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春花灿烂》 第1页 [现代情感] 《明天春花灿烂》作者:却佛【完结】 简介:云水街上新开了一家花店 老闆娘是个刚从大城市搬来的年轻女人 短髮爱笑 英文讲的极好 后来她爱上一个沉默的少年 少年出生在云水街上 辗转过许多城市 后来随她回到了北方边境的小村庄 从此四季轮换 他们停留在春天 【阅读指南】 1:萍水相逢小故事,日常平淡向; 2:非典型治癒。 3:be。 内容标籤:边缘恋歌 be 搜索关键字:主角:明灿,岑树┃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生卖花,来世漂亮。 立意:我心永恆 第1章 第1章 ======================= 一分不差。 列车准时抵达个旧站。 明灿跟随人群出站坐上前往城区的公交,下了车按照导航找到了她预定的民宿——「有木栖」,到达的时候正好晚上九点半。 民宿老闆是个身材偏瘦的年轻男人,花衬衫大裤衩,背头扎小辫、看着很有文艺青年的范,见她推门进来,上前迎接,「您好,我是这儿的老闆,姓谢,可以叫我gerald。」 明灿说:「你好,gerald。」 谢彪夸说:「您英语真好,一般人念我这名儿都念不准的。」 明灿笑说:「我专业学的英语。」 谢彪说:「怪不得。」 谢彪说着走到前台给明灿办理入住,身份证接过来拿在手里,打开电脑核对了一下入住信息,「明小姐,您预定的是湖景大床房,日期是9月22号到9月30号,一共是8天。」 明灿:「嗯。」 谢彪在这开了几年民宿很少见一上来就住这么久的,也不记得自己之前在网上和她沟通过,点了几下滑鼠,随口问:「您是从哪里过来的?」 明灿说:「北京。」 谢彪点点头,「我以前也在北京待过两年,好久之前的事了,对了,你是请假出来的么?」 明灿摇头,「我辞职了。」 …… 半年多前。 北京。 这天是个周日,地铁上的人丝毫不比工作日少,明灿等了三趟车才终于挤上去,找个杆子扶着,她腾了只手出来打开手机,正打算看一下工作群的消息,一条天气橙色预警弹了出来。 【受上游沙尘天气影响,预计28日本市将出现浮尘天气,能见度较低,请注意防范。】 又来了。 明灿不自觉嘆了口气。 把微信打开。 最上面一条消息是她大学室友叶涵清发的,叶涵清前几年听家里人话考回了湖北老家的重点小学,迅速相亲领证,同年生了个女儿,今年快三岁,比她的人生进度快了不止一个等级。 【灿灿,我看新闻说北京过几天又要有沙尘暴了,你上班路上注意防范哈。】 明灿用一只手熟练打字,【看到了,谢谢涵姐关心。】 发出去。 再附上一个比心的表情。 微信的消息已经是99+,明灿懒得一个一个去看,只重点翻了一下工作群的消息,在一长串整齐的收到后面跟了一个收到。 地铁正好这时到站开门,她被刚上来的一大波人挤的整个人紧贴车身,逼仄的完全不给人逃离甚至喘息的机会,只能默默忍受,等待一个自由的时机。 终于。 如百灵鸟一般的女声从广播里响起来,「列车运行前方是终点站西直门站,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这是这趟地铁的终点。 不是明灿的。 又换乘一次。 大半个小时以后。 明灿终于从地铁站里出来,她像个许久没有窥见过日光的植物,站在人来人往的入口仰头望着天上,云层上透出的微微黄色和空气里漂浮的细小颗粒都在表明,沙尘暴很快就要来了。 明灿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沙尘暴的威力是在2010年的春天,那年她刚上大一,正约了社团的人一起去北戴河玩,当时的她还不像现在这样有经验,毫无防备的出了门,结果是还没走出校门,已经从头到脚裹了一层沙,俨然像一个刚从沙漠里爬出来的热带植物。 以至于后来,她和陈聿深在一起已经两年多的某一天,不知怎么就提到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印象,陈聿深说他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看见会动的仙人掌。 陈聿深是北京人。 明灿不是。 明灿出生在黑江北部边境的一个小村庄,那里常年飘雪,一年大部分的时间里气温都在零度以下,尤其是到冬里,简直就是人间冰窖,经常会听见谁家的老人又没捱过去的消息。 她在那里捱了十八年,终于在2009年的秋天拿着她努力了整个学生生涯才换来的录取通知书,一个人拎着行李来到了北京,在那所广负盛名的师范大学里,度过了最为快乐的四年。 算一算。 她已经毕业六年了。 明灿扫了个共享单车到公司,刚到工位,坐旁边的薛可看到她过来,「灿灿,你看到沙尘暴的预警没有,到时候你可要捂的严实一些,别又像之前那次那样,搞的怪吓人的。」 薛可就是明灿刚来公司负责带她的老同事,一线目睹了她被沙子堵住眼睛的悲惨事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那是2015年。 北京迎来了歷年最强的沙尘暴。 出门是漫天黄沙,唿啸的北风平等的从每一个经过的人身上肆意刮过,继叶涵清在几个月前离开北京之后,明灿也在新年刚过选择从那家知名的出版公司跳槽,从东三环到西四环,进入现在的这家教培公司,主教高中英语。 明灿就在去新公司报导的路上收到了陈聿深提出分手的消息,她已经记不起她那天是怎么样的心情,只记得风沙很大,比起五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陈聿深的时候还要大一些。 她被风吹的迷了眼,到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泪眼婆娑,沙子混在泪水里,一整个上午都没能完全擦干净。 「知道了。」 明灿把包里的电脑拿出来放在桌上,坐下来打开,「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咋还在提,过分了啊。」 薛可转过来,「这不是提醒你一句嘛。」 明灿笑,「知道可姐是关心我,等会中午请可姐喝咖啡,怎么说?」 薛可答应的迅速,很快脸垮下来,「这个月情况又不怎么样,也不知道下个月工资能发多少了。」 明灿在这个公司待了四年,敬业是出了名的,加上她本身就是师范出来的,专业能力过硬,因此她的开班率和续保一直都是数一数二,对应的工资也是排在前列的。 明灿不好在这个问题上多发表什么意见,只动了动滑鼠,说:「这个月还有几天,再争取一下呗。」 薛可看起来已经失去斗志,抱着水杯嘆气说:「灿灿,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有天这行不行了,你会去干什么?」 明灿:「想过,不过睡醒就忘了。」 薛可:「我今年过完可能就要回成都了,妈老汉身体不好,我对象家里也一直在催,最迟年底就要定下来了。」 薛可是四川人,年纪比明灿还要小几个月,不过她进公司比明灿早了一年,算是前辈,她对象也在北京工作,俩人不在一个区,据说是高中同学聚会上重新认识的,明灿没见过真人,只看过照片,看着挺老实一人。 明灿当然知道在这个繁华的大城市里一个普通人要想立足是多么困难,尤其是像她这样毫无家庭支持的外地人,已经过去几年,她还深刻地记得刚毕业那年和陈聿深一起回他东城的家里时,他妈妈特意拉着她说的那句话。 「像你们这种外地小姑娘,想找个北京人嫁了留下来是不现实的,你们谈恋爱归谈恋爱,自己心里要有数。」 所以明灿其实早就知道她和陈聿深有这么一天,知道分手消息的时候她并没有很难过,只是毕竟在一起五年,又是初恋,多少有些遗憾和捨不得罢了。 明灿打开文档,「回去吧,成都挺好的。」 「你呢?」 薛可说:「还不打算谈恋爱?」 薛可一直认为明灿虽不是什么第一眼大美女,但胜在个高身材又匀称,五官摺叠度高,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感染力很强,属于越看越舒服的类型,要是想找真不至于一直单着。 明灿没有和薛可说过她和陈聿深的事,加上分手以后她的确没再找过新的对象,因此在薛可心里她一直都是母胎单身,除了工作之外毫无个人生活的怪物,她转过来,故意说:「我倒是想呢,谁和我谈?」 「也是。」薛可点下头,「就你这忙起来饭都不知道吃的架势,和你谈恋爱怕不是人都凉半截了你都不知道呢。」 明灿笑说:「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 薛可语气突然认真,「你别等我离开北京了还没找到对象,我还等着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搞定我们灿姐呢。」 明灿:「万一我比你先离开北京呢?」 薛可:「真的吗?我不信。」 明灿一下联想到那个很火的表情包,嘴角扬了扬,她再次把手机打开,顺着一熘的小红点往下滑,在一个莲花头像停下来,点了进去,一行字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看了能有半分钟,嘴角逐渐落下来,最后就像她曾无数次回过工作消息的一样,回了两个字。 【好的。】 好吗? 好像不是很好。 沉默片刻。 明灿把手机合上装进口袋里,站起来说:「喝咖啡吗?现在。」 薛可惊讶,「刚不是说中午吗?」 明灿两只手搭在薛可的肩膀上把她从凳子上薅了起来,扬起个笑,「now is good.」 沙尘暴到来的前一天。 明灿辞职了。 这个消息比起沙尘暴还要突然,薛可自从知道给明灿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没有人接,发出去的微信消息也石沉大海,直到沙尘暴从整个城市席捲而过,北风狂乱地拍打着玻璃幕墙的时候才终于收到了回復。 明灿:【刚睡醒。】 薛可:【你怎么突然辞职了?】 明灿:【沙尘暴太大了,我不想出门。】 薛可:【……你好任性。】 明灿发了个害羞不敢当的表情包,接着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窗外是黄沙漫捲,云层涌着昏浪,窗台上透明玻璃瓶子里长着几支橙色郁金香,这是她去年秋天心血来潮种下的,前几天正好开了。 薛可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面人的惬意,她发了个我好羡慕的猫咪錶情,附上一句:【我也不想干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明灿:【冷静。】 薛可:【你什么时候来办离职手续?】 明灿:【不是申请,是通知。】 明灿:【我和赵姐说了,后续我的班次全部转到你这里,到时候我直接和你做工作交接,至于离职手续,等沙尘暴过去了再说吧。】 薛可:【到时候请你吃饭,不许拒绝!】 明灿:【收到。】 这次的沙尘暴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星期,在这段风沙瀰漫的时间里,明灿一次都没有出过门,每天大多数的时间都躺在床上看着窗台上的郁金香,看着睡去,又看着醒来。 第十天的清晨。 明灿终于从家里出来。 工作已在线上交接完,今天按照约定是她最后一天去公司,同往常一样出门坐地铁,沙尘暴肆虐过的世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天照旧是灰濛濛像罩着一层网纱。 明灿在门口站了一会。 最后选择了步行。 走近公司大楼,明灿一进到门就接受到了各处投来的好奇目光和友好询问,她淡定地笑着和昔日的同事们一一打了招唿,寒暄了几句,回到工位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薛可刚从会议室出来,见到明灿就是一个熊抱,「灿灿,好多天没见到你,我可想死你了。」 明灿没像以前那样第一时间就把薛可推开,而是任由她抱了会,松开来后,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饭?」 薛可一屁股坐下来,「哎呀,会请的,你怎么这么着急?」 明灿把桌上的各种小东西一股脑的全部收进了背包里,「那可不是着急,生怕晚点就吃不上我们可姐请吃的饭了。」 薛可勐然抬头,「你怎么了?」 明灿怔顿,「我打算离开北京了。」 薛可好不容易才从明灿突然辞职的震惊心情里平復过来,当时立刻又被震惊到了,「你去哪里?」 「你该不会背着我偷偷找了对象,打算辞了职回去结婚吧。」她越说表情越不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压低了声音说:「灿灿,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怀孕了?」 明灿拉拉链的手顿住了,她转过头,看着一脸八卦的薛可,「你脑洞这么大,不去转行写电视剧真是可惜了。」 说完检查了一下还有没有什么忘收拾的东西,她把包背起来,拍了拍薛可的肩膀,「我先去找赵姐签字了,记得我的饭啊。」 明灿的离职手续办的很顺利,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把各个部门的字全部签完,顺便和领导们轮番谈了谈心,经过了一天的奔波,终于在下班之前拿到了自己的离职证明。 晚饭。 薛可请的羊肉火锅。 是她们一直想去却没抽得出时间去吃的那家,在二环里一个很老的胡同巷子里。 她们边吃边喝聊了很多事情,从工作到感情,再到未来的计划,吃到后面薛可哭的稀里哗啦,明灿却跟个没事人一样,反过来安慰她,说有缘总是会见到。 薛可:「什么时候?」 明灿:「以后。」 薛可听了翻白眼,「你这和男人说以后有钱了就会娶我什么区别?」 明灿笑着说:「区别就是……我有钱了也不会娶你。」 薛可:「……」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她还有这一面。 凌晨一点。 明灿和薛可告了别。 她自这天回去以后连夜打扫了房间,把所有能够做的清洁全部做了一遍,不要的东西全部扔掉,然后再也没有添置过任何东西。 生活平淡。 窗台上的郁金香开的正好。 明灿赶在花凋谢之前和人约好了时间,下楼坐地铁,冷风从车厢里唿啸而过,广播里播报的女声依旧耳熟,只是这次,她有了新的终点,往返不知道多少次,从春走到秋,她终于在一个平常的下午结束了她为期近半年的旅程。 她在段时间的空闲里看了许多部电视剧,重温了大学时候看过的北京爱情故事,补上了她因为工作忙碌没有看的小别离,还有一系列听过名字或者看过片段但都没有真正看过的电视剧和电影。 最后一个故事结束在凌晨两点。 她关上电视买了一张去往云南的车票。 在北京的第十年,明灿拖着她新买的行李箱和一个装了证件的帆布包,以及她最后还是捨不得丢掉的那盆郁金香,从那个她最初到达的车站重新启程,奔赴一个未知的远方。 …… 谢彪对于辞职出来散心的人也是见怪不怪,尤其自从个旧这两年因为电视剧有了点知名度以后,来的人便更多了,「歇一阵也好,现在的人工作的压力都挺大的。」 明灿应和一声。 没一会。 谢彪把房卡递给她。 「前面楼梯左拐上楼,三楼靠左边里面的房间。」 明灿刚把房卡拿到手里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正欲抬脚上楼,一个人影突然从楼梯窜了下来,仿佛一阵风从她的眼前略过,她下意识往边上退了一小步,止住了步伐。 「彪哥,楼上又没热水了。」 说话的少年白衣黑裤,头髮湿漉漉地正往下滴着水,他在明灿的旁边站定,一只骨骼分明的手敲打着木头桌沿,开口声音清冽,像是刚从冷水里浸润许久才出来,凉意袭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谢彪刷的站起来,「怎么又坏了,上周不是才喊人过来修过的吗?」 清冽的声音再次响起,「谁知道你找的什么人。」 明灿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到谢彪脸上,结合他之前的介绍和少年的称唿,缓缓吐出两个字,「谢彪?」 谢彪像是已经习惯了别人知道他本名和个人形象不符以后的反应,淡定地笑着打了个哈哈,「本名本名,爹妈没文化瞎取的,你叫我gerald就好。」说完给了少年一个眼神,「说了让你别喊我彪哥,给我客人都吓到了。」 明灿:「其实……」 她稍一停顿,「还挺可爱的。」 少年在这时把头偏了过来,他有着一双黑到发亮的眼睛,宛如盛了墨水,髮丝上的水珠从他的额间掉下来,白色上衣被打湿一块,就像在春天清晨淌过那满是露水的丛林,沾染了一身的水气。 明灿微怔,「你好。」 许久。 无人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听见。 -------------------- 欢迎来到云水街~ 第2章 第2章 ======================= 正好谢彪在这时从柜檯后面走了出来,他一边把手机打开到通话页面,一边招唿说:「阿树,你带着明小姐在旁边坐一会,我给修理铺老李打个电话,喊他赶紧过来一趟。」 电话挂断。 他转身蹬蹬地上了楼。 空气霎时陷入安静,楼下只剩下明灿和那个叫阿树的少年,月光从老楼的门外倾泻进来,映照着屋里素不相识的两人,秋风寂静,只能听见水珠从髮丝落下来的滴答声。 不知道多少声以后。 少年悠悠开了口:「你姓明?」 明灿本以为他在问自己的姓名,反应两秒,才意识到他这个结构明显不对的问句是问自己的姓氏,于是她点了点头。 月光融化在少年墨色的眼里,一时教人分不清到底是到底是月光衬得他眸子更为晶莹照人,还是他的瞳色衬的月色更为皎洁轻盈。 片刻晃神。 她意识到应该解释一下。 正打算开口,一个年迈的瘦小男人正好出现在门口,他应该是经常来这里,一进门就直接奔向了楼梯。 被打断。 明灿索性没再说什么。 夜风轻吹。 送来丝丝凉意。 谢彪没过多久从楼梯下来,见两人还在前台站着,眉头一皱,「阿树,让你带着明小姐去边上坐着的呢,怎么还在这站着。」 被喊到的人毫无反应,反而是明灿听见了,笑说:「坐一天车了,难得可以站一会。」 谢彪走上前,抱歉说:「这楼的年纪有点大,线路老了容易出问题,现在已经修好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让你在这久等了。」 明灿摇头,「没事。」 谢彪这才留意到她手上一直抱着个玻璃瓶,准确点说是玻璃瓶里叠了个白色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盆,里面装着土,上面分布着好几个蒜苗一样的东西,冒了点绿。 他心里猜想应该是什么花的种子,笑了笑说:「这儿没有电梯,行李箱我帮你拿上去吧,你把花拿着就行。」 明灿笑说:「那就麻烦你了。」 谢彪的手刚放上去便感受到了重量,他推着行李往楼梯的方向走,明灿跟着他上前,刚走两步,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少年突然开口,「这是什么花?」 明灿脚步一顿。 「郁金香。」 说完,听见很轻的一声哦,紧接着少年的身影再次从她眼前略了过去,就像他出现的时候那般步伐匆促,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水气。 自从不工作以后明灿的睡眠时间变的很长,通常是从十一点多睡到早上八九点,中午视情况还会睡个午觉,那架势似乎是要把工作那些年缺的觉补回来。 将近九点。 明灿醒过来。 刚打开手机,就看见弹出来节气的消息提醒。 正值秋分。 这意味着秋天正好过去了一半,在这天昼夜平分,她会度过一个完全公平的白天和黑夜。 明灿出生那天刚好是大暑,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听说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所以才给她取了这样一个名字,而明灿也因此这个从小就会格外关注二十四节气。 今天心情不错。 她悠闲地收拾完下楼。 谢彪正在门口躺椅上晒太阳,见她出来说:「今天打算去哪里玩?」 明灿也不是只打算在这待一天两天,因此她来之前并没有做详细的攻略,只在订民宿的时候简单看了一下评论,里面提及了几个地方,她扫一眼早就不记得了。 「还不知道,gerald有推荐吗?」 谢彪对明灿的第一印象不错,别的不说就沖她每次喊自己英文名这股味儿,他都很愿意多和明灿说上几句话,且不说明灿在这订了半个月,也算是他的大客户了。 「大清真寺、鸡街车站都是大伙去的比较多的地儿,还有铁路遗址和火车站商城,这俩地方在一块,地轨缆车你喜欢的话可以去坐一坐,离这不远,老阴山就相对远一点,哦对,还有梨花谷,更远,现在不是季节,不建议你去。」 明灿听他说完这一大串的话,迅速提取了一下里面的重要信息,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谢谢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谢彪摆摆手示意她不用客气,他应该是想起来什么,突然站起来,「你在这等我一下,我给你个好东西。」边往里走边大声喊,「阿树!阿树你还在楼上吗?」 「什么事?」 明灿先听见了声音,才看见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他还是穿着那身白衣黑裤,昨夜里天比较暗她没仔细瞧,当下才发现他脚上穿的是双凉拖,阿迪达斯的经典款,看样子家庭条件应该不差。 「你之前画的那个旅游路线图呢?」 「怎么了?」 「我拿给明小姐,她初来乍到的不知道怎么走,你搞快点,人正在门口等着呢。」 明灿觉得他好像是望了自己一眼,然后转身上了楼,几分钟后,他再次出现,越过在楼梯下方等着的谢彪,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你要吗?」 他低着头,影子照在明灿的上半身,他手里拿着一张路线图,黑白的,就像他这个人的颜色一样。 明灿下意识眨眼,「是。」 「哦。」 他把图递过去,「晚上还我。」 语气很淡。 明灿刚接到手里,谢彪在这个时候追了出来,他显然是对刚被人撂在原地的行为十分不满,刚出来便把明灿面前的人往旁边推了推,「去去去,不要在这坏我的生意。」说完察觉不对,迅速改口,「不要亏待我远道而来的朋友。」 明灿笑:「未来半个月还请gerald多多照顾了。」 说罢。 她看向一旁仍低着头的人,「谢谢阿树给的路线图,晚上见。」 从街道出来。 是一个十字路口。 明灿站在电线桿的旁边,认真地看着她手里那张路线图,图画的很仔细,除了按照东南西北的方位写明了有名的景点之外,甚至标出了每一条必经的街道和一些临街的店铺。 包括距离。 应该也是测算过的—— 她在图的右下角看到了比例尺。 字写的也不错。 横平竖直。 笔锋带着锐气。 是她在当老师的时候会看在书写规范上多给两分的那种字迹。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大概在于这张图是黑白的,线条和字都是单纯的用水笔勾画出来,让它看起来更像一张考试答卷,而不是旅游路线图,很难在第一时间吸引到人的目光。 不过明灿并不介意,她在学生生涯写完了数不清的试卷,工作以后又经常与各种试卷打交道,早已习惯这样的黑白,现下看这张图甚至生出几分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来。 