里面不惧怕黑暗势力的大侠也差不多了。只是,这天下恐怕不会有哪个大侠,会在义正言辞的呵斥敌人之后,因为饿极,肚子发出一阵咕咕的叫声。 饶是顾亦,也被那一声肚鸣给逗得消了气。 洛萝红着脸,依然不依不饶的瞪着他,顾亦似乎有些想笑,最后只是抿了抿嘴角,可惜颊边酒窝立刻出卖了他的笑意,便让洛萝有些尴尬起来。 顾亦摇了摇头:“既然肚子饿,就别闹了,大小姐。” 洛萝恨死顾亦风轻云淡的样子了,只觉得这人在看自己笑话,索性转过身子不再看他。 谁会真的和一个13岁的小姑娘计较来计较去的? 顾亦将花瓶立起来,又将被水浸湿的画晾在窗台上,淡淡道:“这个时辰要找吃的怕是有些难了。早些时候曾听先生说过你喜欢吃桃花糕?你可想吃?” 说到吃的,尤其是自己最喜欢吃的糕点,洛萝肚子又不争气的响了几阵。让她一张俏脸红一阵白一阵,表情极其精彩。可是洛萝却不愿意在这个地方认输,嘴硬道:“我怕吃了你的东西五脏六腑都会烂掉。谁知道你安得是什么心!” 顾亦放下手上的东西,对洛萝的不知好歹,又好气又好笑。许是接触了半日,对洛萝性子也摸着了一些,便也不再和她纠结这事,道:“那你就在这里玩着吧。”说着,他便要朝门口走去。 顾亦是真的不想理自己了?洛萝又有些急,伸手就要扯他袖子:“你去哪里?不许走,不许你走!” 她这撒娇耍赖的一套,若是放在洛峥那里,早就由着她胡来了。就是书院里面别的小子,对着洛萝那张极好看的脸,对她的一嗔一笑也没了办法。 奈何顾亦完全不吃她这一套,仿佛没听到一般,手往背后一负,就让洛萝抓了个空,一头撞在他手臂上。等洛萝气呼呼的抬起头时,顾亦甚至还对她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顾亦,你欺负我!” 洛萝扯住顾亦衣襟,将他拉近来,俏脸上三分是羞七分是恼,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的鼻尖几乎要贴到顾亦的脸上了,顾亦垂首俯视着她,轻笑:“别人咬我了吗?” 洛萝一愣。 顾亦接着道:“别人踢我了吗?” “……” “那别人会毁掉我正画着的海棠吗?” “……” 许是被顾亦说的有些心虚,洛萝抓着他的手越来越松,越来越松,目光也瞟向一边,不敢再去看顾亦的脸。直到衣襟被拽着的感觉完全消失,顾亦这才直起身来,敛了笑容,淡淡道:“那我不欺负你,还欺负谁?” 趁着洛萝失神,顾亦翩然抽身而去,等洛萝反应过来时,却见着顾亦替一直踮着脚的云瑶摘下了那枝海棠。云瑶红着脸同顾亦说了几句,便转身朝着洛萝这边跑了过来。顾亦却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洛萝心想,顾亦这个人真是讨厌,就会当着爹爹的面装乖,背地里却帮着别人来欺负自己。自己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教训一下他才行。这会子,她甚至觉得和云瑶计较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云瑶虽然惹自己不开心了,好歹还知道捧着自己。顾亦还是个大男人呐,一点都不肯让着自己,小气得很! 就算是矛头对向了顾亦,洛萝也并不觉得云瑶有多顺眼。等云瑶讨好般的把那枝海棠递到自己面前时,洛萝看也不看她一眼,拿了那枝海棠便扔到地上,嘴里嚷着:“烦死了烦死了,快走快走,别出现在我面前了!” 云瑶方才还泛了红的脸庞一瞬间又白了起来。 洛萝觉着不解恨,被顾亦亲手摘下的海棠也变得极其可恶,便又狠狠踩了几脚,花瓣被压进泥土,颇有些不堪的意味。洛萝睨着云瑶不可置信的样子,恶声道:“你还不走?现在没人帮你,我可真的会打你。” 云瑶是真不敢惹这个莫名其妙的大小姐了,咬了咬唇,也转身跑了。 几阵风轻轻地拂过。 头顶海棠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时有读书的声音传来,给寂静又闷热的午后带来了一些生气,也让洛萝原本郁燥的脾气压下了许多。 脚下海棠的花瓣露出些残骸,微微抖动,似乎在控诉着洛萝的暴行。洛萝瞪了那花瓣儿两眼,一撩裙子,索性托腮在书房门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她活得这十三年来,还从未见过有顾亦这般可恶的人呢。 洛萝对“可恶”的定义大抵便是指不顺着自己心意来的事。 她一时间觉得,自己大约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了。明明没有使坏,无端被人泼了一身汤汁,被街坊邻居看笑话不说,还被顾亦欺负。自己要求个道歉难道很难吗,就连爹爹也不帮着自己。若有朝一日,自己也成了话本子里的大侠,这段往事被写出来,只怕天下之人无一不为自己落泪难过,哀悼自己之不幸了吧。 那边书声琅琅,这边洛萝却觉得更伤心了,便抱了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大眼睛眨了眨,眼泪珠子就落了下来。 伤心的人总是觉得自己眼里看到的风景都是灰暗的,四周都是和自己作对的事。譬如说书院那边热热闹闹的,自己却孤零零的在这里,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头顶树叶摩挲的声音似乎在提醒自己方才做了多让人不喜欢的事情。就连不远处的虫鸣声,她也觉得定是在嘲笑自己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洛萝哭了好一会儿,哭得都有些累了,眼睛红通通的,她吸了吸鼻子,居然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味! 那是什么的香味,她不光知道,还很熟!正是自己最喜欢的桃花糕的香味! 洛萝立刻止了哭,揉揉眼睛,抬起头来,却见着自己身侧正放了碟桃花糕,旁边还坐了个人,正拿了卷书看着,微微抿着嘴,颊边酒窝若隐若现,不是顾亦是谁! 洛萝从来是对吃食的诱惑抗拒不了的,方才因着生气拒绝了顾亦,已经是破天荒的行为,如今美食就搁在自个儿眼前,便是她再有一万个想吵架的心,此时也都偃旗歇鼓了。 只是顾亦就坐在自己旁边,他没说话,她也不敢对那东西轻举妄动,只好端着架子,轻哼了一声。 顾亦依然看着书,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淡:“闹够了?” “闹”这个字着实有些微妙,好似方才洛萝那些暴怒和伤心,都不过是小孩子家家酒一般。能说出这种话,也不知道顾亦在旁边看笑话看了多久。洛萝顿觉羞耻,又带了不甘,质问道:“你……你为什么不劝劝我?” 顾亦连眼皮也没抬一下,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劝你?” 洛萝急道:“我刚才明明哭得那么伤心!” “你既然想哭,我为什么要劝你?” 洛萝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发现自己在顾亦面前总是吃亏的。她可以打赌,就算这时候她脸上突然长出朵喇叭花,或者她突然吃掉几块石头,顾亦怕也懒得表达一下惊讶。 她兀自气着,顾亦却合上书,看着她:“你还要不要吃?你若是不想吃,我就拿走了。” 拿走? 那绝对不行! 洛萝顿时慌了:“不许你走,我要吃,我要吃的!” 她方才闹了半日,再加上没吃午饭,又哭了许久,此时却是真的饿坏了,拿了个桃花糕,就一口咬了下去。这糕里有没有毒,吃了会不会烂肚子,洛萝早没工夫去考虑这个了,只觉得这桃花糕入口即化,软糯得很,食后齿间还残留了些清香,就是食坊里面专门做糕点的李老头,也做不出这般好吃的糕点。 顾亦撑着腮片头瞅着他,又提醒了句:“慢些吃,别噎着了,可要喝水?” 洛萝哪里顾得上和他说话,恨不得自己能长两张嘴、四只手,一刻也不要停的往嘴里塞东西。 她这样子着实可爱的紧。 顾亦微微笑了一笑,问道:“好吃吗?” “好……”话才从嘴边飞出去,洛萝就住了口。他不问还好,一问就勾出了她些怒气出来。洛萝转了转眼珠子,哼道:“不过那样,一般得很!”仿佛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的人不是她一般。 顾亦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看起了手上的书。 第4章 完全正常的闺蜜 以前的宁溪城,除了洛萝之外,还有另一位刁名在外的大小姐,名唤穆飞飞。大家一贯是觉得一山不容二虎,洛萝若是和穆飞飞遇见了,只怕会是势同水火不共戴天,不过这样也好,两个人忙着互掐,倒是少了许多别人家的灾难。哪知这穆飞飞同洛萝遇见之后,非但没有水火不容,反而相见恨晚一拍即合,两个人更是闹得宁溪城不得安宁。 直到后来穆飞飞一家迁去边关贸易之城后,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迄今为止,穆飞飞离开宁溪城已有三年之久。最近城里却忽然又多了些闲言碎语,说是以前的宁溪霸王花——穆飞飞回来了! 再说洛萝。自那日在顾亦那里吃了亏之后,她似乎认定了顾亦是自己死对头,三天两头的就跑去书院找人麻烦。那顾亦却也是个不好惹的,洛萝要打架,他便陪着她打,只是他漫不经心的几个动作就能让洛萝惨兮兮的投降喊饶命,而洛萝打不成就哭,那人却对她的哭闹视若无睹,就连洛萝的杀手锏撒娇这一招,顾亦也完全不吃。 更让洛萝生气的是,洛峥近来完全不会帮着自己,似乎认定了顾亦是个乖巧的孩子,总觉得洛萝是在没事找事。而洛萝不喜欢的云瑶,似乎也对顾亦颇有些好感,有事没事就在书院里面晃悠,只是顾亦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对云瑶也未必有什么不同。 洛萝觉得有股恶气堵在喉咙里面,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等洛萝听说穆飞飞归来宁溪城,还开了个小酒馆的时候,已是数月之后。 洛萝一半是想极了飞飞,一半又是急着和飞飞倒苦水,刚一听到消息,就带风带尘的冲去了飞飞的酒馆。 等真的见到飞飞了,洛萝又免不了顿了一顿,有些怔忪。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是三年未见呢。 柜台边站了几个伙计,笑盈盈的招呼着客人。穆飞飞便是其中最为显眼的一个。 她正温着壶酒,娉娉婷婷的站着,身姿有若弱杨柳扶风,让人不自觉的生出些怜惜之心。穿了袭桃红的织锦花笼裙,外面披了件素白的软烟罗蝶纹春衫,朦朦胧胧的瞧着那身桃红愈发逗人喜欢了。松松梳了个堕马髻,几缕发丝垂下来,和雪白的肌肤相映,黑白分明。等穆飞飞回过头来时,洛萝更是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了。 洛萝对穆飞飞的印象大抵还停留在当年和自己胡作非为,一脸脏兮兮的模样上。而此时穆飞飞云鬓雪腮,描了弯弯的柳叶眉,眼尾染了些胭脂,更显得眉目修长,风情万种。 再瞧瞧洛萝,身材瘦瘦小小不说,还穿了万年不变的窄袖劲装,颜色暗沉,若非一张脸着实是貌美了些,只怕真会让人觉得是哪家调皮的小公子。 瞧见洛萝,一旁伙计笑着招呼了一声:“原来是洛大小姐,可要喝些什么?” 穆飞飞这才抬起头来。 她挑眉瞧了洛萝一眼,示意小二去招呼别的客人,只自己对着洛萝,笑里带嗔,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洛大小姐,今日居然有空来看看我,难得,真是难得,怎么着,不追着那个什么顾的跑了?真是可怜我穆飞飞,自打回了宁溪城以来,每日眼巴巴盼着你来看看我,奈何你洛萝根本记都没记起我这个人,倒真让我望眼欲穿要化作那望夫石了。” 穆飞飞说话时语速一向是极快的,话里还夹枪带棍,即便是对着洛萝,也不会收敛半分。两人以前在一起便是一个用拳头一个用嘴,混的风生水起。 等洛萝嚼了一遍穆飞飞的话,脑筋转过来的时候,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人就算穿着打扮外貌气质全变了,骨子里的尖酸刻薄还是变不了,她穆飞飞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洛萝立刻笑嘻嘻的缠了上去,死皮赖脸道:“飞飞,飞飞,你可回来了,我想死你了。” 穆飞飞道:“想死我了?我瞧着你这不活蹦乱跳活得挺开心的嘛。边儿去,别挡着我生意。” 洛萝对着飞飞的时候,脸皮总是厚了半分的,笑着道:“三年不见,你穆飞飞说话还是如同搓了鹤顶红一般。” 穆飞飞回道:“我倒是大吃一惊呢,三年不见,你洛萝却变得这般重色忘义,我回来半月也不见你半个人影。是不是我穆飞飞继续在边关住下去,你那句想死你了就该变成想你死了?” “我哪里敢。”洛萝吐了吐舌头,道,“只是最近遇到了一个着实可恶的人……” 穆飞飞打断她:“可恶?我瞧着不像是可恶,谁那么可恶会迷得你洛大小姐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啊,啧啧。” 洛萝近来仇视顾亦得很,虽然是自己纠缠不休,口头上却恨不得将关系撇的远远的。跺脚:“你再胡说,我就回家去了!” “得了得了。”穆飞飞放下烫的那壶酒,朝她翻了个白眼,“瞧你那德行,几年不见还是这么小肚鸡肠,几句话不中听就哭哭啼啼的要回家了?要不要再叫上几个人来揍我一顿啊?” 她一串话跟连珠炮似的,压根不给洛萝半分辩解的机会。洛萝憋了半天才憋出句:“彼此彼此,你也还是这么讨厌。” 穆飞飞转身取了两只杯子,挑眉道:“今个儿姐姐心情好,你若同我喝喝酒、说说话,我便不同你计较。不然我穆飞飞宁可让这酒馆打烊三日,有人要站在洛府门口骂你洛萝三日。” 洛萝被穆飞飞扯着挑了个座儿坐下,心里却还想着自己方才那话怕是说错了,她穆飞飞哪里是“这么”讨厌,分明是比以前更讨厌一百倍一千倍了,还臭不要脸。 相似的人总是会惺惺相惜的。洛萝虽然觉得穆飞飞讨厌,但她自个儿却是半分也不会讨厌穆飞飞的。 话本子里面的豪侠都是极能喝的,所以洛萝向来是不排斥饮酒,甚至于说,是有那么点儿喜欢的。再说了,故事里的知己相逢不都是不醉不归的么! 洛萝有一肚子话想和穆飞飞说,关于自己遭遇的,关于顾亦的,关于云瑶的。竟全是些不开心的事。一句话一杯酒,颇有些借酒浇愁的味道。 她酒量也还不错,喝了半日,并没有要醉倒的意思。只是脸颊上飞了一抹薄红,目光不似方才清透,多少带了点迷离,唇儿愈发朱红。便是穆飞飞一介女流,对上此时的洛萝,也觉得被撩拨得怦然心动。 周围望向自己这桌的目光多了不少。 只是洛萝言语间吐字清晰,又极有条理,便让穆飞飞再次怀疑起这人究竟有没有喝醉,只好提醒了一句:“萝儿,你少喝些。我这酒虽然不烈,喝多了到底不好。” 洛萝却摆摆手,摇头道:“我还能喝。” 飞飞却杵了杵她,拿眼神示意她:“萝儿,有人在看你呢!” 洛萝顺着飞飞的目光瞧了过去。 却见与自己隔了两桌的位置,正有位十五岁大小的少年公子,愣愣的看着自己这边。 那公子穿了身月牙儿白的长衫,皮肤也是莹白如玉的。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眉眼间含了一丝羞赧,这份羞赧,在洛萝与穆飞飞回头看他的时候更加明显了。 穆飞飞拖长了调子不怀好意的哼了一声,那公子立刻垂下脸。瞧不见他的表情,只看到那露出的一双耳尖红得通透。 洛萝觉得有趣,高声问道:“小公子,你在瞧什么,不如说出来让我也瞧瞧?” 那人只当没听到,掩饰般的端起杯子喝了口酒,脸上的红色直蔓延到了脖子上。 飞飞对谁都是快言快语的,不呛死别人不罢休,唯独对着自己客人时会留几分薄面。见那公子窘迫,洛萝又有些迷离,穆飞飞忙扯住洛萝袖子,嗔怪道:“少说几句又不会少你块肉,就你话多!你要怎么闹都给我去外面闹去,别在这里搅和,坏了我生意!” 洛萝心想,“话多”这词,该形容你穆飞飞才对,如何能用在自己身上呢?但倘若她真的这般说出了口,只怕穆飞飞就真的会“话多”了。洛萝又挑眉看了那公子一眼,对方也正偷偷瞟着她,一触到洛萝目光,就如同受惊了一般慌乱躲开,洛萝也只好讪讪的回过了头。 只是那双铺了层羞涩和慌乱的眸子,蕴着点点星光,在洛萝心里泛了圈涟漪。 第5章 总是诗 等飞飞忙过一段时间,终于偷得一日空闲,洛萝寻思着有段时间没去书院找顾亦麻烦了,便带了穆飞飞一同去书院。 顾亦似乎在忙着别的事儿,洛萝前前后后找了一圈,也没见着顾亦的影子,顿觉扫兴。穆飞飞看着她那带了不悦的神色,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偷偷笑了一笑,露出些饶有兴味的表情来。 片刻后,穆飞飞又拍了拍洛萝的肩膀,附过去轻声道:“你瞧那个人是谁。” 洛萝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却见着一公子卷了本书正朝自己这边走来。那公子并未注意到洛穆二人,只见他发冠高束,皮相生得挺好,个子也足够高挑。洛萝原本并未想起这人是谁,待那人微微抬眼,一双眸子如同黑曜石一般,在阳光下明亮的不可思议,这就唤起了洛萝的记忆。 许是夏日阳光太烈了些,洛萝竟然觉得被阳光晒出些臊意来。 穆飞飞笑道:“我猜他不是姓宋,就是姓潘。” 洛萝好奇道:“你又晓得了?” 穆飞飞悄声道:“若非宋玉之容、潘安之姿,又如何能让你洛大小姐红了脸?” 洛萝口上回道:“我那是被晒的。”心里却思量,论姿容确实是好看,只是比顾亦还是差了一截的,若按这个道理,顾亦岂不是也要改了姓氏去? 只是这人的眼睛着实是太好看。 顾亦抬眼垂眸间也宛若画作,只是细细瞧那双看起来平淡如水的眸子,总觉得深不可测下又藏了些不知道是戾气还是沉重的东西,竟让人生出些压迫感来。若拿水来形容,顾亦那双眼便是深渊,这人的眼睛却宛若夕阳下最为清澈的溪水,泛了粼粼波光,潺潺动人。 穆飞飞拿手拐碰了碰洛萝,坏笑道:“你到底要不要赌呀?”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如何不赌! 洛萝问道:“怎么个赌法?” 穆飞飞道:“我赌他不是姓宋便是姓潘,若我赢了,正巧这段时间忙得不得了,你就来我酒馆帮忙一个礼拜。若我输了,我就替你去骂那顾亦一顿,骂到让你解气为止。你赌还是不赌?” 洛萝道:“你等着。”说罢,她便直直的朝那小公子跑了过去,这一路风风火火,就是别人想不注意也难。那人很快注意到了洛萝,先是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就直觉的想要躲开,却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动作顿了下来。这迟疑间,洛萝已跑到他身边,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小公子又有些脸红起来。 洛萝觉得有趣极了,上下打量起他来,嘴里也不停歇:“喏,小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书院里面念书的人,谁会不认识洛萝?许是洛萝的目光太过热烈了些,他头埋下了些,结结巴巴算是招呼道:“洛、洛姑娘……” 女孩子害起羞来是风情,这男孩子害起羞来倒也别致的可爱。 洛萝生了些故意捉弄的心思,笑道:“你怎的老垂着头,倒是抬起头看看我呀。” 这个小恶魔,若是不好生听她的,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这个书院里面遭罪的人还不少么。小公子不敢怠慢洛萝,一张脸涨的通红,怯怯的抬起头瞧了一眼洛萝,见着对方一脸得逞之后,又微微偏着脑袋,不敢再直视她。 洛萝道:“你瞧,你知道我名字,我却不知道你名字,这样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小公子正待要说话,却又被打断。洛萝笑得眉眼弯弯的,道:“我猜你姓顾对不对?” 那人有些不解,却立刻摇头:“为什么?” 洛萝道:“因为你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就是姓顾?这是什么道理? 那人是经不起调笑的,本来慢慢恢复的脸色,在听到洛萝一番话之后,再次红了起来。 洛萝也不过随口说说,并不觉得会有那般巧合的事情,这人叫什么都好,只要别让自己打赌输了就成。想着,她便又期盼的瞧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乌黑的发丝仿佛被阳光染上了一层光晕,几缕未扎起发丝垂落在脸颊旁,雪白的皮肤看起来几乎透明一般。 那人咳了一声,竟觉得被这小姑娘的容颜晃着了眼,便慌忙移开眼神,有些紧张:“我……在下宋行简。宝木宋,居易行简的行简二字。” 居然真的姓宋! 洛萝本来的兴致顿时被扫了一大半,调笑的心思也消散的无影无踪。她蹇起眉:“你真的姓宋?” 这姓氏之事,又如何能骗人?宋行简木木的点了点头,被洛萝晴转阴的脸色弄得怔忪不已,这变脸如同翻书一般,他原就是个羞赧的人,如今更是尴尬。 洛萝扬起脸:“莫非……你可认识飞飞?” 宋行简似乎想了一下,摇头:“不认识。” 想不到穆飞飞随口一说,还真成了真,也不知道该说穆飞飞乌鸦嘴还是运气好了。对于去酒馆帮忙的事,洛萝觉得新鲜得很,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只晓得是好玩的事,脑袋里面并没有工作这个概念。只是对于打赌输了这件事,洛萝多少是不甘心的。 看洛萝若有所思的样子,并未搭理自己,宋行简轻声唤了声:“洛姑娘?” 洛萝回神看着他。 宋行简看着地面,小声道:“姑娘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在下就先行离开了,先生正等着呢。” 洛萝挥了挥手,满不在乎:“你走吧。”这态度,早就没了方才的殷勤,仿佛方才死活截住别人不让走的人不是她一般。 宋行简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女孩子,也不晓得是自己那句话惹得这位大小姐不开心了,心里阵阵发懵。他是有些话想要同洛萝说的,又觉得忒不好意思了,便侧过身子,不让洛萝瞧见自己正脸,惴惴不安道:“洛姑娘,不知洛姑娘明日可有时间?” 洛萝正烦恼着同飞飞打赌的事情,自己接下来一个礼拜都要在酒馆度过了,便立刻张嘴没好气道:“没时间!”话音刚落,她又想到了些什么,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宋行简,仿佛被宋行简的羞涩传染了一般,心里那汪水被撩拨起层层细碎的波纹,她也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烧,吃吃道:“你、你……?” 宋行简却不敢再说下去了,忙道:“没什么,不过问问罢了。”再不等洛萝反应,逃跑般的离开了洛萝身边。 若换做平时,洛萝定然要拉着他问个究竟,这一次,也不知道为何,洛萝居然木头似的站着,只定定的看着宋行简离开。 这个宋行简实在是奇怪,奇怪得很! 洛萝仿佛是词穷了一般,脑子里面空茫茫的一片,只有“奇怪”一词不停的浮现出来,又好像有个人,指着宋行简的背影叨叨不休,过了一会儿那手指的方向忽然变了向,指向洛萝,大叫道“奇怪的人是你,是你太奇怪!” 洛萝被那声音刺激得打了个机灵,云里雾里之间,恍惚瞧见不远处柳树下正有人看着自己,一身黑袍。 那身影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洛萝立刻变得清明起来。 顾亦负着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看到了些什么,嘴角携了丝笑容,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漏下来斑斑驳驳洒了他一身,竟有些洛萝从未见过的温柔。 自认为藏得深深的绮思被人看破,那是再可恶不过的事情。这个对象还是顾亦,那就是可恨的事情了。 洛萝气急败坏道:“你笑什么,不许笑不许笑!” 顾亦果真敛了笑意,也收回瞧着洛萝的目光,便要离开。 能放过宋行简,那不代表自己能放过顾亦,洛萝遥遥指着他,羞恼道,“你还笑!” 顾亦顿住脚步,看回她,皱眉:“我哪里笑了?” 洛萝蛮横道:“你心里在笑!” 也只有洛萝敢把这般不讲理的话说出口来了。顾亦道:“我为什么要笑?”他似乎想了想,恍然,“难道是因为你……”顾亦眨了眨眼睛,这话说了一半,便没了下文。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洛萝哪会真的让他把话说完,只觉得那份绮思羞人得不得了,更何况穆飞飞还在假山边等着自己,万一被飞飞听到又该如何,她狠狠瞪了顾亦一眼:“不许你胡说!”洛萝一紧张,掩耳盗铃的事情也都变得合理了起来,好像只要不看着顾亦,自己的心思就没有被人看破,她跺了跺脚,扭身便跑开了。 第6章 意料中的表白 自那日起,洛萝总多了一分遐想。并没有到魂牵梦萦的地步,只是那双璀璨的眸子会时不时的在她脑海中晃悠一下。 这滋味让洛萝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不敢”这个想法。 不敢去书院,倒不是因为羞于见宋行简,洛萝更多的是羞于见顾亦。她向来觉得自己是无敌的,挑衅顾亦的时候也多少带了分骄傲。只是那一眼被顾亦撞破,好像弱点被抓在对方手中了一般,遇到了,就只能任其鱼肉。 好在飞飞的酒馆是恍若避风港一样的存在,洛萝借着帮忙的缘由,在这里一呆就是一个多礼拜。 穆飞飞晓得她并不情愿来酒馆帮忙。 这从小就没吃过一点亏的大小姐心高气傲得很,若是穆飞飞软声软气好言相求,洛萝或许还乐意,只是因着打赌输了的缘由,她洛萝是一万个不甘愿的。 一个不甘愿的人忽然变得甘愿起来,甚至你都轰不走她,这说明了什么? 穆飞飞时年15岁,年长洛萝两岁,到底是经过了那个年纪,对洛萝的心思又如何不了解。便挑了个时候同洛萝笑道:“那年我去边关之前,你这丫头才刚刚十岁大小,想不到现在也快及笄成大姑娘了。” 洛萝并未搭飞飞的话头,只趴在桌上,愣愣的看着窗外。 几只燕子低低的掠过,蝉鸣阵阵,屋子里一丝风也没有,酒馆里不时有客人抱怨一二:“太热了这天气。” 穆飞飞也看了一眼窗外,同那几人回道:“瞧这云这么厚,怕是会有一场大雨。” “有雨才好,早该下雨了。” 穆飞飞笑了笑,将算盘推到一边,钻出柜台坐到洛萝对面,替她倒了一杯酒,道:“这是刚酿出来的桑葚酒,不少贵夫人都喜欢这酒,甜甜的,你尝尝看?” 洛萝直起身来,应付般的喝了一口,点点头,就又怕了下去,好像连她喜欢的美酒也勾不起她半分兴趣了一般。 飞飞托腮看着她,似是在同她说话,又好似在自言自语,轻轻道:“萝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啊……” 哪知,她这话却比什么打气的话都要有用,洛萝脸腾地红了起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瞪着她:“你少胡说,谁要嫁人了!” “哟,说到嫁人一下子就来劲儿了,还说不想嫁人,骗谁呢。”穆飞飞又替她倒了杯酒,挑挑眉,对她眨眼道,“我瞧那顾亦倒果真是生了副好皮囊,那些寻着借口总往书院跑的小姑娘,怕一半都是奔着他去的吧?” 洛萝哼了一声,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也不晓得是嫉妒顾亦的模样还是人气,冷冷道:“他顾亦的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急着撇什么关系呢,又没有说你,八卦一下还不行啊,你洛大小姐不是一向很喜欢八卦的么?”穆飞飞白她一眼,道,“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家的公子,生得这般俊俏。” 和穆飞飞说话就是必须要顺着她心意,不然就会被她堵半天。洛萝终于逮了个说话的机会,却又是一愣,仿佛第一次认识顾亦一般,想了半天,才缓缓道,“我认识他起,他就一直住在书院里面。”她后面本来还有半截话的,不知为什么,洛萝却不想再说出来。 怕自己这半分好心又被穆飞飞取笑,洛萝避开她探究的目光,笑起来:“不说那个讨厌的人了,我们聊些开心的事好不好。” “不好。” 看着洛萝惊讶的脸,穆飞飞却忽然抱起胳膊,叹道:“我看到你讨厌的那个人了,还有另一个熟人。” 洛萝猛地回过头。 正有三个人走进酒馆来,除了顾亦、宋行简外,还有云瑶的哥哥——云岩。云岩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手臂搭在宋行简肩膀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宋行简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尴尬的扯了扯云岩袖子。 倒是一旁的顾亦皱着眉径直朝着洛萝这边看了过来。 洛萝不由嘀咕道:“这人绝对是属老鹰的,这也能看见。”话音刚落,就见着宋行简也朝着这边张望过来,待望见洛萝之后,更是不自在,推了推黏在自己身上的云岩,俊脸微红。 宋行简的眸子好似春水,微微一流转便似乎脉脉含情,对上那样的一双眼睛,洛萝觉得自己头皮都发麻了,便偏了头只将目光落到周围的人身上。不晓得是遇到了什么好事,云岩看起来极其愉悦,攀着好性子的宋行简不放也就算了,还几次试图去搂顾亦的肩膀,只是没得逞就对了。 洛萝想着方才顾亦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似乎有那么一丝凝重,又似乎蕴了那么缕几乎看不出来的担忧。这人向来深沉得很,洛萝品不出来那眼神的意思,只当没看见,抬手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飞飞嘴快,啧了一声,打趣上了:“哟,这还眉目传上那啥了?” 洛萝最怕的就是被穆飞飞误会,那简直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非得被嚼死不可。更何况对象还是顾亦。洛萝回了句:“哪里!他分明是在嘲笑我呢!”一边作势要瞪回去,却发现顾亦已看向了别处。 云岩挑了个地儿,隔洛萝二人并没有多远,拽着宋行简和顾亦落了座。小二手脚麻利的端了壶酒上来,又被云岩扯住,挤眉弄眼道:“咦,你们老板今儿的怎么见不着身影?” 这次,连宋行简也忍不住喝了声:“云兄!” 打趣人是穆飞飞最喜欢做的事情,但若是被挂出来的人是自己,那就不太妙了。穆飞飞立刻面露不悦,冷冷道:“这公子看来也还人模人样的,难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登徒子罢?” 她这一不高兴,洛萝就高兴了,有样学样的笑道:“许是觉得你穆姑娘倾国倾城国色天香,一不小心就看对眼了?反正你不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么?” 穆飞飞推她一下,嗔道:“就你嘴贫!” 趁着穆飞飞没注意,洛萝偷偷撇了撇嘴。 云岩似乎真的来劲儿了一般,并不理会宋行简没有威慑力的喊声,只顾着不停询问小二“穆姑娘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可不就在离你不远的桌子上么!那小二挣脱不得,一时尴尬不已。 他这纠缠不休的样子着实是太执着了些。 洛萝有些咋舌,皱了皱眉鼻子,问道:“你以前可是认识他?” 穆飞飞赶紧摇头,表情也颇有些嫌弃:“我可从未见过这个人,哪里还谈得上认识?” 既然不认识,那还缠着问穆飞飞的事情,岂不是太奇怪了一些?穆飞飞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嘟哝了声“真是奇怪”,便决定不再理会那一桌人。 宋行简是酒馆的常客,宋府的小少爷。那小二就算是不想搭理云岩,也碍着宋行简的面子没有扫了云岩脸面,只是脸色越来越不满。宋行简也不知道是顾虑些什么,好言劝了云岩几句,见云岩不听,便咳了一声,凑近了小声道:“你莫要再这里纠缠了,我告诉你便是。” 顾亦看了宋行简一眼,表情有些奇怪,似乎对他有些不赞同,云岩却是心满意足的放开了小二。 顾亦就算是有什么想法,到底还是讲礼数的,宋行简怕了云岩,只想着赶紧打发了此人才好,偷偷比划了一下,用表情示意道:“就在那边。” 云岩放下杯子,张望起来:“哪里?” 宋行简又比划一下:“那边。洛、洛姑娘对面呢!” 先前洛萝同穆飞飞打笑之时,便注意到宋行简频频偷着看向自己这边。后来大约是云岩闹得动静有些大了,宋行简一贯害羞,不敢再偷瞄两人,只是背对着洛萝,不自在的喝着酒。 这会儿因着云岩张望,宋行简不得已再次看过来,只是面色已然绯红。 两个女孩子坐在酒馆里面便已是极其夺目的呢,更何况还是两个都称得上极其美貌的女孩子。云岩在心里赞叹了几声,看看宋行简羞得不敢抬头的样子,笑了笑,蓦地站起身朝着洛萝走了过去。 他这一动作,就连洛萝也觉得紧张了起来。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无比,心里不知道究竟是期待还是抗拒,眼神更是不知道该放在何处,背后起了层薄汗。 宋行简这会子是真的悔了带云岩来酒馆,只假装自己是鸵鸟,对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 洛萝手乖乖放在膝盖上。 她已经有多久没有坐得这般端正,露出这般乖巧的模样了,这样子是不是显得太不自在了一些?仅仅几息之间,洛萝的脑子却比平时转的更快,想到的事情更多,连好多平时不会在意的细节此时也都变得注意起来。无数片段交错闪过,就是方才顾亦带了忧色的眸子也在脑海中浮现了好几次,只是很快又被抛之脑后。 云岩已站在洛萝面前。 “原来是洛姑娘。”那厮假惺惺的笑着,道,“小生正有事想同洛姑娘讲,不知洛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洛萝觉得自己变得太过奇怪了些,大概是宋行简的局促传染给了自己,脸颊一阵一阵的发热。穆飞飞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难得的,居然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 洛萝当然也没有开口。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云岩的,怎么站起身来,又是怎么走到了宋行简身边。 云岩拍了拍宋行简,怂恿道:“快说啊。” 说什么? 宋行简垂着头没敢说话。 倒是顾亦放下杯子,站起身来,两步走到洛萝身边,皱起眉看向云岩,语气冷冰冰的:“你要胡闹就自己闹去,别拖其他人下水。” 洛萝也没了和顾亦作对的心思,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偷偷往顾亦身后躲了躲。 云岩虽然不怕宋行简,对着顾亦却是存了几分惧意的,一下老实了许多,放下手,只用眼神一个劲的催着宋行简。 顾亦却转身微微垂首看着洛萝,声音不似方才对着云岩那般清冷,只是依然淡淡的:“萝儿,你先回去可好?”他声音有些轻,是她从未听过的柔和的声音。洛萝不吱声,悄悄绞着自己衣角,并没有其他动作。 顾亦轻轻拉住她不停抠着袖子的手,说话间竟带了哄小孩子一般的语气:“乖,先回去,明日给你做桃花糕可好?” 平时就是她再怎么同顾亦撒娇耍赖,也未曾听过顾亦这般同她说话。洛萝想,真好,变奇怪的可不止自己一个,还有个顾亦呢,怕什么。 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洛萝安慰自己,若是什么坏事情,他顾亦才舍不得提醒自己呢,恨不得站在一旁好好看笑话。此时他肯站在一边软言软语的,定然不是坏事情,定然是想坏自己的事情。 仿佛为了给自己壮胆一般,宋行简又咕咚咕咚灌下两杯酒,脸上蔓延开的不知道是酒意晕染的红色,还是别的什么,终于抬起头,明亮的眸子定定的看着洛萝。 刹那间,仿佛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四周什么都不存在了,洛萝的世界里面,只有那一双眸子。只有那一双眸子,就够了。 洛萝就在这片寂静的只剩下自己和宋行简两个人一般的世界里,听到宋行简的声音,恍若天籁。 “行简对穆姑娘实在是倾慕已久,奈何无缘相识。不知道洛姑娘可否从中行个方便,一解行简相思之苦?” 第7章 女为悦己者容 当……当是什么事儿呢! 洛萝怔了一会儿,或者很久,接着扯了扯嘴角,对着宋行简笑了笑,面色没有半分异常,反而仿佛真诚至极,声音也跟着压低了几分,却无比清晰:“要我帮你可以,但是你知道我洛萝从来不做免费的好事儿。今个儿我开心,就算你便宜一些,你叫声姐姐,我就替你和飞飞周旋如何?” 宋行简一愣。 顾亦也是一愣。 宋小少爷一向乖得很,好似在他的世界里面就没有欺骗一般,此时洛萝这般恶作剧的言语,在宋行简眼中也是欠了人情该做的事情。看着穆飞飞那煞是撩人的背影,宋行简张了张嘴,乖乖喊了一声:“洛姐姐。” 洛萝又顿了一会儿,笑起来:“你还真听话。”她眼珠子转了一转,眨眼道,“你既然叫了我姐姐,我又如何能不帮着你。行,我说话算话,我这就帮你同飞飞说去!” 这么多日来,宋行简总算是抬头直视了洛萝一回,对她莞尔一笑,感激道:“多谢洛姑娘。” 一双眼在昏暗的酒馆中,却铺上了熠熠星光。 “好说好说!” 洛萝想对他摆摆手,却发现自己手还被顾亦拉着。 对于她的行为,他似乎觉得有些惊讶一般,微微垂眸,静静的看着她。 洛萝瞪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拉着我做什么?讨厌死了!小心我和我爹爹告状去!” 顾亦抿了抿嘴,松开手。 洛萝倒不是真的想和顾亦这般说话,这会子,她就是再笨也知道顾亦是有那么点为她好的,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脾气,想找个人撒撒气。找飞飞?估计自己只能更气!再熟一点的人,可不就是顾亦了! 只是那些气恼的话刚说话,就已经后悔了。 顾亦虽然看来不怎么介意,洛萝却不敢再看他,低了头匆匆回到穆飞飞对面,也不坐下,只呶着嘴,眼里带着笑:“那边有人想认识你呢。” 一个从来没吃过亏的大小姐,再怎么演,到底也有些愤愤不平的。 穆飞飞看都不看她,随口问了声“谁呀”,料想不过是方才那登徒子一般的人,托了洛萝来同自己搭话,她可看不上这样的人,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她这不甚在意的态度勾了洛萝方才那三分邪火,声音便大了些:“穆小姐,你能不能好好听人讲话?” 这般不友好的态度,着实让穆飞飞有些吃惊,嘴上下意识的就要给洛萝堵回去,待回过头看到洛萝还未收敛起的不甘后,堵人的话就变成了讶然:“怎么着?难不成是那宋小公子托你来同我搭话?” 她这话没有恶意,在洛萝耳朵里面却尖锐的让人有些烦躁,沉默片刻,冷笑道:“你倒是聪明!” 穆飞飞道:“我不想和他认识,你替我回了他吧。” “我又不是替你传话的,凭什么让我去?” 穆飞飞笑了起来:“哟,替人家宋小公子传话搭线就行,替我传个话就少你块肉了?” 洛萝点了点头,认真道:“我就是不想替你传话。” 穆飞飞乐道:“瞧你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怕是刚才同我说第一句话就已经是□□成不乐意了吧?怎么着,难不成你瞧上的人不是顾亦,却是那个宋小公子?” 穆飞飞也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话一多起来就表示自己不痛快了。她不痛快的时候一向也不会给别人痛快,一字一句,专挑人痛处说。 洛萝听的尴尬,不想回她这个话,不耐道:“你还不快去?” 穆飞飞更觉有趣:“看来我说对了,你真瞧上宋小公子了?” “你烦不烦。” “不烦,”穆飞飞虽然笑眯眯的,嘴上却不依不饶,“你瞧上他哪一点了?论相貌,他可比不上你那顾亦的三分,论气势,也输人一筹,莫非你是瞧上别人家世了?我可不知道你洛萝是这么势利的人。你不替我回话就算了,我去替你说上几句可好,就说他找的人不该是我,是你才对。” 洛萝对宋行简是怀了两分好感的,穆飞飞却将宋行简贬到一文不值,仿佛在说洛萝那好感也是低廉的一般。饶是洛萝不愿意承认,此时也有几分急了:“你不去就算了,和我较个什么劲?我也是为了你好,方才不说过了,你也到了嫁人的年纪,宋行简家世良好,为人温顺和善,若能嫁给他,你以后还犯得着在这里累死累活的开个酒馆么,一辈子吃穿也不愁,还有人疼爱着,有什么不好!” “较劲的是你不是我。”穆飞飞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悦,“我不过开你两句玩笑,你还上纲上线了。”她说着,站起身来,睨她一眼,“你既然想当这个红娘,我也给你这个面子。”说罢,便果真扭着腰身走到宋行简旁边,同那人轻声细语说了几句,听不太真切,却见穆飞飞嘴角勾了丝浅浅的笑。 洛萝脸色难看的不得了,觉得那边的说话声像是苍蝇一般嗡嗡的在自己耳边响着,烦躁无比。她站了一会儿,也不同那桌人告辞,便兀自从酒馆走了出去。 已近傍晚。 天气愈发燥热了。云层厚厚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天色有如玄墨融水。 洛萝心里烦闷,到处乱走乱逛,仿佛要捋顺心里那口气一般。风越来越大,吹得路旁一些矮屋窗棂哐当作响。也不晓得走了多久,脚步居然在一间成衣铺子前定了下来。洛萝瞧着那天色下显得有些暗沉的牌匾,心里一跳,想要扭头走开,那双腿却仿佛不听话一般,居然直直的走了进去。 洛家做的是丝绸的生意,城中大半成衣铺子洛家都插了那么一脚,洛氏财力可见一斑。方一认出洛萝,铺子的老板娘便如同捡了钱一般笑逐颜开的迎了上去,忙不迭的问着洛萝想要买些什么。 洛萝不搭理她,觉得脑袋懵得厉害,若有似无的瞟了一圈,正待说话,却听外面“轰隆”一声,噼里啪啦的声音落了下来,却是大雨倾盆而至。 “哎呀,这么大的雨!” 老板娘感叹了一声,很快又将注意力移了回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洛萝:“洛姑娘可有想要的?” 人不高兴的时候,就是老天爷也要和你作对。洛萝仿佛忘了大雨前的一切征兆,被勾起些伤心来,盯着那些五颜六色的衣裙,竟有些发愣。 做生意的可各个是人精,见了洛萝视线,就喜滋滋道:“洛姑娘好眼光,这些衣裙都是上月制成的,前几日才拿出来售卖的。款式新着不说,还都是仅此一件的货。姑娘你又生得这般如花似玉,若是穿上,保证叫其他姑娘眼红死……” 这人嘴甜,几句话哄得洛萝有些动心,正待要伸出手指着其中一条叫她取来给自己瞧瞧,又听老板娘多嘴补了句“就是那些个公子哥儿也保准拜倒在姑娘你的裙下”,洛萝脸色一变,将手藏在身后,扭过头,不再去看那堆好看的衣服,冷冷道:“丑死了,这么丑的衣服我才懒得穿!” 方才不还是一脸欢喜的么。 洛萝这堪比翻书的脸色,让老板娘愣了一会,诧异不已,只是很快又反应过来,作势要给自己一巴掌:“哎哟,瞧我这张嘴,就知道胡说八道!姑娘可别生气,您再仔细瞧瞧喜欢哪一件?” 说不生气就不生气那便不是洛萝了。 洛萝吝得再施舍给那堆衣服一个眼神,想要转身离开,却又对着外面的暴雨皱了皱眉,一扬下巴,道:“我不要这些劳什子五颜六色的东西,我要黑的,越黑越好,窄袖的,要武斗衫!” 老板娘还有些不甘心,蠕动着唇瓣:“可是……” 洛萝却瞪眼:“怎的?你听不懂我说话吗,还不去替我取来?” 宁溪城里谁敢惹洛大小姐? 洛萝试了衣服,瞧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还是那个眼睛,嘴巴也还是那个嘴巴,只是隐隐中仿佛有片妒色,笼于面目之上,让自己眼眸无光,面目可憎。 面目可憎? 洛萝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张口便气道:“这是什么破衣服!怎的都是同样的款式,别的铺子做的就好看,你家的就这般丑?!” 老板娘心里苦,好言好语道:“我瞧着挺好看的,姑娘天人之姿,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可我瞧着不好看,哪里都不好看,难看的要死。” 老板娘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个淡淡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老板娘,劳烦你将那条青色的宫缎烟笼裙拿过来一下。” 两人闻声看去,却见顾亦站在门边,身旁搁了把油纸伞。 他长身玉立,浅浅笑着,酒窝也是浅浅的浮现出来。 老板娘“欸”了一声,赶紧将那裙子取了过来,洛萝没好气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穿裙子的爱好?” 顾亦瞧她一眼,也不和她斗嘴,依然微微笑着,又拎着裙子打量了一番,走过去将裙子递给她:“试试这条。” 这条裙子方才洛萝一眼就相中了,想让老板娘拿过来给自己瞧瞧的,此时见顾亦拿过来,心动不已,却梗着脖子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顾亦笑容深了些,酒窝更是迷人,哄道:“你若肯穿,我便做玫瑰酥给你吃可好?” 都说捏蛇捏七寸,若说洛萝是蛇,顾亦每次都能捏准她的七寸!实在是让人恨得牙痒痒!洛萝一向对吃食没辙,裙子是她喜欢的裙子,糕点是她喜欢的糕点,她再不顺着台阶下,便是个傻的! 洛萝又讨价还价了一句:“还要如意糕!” “是是是,都依你。”顾亦皱了下鼻子,衬着那酒窝,表情又是可爱又是迷人。他将裙子递到她手上,“去试试?” 上次穿裙子是什么时候,洛萝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只晓得那是很小很小的时候。再后来她就一直穿着窄袖的劲装了。到了十二三岁的年纪时,瞧着别人家的女孩都穿的漂漂亮亮的,她不是没有肖想过,洛家两口子也提过几回替她购置些女孩子穿的裙子,洛萝也不知道自己那根筋不对,就是不想叫人察觉自己想穿裙子了,每每听父母提起,就硬着头皮推掉。 如今她已快要及笄。 青色的裙子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子,如同四月新柳,半是清新,半是妙曼动人。洛萝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眉峰微挑,颇有些英气,一双眼也恢复了往日的明亮,水盈盈的,流盼生光。两颊融融,霞映澄塘。皮肤晶莹如玉。这般模样,是越看越好看。 她很想就这般跑出去。 她想着,若是宋行简瞧见自己这般打扮会是个什么表情,是不是会大吃一惊,若是……若是在他对飞飞动心之前瞧见自己这模样,又会是怎样的。 洛萝满意的对着镜子转了个圈,想要出去,正要迈出步子,又停了下来。 她能想象到所有人惊讶的表情,却唯独想象不到顾亦吃惊的样子。顾亦绝对不会吃惊的,他绝对还是和之前那副平淡的表情一样。 洛萝可不想自己的满心欢喜被泼冷水,犹豫一会儿,便又换回了之前的衣衫,推门走出去,也不看顾亦,对着老板娘道:“帮我把这裙子包起来罢!”说完,她才扭头看向那人,对他眨了眨眼。 顾亦愣了愣,莞尔一笑。 雨已小了不少,洛萝想着顾亦也算做了一回不错的事,自己也该对他好点的,便分了一半伞给顾亦遮雨,似乎对伞是顾亦带过来这件事完全没了记忆。 回到家时已是灯火初上。洛萝心情好得不得了,哼着不知名的调子要往自己院子走去,却在听见客堂中母亲的声音时停了下来。 仲夏时洛夫人因着新进的一批丝绸出了趟远门,至今已有月余。洛萝只觉得喜上加喜,就要推开门进去,又听见了洛夫人的说话声:“……我家萝儿便是嫁人,也要嫁最好的男人!” 也不晓得方才是在谈论些什么。 洛萝止了动作,又想到今日的尴尬事儿,不由得咬了咬嘴唇。 洛峥轻声回道:“成亲这种事,是要和让自己舒服并且心甘情愿的人过一辈子的事,和那人是贫是富是好是坏并无太大关系。更何况,萝儿这性子……” 洛夫人截口怒道:“萝儿这性子怎么了?!洛峥,我告诉你,我们庄国的女儿都是这个样子的!怎的,你现在嫌弃反悔了不成?!” 隐约有茶盏相碰的清脆声音传来,又听见洛夫人不咸不淡的哼了声。就算没看到画面,洛萝也能想象得出来洛峥正递了茶哄着夫人。只听洛峥一迭声儿道:“哎哟,李大小姐息怒息怒,小的话还没说完呢,先听小的把话说完再生气也不迟呀。” 洛夫人沉默一会儿,才趾高气扬道:“准了,你说吧。” 洛峥笑道:“我是说,比起最好的男子,萝儿更适合懂她了解她的人,不是么……” 后面的话洛萝再没听见,她到底也没推开门,想着明日再同母亲问好,便转身离去。 洛峥近来老是替顾亦说话,洛萝气不过,便总和洛峥唱反调。方才听了父母的话,她心中也有思忖,却想的是,自己该和母亲说的那般,要最好的。只要把该说的说明白了,还有什么不懂自己的?再不懂,那就调|教到懂了为止不就好了。 第8章 如此这般又那般 洛萝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学一些话本子里面的行为,譬如说喝酒、譬如说做坏人。如今她也想学着话本子里面公子小姐断了红线伤春悲秋那一套,奈何方过了一日,就觉得原本那些愁绪若有似无得几乎可以忽略了。 即便如此,洛萝还是不太想看到宋行简和穆飞飞,也不太想了解他二人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洛萝闲得无聊,便成日看看书下下棋打发日子,这样一来,倒是让洛府上上下下惊异于洛小姐居然老实起来了! 只是她这边是安静下来了,书院那边却闹得有些厉害。 洛峥是不会和洛萝说这些事情的,大多数时候,洛峥是怕女儿一听有热闹可看,反而将人家小事情闹得更大。洛萝也不过是听府上丫鬟偷闲碎嘴说了些,说是云家那小女儿云瑶,前些日子也不知怎么的,居然溺了水,等救上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云家一向对这个小女儿态度不友好,只将人抬了回去,也不找个大夫看看,将云瑶扔在屋里任她自生自灭。 云瑶可是那般柔弱的女子啊。所有人都认为云瑶大概活不下去了,就是活下去,怕也会落得个什么病。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云瑶居然活了过来! 这活过来也就算了,云瑶却活的比以前更好!脑袋也灵光了,性子也坚韧了,气质也强势了。宁溪城人人都说这云瑶是个有福之人,定然是前世功德太好,这辈子被菩萨保佑呢! 洛峥本来也不信这边玄妙的事情的,某日云瑶又去书院晃悠,在洛峥面前表演了个七步成诗,洛峥这就彻底服了,大有将云瑶也收作关门弟子的意思。 这档子事就让洛萝很有些不高兴了,她不喜欢云瑶,尤其不喜欢的是云瑶那张脸,不过洛萝心里也明白,云瑶除了那张脸什么都没有了,是万万比不上自己的。可是如今,这个比不上自己的人,突然比过自己了,还超出自己远远一截,洛萝是说什么都不服气的,便趁了顾亦给自己送糕点时有意无意的问了几句。 “我听说,那个云瑶前段时间溺水了?” 顾亦看她一眼,见她半是好奇半是不甘,一张脸上已经把心里要问的话都说的明明白白,忍住笑,点了点头,也不等她把后面的事情问完,索性一股脑都说给她听了。 “是溺水了,本以为是没救了,没想到却缓过来了,如今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实在是奇怪得很。” 洛萝撇了撇嘴,自觉面上装得满不在乎,道:“变了个人?是变得聪明了还是更讨人喜欢了?” 顾亦却笑了笑,敲敲她额头:“我成日除了背书,便是忙着伺候你洛大小姐,我如何知道她变成什么样了?她变成何样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洛萝垂首偷偷笑了笑,觉得阴郁的心情好了许多。 只是对云瑶到底还是存了一丝好奇的。洛萝不愿去书院,正愁着没机会见识一下云瑶,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这日洛萝闲得无聊,听说小东坊的茶楼来了位小有名气的说书人,便想着去见识见识。只是这才出门不到一炷香功夫,就忽然听得急促的一声“洛姑娘”,不待洛萝反应过来,她手便被人扯了一扯,接着,整个胳膊就被人给抱住了。 洛萝诧异的扭过头,却见着抱住自己手臂的人不是云瑶是谁,只是后面还跟了个人,一个壮实得不得了的男人。 云瑶头埋着未曾抬起,没瞧见那张堪比花娇的脸庞,洛萝也没生出恶意来,只听见云瑶恰如清泉凌冽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洛姑娘,我知道你向来侠义心肠,求求你,救我,救我,这人忽然过来拽住我,我根本不认识他!” 她声音虽然有些哆嗦,一字一句却清晰得不得了,夹的那句马屁也拍到了洛萝心坎儿上,洛萝自动补出一幅强抢民女的画面,拍拍云瑶的肩膀算是安抚,一边抽出被她抱着的胳膊转过身,将云瑶挡在身后,对着那男人喝道:“你做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男人愣了愣,停下脚步,看着洛萝,一张黝黑的脸庞上疤痕交错,着实是骇人得紧。 就是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洛萝,也不由得退了一步,心脏突突的跳了起来。 男人哼了声,道:“我管你是谁,难道你也要做我楼里姑娘不成?” 楼里姑娘? 洛萝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这几个词光是听人提起就已经是臊人得很了,更何况有人把自己和那个词扯在一起,洛萝一张俏脸被气得绯红。大声道:“我告诉你,我是洛府大小姐,你少在那里胡言乱语,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男人又好气又好笑:“洛大小姐,我在捉我楼里逃跑的姑娘,你这不分青红皂白的骂我一顿,还让我吃不了兜着走,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洛萝冷笑,“你强抢民女还好意思和我说王法?” “我抢谁了?” 洛萝一扬下巴,示意道:“我可告诉你,云瑶是我家书院里面的学生,是我洛萝罩着的人,你别以为我不认识她!你别想抢她走!” 那男人却道:“她是不是书院的学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家人将她卖到了我这里,她本来就是我的人了,我要带我楼里逃跑的姑娘回去,又何来抢字一说?” ? 卖?! 洛萝果然愣住。 男人却不愿意再和她多说下去,又迈着步子过来,想要捉云瑶回去。 洛萝却不太想插手这件事情了。云瑶既然已被卖给别人,别人要捉她回去,岂不是很正常? 瞧着洛萝发怔,云瑶便晓得洛萝心里所想了,暗骂了几声古代没人权,古代女人脑袋也不开窍任人宰割,嘴上却低声下气的和洛萝说着:“洛姑娘,洛女侠,求求你,求求你,云瑶并不晓得这件事!云瑶从小为云家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只想爹娘能多看看云瑶,却没想过会被满心信任的家人卖到这种地方,云瑶毫不知情!云瑶如今走投无路,能指望帮忙的就只有洛女侠你了,求求你,救救云瑶可好?” 洛萝对云家人是了解几分的,加上前些日子云瑶落水后云家人的表现,也晓得云瑶是个可怜人。这会又被云瑶叫了好几声女侠,怜悯之心就浮了上来。 那人渐渐逼近。 洛萝掩着云瑶退了几步,忽然扭头低声道:“这里离书院不远,一会儿我缠住他,你赶紧跑,去书院找人来帮忙!” 云瑶点了点头,目光一片清明,哪有半分害怕。 洛萝猛地推她一把:“快跑!” 见到云瑶飞快的跑开,男人急了,骂到:“臭丫头,想跑!”也不管挡着的洛萝,甩开步子就要追上去,只是他方一绕过洛萝,背后就忽然一重,却是洛萝跳到了他背上,同时将他脖子死死勒住。 “你……” 男人下意识的想要骂一句,洛萝却猛地收了手,将他勒得更紧,男人不光发不出声音,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起来。 这死丫头! 骂不得那就打吧,他使劲扭着身子,想要将洛萝甩下来,两只手也去拽洛萝的手臂,想要拉开些。洛萝却勒得紧紧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男人掰了半天也没掰动,反而手上越来越没力气。 许是脖子上的血脉被勒住了,他眼前竟然有些一阵阵的发昏。 自己被一个小女娃欺负成这样,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了,自己怕也就不能做人了!男人气急,额上青筋也爆了起来,抓着洛萝胳膊,身子往下弯去,想要把她摔下去。只是这动作还没做到一半,就被洛萝给察觉了出来,一偏脑袋,埋下去,对着他肩膀就是狠狠一咬! “呲——!你这个……你这个!我要杀了你不可!” 男人又是痛又是愤怒,力气也比刚才大了许多,吼了一声,猛地拽着洛萝胳膊将她扔到了地上。 那人极其用力,洛萝只觉得屁股被摔得刺痛刺痛的,身上也有些使不上劲儿。抬头便瞧见那人气得发红的双目,一张脸更加恐怖,洛萝晓得不妙,张口就要尖叫求救,只是还未来得及出声,那人就一下扑了过来,按着洛萝脑袋往地上一磕,又立刻拎起她,两只如同铁钳的手死死地掐住洛萝脖子。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那人喘着的粗气几乎喷到了洛萝的脸上! 她方才勒人脖子用的是手臂,更何况一个13岁小女孩能对一个大男人造成多大伤害?这会子,那人却是用了十分的力气狠狠掐着她细嫩的脖子,洛萝之前不过是害怕,这会儿才晓得什么叫惊恐! 脖子上的痛楚和窒息的痛苦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洛萝脸涨的通红,耳朵嗡的一下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大脑一阵一阵的发懵,血液全部堆积在脑袋里,她觉得脑袋胀胀的,甚至觉得自己眼睛都快被挤出来了。想哭又哭不出来。她想要挣扎、推开掐住自己的人,奈何无论脑袋怎么指使,手上也使不出半分力气,只能胡乱扑腾着,然后动作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有黑暗从眼角处开始向中间蔓延,一点一点蚕食着她的视野,直到她完全看不见任何东西。 然后,那些痛苦一瞬间变成了非常美妙的滋味,她觉得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她想要真的飘起来看看,不知怎的,一下子又被拽了下去。轻飘飘的感觉消失了,换成一片暖洋洋的触感,好似幼时被母亲抱着的感觉一般。朦朦胧胧间她仿佛听到了顾亦的声音,是她从没见过的焦急,那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她想回答,但是她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然后她又听见了另一个声音。 是个女人的声音,不是云瑶的,不是飞飞的,是她不认识的声音。那声音极为娇媚,如同空谷黄鹂,婉转动人,只是唤着的名字却不是她的,而是—— “顾亦!” 第9章 萌动 洛萝身体从来都不好,这一昏迷,这可急坏了洛家两口子。 洛萝昏迷的时候,意识也是一会儿在,一会儿不在的,按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偶尔能在黑暗中感觉到有一点光。有那一点光的时候,她虽然没醒过来,却能嘟哝几声,只是几声过了之后,又彻底陷入了黑暗。 “我不要吃药,好苦,我不吃!” 前几次洛萝在“光”中这么说的时候,恍惚中能感到那汤药不听话的、强硬的灌了进来,洛萝很快就被苦臭逼回黑暗中。后来忽然变了,有人哄着她说“听话听话,喝完有蜜饯”,想想蜜饯的酸甜,洛萝又感觉到了光亮。 如此这般往复,等她苏醒时已经是五天后。 趴在她床边的人,却是穆飞飞。 瞧见洛萝睁开了眼睛,穆飞飞差点没哭出来,张口就骂:“你还知道醒过来啊!你这臭丫头是不是想的就这样丢下我们不管了啊!” 洛萝张了张嘴,想说话,嗓子一动,又猛地咳嗽起来。 “别说话别说话。”穆飞飞拍拍她,安抚道,“大夫说你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可能说不了话,过一阵子就好了。你要喝水吗?” 洛萝眼巴巴的看着她,点点头。 穆飞飞扶着她,让她靠着床柱坐了起来,又转身去案几边倒了杯水,递给她。洛萝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睛却止不住在打转,穆飞飞心里揣测几分,试探道:“你醒来前不久,大夫才来看过,说是没什么大碍了,未几就能醒来。顾亦也在呢,后来他便同大夫一起先行离开了。” 洛萝顿了下,撇撇嘴,似乎在说“我不是想问这个”,只是眼睛却停止了打转。 穆飞飞心里了然,偷偷一乐。 书院那边担心洛萝的可不止一个,待听说洛萝醒过来后,都松了口气。 对于“探望自己”这件事,洛萝是想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来的,只是真的没人来探望自己之后,她又气了,就是宋行简托穆飞飞送了点“慰问”礼过来,也没能止住洛萝心里那口气。 她也不晓得自己在气啥。 一向很不上道的云瑶,居然也提了一盒子东西来看她。见洛萝面色依然苍白,云瑶眼中闪过几丝愧疚,替她掖了掖被角,淡淡道:“洛姑娘实在是侠义心肠,若非洛姑娘,云瑶只怕这辈子都毁了。” 洛萝却不理会她这句话,只是盯着云瑶那盒子,好奇:“这是什么?” 云瑶微微一笑,道:“是芝士。以前曾在古书上瞧见过这东西的做法,觉得有趣,就将做法记了下来。你尝尝?” 方才洛萝就已经直勾勾的看着了,一副垂涎不已的表情,等云瑶话一说完,得到许可的洛萝手上就已经拿了一块。 云瑶不禁抿嘴。 见洛萝吃的开心,又不由提醒了句:“慢些吃,别噎着了,你可要喝水?” 洛萝动作蓦地一顿,抬眼奇怪的瞧着她。 云瑶瞧着她:“怎的了?” “没……”云瑶做的这个“芝士”确实是好吃,好吃的不得了,甜而不腻,软糯爽口,还是洛萝从未吃过的东西!但是不知怎么的,她居然第一次对美食失去了半分兴致,缓缓嚼了嚼口中还未来得及下咽的食物,也顾不及全部嚼碎就吞了下去。 云瑶着实是变了,还变得极其奇怪!现在看见自己不光不害怕了,甚至还隐隐散发出压迫感。要不是自己前些日子还见过顾亦,恐怕真的会以为她身体里面是不是装着顾亦的灵魂。风轻云淡的表情像、抿嘴的动作像、就连说的话也是一模一样! 再仔细看看,云瑶那张脸也比之以前更美了,脸蛋像是上好的羊脂玉,那般柔嫩剔透,眉宇之间好像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比之飞飞多了几分飒爽英气,比之自己又多了些温润恬淡。若拿花来形容,她便如同梅花一般,凛冽寒风中傲然屹立,又在皑皑白雪下多了些楚楚动人。 洛萝觉得,定然是云瑶如今比自己美,还比自己优秀才导致自己没了胃口。 云瑶好似没有看到洛萝忽然变化的脸色一般,兀自替她倒了杯水。 洛萝眼睛眨也不眨的瞧着她站起身、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水。不紧不慢的,每一个动作都好似经过宫里面专门的训练一般,优雅动人到了极致。 云瑶将杯子递给她,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淡淡道了声:“说起来,这几日去书院,倒是很少见到顾公子。” 洛萝移开视线:“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和我又没什么关系。”她说完,停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一定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去了。” “花天酒地?”云瑶挑了挑眉,惊讶道,“难道他没来洛府看你?” 洛萝没好气:“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是演杂耍的。” 洛萝便是一翻脸,连说话都要刺人家几句的性子。 云瑶又道:“我本以为他最近不在书院,是为了来看你……”她思忖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仿佛是喃喃自语,又仿佛故意让洛萝听到一般,“难道那日我看到的,竟然是真的?” 洛萝果然追问:“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那日,便是我被掳的那日,你晕过去了不知道,后来可是出现了一位可标致的美人儿化解了尴尬,而且那姑娘似乎同顾公子相识。” 她这一说,洛萝就想起那天宛如空谷黄鹂的声音了。原本以为是自己昏昏沉沉出现的幻听,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不成? 容她想了一会儿,云瑶接着道:“我本来以为这个事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昨日……” 洛萝瞧着她,无意识的咬着嘴唇,拿眼神催促着她赶快说下去、 云瑶道:“昨日,我在街上,瞧见顾公子同那姑娘一道,似乎是在闲逛,气氛倒是挺好。” 洛萝以为还有什么下文,奈何云瑶说完这句,便不吱声了,似乎告诉她“气氛挺好”就是结局了。洛萝沉默一会儿,冷笑:“还果然是花天酒地去了。” 书院不远的地方,因着住户许多,有不少巷子。而其中有一条巷子,又窄又暗又深,据说里面还曾发生过凶杀案,总之是个不祥的地方。时间一久,这巷子里面别说住户,就是大白天的行人也见不到一个。 伶心就倚在巷子深处的墙壁上,两只手轻轻扯着顾亦的衣服,一双眸子欲说还休的瞧着他,娇声道:“阿亦,别的人我都信不过,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她撒娇的时候弯弯的眉毛稍蹇,朱唇微微嘟着,看起来极为可爱。 顾亦看着她,并未说话,面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往日他虽然冷淡,也还散发着人气。这会儿便是只有冷,没有淡,还是死气沉沉的冷。 伶心却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一般,继续道:“阿亦,我只能靠你了,你会帮我的对不对?”她抬起头,逼近他,脸上带着天真,又带着期待,“阿亦,说你同意好不好?” 顾亦推开她,面无表情道:“我如果不帮你,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这话,问的是结果还是前提?伶心笑了笑,收回手托着下巴,歪着头:“会怎么样呢?怎么样呢?” 她向来是会装傻的。 顾亦的眼睛仿佛是藏了沉重和痛苦的深潭,现在沉重和痛苦全部都□□裸的浮现了出来,那是近乎绝望的黑色,不管是他自己看到的世界,还是别人看到的他。 伶心的脸色也渐渐的沉了下去。 有的人从来都生活于黑暗之中,他们没有太阳,就理所当然的将虚伪的烛光当成了阳光。然而一旦见识了真正的阳光,就再也不愿意回到当初的虚假和黑暗之中。 伶心敛了笑容:“阿亦,你方才问我会怎么样,你向来是懂我的。我也懂你,但是你可知道,有的事一旦做了,就好像胎记一般,一辈子如影随形,洗也洗不掉的。” 顾亦抿着唇,不再言语。 伶心又道:“那日你侥幸逃脱,阿润却替你被人打死了。你总该晓得,你是欠着我夫妇二人的。” 伶心捋了下头发,直起身来,不再看他,缓缓道:“而且,‘我会怎样’,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阿润为了你,被人打死,你总该付出点什么不是?我瞧着洛家倒是不错。” 顾亦拉住他,“你敢”,或许是对伶心太过了解,他声音冷得几乎凝了冰,然后寸寸碎成了渣。 伶心却推开他的手:“你好好考虑一下罢。” 情这一字,最是动人,也最是伤人。 顾亦以为自己为着这个字到了仙境,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被这个字拉入了地狱。他何曾这般狼狈过。便是以前最最不堪的时候,也未曾这样。 伶心走后,他站了许久,也不晓得想到了些什么。 待他回过神来,却撞入一双如同小鹿般纯澈的眼里。 第10章 不太正常的女配 顾亦慌乱也不过是片刻,很快就恢复如常,眼底黑暗翻涌,半日才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容颜似海棠滋晓露,雪肤云鬓,不是云瑶是谁。 云瑶摇了摇头,道:“这几日去书院,总见不着你,昨日有瞧见你同……同那位姑娘在一起,便有些担心你。” 担心? 顾亦似乎觉得好笑,不想再做搭理,便要向外走去:“你会担心我?”他脸上隐隐有些讥讽,似乎在说,他与云瑶又无半分关系,这些担心来得颇有些莫名。 云瑶面上也淡淡的,嘴上却强调:“对,我担心你。” 顾亦脚步转了个方向,停到云瑶面前,直直的看着她:“我倒很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云瑶。” “你不是。”顾亦笑了笑,道,“不过你是谁并不重要,我的事和你也没多大关系。” 他说罢又要走,却在瞧见她手上提着的东西时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你倒是和萝儿走得很近。” 他那声“你”说的有些重,云瑶晓得他怀疑自己,便坦坦荡荡的揭开食盒拿给他看:“洛姑娘天真可爱,我瞧着喜欢,自然想对她好。而,对你,也是这样。” 话音刚落,她便面上一红,娇靥粉霞,灼灼其华。自云瑶落水之后,便总是大气雍容的,这般小女儿作态,何时显露出来过。若是别人瞧见了,陌生人,也会端端生出许多好感来。 奈何顾亦依然很平淡,平淡的好似方才她那若有似无的“喜欢”根本没有存在过一般。 “方才的事,你都看到了?” 云瑶点了点头,面露担忧。 顾亦道:“所以,你那点心思打住吧。” 他为人虽然冷淡,却不会高傲的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也是云瑶最欣赏他的一点。 顾亦就是再冷再淡再怀疑她,也不会放任她卷入危险之中。她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可不就是不要和他扯上关系么。有这个开端,能给他留下印象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一点一点扩张这个印象不就可以了? 云瑶做事利落,又能揣摩人心思。这时候若能顺便压一压洛萝的心思就更好不过了,云瑶咬着嘴唇,面有不甘:“可是,你对洛姑娘那般好,就不怕她也对你生出些心思么?” 顾亦果然愣住。 洛萝这人算是比较怪诞了,云瑶至今也没参透洛萝的心理,更不晓得洛萝是循着什么个理来恋爱的。别的女孩子要么是抖m,要么是颜控,要么喜欢权贵,总能给她一个突破点,但是唯独这个洛萝,就是不按常理出牌。 只是,没见过谁连面都见不着了,还会春心萌动的,又不是网游文。所以不如提醒顾亦一番,少些他二人相见的机会,洛萝那颗活跃的心脏估计也可以暂时歇息一下了。 俗话说得好,趁热打铁。 趁人动摇的时候,刷好感度也是万年不变的言情定律。云瑶早有准备,趁着顾亦愣住,缓步走到他身边,捋起小截袖子,露出手臂。 “你说,这是什么?” 手臂上赫然有个淡黑的,蝴蝶的图样,蝶翅轻展,恰似翩飞起舞,印着雪白的肌肤,实是撩人。 就是必须要卖个丑,也要转丑为美,还要美的风华绝代——这是云瑶的人生信条。 顾亦只默默瞧着,并未开口。 云瑶微微一笑:“这是胎记。” 似乎想到了什么,顾亦瞳孔微微一缩,抿了抿嘴角,露出酒窝。 云瑶却拿出绢子,轻轻一抹。那只蝴蝶立刻消失不见,云瑶拍了拍顾亦肩膀,眉眼弯弯,开心道:“骗你的!只是污渍!” 瞧她乐不可支的样子,顾亦扯了扯嘴角,不再理她,转身便走。 等顾亦走出巷子之后,云瑶才偷偷唤了声。 “系统,刚才好感度涨了多少?” 云瑶神色轻松,有些期待又有些得意,仿佛胜券在握。 一会儿后,有个声音机械的回道:“抱歉,本次任务好感度查询系统全程关闭。” “……” “什么?!”她几乎尖叫起来,“为什么?!” “是。”那个声音并没有因为她的惊讶而添上半点情绪,“这是你上次任务失败的惩罚。” 云瑶白着脸辩道:“可是任务之前你并没有说有这个惩罚,只说了增加攻略人物……” 声音打断她:“玩家在开始任务之前,系统有标明,除了增加攻略人物以外,还会有一项随机惩罚。” 云瑶不做声了。 也许是她青一道白一道的脸实在是有些可怜,那个声音软下来了几分,甚至还带上了些幸灾乐祸:“不过,可以告诉你,刚才顾亦在想,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胎记和污渍。至于在对方心里到底留下什么印象,请玩家自行判定。” …… 洛萝体质差,以往一病就是一个月下不了床,这次怕也差不了太多。 而这些日子里面,来的最勤的人却是云瑶。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洛萝帮了她的缘故,她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对洛萝上了心,变着花样的给洛萝送去糕点。在发现洛萝因为嫌苦偷偷将药汤倒掉后,也没有责备洛萝,只是做了一碗香喷喷的药膳,并将配方留给了洛府的下人。那药膳实在是香呀,洛萝再也没嫌弃药苦了,这样一来,才不到半个月,她身子就好了大半。 洛萝对云瑶的态度,早在不知不觉间,便从地上转到了天上。晓得云瑶如今脱离了云家,想筹钱做生意的时候,还偷偷拿了自己藏的钱塞给云瑶。怕着云瑶还不够,洛萝又挑了几件不菲的首饰循着理由给了她。 云瑶自是感激不尽,对洛萝就更是尽心尽力了。 云瑶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从洛萝那里拿了钱之后,没张罗多久就把铺子给开了起来,阳光下面那金光闪闪的几个“云洛美容坊”煞是夺目好看。瞧着那几个字,洛萝便又对云瑶添加了一分喜欢。 古代的商业头脑自然没有现在的人那么活。 美容这种事情,除了一些不正经的小倌和有钱人家的姑娘,别人怕是不会参与进来,要怎么样才能将这个行业受众覆盖到全部群体,云瑶几乎是第一时间选用了现代微商很流行的会员分销模式。 第一个顾客成为会员,会享受五折优惠。如果她推荐了第二个顾客成为会员,她还可以拿到提成。 如此一来,这生意吸引来的就不仅仅是客人,还有想要借这个模式赚钱的商人。 除此之外,云瑶又雇了不少人在宁溪城中派发“宣传单”,如此一来,她店铺开张的第一天,生意就火爆到几乎容纳不了那么多客人。 云瑶的名字就好像一个神话一样,不多时,就传遍了附近几个城市。 洛萝打心眼里是佩服云瑶的,又为着自己有这么个朋友而骄傲,就也去光顾了几回。她虽然对做生意没兴趣,对自己的脸蛋到底还是在意的,只是但凡是洛萝去,都会由云瑶亲自接待自己。这神话一般的人会亲自接待自己,洛萝面上有光,心里也开心的不得了。 云瑶心里点子多,花样也多,洛萝的脸蛋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娇美,让云瑶打趣了好几回,怕是洛萝一及笄,上门提亲的媒婆都会踩破门槛。 洛萝嗔她几句,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这日洛萝又从铺子里回去的时候,竟然在街上瞧见了顾亦。 她这才记起,自打生病后,已有月余未曾见过此人。顾亦依旧穿了袭玄色的袍子,看来比前些日子清瘦了几分,眉眼间风华却更胜以往,他便只是随意往那儿一站,周围小姑娘们的眼神就止不住的往他身上转悠。 顾亦却并未注意这些,甚至连离自己不远的洛萝也没有注意到。 顾亦正看着面前气势恢宏的府邸,眼底似乎有丝疲惫。洛萝认得那府邸的主人,姓赵,是做米粮生意起家的,时至今日已是宁溪城数一数二的商户,家财不计其数。 值得一提的是,赵家荣誉万千,赵家女儿赵轻语却一直是宁溪城一个笑话。其女样子也还看得过去,奈何嫉妒成性、无才无德还偏偏眼高于顶,就是赵老爷捧着钱想把她嫁出去,也没人敢娶这只母老虎。 如今赵轻语已经十八岁,眼看着快要过嫁人的年纪,赵老爷是越来越焦急。 洛萝本来不想搭理顾亦,但是或许是对顾亦的行踪实在是太过好奇,才刚刚走了两步,脚步就不受控制的朝着那个人那边去了。 “顾亦!” 顾亦回头就看见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他愣了片刻,负起手,对着她微微一笑。 日光倾城,他发丝微微沥着光,晕开一层薄薄的光晕。嘴角的笑容更添几分温和,周围偷偷投过来的目光也就愈加多了。只是方才那一抹疲惫,就好像是洛萝的幻觉一般,转眼就烟消云散。 洛萝一时竟有些开不了口了。 她和顾亦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应该是对方就算消无声息的就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她也应该不闻不问一声的才对。 果然,对于她这么正常的状态,顾亦似乎也有些奇怪,问了声:“怎的了?” 洛萝对他的态度一般来说只有两种,第一种是视若无睹,第二种就是纠缠不停的找他麻烦。 洛萝别扭了一会儿,用手指了指,示意他边走边说,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那天,就是我打架的那天,我没什么印象了,我到底怎么了?” 她没有问后来云瑶怎么了,也没有问后来顾亦怎么了,只是问了她最清楚的“我怎么了”。顾亦连想也没想的便回道:“我赶过去的时候,你已经晕过去了。”说话间,他目中隐隐带了些责备,又道,“就是再大的事情,你也该先通知我,等我到了再解决也不迟。” 洛萝满不在乎道:“我不怕,我学过武功!”从书里学来的,丝毫排不上用场的“武功”。 顾亦冷笑道:“一踢二咬三晕倒?” 这个人,对着她的时候,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洛萝心里尴尬,也不和他继续这个话题,转了转眼珠子,试探道:“那后来……我怎么回府的?” 顾亦淡淡道:“我和云姑娘送你回去的。” “后来呢?” “后来大夫来替你瞧病,我便先回去了。” 洛萝撇了撇嘴:“那……我昏迷了多久?”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顾亦停下脚步,敛眉看着她:“大小姐,你到底想问什么?” 洛萝跟着他停下来,也不答话,只垂着头,用脚尖拨弄着路边的小石子。她想问的事情有好多好多,在她陷入黑暗的那段时间,在她醒过来的那段时间,在她康复后的这段时间,许许多多的事情。可是她是洛萝呀,她怎么能在意那些事情呢? 洛萝艰难的把那些问题全部吞进肚子里,许久后才收起那半分不是滋味,抬起头来,面孔上已经换上了一脸好奇:“刚才你一直看着赵府,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这声关心实在是太过稀罕,即便晓得洛萝只是好奇,只是觉得有趣,顾亦还是愣了一会儿,才伸手揉了揉她脑袋,摇摇头,缓缓道:“我没事。” 只是那双眸子愈发暗沉了起来。 第11章 光环 没过几日,云瑶差人去请了洛萝来美容坊。 如今开张不久,人手不够,忙得不得了,云瑶索性吃住全在这个美容坊里面,外面用来接待客人,内院深处便是云瑶的屋子。 等洛萝进了铺子,刚要张口,铺子里的伙计就恭恭顺顺的迎了上来道:“洛姑娘,掌柜的说在房间里等着您呢。” 没有云瑶的允许,是谁都不准进内院的。云瑶平日接待洛萝也是在偏厅小厅,今个儿还是第一次让洛萝进院子。洛萝晓得这人点子多,怕又是有什么新奇的花样,不免好奇。 她刚一推开云瑶房间的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果香,在这炎热的天气里显得格外沁人心脾。 紧接着又有水声响起。 一扇硕大的屏风将屋子割成外室和内室两间,洛萝坐在外室的椅子上,瞧不见里面,便暂且压下好奇,粗粗打量了一下云瑶的房间。 女孩子的屋子里多会以丝织、琴器为饰,有钱的人家会摆上雕花木艺。云瑶的房间却只挂了几幅正正方方的桃花坞木版画,版画色调风格一致,挂的并不整齐,乱得又有秩序,看起来极有风格。屋内又置一长案,上面摆了一漆器。一张小几,三两坐席,及腿高的黑色花瓶里插了一截嶙峋枯木。 整个屋子,看起极有格调。 这天下怕只有云瑶会布置出这般别具一格的屋子,洛萝在心里对云瑶又增几分佩服。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云瑶才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手上还提了个小盒子,只有手掌大小,看起来十分精致。 洛萝本就已经对她的目的好奇,见云瑶出来,目光一下子就被那木盒子吸引住了,直勾勾的盯了看。 云瑶却迟迟不给她看,故意把盒子往身后一藏,只凑近了洛萝,一张极其美丽的脸放大了一般出现在她面前,随后兴奋道:“萝儿你看看,可有觉得我变了?” 她此时半点脂粉未施,完全是一张素净的脸庞。洛萝仔细端详一会儿,见她皮肤比之前些日子又要白嫩几分,仿佛是刚剥开的鸡蛋,又带了点点粉霞,诱得人想要一口咬下去。 云瑶是越来越美,仿佛美到了骨子里。 洛萝瞪大眼睛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诧异道:“你的脸怎么……?!”越来越好看了。但是这半截话,洛萝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云瑶这才拿出了背后的东西,对她扬了扬,得意道:“这可全靠了它!” 她就是做出这样一副骄傲的表情,也只让人觉得她神采飞扬,生动到了极致。 洛萝只觉得云瑶耀眼极了,也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着云瑶时,她早没了曾经的趾高气扬,心里反而多了些低人一头的想法。