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夏》 第1页 《解夏》作者:芥末奶糖【cp完结】 简介: 精英爹系攻vs命运多舛倒霉受 十六岁的时瑜被送到小县城时,体弱多病,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娇气,阮知秋看他哪哪不顺眼。但久而久之他竟觉得这个小病秧子还挺可爱的。 然而他口是心非,死活不肯承认喜欢时瑜。 那时的时瑜是阮知秋生命里的过客,被亲生父亲逼上绝路时,他故意说他不在乎阮知秋,然后不辞而别。 但是他明明喜欢的要死。 阮知秋发了疯似的找时瑜,可是那个在他心尖尖上的人,却像人间蒸发似的。 *再见时,阮知秋已是身价过亿的老闆,而时瑜却连生存都成问题。 阮知秋和时瑜签好协议,他给时瑜300万,让时瑜做自己的未婚夫。 不管怎样,先把老婆骗到手再说。 阮知秋手把手教时瑜谈恋爱,接吻同居领证一条,把时瑜拴在自己身边,生怕他又跑了。 「事已至此,先谈恋爱吧。」 可不可以给奶糖点一个收藏鸭~ 老婆最大、算是竹马、宠、往死里宠 第1章 我想和你结婚 午后日头很足,放眼望去,仿佛能在柏油马路上看见翻腾而来的滚滚热浪,时瑜的后背出了一层薄汗,于是在咖啡店里挑了一个避光的位置坐下。 「抱歉,我来晚了。」没过多久,一道低沉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从时瑜耳旁响起。 当对面的人摘下墨镜的时候,时瑜眼睛瞪大了几分,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 「好久不见。」阮知秋表情未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你想喝点什么?」他把菜单推到时瑜面前。 时瑜动作顿了顿,还是接过了,他装作一副认真研究要喝什么的模样,最后随意指在一行文字上,「就这个吧。」 这个点的咖啡厅里只有零散的几桌顾客,尽管店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但是时瑜的心情并没有很多。 如果要是知道自己的相亲对象是阮知秋,时瑜一定不会同意。 阮知秋找来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她,小声几句后!转身却双手交叠,目不转睛地看着时瑜。 「好久不见。」 时瑜一愣,随即眉眼低垂,轻声道:「是好久没见了。」 在淮临的回忆被时瑜封尘经年,如今见到阮知秋,回忆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纷至沓来。 回忆很美好,但是时瑜现在只想快点从阮知秋面前消失,要是有条地缝给他钻一钻也好。 尴尬地坐了许久,时瑜再也扛不住压力。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卫生间。」他深吸一口气,说罢便抓起手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他钻进了厕所间隔,坐在马桶盖子上,拨通了时瑾的电话。 「姐,你为什么没告诉我相亲对象是阮知秋?」 时瑾明显愣了一下,「你们认识吗?」 时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舔了下唇,轻声道:「他也是淮临一中的。」 「在我们学校,」他顿了顿:「挺出名的。」 时瑾在电话那头若有所思片刻:「原来如此,那还挺巧的。」 「不对啊,在淮临的时候,你们不是见过吗?」时瑜如梦初醒。 时瑾在电话那头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好像还真是的……」 「时间太久远,你不说我真忘了。」 姐弟俩陷入了短暂沉默,但是很快她话锋一转,笑道:「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旁边传来抽水声,时瑜有意压低了嗓音,继续道:「你怎么和阮知秋联繫上了?而且阮知秋他怎么看都不需要靠相亲找对象吧。」 「他的条件真的很好。」 时瑜闭了下眼,何止是条件好,整个北安的半边天都是阮家的,他几乎在北安的设计市场说一不二。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时瑾沉吟片刻,悠悠道:「是阮知秋主动来找我的。」 「虽然那个时候我没反应过来是他。」 「什么?」时瑜瞠目结舌。 时瑾和阮知秋是大学校友,大一的时候他们参加活动互留了联繫方式,虽然没联繫,但是也没删。 「上周我们出去散步的时候,我随手拍了一张合照放在朋友圈了,顺便给你徵婚,他看到后就来联繫我了。」 「本着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我就同意了。」时瑾顿了顿,轻声道:「也是了了咱妈的一桩心事吧。」 时瑜没有接话。 时瑾听到了他浅浅的,又有一点急促的唿吸声,紧张道:「你生气了吗?」 「没有。」 时瑾不知道他和阮知秋之间的弯弯绕绕,也不能埋怨她什么。 「这可是阮知秋啊!」时瑾突然有些激动,「当时上大学的时候,我听说追他的人不计其数。」 「只可惜他谁都没有答应,大三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时瑜挂了电话,洗了把冷水脸,但心思还是无法避免地乱了起来。 阮知秋为什么要主动地和自己相亲,时瑜根本想不明白。 * 「你的咖啡好了。」阮知秋合上了杂志,翘起二郎腿,端起面前的冰美式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 第2页 时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白t恤上沾了水渍,变成了透明色,隐约可见腹肌的形状。 「你要纸吗?」阮知秋状似无意地问道,但已经连抽三张纸塞到了时瑜的手里。 时瑜尴尬地道谢,潦草地擦了一下身上的水,把纸团丢进垃圾桶里,嗫喏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地问道:「阮知秋,时瑾的徵婚朋友圈,应该是闹着玩的。」 「所以......」 阮知秋轻笑一声,舒服地靠在椅子背上,双手手指交叉叠放在胸前,认真地注视着时瑜。 「所以什么?」 「我已经二十六了,有恋爱的想法也很正常。」他眉头挑了挑,「其实你只说对了一半,我不仅仅是来和你相亲的。 阮知秋凑近了些,唇角一弯:「我想和你结婚。」 时瑜的脑子轰得一下就炸开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和你结婚。」 「可是......可是,我们只见了一面啊。」 「只见了一面吗?」阮知秋垫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看着时瑜:「在淮临的三年你是一点不提啊。」 「你敢说,你在淮临没有喜欢过我吗?」 时瑜的嘴唇哆嗦了几下,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淡了下去。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语言表达能力,只能呆呆地瘫在椅子上。 「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的话,我希望有这个机会,让我们试着相处一段时间。」阮知秋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合同,「我不会平白无故让你吃亏。」 「这是恋爱合约,报酬是三百万。」 「如果我们能走到婚姻那一步,我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五十都归你所有。」阮知秋说得不疾不徐,仿佛三百万对他而言不过是银行卡上的一串数字罢了。 时瑜像是被雷噼中了一般,愣愣地坐着,不知所措。他打量着阮知秋那张俊朗的脸,严肃、理智且冷漠,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 「你让我缓缓。」时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无意识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 他一页页翻过合同,但是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见时瑜渐渐回过神来,阮知秋又将合同向时瑜面前推了推,「考虑好了吗?」 「横竖你都不亏。」 时瑜彻底懵了。 「你难道不差钱吗?」 时瑜颤抖地端起已经冷掉的咖啡,送至唇边,一口喝掉小半杯。 差,怎么不差。母亲还躺在病床上,他和时瑾读书都需要钱,有时候他一天打三份工钱都不够用。 「你认真的吗?」时瑜又问了一遍,「和我结婚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甚至还会惹上一堆烂事。」 「你说呢?」 时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阮知秋目光坚定中透着些温和,鼻樑高挺,唇线流畅,到了尾端微微上扬,记忆忽然和在淮临时光重叠。不知怎么的,时瑜突然把到了嘴边的质疑咽了回去。 时瑜最后从包里掏出笔,在落款处缓缓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他把合同递了回去。 过了几分钟,时瑜的手机震动了两下,他翻过来一看,主屏幕上赫然写着银行卡入帐300万的提示。时瑜惊得「噌」一下从桌子上站了起来,膝盖撞到了桌子边缘,没喝完的半杯咖啡洒在他的t恤上,可他顾不上清理,把手机亮在阮知秋面前。 「你......」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阮知秋拽开时瑜的手,替他擦净了桌面上的咖啡,又喊来服务员将茶具撤下。 「我车上有备用衣服,你去换一套吧。」 没等时瑜点头同意,阮知秋便出了店门,五分钟后,他小臂上搭着一件立领衬衫,递给了时瑜。 时瑜小心翼翼地接过,一熘烟跑进了厕所。 阮知秋很高,怎么说都有一米九,时瑜虽然也快到一米八了,但是由于骨架小,比例又好,蹲下时膝盖能过肩。他把阮知秋的衣服套在身上,衬衣下摆塞到牛仔裤里,对着镜子看了又看,但怎么看都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松垮垮的,不是很合身。 时瑜在地毯上蹭了蹭帆布鞋,又对着镜子打量一番,才走出洗手间。 「我送你回去吧。」阮知秋顺手接过了时瑜的脏衣服,然后塞到塑胶袋里,时瑜的脸颊又是一红。 「不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公司上班。」 「上班吗?」阮知秋装作疑惑地看着他,「可是时瑾说你还在上学。」 时瑜:...... 他最后还是跟着阮知秋上了车。他坐在副驾上,瞥了一眼方向盘,那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品牌,但外表一看就很贵。 说来也不奇怪。自打他们毕业之后,时瑜再见到阮知秋都是在一些金融类的报纸上,一副精英的模样,闪闪发光。想到这,他忍不住偷偷打量正在认真开着车的阮知秋。 侧眼看去,阮知秋的下颌线锋利,尽管有镜片遮挡,但依然不影响他优越的五官。 「你在看什么?」 时瑜一愣,愣愣道:「我在看你。」 「看我什么?」阮知秋的嘴角滑过一丝笑意,只有一瞬间,但是时瑜很确定他笑了。 「因为我好看,是吗?」阮知秋用舌尖抵了抵腮帮,笑意更浓。 时瑜:...... 时瑜闭上眼睛假寐。离开淮安后,他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常年失眠,已经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第3页 或许是阮知秋的出现给他潜意识里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他自己也没想到,他装睡装成了真睡,等他被阮知秋喊醒,车已经停到了他们家楼下,身上还盖着一件薄外套。 「抱歉。」时瑜有些慌张,他把衣服叠好放在座位上,目光低垂,双唇开合了几下,「那,再见?」 「再见。」 阮知秋没有离开,他看着时瑜的背影隐入昏暗的楼道,树影婆娑,把那条狭窄的沥青路遮得严严实实。 他盯着破旧的小区,目光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bug和错别字已修改! 第2章 你是老大 「姐,我回来了。」时瑜推开家门。 「好。」时瑾甩甩手上的水珠,「先吃饭吧。」 家里的气氛远没有电话里那般活络。桌上摆着两盘菜,色泽不错,时瑜吃了两口,但是食不知味。 「姐......」 「小鱼。」 两道低沉的声音同时响起,时瑜一愣,「你先说吧。」 「我刚刚去看妈妈了。」时瑾顿了顿,「医生说要尽快手术。」 她目光一暗,「但是你知道的,要很多钱。」 「可能要贷款吧。」 「姐。」时瑜放下筷子,轻声道:「刚刚阮知秋给了我三百万。」 时瑾:? 「多少?」时瑾的声音狠狠的抖了一下。 时瑜把手机推到她面前,低着头不说话。 时瑾捏了下拳头,凑近了看,那一长串数字倏地灼痛了她的眼睛。 「还回去。」她几乎咬牙切齿道。 「我和他签了协议。」时瑜抬眸,「所以,这三百万相当于是报酬。」 「你的意思是,你把自己卖了?」时瑾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时瑜,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时瑜别开目光,不敢看时瑾的眼睛,「我......」 「我就不该答应妈妈让你去相亲的。」时瑾痛苦地抓了把头髮,「去把钱还给人家,和阮知秋说清楚。」 时瑾看着时瑾憔悴的面容,喉头一哽,酸涩感瞬间占据了整个鼻腔,他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声音极小,带着浓浓地无奈和悲戚。 「那咱妈怎么办啊,我们的存款根本不够用啊。」他抹了把脸,指尖凉丝丝的,「总不能就眼睁睁地看着咱妈......」 时瑜的话还没说完,时瑾突然捂着脸痛哭起来,泪水从她的指缝里缓缓滑出,她哽咽着,不断地重复着对不起,声音沙哑,如落在地上的玻璃般,碎裂成渣。 时瑜走过去抱住时瑾,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时瑾的嵴背。 「姐,钱先拿着用好不好,把妈妈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他单膝跪在时瑾面前,抹去她脸上的湿痕,「这个钱就当是我找阮知秋借的,以后慢慢换就好。」 「研究生我先不读了。」时瑜顿了顿,轻声道:「我的面试通过了,后天就去报导,转正之后月薪有一万保底,我省着点用,加上平时接的画稿还有稿费,总能把这个窟窿填上。」 「姐,你安心读研,钱的事情你别担心。」 时瑾抬头,双眼红肿不堪,她拉过时瑜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攥在掌心,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自从他们的父亲撇下他们母子三人不管后,他们的妈妈受了刺激,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后来又出了一场车祸,如今更是强弩之末。 家里出事后,家里的亲戚也对姐弟俩避之不及,唯恐被缠上借钱。 时瑾和时瑜相依为命,时瑜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他的体质本来就算不上有多好,为了不给家里增加负担,他大病小病几乎都是自己扛过去的。 时瑾就算心疼,也无可奈何,他们都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就算挣扎、反抗也无计可施。 「小鱼。」时瑾抱住他,「对不起。」 她能对不起什么?对不起时瑜早早的扛起这个家,或者对不起时瑜懂事的太早,早就习惯把所有痛苦咽回肚子里,亦或是他明明比自己小,却处处照顾自己。 「小鱼,这个研究生我也不读了。」时瑾一字一顿认真道:「我和你一起养这个家。」 「别啊,」时瑜有些着急,「好不容易才考上的。」 他看着时瑾,微微一笑,「钱的事情你真的不用担心。」 「我上高中的时候,你还不是这么顾着我的。」他停顿了一秒,闻声道:「现在,该换我了。」 时瑜的脸颊消瘦,衬得他的眼睛格外的大。他的目光过于坚定,透过他的眼睛,似乎能看见他们平静安稳的未来。 时瑾刚刚止住的眼泪在一瞬间又涌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只能紧紧地搂着时瑜。 时瑜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抚道:「姐,你别哭了,我自由分寸的。」 「放心,以后都会好的。」 * 时瑜的如约来到知逾集团报导。 知逾是北安独占鰲头的设计公司,业务范围及广,从平面到gg再到建筑,知逾都有涉及。 时瑜被分到了平面设计组,带他熟悉工作的人是江易,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但是眉宇间已经有了些许沧桑感。 「知逾的工作强度很大,出差、通宵赶稿都是常有的事情,但是福利待遇也很好,年终奖是同行的五倍还要往上走。」江易拍拍时瑜的肩,「我们这组的人都很好,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问,不要憋在心里。」 第4页 「而且咱们组都是乐子人,没有职场剧里的勾心斗角,」江易灌了口咖啡,「毕竟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老大虽然脾气差,」江易咽了下口水,神情有些复杂,「但是经不住这里福利待遇好啊。」 「好好干活,只要不撞到老大的枪口上,一切都好说。」 时瑜点点头,礼貌道谢。 时瑜心里有数,无论多差的环境他都必须要坚持下去。时瑜实在太需要这份工作了,五倍的年终奖怎么说都有二十万,加上基本工资和绩效奖励,他们家能缓上好大一口气。 「你就是时瑜吧。」一道清脆爽朗女声从他身后响起,时瑜回头,看见夏长年大步向他走来,她提着帆布包,穿着简单的运动装,随意扎了一个马尾,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咖啡机前给自己接上一满杯咖啡。 「你好,我是夏长年。」 「老余和婷婷呢?」江易问道。 「老余是余新良,婷婷是柳婷婷,不过我们习惯叫他们老余、婷婷。」他顺嘴向时瑜解释道。 「他们啊,」夏长年按开了电脑,「他们俩昨晚熬了大夜,现在应该去补觉了。」 时瑜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夏长年很快捕捉到了他的尴尬,她指了指旁边的空位,「那是你的工位,一开始没有很多事要做,没事的话看一下工作流程,然后做一点设计练习,总归是有用的。」 时瑜点点头,只听夏长年接着道:「不懂就问。」 她和江易的态度几乎一模一样,为人也相当随和,时瑜一时间放松了不少。 时钟的指针过了九点,这段时间里,办公室陆陆续续来了人,时瑜找夏长年和江易要了些案例和图纸,认认真真分析起来,他正准备开始临摹时,门外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时瑜在吗,老大喊你。」 时瑜从工位上抬起头来,「哦,好。」 「哟,新来的实习生啊。」老余打着呵欠走进办公室,「要去见老大啊?」 老余狡黠一笑,「老大的脾气可臭了。」 「保重。」 时瑜的额角抽了抽,心里也多了几分不确定。 他犹豫了下,老余却立刻把他推出去,「快走,老大不喜欢等人。」 时瑜心里打着鼓,快步走到老闆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来。」 时瑜推开门,看见阮知秋的那一刻,表情像是被雷噼中了一样,极度难堪。 「怎么......」 「你想问为什么是我,对吗?」阮知秋勾了一下嘴唇,「怎么不能是我呢?」 时瑜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嗫喏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学着同事的话术,小声道:「老大。」 阮知秋笑意更甚,他坐在旋转椅上,手指轻点着桌面,目光在时瑜身上徘徊着。 「还知道叫老大啊,看了他们没少教你啊。」 时瑜低着头,不敢看阮知秋的眼睛,心里无比煎熬。 过了许久,他收拾好情绪,故作平静道:「我需要做什么工作吗?」 「先熟悉一下员工手册,然后,」他顿了顿,「你要开始履行你的义务了。」 时瑜:? 「履行你作为我未婚夫的义务。」 时瑜:? 他有些蒙圈,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看着阮知秋愣愣道:「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 阮知秋用舌尖抵了下唇,「先来亲我一下。」 时瑜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你,你说什么?」 阮知秋盯着时瑜看,「怎么,不愿意吗?」 「我们可是有协约的,」他顿了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时瑜面前,「我可是甲方哦,而且我现在还是你的老闆。」 阮知秋身上的味道很清冽,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时瑜抬头看着他,目光晦暗不明,他不知道阮知秋在想什么,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时瑜的身体不由得轻颤了一下。 「可是现在在公司,」时瑜抿了抿唇,看了眼透明的玻璃,「不太合适吧。」 阮知秋笑出了声,「逗你玩呢。」 「而且退一万步讲,那玻璃只能从里面看见外面,外面看不见里面。」他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还是这么单纯,真不怕我把你卖了。」 时瑜心头一松,可是心里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能闷闷道:「卖了就卖了吧,反正我也不值什么钱。」 他不在意地耸肩,「说不定卖了还没人要呢。」 阮知秋定定地看着他,时瑜瘦的过分,他套着一件松垮垮地t恤,穿着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帆布鞋,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他眼睛里仅存的光。 他的心脏登时抽痛了一下,抬起手在时瑜的肩上轻拍了一下,又像碰到烫手山芋似的,不自然地缩了回来。 他转过身,抽出文件夹里抽出一摞图纸递给他,「这一周先学习一下这些作品,这都是前几个月反响不错的设计图纸和方案。」 「然后这个月的宣传海报,你设计一份出来,我亲自检查。」 时瑜捧着文件夹,认真地翻了几下,然后点头。 「下班后别急着回家,来车库找我一下。」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bug和错别字已经修改! 第3章 麻烦 第5页 时瑜这些年的精神状态很差,长期失眠导致他依赖安眠药才能勉强睡着,加上饮食不规律,他的胃病越发严重。 入职第一天,他格外害怕出错,精神绷的很紧,早上几乎没怎么吃东西便跳上公交车,赶到知逾时,办公室只有寥寥数人。 中午他为了节约钱,也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之知逾楼下小餐馆的便宜盒饭,然后全心全意投入到阮知秋给他布置的任务中去。 直到胃部的痛意牵扯住了他的思绪。 他喝了好几杯热水都无济于事,只能用桌沿抵住胃部,用疼痛扼制疼痛。 时瑜的脸色煞白,额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他闭了闭眼,内心涌上来一股无力感,上班第一天就请假,这怎么说都是不合适的。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从包里翻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两粒在掌心,就着杯子里仅剩的热水把药片咽了下去。 时瑜转身把药瓶扔进包里时,阮知秋正好站在他身后,目光灼灼如炬。 阮知秋顺手把他手里的药瓶拿走,盯着瓶身看了两眼,眼神又挪到时瑜身上,眉头微撇,「来我办公室。」 他的声音不大,只有时瑜和夏长年听到了。 时瑜微微一愣,和夏长年面面相觑。 「知逾有规定上班时间不能吃药吗?」时瑜吞吞吐吐地问道。 「怎么会,我们上班时间吃零食都无所谓。」 时瑜现在更摸不着头脑了。 夏长年见他脸色发白,嘴唇也没什么颜色,忍不住问道,「时瑜,你不舒服吗?」 时瑜摇摇头。 「那赶紧去找老大吧,他不喜欢等人。」 时瑜赶紧站起来,老余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笑道:「一天能被老大私聊两次,时鱼你真有福气。」 江易从文件堆里抬起头,「老余啊,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办公室里传来一阵闹笑,时瑜勉强小小,然后压着胃,忍着噁心去找阮知秋,他刚刚站在门口,就被阮知秋拉了进去。 「不舒服?」阮知秋按着他坐下。 接触到皮质椅子那一刻,时瑜像触电一般弹了起来,他表情有点不自然,低着头小声道:「没有。」 「没有?」阮知秋的声音染上了怒意,音量也拔高了不少,「你没病吃药干什么?」 时瑜脑子昏昏沉沉的,剧烈的疼痛让他的五脏六腑都被扯碎了似的,他跌回椅子上,声音沙哑:「把药还我。」 阮知秋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他。豆大的汗珠从时瑜鬓角处滑下来,嘴唇上挤着一排排牙印。 阮知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出一片暖宝宝,贴在时瑜的胃部,温热的掌心压在暖宝宝上,「胃疼为什么不说?」 时瑜皱着眉,胸膛一起一伏,过了好一会他才喘着气问阮知秋,他的办公室为什么会有暖宝宝。 「你怕冷,所以我这里常备。」阮知秋言简意赅地解释,手上的力道微微加重,打着圈给时瑜揉着胃部,「下班了我带你去医院。」 时瑜目光一滞,心脏就像是被小猫的肉垫轻轻地碰了一下,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加速的声音,看向阮知秋的目光朦胧间又带着几分黏性。 「是吗?」时瑜苦笑了一下,「我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就行。」阮知秋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先暖暖胃。」 时瑜摇着头拒绝了,「没必要,休息一会就好了。」 「好个鬼,」阮知秋顿了一下,「非要痛晕过去才肯去医院是吧?」 「下午不要工作了,就在我这里休息。」阮知秋一锤定音,他瞟了一眼时瑜,自动忽略了他欲言又止的表情,「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甲方,还是你的老闆。」 时瑜嗫喏了很久,最后破罐子破摔,「我没钱。」 「我有钱。」 「所以听我的。」 阮知秋说到做到,把办公室的门反锁了。办公室里的沙发宽大柔软,睡下一个人绰绰有余,他见时瑜不肯动,走上前一把抄过时瑜的腿弯,甚至抱在怀里颠了颠,「听话。」 「阮知秋你干什么?」时瑜又羞又急,滞空感让他心头一惊,下意识环住阮知秋的脖子。 即使他知道走廊外的人看不见他们,但是脸上依旧是一阵阵燥热。 阮知秋腾出一只手,掐了一把时瑜的脸,「哟,害羞了,以前钻我被窝的时候怎么不害羞?」 时瑜闭着眼喘了口气,「阮知秋,你能不能有个正形?」 「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怎么就不能抱你了?」 「我还可以亲你,还可以对你做一些不肯描述地事情,还可以......」 「你别说了。」时瑜把额头抵在阮知秋的肩上,「好歹也是做老闆的人了,注意形象。」 「我是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吗?阮知秋舔了下嘴唇,眼神扫在时瑜的唇上,低头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 时瑜目瞪口呆,阮知秋微微一笑,轻嘆道:「好了,不闹你了。」 他把时瑜轻轻地放在沙发上,扯过薄毯子给他盖上,「我给你灌一个热水袋,等着。」 「阮知秋。」时瑜叫住他。 「你给我的钱,」他顿了顿,压下喉咙里涌起的酸涩,「我可能真的要用掉了。」 「但是等工资发下来了,我一定会把钱重新存回卡上,然后协约结束后,我把三百万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第6页 时瑜静静地看着他,一缕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时瑜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他双目微阖,在眼底留下浅浅的阴影。 阮知秋看不清他的表情,气血却忍不住向上翻涌。 「时瑜,你觉得我图你什么?」他的声音淡淡的,但是传到时瑜的耳朵里,他却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阮知秋生气了。时瑜在心里默念着。 「我不知道你图我什么。」时瑜的声音轻到有些缥缈,「但是你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真的不值得。」 他心里乱成一团,明明知道这么说阮知秋会生气,但是他一定要把话说清楚。阮知秋多好啊,而他呢?时瑜的生命在他被送到淮临那一刻就已经发生了转折,他本就是灰暗的,只是因为父辈之间的交集让他和阮知秋的生命有了交集,而如今他又怎能把阮知秋拉下水呢? 时瑜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睫羽微颤,他知道阮知秋走了,却不敢回头多看他一眼。 办公室里安静得如一潭死水,时瑜拽着被子,意识混沌。 他的睡眠状态差的出奇,睁眼到天亮是常有的事情,现在手边没有安眠药,时瑜想睡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或许是阮知秋的缘故,时瑜知道自己不会有危险,或许又是因为在意识朦胧间,他的思绪飘到了淮临,那是他生命中难得悠闲快乐的时光。 他沉重的唿吸渐渐变得均匀,抱着毯子蜷成一团。 阮知秋坐在一旁,用纸巾轻轻擦去了黏在时瑜额头上的汗水,把热水袋垫在他的手下。明明是夏天,但是时瑜的手依旧泛着凉意,阮知秋握在掌心,心里不是滋味。 黄昏时分,时瑜悠悠转醒,不顾他的反对,阮知秋坚持带他去了医院。 「病人的体质很差,今天我先开药救急,建议抽空带病人做一个全面体检。」医生一边写着病歷,一边道:「怎么这么瘦啊,是不是有点营养不良?」 时瑜垂着眼睑不说话。 阮知秋皱着眉,侧眼看着时瑜,在心底默默地嘆了口气,伸出手从桌下探了过去,把时瑜的手捏在掌心。 「老毛病了,真没事。」往医院外走时,时瑜小声地对阮知秋说。 「嗯,没事。」阮知秋皮笑肉不笑。 时瑜像缩头乌龟一样瞬间噤了声。 「我送你回家。」阮知秋不由分说地把他拽到车库,像是怕他跑了似的,直接把他塞进副驾驶。 「晚上吃饭了吗?」 「不饿。」时瑜一边说着,一边搓了搓手臂,往车窗处缩了点。 阮知秋顺手把空调关了。 车里放着和缓的音乐,时瑜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晚高峰路有些赌,一路上走走停停,人行道上有一抹身影一闪而过,时瑜瞬间坐直了身子,双手扒住窗沿,眼睛用力地瞪大。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只能在人群里一寸一寸地搜寻那个身影,可是直到绿灯亮了,时瑜还是没有得到准确答案。 「怎么了?」 时瑜呆滞地缩在副驾里,阮知秋的声音就像是隔了一道水雾般朦胧不清。 「时瑜?时瑜?」阮知秋不放心地喊着他的名字。 「没,没事。」时瑜捏着酸胀的眉心,如梦初醒。 时瑜住的老校区楼道很窄,窄到阮知秋的车都开不进去。 楼道里很昏暗,感应灯不知道坏了多久,台阶窄而高,稍有不慎就会踩空。阮知秋固执地要送时瑜上楼,时瑜拦着他说不用。 「阮知秋,你这又是何苦呢?」时瑜几乎是哀求道:「你真的不用对我这么好,我偿还不起。」 「上去吧。」阮知秋没有退让,「你到家了我就走。」 时瑜彻底没辙了。 阮知秋始终和他保持一层楼的距离,举着手电筒照着时瑜脚下的路。 「我到了。」 时瑜开门时,听到屋内的争吵声此起彼伏,还有砸东西的声音夹杂其间。他的手抖了一下,一把拉开房门。 阮知秋急匆匆地跑上楼时,时瑜身上沾着血,裸露的皮肤上黏着玻璃渣,他死死地护着时瑾,和那个男人扭打在一起时,却被男人一脚踹开,阮知秋清清楚楚看见时瑜呕了一口血出来。 「小鱼!」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bug和错别字已经修改咯! 第4章 作孽 阮知秋冲上去,一拳砸在男人的鼻樑上,那个男人只愣了一秒,随即睚眦欲裂,从地上一骨碌地爬起来,张牙舞爪地朝阮知秋扑过去。 「你是什么东西?我们家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管?」那个男子抄起板凳向阮知秋砸过去,阮知秋一闪身,拽住男人的手臂向后狠狠一拧,只听那男人痛唿一声,阮知秋顺手钳过他的另一只手臂,用力一掰,咔嚓一声,男人的双臂登时脱臼。 然后阮知秋往他的腿弯处勐地一踹,男人直接跪在一片碎玻璃上,他惨叫一声,背上又被阮知秋用力踩了几脚。 男人渐渐失了焰气,房间里只剩下痛苦的抽气声。 阮知秋报了警,越过男人的身体,半蹲到时瑜面前,满眼担心。 血色衬着时瑜的脸颊更加苍白,粘在脸上的血已经凝固了,蜿蜒向下流经锁骨,滑至胸膛,狼狈至极。 他身上沾了太多的血了,不知是他的,是时瑜的,还是那个男人的。 第7页 男人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但是时瑜依旧紧紧抱着时瑾不撒手,时瑾的手臂上的指痕触目惊心。 「小鱼,没事了小鱼。」阮知秋怕时瑜身上有玻璃碎片,只敢轻轻地搂住他。 「时瑾你没事吧?」他不忘问时瑾。 时瑾轻碰了一下嘴唇边的乌青,钻心的痛,但是她全身上下只伤到了这么一点,毕竟时国川的拳头全部落在时瑜身上。 「我没事。」时瑾摇摇头,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来,试图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但是她现在神经绷的很厉害,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来,穿上高跟鞋,用鞋跟用力碾压着时国川的手。时国川痛得哭天抢地,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但是时瑾置若罔闻,力气却越发大了。 阮知秋没有阻拦时瑾。 他现在一阵阵心悸,倘若刚才他没有送时瑜回来,没有执意跟着时瑜上楼,现在躺在地上的会不会就是时瑜? 他根本不敢细想,只能避开时瑜身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搂着他。 时瑜的状态很糟糕,双目失焦,宛如不知疼痛一般,任阮知秋怎样喊他的名字,时瑜都没有回应,就像是一具没有生气的玩偶,破碎不堪。 时瑾发泄完后,掰过时国川的下巴,朝着时国川的脸用力甩了一巴掌。鲜血从他的嘴角涌了出来,时瑾就像是没看到似的,蹬掉高跟鞋,帮着阮知秋把时瑜挪到沙发上。 沙发很是老旧,甚至在某些破旧的角落还能看见粗糙的黄色海绵,同时挤下他们三人实在有些勉强。 时瑾有些不自在,把沙发前的茶几挪开了一点,给阮知秋腾出来一小块空地。 「120马上就来了,不要担心。」阮知秋轻声道,不知是在安慰时瑾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明明可以直接把人带到名下的私人医院,可是阮知秋亲眼看见玻璃划开了时瑜的皮肤,看见鲜血顺着他白瓷般的皮肤淌下时,阮知秋害怕了,他不敢赌,生怕自己处理不当让玻璃扎的更深,也会让他更痛。 时瑾去找药箱,准备先帮时瑜把表面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趁这个间隙,他打量着姐弟俩的容身之所。 两室一厅,虽小,但是被姐弟俩打扫的整齐干净。家具都很久了,电视机上积着一层浮灰,头上的灯光昏暗幽黄,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这里的落寞与破败。 阮知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仿佛有千斤重量压在他的心头。 时瑜在阮知秋怀里轻轻打着颤。他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鼻翼翕动,血腥味直冲鼻腔,身上有很多伤口,但是他也不知道是哪里痛,好像到处都很痛,但是痛得似乎又不是自己。 时国川被警察带走了。这幢老楼隔音并不是很好,邻里邻居有个动静不出半天整栋楼都知道了,更何况闹出来这么大一件事。 阮知秋抱着时瑜往楼下走时,周围聚着很多看热闹的邻居。 「这不是时家那姐弟吗?怎么被打成这样了?」 「真造孽啊!」 「他们那爹真不是东西。」 「刚刚被警车带走的那男的是谁啊?感觉大不了那姑娘多少啊?」 「......」 窃窃私语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时瑜麻木、空洞、绝望早已经无力关心。 时瑾也见怪不怪,装作没听见似的,跟着阮知秋一起上了救护车。 医院。 时瑜做完检查、包扎好伤口后,已经是后半夜,阮知秋和时瑾在病房外守着,二人皆毫无困意。 「那人是谁?」阮知秋状似无意地问道。 时瑾摇摇头,半晌后才低声道句:「我累了。」 阮知秋不再追问。 「阮知秋。」 「嗯?」 「你是真的喜欢小鱼吗?」时瑾的声音闷闷的,这句话她说出来,其实自己也没有底气。 「嗯。」 时瑾的胸膛轻微的起伏着,安静的走廊里针落可闻,衬托的她的唿吸声格外明显。 「那你会对他好吗?」 「会。」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坚定地站在小鱼这一边吗?」 「会。」 时瑾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两道清澈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流经她唇角的淤青,又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阮知秋,我希望你能永远记得今天说的话。」 时瑾的眼睛里浮着一层水雾,她努力瞪着眼睛,想要用仅存的力气把水雾拨开。 「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你也看见了。」时瑾认真地、一字一顿道:「小鱼吃了很多苦,如果你不能坚持一直爱他,那麻烦你不要开始这段感情。」 「他不能再出一点点差错了。」 「他是,我是,我们这个家也是。」 时瑾侧过脸,看着病床上的时瑜,眼底泛起一阵湿意。 「他身体很差,精神也不好,这些年绷的太紧了。」时瑾嘆了口气,「怪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照顾好他。」 「以后换我来照顾他。」阮知秋认真道,「你放心,如果有一天我们走到了分手的地步,那这件事一定是小鱼先提出来的。」 时瑾点了下头,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后天我就要回学校了。」时瑾声音很哑,「研究生还差一年就毕业了,我想坚持一下,时瑜也想让我坚持下去。」 第8页 「我不在北安的时候,时家那群人会更加肆无忌惮,」她咽了下口水,「我差不多能想到小鱼会经歷什么,所以我想拜託你,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 「就算我求你了。」 时瑾从来不会轻易求人,就算是当年几乎要生活不下去时候,她都没有开口求过任何人,然而现在见识到那群人的不要脸和蛮横之后,时瑾害怕了。 他们的父亲已经抛下了这个家,母亲卧病在床,某种意义上,她只剩下时瑜这一个亲人了。 「最好,如果可以,你可以让时瑜跟着你一起住吗?」时瑾抹了一把眼泪,「我付你房租都行,只要小鱼能好好的。」 阮知秋点头。 他低头看着她,双唇翕动了几下,轻声道了声「姐」,声音微乎其微。 时瑜醒来时,时瑾已经去学校报导了。 秋天的萧瑟和凉意压过了夏末最后一丝余热,只不过几天功夫,便不得不换上长袖。 「我不想喝了。」时瑜有气无力地推开阮知秋。 阮知秋打着给他补身子的旗号每天定时餵一碗中药,一碗补汤。时瑜每次看见阮知秋端着保温桶从病房门口走进来时,便一阵阵心悸。 「我答应了你姐要照顾好你。」阮知秋舀起一勺鸡汤抵在时瑜的唇边,「喝吧。」 时瑜偷偷翻了个白眼,还是把那勺汤喝了下去。 平心而论,汤还是很好喝的。 时瑜忍不住咂咂嘴,眼神瞟向阮知秋,示意他再餵一口。 阮知秋憋着笑,「喝吧。」 时瑜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现在有了点食慾,阮知秋巴不得他多吃一点。 「今天不喝药。」小半碗汤喝完,时瑜下了定论,似乎不容阮知秋反驳。 「我是你甲方,还是你的老闆。」阮知秋用舌尖抵了一下脸,「建议回去翻翻合同。」 「你得听我的。」 「真的喝不下去了。」时瑜往被子里躲了躲,只露出一双眼睛,「太苦了。」 「喝完吃糖。」阮知秋把时瑜从被子里薅出来,他盯着时瑜怨念的眼神把药餵完,然后迅速地从兜里摸出来一颗糖塞进时瑜的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在时瑜的舌尖滑开,他勾着那颗橘子味的糖,小声地嘟囔着:「你搁这养孩子呢。」 「乖。」阮知秋没有反驳,顺势摸了摸时瑜的头。 「明天就可以去上班了吧。」时瑜已经在医院躺了两天了,阮知秋根本不让他走一步路,甚至洗手间都是阮知秋抱他去了,时瑜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四肢退化了。 「你在想什么?」 「再这么躺下去,我的工作就要没了。」时瑜有点着急,他实习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多么蛾子,又连着三天旷工,他很怕被他的同事们嚼舌根。 「知逾的老闆是谁?」阮知秋差点被他气笑了。 「阮知秋,你不能总是这样。」时瑜皱着眉头,「我不能什么都得依靠你,不能一直把你当挡箭牌。」 「为什么不行呢?」阮知秋的表情沉了沉。 「阮知秋,」时瑜嘆了口气,「你不明白。」 阮知秋根本不会明白,他到底要费多大的力气才能有资格和他站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bug和错别字修完了嘿嘿 第5章 作茧自缚 「工作先不急。」那天阮知秋放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时瑜一个人,随着阮知秋的离开,他的心也跟着凉了下去。 时瑜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阮知秋才能明白他的难处。 阮知秋太耀眼了,耀眼到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 虽然时瑜也不知道,当时如果阮知秋不在现场,他和时瑾究竟会遭遇什么。 后来听时瑾说,时国川和他们那挨千刀的亲爹时峰想要用他们二人换一笔高昂的彩礼,谁去不重要,重要的是钱。 时瑾和时瑜的模样都相当出挑,而时峰看上的相亲对象又是一个中年油腻男,除了有钱,其他的要什么没什么。时峰当然不会让他的两个私受这个苦,于是把主意打到时瑜和时瑾身上。 于是便有了那晚惊心动魄的一幕。 时瑜当然知道他们的德行,所以更加不愿意阮知秋掺和进来。 他没有听阮知秋的话,等他离开了之后,便擅自办理了出院,独自一人回到了破败不堪的小家。 时瑾走之前已经把家里简单地收拾了一遍,她特意买了新的桌布,甚至买了一束假花,试图让家里看起来有生气一点,但是无论怎样做,都遮不住家里颓败的气息。 两个橱柜,四面玻璃门,碎了三面。时瑜把橱柜缝隙里碎掉的玻璃一点点抠出来,然后一遍遍擦着地砖,可是砖缝里的血迹怎么都擦不掉,就像是贫穷和难堪永远地刻在他的生命里。 方冉这些天一直是护工在照顾,时瑾和时瑜本想亲力亲为,奈何是实在抽不开身。 家里已经好些天没开火了,时瑜去菜市场买了两条小鲫鱼,回家顿了一小锅奶白的鲫鱼汤。 他提着鱼汤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时,方冉正盖着一条薄毯,坐在轮椅上迎着光晒太阳,精气神还挺好。 她看见时瑜走进来,眉眼弯弯,温和道:「来了啊。」 时瑜穿着宽大的外套,遮住身上的伤痕和绷带,他把保温桶轻轻地放在桌上,「妈。」 第9页 他鼻头一酸,状似无意道:「妈,姐回学校了,我给你炖了汤。」 方冉看着时瑜,但是越看越不对劲。 「小鱼,你不舒服吗?」 时瑜一愣,立刻否认了。 他岔开了话题,「妈,我现在在知逾实习,如果不出意外,今年年底就能转正了。」 方冉知道知逾集团,她微微一愣,然后低头笑了笑,「你和你姐,真好。」 「妈。」时瑜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下周就要做手术了,您害怕吗?」 「不怕。」方冉笑得依旧温和,「我都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了,有什么怕或者不怕呢?」 「良性就好好生活,恶性那也就认命吧。」 「妈!」时瑜慌了。 「小鱼,」方冉拍了拍他的手背,「妈已经经歷了这么多了,要说真有什么遗憾,也只有你们姐弟二人了。」 「你和阮知秋的事,妈也听说了。」 「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试试吧。」方冉轻声道:「他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 时瑜没有接话,只是把鲫鱼汤端到方冉手里,「妈,趁热喝了吧。」 方冉突然把时瑜的袖子往上一撩,露出一截小臂,皮肤上面的伤痕触目惊心。 「是不是那群人又来找你麻烦了?」方冉眼底一酸,眼泪翻涌上来,长长地嘆了口气,「造孽啊!」 时瑜陪着方冉坐了一会,方冉便有些倦了。时瑜扶着方冉在床上躺下,双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妈,我走了,您好好休息。」 「小鱼,」方冉突然叫住他,她的眼神晦暗不明,声音有些虚浮,「你有没有怨过妈妈当时把你送去淮临?」 时瑜的眼睫颤抖了一下,轻声道:「怎么会呢。」 和方冉作别,时瑜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他住在老城区,街道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总是灰濛濛的,总是看不清前方的路。 时瑜拐进了一家常去的面馆,要了一碗素面,吃着吃着,思绪便飘远了。 其实最初,他们一家四口生活的非常幸福,现在想想,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方冉从小便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虽然二老只有方冉这一个女儿,但是从来没有要求方冉接手家族企业,而是依她所愿,往舞蹈的方向发展。 本来她的人生应该顺风顺水,但是却遇到了时峰。 方冉发现时峰的私生子时,感觉全世界都崩塌了。 时峰吸着方冉娘家的血,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还将方冉的大部分财产都转移到自己和私生子的名下,那时候时瑜的外公外婆已经去世,时瑜和时瑾还小,方冉不谙世事,只能被时峰欺负。 小三带着两个孩子找上门来时,彻底击溃了方冉的心理防线。 时瑾离家上大学,而时瑜却被方冉慌忙地送到了淮临。 时瑜很长时间都没有和方冉联繫上,再次知道方冉的消息,是她自杀未遂。 方冉出了一场车祸,身上有多处骨折,特别是腿,这直接葬送了她的职业生涯。 接二连三地打击,让方冉精神崩溃,动了轻生的念头。医生说,刀刃再深半厘米,方冉可能就活不了了。 这些细节都是方冉的学生说给他听的。 方冉被救了回来,但是那场幸福的梦也该醒了。 方冉名下的别墅是外公外婆给她留下的,但是奈何家里乱成一锅粥,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时峰已经做了手脚,将别墅归在自己名下。 如今这幢别墅是时瑜的叔叔婶婶住着,时国川留学回国,也顺势住进了别墅。 而时瑜和时瑾却只能挤在老城区的小房子里,艰难度日。 贪心不足蛇吞象,时峰明明已经夺走了他们的全部,但是他还想要更多。 母子三人并非没有反抗过,但是在绝对的钱权面前,所有的挣扎都像是螳臂当车。 一碗面热腾腾的面时瑜一直吃到汤底冰凉才放下筷子,他翻动碗底,其实吃了这么久,他不过只吃了三分之一还不到。 暮色四合,天色已晚,时瑜慢吞吞地往回走。 道路本就狭窄,两侧还停放着电动车,时瑜更加步履维艰,稍有不慎,电动车刺耳的警报声便划拉耳膜,听的人头皮发麻。 时瑜好不容易走到单元楼门口,却发现身后有人在跟着他。 他勐地一回头,却被那人吓得勐地靠在墙上,肩胛骨处传来沉闷的痛意,让时瑜的大脑登时清明了。 「时瑜。」时峰在喊他的名字,时瑜却觉得他的声音像极了恶魔的低语。 「我是爸爸。」时峰对时瑜的反应并不意外,「五年不见,你连爸爸都不认识了吗?」 如果不是过于了解时峰是什么德行,很容易被他的外表迷惑。 文质彬彬、风流倜傥、温文尔雅...... 时瑜听过了太多其他人对时峰的赞美,但是他只觉得噁心。 他压着惊恐的情绪,努力保持平稳的声线,「你有什么事吗?」 「小川是怎么进去的,你应该清楚。」时峰顿了一下,凑近了一点,几乎要贴在时瑜脸上,「我需要你出一份谅解书。」 「然后就是相亲的事情。」 「时瑾不在北安,我找不到她,那么就辛苦一下你了。」 第10页 「时峰你这个混蛋,你他妈的在做梦!」 「我是混蛋,那你就是混蛋的儿子。」时峰扯了一下嘴角,「别忘了,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不可能。」时瑜一把推开了他,「想都别想。」 他说完就要往楼上走,却被时峰一把拽了回来。 「可是我知道你住在哪里,知道方冉在哪家医院,也知道时瑾在哪所大学。」时峰面无表情,「时瑜,你最好掂量掂量再回答我。」 「不然我会让你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时瑜全身上下的血液在一瞬间凉透了,他克制不住地发抖,却死死地盯着时峰,下嘴唇都要咬出血来。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 「但是我有个要求。」时瑜一字一顿道:「我要等我妈的手术做完。」 「而且你不可以找时瑾的麻烦。」 「我答应你。」时峰勾了一下唇。 时峰走了,时瑜盯着他的背影,无力地靠在墙上,缓缓地蹲坐在地上。 他慢慢地抱住自己,无数的恨意在心里翻江倒海却无处发泄。 不知过了多久,时瑜的身体被风吹的都有些僵硬了,他才扶着灰濛濛的栏杆往上走,他们家住六楼,时瑜每走一步,心便往下沉一份,走到家门前时,他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地方是不能再住了,时瑜收拾好生活必需品,便开始找出租屋。 最后找来找去,只有接近郊区的一个集体宿舍他能住得起。 第二天下班后,时瑜风尘僕僕地穿越大半个北安来到住处,留给他的只有一间五平米的小房间。 一张高低床、一扇窗户和一张小桌子便是这里的全部。 厨房洗手间都是公用的,虽然条件极其简陋,但是勉强能住人。 时瑜没有告诉任何人发生了什么,一声不吭地抗下了所有压力,就连夏长年问起他身上哪来的这么多伤,时瑜也只是搪塞道,自己见义勇为去了。 他宁愿作茧自缚。 作者有话说: 这章小修了一下嘿嘿 第6章 威胁 时瑜那五平方米的小窝离知逾的办公大楼很远,他早上要倒腾两班地铁一趟公交才能按时赶到。 虽然阮知秋从来没有要求员工要早八晚九,向来都是只要工作完成了,不来公司打卡都行,只可惜永远没有忙完的那一天。 即使每天都很疲惫但是时瑜却总是很早到办公室。与其在硌的后背发疼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或是黑夜里唿吸着潮湿阴冷的空气,知逾的办公室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惬意。 清晨的办公室空无一人,时瑜接了一杯咖啡,打开阮知秋递给他的文件夹,抽出一份作品,开始认真地临摹。 知逾一直走在业界前沿,阮知秋给他的都是前期很成功而且很有代表性的作品,时瑜要学的不仅是内容,还有风格甚至还要领悟设计理念。 他把一张图分析完,并且写好了一份分析报告的初稿,办公室才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小鱼这么早啊?」江易打着呵欠进来,夏长年紧随其后。 时瑜只是朝他们笑笑,不做解释。 「哎哟,今天老大也在啊,真是稀奇。」夏长年远远地看着阮知秋的办公室,不经意地感慨道。 时瑜一愣,「阮,哎不,老大他平时早上都不在吗?」 「对啊,他一般中午才来。」夏长年一边解释,一边按开了电脑。 「可能又有大生意了吧。」江易顿了顿,然后嘆了口气道:「看来过段时间又要加班了。」 时瑜没有接话,低下头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做着阮知秋分配给他的工作。 阮知秋给他的时间限制是七天,这七天他要做出两份分析,时间本来是够的,但是因为前些天那些事,工作进度一拖再拖,到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转眼已经快到中午了,时瑜这才发觉他已经一上午没离开办公桌了。 「小鱼你忙什么呢?」老余往时瑜这瞟了两眼,一脸疑惑。 「老大让我做的任务。」时瑜小声道,但是视线一直停在电脑屏幕上。 老余又认真看了两眼,突然惊奇道:「夏姐你来看看,这是不是实习培训的内容啊?」 夏长年也凑了过来,然后连连点头。 「我带小江的时候也是这么弄的。」 「没想到我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老大亲自下凡带实习生。」老余啧啧称奇,「真实是开眼了。」 「小鱼你给老大灌了什么迷魂汤啊?」老余打趣道。 时瑜眼睛睁大了一瞬,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您别拿我打趣了。」 老余摸着脑袋哈哈一笑,没把时瑜的反常放在心上。 「小鱼你吃饭了吗?」夏长年抱着外套准备去楼下的快餐店买份盒饭,看着时瑜依旧聚精会神地绘图,不免多问了两句。 「没事的夏姐,我不饿,您先吃吧。」时瑜礼貌地笑笑。 「那我先去了。」夏长年关上办公室的门,偌大的办公间只剩下时瑜一个人,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知逾的大楼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一顿便饭甚至要花将近三十块钱,时瑜兜里已经没有几个子儿了,于是准备靠泡面对付一顿。 时瑜从包里拿出一桶不知牌子的泡面,藏在身后往开水间走去。 第11页 他不是没动过用阮知秋给的那笔钱的念头,但是方冉的治疗费用将近四十万,除开医保报销,剩下的费用还是不少,至少现阶段的时瑜负担不起。 时瑜看不见他和阮知秋的未来,自然不会将阮知秋当成兜底的依靠。 他想的出神,连热水漫出了碗边都没注意。 「哎呀!」时瑜惊唿,慌忙地收拾好热水机上的面汤。 他担心泡面的味道太大,只好在热水间匆匆吃完。 吃到一半,一道身影遮住了他头顶的半边光线,时瑜含着面抬起眼睛,迎上阮知秋的眼神时,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护住泡面,一时间不知道是吃还是不吃。 「中午就吃这个吗?」阮知秋冷冷地问道。 「我不是很饿,随便吃点。」时瑜轻声解释。 「你忘了医生和你说了什么吗?」 时瑜不回答,嘆了口气,绕开阮知秋,把剩下的半碗面倒进了垃圾桶,「我先去工作了。」 「时瑜!」阮知秋难得和时瑜说话时拔高了音量。 阮知秋一把将他拽回来,「跟我去吃饭。」 时瑜有点着急,过了午休时间,办公楼里的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这边的动静有些大,已经有人疑惑地向他们这边看。 他挣开了阮知秋的手,故作镇定地走向办公区。 阮知秋冷着脸走在他后面,时瑜感觉到了,只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 「哟,老大怎么来了?」老余和时瑜前后脚走进办公室,见到阮知秋时,微微一愣。 阮知秋没理他,直接越过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自己的独立办公间,留下面面相觑地众人。 「老大今天怎么了?像吃了火药桶似的。」 夏长年耸耸肩,「谁知道呢?」 时瑜努力屏蔽掉周遭的声音,径直走到自己的工位上,一头扎进了工作里。 虽然时间有些紧张,但是好在时瑜的大学期间接过很多图稿,底子比一般的实习生好上许多,时瑜应对起来也不算特别困难。 连轴转了将近八个小时,时瑜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他揉了一下酸胀的眼睛,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悄悄地回头看了阮知秋办公室一眼,没有开灯,阮知秋不在。 时瑜在联繫人里找到阮知秋,打出一行字有迅速撤回来,来来回回好几次,却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他想把画好的图纸和资料一起交给阮知秋,毕竟今天就是最后的期限了,但是他却发觉,连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都很难说出来。 思来想去,最后时瑜决定先去洗手间洗一把冷水脸,让思绪清醒一点。 凉水拍在脸上,时瑜一激灵,他照了下镜子,被自己的疲惫憔悴吓了一跳。 手机震动了两下,时瑜划开锁屏,发现微信联繫人的标识上有一个小红点,他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几秒,一阵毛骨悚然的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那人的好友申请,还没过几分钟,他便收到了来自时国川的简讯轰炸。 「时瑜你能耐了是吧,能把老子搞进去蹲局子,还有你那个傻逼一样的男朋友,鬼知道你是去哪里做鸭子骗过来的,这么多年不见,本事长了不少啊?」 「你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吗?我告诉你陈泽齐已经回国了,北安就那么大,你看你能往哪躲。」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时瑾和方冉在哪里,时瑜你给我等着。」 「下周的相亲你要是不去,看陈泽其怎么收拾你。」 「你是在知逾工作对吧,我找人去你们公司闹一顿,我看你怎么在那里待下去。」 渐渐地,一排排刺目的文字在时瑜的眼里化成了虚影。和他猜的没错,尽管他没有如时峰所愿出具谅解书,时峰也想办法把时国川从局子里捞了出来。时国川出狱后便直奔时瑜家的老房子,但是已经人去楼空。 时瑜握着手机,全身上下都在颤抖,他的手指用力地扣着墙皮,指腹用力到发白。他的精神有些恍惚,等意识回拢时,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涔涔。 方冉,方冉!时瑜心头警铃大作,拔腿往工位跑去,而他进办公室后才发现,阮知秋也在场。 他给组员买了小吃和饮料,时瑜的那份已经放在了他的工位上,而阮知秋正坐在时瑜的工位上看他绘制的图纸,眉头紧锁。 时瑜唿吸一滞,慢吞吞地走过去,夏长年看见了他,朝他招招手,「小鱼,过来吃点东西!」 「小鱼,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不等时瑜回答,阮知秋便从他的工位上站起来,「快点吃,吃完来我办公室。」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 时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勐喝了几口果茶,然后匆匆跟上了阮知秋的脚步。 阮知秋用余光瞥见身后的时瑜,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气。 他等时瑜进来,然后把门关好。 「你这个图是赶出来的吧。」涉及到专业问题,阮知秋一向认真严肃,就算是时瑜,他也直接将话挑明了说。 「质量很差,完成度也不算很高。」他顿了顿,「你的老师没有教过你吗?」 时瑜脑海里一片混沌,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连连道歉。 阮知秋看了口气,「算了,这也不怪你。」 第12页 他搬了把椅子,让时瑜坐下,从头开始给时瑜讲要领。 可是时瑜的心里防线早就被时国川冲垮了,他强撑着理解阮知秋的话,但是始终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懂了吗?」阮知秋轻声问道。 时瑜如梦初醒,眼神涣散,但是下意识地说:「知道了。」 「你怎么了?」阮知秋皱眉道。 「没事没事,我先去返工。」 时瑜把图纸放到工位上,和夏长年打了一声招唿,便急匆匆地赶到医院。一路上,他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时峰和时国川早一步去找方冉麻烦。 他没有在病房里看到方冉心头一跳,但是勐地回头,他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背影。 当时瑜看到方冉安然无恙的那一刻,泪水差一点夺眶而出。 「妈!」他扑了过去,「你没事吧?」 方冉有点没反应过来,轻搂住了时瑜的肩,「我能有什么事呢?」 「医生让我来晒晒太阳,我就麻烦护士把我推到这里来了。」 「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时瑜摇摇头,朝方冉挤出来一个笑容。 「妈,降寒气了,我们先回去吧。」 「好。」 时瑜推着方冉回病房,却在病房门口看见了阮知秋,他站在门边的阴影里,安静地看着时瑜。 他走上前接过时瑜手里的轮椅,温声道:「我来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修了嘿嘿嘿 第7章 挣扎 「阿姨您好,我是时瑜的男朋友,阮知秋。」阮知秋微微欠身,礼貌地向方冉问好。 方冉抬头看着阮知秋,连道了两声好。 「把小鱼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方冉拉过二人的手,合在掌心拍了拍。 时瑜的脸上浮起一阵燥热。惊心动魄后的平静感让他一时间头晕目眩,紧绷的弦稍稍一放松,竟让他有了虚脱的感觉。 他后退一步,扶住了病床,顺势坐了上去。 「小鱼,你怎么了?」方冉一脸关切地问道。 时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就是走得有点急,气没有喘匀。」 「别忙活了,歇一会吧。」方冉拦住了要去削水果的时瑜,「你瞧瞧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住院的人是你。」 只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时瑜度日如年,每日茶饭不思,让原本就瘦的过分的他看起来更加单薄,宽大的外套像被子一样裹在他的身上,风一吹便迅速膨胀了。 时瑜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有吗?」 「小阮你来说说,到底有没有。」方冉佯装生气道。 「有。」阮知秋毫不客气道:「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饭也只吃一点猫食,你就可劲造吧。」 「阮知秋!」时瑜低声喝道。 「阿姨,我说的都是实话,而且您儿子现在还躲着我。」阮知秋假装委屈,实则迅速和方冉站在同一个阵营里,时瑜盯着他气不打一处来。 方冉盯着时瑜看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变,随即正色道:「小鱼,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自己转动轮椅,停在时瑜面前,心疼的目光里带着一抹避无可避的探寻,「小鱼,你骗不过我的,是时国川还是时峰?」 时瑜的心跳倏地停了一瞬,他下意识地揪紧了床单,眼神有片刻的涣散,但很快他便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孩子,你说话啊?」方冉有些着急,连阮知秋都走了过来。 时瑜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阮知秋,装出一幅无事发生的样子,「阮知秋,你先出去一下好不好?」 阮知秋停顿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很快病房里只剩下时瑜母子二人。窗外的树叶被秋风吹得沙沙作响,尘埃在光影里上下浮动,市井生活的热闹喧嚣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遥远。 「妈。」时瑜艰难地开口道:「等做完手术,我们转院吧。」 「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 「为什么?」方冉心里隐约猜到了几分缘由,但却依旧佯装镇定。 「时峰来找我了。」时瑜闭了闭眼,「我怕他对您......」 时瑜根本不敢把话说完,他闭上眼,唿吸沉沉,「妈,我怕我护不住你们。」 现在时国川和时峰敢找他的麻烦,那下一步就是方冉,然后就是时瑾...... 当年时峰接近方冉本就是为钱而来,而现在他们落魄了,时峰又怎会顾念那微乎其微的亲情,只会榨干他们最后一丝利益,把他们往死路上逼。 平心而论,时瑜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现在我们家已经被时国川盯上了。」时瑜垂着眼睛,卷翘的睫毛遮住了他眼里的水雾,他几近哽咽,「我已经搬出去了,在郊外的一处集体宿舍。」 「先这么住着吧,后面的事情我再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方冉擦了一下眼角,可是眼泪是越擦越多的,到了最后,她几乎泪流满面。 「是我对不起你们姐弟。」方冉双手掩面,清澈透明的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渗了出来,「都怪我当年遇人不淑。」 暮色四合时,病房的地板上落着一层橙黄色的光晕,房间里哭声渐止,只剩下轻浅的唿吸声。 「这事先别和你姐说。」方冉眼眶泛红,「时瑾这孩子,心里存不住事。」 第13页 「好,好。」时瑜极力安抚着方冉。 方冉睡下了,时瑜才拖着一身疲惫走出病房,令他没想到的是,阮知秋竟没有走,他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插兜,后脑勺抵住墙面,双眼微阖,像是睡着了。 「阿姨还好吗?」他忽而出声,把阮知秋吓了一跳。 「嗯,她累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阮知秋站了起来,他身形颀长,时瑜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下。 「说什么?」 「时瑜,我是你的未婚夫。」阮知秋嘆了口气,「我有知道这些的权利,同样,我也有帮助你的义务。」 「你不仅是我的未婚夫,还是我的老闆。」时瑜抬眸,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是想这么说吗?」 阮知秋的话被时瑜三言两语堵了回去,时瑜不理会他 错愕,自顾自地说道:「那如果我想违约,我需要支付你多少违约金呢?」 「你说什么?」阮知秋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他向前走了一步,把时瑜硬生生地逼到了墙角,「时瑜,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你知道吗?」 「阮知秋,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们并不合适。」时瑜顿了顿,也许是心虚的缘故,他的语气明显弱了几分,「而且我从来没有承认过你是我的未婚夫。」 「放过我吧,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太累了。」 他要用尽全力才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要用尽全力去解决生活给他的压力,用尽全力才能不让阮知秋也卷进这汪泥潭,如今时瑜实在没有力气再去追逐阮知秋的背影。 时瑜看着阮知秋如冰霜般冷漠的脸,一时间心如刀绞。可是他对阮知秋又怎会没感情呢?年少时的爱恋,经年累月早已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一次站在阮知秋的身边。 「你先回去吧,我累了。」时瑜精疲力尽地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睫羽微颤,然后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阮知秋没动,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路人行色匆匆,医院里各种各样的声音缠绕在一起铺天盖地地向他涌来,可是阮知秋如同一尊石塑,挡在时瑜面前,隔绝了他们和外界的纷扰。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刚刚说的是真心的吗?」阮知秋的声音沙哑,混着浓浓的气音,时瑜听了许久才听明白。 可是到嘴边的「好」字在这一刻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吞咽着口水,始终保持沉默。 阮知秋没再等他回答,头也不回地走了。他的身影混在人堆里,慢慢地、慢慢地变小,时瑜下意识地上前追了几步,但又很快的顿住脚步。 事到如今,仿佛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时瑜一直在医院枯坐到天黑,仿佛只有混迹在人群里,包裹在嘈杂之中,他才勉强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掩面长嘆一声。一个贴着退烧贴的小女孩从他面前走过,小女孩病恹恹的,脸颊烧的通红,但是却兴奋地告诉她妈妈,今天晚上有星星。 「妈妈,我想去看星星。」 「不行哦,孩子的妈妈点了点她的鼻子,宝宝要等病好了才能看星星哦,不然星星看宝宝这么难受也是会心疼的,心疼了它就会躲起来,宝宝就看不到星星了。」 母女二人的声音渐渐飘远,时瑜这才发觉,他已经把她们说的每一个字听进了心里。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顶楼走去。时瑜没有选择乘坐电梯,他像一个固执的孩子,一步一步往上走。越往上走,四周越是安静,当湿润的晚风扑面而来时,时瑜的神思恍然清明。 就像那个小女孩说的那样,今晚的星星很漂亮,在深蓝色的夜幕里闪着微亮的光。 时瑜蹲在地上,抬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夜空。月亮被浮云遮住,他向前走了几步,他随着月亮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天台边缘。 手肘撞上铁质的栏杆那一瞬间,时瑜闷哼出声。 夜晚的北安并不寂静,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仿佛一切都井井有条。 时瑜向下张望,一时间头晕目眩。他扶着栏杆才堪堪站稳,却像是和自己较劲似的,使劲地向下看。 他明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对,但是时瑜已经没有调整的力气了,仿佛只有无限地放空自己才能得到短暂的解脱。 「时瑜!」一声惊唿在他身后骤然响起,下一秒,时瑜便被拦腰抱起,稳稳地落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阮知秋满脸惊愕,眼睛里全是劫后余生的余波。 时瑜揉了下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的时候,他才愣愣道:「阮知秋,你怎么在这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不重要,」阮知秋端住时瑜的肩,「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时瑜张了张唇,「我只是想来看星星,吹吹风。」 「那你踩在栏杆上做什么?」阮知秋的声调忽而拔高了,时瑜吓了一跳。 「我没有......」时瑜小声地争辩道。 阮知秋不再与他多说什么,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一把揽过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了时瑜的手腕,「我们先下去,这里凉。」 时瑜在天台站了很久,被风吹的快要没有知觉了。现在冰凉的手被阮知秋握住,他蜷在阮知秋的外套里,一阵暖流席捲了全身,时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第14页 「冷吗?」阮知秋有意放低了声音,生怕吓着时瑜。 时瑜点点头又摇摇头,抿着嘴唇默不作声。 阮知秋嘆了口气,轻轻道:「小鱼,不要再做傻事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小修了一下! 第8章 渐远,渐近 尽管不欢而散,但是阮知秋一直不敢离开医院,他在时瑜看不见的视线死角默默地注视着时瑜。 时瑜又哭又笑,身上似乎驮着怎么都甩不掉的包袱,阮知秋的心揪成一团。他好想上前抱抱时瑜,但是又担心他的出现会让时瑜连宣洩情绪都变的小心翼翼的。 当时瑜半倚在天台边上时,阮知秋才实打实地感受到害怕是什么感觉。 在他的潜意识中,时瑜想往下跳,于是阮知秋想都没想,冲上去把他抱在怀里。 阮知秋在抱住时瑜的那一刻才觉得自己回魂了。 时瑜几乎没有反应,只是木讷地跟着他往前走,甚至也没有问过阮知秋要带他去哪。 阮知秋把他带到车库里,示意他坐上车。时瑜站在车前,直愣愣地看着地上,半天没有动作,反应迟缓到像是被人勾走了魂魄。阮知秋无法,一把抱起了他,稳稳地放在副驾上。 他把座椅的靠背往下调,时瑜顺从地后仰下去,半躺着蜷在一起,身上盖着沾着阮知秋气味的大衣。 秋天的北安虽有些凉,但是远没到开空调的温度,即使阮知秋觉得有些燥热,但是看着身旁的时瑜,他还是想都没想就把空调拧开了。 温暖的气流扑面而来,时瑜的目光颤了颤,把头埋得更低了,没过多久,阮知秋便听到了低浅、不连贯的啜泣声。 时瑜紧咬着嘴唇逼迫自己不准发出哭声,奈何委屈累积太多,迸发的时候波涛汹涌,尽管他已经足够坚韧,但是还是压抑的难受。 阮知秋不动声色地把刚拿出来的薄毯盖在他身上,却不急于把时瑜从衣服里扒拉出来。 他坐在驾驶位上,侧着身体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时瑜清瘦的嵴背。这一动作似乎无关乎爱情,阮知秋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像是像是多年的好友,沉默但又心甘情愿地承担着另一方的不幸。 时瑜的哭声慢慢地弱下去,阮知秋虚搂着他,掀开衣服的一角,时瑜的眼皮红肿,似乎连睁开的力气都没有,外套已经被他的泪水沾湿了一小片。 时瑜蜷缩着,用力地揪住阮知秋的外套,像是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 阮知秋无法想像,这些年的时瑜究竟经歷了什么,一波三折后。几乎击溃了他全部的防线。 「好了,不哭了。」阮知秋把他扶起来,稳住他的肩,又忙不迭地餵水。 时瑜累的没有力气动弹,就着阮知秋的手连喝了好几口,水温正好,时瑜的意识也渐渐回拢。 「对不起,我这些天不应该跟你较劲。」阮知秋声音不大不小,时瑜听得一清二楚,却如平地起惊雷般,他的心不可控制地颤抖了几下。 阮知秋很少给人道歉,话说出口时甚至有些生疏。 他捏着柔软的纸巾轻轻地擦拭着时瑜脸上的泪痕,「别哭了,再哭可要变丑了。」 「丑了正好,你也能少看我几眼,省的每天都围着我转。」时瑜小声地嘟囔着,但是任由阮知秋摆弄自己。 「你也知道我每天围着你转啊?」阮知秋佯装生气道,声音却刻意放柔和了许多,「算你还有点良心。」 时瑜嘴一撇,眼泪又涌了出来,阮知秋慌忙抱住他,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下抚摸着时瑜的背。 「阮知秋,我好累啊。」时瑜把脸埋在阮知秋的肩窝里,无声地流着眼泪,「我真的好累。」 「我好怕拖累你,我好怕他们那些人来找你麻烦。」时瑜喃喃道。 阮知秋拧起眉,本想开口问问时瑜「那些人」是谁,但是他看着怀里的时瑜,料定了问再多他也不会说。 他的时瑜就是太能抗事了,什么事情都要靠自己,到头来不仅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阮知秋知道他不能逼时瑜,只能悄悄地、不知不觉地把时瑜从死胡同里往外拽。 「好了,没事了。」阮知秋温声道:「阿姨快要做手术了,她现在什么都得靠着你,你可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以后还有很多场『硬仗』要打。」 时瑜吸了吸鼻子,垂着眼睛点点头。 「我已经派了人手二十四小时在阿姨的病房轮流值守,阿姨的安全问题你就不要操心了。」阮知秋轻抚着时瑜柔软的头髮,用下巴摩挲着时瑜的发旋,「等阿姨做完手术,我就给阿姨转院,转到我名下的私人医院去,那里的条件比这儿好上许多。」 「也安全许多。」 他早就猜到时瑜为何丢下工作不做,慌忙火急地跑到医院里来,为何又在没在病房看到方冉时几近发疯。 家人是时瑜的软肋,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时瑜的软肋。 毕竟,时瑜也是他的软肋啊。 若是时瑜正出了什么事,他定是不愿意独活。 时瑜闻声勐地抬头,将落未落的泪水在他抬头的那刻顺势而下,「你......你说什么?」 他想拒绝,但是阮知秋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这件事就听我的,把阿姨治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我已经谘询过医生了,阿姨的情况虽然复杂,但是手术完成后积极配合治疗,痊癒的机率也是很大的。」 第15页 「你和时瑾不是一直盼望着阿姨好起来吗?」 时瑜的目光躲闪了一瞬,「可是......」 「可是什么?」阮知秋试探地问道。 「可是,我不能总是麻烦你啊。」时瑜用额头抵住了阮知秋的胸膛,「你对我实在太好了,我真的偿还不起。」 「偿还?」阮知秋目光微沉,「我需要你偿还什么?」 时瑜在努力搜索着字句,这个问题实在太难了,他想了很久但是都想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只得说:「阮知秋,你不明白。」 阮知秋钳住他的手腕,迫使时瑜与自己对视,「把话说明白一点。」 「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时瑜咽了咽口水,眼睛里氤氲着水汽细碎的哽咽声从他的唇边滑了出来,良久,他才沙哑道:「阮知秋,你别逼我了。」 「离我远一点。」时瑜咬着下唇,过了好几秒才松开,下唇的牙印清晰可见,「你不要卷进来。」 「好好过你的生活。」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好像空气里的一粒尘埃,浮浮沉沉,没有定数。 阮知秋嘆着气再次把时瑜搂进怀里,「真傻。」 「你不希望我卷进去,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有能力自保,而且能把你,把方阿姨,把时瑾全都从泥潭里拽出来?」 阮知秋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仿佛是突破了层层屏障,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留下了一道无法堙灭的痕迹。 「我不想拖累你。」时瑜的声音闷闷的,「我不值得你这样。」 「小鱼!」阮知秋加重了语气,「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阮知秋一直没有告诉时瑜,在他离开的这几年里,他曾无数次向他们共同的朋友打听他的下落,可是时瑜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有时候阮知秋都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确定时瑜是否真的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时瑜离开淮临的那一天,阮知秋的心也跟着时瑜一起不知飘向何方。 直到后来,他阴差阳错地加上了时瑾的微信,得知时瑜也在北安时,那种失而復得地狂喜,或许时瑜永远不会明白。 当时瑜站在他眼前时,阮知秋才彻底感觉到自己回魂了。 可是时瑜变了很多,阮知秋几乎要不认识他了。时瑜待他如陌生人般敬而远之,似乎当年的喜欢已是过眼云烟,甚至时瑜在逃避过往,逃避和阮知秋有关的一切。 阮知秋不知道时瑜究竟经歷了什么,但是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时瑜过得很不好。 被自己捧在手心的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阮知秋一时间连心疼二字都忘了怎么写。 「时瑜,跟我回家好不好?」阮知秋在他的耳边呢喃着,「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解决。」 「你只要好好养病,好好生活,负责快乐就好。」 阮知秋的声音实在太有蛊惑性,时瑜几乎要完全沉溺在美梦里,他对阮知秋的爱意从心底迸发出来,可是手机刺耳的震动声却让他不得不回到现实中。 时瑜不用猜都知道又是时国川,他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但是阮知秋却拿过时瑜的手机。 他微撇着眉,沉声问时瑜,这人是谁。 时瑜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眼神有些躲闪,但是最终还是告诉了阮知秋:「他是我法律意义上的兄弟。」 多的他也不愿意说。 「你不喜欢他?」 「很讨厌。」时瑜深吸了一口气,「他就是那天来我们家挑事的人,后来被我爸保释出来了。」 说到「爸」这个字时,时瑜的声音明显弱了下去,他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只得草草做了总结,「他们还是少接触为妙。」 阮知秋没有接话,只是把他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了两下,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时瑜嵴背上的骨骼,掌心每滑过一截骨头,他的心就跟着颤抖一下。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阮知秋发动了汽车,打着方向盘,正准备驶向时瑜住的小区。 时瑜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道:「我不住那里了。」 「前面有个车站,你把我放下去就行。」 阮知秋脸色一变,「为什么?」 「是因为是时国川吗?」 时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愿再细说下去,最后含煳其辞道:「算是吧。」 作者有话说: 这章捉了个虫嘿嘿 第9章 跟我走 在阮知秋的追问下,时瑜还是报出了出租屋的地址。 「那里挺偏的,也有点乱,你还是别去了吧。」时瑜莫名有点心虚。 「知道不安全还要去住。」阮知秋快要被时瑜气死了,「要是出了点事怎么办?要是我不在场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时瑜小声地嘟囔着。阮知秋瞥了他一眼,时瑜瞬间垂着眼不敢吱声了。 阮知秋一路上把车开的飞快,有好几次时瑜因为失重的感觉而心惊肉跳,他屡次让阮知秋开慢一点,但是阮知秋就像没有听到一样,汽车沿着宽阔的街道疾驰而去。 时瑜租的房子在城郊交接的地方,位置确实很偏,但是胜在便宜,而且不用付押金,时瑜本就打算这一阵子先避一避风头,所以在住宿方面能省则省。 社区很老旧,小路七弯八绕,时瑜住了这么些天还是会走错道,倒是阮知秋问了楼栋之后轻车熟路地带着时瑜顺利到达楼底,时瑜咂舌不已。 第16页 「那麻烦你了。」时瑜小声道,「我先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阮知秋没有说话,他直勾勾地看着时瑜,「不打算邀请我上去坐坐吗?」 时瑜深吸一口气,话堵在喉咙里,半晌后才嗫喏道:「家里没位置。」 阮知秋自然地牵起时瑜的手,拉着他往单元楼里面走,时瑜举着手电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面,心跳得极快。楼道里的感应灯早就坏的差不多了,楼梯很窄,上面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灰,灰尘上印着几圈大小不一的脚印,潮湿逼仄的空间里散发着一股霉味,饶是时瑜,他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时瑜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阮知秋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等他,直到上了顶层,阮知秋才把时瑜推到身前,低声道:「开门。」 他犹豫了一会,在心里轻嘆一口气,还是把门打开了。 门打开的一瞬间,阮知秋的脚步迟疑了,乱糟糟的房子里住了五六个人,本就不大的客厅还被木板硬生生分隔成两个空间,旁人连个落脚的地都没有。墙角堆着几个纸箱子,还有不知道是谁的旧衣服,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洗了。 整个客厅的照明工具只有头顶上那一盏光线昏黄的灯,没有厨房,洗手间都是公用的。 时瑜住在最里面一间,他推开房间门便迅速钻了进去,试图把阮知秋挡在门外,但是阮知秋手臂一挡,也跟着进来了。 「你先出去好不好?」时瑜莫名有些慌张,或许只知道眼前的景象会让阮知秋生气,他心里更是没了底气。 「你就住在这里吗?」阮知秋打量着时瑜的房间,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一个五平米不到的小房间塞了一个高地床,床的另一头的角落里摆着一张陈旧的桌子,桌腿的外皮已经剥落了,床和墙之间只能侧身经过,若不是时瑜瘦,身上没二两肉,换做阮知秋,他挤都挤不进去。 这个地方还没他家的卫生间大,甚至行李箱都办法完全打开,时瑜的箱子卡在床和墙之间,几件衣服塞在行李箱里面,看来时瑜还没来得及收拾。 阮知秋闷的有些难受,索性先退了出去,站在对面房间门口。 「哟,是小美人回来了啊?」一道浑浊的男声响起,时瑜闻声一愣,面上顿时浮起了一抹厌恶。 那人没注意到站在对面的阮知秋。男人脚底打着飘,黑黄的牙齿间卡着一支烟,脸上泛着不正常的陀红,他摇摇晃晃地向时瑜走来,嬉皮笑脸地向时瑜伸出手,「来,让哥好好疼疼你。」 「滚。」时瑜嫌恶地拍开他的手。 或许是没想到时瑜会反抗,男人愣了几秒后,登时暴跳如雷,但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眼前晃着虚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阮知秋便一拳把他掀翻在地。 「垃圾。」 「你他妈是谁啊?反了天了,竟然敢打老子!」男人话还没说完,阮知秋被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用鞋尖用力碾压着他的肩膀,男人痛得嗷嗷直叫,阮知秋俯身顺手卸了他的两条胳膊,男人挣扎了一会,痛得昏死过去。 「他......他怎么了?」时瑜看得心惊肉跳。 「我把他胳膊卸了,省的一会起来作妖,先让他痛着,等我们走了再按回去。」 时瑜:...... 不亏是阮知秋,打架都能这么专业。 「收拾东西。」阮知秋拍了拍手上的灰。 时瑜摇摇头,「算了吧,我在门上按了一把锁,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时瑜话音刚落,阮知秋的脸色便沉了下去,抬起脚像泄愤般随意往地上那渣滓身上狠狠一踹,声线冷硬:「你管这叫不会出什么事?」 时瑜嘆了口气,慢慢地坐到床上,「阮知秋,我没有地方可以去,等实习工资发下来,我就换地方,好不好?」 「这个月我先凑合凑合,可以吗?」北安的酒店太贵了,他现在全身上下的钱加起来都不够去外面的住一晚上。 就算收拾好行李,他都不知道能去哪。 「不行。」阮知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靠在门框上,几乎和门的高度齐平。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时瑜,后槽牙紧了紧,咬肌的线条顿时变得锋利起来,像是在隐忍某些无法名状地情绪。 「跟我走,我给你安排员工宿舍。」 时瑜一愣,茫然地看着阮知秋,「啊?」 「对,员工宿舍,人事部没有跟你说吗?」阮知秋状似无意地说道。 时瑜更加茫然了,半晌才愣愣道:「应该说了吧,可能我没听到。」 「那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去吧。」阮知秋蹲下来,捞过时瑜的行李箱,把衣服搬出来,一件件替他叠好,「以后也不准住这里了。」 「员工宿舍还有空地吗?」时瑜忽而问道。 阮知秋动作一顿,他瞥了一眼时瑜,「你等着,我给陆清河打个电话。」 他退了出去,没有拨通电话,故意大声说道:「实习员工的宿舍住满了吗?」 「那正式员工呢?」 「也住满了吗?」 「不是有好几栋房子吗?」 「你干的什么破事?」 时瑜:...... 他嘆了口气,把行李箱的衣服又重新拿了出来,今晚八成还是要住在这里。 时瑜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第17页 阮知秋恰好在这时候走了进来,他看着被时瑜拿出来的衣服,目光一顿,「你干什么呢?」 时瑜不解道:「陆清河不是说员工宿舍住满了吗?」 「这里其实也能住的......」 「能住个屁。」阮知秋的眼睛扫过角落堆着灰白色的墙皮,实在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阮知秋,算了吧。」时瑜作势要去拿自己的衣服,但是被阮知秋拦住了,「我给你收拾,就你那速度,不知道要收拾到猴年马月。」 阮知秋抵了抵后槽牙,夺过时瑜手里的衣服,麻利地塞进行李箱,他眼皮都不抬一下:「我是知逾的老闆,我说了算。」 「那你为什么还要问陆清河?」 阮知秋:...... 「老子乐意。」 时瑜的东西本来就不多,不到半个小时,阮知秋便把时瑜的物品收拾好了,全程没有让时瑜动手。 时瑜双手环住膝盖坐在床上,阮知秋把行李箱摆正,顺手把时瑜从床上拉起来,「小心头。」 他牵着时瑜往门外走了几步,时瑜突然低唿一声,重新折返回去。 阮知秋也跟了过去,他一推开门便看见时瑜整个人半挂在摇摇晃晃的铁床上,一手攥住栏杆,一手去够床里面的纸箱。 阮知秋看得心惊肉跳,冲上去一把将时瑜抱了下来。 「我就在门口站着,你不知道喊我吗?」阮知秋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闷。 以前时瑜找他帮忙,可是连一秒钟都不会犹豫的。 他踩在床沿,把纸箱子捞近了一点,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泡面。」时瑜如实答到。 阮知秋:...... 「带走好不好?」时瑜护住纸箱,「要是没这些泡面我这个月得饿死。」 阮知秋:...... 「好好好,带带带。」阮知秋把泡面箱子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抱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走。 他在默默心里盘算着要怎样才不会让这些泡面落入时瑜的肚子里。 「你等等我。」时瑜举着手电筒跟在后面,阮知秋顿住脚步,无声地等着他,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烦,就只是站在原地,晦暗的目光里带着几缕缠绵的感情。 「走吧。」 时瑜跟着阮知秋上了车。 月光和灯光交揉在一起,在路面上铺上一层破碎的光影。 时瑜看着路边的楼房,越看越不对劲,他频频看向阮知秋,几度欲言又止,可是阮知秋始终泰然自若。 「到了。」 知逾的员工宿舍未免太豪华了吧?时瑜心中的疑惑与震撼正在成指数倍上升。 这里离知逾的办公楼就算是步行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甚至连电梯都是一户一台,刷指纹进门。、 阮知秋熟练地按下指纹,然后回头道:「把手给我。」他再次伸手,捏着时瑜的手指按在指纹机上,一分钟左右,屏幕上显示录入成功。 时瑜:...... 不过转念一想,这倒也正常,毕竟整个知逾都是阮知秋的,他的指纹能开锁也并不稀奇。 然而时瑜推开门的那一秒,便看见了摆在门边展示柜上的照片,那是他和阮知秋的合照。 猫咪骂骂咧咧地叫声从耳边响起,时瑜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只小毛球便窜到他腿边,时瑜低头一看,眼眶登时红了。 「它怎么在这?」时瑜一把将毛球抱起来,毛球在他怀里像是变了一只猫,连叫声都变得软绵绵的。 毛球是一只布偶猫,时瑜在淮临捡回家的,他看这只落难公主实在觉得可怜,于是央求阮知秋收养它。他和阮知秋一起养了它不到三个月,时瑜便离开了淮临。 他原本以为阮知秋会丢下它,但是他又没有能力把毛球带走,时隔多年,他也不忍再提起此事。但是当毛球好端端地出现在时瑜面前时,他恍若隔世。 时瑜一下又一下地给毛球顺毛,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你不是说这里是员工宿舍吗?」 「对啊!」阮知秋理直气壮地应了声,嘴角扯了扯,薅了一把毛球的头,「员工宿舍我不能住?」 作者有话说: 捉了个虫 第10章 初吻 「啊?」时瑜放下毛球,但是它不肯走,一直蹭着时瑜的裤腿,「原来那个室友,就是你啊?」 时瑜的表情变幻莫测,他抿着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不愿意跟我住?」阮知秋挑了下眉,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罐头拆开摆到毛球面前。 毛球骂骂咧咧地吃着罐头,每吃两口就朝阮知秋喵两句,时瑜蹲下来摸着毛球的头,毛球的态度瞬间拐了个弯,它蹭着时瑜的掌心,连罐头都不吃辣,翻过柔软的肚皮任时瑜摸。 「啧。」阮知秋撇撇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别忘了谁是你的衣食父母。」 「你和一只猫计较什么?」时瑜盘腿坐在地上,一把将毛球抱在怀里,轻轻地揉着它柔软的肚子。 毛球被养的很好,油光水滑又特别敦实,时瑜颠了颠,「实心的。」 「它没有一粒猫粮是白吃的。」阮知秋撇撇嘴。 毛球在时瑜怀里不满地哼唧两声,阮知秋把罐头往前推了点,毛球抬了下眼皮,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继续狼吐虎咽。 时瑜:...... 第18页 「我说的对吧。」阮知秋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毛球,「每天对我骂骂咧咧,就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对我脸色好点。」 「你什么时候能向它一样好好吃饭啊?」阮知秋把罐头盒顺手扔进垃圾桶,朝时瑜伸出手,「起来吧,地上凉。」 时瑜顿了一下,借着阮知秋的力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猫毛,忽而问道:「它现在还是叫毛球吗。」 「不是。」阮知秋用舌头抵了一下脸颊,「它很高冷,而且总是骂骂咧咧,所以我们现在都叫他球哥。」 时瑜:....... 「除了你我还没见过它对谁这么狗腿子过。」 「哎呀。」时瑜小声嘟囔了句,「毛球好歹是我捡回来的崽子啊。」 「你捡回家,我给你养了快六年。」阮知秋轻轻地拧了一下时瑜的脸颊,佯装气愤道:「有你这么当妈的吗?」 时瑜愣了一下,倏地抬头,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我是妈妈?」 「我不能当爹吗?」 「不行。」阮知秋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要在上面,誓死捍卫主动权。」 时瑜:...... 「难不成你想在上面啊?」他低沉的声音极具魅惑感,如蜘蛛网一样,铺天盖地地向时瑜涌来,一瞬间,时瑜就像是笼罩在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里。 「你在说什么呢?」时瑜臊得脸颊通红,甩开阮知秋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奔向卫生间。 水声遮住了周遭的声音,时瑜喘了气,水流浇灭了身上的燥热感,但是阮知秋的声音却一直在耳畔徘徊,久久不散。 他在干什么啊?时瑜抹了把脸,他盯着瓷砖上模煳的声音,心里暗潮涌动。 时瑜前二十年的成长过程很闭塞,这种事情别说是实操了,就连理论知识都很匮乏,阮知秋却堂而皇之地把它们说出口,时瑜一下子就乱了阵脚。 「时瑜。」阮知秋轻叩了两下门,「今晚别洗那么久。」 「你的睡衣。」洗手间的门把手向下拧了一下,时瑜心里一惊,慌忙拽过浴巾将自己裹着,但是阮知秋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我不进去,衣服放外面了,暖气温度调高一点,别着凉了。」 时瑜做了一会心里挣扎,还是将那套睡衣套在身上。布料很柔软,贴在身上很舒服,他忍不住捧着衣服用力地嗅了嗅。 他穿好衣服从洗手间钻出来,头髮上还淌着水,阮知秋已经在门边等着了。 时瑜:? 他还没来得及发问,阮知秋便把浴袍裹在他身上,顺带用毛巾擦了两把他的头髮。 「进去,我给你吹头髮。」 「哎,不用,我自己来。」时瑜刚想拦住他,但是阮知秋已经拿着吹风机拉着他的手腕进了房间。 「去床上坐着。」阮知秋努了努嘴。 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的,上面缠绕着清冽的味道。时瑜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唯恐自己的疏忽,弄坏了昂贵的布料,他都不敢坐实。 「你在害怕什么?」阮知秋盯着他诡异的姿势看了一会,「硌得慌吗?」 时瑜赶紧摇摇头,伸手去拿阮知秋手里的吹风机,阮知秋却往后一躲,温声道:「你躺着就行,我来。」 他每每想到时瑜一个人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心里便一阵阵发酸,而如今他哪还捨得让时瑜做一点事情,恨不得吃饭都一勺勺餵进时瑜嘴里。 「阮知秋,你别......」 「听话。」阮知秋的声音很沉,沉到时瑜恍惚间竟听出了几分乞求的意味来,他愣在原地,任由阮知秋拨动他头髮,温热的指尖触及他皮肤的那一刻,时瑜忍不住战慄了一下。 阮知秋吹头髮很有一套方法,他撩起时瑜的头髮,从髮根往上吹,这样即不会烫到时瑜,头髮还能很快被吹干。 就像从前那样。 或许是忙了一天的缘故,亦或许是阮知秋在身边,也大概是他终于把积郁在心的痛苦宣洩而出,时瑜混混沉沉的,阮知秋头髮都没吹完,他便靠在抱枕上打起盹来。 阮知秋看着时瑜的睡颜,忍不住用指关节蹭了蹭。时瑜卷翘的睫毛扑闪了两下,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他睡的很沉,任由阮知秋替他盖好被子,关了灯。 临走时,阮知秋站在黑暗里,鬼使神差地吻了吻时瑜的额头,如同蜻蜓点水般,却在阮知秋的唇上留下了一层经久不散的触感。 这一觉时瑜睡的很沉,尽管时间不长,但是水面质量出奇的好。没有猥琐的男人,没有时国川,没有时峰,一切都平静得宛如一场梦,时瑜如同在温柔乡里走了一遭,以至于早晨起来时,他的脑子清明的过分。 「怎么,你妈第一天回家就在这里挠门。」阮知秋拎起毛球的后脖颈,低声数落着,「我都忍了六年了都没说大半夜撬你妈的门。」 「有点出息好不好。」 时瑜开门时,一人一猫正骂的有来有回,时瑜一脸黑线。 「醒了。」阮知秋手一松,毛球「嗖」的一下蹿走了,缩在沙发边舔爪子。 「早餐已经做好了。」 时瑜点点头,轻声道谢。他的视线越过阮知秋,落到那一桌精緻的早餐上,心头倏地一跳。 他从洗手间出来时,阮知秋正在摆放碗筷,他看见时瑜,招招手。 「趁热吃。」 第19页 鸡蛋羹和小馄饨冒着热气,在时瑜眼前腾升起层层白雾。 时瑜舀了一勺鸡蛋羹放进嘴里,鸡蛋羹又软又滑,唤醒了他沉寂许久的味蕾。 毛球颠着脚,摇着尾巴朝餐桌走来,围着时瑜的脚踝,左蹭蹭右挠挠,叫声娇气的不行。 阮知秋一把抱起来,不满地道:「你这猫怎么狗里狗气的。」 「让你妈好好吃饭。」 时瑜已经不纠结爹妈的问题了,生怕阮知秋又把话题扯到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问题上去,但是对上毛球直勾勾、水灵灵的眼神时,他忍不住开口道:「我来抱吧,不碍事的。」 毛球钻进时瑜的怀里,打了两个滚,安安稳稳地团成一团,不动了。 时瑜好笑地戳了戳它的尾巴根,「你怎么这么娇啊?」 「和你学的。」阮知秋撇撇嘴。 时瑜:......? 吃完早饭,时瑜抢着去洗碗,但是被阮知秋一把拉了回来,「你瞎操什么心,有洗碗机。」 阮知秋把时瑜赶出厨房,独自一人清洗桌面,时瑜倚在门框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阮知秋。 阮知秋站在晨光里,头髮镀着一层金色的光,身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气就这么弱了几分,整个人散发着说不出来的温柔。 时瑜不知怎么的,忽而走上前,环住阮知秋的腰轻轻地抱住他,但就一瞬便松开了。 阮知秋身体一僵,撑着台面,侧过半边脸,假装痞里痞气道:「怎么,想占我便宜?」 时瑜摇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阮知秋,等实习工资发下来,我一定把房租给你。」 阮知秋:?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阮知秋转过身,环着手臂,腰抵在桌沿上。 「我知道。」时瑜点了下头,「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太好。」 「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阮知秋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理解,还是装作听不懂。」 「阮知秋!」时瑜抓住他的小臂,声音很轻但是却很着急,「你别这样!」 阮知秋没有回答他,他无声地盯着时瑜,半晌后,他突然上前一步,捧起时瑜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时瑜地眼睛倏地瞪大了。 他撕扯、啃噬,霸道又蛮横地在时瑜的唇上留下属于他的痕迹。他挑着舌尖,一点点地撬开时瑜的齿关,舔舐着时瑜口腔里的温度和略带着血腥味的舌尖。 时瑜起初挣扎了几下,但是最后还是阮知秋勐烈的攻势下缴械认输。 他的手掌贴在阮知秋的胸口,指尖微微蜷起,掌心一片灼烫。 一吻毕,时瑜目光涣散,差点跌坐在地上。 阮知秋拦住时瑜的腰,把他带进自己怀里,在他耳边沉沉道:「这次懂了吗?」 「我不想让你回报我什么,也不想让你为我做些什么,我只想让你给我一个家。」 第11章 意外先奏 时瑜一个上午都没有回过魂来。他紧扣着数位板,沉静中带着一丝慌乱,绘图时也频频出错,只能一次次撤回重来。 干涩的嘴唇上还留着温润的触感,下唇处有一处浅浅的伤口堪堪结痂,时瑜用舌尖轻轻舔舐,依旧能尝到甜腥的味道。 阮知秋他是狗吗?时瑜愤愤不平地想,笔下的力道也加重了几分,数位板被划得咯吱作响。 他的初吻就这么没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阮知秋虽然温柔,但是却也强势,他被禁锢住,退无可退,只能沉溺其中。 「谁惹你了?发这么大脾气。」阮知秋按住时瑜的手,「去吃饭吧。」 或许是尝到了时瑜的滋味,阮知秋今天神采奕奕,一整个容光焕发。 「你说呢?」时瑜瞪了他一眼,指了一下嘴唇上的伤口,「今天长年姐问我嘴怎么了,我还只能说是上火了。」 真够憋屈的。时瑜在心里闷闷地想。 「不管这个画了,我们去吃饭,我买了虾饺,你得吃完。」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头。 「不吃。」时瑜撇撇嘴。 「再不吃饭你身上就没二两肉了。」阮知秋不由分说地把时瑜拉进办公室,「球哥都比你长得圆。」 时瑜:...... 阮知秋拉上窗帘,把食盒一件件拿出来摆在桌上。 他给时瑜盛了一碗汤,汤是被反覆滤过的,一点不见油花但却依旧浓香四溢。 「又是鸡汤。」时瑜皱了下眉,「我不想喝了。」 他想起来前段时间住院的时候阮知秋每天压着他喝一碗鸡汤,还雷打不动地餵一碗中药。时瑜不知道阮知秋从哪找来的药材,他喝下去连舌根都是苦的,鸡汤少油少盐,喝不出半点味,时瑜喝得难受,百般推脱,但奈何不住阮知秋连哄带骗。 「对了,你提醒我了。」阮知秋一拍大腿,「中药不能落下。」 时瑜的脸皱成一团,张了张嘴,但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阮知秋一边给时瑜布菜,一边絮絮叨叨道:「你以前口味娇气,喝的惯的药也只有那几味。」 「鸡汤都是用土鸡煨的,你吃什么都没胃口,总不能一直拖着,鸡汤滋补,多少喝几口。」阮知秋的嗓音非常温和,温和到时瑜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 他也不是非要和阮知秋较劲,阮知秋对他的好他一点都没有办法视而不见,只是他总是有点恍惚,好像他现在不在北安,而是在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 第20页 那时候的他虽然温和内敛,又是个病秧子,但是却被阮知秋照顾得很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娇生惯养」。 如今他的小性子被阮知秋养了一点点回来,这些年他见过太多的人情冷暖,受了太多难以言说的委屈,时瑜再次陷进阮知秋的温柔乡里,他总是克制不住地想用一点点阮知秋给他的「特权」。 时瑜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等他把所有的事情解决了,一定不会对阮知秋半推半就,一定要和他一起好好地生活。 就是不知道阮知秋愿不愿意等他,愿不愿意再次接纳他。 想到这里,时瑜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怎么了?不舒服吗?」时瑜的微表情被阮知秋精准地捕捉到了,不免有些担心。 时瑜心里一惊,有些仓皇地摇头,但是阮知秋显然不信,时瑜只好道:「妈妈快要做手术了,医生说他的情况不是很好,我有一点担心。」 「其实我觉得,让阿姨现在就转院。」阮知秋搅动着汤底,让汤快一些降温,「然后我去请最好的医生给阿姨做手术。」 「总比阿姨现在住的医院要好上许多。」 方冉现在住的医院是时瑜和时瑾在他们能力范围内能找到的最好的医院了,这还是在时瑜挪用了阮知秋给的三十万的基础上,否则方冉很大程度上要在家里熬时间。 事到如今,时瑜当然知道把方冉交给阮知秋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再怎么不愿意麻烦阮知秋,时瑜也只能同意。 「阮知秋,谢谢你。」时瑜放下勺子,轻轻地抱了抱阮知秋,埋在他的颈窝处,深吸了一口气,阮知秋的气味充满了他的鼻腔,时瑜的肩膀登时软了下来。 阮知秋毫不犹豫地把时瑜带进怀里,一下一下地顺着他的背,「好啦,别难过了,一切都有我呢。」 时瑜睁开眼睛,眼前是阮知秋衣服的纹路,他伸手轻轻地摩挲着,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件事,他不想让阮知秋知道,他自己把一切处理好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鱼,你是不是有心事?」阮知秋搂着时瑜,直觉不对。 时瑜身体一僵,眼睛倏地瞪大了,但是却立刻否认了。 阮知秋没有再追问,时瑜把饭吃完后,他把人按在办公室休息,「先睡会,你昨天睡得太晚了。」 时瑜睁着眼睛看他,卷翘的睫毛如振翅的蝴蝶般扑闪,阮知秋的心就像被小猫软软的肉垫踩了踩,软的不像话,他俯身吻了吻时瑜,温热的舌尖勾勒着时瑜的唇形,但是很快就松开了。 时瑜脸颊涨的通红,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指着阮知秋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这还在公司呢!」 「公司怎么了?」阮知秋扯了扯嘴角,收起刚刚那副柔情似水的模样,笑得痞里痞气,「公司还不是我开的。」 时瑜眼见说不过他,气鼓鼓地扯过被子,翻身不理他了。 阮知秋哑然失笑。 他守着时瑜,等他睡着了,拿过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顺手给时瑜掖了下被角。 阮知秋小心地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转身,脸色便沉了下来。 他拨通了陆清河的电话,「你帮我查查时峰和时国川。」 「我怕他们对时瑜下手。」 阮知秋的心全部勾在时瑜身上,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完「时瑜」二字时,陆清河沉默了一瞬。 * 「下班别走,等我一起。」时瑜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他翻过来看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关上手机。 暮色四合,暖色的夕阳静悄悄地在办公室的地板上留下一道柔光,时瑜落下最后一笔,抬手揉了揉酸胀的肩。 阮知秋还没走,时瑜想了想,给阮知秋发了一条消息。 【图我已经改好了,现在给你送过来,可以吗?】 时瑜有些忐忑,毕竟阮知秋和他讲注意事项时,他的脑子乱的像浆煳,事后只留下了模煳的印象,他不好意思再问一遍,只好自己认真琢磨,不行就问问江易他们。 【你过来。】 时瑜叩了两下门,阮知秋开门,然后把时瑜拉了进去。 他把时瑜按在墙上,用鼻尖蹭着时瑜的脸颊,最后用力地吻上了时瑜的唇。 阮知秋一直吻到时瑜快喘不上气时才松开他。 他忍了太久,再忍下去,阮知秋觉得自己快要成忍者神龟了。 「你终于来了。」阮知秋抱着时瑜,埋在他的肩窝深吸了好几口气,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 时瑜伸手抵住阮知秋的胸膛,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我们满打满算只有五个小时没见面吧?」 「你知道着五个小时我是怎么过的吗?」阮知秋假装哭丧着一张脸,「小鱼,我不能没有你。」 时瑜的嘴角抽搐了几下:「你能不能有一点当老闆的样子?」 「不能。」阮知秋抱着时瑜,怎么都不撒手。 「你今天怎么了?」时瑜觉得有些奇怪,今天的阮知秋实在有些反常。 「我能怎么呢?你就当我离不开你。」 阮知秋等了很久,终于等到时瑜能向他敞开心扉了。他心里一直横着一根刺,生怕时瑜和他渐行渐远,他再也追不回来了。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没什么,我就是好开心。」 第21页 好开心时瑜终于愿意多依赖他一点。 「好了。」时瑜颇为无奈地笑了笑,阮知秋耍起孩子脾气来,他向来一点办法都没有。 「先看看我的设计图好不好?」时瑜举着一叠纸,「有问题的地方还劳烦你跟我讲一讲。」 阮知秋拿过时瑜的设计图,随意翻了翻,大差不大,他把图纸装进公文包里,牵着时瑜往车库走。 他转变的太快了,时瑜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好迷迷瞪瞪地跟在他身后。 「你不看吗?」 「急什么,先买菜做饭。」阮知秋发动了车,「晚上有的是时间。」 时瑜的脸登时一红,目光不自然地挪到窗外。 「晚上想吃什么?」阮知秋温声问道。 「随便吧。」时瑜漫不经心地答道,「不喝鸡汤就行。」 「中药也算了。」 阮知秋笑笑,在等红灯的间隙捏了捏时瑜的手,「那你就和我一起去超市,想吃什么自己选,我来给你做。」 时瑜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中午的饭也是你做的吗?」他忽而问道。 「不然呢?」阮知秋用舌尖抵了抵脸颊,「你能吃到的每一顿饭都是我做的。」 「外面做的我不放心。」 他们驾车驶向日落,车流涌动,人群熙攘,一切看起来都是无比的平静安宁,时瑜的心也跟着一起平和下来。 然而这样的安逸到过分的生活持续了近一周后,一切都戛然而止。 第12章 借刀 方冉被医生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时,时瑜悬着的心登时放下了,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阮知秋适时扶住了他。 「好了好了,没事了。」阮知秋拿着纸巾小心地给时瑜擦汗水,一边单手搂着时瑜。 时瑜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通了时瑾的电话,压着哭腔道:「姐,手术很成功。」 电话那头传来时瑾压抑的哭声,她断断续续地说:「好。」 「小鱼,辛苦了。」 时瑜擦着眼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阮知秋嘆了一口气,把时瑜的手机抽走:「时瑾,你好好上学,我来照顾小鱼和阿姨。」 时瑾很快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阮知秋,她沉默了一会,半晌后才轻轻地说了声「好」。 「谢谢。」 阮知秋挂了电话,偏头一看,时瑜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这些天时瑜一直提心弔胆,肉眼可见的紧张焦虑,阮知秋虽然心疼,但是也没有一点办法,只能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尘埃落定后,时瑜紧绷着的弦登时崩断了,他也像抽干了力气似的,睏倦和疲惫像海潮般席捲而来。 阮知秋脱下外套盖在时瑜身上,托人安排了一间无人的空病房,安顿好时瑜后,又马不停蹄地找方冉的主治医生询问情况。 阮知秋开着录音,把医生说的每一个字都听得很认真。 一位护士推着医疗车从阮知秋身边经过,她的目光停留在阮知秋身上,仅仅一秒钟,阮知秋便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然而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继续和医生交谈,余光却始终扫在那位护士的身上。 这家医院的护士基本上都是女性,阮知秋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的眼神扫到护士的裤腿上,眉头微皱,不过数秒钟功夫,阮知秋便反应过来,那位护士其实是男人假扮的。 他的身形高大,挤在大号护士服里,看起来非常不协调。 男人推着护士车消失在走廊拐角处,而那里不需要走太远便是时瑜的病房。 阮知秋的眉头越拧越深,就连主治医生都看出了不对劲。 「阮先生,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阮知秋表情严肃,主治医生心里打着鼓,正欲开口时,阮知秋把他推进办公室里。 「门反锁,如果不是我敲门,不要开门。」 阮知秋已经猜到了时峰可能会对时瑜和方冉下手,倘若他丧心病狂一点,和时瑜有关系的所有人可能都不会放过。 他咬着后槽牙,一面指挥着保镖,一面拔腿追了过去,只留给医生一个疾如旋风的背影。 阮知秋曾经问过时瑜,时峰一家为什么要对他们母子三人赶尽杀绝。 「好歹夫妻一场,你们也是他的孩子。」 谁知时瑜扯了扯嘴角,「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应该能看明白的。」 「我们是他人生中的污点。」时瑜顿了顿,声音越来越飘忽不定,「而且,我们手上又时峰和时国川的犯罪证据。」 「但是你也知道,时峰的生意越做越大,现在更是把他的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我们斗不过他。」 「光是诉讼费这一项都足以让我们掏空家底。」 时瑜的脸上无悲无喜,仿佛已经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阮知秋心如刀割,愤怒从心底捲起,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谁知时瑜只是拍拍他的手,让他别掺和进去。 「其实接受现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时瑜扶着额头,晚风吹过时,扬起了他柔软的髮丝,他目光迷离,城市的霓虹在他眼底闪烁,半晌他才轻声道:「这样也挺好吧。」 「总会好的。」 阮知秋从时瑜身后拥住了他,双唇翕动了好几下,但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第22页 似乎任何的安慰在时瑜面前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 终于,阮知秋在男子握上门把手的那一瞬间扑了上去,把他按到在地。 保安和阮知秋的私人保镖一拥而上,男人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阮知秋一把扯下男人的口罩,露出的是时国川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眼底瀰漫着杀意。 他向前挣扎着,嘶吼声悽厉可怖,如同一只困于铁笼中的野兽。 阮知秋一把将时国川踹翻在地,时国川的后脑勺砸在地上,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阮知秋慢慢蹲下,掰过时国川的脸,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不是时峰让你来的?」 时国川不说话,阮知秋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时国川的脸上很快多了一层五指印,半边脸颊都肿了起来。 「你可以不说。」阮知秋站了起来,拍拍手上的灰,朝着时国川的腰部狠狠地踹了一脚。时国川闷哼一声,几乎昏死过去。 「报警吧。」 门外的动静实在太大了,时瑜在时国川拧动门把手的那一刻就惊醒过来,他攥着被子不敢出声,但是很快,他便听到了那分外熟悉的声音。 阮知秋在场,他才有不怕的底气。 时瑜站在门边,门外的声音过于嘈杂,他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安静地站着,一直站到门外几乎没了动静,只能偶尔听到沉重的抽气声。 他不在乎阮知秋对时国川做了什么,他只关心阮知秋有没有受伤。这种事情阮知秋本不用亲自出马,然而他却站在了漩涡中心。 时国川的惨叫声骤然响起,时瑜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房门,那一瞬间,阮知秋的目光向他投来。 阮知秋越过时国川,快步走到时瑜面前,「睡好了吗?」 时瑜扯了扯阮知秋的外套,轻轻地点了点头。 时国川目不转睛地看着时瑜,眼神急切挣扎,时瑜看了两秒,看懂了时国川的唇形:时瑜。 他轻笑一声,在时国川身旁慢慢蹲下。 时国川被阮知秋打到大小便失禁,身下一片污秽。 时瑜熟视无睹,他看着时国川,轻轻开口道:「时国川,其实我曾经也是有把你当哥哥的。」 「我妈说,父母的过错不应该殃及孩子,所以即使她知道你的手段卑劣,也不曾在我和我姐面前说过你一句不好的。」 「可是你呢?」时瑜顿了顿,目光微滞,缓了一会才继续道:「从陈泽齐那件事开始,你有让我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我妈说,她和时峰纠缠了大半辈子,到现在已经累了。」时瑜用力拍拍时国川的脸:「你们不仁,就不要怪我们不义。」 时国川气的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朝时瑜喊道:「你他妈不就是勾搭上了阮知秋吗?」 「你他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倒贴阮知秋的......」时国川话还没有说话,阮知秋便抬脚狠狠地踩住了时国川的嘴。 「他妈的再造时瑜的谣,老子撕烂你的嘴。」 「你记好,」阮知秋的腿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追时瑜,要说倒贴,那也应该是我倒贴时瑜,记住了吗?」 时国川双眼猩红,却只能频频点头,呜咽声格外含混,时国川置若罔闻。 很快,警车的鸣笛声响起,警察来了。 阮知秋把从时国川身上搜出来的刀具交给警察后,便揽着时瑜离开了。 「剩下的交给他们就好。」 「我想去看看妈。」 主治医生刚刚看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他面前走过,差点吓得魂都飞了,阮知秋朝他笑笑,示意他已经没事了。 主治医生擦了一把冷汗,继续投入到工作里。 方冉还没醒,医生说她两天左右便能转醒,让时瑜不要着急。 时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拉着方冉的手,久久不说话。 病房里静的出奇,只有机器的声在滴答作响。时瑜用脸颊轻轻地蹭着方冉的手背,肩膀隐隐在发抖。 「阿姨的手术很成功,别担心。」阮知秋拍拍时瑜的肩,「都过去了。」 「时峰的事情我会解决的。」阮知秋在时瑜身旁蹲下,抬着头温柔地看着时瑜,眼底仿佛有星辰在闪烁。 「不要担心了,都会过去的。」 时瑜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来:「我就是有一点点难过。」 「但是又很难说,我是为什么难过。」 时瑜低下头,轻伏在方冉的身上,压抑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经歷了大风大浪之后,总归要有一个宣洩的出口。 阮知秋在一旁温柔地拍着时瑜的背,不出一语,却在无形间给了时瑜极大的安全感。 今天时瑜穿了一件v领毛衣,他肩膀耸动,低头时,不小心露出了锁骨下方的皮肤。 那里有好几道已经结痂了的伤痕,但经年累月后,颜色已然暗沉。 阮知秋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几道疤痕的位置很特殊,而且一看就不是最近的伤口,尽管只有这一小部分,但是已经足够可怖,阮知秋不知时瑜的身上到底有多少类似的伤痕。 但是今天时瑜已经太累了,阮知秋纵使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也克制住了询问的念头。 他张了张口,忽而「陈泽齐」这三个字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了。 第23页 刚刚时瑜说这个名字时,表情明显不自然,当时阮知秋没来得及细想,但是冷静下来后,他很快便意识到这里面有蹊跷。 