明灿的第一个目的地。 临屏铁路。 作为一个在北方小城里出生长大的人,明灿从小就对铁路很有好感,还年幼的时候,每当列车从铁路上唿啸而过,她总会希望有朝一日列车会一起将她带走,去往一个繁华的大城市。 那时的明灿不会知道,有一天她会主动从那趟列车上下来,带着她所有拥有的东西奔赴一个千里之外的南方小城。 我拥有的都是侥倖。 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明灿忽然就想到了这句歌词,然后她看着手上这张花费了许多心思画出来的路线图,萌生出了一个令自己都惊讶的想法—— 她想知道那个少年的姓名。 个旧的天气很好。 秋风和煦,温度适宜。 明灿在外面闲逛了一天也没有觉得多热,她在附近吃了个晚饭,六点半准时回到了民宿,进了门,只看见谢彪一个人的身影,他正叉着腿,坐在前台的凳子上刷手机。 「gerald.」 谢彪抬头,「明小姐回来了啊。」 明灿点点头,「阿树在吗?」 谢彪:「他刚出去找他爷爷去了,估计要晚点才能回来,你找他有事?」 明灿:「我把图还给他。」 谢彪低头看一眼手机,「你给我就行。」 明灿笑着拒绝,「算了,不多麻烦你,我等会自己给他吧,到时候他回来了你和我说一声就行。」她说着一顿,「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你的微信?」 谢彪再一次抬起头,说话的同时把微信扫一扫打开了,笑着说:「我扫你?」 明灿:「行。」 谢彪扫完,「申请了,你通过一下。」 明灿迅速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下,朝谢彪点头,「好了,等会阿树回来了麻烦叫我一声,我就先上楼了。」 谢彪连应两句,他笑容满面的看着消息列表里多出来的橙色郁金香头像,手指往下滑,到一个黑色线条头像停下来,点进去发了条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小时后。 对面发来回復,【?】 谢彪:【明小姐找你。】 明灿收到谢彪消息的时候刚洗完澡。 手机响起滴的一声。 明灿关上电吹风,坐下来,打开了手机,她微信里面原先有三百多号人,从离职以后陆续删除或者拉黑,现在只剩了五十多个,再除开一些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的校友同学或是前同事,能聊天的所剩无几。 平时和她发消息最勤的就属薛可了。 内容很统一。 吐槽工作和骂领导。 明灿正好看到了提醒会随手回上几句,至于其他时间,她基本上都不会主动把微信打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看一眼时间。 正好九点。 明灿披了件长款毛线外套,把放在床头柜的路线图拿起来往门外走,关门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拿出手机认真地拍了张图,确认了没有拍煳以后才锁了门出去。 刚到楼梯。 她碰到了要找的人。 「阿树。」 -------------------- 我拥有的都是侥倖,我失去的都是人生——《关于我爱你》张悬 第3章 第3章 ======================= 少年看起来是刚奔跑过,额间碎发微湿,挺立的鼻樑上挂着细小的汗珠,他站在明灿下面两个台阶,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他的头顶,发色很黑,也浓密,像春日里茂盛的低矮丛林。 他有两个漩涡。 她记得村里老人以前说过。 这样的人天生反骨。 「嗯。」 他的声音添了些倦意。 明灿双手拿着路线图递出去,微笑说:「物归原主。」然后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图的时候,再次开口,「明灿,明天的明,灿烂的灿,你呢?」 对面动作明显一顿。 他抬了抬眼,墨色在他眸中肆意晃荡,似乎是认真地打量了一番提问的人,才给出了回答。 「岑树。」 明灿正在思考这两个字该如何写,对面的人已经迅速地把图接到了手里,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正要从她的身边经过的时候脚步微顿,声音清冽,带走了秋夜里最后的一丝燥热。 「岑树的岑,岑树的树。」 明灿闻声偏头,余光只瞥见一抹转瞬即逝的白色,她随即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清瘦的身影,少年的四肢颀长,远远望去就像一棵春日里刚浸润过雨水的树,覆有漫身水气。 身影在走廊尽头停下来。 门一瞬开合。 接着没了踪影。 当天夜里。 窗外的月光如被。 明灿敷着面膜静躺在床上,半干的头髮挽起来,床头柜上黑胶唱片模样的音箱里正放着舒缓的音乐,带着淡淡香味的雾气从侧面飘散出来,她在水汽氤氲之中想到那个住在自己对门的少年,打开手机的搜寻引擎查询了岑树的意思。 词条是这样写的—— 岑树被认为是众树之父,传说中岑树拥有海洋及水的力量,居住着守护神灵,这使它在吸收病痛方面具有卓越能力。 她看着屏幕上的这一段话,心头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 莫名的。 她觉得他理应当是如此。 一夜好眠。 明灿第二天刚下楼发现空无一人,她走出去,看见谢彪在门口躺着,大方地走上前打了个招唿,「早,gerald.」 距离国庆假期还有一周。 正是旅游的淡季。 民宿里除了明灿之外没几个客人,谢彪每天的事不多,除了在网上回復一下客人的谘询消息,大多数时间都在门口躺着吹风,他闻声转头,「明小姐早。」 明灿笑说:「nora,我的英文名。」 谢彪念一遍,「那我以后就这样喊你了。」 明灿看着民宿门边上手写的木质招牌,黑色马克笔写的有木栖几个字,字迹有些眼熟,她脑海里霎时浮现出了另一个名字,「这是阿树写的吗?」 谢彪点头,又疑惑,「你怎么知道?」 明灿:「我猜的。」说完往里面扫一眼,「今天怎么没见到阿树?」 谢彪:「回学校了。」 明灿:「他学校离这很近吗?」 谢彪:「还好吧。」 他接着挑了下眉,「你好像很关心他?」 明灿一愣,「我以前是老师。」 谢彪哦了声表示理解,顺着问道:「教英语?」 明灿点下头。 两人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聊天,不过更多是谢彪在说,明灿在他边上的楠木凳子上坐着,听他说着当年的精彩事迹和开店几年遇见的令他印象深刻的客人,偶尔会应上几句。 明灿边听边看着眼前的街道,这是一条老街,对面两排的房子是不同程度的破败,楼层普遍不高,一眼望过去都是两层的小楼,中间偶尔会有个高点的楼房,看外墙应该是新建的。 民宿有三层。 已经是这里比较高大的建筑。 明灿来回看了两遍,最后在民宿斜对面十点钟的方向停下来,那是一个二层的白色小楼,墙面些许斑驳,花岗岩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颜色,应该是有些年岁了,她伸手一指,「那儿是谁家的房子,出租吗?」 谢彪停下,顺着望过去,皱眉,「不确定租不租,你要想租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阿树。」 明灿:「阿树?」 谢彪点头,「嗯,他家以前的老房子。」说完他仰起头,朝着身后的民宿努了努嘴,「还有这儿,也是。」 明灿微怔,「包租公?」 谢彪听了直接笑出了声,「阿树要是知道你这样说他,能连夜从学校赶回来。」他捧着肚子,眼泪都快笑了出来,「不行,我得笑一会儿。」 明灿不禁跟着笑了笑。 笑了一会。 她问:「他一般什么时候回来?」 「周五晚上。」谢彪正翘着腿,想起来算了算日子,「不过下周要放国庆假了,他估计要等到30号回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明灿想到昨天好像是周一,疑惑问:「他周一不上课吗?」 谢彪回答:「他爷爷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他请假去照顾了两天。」 明灿点点头,又问:「他怎么不和他爷爷一起住?」 谢彪:「他爷爷前两年搬进了养老院里,他一个人,上大学不经常回来,正好我民宿开业,就给他空了间房,一般回来都是住我这的。」 又和谢彪在楼下聊了一会天,明灿开启了她第二天的旅程,她一天只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地方,这天她跟着手机相册里那张手绘的路线图去了鸡街车站,一天走走停停,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回到了民宿。 第三天,大清真寺。 第四天,个旧中学。 正是傍晚,明灿刚走到半山缆车的站台,收到谢彪发来的微信,点进去,一连三条消息,中间几乎没有任何的时间间隔。 【我前两天帮你问了阿树租房的事。】 【他回消息太慢了。】 【你加他的微信自己问吧。】 明灿刚读完。 对面发过来一张名片。 cen 头像是简单的白底加上一条黑色曲线。 仔细看像是个s。 点进去。 朋友圈对陌生人不可见。 个性签名是一行英文。 brief candle. 翻译过来是短促的烛火。 明灿平时为了工作更方便一直对外说的大学专业都是英语,实际上并不完全一样,她主修的是英语语言文学,曾经有一整年的课程都在学习英美文学史,其中最着盛名就是莎翁,她的毕业论文便是写的与之相关的。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短句应该来源于戏剧《麦克白》,在这前面还有一句。 out. 意为熄灭。 他想熄灭什么? 明灿想着这个问题,没有留意到缆车什么时候到了站,老旧的红色车门缓缓开启,她抬起头看着外面陌生的景色,穿着校服的学生在这时从她的身边一拥而过,仿佛是青春从耳边唿啸而过。 明媚而热烈。 令人艷羡又给予人无限的勇气。 明灿跟在他们后面走上车,在车门合上的时候伸出手指点击了添加到通讯录,她的心跳在做出这个举动的同时不受控制地滞了一瞬,而接下来屏幕上的显示,更是直接让她的心直接沉了下去。 【由于对方设置了隐私权限,您不能通过此方式添加对方好友。】 明灿又点一次。 确定了不是自己眼花。 或许是缆车里的空间不够宽阔,也可能是因为周遭的学生们声音过于吵闹,明灿在此刻突然有种前所未有的焦灼感,仿佛是重新回到了早高峰的地铁13号线,她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接着退出页面,点开对话框。 【他设置了权限,加不了。】 对面消息回的很快,【这小子搞这么神秘?】 明灿:【你让他加我吧。】 谢彪回了个ok的手势。 明灿礼貌发了个谢谢的熊猫表情包,是她从薛可那顺的。 谢彪:【你表情包挺多。】 明灿:【你喜欢可以拿走。】 谢彪:【已收。】 明灿笑了笑,连续发了好几张觉得有趣的表情包,对面不甘示弱的也发了一大串过来,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各自收走了对方好一些表情包,这场战斗终于告一段落。 谢彪:【收穫颇丰。】 明灿:【+1】 三分钟。 缆车正好在到达了山顶。 开门,她跟着人后面下车,看一眼微信,没有收到好友申请的消息。 在山顶眺望一会。 原路返回。 等了一天,没有。 又过去一天,依旧没有。 这天周日。 明灿正在洗澡。 洗到一半,手机铃声忽然在外面响了起来,响了一遍没人接,断掉,紧接着又响,她只好匆匆忙忙地沖了水,来不及擦干,裹了个浴巾便出去拿手机,屏幕显示是可可——她给薛可的备註。 按下接通键,明灿还来不及餵一声,对面已经传来了薛可的连哭带嚎的声音,嗓门大的堪比人形扩音器,她吓了一跳,立刻把手机拿远了些,一边抹脸上的水一边说:「你等会再哭,先说发生什么事情了?」 薛可显然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呜咽声中夹杂着几句不连贯的词彙,明灿听了会,总算是凭藉着她远超常人一大截的听力水平听出来了个大概事情经过。 薛可的对象出轨了。 准确点说,是在软体上给同城的主播小姐姐发聊骚信息被薛可发现了,听说之前也出现过几回,两人吵了几架花钱哄了哄就算翻篇了,而这次是直接约了线下见面,就在薛可晚上加班的点。 「灿灿,我们从高中认识到现在都已经十年了,谈恋爱也有两年半了,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明灿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会谈恋爱的人,她和陈聿深从恋爱到分手都是好聚好散,说起来没有什么很值得参考或是规避的地方,因此她平时也甚少会给人感情建议,不过既然薛可找了她,怎么样她还是要安慰两句。 想了想。 她说:「这和时间没有关系。」 薛可:「那和什么有关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明灿:「不知道。」 薛可沉默一会,抽泣着说:「灿灿,我不想和他在一起了。」 明灿:「想好了吗?」 薛可的声音些许迟疑,「可是我们过年已经见过父母了,婚房也买好了,明年底就可以交房……」 明灿打断她:「我记得房子好像没有写你的名字。」 薛可一愣,「你的意思是说……」 明灿:「我只是突然想到了,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了。」薛可的情绪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又聊了几句以后问起了明灿,「灿灿,你现在在哪里呢?我看你朋友圈也不发了,搞得像消失了一样的,神神秘秘的。」 这个形容…… 明灿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谢彪说的话,从通话页面退出去,她打开微信,消息列表零星有几个人给她发了消息,她没有仔细去看,而是直接看向了最下面的一栏,意料之外地在通讯录看到了一个红点。 她点进去。 是一个好友申请。 简单的黑白头像,暱称是几个大写英文字母。 而验证消息只有两个字。 岑树。 -------------------- 岑树的释义来自百科。 第4章 第4章 ======================= 「灿灿?」 明灿听见薛可的声音,下意识回:「嗯?」 薛可:「你没听见我刚说的话吗?」 明灿:「什么?」 薛可:「我问你在哪?」 明灿来云南这件事没有和任何一个认识的人说过,她也不想让薛可知道,随口说了一个深圳,不等薛可再开口问什么,她继续说:「我刚洗完澡出来头髮还没吹,先不和你说了,拜拜。」 说完挂断。 空气瞬间安静。 明灿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验证消息,想起那天晚上查询的词条。 岑树。 众树之父。 盛载海洋及水。 而她呢? 只有日渐枯竭的生命。 明灿就着方才的姿势直接躺在了床上,连头髮都没有完全擦干,只握着手机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凉的月光倾斜而入,透过窗台上的盛了郁金香花球的玻璃瓶笼罩在她的身上,轻柔地像一层薄纱。 许久以后。 她终于睁开眼睛,给手机解锁,看着眼前熟悉的页面,她伸出手指点了接受。 验证消息填入备註。 完成。 自此。 她的消息列表多出一个叫岑树的少年。 看一眼时间。 凌晨1:04。 明灿看完时间正要退出,就在这一瞬间,她消息列表的最上方出现一个红点,点进去是一个问号。 她楞了下。 回了一个问号。 发出去。 仔细想一想觉得这样不是很礼貌,于是连忙在后面加了几个字。 【还没睡】 岑树:【嗯。】 明灿:【哦。】 岑树:【……】 明灿看着这一串的省略号,也不知道应该往下聊什么,她打了个哈欠,手指在键盘上打的飞快,【我先睡了。】 岑树:【好。】 明灿:【晚安。】 等待片刻。 对面没有回应。 明灿没有再看,把手机合上,放在枕头边充电,关了灯,被子搭到胸前,再次闭上了眼睛。 很快进入梦乡。 直到几个小时以后,她被车轮碾过水泥地的轱辘声吵醒,不耐烦地睁开眼,从枕头旁边摸出手机,顺手拔掉充电线,解锁,看了一眼时间。 六点四十。 有点早。 明灿翻个身正打算继续睡,正巧通知栏陆续弹出来好几条微信消息提醒,想到薛可昨天的电话,她不自觉嘆口气,点了进去。 果不其然。 薛可从早上五点开始到现在给她发了二十几条消息,内容从他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气的睡不着到最后成我现在就想去他住的地方刀了他。 明灿侧着身打字,【杀人犯法。】 薛可秒回,【但姑奶奶我真的很气。】 明灿:【嗯。】 薛可:【你怎么可以做到这么冷静!】 明灿:【……】 她下意识地发出去,稍顿,补了句,【要不我去替你刀了他?】 薛可:【算了,杀人犯法。】 她发了一个小猫发怒的表情包,接着跟了一句,【不说了,我起床上班去了,最后一天班,上完就可以放假了!】 明灿自从不上班以后就不怎么记日子,经薛可这一说才想起来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然后她紧接着想到之前谢彪说的话,那就是说,岑树今天晚上也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 她退出对话框。 消息列表一路往下拉,略过一众订阅号消息和gg推送,看到一个黑白头像,然后她意外的发现岑树给她发了消息。 【晚安。】 明灿的心跳滞空一瞬,她接着仔细看了看时间。 上午2:57。 这个点…… 他还没有睡么? 明灿想了想,回了个,【早。】 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回应。 应该是睡了。 明灿想起来给谢彪发了个续房的消息,直接到国庆假期结束,接着把消息列表的无关信息全部清空,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没有开灯,窗户半掩着,她就在这满载着秋天露气的晨光里打开了一部很久以前的电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电影看完。 差不多九点。 明灿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在十分钟以后起了床,在过去的一周里,除了距离稍远的老阴山和距离更远且当下还没有花可赏的梨花谷没有去过以外,她已经走遍了个旧城里的各个景点,包括景点周边的大街小巷,一一都逛了一遍。 今天的她没有安排。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事要做的话,那应该是等岑树回来,然后和他聊一下租房的事情。 下午六点,明灿下楼在隔几家的小店里吃了碗面条,然后沿着这条街上来回走了一圈,尤其是观察了一下斜对角的二层小楼,回来以后她没有进门,而是在谢彪平时坐着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 快八点。 整个街道已全部归于黑暗,树梢的月儿半弯,此刻正隐匿在云层后面,仿佛一个羞于见人的少女,在半遮半掩之中,透出几分朦胧的美感。 夜风有些凉。 勐的一阵刮到身上尤其的冷。 明灿穿的不多,纯白色短袖和米灰色的长款针织外套,她坐在凳子上,将针织外套往肩上提了提,接着打开微信,她早上给岑树发的那一条消息还是没有回覆,犹豫片刻,发了新的一条。 【你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这条消息在半个小时后才有了回復。 一个同昨夜里一模一样的问号。 明灿在工作的时候最讨厌这种动不动就发问号的人,可能是如今她没有工作心态变的好了不少,难得对面在一天内发了两次,她还有心情去耐心解释原因。 【我想和你聊一下租房的事。】 岑树:【哦。】 明灿见了心头又是一哽,不过往上一看发现自己昨天也发过,估计是被他发单字影响了,只当没看到,继续回:【我在门口等你。】 对面似乎是离开了一会。 消息在一刻钟之后才回了过来。 【嗯。】 间隔半分钟。 又多出来一句,【马上。】 明灿看着这在一水的单字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的两个字,下意识地挑了挑嘴角,她点开表情包,从前面找了一个期待地搓手手的可爱猫咪錶情,发了出去。 下一秒。 页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提示消失一瞬。 再次显示。 很显然对方正在反覆编辑语句。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的明灿突然就慌张了起来,她来不及多想,立刻点上刚发的表情包,火速撤回,猫咪錶情瞬间从屏幕上消失。 与此同时。 对方正在输入中也一併从屏幕上方消失了。 明灿平復了两秒,迅速编辑几个字,【……点错了。】 对面回的很快。 【哦。】 但不知为何,透过这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个字,明灿似乎看到了对面人打出这个字的眼神,平静,平静到一眼看穿。 她突然觉得脸有些热。 手机合上。 然后站了起来。 今儿正逢国庆假期的前夜,民宿里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几波客人,谢彪此时正在前台核对房客的预定订单和入住情况,刚撂下一个电话,他习惯性地往门口瞟一眼,见明灿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外面冷,你要不进来坐会儿?」 明灿转头,摆摆手,「还好,不是很冷。」 谢彪点点头没多说什么,他继续核对名单,时不时打开微信回一下房客的消息,还有留神进来的电话。 明灿听着里面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声,一个接一个,在铃声响起的第八遍,她再次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随着时间缓慢推移,夜晚的寒气越发的重了,她已经不再同之前一样看向街道,而是将外套拢的更紧。 风吹的有些冷。 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 哈一口气。 抬头。 看见一个人。 少年静默地站在她面前,他还是穿着那身只有黑白两色的长袖长裤,在清透的月光下面,就像一棵望不到顶的参天大树。 他出现的悄无声息。 脸上没有表情。 只有一双比这月光还亮上几分的眸子,此刻正看着坐着的人。 夜风依旧不肯停歇,在或站或做的二人之间缓缓流淌着,隐约带来丝丝的香气,明灿这才发觉是不远处的桂花开了,她回过神缓缓开口。 「你回来了。」 她仿佛是才从无边的夜色里甦醒过来,声音带着明显的倦意,细听还有些抖。 