洛萝立刻别开眼不去看她,只死命盯了那盒子,不住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云姐姐,好姐姐,让我瞧瞧吧!” 云瑶见她耐不住心思,也不再吊她胃口,扬着眉毛道:“你看好了。”说着,素手一拂,便揭开了盒子。 精致的盒子里面装着的却是不怎么起眼的东西。 那是橘褐色的膏状物,颜色仿佛是棕榈树的皮儿,里面还隐隐有什么颗粒悬浮着,样子实在是不怎么讨喜。 只是传来的柑橘香味,让洛萝一瞬间想到了方才进屋时闻到的那阵香味,顿觉清爽。 洛萝做出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只是还没等她说出口,云瑶便道:“你且等一等。” 她说着,又飞快的转进内室,很快端了盆子清水出来,放在盒子旁,嫣然笑道:“你用手抹一点那膏,在手上用水化开试试。” 洛萝依言照做。 那东西看来该是滑腻的才对,待洛萝用手在手上化开后,却发现指间凝出了点点颗粒,像是极其细小的沙砾,揉搓间还有些硌手。难道这东西是用在脸上的? 就算是惯来相信云瑶的主意,此时洛萝也不由愣住了:“这是什么?”要怎么用? 见她这副傻乎乎的样子,云瑶忍俊不禁,拿手指点着她脸蛋,然后慢悠悠开口朝她说明道:“你知道么,人的皮肤是会不停的生长的,在外面生成一层又一层的表皮,虽然可以保护肌肤,但是如果这些表皮越堆越厚,就会让皮肤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洛萝认真的听着云瑶的话,一副虚心的乖乖学生样,又提问道:“状态不好是什么样子?” 是了,这位大小姐的脸一直都是白白嫩嫩的,何时有过状态不好的时候? 云瑶看了看她的脸蛋,然后和她解释:“就是皮肤发黄,肌肤粗糙,有的时候甚至还会长痘。” 洛萝是个爱美的,她眼睛里也只看得见美的,何时见识过那般样子,很是目瞪口呆了一阵。洛萝洗了手,想象着云瑶说的样子,不由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幸好手指触上皮肤滑腻如脂玉,这才让她松了口气,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有那么些不舒服。 云瑶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她心里有了疙瘩,便指了指盒子,捂嘴笑道:“这个东西就能防止皮肤变成我说的那个样子。” 洛萝看了看盒子,又抬头看看云瑶,想想刚才手上的感觉,皱起眉:“这个……要怎么用?” “抹脸上不就好啦!” “抹脸上?!” 云瑶白她一眼,一副嫌弃她大惊小怪的样子,抿嘴道:“当然,为了变得好看,总是要遭点罪的不是!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闻言,洛萝垂首思忖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已经是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见她如此,云瑶明白过她的意思了,盖上木盒的盖子,笑了笑:“好了好了,这个就送你了。不过不要经常用,你皮肤好,两周用一次便是了。” 洛萝喜滋滋的抱起盒子,又问道:“那如果皮肤不好呢?” “那便再增加使用次数就是了。” 云瑶将那物取名“美肤膏”,很快就搬上了店面开始做生意。只是这东西和别的又不太一样,云瑶是绝对不允许这东西售卖的,她只准人来店面上受用,只是事先要详细的登记好名字、日期。 云瑶的东西一向都好,价格也很公道,先是一些皮肤不好的人出现了改变,往水嫩里去了,这效果就一传十十传百,凡来她店里做过“美容”的人,都觉得自己比以前光生美丽了许多。 云瑶的生意越做越红火。 有有钱人家的小姐,软磨硬泡了云瑶许久,又以重金相诱,只是不管怎么说,云瑶都不肯将美肤膏售卖与人。 这平白无故拿了一盒美肤膏的洛萝,便觉得格外有面子。等她试用那东西后,虽然皮肤并未同之前有什么区别,洛萝却神气得觉得自己皮肤果然比之前滑腻了几分。 她自个儿这一美着,便又开始常常去书院里跑,只是视线总是不自觉地会在四周溜达一圈。 顾亦留在书院的时间越来越少,洛萝大部分时间都是见不着他的,偶尔见着了,顾亦也总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没注意到洛萝一般,更别说去发现她和往日有什么不同了。 洛萝心想:真是奇怪,这个人以前可是属老鹰的,只要自己在场,他顾亦一瞬间就可以瞧见自己,也不晓得最近究竟怎么了。 洛萝越想越好奇,越是好奇就越是想要探个究竟。 也许上天真的是眷顾她的好奇心的,洛萝无意间也就那么撞见了。 顾亦和另一个人在街上走着。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顾亦同书院一些少年还算有些交情,平时也不是没在一起晃悠过。偏偏那人不是书院的弟子,也不是什么少年。 那是个女人。是前些日子顾亦看着的那赵府里的大小姐——赵轻语。 洛萝立刻想起前些日子云瑶对自己说的话,难不成那天帮自己几人解围的是赵轻语?自己还当顾亦是忙着些什么,原来是忙着陪女孩子了! 顾亦一向不喜欢欠人人情,若果真是为了还人情,还不知道要被赵轻语缠到什么时候呢,那个没人要的待嫁女! 洛萝这会儿不甚高兴,什么恶毒的想法也都冒了出来,气鼓鼓的看着赵轻语。 只见赵轻语高高扬着头,一副趾高气扬的讨厌模样,买了些什么东西,然后随手扔给了落后她半步的顾亦。 顾亦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即使是这亦步趋步的样子,他也没露出半点卑弱。这人好像生来就带了分贵气,气势不敛,倒显得那赵轻语有了些暴发户的虚荣难堪。 可是顾亦哪里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呀,在洛萝的印象里面,就算自己是他顾亦的先生的女儿,也没见顾亦多纵容自己半分,他怎么可以对和他没什么关系的赵轻语那么温顺呢。 洛萝瞧见了顾亦帮着拿东西,却仿佛刻意一般的忽略掉了顾亦那副对谁都疏远的神情。 她故意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但又发现赵轻语虽然高扬着头,目光却时不时就落在顾亦身上。 她莫名就有点生气。 顾亦好像也察觉到了赵轻语的视线,又慢了她半步,神色清淡,似乎说了些什么,赵轻语顿时涨红了脸,面色尴尬,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顾亦,再也不看他,大步朝着赵府走去。 第12章 不太正常的男配 洛萝一路跟着二人,本来以为等赵轻语进了赵府,顾亦也差不多该发现自己了。哪知道等赵轻语进了赵府,吩咐人“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顾亦也不过是站在赵府门口,并未注意到洛萝这边,只是皱着眉、露出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她就更觉得不开心了。 这个顾亦,难不成又和以前一样,故意无视自己? 洛萝跺了跺脚,恨不得马上冲过去,拉住他好好问个明白,却见顾亦很快回过神来,转过身子。 洛萝赶紧往墙的转角后躲了躲,只偷偷探了半个脑袋去瞧他。 他面色有些阴沉。洛萝和他认识已有数月,无论她多无理取闹多调皮捣蛋,顾亦多是不予搭理,偶尔也和她斗斗嘴堵得她说不出话来,但是不管是什么时候,也没见到顾亦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好像整个人被看不见的黑暗包围住了,他在做着困兽一般无谓的斗争。 顾亦……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洛萝瞪大眼睛看他转过身,依然没有发现她,只是兀自离开。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顾亦。莫非他也和云瑶一样,要玩个性情大变? 顾亦匆匆朝着条鲜有人去的小巷子走了过去,等到了巷子口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洛萝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皱着眉,有些警惕的样子。确认没人跟着自己后,他才快步走了进去。 巷子里没有一个人,顾亦很快消失在一扇门后。 只见那门上的朱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木头裂开了一些,角落还结着蛛网。悬在上方的牌匾落满灰尘,字残缺了不少,依稀只能看出个“府”字,只是前面是什么府,那就不得而知了。 洛萝晓得这个宅子。 这家人曾经有双小公子,本来一家人和和满满,奈何某日大公子忽然暴毙,而小公子呢,好端端一个人,也是一夕间便疯疯癫癫起来。一时间城里人都传这家人是不是惹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家人忙着撇清,赶紧请了先生来看。风水先生却说是这宅子风水不好,带了煞气,不多时就会变凶宅。后来府上又时常出些怪事,这家人便匆匆忙忙弃了宅子搬去了别的地方。 如今这里已有六七年未曾有人居住过,连带着巷子也没什么人愿意进来,生怕沾了晦气,而城里孩子们平日就是调皮捣蛋也万万不敢来这里放肆。 但是顾亦不光来了这条巷子,而进了那不吉祥的宅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些天来,洛萝心里充满了疑问,一个叠一个,让她越来越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也顾不得里面有没有什么该看不该看的东西,也顾不得自己对这里的害怕,围着墙壁转了一圈,常年没人打理,墙根处早生了高高的野草,而她居然发现野草掩映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便蹲下身子,透过缝隙悄悄往里面看了过去。 院子里面站了几个人,洛萝一眼就看见了顾亦,背对着她,负着手,看不清表情。 顾亦对面、正对着洛萝的那个女人看来双十年纪,媚眼朱唇,容颜虽然不及她洛萝,只是那女人端得风情万种,勾人心魂。 看见这个人,洛萝又蓦地想起云瑶说起顾亦时,说的是个“标致的美人儿”。那赵轻语相貌平平,同美人儿几个字实在沾不上关系,倒是眼前这个女子符合了些。 她梳着妇人髻,难不成已经嫁人了?洛萝猜测到。 院子里还有其他几个男人,有壮实的、有面黄肌瘦的,有人弯着腰在摆弄院中杂草,有人拿着扫帚在清扫,站得不远不近的,此时都停下动作,盯着顾亦面色不善。 洛萝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就忽略了,在她心里,这些人便和话本子里面的“路人甲乙丙丁”差不多。 她很快听到了那女人的声音,清脆的、很好听,像是玉石环佩相扣一般。那女子笑着,只是不知为何,洛萝总觉得从那声音里面听出了恶意。 “阿亦,我这里又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你怎的这般不开心,你以前可从来不会对伶心做出这副表情。”她说着,朝前面走了两步,似乎是想要凑近顾亦,“你可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儿了?不若说出来,我替你想想办法?” 原来这女子叫“伶心”,洛萝默默记住,也看向顾亦。 顾亦的确不开心,很不开心,就算是背对着她,她也能感觉出来。她一向觉得那个人是无所不能的,没有牵挂、没有弱点,所以不像别人,七情六欲往心里一搁,便如同戴了枷锁一样沉沉的。 她还从没见过顾亦这么沉重的样子呢。 顾亦并不理会伶心那一串儿话,声音冷冷的:“你想问些什么?” 他态度并不友好,这就让旁边几个“路人”脸更黑了,直起身子,目光好像要吃了顾亦一般,顾亦却连个眼神也没甩给他们。 伶心给那几个人递了个眼神,笑道:“什么嘛,阿亦你总喜欢这样揭穿别人,唠唠嗑也不成么?” 顾亦不说话,一副对伶心的话不置可否的样子。 伶心摇了摇头,苦笑:“不说一句多余的话,直奔目的倒也是你的作风。那我便说了吧。”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神色也跟着变了起来,再没有方才的娇媚可人,眉宇间似乎环绕着一股子阴毒邪气,“那赵轻语如今怎么样了?” 洛萝竖起耳朵。 赵轻语?说的可不就是她洛萝想知道的事情! 顾亦却依然淡淡的:“她戒心很高,并不上钩。” 洛萝有些吃惊,顾亦和赵轻语接触,究竟是个什么缘由?“上钩”?这可不是一个好词呀。 听到顾亦的话,伶心眯了眯眼,沉默了一阵。 等她再睁开眼时,目中光芒便如同锐利的刀锋,似乎杀意涌动,看的洛萝心惊胆战。伶心声音放缓了一些,如同咀嚼着顾亦的话一般,带着冷笑:“戒心高?阿亦,你何时也会找借口了?” 顾亦没说话。 伶心接着道:“以前的阿亦,最迟五天便会告诉阿润已经搞定了,现在过去一个多礼拜,你却告诉我说她戒心高不上钩?阿亦,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我说过的话了?” 她在说“阿润”这个名字的时候,语气重了一些,仿佛在提醒顾亦一些事情。 能拿捏顾亦的人定然不会简单,洛萝赶紧把这个名字也记下来。片刻后,就又听到伶心的声音,慢悠悠的,说不清的意味深长:“看来,你为了自己脱身,是真的不管对你有恩的洛家了。我听说洛家有个大小姐名唤洛萝,尚未及笄,生得却是花容月貌。那日你为那洛小姐从我手中截了云瑶走,不若我叫上几个弟兄,也劫了那洛小姐来抵债可好?” 这边是在说那日云瑶的事情了……这么说来,这伙人是“楼”里的人!他们想对自己动手? 洛萝当时哪里知道自己那点“侠义心肠”,会给顾亦和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此时心里一惊,一个不稳,额头便磕到了墙上,“咚”的一声!她疼的呲牙咧嘴,院子里几个会些功夫的人已经警觉的朝这边看了过来:“谁?!” 顾亦也回过头来。 洛萝看见顾亦那双眼,惊异,又蕴着阴沉。 她想他注意到自己的时候,他总不注意自己,这时候她不想他注意,他却偏偏注意到了。 坏了坏了! 洛萝心脏跳得飞快,再也不敢在这里呆下去,起身便朝着巷子外跑去。又听见顾亦的声音从身后宅子里传来,带着讥讽:“什么也没有,你们未免太草木皆兵了。” 不晓得那些人到底发现没有,不晓得顾亦怎么样了。 顾亦是不是认出自己了? 洛萝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跑的这么快过,等冲进洛府找到洛氏夫妇的时候,她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肚子里好似没气儿了似的,狠狠咳了一阵,也没有缓过来。 她这副样子,吓坏了洛家二老,洛夫人轻轻拍着洛萝的背,心疼道:“怎的了,怎的了?” 洛萝顾不上喘口气,拉着洛夫人的手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把刚才遇到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顾亦,赵轻语;伶心,阿润。 洛家两口子听得面面相觑。 末了,洛峥愣了一会儿,皱了皱眉,问道:“萝儿,你跟着亦儿的时候,可还看到有其他人注意上亦儿没?” 洛萝按着依然起伏不定的胸脯,想了想,摇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就我一个。” 洛夫人这才缓过神来,长长的叹了口气,看看洛萝,又看看洛峥,轻声道:“我就说那孩子那般好学,怎的会突然和你说不在书院过下去了,果然是遇上麻烦了。” 不在书院过下去?这又是怎么回事?! 洛萝瞪大了眼睛看向洛峥:“顾亦他没念书了?” 洛峥点点头,叹道:“两日前刚走。” 怎么会?那怎么会? 洛萝纠缠过顾亦一段时间,倒也清楚,每次遇见顾亦,除了做事便是看书,没个闲的工夫。洛峥还拿他那好学劲儿教育过自己几次。 他会离开书院?! 洛夫人沉默了半日,脸色有些凝重,问道:“洛峥,你打算怎么办?” 洛峥刚想说话,又吞回到了嘴边的话语,拍拍洛萝:“萝儿,你先回屋去。” 这是要支走她?明明是她发现顾亦的异常的! 洛萝正竖着耳朵要听呢,听到洛峥的话自然不同意,抱了洛峥手臂,撒娇:“不嘛,让我听听嘛,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这孩子对顾亦一直不太友好,频频去找麻烦。洛峥几番看到想要管教洛萝,顾亦却总说洛萝不过调皮些心性却极好。两口子心疼洛萝,又因着顾亦维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若是让她晓得顾亦的事儿,以后指不准怎么欺负别人呢! 洛峥板起脸:“快回去,我和你母亲说些正事。” 正事正事,还不就是顾亦的事! 洛萝对洛峥那可以做出来的表情早就不怕了,犟道:“不要,我就要听!” 洛夫人看她一眼,皱起眉:“萝儿!” 洛萝一向是怕母亲的,被这声低喝吓得缩了缩脖子,对两口子吐吐舌头,转身就跑。 两人对视一眼,打住了话题,一前一后的回了厅上。洛夫人还不忘看了看,确定洛萝没在,又唤来个丫鬟,吩咐几声,约是让看着洛萝一类的,这才关上了门。 你不让我听,我偷听还不行么?! 洛萝跑过了转角,确定父母看不到自己后,又躲开那朝自己院子匆匆过去的丫鬟,顺着小路偷偷绕了回来,找了个最隐蔽的角落,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听着。 却听洛夫人淡淡道:“萝儿说的那伶心,你可认识?” 洛峥大概点了点头,过了一阵回答:“认识,是以前收养亦儿的人,也让亦儿做了些混蛋事。”他停了一下,说道,“你可还记得我带亦儿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当时救了亦儿,但是伶心丈夫却被林员外叫人打死了。” 活活打死?洛萝倒吸一口冷气,又疑惑起“混蛋事”到底指的是什么。 洛夫人踱了两步,似乎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开口,声音里带了些怜悯:“亦儿打小在外面流浪惯了,以前又和这些不正经的人厮混在一起,那孩子……” 她摇摇头,又是一声叹息。 洛萝歪着头,眼睛眨啊眨的。她没法理解洛夫人话里的怜悯是什么意思,顾亦需要人怜悯?那可是顾亦呀! 洛峥却明白夫人的意思。他夫妻拿顾亦当孩子看,又让他留在书院和书院孩子们相处,顾亦对他们甚是感激,只是到底没经历过这些,心中未必会有亲情友情的概念。所以就是遇了事,顾亦也是自己扛着。 洛峥向来以夫人为天,这会儿也走到洛夫人身边,柔声道:“夫人的意思是什么?” 洛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打算让他继承你的本事,你该教给亦儿的,就不仅仅是知识。” 洛峥明白过来,也跟着她一笑:“夫人明智。” 第13章 新路线 云瑶近来一直有些忙,倒不是忙着自己的生意,而是忙着和官府那边打点关系。官场的人和精明的生意人都差不多,面上一张脸,肚子里另一张脸。好在云瑶已经和这些人不知道打了几个世界的交道了,虽然疲惫了一些,但虚与委蛇之下能也应付得了。 只是云瑶万万没想到是,她在这里奔波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回到家刚端起杯子还没喝上一口水,就听到某处传来了个冷冰冰的声音,机械的传达着通知:“玩家云瑶,支线任务失败。玩家云瑶,支线任务失败。” 云瑶一惊,杯子差点没摔在地上。 “失败?!”她顿觉不妙,睁大了眼睛,硬着头皮问了声,“你说的是哪个支线任务?” 那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般的回答道:“支线任务三:拯救顾亦任务失败。” 闻言,云瑶身子晃了晃,缓缓坐了下来,依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深呼吸了一口,才开口:“为什么失败了?” 系统不紧不慢的和她说道:“洛家帮忙打点了顾亦的事,现在顾亦已经回去了书院。” 云瑶皱起眉,抓着杯子的手指尖几乎泛白,好半天,她才出声:“是洛萝?”这个问题抛出来后,她自己仿佛也不相信一般,立刻为自己辩解起来,“可是,顾亦去洛府看望洛萝那天,我明明将洛萝叫来了我这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喃喃着,面色奇差无比。 声音已经不再回复她。 云瑶死死咬着嘴唇。 原剧情里面,顾亦去洛府看望洛萝,洛萝一向跳脱,无意之下居然发现了顾亦身上有伤。洛萝惊慌之下告诉了洛峥,洛峥这才帮顾亦解决了事情。所以故事发生的那一天,她将洛萝请来了自己的铺子里面。 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就算她打乱剧情,强行改变时间线,原本的故事还是会有很大概率发生的。更何况,她至今没有摸清洛萝感情戏的套路,发生什么不可能呢。 云瑶虽然觉得可惜,但是很快又振作起来,很快站起身来,唤来个小厮,吩咐给洛府大小姐送去碗药膳。待小厮得令离开后,云瑶又调出系统界面,微微一笑。 洛萝最近也不怎么高兴。 平日里她胡作非为,洛峥就算是生气,也拿她没什么办法,打舍不得打、罚舍不得罚。洛夫人却不一样,许是洛萝太跳脱了一些,洛夫人最近竟然狠下心来将洛萝关在书院,又开始逼着洛萝和那一群学生学起之乎者也来。 庄国民风开放,书院中不乏一些女学生,洛萝坐在其中,也不突兀。 只是对于摇头晃脑的读书背书,洛萝实在是提不起兴趣来呀,连接打了好几个哈欠,终于还是忍不住,趁着夫子没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她对书院的一切都是驾轻就熟,这会儿便悄悄绕到后面院子,寻了个有假山的地方,偷偷就想要爬出去。洛萝摩拳擦掌了一会儿,两只手往假山上一攀,一只腿还没搁上去,就被人拎下来了。 被拎下来的!居然是被拎下来的!洛萝下意识的就要跳起来教训人,转过身却见着顾亦正微微垂眸看着自己,皱着眉头。 他今日换了身白色的袍子,姿容华贵,一张脸愈发俊美,灼灼日光下竟然夺目无比。 洛萝到了嘴边的气话立刻变成了别的样子,又惊又喜,差点没叫出来:“顾亦,你回来了?!”她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好像顾亦回书院这件事比她溜出书院这件事更重要,也顾不着去爬假山了,只一个劲儿围着顾亦打转。前些日子看到的阴郁沉重好像全部都是她做的一场梦一般,顾亦一如很久以前那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可是她就是觉得开心。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而开心。 洛萝乐了一会儿,才听顾亦慢悠悠的回答道:“夫人说你定然不会乖乖待在书院里面,便让我多看着你一些。方才我还瞧见你在念书,一转身你就想着溜走了。” “原来你和我娘是一伙儿的!”洛萝转了转眼珠子,也顾不得生气,又道,“你……你……”她有很多话想问顾亦,但是所有的问题都似乎被哽住了一般,洛萝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像是害怕听到什么不愿意听的回答一样。那一股子兴奋劲儿也渐渐变成了讪讪。 顾亦抿着嘴,露出个浅浅的酒窝,微微笑道:“夫人既然交代我好好看着你,你这么顽皮,我自然不能走了。” 那便是不会再离开了。 洛萝暗喜了一会儿,嘴上却恼着心思被他看穿:“我又不是问你这个!”她忸怩了下,移开视线,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那个人呢?” 顾亦挑挑眉:“谁?” 洛萝扬着头不看他,神色好像在鄙视“那个人”:“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啊。” 顾亦也不是每次都能猜中她在想什么的,洛萝这话让他茫然一会儿,试探道:“你是说伶心?还是赵小姐?还是……?” 洛萝打断她,有些忿忿:“看不出来你这么吃香!那些女孩子一定是没有遇到过更好的人,也不知道她们眼光是有多差!” 顾亦随着她的话点点头:“我只知道,你该回去念书了。仔细以后那位‘更好的人’嫌弃你。” “会嫌弃我的人就不算是‘更好的人’了!”就是要示弱也要先回个嘴,洛萝还口后才苦下脸,拖着他的手,“顾亦,我不想回去念书,好无聊!你就放我这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 即便这样,洛萝也比谁都明白,顾亦是从来不吃她撒娇耍赖这一套的,便又马上转开话题,想了想,问道:“明日书院不用上课,你可有时间?” 顾亦愣了愣:“有事?” 庄国是个多水的国家,庄国人也喜欢水,每年都会有个“拜水”的节日,其隆重仅次于过年和祭祖。这明日就是“拜水节”了,洛萝前些时候便约了飞飞,哪知道飞飞动作更快,早早的就和宋行简约好了。那边行不通,洛萝又不想和往年一样,和别的待字闺中的小姐们一同游玩,多无聊呐。这便将主意打到了顾亦身上。 洛萝又道:“明天宁溪城里鱼龙混杂,我娘肯定不准我一个人出去玩,和别的人在一起她又不放心。你看,我娘这么信任你,不如明天你同我一道。” 顾亦却睨她一眼:“今天是偷偷摸摸的逃课,明天是光明正大的游玩,我可没你那么闲。” 洛萝摇着他手臂,瘪着嘴:“顾亦、顾亦……” 她还待想说些什么,不远处却响起个悦耳的声音:“萝儿,顾公子,原来你们在这里!” 云瑶正端端站在小池边上,秀目澈似秋水,肤白如雪,胭脂唇勾了淡淡的笑意,身姿窈窕动人。 这天下除了云瑶,又有何人能称得上“倾国倾城”。 那倾国倾城四个字,就好像咒语一样,蓦地在她脑海中跳出来,又好像有人在她耳边对她不停的念叨,然后深深的给她留下个烙印。洛萝瞧着一裳白裙,恍若九天仙子一般的云瑶,不由得有些出神。 顾亦愣了愣,对她点了点头算是致意,语气依然客气的很:“云姑娘。” 上次做任务时主线任务失败,导致自己积分被清空。这次任务刚开不久,自己赚的积分不多,大多数都用来购买美容配方,导致现在能换到的玛丽苏光环实在是太微弱了。 云瑶心里有丝泄气,面上却依然是笑意融融,缓缓走了过来。看洛萝依然一副痴痴的样子,云瑶不由掩唇一笑:“萝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顾亦似乎也轻轻拍了她一下,洛萝这才回过神来。怎的自己方才像个登徒子似的!洛萝移开视线,这才发现云瑶手上还提了个小盒子,她便盯了那小盒子,又悄悄往顾亦身后靠了半步过去,嘴上却回道:“没什么,云姐姐,你怎么过来了?”洛萝说着,又偷偷看了眼顾亦,却见顾亦正皱眉看着自己,黑瞳闪烁,好似在催促着自己赶快回去念书。和他目光一对上,她便立刻别过了脸。 她还没忘记云瑶以前常来书院找顾亦的事情呢! 云瑶不是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只当不知道,语气更是温和了几分:“萝儿,这几日我让人给你送去的药膳,你尝过没?”许是察觉到顾亦一瞬间竖起来的警惕,她又补充了句,“送了两种给你,一个是美容养颜的,一个是补身体的。” 见云瑶这么想着她,洛萝不由为自己刚才对云瑶产生的嫉妒羞愧了下,垂下头去,乖巧道:“喝了,很好喝。” 她垂了头自然不知道,饶是顾亦一贯清淡,此时也露出几分诧异。 洛萝讨厌苦味药味,居然肯吃云瑶送去的药膳,这岂不是很奇怪的事情。而且,她向来无法无天,就是洛家夫妇也镇不住她,几时见过她这么乖巧的样子。 云瑶又笑了笑,道:“我方才和洛先生说过了,一会儿带你去书斋看看。你这会儿自由了,不用闷在这里了。” 洛萝马上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果真?”她说完,也不等云瑶回答,或许她这话根本也就不是在和云瑶说,立刻便跑开,一边还回头对顾亦做了个鬼脸,那表情好像在说“让你逼我念书,让你逼我念书”。她这样子倒果真像个小孩子一般,云瑶觉得有趣,也对她回了个鬼脸。 云瑶就是做鬼脸都是美丽的。 顾亦却负起手来,神色淡然:“什么事?” 第14章 拜水盛会(上) 云瑶对顾亦的定位就是一块冰。幼年时见惯生死、又一直活在不三不四的世界里,实在是感情欠缺。洛家对他虽好,古人到底含蓄,不会动不动把感情两个字挂在嘴边,顾亦回给洛家的,也是报恩大于感情。那她要做的就很简单了,就是用热热烈烈的感情去攻略这个人。 这种“热热烈烈”,也是云瑶和洛萝学来的。 她还是极其有把握的。 云瑶对晃了晃手上的盒子,对他摆出个神神秘秘的表情,道:“有好东西要给你!” 顾亦不比洛萝好奇,依然看着她,目光中好像带了点点审视的意味,淡淡道:“你给萝儿吃的什么?” “你果然是怀疑的。”云瑶心里明白,面上却苦笑了起来,直直的看着他,眼眶子一瞬间泛起一圈红,“顾亦,顾公子,我一直觉得萝儿可爱,当萝儿是亲妹妹看,打心眼儿里想要对你们好,怎么你就是不肯接受我?” 顾亦抿着嘴不说话。 这个人最好的一点就是酒窝,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只是酒窝从来都会出卖他。抿起嘴时,愉快就是酒窝浅浅,懒得搭理人就是什么也没有。这会儿顾亦一句话不说,云瑶就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云瑶的眼泪珠子好像马上就要落出来了:“萝儿身体不好,只能一点一点补回来,你也知道萝儿怕苦,不肯喝药,我就想办法做了药膳,给她补补身体。你若不信我,可以拿我那方子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顾亦会不会拿她的方子去看,她不知道。但是云瑶的方子确实是没问题的,她没说谎,她的确是希望洛萝可以健康起来。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着实是楚楚可怜。 顾亦面上总算是柔和了一些。打小见惯人间阴暗人性丑恶,他只觉得云瑶对洛萝的好是不应该的。这会儿见云瑶伤心,他不免有些歉意,便低低道:“抱歉,你是好心,我是怕萝儿吃岔了。” 云瑶却幽幽道:“萝儿萝儿,你晓不晓得,我有时候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你的萝儿,这样你是不是也能看得到我了?”她当然不会给顾亦反应的时间,强硬的把手上东西往顾亦怀里一塞,咬唇道,“这是我特意拿来给你的,你爱要不要!” 说罢,也像洛萝那般,转身就跑。只是跑的姿势比洛萝好看的多。顾亦看了她一会儿,打开盒子,却见着里面端端正正躺了本手记,标题娟秀大方,一看便是出自云瑶之手——《治军录》。 顾亦便又皱起眉来。 天还没完全亮起来,街市上已经热闹了起来。拜水盛会,小贩们自然是早早的就到了街市上抢占摊位,没过多久,随着吆喝声一声声飘出来,谈论声、欢笑声、嬉戏声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洛萝只觉得外面吵得不得了,砰的一声关了窗户,捏了本书坐在桌案边,却总是沉不下心去看原本喜欢的东西,只觉得肚子里面好像含着一股子气,吐不出来便在身体里面四处流窜。洛萝焦躁不已,没坐上几息时间就喊开:“飞檐,飞檐,外边怎的这么吵!” 洛府人手并不多,洛峥好行简居易,洛萝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院子里长年打下手的也就一个人,她喜欢武侠的东西,便把那人的名字都取了叫“飞檐”,如果再来一个丫鬟,那就叫“走壁”,只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身边还是只有一个飞檐。 听到她声音,飞檐推门而进,见洛萝眉宇间都是气鼓鼓的,便抿着嘴笑了笑,道:“小姐,今个儿是拜水节呢,外面当然热闹。您不出去逛逛么,府里面可没几个人了现在。” 每年这种节日,洛峥总是准许下人出去透透气的,府里留几个必备的人手便行。这会儿飞檐进来,头上也带了朵黄色的月见,看来已经准备好要到外面晃悠一圈了。洛萝晓得规矩,挥了挥手,没好气:“逛什么逛,每年不都是一样的?我早看腻了!” 前几年不都还兴高采烈的,怎的今年就看腻了?飞檐只当她又和谁闹脾气了,也不多问,又见洛萝踢了踢桌子,站起身来,眉毛都要拧到一起了,蛮横道:“吵死了吵死了,飞檐你去把洛府外面摆摊的人都赶走!” 外面是街道,又不是洛府买下来的地盘,她怎么能把别人赶走呢?!对上这位大小姐,飞檐也是心里苦,张了张嘴,想要好好劝劝洛萝,却听外面传来个声音:“小姐,顾公子过来了。” 洛萝本来还发着脾气呢,听到顾亦名字,愣了一会儿,没好气道:“他来做什么?!” “说是带您出去逛逛。” 洛萝惯来变脸比翻书还快,两句话工夫,脸上那些忿忿都消了去,眼睛里透出些兴奋,嘴上却不甘示弱:“他不是忙得很么,这会儿说去就去,太便宜了他了!” 这下怎的不是逛腻了?飞檐晓得洛萝脾气,忍住笑,点头附和道:“那奴婢便先去回顾公子一声,您不去。” 洛萝便装不下去了:“谁说我不去,去去去,敲他一笔再说!” 飞檐道:“今个儿既然和顾公子一同出去,小姐可要穿那件烟笼裙?” 洛萝一怔,咬着嘴唇,目光闪了闪,显然有些心动。只是一对上飞檐那似笑非笑的眸子,那点子动摇又压了下去:“不必了,他又不是我的谁,就出去逛逛,哪里用得着换裙子!” 她生怕被别人看穿什么了一样,也不等飞檐说话,就赶紧的跑了出去。 太阳已经升的老高,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顾亦站在洛府门口不远处的小摊上,正垂首看着商品,嘴角微微抿着,穿了身白衫,长身玉立,洛萝一出门便瞧见了他。 见他手上还拿着什么,洛萝立刻凑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凑近了,洛萝才见着这摊子卖的是些不常见的花儿,拜水盛会时,女子头上多饰以鲜花,洛萝不喜欢和别人一样的东西,所以这会头发上还光生生的呢。 见她脑袋歪过来,顾亦也顺势将手上拿着的淡粉的重瓣木槿插在她发丝间,小摊儿贩子精着呢,马上一迭声儿的夸起来:“洛姑娘戴着可真好看,像是仙女一般!我这儿的花啊,每种都只有一朵的,全城都仅此一朵,姑娘瞧着可还喜欢?” 洛萝本来是不备,被戴上了花,她伸了伸手,到底没把那朵木槿摘下来,脸上却有些发臊,隐隐往顾亦身后躲了一躲。又听顾亦说了句:“确实挺好看。”这下她脸便更红了,只好转过身子干巴巴催促道:“快走快走,要玩的地方还多着呢!” 洛萝耍赖时说的假话多,但是昨日是真没骗顾亦,她不喜被父母管教,每年拜水盛会时便不愿同父母一起过,她要一个过节,洛氏夫妇定然是不准的,可是和那些贵小姐们在一起,又不外乎是赏赏花吟诗作对子,便是聊的话也多是家长里短。洛萝是觉得这节日过得一年比一年无聊。 顾亦虽然也爱板着个脸,但是到底和别人不太一样。现在有顾亦陪着,她脚下便好像是装了弹簧,走路都蹦蹦跳跳的,拉着他便朝着食坊过去,想着要把这三年来错过的美食吃个遍才好。 顾亦也是耐性好,跟着她一路走走停停,也没露出半点不高兴,甚至还同她一起琢磨那些个东西美味些。洛萝是惯出来的大小姐,虽然好吃,但是吃的也是精细的东西,被顾亦带着吃了些以前她看不上的粗糙玩意儿,眸子一下子亮了三分,好似发现了什么新的天地一样,更是来劲儿了。 直到肚子吃得都圆滚滚的了,她好像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过食了一般,拽着顾亦袖子愁眉苦脸的喊撑着了撑着了。 顾亦今日心情不错,瞧着她发笑,脸颊边酒窝可爱得紧:“方才便叫你少吃些,你不听,这会儿知道难受了?” 洛萝只恨自己没生第二个肚子,能把整条街都吃下去,见顾亦笑自己,便拧了把他手臂,索性耍起赖来:“我不管我不管,我走不动了,我要休息!” 顾亦想了想,含笑道:“你那日不是要去听那先生说书么?我听说那人又来了宁溪城,不如去小东坊的茶楼坐坐。” “那日”说的便是她帮着云瑶打架的那日了。洛萝只道顾亦神通广大,猜她心思一猜一个准儿,心里不晓得是舒坦还是愉快,也不和顾亦作对了,只是催促道:“好呀好呀,咱们快走!” 小东坊的茶楼就在莲心湖的旁边,此时微风漾漾,湖水涟漪轻晃,大片的粉荷微微摇摆着,煞是惹人喜爱。透过窗子便能看到整个莲心湖,到了下午的时候,莲心湖上还会举行划龙舟的比赛,这里着实是观景的好地方。茶楼老板是个精明人,到了节日便把喝茶的费用提高了十倍不止,如此一来,到了时辰后,茶楼也堪堪能坐得下。 这会儿人还不多,两人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刚坐下没多久,就见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拿着扇子,慢慢走了上来,他身后还跟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巧笑倩兮,捧了个罐子,想来是收钱用的。 洛萝啧啧叹道:“这有名气的说书人就是不一样,连跟班都生得落落大方的。” 她一边说一边瞄着顾亦,顾亦只是慢悠悠的品着茶,目光却落在楼外池塘处,大概对听人说书这件事不怎么感兴趣的。洛萝想同他多说一会儿话,寻思了会儿要怎么拉回顾亦的注意力,却很快又被说书的故事给吸引了走。 如今边关战事越来越吃紧,蛮族步步紧逼。洛萝对武侠以外的故事多是不感兴趣的,偏偏说书人讲的却是蛮族和邻国文国的些子八卦事儿,这也让她听得津津有味的。 说的是十多年前,文国国君昏庸,蛮族侵略过来,老皇帝却只晓得一味求和,甚至还将长公主远嫁到了蛮族。 这事儿宁溪城里的姑娘们也稍微听过一点儿的。也只是那么一点儿,甚至连皮毛都不知道,她们即便是有那么颗想要八卦的心,也不知道该从何八起,哪儿有那么多秘事能流传进来的? 这说书人却说得很多。女子地位尊贵,更何况长公主还是曾经的太子——现在的文国皇帝的亲姐姐,被送去和亲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倘若能成就一段文成公主般的佳话也就算了,偏偏这佳话非但没有,还从蛮族传来消息。 ——长公主死了! 白绫三尺悬在梁上,等下人发现的时候,长公主早就没气儿了。 而长公主的心腹侍卫及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也失踪了。那小儿不过三岁大小,侍卫带着他逃跑之际已然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又能在兵荒马乱之中活得了多久? 当时蛮族正大肆进攻文国与蛮族交接处的庄国。若是庄国一灭,蛮族便会像是洪水一般攻入文国肆虐。只可惜先帝昏庸无能,死了个公主这般大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连唇亡齿寒这个道理也想不明白。直到现在的皇帝即位之前,整个文国都处在一片恐慌之中。 这个说书人有名气是正常的,一段故事被说的起伏跌宕,精彩无比,洛萝也跟着那故事一会儿两眼发亮,一会儿黯然神伤,一会儿又连连叹气,却不知顾亦早收了视线,看她听得摇头晃脑、表情丰富,也不由觉得有些有趣。 茶楼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姑娘家居然不少,看过去只觉得那头上戴着的花儿争奇斗艳,姑娘们人比花娇,着实是赏心悦目。连带着些粉蝶也纷纷往茶楼飞了进来,有些姑娘兴致大起,竟差小厮引着蝴蝶飞来自己头上,蝶儿落在花上,更添一分美丽。 瞧着洛萝头上那敛翅停下的粉蝶,顾亦微微笑了笑,刚想说话,却见着洛萝脸色一白。 第15章 拜水盛会(下) 洛萝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一般,僵硬着一动也不动,脸蛋白的和纸一般,额上甚至还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如此这般,倒真有些让顾亦变了脸色,怔忪着轻轻喊了声:“萝儿?” 洛萝只敢拿了一双眼胡乱转着,瞟到顾亦这边时,眼眶里已经含了一泡泪,水汪汪的。紧接着,她的身子好似不受控制一般,微微颤抖着,一张脸又白了些许。 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一般。 顾亦是真被她吓着了,立刻站起身来,要朝她走过去。他这一动作,惊得洛萝头上的蝶儿扇着翅膀便翩翩飞走了。洛萝这才略略一垂首,仿佛心有余悸,声音也发着抖:“飞走了?” 顾亦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只是还是走了过去,摸了摸她头算是安抚,轻声道:“是。”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身体也软了下来,又不想被顾亦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便依然埋着头,偷偷摸摸的擦了擦眼睛,把那要掉不掉的泪珠子都擦干净了,才抬头气鼓鼓道:“都怨这花,都怨你!” 顾亦哪有她想的神通广大,抿了抿嘴,瞧着她还微微泛着红的眼眶,便又沉默下来。 洛萝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极了各种虫。天上飞的,树上怕的,但凡是个虫,不管样子好不好看,她都怕到了极点。只是就是怕得要死,嘴上怨得要死,她也没舍得把那朵花给摘下来。 这姑娘惯来是好强的,不愿意把自己缺点暴露出去。顾亦见她绯红着个脸,晓得她正尴尬着,又听那说书的故事已经收了尾,便淡淡笑道:“我瞧下面人越聚越多,赛龙舟该是要开始了,不如我们下去瞧热闹?” 这阵人就分了两股了。一股人去了万花园赏花作诗,多是文人和大家闺秀们,一股人便围到了莲心湖边上等着看比赛。洛萝前些年同那些个小姐们在一起,便只能随着一同去万花园,她虽是书院夫子的女儿,但是对于那些个平平仄仄着实没什么兴趣,逛不了一会儿就呵欠连连。她早就想去看看赛龙舟了! 洛萝扯了顾亦要往人群里面钻,又听得背后传来个娇脆的声音叫她“萝儿”,这便停下脚步,却见着云瑶亭亭立着,面上还带了淡淡的笑意。 巧的是,云瑶也戴了朵木槿,只是颜色是紫的,若将那浅粉的木槿称之为可爱,那这紫木槿便是妖娆了。只是木槿妖娆,又怎抵得过云瑶那一笑风华。 前些时候云瑶时常忙得脚不沾地,洛萝也不好打扰她,这会儿不免惊异:“云姐姐,你今日不忙了?” 洛萝只当云瑶是忙着开铺子做生意,哪里晓得前些日子云瑶是忙着去和官府打点关系,前前后后做的都是无用功。云瑶过来摸摸她头,好笑:“今日这么热闹,我要是还腻在铺子里,那还不把自己闷死。”云瑶瞟了几眼,见顾亦没说话,对她已没有前段时间的抗拒,便挽着洛萝,笑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我正要去看赛龙舟,不若一同去?” 云瑶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顾亦一动不动,仿佛那句话压根儿不是在征求洛萝的意见,而是顾亦的。她那目光好像是藏了一团火,热热烈烈的,烫得人无所遁形。顾亦见着洛萝头点的跟啄米似的,便也只皱了皱眉,算是默许了。 云瑶惯例的关心了洛萝身体几句,两人便叽叽喳喳的聊开了。顾亦听了一会儿,也不由对云瑶有些刮目相看,这女孩子年龄不大,见识倒是丰富,谈吐更显得有才华,便是书院那么多学生,只怕也及不上云瑶一二。 只是顾亦又觉得有些奇怪。那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从云瑶本身散发出来的,但是又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奇怪。 还没等走到湖边,就猛然听到一阵雷点般的鼓声响起,“开始了开始了”洛萝似乎觉得没赶上一般,有些急了,云瑶却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我们快些进去”,这就拉着她跑了起来。 也不知道云瑶是怎么了,拉着她左拐右拐,净往人多的地方钻,等到了湖边的时候,洛萝环顾一番,已经不见顾亦的影子了。也不知道顾亦找不找得到自己二人,她看了会儿,想要提醒云瑶,云瑶却用手拐碰了碰她,遥遥指着:“萝儿萝儿,你看那边!那舟划得可真快!” 洛萝是见不得热闹的,一下子就被比赛抓住了眼神,再也移不开半分,跟着那边人划桨的动作,喊了起来:“快点儿快点儿!” 龙首高高昂起,划桨的人整齐的吆喝着“嘿哟嘿哟”,小舟便如同被风推着一般,飞快的往前面冲去。洛萝仿佛自己赢了一般,开心的不得了,甚至拍起手来,眼睛笑弯得只剩下两条缝了。 洛萝就是这个样子,嘴上不管说得再怎么惦记,一遇到更新鲜的事物,就把刚才还惦记的给忘了。若不是女主光环开的大,她这样的性子,哪里值得别人喜欢她半分。 云瑶无法理解傻白甜,也讨厌傻白甜。 等洛萝乐了一会儿,察觉到她开始左顾右盼之后,云瑶终于也跟着看了一圈,这才刚刚想起一般,惊呼了声:“顾公子呢?” 洛萝埋怨道:“刚才就想和你说的,结果被你岔开了。也不知道顾亦到底去哪儿了?” 怪我咯?云瑶心里冷笑一番,见洛萝神色恍惚,似乎真的惦记上顾亦了,急忙凑近她,满脸有趣:“我们洛大小姐以前不是最看不上顾公子了么?怎么,现在一会儿不见就挂念上了?” 洛萝立刻反驳道:“是我叫他出来的,这会儿却丢下他,太不仗义了些!” 不管怎么看,顾亦都不是“被丢下”就会出什么事儿的人,这话说的未免太微妙了些。云瑶依然笑着,言语却不打算放过她:“是呀是呀,昨天可也腻在一起呢。” 洛萝盯着湖面,眼神再没乱瞟,仿佛很认真在看比赛一般:“昨天只是碰巧遇上了,你知道我最讨厌读那些劳什子之乎者也了,我娘逼着我去念书,还让他盯着我。所以,我一翻墙就被他给抓住了。” 云瑶似乎认定了那是借口,也不搭话,只是笑:“萝儿也到了待嫁的年纪了。” 待嫁。 这几个月来,洛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从云瑶口中听到时,也不晓得怎么的,一下子竟然想起了穆飞飞。还有同自己颇有些尴尬的宋行简。本来还以为、还以为……没想到那两人却成了一对子。 洛萝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对那件事还是有些芥蒂的。片刻后又抬起头来,如今云瑶同她关系好,她自然是不愿意同样的事情再发生在自己和云瑶之间,便认认真真的问了声:“不说我了。说起来,云姐姐也长我两岁,若是论嫁,也该是姐姐先的。你可有想嫁的人?” 见洛萝的话题已经被自己引到了这条路上来,云瑶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笑了笑,摇摇头,不作回答。这也是她平时对别人的态度,一旦聊到私事儿上,要么敷衍几句,要么跑跑火车。 许是怕洛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云瑶对她眨了眨眼睛,有趣道:“你猜?” 洛萝对这种事情是有兴趣的,连装模作样的推拒一下都没有,就兴致勃勃的猜测起来:“这宁溪城里有头有脸的公子哥们儿,可都在咱们书院里面了,难不成你看书书院里的哪位小公子了?” 云瑶但笑不语,不是否认也不是肯定,洛萝瞧她脸色瞧不明白,也就接着往下面猜了:“难道是范家的大公子范儒?” 云瑶摇了摇头,道:“金玉其外。” 见她明明白白的否认了,洛萝便接着猜下一个:“那是李家小三爷李冠玉?” 云瑶撇了撇嘴,又是摇头:“招蜂引蝶。” “那……莫家小少爷莫嘉志如何?” “高谈阔论,装模作样。” …… 两人叽叽喳喳着,洛萝居然一个不漏的把书院所有人的名字都念了一遍,到后来便只顾着听云瑶的点评了,便笑着跟着点头,只觉得云瑶对这些公子哥儿们的评论,真是一针见血,辛辣到位。 只是云瑶到头来都没有一点点异样,好似真的看不上书院的那些人一般。这全城姑娘们最想嫁的人都在这里了,难不成云瑶看上的还是别的谁?洛萝眼珠子不停转悠着,几乎是绞尽脑汁的想着城中还有谁看起来和云瑶搭配些,她从城东想到城西,脑子里一个形象却渐渐越来越明显,仿佛逼着她把那个名字念出来一般:“……顾……顾亦?” 云瑶以前可不是成日对顾亦做出个少女怀春的表情来!就是性情大变之后,顾亦这个名字在她口中也比别的名字念得多了好多次,也时不时去书院同顾亦说说话。再想想他二人,一样的好看,一样的万能,就是看起来不怎么相似的性子,在这一思二想当中,仿佛生了些些相似——一样的神秘;一样的对你好的时候,又仿佛抗拒着你。 洛萝总觉得自己对着顾亦就该是高高在上的,顾亦在自家书院帮忙,就该听自己的。便是大小姐对着下人一般。她总觉得,自己对顾亦那点特殊,并非想要独占,只是对下人的掌控。 云瑶见她脸色变幻,对她的心思猜了那么七八,也不差帮顾亦泼那么点冷水。便在洛萝七上八下的忐忑中缓缓摇了摇头,慢悠悠道:“论顾公子为人做事,确实让人挑不出半分毛病。只是……” 洛萝竖起耳朵。 “只是,顾公子输就输在家世上。我即便是同云府断了关系,终究是个大小姐,顾公子到底……”她瞟了眼,见洛萝脸色煞白,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知晓她已经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又温婉笑了笑,“我云瑶要嫁自然是嫁给天下最好的男人,顾公子虽然好,可终归不是最好,我会不甘心的。” 闻言,洛萝怔了一会儿。嫁给最好的人? 第16章 生气的理由 鼓声渐弱,倒是围在湖边的欢呼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先前云瑶和洛萝看中的那艘龙舟,果然是抢在了最前面拔得头筹,洛萝眸中仿佛凝了团黑色,粘稠的、沉沉的。云瑶只做没看到,又吆喝了几声,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个声音,是顾亦的,叫的却不是她的名字,“萝儿”。 洛萝这会儿心里事情,也不搭理。见她煞白着个脸,心事忡忡的样子,顾亦仿佛是条件反射一般的看了云瑶一眼。对上他的眼睛,云瑶身子晃了晃,脸色一白,眸子里就憋出汪眼泪来。云瑶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向来是极其惹人怜爱的,这让顾亦无端生了些愧疚,又见那女孩子偷偷擦了擦眼睛,扯着洛萝袖子,笑了起来:“怎么了萝儿,刚才不是还念叨着顾亦顾亦,这会儿就闹别扭了?” 洛萝现在莫名有些听不得这个名字,心里生了点烦躁,便垂着脑袋,转过身去,结结巴巴道:“我……我先回去了……” 她能感觉到顾亦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但是她说不出那视线里面包含了什么情绪——顾亦从来不让人看明白他的情绪的。她只觉得顾亦的目光凉凉的,好像知道了什么。 半晌,顾亦才抿了抿嘴角,点点头,也不问其它的:“我送你回去。” 他那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到的、不咸不淡的语气,让洛萝觉得更是烦躁,甚至生生压下了方才对顾亦生出的那点儿心虚,这便狠狠甩了甩袖子,推开他,大声道:“不用你管!” 她心里又急又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便更觉得难过,方一转过身泪珠子就落下来。洛萝怕被别人看了去,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开了。 对洛萝这些样子,云瑶只作不屑。这就是典型的,想要吃锅里的,又放不下碗里的。 云瑶偷偷拉了拉顾亦的手,察觉到手心里那片滑腻,顾亦皱起眉,微微偏过头,便见着云瑶依然红着个眼眶,却对他笑着:“咱们偷偷跟着她,偷偷地送她回去。” 这不是云瑶待得第一个世界,在以前穿梭的很多世界里面,要怎么才能让人心动、要怎么才能惹人怜爱,对于她来说都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即便是这个世界里面,她查询不了好感度,但是她对完成这次的任务也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顾亦不露痕迹的抽出手,微微点了点头,却没有同意她的话,只是淡淡道:“你难得有时间出来玩一次,好好玩就是了,我去看看萝儿。” 云瑶晓得顾亦的性格,便也只点到为止,再纠缠下去,这个人就该不耐烦了。毕竟现在姑且还是洛萝为大……她缓缓放下刚才拉着他的手,垂眸看着地面,道:“那你快去吧。” 洛萝却并没有回去洛府。 到了下午的时候因着龙舟比赛,大多数人都涌向了小东湖那边,就是小贩也趁着中午的时候将摊位挪了过去。这会儿路上空荡荡的,洛萝便坐在洛府的台阶上,抱着膝盖,埋着脸。她本来就因为身体不好有些瘦弱,现在穿着一身黑裳,缩成一团更有些惨兮兮的意味。 顾亦缓缓走到她面前,台阶上的门人对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顾亦顿时明白过来,垂着头俯视着她:“怎么不进去?” 洛萝抬起头,还真一本正经的回答了:“因为要等你。”她说着,还作势让了让,一副要顾亦也在旁边坐下来的样子。 顾亦看了看,也由着她果真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洛萝脸上还带了点气,想了半天,或许是在斟酌要怎么说出口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云姐姐说她要嫁给天下最好的男人,我娘也说过一样的话,说要让我嫁给天下最好的男人……” 这种话放在云瑶那里,就好像是小时候纠结该上清华还是上北大一样的梦一样。顾亦大概也有相似的想法,似乎觉得洛萝想的太遥远了,不由得微微一弯嘴角,面颊上露出浅浅酒窝。洛萝仿佛想到了什么,急了,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我不是气那个!”这平日里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只要有那么点儿想法,顾亦立刻就能猜出来,她便觉得顾亦应该能猜出自己心思的——即便她自己也表达不出来,至少那个人也该意会出来的! 见顾亦黑眸沉沉的,洛萝半是失望半是气急,一推他:“你什么都不懂,你最可恶了!”这便真的转身跑进府里。 顾亦还真不是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子里面的主人公,女角儿哭哭啼啼的跑开了,他就必然要信誓旦旦的追上去。洛萝这矫情的病一犯,等了很久也不见顾亦的身影,便更有些郁郁不乐的,就是到了晚上,她也未必有好受一些。 其实她很想和他说,她气,并不是气云瑶说要嫁给天下最好的男人,她是在替他生气啊! 洛萝许是委屈的。再后来趴在桌上装出个忧愁劲儿,居然就变得迷迷糊糊起来。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很多人的脸,熟悉的,陌生的,来来去去,居然还织成了一个故事。 故事里面顾亦依然是那个从贫民窟里出来的少年,飞飞也依然是个嘴巴厉害心肠软乎的丫头,其他人却不一样,比如说她爹爹是文国的隐士高人。也不晓得怎么兜兜转转的,顾亦似乎去了别的地方,这让她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心底也没几分挂念。倒是另一个看不清脸的公子,总是同她卿卿我我,其中滋味让她心动无比,便是当初同宋行简的一眼之情,也没这么*。 正当她情迷意乱之时,忽的又蹦出张脸,貌美如花,楚楚动人,这天下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比她更好看了。只是那眼尾眉梢仿佛带了点不知道是什么的色彩,冷冰冰的看着她,没有一点点温度,那样子就好像在看一具尸体一样,又好像暗藏杀机。 被那样一双眸子一看,洛萝惊起一身冷汗,又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府外的热闹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云瑶心情很好,这会儿连脚步也轻快了一些,颊上带了点笑意,等走进房间关上门之后,那笑意又倏地扩大了几分。她一边摘着头上的发饰,一边在铜镜面前坐了下来,看着镜子里面那张倾国倾城的脸,甚至还哼起了几个现代的小调子。 没过上几分钟,就听见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今天很高兴?” 云瑶早就习惯系统那机械的声音,等摘完头上的东西,一头乌发仿佛瀑布似的披下来,她才回答道:“前些日子在女主那里刷好感度,刷的我都憋屈死了。现在终于可以走上虐苏大道了,我当然高兴。” “……” 云瑶这些话当然不可能和别人说,在这个地方,也只有系统能陪她聊聊天,便竹筒里面倒豆子一般一点一点说着:“前段时间,我任劳任怨的帮她做这做那儿,现在不说百分之百,她至少也有百分之八十能信我。” “……” “剧情里面有说过,她和她那个娘都觉得她该嫁给天下最好的男人,这会儿我也告诉她我要嫁给天下最好的男人,她又那么相信我。等以后我看上谁了,她就是再不情愿,也毕竟会和我抢的。” “……” “原女主变成小三,不是很有趣么。” “……” “我还顺便帮顾亦上了个眼药,这一时半会儿,估计她也是看不上顾亦的了。一箭双雕的事情,谁不高兴呐?” 她说了好一会儿,心情是大写的开心。系统这才终于接了一句话:“你好像格外讨厌这次的女主?” “是的。”云瑶供认不讳,笑了笑,“毕竟是第一次让我任务失败的女主……而且,若是放在现在来说,她可不就是个绿茶婊么?你看,她对顾亦那态度,像不像养了个宠物?只准看着她忠心于她,在她身边又嫌别人身份低下,不跟在她身边,又有些舍不得。哼。” 系统顿了一会儿,对她的斩钉截铁也不知道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很久才说:“不要太主观用事,会害了你的。” 云瑶哼笑了一声,似乎不以为然,眼睛瞟了瞟,微微一笑,也不晓得还是不是在和系统说话,轻轻的低低的,携了点笑意:“顾亦马上就该炮灰了啊……” 第17章 山雨欲来 自拜水盛会之后,洛萝每日虽然依旧被逼着在书院上学,但是总没有以前那么爱黏着顾亦,便是不小心见着了,也只当做没看见,只是偶尔眼波流转,瞄着了,见顾亦依然一副淡然的样子,心底就会生出些气来。 云瑶倒越是来的勤快。那之后对上云瑶时,也不知道为何,洛萝总有几分尴尬。云瑶却仿佛没见着一般,带她胡吃海喝玩上一顿,洛萝便都忘得差不多了 她气顾亦怎的就不知道这么哄她开心,却也不晓得为着她的事儿,顾亦也找过几回云瑶,许是想问问为何洛萝这段时间躲着他,云瑶口上说不知道,心里却乐得不得了。 她为何躲你?还不是因为嫌弃你了呗,只要洛萝再把这“嫌弃”做的更显眼一些,顾亦怕也就渐渐和她远离了吧。 在云瑶看的原著里面,洛萝待顾亦好,也不是什么真心实意,更多的是为了显示自己的“侠义心肠”。顾亦或许看明白了,却又舍不得她施舍的那点“侠义”,这才赔上了自己一辈子。 云瑶一边趁这机会拼命向顾亦示好,一边又开始忙着给洛萝灌输一点故事。洛萝这个女孩子表面上不喜欢风花雪月的故事,骨子里到底还是喜欢的,云瑶找了些现代看过的东西,又编出些打打杀杀,快意江湖,一来二去的,洛萝果真喜欢她讲的故事,喜欢的不得了。 酷暑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都说秋高气爽,却不知为何,这才刚刚入秋不久,就连接着好几天天色沉沉的,也不见得落下几滴雨,只是云层厚重的压下来。 云瑶的生意依然红火,她倚在门边,手上执了把团扇,只是偶尔扇上一扇。铺子里雇来的丫鬟见她嘴角噙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便好奇的凑上前来:“掌柜的,你在看什么?” 云瑶瞧那丫鬟一眼,收了视线,拿扇子掩着唇,笑道:“我在想,这该变天了才是。” 烽火连天,连城里都仿佛飘上了隐隐的烟味。有人从城外一路跑来,一边挥手一边嚷嚷,那口中的叫喊让闹市顿时炸开了。 “速报!速报!青门关失守,尧州城已破,蛮族攻进来了!” 青门关在庄国西边,最靠近蛮族的一个关隘,也是“庄国六关”中最为重要的一个关隘,长年都由精兵把守。青门关都破了,庄国中腹部的这些城,又能挣扎多久呢。 外面吵的凶得不得了,那小丫鬟听了一会儿,脸色苍白如纸,隐约间似乎声音都发着抖:“青门关……青门关竟然失守了?” 云瑶仿佛没听到一般,转过身,吩咐道:“你去替我把煲的那盅汤取来,我去一趟书院。” 许是在大统一的环境下面待得久了,云瑶穿越了这么多个世界,对于这些战争、这些国破人亡大多是有种不屑一顾的感觉的。现在打的再厉害,以后还不都是同一个国家。她是骄傲惯了,和任务没关系的时候,要她装出副感同身受的样子着实有些不容易。 或许她的表情太冷静了,那丫鬟愣了一会儿,才木木道:“去书院做什么?” 云瑶又笑了笑,眉里眼里挑起的俱是风情:“去看戏。” “看戏?” “看一个男配的炮灰戏。” 书院热闹的不得了,这些少年们大多数热血忠义,如今听到边关失守的消息如何还能静得下心来学习,这会儿个个都是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冲上去和蛮族拼个你死我活。 顾亦平日里面不用同这些少年一同学习,此时便拿了书在偏厅里面垂首看着,许久也不曾翻动一页,睫毛盖了眸子,阴影深深浅浅,也不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不一会儿外面就响起脚步声,风风火火的,顾亦对这脚印熟悉的不得了,抬了脸来,就听见洛萝的声音,气鼓鼓的——这个女孩子一天中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在生气吧。 “庄国都要破了,你还在这里看书!” 青门关虽然是最为重要的一个关隘,然而庄国六关,其他几个大关隘,也不是说过就能过的。蛮族同庄国打了这么多年仗,两边都是元气大伤,拿下青门关更不知道折损了多少兵力,若真要说“庄国破了”这话,也是要等三五年后了。 顾亦对她说风就是雨的无理取闹多是不予理会的,放下书,瞧着她:“什么事?” 洛萝显然是受了气,脸颊红红的,眉头扬着,眼里更似藏了一团火球。听到顾亦这么问,便跑过来拉住他袖子,咬了咬嘴唇,大眼睛眨啊眨的:“顾亦顾亦,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这位大小姐还有事情能求着自己?同她认识数月,还真未见洛萝这般焦急,顾亦挑了挑眉:“什么事?” 洛萝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依然拉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也不和他打马虎眼,直奔主题:“我听说悬云山庄如今在招收外姓弟子,以备将来杀敌报国,我想去悬云山庄学武功,你帮我好不好?” 国家危难之时,很多规矩便会被抛弃了。此时不少江湖门派也纷纷组织起来,力图一同抵御外敌。悬云山庄离宁溪城不过百余里路程,便是最好的去处了。 顾亦皱起眉来:“你们今日在外面讨论的便是这个?”见洛萝的神色,顾亦便明白了,这会儿不光是洛萝,只怕整个书院的弟子的心思都飞到了悬云山庄里面。洛萝难得这般认真,倒让他一颗心直直的沉了下去,他直起身来,皱着眉,“萝儿,打仗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事情,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会让你上战场。” 洛萝这就不服气了:“古有花木兰打仗,还有杨门女将退敌,我怎么就不能打仗了?” 为侠者,对家国必然一腔热忱。心系天下苍生。 这时候大多数女孩子都该吓得发抖了,偏偏洛萝有一颗想做英雄的心,还有一颗想要彰显自己英雄主义的心。 见顾亦不甚赞同,洛萝方才受的气又发了出来,推开他的手,也不晓得是赌气还是威胁:“你帮不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就自己偷偷去!” 顾亦叹了口气:“你要我怎么帮你?” 洛萝道:“我听书院其他学生说,他们三日后在东城门碰头,一同去悬云山庄,我想和他们一起去。但是爹爹不同意,你替我同我爹爹说说好不好。我不怕吃苦,也不怕危险,我就怕自己一辈子碌碌无为。” 洛萝晓得自己有个最大的优势,只要她可怜兮兮的去央求了,顾亦定然不会拒绝她。便是这一点,足以让她把顾亦吃得死死的。她见顾亦神色复杂,面上便带了点得意,站起来,也不再给他多劝劝自己的机会,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得帮我!我只能依赖你了呀!” 等洛萝走了,云瑶这才换上忡忡忧色,推门走了进去。顾亦正支着额,眉头拧着,俨然一副头疼什么事情的样子。云瑶一进来,他便放下手,语气淡淡的:“你来做什么?” 云瑶不像洛萝那么风火,莲步轻移,缓缓到他身边,将手中提的汤盅放在桌上,也不回答,只是轻声道:“方才的事,我都听到了。” 在顾亦面前,她走的永远都是温柔贤淑倒贴路线。对于她来说就像是完成任务一般,也不觉得尴尬。将盖子打开,莲子汤的清香就在厅里散开了。云瑶将汤推到顾亦面前,见顾亦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便恍若未见的笑起来:“萝儿有这等雄心壮志,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 更何况…… 顾亦到底没有云瑶那个未卜先知的金手指,听她这么一说更觉得烦躁。洛萝那个性子,以后若果真是要她杀敌卫国,她定然是要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洛家于他恩重如山,让他把洛家唯一一个女儿推上这条路,他又如何愿意。 不晓得顾亦这时候对洛萝是个什么心思。不过就算是没那个心思,洛萝是他恩人的女儿,他也该喜欢听些赞扬的话的。只是这时候顾亦面上隐隐露出些不悦,倒让云瑶有些吃惊,想也不想,立即就换了个说法,道:“你也知道萝儿一旦做了决定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她说要偷偷的去,便真的是会偷偷的去,那时候更是拿她没办法了不是?我知道你是不愿意以后萝儿真的去和别人打打杀杀,这还有三年时间呢,慢慢劝呗。” 听她这么说,顾亦抬头看着她,眸里星河仿佛泛起圈圈涟漪,冷冷道:“三年——是什么意思?” 第18章 正片 顾亦的眼睛仿佛没有一点点温度,对上那双眼,云瑶愣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笑了起来,眉眼中全是自信:“瑶儿自己推算的。瑶儿虽然不在这里念书,但是终究是喜欢看些什么的,所以闲的没事也就翻看了些治军打仗的书。”她说着歪了歪头,难得露出点俏皮来,“三年,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云瑶总是擅长把失误也变成能够褒扬自己的事情。 顾亦思忖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却没有接过她的话,只将方才随意放在桌上的书合上,也不理会云瑶放在桌上的汤羹,便站起身道:“我有事要同洛先生说。” 等顾亦离开后,云瑶才褪下方才那张巧笑倩兮的脸,冷笑起来:“还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急,赶着去炮灰的。”就是冷笑的表情,在她脸上也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全无表情。 不像别的人那样,根本不会知道未来面临着什么事情,云瑶很清楚,自己现在面临着两条路可以走。 洛萝心里跟猫爪儿挠着一般痒痒的,也顾不得在书院乖乖呆着,就偷偷溜回了府上,等着顾亦那边的消息。没过一会儿,飞檐敲门进来,见洛萝眼睛仿佛发着亮一般,期待的看着自己,便抿着嘴笑道:“小姐,方才穆姑娘过来说,明日悬云山庄入门试炼,她会同宋公子一同去悬云山庄。” 听飞檐这么一说,洛萝一半是失望,一半更是焦急,在心里一个劲儿的催促着顾亦快些快些。 到了晚膳的时候,洛萝也没有听到父母那里的任何消息,只觉得美味佳肴到了口里都味同嚼蜡,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洛氏夫妇的脸色,见两人都无所动,便暗气顾亦做事不靠谱。 一直到撤了碗筷,洛萝脸上那股子失望完全透了出来,洛峥才开口:“萝儿,你先等下。” 洛萝先是一惊,随后心里暗喜,立刻乖乖坐着,垂着头,恨不得把一辈子的乖巧都表演出来。 洛峥和夫人相视看了一眼,良久,才叹了口气,同她说道:“亦儿同我说,明日悬云山庄有外门弟子的试炼。” 洛萝眼观鼻鼻观心,秉着呼吸听洛峥说:“亦儿明日会去参加试炼,你若是果真想去,便和他一起去吧。” 洛萝怔忪一会儿,明白了洛峥说的话,顿时大喜,在听到洛峥前半句话心里一瞬间冒出来的“顾亦也去”的疑问,也顿时抛之脑后。她这一乐乎,便跑过去抱着洛峥脖子,嘻嘻笑道:“谢谢爹!” 洛峥也不晓得想到些什么,并不如她高兴,只是正色道:“你要谢,该谢谢亦儿才是。” “我会的我会的。” 一旁的洛夫人也补了句:“你去了后乖乖的,听你顾哥哥的话,便是最大的谢礼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飞檐便叫醒了她:“小姐,穆姑娘和顾公子来接您了。” 洛萝这会儿睡得正香,挥了挥手,正想抱怨几句,也不知道怎么的,迷迷糊糊中仿佛见着顾亦带了嘲讽似笑非笑的样子,质问着她“这就是你的决心?”,惊了一惊,这便一咕噜爬起来,见屋里只有飞檐一个人,也就松了口气,却不敢再偷懒下去,这就飞快的收拾完,跑了出去。 马车里已然坐了五个人,早在看到马车上宋府的标志时,洛萝便猜到飞飞、宋行简和顾亦必定在,只是上了马车,见到云氏兄妹还是有些惊讶的。 云岩她是没怎么接触过,但是云瑶也要去?她怎么不知道?洛萝在顾亦身边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却滴溜溜的总是往云瑶那边瞟着。 这视线对了个两三次,云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看看洛萝,又瞄一眼顾亦,道:“昨日听人说你想要去悬云山庄,本来是想着送送你的,没想到兄长也要去,便一同跟着来了。” 洛萝藏不住心思的事儿人尽皆知,只是云瑶解释时看向顾亦那一眼,实在是脉脉含情、恍若春水盈盈,仿佛同她解释不是主要的目的,她只是想要点一点“听人说”这件事儿。这会儿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正对了顾亦的缘故,颊上晕出两抹红粉,娇羞可人。 顾亦看着窗外没有理会这边二人,洛萝这就沉默了下来。倒是穆飞飞拿手拐撞了撞洛萝,皱起眉:“你不舒服?” 穆飞飞这声就拉回了顾亦的注意力,也转脸看着洛萝。洛萝却不明所以,“咦”了一声,察觉到穆飞飞的眼神,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攥着手,指甲都要掐进肉里了。洛萝不敢去看云瑶,听见顾亦询问了一声,便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呵欠,道:“现在太早了,有点困。” 顾亦换了个姿势似乎是为了让她靠着舒服,面上依然是风轻云淡的:“还有些时辰,困了就睡一会儿吧。” 洛萝却没理他,只是靠在穆飞飞身上装睡,又想起来自己忘了问问顾亦,他怎的也要去悬云山庄,不晓得他是怎么和洛峥商量的,来这里到底是为自己说情的“代价”,还是他自个儿想要来的? 许是实在起的有些太早了,洛萝还真就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一觉。也不晓得怎么了,梦里面偏偏生了个云瑶出来,云瑶对着她,没了平日里面的温柔,脸上几乎有些狰狞的瞪着她,咬牙切齿的:“若不是你……若不是你……” 这副光景哪还是她以前见过的云瑶,美丽的容颜变得可怕极了,一双眼仿佛慢慢的涌上了层层血红色,她紧咬着牙,喉咙里又发出“咯咯”的笑声,一顿一顿的,发着颤:“这一次,不会让你死掉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洛萝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云瑶带了笑的眼睛,下意识的就要叫出声来,又赶紧捂住嘴,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她。梦里的云瑶实在是颇有些可怕了。 云瑶奇怪了一下,笑道:“瞧你这一头的汗,做噩梦了?” 洛萝总觉得,云瑶特神奇的一点就是能够自动忽略自己对她的不友善,正常的人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马车还在颠簸,洛萝没敢去看她的眼睛,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又赶紧闭上了眼睛,心里还在发怵,然后听见顾亦的声音,不晓得是给谁说的:“还有两个时辰能到。” 那便是还能再睡一会儿了,洛萝原本只是想闭上眼睛不要去看云瑶就好,但是脑袋里面就好像不受控制的跳出很多画面,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犯迷糊了还是真的在做梦,依稀间看见自己不远处立了个什么牌子,她晕乎乎的走上前去,又被吓了一跳。那根本就是个墓! 只是那墓被人打理得很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跟前放了些花果之内的东西,看起来还很新鲜,该是有人才来拜祭过。洛萝定眼朝那墓碑上看去,这一看又是吓一跳。碑上端端正正刻了几个字——“爱妻洛萝”。 洛萝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仿佛那几个字是猛兽怪物一样,张着嘴就要朝她撕咬过来。她没觉得害怕,却觉得难过,难过的不得了,好像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丢失了一样,心脏被狠狠的攥住,痛苦像是潮水狠狠的朝她拍了过来。 第19章 不太正常的女主 她盯了那墓碑,死死地。也不知怎的,泪珠子就一颗一颗的涌了上来。 除了痛,除了悲,洛萝又觉得还有不停袭来的悔意。她很想问,为什么要后悔?在后悔什么?但是不会有人给她答案,她只能忍受着这种煎熬。 洛萝这一觉睡得沉,等穆飞飞叫醒她的时候,已经在悬云山庄门口了。门口端端正正的站着几个内门弟子,与其说是一脸严肃,还不如说有点杀气腾腾了。门边还搭了个长条桌子,桌子上摆了些东西。桌子后面坐着的人见到几个人从马车上下来,没什么好气:“你们也是参加甄选的?” 宋行简点了点头,那人便从鼻子里面哼了声:“别人都是用腿从山下面爬上来的,你们倒好,直接坐马车就上来了。我看都是一群公子哥大小姐吧,细皮嫩肉的,丁点苦都吃不得,还想着学武功呢。” 这话说的宋行简面红耳赤,洛萝想着自己更是一路睡了过来,更是脸上发烫,有些抬不起头——不知为何,她在别人主场的地盘总是有些敬畏的,平时嚣张的气焰也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了。 那人说完一句便不看他们了,努了努嘴:“喏,拿了牌子大厅去。” 就是心里一万个不痛快,拿了牌子后也只能老老实实谢过那人。那人依然摆出写轻视的样子来,只是在几个人要走上台阶的时候,才喊了声:“没拿牌子的不准进去。” 洛萝闻言正觉奇怪,就见穆飞飞站了出来,冲着几人笑笑:“那我就不进去了,祝你们成功。” 洛萝惊讶极了:“飞飞,你不去么?” “我不去。”穆飞飞爽快道,“我对打打杀杀什么的,从来都不感兴趣。”穆飞飞说着,扭过头,方才发牌子的人正朝这边观望呢,穆飞飞朝他挑了挑眉,嘴角勾了个淡淡的笑,那人愣了愣,移开视线,又哼了一声,脸色却比方才好了不少。 洛萝腹诽了声虚伪,晓得穆飞飞态度坚决,也不勉强,便随着其他人走了进去。 悬云山庄便像是个小小的城镇一般,道路宽敞,假山盆栽都很少能看到,只在路边稀稀疏疏种了些松柏。山庄中杂货药草铺子样样不缺,不少背了剑的弟子便往来其中。 想到今后会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洛萝环视之间便带上了些许打量的意味,只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觉得这里大气恢弘的紧,实在是大侠应该住的地方。 一来二去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和云瑶走在一处,看起来就好像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对比她的兴致勃勃,云瑶却皱着眉头,愁云满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这让洛萝不免又起了好奇心,就是不乐意也不由得凑了上去:“云姐姐,你在想什么?瞧你眉头都要拧起来了。” 她这一问,前面的云岩脚步便慢了下来,也扭头来关切的看着云瑶:“瑶瑶,你不舒服?” 洛萝奇怪的看了云岩一眼。以前云瑶和云家人关系不好,这兄妹二人关系也马马虎虎,今日云瑶说是陪着云岩来这个地方,已经让洛萝觉得惊讶了,本来以为她是想和云家修复关系,如今看到云岩一脸的关怀,便有些说不出话来了。不得不否认,现在的云瑶,实在是太惹人心怜,太惹人喜爱了。 云瑶笑了笑,笑容颇有些勉强的意味:“我只是想到,我若是没有选上,以后便要和你们分开了,有些不是滋味而已。” 这话倒说得几个人有些沉默,若是有人选上了,有人没被选上,那可不就代表了要分开么?洛萝有那么一点点,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想到了,若是顾亦没有被选上,自己该怎么办?飞飞不在这里,顾亦也不在这里,自己岂不就是一个人了么? 所谓的“甄选”也不是比试一类的事情,洛萝本来还自作聪明的准备了不少话本子里面大侠的招式,只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甄选”只是看看他们的体质适不适合习武,毕竟国之有难,这些江湖门派是要培养能够保家卫国的人,而不是帮病秧子强身健体,这就和她本来所想的事情,相差了十万八千里那么远。 再者,很不巧,洛萝就是一个其中一个病秧子。 她从来没有想到,唯一没有被选上的那个人,竟然是自己。 倒是方才担忧不已的云瑶,被连连夸了好几句,说是天生适合练武的体质,若是得以教导,必然会成大器。 洛萝这辈子讨厌看到被人哭泣,也讨厌自己哭,可是到底还是忍不住,一走出大厅眼泪就滚出来了。何止是失望,简直就是耻辱。她想过了云瑶若是没被选上要怎么去安慰云瑶,顾亦若是没被选上自己要怎么炫耀,唯独没有想过自己没被选上的话,应该怎么办。 洛萝又远远听见云瑶的声音,难掩兴奋,似乎是在同云岩说着话:“没想到我竟然被选上了,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这种事。” 云岩呵呵笑了几声,声音里面似乎带了些宠意,似乎对云瑶感到了十二分的骄傲,此时俨然自小便兄妹情深的模样,同她说:“这可不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洛萝正在难过尴尬的那个点上,听什么都仿佛带了刺,她总觉得云瑶是在炫耀自己怎么怎么不得了,又觉得云岩是含沙射影的说“有心栽花花不开”,对,那可不是说她洛萝这个“有心人”么。 洛萝这一气,眼泪落得更凶了。身后蓦地响起声叹息,有人揉了揉她脑袋,紧接着,她听见顾亦的声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不带一点感情,淡的像是一杯白水:“可要再逛逛?若是不,咱们就回去了。” 洛萝怔了怔,没听清楚一般,看着顾亦,脸上泪痕还没擦干呢,眼睛含了一汪水,眨啊眨的,不确定的问了声:“咱、咱……们?” 顾亦没说话,只顾着往前面走。洛萝反应过来,几步跑过去,拽了他袖子不让他走,声音也拔高了些:“你……你不留在这里?” 顾亦抿了抿嘴,总算是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我只是陪你过来看看而已,现在你要回去,我自然也该回去了。” 顾亦的眸子依然是沉沉的,宛如没有任何波纹的深水。里面没有高兴,也没有遗憾。仿佛陪她来到这里,再陪她回去是一件很平常、根本不用多考虑的事情。洛萝忽然想到自己在走进大厅前想到的,若是顾亦没有被选上,自己该多么孤单。再想想顾亦怎么对自己的,她心里就好像长出了名为羞愧的尖刺,刺得她颇为难堪。 洛萝脸颊发着烫,也不晓得自己这算不算矫情,她就是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回报顾亦一点才对。她抓着他的袖子不放,也不再看他,肉乎乎的小脸看起来鼓鼓的:“我不要。” 顾亦“嗯”了一声,皱起眉。 洛萝咬了咬唇,觉得眼睛又开始湿润起来,只好压着嗓子,气道:“算了吧,我才不要你这样的同情。猫哭耗子假慈悲。” 顾亦哭笑不得,对她的脾气极其无奈:“大小姐,别闹了。”他说着,绕过她就要朝马车的方向走去,洛萝却死活不让他走,再次强调:“我没有闹,我不要你回去!不许你走,不许你走!” 