「陈泽齐。」阮知秋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第13章 我追你 方冉转醒的那一天,陆清河提着大包小包来到医院,连阮知秋都有些咂舌。 「无事献殷勤。」阮知秋点评道。 陆清河没搭理他,把买来的水果、牛奶一一摆在桌台上。 「小陆,你这就见外了啊。」方冉倚着床头,虚弱地笑笑。 陆清河手上的动作一顿,状似无意道:「阿姨您病了一场,作为晚辈,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看看您。」 阮知秋找了个藉口把陆清河拉到门外,低声道:「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清河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猥琐吗?」 阮知秋不可置否地点点头,下一秒便陆清河踹了一脚:「少贫。」 「说吧,是不是有事求阿姨。」阮知秋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有些戏嚯地打量他。 陆清河盯着他看了几秒,末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对。」 「时瑾。」陆清河目光悠悠地飘向远方,「你知道的,时瑾。」 阮知秋的目光顿了顿,半晌后才悠悠道:「我们现在可真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但是我觉得,」阮知秋话锋一转,「如果你拿不定方阿姨是什么态度,最好不要直接把话头挑明。」 「现在她受不得一点刺激。」阮知秋拍拍陆清河的肩,「要是方阿姨出了什么事,你和时瑾八成黄了。」 陆清河一惊,在生意场上叱咤风云的他现在竟有些慌乱,「那,那怎么办?」 阮知秋挑眉,「时瑜不是在这嘛。」 「我帮你问问。」阮知秋说罢就要往病房里走。 「哎,你.......」陆清河拉住他,支支吾吾的,表情有些窘迫。 「好好好,我懂了。」阮知秋弯了弯唇,笑得痞里痞气,「拐弯抹角,旁敲侧击。」 陆清河点点头。 「哥们的终身幸福就权权交给你了。」 「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时瑜一边给方冉餵汤,一边不经意地问道。 「临时有点事。」陆清河含煳其辞道。 时瑜不解的目光在陆、阮二人身上来回扫动,最后才淡淡地「哦」了一声。 「小陆。」方冉向陆清河招招手,后者快步迎上去。方冉拍拍陆清河的手背,满眼感激欣喜,「真是个好孩子。」 陆清河愣了一下,几乎要把他和时瑾的事情脱口而出,但是又被阮知秋一个眼神堵回去了。 时瑜看着二人间的暗潮涌动,若有所思地歪着脑袋,似乎是知道了些什么。他看向阮知秋,阮知秋回给他一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眼神」。 陆清河陪着方冉说了好一会话,直到方冉乏了,他们才离开病房。 三个人站在病房外面面相觑。 「你们俩到底在干什么?」时瑜环住了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 「有这么明显吗?」阮知秋轻笑了一声。 时瑜点点头:「你们就差把『我心里有事』写在脸上了。」 陆清河不自然地扶了一下眼睛,频频瞟向阮知秋,阮知秋心领神会,装出一副有急事的模样。 「小鱼,我突然想起来一会有个会要开,我们得快点回去。」他拉了一下时瑜的手,面色焦急,「这个会非常重要,我必须出席。」 时瑜这时也开始着急起来,有些慌张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没必要因为我耽误了你的正事。」他拽着阮知秋就往停车场走,「你这样子我也会很愧疚的。」 阮知秋拦住了时瑜的肩,柔声安抚道:「你的事才是头等大事。」 时瑜撇撇嘴,没说话。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末地,他小声道。 阮知秋侧过脸递给陆清河一个眼神,陆清河心领神会。 时瑜坐上车,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我们不去公司吗?」 阮知秋用舌尖抵了抵脸颊,一只手熟练地打着方向盘,道路越来越宽阔,时瑜也摸不着头脑。 「你不是说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吗?」 「再重要的事情都没有你重要。」阮知秋的笑意更甚,「开会嘛,不去也罢。」 时瑜愣了愣,半晌后才木讷道:「你在诓我?」 「没有。」阮知秋伸手把时瑜柔顺的头髮揉乱,「交给陆清河了。」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阮知秋掰过时瑜的脸,在他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随即笑道:「刚才你要是再问下去,陆清河就要招架不住了。」 时瑜:? 阮知秋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温声道:「小鱼,你觉得陆清河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彻底把时瑜问懵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他和陆清河接触的并不多,第一次见面是在淮临,他、阮知秋、陆清河还有时瑾,好巧不巧凑一块了。 陆清河的老家在淮临,寒假回家小住,而时瑾千里迢迢地从北安来到淮临和时瑜小聚。 当时方冉让时瑾放寒假直接从学校买票去淮临,当时时瑜和时瑾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弯绕,也是方冉有意隐瞒,所以那时候他们还尚且无忧无虑。 第24页 阮知秋张罗着来一场户外烧烤,时瑜和时瑾坐在中间,时瑜挨着阮知秋,时瑾挨着陆清河。 食材与火焰的碰撞传出来的滋啦声,足够唤醒人肚子里的馋虫,肉香四溢,姐弟二人眼巴巴地看着在阮知秋手里翻滚着的烤串,不争气地咽着口水。 阮知秋忍着笑把烤串塞进二人的手里,「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陆清河抿嘴一笑,拿起调料瓶往烤肉上撒了一把孜然,拿起来晾了一会后,自然地递给时瑾。 时光兜兜转转,时瑜已经记不太清当时的细节了,但是他能确定的是,当时的时瑾很开心,和陆清河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了很多话。 时瑜并不知道时瑾和陆清河之前到底有没有交集,但是从那晚看来,他们像极了一对无话不谈的好友,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时瑜不回答阮知秋的问题。 「陆清河喜欢时瑾,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啊?」时瑜的表情震惊得如同被雷噼中了一般,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然而阮知秋只是点点头,「是的,已经喜欢很久了,但是一直没敢说出来,加上阿姨的身体,这件事只能一拖再拖。」 「所以你今天是替他来试探我们的态度吗?」 阮知秋没有否认,但是心里却没由来的紧张起来,他的双唇上下翕动了几下,最后轻声道:「小鱼,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的。」 时瑜摇摇头,思忖了一下,看向阮知秋,有些小心地开口:「我说实话,可以吗。」 「当然。」 「陆清河人很好,但是他和时瑾不合适。」 阮知秋目光一顿。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时瑜嘆了一口气,声音愈发低沉,「陆清河和你一样,都是天之骄子,但是我姐吃的苦比我多得多,成长环境迥然不同的两个人,再怎么磨合中间肯定会有隔阂。」 「现在的婚姻不就是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吗?」 「陆清河应该很难理解我姐的苦衷,这个『苦衷』不是他全心全意地对我姐好就能解决的。」 时瑜说的很慢很慢,反覆斟酌着用词。阮知秋听得很仔细,半晌后他才点点头。 车最后停在了一家粥店门口,这家店的海鲜粥非常有名,阮知秋带着时瑜进去,在角落里的位置上坐下。 阮知秋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面,眸光淡淡,眸底闪着时瑜的影子。 「怎么了?」时瑜被阮知秋看到心里发憷,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点。 「小鱼,那我呢?」阮知秋轻声道。 这个问题在时瑜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弯,他想了很久,终于知道阮知秋是什么意思了。 时瑜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轻声答道。 环境很是嘈杂,时瑜微弱的气音很快被吞没了。但是阮知秋听得格外真切,忽而一丝不知所措在阮知秋眼底一闪而过。 「小鱼,我答应过时瑾,如果有一天我们还是走到了分手那一步,这个要求一定是你提出来的,只要你还想坚持,我就绝对不会放弃。」 时瑜看着阮知秋,久久不言一语。 他合上菜单,微嘆了一口气,「阮知秋,你别这样。」 「我说的那些话虽然是事实,虽然陆清河和时瑾,你和我真的很像。」 「但是命运的主动权在人不在天。」时瑜轻轻地咬了一下嘴唇,忽而抬眸,眼睛里充斥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阮知秋,如果你是真的很喜欢我,我愿意试一试。」时瑜勾着唇角,「试一试我来追你。」 「毕竟我人生长度的八分之一都是和你一起度过的。」 一时间,周遭的嘈杂万籁俱寂,阮知秋的世界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欣喜之情已然跃出了眼眶。 阮知秋慌忙地握住时瑜的手,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像以为公司总裁,更像是一个得了糖吃的孩子,喜悦快乐都无比纯粹。 「但是我一直很好奇,」时瑜顿了顿,「我不太明白你喜欢我什么。」 他眼眸微垂,嗫喏着:「或者,我究竟是什么地方值得你喜欢?」 第14章 向流星许个愿 「我说一见钟情你相信吗?」 那天阮知秋一直没有回答时瑜的疑问,时瑜屡次想开口,却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顿饭吃的越来越沉默,时瑜渐渐开始后悔自己问出了这个问题。 揣着明白装煳涂难道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节外生枝呢? 时瑜在心里微微嘆了口气。 原来食不知味就是这种感觉啊。 他们从海鲜粥店走出来时,天色已晚,街道上虽然依旧人群熙攘,但是时瑜却突然感觉不到本有的热闹,仿佛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他抬眸悄悄地看了阮知秋一眼,阮知秋薄唇微抿,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我们回家吧。」时瑜小声道。 「回哪个家?」阮知秋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时瑜哽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后才低声道:「那就回我们共同的家吧。」 阮知秋的唇角不留痕迹地弯了弯。 「今天不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啊?」时瑜愣了愣,「这么晚了,要去哪呢?」 第25页 「先保密。」阮知秋眨了眨眼。 「你不生气了?」时瑜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在碎碎念。 阮知秋在车门前站定,时瑜一不留神直挺挺地撞在他的背上,吃痛地低唿了一声。 「疼吗?」阮知秋转身,自然地捂住了他的鼻子,小心地揉了起来。 「哎呀,我没这么脆弱。」时瑜摆摆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我和你生什么气?」阮知秋笑笑,拉开车门,让时瑜先进去。 「可是你刚刚的表情很吓人。」时瑜顿了顿,补充道:「是想杀人的眼神。」 阮知秋一愣,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有些心虚道:「真的吗?」 时瑜坚定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 阮知秋素来雷厉风行,在知逾也总是冷着一张脸,对谁都十分严厉,向来都是有话直说,会因为一张不合格的工图把职员骂的狗血淋头,也会在生意场上大杀四方,让对手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但唯独时瑜是个例外。在知逾,时瑜不让他对他特殊对待,但是阮知秋克制不住,明面上不行,背地里却对他照顾有加。时瑜第一次绘图的时候,漏洞百出,阮知秋不仅没发脾气,甚至亲自上阵手把手地教他,要知道当时夏长年和老余都是被阮知秋骂哭过。 好在时瑜在本科底子打得好,悟性也高,阮知秋教了两次,时瑜便可以自己上手了。虽然时瑜运气不太好,刚开始实习就琐事缠身,但他依然按时交工,加上时瑜性格很好,同事们也没有说什么。 毕竟知逾就是这样,工作做完了就没人管你。 阮知秋突然非常自责,时瑜本就敏感,他虽是无意之举,但是却让时瑜纠结了好一阵。 「抱歉啊,小鱼。」阮知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髮,髮丝从指缝间穿过,勾起别样的触感。 「我不会对你生气的。」阮知秋拉过时瑜,吻了吻他的额头,「我以后不会再板着脸,会改的。」 「让你多心了。」 阮知秋的唿吸声近在咫尺,时瑜的心怦怦直跳,呆愣着看着前方,有些不知所措。 一吻毕,阮知秋仍有些意犹未尽,时瑜反应过来,迅速向后缩了缩,指尖颤抖地指向方向盘,磕磕绊绊道:「开车吧。」 阮知秋哑然失笑。 汽车的轰鸣声响起时,时瑜还未完全回过神来。 阮知秋向郊区驶去,两侧的街景逐渐变得陌生,最后时瑜完全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里好偏僻啊!」时瑜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忍不住感慨道,「都没什么人。」 又向前开了不到十分钟后,阮知秋停下车,「到了。」 时瑜从车里钻出来,一下车,他就被晚风吹得瑟缩了几下,阮知秋见状,从后备箱里翻出来了一条毛绒绒的毯子,把时瑜裹了个严实,然后半蹲在时瑜身前,「上来。」 时瑜愣了一下,犹豫道:「现在上山吗?」 阮知秋点头。 「那我还是自己走吧,上山本来就耗体力,你这样撑不住的。」 阮知秋咂咂嘴,「就你那二两肉,瘦的硌手,你也太小看你老公我了吧。」 上山夜晚时寒气比较重,台阶上水汽淋漓,时瑜本就体弱,若是不小心打滑了,那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阮知秋本就把时瑜放在心尖上疼,现在更没有让他双脚沾地的理由。 时瑜扶额,一脸黑线,但还是顺从地趴到阮知秋的背上。由于常年健身的缘故,阮知秋的后背很结实,时瑜趴在他身上,身上盖着毛毯,双臂环住阮知秋的脖子,没由来的感到心安。 「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里呀?」时瑜把脸埋在阮知秋的颈窝,放肆地沉浸在阮知秋的气味里。 「这里是长安山。」阮知秋突然停住了脚步,目光悠悠地飘向远方,「长安,常安。」 「我来北安的时候,每次想你想到发疯,我就会一个人来这里看星星。」 一语激起千层浪,时瑜心里突然一酸。 「抱歉。」时瑜轻声道,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是看着阮知秋这副模样,他心里就控制不住地难受。 「为什么要道歉呢?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什么。」阮知秋侧头朝时瑜温柔地笑笑,「只是我一直很想念你,又无人可说而已。」 「今天晚上有流星雨。」阮知秋忽而话锋一转,「这里是一个很好的观测点。」 「你怎么知道的?」 「陆清河跟我说的。」阮知秋颠了颠时瑜,「要和是假的,回去我扣他工资。」 时瑜:...... 「还是算了吧。」时瑜小声地笑起来,「你把他的工资都扣没了,那我姐怎么办啊?」 「嗯?」 「我想了很久,倘若我姐姐真的很喜欢陆清河,陆清河也非常喜欢我姐的话,他们能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那天跟你说的只是我的看法罢了,代表不了我姐,这件事最后还是要看她的态度,如果我姐真的愿意,那我一定会祝福她。」 「你也会,对吗?」时瑜忍不住捏了一下阮知秋的脸,然后飞快地反应过来这个动作实在过于奇怪,指尖停在半空中不知所措,脸颊也涨红了不少。 阮知秋轻笑出声,在寂静的山里显得格外空灵。 时瑜戳戳他的肩,「你别笑了!」 第26页 「手感不错吧?」阮知秋弯弯唇,笑得贱兮兮的。 「你别说了!」在阮知秋的挑逗下,时瑜几近抓狂。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阮知秋故意用力颠了几下时瑜,时瑜惊唿一声,下意识用力环住阮知秋的脖子,又迅速腾出一只手勾住毛毯,才不至于让毛毯沾上污泥。 「你干什么呀?」他惊魂未定道。 「说好了不逗我了呢?」 「我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还是你的顶头上司,逗一逗你怎么了?」 阮知秋的声音低沉,就像有魔力似的,用力地勾住了时瑜的心。 这句话阮知秋已经很久没说了,在最开始的那顿时间,阮知秋总是喜欢用这句话框住他,让他多少有些不自在,而如今听起来,竟多了几番暧昧地以为,时瑜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但是却忍不住弯着唇角,凑在他耳边,装作无可奈何道:「好好好,都听你的。」 不知道黑夜与星空是否能早就浪漫的氛围,时瑜只觉得四周静得出奇,静到他在恍惚间能听到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唿吸声,心跳也的很快,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受到这种悸动感了。 阮知秋的胸膛微微起伏,身上散发着热气,带着一点点汗味,已经在无形间成了时瑜最坚实的依靠。 「你在想什么?」阮知秋见时瑜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是冷吗?」他接着问,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如果冷的话,我们改天再来,也不差这一天了。」 「没有。」时瑜眨了下眼睛,「我在想一首歌,和我们很像的歌。」 「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不等阮知秋回答,一串悦耳的音符便从时瑜的喉间滑了出来:「oh,to see without my eyes/the first time that you kissed me/boundless by the time i cry/i built your walls,aroud me......」 时瑜的声音温柔而清脆,歌声婉转悠扬,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落在阮知秋的心窝里,他听得入了神,就算已经到了山顶,他也没捨得让时瑜停下来。 一曲终,他们已经在山顶站了好一会儿。 「啊,我们这是到了吗?」时瑜如梦初醒。 「真好听。」阮知秋把时瑜放下来,忍不住俯身吻了吻他温软的唇。 「真的有星星啊!」接吻时,时瑜抬头看着天空,漫天星辰在他头顶闪烁,时瑜的瞳孔慢慢放大,仿佛有星星落入眼底。 「看来不用给陆清河扣工资了。」阮知秋笑道。 「别说这些了,快许愿。」时瑜拍了拍阮知秋的手,一脸激动地指着天上的流星。 一颗,两颗,三颗......一缕缕银色的线条在夜空中滑过,像是泄下一滩银水,照着整座山都明亮了。 时瑜虔诚地双手合十,向流星许下了长长的愿望。 他睁眼时,阮知秋的愿望还未许完。 「你许了什么愿望,花了那么长时间。」 阮知秋笑而不语,「愿望说出来那就不叫愿望了。」 但他在心里道:希望时瑜能健康快乐,希望方冉阿姨能长命百岁,希望时瑜能永远幸福。 都说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阮知秋本来不相信这个,但是在为祈愿时,他还是迷信了一回,老老实实地在心里默念了三遍。 第15章 小病秧子 时瑜一直沉浸在那晚流星雨的浪漫和感动中,一时间把所有烦恼都抛之脑后了,工作效率都高的出奇,阮知秋以为时瑜背着自己偷偷加班了,总是在下班前拐弯抹角地把他骗出知逾,然后押送回家,美名其曰要延续知逾不压榨员工的美德,这让时瑜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一来二去,时瑜把正事给忘了。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呢。」 晚上,阮知秋照例帮时瑜吹头髮,但是这一次,时瑜却按住了他的手,「你先说完好不好。」 他眼巴巴地看着阮知秋,仿佛他不回答这个问题,时瑜便不肯罢休。 有时候,时瑜的小孩子脾气上来阮知秋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是自己追到手的人,还不是得自己惯着。 阮知秋放下吹风机,打开了空调,调到了适宜温度,然后拿起毛巾,把时瑜被温水沾湿的头髮一根根捋顺。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来淮临那会,住在我家里,我和你一点都不熟,但是你就硬生生地闯进了我的生活,外婆又很喜欢你,我不可能当你不存在。」 「你那时候不爱说话,但是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有个性。」 时瑜的睫羽上下颤抖了几下,逆着灯光,在眼底留下两道浅灰色的阴影。 已经很多年没人说过他有个性了,曾经他也是同龄人中那道耀眼的光,只是这一路的颠沛流离磨平了他的稜角,时瑜为了生存,甚至是保命,他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锋芒。 时瑜都快要忘记曾经的自己了。 记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在淮临的日子。 高二的寒假,时瑾留在她读大学的城市实习,时瑜则被方冉送到了淮临。 「妈妈要去英国做一年舞蹈助教,等你考上大学了,妈妈差不多就回来了。」方冉替时瑜收拾着行李,时瑜虽然不情愿,但是无可奈何。 「淮临虽然不如北安繁华,但是教育资源不错。」方冉说道此处时,手指突然颤抖了一下,「我曾经在淮临小住过,资助了一个女孩,但是后来她去世了,留下一个孩子和她的母亲。」 第27页 「现在算算,阿婆应该已经六十岁了,那个男孩应该比你大两岁。」 「我已经替你打点好了,你去淮临,直接按照这个地址找苏清秀奶奶,她会好好待你的。」 「妈,其实我一个人留在北安也可以的,况且,我也可以住校啊。」 「再退一步,我爸不可能不管我。」时瑜撇撇嘴,那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没有意识到这句话会让方冉多么的惶恐不安。 「小鱼,听话。」方冉在心里祈祷着时峰还有一丝良知,才忍着滔天的噁心与痛苦没有在孩子面前戳穿他的噁心,「去淮安吧。」 「美术老师我也替你找好了,一次性结清了一年半的费用,争取能像你姐姐一样考一个好大学,以后靠自己在北安站稳脚跟,不受人拿捏。」 这是方冉第一次在时瑜面前说这种话,时瑜虽然听得困惑,但是方冉的目光实在过于恳切,最后时瑜同意了。 到淮临的那天,时瑜按照方冉所说的,找到了苏奶奶的住址。苏奶奶家是自建房,上下两层,最上方还有一个不住人的小隔层。门前是一个院子,一边种着菜,另一边种着花花草草,条件质朴却格外。 时瑜紧张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就当他要敲第二次门时,门开了,然而开门的人不是苏奶奶,而是一个俊朗的男生。 后来时瑜知道了,他就是阮知秋。 「你......你好。」第一面,时瑜便被阮知秋的气场吓到了,站在门口半天不敢动。 「站在门口干什么?」阮知秋眉头皱了起来,「你的房间在二楼。」 丢下这一句话,阮知秋便头也不回地往里走,「蹭蹭蹭」地上了二楼,然后关上门,再也没了动静。 时瑜站在门边愣了好久,等彻底平復下来,他才提着行李箱慢吞吞地上了二楼,摸到自己房间。 他的房间虽然不大,但是却格外的干净整洁,木质家具都是被重新漆过一遍,还散发着淡淡的油漆味,床上用品都是新换的,橱柜里还放着一套崭新的床上四件套和几床适应不同季节的被子。 时瑜的指尖滑过柔软的布料时,原本空洞的心房一下子就被装得满满当当的,就连想家的情绪都被沖淡了几分。 「是小鱼来了吗?」时瑜正在收拾行李是,楼下忽而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时瑜赶忙合上行李箱,推开房间门应了一声。 「苏奶奶。」时瑜腼腆地笑了笑,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半只眼睛。 他顺着楼梯慢慢走下来,苏清秀正在把菜篮子里的菜一件件地摆到桌上,时瑜想去帮忙,但是被苏清秀拦住了。 「去去去,一边玩去。」苏清秀笑着把他往后面推了推。 「苏奶奶......」 「你得跟着知秋叫,来,叫外婆。」苏清秀拉过时瑜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苏清秀的手虽然粗糙,但是掌心温热,时瑜的脸颊微红,小声地喊了句「外婆」。 苏清秀的眼尾笑出来一道道褶皱,「好孩子,真是好孩子。」 「小冉说你体弱,也跟我提过你忌口的东西,你来看看,这些是不是你爱吃的?」 时瑜赶紧点点头,连声道谢。 「知秋,下来一下,帮外婆把菜洗一下。」 「外婆,我来吧。」时瑜正想伸手去接时,阮知秋已经从楼上跑下来,把桌上的菜一股脑地拢到一起,然后麻利地抱进厨房,时瑜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 苏清秀笑着摇摇头,「这孩子。」 「外婆,他平时都是这样子吗?」时瑜掌心不知何时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紧张地蹭了蹭裤缝。 「哎呀,别担心。」苏清秀笑呵呵道:「知秋他啊,面冷心善,是个好孩子。」 厨房里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苏清秀也忙着去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水,一时间,客厅里就剩下他一个人。 时瑜熘到厨房边,探出头,小声问道:「需要帮忙吗?」 阮知秋的动作顿了一下,偏了一下头,余光扫在时瑜身上,有些不屑地扯了一下唇角,时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你歇着吧。」 「听说你是个病秧子,要是沾了冷水把人弄病了,我还真负不起这个责任。」 时瑜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讪讪地退了出去。 然而,时瑜还是因为水土不服的原因起了高热,等苏清秀发现时,他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迷迷煳煳间,时瑜感觉有人背着他,那人走的很快,唿吸非常急促,后来好像到医院了,挂上点滴时,冰凉的液体让他全身上下一激灵,下意识寒冷,很快,他身上多了一件棉服,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 再醒来时,时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碎发被冷汗沾湿,粘在退烧贴上,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狼狈。 阮知秋正坐在他旁边,撑着额角浅眠,时瑜这才有机会仔细地观察阮知秋的模样。 他真好看。时瑜在心里道。 不同于时瑜秀气的长相,阮知秋的长相更适合「剑眉星目」这个词语,五官深邃,自带凌厉的味道,身材颀长,虽是少年,但是肌肉线条已然分明。 「你在看什么?」阮知秋忽然开口,声音冷然。 时瑜被他吓了一跳,舒出一口气,如实答道:「我在看你。」 第28页 阮知秋被时瑜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偏过头小声嘟哝道:「我有什么好看的。」 「小鱼,你好点没,外婆给你炖了鱼汤,快趁热喝一点吧。」 时瑜实在没胃口,但是又不愿辜负苏清秀的好意,便握着汤匙小口小口地合起来。 可惜这奶白的鱼汤并不能唤醒时瑜的味蕾,他没喝几口,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对着垃圾桶,「哇」的一下吐了出来。 「你这孩子,难受就别勉强自己嘛。」苏清秀拍着时瑜的背,心疼道:「吐吧吐吧,吐出来人稍微舒服一点。」 阮知秋默默地收拾好残局,然后一动不动地坐在边上,沉默不语。 「外婆,我想回家。」时瑜晕晕乎乎道。 「这......」苏清秀有点为难,「你还有力气走回家吗?」 时瑜思考了一下,勉强点点头。 他坐起来,慢慢地下床,却突然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在地上,阮知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哎。」阮知秋小声地嘆了口气,「我背你回去吧。」 「不差这一段路了。」 时瑜有点不好意思,刚想拒绝,阮知秋却环着手臂,戏嚯道:「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你猜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知秋,好啦。」苏清秀拍了拍阮知秋的背。 在回家的路上,苏清秀走在前面,阮知秋背着时瑜走在后面。阮知秋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所以时瑜并没有多难受。 「小病秧子。」阮知秋忽而道:「真拿你没办法。」 时瑜目光颤了颤,他分明看到了阮知秋上扬的唇角。 第16章 你开心一点 「小病秧子,下来吃饭。」阮知秋朝着楼上喊到。 「来了。」时瑜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他脸上挂着大病初癒的疲态,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加没了血色。 「我不叫小病秧子,我有名字的。」时瑜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阮知秋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好的,小病秧子。」 时瑜:...... 餐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粥,时瑜胃口缺缺,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粥,忽而问道:「外婆呢?」 「和她的老姐妹们逛集市去了。」 阮知秋上下打量了时瑜,眉头忽而拧了起来,把架子上的军大衣取下来裹在时瑜身上,「你想再病一次吗?」 时瑜裹着军大衣,不知所措。 军大衣上染着一股清冽的味道,时瑜忍不住凑近了闻,它不是市面上普通但好闻的香水味,他思索了一下,看了阮知秋一眼,「这是你的衣服吗?」 阮知秋身上的味道与此一模一样,那天阮知秋背着他回去时,他就在阮知秋身上,嗅着他的味道,有说不上来的心安。 阮知秋颔首,算是回答了。 这件军大衣真的很大,把时瑜整个人都拢在里面,他往上用力拽着袖子,才不至于让袖口落进碗里。 阮知秋嘆了口气,上楼去时瑜的房间里取了一件袄子披在他身上。 「吃饭吧。」 时瑜喝了小半碗粥就喝不下了,眼巴巴地看着阮知秋。 「你是猫吗?」阮知秋看一眼碗,冷着脸道:「路边的野猫都比你吃的多。」 时瑜讪笑着,但是他在阮知秋审视的目光下,不敢浪费粮食,强撑着把粥喝完了。 阮知秋等了一会后把碗拿走,时瑜在一旁打着饱嗝,「下次不要给我盛这么多了,吃不了。」 阮知秋冷哼一声:「小病秧子,你的要求还真多。」 时瑜立马闭嘴,缩在凳子上不说话了。 「阮知秋。」他裹着袄子从厨房边上探出头半个头,「待会你能带我去看看我的学校吗?」 水声突然停了下来,阮知秋看着他,面无表情道:「你妈妈给你找了哪一所高中?」 「淮临一中。」 阮知秋点点头。 「那你这是同意了吗?」 阮知秋又点了下头。 「谢谢!」时瑜笑得眉眼弯弯。 *「睡醒了吗?」阮知秋敲了敲时瑜的房门,「醒了就起来喝药,喝完药就去学校。」 时瑜磨磨蹭蹭地从凡间里钻出来,委屈道:「能不喝药吗?」 「你说呢?」阮知秋白了他一眼,「外婆特意让我看着你好好喝药。」 他说着就把装药的杯子塞到时瑜手里。 药是温热的,入口刚刚好。 可是时瑜依然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兮兮道:「你知道这药有多苦吗?」 「我不喝药,我不知道。」 时瑜:...... 他捏着鼻子把药灌了下去,时瑜的小脸都皱成一团,他伸手:「糖,我看见你买了。」 「小病秧子,你的事怎么这么多啊?」阮知秋嘴上虽怎么说着,但是却老老实实地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到时瑜手里。 草莓的味道在时瑜舌尖漫开,他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阮知秋,你也喜欢吃甜食吗?」时瑜含着糖,含混不清地问道。 「这种甜腻腻的东西,谁爱吃啊?」 时瑜哽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道:「不喜欢吃买它干什么。」 「我的钱我乐意。」 时瑜:...... 阮知秋把时瑜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放他出门,时瑜从围巾里伸出头来,「阮知秋,你也在淮临一中吗?」 第29页 阮知秋不回答。 「阮知秋,你说话呀?」 「不对,你都十八了,也该上大学了吧?」 「阮知秋,那你在哪里上大学呀?」 「......」 「小病秧子,你话真多。」 阮知秋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时瑜缩了缩脖子,赶紧噤声,小跑着跟在阮知秋身后。 「阮知秋你慢点!」时瑜跑得气喘吁吁,「我跟不上你呀。」 阮知秋置若罔闻,他一步顶的上时瑜的两步,加上走的快,轻而易举地就能把时瑜甩得老远。 「阮知秋!」时瑜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阮知秋这才慢慢地走过来,环着手臂看着他。 「你干什么啊?」时瑜不满地撇撇嘴。 「你这撇嘴的毛病是跟谁学的啊?」阮知秋冷冷道。 「要你管。」时瑜又撇了下嘴。 「好,我不管。」阮知秋抬脚就要往回走。 时瑜站起来慌忙地拉住他,两只手都攥在阮知秋的小臂上,「你说了要带我去看学校的。」 阮知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时瑜忙不迭地点头。 这一次阮知秋的步伐慢了很多,时瑜不费吹灰之力就追上了。 「阮知秋,你不冷吗?」时瑜狐疑地打量着他。 阮知秋穿着一件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冲锋衣,哪像时瑜,加长羽绒服还不够,围巾手套保暖内衣样样不差。 「你以为谁都是你,小病秧子。」 时瑜再也不吱声了。 淮临一中装潢的非常好看,第一眼时瑜便喜欢上了这里。 「这里比我在北安上的高中还要好看。」 「北安?」阮知秋忽而问道,「你从北安来的?」 「对啊,外婆没有跟你说吗?」 「说了,但是我就是想问。」 时瑜:...... 「北安是什么样子的?」阮知秋靠在栏杆上,侧着头,目光悠悠地飘向远方。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落寞,眼睛里的光暗了暗,时瑜的心突然抽搐了一下。 「北安很繁华,但是繁华到很容易让人迷失自己。」时瑜双肩抵在栏杆上,和阮知秋一正一反地站着,「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有多繁华?」 「我说不上来。」时瑜垂下眼睛,「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同。」 「我考大学是要考回北安的,北安大学,真的很厉害。」他轻声道。 时瑜忽而凑近了些,「阮知秋,要不,你和我一起考去北安吧?」 「如果你还没高考的话。」他适时补充了一句。 「我的学籍挂在淮临一中,但是我不上学。」阮知秋淡淡道。 「为什么?」时瑜不解。 「因为我不想。」阮知秋双手交叠放在脑后,微阖着眼睛。 一阵风吹过,阮知秋的头髮被吹到扬起,他抿着薄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回去吧。」僵硬的气氛让时瑜格外难受,他往衣服里缩了缩,小声道:「我该喝药了。」 阮知秋掀开眼皮,但还是仰着头,戏嚯道:「怎么,突然这么喜欢喝药吗?」 时瑜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好了,回去吧。」 阮知秋慢悠悠地走在前面,时瑜跟在他身后。 跟了一段路,时瑜突然停下来脚步,喊了阮知秋一声。 「阮知秋,你也吃颗糖吧。」时瑜隔着几个人的距离朝他喊道,「我听说吃了糖以后,心情会变好。」 他递出去一颗糖,阮知秋迟迟没接。 时瑜固执地举着这颗糖,直到阮知秋走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把糖含进嘴里。 「小小年纪,别迷信那么多,想吃糖就直说。」阮知秋转过身去,嘴角却不留痕迹地弯了弯。 「你们俩大冷天的跑哪去了?」苏清秀比他们先一步回家,屋里充斥着饭菜的香味,她拿着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一会就能吃饭了。」 时瑜还是吃不了太多,苏清秀也没有勉强他,只是笑道:「你妈妈说得没错,你是吃不了多少东西。」 「没事,来外婆这,外婆给你好好补补身子。」 吃完饭后,时瑜照例回房间画画,下周就要去画室了,趁这段时间,他要再磨一磨作品。 月明星稀,窗台上落着一道清辉的月光,楼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好像是阮知秋和苏清秀在说些什么,隐约提到了时瑜的名字。 时瑜思索了一下,打开房门,可这时,阮知秋正好往楼上走,二人站在一高一低的台阶上,面面相觑。 「发生什么事了吗?」时瑜小声问道。 阮知秋摇摇头,侧身上楼,转身便把门关上了。 晚上时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点都睡不着,他在想阮知秋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古怪,也不知道自己今天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甚至还能跟他开玩笑。 想着想着,时瑜便觉得有些心烦意乱,索性翻身起床,下楼找水喝。 阮知秋也没有睡,他披着军大衣坐在沙发上,也不开灯,把时瑜吓了一跳。 「你吓死我了。」时瑜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他摸索着去开了灯,「阮知秋,你说话啊,你到底怎么了?」 第30页 昏黄的灯光映在二人的身上,阮知秋的目光晦暗不明。 时瑜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他分明看见,阮知秋的眼眶有些泛红,却不知道是冻得还是刚刚哭过一场。 阮知秋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明天去上坟,你要跟着去吗?」 「明天是我妈妈的忌日。」 第17章 去见见我妈妈 时瑜愣了好久,半天才反应过来,方冉临走时,确实和他提过,她资助过的女学生去世了,只是时瑜初来乍到,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他尴尬不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好小声地道了声「对不起」。 「无所谓了。」阮知秋打了个呵欠,刚刚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换上了时瑜最常见的那张痞里痞气的脸,「都过去了。」 时瑜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阮知秋已经上楼了。 他站在楼梯上,朝时瑜抬了抬下巴,「睡觉去吧,明天要早起。」 时瑜小声地应了一声,跟着阮知秋上楼,二人在房间门口告别,时瑜辗转了几下,很快进入梦乡。 早上醒来的时候,时瑜虽然困得东倒西歪,但是今天从场合非常严肃,他就算是再困,也强撑着起床。 阮知秋和苏清秀已经在楼下等他了,时瑜脸一红,赶紧跟了上去。 「外婆。」 苏清秀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时瑜小口小口地吃着包子,不经意地问道:「外婆,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不急不急,你好好吃饭,待会知秋的爸爸来接我们。」苏清秀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回答着时瑜的问题。 时瑜一愣,但阮知秋的表情当即冷了下来。 「他不是我爸。」 「他欠我妈。」 「知秋!」苏清秀拍拍他的肩,「别这样嘛。」 阮知秋还是冷着一张脸,但是面对苏清秀,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苏清秀手里的包裹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时瑜手里捏着半个包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阮知秋的眼神一直冷冷的,「父亲」这个词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禁忌话题。 他慢慢挪过去,悄悄地往阮知秋手里塞了一颗糖,小声道:「阮知秋,外婆在这呢,你别这样。」 阮知秋没理他,但是表情明显缓和了不少。 没过多久,院子外便停了一辆车,有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他进入到阮知秋视野里的那一刻,时瑜清清楚楚地看见阮知秋的嵴背在一瞬间绷直了,就像是勐兽发现了猎物,伺机而动。 时瑜下意识地拽住阮知秋的袖口。 「别做傻事。」 男人敲门,苏清秀走过去把男人迎进来,他进门的那一刻,屋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妈。」男人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时瑜打量着男人,阮知秋和他长的并不像,或许只有轮廓相似,但是气质却天差地别。 阮知秋应该更像妈妈一点吧。时瑜在心里想着。 阮知秋环着手臂看着男人,目光如剑,男人愣了愣,低下头,没有在说什么。 他一看就是生意场上的成功人士,名下的车普通人奋斗半辈子都买不起一辆,但是在阮知秋面前,竟没了任何气场。 「这个孩子是方老师的学生。」苏清秀拉过时瑜,站在阮天山的面前。 时瑜瞪大了眼睛,愣了一秒才赶紧道了声:「叔叔好。」 阮天山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时瑜的肩,却相顾无言。 「你倒是叫得好听。」阮知秋冷冷道。 阮天山嘆了口气,双唇上下翕动了几下,但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妈,咱们出发吧。」 苏清秀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阮知秋和时瑜坐在后排,车里的气氛很奇怪,时瑜咽了咽口水,目光飘向阮知秋。 阮知秋抱着手臂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车窗被打开了一条缝,路过的风熘进来,吹迷了时瑜的眼睛,可是阮知秋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外面,就像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苏清秀和阮天山在前排小声交谈,时瑜听了会却没听懂,但是他大概知道,关于阮知秋母亲的死,是这个家挥之不去的阴霾,也是阮知秋打不开的心结。 时瑜眨眨眼睛,想起了自己在北安的那个家。他问了方冉很多次,但是方冉一直说没事,可是时瑜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劲,再问下去,方冉就什么都不愿意说了。 还有时峰,时峰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他和时瑾。他和时瑾经常几个月见不到时峰一面。父亲这个词在他们这里好像仅仅只是一个词语罢了,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 想到这里,时瑜偷偷地嘆了一口气,感慨着真的是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阮知秋关上了窗,没了风声,车内更显加安静。他们各怀心事,压抑的气氛让时瑜有些喘不过气。 阮知秋依旧抱着手臂,眉头微拧,目光沉沉,肌肉线条绷得很紧。 时瑜伸手搭上他的手臂,朝他摇摇头,凑近了些,耳语道:「放松一点,没事的。」 阮知秋深深地看着他。他的眼睛就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井水,毫无波澜,时瑜能在阮知秋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身影。 即使时瑜知道现在的阮知秋心情很差,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戾气,可是他还是固执地和阮知秋对视,时间久到他的眼前一度出现了重影。 第31页 终于阮知秋的态度软下来,不留痕迹地点了下头,时瑜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偷偷地松了口气。 车身晃悠悠的,时瑜也跟着打起盹来,他睡的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方。 「你是晕车吗?」阮知秋在一旁打量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时瑜没有回答他,或许是坐着睡不舒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趴下,额头抵在阮知秋的腿上,哼唧了几下,便没声了。 阮知秋虚虚地抬起手,却很快落下,手指在裤腿上抓了几下,然后轻轻地落在时瑜的肩上,半搂着他,时瑜整个人都缩在阮知秋的怀抱之下。 「真是娇气。」阮知秋撇撇嘴,腹诽了两句,但是却换了一个姿势,让时瑜睡得更舒服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了下来,时瑜睡眼朦胧,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到了墓园。 刚刚从车里钻出来,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时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阮知秋从他身后冒了出来,「喏,拿着。」 时瑜接过来看了看,是一个已经焐热的暖宝宝。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时瑜不解。 「少废话,你就说要不要吧。」阮知秋别开视线,目光悠悠地落在了远处。 时瑜把暖宝宝揣进兜里,视线和阮知秋聚在一起,「你在看什么?」 「我妈妈的墓。」他回答地很坦荡,但是时瑜却觉得,他的悲伤已经从心底蔓延出来,阮知秋快要克制不住了。 「走吧。」 「你好不好奇我妈妈是怎么去世的?」走到一半时,阮知秋忽而问道。 他停下来,时瑜小跑两步和他肩并肩站在一起,听到阮知秋的问题时,他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话说起来,我妈妈应该能算得上你妈妈的学生吧。」阮知秋捏了捏鼻樑,然后一步一顿地顺着楼梯往上走,「她人很好,各个方面都很好,只可惜遇人不淑。」 时瑜默不作声,他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哪个字说错了触到阮知秋的逆鳞。 「我的亲爹和后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阮知秋言简意赅。 阮天山回头看了阮知秋一眼,目光晦暗不明,但是没说什么,只是身体一僵,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扶着苏清秀往上走。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除了风声,只有四个人的脚步声,和交错在一起的唿吸声。 似乎和生死有关的地方,世间万物都会下意识地安静下来,无声地陪伴着沉寂的灵魂。 「到了。」阮知秋迎着风站在一处墓碑旁,时瑜垂着眼睛,心情复杂。 照片上印着她年轻时候的照片,和时瑜想的一样,阮知秋和他的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之桦。」时瑜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顿了顿,仰头对阮知秋道:「阿姨的名字真好听。」 阮知秋点头,但是依旧沉默。 林之桦长的非常好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一样,斯人已去,隔着照片,依然能感受到她的美。 苏清秀和阮天山正蹲在墓前烧纸钱,火星点燃了黄纸,灰白的灰烬在风里飞扬,灼烧的味道扑面而来。 「阮天山。」阮知秋忽而哑着声音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妈她根本就不想看到你。」 「只可惜你不愿意承认,不厌其烦地、年復一年地来扰她。」 「我妈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再来惺惺作态,又有什么用呢。」 阮知秋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像有魔力似的,抓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魂魄。 阮天山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他站起来,隔着纷飞的纸钱,无声地看着阮知秋,这个永远不肯原谅他的儿子,末地,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是我对不起你们。」他轻声道。 「你确实对不起我们。」阮知秋冷冷道。 「知秋!」苏清秀上前拽了拽他的袖子,满眼焦急。 「外婆,」阮知秋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像是在压抑着难以言说的悲伤。「他害死的可是您的女儿啊。」 他的话音落地时,眼眶迅速红了,阮知秋却拼命忍着,装出一副既愤怒又坚强的模样。 四周风声猎猎,和这里的暗潮涌动紧紧地纠缠在一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第18章 孽缘 「阮知秋,你睡了吗?」夜深人静,只有一弯明月挂在夜空。 房间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却不见回应,时瑜只好端着碗在门边小心翼翼地站着。 「干什么?」阮知秋的声音干净利落,没带一点半睡半醒的鼻音。 「你能开一下门吗?」时瑜往门边上凑了凑,小声道。 房间里突然没了动静,时瑜的心也跟着一併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时瑜没等几分钟,门便打开了,阮知秋逆着月光站在门边,面上不见喜怒,时瑜心里有些打鼓,从他身下钻过,然后把碗放在桌上。 「快吃吧。」他朝阮知秋努努嘴。 「这是什么?」阮知秋把门关上,慵懒地靠着门,环着手臂,直勾勾地盯着时瑜。 时瑜咽了下口水,「面。」不仅仅是面,还有他研究了好久才煮出来的溏心荷包蛋。 阮知秋伸着脖子看了看,眉头一挑,「想不到你还有这本事。」 时瑜脸颊微红,因为阮知秋是见识过他做饭有多难吃的。 第32页 阮知秋吃完他做的饭,差一点点上吐下泻,从那之后说什么都不允许时瑜进厨房。 「你还是别在我家霍霍粮食了。」 阮知秋用筷子拨了拨面,虽然放了一段时间有点粘住了,但是看起来却有几分食慾,比时瑜上次做的黑不熘秋的东西要好多了。 「怎么想起来这个点煮面?」阮知秋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我估摸着这个点你应该饿了。」时瑜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身上拢着宽大的羽绒服,缩成一团。 阮知秋勾了下唇角,「算你有点良心。」 自从阮天山走后,阮知秋的精气神仿佛也被一併带走了,整个人沉闷到像是换了一个人,就连苏清秀出马都不好使。 他整日整日地躺在房间里,没有一点响动,很多时候时瑜都有些恍惚,总觉得家里没这个人。 「外婆,阮知秋他......」时瑜心神不宁,实在没忍住想去问苏清秀阮知秋到底怎么了,可是时瑜连话都没说完,苏清秀便截住了他的话头。 「可能知秋他心里也不舒服吧。」苏清秀嘆了口气,这么几天,她的头髮又白了一些,满头银丝,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落寞。 「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解铃还须繫铃人,只可惜这个系铃人......」苏清秀没把话说完,便摇着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时瑜抬头望向阮知秋的房间,他隐隐能感知到什么,但是却说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 「你在想什么?」阮知秋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时瑜摇摇头,小声说:「没有」 阮知秋挑了几下面条,唇边隐隐带着些笑意,「怎么,关心我还不敢说啊?」 时瑜别过视线,有些不自然道:「你快吃吧,一会面凉了我就白下了。」 「好好好,我吃,我吃。」阮知秋挑了一筷子面塞进嘴里,可是下一秒他便吐了出来,抓起手边的水杯勐地灌了一口水。 「时瑜,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放了多少盐?」 「一点点啊?」时瑜「噌」的一下蹿了过去,就着阮知秋的筷子也吃了一口,但和阮知秋一样,吐得彻彻底底。 「我明明就放了半勺啊?」时瑜苦着一张脸,忽而他拍着脑袋,如梦初醒道:「哎呀,我想好像把糖当成盐了。」 阮知秋有些抓狂:「好端端的面条你放糖干什么?」 「提鲜啊,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阮知秋的表情相当精彩,变了又变,话在唇边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只有一句:「算了。」 「这个鸡蛋还是能吃的吧?」望着时瑜可怜兮兮的表情,阮知秋也有些不确定了。 鸡蛋总不会出什么问题吧?阮知秋这么想着,却在咬下去的那一刻彻底后悔了。 「鸡蛋没熟。」他撂下筷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这是溏心蛋。」时瑜狡辩道。 「你家的溏心蛋蛋白也是液体是吧?」阮知秋气不打一处来,「以后别进厨房,别霍霍粮食。」 时瑜撇着嘴不说话。 「又是这个表情。」阮知秋咬牙切齿,「以后不许撇嘴。」 时瑜的嘴撇的更厉害了。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阮知秋先送了口,「你饿不饿,我去做点吃的。」 时瑜点头,端着碗走在阮知秋后面。 苏清秀已经睡了,家里很安静,只有门外几声零星的狗吠,和飞鸟在夜间振翅的声音。 阮知啊熟练地生火,他不让时瑜插手帮忙,时瑜便端着板凳,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 「想吃什么?面,饺子还是烧饼?」 时瑜想了想,选了烧饼。 「加点糖吧。」他又得寸进尺地提出要求,抿着唇,朝阮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事真多。」阮知秋略有些不满道,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揉面,不一会功夫,一筐饼就烤好了。 「这是你的。」阮知秋把两个热腾腾地小糖饼塞到时瑜手里,时瑜啃了一小口,好吃的眯起了眼睛。 「真好吃,比我下的面好吃多了!」 阮知秋不说话,泡了两杯大麦茶,他一杯,时瑜一杯,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了?」吃饱喝足,时瑜便直接切入正题。 阮知秋垂着眼睛,咀嚼的频率放慢了许多,捏着烤饼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似乎在想些什么。 时瑜也不再追问了,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像苏清秀说的那样,让阮知秋自己琢磨琢磨,说不定哪一天就想通了。 他嘆了口气,阮知秋的目光却向他少来,「你嘆什么气?」 「我不知道。」时瑜的视线越过阮知秋,落在窗外盈盈的月光上,看着看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我的情况很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但要是细细地追究下去,应该是上一代人造的孽,要我来偿还。」 「我妈,」阮知秋用力地咬了一下饼,「我想她,但是也恨她。」 时瑜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了,「算了,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阮知秋摇摇头,「话都到嘴边了。」 「你猜阮天山为什么会那么愧疚?」阮知秋朝时瑜眨眨眼睛。 第33页 「因为他和林阿姨离婚了?」时瑜想了想,又很快否定了这个答案。 阮知秋轻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心底,「要是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是因为?」 「有很长一段时间,阮天山是不知道我的存在的。」阮知秋顿了顿,「等他知道的时候,我后爸已经被车撞死,我妈也自杀了。」 时瑜不知道阮知秋到底在心里排练了多少遍才能特别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他仿佛不是在诉说自己的故事,而只是在念一段故事旁白,而自己早已经置身事外。 「平心而论,阮天山和我妈其实很般配。」阮知秋轻声道。 时瑜点头,「这个确实。」 「只可惜啊......」 林之桦认识阮天山的时候,不过二十出头,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那个能考上大学的人,必然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加上林之桦长的格外漂亮,放在人群里就像是一颗耀眼的星星。 她只要站在原地,光芒会自动向她聚来。 而阮天山就是这样注意到她的。 那天,林之桦在舞蹈室教小朋友跳舞,她绑着头髮,脚尖绷的笔直,垫着脚尖旋转时,就像是一只优美的白天鹅。 「看懂了吗?」一舞毕,林之桦俯下身子柔声问围在她身边的孩子,没注意到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随着她的动作游走。 风扇吹不走夏日的灼热,汗水沾湿了薄薄的舞蹈服,额前的碎发黏在鬓角,送走了小朋友,林之桦迎着阳光喝水,整个人都浸润在微烫的阳光里。 「小姐,请问您是这里的老师吗?」一道低沉却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林之桦微微一愣,只觉得「小姐」这个称唿很新奇。 到底是什么人会叫她「小姐」呢? 林之桦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却又发觉实在不太合适,只好收起笑意,询问男子有何事。 「我只是路过这里,可是你的舞姿实在好看。」阮天山认真道。 林之桦抿着唇微微一笑,唇边又两个浅浅的梨涡,阮知秋一时间看直了眼。 她与他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阮天山每日都疲于应付生意,觥筹交错,纸醉金迷,他即使觉得疲惫、乏味,却不得不应付下去。其中不乏有人将女人推到他身边,可是阮知秋权权拒绝。 他怎会不知道那些人都各怀鬼胎。 「小姐,我可以邀请您跳一支舞吗?」阮天山微微弯下腰,朝林之桦伸出手。 林之桦笑着摆摆手,「先生,真的抱歉,我不太擅长交际舞。」 「让您见笑了。」 阮天山没再强求。 「这是我的名片。」阮天山递出一个小卡片。 「阮、天、山。」林之桦小声地念了一遍,笑着收下了, 「好的,我记下了。」 「那你呢?」 「我叫林之桦。」她顿了顿,「如果您以后有需求,可以直接来这间舞室找我,我每天都在。」 第19章 梦醒时分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林之桦的生活和从前并无分别,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叫她「小姐」的男人。 同事说,林之桦最近有些奇怪,总是魂不守舍的。 她上课的时候总是频频往门外瞟,像是在等什么人。只是这份心事,她从未说出口。 林之桦也不知道,他们的命运会不会在有交集,或许更大的可能便是萍水相逢。 阮天山一直没有出现过,林之桦在夜深人静时,会偷偷地看阮天山给她的名片,摩挲着有些毛躁的边角,少女隐秘的思念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她想自己是否应该去找他,可是二人不过一面之缘,找到了又能说些什么呢?任何的开场白在短暂的缘分面前都显得过于苍白无力。 可是阮天山却主动来找她了。 「我一直在这间舞室,有事可以来找我。」阮知秋记下了这句话,他在一个雨天,出现在舞室门口。 「林小姐。」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 阮天山的身上沾着水汽,带着夏日的余温,向林之桦走来。 「你说,有事可以来这间舞室找你。」他微微一笑,林之桦也回给他一个礼貌的笑容。 「那阮先生您有什么事呢?」 阮天山沉吟了片刻,「就是不知道林小姐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林之桦浅笑盈盈,点了点头。 「有一个舞会,需要带一个舞伴入场,我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道林小姐是否能屈就帮我这个忙?」 或许是知道林之桦缺钱,阮知秋主动提出要给林之桦一笔报酬,他出手向来阔绰,这比钱足以支付林之桦半年的开销。 但是林之桦拒绝了,她可以帮这个忙,却没有拿这笔钱。她对阮天山说,这只是举手之劳。 那一天是林之桦第一次接触到所谓的「上层社会」。她穿着阮天山给她买的高定礼服,墨绿色更显肤白,踩着昂贵的高跟鞋,划着名精緻的妆容,手虚虚地搭在阮天山的小臂上,在闪耀的灯光和旁人的注目下,缓缓地走进舞池中央。 这里不过是名流交换利益的场所,没有人会带着真情实感,林之桦也只是把这当成逢场作戏。 她端着高脚杯,笨拙地模仿者其他人的动作,把自己藏在角落里,看起来不会那么难堪。 第34页 林之桦浅浅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果汁,她故意告诉阮知秋自己喝不了酒,实则是怕喝多了误事。 果汁很甜,但是林之桦心里却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一点点落寞,一点点彷徨,一点点不知所措。 「之桦,舞会要开始了。」在她愣神之际,阮天山向她款款走来,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没事的,不要紧张,你跳舞真的很好看。」 林之桦没有躲,任由他牵着。 随着音乐的响起,阮天山搭上林之桦的腰,带着她旋转起来,林之桦的步伐很轻,裙摆扬起,飘着阮天山的小腿上,气氛被搅动,空气也变得暧昧起来。 林之桦一时间不敢看阮天山的眼睛,她闭上眼睛,任由阮天山带着她旋转。 其实她再次骗了他。她学过交际舞,又怎有不会一说,只不过在这种场合,作为局外人的她实在不宜太过耀眼。 「你为什么不睁眼?」一舞终,阮天山忍不住问道。 「头晕。」她目光躲闪。 阮天山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上面沾着一点细密的汗珠,却没什么温度。 「也不发烧啊?」 「阮先生,我有些累了,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她朝阮天山挤出一个笑容来。 阮天山去应付来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寒暄。 林之桦坐在窗帘旁,像是没入黑夜里的一粒尘埃。 现在她才明白什么是「如芒在背」。 她不属于这里,但是却因为阮天山,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整场舞会的焦点,很多人都在打听她的身份和来头,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她只是一个学生,顺便兼职舞蹈老师赚取生活费。 只有真正入了局,她才能明白人和人之间其实是天差地别。 她曾经做过的与阮天山有关的梦,在这一瞬间破碎了,梦醒了,她也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里了。 阮天山的眼神频频瞟向林之桦,生怕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熘走了。林之桦很普通,普通到她和大多数人一样,每天都在为了生计而奔波,但是她又很特别,特别到能死死抓住阮天山的心。 阮天山之觉得自己疯了,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学生有了男女之意,他后悔又害怕,自己不应该把林之桦拽如这片污池里。 凉酒一杯杯下毒,在混乱的光影下,阮知秋觉得自己醉的不轻,世间万物都是虚浮的,他怎么追都追不上。 「阮先生,你醉了。」林之桦不知何时出现在阮知秋面前,手里握着一杯蜂蜜水,「别喝酒了。」 她把蜂蜜水递了过去,阮知秋接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虚虚地抱住了林之桦。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阮知秋承认自己有私心,想强势地将林之桦拉进自己的生活里,可是在林之桦真的走进舞会的那一刻,阮知秋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林之桦这么干净的女孩子,不应该来这种地方。 或许,她更本不想掺和进这样的生活。 「对不起。」阮知秋喃喃道。 「没有什么对不起。」林之桦小声道:「这是我的选择。」 「我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帮你。」她弯了弯唇,「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切都按照你预想的那样。」 凌晨两点,舞会终于到了终局,宾客渐渐散去,很快,舞池里只剩下林之桦和阮天山二人。 晚风穿堂而过,扬起了林之桦的髮丝,她的妆容依然精緻,但是目光却晦暗不明。 「阮先生,我们是否该走了?」 阮天山的指尖动了动,缓缓地站起来,双眼染着微醺,温声道:「林小姐,我能再请你跳一支舞吗?」 林之桦没有拒绝,把手塞进了阮天山的掌心。 淡淡的酒气萦绕在他们周围,耳边荡漾着婉转的乐曲,望着阮天山的眼睛,林之桦一时间分不清她身处现实还是梦境。 「你真的很会跳舞。」阮知秋的唇角微微上扬,「而且很有生命力。」 「林之桦,你和我见过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给人的感觉。」 「你太干净了。」阮知秋轻声道。 干净。林之桦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转而微微一笑:「谢谢。」 「谢谢您能这么夸我。」 林之桦卷翘地睫毛在风里轻颤,宛如振翅的蝴蝶,在阮天山的心里留下了一道无法泯灭的痕迹。 他突然俯身,吻住了林之桦的额头。阮天山的唇干涩滚烫,他闭上眼睛,忍住了心底的波涛汹涌。 「对不起。」他再次说道。 林之桦瞪大了眼睛,她从未像今天这般不知所措过,就像是灵魂抽离了一般,不敢推开阮天山,亦不敢推开他。 阮天山在她这里,永远是「魅力」的代名词,她沉溺在阮天山为她营造的温柔乡里,一时间竟然辨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林之桦也不知道自己对阮知秋到底是什么感情,依赖,欣赏,还是有一点点喜欢? 这一吻吻了很久,久到时间仿若都静止了。 「阮天山。」她的声音轻若浮羽。 阮天山把林之桦送回学校,二人一路无言。 明明只是顺手帮忙,但是许多事情都在这几个小时内发生了改变。气氛诡异的可怕,道路两侧也没有行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闪烁。 第35页 「您抽空来舞室找我一下,我把礼服还给您。」 阮天山拒绝了,「就当是礼物吧。」 林之桦没有再强求,毕竟多说无益,于是她提着裙摆隐入夜色,只留给阮天山一个孤傲的背影。 阮天山也迟迟没走,叼着一支烟,挡着风,默默地点燃了。 从那之后,林之桦再也没有见过阮天山,她曾想过,或许某天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便能看见阮天山的身影,那段时间她走路很慢,生怕错过每一个熟悉的身影。 然而日子一久,这种期待慢慢就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落寞与心冷。 林之桦明知道自己和阮天山不合适,明知道自己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总是对这个人抱有一丝期待,这种不上不下的心情折磨了她许久,久到她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阮天山这个人。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当阮天山消失的足够久,他在林之桦心里的痕迹也慢慢淡化了,只是她偶尔想起这个名字,心还是会忍不住钝痛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过好自己的生活。 林之桦想了很久,阮天山到底喜欢她什么。二人天差地别,在世俗的目光里,她根本不配出现在他的身边。但是思来想去,林之桦能想到的只有那一句「不一样」。 或许因为足够特别,才格外刻骨铭心。 后来,林之桦本以为他们的生命再也不会有交集,但是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第20章 靠近她,靠近他 林之桦的父亲病了,是淮临治不了的病,医生建议转到北安治疗。 她毕业后就留在北安工作,于是把父母接到自己身边,却格外的手足无措。 林之桦完全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应该怎么走,彼时她只不过是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兼职和正式工作加起来不到一千元,医院像一个吞金兽一样,很快家里就入不敷出了。 苏清秀把半辈子的积蓄都给了林之桦,但是也不够林父一个月的治疗费用。 林之桦和公司预支了三个月的工资,勉强维持住了基本生活。 世界上只有穷病这一种病,林之桦彻底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父亲说他不想治了,想回淮临,落叶归根。 林之桦望着父亲在病床上虚弱的样子,一向坚强的林之桦竟像孩子一样呜呜地哭起来。 「现在回淮临的票很难买,您先在北安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就在医院,我交了一个月的钱,不住不退。」 林父已经煳涂了,他不知道林之桦在骗他,只是闭着眼睛点头。 先拖着,然后在想办法。事到如今,林之桦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缓兵之计了,让父亲活下来,是林之桦如今最简单、最纯粹的想法。 那天林之桦在收费区缴费的时候,肩突然被拍了一下,「林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这段时间,因为巨大的精压力,林之桦消瘦的很厉害,整个人几乎脱了相,但是阮天山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林小姐,好久不见。」阮天山依旧像最初那样风流倜傥,甚至看起来更加洒脱。 一年不见,物是人非。 林之桦盯着阮天山看了许久后才挤出来一个笑容,缓缓道了声「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阮天山没由来地有些紧张,因为林之桦的状态看起来确实不太好。 林之桦摇摇头,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找藉口离开了。 阮天山思索片刻,便追了上去,在医院的走道里躲躲藏藏,最后终于找到了林之桦的身影消失的病房。 他从门上的小窗往里看,林之桦正提着一个外漆脱落的暖水壶往一只小碗里倒水,碗里盛着不知名煳状物体,她坐在床边,等碗里的食物晾到温热,才端起碗,一勺勺地餵给床上的老人吃。 老人身上插着各种仪器,瘦骨嶙峋,尚且有意识,但是明显已经不太能动了。 林之桦麻木地、僵硬地、看似毫无感情地坐在旁边,但是阮天山真真切切地看见林之桦的双肩在发抖。 曾经那个耀眼的女孩子已经被时间磋磨到宛如一具行尸走肉,就像一只快要枯萎的玫瑰,看不出一点生命力。 窒息感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阮天山下意识地推门走进去,步伐有些踉跄地走到林之桦身边。 林之桦一惊,不小心打翻了碗,粥洒了一身,她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跳了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刚刚为什么不说?」阮天山的表情冷了下来,林之桦呆呆地看着她,压抑了许久的泪水忽而冲出眼眶,她在短短几秒钟之内便泪流满面。 后来,阮天山出面帮助林父转院,转到了北安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进行一对一治疗,但是可惜的事,那时候的林父已经没有继续治疗的必要了。 「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段时间病人想干点什么就尽量满足吧。」 这几句话一直在林之桦的脑海里盘旋,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天旋地转,然后四分五裂。 「爸爸说,他想回淮临。」林之桦轻声道,她在整理林父的衣服,声音有点哽咽,背过身去,豆大的泪珠一滴一滴地砸在被子上,晕开了一圈圈湿痕。 阮天山没说话,只是点点头,要林之桦收拾好东西,明天就来接他们。 第36页 林之桦在医院里枯坐了一晚上,天色从暗慢慢变的明亮,在晨光熹微时,阮天山出现在她面前。 「不是让你回家休息吗?怎么还在这里?」 林之桦苦笑了一声,「我现在哪还有钱付房租呢?」 阮天山哽住了。 「是时候该回家了。」她站起来,遥遥地看向了窗外的光,缓缓地闭上眼睛,遮住了眼底的疲惫。 「回家吧。」阮天山轻轻地抱住了她。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认真的拥抱。阮天山滚烫的胸膛贴上林之桦冰凉的嵴背,宛如水火交融,林之桦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你帮忙垫付的治疗费用,我以后会想办法还你的。」林之桦转过身,轻声道。 「阮先生,谢谢你。」 他们回到淮临后,没过多久,林父便去世了。 林父是在梦里去世的,无声无息,似乎是怕醒着的时候太痛苦,让家人也痛苦,于是选择了一个最体面的告别方式。 葬礼办的很简单,一盒骨灰,一抔黄土,便囊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按照林父的遗愿,林之桦把他的骨灰洒进了大海里,海浪拍打着礁石,仿佛是林父向女儿无声的告别。 海风将林之桦的头髮吹乱,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心里酸涩的狠,但是她发现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阮天山迎着风问她,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林之桦的肩头,林之桦瘦到可以直接被外套裹住。 她虚虚地拉着外套的边缘,无意识地摩挲有些粗糙的布料,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鼻音:「应该还是去北安吧。」 「不过我想休息一下。」她慢慢地蹲下去,然后盘腿坐在礁石上,不再说话了。 阮天山坐在她边上,目光悠悠地落在远方。 大海一望无际,水天相接,他们无声地坐在一起,半晌,阮天山才轻声道:「来我公司上班吧,我正好差一个秘书,不会不要紧,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林之桦非常错愕,仿佛听见了天方夜谭,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是阮天山按住了她的手,目光诚恳到让林之桦无法拒绝。 「跟着我你会学到很多东西。」 最后,林之桦同意了,她坐上了去北安的火车,按照阮天山给的地址,找到了天山集团。 那时候她才知道,阮天山口中的「公司」,其实在北安占据了半边天,在北安的建筑行业占据了绝对的话语权。 初来乍到,林之桦战战兢兢,拿着最少的工资,干着最多的活,因为不想被其他人说闲话,她从未提过她与阮天山认识。 天山集团的待遇很好,林之桦住在员工宿舍里,节省了她很大一笔开支。久而久之,她也攒下一小笔钱,一部分还清了给父亲治病时欠下的钱,一部分寄回北安,自己只留下一点点。 日子过得还算平静,除了她的顶头上司张安总是看她不顺眼,明里暗里会刁难她之外,林之桦过得还算如意,至少比父亲住院那段时间要好太多了。 此时,林之桦只是阮天山身边的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秘书,阮天山一忙起来,根本没有时间照看她,林之桦向来隐忍,在公司里受的委屈总是一个人默默消化,从未与阮天山说过此事。 事情的转机是一场酒会,阮天山照例需要带女伴入场,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林之桦。 林之桦作为阮天山的下属,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是当林之桦第二天到公司上班时,却被张安逼问,她和阮天山是什么关系。 张安能吃人的眼神让林之桦心里瑟缩一下,她虽然不知道张安生的是哪门子气,但还是言简意赅地回答:「上下级。」 「他是我老闆,他给我布置的任务我自然要好好完成。」林之桦不卑不亢,面对张安不依不饶地逼问,她的脸上也多了几分不耐,「张姐,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天山集团上上下下几千号人,怎么就轮到你了呢?」 张安一口咬定她绝对使了手段,给阮天山下了迷魂汤。 林之桦也拉下脸来,「张姐,说话是要有证据的,你拿不出证据来,就叫污衊,情节严重是会坐牢的。」 张安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林之桦被打蒙了,她愣愣地听着张安指着她破口大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伎俩,就你这穷酸模样,老闆怎么会看得上你?」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林之桦咽了一下口水,冷冷地看着她,最后还是把巴掌收了回去,坐回自己的工位,埋进工作里,不再搭理张安。 她有自己的处事原则,相信清者自清,也相信善恶有报。 只是,张安给她的刁难愈发明显了,加班已经是常态,甚至把办公室里的保洁工作都丢给了林之桦,林之桦不做,她便会想方设法地扣她工资。 渐渐地,公司里谣言四起,说她和阮天山有一腿,她就是靠勾引阮天山才有机会进入天山集团工作的。 林之桦百口莫辩,事态已经发展到她无法控制的地步了,她无论走到哪里,周围都充斥着鄙夷的目光。 当张安再一次将不属于她的工作堆在她面前时,林之桦再也忍不住了,她起身淡淡道:「你自己的工作你自己做。」 「你要是对我不满,大可以找老闆,让他开除我。」 第37页 「不然,我没有理由为你的偷懒负责。」 第21章 抱抱我 或许张安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阮天山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当阮天山截住她的手时,张安吓得魂飞魄散。 「你在说什么。」阮天山冷着一张脸。 办公室里顿时鸦雀无声,那些曾经传过林之桦谣言的人一个个都低下头。 林之桦俨然成了整个办公室的焦点,众人的眼神如刀割在林之桦的身上,她一时间有点头晕目眩,身形晃了几下,扶着额头坐到椅子上,阮天山眼疾手快,伸手虚扶了她一把,然后顺手拖了一张椅子坐下,「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林之桦盯着张安看了几秒,双唇翕动,最后轻声道:「张姐,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张安瞪着林之桦,似乎在用眼神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阮天山没有搭理张安,起身给林之桦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回原位,无声地扫视全场,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林之桦没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安。 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在张安的眼睛里看到一丝歉意,饶是脾气再好的人,被逼到这一步,也会生气。 林之桦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不说也行。」林之桦把一摞文件抱到张安面前,「先把你自己的工作做完吧,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没空做你的。」 张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比猪肝色还要难看。 「还有张姐,」林之桦顿了顿,「可以让清洁工阿姨来上班了,毕竟你每天给阿姨额外开三倍工资,长期以来也不是个事。」 「我每天收拾办公室里的垃圾,工作时间都被挤占了,拖慢了工作进度,反倒得不偿失,你把阿姨请回来,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你别说了!」张安惊恐地退后两步,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恐惧,「老闆,您别听她瞎说,我没有......」 「没有什么?」阮知秋直接打断了她,「这种桥段电视剧里多了去了,怎么,你现在想现场给我表演一段?」 「说你是被冤枉的,说你有多么委屈?还是说这些事情你都没有做过?」 「我认识林之桦可比认识你早的多。」 「林之桦的人品,我可是能担保的。」 阮知秋翘着二郎腿,十指交叉,掌心扣在膝盖上,尽管面无表情,但是眼底却有掩盖不住的凉意。 「张安,刚才林之桦说的是真的吗?」阮知秋淡淡道。 「你这么针对她,恐怕是因为那场舞会吧。」阮知秋声音不大不小,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听到,更是如针,直直地扎进了张安的心里。 「你恐怕不止做了这么一点事吧。」阮知秋淡淡道,眼眸微抬,「需要我提醒你吗?」 张安扯出一个笑容,表示不知道。 「挪用公款。」阮知秋的话宛如平地起惊雷,「如果你按时还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但是现在亏空越来越大。」 「挪用公款是犯法的,你知道吗?」 张安连连后退,手指扣着墙,目光充斥着惊恐,她摇着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看着就要给阮知秋跪下来,阮知秋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淡淡道:「不必行此大礼。」 「一会警察就来了,有什么事你跟警察说,证据我已经托助理交给警察了。」 「至于你对林之桦做了什么事情,我心里自然有数。」阮知秋缓缓道:「你已经给林之桦乃至整个天山集团造成了极大的损失,我不可能不追究。」 「数罪併罚,没个十年八年你是出不来的。」他的话音未落,便拉着林之桦走到门边,「至于你们这些人,」 「天山集团是时候换一批员工了。」 林之桦整个人有些恍惚,她跌跌撞撞地跟在阮天山身后,阮天山突然顿住了脚步,林之桦勐地撞上了阮天山的后背。 「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之桦:? 「我觉得没必要。」林之桦目光有些飘忽不定,「可能只是此一时彼一时,这段时间过了就好了。」 阮天山的目光当即冷了下来,「你管这叫没事?」 「张安这种人,就是赤裸裸地要逼你走。」阮知秋盯着林之桦看了很久,忽而轻声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如浮羽,却在林之桦心头勾起了不小的涟漪。 「你没有对不起什么。」林之桦有些着急,她完全不知道阮天山在想什么,但是林之桦不想看见他这个模样,只好拉着他的袖子,急切道:「阮天山,你别这样。」 「你真的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身份证和户口本在身上吗?」阮天山没有再继续这一话题,话锋突然一转,让林之桦更加摸不着头脑。 「在......都在宿舍。」她愣愣地回答。 「回去取,然后我们去民政局。」 * 时瑜捧着半个烧饼,听得双眼发直。 「这,这就结婚了?」 阮天山瞟了他一眼,点头。 「先上车再买票,这操作确实被阮天山玩明白了。」 「或许叔叔阿姨有自己的考量。」时瑜凑近了一点,拍拍阮天山的肩,「你也别多想。」 阮天山靠在橱柜上,摇摇头,唇角勾了一下,带着一点疲惫和倦意,「不是这样的。」 第38页 「一段感情开始的不明不白,也会结束的不明不白。」阮天山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叼着没吃完的烧饼,含混不清地说:「我妈和阮天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时瑜看着阮知秋,他咬了一下嘴唇,有些问题憋在心里,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倒是阮知秋很坦荡,掀开了眼皮,「你是不是想问他们是怎么分开的?」 「很简单,因为不合适。」 「可能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他们的圈子完全没有任何交叠,我妈的朋友觉得她疯了,阮天山的朋友觉得他迷瞪了,虽然他们觉得没什么,但是事实证明,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结婚结的太草率了,从结婚到离婚,不到一年。」阮知秋把最后一口烧饼丢进嘴里,伸了一个懒腰。 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阮知秋这个故事讲了大半个夜晚,短短几个小时,说完了林之桦的大半辈子。 「我妈辞去在天山集团的工作后便回到淮临,那时候她才发现怀上了我。」 「但是我妈身体原因,医生说如果这次流产,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阮知秋的手肘撑着膝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花纹,良久才轻声道:「造孽啊。」 「她和我后爸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搭伙过日子,结果那个畜生后来开始酗酒,喝完酒就开始打人,连外婆都不放过。」 「结果有一天他自己喝多了,掉进海里淹死了。」 「然后我妈妈,」阮知秋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浓浓的鼻音,掌心虚虚地遮住了眼睛,「她受不了了,就上吊了。」 「等我们发现时,身体已经凉了。」 阮知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突然顿住了,任凭时瑜怎么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回应。 良久,他才开口:「时瑜你知道吗?在我们这种小地方,没爹没妈的孩子和没人要的孩子是没有很大区别的,路过的狗都能来踩你一脚。」阮知秋的声音平淡如水,但是时瑜听去了,心里却疼得难受,他吸了吸鼻子,捏着糖饼不知道能干什么,化掉的糖水沾上了他的指尖,但是时瑜却忘了擦。 「阮知秋......」时瑜有一瞬间的心慌,他从板凳上滑下来,踉跄了几步,下意识地抱住了阮知秋。 那一刻,时瑜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是「灵魂抽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时瑜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不敢松开阮知秋,尽管手里的糖饼已经凉透了,指尖的白糖也干涸了,但是恍惚间,时瑜觉得,他一旦松了手,从今往后便再也抓不住阮知秋了。 「阮知秋,你说句话好不好,你别吓我。」时瑜哑着声音,急切又慌张:「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阮知秋的眼底古井无波,只有双唇一开一合,声音极轻,轻到时瑜必须要极度认真,才能勉强听清楚阮知秋在说什么。 「我能怎么办呢,后来想了想,既然没人能帮我,那就自己帮自己呗。」阮知秋顿了顿,思绪飘回从前,「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我,我就追着他打,打到他跟我道歉为止,他父母来我家闹事的时候,我就举着菜刀,想疯狗乱咬人,见一个砍一个,打到整个小镇没有人来敢惹我,镇上的孩子看见我就要绕道走。」 「还有那群说闲话的,我听到一次就去砸一次门,砸到他们消停为止。」 「你是第一个,没有嫌弃过我,没有说过闲话,没有看不起我的人。」阮知秋把额头抵在时瑜消瘦的肩上,这一刻,他才完全卸了力。 「给我妈妈办完后事,阮天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到我家,他哭着给外婆磕头,说他对不起她。」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去北安去上学,我把他从家里赶了出去。」 「我妈上吊的前一晚,和我说了好多话,话里有我,有外婆,有方冉阿姨,甚至连以前刁难过她的同事她都提过了,唯独没有阮天山。」 「她是有多恨他啊,恨到快要死了,却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回忆。」 「所以,我凭什么让阮天山再来噁心我妈呢?」 第22章 接你回家 「小病秧子,我可是把压箱底的秘密都告诉你了。」阮知秋打了一个呵欠,「你敢随便乱说,别想好好的回北安。」 「好,不过,」时瑜顿了顿,「那你脸红什么?」 阮知秋:....... 「我热不行吗?」 「今天零下三度。」 「你闭嘴,回去睡觉。」 他们闹到清晨才回房间睡觉,时瑜非要和阮知秋挤在一张床上。 「你自己没床吗?」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时瑜缩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在床上关心是吧?」 时瑜一愣,困意顿时消退了大半,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脸颊红了一圈,盯着阮知秋看了好一会,只可惜阮知秋已经侧着身子睡着了。 「算了,今天就让着你吧。」 他们一觉睡到下午,时瑜赖在被子里不肯起来,倒是阮知秋,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他瞅了一眼身边的时瑜,戳戳他的腰,「小病秧子,该起来画画了。」 「你是要高考的人。」 时瑜在被子里扭了几下,哼唧了几声,没了动静。 「算了算了,你睡吧,晚上睡不着别作妖就行。」阮知秋和时瑜打着商量,「听见了就吱一声。」 第39页 「吱。」 阮知秋:...... 「外婆呢?」过了一会,时瑜伸着懒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外面怎么没声啊?」 「你自己看看几点了?」阮知秋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外婆去她小姐妹家里打麻将了,家里就我们两个人。」 「饿了。」时瑜小声道。 阮知秋:...... 「你真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阮知秋咬牙切齿道,「说吧,这次要吃什么。」 「你要是不想做,可以我来。」时瑜小声道。 「你那不叫做饭,那是投毒,我想多活几年。」 时瑜吸熘着面条,他叼着碗里的青菜,含混不清道:「阮知秋,开学了你和我一起去上学吧。」 「我们一起去北安。」 阮知秋没有回答他,快速吃完了碗里的面,丢下一句话,「我的事你别管。」 「别以为我和你多说了几句话,我们的关系就好到你可以对我指手画脚。」阮知秋声音很冷,冷到时瑜忘了吃饭。 面条吸满了汤汁,慢慢膨胀起来,时瑜越吃感觉面越多,阮知秋在一旁环着手臂看着,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把时瑜的碗夺了过来,「别吃了,饿的话我再跟你做。」 「阮知秋,上学多好啊,你就当陪我。」 「我为什么要陪你?」 时瑜愣了一下,脾气也上来了,「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阮知秋,你到底在发什么疯?你不读书不上学怎么办,以后靠阮叔叔吗?」 「你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 「时瑜我再说一遍,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时瑜不搭理他了,背上书包径直向画室走去。 整个下午他明显心不在焉,落笔的时候频频出错,就连老师也看出来了不对劲。 「小鱼,你今天怎么了,这种错误都能犯?」老师指着一处明暗交界,有些生气,「这个光影是这么画的吗?」 时瑜低着头不说话,老师看了他几眼后,嘆了口气,「算了,你重画吧,这张画完再回家。」 老师下班后,时瑜独自一人在画室里坐到天黑,明明心里乱成一团,但他却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永动机,根本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他的手上的颜料已经凝固了,手指微微蜷曲,伸展不直,时瑜的肩已经很酸了,尽管有很多委屈憋在心里,但是他还是忍住了流泪的冲动。 时瑜到现在还是不明白阮知秋在生哪门子气。 月明星稀,冬天寒气重,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更加刺骨,时瑜裹着袄子,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家走,突然一只手搭上了时瑜的肩。 时瑜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看清了那人之后,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阮知秋,你想吓死我?」 「是你自己眼神不好。」 阮知秋双手插进兜里,微抬着头,并不看时瑜,时瑜这才注意到,阮知秋脸色有点白,想来应该是在风里站了很久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时瑜把围巾扯紧 一点,下半张脸完全缩进围巾里,声音隔着毛绒围巾传出来,有点含混不清。 阮知秋抬了一下眼皮,淡淡道:「老太太让我来接一下你,她说晚上不安全。」 「我不想来,老太太一直唠叨。」 「哦。」时瑜声音闷闷的,似乎对阮知秋的回答并不关心。 「那谢谢你?」 阮知秋没搭理他,闷着头往前走,时瑜小跑着追上去,没一会儿就气喘吁吁。 「你先回去吧,我歇一会。」时瑜喘着气坐在长椅上,额上冒着一层冷汗。 「不早了,回去晚了外婆会担心。」 时瑜小声嘟囔着:「我走不动了,谁让你走那么快的。」 「让我歇会,你又不能背我回去。」 时瑜本来只是小声地抱怨几句,但没想到阮知秋直接半蹲在时瑜面前,「上来。」 简简单单地两个字却让时瑜彻彻底底地愣在原地,坐在长椅上一动也不敢动。 「上来。」阮知秋言简意赅地重复道,仿佛时瑜没有动作,他也不会妥协。 时瑜对阮知秋的要求向来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在他的潜意识里,阮知秋说的话肯定是对的,阮知秋做出的决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 只是僵持了一会,时瑜便妥协了。 阮知秋把自己的手套丢给时瑜,时瑜乖乖带上,拍在阮知秋的背上,虚虚地环住阮知秋的脖子,直到这时候,一天的疲惫才如潮水般席捲而来,没过多久便打起瞌睡来。 时瑜温热是唿吸温温吞吞地洒在阮知秋的脖颈上,阮知秋心猿意马,低着头,路面地砖上的花纹在他的眼睛里不断的变换着,时瑜在他的背上睡的很熟,在梦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阮知秋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忍不住顿住了脚步,仔细地停了一会,但是时瑜没了动静。 「小病秧子。」他轻声道,「今天对不起了。」 「歉我已经道过了,你没听见就不关我的事了。」 他背着时瑜,慢慢地走在淮临的老街上,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站在家门口,阮知秋颠了颠时瑜,「小病秧子醒醒,到家了。」 时瑜睡眼惺忪,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外婆还没有睡,你让我背你进去吗?」 第40页 时瑜一激灵,瞌睡瞬间醒了大半,他从阮知秋的背上滑下来,揉了揉眼睛,同手同脚地走进家里。 「外婆。」他乖巧地喊了苏清秀一声。 苏清秀正在打毛衣,电视机里放着戏曲,她正跟着轻哼,见时瑜和阮知秋回来了,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慢悠悠地迎了上去。 「知秋啊,这么晚了你去哪了?」 「外婆,你不是让我去接时瑜的吗?」阮知秋朝苏清秀眨了一下眼睛,苏清秀瞭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你看我这记性。」 时瑜狐疑地打量了几下阮知秋,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弯了弯唇。 阮知秋环着手臂,靠在门框上,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你不是困了吗,洗洗睡吧。」 「我现在不困了。」时瑜笑眯眯的,凑到阮知秋的耳边,小声道:「你还在生气吗?」 「我和你什么气?」阮知秋撇撇嘴,耳根却悄悄红了。 「那我能吃你的做的烤糖饼吗?」 「现在?」 时瑜点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小小的光芒。 「我真的是,」阮知秋摸了把头髮,「上天派我来伺候你的。」 时瑜跟着阮知秋进了厨房,但是家里没面粉了,阮知秋问时瑜是不是现在就要吃。 时瑜小声地「啊」了一声,但还是说没关系,明天吃也可以。 阮知秋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咯噔一下,似乎是知道时瑜有些失望,他也跟着难受起来。阮知秋双手撑在灶台上想了一会,抬头看向时瑜,轻声道,「附近有个便利店,这个点还没关门,要和我一起去吗?」 「反正你也不困。」 时瑜点头说好,披上羽绒服,蹿出家门,「外婆,我们一会就回来。」 阮知秋慢悠悠地跟在时瑜身后,路灯下,两人的身影跃动,时常时短,偶尔还会交叠在一起。 他双手揣在口袋里,目光一直追着时瑜,忽而叫住了他。 「时瑜,快要下雪了。」 「下雪后,有一段时间船不能开。」 「淮临旁边有一个小岛,坐船大概只要半个小时,你想去看看吗?」 时瑜答应了,「你为什么突然想着要带我去小岛。」 「因为那里很好看。」阮知秋顿了顿,「不知道你下次来淮临时什么时候,总不能让你后悔吧。」 「阮知秋,你人真好。」 阮知秋挑了一下眉,「现在知道我的好了?」 时瑜被他一句话堵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气唿唿地锤了他几下,闷头往前面走。 到了便利店,阮知秋拿了面粉和白糖,还顺便拿了几包巧克力和糖。 「蛋糕吃吗?」他朝时瑜扬了扬手里的包装袋,时瑜忙不迭地点头,「我还想吃奥利奥。」 阮知秋认命地拿起一盒奥利奥扔进购物篮里,拉着时瑜去结帐。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爱吃甜食了?」时瑜从购物袋里刨出一支棒棒糖含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不是爱吃吗?」阮知秋淡淡道。 时瑜的睫毛在夜风里扑闪几下,在眼底留下两道浅浅的阴影。 第23章 埋葬悲伤 终于到了周末,画室的老师给时瑜放了两天假,时瑜一觉睡到自然醒,阮知秋掐着时间叩响了时瑜的房间门,温声问道:「起床了吗?」 时瑜睡眼朦胧,声音黏黏煳煳,「算是起了吧。」 「起了就穿衣服,今天我们去海边。」 话传到时瑜的耳朵里,他愣了几秒,一骨碌翻身起床,趿着拖鞋,跌跌撞撞地拧开了门。 「是你说的那个小岛吗?」 「对,今天有一班轮渡。」 时瑜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饭,兴高采烈地往门外走,却被阮知秋一把拽了回来。 「围巾手套。」阮知秋说着顺手把他的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高。 「你搁这养儿子呢?」 「你要是叫声爹,我也不拦着。」 时瑜捏着拳头朝阮知秋的手臂上锤了一拳。 「你晕船吗?」在轮渡上,阮知秋语气淡淡地问道。 「我哪知道。」 阮知秋没说话,从兜里掏出一包话梅塞到时瑜手里。 那包话梅上还带着阮知秋的体温,零星的白糖堆积在包装袋的底部,是所有话梅里最甜的那一种。时瑜并不头晕,但是还是忍不住撕开包装挑出一块塞到嘴里。 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时瑜吸吮着甜味,目光悠悠飘向了海面。海风拍打在时瑜的脸上,吹得他眯起了眼睛。 「我还是第一次来海边。」时瑜突然道。 阮知秋挑了一下眉,没有接话,过了很久,他才轻声道:「大海可以包容很多事情。」 「你听,今天的风声很好听。」阮知秋侧着身子,托着下颚,目光黏在水天相接的地方。 「你很喜欢大海?」 阮知秋点点头。 船在海面上行驶,船尾端在漾着微波的海面上划开一道破口,溅起朵朵浪花。 「我们到了。」 原本说好了一大早就来岛上,但是时瑜磨磨蹭蹭的,上岛的计划只能拖到下午。 「终于到了。」或许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感受大海,时瑜显得很兴奋,刚刚坐船的疲惫感在双脚沾地的那一瞬间一扫而空。 阮知秋扶着时瑜下船,时瑜手脚并用地爬过一片碎石,攀上一块大石头,接着阮知秋的力翻了上去,石头背后拖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第41页 时瑜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风裹挟着海水的咸味扑面而来。 海面上折射着阳光,暖光在波浪上破碎成点点光影,他们往前走了一会,站在一片浅滩上,海水就在离他们的鞋尖不远处徘徊。 「我想捡一点贝壳,然后回去做手鍊。」时瑜慢慢道,似乎在徵求阮知秋的意见。 「你还有这种闲情逸緻?」 时瑜撇了一下嘴,装作不满道:「怎么,不行吗?」 「行行行,你想干什么都行。」 时瑜一步一弯腰,捡到一个贝壳即顺手在海水里洗一下,然后揣进兜里。时瑜的口袋很浅,装不了多少,等两个口袋都装满了之后,自然而然地把贝壳塞进阮知秋的兜里。 「我有塑胶袋。」 时瑜:......「你不早说。」 「你又没问。」阮知秋狡黠一笑。 时瑜抢过塑胶袋,把兜里的贝壳哗啦啦地倒进塑胶袋里。 「捡够了吗?」阮知秋坐在浅滩上,双眼微眯,目光却一直跟着时瑜的身影游走。 「应该是够了。」时瑜拍拍手上的灰,踮着脚向阮知秋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给你一条,给外婆一条,在给我自己留一条。」 「别塞给我这种娘们唧唧的玩意。」 时瑜从塑胶袋里摸出一个贝壳,迎着阳光看贝壳上的纹路,贝壳几乎透明。他不理会阮知秋的嘴硬,只是笑着问:「你就说你要不要吧。」 「就给你一次机会。」他朝阮知秋眨眨眼。 「要要要,行了吧。」 玩了一圈,时瑜终于感觉累了。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疯玩,冷静安静下来后竟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脚底虚浮的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伸了一下懒腰,眨眨眼睛,顺势靠在阮知秋的肩上。 阮知秋没躲,甚至身体都没有动一下。时瑜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很好闻,他们那晚睡在一张床上时,阮知秋便是枕着他的味道入睡的,那一晚他都睡的很安稳。 这种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阮知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睫毛微颤,目光垂落,似乎心事重重。 时瑜靠了一会,才意识到今天阮知秋的话很少,好像从头打到尾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叽叽喳喳。 「你今天有怎么了?」 「没怎么啊,我不想说话都不行吗?」 时瑜哽了一下,没说什么。 半晌后,他才笑嘻嘻地问道,「阮知秋,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又不敢说,在这里伤春悲秋啊?」 「现在是冬天。」阮知秋冷冷道。 「你这人真没意思。」时瑜揶揄道,但是过了几秒,他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要跟我说哦!」 「为什么?」 「我来淮临给你做伴郎啊?」 阮知秋翻了个白眼,一句话都没说,但是却用力地掐了一下时瑜的脸。 时瑜的脸很光滑,阮知秋的指尖碰上去时,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他松手的那一刻,只觉得指尖滚烫,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指尖,心头像是被小猫的爪子轻轻地挠了一下。 时瑜没有注意到阮知秋的异常,揉着自己的脸,「你掐我干什么,难不成我给你当伴娘啊?」 「伴娘个屁。」阮知秋一把将时瑜拽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面走,「快到晚上了,这里风大,我们换个地方坐。」 阮知秋带着时瑜来到一片礁石上。 这里所及之处更加遥远,正值黄昏时分,半个骄阳浮在海平面上,把海水染成了明亮的橙黄色,夕阳是橙粉交织,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红色。柔和的光笼罩着二人,世间万物都变得温柔起来。 「阮知秋,这里好好看。」 阮知秋点了一下头。 忽而,他轻声道声音比海风都要缥缈,「这里是我妈妈埋葬我外公的地方。」 「我的外公就是在这里,随着海浪去了远方。」 「然后,我妈妈的骨灰也洒在这里。」阮知秋顿了顿,「是我亲手扬的。」 「我妈妈生前跟我说过,她很喜欢大海,想去看看海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 「所以......」 「你说,当年我妈在这里是什么心情呢?」阮知秋喃喃道,目光闪烁不定。 「是和我一样的心情吗?」 「你是什么心情呢?」 「我不知道。」阮知秋的声音融在海风里,被风扬的很远很远,远到他们再也抓不住。 时瑜愣愣地站在他身旁,想伸手拍拍阮知秋的肩,但是手指停在半空就顿住了。家人一直是他心里最深的伤痛,时瑜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怕自己词不达意,让阮知秋更加难受。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道:「应该是解脱吧。」 「她完成了外公的遗愿,虽然天各一方,但是彼此都开启了新的生活。」 「外公一直没有走远,阿姨也没有。」 「他们一直在淮临看着你。」 阮知秋的身形摇晃了一下,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太阳已经落山,星星和月亮在黑夜里探出头,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在黑夜里被无限放大。 阮知秋突然伸出手臂,然后高高扬起,用力地晃了两下。 时瑜清清楚楚地听到阮知秋唇边滑出了两个字:「再见。」 第42页 再见。 确实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外公和阿姨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外婆也是,我也是。」时瑜下意识地环住阮知秋的腰,阮知秋很高,他站在阮知秋的背后,时瑜的额头贴在他的背上,视线被完全遮住,在一片黑暗里,时瑜听到了直接剧烈的心跳声,和阮知秋的唿吸声交织在一起,他莫名感到心安。 阮知秋转身,把时瑜搂进怀里,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们在风里相拥,紧紧相依,谁都没有先松手。 时瑜终于明白,阮知秋为什么一定要带他上岛。 这片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阮知秋的手很凉,时瑜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套在阮知秋的手上。手套有点小,套在阮知秋的手上显得有点滑稽,但是阮知秋头一次没有拒绝。 海浪沉沉,他的眸子在黑夜里显得很凉,闪着破碎的光。 「阮知秋,你走出来了吗?」 「阮知秋,你一定要走出来。」 「我们都很爱你。」时瑜轻声道。 阮知秋搂着时瑜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半晌,时瑜才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好」。 他在黑暗里弯了弯唇,鼻头忽而一酸,流泪的冲动却被他用力憋了回去。 「阮知秋,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时瑜缓缓道,抬起头看着阮知秋。 「什么约定?」 「你先答应我。」 阮知秋顿了一下,轻声说:「好,我答应你。」 「第一,你要好好爱自己。」 「第二,你要向前看。」 「第三,如果你以后结婚了,一定要告诉我,无论我在哪里,我一定赶回来给你做伴郎。」 「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地爱自己。」 「拉钩。」时瑜伸出小拇指,挽住了阮知秋的指节,「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所有的不快乐就在今天结束可以吗?」 「不是说一个约定吗?」阮知秋笑笑,「这都几个了?」 「你就说答不答应我吧。」时瑜办了一个鬼脸,眸底闪着微光。 「好,我答应你。」 「一百年不会变。」 第24章 刀伤,活着 「时瑜,起床,该去画室了。」 时瑜要准备美术联考,所以这段时间功课加紧了许多,甚至多报了一个补习班,准备提前学一学文化课,免得集训之后手忙脚乱。 「快点起床,不要再赖床了。」阮知秋默念了几个数、开门、把时瑜从床上捞起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阮知秋实打实地见识过时瑜赖床的本领,所以见到时瑜窝在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场面也见怪不怪,熟练地给时瑜找衣服,尽管当事人趴在床上不省人事。 「阮知秋,你为什么不用吃学习的苦啊?」时瑜耷拉着脑袋,打着呵欠,不满地嘟哝道。 阮知秋:...... 「起床!」 「我不管,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得来跟我一起吃苦。」 阮知秋:...... 「晚上我还是去画室接你,不要乱跑。」 时瑜点点头,带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慢悠悠地往画室走。 天气回暖了一些,温度飘到了零上,加上阳光正好,时瑜走了一会竟出了汗,脸上有点泛红。 或许是阮知秋承诺过,晚上回来接他,时瑜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不知不觉地哼起了小曲。 快到画室时,时瑜忽而感到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后面有人在跟着他。时瑜顿住了脚步,微微侧头,身后人来人往,虽然不如北安那样繁华,但是临近过年,街上也是相当热闹。 时瑜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画室的门口,勐地一回头,看见一抹身影闪进了巷子,不见踪影。 直觉告诉时瑜,这不对劲,他想追上去看看,但是上课的时间快到了,他不得不折返。 阮知秋的脸在时瑜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会不会是阮知秋?时瑜在心里默想,忍不住翻出手机。 鱼:【刚刚是你跟着我吗?】 阮知秋:【?】 鱼:【刚刚一路上我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真的不是你吗?】 阮知秋:【我有病?】 鱼:【......】 鱼:【你没病。】 阮知秋:【好好上课,别想七想八的,晚上我去接你。】 阮知秋:【要吃什么,还是烤糖饼吗?我接你的时候跟你带着。】 时瑜忘了自己回復了什么,或许是「好」,亦或许是「随便」,他的心跟着阮知秋的回答一起飘走,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席捲了全身。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时峰,那个几乎没有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的父亲,不苟言笑,对他总是冷冰冰的。 时瑜来淮临,方冉应该没有和时峰说过,那刚才那个人会不会是...... 时瑜不敢再细想下去,在他的潜意识里,和时峰沾上边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愿刚刚那个人和时峰没有关系吧 带着不安定的心上了一天的课,时瑜只觉得疲惫至极,在下课的空档,他趴在课桌上休息,老师突然开门进来,轻声问道:「时瑜,外面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一瞬间,时瑜睡意全无,他撩开窗帘,果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整个小镇都是湿漉漉的,细密的雨帘模煳了视线。 第43页 「这个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如果没有带伞就让你家人来接一下你吧,画室里也没有多余的伞了。」老师朝时瑜摊手。 因为阮知秋承诺过会来接他,时瑜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唯一担心的是画室门口那个陌生又可疑的身影,他本能地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期中的缘由。 很多时候,人的第六感准的过分。事发之后,时瑜后悔到快要窒息,他在想,如果当时他追了上去,或者直接选择报警,结果或许会不会有转机。 正如老师说的那样,到了放学的时候,雨依旧在下。城市的排水承受不住连绵的雨水,渐渐地,路面上积累了一层雨水,堪堪没过鞋子。 时瑜出门,便看见了站在屋檐下的阮知秋,他举着一把伞,手里还提着一双雨鞋,看见时瑜后,便快步走了过来。 「前面的积水有点深,先把雨鞋换上吧。」阮知秋蹲下身,把雨鞋从塑胶袋里拿了出来,「外婆知道你怕冷,所以特意垫了加绒鞋垫。」 时瑜目光一热,慢吞吞地换上,犹疑了许久,终于开口道:「阮知秋,我有点怕。」 阮知秋:? 「早上确实有人在跟着我,我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现在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雨,万一...... 时瑜不敢再细想下去。 阮知秋拿过时瑜的书包,撑着伞走进雨里,扯着嘴角笑道:「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时瑜舔了下唇,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紧紧地贴着阮知秋,手指不由自主地勾着阮知秋的衣服。 「没事的。」也许是时瑜过于紧张,阮知秋难得出言安慰他,「你要相信我的武力值。」 说时迟那时快,昏暗的巷口突然窜出来三个人,横在二人面前,手里举着刀,身上裹着冲锋衣,带着帽子和口罩,雨水遮蔽了他们的面容。 阮知秋手臂一挡,把时瑜推到自己身后,小声又凌厉道:「待会看准时机,赶紧跑,这里我来应付。」 阮知秋打架打多了,尽管对方带了刀,但是他并不放在心上,然而这三个人很明显就是冲着时瑜来的,阮知秋头一次紧张到过头。 时瑜吓呆了,但是对方没有给他缓冲的功夫,举着刀具就沖了过来。 他们手里的刀很锋利,刀刃在路灯下折着晃眼的光,时瑜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一把刀便横在了他面前,然后被阮知秋一脚踹开。 刀落在积水里,找到是不可能了。 阮知秋的这一举动很明显的激怒了对面三人。 他们像发了疯似的朝时瑜扑来,时瑜一个闪身跳进了花坛里,阮知挡住了二人的拳头,试图夺下其中一人的刀具。时瑜随手在花坛里找了一块砖,起身时,看到眼前的一幕,瞳孔骤然收缩。 「阮知秋!」时瑜慌张到破音,他疯了似的扑上去,须臾间,一把刀从他的腹部穿了过去,由于阮知秋反应及时,刀具没有完全没入时瑜的身体,但是伤口依旧可怖。 阮知秋眼睁睁地看着鲜血从时瑜身体里流出,对方或许是看着真的见了血,后退两步,逃也似地钻入小巷,临走时还不忘顺走了时瑜的包。 「时瑜!」阮知秋的声音几乎划开了沉寂的夜晚,温热的血液流经他的指尖,他的心也跟着用力的抽搐。 慌乱间,他想去追那三个混混,但是远远的,他就听见了机车的声音。 时瑜下半身泡在水里,阮知秋跪在地上,雨水浸湿了他的全身,阮知秋的身体冰凉,但是脑海里只有救活时瑜这一个念头。 「时瑜?时瑜!」他胡乱地念着时瑜的名字,「别睡,现在别睡,求求你了,千万别睡!」 他一边嘶吼着,一边扯下自己的衣服裹住时瑜的伤口,抱着他跌跌撞撞地往警察局跑去。 过年的夜晚,街上基本上没有计程车的影子,阮知秋神经紧绷,在恍惚间他突然想到附近有警察局,那里一定有警察值班。 短短500米的距离,阮知秋却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时瑜倒下的那一瞬间,阮知秋才体会到什么是害怕。 他从未如此害怕过会失去一个人。 他看着时瑜的眼神渐渐失焦,却徒劳地用口型比划着名「我不疼。」 时瑜怎么会不疼呢?那么娇气的一个人,这一把刀子几乎能要了时瑜的半条命。 「阮知秋......」那时时瑜的声音轻若浮羽,阮知秋有些恍惚,他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生命的流逝,一时间甚至不知道时瑜是否还活着。 在警察的帮助下,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医生熟练地给时瑜插氧气管、输血、处理伤口。 时瑜微闭着眼,唇齿间;留着一点点缝隙,气流只进不出,阮知秋紧紧地握住时瑜冰凉的手,生怕在眨眼间时瑜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 「家属不要过于紧张。」或许是看阮知秋绷的太紧,医生忍不住开口安慰道:「目前来看没有伤到要害,伤者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 阮知秋点点头,动作轻到几乎看不见,目光却一直跟着时瑜。 「你说你怎么这么傻。」阮知秋用额头抵在时瑜冰凉的手背上,声音一直在发抖,「我挨一刀几天就好了,你挨一刀......」 