沉默半秒。 岑树:「嗯。」 明灿不自觉吸了下鼻子,「你终于回来了。」 他再次嗯了一声。 没有人说话。 突如其来的沉默。 最后是岑树先出了声,他的声音不如往常那般清澈,略有些哑,在风里不甚清晰,「你要租多久?」 明灿微愣,「一年。」 岑树:「八百。」 明灿的眼睛霎时睁大,「八百?」 岑树眉头微蹙,「贵了吗?」 明灿摇头,她在北京租过的最便宜的房子都不止八百块钱,还是个除了能摆下一张小床什么都没有的单间,位于地下室的二楼,又阴又潮,对比而言这个价格属实是太便宜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顿了下。 她问:「押一付三?」 岑树:「嗯。」 明灿:「一次□□一年可以便宜吗?」 岑树低头看着正坐着望向自己的年轻女人,平整的短髮别到耳后,她五官立体度很高,眼距稍宽,眼睛形状偏圆,眼皮窄窄的,尾端呈往上挑的趋势,她应该是没有化妆,略显杂乱的眉毛有几根已经飞出了边界,像是被这夜里的冷风吹的。 「你想便宜多少?」 明灿快速算了一笔帐,「一个月押金加一年房租,一共给你一万,算起来便宜了四百,可以吗?」 岑树:「可以。」 明灿笑说:「那我们明天去签合同?我顺便去看一下房子,你看你什么时间方便?」 岑树:「下午。」 明灿:「下午两点?」 岑树:「嗯。」 明灿:「合同是你拟还是我自己弄?」 岑树:「你弄吧。」 明灿点头,「那你明天记得带一下房产证和身份证,下午两点我在楼下等你。」 岑树:「没有房产证。」 这一块的楼房都是自建房,只有土地划拨证明。 明灿抿唇,「那就带身份证。」 岑树默了默,「好。」 只用了两分钟不到便聊完了租房的事,过程可以说是非常顺利,明灿在心里迅速回想了一下她微信绑定的那张银行卡上的余额,又思考了一下她店的名字,一时间忘记了面前的人,直到头顶声音响起。 「你不上楼吗?」 -------------------- 第5章 第5章 ======================= 「上楼。」 明灿回神,迅速的站起来,但由于她坐了很久没活动,起身的瞬间一阵眩晕直冲脑门,她两眼一黑,周遭的风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紧密的席裹住,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指节细长,温度却是冰凉的,像刚从冷水里浸泡过一般令人生寒,但就是这样冰凉的一只手,承载住了明灿不受控制要往下滑的重量。 一秒。 两秒。 …… 诡异的安静。 明灿足足缓了半分钟才从这濒死的感觉里逃脱出来,而在这段时间里,那只手一直都紧紧地放在她的肩上,直到她睁开眼睛,才落了回去。 「谢谢。」 岑树平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关心,也没有开口询问什么,只很轻地嗯了下,接着转过身径直进了门。 谢彪见他进来,「nora在门口等你呢,你看见没有?」 没有人理。 身影直接越过他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明灿就在此时从门外进来,替他做出回答,「我们谈好了,明天下午去签合同。」 谢彪:「我这几天正忙,没什么空过去看现场,你那边后面要是□□或者装修有需要微信和我说一声,我这都有熟人,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明灿没开过店,对这一块当真是不太熟,乐的有人主动为她提供帮助,立马点头,「那就麻烦gerald了。」 谢彪笑着摆手,「举手之劳,你不用这么客气。」说完,他想起来问:「对了,你打算开个什么店?」 明灿看着正要消失在拐角的清瘦背影,缓缓开口,「花店。」 这个想法冒出来是在她前往个旧的列车上,她睡醒无聊打开手机,正巧刷到网上很火的一个问题——如果不考虑现实因素想做什么工作? 底下有很多个回答,而她的第一回 答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花店。 今生卖花。 来世漂亮。 她想到这一句话。 次日睡醒。 明灿打开手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铺天盖地的新闻,每一条都提醒着她今年正值建国七十周年,将于早上十点举行盛大的阅兵式。 举国同庆。 明灿直接躺在床上拿平板看起了直播。 全程九十分钟。 看完正好十一点半。 经过了这一个半小时的奏乐洗礼,明灿感觉整个人都被注入了不少的活力和斗志,洗漱完,她决心今天打扮的漂亮一点。 从行李箱最底下拿出一件她前年年会斥了巨资买的暖橘色衬衫长裙,搭上一双五厘米高的白色皮鞋,花了半个小时给自己化了个妆。 她头髮很多,掉的也多,上个月被她去理髮店一剪刀剪到了耳后,对着镜子整理一番,挑了个大框的金属耳环带上,站在镜子前照了照。 「perfect.」 她最后背上包。 打开门。 对面的门在此刻正好也打开。 两人面对站着。 几乎是同时一愣。 明灿率先挥了挥手,笑容明媚,「阿树,早。」 岑树淡淡回应,「早。」 明灿往外走了一步,顺手把门带上,说:「你吃饭了吗?」 她本来是想说吃午饭,转念一想这个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才起来,索性直接略过了这个字,避免尴尬。 岑树:「没。」 明灿犹豫一下,开口,「我打算去旁边那家店吃面条,你要一起吗?」 说完。 安静两秒。 她看见面前站着的人唇瓣微动,轻吐出了一个好,紧接着她听见门锁合上的声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咔嚓。 一瞬间让她想起了快门声。 不过这次。 画面没有定格。 明灿缓步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人,下了楼,从谢彪的眼前出了门,然后默契地左拐,走出几十米远以后,在一家老旧的面馆门口停下,门的右边摆了一张不大的桌子,里面也摆了几张。 明灿问:「你想坐里面还是坐外面?」 岑树:「随便。」 明灿看一眼他今天穿的衣服,与往常无二,仿佛他就只有这么一套衣服可以穿,皱了下眉说:「那就坐外面吧,我看里面堆的东西有点多,省得把你的白色衣服弄脏了,不是很好洗。」 岑树点头。 走过去在门外的桌子前坐下。 明灿坐在他对面,她扫了眼贴在墙上的菜单,大声说:「老闆,一碗招牌滷面,加葱不要辣椒。」说完,她问对面的人,「你想吃什么?」 岑树头都不抬,「一样。」 明灿迅速改了口,「老闆,两碗招牌滷面,都是加葱不要辣椒。」 张美珍正把里面的桌子收拾干净,听见外面有人在喊,连忙应了一声,「好嘞,马上做好。」 没等多久。 两碗招牌滷面陆续端上了桌。 张美珍把先端上桌的一碗给了明灿,转身进去又端一碗,刚放上桌,她惊讶出声,「还真的是阿树啊,我以为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呢,你平时不是不吃葱吗?怎么今天转了性子了。」 明灿递筷子的动作一顿,「你不吃葱?」 岑树这才抬起头,仿佛无事发生一般把筷子从她手里拿过来,平淡嗯一声。 明灿抿下唇,「我给你重新换一碗吧。」 岑树摇头。 明灿:「那你这怎么吃……」 岑树的筷子已经夹起了一段浮在汤表面的葱,「挑出来。」 明灿沉默了。 张美珍听完这两人的对话也嗅出了些许端倪,她来回打量了这个有几分姿色的陌生女人好几番,终于开口,「阿树,这位小姐是你……」 岑树挑葱的动作停下来,「是我朋友。」他紧接着偏了偏头,看向堆着一脸八卦笑容的张美珍,平静说:「张婶,给我加一点醋。」 张美珍哦哦两声,迅速转身进屋,拿了一个醋瓶子出来,放桌上,「要多久你自己加。」 岑树拿过,倒了些,放回原处,「谢谢张婶。」 这样一打岔,张美珍也不好再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招唿了几句你们慢点吃,有需要的再找她以后便再次进了屋里。 明灿这才意识到刚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看了一会桌对面正在认真挑葱的人,没一会默默地低下了头。 管他呢。 吃面要紧。 明灿早上只随便吃了点面包垫了垫肚子,当下是真的有些饿了,她吃的很快,只用了十分钟便把一碗面吃完了,连一根都没有剩下的。 放下筷子。 拿纸巾擦了擦嘴。 她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 他吃的很慢。 动作细嚼慢咽的,到现在一碗面也不过吃完了一小半。 结合刚才的挑葱事件,明灿合理怀疑,他根本就不喜欢吃滷面,至少在她看来多少是有些为难。 他的举动让明灿想到她以前班级里总喜欢坐在角落后排沉默寡言的学生,就是这样安静的,缓慢的,不会主动发表出自己的意见,在他们的生活里,写满了顺从和退让。 他们无疑是被遗忘的个体。 他也是。 看了五分钟。 明灿终于忍不住开口,「要是不喜欢吃的话就别吃了,我给你买别的。」 岑树抬头,「没有。」 他说完这两个字又低了回去,比起之前,他吃面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没有两分钟,他放下筷子,再次抬头,「我吃完了。」 明灿回神,她抽了一张纸递过去,接着拿起手机扫了下桌上的二维码,迅速付完钱,她站起来,「那我们回去吧。」 回到民宿。 岑树刚一进门便被谢彪叫了过去,「阿树,你过来下。」 明灿于是自己一个人上了楼,进到房间坐下,由于刚吃饱她有些犯困,看了下时间离一点还差个几分钟,犹豫了下还是订了个四十分钟后的闹钟,打算靠着眯一会儿。 没多久。 闹钟准时响起。 明灿简单收拾完下楼,在这条街上找了个列印店准备把一早准备好的合同列印出来,进了店,按老闆说的添加他的微信发文件列印,刚把手机拿出来,微信打开,看见最上面一条转帐信息。 是岑树。 她点进去。 的确是一条微信收款。 显示8块。 明灿反应过来是今天中午吃面的钱,她自认为不是个很大方的人,尤其在请客吃饭这件事上十分的不上道,薛可以前就经常会说她,想让她请吃点东西除非是逢年过节或者发工资,其余时间比登天还难。 按理来说她应该直接收。 但一想到中午的场景,她实在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点下收款的按钮。 算了。 当没看见。 列印的速度很快,明灿把刚打好还热乎的合同拿在手里,检查了一下没有印刷问题之后便付了钱出门,没多久走到民宿门口,此时距离约定好的时候还有十分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她坐下来。 看着斜对角的二层小楼。 马上。 它就属于她了。 岑树下楼就看见穿着一席干练长裙的女人端坐在凳子上,面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她看着比昨夜里要精神充沛了不少,似乎是化了妆,他注意到她眼皮上的睫毛明显比昨天长出了一截。 「你来啦。」 语调拖着,尾音轻快不少。 岑树缓缓点头。 明灿站起来,没有留意到边上人的手在空中扬了一瞬,只说:「我们去对面?」 岑树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说了个好。 只隔个马路。 走过去不用一分钟。 岑树显然也是提前做了准备,他走近,拿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看着已经关了不知道多久的木门,往里推开,掉落一片的灰,显然是空了很久。 明灿走进去,面积比她想像中的要大上一些,灰也比她想像中的多了许多,看来当真是空了很久,她粗略估算一下估计能有个四十多平,除了能用作展示区以外,还能隔出部分空间用来做操作间和仓库。 「楼上的面积也跟这差不多大吗?」 「嗯。」岑树没跟着往里走,就在门口站着,「有家具和家电,不过已经闲置很久了,不确定能不能用。」 明灿点头,「我上去看看。」 说完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那声音在即将靠近她的时候拐了个弯,明灿循声看过去,就见岑树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黑色的裤脚上沾了一层的灰,「楼梯在这里,不是很好走。」 明灿走过去。 她跟在岑树的后面往上。 如他所言,这段楼梯实在是陡峭,且没有扶手,直直地悬在这狭窄的小通道内,似乎是生怕多浪费了一点空间,她的个子将一米七,骨架不算小,属于很标准的北方人的体型,此时在这个楼梯上显得尤为侷促。 岑树比她还高出半个头。 对比之下。 他的动作比她灵活了不止一个高度。 可算爬上一截。 拐角。 明灿看着这堪比人类建造奇蹟的角度,想了想她五厘米的鞋跟,果断地止住了脚步。 岑树似有察觉。 停下回头,接着伸出了手。 「你拉着我。」 -------------------- 第6章 第6章 ======================= 岑树本来长的比明灿就要高一些些,当下站的地方又高出几坎,这样一来他只能曲着腿,弯着上半身,此时的他看着就像是站在水边,而明灿是那深陷在水里无法上岸的人,她唯一可以抓住的便是那伸出来的一只手。 明灿心一横。 下一秒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的手很凉,凉的明灿下意识就要往回缩,但显然手的主人不打算给她往后退的机会,她的手被攥的很紧,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关节的力量,以及手心里的一道坚硬。 或许是因为空间过于狭小,眼神无处安放,她只能看着那紧攥着自己手的人,循着来自手心的力量缓慢往上,爬上一个又一个的台阶,直到她站在了一个开阔的平面。 与此同时。 她的手被放开。 手心冰凉的触感顷刻间消失,她感到自由的同时,有一抹失落转瞬即逝,快到她自己都没有抓住,此刻在她眼前的是一道清瘦的背影和一眼望过去阳光明媚的天空。 楼上竟然会有一个小天台。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我喜欢这里。」 岑树转过来,走到天台的门口倚着,明灿这才注意到他白色的长袖旁边上沾了一大片灰,往下看,他的黑色长裤已经是灰濛濛一片,「你身上沾了好多灰。」 岑树闻声低头。 他眉头微蹙,似乎是思考了下才随意地往身上拍了拍,然后抬头,一副无所谓的神态,「没关系。」 短暂沉默。 他说:「你自己先在这看一下,我去抽根烟。」 明灿一愣。 他竟然是会抽菸的。 岑树已经转身去到了天台,从明灿的角度能看见他上半身在天台的围栏上倚着,头半垂着,方才拉着她的右手正悬在半空中,指尖一抹猩红,他的无名指上有一枚银色的戒指,在阳光的照耀下正泛着细碎的银光。 明灿一向不喜欢人抽菸,但或许是在几分钟前那只正夹着烟的手才拉着她脱离了困境,又或者是他的背影给人无尽的落寞之感。 总之。 她选择了无视。 明灿转过身去看其他地方,过道连着餐厅,另一边是厨房和洗手间,面积都不大,但也够用了,往前是一个十几平的大房间,正对马路,平时可能会有点吵,不过光线很好,这个点依旧有阳光从外面照进来。 靠墙有一整排的老式衣柜,一张看起来是一米五的床,床的对面放了个同色系的木头柜子,上面有个的老破电视落了一层的灰,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这里显然许久没有住过人。 遍地灰尘。 经过的时候已经能踩出一层脚印。 不过明灿并不在意,只要房子格局和採光都可以,家具和电器也不至于旧不能使用,剩下的她到时候整体做个大扫除就可以,在北京搬了这么多次家,她早就经验十足。 明灿重新走回之前上来站的那块地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她看着岑树的背影。 越发的觉得他像是一棵树,像一棵刚淋过雨还没来得及抖落一身雨水的树苗。 他很孤独。 她感受到了。 没一会。 岑树转过身来,步伐缓缓,「看好了吗?」 明灿点头,「我们就在这签合同吧。」她走到客厅的一张小桌子前,随意地用手抹了一下桌面上的灰,从包里拿出合同和笔,递给岑树一份,「你先看看,没问题我们就签一下字。」 岑树随便翻了下便放回去,「没问题。」 明灿迅速地把桌上的两份合同全部签完,递过去给他,「你签一下字,顺便把身份证给我一下,我拍一下照片。」 岑树一顿。 明灿:「你不会忘记带了吧。」 给房东身份证留档是在北京租房的惯例,不过在这个不大的小城里,吃个面条都能遇上熟人的地方,倒也不完全必要,她正要说没带就算了写个身份证号就行,就见岑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 「给你。」 明灿楞了下,迅速接过,放在桌上正反两面各拍了一张,拍到正面,她多留意了一下上面的信息,还有那张露出全部五官的登记照,线条流畅,眉宇间流露着稚气。 1999年3月20日。 今年才刚满二十岁。 他这个生日……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日子歷年来都是春分。 他的身份证地址位于云水街18号,就落在这条街上,看来他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你是汉族?」 岑树:「我妈是汉族。」 明灿哦一声,很快把照片拍完还了回去,「你收好,别弄掉了。」 岑树接过装进口袋,他刷刷几笔在合同上籤完字,递迴给明灿的时候说了句:「你的呢?」 「我的什么?」 明灿说完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不过按照以前租房的惯例,租客的身份证其实并不是必须的,她想了想,没有解释什么,而是顺着说:「在包里,稍等我拿给你。」 身份证递过去。 合同拿回来。 岑树只是两面依次翻看了一下,完全不像她刚才拍照的时候那么认真,末了,他把身份证还回来,语气很随意,「漠河好玩吗?」 明灿接过,「很冷,不过每年夏至前后有极光,会有很多人慕名来看。」 岑树:「哦。」 明灿也只有很小的时候看过一次极光,她印象不算深刻,听他语气似乎也不感兴趣,便不再继续往下介绍,拿起一份签好的合同递过去,「这一份是你的,你看下这房子里的东西要不要写一下,到时候退租的时候方便清点。」 岑树:「不用。」 意料之中的回答。 明灿笑了笑,伸出了手,「未来一年麻烦你了。」 岑树一只手捏着合同,见状默了会,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了一下,他语气很轻很淡,宛若风一吹就会飘散的云。 「客气。」 手很快松开。 冰凉中带着坚硬的触感一瞬消失。 明灿回神,想起来房租还没给,立刻把手机掏了出来,一边说一边打开微信,「房租直接转你微信可以吧。」 岑树点头。 明灿迅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转你了,你收一下。」 岑树这才把手机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打开,他的裤子口袋似乎很大,装了个手机和身份证都不见鼓出来,手机是黑色的,没有手机壳,金属背板亮的能照出人影。 「转多了。」 明灿:「啊?」 岑树:「中午的面钱你没有收。」 明灿:「那个请你的。」 说完。 她看见岑树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接着听见他说:「退给你了。」 明灿低头看手机,果然显示转帐已退还,她心道这小孩怎么这么固执,手却是老老实实地重新转了一笔钱过去,按他所说扣掉了中午的面钱。 岑树点一下,「好了。」 明灿确认他接收了转帐,把手机塞进包里,「我们下去吧。」 下楼的时候比起上楼还是要顺利了许多,明灿扶着墙壁缓慢向下,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她走到拐角的时候忽然在想,岑树刚怎么没有当面让自己把他中午的转帐退回去,就不怕她趁夜深人静吞他八块钱? 岑树看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跟在后面下来,站在平地上,他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 出了门。 岑树把锁合上,钥匙给她。 明灿接过装进包里的夹层,随口问:「你下午有什么事么?」 岑树:「没有。」 明灿:「那你打算干嘛?」 岑树:「睡觉。」 明灿瞬间有种好像他一直都在睡觉的感觉,「你晚上一般几点睡觉?」 岑树:「三点。」 三点? 这是什么阴间作息。 明灿皱眉,「那你现在赶紧回去睡觉吧,再过会又该吃晚饭了。」 岑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楞了下,「你呢?」 明灿其实没想好下午具体要干什么,想了一会才说:「我去看看gerald忙不忙,他要是有空的话我去找他聊一下装修的事,上次他说他那有熟人可以介绍给我。」 岑树:「你和他很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明灿和谢彪原先的交流其实不多,就是偶尔碰上了会个打唿,只是自从她打算在这条街上开店,找他打听了一下租房的事,才加上了微信,一来二去便熟络了些。 「还行。」 岑树哦一声。 明灿正想说他为什么突然会这么问,就听见他再次开口,「你开什么店?」 明灿闻言一愣,她这才意识到她房租都交完了,房东竟然还不知道她开什么店,怎么看都觉得不止她这个租客随意,房东也是随意的很,一点不担心自己在他的房子里做什么不正当的勾当。 「花店。」 岑树点点头。 没说什么,转身往马路对面走去。 明灿跟在他后面过马路,进了民宿,没有在前台看见谢彪的人,她估计是忙去了,想着拿出手机在微信上问了一声。 岑树走的不快。 明灿发完消息抬头才看见他刚走上了楼梯,抬脚跟上去,一前一后的上了三楼,走过长走廊,他们前后脚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 岑树的门先打开。 他走进去。 门却没有立刻关上。 明灿正专心的在包里找房卡,没有留意身后的人,等她把房卡摸出来,滴的一声,刷开门,她正把门往里推,听见身后传来清冽的声音。 「郁金香什么时候开?」 明灿动作一顿,「春天。」 「哦。」 紧接着是咔嚓一声。 她回头。 门正好关上。 风从走廊里灌进来。 带着些许潮湿。 明灿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她抬头望着空无一人的走廊,神情些许恍惚,时间仿佛回到了几个小时以前,那时她打开门,碰上一个少年开门出来。 而现在。 他们一起回来。 她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很奇妙。 但她说不上来。 -------------------- 第7章 第7章 ======================= 明灿自签完合同就开始准备起了装修的事,自己晚上拿捲尺粗略了量了一下大概尺寸,回去连夜画了个草图,又找谢彪讨论了一番,修改了几版,就等假期结束了开工。 