她这会儿快要哭出声了,却依然梗着脖子,装出一副极其不屑的样子,大声道:“顾亦,你别假好心了!现在不是你想不想,而是我要不要!我不要你回去,因为我不想再在宁溪城见到你!” 顾亦蓦地停下脚步。 洛萝看见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睛,现在似乎起了些波澜,他的声音依然淡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声音让洛萝微微发着抖:“你就那么讨厌我?” “对。”她不敢看那双眼睛,不敢看顾亦,她的声音干巴巴的,“我最讨厌你了,你总是管我这样管我那样,你算什么,你凭什么管我!……反正你也看我不顺眼的不是么。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这里,我以后也不用在书院里面躲你,我……” 话音未落,她手心一空。洛萝怔了怔,抬起头,只见着顾亦离她一步远,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那一眼里面的深意洛萝不愿也不敢想,她从没这样害怕过。就好像是两条线,渐渐靠近,到相交,再渐行渐远。洛萝总觉得,她要失去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了。 好不容易打发了云岩,云瑶站了一会,忽然弯了弯嘴角,见顾亦缓缓走了过来,他抿着唇,眼底一片暗沉,她便偷偷在心里笑了笑,就算再怎么懂事能干,到底是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总有绷不住的那天。 这时,云瑶听见系统的声音,虽然冷冰冰的,却仿佛十分好奇:“我怎么不记得你有插手什么?但是这里剧情已经改了,本来该是女主在这里好言相劝让他留下来的。” 云瑶这就真的在面上浮现出笑容来:“我可不会傻到直接和洛萝说你该做什么,该怎么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容易受到别人影响了不是么?我只是……给她讲了几个矫情的故事而已。” 暗中动手脚那种事,总有可能会被拆穿的。与其那样做,还不如趁着现在“大好年纪”,直接影响女主思维和做事风格,让矫情和别扭从萌点变成她的致命缺点,不是更有趣吗? 第20章 难堪 洛萝觉得极其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好像她做错了很可怕的事情。可是洛萝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一直觉得自己明明是一颗好心,明明就是在为顾亦着想!洛萝迫切的希望有人能够认同自己,告诉自己,自己没有做错。 等一上了马车,听到穆飞飞问了自己一声“怎么了,这么没精打采的”,她便几乎是扑到了穆飞飞身上,哽咽的:“飞飞,顾亦他欺负我!” 穆飞飞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顾洛二人相处之道,她多多少少也摸清楚了一点,洛萝这孩子可熊,顾亦便像是个兄长一般,有时候少不了训她几句。每每这时,洛萝便委屈的不得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说“欺负”,顾亦那人欺负谁也不会欺负到她洛大小姐身上啊。穆飞飞象征性的拍拍她,敷衍道:“好了好了,别气了。” 瞧着穆飞飞不以为意的样子,洛萝晓得她不当一会儿事,也明白自己以前都做了哪些事儿,便急了:“这次不一样!”说着,便把在悬云山庄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穆飞飞说了,越说越生气,越说越难过,不免又是一阵抽抽搭搭。 末了,也不忘记拽拽穆飞飞,问一声:“飞飞,你说对不对?” 穆飞飞本来是一脸惊讶的,听到洛萝说完时,脸上早就由白转红,竟有些气了,眉头死死皱着,差点没拿手戳上她脑门儿:“洛萝,你听好了,顾亦不是你养的那些阿猫阿狗,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你真以为,不管你做了多过分的事情,只要挥挥手,他就会回来了?!” 在洛萝印象里面,穆飞飞向来是个笑面虎,就是生气的时候也是阴阳怪气的酸别人,哪见过穆飞飞这般样子,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哭了,只愣愣的看着她。 穆飞飞抱着胳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揍上去了,声音都哆嗦起来:“顾亦对你有多好,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你会不知道?!别人一片好心,你倒好,你就……你就是这样侮辱别人的?” 穆飞飞胸膛不停起伏,实在是气得有些厉害了。洛萝脑袋里面一片空白,木木的坐了下去,好半天才讷讷道:“我……我知道他对我好,我就是想要对他好,才会想法子让他留在那里的……”被穆飞飞骂了一通,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是坏人一样了,说的话也都是在为自己做虚伪的辩解,她憋屈的不得了,“我若是不那么说,顾亦一定不会留在那里的……” 洛萝声音越来越低,穆飞飞冷笑道:“你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他留在那里不陪你回去,你偏偏要用最伤人的方法。”她转过头不再看向她,生怕多看她一眼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深吸了一口气,冷冷道:“萝儿,我从边关回来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你虽然任性又刁蛮,但是事后到底还是知道自己错了会责怪自己的。我想知道,这几个月时间,你到底是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做事没有轻重,颠倒黑白,是非不分。你……你……” 穆飞飞那两声“你”,端出的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洛萝抠着衣角,低低垂着头,穆飞飞说的似乎确实像那么一回事,但是她又总觉得无法认同。云瑶给她讲的故事里面的女角儿,不都是这样吗,为了让别人得到幸福,不惜假装自己的心意,让别人误会……这样难道不算是无私吗?这样才是有侠者之心……吧? 认知一旦歪曲,要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也变得难了起来。 得知洛萝没被选上,顾亦却被选上了,洛峥显然是很高兴的。比起洛峥的高兴,洛萝却不怎么开心,洛氏夫妇只当她因为没被悬云山庄选上,也未曾在意许多,只吩咐了飞檐多多开导洛萝,便不再多说了。 洛萝这人,就是你越明着劝导她,她越要任性的性子。 如今宁溪城只剩了她和穆飞飞,洛萝死咬着自己没做错,穆飞飞对她渐渐从恨铁不成钢,变成了失望。两人平日里见着了面子上是客客气气去的,到底有些疏远了起来。 连洛萝自个儿都不明白,怎么自己现在变得就好像以前自己最讨厌的“伤春悲秋”的样子。以前飞飞去边关,云瑶、宋行简一众和她不熟,她更是见都没见过顾亦,不也是一个人就这样过来了,为什么现在一个人的时候,就开始数着数过日子了呢。 云瑶倒是回来了几次,同洛萝唠唠嗑,又给她讲些她喜欢听的“故事”,最后还和洛萝约好,把没讲完的故事都写下来,隔段时间就托人给她捎回去,免得她闲得慌。洛萝一边高兴云瑶的重情重义,一边又在意的不得了——顾亦没回来过,一次也没有,云瑶回来数次,他连带句话也没带过。 这般浑浑噩噩的过了几个月,天儿是越来越凉,越来越冷,眼瞅着院子里面绿叶子变黄叶子又落了下来,才意识到冬天算是来了。 这日洛萝又是一片混沌,早早的就醒了过来,看着天色似乎才刚亮起来的样子,便有些舍不得起来。只是没等她多赖上一赖,门就被人推开,飞檐急急的走了进来,见她抱着被子瞪了双大眼睛瞧着自己,便无可奈何道:“我的姑奶奶,你怎的还没起呢,今天可是大日子呀,瞧您!” 洛萝平日不需要飞檐伺候贴身这些事,今日飞檐却将她拉起来,又抱了些华裳往她面前一放,催促道:“大小姐,您瞧瞧,你喜欢哪一套?” 洛萝皱起鼻子,显然还没明白过来,露出些嫌弃的样子:“我都不喜欢,你晓得我不穿这些衣服的。” “今日可不行。”飞檐笑道,“今天可得穿的喜庆些,忌黑色。”她说着顺手拿起套裙子往她身上比了一比,喜滋滋道,“果然小姐和青色相称极了,只是瞧着清冷了些……”她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似乎觉得不妥,又捞起一件比了比,这次就连连点头了,“这桃红的倒是不错,大小姐若是穿上,必然比院子里的梅花还美。”飞檐没读过什么书,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称赞人的说辞了。 洛萝还在迷糊:“我不想穿这些……” 话还没说完,就被飞檐打断,飞檐嗔道:“大小姐,今日可不能任性,总不能在悬帨之辰穿一身黑吧?” 悬帨之辰?飞檐这一提醒,洛萝才恍恍惚惚的想了起来,是了,冬天早就到了,可不是到她生辰了么。 见她这模样,飞檐不由得叹了口气,苦笑:“大小姐,早些时日奴婢便同您说了几次了,还问过您意见,您当时和奴婢说全由老爷夫人做主可不是?” 洛萝心说我烦别的事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思想这个。 庄国女子娇贵,生辰也是办的隆重的,更何况洛萝又是一家的掌上明珠,若是可以,洛峥恨不得让全天下人来给自己女儿庆祝生辰。 洛萝由着飞檐打扮,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一动,试探道:“飞檐,你可知道今日哪些人要来?” 飞檐摇头道:“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 飞檐虽然只是院子里面的做杂事的丫鬟,伺候人也是娴熟的,洛萝只觉得她围着自己转来转去的,转的头都有些晕了,后来又让她坐着不要乱动,不乱动还能做啥,洛萝差点没睡着,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才听见飞檐的声音:“好了。大小姐瞧瞧?” 洛萝睁开眼。 飞檐给她挑了件镂金的蜀锦对襟袄,绣了祥云的纹样,下身是同色的暗花留仙裙,料子都是极好,隐隐约约的似有光泽流走,不同角度,看到的花纹样也是不一样的。洛萝见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粉面桃腮,雍容华贵,竟也有几分能和云瑶争艳的资本了般。 洛萝看了一会儿,心里有什么蠢蠢欲动,乍然一瞬仿佛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一般,不由得弯了弯嘴角,心情大好。 等一会儿顾亦来了,自己就好好和他说话,一定不要吵架,他肯定就不会不理自己了。她心里甜丝丝的,仿佛喝了蜂蜜一般,洛萝只觉得能和朋友和好,是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了,这样和飞飞也能打开心结了。 洛萝又是期待又是急切,等到了时辰,几乎是她拽着飞檐朝宴厅走去。这会子,大家都等着她呢,见惯了洛萝穿着黑衣服瘦瘦小小的模样,乍得看见这恍若三月粉桃,姿容极其艳丽动人的姑娘,不免惊了一惊,怕是还没反应过来。 洛萝想在这目瞪口呆之中看看顾亦的表情,用团扇掩了面偷偷笑着,打量一圈。然后,那双本来流光溢彩的眸子,渐渐的、渐渐地,就好像有什么熄灭了一般。 ——没有顾亦。 第21章 不太正常的男配 见她恍惚,云瑶伸手拉了她一把,上上下下打量她一遍,语气里带了点得意,仿佛对洛萝骄傲极了:“萝儿这一身真是好看,我还以为是哪儿的天仙下凡了呢?” 洛萝回过神来,对云瑶笑了笑,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声音就好像哽在喉咙里面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笑容要多勉强有多勉强,云瑶也抿嘴回了个笑容,这个笑容却是完全没有作假,她这会儿是真的高兴。 不过洛萝显然注意不到云瑶的好心情,她也就只是露出那么一个表情之后,又很快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去了。 顾亦不应该这样对她的呀。顾亦应该明白她在想什么呀,她明明是为了顾亦好呀。 她惯来喜欢热热闹闹的,可是现在看着人来人往,听别人不停说着祝贺和称赞的词,她却一直木木的,脑袋里面的画面就好像走马观花一样,突然出现,又很快消失不见。 洛氏夫妇倒是开心的紧,女儿十四已是将笈待嫁之年,打扮一番果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宴席间几位宾客府上不乏有俊才公子哥儿的,瞧那几位打量自己女儿的眼神都是满意的,更是同夫妇二人拉拢暗示几句,不免觉得脸上光彩极了。 洛萝却想,我穿成这样,又不是给你们看的。想到这里,她心里面就又开始酸楚起来。 满席佳肴这阵在她眼中都变成了索然无味的东西,洛萝呆呆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人的视线一直黏在自己身上,等抬起头,便看见穆飞飞正若有所思的瞧着她,两人视线一对上,穆飞飞愣了愣,立刻扭过了头。 直到回到屋里,洛萝依然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坐在梳妆台前面,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觉得自己可气又可笑。她这副模样,倒是把推门而入的飞檐吓了一跳,许是洛萝无理取闹生气的时候实在是太多了,飞檐不甚在意,只笑了笑,道:“大小姐,你瞧这是什么?” 洛萝缓缓扭过头,便见着飞檐怀中正抱了个棕黄的小毛团子,正竖起耳朵,瞪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的瞧着她呢!洛萝愣了愣,面色总算是好了不少,甚至颇为惊喜的叫了起来:“是犬?” 飞檐摇了摇头,走过去把怀里的东西递给她,笑道:“是狼崽。” 洛萝看的话本子里面,那些大侠身边陪着的,不外乎是什么神雕,什么虎狐一类,狼也该是大侠身边养着的东西才对,可比犬什么的威风多了!洛萝小心翼翼的抱了它,见它只是睁圆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并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就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那小脑袋。 小狼崽聪明得很,一开始还警惕着她,被她摸了摸,好像立刻明白过来自己的处境了,“呜呜”哼唧两声,又温驯的舔舔她,惹得洛萝咯咯笑了起来。 见洛萝喜欢,飞檐总算是松了口气。 本料着小姑娘家的,大约不会喜欢这种生物,她抱走还回去便是了,哪晓得洛萝会这么欣喜。 洛萝这个生辰过得很是不高兴,但凡是个人便能瞧出一二来,这会儿子,洛萝那双本来早已经木然的眼睛都好像要发光了一样。 飞檐暗暗道了声果真是了解大小姐的人,实在是神奇,就听见洛萝问道:“这小狼崽怎么来的?” 飞檐笑着答道:“是西边儿的生意人带过来的,母狼已经被驯化过了,这小狼崽也温顺不伤人。前些日子顾公子遇到,瞧着它机灵得紧,便买了下来,今儿个一大早就送了过来,说是送给大小姐当个玩伴。” …… 她这话一说完,洛萝怔了好一会儿,脸都要白了,惊诧地看着她,差点叫出声来:“你刚才说谁?” 飞檐自然不晓得洛萝之前和顾亦的那些事儿,只垂了头老老实实的回答着:“顾亦顾公子送过来……” “什么时候?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我没看到他?”话都没听完,洛萝便打断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追问着飞檐,一连串儿的问题,生怕飞檐少说了,直愣愣的看着她,眼睛愈发闪闪发亮起来。 “今个儿一大早送过来的……”飞檐顿了一会儿,说,“后来顾公子说还有些要紧的事儿,只托了奴婢把小家伙带给您便离开了。” 原来早就走了。连见她都不想见么? 洛萝“哦”了一声,失望两个字几乎是毫无遮掩的摆在了脸上。怀里动了动,小家伙好像察觉到洛萝不高兴了一般,又舔了舔她的手,眼巴巴的瞧着她。飞檐立刻提醒道:“大小姐,不如给这小狼崽起个名字如何?” 洛萝下意识的便想到了顾亦的名字。 倒不是想要给这小狼崽起他的名字,只是觉着,小家伙是顾亦送过来的,于情于理该提到他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洛萝脑袋里面又浮现出穆飞飞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云瑶微微挑着眉好像什么都看透了的样子,她又甩了甩脑袋,说道:“不如,叫它小一吧?” “小一?” “对,”洛萝点点头,微微笑了起来,“一二三四的一。” 洛萝生辰时一袭红裙倒真让不少人惦记上了。现如今已到了嫁人的年纪,洛萝这相貌、家世都算得上是宁溪城一众闺中女子中数一数二的,真到了利益面前,就是她那些不好的东西,也让人忽略掉了。 洛家还真有不少上门提亲的人,只是说亲的人大抵是略逊于洛家,这一点,实在是让洛夫人有些生气。 洛夫人总觉得,自己女儿值得最好的人,现如今现实狠狠的打了她一巴掌,让她又是尴尬又是难堪。 洛峥倒是一点也不气,反而安抚起夫人:“萝儿还小呢,这亲事,也别急着订,关键是要看萝儿的意思。” 每每这时,洛夫人总是冷哼几声:“看萝儿意思?萝儿现在这般任性妄为,还不就是你这句话给惯出来的。” 洛峥这就摸摸鼻子不说话了,自家夫人实在是不讲理,没有什么比和不讲理的人吵架更无聊的事情了。 再说洛萝。对于洛萝来说,冬季是最难熬的季节,她畏寒得很,她总是怀疑,外边的冷风就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只会往她身上钻,让她觉得骨头都被冻得发痛,稍稍一折便会断掉了。所以在别人眼里,这时候也是洛家大小姐最为乖巧的时候了。 今年的冬日洛萝总算没有那么无聊,洛萝闲的没事,便逗逗小一,小一对她也热情的很,总会逗得洛萝笑个不停。 本来该是所有生物都好好休养的季节,只是边关次次传来的消息都让人心寒,自破了青门关以来,蛮族仿佛要一口气杀到庄国国都一般,拼了死的攻打过来。到了新芽待发之时,又有消息传来,崂关堪忧。 崂关也是庄国六关之一,崂关后面紧靠着的便是崂州。 这里偏南边,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也是产丝名地。这下洛夫人可坐不住了,洛家在崂州有好几个养蚕的庄子,甚至可以说,洛家所有的生产大抵是崂州供着的。此前青门关破了之后,洛夫人便筹划着开始转移庄子,奈何实在没想到蛮族会这么快就攻至崂关。无奈之下,洛夫人决定亲自去崂州一趟。 洛峥自是不放心夫人。这一去便是月余,谁知道月余后蛮族有没有攻下崂关,这边便同管家交代好,又和所有下人事无巨细的检查过一次,就陪同夫人一同去了西南。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两口子不在,洛萝可就乐疯了。更没想到的是,第二日飞檐叫醒洛萝,道:“大小姐,穆姑娘说要带您去骑马,大小姐可要去?” 这之前,穆飞飞还在和她闹别扭,现在这样邀了她,自然有着和好的意思。洛萝想也不想便答道:“要去要去,飞檐你快去替我准备一套骑马的衣服!” 第22章 完全正常的男主 骑马也是庄国女子玩乐的方式之一,对于洛萝来说并不陌生,甚至算得上是小菜一碟的事情。穆飞飞已牵了马在城门附近的驿站等了她,见她过来,便弯了弯嘴角,道:“听说山里的梅花还没谢,不若我们往山里骑去,正好我要摘点梅花酿酒。” 洛萝转了转眼珠子,挑起眉:“该不会是你一个人去怕无聊,所以才叫上我吧?” 闻言,穆飞飞似乎是白了她一眼,尖着嗓子酸她:“哟,合计着我们洛大侠现在见谁都要猜忌一下,你也不嫌累得慌。” 这样被穆飞飞酸了一通,洛萝反而不似刚才尴尬,也放松了下来。穆飞飞肯这样阴阳怪气的和她说话,便说明还是把她当朋友的。她围着那马走了一圈,赞叹道:“这马倒是好马。” 穆飞飞却盯了她怀里的东西看着,问道:“你什么是时候养了这么个东西?” 洛萝摸了摸小一的脑袋,似乎真拿它当个宝贝,竟然有些炫耀道:“这个是幼狼,叫小一,可聪明者。”她说着,还抱着小一往穆飞飞面前凑了凑,许是隐隐约约知晓了主人的意图,小一乖乖的伸着脑袋蹭了蹭穆飞飞的手。 穆飞飞却愣了愣:“小一?” 洛萝听出来她的疑问,却没回答,只是乐滋滋道:“是我生辰的时候,顾亦送我的,小家伙实在是可爱的紧,叫我喜欢的不得了。” 穆飞飞“哦”了一声,似乎一聊到顾亦就不太想和她把话题说下去,又看了小狼崽一眼,便立刻翻身上了马,声音也沉了几分“趁着还早,咱们快些出发吧。” 早春还带了些寒气,两人只是让马儿慢悠悠的走着。宁溪城附近以高山居多,太阳都爬了一半高了,路边树叶还凝着露珠子,山上的雾气慢慢升腾起来,丝丝缕缕绕在山腰山尖的,颇有些行于仙境的味道。 小狼崽难得出来一趟,对什么都一副极其好奇的样子。虽然晓得它灵性,可是到底也是一头狼,洛萝怕它伤人,就是骑在马上也不忘把它捞在怀里,只一只手拉着缰绳。见它探着小脑袋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打量着路上的一切,洛萝又有些舍不得将它抱着了。 等两人晃悠了一会儿,到了山腰下半截的林子里时,洛萝才将小一放了下去。小家伙被家养得久了,回到野外,这会儿就高兴得跑也不是、叫也不是,甚至还将身子缩成一个毛球,像兔子一样蹦跶了好几下。它这副样子逗得洛萝咯咯笑个不停,就是穆飞飞也露出一丝笑容来。 片刻后,穆飞飞忽然放慢了速度,并示意洛萝停了下来,用手指了一处,凑近她小声道:“萝儿,那边有只兔子。” 洛萝抬眼看去,可不是,不远处的树根处,正有只看来颇有些肥硕的大兔子蹲在哪儿嗅来嗅去,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几个人。 洛萝瞟了一眼还在地上蹦跶的小一,心里一动,给穆飞飞递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发出声音,然后小声叫了叫:“小一、小一!” 小家伙抬头歪着脑袋看着她,似乎并不明白自己主人要做什么。洛萝也伸手指了指,一边小声道:“看那边。” 小一并不懂她手指着是什么意思,却也环视了一圈,总算是发现了那只兔子,一下子站了起来,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边的兔子。 洛萝又道:“咱们把那只兔子抓住如何?” 小一当然不会回答它,不过显然它一副蠢蠢欲动想要抓住那东西的样子,洛萝调转了马头朝着兔子,又看了小一几眼,忽然一踢马肚子,喝了声:“走!”马儿随着她的指示朝兔子狂奔了过去,小一虽然年幼,速度却丝毫不逊色,见到洛萝朝兔子冲过去,便也撒腿冲过去,快得像是闪电一样,紧紧跟在马后,没有丁点儿掉队的意思。 马蹄踩在泥土和树叶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兔子也警觉了起来,察觉到危险之后,开始四处乱窜起来。 林间树木极多,兔子又总是往树木密集的地方钻去,洛萝追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吃力了,渐渐的拉开了和兔子之间的距离,倒是小一越来越逼近那只兔子。这时,洛萝听见了穆飞飞的声音,带了十分的惊恐,尖锐到连声音都走了调:“萝儿!小心——!” 洛萝还纵着马狂奔,眼瞅着正前方有棵十分高大的树,便听见了穆飞飞惊恐的叫声,洛萝却心想,不过是一棵树,难道还担心我会撞上去不成,未免也太小看我洛萝的骑术了。不知怎的,恶作剧的心思一下子就浮了上来,听到穆飞飞愈发尖细的“萝儿!萝儿!”的叫喊,洛萝便存心吓一下穆飞飞,暗中将缰绳收紧,方便调转方向,一边却对直朝那棵树冲了过去。 穆飞飞这就真的什么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尖叫声。紧接着,洛萝听到耳边似乎响起了“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速度之快,让她脸颊生出一阵*辣的疼痛,然后是“梆”的一声,那东西直直的插入了面前的大树里,离马儿不过三寸距离。 乍然受到惊吓,马匹错开大树,跳了几下,蓦地前肢抬起,仰天嘶鸣了几声。洛萝哪儿会想到有这一茬,猛地便被甩了出去! 直到腿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她才总算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这股子疼顺着骨头一直窜到心里,让她头皮阵阵发麻,比之前帮云瑶打架的时候还要痛,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眼眶就红了起来。 穆飞飞是真被吓着了,背后濡湿一片全是冷汗,见到洛萝摔在地上,立刻冲了上来,叫了她几声,声音发着抖,确定洛萝还有意识后,便狠狠朝一边瞪了过去:“你做什么!” 洛萝忍着痛,朝穆飞飞看着的方向转过头。只见不远处正有个年轻男子,也坐在马上,手中还握着弓箭。见洛萝摔下马,他愣了愣,立刻翻下马,将弓箭挂在马鞍边,快步走了过来:“姑娘,你没事儿吧?” 这边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一心一意追着兔子的小一也停了下来,飞快的跑了回来。看主人摔倒在地,面色痛苦,又看一边站了个不认识的人,小一毛都竖起起来,站在洛萝面前,呲着牙,朝那年轻男子低声吼叫起来。 这明摆着是要保护洛萝的样子,年轻男子惊诧后明白过来,苦笑道:“方才见着这小狼追着姑娘,还以为姑娘被攻击了,在下这才急忙射了一箭,没想到反而让姑娘受了伤,着实是抱歉。” 且不说自己现在感受到的钻心的疼,看树上那支箭,顶部已经完全没入木头之中,可想这箭力道有多大,若是真的射中了小一…… 洛萝没法想象之后的画面。 这会儿愤怒就狠狠的压过疼痛一头,她瞪着那人,气的几乎发疯,一字一顿恶狠狠道:“你没长眼睛,你混蛋!” 穆飞飞扶住洛萝,见她眼睛都要充血了,恐怕是生气到了极致。又摸到她腿上布料处濡湿一片,摊开手便是一片腥红,该是伤的不轻才对。 穆飞飞也气的不轻,到底还是担心洛萝,便小心替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萝儿,咱们先快些去医馆,回头再和他算账。” 洛萝却不领情,只是尖声道:“我不要,我现在就要和他算账!他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欺负人!” 那人身着华裳,面料都是极好的,想来也是富家子弟,未曾被人这般责骂过,面色难看了一点,又很快恢复了过来,也半蹲下,直视着洛萝,诚恳道:“姑娘,在下无意伤了您,着实是抱歉。这位姑娘说得对,你现在身上有伤,在下先送您去医馆如何?” 穆飞飞瞟他一眼,没什么好气:“你叫什么?哪里人氏?”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太愿意说出来,不过很快便摸了摸,从腰间解下块玉佩来,递到洛萝面前来,道:“在下文冬青,如今便住在福云客栈。” 穆飞飞在边城做了几年生意,看了一眼,瞧那玉佩澄碧,成色喜人,想来是上等好玉。又将他刚才说的话暗暗记了下来,这才提醒一句:“萝儿,把他东西收着,咱们先走,看伤要紧。” 却听“啪”的一声,穆飞飞被吓了跳。 洛萝将那人拿着玉的手猛地打开,一脸不屑,冷笑道:“什么玩意儿!我才不要,我可不管你是谁,你活该是惹上了我。”洛萝这样子显然是要犟到底了,穆飞飞心里急着,还想说点什么,又听见洛萝的声音,冷冰冰的,带了点狠劲儿,“你若诚心想要道歉,那便给我跪下!” 第23章 新故事 她这话一说出来,不光是对面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穆飞飞也被吓了一大跳,小声喝止她:“萝儿!”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一跪,可就是大事儿了。看这公子哥儿身上穿戴之物俱是不凡的样子,方才还算好说话,却不晓得心里是怎么想的。 穆飞飞可不比洛萝,洛萝再怎么皮,背后有一个洛家给她撑腰。穆飞飞却只有一个人,她就是嘴皮子再不饶人,也分得清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不能惹。洛萝现在丝毫没有软下来的意思,今天这事儿可千万别闹大了去。 也不晓得洛萝怎么就变成这性子了。以前她就是再无法无天,也做不出来这种事儿啊。 穆飞飞一边急着,一边睨着文冬青。 文冬青当然不会给她跪下,他甚至站起了身来,皱着眉,面色不豫:“姑娘,在下已说了会给姑娘赔礼道歉,也望姑娘明白个道理,得饶人处且饶人。” 洛萝疼的要死,脸上却端出笑容来:“你真好笑,今个儿若是我让你受了伤,我给你道歉,你能说出个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才是服你的。” 文冬青笑了笑,对于洛萝来说,那笑容着实是有些意味不明的。她想要问个明白,却见文冬青转过身子,抬脚便要离开。 “你……”洛萝急了,“你给我站住,你去哪儿?不许你走,不许你走!”她挣扎着似乎要起身一般,奈何腿上的伤实在有些重了,她被伤口扯着疼得龇牙咧嘴。 文冬青似乎真的就不管她了,一直到翻身上马,才转过脸来,话却是对穆飞飞说的:“若是有什么事,就来福云客栈找我。”他说着,勒了勒缰绳,想了想,又一挥手,抛过来个东西,正落在穆飞飞怀中,却是方才被洛萝拍开的那个玉佩。 他好像再和洛萝说一句话都嫌多,听到洛萝一连串的叫喊,连头也不回一下,就驾着马离开了。 文冬青这般离开,对于飞飞来说,确实有些头疼了,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孩子,要尽可能不碰到洛萝的伤口将她带去医馆,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 这一折腾就是近乎一个时辰,等到了医馆的时候,洛萝早就疼的昏了过去,穆飞飞也红着眼圈,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她愣愣的看着医馆里的女医过来把脉,查看洛萝伤势,心里半是懊悔半是后怕。 若是没有带洛萝出来便好了……若是……若是萝儿医不好了该怎么办? 穆飞飞整颗脑子都乱成了一锅粥,面色比躺在那儿的洛萝还要白上几分。 不消片刻,那医女总算是走了出来,一脸温和,似乎是安抚她一般,轻声道:“是伤到了一点骨头,不过没什么大碍,只是怕会在床上躺上个把月了。” 穆飞飞点了点头,松了口气,又想到什么,急忙追问:“可是方才我摸到萝儿衣服上全是血……” 医女点了点头:“是了,她腿上被石块一类的东西划破,伤口也挺深。我开些药,让下人按时熬了给她喝。还有治疗皮外伤的药,也得按时敷用才行,若是留了疤,那就不好看了。” 穆飞飞这才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她早就被吓得手足发软,听说洛萝没什么大碍,才算是放下了心里这块石头。 为了更好地培养人才,悬云山庄每一季都会有一次试炼大会。众弟子可以自行选择是否参加试炼大会。而脱颖而出的二十个人,可以学习门派里面更为高级的功夫。云瑶有着静脉畅通的体质,再加上本身的悟性和努力,成为了被最被看好的人之一。 云瑶一回房间,便听到了系统的声音:“文冬青已经和女主相遇了。” 算着时间,男主确实也到了应该出现的时间了。云瑶一点也不意外,倒是极其关心洛萝:“女主伤的重么?可有大碍?” 系统立刻回答道:“轻微骨裂和皮外伤,总体来说是不重的,只用好生休养就可以恢复了。” 云瑶笑了笑:“伤得不重就好。” 房间里面静悄悄的,云瑶以为系统已经消失了,没想到又听到了他的声音:“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你不应该希望她伤的重一点才好么?” 云瑶却摇摇头:“你等着瞧吧。” 她可不是圣母,调养好洛萝的身体,压根儿不是什么善心之举。更何况,她实在是讨厌这些玛丽苏,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吸引人的?矫情又愚蠢,凭什么就能吸引到一群男人围着她转?凭什么优秀的女配们就该因为这些玛丽苏而过得黯淡平凡? 想到上一次在这个世界里受到的挫败,云瑶不免有些来气,沉声问道:“离试炼大会还有多久?” “还有七日。” 云瑶想了想,道:“五日后,我回宁溪城看看她去。” 洛萝实在是只皮猴子,让她当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简直比要了她的命还难过。因为怕小一让她伤口恶化,那小家伙也被抱了出去,和飞檐呆一块,只能偶尔进来看看她。这也就算了,最为可怕的是,每日还要喝药,对于洛萝来说,任何苦的东西都是天下最恶心的东西。 穆飞飞心里愧疚,倒是经常跑来洛府看她。洛萝心里比她还要愧疚,受伤这事儿和穆飞飞摊不上什么关系,穆飞飞就靠一个小酒馆过日子,如今还关了门时不时就往她这里跑,忒不容易了些。 洛萝拍着胸脯又指天指地的发誓了一通,说是绝对会乖乖吃药,她不用这么担心。好说歹说的,才总算是让穆飞飞回去了酒馆。 只是才送走了穆飞飞,她又迎来了云瑶。 见她卧倒在床,云瑶一脸的心疼,掖了掖她被子,又探了探她额头,叹息道:“你怎的这般不小心?” 洛萝委屈了:“我哪儿是不小心!明明是那个人太过分!” 她说着,便将和文冬青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次,即便是说到自己让文冬青下跪的事情,也没有一点愧疚,这让云瑶表情更加温和了,末了,看着洛萝求认同的眼神,她只是摸摸她的头,避重就轻道:“文公子固然有错,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怎么能在那种时候和别人犟起来……若是、若是伤口拖得久了,治不好了怎么办?” 她不会傻到去赞同洛萝说的话,也不会去反对,她压根提都不会提到洛萝对待文冬青的态度是对还是错,她只是转了转话头,说到她的伤事上,更让人觉得,比起其它的事,她更关心的是洛萝本身,是洛萝这个人。 云瑶生怕她提回刚才的事,又嗔她一句:“这下好了,要躺上个把月的,好好磨磨你这顽皮的性子。” 洛萝被她一席话说的暖暖的,想着云瑶果然是极其关心她的,免不了撒娇道:“云姐姐,云姐姐,我快无聊死了,你上次托人带给我的那个《好想告诉你》,我都看了好多次了,我都要急死了,后面又怎么样了,男角儿和女角儿有在一起吗?那个讨厌的女配角有得到坏下场吗?” 看来她真心喜欢云瑶讲的故事,这话问的正中云瑶下怀,云瑶竖起一根手指,对她晃了晃,狡颉一笑:“今日我和你说个新的故事。” 洛萝瞪大眼睛瞧着她:“什么?” ——“叫《女主角失格》。” 这些故事,云瑶已经在心里面练习过上百次了。虽然故事都还保留了本来的名字,实际上里面的剧情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了。而云瑶改的那些剧情,可都是结合了洛萝的故事来改的。再加上她总是能将一个故事讲得跌宕起伏又缠缠绵绵,这就比说书人讲的故事也都吸引人了很多。 等云瑶总算是让新故事也引起洛萝兴趣的时候,才就此打住了后面的故事,功德圆满的站起身来。 看洛萝明显没听够的样子,拍拍她笑脸,眨着眼对她道:“你云姐姐我过几日还有门派试炼,我也该回去做做准备了。不过我保证,以后每三天你都能看到新的剧情,怎么样?” 古代不比现代,敲敲键盘连上网,就能让对方看到消息。每三天都要托人给她带来东西,实在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洛萝又是感激又是感动的。 见云瑶要出门了,又支支吾吾的叫住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敢去看她,只是别过眼,小声道:“云姐姐……你回去后,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和他说……” 云瑶挑着尾音“嗯”了一声表示疑问,却见洛萝扯着被子遮住了脑袋,发出闷闷的声音:“没、没什么。” 云瑶弯了弯嘴角,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的往小几旁花盆看了过去,只见上面黑乎乎一团,带了苦臭的味道,显然是药渣。 第24章 福祸相依(上) 云瑶来的时候是将马车停在了洛府的后门。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值得人去好奇去质疑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从悬云山庄赶回来,停在洛府的后门更方便一点呢?只是对于云瑶来说,这就不是一件平常的事情了。 从洛萝屋里出来,她抬脸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垂下山坡,仅剩下一点余晖洒在地面,而那点余晖,又在一截一截的缩短了去。 她披了落霞摇曳着朝后院走去,举手抬足间全是说不清的风情。此时唇畔含了一点点笑,更是给她带上一抹飞扬的神采。重新攻略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制定了新的作战计划,只是没想到女主光环太过,让她连连失败了几次,好机会都被抢了。不过现在主导权又一点一点的被拉回到自己的手上,看到女主毫无察觉的作死,她心情别提多好了。 云瑶的时间拿捏得极其准确,等她刚迈进洛府后院,就听见大脑里面似乎“叮”的响了一声,那是触发主线剧情的声音。即便不用系统提醒,她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瑶顿了一下,敛了脸上的笑容,一脸肃色,仿佛只是匆匆在赶路一般,等快到后门的时候,她又抬了抬头,若无其事的环视了一圈,接着,露出惊讶的样子来,朝着一处慌忙跑了过去。 文冬青便倒在这里。 此时文冬青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全是汗水,想来伤得极重,连嘴唇都有几分发紫,一双本该撩人无比的眸子紧紧闭着。 云瑶蹲下身,心想,果真是权贵之人,即便是到了这般田地,这周身贵气别人又如何能及一二? 她露出凝重之色,轻轻推了推文冬青,大概是想确认这人还有没有意识。只见文冬青依然紧紧闭着眼睛,唇瓣却开阖一番,似乎是说些什么,云瑶凑上前去,只听见他支离破碎的声音:“走……快走……” 云瑶抿了抿嘴。 原著里文冬青和女主第一次见面并没有产生那么大的摩擦,赔礼道歉一系列行为都在理所应当的范畴里面。后来文冬青受伤,匆忙逃进洛府,洛萝一看这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英雄主义刷的就冒了上来,对他照顾许多。这才算开始了文冬青的情缘。 这个人的事儿她可暂时不打算让洛萝知道,更不会就这样随便帮一帮他,然后把人留在洛府托洛萝照顾。她可不是傻的。 等马车轱辘轱辘的疾驰在回悬云山庄的路上时,云瑶才挑起帘子看了一眼,点了盏小灯,开始查看起文冬青的伤口来。她第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同样帮文冬青这样处理过伤口,所以对于云瑶来说,这种事情一点也不陌生了。所以她只是粗略的看了一下,便俯身翻找起什么来。 云瑶这辆马车是寻了工匠特意做的,以《楚留香传奇》里面姬冰雁的马车为原型而制造,在马车座位下面藏着一个个小柜子,许多应急用的东西就放在里面。 云瑶拿了帕子,往上面倒了点儿酒,也不管文冬青昏迷着,小声说了句:“有点儿疼,忍着些。”这便开始在他伤口附近轻轻擦着。 文冬青伤得很重,伤口里面泛着白,外面一圈又红得可怕,俨然已经发炎。许是伤口长长的一条又很深,血就像停不下来了一般,一股一股的往外边冒着。 云瑶迅速而干练的帮他处理着伤口,等消完毒之后,又从小柜子里拿出个药瓶子,先抹了一点蓟粉在伤口边上,接着再在干净的布条上洒了些。 文冬青已经开始发起烧来。 混沌间,他似乎半睁着眼看了一看,没有刀光剑影,没有仇人的身影。他只能恍恍惚惚的看着,橘黄色的灯光,白衣少女正垂了头将布条缠在他伤口处,脸庞被灯火勾出个模糊而又优美的弧度,眸子里好像盛了星星,璀璨动人,明明是在阴影里面,却也叫人看得一清二楚,挂念到了心上。 云瑶写的故事比约定好的时间更提前送到,这着实让洛萝愉快了不少,一打开就兴冲冲的读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极其生动,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又是气愤。 吃了睡睡了又吃的日子过得久了,洛萝愈发懒了起来,看完故事就好像用掉了很多精力一样,闭上眼便开始小憩起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揉了揉鼻子,立刻皱起眉头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药味,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洛萝对这味道讨厌极了,捏着鼻子就喊了起来:“飞檐飞檐,快帮我把药拿走!” 早春的风在院中拂过,枝叶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音来。 她喊完后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也没动静。这可不是飞檐的作风,洛萝只当飞檐在忙别的事情,没听到,挑了床帘又要再喊一次,只是“飞檐”两个字都还没念完呢,她便瑟缩了一下,后面的话就都吞了下去了。 “你……你……你……” 洛萝想问“你怎么来了”,但是她硬是结巴了好几声,也没能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便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又飞快的琢磨着,要不要哭上一哭,要怎么表达自己伤得厉害,疼得厉害。 她这般九曲回肠的样子,那人就仿佛没看见一般,视线像是落在她身上,又像根本没有注视着她,一张俊脸倒是和往常一样绷着,把手上的东西递给她,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冷冷道:“喝药!” 那语气一点儿也不友善。 以前顾亦虽然也是这么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可是待她到底多了几分温度。可是这会儿对着她,就好像冰块儿似的,叫她又是难过又是着急。 洛萝一委屈,泪珠子说上来就上来,抱着被子直摇头:“我不喝,我不要喝,好苦。” 顾亦依然端着那碗药,好像和她犟上了一般,也不收回手,面色比之刚才又不好了一些。 呛人的药味一股子全窜到洛萝鼻子里,洛萝被熏得几欲作呕,身子愣是晃了好几下,仿佛摇摇欲坠。她看顾亦脸上没有一点点动容,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同情,也没有担心,便拥着衾被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眼圈泛着红,表情可怜极了,声音好像在发抖一般:“顾亦,那药好苦,我不想喝,顾亦。” 顾亦仿佛没听到一般,也不搭话,只是冷冰冰的瞧着她,那眼神可不是在催促她赶快喝药,别任性别给别人添麻烦么。 那算得上有些嫌弃的样子带了凉意,丝丝缕缕的从她心底缠绕而上,渐渐地攥紧了她的心脏,如今春暖花开的天儿却让她有了种重新回到腊九日的感觉。顾亦不光不想看她,连话都不想和她说了!先前对顾亦说的那番话不受控制一般的在脑海里面跳了出来:你总是管我这样管我那样,你算什么,你凭什么管我! 洛萝一直相信自己没做错,可是对上顾亦现在这副态度,动摇之后又委屈至极,抽了抽鼻子,索性推开他的手放声哭了起来,她至今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可是她又觉得心里好像梗着什么,让她极其不舒服。 洛萝不像云瑶那样一哭就哭得个梨花带雨,她哭得几乎算是毫无形象可言,狼狈极了。洛萝想把心里的话和顾亦说明白,又怕顾亦已经讨厌上她了,便只一个劲的说:“顾亦,顾亦……你、你混蛋……你欺负人!” 她说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不能成声了。 顾亦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哭,却是第一次见到她哭得这么难过,一时也愣住了。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药盅,哪里还敢真的对她板的起脸来,只轻轻叹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她脑袋。可心里到底还有芥蒂,一时竟然也说不出半句安慰她的话。 第25章 福祸相依(下) 洛萝一个劲儿的擦着眼睛,顾亦的软化让她好像有了底气一样,哭声也大了起来:“我是为了带小一出去玩……那个人明明、明明就很凶,还会武功……可是、可是他差点伤到小一,我还和他生气来着……我明明都痛死了……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凶我!” 顾亦真是拿她没办法了,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他就是生气又如何,她能露出一副比他还生气还委屈的样子,说不心软那是不可能的。顾亦只好放软了声音,问道:“伤口可还疼?” 洛萝蹬鼻子上脸惯了,干脆扒着他袖子不放,哭道:“怎么可能不疼,疼得要死!” 这位大小姐耍起赖来说的话没几句能信,顾亦也不晓得她这阵说的究竟是真是假,眼见了桌上的药盅上的热气一丝一缕的变少,只好任由她扯着他袖子,口中劝道:“先把药喝了,听话。” 洛萝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的哭着,看来好像很是纠结方才的事,虽然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却还是一迭声儿的指责他:“顾亦你……你不光不回来看看我,还……还凶我,你还凶我……连我生辰你也不回来……你最可恶了!” 说讨厌他的人,说不想见到他的人,说嫌他管东管西的人,可不就是她洛萝么。别人都斩钉截铁的说了讨厌了,他总不能还腆着脸凑上去吧? 洛萝仿佛一下子学精了,说完方才那话心里咯噔了一下,泪眼朦胧中偷偷瞄了瞄顾亦,见他愣了片刻,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怕是想到了之前自己说的可恶话,她立刻下了主意不让顾亦想下去,便抬起头小心翼翼道:“顾亦顾亦,那药好苦,我不想喝。” 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角还带着泪珠,鼻头红红的,看起来极其可怜。洛萝刚刚那阵撒娇耍赖,难得能在顾亦这里见到成效,却忘了这个人向来拎得清得很,说到正事上面的时候,她那一套又不管用了。许是方才洛萝那一串子“凶”的评价让他印象深刻了些,顾亦抿了抿嘴,安抚道:“听话听话,喝完有蜜饯。” 洛萝抬起头,信了。眨巴着眼睛:“真的?” 贪吃的人倒也有一点好处,实在是好哄。顾亦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把药盅递给她,洛萝脸上泪痕还没干,又皱巴着小脸,捏着鼻子,勉强是把药喝了进去。顾亦塞给她几颗蜜饯,总算是松了口气,只是还没完全放下心来,又见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显然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不由得问了声:“怎的了?” 洛萝摇摇头,却想着,顾亦哄她那句话听起来忒有些耳熟了,莫不成以前听到过? 文冬青醒来时,还没等他睁开眼便觉得鼻端萦绕了一股子馨香。很淡很淡的味道,像是什么花的香味,清雅又不失活泼。他依稀记得在混沌间那惊艳的一眼,心里就好像被软绵绵的撞了一撞。 他睁开眼,不知道他昏睡了多久,但是能从窗子外看到一弯残月斜斜挂在天边,该是才入夜没多久。 他的伤口已经被很好的处理过了,带血的衣衫也换成了干净的衣物。一条衾被覆在他身上,文冬青掀了被子,缓缓的坐起来,伤口被扯动着,传来一阵钝痛,他吸了口气,等缓过一会儿,才开始打量起自己所在的房间。 云瑶并不在屋里,她也没必要贪那一点儿时间去和文冬青相处。毕竟有的时候就是人没在跟前,也有办法能刷好感度的。 她这房间的布置和她之前在“云洛坊”的屋子差不多,走的都是清奇大气风,穿越过这么多个古代世界,她也算是有点经验,用嶙峋枯木来装点房间是永远不会出错的选择。即便她没有看到文冬青的表情,也知道文冬青必然会被桌边那一截看起来颇有些禅意的枯木吸引。 文冬青摸了摸那截木头,微微笑了笑,神色间似乎有那么点赞赏。几缕风从窗外卷进来,旁边被镇纸压着的几张纸被吹动哗哗作响。那上头似乎是写了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按住被风吹动的页角,瞟了瞟,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两句诗:“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文冬青不由得愣了一愣。看惯了女孩子秀气小楷写的细雨飞花,乍然看到这般壮志豪情的诗句,这霸道有力的草书,再配上这屋中装点摆设,相得益彰,倒像是污浊间的一股清流。 文冬青赞叹之下,云瑶却正在得意。 文冬青最开始另眼相看洛萝的一点,可不就是那股子报国之志么。云瑶虽说是特意摆了那两句让文冬青看的东西,心里对于这个时代的打仗这种事,还是打心底里不屑一顾的。 她算着时间,这阵文冬青也差不多该看完给他看的东西了,这才施施然站起身来。 系统也在这时候跳了出来——这个系统最近格外操心她的任务,现在又忍不住提醒起她来:“已经这个时辰了,顾亦还没有回来山庄。” 按洛萝的性子,估计是编出一大堆理由耍着赖的让顾亦留在洛府陪她了。 云瑶短短的“嗯”了一声,看起来没有一点放在心上的意思。 “你就这么放心把他交给女主,让他俩刷好感度?” “你急什么?”不知道系统能不能看见,云瑶白了一眼,又抱着胳膊,冷冷道,“不管是书里,还是上次任务,这个时间点顾亦都还没喜欢上女主呢。就是在以前……”她顿了一下,没说完后面的话,只是弯了弯嘴角。 顾亦会栽在洛萝手上,除了洛萝施舍给他的侠义心肠以外,便是后来对男主一心一意的喜欢,又在男主的□□下性子变了不少。 就是云瑶也不得不承认,那时候的洛萝,也是有几分让人喜欢的资本的。 只是那点资本还配不上文里面的两个男角儿。 现在顾亦心里对洛萝有芥蒂,她又时不时点一下洛萝,不光帮顾亦上上眼药,还能让洛萝心里隐约明白自己对顾亦是有不一样的感觉的。等到时候把文冬青放回女主身边,按照之前顾亦那个例子来看,剧情肯定会自动修正然后走回正轨,那洛萝可就不再是一心一意了,那可不就是两边儿暧昧了么。她现在性子本来就愈发不好了,再加上个三心二意,还拿什么让别人喜欢? 云瑶笑了笑,看起来极为和气:“女主成天被咱们这么欺负,怪不成样子的。我也给她放几天假,让她享享福呗。因为以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不管是文冬青也好,还是洛萝这边也好,云瑶猜的都是分毫不差的。 还没等顾亦说出要离开的话呢,洛萝就睁大眼睛,咬了咬嘴唇,半是可怜半是试探:“顾亦顾亦,我明天不想吃蜜饯了,你帮我做桃花糕好不好?” 飞檐是个没趣的家伙,飞飞要顾着自己生意,小一又不能进她房间。洛萝给身边所有人都找了一个不能陪她的借口,唯独没有给顾亦找一个借口。这个人去悬云山庄三四个月,可一次都没回来瞧过她呢,着实是薄情薄义了一些,现在陪陪她,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更何况,她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洛萝就是死也不想承认,自己只是想和顾亦待在一起而已。 顾亦对她的无理要求大多数时候都是拒绝为主的,待回头看了洛萝眼里那点点星光,到了嘴边的话也就没了声。想想洛萝对他的指责,连她待笈之年的生辰也未曾陪她一陪,现在陪陪她,也不是什么特别无理的要求。 就是顾亦,也给她找了个借口。 顾亦抿了抿嘴,点头:“好。” 大概是之前闷坏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洛萝总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有穆飞飞这个闺中密友,有云瑶这个仿佛知心姐姐的存在,还有个顾亦。 洛萝晓得洛家对顾亦有莫大的恩情,也晓得顾亦对自己好其中也包含了对洛峥的回报。可是她就是不敢问问顾亦对她到底是怎么个感觉,也不敢问自己对顾亦究竟是什么个心思。 可是她很享受和顾亦在一起的氛围。洛萝只明白这一点,便把缠人的功夫在顾亦身上用了个尽。 但是这日一大早,洛萝却反常的不再缠着他问东问西,只顾着自己皱着眉合计什么事情。 洛氏夫妇那边传来消息说明日便能回宁溪城,顾亦合计着在宁溪城待了三日,也着实该回去。这本来是来向她辞行的,见她一副有所心事的样子,下意识便问了声:“什么事儿?” 洛萝还在想着事儿,心不在焉道:“过两日该是飞檐的二八的生辰了,我总该给赏点什么的。” 顾亦微微笑了笑:“你还记得飞檐的生辰?” 洛萝看起来是没心没肺,心里可都记得一清二楚,甚至没把记得下人生辰这茬当一回儿事,只老实道:“飞檐在我院子里伺候了七八年了,说什么也该记得的。” 洛萝回答完,这才发现顾亦来做什么一般,嘴一撇,面上一下子端出难过的表情来:“你要走了吗?” 顾亦笑道:“先生和夫人明日就该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闻言,洛萝好似生了气一般,背过身,冷冷道:“走吧走吧,反正你也不乐意留在这里。” 云瑶的药膳将她身子养好了不少,现在伤口恢复的都很好,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才是。顾亦本来该是放心离开的,可是到底对她存了点儿不信任,又仔细吩咐起来:“不许偷偷把药倒掉,要吃糕点便让飞檐帮你买去。甜的东西别吃太多了。外敷的药记得乖乖敷上去……” 洛萝难过不是作假,可是听到顾亦同她说的话,她该嫌弃一下他唠叨,可是又觉得甜甜的。等顾亦说的差不多,真要走了时候,她才抬起头,也不敢看他,闷声说了句:“对不起。” 顾亦顿了一下,许是有些惊讶,到底没说什么。洛萝心里却乐开了花,心想,自己一定要和飞飞说,之前那事儿,自己和顾亦道歉了! 等顾亦回到悬云山庄,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云瑶。云瑶一脸担忧,听顾亦说了声“萝儿没什么大碍了”,才舒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可是,前几日弟子试炼……萝儿她不该任性留你的……” 没参加试炼,说不遗憾那是不可能的。这事儿却怪不得洛萝,顾亦想也不想便替她辩解道:“萝儿不知道试炼的事儿,我没同她说。” 他说着便又要朝前走。却听见云瑶的声音,木木的,却格外清晰:“可是,我和萝儿说过。” 顾亦愣了愣,临行前洛萝那声“对不起”好像咒语一般在耳边乍然响起来。 第26章 春会 等洛萝皮肤上的疤都好得差不多了,飞檐才总算是肯把小一抱回她屋里了。小东西一个月没见着主人,兴许是有些生气,一开始尽拿屁股对着洛萝不搭理,等洛萝软着声音哄了几遍之后,它才总算肯转过来,拿脑袋去蹭了蹭洛萝脖子。 小狼崽长得很快,比洛萝上次见到的样子,是长了一大圈,也重了不少,兴许再过上一段时间就不能抱在怀里逗着玩儿了。 洛萝被它蹭得痒痒的,便咯咯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月前顾亦还回来过,我若是没有受伤,你也能见上一见他了。” 小家伙歪着脑袋看她,显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倒是飞檐接了嘴,快言快语的说道:“小姐,方才奴婢瞧着府上来了一位可俊俏的公子,那带路的小子没和我说,瞧那样子该是去找老爷的才对。” 这话让洛萝有些不以为意。她活了这么多年,在她眼里真论得上俊俏这词儿的人怕是只有顾亦和宋行简二人,便只随口问了句:“比顾亦如何?” 对洛萝这几句话都离不开顾亦的态度,飞檐早习以为常了,心里隐隐约约有那么点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主子不肯承认,她一个奴婢自然也不能多说。飞檐抿嘴笑了笑,还真认认真真的想了想,回答道:“论模样,顾公子是比他好看些,不过那人看来比顾公子更好相处些,奴婢瞧他同下人和颜悦色的,该是个好脾气的主。” 洛萝撇了撇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辩了一句:“你那是没和顾亦相处过,顾亦其实挺温和的。” 飞檐着实没法把“温和”两个字和顾亦扯上关系,只道自家小姐是那什么眼里出什么,忒不公平了一些。飞檐不同她说模样上的事儿了,又八起来:“奴婢瞧他公子身上穿的是寻常富贵人家穿不上的好料子,只怕来头不小,你说他到底什么事儿会来咱们府上?” 洛府做的是丝绸布料上的生意,就是下人,也对布料方面懂得不少,洛萝丁点也不怀疑飞檐认料子的眼光,即便晓得那人身份不一般,却也不怎么关心,敷衍道:“我爹爹就是个书院的夫子,能有什么事儿?莫不成那人也想进书院不成?” 飞檐却神秘兮兮的笑了笑,打趣道:“搞不好是瞧上咱们小姐的花容月貌,亲自上门提亲来的呢。” 洛萝最受不得别人这样撩拨,将小一抱紧了些,藏了半张脸在那毛茸茸的身子下面,眼波流转着,道:“我可不记得认识什么衣着华贵模样俊俏的公子哥儿,快别这般打趣我了。”她说完,到底是被激起了些好奇,问了声,“那人叫什么名字?” 飞檐却摇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那带路小子真可恨,什么都不同奴婢说。” 洛萝这人最要不得的便是什么都爱当真,被飞檐打趣一番,还真就放在心里想了那么一想,若是那人果真来提亲的,自己该如何优雅地拒绝呢。只是她这番想法着实是妄想,就是又过了半把个月,洛氏两口子常常来看她,也没对那人、没对她的婚事提起一言半语。 仲春过一半,正是万花齐放的时候。宁溪城有个自己的节日,是城里一些年轻人办的春会,说是春会,倒更像是青年才俊和贵女闺秀们相识的活动。 洛萝最见不得自己不能凑热闹,每年这时候她虽然对认识公子哥儿没什么兴趣,却对那些比赛感兴趣极了,倒不如说,她对于在比赛中打败别人感兴趣极了。 奈何如今她虽然能到处走动了,离跑跑跳跳还是有好长一段距离的。洛萝着实有些丧气,倒是飞檐露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来,一个劲儿的和她说“听小姐妹们说,那公子也要来春会的。” 洛夫人生怕洛萝趁人不注意就变回那只皮猴子,千叮万嘱的派了飞檐照顾她。飞檐自然是一万个乐意的,这种地方她一个奴婢是万万去不了的,可是陪同自家小姐去的话,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洛萝想去看看那边蹴鞠、马球之类热热闹闹的东西,洛夫人就仿佛看透了她心思一般,又和飞檐下了铁命令,不许往马球那边场地去。这就让洛萝有了种今年春会怕是无聊至极的想法。 她这般沮丧,让飞檐在高兴之下也生了几分同情,劝她道:“大小姐,今儿您是待笄之年,也不适合去参加那些活动了,与其看他们玩的热闹自己不痛快,还不如去看看安安静静的东西,反正也看不懂,至少咱们痛快。” 洛萝却瞪她一眼:“你不懂那些之乎者也,我却是懂的。” 飞檐“是是”了几声,扶了她慢慢走着,又说道:“大小姐既然是懂的,就不该那么无聊了才是。”洛萝恍若未闻,俨然是无趣至极了,看了几幅画儿便再没转动一下脑袋。飞檐却对这些感兴趣的很,看的是一个目接不暇,过了片刻,飞檐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一样,又偷偷和她说:“大小姐,你瞧那边那位,可不是赵府的小姐么?” 洛萝这才舍得往旁边施舍一眼。 赵轻语愁嫁已经是宁溪城摆烂了的八卦了。只是这赵小姐心高气傲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明明已经愁嫁得不得了,还总做出对男女之事不屑厌恶的样子。前几年赵小姐难得来参加了次春会,只是从头到尾都孤零零一个人,无人问津,赵小姐勃然大怒,将这春会就贬到尘埃里去了,此后就是被人递了帖子,便再没来参加过。 今个儿会在春会上遇到这赵小姐,可不是一件稀奇的事儿么。 洛萝挡不住自己那颗想要八卦的心思。又听飞檐在旁边碎嘴道:“这赵小姐不是不屑来参加春会的么,怎么又跑来了?瞧这妆可真够精致,难不成真愁嫁成这样了?” 洛萝一边看一边想,飞檐这嘴毒的和穆飞飞没什么两样了,吐不出一句好话来。 因着顾亦那事儿,明晓得赵轻语无辜,洛萝也对赵轻语没什么好感。见赵轻语忽然侧过身子,捋了捋头发,又睁大眼睛做了副讨人喜欢的样子,往旁边一处走去,洛萝扯扯飞檐,道:“咱们跟过去瞧瞧。” 飞檐一路看得多听得多,就把知道的事情都拿出来和洛萝分享起来,有点儿得意道:“那边儿应该是诗社的场子的了,大小姐您真要去?” 这些花花绿绿的画都不喜欢,更何况是平淡无奇的字呢,别说静不下来的洛萝,就是飞檐也不愿意往那儿去看热闹的。洛萝却说:“咱们不去看诗,去看赵轻语。反常即妖,谁知道她在作什么妖?” 刻薄好像是会传染的事情,连洛萝这阵说话也都刻薄起来了。 两人同赵轻语保持了一长段的距离,一走进诗社便看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交头接耳,似乎对什么赞扬有加,洛萝坏毛病就犯了,想也不想,立刻把赵轻语往脑后一抛,就往人群里面钻,非要看看热闹不行。 等好不容易钻到里边儿,见里面不过是黑字白纸一张,不由失望不已。飞檐是个鬼机灵,立刻装起傻来,巴巴问道:“大小姐,这写的都是些什么?奴婢实在是看不太懂。” 那字倒是写得挺好看,端端正正的写着“纷纷世事乱如麻,旧恨新愁只自嗟。春梦醒来人不见,暮檐雨洒紫荆花。” 洛萝只瞟了两眼,撇撇嘴:“就是说现在战争爆发,世上纷乱如麻、生灵涂炭,就是春天来了,也不觉得开心。哼,倒还算是有几分忧国忧民心思的人。” 飞檐一听便明白了,洛萝其实心里是欣赏着呢,立刻笑道:“大小姐可真厉害,奴婢就看不懂这些,只觉得这些字凑在一起还挺好看。” 洛萝被她乱拍一通马屁,心情算是好了不少,又盯了那字端得是平淡如水的道了声:“诗还过得去,字就没顾亦写的好看了。”洛萝瞧了一会儿,目光停在落款处,又有几分疑惑。 文冬青、文冬青,这名字忒有些耳熟了。 第27章 云上之人 洛萝站了一会儿,听得周围人都说,论意向抱负,这诗当夺得今年春会头筹才对。洛萝对诗作不感兴趣,夺不夺头筹也和她没什么关系,只是这落款着实叫人在意,不晓得到底是个什么人,怎的这般耳熟。又听周围人谈论道:“这问文公子不仅文采斐然,方才被几个公子哥儿硬拉着赛了场马球,他那表现,可叫一个精彩之极。当真是文武双全,人中俊杰。” 听了一圈下来,周围只有赞扬的,就连一句嫉恨贬低也没有。让人喜欢不是难事,让所有人都不讨厌,那才叫难事。 洛萝实在忍不住了,想问问这个文冬青究竟是谁,就听见飞檐的声音:“小姐小姐,那就是上次奴婢同您说的那公子,赵小姐怎的和他在一块了?!” 洛萝立刻顺着飞檐指着的方向看了过去。 却见赵轻语双颊融融,飞霞淡染,妆容本来就足够精致了,这会儿那抹子害羞和明亮的眼睛,让她整个人变得动人了起来。 只是赵轻语身边的男人看起来就更加优秀了。不管是姿容还是样貌,都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飞檐就像是眼睛发直了一般,几乎贪婪的看着那人,啧啧赞叹道:“小姐,这公子可真是……莫说宁溪城,就是整个庄国,怕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洛萝也直愣愣的看着那人,肚子里火气却愈来愈大,文冬青文冬青,她可算是想起他是谁了! 飞檐瞧着那人,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洛萝便把脾气发到她身上去了,怒道:“看什么看!就这个样子还庄国第一呢,便是宁溪城里,比他好看的人都多了去了!他可比的上顾亦三分?!”说完这句话后,洛萝又悔起来,拿他和顾亦比?太抬高他档次了!洛萝又补了句:“就是宋行简,我瞧着也强他不少!” “可是大小姐,他真的……”飞檐被她唬得讷讷的,没意识的就要反驳,又马上反应过来,嘴里麻利的附和道,“是了,看个一眼还行,多看看,便觉得不出色了。”话是这么说,她还是没忍住又瞟了一眼那人,待注意到洛萝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后,赶紧又拍上一句:“莫说顾公子三分,就是一分也比不上!” 飞檐哪里猜得透洛萝想什么,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洛萝哼了声:“拿他和顾亦比,简直是太抬爱他了。” 害她受伤,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的人,现在不光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还出尽风头。让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洛萝火气上来了,抬脚便朝那边走去,若是不找找这人麻烦,她还能叫洛萝吗! 文冬青可不是瞎的。 有人这般气势汹汹的朝他走过来,一副要找茬的样子,他若是什么都没察觉到,那就枉他练了这么多年武了。只是抬眼瞧见的人,着实让他意外了一番。 那眼底的怒气和恶意,几乎毫无遮掩的朝他袭了过来,和两个月前那双眸子如出一辙,让他在一瞬间便想起了那件事儿。文冬青只是略微皱了皱眉,等看了洛萝后面亦步亦趋的飞檐时,他那点厌恶渐渐变成惊愕,然后变成了担忧。 还不等洛萝找他麻烦呢,文冬青就撇下赵轻语,快步朝洛萝走了过去,他依然皱着眉,只是表情却又是担忧又是关心,话也先洛萝一步说了出来:“是你?姑娘,你身子可还有大碍?那之后并未有人来福云客栈寻过在下,在下只好自己打听,只是过了许久也并未有任何消息……你、你……今日能见到你,在下可算是松了口气。” 洛萝被他抢白一番,这会儿面上表情和方才的飞檐没什么区别,俱是目瞪口呆的。这就轮到飞檐来提醒她了,飞檐拉拉她,轻声道:“小姐,你?” 瞧这样子,洛萝的伤和这公子少不了干系,难怪方才她会那般生气。 洛萝是来兴师问罪的,哪里知道敌人直接就丢盔弃甲的投降了,她就是想到了一万种可能,也没想到这种可能,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还能说的点:“你……你那时候的态度可不是……” 文冬青唇畔含了一抹笑,微挑的凤目看起来仿佛万般含情,他柔声道:“当时是在下冲动,得罪了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赵轻语这才慢吞吞的走了上来,正如洛萝对她没什么好感那样,她对洛萝也不是那么友好。撇了嘴便讽道:“几个月不见洛姑娘,还以为姑娘是转了性子了,原来因为是闯祸摔了腿。” 论吵架,赵轻语从来都不是洛萝的对手,洛萝就是想都没多想几下,一溜儿的就回了过去:“彼此彼此,本以为翻了年,赵大小姐又长了一岁,该讨人喜欢些了,没想到还是这么让人不喜欢,也怪不得会愁嫁。” 赵轻语被她堵得胸膛起伏不定,面上赤红一片,勃然大怒:“你!”翻了年,她可就不再是待嫁之年,能挑的夫家也少上许多,已经不仅仅是愁嫁的程度了。人越出名,聚在身上的目光就越多。赵家论财力名声都是宁溪城数一数二的,赵轻语愁嫁的事,也就理所当然成了宁溪城的笑柄。 只是虽然是笑柄,还没谁敢把这些话当面说给赵轻语听的。洛萝就不一样了,洛家总是压赵家一头的,洛萝从来不怕在赵轻语面前说难听的话。 洛赵二人吵得和小孩子似的,这让文冬青有些哭笑不得,也趁机好好打量了洛萝一番。宁溪又被称为富庶乡,城里一水儿的富商,个个都能撑起半边天。其中尤其以洛、赵二家为甚。洛萝虽然做了男子打扮,模样却当真算得上是妍丽之至。只是那脸颊看起来颇有些病态的苍白,想来身子该不是太好才是。 文冬青思忖片刻,笑道:“赵小姐,前些日子确实是在下冲撞了洛姑娘,赔礼道歉是应当的,这事儿,洛姑娘实在是无辜。” 赵轻语也是个傲的,闻言脸立刻拉了下来,转身就要走。只是那步子慢的和什么似的,两步一停,俨然是等着文冬青上前哄她。文冬青看看她,轻轻叹了口气,凤目里光华微敛,又别有一番情谊。文冬青朝洛萝叹道:“在下改日定然亲自登门赔罪。”又看着她那白惨惨的脸蛋,到底还是不忍心:“姑娘多多保重身子。” 等文冬青离开后,飞檐好像才终于恢复了属于自己的意识,又翻来覆去的说起来:“文公子可真是……可真是……”她啧啧两声,一脸向往。片刻后又摇摇头,道,“可惜了,怎的就对赵小姐有情了呢?” 洛萝却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对赵轻语有情了?” 飞檐愕道:“可是,他、他方才不是追上去了么?” 洛萝冷笑:“他若果真撇下赵轻语同我在这里说个没完,那才不叫个男人。” 洛萝的气来得快消得快,尤其是吃软的,像顾亦那样能让她生上数月气的,还真就那一个。飞檐打量着她,方才文冬青好言好语一番,洛萝看来也没那么气了,这才放心同洛萝八道:“方才文公子还特意关心了大小姐一句呢。他可真是……可真……” 飞檐想不出来形容文冬青的词,来来去去就只剩下了那一句说的。 打那起飞檐就好似被迷了魂儿一般的,管是说个什么,飞檐就硬是要往文冬青身上带去。洛萝再不靠谱,也被她给吓了一跳,甚至还试图开导过她:“那人是什么来头,干不干净,姑且不知道呢。就算是个干净清白的,那也该是富贵公子,你万万攀不上的,莫被那些劳什子话本子误导了。” 飞檐比她还要奇怪:“大小姐,奴婢只是觉得文公子生得好看罢了。”只是说完,又开始八起来,“听说那文公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起先赵家是用了财力交换,想要绑牢他,奈何文公子哪是他能留得住的人。听说宁溪城里不少待嫁的女孩子,可都在肖想文公子呢,若是能嫁给他,不知道多风光。” 洛萝撇了撇嘴,只觉得心里愤愤不平的。 飞檐摇摇头,叹道:“也不晓得文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别的没放在心里,倒是飞檐这句话让洛萝惦记上了。等到了晚膳结束的时候,洛萝仿佛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说了句:“最近城里来了个文公子,听说厉害风光得很。可是他前段时间不还来我们府上找过爹爹你吗?这个文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她状似无心的问话,倒是让洛峥立刻警觉了起来,眉毛皱的紧紧地,不知道是命令还是警告的和她说了声:“萝儿,那文公子可是云上之人,不是你高攀得上的。你别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洛峥对她这般严肃的时候实在是少之又少,洛萝“唔”了一声,心里有些不舒服,抽身便要走,却听见洛峥又和她强调了一次:“萝儿,不许和文冬青扯上关系。” 洛萝还真没那分想法,只觉得洛峥担心得太多余,便当成个笑话和飞檐说了,说的一半一半的,只说了“云上之人”这个称呼。飞檐认认真真的听着,末了,不忘感叹一句:“云上之人?那岂不是就是这天下最好的男人?” 洛萝却怔了怔,总算是明白过自己心里哪儿不舒服了,可不是那句“高攀不上”么。她洛萝还用“高攀”谁?笑话! 第28章 套和路 对于洛萝身边所有的人来说,每次洛萝病好了的时候便该是庆祝的时候。虽然洛萝如今身子已不似以前那般,但凡生个小病就好像会一命呜呼了,不过这个庆祝却成了亘古不变的习惯。 对于玩的事,洛萝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同穆飞飞好一顿酒饱饭足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往回走去。 正碰上赶场的日子,街上热闹得不得了。到了这种时候,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和大小姐们便是不屑于出门的,生怕别人将自己和那些廉价物什扯到一块去了。洛萝自然也不会喜欢那些摊子上随便扔着的小玩意儿们,她用的要的,从来都是最好的。洛萝只是觉得人挤人颇有点意思了,也不急着回去,见到有意思的摊贩还远远的观望上几眼,同穆飞飞交谈几句。 此前穆飞飞和宋行简虽然是有那么些暧昧,奈何她死咬着不松口,宋行简也耐心等着。如今宋行简去了悬云山庄,去便是三年,这倒让穆飞飞心里生了点不是滋味的滋味,和洛萝说了几句后,便仿佛无意说道一般:“这后来,顾公子可还有回来看过你?” 说起这个,洛萝便觉得有些失落,直摇头:“未曾。”岂止是没有回来看过她,连一点音讯都不捎给她。 这人什么事儿都爱往脸上摆,穆飞飞一瞧就明白了。顾亦以前是怎么样的,她大概知道那么一点,和他们不大一样,打小就没家没个正经朋友的人,一个人过惯了,哪里会想得到和别人相处还有许多别的规矩的?更何况洛萝如今对顾亦那点子心思说不清道不明,顾亦看来对她也没太多那方面的意思,那人怎么会做多余的事儿。 穆飞飞这时候真觉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笑了笑,挑着眉道:“瞧你这样子,真把自个儿当成了怨气冲天的主了?我说你变了,你还不信我,人家不来找你,你就不会去找人家么?你以前可不就是这样和顾公子相处的?” 洛萝马上急了:“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穆飞飞逗她,“人不一样了还是感情不一样了?以前黏的和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这会儿却扭扭捏捏的放不开,你怕什么呢?” “你、你怎么……”正如顾亦的暴力压制一般,穆飞飞的嘴皮子也是极其有威力的,洛萝被她说的忐忑,干脆瞪她一眼快步超前走着,不理她了。 穆飞飞却撵着她,边笑边不依不饶道:“又被我说中了?不若你寻个时间,我陪你去悬云山庄看看?走嘛走嘛,省的瞧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心里焦。” 洛萝抿着嘴瞪着前面,走得更快了。说不赢,她还不会躲么?只听穆飞飞在背后咯咯笑着,似乎是停了脚步,声音离她愈来愈远。 洛萝却蓦地停下脚步,伸手一拦。 那人不过三十岁左右的模样,脸上还带了灰,脏兮兮的,头发也都结在一块儿了,俨然是贫民窟里出来的家伙。洛萝见他衣服皱巴巴的,上面还凝了黑色的泥块。自然不大敢碰他,只是隔了他一段距离拦着他。 那人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她。只是目光不停的闪烁,仿佛还带了点心虚。 那人又高又壮,比洛萝长了一大截,洛萝心里也是怕的,却扬扬下巴,几乎是命令着:“还回去。” 毕竟做坏事的人,十□□都是欺软怕硬的主。洛萝从话本子学的东西不少,遇到事儿从来都先装出一副硬气的、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来。就是真出了什么岔子,她背后还有个洛家撑着呢。宁溪城里面谁敢不让着她?谁敢找她麻烦? 男人被她唬了一唬,张嘴欲言,想装出无辜的样子来,洛萝动作却比他的话还快,飞快的从他身上抽下个东西,捏在手心里,没好气:“你想说这东西是你的?” 男人又想说话,只是洛萝刚才在穆飞飞那里生了点微不足道的气,却想十倍的撒出来,心里恶意四起,寻思着对面也不是个好人,她就理直气壮的捏着鼻子,露出嫌弃恶心的表情来:“好臭,你身上臭死了!”她说着掂了掂手上的东西,撇着嘴道,“这个和你身上的臭味可不一样。” 这时候穆飞飞也不紧不慢的凑了上来,看了看洛萝,又看看男人,也不多说,直接笑着招呼起来:“前面那位公子,还请留步。”她又扭头笑了笑,“咱们不妨好好辨认辨认,反正今儿还早着呢。” 一个年逾三十的男人,在大街上偷窃不光被当场抓住,还被两个小丫头损得让人无地自容。可是被穆飞飞叫住的那人已经踱了过来,男人硬生生把那口气憋回肚子里,看了一眼洛萝,推开她便跑。 那一眼的恶意不必洛萝的少。 而被穆飞飞叫住的人,总算是走了过来。穆飞飞仿佛是傻了一般,愣了许久也没说话,倒是那人点了点头算是招呼,从洛萝手中接过东西,笑得温文尔雅:“这下,在下算是欠着洛姑娘两份情了。” 洛萝本来是想冷笑着损那人一顿,只是他话里“情”那一字说得低沉悦耳,意味深长。那人明明没有调笑的意思,就是从她手上拿过东西的动作,也都做的举止有礼,未曾碰到她一分一毫,可是不知怎么的,洛萝就是觉得面红耳赤,许是那双凤目下情意融融,视线着实有些太炽热了。 穆飞飞一见着文冬青,就以为两人会吵上一架,今儿闲的,她有很多时间去吵上一吵。只是她在脑子里面演练了百儿八十次的,架势也拉开了一阵了,也没见两人吵起来。 又见洛萝嚣张气焰少了一大半,只是皱着眉侧了脸冷冷道:“早知道我就不该拦住那小偷的。” 文冬青姑且也是晓得这女孩有点侠义心肠的,却对她侠不侠的,只字不提,只柔声道:“你会拦住他的,我信你。” 洛萝哼了声不再言语,穆飞飞只觉得其中涌动的气氛着实忒奇怪了一些,又见洛萝脸蛋上飘着抹粉霞,心里惊了一惊,当即从身上翻了翻,翻出个东西递给文冬青,将他注意力给拽了过来,道:“瞧我这记性,今儿见到文公子才想了起来,这东西也该还给你才是。” 文冬青笑着点了点头。接了玉佩,手一转,不等洛萝吱声儿呢,便给戴在了洛萝身上,直视着她眼睛,道:“这玉佩姑且先放在姑娘这里,在下既然说了会登门道谢,便必然不会食言。” 洛萝就是想要拒绝,奈何文冬青总是有办法让她说不出拒绝的话,这会儿就是一句“在下现在还有些许事儿,日后必然会拜访贵府”这就抽身走了。穆飞飞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个人,等文冬青走远了,见洛萝摸了摸那玉佩,穆飞飞才服气的说了声:“他……”她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思索要怎么形容文冬青,许久后才说道,“我道他耍赖的功夫比你还要胜一筹,又好像不及你。” 洛萝反应过来,瞪她:“你才爱耍赖呢。” 穆飞飞不理她,只顾着咋舌道:“再一想,果真是比你高明,高明许多。至少你耍赖都是光明正大的耍赖,他却能藏着掖着风度翩翩的耍赖。” 穆飞飞再想想,又觉得文冬青不止是耍赖高明,就是说话的技巧,也是高明至极。但是这话穆飞飞也藏了没和洛萝说,歪着头看着她,试探道:“咱们改明儿去悬云山庄一趟,你不是想顾公子的么?” 洛萝却捏了玉佩,大眼睛看着她:“飞飞,你究竟想问些什么?” 第29章 不太正常的男主 穆飞飞被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瞧,心里没来由的咯噔跳了一跳,面上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然笑着,甚至还若有似无的白了她一眼,眉梢高高挑着:“我能问什么,我不过是瞧你无聊,想约你去哪儿散散心罢了。”模样和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许是经过了宋行简的事儿,又许是经过了顾亦的事儿,穆飞飞算是看明白了。洛萝这个人,你只能暗着提点,若是真的明着点破她的心思,她非和你翻脸不成,那点子刚刚萌芽的心思也说藏着就藏着,搞不好就此销声匿迹了。 所以这种性子,最让人拿捏不住了。你暗示过头了,她会躲着,你暗示不到位,她又什么都不明白。 不过感情嘛,若是没什么意外,总会有日久生情水到渠成的那一天。 可方才文冬青表现出来的态度,着实让穆飞飞有些担心,担心文冬青好巧不巧会成为那个意外。文冬青耍赖都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关键是这人看起来着实是有些高明,洛萝又是个小孩子心性,一言不和能讨厌你到死,合她心意了,天大的不愉快都能一笔勾销。 穆飞飞不太明白文冬青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洛萝睁大眼睛看着穆飞飞眸子忽闪忽闪的,不晓得她想到了什么,也就当穆飞飞说的都是真的了一般,面皮上对她笑了笑,道:“我可是信你的。”只是话里的意思不太对味儿,心里也到底是留了个心眼儿。 