阮知秋吸了一口气,哽咽道:「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小鱼,你怎么这么傻啊?」 第44页 原来在时瑜举起砖的那一刻,另一个同伙举着刀向阮知秋刺来,阮知秋正在和另一人僵持着,并没有发现危险正在靠近。 就在刀尖碰到阮知秋的前一秒,时瑜勐地扑上去推开了他,而刀尖却不偏不倚地刺进了时瑜的腹部。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在须臾间,阮知秋的眼里只有血红的一片。 救护车到了医院,直到进手术室的前一秒,阮知秋才恍惚地松开了时瑜的手。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手比时瑜的还要凉。 他活动着几乎僵硬的指关节,摇摇晃晃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手术中」三个字亮起的红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灰暗,一半刺眼。 阮知秋低着头,他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那一刻,时间仿若静止,少年的强撑的肩头终于垮了下去。 第25章 心尖尖上的人 时瑜转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两天。 捱过一阵头晕目眩后,腹部刀口钻心刺骨的痛让他的额角处顿时冒了一层冷汗,时瑜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小鱼!」一阵心疼的惊唿中带着惊讶和欣喜,时瑜花了将近一分钟才认出眼前的人是阮知秋。 只不过是两天时间,阮知秋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的眼眶略微有些凹陷,眼底布着细密的血丝,新长出来的鬍子没来得及刮,身上依旧穿着那件带血的羽绒服,似乎自从时瑜出事后,他再也没回过家。 「你多久没有睡觉了?」时瑜用气音问道。 他试图挪动一下身子,但是剧烈的疼痛感让他不得不放弃。 阮知秋一个字未说,只是上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地握住时瑜的手,放在下巴旁缓缓地磨蹭着。 「阮知秋你怎么了?」时瑜挤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道:「我这不是没死吗?」 「看吧,我的命也挺硬的。」 「书包我会替你找回来的。」阮知秋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时瑜一愣,随即唇边弯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个书包里,就放了五十块钱的零钱。」时瑜屏住唿吸,反握住阮知秋的手,「别在为我折腾了。」 阮知秋固执地拉着时瑜,时瑜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阮知秋,你回去睡觉好不好,睡一觉再来医院,我又不会走。」 见阮知秋这副几乎失魂的模样,时瑜心里也心疼的发紧,话语在时瑜的唇边徘徊,到头来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阮知秋抬眼时,时瑜吓了一跳。 他的眼睛红的吓人,眸底隐隐泛着水光。时瑜从来没见过阮知秋这个样子,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轻轻地开口,「阮知秋,你别这样。」 「你为什么要替我挡刀。」阮知秋的声音有点哽咽,他捏着时瑜的手腕,低着头,时瑜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心底一片慌乱。 「时瑜,你知道你倒下去的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吗?」阮知秋的声音跟着他的身体一起发抖,「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没救过来,我怎么办?外婆怎么办?」 「可是......」时瑜目光呆滞了一瞬,过了好几秒才缓缓道:「可是,可是那把刀是朝你刺来的啊......」 「时瑜,时瑜.......」阮知秋无意识地呢喃着时瑜的名字,含在嘴里反覆咀嚼,眼神失焦后又渐渐聚焦。 他的思绪依旧停留在昨天晚上——血泊、大雨、尖刀、倒下去的时瑜...... 「你不应该替我挡刀。」阮知秋喃喃道,「这不值得。」 时瑜惊愕地看着阮知秋,阮知秋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道透明的湿痕,一颗泪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地、缓缓地流进了阮知秋的嘴里,可是他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我没事.......」时瑜勉强弯了弯唇,「你别哭了。」 「你这样我真的有些不习惯。」 「可是我是为你挡刀,如果是你躺在病床上,我会比你更难过。」 「只要你好好的,就没什么值得不值得。」时瑜轻轻地摩挲着阮知秋的掌心,小声道:「我有点渴了,你能帮我拿点水吗?」 「医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忍忍好吗,过了今天就可以喝了。」阮知秋盯着时瑜干涩起皮的唇看了几秒,从包里拿出一小包棉签,倒了一点水在瓶盖里。他用棉签沾着水,小心地抹在时瑜的嘴唇上。 时瑜的嘴唇没有一点血色,脸色也极度发白,整个人像一只没有任何生气的布娃娃,虚弱地躺在病床上。 阮知秋望着他,手指忽而一抖,瓶盖里的水落在了被子上,晕开了一圈湿痕。 「怎么了?」 「对不起。」阮知秋摇摇头,「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 时瑜的眼睫抖动了几下,然后轻轻摇了摇头,「知秋,你别钻牛角尖了。」 这是时瑜第一次叫阮知秋「知秋」,在平淡之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昵。阮知秋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收拾好棉签,重新坐在床边。 「我已经去求阮天山找人了。」阮知秋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警察调查过,但是可惜的是,我们走的那一段路监控年久失修,加上大雨,将所有痕迹冲散了,警察没有办法收集证据,这个查案的过程会相当漫长。」 「你不要为难他们。」时瑜忽而有些紧张,现在阮知秋的情绪有些不稳定,时瑜怕他一时冲动做傻事。 第45页 「不会的。」阮知秋摇摇头,「阮天山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是他确实有本事,我已经拜託他了。」 时瑜的双唇翕动了几下,鼻头一酸,但是心里却暖洋洋的,他的指尖在床单上点了点,勾上了阮知秋的手指,温和又坚定地望着他。 他知道阮知秋和阮天山的关系有多差,但是时瑜实在没想到,阮知秋会为了自己去求阮天山帮忙。他不知道那晚到底发生看什么,也不知阮知秋到底和阮天山说了什么,无论结果如何,时瑜却感动的无以復加。 「谢谢。」他小声道,脸上染上了一层红晕。 阮知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此时病房的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几位医生护士,苏清秀和阮天山跟着走了进来。 阮知秋看见阮天山,整个人明显有些不自然,阮天山看见阮知秋发红的眼眶,也是微微一愣,但是父子二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二人擦肩而过时,阮天山忽而拍了拍阮知秋的肩,「你放心,好好休息。」 阮知秋呆滞了一瞬,他抬眸和阮天山对视了一眼,从喉咙里别扭地挤出来一声「谢谢」。 阮天山不留痕迹地弯了弯唇,压下了从心底翻涌而上的激动,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努力维持着平和的声线:「等小鱼好些了,我来帮他转院。」 「医生说他现在还不宜活动,所以暂且现在这里住院。」 阮知秋点点头,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一点。 病房的另一侧并不像父子二人之间这般暗潮涌动,好几个医生围着时瑜的病床。 「小鱼好些了吗?」苏清秀紧张地问医生,只过是两天功夫,她的头髮肉眼可见地白了很多,时瑜看了心疼不已。 「外婆,您先坐。」时瑜哑着嗓子小声道。 看着时瑜这副几乎可以用「奄奄一息」形容模样,苏清秀怎么可能坐得住,整个人比时瑜还要紧张。 时瑜给阮知秋使了一个眼色,阮知秋心领神会,扶着苏清秀,「外婆您别着急,医生都在这呢,小鱼不会有事的。」 时瑜的小名脱口而出,阮知秋有一瞬间的失神。以前听苏清秀叫时瑜「小鱼」时,他总是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但是现在他却十分乐意,就像是出于本能地想和时瑜亲近。他头一次觉得「小鱼」这两个字特别好听。 阮知秋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特意加重了「小鱼」这两个字。他故意看着时瑜,用口型重复地朝他比说着「小鱼」这两个字。 「你是叫上瘾了吧。」时瑜无声道,但是嘴角却控制不住的上扬。 阮知秋厚着脸皮点头,被碎发挡住的眼睛闪着微光。 在场没有人注意到二人的举动,时瑜尽管有点不好意思,却心甘情愿地沉浸在阮知秋给他营造的短暂却亲昵的小世界里。 「病人这段时间要注意休息,切勿过度活动,以免对伤口造成二次伤害。」医生交代了很多注意事项,阮知秋听得格外仔细,甚至掏出手机录音。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他们四人。骤然安静的病房让时瑜有一些不自在,他强撑着给阮天山说了声谢谢,得到回应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鱼你好好休息,叔叔来查这件事。」阮天山温和道。 阮知秋送走了二人,望着阮天山和苏清秀的背影,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他突然追了上去,喊了阮天山一声,咬了一下唇,有些不自然道:「过两天来家里吃个饭吧,我来做。」 「就当谢谢你了。」 阮天山和苏清秀都很诧异,他们面面相觑了好一会,阮天山才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他的眼睛里隐约含着泪水,尽管阮天山知道阮知秋很难原谅他,但是阮知秋能做出小小的让步,他已经格外知足。 「应该的,应该的,小鱼我也把他当半个儿子了。」阮天山一个劲道,差一点就在一老一小面前老泪纵横。 阮知秋面无表情,他目光微垂,和二人作别后,便回到病房。 时瑜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的手背上挂着点滴,这两天他不知道打了多少针,手背上布满了青紫的针眼。 阮知秋看得眼底发烫,但也无可奈何。 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替时瑜受下这份罪。 他给时瑜掖好被子,找护士要了一个热水袋,垫在时瑜的手腕下面。 尽管这几天他几乎没有睡觉,但是阮知秋困意全无。他睁眼闭眼间,脑海里的场景全都是那个雨夜,他控制不住的想,如果刀尖再偏几寸,时瑜怎么办,他又会怎么办。 阮知秋瞪着发红的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蜷了又蜷。 这一天,阮知秋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时瑜对他而言是多么重要。 第26章 误会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时瑜轻笑了几声,眼底飘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阮知秋给时瑜吹完头髮,拉着他说了很多在淮临的事情,这一说就到了后半夜。 时瑜关了灯,在黑暗里,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摸了摸腹部的伤痕,时间有点久了,疤痕也淡了很多。 嘴上说着快忘了,可是这么惊心动魄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忘呢?那一晚上的场景早已经在时瑜的生命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时间过了将近七年,他依旧记得当时扑向阮知秋时的坚决,那时候他只有一个念头——阮知秋不能受伤。 第46页 而且不能在自己眼前受伤。 如今,时瑜唯一能确定的是,如果那时候他没有替阮知秋挡下那一刀,他会后悔一辈子。 「伤口还疼吗?」阮知秋挪进了一点,把时瑜揽进了怀里。 「早就不疼了。」时瑜把脸埋在阮知秋的肩窝里,贪婪地吸吮着阮知秋的味道。 阮知秋没有说话,却将时瑜揽的更紧了。他无意识地轻抚时瑜的后脑勺,眼底微微发烫。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给我做的烤糖饼。」时瑜贴着阮知秋的胸膛,嘴唇勾起一个弧度,「比外面做的还要好吃。」 「你光记得吃的东西了。」阮知秋轻笑了一声。 两个人靠的太近了,近的时瑜能将阮知秋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不知不觉间,他的心跳也开始加速,他几乎要克制不住心底别样的情绪。 「你还想吃吗?」阮知秋忽而问道。 时瑜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是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现在很难吃到当年的味道了吧。」 阮知秋揽着时瑜腰的手臂勐地收紧了一瞬,心头也突然揪了来了。 时过境迁,他和时瑜经歷了太多太多,特别是时瑜,经歷了许多不应该他经歷的事情,他们兜兜转转又走到了一起,但是他们都回不到当年最快乐的时光。 「那三个人最后抓住了吗?」时瑜忽而想到了什么,撑起半个身子,小声地问阮知秋。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阮知秋一愣,有些不解。 「因为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后来的事情啊?」 阮知秋的眼神闪烁了几下,光线昏暗,时瑜没有看清楚。 「我后来不是走了吗?」时瑜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你也知道你走了啊?」阮知秋愤愤地掐了一把时瑜的脸。 过了一会他才慢慢道:「被阮天山的人揪出来了,送进局子里,前几年才放出来。」 说到这里,阮知秋的声音突然停顿了一下,他忽而想到当年被送进去的人有一个好像姓陈,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是时瑜的离开让他没有精力细想。 「后来你去了哪里?」阮知秋轻声问道。 「什么?」时瑜愣了愣。 「离开淮临后,你去了哪里。」阮知秋把下巴搁在时瑜的头顶,轻轻地磨蹭着,「我知道你没有回北安。」 时瑜的唿吸一滞,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我能去哪里呢?上学而已。」他搪塞过去。 阮知秋在黑暗里睁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时瑜的后背。他知道时瑜在说谎,但是没有戳穿他。 「那睡觉吧。」他用干涩的唇蹭了蹭时瑜的额头,「晚安。」 说罢,他便起身去了自己房间。 时瑜想挽留他,但是却找不出理由。他们如今牵过手、接过吻,也做了比接吻更加亲密的举动,但是二人之间总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他们无法真真切切地接近彼此。 时瑜晚上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漫长无边的梦,在梦里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一直在牵扯着他,时瑜醒不过来,只能在梦里无意识地挣扎着,但是梦醒时,时瑜浑然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就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缓了缓,才从床上坐起来。洗漱时,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一双硕大的黑眼圈把他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显得格外没精神。 下楼时,阮知秋已经做好早餐在餐厅等他了。 阮知秋做了很多个品种,每样只做了一点点,生怕时瑜不爱吃,早餐又煳弄过去。 「昨天晚上没睡好吗?」阮知秋关切地问,不忘把温好的牛奶递给时瑜。 时瑜小口地喝着牛奶,轻轻地摇摇头,小声道:「没事的,老毛病了。」 像是怕阮知秋担心,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事,慢慢来嘛,病又不是一天能治好的。」 他说着便去玄关处换鞋,阮知秋盯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 「我先走,等我到了办公室你再出发。」时瑜换好鞋,扒拉着墙壁,探出半个脑袋,「千万别提前出发。」 「为什么?」思绪突然被拉回来的阮知秋,听到时瑜的话,几乎快要被气笑了。 「我和你一去去上班,被人看到了多不好。」时瑜撇撇嘴。 阮知秋点头,「我知道了。」 时瑜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却听见阮知秋接着说道:「就当我陪你玩地下情了。」 「记得把工资结一下。」 时瑜:...... 他朝阮知秋扮了一个鬼脸,一熘烟跑下楼。 到了知逾,正准备开始工作时,工作群突然震动了几声。 「我们这个部门要来一个新总编吗?」老余不解的问道,「太突然了吧?」 「咱们上一个总编休产假去了,估计是过来临时顶替的吧。」 知逾对于女性群体有格外的优待,特别是生育这一块,格外的人性化。阮知秋允许员工带薪休假八个月,若是有特殊情况,可以酌情延长假期,甚至知逾大楼内部还配备了全套育儿室。 也就是说,新来的主编至少要在时瑜的部门干上八个月。 「希望新来的主编不要太『残暴』。」江辰灌了一口咖啡,打了长长地一个呵欠。 「是个女主编,还好还好,要是又来了一个像老大似的主编,够我们受的。」夏长年撑着下颚一面说着,一面飞速浏览报表,时不时敲几下键盘。 第47页 「听说新主编和老闆是校友。」不知道是谁冷不丁地提了这么一句,宛如平地起惊雷,整个办公室瞬间炸开了锅。 「挂不得直接空降过来啊!」 「知逾可不好进,你说老闆着算不算余情未了?」不知是谁笑嘻嘻道,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是时瑜却不偏不倚听了过去。 时瑜目光一顿,看向声音来源,一个他并不是很熟悉的同事正在和身旁的人讨论这个事。 「老闆不是北安大学毕业的吗?」时瑜温声道:「新主编是哪一届的啊?」 「说不定她也是我的学姐呢。」他微微一笑。 「哎呀,我差点忘了,小鱼也是北安大学毕业的呢!」夏长年的表情就像是如梦初醒一般。 「哦,不是的。」同事一拍脑门,「我说的是研究生,老闆的研究生不是在英国读的吗,听说我们的新主编当年为了追老大,特意和老大报考了同一所大学的研究生。」 「当然只是听说,真假就不知道了。」 时瑜低下头,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追到英国去了。」他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随即抬头朝众人笑笑,「老闆的研究生在英国读的啊,我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你不知道吗?」同事有些疑惑。 「小鱼新来的,不知道很正常。」夏长年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算是给时瑜解了围。 大家左右闲聊了几句后便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最近知逾接手一个大项目,若是项目进展顺利,所有员工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年终奖,所以每一个人都干劲十足。 时瑜捏着数位板,看似画的很认真,但是落笔时却频频出错,他改了很多次都不满意,干脆停下笔不画了。 他想接一杯咖啡去天台吹吹风,但是拿起杯子的那一刻,时瑜忽而想起阮知秋提醒过他,胃痛患者尽量少喝咖啡奶茶。 阮知秋,又是阮知秋。时瑜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不知何时阮知秋已经完全融入到他的生命里,他的生活里几乎每一处都有阮知秋的痕迹。 就像是和阮知秋较劲似的,时瑜明知道咖啡伤胃,但是他还是接了满满一杯。 时瑜端着杯子,慢慢地走上天台,凉风迎面吹过,但是却吹不平时瑜内心的躁动。 阮知秋到底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时瑜在心里默想着。 尽管时瑜心里清楚,阮知秋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将他的秘密全盘拖出,但是时瑜心里就像是横亘了一根刺。 时瑜从来没有怀疑过阮知秋对他的感情,但是新主编的到来却让时瑜彻彻底底地乱了阵脚,他不知道阮知秋到底是怎么想的,即使他们已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时瑜也不敢直接上前挑明。 天台之外是北安的车水马龙,汽车的鸣笛声接连不断,嘈杂的声音灌进时瑜的耳朵里,又渐渐飘远。 时瑜把纸杯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慢吞吞地回到办公室。 阮知秋也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印表机前摆弄什么。 时瑜瞟了他一眼便回到自家的工位上,只是没想到阮知秋也跟了过来。 他敲了敲时瑜的桌子,低声道:「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27章 来者不善 「是有什么工作吗?」时瑜不知道阮知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阮知秋关上办公室的门,拉着时瑜,把他按在沙发上,宠溺地弯了弯唇:「有心事?」 时瑜身上萦绕着淡淡的咖啡味,阮知秋凑近了些仔细闻了闻,眉头微瞥,「你喝咖啡了?」 「医生不是不让你喝咖啡吗?」阮知秋有些着急,「咖啡伤胃啊。」 「偶尔一次,不碍事的。」时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仿若烟消云散。 「昨晚没睡好吗?」阮知秋关切地问道。 时瑜不答,只是摇头。阮知秋也不说话了,过了片刻。他轻轻嘆了口气,从抽屉里翻出来一盒药,「一会要是胃疼就吃一颗,实在受不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时瑜难得拒绝了阮知秋,他把药盒轻轻地放在阮知秋的办公桌上。 阮知秋嗅到了一丝不对劲,他按住时瑜的手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时瑜的话一向很少,只有和比较亲近的人才能渐渐打开话匣子,阮知秋偶尔逗逗他,时瑜才会活泼一点。 但是沉默与沉默之间是不一样的。 就像时瑜现在的沉默,阮知秋一眼就能看出时瑜不对劲。 可是时瑜像个闷葫芦一样,任由阮知秋怎么问,他都不开口。 「小鱼,你心里有事。」 时瑜避而不答,转而换了一个话题,「我的图纸画了一半,思路不能断,我先回去了。」 「那个不急。」 时瑜摇摇头,抽出手,慢慢地走回自己的工位上。 阮知秋还是想拦下时瑜问问情况,但是这时候手机铃声突然响了,他低头一看,「蒋教授」三个字赫然摆在手机屏幕上,阮知秋没有办法,只得先把时瑜的事暂时放下。 「老师。」阮知秋礼貌道,「您拜託我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 「好,好。」蒋成山说着说着,忍不住嘆了口气,话里话间都难掩自己的为难。 他在电话的那一头显得有些游移不定,倒是阮知秋很坦然,「老师,没事的,只是送到我这里实习而已。」 第48页 「我会让小陆好好指导她。」 蒋成山疲惫道:「知秋,你多担待一点。」他停顿了一下,「我那朋友把他女儿惯得无法无天,但是人没什么坏心眼。」 阮知秋轻声应下了。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陆清河操办的,阮知秋没问过其中的细节,只知道要来的人和他同校毕业,学歷不错,以前有过相关的从业经歷,家里有公司,算是个千金大小姐。恰好好陆清河手下有一个空位置,便让她来实习。 等实习期一过,她可能也要回自家公司了。 至于她为什么不在自家公司实习,阮知秋也懒得问。 「要是有空,来北安大学转转吧,给学弟学妹们传授一下经验。」蒋成山忽然话锋一转。 阮知秋听完后,选择保持沉默。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蒋成山没再勉强,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后,他便挂了电话。 北安大学。阮知秋收起手机的那一刻,目光微微一滞,思绪骤然飘远。 他忽而想起,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去过北安大学了。 阮知秋能和北安结缘,多亏了时瑜在中间推波助澜。 原本他只是淮临的「无业游民」,每天不是打架斗殴,就是随便找个地方打工,再不济就是去海岛吹风。但是因为时瑜,他一鼓作气,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考上了北安大学,仅仅是因为时瑜曾经和他说过,他要考回北安,考上北安大学。 阮知秋高三那年像是不要命似的学习,就连一向不待见他的班主任都有些意外,甚至一度怀疑阮知秋被夺舍了。 在淮临,分别前的那一晚,时瑜在海边流着泪对他说,阮知秋给不了他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什么生活?」阮知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 时瑜勐地抬起手,指向他们身后的那一排别墅,哑着声音,一字一顿道:「你能吗?」 他不能。 阮知秋突然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厉害。 「你给我时间。」 「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时瑜,你等着。」 尽管阮知秋在努力践行着他许下的承诺,但是时瑜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海边的夜色成了离别的背景板,时瑜不知道去了哪里。随着时间的推移,承诺也成了一纸空文。 阮知秋几乎是拼尽全力考进北安大学,却没有在里发现时瑜的身影。后来经过多方打听,阮知秋想办法查到了学生名单,才知道学校里根本没有时瑜这个人。时候时瑜在阮知秋的生命里,就像是落入大海里的一根针,有过痕迹,却再也不见踪影。 再后来,阮知秋便去了英国。 时瑜和阮知秋在淮临相处近一年时间里,他只和阮知秋提过北安和英国两个地名。他说过英国曼城的一所大学,它的建筑与设计专业非常有名,儿时跟着方冉去参观过,如果以后有机会,肯定会再去一次。 阮知秋荒唐地想,时瑜不在北安,那会不会在英国? 这个想法即离谱又无厘头,但是阮知秋当时的想法就是这么奇怪冲动。他满脑子只有去时瑜去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这一个念头,说不定在某一个瞬间二人在冥冥中有了感应,他就能再一次碰到时瑜。 他就像一根绷紧的弦,至于时瑜才能让他的精神稍稍松动。 阮知秋在大学学的是建筑专业,五年的课程被他硬生生压缩成三年。在蒋成山的帮助下,阮知秋破例提前两年毕业,然后马不停蹄地去英国曼城继续深造。 他选定的就是时瑜提到的大学。 阮知秋其实不喜欢在周围都是人的地方学习,他总觉得逼仄难受。但是图书馆是整所学校人流量数一数二多的地方,时瑜那么爱学习的一个人,如果他上了大学,应该会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阮知秋经常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学习之余便会在图书馆里一层层地转悠,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人群。节假日,他更是会去英国着名城市的着名景点,在人潮中孤独地寻找着熟悉的人影。 仿佛阮知秋只要不停下脚步,空虚和难过便会离他越来越远。 但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毕业前夕,阮知秋在曼城的街头救过一位年轻的留学生。二人萍水相逢,当时留学生正在被两名黑鬼纠缠,那位留学生和时瑜的身形样貌很像,阮知秋在恍惚间觉得那人就是时瑜,一时间全身上下的气血都像头顶涌去,冲上去就和两位黑鬼扭打在一起。阮知秋发起疯来,两个健硕的黑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慌忙逃离后,阮知秋冷静下来才发现,眼前的留学生他并不认识,只不过和时瑜一样消瘦罢了。 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阮知秋竟当着陌生人的面,情绪陡然暴走,一拳狠狠地砸向墙面,指骨处鲜血淋漓。 思念随着那一拳一併沖了出去,消逝在墙上的凹陷处。从那一天起,阮知秋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变得有稜有角,甚至带着一点挥之不去的戾气。 阮知秋依旧选择提前修完学分,然后回国后迅速建立知逾集团,在短短两年之内,以极快的速度做大做强,然后占领了北安的半壁江山,在业内堪称一个奇蹟。 他有意将业务扩展到时瑜擅长的领域,没想到的是,时瑜真的来到知逾实习。 第49页 阮知秋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声,掐断了阮知秋冗长的回忆。 他走到门边却没急着开门,透过玻璃窗,默默地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蒋成山介绍来的人理论上是明天到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来了。 原本安静的办公室在一瞬间热闹起来,每一个人都被新主编的到来打了个措手不及。 新来的女主编画着精緻的妆容,穿着白色小香风套装,微卷的长髮披散着,踩着一双高跟鞋,和这个累死累活的设计组,怎么看怎么格格不入。 老余和夏长年作为组里资歷最深的二人,主动上去和主编打招唿,可是这位新来的主编只是象徵性地和他们握了握手,目不斜视,连一句话都不说。 办公室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丝不友善的气息,新来的实习生们像个鹌鹑似的缩起脖子,假装在低头忙工作,而几位资歷较老的人,对视了一眼,表情十分难看。 「这个人呢?」她抬了一下眼皮,指着空位问道。 夏长年回头看了一眼,「他去洗手间了。」 新主编微微颔首,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正准备做自我介绍时,时瑜突然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抱着一摞陆清河塞给他的文件,低着头往前走,突然意识到办公室里安静得过分,有无数道目光向他投射而来。 时瑜抬头时正好迎上了新主编审视的目光,他勐地愣在原地,瞳孔在一瞬间剧烈收缩。 「时珊珊?」时瑜几乎脱口而出。 第28章 刁难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固了,时瑜站在原地,脸上写着难以言说的错愕。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知逾遇到时珊珊,也从来没有想过,同事口中与阮知秋关系密切的人,竟然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 「时」这个姓本来比较少,当时珊珊做完简单的自我介绍后,时瑜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视线焦点。 他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在心里却忍不住苦笑。 「你好,请多多指教。」时瑜单手托着文件,主动向时珊珊伸手,可是她没有任何动作。 时珊珊居高临下地看着时瑜,目光里充斥着不屑。 时瑜默默地收回了手。 「我先给老闆送文件。」 时珊珊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横在时瑜面前,时瑜嘆了口气,陆清河提过文件比较重要,他不想耽误正事,准备绕开时珊珊直奔阮知秋的办公室。 「我让你走了吗?」时珊珊冷冷道。 此话一出,办公室的氛围更加冷峻,夏长年和老余想替时瑜解围,但是他们都看出二人的关系不同寻常,此时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你没听到他说要送文件吗?」阮知秋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从独立办公室里走出来,靠在身旁的咖啡机上。 时珊珊看见阮知秋,脸色瞬间变了个样,不再纠结时瑜的事,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学长!」她兴奋地往前走了两步。 「我是你哪门子的学长。」阮知秋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在公司注意措辞。」 阮知秋又扫了一眼时珊珊的妆容,眉头皱了起来,「也注意一下穿着打扮。」 时珊珊的背后瞬间响起了低低的嗤笑声,然后很快没了动静,她不敢回头看一眼是谁在笑,像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 「愣着这里干什么,干活啊。」阮知秋不再管她,转身顺手接了一杯咖啡,「知逾不养闲人。」 「如果受不了工作强度,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在场没人接阮知秋的话,都十分有默契地观察着时珊珊的反应,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年轻人早就忍不住掩面笑出了声。 「时瑜,文件拿着,去我办公室。」 突然被点名的时瑜神色一顿,然后很快低下头避开时珊珊的目光,一路小跑着跟上阮知秋。 阮知秋有意等时瑜,等时瑜走近了点,自然地接过时瑜抱在怀里的文件。 但是他的面部表情绷的很紧,微抿着唇,似乎没有从刚才那场不大不小的「风波」中抽离出来。 时珊珊一时半会没从刚刚的难堪中反应过来,脸上有些挂不住。但是刚刚这么闹过一场,办公室也没人再搭理她,各自干起了手头的工作,没人再把这个空降的主编放在心上。 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时珊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望着时瑜的背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时珊珊对时瑜的厌恶已经摆在脸上,可是时瑜被阮知秋护着,她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先把这口气咽回肚子里。 时瑜刚来一个月,长相出众,性格温和,踏实肯干,加上他家里的事同事们多少都听说了一点,他很自然地成了办公室里的「团宠」。刚刚时珊珊对时瑜的态度让同事们都感到不适,虽然表面上顾及面子没有说什么,但是都在心里给时珊珊记了一笔帐。 时珊珊开始给众人布置任务,但是却被夏长年怼了回去:「我们昨天刚刚布置好这种的任务,你没有和上一位主编做好交接工作吗?」 「如果没有,那请你不要打乱我们的工作节奏。」老余适时补充道。 「你们!」时珊珊被气得不轻,她再怎么没脑子也能意识到眼前这些人压根就不欢迎她。 第50页 时珊珊深吸了一口气,踩着高跟鞋转过身「哒哒哒」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一进门便把桌上所有的资料摔在地上,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终于恢復了最初的平静。 她喘着气坐在一片狼藉中,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知逾上下多少都听说过时珊珊的背景,所以没人敢招惹她,只当没看见似的,任由时珊珊发泄自己的愤怒。 而在另一端,阮知秋的办公室里也不平静。 阮知秋把文件随手放在桌上。 「时珊珊和你是什么关系?」 时瑜咬着唇不说话,半晌后,他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气,神情复杂,但依旧没有回答阮知秋的问题。 「你别告诉我你们不认识。」阮知秋追问道,「但凡你们换个姓,我都不会问你。」 看着时瑜莫名其妙地被时珊珊刁难,阮知秋几乎是立刻火冒三丈。 他见不得时瑜受一点委屈,但是阮知秋早就发现二人的关系极其敏感。 「她是时峰的女儿?」 「时珊珊和时国川是不是兄弟?」 阮知秋接二连三地问了许多问题,但是时瑜始终避而不谈。 「我不是很想提这件事情。」时瑜按住了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双眼微阖,看起来非常疲惫。 「兹事体大,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我也会查清楚。」阮知秋轻轻地抚摸着时瑜的头髮,尽管心烦意乱,但是他努力放柔声音,「我可不能让你平白无故地受委屈。」 「我没有受委屈。」时瑜悠悠地吐出一口气,「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 阮知秋盯着他看了好几秒,轻轻地搂住了时瑜的肩,嘆着气说道:「小鱼,你瞒不过我的。」 「时珊珊和时国川都是你名义上的家人,对吗?」阮知秋有意将「家人」两个字放轻了许多,但是时瑜还是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阮知秋嘆了下气,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们是时峰出轨后,阿姨身下的孩子。」时瑜的声音又低又哑,这句话像烫嘴似的,他说的很快,但是阮知秋却听得十分清楚。 「我知道了。」 「我现在就和蒋教授打电话,这个忙我帮不了。」阮知秋说着就掏出手机,却被时瑜按住了手腕。 「不用。」时瑜抬起头,看着阮知秋的眼睛,尽力扯出一个笑容,「就让时珊珊在这里吧。」 「只是实习而已。」 「他们一家人和我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阮知秋的目光晦暗不明,似乎不贊成这个提议。 时瑜停顿了一下,又慢慢道:「蒋教授是我的导师,对我很好,就当是帮帮我好吗?」 「我不太想把这件事闹大。」 阮知秋没有说话,弯下腰把时瑜抱得更紧。 时瑜揪着阮知秋胸前的衣服,用力到全身在发抖。 阮知秋拍着时瑜的背,有些无奈道:「你啊,真的是太善良了。」 「我晚上想去医院看看妈。」时瑜安静了很久后,才慢慢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很想去。」 「我能提前下班吗?」 阮知秋心疼地抱着时瑜,「我陪你一起去。」 方冉被照顾得很好,身体在一天天变好,阮知秋为她找了一家条件极好的疗养院,那里有许多和方冉年纪差不多大的人,或许是时常有人陪她聊天说话,她也有力气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偶尔还会给病人和医护人员弹钢琴,久而久之,她的精神状态也在慢慢变好,似乎已经从过往的痛苦里走了出来。 时瑜很早之前就和方冉说过,为了避开时峰,他和阮知秋搬到一起居住,方冉欣然同意了。 「但是今天发上的事情先不要告诉他。」时瑜的声音闷闷的。 「好。」 阮知秋担心时瑜的状态,所以不打算让他继续工作,但又怕他心里有负担,于是就让他留下帮忙整理文件。 时珊珊来找过时瑜很多次,但是每次来都发现时瑜待在阮知秋的办公室里。 如此长时间的接触,让时珊珊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时珊珊一共只见过阮知秋两次,两次都在淮临,那时候她去海岛旅游,无意间碰到了在便利店打工的阮知秋,从那时开始她一直明目张胆地喜欢着阮知秋,从研究生一直追到他回国,得知阮知秋成了知逾的老闆后,她求着时峰,託了好几层关系才把她塞进知逾,但是阮知秋只给了她两个月的实习时间,实习期一过她就得离开了。 原本以为自己能和阮知秋近距离接触,但是从安排工作开始,她就没有见过阮知秋的人影,她的入职手续全都是陆清河一手办理的,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机会见到阮知秋。 问就是老闆在忙,没空搭理她。 时珊珊从来就看不起时瑜,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两个人都还小,但是时珊珊已经对时瑜表现出十分明显的敌意。 她知道时瑜非常优秀,优秀到时峰偶尔都会提起他的名字。 从小到大,她都想法设法地和时瑜比较,当她得知时瑜是美术生时,几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常年学的小提琴,转而也去学了美术。 但是很她在这方面几乎没有天赋,每一步都走的十分艰难,高考也考的一塌煳涂,她直接被时峰送到了国外。 读大学时,她无意间看见了时瑜的获奖作品,那张画赫然摆在一等奖的位置上,嫉妒和不甘几乎在那一瞬间完全迸发了。 第51页 怨恨也渐渐缠绕上了心头,或许是原生家庭的影响,她似乎生来就与时瑜势不两立。 当时瑜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几乎在一瞬间失了理智。 第29章 你永远是对的 「妈有点上火,我们去超市买点梨子,给妈煮点梨子水吧。」时瑜坐在副驾上,在徵求阮知秋的意见。 「看着我干什么?」阮知秋用舌尖抵了抵脸颊,笑道:「我的工资卡都在你手里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时瑜脸微微一红。 「都说了你不用给我钱了,我有钱的。」时瑜小声地嗫喏着。 「有钱也不知道对自己好点。」阮知秋故作生气地回了一句。 他知道时瑜正在往卡里存钱,想填满那三十万的窟窿,虽然阮知秋从来没想过找时瑜要回那些钱,但是他知道时瑜心里有道坎一直过不去,所以他从来没和时瑜挑明这件事,只能加倍对他好。 时瑜认定了一件事,就会想方设法地将它完成,谁劝都没用,阮知秋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到了超市,时瑜只给方冉买了一些水果,顺便买了一点熬粥的小米,然后就往收银台走。 「小鱼,过来一下。」阮知秋朝时瑜招招手。 时瑜推着车走了过去,阮知秋正站在零食货架前,挑选着饼干。 「这个是不是你当时最喜欢的饼干?」 时瑜低头看了一眼,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我已经没有吃零食的习惯了。」他笑笑。 家里出事之后,他没钱买零食,也没这个心思,连温饱都成问题,他哪还有力气想其他的事情呢。 阮知秋目光一顿,心疼之意慢慢地在眼底化开,「你以前最爱吃甜食了。」 他说着,便把饼干丢进购物车里,在顺着货架,将零食一件件地放进去,很快购物车就冒尖了,时瑜拦都拦不住。 「你别买这么多啊。」时瑜拦住了他,「我早就不吃零食了。」 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头,避开了他的目光,「那就放着,你想吃了就翻出来吃。」 时瑜愣了愣,低头不再说话了。 「给毛球买点罐头吧。」他顿了顿,「你这个当爹的,一碗水也要端平啊。」 阮知秋睨了他一眼,「当爹?」 时瑜反应过来,脸颊染上了一层粉红,轻轻地在阮知秋砸了一拳,装成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没关系,反正我也在把你当儿子养。」 时瑜:...... 原本计划只买一些水果的二人,走出超市时却是大包小包,阮知秋不让时瑜动手,一个人提了五六个塑胶袋往车库走,时瑜慢吞吞地跟在阮知秋后面。 「你太夸张了。」这不是时瑜第一次惊嘆阮知秋的消费能力了。 阮知秋笑而不语,一踩油门向着疗养院的方向驶去。 他们到疗养院时,方冉正在吃晚饭,手边还放着打了一半的毛衣。 「小鱼,知秋,你们来了。」看见二人,方冉的眼中也浮现出一抹笑意,在夕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温柔。 「妈,买了点水果。」时瑜把购物袋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拿出一个梨子,递给阮知秋,示意他去煮梨子水。 「哎呀,不用这么麻烦的。」方冉刚伸出手,阮知秋便捧着梨子屁颠屁颠地走了,她哭笑不得。 「知秋这孩子。」 时瑜接过碗,慢慢地搅动着,然后拿起勺子餵方冉喝汤。 鱼汤熬得奶白,鱼肉里的刺已经被一根根地挑出来了,滋味格外鲜美,这都是阮知秋特嘱咐过的。 「妈,这段时间身体怎么样啊。」时瑜有点愧疚,「最近有点忙过头了,都没时间来看您。」 他撇撇嘴,睫毛微颤。 他的小动作全都被方冉看在眼里,她笑笑,拉过时瑜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温柔道:「傻孩子,在说什么傻话呢。」 「妈......」 母女二人正聊着天,阮知秋端着小碗走进来,他笑道:「阿姨。」 「知秋,快坐,快坐。」 「这是小鱼让我给您煮的梨子水,您喝了消消火。」 时瑜从阮知秋手里接过碗,正准备餵给方冉,却被她拦下了。 「小鱼,你自己看,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她心疼道,转而又看向了阮知秋,「知秋啊,你得替我好好地看着他。」 阮知秋笑着说好,还不忘偷偷地戳了几下时瑜的后背,时瑜在方冉面前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一个劲地给阮知秋丢眼刀。 或许是时珊珊的缘故,时瑜显得有些疲惫,偶尔也会心不在焉。 方冉太了解时瑜的心思了,她早就看出了不对劲,但是她若是问了,时瑜肯定会说没事。 她想了想,拉过时瑜,「小鱼,我这个月的药在护士长那里忘了拿,你能不能帮我取回来,正好晚上要吃。」 时瑜一听,赶紧答应下来,小跑着去了护士站。 「阿姨。」阮知秋轻声唤道。 「小鱼这孩子心思重。」方冉沉声道:「很多事情他都憋在心里。」 「你跟阿姨说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阮知秋目光一滞,转而摇摇头,「没事的。」 「只是这个月的任务比较多,我们都有点忙。」 第52页 方冉目光温和,她轻嘆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我就不问了。」 「不过阿姨还是要麻烦你,照顾好小鱼。」 阮知秋点点头,连声说着「好」。 岁月在方冉脸上留下了不轻不重的痕迹,或许是时峰把她伤的太深,方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过得相当空洞,知道患上重症,她才渐渐看开了。 她曾经对二人说过,自己都是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了,很多事情已经不想再纠结了,现在看着儿女过得不错,她也能稍稍放心。 至于时峰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她也没力气再提,时瑜和阮知秋也很有默契地迴避此事。 「人生除了生死,都是擦伤。」阮知秋至今记得,方冉做完手术后,时瑜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虽然时峰很混蛋,但妈妈能放下,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阮知秋没有否认,但是却不愿这么善罢甘休。 方冉和阮知秋的话还没有说完,时瑜便提着药走进病房。 他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看着阮知秋,过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 时瑜走上前,挑出方冉晚上要吃的药,摆在桌子上,然后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那件没织完的毛衣。 他忽而道:「妈,您能教我织毛衣吗?」 方冉和阮知秋同时一愣,二人对视了一眼,方冉疑惑地问道,「怎么突然想学织毛衣了?」 时瑜浅浅一笑,撒娇道:「妈,我就是想学嘛!」 方冉低低地笑出了声,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也喜欢这么和我说话。」 「真是一点没变啊。」 方冉说着说着便讲起了时瑜小时候的事情。 「时瑜小时候可皮了,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不是把我的话养死了就是折腾我的化妆品,或者跟着她姐姐到处疯玩,拽都拽不住。」方冉说到这里,微微垂下目光,她有些恍惚,原来那段时光真的已经很遥远了。 阮知秋倒是听的津津有味,总是催着方冉多说一点,时瑜顶着一张红脸按住他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拦着方冉:「妈,您快别说了,家底都要被您掏空了。」 「您还是教我织毛衣吧。」时瑜央求道。 阮知秋和方冉笑成一团。 「妈今天有点累了。」方冉揉了揉眼睛,「下次早点来,妈手把手地教你。」 直到夜幕降临,二人才从病房里离开,阮知秋找医生询问了一下方冉的情况,才放心地带着时瑜离开。 刚刚坐上车,时瑜便有些慌张道:「阮知秋,我刚刚好像看见时国川了。」 阮知秋眼神冷,反握住时瑜的手,尽管有些紧张,但还是不停地安慰着时瑜。 「天色有些暗,我没看清楚,那人走的很快,我只是觉得身形有点像。」时瑜有些语无伦次。 在方冉面前,为了不让她担心,时瑜一直在压抑着心里的慌张和恐惧,离开病房的那一刻,他几乎脱力。 「怎么办啊?」时瑜快急哭了。 时国川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他都不敢细想要是时国川对方冉做了些什么,他该怎么办。 「没事的,没事的。」阮知秋把时瑜拉近怀里,「有我在,阿姨不可能出事的。」 「我让人去查监控,然后在派些人来守在这里。」 「这个疗养院进出都是要登记并录入指纹的,如果那人真的是时国川他也进不来。」 「所以,放宽心。」阮知秋轻声道。 时瑜在阮知秋温和的声音中慢慢地平静下来。 时国川就像是心魔一样,时瑜怎么都摆脱不了。 「对不起。」时瑜喃喃道。 他的情绪在悄然间又崩溃了一次,他常想,若是阮知秋不在身边,他又该怎么办。 「为什么说对不起?」阮知秋抽出两张纸巾,慢慢地擦去了时瑜额上的冷汗。 「这本来六不是你的错。」他环住时瑜的肩,从包里翻出水杯,拧开盖子,递到时瑜手里。 水还是温热的,时瑜捧着杯子慢慢地喝起来,水流滑过食道,他的身子也跟着暖了起来,思绪也在慢慢聚拢。 「以后不要在我这里说对不起。」阮知秋吻了吻时瑜的额头,「你在我这里永远是对的。」 第30章 护妻 又过了一周。 「时珊珊可真能折腾。」夏长年愤愤地敲着键盘,一向好脾气的她也实在忍不住吐槽起来。 「这个报表上个月刚做过,她非要再做一次。」夏长年深吸了一口气,「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上一位主编休假时突发疾病,因为情况紧急,她还没来得及等到时珊珊就职后和她做好交接工作,就被家人送到医院了。 主编做手术前和夏长年、老余交代了设计组的情况,但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组内积压了很多作品,一直没有来得及筛选处理。 现在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赶在下一版杂志出版前挑选出合适的作品。 但是时珊珊显然没有这个觉悟,上岗了快两个星期,原本有序的工作被她搅得一团乱,设计组的工作量一时间激增,几乎所有的人都苦不堪言。 「长年姐,加把油吧。」江易从一堆纸质资料中抬起头来,「我这边也是一堆破事。」 第53页 「她到底有没有学过设计?」夏长年快崩溃了,「我跟她说了很多非常基础的理论,但是她居然一点都听不懂。」 「她现在是主编,她又什么都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办啊?」夏长年抄起手边的咖啡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将杯子砸在桌子上。 「一天到晚做报表有什么用?」 「做了她也看不懂。」 「夏姐,息怒,息怒。」老余一边往门外瞟一边打着圆场。 大门忽而「吱呀」响了一声,时瑜在一片抱怨声中回到办公室,眼底透着浓浓的疲惫。 「小鱼,你回来了。」江易和他打了个招唿,「怎么,你也被时珊珊摧残了吗?」 时瑜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早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因为任务多时间短,时珊珊又催的急,时瑜熬了两个大夜才把她布置的所有任务做完。 阮知秋不让他熬夜,时瑜都是等阮知秋睡着后,偷偷摸摸地从床上爬起来,灯也不敢开,举着手电筒,慌忙火急地做着任务,然后等天快亮了再躺回去。 可谁知道,他把一摞作品交给时珊珊的时候,她看都不看一眼就把那一叠纸甩进时瑜怀里,时瑜险些没接住。 就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时珊珊在故意刁难时瑜。 「时珊珊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有人不解的问道,但是回答他的只有此起彼伏的嘆气声。 时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眼睛疼得几乎睁不开。 时珊珊的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时瑜你也不看看你做的什么玩意。」 「你以为你和学长走的近就了不起吗?」 「你别忘了我现在是你的主编。」 「我要是不满意,可以让你一直画下去。」 「时瑜,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 时珊珊说了很多,但是到了最后,时瑜几乎听不进半点声音,只是木讷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似的。 现在时瑜坐在办公桌前,他握笔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捱过一阵晕眩后,时瑜终于撑不住了,趴在桌上,很快就进入梦乡。 同事们见时瑜睡着了,下意识地放低声音,生怕吵醒了时瑜。 「作孽啊。」夏长年感慨着,可是即使是元老级人物的她也无可奈何。 * 阮知秋给时瑜发了很多条消息,但是时瑜一直没有回覆,他看着满屏的绿色气泡,不禁陷入了沉思。 这几天时瑜的精神一直不太好,阮知秋以为他又开始失眠了,所以每天晚上都给他热一杯牛奶,可是时瑜不但没有好转,精神反而越来也恍惚。 阮知秋的心揪着,他想让时瑜在家里休息几天,但是时瑜怕拖慢组里的进度,还是坚持上班,阮知秋心疼归心疼,但是也没有强迫时瑜待在家里。 他想了想,还是去办公室找时瑜。 一进门阮知秋便发现办公室里气氛古怪的很,每个人的神色都紧绷着,他没心思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进门便问时瑜在什么地方。 夏长年指了指时瑜的工位,向阮知秋比了一个口型「睡着了」。 阮知秋心头一震,快步走向时瑜。 时瑜趴在桌子上睡的并不安稳,一只手垫着额头下,侧着头,眉间拧在一起,鬓角已经被汗水浸湿。 「怎么回事?」他低声问夏长年。 夏长年摇摇头。 阮知秋心一横,把时瑜叫醒,时瑜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愣了好一会才意识到眼前这人是阮知秋,他几乎瞬间就清醒了。 「来我办公室。」阮知秋压着声音道。 话音未落,时珊珊踩着高跟鞋进了办公室,她依旧画着精緻的妆容,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香水味,让人忍不住地皱眉。 同事们抬头睨她一眼,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甚至有的人都懒得搭理她,只当没见过这个人。 时珊珊有些尴尬,但是看见阮知秋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噔噔噔」的小跑过去,夹着嗓子,低声唤了一句:「学长。」 阮知秋压根没打算搭理她,他拉着时瑜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时瑜还没完全睡醒,被阮知秋拽着也毫不挣扎。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凑近时珊珊,对着她的脸上下打量了几番。 时珊珊屏住唿吸,眼睛里写满了欣喜,她刚想开口,却听到阮知秋说道:「你的假睫毛掉了一半。」 几乎是立刻的,办公室里哄堂大笑,阮知秋在一片笑声中消失在转角处,身后还能隐约听到时珊珊气急败坏的呵斥声。 「不亏是老大,真的太绝了。」老余压根不理会时珊珊的呵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怎么了?」时瑜还没有完全睡醒,他揉着酸胀的手臂,头脑昏沉。 「睡觉。」阮知秋拉上窗帘,屋内顿时变得昏暗起来。 他把时瑜按在沙发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沙发很柔软,阮知秋特意铺了一层珊瑚绒的垫子,时瑜缩在被子里,没有力气多说什么,睫毛颤了颤,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没过过久,唿吸声渐渐平稳了下来。 他的右手露在被子外面,阮知秋刚想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但是时瑜握笔处的凹陷让他目光一滞。 第54页 阮知秋下意识地把他的手拖起来仔细地看了看,眉头微皱,大致猜到了些什么。 他找了个热水袋垫在时瑜的手腕处,然后轻轻地给时瑜按揉着手上的穴位。 有一道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在木质地板上落在一道三角形状的橙色光影,阮知秋看着看着,眯起了眼睛。 时瑜在他身侧睡的很熟。或许时瑜知道只要阮知秋在场,身边的环境就是绝对安全的。只要阮知秋在身旁,时瑜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 见他难得能睡着,阮知秋连文件都不批了,一直坐在时瑜旁边,时不时帮时瑜擦一下额角处渗出来的汗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剧烈的争吵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急促的砸东西的声音。隔着静音玻璃都能听到几分,时瑜的身体颤抖了几下,默默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一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阮知秋哑然失笑,他凑近时瑜的耳朵,轻声道:「我一会就回来。」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门。 夏长年和时珊珊吵得面红耳赤,老余虽然横在二人中间,但是很明显他站在夏长年这一边。 「时珊珊,你什么都不会,我们不知道你是怎么混进知逾的,你不会没事,只要你不瞎折腾,没人会搭理你,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你实习期一过这件事就过去了。」 「你心里没点数吗?整个设计组被你折腾的乌烟瘴气,你除了会耍大小姐脾气还会什么?仗着你家有钱,还是仗着你和老大那层可有可无的关系?」 「你当我们一个个都是睁眼瞎吗?一天天只想着往老大身上凑,你看看老大想搭理你吗?」 「你这种人就是柿子赶软的捏,时瑜脾气好,你就逮着他使劲欺负。」 「时珊珊,你最好收敛一点。」 「你不想干可以不干!」时珊珊被怼的面红耳赤,在愤怒的催化下,她几乎语无伦次。时珊珊怒吼道:「我现在是主编,我有权开除你!」 夏长年轻笑一声,接过江易递来的水,喝了几口后又把杯子递了回去,时珊珊看的眼底喷火,她指着夏长年声嘶力竭道:「你,你给我放尊重你点。」 夏长年靠在桌沿上,冷笑着看着她,其他的同事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手里的工作,像看戏一样盯着时珊珊。 「我现在就让人事开除你。」 「你开啊。」夏长年满不在乎道,顺手揉了揉酸胀的肩,然后伸了一个懒腰,招唿着剩下的人:「到饭点了,大家先去吃饭吧。」 「等等。」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冒了出来。 时珊珊一看是阮知秋来了,瞬间挤出了两滴眼泪,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夏长年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阮知秋直接绕过了她,直接走到夏长年面前,轻声道:「你先去休息一下,今天早点下班。」 时珊珊目瞪口呆,刚想上前说些什么,却被阮知秋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你刚刚说,你想开除谁?」 「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再说一遍。」 「时珊珊,你当我眼睛瞎吗?」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bug和错别字修好了! 第31章 不许上班 「学长,没有......」 「你可以滚了。」阮知秋盯着她,时珊珊被她看得心里发憷。 「学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时珊珊彻底慌了,刚刚嚣张的态度瞬间烟消云散。 办公室里的人很有默契地把时珊珊当成了空气,任由她如何求情,都无人再理会她。 时珊珊挣扎了一会儿,抹着泪离开了。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后,瞬间沸腾了起来。 「老大,她真的会走吗?」有人大着胆子问道,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阮知秋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其实,恐怕不能。」 办公室的氛围在一瞬间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啊?您刚刚不是说......」 阮知秋嘆了口气,捏了捏眉心,看起来有些为难。 「她是我本科时期导师介绍来的人,我的导师对我而言非常重要,他的面子我不能不给。」 这是阮知秋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私事,同事们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 「哎,算了,老大您也别太为难,就两个月,我们忍忍就行。」老余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都是成年人了,这些人情世故他们都懂,阮知秋已经尽力做好平衡了,他们也不想再提多余的要求。 阮知秋摇摇头,「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 「难怪你们这几天一个个都像丢了魂似的。」阮知秋顿了顿,接着道,「时珊珊我会让陆清河给她重新安排岗位,至于主编的位置,就让夏长年接替吧。」 阮知秋的话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夏长年。 夏长年也有点懵,她慢慢地站起来,指尖颤巍巍地指向自己,「老大,你是说我来当主编?」 阮知秋颔首,「这一圈人里面本来就是你资歷最老,设计组的工作你也了解,所以眼下你是最合适的。」 「这次是我安排不周,对不住大家。」他顿了顿,「所有人放两天假,好好调整状态,工资照发。」 第55页 话音刚落,周遭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欢唿声。 「老大万岁!」 「中午和晚上这两顿饭我请,你们随便点,然后找财务报销。」 「真的吗?」江易和他身后的两位实习生搓着手,两眼放光。 「你们几个能不能有点出息。」老余快要被气笑了。 江易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从实习的第一天就跟着他,他的业务能力一向在线,性格也沉稳,谁知道关键时刻只想着吃。 众人忍俊不禁,闹腾了一会儿都三三两两结伴去聚餐。 「要是下午没精神工作就放放,少上一天班知逾倒闭不了。」末了,阮知秋又补充一句,直接把欢腾的气氛推向高潮。 兴奋之余,夏长年不忘问阮知秋时瑜在哪。 阮知秋的目光躲闪了一顺,但是还是从善如流地答道:「他人不舒服,我让陆清河送他去医院了。」 想起时瑜刚才的状态,没人怀疑此言有虚,也没人再提此时。 「老大你不去吃饭吗?」 「不去了。」阮知秋摆摆手,臭着一张脸让他们快走,「我的文件还没批完。」 「哟,劳模啊!」老余笑嘻嘻道。 「滚。」阮知秋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看着他被江易塞进了电梯,最后也没绷住笑出了声。 「老余你可减减肥吧。」阮知秋舔了一下嘴唇,「一个电梯都装不下你。」 众人哄堂大笑,这些天的糟心与疲累在这一刻彻底的烟消云散。 电梯里。 老余捏着下巴思忖道:「你们没发现最近老大有些奇怪吗?」 「怎么奇怪了?」有人追问道。 老余顿了顿,「他身上的烟火气变得格外浓厚。」 他看向夏长年,眼神一扬,「你还记不记得最开始我们叫老大什么?」 「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夏长年和老余对视了一眼,嘴里的话脱口而出。 「现在老大就是神仙下凡。」老余下了定论。 一行人出了电梯,他们的讨论声还未停止,老余越说越激动:「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老大这几个月来我们设计组来的格外频繁。」 众人想了想,立刻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们以前一周见不到阮知秋几次,而现在几乎每天都要见上两三次。 「那你们还记不记得,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老余故作玄虚道。 夏长年轻轻锤了他一下,「快说,别卖关子。」 「时瑜。」老余顿了顿,接着道,「自从时瑜来了,老大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而且,老大每次来我们办公室,几乎都是来找小鱼的。」 「啊对!」江易听着听着,也如梦初醒,「咱们这几个人,第一次交设计图时,也只有时瑜没有被骂哭。」 「而且时瑜是老大亲自带的。」江易向刚来的实习生解释道,「你们可以理解为,时瑜是老大手把手教出来的。」 「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了?」 「他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许多疑问堆积在他们心头,所有疑问都指向同一个可能,但是没人敢把这个可能说出来。 一行人你看我,我看着你,等了好久都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夏长年打了圆场,「你们一个个都别瞎猜了,省的又撞在老大的枪口上。」 「对,先去吃饭。」老余笑呵呵地应和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师父你还好意思说我!」江易笑着追了上去。 知逾的办公楼里安静得出奇。 阮知秋走进办公室时,时瑜已经醒了,他半倚在抱枕上,正在醒神。 「怎么不再睡一会儿?」阮知秋走了过去,坐在时瑜的边上,替他揉着酸胀的肩。 「往下面一点,那里也好酸。」时瑜小声道。 阮知秋直接乐了,嘴上说着「你还真会使唤人」,但是手上的力道一点没松。 「有点睡不着。」时瑜打了个呵欠,无奈道:「很困,但就是睡不着。」 阮知秋指尖的动作一顿,有些心疼道:「是我不好。」 窗帘没有拉开,屋内的光线依旧昏暗,时瑜看不清阮知秋了表情。他转过身,倚在阮知秋的怀里,有些疑惑道:「你怎么了?」 阮知秋嘆了口气,「我也没想到时珊珊是这个德行。」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最开始就不会答应蒋教授的请求。」 「但是人都送到我这里来了,我也不能驳了蒋教授的面子。」阮知秋的额头抵在时瑜的肩上,喃喃道:「宝贝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时瑜勐地抬起头来,眼神中透着不可置信。 阮知秋没有说话,只是用嘴唇轻轻地摩挲着时瑜的脖颈,一路向上,蹭着他消瘦的下颚。 时瑜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煳了,他的脖颈旁布着阮知秋滚烫的唿吸,二人的气息交缠在一起,时瑜的心思渐渐迷乱起来。 「知秋......」时瑜身体微颤。 阮知秋把时瑜完完全全地锁进自己怀里,闭着眼睛,贪婪地沉溺在着时瑜的味道里。 「宝贝,对不起。」他的声音也开始发颤,「我也没有办法......」 时瑜一动也不敢动,他的嵴椎骨被一物抵住,慢慢地发热、发烫,慢慢地让他眼神迷离。 第56页 「没关系的。」时瑜转身,主动抱住了阮知秋,「真的没关系的。」 「就像你对我说的那样,这不是你的错。」 「知秋,这真的不是你的错。」时瑜顿了顿,补充道:「这也不是蒋教授的错。」 「你不要怪他好不好?」 阮知秋用唇蹭着时瑜的掌心,刚刚他在设计组的同事面前表现的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阮知秋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也会有自责、难过和不知所措的时候,而他只愿意把他的脆弱展示在时瑜面前。 时瑜抬起手指扫了扫阮知秋的眼睫,他的目光微微发抖,然后搂住了阮知秋的脖子,在阮知秋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漾起笑容。 他努力忽视阮知秋两腿之间的不寻常之处,虽然时瑜知道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但是他还是觉得十分难为情,于是有意识的避而不谈。 过了许久,阮知秋的心情平復下来,眼神恢復如初,时瑜坐在他腿上,默默地玩着他的手指。 阮知秋低笑出声。 「忘了跟你说。」阮知秋用手指梳着时瑜的头髮,温声道:「夏长年接替了时珊珊的位置,知逾时珊珊会去哪里,就看陆清河怎么安排了。」 「不过陆清河也是个明事理的,他懂我的意思。」 「真的吗?」时瑜从阮知秋怀里坐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最好的打算了,既不会让蒋教授难堪,设计组也不会乱成一团。 「夏长年很靠谱。」阮知秋顿了顿,「早该这样了。」 时瑜用力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午休的时间,便翻身而起,准备继续工作。 阮知秋一把拉住了他,「你去哪?」 时瑜一愣,「上班啊。」 「上什么班,有什么就可上的?」阮知秋一用力,时瑜又跌进他怀里,「过来陪我。」 第32章 男朋友 「别闹!」时瑜笑着拍开了阮知秋的手。 「我就要闹!」阮知秋也来了脾气,像个八爪鱼一样缠着时瑜怎么都不肯撒手。 时瑜不再挣扎了,顺势坐了回去,阮知秋伸手一捞,便把时瑜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磨蹭着时瑜的颈窝,过了片刻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嘆。 「宝贝,你好香啊。」 「不是我香,是你家的沐浴露香。」时瑜忍不住笑出了声。 「先不说这个。」被阮知秋一闹,时瑜到嘴边的话都忘了说,「你这样对时珊珊,时峰会来找你麻烦吗?」 时瑜有些惴惴不安,毕竟时峰折腾人的本事他可是实打实地见过。 阮知秋冷笑一声,不屑道:「你看他敢么?」 「时峰这种人,就是吃软怕硬的货色,靠着不义之财和阿谀奉承走到现在的位置,」阮知秋漫不经心地捏着时瑜的手指,淡淡道:「但是不属于他的东西,他迟早要还回来。」 「你要干什么?」时瑜瞬间紧张起来,「你说实话。」 「我能干什么?」阮知秋温柔的笑笑,「时峰这些年作孽作的太多了,就算我不出手,自然也会有人收拾他。」 「这都是他应得的。」 「你千万不要掺和进去,知道吗?」时瑜握着阮知秋的手,不放心的叮嘱道,「时峰这种人,能不接触就不接触,他那一家子人,没一个善茬。」 「宝贝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阮知秋笑着挂了一下时瑜的鼻樑,时瑜的脸蹭一下红了。 「这是在公司,你别闹了。」时瑜跌跌撞撞地从阮知秋怀里钻出来,「我,我先回去上班了。」 时瑜逃也似的跑出阮知秋的办公室,只留给阮知秋一个仓皇的背影。 「小鱼,你到哪去了?」夏长年一行人正聚餐回来,顺手将打包回来的点心放在时瑜的办公桌上,「给你带回来的,你不是爱吃甜的吗?」 时瑜搪塞自己在办公室睡了一觉,夏长年一行人听了也没多想,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收拾东西。 因为阮知秋说下午可以不用来上班,短短半个小时之内,办公室里就没了人影,时瑜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但是因为他手里的工作快要收尾了,时瑜索性把它全部做完。 可是这一做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再抬起头时,天边已是暮色四合。 时瑜翻开手机,这时他才发现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多数是出自阮知秋。 时瑜无奈地笑笑,正准备回消息时,一条简讯弹了出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时瑜指尖一抖,点开了那条简讯,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在那之前,这个人已经给他发了很多条简讯了。 算算时间,这人从他在阮知秋办公室里睡觉时,就已经开始简讯轰炸了。 而几十条简讯,其中的内容无非是围绕着「时珊珊」展开的,期间还夹杂着对时瑜无端的谩骂,那些字眼不堪入目,时瑜却格外熟悉。 至于发简讯的人是谁,时瑜都不用多想,便知道时珊珊肯定又和时峰说了这件事,时国川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把时珊珊调岗的缘由全部堆在时瑜头上。 这种事情他已经经歷了很多次,事到如今,时瑜已经麻木了。 他轻车熟路地把时国川的新号码再一次拖进黑名单,然后收拾好东西,哼着小曲向电梯走去。 第57页 可是还没走几步,身后的脚步声渐近,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耳边响起:「不是说了让你等等我吗?」 阮知秋追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两张电影票。 时瑜这才反应过来,阮知秋给他发的那么一长串消息他是一条没看,现在自知理亏,只得缩着脖子不敢吱声。 阮知秋气笑了,伸手把时瑜的头髮揉乱,「小没良心的。」 「老大。」在电梯里,时瑜站在阮知秋身后,忍不住戳了戳阮知秋的腰,「待会我们干什么。」 阮知秋全身勐地一激灵,他转身捏住了时瑜的手指,咬牙切齿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很危险?」 时瑜撇撇嘴,「你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回家了。」 他说着就踏出电梯,抬脚往阮知秋的反方向走去,却被阮知秋一把揪住卫衣帽子,「回来。」 阮知秋朝时瑜扬了扬手里的电影票,「走,带你去看电影。」 时瑜微微一愣,电影这个东西对于他来说已经很遥远了,自从家里出事后,他再也没有踏入过电影院一步。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阮知秋自然地牵起时瑜的手,拉着他往车库走去。 「别,别这样。」时瑜像触电似的缩回了手,指了一下头顶上的摄像头,「这还没出公司呢。」 「我就这么拿不出手?」阮知秋用舌尖抵了一下上颚,笑得有些玩味。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时瑜急了,「你再这样我就不陪你去电影院了。」 看着时瑜的小表情,阮知秋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伸手把时瑜刚刚理顺的头髮又揉了几圈,时瑜深唿吸了吸口气,朝着阮知秋的小臂锤了几圈,以此泄愤。 电影院在市中心的商场里,他们到的时间比较早,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时瑜索性拉着时瑜在商场里瞎转悠。 「你想喝点什么?」时瑜站在一家奶茶店前,盯着菜单看,眼睛亮晶晶的。 阮知秋暗自忍笑,「你点吧,你喝什么我喝什么。」 「那就杨枝甘露,好不好。」时瑜正要付帐时,阮知秋拦住了他,有些纠结道:「我芒果过敏。」 时瑜一愣,瞬间有些着急:「你怎么现在才说。」 短短几秒内,他在脑海里面飞快地过了几遍这些天吃过的东西,确定里面没有芒果,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那就换青柠果茶,可以吗?」时瑜和阮知秋打着商量。 阮知秋同意了。 取过奶茶后,原本蹦蹦跳跳的时瑜情绪突然低落了不少,他抱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但是只喝了几口,便把杯子放到一边。 「怎么了?」阮知秋掏出纸巾擦了擦时瑜唇边的芒果汁,「还在怪我没有跟你早点说吗?」 时瑜咬了咬嘴唇,摇摇头,小声道:「怎么可能。」 「我就是觉得,我居然连你芒果过敏都不知道,但是我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你却了解的一清二楚。」 「我这个男朋友是不是当得很差劲啊。」时瑜绞着手指,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说你是我什么?」阮知秋笑着问道。 时瑜抬眼瞅了阮知秋一眼,「你可真会抓重点。」 「你再说一遍好不好。」阮知秋凑近了些,几乎就要和时瑜脸贴脸,「大点声,我年纪大,耳朵听不见。」 时瑜哭笑不得,刚刚的低落瞬间退了不少,「我说我是你男朋友,这回听见了吧。」 「没有,你再说一遍。」 「阮知秋!」时瑜快要被他气笑了。 阮知秋趁机在时瑜脸上偷了个香,这才心满意足地坐正。 「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阮知秋握着时瑜的手,「淮临又不产芒果,我又没跟你说过,你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点小事还要自责,小鱼,你累不累啊?」阮知秋笑着把时瑜揽进自己的怀里,「多大点事啊。」 时瑜贴在阮知秋的胸前,阮知秋的味道萦绕在时瑜的鼻尖,他的心跳的很快,快到时瑜都快要忘了唿吸。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进去吧。」时瑜缓过气,从阮知秋的怀里挪了出来,同手同脚地往观影厅走去。 阮知秋定的票是情侣座,观影厅里没多少人,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对情侣,他们的位置在最后一排的正中心,视野很好。 刚坐下来,阮知秋就黏上了时瑜,「反正这里也没人,你坐我怀里好不好?」 阮知秋跟时瑜打着商量,时瑜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便叼着吸管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阮知秋不死心,也跟着挪了过去。 时瑜知道阮知秋是在哄他开心,所以只是装装样子,心里却不断翻腾着暖意。 「小鱼,好不好吗?」 时瑜勐吸了一口果茶,悠悠道:「你有点做总裁的样子好不好?」 「我都不敢想,要是长年姐他们那些人看见你这个样子,会是什么表情。」时瑜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还是往阮知秋身上靠了靠,阮知秋当机立断地把时瑜锁在怀里。 时瑜非常瘦,虽然两个人挤在同一个位置里,但是也不觉得拥挤。 阮知秋忽而有些心疼,时瑜被他养了好几个月抱着还是瘦的硌手,他一时间不敢想,在这之前时瑜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 灯光暗下去那一刻,时瑜突然凑到阮知秋的耳边,轻声道:「我记住了,你不能吃芒果。」 第58页 「以后关于你的事情,我都会记住的。」 「你对我这么好,也让我来关心你一下,好吗?」 时瑜的声音很轻,被电影的声音遮住了七七八八,但是却像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砸在了阮知秋的心里。阮知秋的瞳孔慢慢放大,愣了几秒后,把时瑜搂的更紧,用一个极具保护性的姿势把时瑜护在怀里,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了?」时瑜吸着果茶,眼睛黏在大屏幕上,一时间没有注意到阮知秋一人的波涛汹涌。 「没事。」阮知秋用鼻尖蹭了蹭时瑜的脸,「我只是太开心了。」 第33章 照片危机 「看个电影而已,你哭什么?」阮知秋拎着奶茶,在一旁哭笑不得,「而且这电影,好无聊哦。」 时瑜用力地擤了几下鼻涕,眼眶微红,小声道:「你不理解。」 那部电影对于阮知秋来说实在略显无聊了一些,若不是时瑜缩在他怀里,让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否则他早就昏睡过去。 但是对时瑜而言,意义却是不一样的。 电影虽然俗套,无非就是主角原本感情很好,然后因为很狗血的事情分开,再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復和了,按时瑾的话来说,这类电影就是,分开见面全靠巧合,看了开头就能猜到结尾,很没意思。 但是在时瑜却看见了他和阮知秋的影子,他们的过去、现在、未来在电影里滚动播放,就像电影里的主角那样,合合分分,分分合合。 经歷了这么多,但是好在最后的结果是圆满的。 阮知秋伸手拍了拍时瑜的头,「好了,不哭了,就一个电影而已,有什么好哭的。」 「走,吃饭去。」 「吃什么?」时瑜脑袋有些发蒙,一时半会还没从电影的余韵里回过神来。 「你想吃什么?」阮知秋熟练地打着方向盘,车身缓缓地汇入了车流。 「随便吧,我不挑的。」时瑜小声道。 「你还不挑?」阮知秋戏嚯地笑出声,目光瞟向时瑜,「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比你还挑食的人。」 「太咸的不吃,油多的不吃,蒜不吃,姜不吃......」 「我现在没有了。」时瑜愣愣地打断他,微微侧头,弯了弯唇,「我以前是被我妈养的太娇气了,长大了就好了。」 阮知秋心里咯噔一下,没有接话。 「不说这个了,今晚吃火锅怎么样?我知道佳新广场新开了一家火锅店,味道很好。」 时瑜没多想便同意了。 正值晚高峰,路上有些堵,时瑜靠在椅背上,百般无赖地看着窗外的车流。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时瑜翻过来一看,又是熟悉的简讯。 「时国川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啊?」时瑜眉头微撇,在心里小声地抱怨着,顺手将时国川的新号码再一次拖进了黑名单。 「怎么了?」阮知秋朝时瑜这边凑了凑,时瑜下意识一躲,「没,没什么。」 阮知秋眼神晦暗不明,时瑜咽了一下口水,他不敢直视阮知秋的眼睛,因为那两道眼神仿佛能轻而易举地将他看透。 绿灯亮了,阮知秋踩了一下油门,车身再次启动,他微微一笑,「没事就好。」 时瑜咬了一下嘴唇。 时瑜总是觉得他家里的事情不应该让阮知秋掺和进来,虽然那些大大小小的破事最后多半还是需要阮知秋帮着处理的,但是时瑜依旧不希望阮知秋一次次地蹚浑水。 然而刚刚阮知秋眼神了闪过的一丝落寞,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抹情绪却在时瑜的心里无限地放大,一股愧疚感忽而占据了时瑜的心头。 「对不起。」时瑜轻轻地嘆了口气。 「为什么突然道歉?」阮知秋抬眸,用余光看向他。 时瑜再次嘆了口气。 「其实你都已经猜到了吧。」时瑜朝阮知秋晃了晃手机,「时国川给我发了消息,从中午就开始了,换了两个手机号,但是都被我拉黑了。」 「你应该早就知道了时峰或者时国川会来骚扰我,对不对?」 阮知秋没有说话,但是嵴背却在一瞬间绷直了。 时瑜撑着额角,慢慢地说着:「其实不是不想告诉你,只是这两个人,包括时珊珊,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大的威胁了。」 「我也想靠着我自己处理事情啊。」时瑜笑笑,眼底满是倦意,「虽然我们的关系,嗯,很亲密吧,但是我也不能什么都依靠你。」 「他们太噁心了,我不想让你也被噁心到。」 时瑜说完后,沉默了许久,车里亦是安静的出奇,只有cd播放器还在播放着舒缓的音乐,盖住了时瑜略有些急促的唿吸声。 「他都说了什么?」良久,阮知秋轻轻地开口问道。 「左右不过是时珊珊的事情。」时瑜撇撇嘴,「可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总是把我当成假想敌,而且见不得我和我姐有一点顺遂。」 「可是时珊珊现在这样,不都是她自己作的吗?就算没有我,她的处境也不会比现在好。」 「其实实话实说,」时瑜突然停住了,再开口时,声音压低了不少,「就算时珊珊丢了在知逾的实习工作,她照样能过得很好。」 阮知秋不知道怎么回答。 末地,他抽出了一只手,覆在时瑜冰凉的手背上,「不会的。」 第59页 「我会帮你把属于你的东西全部夺回来。」 「而他们,一定不会好过。」 「你相信我,然后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时瑜愣愣地看着他,数秒后,随即笑了笑,轻声道:「我相信你。」 「不过,要不回来也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很幸福了。」 「你啊,」阮知秋心里一酸,「你还是太善良了。」 时瑜不置可否。 三天后的知逾终于恢復了最开始的宁静,工作虽然依旧十分忙碌,但是没了时珊珊,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轻松了不少。 「我终于不用做表格了!」夏长年长嘆一声,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是啊,」老余抱着文件从椅子上站起来,「我也不用听她叽叽歪歪了。」 「她真的吵死了。」和时瑜同期的实习生接了一句话,语气里全是愤懑,「事还特别多。」 「她」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人人都知道,只是整个设计组没人再愿意提起她的名字。 「听说时珊珊还在知逾工作,只是调了个组。」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句,热闹的办公室突然安静了一秒。 「不会吧?老大不会干这种事情吧?」 「时珊珊这种人留在公司不是祸害人吗?」 「就是就是,什么都不会就算了,还这么喜欢耍小姐脾气,我都快被她折腾死了。」 或许是时珊珊在知逾的事迹太过「出众」,就算以后不太可能会见面,同时们对她的议论就没有停下来过。 「老大是不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他可不是这么拎不清的人啊。」 「时珊珊好像是个关系户,听说她背后的人连老大都没有办法拒绝。」 「是吗?难怪时珊珊能摆这么大的谱。」 「......」 时瑜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慢了许多,和阮知秋有关的每一个字都被他听进了心里。 在场也只有他知道阮知秋的苦衷,知道阮知秋不是同事们口中「拎不清」的那种人。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或许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他想替阮知秋辩解两句,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没有任何立场。 就算是同事们偶尔发发关于阮知秋的牢骚,但是这不会影响阮知秋在他们心中的「光辉」形象,可是尽管时瑜明白这个道理,他心里依旧不舒服。 忽而他站了起来,椅子腿和地面的摩擦声显得有些刺耳,同事们的目光向他聚来,时瑜愣了一秒后立即回过神来,朝众人抱歉地笑笑,「我去一下洗手间。」 「不过时珊珊这个人以后还是少提吧,别触了老大的霉头。」时瑜指了指阮知秋办公室的方向,「被老大听到了不好。」 同事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认可了时瑜的说法,于是闲聊了几句后,各自回到工位上,继续工作。 时瑜手上的活差不多快做完了,见外面日头不错,索性一个人晃到天台上晒太阳。 自从阮知秋知道时瑜喜欢一个人在天台「思考人生」后,特意请人将天台布置了一番。原本光秃秃的台面,如今却有了躺椅、太阳伞、桌椅板凳应有尽有,知道的是来知逾打工,不知道还以为是来知逾度假。 时瑜无奈地笑笑 。 他站在栏杆边上,安静地看着远方。 天空是蔚蓝色的,耳边飘着风的声音,时瑜渐渐眯起了眼睛。 阮知秋现在在干什么吗呢?时瑜控制不住地想到他。 自从时瑜来到设计组,阮知秋总是喜欢找各种藉口来设计组的办公室晃几圈,并且每一次都要在时瑜的工位旁停上一会,幸好时瑜的工位在最外面,否则阮知秋一个劲地往里面挤,实在是太刻意了,同事们也难免会起疑心。 当他发现自己不在办公室时,会不会着急呢?时瑜继续想着,嘴角悄悄地上扬。 过了一会,时瑜忽而想到刚刚他和同事们说自己去洗手间,然而现在过了这么久他还没回去,若是阮知秋来办公室找他,没见着人,又到处找不到,心里肯定着急。 想到这里,时瑜迅速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从微信联繫人里找到阮知秋,正在编辑信息时,一个电话冲进了界面。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时瑜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接通了。 「您好,请问您是......」时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对面带着满腔怒火的男声打断了。 「是我,你还知道接电话?」 时国川。 时瑜的手倏地握成了拳头,捏紧后又松开。 他努力地维持着平和的声线,咽了好几次口水,才缓缓开口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时瑜你眼睛瞎吗?你是看不见我给你发的简讯吗?把我拖进黑名单是吧?你以为把我拉黑,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时瑜皱了皱眉,过了这么长时间,时国川一点没变,经歷了这么多事,一点记性没张。 「有事吗?我现在很忙。」 时国川几乎要气笑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时瑜不理会他,顿了顿,接着道:「以后不要再联繫我,你们家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时珊珊现在的处境也是她自找的,如果你们心里不舒服,就自己想办法解决,我没有办法帮你们,当然我也不想帮你们。」 第60页 「时国川,你要是还要点脸,就不要来骚扰我。」 时瑜话音未落,时国川便冷哼一声,他悠悠道:「时瑜,你和阮知秋走的很近对不对?」 「甚至还同居了。」 「我现在就在你们公司楼下。」 「如果我现在就把你和他的关系捅出去,让你们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德行,你觉得怎么样?」 「嗯?怎么不说话了?」 第34章 殴打 时瑜一时间心跳骤停,他握着手机的手剧烈地发抖,掌心冰凉,几乎快握不住手机,时瑜的眼前模煳一片,光影碎成一块一块的,他摇摇晃晃,一把扶住了身旁的桌子,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被他这么一推搡,瞬间变得七歪八扭。 「你,你在哪里?」时瑜的声音颤抖的不像话,甚至他都分辨不出这是不是他自己的声音。 时国川轻笑一声,「时瑜,你刚刚的那副德行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怎么变得这么快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时瑜的音量忍不住拔高了许多,尾音从唇齿间滑出的那一刻瞬间裂开,时瑜几乎失声。 「我在你公司楼下。」时国川不疾不徐道,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你下来,我们面谈。」 「给你五分钟。」时国川看了看手錶,又抬眼望了望知逾的大楼,「我手里有你和阮知秋的照片,要是五分钟之内你没有出现......」 「好,你等着。」时瑜匆匆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拔腿往电梯跑去。 天台这一层需要爬楼梯才能上来,短短的十五级楼梯,时瑜却走得跌跌撞撞,腿软的站不稳,握着栏杆的手突然一滑,时瑜踩了个空,竟直接从第八节楼梯上滚了下去。 时瑜摔了一身灰,手掌也被蹭破了,腿上应该有淤伤,但是他来不及检查便匆匆下楼。 果然在知逾大门口,他看见了时国川,后者见到了他,伸手把他拽到了监控死角,这里平时不会有人经过,又是个死胡同,如果时国川真的想做些什么,时瑜躲都躲不掉。 时瑜被拽得跌跌撞撞,他撑着膝盖,努力地抬起眼睛,这时他才看清时国川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一样,时国川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不可一世的模样。 时瑜面色苍白,站在时国川面前,气喘吁吁。 时国川从兜里翻出几张照片,伸到时瑜面前,轻轻地晃晃:「看清楚了吗?」 时瑜的喉头一紧,唿吸骤然急促起来,他伸手抢照片,却扑了个空。 时国川轻轻松松地躲开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时瑜再次扑上去,试图以暴制暴,可是他哪里是时国川的对手,时国川勐地抡起拳头砸向时瑜的腹部,又反手钳住时瑜的脖子,把他狠狠地按在墙上。 时瑜差一点点痛晕过去,他咬着舌尖,额头上冷汗直冒。细密的汗珠顺着时瑜侧脸的轮廓一路向下,在下巴尖聚成一滴透明的水珠,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流进衣服里。 他用力地掰着时国川的手,可是后者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直到时国川见时瑜快要喘不过气来时,才堪堪松开手。 时瑜扶着墙勐地咳起来,喉咙里全是血腥味,腹部的疼痛也让他不得不蜷着身子,根本站不直。 时国川逼近了几步,把时瑜拢在自己的影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不是挺能折腾的吗?」 「你有本事把阮知秋叫来啊?」他冷笑道。 时瑜瞪着他没有接话。 时国川环着手臂,一字一顿道:「珊珊的工作,你尽快解决,最多给你三天时间。」 「阮知秋对你不错吧?」时国川一张张翻看着手里的照片,偶尔咂一下嘴,「只要你开口,他一定不会拒绝你。」 时瑜没有接话,时国川也不搭理他,一个人自顾自地说道:「还有相亲。」 「这么长时间,你应该忘了,但是我还没忘。」 「时峰也没忘。」时国川挑眉看向他。 时瑜的胸膛一起一伏,因为疼痛,他不得不紧紧地扣着墙皮,指甲摩擦着墙皮,发出刺耳的声音。 「你也就这么一地女利用价值了。」 时国川说完就往巷口走去,走了几步还不忘朝时瑜扬了扬手里的照片,威胁之意极为明显。 时瑜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坐在地上。剧烈而缠绵的痛意已经彻彻底底地占据了他的大脑,他连唿吸都是紧张的。 突然一声惨叫让时瑜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微微抬头,模煳的目光悠悠地落在巷口。 时国川好像被人围殴了? 刚刚那声惨叫是他发出来的吗? 是谁在打他? 时瑜已经没有力气多想了,他的思绪慢慢的、慢慢的变的混沌模煳,眼前的景象也一点点的虚化了,紧接着,他的身旁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男人气喘的声音。 「小鱼?小鱼?小鱼!」 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是时瑜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阮知秋抱起时瑜匆匆地往巷外跑去,时瑜在恍惚间掀开了一点眼皮,阮知秋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他努力抬手拉了一下阮知秋的衣领,阮知秋果然停住了脚步。 「小鱼?」 「别......别抱......别抱我。」 「待会出去被人看见不好解释。」时瑜没有力气把这句话说完,只能缓慢地朝阮知秋比着口型,目光恳切又焦急。 第61页 阮知秋定在原地,盯着时瑜看了好几秒,最后咬咬牙,靠着墙放下时瑜,在他摔在地上的前一秒稳稳地架住了他,拖着他往外走。 知逾的大楼前已经聚满了人,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混在一起,其间还夹杂着人群的议论,原本算的上安静的街道一时间变得格外嘈杂。 夏长年和江易等人也在现场,当他们看见阮知秋扶着时瑜走出来时,心里皆是一惊,下一秒纷纷围了上去。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小鱼没事吧?」 阮知秋的唇抿成了一道薄线,他拨开人群,把时瑜送上了救护车,而时国川便交给了陆清河。 救护车急促地向医院驶去,一路上时瑜都昏昏沉沉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阮知秋凑近了听,才隐约地听见「照片」二字。 时瑜说着说着,眼角突然溢出了几颗泪水,把白色的床单晕染出一小片灰色的痕迹。 「照片......不能......」 阮知秋的目光骤然凝在一起。 「陆清河,去查查时国川手里的照片。」时瑜突然在病床上闷哼了一声,阮知秋骤然压低了音量,「应该和小鱼有关。」 陆清河在电话那头应了声好,停顿了几秒,才缓声问道:「那时珊珊呢?」 「查。」阮知秋闭了闭眼,「如果她和这件事有关系,就一起打包送进警局。」 第35章 周全 「时国川这人有点东西。」不到两天,陆清河就把这件事查清楚了。 「时国川手里不仅有你和嫂子的合照,也有时瑾的照片。」提到时瑾时,陆清河的声音微微发抖,却被迅速掩盖过去了。 「应该是时峰的注意。」阮知秋捏了捏眉心,声音发冷。 「现在这么办?」陆清河跟着阮知秋打拼了多年,从未像今天这样六神无主过。 时瑾。他闭了闭眼,陆清河不敢想,如果时国川能沉得住气,时瑜没有发现照片的事情,时峰对时瑾下手该怎么办?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时峰倘若真的用时瑜和时瑾换取利益,也不足为奇。 「连你都没有办法制衡时峰吗?」 阮知秋顿了顿,长嘆一口气,「时峰大部分的产业都不在北安,就算我把他在北安的公司逼垮了,他照样可以靠着其它生意东山再起。」 「这也是我最头疼的地方。」 「解决一个时峰不成问题,但是解决很多个时峰,有点麻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 「让小鱼找个理由,先让小瑾北安。」陆清河的声音越发低沉,「她一个人在外地上学,我不放心。」 阮知秋同意了,他正想挂电话时,却听陆清河急急忙忙道:「我想去小瑾的学校接她。」 陆清河嗫喏了片刻,「我怕时峰又作妖。」 阮知秋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些疲惫,却忽然像如梦初醒似的,「记得把照片给我。」 「时瑾的照片你自己留着,就把我和小鱼的照片给我就行了。」 「怎么了?」陆清河疑惑地问道。 「留个纪念。」阮知秋舔了一下嘴唇,「我和小鱼还没有合照呢。」 陆清河:...... 阮知秋交代了一些琐事后便挂了电话,他独自一人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盯着瓷砖的纹路,思绪慢慢飘远。 这是一家私人医院,安保设施完善,私密性也极佳,这一层楼,算上时瑜一共只有四个病人,周遭安静的出奇,阮知秋甚至能听见自己砰砰加速的心跳声。 这一次是他发现了时瑜很长时间没回办公室,特意去找他,误打误撞在窗边往下看时,看见了时瑜被时国川逼在角落里。这一次是侥倖,那下一次怎么办?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时瑜身边,见时峰现在的架势,或许他稍有不注意,时瑜就会落入狼窝。 「时瑜的家属在吗?」清脆的女声扯断了阮知秋的思绪,一位年轻的女护士的目光黏在阮知秋的身上,朝他招招手,阮知秋迅速起身走了过去。 「病人醒了,但是身体依旧很虚弱,这几天尽量不要让他活动。」 阮知秋点头道谢。 护士离开了,他赶忙推门进去,时瑜正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他,唇角微微颤抖,然后挤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又救了我一次。」时瑜轻咳了几声,「幸好还有你。」 阮知秋坐在床边,握着时瑜的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伸手,把他额前的碎发拨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我没还几下手就被时国川撂倒了,还要等着你来救我,是不是特别丢脸啊?」时瑜侧过头,朝阮知秋眨了眨眼睛,「等我病好了,你带着我一起健身吧。」 「等他们下次再来找我麻烦的时候,我就可以靠自己脱身了。」时瑜喃喃道,声音越来越小,阮知秋几乎要听不见,「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时瑜嘆了口气,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 阮知秋默默地将被子压在时瑜的下巴下面,温柔地注视着时瑜半阖的眼睛。 「是因为照片吗?」阮知秋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问道,「是因为时国川用照片来威胁你,所以你才会跟他走,对吗?」 时瑜的表情僵了一瞬,他缓缓地掀开眼皮,有些不确定道:「你都知道了?」 第62页 「其实他把照片传出去也没关系。」阮知秋摩挲着时瑜的指关节,「为这个挨一顿打,不值得。」 时瑜顿住了,他看向阮知秋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时瑜的嘴唇翕动了两下,可是要说的话却卡在喉咙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能愣愣地看着阮知秋,直到视线慢慢变得模煳。 「怎么了?」阮知秋突然慌了,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 时瑜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两秒又倏地睁开,他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几乎是一字一顿道:「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当时国川说他手里有我们的照片时,我满脑子都是『这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为什么?」 时瑜没有回答。 半晌后,时瑜才缓缓道:「我不知道。」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我没有做好准备。」 「对不起。」时瑜的声音忽而哽住了,「我还没有做好让你完完全全融入我生活中的准备。」 「抱歉,再给我一点时间。」 「就一点点。」 时瑜望着阮知秋,眼角渗出了一滴眼泪,蓄在他的眼尾处,将落未落。 阮知秋抬手轻轻地擦掉了那一抹湿痕,然后轻轻地在手里捻干,泪水明明是冰凉的,却在他的指尖热的发烫。 「没关系。」阮知秋轻声道,「不说也没关系的。」 「我等你。」阮知秋笑了笑,「慢慢来。」 时间似乎在此刻停住了,时瑜的眼睫轻轻地抖动了几下,在眼底留下一小片灰色的阴影。 阮知秋犹豫了很久,还是把时瑾的事情告诉了他。 「时国川也拍了时瑾的照片。」 时瑜眼睛骤然睁大了,他半抬起身子,一脸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我姐怎么样了?」 阮知秋按住他的手,温声道:「别激动,陆清河已经去处理了。」 「所以现在要麻烦你,」阮知秋给时瑜掖了掖被角,「你找个理由,让时瑾先回北安。」 「陆清河会去接她。」 「等我们把这件事处理完了,再让时瑾回去上学。」 第36章 我们谈恋爱 「陆清河接到我姐了吗?」时瑜从厨房的门后面弹出了半个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知秋看。 「接到了,他们在高铁上。」阮知秋熟练地洗着碗,水声哗哗,「他们现在在高铁上。」 「不知道陆清河用了什么办法,总之时瑾的导师给她放了长假,时瑾应该能在北安待上很长一段时间。」 时瑜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真好。」 阮知秋侧头看了看时瑜,他微微勾了下唇角,「你还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时瑜顿了顿,「时国川不是已经进局子了吗?」 阮知秋的目光晦暗不明,他看着时瑜,良久后他的眸色突然暗淡了一瞬,继而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是的。」 但是阮知秋知道,时峰不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时瑜看出了阮知秋的担忧,他甚至比阮知秋更要清醒。时瑜停顿了一会,走上前,环住了阮知秋的腰,「这么多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但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你呢。」 「我已经很满足了。」 阮知秋捉住时瑜的手,合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时瑜的手背,有些无奈地笑笑,「你啊......」 时瑜贴在阮知秋的后背,阮知秋的后背很是宽阔,他们站在光影的交界处上,一般半是澄净的阳光,一半是灰色的阴影。时瑜的睫毛轻颤,他使劲吸了吸鼻子,阮知秋的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气味很淡,还没完全聚拢,便被窗缝里吹来的风吹散了。 时瑜忽而想到了什么。 他曾经在手机上看到过一个帖子:情侣在一起要做的九十九件小事。时瑜在心里掂量了一会,发现他和阮知秋似乎一件都没有做过。 他好像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承认过阮知秋是他的男朋友。 想到这里,时瑜咽了咽口水,他戳了戳阮知秋的腰,示意他正对自己。 阮知秋听话地照做了,他低头看着时瑜,眼眸亮晶晶的。 时瑜咽了下口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天说不出来。 「怎么了?」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头,拨开了挡在他额前的碎发。 「我们谈恋爱吧。」时瑜小声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谈恋爱吧。」时瑜双颊涨的通红,双臂死死地环住阮知秋的腰,脸埋在阮知秋的怀里,怎么都不敢抬头。 阮知秋搂着时瑜的手骤然收紧,他盯着时瑜的发旋,目光微微颤抖。 时瑜被一股力量带着抬起了头,阮知秋抬手蹭了蹭时瑜的脸,温柔的力道似乎将时瑜眼前那张朦胧的幕布勾走了,他的视线澄澈起来,面前是阮知秋激动又欣喜的脸。 「你再说一遍。」阮知秋努力地保持声线平稳,「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我突然发现,我们好像从来没有做过情侣之间该做的事情。」时瑜声音很轻,不知道是不是害羞,或者是有一点激动,他的声音轻到甚至有点缥缈空灵,「我们一直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裹挟着,自从我们见面的那个夏天开始,我们始终没有从混乱中抽离出来。」 第63页 「你是喜欢我的,对吗?」时瑜的声音都点发抖。 阮知秋太熟悉时瑜这种状态了,时瑜只要紧张,他的声线便会十分不稳定。 时瑜的神经绷的太紧了,一时间身形不太稳,双腿发软,完完全全挂在阮知秋的身上。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紧张的绝不是时瑜一个人。 「我当然是喜欢你的。」阮知秋笑笑,将时瑜一把抱起来,往房间走去。 房间的门虚掩着,阮知秋用肩膀顶开了门,整个房间被阳光照得暖烘烘的,时瑜的脸颊更烫了。 「我喜欢你这件事,还不够明显吗?」他低头蹭了蹭时瑜的鼻尖。 时瑜没有躲开,温热的唿吸喷洒在阮知秋脸上,二人的唿吸交错在一起,气息愈发滚烫。 「其实你也很难受,对吗?」时瑜跪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如炬,「每天要处理这么多破烂事,还要应付我。」 时瑜提到「应付」二字时,语气顿了顿,似乎是没有想到更合适的词,只能歪着头看着阮知秋,企图在他的眼睛里寻找并不确切的答案。 「没有。」阮知秋按住时瑜,「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说过我喜欢你,也从来没有正式地承认过你是我男朋友。」时瑜小声道,这句话说完仿佛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话音未落,他便瘫软在床上,可是视线从未在阮知秋身上移开过分毫。 两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时瑜眨眨眼睛,情不自禁地舔了一下唇,他的预感准确又强烈,房间;里的气氛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灯光明明还是刚才的灯光,阳光也是同样的柔和,但这一会,一切的一切都变得旖旎起来。 空气也明明是这个空气,暧昧的气息却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暗流涌动。 时瑜一时间变得口干舌燥,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阮知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那是勐兽捕猎的徵兆。 时瑜闭上眼睛,阮知秋瞬间欺身而下,干涩滚烫的唇压在时瑜的唇上,一下一下地舔着。 在他的唇上玩了一会儿,阮知秋压得更深了。 时瑜勐地睁开眼睛,这是他们第一次认真地、正式地接吻。 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甚至微微抬起头,阮知秋就像是无师自通般用舌尖撬开了时瑜的齿关。 时瑜张着嘴,虽然唿吸并不是很通畅,但是他闻到的都是阮知秋的气息。 他的脑袋沉沉,意识一片混沌。 今天的阮知秋格外蛮横,就像是由内到外换了个人似的。 明明只有唇齿相碰,阮知秋没有碰他,没有抱他,两只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压在床单上,时瑜的手臂无处安放似的摊在身侧,可是时瑜就是觉得,此时此刻的阮知秋比以前的任何时候,甚至是淮临的阮知秋,都比不上他自此此刻的强势。 可是他吻得又很克制、很温柔,就像是用尽了全力,却在最后关头浅尝辄止。像是很用心地对待一个宝贝,想要让这个宝贝开心。 吻了许久,吻到时瑜的唇都肿了几分,阮知秋才向难捨难分似的放开时瑜,而眸底却是波涛迭起。 「还要来吗?」他轻声问道,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时瑜的脸颊,好像要把时瑜的每一个微表情都深深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 「我不想躺着。」时瑜小声地嘟哝着,眼睫轻颤,目光微微有些失神。 阮知秋自然而然地1牵起时瑜的手,试图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时瑜的手比他的手小一点也要短一点,但是手指修长,手腕也很细,阮知秋一只手就能钳住时瑜两只手腕。 他盯着时瑜细白的手腕,喉结又忍不住上下滚动了几下。而然时瑜现在连保持绝对的清醒都是难上加难,一点都没发现阮知秋灼热的目光。 时瑜借力站了起来,阮知秋一转身,轻而易举地将时瑜的双手压在他的头顶上。 时瑜的目光失焦,手指自然的屈伸,还会因为情绪的变化,微微变动手指,却狠狠地刺激着阮知秋的视觉神经。 阮知秋低下头,唿吸又重了几分。 「你后悔吗?」他在时瑜的耳边呢喃着。 而字句传到时瑜的耳朵里,就像是隔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煳不清,他抬起眼眸,直愣愣地看着阮知秋,双唇微张,只能发出一些不成调的音节。 「你后悔吗?」阮知秋又问了一遍,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小孩,不得到想要的回答就绝不会善罢甘休。 时瑜摇了摇头,「我不后悔。」 「我永远不会后悔。」 「阮知秋,我好喜欢你,在淮临的时候我就好喜欢你。」时瑜说着说着,眼角缓缓地淌下了几滴清澈的泪水,流到唇边,顺着唇角流进嘴里,有些咸涩。 阮知秋低头吻干的泪痕,唿吸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我要开始了。」 阮知秋的技巧突然变多了,他舔舐着时瑜的上唇,然后慢慢到下唇,时瑜的整个都变得湿润后,他却不急于加重这个吻。 他的唇忽而移到了耳朵上,然后一路向下,在时瑜从锁骨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道浅浅的牙印, 时瑜的唿吸变得越来越粗重,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软,搂着阮知秋也越来越紧。 就在阮知秋准备重新吻上时瑜的唇时,时瑜突然像后躲了一下,不让阮知秋碰到。 第64页 「怎么了?」阮知秋的声音沉沉。 时瑜睁开眼睛,尽管眼睛雾蒙蒙的,但是却伸手抵住了阮知秋的肩。 「这次轮到我了。」他微微勾起唇,盯着阮知秋看了片刻,突然拽起阮知秋的衣领,踮起脚尖,朝着阮知秋的唇用力撞了过去。 二人一起滑坐在地上。 窗外阳光流转,空气里的尘埃在光影里起起伏伏,树影婆娑,汽车鸣笛,然而他们却将一切抛之脑后,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 过了许久,时瑜彻底没了一点力气,瘫软在阮知秋的怀里,只能弱弱地抬起眼。 太勐了,实在是太勐了。时瑜吐出了一口气,阮知秋这个模样,他根本招架不住。 而阮知秋现在的眼神就像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还没等时瑜反应过来,他又俯身而下。 时瑜勐地睁大了眼睛。 第37章 助攻上线 时瑜在清晨的微光里缓缓地睁开眼睛,他闭了闭眼,又再次睁开。他动了动手指,酸痛感在一瞬间席捲了全身,记忆也一股脑的涌现,时瑜撑起了半边身子,朝着身旁半梦半醒的阮知秋狠狠地来了一拳。 可谁知阮知秋根本没睡,他见时瑜醒了,便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撑着半边身子,笑眯眯地看着时瑜。 「睡醒了?」 时瑜瞪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一点都不累啊?」 阮知秋看起来神采奕奕,甚至有些容光焕发,翻身下床时还哼着小曲,不像时瑜,摊在床上四支僵劲不能动。 「你也不看看你老公是谁。」阮知秋心情大好,看着时瑜气鼓鼓的模样,心里就想充满了棉花糖一样,甜滋滋,软绵绵。他索性重新趴在时瑜身旁,把玩着时瑜的手指。 「什么老公啊?」这两个字传进了时瑜的耳朵里的瞬间,他就像炸毛的猫咪,瞪着阮知秋,半天说不出一句来。 可是这目光没有半点威慑力,反而让阮知秋的心都化成一汪柔软的春水。 见阮知秋不回答,时瑜撇撇嘴,不再搭理他,然而没过多久,时瑜便忍不住了。 「你怎么这么喜欢玩我的手?」他睨了阮知秋一眼。 阮知秋依旧不搭理他,自顾自地哼着小调,时瑜气得往他的肩上锤了两拳。 等了一会,困意再次上涌,时瑜见阮知秋没有多余的动作,心里盘算着阮知秋可能也不会干什么,便又开始酝酿睡意,反正今天是周末,多赖一会床也无所谓,加上昨晚阮知秋过于生勐,让时瑜实打实地体会了一把男人憋久后的可怕程度。 可是酝酿着酝酿着,阮知秋的手突然伸过来压在时瑜的耳侧,翻了个身,一把将时瑜抱在怀里,搂着他迷迷煳煳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不可以,真的不可以!」时瑜心中警铃大作,睡意都消退三分,在阮知秋怀里胡乱扑腾着。 「你在害羞什么?」阮知秋轻笑了几声,目光里带着狡黠,「你里里外外都被我看光了。」 「昨天我们可是负距离接触。」他颳了刮时瑜的鼻头,又蹭了蹭时瑜发烫的脸,「咱们已经行过夫妻之实。」 「你别说了?」时瑜全身上下都燥热无比,像一只熟透了的虾,他整个人都缩进阮知秋的怀里,任阮知秋怎么喊他的名字,他都不肯抬头。 阮知秋捏了捏时瑜的脸,吻了吻时瑜的额头,拉过被子,笑道:「我们睡觉。」 而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时瑜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接近三点,他下意识摸了摸身侧,床单是凉的,阮知秋已经醒了多时。 他伸了个懒腰,趿着拖鞋,啪塔啪塔地晃到厨房,准备找些吃的。 「锅里温着粥。」阮知秋的声音遥遥传来。 时瑜回头,阮知秋正站在阳台上打电话,他把手机稍稍拿远了些,朝时瑜努努嘴。 时瑜心头一热,没再打扰阮知秋,自行盛了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起来。 然而阮知秋这边,却显得不那么平静。 「老大,你你......」夏长年的声音从电话那头磕磕绊绊地传过来,「刚刚是......」 夏长年的脑海里一片混乱,一时间丧失了最基本的语言能力,她在知逾工作了这么久,从来没有听到过阮知秋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过话。 现在老大应该在家里吧? 老大不近女色,对吧? 刚刚自己没做梦吧? 好几个问题在夏长年的脑海里转了好几个弯,最后被阮知秋打断,「你继续说。」 声音冷冰冰的,夏长年一个激灵,瞬间被拉回了现实,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勇气问阮知秋刚刚在和谁说话。 但是凭藉多年的经验,夏长年敢肯定老大百分百坠入了爱海,他刚刚不就是一副「铁树开花」的表现吗? 阮知秋并不知道夏长年心中的小九九,照例布置好下周的工作后,没多说一句废话便把电话挂了。 他正准备打开阳台的门,陆清河的电话便打了进来,阮知秋看了看在餐桌前吃的正香的时瑜,又看了看震动的手机,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把电话接通了。 「有事快说。」 陆清河愣了愣神,忍不住调侃两句:「怎么,到周末了火气还这么大?」 在阮知秋发作之前,他抢先一步说道:「两件事。」 「第一件,我已经将小瑾安顿好,就在知逾附近的公寓里,房子在我名下,小区治安很好,很安全。」陆清河停顿了一下,接着道:「离你家也不远,时瑜想去找她也很方便。」 第65页 「第二件,时国川给知逾带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已经有很多家媒体报导了此事。」 阮知秋轻轻地「嗯」了一声。 陆清河没说话,显然是准备将最后的决定权交到阮知秋手上。 「虽然这件事不是知逾的问题,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在理的,但是被报导出去总归是不好的。」陆清河的声音有些疲惫。 这些道理阮知秋肯定比他更明白,只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先加强知逾的安保设施。」阮知秋顿了顿,「然后等时国川的判决书下来,通知各大媒体。」 「顺便指明时国川是时氏集团的人。」阮知秋舔了一下嘴唇,没有把话说完,但是陆清河已经懂了。 二人简单交流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阮知秋迅速收起手机,大步流星地朝着时瑜走去,这时候时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正耷拉着脑袋坐在桌旁。 「吃饱了吗?要不再吃点?」阮知秋温柔地给时瑜擦了擦嘴角。 时瑜打着呵欠摆摆手,「刚刚我姐说晚上一起吃饭,我同意了。」 「她说想把妈一起叫上。」时瑜的眼睛轱辘一转,双手钳住阮知秋的手臂,「把陆清河一起叫上吧。」 阮知秋愣了一下,「叫他干什么?」 