民宿的房间刚好订到假期最后一天,这意味着她最迟需要在7号之前把店的二楼打扫出来,以便她到时可以顺利入住,不至于又多花一天的钱, 该省省该花花。 这一直是她的花钱宗旨。 还有几天。 明灿打算一天打扫一点。 这样就不至于很累。 这天一早,明灿吃了早饭去找谢彪借了民宿的清洁用具,去到店里,有了头一次的经验,她这次穿了个平的不能再平的帆布鞋,不费多大力便爬上了二楼。 今天目标。 全屋除尘。 明灿干了一上午,基本上干的差不多,正好肚子也饿了,她洗了手,顺便抖了下头上的灰,拎着一柄扫把从楼上下来。 锁了门出来。 她站在马路等车经过。 或许是因为假期,路上的车比平时要多一些,她一边等着一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过程中不小心把灰吃到嘴里,她立刻往外呸了一口。 隔一条马路。 民宿三楼,最靠东边的房间里。 岑树刚起床,上半身正倚在窗沿吹风,视线往旁边一些,可以看见他小时候住过的那栋二层小楼,他看了一会,往下挪,停在马路边上的年轻女人身上,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 明灿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对面的门正好打开,她看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扬手打了个招唿,「好巧。」 岑树:「你是去做清洁了吗?」 明灿嗯一声,「我正打算回去洗个澡,身上都是灰,脏死了。」 岑树:「我也打算洗澡。」 明灿的脑子鬼使神差的联想到了大学寝室最喜欢说的一句话——等会有空一起洗澡,反应过来迅速摆了摆头,她在乱想些什么,随即不咸不淡地笑了下,说:「是吗?」 岑树面容平静,「我一般睡醒都会洗澡。」 明灿皱眉,「你才睡醒?」 岑树嗯一声。 明灿看一眼时间。 十二点半。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飢饿的胃似乎是不满于她的拖延,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她也不知道对面人能不能听见,迅速遮掩过去,说:「你饿不饿,等会一起吃饭?」 她本以为有了上次一起吃面的糟糕体验,岑树会拒绝她,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回应的很迅速,一点没有迟疑。 「好。」 明灿一愣,「那我洗完澡给你发消息。」说完,她想起来补充一句,「你记得看微信。」 岑树:「好。」 两扇门几乎是同时关上。 明灿把脏衣服脱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她解开头绳,甩了甩头,从柜里拿出干净衣服,进了洗手间。 十五分钟。 她洗完了澡,顺便洗了个头髮。 花了几分钟快速吹了一下,没完全吹干,明灿照着镜子梳了一下,把掉下来的一撮头髮扔进垃圾桶,回到床边,打开手机微信发了一条消息。 【我洗好了。】 岑树:【好。】 头一次回的这么迅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明灿在心里默默感嘆了一下,打出一行字,【那我们现在去吃饭?】 岑树:【嗯。】 明灿合上手机,换上一双新的帆布鞋,她今天穿的就是简单的白t牛仔裤,担心温度有变化,在外面加了一件薄开衫,一眼看过去学生气十足。 推开门。 岑树已经在门口站着。 明灿:「走吧。」 岑树这些天见多了明灿都市丽人的打扮,乍看到这样的她,一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呆愣了一会才点了下头。 明灿察觉到,笑说:「换身衣服就不认识我了?」 岑树:「……有点。」 明灿:「我怀疑你有点脸盲。」 岑树没有说话。 明灿敏锐地发现他的耳垂比起刚才变红了。 这么经不起逗么? 明灿可是部门里公认的冷场高手,早前团建就没有她冷不下来的场子,有这个前提在,她对自己成功打趣到了岑树的举动倍感满意,心情顿时大好,「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岑树摇头。 明灿:「就当庆祝我成功租到了心水的房子,请你吃一顿饭,不要客气,反正你房租也给我便宜了四百块钱,怎么算我都不亏。」 岑树的注意力却偏了,「心水是什么意思?」 明灿脚步微顿,她很认真地看着提问的人,眼神不可置信,「不会吧,你这么年轻,平时不上网啊?」 岑树:「用的少。」 明灿:「老干部?」 岑树:「什么意思?」 明灿发现这个问题不能深聊,不然越聊问题越多,她果断打住,依次解释,「心水就是粤语里的喜欢,比如……」她说着用蹩脚的粤语念了一句,「我喜欢你。」 岑树微怔。 明灿毫无察觉,已经转到普通话继续说:「老干部呢,说的就是像你这种不懂网络流行语,甚至不怎么上网的人。」 说完。 她加上一句,「还有发一条微信半天都不回的。」 岑树:「……」 默了默,说:「知道了。」 明灿没有问他是知道了什么,她只是顺嘴才说了那么一句,并不打算他真的会听,她目前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今天的午饭到底吃什么。 艰苦劳动了一早上。 她是真的饿了。 「你还没想好?」 岑树:「想什么?」 明灿有些无语,「当然是想吃什么。」她说着扫了他一眼,「你要是想不到,那我就随便找个店带你去吃了,不好吃可不要怪我。」 岑树:「好。」 个旧的不算少,但大多都是云贵菜系,她才出了大力目前正饿的半死,不是很想吃这种辣口的东西,此时就想吃点饱肚子的,最好是……饺子。 嗯。 就吃饺子。 明灿很快做下决定,她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最后走进了街的最西边的一家东北饺子馆,岑树在这条街住了很多年,有很多次都从这家店门前经过,但今天才是第一次走进来。 明灿在靠门口的一张桌子坐下来。 岑树跟着坐到对面。 明灿虽然已经很饿了,但还是很礼貌地把菜单推到了岑树的面前,「你看下想吃什么?」 岑树没看,只问:「你吃什么?」 明灿:「三两猪肉白菜水饺。」 岑树:「我和你一样。」 明灿:「三两你吃的完吗?」 岑树:「你吃不完?」 明灿:「……那就一人三两。」她大手一挥叫来了老闆,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六两猪肉白菜水饺,再来一盘冷吃牛肉,一盘花生米。」 赵冬林刚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聊天,没问吃不吃得完,只直接在纸上记下来,问:「要喝的吗?」 明灿:「你要喝什么吗?」 岑树:「不要。」 明灿:「来一瓶雪花,冰的。」 赵冬林应声,从冰柜里拿出一瓶雪花放在桌上,「您的雪花,其他的我们陆续上。」 他刚走。 岑树缓缓开口,「你会喝酒?」 明灿正把拿瓶起子把盖子起开,闻言一愣,「我应该不会吗?」 正在此时。 花生米和冷吃牛肉端上来。 明灿先夹了颗花生米放嘴里,嚼了嚼说:「我们那儿冷,大人小孩基本都会喝酒,我记得小时候我在炕上写作业,我姥姥在旁边织毛衣,她偶尔会拿酒瓶喝两口酒,想一想挺有意思的。」 岑树点头。 明灿笑了笑,夹一块冷吃牛肉尝了下味道,「这个不错,你吃着试试。」 岑树夹了一筷子,咀嚼几次,咽下,「嗯。」 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夹了几个回合,一小盘牛肉很快只剩下一半,明灿放下筷子,挥手朝里间喊道:「老闆,饺子好了没?」 「好了好了,马上端过来。」 很快两盘热乎乎的饺子端上了桌,一人面前摆了一大盘,赵冬林笑的憨厚,「您的饺子请慢用。」 明灿率先伸出筷子,沾了点醋,一大口咬下去没嚼两下便咽了,「现包的饺子味道就是不错。」 赵冬林笑:「姑娘哪儿人?」 明灿:「你猜?」 赵冬林听她普通话标准,没什么口音,「黑龙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明灿扬起嘴角,「猜对了。」她把刚没吃完的饺子夹起来,边吃边问:「您哪儿人吶?」 赵冬林:「我老家吉林松原的,媳妇儿是这边人,跟着过来已经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了。」 明灿:「怪不得,我一开始以为您就是本地的。」 他们聊着聊着口音就跑偏了,尤其是赵冬林一口一个老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在演什么乡村爱情故事。 岑树听不懂,他闷头吃着盘里的饺子,偶尔才会往对面瞟一眼。 明灿比他吃的快了许多,两口一个饺子,一盘饺子有18个,没过一会被她吃完了一大半,只零星几个在盘中躺着。 而岑树才刚吃了三分之一。 赵冬林给他们桌送了一盘刀拍黄瓜,明灿客套了一番,美滋滋地收下了这份好意,一口饺子一口黄瓜,中间再喝上几口酒,没多会饺子就全部卷了个干净。 她放下筷子。 打了个嗝,「我吃饱了,剩下的都是你的。」 岑树闻声抬头,看了看盘子里面剩下的十来个饺子,大半盘黄瓜,小半盘牛肉和花生米,默默地低下了头。 明灿笑,「我就说你吃不完吧。」 岑树不说话。 明灿无所谓地说:「没事,吃不完的我们打包,晚上当晚饭。」 岑树含煳地嗯了下。 可能是因为刚吃饱了肚子,也可能是刚好碰到半个老乡一起唠了几句,总之明灿现在的心情很好,她一点都不着急,很有兴致地拿一只手撑着脑袋,眼睛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吃东西。 他的头髮很黑。 皮肤却白。 仿佛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少年。 明灿觉得用剑眉星目面如冠玉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可谓是秀色可餐,让人看着都有想要尝一下味道的冲动。 不对。 她这是什么想法? 色即是空。 空即是色。 明灿在心里默念了两遍,下意识拿起筷子夹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心里想着,网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但凡多吃两颗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她一定是花生米吃的不够多,一定是的。 岑树似有察觉。 突然抬头。 明灿被他看的心霎时一跳,扯了扯嘴角说:「眼睛有点饿。」 -------------------- 第8章 第8章 ======================= 明灿说完看着他把头低了回去,稍松了口气,花生米被咬成几瓣,她本来已经吃饱,不过由于刚才那句话不得不吃起花生米来,吃到最后,花生米不剩下几颗。 岑树的饺子没吃完。 在她意料之中。 明灿没说什么,找赵冬林拿了两个打包盒子,饺子装一盒,牛肉和黄瓜装一盒,拿一双筷子,一齐装进塑胶袋里。 去付钱。 一两饺子4块。 良心价格。 明灿同赵冬林道了谢,在他的一声老妹儿下次再来的吆喝里,拎着塑胶袋出了门。 几分钟。 走到民宿。 谢彪忙的前胸贴后背,看她拎着装了两个像打包盒的袋子进来,顾不上什么礼不礼貌,当时便开了口,「你拿的吃的吗?」 明灿停下,「中午没吃完的饺子,你要吃吗?」 谢彪奋力点头,「我这忙的早饭都没顾上吃,魂都快饿丢了。」 明灿笑了笑,把袋子给他放柜檯上,「送你啦。」 食物的香味唤醒了谢彪最原始的渴望,他边道谢边把袋子打开,动作麻利地夹了个饺子放进了嘴里,「真香!」 说完。 看见岑树进了门,目光明显落在他前面的人身上。 谢彪怔了下,「你们一起吃的午饭?」 明灿点头。 谢彪闻言眼珠子转了两转,笑着说:「怪不得现在中午都看不见你的人了,我还以为你没睡醒呢,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岑树:「没看见。」 明灿总感觉这俩人现在的气氛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同谢彪说:「我先上楼休息了,gerald慢慢吃。」 谢彪迅速扬了扬下巴,「谢谢nora的午饭。」 明灿淡笑摇头。 径直往前上了楼梯。 岑树也上了楼梯。 穿过走廊。 在最里面门前面停下。 刷卡。 开门。 门推开的时候身后的人悠悠出了声。 仿佛是场景重现。 「nora?」 他的发音意外的标准。 明灿正关门的手停下来,「嗯?」 岑树:「什么意思?」 明灿:「光。」 岑树:「哦。」 话落。 咔嚓一声。 门关上。 明灿又出现了同昨日里一样的感觉,那感觉来势汹汹直接将她淹没,她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清醒。 在门口站了会。 进去。 直接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睡觉。 明灿做了一个梦,梦里她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一大盆的花生米,她一个人在那里狂吃,水都没有喝的,硬生生地给盆吃了个见底。 她睁开眼。 忍不住仰天长嘆。 她是上辈子没吃过花生米吗? 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明灿躺了会,翻身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顺便去上了个厕所,然后她就悲催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她的大姨妈提前造访了。 得。 认命。 明灿机械地处理完这一档子事,烧了壶热水,喝了点,换了个睡裙重新躺回了床上,没事干,也不想出门,于是打开了平板,除了压箱底的几部英文电影和一些广受好评的电视剧,再就是喜欢看一些稀奇古怪的视频。 她最近的兴趣。 看人修驴蹄。 一直看到六点多,明灿随便叫了个外卖,没多会,外卖到了,她踩着一次性拖鞋去门口拿。 刚开门。 对面的门也正好打开。 岑树一改平时的装扮,换上了一件白色背心和裤腿一圈白色线条的黑色短裤,印着阿迪达斯的标,脚上一双同品牌的白色球鞋,左边手臂与腰侧中间夹着一个篮球,看样子是要去打球。 一股专属于少年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有点晃眼。 明灿不禁多看了下,才开口,「去打球?」 岑树点头。 明灿看着脚边的外卖袋子才想起来她出来是要做什么,迅速弯腰把袋子拎起来,站起身的时候说:「注意安全。」 她穿着睡裙。 里面空空荡荡。 岑树扫一眼,很快收回,「嗯。」 说完转身就走。 明灿这才注意到他右手臂上有很长的一簇线条,从肩头一直延伸到手腕,粗细长短不一,有曲有直,乍看过去好似一棵缠绕着的树,像树枝一样的线条往下分散开,终于在某处失去踪迹。 很壮观。 她一直看着。 直到背影从走廊尽头消失。 才退后一步关了门。 到第二天,明灿的身子不是很爽利,她理所应当地偷了个懒没有去店里打扫卫生,睡醒躺在床上看了个电影,快到中午吃饭的点,才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 刚洗完脸。 收到一条微信。 岑树:【门口。】 明灿:【?】 岑树:【吃午饭。】 明灿楞两秒。 迅速打出几个字,【换个衣服,几分钟。】 发完。 手机往床上一扔。 她来不及多思考怎么搭配好看,只匆匆扫一眼窗外的大太阳,从衣柜里扯了件长袖雪纺裙套在身上,边穿鞋边抓着头髮,妆也没化,拿口红随便抹了一下,捡起手机便往外走。 开了门。 岑树在门口站着。 他应该是才洗了头,髮丝未干,正往外冒着水气,一身熟悉的长袖长裤,明灿特意看了下他的手腕,没有线条的痕迹。 「你看什么?」 明灿回神,「没什么,走吧。」 她反手把门带上,边走边说:「你想吃什么?」 岑树:「随便。」 明灿想着昨天吃了饺子,今天应该要考虑了一下他的饮食习惯,便提议说:「云南菜?」 岑树:「好。」 明灿:「你有推荐的吗?」 岑树:「……去学校旁边吧。」 一起下了楼。 出门。 顺着街往东走到尽头,拐个弯,沿金湖西路一路往南。 明灿走出几百米才想起来这条路她前些天走过一次,没记错的话,前方走过一个红绿灯再右拐便是个旧中学。 路不远。 走了十来分钟就到了。 岑树带着她从学校旁边的老巷里穿过去,拐了几个弯,在一个破旧的店门口停下来,卷闸门拉着,门上贴的白纸上写着放假通知—— 儿子结婚 放假三天 10月4日正常营业! 明灿站在他旁边,见他眉头皱着主动笑说:「下次再来吧,我们在附近看看别的店。」 岑树转头,眉头舒展开,「嗯。」 掉了个方向。 从老巷一路往外走。 沿路的店大多都关了门,只剩下一些卖烧烤的店开着,不过要下午晚些才营业,这个点没有吃的,走着走着便到了大马路上,紧挨着边上是学校大门。 正值国庆。 学校当然是不上课。 意外地是边上的便利袋开着门,靠玻璃窗有一排高脚凳,明灿看见有人进去买了瓶可乐出来,可能是大姨妈的激素水平驱使了她的欲望,她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 「你想不想吃泡面?」 愉快的达成一致。 走进便利店。 明灿绕到最靠里面的一排货架前,拿了一桶老坛酸菜面,问一旁站着的人要什么,得到一样的回答以后,又拿了一桶。 一起到柜檯付钱。 店员瞥一眼,拿起了扫码枪,「八块。」 明灿正把手机解锁准备打开微信付款码,旁边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迅速地贴了上去。 她转过头。 看见屏幕上付款成功几个字。 刚要说话听见店员问:「面要泡吗?」 明灿回神,「要。」 面泡好还需要一段时间,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往玻璃窗的方向走去,明灿坐在岑树的右边,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把手机打开到微信页面,「钱我微信转你。」 岑树正看着窗外。 闻言转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请你了。」 明灿于是把手机屏幕锁了。 礼尚往来。 没想到他还挺礼貌。 没过几分钟。 店员吆喝着面泡好了。 明灿正打算去拿,就见岑树长腿一伸从高脚凳上起了身,两三步走到柜檯,一手一桶泡面端了过来,先放一桶在自己面前,接着端着另一桶坐了下来。 明灿:「谢谢。」 岑树没说话,只把手上的泡面放在面前。 低下头。 拿起叉子开始吃面。 明灿没多看他,也跟着低下头吃面,已经有许久没有吃过泡面,光是闻着都觉得美味无比,她快吃完的时候往边上瞥了眼,意外地发现岑树吃的比她还快,碗里已经只见汤了。 「你喜欢吃泡面?」 岑树抬眼,「还好。」 喜欢谈不上。 准确点说是习惯了。 明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吃完,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先抽出一张递过去,又抽出一张擦了擦嘴,脚轻点地,借着力从高脚凳上下来。 「走吧。」 沿着原路返回。 路口红灯。 明灿看着眼前的车流,问道:「你初中在这上学吗?」 岑树:「嗯。」 明灿:「高中呢?」 岑树:「一中。」 明灿想起他之前画的那张路线图,这所学校不远处还有一所高中,应该就是他刚说的一中,然后她就发现她还不知道他目前在哪里上学,想到便问出口,「你现在在哪里上学?」 岑树:「昆明。」 明灿:「大三?」 岑树:「嗯。」 明灿:「你学什么专业的?」 岑树:「地理科学。」 话音刚落。 路口的灯变了色。 明灿立马抬脚往前走,余光扫见岑树还在原地愣着没动,似乎是被她刚才的问题问住了,她转身伸手拉了下他的袖子,「走啦。」 岑树稍怔。 轻声嗯了下。 到三楼。 门口停下。 明灿刷完卡,没立刻推开门进房。 岑树已经进了房间,他转过身,斜倚在门上,看着隔一条走廊对门站着的女人,「你不进去?」 明灿回头,「今天你没有问题问我吗?」 岑树一愣,「你睡午觉吗?」 明灿点头。 岑树:「午安。」 然后。 啪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等明灿反应过来他刚和自己说了什么,眼前只剩下一道紧锁的门。 午安? 莫名奇妙。 明灿只偷了一天懒,次日便恢復了前天的作息,她起了个大早去店里打扫卫生,到中午时间回到民宿。 洗澡换衣服。 午饭去楼下吃或者点外卖。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 这几天岑树似乎是没有住在这,因为明灿发觉自从那日他同自己说了午安关门进房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她本想在微信问一声他在不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一起吃饭,反覆编辑几次还是删掉了。 如果他在的话…… 应该会给自己发消息的。 假期最后一天。 来办理退房的人不少。 明灿不着急,就在一旁默默地等着,一直到前面的人都办完谢彪喊她,她才走上前,把房卡放到了柜檯上,「这段时间麻烦gerald的照顾了,等我那边装修好,请你吃饭。」 谢彪笑:「行,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把房卡收进去,「你在这等几分钟,阿姨查完房就可以走了。」 明灿点头,看着旁边的楼梯,突然想到半个月前她也是这样在柜檯站着,在那个秋风微凉的傍晚,她第一次遇见了岑树,他就那样带着满身的水气,出现在了她身边。 也不知道…… 他人现在在哪里。 「可以了。」 谢彪的声音将明灿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反应过来笑说:「嗯,那我先走了,拜拜。」 「拜拜。」 谢彪挥手,「有空常来玩儿。」 过马路。 到店开门。 明灿在上楼梯的时候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拖着箱子,要上这个陡峭的楼梯着实是很有难度,一番纠结以后决定分批搬,忙活了半个点,她终于把全部的行李搬了上去,最后一趟她把郁金香拿上去,放在了窗台边。 大功告成。 明灿累个半死,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什么都没有铺的床板上,老旧的木床显然质量不是很好,刚坐上去就听见咯吱一声。 还好。 不塌就行。 明灿歇了会打开手机,准备看一下前几天网购的东西都到哪里了,正巧微信的图标出现一个红点,她下意识点进去,一眼看见消息列表最上方的黑白头像。 点开。 正好显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明灿:【?】 -------------------- 第9章 第9章 ======================= 屏幕上方很快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她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任何回復,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奇怪。 她心里想着。 对面发来两个字,【没事。】 明灿:【哦。】 想了想,又发一句,【我今天搬到店里了,忘记和你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岑树:【嗯。】 不是哦。 是嗯。 明灿作为一名前资深打工人,已经在与他这几天的短暂相处里面,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说话习惯,虽然都是单字,但嗯和哦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已知。 和未知。 想到这里。 她一个问号发过去,【?】 发完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按着,「你知道」这个三个字刚打在输入框里,对面一个问号回了过来,可以说是非常迅速了。 …… 算了。 不纠结了。 明灿退出去打开购物软体看了下发货进度,又盘算了一下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添置的,列了个清单,她下楼去了趟附近的超市,採购了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回来。 铺床。 把东西各归其位。 再打扫房间。 忙碌了一整个下午的明灿最后倒在床上,翻身侧躺着,看着窗外如打翻的油画盘一般绚丽的夕阳,这本来是别处的夕阳,从今天开始,终于也属于她了。 而此时此刻。 就在马路的对面。 谢彪刚在门口送了客,一转身正好看见岑树从楼上下来,他背着单肩包,行走如风,「你现在回学校吗?」 岑树:「嗯。」 谢彪:「nora今天搬店里去了,她和你说了吗?」 岑树脚步一顿,点头。 他出了门沿着街往东。 正好和夕阳的方向背道而驰。 明灿本以为她在这个许久没有人住过的老房子里的第一晚会睡不好,意外的是她竟然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四周瀰漫着陈年的木头香味和依稀可闻的尘土气味,让她想起一些尘封的岁月。 躺了会。 起床。 假期已经结束。 明灿正式开始她的忙碌。 办-证和装修。 这成了她这段时间唯二的两件大事。 还有一件暂时来说不是很着急的便是找一个供应商,这儿离斗南花市两百多公里,算不上很远,她想着到时候快开业了亲自过去一趟,考察下,后面直接让商家配送过来。 明灿的办-证申请前两天已经提交,她按照要求提供了各种证明,审核没有问题,只用等个十来天就可以下证。 装修也开了工。 没动墙体。 主要就是改水电、铺砖刷墙、换门装灯、按照尺寸打满面墙的木头架子,还有一系列比较零散的活。 装了快一周。 一进门还是工地。 其中明灿最为费心的是门头的招牌。 有将近五米长。 她为此特意找木工定了块漂亮的木板,去印刷店做了发光字,又搭配着准备把外墙全部刷上白色真石漆,这样一番下来花了她不少钱,她很期待最后装上去以后的效果。 没几天,营业执照下来,装修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再过个差不多一周就可以装门头了。 趁着有空。 明灿打算去一趟斗南花市。 她提前给工人说了下安排,不放心又在微信上和谢彪打了个招唿,让他有空帮忙盯一下,然后在下午三点多坐上了前往昆明的列车。 斗南花市白天只针对散客营业,批发是八点半开始,考虑到花市的地理位置,她买到了昆明南站。 时隔一月。 再次来到昆明南。 到达时间正好六点,她出站后的第一件事是打开导航软体,看着纵横纠错的道路,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那张手绘的路线图,接着她打开微信从消息列表找到那个沉寂了许多天的黑白头像。 点开,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出一行你在学校吗,想了想删掉,改成有空吗一起出来吃个饭,觉得不妥,又删掉。 纠结几番。 她索性点开旁边加号。 位置。 发送。 明灿这么多年一直都有着这样的一个习惯,那就是当她无法做出选择的时候,她倾向于把选择交给别人。 现在。 选择归他了。 明灿刚从出站广场走到地面,正打算在旁边找个地方坐着等一会,手机突然响了,打开,微信弹出来一条语音通话。 她心跳滞空一瞬。 接通。 隔着屏幕传过来一道久违的男声,「你在哪里?」 明灿一顿,「南站入口。」 对面继续问:「回去吗?」 明灿:「刚来。」 对面哦了一声。 安静两秒,说:「等我。」 不等明灿说什么,语音挂断了。 天色将暗。 晚风轻轻吹拂。 明灿走到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抬头看着拖着行李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生出几分不合时宜的闲适来。 她拿出手机。 随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我在这里。】 等了会。 对面没有回覆。 明灿估计他应该是在路上,退出来,打开了上次没看完的扎花视频,她预计十一月初开业,现在得抓紧时间学习一下了,看了有个二十分钟,视频接近尾声。 视线里出现一道影子。 抬头。 往上看。 背着单肩包的少年胸膛起伏明显,他满额头都是汗,气息不稳,看起来像是经过了剧烈的运动,她来不及多想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过去,同时开口,「新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岑树摇头。 明灿直接拧开,「喝点。」 岑树稍怔。 接过去仰头咕噜了两大口,一瓶水很快只剩了一半。 明灿也仰着头,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他流畅的下颌线条,顺着往下,锁骨清晰可见,透过衣领边缘似乎可以瞥见那簇树枝的起源。 岑树喝完水。 把瓶盖拧回去。 明灿也收回目光站起来,一起并肩下了楼梯,往车站外面走,走出几米远,她问:「你学校就在旁边吗?」 岑树:「嗯。」 明灿之前就听说过这附近有个大学城,但具体不知道又哪些学校,就随口说了个相对知名的,「明大?」 岑树点头。 明灿的话比脑子快,「没想到你成绩还挺好。」 岑树:「……我看起来很像坏学生?」 明灿尴尬地笑笑,「不是很像,就……有那么一点吧。」 岑树:「哦。」 气氛明显僵住。 明灿连忙换了话题,「你刚怎么来的?」 岑树语气淡淡,「打车。」 他收到明灿发的微信消息的时候,刚走到食堂门口,看着屏幕上的定位在原地站了半分钟,拨了个语音。 挂掉。 飞奔出校门打了个车。 正逢下周五晚高峰,马路上到处都是车在跑,前面一段路还好,相对畅通,越靠近目的地越堵,到后面几分钟也走不了一百米,他看距离不远,索性直接付了钱下车。 一路狂奔过来。 就有了明灿几分钟前看见的场景。 明灿犹豫了下,没问出口,只说:「你想吃什么?」 岑树:「随便。」 明灿:「面条?」 岑树:「中午吃过。」 明灿:「快餐?」 岑树:「不吃。」 明灿:「……」 她算是跟他聊不下去了。 沉默片刻。 明灿深吸一口气,说:「那就吃羊肉火锅。」 不知道是她开口突然,还是说话的声音太大了,总之她看见岑树转头深深地望了自己一眼,然后说了个好。 他声音很轻。 晚风也轻,乘着风轻落在她的耳朵里,带走几分燥意。 此时明灿也顾不上什么宰不宰客,出了车站,就在旁边找了个羊肉馆子进去坐了下来,菜单拿到自己面前,要了一份羊肉锅,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几个配菜,又拿了瓶小的二锅头。 齐活。 完全没管对面的人。 岑树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从进门坐下开始一直到菜全部上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一顿饭吃的很是安静。 两人对面坐着。 气氛一对比像是冰火两重天。 明灿那边看着热气腾腾,吃肉喝酒,好不愉快,而另一边则是默默地低着头,偶尔才会伸手在锅里夹一筷子,似乎是生怕自己多吃了。 吃完。 明灿主动去结帐。 吃了一共176块,对比不是很划算,不过在车站旁边这个价也算正常,她把钱扫过去,「老闆,付完了。」 老闆和蔼可亲地点头,「慢走。」 出门前看了眼墙上的钟。 刚好七点半。 明灿随口问:「你几点回学校?」 岑树:「不回。」 明灿:「你明天不上课?」 岑树:「明天周六。」 明灿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她忙忘了日子,「那你今晚住哪里?」 岑树反问:「你住哪里?」 明灿:「我就在附近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早上去花市。」她说着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你该不会要和我一起吧?」 岑树:「……我去网吧。」 明灿对于网吧的印象还停留在大学,在她心里网吧就是那种乌烟瘴气一进去满身烟味的混乱场所,皱眉说:「你今天怎么不回个旧?」 岑树:「没车了,最后一班六点半。」 明灿心想怪不得他在电话里问她是不是回去,原来是以为他们要坐一班车啊,很快她又想到一件事情,那这样说的话,他现在回不去岂不还是自己的问题? …… 她犹豫了再犹豫。 终于开口,「那你跟我走吧。「 岑树:「去哪?」 明灿:「开房。」 岑树忽然笑了,他的眼尾往上勾起来,眼神很亮,如墨一般的眸子泛起层层波纹。 明灿是个成年人,她当然知道这两个字会多么的引人遐想,但她还是装作没有感受到脸颊的热意,梗着脖子说:「你笑什么?」 岑树立马不笑了。 沉默片刻。 他缓缓开口,「我吃饱了撑的。」 明灿闻言笑出了声,「哈哈哈……」 岑树淡定地问出和她刚一样的话,「你笑什么?」 明灿的笑意未减甚至还有扩大的趋势,她转过头,看着正望向自己的人,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我笑你好笑。」 岑树:「哪里好笑?」 明灿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伸手将他从头到脚指了一遍,「全身上下都很好笑。」 岑树:「哦。」 他敛下眸,缓缓勾了下嘴角,「那你笑吧。」 南站所处的位置相对偏僻,附近除了一个大学城之外没有大的商场或者是景点,对比之下,就属车站这一块繁华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没走远。 明灿就在车站附近找了个看着装修不错的酒店。 前台负责接待的是个中年大姐,见二人进来,本来板着的脸上立刻换上一副笑容,脸色变化之快让明灿不禁咂舌,她走上前,「您好,开两间大床房。」 大姐见多了来住宿的人,对于这个年纪这副打扮的一男一女还要开两间房的实在是见的不多,「来昆明出差啊。」 明灿当然懂大姐在好奇什么,耐心解释说:「不是,是我朋友在附近上学,吃个饭时间太晚了,车站住一晚,明天再回。」 大姐哦哦两声,在电脑上点了两下,抱歉地抬起头,「周五订房的人多,这个点好多房间都提前订出去了,目前剩下几间大床房都是没有窗户的,再就是一间标间和一间家庭套房,您看……」 明灿刚摸到包里的身份证,闻言一愣,「家庭套房?」 大姐回答迅速:「两张床,楼上楼下各一张大床,您是想订这个吗?」 明灿点头,把身份证拿出来放前台,接着转头看向她斜后方,落后一步的人,「身份证给我一下。」 没花多久办理完入住。 身份证还回去。 明灿付钱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心都在滴血,650块,够她吃好几顿羊肉火锅了,就比她店的房租便宜一点,这样又想到身后的人。 罢了。 不差这点钱。 但当她刷卡走进房间。 打开灯。 还是忍不住傻了眼。 两间房的家庭套房她当然不是没有见过,以前大学和班级同学出去玩,人多都会订这种,多住两个人,摊到个人费用会便宜很多,但是这个格局,她真是头一次见。 进门是洗手间,一张床洗手间往里靠窗的地方,另一张床就在洗手间正楼上,和标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这要怎么睡…… 她当即转过身,「还是换两个大床房吧。」 岑树越过她往前,径直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前站着,从左往右俯瞰一圈,回身开口,「你过来看。」 -------------------- 走过路过收藏一下叭! 第10章 第10章 ========================= 明灿自进门注意力都在床上,没有留意到这里,走上前在他边上站着,才发现落地窗的玻璃开着,已经入了夜,但由于天气好,风的温度也是恰到好处,吹到人身上一点都不会觉得冷。 酒店是独立的一栋。 他们在八楼。 从这里远远望去,能看到整个车站的背面,一条条纵横交错的铁轨,四处延伸,换个方向是临近的大学,可以清楚的看到操场上的灯开着,红色的塑胶跑道,还有飘扬着的旗帜。 视野很好。 只是这个床有点…… 明灿抿下唇,说:「你想住这里吗?」 岑树点头。 明灿看着他的眼睛,她喜欢在这种时候留意别人的眼睛,然后从眼睛里读出来意思,再去决定她要做什么。 显然。 他很笃定。 于是她说:「那我们就住这里。」 看一眼时间。 七点五十。 正好去了花市开门。 明灿上了个厕所出来,把包背着,朝还在落地窗前站着的人说:「我现在去花市,你是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 岑树转身。 「一起。」 明灿有些意外地点了下头,到楼下拦了辆出租,路上很畅通,不过二十分钟就到了斗南花市。 时间刚刚好。 明灿早前在花店兼职的时候听说了无数次斗南的大名,这个据说是全国最大的花卉批发市场,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上一些,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花园里。 对于一个爱花的人来说。 这里无疑是天堂。 明灿怀着无比愉悦的心情在里面逛了一圈,她边转悠边偷偷对比了一下花的品质,中间穿插着无数句诸如你看那个卡布奇诺颜色好好看或者那个洋桔梗真不错的话。 岑树只是默默地跟着,他似乎是对花不怎么感兴趣,不管明灿说什么都只是顺着看一眼,不做任何回应。 明灿自言自语了一路,最后在花市东边的一处摊位停下来,她先是看了看花,又询问了老闆一些价格和配送的事情,聊了十来分钟,心里有些犹豫不决,问一旁的人说:「你觉得这家的品质怎么样?」 岑树抬眼。 眼神平静无波。 「嗯。」 明灿往边上走了几步,停下来,指着另一家摆出来的花说:「我怎么感觉那一家的叶片颜色看着要更新鲜一点。」 岑树的身体转个方向,「那就这家。」 明灿回头,看见少年安静地立在这花团锦簇之间,明显与旁人作出分别,他很显眼,不是因为他耀眼,而是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是黑白的,让她想起来大学的时候在电影选修课上看过的黑白默片。 他没有表情。 看不出半点情绪。 明灿又想到她刚提的问题,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逛街,一个无法作出决断的妻子,和沉默寡言给不出理性建议的丈夫,这样的场景在商场里随处可见。 回过神。 她走到之前站着的地方,「那我就订这家了。」 岑树还是那般平淡的语气,「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摊位老闆显然对这些事情很有经验,他们没花多长时间谈妥了价格,签完合同,付定金,为了方便沟通加了个微信,剩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需要什么货只需要提前在微信上说一声,到时间直接送到店里。 忙完。 将近十点。 明灿出来打了个车原路返回酒店,她在车上问了岑树要不要吃夜宵,得到不饿的回答以后没说什么,下了车,直接坐电梯上楼。 进到房间。 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怎么睡? 岑树跟着后面进来,顺手把门带上,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正在犯难,主动开口说:「你睡楼下还是楼下?」 明灿快速把两张床扫视一遍,「楼上。」 虽然楼上也只有半拉玻璃护栏隔着。 但对比之下。 还是楼上的隐私性要好一点。 岑树:「好。」 明灿说了句我去洗澡,便从包里拿着换洗衣服进了洗手间,她刷牙的时候就在感嘆,还好洗手间不是透明的,不然今晚真的就是没办法睡觉了,她不想太早出去面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硬生生比平时多洗了一会。 她换上睡裙出来。 看见岑树背对着坐在床边,靠落地窗的那侧。 正好。 省的尴尬。 「我上楼睡觉了,晚安。」 说完。 迅速上楼。 岑树回头的时候她刚好要走到楼梯拐角,视线被拦了一下,只能看见一截裙摆,他回了一声晚安,然后迅速把头转了回来。 明灿正精神紧张,压根没有注意听他说了什么,噔噔噔上了楼,掀开被子躺下。 此刻的她正躺在一个从大空间里分割出来的小空间里,上面没有开灯,光线全部来自于楼下,稍微有点亮,她往右瞥一眼,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 目光收回来。 她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 灯灭了。 不知道是因为睡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因为知道房间里多出来了一个人,总归明灿七点刚过就醒了,往楼下看一眼,岑树正背对着自己的方向,他没盖被子,应该是睡着了。 明灿考虑到自己下楼可能会吵醒他,于是没有起床,就在床上躺着,躺了半个点,打开手机开始看扎花视频,怕吵,她没有开声音。 看到十点。 见楼下的人还没有睡醒的迹象。 她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拿着手机,光脚从楼梯上下去,脸都没洗,坐地上穿好了鞋,小心地推开门出去。 找个店吃了个早饭。 顺便带了点。 不紧不慢地走回酒店。 刷了卡。 推开门进去。 明灿正要转身带上门,瞥见床上的人坐了起来,她楞了下,紧接着抱歉说:「我开门吵醒你啦?」 岑树声音慵懒,「几点了?」 明灿带上门,拿出手机看了眼,「十点半,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岑树揉了下眼睛从床上起来,光脚踩在地毯上,他看着还没完全睡醒,整个人向外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倦意。 明灿扬了扬手中的袋子,「买了包子和豆浆,现在吃吗?」 岑树:「我去洗个澡。」 明灿点头,「那我放桌上。」 说完她想起来回去的票还没买,手机打开12306,「你身份证号报我一下,我一起买票。」她看着屏幕上出现的车次,「昆明南站出发的车只有晚上六点半的,昆明站出发的下午倒是有一趟直达……」 怪不得每次岑树都是晚上回晚上走。 原来是因为这样。 明灿思索一番说:「那我们买一点二十从昆明站出发的车,等会从这打个车或者坐个地铁过去,你觉得可以吗?」 岑树:「有动车。」 明灿疑惑抬头。 岑树解释:「昆明南站到昆明站有动车。」 明灿很快懂了,手指在屏幕上迅速点了几下,看到好多趟从昆明南到昆明站的列车信息,十八分钟,票价十块五毛,可以说是方便又省钱了,「那我们买十二点半的,二十分钟到,再去坐一点多回个旧的车。」 岑树:「好。」 明灿:「身份证号?」 岑树:「532501……」 明灿的手指点的飞快,不等他说到后面屏幕上已经出现一长串数字,「后四位。」 岑树微怔。 报出四位数字。 明灿操作几下,抬头,笑着说:「票买好了。」 岑树嗯一声,经过她走进洗手间,没多会出来,虽然还是那么一身衣服,但他比起刚才看着要精神许多,头髮湿漉漉的,细看裤腿也有些打湿。 明灿在凳子上坐着,看见说:「头髮不吹吗?」 岑树摇头,髮丝上的水珠顷刻间溅落在地毯上,瞬间又消失不见,他走到桌边拿起包子咬吃了一口,边吃边喝,很快全部消灭了个干净。 明灿满意的站起来,提醒他收好东西,又检查了一下楼上楼下有没有掉的物品,确认无误后一起出了门。 退房。 走出酒店。 明灿仰起头看着阳光明媚的天,感受着微风阵阵袭来,忍不住感嘆,「天气真好。」 岑树闻声抬头。 很快把头低了回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检票进站候车。 十二点半。 明灿坐上了从昆明南前往昆明的动车,她早已习惯了北京的漫长通勤,对于这么短时间甚至比不上北京地铁时长的动车,整张脸上都写着新奇,「我第一次坐只有十八分钟的动车。」 岑树坐在她左边靠走廊,「我也第一次坐。」 明灿惊讶,「你不是一直在昆明?」 岑树:「不常来这边。」 明灿一想也是,城区这么大,昆明南站就在学校旁边,要是想出去哪里玩也挺方便,他的确是用不上跑到昆明站, 没多久到站。 换乘。 然后一起坐上了今天的第二趟车。 明灿上车不久就睡着了,反观她旁边坐着的同样晚上没睡几个小时的岑树,精神却要好了许多,中途有一段时间她睡着睡着靠在了他肩膀上,他也没有说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坐着。 甚至将背挺的更直了一些。 明灿对自己的行为毫不知情,她半梦半醒之中换了好几个姿势,这样睡一会,那样睡一会,终于在距离还有十几分钟的时候,睁开了眼睛。 伸个懒腰。 她转头,「你不困吗?」 岑树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不困。」 明灿抬头看了下列车前方的播放信息,「快到了。」 岑树:「嗯。」 从车站回去路程近三十公里。 公交直达四十五分钟。 明灿在上大学的时候经常会坐公交出去玩,她有个习惯,就是在车上听歌,从包里拿出她的有线耳机插上,打开手机调到喜欢的歌单,按下播放,犹豫了会还是拿起一只耳机问旁边的人。 「要听歌吗?」 明灿听着歌,觉得时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学生,同样的四十五分钟,同样的邻座,她们共用着同一根耳机,在这老旧公交的一摇一晃里听完了整整十二首歌。 