两人各怀心思,只当对方都没察觉到。 文冬青对她的样子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洛萝想多想,又怕多想。不过有一点儿她自个儿是清楚的不得了的,她对文冬青完完全全没什么不干不净的心思。 过了个两日,等缓过劲儿来,洛萝忽然想起这一茬,便取了文冬青硬塞给她的那块玉佩,想着让飞檐给送回去。 飞檐对文冬青似乎极为有好感,揣了那玉佩,想着能见到文冬青,便乐呵呵的去了,只是还不到一盏茶时间,便又揣着玉佩乐呵呵的回来,嘴里还颇有些兴奋的嚷着:“大小姐,大小姐,文公子来了!” 洛萝正逗着小一在玩呢,听到飞檐的话,被吓了一跳,忙问道:“他怎么来了?”前些日子洛峥可是那般严肃的和她说了不许和文冬青接触,按理也该是叮嘱了人不让文冬青入府的,可是怎的就放进来了? 小一也跟着脑袋一歪,看着飞檐。 飞檐不知道那一回事,自然也没理解洛萝的意思,还以为洛萝问的是文冬青来做什么,只笑道:“许是来和姑娘你赔罪了,已经在厅里等着姑娘你了。” 那个人的确是说了要亲自上门拜访的。 洛萝却没什么好气,甩了甩袖子,抿抿嘴,和飞檐的高兴截然相反,板着脸:“不见不见,你替我把玉佩给他,然后让他回去!” “可是,这……”飞檐捧了玉佩,糊涂得很。对于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鬟来说,文冬青这般的人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可是大小姐这般随随便便的就拒绝了,着实有些不解风情。便是两人以前有过过节,文公子这般哄着大小姐,她也早该高兴了,怎的唯独就对文冬青这么不留情面。 洛萝看她一眼,表情冷冰冰的:“怎么?小姐我的话都不听了?” 洛萝现在生起气来,是把顾亦的表情学的有模有样的,还真有能把人唬住的气势。 飞檐愣了片刻,老老实实的出去了,等再次回来的时候,手上果真没有玉佩了,倒是拿了别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搁在她面前。只见小一动了动,爪子扒在小几上,鼻子耸动着闻了闻,飞檐这才道:“大小姐,文公子说这是新开张的香酥园的糕点,如今桃花正好,做出来的桃花糕也是软糯香甜,特意买来给大小姐尝尝鲜的。” 洛萝贪吃的毛病在宁溪城里不是什么秘密,稍一打听便能清楚,并不会费文冬青太多时间。但是文冬青就是如何都想不到,他的好意是抛给她了,但是洛萝盯了东西一会儿,显然不怎么感兴趣。 她的思绪就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一样,慢慢地、慢慢地就想到上一个春天,顾亦也是这样拿了一碟桃花糕哄她。便是过了小一年,她也依然记得那桃花糕的味道。 洛萝这一发呆就是好一会儿,飞檐着实忍不住小声唤了唤她:“小姐,小姐!” 洛萝回过神来,撇了撇嘴,伸出手。 飞檐还以为她该是开心了,想要拿一块尝尝,谁知道洛萝只是把那碟子推开远离小一的鼻子,再不看一眼,声音也淡淡的:“我不要,你拿回去还给他。”话毕,还小声嘀咕了句,“没诚意。” 飞檐只觉得这个自己伺候了十余年的大小姐,变得愈来愈不可捉摸了。这一来一去的,倒也让她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怎么着了,进进出出几趟都不带空手的。 连飞檐这个极了解洛萝的人都没想到的事,文冬青又如何能想到,看着摆回自己面前的东西,心里不免几分尴尬。又见飞檐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大约是想安慰他几句,文冬青却是不需要那种东西的,先她一步摇摇头道:“便是犟也犟得可爱。”说着,又笑了笑,温温和和的,“洛姑娘可有说什么?” 飞檐见着他垂了半边眸子,脸上线条柔和,端得是公子如玉,心里跳得有如小鹿乱撞,也不晓得该说不该说,先只道了声:“小姐什么也没说。”待见着文冬青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又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着,“小姐说,没诚意。” 文冬青何其聪明,马上明白过飞檐的意思,站起身负起手,对她点了点头:“如此,在下受教了。” 飞檐马上垂下头:“我可没和你说什么,你别瞎猜。” 后面几日,文冬青虽然没有再登门,却总是让人给洛萝捎点什么东西。洛萝也是坚决的很,送来的东西清一色的都让人原封不动的送还了。 过了些日子,云瑶那边递了信,说是能偷闲一日,约洛萝去悬云山庄看看。这种事情对于洛萝来说,当然是乐意至极的,洛萝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即便是云瑶邀的她,但是她还是把云瑶放在了二位。 如今洛萝身子尚未大好,飞檐还是得陪着的。第二日一大早便雇了马车,载着两人朝悬云山庄过去。等到了地儿,门口的两名弟子绷着个脸要做做威风,待远远的看见云瑶冲着两人挥了挥手,两人马上敛了不善的脸色,几乎是点头哈腰的送了两人进去。 飞檐没受过这般待遇,心里乐得快开花了,连洛萝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只是这受宠若惊后面,又觉得骄傲不已。 云瑶过来挽了洛萝手臂,笑眯眯道:“咱姐妹二人许久未见了,今夜便住一块,好好聊聊天儿。”她说着,又弯腰逗了逗跟在洛萝脚边的小一,道,“这便是你说的小一?看着可真够机灵。” 对上云瑶的时候,一向胆大不认生的小一,好像是转性了一般,偷偷退了一步,似乎这样别人就不能看见自己了,只露出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云瑶。 洛萝也不勉强小一和云瑶亲热,只挑了挑眉,摸摸小一的头算是安慰,然后四处张望着:“你今日不用练武么?” 云瑶点头:“我如今学的功夫和别人不大一样了,有专门的师父在带着我,所以也不是每日都需要去演武堂的。” 云瑶这般出息,让洛萝心里有点酸。云瑶晓得她在想什么,这女孩心胸狭隘得很,面上是“我希望你过得好”,心里却是“我希望你过得好,但是不能比我好”。云瑶心里好笑又不屑,接着不咸不淡的问了句:“可想去演武堂瞧瞧?” 洛萝这才没站上一会儿呢,满心满眼都想去见见顾亦,压根儿不晓得云瑶说的是什么地方,只顾着点头应和:“带我去看看罢。” 瞧她这样子,似乎也没想到云瑶为何有单独的师父这层事。 云瑶可不打算让她继续糊涂下去,边领着她往前面走,边和她解释着:“前段时间,咱们这些外门弟子做了个试炼,胜出的弟子便可以学习更为高深的功夫,也有专门的师父教导。没有通过试炼的,还得继续学基本功。”她说这话就是想让洛萝晓得,她心里那个“除了家世什么都好”的顾亦,也没有她想的那么神。 她应该可以开始弱化顾亦在洛萝心里的印象,然后给洛萝和文冬青两人牵线了。 洛萝点了点头,咬着唇道:“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也不晓得……不晓得顾亦的师父是谁?” 云瑶偷偷冷笑着。他?他可不是为了你,连试炼都错过了?不过洛萝对顾亦的这份信任,让她觉得很是满意,接下来,等洛萝看见,被她神话化的顾亦,就混杂在最低级的弟子当中,她会露出什么表情里?她心里会有多动摇? 云瑶显然很期待后续的剧情,只是云瑶万万没想到的是,上天会这么眷顾于她。 第30章 诱 云瑶的人缘着实是奇好无比,这一路上慢慢踱过去,时不时就有人过来和云瑶说说话。云瑶也和她一个一个介绍着,其中更是有不少听起来实在是有头有脸的大物,让洛萝又是感叹又是羡慕。 还未走进演武堂呢,就听到喝声此起彼伏,不时还带了刀剑相交的哐当声,这让洛萝皮肉下的热血都好想沸腾起来了,止不住的幻想着,如果在此时此刻的自己,也可以在里面和别人挥舞着软剑,挽出漂亮的剑花,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啊。 云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你若果真想学,等日后回去,我教你便是。” 洛萝总觉得曾经高人一等的自己,如今在云瑶面前却处处矮了一截。云瑶说得又热情又诚恳,洛萝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默默跟着她进了演武堂,入目便是两柄长剑相接,刀刃碰撞下似有火花溅起,发出清脆的声音来。 见了云瑶的脸,两人马上停下动作,凑过来招呼道:“小师姐,怎的到演武堂来了?”两人瞧着云瑶的目光俱是柔和温顺,其中殷勤可见一斑。 云瑶笑道:“来瞧瞧你们可有偷懒。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小师姐多想想咱们才好!” 云瑶没心思和他们多说,敷衍几句算是了事,只是两人俱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围在云瑶身边也不走,云瑶见洛萝只顾着津津有味的看别人打斗,自己东张西望的都没看见那人身影,不由得有点急了,扯了扯身边一位男弟子的袖子,压低了声音小声问道:“看见顾亦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也跟着小声的回答道:“小师姐你跟了师父,所以后来的事你便不知道了。前几日陆师叔有事来演武堂和师父说,正巧看了顾师兄在和别人切磋,陆师叔对顾师兄满意的不得了,就收去他门下学武了。只是规矩还是要守着的,所以顾师兄名字暂时还挂在咱们这里罢了。” 云瑶瞪大了眼睛,显然是没听过这个消息,差点没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真的?” 那弟子点了点头,神色居然有点同情了。云瑶对顾亦有点儿意思的事情,算是同辈弟子当中人人心知肚明的事情了。两个人都好看得很,两个人也都优秀得很,怎一个配字了得。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顾亦似乎对云瑶似乎并没有别的什么念想。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悬云山庄不是先例也不是最后一个,云瑶却什么也不知道,着实有点尴尬。两位弟子看了她一阵子,眼中的同情很快又转为跃跃欲试。 云瑶没想到的是,剧情又一次脱离了她的掌控,这让她有点烦躁起来,她可不是让洛萝过来听顾亦好消息的。 洛萝恨不得自己看一次就能记住别人的动作,奈何看了半天,也只能是看个热闹,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明白,这才敛了敛心思,拉住云瑶袖子却不去看她,问道:“云姐姐,你平日里都不同顾亦一道的么?” 这丫头是开始想法子磨她带她去看顾亦了,云瑶心里正烦着,勉强笑了笑,道:“怎么?我们的洛女侠有了心心念念的人了?” 洛萝自然不会认“心心念念”这个词,被云瑶那么说了一番,也不大好意思再让她带着自己去寻顾亦,眼珠子一转,心里就有了新的想法了。不让云瑶带自己去,不代表自己就不能去,趁着现在还早,不如自个儿去找找顾亦。 洛萝便同云瑶说道:“云姐姐,我瞧你和几位公子还有话要说,不如我自个儿在山庄里逛逛?” 云瑶如何不晓得她那点心思,拍了拍她,打定了主意不要让她见到顾亦,省的自己的算盘没打着,反而让洛萝刷到了好感度。云瑶自不会放她一个人乱跑,施施然道:“山庄里面路可不好认,还是我同你一道吧?你想去看看什么?” “我、我……”洛萝支吾起来。 她当然不能说顾亦,她也不会说呀。 洛萝慢吞吞的跟在云瑶后面,依然不死心的东张西望着,云瑶生怕她偷偷拐去找顾亦,又慢下步子,拉住她,和她温温和和的笑着,想岔开她念头:“最近宁溪城可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么?我在这里都快憋坏了。” 洛萝摇摇头,随便“唔嗯”了几句,心里还想着那茬,虽然努力装出副没事儿人的样子,却未免显得心不在焉了一些。 云瑶没有半点不高兴,又接着道:“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故事,咱们说到哪儿了?我这记性最近是越来越不好了,可是说到女角被人诬赖,男角儿出手帮了她那里了。是了,这男角儿想了许多办法,为的都是哄女角开心,奈何女角儿一直没做什么表示,也没有心动。没想到后来……” 云瑶说着说着,感觉被自己拉着的洛萝忽然停了下来。洛萝目光愣愣的,傻站在那里。云瑶扯扯她,说了声“走呀走呀”,奈何洛萝仿佛没听到一般,脸色白的和纸差不多,就死死盯着某个地方,神色奇怪得很。 云瑶一瞬间猜到了什么,正要感叹运气不好,只是顺着洛萝的目光看过去之后,那句感叹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没想到运气能这么好! 那边儿是一条小路,因着灌木丛掩映着的关系,小路着实显得有些隐蔽。平日里如若不是赶时间,很少有人会走这条路。顾亦就站在深处,枝枝叶叶的一挡,看不太真切,只见他蹇着眉,微微抿着嘴,颊边看不到任何酒窝的痕迹,想来现在是不开心的。 就是云瑶见惯了“大世面”的人,也不得不感叹几句。顾亦着实是好看得有些过分了,只是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便端得是长身玉立,丰神俊朗。在云瑶去过的世界里面,有不少人都让她产生过“攻略这个人简直是浪费时间”的感觉,然而如今对着顾亦,她却是觉得值得的。 因为比起你掌控他,他似乎更能掌控你。 过了会儿,顾亦微微垂下头,又稍稍侧了侧脸,显然是在听人说着什么,顺着看下去,能看到女子姣好妙曼的身子,挑起的眼角仿佛携了无限的风情。那少女似乎正诉说着什么,脸上带了点慌乱,更能撩拨得人心痒痒的。 那少女,不管是云瑶很熟,洛萝就更熟了,不是穆飞飞是谁。 那二人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媚,一个人正经一个人风情,明明是截然相反的类型,看起来竟然也无比的相配。若是不知情的人,只怕真会误会那是一对恋人。 原著里面并没有这一茬,就是云瑶,也不晓得穆飞飞此时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云瑶只是直觉的认为,这是个好机会。 这时候,洛萝说话了,她声音仿佛被冻僵硬了一般,甚至还有点哽声:“云姐姐,方才我一直同你提起那个人,你这么了解我,该是知道我……想去看看他的,是吗?但是,你一直在装傻。” 洛萝的腿好像是生根了,一动不动的,只是痴痴看着那边。 云瑶已经明白过洛萝的意思。可不是说她明明知道她想见顾亦,还百般阻扰,是不是事先就知道顾亦那点事儿了。云瑶何其能耐,也学着方才洛萝敷衍的态度,“唔”了声,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垂了头,仿佛躲闪洛萝的询问一般。 “他们、他们……” 洛萝一瞬间就想到很多,想到宋行简明明就和穆飞飞挑明了话,穆飞飞也没给宋行简一个准信。想到她抱怨顾亦之后,穆飞飞勃然大怒的神情。还想到前些日子穆飞飞有意无意的试探和怂恿。洛萝指甲抠着自己手心,泪珠子是没滚出来,可是视线已经模糊的一塌糊涂,她硬是憋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她这副样子让云瑶很是满意。 被闺蜜和喜欢的人同时背叛的滋味是什么样的?那可不是双重打击么!云瑶甚至都要怀疑起穆飞飞是不是也是个做任务的人了,虐起女主来也是有滋有味的。 云瑶轻轻环住洛萝,试图挡着她视线,口中轻声安慰着:“萝儿,别难过,别难过。要不,咱们过去揍他一顿?” 洛萝浑浑噩噩的,听到云瑶的声音脑袋里面不受控制的,好像有不同的声音在乱窜:揍他?为什么?凭什么?一会儿,好像又有人指着她骂道,洛萝,你不过是他恩人的女儿,你却把他当成什么了?你的专属品? 虽然明知道顾亦决计不会对穆飞飞又任何感情的,云瑶却故意将这事儿扯在了顾亦身上,气道:“这顾亦,我以前真是看走眼了!萝儿,别难过,这天下,定然会有比顾亦更好的人,咱们不要顾亦了便是!” 不要顾亦、不要顾亦、不要顾亦。要比他更好的人。云瑶的话像是一张网,密不透风的将她整个思绪包裹着,让她从挣扎到放弃到接受。 洛萝喃喃着:“我不喜欢这样……” “什么?”云瑶垂首看着她。 洛萝摇摇头,语无伦次道:“我明明和顾亦……我明明和顾亦……我最讨厌破坏别人感情了。可是飞飞不是,飞飞不知道……” 云瑶抱着她,脸搁在她耳边,笑得灿烂,声音却低沉:“萝儿,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所以破坏别人感情的,叫小三。你讨厌的是小三,你讨厌的是小三。” 她三番五次和洛萝重复着,洛萝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来来去去,“小三”两个字硬是挤到她脑海里面。是了,她讨厌那样的人。可是洛萝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像潮水一样的朝她涌过来。 为什么哭,你为了什么哭。 云瑶还在轻声说着:“萝儿,咱们去找个更好的人,比顾亦好很多的人,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云上之人。” 便是电光火石间,脑子里有什么飞快的闪过。洛萝忽然睁大了眼睛。 第31章 两思 她好像伫立在一扇门前,她听到顾亦的声音从门后传了过来,她有一肚子话想要和顾亦说呢,便兴冲冲地推开了门。 只是屋里可不止顾亦一个人。顾亦坐在案几旁边,身边还站了个看来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矮胖矮胖的,头上插着一朵花,正拿了卷东西让顾亦看着,一只手还指指点点的。 洛萝想也不想便凑了上去。 只听见那女人捏着嗓子和顾亦说着:“……这姑娘乃是白尚书家的长女,名唤成诗。乃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才女,这姑娘性子也极好,温温婉婉的,和您该是绝配才对!” 她当在说些什么,原来竟然是有人给顾亦说媒!这……这怎么行?! 洛萝一看这样子,脑袋立刻便空白一片了,也不管自己平日遮遮掩掩的小心思了,冲过去,便要遮住那卷图,只是飞快的瞄一眼,隐约见着画中女子雪腮云鬓貌美如花,洛萝见顾亦还看着那图,气道:“不许看,不许你看!” 顾亦理也不理她,洛萝伸手便要夺了那卷图撕掉,只是方才没察觉,这阵她想要拿起那东西,那东西就好像是一团空气,怎么都碰不到,她的手不管怎么尝试,都直直的从画上穿了过去。 洛萝看着自己的手,愣愣的。这时候,那卷画动了动,却是顾亦将它重新卷了起来。 老婆子看着顾亦,又是兴奋又是期待:“您觉得这白姑娘如何?”许是觉得顾亦面上没什么触动,这媒怕又是说不成了,便直直道:“您到底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老婆子我帮您看着些也好呀?” 顾亦将东西还给她,脸上依然没太多别的表情,想了想,居然还认真回答了:“蛮横的,不讲理的,明明没什么好心,却还喜欢逞能装英雄的。” 洛萝姑且还有点儿自知之明的,听到顾亦这么说,便气得发抖,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你说谁?!我什么时候不讲理了?” 顾亦自然不会听到她的声音,洛萝气鼓鼓的不去看他,心想,顾亦真是讨厌,自己绝对不要再搭理他了,就算他求着自己搭理,自己也不要心动! 老婆子哟呵了一声:“您这、您这可也真是……这不是为难老婆子我么?”她说着,慢吞吞的要往外面走,似乎觉得顾亦在和她说笑,那些话都当不得真的。 顾亦却轻轻叹了口气,眸子依然黑得和玄墨一般,看不清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 洛萝转过身,还气着呢,只是看了一眼顾亦,那些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她从没见过顾亦露出这样疲惫的样子。没来由的、她觉得仿佛有谁用针在她心里戳着窟窿一般,又疼又难过。她好像一下子忘记了刚才自己的生气,自己信誓旦旦的说不搭理他,慢慢的、慢慢的抚上他的眉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成这样,她几乎带着哭腔道:“别皱眉,别皱眉呀。”她的顾亦应该随时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不应该露出这样的表情呀! 顾亦一直皱着眉,她怎么也抚不平,洛萝又痛又急,干脆抱住他不撒手。然后,她听见耳边焦急的声音:“萝儿、萝儿!”洛萝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云瑶的脸,云瑶以为她身子又差了去了,也是急的:“萝儿,你别难过,你别难过。” 洛萝却放开手,面上已经平静了很多,摇摇头:“我……我只是想通了一点事儿而已。”她也不去看那边两个人,就是扯着云瑶,“云姐姐,我们走吧。” 云瑶心里明白,原著里面,穆飞飞心里至始至终只有一个宋行简,顾亦也未曾惦记过其他人,两个人真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她本来还担心洛萝会不会冲动之下便跑去质问二人,本来还寻思着怎么让洛萝离开。现在洛萝自己要走,她是巴不得的。 她偷偷端详着洛萝,见她眸子亮亮的,目光坚定,便又确信了一分。洛萝是把她方才说的话,放心里去了。倘若有一天,她变成了她自个儿讨厌的人的样子,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呢…… 飞檐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这才到悬云山庄不到两个时辰呢,她才收拾好房间呢,洛萝便让她准备马车回去了。云瑶口上是留了几回,见洛萝坚决要走,也不再多言,又和飞檐递了个眼神儿,示意她不要多嘴,飞檐便沉默着照洛萝吩咐的去办事儿了。 直到两人上了马车,驶出一阵,看不到云瑶的身影了。洛萝忽然道:“停下停下!” 车夫长长的“吁”了一声,马车狠狠的震了一下,飞檐差点没碰到鼻子,瞧着洛萝:“我的姑奶奶,您这又是要做什么?” 洛萝掀了帘子便要下去,道:“你们就呆在这里等我,我去……我去办点儿事就回来。” 洛萝几乎是一路跑回了悬云山庄,云瑶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顾亦也没在刚才那个地方。她拉着人问了好几次,总算是知道了顾亦在哪儿,便风风火火的朝着顾亦的院子冲了过去。 顾亦这会儿拿着书,还在想着别的事儿呢,被“砰”的一声踹开房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个团子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抱着他不撒手,让他一瞬间僵硬起来。 顾亦没让她抱太久,板着脸,要站起身来:“萝儿,你放开我。” 洛萝仔细的瞧着他。以前她最讨厌顾亦对她板着脸了,她怕得不得了,可是现在再看顾亦,十六岁的少年,面上端得严肃又正经,哪有半点可怕,她甚至还觉得可爱得很,也不怕了:“我不放我不放。”洛萝一边说一边凑近他,现在她觉得顾亦岂止那一张脸,管是眼睛也好,耳朵也罢,她都觉得好看到了极致。 洛萝甚至还更过分的啃了过去,顾亦吃痛,脸上更严肃了:“萝儿!” 洛萝不懂规矩惯了,那不代表他可以不懂规矩,更何况洛萝年纪十四,便是入了待嫁之年,这般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顾亦板着脸就要训她,洛萝却松了手,又歪着脑袋凑到他面前来,鼓着脸道:“不许训我!都怪你都怪你!” 顾亦被她带的一偏,愣了:“怪我什么?” 洛萝仿佛真的在生气一般,道:“你、你刚才和飞飞说了什么?” 顾亦刚才也正在想这个事儿呢,他还没提,她倒自个儿先提起来了。顾亦拉开她的手,转过身面对着她,略微皱着眉,道:“穆姑娘和我说,害你坠马的那位公子,近来想着法子的讨好你,可有这回事儿?” 洛萝愣了愣,她又不笨,顾亦这一说就明白了过来。穆飞飞哪里是看上顾亦了,分明是在担心文冬青。她也不答话,还想着自己心里的事儿呢,又问道:“飞飞过来就为了和你说这件事儿?” 顾亦看她一眼,淡淡道:“她过来找宋公子的,不过是顺便同我说了说你的事。” 洛萝这是真的放下心来,笑嘻嘻的又要朝他扑过去,顾亦哪里会让她如愿,想要推开她,却被她顺势抱了手臂不放,还眨巴着眼一脸狡黠的看着他。洛萝这才回答道:“他是来找过我,不过我没理他。” 顾亦道:“穆姑娘说那公子态度颇有些奇怪,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被人给骗了。” 洛萝从头到尾都没把文冬青放在眼里过,对他的话也根本不往心里去。她因着想通了那点事,高兴的不得了,哪里还想听到别人的名字,转了转眼珠子便道:“你要真担心我,就经常回来看看我,不就可以了?” 洛萝每次和他说起回宁溪城的事,都是说“回来”二字,这两个字对于顾亦来说,听着确实是奇怪了些。不过最让顾亦奇怪的,还是洛萝今儿的样子,他几时见过这位大小姐这么热情的样子,恨不得黏在他身上了一般,顾亦只觉得被她贴着的手臂一阵阵发着烫,口舌发干,又涩涩道了声:“萝儿,放开我。” 洛萝却使劲拽着他,顾亦要挣扎开是件小事,又怕伤着她,不得不弯下腰来,洛萝这便攀着他,又咬了上去,上次咬在他肩上,这次咬在他耳朵上,她又轻声道:“顾亦,顾亦,我……” 洛萝吞了吞口水,话到嘴边,却不敢说了,只是她心里一片清明,便是不说,也晓得自个儿想的什么。她见顾亦耳尖飞快的红了起来,煞是可爱,自个儿心脏就跳得更快了,小声道:“不过是三年,我等你。” 她这话一说完,顾亦岂是耳尖,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那人聪明得很,心里顿时便明白了几分,又觉得哭笑不得,这话,岂该是女子对男子说的话? 第32章 欲擒故纵 即便是云瑶,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孤独的很,尤其是遇到好事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和自己分享的时候。云瑶对着镜子端详了自己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将系统叫了出来。——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说出自己现在的心情来。 即便并不是真的人类,系统却露出了好像睡觉后才清醒的样子,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云瑶笑眯眯道:“你说我运气怎么这么好,之前很顺利的就让女主走了顾亦那条线,现在要拆开他们,居然都不用我怎么出马,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把女主邀请到了山庄里来看看而已。”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设计的事情没有发表一丁点评论,又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云瑶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哼笑道:“接下来也没我什么事儿,就让文冬青自己表现呗。我可是记得原著里面他二人*,不出一个月就勾搭上了,所以现在,我只用看戏就好。” “那顾亦这边呢?” “这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么?”云瑶看起来极为自信,“那丫头以前可是个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人,经过穆飞飞那一茬,只怕下次在顾亦回宁溪城之前,都不会对他抱有什么心思了吧。” 系统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半日才道:“但愿如此。” 云瑶脸上的笑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失过。文冬青玩的那一套欲擒故纵,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是攻略起人来,着实是个有效的手段。先是把你宠上天了的宠着,你要做什么伤人自尊的事都可以。你以为自己受尽宠爱了?那你就该被晾晾了,被晾到明白对方在你心中的地位为止。然后,再给你最甜的那颗糖。 随着文冬青送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多,洛萝拒绝人的本事也越来越大,几乎听到文冬青这名字就觉得颇为头疼。飞檐却和她相反,巴不得文冬青每日都送点什么上门才好,许是为了表达诚意,文冬青次次都是亲自登门,洛萝便总是打发飞檐去应付他,爱美之心人之皆有,飞檐看到文冬青那张脸便觉得骨头都要酥了。 只是忽然有一天,文冬青便不出现了。 飞檐翘首盼了许久,没等到那人,回去后便和洛萝感叹起来:“大小姐,我瞧着这文公子对您可是真心实意的。只是毕竟是男人,自尊比性命还要重要,您一直拒着不见他,换做是我,早就伤自尊了。” 洛萝心里哪里还放得下别人的事情,只撇着嘴道:“他不来才好,我见着他就心烦。” 飞檐却掰着手指头算着,末了,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小姐,这文公子可是来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呢。” 洛萝听着飞檐的声音,轻轻哼了声,心里却想着,一个月一个月,自己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顾亦了。又听飞檐道了声:“一个月,这时间可真长。”洛萝这才觉得自己第一次和飞檐达成了共识。 洛萝心里好奇,不免问了声:“飞檐,你每次见到那文公子,心里是什么感觉?” 飞檐挑了挑眉,似乎是奇怪她忽然提到这件事,认真想了想,道:“奴婢每次见到文公子,便觉得这公子模样真是俊俏,他对奴婢笑上一笑,奴婢就觉得心跳的飞快,别提多开心了。见不到的时候,便会觉得有点失落,也只是有些失落罢了。” 洛萝点了点头,又觉着自己比飞檐的心思多了去了。那人难得对她温柔一次,她岂止觉得开心,甚至有种心上开出一朵花的感觉。见不到了,又岂止是失落,恨不得马上冲到他身边随时都可以黏在一起。 两人本来以为着,文冬青的事情就算是这么翻过去了。只是这还没消停上几天,飞檐就急冲冲的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嚷,仿佛是什么急的不得了的事:“小姐小姐!” 等见了洛萝,自个儿还喘着气呢,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小姐,文公子又来了。” 这个“又”说的着实是有些暧昧,洛萝皱了皱眉,前段时间一直没把文冬青当回事,可是如今竟然让她有些气了。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又不知趣又不知羞!洛萝想也不想,挥手就要让飞檐赶人:“让他走,快些走,别再来了。你也叮嘱门人一声,以后不许放文冬青进来,我不见!” 飞檐得了令,却没走,小声道:“大小姐,是老爷同意了让他进来的。” 洛萝愣了愣,想想洛峥月前同自己说的话,说是让自己绝对不要和文冬青接触,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文冬青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这样的人,不就该拦在外面么。如今再一看,这文冬青着实是能耐了些,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他居然还能大摇大摆的进了洛府,脸皮也忒厚了! 飞檐来来去去帮着拒文冬青数次,这次着实不好再出马,又拉了洛萝,仿佛是哀求着:“大小姐,您有什么话,不如当面同他说个清楚,不然瞧文公子这死心眼儿,怕真是要登门到您原谅他为止呢。” 洛萝想了想,也觉得飞檐说的在理,算是放过她了:“那我去见见他,我看看他到底要作什么妖!” 洛萝自认带了十二分的火气和戾气,不想文冬青见了她,不过只是略微了勾了勾嘴角。对于她明显得怒气,好像没有一点在意。 洛萝这才发现,文冬青笑起来的时候,竟然也有两个酒窝。让飞檐迷恋至此,这人资本算是不错,模样俊俏姑且可以按下不提,这周身的贵气却是别人怎么也达不到的。 从洛萝进门之后,文冬青便直勾勾的看着她,目光中一片温润,又似乎藏了千言万语。洛萝每次被他这样盯着,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瞪他一眼:“你看什么!” 文冬青轻轻抚着掌,笑道:“洛姑娘总算是肯赏脸见在下一面,在下喜不自胜,难免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他话是这么说,目光却还是落在洛萝身上,没有一点悔改的意思。 “你……”洛萝被他气得有点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文冬青也是把她那套不听人说话的功夫学到了极致,好像压根儿没有听到洛萝说什么一样,将放在桌上的东西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打开,含笑道:“前些日子在闻酥园买的桃花糕,姑娘连尝也不尝,便让人退还给在下了,想来味道该是不怎么样的。在下光想着给姑娘尝鲜,却忘了这‘鲜’也分好的和坏的,着实是忒没诚意了一些。”他看洛萝满脸不情愿的样子,索性自己动手,帮她打开面前那盒子,里面的东西让原本怒气冲冲的洛萝,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便让文冬青目光发了直。许久才摇头叹道:“颔首低眉浅笑间,花羞雁落月流连。在下以前只当那些写诗的人爱夸大其词,如今见了洛姑娘这一笑,才知诗句里写的东西,这世上还真是存在的。” 洛萝立刻就不笑了,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板着脸道:“这是什么意思?” 文冬青摸了摸鼻子,看了看,似乎也觉得有些好笑:“在下怕外面的东西入不了姑娘的眼,特意和府里人打听了平日做这糕点的方子,试了许久才总算做出这些东西来。” 洛萝张了张嘴,讶然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个看起来有点傲气的人,这个云上之人,会委屈自己下厨房就为了钻研这么个东西。虽然模样看起来不怎么好看,但是打开盒子扑鼻而来的香气,提醒着她味道应该不会差才是。也难怪飞檐推辞着不愿意再帮她拒了文冬青,看着这些东西,拒绝的话怕也说不出口。 洛萝可以接受文冬青的好意,却怎么也无法理解。 文冬青忽然伸过手捋开她额前一丝发,俊脸上笑意深深:“姑娘若还是不喜欢,便叫人扔了就是,只是,恳请姑娘在在下看不见的地方扔掉。” 洛萝别过眼,不敢看他的眼睛。这文冬青功力确实是深了些,便是她晓得自己一颗心都装着别的人,也花了点时间才定下心来,道:“向我道歉也好,向我我道谢也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大可不必做这些的,何必强迫自己大费周章的弄这些……” 文冬青没听她说完,凑近了她,轻轻执起她的手,柔声道:“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也从来不是什么强迫自己。” 被他拉着手,洛萝一瞬间僵硬起来,似乎不受控制的想到了什么。 第33章 云破 洛萝心里岂是一个震惊能形容的,甚至连一直以来在心里建立的世界好像都轰然倒塌了一般,让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动摇。 洛萝忍着心里的不适,虚与委蛇的、好言好语的将文冬青打发了走,又匆匆回屋翻找起东西来。 飞檐什么都不知道,见洛萝回来,还对着她挤眉弄眼的,笑道:“之前是没诚意,现在可不是诚意都要溢出来了?”她想了想,又八卦道,“文公子第一次给您送桃花糕的时候,您拒绝了,文公子还和奴婢说,大小姐您可爱呢。您说,文公子是不是对您有……那个的意思?” 洛萝身子似乎微微一震,片刻后,也不搭理她,继续顾着自己手上的动作。飞檐只见她拿出一叠又一叠的纸,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脸色白白的,不免担心了,道:“大小姐,那文公子可是做了什么混账事?瞧您这脸色……” 洛萝摇了摇头,将东西卷好,道了声:“飞檐,我出去一下。”就急急忙忙的推门离开。飞檐见她这般,被吓了一跳,追了几步,喊着:“大小姐,别跑、不能跑呀!” 洛萝一路飞奔到了穆飞飞的酒馆里面,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阵子她的腿便开始像有锥子扎着她一般,钻心的疼。换做以往,洛萝早疼得发脾气了,这会儿也不管那些,把手里东西往正在冰酒的穆飞飞面前一拍,道:“飞飞,我遇到了了不起的事儿。” 穆飞飞抬头被她白如纸的面色吓了一跳,开口就想责备她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又见洛萝紧锁着眉头,目光定定的,便对她扬了扬头:“里面说去。” 待到了院里小桌旁,洛萝迫不及待的将东西推给她,催促道:“你先别问我,你先看看这些再说。” 穆飞飞分得清要紧事和不要紧的事,也不开口刺她几句,如她所说的拿了东西细细看着。那双柳叶般弯弯的眉时不时皱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事情,她又摇摇头,似乎觉得那只是幻觉,又似乎觉得,纸上写的东西不对劲。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穆飞飞才放下那些纸,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先不提其它的,只和她笑道:“这些故事写得可真好,连我这个看见字就头疼的人,也能看得进去,着实是个人才。” 她看着洛萝绷得紧紧的小脸,将东西推给她,也正经起来了:“有的事儿就像咱们一起经历过一样,看起来忒眼熟了。不过,我觉得肯定不止这些,你同我说说,还有些什么事儿?” 洛萝点点头,又排了一道顺序,一张张的拿起来,和她指点着:“这里写的是男角儿和女角儿是青梅竹马,奈何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看不顺眼的缘由姑且可以不计较,但是你看,男角儿对女角儿态度的转变,可不是因为男角儿钱财被盗,女角儿仗义行侠,帮他逮了那贼。” 飞檐接嘴道:“这事儿,是我和你一道遇着的,我晓得。” 洛萝又翻到另一篇,道:“这里写,男角儿想要和女角儿道谢,特意带了女角儿喜欢的草编工艺品给她,被女角儿嫌弃没诚意,还让人将他赶走。” 飞檐听得聚精会神的,洛萝顿了一下,道:“月前,那文公子是带了我喜欢的桃花糕来拜访,被我赶走了。” 飞檐笑了笑,大概着实没法想象这么奇怪的事,下意识的就想找个借口,道:“这是话本子里面的大众桥段。” “我承认话本子里面经常看到这样的桥段,”洛萝抿了抿嘴,那动作和顾亦如出一辙,道,“可是你看这里,男角儿明明那么骄傲一个人,被赶走非但没有生气,还好脾气的夸女角儿可爱。”洛萝道:“你可以说这个整体的桥段是常见的,但是,总不能连细节都一样吧?” 穆飞飞不说话了,心里奇怪得很,甚至还隐约有了点儿可怕的感觉。 洛萝还继续翻着,道:“你看这里,女角儿本来有个喜欢的人的,奈何那人做了让女角儿失望的事情,女角儿对他的心思也一天比一天淡。” 穆飞飞道:“这里不像。” 洛萝看她一眼,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得很,洛萝有心思的那个人是谁。只是洛萝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那日她看到顾亦和飞飞在一块,心里却是有过要再不理会顾亦的心思,甚至还隐约恨上了点穆飞飞。她若果真把这点话和穆飞飞说了,搞不好穆飞飞会当场把她训得狗血淋头。 洛萝又翻过一页,道:“那日后,男角儿每日都会给女角儿送点精致的小东西,讨女角儿开心。女角儿开始还是拒绝的,被喜欢的人伤了心之后,虽然还拒绝男角儿,却对男角儿的好上了心,只是顾着面子,怎么都不接受。” 穆飞飞忽然噗嗤笑出声,察觉到洛萝仿佛刀子一般的眼神,忙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这也是真的?”穆飞飞肚子里却想着,这性子,可不和洛萝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么。就是再喜欢,嘴上也要说不喜欢,心里明明是那么想的,被人点破之后,也一定要耍赖说不是那么想的。 洛萝似乎被她那一笑弄得有点生气,冷冷道:“是真的。”她往下面指了一指,道,“女角儿这时候第男角儿已经有心思了,只是不承认,忽然有一天男角儿不来了。” 穆飞飞又开始找借口了,道:“男角儿不来之后,女角儿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挂念男角儿的。在女角儿忐忑不安的等待之后,男角儿给了女角儿一个大惊喜,也因此虏获了女角儿芳心?”穆飞飞其实是怕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的,便道,“这叫欲擒故纵,也是那些个话本子里、戏里经常玩的东西。” 洛萝摇了摇头,依然深信自己的感觉,道:“你看这里,男角儿对女角儿说,你要是不喜欢我送的东西,扔掉就好了,只是不要当着我的面扔掉。”她找了一下,又指向另一处,“还有这里,男角儿说你于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无关紧要。” 穆飞飞摸了摸自己手臂,似乎觉得有点肉麻,不可置信道:“难不成,他真对你说了这样的话?”这话,如果真放到现实里面来说,那不勾引小女孩春思才怪呢。更何况是洛萝这种,听见一丁点好话就收不住的丫头。穆飞飞不免又担心起来,洛萝难不成真的对文冬青有了什么心思?瞧这样子,不像呀…… 洛萝直直的看着她,对她点了点头。她不晓得穆飞飞在想什么,只是回答刚才穆飞飞的问话罢了:“是真的。就在方才,我来寻你之前。” 洛萝这才缓缓坐了下来,好像没劲儿了一样,看着那些写的东西,眼睛也没了神采。这对于她好像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情,而是一件让她特别受打击的事情一样,有气无力道:“还有之前,我让顾亦留在悬云山庄的时候,不是……凶了他么。也是因为,那时候我看她的话本子里面的女角儿,都是这么做的。” 洛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说,云姐姐她,到底是什么来历?到底有什么目的?” 穆飞飞没办法回答她,因为她也不知道。好一会儿才道:“云瑶还写新的给你没有?” 洛萝摇摇头,道:“只写到女角儿对男角儿动了情,只是还有点顾着面子,不大搭理他。然后女角儿和友人出去踏青,回来后遇到了男角儿。就到这里没有了。”洛萝也是疑惑的,这话本子里面的女角儿遇到的事,甚至连以前想的什么都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是就是从女角儿被喜欢的人伤了心那里开始,就产生分歧了。话本子里面的女角儿因此被男角儿打动,而她因此,想明白了自己对顾亦的感情。 穆飞飞看她脸色清白相加,又想想这些日子里面遇到的事儿来,不免有些心疼。这事一出来,若是换做自己,怕也不好受,因为便觉着自己跟个提线木偶似的,一举一动都被别人掌握着。穆飞飞晓得洛萝装出一副强硬派,心肠到底是软的,又不想这么放过云瑶,便替她出主意:“不如……你就按她写的,装装样子。咱们看看,云瑶到底有什么目的?” 洛萝对穆飞到底飞的建议自然是赞同的。她也想知道,自己极其信赖的云瑶,到底安得什么心思,到底值不值得自己那点儿信任。只是赞同之余,又多了点其它的想法。 按理说,男女角再次相遇,男角儿定然又是一番好话,说得女角春心晃荡。二人自此应该破了那些个“心里喜欢面上却不在意”的诅咒了才是。 但是。一次也好,若是自己,乱来一次,云瑶的话本子还会不会随着自己写呢? 洛萝想到这里,便对穆飞飞道:“飞飞,按话本子上写的,明儿咱们带小一出去踏青吧。” 第34章 意料之外 洛萝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天空居然飘起了毛毛细雨。穆飞飞托人给她带了个信儿,问了声:“今日还去不去踏青。” 穆飞飞本来是想调侃调侃,谁知道洛萝看了天色,居然斩钉截铁的回了声:“去,怎的不去?” 这细雨霏霏的在诗人眼中那是诗情画意,可是真的到了现实里面,可就不是让人那么惬意的事情了。小一如今已将快变成“大一”了,身形比来的时候大了好大一圈,力气也大了许多。刚一出城,就在泥地里发了疯一样的乱跑,别提多高兴了。洛萝抱不动也拽不住它,眼见着它在泥地里开开心心地滚了一圈,又撒欢的朝自己冲过来,便尖叫一声,和穆飞飞四处乱窜起来。 小一不是人,没那么多心思,不晓得二人是怕自己身上的泥,还以为两人和自己闹着玩呢,也卯足了劲儿撵着两人。两条腿的怎么能和四条腿的比谁跑得快呢,不消片刻,洛萝就被小一给扑了个正着。 洛萝被扑地摔倒在地,一屁股的泥,偏偏小一还乐呵呵得在她身上不停蹭着,大爪子在她衣服上印出一个又一个的梅花印。 洛萝看着自己一身的泥立刻哭丧起脸,奈何小一又舔了舔她的脸,尾巴摇一摇的,似乎在求表扬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坏事。 直到估计着自己安全了,穆飞飞才总算肯过来,居高临下的、同情的看着她:“咱们还要去踏青么?” 这样子还能去踏青么? 虽然洛夫人日常对洛萝的评价就三个字:皮猴子。那不代表洛萝就愿意当一只泥猴子,好歹是个女孩子,这一身泥的样子,就是穿着黑衣裳,看不太出来,到底也让她没了继续“踏青”下去的心思。 洛萝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沮丧的不得了:“回吧。” 小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摇着尾巴等着继续往前走,又见着两个人转身往城里走去,歪着脑袋哼唧几声,大概是想提醒她们。那两人却不理它,它也只好认命的追上来往回去。只是样子看起来颇为无辜,想来是觉得玩的不够尽兴。 穆飞飞看了看洛萝,又看了看小一。 自从边关回来之后,她给自己的定位便是风情万种的酒馆老板娘,既然要风情万种,旁边跟着浑身是泥的一人一狼,着实是不好看了一点。穆飞飞悄悄落后了洛萝几步,努力想做出一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样子,不过进城没多久,又破了这点子啊伪装,快步追上去,小声道:“萝儿,这可真是邪门了,你看那边。” 讲道理。 这天气,除了诗人和小贩,估计没谁愿意出门了,洛萝也就是想要试验一下,所以见到下雨,才更想出去。现在街上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影,那长身玉立、姿容华贵的公子就更加显眼了。 不是文冬青是谁。 洛萝心里想说的,和穆飞飞差不多一个意思。可不是邪门儿么!云瑶写的那些子剧情,可是风雨无阻的发生了。 洛萝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又想,或许文冬青就是有着和诗人差不多的性子,碰巧遇到这蒙蒙细雨,也就兴高采烈的出来了。所以这些应该不能上酸的。但是、但是,若是自己主动乱来一次呢? 她一边在心里思忖着,一边看着文冬青朝自己这边走过来,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轻风细雨之下,他撑了把油纸伞,雨声落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声音。他青丝微微拂动,轮廓模糊,着实有几分九天谪仙的感觉。 就连洛萝觉得“阅人无数”的穆飞飞,也忍不住“啧啧”两声。 见洛萝一副愣愣的样子,笑意就更深了。他也正寻思着要和洛萝说点什么,隔了大概五步远,便瞧着洛萝对他笑了一笑。 作为玛丽苏文的女主角,洛萝本来就生得是极好看的。云瑶温婉,穆飞飞妩媚,那洛萝便是明丽,那脸蛋只有巴掌大小,弯弯的眉和红嫩的唇瓣好像是画师精心勾勒出来的线条,一双墨黑的瞳让这张脸更是神采飞扬,隔了雨幕,更觉得那双眸子波光粼粼,恍若幽碧的湖水。 文冬青未曾见过洛萝这般动人的笑,心里一动,正要和她说话呢,就见洛萝又对他挥了挥手,忽然转身就跑! 这下,文冬青便彻底愣住了。 洛萝是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回的洛府。 她在逃跑前瞥到文冬青震惊的样子,立刻乐得不得了。就是穆飞飞,也露出奇怪和疑惑的模样来。 洛萝却想着,玩过“欲擒故纵”之后,可不就到了应该互诉衷情然后郎情妾意的,自然而然就走到了一起。可她偏偏不那么做!如今她心里只装着顾亦一个人,那故事里却说她一边念着“喜欢的人”,一边还念着“青梅竹马”,三心二意着实可恶。但是故事既然已经错了,她不信云瑶能开了天眼,猜测到她乱来的行为了。 云瑶每三天给她送一次话本子。然而不知为何,上一个三天,云瑶并没有送来新的故事,只是托人和她说,这个作为补偿,这个三天会多给她写一点。 所以,以往云瑶写的剧情,都是领先她一点的。这次确实她领先了云瑶一步。 新的故事还有一日才会送到。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洛萝恨不得马上就能到第二日,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证那个结果,可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打算让她今天这一天就无所事事浑水摸鱼的快速过完。 到了午后,这天才刚刚转晴,洛萝便犯了困,想要睡上一会儿,又觉得难得让小一出去放放风,却让它扫兴而归,着实对不起它。 可她实在是困得厉害呀,只好遣了飞檐带小一出去溜达溜达。 飞檐精神好得很,又喜欢小一的不得了,毕竟洛萝生病的时候,可都是她在照顾小一。所以得了洛萝的令就开开心心的去领已经清洗干净的小狼了。 洛萝安安心心的打着盹儿,仿佛看到了自己破开了所有的阴谋,在梦里也是笑得开开心心的。 不料,没等她睡舒服呢,就皱了皱眉,缓缓醒了过来。只听得外面传来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伴随着一阵阵女子的争论声。那争论声洛萝就是不在场也听得明明白白,分明就是飞檐的! 洛萝一下子清醒过来,马上翻身起来,急急忙忙的收拾好走出院子,又招了个急匆匆的下人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下人诚惶诚恐的:“大小姐,是飞檐和小一。外面那群人,说是小一咬了人,这会儿正缠着飞檐要个说法。他们堵了咱们大门不让,小的打算从后门出去找老爷回来……” 一听到和小一有关,洛萝就有点急。又听下人这么说,抿了抿嘴,招呼道:“别找老爷,这里我来应付。” “可是……” 那下人还想说点什么,可洛萝急的不行,哪里还能干站着说话,不等那人说完就匆匆往外面走去,心里一万个忐忑。小一虽说是头幼狼,可毕竟是她带来出来的,性子她了解的不得了,温顺又聪明。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咬人了呢。 洛府本来建在个幽静的地方,这群人嚷嚷着一吵,声音格外突兀,渐渐地也就把看热闹的人给吸引了过来,聚的人是越来越多。飞檐就被包围在最里面,小一似乎也怕得很,小心的躲在飞檐背后。 洛萝拨开人群钻了进去。 对面是五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汉子,有个人腰上别了把弯刀,又有两个人艺人拿着一根长棍,然后一人一边扶着个人,那人腿上缠着布料,该是说“被咬”的那个。正和飞檐吵得起劲的那个人看起来似乎什么也没带的样子,但是亏得洛萝话本子看得多,阴险狡诈的桥段也看得多,分明看到那人右手扳指上有点问题。若是打起来,指不准会吃什么亏呢。 洛萝心里虽然虚,却也有几分明白,那些人唬人的成分居多。这里可是洛府,真闹出什么来,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 那些人凶,飞檐也叉着腰,跟个母老虎似的。 洛萝着实有些担心飞檐。不晓得对方究竟想做些什么,现在洛峥在书院,洛夫人又去了铺子里,她算是半个大王,可是是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大王。洛萝又见飞檐脖子上汗水像是汇成小溪了一般不停往下流,估摸着飞檐也是怕的。 小一见洛萝钻了进来,立刻“呜呜”了几声,瘸瘸拐拐地窜过来,不停用爪子拍着她的腿,眼睛湿漉漉的,仿佛是哭过了一般。 洛萝心疼它,摸了摸它脑袋,小一赶紧舔舔她的手心,然后又舔舔自己的爪子。 几人见了洛萝,立刻便将矛头对了上来,为首的男人更是骂骂咧咧的,一步一步的朝着洛萝逼近,脸上挂着没安几分好心的笑:“我当是谁家畜生这么仗势欺人,想不到居然是洛府上的。” 这都堵在别人府邸门口了,还装出不知道的样子么,除了自己,洛萝最恨不好好说话的人了。 他那“畜生”二字说的是意味深长,只怕话里骂的可不止小一一个。飞檐立刻涨红了脸,又要骂人:“你、你才是畜生!” 那人拖长了声音“诶”了一声,转身面向着看热闹的人,扯开嗓子喊着:“诸位乡亲们可看见了,这洛府养的东西,咬了我兄弟。哥几个想上门讨个说法,谁知道又被洛府的恶奴骂是畜生。这洛家这般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当个看客群众,其中不乏有人仇富,也或许是这为首男人的同党,被一煽动,立刻嚷开了:“洛氏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那人又道:“我记得洛家可还开着书院呢,本以为是个讲理的人家,没想到真是看走了眼。还有人去洛家的书院念书?呸,念得都是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吧?!” 闻言,一旁拿着棍子的人举起棍子,高声道:“砸了他们书院!砸了他们书院!砸了他们书院!” 周围不乏有起哄者,大抵是些贫困又欺软怕硬的主,倒是洛萝认识的几个大户人家的熟面孔,皱着眉一句话也不说。有分辨能力的人不少,可就怕三人成虎。 事到如今,洛萝反而冷静下来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洛萝也不理会那些人,直接问飞檐:“飞檐,你和我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飞檐委屈道:“小姐,奴婢那时想着给小一买俩包子吃,小一在一旁玩呢,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那混蛋拿棍子打小一,小一躲了几下,被那人追着打,小一才反过去咬了他一口。” 方才小一那一瘸一拐的样子洛萝不是没看到,这阵心里气得一抽一抽的,又摸了摸小一的脑袋,小一也哼唧几声,又垂下脑袋舔着受伤的腿。 听到飞檐这么说,那边急了,指着飞檐骂骂咧咧起来:“你这贱人别胡说!若不是这小畜生咬了我兄弟,我兄弟会拿棍子打它?” 一边执着一个理,怎么说都矛盾,怎么说都不对。 洛萝又看向那男人,心平气和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说来我听听。” 男人见洛萝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瘦瘦弱弱的,看来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自然不把洛萝放在眼里。又听到她这么说,以为洛萝心虚了,立马得意洋洋的说起来:“这小畜生咬了人,咱们治病的钱总得给吧?诶——,可不止是几片布带子的钱,谁知道这小畜生有没有什么病呀你说?而且,我兄弟这段时间下不了床,误工费总得给吧?你洛府不缺钱,怎么说也该拿个白银百两表表诚意吧不是?” 飞檐又激动起来。白银百两,什么概念,条件差一点的,一辈子也赚不到那么多。便是她也要大半辈子才能赚那么多钱,飞檐啐了一口,恶声道:“你不要脸!你分明是在讹人!” 那人只当飞檐是空气,依然看着洛萝,笑得不怀好意:“洛小姐,这点钱对于您来说,不是什么大数字吧?我便给你三日,三日后我来取钱,若是没有,就别怪兄弟几个砸了你家书院。” 洛萝看着他,面上没一点波澜,甚至对他微微笑了一笑。 那人愣了愣,洛萝却已转身拉着飞檐往回走去。方才她仔细看了看,被咬的那人垂着头不吭声,那张脸分明眼熟得很,不就是前些日子被她抓住的那个贼? 飞檐心里还忐忑的很,拉着洛萝袖子,又要哭:“小姐,你真答应要给他白银百两?我、我就是白了头也赔不出来那么多钱呀!” 洛萝却淡淡道:“不碍事,我知道怎么解决。” 既然有现成的、解决的办法,还用得着她多动脑子去烦恼这件事儿么! 第35章 入戏 飞檐最气的莫过于那群人的赖皮,可是真说到了白银百两,心里还是怂的。最让飞檐想不通的却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家大小姐看起来过于淡定了。 洛萝变得让她有种快要不认识的感觉。 洛萝并没有如飞檐想的那样强装淡定,这件事情也暂时没有让洛家两口子知道。有人用她的方式规划着你的一举一动,让你潜移默化的受着影响,你遇到棘手的事情,既然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怎么解决,为什么不利用利用现成的剧透呢。 云瑶的东西是在午后送来的,飞檐已经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在院中已经踱了好多个圈。洛萝却慢条斯理的打开布包,取了云瑶的“故事”看起来。 她现在最在意的两件事,其一是云瑶能不能预料到她意料之外的举动,其二是这白银百两的事情应该如何解决。 等她一口气把三篇东西全都看完之后,不由得皱起了眉。 飞檐恍恍惚惚的,见了个人影,才总算回过神来,喊道:“大小姐,大小姐,穆姑娘过来了。” 来得正好! 洛萝晓得穆飞飞也是想看后面故事会怎么展开,也不多说,将东西递给她看,穆飞飞才看完一节呢,面上表情已经惊讶无比。 穆飞飞立刻转身和她磕了起来:“上次我看到故事写到了男角儿和女角儿在城门口相遇的情节了,我和你想的差不多,我也觉得接下来两个人应该剖了心扉好好叙上一叙……” 穆飞飞微微皱着眉,又摇了摇头,心中惊骇:“那日咱俩撞见文冬青,你忽然跑了,我便猜到几分,你该是想试试乱来一次的话,这故事会不会有所改变。却没想到……没想到……” 她说着,又垂下眸子看着黑字白纸。 云瑶写的剧情,也随着洛萝异常的举动而发生了转折。她故事里面的女角儿是被瓢泼大雨给淋成了落汤鸡,在城门口避雨的时候正巧遇上了男角儿,男角儿撑了把油纸伞,大概是想交给女角儿的,奈何女角儿一见了他和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 但是很明显,下雨天是后面添加上去的,女角儿的狼狈也是后面添加上去的。这后面还写,过了几日男角儿来找女角儿,大意是问为什么见了他就跑这件事儿,女角儿回的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女为悦己者容,衣冠不整不见君。 穆飞飞摇了摇头,愣愣道:“也就是说,就算你在行动上,想要脱离她的设定,最后还是会被圆回来?” “对。”洛萝脸色看起来有些晦暗,她不在意云瑶究竟是何方神圣,她最在意的是,云瑶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云瑶曾经对她的好看起来也不像是作假,如果对她抱有恶意的话,会雷打不动的钻研药膳给她喝么。洛萝不想这么快给云瑶扣帽子下来,沮丧了一会儿,又笑起来,“不过既然怎么做都逃离不了剧情的话,有一件事就好办了。” 穆飞飞挑挑眉:“什么事?” 洛萝扬扬下巴示意她往后看,又笑了笑:“反正无论如何这件事最后都会由文冬青解决,我还何必着急呢?” 穆飞飞方才没看完写的东西,也不晓得昨日洛萝遇上了什么事,又飞快的把后面两章看了,想了想,定定道:“萝儿,你说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云瑶很希望你和文冬青发生点什么。” 不用穆飞飞提醒,洛萝也看出来了。大概是因着心里有个人的缘故,这方面就变得格外的敏感。此前她帮文冬青的时候、文冬青来府上拜访她的时候、还有她和文冬青的相遇,每件事,一字一句里面全都暗藏情愫。 洛萝晦涩的点了点头。 她这会儿却想着,是不是因着云瑶也瞧上顾亦了,所以才想着撮合她和文冬青呢? 云瑶这档子事儿,除了穆飞飞之外,洛萝没再告诉任何一个人。两个人算是多年的好友了,便是交换一个眼神,心里就已经摸准了主意。 果然到了第三日的时候,自她醒来之后,飞檐便一个劲儿的嘀咕着:“大小姐,今日、今日便是期限了,奴婢该怎么办才好?” 飞檐几时有过这么发愁的样子,洛萝被逗笑了,安慰她几句“不会有事儿的”,飞檐却死活不信,又道:“大小姐您这几日是闲的数星星数月亮过日子,瞧您这身子都又养好了一圈,奴婢我是茶不思饭不想,上周穿的衣裳搁奴婢这儿都大了一圈呢。” 这哪儿是说不愁就能不愁的事情。飞檐心里暗暗埋怨了几句不靠谱,都快哭出来了:“哎哟我的老祖宗,你可别逗我了,如今我该如何是好啊。” 洛萝道:“不逗你不逗你,你去帮我做个红豆羮,这事情我保证帮你解决,如何?” 就是洛萝不说后面那句,主子的命令,奴婢也是不得不听的。飞檐不信一碗红豆羹就能让事情解决掉,不情不愿的去了,未几便断了热腾腾的汤羹回来。又按着洛萝的吩咐,装在食盒里漂漂亮亮的,俨然是要提出去送人的样子。 飞檐不由得多了句嘴:“大小姐,你该不会是想要送给那些挑事的人吧?”她绝对不信百两白银的事靠一碗红豆羹就能抵消。洛萝瞧她一眼,抿着嘴笑:“你大小姐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的红豆羹,难道还值不上白银百两?” “值得上,值得上。”飞檐左右寻思着这句话不对,又疑惑起来,“可这红豆羹可不是大小姐你做的?” 洛萝又说道:“若是有人问起你,你就说是我昨日向你请教了,今天亲手做出来的。” 看洛萝对她眨巴眨巴眼睛,笑得狡黠,飞檐愈发觉得洛萝近来神神秘秘的,让人捉摸不透。 洛萝向飞檐打听了文冬青如今的住处,又和她确认了下是否都按照云瑶的话本子那么行进了,这便施施然的开始往文冬青的宅子走了过去。 洛萝大概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可以无条件的给别人很多好处,但是一旦被别人施与好处的话,她就会想着法子回报回来。大概是个不愿意欠人情的姑娘。这一点实在是让人好拿捏的很。所以现在文冬青也在等着洛萝上门。 等听到脚步之后,洛萝立刻调整了表情,文冬青入门便见她垂了首摆弄着自己的衣角,一旁还放了个精致的食盒。那双随时都滴溜溜的仿佛在出什么坏主意的眸子半垂着,睫毛轻轻颤动,白皙的脸蛋上飞了抹淡淡的红晕,这人一静下来,便像是烟雨水庄中的美人儿,一举一动都如诗如画。 文冬青笑着看着她:“洛姑娘能来,让在下着实有些蓬荜生辉的感受。” 洛萝这才抬头看了看他,嗔道:“就你爱贫嘴。” “在下不过说说实话,哪里算得上是贫嘴。”文冬青走过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了那盒子几眼,转了话头,“前些日子见了在下逃得那么快,身子可是好完了?” 洛萝心想,这文冬青说话可真有意思,让人捉摸不出来这到底是问罪呢还是关心呢? 洛萝点了点头,耳根红了那么一点,似乎有些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才咬着嘴唇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真的想躲你。” 她声音小如蚊呐,绞着衣角的手指更加用力了。文冬青大约是知道一点儿的,这女孩子面上是刁蛮泼辣,里子却是实打实的害羞的主。他“哦”了一声,尾音上挑着,也不追问。 该讨好她的时候,就要变着法儿的讨好她。但是该冷下脸的时候,也绝对不能心软。 洛萝偷偷瞄他几眼,见他拿茶盖儿撇着浮上来的茶叶子,面色不是开心,也不是不开心。她懒得去猜文冬青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只做出着实是羞到极致的模样来,也不敢看他,小声道:“那日,我……我不小心摔进泥潭了,狼狈得很。” 这是文冬青意料之中的回答,他确实也注意到了那日洛萝的模样。见洛萝歪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问道:“你生气了?” 洛萝总觉得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是能从眼睛里面看出来的。很久以前的顾亦眸子里有狠有厉,宋行简的眸子里有单纯和热血,穆飞飞的眸子里有妩媚。这会儿,文冬青的眸子里明明是淡淡的,他却同她笑了笑:“在下生什么气?姑娘这番心意,在下高兴还来不及。” 洛萝急道:“你别胡说,你总是胡说,我能有什么心意!” 文冬青这才明着看了看桌上的东西,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道:“洛姑娘的心意,都该在这盒子里了才是。” 他见洛萝目光躲躲闪闪的,可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了。仿佛逼迫着她正视自己的心思一般,端着杯子也不放,笑得意味深长:“在下猜,这里面是红豆,是也不是?” 第36章 祸发 洛萝面颊上那朵绯云颜色更深了,臊得不得了,嘴上却犟道:“谁说是红豆?你猜错了!” 文冬青也不等她开口,兀自将东西揽过来,然后笑着将盒子打了开。立刻,一股子浓郁的红豆香味伴随着腾腾的热气,就在空气中散开。 洛萝羞恼不已,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般。心里却暗暗骂了起来,这文冬青实在是个老狐狸,晓得她一定会送些东西回报给他,他自个儿面上不说,却偷偷遣了小厮“仿佛无意”的告诉穆飞飞说他最爱的是红豆羹。 他猜的准得很,飞飞都这般说了,洛萝又如何不会做。文冬青再借此让洛萝明白这不是他的意思,而是她——洛萝她自己的心意。 若是没有心意,如何会向穆飞飞打听他喜欢的东西? 若是没有心意,怎么会知道他喜欢红豆羹之后二话不说的就做了出来? 美人含羞,实在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画作。文冬青用汤匙舀了一勺,略微尝上一尝,见洛萝眼巴巴瞧着他,仿佛在等着他表扬一般,便笑道:“红豆的味是淡了些。” 洛萝作势要收回那盒子,瞪着他,气道:“既然嫌弃,就不要吃了!”文冬青却护着东西不让她抢,看来像个小孩子一般,朗声笑起来:“在下倒觉得,这里面萝儿的心意,就是比红豆还美味千倍。”这会子,他连洛姑娘这个称呼也不要了。 “你、你……”这文冬青撩拨人的技术可是一等一的,洛萝被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粉拳便落在他身上,“你就会欺负人,你就会欺负我!” 这“人”到“我”之间的转换,细细思索起来,别有一番趣味。 洛萝那点力气落到他身上就好像挠痒痒似的,文冬青心情大好,顺势接过她的拳头,又牵着她的手,温声道:“萝儿,你害起羞来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察觉到手上的触感,洛萝被吓了一大跳,急忙挣开他抽回手,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大眼睛瞧着他,气鼓鼓的:“谁说这是红豆了,我可没给你做红豆羹,你别胡说。”若是说几句话,做做面皮功夫,她还是没问题的。可是真要有什么别的接触……现在她心里真的有些恼了,一个劲儿骂着臭流氓。 这少女有时睁着眼睛耍赖皮的样子,也确实是让人心神晃荡的。文冬青笑地温文尔雅:“是是是,萝儿说它不是红豆,它就不是红豆,今儿起,这东西就叫赤豆。” 洛萝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许久后,才又小声道:“飞檐那事儿,谢谢你了。”——这句话倒是真心的。 言笑许久,洛萝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去。两人在府邸门口作别,一转身,仿佛变脸似的,俱是敛了脸上的笑意和温存。 文冬青在想着什么姑且不知道,洛萝却思忖着,云瑶写的东西里面,男角儿是真的对女角儿有几分喜欢,而女角儿对男角儿也是真心实意的。然而她又清楚,文冬青现在待她只不过是面上功夫,她比之文冬青也好不了几分。 洛萝又想到,若是当时没有发现话本子的秘密,若是……若是她就这样被话本子牵着鼻子走,当真将一颗真心付与文冬青,该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洛萝不是笨蛋,越想便越觉得线多。这之前文冬青时常和赵轻语在一起,当真如外面传说那般,是赵家为了将赵轻语塞给他,为了绑住文冬青,才强行让两人在一起么。她不想像赵轻语那般被耍的团团转,那她是不是可以从赵轻语那边打探着点什么呢? 她能想到许多,可就像是一团乱麻,全都搅在一起,剪不断理不清,让她愈发烦躁,连脸上都燥热起来。 洛萝低着头匆匆往回走着,一回到院子便喊了开:“飞檐飞檐,你快替我请个大夫过来!”洛萝走到铜镜面前看了看,被吓了一大跳,心头火起,“啪”的将那铜镜按到,想到自己这可怖的样子,又按捺不住想要挠上去。 飞檐被洛萝的火气吓着了,以为她在寻衅者那边受了欺负,待走进屋子,见着洛萝的模样,更是怕了。洛萝半伏在梳妆台上,喉咙里发出阵阵□□,原本漂亮白皙的脸蛋上红疮四起,还遍布着一道道红色的抓痕,容貌仿佛被毁了一般,着实是可怖。飞檐急忙来扶住她:“大小姐,你这是……你这是……可是那群人让你变成这样的?” 洛萝难受的很,嗓子也疼得厉害,磕磕巴巴的说了声:“扶我到床上去。” 飞檐依言照做,见洛萝便这副样子,心疼得要紧,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大小姐,奴婢、奴婢和他们拼了去!” 洛萝却扯着她衣角,摇摇头:“和你想的没关系,搞不好是文冬青给我下了毒,你先别告诉别人,偷偷请个大夫过来。” 文冬青? 怎么又和文公子扯上关系了? 飞檐虽说对文冬青抱着好感,可是心里却对洛家忠心得很,听到洛萝这么说,恨不得把文冬青撕碎,本想和老叶夫人禀明,又想到洛萝的吩咐,便只和门人说了声大小姐一时兴起,想请个卦女。匆匆就去了。 洛萝想到洛峥此前的千叮万嘱,让她千万不要和文冬青接触,不免又恨又疑。 这文冬青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不能和他接触?还有既然不能和他接触,洛峥就该禁止文冬青来洛府的,可是文冬青又在洛府来去自如的。实在是奇怪得很。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洛萝实在是没力气胡思乱想了,瘫在床上难受不已,好在飞檐也带着医女匆匆回了来。 那医女看了看她的脸,又替她摸了摸脉,问了几句。面上没有太多焦急之色,约是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医的病。洛萝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我这……是不是中毒了?” 听她沙哑着嗓子这么一问,医女愣了愣,本来淡定的脸色就收了去,噗嗤的笑出声来:“姑娘,您是话本子看多了罢?怎么可能动不动就下毒害人的?更何况,只害你的脸,别人是图个什么呀?” 原来不是中毒。 洛萝和飞檐都松了口气,飞檐拍拍胸脯,道:“那就不是文公子的锅了……大夫,我家小姐这到底是什么病呀?” 医女笑道:“方才听姑娘说了许多,我想,姑娘该是食不得红豆,好生休养个几日,我开个方子,你乖乖用了便是。” 听到医女这么说,主仆两人都像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洛萝也觉得虽然脸上还痒痒的,但是不那么难受了。不过没等她们两个彻底放心呢,医女话锋一转:“只是……” 洛萝这就心又悬起来。 医女仔细看了看她的脸,皱着眉:“这癣症能发成您这样,我倒是第一次看见。” 飞檐快言快语道:“大夫,您这是什么意思?” 医女摇着头,道:“姑娘这发作出来的病症,比我把的病症严重许多。”她又想了好一会儿,弄得洛萝和飞檐二人面面相觑,糊涂得不得了。半日后,医女才缓缓道,“姑娘这皮肤,看起来是极好,只是……”她招手让飞檐过来,道,“仔细看的话,便觉得姑娘是个剔透的人儿,你瞧,这皮肤薄的……” 飞檐捂着嘴不吭声儿了,生怕说错一句话。 待送走了医女之后,飞檐才忐忑不安的在洛萝旁边坐了下来,替她掖好被角,愣愣道:“小姐,难不成是因为……用了那?”飞檐后面的话没说,对洛萝努了努嘴,示意梳妆台上的东西。 洛萝和她想的一样,曾经云瑶的话在耳边翻来覆去的回响着。 “你知道么,人的皮肤是会不停的生长的,在外面生成一层又一层的表皮,虽然可以保护肌肤,但是如果这些表皮越堆越厚,就会让皮肤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飞檐见她沉默着不说话,估计心情是差到了极致,也不晓得怎么安慰她,抓耳挠腮了半天,才憋出来干巴巴的一句:“大小姐,奴婢糊涂了,你说云姑娘她……究竟是个什么心思?奴婢瞧着她曾经汗水涔涔的帮您熬药膳,云姑娘那云洛坊也挂了大小姐您的名字,平日里您有个什么事儿,云姑娘来府上便特别勤快……还有、还有您无聊的时候,她会给您讲故事……” 飞檐本来想安慰洛萝,如今说了一会儿,却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又道:“云姑娘对您的好不像是假的,而且,咱们和云姑娘又没结什么梁子。若说她没安什么好心,奴婢实在是不信。” 洛萝脑袋也是乱的。想想药膳,又想想从云瑶那里带回来的美体膏,心里不停的寻思着,若说云瑶有害人之心,那特意调养好一个人身子又是为何。若说她没有害人之心,这美体膏的事儿怎么能说清。 第37章 榕树和夹竹桃 洛萝生这病的事儿没让任何人知道,在云瑶给她的故事里面好像也没有提及还有这一茬。好在洛萝这病的里子真如那医女所说,并不严重,没过上两日就好了个通透,洛萝近来想的事情着实有些多,心里有了别的主意。再过上一段时间,道飞檐都差不多忘了洛萝生病这回事的时候,才吩咐飞檐捎个信儿给云瑶,说是自己过段时间去悬云山庄看看她。 云瑶收到信也不意外,她自个儿算着,也觉得洛萝该来找她了。 如今云瑶不晓得洛萝知道了话本子的秘密,洛萝也猜不透云瑶的心思,才叫一个棋逢对手。 等见了云瑶,洛萝面上依然是热情又信赖,同云瑶一来二去的说了几句,隐约猜测到,云瑶大概是不知道自己病了一场的事情的。这主角儿都不知道了,那她自然不会把这事给说出来。 洛萝和她东拉西扯了一阵子,才总算是缓缓说道:“云姐姐,我最近遇着个想不明白的事儿……” 云瑶猜便是猜的洛萝此行是为了和自己商量文冬青的事儿,毕竟么,穆飞飞站着可是顾亦的队,洛萝就是对文冬青真有了什么心思,也是不好和穆飞飞说的,真是说了,对方那张利嘴,还不把她弯酸死? 洛萝拉着云瑶在歇脚的凉亭里坐了下来,没和她提文冬青的名字:“此前我不是和你说有个文公子,害得我落马伤了腿么?” 云瑶抬了抬眉,转转眼珠,约莫是在思索着。过了几息功夫就想了起来,笑道:“你之前和我说的时候,还是‘那个姓文的’‘那个混蛋’这么形容的,如今忽然正正经经的管人家叫了文公子,害我差点没想出来是谁。” 云瑶这是打趣她对文冬青态度的转变呢。 洛萝微微垂首抿了抿嘴,大约是被云瑶一下掐住了点儿,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又坦坦荡荡的承认了:“那时我可怨他了,明明都是他的错,他却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你说他是不是混蛋?” 云瑶自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你这丫头,嘴上说是想我了,却是赶着来和我商量这位‘文公子’的事儿,你说你混不混蛋?” 云瑶说着,还捏了捏洛萝的鼻子。趁这时间,又仔细瞧瞧她的脸——方才入手滑嫩,如今瞧洛萝皮肤剔透,肌下细细的血管依稀可见,心里不由得愉快了一些。 洛萝撇了撇嘴,拉开她的手,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仿佛很是专注文冬青的事儿,又道:“我本想着以后不要碰面才好,不然我非打折他的腿,让他也尝尝我这月来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无聊劲儿。但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今年子春会的时候,还是遇着他了。” 云瑶掩着嘴笑:“怎么?你真打折了他的腿?” “自然不是!”洛萝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很快道,“我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居然态度好的不得了,还和我说他之前内疚的很,又不晓得我名字,找了我许久也没找到,会亲自登门道歉。”她听云瑶“嗯”了一声,又接着道,“我本来以为,他是怕我怕出丑,才故意说那些讨人喜欢的话,当不得真的。” 云瑶听到“讨人喜欢”四个字的时候,便在心里偷笑一声。又听洛萝接着说道:“这后来,没过上几日呢,我便又在街上遇着了他,这次可不是找他麻烦了,是帮了他的忙……我本来也没想着要帮他的。”她睨了云瑶一眼,见云瑶似笑非笑的,生怕被误会一般解释道,“我帮忙的时候,可完全不知道那个人是他的。” “是是是。”云瑶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又问道,“后来呢。” 洛萝皱起眉:“后来……他真的登门来找我了。”洛萝咬了咬嘴唇,小声道,“他登门拜访还带了我最喜欢的糕点,我那时可硬气了,我见都没见他,就让飞檐把他给拒绝了。谁知道,这之后他就没完没了似的,日日都要登门送点东西,我也日日都让飞檐拒绝他。后来有一日,他忽然不来了,我还以为他是消停了,结果,他是去学桃花糕怎么做了,还亲手做了送给我……” 洛萝一口气说完一长段话,末了,云瑶瞧着她,轻声道:“换做是我,我早就被感动了。” 洛萝背对着她皱了皱眉,回过来时,脸上却是红的:“后来我同飞飞去踏青,正巧那日下雨,回来时,我可狼狈了。我未曾想过会在城门遇到他……我、我……我居然逃跑了。” 云瑶噗嗤一声笑出来,点着她的头道:“我们的小萝儿这是思春了。” 洛萝看着她,仿佛不能理心情解她的话一般。云瑶也不问她见了文冬青时是什么心情,便得意洋洋的斩钉截铁道:“女为悦己者容,反之亦然。你这样子,可不是在心底瞧上别人了么?” 洛萝心脏跳得砰砰的,试探着问道:“可是,我瞧话本子里面,女角儿见了男角儿都会心里愉快,心跳如擂。我并未有这种感觉。” 这句话让云瑶心里警惕了一些,道:“萝儿,每个人表达喜欢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云姐姐不骗你,你这样子可不是瞧上别人了么。不晓得那公子相貌才俊身世如何,你可仔细着,别让别人抢走他了你才后悔。” 洛萝也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久,才缓缓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云瑶可不是骗着哄着,也要让她和文冬青在一块。 云瑶现在不敢放过洛萝任何一个表情了,之间洛萝垂着头,睫毛轻轻发着颤,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事情,眉头皱紧又舒展开,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她脸上总算是破云见日想通了一般,又提裙站起来,微微笑了笑:“我知道怎么做了,云姐姐。” 洛萝急着回去,云瑶也不留她,对于这些小女生恋爱的心情她是再了解不过了,恨不能随时随地的见到对方,这也让她觉得极其不屑。 她有一点确实是想对了,洛萝还真是恨不能成天和喜欢的人腻在一起,只是云瑶没猜对那个对象。 她本以为着洛萝应该赶着去见文冬青了,却不想洛萝转个眼就跑到了顾亦院子。 