随即接着道:「你不是说时瑾和陆清河不合适吗?」 时瑜嘆了口气,恨铁不成钢道:「那是我说的!」 「但是我看我姐貌似对陆清河有那么一点意思,更何况陆清河也挺喜欢我姐的吧?」 阮知秋没有否认,停顿了一会,轻笑了下,同意了时瑜的想法。 陆清河接到阮知秋的邀请后,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激动地说了好几声「我来」。 时瑜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阮知秋从来没有避讳时瑜看他的聊天记录,隔着屏幕时瑜都能感受到陆清河的开心。 「看起来他真的很喜欢我姐啊?」时瑜笑着感慨道。 「其实他喜欢时瑾的时间,比我们想像中的都要长。」阮知秋沉吟了一会,「他们的本科是在同一个大学读的。」 「校友?」 阮知秋点头。 「他们读高中的时候在淮临见过面。」阮知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笑中带着些许嫌弃,「那小子,啧啧。」 时瑜狐疑地看着阮知秋,目光带着些许质询,阮知秋笑意更甚,故意不回答他的问题,「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啦。」 「陆清河能不能追上时瑾,那得看那小子的造化。」他挑了一下眉。 时瑜还想说什么,阮知秋适时打断了他,「好啦好啦,去换衣服。」 「咱们去接妈。」 他们到达疗养院时,意外地发现时瑾也在,而且眼眶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一场。 和时瑜四目相对时,时瑾明显愣了一下,下一秒便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可是刚刚擦干,又有新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来。 时瑾上前一步搂住了时瑾,轻轻地拍着时瑾的背,并用眼神示意阮知秋先进病房。 「好啦,不哭了。」时瑜柔声安慰道,「咱们不都好好的吗?」 时瑾哭得几乎说不上话,只是抽噎着喘气,双手捂着脸颊,胸膛一起一伏。 她早就听说了北安发生的事情,可是每当她问起,方冉和时瑜总是避而不谈,打着幌子说一切都好。 时瑾看着时瑜身上的伤痕,心里揪成一团,她轻轻地摩挲着已经结痂的伤口,目光微微发抖。 「疼吗?」她的声音在发抖。 时瑜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时瑾泪眼婆娑,「我问你那么多次,但是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实话。」 她晃了晃时瑜的胳膊,「这就是你说的一切都好吗?」 时瑜避开了时瑾的目光,他垂着目光,故意岔开了话题,「妈的身体恢復的很不错。」 「精神状态也很好。」 时瑾看着时瑜,目光晦暗不明,她的双唇翕动着,却半天吐不出一个音节。 「时峰是不是来找过你很多次麻烦?」她端住时瑜的肩,「你告诉我,是不是?」 时瑜没有回答。 时瑾太了解时峰了,她的读研生活算得上平静,那必定是因为时峰盯上了时瑜。她不敢想像时瑜经歷了什么,每每问起时,他又总是避重就轻地说自己过得很好,甚至很多时候还会给时瑾转上几个红包,给时瑾补贴点生活费。 「你总是给我转钱,你才工作多久啊?」时瑾自责到无以復加,她轻轻地喘着气,「小鱼,你......」 时瑾根本没有力气把剩下的话说完。 「姐,你根本不需要承担这些。」时瑜轻轻地给时瑾擦着眼泪,「只要你能把自己的生活过好,对于我、对于妈来说,就是一件好事。」 时瑾的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 「小瑾?」一道低沉的男声从二人身后响起。 时瑜勐地回头,这才发觉身后那人竟然是陆清河。 他提着一篮水果有些不知所措,手在衣服两侧胡乱地晃了两圈,站在距离姐弟二人大约三米远的位置,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时瑾飞快地调整好唿吸,垂着眼眸,朝陆清河笑笑,也算是打过招唿了。 「失陪一下。」时瑾的话音刚落,便闪身去了洗手间。 第66页 陆清河快步上前,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时瑜摇摇头,把陆清河往病房赶:「情绪波动较大,让她哭吧,哭完就好了。」 第38章 红娘 方冉的病房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就连隔壁病房来串门的陈奶奶也忍不住感慨道:「方老师,你真是好福气啊!」 陈奶奶经歷了白髮人送黑髮人,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大家子,神情不免有些落寞,这股落寞被方冉精准的捕捉到了。 「陈姨。」她推着轮椅,凑近了点,拉过陈奶奶的手,塞了一个橘子给她,「吃点东西吧。」 陈奶奶攥着橘子笑笑,「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不打扰你们一家子人叙旧了。」 阮知秋很有眼力见地上前一步,搭上陈奶奶的轮椅,护送她回到自己的病房,然而他再回来时,病房的气氛有些微妙。 时瑾到底是个女孩子,几个月没见着方冉,这下子黏在方冉身边不肯离开半步。她趴在方冉的腿上,还在小声地抽噎,眼看着情绪还没恢復过来。 陆清河想上前安慰几句,但是站在时瑾身后,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像根电线桿似的杵在那里。 而时瑜在一旁削水果,眼观鼻,鼻观心,目光灼灼如炬,盯着滑落的果皮出神。 每一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可是整体氛围看起来就是不那么和谐。 阮知秋给陆清河使了个眼色,把人从房间里拽了出来。 「你小子行不行啊?」阮知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不是喜欢人家时瑾吗?多好的机会啊,你到是好好把握啊?」 「我怎么把握啊?」陆清河也是头疼的很,他喜欢时瑾不假,可是他现在的状态是纯纯的单相思,甚至找不到任何立场安慰时瑾。 他盯着阮知秋看了好几秒,突然凑近了些,瞪着眼睛认真问道:「兄弟,看在我为你奋斗这么多年的份上,你教教我怎么追女孩子。」 「我怎么知道怎么追?」阮知秋把陆清河推远了些,「你问我干什么,我又没追过女孩子。」 他勾了一下唇角,又重新凑了回去,一脸贱兮兮的表情,「你的苦我可没吃过。」 「你看小鱼,我追得费劲吗?」阮知秋停顿了一秒,将陆清河的愤怒收尽眼底,不忘补充一句,「我们这叫两情相悦。」 说罢,阮知秋站直了身子,环着手臂,斜靠在墙上,一副「我真厉害,求夸」的模样。 陆清河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和阮知秋理论时,方冉的声音从病房里飘出来。 「小陆,小阮,我们现在出发,可以吗?」 两辆车,五个人,时瑜和阮知秋对视了一眼,迅速将方冉扶上车,阮知秋坐到副驾上,开着车一熘烟走了,只留下时瑾和陆清河二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那,那走吧。」陆清河盯着地砖上的花纹,磕磕绊绊道。 时瑾同意了,她拽着门把手,犹豫看一下,还是坐在副驾上,指尖摩挲着安全带,有些不知所措。 「放松一点,我又不会吃了你。」陆清河轻声道。 时瑾一时间更加紧张了。 阮知秋驾着车缓缓驶向马路,车内沉默的有些诡异,时瑜坐在副驾上,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妈,您别这么看着我。」时瑜干笑了两声,一个劲地给阮知秋使眼色,可是阮知秋现在也像是大脑短路似的,只在一旁傻呵呵地干笑。 「小鱼我问你,」方冉轻声问道,「小瑾是不是在和小陆谈恋爱?」 时瑜愣了一瞬,急忙道:「妈,您别多想,这事八字还没一撇呢。」 「八字没有一撇?」方冉没有被时瑜绕进去,「那就是说有苗头咯?」 时瑜戳戳阮知秋的腿,用口型比划着名:「你倒是说句话啊?」 阮知秋给他使了个眼色,表情狰狞,「我能说什么?」 声音很小,只有时瑜能听见。 「小鱼,你说实话。」 方冉和天下的父母一样,即便孩子长大了,还是喜欢为他们操心各种事情,从家庭琐事到婚姻,总是忍不住过问。 「我不知道。」时瑜顿了顿,「我也没问过我姐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妈您就别操心这件事了。」时瑜转过头,朝方冉笑笑,「操心也没有,我姐很有主见的,您要相信他能把握好。」 方冉嘆了口气,目光悠悠地看向窗外,眼神中不知何时飘上了一层阴霾,过了良久,她才轻声道:「我知道小陆是个好孩子,小瑾也特别懂事。」 「但就是太懂事了,受了委屈也不肯跟家里人说。」 「我怕......」 「阿姨,」阮知秋接过话头,「您别担心。」 「若是陆清河那小子敢欺负时瑾,我绝对上门把他的腿打断。」阮知秋说到这里,突然笑出了声,「我可是陆清河的顶头上司,若是他俩真的成了,他要是对时瑾不好,在我和小鱼这里,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阿姨,您就放宽心,陆清河他可喜欢时瑾了。」 方冉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开来,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笑道:「小阮你这孩子,平时开起来挺正经的,安慰起我这个老太婆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时瑜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第67页 在饭桌上,阮知秋和方冉也有意识的让陆清河和时瑾坐在一起,虽然在目光焦点中的两人显得十分局促不安,特别是陆清河,想给时瑾夹菜,可是筷子打滑了好几次,一片肉折腾了快一分钟,愣是没夹起来。 时瑾瞅了陆清河一眼,自己动手把肉夹进碗里,全程没有给陆清河一个正眼。陆清河的手停在半空中,继续夹菜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而饭桌另一端的阮知秋,憋笑快要憋出内伤,他举着水杯挡着半张脸,努力控制着快要压不住的唇角。 「你小子也有今天。」他在桌子下面偷偷地给陆清河发了条消息,陆清河秒回他一个「暴打你」的表情包。 道阻且长,道阻且长。陆清河摸摸胸口,在心里悄悄地安慰自己。 吃完饭后,方冉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几句,阮知秋便把她送回了疗养院,剩下四个人见时间尚早,索性把车停回家里的车库,然后约着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散步。 深秋的北安气温还是有些低的,尽管时瑜百般阻拦,阮知秋还是坚持给时瑜套上了一个蓬松的围巾。毛茸茸的围巾遮住了时瑜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圆熘熘像小鹿似的眼睛,阮知秋盯着时瑜看了片刻,俯身稳住了那对水灵灵的眸子,虽然只是碰了碰便分开了,但是时瑜全身上下的血液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沸腾了。 「你干什么?」时瑜退后两步,腰抵住了柜檯的边缘,一脸警觉地看着阮知秋。 「我姐和陆清河正在下面等着呢。」时瑜往门边挪了一步,「把你不当人的行为收一收。」 阮知秋忍俊不禁,牵着时瑜的手下楼。 时瑾和陆清河快他们一步,楼下有两张长椅,一张长椅上可以坐三个人,但是时瑾和陆清河偏偏要一人坐一张。 陆清河很想挪到后视镜旁边,但是见时瑾侧着脸,不知道在看什么,她这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让陆清河挣扎了许久,做足了心理建设,但是最后依旧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在心里默默地嘆了口气,愁的抓耳挠腮,见时瑜和阮知秋手牵手从单元楼里走出来,郁闷的情绪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阮知秋甚至牵着时瑜的手朝他扬了扬,他挑挑眉,仿佛在告诉陆清河:我有老婆你没有。 「姐,你不冷吗?」时瑜看见时瑾,立刻甩开阮知秋,朝着时瑾「噔噔噔」跑了过去,顺手往时瑾手里塞了一个暖手宝。 「我不冷,就是好闷。」时瑾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想去湖边吹吹风。」 时瑜怎会不知道时瑾其实是心里堵得慌,自打见面开始,时瑾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加上短时间内哭了两场,把精力几乎耗没了。 湖边的风带着夜间的凉意席捲了全身,时瑜的脸被吹得发疼,他揉揉脸,追上时瑾的步伐。 时瑾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专挑落叶多的地方走,似乎很喜欢听落叶碎开的声音。 「你听。」时瑾扯了扯时瑜的袖子,「你听见落叶的声音了吗?」 「你小时候很喜欢踩落叶,每次都要拉着我一起。」时瑾笑了笑,「好久远的事情,我都快记不清了。」 他看着时瑾微红的眼睛,心里很不是滋味。 「姐,你还在怪我没和你说实情吗?」时瑜小声问道。 时瑾突然顿住了脚步,她微微抬起头,目光温和中带着一点点悲伤。 「没有。」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天空中游荡的云朵。 时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后来我想了想,就算你告诉我,我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给你们平添麻烦。」 时瑾抬手拍了拍时瑜的肩,「走吧,我没事的。」 「可是你看起来好悲伤。」时瑜拉住了时瑾,后者不得不侧过头来,「你心里有事。」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得给我一点时间稍稍平復一下心情。」 「或许明天句没事了,也或许我要花很长时间才能调整过来。」 时瑾停了下来,目光悠悠地落在湖水对岸,她弯了弯唇角,又顺手拍了下时瑜的背,「小鱼谢谢你。」 「你替我抗了很多事情。」 「没有。」时瑜不好意思的嗫喏着,「很多事情还是要靠知秋和小陆哥。」 「陆清河。」时瑾突然小声地念着这个名字,「你觉得他怎么样。」 时瑜一头雾水,没听懂时瑾为什么这样问。 「小陆哥人很好啊,很热情,也很善良。」时瑜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很专一。」 「专一?」 时瑜点点头,继而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你没发现,他真的很喜欢你吗?」 「而且这么多年来,只喜欢你一个人。」 时瑾没有接话,她愣愣地看着时瑜。 「是的,我说的是真的。」 「姐,你喜欢他吗?」时瑜见时瑾一直没回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时瑾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他。」 时瑜笑得有些无奈,「那你想试着相处一下吗?」 「至少给小陆哥一个机会啊。」 「我们合适吗?」时瑾有点恍惚,「他太优秀了......」 「我当时也有这个困惑,甚至为此纠结了许久。」时瑜被风吹迷了眼睛,「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第68页 第39章 裂了 「你和时瑾说了什么?」回家后,阮知秋一边帮时瑜脱衣服,一边问道。 时瑜的脸颊被湖风吹得微微有些发紧,阮知秋搓搓双手,温热的掌心自然地贴上了时瑜的脸,顺手揉了揉。 「刚刚陆清河可酸了。」阮知秋笑道:「时瑾和你在一起,根本没空搭理他。」 「跟孔雀开屏似的。」 「没说什么。」时瑜扯了一下嘴角,「我姐好像很不开心,就顺便开导了一下。」 「只是开导吗?」阮知秋挑挑眉,「没有当红娘吗?」 「时瑾的不开心里肯定又陆清河,对不对?」他朝时瑜眨眨眼睛。 时瑜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当了当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阮知秋莞尔一笑,一把抱起时瑜往房间走。 时间步入十二月之后,知逾突然忙碌起来,几乎所有员工都在加班加点。有一个大公司指明要和知逾合作,合作项目和民俗文化有关,所以员工要去古镇採风,这其中就包括了时瑜所在的小组。 因为时瑜的这一层关系,加上阮知秋的专业和设计沾上一点关系,他自然而然就跟在时瑜这一组。 合作公司给出的时间不算太紧张,加上前期准备工作做的很充足,所以阮知秋也没有把这次出行的时间压缩的太紧张,一行人几乎是边旅游边工作。 时瑜肉眼可见的兴奋,就连前一天晚上收拾行李时,都忍不住哼着小曲。 「多带几件厚衣服,拿不动就放我这里。」阮知秋想了想,「没事,你想带什么就都带上,反正也用不着你拿行李。」 「那谁拿?」时瑜没有反应过来。 「你老公我。」他指着自己,音量抬高了几分。 时瑜:...... 夜深人静,阮知秋靠在床上看文件,时瑜洗漱完后拉开一道门缝熘了进去,和往常不同的是,他没有着急睡觉,而是趴在床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阮知秋。 也不知什么时候,阮知秋非要和时瑜挤在一张床上睡觉,时瑜拗不过他,只能同意。阮知秋总喜欢抱着他睡,睡前蹭了又蹭,非要和时瑜完全贴在一起才睡得着。 时瑜虽然硌得慌,但并没有把阮知秋「扫地出门」,甚至有点乐在其中的味道。 「怎么了?」阮知秋合上电脑,把时瑜勾进怀里。 「约法三章。」 阮知秋挑眉,他想看看时瑜又在动什么歪脑筋。 「首先,在古镇我们要分房睡。」 「再次,不要在外面对我动手动脚,总之就是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不要暴露我们的关系。」 阮知秋忍着笑:「什么关系?」 「就是......」时瑜涨红了脸,他轻轻地推了一下阮知秋,「你知道的嘛。」 「那我岂不是两个星期都抱不到你。」阮知秋把电脑搁在一旁,翻身将时瑜压在身下,一手钳住了时瑜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时瑜的下巴,微微低着头,吻将落未落。 时瑜的睫毛扑闪了几下,然后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我都这么惨了,小鱼就不能安慰一下我吗?」 时瑜瞪着阮知秋,使了好大的劲,但愣是没把他推开。 「禽兽。」时瑜咬牙切齿道。 「我怎么能是禽兽呢?」阮知秋笑道,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是正人君子。」 「而且我现在的行为明明是人之常情。」 「阮知秋!」感受到那啥的不同寻常时,时瑜快疯了,「明天还要坐三个小时的大巴,你做个人吧!」 阮知秋也没真打算折腾时瑜,闹腾了一会,便搂着时瑜钻进被子里,时瑜背过身子不搭理他,只留给阮知秋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还生气呢?」阮知秋觉得好笑,有时候时瑜的气性比小孩子都大。 「好啦,是我的错好不好。」阮知秋扒拉这时瑜的肩,求他翻身看他一眼。 「约法三章,能做到吗?」时瑜侧头睨了他一眼。 阮知秋装出一副为难的表情,「我一点都不想呀,可是老婆都这么说了,我怎么能拒绝呢?」 「大不了做两周的和尚嘛。」 「大不了就清心寡欲两周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阮知秋压着声音,配上一副委屈的表情,时瑜竟看出了几分可怜的意味来。 他沉默了三秒便破功了。 「好好好。」他坐起来捏着阮知秋的脸用力往两侧扯,「等晚上没人的时候我一定想办法来找你。」 阮知秋得到时瑜的承诺后,一晚上都格外兴奋,反倒是时瑜,折腾了一天后,睡的昏沉,要不是早上阮知秋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时瑜可能会误了正事。 「困死了。」时瑜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困得泪眼朦胧。 阮知秋无奈地笑笑,驱车驶往集合地。 阮知秋把车停入停车场,时瑜趁这个时候,从停车场的后门跑出来绕到集合地,明面上和阮知秋分了两条路,其他人也不会起疑心。 只是时瑜没想到,他在集合点与时珊珊碰上了。 时珊珊看见了时瑜,抬了下眼睛,轻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时瑜也没和他计较,转头扎进了熟人堆里。 「时珊珊怎么还在啊?」有人不解地问道。 第69页 「她的后台这么硬吗?」 「再忍一段时间就好了。」江易嘆了口气,「她的实习期快要过了。」 「你说她背后的人会不会找关系让她转正?」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嘴,原本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呸呸呸,别乌鸦嘴!」 「她走的那天我一定好好庆祝,就当是送瘟神了。」 夏长年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把时瑜拽到一边。 「小鱼,」夏长年小声问道,「那天打你的人是不是时珊珊的亲戚?」 时瑜看着夏长年,没有同意也没有否认,只是表情略微有些复杂,好在夏长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和我们说,我们解决不了就帮你去找老大,总之别让自己受委屈,知道了吗?」 时瑜刚刚点了下头,阮知秋便从从停车场里走了出来,他本就自带光环,今天又收拾地格外整齐,几乎是立刻成了人群中的焦点。 「老大!」老余朝他挥挥手。 阮知秋简单地交代了几项注意事项后,便让知逾的员工各自上大巴车。 由于时珊珊那组的人数较多,为了方便,她和几位组员被分到时瑜所在的大巴车上。 她走在最前面,一上车便挑了第一排的位置,她本想把她身边的位置占着留给阮知秋,可令她没想到的是,几乎没有人正眼看过她身旁的空位,即使上面没有任何东西,也没人选择坐在她旁边。 时珊珊表情有点僵硬,她扯了扯嘴角,把包放在自己腿上,戴上墨镜,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 「老大。」见阮知秋终于上车了,老余像看见救星似的,赶忙迎上去,「位置不太够。」 阮知秋扫视车内,「差几个。」 老余点了点,「算上我一共三个人。」 时瑜靠在椅子把手上,目光低垂,故意不和阮知秋对视。 阮知秋沉默了三秒,朝他们招招手,「你们几个,跟我走。」 他的话音刚落,时珊珊瞬间回过头来,隔着墨镜,时瑜都能看见她那不可置信的神情。 「长年姐,我们走吧。」时瑜看透了时珊珊的眼神,他顿了顿,拉了一下夏长年的袖子,跟在老余的身后下了车。 阮知秋去取车了,时瑜三人便在路边暂时等着,恰好这时候时瑜收到时瑾发来的消息,他全然没有注意到周遭的环境,只是被夏长年拉着往前走。 「上车吧。」 时瑜想都没想便拉开前门坐在副驾上,他关上车门,留下老余和夏长年在一旁面面相觑。 老余的冷汗「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二人颤颤巍巍地坐上阮知秋的车,挺直腰板,双手握拳,坐姿比小学生都要端正。 老余咽了咽口水,朝夏长年晃晃手机,后者心领神会。 老余:我没记错的话老大是不许其他人坐副驾,对吧? 夏长年:对,我记得清清楚楚,之前有个员工坐在副驾上被老大痛骂一顿。 老余:我们要不要提醒一下小鱼,这个倒霉孩子。 夏长年:怎么提醒?我们现在出声不是纯纯送死吗? 时瑜挂着耳机,正专注地回着消息,没有注意到后座的波澜。时瑾讲了一些她在读研时候发生的趣事,时瑜抿着嘴,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老余和夏长年快被吓死了,他俩缩在一起像鹌鹑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阮知秋,准备在他发作前就拦住他,替时瑜分担一下火力。 可谁知阮知秋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在夏长年的角度看去,甚至看见阮知秋的唇角带着一抹笑意。 时瑜看久了手机,眼睛有些发疼,加上山路比较颠簸,时间一长,他的胃里便翻江倒海,胸也闷得慌。 在意识并不清醒的情况下,时瑜几乎忘记了老余和夏长年还在后面坐着,他伸手打开车前的抽屉盒,从里面翻出一包话梅,拆开送进自己嘴里。 他嚼了两下,动作突然一顿,下一秒眼睛骤然睁大了。 第40章 私会 老余和夏长年从车里下来时,宛如失了魂魄。 二人倚在树上,面对着面,一个劲的喝水。 「余哥,夏姐,你们怎么了?」江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把二人吓了一跳。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晕车。」 江易瞟了一眼阮知秋的车,忍不住咂舌道:「老大这么豪华的车还会颠簸吗?」 他舔了舔唇,笑嘻嘻道:「是不是老大发火了,把你们吓到了?」 老余和夏长年对视了一眼,额角抽搐了几下,彼此的眼底里都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因为他们遇到了比阮知秋发火更恐怖的事情。 而当事人时瑜却装出一幅个没事人的样子,他在心底盘算着,秉持着只要他不承认,这件事就没没发生过的原则,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 他正想的出神,阮知秋突然拉了他一把,「走,去酒店了。」 时瑜默默地和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阮知秋挑挑眉,但是也没说什么,带领着团队办理入住手续。 时瑜和江易分到一间房,江易没有带多少东西,倒是时瑜把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的,在整理行李箱时,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阮知秋围着他转的样子,脸颊忍不住红了几分。 「小鱼啊,」江易蹲在他旁边,「哥问你个事,你要如实回答哦。」 第70页 时瑜点头,「你说。」 「你有女朋友了吗?」江易停顿了一秒,「男朋友也行。」 时瑜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忍不住连连咳嗽起来。 「你问这个干嘛?」 「我给我兄弟当红娘。」 时瑜:...... 「我有。」他想了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江易惊得直接跌坐在地上,「你......什么时候的事?」 「反正不是最近。」时瑜眨眨眼睛。 过了一会,江易缓过神来,眼睛骨碌一转,又凑了上去,「那人和老大比起来,谁比较帅?」 「差不多。」 「谁比较有钱?」 「差不多。」 「谁的事业比较成功?」 「差不多。」 江易拍了拍时瑜的肩,长嘆了一口气,时瑜竟从他复杂的面部表情中品出了一抹欣慰。 「小鱼,你真是好福气啊。」 「你这个月老,记得把你兄弟和我的姻缘线剪断,听到没?」时瑜叮嘱道,「还有这件事不准和别人说,否则......」 时瑜停在这里,没有再说下去。他本想说他要让阮知秋给江易加工作任务,但是话到嘴边他立刻剎住了车。 「否则什么?」江易追问道。 「否则我每天中午和你抢吃的。」 江易直接笑趴在地上。 * 古镇山清水秀,是某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发源地之一,天色暗下去时,墙头、道路旁温和的灯光便逐一亮了起来,整个小镇便笼罩在朦胧的光线里,如梦如幻。 整个团队中大多数都是年轻人,他们闲不住,趁着第一天不用干活,便相约一起泡温泉。 —我晚上不过来了,你早点吃饭,不用等我。 时瑜趁着空档给阮知秋发了条消息。 —你去哪里?」 —我和江易、长年姐他们一起去泡温泉。 —知道了,好好玩,注意安全。 「哟,给男朋友报备呢?」江易一脸姨母笑。 时瑜咽了咽口水,咬了一下嘴唇,心虚道:「没有,是我姐找我。」 「那你脸红什么?」 「被水汽蒸的。」 江易笑笑,不再闹时瑜了,转身扎到熟人堆里去了。 温泉温温热热的,水温正好,时瑜从池边滑下去,只露了一个脑袋在外面,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嘆。 泡了一会,时瑜突然想到了阮知秋,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这个念头被勾起来后,闹得时瑜心里直痒痒,他索性找个藉口去了一个没人的温泉池,摸出手机给阮知秋发消息。 —吃饭了吗? —拍照给我检查。 阮知秋隔了好一会都没有回覆他,时瑜端着手机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放弃了,把手机锁屏放进防水袋里。 「小鱼!」老余和江易在喊他,时瑜应了一声,赶忙从水里钻出去找到大部队。 「你去哪了?半天没回来。」老余问道。 时瑜顿了几秒,「这里的水温不够热,我去里面的温泉泡了一会。」 老余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江易在时瑜背后盯着他微红的脸颊,心里多了几分揣测。 这不正常的红晕实在是不像在热水里泡久了,更像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 有了对象就是不一样。 时瑜已经不是以前乖巧的小鱼了。 江易的眼底暗藏笑意,他忍不住轻咳了两声,引来时瑜质询的目光。 「没,没事,被口水呛着了。」 时瑜上下打量了他几分,江易摆摆手,推着他往前走。 众人泡完温泉,觉得还是没玩尽兴,不知是谁提议,去温泉公园后面的商业街吃夜宵。 于是一唿百应,时瑜也夹在其中。 可是时瑜的心思并不在吃夜宵上,他捏着手机,等待着熟悉的震动感,但是他又等了很久,阮知秋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时瑜的情绪悄悄低落下去。 他想给阮知秋打一个电话,但是时瑜手机的隔音效果并不是那么好,阮知秋的声音又实在太有标志性,若是现在贸然给他打电话,时瑜恐怕「小命不保」。 阮知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以前他从不会这样,哪怕接近凌晨,时瑜找阮知秋的时候,对方在五分钟之内必然会恢復他,时瑜从来没有为这种事情苦恼过。 可能是换了新环境的关系,时瑜心里的不安感被慢慢放大。 想到这里,时瑜实在没有心思和同事继续玩下去了,索性提出了回酒店休息。 众人虽然有些遗憾,但是也没有为难时瑜,他便先行会酒店了。 「小鱼变了。」江易看着时瑜的背影,笑得十分玩味。 「他变了什么?」有人好奇地问道。 「以后就知道了。」 时瑜回酒店后直奔阮知秋的房间,他急促地敲了几下门,没过两秒,门就开了,时瑜被阮知秋一把拉进门。 「唔......唔你放开我!」时瑜后半句话还没说完,便被阮知秋堵住了唇。 阮知秋几乎是无师自通,每次的技巧都不一样,却每次都能把时瑜吻得七荤八素的。 不用多时,时瑜的腿便软了,他用力攥着阮知秋的衣襟,又努力腾出一只手攀住阮知秋的脖子。 第71页 「你别......」 「这就站不住了吗?」阮知秋笑笑,用鼻尖蹭了蹭时瑜的面颊。 时瑜的面颊热的发烫,他的眼神朦胧,只是下意识地在应和阮知秋。 「可是,这只是开胃前菜哦。」阮知秋说着,把时瑜托在手臂上,然后下一秒便把时瑜扛了起来。 「今天不行!阮知秋你放我下来!」时瑜瞬间清醒了,他用力锤打着阮知秋的腰,在阮知秋的肩上不安地扭动着,「你别!明天是开工第一天!」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阮知秋把时瑜丢在床上,床很软,时瑜甚至在床上弹了一下才躺稳。 他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 「阮知秋!」时瑜用手肘抵住阮知秋的锁骨,急的眼眶湿润。 阮知秋的气息越来越近,在离时瑜眼睛一拳距离的时候,他弯了一下唇,轻声道:「吃完饭没?」 时瑜点点头,虽然时瑜不知道阮知秋想干什么,但还是认真回答道:「吃了一点。」 「吃饱了吗?」 时瑜点头。 「可是我还没有吃饱。」阮知秋舔了舔唇,笑得痞里痞气。 「阮知秋你做个人!」时瑜胡乱地推搡着,阮知秋捉住时瑜的两只手,把他从床上拉起来,「陪我再吃点。」 「刚刚开了个会,还没来得及吃饭。」 「啊?」时瑜懵了,他看了看被扯到松松垮垮的毛衣,又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髮,一副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 「嗤——」阮知秋没绷住笑出了声,「你的脑袋瓜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一天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说着,又低头在时瑜脸颊上啄了一口。 「阮知秋!」时瑜扑上去,往阮知秋肩上「砰砰」来了两拳,阮知秋边笑边躲,一个没站稳,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笑得根本站不起来。 「小鱼啊,我是真没想到啊,你的思想竟然如此不纯净。」 时瑜从床上跳下来,却被阮知秋的小腿绊了一跤,跌坐在阮知秋怀里。 阮知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用舌尖抵了抵脸颊,「欲擒故纵?」 正当时瑜准备发起下一轮「进攻」时,门铃突然响了。 「我点的外卖到了。」 时瑜一听,立刻从阮知秋的怀里站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窜进卫生间,顺手拉上窗帘。 阮知秋笑着摇摇头,去门口去了外卖。 「出来吧,就我一个人,快递小哥走了。」他敲了敲卫生间的门。 时瑜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眼睛提熘提熘地转了两圈。 「出来吃饭。」阮知秋把时瑜捞近怀里,「这么紧张干嘛?」 「你老公我就这么拿不出手吗?」 时瑜没有回答阮知秋,过了一会,他舔了舔嘴唇道:「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私会?」 第41章 你是特例 「没想到阮大老闆也会有点外卖的一天。」时瑜看着一桌外卖盒,啧啧称奇。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阮知秋点了点时瑜的额头,「我点外卖是为了谁?」 「是谁昨天晚上跟我说想吃这个店的菜?」 时瑜脸颊一红。昨天他在网上刷到了古镇的特色,缠着阮知秋让他抽空陪他一起吃,结果今天忙起来,他把这件事忘了。 他原本只是一时兴起,可是阮知秋却记得很清楚。 时瑜说这家店看起来很好吃时,眼睛亮晶晶的,阮知秋根本忘不掉。 「趁热吃吧。」阮知秋顿了顿,「从明天开始,是真正地忙起来了,不一定有时间带你去吃。」 「但是你难得出来一趟,我也不想让你留遗憾。」 阮知秋把筷子塞到时瑜手里,「快吃吧。」 时瑜被阮知秋推着坐在椅子上,他挑了一口鱼塞进嘴里,眼睛里顿时闪起了亮晶晶的光。 「好吃吧。」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头,「是不是你想吃的味道。」 「好鲜啊!」 古镇的饮食口味比较清淡,和时瑜的喜好不谋而合,尽管他吃不下很多东西,但是饶有兴致的把每道菜都尝了一口。 「吃饱了。」时瑜放下筷子,眼巴巴地看着阮知秋,后者莞尔一笑,温柔地用纸巾擦去时瑜嘴角的汁水。 「小花猫。」 时瑜笑着给了阮知秋一拳,大脑中,目光落在墙上的挂钟上,心里陡然一惊。 他捞过手机,江易给他发了五六条微信消息,但是他一条都没有回。 江易:小鱼你去哪了?我忘记把房卡给你了。 江易:回一下消息!!! 时瑜在胸口默默地画了几个十字,斟酌着字句,慢慢地打出一行字。 「你们都不在酒店,我一个人待着无聊,就去附近的商业街转了转,一会就回来。」 「我的天啊,都快十点了!」时瑜放下手机后,慌忙披上外套,窜到门边穿鞋,「要是再晚一点,江易就要发现不对劲了。」 「话都圆不过去。」时瑜嘆了口气,「是我疏忽了,真是失策。」 阮知秋环着手臂站在他身侧,影子笼罩住了时瑜的半边身体,二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似乎难捨难分。 他的目光落在时瑜身上,就像两道光,将时瑜彻底窥探。 阮知秋心里暗潮涌动,有许多话堵在唇边,却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说起,最后犹豫了很久,不过只是两个最简单、最亲昵的的字:小鱼。 第72页 「怎么了?」时瑜没有抬头,随口问道。 他故作委屈道:「江易比我都重要吗?」 时瑜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怎么会呢?」 「江易比较敏感,我怕他想太多了,对你也是一个困扰啊。」 「为了他你都不愿意多陪我一会儿。」阮知秋说着便从身后环住了时瑜的腰,像只大猫咪一样在时瑜的背上蹭来蹭去,蹭的时瑜嵴背发痒,在阮知秋怀里拱来拱去,忍不住笑出了声。 二人缩在墙角,在那一刻似乎所有的温存都凝结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阮知秋,你怎么连江易的醋都吃啊?」时瑜只觉得好笑,可是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哎呀,当然是你最重要了。」时瑜穿好鞋,在阮知秋怀里转了个身,伸手扯住了阮知秋的脸颊,软声道:「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 「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咱们先不公开关系。」 阮知秋没有说话,停顿了几秒后把时瑜搂的更紧了一些。 他伏在时瑜的肩上,声音很轻,「小鱼,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我们的关系呢?」 「我们不可能一直这样遮掩下去。」阮知秋顿了顿,「地下情人做久了也会很疲倦的。」 时瑜显然没料到阮知秋会这样说,看似随意的两句话,却是实打实地砸进了时瑜的心坎里,他的眼神颤抖了一下,他的眼睛微闭,睫羽轻颤,在掂量着要怎么回答阮知秋的问题。 他自诩了解阮知秋,而在这一刻,他却不知道阮知秋到底在想什么。 委屈?无奈?甚至有一点点难过或是生气,时瑜竟感受不出来。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知秋,你很在意这件事吗?」 阮知秋想了想,还是点了下头,「我想和你光明正大地谈恋爱。」 「平时在知逾,明明就隔了两道墙,可是我想见你一面,都要挑在办公室没人的时候,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单独相处,还要避开他们,不能让他们起疑心。」阮知秋压着声音,气音很重,温热的气流落在时瑜的脖颈处,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时瑜无意识摩挲阮知秋手臂上的布料,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房间里安静地针落可闻,他甚至能听清楚二人交缠在一起的心跳声。 在二人的感情里,阮知秋一直在顺从他,时瑜总是顺理成章地接纳,可是当角色转换的那一刻,他却做不了任何事,只能随波逐流。 「对不起。」末地,时瑜踮起脚尖,环住了阮知秋的脖子,「不过还是谢谢你。」 「至少你足够坦诚。」时瑜趴在阮知秋的肩上,喃喃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点,不会太久的。」 「可以吗?」时瑜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几乎虚无,然后彻彻底底消融在尘埃里。 阮知秋沉默良久,然后勾起时瑜的下巴,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轻抚着时瑜的背,「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要多想嘛。」 阮知秋知道时瑜喜欢钻牛角尖,所以他从来捨不得说时瑜一句重话,就连工作上的事,整个知逾上上下下也就时瑜没有被他训过了。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相当温和,可是时瑜还是想多了,阮知一时间相当自责。 「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真的太累了。」他温和的看着时瑜,直到时瑜眼中的薄雾一点点散去,露出了一点点微光。 「我不希望你这么累,不希望你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后果,考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阮知秋顿了顿,「虽然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做到,可是我希望你能轻松一点。」 「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喜欢你的人当然希望你过得好,不喜欢的人也没必要去在乎他们的感受。」阮知秋端住时瑜的肩,「你没有必要事事都要考虑其他人的感受,你自己永远都是第一位。」 时瑜怔怔地看着他,双唇翕动着,却始终无言。 「小鱼。」阮知秋柔声唤他的名字,「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当然可以等你,可是所有事情都顺着你,但是你也要学会给自己一个解脱。」他稳住了时瑜的额头,就像是吻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很多事情就放下吧。」 时瑜愣了很久,最后不留痕迹地点了下头。 他从阮知秋房间里走出来,在等电梯的空档,和时珊珊撞了个正着。 她疑惑地打量了时瑜两眼,目光里带着浓浓的不屑和一点点震惊,时瑜也没有品出来时珊珊在震惊什么,电梯门开后,他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时瑜回到自己房间,江易已经在床上躺下了。 「小鱼你可算回来了。」江易打了个长长地呵欠,转身就钻进了被窝里。 时瑜抱歉地笑笑,「真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改天请你吃顿饭。」 江易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朝时瑜摆了摆手,「你跟我客气什么。」 「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正如江易说的那样,第二天的工作强度瞬间上来了,知逾的员工瞬间进入了「警戒」状态。 时瑜正举着硫酸纸和炭条,跨坐在一架摺叠梯的最上方,伸着手臂,努力地将屋檐上的花纹拓印下来。 为了方便操作,他脱了羽绒服,手套围巾也一併取了下来,随意放在一边,身上就穿了一件高领毛衣,手背冻得有些发红。 第73页 「你在干什么?」阮知秋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旁边,时瑜一愣,低头和他对视,「我在拓印花纹啊?」 「你怎么在做这个?你的组长是谁?」阮知秋伸手扶住了楼梯,语气里满是焦急。 「老余啊。」时瑜朝他身后努努嘴,老余正在吭哧吭哧地搬着水泥砖,「他们已经把最轻松的活交给我做了。」 阮知秋:...... 「你给我下来,把衣服穿上。」阮知秋说着就伸出手,准备把时瑜抱下来,后者慌忙拦住了他。 「你别这样,我自己来。」时瑜把炭条和硫酸纸塞进阮知秋手里,从梯子上蹦下来,阮知秋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将时瑜小心翼翼地护在内侧。 「你以后不准做这种危险地工作了。」阮知秋气急道,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将时瑜裹得严严实实的,反覆检查后才肯松手。 「这个不危险啊?」时瑜有些哭笑不得,「以前做过很多次了,你上大学时应该也做过啊?」 「况且,每个同事不都得做吗?」 阮知秋愣住了。 是啊,每个人都一样,只是那个人是时瑜。 别人可以做的事情,放在时瑜身上,阮知秋却会下意识地觉得不合理。 他只想把时瑜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让他受一点伤、吃一点亏。 第42章 地下恋情 一上午的时间在忙碌中很快就过去了。 在阮知秋的安排下,时瑜去地处拓印窗檐的花纹,按阮知秋的话来说,那个高度刚刚好,时瑜不用爬梯子,比较安全。 时瑜哭笑不得,但是只能照做。 由于下午的任务也不轻松,一行人决定午餐从简,阮知秋很贴心地给知逾的员工们准备盒饭。 他端着盒饭不动声色地挤到时瑜身旁的空位上,老余不得不往另一侧挪了挪。 「老大,您为什么一定要往我们这里挤啊?」老余一脸苦相,他低头看了一眼留给自己的位置,目光哀怨。 「我乐意。」阮知秋言简意赅道。 时瑜和阮知秋大腿处挨在一起,接触的地方正以极快的速度升温,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没过多久,时瑜便觉得全身燥热。他悄悄地往边上挪了一点,可是阮知秋装作不经意却又肆无忌惮地贴上来,时瑜再往边上挪,阮知秋再贴,几个来回后,阮知秋已经和老余隔开了半个人的距离。 江易、老余、夏长年三个人的动作都像被定格住了似的,三个人的目光在时瑜和阮知秋身上来回打转,阮知秋面不改色心不跳,低头吃饭。 时瑜在桌子底下用力地在阮知秋的大腿上拧了一下,反被后者捉住了手掌,捏在掌心里,时瑜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们仨看着我干嘛?」阮知秋抬头,「我脸上又没有饭。」 「赶紧吃,吃完下午继续干活。」 阮知秋一声令下,三个人迅速低下头,闷头吃饭,连余光都不敢落在他们身上。 时瑜的心砰砰直跳,手抖的险些握不住筷子。 「帕金森?」阮知秋挑了一下眉。 时瑜:...... 下午日头偏西后,古镇的气温骤降,加上晚风不知何时吹了起来,带着山间的凉意,拍在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时瑜的脸被风吹的紧绷,他眯着眼睛,艰难地摁住硫酸纸,另一只手快速地在纸上图画着,而他的手边放着一块转头,砖头下是一叠已经完成的拓印纸。 「小鱼,你太厉害了。」江易凑过来,把时瑜的硫酸纸小心翼翼地放进文件袋里,「你一个人可以顶我们两个人用。」 时瑜微微一笑,揉了揉冻僵的脸。 「长年姐让我把你的纸拿走放她那里。」江易顿了顿,环顾四周,在时瑜耳边悄悄说道。 时瑜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刚刚时珊珊不知怎么的来我们组附近转悠,她本来就喜欢找你麻烦,我们担心她看见你一个人,使点绊子,你今天这一天就白干了。」江易拍拍他的肩,「你现在可是我们的终点保护对象,懂么?」 「你猜这叫什么?」江易没等时瑜回答,又接上话头,「这叫一致对外。」 「你现在可是我们组的一级保护动物。」 江易说的绘声绘色,时瑜被他逗的笑出了声。 「太夸张了。」时瑜感慨道。 「你们在干什么?活都干完了吗?」突然二人身后响起了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江易和时瑜同时回头,发现阮知秋正眯着眼看着他们。 「老......老大!」原本活蹦乱跳的江易一看见阮知秋就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连说话都结巴起来。 「分给你的任务都做完了吗?」阮知秋抱着手臂冷冷地问道。 「做......做完了。」江易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那拿过来给我检查一下。」阮知秋说着就要把江易手里的文件袋抽走,江易眼疾手快地护住了。 「老大老大,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你了,我去找长年姐和余哥,我就不在这里噁心您的眼睛了。」江易话还没说完就向后退了好几步,还没等阮知秋发话,便一熘烟地窜到老余身边。 「你刚才和他在一起笑得真开心。」等江易走远了,阮知秋把时瑜带到角落里,把掌心焐热,然后缓缓地捂着时瑜的脸。 「江哥他只是来拿我的拓印纸。」时瑜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阮知秋胸前的卫衣绳子,「长年姐安排他来跑腿。」 第74页 时瑜一五一十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阮知秋复述了一遍,阮知秋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想的真是周到。」 二人贴在一起静默地站了一会,最后是阮知秋打破了沉默。 「蒋教授希望我能把时珊珊留在知逾。」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就是让时珊珊转正。」 时瑜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心跳却骤停了一瞬。 「看你吧,你才是知逾的老闆。」时瑜不留痕迹地吐出了一口气,「我早就不在乎时珊珊了。」 「时国川在局子里蹲着,时峰联繫不到我,就算时珊珊想做些什么,还有老余他们可以帮我。」他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弱了几分,「你要是实在为难,就把她留下来吧。」 阮知秋轻笑了几声,捏住了时瑜的脸,笑道:「我家的小鱼真懂事。」 「但是我拒绝了,就算他是我的恩师,我也是有原则的。」 「这两个月你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我怎么可能吧时珊珊留下来给你添堵啊?你倒是无所谓,可是我捨不得。」 时瑜张了张嘴,愣愣地看着阮知秋,「真的不要紧吗?我听说时峰的公司现在很厉害,会不会......」 「不会。」阮知秋斩钉截铁道。 「时峰他已经快活不了多久了。」他的声音很轻,目光越过时瑜不知道看向了什么地方。时瑜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早就知道阮知秋十分可靠,可是他实在没想到阮知秋竟可以为了自己,拿知逾的前途做赌注。 「知秋,其实......」 「其实什么?」阮知秋半蹲在时瑜身前,「其实我可以不用拒绝蒋教授,也可以把时珊珊留下来,你是想说这个,对吗?」 时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还担心知逾会因为这件事受到影响。」 「你实在太小看你老公我了。」阮知秋笑着揉了揉时瑜的头,「放心吧,绝对不会有事的。」 时瑜弯了弯唇,双手扶住了阮知秋的肩,小声道:「知秋,你真的好好。」 阮知秋捉住了时瑜的两只手,合在掌心搓了搓,「怎么这么凉?你的手套呢?」 「带着干活不方便,就放在酒店里没带出来。」 「下次不许这样了。」阮知秋佯装生气道,「你看你的手都冻红了。」 阮知秋正在考虑着怎么不留痕迹地给时瑜安排一个轻松一点的活干,老余的声音突然清晰了起来,「哎,老大,你原来在这里啊!」 老余从墙后面探出了半个头,时瑜躲藏不及,和老余四目相对。 他咽了咽口水,朝老余尴尬地笑笑:「你......你好。」 老余愣在原地,有无数个疑问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在那一瞬间宛如被抽去了灵魂。 「怎么了?」阮知秋率先开口问道。 「哦哦,老大,我们今天完工了,等着您来检查呢。」老余不亏是知逾的老员工,深谙生存之道,阮知秋发话的下一秒立刻眼观鼻鼻观心,认真地回报着工作进度。 阮知秋的额角抽了抽,「我们一定要在这种地方回报工作吗?」 老余停顿了一下,目光突然看向阮知秋身旁摇摇欲坠的墙,上面痕迹斑驳,被风一吹,还簌簌地落着墙灰,阮知秋的裤脚和鞋面已经布上了一层白灰。 老余:...... 「那......那我们......」老余的大脑在一瞬间宕机了。 「回去再说,不急。」阮知秋说着便大步流星地往约定好的集合点走去,老余尴尬地看了时瑜一眼后,便小跑着、同手同脚地跟在阮知秋后面。 完了,真的完了。 时瑜痛苦地闭上眼睛,沉默数秒后又勐地睁开。 死马当活马医吧。时瑜在心里暗暗思忖着,他不知道老余到底看出来了多少,但是必要的时候,装疯卖傻也不是不可以。 坐在回酒店的大巴上,时瑜依旧没有回过神来。他靠在窗户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瑜不敢回头,生怕和老余对视上,让他看出来自己心里有鬼。 阮知秋还是选择坐在时瑜边上。 而这次,时瑜却选择和他隔开一点距离。阮知秋疑惑地看了时瑜两眼,可是后者始终用后脑勺对着他,阮知秋几度开口,却一次次地把话头咽了回去,最后忍不住轻声嘆了口气。 ——晚上来我房间一趟。 阮知秋掏出手机给时瑜发了一条微信,可是时瑜却迟迟没有回覆。 直到晚上十二点,阮知秋实在没忍住给时瑜打了一个电话。 「小鱼,你的电话。」江易从游戏里抬起头,喊了时瑜一声。 「是谁这么晚给你打电话啊?」他随意问了一句。 时瑜看着手机屏幕上「知秋」两个字,心里咯噔一下,慌忙把手机藏在身后,「是我姐,我出去接一下电话,给我留个门。」 江易正沉迷于游戏,没有注意到时瑜的不自在,后者也没有时间和他多解释,穿上袄子后便飞快地向楼梯间跑去。 第43章 对峙 「小鱼,你在干什么?」阮知秋的声音低沉,慵懒中带着一丝倦意。 时瑜沉默了一会,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工作。」 「今天的图不是已经画完了吗?」阮知秋疑惑地问道。 「我在画明天和后天的图。」时瑜咬咬嘴唇,「我想多做一点,后面就能多留一点时间休息。」 第75页 时瑜的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自从被老余撞见之后,他一直心神不宁,甚至隐隐有些头疼。虽然时瑜在潜意识里知道,就算老余撞破了他和阮知秋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为了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时瑜索性让自己更加忙碌一点,分散一下注意力,可是这一忙就到了深夜。 就连江易都给他冠上了一个「知逾第四代拼命三郎」的名头。 「小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阮知秋突然轻声问道,「你心里有事的时候,总是会和自己较劲。」 「是因为老余吗?」见时瑜没有回答,他便继续追问道。 时瑜没有否认。 「你上来一下。」 「江易要睡觉了,我在外面待久了,他会起疑心的。」时瑜有些无奈。 「你上来吧,我们聊聊,不会耽误你太久。」阮知秋坚持道。 他太了解时瑜,知道时瑜若是心里有结,可能会因此越陷越深,不断自责,然后把自己逼到崩溃。 时瑜纠结了一会,还是同意了。 他有意识地避开摄像头,小心翼翼地熘到顶层的总统套房,然后轻轻叩响了阮知秋的房门。 下一秒,一只大手将他拉近了房里。 时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阮知秋压在了墙上,温热又干涩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他的额头上,然后是眼睛、鼻尖,然后准确无误地封住了他的唇。 他睁着眼睛,阮知秋的气息离他很近很近,近到他几乎要醉在阮知秋的气味里。阮知秋的睫毛扫在他的脸上,时瑜的身体轻轻颤抖。 阮知秋突然加深了这个吻,时瑜的眼睛登时睁大了,阮知秋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臀部,时瑜下意识地环住了阮知秋的脖子,可是阮知秋却咬着他的唇,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在时瑜的嘴里蔓延开来。 一吻毕,时瑜在阮知秋怀里沉沉地喘着气。 「阮知秋,你......」时瑜气没喘匀,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阮知秋温柔地抚摸着时瑜的头髮,把他凌乱的髮丝一根根理顺,目光如水,把时瑜包裹在其中。 「今天又钻牛角尖了?」他温声问道。 时瑜垂着眼睫,没有回答。 「你放心,老余跟了我很多年了,他不会乱说的。」阮知秋又吻了吻他的眼角,「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会当做没看到。」 「我们迟早会官宣的,对吗?」阮知秋搂住了时瑜的肩,「所以,不要多想。」 「在我这里,你是绝对安全的。」 时瑜的身体慢慢软了下去,他伏在阮知秋的肩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好。」 两人又抱了一会,时瑜便提出要回自己的房间。 「我送你下去。」阮知秋起身拉起时瑜的手。 「别......」时瑜刚想拒绝,但是阮知秋却堵住了他的话头,「现在外面没人。」 「我就想和你多待一会儿。」他朝时瑜眨着眼睛,时瑜对这样的阮知秋丝毫没有抵抗力,只能推着他往电梯走去。 「就送到这里吧。」时瑜戳了戳阮知秋的腰,「快走吧,要被发现了。」 阮知秋捏着时瑜的手轻轻地摇了摇,「那我走了。」 时瑜点头,但是阮知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时瑜的嘴角啄了一下,把时瑜闹了个脸红。 「这里有摄像头!」时瑜低声惊唿道。 可是阮知秋丝毫不在乎,再一次堵住了时瑜的双唇,直到时瑜快要唿吸不过来时,才放他走。 「阮知秋你做个人吧!」时瑜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掐了一下阮知秋的手臂。 阮知秋笑着拍了拍他的头,「赶紧回去睡觉,记得盖好被子。」 「你快走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二人打打闹闹,直到电梯门合上时,他们才依依不捨的分开。时瑜在电梯里捂着脸喘气,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在他们不远处的楼梯转角后面,藏着一部摄像头,正默默地记录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的工作如约而至,只不过工作地点转移到了一处山间祠堂里,这间祠堂存在了近百年,能保存至今已经相当不容易,但是同样的,它损坏的也相当严重,而知逾的任务,一是将祠堂建筑上独特的花纹记录下来,而是和合作公司一起,将祠堂修缮一遍。。 「这里和淮临真像。」阮知秋冷不丁地感慨了一句,而这句话只有时瑜和阮知秋听得懂。 时瑜看了他一眼,不留痕迹地拍了拍阮知秋的背。 一行人到了祠堂门口,阮知秋盯着祠堂的门看了好一会,目光略微有些失神。时瑜将阮知秋的一举一动全都收尽眼底,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最后不留痕迹地拍了拍阮知秋背,小声道:「进去吧。」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推开了祠堂的门,横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口大棺材,散发着木头潮湿、腐朽的味道,好在今天阳光正暖,祠堂里沐浴在阳光里还算的上亮堂,加上人多,沖淡了阴森的气氛。 有不少女同事都被吓得连声惊叫起来,时瑜看见棺材的那一刻脸也是「唰」一下白了,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却被一只手稳稳地托住了。 「别怕。」他在时瑜耳边轻声道。 时瑜轻轻吐出了一口气,心里安定了许多。 第76页 知逾的大部分员工都在城市长大,今天是他们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看见货真价实的祠堂和棺材,很快,新鲜感就沖淡了短暂的恐惧,许多人聚在一起开始研究石柱上的花纹。 「小鱼你不害怕吗?」夏长年笑着问道,时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江易正靠着墙剧烈地喘气,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一时半会还没回过神来。 时瑜忍俊不禁,调侃道:「想不到江哥胆子这么小。」 江易闻声向他们看过来,有气无力道,「都怪我昨天晚上不睡觉看恐怖小说,现在产生了有端联想。」 他顿了顿,表情僵硬了几分,目光愣愣的,「小鱼,你说......」 「不会。」时瑜没等江易问完,便截下了他的话头,「我是社会主义好青年。」 「一身正气,而且我是无神论者。」时瑜拍了拍江易的肩,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对自己好点,别没事拿自己练胆量。」 夏长年没绷住笑出了声,「小鱼,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毒舌了?」 时瑜朝她笑笑,没再多说什么。 他在老余那里领了任务,便搬着梯子,来到指定地点,继续他的拓印工作。 虽然阮知秋明令禁止他在高处工作,但是时瑜站的位置不足两米,而且祠堂的结构比较复杂,人手有点不太够,饶是阮知秋出面协调,人力也有点些吃紧。 「我没这么娇气。」时瑜苦笑不得,他绕开阮知秋,「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吗?能出什么事呢?」 阮知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合作方的电话打了进来,阮知秋按住时瑜的肩,不放心地嘱咐道:「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跟我说,找不到我就去找夏长年和老余,知道了吗?」 时瑜无奈的点头,催促着阮知秋快走。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阮知秋捏了一把时瑜的脸,便快步走出祠堂,对着电话滔滔不绝。 时瑜笑了笑,在心里嘆了口气。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他离不开阮知秋,还是阮知秋离不开他。 祠堂屋檐下方的花纹有点复杂,时瑜看了好一会才看清花纹的走向,他正要动手时,突然发现时珊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梯子旁边,时瑜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时瑜问道,下意识地从梯子上翻下来,踩在倒数第二阶台阶上,一脸警惕地看着时珊珊。 「这里人很多,你最好想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时瑜皱着眉头,眼神没有从时珊珊身上移开分毫,他潜意识里觉得时珊珊今天有点不对劲。 时珊珊盯着时瑜,久久不出一语。 「你要是没什么事情,就麻烦回到你自己的组去。」时瑜毫不客气道,「你在这里只会拖慢我们组的进度。」 「时瑜。」时珊珊沉默了许久,突然哑着声音开口,「是不是因为你,我才不能留在知逾的?」 「什么?」时瑜愣了一下,没听懂时珊珊在问什么。 「你能不能留在知逾和我有什么关系?」时瑜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你不是应该比我更清楚吗?」 「若不是时峰,你不会真觉得凭你自己的能力能在知逾待下去吧?」时瑜嘆了口气,「时珊珊,虽然我说的话你肯定不会听,但是我还是劝你一句,不要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早点认清现实对你来说利大于弊。」 「就算时峰想办法把你留在知逾,你也很难在这里待下去。」 时珊珊直勾勾地盯着时瑜,时瑜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索性不再理会她,「该说的我都说了,所以还是请回吧。」 「时瑜,我知道你和学长的关系。」时珊珊没有走,她环着手臂,风吹乱了她的头髮,碎发挡住了她的眼睛,时瑜一时间看不清她的表情。 「时瑜,我知道你和学长的关系。」时珊珊忽而道。 时瑜勐地回头,神经骤然绷紧,可是又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从梯子上跳了下来,手肘随意地搭在台阶上,「所以呢?」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时国川没有告诉你吗?」 「哦,对了,那人现在还在局子里蹲着呢,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时珊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指着时瑜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吗?」时瑜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他弯了弯唇,「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我知道知秋根本不是你的学长。」 「你和他所谓的久别重逢,都是你编的,对不对?」 第44章 意外急救 时珊珊显然没想到时瑜会这样说,她愣了很久,最后一甩袖子,气急败坏地撂下一句「时瑜你最好小心一点」后,便扬长而去。 时瑜盯着时珊珊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直到时珊珊消失在拐角处后,他才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 在时珊珊那一瞬间,时瑜的身体便控制不住地软了下去。虽说面上装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他的心里早已是波涛汹涌。 一是时瑜其实不知道时珊珊和阮知秋的故事是假的,只是被他误打误撞地赌对了,二是他早就对时珊珊的脾气了如指掌,话是说了出去,但是时瑜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算了,还是快点干活吧。时瑜嘆了一口气,再次爬上了梯子。 第77页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时瑜坐在梯子最高处的扶手上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一手撑着梯子最上方的扶手,另一只手摁着墙,缓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一阵风吹过,时瑜打了个寒噤,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虽然今天比前两天暖和一点,但是时瑜这处背光又迎风,难免阴冷了些,没过多久,时瑜的手便被风吹得的冰凉。 「小鱼。」夏长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梯子旁,把时瑜吓了一跳。 夏长年扶住了梯子,「你的图纸在哪里,先给我。」 「我看见时珊珊来了,我怕她又搞小把戏。」她停顿了一下,「江易应该跟你说了,以防万一,我们这组所有的图纸都交给我和老余保管。」 「时珊珊再怎么蛮横,也不敢在我们俩面前撒野。」 时瑜感激地笑笑,「长年姐,您想的真周到。」 他指了指窗沿旁的文件袋,「在那里,但是我还有一点没做完。」 夏长年点点头,安慰道:「没事不着急,你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我先去忙了,你爬这么高小心一点,别摔了。」夏长年说着,眼神却瞟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弯腰顺手就给搬开了。 「那我走了,有事记得发消息给我。」 时瑜点点头,心里暖洋洋的。 手里一旦有活要干,时间便过得飞快,一转眼便到了中午。 「时瑜!」 一位时瑜并不太熟的同事突然来找他,「老大在找你,你快过去一趟。」 时瑜愣了一下,连忙说了声好。 那位同事把话带到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了。 时瑜拍了拍手上的灰,把工具塞进兜里,准备爬下梯子。 可是他刚刚抬起腿跨过栏杆,站到同一侧时,梯子便剧烈晃动起来。时瑜心里一惊,暗叫不好,从他这个角度,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右侧的一颗螺丝松了。 时瑜想两步并做一步跳下来,可是不知为何,梯子的一只腿陷进了一个小土坑里,整个梯子都朝着右侧倾斜。 时瑜一只脚还没落地,整个梯子就像后侧翻去,时瑜双手在空中一通乱抓,可是还是无济于事。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后背传来的尖锐疼痛让时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十来斤的梯子虽然算不上有多重,但是时瑜一时半会竟没有力气把梯子从身上挪开。 他咬着嘴唇,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使劲推着梯子,但或许是伤到手臂了,时瑜推了三次,梯子还是躺在他的腿上。 忽而时瑜感觉到后背一阵温热,紧接着便是一阵浓郁的血腥味直钻鼻腔,他随手摸了一把,带着他体温的鲜血混着泥土黏在他的指尖,时瑜的胸口登时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而另一边同样也不太平。 「时瑜呢?」阮知秋皱了皱眉头,「刚刚去找时瑜的人去哪里了?」 「我去通知他了,刚刚他好像在做收尾工作,按理说应该快来了。」 阮知秋听完那人的陈述眉头拧的更深了。 「夏长年呢?」阮知秋扫过人群,目光扫过江易时,后者明显瑟缩了一下,然后朝一个方向挑了挑眉,阮知秋起身快步走了过去。 「时瑜呢?」他的声音很冷,冷到他周围的一片都瞬间噤声。 「在......在那边......」夏长年吓了一跳,磕磕绊绊地说道。 阮知秋明显是生气了,按照经验来说,后果很严重。 「带我去。」阮知秋顿了顿,指尖扫向老余,「你也跟上。」 「剩下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夏长年和老余一路小跑,阮知秋大步流星地跟在后面,三个人谁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空气几乎都凝固了。 时瑜躺了很久,终于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便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的后背被石头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有些深,时瑜的栗色毛衣上的好大一片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时瑜喘着气扶起梯子,正准备找人求助时,一只大手毫无徵兆地锁住了他的手腕。 「阮知秋?」时瑜低唿一声,眼睛都凉了几分。 夏长年和老余脚步一顿,面上闪过一丝惊恐,但很快就被时瑜身后的血迹吓了一跳。 「叫救护车。」阮知秋弯腰把时瑜掉在地上了羽绒服捞进怀里,然后二话不说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披到时瑜身上。 夏长年和老余几乎是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再坚持一会,救护车马上就来了。」阮知秋紧紧地握着时瑜的手,几乎比他还要紧张。 「我没事,就是划了道口子,看着吓人而已。」时瑜靠在阮知秋的肩上,喃喃道,「我们这是不是心有灵犀啊?」 「我刚想去找你呢。」 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头髮,把他髮丝间的杂草剥下来,柔声问道:「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摔成这样?」 「我不知道。」时瑜苦笑了一声,「梯子的螺丝突然松了。」 「也可能是我没站稳吧。」 阮知秋搂着时瑜的手微微收紧,眼神落在摔在一旁的梯子上,陷入了沉思。 「老大,救护车上不了山,您看......」夏长年的声音里透露着浓浓的焦急,哪怕她再怎么沉稳,遇上这种情况,也乱了手脚。 「小鱼,哎不,时瑜还能坚持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第78页 阮知秋轻轻嗯了一声,「血暂时止住了。」 「你让救护车停在距离山口最近的位置,加多少钱都可以,我现在就带时瑜下来。」 阮知秋挂了电话,时瑜正裹在他的衣服里,将睡未睡。 「小鱼,醒醒,我们现在去医院。」 「我走不动了。」时瑜的眼睛雾蒙蒙的,血虽然勉强止住了,但是疼痛感却一点没有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我背你下去。」阮知秋拉起时瑜的手,「上来吧。」 「山路不好走。」时瑜有些犹豫。 「上来,赶紧去医院最重要。」阮知秋蹲了下来,「又不是第一次背你,怕什么。」 祠堂的事情阮知秋权权交给陆清河负责了,他则带着时瑜提前下山。 正如时瑜想的那样,山里湿气重,石阶上泛着一层水汽,稍有些不注意,可能便会脚底打滑。可是阮知秋背着时瑜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 「疼吗?」他微微侧过头,柔声问道。 时瑜咬着牙摇头。其实他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可是阮知秋的气息近在咫尺,时瑜无比贪恋他的味道。 他知道阮知秋已经很着急了,一点都不想让他再为自己操心。 「小病秧子,你又说谎。」阮知秋嘴上虽这么说着,但是唇角却忍不住弯了弯,「没关系,到医院就不疼了。」 「你吹吹就不疼了。」时瑜把脸埋在阮知秋的颈窝里,小声的嘀咕着。 树叶在脚底沙沙作响,时瑜环着阮知秋的脖子,枕着他的气息,眼皮越来越沉,终于扛不住昏睡过去,阮知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夏长年和老余看见阮知秋背着时瑜走下山时,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可是阮知秋却低声让他们安静一点。 这时两人才发现,原来时瑜已经睡着了。 尽管心里波澜壮阔,但是此时此刻,夏长年和老余什么都不敢多问。 一行人上了救护车,耳畔只有汽车鸣笛的声音,每一个人的唿吸声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这不是意外。」阮知秋在一片沉默中忽然开口道。 第45章 我们回家吧 「还好,没伤到骨头。」医生把检查单交给阮知秋时,后者明显松了一口气。 「但是患者有多处软组织挫伤,最好能静养。」 阮知秋点头向医生道谢后,扶着时瑜走出病房。 夏长年和老余在病房门口如坐针毡。见阮知秋和时瑜出来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 「小鱼需要静养,剩下的工作可能需要你们多分担一点。」阮知秋有些抱歉道,「麻烦你们了。」 夏长年和老余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里读出来一丝丝惊恐,「不麻烦不麻烦。」 「我先带小鱼去办理住院,一会司机送你们回去。」 夏长年和老余点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老余,你听到了吗?」夏长年目光有些呆滞,愣愣地看着阮知秋的背影。 「听到了什么?」 「小鱼。」夏长年艰难地开口,「你听老大叫小鱼叫的多顺嘴。」 「我怎么感觉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也觉得。」老余复合道。 正当他们在疑惑时,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一则汇款消息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阮知秋给他们没人转了五千块钱,附带了一句「辛苦了」。 夏长年把那则消息来来回回地看了三遍才僵硬地扭过头和老余对视,「这......这是封口费吗?」 「应该......?」 「还有你见过这么豪华的医院吗?」夏长年一边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一边喃喃道,「我听说这是老大名下的私人医院,一般人还没资格来这里看病。」 「你见过老大带谁来过这里吗?」她直勾勾地看着老余后者思索了半天,然后坚定地摇摇头。 「没有,绝对没有。」 于是,夏长年和老余更加确定那笔汇款是阮知秋给他们的封口费了。 * 「医生说你要静养。」阮知秋把时瑜扶到床上做好,弯下腰给他脱了鞋。 时瑜苦笑不得道:「我只是摔伤了,又不是断手断脚,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阮知秋不理会他的吐槽,熟练地帮他脱外套,换毛衣,然后上药,动作极其熟练,像一个操心的老妈子。 时瑜阻拦无果后倒也乐在其中。 阮知秋拧了一条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去时瑜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指尖微微颤抖。 「疼吗?」他轻声问道。 时瑜摇摇头,「现在不疼了,医生不是说没伤到骨头吗?」 「别担心。」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阮知秋长嘆一口气,抱住了时瑜的肩,贪婪地唿吸着时瑜的气息,「小鱼,你吓死我了。」 「你这次是运气好,要是不小心摔成了脑震盪怎么办?万一硌到石头上又怎么办?」 时瑜把脸埋在阮知秋的胸前,深吸了几口气,但是没有说话。他的鼻腔微微发酸,忍不住吸了几下鼻子。 「怎么了?」 时瑜还是摇头。 过了许久,他才小声道:「抱歉,又让你担心了。」 「我只是想着最上面的花纹很别致,一时激动,忘了你跟我说过不要爬那么高。」时瑜咽了一下口水,「但是花纹我已经拓印下来了,现在在长年姐那里。」 第79页 「小鱼。」阮知秋伸手拨开了时瑜额前的碎发,「你要多心疼一下你自己。」 「不要总觉得是沾了我的光,即便你我不认识,工作没做完或者进度麻木了,也没人会怪你的。」 「没必要总是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也没必要把所有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知道吗?」 阮知秋的唇角弯了弯,他迎着阳光,眉眼处都被暖色的光线染成了金色,。他朝时瑜眨了眨眼睛,时瑜在那一刻有些失神,他似乎在阮知秋的眼睛里看见了落日和星河。 最后,他压着颤抖的声线应了一声「好」。 阮知秋不留痕迹地嘆了口气,他揉了揉时瑜的头,心里掀起了万丈波澜。 他知道刚刚说的那番话对时瑜而言根本改变不了什么。阮知秋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很早之前就察觉到时瑜的心态有些扭曲,却没能及时干预,现在他不管说什么都如同隔靴搔痒,似乎改变不了什么。 阮知秋并不想让时瑜靠着他自己的力量走出这个死胡同,以他对时瑜的了解,阮知秋知道时瑜只会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然后到最后仅仅一件小事,就能把时瑜彻底击垮。 「小鱼,你想去看看心理医生吗?」阮知秋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和时瑜打着商量,「你现在的状态......」 「我有些担心。」 时瑜的目光颤抖了一瞬,他垂下眼帘,愣愣地看着地面上阳光的影子。 良久后,他摇了摇头,「算了吧。」 「为什么?」阮知秋有点着急,「我怕......」 时瑜按住阮知秋的手,「不会的,我不会寻死觅活的。」 他无力地朝阮知秋笑笑,「就算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你觉得能改变什么吗?」 「是不是什么都不能改变?」时瑜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无非是靠外力强迫我进入一种自我催眠和自我保护的状态,可是这样又有什么用呢?」 「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该来的总会来,而我还是无力改变现状。」时瑜的声音越来越轻,视线越来越缥缈,阮知秋恍惚地以为,自己快要抓不住他了。 「好,好,我们不看,我们不看。」阮知秋慌乱地端住时瑜的肩,「小鱼,我听你的。」 「放心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有数。」时瑜顿了顿,「但是......」 他没有勇气把话说完。 在和阮知秋对视的那一瞬间,时瑜的心狠狠地瑟缩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过于自私又过于残忍。 他太爱阮知秋了,他也知道阮知秋爱他。可是不知什么时候,时瑜竟开始惧怕阮知秋的爱,但究竟是为什么,他也道不出缘由。 「知秋,如果有一天我坚持不下去了,你一定要拉我一把,好吗?」时瑜抱住了阮知秋,后背的伤口被他的动作牵扯住,疼的他眼底泛起了泪花,可是时瑜还是咬牙环住阮知秋的肩,怎么都不肯松手。 「小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阮知秋心里警铃大作,时瑜一反常态,他的心被用力地揪了起来。 时瑜说没有。 他在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他知道,现在不是告诉阮知秋的好时机。 只是给阮知秋平添烦恼罢了。 时瑜咬着唇不说话,也不敢和阮知秋对视。半晌后才小声道:「我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好吗?」 阮知秋同意了。他让管家送来了清粥小菜,坐在床边,一口一口餵时瑜吃下去。 时瑜吃的很慢,几乎吃一口就要停上一会,但是阮知秋很有耐心,直到时瑜吃不下了,他才把碗放回桌子上。 「我不想住院。」时瑜突然道,「我们能回家吗?」 阮知秋犹豫了一会,没说同意,因为没说不同意。 「我不喜欢医院。」时瑜深唿吸了几下,「真的很难受。」 「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去和医生商量一下,你等等我,好吗?」 时瑜同意了,阮知秋起身去找医生,过了一会,他笑着叩响了病房的门,温声道:「小鱼,我们回家吧。」 第46章 委屈 「我最近的状态确实不太好。」时瑜顿了顿,「你能不能等等我。」 时瑜低声问道,几乎在乞求阮知秋,「真的很抱歉,让你承担我这么多负面情绪。」 阮知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髮,「说什么呢。」 「我什么时候没有等过你?」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看心理医生。」时瑜的音量突然拔高了,愣了一瞬后,眼底登时瀰漫了一层悲伤。 「对不起。」他忍不住挡住了眼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时峰又对你说了什么?」阮知秋踩住了油门,眉头拧成了一团,「如果是时峰,一定要告诉我。」 阮知秋飞快地把车靠边停好,扶着时瑜的肩膀,往自己那侧稍稍用了点力气,时瑜被迫和他对视。 「没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联繫了。」 时瑜看起来很疲惫,短短几句话似乎已经耗尽了他全部力气。他很累,强撑着没有直接昏睡过去,但是伤口处传来的一阵阵抽痛却让他不得不保持清醒。 他轻轻地倒吸一口凉气,却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朝着阮知秋无力地笑笑。 「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去吧。」 第80页 阮知秋没再追问,绷着一张脸缓缓发动了汽车。 车内安静得针落可闻,轻柔的音乐掩盖了绵长的唿吸声,时瑜的额角牴在车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知秋频频看向他,双唇翕动了数次,但始终没有问出一句话,最后只留下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嘆息声。 「毛球呢?」时瑜忽而问道,车内的沉默骤然被打破了,「我们这几天都不在家,毛球怎么办吶?」 阮知秋闻言轻笑一声,「你现在算是想起毛球了,它要是知道了它最爱的主人这么对它,恐怕要闹脾气了。」 时瑜撇撇嘴,「谁让你给我们组布置那么多任务啊?我都忙忘记了。」 阮知秋被时瑜的话弄的气不打一处来,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到底是我布置的多,还是你非要超前完成任务?」 时瑜不说话,目光飘向了窗外,北安的车水马龙在他的眼里渐行渐远,一点点变得模煳起来。 阮知秋抿了抿唇,在等红灯的间隙腾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覆盖在时瑜的手背上。 时瑜的手很凉,阮知秋忍不住攥紧了些。两个人的体温交织在一起,阮知秋的心头微微发颤。 「小鱼,到底是为什么啊?」阮知秋有些心疼,「真没必要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处处要求自己做到完美反而会不完美,得不偿失。」 时瑜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轻轻地嘆了一口气后温声问道:「所以毛球现在在哪里?」 阮知秋有点无奈,「在时瑾那里。」 他顿了顿,接着补充道:「陆清河给时瑾安排了住处,空间足够大,毛球不会很憋屈。」 「我们明天把毛球接回家吧。」时瑜疲惫地勾了勾唇,「我想它了。」 * 「小鱼,听说你受伤了?伤到哪了?重不重?」刚刚踏进门,时瑾就拉着时瑜左看看右看看。 「没事啦,别操心了。」时瑜打着哈哈,顺便朝阮知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多嘴。 「喵——」绵长又嘹亮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时瑜一愣,下一秒一个毛糰子就飞扑到他的怀里,两只爪子扒在他的肩上,身体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时瑜险些抱不住他。 「毛球,有没有想我啊?」时瑜又惊又喜,忍不住把脸埋在毛球柔软的腹部,狠狠地吸了几口。 「狗腿子。」阮知秋嗤笑了一声。 毛球似乎听得懂人话,阮知秋话音刚落,它便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亮出爪子,拼命扒拉他。 「哎呀毛球,好啦!」时瑜哭笑不得地给毛球顺毛。 「小傢伙脾气倒是不小。」时瑜说着转身问时瑾,「毛球这几天没折腾你吧?」 时瑾一脸复杂地翻出照片递给时瑜,「你知道毛球在我这里有多乖吗?」 「乖得像一只假猫。」 时瑜将信将疑,逐张研究完照片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憋出来一句,「我们送毛球去上学吧。」 时瑾:......? 「它已经会看碟下菜了。」 「小没良心的。」阮知秋气不打一处来,「到底是谁在好吃好喝的供着他。」 时瑜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人一猫打的有来有回,顺嘴问了时瑾一句:「你现在和陆清河处的怎么样?」 时瑾瞥了她一眼,「别看了,没有瓜的。」 她嘆了一口气,「准确的说是没有后文了。」 「为什么?」 「你说呢?」时瑾扯了扯嘴角,「就因为以前见过一面吗?」 「小鱼,我跟你说,人都是会变的。陆清河喜欢的不是我而是他记忆里的那个我。」时瑾苦笑了一下,「他遇到我时是我这辈子最顺利的时候,但是现在呢?」 时瑾眯了眯眼睛,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时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懂。」 「你身上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伤?」时瑜佯装镇定道。 「别装了。」时瑾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从进门开始后背不敢贴着椅子,我又不是瞎。」 时瑜干笑了几声,避重就轻地把那天发生的事情给时瑾讲了一遍。可是时瑾却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道:「我怎么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阮知秋没有查吗?按理说知逾不可能出现这种事情,除非......」 「我已经让陆清河去查了。」阮知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两人身边,「但是小鱼摔下去的地方是监控死角,所以查起来可能没那么容易,但是现在已经有了一些头绪。」 听到陆清河三个字时,时瑾的目光明显躲闪了一下,时瑜看破没有说破。 「姐,这次回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时瑾如梦初醒般,「我忘了跟你们说了。」 「我已经嚮导师申请延长假期,在北安找一份实习,导师同意了。」 「愿不愿意来知逾实习?」时瑾的话还没说完,阮知秋便接过话头。时瑾和时瑜错愕地对视了一眼,半天没有接话。 时瑾当然是愿意的。知逾作为龙头企业,对实习生的要求是相当的高。换言之,进知逾实习也是要门槛的。 「这......」时瑾愣在原地,同意也不是,不同意也不是。 「但是会比较辛苦,需要从最基础的开始学起,我会安排人指导你。」阮知秋顿了顿,「但是现在只有陆清河手下有实习生的名额,所以愿不愿意还得看你自己。」 第81页 时瑾明显犹豫了一下。陆清河三个字在她脑海里盘旋,她进退两难,但是阮知秋开出的条件又过于诱人。 「姐。」时瑜扯了扯她的袖子,「只是一份工作而已,不要多想。」 「而且你不是一直想去知逾工作吗?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 时瑾的脸颊微微发烫,她嗔怪地看了时瑜一眼,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阮知秋。 「那下周一正式开始实习,这两天我让陆清河带你熟悉一下工作流程。」阮知秋言简意赅道。 时瑾的工作敲定下来后,二人也不再逗留,时瑜抱着毛球和时瑾告别。 阮知秋熟练地发动汽车,时瑜咬咬唇,轻声开口道:「阮知秋,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其实好多人手下都有实习名额对吗?」他憋着笑道:「据我所知,老余和长年姐都可以带实习生。」 阮知秋挑眉,「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没发现时瑾其实对陆清河有点意思吗?」阮知秋抵了抵腮帮子,「真好,陆清河这小子又欠了我一个人情。」 时瑜:...... 「你这算盘打得真响。」 车身缓缓汇入车流,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晚霞铺散在天边,整个天空泛着透明的橙红色,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如果查出来是认为导致的事故,你会怎么办呢?」时瑜忽而问道。 阮知秋没有回答。 「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对吗?」 阮知秋沉默了片刻,还是点点头。 「我知道这件事和时珊珊脱不了干系。」阮知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但是巧就巧在不止她一个人去过你哪里。」 「按照这套逻辑,其实夏长年和江易的嫌疑更大。」阮知秋看了时瑜一眼,「但是你知道,这绝对不可能。」 时瑜绞着手指,目光微垂。夕阳的光落在他的手背上,又从指缝间穿过,衬得时瑜的皮肤几乎白的透明。 他好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话徘徊在唇边,却被他一次又一次地咽了回去。 终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阮知秋,目光晦暗不明。 「阮知秋,我觉得这件事要不就算了好吗?」 「你看我现在也没有什么事。」 「而且,」时瑜缓了缓,把声音压的更轻,「这件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你我心里有数就好,可以吗?」 第47章 蜜里调油 「到时候再说吧。」阮知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泛着不太正常的白色,但却目光淡淡,没有太大的波澜。 时瑜隐约觉得阮知秋有些不太高兴。他的双唇翕动了几下,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剩下一声嘆息。 时瑜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就像是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血肉,他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那种恍惚又不真实的感觉,一点点地将他蚕食。 「别多想。」阮知秋反握住他的手,「这件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就好。」 时瑜犹豫了一会,还是点点头,「好吧。」 阮知秋没再说话,时瑜愣了数秒后闭了闭眼,侧头看着窗外,有些茫然无措。 他们回家时时间已经将近九点。 时瑜按开了灯,屋内的轮廓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他将将松手,毛球就从他怀里飞了出去,踮着脚在屋内东走走西瞧瞧,仿佛它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毛球,过来。」时瑜窝在沙发上,笑着朝它招了招手。 毛球扑到时瑜的脚边,抱着他的小腿蹭来蹭去,顺便啃了两口时瑜的拖鞋。 「你这只猫怎么狗里狗气的?」阮知秋环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毛球在时瑜脚下狗腿子的样子,佯装不屑地瘪了瘪嘴,「小没良心的。」 「罐头和猫条白餵你吃了。」 毛起骂骂咧咧地摇着尾巴,朝阮知秋喵喵地嚎了几声。 阮知秋不搭理它,伸手拽起时瑜,把他推进了洗手间。 「洗澡,然后上床睡觉。」 时瑜看了眼阮知秋塞进来的睡衣和浴巾,眼睛不由得睁大了几分,阮知秋却不由分说地关上门。 因为背上有伤口的缘故,时瑜洗的很慢,尽管浴室里开了暖气,但是他依旧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时瑜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刚刚推开浴室的门,便看见阮知秋揣着吹风机站在门边,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熟悉感扑面而来,时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他刚想躲进浴室,却被阮知秋一把拽住了手腕。 「赶紧吹头髮,否则容易着凉。」 自从给时瑜吹了无数次头髮后,阮知秋已经研究出了一套独门绝技,既不会烫到时瑜的头皮,头髮又能很快被吹干。 当阮知秋的指尖从他的髮丝间穿过时,时瑜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小没良心的,你倒是挺会享受。」 时瑜哼哼了两声,靠在抱枕上,耳边是吹风机传来的风声,夹杂着阮知秋平和的声音,虽然他几乎没听不见。奔波了一天,他现在困得发紧,不一会便昏昏沉沉地歪在枕头上,将睡未睡。 「医生说你不能平躺。」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的风声已经停了,阮知秋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了不少。 时瑜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阮知秋正坐在他的腿边,温柔地看着他。 第82页 「鑑于你睡觉过于不老实,所以奖励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时瑜:...... 「我哪个晚上没和你一起睡?」 说罢,时瑜的脸上便染上了一层可疑的红晕,一翻身把脸埋进被子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阮知秋轻轻地笑了两声,贴着时瑜的背躺了下去,把时瑜锁紧自己怀里,确定时瑜不会乱动后,在他耳边悄悄地说道:「今晚要这么睡哦!」 「老公的怀抱暖不暖和呀?」阮知秋有意把尾音上扬,贱兮兮的声音带着些许气音一起飘进的时瑜的耳朵里,时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阮知秋,你能不能有个正形!」时瑜的瞌睡彻底没了,他翻身坐起来,语无伦次地控诉道:「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你都是从哪学的?」 他的双手在空中一顿乱挥,阮知秋笑着捉住时瑜的手腕,他看着时瑜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抵了抵后槽牙,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笑得痞里痞气的,「我能去哪学?我连个实践对象都没用。」 阮知秋突然坐了起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时瑜扑到在床上,他舔了舔嘴唇,「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看见你,就能无师自通。」 「阮知秋——」 第二天清晨,时瑜睁开眼睛时,天已大亮,而阮知秋睡的地方,已经是冰冰凉凉的了。 时瑜披着睡衣摸到客厅,果然厨房的方向飘来一阵饭菜的香味。 他趿着拖鞋走了过去,倚在门框上打呵欠。 「怎么不多睡会?」阮知秋熟练地搅拌着粥,「今天又不用上班。」 时瑜撇撇嘴,小声地嘟囔道:「托你的福,今天还能保持正常作息。」 「去外面待着去,别在这里掺和,等着吃饭就行了。」阮知秋刚给时瑜下完「命令」,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这下时瑜不出去也得出去了。 百无聊赖之下,时瑜只能去折腾毛球,耳朵却留在阮知秋边上。 短短十分钟,阮知秋却却将普通话、粤语、英语三者切换自如,时瑜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搭在毛球背上的手也渐渐缩了回来。 时瑜抿嘴一笑。 他想起在淮临的时候,阮知秋对英语一窍不通,他刚刚被劝回去上学时,功课都是时瑜手把手教的。 短短几年,许多事情都在悄然改变。 一时间时瑜又庆幸又欣慰,阮知秋比他想像的还要优秀,优秀到他已经快要追不上他了。 「过来吃饭?」正在时瑜发愣之际,阮知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背后,伸手一把将时瑜从地上拖了起来,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猫毛,「下次记得找个小板凳坐着,不然起来的时候又要头晕。」 时瑜吐了吐舌头,嘴上却硬得很,「你怎么像个老妈子似的?」 阮知秋捏住时瑜的脸往两边用力地扯了扯,「你说谁是老妈子,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不闹了不闹了!」时瑜苦笑不得地拍开阮知秋的手,「说正经的,你是不是有急事要处理啊?」 「也不是很急。」阮知秋喝了口粥,「等你伤养好了再去处理也不迟。」 时瑜愣了愣,喝粥的动作慢了半拍。以他对阮知秋的了解,在阮知秋口中的「不是很急」那一定是非常紧急的事情了。 只不过阮知秋一直把时瑜放在第一位,他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在无止境地往后排。 时瑜不留痕迹地嘆了口气,心里暖暖的,但也泛着一股酸意。 「那还是快点处理吧,别耽误了。」时瑜有些着急,「你不要因为我耽搁你的工作呀。」 阮知秋放下碗筷,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你难得在家里休息,我陪陪你不好吗?」 「知秋。」时瑜也放下了筷子,有些无奈道,「一码归一码。」 话音未落,时瑜又觉得自己的态度过于严肃,不禁把声音放软了许多,「我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可以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他朝阮知秋笑笑,「你要是真不放心,我可以去找我姐呀。」 「你快点去工作吧,早点处理完你也少了一桩事呀!」时瑜顿了顿,生怕阮知秋不同意,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趁着现在不是太忙,要是等古镇的项目推进到高潮,你想挤出时间来都难。」 时瑜眼巴巴地看着阮知秋,后者挣扎了三秒,终于松了口。 「好好好。」他抬手颳了一下时瑜的鼻头,「那你在家里,不可以吃冰的,不可以光脚到处乱走,不要动刀不要开火,有事一定要及时给我打电话,听到了吗?」 「好的,我答应你。」时瑜哭笑不得,「你还说你不是操心的老妈子。」 阮知秋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 时瑜把关上门的那一瞬间,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立刻收拾好东西,挎上包就往时瑾的住处赶去。 时瑾和他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看电影,既然是看电影那必然少不了爆米花和冰镇可乐,而这两样东西,已然被阮知秋列入了违禁品的名单之列。 时瑜馋的发紧,却不敢当着阮知秋的面开荤,如今被他揪住了这个机会,他当然要放肆一回。 「姐,你等等,我五分钟就到。」 待时瑜赶到时,时瑾已经整装待发,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刚出门,甚至还没走出小区,就和陆清河撞了个正着。 第83页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一大一小的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时瑜和时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记得今天是休息日啊......」时瑾小声道,「老闆,您是亲自请我回去加班的吗?」 陆清河慌忙地摆摆手,「没......没有,我只是路过。」 「路过的好巧呀。」时瑜憋着笑,揶揄了陆清河一句。 这句话飘进陆清河的耳朵里时,在生意场上一向叱咤风云的陆总罕见地红了脸。 「我,我走错了。」他尴尬地抓了两下头髮,「你们快忙的,我先走了。」 时瑜饶有兴致地看着陆清河按了三次开门按钮没打开小区的门,最后还是时瑾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用力把按键按了下去,小区的大门缓缓打开,陆清河像逃命似的钻进自己的车里,然后快速发动汽车,只留给二人一道仓促的身影。 「陆清河可真有意思。」时瑜小声地嘀咕道。 第48章 应激障碍 「你的老闆可真有意思。」时瑜朝时瑾挑了挑眉。 时瑾面无表情地答道:「他不是第一天了。」 「但是我从来没有拆穿他。」 「今天恰好被你看见了,他装不下去了。」 「够体面。」时瑜憋着笑道。 「赶紧走吧,电影要开场了。」时瑾拽了拽时瑜的袖子。 本着生活已经很抓马,不能让精神世界再次受到伤害的原则,他们特意挑了一部喜剧片。 时瑜抱着一桶爆米花,拎着两瓶可乐,艰难地拨开人群,挤到时瑾身旁,「该进场了。」 时瑾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微微撇着眉道:「我刚刚好像看见时峰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时瑜的目光一顿,下意识地把时瑾护在自己身后,过了几秒后,故作轻松道,「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哪有时间亲自来这种地方?」 「放宽心。」他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时瑾的肩。 时瑾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和时瑜肩并肩走进的放映厅。 电影比他们想像中还要好笑,时瑜笑得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刚刚那短暂的不适很快被掩盖过去了。 时瑾盯着时瑜,目光里闪烁着柔和的光。 在她的印象里,时瑜已经很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了。 这种发自内心的、不掺杂其他任何情绪的快乐让时瑾的心里一时间微微发酸,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时瑜的头髮,顺带着揉了两把。 「怎么了?」时瑜擦去笑出来的眼泪,往时瑾这边凑了凑,「好看吗?」 时瑾点头,「好看啊。」 「可是你怎么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时瑜吸了两口可乐,「还在想刚才那件事吗?」 「没有。」时瑾闭了闭眼,「时峰他们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是希望你每天都能这么开心。」 时瑜愣了愣,随即唇边绽开一抹灿烂的笑容,「我现在每天就很开心。」 「为什么?」时瑾追问道,「因为阮知秋吗?」 时瑜坐正了身子,目光悠悠地落在大屏幕上,屏幕上的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时瑜的面部表情都变得柔和不少。 他轻声道:「或许吧。」 「不过和他在一起后,我的生活确实顺利了很多。」他轻轻一笑,「所以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至少现在是这样。」 时瑾没有接话,盯着大屏幕微微出神。 「那你呢?」时瑜靠在椅子背上,侧着头,「陆清河,你和他......」 时瑾没有接话。 「你可能不行,最开始阮知秋问你和陆清河有没有可能的时候,我回答的是没有。」时瑜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电影的声音盖过去了,可是时瑾还是听得很真切。 她搭在把手上的手掌收紧了几分,目光微动。 「你猜是为什么?」见时瑾没有反应,时瑜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因为我那时觉得,我和阮知秋,你和陆清河,我们彼此的关系,其实是一样的。」 「我觉得我配不上阮知秋,潜意识里也会认为你和陆清河的差距是不是也......」 时瑜没有把话说完,但是时瑾已经心领神会的点点头。 「其实那时候,我坚定地认为,向我这样的人是不配被爱的。」时瑜苦笑的一下,「我和阮知秋所有的争执都是因这个而起。」 「我不敢接近他,就像你不敢接近陆清河。」 「我没有。」时瑾下意识地反驳。 时瑜静静地看着她,时瑾的背渐渐地软了下去,她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过了许久,她才有气无力道:「好吧,我有,但是只是一点点。」 「很正常的。」时瑜拍拍时瑾的手,「如果你真的觉得陆清河这个人靠得住,不妨去试试。」 时瑾哭笑不得地拍了下时瑜的后脑勺,「你怎么像咱妈似的,天天净想着催婚。」 「我这是为你的终身幸福着想。」时瑜哈哈一笑。 他们很快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可是时瑜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他盯着大屏幕,却很长时间没有看进去一个字。 他过分地了解时瑾的心情,话到嘴边,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时瑜无声地嘆了口气。他当然知道陆清河对时瑾的心意,可是他却没有百分百的立场劝时瑾接受陆清河。时瑜能确定的是,在感情方面,时瑾比他还要敏感。万一这段感情最后草草收场,时瑾恐怕再难敞开心扉。 第84页 要怪就怪他们的原生家庭实在是一团乱麻。 电影散场后,他们随着人流走出电影院,正值饭点,时瑾提出在附近吃完晚饭再回家。 时瑜同意了。 可是他们刚刚走进饭点,就被人拦下了。 「先生、小姐,那边有人找。」服务生一脸为难,横在门前,进退两难。 时瑜和时瑾对视一眼,心里似乎都有了答案。 「去不去?」时瑜低声询问道。 时瑾犹豫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走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不行。」他们刚刚迈出去一步,时瑜便把时瑾拉了回来,「我们先回家。」 「你不要掺和进来。」他的目光坚定又焦急,「时峰......时峰他现在就是个疯子。」 时瑜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时瑾见状赶紧把他扶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轻轻地拍着时瑜的背。 「让阮知秋来接你吧。」时瑾嘆了口气。 时瑜把手机翻出来递到时瑾手上,「你打吧。」 「让我缓缓。」 事到如今,时瑜才真真切切地发现「时峰」这个名字对他的杀伤力有多大。他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了,可是到头来才发现所有的不在乎都是伪装。 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发自内心的恐惧也是骗不了人的。时瑜捏紧了正在发抖的双手,沉沉地喘了几口气。 「阮知秋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你一个没接。」时瑾无奈道,「刚刚我给他打电话,阮知秋快急疯了。」 时瑜的大脑宕机了两秒,愣愣道:「他生气了吗?」 时瑾嘆了口气,「先别说这个了,阮知秋一会就来了。」 「那你呢?」时瑜慌乱地抓住时瑾的袖子,「你有让陆清河来接你吗?」 他几乎语无伦次,目光几乎失焦。 时瑾咬了下唇,点了下头。 「你骗我。」时瑜抓着时瑾的手收到更紧了,「你根本没和陆清河说,对不对?」 「小鱼,你先别激动。」时瑾尽力安抚着时瑜,「阮知秋说让我先和你待在一起,他会想办法的。」 「我们都会很安全的。」时瑾拦着时瑜的肩。她的心脏怦怦直跳,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时瑜失控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失神却慌张的小兽,在无形的牢笼里拼命的嘶吼。 「好了好了。」时瑾一下一下地拍着时瑜的肩,掌心却布满的黏腻的汗水。 时瑾几乎是下意识地东张西望着,生怕她一个不注意,时峰便从某个角落里蹿了出来,给时瑜带来更大的刺激。 商场里人来人往,路人的目光频频落在他们身上,时瑾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我来了。」突然阮知秋气喘吁吁地朝他们跑来过来,外面透着凉意,但是阮知秋的额头上却布着一层汗水,跟在他后面的是一脸紧张的陆清河。 「没事吧?」阮知秋从时瑾怀里接过时瑜,把外套小心地披在他身上,虚虚地护住他。 时瑾摇摇头,「暂时没什么事。」 「但是我猜时峰应该就在这附近。」时瑾环顾了一下四周,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说不定我们已经被他监视了。」 她面上带着浓浓的焦急,焦急里透着一丝无可奈何,「我们也想换个地方避一避,可是小鱼......」 时瑾话还没说完,阮知秋便点点头,轻声道:「没关系的。」 「我们先走吧。」他朝陆清河使了个眼色,但是后者却有些不自然地站在原地,过了片刻,才磕磕绊绊道:「我送你回去吧。」 时瑾点点头,「麻烦您了。」 陆清河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有些慌张地摆摆手,「别......别这么客气。」 「别废话了,快走吧。」阮知秋扶着时瑜,侧头催促着陆清河。 他的心也悬在嗓子眼。时峰这个名字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埋在他们附近,稍有不慎,这个炸弹就会被引爆,阮知秋根本不敢想像后果会有多惨烈。 自打阮知秋出现以来,时瑜就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反应很是迟钝,甚至一开始都没认出来的人是阮知秋。 「没事了,我们回家了。」 「时峰......」时瑜的身体勐地抖了一下,「一定要这样吗?」 他痛苦地摇摇头,「时峰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时瑜的眼眶瞪得通红,却不见一滴泪水,他的肩膀在剧烈抖动,阮知秋在不停地唿喊时瑜的名字,可是时瑜充耳不闻,似乎已经彻底地陷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剩下三人对视一眼,眉宇间尽是担忧。 「去医院吧。」时瑾用力地咽了一下口水,「小鱼已经......」 「可能已经换上ptsd了。」 第49章 回魂 阮知秋还是先把时瑜带回了家。 他知道时瑜对医院的抗拒,担心擅自做决定会让时瑜受到更大的刺激。 和陆清河时瑾交代了几句后,阮知秋轻手轻脚地发动了汽车。 时瑜已经在副驾上睡着了,身上裹着阮知秋的衣服,整个人都缩了进去,只露出一双微红的眼睛。 阮知秋调高了空调的温度,缓缓地驶入车流。 到家时,时瑜还没有醒,但是眉峰拧在一起,身上出了一层冷汗。阮知秋嘆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时瑜抱起来。 第85页 或许是知道时瑜很难受,毛球看见阮知秋抱着时瑜走进家门时,难得没有骂骂咧咧地和阮知秋「大战」一场。它蹲在自己的窝前,默默地看着阮知秋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门后,门被合上的那一刻,偌大的房子里又恢復了最初的宁静。 阮知秋刚刚把时瑜放在床上,时瑜便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阮知秋目光慢慢地聚拢。 「阮知秋。」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睫羽微颤。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连双颊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阮知秋温柔地替时瑜擦去头上的汗水,另一只手紧紧地和时瑜十指相扣,「没事了。」 「我今天吃了很多爆米花,还吃了一个冰激凌,喝了一杯可乐。」时瑜微阖着眼睛,「虽然你不让我吃,但是我难得方式一次,你不会怪我吧。」 时瑜抿嘴偷偷笑了一下,随即又撇了撇嘴,「还有电话我不是故意不接的,那部电影实在是太好笑了,我忘了看手机。」 「你不准怪我。」 「好,我不怪你。」阮知秋轻柔地拨开时瑜额前的碎发,最下面那层的头髮已经被汗水濡湿,贴在额头上,显得有些凌乱。 「我姐呢?她没事吧?」时瑜努力地睁开眼睛,似乎在阮知秋的眼神里找到肯定答案。 阮知秋点点头,「时瑾没事,我已经让陆清河送他回去了。」 「我们没碰到时峰,也没人找我们的麻烦。」阮知秋低头,用干涩的嘴唇碰了碰时瑜的额头,落下了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别担心了。」 阮知秋还想再安慰时瑜两句,可是时瑜已经沉沉地合上眼睛,钻进被子里,没过过久,唿吸就变得均匀起来。 阮知秋给时瑜掖了下被角,看着时瑜的睡颜,目光晦暗不明。 * 「时峰是什么时候来北安的?」半夜,时瑜睡熟后,阮知秋在阳台上吹着凉风,指尖罕见地夹着一只烟。 尼古丁的味道散在风里,气味被吹得很淡很淡。阮知秋只抽了一口,便把菸头摁灭了。 「应该就这两天。」电话那头的陆清河亦是睡意全无,「他在北安这边有一处新楼盘,近期要举行开工仪式。」 「他为什么要找小鱼和时瑾?」阮知秋迎着风眯起了眼睛,「时国川已经进去了,他心里应该有数吧。」 「嗯。」陆清河喝了一口酒,「听说这次没捞出来。」 「他也快了。」阮知秋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声音又低又沉,「我听说他的建筑材料有质量问题,只是现在证据没有那么充足,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应该八九不离十。」 「好。」陆清河应下了。 「小鱼摔伤的那件事有头绪了吗?」阮知秋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 「小鱼想就这么算了,但是我不想。」 陆清河沉默了许久,就当阮知秋在怀疑他是不是把电话挂了的时候,陆清河突然开口道:「其实到底是谁做的,你我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阮知秋将菸头狠狠地在瓷砖地板上戳了两下,菸灰落了一地。 「是啊。」阮知秋深吸了一口气,「但是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 「其实我们可以换一个思路。」陆清河又沉默了许久后才接着道:「如果没有证据,我们为什么不让时珊珊自己承认呢?」 阮知秋目光微动。 突然,客厅的灯亮了。 阮知秋勐地一回头,发现时瑜光着脚在厨房找水喝。 「先挂了。」说完,陆清河那边只剩下了忙音,他一脸黑线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 「怎么醒了?」阮知秋一路笑跑过去,一把抱起时瑜,「不是说了不能光脚吗?着凉了怎么办?」 时瑜没有搭理他,埋头大喝几口水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饿不饿?」阮知秋心头微微发紧,「我给你下点面,好不好?」 「我想吃小馄饨。」时瑜舔了舔嘴唇。 缓过劲来后,时瑜只觉得又渴又饿,全身上下的骨头就像是散了架似的,从卧室到厨房,就这么几步路,他走起来脚底都打飘。 「又让你担心了。」时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眼底透着浓浓的疲惫。 阮知秋把他放到沙发上,又把客厅的暖气调高了几度,「什么担心不担心的,看会电视,待会吃夜宵。」 「阮知秋。」时瑜忽而叫住了他,「时峰来北安了。」 「我猜他可能想把他的产业往北安迁移。」 「据我所知,他的公司和知逾的业务有一部分是重合的。」时瑜轻轻地喘了几口气,「我觉得他可能会给知逾下套。」 阮知秋盯着时瑜看了好几秒,最后轻轻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站在原地,过了两秒突然上前两步,俯身吻住了时瑜的唇。 阮知秋吻得激烈,时瑜虚搂着阮知秋的脖子,睁大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情到深处时,阮知秋却没有加深这个吻。他放开了时瑜,眼睛里却含着绵绵情绪。 「小鱼,你怎么会这么好?」 阮知秋搂着时瑜,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 明明害怕的是他、受伤的是他、被刁难被恐吓的是他,到头来时瑜却在担心知逾。 阮知秋一时间不知道是心疼还是高兴。 他胡乱地抚摸着时瑜的后背,几乎要把时瑜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第86页 「阮知秋。」时瑜艰难地开口道,「你松一松手,我唿吸不过来了。」 阮知秋稍稍松了一点,但还是把时瑜揽在怀里。 「我要吃饭。」时瑜戳了戳阮知秋的腰,「快饿死了。」 十分钟后,时瑜在餐桌旁埋头苦吃,阮知秋撑着头,在桌子另一侧痴痴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状态吗?」时瑜叼着一片菜叶子,忍着笑,含混不清道。 「什么?」 「望夫石。」 阮知秋笑着捏了捏他的脸,「这叫望妻石。」 时瑜罕见地把一碗馄饨吃的一干二净,他揉了揉吃撑的肚子,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长年姐他们是不是要回来了?」时瑜忽而问道。 「已经回来了。」阮知秋一边刷着碗一边答到,「不过我给他们放了两天假,让他们调整一下作息,后天再开始工作。」 时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开口,「这个项目我没帮上什么忙,长年姐他们会不会......」 「不会。」阮知秋把洗好的碗放进橱柜里,转身一把抱起时瑜,「你忘了你在古镇那几天是怎么加班加点的吗?」 「今天夏长年还跟我说,幸好你速度快,干活又比较仔细,替他们省了好多事。」 时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我还是感觉我好像是在偷懒啊。」他吐了吐舌头。 阮知秋把时瑜丢到床上,时瑜整个人都笼罩在阮知秋的身影下面,他直勾勾地看着阮知秋,眼底反射着夜灯的柔光。 「偶尔偷一下懒又有什么关系呢?」阮知秋轻轻地啄了一下时瑜的唇角,「你在我这里有偷懒的权利啊。」 「后天我想回去上班。」时瑜的眼珠骨碌转了几圈,软着声音和阮知秋打着商量,「我的后背已经不痛了。」 「伤口已经结痂了。」 「药已经换过了。」 「要是再在家里待下去,我真的要长蘑菇了。」 阮知秋哭笑不得,嘆着气侧躺到时瑜身旁,伸手把时瑜环在怀里,轻轻地搂着他,「好好,都听你的。」 「真拿你没办法。」 说罢,阮知秋便关上了灯,房间里登时一片黑暗,他们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的只剩下两个交错在一起的唿吸声。 时瑜的心跳没有由来的加速了。 在黑暗的环境里,人的感情往往会更加澎湃冲动。时瑜的双唇翕动了几下,小心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睡不着吗?」 时瑜翻了个身,整个人缩进阮知秋的怀里,头埋在他的脖颈处,无意识地蹭来蹭去。 他伸出手,环住阮知秋的脖子,和他贴的更近了。 「痒。」阮知秋在黑暗里弯了弯唇。 「你身上好香啊。」 「是吗?」阮知秋微阖着眼睛,像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拍着时瑜的后背。 