到终点。 车门打开。 广播里响起温柔的女声,「前方已到金湖西路,请各位乘客带好随身物品,有序从后门下车。」 岑树把耳机递过去。 明灿回神。 她接过耳机,来不及放进包里,直接捲成一团随意地握在手里,跟在他后面下了车。 谢彪正在手机上看漂亮小姐姐直播跳舞,乍一下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进来,还以为是自己直播看久了眼花,多看一眼,还真的是岑树,他意外道:「你前几天不是说这周班级聚餐,周末不回来的吗?」 岑树脚步未停,「取消了。」 谢彪点头,心觉不对又喊道:「你昨晚上怎么不回?」 岑树步伐稍作停顿,眉毛微挑,「我乐意。」 说完。 抬脚直奔楼梯。 谢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楞了会,反应过来说:「靠,不就是有点钱还长得帅吗?跟我拽什么拽。」顿两秒,他突然泄了气,「也是,我要这样我比他还拽。」 岑树进了房。 包随手脱下来扔进门地上。 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根,点燃,走到窗边站着。 明灿刚好走到店门口,她询问了一下装修的进度,又客套了一番,没在一楼多停留便直接爬上了二楼。 收拾一下房间。 躺下。 明灿侧着身看着窗台上的玻璃瓶,把握了一路的耳机塞进了耳朵里,歌声再度响起,她听着听着闭上了眼睛。 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刚落了山,夕阳从窗户外面照进来,整个房间陷入一种油画般的美妙氛围里,光线五彩斑纷,让她想到昨夜里在斗南看见的一簇又一簇的花。 紧接着。 她就想起了岑树。 明灿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准备拍一张照片,意外发现岑树在一个小时前给她发了微信消息,大概就是她们分开后不久,准确点说,不是消息而是一条转帐。 487.5。 数额很精确。 明灿看着屏幕上的数字心情些许复杂,她本来早在买票之前就决定不要他的钱了,但真的看到这明晃晃的转帐信息,难免还是很心动。 毕竟…… 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 第11章 第11章 ========================= 明灿感觉到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抱着手机在床上来回滚了两圈,坐起来,目光在收款两个字上停留了半分钟,最后秉着一腔慈爱伸出手指点了退还。 不等她心情平復。 对面突然一条消息回了过来,【?】 明灿看了两秒,把手机扔在了枕头旁边。 不能看。 看多了容易后悔。 装修接近尾声。 这天下午装门头招牌。 明灿对于她花了大价钱的招牌很是满意,装门头的时候一直在下面看着指挥,忙活了快一下午才弄好,等到完工,她兴奋地拍了几张照片,从里面选了张觉得最好的,发了朋友圈。 配文——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这是她自辞职半年多以来发的第一条朋友圈。 屏蔽了之前所有好友。 发完两分钟。 谢彪给她点了个贊,附带一条评论,【什么时候开业说一声,给你送花篮。】 明灿虽然不指望挣钱但也不想开业的时候太冷清,她本都打算好自己扎几个花篮,大方回復道:【8号,我就先谢谢gerd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8号那天正好是立冬。 她一早就选好了。 谢彪的消息回的很迅速,【ok.爱心表情】 从材料进场开始装了快一个月,令人疲惫不堪的装修终于在十月的最后一天结束了,明灿给工头髮了个红包,感谢他这段时间以来的费心费力,她歇了一天,开始做清洁。 做了快四天。 终于全部打扫干净。 距离开业只剩两天,明灿趁着晚上有空微信上和送花老闆说了第二天要送的货,沟通完已经是十二点过,敷衍地洗了个澡,她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那个老旧的木床上,看着枕头旁边缠成一团的耳机线,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岑树。 自从上次分开便没有见到过他了。 明灿打开微信和他的聊天页面,就看见聊天记录停留在一个多星期前他发的那个问号,她纠结许久,反覆编辑了几次,最后点了发送。 【tomorrow flower于11月8日正式开业,地址位于云水街(有木栖民宿斜对面),届时到店会有好礼相赠,欢迎各位多多捧场!】 发完。 她想了一会,长按转发,给谢彪发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谢彪秒回一个ok表情。 而岑树这边。 没有一点动静。 明灿本就是心血来潮,等了会没反应,兴致也没了,她索性退出去,打开软体叫了个外卖,等外卖到了她下楼拿上来,一边吃饭一边看起了扎花的视频。 至于她发的消息。 直到开业当天都没有收到回復。 开业当天的一大清早,谢彪让人送来了个两个一模一样的花篮,从花的数量品种以及造型来看价格应该不便宜,看得出来是下了本的,「有一个是阿树送的,说是感谢你上次你请他吃了饭,正好你开业,让我顺便带一个花篮给你。」 明灿一愣,听见谢彪继续说:「对了,你上次什么时候请他吃的饭?」 明灿自动把上次在昆明的事情略过了,轻描淡写地说:「就上次吃饺子,你不是都知道的吗?」 谢彪想起来,「害,我问他他不肯说,还以为是有什么情况呢,原来就那次啊。」 明灿没接话。 谢彪又说了几句祝贺的话,末了说,「我这店里还有点事,就先回去了,你有事微信喊我,拜拜。」 明灿看着谢彪跑过马路,才低头拿出手机,点进那个看了好几回的聊天页面,刚打出两个字,余光瞥见有人从门口进来,她迅速把手机合上说了声欢迎光临。 由于没有做什么宣传,开业当天并没有多少人来,路过的人看见新店开业进来凑了个热闹,扫码加微信好友领了支免费的花,再就是通过谢彪的朋友圈过来的人,不算热闹。 不热闹的好处就是不忙。 营业第一天。 她自我感觉还不错。 这天傍晚,明灿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她看着太阳一步一步地落了山,看着天边成片的夕阳,拍下一张照片发了朋友圈,照样是屏蔽了昔日好友,配文简单到只有四个字—— 开业大吉。 当她经歷了这一年的春去秋来,她终于在今年的第一个冬天,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家花店。 tomorrow flower. 明天花店。 她宣布从现在开始她的新生活开始了。 朋友圈发出去没有多久,令她意料之外的,岑树竟然给这条朋友圈点了贊。 不回消息但是点赞? 明灿看着朋友圈下方的黑白头像,心情顿时复杂,坐了会,她正打算站起来回店里,一抬头,意外看见了一个人,那人的面前是万丈夕阳,落下的全部的光辉都照耀在他的身上,而他就这样踏着余晖一路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明灿怔住了。 她想到大话西游里的那句话——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有一天,他会在一个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色云彩来娶我。 岑树已经走到她面前。 明灿回神,语气掩盖不住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岑树神色淡淡,「不是说到店有好礼吗?」 「我进去给你拿。」明灿立刻站起来飞奔进门,从柜檯后面提前准备好的赠品里挑出一支最大的向日葵,又飞奔出来递给了门口站着的人,笑容真诚,「谢谢你的花篮。」 岑树接过,「谢谢你的花。」 明灿的好心情已经写在了脸上,她拉着岑树和她一起在长椅上坐下来,就如同那天他们一起坐车回去一样坐着,坐了一会,她想起来问:「昆明南不是只有六点半的车吗?你怎么回来的。」 岑树:「我买到了红河。」 明灿:「红河?」 岑树:「嗯,离这里不远。」 明灿哦了声,「你下午没课吗?」 岑树:「只有一节。」 明灿:「那你不是每周五都可以这个点回来?」 岑树一愣,「你想我这个点回来吗?」 明灿跟着一楞,「随你。」 太阳在这个时候完全落了山,那壮丽绚烂的景象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渐暗的天色和夜里愈发招摇的晚风,或许是因为今天正好入冬,这风也嗅到了冬日的气息,明显比往日要冷上了一些。 无人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安静地坐了几分钟。 明灿:「有点冷,要不我们进店里面坐吧。」 岑树站起来,摇头,「我回民宿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灿感觉岑树的情绪没有刚见面的时候好了,虽然他还是平日里那副模样,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一样,抿了下唇,她说了句拜拜。 岑树:「拜拜。」 明灿想起来又说:「你周末有空吗?我想请你和geroad一起吃个饭。」 岑树脚步一顿,「我要去看我爷爷。」 明灿等了等,没有下文,她知道这意思就是拒绝了,失望地抿了下唇,「那你什么上时候有空和我说。」 岑树很轻地嗯了一声。 转身离开。 脚步与来时一样匆忙。 奇怪…… 明灿一直看着他进了民宿才转身进了店里,坐下来回想了会这十分钟里发生的事,想来想去也没有想通,索性放弃,到点关门上楼,吃饭洗澡,合计了一下今天的帐,最后美美的闭上了眼睛。 岑树凌晨五点才睡,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他起床洗个澡,收拾完背着包下楼,谢彪正好在柜檯没事干,看见便喊他,「你该不会睡到这个点才起来吧。」 岑树没搭理他。 只从楼梯上飞跑下来。 谢彪继续说:「你干什么去?」 岑树这才停下扫他一眼,「你最近挺闲?」 谢彪顺势卖了个惨,「那您不是不知道,这年头生意不好干啊,要不您大发慈悲给我降点房租?」见他抬脚就要走,谢彪立马哎了一声,「花店那房租多少钱啊?」 岑树转头,「关你什么事?」 谢彪当没听见他这句话,「一千五?两千?」 岑树:「八百。」 谢彪惊的直接站了起来,他一直以为这三层小楼十来个房间一个月六千块已经够划算了,这一对比简直是天价啊,「两层楼才八百,怎么我这就要六千呢?你这价格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岑树:「你又不租。」 谢彪挑眉,「那如果我租呢?」 岑树:「没有如果。」 说完转身就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谢彪看着他走出了门,一连感嘆好几声,打开微信给明灿发了条消息,【阿树对你是真好。】 明灿此时正坐在柜檯后面和薛可聊天,她这新店开一天也来不了三五个人,可以说是生意惨澹,没什么事干,正好薛可找她说上次对象的事,她就聊了几句。 聊完退出去。 看见谢彪的消息。 打开。 她对着屏幕上一行字愣住了。 【?】 谢彪:【……】 明灿:【怎么突然这么说?】 谢彪:【你知道我这房租多少吗?】 明灿:【多少?】 谢彪稍微夸张了一下,【你的十倍。】 明灿以为是个旧的行情便宜,现在听谢彪这么一说好像也不完全是这回事,她犹豫着要不要问一下岑树,打开和他的聊天页面,看着一直没回復过的开业通知,又想到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最后还是放弃了。 算了。 就当她运气好。 她做了二十九年的倒霉蛋,也总该要好运一回。 开了半个多月的店。 明灿已经习惯这样了目前的生活。 早上九点起床,收拾完下楼,开门,在店里吃早饭,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理货打花刺、换水剪枝、视心情挑一些花包装好,有人来的时候接待一下,闲的时候在柜檯看下视频打发时间。 这几天陆续有之前开业来过的客人会在微信给她发消息,因此她特意开了提示音,打开的频率也比以前高了不少,不过找她的客人不多,一天也就两三个,且基本上是问家里的花该怎么养的,要下单买花的人寥寥无几。 明灿一点不为此感到焦虑,来个旧不过一个月,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样的生活节奏,仿佛她原本就应该属于这里。 直到这天上午,之前在微信上沟通过的一个年轻女人进了店里,说要买捧花送给闺蜜,沟通一番后说好价格付完钱,年轻女人在店内的凳子上坐着等,她应该是在和朋友聊天,手指在屏幕上按的飞快。 明灿正熟练地给花的枝干交叉固定好,胶带扎上去,正准备拿剪刀修剪一下多余的枝条,突然听见响起一条微信语音。 外放。 声音大得清晰可见。 【我最喜欢看他演的王沥川了,怎么会突然去世啊,才35岁,这么年轻,这要是真的,我今天生日都不想过了呜呜呜呜。】 -------------------- 第12章 第12章 ========================= 明灿闻言一愣。 转过头。 年轻女人应该也是没想到声音会这么大,立马把手机声音调小了,回了条语音,【说不定是假的呢,现在的媒体哪年不要造几个这样的谣出来,你别搞得白伤心了一番,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去找你,不哭的。】 明灿想着刚才听见的那条语音,有些心神不宁,咔咔几下剪完多余的枝条,用玻璃纸把花枝下端包起来,添了点水,离不远的年轻女人手机里又有声音响起,但这次声音比较小,她没听清。 花很快包好。 明灿拿着花走过去递给她,「您看下满意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年轻女人站起来,点头,把花接过去,「我闺蜜这正心情不好呢,希望她看到花能开心点,谢谢老闆啦。」 明灿笑说:「客气了,喜欢下次再来。」 等人出门,明灿立刻拿出了手机,看着微博上扑面而来的各种消息,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她记得那年她刚大一,叶涵清从学校旁边的书店租了这本书,看完哭了一宿,借给她看,她看完也跟着哭一宿,就因为这本书她和叶涵清的关系一下就亲密起来,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后来电视剧上映正是暑假,那时她刚换新工作一年,升了组长,正处在事业的上升期,一天忙的水都喝不了两口,身体不舒服也是硬扛着没空去医院看,基本没有任何休息的时间。 一直到今年。 她才终于看完了这部听说很久的电视剧。 由于一些相似的经歷她曾一度认为小秋的故事是在说她自己,而事到如今,她忽然间发觉,有朝一日她会成为沥川。 作者在小说里因为不忍心才虚构出来的美好结局,在电视剧里被无情戳破。 而回到现实。 结局要更加的残忍。 人生短暂。 生命无常。 明灿在夜里翻来覆去的反覆的想着这句话,她睡不着,在凌晨两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再见沥川。 never move on。 只有简简单单的两行字。 她没有屏蔽任何人。 第二天照常开门。 阳光很好。 明灿特意把花搬出来在外面打花刺,试图通过忙碌让自己忘掉一些不好的情绪,不知不觉忙到中午,从旁边店里打包了份炒饭回来。 她边吃边看手机,可能是因为昨天发了那条朋友圈的缘故,叶涵清时隔许久在今天上午给她发了微信消息,问了一些近况,明灿只说她辞职了,其他的没有提,反倒是叶涵清主动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一条接着一条,颇有些倒苦水的意味。 叶涵清的小孩九月份都上了幼儿园,她接手了新的班级当班主任,大事小事很多,加上她婆婆想要生二胎的事,她和老公最近闹得不太愉快,已经冷战有一段时间了。 明灿没有经歷,不好多加发表什么意见,只安慰了一下她,说了些以后就会好的这种自己都不一定相信的场面话。 饭吃了一半。 随手扔进垃圾桶。 明灿一下午扎了有快十束花,也不管卖不卖得掉,反正就是想到喜欢的就搭配着起来扎一束,所幸她最后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关门之前拍了几张照,到楼上,她坐在床上裁剪调光线,编了个号,发了条朋友圈。 感恩节特价[爱心] 鲜花19.9/束,手慢无哦! 明灿标的可以说是成本价,果然,没一会,她就收到好几条谘询的消息,轮流聊了一番,预定出了三束,说是明天上午来取。 明灿沉寂了两天,又恢復了以往的活力,一上午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她赶忙联繫客人把预定的三束花送了出去,她又收到一个新的预定,沟通一番确定了来取的时间。 刚好十一点。 趁着店里没人,明灿去张姐面馆买滷面,「老闆,一碗招牌滷面,加葱不要辣椒。」 说完。 她站在一旁等。 没等几分钟。 面做好了。 张美珍问:「在这吃还是打包?」 明灿:「打包。」 张美珍哎一声,把面打包好递给她,嘆了口气说:「我看你和阿树关系不错,你有空也多宽慰一下他,这人生老病死,没办法的,何况是这么大年纪了。」 明灿刚把面提到手里,闻言心突地一跳,「您是说……」 张美珍点头,语气很是惋惜,「我说这孩子命也是真的不好,爸妈早好些年离了婚,家里只剩个身体不好的老爷子,这才刚考上大学老爷子又走了。」 她说着压低了声音,「我听别人说他爸今早回来了,因为财产分配闹着要打官司呢,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不过要我说他爸那个人吧,年轻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不老实,喝点酒就喜欢动手打老婆,硬生生给人打跑了,儿子都没要,也是作孽。」 「对了。」张美珍想起来什么,「听人说他好像还因为什么事进去了两年,赔了好多钱,给老爷子直接气医院了,要不说老爷子怎么不把财产留给他呢。」 明灿坐到店里吃面,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张美珍的话,连着滷面吃起来都没了什么胃口,手机拿出来打开,她对着聊天页面发了许久的呆,一直到面都吃凉了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她编辑几遍。 最后才发了一条消息出去。 【我刚去买面听张姨说了,你现在还好吗?】 岑树正在殡仪馆里。 昨晚刚下课。 岑树接到了他大堂伯岑建栋的电话。 由于这个点买不到车票,他直接从学校门口打了个车,赶到医院,岑光和已经不行了,只匆匆一面,话都没能说上两句,岑光和的遗体被送入了太平间,岑树就在太平间外面的椅子上坐了一夜。 一大清早。 沿街的店铺还没开门。 岑建栋已经联繫好了殡仪馆,让岑树先跟车去,他留在医院办理证明结算和死亡证明,刚送完车,他接到岑正英的电话,「正英,你人在哪呢,昨晚上给你打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消息也不回,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岑正英昨天才刚带着女友到了玉溪泡温泉,也是早上睡醒才看见了消息,他的语气听不出来半点悲伤,倦意重的很,「我在玉溪呢,这就回去。」 岑建栋:「你回来了直接去殡仪馆,阿树一个人在那,我在医院把死亡证明办好了也过去,到时候殡仪馆碰面。」 证明办好。 打车去殡仪馆的路上。 岑建栋又接到了岑正英的电话,「大哥,我到门口了,你到了没?」 岑建栋:「还有一会,你先去灵堂找阿树。」 岑正英:「行,你到了给我电话。」 殡仪馆不大,岑正英没费多少功夫找到了灵堂的位置,看见花坛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个人,头半垂着,看不见面上的神色。 他停下,不确定地喊:「阿树?」 岑树刚抽完一根烟,闻声抬头,看清来人的瞬间露出个讽刺的笑,「岑正英,好久不见了。」 岑正英听了抬手就是一巴掌,力道很大,他几乎是吼道:「你爷活着的时候我管不了你,你爷死了我还管不了你?跟老子在这没大没小的,牛逼什么,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你老子永远都是你老子,你他妈的就别想着这辈子摆脱掉你老子,老子活不好整不死你,操你他妈的混帐玩意儿。」 骂完。 他似乎是觉得不够解气。 伸腿又是一脚。 岑树被踹的匍匐在台阶上,半晌,缓缓站起来,低下头,抹了把嘴角边的血,讥笑一声,伸出沾血的手指轻拍了一下岑正英油光满面的脸,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你有本事今天就在这里打死我,等到时候你死了,找条狗去给你收尸吧。」 语气很轻很淡。 寒意丛生里夹杂着几分阴森。 岑正英不自觉地头皮发麻。 一时怔住了。 岑树已经放下了手,转身上台阶,刚走出两步听见岑正英的声音,「你爷的遗嘱呢?」 他停下回头。 语气淡淡,「什么遗嘱?」 岑正英三步并做两步冲上台阶,抓住他的衣领,「你少特么在这给我装,你爷早几年就给你写了遗嘱,当我不知道。」 岑树挑眉,「是吗?那你自己找吧,找到算你的。」 说完。 他依次掰开抓住衣领的手指,然后转身进了灵堂。 岑正英跟着进去,态度不依不饶,「遗嘱交出来,不然老子和你斗到死。」 他嗓门很大。 声音贯穿了整个灵堂。 工作人员听见声音从里面小跑出来,伸手拦住岑正英,「先生,您是死者什么人?」 「我什么人?」岑正英被人一拦,恼的声音更大了些,「我是他儿子,老子死了儿子不让看?你们这殡仪馆什么破规矩,手给我松开。」 工作人员迅速确认了一下身份,松开手说:「岑先生,不是不让您进,不过我们这是公众场合,不宜大声喧譁,请您理解一下。」 岑正英抬手整理了下新买的夹克,眼神不屑地说:「隔壁那群人快要把长城哭倒了你不管,在这管我们家事,你管得着吗?」 岑树站起来,「你还有事吗?」 岑正英笑着扬眉,「有啊,你出来和我说?」 岑树语气淡漠,「没空。」 岑正英竟也不恼,「那不急,我们后面再说。」 说完夹着皮包,挺着肚子阔步走出了灵堂,他对于右脸上残留的几手指印的血迹浑然不知,出去的一路上面对旁人的指点和议论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甚至拨弄了一下上周才烫的刘海。 刚到殡仪馆门口。 一辆计程车在眼前停了下来。 岑正英看见里头坐着的人,立刻迎上去,「辛苦大哥了。」 