和文冬青处在一块的时候,洛萝浑身都不自在,既得猜对方的心思,还要做样子让对方觉得他猜透了你的心思,半日工夫下来,只觉得从里子累到了面子。 顾亦正提笔写着什么呢,听到门声响动,又见洛萝推门走了进来,不由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后,立刻放了笔:“你怎么过来了。” 洛萝仿佛没听到似的,凑到他跟前,看着他方才写的东西。横横竖竖的,字她都认识,可是凑一起了她半分都看不懂,便只笑嘻嘻的说了声:“顾亦,你字写的真好看。” 顾亦晓得她装模作样半天,压根就没看懂,抿嘴笑了笑:“平日叫你多看些书,你总是不听话。” 洛萝可从来不承认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吐了吐舌头,便拿着一方墨锭:“我不打扰你,你继续写就是了,我替你磨墨好不好?” 洛萝只觉得,就是顾亦不是陪自己玩闹,只是在自己身边,她就是高兴的。话本子里面有个词说得好,红袖添香,红袖添香,她是真的想帮顾亦的。 顾亦看了她一会儿,仿佛第一次见她一般。洛萝摸了摸自己脸,瞪他一眼,又横起来:“看什么看,你还写不写呀?” 顾亦微微一笑:“不写了。”他从她手中接过墨锭,在砚台边放好,“你什么时候来的?可吃过午膳了?想吃什么?”虽说是问题,可顾亦猜也知道,从宁溪城过来花的时间可不少,她哪儿还有时间去管别的? 顾亦便说边往外面走,洛萝急忙跟上去,道:“我同你一起去。”她难得能见顾亦一次,这会儿就是一息的分别她也舍不得,她拽着他袖子,见袖子下的手自然的半握着,心里一动,便试探着送了他袖子,将手扣到他手心,顾亦怔了一怔,这才牵住她。 以前她缠着顾亦,也怕着顾亦。如今她每每撩拨顾亦,便觉得顾亦的反应有趣极了,心里也跟吃了蜜一样甜甜的。 洛萝蹬鼻子上脸惯了,愈发来劲,就是后来好不容易折腾完了,瞧顾亦摆了几碟子全是她喜欢的东西,她动也不动一下,甚至还等着顾亦来喂她呢。 顾亦却负起手似笑非笑的:“你耍赖对我是没用的。” 洛萝面上一红,灰溜溜的拿起筷子。顾亦心里那条线分得可清楚了,什么是可以满足她的,什么是她耍赖不用管的。她又恨得牙痒痒,不过转念想到,顾亦心里太明白了也是好的,至少他绝对不会背着她乱来,没得逞的怨气就烟消云散了。 顾亦已经做好这位大小姐生气的准备了,谁知道洛萝乖乖的,片刻后,歪着脑袋看着他,咬着筷子头:“顾亦,你就像是榕树一样。”顾亦挑了挑眉,显然没明白,洛萝却偷偷笑了。若说顾亦是榕树,值得依靠,可是不够甜蜜,那文冬青便像是夹竹桃,风情十足,却带着毒。 第38章 去归 城里的丫鬟们平日里喜欢在集市上晃悠,聚在一起碎碎嘴。洛萝院子里面这位飞檐可就是出了名的爱八卦。所以但凡宁溪城里有什么风雨动静,飞檐总是能第一时间拿到消息,然后兴冲冲的回来和洛萝分享成果。 眼见着夏日渐渐逼近了,总管接了洛峥吩咐,又差了飞檐去铺子里挑些布料子,说是要给下人们置换夏装。这种事情对于女孩来说是最乐意不过的事情,飞檐得了命令,就喜滋滋的去了。 这一去就难免和路上遇到的丫鬟们碎嘴一番。听到感兴趣之处,甚至连置换新衣服都不是那么挂念了,等回来匆匆交了差之后,便马上神神秘秘的回了院子,还挂着一脸的不可置信,和懒在院子里乘凉的洛萝叽叽喳喳的八起来:“大小姐,大小姐,奴婢这趟出去,可听了个不得了的大消息。” 洛萝着实惧热,一热起来就烦躁得很,现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恹恹的回了声:“这次又是什么事?”这个“又”字听起来实在是有几分不耐烦的意味。 飞檐看洛萝神色就知道洛萝对她说的不感兴趣呢,便又多说了一嘴:“是关于文公子的事。” 洛萝和文冬青来来往往之间的事儿,瞒得过其他人,可瞒不过她。那后来文冬青虽然不怎么上洛府了,两个人就好像没交集一样,飞檐却是晓得的,洛萝偷偷去了文冬青府上不少次,只是次次回来,神色都怪怪的。 瞧着洛萝那神色不像是高兴,飞檐实在没法把那神色硬说成水到渠成心意相通,只猜测两人至少也该是朋友了罢。可洛萝就是听到文冬青名字也未必有飞檐想的那般在意,甚至还皱了皱眉,仿佛对这个名字有些反感,倒是她后来说了声“是赵府的丫鬟同我说的”,洛萝这才直起身,想了想:“赵府?你说的是哪个赵府?” 飞檐摸摸她额头,抿嘴笑道:“大小姐,你记混了么?咱们宁溪城里,除了那愁嫁赵小姐的赵府,还能有第二个赵府不成?” 飞檐不提,洛萝差点忘了赵轻语这一茬,果然来了兴趣:“你还认识赵府的丫鬟?” 莫说小小一个宁溪城,便是从中部开始往西南一方,全是商贸富庶之城,可洛府和赵府也是其中数一数二的。这“衣食住行”,两家便是占了最头的两个行业的大头,就是这一带商行里面谁想吹吹牛,说的也是“富比洛赵”一类的话,其间富贵可见一斑。 虽说一家是“衣”一家是“食”,面上或许没多少交集,可是都是商行里说得上话的人,平日里怎么可能会没交集。飞檐机灵讨喜,认识城里不少人,这其中和赵家的丫鬟认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洛萝脑袋一转就回过味来:“赵府丫鬟和你说什么了?” 飞檐站在她身后,替她揉着肩,一边仿佛幸灾乐祸一般:“是说赵小姐大概真对文公子上了心,去他的宅子找了他好几次,文公子一开始还好言好语的宽慰她,到后来被赵小姐缠得烦了,今日赵小姐又去文府,居然被门人告知文公子已经不在宁溪城了!这赵小姐回去便发了好大的脾气,听说连西域送来的珍贵的古瓷瓶子也给摔坏了,这下面丫鬟可没少遭罪。” 赵轻语脾气坏不是秘密,不然也不会愁嫁至今。洛萝对赵轻语怎么样了可不在意。只后面这声“不在宁溪城了”让她惊讶无比。 这个消息倒让洛萝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不高兴,又和飞檐确认一番:“文冬青真不在宁溪城了?” “可不是么。”飞檐啧啧两声,摇摇头,“走的悄无声息的,不过看门人那意思,文公子该是还要回来才对,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如今每每收到云瑶捎过来的东西,洛萝都只是直接在柜子里放好,几乎很少会再翻看了,对文冬青离开的事也不知情。再说她本身对文冬青没甚兴趣,这事与她而言,不用明枪暗箭演来演去的,这是一件好事才是。 只是洛萝没想过文冬青这一消失会这么久,她舒舒服服的过了几个月,直到拜水盛会结束之后,这日一出门便见着门口停了辆马车,马夫见了她立刻点头哈腰的,笑眯眯道:“洛姑娘,我家主子特意吩咐小的来接你。” 洛萝一听这话便猜到几分,该是文冬青回来了。 她睨了那马夫一眼:“你主子?你主子是谁?” 马夫弯着腰,眯眼笑着:“姑娘见到了便知道了。”大概是怕洛萝不上车,他想到文冬青的提示,又补了句,“姑娘敢去不敢去?” 洛萝是个最不能激的主,一受到激将法,马上乖乖入套。见洛萝果然双目圆睁,瞪他一眼:“怎么不敢去,还能吃了我不成?” 等马车吱呀吱呀的,快跑到地儿的时候,洛萝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这才出声:“你停下你停下。” 那马夫怎么会听她吩咐,依然驾着马滴答滴答的跑着,一面儿回了一声:“怎的了,洛小姐?” 洛萝怒道:“是文冬青让你来的?” 马夫不答话,洛萝仿佛来气了,跺着脚:“你停下你停下,我不见他,我不想见他,你送我回去!” 这次,那人好像听话了,长吁了一声让马停下,只听恍若淳淳美酒一般低沉的声音传了进来,带了笑意:“不想见谁啊?”话刚说完,便有一只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帘子,文冬青钻了进来,宛如玉石的脸上还带了笑,“方才听萝儿说不想见他,不晓得这个‘他’说的是谁人?谁惹咱们洛大小姐生气了?” 他身上带了檀香的味道,充盈在整个马车里面。洛萝看他一眼,立刻别过脸:“你是谁,我认识你么?” 文冬青不答反问:“生气了?” 洛萝依然不看他:“生气,我能生什么气?” 文冬青叹道:“果真是生气了。” 洛萝皮笑肉不笑的:“我哪儿敢生文公子您的气,您多厉害啊,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神龙见尾不见首的,谁敢和您生气呀。” 文冬青却掰过她身子,直视着她的眼睛,叹气:“萝儿,我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呀,我有些不能和你说的事儿呀,你要知道,有时候不告诉你,其实是在保护你。” 洛萝气笑了,泪珠子说涌出来就涌了出来:“是是是,你日理千机,你神秘,那你管我做什么?” 她那点虚虚假假的眼泪,文冬青仿佛当是什么珠玉宝贝一般,声音里对她疼惜至极:“别哭别哭,我这不回来了么?” 洛萝哭得更凶了:“你回来做什么,你这么忙,那就不要回来了呀?你不是很了不起么?云上之人?” 她那带了哭腔的云上之人四个字,倒让文冬青勾了勾嘴角,笑了一笑,哄着她:“萝儿,我带了个宝贝,可不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献给你么?” “宝贝?”洛萝似乎不在意,“你、你,连拜水节也没在……” 文冬青轻轻揽了她,无可奈何:“是是,在下错了,来年拜水盛会定然陪你过,如何?” 他等洛萝擦了擦眼睛,脸上端回以前的模样之后,才笑着掀开帘子,扯了她袖子将她带了下来,那手却一直不肯放,像是缝在她身上了一般。 即使只是袖子,洛萝已经开始觉得浑身不舒服了,挣扎几下,发现文冬青拽得更禁了,她不禁脸上发赤,道了声“登徒子”,文冬青听到了,便笑道:“登徒子那是谁都可以调戏两下的,我非萝儿不可,哪里算得上登徒子,分明是有情人。” 这人脸皮简直厚的可怕,洛萝怕他越说越离谱,急忙转开话题,也不敢挣扎了:“你说的宝贝究竟是什么呀?” 文冬青道:“是个人。” “人?” 他用另一只手刮刮她鼻子,笑道:“你见了一定会欢喜的人,不是宝贝是什么?” 洛萝明白过他的意思,心道,我见了一定欢喜的人,这天下除了顾亦还有别人不成?你若真将顾亦带回来给我了,我才叫高兴呢。洛萝立马甩开他的手,眼泪又要涌上来,吧嗒吧嗒的:“我就知道你是骗我,谁说我见了你会欢喜了?我讨厌死你了!” 文冬青挑挑眉,哭笑不得,又要去拉她:“这么急着断在下罪?我何时说过带回来的宝贝是我自己了?” 洛萝晓得自己搞了个大乌龙,不由脸色通红:“不是你,还能、还能是别人……” 想到“欢喜的人”便立刻想到了自己,文冬青心情大好,笑得声音也大了些,又扯着她走过回廊,指了指院子:“我说的是这人。” 院子中正站着一个人,穿了武斗衣,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筋肉分明的手臂,皮肤黝黑,一脸严肃。洛萝瑟缩了一下,怒视着文冬青,以为他开自己玩笑呢:“你又……” 不等她说完,文冬青就掐断她的话:“就爱胡乱给人定罪。”他叹道,“这是在下特意请来的武馆的师父,听飞檐说你想习武,这位师父手下可教成了不少你喜欢的大侠,你若是真心想学,便随他习武罢。” 第39章 线头 文冬青这人最奸诈的一点就是次次抓人弱点,就说洛萝这贪食和侠梦两个弱点都被他击中,换做以前,洛萝当真会就这样被拿下了,只是如今她将文冬青当对手,更觉得这人可怕。 文冬青替她把肩上一缕青丝捋到身后,附在她耳边,声音轻轻的:“这个礼物,萝儿可还喜欢?”他声音带了一分沙哑,像是羽毛一样,轻轻撩拨着人,从唇瓣里吐出的气息拂到她面颊上,让洛萝耳尖红得通透。 庄国女子普遍体型偏魁梧,再加上性格野性蛮横,让文国不少男子瞧不上眼。洛萝虽然有个典型的庄国女性子,但是外貌却传了父亲那边,偏于文国人,个子娇娇小小,比例匀称,眉眼格外有韵味。这一害羞起来,真有艳绝十城的感觉。 文冬青就极爱看她害起羞来的样子。 洛萝说了声:“就你会讨好人。”娇嗔起来的语气软糯无比,面上显然是高兴极了。 文冬青笑道:“萝儿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在下也定然会给你摘下来。” 文冬青说话特别喜欢强调“我”“你”之类的词,用得多了,他对一个人的好,对一个人的心意就好像被放大了十倍,让人不自觉沉醉进去。 不说文冬青这人如何,洛萝对习武一事却是真上了心。以前洛家不是没替她请过武馆的师父,可是那时候她体弱的仿佛随时会折断一样,第一日练完就因为过过累在床上躺了三日,打那之后,洛夫人再没准她学过武。 洛萝同那罗师父聊谈一会儿,大抵是问了一些关于洛萝的情况,洛萝一直认认真真的,这让文冬青挑眉笑道:“捅我说话的时候,再没这般坦率过。”洛萝闻言瞄他一眼,眼底似嗔非嗔,尽是绵绵情意。 再说这习武一事,洛萝虽然跳脱,可到底没受过这等高强度的训练,一天下来便觉得腿酸手软,等回了洛府让飞檐一碰,便疼的嗷嗷直叫,小一对她这样子好像有些不屑,只看不咸不淡的看她一眼,就自顾自的开始梳理自己的细毛了。 飞檐替她揉着酸痛的地方,怪道:“我的姑奶奶,你何必去遭这趟子罪,你忘了你以前习武时发生的事儿了,若是叫夫人知道了,看不训你。” 洛萝倒抽着冷气,又和飞檐软声软气道:“好飞檐,你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告诉我娘,我非得被揍一顿不可。” 飞檐担心她:“若是以后每日都这样,您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洛萝抿了抿嘴,见飞檐脸上全是担忧,便指了指小一,逗起她:“方才小一瞧我一眼,忒有些不屑了,你看它那样子像不像顾亦了?” “顾亦顾亦,你干脆把顾公子栓到你身边得了,省的三句话离不开他。”飞檐白她一眼,又好奇道,“顾公子既然习了武,你真有什么,让顾公子保护你不就得了,何必自个儿去折腾。” 洛萝笑了笑,道:“我哪儿是折腾,我是不想拖别人后腿。你莫不觉得,每次话本子到底最精彩的打斗时,那些个女角儿受点惊吓就大哭大叫的,哪儿还有半点贵女样子?那样子着实让人讨厌得很。” 飞檐晓得洛萝这下定了决心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只是低低叹了口气,由着她了。 不过让她庆幸的是,这洛萝前一周每每回家便如同散架了一般,憔悴的不得了。再往后,她回家时已然好了不少,待过了月余,洛萝已然游刃有余。最让飞檐觉得厉害的是,洛萝离了云瑶的药膳,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好,皮肤柔嫩又带了盈泽,白里透着点点红,飞檐替她梳着一头青丝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赞叹不少:“大小姐,我觉得这习武可比那劳什子美体膏管用多了。” 洛萝笑着不说话。 飞檐想了想,还是小声试探了句:“大小姐,夫人常说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咱们要不要做点啥还文公子一个人情。” 倘若让洛萝去习武的是顾亦,飞檐也就犯不着说这点话了。可如今瞧洛萝许久,见洛萝对文冬青态度微妙,似乎没几分好感,这还人情的话自然而然的就从口中溜了出来。 洛萝还真好好思索了一番,点了点头,过上几日,得空便去了趟穆飞飞的小酒馆,把飞檐的话和穆飞飞说了一遍。 穆飞飞想了一会儿,便和她说道:“这文冬青次次都挑你喜欢的来讨好你,你呢,你可知道他喜欢些什么?” 洛萝除了一个红豆羹还果真不晓得其它的了。又听穆飞飞说:“可是,习武这个又费时间又费精力,可不算是个小人情,你若果真随随便便做了点什么去还他,不会觉得心里边儿愧疚的很么。” 洛萝皱了皱眉,觉得穆飞飞说的是那么一回事儿。她想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疼,见她这副样子,穆飞飞趴在柜台上,凑近了和她说着:“先不想这个,我一直寻思着,文冬青对你好有那么点不像样。” 简单点来说,就是有些太过莫名其妙了。若是寻常的发展来看,这会儿两人都该结上梁子了,文冬青看起来不像是和善忍让的人,洛萝也是个固执的主,偏偏两个人还“好”上了,而且这个“好”的开端,来源于文冬青的锲而不舍。 这件事洛萝和穆飞飞也不是第一次讨论了,只是今个儿瞧着穆飞飞有些得意的样子,猜她估计是有了什么新发现了,便催促道:“你这是发现什么了,快和我说说。” 穆飞飞又四周看了一圈,招招手让她去院子里,洛萝立刻跟了上去,直到周围都没人了,穆飞飞才压低了声音和她说着:“这不到了秋季了,我该进货了,最近就往书院附近的粮店跑得多了。可是我发现,我总能遇到那位神神秘秘的文公子。” 洛萝脑袋一时没转过弯,傻乎乎跟了句:“难不成他想进咱家书院念书不是?” “念书念书,我看你傻了不成。”穆飞飞拍了下她脑袋,“你瞧文冬青那谈吐,像是书读的少的人么?你那书院多大面子,还能让一个饱读经书的人进去念书?” 洛萝也知道自己图个口快压根儿没说到点子上,挨了穆飞飞那一下,便揉了揉脑袋,皱起眉:“难不成,他看上我家书院的什么东西了?” 穆飞飞道:“是不是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搞不好有那么一回事。我瞧过洛先生和他去酒楼说这些什么。”她说着,又再次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可是啊,即使远远看着,我也觉得不是味儿。文冬青和洛先生的表情,都微妙得很。” 洛萝追问:“怎么个微妙法?” 穆飞飞道:“那文公子似乎恭敬的很,面上也是一派谦和。洛先生就更恭敬了,只是怎么看怎么无奈,态度也一副坚决的样子。我寻思着,是不是文公子向先生讨个什么,先生拒绝了他,然后文公子才锲而不舍的上门拜访。”她站正了身子,抱起胳膊,眼尾挑着,“可是这么说也有说不通的地方。先生大可以让门人直接拒了他便是,为何每次文冬青上门,先生都不让人拒绝他?” 洛萝一边听一边一个劲儿的点着头。 对对对,可不是。之前洛峥让她不要和文冬青接触,却从来没让门人拒绝他登门拜访的要求。除非——文冬青有什么让人不敢拒绝他的本事。 穆飞飞提醒她:“你想想,先生和夫人最近可有愁过什么事情,或是你家有什么宝贝?这文冬青,我越是觉得他神秘了。”穆飞飞小声道,“我觉得他接近你,目的绝对不单纯,你可得仔细着些。” 洛萝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不由想着,洛家洛家,除了钱还能有什么呢? 这一想,就好像有条线似的,让她抓了个头,洛萝这就把还人情的事儿先抛了一边儿,一回家就唤来飞檐,眉头挑着:“飞檐,你之前同我说,你认识赵家的丫鬟?” 飞檐点点头:“是呀,赵府我认识好几个下人呢,怎的了大小姐?” 洛萝觉得自己搞不好快要接近真相了,忙不迭的吩咐她:“飞檐,你抽时间和赵府丫鬟打听打听,文冬青和赵轻语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越详细越好。” 第40章 暗藏 赵轻语和文冬青的事情,不知为何,各人都有各人的说法,有的人说文冬青家中生意遭遇变故,赵家施以援手的条件就是让文冬青和赵小姐处上一处。又有人说,文冬青家财万贯,赵家人贪婪,赶着将女儿献了上去,奈何文冬青过于温柔,这件事怎么都推拒不了。还有人说,是赵家向着文公子的钱和人,又捏了文冬青的把柄,上赶着敛财又敛人。 只是无论哪一种,最后结局都逃不出赵轻语又成了愁嫁女的命。 这纷纷的,各自说的都有道理,让人愈发觉得分辨不能。 每次遇到这种挑战的时候,飞檐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层层深入,越是扑朔迷离就越是要弄清楚,一定要挖出个理所当然来才行。就这样过了半月时间便得意洋洋的和洛萝交了差。 “听赵小姐身边的丫鬟说,一开始不是赵家和文公子扯上关系的。”飞檐一边讲一边被洛萝扯着坐了下来,看洛萝期待的眼神,更是恨不得自己有云瑶那编故事的能力,把这个故事讲得九曲十八弯,越是引人入胜越好。就是在院中扑着蝴蝶的小一也乖乖摇着尾巴回了来,蹲在洛萝腿边,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 飞檐轻轻敲着院中的石桌,面上表情那叫一个丰富,活脱脱一个说书人一般:“外面说的什么赵家施以援手,还有赵家贪婪什么的,都是假的!是文公子自己个儿找上赵家的。” 这一点,倒是符合洛萝的猜测。若不是文冬青自个儿忙着把自个儿献出去,别人又怎么能奈何得了他。 洛萝虽然不吃惊,可是看飞檐希望她吃惊的样子,便不由得装着瞪大了眼睛,手上又替小一捋了捋毛:“后来呢?那文公子什么身份、什么目的你知道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让飞檐愣了几息,才决定好先和她说哪一个:“最开始是赵小姐去庙会,相中了个开了光的镯子,谁知道那个镯子先一步被文公子给买走了。赵小姐那脾气,您也知道,妥妥的发了一大场脾气,谁知道那文公子跟能看人心思一样,立刻叫人包好了把镯子送她了。” 飞檐还“啧”了一声,好像也不愿意帮着文冬青说话了。她性子本来就和洛萝差不多,最见不得别人耍心思,可文冬青这副样子,可不是在盘算这些什么事情呢。想想文冬青如今和自家小姐走得近,揣着的却不知道是好心还是恶意,就更是不舒服了。 飞檐皱着鼻子,摆出几分不屑的样子来:“您猜他怎么说的?” 洛萝想了想,摇摇头。 飞檐学着文冬青的表情,笑得温润,跟个情场老手似的:“方才见到姑娘,便觉得这镯子和姑娘再相配不过,在下斗胆将镯子买了下来,想借个花献个佛,博姑娘一笑。” 洛萝看的开心,立刻咯咯笑开,小一也摇着尾巴哈嗤哈嗤几声,仿佛跟着在笑一般。 这飞檐不愧是她院子里的丫鬟,演起戏来一套一套,有板有眼的。那动作、那话语,可不是只有文冬青才能做出来说出来的。洛萝平日里和他演着戏便觉得这人嘴皮子忒溜了,肉麻起人来有一万种办法,偏偏他还能说的信誓旦旦真诚无比,叫人拿他实在是没有办法。 飞檐摇摇头:“他这一博啊,赵小姐还真就笑得跟朵春花似的了,跟没为这事儿发过脾气一般。赵小姐这本来就愁嫁,那文公子又长得一表人才,被他一夸就晕了头。后来文公子邀她踏青赏园游湖,她哪里还说得出半句拒绝人的话,估计着,也就那个晕乎乎的样子就答应了。” 飞檐在说的时候,洛萝就止不住的一直在想着。——也就是说,赵小姐虽然春心荡漾,做出的仿佛是她对文冬青情根深种,纠缠不休的样子,可到底最先撩拨人的却是文冬青。 这人可真有意思,做着欺负人的事情,还能像个无辜受害者一样。 飞檐瞧着洛萝的神色,小心翼翼的,又说:“这后来的事,就和您有关了。”她也不敲桌子了,两只胳膊都收好放在桌子上,“赵小姐正泥沼深陷呢,您大小姐一出现,文公子就好像被您给迷住了一样,成日追着你跑。” 洛萝估摸着这句应该是赵府丫鬟的原话,搞不好说话的人心里还多夹杂了“狐狸精”一类的词,洛萝却觉得受用,也不和飞檐计较,依然笑嘻嘻的:“这文冬青撩了别人又弃了别人,不说清楚不明不白的,赵轻语既然脾气那么坏,没去找文冬青麻烦么?” “麻烦没找,倒是纠缠过几次,不过也没闹出什么风浪来。”飞檐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凑近她,“这也就是最关键最邪门儿的地方,赵府那丫鬟和奴婢说,估摸着,赵小姐是忌惮文公子的。” 洛萝似乎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目光微动。 飞檐接着道:“您刚才问奴婢,那文公子来头背景如何,这个奴婢着实没有打听出来。便是那小丫鬟跟着伺候了那么久,也没摸清楚文公子的底细。但是奴婢想着,文公子的来头定然不小,宁溪洛赵两家,平白无故没理没由的,谁敢上门挑衅?偏偏赵小姐受了委屈,赵家连声儿也不敢吱一下。”飞檐换了口气,“虽然没打听着文公子的身份,但是奴婢听那丫鬟说,看文公子和赵老爷一起商谈过什么事情,赵老爷一脸恭敬。你说,这文公子怎么可能来头会小?” 这句话就让洛萝脸色变了一变。飞檐说的这话和穆飞飞说的话何其相似,只是对象不一样罢了。 洛峥见到文冬青,也是一脸恭敬的。 洛萝心里发着怵,愈发觉得云瑶这是推着自己走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里面,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多问了声:“飞檐,你说文冬青若是图洛赵两家的东西,咱们两家共有的宝贝该是什么?” 飞檐想也不想:“钱呀!谁还能比洛赵两家更有钱?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不停干着活,十辈子也赚不到主子一成的钱。” 飞檐想不到其它的东西了,洛萝却不停思索着,若果真是为了钱,一个来头不小的人又何必亲自上阵,和两家的大小姐纠缠不休,不会嫌太麻烦了么。文冬青为的东西,肯定不止是钱一样。 文冬青的事情要继续弄清楚的,可是该还的人情也不能落。 因着洛萝的关系,文冬青也开始三天两头的往穆飞飞的小酒馆跑,两个人的悄悄话每每都被多窜出来的这个人打断,偏偏洛萝还不能生气,还得装着惊喜又娇羞的样子,这让穆飞飞的恼火就变成了看笑话。 这日穆飞飞无意中和洛萝提了提前些日子去悬云山庄,她那好姐姐给几位眼熟的弟子正办着什么说是烧烤会的东西。闻着味道倒是挺香,看那几位师兄弟也吃得津津有味的,不晓得味道到底如何。 还不等洛萝说话呢,文冬青就先温文尔雅的笑了起来:“这倒是有意思。” 听他这么说,穆飞飞可劲儿的朝洛萝使着眼色,洛萝就算晓得穆飞飞有一半看笑话的心思,也不敢回过去,只好干巴巴的笑了两声,瞧着她:“不若我们也办个这劳什子烧烤会?”也当还你人情了。 见她神色尴尬,文冬青只当她在害羞,说了两声“有趣”之后,又凑近洛萝耳边轻声道:“亲眼看到萝儿替在下忙碌,该是世间最叫人赏心悦目之事了。” 洛萝嗔道:“你又胡说,你又胡说!” 只听穆飞飞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洛萝一张脸立刻便红了起来。等文冬青没注意的时候,穆飞飞才凑近了她,小声道,“那日顾亦也在。” 洛萝一听就晓得,穆飞飞说的是,云瑶那什么会上,顾亦也在呢,立刻沉闷了下来。 飞檐笑了笑,道:“我还见着云瑶拼了命去讨好他,不过顾亦没搭理她。” 洛萝抿嘴笑了笑,眼里尽是满意。 洛萝待回了家便翻了好久没动过的话本子,穆飞飞只说了个“香”、“看起来好玩”,这不清不楚的一两句,怎么可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好在云瑶还算是贴心得很,果真写了秋老虎刚过完呢,这女角儿就和男角儿办了个什么宴什么宴的,里面把原料香料什么的,全都记载得清清楚楚,想来云瑶也是估到了洛萝这一步行动,特意方便些她。 洛萝可不觉得这种事儿贴心,尤其是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去笼络顾亦,一颗心就跟煮了醋汤一样咕噜咕噜的发着酸。 她将话本子里面写的东西都誊了一遍在另一张纸上,之后将单子拿给飞檐,就让飞檐张罗去了。文冬青心里可想着是她自个儿忙前忙后的张罗呢,也是想得美。 第41章 拈酸吃醋 未想这还人情的什么宴还没来得及办呢,洛萝照常去跟了武馆的罗师父学武,练了一阵洛萝累极,便坐了一旁稍作休息。这便听见外面回廊有人来回奔走,似乎是什么着急的事情。和回廊离院子并不远,洛萝隐约听得丫鬟的声音,“房间可收拾好了没有?”“怎么说来就来,这边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洛萝一听热闹得很,立刻起了兴趣,同师父说了几声,便乐滋滋的朝着回廊处走去。待见了神色匆匆的丫鬟,便招过来问:“出什么事儿了,瞧你们这么着急的样子。” 丫鬟刚要回答,又好像话被堵住了一般,“是、是”了好几声没说出来,目光只瞧了洛萝身后,一福身子:“公子,陆姨娘。” 洛萝还没回过身呢,就有人快一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娇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这位就是洛妹妹了吧?当真是个标致的美人儿。” 洛萝回过头便见一娉娉婷婷的少女巧笑倩兮的瞧着她。细弱腰肢不盈一握,穿了袭绯红的暗云纹轻罗百合裙,唇上一点赤朱同裙色一致,更显得肤白如雪,娇娇媚媚。那女子似乎才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半披了文冬青的大氅,另一只手搭着文冬青的,依依偎偎的站在一起,倒显得男才女貌般配不已。 文冬青对方才那丫鬟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丫鬟得了令,生怕处在修罗场似的,匆匆忙忙的就退下了。 洛萝瞧那女子虽然年纪轻轻,看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可已做妇人装束。又回过味来想起那丫鬟方才清清脆脆的一声“姨娘”,脸色登时就变了几分,落在文冬青眼里便是苍白如纸,仿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陆氏早听说文冬青在宁溪城相中了个可人儿,她自诩美貌,见着洛萝脸儿不过巴掌大小,眼睛黑白分明,真真像是画中人一般,又听说这人儿比自己还年轻个三两岁,心里更不是滋味。 如今见洛萝脸色说变就变,心里的不是滋味就散了一半。到底是庄国养出来的野蛮女子,心眼儿小的跟针眼似的。文冬青可不是最见不得这拈酸吃醋的戏码了。 洛萝确实是傻眼的。 许久不看云瑶的东西,她还真是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是好。虽说文庄二国三妻四妾都不算稀奇,可是庄国律令是死的,妾不能压妻,再加上庄国女特有的蛮横,肯做妾的都是些翻不出风浪来的身份低贱之女,或者是从商贸之户从别国娶回来的姑娘。 现在瞧了陆氏娴静端庄,举手投足间大大方方,不像是小户人家出身,不免愣了一愣。 她想着,瞧着妾室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想想文冬青在宁溪城的日子,两人该是许久未曾见过面了,这郎情妾意的怎么也该好好温存一番,她还赖在这里着实不像个样子。 那边陆氏却拉着她的手,笑得温婉,又看了看文冬青:“妾身初来乍到,也没个能说话的人,如今见了洛姑娘实在是亲切,不如同妾身多聊上一会子。” 文冬青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也跟着笑道:“也好,你二人多聊聊也是好事。” 洛萝却不这么想,要挣开陆氏的手,陆氏却拉的她更紧,洛萝心里来气,另一只手啪的拍开她。如今她跟着武馆师傅学了一段时间,不说真的会了什么功夫,这手劲儿倒是比以前大了不少。这一生拍的清脆作响,洛萝可不当一回事,便要离去:“我该回了。” 陆氏“哎哟”一声,揉着手腕儿,眼见着那雪白的皮肤上红了一片,她挑着一双眼便蒙蒙的看向文冬青,见文冬青皱着眉,面露不悦,心下欢喜了几分,她又忙小声道:“不碍事不碍事。洛姑娘……?” 文冬青对洛萝的事只字不提,只道:“你一路奔波过来,想来该是累了,先回去好好歇会儿。” 陆氏搭着他的手不放,娇里带嗔了一声:“爷!” 文冬青低低一笑,也握住她手,又点了点她鼻子:“我不走,陪着你便是。” 云瑶的话本子上说,女角儿是一时间心灰意冷,觉得芳心错付,凄凄惨惨的离了男角儿身边,这心境同她忒不一样了一些。洛萝笑了一会儿,又看后面写着那后面女角儿总是拈酸吃醋的,洛萝觉得忒阴阳怪气了一些,就是硬着头皮,也不想同他这般演戏。 这女角儿是人,人家妾室就不是个人了么。犯得着夹在他们中间左右不是人的么。 以前戏里只有文冬青一个人,洛萝不当一回事,因为文冬青对她也没几分好心,两人是半斤八两。如今多了个看起来有几分真心的人,叫洛萝就生了退堂鼓的意思。 她在家里腻了几日,也不去再去习武,文家的下人来请了几次,好言好语的,都让洛萝给打发走了。她这边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人,别人那边却觉得她醋意横生,不知好歹呢,陆氏心里可是乐开了花。 过了三四日,她没心没肺的同穆飞飞逛着食坊唠着嗑呢,见穆飞飞买了碗角枝露,同她说着近日来酒馆里的女孩子们就喜欢带了点酒味的角枝露,洛萝从没尝过这东西,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也跟掌柜的要了一碗。 她话音才刚落呢,就听背后传来玉石般的声音:“掌柜的,帮我把这姑娘的角枝露换成莲子羹。” 洛萝听到这个声音就觉着背后汗毛一竖,脊背绷直了不敢去看,生怕那位无辜的陆氏也在场。那人却贴近她几分,深秋凉意四起,这背后的温度就着实是熨人了。那人胸膛微震,带了点点笑:“角枝露能酸掉牙,你不是不能吃酸么。” 穆飞飞也露出跟见了鬼似的表情。这件事儿里面她就是个跑龙套的,和她参不上什么关系,她也不想学洛萝那样成天笑得跟个假面人似的,毫不义气的就要跑路:“我酒馆里还有事儿呢,我先回了。” 洛萝气穆飞飞平时能张嘴气死人,现在姐妹有难却没一点帮她的心思,不说帮她气死这个文冬青,好歹也不要看笑话呀。 洛萝转过身推开文冬青,眼珠子又转了一圈,见着没有那陆氏的身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冷下脸:“你来做什么?” 文冬青又点了几道糕点,全是她喜欢的。这才叹了口气,一双凤眼情深融融的看着她:“清月跟了我三年多了,是个温婉好相处的,你不要同她计较。” 他这话说的颇有意思。在别人眼中,明明是洛萝这醋坛子犯了小心眼,陆氏人生地不熟的,一来就“被甩了个下马威”。偏偏文冬青还说的是“不要同陆氏计较”,言语之下是同她让了一大步,给她铺好台阶又替她清好路,看她是下还是不下。 洛萝现在家里的这些日子可不是没听过什么闲话。这文冬青身边非但跟了个陆氏,这陆氏还早已替他育有一子,两岁大小。那日她未曾看到罢了。为着这事,飞檐几遭出门,不小心见了赵府的小姐,那赵小姐打着问好的旗帜,东问她一句西问她一句,巴不得洛萝在家痛哭流涕悔不当初似的。 洛萝眼眶子立刻就红了,眼睛斜斜睨着他,水盈盈的:“她温婉好相处,你怎么不同她相处,偏偏要在我这里受气。” 那眼珠子黑得和什么似的,蒙上层雾气,倔强得恰到好处。在吵架的时候,美人这种生物,实在是能靠皮相占很大便宜的,文冬青又叹了一口气,看她泪珠子缓缓滚落下来,洛萝又眨了眨眼睛,眼泪被拍散,凝了几颗小珠子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仿佛绒雪纷繁洒下,叫人疼到心里。 他扶着她肩头,微微俯下身,直视着她眼睛,叹道:“萝儿,你当真不明白?” 这便该是最后的台阶了,正巧那掌柜的也端了东西上来,洛萝可不想这副样子被人看到,耳尖微微红着,立刻挣扎开来,拿了东西就要走。见她这副动作,文冬青也晓得洛萝该是翻过这一页了,赶紧追了上去。 洛萝走了几步,又转身将东西全部塞到文冬青手上,像是在发泄一般,可是又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当真和小猫似的,挠挠人,不疼倒是痒痒的。 文冬青低低笑了声:“你呀……”那两个字被他说的绵长沉润,携了无奈和温柔,像是山风掠过山峦层林,拂到身上之时尽是花香。 洛府的马车就停在食坊外不远的地方,洛萝依然板着个脸,小厮赶紧摆了个小凳子,扶着洛萝先上了去。帘子还没垂下,就听见外面文冬青同车夫说了句“劳驾去文府”,洛萝没出声反驳,车夫便应了声,文冬青这才慢悠悠的坐了进来。 第42章 戏骨 等到了文府,在偏院里瞧见了陆清月,洛萝心里晓得两个人总归要交上手,心里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陆清月正抱了个两岁大小的孩子,瞧那孩子眉眼,可不就和文冬青一个模样。等看到文冬青拉了洛萝走进来,陆清月急忙将孩子递给一旁伺候着的老婆子,小孩子正睡觉呢,被这一颠,咿呀咿呀的叫了几下,又沉沉睡得香了。陆清月这才堆了脸笑容迎上来。 洛萝对陆清月没什么恶意,可陆清月对她也没几分好意。 洛萝姑且也猜得到陆清月的心思。瞧她出身不凡,嫁与文冬青却只能区区做个妾室,这一伺候就是两年,还替他生育了个孩子。偏偏文冬青还带了个皮猴子似的女孩子回来,做出副恩爱到老的模样。若她成了陆清月,气得都想杀人了。 可她又不能去同情陆清月呀。 洛萝就像看不见这个人似的,连个眼神都没甩过去,从文冬青手里挣脱出来,也不吭声,就要往院子里面走去。 陆清月大约没想过洛萝能不给面子到这个程度,不知所措的看了眼文冬青:“爷……”文冬青对她扬了扬头,陆清月心里忿忿,也只好快几步,追上洛萝,轻轻拉住她袖子,“洛姑娘。” 洛萝为难陆清月的样子也就是做了个点到为止的程度,被她一拉就停下了步子,抿着嘴看着她。 陆清月冲她温文笑了笑。都是夫妻二人在一起的时间越长,各方面就越像对方。洛萝最讨厌文冬青笑面虎的那一套,陆清月却学得淋漓尽致:“清月初来乍到,不懂礼数,前些日子冲撞了洛姑娘,清月在这里给姑娘赔个不是。”她还真就给洛萝弯了弯身子,洛萝看她眼里那点意难平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文冬青还真是让她难做人。 若是让穆飞飞晓得她心中所想,就又该笑话她了。 她不可一世的洛大小姐,向来是只有别人错了,没有自己错了。即便是偶尔自己真晓得做错了事,也能把脸儿抬得高高的,等别人来给她赔礼道歉。什么时候这么明辨是非心怀愧疚了? 那陆清月全当看不见洛萝的尴尬,又让旁边的丫鬟呈了个东西上来,笑道:“前几日便该把这见面礼送与姑娘了,未曾想清月竟惹恼了姑娘。”她慢条斯理的将盒子打开,里面躺了双澄碧可爱的碧玉镯子,陆清月又把盖子盖上,示意丫鬟递给她,一边扶着洛萝的手,道,“还望姑娘不要嫌弃清月的心意才是。” 洛萝也是金山银山里面长大的,不过是飞快的瞧了一眼,心里便惊异大起。瞧那镯子色泽艳绿,通体澄碧,通透明亮,这等艳丽的翡翠该是千金难求,陆清月这么随随便便的就当成见面礼给送了出去,想来身家也该是不凡。 她的表情两人俱收眼底,识货不识货,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洛家向来不喜攀富比贵,便是自家府上,也讲究一个“廉”字。就是有人去洛府走上一遭,也察觉不出来此家富贵。 洛萝方才飞快的一眼就能辨玉,想来也是见的多了才是。 洛萝哪里敢收这种东西,推脱几番,决计不要,这让陆清月面上着实难堪不已。倒是文冬青难得的会看脸色了,过来收了陆清月的东西,塞回给丫鬟,拍了拍洛萝,笑道:“好了,萝儿那跳脱的性子,也着实不适合这些。你送她这玉镯子,还不如送她些好吃的。” 陆清月果然不再强求,牵着洛萝笑道:“爷同清月说,姑娘想办个什么烧烤会,清月前些日子特意让人张罗一番,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便来试试如何?” 文冬青抚掌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洛萝看了两人半晌,面上和心底都是不太高兴的。这两人一唱一和的,什么好的坏的都被他俩抢着说完了,哪里还有别人插嘴的功夫。可她就是在肚子里这么腹诽着,也不能说出来呀。洛萝眼瞧着那“择日不如撞日”的陆氏,吩咐人一一端上一看就是早准备好了的东西,文冬青半揽着她在炉子边坐下,秋风打着卷儿的从旁边掠过,炉子散出的热气倒是让人心中暖了一暖。 早先洛萝想着办这么个东西,还文冬青人情。可如今别人把什么都准备好端出来的时候,她面上又觉得有些挂不住。 文冬青夹了片鸡胸肉,放在火上烤了一烤,待肉片泛了点金黄的焦色,他又接过陆清月递过来的酱料往上洒了一些,再一烤,香味就顺着炉火热气腾腾迸了出来。 仿佛生怕她累着一般,文冬青还将那片肉放到她面前小碟子里,笑道:“尝尝在下的手艺如何?” 洛萝分明看到他眼里隐隐有那么点不耐烦。她那张脸总算是雨过天晴云破日出,喜滋滋的夹起来小口尝了一尝,笑眼弯弯的:“你做的都是好吃的!”那卷翘睫毛扇了扇,一双眸子亮晶晶的,像是挑衅一般的给陆氏递上若有似无的一眼,陆氏接到她的眼神,脸上非但没了刚才的忿忿不平,反而将她那没表现出来的同情加倍还给了她。 洛萝可不懂那同情是什么意思。 文冬青目光缱绻,仿佛温柔无比。看他又麻利的夹起块肉片放到炉子上,洛萝纹丝不动,好像生了根似的,等着文冬青又给她送到面前来。不过就在她这炯炯的注视之下,文冬青将东西夹到了陆氏碟子里,笑道:“你也尝一尝。” 陆氏喜不自胜,也顾不得和洛萝做眼神上的小动作了,立刻送进了口中。 洛萝心里明白,文冬青这是在告诉她,他是个平等的人,即便是宠爱她,也不会偏爱她。可她还是撅起嘴来,眼泪不听话的涌了出来。 文冬青叹了口气,哄道:“你这泪珠子都能当调料用了,在下可从未见过比你更爱哭的人。” 陆氏笑道:“洛姑娘莫非不喜欢这种吃食?”她这哪里是解围,分明是瞧不起弱者呢。 洛萝是个讨厌被别人看到的柔软的地方的人,更是个讨厌被别人轻视的人,这便埋头偷偷用袖子抹了眼泪,打定了主意死活不理他和她。文冬青就跟没事人一样,反而和陆氏说起话来:“允珺今日如何?” 允珺就是陆氏的儿子,约是水土不服的缘故,到了宁溪就病了一场,好在不是什么大病。陆氏乖乖巧巧的回答:“今日胃口恢复得差不多了,额头也不烫了,只是还有些嗜睡,不过估摸着已经好了个八*九。” 文冬青点头:“也不能这样就放心了,明个儿还是要接着用药的。” 陆氏应了一声。 两人就像是说好了一般,都不搭理洛萝。洛萝不怕演戏,可就怕演戏没人看,便“啪”的放下筷子,脸色又恢复到才来时的乌云满满:“我吃饱了。” 陆氏瞧着她:“洛姑娘,这、这才刚……” 文冬青打断她,笑着看着洛萝:“她方才去食坊才好生吃过一顿,现在吃不了太多,也不是奇怪的事。” 文冬青硬是不搭理她的争风吃醋,摆明了是要她习惯这种日子。可是洛萝哪里是能习惯妻妾共处的人,她一贯是霸道的。要么是她制服别人,要么是别人消灭她。洛萝腾地站起来:“我不吃了,我要回家。” 陆氏也跟着站了起来,满脸局促。 文冬青又叹了口气。好像和洛萝在一起,成日都在不停叹着气一般,起身拍了拍她的手,凑近她,又好气又好笑:“别人都是受气包,你却是个生气包,怎的成日都同在下生着气?”他仿佛一点都没和洛萝计较,却也不留她不哄她,甚至还和陆氏笑笑:“我送洛姑娘回去。” 要说这面子的事,文冬青当真就像把她那点面子扔地上踩了又踩,洛萝气恼不已:“谁稀罕你,谁要你送,你离得远远的才好!” 她仿佛气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果真不想见到文冬青一般。 陆氏眼见着她撞得文冬青踉跄几步,忙过来要扶,这下,脸上就真的是心疼:“爷,您何必、您何必如此。就非她不可么?” 文冬青揉着额,显然不太想多说洛萝的事:“清月,她若有你一半懂事便好了。” 陆氏听他声音虽是不耐,又隐约有乐在其中的意思,心下一惊,不晓得接什么话才好,却暗自叹道,她若有自己一半懂事,那才不好了。 即便天色还早,洛萝也不遛弯了,吩咐车夫直直的回了洛府。这时候脸上哪里还见得到从文府出来时的半点难堪,甚至隐隐还有些兴冲冲的,回了府就唤来飞檐,道:“飞檐,你去替我查查,文庄二国,可有什么姓陆的大户人家。” 飞檐见她那兴奋劲儿,更看破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就是不知道状况,也跟着欢喜起来:“大小姐,您这大户人家是指什么呢?” 洛萝道:“有钱的人,越有钱越好。”她想了想,又说道,“最好是文国的,你查查看,那些有钱人家谁家有个叫陆清月的小姐,这陆清月嫁的究竟是什么人。” 洛萝将陆清月名字写给飞檐,她放心飞檐的能力。 这次文冬青就将她晾得更久了,就是过了大半个月,都没个动静,洛萝巴不得他永远不要来找自己了才好,可是这可苦了眼巴巴看好戏的人,穆飞飞比文冬青沉不住气多了,来同她闲嘴。 洛萝把文冬青的事同她说了个大概。她只晓得自己对顾亦是怎么个喜欢法,对文冬青的做法也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要说喜欢她,那边该是受不了这么长时间不见面的呀。要说有求于她,那就该在她和陆清月对峙时偏向她呀。怎么文冬青做法这么出乎人意料? 穆飞飞可是师匠级别。这就掩着嘴笑起来:“他这是调*教你呢。” “调*教?”洛萝不明白。 穆飞飞还是笑:“对你喜欢他的事,抱着十足的信心。趁这时间纠正掉你身上的坏毛病,还能撩的你心痒痒的,人家这是做好准备要娶个乖巧的美娇娘回去了。” 穆飞飞见她晕乎晕乎的,又附在她耳边,指点一二,洛萝眉头就皱了起来,一脸嫌弃。 第43章 .10.12| 洛萝听了穆飞飞的主意,晓得穆飞飞带了一半看戏的心思,也晓得穆飞飞同她说的是个好法子。可是她就是不想去做。洛萝不着急文冬青不搭理她的事,那不代表她不着急见证真相,不晓得为何,飞檐过了许久也没探听到半点关于陆清月的事。 飞檐不由得被她激起了破案的热情,也像个小捕快似的和她分析着:“大小姐,您看,文公子看起来就像个心思缜密之人。关于他的事儿一点都打听不到,想来该是改名换姓的来了宁溪城。那陆姨娘的名字也该是改过才是,不然可不就前功尽弃了。” 洛萝觉得飞檐说的在理,可就是舍不得那一点点线索,又吩咐她:“那你查查清月呢,哪个大户人家里有叫清月的小姐?”文冬青叫陆氏名字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犹豫,俨然是叫惯了这名字的样子。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溜走,洛萝很快又把文冬青扔到脑后了。她可不想为了这么一个人影响自己心情,眼见着隆冬逼近,意味着她又可以见到顾亦了。 洛萝可不会让人给文冬青递帖子,洛峥也不会。两个人都是巴不得文冬青离得远远的,想到文冬青的赖皮,洛萝又怕他趁人不备就偷偷来了,待她生辰之时,硬是在门口瞪着眼睛跟做贼似的,扫视了半日,一边盘算着文冬青若是来了,该怎么把他打发走,狠狠地落他面子,不顾形象的臭骂他一顿是不是个好主意。 文冬青不是不晓得这日是洛萝的生辰,他不晓得洛萝是不是盼着他去,只是他定然不会去。一来打着继续□□洛萝的心思,让她越失落越好,要她晓得有些事是底线。二来,他也不打算这么快暴露他和洛萝之间一二事。 都是各怀心思的人。 同去年的晴空万里不同,今年这日飘着绒绒细雪。洛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头发眉毛上全是雪花,冻得她小脸红红的,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揉着鼻子,觉得眼泪都要冻出来了。又觉得身上一暖,她回过头就见顾亦正皱着眉看着她呢。眼里一半不赞同,一半责备。 洛萝可不管顾亦的责备,登时喜极,许久不曾见到顾亦,这会儿她可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喜极而泣,也不管现在还躲在门后,也不管文冬青会不会来了,跳起来就要往顾亦怀里钻:“顾亦,顾亦!” 洛萝便觉得自己跟话本子里写的采花大盗一般,顾亦就是那朵花,她可劲儿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活脱脱一个女流氓一般。更觉得自己平日里书看少了,表达不出来见到顾亦时的心情,只能一个劲的叫着他名字。 顾亦被她逗笑了,一双酒窝俏极,拂了拂她发丝儿上的雪片,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淡,又带着温柔。那是和文冬青完全不一样的温柔呀。 “怎的在这里傻站着,也不嫌冷?” 说罢,牵了她要往屋里走去,洛萝扣着他的手,即便是一句普通至极的关心,也让她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飞檐老远见了他俩,顾亦是宾客,于情于理她都该招呼一声。只是待见了那两人紧紧牵着的手,便又偷笑着退了下去。 许是和洛萝怀了同样的心思,怕那谁上门拜访,洛峥有意低低调调的给洛萝办这个生辰宴,只是心里到底觉得委屈了洛萝。他却不知道,洛萝现在恨不得他谁都不要请,甚至什么生辰宴都可以不要了,她只要顾亦,她可不想能和顾亦相处的一日,还被别人分了一半走。 洛萝还没和顾亦腻歪上一阵,飞檐便过来催了,只是推门见洛萝正咬着顾亦耳朵,她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不去看他二人,面红耳赤:“大小姐,时辰到了,该准备去家庙那边了。” 顾亦是宾客,应该比洛萝先到场的。飞檐也是在提醒顾亦呢,洛萝舍不得他得很,又同飞檐确认了好几次:“飞檐飞檐,我不能同顾亦一起过去么?” 她显然不是真的问飞檐,眼睛一个劲的看着顾亦。顾亦笑了笑,抬手摸摸她头:“一会儿宴完了,我有东西给你。” 洛萝等的就是这句话,抱着他胳膊不放:“宴席完了你也不会走是吗?宴席完了你还会陪我的是吗?” 飞檐简直没眼看,这还是自家那个一门心思做大侠的大小姐么,同思春的女孩子有什么区别呢。洛萝可不管飞檐怎么想呢,直到顾亦点了头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 等顾亦离开后,飞檐就憋不住一个劲儿笑着:“大小姐,这笄礼不过一个时辰时间,您连这么一会儿都舍不得么。” 洛萝撇着嘴:“你懂什么。” 庄国的笄礼和文国有些不大一样。文国要女子已经定了婚事才能办笄礼,庄国女地位高出不少,即便不是待嫁之身,也能办礼宴。 飞檐替她换好采衣,瞧她褪了劲装,换上朱红滚边的童子衣,从缁衣里露出的寸寸肌肤白皙如雪,双眼水汪汪的,许是见着心上人的缘故,那双眼同平日又有些不同,晕出别样的光采来。此前被云瑶的药膳调养许久,后来又跟了文府的武师习武,这身姿也不似以前干巴巴的,玲珑有致,从采衣后朦胧可见轮廓一二,更让人有种想要采撷的*。 洛萝不停摸着垂下来的发髻,生怕这副样子不吸引人,看着镜子:“飞檐,你说我这样子好看吗?” “好看好看。”飞檐眼看着洛萝从小豆芽长成个婷婷少女,现下也不由得激动不已,一连说了几声好看,反应过来洛萝可不是真心听她的话,便理了理她的发,笑,“我若是顾公子,见了您这样子,恨不得立马上门提亲。” 这才是洛萝想要的答案,她心里美得不得了,却嗔飞檐:“嘴贫得很。” 飞檐笑嘻嘻的不戳穿她,跟在她身后,这会儿所有宾客都该入了宴席,府上只有下人忙忙碌碌的。两人施施然到家庙附近,飞檐先去同候着的小童说了声,那小童便飞快的跑了进去。不消片刻,钟响时辰到,便听得里面人声戛然而止,该是在行开礼了。 飞檐引着洛萝穿过回廊,往场地中走去。这时候的洛萝像是天生带了贵女的气势,不管是举手投足,都做得优雅至极,哪里还有平日的顽皮样子。若是不认识的人瞧见了,非将她当成官家大小姐不可。 洛萝一走进场地便偷偷找着顾亦,见顾亦对她弯了弯嘴角,脸上那层红晕就更朦胧了。她愈发觉得她同顾亦冥冥中是上天注定的,不然怎会在纷纷众人之间一眼看到他呢。 洛萝这笄礼虽然宴客上低调了些,形式可一点儿也不低调。场中礼器若干,洛家两口子生怕委屈洛萝了一般,俱是用别人想也不敢想的奢侈物制成,莫说那上等白玉制的礼阶,绿松石制的香炉,乌木漆制的小几,就是席间一双筷子,也都要用碧玉翡翠制成的。要按飞檐的话来说,那就是悄悄拿了一根筷子走,半辈子都不愁了。 洛萝对四方宾客行了揖礼后,便老老实实正坐入席。尔后个中流程细节按下不表,宾客俱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几乎俱在谈论洛家财势与洛萝之姿,目露向往者不乏有之。待三加之礼后,洛萝换上金银线为饰的大袖长裙礼服,金赤两色本来便霸道,洛萝15岁年纪撑起这一套繁复礼服气势却是足极了,眼角微挑,半是威严半是风情,一双黝黑的眸子诱得人移不开半分视线,红润的唇更是恍若待人一亲芳泽。 这场礼宴,若说洛家不愧富比十城,那洛家之女也当真称得上艳动十城。 等三拜之后,洛萝的事就算做完了,接下来的宴席也不能露面。洛萝可不想回去,趁飞檐一个不留神就偷偷溜走,顾亦本该作为宾客入席了,见到假山后藏藏匿匿的一方衣角,颇有些偷摸来的情趣。 飞檐觉得洛萝从小姑娘变成了小仙女,顾亦可不这么想,他总觉得,这小姑娘分明是变成了一个小魔女。那一举一动,哪里还是骄纵,分明是诱惑。 顾亦同洛峥寒暄几句,洛峥又怎么会看不穿洛萝那一点子小把戏,心里通畅得很,也不为难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事情过去了。倒是洛夫人见着顾亦同洛萝的身影,多了几句:“我瞧亦儿也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孩子。” 洛峥笑了笑,还没回答,洛夫人就先出了声儿:“你教萝儿这么多年,这隆隆重重的装束,萝儿也能端得有气有势,亦儿他即便流转贫民窟子这么多年……”洛夫人顿了顿,又看顾亦那笔挺的身姿,啧啧叹了几声,“论气势还能胜她一筹,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人家出来的孩子。” 洛峥这才插上话,回了声:“富贵之至。” 第44章 .10.14| 洛萝可不晓得别人的情是如何的,可她对上顾亦之时,便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团火,灼灼燃烧着,炽得她皮肤骨头都滚烫起来,顾亦便是一汪清泉,碰上了才能让她好过些许。 笄礼的正宾是洛萝的姑姑。洛萝大小就知道自己有个姑姑,也只是知道而已。洛萝从小不点到现在十五岁的大姑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姑呢。 名叫洛嵘,乃是洛峥亲妹妹,洛峥对这个妹妹提及鲜少,倒是洛夫人每每提及都赞叹不已,仿佛对洛嵘极其欣赏。洛萝轻轻捋着脑后被绾起的头发,一边和顾亦说着话:“我本来还以为姑姑和我爹一样,都是软性子的人,想不到今日见着了,才发现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若说洛夫人是带了雷厉风行特质,那这个姑姑便是别有一番英姿飒爽。洛萝回忆着笄礼上的样子,摇着头:“我小时候,我娘倒是时常会带我去姥姥家,家里来往的亲戚也全都是姥姥家的。今个儿若不是见了这位姑姑,我都不记得我还有个奶奶呢。” 顾亦拜在洛峥门下学习良久,不管对洛峥的为人、品性还是见识都极为佩服,且,洛峥交给他的许多东西,顾亦学得越多,就越是明白,那些东西若是没有亲身体验过,是很难教的如此详细透彻的。 又听洛萝拖长了声音说:“我那姑姑,一举一动带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又干练利落,看起来颇具、颇具……”顾亦看她皱眉想了半天硬是没说出个结果,伸手拽了她还小动作拉扯着头发的手,放下来,接过她的话:“将门之风?” 这几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说出来的,脱口而出之后连顾亦也愣了一愣,目光微动。洛萝和他想到一道儿去了,不住点着头,那才被拿下来的小手又要乱动,却被顾亦按住。 顾亦动作极轻,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小心翼翼的替她取下发簪,看她额头两边发丝儿拉扯着,微微泛了红。便略一皱眉,手上一动,任她一头青丝整个儿流泻下来。 洛萝这才算是吐了口气。 她那姑姑看来也是喜欢她的,一整个笄礼都认真的很,可就是手上劲儿大了点儿,拽得洛萝头皮一阵一阵发疼。她脸上那点小表情又怎么逃得过顾亦的眼睛,顾亦印象里面,洛萝可是最怕疼的。又怕疼又怕苦。 顾亦将她的发微微拢起,洛萝能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在她心里,除了正宾那种身份的人,其他的替人绾发的,俱是低人一等的奴婢老妈子一类,可没想到,顾亦做起来却让她这么心醉。 她原本的偏见好像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一般。 末了,顾亦替她插好簪子。洛萝瞧着镜子中的自己含羞带怯,两颊虽然还是圆润的,头上却做了成人的装扮,这点点差别好似格外能挑起别人的兴致。 洛萝愈发悔恨起当初赶了顾亦走,可若是不让他留在悬云山庄,她定然也是悔恨的。 是夜,顾亦照旧留在了书院那边,洛萝恨不能偷偷爬起来宿到顾亦屋里去。洛萝心里甚至还莫名生了点气,只恨自己在这里想他想得发疯,那人却端得和以前一样风轻云淡,就是晓得顾亦待她也是有情的,洛萝还是觉得不公平。 她却不晓得,她这般随时贴着撩着顾亦,顾亦也是难受的。 飞檐见她脸上隐隐约约有些失落,猜她莫不是因着和顾亦分开了才露出这般怅然的模样,又看她一会儿,面露奇怪之色,又看看梳妆台,跟发现新大陆了似的,惊讶道:“小姐,这簪子!” 洛萝听她这么一喊,才注意到,桌上放的端端正正的,可不是原本箍的她脑仁儿闷疼的发簪。洛萝眼睛立刻就亮了,急忙催道:“飞檐飞檐,你快替我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来,我看看!” 飞檐猜了八*九,依言做了,见洛萝捧着簪子一副又惊又喜爱不释手的样子,飞檐多看了几眼,精精巧巧一支玉珠镂空雕花水晶簪,灯光微动,那簪子流光溢彩的,不由得也跟着赞了声:“水晶最难打磨,这可还是镂空雕花的水晶簪,顾公子可真有心。”飞檐再看上面玉石纯净温润,乃是极品羊脂玉,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顾公子对您可真是有心。” 洛萝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却又叹道:“他哪里用得着送我这些,他就是对我说一句甜言蜜语,我就已经高兴到极致了。” 飞檐撇着嘴:“顾公子本就不是会说甜言蜜语的人,他若果真成了那样的人,你又要成日抱怨、担惊受怕了。” 洛萝对顾亦的抱怨从来都不能当真的。 顾亦在宁溪城只能留两日,洛萝就在这两日充分发挥了自己缠人的特长,顾亦去哪儿她就要去哪儿,顾亦也曾经泾渭分明的那条底线让了再让,几乎成了个无底洞,洛萝一边享受着,一边生怕他烦了自己,她总是偷偷去瞄他眼睛,就怕顾亦眸子里面出现定点不耐烦——哪怕是丁点也好,她定然会收敛一些的。可是她从未发现顾亦露出那样的目光,她便又开始肆无忌惮的享受他的宠爱。 就是顾亦回了悬云山庄,洛萝心里也全都是他,哪里还惦记得了其它事,直到飞檐同她小声说了句:“大小姐,文府那边这几日在给城里权贵递帖子呢。” 洛萝才想起还有文冬青这么个人。 洛萝心里顿生厌烦,恹恹的:“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飞檐道:“倒不是文公子,是陆氏。陆氏办了香社,请了城里贵女公子哥儿们,一同品香作诗呢。” “倒是风雅得很。”洛萝没什么好气。 飞檐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小心说了句:“那陆氏……倒是没给咱们府上递帖子。不晓得是什么个意思。” 若论权贵,洛萝对自己家向来是放心得很的,听飞檐这么一说,仿佛自己被人低看了一等,洛萝心里也不是滋味,哼了一声:“她不想给我递帖子,我还不想去呢。” 到了香社那日,洛萝打定了主意,一定不去看热闹,可脚步就像不听话一样,偷偷地往文府那边去了。快到大门时,见了两个门人朝她投来打量的视线,她浑身激灵一下,暗骂自己脑子犯冲,又转了身去了文府对面的酒楼。这地儿可是宁溪城富贵人来的酒楼,足有五重之高,越往上越贵,洛萝可不缺钱,直直奔了五重靠窗的位置。这下文府可是一览无余的出现在她面前了。 就是洛萝讨厌文冬青,可也不得不说,这人风姿着实和其他人不同,宁溪城公子哥儿不少,聚在一起之时,文冬青也是显眼的。文冬青正揽了陆氏,垂首说着什么,模样看起来是格外的亲密。 赵轻语也是一口银牙差点没咬碎。文冬青前些日子可也是这般殷切待着她的,她比不得洛萝,洛萝还有大把可以挥霍的年纪,可她每错一步,便像是往深渊近了一步。 有奴婢奉上新茶来,恭恭敬敬道:“这是赵府送来的沉香,乃是百年前僧人东游,在海东边的扶桑岛上取来。此香奉于庙宇多年,名为东大寺。” 此语一出,在座不免轰动几分。这让赵轻语有些得意。 这香虽然只是东大寺上极小的一块,可也弥足珍贵千金难求。 文冬青抚掌而笑:“想不到今日还能品得如此倾城之香,实在是叫人振奋。这还得多谢赵姑娘。” 陆氏立马乖巧的回了声:“多谢赵姑娘。” 赵轻语本来听见文冬青的话,还高兴着,陆氏这一嘴,就又让她情绪低落下来。眼见得奴婢将香席摆好,文冬青却将手掌大小的香炉递给她,笑道:“既然是这等好香,便该由香主人来品弄才是。” 赵轻语木木的接了香炉,一时间尴尬不已。这般时候,她向来是作为富贵人家提供物资的,她以为奉上千金的好香博文冬青一乐就够了,可如今、如今……她哪里懂香道! 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周围早看了个明白,略略几声低笑传来,赵轻语面红耳赤的。 陆氏立马站了起来,替她解着围:“赵姐姐,清月实在是喜欢沉香的不得了,迫不及待想要露上一手,不知道姐姐肯不肯赏脸?” 赵轻语只觉得手上的东西和烫手山芋没什么区别,巴不得早早扔掉,赶紧递了过去。身边虽然已经安静下来,可她还觉得别人在心里嘲笑着她,再想到方才陆氏那声“姐姐”,心里更是气的不得了。 文冬青温柔的看着陆氏的一举一动。 陆氏虽然高兴,可也奇怪不已。这香社还没开始的时候,文冬青明明一副烦躁的样子,仿佛在生着什么闷气。可是香社一开始,这人又像变脸似的,一下子高兴起来,好似回到了同她新婚那阵,卿卿我我好不亲密。 她想不明白文冬青这是怎么了。 连文冬青自己都想不明白。 第45章 .10.16| 沉香浓郁沁雅,空熏更是能让沉香的香味发挥到极致。陆氏深谙此道,做好前续准备之后,便正坐于座,拿了香席上摆的井井有条的火箸,慢条斯理的开始捣着香灰。 文冬青至始至终都微微笑着,视线好像胶着在她身上了,从头到尾都没有移开半分。在这样的目光之下,陆氏显摆的心思又浓了几分,她素来瞧不起庄国女的野蛮和不学无术,现在更是将每个动作都做的精致至极,仿佛一只优美高傲的天鹅,嘲弄着身边的丑陋弱小的鸭子。 打陆氏拿了香炉之后,洛萝就再没看过文冬青,只顾着看陆氏的动作。 若说赵家养女儿的方式更像是暴发户一样的方式,那么洛家就不同了,洛萝就是再怎么刁蛮不讲理,就是再怎么看起来不学无术,那不代表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懂。贵女该懂的,她一样都不落。 看陆氏将柱炭烧的通红,然后迅速埋入香灰之中,这架势就是要摆弄空熏香道。再想想方才众人一时的轰动,普通空熏香药断然引不起这里富贵公子小姐的呼声,她脑子一转就猜到这会儿品的大概是沉香。 洛萝不由得皱了皱眉鼻子,片刻后又摇摇头。 陆氏的动作看起来娴熟优雅,该是对香道略懂一二,不过也只是徒有形式,香道精髓,她该是一知半解的。 洛萝咂嘴——刚才的柱炭,应该再埋深一点的。沉香的香味就是要透过厚重香灰,才更加浓郁,这可是极为关键的一步,直接影响到香药的效果。 可惜了一块上好沉香。 这后面陆氏打香筋的样子,洛萝便看不太清楚了。打香筋本来便是形式上的动作,是好是坏的区别,不过犹如是锦上添花还是锦上添了片绿叶。 又见陆氏用火箸开始往小丘似的香灰中心开火窗口,陆氏动作幅度偏大,那火窗口也该是开得有些大了。洛萝便又摇了摇头。 最后往火窗口上置放一片金叶子,上面再摆一小块沉香,最后扫干净周围的香灰,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香道雅致,比起功成后的品香,弄香的过程更让人享受。 待几息之后,沉香味道尽出,陆氏首先将香炉递给了文冬青。 洛萝见文冬青半掩着炉子嗅了一嗅,表情满意,将香炉递给了旁边的人,又伸手去揽了陆氏,同她笑言笑语几句,大概是夸着陆氏什么,陆氏顿时面露羞涩,粉拳捶了他几下,便将脸埋在他怀里了。周围侧目之人不乏有之,文冬青不看他们也不尴尬,揽着陆氏笑着,俨然一副习惯此事的样子,颇具情场老手的风范。 过了洛萝精通的弄香之道,看那两人打情骂俏,她便开始觉得无聊起来,撑着脑袋将众人挨个儿扫了一个遍,视线突然顿了一顿。 这时,又有人缓缓走进了香社的场子。 那品完香该递给周围人的公子哥儿仿佛一瞬间愣住了一般,直勾勾的看着出现的这人,手还保持着半托着香炉的姿势。眼睛竟然移不开半分。 那少女年纪不过十六七,肌骨如同雪玉,风姿犹如诗画。一袭白裙翩跹,恍若九天玄女,漫不经心的沉落凡间。仿佛凝住星空的眸子不过轻轻那么一扫,足以让周围人沉醉到几乎窒息。 莫说香社里直击云瑶美貌的人,就是隔了一段距离,坐在酒楼上的洛萝,也不由得愣上许久,极其震撼。 半年不见,云瑶又美到了另一个层次。 云瑶也不理会其他人痴迷打量的眼神,只对文冬青露了个浅浅的笑,水润的红唇微微弯起个弧度,像是玉石带了点温暖,灵气十足。仙子一笑,端得是倾国倾城:“瑶儿来晚了些,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见到云瑶,文冬青一瞬间僵硬起来,紧抿着双唇,缓缓推开怀里的人。 陆氏这就坐直了身子,看着云瑶,眼底几乎疯狂。 对上洛萝的时候,她一向是从容,甚至觉得颇有余裕的,她能对洛萝“恩爱”的挑衅回以同情的目光,便是由着这一层关系。 文冬青心底朝思暮想的那个圣洁到不忍玷污半分的仙女,可不是这位云姑娘! 云瑶貌若天仙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见识渊博,举止娴雅。按文冬青的话来说,这是天下最完美的女子。这少女比自己略年轻一些,却和她仗着家世有钱有势不同,云瑶全靠了她的奇点子,堆起金山银山。文冬青还说,这云姑娘天生经脉畅通,该是习武异才;这姑娘就是对于军事国事,也有着极为读到的见解,哪是普通闺秀能比得上的…… 之前让她稍微产生过恐慌的洛萝,在这位云姑娘面前几乎是不值一提的。 文冬青就是再怎么会演,对上“真爱”的时候,也免不了露出一瞬痴迷,很快又藏匿不见,笑道:“悬云山庄路途遥远,瑶儿能来,在下便已觉幸运之至了。” 他向来擅长同女子调笑,可对上云瑶,那调笑就收敛了八成。他生怕玷污了她呀。 文冬青身边还留了位,方才陆氏一直忍着没问,猜测不过是留给洛萝一流的人,眼下才算明白:文冬青身边的位置,从来留给云瑶的。 只可惜郎有情,妾无意。 这一点,让陆氏觉得极其庆幸。正因为文冬青对云瑶情真意切,才做不出对洛萝那般的、仿佛演戏一般急功近利的戏弄,他没法强迫云瑶,偏偏云瑶心里又有其他的人。这俏生生站在面前的可人儿,无论如何心生向往,却始终得不到。这对于男人来说,只会让喜爱愈发升级。 陆氏只能站起身,忍气吞声的招呼道:“久仰云姑娘大名,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云瑶看她一眼,入位,不过淡淡“嗯”了一声,虽然含着笑,可面上终究是一派清冷。 比起陆氏,赵轻语就更不好受了。她向来眼高于顶,长得不算差,家世更是让人羡慕,此前又颇得文冬青欣赏。奈何现在与文冬青身边的人逐个一比:洛萝比她美,比她年轻,家世比她好;陆氏比她有见识;而云瑶,样样都比她好。云瑶是完美的。 她现在倒开始想念起洛萝来了,至少洛萝在,还有个人陪着她一起丢脸尴尬吃味。 想到洛萝这一茬,赵轻语忍了许久没有问出来的话,实在憋不住溜了出来:“方才就在奇怪了,怎的洛府洛大小姐今日未来?云姑娘同洛姑娘情同姐妹,也该是知道的吧?” 她这一问,文冬青果然尴尬,扫到赵轻语身上的余光都是嫌恶的。只是赵轻语那一声,却让他一时惊诧。云瑶和洛萝情同姐妹?! 云瑶不咸不淡的,也不看赵轻语一眼,好像看她是一件白白浪费体力的事情一样。 “我和萝儿虽然情同姐妹,可我在悬云山庄习武,萝儿却待在宁溪城,她来没来,怎么想的,我如何会知道?你倒不如问问递帖子的人。” 敢情赵轻语说的话是真的! 赵轻语这一句,让三个人都恨透了她。云瑶不想暴露自己和洛萝的关系,文冬青也同样不想让云瑶知道自己和洛萝的事儿,而陆氏,没递帖子的事总归要算到她头上,明晓得文冬青和洛萝正处的火热,她办香社却偏生不给洛府帖子,这不叫妒妇叫什么? 三个人各怀心思,都想着怎么脱身才好。 原著里面,洛萝正因着陆氏的事情,和文冬青闹别扭,香社这日更是把自己锁在家里伤春悲秋。 云瑶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还有赵轻语这一茬。 好在文冬青还算男人,也不把错直直推到陆氏身上,只笑道:“想不到,原来赵姑娘同萝儿也是有交情的。赵姑娘既然这般关心萝儿,不若现在替在下问问她,为何没来香社?” 赵轻语一时嘴快,被文冬青冰冰冷冷的看上一眼,如坠冰窟,顿时后悔起方才失言。人家这是想要赶她走,可她却不能走,真走了,不久坐定了被赶走的名声。可是不走,又仿佛死皮赖脸似的。赵轻语差点没哭出来,讷讷几声,道:“定是洛家大小姐又耍小性子了罢。” 云瑶冷着脸,看向文冬青:“你也认识萝儿?” 先发制人永远是个好主意。她晓得文冬青同洛萝有猫腻,在知道她和洛萝交情之后,定然不愿暴露过多,对于洛萝的事多是一笔带过,也不会再管她问东问西。 她和洛萝似是而非的姐妹关系,也是可以一笔带过的。 文冬青顿了一会儿,大概是在思忖着要怎么回答,半日才开口:“略有交情。”他显然不愿多提,笑了笑,又对着场上众人朗声道,“这香药既然品完了,咱们不妨来赛赛组香?” 他装得就好像没事人一样,心里却心急火燎起来。 ——若云瑶和洛萝真是好姐妹。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如果只是云瑶一个人来了,那他估计还会觉得好办许多。可是,洛萝也在的呀…… 第46章 .10.16.12|| 洛萝可不知道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到她身上来了,只觉得看了一场好戏。文冬青和云瑶有交情的这件事更是让她振奋,总觉得自己又向真相逼近了一步。 不晓得那两人究竟是什么个关系,云瑶待文冬青的样子,可和待顾亦的样子不大相同。对上顾亦的时候,她的态度就好像文冬青对她一样的殷切。就是晓得顾亦对云瑶从来都是退避三舍的,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得很。 近些日子来,洛家的名字总是被百姓提及许多。 一场奢靡的笄礼已经能让很多人津津乐道了,更别说洛家姑娘笄礼时的一时风华。如今虽然已经成了年,洛萝仍是不喜欢穿那些襦裙小袄,可是给未及笄的女童穿的劲装采衣又不太适合她了,所以许多时候,她直接做了男儿打扮。在这个商贸之国中,女扮男装绝对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只是她这样子却让许多人唏嘘不已,当日风情便如昙花一现,愈是叫人心痒难耐,想再得以见见那日的洛家女。 这说媒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起来,仿佛要踏平了洛家的门槛儿似的。 这让赵轻语眼红无比,加上先前在香会上丢的脸,明明和洛萝没什么关系,可她就是气洛萝那日为何不在场,省的闹出笑话的只她一人。于是每每和洛萝遇上了,总是要想着法子酸上对方几句,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 可赵轻语又忘了,她在洛萝这里从来都是讨不了便宜的。 这日赵轻语又在香铺里见了洛萝。 洛萝总认为神圣的事情是脱离不了“香”的,譬如说帝王即位,法事开光,女儿笄礼。而话本子里时常有巅峰高手对招,比试前总是会斋戒焚香。这就让洛萝一向是个喜爱摆弄香道的主。 这香铺一向是有了新品,便会让人去通知洛府的大小姐的。今儿个也是因着新进的扶桑香料“常夏”,让人去请了洛萝来品香。 洛萝近来对扶桑传来的源氏组香可是感兴趣的很,可惜手上香料不齐全,只凑了个七八。每每让飞檐熏起来摆玩,就觉得十分不过瘾。这“常夏”就是她缺的香料之一。 赵轻语可不晓得洛萝的爱好这些,只当洛萝是为了前些日子没去成香社而懊恼,是在向人宣告她也是个懂得风雅之道的主,不免露出几分得意,抬高了声音:“这不是洛姑娘么,怎么今儿想着玩香了?” 飞檐嘴巴快,立刻就回了过去:“我家小姐可是懂香道的人,‘玩’这个词,可担不起。” 赵轻语哟嚯了声,面上似笑非笑的,显然不相信:“洛姑娘既然懂香,怎的前些日子香社却没来呢?”她半提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您那好姐妹云姑娘可是出尽了风头。” 能怎么回?总不能说自家没收到香社的请帖吧。飞檐刚才嘴皮子还溜,现在立刻闭紧了嘴,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动作,哼了声,抬起头,那样子要多傲气有多傲气。 洛萝漫不经心的,连头都不抬一下:“飞檐就会乱说,我哪里懂什么香道。”话虽如此,语气里面还是有几分骄傲的,更没有半点责怪飞檐的意思。她见赵轻语携了笑,显然是想刺上她几句,还不等对方开口呢,就先发制人了,“既然不懂,又何必硬去撑场面,反而会叫人笑话不是么?”洛萝不想和赵轻语说多了,又笑道,“赵姐姐该是最懂这个理的才是。” 赵轻语是个蠢的,明明要找别人麻烦呢,却几句话就被挑的找不到方向了。想到那日自己落下的笑话,她气得几乎浑身发抖:“你什么意思?!” 洛萝从善如流:“我这是夸赵姐姐有自知之明呢。” 她这哪里是夸,几乎是句句戳人伤疤呢。赵轻语气得想要跳脚,听到飞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赵轻语差点没指着洛萝鼻子,声音发着抖:“你……你……我看你分明就是没收到香社的帖子!”她恨不能把自己的遭遇全部都塞到洛萝身上去,“难不成艳名远播的洛大小姐,也被人嫌弃了不成?”她怨毒的、巴不得洛萝就是遇到这样的事。 洛萝也不恼,也不反驳她,反而从容的笑了笑:“被嫌弃了又不是什么大事,重新挑个夫家不就行了。” 赵轻语一张脸刷的通红。 她看洛萝的笑都觉得那是嘲讽的笑、恶意的笑,她猜测洛萝心里一定想着,她赵轻语就是个嫁不出去没人要的愁嫁女,但是她不一样,大好的年纪,许许多多的人争着抢着想要娶她为妻! 却听门边传来个低沉的叹息,那声音带了十二分的清润:“萝儿是要挑谁?嗯?” 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掉。洛萝选好了东西,递给飞檐,挑眉笑了一笑,尽是慵懒:“谁都好,就是不挑你。”那声音里带了嗔怪和羞恼,配上一双黑白分明灵动至极的眸子,着实迷人不已。 洛萝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是这么说的,显然这句话说的是真心的。可是在别人看来可不一定。 譬如说文冬青便觉得洛萝这是还生着气,可是心里也对他服软了。譬如说赵轻语便觉得洛萝这是朝她示威呢。 “还生着气呢。”文冬青“哦”了一声,仿佛了然于心一般,动作做得熟练无比,过来摸摸她的发,“就晓得你不喜欢那种装模作样的场合,该是不会赏脸的才对。” 他这话是说给洛萝听的,也是说给赵轻语听的。不管方才洛萝伶牙俐齿成什么样子了,对于赵轻语的纠缠来说,都不过只是“斗嘴”一般的小事,真要让赵轻语死了心不再搞小动作,还是得他开口才行。 赵轻语脸果然苍白。 她想着洛萝如今和文冬青的境地该是和自己差不多了才是,哪里猜得到文冬青会突然出现在香铺里,哪里又猜得到,文冬青会帮洛萝说话。原来洛萝是收了帖子的?洛萝不去香社是因为不肯赏脸?即便洛萝这般无礼,文冬青还是一副包容她的样子? 文冬青若有似无的朝着赵轻语扔了个眼神过去,好像在和她说,还嫌前些日子不够丢脸么。赵轻语从来不觉得自己理亏,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可她就是闭紧了嘴,不敢说话了。 她想起父母同她说的话,不甘心也只能作罢,谁让她该怕文冬青呢。 那主仆二人离了铺子,文冬青瞧赵轻语木呆呆的站了一边,嫌她无趣,也不想多说,赶紧意犹未尽的跟了那边二人上去。 论耍无赖这种事情,他从来是不会输给洛萝的。他晓得洛萝现在可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便也知趣的不凑上去,只是不近不远的跟在她二人后面。 直到送她们到了洛府的马车便,文冬青才蓦地快步走上前去,忽然拽住洛萝的手,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道:“那香社俱是城中待嫁未娶的年轻公子小姐们,我又怎舍得让你出现在那种地方。” 洛萝一直板着的脸总算是冰雪消融,她微微垂下头,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 文冬青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能哄得住一个女人,洛萝也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什么样子,才能降得住一个男人。男人爱的可不仅仅是粉面桃腮的娇俏模样,如今她垂了脑袋,发髻高悬,从衣领后露出一截白皙优美的玉颈,仿佛是若有似无的诱惑着人,可身上还带了点点奶香呢,这反差的点交错起来,可真是要人的命。 等马车在路上跑了起来,飞檐频频扭头看向还站在那个位置的文冬青,咂嘴:“这文公子可真是……” 飞檐这个要说不说的话,洛萝已经听了无数次了。本来想着飞檐又是要变着法子夸文冬青了,谁知道她话锋一转,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文公子做事可真是……干净利落,可真狠。”她本来还想着怎么把话说好听一点,可是说出口了之后,又觉得好听的话实在是表达不了自己的心情,又补上“狠”这个词。 洛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飞檐已经没了以前的心欣赏,连连摇着头:“那赵小姐,虽然她总是来找您的麻烦,可是奴婢如今倒觉得有些同情她了。” 飞檐这话,洛萝也是赞同的,叹了口气:“大错不在她。”洛萝既然是半个知情人,也知道赵轻语是个可怜的,虽然这赵轻语是个蠢货,总喜欢自己撞到她枪口上来,可是平心而论,除了曾经顾亦那一遭,她从来没对赵轻语真的生出气来——因为她完全可以单方面碾压赵轻语呀。 “您是没瞧着方才文公子那样子,马车都走了一截了,他还脉脉含情的看着咱们车子。”飞檐一个劲的摇头,又是担忧又是不舍,“大小姐,不是奴婢说,您怕不是那文公子的对手,咱们还是不要同他牵扯了罢。” 洛萝听到飞檐前半句的时候,便有了些想笑的心思,挑了帘子。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马车走的也不算特别远,待拐一个弯就该看不到文冬青了才是。 洛萝就看着那个已经越来越远,就在转弯的那一瞬间,却看到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文冬青身边又出现了个人。那人影,远远的看过去,她居然还觉得十分眼熟。 是个女人的身影。 不是陆氏,不是云瑶,也不是赵轻语。 洛萝思索着飞檐方才的话,心也一点点沉下来,是不能多做牵扯了。 第47章 8.10.16.12|| 庄国既然是商贸之国,每年都会有西边的商队在庄国转悠一圈,宁溪城也是商队落脚的城市之一。可是前几年因着和蛮族的战争,商队已有两年未曾出现了。 这西方商队带来的东西俱是文庄两国见不到的奇珍异宝,价格虽然昂贵不已,洛萝却觉得贵有贵的理。她对这西方商队,是极其感兴趣的,最让她感兴趣的,还是商队来时,办的奇珍会,那里面出现的东西,才是最好、最有价值的,只是寻常人家不一定能玩得起。 等一开春,洛萝就听到说,这西方的商队,又来了!她自然是振奋无比,约了穆飞飞,就要去赶那场子。不想这一兴冲冲的刚出院子呢,就见着洛嵘紧紧皱着眉走了过来。 这亲姑姑对洛萝从来没有恶意,只是洛萝见了她不由自主的就有些害怕,立刻乖乖站住脚,和姑姑问了好。 洛嵘脸色难看得很,打洛萝笄礼之后,她便在洛府的偏宅住了几个月,洛萝见到她的次数不多,可是每次见到了,洛嵘似乎都是黑着脸,一副才刚刚大发雷霆过的样子。 听到洛萝的声音,洛嵘抬起头,见侄女低垂着眉眼,乖乖巧巧的站着,明明是娇柔可人儿的样子,可穿了袭男装,又干净飒爽。 这副模样,何其像极了幼时的她。 洛嵘顿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着洛萝。往日她对洛萝还能挤出一丝笑来的,今日大概是气坏了,脸色依然阴沉沉的,皱起眉:“萝儿,我问问你。你说国家有难,作为百姓的我们应该做些什么?” 洛萝被这问题弄得懵了一会儿,想也不想,就拿着以前去堵顾亦的话,张口就来:“自然是精忠报国,为国捐躯。” “好,好,好!”洛嵘对她的答案满意极了,刚笑了一笑,又黑下脸——显然不是在生洛萝的气。洛嵘点了点头,表扬她,“小小年纪,女儿之身,能有这般抱负,不愧是我洛家的好儿女!” 洛嵘说完这话,又叹了口气,直直的便离开了。洛萝对这番没来由的话有些莫名其妙,猜测洛嵘该不会也有着要上战场杀敌人的心思罢? 洛萝将这事在心里暗暗记下一笔,也不急着多琢磨,施施然的就往玲珑阁走去,商会的奇珍会就在这里举办,洛萝和穆飞飞约好了在玲珑阁外边碰面。 玲珑阁二楼上是贵宾坐的雅阁,不愿意露面的贵宾大可以花大价钱在上面包上一间雅阁。洛萝是个喜欢直接凑在最近的地方看热闹的主,拉了穆飞飞就往最里面走。 没过上多久,就有美人儿鱼贯而入,手上端了托盘,托盘上还蒙着一层红布。且不说托盘里只露出个轮廓的奇珍异宝如何吸引人,光是这一串姿态万千的少女,已经足够吸引人的注意力了。 随着玲珑阁主人仿佛众星捧月般的缓步踱进来,奇珍会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这奇珍会要想拍到一件好东西,七成看钱财,三成看运气。这玩法也是简单得很,五十两纹银可买得一注骰子,骰子上限是十注,买完骰子之后,会有礼者确认三声,确定没人再买骰子之后,让方才买下骰子的买家依次开骰子,点数最多的人便可获得相中的珍宝。 运气差的,就是买了十颗骰子,也赢不了买七八颗骰子的人。 最先开珍宝乃是海外海上小岛产的粉珍珠项链。寻常见着的珍珠俱是润白清冷的,这粉珍珠上光泽流动,隐隐散出淡雅光晕,透出细碎的粉红色来,煞是讨人喜欢。若是一颗也就算了,这项链可是二十二颗大小成色差不多的珠子串在一起。 光是这开的第一件珍宝,就已经让场上发出小小的轰动来,不少贵女可是拉直了目光盯着那项链,迫不及待想象着自己带上会是如何高贵美丽。 