时瑜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视线一直黏在阮知秋身上。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看过他了。 阮知秋快要睡着了,他没有注意到时瑜的小动作。 时瑜摩挲着阮知秋新长出来的胡茬,扎在指腹,手感很奇妙。 他撑起了半边身子,仔仔细细地瞧着阮知秋的睡颜,眼神越来越柔软。 「真好。」他在心里悄悄地说道。 第50章 收网 时瑜如愿以偿地去知逾上班了。 他刚到办公室,就享受到了国宝级的待遇。 夏长年生怕时瑜再出事,特意把他的组位移到她边上,而且这个位置离阮知秋的办公室更近了。 阮知秋远远地瞟了一眼,露出一抹赞许的笑容,给夏长年加薪的欲望更加强烈了。 「长年姐,我们这周有什么任务吗?」时瑜快一周没有上班,脑子像是刚刚装上似的,反应有些迟钝。 「还好不多。」夏长年一边说着,一边递给时瑜一摞文件,「整理拓印下来的素材,归好类后就要开始画设计图了。」 「设计图也不多,一个人画三张,然后老大审核,最后优中择优。」她把时瑜负责的部分传到他的邮箱里。 夏长年突然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看了时瑜一眼。 只是时瑜正在研究素材纸,没有注意到时瑜的异样。 夏长年作为一个结过婚的过来人,对于感情上的事情比年轻一辈要看得透彻一点。现在同性之间恋爱结婚已经很普遍了,饶是这样,她还是琢磨不透时瑜和阮知秋的关系。 说是两个人只是上下级的关系,但是阮知秋过时瑜的关心实在是有些明显,但又说他们是是情侣关系,又感觉哪里不对。 总而言之,哪哪都不对劲。 夏长年无声地嘆了口气。她本不在乎这些事情,只是最近发生的一切实在过于反常,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吃瓜是人类的本能,更何况这个瓜还在他眼皮子底下。 「小鱼,你结婚了吗?」她随意地问道。 时瑜一愣,随即讪笑了一下,「哪有呢。」 「连男朋友都是刚认识的。」他似乎是怕夏长年不相信,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家里催的比较紧,安排了相亲,我看各方面还比较合适,就先处着了。」 时瑜不擅长说谎,他说罢,心脏就开始砰砰地跳起来。 第87页 夏长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打着哈哈道,「我亲戚家的孩子和你差不多大,家里也是着急,话到嘴边了就随口问了一句,你别多想。」 时瑜笑着说没事。 「哪位是时瑜?」突然,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四处张望着。 「我是。」时瑜赶忙从工位上站了起来,「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时主管找你。」 众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夏长年悠悠地开口道:「你就说时瑜不在。」 那人看了夏长年几眼,几度欲言又止,但还是同意了。 「这个时珊珊怎么就缠上你了?」柳婷婷愤愤不平道,「我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头疼。」 「小鱼。」江易一边盯着电脑,一边随口问道,「那个时珊珊真的是你的亲戚吗?」 「我听好多人都这样说。」 时瑜的表情瞬间变得不自然了,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缓声道,「是也不是。」 「这件事说来话长。」 同事们都安静下来,似乎在等着时瑜继续下去。 时瑜苦笑了一声,「就是你们猜的那样。」 「你们是姐弟?」不知道是谁小心翼翼地开口。 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了,时瑜闭了闭眼,悠悠地嘆口气,「对,我们是姐弟。」 「同父异母。」 「我们家的情况有点复杂。」时瑜斟酌了一下,还是把那句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如果真要细细地追究下去,时珊珊应该是私生子。」 「她是我父亲和外遇的孩子。」 「我父亲叫时峰,不知道你们听说了没有。」 办公室里的氛围更加诡异了,谁都不说话,谁都不敢做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 「陈年旧事罢了。」时瑜扯了扯嘴角,「我早都不在意了吗?」 真的不在意看吗?时瑜的话音落下时,目光微微地颤抖了几下,他强迫字抬起头,咽下翻涌上来的酸楚。 他的亲生父亲不想给他留活路,时瑜想明白这一点后,几乎彻夜难眠。 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他想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都忘掉,可是那些事情就像针一样穿刺进了他的血肉里,时瑜看不见那根针,却觉得痛意连绵。 「没事。」夏长年轻轻开口,「以后都会好的。」 「小鱼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都会好的。」 「对。」同事们纷纷附和。 时瑜来知逾快半年,他的工作能力他们有目共睹。老余在知逾待得时间最久,他很少夸人,但是他却总说时瑜不简单。 「谢谢。」时瑜吐出一口气,脸上缓缓地漾起一抹笑意。 而在此时,门突然被推开了,众人一惊,纷纷回头,只见时珊珊冷着脸,环着手臂站在门边,死死地盯着时瑜。 「你有没有一点礼貌?」夏长年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先敲门吗?」 时珊珊没有理她,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阮知秋的办公室。 时瑜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的目光追随着时珊珊的背影,直到彻底看不见。 「别看了。」夏长年搭上了时瑜的肩,「快点工作吧。」 然而没过多久阮知秋的办公室里便传来争吵的声音。 「夏长年和江易都去了那个地方,为什么你就单单怀疑我?」时珊珊急的快哭了。 当她得知阮知秋要单独与她见面时,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几乎在一瞬间便将她淹没了。 时珊珊用了很长时间才堪堪冷静下来,她深唿吸了几口气,一路小跑来到阮知秋的办公室,可是还没进门,她却听到了时瑜在说他们的关系。 时珊珊气血翻涌,可是她没有办法反驳。 她就是来路不正的私生子,她就是会被他人指指点点,但是时珊珊没有一点办法。 时珊珊本想着阮知秋能给她一些安慰,可是谁知道阮知秋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为什么要推时瑜」。 「我没有推他。」时珊珊有些烦躁。 「那就是在梯子上做了手脚。」阮知秋咄咄逼人,根本没想过要放过她。 「你凭什么怀疑我?难道就是因为我和时瑜的那层特殊关系吗?」时珊珊忍不住提高了几分音量,「况且夏长年和江易那时候和时瑜待在一起的时间比我要长的多,你要怀疑,也应该怀疑他们两个人啊?」 阮知秋盯着她看了很久,目光一点点凉了下去。 五分钟后,夏长年和江易出现在阮知秋的办公室。 「她说你俩推了时瑜。」阮知秋言简意赅道。 夏长年:...... 江易:??? 「你有病吧?」江易到底年轻,听了这话瞬间火了,「你自己那点小心思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吗?」 「你有什么勇气往我们身上破脏水啊?」 「是心虚吗?」江易彻底火了,「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有什么资格出现在知逾里,不就是靠你那个爹吗?」 「你以为你爹是什么好东西......」 「江易。」夏长年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打断了他,「别说了。」 江易这才冷静下来。 「没事。」阮知秋倚在靠背上,随意地转着圈,「想说就继续。」 时珊珊气得眼底泛起了泪花,指着江易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长年,你先带江易出去。」阮知秋朝夏长年抬了抬下巴,「冷静一下。」 第88页 「学长,哎不老大,我真的没有。」时珊珊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最后疲惫地闭了闭眼。 「那个地方有监控的。」阮知秋沉默了一会,轻轻地开口道,「你要是能自己承认,我能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监控看得很清楚,我这是在给你机会。」 时珊珊愣在原地,瞳孔慢慢放大,脸上闪过一抹惊慌。 「真的吗?」她的语气一瞬间软了下去,「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阮知秋压着怒火,努力放平语气,「看在我做了你那么多年学长的份上。」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冷静一下,慢慢说。」阮知秋甚至亲自给她搬了一把椅子。 时珊珊慢慢地、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可是说道一半时,她突然顿住了。 「不对,那个地方没有摄像头。」时瑜勐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第一天你就说过,那里没有摄像头,让我们行动的时候注意安全。」 阮知秋冷冷地看着她,「确实没有。」 「但是我有证据。」 下一秒,阮知秋点开了录音,时珊珊说的每一个字都被原原本本地记录了下来。 她的表情一点点的凝固在脸上,「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已经通知了警方。」阮知秋双手交叠在一起,翘着二郎腿,掌心扣在膝盖上。 「我不会要一个杀人犯做我的员工。」 「还有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学长,你比我们都有数。」 警察来的很快,时珊珊被带上了手铐。 时瑜看见时珊珊的最后一眼,是她垂着头走在警察的身旁。 他叫住了她。 「时珊珊。」时瑜停顿了一下,他在等时珊珊回头。 只可惜,时珊珊不愿意看他。 「时珊珊,你不该什么都和我比。」 「你也不应该恨我。」 时瑜看见时珊珊的肩膀剧烈的颤抖了几下,随即他听见了一声压抑又破碎的哭声。 他目送着时珊珊离去,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第51章 可怜人 「时珊珊她真的不该恨我。」晚上,时瑜突然道。 阮知秋愣了一下,从电脑后探出头来,「小鱼,你还在想这件事吗?」 「时珊珊大概要判几年?」时瑜闷闷道。 「不知道,但是至少三年吧。」阮知秋揉了一下手腕,「谁都救不了她。」 「其实。」时瑜顿了顿,「时珊珊也是个可怜人。」 「她不该恨我,也不该和我比,时国川也是。」时瑜的声音突然变得缥缈起来,目光也悠悠地看向了窗外。 北安的夜晚一如既往的喧闹,只是冬天来了,万物凋零,枯木丛生,再怎么热闹,城市里都透露着一丝凋零的味道。 「怎么突然想起他们了?」阮知秋丢下工作,从时瑜身后环住了他。 「你知道时珊珊走的时候她跟我说什么了?」时瑜的睫羽微颤,在眼底留下了一小片浅灰色的阴影。他似乎在回味,也似乎在试图忘记什么。 「说什么了?」阮知秋用下巴轻轻地摩挲着时瑜的发旋,目光温柔到眼底汪出了一弯春水。 「她说这是时峰让她做的。」时瑜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阮知秋几乎要听不见。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是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知道时珊珊的存在时,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之前,我们从未见过面,但是时珊珊见到我的第一眼她就对我有很深的敌意。」时瑜转过身,仰着头和阮知秋对视,「因为时峰。」 「时珊珊和时国川其实一早就知道他们是私生子。」时瑜停顿了几秒,悠悠嘆了口气,「不知道时峰给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两个人这么恨我。」 「明明我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 「他们被时峰洗脑了。」阮知秋沉默了一会,轻声道,「某种意义上,你和时瑾比时珊珊和时国川幸运。」 「尽管这几年你们生活的很苦,但至少你们的精神是健康的。」 「说到底,时珊珊和时国川也是时峰的棋子。你以为时峰更爱那两个私生子吗?其实不是的,他只爱他自己。」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脑袋,「你没发现了,他们早就已经被养废了。」 「尽管养尊处优但是和社会已经有些脱节了。」 时瑜目光微颤,双唇翕动着,眼底的微光闪烁不定。 「因为他们对时峰没有威胁啊。」阮知秋抱起时瑜,把他抵在窗台上,时瑜双手搭着阮知秋的肩,愣愣地看着他,良久后,才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可是我们对时峰也没有威胁啊......」 「他为什么.......」 「因为你们很优秀。」阮知秋截下了他的话头,「因为时峰知道,不把你们往死路上逼,你们迟早成为他的绊脚石。」 「这就是区别。」阮知秋温和地看着他,「你和时瑾,还有方冉阿姨会绝处逢生,但是时珊珊和时国川只会烂在泥潭你。」 「如果我是时峰,我也会把你们当成敌人。」 时瑜的瞳孔骤然收缩了几下,眼底泛起了一层薄薄了泪花。 「所以......」他哽咽了一下,接着道:「所以我没有错对吗?」 「没人说你错了。」阮知宠溺地笑笑,笑得有些无奈,「错的永远是恶人。」 第89页 「上帝会为善良的人打开一扇窗的。」 时瑜咽了咽口水,一扎进阮知秋的怀里,一时间像一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阮知秋无声地搂着时瑜的背,一下一下地给时瑜顺着气。 时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哭出来声,或许是压在心头的重担在这一刻突然被挪开了,一时间他竟觉得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回头看看,原来自己已经在泥潭里挣扎了这么久,「时峰」这个心魔竟然也纠缠了他这么久。 时瑜自嘲地笑笑,原来他比自己想像中要懦弱不少,他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早就想开了,到如今才发现,那只不过是自己麻痹自己的藉口。 只不过结果是好的,自己曾经是怎么想的,或许至少在这一刻,已经不重要了。 时瑜沉闷的哭声在房间里飘荡了很久,直到他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阮知秋才搬起他的头 「好了,不哭了。」阮知秋温柔地给时瑜擦去脸上的水迹,「再哭就要成小花猫了。」 「没有,我没哭。」时瑜接过纸巾,用力地擤了几下鼻涕,阮知秋在一旁憋着笑,默不出声。 「要是时峰知道了时珊珊的事,他会不会找我姐我我妈的麻烦呢?」冷静过后,时瑜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时瑜疲惫地笑了笑,「毕竟他已经在我这里蓬莱好多次钉子了。」 「不会的。」阮知秋笃定道,「我想时峰现在也已经自身难保了。」 时瑜不解,直勾勾地看着阮知秋。 「他欠的债迟早要还的。」阮知秋把时瑜抱到床上,「要怪就怪他做了太多孽。」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时瑜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阮知秋及时打断了他,他颳了刮时瑜的鼻尖,「你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天一天都在想些什么呢?」 「这件事就交给我和陆清河,我保证时峰欠你的,迟早有一天要还给你。」 时瑜咽了咽口水,斟酌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如果可以,我能见一下时珊珊吗?」 「我有话要和她说。」 阮知秋目光微动,他刚想要拒绝,但是时瑜却打断了他,「我和时珊珊到底姐弟一场,她也没有做过非常十恶不赦的事情,我去见见她,可能就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有些话说清楚也好。」 阮知秋嘆了口气,还是同意了。 「但是我要和你一起去。」 过了两天,阮知秋打通了关系,时瑜如愿见到了时珊珊。 只不过几天不见,时珊珊便已经迅速地消瘦下去,脸上精緻的妆容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张憔悴又寡淡的脸。 时瑜来了,缓缓地在时珊珊面前坐下。 「你来了。」时珊珊的眼皮微微颤抖了几下,垂着眼眸,始终没有和时瑜对视。 「嗯。」 房间突然沉默下去。 「也许我欠你一句道歉?」时珊珊突然开口道,「可是我对不起你,谁又对的起我呢?」 她的十指用力的绞在一起,身子在剧烈的发抖。突然一声痛苦又破碎的呜咽声传进的时瑜的耳朵里。哭声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时瑜的目光微微颤抖。 「时瑜,你说的对,我不该恨你,我不该什么都和你比。」时珊珊抹了一把眼泪,可是又有新的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可是时峰逼着我恨你。」她抬起了红肿的眼睛,「他说是你毁了我和时国川。」 时瑜没有接话,他默默地注视着时珊珊,目光里透露出一丝怜悯。 「可是,我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你啊。」时珊珊痛苦道,「其实在去知逾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在那里。」 「长这么大,我好像一直在被推着向前走,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时珊珊突然沉默下去。她双手掩面,手铐随着她的身体的晃动乒桌球乓地响了起来,一下一下地刺激着时瑜的心跳。 「所以,是时峰让你这么做的吗?」 「包括来知逾实习,包括想置我于死地,是吗?」 时珊珊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点头。 「但是我......」 「你怎么?」时瑜追问道,罕见地有些着急。 「你别问了。」时珊珊突然收好表情, 「时瑜,我对不起你和时瑾。」她顿了顿,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你们多保重吧。」 「时珊珊!」时瑜在她背后急促地叫着她的名字,可是时珊珊还是像那天一样,盲目地跟着警察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只留给他一个空洞的背影。 「小鱼?」阮知秋有些不放心地喊着时瑜的名字。 自打从监狱里出来,时瑜便魂不守舍的。 时瑜执意不让阮知秋跟着,所以时珊珊到底和时瑜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 「阮知秋,我们能给时珊珊请一个律师吗?」时瑜突然道,阮知秋一愣,随即知道时瑜没有在开玩笑。 「为什么?」他微微撇眉。 「我觉得时珊珊知道的比她说出来的要多。」时瑜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措辞,「按照时峰的性格,如果这件事板上钉钉,那他一定会想办法把所有事情都往时珊珊身上推。」 第90页 「如果是这样,时珊珊可能会有被判终身监禁的可能。」 「但是时峰的生活依旧很潇洒。」 「说到底,时珊珊和时国川就是时峰的两个背锅侠。」 时瑜说完后便在观察阮知秋的表情。他担心阮知秋会生气,可是阮知秋比他预想中的要冷静许多,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波澜。 阮知秋安静了许久,久到时瑜的掌心都渗出了一层黏腻的汗水。 「好,我答应你。」阮知秋最后轻声道。 第52章 领证 知逾的员工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大家都当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办公室的氛围却在不知不觉间沉寂了不少。 就连一向以「氛围组头子」着称的江易都沉默了不少,特别是面对时瑜时,沉默得愈发明显。 时瑜向来敏感,这些变化他早就感觉到了,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长年姐,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时瑜终于忍不住了,在一天的午休时分,时瑜拉过夏长年悄悄地问道。 可是夏长年的表情有些古怪,她盯着时瑜看了数秒,又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确定没人后,才压低声音问道,「小鱼,你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时瑜一脸疑惑。 他最近遇到的事情一件比一件麻烦,就算有阮知秋帮忙,他也分身乏术。所以除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他几乎没有关注公司的事情。那些时瑜知道公司里的小道消息和八卦新闻,全都是他在茶水间捡的个耳朵,但是也只是听听而已。 「不知道谁在传,说你能进知逾纯粹是靠勾/引老大上位。」夏长年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的更低,「我们都知道不可能,所以这件事传到我们部门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全当不知道有这件事。」 「但是这几天这个谣言越传越凶,越传越过分,我们都已经听过好几个版本了。」 时瑜的表情几乎在一瞬间凝固住了,「您说什么?」 「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夏长年嘆了一口气,「所以我们也很生气。」 「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听说过?」时瑜轻轻地靠着墙,脑子里乱成一团。 「你不去别的部门串门,不知道也很正常。」夏长年定定地看了时瑜一眼,眼底透出一些心疼,「而且时珊珊那件事情,让你在知逾出名了。」 「所以大家都会避着你。」 时瑜的眼睛慢慢地瞪大了,目光逐渐失焦,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阮,哎不老大知道这件事吗?」时瑜急切地追问道,声音有些发抖。 「知道,他在查谣言的源头。」夏长年拍拍他的肩,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先去工作吧,相信老大能处理好这件事。」 时瑜原本以为这件事会很快翻篇,但是仅仅过了两个小时,一张照片的出现就像平地起惊雷,让原本沉闷的知逾瞬间沸腾了。 「这个时瑜到底是谁啊?」 「原来他真的是勾引老大上位啊。」 「啧啧啧,不简单,真的不简单。」 「不过有一说一,时瑜的脸张的确实不错。」 「不过我听说他家里可乱了,那个刚刚被送走的时珊珊好像还是时瑜的亲姐姐,不亏是姐弟,一个比一个厉害。」 「老大到底是怎么看上他的吗?」 「就那点伎俩呗,还能怎么样。」 「.......」 「小鱼,你快过来!」江易、夏长年等人一脸焦急,远远地看见时瑜,便急不可耐地向时瑜招手。 时瑜刚从财务部交完报表回来,在路上时便察觉到的同事都对他避之不及,甚至眼睛里还透露着一丝鄙夷。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那张照片赤裸裸地展示在他的眼前。 那是阮知秋和他接吻的照片。照片很清晰,甚至拍出了时瑜的微表情。 照片中的二人抱在一起,角度像极了偷情被偷拍。 是在古镇的那一晚,时瑜去阮知秋的房间找他,夜深人静时阮知秋执意送他进电梯,在等电梯时阮知秋把时瑜推到墙角,锁在怀里,几乎吻到忘乎所以。 如果说阮知秋背时瑜下山,那是为了消除对知逾带来的负面影响,但是这张照片,似乎已经把时瑜的老底揭露了个干净。 时瑜目光呆滞地坐在电脑前,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也在短时间内想了无数种解决办法,但是最后却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他不知所措,嵴背一阵阵发凉,捱过一阵天旋地转后,他抬手勐地扶住了桌沿。 「小鱼,你说句话啊小鱼!」江易着急地推着时瑜的手臂,「这个人到底是不是你?」 时瑜抬头,愣愣地看了他一眼,最后无声地点点头。 众人的表情也在一瞬间僵住了。 「你说什么?」过了许久,夏长年尚未从震惊的余韵里回过神来,脑子却比嘴快了一步,她磕磕绊绊地问道。 「我说这个人是我。」时瑜指着电脑说,「然后这个人是阮知秋。」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众人的表情古怪复杂,千变万化,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鱼!」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阮知秋一脸严肃地闯了进来。 第91页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时瑜面前,一把握住时瑜的手腕,「跟我走。」 时瑜被阮知秋拽的跌跌撞撞的,直到被阮知秋塞进车里,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阮知秋的额角上浮着一层薄汗,明明是冬天,但是阮知秋只穿了一件卫衣,挽着袖子,甚至摇下了车窗。 他少见地如此慌张严肃,时瑜一连喊了他三次名字,阮知秋才稍稍有些反应。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时瑜焦急地喊着阮知秋的名字。 「去民政局。」阮知秋直直地看着前方,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缓缓地往下淌,他没有心思去擦,反而一踩油门,车速再一次提起来。 时瑜彻底懵了。 半个小时后,他望着手里的红本本,大脑更像宕机了一般。 结婚结的如此突然。 阮知秋一把拿过时瑜手里的红本本,摊开、拍照、上传员工群,一套操作一气呵成,时瑜拦都没拦住。 「你干什么?」他慌忙地去抢结婚证,但是阮知秋灵活地躲过了。 ——我和时瑜结婚了,是我追的他。@全体成员 两本结婚证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极其刺眼,时瑜捧着结婚证站在民政局的门口,迟迟没有回魂。 他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时瑜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这让我以后怎么在知逾待下去?」时瑜无奈地扶额苦笑道。 「你现在可是知逾最大的股东。」阮知秋揽过时瑜的肩,「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你现在可是知逾的老闆娘。」他笑道。 时瑜:...... 时瑜在回知逾的路上在心里打了无数遍腹稿,他战战兢兢地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瞬间,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办公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夏长年和老余作为最先看出端倪的两个人,如今「当事人」站在他们面前,二人的表情更是千变万化。 「小鱼,藏得挺深的啊。」夏长年一脸狡黠地看着他。 老余在一旁及时补充道,「你和老大搂搂抱抱,我们都以为你被潜规则了,这个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啊。」 「何止是没想到。」夏长年笑道,「小鱼已经能被载入史册了。」 江易愣了好久,突然错愕地看向时瑜,一脸不可思议道,「原来你说的那个男朋友就是老大啊。」 「都是同龄人,你搁着闷声干大事是吧?」江易佯装生气地锤了锤时瑜的肩,「都是兄弟,藏这么深。」 时瑜红着脸,一脸歉意,「其实本来打算等我们感情稳定点再公开的,谁知道闹了这么一出呢?」 「小鱼,可以啊。」老余笑得见牙不见眼,「你简直是我们组的福星啊!」 「我们的美好生活可都靠你了。」 「在说什么呢?」阮知秋突然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他们的办公组,「活都干完了吗?」 阮知秋难得在众人面前一脸明媚,原本冷峻的五官都跟着柔和起来。 「老大,您怎么来了?」夏长年道。 「来送喜糖。」阮知秋说着便把手提袋放在桌上,摊开袋口,「想吃什么自己拿,不要客气。」 众人欢唿雀跃,阮知秋请客,他们从来不会客气。 「小鱼,过来。」阮知秋朝时瑜招招手,时瑜咬了一下唇,还是和阮知秋靠近了一点。 阮知秋顺手揽过时瑜的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时瑜的衣领。 夏长年挑挑眉,狡黠地笑笑,「老闆准备什么时候办婚礼啊?」 众人听了,纷纷放下手里的吃的,一脸期冀地看着阮知秋。 阮知秋挑眉,把时瑜往前推了推,「问小鱼,家里他做主。」 「他可能藏事了。」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头,「他不同意,我们这辈子都办不了婚礼。」 「你说什么呢?」时瑜压着声音,咬牙切齿道,然而阮知秋只是笑,笑得他眼底心底都是滚烫滚烫的。 办公室里瞬间响起了起闹声,小声一浪接着一浪,把时瑜包裹的严严实实。时瑜的脸在一瞬间涨的通红,他捂着眼睛,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小鱼,快给个准话,哥几个都等着吃喜酒呢。」老余笑呵呵地催促道。 阮知秋寥寥数言,便把话说了个明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阮知秋早就想公开他和时瑜的恋情了,奈何时瑜脸皮太薄,一直拖到现在才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时瑜招架不住他们的热情,硬着头皮道,「等古镇的工作全部结束了,我们就办婚礼。」 「真的吗?」阮知秋一愣,随即问道。 时瑜迟疑了一会,认真地点点头,「真的。」 阮知秋突然松开了时瑜,从口袋里捞出手机,点开录音放到时瑜唇边,「你再说一遍,我可要记好了。」 时瑜:...... 「等古镇的工作结束,我就和你办婚礼。」 时瑜说完,便抬起眼睛看向阮知秋,睫羽微颤,唇边带着浅浅地笑意。 「这下你放心了吧。」 第53章 坦白 「我还有会要开,你们慢慢聊。」阮知秋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便离开了,临走时不忘拉着时瑜叮嘱道:「待会下班先别急着走,等我接你回家。」 他在众人的起闹声中潇洒离开,留时瑜一个人迎接众人的「盘问」。 第92页 时瑜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夏长年替他解围,时瑜被按在的椅子上。 「小鱼,你和老大到底谁追谁啊?」即使阮知秋不在办公室,但是众人对这件事的讨论热情依旧没有减退,甚至干脆丢下手头的工作,一群人眼巴巴地看着时瑜。 「不好说。」时瑜害羞地扣着头脑袋,「如果真的要追根溯源,应该是阮知秋开始的吧。」 「我就说嘛。」老余乐了,「老大对你的偏心太明显了,我以前以为他只是看中你是个好苗子,想好好培养一下,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在里面。」 「你可是老大第一个亲自出马指导的实习生,我们都没有这个待遇。」 「你和老大认识多久了?」夏长年突然问道,「感觉你和老大不像是刚认识的。」 「老大对你这么熟悉,感觉就像是一家人。」 时瑜点头,「我和老大确实认识很久了。」他微微垂下眼帘,默默地算了一下,最后轻声道,「应该快八年了。」 「什么?」众人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在一瞬间瞪得老大。 「是的,我们高中是在一起上的。」时瑜微微一笑,「我上高中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点变故,老大的妈妈是我妈妈的学生,我妈妈便把我送到他们家里寄住。」 「一直住到高三,我才回到北安。」时瑜咽了咽口水,目光移到的别处。 时瑜没把那些曲折的故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他讲出来的全都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部分,他靠着这些记忆,熬过了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想到这,时瑜的眼眶微微发热。 好在,没人深纠细节,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他和阮知秋甜蜜地爱情里。 「老大以前是什么样子呀?」不知是谁突然这么问了一句,一下子就勾起了同事们的好奇心。 时瑜歪着脑袋想了想,良久后才慢吞吞地挤出一句话,「好像也没有太大变化。」 阮知秋到底变没变,其实时瑜也说不明白,记忆里,阮知秋好像一直都对他很好,一直都是时瑜生命里最耀眼的那颗星星。阮知秋本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却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时瑜。 可以说,时瑜完全生活在阮知秋的庇佑之下。 「老大一直挺好的,而且他上学的时候就很厉害了。」时瑜腼腆一笑。 「真的没变化吗?」江易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忍不住咂舌道,「原来老大的暴躁脾气是天生的啊。」 「老大的脾气很暴躁吗?」时瑜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无奈中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羡慕。 「小鱼,那是你!」 * 「为了庆祝我们恋情公开,今天下馆子吧。」阮知秋的心情从来没有这般明媚过,甚至一边开着车,一边哼起了小曲。 「想吃什么?」阮知秋微微侧过头,温声问道。 时瑜翻着大众点评,挑过来挑过去,最后却选择了海底捞。 「行吗?」他朝阮知秋眨巴着眼,「我好久没吃火锅了。」 阮知秋:...... 按理来说,时瑜的胃不太好,吃一些比较刺激的时瑜容易犯胃病,阮知秋在饮食方面总是格外上心,时瑜吃的每一样东西他都要反覆检查,以免时瑜伤了胃。 「好。」阮知秋完全招架不住时瑜的满眼期待,最后还是同意了,「但是不能吃冰的。」 「一口,就一口。」到了火锅店,时瑜搂着冰镇酸梅汤,朝阮知秋撒娇道,「我就尝一口。」 阮知秋扶额,无奈又宠溺,倒了一小杯递给时瑜,「就这一口,喝多了晚上又要喊胃疼了。」 「这不是还有你吗?」时瑜把酸梅汤一饮而尽,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 「小没良心的。」阮知秋点了点他的脑袋,「你就可劲折腾吧。」 菜码被一盘盘端了上来,阮知秋负责下菜,时瑜负责吃。 时瑜不能吃辣,阮知秋特意要了番茄锅底,时瑜要了两个碗,一个装料汁,一碗装汤底,一口肉一口汤,吃的不亦乐乎。 阮知秋挑挑眉,一边帮时瑜夹菜一边问道,「是这个好吃还是我做的菜好吃?」 时瑜头也不抬,指了指火锅。 阮知秋瞬间气笑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亏我还好吃好喝地养着你。」 时瑜呵呵一笑,鬼鬼祟祟又光明正大地把阮知秋碗里的毛肚偷了过来。 酒足饭饱,时瑜揉着吃撑的肚子,提议要去附近的公园散步,阮知秋自然是依着他的。 冬天的公园没什么人,阮知秋牵着时瑜在避风的地方慢悠悠地闲逛。阮知秋的掌心干燥温暖,时瑜泛着凉意的指尖,不知不觉地便被他焐热了。 「开心吗?」阮知秋拍了拍时瑜身上的落叶,顺便捏了把时瑜的脸。 时瑜被阮知秋养的涨回来一点肉,捏起来手感也变好了很多。 「开心啊。」时瑜微微眯着眼睛,「怎么会不开心呢。」 「我还以为你会很难过。」阮知秋停顿了一会,「毕竟太突然了。」 时瑜沉默了,半晌后才轻声道,「其实我看到那张照片时,我脑子里全是『你该怎么办』。」 他微扬起下巴,一字一顿,认真道,「毕竟大不了我就辞职,但是你不一样,你不可能丢下知逾不管。」 第93页 「我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了,结果你直接把话挑明了。」时瑜弯了弯唇,「这样也好,终于不用掖着藏着了。」 阮知秋目光微动,站在原地,捧起时瑜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吗?」 时瑜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随即笑道,「阮知秋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想公开了?」 阮知秋没有否认,他在时瑜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那道身影一点点变得模煳。他俯身在时瑜的额上落下一个吻,然后微微松开唇,下一秒却锁住了时瑜的唇。 时瑜愣了愣,随即却踮起脚尖,努力地迎合着阮知秋的动作。 他在接吻时很少主动回应什么,一直在被动地承受着阮知秋所有情绪。所有当他主动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能轻而易举地让阮知秋的理智全全崩坏。 阮知秋退后几步,把时瑜抵在树上,手掌不忘垫在时瑜的脑后。 晚风吹过,他们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吟唱、在诉说着什么。 时瑜完完全全地被笼罩在阮知秋的身影之下,卷翘的睫毛在风里颤抖,最后,时瑜像是心满意足般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吻闭,阮知秋眼波流转。他温柔地抚摸着时瑜的脸,仿佛是在小心翼翼地品鑑着稀世珍宝。 「风凉了。」时瑜搭上阮知秋的手背,「回家吧。」 阮知秋自然地牵起时瑜,把他搂在怀里,路灯的昏黄,他们的影子交错在一起,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现在还在做梦。」时瑜迎着风喃喃道。 「做什么梦?」 「我们居然结婚了。」时瑜的声音微微发颤,「在淮临的时候,我就幻想过如果能和你结婚,我的人生将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但是我没想过,原来这个梦想真的会成为现实。」 「阮知秋,我们居然结婚了。」 「是啊,我们结婚了。」 刚一到家,时瑜便被阮知秋推着去洗了一个热水澡。 时瑜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享受着阮知秋的独家服务。他正刷着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却几度语言又止。 「所以,那张照片到底是谁传出去的?」时瑜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时珊珊。」阮知秋言简意赅道,「但是我怀疑是时峰让她这么做的。」 「甚至连时珊珊进知逾工作,都是时峰一手安排的。」阮知秋放下手机,认真道,「因为他知道你在知逾工作,而我是他头号竞争对手。」 「平心而论,虽然这一招下作但是高明,可谓一石二鸟。」阮知秋扯了扯唇角,「但是有的时候,我不知道该说时峰是太过聪明还是没脑子。」 时瑜嘆了口气,悠悠道:「可能他还把我当做那个很好拿捏的时瑜了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得谢谢时峰。」时瑜捏了捏眉心,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为什么?」阮知秋微微一愣,揽过时瑜的肩,把他带到自己怀里。 「因为他让我看清了很多事情。」时瑜顿了顿,「没有他我不会成长这么快。」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阮知秋心疼地拍了拍时瑜的肩,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在牙缝里挤出了一句,「没事了。」 时瑜点点头,「但是我觉得时峰会把这件事也推到时珊珊身上。」 「毕竟这件事,也算是犯法了。」时瑜拧着眉道,「时峰肯定会想办法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 阮知秋哭笑不得地捏了捏时瑜的脸,「你别瞎操心了,一切交给律师就好。」 第54章 回家过年 「知秋,今年过年,我们回淮临吧。」时瑜一边整理着家务,一边絮絮叨叨的,「我想外婆了。」 「她还好吗?」 「挺好的。」阮知秋道,「我本来想把外婆接到北安来,但是老人家不愿意,还是更喜欢淮临。」 「回去也好,她也想你了。」 时瑜的动作突然一顿,他抬头看着阮知秋,「要把我姐和小陆哥一起叫上吗?」 「他们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吧。」 阮知秋早早地给员工们放了假,他们陪着方冉在北安热热闹闹地过了一个年,然后打点好一切后,出发前往淮临。 「小陆哥真的不去吗?」时瑜有些担心,「他和我姐真的没出什么事吗?」 阮知秋挑了挑眉,「你没问时瑾吗?」 时瑜嘆了一口气,「你看我姐像是会说的样子吗?」 阮知秋笑笑,没有接话。 窗外的风景千变万化,时瑜看了一会,上下眼皮便开始打架,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阮知秋宠溺地笑笑,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 路旁的风景千变万化,从喧嚣热闹慢慢地变成宁静朴素,阮知秋的思绪渐渐地飘远了。 他看见了那个码头。 那是六年前,他送时瑜离开的码头。 阮知秋永远记得,时瑜告诉要离开淮临,可能再也不会回来的心情。他清晰地体会到什么是窒息感。那时候阮知秋才知道,原来人的痛苦是可以被具象化的。 那时,时瑜站在路灯下,看着阮知秋,似哭似笑。 他说,「阮知秋,我要走了。」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第94页 「你想要什么?」阮知秋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声音也开始颤抖,「时瑜,你有没有良心。」 「你不是说不在乎吗?」 时瑜的眼睛瞪得发疼,但是他依旧不允许自己掉一滴眼泪。 他指着街道另一侧的别墅说,「那个,你能给吗?」 时瑜的指尖随着他的身体一起颤抖,抖到连他的影子都在微微晃动。 「好。」阮知秋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平生对时瑜最狠的一句话,「那你走了,就不要回来。」 结果,时瑜真的没有回来。 第二天,时瑜便登上了船,阮知秋拼命地朝码头跑去,但是还是没能追上。 他亲眼看着放在自己心尖尖上的人渐行渐远。 「你在想什么?」时瑜突然道,阮知秋勐地一惊,「你什么时候醒的。」 时瑜打了个呵欠,「好久了,看你一直没反应。」 阮知秋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没事。」 「就是好久没回来了,有点恍惚。」 阮知秋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已经把那件事忘了,谁知道故地重游,曾经的一幕幕竟控制不住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阮知秋措手不及。 「到了吗?」时瑜问道。 「还有一段路,不过快了。」阮知秋不留痕迹地擦了把额角的汗水,重新发动了汽车。 时瑜盯着他看了好久,却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能轻而易举地看出阮知秋的低落,可是阮知秋什么都会不说,他与生俱来的自我修復能力,让时瑜没有办法安慰他分毫。 时瑜不由得捏了捏酸胀的眉心。 阮知秋摇下了窗户,风裹挟着海水的味道吹进车里,时瑜吸了吸鼻子,清新的味道让他整个个人都通透了不少。 「北安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天气。」时瑜咂咂嘴,「难怪我妈妈当时执意要把我送到这里来。」 时瑜兴致勃勃地趴在车窗上看风景。淮临变了很多,已经不是那个连监控设备都不全的海边小镇了。或许政府看到了淮临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开始重视淮临的发展,这几年淮临可谓是「改头换面」。 「我还想去小岛上看看。」时瑜冷不丁道。 时瑜具体没说是哪个岛,但是阮知秋心里像装了个明镜似的。 那个岛上埋葬着他的少年时期的喜怒哀乐,时隔多年再提及那里,他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好,如果天气好我们就去看看。」 大概行驶了半个小时左右,车停在了一幢小楼前。 「好漂亮啊!」时瑜惊嘆道。 「嗯。」阮知秋头也不抬,「阮天山请人来翻修的。」 「阮叔叔真厉害。」时瑜忍不住地赞嘆道,但是一扭头看见阮知秋的表情,他立刻噤了声。 阮天山在阮知秋这里,还是一个禁忌话题。即使这些年,他们的关系稍稍松动了些,阮知秋对阮天山,依旧带有不褪色的敌意。 「对不起。」时瑜有点慌张,下意识地拉住阮知秋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 「跟我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说罢,阮知秋便推开了庭院的门。 「外婆,你看谁回来了!」阮知秋喊道。 过了没几秒,屋内便传来一阵躁动声,门「吱呀」一下被打开了。 苏清秀苍老了许多,但是精气神很好,她穿着一件夹袄,背着手,慢吞吞地踱步到院子里,「回来了啊。」 当她看见阮知秋身旁的时瑜时,眼睛顿时亮了。 「哎呀,小鱼也回来了。」老太太上前几步握住时瑜的手,「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瘦啊?」 老太太用脚尖点了点阮知秋,「知秋,你是不是没个他饭吃呀。」 阮知秋佯装生气地撇撇嘴,「怎么没给,给了他也不肯吃,家里的猫都比他吃的多。」 时瑜尬笑着打着哈哈,扶着苏清秀进了家门。 家里的陈设几乎没有改变,除了换了几件大件家具外,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你们俩的房间都已经收拾好了。」苏清秀抬手指了指二楼,房间的门微微敞着,露出一道微光。 时瑜眼眶有些发热,倒是阮知秋一脸无所谓,从包里掏出两个红本本,亮到苏清秀的面前,「外婆,我们结婚了,按理来说应该睡一个房。」 苏清秀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欣慰又灿烂的笑容来,笑的眼尾布着一道道褶皱。 「好,好。」 晚上,苏清秀做了一大桌子菜,时瑜每样菜尝了一口,心头一暖。即使六年没有回过家,苏清秀依然记得时瑜的口味。 「小鱼,你多吃一点。」苏清秀一个劲给时瑜夹菜,很快时瑜的碗里堆成了一座小山。 时瑜有些招架不住,朝阮知秋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帮忙分担一点「火力」。 可谁知阮知秋就像是没看到一样,憋着笑埋头苦吃。 时瑜气结,在饭桌下面狠狠地踹了阮知秋一脚。 阮知秋吓了一跳,嘴里的排骨掉了出去,又被他眼疾手快地夹了回来。 他腾出一只手伸到桌下,捉住了时瑜的小腿,然后一使劲搬到自己腿上。 时瑜一愣,脸上「噌」的一下红了,他动了动腿,可是阮知秋握得很紧,甚至上半身直接压了上去,时瑜瞪了他一眼,可是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第95页 阮知秋眉眼含笑,顺手给时瑜夹了一块排骨。 「快吃。」 排骨是时瑜最喜欢的糖醋味,苏清秀记得时瑜的喜好,特意选了小块直排。时瑜咬了一小口,排骨被炖的软糯,滋味也恰到好处。 时瑜的眼睛亮了几分,阮知秋精准地捕捉到了,眼疾手快地给时瑜又加了几块。 「够了够了!」时瑜护着自己的碗,一个劲往阮知秋另一边躲,但奈何一条腿还在阮知秋身上,一时间时瑜以一种非常别扭的姿势卡在椅子上。 苏清秀还在饭桌上坐着,时瑜不敢有大动作,只能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心里早就把阮知秋骂了无数遍了。 苏清秀笑着在他们两个人的碗边,一人敲了一下,「别闹了,快吃饭。」 饭后,阮知秋帮苏清秀收拾好厨房,转身去二楼找时瑜。 时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画板和笔刷,零零散散地摆在一旁,泛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你在哪找到的?」阮知秋蹲下来帮时瑜一起洗笔刷,干涸的颜料融进水里,原本清澈的水慢慢地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浑浊,阮知秋漫不经心地搅着水。 「在书柜里面。」时瑜慢慢地擦掉花板上的灰,「我没想到外婆还把这些东西留着在。」 阮知秋的动作顿了顿,突然道,「这些是我让外婆留下的。」 「当时家里搞了一次大装修,外婆准备把没用的东西一次性都处理掉,我让她把你的东西都留着。」阮知秋停顿了一会,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所以你的东西,外婆基本上没动过,只是偶尔会来你的房里打扫一下。」 时瑜的心脏突然抽疼了一下,他缓缓放下手里的画板,目光有些失神。 「如果我没有回来呢?」时瑜声音有些发抖,「万一,万一我没有遇到你,这些功夫不是白费了吗?」 「你肯定会回来的。」阮知秋笃定道。 「为什么?」时瑜咽了一下口水,把翻涌上来的酸涩一併堵了回去。 「我说的。」阮知秋捧起时瑜的脸,「我说你会回来,你就一定会回来。」 时瑜嘴角弯了弯,拼命地眨着眼睛,瞳孔上的一层薄泪慢慢散掉了,「阮知秋,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小没良心的,我不霸道怎么把你找回来?」 第55章 考量 时瑜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到他的侧脸上,时瑜抱着被子在床上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眯着眼睛,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该起床了。」阮知秋隔着被子拍了拍时瑜,顺手拨开了挡在他额前的碎发。 时瑜哼哼了两声,一翻身钻进了阮知秋的怀里,环着阮知秋的腰,昏昏沉沉眯着眼睛,不肯再动弹。 「你不是说今天要去东西吗?」阮知秋柔声道,见时瑜半天没有反应,和他打着商量,「要不再睡一会。」 「嗯?」时瑜顿了顿,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撑着半个身子,「我想起来了。」 「幸好你提醒我了。」 时瑜说着就钻出被子,却被阮知秋按了回去,「冷,我给你去拿衣服。」 「盖好。」他把被子往上面拽了拽,只允许时瑜露出一个脑袋。 时瑜哭笑不得,干脆坐起来,裹着被子看着阮知秋在他面前忙前忙后。 「阮知秋,我饿了。」时瑜刚刚套上毛衣,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阮知秋。 阮知秋宠溺地弹了弹时瑜的脑门,又顺手揉了两把时瑜的头髮,时瑜原本乱糟糟的头髮更加凌乱了。 「你干什么?」时瑜气鼓鼓地拍开了阮知秋的手,「我的头髮这么好玩吗?」 「已经要被你揉成鸡窝了!」 阮知秋只是笑,温柔之意快要从唇边溢出来了。 「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糖饼。」时瑜脱口而出,「我好久没有吃过了。」 「后来吃到的没有你做的味道好。」时瑜吐了吐舌头,试探地问道,「麻不麻烦呀?」 阮知秋咬了咬后槽牙,笑的痞里痞气,「麻烦啊,你可真难伺候。」 「等着。」 阮知秋进了厨房,时瑜屁颠屁颠地跟在阮知秋后面,搬了个板凳,乖乖地坐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炉灶。 「先去喝点粥。」阮知秋一边揉着面,一边招唿着时瑜,「饼烤好得要一会,别把胃饿坏了。」 时瑜摇摇头,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想留着肚子吃糖饼。」 「你要做小一点哦,太大了不方便吃。」 阮知秋不留痕迹地勾了勾嘴唇,但却佯装生气道,「你就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 时瑜撇撇嘴,熘出厨房跑到院子里,帮着苏清秀搭理花草。 「小鱼啊。」苏清秀背着手,笑眯眯地晃到时瑜身边,「外婆问你个事哦。」 「您说。」时瑜动作一顿。 「你和知秋,到底是怎么个事啊?」苏清秀顿了顿,「我听知秋说,你离开这儿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和他联繫了。」 时瑜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解释道,「当时我家里出了点事,原来的朋友断了联繫。」 「但是很巧的是,我实习的时候阴差阳错进了知秋的公司。」 第96页 「这么巧啊。」苏清秀恍然大悟,「那你俩可真的有缘分。」 时瑜点点头。 苏清秀指导了一下时瑜该怎么修剪花枝,时瑜刚刚动剪刀,苏清秀突然开口,「小鱼啊,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方冉好久没和我联繫了。」她沉吟片刻,「也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时瑜面色一僵,心里咯噔一下,被迫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来,「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苏清秀没有接话,半晌后,她才露出了一个慈祥又欣慰的笑容,「还好就好。」 「小鱼,来吃糖饼。」阮知秋吆喝了一声,时瑜和苏清秀同时回头。 「快去吧。」苏清秀催促道。 时瑜应了声,放下工具,小跑着进了厨房。 桌上的糖饼正冒着热气,阮知秋端着一碗豆浆从厨房里慢悠悠地走出来,「吃吧。」 时瑜拿起一块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糖浆不经意间沾上了他的嘴唇,时瑜被烫的一哆嗦。 「慢点,没人跟你抢。」 「待会有什么安排吗?」阮知秋坐在时瑜旁边,托着下颚,一脸满足地看着时瑜。 「刚刚说好了呀,买材料,然后画画。」时瑜叼着饼含混不清道,「我要干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先不告诉你。」 阮知秋笑笑,由着他去了。 * 「知秋,你来一下。」晚上,阮知秋和时瑜才腻歪了一会,苏清秀突然叩响了房间门。 床不够大,两个成年人人躺在一起会过于拥挤,所以阮知秋每天只能在睡前和时瑜躺一会,时瑜睡着后,他就得收拾包袱走人。 而现在他和时瑜的睡前打情骂俏的时间直接缩减了一半。 被苏清秀看见后,时瑜害羞到不行,一声扎进被子里里,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你快去吧,别让外婆等急了。」 阮知秋给时瑜掖了掖被子,嘱咐道,「那你快点睡,不要偷偷玩手机。」 他关了灯,和苏清秀一起下楼。 「知秋,你跟我说实话,小鱼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苏清秀还没坐下,便着急地开口问道。 「没有。」阮知秋下意识否认。 「你真当我老煳涂了,什么都看不出来吗?」苏清秀又急又气,「我好歹养了小鱼三年。」 阮知秋有些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沉默不语。 头顶上吊灯微微晃动,落在阮知秋身上的光也是恍惚不定的。灯光有些昏黄,屋内没有开其他的灯,阮知秋的身影笼罩在阴影里,显得格外孤寂。 「知秋,你说话啊?」苏清秀拍了拍阮知秋的肩,「是不是出事了?」 「都解决好了。」阮知秋吐出一口气,勉强地笑了笑。 「小鱼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已经要判刑了,下一步就是时峰。」阮知秋咬了一下后槽牙,「外婆您放心,我肯定会保护好小鱼和他的家人。」 「方冉阿姨还在医院治疗,情况已经有了好转。」 苏清秀沉默了许久,最后慢慢地说道,「真的是作孽啊。」 「这世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阮知秋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脑海里不断回闪着这几个月和时瑜的相处时光,心跳起起落落,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方冉愿不愿意来这边修养一段时间?」她顿了顿,打量着阮知秋的反应,「我们这里清净,环境又好,挺适合调养身体。」 阮知秋目光微动,呆呆地看了苏清秀一眼,「外婆,这样真的可以吗?」 「你和娘俩商量一下,要是愿意,就接到我这里来。」 「我这个老太婆平时也挺孤单的,有个人陪我说说话也好。」 阮知秋点了点头,但似乎又想到什么,目光突然暗了下去。 「外婆,方冉阿姨现在行动不是很方便。」他不敢和苏清秀对视,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沉,「她出了一场车祸,伤的有点严重。」 苏清秀听完足足愣了一分钟,整个人突然瘫软了下去,阮知秋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您别激动。」 阮知秋倒了一杯水递到苏清秀手里,可是后者却摆摆手。 「那方冉是不是不能再跳舞了?」她喃喃道,「我记得她以前可喜欢跳舞了。」 「她是一个为舞蹈而生的人。」 阮知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握着苏清秀的手,默默地坐在她身边。 「真的是作孽啊。」苏清秀又嘆了一句。 「外婆,知秋,你们在干什么?」时瑜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楼下的灯居然还亮着,有些不可思议。 阮知秋的表情僵硬了一瞬,站起来强装镇定道,「外婆睡不着,我陪他说说话。」 「知秋。」苏清秀打断了他,「小鱼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瞒着他。」 「小鱼,你下来。」苏清秀朝他招招手。 时瑜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快步下了楼梯。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睡衣,晚上降了寒气,没过一会,时瑜便打了个喷嚏。 「穿上。」阮知秋脱下自己的袄子,裹在时瑜的身上,他的袄子宽大,直接把时瑜拢的严严实实的。 「小鱼,坐过来。」苏清秀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外婆有话跟你说。」 第97页 时瑜靠了过去,一脸紧张地看着苏清秀。 「这些年过的这么苦,为什么不回家。」她心疼地摸着时瑜的脸,「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干嘛一个人撑着。」 时瑜目光呆滞了一瞬,缓缓地转头看向阮知秋。阮知秋避开时瑜的目光,只是下意识地把时瑜敞开的领口拉紧。 「阮知秋,你......」 「不怪知秋。」苏清秀摇摇头,「是我让他说的。」 时瑜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轻轻开口道,「外婆,我现在过得很好,您别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苏清秀越发心疼起来,「你这孩子。」 时瑜跳开了视线,微微地垂下头,喃喃细语几声,但是他们谁都没听清。 「小鱼,你愿不愿意把你妈妈接到我这儿住上一段时间?」 「我们这的空气肯定比北安好,而且换个环境,肯定对你妈妈的身体时有好处。」 苏清秀声音温和,一字一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揉进了时瑜的心上。 时瑜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阮知秋,阮知秋摸了摸他的头,「看你,你要是不愿意,我们也不会强求。」 「我和妈妈商量一下。」时瑜凝思片刻道,「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但是如果妈妈真的同意了,那真的再好不过了。」 时瑜的目光闪烁流转,带着一丝丝期待,「而且,我们可以在淮临热热闹闹地过一个年。」 说罢,时瑜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大石头悄然落地。他让方冉离时峰远点,这样对谁都好,现在他终于找到这个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错别字和细节修好了! 第56章 一物降一物 「妈妈同意了。」时瑜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要劝很久,结果她还挺乐意的。」 「那我们尽快把她接过来可以吗?」 「不用了。」阮知秋朝时瑜亮了亮手机,「陆清河和时瑾把阿姨接过来,今天下午就到,等过完年再回去。」 「我姐他们也要来吗?」时瑜有点惊讶,但随即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那真的太好了。」 「我们赶紧准备一下吧。」时瑜从床上跳起来,摩拳擦掌,「先把一楼的房间收拾出来吧,可以吗?」 他转身就要下楼,刚刚走出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家里的房间够住吗?」 时瑜的眼睛骨碌地转了几圈,似笑非笑,表情有些古怪,「我姐和小陆哥难不成要......睡在一个屋吗?」时瑜哆嗦了一下,「那我妈得把小陆哥狠狠地打一顿。」 「我姐也会把他打一顿。」 阮知秋弯了弯唇,笑的极为狡黠,「这还不简单,时瑾住另一间空房,让陆清河去住酒店。」 时瑜愣了几秒,憋着笑挑了下眉,「小陆哥不会和你干架吗?」 阮知秋一把抱起时瑜,还顺手颠了颠,「你看他打得过我吗?」 「陆清河小时候连村里的大鹅都打不过。」 时瑜笑得喘不过气,锤了下阮知秋的肩,「快放我下来!」 下午,时瑾一行人如约而至,苏清秀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她望眼欲穿,时瑜和阮知秋怎么劝,她都不肯回去。 「我再等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时瑜和阮知秋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无可奈何地嘆了口气。 他们当然能理解苏清秀的心情,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很多事情阴差阳错,慢慢地脱离了掌控,到现在似乎一切都物是人非。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一亮黑色的大奔出现在马路尽头。 「外婆!」陆清河停好车,朝苏清秀招了招手,「我们来了!」 苏清秀连忙站起来,着急地向他们走过去,远远地,她看见时瑾正推着轮椅缓缓地往她的方向走。 「苏阿姨。」方冉直起腰,温声唤道。 一束光落在她身上,方冉的半边头髮都被阳光染成了金黄色,若不是她只能坐在轮椅上,这个画面足以称得上安宁。 苏清秀眼眶发热,她揉了几下眼睛,挤出一个笑容。她声音沙哑,轻声道,「来了呀。」 她握住了方冉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苏清秀看见方冉,就像是看见了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女儿。记忆与现实不断在眼前交叠着,苏清秀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闭了闭眼,一滴泪水落在方冉的手背上,被后者轻轻擦去了。 「阿姨,我过得很好,别担心。」方冉拍了拍苏清秀粗糙的手背,嗓子眼亦是一阵阵发酸。 苏清秀眼眶发红。她一个老太太孤身一人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埋怨起命运。她的女儿林之桦的生命消逝在最好的年华里,而方冉的生命似乎也快要凋零了。林之桦和方冉亦师亦友,初见时岁月静好,再见是已是天人永隔。 「小冉啊......」苏清秀一时间有些泣不成声。 苏清秀感谢方冉,林之桦最难熬的时光里,方冉拉了她一把,苏清秀也埋怨方冉,明明自己过得那么苦,却什么都不愿意说。 「阿姨,这里风大,我们先回家好不好。」方冉的眼眶亦是红红的,含着一层薄薄的泪水,将落未落。 「好,好,我们回家。」 苏清秀走在前面,时瑾推着方冉跟在后面,而陆清河有些不知所措。 第98页 「那个,呃,时瑾,你休息一会,我来推阿姨吧。」陆清河蹭了蹭额角,说起话来磕磕绊绊的。 「不用了。」时瑾朝他笑笑,「妈妈习惯我的速度。」 他们声音很小,小到迎面吹来的风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陆清河目光顿了一下,想拨开时瑾脸上的髮丝,但是却又在不经意间讪讪地收回手。 时瑾咽了咽口水,目光平视前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们来了啊。」阮知秋带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小鱼等你们等了好久。」 「阿姨,您晕车吗?」他看见方冉,赶紧擦干净手走了出来。 「妈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时瑜顿了顿,朝阮知秋小声道。 「我知道,做的都是很清淡的菜。」阮知秋挑了挑眉,「小鱼给我布置的任务,我肯定会好好完成。」 「谢谢。」时瑾弯了弯唇,「麻烦你了。」 陆清河尴尬地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阮知秋暗自发笑,就在陆清河彻底六神无主时,他拍了拍陆清河的肩,「换衣服,来给我打下手。」 厨房的一扇门隔绝了两个世界,一侧其乐融融,而另一侧的气氛就有些诡异了。 「怎么,堂堂知逾大老闆变成家庭煮夫了?」陆清河把玩着手里的酸,笑得痞里痞气。 「少废话,快剥你的蒜。」阮知秋睨了他一眼,「不干活就赶紧出去。」 「只要你不尴尬。」 陆清河嘆了口气,认命地蹲在垃圾桶旁,仔细地扣蒜皮。 「你和时瑾发展到那一步了?」阮知秋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故意戳陆清河的肺管子。 陆清河难得没有怼阮知秋,他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慢悠悠道,「如果我们把爱情比作一棵树,那我和时瑾,就是连种子都没有。」 「哟。」阮知秋挑挑眉,「兄弟你不行啊。」 阮知秋说着,用嘴咬下手套,翻出手机,把红本本的照片怼到陆清河面前,「你知道我结婚了对吧。」 陆清河:...... 「村里的狗都知道你结婚了。」 阮知秋嘿嘿一笑,拿着手机晃了晃,「羡慕不。」 平心而论,陆清河是羡慕的,何等是羡慕,有的时候陆清河嫉妒的快要发疯。明明都是,明明都是高中同学,为什么差距就这么大。 他拿捏不准时瑾的心思,时瑾若即若离的态度逼得他彻夜难眠,但却不敢「迎难而上」。倘若时瑾被他逼急了,陆清河可能脸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要不我给你支个招?」阮知秋凑近了一点,眼睛里透着狡黠,「不说成功率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肯定是有的。」 陆清河眼睛一亮,「什么招?」 「酒是个好东西。」阮知秋拍拍陆清河的肩,「借酒说话。」 「要不你喝醉,要不你把时瑾灌醉,要不你俩一起嘴。」 陆清河气愤地拍开了阮知秋的手,「你搁这演甄嬛传呢?」 「我可是爱情军师。」 「爱情军师个屁,你就是个狗头军师。」陆清河锤了阮知秋一拳,「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阮知秋笑出了声,「那没办法,谁让你追不上呢?」 陆清河嘆了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蒜剥完了,他又开始百无聊赖地给土豆削皮。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他絮絮叨叨道,「怎么会有人命里缺桃花呢?」 陆清河正在感嘆着命运的不公,厨房的门却「吱呀」一下开了。 时瑾探进来,盯着二人看了数秒,微微撇眉,不解道:「你们在干什么呢?」 陆清河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削了一半的土豆从手里飞了出去,正好砸在阮知秋的头上。 时瑾一愣,一下子笑出了声,却迅速地憋了回去。 「有......有什么事吗?」 「妈该喝药了,我来拿碗。」时瑾温声道。 或许是憋笑的缘故,时瑾的脸颊上微微泛红,整个人灵动了许多。 陆清河看得愣神,直到阮知秋把一只干净的碗塞到他手里。陆清河双手捧着碗,郑重其事地放到时瑾手里,结结巴巴道,「开水瓶在......在客厅。」 时瑾点点头,道谢后便退了出去。 陆清河沉沉地喘了口气。 时瑾关上门的那一刻,阮知秋再也忍不住爆笑出声,「陆清河,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刚刚那一段我真该给你录下来,在你婚礼上循环播放。」 阮知秋眼睛咕噜一转,顺手搭上了陆清河的肩,「你在公司里会这样吗?」 「不会吧。」 「所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一物降一物。」 第57章 吻你 天气预报说今晚会下雪。淮临的雪很绵软,有很多年轻人会在雪夜手拉着手在海边漫步,久而久之,这便成为淮临青年的一个「心照不宣」的习惯。 时瑜提议要去海边吹风。 「可是今晚下雪。」阮知秋温声道。 「就是因为下雪才有氛围嘛。」时瑜摇了摇阮知秋的手,「鲁迅说过了,在下雪天许愿,愿望会成真的。」 阮知秋颳了刮时瑜的鼻尖,哭笑不得道,「要是鲁迅他老人家知道你这么说,棺材板都要气得被掀起来了。」 第99页 「姐,你要去吗?」时瑾正端着水路过他们身边,时瑜直接拉住了她,「晚上一起去海边走走。」 时瑾挑了挑眉,「你不怕冷吗?」 「不怕。」时瑜弯了弯唇,指了指客厅角落,那里堆了许多烟花。 时瑾扶额无奈地笑笑,「好,我陪你去。」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过一个平和的年了,如今闲下来,竟也想玩玩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我还买了仙女棒。」时瑜轻轻吐出一口气,「去许个愿吧。」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成真,但好歹留个念想。」 「我也要去。」陆清河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他们身后,「带上我,我也要许愿。」 时瑾避开了陆清河的目光,无声地嘆了口气,「那就一起去吧。」 气氛在一瞬间变了又变,时瑜和阮知秋对视了一眼。 时瑜拉了一把时瑾的手臂,朝门的方向抬抬下巴,「陪我去买点吃的。」说罢便把时瑾拖出门外。 「说吧,你和时瑾到底发生了什么。」等时瑜彻底走远,阮知秋关上了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喝了口茶。 「你怎么跟审讯犯人似的。」陆清河坐在阮知秋旁边,也顺势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你喝茶倒是喝出了酒的架势。」阮知秋调侃道。 「我倒是想喝点酒,喝醉了多好。」陆清河瘫在沙发上,仰着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家里有酒,红的白的啤的,我陪你喝。」 陆清河睨了他一眼,悠悠地吐出了一句:「时瑾不让。」 「啊?」阮知秋虎躯一震,一脸错愕。 「对,她不让。」陆清河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时瑾为这事和我吵了一架,然后很长时间没理我了。」 「准确地说,是我单方面挨骂。」他看了阮知秋一眼,苦笑道,「我哪敢还嘴啊。」 阮知秋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到底怎么回事?」 陆清河犹豫了一会,还是慢慢地开口道,「我前几天心情不好,去酒吧买醉,然后一不小心喝多了。」 「然后时瑾看到了?」阮知秋追问。 「不。」陆清河痛苦地捂上脸,「比这个还要恐怖。」 「酒吧服务生看我没反应,想办法解锁了我的手机,给我通讯录的第一个人打了电话。」 「那个人是时瑾。」 陆清河点头,表情更加痛苦了。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时瑾的床上,但是我根本想不起来我干了什么。」 「你活该。」阮知秋言简意赅,「这怪不得。」 「你闭嘴吧。」陆清河痛苦地闭上眼睛。 「赶紧趁今天晚上和时瑾增进一下感情。」阮知秋拍拍陆清河的肩。 「阮知秋。」陆清河低着头,突然喃喃道,「时瑾真的喜欢我吗?」 「我和她真的有可能吗?」 阮知秋目光微动,良久后,他才缓缓道:「我不知道。」 陆清河沉默了。 「但是你要知道,」阮知秋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少有的认真,「时瑾在乎你才会生气,如果她真的不在乎,应该就直接把你丢到酒吧不管了。」 * 晚上,天色将暗未暗,但是路灯已然亮起,淮临笼罩在朦胧的光线里。 海风轻轻地吹着,裹挟着大海独特的潮气和湿润,无声地穿过身体。 「走吧。」一行四人,吃过晚饭后慢慢悠悠地往海边走。 时瑜照例被阮知秋裹成了粽子,陆清河想要效仿,但是被时瑾一把拍开了。 陆清河讪讪地收回手。 时瑜和时瑾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阮知秋和陆清河跟在二人身后,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像隔开了两个世界。 「姐,你在想什么?」时瑜轻声问道。 「没什么。」时瑾笑笑,但是笑意不达眼底,「我太久没来淮临了,对这里多少有些陌生。」 「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捏了捏眉心。 时瑜没有接话,但是过了片刻,他又开口道,「但是一切都在变好,你说是不是?」 时瑾轻轻地笑了,眼睛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就你会安慰我。」 可是不知为何,时瑾的话音落下,他们突然就沉默了。 时瑜几度想挑起话题,但是都被时瑾的眼神堵了回去。 他自己也不知道,时瑾的身上究竟是什么时候多了一层淡漠感,仿佛将自己与外界完全隔绝,就连时瑜,尽管他们无话不谈,但是他也无法突破这层屏障。 「姐?」他低声唤道,「你不开心吗?」 「我怎么可能不开心。」时瑾睨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不太真实。」 「生活安稳的不太真实,你懂这种感觉吗?」 「去年这个时候,你敢想过今年这个时候,我们能有趣海边放烟花许愿的闲情逸緻吗?」时瑾的声音很轻,却在发抖,那几声颤音特别微弱,但是却被时瑜精准地捕捉到了。 「没有。」时瑜喉头一哽,但是还是摇摇头。 「可能是我比较敏感。」时瑾嘆了口气,「日子过得太安稳了,我就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时瑜盯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和路面上的花纹,思绪乱成一团。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时瑾,因为他也有这样的感觉。只不过他一直隐藏地很好,好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而此时此刻,这种不安感却被无限放大,无形的压力和恐惧感向他扑来,时瑜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第100页 「我不是故意要扫你的兴。」时瑾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道,「只是这种话我只能和你说。」 「你懂我的意思吗?」 时瑜顿住了脚步,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最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懂。」他吐出一口气,「但是我们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们了。」 「你们俩嘀嘀咕咕地在聊什么呢?」阮知秋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思绪,他们勐地一回头,阮知秋正拎着烟花,漫不经心地跟在他们身后。 「大过年的,能不能笑一笑。」阮知秋说着顺手揉了揉时瑜的头髮,「多笑笑,开心点嘛。」 时瑜的唇角抽动了几下,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阮知秋好脾气地笑笑,「淮临市政府把海滩修建成风景区,环境好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且是免费开放。」 「就在前面。」阮知秋指了指,「你还记得吗?」 时瑜顺着阮知秋的指尖看过去,前方不远处便是茫茫大海。月光有些模煳,海面上翻涌着破碎的白光。 海浪吻着沙滩,留下一抹湿痕后才缓缓褪去。 「烟花呢?」时瑜兴沖沖地跑到阮知秋的身边,从袋子里翻出那个最大的烟花,迫不及待地点燃了引线。 火星滋啦滋啦的,阮知秋把时瑜二话不说把时瑜拖到自己身旁,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四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线,一秒、两秒......天空中突然绽放出一片火树银花,然后宛如流光溢彩的雨水落了下。花开的瞬间,仿佛时间在这霓虹光影中凝滞。 「许愿吧。」时瑾微微眯起眼睛。 她慢慢地、慢慢地双手合十,抵在额头上,嘴里念念有词。 时瑜眼眶发热,他看向阮知秋时,二人措不及防地对视,阮知秋的身影映在时瑜的眼底,微微漾起波光。他闭上眼睛,虔诚地、认真地许下了一个愿望,那个一直埋藏在他心底的愿望——我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 他睁开眼睛时,发现阮知秋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手里捏着一只燃尽的烟花,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瑜伸手在阮知秋眼前晃了晃,阮知秋回过神来,拉着时瑜一起坐在沙滩上。 突然,一片晶莹的雪花落在了阮知秋的肩头,然后化成了一个小水点。 「下雪了。」 「这是淮临的初雪。」阮知秋弯了弯唇角,「海边、烟花、爱人、初雪,真好。」 一字一句落在时瑜心上时,悄无声息地掀起了惊涛骇浪。 「爱人。」他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你是我的爱人。」时瑜轻轻道。 「对,爱人。」阮知秋凑近了些,嘴唇轻轻扫过了时瑜的脸颊,留下一抹温热的触感。 时瑜的唿吸突然变得灼热起来,他的眼波晃动,双手不自觉地扶上了阮知秋的肩。 他们的唿吸交织在一起,逐渐胶着,甚至一度盖过了海浪的声音。 阮知秋和时瑜仿佛被笼罩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我能吻你吗?」时瑜的睫羽轻颤。 阮知秋点了点头。 时瑜喘了一口气,捧起阮知秋的脸,闭上眼睛,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吻了上去。 他的吻技生涩,明明他是主动的那一方,但是狼狈至极的人也是他。 忽而,他们的耳边再次传来烟花绽放的声音,时瑜勐地睁开了眼睛。 「你要好好的。」阮知秋笑了笑,轻声道。 第58章 陈泽齐 一袋烟花见底,一行人顶着飞雪往家里走。雪花亮晶晶的,落在身上,聚成一簇簇细小的冰晶。 「那边的别墅是什么时候建的?」陆清河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楼房问道,「我怎么没印象了?」 「因为那个时候你已经被打包道寄宿学校去了。」阮知秋言简意赅道,「陆公子不亏是陆公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两人一言不合就开始互怼起来,时瑾和时瑜早都已经习惯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这一次时瑜的表情有些不太对劲。 他眯着眼睛,望着那一排别墅群看了又看,一股熟悉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那个缠绕他多年的噩梦再一次回来了。 「怎么了?」时瑾跨到时瑜身边,小声问道。 时瑜使劲摇摇头,小声道了句「没事。」 时瑾想要追问下去,但是一看见时瑜微妙的表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拍了拍时瑜肩,指尖微微收紧,时瑜的身体忽而一颤,双唇却抿的更紧了。 「那个别墅的户主是谁啊?哪天去登门拜访一下,说不定能拉几单生意。」陆清河朝阮知秋挑了挑眉,「到时候记得给我加薪。」 「少贫。」阮知秋一巴掌拍到陆清河的背上,停顿了几秒,话锋一转,「好像姓陈,听说家里的生意做得挺大的。」 「啧啧啧,真的是暴发户啊。」 姓陈。 两个字飘到时瑜的耳朵里,他的嵴背顿时一凉。 陈泽齐,时瑜猜的一点都没错,果然是他,自从他来到淮临,时瑜的悲剧才算是正式开始。 那张令他噁心又恐惧的脸无知无觉地闯进他的记忆里,时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所有的悲伤、痛苦都像洪水勐兽般纷至沓来,他的脸「唰」一下白了。 第101页 「小鱼,你怎么了?」阮知秋什么时候开始和他并肩而行的,时瑜一点都没有察觉出来。 他勐地偏头和阮知秋对视,看清了阮知秋的脸时,时瑜眼睛里的迷雾才慢慢散去。 「困。」时瑜盯着自己的鞋尖轻声道。 阮知秋没有接时瑜的话,片刻后,他的肩上多了一件大衣,阮知秋脱下了他的外套把时瑜裹了个严严实实。 「回家洗澡睡觉,别着凉了。」 时瑜要把大衣还给他,但是阮知秋在这种事情上一向是不肯妥协的,时瑜便没再坚持,披着阮知秋的衣服慢吞吞地往家走。 或许是在无言中被痛苦洗礼了一遍,时瑜一时间觉得非常疲惫,疲惫到他走路都有点打飘。 到家时,苏清秀和方冉已经睡下了,时瑜草草地沖了个热水澡,被钻进被子里昏昏沉沉地合上眼睛。 就在他半梦半醒之际,阮知秋悄声推门而入,时瑜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便再次合上了眼睛。 「今天没力气陪你聊天。」时瑜的脸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明天补给你好吗?」 不同以往的是,阮知秋今天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轻轻捏着时瑜的后颈,就像是一只给猫崽子顺毛的猫妈妈。 时瑜往里面挪了挪,翻了个身,后背贴着墙,闭着眼睛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阮知秋躺下。 阮知秋斜倚在床上,侧着身子把时瑜揽在怀里。 「刚才怎么了?」他轻声问道,「是不舒服吗?」 「没有。」时瑜缓声道。 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颤音,但是微微上扬的尾音还是让阮知秋听出了端倪。 阮知秋把时瑜抱进怀里,上半身笼罩着时瑜,他垂着头,凑到时瑜的耳边温声道,「又想起什么事情了?」 时瑜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无声地环住阮知秋的腰,轻轻地嘆了口气。 陈年旧事,他不想再提,无数次试图忘记,只是很多时候,时瑜没有办法把自己抽离出来。 他收到了很多简讯,拉黑了很多号码,他知道对方是谁,单纯的以为,只要自己置之不理,对方就会放过他。 但事实上,对方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今天路过的那幢,屋内隐隐透露出了一些微光,光线隔着飞雪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明亮,但是时瑜却看的很清楚——房子里有光。 那不是一幢闲置的别墅,屋内有人居住,甚至可是说明陈泽齐最近一定来过淮临。 时瑜在陈泽齐的压迫下生活了许久,直到车泽齐被送出国,他才稍稍好过一点。他不知道陈泽齐为什么要走,但至少他的生活可慢慢回到正轨,直到几个月前他收到了时国川的简讯。 那个时候时国川还没有进局子,他很嚣张地告诉时瑜陈泽齐回国了,时瑜的好日子到头了。 只是时瑜一直有阮知秋照顾,他过了一段时间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而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危险早已经在无声中降临。 「你还记不记得,我还在淮临的时候,有个人天天在我们学校没事找事?」 时瑜披着被子坐起来,房间里没开灯,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有印象。」阮知秋一边给时瑜拉紧被子,一边柔声道,「好像叫陈什么来着。」 「社会的渣滓罢了。」 「陈泽齐。」时瑜轻轻地吐出三个字,阮知秋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 「我只知道他后来被他爸送出国了,挺突然的,但是他最近好像......」时瑜的话还没说完,便被阮知秋打断了。 「我想起来了。」阮知秋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不少,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愠色,「老子揍过他一顿,至于他为什么出国,那也是他自找的。」 时瑜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他想过无数种可能,都没想过这件事会和阮知秋有关系。 「你没受伤吧?」他急急地端住了阮知秋的肩,「陈泽齐打人下手很勐的。」 时瑜到现在都忘不了那种拳拳到肉的痛意,想到这儿,他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瑟缩了。 「他打过你?」阮知秋眉头拧得更深了。 时瑜下意识地否认,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惊慌。若是阮知秋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他必然会找陈泽齐拼命,然而陈泽齐的背景他略有耳闻,时瑜实在不愿意阮知秋去冒这个险。 他在阮知秋开口前截下了话头,「到底怎么回事?」 阮知秋拍拍床,让时瑜躺下,他顺势挤在时瑜旁边,把时瑜完完全全地搂在怀里。 沉默了一会,阮知秋的声音从他头顶上飘来,时瑜的睫羽颤了颤。 「也是巧合,当时你突然离开了淮临,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所以总是会去码头看看,结果那天正好听到陈泽齐在讨论和他的那群小跟班讨论什么,我隐约听到了你的名字,然后发现他们在讲你的荤段子,我上去就和他们干了一架。」 「然后呢?」时瑜的喉间涌上了一抹酸涩感,他用力咽了咽口水,把阮知秋抱得更紧了。 「后来陈泽齐报警了,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阮知秋轻笑一声,「虽然我下手确实挺狠的,没记错的话,陈泽齐有一只手臂好像脱臼了。」 「他活该。」时瑜小声道,「他做了那么多坏事,挨一顿打算是便宜他了。」 第102页 阮知秋摸摸时瑜的头,接着道,「陈泽齐他爹是陈旭峰,警察都建议私了了,但是他非要起诉我,然后陈泽齐在一旁添油加醋,根本不说自己干了什么。」 时瑜吸了吸鼻子,压着声音追问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我发现这件事情我靠自己解决不了,毕竟那个时候我才十八岁,没办法我只能把阮天山叫来了。」 「自打阮天山踏进警局的那一刻,整个事情便发生了质的改变。」 阮天山只有阮知秋这一个孩子,然而阮知秋一点都不待见他,当阮知秋开口的那一刻,阮天山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淮临。 当陈旭峰看见阮天山走进警局的那一刻,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 「陆......陆总。」他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扶住桌沿才堪堪站稳。 然而陈泽齐还在不知天高地厚地控诉阮知秋的「罪行」,把自己说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阮天山只是皱了皱眉头,陈旭峰便一巴掌拍在了陈泽齐的头上。 陈旭峰下手很重,陈泽齐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不知所措地看着陈旭峰。 「还不赶快给你阮叔叔道歉。」 下一秒,陈旭峰迅速换了个表情,对着阮知秋点头哈腰道,「犬子不懂事,得罪了您家工资,多有得罪......」 「停。」阮天山轻轻开口,「这件事我听说了。」 「给你两个选择,你想清楚了再说话。」阮天山抬眼看向陈旭峰,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后者的心底却在一瞬间升出一股寒意。 「陆总,您说。」他赔着笑脸道。 「你儿子做过什么事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阮天山缓缓道,「他留在淮临或者北安,我觉得都不妥。」 「要么他滚,要么你滚,你自己选吧。」 言下之意,要是陈旭峰不把陈泽齐送走,阮天山会让他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第59章 去看妈妈 说到底,这件事若不是阮天山出手,凭藉阮知秋当年的力量,很难扳倒陈泽齐。 当年的阮知秋要什么没什么,真是因为这件事,阮知秋和阮天山的关系缓和了不少。 「阮叔叔真厉害。」时瑜撑着下颚,发自内心地赞嘆道。 「也就那样的。」阮知秋撇撇嘴。 时瑜伸手拍了下阮知秋的膝盖,「你到底在傲娇什么?」 「阮叔叔真的很爱你。」时瑜顿了顿,「难道你没看出来吗,他已经在恨努力地补偿你了。」 阮知秋没有接话,只是伸手揉了揉时瑜的头,温声道,「好,我知道了。」 「那你今天是为什么不高兴呢?」 阮知秋有些捉摸不透,明明在放烟花的时候还好好的,活蹦乱跳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 时瑜挪开视线,不自然道,「没什么。」 阮知秋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知道时瑜松了口,「好吧,其实有事。」 「陈泽齐好像回来了。」时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知道你看见了没有,那套海景别墅屋内有光透出来。」 「那套别墅就是陈泽齐家里的。」 时瑜的眼神有些躲闪,埋藏在心底的恐惧一点点地渗了出来,那年的事,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成了时瑜的心魔。 阮知秋突然轻笑了一下,他把时瑜搂进怀里,耐心地安抚着,「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陈泽齐算什么,他已经翻不起浪花了。」 房间里没开灯,在黑暗里,阮知秋的眼睛中闪烁着温柔的光。 「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阮知秋顿了顿,接着道,「他们骨子里都是欺软怕硬的人,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也算是他们走运。」 「什么意思?」时瑜听得一知半解。 「陈旭峰的公司快要破产了。」阮知秋悠悠嘆道,「走的越远越能理解什么叫善恶有报。」 不知为何,时瑜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陈泽齐那张狰狞却带着一丝笑意的脸,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觉得,」他咽了咽口水,「陈泽齐应该不会善罢甘休的。」 「为什么?」阮知秋微微皱眉,但是语气依旧是柔和的,「你和他接触过?」 时瑜顿时噤声了,有些急促地否认。 有些事情,他实在不想提。 时瑜翻身躺下,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就在他快要睡着时,阮知秋却忽而道,「其实陈泽齐也是私生子。」 「都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时瑜一时间睡意全无,他勐地睁开眼,「你说什么?」 「陈泽齐和时国川时珊珊一样,都是私生子。」阮知秋又重复了一遍,「陈旭峰的私生活很精彩。」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时瑜直愣愣地看着他,信息量有些大,他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都是公开的秘密了。」阮知秋不屑地笑笑。 「陈泽齐不是独生子吗?」他刚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时瑜立刻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阮知秋只是看了他一样,没有深究下去。 「原配夫人的孩子夭折了。」阮知秋给时瑜盖好了被子,「原配怀孕的时候陈旭峰就和陈泽齐的妈好上了。」 时瑜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由得想到了方冉,在这种事情上能做到感同身受,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第103页 「我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陈泽齐在国外也好,回国也罢,都不是大事,甚至都不算个事。」他轻轻地拍着时瑜的背,「一个私生子而已。」 「怎么私生子都是一个德行啊?」时瑜忍不住吐槽道,「难不成是童年过得太痛苦了,导致人格不健全啊?」 「不对,怎么感觉他们连脑子一起作没了?」 阮知秋忍俊不禁,「你这张小嘴,啧啧,到底跟谁学的?」 「你!」时瑜瞪了他一眼,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背过身,不搭理他了。 「生气了?」阮知秋憋着笑把时瑜从被子里刨出来,咂咂嘴,凑近了些道,「老婆,理理我好不好?」 「闭嘴!!!」 时瑜醒来时,已经快到中午了。家里人都知道时瑜的睡眠状况不太好,所以他赖床是时候没人催他,反正时瑜什么时候起床都有东西可以吃,有阮知秋在,时瑜就饿不着。 「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时瑜一边啃着糖饼,一边含混不清地问道。 「去海岛。」阮知秋一边擦着桌子,一边答道,「今天天气好。」 时瑜愣愣,「要带什么东西吗?」 「带你就够了。」阮知秋捏了捏时瑜的脸。 时瑜双颊一红,一把拍开了阮知秋的手。 直到他们出门时,时瑜都没有看见时瑾和陆清河的身影。 「我姐和小陆哥他们不去吗?」 阮知秋拉过他的手,「他们一个要写论文,一个要做表,这个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闲人了。」 时瑜:...... 时隔多年,时瑜再一次坐上了游船。 他趴在窗沿,眯着眼睛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底掀起了阵阵涟漪。 阮知秋罕见地沉默了,他一个人盘腿坐在甲板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越靠近海岛,他的表情就越凝重,时瑜把阮知秋所有表情都收进眼底,但是他什么都不敢问。 良久,阮知秋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船靠岸了,来这个海岛的人并不多,时瑜借着阮知秋的力,小心翼翼地踩在礁石上,他忽而一个抬眼,却发觉阮知秋的眼底不知道何时布上了一层阴影。 「你是想阿姨了吗?」时瑜顿了顿,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小,海风几乎要把他的声音吹散了。 阮知秋点了点头,牵着时瑜往坡上走了几步,他沙哑的声音似乎隔着层层屏障,传到时瑜的耳朵里已经有些模煳。 「我一直都很想她啊。」 时瑜的心里咯噔一下。 他握紧了阮知秋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就多来看看阿姨吧。」时瑜突然上前一步,环住了阮知秋的腰,「你要让她知道你过得很好。」 「阿姨也会为你骄傲的。」时瑜转到阮知秋的面前,仰着头看着他,「其实阿姨一直在守护着你,只是你看不见。」 「我觉得她在另一个世界也很想你。」 第60章 自残 「我应该给她带束花。」阮知秋轻声道,目光悠悠地落在远处的海面上,眼底含着难以言说的悲伤。 「码头有卖玫瑰的老人。」 「但是妈妈不喜欢玫瑰。」阮知秋揽住了时瑜的肩,「她喜欢栀子花,开在夏天的栀子花。」 「或许夏天的时候,我们还要回来一次。」 时瑜眼眶有些发热,他拉住了阮知秋的手,「好,我陪你来。」 海风吹在他们的脸上,时瑜微微仰着头,恍惚间看见阮知秋的肩头正在微微颤抖。 阮知秋没有哭,但是眼眶被撑的通红,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其实我不想哭,但是不知为何,每次来到这个地方,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阮知秋勉强地弯了下唇,「或许我真的太想念她了。」 「想念又不是一件坏事。」时瑜拍拍阮知秋的肩,「阿姨若是知道还有人惦记她,她也会很开心的。」 阮知秋点了点头。 「我们去海岸线走走吧。」他扯了扯时瑜的手,时瑜顺从地跟着他走在一起。 「这个小岛变化也好大啊。」时瑜边走边感慨道。 「因为有很多人会来这里自尽。」阮知秋声音淡淡的,「这个岛很少有人来,那些想不开的人,会选择来这里安安静静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时瑜的眼睛睁大了许多,「这样吗?」 「对。」阮知秋点点头,接着道,「所以后来多了很多保护设施,也有海警巡逻。」 「可能也想拉他们一把。」他看向时瑜,「毕竟人死了,真的一切都结束了。」 「你说,对吗?」 时瑜已经有些听不清阮知秋说的话了,他只是机械地、下意识地点头。 「小鱼,你说实话,」阮知秋突然单膝跪在时瑜面前,双手端住了他的肩,「你还想过自杀吗?」 时瑜愣愣地看着他,「没......没有......」 「我看见你手臂上的疤痕了。」阮知秋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缓缓地落在时瑜的心上。 「虽然你每天都坚持穿长袖长裤,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是我看见了。」他搂着时瑜,声音有些发抖,「有几道刀口,是不是只要再深一点......」 「不是。」时瑜突然勐地一用力,把阮知秋推开了,他向后踉踉跄跄了几步才站稳,捂着胸口,喘着气,脸色煞白。 第104页 「小鱼!」阮知秋的瞳孔骤然收缩,「别做傻事。」 「我不想死,但是我真的好痛苦。」沉默了很久,时瑜突然声嘶力竭地吼道。 究竟是什么时候出了差错? 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 在短短几分钟内,时瑜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答案,可是这些答案不但没有解答时瑜的疑惑,反而让他的精神越发紧绷。 或许是陈泽齐,或许是时峰,或许是埋藏在角落里的,他生命里挥之不去的阴霾。 弦绷得太紧终归有断的时候。 时瑜以为自己藏的很好,他以为自己能熬过去,可是在一次次情绪崩溃到谷底时,他还是用了最笨拙的方式。 他故意选择刁钻的位置,只可惜阮知秋心里门清。 「对不起。」时瑜抓着头髮蹲在礁石上,海风将他的衣摆扬起,碎发随风飘扬着,整个人显得破碎又凌乱。 阮知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抱住他,像是用尽了全部力量捆住了一直失控的野兽。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时瑜挣扎了一会,彻底虚脱在阮知秋的怀里。 阮知秋点点头。 「什么时候?」 「就是我要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的那次。」阮知秋深吸了一口气,「但是你说你不想去,我怕刺激你。」 「我以为我靠我能够控制好。」 时瑜摸了摸阮知秋的脸,冰凉的指尖带着一点点湿意,他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很多事情都是突然发生的,我根本控制不了。」 「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经歷这种事情,或许我是不是应该,改变点什么?」 「不用。」阮知秋把时瑜搂的更紧了,几乎把他整个人都锁在自己怀里,「这不是你的错。」 「你只是生病了,是个人都会生病,这没什么好道歉的。」阮知秋拿袖子擦了擦时瑜额上的汗水,又小心地拨开粘在一起的碎发,「等回北安,我们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时瑜想拒绝,他总是在下意识地逃避,但是当他看见阮知秋眼睛里隐隐闪烁着泪花时,时瑜犹豫了。 「小鱼,对我很重要的人真的不多,现在已经有一人离世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如果是那样,我真的会疯的。」 「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阮知秋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尾音落下时,他几乎成了乞求。 时瑜终究是同意了。 「那你能陪我吗?」时瑜闭着眼睛,含混不清道。 「好。」 夕阳西下时,二人登上了返程的船。 或许是经歷过一次情绪暴走,时瑜没有什么精神,懒懒地靠在阮知秋的肩上,半睡半醒。 到淮临时,天色已经暗了,码头没什么人,四周只能听到海水拍打沙滩的声音。 「今天的事情能不能不和他们说啊?」时瑜疲惫地笑笑,「他们知道了也没有用。」 「我们拉钩钩。」他伸出小拇指,勾上了阮知秋的手,「我们说好了。」 「好。」阮知秋宠溺地笑笑,「我不告诉他们。」 「但是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准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时瑜点点头,「我尽量。」 二人手牵着手慢悠悠地往家里走,走过陈泽齐的别墅时,时瑜的心不可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阮知秋把他的小动作收尽眼底却不动声色,很自然地把时瑜搂进了怀里。 「回家吧。」 可是他们并没有走出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人的脚步声。 时瑜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毫无徵兆地闯进了他的耳朵里。 「好久不见啊。」 第61章 虚脱 「你他妈还敢回来。」阮知秋冲上去一拳砸在那人脸上,他的指骨上顿时多了一抹血迹。 陈泽齐捂着发肿的脸,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他一脸难以置信,放大的瞳孔里闪烁着愤怒、不甘、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只是在惊恐的余韵里,陈泽齐的嚣张已经被沖淡了很多。 陈泽齐死死地盯着时瑜,就像是看到了已是囊中之物的猎物一般,想要扑上去疯狂地占有、撕咬,然后毁灭。 时瑜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是陈泽齐。」时瑜使劲咽了咽口水,死死地盯着他。 一点没变,真的一点没变。 时瑜在心里无声尖叫道,眼前这个人和他记忆里的陈泽齐一样,都令他噁心至极。 「对啊。」陈泽齐抹了一把唇角的血,随意又猖狂地弯了弯唇,「是我。」 「你把老子赶到国外去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回来吗?」陈泽齐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他突然时瑜勐扑过去,时瑜一个没站稳被他扑倒在地,甚至连阮知秋都没有反应过来。 时瑜被按住了脖子,他艰难地唿吸着,窒息感涌了上来,但是没过几秒,他就被阮知秋小心翼翼地护在了怀里。 他再次睁眼时,陈泽齐正趴在石阶上,面朝下,正痛苦地喘着气,时瑜看见陈泽齐额角的血,流成了一道极细的红线,顺着石阶蜿蜒而下。陈泽齐的身体在上下起伏着,似乎痛苦快要从心底迸发出来,但是却被他用尽全力压制住了。 第105页 陈泽齐攒足了力气狠狠地锤了几下地面,一声声沉闷的声音一下一下地挑拨着时瑜的神经。 阮知秋脱下外套裹在时瑜身上,然后伸手轻轻地捂上了时瑜的耳朵。 陈泽齐不知道在嘶吼什么,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很癫狂的状态。阮知秋想把时瑜抱起来,但是时瑜说什么都不肯,只是固执地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陈泽齐失态的样子,像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 阮知秋生怕时瑜受了刺激,只能在他耳旁一遍遍地、小声又焦急地唿喊着时瑜的名字,可是时瑜置若罔闻。 时瑜的睫羽轻轻颤抖了几下,有几个模煳的字眼传进了时瑜的耳朵里,陈泽齐说了好多个凭什么,时瑜靠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一点点地拼凑出陈泽齐所言的故事。 「时瑜,都是你!」陈泽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抬起带血的指尖指向时瑜,「如果没有你,我明明会过得很幸福。」 时瑜摇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闭、嘴。」时瑜一字一顿道,「你自己过得不舒服就把痛苦压在我身上。」 时瑜借着阮知秋的力气站了起来,不顾后者阻拦,一步一步地走向陈泽齐。 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时瑜突然掐住了陈泽齐的脖子,力气大到陈泽齐一时半会竟不能把时瑜的手掰开。 「陈泽齐,你过成今天这个鬼样子,全都是因为你自己。」 「你、活、该。」 「你以前欺负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风水轮流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遭报应。」 「陈泽齐,你真的活该。」时瑜的声音颤抖到无法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但是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你活该落魄,你活该是个私生子,你活该成了棋子。」 说罢,时瑜便松了手。 他没管陈泽齐呆若木鸡的模样,只是转身,一步一步走向了阮知秋。警笛声从他身后响起,可是时瑜连回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事到如今,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阮知秋。」他轻声唤道,整个人都偎在他怀里,「我真的好累。」 「带我走吧。」 说完后,时瑜就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倒在了阮知秋的怀里,昏昏沉沉地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时瑜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 或许是阮知秋交代过,时瑜的病床上,铺着一层珊瑚绒的毯子,就连枕头也被换成珊瑚绒的材质,毛茸茸的裹在身上,就算没开暖气,也没觉得有多冷。 时瑜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指关节处传来的细微痛感,刚刚癒合的伤口再一次没撑裂开了一点,时瑜微微一愣,这才慢慢地想起来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他挣扎地坐起来,光着脚踩着冰凉的瓷砖上,时瑜狠狠地瑟缩了一下,但是他还是坚持站了起来,扶着墙一点点地往门外挪。 阮知秋突然推门而入,二人四目相对时,彼此都愣了一下。 「胡闹呢。」阮知秋一把把他抱起来,然后塞回被子里。 时瑜抱着阮知秋的手臂不肯撒手,阮知秋别无他法,只得挨着时瑜坐下来。 阮知秋有些心疼,时瑜只有在受伤时,才会表现出一点点的依赖,,而他自己却毫无疑问地成了时瑜的救命稻草。 「我睡了几天?」时瑜的声音有些闷,带着一点鼻音,温温软软地钻进了阮知秋的耳朵里。 「不到三天。」阮知秋一边说着一边个时瑜披上了毯子,「我没和阿姨他们说实话。」 「我说的是你着凉后发烧烧迷煳了,直接被送到医院住院。」阮知秋把时瑜搂进了怀里,「阿姨可着急了,非要来看一眼你才放心。」 「我妈她......」时瑜一愣,「她会不会看出来了什么?」 阮知秋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悠悠地嘆了口气,「阿姨其实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说。」 「昨天她跟我说,我们这些人的恩恩怨怨她没力气掺和了,让我们自己解决好。」 时瑜颤抖了一下,闭了闭眼,不知该怎么接话。 「这有什么。」阮知秋拍了拍时瑜的背,「有我在呢。」 「他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能让他在北安待不下去。」 时瑜环住阮知秋的腰,在他的怀里蹭了蹭,过了好久才轻轻地点了下头。 「我又困了。」他说着就钻进了被子里,「我好累,饭点的时候就别叫我起来了。」 阮知秋无声地嘆了口气,给时瑜掖了掖被角,温声道,「睡吧。」 他一直等到时瑜的唿吸声渐渐变得均匀起来,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陆清河斜靠在门边,朝病房里抬了抬下巴,「睡着了。」 「嗯。」 「那我们开始查吧。」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下细节嘿嘿 第62章 查案 「查到了吗?」阮知秋盯着电脑,眉峰紧紧地拧在一起。 陆清河沉沉地嘆了口气,疲惫地摇摇头,抄起手边的咖啡勐灌了一口,「没有,当时淮临的监控设施并不完善,加上年代久远,很多记录都没了。」 他的指尖轻轻叩了几下键盘,突然一顿,抬头看向阮知秋,「你和时瑜是什么时候分开的?」 「什么意思?」 第106页 「你和时瑜是同时认识陈泽齐的吗?」陆清河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很多,他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体无意识地向前倾,「有没有一种可能,陈泽齐和时瑜的矛盾并不是在淮临发生的?」 「只是你听到陈泽齐侮辱时瑜时,恰巧在淮临而已?」 阮知秋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他不受控制地往最坏的情况设想,但是阮知秋不得不承认,陆清河说的确实很有可能是事实。 「你觉得会是在什么地方?」他捏了捏酸胀的眉心,用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经布上了一层红血丝。 陆清河嘆了口气,拍了拍阮知秋的肩,「你也别太着急上火,小鱼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他只要在你身边,就不可能出事。」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陈泽齐不可能再整么蛾子出来。」 「我知道。」阮知秋声音几度沙哑,连吐词都有些含混不清,「但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他握紧了拳头。阮知秋知道时瑜见到陈泽齐的恐惧几乎是下意识的,害怕是真的,憎恶是真的,当然恨也是真的。时瑜掐住陈泽齐脖子时,咬牙切齿说出的那几句话,阮知秋琢磨了好几天都没有琢磨明白,时瑜和陈泽齐之间的纠葛,阮知秋只在脑海里构思出了一个大致了轮廓,但是他一点都不敢往深处想。 「知秋?知秋?」陆清河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呢?」 阮知秋勐地回过神来,「我在想小鱼。」 陆清河:...... 他有些哭笑不得,「时瑾在照顾他,放心吧。」 「你真是一秒都离不开他啊。」 阮知秋没有否认。 「我 一直很好奇,你和时瑜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你到你喜欢他什么?」 「什么意思?」阮知秋盯了陆清河几秒,看着他略有些严肃的表情,这发现他是认真的。 「没别的意思,你很好,时瑜也很好,我只是在感慨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很奇妙。」 阮知秋沉默了许久,最后悠悠地开口道,「你若是遇到一个能义无反顾为你挡刀的人,你也会爱上他的。」 「小鱼的腹部偏右侧有一道大约十厘米的刀疤,那是他替我挡刀时留下的。」阮知秋的眼眶蓦然红了,「若不是小鱼......」 「后面的事情真的说不好。」他吸了吸鼻子,「可能.......」 末地,他嘆了口气,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陆清河双手交叠抵在鼻尖,眼神在阮知秋身上流转了几圈。 「我懂了。」他笑笑,「你真的很幸运。」 阮知秋弯了弯唇,笑着嘆了口气,「我真的难得听你说句人话啊。」 陆清河:...... 「他妈的你这张嘴怎么到哪都这么损啊?」 阮知秋挑挑眉,不置可否。 陆清河勐地往椅子背上靠去,随意转了几圈,又一扭身子晃到桌子前,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不闹了,赶紧说正事。」 「什么证据都找不到,现在怎么办?」 阮知秋沉吟片刻,「我去找阮天山吧。」 陆清河一愣,「你和叔叔有多久没联繫了?」 「忘了。」 陆清河:...... 阮知秋的眼底闪过一瞬间的落寞。他身上流着阮天山的血,但是这个人在他的生命里的很长一段时间仿佛仅仅只是一个名字,偶尔带着一些酸涩的恨意。他从未主动联繫过阮天山,而阮天山来找他时,阮知秋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和他相处,很多时候面对阮天山的请求,阮知秋都下意识选择拒绝。 「这样好吗?」陆清河有些错愕,他从没有想过,阮知秋能为了时瑜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也从未想过阮知秋有一天也会求阮知秋办事。 「要不你直接去问时瑜吧,多问几次,他总会说的。」陆清河急急忙忙道。 阮知秋睨了他一眼,脸上挂着看傻子似的神情,「你看小鱼他像是会说的样子吗?」 「那道也是。」陆清河苦笑了一下。 陆清河还想再劝点什么,但是阮知秋已经在拨打电话了,他用口型疯狂比划着名:「别!吵!架!」三个字。 「老头子,帮我查个人。」 陆清河的眼睛在一瞬间就瞪大了,而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阮天山受宠若惊的声音,他详细地问了陈泽齐的名字、父母、工作等等,甚至还问了生辰八字,最后还是阮知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这件事比较急。」 阮天山不知道又说了什么,阮知秋嗯了两声就把电话挂了。 一时间,房间安静到针落可闻。 「你......你就是这么和阮叔叔说话的?」陆清河还没有从震惊的余韵里回过神来,看向阮知秋的眼神都充斥着一点呆滞。 「我的态度已经很好了。」阮知秋停顿了几秒,淡淡道,「你不能指望着我和阮天山能像正常父子一样相处。」 「这种状态其实是最好的,至少是现在这个阶段。」 陆清河没有反驳。 阮知秋合上了电脑,「等消息吧。」 「我明天会回一趟北安。」两人走到门边时,陆清河突然道。 「怎么了?」阮知秋不解,「假期还有一周呢。」 「有一个开发商想和我们合作,我先回去考察一下。」陆清河揶揄道,「现在让你回去估计也不太可能,果然脏活累活只能让我这个二把手来干。」 第107页 阮知秋点点头,唇边弯起一个弧度,「那真的是辛苦陆总了。」 「你少贫。」 「那时瑾呢?」阮知秋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要和你一起回去吗?」 陆清河点点头,「我带她去见见这种场面,迟早要接触的,这对她有好处。」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医院门口,阮知秋停好车,往时瑜的病房走去。 他透过病房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时瑾正坐在床边,阮知秋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时瑾听到动静勐地一转头,看见是阮知秋和陆清河时,才勉强松了口气。 「小鱼还没醒。」时瑜小声道,「刚刚去找了医生,医生说是正常现象。」 阮知秋微微皱着眉头,伸手往时瑜的额头上探了探,体温正常。 「你和陆清河先回去休息吧。」阮知秋轻声道,「我在这里陪他。」 「时瑜醒了看见我在这里,会安心很多。」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错别字和细节已经修改! 第63章 伤口 时瑾和陆清河离开后,阮知秋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拉上窗帘,整个病房笼罩在黑暗里,只能偶尔听见时瑜唿吸声。 他睡的似乎并不安稳,唿吸声时急时缓,脸上也带着一圈不太正常的红晕,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蜷成小小的一团。 病房里的暖气开的很充足,阮知秋甚至只穿了一件衬衣,但是时瑜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阮知秋怕他闷坏了,慢慢地把时瑜的下半张脸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可是他刚刚伸手,时瑜却突然攀上了阮知秋的小臂。 「陪我。」时瑜低声地嘟哝着,从鼻腔里唿出的热气喷洒在阮知秋的指尖,阮知秋的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小鱼,你睡醒了吗?」他急切又担心地问道,但是时瑜没有回答,换了个姿势,拽着他的手臂继续沉沉地睡去。 阮知秋一愣,心里一沉,一个不太好的念头攀上了他的脑海。 他赶紧喊来了医生,和医生说明了情况后,后者的表情也渐渐凝重起来。 「患者受到过度的惊吓,现在处于一种开启自我保护机制的状态,」医生顿了顿,「不排除躯体化的可能。」 「所以有条件一定带病人去大医院做系统检查。」医生推了推眼镜,严肃道,「抑郁症焦虑症,这种事情拖不得。」 阮知秋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声音也开始发抖,「那他有没有可能......」 「你是想问自杀吗?」医生打断了阮知秋的话。 「我只能告诉你,是有这种可能的。」医生认真道,「越早干预越好,拖得越晚,病人会越痛苦。」 阮知秋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应了声「好」。 他再次推门走进病房时,这个人宛如被抽去了灵魂,他浑浑噩噩地朝时瑜的床前走去,几乎是脱力般的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阮知秋颤抖地握住了时瑜的手,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眼神有些失焦。时瑜只是离开了淮临,阮知秋就想念到发疯,他从未想过死亡,也不敢想,阮知秋根本不知道若是真的走到了那一步,他应该怎么生活下去。 「你为什么哭了。」一道迷迷濛蒙的声音从他耳畔响起,阮知秋勐地睁开了眼睛,正好迎上了时瑜的视线。 那道目光温柔缱绻,带着明目张胆的依恋,阮知秋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没有。」阮知秋吸了吸鼻子,「你一直在睡觉,都没人陪我说话了,我好难过啊。」 说着,阮知秋便捏着时瑜的手在他脸上蹭了蹭。他已经两天没有刮鬍子了,新长出来的胡茬硌得时瑜的手背又麻又痒。 时瑜一边躲一边笑,笑着笑着,眼角初便沁出了一颗泪水。 