岑建栋比岑正英大了近十岁,平日里关系并不亲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看在老爷子的恩情上帮忙管一下家里的事,他已经有两三年没有见到岑正英,乍一看些许陌生,认真瞧了两眼发现岑正英脸颊上一抹暗红色,顿时皱眉,「你又打阿树了?」 岑正英面不改色,「什么打不打的,我俩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 岑建栋明显不信。 加快脚步就要往里走。 岑正英这么多年的作风他再清楚不过,要不是打人,当年也不至于闹到老婆跑路,离婚以后,岑正英更是没了管束,工作辞了,一年到头就是在找家里要钱到处折腾,孩子也不管,女人倒是换了不知道多少个,就前几年还因为犯事进去蹲了两年,一身破事说一夜都说不清。 岑正英迅速挡在前面拦住他的路,「大哥,走这么快是要去哪?」他说着伸出手,去抢岑建栋的老旧公文包,「死亡证明是在这里面吧,我拿着就行,不劳烦大哥了。」 岑建栋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后立马往后一躲,但他这已经快退休的人,力气哪里赶得上岑正英,抢了几手,还是没抢过,文件袋被岑正英紧紧地夹在了肩下,只把空公文包还给了他。 岑正英翻了翻,似乎是还不满意,「大哥,遗嘱呢?老爷子没放你这里?」 岑建栋大口喘着气,因过于愤怒声音微微颤抖,「哪有什么遗嘱,老爷子走的突然,你不要说些莫须有的话。」 岑正英扬起下巴,「都不说是吧,那我自己去找,老爷子那里找不到我上你家里去找,总有个地方我能找到。」他说着拍了下肩下的文件袋,「在我找到之前,你们就都给我在这等着,想火化,门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岑建栋的怒气达到了顶峰,指着岑建栋的脸,厉声道:「我们岑家怎么出了你这个畜生,真是作孽啊!」 岑正英仿佛没有听见,趾高气昂的走出了殡仪馆。 岑建栋看着他走上了车,掉个头,扬长而去,他在原地站着平息了一会,走到灵堂,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不等岑树开口,声泪俱下地把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岑树安慰说:「大伯,这不怪你。」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狠绝,「他以后肯定是不得好死。」 岑建栋闻言楞了楞,再看他的时候眼神平静如常,看着他嘴角未干的血迹,眼泪收了收,气愤说:「这小子果然又打你了,亲儿子都打,真他娘的不是个东西,」 岑树摇头,「没事。」 岑建栋压低了声音说:「上次大伯交给你的遗嘱你放哪里了,你爸已经回去找了,你看下位置行不行,不行赶紧换,别真给那畜生找到了。」 岑树:「我知道的。」 又在里面待了一会。 烧了柱香。 岑树出来上厕所,顺便在角落里给谢彪打了一个电话,没打通,皱了皱眉,退出去打开微信,他平时微信用的少,好友列表里除了为数不多几个班级同学和辅导员以外没几个人。 刚打开。 正好看见列表最上方有一条新消息。 郁金香的头像。 暱称简单到只有一个字。 灿。 点进去。 岑树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退换的转帐信息,开业通知,还有十分钟之前才发的那条最新消息。 视线停顿片刻。 他抬手在键盘上快速地敲着,干涸的血迹凝固在他的指尖,仿佛从枝头上悄然落下的红梅花,落在这茫茫大雪之上,醒目而鲜艷。 【我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吗?】 -------------------- 第13章 第13章 ========================= 明灿正拿起手机在看岑树给她回消息没,正好屏幕上一句话弹出来,她迅速扫了一眼,第一反应就是他那边可能是出事了。 没多想。 一个语音拨了出去。 接通的很快。 明灿着急地喂了一声,「阿树,你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你放心说,能帮上的我一定尽力。」 岑树:「帮我去民宿拿个东西。」 明灿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她说完。 对面明显沉默了。 安静好一会。 听见他平静到过分的声音,「遗嘱,我爸在回去的路上了。」 店门都没关。 明灿直奔马路。 岑树听见对面响起刺耳的喇叭声,还有女人笑着说感谢的声音,明灿已经到民宿门口,谢彪不在前台,她顾不上什么礼不礼貌的碰上个人就直接上前问,「老闆呢,你看见没?」 「好像在二楼。」 「谢了啊。」 明灿一口气不带歇的直接上到二楼,走廊看过去没人,她挨个房间去看,一连看了好几个终于找到了谢彪,「gerald,我有事找你,快点出来一下。」 谢彪出来,「怎么了?」 明灿:「帮我把阿树的房间门打开,我找个东西。」然后对着电话说:「阿树,你和他说一下。」 没一会。 岑树的房间门打开。 明灿给谢彪道了谢,进去关上门,她转过身才发现这个房间和她之前住过的房间装修风格不一样,整体色调偏冷,黑白色的线条装饰很多,从地毯到墙上的画,统一且沉闷。 房间很整洁。 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丝杂乱。 和她的房间完全相反。 明灿喜欢那种东西堆满房间拥挤却不杂乱的感觉,她每搬到一个的地方都会购置很多各种各样的物件,好看的好玩的,用来满足她的囤积欲望。 岑树和她不是同一类人,他浑身上下都找不出来什么多余的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最为繁杂的可能是他手臂上的那簇纹身,那像树枝一样从他肌肤深处蔓延出来的线条。 明灿想到还有正事要办。 没多看。 她拿起手机说:「我进来了,你东西放哪里。」 对面人似乎是点燃了一根烟,她先是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接着才听见他说:「衣柜最左边,上面角落。」 明灿走到衣柜前面,打开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白,衣架杆上按顺序挂着好几件一模一样的白色长袖和好几条摺叠成一半的黑色长裤,再就是卫衣和长款羽绒服,都是白色的,两件,还有她上次看见过的那一身背心短裤套装。 短暂惊讶。 她回过神看向左上方:「我打开了,上面是一摞书。」 岑树:「第三本。」 明灿踮脚,小心翼翼地把第三本书抽了出来。 是《麦克白》。 她一瞬间想起了他的微信个签。 「拿到了。」 岑树:「你确认一下还在不在。」 明灿这才翻开手上的书,瞥见里面夹着一张白纸,对摺着的,看不见内容,「还在。」 岑树:「好。」 明灿:「那我把书一起拿回去了。」 岑树:「嗯,拜託了。」 明灿:「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节哀顺变。」 说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短暂安静。 明灿等了会才听见对面缓缓出声,倦中带着寒,「我不难过。」声音停顿半秒,继续,「人都是要死的,早晚而已。」 明灿稍怔,「阿树?」 「嗯。」 她不放心说:「你有什么事情可以给我发消息,我随时都在。」顿了下,补充一句,「没有事也可以。」 安静片刻。 她听见对面说了个好,接着说:「先挂了,拜拜。」 电话挂断。 明灿在原地站了一会才把衣柜门关上,她想到岑树的个签,想到他刚才说的话,转过身,开始仔细的观察起这个房间。 诚实来讲,如果不是因为她早已提前知道这里是岑树常住的房间,她在进来的那一瞬间都不会认为这里和他能扯上什么关系,都说房间会留下主人的意识,但这里什么都没有。 空无一物。 他仿佛只是经过一样。 短暂停留。 却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留下来过。 明灿走到窗边,正要从左往右环顾一圈,第一眼就看到了花店的招牌,视线往上是她房间的窗户,目测相隔不到二十米,能看见她没完全拉上的花布窗帘,她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不过她房间朝西南。 也就是说她现在站的房间朝着东北。 一般人都会优先选朝南的房间,岑树也算是在这里长住,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朝北的,她心里很清楚绝对不会是因为价格。 明灿没想通。 待了会出来在楼梯上碰见谢彪。 谢彪:「找阿树借的书?」 明灿就知道岑树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笑了笑说:「店里待着有些无聊,正好阿树说他有,我就过来借着看一下。」 谢彪看一眼封面,「《麦克白》?」 明灿点头,「嗯,莎士比亚的。」 谢彪笑说:「我知道他,他有本书写丢了一条项鍊的故事,我以前看过。」 明灿纠正,「写项鍊的是莫泊桑。」 谢彪笑容一僵,「那就是我记错了,年代太久了。」 明灿连忙岔开话题,「对了,阿树的房间你就不要再让别人进去了,不然万一有什么东西丢了,我这就不好交代了。」 「那哪能儿啊,他不开口,我从来都不让人进他房间,清洁阿姨我都没让进去过,」谢彪信誓旦旦,「你放心,这点事我还是清楚的。」 明灿点头,「走了啊,拜拜。」 回到店里,明灿第一时间把书放到了行李箱里面,又把行李箱放到了柜子最上方,一番折腾来,她给岑树发了句我放好了,刚发出去考虑到他们的聊天内容可能会被人发现,立马又撤回了。 对面的人似乎正拿着手机。 一个语音当时发过来。 明灿按下接通键,「餵?」 岑树嗯一声。 明灿从他仅说出的一个字里听出了倦意,「你昨夜里没睡吗?」 岑树又嗯一声。 明灿在心里嘆口气,「书我放好了。」 她边说边往窗边走,数着楼层往上看,最后在角落的一个窗户停下来,「我觉得我们这几天最好是语音联繫,微信发消息太不安全了,对了,聊天记录你记得删一下,不要被人发现了。」 岑树说了好。 明灿想了下说:「财产分配的事情我等会帮你问一下我当律师的朋友,你有遗嘱应该问题不大。」 沉默片刻。 岑树说:「你有医院的朋友吗?」 明灿稍怔,「有什么事吗?」 岑树:「我想问一下医院能不能补办死亡证明?」 他顿了顿,「我爸把死亡证明拿走了。」 明灿瞬间就明白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卡着死亡证明不让火化来要求重新分配财产,这真是王八犊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她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说:「你先不要着急,等我问一下别人再告诉你,如果不能补办的话,我们再另想办法。」 岑树默了会。 说了一声谢谢。 明灿听着他的语气觉得有些心酸,不过才二十岁,正是应该享受青春的大好年华,怎么就要经歷这种亲人去世父子成仇的事情,她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扯出个笑说:「你和我客气什么。」 说完。 感觉气氛些许不对。 她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听谢彪说你给我的房租比市场价低不少,我还没感谢你呢。」 岑树似乎是没料到她会提到这件事,她听见对面安静了两秒才又开口,声音很低,「本来就是租不出去的房子。」 明灿轻声嗯了下,伸出手指敲了敲玻璃瓶身,「我帮你其实也是帮自己,要不然哪天房子真的归你爸了,他那个样子肯定会给我涨房租,我这店才开了一个月可不能就因为这个倒闭了。」 岑树闻言沉默。 片刻。 轻声嗯了声。 明灿挂了电话以后就开始操心起死亡证明的事,她的朋友不多,当律师的朋友勉强还能说有一个,但当医生的朋友是真的没有,她大学里都没有医学相关专业,不过非要说的话,的确是有个认识的人。 想着打开微信,从通讯里找到那个许久没打开过的莲花头像,反覆编辑了几次以后发出一句话。 等了半个小时。 收到回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明灿读完瞬间嘴角上扬,【我知道了,谢谢赵医生。】 对面很快回了一条新的消息过来,【好久没在医院看到你了,最近还有来复查吗?】 明灿唇边的笑容缓缓消失,过了好一会才回,【我不在北京了。】 发完,她看着屏幕发了会呆,退出去,打开另一个聊天页面,语音拨过去,等了一会,显示对方无应答。 想了想。 她给谢彪发了条消息,【你有阿树的电话吗?】 谢彪秒回了一串数字数字过来,【他微信又联繫不上了?】 明灿抿唇,【嗯。】 谢彪:【我正打算给他发消息问他今晚回不回来呢?你顺便给我问一下,我周末正打算组织个活动一起出去玩,还没想好去哪里。】 明灿:【你不知道?】 谢彪:【什么?】 明灿:【他爷爷去世了,现在正在殡仪馆。】 谢彪回了个夸张的问号表情,【我靠,他没和我说啊。】 明灿:【先不和你说了,我去打个电话问一下他那边的情况,等会再聊。】 她点击了那一串号码。 拨通过去。 可能因为是陌生来电,铃声响了两声,断掉了。 明灿于是打开微信,点进那个熟悉的黑白头像,思索片刻,打出一行字,【感恩节特价鲜花在售,有意速联!139xxxxxxxx】 很快。 一个电话回了过来。 明灿接通,先喂了一声,确认了对面是自己要找的人,才继续开口,「我问过朋友了,可以补办。」她讲了一下相关事宜,又说:「具体怎么办你还是要去了医院才知道,可能会有些麻烦。」 岑树刚和殡仪馆沟通了遗体存放的事,他此刻正在树下的垃圾桶旁边站着,从烟盒里摸出最后一根烟,点燃,「好,我知道了。」 明灿:「你有空吗?我可以先去医院帮你问问。」 岑树弹了下菸灰,「不用。」似乎不想对方误会,他又加一句,「你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灿语气严肃,「你放心,人在书在。」 岑树默了会,「倒也没有这么严重。」 明灿笑说:「好啦,逗你的,天大地大还能有我自己命大。」她笑一会正色道:「你先抽空去医院吧,记得把证件什么的都带好,毕竟是我们麻烦别人,态度好一点,实在不行服个软,听见了没?」 岑树轻声嗯一下。 电话挂断。 岑树看着屏幕上的那串陌生号码,来回念了两遍,最后把手机合上放进了口袋,他站在树边抽完了最后一根烟,进去和岑建中说了两句,没一会出来,到门口打了辆车去医院。 最后一段司机走的金湖西路,到路口停下等红灯,路边上的公交站就是他经常会下车的地方,再往里是他从小生活的街道。 从车窗往里看。 隐约能看见有木栖的招牌。 还有隐在街道更深处,无法被看见的那一家新开的花店。 明灿正在微信上和客人沟通订花的事情,一行字发出去,余光瞥见一个中年男人夹着包从门口走进来,她连忙摆出个笑,「先生您好,是需要买什么花呢?」 岑正英站定,「不买什么,我随便看看。」 他自从殡仪馆回来已经把岑光和住了半辈子的老房子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拐个弯又去了岑建栋的家里,当面翻了一圈什么都没看到,只得失望地走了。 他对老爷子到底有多少财产只知个大概,具体的他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云水街有几栋楼在出租。 遗嘱找不到。 索性先去找找楼。 已经有好多年没来这条街,好在街道大体上没什么大的变化,他开着车看一路,终于看到了他曾经住过几年的那栋老房子,竟然变成了一个花店,装修看着还挺新的样子。 明灿正在打量眼前精神抖擞的男人,年龄四十多岁,身高一米七五左右,体型中等,从他的穿着打扮和髮型来看,显然是很注重个人形象,面上虽能看出明显的老态,但仔细看五官,年轻的时候应该是帅过的。 再一看透着几分眼熟。 她心里咯噔一下。 「您是?」 岑正英看向她,「房东。」 果然。 她猜对了。 但仍装作疑惑说:「怎么之前签合同的时候好像没见过您呢。」 岑正英:「我比较忙。」说着眉毛一挑,「这一个月房租多少钱啊?」 明灿露出惊讶的眼神,「您不是说您是房东吗?怎么会不知道房租多少钱,该不会是同行故意来打听的吧,这我可不能说。」 岑正英:「瞧你这个小姑娘话说的,我骗你做什么?」 明灿笑说:「我不小了,今年都二十九了。」 岑正英:「看着倒不像,结婚了吧。」 明灿:「没呢,我单身。」 「二十九了还不找对象呢,再晚点该没人要了。」岑正英立马换上一副说教的姿态,「我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个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不听话的很。」 明灿冷声说:「这件事情我爸妈都不管,就不劳您费心了,您看下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没有的话,您可以去别家看看。」 岑正英吃了个闭门羹,骂咧着出去了,他站在店门口的马路边上,心里想着下回第一个给她涨房租,同时目光在街上巡迴,正好张美珍从店里走出来,被他看见,瞬间露出个笑,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明灿见他过马路。 当即给岑树打了个电话。 刚接通。 对面喂了一声。 明灿说:「你在医院吗?」 岑树:「嗯,刚办完。」 明灿松口气,「刚有个中年男人来店里了,应该是你爸。」 岑树的语气瞬间紧张起来,「他找你说什么了?」 明灿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气顿时不打一处来,「他说我二十九了还不找对象以后没人要,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还好意思在这说我呢,我看他就是喝松花江的水长大的,跟我俩谁呢,管的倒是挺宽。」 说完。 对面一时沉默。 明灿很快再次开口,「我好像看见你爸从对面过去了。」她边说边够着上半身往外看,停顿了几秒,继续,「他进了民宿。」 声音回应迅速,「我现在过去。」 -------------------- 第14章 第14章 ========================= 明灿从挂了电话就开始密切的关注斜对面的情况,以便有任何问题及时通知岑树。 没过多久。 一辆计程车在花店门口停下。 她瞧见立刻跑过去。 里面的人并没有下车,只把一个牛皮文件袋从车窗递出来,明灿很清楚里面是什么,一句话没问,直接夹在了外套里面,嘱咐说:「你等会去民宿小心点,你爸看着不好惹的样子。」 岑树点头。 计程车往前开,明灿一刻都没在门口停留,立刻转身进了店里,带上门,动作迅速地爬上了二楼,把文件袋放在了枕头下的被褥里,顺着窗户往楼下看一眼,那辆计程车正好停在了民宿门口。 民宿里面。 谢彪已经和岑正英迂迴了好一阵,他自从知道这人身份以后,立刻给岑树发了微信,一直没回,正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就看见他从外面进来了,「阿树!叔叔正找你呢。」 岑树看向正在靠椅上半躺着的岑正英,「找我做什么?」 岑正英站起来,打个哈欠,「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看房间啊。」他摸了摸下巴,眼神玩味,「怎么?你房间有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让看?」 岑树什么都没说。 直接往楼梯的方向走。 岑正英跟上去。 满意说:「这才是听话嘛。」 房间里一尘不染,没有任何人居住过的痕迹,岑正英进了门,一点没有进别人房间的自觉,直接一屁股就坐在了床上,动了几下,又仰头倒了下去,「这床垫不错,你小子还挺会享受。」 岑树不说话。 只倚着门站在了门口。 岑正英把房间的每一个地方都翻了一圈,连床垫下都没有放过,衣柜角落的书被他全部一本一本的翻过以后扔在地上,包括书桌上的一摞画册也是,翻过以后随意往地上一丢。 房间已是一片狼藉,而岑树全程一句劝阻的话都没有说过,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反而让岑正英更觉得不对劲,他肯定是提前转移了地方,「你把遗嘱放哪里了,学校?」 岑树:「如果你认为的话,也可以去找,我不介意。」 岑正英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岑树:「你当然敢。」他嘴角一勾,生出几分讽刺的笑,「除了杀人,还有什么事情你不敢做的。」 岑正英笑起来,「你知道就好。」 他冷笑一声,对着玄关的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髮型才夹着包出门,到门口,停下回头,「你和你妈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装,我呸,还不都是为了钱,以为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回应他的是的一道关门声。 岑树转身。 把被扔到地上的画册一本一本的捡起来放回原处。 他缓步走到窗边,同时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点燃。 吞吐之间。 白色烟雾升了又落。 他看见岑正英上车离开。 紧接着一个女人从店里走了出来。 太阳很好,明灿撑了个懒腰,正好抬头,看见不远处的三楼窗户旁边似乎是站了一个人,仔细多看两眼,她笑着扬起手臂大力的挥了挥。 岑树霎时顿住。 半晌。 他跟着缓缓扬起了手臂。 明灿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挂了电话后她迅速洗漱完从衣柜里找了身黑色的衣服穿上,文件袋从被褥下拿出来装进包里,刚到楼下,发现门口已经停了一辆计程车。 身形看着愈发清瘦的少年站在车的后门,他应该是有很久没睡了,眼周泛红,眸子的疲倦重过了那墨色,下巴生出鬍渣,穿了不知道几天的白衣黑裤沾了厚重的一层灰,身上分不清是烟还是线香燃烧过的气味。 「抱歉这么早吵醒你。」 他的声音明显拖着疲惫,明灿听着有些心疼,瞬间有种想要上去抱一下他的冲动,但还是保持住了理智,只问:「你爸在那里吗?」 见他摇头。 她继续,「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十多分钟。 车停在殡仪馆大门。 岑树带着明灿去了灵堂门口,而他转身进了旁边的一道门,他昨天已经提前和工作人员预约了今早的火化时间,在八点半,只需要提前二十分钟登记一下,提交相对应的材料就可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明灿在门外等了他一会没见人出来,犹豫一会进去了,她站在黑白遗像前看了一会,用蜡烛点了一炷香,弯腰鞠了几个躬后把香插进了香炉里,想了想,她双手作揖,闭上眼轻声念道:「求您保佑阿树。」 睁开眼。 