洛萝虽然瞧着也是喜欢的,只是她对珠宝首饰的态度,大多时候是喜欢,但是没必要争着抢着去买。 这才展示出来一盏茶功夫不到呢,已经有人买了十注骰子,势要拿下这串项链不可。到最后开骰子时,果然是买了十注骰子的郭家二小姐拿下了这串项链。 瞧着她喜不自胜的样子,穆飞飞跟看笑话似的看了一会儿,侧过脸和洛萝咬着耳朵:“瞧她高兴的,怕是不出三天就该后悔了。” 洛萝也点着头。这粉珍珠项链看起来着实是可爱极了,实际上这种颜色的珍珠着实有些挑人,譬如说那位郭家二小姐,肤色就深了些,带上这珠子,只怕会被显得更黑一层。 可惜了五百两纹银,也可惜了那么精巧一串项链。 再后来开的是水晶做的镜子,效果可比铜镜好很多,连脸上细微之处都能看个一清二楚。接下来还有产自很远的西边高原的“贡觉玛之歌”,这绯红如血的玉,只有话本子里才有,如今真真切切出现在这里,着实叫人瞠目结舌。尔后是一只毛色纯白,双瞳异色的滚圆长毛猫,看起来憨态可掬,可异色的双瞳又偏偏带了点天生高贵的气质,一亮相出来,就有好些人直接买了十注骰子。 奇珍会的宝贝,越往后越是新奇,众人的情绪也是越来越高涨,穆飞飞瞧着哄闹着买骰子的人,不由得摇头:“这奇珍会办一场下来,都不知道会敛多少财,光是这一只猫儿,怕就赚了个五六千两银子。” 等到了第八个宝贝的时候,一揭开,场上便静了几分,只见里面放了半个巴掌大小的东西,瞧质地应该是玛瑙玉石一类的,可是上面生了个奇怪的东西。一个半球形,最上面是一圈深褐色,接着一圈淡黄,一圈棕色,下面是一圈淡青色。穆飞飞啧了一声,道:“看起来像个眼睛似的。” 那边礼者大概是听到了穆飞飞的话,拔高了声音笑道:“不错,正如这位姑娘所说,这东西是来自东南之国的天眼玛瑙!可接天光引地气,吸收日月星辰及大地之灵气,佩戴于身便能天地人三才合一,消灾解厄无往不利!” 穆飞飞这次压低了声音,很小声道:“说的可真玄乎。”她拿手肘去碰了碰洛萝,那边没一点反应,却见洛萝正垂眸直直瞧了那天眼玛瑙,似乎发着呆。 “萝儿?萝儿?”飞檐唤她两声。 洛萝回过神来,笑道:“这东西倒是不错。” 飞檐惊讶道:“你要买么?” 洛萝又笑了笑,没回答她,可一会儿礼者开场买骰子时,洛萝二话不说便买了十注。她虽然也不大信这东西有礼者说的那么玄乎,可是方才瞧着东西,便觉得好似有生命一般,让人心生安宁,仿佛四周躁动都不见了似的。 能不能消灾解厄洛萝不清楚,可是对身体有好处这一点,她也不会反驳。她想着,买来送给顾亦该是不错的。 这石头似能让人生出敬畏之意来,反而望而却步了。惊叹观摩的人不少,可是买骰子的人却不多。洛萝见礼者旁边放了三张五百两纹银的银票,一张是自己的,另外两张也不晓得是谁的,洛萝实在是在意得很,目光追着发骰子的少女走,只见一个少女摇曳着身姿上了二楼,她的目光不得不断掉,另一个却带着她的目光走向了一个让人惊讶的主。 “云瑶?怎么又是她?!” 洛萝惊讶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云瑶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她原本的温婉已经少了大半,现在更多时候让人觉得清冷,看起来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洛萝见云瑶隐隐有抬头张望的意思,立刻移开了视线。她就是不想和云瑶说话,也不想看到她。 开注的结果却叫人不甚满意,东西被二楼那位神秘的宾客给买走了。洛萝叹了口气,虽有几分遗憾,却也没觉得惆怅,又开始兴致勃勃的观望起后面的珍宝来。倒是穆飞飞心里肉疼的紧,她可不像洛萝那般有家世,五百两白银眼睁睁的就打了水漂,对于她来说,那是三四年才能赚到的钱了。 等好不容易到最后一个东西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伸直了脖子,恨不能马上看到里面的东西。礼者晓得众人好奇心已经被引到了最高点,又废话几句,猛地扯下红布。 那盘子里却只放了一张纸。有人眼尖的喊了出来:“是卖身契?!” 礼者马上接话:“不错!正是卖身契!”立刻又有人推着蒙了红布的笼子走出来,待推到最中间的时候,礼者猛地扯下那块布,场上静默片刻之后,立刻沸腾了起来! 里面正盘腿坐了个少女,十六七岁的样子,有着仿佛蜂蜜一般颜色的皮肤,头发像是波浪一样微微卷着。她的眉眼看起来极其深邃,眼睛的轮廓像是被画笔描过一遍,十分清晰。鼻梁高挺,整个脸仿佛是被匠人精心打造出来一般。 同文庄两国白皙温柔的美不同,这女孩仿佛带着十分的野性和桀骜,坐在被关的的笼子里,有如静静潜伏着,身姿妖娆又敏捷,随时会给人最为诱惑性感一击的豹子一般。 第48章 8.10.16| 这女子身上透露着的并非是时下流行的美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那仿佛散发着光泽的肌肤,看着她略厚的红唇,竟然又会让人觉得她竟然这般美丽,竟然会让人生出想要征服她的**来。 场上一时轰动,不少男人仿佛红了眼睛一般,俱是想也不想,张口就是要十注骰子,对那美人都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到了开骰子的时候,更是所有人都死死盯着礼者面前的礼席。眼见得有人开出来五六点,已经算是可能拿得到卖身契的极高点数了,不少人都发出唏嘘,料想是觉得自己没戏,对他投去羡慕的木管。那位五六点的公子哥儿也翘着嘴角,俨然同样觉得自己赢定了。不想开到最后一位的骰子时,那骰子咕噜噜转了一会儿,听到铛铛倒下的声音,礼者猛地揭开小盅,一旁的少女数了数,大声报着数:“五九点!” 这声一出,全场惊叹。 仅差一点就赢了个大满贯,这人运气也真是不错。 唯独方才那五六点的公子立刻敛了笑意,露出忿忿的神色来。 最让人羡慕的,是这拿到了卖身契的爷,又是二楼上的那位贵宾。便从运气不错,直直变成了运气极好。甚至还有人打趣道:“该不是方才拍下了天眼,现在神明保佑了吧?” 穆飞飞吁了口气,摇摇头,不由得皱起鼻子来,也随着那些人感叹:“这人运气也忒好了些。” 瞧着他就买过两次骰子,两次还都成了赢家,叫人如何不眼红。 洛萝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异域风情的美人该是整个奇珍会的压轴了。有不少人几乎是样样珍宝都买了注,奈何整场下来还是空手而归,实在是叫人唏嘘不已。 场内的客人已经纷纷开始往外面离开,洛萝和穆飞飞两人也跟着众人,慢慢往外走去。又听身边凑作一团的几位公子哥儿还有些忿忿不平道:“那臭小子运气怎么这么好,玩两把都赢了!” 洛萝随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就是方才那五六点公子哥儿,他一张脸气得通红。他身边那几位小哥附和了几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秦公子还有什么要不到的女人呀。” 秦公子听人这么说,也觉得刚才说的话有点小气吧啦了,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冒着酸意,和人说了几句别的,仿佛无意般问了声:“二楼那人,究竟是什么人?” 旁边的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大概也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什么。不过还是有一位公子,小心翼翼的说了句:“刚才见二楼上有伺候的下人拿了东西下来,瞧着有些面熟,再一想,可不是前些日子在香社上伺候的小厮么。” 秦公子惊讶:“这么说来,二楼上是文冬青?” 那几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远了些。洛萝苦笑不已,若那人说的不错,那她和文冬青可真是孽缘,怎么什么事都能牵扯上的感觉,就是看起来毫不相干的奇珍会,也叫他抢了她相中的那颗天眼玛瑙。 洛萝不想和文冬青见面,听到他名字之时就想着要赶快避开了去,想到文冬青对她一副情意绵绵的样子,如今又怜香惜玉的将这野美人儿收进宅里,也算得上是个人才了。 不想她才走上几步,便被背后的人给叫住了。 “萝儿!” 这恍若冷玉清泉一般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有如天籁一般,可是洛萝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现在对这位的态度可是和文冬青差不了多少,都是不想见到不想接触的呀。 尽管如此,洛萝还是转过身,挑着眉笑着喊出声:“云姐姐!” 云瑶缓缓地、姿态万千的走了过来,又对穆飞飞点了点头:“穆姑娘。” 穆飞飞对云瑶没什么好感,点了点头,捏起个假惺惺的笑容,见她一副有话要和洛萝说的样子,便自个儿踱到一边去了。 洛萝这才上前挽住云瑶,好似还和以前一般亲昵的不得了的样子,鼓了鼓腮帮子,笑嘻嘻道:“云姐姐,你怎么在这里,今天不用练武么?” 云瑶笑道:“以前便听说过奇珍会,奈何从来没来看过,心里好奇的很,今儿特意告了假来看看这传说中的奇珍会是什么样子。你同那文公子相处的怎么样了?” 云瑶同洛萝胡乱拉扯几句,大抵是劝她收敛收敛脾气,文冬青一介青年才俊难免心高气傲,小心失去这么个好夫君一类的。洛萝是不屑一顾的,却对她连声附和,仿佛对她的意见很上心的样子。现在天色已然不早,云瑶似乎急着要回去,匆匆说完了便要离开。洛萝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云瑶又顿了顿,凑过来看着她的脸,微微拧起眉,看了穆飞飞一眼,然后附在她耳边小声问道:“萝儿,你……你近来可还在用那美体膏?” 听到美体膏三个字,洛萝就警觉起来,点了点头,佯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自然是有的,怎的了?” 云瑶看着她直摇头:“瞧你这脸,看起来有些不够细腻了。”她又站直了身子,一边说着“来不及了”,一边又和洛萝叮嘱道,“萝儿,依我看,你现在一周可以多用几次美体膏也无妨。” 洛萝乖乖巧巧的回了声:“知道了。” 只怪云瑶说的太不是时候,若是在洛萝患病之前,便同她说了这席话,只怕洛萝是真会照做了才是。可她偏偏就是晚了,现在洛萝除了居心叵测几个字,居然也想不到其它的词来了。 洛萝不想再同文冬青有什么牵扯,也不想去招惹那位什么云姐姐,成日便捧了书自个儿在家里看着。本想着该是没什么事儿了,没想到她这边安静了,事情却自个儿找到她头上来了。 且说那洛嵘,在偏宅住了三个月,那边战火越来越烈,她同洛峥的争论也是越来越激烈的样子,洛萝也不晓得那两人吵些什么,只是时常能听丫鬟们提上两嘴,所今个儿洛嵘又怎么怎么气呼呼的出了府。 到了三月中旬的时候,洛嵘收拾了东西过来道别,说是打搅已久,该回文国去了。说道别话的时候,洛嵘就面对着洛萝和洛夫人,连一个眼神儿都没甩给洛峥。 见洛嵘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不由得偷偷笑了笑,心想自己这姑姑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性子也有几分可爱的。洛萝偶还有问题想问不敢问呢,洛嵘这一离别,她就完全给扔到了一边儿去。 谁知道这洛嵘才离开五日不到,就有消息传来说,洛嵘在回文国的路上,被蛮族给袭击了。 身负重伤。 在这之前,前几日还活生生的人,转眼间就躺着不省人事,对于洛萝来说,就像是话本子里面的事情一般。 和洛嵘分别时的一幕就像是画面一样,不受控制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面。她分明记得,那时候她凑上前想要问问洛嵘那日,她去香铺买香料的那日,她为何会和文冬青聚在一起。洛嵘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难得的收起古板的脸,对她挤了挤眼睛,小声笑道:“那顾公子看来是个疼你的,以后定然不会委屈了你。” 洛萝这就羞红了脸。 她还记得自己同洛嵘挥手说:“多多保重。”洛嵘回了声:“放心”。如今想想,这区区“放心”两个字里面,仿佛充满了嘲讽似的。 洛家两口子可不放心把洛嵘这样扔进医馆,又赶紧将她送了回府,洛府一下子就热闹起来,成日都是各地的名医鱼贯而入。这是这样的热闹,实在是叫人心生凄凉。 飞檐看的难过,抹着眼睛和她说着:“小姐,她该没事的吧?” 洛萝跟被蛊惑了一般,也不听飞檐说话,眼睛盯着一个地儿,直勾勾的,也不移开半分。这蛮族有多凶狠,这战争有多残酷,她以前总觉得跟做梦似的,总想逞能装大侠,可是如今见了洛嵘,便觉得心底寒意四起,恐惧像是蛛网一样密布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方才晓得自己做了一个多可笑多幼稚的梦。总有一天,这幼稚的梦就该醒了,接下来的才是人生。 许是吉人自有天相,过了几日,洛萝惯例的亲自去替洛嵘收拾擦洗,医女才刚刚摸完脉,洛夫人也还在屋里没离开。洛夫人自然是惯例的问了声:“今日情况怎么样了?” 那医女神色居然轻松了几分,抿嘴笑道:“方才把了脉,你们照往常一样替她外敷内服,该是没什么大碍了才是。” 洛夫人还不放心,又问了句:“可这人还昏迷着,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 医女道:“五日之内,定然能醒。” “那便是好的。”洛夫人像是放下了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又给一旁的下人使着颜色,待送了那医女出门,就有下人偷偷给塞了点银子,算是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结果还是码出来了,心情复杂。 以下是可看可不看的作者君矫情的一天。 ==== 昨晚9点,照常的散步回来,刷微博。 首页上全都是“怎么又要解散,我们都习惯了”一类的话。 老实说,当时作者君看到首页的转发,心里是有点不安的,大概像是第六感一类的东西,直觉要出事。 然后心急火燎的等了3个小时,12点刚过,收到消息。 ——“杰尼斯官方声明:s map确认解散。” 怎么说,像是做梦一样。 虽然是一月的时候已经闹过一次,那次好歹还有一点希望,这次是尘埃落定。 看着他们长大,陪伴了作者君很多年,一度以为他们是会手拉手一起被送进养老院的中年偶像团,还是解散了。 要说对于作者君的影响的话,大概比失恋还要严重很多。 刷了一晚上的微博和推特,看推特上有樱花妹说“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深有体会。 也感谢一起写文的小伙伴@公子开 晚上听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们的事,还有@夢入江南 早上的安慰。 码这一段字的时候手一直在抖着。 怎么形容呢? 看着队长中居,从小豆丁变成了金牌主持。 看着木村拓哉,从默默无名变成了日剧天王。 看着goro,从综艺苦手变成了接梗王。 大草变成了奇迹主持,香熊变成了充满创意的金牌策划。 25年。 主演的电视剧成为历史收视率最高的电视剧。 唱的歌成为三十年来最受欢迎的第二国歌。 第一次解散风波时,国会的主题就是保护他们。 甚至还被□□亲自邀请来中国开演唱会。 …… 看着这些成就,就像是自己家的孩子,从废材养成了天才一样。 然后大家突然收到消息说“你呕心沥血养出来的天才,被别人袭击,不幸去世。” 除了震惊就是悲痛。 没法想象以后他们的未来,也没法想象失去了“孩子们”的粉丝们会怎么样。 好了矫情的粉丝剖白到此结束。看到这里的小天使,真是难为你了,也非常感谢你。 对于我们来说也好,对于他们本身来说也好,s map就像是一场梦。正如今天文里面写的那句话一样: 梦醒了,人生才真的开始了。 第49章 8.10.16| 洛嵘受重伤的事情很快就被宁溪城中不少人知道了。一时之间宁溪城的气氛又开始紧张起来,更何况洛家本来就是处于众人视野中心的大户人家,洛嵘离别时那一队干练精武的护卫队,可都是大家看在眼里的。这就更让宁溪城里人人自危草木皆兵。 谁也不知道外面局势究竟如何了,谁也不知道原来战争离得这么近。 洛萝到底是个女孩子,心细得很,帮洛嵘擦洗的时候便发现了,除了前几日受的伤之外,她身上还有许多别的旧伤痕,有的已经淡的几乎快要看不见了,有的还留着浅浅的黑痕。洛萝晓得洛嵘是个会武功的主,可是怎么也不认为这些伤痕是练武敛出来的。 每每猜测起那些伤疤的由来,便觉得心惊胆战,不敢细想。 洛嵘身体的治愈能力很好,身上的伤口每一天都在朝着变好的方向发展。没过上两日,文冬青便登门了。彼时洛萝已经替洛嵘收拾妥当,正拿着书在旁边看着,飞檐悄悄转进来,在她身边小声说了句:“小姐,文公子来了,说是过来探望李夫人。” 洛嵘早嫁为人妇,夫家姓氏为李。这李夫人自然是指的洛嵘。 见洛萝面露不豫之色,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出“不行”两个字,飞檐急忙补充道:“是老爷同意了的。” 洛萝这才皱着眉点了点头。 她和文冬青已有一段时日未曾见到过,她因着照顾洛嵘实在是憔悴了些,文冬青也未必比她好上多少。他眉心微微拧着,好似也遇到了什么麻烦愁心的事情,神色略差了些。 这时候他倒是能拎得清,敛了平常那花花公子油嘴滑舌的德行,面上颇为正经,问了些许洛嵘伤势相关的事情,又问了问用药一类,点了点头,大概是了然于心的意思。 洛萝见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了下来,一时半会儿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心里烦闷,可放着文冬青和不省人事的洛嵘在房间里面,传出去可就是个笑话了,她又不得抽身离开。 文冬青看着洛嵘,似乎一直在思索着什么,面色着实是凝重,洛萝可坐不住,又拿起桌上放着的书。她这一动,文冬青才收回神,看了她一眼:“你也好好照顾照顾自己,别这里还躺着一个人呢,你又累倒成了个病人。” 洛嵘是从庄国出发受的伤,洛萝心里清楚,如今照顾洛嵘这事情可不能让丫鬟来做,一来洛峥放不下心,二来算是给洛嵘的夫家一个交代。 文冬青是个聪明的,也不提什么让丫鬟照看,只让她好好照顾身体。 洛萝点了点头。 洛嵘这件事虽然闹得算大的,可是大多数有交情的人也都是遇上洛峥了问上一二,唯独文冬青是亲自上门探望的。洛萝想了想,又将书放下:“你和我姑姑可是有什么交情?” 这句话她早就想问了,之前洛嵘离别时没能问出口,现在是真的憋不住了。 文冬青不过是笑了笑,并不回答,站起身来:“你别太累,我明日再来。” 他如何不知道洛萝现在对他的事好奇到了极点,可他就是不说。洛萝便是这么个性子,她更喜欢自己刨出来的结果,而不是别人一口就把话给说穿了。他便放任她去查,越是查就越是上心、越是关注他。 一直到出了府,有美人儿扭动着腰肢走到他跟前,一双手缠绕上他的手臂,他难得的没有给任何回应,只是微微懊恼着,那模样,像是打赌输了的赌徒,俱是不甘心。 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现在他做的事情,仅仅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走吧。”文冬青喟叹一声,扶着那美人儿上了马车。 洛萝还想着文冬青来看过洛嵘便该够了,谁知道文冬青却不这么想,第二日的时候,他又来了洛府。洛萝昨日和他说了几句药方子,没想到他会记得这般清楚,带了些药材过来,俨然他带过来的药材是比此前医师送来的药材好上许多。 除了这些东西之外,他又拿了包东西递给洛萝,笑道:“八宝阁新做的糕点,想着你这些日子鲜少出门,便拿来给你尝尝鲜。” 用吃的攻略洛萝,永远都不会是一个失效的法子。 到了现在,文冬青做的事情就好像是温水煮青蛙,不温不火的,仿佛是透了那么一点若有似无的暧昧,可是要追究那一点暧昧,又会觉得自己像是自作多情了罢。 他这一拜访,就和以前差不多,一连就是三日。洛萝心中极为不耐,好在到了第四日,她又要往那边走去,飞檐却拉住她:“小姐,老爷吩咐说您今日不用过去照顾李夫人。” 洛萝松了一口气,又对着飞檐挑挑眉:“他又来了?” “嗯?”飞檐歪了歪头,反应过来,抿嘴一笑,“可不是,方才才来呢。” 洛萝坐下来:“还是得去看看姑姑的,等文冬青走了后,你再同我说,我过去看看。” 飞檐点头退了下去。 文冬青今日在洛府停留的时间比前几日都要长,洛萝纵然没心思,还是稍微想了一想,文冬青前些日子对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大概并不带着什么特殊涵义吧?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飞檐才过来对她道“大小姐,文公子离开了。”她接着又道,“还有,李夫人醒了。” “果真?!” 此前医女说五日之内必定会醒,这正好是第五日呢,她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找那医女再问问的。洛萝立刻开心起来,放下手上的东西,就往李夫人的院子跑去。 院子门口站了个小厮,见洛萝冲过来,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去拦,洛萝练了一段时间武,力气可大了不少,将人一把推开,她可不知道别人拦她的意思,只想着那小厮是没反应过来罢。却不知道那小厮站直身子发现她已经冲到里面去了,立马哭丧着脸:“快、快去拦住大小姐!” 洛萝还没冲进洛嵘房间里面,就听见猛地“噼里啪啦”一阵响声,洛嵘怒气冲冲的声音微微发着颤,仿佛带了点哭:“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为了你自己,连国之安危都不管不顾了么!” 洛萝蓦地停下脚步。 洛嵘的话绝对不会是想让她听见的话。 洛嵘又哭又笑:“我洛氏一门忠烈,怎会出了你这个软弱的无能之辈!”她似乎真的气急,什么不好听的话都说了出来,“连你女儿都知道精忠报国、为国捐躯,你倒好,只顾着你自己!” 洛嵘骂的人是洛峥。 洛萝此前虽有猜测,可到底没敢往那方面想,现在听洛嵘一字一句,愈发朝自己猜测的方向靠拢过去,她心脏就开始飞快的跳了起来,想要去打断他们的对话,不想听他们说出那个接过来,可是她身体又本能的、无法移动半分,只能心惊胆战的听着洛嵘的声音。 “你这个胆小鬼!等蛮族攻进宁溪,让你家破人亡之后你再为你的享乐后悔去吧!洛、大、将、军!” 洛萝心上的那根弦,就在方才的一瞬间绷到了极限,然后断开。 想到洛嵘前些日子被人七手八脚抬回来的样子,她在一瞬间觉得手足发软,甚至撑不起她身子的重量。洛萝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面退去,不敢再往后面听去,生辰时顾亦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着“颇具将门之风”“颇具将门之风”。 她着实没敢去猜呀。 等洛萝回了院子,瞧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飞檐立刻放了手上的活计,过来扶住她。洛萝就像是软泥一般,软软靠着她,脸色惨白。 “大小姐,你怎么的?” 飞檐急了起来。 洛萝摇摇头,撑着飞檐,慢慢挪到院中石凳上,坐了下来。飞檐又赶紧给她递过来一杯茶,担忧道:“大小姐,要不去躺躺?可是不舒服?” 洛萝没说话,也没半点动作。飞檐瞧她垂了眸子,睫毛颤动几下,眼泪就大颗大颗的涌了上来。 若是往常,她听了洛嵘的话,定然什么也不想,就去找洛峥,让洛峥回归战场,她绝对会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骄傲着。可是如今,洛萝就好像犯了怂一般,脑海里面滚来滚去的,都是洛嵘奄奄一息的脸,还有身上交错纵横的伤疤。这样的风光和骄傲之后,掩藏的是怎样的生死一线啊。“小家”和“大家”注定是两条相悖的选择,洛萝没觉得窝囊和软弱,倒是看到无奈和悲痛。 这一条线一旦拽住了,牵扯出的就越来越多,洛嵘此前在洛府和洛峥的争吵是什么、文冬青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文冬青的身份是什么,还有顾亦……曾经拜在洛峥门下,学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08-21 16:33 捉虫 第50章 8.10.18| 洛萝这边成日愁着“忠”“孝”两字,又听说近来蛮族进攻愈发狠厉,又说铜座关的将士如今精疲力尽,不晓得这个关隘还能不能保得住。 不幸的消息是一个接一个,这洛家既然处在风口浪尖之处,洛萝便寻思着该做些什么。不想云瑶的动作比她还要快,过了个两日就上门来,关心了洛嵘几句,又递给洛萝一张帖子。 洛萝瞧着手上制作精美的帖子,不晓得云瑶是什么个意思,甚至心里还来气呢。现在国家动荡为难,她怎么还有心思搞这些附庸风雅的事情。云瑶却笑盈盈的:“萝儿,我知道你也个热血的,咱们这次可不是玩闹,这是做好事?” “做好事?” 洛萝没明白。云瑶笑道:“是前些日子的奇珍会让我想到的主意。” 洛萝不说话,可是样子就好像是催着她快些把她那主意说出来给她听听,云瑶吊了她胃口一会儿,可算是将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你看现在马上也要春会了。前几年春会之后,那些诗作画作什么的,还不都放在那里没什么用处。我便想着,怎么让这些诗画变得有用起来。” 云瑶永远不会缺好主意的,看洛萝感兴趣,才接着往下面说:“奇珍会的时候,不是要买骰子赌点数,才能顺利买下珍宝么。咱们就不用那么复杂,将那些个贵公子小姐的诗作画作往上面一放,让人互相竞价来买,东西卖给给出价格最高的那个人,不就可以了么。” 洛萝虽也觉得这主意不错,可又皱着眉:“那些东西,当真有人要买么?” “忘了我之前说的这是做好事的么?”云瑶冲她眨了眨眼睛,“这可是报效国家,光宗耀祖的好机会呀。” 洛萝这就明白过她的意思,事先将这件事同国家挂上钩,到时候哄抢的人只会多,不会少,正如云瑶所说,这是光耀门楣的好方法,更何况请到的人都是宁溪城有头有脸的公众人物,百姓那一双双眼睛,可是盯着的。 洛萝佩服云瑶的才智,就是不希望她把她的才智用在自己身上。 洛萝既然收了帖子,也该拿自己的作品去卖上一卖的。听说云瑶这档子“竞拍”之后,飞檐不由得极其担心,洛萝的不学无术可是出了名了,让她家这位大小姐怎么做得出来纸笔之物。 洛萝一点也不担心,拿了两张纸,又吩咐飞檐去外面摘了一枝海棠,拿了个小锤子回来。 飞檐见洛萝先在石盘子上面铺了一层纸,将小枝海棠放了上去,随后又在海棠上面铺上另一层纸,不晓得洛萝是想要做些什么,好奇起来:“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 洛萝看来颇有些狡黠的味道:“看着吧。”说罢,便用锤子往纸上轻轻一敲。 眼见得海棠的花连着枝叶一点一点被锤子敲的扁了去,洛萝动作轻巧细腻,敲过的地方绝不敲第二次,等那枝海棠完完全全被敲扁之后,洛萝将最上面的一层纸给拎了起来,飞檐凑近一看,立刻惊讶地呼出声来:“这画儿可真好看!” 可不是,花瓣的红色,花叶的绿色,还是树干的棕色,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画纸在,颜色极其自然,细小的纹理也都清晰可见,还带了股淡淡的花香味。这随随便便的敲几下,比别人画出来的好看多了。 飞檐不住的赞叹着她:“小姐,这画真好看,你可真聪明。” 这些耍小聪明的方式,一向是洛萝最擅长的,翘了翘嘴角,对飞檐的夸奖显然是十分受用的,嘴上却不自觉的回着:“也没你说的那么聪明……” 她擅长耍小聪明,更擅长口是心非。 等到了春会的时候,文冬青早早的就派人来请了洛萝,说是一起去逛诗社。前年子因着受伤的关系,洛萝可是拉下了一年的热闹,如今好不容易又到了这个节日,哪里舍得抛弃热闹去看那没劲的诗画,循着个理由打发了文冬青,又叫人把自己的画儿给递去了花社,这就拉着飞檐跑去了马球场子。 那陆氏晓得洛萝拒了文冬青之后,就一直有些担忧:“爷,那洛姑娘怎的……” 文冬青明白陆氏想问什么,他却不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只是笑道:“她现在八成是晓得我的想法了,心里动摇的很,不想见我。” 陆氏还是担心:“那,洛姑娘那边行得通么。” 文冬青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定然行得通的。” 陆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眼花了,恍然间总能看见文冬青提及洛萝时,眼里那一两分缱绻。她又觉得嫉妒得很,文冬青本来还有一百种法子让洛萝上钩的,以前不觉得,如今这感觉越来越强烈,现在对上洛萝的时候,文冬青哪里还会拿出以前的手段,口上将那些事儿称之为法子,可是实施起来,却是全然迎着洛萝的心意,图她的乐呵。 事成不事成,全看洛萝对文冬青有几分情意了。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云瑶的竞拍会就办在春会后两日,她家世虽然不是名声显赫的,可是云瑶本身就是个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的公众人物。要说在宁溪城里,这云小姐的名声,可是比云家大了多了。 以前因着做顾亦的支线任务,云瑶可没少在官府那边打交道,大概是想将气氛煽动得更厉害一些,云瑶又请了几位官老爷,这场竞拍会,也是做得有头有脸的。 洛萝一进场就瞧见了陆氏,就在最显眼的位置放了两张椅子,陆氏坐在左边,可是看起来着实有些尴尬——右边那张椅子,可是空着的。 飞檐立刻叨上了,尽是鄙视:“这文公子就把陆氏一个人扔在这里,瞧她那脸白的,我都心疼她了。” 洛萝不想掺和那家子的事情,她本来是最喜欢被别人艳羡的视线包围着的,可是这会儿却拉着飞檐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面坐着。 文冬青这一不在,直到竞拍会开始了,也没见他回来过。陆氏神色愈发不好,就连洛萝身边一些人家也窃窃私语起来。这场子也是有二楼的,过了一会儿,有人从二楼上下来,低垂着眉眼过来请她。 陆氏脸色方才红润了几分,没说上几句,又刷的变白了。 飞檐惊讶道:“这可跟变脸似的!”她不像洛萝,她对那边的八卦感兴趣极了,努力探着身子想听听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好在好奇的人不止她一个,等陆氏红着眼眶和那人上了二楼,周围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的把八卦一圈一圈的传递了过来。 “说是云姑娘在二楼上!” “云姑娘怎会请她上去?文公子呢?” “文公子和云姑娘在一起呢。” 飞檐“噫”了一声,替陆氏打抱不平:“文公子倒好,扔了陆氏不管不顾的去和云瑶打的火热,到头来好不容想到陆氏了,还是云瑶替他想到的。”飞檐皱着鼻子,“小姐,你说文公子这意思,可是不是放任云瑶踩在陆氏头上呀?” 洛萝伸着脖子往台上看着,也不听飞檐说的话,扯扯她袖子,小声道:“到我的画儿了。” 春会时洛萝只顾着往最热闹的地方凑了,她可不知道,那幅《春枝图》赢得了不少赞赏,说她人不可相貌,画功了得。飞檐知道之后就兴冲冲说给洛萝听,一个劲儿道“大小姐,别人都在夸您那幅画儿呢”,洛萝却气得咬牙“什么叫人不可相貌!”莫非她看起来就跟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似的? 城里对洛家女有意的公子哥可不少,等拍子一响,就一个劲儿的哄抢起来,眼见得价格一节节往上面升呢,洛萝愈发得意起来。 到最后,这副春枝图竟然以七百九十两白银给拍了下来。这可是整个竞拍会上最高的价格了。 飞檐对洛萝的事情是最上心的,又开始兴致勃勃的寻找着,究竟是谁夺了洛萝那副画,许久后,才凑过来:“咦,小姐,拍了您画的那位人,奴婢可是见都没见过。” 洛萝也张望了下,见那人穿了中规中矩的衣服,微微弓着身子,立马道:“该是哪家的下人才是。” 拿了竞拍会的第一名,洛萝自然是高兴无比的,周围有些人过来同她道着喜,俱是说她才色兼备。这画儿拍出来的价格第一是实至名归。她脸上有光,整个人都骄傲了一分。 不想这份喜悦还没持续上半柱香时间,主持拿了一张诗作,中气十足的念了一遍,写的是荡气回肠,大气磅礴,末了,报出名字,“云瑶”两个字更让现场沸腾了。 这姑娘家的诗,能豪气万丈成这个样子,着实是少见! 方才没拍到洛萝画作的公子哥们儿又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不等他们报出价格呢,二楼上伺候的下人便下来,大声报道:“一千两!” 顿时一片唏嘘。 这并非名家名手的,诗画能上五百两,已然是佳作级别,洛萝那七百多两的画,该称得上是杰作了,如今这里又冒出个一千两,饶是不服气,那些公子哥们还是放弃了竞价。 诗虽好,可到底不值这个价。更何况,方才那一顿八卦,大家还没忘呢,八卦的主就又制造出新的八卦来了。 一旁的人看洛萝的目光就有些暧昧起来。洛萝晓得那些人看笑话的心思,这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第一名呢,被人一竿子打死了,你说气不气。 洛萝都要气结了。 第51章 8.10.18| 若说方才那事,已然让洛萝这位好面子的主觉得掩面扫地,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是让她有种想要爆炸的感觉。当主持念到陆清月名字时,揭开一幅《晚棠图》,霞光流金、繁花点饰枝桠,陆清月明显是个有才的,这画作完全能碾压场上一大半的作品。 可是偏偏她是陆清月,偏偏她是嫁给了文冬青的人。 即便这幅画再好看,为着避嫌一说,也没人敢拍这幅画。场上一片静默,尴尬微妙的气氛飘散在空气当中。洛萝猜着,现在陆氏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精彩极了。 不晓得为何,就连二楼也迟迟没有动静。 没人猜得到文冬青的想法,就算是看戏的外人,现在都开始替陆氏羞耻起来。飞檐气愤道:“这文公子可真是个混账!” 洛萝没赞同她也没反驳她,在心里却觉得飞檐说的可真对。 主持问过三声之后,楼上总算是慢腾腾的走下来个报数的下人,这让场子里的空气总算是稍微流动了一点,众人松了口气。那人伸着脖子,大声报起数来。 ——“出,七百九十两!” 话一出,就更安静了,众人只觉得这场竞拍会简直是大起大落,精彩至极,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表现出看好戏的样子。一个二个的,都偷偷拿眼角的余光扫着洛萝。 这副画儿的价格,不偏不倚,正好和洛萝的画儿价格一样。不晓得是什么个意思呢。 洛萝是真的气炸了,她脸色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飞檐也是气得脸都红了,拉着洛萝袖子:“小姐,小姐,他们简直是……欺、欺人太甚!” 洛萝可是明白的,文冬青这算是什么意思。前几声故意不报价格,那是为了给陆氏一个教训,这报的价格和她的画儿一样,是为了告诉她洛萝,在文冬青眼里,大家都是平等的。 偏偏这口恶气她还只能吞着了。这可是公平的竞拍会,别人明着不说,你却不依不饶,可不是典型的自我意识过剩么。 洛萝藏在袖子里面的手都捏紧了。 她从来没受过这样、仿佛是公开处刑一样的羞辱! 文冬青想着的是,消磨消磨洛萝的骄纵,把她调*教成一个合格的妻子。洛萝此番定然是气急羞恼,醋意大发,到时候自己再把她哄回来,她受了这个教训,和陆氏互相排挤的动作,也该是收敛许多了。 他自觉自己哪里都安排好了,却从一开始就估错了洛萝的心意。 打那之后,洛萝对文冬青这个名字都已经厌恶到了顶点,只觉得那人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儿。他是有显赫的身世,他是有俊秀的外表,他是有惊人的才华,可是,那不代表是个女人就会喜欢他。 这三个字就像是垃圾一样,被她扔的远远的。 见她郁郁不乐的样子,飞檐就寻思着怎么逗她开心些,这日进集市逛了一圈,回来就乐滋滋的去拉洛萝:“大小姐大小姐,城里来了杂耍艺人,这会儿可热闹了,咱们去看看罢?” 洛萝见着飞檐小心翼翼的目光,姑且也是能猜到,飞檐是想哄哄自己。她不想抹了那份子心意,虽然没精打采的,到底还是对飞檐点了点头。 宁溪城的江湖艺人从来都不少的,对于许多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来说,但凡来了江湖艺人,就好像是什么盛大的庆典活动一般。因为这是他们唯一支付得起的表演。 洛萝到的时候,人已经围了不少了,飞檐带她钻进去,环视一圈,乐滋滋道:“小姐你看,他们还带了这么多活物,可真有意思。” 这小队的杂耍艺人显然都是卖的和驯兽相关的表演,一溜的犬马猫猴子。这些东西本来就可爱得很,再加上聪敏的表演,惹得周围人开心不已,笑声此起彼伏。 脸上阴了很多天的洛萝,也算是露了点笑容出来。跟着旁边的人一块儿拍手叫好,飞檐心里可算是好受了些。 到了最后一个表演的时候,杂耍艺人拿了个细长的小篓子出来,又有人捧了铜罐子要赏钱,洛萝给飞檐递了个颜色,飞檐立马从袖袋里掏了一两银子给扔了进去。 在一圈子铜钱里面,那一两纹银就显得极为夺目了。对于杂耍艺人来说,这能让他们吃上几顿好饭了,立刻又有两个人过来,脸上笑得一脸褶子,一个劲儿对洛萝揖手:“谢谢这位姑奶奶!姑奶奶大恩大德,小的生生世世不忘!” 这几句话说的洛萝有些害臊,寻思着不过是一两银子,那些人却摆出自己像是他们再生父母一样的样子,叫人受不得。便又让飞檐扔了个十两银子。 顿时,那群人面面相觑一番,显然觉得是遇上贵人了。 这些混在三教九流之间的人,个个都是人精,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又对洛萝感恩戴德几句,捧了罐子满心欢喜的走了。 飞檐笑道:“这十两银子对小姐来说算不得什么大数,可是对他们来说,可是辛苦表演十多场才能赚上的钱。当真是、当真是……与人为……” 飞檐总是不记得那些个诗词古语,可偏偏每次都想说上几句。 洛萝忍俊不禁,笑着接过来:“与人为善予己之乐。” “对对对,就是这个!小姐可真厉害。” 飞檐夸洛萝的时候从来都不留情。 那拿了细长篓子的人绕场一周,周围百姓开始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他在场子最中间站定,利落的扯开扎口的白布,将篓子一抽,里面有东西慢慢游了出来。 还没看见脑袋呢,就有鲜红的、分了瓣的舌信子,“嘶嘶”吐了几声,然后一条花斑的大蛇一寸一寸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飞檐一见着蛇心里便咯噔一声,暗道了一声“不好”,转脸去看洛萝,果然见着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栗。 瞧着那东西,洛萝只觉得滑腻冰冷的触感从脚踝一点点爬了上来,然后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嘶嘶的声音仿佛来自阴曹地府,被人掐着嗓子只能发出无力的挣扎。一时之间,她的胃里就开始翻滚起来。 飞檐赶紧道:“不看了不看了,小姐咱们不看了。”伸手拉着已经木然的洛萝边往外面冲冲走去,心里还不停悔恨着,怎的自己事先不先问清楚都有些什么表演。 从人群中走出来之后,洛萝身子就晃悠了几下,飞檐吓得心脏差点没跳出来,见洛萝伸手扶了路边的树,额上全是汗水,看来虚弱不已。 飞檐更加自责了。 这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洛萝最害怕了。一样是虫,一样是蛇。 就和飞檐看到密密麻麻的东西的时候,就恶心反胃,甚至会有晕过去的趋势一样,洛萝对这两样东西,大概也能怕到这个程度。 飞檐轻轻拍着洛萝的背,一个劲儿道:“大小姐,可好些了,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真是该死。” 洛萝摆了摆手,算是缓过了劲儿,心脏还跳的飞快,不过可算是能站直了身子。不等她开口呢,就有别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洛姑娘?” 洛萝回过头来,陆氏娉娉婷婷的站着,正讶然看着她。见惯了洛萝强势的样子,忽然弱气下来的模样,她一次都没见过,这会儿确实是有些惊讶的。 洛萝好像自身就带了十二分的光芒,陆氏自诩不凡,可是刚才在杂耍艺人那儿瞧见了洛萝,还是觉得有些许服气的。洛萝笔直的站在那儿,身上已然透着傲气和高贵,攘攘人群中就她一个最为显眼,身后围观的人反而不像是普通看热闹的人,就似众星捧着一轮圆月一般。而同样看热闹的陆氏,往人群中一站,就立刻被吞没了。 所以,陆氏看的清清楚楚,洛萝瞧见那条蛇游出来之后,脸色蓦地变得惨白。那惊骇的样子决计不是演出来的,她一瞬间就猜到,洛萝该是怕极了这东西。 洛萝已经恢复了仪态,对陆氏有几分同情,却不想有任何牵扯,对她点了点头,扶着飞檐的手就要往回走。 陆氏却不想这样放她走。 自打摸清文冬青对洛萝的心思一二之后,她便觉得,再没法忍气吞声下去了。她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变得疯狂,她记得洛萝以前对她的小动作,她记得洛萝以前吃醋的样子,她想将洛萝也拉下水来。 陆氏脸色一变,神色哀哀的,上前拉住洛萝的手。 洛萝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见陆氏脸上又是怨又是委屈,不由得顿了顿脚步:“你怎的了?” 陆氏幽幽道:“洛姑娘许久未曾来过文府,您是不知道,咱们府上都要翻天了。” 洛萝一听她说是文府的事情,就没心思了。想着怎么敷衍几句走人,又听陆氏声音恨恨地:“此前奇珍会,公子见那西方美人儿可怜,便买了下来。要放那姑娘走,那姑娘却死赖上公子了,您晓得公子心善,一时留了那姑娘。哪晓得那女子也是有几把算盘的,甚至还要了府上管事的差事。” 洛萝听她说着,默默不语,心里想,文冬青那不是心善,那分明是喜好美色。不过,谁让他有喜好美色的那个本钱呢,若是以后做得好了,就算他不想,还是有大把大把的美人自己贴到他身上去。 这是千古以来那个位置的人,都避免不了的事儿呀。 她方想了想,不晓得陆氏在气些什么,就又想到,若是顾亦也这么做了,自己也会气得发抖罢? 陆氏哭诉道:“姑娘,您是不知道。那管事明着乖巧讨好公子,背地里却拿着妾身来欺负……” 她话还没说完呢,洛萝就歪着脑袋,不耐烦了:“这事情,你告诉我做什么?” 陆氏眼泪没收住,见洛萝不冷不热的,精致的脸上没有一点破绽,不由得愣住:“什么?” 洛萝甩甩袖子,挣开她的手,冷脸道:“这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被欺负了,应该告诉文冬青,而不是和我说。我不想掺和你们的事情,别来找我了。” 她说罢,也不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 爆肝两更的第一更。 第52章 8.10.16.12|| 时至七月,负责在文国打理洛家铺子的总管,因病不得不请辞。这事关系到洛家整个在文国的生意,托付不得别人,商议之后,洛夫人决定同洛嵘一起启程赶往文国。 此番上路,护卫更是比之此前多了几个倍数,就连行的路也由洛峥亲自给划好了,挑的都是最安全的路走的。 直到上马车之前,洛夫人都是笑意盈盈的,一直到转身之际,给了紧张不已的洛萝一个眼神,目光深沉,其中意味叫人忍不住深品。 洛萝仿佛意志被击沉了一样,全然阴沉了一整个月,带着府上的气氛都沉重了不少,俨然要变天了一般。飞檐担心不已,又托人请了穆飞飞等人来开导洛萝,即便如此,也没人知道洛萝心结由何而生。 文冬青上门几次,洛萝悉数拒绝,云瑶登门一次,也给挡了下来。 八月下旬一日,洛萝可算是走出了院子,腮帮子绷得紧紧地,显然是狠狠咬着牙呢,什么话也不说,对直去了正厅找到洛峥。 洛氏两口宠着女儿,这洛萝和两口子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站直了身子的。今日洛萝却端端正正的伏在了洛峥面前,朗声道:“女儿恳请父亲归还故里,重回朝堂。” 铜座关已破,仙潮关也岌岌可危。仙潮关一破,离得最近的宁溪城成了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 洛萝琢磨了许久,也算是明白母亲的想法。洛峥不愿放下她母女二人,毕竟真要再回战场的话,以后的话谁都说不定,蛮族凶狠残忍,就是庄国强悍的将军也有好几位身骨永远的留在了沙场。一别成永远,这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洛峥一边担心她们,一边又忧愁着国家兴亡。唇亡齿寒,庄国一破,文国必然不久之后也会开始一场杀伐。 洛夫人这番出行,也是有让洛峥捡回自己捡回自己将军身份的意思,此前每每提起洛氏家族,提起洛嵘,可不都是在委婉的提点着他。 所以洛峥的牵挂还剩下洛萝,只要洛萝也开了口,曾经威风不已的洛将军了了牵挂,又可以在战场上大展身手杀敌四方。 文冬青接近洛萝的时候,就选了两条路,要么用洛萝控制洛峥,要么让洛萝控制洛峥。前者事成之后,便是他能成功,洛峥日后也必然不会为他所用。后者就是长久君主情谊的佳话了。 洛峥也没了以前软弱宠溺的脸色,面上极为严肃:“萝儿,你当真想明白了?” 洛萝磕了个头,大声道:“女儿想明白了,精忠报国为国捐躯乃是洛氏族人该做的事!”洛萝知道洛峥的担心,又保证道,“女儿定然会安然无事,也请父亲千万保重。” 洛峥沉默许久:“好。” 半月后,洛峥携护卫数名,回归文国。一路凶险。洛萝被留宁溪洛府,由洛夫人的族人照看。 洛萝以前最烦父母的管教,可是现在却空落落的。再过几日就是拜水盛会了,谁也不知道这次盛会是否会成为最后一次,便有意将它办的热热闹闹的。 好在仙潮关那边传来好消息,说将蛮族打退了不少,将士都为之振奋不已。 洛萝最近常跑去穆飞飞的酒馆,当真懂了诗词里面“借酒浇愁”的滋味。倘若洛峥真是有个万一,她就是亲自将自己父亲推入深渊的罪人。 洛萝虽明白当以国家为重,可到底骨肉之情斩之不断、放之不下。 眼瞧着第二日就是拜水盛会,洛萝更是失落,从穆飞飞酒馆回来,可想到现在空荡荡的家,也不大想回去,瞧着四周没人,便坐在被日光烧的滚烫的台阶上发起呆来。 蛮族过于强悍,洛氏一族即便威震四海,可也难逃一死,就是洛峥,传回来也只有一柄残破的军刀。 洛峥身死沙场,当真应了那句为国捐躯。洛嵘有心报仇,却与夫君双双战死。 而洛夫人心灰意冷,替洛峥拾掇了后事之后,削发为尼,从此不问世事。 偌大的洛家,只剩下了洛萝一个人。 曾经父亲的教训,母亲的怜爱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在时光荏苒之后,梦破了。她是大家眼里的最后一颗棋子,她也是亲手毁掉自己家的罪人。 洛萝抱着膝盖不停的哭着,眼泪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掉着,只觉得那些画面在脑子里面越来越清晰,她不愿意去想,可是它们就是不听话的跑出来提醒着她。 模糊朦胧之中,一方黑色的衣角出现在她眼里,有人温柔的拍拍她脑袋:“别哭别哭,怎的了?” 洛萝认得那声音,可算是清醒几分,身后衣衫已被汗水濡湿了。洛萝抬起头上,脸上还全是泪水呢,声音难得的软绵绵的,像是撒娇像是依赖:“顾亦……” 听说洛家夫妇一前一后的去了文国之后,顾亦担心洛萝,立马赶回了宁溪。这才风尘仆仆地刚到洛府呢,就见洛萝坐在外面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他就是冷静至极,也不由得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痛起来。 顾亦轻轻揽着她:“怎的了?” 洛萝就将脸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担心我爹娘。”她才不会说她刚才胡思乱想,自己脑补了一个悲惨的结局,被自己想象的结局给吓哭了呢。 顾亦又摸摸她头,微微提了提嘴角,他的笑每次都能让她觉得特别安心,顾亦轻轻拉着她往回走:“洛先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你该相信先生才是。” 因着顾亦回来,洛萝总算是觉得洛府有了丝人气,她近来愈加患得患失起来,真是好笑,选择这条路的人是她,畏惧不前的人也是她。连洛萝自个儿都讨厌起自己来了。 比起洛萝的立场,顾亦就更像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了。因着是洛峥的学生,才比别人更加了解洛峥是多厉害的人。 洛萝另一只手小心的扯扯他:“顾亦,你什么时候回去?” 顾亦笑了笑:“我到底只是个外门弟子,学的差不多了,师父也说没什么可教的了。”鬼才知道他有多拼,硬是在两年时间学了三年的东西,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仙潮关能守得了多久,一旦破了,蛮族就会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即便只是半天的路程,他也没办法扔下洛萝一个人不管。 这言下之意就是不走了? 洛萝可算是露出个笑脸来。 今年的拜水节当真是极其盛大的,就连云瑶也提起不少兴趣来。只是她和别人看起来又不大一样了,别人的热热闹闹里面,多多少少带了即将家破人亡一般的悲痛,她的高兴却是纯粹的高兴。 不过也有云瑶想不明白的地方,之前的剧本,蛮族可是花了三年时间才攻入宁溪城,不知为何这一次仅仅两年就已经攻打到了仙潮关。 她不晓得的是,上一次的故事里面,洛萝死心塌地的喜欢着文冬青,洛峥劝不过女儿,早早就给了文冬青暗中的协助。文庄两国也是早早就开始合计部署,算是拖住了蛮族的进攻。 不过这番剧情提前,也意味着战争可能会更早的结束,总体来说,应该是朝着好的方向在走。 瞧着她脸颊上淡淡的笑意,文冬青便觉得心都快要化了。 云瑶与他便像是完美到不可亵玩的女神一样,现在他却和女神肩并肩的,一同在这拜水盛会上闲逛着,叫他怎么可能会不高兴。现在他甚至有点想要苦笑,这种紧张得仿佛毛头小子一般的感觉,已经多少年没有体验过了。 听着云瑶那清冷的声音,他仿佛行走在云里雾里,飘飘渺渺之间,不远处好像有个婀娜多姿的身影站着,明明该是美丽的女子,可周身气势凌厉,其中高贵让人颇有些触摸不得的滋味。 文冬青便在朦胧中朝那身影走去,雾气怎么都消散不了,他小心翼翼的接近着她,然后那人忽然转过了身。 艳丽的眉眼,笔挺的站姿,那飞起的眼角处好像携了失望和愤怒,可脸上神色却没有一点变化。她不过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眼的万千感情后,移开的视线里面已经平淡如水。 然后她头也不回的往远处开始走去。 文冬青怔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前去。有个声音想要冲破喉咙喊出来,又被生生吞了下去。 那是洛萝。那眉那眼那神色那身姿,可不是洛萝。 云雾再次环绕上来,遮住他的视线,洛萝已然不见,片刻后,他好像从仙境到了地狱,痛苦的□□一声又一声的传来,四周扑鼻而来的恶臭,一根根手腕粗的铁栏,洛萝就被关在里面,乌黑的发丝散乱着,白皙的脸蛋上染上了灰尘,她仿佛在睡着,可是胸口压根看不到呼吸的起伏。 乍然间心像是被人用针扎着,尖锐的疼痛起来,痛到他几乎说不出来一句话。有脚步声快速朝他过来,然后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响起:“萝贵妃,去了。” 是了,他最喜欢那个“萝”字了。 见文冬青神色僵硬,云瑶不由得轻轻拍拍他手臂:“文公子?”文冬青没什么反应,云瑶又唤他几声,他这才仿佛刚才噩梦中醒来一样,看着四周热闹的街景,还有残留着那么点喘息。 他压根没反应过来刚才经历了什么,像是行走于梦境之中一般,可是为什么会是洛萝呢。 文冬青很快调整过来,笑了笑,只是笑容颇有些不自然:“怎的了?” 云瑶看他一眼:“我同你说的那火药,你觉得究竟如何?”声音里面带了点嗔意,叫人骨头一阵酥麻。 “瑶儿当真是奇女子,这般好的主意,我真的想不到。”文冬青又开始往前走去,不停点着头,云瑶总是可以带给他各种各样的惊喜,她写的诗是如此,前段时间的竞拍会是如此,现在的火药弹又是如此。 云瑶不会谦虚,她也认为自己受得了“奇女子”三字,笑道:“瑶儿也是看书时,突发奇想……” 她还想说点什么,一旁的文冬青却忽然停下脚步,身子在一瞬间僵硬得好似一块石头。 第53章 8.10.18| 文冬青一向都是一副对谁都极有余裕的样子,就是受了重伤之后,悠悠转醒过来也带了点点笑意,仿佛伤的压根不是自己。云瑶第一次看见文冬青露出这么阴鹜的神色来。 她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洛萝如今模样早已和两年前大不一样。两年前云瑶初见洛萝的时候,那丫头白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瘦矮小的身躯给压了下去。可现在不一样了,洛萝个子虽然依然娇小,可是肌肤盈润饱满,两家还有些肉肉的,像是刚摘下来最可爱最诱人的苹果一般。 洛家乃是将门之家,这个事情云瑶是知道的。洛萝总是喜欢把身子挺得笔直,脸也微微扬着,好像天生就该做高贵的人。这个样子,也是云瑶最讨厌的样子,她从来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天生高贵的人,不过是碰巧伴随着优越的家境出生了而已。 可是她说给自己的这番说辞又总能被打破。最好的例子就是洛萝身边的顾亦,一个辗转在三教九流之间长大的人,论起气势来,别说洛萝,就是比起文冬青也不输半分。 那两个人好像并没有看见他们。 两人该是才去看完龙舟的比赛,洛萝拉着顾亦的袖子,眉飞色舞的说着什么。即便不在身边,云瑶也能猜到,说的都是关于比赛的、没营养的话题。顾亦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一贯的风轻云淡,可她就是能觉得,他是温柔的宠溺的在对着那人。 片刻后,两人又停留了一会儿,洛萝似乎看到了什么好东西,站在某个小摊面前和小贩说着什么,没过多久,她那比比划划的右手,就被顾亦塞了一串糖葫芦,洛萝可算是停下了和小贩的话,像只小仓鼠一样乖乖吃起糖葫芦来。那模样着实是乖巧可爱极了,顾亦拍拍她脑袋,顺手将藏在袖中的簪子插上了她的发髻。 这画面实在是有些刺眼,怎一个神仙眷侣。 云瑶脸也白了起来。她压根不知道,什么时候洛萝和顾亦已经这么亲密了!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和洛萝一起撞见顾亦和穆飞飞的窃窃私语,那后来,洛萝不应该气极,不应该就此远离顾亦,不应该喜欢上文冬青了么! 洛萝没有乖乖听她的话?没有效仿她的小说吗? 云瑶不敢想后面的事情,倘若洛萝真和顾亦在一起了,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样?还会有再给她攻略一次游戏的机会吗? 云瑶又见着文冬青双手攥得死死的,脸上不知道是迷茫是痛苦还是醒悟。云瑶没办法形容那样的神色。 仿佛是一个被称之为天才的神童,总是以“最爱的东西是书本”来装饰着自己,却在最心爱的玩具被人拿走时,露出全部的无助和脆弱来。 然而即便是此时此刻的他,脑中好像有什么“啪”的一下四分五裂了,顾亦和洛萝两人,自始至终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甩给他们过。 “蛮族被打退”这个消息的确让众人振奋了一段时间,却没想到,这份安宁还没超过十日就被烧红了半边天的火光给结束了。守夜人不停击打着铜锣发出警报,尖叫和哭泣声在一瞬间席卷起来,远处的犬吠个不停,浓烟充斥在整个宁溪城! “救命啊!救命啊!”急促的跑步声伴随着喘息和惊恐的呼喊在府外响起,那尖叫还没多响几声,就被铛的声音打断,然后临终前最后一声尖锐痛苦的声音响起,有人重重的倒在了洛府外。 洛萝被声音吓得惊醒过来,透过窗户隐约看见外面火光四起,她急忙翻身下床:“飞檐飞檐?” 才叫上两声,洛萝就反应过来,早在三日前,顾亦便同她说了,蛮族只怕不是被打退,而是用了别的计谋,仙潮关估计不日就会被攻破。因着顾亦这话,洛府众人已被她遣散了,各自逃命。 大难之际,洛萝想要留到最后一刻,也清楚自己有顾亦的保护怕是没什么大事,可是这些人却只能自己保命。与其做个连下人命都保不住的主子,落下个满府横尸的笑话扫尽洛家脸面,不如让他们自己掌控自己的生死。 洛萝第二只鞋子才穿了一半,顾亦已经推门进来,微微皱着眉:“仙潮关破了,蛮族已经攻入了宁溪城。” 话音刚落,猛地一声巨响,噼啪破碎的声音骤然响起,大片的怪笑和呼叫声传过来! 顾亦神色没变,过来拉住她:“是后门那边,少说有二十人。” 那些人发出嘎嘎的笑声,一些人开始砸起东西,一些人将房子点燃,一些人飞快的开始搜索起府中是否还有人。 顾亦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住她小声道:“抱紧我。”洛萝依言照做,一息之后只觉眼前一花,几个起落,再看时,已经站在了不知哪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我们现在出城。”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抚她,顾亦在她小声和她说着现在的计划,“城外山林里藏了马匹,运气好没被发现的话,就能派上用场了。” 洛萝能听到风在耳边呼呼刮过,感觉到鸡犬不宁的响动都渐渐离自己远了去了,呛人的浓烟也快要闻不到了。她的双脚总算是触碰到了土地,正是夜深之时,山林中弥漫着湿气雾气,贴到身上来之后就是一阵凉意。 顾亦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走了走,没过多久,又有“吭哧吭哧”的声音朝自己这边冲过来,洛萝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月亮不知道是被浓烟还是云雾挡住了,没有一点光芒,一片黑漆漆之中,四周的树木愈发像是张牙舞爪的怪物。 洛萝实在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声音?” 顾亦捏捏她的手:“是小一。” 顾亦牵了马过来的时候,便顺带着将小一也带了过来。是走是留,也是看小一自个儿的意思,却没想到小一就一直乖乖的趴在这边,一边盯着被拴住的马,一边等着主人来接它。 马匹只有一只,洛萝虽然会骑术,可要在这山林里面逃起命起来,那点子技术还是不够的。顾亦扶着她上了马,自己也翻身上去。 洛萝心里又开始慌张起来,担惊受怕的,在宁溪城的片段一幅又一幅的在她脑中滑过,洛萝擦了擦眼睛,声音发着颤:“飞飞她……” 她担心的哪里止穆飞飞一个人,可穆飞飞却是宁溪城里最让她担心的人了。顾亦道:“行简已经带她出了城,在首陀林等着咱们呢。” 如今庄国遍地走的都是蛮族人,他们定然是没法从官道上前进,不光是他们,不少人都会想着从人烟稀少的深山老林里逃脱,只是这条路未必会比官道轻松,若是没做好准备,要么是在这里迷路困死,要么是被野兽吃掉。 只怕顾亦几人,在今日之前就已经做了筹划了。 听到宋行简的名字之后,洛萝可算是松了口气。可是再想到宁溪城如今尸首遍野,曾经富庶丰饶的商贸之城,如今成了汪洋火海,妖魔鬼怪纵横的炼狱,就觉得难过不已。 在遇到洛萝之前,顾亦向来都是少言少语的,这会儿也并非没察觉到她的伤心,他一边专心赶着路,一边又暗恼着,不晓得说些什么安慰她才好。 到达首陀林,基本上算是脱离了蛮族的危险区域,只是接下来的路崎岖荒僻,几乎没法再用马匹来代步,这也就意味着,真正的磨难就会从这之后开始。 到了第二日傍晚的时候,总算是到了汇合的地方。宋行简和穆飞飞早就到了,正生了一堆火,往里面添着柴。不过让人没想到的是,云氏兄妹还有文冬青也在这里。 看见顾亦投来的视线,宋行简小声道:“他们三个都会武功,我想着多点人总是安全些的,就同意他们一起赶路的要求了。” 宋行简说的的确是在情理当中。到了这种时候的确是“有用的人”越多越好。 洛萝却有些不懂,云瑶和云岩在这里也就算了,为什么文冬青也在这里?她正想着呢,那边三个人却缓缓走了过来,云瑶率先对她笑了起来:“萝儿,顾公子,你们可算是到了。” 文冬青看了眼洛萝,眸子里面盛着的不知道是什么情绪,沉甸甸的,又看向顾亦,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顾公子。” 顾亦或许也是读出了一点什么,看向洛萝。 洛萝莫名心里有些来气,不明白文冬青这是什么个意思,姑且不论她自己的虚情假意,就算是站在陆清月的立场上,文冬青带回家的云瑶、西方的美人儿,他又有什么是和陆清月说清楚的?现在这副仿佛讨个说法一般的样子算什么?! 洛萝一气,笑得就格外甜:“这是文冬青文公子。”她歪着头瞧了瞧,笑道,“怎的只有云姐姐在,陆姐姐和檀蜜姐姐呢?” 檀蜜便是那位西方来的美人儿了。 云瑶是个聪明的,大概是明白过来她的言下之意了,一时怔怔的,目光都好像凝固住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08-21 16:34 捉虫 第54章 8.10.18.08| 洛萝脸上一点破绽都没有,可是气氛就好像跌破了腊九的天气,不寻常的味道在其中暗涌着。云瑶终究还是反应了过来,看着洛萝亮闪闪的眸子,仿佛有戏谑和嘲弄,那样子唤起了她许多不愉快的记忆。 她穿越过很多玛丽苏小说,里面要么是小白花,要么是小白莲,洛萝是其中最不一样的一个。她是高傲的天鹅,只用高高扬着脸,给人投去若有似无的那一瞥就够了。前世每每洛萝让文冬青回心转意之后,就会这样笑眯眯的、嘲弄的看着她,好像在说“瞧,你耍把戏是没用的,我注定是个赢家。” 她讨厌她那骄傲的样子。 洛萝死的并不好看。在地牢中和各种秽物倒在一起。云瑶在她死前一天,还特意拉上文冬青、一身华裳的去看了眼她。她流着眼泪让洛萝说出弑君的苦衷,洛萝却笑眯眯的看着她流泪,直到她再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来,洛萝才哼笑一声,侧过脸再不看她。 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何其可恶。明明已经输的彻底了,还摆出赢家的姿态来,看她就像在看一个小丑。不过那一世她们谁也没赢——洛萝命丧黄泉,她却输了游戏。 文冬青很快打破了这场沉默:“清月和檀管事跟随洛将军一同回了文国。”他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洛萝笑道:“难得文公子没怜香惜玉,一道护送了回去。” 文冬青也对她笑了笑,看着她,目光专注,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你说我为什么没走,嗯?”他和云瑶最相似的是,运筹帷幄的久了,就对自己极其自信,他不信洛萝对他没一点感情。他甚至怀疑洛萝只是想让他吃吃醋,明白她这些日子来的难熬。 此前留陆氏在文国,有些人总想以陆氏来拿捏他。时已至此,那些人还没有放弃。 将陆氏托付给洛将军,和自己分开。那些人就算是有了动陆氏的主意,也定然会忌惮洛峥不敢下手。可他一道就不一样了,那些人定然会拼了死取他性命,如此一来,甚至会连累洛峥。这样兵分两路是最好的方法,他们挑的都是深山老林在前进,那些人要想找到他的确是要花好一顿工夫的。 洛萝早厌倦了这似是而非的态度,想要拉下脸,可想到这人日后前途无量,洛峥十□□会是他麾下大将,纠结许久,态度算是客气了一些,也疏远得厉害:“想来是怜惜云姐姐才是。” 这倒是让文冬青没什么话能回她了。因为云瑶还在这里,他没法说出“是”或者是“不是”。 只有云瑶咬着嘴唇,眼里迅速蒙上一层水光,伸手要来拉她:“萝儿,你先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洛萝手抬了一抬,没让她碰到她,她哪里还关心这个,文冬青在她的世界早就是一团垃圾了。她身子往后靠了一靠,顾亦也顺手揽过她,低声道:“今晚怕是要歇在这里了,我们附近看看去?” 洛萝巴不得快点离开这里,赶紧点了点头,拉着顾亦就走。 穆飞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见着文冬青脸色铁青,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拨弄着火堆,心里别提多痛快了。可是即便他露出一副对洛萝情根深种的模样,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放弃对云瑶的照顾讨好,穆飞飞又觉得有点不开心了。 她也不大想同那二人说话,可又存心要给他们添堵,便杵了一杵宋行简,声音娇软:“你待我若能像顾亦待萝儿那般专情我就高兴了。”她和宋行简虽然两情相悦,可宋行简时时都像个爱害羞的木头人一样,也让她有些恼火,因此两人关系也迟迟没有定下来。 穆飞飞本来就风情万种,她也从不羞于说这种话,被她含娇带嗔的说了一句,宋行简见她眼角还携了点点妩媚,立刻红着脸磕磕巴巴的:“定、定然,行简此生就穆姑娘一人。” 虽然声音小的几乎听不到,可这呆子也算是开窍了一回。穆飞飞轻哼一声,看云瑶和文冬青愈发难看的脸色,勾起嘴角。 再说洛萝那边,拖着顾亦的手走了一截路。夕阳一寸一寸的收拢,夏日的炎热可算是被山风吹散了半分,草木微微摇动着。 没走上一会儿呢,就见着路边一截近乎竖直的光秃秃的山壁,在上面一截弧度缓和之后才算是生了些藤蔓树木。偏偏就有一串野果子从上面垂了下来,悬在山壁前。 虽然不晓得那东西能不能吃,可洛萝看见吃的就来了兴趣,凑近了山壁就踮起脚要去摘那串果子。 可她个子实在是娇小了些,就算是踮着脚,也完完全全够不到东西。跳了几下实在是扯不下来,洛萝不由道:“你快帮我摘下来啊。”话音刚落,她便能感觉到顾亦的温度贴近了她,她的后背几乎贴在他的胸前,顾亦不过伸了伸手就轻轻松松替她把那串红的鲜亮的野果子给摘了下来。 洛萝又要去拿顾亦手上的东西,哪知顾亦的手让了一让,没让她碰到,洛萝想说什么,顾亦却伸直了手臂将她禁锢在了石壁和他怀抱之间。 往日尽是洛萝蹦跶着往他身边凑,顾亦不会抗拒,可也不会特意拉近她。第一次被动和他凑得这么近,洛萝心脏差点没跳出喉咙。 顾亦的脸和她贴的很近,鼻尖快要抵上她的鼻尖了,洛萝一张脸立刻红了起来,她甚至不敢去看他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听见顾亦的声音,轻轻的:“不想和我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压低的不能再低,略微的沙哑还有微热的吐息,全都在撩动着她的心脏。都让洛萝身上起了莫名的反应,仿佛在害怕着什么,可又在期待什么。 洛萝第一次发现,她以为是块冰块一样的顾亦,永远都古井无波的顾亦,也会有这么撩拨人的时候。她压根抗拒不了,就像是乖乖被他擒住的猎物一样。 洛萝吞了吞口水,小声道:“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他想利用我控制我爹,可我不喜欢他……”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文冬青也有诱导似的逼问过她一些事情,也有凑近她同她说着话,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对上文冬青的时候,她心跳的节奏从来不会乱掉半分,她总是可以很冷静的分析出对方的目的,分析出脱身的方法。 顾亦身上淡淡的清香包裹着她,洛萝沉于其中,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顾亦似乎勾了勾嘴角:“嗯?” 洛萝看着他的眼睛,黑曜石一般,她在他眸子里面羞红着脸不知所措,那挑起的尾音让她更有窒息的感觉,洛萝几乎要结巴了“我、我们回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伸手试图推开他,可心里好像又有个人,眼巴巴的期待着顾亦的怀抱。 洛萝轻轻推了推他,手上的力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顾亦真是顺着她的力气退了一退,也松开对她的禁锢,这让她心里隐隐失落了几分,眼眸也暗了一暗。顾亦似乎低低笑了一声,让洛萝耳尖红得剔透,接下来,她抵在他胸膛的手便被他抓住拿开,那手一直没松开,她眼睁睁的看着顾亦俯下脸,长长的睫毛几乎碰到了她的脸—— ? ! 大脑里像是忽然发出了“轰”的声音,然后彻底在混乱中沉浮,仿佛是醉于世间最美味的葡萄酒,身子变得软绵绵的,整个人被看不见的云雾托起,唇舌之间的游走让她甜蜜又满足,飞快的心跳也成了动人的节奏。 洛萝缓缓闭上眼睛。 直到回去了营地边,洛萝还有些懵懂茫然,见顾亦停下脚步,她也停下脚步;见顾亦坐下,她也跟着坐了下来。这会儿,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在什么地方。 小一可不知道现在是逃命,处在这种环境下,欢快得不得了,见到主人回来,立刻摇着尾巴凑上去,不停用爪子去拍洛萝,像是在等着洛萝表扬它一样。 洛萝还是怔怔的。 穆飞飞笑道:“小一可厉害了,给咱们抓了只兔子过来,咱们带的干粮算是省了一顿。” 洛萝和穆飞飞交好,小一也经常和穆飞飞一起玩闹,听到表扬,尾巴摇的更快了。顾亦揉揉它脑袋,微微笑道:“乖。”小一虽然没见过他几次,却聪明极了,好像知道他是男主人似的,赶紧转过头舔舔他的手。 兔肉被烤的滋滋作响,不知为何,云瑶居然还带着调味品。倘若不是情况特殊,还真有种几人不过是来游玩的感觉。眼见得外面一层皮稍稍焦黄起来,穆飞飞公开表明私心,撕下条兔腿递给洛萝,笑道:“谁让你是小一主人,你也是功臣。” 洛萝木木的接了过去。 一只肥硕的大兔子很快被分完,就是小一也得了一块胸脯肉,欢快的啃了起来。云瑶道:“入夜了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这里荒僻得很,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野兽、敌人。” 不知为何,连文冬青也没接她的话,云瑶看着文冬青带了阴沉,若有所思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慌张。 顾亦对谁都一个样子,可他毕竟不是真的冰块,她努力了那么久,顾亦可算是对她客气温和不少。她以为顾亦已经攻略了六七成了,可顾亦同洛萝的亲密样彻底粉碎了她的自信。 而文冬青从一开始就对她欣赏痴迷,后来她屡屡帮他出主意,又给他经济上的助力。文冬青该是百分之百已经被她攻略下来了。更何况,文冬青对洛萝的态度就是普通的、和他对待所有女人一样的调笑轻率的态度,此前竞拍会的事也算是说明了,洛萝在文冬青心里的重量最多不过是和陆清月一样,是个妾室罢了。 但是文冬青现在的样子又让她想不明白了。 她想要彰显她的聪敏智慧,可是根本没有人搭理她。 还是云岩照顾这个便宜妹妹,憨憨道:“不如每晚安排一个人来守夜。” 顾亦却摇了摇头:“赶路本就精疲力尽了,再要有人撑一个晚上来守夜,怕是撑不下去的。”他看了看几个人,略微思索一下,“轮流来吧,每人半个时辰。” 所以说人多还是有好处的。 这个提议算是立刻被所有人通过了,只是这轮流守夜的顺序不晓得该怎么安排,第一个和最后一个守夜的,应该是最轻松,按理该安排女孩子这个时辰来守,可偏偏这里有三个女孩子。 穆飞飞扔了根树枝进火堆:“抽签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大概有种不能写感情戏的病。 第一本推理写到结尾了,才有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第二本推理写到结尾了,男女主没有一点亲密感情戏,直接成亲hhhh 然后这一本,写这一章的时候一身鸡皮疙瘩23333还特意去找了溪哥@宁溪姑娘 帮忙看这一章行不行。 溪哥说不尴尬,所以我就放上来了_(:3」∠)_如有异议,全怪溪哥。 第55章 8.10.18.14| 洛萝当了一辈子的大小姐,哪里吃过风餐露宿这种苦。头顶星河高悬,四周的虫鸣清晰可闻,即便顾亦拿衣服给她铺了一层,可她还是觉得草叶刺着她的皮肤,汗水黏腻的贴在她身上,好像有什么蚊虫会趁她不注意偷偷爬到她身上来。想到这些,洛萝哪里还能睡得着。 想到明日还得匆匆忙忙的赶路,不知道得多累。洛萝又咬咬牙闭上眼睛。她如今无比怀念在宁溪城的生活,到了这个时辰,随便看看书,舒舒服服的泡在温泉里,那是多幸福的生活啊。 她们几个女孩子躺在一块呢,洛萝的辗转反侧很快就被云瑶给察觉到了。云瑶声音不大不小的安抚着她:“萝儿,我知道这里的确是难熬,可是毕竟是特殊时期,忍忍就过去了。” 或许穆飞飞对洛萝说这话,洛萝还不会有别的什么心思——不过穆飞飞本来就不会这样同她说话。 云瑶的这一席话,让洛萝心里实在是有些不舒服,静谧中她那原本不大的声音就显得有些清晰了,仿佛洛萝很不懂事似的。可洛萝心里想的何尝不是一个“忍”字呀! 洛萝转过身背对着云瑶,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个厌烦的神色,可视线略略一过,就对上了文冬青的视线,她的表情被尽收眼底。 那人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可是看着她的眼神里面有责备,又有失望。 洛萝心想,我什么都没做,也一句话没说呢,你就已经为了你的“瑶儿”的一席话责备上我了,当真是心头至宝。她更是烦闷,别过眼又要努力入睡,脑袋却被人拍了拍。 洛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顾亦俯过脸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行简说附近有个湖,你可要……?” 后面的话就是顾亦不说,她也明白是什么意思。洛萝赶紧拉开和他的距离,眼巴巴的点了点头。现在的她,实在是不敢和顾亦靠的这么近,稍微感觉到那微热的温度,她就觉得脸上一阵发烧,而顾亦哑着的声音更是让她心里痒痒的。她以前可喜欢紧紧的黏着顾亦,撩拨着顾亦,看顾亦在她手心里不敢乱动乱碰的模样了。可是她以为的兔子如今变成了狐狸,一举一动都致命的诱惑着她,叫她怎么还敢乱来。 穆飞飞也坐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这边就只留下了个云瑶,她心情差的不得了,翻了个身,脸色晦暗。 文冬青虽说是男主,但是很好攻略,这是上次经历这个世界她就已经明白的事情了,皇室里面的人,天生自命不凡,又带了大男人主义。 在书里面洛萝和文冬青吵得最凶最多的事情,就是关乎于文冬青的红颜知己。他对每个女人都很体贴,对大多数美人又都是来者不拒的。原著最有意思的一点是,即便后来洛萝登上后位,即便是到了大结局,文冬青后宫里的莺莺燕燕还是活蹦乱跳的,更别说什么遣散后宫,后宫仅一人的佳话了。 可文冬青又是打心眼里喜欢洛萝的呀。那态度分明是后宫佳丽三千,我只爱你一人。 这样摇摆不定的男主,便是你要让他喜欢你容易,可是你要得到他的真心,那就难得很了,而且他的真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送给其他人。 也就是说,易攻难守。男二顾亦正好相反,易守难攻。 前世也好,原著也好,真正落实了顾亦对洛萝感情的时期,也就是逃亡的这一段路。在悬云山庄的时候,她以攻略文冬青为主,攻略顾亦为辅,本来想的两手抓,到了逃亡期再开始认真攻略顾亦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故事完全偏离了原著,天之骄女洛萝早早就选择了原著里的备胎。 她不得不想想办法,怎么才能补救,怎么才能打下对面已经稳固的江山。 再想想游戏失败的惩罚,她又开始觉得绝望起来。 洛萝抽签抽到的是第四个守夜,顾亦第五个。 被云瑶摇醒后好长一段时间,她还处于迷糊混沌之中。浑身清爽之后,就是虫鸣也成了催着人昏昏欲睡的曲子,林间缥缈的水汽驱散了所有的炎热,还有,她身上顾亦衣衫上的香味,都让她睡得极为香甜。 洛萝吸了吸鼻子,又打了个呵欠,觉得身上有点冷了,才总算是清醒过来。 火烧的越来越弱,从一旺变成了一簇,眼见着就快变成小火苗了,洛萝赶紧扔了根木柴进去。谁知道那火窜了一窜,像是被木柴打到了一样,变得更小了,火舌甚至舔不燃新加的木材,洛萝立刻有点慌了。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只晓得木柴能让火烧的更旺,哪里知道她这胡乱加一堆柴火,只能让火熄灭。 文冬青看了一会儿,也觉得无奈得很,正要起身帮她,就见顾亦皱着眉:“把没烧着的那根木柴先拿出来。” 他本就在洛萝身后不远的地方,坐靠着树在休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一双眼在夜空中明亮璀璨。顾亦声音并不大,还带了刚睡醒的沙哑,洛萝果真乖乖的拎着暴露在火堆外面的半截木柴,将它拿了出来。 顾亦这才走到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更低了,教着她:“先把细一些的树枝添进去,火烧的旺一些了,再把大根的木柴添进去。” 夜深人静,听着他的话,洛萝心脏又开始跳得飞快,大量幻想脑补再次不听话的跑到她脑子里,顾亦这边不过是随随便便的陪她坐着,她脸上已经开始发起烫来。 这个奇怪的病,是从下午的吻之后开始的。 洛萝假装拨弄着火焰,眼睛却是一个劲儿往顾亦身上瞟着。顾亦脸上依然是平常的风轻云淡:“你先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守着就行。”洛萝可舍不得这样就把这一页给揭过了,扭扭捏捏的,颇有些不自然,“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三个字的。” 她这边抿着嘴看都不敢看他一眼,旁边的顾亦却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当真是认认真真的回了三个字,带了点无奈的喟叹:“大小姐……” 洛萝怔了怔,这三个字倒是顾亦经常对她说的。她耍赖的时候,她哭闹的时候,她发脾气的时候…… 现在,他这分明是在嘲笑她连火都烧不来! 一瞬间,这人以前带了点点嘲讽的目光就被塞回了她脑海,她光顾着甜蜜去了,哪里还记得以前她和顾亦也是有相当不愉快的一段时间的,虽然是她单方面的不愉快。 洛萝气,扭过头就想要咬他,却见顾亦一双眸子映了熊熊燃烧的火光,熠熠生辉,光华千万。又见他耳朵上也爬了点点薄红,她又高兴起来。 ——假淡定。 可是洛萝还是咬了他。 看着自己的手臂,顾亦喃喃着:“以后不该叫你大小姐,该叫你大一才是。当真和小一是一家的。” 他就是头疼,也有头疼的宠溺。洛萝不免得意极了。 第二日赶路的时候,云瑶精神已经好了很多,又恢复成为了那个最为完美的云瑶。有一点云瑶十分清楚,在之前,洛萝绝对是看过自己给她的话本子的,所以她才会那么矫情,所以她才会那么蛮横,所以她才会和顾亦说那么一番过分的话。 也就是说,如果洗脑成功的话,现在的洛萝,也不一定是个专心致志的人。 云瑶这会儿,差不多开始背水一战了,她想要看看,洛萝心里是否也是有文冬青的。如果有的话,那事情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她想到了利用文冬青,却不知道,这时候的文冬青也想到了利用她。 一个男人能薄情到什么程度,才会连心头的白月光都想要利用的。 所以微妙的,那两个人关系仿佛一夜之后就好上了很多。在这之前,云瑶扮演的还是一颗心扑在顾亦身上,痴痴爱慕着顾亦的角色。 这一日的路程当真极其不好熬,尽是陡峭稀滑的山路,顾亦就和宋行简二人走在最前面。洛萝早知道顾亦厉害,到了这荒郊野外的,他当真论得上全能二字。可再一想,这“什么都懂”不也是因着有了见识、有过相似的经历才会懂的,又觉得难过起来。 越往山林里面走,蚊虫的个头就越是骇人,好几次洛萝不小心看到了,就是浑身发颤,非要握着顾亦的手了,才会安心下来。这一路惊是让人惊了,到底是有惊无险。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离他们计划好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偏偏这时候出了个岔子。 隔了远远的,顾亦就放慢了脚步,又示意宋行简稍微拦着众人停下脚步。图着方便又好控制,顾亦右手上本来一直握着把匕首,洛萝眼睁睁见着那匕首在他手上转了个方向,变成了戒备攻击的姿势。又听见文冬青低沉着声音和云瑶说着:“有人在那边。” 前面的草丛足有半人高,茂密宽阔,若真有敌人猫着身子躲在里面……洛萝攥紧了袖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不得不告诉大家的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 ---- 昨天用小刀拆了快递,然后顺手把刀扔到了床上。 晚上的时候,往床上一坐,手一按,噗叽—— 花了二十分钟去买酒精,又花了一个半小时来止血。 作者真是个蠢的【手动再见。 严肃脸告诫大家,以后用了刀具,一定不要扔床上,一定不要! 第56章 8.10.18.08| 不知道是风还是别的什么缘故,草叶微微摇动着。