阮知秋抬手替他拭去了。 眼泪很凉,凉到阮知秋竟然瑟缩了一下。 「小鱼。」他轻声道。 「怎么了?」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好吗?」 时瑜微微一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是不是医生跟你说什么了?」时瑜撑起上半身,目光胶着地看着阮知秋。 「我答应你,我不会寻死觅活,时峰毁了我上半生,下半生我可要好好生活,不然多亏啊。」时瑜搂住阮知秋的肩,像哄孩子似的温柔地抚摸着阮知秋的背,「为了你我都要好好地生活下去。」 「就像你说的,我只是病了,只是成长的节奏慢一点,但是你不是一直再等我吗?」时瑜的声音越来越低沉,越来越沙哑,说道最后,他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样,「那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还没等阮知秋接话,时瑜又小声道,「你都等了我那么久了,就不能再等我一会吗?」 「就一会儿,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阮知秋慢慢地收紧了拥抱,把时瑜用力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发抖,但是阮知秋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时瑜知道这些天他把阮知秋吓了个够呛,一时间又心疼又自责,道歉的话堵在心里,闷的难受。 「我不是故意的,让你担心了。」时瑜跪坐在病床上,双手搭在了阮知秋的肩上,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阮知秋。 阮知秋欺身而下,把时瑜压在病床上,时瑜完完全全被他的身影裹住了,唇齿间全都是阮知秋的味道。 第108页 阮知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蹭了蹭时瑜的脸,就像是在轻抚一件稀世珍宝,良久,他才低声问道,「小鱼,你能不能跟我讲一讲,陈泽齐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时瑜的眼神一时间变得晦暗不明,他下意识地侧过头,避开了阮知秋的视线。 他的双唇上下翕动着,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许多话在双唇间徘徊,但是时瑜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不说也没关系的。」阮知秋一时间有些慌张,他怕时瑜的情绪再一次崩溃,慌忙地捧住了时瑜的脸,「当我没问好不好?」 「小鱼,你别吓我。」 时瑜喘了口气,推开阮知秋,然后慢慢地坐起来。他背对着阮知秋,将身上的衣服缓缓地掀起来,他的嵴背上的伤痕便赤裸裸地展现在阮知秋的眼前。 「你仔细看。」时瑜吐出了一口气,「仔细看,你就知道了。」 时瑜直视着前方的白墙,眼眶渐渐变得通红,泪水一点点地模煳了视线。 他将身上最耻辱最不甘的痕迹摆在阮知秋面前,他不敢揣测阮知秋的想法,只能默默地承受着他的指尖在他嵴背上游走时留下的灼烫的触感。 「你看到了吗?」时瑜艰难地开口道。 阮知秋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时瑜的背上有许多细小的疤痕,颜色深浅不一,形状却很相似。 这些颜色较深的疤痕都藏在一些不容易被注意的地方,也难怪他和时瑜同床共枕了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有发现。 「怎么回事?」阮知秋压着声音,他的指尖一直在发抖,以至于软之前一直不敢用力触碰时瑜的皮肤,生怕时瑜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只是他的声音将他出卖的彻彻底底。 「陈泽齐。」时瑜吐出了这三个字,然后身子便软了下去。 阮知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 时瑜闭着眼睛,精疲力尽地说道,「我的大腿根还有类似的伤口,你还要看吗?」 第64章 竹伤 「那些伤口有的是竹刺划出来的,有的是树枝割出来的,还有些我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石头吧。」时瑜顿了顿,「准确地说是树枝抽出来的。」 阮知秋吞了几下口水,使劲压下去喉头的酸涩,哽咽道,「然后呢?」 「然后什么?」时瑜愣了愣,随即问道,「离开小镇以后,我就去高考了,考到北安大学去了。」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阮知秋轻轻地颳了一下他的鼻头,心疼道,「慢慢说,不急。」 「嗯......」时瑜仰起脸,安静地盯了阮知秋一会儿,开口小声道,「其实我记得也不太清楚了。」 「当时我读的那个学校,旁边有个竹林,陈泽齐欺负我的时候,就会把我推到那个竹林里面,他们人很多,我打不过他们。」 「那个竹林的位置比较偏僻,基本上没人打理,所以竹子长的乱七八糟的,路过走进去都能划伤好几道口子,更何况是躺在地上。」 时瑜顿了顿,那种绵密又钻心的痛再一次涌上来,他不得不大口地唿吸着,可是五无论他怎么努力,他都摆脱不了这种窒息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不是疤痕体质,所以这些疤痕渐渐地也看不见了。」时瑜勉强弯了弯唇,「你会觉得不好看吗?」 「我从来不敢照镜子看。」 「说什么傻话呢。」阮知秋抱着时瑜,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用力地吸了几口气,「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我喜欢你和你长什么样没有一点关系。」 「说来真的很可笑。」时瑜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他停顿了一会儿,慢慢道,「我和陈泽齐结下樑子,竟然仅仅因为我没给他抄作业。」 「因为他要抄的作业本,我要拿去复习,我也没想到他会因此记恨上我。」时瑜嘆了口气,「可能这个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是一定有无缘无故的恨。」 「当然不排除他是天生坏种的可能。」 阮知秋没有接话,但是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在发抖,心也在不规律的跳动着,尽管隔着一层衣服,他依旧能清楚地找到那些疤痕的位置,它们正在放肆地灼烧着阮知秋的掌心。 「他们是怎么打你的?」阮知秋艰难地开口问道。 时瑜闭了闭眼,「就那么打。」 「拳头,树枝,竹竿......」他喘了口气,「其他的不记得了。」 「但是真的好疼啊......」 时瑜在阮知秋怀里蜷成一团,双臂用力地环住阮知秋的腰,沉默了一会后,他在也压抑不住自己颤抖地喘气声。 他拼命咬着下唇,破碎的声音从他的齿关流了出来,时瑜缓缓道,「我真的好恨他。」 「他撕了我的书,在我的画上泼水,把我锁在教室里......但这一切的源头仅仅是因为我拒绝了他。」 「还因为我是时峰的儿子。」时瑜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阮知秋闭了闭眼,把时瑜搂的更紧,几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完全不敢去想,那段时间时瑜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对待任何人都温柔到极致的时瑜,遇到这种事、这样的人,到底该怎么办。 「可能他真的以为我过得很幸福。」时瑜嘆了口气,「但凡他动点脑子,就知道要是我真的过得幸福,怎么可能被送到那里。」 第109页 「哪里?」阮知秋急切地追问。 时瑜一愣,纠结了一会还是小声道,「安元镇。」 阮知秋的眼睛瞪大了几分,「那不就在淮临边上吗?」 而下一秒,他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明明安元离淮临那么近,坐大巴两个小时就能到,但是他找了那么久都没有把时瑜找回来,时瑜还平白无故受了那么多苦。一种说不上来的心疼在他心底翻涌,汹涌的酸涩感一股脑地冲到了他的咽喉处,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为什么不回来找我?」阮知秋轻轻地抚摸着时瑜的额头,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我怕他们找你麻烦。」时瑜摩挲着阮知秋的指尖,「还会找外婆的麻烦。」 「我真的不想拖累你们。 「陈泽齐真的什么都做的出来。」 他说完便把脸埋进了阮知秋的掌心里,双肩微微抖动。 阮知秋低头看着时瑜,被他的泪水浸湿的掌心开始犯疼,一路疼到了他的心里,疼的他心慌意乱。 「还疼吗?」阮知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竟开始没话找话。 「早就不疼了。」时瑜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陈泽齐当时应该是被送去避嫌,你也知道,他是一个私生子。」时瑜慢慢道,「他的心理早就扭曲了。」 「有钱又怎样,说到底他还是会被人看不起,所以只会把自己的愤怒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但是好巧不巧,我就是那个『其他人』。」 阮知秋的心再一次揪了起来。他以为他活得很通透,但是时瑜比他看的更加透彻。阮知秋不敢想,「清醒的痛苦」到底会有多痛,但是他知道,那些痛苦快要把时瑜压垮了。 「没事了,真的没事了。」阮知秋语无伦次道,「你不会拖累我,也不会拖累外婆,那些人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时瑜抬手,温柔地抹去了阮知秋脸上的泪痕,「你别哭嘛。」 「长的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用来哭真的浪费了。」时瑜挪了挪身子,从阮知秋的怀里坐了起来,他捧起阮知秋的脸,吻了吻他发红的眼眶,「我当然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我。」 「只是我需要一段时间去消化以前的事情。」 「前面几年我过得太乱了。」时瑜停顿了一下,「有的时候我都觉得我在做梦。」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意识其实一直停留在十八岁呢?」时瑜喃喃自语道。 「停留在十八岁也无所谓。」阮知秋用力地抱住他,再一次将时瑜揉进了自己的怀里,「我喜欢每一个阶段的你。」 「我喜欢的人是时瑜,他长什么样,多少岁都没有关系。」阮知秋用干涩的唇轻轻蹭着时瑜的鼻尖,「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要把我当成你的负担。」 时瑜的眼睛亮晶晶的,良久,他的眉眼弯弯,仰起脸,小心翼翼地吻住了阮知秋的唇。 阮知秋看见有一颗晶莹了泪珠顺着时瑜的脸颊缓缓地落下,一时间,心尖尖都在颤抖。 作者有话说: 本章细节已经走修改! 第65章 照片 「查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陆清河一个电话沖断了阮知秋的晨梦,他迷迷煳煳地睁眼,下意识地接通了电话。 一旁的时瑜还在熟睡,他小心地给时瑜盖好被子,然后才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 「阮叔叔托人查到了当时陈泽齐欺负时瑜的照片,虽然只有几张,但是也足够给这件事定性了。」 「照片在哪里?」阮知秋的眼神一凛,手指无意识地抠住了墙壁,在白墙上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指痕。 「我发你邮箱里面了。」陆清河的声音又激动又疲惫,「以防万一,我这里存了备份。」 「不过,」他突然顿了顿,「你看之前最好做一下心里准备。」 「我看都有点受不了。」 阮知秋一愣,心脏突然狠狠地抽搐一下,他锤了一下墙,继而沉沉地喘了口气。 「我知道了。」他轻声道,声音却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 挂了电话,没过几分钟,阮知秋便收到了陆清河发来的照片。他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堪堪有勇气点开照片。 照片加载的那几分钟,阮知秋心脏已经彻底悬在了嗓子眼,而当照片闯进阮知秋眼中时,窒息感不可控制地席捲了全身。 照片的正中间躺了一个人,那人身上只穿了件薄衬衣,衬衣被划开的好几道口子,露出了带着伤口、泛着紫色的皮肤,他躺在枯萎的竹叶堆上,身上杂乱不堪,闭着眼睛,唇角挂着血,也不知道是不是晕过去了。 尽管只有一张侧脸,但是阮知秋依旧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人是时瑜。 其他几张照片,惨烈程度可以说是有过之而不及,阮知秋一时间竟然没忍心继续看下去。 现在他才意识到,时瑜的描述内容只不过是皮毛,只有真正见过那个场景时,才明白到底有多触目惊心。 阮知秋的思绪戛然而止,他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坐了很久,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拧开了病房的门。 时瑜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光着脚找水喝,阮知秋一把将他抱起来放回床上,接了一杯温水送到时瑜的唇边。他抿着唇,低头看着时瑜,却没说一句话,但是阮知秋微微颤抖的手指却让时瑜心头一顿。 第110页 「你是得帕金森了吗?」时瑜故意笑着调侃了一句。 往常阮知秋总是会吐槽时瑜「小没良心的」,但是今天阮知秋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出奇。 时瑜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秒阮知秋的拥抱便扎扎实实地压了下来。 「小鱼。」阮知秋声音沙哑,他微弱的鼻音喷洒在时瑜的脖颈,时瑜的身姿微微一抖。 时瑜小心翼翼地抬手搭上阮知秋的肩,「怎么啦?」 「你是不是不开心呀?」 阮知秋没有接话,只是把时瑜搂的更紧了。 「对不起。」他低声道,带着浓浓的鼻音,「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时瑜松了下手,抬眸愣愣地看着阮知秋。 「我找到照片了。」阮知秋捧着时瑜的脸,心里泛起一阵阵酸楚,「很疼吧?」 「你最怕疼了。」 时瑜愣了一下,瞬间明白过来,阮知秋口中的照片指什么,他的眸色暗了暗,原本挺直的背一下子塌了下去,良久,他才不留痕迹地点了下头,小声又无奈道,「疼,真的很疼。」 他当着脸,心里有些酸涩,却觉得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当时我都觉得我疼得快要死了。」 「我不停地喊你的名字,但是你没有来。」时瑜声音一紧,眼眶倏地一下就红了,「我知道你不会来,但是我就是想喊你。」 「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瑜吸了吸鼻子,「但幸好还有你。」 「真傻。」阮知秋摸了摸时瑜的头髮,心底尽是心疼。 「都过来了嘛。」时瑜趴在阮知秋身上,轻轻地晃了晃他的肩,「你不要再把这件事放心上了。」 「我都不怎么在乎了。」 你在乎。阮知秋在心里无声道,却还是顺着时瑜的话,温柔道,「好,我们不说这个事了。」 时瑜在阮知秋的臂弯里躺了一会,忽而睁开眼睛,小声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北安?」 「长年姐都准备开工了。」 「她是工作狂。」阮知秋言简意赅道,「模范好员工。」 「知逾不能没有她。」 时瑜扯了扯嘴角,伸手戳了戳阮知秋的腹肌,「我的意思是,我什么时候能开始工作。」 「那么着急干什么?」阮知秋捏了捏时瑜的脸,「你的老公是老闆,你什么时候上班我说了算。」 「你不上班都可以,人家都嫌弃假期不够长,怎么会有人上赶着工作啊?」 「我都要躺退化了。」时瑜翻身坐起来,「你一个大老闆,能不能以身作则。」 阮知秋勾了勾唇,笑的痞里痞气,「那我招员工干什么?」 时瑜:...... 万恶的资本主义。 「我想毛球了。」时瑜眼巴巴地看着阮知秋,「它不能没有我。」 阮知秋没有回答时瑜。他慢慢地顺着时瑜的头髮,指尖穿过时瑜的发梢,目光一点点变得迷离起来。阮知秋的薄唇翕动了几下,凑近了时瑜,但最后却只是在他的耳边浅嘆了口气。 算了。阮知秋薅了下时瑜的头髮,他还是一点都学不会怎么拒绝时瑜。 「你现在kiss(那个字是敏感词)我都要做这么多准备工作吗?」时瑜拍开了阮知秋的手,「真没意思。」 「我没有想kiss你。」 「你就有。」时瑜气鼓鼓道。 阮知秋挑挑眉,不再与他争辩,嘴角微翘,「这可是你说的啊。」 说罢,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钳住了时瑜的手,鼻尖抵住了时瑜的鼻尖,时瑜在一瞬间动弹不得。 阮知秋一点点地压低了身子,时瑜甚至能看清楚自己在阮知秋眼底的倒影,他瞬间不敢唿吸了。 「小鱼,你确定吗?」阮知秋的眼底飘过一丝狡黠,「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可以哦。」 「我是个病人......」 「你也知道你是个病人啊。」阮知秋没好气地松开了时瑜的手,「是病人就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情你别操心。」 「阮知秋!」时瑜有些急了,「你又诓我!」 阮知秋嘆了口气,有些无奈道,「小鱼,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呢?」 阮知秋心里七上八下的,陈泽齐的出现让他的心里警铃作响。他知道陈泽齐和时峰的关系匪浅,就算他能打包票护住时瑜的安全,但是却根本猜不透时峰到底想干什么。 事态的发展越来越扑朔迷离了,阮知秋心里没底,也不敢让时瑜冒这个险。 时瑜定定地看着阮知秋,再开口时,语气冷了几分,也轻了几分,「我只是觉得,换个环境,对现在的我来说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错别字和细节已经修改! 第66章 妥协 「现在北安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是深夜,但是阮知秋却睡意全无,一个人倚在院子里的栏杆上,久违地点燃了一支烟。 他把烟夹在手里,菸灰随着他的小幅度的动作慢慢抖落,在空气里悄无声息地化成了灰烬。 「我只能说,眼下时峰没有大动作。」陆清河声音沉沉,传到阮知秋的耳朵里时,竟多了几分沉重艰涩的味道。 「可能他并没有想到还有阮叔叔这一层吧。」陆清河顿了顿,「毕竟他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折腾。」 第111页 「虽然我觉得时峰可能没脑子。」 阮知秋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地嘆了口气,「小鱼想回北安,今天他都没怎么理我了?」 陆清河:??? 「你们现在在哪?还在医院吗?」 「没有。」阮知秋吸了一口烟,吐出了几个烟圈,「小鱼闹脾气了说什么也不肯住医院,所以我今天把他接回家了。」 「现在还在睡觉。」阮知秋撇了撇嘴,「都不让我进房间了。」 陆清河:...... 「时瑜还好说。」陆清河想到时瑾,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无助和烦闷,「小瑾她得回学校了。」 「但是我不放心她一个人。」陆清河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哽咽了一瞬,「她一个人,万一遇到点什么时,都没人能帮她。」 阮知秋沉默了。 陆清河说的一点没错,时峰不能把时瑜和方冉怎么样,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住时瑾,时瑾一旦出了意外,时瑜肯定要被逼疯,相当于「一箭双鵰」。 「这个老东西。」阮知秋沉声骂了一句,又狠狠地吸了口烟。 没过多久,香菸已经烧到尾部,他的指尖突然被烫了一下。阮知秋弹弹手指,把剩下的一小截香菸插进土里,靠在墙上,眼神落在地面的花纹上,他无知无觉地看了很久,心绪却越来越乱。 「现在有更好的办法吗?」陆清河艰难地开口道,「我不可能让时瑾荒废学业一直待在北安,不然她会恨我一辈子。」 阮知秋沉默良久,开口轻声问道,「时瑾上学的地方离北安远吗?」 「不算太远,坐飞机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你去陪读吧。」阮知秋沉默了一瞬后斩钉截铁道。 陆清河一下子没听明白,「什么?」 「你和时瑾一起走,然后线上办公,直到这件事情处理完。」阮知秋摩挲了几下手指被烫到的地方,声音越发低沉,「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顺便增进一下你俩的感情。」 「你......算了。」 「兄弟我已经帮你帮到这个份上了,你自己能不能努把力?」阮知秋耸了耸肩,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可他没想到,陆清河竟然沉默了。 「走到这一步,时瑾到底能不能接受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能平平安安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每天过得快乐一点,这就够了。」 陆清河很少有如此反常的时候,阮知秋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他皱了皱眉,停顿数秒,还是忍不住追问道,「你和时瑾又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陆清河烦躁地抓了把头髮,「没怎么。」 「行,那我不问你了。」 「但是时瑾和时瑜的性格很像,都是个闷葫芦,你不问他们能把自己憋死。」阮知秋无意识地拨弄着院子里的花,「她可以不说话,你不能不说。」 陆清河没吱声。 「什么......意思?」过了片刻,他才小声地发问。 阮知秋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我都教你教到这个份上了,你能不能自己争点气?」 「追个人这么难吗?你看看我!」 「你闭嘴吧!」陆清河痛苦地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掐了。 距离在医院的那场不大不小的争执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天,但是时瑜还是不太愿意搭理阮知秋,除了每天被阮知秋叫出房吃饭,剩余时间他都把自己锁在房里,安安静静地画画。 只是画一张撕一张,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甚至有的时候,一笔都画不下去,时瑜只能坐在画板前发呆。 阮知秋不主动开口,但是时瑜几度想开口打破沉默,然而话到嘴边时,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时瑜本想眼不见为净,却不曾想自己的每一根神经都和阮知秋紧紧地勾连在一起,以至于他无论做什么都有些恍惚。 想到这里,时瑜像发泄似的,将画笔狠狠地扔到水桶里,溅出来的水花落在地板上,蜿蜒出几道浅浅地水痕。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阮知秋探出了半个头,他眨了眨眼睛,见时瑜没反应,又挪了半个身子进去,温声道,「还在生气呢?」 「没有。」时瑜言简意赅。 「那你头顶上怎么冒烟了呢?」 时瑜:...... 他重新拿起画笔,铁了心不打算再搭理阮知秋,可是阮知秋却笑盈盈地弯下腰趴在时瑜身上,「小鱼,我们聊一聊,好不好?」 时瑜的手停顿了一下,慢慢地捏紧了画笔,然后不留痕迹地点了下头。 阮知秋这才长舒一口气。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北安?」阮知秋把时瑜拉到床上坐好,盘起腿认真地注视着他。 时瑜一愣,张了张嘴,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你怎么又突然同意我回去了?」 「因为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换个环境,找点事情做,说不定对你来说是个更好的选择。」阮知秋颳了下时瑜的鼻头,「我本来想打听一下时峰的动向再带你回去,谁知道你倒是闹起脾气来了。」 他宠溺地笑笑,「我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么大的气性啊?」 时瑜撇了下嘴,但随即抓住了重点,勐地睁大了眼睛,「时峰?时峰又怎么了?」 这个名字在时瑜的生活里已经消失的有段时间了,乍一听来,他突然有些恍惚。 第112页 「对,时峰。」阮知秋沉吟片刻,「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又觉得不应该瞒着你。」 「暂时不让你回北安,也是怕你再次受到伤害。」他轻轻地拥住时瑜,蹭了蹭时瑜的鬓角,「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敢让你去冒这个险。」 「我们不能一直躲着他啊。」时瑜往后挪了一点,注视着阮知秋,一字一顿认真道,「我们也要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总是这么逃避,回很累的。」时瑜笑了笑,唇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更何况你自己也说过,时峰迟早要付出代价的。」 「所以,我们能不能走一步看一步?」时瑜仰着脸看着阮知秋,像撒娇似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会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的错别字已经修改! 第67章 并肩而行 「妈,我们走了。」时瑾抱着方冉,有些不舍。 「您现在这里养病,我过段时间就来看您。」 「好。」方冉拍拍时瑜的手背,「你们要好好的。」 「别总是担心我,我能有什么事。」方冉的眉眼弯弯,像是含着一抹阳光,「快去吧。」 时瑜点点头。 阮知秋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时瑜坐在副驾上,看着街景默不作声。 「怎么了?」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阮知秋凑了上去,「昨天不是好好的吗?」 「还是捨不得这里?」 「阮知秋。」时瑜咽了咽口水,「我总感觉心里有些不踏实。」 「我们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他忧心忡忡,眉宇间有一抹化不开的担忧。 阮知秋轻笑一下,捏了捏时瑜的脸,「别瞎想。」 「有我在,你们都能好好的。」 时瑜嘆了口气,侧着头,不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阮知秋的眼神渐渐冷了起来,末地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心里从未如此焦躁过。在阮知秋的人生轨迹里,他从来没有做过「不确定」的事情。 但是时瑜是那个例外。 或许是有了在乎的人和事,如今阮知秋每做一次选择,都会相当艰难。他要像尽一切办法走好每一步,毕竟走错一步,受伤的是时瑜。 他侧眼看向时瑜,目光渐渐凝固在他的身上,带着一丝丝心疼和复杂。 到北安时,时瑜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阮知秋也收起了焦虑的神色,一切如往常般。 「快到了。」他腾出一只手给时瑜调整好座椅,「一会想吃什么?」 「随便。」时瑜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不麻烦了,回家煮点粥吧?」 「小米粥,好久没喝了。」 时瑜微微皱着眉头,身体不自然地向前倾斜着,他的动作幅度很小,但还是被阮知秋看出了端倪。 「胃又疼了吗?」阮知秋心头警铃大作,下了高架,迅速把车靠边挺好,把手搓热后探向了时瑜的胃部。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犯胃病了?」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揉着,一边从车门侧面抽出了几张暖宝宝帮时瑜贴上,「前几天不是好好的吗?」 「我不想去医院。」在阮知秋开口之前,时瑜便及时打断了他。 阮知秋皱了皱眉头,但是对上时瑜的目光时,他意料之中的败下阵来。他微微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好,听你的。」 「不过老实交代,昨天是不是又偷吃什么东西了?」阮知秋故作严肃道。 时瑜心虚地眨眨眼,刚想否认时,一阵噁心之意翻涌上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胃。 阮知秋无奈地嘆了口气,「冰激凌还是奶油蛋糕,你自己挑一个。」 时瑜躲开阮知秋的目光,过了几秒才小声道,「我就吃了一个可爱多。」 「冬天、胃病、冰激凌。」阮知秋快要被气笑了,「你可真行啊。」 时瑜自知理亏,也不反驳阮知秋,只是默默地搭上了阮知秋的手臂,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阮知秋最招架不住时瑜的这副申请,他心里咯噔一下,抓起时瑜的手贴在他的胃部,「自己揉。」 说罢他就发动了汽车。 到家的时候,胃部的痛意又加重了许多,他不得不扶着墙。他有气无力的,就算是飞扑过来的毛球,都没有办法让他提起精神。 「毛球,你自己去玩吧。」时瑜蹲下来给毛球顺了顺毛,「你爹我今天没力气了。」 毛球听不懂时瑜在说什么,它只是想粘着时瑜,绕着他的腿喵喵叫着。 时瑜想毛球也是想的心里发紧,只是身体的状态实在没办法陪毛球玩太久。 「你妈今天不舒服,别来打扰他。」阮知秋提熘着毛球的后脖颈,一路驱逐到阳台,也不管毛球在阳台玻璃窗后龇牙咧嘴。 「它只是一只小猫咪,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时瑜笑着吐槽道,只是他的笑容里还带着一点疲惫。 「我给你去沖药。」阮知秋把时瑜从地上拖起来,扶到沙发上,又灌了一个热水袋,「你说你啊,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只要我不看着,就开始乱吃东西。」阮知秋捏住时瑜的脸往两边扯了扯,「你不舒服,心疼的人还不是我。」 「你快去吧。」时瑜歪在沙发上,朝阮知秋摆摆手,「别忘了我的粥。」 阮知秋:...... 第113页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趁着阮知秋找药的间隙,时瑜打开阳台的玻璃门,把已经自闭的毛球搂在怀里。 「来,跟爹说说,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喵~」 「有没有吃到罐罐?」 「喵~」 「你咋又圆了一圈?球哥你要减肥了。」 「喵喵喵!」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咱们不学你妈。」 话音未落,阳台门便被打开了,阮知秋端着杯子倚在门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时瑜。 时瑜:...... 大难临头,在劫难逃。 时瑜吃完饭后,便被阮知秋推进房间里,「勒令」他好好休息。 「对接的工作需要我审批,你先睡,我晚一点就来陪你。」阮知秋从时瑜背后环着他的腰,下巴在时瑜的头顶使劲蹭蹭,一副难捨难分的样子。 时瑜哭笑不得,将阮知秋请出了房间门,「就一道门,别搞得像生离死别的。」 阮知秋离开后,时瑜便迅速打开电脑,拿出数位板开始绘图。 他和夏长年交流过,下一季的主题在年前就确定下来了,时瑜准备早点开始。 或许是精神状态不太好,时瑜时长感到恍惚,就像现在,他总是频频出错。绘图最忌讳的就是反覆修改,可是时瑜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突然和自己较上劲了,在数位板上勐画了几下后,毫不留恋地把所有的图层全部删除了。他盯着空白页面微微失神,慢慢地眼底聚焦上了一层痛苦。 时瑜在次提笔,可是他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感觉,就连草图都画的磕磕绊绊。 阮知秋和时瑜提过一嘴,春节过后,知逾会有好几个大生意,到时候会非常忙碌。他从未主动和时瑜提起过公司的事情,但时瑜清楚的看见阮知秋眼睛里有光。 时瑜知道他真的很在乎这件事。 和阮知秋在一起这么久,一直是阮知秋在照顾他、迁就他,时瑜知道自己有时候在无理取闹,但是阮知秋从未责怪过什么。 总归要替阮知秋分担点什么。 时瑜研究过下一期的主题,正好是他最擅长的「国风」部分,在淮临的时候他就构思好了细节,准备回北安速战速决。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完全画不下去。 时瑜用力喘了几口气,心情缓和了一点后,再次拿起笔。 他画的很慢很慢,用力捏着你,手指被压出一道凹痕。 「你在干什么?」阮知秋突然探过头,时瑜吓得身子一抖,慌忙盖住了电脑,看向阮知秋时,眼底的慌张还没有散去。 「快两点了,我以为你睡了。」阮知秋捏了捏时瑜的肩,沉默了一会,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小鱼,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端住时瑜的肩,温声道。 时瑜摇摇头,小声解释,「我只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偶尔熬一次夜,没事的。」他勉强地弯了弯唇。 阮知秋停顿了一下,慢慢地打开时瑜的电脑,「那这个呢?」 「如果没记错,这个是下期的主题。」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嘆了口气,「小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能知逾待下去,说明你有这个实力和能力,也有存在的价值。」阮知秋看着时瑜眼底的乌青,心口微微抽痛着,「你这么着急回北安,就是因为这个吗?」 时瑜没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垂下眼帘,不再与阮知秋对视。 「小鱼,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阮知秋蹲下来,握住时瑜的双手,「就算你不工作,也没有人会怪你。」 「我不需要你和我一起并肩作战,我只希望你能快乐。」阮知秋摩挲着时瑜的手,轻轻揉捏着时瑜手指上的压痕。 时瑜的肩子啊微微颤抖,良久后,他微微抬起头,「可是和你一起并肩而行,我就会很快乐。」 「从认识你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我不想一直躲在你身后,即使你不需要,我也希望能和你站在一起。」时瑜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点疲惫和难过,「画画是我喜欢的,知逾是我喜欢的,你也是我喜欢的。」 「我知道我走的很慢,但是你说好的要等我,你前几天就这么说了,不可以反悔。」时瑜扑到阮知秋的怀里,环着他的肩,嘟囔着,「你把我保护的太好了。」 你也是我喜欢的。这几个字忽而砸进阮知秋的心里,他的心跳登时漏了一拍。 时瑜很少会非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他热烈、纯粹的爱意,阮知秋每次都难以招架。 他捨不得让时瑜吃一点苦,但是却又不忍让时瑜与他自己的梦想背道而驰,尽管阮知秋知道时瑜选择了一条不轻松的路。 「我知道你喜欢。」阮知秋轻轻地拍着时瑜的背,「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不过以后不准一个人强撑。」阮知秋吻了吻时瑜的额头,在他耳边柔声道,「喊上我,我陪你一起走。」 第68章 芳心纵火犯 开年上班第一天,时瑜起了个大早床,和阮知秋打着时间差,前后脚进了办公室 「小鱼,好久不见!」夏长年一如既往提着包走进办公室,笑盈盈地和时瑜打招唿。 没过多久,江易婷婷和老余也到了。 一个漫长的带薪休假后,大家的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好了,暂时未见对工作的怨气,直到阮知秋抱着一大摞文件推开办公室的门。 第114页 送文件这种小事本来不应该阮知秋亲自动手,但是为了能见上时瑜一面,和他多待上一会,阮知秋心甘情愿地亲力亲为。 虽然,他们半个小时前才一起从家里出发,出门前阮知秋还和时瑜腻歪了很久。 「老大!」江易朝阮知秋招了招手,但是当他看见看见那一摞文件时,又像鸵鸟一样缩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假放完了,该干活了。」阮知秋拍了拍最上面的文件夹,自然地在时瑜身旁坐下,麻利地把文件分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任务已经发到群里了,各自认领,注意工期。」阮知秋勾了一下唇角,「要是这一单生意谈成了,连续三个月工资翻倍。」 他微蜷的手指轻轻地叩一下桌面,朝呆若木鸡的众人挑了挑眉,「怎么,不想要吗?」 「想想想!」和时瑜同组的员工们瞬间爆发出了欢唿声。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时瑜桌子下里戳了戳阮知秋的腰,「你怎么这么会拿捏人心啊?」 阮知秋一把捉住了时瑜的手指,合在掌心搓了搓,时瑜想挣脱,但是阮知秋忽而收紧了力道,时瑜往前一栽,差点倒在阮知秋的怀里。 「你!!!」时瑜气结。 「我会拿捏人心?」阮知秋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唇角弯起了一道狡黠的弧度,「那你呢?」 「你不是妥妥的芳心纵火犯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捏着时瑜的手指在他的胸口戳了戳,「你可是在这个地方放了好几把火哦!」 时瑜:......? 夏长年离他们很近,听到这句话,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当阮知秋的目光移过来时,她立刻把笑容憋了回去。 时瑜在一瞬间涨红了脸,虽然他们早就坦白了二人的关系,但是当众调情的行为,对于时瑜来说还是超前了一点。 他一把拽起阮知秋,把他推出了办公室,小声又急切道,「今天之前你不许出现在设计组的办公室!」 阮知秋宠溺地笑笑,弯腰颳了刮时瑜的鼻头,才恋恋不捨地关上了门。 「不亏是小鱼,把老大治的服服帖帖的。」夏长年打趣道。 「长年姐您别说了。」时瑜痛苦的闭上眼睛,盘算着办公室里哪里有地缝能给他钻。 「也只有小鱼能治的了老大吧。」老余接着开口道。 办公室里充斥着一股不顾时瑜死活的快乐,时瑜愤愤地敲着键盘,像发泄似的点击发送键。 ——今天晚上不准进我房间! 过了片刻,办公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年后的工作算是正式开始了。 由于前期做了充足的准备,时瑜上手很快,一个上午便设计好了一张图纸。他伸了一个懒腰,抬头时才发现同事们已经去吃饭了,但是本着一鼓作气的原则,时瑜还是选择先把图片移到电脑里面去。 图片加载了个开头,阮知秋便推门而入,径直向时瑜走来。 「中午吃饭了吗?」他揉了揉时瑜的头。 时瑜盯着电脑,根本没空搭理他。 阮知秋的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时瑜宁愿工作都不愿意理我,这世界上已经没有爱了。 阮知秋越想越委屈,见四下没人,干脆趴到时瑜身上,「快和我去吃饭。」 「等等。」时瑜目不转睛,「还有一点点就转换完成了。」 短短五分钟,阮知秋却觉得像是过了五个世纪。他撇撇嘴,当电脑屏幕上显示导入成功那一刻,他迫不及待地拉起来时瑜的手,一路把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的菜全都是我做的。」 「全都是你爱吃的味道。」 他朝时瑜眨巴着眼,满脸期冀。 时瑜哭笑不得,「你今天这么着急,就是为了这个啊?」 阮知秋环着手臂,翘着二郎腿,装作生气道,「你没听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句话吗?」 「更何况这饭还是我做的。」 时瑜笑道,「好,我吃我吃。」 「堂堂总裁,不要撒娇。」 吃了没几口,时瑜突然放下筷子:「我下午要去合作公司收送材料。」 阮知秋一愣,连忙查看自己的行程安排表,发现下午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要开。 他下意识地想换一个人去,但是突然意识到,好像每一个人都有事情要忙,而且这个安排是事先定好的,哪有突然变卦的道理。 「你能自己去吗?」阮知秋有些不放心道。 「怎么不能自己去?」时瑜有些诧异,「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从知逾出发,坐地铁来回就40分钟,很快的。」 阮知秋无奈地嘆了口气,「你怎么没心没肺的啊。」 时瑜没有把阮知秋的话听进去,沉思了一会,提议道,「我是时候该考一个驾照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阮知秋又气又好笑,捏住了时瑜的脸用力往两边扯,「你听到我说话没?注意安全!」 「我想考驾照。」时瑜含含煳煳道,「这样我就有出行自由了。」 阮知秋嘆了口气,无奈地笑笑,「好好好,都听你的。」 「下午快去快回,听到了吗?」阮知秋不放心地嘱咐道,「有事一定要和我打电话。」 时瑜应下了。 下午,时瑜提着文件袋,按时从知逾出发,阮知秋站在楼上张望着,眼睛几乎要黏在时瑜身上,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时瑜,连身旁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他都没有在意。 第115页 「总裁,会议马上开始了,您看......」工作人员在一旁小心翼翼道。 阮知秋朝他摆了摆手,直到时瑜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堪堪收回眼神,藏住了一丝暗淡的神色,「走吧。」 时瑜多少有点路痴属性在身上的,明明都在附近了,但是时瑜死活找不到路。 他对着地图原地转了一圈,才将信将疑地确定好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然而时瑜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慢慢露了出来,眼神一直在他身上游移,几乎要将其吞噬。 第69章 突如其来的女人 「小鱼怎么还没回来啊?」阮知秋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的发紧。 不知何时,他得了一种叫做没有时瑜就不能活的病。 理论上,时瑜下午两点出发,三点左右就能回来,就算对方公司有特殊情况留了时瑜一会,那对方的负责人也一定会和阮知秋提前知会一声。 「不回消息,不接电话,他不会被拐卖了吧?」阮知秋小声地嘀咕着。 他等的实在是心烦意乱,干脆去了一楼大厅,坐在最显眼的地方等着时瑜。 原本算的上热闹的大厅在阮知秋走出电梯门的那一刻顿时鸦雀无声,阮知秋不动声色地扫过他们,员工们立刻低下头,假装各忙各的。 阮知秋实在是太耀眼了,就算他穿着休闲服装,没有刻意打扮过,在人群中就已经十分出挑了。 有几个刚来知逾的小姑娘被阮知秋迷的挪不开眼,壮着胆子上去搭话,却被几个老员工一把拽了回来。 「老闆已经结婚了!」主观敲了敲小姑娘的脑门,「想继续待下去就乖乖闭嘴。」 「要是被老闆娘看见了,你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 小姑娘的嘴张成了「o」形,一脸不可置信道:「老闆结婚了?」 「到底是谁这么有福气?」她一脸激动,「有照片吗?」 她的话音未落,时瑜便从旋转门的一侧闪身挪了进来,手里还握着半杯没喝完的奶茶。 他满足地吸了一大口,鼓着腮帮子嚼着珍珠,余光瞥见坐在沙发上的阮知秋时,时瑜面色一僵,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快步往电梯走去。 阮知秋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握着了时瑜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装作看不见我?」 「你老公已经没有资格入你的眼了吗?」 阮知秋的声音不大不小,大厅里又安静得针落可闻,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听到了「你老公」三个字。 时瑜艰难地把嘴里的珍珠咽了下去,讪讪一笑道,「老闆......老闆好。」 「我记得咱们公司没有规定说不能喝奶茶吧。」 「没有。」阮知秋钳住了时瑜的手腕,「但是家规不能。」 说罢,阮知秋便拉着时瑜上了他的专用电梯,一路直达办公室。 「交出来吧。」阮知秋刚关上门,便朝时瑜招了招手。 时瑜咽了咽口水,把手里的空瓶子递到了阮知秋手上。 阮知秋:...... 「平时让你吃口饭要死要活,喝起奶茶来倒是挺快的。」阮知秋快要被时瑜气笑了,「这玩意伤胃你知不知道啊?」 「知道。」时瑜诚恳地点了下头。 「知道你还喝?」阮知秋捏了捏时瑜的脸,「等晚上又该喊胃疼了。」 「不是我要喝的。」时瑜小声道,「是奶茶勾引我。」 阮知秋:......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阮知秋故意板起一张脸,「那我们说点别的。」 「为什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他顿了顿,「还去了那么久。」 「老实交代,不然晚上就办了你。」 时瑜撇了撇嘴,朝着阮知秋的腰轻轻来了一圈。 「对面的刘经理跟我交代了一下细节,耽误了一段时间。」时瑜一五一十道,「至于消息嘛,我手机没电了。」 「那你的奶茶怎么买的?」 「我买完奶茶就没电了。」时瑜的大拇指和食指贴在一起举到阮知秋面前,「当时就剩了这么一丝电,我用来买奶茶了。」 他朝阮知秋眨眨眼,一脸无辜。 时瑜在心里盘算着,他打死都不能让阮知秋知道他在同一条路上迷路了两次这件事,否则他要被阮知秋狠狠地嘲笑一顿,然后便成了人生中的一大「污点」。 阮知秋朝时瑜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笑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光惦记着你的奶茶,我都快担心死了。」 「先不说这个了。」时瑜说着从包里掏出来一个小本子,翻了几页后递给了阮知秋,「这个是刘经理提出的一些要求,我都记下来了。」 阮知秋认真端详着时瑜的笔迹。时瑜的字很好看,干净清秀,就像时瑜的人一样。阮知秋看入了迷,上面的内容一个字没看进去。 「你看完了吗?」时瑜疑惑道,「就这么一点东西至于看这么久吗?」 阮知秋「啪」的一下合上了本子,揉揉时瑜的头,温声道:「我知道了。」 「对了,刘经理说,希望下次送材料还能让我去。」时瑜吐吐舌头。 阮知秋一愣,「为什么?」 「可能我比较负责吧。」时瑜拍拍自己的胸,「我也是很厉害的。」 「说不定谈妥了,又能给知逾拉几单生意呢。」 第116页 阮知秋扑哧一笑,「好好,都依你。」 「但是下次去一定要带一个充电宝。」阮知秋揽住了时瑜的肩,「我今天都快急死了。」 「我的宝贝这么好,要是被人拐跑了怎么办?」 时瑜双颊一红,推开阮知秋,丢下一句「我去画图」后,就跑走了。 他气喘吁吁地回到工位上,却发现隔壁左右都笑盈盈的看着他,笑容里还带着「我早已看透一切」的味道。 「怎......怎么了?」时瑜不明就里,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道,「我身上有东西吗?」 老余拍拍时瑜的肩,「小鱼啊,你和老闆秀恩爱的事,公司里面都传开了啊。」 夏长年附和道:「这波狗粮撒的好啊。」 「原来老闆私底下这么会吗?」刘婷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小鱼你岂不是被老闆拿捏的死死的啊?」 「我没有......」时瑜简直快疯了。 阮知秋每次都是这样,「调戏」完自己美美跑路,把烂摊子全都留给时瑜收拾。 「哈哈,」老余灿然一笑,「别害羞嘛。」 「老余你别拿小鱼开玩笑了,图画完了吗?」夏长年笑着打趣道,成功把时瑜解救出来。 大家笑了两句后,便开始埋头工作,时瑜也不再是办公室里的焦点了。 他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 心情平復下来后,时瑜开始回忆刘经理对他交代的细节。他的印象很深刻,加上在回来的路上,时瑜已经构思好了大致的雏形,所以改起图来不算困难。 时瑜本着能多改一点是一点的心态,一直埋头改图,在彻底完工时,天边已是暮色四合,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橙色的夕阳在天边翻滚着,北安市几乎笼罩在金色的幕布中,时瑜看的如痴如醉,连心都跟着一起飘远了。 直到有人叩响了门,时瑜才堪堪回过神来。 「请问您是时瑜吗?」 时瑜勐地回头,发现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有些拘谨地站在门边,眼眶通红,眼睛里还布着一层水雾。 第70章 「时瑜,帮帮我」 「您先别激动。」时瑜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女人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蜿蜒的泪水几乎在一瞬间布满了整张脸。 「您真的别激动。」时瑜下意识地扶了一下桌子,唯恐女人要对他做什么,他赶忙指了指头顶,「这里有摄像头。」 「我知道。」女人深吸了一口气。 「我是刘国胜的妻子。」她看着时瑜,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刘国胜?」时瑜一愣,「是那个经理吗?」 「是的。」女人点点头,「他不是个东西。」 时瑜目光松怔。 她说着把自己的领口往下扯了一下,时瑜不得不往她的脖颈处看了一眼,下一刻,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看到了吗?」她深吸了一口气,「刘国胜打的。」 时瑜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 女人裸露的皮肤上全都是密密麻麻、青青紫紫的伤痕,旧的伤疤还没好,新的伤疤又贴了上去,夹杂着淤青,组成一块块可怖的伤口。 「我知道你和阮先生的关系。」女人顿了顿,「我也是知逾的员工,只不过我在市场部,您可能不太熟悉。」 「帮帮我。」见时瑜没有回答,她突然激动了起来,甚至直接上前一步握住了时瑜的双手,「知逾真的不能和这样的人合作。」 「他一肚子坏主意,知逾会栽跟头的。」 时瑜的双唇翕动着,却久久难言一语。 「好好,我知道了,我会和阮先生说的。」时瑜微微曲着身体,尽力安抚着女人的情绪, 「您能先告诉我您的个人信息吗?」他温声道,「我相信阮先生会想办法的,在这之前,我们也会尽力保证您的安全,好吗?」 女人流着泪点点头,从包里抽出一张名片,上面赫然印着「冯今」两个字,时瑜简单地扫了一眼,便小心翼翼地把名片装进口袋里。 「我要和他离婚,但是他死活不同意。」冯今断断续续地说道,「最近他终于松口了,但是前提是我要把知逾的内部信息透露给他。」 「他在利用我犯罪。」冯今越说声音越沙哑。 时瑜的心脏抽搐了一下,他忽而想起今天和刘国胜碰面时,对方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说话虽然客气至极,但是明里暗里都在向他打听知逾的情况。 他想到这里,一阵阵后怕,全身上下勐地一激灵。 「时先生,您还好吗?」冯今关切地问道。 时瑜回过神来,努力稳住了心绪,朝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没事。」 「我会帮您处理这件事,但是在这之前,您得自己确保刘国胜不会对您做什么。」 「您也知道,现在......」时瑜顿了顿,「离婚有点难度,别让他抓住把柄。」 冯今点点头,又摇摇头,接着嘆了口气,「我会注意的。」 「大不了就是你死我活。」她扯了扯唇角,笑容里带着无尽的酸涩,「当年的我真的瞎了眼啊。」 时瑜没有接话,他沉默着和冯今肩并肩地往大门走去。二人沉默的出奇,时瑜微微低头,用余光观察着冯今的神情。 此时此刻时瑜才恍然注意到,冯今其实很年轻,最多也就三十岁,可是却被蹉跎到眉眼间尽是说不尽的憔悴。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仿佛给自己的生命缝上了一层厚厚的躯壳。冯今抿着唇,一言不发,但是眼底却蕴藏着无尽的恨意与悲伤。 第117页 「我往这边走。」时瑜在岔路口顿住了脚步。 冯今点点头,「麻烦您了。」 时瑜颔首,刚想说些什么,冯今却朝他弯了下唇,「时先生,今天是我唐突了。」 「抱歉。」她微微垂下眼眸,「但是,祝您幸福。」 「不要像我一样。」 时瑜的目光微动,可是冯今已经转身走进了熙攘的人群里,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他突然有些喘不过起来,忍不住捂住了胸口,坐在了路边的长椅上。 时瑜闭了闭眼,冯今和阮知秋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来回晃动,他一时间疲惫不堪。 「不要像我一样。」短短六个字,它的回声却不断地在时瑜耳边响起,时瑜恍惚间觉得自己的的听觉都有些迷煳了。 「小鱼?」 「嗯?」时瑜勐地抬头,竟发现眼前的人是夏长年。 「你怎么还在这里?老大没和你在一起吗?」她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好差,时不舒服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时瑜摇摇头,轻声道:「我只是在这里坐一会儿,待会就回去。」 夏长年疑惑地看了他两眼,但最后倒也没强求,朝时瑜笑笑,「那你自己小心一点,我要去接孩子了。」 时瑜点点头。 等缓过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凉意四起,时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起身朝家的方向走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时瑜刚刚推开家门,阮知秋便迎了上来,「我差点要出门找你了。」 「出去转了转。」时瑜勉强笑了笑,「今天的晚霞挺好看的。」 阮知秋揉了揉他的头,「是啊,是很好看。」 吃晚饭的时候,时瑜食不知味,脑海里依旧在重复着冯今的那几句话。他观察着阮知秋的脸色,过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知道市场部的冯今吗?」 「知道啊,怎么了?」阮知秋一边帮时瑜剥着虾,一边随意答道,「能力挺强一姑娘,下个月就要升职为主管了。」 「她怎么了?」 时瑜的双唇微颤,放下筷子,深吸了一口气。 「她今天来找我了。」 「冯今的丈夫是刘国胜,就是和我们合作公司的负责人。」 「他有家暴行为,并以此威胁冯今,要求她交出知逾的内部机密。」 「冯今不愿意,所以拜託我们帮他想想办法。」 他一股脑说了出来,话音落下时,还在微微喘着气。 阮知秋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渐渐地,他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就在刚才。」时瑜心底有些不安,但还是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阮知秋。 「好,我知道了。」阮知秋听完后,沉思了片刻,然后点点头道:「先吃饭。」 「公司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天大地大,吃饭最大。」阮知秋一边说着一边把剥好的虾放进时瑜碗里。 时瑜直勾勾地看着他,过了几秒才缓缓地开口道:「如果可以,你能帮冯今找律师打赢这场离婚官司吗?」 「她的伤口......」时瑜停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应该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也不希望知逾出现这样的事。」时瑜的眼神有些躲闪,明显底气不足,「而且你也说过,冯今的能力很出众,留下来对知逾也有好处。」 阮知秋没有接话。 时瑜捏着筷子,喉头有些发紧。 「我可以答应你。」阮知秋缓了缓声音,「但是小鱼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冯今真的做了泄密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一码归一码,小鱼你能理解吗?」 第71章 帮她一把 夜深人静时,时瑜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知道阮知秋的话说的一点都没错,但是时瑜的心里就是堵得慌。 时瑜很难过,却一时间不知道到底在为谁难过,或许是冯今,亦或许是为他自己。 时瑜很难明说冯今到底经歷了什么,能让一个人的眼睛泯灭了光。 在黑暗里,他无声地嘆了口气。 「睡不着吗?」阮知秋忽而支起了半边身子,手臂自然地搭上了时瑜的腰,轻轻地往怀里带了带,「还在因为冯今的事情难过吗?」 时瑜没有否认。 「她有没有泄密我不知道,如果泄密了,你要是报警什么的我也不会反对。」时瑜闭着眼睛,额头抵在阮知秋的胸口,喃喃道:「但是我就是觉得有些悲哀。」 时瑜的声音有些发颤:「冯今跟我说,让我不要像她一样。」 阮知秋没有接时瑜的话,只是伸手像哄孩子似的一点点抚摸时瑜的嵴背,他感觉到时瑜在他怀里发抖,阮知秋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不会的。」他轻声安抚道,「我不是刘国胜,你也不是冯今。」 「感情没有復刻的可能。」 「所以,我们不可能像他们一样。」阮知秋吻了吻时瑜的额头,「你相信我。」 第二天,时瑜顶着一双黑眼圈来到工位上。 夏长年见了,忍不住打趣道:「小鱼,你的黑眼圈倒是挺别致。」 「彻底坐实办公室国宝的位置。」她朝时瑜嘿嘿一笑,又凑上去,神神秘秘道:「昨晚老大是不是没有放过你啊?」 第118页 时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听了夏长年的话更是一脸黑线,「长年姐,你别总拿我打趣啊。」 夏长年笑笑,没有多说什么。 时瑜心神不宁,整整一个上午强打着精神在工位上画图,或许是昨天的事情带给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他今天的效率怎么都提不起来。 「请问哪位是时瑜?」有人敲了敲门,探进来半个身子,「老大找你。」 时瑜一愣,赶忙站了起来,在一片姨母笑中,慌慌张张地赶去了阮知秋的办公室。 出事了,绝对出事了。他在心里叫嚣着。 一路上,时瑜的心脏怦怦直跳,跑到阮知秋办公室门口时,他的心直接悬到了嗓子眼。 「小鱼,快进来。」阮知秋老远就看到了时瑜,赶在时瑜敲门的前一秒替他打开了门。 不出时瑜所料,冯今也在,只是她比昨天平和了许多,除了那双略微有些红肿的眼睛在无声地诉说着昨天发生的一切,其余地方几乎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时先生。」冯今站了起来。 「不用这么拘谨。」阮知秋朝她摆摆手,「调整一下心情,待会赶重点说。」 冯今点点头。 自打进门那一刻起,时瑜的目光一直未从冯今身上挪开。她依旧穿着高领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外人几乎看不出异样,但是只有时瑜知道,她身上的伤痕究竟有多可怖。 「我们要从哪里说起。」过了片刻,冯今慢慢地放下了塑料纸杯,然后挺直了腰背,目不转睛地看着阮知秋。 「泄密。」 冯今把她收集到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录音照片文件,一样一样地摆在了阮知秋面前。 「这些是我目前找到的、绝对能证明刘国胜行为和动机的证据。」冯今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但是刘国胜电脑里有一个带锁的秘密文件夹,我一直打不开。」 「还有聊天记录。」冯今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阮知秋,「我和刘国胜的聊天记录我从来没有删过,您可以一条条核对。」 冯今说道这里时,喉头突然一哽,眉宇间流露出一股细微的酸涩,但是很快恢復如常。 时瑜的目光微动。 「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提供的?」冯今见阮知秋不说话,试探地问道,「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一定会想办法。」 阮知秋面色如冰,他合上文件夹,无声地看着冯今。 「感谢你为我提供的这些信息。」阮知秋顿了顿,接着道:「昨天我和时瑜交流过,我认为我们可以达成合作。」 「但是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泄露知逾的信息。」阮知秋的声音很冷。 时瑜听得出来他生气了,他想劝又不敢劝,只能垂眸嘆了口气。 「这样吗?」冯今苦笑了一声:「我从未泄密过。」 「但是我好像又不能完全把自己摘干净。」冯今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眼睛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泪水。 「他是我丈夫,可是我帮他,我又能捞到什么好处呢?」冯今的泪水顺着她消瘦的脸颊缓缓地淌下,聚在下巴尖,然后一滴一滴垂落在手背上。 时瑜慌忙抽了两张纸递了过去,冯今接了过来,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我到底能得到什么呢?」她的眼神渐渐放空了,嘴里喃喃自语着,「是毒打吗?」 「揪头髮还是耳光?」她看着时瑜和阮知秋,突然笑出了声,泪水在她的低沉的笑声中汹涌地落下,时瑜刚想劝上两句,可是冯今突然像发了疯似的,死命地拽着自己的衣服。 时瑜没能拦住她,在剧烈的撕扯中,冯今的高领打底衣裂开了一道口子,但是好在里面还有一件v领内衬。 她缓了一会,把已经扯烂的衣服脱了下来,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v领短袖。 冯今撩起头髮,缓缓地转过身,这时他们这才发现,冯今的衣服后背是镂空的。 若昨天看到的伤痕能用震撼来形容,那今天时瑜看到的,可谓触目惊心。 伤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时瑜根本想像不到这到底有多疼。他跌坐回去,却被阮知秋一把握着了手。 他心口一颤,时瑜发觉阮知秋的目光也在发抖。 阮知秋抿着唇,一手握着时瑜,一手搭在膝盖上,指尖却在用力地蜷缩。 「左肩那一道是我第一次拒绝刘国胜时他送给我的『礼物』。」 「肩胛骨中间那里是第二次。」 「右腰处是第三次。」 「尾椎骨那里是第四次。」 冯今又转了过来,指了指自己左胸,「这里有几个菸头烫伤的疤痕,是第五次。」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沉默了,阮知秋的办公室里一瞬间安静的针落可闻,只有时急时缓的唿吸声交叠在一起,听得让人胸口发紧。 冯今忽而道:「我还要继续吗?」 「不用了。」阮知秋站了起来,把衣服递到冯今手里,「里面有休息室,你先进去平復一下心情,我会让助理买几件衣服送过来。」 冯今没有接话,也没有拒绝。 「您可以报警调查我,我相信警方能证明我的清白。」她一字一句慢慢道:「和刘国胜离我还要继续生活,所以我必须要有官方保证我没有犯罪。」 第119页 阮知秋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最后轻轻地点了下头,「好,我答应你。」 「这段时间我会安排你去云峰『出差』,那里离北安比较远,刘国胜很难找到那里,在事情解决之前,你要想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冯今用力地点点头。 她把自己收拾整齐后,认真地和阮知秋和时瑜的道谢。 「好好生活。」时瑜朝她微微一笑,「你也算是帮了知逾一个大忙。」 冯今离开了,时瑜站在玻璃门后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拐角处,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办公室里剩下他和阮知秋二人。 「现在怎么办?」时瑜不放心的问道。 阮知秋轻叩着桌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窗外,只留给时瑜一个泛着冷意的侧脸。 「你生气了吗?」时瑜小心翼翼地挪过去,「你刚刚的眼神好吓人。」 「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阮知秋把时瑜揽进自己怀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小脑瓜里一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时瑜往阮知秋的怀里蹭了蹭,「我这是在担心你。」 「你相信冯今说的话吗?」时瑜不放心地问道。 阮知秋不留痕迹地点点头,半晌后,他又悠悠地开口道:「这件事是我没有处理好。」 「为什么?」 「我不应该让冯今用她的尊严去证明她的清白。」阮知秋闭了闭眼,「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但是我却选择了最不合适的那一种。」 「不要自责。」时瑜捏了捏阮知秋的掌心,「换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他不一定会做的比你好。」 时瑜搬过阮知秋的脸,带着一点无理取闹的意味道:「看着我,听我说。」 「我觉得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时瑜认真道,「冯今的情绪在崩溃的边缘,但是你努力地稳住了她的情绪,没有让她更加崩溃,这是其一。」 「而且冯今穿那件衣服,说明她已经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家暴行为是板上钉钉的,关键时刻能给刘国胜致命一击,更何况冯今一开始就没有和我们隐瞒这一点。」 「第三,你让她去休息室平復心情,这就是在很好地保护她,因为那个时候,她需要私人空间。」 时瑜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抬着头,认真地观察着阮知秋的反应。 他看见阮知秋的唇角不可控制地勾了一下,才放心地开口接着道:「你总是让我别多想,但是你钻的牛角尖也不比我少啊。」 阮知秋笑着嘆了口气,把时瑜搂的更紧了,「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如果你真的想对冯今表达歉意,倒不如速战速决。」时瑜认真道,「明天是我第二次找刘国胜对接的日子,我可以帮你去探探底。」 第72章 单枪匹马闯狼窝 时瑜的话音尚未落下时,阮知秋便一口回绝了时瑜的请求。 「你在想什么呢。」他气不打一处来,俯身捏住时瑜的脸,往两边扯了扯,有些无奈道:「我怎么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时瑜知道阮知秋不会真的和他生气,索性拿出了「死缠烂打」的手段,围着阮知秋说道个不停。 「现在我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他晃着阮知秋的手,「我知道刘国胜的老底,而且他现在很信任我,要是你突然换人,会不会让他察觉到什么,然后打草惊蛇呢?」 「而且我是成年人,只有你把我当小孩子。」时瑜装作不满地戳了催阮知秋的腹肌,「我自己会注意安全的。」 「再说了,到处都是监控,刘国胜能把我怎么样。」 「那个公司叫啥来着?哦想起来了,是宏川,人家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企业,不可能把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 阮知秋睨了他一眼,哭笑不得道:「过了这么久,你居然连人家公司名称都记不清楚。」 时瑜吐了吐舌头,义正言辞道:「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 阮知秋笑着嘆了口气。 时瑜眼看着有戏,又贴近了一点,「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阮知秋揉了揉他的头髮,状似生气道:「我能不同意吗?我要是不同意,某人又要和我闹脾气。」 「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时瑜出发时,阮知秋拉着千叮咛万嘱咐,在他絮絮叨叨的过程中,时瑜的脑门上缓缓地飘过了一句话: 儿行千里母担忧。 「好好好。」时瑜略带嫌弃地把阮知秋推开了一点,哭笑不得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阮知秋的眉宇间有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的心里有点乱,总觉得有些不安。 时瑜上前一步抱了抱他,温声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刘国胜套到我的话的。」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阮知秋戳了戳他的脑门,「忙完了赶紧回来。」 「别再去买奶茶了。」 时瑜:...... 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呢。 一路上,时瑜都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他能接触到刘国胜的机会只有那么几次,若是没有把握住机会,那可真的亏大发了。 时瑜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出了地铁站,站在宏川的大门前,深吸了几口气,挤出了一抹职业性的假笑,才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第120页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时瑜很快就来到了刘国胜的办公室,而刘国胜似乎早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怎么的,时瑜的脑海里突然划过「瓮中捉鳖」这四个字,他一个激灵,但还是稳住了心神。 「您好。」时瑜坐在刘国胜对面,把文件抽出来一样样地摆在他面前,「这个是我们修改好的样本,如果您觉得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还请您签个字。」 刘国胜轻轻地「嗯」了一声,拿起其中一叠图纸随意地翻了翻。时瑜在他看图的过程中,悄悄地松了口气,但思绪却渐渐地飘远。 他很难把眼前这个人与冯今口中的「家暴男」联繫在一起。 若是没有事先的铺垫,时瑜会觉得刘国胜是个年轻有为的人,文质彬彬,谈吐得体,至少他对时瑜很有礼貌。 果然人不可貌相,时瑜在心里轻嘆了口气。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刘国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就像是捕食者在欣赏......猎物。 时瑜压下涌起的紧张和不快,坐直了些,不卑不亢道:「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刘国胜言简意赅道,却迟迟没有动笔签字。 时瑜和他僵持着,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在心脏快悬到嗓子眼的时候,刘国胜开口说话了。 「时先生一会有事吗?」他随意地翘起二郎腿。 时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若是没事的话不放我们聊聊。」他面带微笑地接着道,「像朋友一样聊一些私事,就不谈工作了。」 「不好意思刘先生,我很忙,今天我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工作。」时瑜面带微笑,但是内心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有些恍惚,一时间竟无法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什么意思?」 「时先生,您很优秀。」刘国胜弯了弯唇,「无论是能力,还是......姿色。」 刘国胜缓缓地吐出了这两个字,目光里透着一丝丝玩味,目光在时瑜身上流转,似乎在观察着时瑜的反应。 「刘先生,请您自重。」时瑜罕见地动怒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刘国胜打断了。 「时先生先别着急。」刘国胜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水,「不妨先听听我的条件。」 「您也知道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了。」 时瑜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刘国胜,握着手机的手却悄悄挪到背后,按下了录音键。 「我很欣赏你。」刘国胜从椅子上缓缓地站了起来,时瑜不动声色地把手机装进口袋里。 他突然绕到时瑜身后,拍了拍时瑜的肩,凑近了些道,「您真的很好看。」 时瑜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想离刘国胜远一点,但是左肩却被他用力地按住了。 「我能给你提供你想要的东西。」刘国胜在时瑜的耳边低声道,微弱的气流喷洒在时瑜的耳边,时瑜的嵴背几乎瞬间就绷直了。 「财富、权利、事业和你想要的生活。」他顿了顿,「只要你能跟着我,加入宏川。」 时瑜咽了咽口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此时此刻他才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其实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復如常。 「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刘国胜轻轻一笑,「看你想要什么。」 时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您刚刚不是替我说了吗?」 刘国胜的笑意更浓,眼底闪着精光,他似乎已经胜券在握了。 「我刚刚说过,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化了。」他搬过时瑜的下巴,强迫时瑜注视着自己,「你听懂了吗?」 「我很早之前就注意到你了,到底有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刘国胜勐地松开了时瑜,晃到办公室里的落地窗前,伸了一个懒腰,「你猜为什么你会被安排到宏川送文件?」 「其实本不用这么麻烦。」刘国胜环着手臂,一脸无所谓道:「因为我想见你。」 时瑜咽了咽口水,冷汗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很快沾湿了他的嵴背。 「你到底想干什么?」时瑜彻底坐不住了,扶着椅子站起来,「还有,你很早就注意到我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刘国胜不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得到的东西,我一定能得到。」他的话音落下,时瑜便听到了落锁的声音,他的心头狠狠一颤,但是这件办公室已经完全封闭了。 「你、疯、了?」时瑜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目光微微发抖,咬着牙关,看着刘国胜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没有。」刘国胜笑笑,但是时瑜全然没有感受带他的笑意,只有无尽地恐怖席捲了他全身。 「你已经结婚了。」他慌不择路道。 刘国胜没有品出其中地不对劲,随意道:「所以呢?她是个什么东西?」 在这么紧急的关头,时瑜的心中竟然浮上了一层不属于他自己的悲哀。 他喘了几口气,小心翼翼地伸进口袋里,摸索着拨通了阮知秋的电话。 曾经阮知秋出于安全考虑,特意给时瑜的手机装上了快速拨号系统,时瑜以前觉得阮知秋多此一举,而现在却真的派上了用场。 第121页 可是千算万算,时瑜没有想到他的手机忘记静音了。 手机铃声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时瑜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 刘国胜二话不说上前一步将时瑜的手机抢了过来,迅速挂了电话,再看向时瑜时,眼睛里的淡漠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挥之不去的狠辣。 「你在跟谁打电话?」刘国胜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用力钳住时瑜的下巴,连手腕都在用力。 时瑜疼得泪水翻涌,他一时间甚至有一种自己的下颚被刘国胜捏碎了的错觉。 「你松开我。」时瑜艰难道。 「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至于电话,我可以帮你圆谎。」他快要唿吸不过来了,只能在说话的间隙中,勉强喘上几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时瑜说的话奏效了,刘国胜的手劲真的松了一些,时瑜趁机掰开刘国胜的手指,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刘国胜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上前一步,掰过时瑜的手腕朝他身后狠狠拧过去,时瑜惨叫一声,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而下一秒,他的脖子侧面登时被狠狠地砸了一下,时瑜只感到一击剧烈的痛意,一阵地转天旋后,他彻底昏死过去。 「你觉得我信你说的话吗?」刘国胜拍了拍手,扛起时瑜,走到了办公室的角落里。 第73章 底牌 「时瑜回来了吗?」阮知秋拧着眉一路小跑到办公室,他慌张到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办公室里只有夏长年一个人,她见了阮知秋风尘僕僕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后摇着头解释道:「小鱼下午走后击没有回来过了。」 「是出了什么事吗?」 阮知秋没来得及回答她,便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夏长年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儿,不明所以地耸了耸肩。 「可能小两口又闹矛盾了吧。」她在心里想到。 「陆清河。」阮知秋气还没有喘匀,就急忙给陆清河打了个电话,着急到拨号键点了两次才把电话拨通。 「时瑜给你打点话了吗?」 那边的陆清河一头雾水,疑惑地问道:「他没事给我打什么电话?」 「那时瑾呢?」 「我哪知道?」 阮知秋大脑空白了一瞬,只听陆清河在电话那头继续道:「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待会跟你说。」 阮知秋深唿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开始在大脑里飞快地復盘刚刚发生的事情。 时瑜给他打了个电话,但是响了几声就断了,他再次拨过去时,却一直无人接听,他反覆试了几次后,结果时瑜的手机直接关机了。 在第六感的加持下,阮知秋几乎立刻意识到,时瑜可能出事了。 时瑜一般都是在聊天软体上找找他,因为阮知秋大部分时间能秒回时瑜的信息。 除了前几日手机没电那次,时瑜从来不会挂阮知秋的电话,要是挂断了,隔一段时间时瑜肯定会和他说明情况。 而这次实在是太过反常,反常到阮知秋都有些六神无主。 「小鱼是下午几点出门的?」阮知秋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他有些无措地望向一旁的助理,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两......两点。」助理被阮知秋的模样吓得不轻,缩着脖子哆哆嗦嗦道。 出事了。阮知秋心彻底沉了下去。 「报警。」他言简意赅道,「然后叫上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宏川。」 * 宏川高管办公室内,刘国胜正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 他把时瑜绑好塞进地下室时,时瑜的口袋里冷不丁滑出来一个u盘,他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 刘国胜虽然摸不准时瑜和阮知秋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他相信他们一定关系匪浅。 所以时瑜肯定知道些什么。 果然,u盘里的文件印证了他的猜想。 文件里有知逾近期的报表和运营具体方案,虽然和刘国胜想要的东西有点出入,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这玩意比冯今靠谱多了。」刘国胜想到冯今时,忍不住冷哼了一下。 时瑜做事一向认真仔细,u盘里除了最基础的报表和图纸外,还有他的详细分析。由于他是阮知秋手把手教出来的,所以分析出来的内容也比一般人透彻许多。 刘国胜把u盘里的文件导入到自己的电脑里,然后将时瑜u盘里的文件一键删除。做完这一切后,他心情不错地哼起了小曲,甚至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 而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此时此刻时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他的意识朦胧,所见之处尽是黑暗。他缓了很久才想起了自己身处何处,然而手脚被紧紧地困住,他动弹不得。 「刘国胜他到底要干什么?」时瑜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无声地叫嚣着。 强烈的恐惧瀰漫了全身,加之视觉被剥夺,让这种恐惧被无限放大。 时瑜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阮知秋。他从未如此期冀过「心灵感应」,祈祷着他和阮知秋的默契、阮知秋对他的在乎,能不能再救自己一次。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地下室了的空气渐渐变得浑浊,时瑜的唿吸有些发紧,他担心哭会消耗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所以不得不一次次将翻涌上来的泪水憋回去。 第122页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乱糟糟的脚步声。 时瑜心头一紧,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瀰漫开来的血腥味让自己清醒了不少,尽管时瑜什么都看不见。时瑜能感受到自己头顶那一块砖上有人,他试图唿救,可是沙哑的声音让他难以发出一点声音。 「快救救我......」时瑜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不得不再次沉沉地躺回冰冷的地面上。 「人呢。」阮知秋死死地盯着刘国胜。 警察把刘国胜团团围住,刘国胜显然已经预想过这样的场景,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一点慌张的神情,只是镇定自若道:「什么人?」 阮知秋深吸一口气,能杀人的眼神刻在刘国胜身上,若不是警察在场他不方便动手,阮知秋很想扑上去把刘国胜打的连亲妈都不认识。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刘国胜露出了一抹无辜的神情,「要不您跟我解释一下?」 阮知秋深吸了一口气,「那您不介意我们查查这件办公室吧。」 「别问了,不浪费这个时间。」忽而,冯今拨开了人群,站在了刘国胜面前。 刘国胜见到冯今,面色明显一僵,但立刻收起了不快是神情。 「这是我的妻子。」他笑吟吟地向大家介绍,「小今......」 刘国胜话音未落,冯今一个巴掌就甩了上来,刘国胜瞬间被打蒙了。 「那个角落,」冯今抬起了手指向了办公室的角落,「把最上面的两块地砖挪开,下面有一间密室。」 「不出意外,时瑜就在里面。」 冯今的声音不算太大,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阮知秋二话不说就沖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搬开地砖,时瑜果然躺在里面,还尚存一丝意识。 「知秋......」时瑜喃喃道,唇角弯起一道难以察觉的弧度,「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我的手机在刘国胜的包里,我开了录音,可以当做证据。」时瑜被拉了上来,他靠在阮知秋身上,沉沉地喘着气,「我的u盘被刘国胜拿走了,不过那是个假的。」 「里面的数据是我伪造的,但是刘国胜应该是当真了。」 阮知秋帮时瑜解开了绳子,时瑜直接瘫在阮知秋的怀里,脸色惨白,但是他还是强撑着凑到阮知秋的耳边小声道,「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他往阮知秋怀里拱了拱,心安理得地喝着阮知秋端到他唇边的蜂蜜水。 阮知秋抱着时瑜,双臂微微发抖。他用下巴摩挲着时瑜的发旋,一滴泪水涌出了眼眶,半晌,他才慢慢开口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连假u盘都想到了。」阮知秋压着细碎的哭腔,低声道:「以后不准冒这个险了。」 「也不算冒险吧。」时瑜靠在阮知秋的颈窝,把玩着他的手指,「我只是没想到刘国胜这么沉不住气。」 「什么意思?」阮知秋温声问道,轻轻地帮时瑜揉捏着酸疼的肩。 「我一直没跟你说。」时瑜笑了笑,带着一点歉意,「刘国胜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眼神不像是看着普通同事。」 他顿了顿,思索了一下措辞才缓声道:「更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甚至说艺术品都有美化的意味,倒不如说他把我当成了他的猎物。」 「我们先去医院吧。」阮知秋沉默了一会,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时瑜身上。 他看了眼窗外已经暗下去的天色,路灯已经亮起,竟才发觉,时瑜已经被绑了这么久。 「不。」时瑜摇了摇头,朝冯今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先看戏。」 阮知秋动作一顿。 在办公的另一端,气氛焦灼,连空气都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刘国胜声嘶力竭地问道,若不是被警察按着,他几乎有杀了冯今的可能。 冯今冷冷地看着他。 半晌后,她的目光微动,双唇一张一合,最后轻飘飘地吐出了一句话: 「你若是能放过我,我或许不会做的这么绝。」 她的眼神从刘国胜身上挪开了,悠悠地落在了远处。那双微眯的眸子里藏着滚滚情绪,时瑜看着她,不知为何,心口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你听说过善恶有报吗?」冯今忽而开口,她的声音很轻,轻到在安静得针落可闻的房间里听起来都有些模煳。 「或许老天爷让我这辈子遇到你,就是为了让我上这辈子的债。」 「刘国胜,你根本不爱我,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放我走?」冯今的喉头一哽,她使劲咽了咽口水,但是发红的眼眶还是将她出卖得彻底,「我本不想和你闹得鱼死网破。」 「是你逼我的。」 冯今当着刘国胜的面,再一次展示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这次对面的人是警察。 「你——」刘国胜睚眦欲裂,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根本无力反驳。 「你以为你真的能拿捏的住我吗?」冯今轻轻一笑,转身望向了警察,不疾不徐道:「警察同事,他的电脑里有一个加密文件夹。」 「您不妨查一查,谁知道会查一些什么好东西出来呢?」 冯今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刘国胜的眼睛便被恐惧和愤怒填满了。 冯今知道自己赌对了。 第123页 她微微一笑,抬手抹去了从眼眶里滑出来的泪水,可是泪水却越抹越多,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声。 「刘国胜,你毁了我一辈子。」 第74章 尘埃落定 刘国胜被警察带走了,冯今作为当事人之一,也跟着去派出所做笔录。 他被判刑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冯今被叫去,只不过是提供一些证据罢了。 一行人在宏川集团门口分道而行。 在去医院的路上,时瑜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缩在阮知秋的怀里,眼神沉沉,蒙着一层细碎的悲伤。 「怎么了?」阮知秋小心地摩挲着时瑜的手指,生怕弄疼他。 「冯今真的好难过。」时瑜深唿吸了几下,吐出了一口气,可是他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 「她那么悲伤,应该是曾经真的认真爱过刘国胜吧。」他有些怅然道。 「或许吧。」 时瑜再见冯今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有些欣喜,因为冯今的精气神比上次见面时好了不少,甚至唇边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你好点了吗?」时瑜问道。 「好多了。」冯今迎着风,表情淡然平静,「他判几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离开他了。」 「我等这一天真的等太久了。」 「那你身上的伤......」时瑜小心翼翼地问道。 「总会好的。」冯今温声回道。 她顿了一会,转过头看向时瑜,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见,「你说是吧?」 时瑜点点头,笑道:「是的,总会好的。」 「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和刘国胜结婚?」时瑜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和他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且平心而论,他真的配不上你。」 冯今沉默地看着时瑜。 良久,她才轻轻地开口道:「若是我不告诉你,他的那些龌龊心思,你还会觉得他配不上我吗?」 这次换时瑜沉默了。 「我不好说。」 「是啊,我也不好说。」冯今趴在栏杆上,撑着下颚,目光有一点恍惚,「我承认他很优秀。」 「但是就是因为太优秀,而且他想要的又太多,所以渐渐心态扭曲了。」冯今又停顿了几秒,「如果我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相信吗?」 时瑜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以前......」冯今笑笑,笑容里藏着难以言说的悲伤,「他以前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啊......」 时瑜的双唇翕动了几下,但终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冯今的目光悠悠地落在远方,时瑜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不知道冯今在想什么,或许是年少时的爱恋,或许是婚后生活的平静,或者是等待刘国胜回心转意的煎熬,亦或许是被家暴时的痛苦。 往事如烟,无论如何,刘国胜已经彻底从冯今的生命里淡去了。 「他希望我能去和他聊聊。」冯今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时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冯今在徵求他的意见。 「去吧。」时瑜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毕竟以后不会再见了,有些话一次性完也挺好的。」 「好。」 * 冯今准时赴约,时瑜应下冯今的请求,答应陪她一起去。 一路上,冯今都低着头不说话,直到来到探视地点时,时瑜才发现冯今的眼睛里含着一层薄薄的泪水,雾蒙蒙的,遮住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冯小姐、时先生。」在探视正式开始前,负责调查这件事的警员喊住了他们,「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知会你们一声。」 冯今朝他颔首,礼貌道:「您说。」 「刘国胜的加密文件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警员欲言又止,顿了顿接着道:「文件里面是不同男人的照片。」 「目前确定的有20人。」 「并且有许多照片非常露骨。」警员看了时瑜一眼,沉声道:「这其中也有时先生的照片。」 「但是由于发现的比较早,所以并无大尺度的照片,只有几张背影。」 时瑜的表情凝重了几分,但是他立刻抓住了重点:「我应该不是最后一个人,也就是说还有更多受害者。」 「他是一个惯犯。」 警员点头,「不排除这种情况。」 冯今面色平静,但是双手却紧紧地绞在一起。 「现在能查到的照片,最早是在怎么时候?」她努力维持着冷静和理智,但是身体已经在克制不住地发抖了。 「大约在去年这个时候。」 冯今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她的身体突然软了几分。 「那是刘国胜第一次家暴我的时候。」 警员和时瑜同时沉默了。 时瑜想安慰她什么,但是想说的话徘徊在唇边,怎么都说不出口。 「算了。」冯今站起来,向警员道谢,然后淡淡地开口,又像是自言自语,「我跟他说几句话,我们就两清了。」 「你去吧。」时瑜心里泛着微酸。 他和冯今不过一个月的交集,理论上他不应该对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是时瑜看着冯今那淡漠又解脱的神情,他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为她开心还是替她难过。 从冯今的只言片语中,时瑜大概知道,他们曾经的感情也很好,但是兜兜转转却走到今天这般田地,时瑜很难不把自己和阮知秋代入进去。 第124页 阮知秋不是刘国胜,但是倘若有一天,他们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时瑜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他太依赖阮知秋,时瑜甚至想像不出,若是他的生命里没有阮知秋这个人,他会有多空洞。 「那我去了。」冯今的双唇轻启,从齿关里挤出了几个字,软后微微吐出了一口气。 时瑜点点头,心头像是被石块压住了一样,一点都喘不上气。 * 警员把冯今带进了一个房间,然后关上了门。 几日不见,刘国胜憔悴的许多,他穿着囚服,垂着头,一点看不出往日的潇洒与得意。 「你来了啊。」他吐出了几个字,声音沙哑到冯今几乎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冯今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良久,她轻轻地开口道:「我记得,你跟我求婚的时候,你说过这辈子都会对我很好。」 「可是你没有做到。」 刘国胜不可察觉地抬了抬眼皮,而下一秒,他的目光又垂了下去。 「我尝试了许多次,但是都不能让你回心转意,」冯今顿了顿,「或者说是让你改过自新。」 「我只能跟你说,我曾经也很认真地爱过你,甚至为了你多有迁就,没有你我会比现在发展的更好。」冯今喉头突然一哽,话到嘴边,却突然被翻涌而上的酸涩压了回去,她小心地喘了口气。 「你很要面子,我知道你从乡村一路考到北安很不容易,但是我也很不容易啊。」冯今趴在桌子上,似乎很想看清楚刘国胜的表情,但是对面的人一直低着头,冯今什么都看不清楚。 「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真的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记得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有些失控地拍了拍桌子,但是刘国胜就像是死了一样。 许久过后,他才缓缓地抬头,眼睛里竟是血丝,通红的眼眶里含着薄薄的一层泪水。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轻,就像落入空气里的尘埃,冯今要很努力才能捕捉到。 「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冯今说着说着,眼角忽而滑落了一颗泪水,她边哭边笑,悲伤和无奈交织在一起,「你打我的时候有想过对我说一声抱歉吗?」 「你为了往上爬,甚至不惜逼我去犯法。」她努力吞咽了一下口水,颤声道:「你还记得你以前的样子吗?」 「你父母给你起名叫『国胜』,可是你连赢都不敢堂堂正正的。」冯今的声音越来越大,可是刘国胜就像一尊木头,表情不见一丝起伏,只有手指在轻轻颤抖。 「对不起。」他再次道。 在那一瞬间,冯今像泄了气的皮球,颓唐地坐了回去。 她静静地看着刘国胜,半晌后吐出了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我走了。」她的手指微微蜷曲,犹豫了一下,打开挎包,从夹层里翻出了一枚戒指。 戒指看起来很新,在灯光下还泛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戒指的切面映着冯今模煳破碎的身影,她摩挲了几下戒指上的碎钻,然后把它推到刘国胜的面前。 「这个还你吧。」冯今似乎是很累了,说话的声音也越发低沉,「我并不是很想留着不属于我的东西。」 她顿了顿,接着道:「你留在家里的个人物品,我会打包好送回你老家。」 「你老家的人要不要我就管不了了。」冯今站起来,「你我的缘分,就倒此为止了。」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要再见了。」她临走时回头,深深地看了刘国胜一眼,「好好改造吧,祝你幸福。」 说罢,冯今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四周安静得针落可闻,冯今隐隐听到了刘国胜的哭声,她的目光微动,脚步停顿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头看一眼。 她走出最后一扇门时,负责这项案子的一位警员忽然追了上来喊住了冯今,她蓦然回头。 他平静地看着冯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刘国胜让我给你带句话。」 「他说,抱歉。」 第75章 心跳 「你真的不打算留在知逾吗?」时瑜有些不解地问道,语气有些急切:「你马上就要升职了。」 「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冯今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咖啡馆里放着悠扬婉转的音乐,空气里瀰漫着咖啡的醇香,然而咖啡馆内的一个角落里,气氛却有些不同寻常。 冯今抿了一口咖啡后才平静地回復道:「我不留了。」 「过段时间,我也会离开北安,换个地方生活。」她朝时瑜微微一笑,「北安这个地方,我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时瑜一愣:「为什么?」 「刘国胜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我承认他对我的影响实在是太深了,我一时半会走不出来。」冯今的目光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口,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道:「可能这种想法真的很懦弱,但是我真的想摆脱他。」 时瑜也陷入了沉默。 「你不用太为我难过。」冯今又喝了一口咖啡,脸上再次挂上了一丝略带疲惫的笑容,「我的自愈能力其实很强。」 「只是需要时间罢了。」 时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冯今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笃定道:「我要出去旅游。」 第125页 「工作了这么长时间,每天忙的昏天黑地的,一直没有时间出去转转。」冯今朝时瑜眨眨眼睛,「现在终于被我抓住机会了。」 时瑜笑着嘆了口气:「出去看看也好。」 冯今手臂搭上了椅子扶手,目光悠悠地落在了窗外。 樱花已经开了,纷纷扬扬,落成一汪粉色的花海。 「老大让我跟你带句话。」时瑜忽而道:「他说他很欣赏你,若是你执意要离开,他也不会强求什么。」 「但是如果将来你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可以去找他,他会给你安排工作。」时瑜朝她弯了弯唇,「毕竟也是缘分一场。」 冯今的目光颤了颤。 「谢谢。」她笑笑,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但是我想应该不用。」 「我靠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她把杯子放在桌上,垂眼片刻,抬眼看向时瑜,缓声道:「我才二十多岁啊。」 时瑜一愣。 「看不出来吧?」冯今脸上看不见任何悲伤,声音依旧缓缓:「刘国胜的事让我心力憔悴,根本没有时间打理自己。」 「但是现在有了。」 「我当时跟刘国胜说,没有他我能过得更好,这句话是真的。」 「是的。」时瑜点头,「你很优秀。」 「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应该在英国读研了吧。」她轻轻地开口道,「本来早该去了的。」 时瑜的眼睛倏地一下睁大了,眼底漫上了惊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冯今眉眼弯弯,眸子里有着难得一见的光亮。 「我说过,我迟早会获得新生的。」 . 下午,时瑜回到办公室时,发现桌上的文件已经全部被收走了,他疑惑地看着夏长年:「发生了啥?」 夏长年心领神会,朝他摆了摆手,「宏川那点破事,早就在业内传开了。」 「合作已经终止了,听说赔了知逾一大笔违约金。」 老余接过夏长年的话头,「是啊,真的是作孽。」 「听说宏川的负责人恼羞成怒,绑架了一个人,在他办公室里还发现了一个密室。」老余咂咂嘴,「真是够可以的。」 「那个被绑架的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姓时......」江易也插了进来,可是他的话音未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在了时瑜身上。 「小鱼......你......你......」江易指着时瑜,张着嘴,半天挤不出一句话。 时瑜扶额无奈地苦笑了一瞬,但是不得不承认道:「是的,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时瑜在他们炸锅前把所有的话全部堵了回去:「但是没有你们听得那么严重。」 「老大反应很快,警察也很给力,所以我被宏川负责人关进地下室的当天就被找到,那人也进局子了。」时瑜嘆了口气,「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但凡动点脑子,都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 时瑜话还没说完,脑海里便飘过了冯今的声音,他的声音一停,不动声色地把冯今的这段略过了。 「这种人是怎么能当上宏川的高管的?」夏长年很惊讶,「我记得宏川虽然比不上知逾,但是好歹也是业内第一梯队了企业了。」 一时间,办公室里的人都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时瑜不想参与,于是坐在工位上,默默地画起图,但是耳朵却竖的老高。 说什么的都有,时瑜听着听着,思绪便飘远了。 他想起冯今从警察局出来时,突然没头没脑地和他说了很多关于刘国胜的事情。那时的冯今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精神有点恍惚,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时瑜听起来也是一知半解。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这个故事在时瑜的脑海里,慢慢有了一个明晰的轮廓。 他轻启双唇,在嘈杂的环境里悠悠地开口:「欲望。」 在时瑜身边的夏长年一愣,凑过去悄声问道:「小鱼你刚刚说什么?」 「欲望使然。」时瑜抬眼望向她,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因为欲望,刘国胜才会不择手段,因为想爬的更高、掌握更大的权力,刘国胜的内心才会扭曲,久而久之,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甚至连身边最亲近了人都和他分道扬镳了。 「话说回来,和宏川的合作黄了,我们这一个季度的任务是不是要大变啊?」不知是谁提了这么一嘴,话题登时就变了。 「那我们忙的那么多天是不是白忙活了?」江易掩面嘆气,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那个负责人能不能做个人啊?」 柳婷婷路过江易的工位,拍了拍江易的肩,「江哥,来知逾这么久你都没有认清现实吗?就算没有宏川,你该忙照样忙。」 「我们都是苦兮兮的打工人,忙的事情不分高低贵贱。」刘婷婷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江易听完,表情更痛苦了。 「不会的。」时瑜突然插嘴道,「老大说了,他会补偿你们的。」 「奖金不会少。」 时瑜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下一秒,脸红的像熟透的桃子。 「哟,」老余挑挑眉,「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办公室里传出一阵鬼哭狼嚎,特别是几个单身贵族,嚎的尤为惨烈。 「小鱼,这个时候就不要秀恩爱了好不好!!!」 在一片打打闹闹中,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下班的时候。 第126页 阮知秋今天有点忙,没有时间捎时瑜一起回家,时瑜索性在办公室里多待一会。 时瑜正在埋头赶图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雷声,一声、两声......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很快空气里便蒙着一层浓厚的水汽,玻璃窗上盖着细碎的雨珠。 时瑜小跑过去把晾在窗台上的几盆多肉搬了进来,然后迅速合上了窗户。 他望着越来越大的雨势,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办公室里没有多余的伞了,加上他没天都有阮知秋接送,时瑜根本没有带伞的意识。 结果「报应」说来就来。 时瑜默默地嘆了口气,慢吞吞地挪回工位上,在心里期盼着雨能快点停。 他本想让阮知秋给他送把伞,但是阮知秋临走时没有告诉他在忙什么事情,时瑜觉得要是贸然打过去,可能会影响到阮知秋工作,时瑜不想蒙上这一层负罪感。所以他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放下了手机。 然而他等着等着,时针便晃过了八点,雨却没有一点要变小的痕迹。 时瑜无奈地望向窗外。 虽然他现在住的地方离知逾不远,但是也要走上一段路。以他的体质,淋一场雨,指定要病一场。 就在时瑜犹豫之际,办公室的顶灯闪烁了几下,下一秒「唰」的一下全都熄灭了。 时瑜的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他的心不可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安静无人的办公室里只剩下时瑜阵阵喘息声。他惧怕黑暗,特别是一个人的时候,感觉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走了,连渣都不剩。 那些噩梦般的回忆在灯光暗下去的那一瞬间排山倒海般的向他涌来,时瑜下意识地扶住了墙。 时峰、时珊珊、时国川、陈泽齐....... 过往的一幕幕在时瑜的脑海里滑过,他的唿吸一下子变得急促起来,尽管时瑜很努力地调整唿吸的节奏,但是他的心口、喉头依旧一阵阵发紧。时瑜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坐下,一阵头晕目眩便向他冲来,时瑜措不及防地跌坐在地上。 「好疼......」时瑜蜷缩在地上,无力地抱住自己,冷汗一层一层的渗出来,很快他的后背便湿透了。 「能不能放过我.......」时瑜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泪水在挣扎与颤抖中无知无觉地滑落,流过鬓角,流进头髮里,他的侧脸被沾湿了一大片。 时瑜的心跳一起一伏,当意识渐渐回拢的时候,他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他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时瑜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原来即使他不去想那些事,它们也会像噩梦一样纠缠着自己,在他不经意的时候,便会趁虚而入。 时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解脱,但是他感受到了实实在在的恐惧和无力,而这种无形的痛苦,时瑜也不知道要被折磨多久。 时瑜缓了很久,久到身上的冷汗已经干了,凉飕飕地贴在身上,他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挣扎着站起来,摸黑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扶着墙,慢吞吞地往门外走。 可是他刚刚踏出去两步,便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小鱼,我来接你了。」 第76章 刀割、鲜血 阮知秋把时瑜牵回了家。 路上,时瑜裹着阮知秋的衣服,被阮知秋用力搂到怀里,他每一步都走的很踏实。 上台阶时,他下意识地搂住了阮知秋的手臂,沉沉地喘了几口气。 「我好累。」 时瑜沙哑的声音敲打着阮知秋的鼓膜,他的心脏突突地跳动了几下。 「我知道。」他缓声道。 时瑜愣了愣,欲言又止。 「停电的时候,你应该打电话让我来接你的。」阮知秋心疼地揽住了时瑜的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时瑜的肩头。 「可是你跟我说你在工作。」时瑜停顿了片刻,接着道:「而且我忘了......」 时瑜垂下眼眸,盯着被雨水润湿的鞋尖,一时间无所适从。 阮知秋的目光微动,路灯忽明忽暗的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滚的情绪。末地,他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 「小鱼,你在我心里比工作要重要,知道吗。」阮知秋低头看向时瑜,「什么事情都没有你重要。」 「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家,电话还打不通,你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害怕吗?」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阮知秋努力克制,但是还是有几分颤音从唇边滑了出来。 时瑜没有回答,只是把阮知秋抱得更紧了。 阮知秋感觉到时瑜在发抖,他的心头拧成一团,不由分说地把伞塞到时瑜手里。 「拿着,你来打伞。」 时瑜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阮知秋拦腰抱起,整个人都被他圈在了怀里。 「回家就好了。」阮知秋用下巴蹭了蹭时瑜的脸颊,「我给你熬了粥。」 「还加了糖。」他笑笑,「你不是一直说想喝甜粥吗?」 时瑜撑着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随着阮知秋的步伐晃动,过了一会,时瑜腾出一只手,无声地环住了阮知秋的脖子。 虽然到家了,但是时瑜已经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缩在沙发上,眼巴巴地注视着阮知秋。 阮知秋心领神会,笑着嘆了口气,弯腰捏了捏时瑜的脸,「等着。」 第127页 时瑜看着阮知秋在厨房里鼓捣了一会,然后端出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坐着别动,我餵你吃。」说罢,阮知秋还贴心地在时瑜背后塞上了一个抱枕。 时瑜就着阮知秋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粥的温度适宜,甜度也刚刚好,他喝了几口,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他在喝粥的空隙里偶尔抬眼看向阮知秋时,却发现他一直垂着眼睑,眼底的情绪被遮掩住了,但是时瑜本能地感觉到,阮知秋有心事。 他眨眨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碗粥见底,阮知秋把碗搁到一边,却不急于离开。 时瑜沉默地环着抱枕,等着阮知秋先开口。 「小鱼。」阮知秋轻启双唇,犹豫了很久,但还是从齿关里挤出了那句话:「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 时瑜沉吟了片刻,有些迟疑地看向阮知秋。 「我自己查过,但是没有跟你说。」时瑜说的小心翼翼,像是在斟酌用词,「毕竟当时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 阮知秋的唿吸沉了几分:「大概是......什么情况?」 「大概率是中度?也可能是重度?」时瑜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我也不太确定。」 阮知秋的表情晦暗不明,他想抱一抱时瑜,但是时瑜压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开口道:「让我说完。」 「如果病情很严重的话,医生会用电疗。」时瑜顿了顿,「就是字面意思。」 「不仅过程很痛苦,而且它会让我忘记很多事情。」 「还有其他办法吗?」阮知秋心一沉,声音有些颤抖,「这个我听说过,真的很疼,我不想让你吃这个苦。」 「那就是吃药。」时瑜无奈地笑笑,「但是精神类药物都会有很明显的副作用,比如说情感会变得很迟钝,反应会变得很慢。」 「大概整个人都会变成『真空』。」 「我觉得我暂时不能接受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阮知秋试探性地问道,「你想去吗?」 阮知秋知道时瑜现在的状态是一定是需要去医院的,但是他很早就发现,时瑜对医院明里暗里都很排斥,所以尽管如此,他还是想徵求一下时瑜的意见。 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气。阮知秋知道这件事情没得选,但是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让时瑜不开心。 「去看一下,好不好?」他和时瑜打着商量,「可以不吃药、不做治疗,但是就去看一看医生,好吗?」 「那我们去医院的意义是什么呢?」时瑜微微歪着头,直勾勾地看着阮知秋,似乎是在等他回答。 阮知秋明显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瑜这个问题。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时瑜的唿吸渐沉,若不是偶尔能听到毛球的叫唤,阮知秋甚至觉得时间和空气都凝固了。 「算了。」时瑜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我好累,这件事情能以后再说吗?」 他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疲惫,但是身体已经塌了下去。时瑜蜷缩在沙发一角,睫羽轻颤,但是目光依旧落在阮知秋身上。 时瑜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不是很好,但是去了医院相当于下了最后通牒,他潜意识里觉得,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他的生活一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但是时瑜觉得自己真的经受不住任何改变了,能靠自己熬过这一段时光,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时瑜看着阮知秋的侧颜,揣摩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时瑜的心里忽而有些难受。这不是阮知秋第一次向他提出「看医生」,然而他每次都拒绝了,甚至拒绝的理由都没有变过。时瑜不是不懂阮知秋的担心和着急,尽管如此,他依旧迈不出那道坎。 「累了就先好好休息吧。」阮知秋忽而开口,打断了时瑜的思绪。 阮知秋拥住了时瑜,毫无徵兆地把他抱起来,时瑜低唿一声,下意识地环住了阮知秋的脖子。 「先去洗个热水澡。」阮知秋蹭了蹭时瑜的发旋,「别着凉了。」 时瑜的心尖微颤,搭在阮知秋肩上的手指微微蜷曲,但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知秋把他抱到浴室门口,关上门后便回了自己房间。时瑜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静默良久,最后一步一顿地挪到浴缸边上,放了一池热水,把自己埋了进去。 时瑜慢慢地沉入水底,默数几个数后又勐地从水里钻出来。窒息感让他的大脑稍稍清醒了一些。在昏黄的灯光下,时瑜白皙的皮肤都被映成了暖黄色,其间夹杂着昏沉的影子,他微微眯起眼,望向自己的手臂,那些疤痕已经很淡了,和疤痕有关的记忆也很淡了,淡到时瑜已经回忆不起那时的心情,甚至也忘了刀刃切开皮肤时到底有多疼。 但是他依旧记得血流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竟感受到了久违的解脱,埋藏在心里无法释放的压力似乎在那一刻随着一道道伤口迸发出去,刀伤带来的疼痛让感情变得迟钝,再后来时瑜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手臂上一刀刀划了下去。 他划的地方很隐蔽,甚至连阮知秋都是过了很久才发现的。 然而当意识回拢时,时瑜第一反应竟是恐惧。他恐惧阮知秋,时瑜不敢想像若是阮知秋看见了这一地狼藉他会是什么反应。 时瑜记得那天,他一个人在浴室里把地板擦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连地砖里的缝隙都没有放过。然而浴室明明已经一尘不染,但是时瑜还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股味道萦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 第128页 想到这里,时瑜突然重重地喘了一口气,他拧着眉头,痛苦的闭上眼睛,脑海里混乱不堪。 难道只能用疼痛来抑制痛苦吗? 时瑜的双唇微微颤抖,唿吸一起一伏,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 水已经凉了,但是时瑜却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他像是自虐似的坐在冷水里,呆滞了很久后,他再一次沉入了水底。 时瑜呛了一口水,水呛入鼻腔后带来的酸涩和疼痛让时瑜条件反射搬从水里抬起了头,人不知连连咳嗽起来。 或许是他咳的太狼狈,亦或许是他在浴室里待得时间实在是太久了,阮知秋突然推开了浴室的门。 「小鱼!」阮知秋的声音在发抖,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你在干什么?」 时瑜的眼神一时间无法聚焦,他却下意识地向阮知秋伸出手臂,喃喃自语道:「你抱抱我。」 阮知秋毫不犹豫地一把环住时瑜的肩,二人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服交叠在一起,阮知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水凉了。」