洛萝生怕里面会窜出来个什么可怕的东西,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嘴唇动了动,惊呼随时都会溢出来一般。 不想,等再靠近些的时候,顾亦却收了手上的匕首,皱着眉,一把拨开了草丛。几乎是一瞬间,有一道刀光袭了过来,那刀舞得毫无章法,就连洛萝也能轻轻松松的避开了去,更何况是顾亦呢。 那刀光于片刻后陨落,连人带刀一起摔在了地上。 宋行简这才收回手,洛萝立刻跑到了顾亦身边。 摔在地上的人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们,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俯视着她的时候,愈能感觉到她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即便那模样不及在行的诸位女子姣好,可细看下又别有一番清秀佳人的意味。 洛萝询问道:“你不是蛮族人?” “蛮族”的本名可不是蛮族,就好像没有哪个魔教的原名就叫魔教的,这只是文庄两国人对他们的称呼罢了。那女孩眼睛扑闪扑闪的,听到洛萝说的是能听懂的语言,立刻松了一口气,眼泪快速涌上眼睛。她一个劲儿的摇着头:“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山脚下村子里的人,我被追着逃到了这里,我实在是没力气逃跑了……” 她以很不自然的姿势倒在地上,裤腿上有朱红的血迹,看来受伤有一段时间了。顾亦将她拉了起来,扶到了一旁的圆石上坐着,穆飞飞好奇道:“你在这里躲了多久了?” 那女孩咬着嘴唇:“差不多有半日了。”她说完话很快就把头垂下了,面上些许迷茫怅然,这孤零零的一个人逃到这里,想来家人差不多也已经遇害了。穆飞飞对那样子再熟悉不过了,目光闪了闪,也有几分晦暗之色。 穆飞飞顿时心生同情,建议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距离目的地也不算远,不如今日就在这里歇着了吧?” 对于她的话,宋行简很难得会否定的,其他几个人看起来也都同意了,倒是顾亦冷着脸打量了她一会儿,直到洛萝扯扯他袖子,才点点头:“好。” 队伍很快分散开,文冬青和云瑶两人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穆飞飞和宋行简两人往林子里面钻了过去,大概是去收集柴火一类,只云岩和洛萝两人还凑在顾亦这儿。 云岩很快过来搭话:“阿亦,之前去天石山的时候,我也受过伤,全是你帮我处理的。不如你也帮这位姑娘看看伤口吧?” 洛萝自然不会小气到这种时候还吃别人的醋,见那少女用担惊受怕的目光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们,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支吾一会儿,小声道:“孙、孙蓉蓉。”她说话的时候,又飞快的瞟了他们一眼,就算云岩再怎么蠢也会过意来,人黄花大闺女,可不乐意他们像看动物似的看别人露出一截腿肚子,云岩立刻拍拍洛萝,“这附近要检查的地方不少,瑶儿他们两个人一时半会儿怕是搞不定,刚才看他们往东边去了,我们去西边检查检查?” 洛萝点了点头,跟着云岩往西边走去,又念念不忘的回头看一眼,见顾亦蹲下身,抬头对孙蓉蓉说了几个字,洛萝对了对嘴型,大概是“得罪了”三个字,孙蓉蓉咬着牙点了点头,只是眼泪又憋了出来。 两人朝着西边走了一截路,大概是检查检查四周是否有野兽的巢穴,是否有敌人潜伏着。洛萝心细,此前顾亦又教她一二,一路摸索着检查一番,所幸这附近都没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倒是检查到一半,隔了深深的灌木丛,洛萝见了两个人影在灌木丛对面晃悠着。 那分明是文冬青和云瑶的身影。 那本该在东边的两个人不知为何跑到了这边来,洛萝不关心也不想听他俩人说些什么,可是云瑶飘飘渺渺的声音就是飘了过来:“我本想着云家欠我太多,我不该有什么念想了才是,可是今日见了那孙姑娘的悲伤劲儿,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云家就是再怎么不行,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理说顾亦和宋行简都猜到宁溪城不日便会被破,云岩也不该不知道才是,如此一来,云家也当早就做好了准备才是。 洛萝身后响起一声叹息,原来是方才还在不远处的云岩也走了过来,想来也是注意到了妹妹和文冬青两人,也是听到了云瑶携了悲伤的话,云岩声音轻轻的,不知道是给洛萝说,还是说给谁听的。 “蛮族侵入宁溪城之后,我和瑶儿第一时间回了云府,想将他们接出来。不想云府上下已经空无一人,府上还是紧紧有条的样子,只是细软粮食全然不剩,该是早就策划好已经逃跑了。” 云家的薄情可不仅仅针对云瑶一个人,就算是云家嫡长子,在生死一线的关头,也是可以舍弃掉的人。 云岩看来也是耿耿于怀的。 洛萝默然不语。她的家比起这里其他人来说,实在是好上了太多。只听文冬青淡淡的叹了口气,看着云瑶的目光愈发缱绻,那声音里面仿佛满载的怜惜和温柔,又仿佛对蛮族恨到了极致。 云瑶又道:“蛮族凶狠,也不晓得咱们这一路能不能平平安安的。”洛萝见过云瑶千万种样子,却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自信的样子,似乎真是对蛮族有所畏惧一般。 洛萝想,她若是个男人,一个坚强惯了的、又貌若天仙的女人,在自己面前露出柔弱的那一面,她也会心动的。只是那两人感情如何,于她来说都算不了是什么值得关心的事情了,她转身要走,又被后面的话扯住了脚步。 文冬青微微笑了一笑,似乎是想让她放松一些:“咱们断然会没事的。”他又拿出个东西轻轻的系在了云瑶腰间玉佩旁边,云瑶垂首看了一看,愣了几息,惊讶起来:“这是……天眼石?” 连洛萝也愣了一愣,原本都快忘掉的记忆又被翻了回来。 洛萝还记得奇珍会上让自己丢了五百两银子的那东西呢。也记得那日好巧不巧,是云瑶要同自己争这颗玛瑙,只可惜最后她二人谁都没赢。 二楼上的神秘人,可不就是文冬青么! 文冬青笑道:“那日瞧见这石头便在想,这般绮丽的东西,戴在你身上该是如何相配。”他顿了一顿,又道,“既然说这石头能消灾解厄,不晓得能不能宽慰宽慰瑶儿?”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像是用刀背割着她的心脏,不够干净利落,却钝痛得折磨人。倒不是因为对文冬青的感情有半分期待,实在是因为他的话把她的面子贬到尘埃里面去了。背后深意真要追究下来,可不是因为那日洛萝同云瑶“抢”了这东西,文冬青偏觉得洛萝配不上它,所以特意出手替云瑶拿到过去。 洛萝惯来好面子,更何况云岩还陪在身边。这话若是叫别人晓得了,风光高贵的洛大小姐可不晓得被别人怎么笑话呢。 ——即便云岩对那事一无所知,洛萝还是觉得愤怒的点在心里轻易的被点燃炸开了。 她几乎是恶狠狠的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文冬青抬手摸了摸云瑶的脑袋,不晓得为什么,那视线移动之时,不偏不倚的就撞到了洛萝的视线。 洛萝的恼和怒尽收眼底。 只是文冬青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目光里面连一丝动容一丝起伏都没有,平静到好像撞破这两人不留情面的举动的人,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路人一般。 等几个人分分散散的回了营地,太阳已经彻底没入了山头。火苗在柴堆上窜了起来,劈啪作响,飞扬的火星子一闪一闪的,一会儿就归于黑夜之中。 孙蓉蓉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云瑶随口关心了她几句,孙蓉蓉都是飞快的回答完,然后赶紧埋下头。 一次也好,洛萝从她脸上看到了卑微。孙蓉蓉容貌不错,此前在村子里也是少年们追逐的对象,这让她也多少存了点心高气傲的劲儿。可如今对上这一群气势不凡光鲜亮丽的人的时候,那心高气傲就完全被拍了下去碾碎成粉末,再来的就是自卑和羞赧。 过了一会儿,孙蓉蓉总算是抬起头,那视线胡乱游移一番,好像看谁都不对,小声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顾亦淡淡道:“你既然受了伤,就早些休息罢。”他没看孙蓉蓉一眼,可孙蓉蓉的视线却是停留在他身上的,满怀感激,火光就在那眸子里摇曳着。 洛萝忽然就不舒服起来,笑道:“受伤真好,有特权可以享受。”明明是打趣人呢,可是里面的讪意和冰冷都到了让人忽略不了的高度,孙蓉蓉受惊了一般,又赶紧垂下头。 接二连三的事,让洛萝心情差到极致,明知道顾亦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呀,孙蓉蓉这模样,和很久很久以前的云瑶何其相似。 第57章 8.10.18.08| 听她这么说话,文冬青皱了皱眉,看过来的目光不知道是责备还是严厉。如今他对洛萝的态度好像完完全全的变了,前一日还能自若的调笑着呢,转眼就成了陌生人。 他们的晚餐依然是小一猎来的,今日是一只瘦巴巴的野鸡,配着干粮吃,填饱肚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洛萝那番话之后,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文冬青将野鸡身上最好的几块肉割下来,分给了孙蓉蓉,笑道:“接下来的路会很辛苦,姑娘也得多养养身子。” 洛萝又想插嘴:“凭什么把好吃的都给她?她只是一个拖后腿的,食物又不是你猎来的”,可是文冬青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洛萝善辨人脸色,可也不清楚如果她把话说完了等待她的是什么结果,她只能忍气吞声的将话给吞了下去。 方才文冬青那样子,可不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可不就是在变着法的给她难看么。 洛萝永远都是那个洛萝,一生起气来就是个骄纵的大小姐。 就连顾亦也皱了皱眉。 云瑶不会放过顾亦那个表情,当机立断的出来打圆场:“孙姑娘是该好好休养一下。”她看着孙蓉蓉,笑盈盈的,“萝儿不过是开个玩笑,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她惯来是做好人的。可是让她做样子的对象,依然是一副连眼神都懒得给一个的模样,只顾着看着跳跃的火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面色不见得有多好看。 云瑶又有些摸不清方才顾亦皱眉的意思了。 文冬青麻利地将整只野鸡分完,他自个儿是一块也没吃,全分给了众人。洛萝或许是真的饿了,计较了几下,还是乖乖埋头吃起来,耳边是顾亦的声音:“慢些吃,别烫着。”她不懂顾亦方才的沉默,听到他说话就委屈极了,眼眶悄悄的红了起来。 所谓干粮也就是干饼子和干馒头一类的东西,叼嘴的洛大小姐哪里吃得下这些东西,咬了一口只觉得硬得硌牙,掉下来的粉渣让整个口中全是怪怪的味道,她吃了两口就不再碰了,只顾着吃自己那串焦了皮的野鸡肉,等吃完之后,顾亦又递给她一串,她顺手拿过来,咬在嘴里了才想起来不对,抬眼小心看他一眼,却见顾亦歪着头,撑着腮对自己笑呢。 他那样子倒让洛萝生了点不好的想法,仿佛横竖都是三个字“吃掉他”,手里的食物看起来哪里有顾亦可口。 顾亦方才倒真是想了点事情,末了见洛萝吞咽干饼子时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心里就是声无奈的叹息,大小姐…… 晚上依然是抽签轮流守夜,穆飞飞运气好抽到了第一个,洛萝是第二个。顾亦原本将目的地定在了有水的地方,可是因着孙蓉蓉这一茬,今日洛大小姐只能忍一忍不能沐浴的夜晚了。 洛萝哪里睡得着,又怕被云瑶说一顿,大睁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顾亦和宋行简两人都还没睡呢,两人陪着穆飞飞守了一会儿,起身往林子里走了去。洛萝赶紧爬起来,在穆飞飞惊讶的目光中朝着一把抱住顾亦手臂,顾亦愣了愣,要催她去睡觉,洛萝可不管,又见着小一也摇着尾巴跟了上来,便耍赖几句,可算是跟着他两人进了林子。 她晓得那两人有事情要谈,倒也是懂得分寸,隔了他二人一段距离,逗着小一玩,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十次里面就有八次撞见顾亦看着自己。 顾亦这是不放心她呢。 即使周围早就被他们地毯式的检查过一次了,顾亦终究还是没法放着洛萝一个人,又对她招招手,洛萝这就带着小一乐颠乐颠的跑了过去。 方才她没听他二人说话,这会儿听见宋行简的声音:“阿亦,你不想让孙姑娘跟着咱们?” 这话说出来,洛萝不由得愣了一愣。刚才她有意刺了孙蓉蓉一句,迁怒大于本意,顾亦没帮着自己说话她就觉得委屈得很。乍然听到说顾亦竟然不希望带着孙蓉蓉,着实是吃惊的。 她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孙蓉蓉就是再怎么不合她眼,到底是个受了伤的弱女子。 顾亦也没避讳她,淡淡道:“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姑且不说,她腿上的伤我也检查过了,不是什么轻伤,如果带上她的话,就意味着我们的行程会大幅度拖慢,口粮也会消耗得更快。” 他方才就在琢磨着这个事。 这样的想法对于孙蓉蓉来说,可能是噩梦一样的决定,可是对于顾亦来说,是保护身边知根知底的队友的决定。洛萝听着顾亦用非常非常平静的口吻说着他的想法,几句话就可以决定孙蓉蓉的生死,便觉得凉意骤起。 她从未见过顾亦的狠、顾亦的戾,那些东西从来不会用在她的身上。 沉醉于儿女之情、英雄主义、自我感觉之中的人,压根想不到更为实际的问题。这一段路程本来就艰辛无比,即使是做了准备,身上带的粮食也是有限的,多出来的这个人没有任何行动能力,帮不上任何忙,甚至会因为伤势影响别人,毕竟瞧她的伤势该是连走路都有困难……用更为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吃白饭、拖后腿。 宋行简明白顾亦的意思,可他毕竟还是个烂漫又善良的大公子,哪里做得出来丢下女人不管的事情,犹豫片刻还是摇着头:“我知道,可是……” 他没说完那句话,可是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宋行简又道:“她若是真有鬼,和我们同行,监视起她不是更方便一点么。” 倘若是对自己有十分的自信的话,这话也不无道理,可就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若是以前的顾亦,于孙蓉蓉这件事上大概会有十成坚持,“情”这一字十足可怕,能让良善之辈化作修罗,也能让修罗归于良善。孙蓉蓉同洛萝年纪差不多大小,倘若今日换做洛萝受伤……顾亦想都不敢想。 孙蓉蓉这件事在叹息之后算是不了了之。 因着她的伤势,到了第二日开始,果真由着文冬青、云岩、宋行简三人轮流背着她走,孙蓉蓉自是垂泪感激几番,眼睛却总是有意无意的往顾亦身上瞟,每逢这种时候,洛萝总是会将顾亦拽得死死的,宣告主权一般,那只小白兔就黯然垂下脸。 除了这之外,洛萝还注意到一件事,云瑶的神色,愈来愈冷了。 孙蓉蓉是个变数。 前一世洛萝站的是文冬青的队,因此提前两日一行人就开始出发前往文国了,自然也没有遇上什么孙姑娘。云瑶本不甚在意孙蓉蓉出现的,可见着洛萝对顾亦的粘劲儿,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好几次孙蓉蓉坏事儿。 她看着孙蓉蓉的目光里面,好像带了点别的什么,和算计差不了多少。 一行人各怀心思,好像正好站在了什么奇妙的平衡的点上,没有谁愿意打破那种平衡。 等文冬青再一次把孙蓉蓉交给云岩的时候,顾亦正好说了句:“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河,不如就在这里休息休息。”庄国多水,这可不是白白叫来的,这一路上众人几乎没为饮水的问题担心过。众人自然是同意的。 洛萝挑食的大小姐毛病治不好,肚子早就饿坏了,可她硬是一声都没吭。毕竟干粮可都在那里,饿肚子的责任全在她自己身上。 行的这半天路,她就揉了八次肚子。 顾亦几人去了河边,一众女眷都被留在了河边相对高一点的平地上边。洛萝和穆飞飞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没坐上多久,顾亦就给她递过来一串烤鱼。 穆飞飞挑起眉,等顾亦走了,就刻意酸起洛萝来:“以前都没发现,顾亦这么偏心。” 洛萝可不认为这句话是讽刺,反而觉得穆飞飞是夸她呢。可她实在是饿极了,也不说话,笑眯眯的开始吃起东西来。孙蓉蓉依然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柔弱地颤动着。 过了一会儿,文冬青和宋行简也一前一后的过来了,洛萝吃得更欢了,文冬青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将东西递给云瑶和孙蓉蓉,关心孙蓉蓉几句——这次是完全不含深意、纯粹的关心,又和云瑶说了一会儿话。 只对上云瑶的时候,他才露出一丝温润的笑意来,恰似寒风乍过,却陡然花开,其间醉人不足为外人道也。 那两人之间流动着的气氛仿佛较劲似的,孙蓉蓉不晓得前因后果,见云瑶和洛萝之间的不对盘,也能猜测一二。她像是请求同盟一样,和云瑶搭话:“文公子对您真好。”可惜她全没看到云瑶对她的厌恶。 云瑶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没有要和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孙蓉蓉一时尴尬。 洛萝不想和那边两人大眼瞪小眼,等穆飞飞也吃好了,就拉着她的手:“下面这么热闹,我们也下去看看?” 偏巧这风跟长了眼睛似的,洛萝和穆飞飞正小心翼翼的下着坡呢,夹了香料味的风就扑鼻而来,其中辛辣熏得洛萝差点没哭出来,闭着眼睛咳了好几声,觉得眼泪被挤了出来,又要伸手去揉眼睛。空着的那只手却被人拉住:“怎么下来了?” 洛萝听得是顾亦的声音,身边还跟了另一个脚步,大概是宋行简,便松了穆飞飞的手,揉揉鼻子,眨巴眨巴眼睛,总算是睁开了一条缝。 果然宋行简也拉着穆飞飞呢。 洛萝老老实实道:“我还想吃鱼。” 顾亦笑了笑,露出双浅浅的酒窝,拉着她往下面走去。洛萝见文冬青和云岩在说话,仿佛无意似的,等顾亦拉着她走近了,扬着声音:“我要吃你烤的鱼,我只吃你烤的鱼。” 面子是个大工程,不晓得她昨日的咬牙切齿会被文冬青怎么理解,事到如今,她实在有些受不了那两个人仿佛是为了刺激她似的秀恩爱,现在,她想要找回场子呢。 文冬青没理会她,那只手却是捏紧了些。洛萝看在眼里,心里爽了一些,可是立刻,又差点没叫出声来,白着脸就往顾亦身后躲去。 第58章 8.10.12| 她这样子自然是让周围人都吓了一跳,文冬青的行动永远比大脑的反应更快,还没等他自己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身体已经本能的站起来,朝她走了几步:“怎么了?” 哪知看他过来,洛萝更怕了,恨不能将自己整个儿藏在顾亦背后。文冬青顿住脚,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目光仿佛死寂,流不出一点光彩。 顾亦立刻知道了洛萝的异常,反手拍拍她,示意她站在这里不要动,自己却朝着文冬青走了过去。 “怎的?” 顾亦微微笑了笑:“别动。”手上的刀准确的往他脖子上袭过去,文冬青变了脸色,伸手想制住顾亦,顾亦却比他还快,刀片贴着他脖子冰冷的触感让人浑身发麻,却并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只不过是顺着他皮肤的线条一刮,等文冬青的手落下去的时候,顾亦已经退回了洛萝身边。 文冬青愣住:“你……” 顾亦指了指他脚边:“这里有些阴湿,该是从树叶上掉下来的才是。” 他脚边赫然是一只小指长短的黑色软虫,正顺着土壤缓慢的朝水流的方向移动着,那怪异蠕动的样子让人心里着实是不舒服极了。 这种潮湿阴热的环境倒的确是蚂蟥所喜欢的,河岸边成荫的树丛里面,湿滑的树叶里就藏了不少,等人和动物从下面经过的时候,再悄无声息的吸附在皮肤上。光是想象着那个画面,洛萝就觉得胃里一阵阵不舒服,就是被顾亦带着回了上面的高地,小脸还是苍白一片,眼睛也是水汪汪的。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洛萝还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见到孙蓉蓉还在小口小口的吃着鱼,不由得剜了她一眼。可不都怪这个人拖后腿! 孙蓉蓉在村子里在家里也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如今身上受了伤,还时不时被同行的人投以恶意的目光,她埋着头不肯抬起来,却在洛萝的目光之下一点一点的红了眼眶。 这后面的路程,洛萝对待孙蓉蓉的态度就更加不友善起来,但凡孙蓉蓉做个什么事,她都非要刺上几句心里才觉得扬眉吐气了一些似的。就是做惯了好好先生的云瑶,在孙蓉蓉这件事情上也显得格外沉默了起来。 就在这种让人尴尬的气氛下,前进了数日,眼见着一点一点的靠近了文国,,孙蓉蓉的伤未曾见骨,可算是一点一点的结了疤,也能一瘸一拐的走路了,该是越来越安全越来越轻松了才是,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了事情。 打孙蓉蓉能行动之后,就好像是在洛萝指责的目光之下坐立难安一般,尽管众人阻劝再三,还是硬说要多帮助大家,几番劝阻无效,也就由着她了。 也就是这日,众人照样分散了各做各的事,因着顾亦和宋行简去找食物了,洛萝带了小一去湖边溜达了一圈,小一自是高兴无比,在湖水里玩了好一会儿才念念不舍的上了岸,瞧着时间差不多了,洛萝带了它往营地没走多远呢,就听见身后不算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尖叫。 洛萝离得最近,当即带着小一匆匆跑了过去,一面寻思着那声音听来应该是不讨喜的孙蓉蓉的声音,也不晓得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等靠的近了,又听见水声哗哗作响,孙蓉蓉的声音惊恐不已:“救命!救命!” 洛萝不由得愣住。这湖边路面上滚石居多,青苔遍布,一不小心就会踩滑。到了这个地方,就是洛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理说孙蓉蓉腿脚不方便,更是不应该靠近这个地方,怎的偏偏就是她落了水? 隔了一段距离,不知道孙蓉蓉是不是看见她了,又呛了几口水,断断续续的喊着:“洛姑娘,洛姑娘,救我,求求你!” 洛萝虽然是个皮猴子,要说地上的东西样样都能玩的溜,可是这水中的东西就说不定了。听着孙蓉蓉不算小的声音在山林中升起,她心里也急了起来,一边给小一示意让它把人给拽起来,一边往回跑要找人来帮忙。 小一听她的话,当即就扑腾跳下水,往孙蓉蓉那边游了过去,又用嘴使劲扯着她将她往岸边带,孙蓉蓉的惊呼的声音却更大了。 也就这时候,可算是又出现了一个人,飞快的往孙蓉蓉身边游去,片刻后,总算是将她给救了上来。 孙蓉蓉方才应该呛了好几口水,面色苍白,甚至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瘫坐在地上。衣服湿漉漉的贴在她身上,勾得周身曲线毕露,浸了水的发丝儿黏在雪白的肌肤上,这只小白兔就变得格外惹人怜爱起来。 瞧着她那模样,洛萝只觉得臊得不得了。这副样子叫男人看了去,当真是天下最没脸的事情,换做是她,怕是活下去的心思都没了。 洛萝拧起眉来。 其他人可算是赶了过来。见到孙蓉蓉这副模样,穆飞飞也不由得“呀”了一声,惊讶至极,宋行简更是转过身不敢往孙蓉蓉身上看,倒是云瑶快步走了过去,却不是去宽慰孙姑娘的,只是拿出绢子递给文冬青:“没事吧?” 文冬青也不说话,目光笔直的看向了洛萝。这些日子来,他看洛萝时的表情愈发的平淡,那目光中包含的情绪却是越来越多,恍若寒风四起,枯雪白头,有恨有悲有怒,亦有萧瑟。 片刻后,他终于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我当你只是骄纵成性,却不料……”文冬青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看着洛萝的目光终究沉淀下来,那是失望到了极致,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蓉蓉和你一般大小,你果真狠得下心?” 洛萝这才想起刚才的事情来。 孙蓉蓉口中叫着的,是她洛萝的名字。小一想要救她,她却尖叫得更加厉害,好巧不巧的,那时候洛萝正要丢下落水的孙蓉蓉,往回走赶去叫人帮忙。 不管是哪一条,看起来她洛萝都不是个清清白白的人。 洛萝攥紧了手,气得几乎发抖了,却笑着:“洛萝不懂文公子的意思。” 文冬青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仿佛连话都不想和她说了,转身就要走。不过他一转身就停下了步伐,洛萝也跟着抬起头,就见顾亦不远不近的站着,眸光凉凉的。 洛萝气得眼睛都红了起来,恨不能将文冬青剁碎了吃掉,可是看到顾亦的时候,刚才还能控制的情绪就完全忍不住,委屈像是雨点绵密的落下来,滴滴成血。洛萝许久未曾大哭过,待一扑倒顾亦怀里,泪水就止不住的往外涌了出来。 顾亦轻轻拍着她的背,视线还落在文冬青的身上。 “萝儿不会水。”他的声音慢悠悠的,可是每个字都很清晰,面上没任何多余的表情,“如果您不想看到萝儿和孙姑娘一起溺了水,就收回您刚才的话。” 文冬青的指责,不知道究竟是针对方才哪一件事而起,顾亦的话却只替她辩了“为何不救孙蓉蓉”一事,至于之前万千,他也舍不得怀疑洛萝半分。 这一句话,文冬青就明白了顾亦的立场。面色更加难看,抬脚又要走,又听见顾亦声音:“虽说为君主者,十八*九都忠于自己的判断,可是您这样忠外疑内,最后丢掉的,怕不止是左膀右臂。” 文冬青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全然不曾停顿半分,只是等上了坡,才若有似无的往那边两人投去个视线,见顾亦捧了洛萝脸,轻柔的替她擦了泪珠子,又在她眼睛上印下个淡淡的吻。他的心脏像是被猛地扯了一下,那滋味让他很不好受,不晓得究竟是为了洛萝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而痛,还是为了她仰脸等着顾亦亲吻的模样而痛。 文冬青的衣衫打湿了,姑且可以放在火边烤上一烤,可孙蓉蓉不行,她浑身都在发着抖,约是冷极了,最后还是云岩将衣服让给了她。 空气里面游移着压抑的气氛,这是在场所有的人能感受到的。孙蓉蓉泪眼朦胧的抬头看过好几次,可是对上她视线的人都很快转过了头,从头到尾都没人问问她为什么会落下湖,大家好像是统一的在逃避那个回答一般。 最后孙蓉蓉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给了顾亦,顾亦却皱着眉看着洛萝。 洛萝今日的胃口坏极了,只少少地吃了几口,就把东西拿开了,神色也是恹恹的,便是顾亦哄了她好几次,她也只就着他的手又吃上两口,就再也不动了。 最后还是文冬青开了口:“蓉蓉,你为什么会到湖边去?”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落水,只是问了句为什么会去湖边,好像也随着大家一样,默认的将责任推给了她。孙蓉蓉白了脸,蓄着的眼泪落了一颗下来,缓缓划过脸庞。 她摇着头:“我不是,我没敢去湖边的石滩,我本来是站在石滩和小树林交界的地方的。” 这湖生得有些怪,仿佛是凹陷下去的一般,从小树林开始地势就陡峭的往下滑,形成了一个山坡。云岩吞了吞口水,觉得有点窒息一般,怪怪道:“你的意思是……?” 孙蓉蓉点着头,哭了起来。 “有人忽然推了我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孙蓉蓉不是普通的小白花,也不是普通的毒莲花…… 第59章 湖不大,石滩又陡又窄。尽是踩上去就可能会滚落的石头,还有遍布的青苔,而她的腿压根承不上力,从被推到滚落下去再到掉入水里,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大家沉默着,仿佛是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对这件事情丝毫不关心,却又都竖起了耳朵。 文冬青又问道:“那你看到是谁推你的么?” 有个答案几乎是想都不用想就可以说出来,即便是孙蓉蓉这时候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大家也完全不会意外。可是孙蓉蓉却怯怯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太慌了,什么都没看到。” 这样一说,好像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地方,毕竟那种情况下,更多的是慌乱和担心自己,真的冷冷静静清清楚楚的看清楚“凶手”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洛萝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也许实在是太累了,靠在顾亦颈窝,浓密卷翘的睫毛遮住了可爱的眸子,两片花瓣似的嘴唇在火光晃动之下饱满诱人。 顾亦自然而然地握着她的手,尽可能的让她靠起来舒服一些。这副全然不关心的样子,让孙蓉蓉面色如纸,她实在不懂,这一行人中间看起来最为可靠的顾亦,一开始温柔地替她包扎伤口的顾亦,为什么看起来对这件事情丝毫也不在意。 云瑶虽然不喜欢洛萝,也晓得洛萝对孙蓉蓉抱有不少明面上的敌意,可是她完全不认为洛萝会蠢到将孙蓉蓉推到湖里去。 毕竟现在的顾亦,已经是一颗心全放在她身上,孙蓉蓉那点若有似无的暗涌,对她来说构不成半点威胁。这点把戏让洛萝闹闹大小姐脾气,对她摆摆脸色出气已经是极限了,说她在心里面真有多讨厌孙蓉蓉,那可未必。 云瑶不冷不热地开了口:“既然没事,以后多注意些就是。” 人家都没提到洛萝的名字,她也没必要赶着说出来。这时候的孙蓉蓉在她眼里,就和以前那个蠢货云瑶差不多,不必放在眼里。她这话还算是卖了洛萝一个情面,不管是于挽回和洛萝的姐妹情谊,还是让顾亦对自己心生好感,都是好的。 孙蓉蓉不晓得云瑶在这个团队里面扮演的是什么样一个角色,听她就想淡淡的把这件事情给揭过,只好将希望全部放在了文冬青身上。 ——这一路上文冬青都对她很是照顾的。 文冬青的视线好像是落在对面两个人的身上,又好像没有,白玉般的面容上再没半分温润,那是冰冷的玉石。他显然是没有走神的人,“嗯”了一声:“瑶儿说得对,你腿上有伤,以后还是乖乖留在营地里面就是,可再莫遇到危险了。” 文冬青的声音听起来也是没有温度的。 方才瞧着洛萝时的滔天怒火不知为何尽数熄灭,化成一摊死灰沉甸甸的压在心上,再扬不起半点尘埃。 孙蓉蓉愣了愣,脸上又青又白,看着他,嘴唇有些哆嗦。 便是文冬青,也轻描淡写的将这一层给抹了去。 她咬着嘴唇,又要哭了出来。 穆飞飞却在感叹文冬青说话的艺术。早先和洛萝一起同文冬青接触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这厮说话忒有意思了。刚才也是,轻飘飘的一句话,顺从了云瑶、给洛萝留了面子、又关心了孙蓉蓉。 论世故圆滑,就是当惯了酒店老板娘的穆飞飞,也比不上他半分。 只是这份圆滑最近……忽然长出了细微的刺来。 顾亦笑了笑,盛了火光的酒窝实在是性感迷人,他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一般:“孙姑娘落水时,我正在往营地走,一个人。若是事先将姑娘推了下去,在大家赶来之前,用轻功回了营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别人愿意抹去这件事,可是抹去的后果就是嫌疑一直留在洛萝身上,他可不愿意这么做。 穆飞飞愣了几息,反应过来,也接着顾亦的话笑起来:“这么说的话,那阵我也一个人在小树林附近,你呢?”她说话的时候,又用手臂去撞了撞宋行简。 宋行简立马跟着道:“我在靠西边一点的树林里猎兔子,也是一个人,不过这点距离,若是用起轻功来,也不算是什么距离了。” 一行八个人,除了穆飞飞、洛萝和孙蓉蓉,其他人可都是会武功的。就连云岩也跟着插了一嘴,还顺带提了文冬青和云瑶当时也是单独在行动的事。 孙蓉蓉的身子摇了摇。 依然没人提到洛萝,可是把这些话说给她听,意思就放得很明白了。顾亦又道:“如果这里没有别的人存在了的话,也就是说,我们一行八个人,谁都有嫌疑。” 八个人……?! 孙蓉蓉的眼前几乎发黑,若说方才只是把对准洛萝的矛头拆散了,那么现在就是她自己也逃不掉那一份嫌疑了。偏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顾亦的话! 云瑶和穆飞飞的眼神里面更是带了了然于心的色彩。好像在说,她这一招压根瞒不过别人,没人想要平白无故的背这个锅,她自己才是嫌疑最大的那个。 毕竟那时候大家都离得很近,她是绝对不会真的溺水的,而且这件事之后,她又可以得到大家的怜爱,和她不对盘的洛萝就会背上嫌疑人的名字。怎么想,最大的受益者都是她自己。 孙蓉蓉口里发苦,直直的看着顾亦,眼睛里的光亮渐渐熄灭成为死寂般的黑。 在云瑶的建议之下,从这日开始,由每个人轮流守夜半个小时,变成了以两人一组轮流一个时辰的方式进行,这样可以互相监督对方。 不得不说,云瑶的不少点子可行性都实在是高。她看起来永远都是淡然如同仙子一般,可是也没人知道,云瑶现在愈发焦急起来,文国一天一天的逼近,也意味着故事越来越短,偏偏顾亦对洛萝已经是死心塌地的好,就是煮熟的文冬青,那颗心眼看着也要飞向洛萝了。 云瑶实在是不懂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明明已经做得非常非常完美了呀! 可是那日,文冬青将天眼石赠予她的时候,洛萝那又恨又恼的目光,可算是让她燃起了一点希望。 会露出那样的眼神,是不是说明洛萝对文冬青,也是有感情的? 轮完自己和宋行简那个时辰之后,云瑶叫醒了洛萝,已然是疲惫极了,惺忪着要往铺好的草地上躺去,她恍恍惚惚的见着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往铺好的衣衫旁边探了一探,这让她吓了一跳,回过几分神,定睛看过去,却见不过是文冬青将衣服旁边一块石头给捡了走。 凉风习习,草虫鸣泣。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就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最是让人心动之时。便是云瑶没情没意,也被文冬青的动作给暖上了一暖,声音也柔软了下来:“你还没睡?” 现在夜已经很深了。 文冬青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半晌后,他又将自己的衣衫盖住她,动作规矩得引不起人半点遐思:“你早些睡吧。”他的声音里好像带着叹息。 云瑶困极了,闭上眼睛再不多说。可心思回转之间,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了,顿时觉得有几分不是滋味。她守到这个时辰,文冬青也陪着她守到了这个时辰,会划伤她的石头被他细心的捡走,怕她着凉所以将自己的衣服交给她……这一举一动分明就是温柔至极,可这温柔之下,偏偏让人感觉不到半分温度。 冰冷的,枯萎的。 云瑶忍不住将眼睛眯着缝儿,偷偷看了一眼他,却见星河倒映在他眼睛里面,明明璀璨可又黯淡,文冬青仿佛在想着什么,目光凝在洛萝的身上。 洛萝一袭红衣,寂立于茫茫白雪之间。她望了天上一串暗黄的月亮,头上的玉簪映了月光,发出冰冷的光芒,她面上没有半点表情。这样的洛萝哪里还算得上生动二字,他爱她,便是爱她的生动、便是爱她的热烈。 像是被坚冰包裹的火焰,渐渐的敛去了曾经的光芒。 他心里满是怜,满是疼,可是他的声音却愤怒得好想要吃人一样:“你、当真是……你给我跪下!”他气得微微颤抖着,连完完整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洛萝缓缓移过了视线,看向了他,好像没听到他说的什么一样,一动不动的,半晌,那娇艳欲滴的红唇才缓缓开阖起来。 “你从一开始便算计于我。我爹本想大隐于市,你晓得我爹疼我,便想方设法的利用我钳制我爹。”她朝他走过来,艳丽的花瓣步步掉落,茎上的尖刺渐渐显露出来,“你同云瑶明明两情相悦,你明明一开始就想好将后位送给谁了。” 洛萝在他面前定住脚步,拔了头上的簪子,在他面前将那簪子扔在地上,又踩在脚下,恨不能踩断了一般。 他心脏又开始像被人揪着一般的疼痛,更是气了,他扬起手,终究没打下去,只是轻轻推开她,又俯身去捡那根簪子。即便这样,他也庆幸几分,万幸是雪地,这簪子还是完好的。 他不知道这意义对于他来说为何那么重要。 洛萝看着他的动作,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又道:“洛家一门虎将,名扬四海,我是名臣的女儿,也是被你用簪子——正妻之礼相邀的人,朝堂上下俱以为我是理所当然的皇后。” 他没说话,只是攥紧了那根簪子,洛萝却后退了一步:“真是好笑,结果呢,洛家莫须有的通敌叛国,洛家女乃是罪人之女,再无缘后位。可惜我满门人,竟为了你和云瑶那可歌可泣的伟大爱情成了陪葬!” 洛萝的话像是利刃切割着他的心脏,他的目光近乎疯狂。他那时为了保住洛家,便是位置还没坐稳,就在朝堂上和那群老臣子对峙许久,她哪里是不明白,她只是想要刻意去歪曲! 外面响起脚步声,有人冲冲朝院子这边跑了过来,那可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他想转过头让那群不长眼的东西滚得远远的,却在这一瞬间,钻心的疼从血肉蔓延到骨髓。 他垂下头,看着那匕首,看着那绯红的血。 惊呼声响起:“皇上!皇上!”有人飞快地跑了上来,他一动不动的,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这是你欠我的。” 洛萝冷冷的说。 他深深地看着她,快要熄灭的火焰忽然熊熊燃起,化掉四周坚冰,那浓到让人窒息的,分明是恨意。他的洛萝,就是恨,也是热烈的,也是生动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文不是重生的。大概类似于小洛的梦那样,是一段一段的……以后会讲到,他们看到的想到的都是不一样的w 孙蓉蓉的话,可以用来玩阴谋论。不过这本不是主线推理文,也不会涉及特别多烧脑阴谋w 第60章 8.10.12.18| 一旦心存执念,就再不留半点后路。 文冬青压根不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画面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是在他睡觉的时候、在他分神的时候、在他看着洛萝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涌现出来。 那画面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觉得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可是即使想要抱住洛萝的冲动几乎抑制不了,他还是只能仿佛极其平淡极其平淡的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可是那分明是专注的,连一旁云瑶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未曾留意到半分。 洛萝今日早早的就休息了,这会儿还算精神。虽说顾亦让她接着睡,可她总觉得不好意思得很,哪里肯听他的,执意要陪着他。这会儿稍微靠着顾亦的肩,看着他侧脸的轮廓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心脏也在飞快的跳动着。 若是“一亲芳泽”这个词能用在男人身上,顾亦定然就是那“芳泽”,自己则是想要偷香的贼儿。天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就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半晌后,洛萝忽然道:“咱们到了文国之后,又做什么呢?”她想的是,回了洛家,和与顾亦一同去和洛峥说个明明白白,她巴不得立刻马上嫁给顾亦呢。 顾亦侧了侧头,稍稍垂下眸子看着她,微微一笑:“自然是先将你送回洛氏一族。” 先将她送回洛氏一族?先?她一个人? 闻言,洛萝愣了一会儿,缓缓直起身来,目光直直的看着他,恨不能将他看穿。 后面的话,她竟然有些不想听了。 这些日子以来,即便是甜蜜,可是她心里总觉得慌得厉害。好像孙蓉蓉落水的事情只是一个开始,以后更是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的变故,洛萝一直认为自己的直觉是准的。她看着顾亦没一点变化的神色,心里的不安就更加强烈了,声音都发着抖:“那你呢?”她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仿佛抵达文国之后,就到了一个什么终点。而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终点是好是坏。 她想,若是顾亦和她说,到时候就上门提亲,将她娶回家该多好。可是她觉得,顾亦的表情并不像会那么说…… 果然,顾亦只是看了那团火,眸光微动,半日没给她一个回答。 洛萝真是怕了,扯扯他的袖子,表情看起来极其可怜:“那你呢?”她记得只要她一哭,顾亦定然是依着她的。 顾亦终于转过头,黑亮的眸子将她整个人盛下,洛萝也直勾勾的看着他,恨不得以后、以以后,他的这双眸子也只能盛下自己一个人。顾亦的声音很轻,又带了那撩拨人的沙哑,却分外认真:“萝儿,你是喜欢平平淡淡的生活,还是热热闹闹的日子?” 洛萝一时怔住,压根没想明白顾亦问这话的意思,答案已经脱口而出:“自然是热热闹闹的才好。” 她说完后,沉默一会儿,后悔起自己口快来,又小心翼翼的打量顾亦几番,见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清淡,不过是对她笑了笑,便不再言语。 洛萝要的答案,也就跟着沉默一起消散了。 或许不知道才更好,洛萝一边难过一边想着。 先前文冬青的身份被顾亦看破,不管洛萝再怎么惊讶,文冬青自己却是一点也不惊讶。 洛萝偷偷问了好几次顾亦怎么看破文冬青身份的,顾亦不过是笑道“猜的”,还有理有据的说得让洛萝心服口服,不外乎是从文冬青各种性格下手,他倒是聪明,这人可不是典型的为君主者的性子么。 当然这些事情文冬青是不可能知道的,他没计较顾亦点破他的身份的事情,心里清楚得很,对方为何知道他的身份。 而那时候顾亦话里藏着的意思,他又怎么能不明白。所以他现在愈发的烦闷起来。顾亦在警告他,而现在的他,只能被顾亦拿捏住。 这后面越是靠近文国,路上能遇到的水源也就越少,更何况干粮用尽。好在路上几个人都还算靠谱,早早的就做好了准备,这段路也不算太过艰难。 文冬青最近倒是很少招惹洛萝了,对于洛萝来说这实在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一段路比起之前崎岖陡峭的山路好得多了,顾亦就是加快了前进的速度,对于云瑶和文冬青来说也是有所余裕的。洛萝抓着顾亦的胳膊借着力,听见云瑶和文冬青在后面嘀嘀咕咕着。 云瑶说的是军事上面的事,洛萝自然是完全听不懂的,却见顾亦微微蹇着眉,一边牵着她走着,一边似乎也在听云瑶说话,便也认真下来。 云瑶是出了个点子,说是在山林打仗的时候,可以让士兵穿上绿色的衣服,这样更能够在山林中隐藏自己的行迹,还说这种衣服叫迷彩服。末了,云瑶不忘问问文冬青的看法,文冬青自然是笑:“瑶儿这个法子着实是新奇,自然是可行的。” 云瑶微微一笑,这笑容拿捏得恰到好处,又礼貌又清淡。洛萝却凑近了顾亦咬起耳朵来:“云瑶说的你听了吗?” “听了。” “真的可行吗?” “可行。” 洛萝撇了撇嘴,云瑶的才情的确是很让人嫉妒的,她就像是一个怪物一样,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得完美。看她那副不开心的样子,顾亦抿了抿嘴,又捏捏她的小脸,悄声道:“法子是可行,用起来就不行了。” “为什么?” 顾亦笑得颇为神秘,偏偏不回答她了,转过身:“明日就能到地方了,今日就在这里休息罢。” 洛萝气得拧他一把。 又听孙蓉蓉小声问了句:“云姑娘,你还好吧?脸色这么差。” 可不是,云瑶这会儿脸色灰白,眼眸中也没了平日里的光彩。文冬青看看洛萝,伸手扶住云瑶,关切道:“没事儿吧?” 云瑶摇了摇头:“许是累了。”刚才还在精神奕奕地和文冬青说着迷彩服的事情呢,这一会儿功夫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云瑶这回没骗人,她是真的有些不好了。 还有一天逃亡路就完了,也就是意味着,马上就要迎来结局了。她的系统和别人的不太一样,别人的世界可以无限期进行,只要最终完成目标了就可以,但是她的系统有时间限制的,只要原著结局一到,系统就会评估成败清算积分。 上一次攻略世界的时候,文冬青很早就被她搞定了,可是这一世,非但顾亦迟迟攻略不下,就是文冬青也变得摇摆不定。她明明都总结了上次的失误,还有自身的不完善,这一世该是更加顺利才是啊!她怎么能不急!如果任务失败的话……如果任务失败的话…… 几人带的水已经喝完了,知晓路线的宋行简说这附近该有水源才是,一行人自然是分散了开始找水。因着之前孙蓉蓉的事情,现在几乎没人敢一个人单独行动,都是两人一组的,云瑶没过多久就走回了文冬青身边。 “哥哥那边发现了泉水,正好在泉眼子上,看起来挺大的。”云瑶坐在他身边,脸上又端起完美的笑。文冬青揉了揉额角,神色有些疲惫,点点头,“这地方倒是好。” 他很少会露出疲惫的样子来的。云瑶犹豫一会儿,拿下他的手,道:“这些日子你几乎都没好好睡过一次觉,我瞧着你都觉得辛苦,一会儿等太阳下山了,不如你去泡上一会儿,解解乏。” 文冬青笑了笑:“也是。”他看起来连动也没有动一下,眼角的余光却准确地捕捉到了斜后方的灌木丛微微动了那么一动,他的笑意就更深了几分。 顾亦和宋行简老样子的去搞定今天的食物,洛萝就和穆飞飞一起带了小一不远不近的看着,没过上多久,就听到弱弱的声音:“洛姑娘,穆姑娘。” 打经历过孙蓉蓉落水的事情之后,洛萝对孙蓉蓉的态度就从以前的不好,变成了现在的看不见。就是孙蓉蓉杵在她面前了,她也好像对着透明人儿一样。小一更是因着水里的事情记仇,呲牙咧嘴的,又被洛萝挠了挠脑袋。 穆飞飞和她没什么恩怨,却也是不喜欢她的,草草扫了一眼,眉梢眼角全是笑:“孙姑娘怎的一个人?又叫别人欺负了怎么办?” 这里两个人,连着一只动物,对她都没好脸色。 孙蓉蓉捏着衣角,将穆飞飞的话吞进了肚子里。好像越是被打压,她就越是坚韧一样,和石头缝里野花没什么两样。 孙蓉蓉走过来小声道:“蓉蓉有事想求洛姑娘。” 这些日子里面,她一直观察着所有的人,对洛萝的脾气也算是研究通了一点。 这大小姐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你好言好语的和她道歉求她原谅,她可能听都不会听,可是你一旦说了有事求她,她反而会搭理人。典型的娇贵小姐,就是想要高高在上的,把人踩在脚下了才高兴呢。 洛萝可算是动了动嘴唇,依然没看她:“说来听听。” 孙蓉蓉忍着气,垂着脸,小声道:“刚才蓉蓉和云公子一道发现了个泉眼子,蓉蓉身上实在是难受的很,想等太阳落山了去泡泡,可是一个人实在是不妥,所以想邀姑娘一道去。” 上次发现湖泊已经是四五天以前的事情了,不说孙蓉蓉一个农家女,洛萝这朵人间富贵花早就受不了了身上的黏腻了,就是孙蓉蓉不来请她,等洛萝知道找到泉眼子的事情后,也会和穆飞飞去泡上一泡的。 穆飞飞最怕把事情扯到身上来了,听到孙蓉蓉这么一说,便拧着眉想要拒绝,哪知道洛萝却侧过脸,看着孙蓉蓉,笑了一笑:“泉眼子?这倒是难得,那边去看看吧。”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孙蓉蓉面上心里都是高兴的,自然又是温言软语的谢了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旦遇上荒野求生类,脑子里面就好多梗,硬是没舍得写x。快点让几个人传送回城才是正道理。 最近超忙超忙超忙,每天至少有三个小时都在公交车上度过,更新可能没法准时,抱歉。 第61章 8.10.12.30| 等孙蓉蓉走得远了,飞檐才讶然道:“想不到你个大小姐也有好心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一肚子坏水呢。” 穆飞飞嘴里没好话的性子洛萝已经习惯了。洛萝微微一笑:“我可不坏。”坏的人还有别人呢,她这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穆飞飞不晓得洛萝心里想的什么,只是那表情绝对不像是友善温和的样子,不免愣了一会儿。如今洛萝的变化是愈来愈大,即便自己和她一道长大,现在很多时候也猜不透她的想法了。倒是那个顾亦,就是洛萝动动嘴唇还没说出话来,他就能先把答案说给她听。 穆飞飞摇了摇头,感叹了几句这少女一旦陷入感情之中,就变得捉摸不透了,片刻后又问她:“你果真要陪孙蓉蓉去?我瞧着她可不像是好心的。” 洛萝从顾亦那里学了一招,叫不答反问:“你不去么?” “不去。”穆飞飞想也不想,就是孙蓉蓉看不见,她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皱了皱眉,“难道你要去?” 洛萝却道:“你一定会去的。” 她说的神秘,穆飞飞却显然没上心,好像洛萝只是开了个玩笑一般,洛萝也没一点介意。 两人边走边聊着,等在附近晃悠了一圈,又回到刚才的地方。这附近活物极少,顾宋两人找了半天才堪堪猎着只瘦巴巴的兔子,宋行简立刻拿了回去烤着,倒是顾亦还在检查附近是否还有可以猎来吃的东西。眼见着夕阳还剩了那么一丁点盖子挂在山头,洛萝反而顿住了脚步,不远不近地看着顾亦,穆飞飞瞧着天色提醒她:“孙蓉蓉该是已经过去等着你了。” 洛萝那边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还不过去么?” 洛萝一点回应都没有。 穆飞飞心里奇怪,转过脸来看着她,却见洛萝瞪大了眼睛,脸上白白的,身上微微发着抖。 穆飞飞急忙拉住她的手:“萝儿?萝儿?” 她一连唤了好几声,洛萝才回过神来,脸上还有茫然的神色。穆飞飞又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一双眼睛才可算是清明起来。 洛萝一句话都没说,穆飞飞还想再问,洛萝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她站在这里不要动。可她自个儿面上更白了,额头上汗珠滚落着,死死咬着嘴唇,看起来是一副极其害怕的样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尽可能悄无声息的接近着顾亦。 穆飞飞不明所以,看着洛萝蹑手蹑脚的朝顾亦走去。等靠得再近一些,她定睛一看,也白了脸。 顾亦背后大树垂下来的枝桠上,恍然一看还以为是树木的纹路在变化着,再仔细看看,便能看到红色的细条时不时吐露——赫然是条棕褐色的蛇! 山林里面最怕遇到的就是蛇了。软滑的、悄无声息的、暗暗蛰伏的,等时机到来再一口咬上去! 穆飞飞身体依然僵死,脑袋却飞快的运转着。那是什么蛇?有毒吗?会咬到顾亦吗,还是说会咬到洛萝?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不受控制地从脑子里面接二连三的冒出来,穆飞飞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喊顾亦,又想到方才洛萝那个噤声的手势,她又赶紧捂住嘴,脑子里面冒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洛萝……不是最怕蛇的么? 那蛇伸直了细长的身子,似乎已经瞄准了顾亦的脖子,而洛萝也在这时候扑了过去! “嘶——!” 吸气声传了过来,穆飞飞就是没有切身体会也觉得疼。顾亦错愕地揽着洛萝,穆飞飞赶紧跑了过去,然而到现在还有些没捋清楚事情呢。有蛇在顾亦背后,洛萝见到了蛇,洛萝靠近了顾亦,洛萝扑了过去,洛萝被咬,顾亦揽着洛萝—— 她还什么都没看清呢,蛇已经成了两截。 是顾亦出的手?什么时候? “萝儿!”看洛萝面色惨白,还咬着嘴唇呢,可是那本来像是花瓣一样艳红的嘴唇现在已经开始发白了,她身子好像僵硬了一般,穆飞飞不由得也急了起来。看看洛萝,又看看顾亦,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顾亦脸上的凝重只是一闪而过,很快笑了笑,对她道:“劳烦穆姑娘打点干净的水过来。” 穆飞飞迟疑一会儿,许是觉得顾亦的笑看起来不算是什么大事,立刻转身飞快的去了。顾亦又笑了笑,用手肘碰碰洛萝:“别装了,蛇没毒。” 洛萝身子一瞬间软了下来,可算是从他怀抱中出来,手却抓着他手臂不放。她明明最害怕蛇了,比怕虫还要怕上一百倍,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蛇的攻击对象是顾亦的时候,那些害怕一瞬间就被扔到脑袋后面去了。直到手上真的传来了痛意,她才知道什么叫后怕。 地上蛇的尸体她只是瞄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心脏还在咚咚咚的飞快跳动着。 洛萝控制着自己不去看地上的东西,对顾亦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有点气了,她明明那么害怕,帮他挡住了那条蛇,自己还受伤了,他怎么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这人实在是淡定得太可恶了! “你……”洛萝嘴唇动了动。 顾亦却敲了敲她额心,凑近了她的脸,声音淡淡的又带着别样的温柔,低沉悦耳:“笨”,一个字若有似无的撩动着她,他垂首飞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又伸手揉了揉她脑袋,这才拿起她的手:“我看看……疼不疼?”动作轻到了极致,仿佛她是一不小心就会坏掉的瓷娃娃一般。 洛萝那一丁点怒火就在顾亦一串动作里面偃旗息鼓。半偎在顾亦怀里,她分明听到他的心脏也跳的飞快,他也为着她在后怕着,洛萝可算是平衡了,可是她应该是要端着架子的,她应该是任性的大小姐才对,怎么能这样就放过顾亦了。 想着被蛇咬的事情,洛萝也很不服气地咬了他,试图找回场子。 等穆飞飞拿了水飞快的赶回来,洛萝已经活蹦乱跳的了,见她没事,穆飞飞也算是放下心来,可是目光一转,没经过大脑的话就说了出来。 “顾亦,你的嘴……?” 她话一说完,洛萝本来白着的脸立刻变得通红,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垂下头,顾亦却露出酒窝笑得可爱:“被蛇咬的。” 这副样子,若还是不明白那才是奇怪呢,穆飞飞咳了一声,不饶人的嘴又想要笑话洛萝几句,山林中却蓦地惊起一阵尖叫。太阳已然落了坡,昏暗一层一层地加深,早过了孙蓉蓉和洛萝说的时间,那声惊叫……不是孙蓉蓉是谁!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见洛萝和顾亦不慌不忙的样子,穆飞飞先急了,“我先过去看看。”倒未必有多担心孙蓉蓉,这四周他们早就检查过了,没什么可疑的地方,穆飞飞自己心里明白,还是赶着看热闹的情绪偏多。 洛萝也拖着顾亦往那边走着,她也兴奋着呢这阵,脸蛋儿还红扑扑的:“你真神,想不到还真被你说中了!”洛萝虽然这么说,却一点也没觉得有多意外,她家顾亦本来就厉害,这点程度算小的。 顾亦问道:“她和你说的什么?” 洛萝乐着:“说是发现了泉眼子,让我这个时辰陪她一同去泡泡,她一个人不敢去。” 顾亦睨她一眼,从她那兴奋中捕捉到一丝心虚:“你答应了?” “不算答应……”洛萝吐了吐舌头,她没全按顾亦说的做,她没避开,甚至还想着去看看热闹呢,洛萝声音变小了不少,“我只说了可以去看看,其它的我一句也没答应。” 孙蓉蓉是个书里面没有出现过的意外,也是云瑶上一次经历游戏没有遇到过的意外,对于孙蓉蓉的一切,云瑶都处于未知当中。依赖惯了“已知”的人,哪里还有心思去猜测未知。 对于孙蓉蓉的事,云瑶是一点都没猜到,她现在比谁都还懵呢。孙蓉蓉已经换好了衣衫,众目睽睽之下羞红了脸,又露出仿佛受惊了一般的眼神,看到这副样子云瑶就是一肚子的火,偏偏文冬青还似笑非笑的偏了偏视线,云瑶一个激灵,总觉得那视线看的是自己。 她是想着讨好文冬青,她是想着现在能抓住一个算一个,所以对文冬青那一番建议是三分真心七分讨好。她哪里会想得到冒出了一个孙蓉蓉! 云瑶忍不住想着,文冬青那多疑的性子,会不会以为自己和孙蓉蓉有所勾结,会不会以为……她一个头两个大,偏偏这会儿一句话都不能说。不说,那就是一份怀疑扣在身上,可是在别人都没挑明的情况下,澄清了反而更像是心虚。 她压根不知道孙蓉蓉是有心还是巧合的啊! 孙蓉蓉眼泪不要钱似的,嘤嘤嘤的抽泣着,等顾亦带着洛萝慢悠悠出现的时候,她的羞恼就好像找到了一个点。孙蓉蓉哭道:“洛姑娘、洛姑娘,你为何失信于我?” 她这一说,文冬青本来还气定神闲的表情,就变了几分。看着孙蓉蓉的目光中多了惋惜,孙蓉蓉不懂那惋惜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着自己露出惋惜的模样来。 洛萝挑挑眉:“我怎的失信于你?” 她话问的坦然,没有一点愧疚,顾亦也是微微笑着,暂时没有要插话的意思,仿佛对洛萝很是放心。这让孙蓉蓉愣了愣,恼怒道:“你明明说你会陪我来……” 洛萝道:“你再好好想想,或者让飞飞帮你想想,我是怎么说的?” 孙蓉蓉愣了愣。 说的时间是太阳下山——现在的确是太阳下山的时候。 洛萝说的是来看看——她现在,倒的确是来“看看”了。 她握紧了手,面上凄哀,可犹有不甘:“你既然不同意,当初就不该,就不该……” 洛萝叹了口气,做出真心实意的样子来:“我本来是想来找你的,但是”,她伸出手,光明正大的显摆一下,“我正要过来,没想到被蛇咬了,所以耽搁了。”没想到被蛇咬的事情还能这么用,这个借口比洛萝之前想到的所有借口都要完美。 她手上还绑着干净的布条,洛萝一点也不介意拆开布条让大家看看蛇牙的痕迹,又看着孙蓉蓉,道:“你说你一个人怕得很,所以才约了我。但是我还没找到你呢,你就迫不及待的一个人来了,我倒是想问问,现在发生这样的事儿,你心情是什么样的?” 孙蓉蓉眼泪落得更凶了:“你、你,明明是……”她想说,明明是你跑的连人都找不到,明明是你失信于人,可她哭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62章 45.56.51.244| 若说此前文冬青赶来救落水的孙蓉蓉已然是不妥,那么现在孙蓉蓉清清白白的身子被他看了个光,这就算大事儿了,更何况这里还有一水儿的见证人。 在听到洛萝说手被蛇咬了的时候,文冬青下意识的就把视线定格在洛萝手上了,那里果然是两颗红色的圆印。文冬青皱了皱眉,担忧不听话地从眼底浮现起来。 “我受伤了!”洛萝捏着细细一条伤口的手指向他示意着,满脸的不高兴,“这可是为了你受的伤,今天你哪儿都不许去,你得陪着我!” 他不置可否,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她,面上永远是能看穿人心一般的冷静,没因为她的伤口而出现一点点波纹,他喝了一口茶,似笑非笑的:“如何是为了我?” 洛萝走到他身边:“我替你做红豆羹的时候不小心切到了手,所以才受的伤!” 做红豆羹还用得着上刀?就是远庖厨的文冬青也知道压根儿用不上,他端着杯子不放,一双眼直直的看着她,面上没有别的表情,睿智的、随时可能会给她致命一击的,甚至还隐隐有些讥讽在其中。 果然,没过上一会儿,洛萝就心虚起来,不情不愿的嘟哝一声:“谁让你老是往她们院子跑,你要是多陪陪我,我也不会做这种事。” 他本来对自己妻妾全是公平的,这才是最不被人诟病的做法,可自打洛萝来了之后,一个月里得有半个月都歇在洛萝屋里,剩下半个月才能陪陪别人,后院里那一群妾哪个不是对洛萝恨得咬牙切齿的? 他就是最烦女人间的那点小心思,那点战争。他皱起眉,放下杯子:“胡闹!”声音不重不轻,可是显然带了点气,他大步流星的往屋外走去,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听见洛萝可怜兮兮的问了声“你去哪儿?”,又觉得心软了一大半。 洛萝堪堪将手放下来,又杵了孙蓉蓉几句。文冬青没意识似的朝她走了两步,想要拿起她的手看看,想要把欠她的那点温柔给补上,可是一对上洛萝清亮的目光,脑子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他顿住了脚步,脸色铁青。 顾亦已经再次替洛萝包扎好手上的伤口,洛萝笑得甜滋滋的,哪里有什么可怜兮兮,哪里有什么小心翼翼,像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公主一般,洋洋得意的。 又见她唇儿红润饱满,比之前还多几分娇艳,偏偏顾亦唇角那一点小伤也是格外的招摇,别人看不懂,万花丛中过的他还看不懂么! 现在的情况是,他有极大的可能要把孙蓉蓉收了房。文冬青很想从洛萝面上捕捉一点点嫉妒来,可是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上,哪里有半点他希望出现的神色,洛萝分明只是在看热闹。 洛萝的确是高兴的,因为这件事一出来,孙蓉蓉哪里还有脸去贴她的顾亦,这样一想,和顾亦一道回营地的时候,她都乐得想跳起来。更何况,她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没做呢,估计云瑶已经和孙蓉蓉对上了,毕竟这件事看起来,她俩的损失可是半斤八两。 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今晚运气实在是不好,抽签的时候,她居然抽到了和文冬青一道守夜。 洛萝将小枝小枝的树枝往火里面添进去,没一点要和文冬青说话的意思,就是坐也坐得远远的,好像他一靠近她就会戒备全开一般。文冬青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躲闪,想到方才听穆飞飞无意间说的她受伤的原因,也没了那点气定神闲。 他介意,介意的不得了! 火声噼啪。 许是实在是太过安静了,文冬青看了她好几次,好像火里冒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洛萝只是专注的瞧着那火堆,他实在是忍不住,到底还是先开了口:“你是不是很怕蛇?” 洛萝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文冬青看着她的手,心中酸涩,喃喃道:“那倘若今日,那蛇要咬的是我……”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沉静的,又好像带着哀求。他根本想不明白,在宁溪城的时候那些你侬我侬,那些争风吃醋,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若非是对他有意,洛萝又怎么会做出那些事情来? 洛萝明白过他的意思,这是问她会怎么做呢!洛萝顿时有些不自在,顾亦是谁,他是谁,亏得他还是情场老手,难道不明白她的答案么? 洛萝笑了笑,脑筋一转:“您是君,君有危难,做臣子的自然该舍命为君。” 君臣之道和儿女之情,这席话给了他面子,又把他想听到的答案撇的干干净净,比不说还伤人几分。文冬青像是观察敌人一样的观察着她,已经十足的冷静:“仅是君臣?” “是。” 洛萝答得干干净净,毫不含糊。也把他那一丝希望斩断得分毫不剩。 文冬青深深的看她一眼。就是为了君臣之道,怕洛萝也不会甘心帮他,他依稀记得前些日子,洛萝为了一条虫躲得远远的模样。 文冬青弯起嘴角,不知道笑意里面的嘲讽,到底是嘲讽的谁。 接下来的只剩寂静,洛萝就在寂静之中祈祷着能不能有什么东西能够打破这点寂静,快点结束这份子尴尬,她实在是不想和文冬青继续大眼瞪小眼下去了呀。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忒虔诚了,没过上一会儿,她敏感地捕捉到文冬青忽然变化的脸色,与此同时,顾亦已经站了起来:“有人来了。” 洛萝也跟着站了起来,朝顾亦看过去,顾亦的脸色不见得有多好,眉头微微皱起,看着跟着醒过来的众人,淡淡道:“听声音是一大群人,我们得离开这里。” 孙蓉蓉咬着嘴唇:“会不会……是帮助我们的人来了?” “这种时候没有侥幸。”顾亦看她一眼,“先离开这里再说。” 几个人很快收拾好东西往南边赶起路来,那声音也在逐渐逼近着,远处开始有火光闯入视线,连成一长片,似乎是围成了一个圈飞快的收拢着。原本要走的路线被切断,文冬青听了一下四周动静,指着一个方向:“这边没人。” 文冬青指着的方向不在计划之内,谁也不知道这条路的尽头会遇到什么。过了一会儿,顾亦又说了句:“是蛮族,说的蛮族语。”云瑶也跟着点了点头。 洛萝身后全是汗,明明再过一日就能进入文国了,没想到会在夜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一路尽是荆棘密林,树枝上垂下来的藤蔓像是蛇一般,行走起来极为不方便,偏偏还起了雾,稍微离得远一点,视野里面什么东西就都没入了雾中。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话可是真的,洛萝每每见了垂下来的藤蔓,就是一阵心惊。 顾亦生怕她走丢了似的,将她拉地极紧。 也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边没人,洛萝一边心惊肉跳着,一边又觉得觉得毛骨悚然,就好像一个陷阱,什么都设置好了,就差请君入瓮了。显然顾亦也在担心着这一点。 前进了一盏茶功夫不到,前面忽然停了下来。 “怎的了?” 前面传来声音:“是悬崖。” 所以难怪这边没有一点声音,合计着是要把他们逼到死角里面。要说这里会武功的人,换做平时,真是用轻功轻飘飘地下去了,也不算奇怪,可是现在偏是起着大雾的时候,谁也不知道这轻功的落脚点在哪个地方,谁也不知道一脚下去踩着的到底是岩石,还是深渊。 蛮族会选在这个时候搜山,想来也是算准了这一点。运气好的话,惊慌失措的人会直接冲进了他们的包围圈被他们捉住,运气不好的话,比如说成功逃跑了一段路的人,也会被悬崖给逼停脚步。他们要做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压根不用担心这浓雾,只用逐步缩小包围圈就可以了。 估摸着这时候蛮族应该已经发现了他们留下来的火堆,开始大片的搜索他们了,洛萝紧张地攥紧了顾亦的手。 好在他们中间还有云瑶这个金手指,即便云瑶并不想帮忙,可是文冬青、顾亦还有洛萝是她必须要保下的人,她无法确定这里的人是否全部能安然身退,正像顾亦说的那样,这时候没有侥幸。 她不能再任务失败了。 在几个人说话的时候,云瑶已经召回了系统,系统平日里会陪她聊天,可不代表会无责任给她提供帮助的讯息,这些东西,都是要用积分买的,偏偏积分的多少还会影响系统评估任务等级。 可是云瑶上次游戏失败,积分被清零,这一次游戏,积分也未必赚太多,她本来舍不得用的。 “玩家云瑶,有什么事?” 云瑶飞快在脑中和它对话起来:“我现在积分多少?” “玩家云瑶,积分共二百七十七点。” “打开商城。” 云瑶记得是有这么一个宝贝的,她飞快的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商城里面挑选起来,很快眼前一亮——对了,就是这个,探测校位! 商城里面每一样东西都不便宜,以前云瑶辛辛苦苦攒了上千积分,鲜少在小世界里面浪费掉。毕竟在这里兑换的东西,离开小世界就不能用了,但是如果她的任务等级能够评到s级,她的积分就可以用来“兑现”,也就是说,可以兑换一样东西,让她在真实的世界里面,也可以拥有,不过每一样“兑现商品”的积分,往往要经历五六个个左右的世界才能拿齐,还是指运气好,每个世界都能拿到500以上积分的时候。 现在,这个看起来完全不起眼的探测校位仪,就需要五十点积分。 实在是让她肉痛得很。 在顾亦和宋行简简单的交流完之后,云瑶也咬牙按下了“兑换”二字,她这阵心思全扑在任务和积分上面,全然没注意到周围的人,等顾亦正要开口说话,就被云瑶的声音给打断了。 第63章 45.56.51.24| “这里只有二十米的样子!不算高!”云瑶高兴得有点忘乎所以了,“下面是软地。” 方才那边几个人已经扔了石头下去,落地声音极小且沉闷,几人也猜测一番下面是软地,距离该是五到八丈之间。乍然听到云瑶这么一说,全都扭头看着她,后面姑且还能理解,可是前面一句话,没人明白过她的意思。 云瑶被这么一看,立刻想起来,这里是古代,哪里有什么米啊米的,立刻改口:“只有六丈多一点的样子,不算特别高。” 二十米,放现代来说,差不多是七层楼高。云瑶切身体会一番,也晓得这古代的轻功哪里有电视剧、武侠小说里面写的那么玄幻,这一下去,若是没了借力点,再好的武功也该玩完了。 她这条信息来的至关重要,可惜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帝王多疑帝王多疑,这话可不是虚的。这么准确的说出这个地方的高度,还有背后的追兵恰好把自己逼到了这个地方,再想想之前在泉眼子的事情,文冬青目光就在云瑶和孙蓉蓉之间徘徊。 最可怕的是,云瑶是个极有想法,极其不好控制的人。 雾更加浓了。 蛮族逼近的声音也渐渐放缓了下来,距离自己一行人还有不少距离,按照这个行进速度来说,要发现自己还有一段时间,顾亦可算是开了口:“方才一路过来,这附近树上尽是藤蔓,现在就尽可能快的把这些藤蔓收集过来。” 几位女孩子收集过来的藤蔓大抵是指头粗细,就用来缠绕固定,其它腕子粗细的藤蔓就用来攀爬,好在这里有八个人,好在这附近尽是树,还没等蛮族再逼近一点,几个人就已经把东西收集完毕了。 顾亦率先下了去,过了片刻,藤蔓抖了抖,该是告诉他们没问题,紧接着,宋行简和穆飞飞还有云瑶也下了去。 孙蓉蓉脸却是白的:“我……我不敢……” 她眼泪又要流出来了,死死抓着文冬青的手:“这么高,我怕……” 洛萝不想看她矫情,先走了过去,又看孙蓉蓉两眼,就和以前她第一次看见云瑶的模样一样,梨花带雨、楚楚可怜,跟谁欺负了她似的。 “孙蓉蓉,你真的是农家女么?你怎的比这里所有人都娇气?”洛萝到底没憋住,“你的眼泪真不值钱,哭得越多越是廉价。” 孙蓉蓉那张脸果然僵了一会儿,再看向洛萝的时候,洛萝已经顺着藤蔓往下爬去了。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味,有什么从那眸中一闪而过。 孙蓉蓉又抽搭一会儿,看文冬青也是似笑非笑的,也不敢再掉眼泪了。 顾亦一边听着动静,一边抓着藤蔓,防止晃动,过了一会儿,洛萝就顺着爬了下来。当惯了皮猴子,这点东西对于她来说都是小事,甚至下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呢。 “旁边有块突出来的岩石,小心点。” 洛萝听着顾亦的话,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那块看起来颇有些尖锐的石头,再往下的时候,就有人扶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等人都聚齐了之后,文冬青开了口:“我们刚才偏离原路并不算远,从这里往东边在行个半日多,应该能到文国。只是……”他环视一圈,“刚才我们下来的时候,蛮族已经离得很近了。发现我们逃了下来也是早晚的事。这下面全是软地稀泥,所以,我建议我们就在这里分开。” 说这话,一方面是想着分散蛮族,自己放不要被一网打尽,一方面是想甩掉拖后腿的人。更何况,这群人想分散已经想了很久了,现在没了晚上那一关,各自凭自己本事出去,才有意思不是么。 云瑶道:“那还是老样子,两个人一组。”她隐约是明白,文冬青想要甩掉的人。既然要甩掉,就不能让那人再有机会窜上来,所以自个儿先发制人。 文冬青点了点头,顾亦点了点头,其他人也就都点了点头。 孙蓉蓉拉住文冬青袖子不放,一副受了很大的惊吓的样子,身子还在微微发着抖,就是看着洛萝的目光里面也蕴了点怨气,好像是洛萝逼她下来的一般。她是真的怕高的地方。 洛萝权当没看见。 穆飞飞自然是和宋行简一道,洛萝犹豫片刻,又看看顾亦,顾亦也正看着她,目光里面全是担忧,洛萝笑了笑:“那我和云岩云公子一道。” 她这话着实是让其他人吃了一惊,云岩挠了挠头,方才就在想着,最麻烦的孙蓉蓉该不会要扔给自己,没想到自己阵营的居然是洛萝,他自然是极其高兴地。穆飞飞没忍住:“萝儿你……?”那惊疑的目光就在她和顾亦之间打转。 文冬青拍拍孙蓉蓉:“蓉蓉,你就和顾公子一道,瑶儿,你跟着我。” 穆飞飞实在是没看明白这出戏,等已经和宋行简走得远了,才回过神来:“萝儿她怎么?还有顾公子也……” 宋行简笑了笑:“阿岩是个耿直的,武功不下于我。洛姑娘心思通透,阿亦也是个有想法的,咱们等着看结局就是了。”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云岩带着洛萝,洛萝又带着小一。不得不说,虽然在一群人当中云岩总显得是个毫无亮点的蠢货,可是分开了,也还算是个可靠的人。两人运气不错,云岩带她走的地方不算累,追兵也不算多。 云岩和顾亦的交情虽然不比宋行简和顾亦,却也算得上是不错的朋友,见到洛萝皱着眉,脸上似乎还带着难过之后,挠了半天头,才算是憋出一句安慰来:“以前在悬云山庄的时候,阿亦从来不和女孩子亲近,阿亦心里想的念的该都是洛姑娘你才是,我想,这次事情也是事出有因,阿亦定然会给你个交代的。” 云岩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清他们中间的弯弯道道。 为着这个事情,他还“开解”过云瑶好几番,可是云瑶就像是死心塌地了一般,硬是追着顾亦跑,好几次还埋怨他不支持她,埋怨他不在她和顾亦之前牵线搭桥,时间久了,云岩也当没看见了,想着这个妹妹吃吃亏总该懂的。 这几年来,顾亦对着云瑶虽然不会绷着脸,云瑶看起来是高兴了,甚至不知为何还有点“胸有成竹”的意思,不知道她的胸有成竹是为了哪门子事,可是云岩也好,宋行简也好,云瑶在顾亦眼中大概就是“比较熟的人”,连朋友都算不上。 谁不知道,在众人眼中万能的顾亦,一颗心都放在洛家刁蛮大小姐身上了? 云岩这会儿甚至有点后悔,万万不该因着嫌孙蓉蓉麻烦,就自动揽下了护送洛萝的活,他就该拒绝,然后让这对有情人走到一块的。 偏偏他在这里的回肠百转,担心的却全都是洛萝不担心的事,洛萝甚至还“嗯?”了一声,压根没想到顾亦身上去。 虽然她是担心顾亦没错,可她又信任顾亦。更何况,她担心的只是安危,从来不是顾亦的感情。 云岩看她懵懂的样子,只能叹一口气。 有了这个契机,洛萝也总算是把憋了半日的话,说了出来:“我饿了……” 云岩身子一僵。 半晌后,才僵硬着脸看着洛萝,洛萝现在很是怀念和顾亦在一起的日子,顾亦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饿了,然后假公济私的停下队伍,开始给她大小姐找吃的。这晚上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天亮了又赶了半日路,眼见得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天上了,洛萝就真觉得饥肠辘辘,胃像是绞起来一样饿得发疼。 她忍了好一会儿了。 确认过洛萝脸上的不高兴纯粹是因为肚子饿了才出现的,云岩松了一口气,又在心里给顾亦和洛萝两个人打上了奇葩的标签,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安顿好洛萝,便开始在附近寻找起食物来。 除了说出来的肚子饿,还有一件事她给忍了下来。 许是夜里太凉,受了惊,又用尽了精力,从天亮开始,她就觉得头昏眼花的,便是和云岩一道走着,也觉得一脚高一脚底,像是踩在棉花里面。这会儿坐了下来,她用手探了探自己额头,手背贴上去的肌肤滚烫一片,身体里面好像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把她最后一点力气也给烧光,可偏偏皮肤上又传来刺骨的寒意。 洛萝不是不晓得云岩对带孙蓉蓉避之不及的态度是为了什么,她想着,自己也不能在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自己也不能当那个拖后腿的。她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只能她嫌弃别人,哪里轮得到别人来嫌弃她。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不舒服了,小一往她身边偎了一偎,那皮毛传来的温暖可算是让她好受不少。她努力和一阵一阵空白的意识作着斗争,也就是这时候,远处传来了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地形参考minecraft。不知道为什么写这一章的时候满脑子都是minecraft的沼泽地形……不知道大家玩过这个游戏木有? 第64章 45.56.51.24| 洛萝被那声音吓得清醒了一般,强打起精神来。倒不是因为她听懂了那两人说的话,就是因为一个字都没听懂,所以才被吓得不轻。 绝对是蛮族……! 洛萝立刻想要爬起来,朝更加隐蔽的地方躲一躲,不想一站起来身子就晃了一晃,腿上一软,踉跄几下,又给跌坐了下去。 在这里休息懈怠的这一会儿,病就像是找到弱点了一点,来势汹汹。不管她抬眼看什么,都是恍惚的。偏偏她这里跌下压到树枝枯叶咔擦作响,她虽然听不懂那边说话,可是蓦然寂静的环境还是提醒她,那边两个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偏偏不知道云岩跑到哪里去了。 洛萝这会儿实在是后悔,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她坐在幽寂之中,四周没有一点声音,说话声也好、脚步声也好,她甚至没法判断那两个人是否靠近了,离她有多远?洛萝想快点想想办法,但是大脑愈发混沌,像是完全转不过弯了似的。 怎么办,怎么办? 小一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大概是察觉到她的害怕和紧张了,一下子明白过来,外面来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不等洛萝反应呢,小一就闪电似的冲了出去。 当年的幼狼现在已经长成了硕大的成狼,小一就是想要扑倒一个成年男性也是轻轻松松就能做到的。可是对方是蛮族啊,最骁勇好斗的蛮族啊,如果小一真的扑上去了,小一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极大。 洛萝更是忐忑。 不过显然,她低估了她的小一。 小一并没有硬抗着去攻击那两个人,见那两人还没走近,还看不到它的影子,这就一连发出好几声嚎叫,雄狼的声音在林间盘旋,阵阵扩散传远。洛萝立刻明白过来小一的意思。 比起文庄两国的人,蛮族显然更加懂野兽,懂它们的声音,懂它们的习性,懂它们的行为。洛萝和小一处的久了,自然也是懂一二的,小一平日里面鲜少会发出叫声,即便是嚎叫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响亮雄浑,但是那声音就一个意思,让洛萝过去陪它。 洛萝也因此猜测过几分,如果是在荒郊野外的话,狼的叫声是不是在召集同类的意思? 显然她是猜对了,那边的两个蛮族人嘀咕几声,一头成年公狼尚且不好对付,如果一会儿来了一群狼,那就更不好对付了。两人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这时候,听到声音的云岩也赶了回来。 见到洛萝面上不正常的潮红,云岩被吓了一大跳,不过他还没问呢,洛萝就先说了:“我没事,快走吧。” 这附近有没有狼她是不知道,那两个蛮族人到底退了多远,云岩比他们实力如何,她也不知道。眼看着离开小树林就能去到文国了,还不如先出去了再说。 可是云岩实在是不放心她得很,到底是顾亦的人呢,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这一会儿就发起烧来,要是生了别的什么病,出了事儿了,顾亦还不把自己生剥了吃了。 也就在他这种怪异的注视之下,洛萝硬是掐着手心,咬牙站了起来。她脸色还是极端不正常的红,目光也有些浑浊,可是她表情没一点动摇。 “刚才有蛮族来过这里,小一吓跑了他们,我没事,快离开这里。” 