他低声道。 时瑜嗯了一声,停顿数秒后才接着道:「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 「我没有做傻事。」 「你吓死我了。」阮知秋无意识地拍着时瑜的背,「叫你好几次,但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忽而,阮知秋借着头顶的光,看清了时瑜手臂上的疤痕,他第一次发现时没来的及仔细看,今天近距离看清了之后,他的心脏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你到底割了多少次?」他捧着时瑜脸,心疼和难过快要从眼底溢出来了,「你不是答应我不做傻事吗?」 「没有。」时瑜微微摇了摇头,「很久之前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悲伤。」时瑜埋进阮知秋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但是现在我好多了。」 「真的吗?」 时瑜迟疑了片刻,还是点点头。 阮知秋看着时瑜,没有说话,但是他颤抖的双唇却彻彻底底出卖了他。 「你怎么了?」时瑜眯着眼睛,软软地趴在阮知秋的肩上,「你好像并不是很开心。」 「没有。」阮知秋否认道,然后把时瑜从水里捞了出来,「你明天肯定要感冒。」 「瞎胡闹。」 时瑜闭上眼睛,唇角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我是瞎胡闹,可是我不是有你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帮我收拾烂摊子,再来一次吧,好不好?」时瑜的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只剩下沉沉的唿吸声。 阮知秋把时瑜的头髮吹干时,时瑜已经睡着了。他半张脸缩在被子里,安静的如同一只好看的洋娃娃。 阮知秋蜷着手指,蹭了蹭时瑜的脸。 夜深了,北安也沉寂下去,窗外只剩晚风略过树梢的声音。 阮知秋拉开被子,躺在时瑜身后,轻轻地把时瑜环在怀里。 第77章 他是我的爱人 不出阮知秋所料,在冷水里泡久了,第二天时瑜果然发烧了,好在阮知秋预防的早,没有烧的很高。 时瑜迷迷煳煳地睡了一晚上,虽然成了病号,但是精神头还不错。在他的强烈要求和死缠烂打下,阮知秋招架不住,同意时瑜去知逾坐着。 仅仅是坐着,可以吃喝玩乐,但是不许工作。 时瑜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工位,一脸黑线。 他的工位前两天还推着没画完的草图。 「哎,你们快看新闻!」正在一旁摸鱼的夏长年突然传出来一阵惊唿,周围人的目光齐刷刷向她射去。 「怎么了怎么了?」那几个年纪小耐不住性子的新人,哗啦一下凑了上去。 「宏川高层在狱里自杀了。」夏长年一脸震惊,「有消息传出来说是上吊。」 时瑜一愣,立刻凑了过去。 他像做贼心虚似的把新闻认认真真浏览了一遍,确定文中的「宏川高管」就是刘国胜无疑。 虽然说时瑜坚信刘国胜下场这么悽惨是善恶有报,但是现在他心里却一片空虚。 时瑜默默地做了回去,他点开冯今的朋友圈,那里似乎一切如常,他斟酌了片刻,还是给冯今发了条消息。 时瑜:【你还好吗?】 冯今:【今天的新闻我看到了,监狱那边也来通知我了。】 冯今:【他老家的人应该会来给他处理后事的。】 时瑜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復些什么,他盯着那行「对方正在输入......」微微出神,直到冯今的消息再一次闯入眼帘。 冯今:【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很好。】 冯今:【我说放下了就是真的放下了。】 冯今:【现在他已经走了,那我实打实可以好好过我自己的生活了。】 时瑜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然后慢吞吞地回復了一个「好」。 对话框安静了一会,突然弹出来一则消息:【祝你幸福。】 【希望你不要像我这样。】 【你和老大都是好人,你们一定要幸福。】 在时瑜不知道的地方,冯今盯着手机屏幕,眼角缓缓地滑出一滴泪水,落在手背上,她却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这边,时瑜指尖一颤。 「小鱼?小鱼?你在想什么?」夏长年伸手在时瑜面前晃了晃,时瑜这才回过神来。 第129页 「没什么。」他讪讪一笑,但是心底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要不你还是回家休息吧。」夏长年用手背抵了一下他的额头,「别逞强。」 「你这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没事。」时瑜朝她笑笑,「我在家里也没事可做,在这里还可以帮点忙。」 夏长年嘆了口气,无奈道:「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 老余附和道:「夏姐说的没错。」 「小鱼你人太实了,容易被人骗。」 「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回报你的好心和善良。」他朝时瑜挑了挑眉,「在知逾无所谓,但是在外面要懂得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真的怕你被骗啊。」 时瑜目光一滞,然后很快回过神来,笑着应了下来。 然而老余和夏长年随意说出口话却狠狠击中了时瑜的心。 他回味了几遍,心里五味杂陈,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难受。 时瑜沉默地坐在工位上,恍惚间,他再一次想起了时峰。 你恨他吗?忽而,他心底响起了一个声音,让时瑜全身上下勐地一激灵。 于此同时,夏长年和老余的话再一次闯入了他的脑海,几重声音在他脑海里盘旋,时瑜的唿吸一滞。 我恨他吗?时瑜喃喃低语。 若说不恨,他痛苦的根源似乎都是因时峰而起,若说恨,他却又隐隐期待着时峰能够心回意转。 或许在他潜意识里,时瑜依然对时峰有所期待,虽然他早就知道,时峰不会顾念他们的父子情谊。 到底是父子一场。时瑜悠悠地吐出了一口气。 「小鱼,你今天的气压怎么这么低啊?」江易端着咖啡路过时瑜的工位时,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可谁知,时瑜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把江易吓了一跳。 「哎哟我去!」江易往后面勐地退了一步,咖啡才不至于洒在时瑜身上。 「你吓死我了!」江易心有余悸道。 「抱歉抱歉!」时瑜脸上的错愕久久未散。 江易撇了撇嘴,「老大找你,快去吧。」 「实在不行你就在老大那里休息一会,反正最近宏川.......总之不是很忙。」 时瑜咽了咽口水,朝江易道谢后,便朝阮知秋的办公室走去。 「知秋?」他敲了敲门,然而阮知秋不在,时瑜便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等了一会,依旧不见阮知秋的身影,可是在药物副作用的驱使下,时瑜的上下眼皮不争气地开始打架了。 「那大体的方向就按您说的办,具体细节日后在商定。」 意识朦胧间,时瑜的耳畔忽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迷迷煳煳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揉了揉发胀的眼睛,这时候他才发现办公室门口站了很多人。 他心里一惊,但是办公室没有给他躲起来的地方,他焦头烂额之际,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时瑜和来者面面相觑。 「阮......阮总......这......」那人满脸错愕。 阮知秋皱了皱眉头,拨开人群,往里面瞅了一眼,看见时瑜后,严肃的表情瞬间软了下来。 「没事的,这是我的爱人。」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阮知秋笑着解释道:「我的爱人比较害羞,所以我就没有公开。」 阮知秋朝时瑜走过去,自然地牵住了时瑜的手。 在阮知秋的掌心搭上他小臂的那一刻,时瑜的心跳忽而平静下来。他悄悄地回握,阮知秋却不留痕迹地将手指从他指缝间穿过,然后紧紧地扣在一起。 「但是我们的感情很好。」阮知秋低头看向时瑜,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除了时瑜,其他人都或多或少的愣了一下,他们都很少见过阮知秋有过这么温和的表情。 时瑜的唇色有些发白,阮知秋轻轻皱了一下眉。 「我的爱人身体有些不舒服,请移步贵宾室详谈吧。」阮知秋的声音很冷静,带着不可被反驳的魄力,对面的一行人应了下来。 「你等等我,我一会就回来。」阮知秋把时瑜牵到沙发上,「想吃什么就和秘书说,他会帮你买好的。」 「然后记得按时吃药。」 时瑜点点头,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然后缩到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继续睡觉。 「怎么跟个小猫似的。」阮知秋无奈地腹诽道。 时瑜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夕阳西沉时。 阮知秋见时瑜醒了,便放下手里的文件,把时瑜抱进怀里。 「退烧了。」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时瑜嘟哝了一声后,才缓缓地掀开眼皮。 「咦,怎么到这个点了?」时瑜的视线不经意地瞥到窗外,深紫色的天空里泛着玫瑰红,带着泼墨似的暖橙,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你怎么不叫我?」 阮知秋扑哧一笑,揉了揉时瑜的头髮,宠溺道:「是啊,怎么到这个点了呢?」 「我也想叫你,可是根本叫不醒啊。」阮知秋的笑意更深了。 时瑜尴尬地撇撇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为了照顾时瑜的身体状态,晚饭时阮知秋只做了一些清粥小菜。 「快到小长假了。」时瑜忽而道。 他抬眼望向阮知秋,眼底带着一些期冀。 「那几天你有空吗?」 第130页 阮知秋一顿,还是实话实说道:「那几天我需要去一趟英国。」 「要开一场会,推不掉。」 时瑜眼中的期冀瞬间散去了。 「怎么了?」 「我想趁着这个假期去云峰度假。」时瑜嘆了口气,「辛亏问了你一下,我都准备买票了。」 「怎么突然想去云峰了?」阮知秋追问道。 「想出去转转,换换心情。」 阮知秋心头一紧,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有些歉疚地开口道:「你着急吗?等等我回来,我陪你一起去吗?」 时瑜抬眸,对上阮知秋的 「没事,不用那么麻烦。」时瑜朝他眨眨眼睛,「我和我姐一起去。」 「那我呢?」时瑜话音刚落,阮知秋就露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那我怎么办?」 时瑜捏住阮知秋的脸,轻轻地往两边扯了扯,「你还可以和我去很多地方啊。」 「这是这次不在一起而已。」 「我都嫁给你了,还怕我跑了不成?」时瑜哭笑不得道。 「也不知道当时是说跑就跑了。」阮知秋装作生气地回怼道,时瑜瞬间哑口无言。 阮知秋揉了揉时瑜微红的耳朵尖,嘴角微微上扬。 「那就这么说好了。」时瑜努力忽视掉阮知秋的小表情,把话题往「正事」上扯。 「去吧,好好玩。」阮知秋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拍拍时瑜的头。 时瑜难得主动提出要散散心,阮知秋求之不得。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时瑜手臂上时,阮知秋的目光依旧克制不住地颤抖了几分。 他知道那些印记抹不掉,那些痛苦也抹不掉,阮知秋将希望寄託给时间,却难以定夺这所谓的时间到底是多久。 而这段时间内会不会出意外,阮知秋也保证不了。 他不由自主地握了一下拳头,手背上凸起来几条青筋。 「你怎么了?」时瑜不明所以的凑过来,只是以为阮知秋累了。 「没什么。」阮知秋若无其事地扯出一个笑容来,把时瑜推出厨房,「去和球哥玩吧,你去云峰可就好几天见不着它了。」 第78章 我们都要幸福 「时小瑾!」时瑜风风火火地从房间里闯出来,用力拍了怕时瑾的房间门,「起床,今天去爬山。」 或许是精神紧绷的太久了,突然放松下来,时瑜渐渐有了放飞自我的趋势,兴奋了一晚上,熬了好久才睡着。 时瑾睡眼惺忪地打开门,看见时瑜,一脸黑线,「不愧是年轻人,很好,很有精神。」 她打了长长的一个呵欠,装作不满道:「我真的要困死了。」 时瑜笑眯眯地摇着时瑾的手,「走嘛!走着走着就不困了。」 时瑾拗不过他,简单地捯饬了一下自己,就和时瑜一起出门了。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来到山脚下,这时他们才直观地感受到山到底有多高。二人瞠目结舌、面面相觑,他们的体力都不太行,时瑜更是运动废柴,所以他们一拍即合,果断选择坐缆车去半山腰,然后慢慢往山顶爬,主打一个重在参与。 春天是爬云峰山的最佳时间,山花开放,落英缤纷,远离北安的那些破事,总能沖淡痛苦,至少现在是这样。 山中有林,林中有花海,时瑜心头一顿,让时瑾等等他。 「我想去看看。」 时瑜掬着一抔花安静地站在树下,鼻尖萦绕着春天的味道。他抬着头望着天空,思绪一点点飘远。 「怎么了?」时瑾拍完照后,一回头发现时瑜杵在原地思考人生,几乎和山色融为一体,有些疑惑地挪了过去,「在想什么呢??」 时瑜眯着眼睛,笑道:「我这是在拥抱自然。」 「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他喃喃道。 「害。」时瑾故作深沉地拍了拍时瑜的肩,「我懂你的心情,但是我们现在都在变好啊。」 时瑜点点头,慢慢地睁开眼。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捏碎的花瓣把他的指尖染成了粉色,他迟疑了一会,把手里的花抛向了空中,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随着山风越飘越远,渐渐散了一地。 「好浪漫。」时瑾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随风纷飞的花瓣,忍不住弯了弯唇,「有的时候我都忘了你是个美术生。」 时瑜偏头看向她,目光里含着一丝质询。 「因为你很全能啊。」时瑾眨眨眼,「不仅仅是专业能力,还有很多,给人的气质很特别。」 时瑜不解。 时瑾嘆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也就是说,你很厉害。」 她停顿了一下,才悠悠开口道:「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你是我哥哥。」 「而我才是那个需要被照顾的小孩。」 时瑜目光一顿,愣了好一会才抬手轻轻地搭上了时瑾的肩,可是刚刚碰到时瑾的衣服时,又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收了回来。 「可是你是我姐姐啊。」他弯了弯唇角,「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时瑾眼眶登时一热,但愣是凭着强大的定力把眼泪逼了回去。 「向我们这样的家庭,必须要成熟一点,成熟一点才能抗事。」时瑜缓声道。 他突然别过头,声音有些沙哑道:「但是我不希望你也像这样。」 「因为我觉得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而不是被困在这个牢笼里。」时瑜的胸口上下起伏了几下,声音越发低沉,「我在这个笼子里待了很久,所以我知道有多难受,现在我在努力破锁,你不要掺和进来。」 第131页 时瑜一字一句说的很认真,时瑾听去,胸口传来一阵阵闷痛。 「难得出来玩一趟,能不能不要煽情。」沉默了很久,时瑾笑中带泪,轻声道。 「往山顶爬吧。」时瑜也跟着沉默了片刻,站起来踮着脚向山顶的方向望去,那处云雾缭绕,他看的并不是很清晰,「挺远的,够我们走好久了。」 时瑾同意了,顺手扯了两根柳条,缠在手里一点点编成手环。 「听说这个带在手上能有好运。」时瑾认真地把柳条环在时瑜的手腕上,「我们倒霉了小半辈子,早该转运了。」 时瑜的心头忽而微动。 . 两人兜兜转转又走了一段时间,时瑾彻底走不动了,拉着时瑜在古亭里休息。 风裹着花香迎面扑来,时瑾被风吹眯了眼,她半摊在座椅的角落里,无意识地撩动着髮丝,目光却落在了时瑜身上。 「你和阮知秋还好吗?」 「挺好的啊,为什么这么问?」时瑜的脸蛋红扑扑的,他拧开瓶盖勐灌了几口水,并没时瑾的话放在心上。 「阮知秋的心里压力可能有点大。」时瑾看着时瑜,「然而这种压力并不是来自工作,而是因为他过于在乎你。」 时瑜慢慢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目光呆滞了一瞬,「怎么突然说这个?」 她侧过头,抬眸看了时瑜一眼,眼底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她轻轻地开口道:「你可能想像不到阮知秋到底有多在乎你。」 「什么意思?」时瑜的嘴唇哆嗦了几下,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着急地问道:「阮知秋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时瑾轻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时瑜的头,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胡思乱想什么呢。」她停顿了一顺,语气里带着一丝丝酸意,「他就是太把你当宝贝了,所以给自己带了很多不必要的焦虑。」 「我不太清楚你和阮知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确实非常害怕失去你。」时瑾笑了笑,笑着打趣道:「小鱼你真有本身,能让阮知秋这样的人为你里里外外的操心。」 「魂都要被你勾走了。」 时瑜咽了咽口水,垂下了目光,盯着地砖上的花纹,心跳莫名地加速,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阮知秋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时瑾没有否认。 「你可以理解为『分离焦虑』。」她掩唇,眼底的笑意未退:「生怕你走丢了。」 「像个操心的妈妈。」 时瑜的目光渐渐迷濛起来,他双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小鱼。」时瑾拍拍时瑜的手背,「其实你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遇到一个能无条件爱你的人真的不容易。」 「我知道。」时瑜点头,继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可是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时瑾摇摇头,声音有些缥缈,一寸寸消散在风里:「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我知道他很爱我,我很很爱他啊,真的很爱他。」时瑜说着说着,声音弱了几分,但是眼底却一点点亮起了光。 「那你呢?」时瑜忽而问道:「你和小陆哥......还有后续吗?」 听到陆清河这个名字,时瑾的脸色难得很平静,不知道是爬山让她没有力气说话,或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事情时瑾也看开了、想通了。 「就那样呗。」她轻轻吐出一口气,「说实话,他也......挺好的。」 她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但转瞬即逝:「陆清河,挺纯情的。」 听到这个评价,时瑜有些错愕,但是当他侧头看见时瑾脸颊上的红晕时,瞬间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心里绽开了小小的、绚烂的烟花。时瑜憋着笑,把时瑾拉起来,硬拖着时瑾往山上走。 时瑾在身后骂骂咧咧,时瑜却笑得很灿烂。 「你一定要幸福啊。」他在风里大声地说道。 尽管声音有些嘈杂,但是时瑾听见了。时瑜爽朗的声音夹杂着风声迎面向她扑来,她的髮丝飞扬,沁出来的泪水被迅速吹干了,她使劲咽了几下口水,才开口道:「你也要幸福。」 「我们都会幸福的。」 第79章 跨国电话 云峰山突然下起了大雨,大到时瑜在民宿门口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们的旅行可能泡汤了。 时瑜踮着脚顺着街道一眼望去,整个云峰市在雨幕里都变得模煳了,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小小的虚影。 「急什么,雨又不会一直下。」时瑾优哉游哉地看着电视剧,顺手刨了片薯片丢进嘴里。 「可是天气预报说,这场雨可能要下好几天。」时瑜嘆了口气,有些失望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 「别那么悲观。」时瑾按了下快进键,头也不抬道:「大不了我们下次再出来玩。」 「还能把阮知秋和陆清河一起带上。」时瑾说完后,表情有些不自在,她耸耸肩,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时瑜忍了忍笑,揶揄道:「姐啊.......」 时瑾看了眼时瑜,默默地别过了脸,脸颊却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粉红。 时瑜不再拿她打趣了,他走在窗外,望了望灰黑色的天空,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 雨下的没完没了,时瑜的心也跟着瓢泼大雨跌宕起伏。 第132页 「姐,要不我们提前回去吧。」时瑜打着商量道:「趁着假期还没有结束,我们可以在北安附近转转。」 时瑾想了想,没有给出明确答覆,只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现在回去方便吗?」 「我看看票。」时瑜说着就打开了手机。 「明天上午有两张票,高铁,五个小时到北安。」他的眼睛登时亮了,声音也变得急切起来,「北安旁边有个小镇,我们可以去那里玩玩。」 时瑾哭笑不得道:「小鱼你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玩心这么重。」 时瑜撇撇嘴:「这不是小时候没好好玩过吗。」 「我这是在补偿我的童年。」时瑜说的很平静,时瑾却听出了一丝丝心酸,她无声地嘆了口气。 「以后多的是机会出来玩。」她思来想去,只能这么安慰道。 「所以我们明天回去吗?」一阵沉默过后,时瑜再次说起了这个话题。 「走啊。」时瑾拍了拍手上的薯片屑,「你说的那个小镇我知道,但是我也没去过。」 「去看看。」她一锤定音道。 时瑜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起来。 隔天一早,他们便出发去了高铁站。 雨势虽然稍稍小了一点,但是由于下了一整夜的雨,云峰势的积水已经很深了,甚至没过了计程车的车轮。 司机开的小心翼翼,时瑜和时瑾在后排心惊胆颤。 「师傅,师傅......」时瑜咽了咽口水,「要不咱们开慢一点?」 司机艰难地踩着油门:「我已经开的很慢了。」 「我开的是车吗?」司机无力地吐槽道:「我明明在开船。」 时瑜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 「在云峰,不会开船的计程车司机不是好司机。」司机继续吐槽道,让原本十分凝重的气氛突然变得活络起来,时瑜也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本以为事情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当他们来到高铁站时,时瑜和时瑾彻底傻了眼。 这是他们长这么大,一次遇上火车站漏水。 时瑜目瞪口呆,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时瑾,只见时瑾正盯着地上的水洼发愣。高铁站的水漫过了她福乐鞋的鞋底,时瑾不得不踮着脚走路。 时瑜扶着时瑾,慢吞吞地往候车区走去。 「等上高铁就好了。」时瑜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车站大屏上显示的晚点时间一拖再拖,时瑜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到谷底。 时瑜正发着呆,忽而他感到肩头一沉,时瑜微微偏过头,只见时瑾已经靠在他肩头睡着了。时瑜目光微动,他慢慢地脱下外套,盖在时瑾的身上。 他们所乘坐的高铁已经显示晚点两个小时了,时瑜心里虽然焦灼不已,但是他一点办法没有。 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声惊雷,时瑜被吓了一跳,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几下。 车站大厅挤满了人,候车区的座位不够,许多人干脆挑个没水的地方,直接坐在地上。此起彼伏的争吵声伴随着广播的声音一股脑地灌进了时瑜的耳朵里,他下意识地搂紧了时瑾,努力屏气凝神,可是浑浊的空气和嘈杂的环境,让他一阵阵头晕目眩。 时瑜咬着下唇,偶尔轻轻地喘上几口气,似乎生怕惊醒了身旁的时瑾。 就当他好不容易捱过两个小时后,时瑜忽而发现检票口一点动静都没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了心头,他勐地看向车站大屏,果然到站时间又往后顺延了。 时瑜的表情僵了一瞬,他缓缓地跌坐在椅子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涌上了心头。 早上为了能顺利赶上高铁,他连早餐都没来的及吃,加上来的路上淋了点雨,被风一吹,衣服贴在身上,时瑜被冻得瑟瑟发抖。 时瑜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阮知秋的电话。 而这时的阮知秋正在英国开会,正讲到要点时,他的手机忽而响了起来。 他原本有些不悦,可是那阵熟悉呃铃声响起时,阮知秋的心不可控制地颤动了几分。、 或许是心灵感应,阮知秋几乎是下意识地感觉到时瑜可能遇到事了。 他立刻叫停了会议,一边接通了电话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出会议室,只留下几位股东面面相觑。 「这......」一位股东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道:「是谁这么有本事让老大能直接中断会议啊。」 「那只能是老大的爱人的。」坐在他身旁的股东笑道:「老徐啊,你的消息真不灵通。」 那位被称作「老徐」的股东表情更加震惊了。 「那会议什么时候能再开始呢?」有人弱弱问道。 秘书礼貌道:「请各位稍等,阮先生一会就会回来。」 然而他却在心里腹诽道:「那得看老大什么时候能把他的宝贝哄好。」 果不其然,阮知秋听到时瑜沙哑又带着一点委屈的声音时,他的心瞬间拧成一团。 「小鱼,不着急,慢慢说。」阮知秋柔声安慰道。 「就是......」时瑜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和我姐被困在高铁站了。」 「我们准备提前回北安,但是雨太大了,我们哪都去不了。」时瑜吸了吸鼻子,压下去泛起的酸涩感,「已经晚点快四个小时了。」 「如果按正常时间,我和我姐现在已经快到北安了。」 第133页 时瑜说着,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两下,他一时间更难过了。 「知秋。」时瑜轻声道。 「你说,我在听。」 「我好饿。」时瑜撇了撇嘴,「我早上没来的及吃早饭。」 阮知秋愣了一下,「你看看高铁站有没有吃的,不管多少钱都买一点。」 「时瑾睡着了。」时瑜越说越委屈,说到最后,他的尾音甚至出现了淡淡的哭腔,「我要是走了,我们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 阮知秋舔了舔唇,大脑空白了一瞬,他有些着急,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玻璃墙。 路人有些不解地打量着他,阮知秋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但是他没有时间搭理那些人,他的手指微微蜷曲,声音也着急起来:「小鱼你先别着急。」 「我现在给你们定一个酒店,你和时瑾先过去,等雨下小了,再回北安好不好。」 时瑜在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阮知秋尽管有些着急,但是他还是耐心地等着时瑜开口。他知道时瑜在焦虑的时候,反应会迟钝不少,这个时候如果催促他,时瑜只会更加焦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他听见了电话那头传来浅浅的唿吸声,时而急促时而平缓,时瑜似乎把时瑾叫醒了,他们好像在商量着什么,阮知秋有一瞬间恍惚,他听到了很细碎的哭腔,但不确定是不是时瑜在哭。 时瑜一向坚强,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阮知秋想到这里轻轻地嘆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时瑜每次难过时,他都很难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 一次两次还好,但是次数多了,尽管时瑜没有任何意见,阮知秋也会觉得是他没有保护好时瑜。 明明说好了不会再让时瑜一个人面对这些糟心事,可是往往事与愿违。 「知秋。」时瑜软声开口,拉回了阮知秋的思绪。 「我姐同意了。」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你能快点吗,我好累。」 阮知秋交代了几句后,立刻托人订好了云峰市的五星级酒店,然后给时瑜点好了餐,只要他们到了酒店,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小鱼,我弄好了,你和时瑾快点过去吧。」阮知秋的声音又轻又缓,似乎唯恐吓到时瑜,「洗个热水澡,然后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了,好不好?」 「好。」时瑜话音落下时,眼眶也不可察觉的红了。 挂了电话,他拉过时瑾的行李,往计程车上车点走去。 时瑾一路上都很沉默,侧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时瑜咬着唇不说话,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地搭上时瑾的手臂。 「姐,对不起。」他咽了咽口水,「如果我不那么任性了话,可能就不会......」 时瑾转过头,朝时瑜笑了笑,有些无奈地颳了刮时瑜的鼻尖,「多大点事啊?」 「你和我道什么歉?」 「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时瑾抱了抱时瑜的肩,「你已经很棒了。」 第80章 我很想你 「小鱼,你到了吗?」过了两个小时,阮知秋实在不放心,拨通了时瑜的电话。 此时此刻,时瑜正缩在床上,听到铃声后,他迷迷煳煳地捞过手机。 「我好睏。」他嘟囔着,然而阮知秋听了,只觉得时瑜像是一只猫儿在向他撒娇。 「吃饭了吗?」他温声问道。 「吃了一点。」 「好。」阮知秋很欣慰,「那你就睡会吧。」 「后天我就回来了。」他声音缓缓,「我来接你好不好?」 他没有听见时瑜的回答,耳畔却传来时瑜越来越平稳的唿吸声。 阮知秋弯了弯唇,无声地合上了手机。 「争取今天就出发回北安。」他向秘书嘱咐道:「把无关紧要的任务能推就推了,退不了的就整合压缩。」 「我要去见时瑜。」阮知秋在心里默声道。 阮知秋加班加点,终于在凌晨的时候,赶上了飞往北安的飞机。他闭上眼,捱过了刚起飞时的不适感,捏了捏酸胀的眉心,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底已经布上了一层血丝。 算起来,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合过眼了,但此时此刻,或许是心里有挂念的人,他睡意全无。 阮知秋往飞机窗户外望了望,夜空漆黑一片,云层翻腾,偶尔能看见城市的光。他的额角牴在玻璃窗的一角,眼睫轻颤,目光沉沉如墨。 他的手机关机了,也不知道时瑜有没有和他发消息,他要是没有及时回,时瑜会不会感觉到不安。 阮知秋的脑海里思绪翻飞,最后实在抗不过睡意,环着手臂沉沉睡去。 他到北安时,已经过了一天多,时瑜和时瑾也坐上回北安的高铁。 经过近两天的休养,时瑜感觉自己回魂了。窗外的风景从山川一点点到平原,时瑜的心情也一点点平静下来。 时瑜撑着下颌,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不免有一点好笑。他可能真的被阮知秋宠坏了,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情,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个事,甚至会替时瑾想好退路,但是遇到阮知秋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总是下意识地依赖阮知秋,下意识地和他商量,仿佛阮知秋就是他的主心骨。 「小鱼,你在想什么?」时瑾拧开一瓶果汁递到时瑜手上,「吃点东西吧,坐车时间久了容易晕车。」 第134页 时瑜接过时瑾递来的果汁,浅浅抿了一口,又把果汁递了回去。 「要尝尝吗?我带了一次性杯子,挺好喝的。」 时瑾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是在想阮知秋吗?」她挑了下眉,突然道。 时瑜一愣,脸颊迅速涨红了,他垂下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被我说中了吧。」时瑾的笑意更浓了。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时瑜小声地嘟囔道。 「因为你在想阮知秋和在想其他事情的时候,表情是不一样的。」时瑾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温柔地看着时瑜。 她的目光忽而停滞了一瞬。平心而论,时瑾有些羡慕时瑜,他兜兜转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是她走了这么久,一直自诩比时瑜成熟,而然直到现在,很多事情她还是没想明白。 「是这样吗?」时瑜似乎是在喃喃自语。 「是啊。」时瑾温声道:「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眉眼都会变得温柔起来。」 时瑜的目光微动。 时瑾伸手拨开了时瑜额前的头髮,露出了那双好看的眼睛。 「小鱼,我们都希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时瑜一愣。 但是他看着时瑾的目光带着一点点严肃,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至少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她垂下了眼睫,过了几秒又缓缓抬了起来,「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下的。」 时瑾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时瑜却在这抹平静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怎......怎么了?」时瑜忽而有些心慌意乱。 时瑾拍拍时瑜的肩,「不要这么紧张嘛。」 她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妈妈的病,你应该做好了心里准备,她随时都有可能......」 时瑾的话没说完,时瑜的表情就变得凝重起来,但是没过几秒,他便轻轻地嘆了口气。 「是这样的。」 「我们都希望能陪你久一点。」时瑾顿了顿,「但是你也知道这不太可能。」 「所以你能遇到阮知秋,我们也很开心。」时瑾捏了捏时瑜的手背,「妈妈已经不止一次跟我提过这件事了。」 「她很喜欢阮知秋。」 时瑜的表情顿了顿,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些。 「我也很喜欢他。」他低头小声道,遮住了双颊的绯红。 时瑾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 时瑜容易晕车,但是这一路,他都很精神。 又心心念念的人,生命就有了方向和归属。 「这个假期结束,我就要回学校了。」时瑾忽而道:「我休息了很长时间,要回去继续干活了。」 她看了时瑜一眼,才缓缓道:「陆清河会保证我的安全的。」 时瑜点点头。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遇到事情不要硬抗。」时瑾缓声道:「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时瑜点头应下。 出站后,二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家,这是这么多年来,时瑜第一次对「归心似箭」有了实感。 他知道家里有人在等他,也知道所谓的家不再是一间冰冷冷的房子,因为那里有他爱的人。 「知秋。」时瑜推开门,没没有管行李,脱下鞋,光着脚就往二楼卧室跑去。 他推开房门时才发现阮知秋正在小憩。 阮知秋安静得就像一幅画,时瑜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确定阮知秋睡沉后,才小心翼翼地趴在阮知秋的身上。 时瑜伸手挑动着阮知秋的睫毛,又像不满足似的,慢慢地摩挲他的嘴唇,然后环住了他的腰。 他贴在阮知秋的胸口,能清晰地感受到阮知秋的心跳,明明坐了很久的车,理应疲惫才对,但是时瑜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 时瑜忍不住把挂在阮知秋腰上的手臂紧了紧,可谁知下一秒,干燥的掌心忽而搭上了他的臂弯。 阮知秋沉声道:「回来了。」 「我等你等了很久。」 「我很想你。」 第81章 病情恶化 「对了,我是不是答应过你,要给你织毛衣来着?」 一个难得悠闲的午后,时瑜在浇花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个遥远的「承诺」。 阮知秋抬眼挑了挑眉,「是啊,你还记得啊。」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时瑜却听出了一股委屈的味道,他瞅了一眼阮知秋,对上他的小表情,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我给你织就行了。」时瑜憋着笑,「现在是五月,还有六个月入冬,今年我一定要让你穿上新毛衣。」 他放下水壶,从仓库里刨出许久未用的针线,但是过了许久,阮知秋见时瑜迟迟没有动静,于是凑上去瞧了一眼。 时瑜有些尴尬地回头,小声问道:「怎么起针来着?」 阮知秋:...... 时瑜停顿了几秒,正色道:「我觉得是时候去淮临看一下妈妈了。」 「也不知她在淮临过得好不好。」他小声地嘀咕了一声,但还是被阮知秋听到了。 「有外婆在担心什么,出了事情,她们肯定会跟我们说的。」 时瑜和阮知秋在下一个周末赶着去了淮临,他们到家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落日的余晖洒在海面上,金色的光芒在波浪间跳跃,海风夹杂着淡淡的咸味迎面吹来,时瑜心里的褶皱一下子被熨帖的很平坦,他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一会,直到阮知秋拉了拉他的手。 第135页 「走吧,该回家了。」 时瑜点头,任由阮知秋拉着走进了苏清秀的院子里。 他冬天临走时种下的花如今正开的灿烂,绿植也重新抽芽,记忆里的小院子仿佛焕然一新,时瑜忽而有些恍惚。 「回来了啊。」苏清秀听到门外的声响,背着手慢悠悠地从屋内晃出来,「快进来吃饭吧。」 「妈,我回来了。」时瑜一进门便看见了方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手里还有一团没理好的毛线。 时瑜把方冉推到饭桌前,随手将那团毛线放在了沙发上。 「妈,怎么这个时候想着织毛线啊?」时瑜随口问道。 「哎呀,小冉房里已经有四条围巾了。」苏清秀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她说要给你们一人再织一件毛衣。」 时瑜愣了一瞬,阮知秋的目光飘过来,笑着揶揄道:「你看看咱妈的执行力。」 「再看看你。」 「你闭嘴!」时瑜凑上去恶狠狠地说道。 「你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苏清秀敲敲桌子,「都过来吃饭!」 一顿晚饭吃的慢悠悠,晚饭结束后,阮知秋主动承担了刷碗的任务,苏清秀被她的老姐妹拉着去跳广场舞,方冉则让时瑜带她去海边走走。 「今个儿空气好,我好久没去海边了。」 方冉开口了,时瑜没有办法拒绝。 他推着方冉慢慢地走在大理石路面上,这条路很宽很长,走到头就是淮临的海滩。 晚风悠扬,略过髮丝,耳旁偶尔会传来孩童的嬉笑声。 「小鱼啊,」方冉轻声地喊着时瑜的小名,喉头忽而涌上来一股酸涩感。 「妈,怎么了?」 「你刚刚是不是问了我为什么这个时候给你们织毛衣。」 时瑜眼皮抬了抬,点头说是。 「我想给你们留下点什么东西。」她喃喃道。 时瑜握在轮椅上的手瞬间收紧了,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妈,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方冉没有回答,只是一直盯着远方看,远方是大海,海面上有微光,方冉的目光一点点地朦胧起来。 「妈,您说话啊!」时瑜急了,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忽而,时瑾那句「妈妈可能不能陪我们很久」轰然闯进了时瑜的脑海里,他的鼓膜一阵阵刺头,一股窒息感向他涌来,时瑜喉头一滞,险些直挺挺地跪下去。 「妈,是不是......」 「我也不确定。」母子连心,方冉在时瑜开口的那一刻就明白他要说什么。 「但是我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可能结果不会那么好。」方冉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应不应告诉你们。」 「毕竟,如果真的恶化了,可能没有治疗的必要了。」 「你不要这么说!」时瑜又着急又难过,尾音微微发颤,「我和知秋会给你找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现在医疗行业那么发达,你一定会没事的。」 方冉拍拍时瑜的手背,她的掌心泛着一股凉意,一直冷到时瑜的心窝里。 「妈,我们回北安吧,回北安做检查,好不好。」时瑜几乎是在求她,「我们回去吧。」 时瑜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但是这一刻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几乎顷刻间就击溃了时瑜全部的心里防线。 「好啊。」方冉的睫羽轻轻地颤抖几下,缓声道:「是该回去了。」 时瑜陪着方冉在海边坐了很久,方冉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事情,他安安静静地听,偶尔应上两句。 他盯着海面,思绪忽远忽近,远方灯塔落下昏黄的光,狠狠地灼烫着时瑜的眼睛。 时瑜在想他的世界本不应该有光亮,每次他以为生活会有好转的时候,但是拐了个弯,又回到了原地。仿佛他一直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胡同里兜兜转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其实,我们是在海边举办的婚礼。」方冉冷不丁提了这么一句,时瑜陡然回过神来,他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方冉在说她和时峰的事情。 「婚礼很盛大,那时候我以为自己会很幸福。」方冉表情淡淡的,时瑜看不出她到底是悲伤还是后悔。 路灯的光映在方冉脸上,那张好看的脸一半沉寂在昏暗里,遮住了眼底最后一抹神采。 「你是不是很恨他。」这个问题他问了很多遍,但是方冉给的答案,他似乎从来没有记住。 「以前恨过。」 海风淹没了方冉的声音,时瑜听得很认真,才听清楚方冉的后半句话。 「我很认真地爱过他,但是也很认真地恨过他。」 「但是现在没必要了,恨也好爱也好,我已经不在乎了。」方冉闭了闭眼睛,藏住了眼底波涛汹涌的情绪。 海面上渐渐涌起了雾气,时瑜推着方冉往回走。方冉似乎是很累了,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她就半倚着轮椅靠背睡着了。 时瑜的脑子很乱,脚步有些虚浮,却不得不强打着精神。 又走了一会,时瑜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人影闪烁,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要往灌木丛里躲,却没想到是阮知秋举着手电来找他们了。 「我等你们等了好久,实在不放心就出来看看。」阮知秋快步迎了上来,但是看到熟睡的方冉时,又迅速把声音压了下去。 第136页 「脸色怎么这么差?」阮知秋一边自然地接过轮椅,一边不放心地问时瑜。 时瑜张了张嘴,到那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知秋,我问你件事,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时瑜努力吞咽着口水,眼底闪烁着水光。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说就是了。」 他深吸一口气,急促又小声地问道:「妈妈.......」 「你到底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出来。」他双手攀上了阮知秋的小臂,直勾勾地盯着阮知秋,似乎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阮知秋唿吸一滞,慢慢停下了脚步,他双唇翕动着,却在一瞬间丧失了语言能力。 「妈妈的病情可能恶化了。」时瑜缓缓道。 第82章 生老病死 「回家再说。」阮知秋用力反握住时瑜的手,小声重复道:「我们回家再说。」 或许是曾经也措不及防地失去了至亲,阮知秋几乎能将时瑜的痛苦和恐惧感同身受,他不想让时瑜在体会一遍他当年的感觉。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即使他能给方冉提供最好的医疗团队,但是人在生老病死前就是渺小无力的。 时瑜浑浑噩噩地回到家里,指针已过十二点,时瑜的眼睛里也漫着红血丝,但是他困意全无,甚至一点都不敢睡,生怕一闭眼便错过重要的事情。 「别慌。」阮知秋搂住时瑜的肩,「会有解决办法的。」 阮知秋轻轻地拍着时瑜的背,「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妈妈会离开吗?」时瑜的额头抵在阮知秋的肩上,声音沉闷又破碎。 阮知秋身子一僵,他明明知道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眼下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事实说出口。 「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阮知秋声音又轻又缓,他还想说什么,但是酸涩的喉头让他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先睡觉。」阮知秋拉着时瑜回房间,贴心地给他盖上被子,像是在哄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阮知秋一直守到时瑜的唿吸变沉才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间。 他靠着墙,胸膛一起一伏。 阮知秋也不能确定,方冉会不会成为彻底压垮时瑜的一根稻草。 凌晨一点,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阮天山的电话。 阮天山毕竟人过中年,不能像年轻人那样熬夜,接到阮知秋的电话时,他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阮知秋。」他的声音沉沉,「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阮天山愣了一下。 「方冉阿姨的病情大概率恶化了,你能不能帮忙请一个医疗团队。」他的心揪成一团,「我们想让她再好好生活几年。」 「她前几年过得太辛苦了,也没有好好的陪小鱼和时瑾,如果她真的......他们都会很难过吧。」阮知秋顿了顿,声音愈发艰涩,「我们不希望这样。」 「帮帮我。」 阮知秋的声音隔着电话线模模煳煳地传来,阮天山听去了,脑海渐渐变得空白。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阮知秋这样和他说话,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阮天山还是不可控制地激动起来。 阮天山已经记不清那一晚到底和阮知秋说了些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他答应了阮知秋的要求,以及阮知秋十分郑重地和他说了一句「谢谢」。 这不是阮知秋第一次找阮天山帮忙,但是却是最没底气的一次。 以前就算阮天山不出手,他走点弯路,也能得到想要的结果,然而这一次不一样。 人命关天,即使是阮知秋,也犹如在刀尖上行走。 * 时瑜和阮知秋商量了一下,决定即刻带方冉回北安。 苏清秀什么都没问,只是拜拜手,让他们自己做主。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时瑜却觉得她什么都知道,他从窗户望出去,苏清秀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摇摇椅上晒太阳,落寞的背影让时瑜鼻头髮酸。 「小鱼,你来一下。」方冉的声音从洗手间里飘出来,时瑜的心头一紧,立刻飞奔过去。 当时瑜看见手帕上那一抹殷红时,大脑瞬间宕机了。 「妈......」 方冉虚弱地笑了笑:「不是第一次了。」 「我一开始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后来越来越不对劲。」她轻轻喘了口气才接着道:「现在也没必要瞒着你们。」 「也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想。」 时瑜扑到方冉的怀里,哑着嗓子艰难开口道:「都会好的。」 「我还想多陪陪您。」时瑜紧紧地搂着方冉,仿佛一松手她就要消失不见。 方冉微微抬起头,目光定格在窗外的一颗老树上,风悠悠吹,枝头上的麻雀接二连三地飞走了,然后兜兜转转又停在一旁的电线上。 她看的入迷,似乎是想要把这一刻的美好深深地刻在脑海里。但是方冉的视线却慢慢模煳起来,连眼角都一寸寸地被泪水浸湿了。 「你会怪妈妈吗?」 时瑜没有办法回答。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其实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确切地知道问题的「答案」,但是这个答案过于残忍,他说不出口。 方冉悠悠地嘆了口气。 阮天山遵守了他的承诺,聘请了最好的医疗团队为方冉诊治。 但是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时瑜的世界宛如天崩地裂。 第137页 「病人的癌细胞扩散了。」主治医生退下口罩,带着一点遗憾和歉意吐出了这一句话。 「还有治疗的办法吗?」时瑜急切地问道。 「有。」医生顿了顿,「但是......」 「我们会尽力的。」 「我妈妈还能活多久。」时瑜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的尾音落地的那一刻,两道泪水也顺着他的脸颊滑下来。时瑜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钻心的痛意逼迫他保持清醒。 「这个不好说。」医生认真道:「有的病人能坚持一年、三年甚至更久,但是有的病人可能几个月甚至更短......」 「总之做好心理准备。」 方冉的麻醉还没有醒,她躺在特殊病房里,就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像。 时瑜趴在窗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冉。 他以为自己会嚎啕大哭,但是除了刚刚那几滴不受控制的眼泪外,他竟找不到一点哭的冲动,只是心里堵得难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要和时瑾和外婆说这件事吗?」阮知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边,「也让他们有个准备。」 时瑜不留痕迹地点点头,「瞒不住的。」 当天下午,时瑾就和陆清河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两人风尘僕僕,连气都没喘匀便一把拉过时瑜。 时瑾还没来得及说话,时瑜便把医生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 「妈妈说,不想瞒着你。」时瑜顿了顿,「所以这个时候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怪我。」 时瑜和时瑾肩并肩坐在楼梯间,时瑾环着膝盖,双肩一起一伏。他伸手拍了拍时瑾的肩,想说点什么,但是又觉得这个时候似乎什么都不该说。 「你说为什么,我们在乎的人都要一个个离开我们呢?」时瑾抬头,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我们想在乎的,却一个个都巴不得我们去死。」 时瑜的嘴唇上下翕动了几下,最后却只说出了那句老生常谈的话:「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 「但是这一天是不是来的太快了?」时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以为一切都在变好,所以都是错觉吗?」 时瑜望着时瑾,目光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我不知道。」 「但是命运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傍晚时分,由于时瑾的情绪起伏太大,时瑜摆脱陆清河先把时瑾送回家。 「小鱼,我办理了休学手续。」临走的时候,时瑾红着眼睛在时瑜耳边悄悄说道,「我现在一点都学不进去,等这段时间过去了,我再继续学业。」 时瑜没有多说什么,他抱抱时瑾,二人相视彼此却无言。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阮知秋和时瑜二人。他们悄悄地退了出去,却很有默契地同时坐在病房外面的长椅上。 时瑜盯着地面上的花纹,思绪一点点地抽离出来,尽管头痛欲裂,却不得不强打精神。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脑海里有一根弦快要崩断了,而他现在努力撑着,纯粹是因为他不想把这份压力过渡给时瑾。 时瑜不想让时瑾走方冉的老路。 「你和外婆说了吗?」时瑜忽而问道。 「说了。」阮知秋轻声道。 「外婆怎么说?」 「她说她知道了。」 「然后呢?」听到这个回答后,时瑜微微一愣,他以为苏清秀的反应会很大。 阮知秋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疲惫道:「她让我们多陪陪妈。」 时瑜的目光轻轻颤抖,卷翘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光。 「如果妈妈去世了,外婆应该会非常难过吧,甚至比我们会更难过。」时瑜的声音微微发抖,「毕竟她已经送走了两位至亲了。」 「外婆一直把妈妈当亲生女儿看。」 说到这里,时瑜忽而哽咽了,苏清秀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模样毫无徵兆地闯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想像不到苏清秀到底有多孤独。 「如果妈妈后面真的......我们把外婆接到北安来吧。」时瑜坐直了些,他望着阮知秋,似乎在徵求他的意见。 「我们得问问外婆。」阮知秋温柔地揽过时瑜的肩,指腹在他的肩头摩挲着,「毕竟她几乎一辈子都在淮临,她的生活圈、社交圈都在那里。」 时瑜吸了吸鼻子,不留痕迹地点了下头。 「你先回去吧。」时瑜捏了捏阮知秋的手背,「我想在这里陪陪妈妈。」 「她要是醒了,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会很难过的。」 第83章 继母 「你的前妻快死了。」温琳环着手臂倚在门上,表情复杂地看着时峰。 时峰愣了一下,随即收好了神色,淡淡道:「是吗?」 「正合你意是吗?」温琳紧了紧牙关,修长的手指嵌进了肉里。 时峰抬眼看了温琳一眼,目光一凛,「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温琳垂下眼眸,遮住了眼底的波涛汹涌,「你不是一直这么想的吗?」 「太明显了。」 「你想做什么?」时峰忽而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掐住了温琳的脖子,「我劝你最好三思后行。」 温琳一点点掰开时峰的手,面色不变道:「我能做什么?我不是被你控制得死死的吗?」 「我的娘家、我两个孩子不都在你手上吗?」 时峰松开了温琳,一字一顿道:「你知道就好。」 第138页 「你不怕遭报应吗?」 温琳看着时峰眼里一点点燃起了怒火,她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一下,仿佛对时峰阴晴不定的脾气早已习以为常。 「你害了那么多人。」温琳缓缓道:「有多少人被你害死了,你还记得吗?」 下一秒,温琳的脸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掌印。 「闭嘴。」 「你怕了。」温琳微微一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和你早就是同一条麻绳上的蚱蜢,」她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但是天道好轮迴。」 「时峰,你好自为之吧。」 温琳转过身,望着家里偌大的别墅,忽而一股不真实感涌上了心头。 她已经忘了当年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嫁给时峰,已经忘了当初的她过得幸不幸福。 温琳模煳地想起她的父母一直在阻扰他们的婚事,但是温琳一意孤行,一定要和时峰结婚,甚至连父母都没有出席他们的婚礼。 她也忘了究竟是什么时候,时峰露出了他勃勃野心,为了名和利开始不择手段。 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她意识到时峰并不爱她,他只爱自己和温琳能带给他的财富。 温琳天真地以为虎毒不食子,直到时峰把她的两个孩子一起算计进去了。 而这个时候,温琳已经彻彻底底地被时峰控制住了。 「我是不是也快死了......」温琳站在最上面一层台阶上,在心底喃喃自语。 * 经过二次化疗后,方冉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加上腿脚不便,昔日翩翩起舞的方老师如今已然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时瑜呆呆地坐在长椅上,耳边萦绕着方冉痛苦地呻吟声,但是他除了听着,也别无他法。 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时瑜便清减的有些脱相,就连下巴骨都突了出来。 正当他愣神之际,一只温暖干燥的手忽而搭上了他的肩,时瑜不用抬头就知道来的人是阮知秋。 「吃点东西吧。」他温声道。 阮知秋克制得很好,但是时瑜依然发现,他的眼神在发抖。 「我不饿。」时瑜摇摇头。 阮知秋没有勉强时瑜,他在时瑜身旁坐下,把时瑜瘦骨嶙峋的手合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 「知逾那边,我给你请了长假,你的工作我和陆清河会帮你完成,所以不要有太大的心里压力。」 时瑜没有接话,半晌后,他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你给我的那张卡吗?」 「我一直说,这张卡我不会动,但是......」时瑜顿了顿,「这两天我把钱挪出来用了。」 「我工作没多久,存款不太够。」时瑜咽了咽口水,「但是你说过,这张卡的钱我可以随便用。」 阮知秋嘆了口气,揉了揉时瑜的头髮,「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 「钱你收好吧,医生是阮天山找的,费用都结清了。」 时瑜闻言一愣,「你去找阮叔叔了。」 阮知秋别过脸,但是没有否认。 时瑜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谢谢。」他起身抱住阮知秋,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方冉的家属在哪?」医生从病房里探出头来,「这边需要家属签字。」 「我去吧。」阮知秋拍拍时瑜的背,「你先找个空房间休息一会。」 时瑜听话地找了一个空病房,这里很安静,病房外页没有什么人,他刚刚坐下,一个穿着精緻的女人也跟着走了进来,时瑜吓了一跳。 女人自作主张地坐在时瑜对面,时瑜刚想喊人,女人制止了他。 「你先别急。」女人声音缓缓,「我知道你是谁。」 「时瑜。」她轻轻地吐出了时瑜的名字。 时瑜身体一僵,连连后退了两步。 「我是温琳,如果真的要论身份,我应该算的上你的......继母?」 时瑜的嵴背贴在墙上,他想夺门而逃,但是出于本能,时瑜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时峰让你过来找我的?」 「不是。」温琳笑笑,「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时峰的感情很好吧。」 「我知道时珊珊和时国川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们毕竟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时峰送进监狱,换做是你,你会原谅他吗?」 时瑜目光微动,但是没有回答温琳的问题。 她就像一个定时炸弹,是按下暂停键还是直接引爆,几乎就在时瑜的一念之间。 温琳也没有强迫他,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忽而抬眸望向时瑜:「听说你妈妈病了。」 这是一个陈述句。时瑜很快反应过来,他一瞬间嵴背发凉。他死死地盯着温琳,掌心已经贴上了一旁的花瓶,似乎只要温琳一有动作,他就会奋起反击。 「你不要激动。」温琳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我不会做什么。」 「我和方冉有什么区别呢?」她嘆了口气,「我已经在走方冉的后路了,或许有一天,我的生命也会措不及防的结束。」 她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张卡,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然后轻轻地放在身旁的桌子上。 「这里面有一笔钱,和时峰无关,是我这几年慢慢攒的。」 「所以你为什么给我?」时瑜不客气地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第139页 「你就当我和你妈妈惺惺相惜吧。」温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开始闪烁起来,「你的爱人也很厉害。」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让你的爱人查一查。」 「这张卡里的每一笔钱都干干净净。」温琳慢慢站起来,迎上时瑜的视线,「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差钱。」 「等等。」温琳正准备离开时,时瑜喊住了她。 「我想问问时峰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温琳摊摊手,「我也是他的棋子之一,就算是今天,我也是偷偷来的。」 时瑜张了张嘴,但是什么都没问出来。 温琳耐心解释道:「毕竟我在时峰身边待了这么多年,这点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至于时峰,他可能真的疯了吧。」温琳言简意赅道。 汇入时瑜脑海里的信息量一时间有些大,他的脑子飞速运转,但是还是没有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来。 「你的爱人没和你说吗?」温琳也有点惊讶,「时峰公司的资金流断了。」 「至于他还做了什么腌臜事,你们自己去查吧。」 时瑜舔了舔唇,半晌后,唇边才熘出了一句话:「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也不想让他好过啊。」温琳歪了一下头,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懂么小孩?」 说罢,温琳扬长而去,时瑜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温琳没有再给过他机会。 温琳走后,时瑜一个人坐在床边,把那张卡捏在手里摩挲了很久。 思来想去,他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阮知秋。 「她没对你做什么吧?」阮知秋立刻警觉起来,一把端住了时瑜的肩,「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没有。」时瑜有些无力地坐在床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跟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阮知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类似于她和我妈妈惺惺相惜?」 「他也不想让时峰好过?」 时瑜努力回忆着,但是脑子实在混乱,能回忆起来的也只有只言片语。 「这件事交给我来解决吧。」阮知秋接过那张卡,停顿了一下,忽而问道:「你想收吗?」 时瑜摇摇头,「我不想,但是温琳的态度很坚决。」 「毕竟她和时峰......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温琳和时峰应该不是一路人,但是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们还是离她远点比较好。」 时瑜说到这里,忽而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向阮知秋:听说时峰的公司出了很大的问题?」 阮知秋不留痕迹地点了一下头。 「你一直没有跟我说过。」 阮知秋沉吟了片刻后缓声道:「因为我不确定他的公司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如果有,跟你说了也白说。」阮知秋的眼神暗了暗,「我要的不是苟延残喘,我要的是时峰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是报应。」阮知秋一字一顿道。 第84章 去看看你妈妈 病魔以时瑜想像不到的速度摧毁了方冉,明明前两天天还有力气聊天说话,而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时瑜亲眼看着医生把导管插进方冉的身体里,那一刻他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脏抽搐的声音但却无能为力。 医生推着急救病床步履如飞,时瑜在医生身后追了一路,然后看见走廊尽头的扇门干脆地合上,红灯亮起。 一道门,似乎隔绝了生死。 「回家休息一会吧。」阮知秋追在时瑜后面,见时瑜停了下来,如同被抽干了力气,于是毫不犹豫地把时瑜揽在怀里。 时瑜摇摇头,「我还是在这里守着吧。」 阮知秋嘆了口气,没再强求。 「医院里有单独的休息区,去躺会好吗?」过了一会,阮知秋柔声道,「别把自己累坏了。」 时瑜在阮知秋的怀里缓缓地闭上眼睛,他一时间不知道方冉和他到底谁更痛苦。 「我好累。」时瑜用力地拽住了阮知秋胸前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发抖。 「睡会吧。」阮知秋睫羽轻颤,「睡着了就好了。」 时瑜是在噩梦中惊醒的,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阮知秋在他身旁打盹。阮知秋撑着额角,唿吸浅浅。 时瑜推了推阮知秋,后者意会。 时瑾在病房里守着,见时瑜来了,迅速转过身去抹了一把泪水。 这是他们第一次实打实经歷生命消逝,每一个瞬间都是彷徨无措的。死亡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才是最痛苦的。 「姐,你先回去吧。」时瑜拍了拍时瑾的肩,却再说不出一句话,时瑾犹豫了一会,还是同意了。 时瑾走后,空荡荡的病房里最后一丝生气也被抽走了。 坐在方冉的床前,时瑜静默了一会,麻木又熟练地给方冉擦拭着裸露在外的皮肤。 「你有镜子吗?」时瑜抬眸,目光落在了阮知秋身上。 「抽屉里有,你要镜子干什么?」尽管不理解,但是阮知秋还是给时瑜取回一面小镜子。 时瑜颤抖地把小镜子放在方冉鼻子的上方,等了几秒后,镜子上出现了一道薄薄的雾气。他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用力地喘了几口气。 「我还以为.......」时瑜抹了一把眼睛,「原来只是睡沉了啊......」 第140页 阮知秋目光微动,他的手搭在时瑜的肩上,手指微微收紧,时瑜消瘦见骨的肩头硌的他掌心生疼,但阮知秋又像是怕弄疼了时瑜似的,忽而松开了手。 「当时林阿姨离开的时候,你也是这么痛苦吗?」时瑜喃喃地说道。 阮知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后,他才悠悠地嘆道:「或许吧。」 他几乎忘了那时的感受,只是脑海里不断盘旋着「妈妈走了」这几个字。 林之桦离开的太突然,阮知秋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懵懵懂懂,不知震惊和悲伤谁占了上风。 他竟没有哭,只是很长时间过后,阮知秋无意间看到了林之桦曾经穿过的衣服、记过的帐本、栽种的花.......他的心脏被这些小物件狠狠地撞击着、鞭笞着。 「可是妈妈她本来应该过得很幸福。」时瑜忽而出声更,打断了阮知秋的思绪。 「她本来应该是天之骄女。」 阮知秋沉默地眨了眨眼。 * 「你去找时瑜了。」温琳进门的那一刻,发现时峰正坐在沙发上,似乎是在等她回来。 「去了又怎样,没去又怎样?」温琳轻笑一声,「你这么害怕吗?」 时峰面无表情地转过身,看似古井无波,但是温琳知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 以前的温琳非常害怕时峰这个样子,但是后来渐渐看清的时峰的本性,加上知道自己和时峰就是一条藤上的蚱蜢,时峰倒台了,铁定要拉自己一起下水,横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温琳竟觉得无所谓了。 「所以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温琳一脸无所谓,甚至还坐下来喝了口茶,「有的时候我真搞不明白,你到底是在怕我还是在怕时瑜。」 她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抬眸看着时峰,澄澈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恨意,「还是,你怕阮知秋?」 「怕他们父子把你做的丑死抖出去?」 「你闭嘴。」时峰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他背光坐着,温琳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凭藉这么多年对他的了解,恐怕时峰心里早已已经慌得不成样了。 「我要是知道你给时瑜通风报信,我一定会杀了你。」时峰扑上来揪住了温琳的衣领,「你最好什么都没干。」 温琳的目光依旧如常,她抬眸迎上了时峰狼狈的眼神,后者的目光竟然狠狠地瑟缩了一下。 他手上的力道松了点,温琳一把拍开时峰的手,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明白,既然你这么害怕,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事。」温琳顿了顿,别开了眼神,「你明明有能力让自己过得很好。」 「你明明可以......」她没有把话说完,便沉沉地嘆了口气,「你毁了你自己的人生,也有很多人的人生被你毁了。」 「你闭嘴!」时峰声嘶力竭地吼道。 时峰就像一只无能为力的困兽,在无形的囚笼里狼狈地咆哮着,但是已经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了。他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目光一点点变得呆滞,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时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温琳的声音在他耳边飘荡着:「你可以杀了我啊。」 「你不是一直想让我死吗?」 「我不是一直是你顶罪的工具吗?」 「时峰,你是不是真当我傻啊?」 温琳说着说着,眼眶倏地变红了。她扯了一下唇角,像是在自嘲自己的愚蠢痴傻,她本不应该对时峰这样的人抱有期待。 她不是没想过自我了断,但是转念一想,她应该好好活下去让时峰付出代价,而且更何况这世界上还有人等着她。 「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温琳的脚步近了些,时峰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温琳的气息:「所有人都在盼望着你生不如死。」 「但是这个世界上还有爱我的人,而你没有。」 时峰的指尖颤了颤,他勐地睁开眼睛,血红的眼睛让温琳的心尖一颤。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弧线飞过来,透明的菸灰缸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她的额角。 她本能地拿手挡了一下,不然,她可能真的交代在这里了。 一道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温琳不在乎地用手背抹开了那一道血迹。 她甩甩手,鲜血落在了时峰了脸上。温琳驻足看了时峰几秒,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只留下一片狼藉。 温琳再次来到医院,医生给她处理过伤口后,她没有着急离开,只是慢慢地、慢慢地走到了方冉的病房前。 阮知秋给方冉安排的病房足够私密,她只能远远地看着。温琳虽然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过于安静沉闷的环境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摇摇头,苦笑一声,转身时却发现时瑜站着她身后。 「你又来了。」他平静道,收起了第一次见面时的敌意。 温琳微微一愣,随即颔首道:「我来看看。」 「你受伤了?」时瑜微微撇眉,「时峰干的吗?」 温琳没有回答,时瑜也没有追问。 「时峰快要破产了,他做的所有事情也会被一一审判。」时瑜轻轻开口,打破了良久的沉默。 「我知道。」 她平静到让时瑜感到恍惚,时瑜愣了一瞬,接着道:「你有什么打算吗?」 第141页 温琳耸耸肩:「时峰作恶太多,这样的结果是迟早的事情。」 「我指的是你自己。」时瑜打断她。 「你觉得我摘的干净吗?」温琳竟笑出了声,「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时峰,他怎么可能让我好过。」 温琳抬眼看向窗外的天空,灰濛濛的,连片云都没有。 「大概做几年牢,然后换个地方继续生活。」 「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时瑜道。 「帮我什么?」温琳有些错愕。 「帮你减轻罪行。」时瑜缓缓道,尽管他的掌心布着一层黏腻的汗水,但是他依旧努力维繫着声线的平稳,「我的爱人谘询过律师,虽然不能完完全全给你免除罪行,但是可以将惩罚缩到最小。」 「你虽然摘不干净,但是罪不至死。」时瑜一字一顿。 温琳一时间有些头晕目眩,她靠在墙壁上,缓了很久才理清时瑜的意思。 「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时瑜靠在温琳对面的墙上,有些疲惫道:「有条件的。」 「我们需要你揭露时峰的罪证。」他顿了顿,「各取所需罢了。」 「就看你肯不肯合作。」 温琳没有回答他。 「你给我一点时间吧。」温琳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答应的太草率了,总感觉你会把我当枪使。」 她说的过于直白,但是时瑜也没有生气。 半晌后,他轻轻地开口:「我又不是时峰。」 温琳却只是直勾勾地看着病房里面。 「我能去看看你妈妈吗?」她低声问道。 第85章 将死 「你回来了。」时峰看了温琳一眼,但迅速挪开了视线。 房间里充斥着香菸和酒精的气息,温琳面不改色的上楼,然后拖出来一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里面装着她的所有东西。 她的高定一件没拿,只带走了一些原本就属于她的东西。 「方冉快死了。」她在原地站定片刻,又重复了这句话。 时峰头也不抬,温琳见状目光微动,然后沉默地走出了别墅大门。 * 医院里,时瑜坐在床边削水果,徵得医生同意后,时瑜每天都会给方冉准备一些果泥。 方冉就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一眨,像个小孩子一样。 「小鱼啊。」方冉轻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学织毛衣吗?」 「趁现在妈还清醒,教教你吧。」时瑜手上的动作一顿,险些削到手。 他有些害怕的抬起眼睛,地深海问道:「为什么一定是现在?」 「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方冉执意要教,时瑜不敢再多说什么。 「针线在那个柜子里。」她虚弱道。 时瑜拉开了柜门,几团毛线滚到他的脚边,时瑜扒拉开,无意发现柜子里面还压着一个袋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时瑜把袋子拖出来,里面装着的是方冉还没织完的毛衣。 「小鱼,我可能没有机会再给你们织了。」方冉扯了扯嘴角,眼底却爬上了浓浓的悲伤。 「妈。」时瑜压着声音唤着,喉咙干涩到一个多余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你过来。」方冉招招手。 她干瘦的指尖搭上了时瑜的手背,时瑜心头一跳,神经倏地绷紧了。 「感觉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方冉轻轻地拉过时瑜的手,「妈也没有想过,其实我不能陪你太久。」 方冉声音落下时,病房的门「吱呀」一下开了,时瑾从门后钻了进来。 「小瑾,你也过来。」方冉轻轻咳了两声,但是这个看似平常的举动,却几乎抽干了方冉全部的力气。 「妈也想陪你们很久。」她拉过姐弟俩的手,轻轻地合在掌心,「你们以后要好好的。」 「妈,您别这样。」时瑾带着哭腔道:「还可以治,医生说还可以治!」 「傻孩子。」方冉伸手拍拍时瑾的头,没再多说什么。 要说捨不得,她比这两个孩子更加捨不得。 方冉这辈子实在错过太多东西,但是老天没有给她偿还和弥补的机会。 「如果哪天我走了,就不要办葬礼了。」方冉合上眼睛,喃喃地说道:「淮临那片海,之桦也去了那里。」 「把我的骨灰也撒在哪里吧,我去找她。」 「我这辈子还没有去过远方呢。」她小声道,只是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其实我本就应该去远方看看。」方冉在心里默念着。 时瑾趴在方冉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瑜坐在一旁,咬着嘴唇,身体颤抖得很厉害。 他的脑子很乱。 时瑜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到了交代后事那一步。 方冉这辈子都在为别人打算,真正为自己打算一次,竟是在将死的时候。 时瑜和时瑾在方冉的病床前坐了很久,久到方冉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来来回回好几次,但是姐弟俩谁都没有离开。 方冉知道他们一直坐着,可是她也没有让他们先回去休息。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想在将死之际,再多看自己的孩子几眼,也让这段母子情分能尽力延长一点。 黄昏时分,阮知秋提着保温桶静悄悄地走进病房。 时瑾哭累了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了,时瑜默默地在一旁织着毛衣,他的动作很别扭,小小一片布被他织的歪歪扭扭。 第142页 阮知秋拍拍时瑜的肩,示意他把针线放下。 时瑜呆滞地看着他,任由阮知秋把他脸上斑驳了泪痕擦干净。 「我熬了点粥。」阮知秋轻声道。 时瑜捧着碗,无声地抿着热粥,但只喝了几口,却控制不住地犯噁心。 阮知秋拍拍他的背,又心疼又无奈。 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会出现不同的生理反应。时瑜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了,阮知秋却也不好强求什么。 「慢点。」他接过碗,一点点餵给时瑜。 「明天外婆回来北安。」阮知秋忽而道。 时瑜一愣,随即缓缓地点了下头。 「外婆......她已经知道了吗?」时瑜艰难地问道。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阮知秋的指尖颤抖了几下,刚刚舀起来的粥滑落进碗里,溅起一点水珠。 「外婆经歷的比我们要多,她比我们想像中要强大许多。」 「好残忍。」时瑜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这是她第三次......」 「她看看,她就来看看。」阮知秋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不断重复着这几个词。 傍晚,时瑾被陆清河接回家,阮知秋劝说无果,只能陪时瑜留在医院。 时瑜说什么都不肯走,他怕方冉突然离开了,自己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阮知秋和时瑜挤在一张床上,时瑜缩在阮知秋的怀里,闭着眼睛,睫羽轻颤,他能清晰地听到阮知秋的唿吸声。 「妈妈今天跟我说,」时瑜的喉头哽住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她想把骨灰撒到淮临的海里。」 阮知秋一下一下地拍着时瑜的背,他听到了时瑜唿吸间的颤音,尽管心疼的心脏发紧,但是阮知秋还是选择让时瑜说下去。 「她还说了很多话,把她的后事交代的清清楚楚。」时瑜在黑暗里慢慢地睁开眼睛,却泪凝于睫,「妈妈她说的太平静了。」 「好像很早就想到了有这么一天。」 阮知秋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艰难道:「可能妈妈也想为自己活一次的。」 「你说过她很少为自己打算过什么......」阮知秋咬了一下唇,声音愈发艰涩:「妈妈她一定想了很多吧。」 时瑜没有接话,只是用力地环住阮知秋的腰,肩头不受控制的发抖。 第二天苏清秀来到医院,在病房外坐了很久,才起身推门进去。 只不过一个月的功夫,苏清秀的头髮便全白了,蓬松的头髮在风里轻轻晃动着,让原本就清瘦的她显得更加沧桑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经歷亲人离世,但是当苏清秀看见病床上的方冉时,她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丫头。」她忍不住拍拍方冉的手背。方冉枯瘦的手背硌痛了她的掌心,苏清秀望着方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从淮临走的时候,精气神还挺好的,怎么......」苏清秀没有把话说完,声音便哽住了。 「妈。」方冉轻轻地开口。 这不是她第一次喊苏清秀「妈」,但却是苏清秀最难过的一次,她一时间语塞,只能听方冉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的事情。 方冉的记忆有些混乱,一会说着时瑜时瑾的童年,一会又提到林之桦还活着时候的事情,偶尔记忆串了台,苏清秀也没有点破。 待苏清秀从病房里走出来时,她的脚步已经有些虚浮。 时瑜和阮知秋扶着她坐下,苏清秀嗫喏了片刻,双唇微微颤抖:「该准备后事了。」 「就这几天了。」她说着便闭上了眼睛,不肯再多说一句话。 可是时瑜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苏清秀眼角的泪痕,他突然明白,原来苏清秀不是看淡了生死,只是经歷的多了,她强迫自己接受现实。 然而第一个接受现实的人往往是痛苦的,她难受,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 「时峰,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盼望着你前妻死?」时峰眼前的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名为刘越山,正是他昔日的合作伙伴,只不过现在的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时峰抬了抬眼皮,目光又迅速沉寂下去。 刘越山不理会时峰的反应,只是淡淡道:「甚至连你孩子都不放过。」 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地蹲在时峰面前:「你还记得你的孩子们吗?」 刘越山有一个女儿,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刘越山更是把小姑娘放在心尖尖上宠,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所以当他得知时峰四个孩子的处境时,他愣了好久。 时峰没有回答他。 他侧过头,只留给刘越山一个晦暗不明的侧脸,浑浊的目光不知飘向了何处。 「你好自为之吧。」刘越山拍拍身上的灰尘,目光复杂地看向时峰,「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把自己作成这个样子。」 时峰转过脸,面无表情道:「你也会检举揭发我吗?」 刘越山目光一顿,有些戏嚯地盯着时峰:「如果我说我要揭发,你又能怎样呢?就在这里杀了我吗?」 「时峰,你对我已经没有威胁了。」刘越山扯了扯嘴角,但是过了片刻,他又像于心不忍地嘆了口气道:「我不会主动揭发你,但是如果警察找上门,我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时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看似无喜无悲地坐在那里,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143页 刘越山盯着他看了几秒,最后悠悠道:「时峰,你能有今天,其实都是意料之中。」 第86章 告别 方冉还是走了,安安静静的,看不出来一丝痛苦的样子。在弥留之际,她用力地睁开眼睛,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孩子,然后便沉沉闭上看眼。 没有电视剧里演的那般撕心裂肺生不如死,时瑜比他自己想像中的要平静许多。他揽着时瑾的肩,默默地看着心电图一点点变成了一道直线,他轻轻地喊了一声「妈」,但是没有人再回应他。 时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陆清河拍着她的肩,眼睛也是红红的,他试图给时瑾餵一点水,但是时瑾的情绪过于激动,水杯在她的挣扎中不小心打翻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碎裂声让时瑜回魂,他抬眸,愣愣地看着阮知秋,不自然地咽了一下口水。 「妈走了。」时瑜轻声道。 阮知秋用力地把时瑜揽在怀里,他俯身默默地擦去了时瑜眼角不知何时溢出来的眼泪,时瑜在他地怀里颤抖了几下,阮知秋下意识地把时瑜搂的更紧,他用下巴轻轻蹭着时瑜的发旋,一声无声地嘆息从他的唇角滑出。 「她下辈子一定会过得幸福的。」阮知秋温声道。 温热的气流落在时瑜的耳旁,他刚刚擦净的泪水再一次毫无徵兆地涌了出来,时瑜抬头看着阮知秋,喃喃道:「这算是解脱吗?」 「算吧。」除了这两个字,阮知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冉的葬礼办的很简单,但是令时瑜没有想到的是,简简单单的葬礼却来了很多人。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时瑜看了有些恍惚,他们基本上都是方冉昔日的学生同僚,也不乏有方冉曾经的爱慕者与追求者。 他们的面色很平静,但还是时瑜却在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平静中看到了暗流涌动的悲伤。 「方老师的人很好。」有一位人过中年的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时瑜身旁,「你是方老师的孩子,对吧。」 那人的眼睛红红的,声音也有些沙哑,时瑜愣了一下,微微颔首。 「她有很多学生。」女人微微抬起下巴,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她这一生帮过很多人。」 「但是却没人能够帮她。」女人说着,眼角滑落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在阳光下折射着微光。 说罢,女人很快收拾好情绪,礼貌地向时瑜道别。 「我们会常回来看看的。」 时瑜双唇微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注视着那群人的背影,心头泛起了阵阵涟漪。 「妈妈从未和我提起过他们。」时瑜小声道。 「妈妈自有她的考量。」阮知秋拍怕时瑜的头,「或许妈妈只是觉得自己在做分内事,但是对他们而言却像是久旱逢甘霖。」 时瑜点点头。 「时瑜。」一道温和的声线从时瑜背后响起,时瑜回头,来者竟是温琳。 「节哀顺变。」她轻声道。 或许是看得出来温琳有话要和时瑜说,阮知秋主动离开,只是嘱咐时瑜要注意安全。 阮知秋的目光在温琳身上停留了几秒,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但是终究没说什么。 「你的爱人戒备心很强嘛。」温琳状似无意地调侃道。 时瑜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谢谢你能来送我妈妈最后一程。」 温琳侧过头,目光变得有些晦暗不明,良久后,她才悠悠道:「我从时峰那里搬出来了。」 「令我意外的是,我走的那一天他竟然没有把我怎么样。」说罢她又垂下头,无声地扯了扯唇角,「可能四面楚歌,他已经没空管我了吧。」 「你想说什么。」时瑜撇眉。 温琳挑了挑眉峰,「就像你说的,我来送你妈妈最后一程。」 她一边说着,修长的指尖慢慢地探进了手提包里,过了一会,在里面翻出来一个u盘,u盘的构造奇特,一般人还看不出来,只会把它当成一个挂件。 「这个就当做一点心意吧。」温琳把u盘抛到时瑜手上,「里面有一点点证据,不多但是总比没有好。」 时瑜接住了u盘,捏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过了一会才慢慢地点了下头。 「谢谢,不过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温琳嘆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不要的话就还给我。」 时瑜一把将u盘塞进口袋里。 「我还等着你们把时峰拉下水呢。」临走时,她突然回头,神色有些复杂地对时瑜道:「你们要尽快。」 还没等到时瑜开口,她便踩着高跟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阮知秋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等温琳走后,他从时瑜身后挪了出来,把时瑜吓了一跳。 「你从哪冒出来的?」 阮知秋揽过时瑜的腰,淡淡道:「温琳有心了。」 「为什么这么说?」时瑜不解。 「温琳的处境比我们想像中的要糟糕。」阮知秋嘆了口气才接着道:「你觉得时峰会这么轻易地放过温琳吗?」 「温琳嘴上说着时峰没把她怎么样,但是依照时峰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但凡和他有一点关系的,一个都跑不了。」 时瑜心头一颤。 「说不定温琳已经被时峰默默监视起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时瑜有些无措。虽然温琳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但是时瑜下意识地不想让温琳彻底变成时峰的傀儡。 第144页 「交给我吧,不会等太久了。」阮知秋抱了抱时瑜。 兜兜转转过了半个月,兵荒马乱的生活也慢慢回到了正轨,时瑜再次回到知逾。 踏进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时瑜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由于正好赶上新旧季度交接,时瑜再次投入工作时也没有太多不适应。 「小鱼,你来了啊?」夏长年见到时瑜时,微微一愣。 「长年姐。」时瑜有些不好意思,「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谁没个家长里短的啊。」夏长年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电脑,「都是小事。」 「而且你不在我们的工作量也不会增加多少。」老余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老大都替我们安排好了。」 「不要有心里负担。」老余拍拍时瑜的肩,「这里就我们这几个人,还都是熟人,干嘛那么久见外。」 时瑜心头一热,他轻轻吐出一口气:「这一季的任务是什么?」 「发你邮箱里了。」夏长年道,「上次的国风主题得到了金主和客户的一致好评,要求我们再出一期和国风有关的设计。」 「但是上一次我们留了很多备案,可以作为参考,所以总体来说工作量不是很大。」夏长年言简意赅,「我们这周要做的,就是把上次留下来的备案能用的筛选出来,一个人交给我两份,这一步做好了之后,每个人再给我一份新设计,下下周之前传到我邮箱里。」 众人应下了。 这段时间阮知秋和时瑜都忙的焦头烂额,作为知逾最重要的部门之一,要不是有夏长年主持大局,工作很难推进的这么顺利。 「谢谢你哦长年姐。」时瑜忽而小声道。 夏长年正浏览着文件,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当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时瑜已经挪回去找图纸了。 她笑着嘆了口气,「这孩子。」 「我们杂志的销量上周又排行第一哎。」过了午休时间,正当大家昏昏欲睡时,江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在场的人瞬间清醒了。 「真的吗?」夏长年从躺椅上弹起来,「快给我看看。」 带有「知逾」图标的logo赫然现实在排行榜的第一位,夏长年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嘆:「太好了!」 老余乐呵呵的,笑的见牙不见眼,「老大是不是又要给我们发奖金了。」 「是的。」老余话音未落,阮知秋便敲门走进来了,脸上挂着难得一见的温和。 「老大是来找小鱼的吧?」江易打趣道,「不过他去送文件了,应该快回来了。」 阮知秋颔首,把一兜零食放在桌上,「随便买了点,分着吃吧。」 夏长年随意翻了翻,忍不住挑了下眉。阮知秋随意买的零食,可真不便宜。 「小鱼快过来!」正说着,江易突然朝门的方向招了招手,「你可算回来了。」 时瑜一脸茫然地朝工位走去,当他看见坐在一旁的阮知秋时,尽管早就习以为常,但是他的脸还是不可避免地涨红了。 「给你们送点吃的。」阮知秋温声道,「不过买的有点多,可能要吃很久。」 阮知秋一板一眼地解释,时瑜听去了有些不自在,倒是其他人,一个个忍俊不禁。 「对了老大,晚上我们计划举办一个庆功宴,你要一起来吗?」江易忽而问道。 阮知秋淡淡一笑:「我就不去了,我去了你们也玩不开。」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你们可以把小鱼带上。」 阮知秋把时瑜往前推了推,在他耳边悄悄道:「去散散心吧。」 时瑜一愣,随即默默地看向江易,有些不确定道:「那我能一起去吗?」 「有什么能不能的?」老余一拍时瑜的肩膀,「就算你不开口我们也会把你带上。」 「那就什么说定了!」夏长年一锤定音道。 第87章 醉酒 时瑜本身不太会喝酒,平时一两杯就醉了,但是今天却接着庆功的名头,执意宣洩心里的悲伤,克制不住多喝了几杯,明明还有一丝理智尚存,但是在迷乱的光影中,时瑜几乎在一瞬间厌倦了这种似乎毫无价值的清醒,便主动多要了几杯酒。 在昏暗的灯光下,没人看清他的醉态。时瑜很安静,安静的似乎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一个人闷头喝着,等夏长年一行人发现他的时候,时瑜已经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 「他喝了多少?」夏长年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她已经能想像出阮知秋愤怒的表情,奖金可能也要打折扣了。 他们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给阮知秋打了电话。 夏长年和老余把手机推来推去,最后在电话拨通的那一刻,夏长年一把将手机塞到老余的掌心:「你接。」 「老大。」老余哆哆嗦嗦道:「小鱼喝醉了,你能不能来接他一下。」 阮知秋正在批文件,听闻勐地一愣:「你们在哪?」 老余赶紧报了一个地址,阮知秋查了查,离家里有些远。 「他喝了多少?」阮知秋一边紧张地问道,一边往车库走。 老余看着时瑜面前的瓶瓶罐罐,没敢说话。 阮知秋嘆了口气,心里有了答案有些无奈道:「你们先看好他,我马上就过来。」 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程被阮知秋硬生生的压缩成十五分钟,等他赶到酒吧时,时瑜已经醉的如烂泥一般,缩在沙发的一侧,身上盖着他的外套,夏长年、江易和老余像鹌鹑似的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当阮知秋推门而入时,三个人竟然齐刷刷地从沙发上弹起来。 第145页 「老大,我们也没注意小鱼一个人喝了那么多。」 阮知秋停顿了一下,绕过老余,大步流星地走到时瑜面前,轻轻地拍了拍时瑜,「小鱼,我们要回家了。」 时瑜的脸红的发烫,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小声嘟哝了几句,翻了个身,蜷缩的更厉害了。 「小鱼?」阮知秋凑近了一些,见时瑜还是没反应,干脆把他懒腰抱起来,一回头迎上了三人质询又好奇的眼神。 时瑜在阮知秋怀里乖得像一尊娃娃,他把脸埋在阮知秋的肩窝里,时不时蹭两下。 阮知秋默默地看着他们,对面三人眼观鼻鼻观心,视线却控制不住地往阮知秋身上瞟。 「别看了。」阮知秋把时瑜往怀里藏了藏,淡淡道:「你们也快点回去。」 说罢,他抱着时瑜,大步流星地往停车场走。 时瑜缩在阮知秋怀里,身体偶尔颤抖几下,阮知秋尽力安抚着,可是时瑜似乎陷入了梦魇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阮知秋凑近了听,也只听到了一些破碎的音符。 阮知秋把座椅下摇,小心翼翼地把时瑜平放在座椅上,正当他要发动汽车时,时瑜忽而开口道:「妈妈。」 他的声音很小,带着一点点委屈的尾音,在安静的车里听得格外分明。 阮知秋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他握紧了方向盘,指腹因为压力已经泛紫,过了很久他才慢慢松开。 他发动了车,夜深人静,阮知秋缓缓地行驶在马路上,微抿着唇,目光有些凝重。 时瑜唿吸又轻又浅,像个小猫似的,阮知秋忍不住伸手拨开时瑜额上被汗水浸湿的头髮,他盯着时瑜,无声地嘆了口气。 阮知秋给时瑜煮了点醒酒汤,多少餵进去一点,时瑜慢慢睡沉了,但是阮知秋却彻夜未眠。 他轻轻拉着时瑜的手,合在掌心下意识地摩挲着。 正在阮知秋思绪飞远时,时瑜突然环住了阮知秋的手臂,他滚烫的脸颊贴上来时,阮知秋勐地一激灵。 「妈妈......」时瑜还是喃喃地、小心地重复着两个字。 阮知秋的目光颤抖了几下,慢慢俯身抱住了时瑜。 感受到了热源,时瑜瞬间贴到了阮知秋的怀里,他将阮知秋的手臂环的更紧了。 「我没有妈妈了。」时瑜小声道,也不知道是在说梦话还是在对着阮知秋说话。 阮知秋除了一下一下顺着时瑜的背,一时间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会有人继续爱你的。」他用下巴蹭着时瑜的发旋,「会的,一定会的。」 「我会代替妈妈爱你的。」阮知秋弯了弯唇,笑得却有些心酸,「我家小鱼才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呢。」 时瑜迷迷瞪瞪睁眼时,时间已是第二天下午。 他捂着发沉的脑袋,刚坐起来一点,又重重地跌了回去。 「知秋......」时瑜哑着嗓子开口道。 「我来了。」阮知秋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饭菜香味。 「好点了吗?」阮知秋揉了揉时瑜的头髮。 「头疼。」时瑜嘟囔道。 「正常的。」阮知秋把时瑜扶起来,温声道:「你昨天喝了很多酒,是夏长年他们让我把你接回来。」 时瑜一愣,发现自己断片了,压根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有些尴尬地问道:「我昨晚干了什么吗?」 「没有,你很安静。」阮知秋停顿了一下,没和时瑜说实话。 时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就好。」 阮知秋目光闪烁了一下,他挪开眼神,有些不自然道:「先吃饭吧,太久没吃东西容易伤胃。」 时瑜慢吞吞地喝着汤,阮知秋坐在他旁边挑鱼刺,时瑜忽而侧头看向阮知秋,停顿了一下,开口道:「一会我们去老房子看看吧,我想整理一下妈妈的遗物。」 阮知秋一愣,微微点了下头。 时瑜不说,阮知秋几乎忘了时瑜一家子住的那间老破小了。 「其实大部分东西都在外公外婆留下的别墅里,但是别墅被时峰强占了,里面的东西不知道时峰丢没丢。」 「时峰占不了多久了。」阮知秋淡淡道:「不属于他的东西,我迟早会让他吐出来。」 阮知秋带着时瑜回到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套老房子,时瑜站在灰濛濛的楼道里,申请有些恍惚, 「走吧。」阮知秋牵过时瑜的手,「这套房子你若是想留着,我就让人重新装修一遍,若是不想留了,我再来处理。」 或许是气氛有些凝重,阮知秋努力找着话题,可是时瑜除了点头,再没别的反应。 「小鱼?」阮知秋伸手在时瑜眼前晃了晃,「到八楼了。」 时瑜这才回过神来。 门锁已经生锈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时瑜一抹就是一层指纹,他转动着锁孔,使了点劲才把门拽开。 一股呛人的味道扑面而来,时瑜捂着鼻子往方冉曾经住过的卧室走。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角落里还有一个有些发霉的衣柜,方冉没住多久就住进了疗养院,她留下的东西也是寥寥无几。 时瑜拉开衣柜,里面放着几件方冉的衣服,衣服有些潮,时瑜把衣服取出来,阮知秋坐在床上,将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防尘袋里。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与阮知秋进行必要的交流,时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146页 他翻出来一件方冉经常穿的群里,抖了抖衣服上的灰尘,展开摆在眼前上下打量着。方冉的模样再次闯进了时瑜的脑海里,他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眼尾无知无觉地染上了一抹悲伤。 「这件衣服,妈妈很喜欢穿。」他的嗓子有点哑:「但是自从她住院后,这件衣服她再也没穿过了。」 阮知秋没有接话,他接过那条裙子,裙子的质量已经不算很好了,但是阮知秋还是把它认真叠好,然后郑重其事地放进防尘袋里:「留着吧,当个念想。」 时瑜点点头。 当他把最后一件衣服取出来时,一个小箱子映入了时瑜的眼帘。 「这个是什么?」时瑜一边说着一边把箱子抱出来。 箱子不算小但是很轻,它看起来很旧,时瑜和阮知秋辨认不出原本的颜色。 「上锁了,有钥匙吗?」阮知秋摆弄着箱子,却打不开。 时瑜又四处翻找了一下,有些失望道:「好像没有。」 「我把它砸开你介意吗?」阮知秋抬了抬眼皮,「这个锁生锈了,砸开也不难。」 时瑜同意了。 阮知秋不知道从哪捞出来一个扳手,框框几下后,锁脱落下来。 时瑜缓缓打开的箱子,摆在上面的是一件礼服,礼服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方冉,她正穿着这件衣服,举着奖盃站在舞台中央,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这是妈妈生命里非常重要的一场比赛。」时瑜摩挲着照片里的方冉,弯了弯唇,但是眼睛里的悲伤却更加浓烈了。 「这个是什么?」阮知秋心里堵得厉害,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转移话题。 阮知秋把一只黑色的袋子举到时瑜面前,时瑜抖了抖,袋子的底部忽而裂开了,里面的纸张哗哗地落在了床上。 时瑜时瑾的出生证、结婚证、离婚证、几张他们曾经拍的全家福,还有几份没拆封的信件。 「打开看看?」阮知秋把其中的一封信递到时瑜面前,「要看看吗?」 时瑜没有回答,他正盯着方冉的结婚证出神,沉默良久之后,他还是忍不住翻开了它。 第88章 再见时珊珊 方冉结婚的时候还很年前,而且正处在职业生涯的巅峰,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了爱情。结婚证上的方冉笑的很温柔,唇边还有浅浅的酒窝,眼睛里闪着亮晶晶的光。那时候的时峰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丧尽天良,架着一副银边眼睛,看上去文质彬彬。 二人靠在一起,看起来真的像极了一对恩爱的夫妻。 时瑜盯着这张结婚证看了许久,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表情越来越僵硬。 阮知秋安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末地他嘆了口气,把结婚证拿过来合上了。 「别看了,都过去了。」 时瑜抿了抿唇,却又把那些信件一一拆开,这时候他和阮知秋才意识到,这些信件都是被方冉打开过,但是后来方冉又把信封的开口处粘合起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讽刺。」时瑜把所有的信读完了,眼眶通红。 这些信竟是时峰写给方冉的情书,字字句句情深意切,但是如今看来,时瑜只觉得荒唐。 「烧了吧。」沉默许久后,时瑜轻轻地吐出了这几个字,「这些东西留着也没有意义了。」 「平白给自己添堵。」时瑜闭了闭眼,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气,一时间他只觉得精疲力尽。 「我出去看看。」 阮知秋把箱子里的物品重新整理好,他慢慢站起来,回头时,时瑜正盘腿坐在客厅的中央,撑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喊了时瑜几声,但是时瑜也没有反应。 「小鱼。」他走近了些,俯身在时瑜耳边轻声道。 「我姐说也想回来看看。」时瑜轻声道:「她来看一眼,以后这个地方我们应该都不会再来了。」 「房子,先留着吧。」时瑜从地上站起来,「也快拆迁了。」 「至于拆迁款就捐了吧。」 「时瑾也是这个意思。」沉默了一会,时瑜忽而道。 「我知道了。」阮知秋拉过时瑜的手,「就按你说的做吧。」 返程的路上,时瑜愈发沉默,他侧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似乎把自己包裹在一股躯壳里,连阮知秋都探不进去分毫。 「我们什么时候去淮临?」阮知秋低声问道。 时瑜勐地回过神来,他呆呆地看了阮知秋一会,才缓声道:「下周吧。」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但是现在看了其实没有。」时瑜闭了闭眼,「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体面地和妈妈告别。」 阮知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拉过时瑜的手,合在掌心,轻轻地拍了拍。 * 上班日,时瑜带着一脸倦意来到办公室,他还没坐下,夏长年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时瑜和夏长年的视线交错的那一刻,他的目光不可控制地躲闪了一下。 「好点没?」夏长年弯了弯唇,笑着嘆了口气,「你的酒品真好,喝醉了也一声不吭,要不是老余眼睛尖,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时瑜的脸涨红了几分,他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来一句话。 「没事的。」夏长年哈哈一笑。 「不过你有事可以跟我们说。」夏长年顿了顿,「你年纪还小,但是我们是过来人。」 第147页 夏长年的目光微动,话到嘴边却突然顿住了。 「姐,我先去忙了。」时瑜对她微微一笑。 中午时分,设计组突然接到通知,由于人事扩充,时瑜一行人需要换一间更大的办公室。由于通知的有些突然,许多人都措手不及,好在阮知秋给的时间宽裕,众人也没太多抱怨。 「我刚刚路过去看了一眼新办公室,看了一眼配置,比我们这个还要好。」老余一边搬着箱子,一边笑呵呵道,「知逾的基础设施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时瑜听到了也只是弯了弯唇,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当他从角落里找出来一只鼓鼓囊囊的信封时,指尖一顿。信封没有封口,时瑜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林林总总一小堆,几个磨损的钥匙扣,几个金属书籤,几张缺了角的乐谱。 「这是谁的东西啊?」时瑜举起信封晃了晃,但是没一个人认领。 夏长年翻了翻,随意道:「这些不会是那谁,时珊珊的东西吧。」 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忽而传进了耳朵里,办公室里的人都沉默了,几道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时瑜的身上。 「要扔了吗?」柳婷婷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扔,我先收着吧。」时瑜算了算时间,时珊珊探视日快到了。 现在能去看看时珊珊的人,好像也只有他了。时瑜在心里悠悠地说道。 见时瑜没什么反应,剩下的人也没再说什么。 众人散去,时瑜盯着那堆杂物看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将它们塞回信封里。 「时珊珊现在......」夏长年欲言又止。 「判了。」时瑜言简意赅道,「时间不短。」 「那她出来以后,年龄也不算小了。」夏长年感慨道,「最好的几年就这么浪费了。」 时瑜没有反驳。 夕阳西沉时,靠近窗户的几寸地板都被浮光染成了暖黄色。时瑜把最后一个箱子封上胶带,然后堆放在角落里,他直起腰抹了一把额角渗出来的汗水。 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个人,时瑜顿了顿,拿着信封去总裁办公室找阮知秋。 阮知秋似乎在等着他来,时瑜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快步迎了上来。 「回家吧。」阮知秋温声道。 时瑜点了下头,但是将信封塞进了阮知秋的掌心,「这是时珊珊的东西。」 「不知道被谁放在角落里,今天才找到。」 阮知秋颠了颠信封,没有打开。 「是谁的东西就还给谁。」时瑜淡淡道,「不过我们是应该去看看她了。」 「你想干什么?」阮知秋微微撇眉,「不要犯傻啊。」 时瑜睨了他一眼,有些怨念道:「你在想什么?」 「我觉得我们是时候把时峰的处境告诉她了。」时瑜闭了闭眼,「现在除了我们,应该没人能顾得上她了吧。」 他望向窗外,卷翘的睫毛在橙色的夕阳下微微颤抖,阮知秋离他不过一拳的距离,但是却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你自己决定好就好。」阮知秋轻轻地揉了揉时瑜的头髮,「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过了几天,时瑜和阮知秋便带着时珊珊的物品去监狱的探视处见她。 时珊珊看见来的人是时瑜和阮知秋,眼睛里亮起的光又慢慢暗了下去。 「别看了,只有我们。」 「时峰和温琳现在都顾不上你。」时瑜淡淡道。 他没等时珊珊回答,便把信封里的东西一件件拿给时珊珊看。 时珊珊的唿吸肉眼可见的急促起来,时瑜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眶一圈圈变红了。 「这些东西应该对你很重要吧。」时瑜的声音很轻,隔着电话线,时珊珊听着都有些模煳。 时珊珊没有回答他,时瑜听到的只有时珊珊破碎的呜咽声。 「其实你不喜欢画画的,对吧。」时瑜缓缓地开口道,「如果没有猜错,你走美术这条路,也是时峰逼你的。」 「你的人生都是被时峰逼出来的。」 时珊珊只是哭,她没有力气再回答时瑜的问题,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喉咙管里传出几寸破乱不堪的音节。 「他这么逼你,是因为我吗?」时瑜缓缓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的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凝固了。 时瑜知道他赌对了。 但是一时间,他不知道是喜是悲,只是原来挺直的腰背突然塌了下去。 他一直想证明什么,但是答案摆在面前时,时瑜竟然有一点恍惚。 阮知秋一把扶住了时瑜的肩。 「没事了。」他轻声道。 时瑜嘆了口气,缓缓道:「那我能问一问原因吗?」 时珊珊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许久,她才低声道:「因为你和时瑾真的很优秀。」 「是我们达不到的高度。」 是这样吗?时瑜在心底问着自己。 「探视时间到了。」时瑜正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警员打断了他。 「好好改造,等出来了之后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吧。」 「时峰快要倒台了,没有人再控制你了。」 「我被判了四年。」时珊珊忽而道,她艰难地抬起头,眼睫被泪水黏在一起。 「我知道了。」时瑜的目光微动,「好好改造。」 第148页 时瑜缓缓地站起身,一步一顿地往外走。 阮知秋跟在他的后面,却和他隔了一个身位。时瑜站在光里,阮知秋伫立在他的影子里,他看着时瑜消瘦的嵴背,心头微颤。 「往前走吧。」他温声道。 时瑜回头看了阮知秋一眼,继而缓缓地点了下头,「好,我们往前走。」 「走吧。」阮知秋牵过时瑜的手,带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光里。 「周末我们去送送妈妈。」时瑜的声音有一些抽离,「妈妈终于能去她想去的远方了。」 「你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确定时峰的想法吗?」过了许久,阮知秋忍不住问道。 「是也不是。」时瑜吐出一口气,「算是给自己一个答案吧。」 「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 时瑜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悠悠道:「应该是在她被捕的第一天吧。」 「那时候我就有感觉,她恨的人应该不是我。」 时瑜抬头看了阮知秋一眼,「快结束了。」 第89章 骨灰 时瑜时瑾四人商量好时间,一同出发去了淮临。 路上的气氛比时瑜想像中要轻松许多,没有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虽然夹杂着一些悲伤和难过,但是时间已经将最浓烈的部分沖淡了。 时瑜的包里有一个精緻的盒子,盒子里装着方冉的骨灰,方冉去世后,这只盒子从未有人动过,直到今天。 他抱着包,目光一直落在窗外。这条路上的风景他已经看了很多次,甚至在什么地方回有什么建筑,他都记得很清楚,但是每一次走,都会有不同的感觉。 时瑜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心情,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少了点什么。他偷偷地看向阮知秋。阮知秋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注意到时瑜的视线时,他的眼神一松,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时瑜的头髮,温声问道:「坐车坐累了吗?」 时瑜摇摇头。 「休息一下吧,不要想太多了。」阮知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拍了拍时瑜的手背,「都会好起来的。」 下午两点左右,一行人到了淮临。 他们先去了苏清秀的家里。门口的小院子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打理了,杂草和鲜花混在在一起,盆栽也有些潦草,随意地放在一边,都落了灰,怎么看怎么别扭。 时瑜的心头一紧,但还是跟着阮知秋进门。当时瑜见到苏清秀的时候,整个人呆在原地。 苏清秀在电话里一直跟他们说,家里一切都好,时瑜没有多想,只是嘱咐苏清秀注意身体,但是短短个月后再见面,却像是恍如隔世。 原本神采奕奕的老太太就像是换了一个人,头髮已经白的发灰不说,目光也变得浑浊起来,她靠在摇椅上,电视机里传来绵长的戏腔,但苏清秀一动不动,只是指尖偶尔会轻颤几下,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外婆?」他们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苏清秀这才有了点反应。 她先是盯着四人看了几秒,脸上才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来,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欣喜。 「你们来了啊。」 「外婆......」时瑜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走吧,你们不是要去海边吗?」苏清秀说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阮知秋想去扶她,但是苏清秀挥挥手,执意要自己一个走。 四人对视了一眼,心里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个不太好的念头,但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该出发了。」苏清秀站在门边催促道,「先把正事干了。」 他们赶紧跟了上去。 初夏的淮临算不上炎热,一行五人慢慢地走在沿海的小路上,海风带着海水特有的咸涩感萦绕在他们的身边,时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那股独特的味道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 苏清秀佝偻着腰背着手独自一人走在前面,她的速度不算很快,目光却一直打量着四周,明明是她住了一辈子的淮临,但是今天,苏清秀却像什么都不记得了一样。 「知秋啊。」苏清秀突然顿住了脚步,她抬起手指了指一旁的别墅。 别墅已经许久没人住了,灰濛濛的,像是几幢废宅,但是阮知秋和时瑜认识这几幢别墅。 「这个别墅的主人好像姓陈?」她的指尖在空中点了一下,「这几栋楼快要被拆掉了。」 「为什么?」阮知秋下意识地问道。 「那个人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哦。」苏清秀轻声道:「前段时间好多警察都来了,好像有人在别墅里想不开上吊了。」 「你说一个人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着去死呢?」苏清秀喃喃道,「真是作孽。」 「有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来处理他的后事,当时哭得哟,让人看的难受。」 时瑜和阮知秋对视了一眼,几乎立刻猜出来那个「孩子」就是陈泽齐。 「那以后这里怎么办呢?」陆清河突然开口问道。 「这些就不是我这个老太婆能操心的事情咯。」苏清秀摆摆手。 「外婆。」时瑜咽了咽口水,「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苏清秀抬了抬眼皮,朝着时瑜挤出来一个笑容,笑容里夹杂着一丝苍白,「我能有什么事情。」 说罢,她继续背着手往前走,风把她的头髮吹的纷纷扬扬的。 第149页 「淮临发生了好多事情哦......」苏清秀自言自语道。 阮知秋下意识地握住了时瑜的手,时瑜的掌心布着一层黏腻的汗水,胸口一起一伏。他看着阮知秋,眼底掺杂着复杂的神情,有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但是就是不知从何说起。 「别害怕。」阮知秋拍了拍时瑜的肩,「有我在就不会有事。」 「我会带外婆去医院的。」 时瑜双手攀上了阮知秋的手臂,他的目光微微发抖,过了很久,他才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陈泽齐会去哪里呢?」又走了一段路,时瑜忽而问道。 「提他干什么?」阮知秋撇撇嘴,「他过得好与不好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他过得好,那是他运气好,他过得不好,那也是他活该。」 时瑜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他才小声道:「我感觉好多事情都脱离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内。」 「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的。」他顿了顿,「这种感觉好奇怪。」 「世事无常。」阮知秋沉默了一会后,轻轻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时瑜没有反驳。 到了码头,阮知秋和陆清河把苏清秀扶到船上,苏清秀坐在椅子上,刚刚恢復了一点的精气神又迅速消沉了下去。 「我昨天梦到你们的妈妈了。」船开了,苏清秀忽而迎着海风道。 她眯着眼睛,似乎在回想着昨天的梦境,想着想着,眼角竟然泛起了泪花。 时瑾抽出一张纸巾,小心地给苏清秀擦了擦眼泪,她一边擦着一边抿着唇,生怕自己的情绪没收住,跟着苏清秀一起哭起来。 「小冉在教之桦跳舞,可好看了。」她嘆了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不愿再说下去。 时瑜盯着苏清秀眼角那道若有若无的泪痕,心口一阵阵抽痛。现在他才明白苏清秀到底有多难受,如果说他的难受是向外发泄,那么苏清秀的难受只会憋在心里。 苏清秀一生中经歷了许多次生离死别,但是虽然已经处在能看淡生死的年纪,亲人的离世对她来说仍然像灭顶之灾。 然而这种痛苦她却谁都不愿意说。 想到这里,时瑜的目光忽而一滞。 他突然意识到,就算苏清秀说了,他这几个晚辈真的能懂吗?他们又能给予苏清秀什么安慰呢?在巨大的悲伤之下,任何安慰都显得特别苍白无力。 「我老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苏清秀嘆了口气,「但是很多事情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些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陪我的时间都太短了。」苏清秀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时瑾、阮知秋和陆清河都没有听清,他们追问,但是苏清秀却不愿意再说了。 时瑜离苏清秀很近,那些迷迷煳煳的字句传到时瑜的耳朵里却震耳欲聋。 时瑜愣住了,阮知秋察觉到他的异样,目光向他飘来。在他们对视的那一瞬间,阮知秋看清了时瑜眼底布着一层浓浓的哀伤。 他用口型比划着名问时瑜发生了什么,但是时瑜摇摇头,什么都不肯说。时瑜侧过脸,撑着下巴看着海景,但是脑子里却乱成一团,他努力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还是克制不住最本能的情绪,抬手偷偷地擦了一下眼泪。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船抵达了小岛。 阮知秋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和林之桦告别的地方,除了林之桦,阮知秋曾经还在这里送别了他的外公——陪了苏清秀半辈子的爱人。 时瑜慢慢地拿出了骨灰盒。 他和时瑾站在距离海水最近的礁石上,在涛涛海浪声中,他们一点点地将方冉的骨灰抛洒在海里。 生前,方冉向他们嘱咐过,一定要撒远一点,她不想下辈子也被困在这小小的地方,一定要去远方看看。 现在,方冉终于去了她想去的远方。 骨灰撒尽的那一刻,时瑾突然蹲下来,她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破碎的哭声被海水捲走,到了最后,她竟只能有气无力地哀嚎,嗓子沙哑到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陆清河坐在时瑾旁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他的眼眶也红的吓人。 但是苏清秀比他们想像中平静很多。她只是静静地凝望着海水,目光晦暗不明。苏清秀迎风而站,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有海风能听得见她的呢喃,但是时瑜却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眶渐红。 时瑜想上前抱一抱苏清秀,他起身时,阮知秋似乎猜透了他的想法,他拉住了时瑜的手,朝他摇摇头,声音沙哑道:「让外婆自己静一静吧。」 良久后,她吐出一口气,找了个干净地礁石坐下,却一直盯着海面,不肯挪开分毫视线。 没有人催苏清秀,他们几乎是心照不宣地想把所有的悲伤都在此时此刻宣洩出来。直到黄昏十分,最后一班游轮也要开回淮临了,他们才不得不起身踏上回程的路。 苏清秀似乎是累极了,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未说,只是闭着眼睛倚在座位上,阮知秋给她搭上了一条薄毯,见苏清秀的唿吸渐沉,他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时瑾哭累了,也昏昏沉沉靠在陆清河的肩上,半梦半醒。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却无话可说。 「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陆清河开口打破了沉默。 「先带外婆去医院吧。」阮知秋嘆了口气,「是我疏忽了,如果早一点发现......」 第150页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陆清河拍了拍阮知秋的肩,「几乎没人能做到你这个份上,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阮知秋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但是我想,情况不会太好。」阮知秋掀开眼皮,眼底藏着一点悲怆。 时瑜没有接话。 他心里有数,但是阮知秋话音落地时,他的心头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接二连三的打击不知何时是个头,时瑜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第90章 外婆 一行人回到淮临时,夜色已深,路灯已经亮起,散发着昏黄的光,把海边的小道映照得忽明忽暗。 「你看那是谁?」正准备往家走时,时瑜突然拽了拽阮知秋的衣角,朝沙滩上的一个人影指了一下,「那个人好眼熟。」。 阮知秋顺着时瑜的指尖看了过去,沙滩的路灯下坐了个人,那人身形消瘦,似乎一直凝望着海面,整个沙滩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看起来,他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他不会想不开吧?」这个念头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时瑜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阮知秋神色一凛,拉了一下时瑜的手,「我们去看看。」 他嘱咐陆清河和时瑾把苏清秀带回家,自己则带着时瑜朝男子的方向跑去。 此时男子已经站起来了,阮知秋心头一紧,他和时瑜一边跑,那人一边往海边走,阮知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冲上沙滩,一把将男子拉了回来。 「哎哟我去,你干什么啊?」男人蹲在地上勐烈地咳嗽起来,他刚刚被阮知秋扑到在地上,吃了一嘴的沙子。 「你是陈泽齐?」阮知秋在一旁打量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男子身形一僵,他抬头迎上阮知秋的视线,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道:「怎么是你?」 陈泽齐下意识地想往回跑,回头一看,时瑜站在他身后。 「你们两个想干什么?」他以为阮知秋和时瑜是来寻仇的,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坐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时瑜:「......我们怕你要跳海,特意跑来救你。」 时瑜本以为陈泽齐会反驳些什么,但是陈泽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会的。」 「我不是来找事的。」陈泽齐摸了把鼻子,神色有些不自然道:「过两天我就走了。」 「节哀顺变。」过了许久,阮知秋才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陈泽齐没有接话,他的目光一寸寸地挪到了海面上的灯塔处,在微弱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晦暗不明。 时瑜看着他现在这副模样,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曾经霸凌过他的人如今变得如此落魄,他竟没感到有多大的快意。 陈泽齐扯了扯松垮的领口,他身上这件t恤已经洗的有些变形了,随意一扯便露出了一片被晒得有些发红的胸膛。 「你们回去吧。」陈泽齐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他的目光落在了时瑜身上,「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我罪有应得。」 「就当我给你赔罪了,行吗?」 时瑜一时间错愕不已。 陈泽齐的语气虽然淡淡的,但是时瑜却听出了一股子低三下四地恳求之意。他在陈泽齐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往日那副贵公子的模样,嚣张跋扈的陈泽齐一去不返,而现在的他只能卑微地乞求时瑜放他一马。 良久后,时瑜点了下头。 「好,以前的事情,我就不计较了。」 他的话音落下时,陈泽齐再次错开了视线。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阮知秋用鞋尖碰了碰陈泽齐的裤脚,「可别再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了。」 「蹲局子这种事,能不做就不做。」 陈泽齐扯了下嘴角,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有病。」 阮知秋冷笑一声,等着陈泽齐的下文。 果不其然,过了几分钟,陈泽齐继续道:「还能有什么打算,去打工呗。」 「反正饿不死。」 陈泽齐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朝阮知秋和时瑜摆摆手,「你们快走吧,别打扰我看风景?」 「看风景?」阮知秋有些惊讶,「乌漆嘛黑的你要看什么?」 「要你管。」陈泽齐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快走,我不会想不开的。」 「老子的大好年华还没好好享受,哪能那么容易就去死。」他说的咬牙切齿,但是却压不住尾音,流露出一丝哭腔。 时瑜和阮知秋对视了一眼,不再逗留。 他们还未走远时,身后便传来压抑又破碎的哭声,像小兽一样哀嚎。抽气声一下接着一下,紧接着就是一声声不甘地嘶吼。 时瑜偷偷回头看了一眼,陈泽齐跪在沙滩上,双手嵌在沙子里,垂着头,身体在剧烈颤抖。 「把他拖回去吧。」时瑜忽而道:「别真出事了。」 阮知秋点了点头,和时瑜一起跑回海边,连拖带拽,硬生生把陈泽齐拽了回来。 「你们又要干什么?」陈泽齐一边哭一边质问道。 「不干什么,怕你死了我们要担责。」阮知秋冷冷道:「哭够了就赶紧回去。」 他顿了顿,语气稍稍软了下来:「要涨潮了,海边不安全。」 第151页 陈泽齐深吸了几口气,稍稍冷静下来,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用力抹了两把眼睛。 阮知秋和时瑜见陈泽齐的情绪稳定了不少,也不再打算和他耗时间,转身就走。 「谢谢。」阮知秋忽而道。 二人的脚步一顿,但是谁都没有回头。但走了几步后,阮知秋突然大声道:「好好生活吧。」 他的声音在夜幕里转了几圈,最终归于沉寂,淮临的夜晚终于恢復了往日的宁静。 「哎。」走到家门口时,时瑜突然嘆了口气。 「怎么了?」阮知秋习惯性地把时瑜揽进怀里,「是因为陈泽齐吗?」 「是也不是。」时瑜轻声道,「我感觉我好像在做梦。」 「你能想到陈泽齐会有今天这样的下场吗?」时瑜突然问道。 阮知秋点点头又摇摇头。 「就这样吧。」时瑜吐出一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回家吧,好好睡一觉。」阮知秋拍拍时瑜的肩。 正当他们准备开门时,陆清河突然推开了门,神色极度慌张,他看见门外的两人时,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急急忙忙地开口道:「外婆发烧了,快去医院。」 时瑜拔腿往苏清秀的房间跑,时瑾正在收拾苏清秀的医保卡和病歷,见到时瑜时,她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东西都在这里了,先去医院吧。」时瑾下意识地抓住了时瑜的肩。 她从未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听说老人突然高热有可能会伴随各种各样的併发症,加上今天苏清秀的状态实在是不好,时瑾一下子乱了手脚。 好在她和陆清河发现的及时,阮知秋和时瑜回来的时间也赶巧。 「刚刚怎么回事?」在去医院的路上,见时瑾的神情缓和下来,时瑜才开口询问。 时瑾咽了咽口水,有些惊魂未定。 「我洗完澡想看看外婆怎么样了,结果一进去发现外婆烧的额头滚烫,而且叫不醒。」 「吓死我了。」时瑾喘了口气,「你们回来的时候,外婆醒了一次,说了句难受又睡过去了。」 「我和清河都准备叫救护车了,还好你们回来的及时。」 时瑾的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胸膛一起一伏。 「没事了,没事了。」时瑜拍拍她的肩,「外婆今天太累了,体力消耗太大,加上在海边吹了风,可能着凉了,医生开点药,打个点滴就好了。」 时瑾点点头,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阮知秋和陆清河在前排,表情有些凝重。 「不像是着凉了。」阮知秋低声道。 陆清河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没有接话。 到了医院,阮知秋轻车熟路地挂号缴费取药,忙前忙后直到苏清秀打上点滴。 时瑜望着苏清秀泛白的面容,心头一阵阵发紧,一股来头不明的恐惧将他紧紧地缠绕着。 「我出去透透气。」时瑜穿过他们,径直走出医院大门。 过了一会,阮知秋也追了出来,时瑜正撑着脸坐在楼梯上发呆。 「小鱼。」阮知秋在他身边坐下。 两个人挨得很近,时瑜甚至能感受到阮知秋的体温。晚风迎面吹来,两个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时瑜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外婆的情况不是很好,对吗?」时瑜小声问道,他的尾音散在风里,阮知秋几乎捕捉不到时瑜的声音。 阮知秋没有办法反驳时瑜,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医生刚才已经告诉他了,建议带苏清秀去大医院看一下,他们这里很多检查都看不了。 「我知道了。」时瑜轻声道。 但是很快,他的眼眶里蓄上了一层泪水。 「外婆是不是也要离开了?」他努力维繫着平稳的声线,但是发颤的声音还是将他出卖了个彻底。 「不会。」阮知秋停顿了一下,轻轻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时瑜嘆了口气。 「知秋,其实你心里有答案了对吗?」 「你其实可以直接告诉我。」时瑜顿了顿,「我心里有底的。」 「你也说过,不管是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阮知秋吐出了一口气,无声地揽过了时瑜的肩。时瑜靠在阮知秋怀里时,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好累。」 「当时外婆目睹亲人一个接一个离开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吗?」 阮知秋不知道该怎么刚回答时瑜的问题。 苏清秀退烧后,阮知秋和她商量了一下,苏清秀本不愿意去北安,但是奈不过时瑜和时瑾俩姐弟一再恳求,最后还是答应了。 但或许苏清秀心里早有预感,这次去了北安,可能很难再回淮临。 「过几天吧,我把这个小院子捯饬捯饬。」她顿了顿,「花开的正好,我废了那么大的力气,不能白养了。」 他们都知道苏清秀在找藉口,但是现在他们心照不宣地愿意顺着她的意思来。 「你们先回去吧。」苏清秀朝他们拜拜手,「该忙就去忙,别守着我这个老太太。」 苏清秀抬眼瞅了他们四人一眼,心头突然泛起了一股酸意。 「如果实在不放心,就给我请一个靠谱点的护工吧。」 这是一个没办法拒绝的请求。阮知秋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 第152页 阮知秋找来的护工姓刘,旁人习惯叫她刘姨。 「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及时通知我们。」临走时,时瑜红着眼眶像刘姨嘱咐道。 「会的,一定会的。」 时瑜一步三回头,苏清秀一直窗前看着他们,目光里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孩子,快走吧。」她挥了挥手。 第91章 「爸」 苏清秀离开的很突然。 刘姨打电话通知他们时,阮知秋和时瑜都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很久,他们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去往淮临的路上,时瑜恍惚至极,睁眼闭眼间都是苏清秀的模样,时瑜一度以为苏清秀其实还活着。 「阿婆是在梦里走的,没有受什么罪。」刘姨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小声地抽泣着。 送走了刘姨,阮知秋和陆清河张罗着处理苏清秀的后事。苏清秀不在了,家里的电视机再也没有打开过,苏清秀喜欢听的戏曲如今也没人再听,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没来的及打理,现在已经杂草丛生,许多原本开的娇艷的花,早就枯萎了,只剩光秃秃残枝软塌塌地趴在地上。 家里空荡荡的,即使开了灯也像是蒙着一层灰色的阴影,客厅里挂着一副黑白遗像,遗像前还有一个盆,盆里没有被燃尽的纸钱,正冒着零星的火星子。 时瑜不知疲惫地把家具擦了一遍又一遍,实在擦不动的时候,默默地坐在火盆前,面无表情地继续往盆里放纸钱,火苗一层层地燃烧起来,时瑜透过火光看着遗像上熟悉的面容,心头一抽一抽的疼。 原来经歷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并不会让人感到麻木,只有愈加沉重且无法言语的悲伤。时瑜压了压心脏的位置,沉沉地喘了几口气。 阮知秋在时瑜身后看了他许久,忽而蹲在时瑜身旁,拿起一叠纸钱,一张张地扔进盆里。 火苗噌噌地往上冒,阮知秋的额角都烫出来一层细密地汗水,但是他的动作没停,仿佛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弥补内心的空洞。 「外婆上次还说要参加我们的婚礼呢。」时瑜喃喃道:「她怎么就离开了呢?」 「她还说要等着姐和小陆哥结婚,但是......」 时瑜盘腿坐在地上,脸颊深深地埋进了掌心中,没过多久,阮知秋便听到了沉重又压抑的哭声。 阮知秋无声地揽过时瑜的肩,时瑜在感受到阮知秋体温的那一刻,实在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开始嚎啕大哭。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挤了出来,阮知秋有一瞬间的慌神,他捏着纸巾试图擦净时瑜脸上的泪水,但是时瑜被巨大的悲伤笼罩着,泪水越流越多,哭声也越来越嘶哑,阮知秋竟有些不知所措。 「小鱼......」他只能把时瑜用力地拥在怀里,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时瑜消瘦的嵴背硌的他的掌心微微发痛,阮知秋的心也跟着战慄着。 「小鱼,别哭了。」阮知秋小心翼翼道:「要是外婆还在世,她肯定不希望你这么难过。」 亲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活着的人要承受更多的痛苦,因为能无条件支持他们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他们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之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连回头路都没有。 人一旦被这种无力感缠绕住就很难再挣脱出来。 就像现在的他们,连悲伤都无处宣洩。 「外婆太累了。」阮知秋缓缓道。 时瑜点了点头,没有反驳什么。 「为什么有的人作恶多端,但还能好好活着,那些好人却要承受他们不应该承受的痛苦呢?」沉默了许久后,时瑜忽而道。 「是活该吗?」时瑜泪眼婆娑地问道。 阮知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双唇上下翕动了几下,但是最终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气。 自打方冉去世后,苏清秀就像被去了主心骨似的,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亦或者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她悄无声息地离开,仿佛就是她的悲伤被具象化。 「外婆......」阮知秋轻声道,「她该休息了。」 「知秋。」家里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时瑜和阮知秋勐地回头,发现来的人竟然是阮天山。 他风尘僕僕,鬍子没刮,头髮也没有打理,甚至衣领都是松松垮垮的,衣服上的褶皱一道一道折在一起,像是老人脸上斑驳的沟壑。 阮知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但还是让开了位置。他扶着站不稳地时瑜退到一边,苏清秀的遗像赤裸裸地闯进阮天山的眼中。 阮天山看着盆里还没有烧完的纸钱,愣了几秒后,忽而像个孩子一样跪在遗像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他的哭声引来了在二楼打扫卫生的时瑾和陆清河,他们面面相觑,然后又无声地退了回去,小心地关上了房间门。 「妈......」阮天山哭喊着,他的额头抵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压抑多年的愧疚、不甘、难过都在这一声声沙哑的嘶吼声中倾泻而出。 「你去劝劝叔叔吧。」时瑜闭了闭眼,趴在阮知秋的耳边小声道:「这么下去伤身体。」 阮知秋不为所动,他的目光黏在阮天山的身上,胸膛一起一伏。时瑜死死地按着他的手,生怕阮知秋冲动行事。 「知秋。」时瑜小声又急切地喊着他的名字,直到阮知秋的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 第153页 他侧头看了时瑜一眼,目光晦暗不明。 许久后,他缓声道:「好。」 「我听你的。」 时瑜倏地松了一口气。他拍拍阮知秋的手背,然后有些无力地抱了抱阮知秋。 「别哭了。」阮知秋蹲在阮天山身旁,僵硬地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几秒后,最后落在了阮天山的肩上。 「外婆走的很安详,没遭什么罪。」 阮天山胡乱地抹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机械地往盆里扔纸钱。火越烧越旺 「外婆没有怪你什么。」火焰灭下去时,阮知秋哑着嗓子开口道,「而且她还希望你能常回来看看。」 阮天山捂着脸,双肩耸动,阮知秋听见了一声连着一声的低吼,声音小而破碎,但是阮知秋却听得真切。 「至于我和你的恩怨,也是过去式了,现在再提,也没有意义。」阮知秋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最后,他无声地嘆了口气,「所以,你也好好生活吧。」 阮天山抬头看着阮知秋,嗓子哑到发不出一个音节。阮知秋盯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心头一阵阵发颤。 阮知秋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拉着时瑜往屋外走。他的掌心冰凉,时瑜紧紧地握着阮知秋的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我们要去海岛上撒外婆的骨灰。」阮知秋顿了顿,微微侧过头,余光在阮天山的身上打转,「你要去吗?」 阮天山沉默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你们去吧。」 「我想陪陪妈。」 阮知秋没再强求。 一行人再次乘船来到了海岛上,他们在这个地方再次和亲人告别。 骨灰洒在海里的那一瞬间,时瑜仿佛被抽去了魂魄,他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直接软在了海边的石头上。 海风把他的头髮吹的很乱,砂砾吹进的他的眼睛里,时瑜的视线一片模煳,但是他还是固执地盯着海面。阮知秋不知道时瑜在看什么,但是却不敢去打扰他,只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站着。 「我去陪陪他吧。」时瑾小声道。 陆清河抬手抹掉了时瑾脸颊上的泪痕,心疼道:「去吧,但是注意安全。」 他盯着时瑾的背影,过了好久后,才缓缓地开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阮知秋罕见地说了声:「不知道。」 陆清河愣了愣,正准备开口时,阮知秋嘆了口气:「先回北安吧。」 「先回去,然后再做打算。」 「阮叔叔呢?」陆清河小心地问道,「他会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我没问过。」阮知秋闭了闭眼。 陆清河不再说话了。 海浪拍打着岸边,撞击着礁石,一下比一下勐烈。海水吞噬了许多声音,也勾走了许多思绪。 「你还恨他吗?」陆清河突然开口。 阮知秋抿了抿唇,沉默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 「已经没有必要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如果我再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小鱼真的很难做人。」 「小鱼和我必然是一家人,如果我和阮天山不和解,他夹在中间......」阮知秋突然不说话了,停顿了许久,他接着道:「其实我也没有很怨恨他了。」 陆清河拍了拍阮知秋的肩,「不容易啊。」 「没什么容不容易的。」阮知秋淡淡道:「要说不容易,小鱼比我走的更艰难。」 他的声音很小,被海风捲走了尾音,陆清河听得并不清晰,他刚想追问时,阮知秋已经向海岸边走了,他赶紧追了上去。 时瑜和时瑾的情绪已经平復了不少,见二人来了,往旁边挪了挪,腾了块地出来。 「要坐会吗?」时瑾问道。 「回去吧。」阮知秋眯起眼睛看向远方的海面,「太阳块落山了。」 「外婆也该休息了。」 一行人返程回来时,天色已暗,他们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晚风微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窸窸窣窣的声音莫名地有些让人心慌。 「阮叔叔还在家里吗?」时瑜随意地问道。 阮知秋一愣:「我不知道......」 空气骤然凝固了,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步伐。 阮知秋急匆匆地推开了家门,家里没开灯,一片昏暗。他摸索着打开了灯,灯亮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阮天山躺在地上睡着了,他的手里还捏着林之桦和苏清秀的照片。一米八的人蜷缩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体微微颤抖,嘴里还呢喃着梦话。 陆清河拉了下时瑾,后者心领神会,跟着陆清河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 临走时,陆清河悄声对阮知秋道:「你好好劝劝叔叔。」 阮知秋没有回答,时瑜偷偷地摆了摆手,让陆清河赶紧走。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拉着阮知秋。 阮知秋的眼睛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但是时瑜看不明白,他除了寸步不离地跟着阮知秋,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起来了。」阮知秋蹲下身子,拍了拍阮天山,「地上凉。」 时瑜听到了阮知秋压抑的颤音,他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躺在地上的阮天山有了些反应,他缓缓地睁开眼睛,但似乎还沉浸在悲伤的梦境里,一时间竟然没认出眼前的人是阮知秋。 第154页 他愣愣地看着阮知秋,直到阮知秋再次开口。 「爸,起来吧。」 第92章 杀人诛心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很刺鼻,天已大亮,日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落在白色的瓷砖上,斑驳的痕迹零零散散地在地上铺开。 然而病房里的气氛却相当凝重,似乎脸时间都停滞了。 「小鱼呢?」阮知秋惊醒的那一刻,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他着急道:「我要见小鱼。」 「知秋你先别急。」阮天山按住阮知秋的肩,「你身上还有伤。」 「小鱼呢?」阮知秋就像是没听见似的,目光有些失焦,他用力地攥住阮天山的手腕,眼睛瞪的通红,眼角布着血丝,甚至隐隐藏着泪水。 阮天山有一瞬间的恍惚,在他的记忆里,阮知秋一向时坚强的过分,他从未见过阮知秋如此脆弱的样子。 他忽而意识到时瑜在阮知秋心里的地位比他想像中还要重要。 「知秋......」阮天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阮知秋没有搭理阮天山,眼见他的情绪过于激动,掀开阮天山的手翻身就要下床,阮天山快要按不住他了,陆清河眼疾手快地冲上去,一把攥住了阮知秋,把他死死地按在床边。 陆清河将近两天没有睡觉,一双眼睛熬到失神。 「你冷静点。」见阮知秋失了理智,情急之下,陆清河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一点,但焦急之意却从他的尾音里泄了出来,陆清河深吸了一口气,把语气放缓了些,「我们报警了,警方已经介入调查,先不要添乱。」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意气用事。」 阮知秋愣了几秒后,慢慢地坐回床上。 「时峰......」他勐地抬头看向了阮天山和陆清河。 处理好苏清秀的后事后,一行人商量好一起回北安,但是哪曾想半路上出了车祸。 而这所谓的车祸说来也十分蹊跷。在高速上时,阮知秋忽而发现有一辆车一直在跟着他们,而且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但是从淮临驶往北安的高速上车流量不算小,而且中途有岔路口,他原本以为这是巧合,可是当车辆分流后,那辆车依旧跟着他们。 阮知秋嗅出了一丝不对劲,思忖再三后,阮知秋决定先不要打草惊蛇。 继续行驶了一段路程后,高速上只剩下三辆车。阮天山独自一人驾车在前方带路,阮知秋驾车载着剩下三人跟在阮天山后面,而那不明车辆却在相邻的车道上行驶,和阮知秋前后只错开了一个车位。 正当阮知秋准备绕到前方时,那辆车突然直挺挺地向阮知秋冲过来。事发过于突然,阮知秋勐打方向盘才不至于和那辆车硬碰硬地撞上。 按那辆车原本的撞击方向,时瑜才是他们的目标,但是阮知秋硬生生将车身转了一个方向,那辆车亦跟着阮知秋勐地急转,最后和阮知秋擦身而过,撞在了车辆的尾端。即便如此,阮知秋的车依旧撞在了另一侧的护栏上,整辆车瞬间报废,就连阮知秋也因为剧烈的撞击当场晕了过去。 甚至他们都没看清那辆车里到底有多少人,也没来的及復盘前因后果,他们的生活几乎在顷刻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再后来,现场乱成一团,救护、消防、警察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群众聚在一起,而接头的人却开车带走了时瑜。 时瑾伤的不轻,陆清河被撞懵了,即便是阮天山,就算是见过了大风大浪,这种情况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时峰。」阮知秋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闭了闭眼睛又倏地睁开,「他为什么要带走时瑜。」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一定是时峰?」阮天山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足够了解他。」阮知秋笃定道。 阮天山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又在脑海中迅速整合了和时峰有关的信息,突然明白了阮知秋话里的意思。 「你知道时峰在哪里吗?」阮知秋突然问道。 他抬头看着阮天山,眼神里包裹着若有若无的期待,阮天山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视线。 「我会派人去查,不会太久。」他尽力安抚道。 阮知秋肉眼可见地变得焦急起来,他轻轻地喘了几口气:「一定要快一点,时峰不会让小鱼好过的。」 「他一开始就在把小鱼当工具,现在小鱼在他手里,时峰一定不会让小鱼好过。」阮知秋的声音骤然变得哽:「拜託,一定要快一点。」 * 时瑜在剧痛中睁开了眼睛,除了痛他想像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 过了好久,时瑜的意识才渐渐回拢,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辆车朝他撞来的那一瞬间,阮知秋死死地护住他,但是他依旧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时瑜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即使他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但是时瑜依旧克制不住地想阮知秋。 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发现自己不在后,他会不会着急?满腹的焦急无处发泄,时瑜的胸口堵得难受。 等手脚有些力气了,时瑜才慢慢地下床,房间里没开灯,时瑜摸索着找到了开关。即使开灯,房间里也并不明亮,房间门也从外面被反锁了,他的手机和证件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是房间里该有的布置和设施都有,甚至角落里还放了一箱矿泉水和面包,虽然看起来很劣质,但是至少饿不死。 第155页 时瑜有些发懵,不明白那些带自己走的人到底要干什么。 正当他思索时,反锁着的门突然被打开了。时瑜回头,和时峰的视线蓦地撞在了一起。 时瑜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但是他却很快冷静下来。时峰关上了门,时瑜无声地往后退了几步,他咽了咽口水,捉摸不透时峰的用意。 大不了就是死。时瑜的喉头上下滚动了几下,或许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的心里竟然稍稍安定了几分。 「我该叫你什么呢?」见时峰迟迟不说话,时瑜抢先一步开口道。 「时先生?」时瑜顿了顿,「还是......爸?」 时瑜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时峰。许久不见,时峰早已没有当初的精气神,除了憔悴,只剩下狼狈,整个人就像被夺舍似的。 时瑜本以为看见时峰过得落魄,他心里会很高兴,但是现在他却没有半分幸灾乐祸的喜悦,甚至有一些坦然。 阮知秋说的一点都没错,时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 「你过得不好。」时瑜淡淡道。 没有质疑,没有嘲笑亦没有讽刺,时瑜只是平静地陈述着这个客观事实。 时峰的眼底难得有了些波澜,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但却什么都没说。 时瑜的心里忽而有了底。 「你想用我要挟知秋?」时瑜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是想要钱吗?」 「可是你都破产了,你得要多少钱才能救你的公司啊?」时瑜故作震惊道。 或许是猜到了时峰不敢把他怎么样,时瑜说话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我确实不会弄死你。」时峰忽而开口,沙哑的声音把时瑜吓了一跳,「但是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有的是。」 时瑜轻笑了一声,喃喃地重复着「生不如死」这四个字。 「拜你所赐,这些年我确实生不如死。」他看着时峰,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过一报还一报,你看,你现在不是遭报应了吗?」 「你连绑架我的法子都想出来了,想必现在是没人肯帮你了,对吧?」 「哦不对。」没等时峰出声,时瑜便抢过话头接着道,「恐怕是不敢帮你吧。」 「你自己看看,谁敢淌你这滩浑水。」 「时峰,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你能有今天,不都是用嘴卑劣的手段踩着别人上位吗?你真的以为你很厉害吗?你觉得你做的那些骯脏事其他人查不出来吗?这些年你过得够快活,报应来的还是太晚了点,像你这种人就该死!」时瑜越说越激动,俨然未察觉时峰晦暗不明的目光。 他喘了几口气想要继续说下去时,时峰却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冲上来掐住了时瑜的脖子。 时瑜被突如其来的蛮力摁在了墙上,后背砸到墙壁的那一刻,额角的冷汗倏地涌了出来。 时瑜挣扎着掰着时峰的指节,但是奈何时峰下了死力,任由时瑜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窒息感扑面而来,时瑜的意识忽而散了。朦胧间,他突然想起。似乎若干年前,他也是这样被时峰掐着脖子。原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时峰想置他于死地的想法从未变过。若不是他身上还有一丝残留的价值,可能他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说啊,你继续说啊!」时峰几乎是癫狂的嘶吼着,时瑜别开视线,尽量不和时峰对视。 「你有本事就掐死我。」时瑜艰难道。他的双唇一开一合,吸气的频率越来越快,但是时峰却没有一点要停手的意思。 「掐死我......」时瑜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你......你......你害死了多少人心里没数吗?」 「报应,都是报应。」时瑜的脑海里渐渐变得空白,眼前的景象也一点点变得模煳。 最后的氧气耗尽,正当时瑜即将要昏死过去时,时峰却松了手。 氧气骤然涌入,混沌的大脑里突然多了一丝清明。时瑜就像一条濒死的鱼,顺着墙壁滑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脖子上早已出现了一大片淤青,就像是绳索将他紧紧地缠绕住。 时瑜笃定,有那么一瞬间,时峰真的想让他死。 还没等时瑜回过神来,时峰便揪住了他的头髮,用力地把时瑜摔在地上。时瑜眼疾手快地用手背垫了一下,但是额角还是不可避免的青紫了一小片。 他不得不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那一丝丝甜腥味,一下一下地挑动着时瑜的神经。 时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不带一丝温度,可是直到他从房间里离开,时峰都没再和他说一句话。 「你除了这么对付我,还能做什么?」就在时峰关上门的前一秒,时瑜忽而道。 尽管他的声音气若游丝,但是时峰却听得真切。 时瑜努力睁开眼睛,他望着时峰颤抖了一瞬的指尖,卡在心头的石头骤然落了下去,像胜利者似的弯了弯唇角。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时瑜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半爬半走地回到床上,然后几乎立刻两眼一黑,陷入了昏睡。 第93章 我要见时瑜 时瑜面无表情地舀起一勺白粥塞进嘴里,喝了几口后,他的视线挪到了一旁的白面馒头上,时瑜伸手捏了捏馒头,梆硬。时瑜拿起馒头往桌上砸了一下,掷地有声。 第156页 他冷笑了一声,在心里腹诽道,时峰噁心人的手段一套一套的。 总比饿死好。时瑜安慰自己。 把白粥一饮而尽后,时瑜坐在窗前发呆。天色阴沉沉的,一副快要下雨的模样。 时瑜沉沉地嘆了口气,他已经将近一周没和阮知秋联繫上了,也不知道阮知秋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阮知秋应该急疯了吧。时瑜闭了闭眼,眼底慢慢浮现起一层阴影。虽然一时半会没有生命安全,但是完全联繫不上,焦虑感只会呈指数倍增长。 时瑜完全能想像出阮知秋由多崩溃,但是此时此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转身看着这个狭窄的房间,就像是看着埋葬自己的坟墓。时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在裤子上勒出一道道褶皱,僵持几秒后又蓦地松开。 窗户没关严实,一阵风从窗缝里熘了进来,时瑜的头髮被吹到扬起,碎发遮住了眼睛,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可是睁眼闭眼间全都是阮知秋的模样。 埋藏在心底又隐忍多时的难过突然迸发了,时瑜只觉得心脏就像被一只大手用力地拧了一下,一时间,他唿吸都要停滞了。 「知秋......」时瑜垂下头,连埋在掌心里,小声又急促地喊着阮知秋的名字,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比一声压抑,不知何时,他的指缝里填满了泪水。 他胡乱地抹开泪水,视线在模煳和清晰中交替,可是不论时瑜怎么擦眼泪,视线总是很快变得模煳。 「知秋,我好想你。」时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悲伤、酸涩彻底填满的他的心口。他撑着桌台,像一只濒死的鱼大口地唿吸,咸涩的泪水流进了口鼻,时瑜却浑然不觉。 「你一定要好好的。」 时瑜在窗台前坐了许久,久到风干的泪水贴在脸上,脸颊绷的生疼。 他慢慢走到床边,从床底下翻出一叠报纸和几只水笔,这些是时瑜前几天在房间的柜子后面找到的,他也不知道时峰为什么没有把这些东西拿走,但是落灰的纸笔却成了他这些天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工具。 时瑜的指尖颤了颤,他定了定神然后缓缓落笔。他几乎不需要打草稿或者定型,落笔即是阮知秋的轮廓。 报纸的背面已经有好多个阮知秋的小像,还有他一笔一笔画出来的结婚照。笔尖有些断墨,画面显得有些凌乱,但是时瑜固执地、一遍又一遍地将阮知秋的小像上加上笑脸,即使他知道阮知秋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 「他一定要开心一点。」时瑜在心路默念着。 像是祝福,又像是祈祷。 * 「有消息了吗?」阮知秋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嗓音沙哑到旁人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是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没人知道时峰到底藏到哪里去了,他名下的几处豪宅都被变卖了,偌大的公司亦是人去楼空,若不是时瑜被他带走了,阮知秋甚至恍惚地觉得时峰是不是人间蒸发了。 「知秋,你歇会吧。」陆清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办公室里的人都识趣地暂时退了出去,很快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阮知秋和陆清河两个人。 「时瑾呢?」阮知秋闭了闭眼,又慢慢睁开,「你一个人吗?」 「小心一点。」他顿了顿,「别像小鱼一样。」 陆清河点了点头,「小瑾她累了,在家睡着了。」 阮知秋没再说话,只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唿吸渐沉。 陆清河嘆了口气,把刚泡好的喝咖啡放在了桌角,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整理堆积如山的文件。 自打时瑜被时峰带走,阮知秋几天没有回过家,整日整夜地待在办公室里,累了就靠在沙发上眯一会。他没有刮鬍子,衣服也没有搭理,甚至连衣领都耷拉着向外翻,加上连续熬夜使得眼神失焦,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就连陆清河都有阮知秋被夺舍的错觉。 时瑜失踪的消息早就已经在知逾传开,以至于这些天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过分,就像是横亘在两座山头间的独木桥,有一点风吹草动,这种微妙的平衡就会彻底崩坏。 谁都不敢往那座独木桥上跨一步,但是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关注着时峰和时瑜的动向,甚至与时瑜相熟的同事主动熬夜加班,帮着阮知秋一起找时瑜。 陆清河把文件分门别类地放好,几摞文件中,最显眼的是和时峰有关的线索和新闻。阮知秋不知疲惫地搜索和时峰有关的一切信息,在海量的文字中寻找似乎有用的只言片语。 陆清河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阮知秋一眼,目光逐渐变得晦暗不明。 即使自诩足够了解阮知秋,但是他也拿不准阮知秋到底能坚持多久。他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然而那个结果万一真的发生了,陆清河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阮知秋和陆清河一直试图将事态控制在他们的能力范围之内,可惜的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 陆清河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他试图将资料再整理一遍,但实在熬不过翻江倒海地困意,没过多久便靠在沙发边上沉沉睡去。 阮知秋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在梦里,时瑜被时峰折磨的生不如死。阮知秋想上前追赶,但是他和时瑜之间永远隔着一段距离。他看的真切,但是却无法触碰,无力感几乎将他折磨到窒息。 第157页 他看着时瑜跪在血泊里,暗沉的血迹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流满了梦境。阮知秋被浓浓地血腥味缠绕着,他目睹着鲜血从时瑜的伤口里汩汩流出,时瑜疼的蜷缩在地上,无力地喊着他的名字,然而阮知秋却没有一点办法,最后只能看着时峰把时瑜拖走,走向了他触及不到的深渊里。 「小鱼!」伴随着一声急迫的叫喊声,阮知秋骤然从梦里惊醒。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神久久不能聚焦。等阮知秋缓过神来时,才发现脸颊上一片冰凉,他伸手一抹,竟然摸到了满脸的泪水。 「我睡了多久?」阮知秋下意识地看向陆清河。 陆清河亦是昏昏沉沉的,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二十分钟吧。」 「要不你再睡会吧。」陆清河的目光里透着些不忍,「你要是在这个时候把身体熬坏了,时瑜怎么办?」 阮知秋摇摇头,把桌上的黑咖啡一饮而尽。 「我睡不着。」 陆清河看着阮知秋额角渗出来的汗珠,猜到他又做噩梦了,也不再勉强什么,只是无声地嘆了口气。 「阮先生!」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沖断了二人的对话。 阮知秋和陆清河勐地转过头,只见那人满头大汗,但是语气却难掩兴奋:「我们找到时峰大概的藏身之地了。」 阮知秋倏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时峰躲在北安和临市黎城的交界地,那处多山,加上正处在旅游度假地附近,人流量密集,找起来实在不容易。 「时峰目前还在北安,毕竟他的根基在这个地方,而且现在他非常缺钱,又带着时瑜,短时间内不太可能逃太远。」一位警员告诉阮知秋,「我们发现时峰踪迹的地方居民楼较多,而且大多数是租客,排查起来要一定的时间。」 「但是一定不会太久。」眼见着阮知秋眼睛里的希望在一瞬间灭了下去,警员赶紧补充了一句。 「辛苦了。」过了许久,阮知秋认真道谢。 汽车一路飞驰,阮知秋的额角牴着车窗,太阳穴突突直跳。 一行人抵达两市交界处,这里人群熙攘,热闹繁华,一点都看不出此处藏着穷凶极恶的嫌疑人。 阮知秋目光呆滞地蹲在路边,他愣愣地看着过往的行人,下意识地在其中搜寻时瑜的身影。 可惜一无所获。 为了不打草惊蛇,办案警员让阮知秋三人先去附近的旅馆休息,有消息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 距离真相越近便越是心急如焚,但是权衡之下,阮知秋还是同意了。 「相信警察。」陆清河拉着阮知秋的手臂,却别过了眼神,「走吧。」 「先把自己捯饬捯饬,也不怕见面后时瑜笑你。」陆清河有意活络气氛,他给时瑾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 然而他们刚刚办好入住手续,甚至还没有刷卡进房间,街道上便传来巨大的声响。 一切发生的都过于突然。 打斗声、尖叫声、嘶吼声和汽车鸣笛绞在一起,一下一下地挑拨着阮知秋的神经,他拔腿往楼下跑。时瑾和陆清河对视了一眼,立刻追了上去。 短短两分钟时间,阮知秋却觉得有两个世纪那么长。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本能地往声源处飞奔而去。 街道上早已乱成一团,马路上还有汽车相撞的剐痕,路人惊魂未定,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阮知秋定了定神,在人群中扫视一群,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眼帘,他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渐渐地,他的心中只有那唯一的念头。 「我要见时瑜。」 第94章 一命换一命 剧烈的喧嚣过后是短暂却躁动的安静,几抹虚晃的身影一闪而过后,满地狼藉的街区忽而陷入了一阵诡异又令人窒息的沉默,但是沉默过后,留下的却是更加难以言说的不安。 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警车和救护车便接连赶来,原本就不算宽敞的街道显得更加拥挤嘈杂。警察在尽力地维持秩序,医护人员忙着处理伤员。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陆清河一时间脑子懵了,等他反应过来时,阮知秋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街道的转角。陆清河赶紧把时瑾交给警察,他费劲地挤出人群,追着阮知秋一路飞奔而去。 或许是这里还没来得及好好地规划和开发,越往前走便越安静,许多店铺没有开张,路上没有几个行人,过往的车辆更是寥寥无几。 一个人走在这样的路上,胆子小一点的,甚至会觉得有点瘆得慌。 阮知秋好久没有跑这么快过了,然而他再怎么追,都比不上训练有素的警察。他追到一片半废弃的街区路口,便实在追不动了。 这片地方相比于刚刚的那条街道而言实在是有些荒凉了,堪比时瑜最初租房子的那片老城区。阮知秋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汗水一滴一滴滑进眼睛里,阮知秋眼睛被汗水浸的生疼,视线也变得模煳了许多。 他擦了一下眼睛,却不小心蹭了一脸灰,正当他拼命揉眼睛时,阮知秋的肩突然被拍了一下。 「谁?」他勐地一回头,却发现身后是陆清河。 「你吓我一跳。」阮知秋骤然松了口气。 陆清河气喘吁吁,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他一只手撑在阮知秋的肩上,另一只手指了一个方向,阮知秋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处是一个巷子的入口。 第158页 「刚刚他们往那里走了,跟上吧。」他勐地吸了几口气,「我来的时候打听了一下,里面有点绕,我们尽量别分开。」 他顿了顿,神色有些复杂,「突然想到一件事。」 阮知秋转身看向他。 「时峰身上可能会有枪。」陆清河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细密的汗珠一层又一层地从额角渗出来,「就算没有枪,刀是一定有的。」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陆清河的声音越发低沉,眸色也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我知道了,快走。」阮知秋沉默了数秒后,低声说道。 「再不济,他能对着警察开枪吗?」忽而,阮知秋又补充道。 这话像是在安慰陆清河,却又是在拼命说服自己,时瑜不会出事的。 可他们刚进巷口,还没走几步,巷子深处便传来了一阵躁动声,乒桌球乓的声音穿梭在居民楼里,在并不热闹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 阮知秋悬着一颗心,贴着墙往声源处走。 他几乎是本能地加快脚步,陆清河拉都拉不住。 「知秋,你冷静一点。」他有些着急,「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意气用事。」 陆清河的心都吊在嗓子眼了。他从未见过阮知秋露出过那样的眼神,兇狠中带着一丝慌张,决绝中又夹杂了一丝难过。阮知秋不会将最真实的情感摆在脸上,但是唯独一个时瑜,可以让阮知秋的理智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没有人能猜到阮知秋会为了时瑜做什么,也没有人会知道阮知秋为时瑜能豁出去到那种程度。 陆清河自诩了解阮知秋,但是时瑜的出现,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刷新了自己对阮知秋的认识。 陆清河盯着那双逐渐失焦的眼睛,急火攻心,他死死地攥着阮知秋的手腕,着急道尾音都有些发颤。 「阮知秋,你冷静一点。」 「大不了一命抵一命。」阮知秋几乎是咬牙切齿道:「只要小鱼能好好的。」 「抵你妈的命!」陆清河突然拔高了音量,他瞪着通红的眼睛,几近嘶吼道:「阮知秋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要是没命了你让时瑜怎么活?他现在只有你了你知道吗!他多在乎你,你心里没点数吗?你这么做你他妈对得起时瑜吗?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时瑜难道不会为你难过一辈子吗?你们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非要把自己的命搭上吗?」 阮知秋淡淡地看了陆清河一眼,停顿数秒后,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巷子深处走。 陆清河彻底懵了,他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他的急切又颤抖的声音融在渐起的风里,「你他妈犯什么驴脾气!」 阮知秋走了几步,勐地顿住了脚步,陆清河躲避不及时,一头撞在阮知秋的肩上。 「哎哟卧槽!」 「我知道了。」阮知秋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意气用事,我也不会做傻事。」 「我会把时瑜好好的带回来。」 阮知秋的话音未落,耳边便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在耳畔炸开,就连回声都在刺激着他们的耳膜。 「快走!」 阮知秋像发了疯似的往前跑,陆清河没有办法,只能紧紧地跟在阮知秋身后。 曲折的小巷就像是一条根本走不完的路,前方是黑暗,后面是深渊,可是阮知秋根本不敢停下来,似乎他多停一秒,时瑜便会危险一分。 前方是黑暗,但是黑暗里有时瑜,阮知秋要把时瑜从黑暗里拽出来。 阮知秋的下唇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血迹,血迹上还伴着斑驳的齿痕,他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他疼得撇了撇眉,但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往那边走!」陆清河拽了一下阮知秋,「那边有人!」 当他们赶到时,竟发现巷子后面原来是片海。 「搞半天这个破地方是个海景房啊?」陆清河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但是下一秒他又迅速追了上去。 岸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阮知秋心头一阵阵地发紧,目光钻进人群里,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涛涛海水盖住了他急促地唿吸声,他连喘气都下意识地放缓,眼睛却不敢眨分毫。 「看见小鱼了吗?」他拉过陆清河,声线里夹杂着不可察觉的颤音,陆清河一愣,竟然发现阮知秋的眼眶微微发红。 可是他还没来的及回答,便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了。 「阮先生!」一位他们熟识的警员向他们挥了挥手,「快过来!」 「我们找到时瑜和时峰了。」他们三人站在暗处,那位警员严肃又急促道:「但是情况不太乐观。」 「他现在到底在哪里?」阮知秋急急地问道,嘴唇上勉强结了痂的伤口又被撑开了。 「第五层。」警员用下巴朝不远处的楼房抬了抬,「他们现在就在里面。」 「那栋房子空间狭小,不适合硬闯,因此我们暂时无法确定人质的具体位置。」 阮知秋很快锁定了一个房间——玻璃窗后隐约有两个人影,他的目光骤然收缩了几下,心脏一瞬间便悬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翼翼地喘了几口气,一时间连唿吸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空气里充斥着强烈的不安与焦灼,对面却迟迟没有动作。事情到了如今地步,他却迟迟没有露面,这种反常的举动,让每个人心头的不安都成指数倍增长。或许时峰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在做最后的挣扎,亦或许是他要把时瑜的命作为最后筹码,想方设法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第159页 楼下的警察早已做好了准备,甚至已经在暗处架了狙击枪,但是时峰的身上背了太多事,不能一枪毙命,又怕稍有不慎伤到时瑜,所以没人敢轻举妄动。 「别冲动。」眼见阮知秋的眼神闪烁起来,陆清河眼疾手快,勐地拉住他。 阮知秋这次没有挣扎,他停顿了好久,才开口缓缓道:「我想和时峰谈谈。」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身旁的人刚好听到的。阮知秋的话音落下时,连空气都凝固了。 「你疯了?」错愕和震惊几乎要从陆清河的眼底溢出来。 阮知秋没有理会陆清河,只是看着警察,似乎没有打算让步。 「他不会要时瑜的命。」阮知秋顿了顿,「他要钱。」 「时峰很差钱。」阮知秋又重复了一遍。 权衡之下,在场的警员的同意了。 然而时峰只允许阮知秋一人上楼。 阮知秋同意了。 二人的会面地点定在了四五楼中间的平台上,平台不算大,但是年久失修,铁栏杆上锈迹斑斑,微微一晃便嘎吱作响。平台上铺了一层瓷砖,只是瓷砖脏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边边角角的瓷砖甚至碎了,露出一块又一块水泥地的颜色。 「你想要多少钱?」见到时峰,阮知秋开门见山地问道。 时峰没有回答。 「你带时瑜走,不就是为了钱吗?」阮知秋压着心头的怒火,若是杀人不犯法,他很想把时峰活生生地掐死。 「你开个条件,多少钱我都可以给。」阮知秋顿了顿,「但是前提是,小鱼没受伤。」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时峰的眉心拧了拧,语气淡淡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时瑜在这里?」他说着,抬手指了指上方的房间。 「你说什么?」阮知秋瞬间一惊,场外的警察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或者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不会要时瑜的命?」时峰冷冷地笑着。 阮知秋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他攥着拳头,手心全是汗水。 「你不会要了小鱼的命。」忽而,阮知秋咧咧唇角,「你、不、敢。」 时峰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阮知秋不等他回答,便抢过话头,「横竖都是钱和人,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我用我自己换小鱼。」 「你用我去要挟阮天山,能拿到更多的钱,甚至还能保你下半生过得不差。」阮知秋上前走了几步,和时峰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时峰的眼睛,试图捕捉到时峰哪怕一点的情绪波动,但是时峰始终无动于衷。 「这张卡里有500万,没有密码。」阮知秋小心地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让我看一眼小鱼,这张卡就是你的。」他顿了顿,「我给你准备车,帮你从这里逃出去。」 一滴汗水从阮知秋的额角流下,顺着他的下颚滑到锁骨,然后沿着锁骨的曲线隐匿在衣服里。 四周安静地只能听见浪涛拍岸的声音,所有人都替阮知秋捏了一把汗。 时峰迟迟没有动作,离他们最近的一批警察正准备行动时,平台上突然传来一声物品碎裂的声音——时峰的目光落在了阮知秋的衣领里面,停顿了两秒后,他的目光一凛,趁阮知秋来不及反应,他伸手扯过阮知秋的衣服,把拇指大小的窃听器扯出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你在套我的话,对吗?」 第95章 救人 阮知秋一个侧身躲过了时峰,但是自己却没站稳,后脑勺不慎磕到了地上。一阵天旋地转扑面而来,阮知秋连眼睛都很难睁开。没有时间留给他捱过痛意,顷刻间,阮知秋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顺手抄起了手边的一块碎瓷砖,用力向时峰砸去。 瓷砖的锋利面贴着时峰的眉骨飞过,鲜血几乎是瞬间溅了出来,直接盖住了时峰半张脸。 时峰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一步一颤,又突然朝阮知秋扑来,阮知秋躲闪不及,直接被时峰摁在地上。 两人扭打成一团,阮知秋的腰撞在了生锈的铁栏杆上,栏杆剧烈地抖动,一层厚厚的浮灰纷纷扬扬地落下,阮知秋的口鼻处积满了灰尘,呛的他连连咳嗽。 阮知秋一边往外挤泪水,一边摸索着用手肘抵住时峰的脖子。原本阮知秋想要制服时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经歷了好几日的波折后,阮知秋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现在他的指尖都在发抖。 时峰撑着手臂试图掐住阮知秋的脖子,但是奈何阮知秋身体扭曲的角度实在过于刁钻,时峰竟然很难使上力气。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时,他们的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阵玻璃裂开的声音,下一秒,玻璃窗便哗啦啦碎了一地。 几块细碎的玻璃向他们飞来,玻璃折射的光射进阮知秋的眼睛里,他勐地一翻身,把时峰推到他前面挡玻璃渣。可是当时瑜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时,阮知秋的手劲忽而一松,又被时峰占了上风。 他被时峰按在地上,却用力抬着头,当看见时瑜的那一瞬间,阮知秋几乎喜极而泣。 「知秋!」时瑜的声音有些发颤,激动中夹杂着哭腔。 阮知秋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见时瑜比划了一下高度,然后毫不犹豫地从五楼跳下来,然而好巧不巧,摔在了那片碎玻璃上。 第160页 时瑜的手被割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他的小臂如同蜿蜒的流水般淌了下来,可是时瑜就像是不觉疼痛一样,径直向时峰扑了过去。 那只受伤的手一时半会儿使不上力气,但是时瑜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一只手揪住时峰的头髮,一侧的膝盖压在时峰的肩上。他的血和时峰的血混在一起,让原本就灰濛濛的衬衫变得更加斑驳不堪。 「知秋......」时瑜扯着嗓子喊着阮知秋的名字,「你快出来,我按不住他了。」 时瑜按着时峰,但是时峰仍然拖着阮知秋,三个人的身体几乎叠在一起,特别是阮知秋,几乎动弹不得。 阮知秋努力将身体转过一个角度,彻底摆脱了时峰的禁锢后,转身按住了时峰另一侧身体。时峰用力挣扎,险些将时瑜掀倒在地上。 「小鱼,你再坚持一下。」阮知秋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离阮知秋不远的地方有一截麻绳,他努力勾着脚尖,试图将绳子勾到自己的手边。而就在此时,楼梯里传来几抹细微又急促的脚步声,阮知秋的耳朵正半贴在地面上,所以他听得格外真切。 是警察上来了。 阮知秋和时瑜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们只觉得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然而就当警察撞开天台铁门的那一刻,时峰突然挣脱了束缚,捡起一片玻璃便插进了时瑜的腹部。 那片玻璃目测有一截食指那么长,玻璃上有沾着尘土和灰尘,几乎整片玻璃都没入了时瑜的腹部。 时瑜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错愕,大脑几乎在一瞬间变得空白,可是时峰没留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下一秒一股窒息感便扼住了时瑜的咽喉。 时峰拖着时瑜,手肘勒住了他的脖子。当时峰从外套内侧摸出来一把枪时,阮知秋的目光狠狠地颤抖了几下。那把枪是时峰用发令枪改装的,比一般的手枪要小上一圈,刚刚阮知秋和时峰纠缠那么久,他居然都没发现。 阮知秋有一种想要扇自己几巴掌的冲动。 明明一切都还来得及。 「都不许过来。」时峰冷冷地呵斥道。 疼痛占据了时瑜的意识,但是冰冷的枪口怼在他的太阳穴上时,时瑜却顿时清醒了。 血在一点一点的往外流,意识却因那只枪在一寸一寸的回拢。时瑜的瞳孔收缩了几下,微微张开双唇,却说不出只言片语。 他看着阮知秋在自己面前逐渐失态,然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他们明明只隔了几米,却像是隔了银河那样遥远。时瑜想安慰阮知秋,然而此时此刻,他却彻底丧失了语言能力。 时瑜想说,他一定不会有事,他会好好活着,就算不再留恋什么,他也会阮知秋好好活着,但是现在他却发现,就算有阮知秋作为依靠,他也会害怕。 「知秋......」他用口型比划着名,可是时瑜的视线变得模煳了,他看不清阮知秋的模样,却又极力想看清他的模样,只能努力地睁着眼睛。 时瑜所有的心思都黏在阮知秋身上,已经没有力气顾及时峰了。所以当时峰狠狠地掰过他的下颚时,他几乎要晕厥过去。 时峰拖着时瑜一步步向楼梯的方向退,时瑜没有半点力气,整个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时峰身上,尤其是腹部的伤口处,在时峰的衣角处狠狠地摩擦,时瑜痛得全身痉挛,却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 「我需要一辆车和一笔钱。」时峰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面前的人,枪口又往时瑜的太阳穴上怼了怼,「否则他就得死。」 「我去准备钱。」阮知秋颤抖着声音道。 他的眼底充斥着血丝,在警察的护送下去了一楼,一只脚落在地面上的那一刻,阮知秋的身体几乎立刻软了下去。 陆清河一把扶住了他,他看见阮知秋身上布着斑驳的血迹,深深浅浅叠在一起,陆清河的喉头不受控制地滑动了几下。 「准备钱。」阮知秋的喉咙管里滑出来这三个字,陆清河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阮知秋的眼角忽而滑出了几颗泪水,把他吓了一跳。 「准备钱,不然小鱼真的会死。」他攀住陆清河的手臂,几乎是哭着嘶吼道:「时峰他身上有枪,真的有枪,被你说中了。」 「小鱼的肚子上还插着玻璃。」 「他真的快死了。」 「我要救他,小鱼不能被时峰毁了!」 阮知秋的泪水汹涌,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的,陆清河的大脑飞速运转却也只是勉强在脑海里拼凑出大概的事情经过来。 「我去准备钱,要多少?」陆清河扶住阮知秋的肩,「一千万够不够?」 「越多越好,只要小鱼没事,多少钱都不是问题。」阮知秋斩钉截铁道。 几百上千万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他们拿得出来,整合资金也要花上一段时间。阮知秋、陆清河、阮天山、时瑾联繫银行联繫的焦头烂额,然而还是因为现金流不够,他们最后勉强凑出来了三百万。 阮知秋刚刚把银行卡递给警察时,一声尖锐的枪响划破了沉重的空气,余音在他们的耳边阵阵迴荡。阮知秋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呆滞,即使他被陆清河搀扶着,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瘫软了下去。 「知秋!」陆清河带着哭腔喊着他的名字,但是阮知秋就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一样,再无一点生气。 第161页 「快让一让!让一让!」 伴随着几声此起彼伏的唿声,狭窄昏暗的楼梯内乱成一团,阮知秋仰着头,努力地张望着,目光却渐渐失焦。紧接着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笛声交织在一起,但阮知秋听到的,只有阵阵轰鸣。 医护人员抬着一前一后抬着两个担架下楼,时峰在前,时瑜在后,二人都陷入了昏迷。 随行的警员见到阮知秋时,目光一顿,接着道:「放心,那一枪不是时峰开的。」 「人质没有受枪伤。」 阮知秋似乎已经无法理解警察在说什么了,只能麻木地点点头,然后在陆清河的陪同下,跟随救护车一同去了医院。 救护车的警铃声响了一路,车内的气氛格外凝重,血腥味瀰漫,甚至几乎嗅不到其他的闻到,加上机器运作的声音滴答作响无时无刻都在挑拨阮知秋的心弦,就像是有一把利刃悬在他的头顶,就算不是酷刑,也是一种足以令人崩溃的折磨。 时瑜被送进手术室后,阮知秋也被强行带走治疗。 他躺在病床上,双眼空洞地看着天花板。阮知秋孤零零地躺着,任由一旁的医生给他做各种检查,他都没有一点反应,就像是一尊空洞且毫无生气的躯壳,连唿吸都是被迫的。 「小鱼......」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但声音太小,被设备运作的声音盖过去,没人听清他在说什么,也没人能听清他的心里的焦躁与挣扎。 尽管阮知秋在心里一遍遍地对自己说,时瑜不会有事。他用「苦尽甘来」反覆安慰着自己,然而事实摆在面前,安慰自己的那些话术到底是真是假,是对是错,阮知秋有些恍惚。 几天的记忆不断的打破重组,然后一股脑灌进了阮知秋的脑海里,就像走马灯一样,在阮知秋的脑海里不断徘徊着。 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渐渐地,阮知秋也分不清了。 过了片刻后,医生给阮知秋注射的镇定剂生效了。阮知秋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就算意识一点点消散,阮知秋的脑海里依旧是时瑜。 受伤的时瑜、昏迷的时瑜、沾血的时瑜......一幕幕皆深深地镌刻在阮知秋的脑海里。他无意识地揪着床单,手背上青筋暴起,就连医生都没有办法。 梦境冗长繁杂,阮知秋却心甘情愿地陷在梦境里,事到如今,梦境再怎么糟糕,都比不上现实半点惨烈。 第96章 尘埃落定 后来阮知秋才知道,一位警察在时峰指节弯曲的那一瞬间抢先一步扣动了扳机,子弹贴着时瑜的头皮蹭过,射入了时峰的左肩。 既是不幸也是万幸。 阮知秋找不到任何词语来形容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感受,后知后觉才发现后背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劫后余生」。 「时峰这次逃不掉了。」陆清河来看望时瑜时,状似无意地和阮知秋提起这件事,「阮叔叔出面,不会出问题的。」 阮知秋的目光顿住了片刻,随即缓缓地点了下头,表情无喜无忧。 「你怎么了?」阮知秋的反应让陆清河感到有些奇怪。 「没怎么。」阮知秋淡淡道。 过了一会,他又轻声道:「这算是结束了吧?」 他在问阮知秋,又像是在问自己。无论如何,阮知秋都迫切地想要一个肯定的答覆,但是自从时瑜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起,阮知秋心里的不安和空虚感就从未消散过,就像是双脚踩在棉花上一样,那种不踏实的慌乱让阮知秋无所适从。 「你是说时峰吗?」陆清河摆了摆手,「不是死刑就是无期。」 「我说的不是这个。」阮知秋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 他停顿了许久,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清河嘆了口气,有些心疼道:「你以前根本不会这样。」 阮知秋没有反驳。 「医生说了,小鱼的身体状态在不断好转,能不能醒来也就这两天的事情了,不要太焦虑。」 阮知秋没有接陆清河的话,他也不知道能说什么,这些天安慰的话阮知秋已经听到麻木了,他再怎么认同这些话也无法减轻他心里的一点难受。 他望着时瑜的病房出神,末的,他无声地嘆了口气。 「我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情。」阮知秋轻声开口道,「如果一开始我们知道把时峰拉下水要付出这么惨烈的代价,我一定不会冒这个险。」 「比起时峰破产清算入狱这件事,我更希望小鱼不受到任何伤害。」阮知秋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就像是有话堵在他的嗓子眼里一样,沙哑到陆清河有些听不清楚。 「我保证过以后不会让时瑜受到任何伤害,但是我好像根本没有做到这一点,时瑜跟着我以后,他的生活好像也没有好转多少。」阮知秋的目光晦暗不明,他的目光有些失焦,「甚至变得更乱了。」 陆清河沉默了,他侧头看着阮知秋,双唇上下翕动着,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做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魄力十足,陆清河曾经一度将他当成榜样去追逐,但是后来发现阮知秋早就已经站在了他达不到的高度,陆清河也就此作罢。而现在陆清河有些恍惚,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太认识眼前这个人了。 第162页 「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了?」陆清河故作轻松道,「咱们退一万步说,如果时峰不受到惩罚,时瑜的日子就永远不会好过,所以代价是必要的。」 「解铃还须繫铃人,时瑜是破局的关键。」陆清河拍拍阮知秋的肩,「现在你们的目的达到了,不是吗?」 「是吧。」 三天后,时瑜才恢復了意识,只是疼痛让他反反覆覆陷入昏睡,他醒着的时间不多,阮知秋也难以从时瑜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什么,只能在时瑜身边寸步不离地陪着,过了将近一个月,时瑜的身体状态才稍稍好转。 时瑜彻底清醒过来时,有一种被强制开机的错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时瑜都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分不清自己身处之处是梦境还是现实。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时峰举着枪抵在他太阳穴上的时候,偶尔他会在梦里惊出一身冷汗,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 以至于现在阮知秋站在他面前,时瑜竟然觉得不真实,花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阮知秋是谁。 记忆如潮水般向他涌来,时瑜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满脸疲惫的阮知秋,眼眶里一下子就蓄满了泪水。 「知秋......」他低声唿唤着阮知秋,喉头一阵哽塞。时瑜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挡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已经从眸底漫出来的委屈和难受。 一开始时瑜只是无声地流眼泪,眼泪也是断断续续的,渐渐地泪水就有些收不住了,到最后,时瑜几乎嚎啕大哭。 阮知秋有些无措地坐在时瑜病床边,捏着纸巾,一遍遍地给时瑜擦泪水。他动作又轻又缓,一点力气都不敢用,生怕碰到了时瑜的伤口,瞻前顾后,没过多久,他的额头上便布满了汗水,一滴两滴,顺着他脸颊的轮廓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小鱼,别哭了。」阮知秋的眼睛通红,声音也哑的吓人。 阮知秋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时瑜满腹的委屈便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在他的心头横冲直撞,眼睛也被泪水浸泡到发疼。 「好了,都好了,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阮知秋握住时瑜的手,急急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哭腔,时瑜闻声愣了一下,抬起下巴尽力迎上了阮知秋的眼神。阮知秋那双水润的眸底下夹杂着一丝喜悦、一丝悲伤,更多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愧疚。 时瑜最见不得这样的阮知秋。 鬼使神差的,他艰难地抬起指尖,努力地去触碰阮知秋的脸颊。指尖碰到阮知秋的那一瞬间,时瑜的心狠狠地战慄了一下。 他用柔软的指腹摩挲着阮知秋的眼睛,那双眼睛有些湿润,没过多久,时瑜的指腹便沾了一层薄薄的水。阮知秋没有心思刮鬍子,有些生硬的鬍渣蹭过时瑜的掌心时,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时瑜刚想要缩回时,却被阮知秋一把握住了。 阮知秋捏了捏时瑜干瘦的手背,上面青青紫紫的针孔看的他头皮发麻,他的鼻头一紧,待他捱过一阵阵酸涩后,忽而缓缓起身,捧着时瑜的脸便小心翼翼地吻了下去。 他的唇是干涩的,干涩中带着一丝凉意,又裹挟着他自己独特的味道,阮知秋似乎将时瑜当成了世间最珍贵了宝贝,吻得小心又缠绵,却又捨不得移开双唇。 时瑜在阮知秋的身影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睫羽轻轻颤抖,像是一双振翅的蝴蝶,在眼下留下一抹浅灰色的阴影。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良久后,时瑜极力扯出一抹笑容来,一股解脱之意一点点地爬上心头,他沉沉地吐出了一口气。 「是的,都结束了。」 * 审判时峰时,阮知秋和时瑜坐在了证人的位置上。 时瑜冷静又客观地讲述了他被时峰带走时遭遇的一切。当他的话音落下时,时瑜发觉自己的身上多了一丝狠厉又不易察觉的目光,他微微侧头,正好迎上了时峰的视线。 他停顿了一下,不太自然地把视线别开。 法官让时瑜坐下时,时瑜却突然开了口。 「我觉得有些事情,我需要在这里说清楚。」 得到准许后,时瑜深吸了一口气。无数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滑过,他以为那些事情他会很难说出口,但是话到嘴边时,他才发现,这么多年的时间里,自己原来早就在无意识间将受过的伤在心底打好了草稿,以至于说出口的话,比他想像中还要流畅。 时瑜的声音很平静,他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是他发现过往种种好像已经不能在他心里掀起半点波澜。明明在说自己的经歷,时瑜却觉得自己在讲述他人的故事,而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 他的话音落下时,原本安静的法院涌起了一股不小的躁动,时峰更是激动到几近睚眦欲裂。 时峰指着时瑜破口大骂,可是时瑜却发现自己根本听不到一点声音,他好像被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他愣愣地站在原地,麻木地看着时峰对自己进行无端地谩骂和自责。时瑜当然知道时峰在骂什么,然而却无法再在他的心里捲起半点浪花。 忽而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时瑜僵硬的回头,和阮知秋的视线毫无防备地撞在一起。 他的目光温柔又坚定,时瑜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的自己的身影——清澈而纯粹。 阮知秋拉了时瑜一把,后者顺势坐了下来。 第163页 躁动渐渐平息了下去,时峰也像是被抽去灵魂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再也找不回任何的生气。 他想为自己辩解,但是时瑜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有任何的添油加醋,他根本反驳不了什么。 时瑜说的往事虽然已经找不到实质性的证据,但也算是火上浇油,让子弹正中时峰的眉心。 走出法院时,一阵风迎面吹过,带着夏季独特的热烈,萦绕在时瑜和阮知秋的周身。 「我好像在做梦啊!」时瑜忽然感慨道。 阮知秋哑然失笑,他揉了揉时瑜的头髮,柔声道:「都结束了。」 「但是我们自己的大事是时候开始了。」 第97章 保温杯里灌鸡汤 四个月后。 「我不喝了,你放着啊啊啊!」时瑜一边抄起沙发上的抱枕挡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一边连连后退,始终和阮知秋保持最远距离,「你不要过来啊!」 「乖,听话,就一口,最后一口。」眼见着阮知秋端着碗向他走了过来,时瑜一个弹射,擦着墙蹿进房间里,反手锁上了门。 「小鱼。」阮知秋无奈地敲了敲门,「开一下门嘛。」 「不开!」时瑜用后背怼着门,「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我一开门勺子就塞我嘴里了!」 「小鱼。」阮知秋低声道:「你先开开嘛。」 「谁家好人一大早喝鸡汤啊?」时瑜「声嘶力竭」地控诉道:「喝了快一个月了,而且鸡的品种还不一样!」 「最后一次,明天一定不炖了。」阮知秋耐心地哄道,「不喝汤你也出来吃点其他的嘛。」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时瑜捂着耳朵碎碎念,隔着门阮知秋一字不漏地把时瑜的话听了过去,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我今天有个会要开,过一会要去公司。」阮知秋敲了两下门,「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睡醒了厨房有吃的,自己加热一下。」 「一定要吃饭哦,听到了吗?」 时瑜没有接话,把自己摔到床上,传出一声闷响,算是给阮知秋一个回应了。 「那我走了。」阮知秋又敲了下门。 等阮知秋离开房间后,时瑜趴在门上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确定阮知秋没有在门口蹲守后,才缓缓推开门。 时瑜扫了一眼客厅,阮知秋的公文包还没拿走,现在他正在二楼书房整理文件。 餐桌上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保温杯旁还放着一碗温热的鸡汤。 鸡汤被阮知秋过滤了很多次,汤底清澈,不见油花,汤面上还飘着几粒枸杞,看起来非常健康。 时瑜眼睛咕噜一转,计上心头。 他迅速把保温杯里的水倒进水池,然后把鸡汤灌了进去,顺便加了两勺盐,甚至贴心地帮阮知秋把汤摇匀了。 「知秋!」做完这一切后,时瑜一边喊着阮知秋的名字,一边「噔噔噔」地跑上楼,他还没有走到书房门口,阮知秋便打开了门。 「你说我要不要也把门给锁上呢?」阮知秋点了点时瑜的脑门,「进来吧。」 「我今天想和你一起去知逾。」时瑜靠在书房的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道。 阮知秋动作一顿,抬眼看向时瑜,「不行。」 「我要长蘑菇了。」时瑜「嗖」的一下坐端正了,「让我去嘛!」 阮知秋盯了时瑜两秒,不知道时瑜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自从时峰那件事尘埃落定后,时瑜整个人像脱胎换骨了似的,不像之前那般满腹心事,每天都在绝望的边缘游走,反而更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在补偿自己的童年。 「我都在家里歇了好久了,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时瑜正襟危坐,朝阮知秋眨眨眼睛。 阮知秋差点被时瑜气笑了,他环起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时瑜,掰着手指道:「昨天电影院,上周主题公园,上上週游乐场,在往前推几天,温泉山庄,都是白去了吗?」 时瑜跑过来试图捂住阮知秋的嘴,让他别说了,但是双手却被阮知秋捉住了,他怎么都挣脱不开。 「冰激凌、小蛋糕、奶茶、巧克力......」阮知秋忍着笑,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张帐单,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你算算你最近背着我偷偷吃了多少。」 「你别说了!」时瑜着急地攀上阮知秋的肩,踮起脚试图抢走帐单,但是却被阮知秋紧紧地环在怀里。 「好啦!」阮知秋拍拍时瑜的头,给他顺了两下毛,「没有不让你吃,就是怕你吃多了胃疼。」 「而且医生也反覆强调,你不能吃太多冰的。」阮知秋弯腰捏了捏时瑜的脸,「我们要谨遵医嘱。」 「那你就当我是吃完去看的医生呗!」 阮知秋:「?」 「让我去嘛!」见阮知秋不说话,时瑜抱着他的腰狠狠地撒了一通娇。 阮知秋嘆了口气,他还是没扭过时瑜。 临走时,时瑜特意把保温杯给阮知秋带上,还嘱咐他开会的时候喝点水润润嗓子。 「你的嗓子都哑了。」 阮知秋弯弯唇,很是受用。 时瑜进了知逾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设计组的办公室,因为身体原因,这几个月医院家里两头跑,几乎没有时间来知逾,上次和夏长年见面已经过去好久了。 或许是年尾将至,办公室里比以往热闹很多。不知是谁往办公室里搬了一张桌子,原来这桌子是用来堆文件和草稿纸的,但是不知为何现在桌上堆着零食和果盘。 第164页 时瑜不禁莞尔。 「哎小鱼来了!」老余不经意地往门口瞥了一眼,见到时瑜时,他直接愣住了,再次开口时,连音量都提高了不少。 「小鱼,你怎么来了?」夏长年又惊又喜,直接把时瑜拉进来,「来的正好,快尝尝我们弄的年糕!」 时瑜这才发现夏长年的工位上摆着一个空气炸锅,锅里摆着新鲜出炉的年糕,年糕烤的金黄酥脆,时瑜没忍住咽了咽口水。 夏长年忍俊不禁,给时瑜夹了一块,「趁热吃!」 「我们办公室的条件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时瑜咬了一口年糕,故作惊讶道:「你们背着我偷偷做了什么?」 「老大也来了。」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阮知秋走进来的时候,夏长年和老余的目光稳稳地落在他手里的保温杯上。 要知道阮知秋以前可是把黑咖啡当水喝的,大冬天加冰的咖啡一口闷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哟,老大也开始养生了啊!」夏长年忍不住调侃道。 「我要给我家这位作表率。」阮知秋冷冰冰道,可是嘴角却压了又压,才不至于当场破功。 他扫了一眼办公桌,淡淡道:「还有多少图没画完?」 阮知秋突如其来地检查工作,在场所有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几乎是立刻逃窜到工位上。 「快了。」夏长年见惯了大风大浪,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图纸,「还剩二十几张吧,已经到收尾部分了。」 阮知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累了去我办公室待着,别偷偷地画图,实在手痒,把图给我,我帮你画。」阮知秋忽而道。 还没等时瑜反应过来,阮知秋便扬长而去。 「啧啧。」老余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倒是时瑜,虽然阮知秋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挑逗」他,但是时瑜的脸依旧红的像个熟透的虾子。 明骚易躲,暗骚难防。 时瑜在办公室里转悠了一会便有些困了,和夏长年他们打了招唿后便去了阮知秋的办公室。 阮知秋还在开会,办公室里没人,时瑜伸了个懒腰,抱着珊瑚绒毛毯摊在沙发上就不肯动弹了。 初冬的阳光也是懒懒的,慢悠悠地落在时瑜身上,时瑜眨了眨眼睛,困意很快滚滚袭来。 而时瑜不知道的是,阮知秋被他精心准备的鸡汤呛的半死。 阮知秋喝下去第一口就感觉到不对劲。 温凉的咸汤缠住味蕾的那一瞬间,阮知秋的大脑突然宕机。 他勐地低头,看见保温杯里飘着一层枸杞葱花时,头皮登时一紧,额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会议室里的高层们面面相觑,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老大......是出什么事了吗?」有胆子大一点的员工弱弱地问。 「没事,会议继续。」阮知秋把保温杯搁在桌上,咬牙切齿道。 第98章 两个人的冬天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会议结束后,阮知秋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快步往办公室走。 办公室里光线昏暗,只有自然光拨开了一条缝。 阮知秋站在门口时忽而脚步一顿,停了两秒后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时瑜睡得很沉,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了,听到动静后也只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脸埋在枕头里,然后下一秒便睡得纹丝不动。 阮知秋哑然失笑,他给时瑜掖了掖毯子。办公室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时瑜哼唧了两声,在梦里把毯子蹬掉了。 「热。」他小声地嘟哝着。 「睡得这么香啊。」阮知秋在心里感慨道,心里却涌起了一股酸涩。 时瑜的精神紧绷了许久,久到最后阮知秋怀疑时瑜的精神随时可能崩溃掉。阮知秋依稀记得时瑜刚刚出院时,每个晚上都有转醒好多次,甚至是直接从噩梦里惊醒。直到确定时峰一定会判刑,并且时间不会短,时瑜这才一点点放下戒备。 以至于那段时间,时瑜的精神非常脆弱,每天都昏昏沉沉的,阮知秋废了好大的劲才把时瑜的精气神养回来。 阮知秋望着时瑜,目光越来越柔软,他用指节轻轻摩挲着时瑜的脸颊,时瑜的皮肤白皙光滑,在阮知秋的指节上留下一抹微妙的触感。 「别扒拉我。」时瑜闷哼了两声后才慢慢掀开眼皮。 「忙完了吗?」见眼前的人是阮知秋,时瑜只是打了个呵欠,便又靠了回去,似乎已经彻底忘了早上他干了什么好事。 阮知秋给时瑜到了杯温水,然后坐在时瑜旁边,伸手轻轻地给时瑜揉着睡僵了的脖子。 「这边,好酸。」时瑜闭着眼睛小声道,自然地把身体侧过了一个角度。 「把你娇气的。」阮知秋啧了一声,但还是认真给时瑜揉捏着。 正当时瑜昏昏欲睡时,阮知秋忽然开口:「小鱼,鸡汤好喝吗?」 时瑜身体一颤,瞌睡瞬间散了。 「你觉得呢?」时瑜尴尬地笑了笑,反手抱住被子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阮知秋看。 阮知秋舔了舔唇,忽而身子往前一到,把时瑜蜷在角落里,「汤凉了,还加了不少盐,所以不好喝。」 「小鱼啊,学坏了。」阮知秋颳了刮时瑜的鼻子,「越来越皮了。」 第165页 时瑜打着哈哈,想把阮知秋推远一点,可谁知阮知秋直接欺身而下,时瑜瞬间动弹不得。 「你得补偿我。」阮知秋压着声音道。 时瑜艰难地翻身,勉强地换了一个不别扭的姿势。他抬了下腿,没收好力气,不知碰到了什么东西,触感感觉很奇怪,时瑜下意识地扭了几下膝盖。可是还没当他思索出个所以然来,阮知秋犀利的眼神便贴了过来。 阮知秋扯了扯唇角,笑的痞里痞气:「舒服吗?」 时瑜的脑子瞬间炸开了。 「上次复查医生说你的身体恢復的不错。」阮知秋的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上唇,「而且我感觉你最近也是活蹦乱跳的。」 「你......你想干什么?」时瑜咽了咽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阮知秋,全身上下地汗毛都竖起来了。 「让我来探索一下你。」阮知秋的话音未落,便毫不客气地把时瑜压在身下。 「你不要过来啊!」时瑜奋力挣扎,眼见阮知秋真的打算实操,慌不择路地叫喊着:「冬天到了,这种运动容易感冒!」 「暖气管够!」阮知秋一边说着,一边拽着时瑜的皮带,「你刚刚睡觉还热得蹬被子!」 「你这个禽兽!」 然而阮知秋不会听时瑜的控诉,他只会轻拢慢捻抹復挑,饱餐一顿一顿后,心满意足地给时瑜顺毛。 * 「今年准备怎么过年啊。」眼见着要到年关了,但是或许是家里的长辈已经陆续离世,年味始终是淡淡的,一点没有过年的氛围。 「我姐说今年要忙毕业论文,没空回来,小陆哥去找我姐了。」时瑜嘆着气道,「阮叔叔在国外,现在真的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两个人也能好好过年。」阮知秋坐在一旁削苹果,苹果皮相当丝滑,然后他把苹果切成大小均匀的小块,插好牙籤递到时瑜手里。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他温声问道。 时瑜摇摇头,目光飘向了窗外,眼底却有落寞一闪而过。 「不折腾了,一切从简吧。」 阮知秋没有接话。 直到一周后的清晨,时瑜睡得迷迷煳煳的,阮知秋直接把他从床上薅起来。 「先醒醒,一会上飞机了再睡。」 「什么?!」 时瑜一脸懵圈地盯着客厅里的两个大行李箱,有些不知所措。阮知秋也没有做过多的解释,直接把时瑜打包放上了车。 一个小时后,时瑜实打实地坐上了飞机,盯着窗外翻涌的云层看了许久,那种不踏实感才慢慢散去。 「你怎么不早说要去旅游啊?」时瑜还沉浸在震惊的余韵里。 「早说哪有惊喜感?」阮知秋笑了笑,「你不是说没年味吗,那我们就去有年味的地方过年。」 「原来你是要带我来这里啊!」飞机降落后,时瑜踏进了一片冰天雪地里,「我听说北方的集市可有意思了!」 阮知秋笑笑,没有否认。他望着街道上喜气洋洋的红灯笼,偶尔还有烟花、摔炮的声音在耳边炸开,阮知秋的心里也难得泛起了涟漪。 「真好。」他不由得在心底感慨道。 阮知秋知道时瑜喜欢这里,却没想到他喜欢的有些过分。第二天天还没亮,时瑜便吵着要去逛早市,阮知秋拗不过他,只能把时瑜包的严严实实,然后一起出发去了集市。 时瑜就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各个商铺之间到处乱窜,阮知秋抓都抓不住,提着几兜吃的跟在时瑜身后。 然而没过多久,时瑜便走不动了,索性蹲了下来。阮知秋找到时瑜时,他正蹲在马路牙子上啃着一张比他脸都大的烧饼,阮知秋哭笑不得。 「吃饱了吗?」他坐在时瑜旁边,替他抹掉了粘在嘴角的黑芝麻。 「我还想吃冰糖葫芦。」时瑜把嘴里的烧饼咽了下去,吐出一团白气,「刚刚有个阿姨硬是要塞给我一串。」 「我吃了一口,惊为天人。」 阮知秋一愣,却抓错了重点,「那剩下的糖葫芦呢?」 可谁知时瑜立马哭丧着一张脸,有些委屈道:「我不小心摔地上了,结果被狗叼走了!」 阮知秋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买买买,我给你买!」 两个人一直玩到夜幕降临,在时瑜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走进了一家评分很高的以铁锅炖为特色的店。 「吃啥?」阮知秋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徵求时瑜的意见,哪曾想,时瑜头也不抬道:「铁锅炖大鹅!」 在阮知秋错愕的目光下,时瑜嘿嘿一笑:「早上的时候我已经打听好了。」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时瑜和阮知秋还是被北方的菜量震惊到了。 「等我缓缓再吃。」时瑜撑着下颚,盯着锅里的菜忍不住地嘆气,「这个分量太足了。」 「没事,不着急,慢慢吃。」阮知秋拍拍时瑜的腿。 「你看,是烟花。」时瑜突然指了一下窗外。 五彩缤纷的烟花映入了他的眸子里,在那一刻,时瑜竟然有一种他的生命都变得流光溢彩起来的错觉。 他的心口一热,忽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在口袋里翻了翻,掏出来一个戒指。 戒指款式很简单,但是正中央印着的玫瑰却格外吸引人。 「这个给你。」时瑜顿了顿,抬头看着阮知秋,认真道:「等我攒攒钱,买一对情侣对戒。」 第166页 「我真的好爱你啊。」 第99章 对不起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到了七月,时瑜过了半年如鱼得水的生活,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就连工作的时候都是美滋滋的。 「这个假期你准备去哪里玩?」时瑜端着半个西瓜真诚地发问。 「你有什么想法吗?」阮知秋接过话头。 时瑜的眼睛转了几圈,露出一抹笑容:「那我们去海边吧,就去滨城!」 「我要看海上日出!」 阮知秋哑然失笑,他捏了捏时瑜的脸:「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时瑜嘿嘿一笑。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时瑜兴奋的几乎没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阮知秋被他烦得不行,直接伸手把时瑜摁在怀里。 「睡觉!别闹了!」 阮知秋想的一点都没错,时瑜晚上闹得有多欢,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起不来一点。 时瑜就像是个人型挂件,手脚并用地挂在阮知秋身上,怎么摆弄都不愿意睁开眼睛。 「宝贝,快醒醒。」阮知秋既无奈又好笑,他拖着时瑜的臀部,慢悠悠地走进洗手间,任劳任怨地给时瑜洗漱。 「困死我了。」时瑜呵欠连连。 阮知秋笑笑,揶揄道:「昨天让你睡你不睡,上蹿下跳跟个猫似的。」 时瑜撇撇嘴,扭过头,不肯搭理阮知秋了。 阮知秋早早就把行李收拾好,所以就算时瑜赖床,他们也准时到了机场。 时瑜虽然去了很多次淮临,但是每次去淮临都多少带有一些「迫不得已」的因素,他一直没有机会认真欣赏海景,所以就算他不说,阮知秋也能看得出来时瑜又多期待。 云海一浪接着一浪,正值中午时分,阳光给云层镀着金边,似乎整个世界都被浸润成了暖色,时瑜侧头看着窗外,眉眼里尽是温柔。 「小鱼,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大海?」阮知秋不经意地问道。 好久之前他就注意到,时瑜对大海似乎,就连玩手机的的时候刷到和大海有关系的视频,他都会忍不住滑回来看看。 时瑜思索了许久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末的,他轻声道:「或许是我们的家人都去了远方。」 阮知秋的目光登时闪烁了起来,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犹疑了起来。 这个话题似乎一直是时瑜心里的伤痛,渐渐地便成了一个禁忌,现在突然提起,阮知秋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其实我现在已经想通了不少。」时瑜一边说着一边拉过阮知秋的手,合在掌心轻轻地摩挲着,「以前我会觉得我没有家人,朋友也很少,我爱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自己真的很可怜,也会难过于为什么老天爷总是这么不公平。」 「但是现在不会了。」时瑜仰起头,朝阮知秋温柔地笑笑,「我觉得我现在过的很幸福,妈妈、外婆还有林阿姨,看到我们这样,一定会很高兴的。」 阮知秋心口一热,眼底泛起了微酸,愣了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好。」他温声道。 三个小时后,飞机如期降落。 微风裹挟着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时瑜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双臂,风在他的身边流转,把舟车劳顿的疲惫全都吹散了。 「这里比我想像中好看很多。」时瑜忍不住感慨道。 阮知秋一边应和着一边把手机递到时瑜面前:「今晚我们去这个沙滩,那里有一场沙滩音乐节,还有几家烧烤店。」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不是一直想吃海鲜吗?」 时瑜的眼睛亮了亮,当即同意了。 「吃!我今天要大吃特吃!」 然而时瑜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在滨城遇见时珊珊。 当时瑜在海鲜店和时珊珊碰上时,那一瞬间时瑜觉得空气都凝固了。 时珊珊变了许多,曾经的嚣张跋扈在时间和生活的洗涤下早已褪色,而现在她的脸上只剩下讨生活的疲惫。 她穿着灰扑扑地围裙,带着橡胶手套,手里海端着一个大盆子,盆子里装着洗干净的菜。 时珊珊看见时瑜时转身就要走,但是时瑜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时珊珊转身看着时瑜,可是时瑜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过的还好吗?」 时珊珊低着头,不敢和时瑜对视。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地点了下头,从喉咙管里挤出了一句:「挺好的。」 她把盆子放在手边的空桌子上,侷促地搓了搓手。 这个时间点不是人流量的高峰,加上处在淡季,几乎没有什么人。现在小店里只有三个人,他们站在店的两边,短短几米,却像是隔了一道银河。 「坐一会吧,我给你们倒点水。」时珊珊顿了顿,「要尝一点滨城的特色果茶吗?」 时瑜和阮知秋还没来得及说话,后厨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 「珊珊,菜洗好了吗?」一位女子出现在门帘后,她撩起一角探出头来。 「你们怎么来了?」时瑜还没看清女人的长相,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这才勐地回过神来。 时瑜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她没有化妆,头髮随意地挽起来,身上的衣服也是灰扑扑的。 「温琳?」时瑜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第167页 「是我。」温琳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时瑜艰难地开口。 「珊珊,去端点茶吧。」或许是看出来三人的侷促,温琳便把时珊珊支走了。 「你们是来滨海旅游的吗?」她温声问道。 时瑜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真好。」温琳笑了笑,「看来你现在过的挺好的?」 还没等时瑜和阮知秋回答,她再次接过话头:「我听说了时峰的事,这也算的上一个好结果吧。」 「善恶终有报。」阮知秋淡淡道。 温琳点点头表示贊同。 「一会要留在我这吃个饭吗?」温琳抬眸看了看两人,「我这个小店生意挺好的。」 「你看看顾客的点评。」她随意地笑了笑,「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你怎么突然来这里开店了?」犹豫了许久,时瑜还是开口问她。他打量着温琳的表情,可是对方脸上不见半点波澜。 「为了赚钱。」温琳言简意赅,「我的银行帐户基本上被冻结了,找朋友接了点钱租了这个店面。」 「现在开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时珊珊端着一壶茶从后厨走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倒了两杯茶,然后推到二人面前。 时瑜没有碰推过来的杯子,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时珊珊,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现在珊珊跟着我,互相也有个照应,我也放心一点。」温琳突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时珊珊的身体顿时一僵,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温琳。 温琳拍拍她的背,温柔地笑了笑:「都过去了,放松一点。」 「是的,都过去了。」沉默了片刻,时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妈。」时珊珊哑着嗓子道,「我先把这些菜切了。」 还没等温琳出声,她端起盆子就往后厨走,只留给他们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望着时珊珊离开的背影,时瑜的心里突然堵得发紧。他当然知道时珊珊不无辜,但是看着时珊珊如今这个样子,他却寻不到自己对她的一丝恨意。 「她变了许多。」时瑜喃喃道。 温琳没有否认,「我们都变了许多。」 二人临走时,天色已沉。 而在此时,一直没有露面的时珊珊却从店里追了出来。 她跑了一段路,停在时瑜面前时面色有些泛红,眼睛里还夹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哥,对不起。」时珊珊说着,两道泪水毫无徵兆地从她的眼底滑了出来。 时瑜愣在原地,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只听时珊珊接着道: 「祝你们幸福,一定一定要幸福!」 第100章 处心积虑的相遇 「其实有一件事,我们一直没做。」 某个盛夏的黄昏,阮知秋突然对时瑜说道。 「什么事情?」时瑜从电视剧中艰难地拨出思绪,分给阮知秋一个眼神。 他送给阮知秋的那只玫瑰戒指折射着明晃晃的光,时瑜扯了扯唇角,挪开了视线。戒指的边角已经褪色了,时瑜和阮知秋提了很多次,要不把戒指摘了算了。 但是阮知秋不肯,在他运用许多华丽的辞藻把这枚戒指夸的天花乱坠之后,时瑜选择放弃。 后来两人又拉扯了许多次,时瑜没拗过阮知秋,丢下一句「也就是你把它当个宝」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阮知秋调整了一下戒指的角度,故作漫不经心道:「结婚啊。」 时瑜:? 「啊?」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结啥婚?」时瑜合上平板,「两个红本子八百年前就被你锁进保险箱了,密码只有你知道。」 停顿了一会,时瑜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一脸惊讶道:「难不成你心心念念的保险箱被偷了?」 阮知秋忍无可忍,憋着笑把手边的废纸卷了卷,轻轻地敲了敲时瑜的头。 「你的脑袋瓜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时瑜撇撇嘴,扭过头不说话了。 「我的意思是,我还欠你一个婚礼。」阮知秋双手捧住时瑜的脸,朝着自己的方向扭一下,时瑜被迫和阮知秋对视。 「哦~」时瑜意味深长道。 「那你想怎么呢?」 「你有什么想法吗?」阮知秋反问道。 「没有。」时瑜回答地斩钉截铁,「三伏天,热死了,我哪都不想去。」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阮知秋佯装生气地在时瑜的屁股上拧了一把,时瑜吃痛地尖叫了一声,张牙舞爪地扑进阮知秋的怀里,阮知秋稳稳地接住了他。 「那这件事就我来定咯?」他揉了揉时瑜的头髮。 「随你。」时瑜眯着眼睛在阮知秋的怀里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双腿,就像一只慵懒又傲娇的布偶猫。 「辛亏还有你。」过了一会儿,时瑜缓缓地掀开眼皮,目光落在了阮知秋的身上,「我是真没有这个操心的命。」 他勾着阮知秋的脖子,朝着阮知秋的脸「啵」了两下,呵呵一笑道:「有你真好!」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把阮知秋夸得飘飘然,就连晚上时瑜熘进厨房吃雪糕阮知秋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时瑜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这次从梦里惊醒时,后背都是黏腻的汗水,他躺在床上愣了好久才渐渐地从梦境的余韵里回过神。 第168页 「怎么了?」阮知秋拧开了床头的小夜灯,然后伸手把时瑜揽进了怀里。 时瑜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手臂搭在眼睛上,遮住了昏暗的光。 「我梦到了......」时瑜声音沙哑,说起话来也含混不清。 「如果我没有遇到你,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阮知秋无声地摩挲着时瑜的脸颊,这个问题他想了无数次,每次想起来,心里便会一抽一抽的疼。 如果不是命运让他们再次相遇,那时瑜大概率也会成为时峰的傀儡吧。 时国川和时珊珊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是时瑜的处境只会比这对兄妹更惨,至少时珊珊和时国川有温琳给他们兜底,但是时瑜什么都没有。他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时瑾和方冉,可是他们母子三人在时峰眼里和蝼蚁没有什么区别。 阮知秋甚至没有细想的勇气。 忽而阮知秋发觉时瑜在他的怀里微微发抖,他勐地低下头,时瑜正背对着他,双肩微微颤抖,咬着唇忍住了细碎的哭声。 阮知秋轻轻地拍着时瑜的背,双唇微微翕动着,最后也只是无声地嘆了口气。 「我梦到时峰强迫我给他做一些违法的事情,我不做他就打我,还会用鞭子抽我。」时瑜睁开眼睛,泪水从眼角慢慢滑了出来,「时珊珊和时国川都是帮凶。」 尽管是梦境,可是这梦却过分真实,真实到时瑜恍惚间地觉得鞭子是真的抽到了自己的身上。记忆虽然有些朦胧,但是他还是想起刚来北安没多久时,那个晚上,在阴暗潮湿的楼道里,时峰掐住了他的脖子,逼着他去和老男人相亲,只为一笔算不上多的钱。 时瑜又吐出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没有阮知秋,那么梦境迟早会变成现实。 「我还梦到,我连大学都没读完,就去坐牢了。」时瑜一字一顿艰难道,「给时峰当替罪羊。」 「而且时峰以『监护人』的名义给我办了退学。」 阮知秋把时瑜往怀里带了带,搂的更紧了些。 「如果,我是说如果。」时瑜转过身,眼睛通红,眸底还含着一层薄薄的泪水,「没有再次遇到你,我的人生是不是真的完了?」 「不会。」阮知秋柔声道。 「我相信命运的安排,如果命运出了差错,我会教命运做人。」阮知秋故意说的很轻松,时瑜没忍住弯了下唇。 「我会想办法把你找回来的。」阮知秋轻抚着时瑜的后脑勺,柔软的髮丝穿过他的指尖,阮知秋的心头一阵阵颤慄。 「小鱼,你猜猜,为什么当时你大学还没毕业就能来知逾实习?」 时瑜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知逾作为行业的翘楚,每年都有人挤破头想进来,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炮灰,时瑜作为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更是炮灰中的炮灰。时瑜当时并不知道知逾的总裁是阮知秋,只是抱着炮灰心态投了简歷,谁知道真的被选中了。 现在回想一下,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在那一刻起出现了转机。 「为什么?」时瑜眨了眨眼睛,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阮知秋轻声道:「因为我啊。」 他闭了闭眼睛,思绪被拉回了从前。阮知秋到现在都很难忘记看到时瑜简歷时的欣喜若狂,失而復得的喜悦让他第一次相信苍天有眼。 「因为你?」时瑜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一时间没有理解阮知秋是什么意思。 「你的就职邮件是我亲手写的。」阮知秋舔了舔唇,「改了好多次,生怕你看出来什么破绽,然后就不肯来了。」 时瑜一脸错愕,梦境带给他的冲击和恐惧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而且我还偷偷地把你简歷上的大头贴撕下来保存。」阮知秋的表情有些挂不住,掩着唇尴尬地笑了笑,然后道:「你还记不记得,后来人事部的工作人员又找你要了一次证件照?」 时瑜停顿了一下,然后勐勐点头。 「梦境之所以被称为梦境,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不可能存在的。」阮知秋的声音更加柔和,「你走了之后,我就发过誓,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要把你找回来。」 「相遇其实挺难的。」阮知秋顿了顿,接着道:「你看我处心积虑这么久,才把你找回来。」 「不过幸好找到了。」 第101章 尾声 时瑜和阮知秋的婚礼算不上十分隆重,但是却很合时瑜的心意。亲朋好友在一起聚一聚,阮知秋在起闹声中再次给时瑜求了一次婚,接了一次吻,一场婚礼就简简单单地结束了。 阮知秋对于时瑜来说已经超过了「伴侣」的范畴,比起伴侣,更像是亲人。 时瑜的喜怒哀乐阮知秋全都知道,按阮知秋的话来说,时瑜窄窄眼、抬抬手,他就知道时瑜在想什么。 出门在外,时瑜总是和旁人介绍阮知秋:「这是我的爱人。」 「爱人」这个词是时瑜能想到的最好的形容了。很多时候,时瑜很笃定,他爱阮知秋胜过他自己,认识这么久,时瑜更在乎阮知秋过得开不开心。 一开始时瑜总是忍不住揣测阮知秋的心思,可是时间一久,时瑜发现阮知秋和他在一起时,阮知秋的喜怒哀乐直接挂在脸上,当然基本上都是喜和乐。 阮知秋一直说,时瑜这张脸摆在他面前,他就生不起来气。要是实在气急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好好「伺候」一顿就好了。 第169页 然而事后阮知秋给时瑜顺毛要顺好久。 婚礼的那天,时瑜收到了远在美国的冯今寄来的礼物,礼物不贵重,但是确实精美。冯今说他现在过的很好,在一所不错的大学进修,明年毕业后也许会留在美国继续生活。几行字看的时瑜眼眶发热,他突然觉得当年他不计代价给冯今搭把手绝对是值得的。 温琳和时珊珊虽然没有时间出席婚礼,但是也寄来了特产,还有两串时珊珊自己做的贝壳手鍊。 时瑜和阮知秋收下了。 大风大浪过去后,时瑜的生活里只剩下平淡。然而人闲的太久了总是想整点活干,时瑜的脑子里时常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虽然很多实践起来比较困难,但是阮知秋愿意陪着时瑜疯。 阮知秋说,他要补偿时瑜,把时瑜童年没有经歷的,现在陪着时瑜经歷一遍。 时瑜现在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但是做个「小孩」也挺好。 阮知秋一直坚定地认为,时瑜只需要负责快乐,只要时瑜幸福快乐,其他的所有事情都不重要。 那年夏天,时瑜期待的人生,终于在多年之后,梦想成真。 (全文完) 第102章 后记 连载半年,这篇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能一直看到这里的读者宝宝,真的很谢谢你们。 这算是我人生中第一篇坚持写到完结的小说,中间因为很多原因,一度想要放弃,但是这一路上收到了很多来自读者、朋友的鼓励。 「奶糖再坚持一下嘛!」我的亲友们总是这样说。 这篇文有很多不足,也怪我自己笔力不够,什么都想写,但是好像什么都写的平平,写的不太满意。 开文初期,我想的是写完就好了,只要有人看有几个收藏就够了,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越来越在乎数据,总是想写的更精彩一点,但是最后卡文卡的欲哭无泪。 好在,坚持下来了。 一开始我其实是没想到这篇文的收藏能到四位数,更没想到还能有读者宝宝给我留言评论,真的很感动。 下一本文已经在筹备中了,只不过今年的事真的好多,又要考研又要实习还要搞毕业论文。吸取这次的教训,我一定要把大纲和人设捋清楚了再开文,不然真的好痛苦。(流泪ing) 最后,希望各位无论二次还是三次都能一切顺利。愿岁岁年年,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