云岩愣了一会儿,或许是洛萝太过于镇定了,连他也摸不准这姑娘现在到底有没有事,也不要他扶着,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依然是抬着脸,身上端出来的沉静和高贵可是一点也没收敛。 云岩也免不了在心里赞叹几句,洛萝当真担的上傲骨贵女二字,这份傲气,又和云瑶的大不相同。 可是担心的心情也不会因为她周身气势就消散不见,云岩走上几步就看她一眼,生怕一个没注意,她就倒了下去。好在两人没走上太久,就遇上了干净的溪水,绵延的树林也仿佛能看到尽头了一般,无论是洛萝还是云岩都好好的松了口气。 云岩顿了一会儿,再不敢把洛萝安置在离得太远的地方,叮嘱着:“你站一下,别乱跑,我就在旁边溪流那里取点水。” 取水是一件事,让她歇一下也是另一个心思。这会洛萝的脸色白的不像话,云岩是再不敢再带着她往前面可劲儿赶路。云岩取水的溪流要下一个坡,不过离得很近,她即便是站在这里也能看见云岩的身影。 这时候,小一却扯了扯洛萝的衣摆。 想到刚才小一帮了大忙,自己连个表扬都还没给呢,洛萝立刻俯身摸摸它脑袋,小一却不依不饶的,又扯起她的袖子来。洛萝心里奇怪,试探着跟着小一扯自己的方向走了几步,小一立刻欢乐的摇摇尾巴,往那方向跑了一截路,又转身看着她。 洛萝看了看还在溪边的云岩,提醒自己,跟着小一走走,但是绝对不能离开太远。 小一既然扯着她衣角让她去,说明那边的东西定然不是什么坏的。她脚步更加虚浮了,晕眩的感觉再次袭了上来,好在小一并没走的太远,不过几步路,洛萝见着两块三丈高的山体伫立,颇有些一线天的意味,但是树木、藤蔓和杂草挡着了中间那条“线”,不仔细看看,还以为不过是是普通的小山坡。 中间的杂草俨然有被人动过的痕迹,除此外,洛萝还听见了熟悉的呢喃,以及窸窣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她愣了愣,猛地扒拉开挡住视线的杂草。 里面的人飞快的分了开来,两双视线齐齐的朝她投了过来。凌乱的衣衫、红肿的嘴唇、迷离的眼神,无一不彰显着刚才两人做了些什么。洛萝的脸又白了几分,身子摇了摇,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身子就软绵绵的落到了地上。 她最后一个念头大概是,不知羞耻。 病来如山倒,洛萝这一昏迷就是好几日,等她悠悠转醒的时候,已经不再在树林里面,她头顶不是蓝天,而是白色的幔帐,身下不是草地,而是柔软的床褥。 她的鼻端萦绕的是熟悉的清香,洛萝透过幔帐看了一眼,立刻看到桌边坐了个人,正垂首看着什么。 是顾亦。 她立刻放下心来,兴奋得要喊他。可转念一想,把孙蓉蓉推给顾亦是自己的主意,而且自己可是站着离开顾亦,却躺着到了这个地方,不说那个人会不会责备自己,就是自己也觉得忒不好意思面对顾亦。 眼看着顾亦似乎有了要站起来的趋势,她赶紧闭上眼睛,想着,等顾亦走了自己再悄悄“醒”过来。 可是她的美好打算没超过三息就被人打断了,顾亦拍拍她,在她身边坐下来,声音还是清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别装了,快起来吃点东西。” 这也能发现? 洛萝除了佩服就是佩服。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哼唧几声,缓缓翻了个身,然后揉揉眼睛,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底还是迷茫的。她做出一副刚刚醒过来的样子:“顾亦?这是哪儿?” 顾亦扶着她坐了起来,又将手上的粥递给她。洛萝以前最不喜欢吃这种没味道的东西,可是这近一个月的逃亡下来,哪怕是白粥,在她眼里也是人间美味了。见她乖乖的小口小口地吃了,顾亦才回答起她的问题来:“这里是文国荛城,先生也在这里。” 顾亦口中的先生自然是洛峥。 文庄两国进出必然会经过荛城,洛峥倒不是特意等在这里的,只是碰巧和他们遇上了,听说洛萝没什么大碍,洛峥心里实在是松了一大口气。他们只在这里停留一日,明日一早洛峥和李将军会带着援军攻入庄国。 顾亦只和她说了,洛峥在这里,洛峥和李将军要进入庄国,却没和她说带兵多少,为何此前文国龟缩不动,洛峥却能带兵支援庄国。洛萝晓得这里一个两个的,都是些有秘密有主意的人,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转了转眼睛,移开了话题,酸酸的:“那孙蓉蓉对你有意,那一日孤男寡女的,你们就没……” 她端着架子,一个劲儿地拿眼睛瞟着顾亦。顾亦先是愣了愣,片刻后,笑得意味深长:“萝儿要不要检查检查?” 洛萝说着“怎么检查”说着“不行”说着“会传染你的”,可是那双手,怎么都忍不住,搂上了顾亦的脖子。等再分开时,已是微微喘息着,面红耳赤,又心动不已。 在傍晚的时候,洛峥可算是抽开身过来看望了下她,自然是一番数落和叮嘱,若是往日听了洛峥的数落,洛萝就该不高兴了,可是如今从那数落里听到的全是担忧,难得的乖乖的一句话都没反驳,甚至还连连点头,表示自己以后会听话。 洛峥没见过这么听话的女儿呢,临走时还忍不住多看了顾亦几眼。他就不懂了,同样都是把洛萝宠上天了,怎么自己就宠出来的宝贝就刁蛮任性,顾亦就宠出来的就乖巧可爱呢。 他绝对不承认,在这方面自己输给了自己的徒弟。 洛峥前脚刚走,云瑶后脚就进来了。不得不说,在看到她和文冬青亲吻之后的洛萝,所表现出的晕倒这种反应再次给了她一点希望。 顾亦看了看洛萝,似乎在问她,想不想见这个人。洛萝点了点头,顾亦又替她掖了掖被子,转身走出去,将空间留给她二人。 该说云瑶是打不死的小强好,还是屡败屡战百折不挠好呢? 可惜洛萝不想再和她玩下去了。 第65章 45.56.51.24| 和几位将军商讨处理完事情,天色已经有点暗了。文冬青在门口伫立了一会儿,面上茫然慌乱,似乎是不知道该去向哪个地方,最后,他还是攥了攥手,往洛萝的院子走了过去。 他也和云瑶一样,将洛萝晕倒的缘故,寄希望于自己和云瑶的接吻之上。 他宁可洛萝哭着骂他打他,宁可洛萝醋意大发,宁可洛萝为了他伤心至极,也不愿意两件事之间毫无关联。 可是他又记得洛萝晕过去前的最后那一眼,目光里面有嘲弄、有嫌恶,可是偏偏没有纠缠,没有愤怒。那平静的眸子好像在表达着,她只是讨厌他们的行为,却对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的想法。 文冬青期待着,又担忧着,一路到了洛萝院子,却在院子里面看到不太愿意看到的人——顾亦。 顾亦坐在院中的石桌边,见他过来,那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来,文冬青很快就听到了屋里传来的声音,那是属于云瑶的声音。他愣了一会儿,想要离开,又听见顾亦的声音:“四皇子既然来了,不妨坐坐。” 到了文国,到了他自己的地方,自然不用再装下去。 文冬青僵了僵身子,到底还是坐在了顾亦的对面。 棋盘上纹线纵横,黑白子敛息对峙。 顾亦倒上了一杯茶递给他,依然还带了笑意,不晓得是在笑些什么,可是顾亦一句话也没说,仿佛是故意的,让院子沉浸在幽寂之中,也让他听着屋子里面的交谈声。 云瑶清冷的面孔上难得的出现了羞怯,她一向都是淡定的,可是这时候,她好像紧张得连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她咬着嘴唇,怯怯道:“萝儿……你好些没?” 洛萝看了看她,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心里是止不住的失望。曾经她敬佩的云瑶,是强大而温柔的,运筹帷幄,睿智冷静,可是现在的云瑶,含羞带怯,仿佛受了委屈和惊吓的模样,看起来和很久很久以前的她有什么区别。 洛萝的反应非常的冷淡,没有表现出一点点她期待的样子来,甚至还异常冷静地和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是过来看望我的,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吧。” 即便如此,云瑶还是从洛萝的神色中捕捉到了那一点点轻视。好像是天生的公主,她就应该高高在上俯视着别人,好像她云瑶就应该是她的婢子一般。 云瑶顿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道:“萝儿,那日,我和文公子他……” 她话刚起了一个头,洛萝就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她印象里面,顾亦也是喜欢露出这种眼神来的,仿佛洞穿了一切。云瑶下意识的顿了顿,却听见洛萝不紧不慢的声音:“你是不是想说,你和他是无意搂抱在一起,无意肌肤相亲德的?你是不是想说,一切都是我误会了?” 倒不是洛萝未卜先知,实在是因为,云瑶给她的话本子里面都是这个套路。以前她看的时候就在想了,这天下大抵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事情,怎么可能存在那么多心甘情愿的误会。 那日的事情,原本就是她计划里面的一部分,她想要拴牢文冬青,显然这就不是什么意外了。 云瑶白着脸,时已至此,显然,她和洛萝之间的友情是走到了尽头。也就是说,她的计划破产了一个,另一个也岌岌可危。云瑶现在不太想面对着洛萝了,好像是从潜意识里面抗拒着洛萝接下来的话。 云瑶还是艰难的说了起来:“萝儿,文公子他,是个很好的人。” 洛萝笑了笑,对这番评价不置一词,问道:“云瑶,你不用和我说这些,我一点也不关心。” 云瑶抿了抿嘴,像是没听到洛萝的话一样,叹道:“萝儿,文公子他、他心里是有你的……你又何必这般置气。”她这段话,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了,不知道是想欺骗欺骗洛萝,还是想欺骗欺骗她自己。 现在这个结局,或许对于所有人来说,有悲、有喜,可是对于她来说,却像是致命。 到了这时候,云瑶甚至有些埋怨起系统来。如果没有系统存在的话,她又怎么会这么狼狈。 云瑶却忘了,早在很久之前,系统就给过她很多次善意的提醒了。 洛萝撑着腮,大概是想了点什么,好半天,才慢吞吞的说了起来:“云瑶,我本来是觉得你很厉害,我非常佩服你。可是现在,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云家女儿本来性格卑弱,且大字不识几个,但是自打你那年溺水以后,不光性格大变了个样,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也就算了,你还懂得药理,我不信一个不受宠爱的女子能偷偷学那么多技艺。” 云瑶忽然退了一步,瞪大了眼睛。不对劲?她怎么可能会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会有人追究这种事情? 洛萝看着她的动作,好像看明白她心中所想了一般,又道:“我真正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从你想方设法的撮合我和文冬青之后。普普通通的撮合也就算了,可是偏偏你要写话本子给我看,那话本子飞檐和飞飞看了,只说一般,可是我却像是入魔了一样喜欢着你写的东西,甚至还加以模仿。这本来就很奇怪了,更何况,你写的东西,还全是我和文冬青之间发生的事,还全是尚未发生即将发生的事情,但凡是你在话本子里面写到的剧情,过个一两天就定然会发生。”洛萝盯着她的眼睛,“一个人能神通广大成这个样子,我可是不信的,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会提前预知我的行动?” 云瑶有些慌了。 她特意把故事改编了不少,非常隐晦地描写出来,还故意在商城里面兑换了‘入戏’用在洛萝身上,为什么洛萝会发现这种秘密?她清楚到什么程度了? “萝儿,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洛萝笑得甜甜的,还像是以前憧憬她的那个小妹妹:“云姐姐,您写的东西,我还留着呢。” 云瑶沉静了一会儿。好在她留了一手,那墨是她从商城里面兑换的,过一段时间,自然会消失,她倒是不怕洛萝把所谓的证据拿出来,到时候,肯定已经是一张张白纸了。 云瑶在观察洛萝的时候,洛萝也在观察着她。眼看着云瑶那张脸由粉转红又变白,再然后,慢慢的冷静下来,对于她说的话,本来还有些慌张,可是接下来又显得有恃无恐。 洛萝就更加失望了。 也许云瑶,并不像是她想象中那么聪明?再一想,以前种种更像是虚张声势,有所倚仗的卖弄。也许她俩并不是棋逢对手。 “我最近一直在想,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洛萝歪了歪头,有点失去了耐心,“以前我对顾亦有心思的时候,你想方设法的拆散我和顾亦,或许能用你喜欢顾亦来解释。可是后来我和文冬青一清二白,你却卯足了劲儿要撮合我和他,偏偏你自己也和文冬青纠缠不清,甚至还发生了前几天的事……云瑶,我想了想,你的目的,或许根本不是顾亦和文冬青,你的目的是在我吧?” 顾亦放下最后一颗棋子,微微一笑:“承让。” 文冬青面色差到了极致,不仅仅是因为棋局的输败,更是因为屋里的对话一字不漏的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不得不说,早前他确实是在云瑶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云瑶的背景底细被他调查了个一干二净,至少在他收集到的信息里面,云瑶并没有在溺水前偷偷学过琴棋书画一类,将此归为天赋实在是有些勉强。 溺水前和溺水后,完全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孤魂野鬼借尸还魂,巫术妖术惑乱人心,这一类的想法并不是没有过,可是都被他对云瑶的一腔热忱给打消了。 若说对洛萝的喜欢是实打实的,那么,对云瑶的喜欢更像是不真实的、像是做梦一样,就算有的时候的怦然心动,也像是收到了命令一样的心动着。 洛萝用很平淡的语气表达了对他的感情——没有感情。那洛萝之前对他表现出来的好感算什么?就想她刚才所说的那样,也是被云瑶“引导迷惑”了? 对于文冬青来说,更多的是难堪。一个对他表现出好感的,实际是被蛊惑行动,心里对他丁点心思都没有。一个他表现出好感的,甚至好不容易得手的,却对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有种被耍的团团转的感觉,更有种被人当枪使的感觉。当然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对象都是云瑶一个人。文冬青心头不由得火起。 “那你呢?”他盯着顾亦,“你就没有对云瑶恍惚过?” 他用“恍惚”两个字,想将对云瑶的感情抹了去。见顾亦点了点头,爽爽快快地回答了:“自然有的。”他抿了抿嘴,“可惜对象不是萝儿。” 因为对象不是洛萝,所以即便有被强制迷惑的时候,也断然不会心动。 文冬青留了一点茶在杯底,人已经离开了院子。他走得很急,像是要把这里听到的遇到的事情,甩得远远的。那边的云瑶,却实在抵不住洛萝一双清明的眸子,在意识里面打开了兑换系统。 “兑换,催眠权限一次。” “兑换成功,扣除两百点积分,玩家云瑶,剩余二十七点积分。” 第66章 45.56.51.24| 系统里面兑换的催眠权限,使用范围是有限制的。不能对人物进行感情方面的催眠,以及任何和主线剧情有关的催眠。而且这种催眠还需要视使用者能力而定,比如说云瑶如果对洛萝进行一些小的暗示,那么成功几率会很大,如果进行更大更深层次的催眠,那么失败的几率就会很大了。 云瑶忽然的怔住,一动不动的模样,让洛萝有些奇怪,疑惑地看了她一会儿。她可不希望云瑶在她屋里出什么事情,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便要赶人走。 不想,云瑶却忽然抬起头来,仿佛水做的眸子里面发出魅惑人的光芒,光影间涟漪晃动,一圈又一圈。看着那双美丽到摄人心魄的眸子,洛萝像是失去意识了一般,原本清亮的眸子失去了原本的光采,木然的好似一个傀儡。 云瑶这时已经有了破釜沉舟的意思,想要对她做的催眠实在是太多了,可是最后,云瑶只是折中选了个不上不下的催眠。这种催眠做下来成功的几率也是一半一半的,云瑶在赌。 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看着洛萝,贴近了她,小声而又缓慢地耳语道:“把你对我所说的疑点全部忘掉,今晚我俩谈得很愉快,而非撕破脸皮不欢而散。” 这句话,她说了三遍,一个字一个字的,都确保洛萝听得一清二楚。 说完这些话之后,眼睛里面的光芒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云瑶心脏飞快地跳动起来,生怕乱动一下催眠就会失败一般。她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次的催眠上面了。过了一会儿,只有她自己能看见,有一道光亮注入了洛萝的额心,这是催眠成功的意思。 云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接受了暗示的洛萝已经沉沉睡了过去,云瑶也飞快地从她的房间离了开去。好在整个院子里面并没有其他人,云瑶不过堪堪看了一圈,朝院子外面走去,这才一迈出去呢,就见着顾亦过了来。 “萝儿怎么样了?” 顾亦的笑容清俊又温和。以往攻略别的世界的时候,饶是她存了一颗真心古井无波,主线相关的男角还是一个接一个的围绕在她的身边,有了那些男角的青眼,她虐起玛丽苏来更是爽利。她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的。 云瑶有时候不禁在想,若是这次世界,她最开始攻略的是顾亦,事情会不会好转许多?一步错,步步错。一开始的时候,她全部重心都在洛萝身上,只顾着怎么欺负洛萝,怎么放长线钓大鱼,想着之后的三年学武,洛萝不会出面打扰,有的是时间和顾亦刷好感度…… 可惜世界上和商城里面,都没有交做后悔药的东西。 云瑶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死死攥着。 承认吧,她就是不爽极了这种没有男角围绕她的世界,她对洛萝莫名的恨意更是一半来源于嫉妒,一半来源于自卑。 她就是端得再怎么清高,可是眸光还是忍不住暗了一暗,轻声道:“方才和萝儿聊得愉快,这会儿,她已经睡着了。” 聊得愉快?顾亦对这句话可不大赞成,却也没有反驳,面上也没有丁点破绽,仿佛真的什么也不知情的模样。顾亦点了点头:“我去看看她。” 许是因着公主极受宠爱,虽不能掌权,但是一世荣华富贵,连带自己的生母都能多得几分皇上的青睐。更何况每每皇子出生,皇上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因此文国皇室整个呈阴盛阳衰的样子。 这后宫中大部分人都是安分的,不过求个以后能保自个儿的保障。偏偏几位皇子的母妃各个都是野心家。 先不说幼年时因着体弱夭折的五皇子。这皇后所出的大皇子,也是太子,前些年在秋狩上遇到意外,硬是没救过来,就这样去了。这意外出得太凑巧,其余人俱是对心狠手辣的二皇子怀疑甚多,可到底苦于手上没证据。至于三皇子,人是聪明到了极致,偏偏因着一场大病,腿给废了,这不管他再怎么聪明绝顶,也做不成皇帝了。于是剩下来的只有二皇子和四皇子。 二皇子俨然是对皇位势在必得,对其余人都是赶尽杀绝的态度。剩下来的这位四皇子就极其碍眼了。再之后的事情,多是宫廷秘闻,百姓不晓得过程如何,只知道如今老皇帝鲜少露面,四皇子生死不明,二皇子乱了朝堂,内忧外患,整个文国的气氛并不比庄国好多少。 也幸好,这二皇子想着先下手为强,可是手上权力并不集中,折腾许久,也没敢真对老皇帝怎么样。 洛氏一族手上掌了不少兵权,是二皇子万万不敢动的人,可也收买不了,气得二皇子骂过几次“看着是四肢发达头脑愚笨的人,实际精得跟狐狸似的。”谁也不知道皇上现在怎么样子,所以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一群人赶回京城,自然是兵分两路。四皇子带了云瑶和孙蓉蓉,由洛家抽出一队精兵护送回京,顾亦和洛萝二人扮作寻常旅人,走水路去往京城。 洛萝对文国一切都是新奇的,顾亦自然也爱护有加。不过相比他两人,那边几人显然就不太好过了。 云瑶在洛萝和顾亦这里受了气,又不能撒到文冬青身上,以前还有洛萝当拉仇恨的那个人,可惜洛萝不在之后,她对孙蓉蓉的恶感就逐渐显露了出来,孙蓉蓉小白花的技能修到了顶点,没说上几句就能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偏偏文冬青这一路一个盟友都没有,对云瑶和孙蓉蓉各自怀疑,显然也脱离了以往有余裕的范畴。 三个人各自戒备,又各怀心思。好在谁也没得逞,一路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快到了京城的时候,云瑶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因着她的催眠,洛萝对她暂时会维持一段时间的好感,但是这好感肯定不会维持太久,她得在好感消失之前快些想个办法,这次直接来硬的,让洛萝翻不了身才好。 顾亦迄今为止,依然是洛峥的弟子。既然是洛峥的得意徒弟,送洛峥的女儿来这个地方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除了模样丰俊,惹眼了些,看起来似乎没别的什么优势了。 倒是洛萝,既然是洛家放在手心里宠着的小女儿,自然是早早笼络了才好。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洛氏一族不动如山,收买不得,这二皇子便也将心思打在了洛萝身上,说是办了个香社,请京城贵女参加,饶是洛萝才刚刚抵达呢,也收了帖子。 顾亦打宫中回来,洛萝就将这个事说给他听了。一面还气道:“这两兄弟都是不安好心,自己没能耐,偏拿女人来做文章,你说可气不可气?” 顾亦笑了笑,看着她手中的帖子,似乎想到点什么,也不回答,弯腰啄了啄她耳珠,惹得洛萝身上一个激灵。 以前她还能无所顾忌的对着顾亦耍赖撒娇,每次都让顾亦头疼不已,如今顾亦也是找到了她的弱点,只消亲上一亲她,保管就乖了。 顾亦道:“你这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可别叫有心人听了去。”现在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见顾亦往小厅走去,她也赶紧跟了过去:“你见到皇上了么?” 顾亦点了点头:“被软禁了,周围全是二皇子养的精英,能进去见上一面已是不容易。” 洛萝自然明白是什么个情况,自然又是担心又是心疼他,追着他问:“皇上信你么?” 洛萝是二皇子想要费心思拉拢的人,文冬青也被二皇子监视起来,连带着身边万能的云瑶。瞧这样子,二皇子暂时还不算注意顾亦,有的事,也就只能顾亦铤而走险的去做了。 “信。”顾亦顿了一下,“也不信。”见洛萝似懂非懂的模样,道,“他现在是只能信我,等事情一成,怕就不大愿意信我了。”都是人精,都知道怎么取眼前最好的路走。顾亦身份特殊,打小生活的环境也特殊,对着的又是千古帝王,不被怀疑那才是假的。 顾亦给她把茶满上,道:“皇上定然会给我出点难题,消了他心里的疑虑的。” 这个难题大概会是什么样子,顾亦也想到了,他对自个儿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就是担心洛萝不好受。顾亦轻轻握了她的手,还不打算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她,又瞧一眼她手中的帖子:“这我回来时就听四皇子说了这香社,他和云姑娘也都收到了帖子。” 洛萝心思动了一动:“那孙蓉蓉呢?” 早些时候,顾亦就同她说了孙蓉蓉瞧着不像是个普通的农家女。也和云瑶一般,一开始把目标放到她身上,挑了文冬青和顾亦的矛盾,这后来一计不成,就干脆把自个儿给献上去了。顾亦和文冬青既然已经达成了协议扶持他,自不能放文冬青处在危险之中,洛萝也是晓得这个的,所以后来陪着演了那么一出戏。 只是如今庄国毁得不成样子,孙蓉蓉来历不可查,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身子骨还没洛萝的好,实在叫人生不出怀疑她的心思。 “孙姑娘为谁效力这事还不知道。”顾亦垂下眸子,“等香社时自然就该露出尾巴了。”他又看看洛萝,“那日我会再进宫一次,我会早些回来,你在香社上别信任何人的话,仔细着些。” 第67章 45.56.51.24| 数丈外的阁楼上有人拖了茶杯,慢慢摸索着杯身,一双眼眸却盯了不远处的一众女眷,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那张脸同文冬青有几分相似,不过眸子更细了些,脸颊更瘦了些,鼻子微微向下勾着,即便也是俊美的主,可看起来着实有些阴冷了。 那人看了一会儿,视线好像定格了一般,眯起眼睛:“洛家女,就是穿了青色烟笼裙的那个?” 身边的人看了一眼,立刻回答道:“正是她。” 他弯了弯嘴角,也不说别的话,视线就黏在了洛萝身上。都说四皇子身边跟着的女人国色天香妙不可言,可他瞧着,只觉得那女孩姿容的确是姣好无双,但是又有种奇怪的别扭感。如今瞧见洛萝那就知道对那女人所感觉到的别扭是从哪里来了。 洛家女看来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眉目都是极黑的,偏偏皮肤白的和雪一般,这一黑一白间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她今日的大半不浓不淡,身着青色的裙子,要将她比作新柳,可她偏偏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间傲气和贵气浑然天成,没有新柳那分柔弱温和,她更像是翠竹,更像是苍松,一身都是气势。 要说起来这两人有什么不同,那大概就是洛萝的气势撑得起容貌,容貌也能驾驭得起周身气势。偏偏云瑶端了张恍若九天仙女的脸,身上所透露出来的种种,却有点小家子气了。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洛萝,又问道:“你觉得,洛家女比云姑娘,如何?” 那人想了想,小心翼翼道:“洛姑娘雍容,云姑娘智慧。” “智慧?”他似是品味了这个词一会儿,嗤笑一声,“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他说着,站起身来,往外面走去,“洛家女?哼,有心上人又如何?”那细长的眸子似乎微微睨了一睨,跟在后面的人立刻心神领会,也不再跟着一道,待他离开好一会儿,才从阁楼出了去。 洛萝这会儿正和云瑶坐在一块儿,她依稀记得,前些日子她晕倒之后,云瑶来找她叨了一点儿知心话,少了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气氛倒也还好。只是洛萝心里还是别扭得很,像是有团对她不满的黑气一直在身体里面乱窜,很轻易地就能勾起她对云瑶的负面情绪。 云瑶这次又学到了一点,就是决计不要和洛萝说感情上面的事,不管是她的还是自己的,都当成不知道的样子。 云瑶看着三五聚在一起,有意无意朝自己这边看过来的女眷们,笑道:“虽说是香社,可是听说宫宴之后,还有一场马球呢,我记得萝儿你最喜欢马球了不是?” 洛萝是真爱玩那个,打起不少兴趣来:“倒是有意思。” 云瑶又道:“听说是男儿一场,女儿一场,我惯来不会那个,萝儿你倒是可以试试。” 洛萝点了点头,玩的事她倒是不会拒绝的。 两人凑在一块,沉默居多,不过偶尔云瑶来搭上一两句话,还算是悠闲。没过上一会儿,忽然女眷中轰动几分,一众人都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见得两位年轻俊秀的男子踱了进来,云瑶又凑上来小声说了句:“那一位便是二皇子了。” 四皇子洛萝是认得的,云瑶说的就是她不认得的那位。两人看起来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可某些特质又截然不同。一个温润,一个阴冷;一个狠得迂回,一个毒得直接。 文冬青很快朝她们看了过来,点了点头算是致意,洛萝没理他,云瑶对他微微一笑。二皇子环视一圈,那视线不过很普通地从她们身上滑过去,像是压根没把这里的人放在眼里一般。 今日玩的是组香,组香的玩法和香料俱是从扶桑一带流传过来的,文国人爱卖弄风骚,但凡命里带了贵字的,对这东西都是会学一学的。 云瑶是个聪明的,是个会玩的,这是这里还有另一个野蛮的庄国女呢,更何况乃是武夫和商人家里出来的人。便是文冬青也猜测着,洛萝一贯是个不学无术的主,不知道尴不尴尬。 这些看笑话的、不屑的、担忧的目光,洛萝不是傻的,自然是察觉到了,她微微一挑眉,倒是有些高兴了。不晓得别人眼中的笑话忽然一跃变成了佳话,这些人又该做何感想。 洛萝对大多数东西都是三分钟热度,那也仅限于“有好感”的事物,可是真的打心尖尖都喜欢的东西她都是会钻研个透彻的。等人奉了香上来后,洛萝不过是用手在鼻尖处微微扇了一扇,就很快将香炉递给了旁边,然后飞快的在纸上做下了记录。 组香的玩法也不难。先是挑选五种香木,每种香木各备五包,一共二十五包。然后将二十五包香木打乱,再从中任取五包。一次以香炉熏一包香,让香客轮流闻赏。等五包香都赏完之后,香客便在纸上画出香纹便可。譬如说第一二次焚的香一样,就将香纹连起来,不相同的,就从中断开。 二皇子一直有意无意的看着洛萝。 远了看是气势凌人,近了看又觉得一双眸子里含了漫漫星光,笑起来的时候,光影里微微漾起圈涟漪,流金照人,别有一番韵味。一举一动更是颇有大家风范,着实是叫人满意。 他一边细细品味着,一边打着算盘。 二皇子看着洛萝的时候,文冬青也看着她,便是他惯来是个看得通透的主,这时候也有种丢了璞玉的感觉,心底冒出来点悔意,又觉得酸得疼。 待五局品完,洛萝在纸上端端正正画了个浮舟的香纹。等周围人都记录好香纹之后,那宫女看了一圈,在洛萝面前站了定,微微一福身子,笑道:“还是洛姑娘全猜对了。” 这话一出来,在座自然是惊讶一片,洛萝倒是淡定得很,不过勾了勾嘴角,洋洋得意的模样转瞬即逝。 这就让二皇子嘴边笑意更深了些。 不过正如文国女想不到野蛮的庄国女擅长香道一般,洛萝也想不到,柔弱的文国女会在马球场上狠狠地赢了自己一把。这场上一片美人儿,各个戎装骏马,英姿飒爽格外潇洒。 云瑶看着洛萝惊讶的样子,也是吃惊的:“萝儿擅长马球,怎的输了?” 文冬青拍拍她的手,笑道:“这些女孩子都是宫里养出来专门玩马球观看娱乐的,个个身手不凡,萝儿输的不意外,可也不凄惨。” 洛萝愣了一会儿,对身边还骑在马上的女孩子们笑了笑:“你们真厉害,我心服口服。” 那些女孩也笑嘻嘻的:“洛姑娘也是个厉害的。” 洛萝下了场,就要往供女眷休息的偏殿那边走去,宫里给一群女子指了房间,洛萝非常动得激烈了些,这会儿就想着赶紧回去换身衣服,这戎装穿起来可真是厚实,哪里有洛家自产的布料穿着轻透舒服。 那头云瑶已经走了过来。 云瑶自诩聪明,有些手段不是不知道,只是惯来被男角儿和系统惯得习惯了顺风顺水,也就觉得自己是只凭智商就能赢了别人的人。这次着实是窝火了些,就是以前看不上的下三滥路子,也开始在脑子里面冒了出来。 云瑶还安慰自己,自己本来是本有这些想法的,都怪孙蓉蓉手段太低劣。 “萝儿,瞧你热的。”云瑶皱了皱眉,仿佛是觉得这副样子很不舒服似的,用绢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道,“女眷院子后面就有个供女眷用的浴池,你不若去打整打整。” 云瑶等着就是这个时机。看洛萝的样子,对她再信任不了几天了,光是今日,她就已经察觉到了洛萝看她的时候流露出来的动摇和怀疑。再不出手,就该晚了。 即便是用烂了的手段,只要还能用,那就是好的。 云瑶虽然半句话没有多说,可是脸上隐隐有些嫌弃,这让洛萝颇有些不悦。 见到洛萝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云瑶咬咬牙,再次召唤来系统。 “开启圣母光环。” 系统沉默一会儿,像是已经对云瑶产生了不信任,确认道:“你的圣母光环仅剩下最后一次使用机会,确定要现在使用吗?” “确定。” 云瑶拉着洛萝的手:“你害怕不成?不若我替你把着风,可好?去是不去?”这话先是激将,再是软化,最后来个逼问,再搭上让人亲切又信赖的圣母光环,对于对自己有好感的人,还从来没失败过。 洛萝果然怔了一会儿:“也好,去吧。” 云瑶所谓的帮她把风,也不过是口头上说了一说,就是洛萝不放她走,她也有自个儿的办法。这才陪着洛萝走了一段路呢,听到圣母光环的使用时间开始倒数,云瑶又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一番洛萝:“萝儿,你莫不是打算一会儿出来还穿着这一身,尽是汗。” 云瑶想了想,一推她:“你先过去,我去替你把衣服带过来,要不了多长时间,不用害怕。” 她说完这句话,系统那边的倒数正好数到了零,洛萝也在同一时候点了点头。 云瑶这回可不光是要败了洛萝的名声,还想着趁拿洛萝衣服的时候,去翻翻洛家的家章。有句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的往洛萝身上盯着呢,又互相忌惮着,洛家管事儿的都去战场上了,太老爷就偷偷将家章给了洛萝。 这家章轻巧玲珑,就在洛萝的香袋里边搁着。 前世若非文冬青和洛萝走得近,她也猜不到这小块看似是香木的东西,里面居然暗藏玄机。 等云瑶拐过弯不见了身影,洛萝才顿住脚。 云瑶的圣母光环确实是能对对她有好感的人使用,可是这有好感的人里面,并不包括洛萝。洛萝那日和云瑶说了不少,云瑶以为她二人是掏心掏肺的说完了,却不想洛萝的话只说了一半一半,她被催眠忘掉的,也不过只有那一半。 剩下的这一半,也足够洛萝怀疑云瑶厌恶云瑶。 眼见着女眷们出来一些,有些人离场要走,有些人还在场内看第二场马球,有些人则驻足和洛萝攀谈一二,将军之女自然是得拉拢拉拢的,洛萝也乐得和这些人说说话,拉个助力,省得到时候云瑶泼脏水。 再过上一会儿,马球彻底结束,方才和云瑶一起比赛的姑娘们也出了来,都说比赛能促进友谊,这些马球少女颇为直爽,对洛萝也还算善意,洛萝赶紧和方才说着话的人道了个别,跟着那几位姑娘往院子走去,路上又对马球交流一个,洛萝玩的那一套也是独特,自然各自佩服对方。 洛萝心里也在盘算。怎么说都得先把自个儿的东西拿回来,现在云瑶不在的全程,自己身边都有不少人,她可不怕有的人乱说什么。 她这个打算还真是决定对了,这才刚回院子呢,就在指给自己的屋外听到了声响,有位马球姑娘性子憨直,见洛萝露出害怕的神色来,一边招呼着其他几个人,一边小声商量着“该不是遭贼了吧?咱们捉住他!”,这就猛地将门推了开。 门推开的一瞬间,洛萝那灵敏的鼻子就闻到一阵香味,极淡,和沉香味道差不太多,混在香炉里面。连洛萝这个品香识香的人,不仔细分辨都闻不出来,更莫说别人。 屋里狼藉一片,两具白花花的身体就在房间交缠着,画面实在有些污秽不堪。 里面的人愣住,外面的人也跟着愣住了。不等别人清醒过来,有反应快的姑娘已经尖叫了起来,这里是个清静之地,声音格外突兀,又恰逢香社结束宴席散场之时,这一声,就将更多的人给引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偷鸡不成蚀把米? 第68章 17.56.3| 这里聚着的一众女眷,当中不少都是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家的姑娘,那男人就是想发火想灭口,也无可奈何,偏偏爱看热闹的人永远不嫌多,这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连文冬青也凑了过来:“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待见到云瑶□□着身子一身青紫,再看看和她纠缠在一起的男人,文冬青表情就像是吞了苍蝇一般,分不清到底是震怒还是恼羞,可饶是他对云瑶呵护有加,对她的感情却不过如此,不消片刻,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凤目微微一挑,噙了点笑意,趋于冰冷,好像损失掉的并不是心爱的人,而是一枚普普通通的棋子。 洛萝偷偷瞄上几眼,将文冬青的眼神尽收眼底,心里也是有几分发寒。前些时候还是亲□□人,如今不消一息时间就成了他眼中的牺牲品,她不同情云瑶,可也不同情文冬青,即便现在不少人眼中,是文冬青被戴了一顶绿帽子。 一行看热闹的人这时候可郁闷了,这光景真是走不得留不得,走了怕追究,留了怕治罪。好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还有个四皇子,一大群子倒是没几个赶紧抽身离开的。 云瑶迟缓地穿着衣服,大脑一片空白,眼眶红得不得了,身子更像是筛糠一般抖动着。文冬青的反应她不是没看到,云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上一世,文冬青在舍弃洛萝的时候,也是相同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云瑶一点也想不明白。现在处在这种尴尬境地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洛萝吗?! 她经历无数世界,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更何况方才那些人,那鄙视的、恶心的、了然的目光全都像是一根根刺,扎得她直直疼到了骨子里。她的自尊全被人放在脚下踩着了,这比扒了她的皮还要难受! 云瑶颤巍巍的,召唤来了系统。这会儿她也憋不住了,哪里还顾得上用意识交流,恨不得将系统嚼碎了吃掉,恨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边二皇子已经穿上了衣衫,又端得衣冠禽兽斯文败类的样子,给云瑶若有似无的一瞥。云瑶不知道看着什么地方,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并没看他,二皇子这就觉得有趣起来了。 仿佛是不想面对她一般,系统过了好一会儿才出现,云瑶颤抖着,又问了一次:“为什么不告诉我?”以前每次遇到危险的时候,系统都会提前给她发出警告。可是这一次,因为没有系统的警告,所以她毫无察觉地走了进去,所以她没有做一丁点提防。 系统和云瑶一起走过了这么多个世界,是比谁都清楚,云瑶失败在什么地方。云瑶将自己上一世的记忆,还有原著的剧情奉为圣旨,所以她可以很好的把握先机,但是,一旦剧情发生改变,走向她把握不到的地方,她就茫然不知所措。在以前的世界里面,有重要的男角色爱慕于她,就是剧情改变了,那些人也可以想法子让事情往好的方向走。 偏偏这个世界不一样,这个世界里面所有的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遇到问题之后,不会再像别的世界那样有问题之后还会继续往原著剧情靠拢。 这个世界是个起点,从这里开始,游戏才是真的拉开了序幕,也就是说,这里是个门槛,在这里所有的玩家都有一个重生机会,如果还是不懂变通按照以前的方式来攻略,这样的人注定会被淘汰。 系统是没有感情的存在,云瑶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玩家,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也不是唯一的那个。而且这个玩家算不上聪明,偏偏还迷失在游戏里面,站在了和游戏对立的立场—— 良久,系统总算是发出了声音,那只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机械般的、冰冷的。 云瑶为着那声音,忽然一个激灵。系统在她意识里面已经远去了,不管云瑶怎么呼唤,系统都不再出现。云瑶明白那个意思,系统这是失望了,她已经被系统放弃了。 云瑶忽然害怕起来。 没有系统、没有帮手,她该怎么在这个世界上攻略下去?!还是乖乖的等待结局之后返回游戏大厅,接受那些惩罚。云瑶越想越怕,脸也是越来越白。 而且,那样的失望,云瑶不止从系统那里得到过,刚才二皇子的目光里面未尝没有失望,那是在失望她也不过如此。文冬青的眼里也有失望,那是在失望白白让二皇子捡了便宜。洛萝同样在失望着,为她的愚昧蠢笨而失望。 没有了原来的倚仗,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可事到如今,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废物。 云瑶快步走了出去,手足冰冷,眼神却是炽热,强烈的恨意在那双眼眸里面翻滚着。她不能就这样罢休了,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她该把这些人都踩在脚下才对! 云瑶那点歹毒刚刚酝酿出来,想要发难,可是洛萝声音比她更快:“云瑶,你特意打发我一个人去院子后面的浴池,你还借口替我拿东西来我屋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出戏么?” 洛萝一句话,将云瑶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自己也把关系撇了七八成走。 不想,云瑶的脸更白了。 一旁的文冬青却忽然阴沉下来,目光定定的落在云瑶身上,可以冻结成冰。换作以前,他可能会感谢云瑶把这个人送到自己面前来,可是现在,云瑶这番做法就是在找死,这是要把大家都拖下水的行为啊! 文冬青嘴角一弯,那笑容却没有一点善意。云瑶不住地摇着头,眼泪要掉不掉的,楚楚可怜。文冬青就更是失望了,他看上的那个云瑶,冷静睿智温婉,哪里是现在这个蠢货。 江山,美人。 文冬青从来都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瞧着他二人这个样子,洛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合计着这位云姐姐是再次算计到自己头上了。洛萝也免不了的恨着呢,若是曾经尚且信任着云瑶的洛萝,是不是就这样活该被人算计了? 若仅仅是为着曾经自己的耍赖任性而报复,这手段,是不是也太过狠辣了一些。 偏偏二皇子也眯起眼:“本宫倒是想看看,云姑娘究竟是用了些什么手段。” 这一句话,就变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有人不信那又如何,他是君,别人是臣,那也不得不信。 二皇子武功不弱,方才未曾察觉到屋里有第三个人存在,云瑶却像在质问着其他的人。今日这事,本来轮不到云瑶头上,便宜不了她的,可是云瑶就像是算计好了似的,先是支开了洛萝,再然后摸到了洛萝的房间来。 二皇子担心的是,自己的算计被别人知晓了,而且不止云瑶一个人。不如说,云瑶这样子,像是在和某人联手做什么,但是那人舍弃了云瑶,而且想借云遥的手坑算自己一把。 关键是,他完全不知道云瑶背后那个人是谁,那个人知道了多少,那个人武功到底有多高深? 宫里出现这种事情不算是什么稀奇事,很快就有宫人过来,不晓得是谁算计了谁,带头的看了眼二皇子,二皇子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放心走了进去,颇有些经验的将屋里细细检查了一圈,然后两个太监端了香炉出来,又有人将香炉打开,指了那条整整齐齐还没飞散的香灰,还还未燃尽的香道:“是香被人动了手脚。这香是新香,想来焚了不过两刻。” 洛萝睚眦必报着呢,提了一嘴:“方才香社上,云姐姐的縂角,可真是精彩。” “縂角”也是组香里面的香纹,和浮舟非常相似,这也意味着,当时的云瑶,离全对只有一步之遥。 那一步,是云瑶特意让的,她是喜欢出风头,喜欢别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可是她也晓得任务要紧,当前最重要的是别让洛萝产生敌意。 香社里面拿了第二的人,却闻不出房间里面的香有什么异状。若非是蒙出来的的第二,那就是明知道香里的味道不对,却假装自己不知道。 云瑶恨得目光里面一片血红,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香道什么的,她就算懂个皮毛,又哪里分辨的出来,她总不能说是剧情设定的吧? “哦?”二皇子翘起嘴角,看着云瑶,忒有些意味深长,顺带还看了看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还敢活着回来的皇弟,“云姑娘前些时候还和四皇弟走得亲近,如今竟然赶着送上本宫的门来?” 他这是两个一起骂了。云瑶不自爱,文冬青无能留不住人。 文冬青到底还愿意给云瑶留点面子,这口气算是忍了,却也算在了云瑶身上。 四周鄙夷更是强烈。 云瑶有点站不住脚,愈发想念起上一世做皇后的时候,整个宫里,文冬青只宠自己一个人,谁敢和她作对?就是唯一一个敢蹦跶的洛萝,最后还不是在天牢里被秽气缠了身,死得凄凉。那时候的她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把这些人踩死在脚下。 可是现在呢。 一个没有背景无依无靠的庄国女子,即便晓得她是清白的,别人也不介意把罪名安在她身上。她压根就是百口莫辩。她是真不知道香的事情,可是两刻时间正好是她在洛萝的房间里面的时间,这香除了是她引的,别无他人。 而且,她不是辩驳不了,而是根本不能辩驳。 云瑶想到了很多,全都是来自于别人的恶意。却一点也没想到,若是没有这一茬,即便知道洛萝是清白的,她也要给洛萝安个罪名上去,牵连的还是整个洛家。即便知道洛萝是清白的,她还是打包将洛萝送给了文冬青。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自己的结局,谋算皇室,必死无疑。这样也好——到底比前世的洛萝死得干净,她还是赢了洛萝的。 哪知别人根本舍不得她死呢,她一死,怎么揪出她背后的人? 二皇子歪了歪嘴:“关进天牢,等候发落。” 云瑶的噩梦,这才是真的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里一长辈来成都看病,两长辈陪护。看病的那位要住院,另外两位就要在医院外面找房住。长辈要来一周时间,于是让作者君帮忙找房。 医院在某热景点旁边,本来找房就不容易,还开了几个条件:靠近医院和景区。环境要好。价格不许超过200/天。要两居室。要有洗衣机和灶台。 还特别“善良”地和作者君说:“这几天你就只负责找个房就可以了。”说得好容易啊_(:3」∠)_ 所以这几天都在外面跑房子的事情,今天总算是搞定了这个,明天要去医院跟着陪护。 以上。 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没能准时更新。找房的地方离作者君家比较远,地铁四十几分钟,再步行半个多小时,回家差不多已经是个废人了。除了找房还要去医院折腾病房的问题,折腾医生的问题…… 作者君最近差不多是条咸鱼了。 第69章 17.56.3| 顾亦回来的时候,夜幕早已沉沉地垂了下来。洛萝特意留了菜,又让丫鬟热了好几次,等顾亦进门的时候,菜还热气腾腾的呢。 洛萝正揉着眼睛,有些发困。见到顾亦进来,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来盈盈笑了起来:“才叫人把菜摆上桌来,你就回来了,真是巧。” 顾亦看了一眼,心里通透。那个“巧”可是一点儿也不巧。他怜爱地揉了揉她的发,一双如同浓墨一般的眸子里面埋了后怕和担忧:“我听说香社上出了点事……”顾亦哪里不知道那些事是冲着洛萝来的。就是再不喜云瑶,这会儿也是庆幸的。幸好云瑶自个儿搬起了石头,洛萝才能脱身这般顺畅,也亏得这位搬起石头的人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若是她没有心存歹念,哪里又能巧合落得这个结局。 见洛萝那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神情有些恹恹的,顾亦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敛了去,拉着她坐下来,挑了筷子菜放进她碗里,笑道:“我回来时瞧见个有意思的事情,里面的人你还认识。” “有意思的?”洛萝看着他,果然换了副表情了,“什么事?什么人?” 顾亦也不卖她关子:“我看见孙姑娘了。” “孙蓉蓉?”洛萝反应过来,“她怎的了?” “她一个人,一身黑衣服,神色慌张行色匆匆,你说她怎么了?” 顾亦又给她挑了点菜。洛萝埋头吃上几口,心里细细想着,越想越是惊讶。孙蓉蓉不是跟在文冬青身边的么,真如顾亦所说的话,那就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就是洛萝再怎么不愿意,还是把孙蓉蓉和下午的事情联系了起来。 她皱起眉来:“孙蓉蓉在跑路?难不成有什么人要找她算什么账?” 云瑶的事情,洛萝只觉得恶心到了极致,也没细想。谁知道云瑶心里是不是藏了什么龌蹉,二皇子的事情她究竟是不是故意的。毕竟一个香社上大出风头的人,闻不出香里有问题,实在是一件说不通的事情。可是,倘若云瑶是被陷害的,陷害她的人会不会是孙蓉蓉呢,不……或者说,陷害自己的人,是不是孙蓉蓉也是其中之一? 洛萝抿了抿嘴,她的表情越来越和顾亦相似:“孙蓉蓉,是二皇子的人?” “怕是了。”顾亦应了一声,许久未曾体会过的戾气在心底悄悄翻滚着。二皇子想要笼络洛萝,最快的方式就是得到洛萝,孙蓉蓉想了个馊主意,却没得逞。 再想想曾经,孙蓉蓉在逃亡时第一个想下手的也是洛萝。 洛萝是什么人?洛将军之女,一群人当中的纽扣,可以说整一行人都和洛萝有点扯不远的关系,更何况还是文、顾两人心仪的对象。不得不说,孙蓉蓉很会观察人,她很快就体会到了几人中间微妙的感情,也明白论起在野外的优势,顾亦是比文冬青大上不知道多少。能借顾亦的手除掉文冬青就更好了。 可惜她善于观察人,却没有一颗聪明的脑袋,就是玩起来的手段也是拙劣的。顾亦还真是对文冬青产生过动摇,却不是因为洛萝,因为顾亦觉得文冬青有些蠢。 最后一次陷害洛萝,也就是泉眼子的事情,因为洛萝爽约,孙蓉蓉那边却是时间不等人,不得不自己上阵,也多了亲近文冬青的机会,只是,即便如此,在顾亦和洛萝刻意的干预之下,她还是没能得逞。 孙蓉蓉是以文冬青的女人的身份回来文国的。她却是个忠于二皇子的人,所以,她现在要尽快用行动向二皇子表达自己的用处和忠诚。 只可惜—— 这个行动失败了。 不过失败了,还损了二皇子的羽毛。再不逃命,她就是个彻底的蠢货了。 看洛萝恍然大悟后又嫌弃地频频摇头的样子,顾亦忍了忍,没将最后那点事告诉她。当时的孙蓉蓉发现了顾亦,并且哭着向他求救,那样子再是凄惨不过,可是顾亦不过扫了她一眼,淡淡道:“你陷害萝儿的时候,就该知道,我非但不会帮你,还会帮着将你推进火坑。” 孙蓉蓉一连说了好几个“不”,许是想要反驳,见顾亦垂着的脸隐于夜幕之中,那点辩驳就吞了回去。其中冰冷让她毫不怀疑顾亦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她甚至觉得,顾亦或许……更像亲手杀掉她。 孙蓉蓉吓得差点跌下去,手脚并用的往后面退去,连哭都不敢了。转身就朝小破巷子里面跑去,想着左拐右拐地,总能将那些人甩掉。 顾亦没告诉她,那巷子不管怎么拐,最后都是死路,那巷子里面有乞丐、有穷凶恶极的汉子、有窑子,唯独不会有能帮到她的人。 一边是地狱,另一边还是地狱。 这后面,洛萝就保持了世家女的良好习惯,食不言,直到撤了桌子,才挠挠顾亦掌心,凑过来:“那事情你们可都商量好了?” “是。”顾亦伸手在她面前摊开,见他手上的东西,洛萝愣了一会儿,一喜,“皇上给你了?” 顾亦笑了笑:“除了信我,他也别无办法了,他的任何消息,压根就传不出去,便是传出去了,那些人除了乱来,也想不出来好法子。” 他忽然伸手揽过洛萝,垂首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 如今的洛萝早和初见时不大一样,她依然刁蛮,依然任性,可是她也有了顾虑和迟疑。看了一会儿,他俯身在她额上吻了一吻。那片黑暗翻涌得更加厉害,不知道是在气自己没守住她的天真无邪,还是庆幸她的成长和心思。最后,顾亦还是忍不住,将吻印在她的唇上,比曾经所有的都要疯狂,尽情的朝她索取着。洛萝身子发软,只能任他抱着,从唇上传来的厮磨让她浑身发麻。 顾亦承认,听见香社上的事情时,自己第一次怕了。 每次吻到最后,难受的都是他自己。顾亦生怕自己忍不住,就是结束后也不敢看她,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道:“这件事拖得越久,被发现的可能性越高。我们两日后便会动手。” 洛萝脸上还发着烫,轻轻“嗯”了声:“我信你。” 二皇子尚在做着千秋大业的美梦,文冬青便率人汹汹涌入宫中,他带的人全是精悍强势,个个都是好手,二皇子养了那么久的人,也不是盖的,不比四皇子的人弱上多少。两边缠斗许久,还是文冬青占了上风,可也折损严重。文冬青手上的剑也没留情,杀掉不知道多少人,脸上身上全是鲜红的血迹,一点一点的,可算是逼近了二皇子。 可是二皇子依然一脸平静,没露出一点顾忌和害怕,那双细长的眸子里甚至还有点失望和鄙夷,等文冬青凑近时,站在大殿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道:“四皇弟这是做什么?莫不是要发动宫变,谋权篡位?” 脚边、四周全是躺着的尸首,自己人的,敌人的。 文冬青也同样冷冷的。两张相似的脸上挂着的都是相同的表情,一个毒辣一个狠厉,也都一样的高傲而自信。 “发动宫变的人可不是我,谋权篡位的人也不是我。”文冬青冷笑了声,缓缓抚摸着手上的剑,“父皇呢?” “父皇身体不好,自然在休养,怎么?”他讽刺地弯了弯嘴角,“你莫不是要为着你肮脏的猜测而血洗了整个皇宫?” 文冬青笑了笑:“肮脏这词,究竟是说谁,你我心里自然是清楚的,是不是,二皇兄?” 二皇子也笑了笑,回过神,又缓缓的坐了下去,看着外面还是拼杀的人群:“老四,你的处心积虑躲了这么久,培养起来的势力,就是这个样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文冬青摇摇头:“可是我赢了。” 二皇子看着他,双目沉沉:“你不该这么自信的,老四。” 他话音方才落下,外面又是一阵震天的喊声,仿佛整个皇宫都为之撼动几分,显然那人数是极其可观的,比起文冬青带领的铁骑,更像是潮水一般的涌了进来,所到之处草木皆摧,很快就蔓延上来,寸寸逼近,文冬青的人手以疯狂的速度被摧毁着。 这场宫变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早在文冬青出现在文国的时候,二皇子就知道他二人之间定然会有一场战争。 文冬青和洛家的关系微妙,根本不知道洛家有没有被他收买。而且洛家谨慎得很,叫他一点把柄都抓不住,气恼不已。即便如此,二皇子还是觊觎又忌惮着洛家手上的势力,皇帝老头早有心思让洛家出兵援助庄国,他便将这个心思坐实了。既然暂时驯服不了,不辨敌我又舍不得这块肥肉,不如早早打发了走,让他们插手不了宫里的事情。 如今见了文冬青带来的人,二皇子也算是明白了,洛家果然已经投诚四皇子。 只可惜,洛家要对付的是更为强悍的蛮族,压根抽不出更多的精兵给文冬青所用,这一支兵也算是强悍,到底人数有限,白白折损了去。 他却不一样。 折损掉投诚的御林军,现在杀进来的,才是他真正的势力。 第70章 云瑶奄奄一息地躺在肮脏地上,破烂的囚服上满是血污。那日起到现在受到的折磨,让她身体动也动不了。 二皇子想要知道她背后的神秘人是谁,偏偏又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软磨威胁了几天,没能问出来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就把逼供犯人的那一套给上了上来。 ——不过现在的云瑶本来就和犯人没什么两样了。 可是云瑶怎么敢把所有事情说出来,若真是说出她不属于这个时代,她背后不是什么神秘人,而是某种力量,那她受到的折磨定然不会因此而减轻,反而会愈来愈可怕。 对于古代人来说,这可是巫术或者妖术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在这个地方就算被折磨到死了,也不是现实的世界,她何必为了书里面的虚幻世界,而失去更多现实里面的东西呢。暴露出系统,那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比受折磨、比死亡可怕得多。 云瑶蜷缩着身子,想到了上一世的洛萝。 即便犯下的是弑君之罪,被打入天牢之后,洛萝也没受到一丁点身体上的折磨。云瑶曾几番试图暗示狱卒,可是文冬青却帮着洛萝挡了下来,甚至还做了杀鸡儆猴的事情来警告其他狱卒。 所以洛萝就算是秽气入体了,就算是病入膏肓了,也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身傲骨铮铮。 但是现在的云瑶在天牢里面被折磨了这么久,没有任何人关照过她,她哪里有洛萝的待遇,云瑶心里是一万个不服气的,最后还是把这些不服气全部归于了女主光环和玛丽苏光环上面去。她只是个女配角,哪里能有女主的待遇呢。 云瑶苦笑了下。 从前几日开始,针对她的拷问和折磨忽然停了下来,云瑶成日提心吊胆的,最后终于迎来了一个人——不是想要知道秘密的二皇子,不是曾经对她产生莫大兴趣的文冬青。 是洛萝。 她看着那张艳丽十足,又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气愤和嫉恨就一点一点的蔓延上来,她全身血液里面奔腾着的,都是对洛萝产生的怨毒,她也想让洛萝受到她所受的屈辱,她也想让洛萝屈辱地躺在这个地方,然后她高高在上地看着她。 云瑶忘了,上一世的时候,洛萝虽然没有受到身体上的虐待,一颗全然献给了文冬青的心,却被他二人成日踩在脚下,把洛萝的自尊当成笑话。洛萝入狱之后,时不时来关照一下她,来刺激一下她的人,可不就是她云瑶。 “你来看我笑话的?” 云瑶用尽了力气,一点一点的挤出来这句毫不客气的话。 她支离破碎的声音让洛萝微微皱了一皱眉,隔了那层铁栏,躺在地上的云瑶像是被切割成了一块一块的,洛萝虽然不同情她,心里到底有点不舒服,给身边陪着的狱卒抬了抬下巴,那狱卒以前听上面说过云瑶是个可怕又古怪的女人,支吾一下:“这……” 洛萝晓得他犹豫,淡淡道:“没关系的。” 狱卒可算是拿出钥匙替她把门打了开去。 云瑶看着洛萝走了进来,站在她身边,低头俯视着她。自故事中期开始,就一点一点的崩坏,后面的剧情改变实在是有些大,她也不确定现在一切剧情都能回归她的掌控之中。可是,既然洛萝能够出现在这个地方,那就是说明…… 云瑶也看着她。 她的目中有恨有毒,可洛萝的目光依然清澈干净,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对上她的时候坦坦荡荡。 云瑶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学她那样勾起一个高傲的笑容,可惜她方动了一动,就扯上了伤口,疼得一抽一抽的,本来的笑容也变成了呲牙咧嘴。 云瑶很快压下了表情,洛萝也并没有因为她方才那个扭曲的笑容而露出轻蔑或是同情的目光,她依然是冷冷的。云瑶却受不了这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移开目光:“你现在是皇妃,还是郡王妃?”云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屑一顾,似乎对于洛萝勾三搭四的行为很是不齿。 洛萝可算是笑了笑,本就足够明艳的脸庞因为这个笑容更是倾动人心。 “云瑶,我一直有个猜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若我说给你听听?”洛萝沉沉的看着她,云瑶没什么反应,洛萝也并不想听到她的任何反应,接着说了起来,“我曾经一度十分崇敬你,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世上最为大气冷静聪慧的女人,可是,最近我发现我的‘以为’只能是‘以为而已。” 云瑶的手指动了一动,将脸背了过去,似乎不想看到洛萝一样。 洛萝对她的态度没什么介意:“你似乎并不想听我说话,所以我也就长话短说了。云瑶,我以前以为你的聪明是真的,什么都可以在你的掌控之中。可是后来我发现,所谓的你的掌控,倒不如说是曾经有段时间,你能够预见未来,或者说,你经历过相同的事。可是后来,你变得越来越烦躁和愚蠢,像是很多事情都出乎了你的意料,所以,我猜你的能力大概不是预见未来,而是你经历过相同的事情。而且,在你曾经经历过的事情里面,我极有可能是你的对立面,所以你一直对我抱着恶意。” 云瑶心中忽然大骇。 在她眼里,但凡是个女主,都应该是傻白甜的,而且,就算是有什么聪明人,大概也猜不到这个地步,这可是古人呀!她甚至有点害怕起来,除了这些,洛萝还猜到了什么呢?会不会猜到系统的存在呢? “没有任何人、任何关系会是一成不变的,你既然有过宝贵的经历,有着别人都想不到的好点子,为什么不发展出来一条自己的路呢,为什么一定要拘于爱恨情仇、儿女情长之间呢?我以为应该是大气的你,眼界却小到了让我吃惊的地步。你真是让我失望。”洛萝确实是失望的,云瑶如果把她的主意用到该用的地方的话,现在可能早就把她踩到了脚下,可是她偏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 洛萝想了想,认真道:“你曾经告诉我,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女人,叫做绿茶妹,可是你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太子殿下的宠爱,一边又盯着顾亦不放,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和你嘴里的绿茶妹很像么。” 这话好像是踩到了云瑶的痛脚,云瑶身子真了一震,看向她,目眦欲裂,云瑶恨声道:“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你不就是个玛丽苏,一个绿茶婊么!你真是让我恶心!你除了会以色事人、卖弄才艺,还会做些什么?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 这话说出来之后,云瑶一张脸是气得通红了,可是洛萝面上更失望了。洛萝沉沉看了她半天,直起身子,摇了摇头,这就要走。 云瑶冷笑:“怎么?被我说中了,所以落荒而逃?” 洛萝看也不看她,吩咐狱卒将门关好,这才面无表情的回了声:“你要真的能有理有据的说我一顿,我或许还乐意和你多斗一会儿嘴。可是,和泼妇斗嘴,就太掉身价了。”她顿了一下,又道,“那日,我醒来的那日,晚上和你说完话之后,我莫名忘了不少事情,甚至连记忆都发生了改变,若非是顾亦和二皇子都同我说了相同的话,我也是不相信的。云瑶……你该不是,会什么妖术罢?” 洛萝再没理会身后云瑶的骂咧不休,云瑶已经不再是她的对手了。 可是云瑶却在怨毒中阵阵发着冷,那是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冷意。 以色事人、卖弄才艺、周旋于文冬青和顾亦之间……云瑶抖了抖身子,一个猜测在脑海中形成,她越想越是害怕。在以前许许多多的世界里面,她都是完美无缺的,借用着别人的记忆,或者是书里的大纲,展现出自己的优势,用赚取的积分将容貌点数点到最高级,自然能够引得一大群男人围在自己身边,她理所当然的享用着那些暧昧和殷勤。 ——这样的她,不就是她讨厌的玛丽苏么。 而这个系统的宗旨是:虐玛丽苏。 云瑶缓缓闭上眼睛,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成为了系统的敌人,而以虐她展开活动的人又是谁呢?文冬青?顾亦?还是洛萝? 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宫变突然爆发,二皇子苦心经营了许久的势力,在一日之内被人瓦解,投诚二皇子的大臣或是被重则治罪处死,轻则罢免官职,一时之间整个朝堂人心惶惶,生怕曾经和二皇子之间有什么牵扯,叫人拿了把柄。 也是顺理成章的,朝堂上换下的人,都用文冬青经营的人才给顶替了。 其中也有知道点□□的人,晓得那日文冬青用一小队精兵拖住时间,引蛇出洞。顾亦却带了人围剿了二皇子布在京城内外的势力,再一举杀入皇宫,打了二皇子个措手不及。胜负扭转了好几次,也许二皇子到死都没有想到,他以为无依无靠没有半分势力的顾亦,背后的靠山除了一个洛家,竟然还有一个皇上。 那是为了文国屈死在蛮族的清瑞长公主,之子。 顾亦的地位,论说是与皇子齐平,因着皇上对清瑞长公主的敬佩,保不准,顾亦会比一向不得皇帝心的几位皇子更为受宠。 以郡为号封为王。郡、王双位加身,贵不可言,可见皇上之用心。 时入仲秋,到了晚上便觉寒气逼人。洛萝往手心呵着气,回了屋子,见她这般,飞檐赶紧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 飞檐早就是孤儿一个,在洛萝遣散奴仆的时候,飞檐是第一个表明共同进退的忠心的。就是被洛萝强行赶走,也没离洛府太远,还是被顾亦发现,在□□前些日子,让悬云山庄的师弟给带了来文国。 那师弟到了文国之后,瞧见安全了,再将飞檐托给一群江湖艺人,走走停停数日,正巧遇上宫变前后,被关在京城外几日后,等她入了京,才晓得洛萝心仪的顾亦如今已经成了文国唯一一个郡王。 飞檐也是顺理成章的回了洛府,回了洛萝身边。 等洛萝坐了下来,飞檐替她梳理着头发,一边小声道:“大小姐,顾公——郡王前些时候来了府上,可是小姐您不在,郡王等了一会儿,便回去了。” 飞檐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改不了顾公子这个称呼。 洛萝拿着梳妆台上的簪子发了会儿怔,还是放了下去,摇摇头:“算了,不去了。” 说的自然是不去顾亦的王府了。飞檐瞧见那簪子眼熟不已,此前拜水盛会上顾亦给洛萝买的,便是逃到文国来,洛萝也没忘将这两只簪子偷偷带过来。又见洛萝神色晦暗,不由得小心劝了句:“郡王明日就要动身去蛮族那边了,这一去不知道多久,大小姐你当真不去?” 洛萝怎么能不知道,她心里也是想顾亦想的不得了,但是她向来拎得清:“我若是去见他了,他哪里还能安心对付蛮族,待他回来,有的是时候见面。” 虽说顾亦是清瑞长公主之子,可到底也有蛮族的血脉,皇上即便宠爱至极,也不敢拿自己的江山来赌。顾亦如今取来这位置,也是有条件的。 其一便是退敌蛮族,让臣子心服口服。 其二便是双位加身,一世荣华安宁,手上却不能握权。 顾亦成为郡王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洛府提了亲。都晓得手握重兵的洛氏一族小女,如今是郡王的准王妃,倘若给了郡王实权和封地,这加一起权力能与君主比肩,不得不防。 这退蛮族变成了直接攻打蛮族老窝,就是顾亦自己提出来的了,皇上沉默上许久,竟然允了。 洛萝怎么不明白顾亦所想,怕是连握权一说,顾亦都有插过脚。皇上心疼血脉,又怎么可能不给他实权,代价想来便是削弱洛家。可是光有位没有权的丈夫又太无能了些,洛萝势必会受到嘲弄,所以顾亦得证明,他不是不能握权,而是不想。 从头到尾,顾亦都是不想让她委屈。 第71章 洛峥不愧为昔日洛家中的虎将,一路所向披靡,直直将蛮族逼到了青门关附近,文庄两国联军士气大增,恨不能立马将蛮族杀个一干二净。那边的蛮族也是不服气,跳着脚的想要掰回一城,没想到这节骨眼又接到消息说,庄国带兵攻入了他们的土地。 他们生活的地方大抵是草原一带的地方,人人骁勇善战,打起仗来也和规规矩矩的硬碰硬不大一样,偏偏带兵的人像是对他们的习性和战术无比了解一般,将他们的士兵强势压制得像是砧板上待人切割的鱼肉一般,蛮族人也是难得的体会到了中原国家百姓那恐惧的心情,不晓得杀进来的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晓得他们以后会怎么样? 如今抢不了百姓的东西,后方粮草供应由减缓减少逐渐变成了切断,蛮族的入侵者们就更加慌张难安了。 这边的好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文国,文景帝正和文冬青在对弈呢,听到消息自然是心情大好,一连说了好几声“赏”,摸了摸胡子,坐下身来的时候嘴都还咧着呢,又看了一眼文冬青:“朕寻思着,给洛峥封个威武大将军的封号。”洛峥是文冬青劝说回来的人,也是“四皇子派”,皇上心里亮堂着呢。 见文冬青只是淡淡笑着,可是嘴边噙着的怎么都像是几分苦涩。这可不是对待支持者的态度,文景帝叹了口气:“那洛峥的女儿洛大小姐,是个机灵懂事的,朕原本还寻思着将她指了给你。” 只可惜有缘无分,郡王抢先上门讨了一纸婚约。他就是再想帮他儿子,也不能做棒打鸳鸯落人口舌的昏君。 这棋局最后还是文冬青输了。 等他回了去,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里面,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抽出架子上的画卷,一幅一幅的展开,上面的人或是含情脉脉,或是冷漠决绝,全是关于他和洛萝的,倒也能构成个故事了。 故事的开头都是一样的,他为了得到洛峥的扶持,几番明示暗示无果后,将主意打到了洛萝身上。洛萝果然一引诱就上钩,将一颗心全部捧到他面前供他采撷或是踩踏。偏偏他选的是踩踏。 故事的后面就不大一样了,洛萝至始至终都是爱他的,便是恨着他的时候,那并存着的也是浓烈的爱意。他却深爱着云瑶,纵容着云瑶对洛萝的欺辱和陷害,最后,洛氏家破人亡,洛萝也病死在天牢之中。 那些存在在他脑海深处的画面实在是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怀疑这些事情是不是都确实发生过。倘若他真是画中的男人,洛萝会舍弃他,那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他虽然能想明白,至今却也没法面对。 文冬青抚摸着画里的少女,目光发了直。 过了一盏茶时间,可算是有人敲了敲门,进了来,小声道:“太子殿下,云姑娘……没了。” 文冬青的手顿了顿,黑眸中一时汹涌,那张脸也是喜怒不辨。许久,他又垂下了头,继续看着手中的画,淡淡应了声:“知道了,退下吧。” 那神情,分明像是对待一个无关紧要人士的。 文国京城新办了个书院,书院是洛家和郡王一同办下来的,面向平民,男女均可在书院念书。因着洛家和郡王的名声,里面的夫子请的又是知名的贤士,书院打一开始就红火的不得了。 最近朝内出现一些关于“贪官”的流言,不知道从何而起也不知道指的是谁,但苗头既然指向了朝廷,今上文恒帝文冬青自然是重视的,这一查,还真是牵扯出不少丑事来,文恒帝震怒,下令彻查。 因着这事儿,顾亦这个闲人也变得忙了起来。这个郡王实在是好用,遇到动乱了能打打仗,遇到政事了又能出出主意,还都是些好主意。总而言之,这文恒帝就三天两头的让顾亦往宫里跑。 正逢洛萝身子重,又颇想念家里人,便和顾亦商量着,回洛家住上几日。 这日洛萝想要透透气,由飞檐陪了出门逛逛。见洛萝神色恹恹,飞檐便有些不服气道:“郡王不能握权,出了事却总是他出力,这也太过分了。” 话是这么说,飞檐也明白,文恒帝对自家小姐有点不明不白的心思,以前又被顾亦欺负得狠了,如今握了权,正赶上洛萝怀胎,这就阴阳怪气的公报私仇起来。 不过顾亦那性子瞧着是风轻云淡,真对上文恒帝了,却是半点亏也不会吃的,智商的碾压往往是让人很拙计的。 洛萝依然郁郁的,没搭话,这一走,却不自觉的往书院那边走了去。 好巧不巧的,就在书院见着了顾亦。正有一女弟子拿了书本问着顾亦什么,这点心思他如何不明白,面上隐隐有些不耐,倒也是很快抹了去,提点她一二,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抽身就走。 再说洛萝,打有了身子之后脾气愈发不好,瞧了这一幕,加上原本的情绪,心里立刻就被点燃了。撇开飞檐,后脚就气冲冲的跟着顾亦进了最里面的院子。 顾亦正写着什么东西,见她进来,立刻放了笔,要过来扶她:“萝儿,怎的到这里来了?”对上洛萝的时候,方才的冰冷不耐,哪里还能见得到半分? 洛萝也露出个奇怪的笑容来:“我出来透透气,见你过来,也就跟过来了。” 顾亦生怕她累着了,拉了椅子过来,又铺上个软垫,洛萝却不急着坐,往桌边凑了一凑,装模作样的看了一番,见宣纸上不过刚刚动笔写了两个半字,洛萝眼珠一转,忽然笑道:“瞧这青花瓶,定然是我爹放进来了。” 她伸手就要拿那瓶子,不过一息之后,就听哐当一声,瓶子倒在桌上,里面的水立刻涌了出来,不等人反应呢,宣纸就湿了一大半。 洛萝这才转过身,看向顾亦,扬着脸,目中不无得意。 顾亦怔了一会儿,回过神,心思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挑眉,慢慢逼近她:“你故意的?” 洛萝就是恃宠而骄的典型代表,现在也不怕他了:“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她也不忘了给顾亦递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敢对我怎么样? 她这样子,倒是让顾亦笑了笑,将手撑在她身子两侧,俊美的脸上不辨喜怒,他像是引诱她一般,又轻声问了她一遍:“你是故意的?” 洛萝被他整个禁锢住,四周全是他的气息,她也定定地原话回了他:“我就是故意的。” 话音方未落,顾亦便垂下头,欺负上了她。等洛萝红了脸,目光迷离的靠在他怀里喘息时,顾亦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摸了摸她头发,笑道:“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你是故意的,我便在想,怎么好好教训你一顿,如今想来,还是这等教训最让我舒服。” 洛萝脑子还迟钝着呢,一点一点消化起他的话来,方才才褪下去的那一点羞红,又猛地漫了上来。故意顾亦,她是故意的,她是顾亦的…… 打一开始,她就说了结局。 顾亦又垂首咬起她耳朵,洛萝身子微微发着抖,感受着他温热的吐息:“这身衣服真是好看。”青色的宫缎烟笼裙,他买的,四年前。便是逃亡时,也被她偷偷打包带了出来。 洛萝身子愈发软了,嘴巴却很硬:“你墙上那副画儿也不赖。”《春枝图》,她作的,两年前。竞拍会上天价买了幅偷懒的画,他还甘之如饴。 顾亦发着笑,也不继续逗她,对她的嘴硬,直接再次身体力行的教训上了。过了小半日,已经困得不行的飞檐可算是等来了两位主子。洛萝可是盛怒进去的,现在却羞得面红耳赤的,小手还被顾亦紧紧握着。洛萝没敢看飞檐的表情,只顾着往马车上走:“回去回去。” 飞檐愣了愣:“回哪儿去?” 洛萝没吭声,顾亦笑笑:“回郡王府。” 飞檐总算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电脑里面正播放着周三晚上十点开始的综艺节目《顾承远的深夜会议》,这一期节目主题是“被冠上国民称号的艺人们”。嘉宾里面有国民闺女、国民男神、国民老公、国民女神等等,光是一众的称号就已经亮瞎了别人的眼了。 主持人是偶像组合monster的队长,顾承远。顾承远能严肃能卖萌,撑得起场子逗得乐观众的主持风格深受大众喜爱,但凡是他主持的节目,收视率都极其可观,也因此,一周七天,每天都能在不同的综艺节目上看得见他。 饶是云瑶经历了无数的世界,看过无数的美男,也不得不承认,顾承远的形象气质在她见过人里面,永远是数一数二,一双微挑的精致杏眼,过分纤长的睫毛,看着人的时候眼睛好像能说话一般,更是给俊美的脸庞加分无数。台下怕是有三成观众都是为了顾承远而来。 还有三成观众,则是因为顾承远身边坐着的助理主持而来。 ——付以念。和顾承远同属于monster组合。高傲的贵族气质和可爱的软萌气质能够同时和谐的存在在她身上,让人觉得亲切又向往,这个人存在的本身就是奇迹。 最后的四成观众,才是老老实实为了其他五个人而来。 云瑶就是那五个人之一。 自云瑶借着系统兑换到了几个好剧本以来,名气渐渐响了点,她背后的团队也就打出了国民女神的旗号开始对她进行一系列的炒作,坐在顾承远对面,环视了一圈,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几分——这里坐着的几个“国民”嘉宾,大抵都是各自团队炒出来的,而全场唯一真的担得起“国民”二字的人,只有顾承远和付以念两人。 国民偶像。 一直以来,云瑶塑造的都是清纯、古典、自然美的形象。然而,在座的国民男神和她闹过绯闻,国民老公追求过她,国民儿子被她拉过关系借机上位……只因为她的形象塑造得好,到头来名气赚到了,黑名却是别人背的。 然而云瑶自己比谁都清楚,她的最终目标,就是对面的国民偶像顾承远。 她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了顾承远的节目,那是她在偏激愤懑了三年之后,第一次因为顾承远而绽开了笑容。她想要接近顾承远,疯狂地写过信、发过邮件、寄过礼物、又借着系统踏入了娱乐圈,一路爬上,总算是换来了好几次和顾承远接触的机会。 现在的云瑶非常安静,只是沉默的看着电视里面的自己。 在场的谁不想和monster搭上一点关系?节目进行了一会儿,轮到“国民学姐”上场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大方的表示自己会跳踢踏舞,并且请求付以念和自己一起跳一段。 付以念虽然唱歌好听,可是不会跳舞是出了名的,时常有人说她跳的是广播体操。顾承远就正好和她相反,顾承远跳舞好看的不得了,唱歌却总能让人笑出声。 付以念露出奇怪的表情来,良好的职业精神还是让她点了点头,笑起来,正想答应呢,旁边的顾承远却忽然拦下来:“怕你丢脸,我来试试吧。” 如果换做其它时候,顾承远肯定已经把付以念推出去,和众人一起看付以念笑话了,现在难得的阻止,让视频上方的弹幕一下子激动起来。 ——“以念宝宝拍戏脚受伤了,承远肯定舍不得让她跳舞呀!” ——“逗猫cp又发糖,这颗糖真甜。” ——“说好的不熟呢!承远os:以念只有我能欺负!” 云瑶很想关掉那些碍眼的弹幕,可是一双手就像是被固定住了,一动不动的。她眼睁睁的看着顾承远换上踢踏舞专用的鞋子,跳了几下刚才看到的舞步,很快做出苦恼的样子,将风头扔回给嘉宾,又成功逗得下面观众笑个不停。 等顾承远回到座位上,画面再切回来的时候,弹幕再一次疯了。 ——“看鞋子!以念换上了刚才承远拖下来的鞋!” ——“我天好甜!承远的洁癖对上以念永远都是无效的。” ——“有没有现场观众repo一下啊!当时发生了什么事啊!” 那点画面就慢慢从云瑶脑海中翻上来,那天工作人员给付以念准备的是八厘米的高跟鞋,那时看到付以念雪白的脸色,云瑶在心里偷乐呢。随后,在顾承远换踢踏舞鞋的时候,给付以念递了个眼神过去,摄像机一转,付以念就乖乖穿上了顾承远那双白色的休闲鞋。 那两人眉眼间的互动默契十足,云瑶当时恨得差不多想要把付以念杀掉一般。 云瑶终于忍不住,大口喘着气,关掉了视频,又恨恨地拿出手机,看了看微博。节目组的官博下,几乎全是monster的粉丝在吃糖。她随手点进一个挂着顾承远头像的微博,见到那位粉丝最新一条微博是“昨天有粉丝给以念的广播投稿说让承远给以念买座古堡住一住,被以念跑火车跑过去了。结果今天承远在广播上回了一句,减掉给以念买古堡的钱我差不多就是个穷人了。逗猫cp这两年怎么了,不卖不熟的设定了吗?每天都能把大家甜到牙疼,你们真的不是要结婚了吗[笑cry]” 云瑶只觉得一阵恶心。 付以念那高贵骄傲的样子,总是让她有意无意的想到洛萝,心里恨意更胜。 她心烦意乱地按了返回,继续看着评论。也有一些评论说到了云瑶的名字,可是十条里面有九条都说的是:“云瑶的团队能不能歇歇,铺天盖地的都是你家的炒作,你的名气压根跟不上你的版面,真是让人讨厌。” 云瑶气得索性将手机也扔在了地上。 她觉得闷得很,发生的都是不好的事情,是因为没有系统加持的缘故了吗,云瑶想去透透气,刚一站起来,就直直的摔了下去。这一摔,她愣了半天,绝望一点一点蔓延上来,她几乎是挣扎着摸到了桌上的镜子,看了一看,眼泪终于大滴大滴的掉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了。 她把自己锁在黑暗的屋子里面,靠着从姐姐那里骗到的钱,阴郁地生活了三年,每天都在怨天尤人、咒天骂地。爱上顾承远并且遇到系统之后,她将所有点数都兑换了美貌、气质、机遇,然后被星探发现签约,一切都顺理成章,她的生活走上了正轨,她尝到了甜头,便成了瘾。却被洛萝让她从天上摔回了地狱。 美貌、身材、金钱……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很久以前看《白夜行》的时候,里面所写的那句话一般,曾经拥有的东西被夺走,并不代表会回到原来没有那种东西的状态。 她和能被她吸血的姐姐断了关系,她现在又丑又胖的样子要怎么面对导演,还有一大笔违约金等着她…… 云瑶大脑已经彻底空白了去。 她还是那个小丑,却比以前更丑。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一直以来追文捧场的朋友们,这本书就到此为止了,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3= 最后娱乐圈的设定来源于基友@陆澜之 的新文,算是小联动了一下。 最后再次感谢。 如果各位觉得作者君的文还过得去,可以小收一下作者君的专栏,专注各种忠犬 新文依然是穿越文,预定会在下个月初开文,设定是生存类游戏,剧情为主感情为辅,感兴趣的话可以捧个场=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