她发现岑树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也点燃了一炷香,拜了拜,插进炉灰里。 「你刚才在念什么?」 明灿若无其事说:「没什么。」 边上还有人要来烧香,于是她们一齐退到门边站着,岑建栋招唿完了前来弔唁的亲友,终于得了闲过来,看见岑树旁边站了个年轻女人,疑惑问:「阿树,这位是?」 岑树淡淡说:「朋友。」 岑建栋突然想到昨天岑树接打了好几个电话,听声音似乎也是个女人,笑说:「昨天和阿树联繫的是你吧。」 明灿点头,「正好我有朋友在医院工作,就帮忙打听了一下。」 岑建栋感激说:「这件事真是多谢您了。」 「这些天阿树也帮了我不少,现在是特殊情况,能给他分担一点是我应该做的,」明灿说,「我看您这应该也是好久没休息了,还是要多注意一下身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也得继续好好生活。」 岑建栋感慨说:「您说的对,我这也是看阿树这孩子太难了,能帮着一点是一点。」 又站了一会。 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可以火化了。 按照殡仪馆的规矩,在遗体推进火化炉之前,可以允许一两个亲属进去作最后的道别,岑建栋跟着一起进去,岑树却在门口停了下来。 明灿走近,「你不进去吗?」 岑树摇头。 明灿很能理解他此刻的感受,当年她姥姥去世,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不是因为害怕,她只是无法接受一个朝思暮念的人就这么从她的眼前消失,到最后化为一捧灰烬。 岑建栋没一会出来。 他显然是才哭过,苍老的脸上满是泪痕。 明灿这些年亲歷过几场死亡,她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场景,眼眶跟着红了,缓声说了一句节哀。 等待漫长。 门终于再次打开。 岑树这才进去,他亲手将那还没完全烧尽的骨头敲碎,再将它们全部装进了一早准备的金丝红木盒里,封存好,抱在胸前出了门。 明灿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来,许多昔日的记忆一瞬间涌上来,那些重合的画面,再也不会相见的一张张面孔,想到这里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划过她的脸颊。 岑树停在她面前,用满含悲痛的眸子轻轻扫过她的脸,开口却依旧是平静的,「我爷爷去世了,你哭什么?」 明灿伸手抹了下眼睛,「风大。」 墓地是很久之前就选好的。 位置离这不远。 前来弔唁的人有部分已经提前回去了,只留下了十来个人,她们坐的是不知道哪个亲戚开的车,岑建栋在副驾驶,明灿和岑树一起坐在后排,骨灰盒就抱在他手里。 不过几分钟便到了。 一行人下了车。 岑建栋在前面带路,「就在进门不远,旁边是阿树他奶奶的墓,他奶奶去世的早,估计他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岑树的确不记得,他对于幼时的记忆很混乱,完整的记忆是从他跟着岑光和生活才开始的。 到了墓前,按照习俗下葬,来的人依次上前烧香祭拜,最后不知是谁点燃了一架鞭炮,伴随着鞭炮声噼里啪啦,眼前的一切瞬间被白烟笼罩住。 烟雾散尽是一块墓碑。 这一生。 就算是结束了。 停留片刻。 一行人往回走。 明灿望着这密密麻麻的跟建筑一样的墓碑,突然开了口,声音很轻很缓,「我第一次去墓地是我妈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我很小,对死亡这件事没有什么概念,说来好笑,那个时候我看着她墓前摆满了各种鲜花和果盘,竟然会觉得很羡慕。」 「等我懂的时候我已经上五年级了,我爸那一年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他从那时开始不回来过年,我才意识到我原来我真的没有妈妈了。」 「再后来,我如愿考上了北京的大学,除了上课之外我忙着兼职挣钱,只有寒假才会回家,姥姥生了病也不会让我知道,她总是趁我不在家才偷偷去医院,每次我问她都说自己很好,我就真的以为她很好。」 「我毕业的第三年换了新工作,又过一年我升了职,薪水涨了不少,我看着辛苦几年攒下的钱想着这次过完年就带她来北京看看,可她却没等我,我甚至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墓地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空气里无尽沉默。 片刻过后。 岑树缓缓出声:「生死有命。」 明灿微愣,伸手把外套往怀里拢了下,笑中带泪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生死有命。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一行人回到了墓地门口。 打完招唿各自回家。 岑建栋跟着顺路的亲戚开车回家,而明灿和岑树默契地选择了不同他们一起走,而是自己打车,他们一个回店里一个回民宿,正好顺路,没有理由不一起。 墓地相对偏僻。 除了刚好送人过来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计程车会经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等了会。 没有车来。 明灿开始拿出手机软体叫车,附近的车少,提示要等待几分钟司机应答,来回等了几转,终于有司机接单,「距离三公里,要等个七八分钟。」 岑树点头。 他们身后是大片的墓碑,前方是一望无际的柏油路,正值上午,太阳光线很强,看久了,给人一种虚妄的错觉。 「沥川是你朋友吗?」 明灿正在看司机到哪里了,闻声偏头,楞了下,说:「是一个角色,我大学时候最喜欢的小说的男主。「她知道他应该是看到了她发的那条朋友圈,默了两秒说:「出演男主的演员,前几天意外去世了。」 岑树稍顿,「对不起。」 话题一下又变沉重起来,明灿抿了下唇正欲说些什么缓解一下,看见柏油路的前方一辆白色的车驶过来,她第一反应是打的车到了,仔细一想,不对,她打的车是黑色的。 车逐渐靠近。 她越看越觉得这个车有点眼熟。 好像是…… 不好。 明灿立马拉了下旁边人的袖子。 岑树疑惑抬眼,就见一辆白车一个急剎车在他面前停下。 岑正英没来得熄火就从车上沖了下来,浑身往外散发着怒气,边走活动着手腕,走近抬手就是一巴掌,「你小子有本事了啊,敢跟你老子我玩调虎离山。」 经过上次。 岑树已早有防备,上半身往边上稍稍一偏,躲了过去。 岑正英出手扑了个空,火气更是上涌,正要再次抬手突然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个女人,似乎是哪里见过,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一圈,落在岑树脸上,挑眉笑:「你小子喜欢这个年纪的?」 岑树反问:「你不喜欢?」 岑正英的新女友也就三十出头,他一时楞了楞,才开口,「我和你不一样。」 岑树平静说:「是不一样,你老了。」 说完。 他把明灿往身后推了一把。 下一秒他伸出手臂直接圈住了岑正英的脖子,速度快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他比岑正英其实还要高出几公分,体型却要更瘦,可能是因为年纪尚轻又经常锻鍊的缘故,他比看起来要有力量许多,一个发力直接将手臂环绕下的人卷到了地上。 柏油路被晒得发烫,岑正英迎面扑在上面,脸上顿时一阵热意,他立马躬身向上试图翻滚过来,膝盖刚支起,紧接着被一股力量再次掀翻。 岑树半跪着。 膝盖抵在他的胸前。 岑正英被迫躺着,他整个上半身都被人禁锢着,半分不能动弹,只能任由热气袭满他整个背部,更显得脖子上的冰凉触感尤为真切,他清晰地看见那张眉眼似曾相识的年轻面庞上充斥着恨意,强烈到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他挫骨扬灰,他终于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十多年前任他欺辱打骂的小孩了。 「阿树。」 他声音颤抖,「你先放开我,我们有话好好说。」 岑树没放,反而将右手往前推了推,锋利的刀片扎进岑正英的脖子,顷刻间,殷红的血从他皮肤下渗出来,「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疼痛与恐惧在同一时刻袭来,求生的本能让岑正英不顾一切的奋力往外挣脱,「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我是你爸,杀人犯法的你知不知道,快点放开,放开我阿树。」 明灿被岑树推的一个趔趄,刚站稳,眼前发生发生的一幕直接让她楞住了,反应过来立马小跑上了前,她先是看见岑正英脖子上的血痕,才看见抵在他脖子上的那截刀片,淬了银光的刀片从戒指上方延伸出来,在此刻充满了危险的意味。 「阿树。」 她摇摇头,「不可以这样。」 岑树稍稍偏头,神情瞬间柔和许多,「放心,死不了人的。」 明灿提起的心放下来,她知晓这父子俩早已结怨许久,其中苦痛也不是她一个外人可以劝慰的,当然她也的确看岑正英很不爽,并没有要劝的意图,只说:「那你注意分寸。」 岑正英本以为明灿过来会劝说他放手,却未曾想她只是简单问了一句就没了下文,恼火道:「你这女人怎么连拉架都不会,赶紧让他给我松了。」 明灿从小就不是个怕事的性格,只是不喜欢主动惹事,又被岑正英说了一道她的火蹭了一下就上来了,操起包哐哐两下直接砸在了他脸上。 「一口一个女人女人,姑奶奶没有名字的吗你就天天这样叫,昨天嫌姑奶奶年纪大,今天嫌姑奶奶不会说话,你会说话你倒是叫一声姑奶奶听听,这老东西,给你能耐的。」 岑树些许错愕。 岑正英更是直接被打懵了,反应过来立马说:「我的问题,是我不会说话。」 明灿正在气头上,往后退两步朝着他的腿部给了两脚,她穿的高帮马丁靴,几厘米的厚底上去,岑正英当场便痛的嚎叫了起来,「姑奶奶,您下手轻点。」 刚说完。 感觉脖子上又被人往前抵了下。 岑树的眼里笑中带恨,「岑正英,你也有今天。」 岑正英顾不上腿上的剧痛,连声说:「阿树,我好歹也是你爸,你稍微松一松。」 岑树:「你也配。」 喇叭声正好在这时响起,明灿闻声抬头,一辆黑色轿车正从柏油路尽头驶来,车逐渐靠近,她眯了眯眼,扫了眼车牌上的字母,确认了就是她刚打的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阿树,车来了。」 -------------------- 第15章 第15章 ========================= 岑树心领神会。 刀片刷的一下缩回戒指里。 他扬手就是两巴掌直接给岑正英打的两眼一黑,紧接着膝盖往前就是一下,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里,他站起来对着刚才明灿踹过的地方又补了两脚,疼的岑正英当即嗷出了声在地上左右翻滚起来。 黑色轿车已经在前方停下,明灿大步跑上前打开了后车门,但她没有立即上去,而是停下转头喊了一声:「阿树。」 岑树朝着她跑过去。 强烈的阳光照在宽阔漫长的柏油路上,也照在奔跑的少年的身上,他们融在一起,散发着热烈而自由的气息。 明灿伸出手。 岑树微怔,把手搭了上去。 明灿坐进车里,往里挪的同时使力把岑树一起拉了进来,车门勐的一下关上,此时她们坐在轿车不算宽敞的后排,上一秒才紧握的手已浸出了汗,「师傅,前面掉头,麻烦您快一点。」 司机显然也看见了前面地上躺了个人,刚才上车前打架的一幕他也看的明明白白,他当即向后倒出几米远,一个盘子向左甩过去,片刻不停留,一脚油门直奔来时的路而去。 起步太勐。 明灿由于惯性身体往前倾了下,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边上伸过来拉了她一把,才没让她直接撞上前面的座位。 「谢谢。」 岑树松开手,笑了。 明灿经常见到他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很少会看见他笑,但不得不说他笑起来格外的好看,「你笑什么?」 岑树:「没想到你还会打架。」 明灿:「小时候经常和班上同学打,长大了就没打过了。我妈死的早,班上同学那时候喜欢嘲笑我是没妈的孩子,我只要听见就上去和他们打架,可能打了有好几年,不过说来也巧,我一次都没有打输过。」 白车已经逐渐从后面追了上来。 司机加大油门说:「坐好。」 明灿连忙扶好,窗外的风景快速后退,她看了会外面,又看向身旁坐着的人,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心情些许激动,「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在拍什么电影。「 岑树:「你不害怕吗?」 明灿:「我为什么要怕?」 她的眼神认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一直相信我姥姥和我妈都会在天上保佑我。」 岑树:「我信。」 目光交汇的瞬间。 他们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流动的风从车窗外涌进来,风声簌簌,夹杂着冬日暖阳的气息和热烈过后的平静。 画面短暂定格。 两秒过后。 明灿眨了下眼,「你的戒指可以给我看看吗?」 岑树闻言把手抬起来,一枚金属的戒指在他指节中间,小巧,平常,「你说这个?」 明灿:「嗯,可以吗?」 岑树点头,把戒指从右手食指上取下来,递过去。 明灿接过仔细地研究着,她难以想像这么一个小玩意里会蕴藏玄机,研究一还回去,问:「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岑树:「觉得好玩。」 明灿笑:「是吗?」 她怎么感觉是预谋许久了。 岑树把戒指戴回去,点了下头。 路程不远。 即将到路口的时候,明灿问:「你回民宿吗?」 岑树:「不回。」 明灿:「嗯。」 没多会车在花店门口停下。 一起进门上楼。 岑树对于二楼的变化感到很诧异,稍稍巡视一圈,看向了餐厅墙上多出来的那一副画。 明灿笑说:「好看吗?我自己涂的。」 岑树点头。 明灿:「你要不要看一下房间?」顿了半秒,她补充一句,「我顺带把房间也改造了一下,如果你不介意我早上没有叠被子的话,可以进去看看。」 岑树又点头。 明灿走在前面,推开门。 珠帘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岑树没往里走,就站在门的位置探头往四周扫了一眼,床头似乎是加了一层保护套,他看见表面明显起了褶,被子没叠,堆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娃娃,床尾多出一个落地的沙发,椭圆形的茶几,还有地上那块不知道是什么图案的地毯。 他最后看向了窗台上的玻璃瓶。 和一个月前相比。 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明灿注意到他的目光,想起来说:「我在天台种了小白菜,前几天长出来了。」 岑树:「你还会种菜?」 明灿:「我只会种葱和蒜,其他的都是跟着说明书上种的,一天浇两次水,反正菜叶子是长出来了,我也不知道最后会长成什么样。」 岑树:「我去看看。」 他转身往外走。 明灿连忙抬脚跟上去。 这边正在悠闲地讨论种菜心得,另一边岑正英显得要暴躁了许多,他刚被红灯卡在了路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黑车从眼前经过,好不容易到了绿灯,拐个弯一脚油门到了花店门口,下车看见玻璃门紧闭着,他仰头吼道:「岑树,你赶紧给老子下来。」 他嗓门很大,又一副和人刚打过架的鬼样子,瞬间引发了马路两边众人的围观,有不知道情况的路人在指点猜测,也有像张美珍这种多年街坊在门口站着感嘆,「又不知道在发什么疯,十几年了,真是一点都没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声音大到明灿在天台也能听见,她快步走到窗边,站着往下看,就见岑正英正叉着腰在楼下骂骂咧咧,他旁边站了好几个人,看表情很显然都是来看热闹的。 岑树也在窗边站着,他决定跟着明灿一起上来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店里,岑正英找她的麻烦,她不好应对,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他待在上面的影响似乎更大,皱了下眉,说:「我还是下去吧。」 明灿:「下去又和他打一架吗?」 岑树不语。 明灿淡定说:「你要是回民宿,他就会去民宿闹,到时候民宿还怎么开门做生意,反正你在不在我这他都会找我的麻烦,你不如就待在这里,他上不来,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 岑树:「可是……」 明灿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街坊邻居的认识又不认识我,不管说什么对我都没什么影响,再说你爸这么多年做的事他们也未必不清楚,他这样在楼下扰民,指不定别人最后会说谁呢。」 岑树眉头松了松。 他在犹豫。 明灿直接拉着他的袖子往外面走,「别看了,我们去种菜吧,正好上次买的种子有几包没种完,我每天待在店里都没时间种,难得今天不开门,大好时间不要浪费在这种人身上,随便他在下面喊吧,喊累了他自然就会走了。」 到六点多。 岑正英的车还没走。 明灿准备去做饭,冰箱里只有昨天买来没吃完的肉和鸡蛋,两个黄瓜,几个西红柿,「就这些菜了,你有想吃的吗?」 岑树:「都行。」 明灿:「辣椒炒肉,黄瓜炒鸡蛋?」 岑树:「好。」 得亏于前几年的带饭经验,明灿做饭的水平虽然一般,但速度很快,她炒菜之前用电饭煲煮了点米饭,菜炒熟,饭也刚好煮好了,用热水把上次图个好看从超市买来的碗烫了下,她盛了两碗米饭出去。 岑树刚好在这时从天台出来,经过明灿进了厨房,一手一个盘子把菜端出来放在了桌上。 他应该是刚抽完一根烟。 她觉得他身上的烟味比刚才似乎更重了。 对面坐下。 明灿把筷子递过去,「吃饭吧。」她夹了一筷子黄瓜,边吃边说:「我还以为你爸待一下午就会走了呢,没想到他还挺坚持。」 岑树抬起头。 明灿一愣,「怎么了?」 岑树跟着夹了一片黄瓜,摇头。 明灿夹了一块肉,皱眉说:「对了,我看你这衣服穿几天了,等会吃完我找一套宽松点的衣服给你,你洗完澡换一身吧,这衣服再穿我感觉人都要入味了。 吃完。 明灿从衣柜找出她夏天的另一套睡衣给了岑树,说是睡衣,但其实就是短袖短裤,橙色的,印了一些白色兔子图案,「你看这个穿的上吗?」 岑树比了下,「可以。」 明灿点头,「那你先去洗澡?」 岑树:「好。」 明灿带着他走到洗手间,指着架子最角落的一条粉色长毛巾说:「那个毛巾是我买来擦头髮的,只用过一回,你可以先凑合用一下。」她弯腰从柜里拿出上次退房顺手拿的没用的牙刷,「牙刷是新的,民宿的。」 岑树:「嗯。」 明灿:「这里的热水你应该会用吧。」 岑树:「会。」 明灿很快听见洗手间里传出水声,里面的光从磨砂的玻璃门透出来,门上覆着一阵水气,她走到餐桌前收拾了碗筷去厨房,几分钟洗完碗,手擦干,又经过洗手间的门进了房间。 到窗外往下看了一眼。 岑正英的车还在。 算了。 随便他吧。 明灿靠在小沙发上,可能是因为刚吃完饭,她有些困,靠着靠着就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睁开眼睛站起来,往外走,珠帘碰撞之间发出声响,她发现洗手间的门开着,灯已经关了。 明灿走到天台,借着月色,看见少年站在围栏边上,他肤色很白,橙白的睡衣穿在他身上有种之前从未见过的鲜活,她笑着上前,「这衣服你穿着还挺好看的。」 岑树偏头,「是吗?」 明灿点头,「你不信的话可以自己去照一下镜子。」 岑树把头偏过来,「算了。」 明灿想到他房间的装修和衣柜里仅有的几件衣服,「我好像只见过你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你是不喜欢别的颜色吗?」 岑树看她一眼。 接着抬头望向远处的天,「你看月亮是什么颜色?」 明灿抬头。 树梢之上弯月半隐着,洒下一地洁白。 「白色。」 她正好奇他为什么要问个这么奇怪的问题,就见他突然转了过来,霎时四目相对,清亮的眼波令她一瞬晃神,下意识问,「怎么了?」 岑树声音很轻,「我睡哪里?」 过于突然。 明灿想了想,才说:「沙发?」 明灿从柜子里拿了一条毛毯出来,放在了沙发上,接着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岑树在这段时间里又回到了天台站着,他似乎是很喜欢那里。 洗完澡出来。 顺便把头髮吹干。 明灿走到离天台不远的地方站着,「阿树。」 岑树应声转头。 明灿:「外面冷,你还是到房间来吧。」说完也不看对方什么反应,立刻转身,「我准备睡觉了,你进来记得把门带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岑树:「好。」 明灿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渐进,伴随着珠帘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她听见脚步声转了个方向,在床的另一头停下来,而她也在此时把被子往胸前扯了一下,「毯子我放在沙发上了,要是盖着冷的话你和我说,我给你找点别的东西搭一下。」 「嗯。」 岑树坐下来。 明灿:「那我关灯了。」 由于窗外有月光照拂,关灯以后房间并没有明灿以为的那么黑,她躺着床上,能清晰的看见床尾的沙发上坐了一个人,他什么都没有做,仅仅是这样安静地坐着。 明灿:「你睡不着的话可以玩手机,有点声音也没关系的。」 岑树嗯了声。 但他并没有把手机拿出来。 这样又安静一会。 明灿开口:「我也睡不着。」 岑树:「几点了?」 明灿打开手机看了下,「九点一刻。」说完就习惯性地要把手机关上,突然想到什么,她停下动作,「你介意我听一会歌吗?」 岑树:「不介意。」 明灿打开她最常听的那个歌单,选择了全部随机播放,刚按下去,音乐声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她想起来上次窝在沙发上用音箱听歌忘记断开了,「不好意思,我这就关一下。」 她说着把工具栏拉下来,手指正要点上页面上蓝牙的开关,听见床尾响起一道声音。 「就这样挺好的。」 明灿看着不远处那道被遮挡一半的人影,「你确定不会吵到你吗?」 说完。 声音再度响起。 「不会。」 -------------------- 第16章 第16章 ========================= 是上次他们在公交车上听过的歌单,不知道这个歌单里一共有多少首歌,因为一直到小音箱没电,歌还在放,只不过声音来源从茶几转移到了床上,明灿的手机里。 明灿已经睡着了。 她对于小音箱半路没电这件事毫无察觉,一直到天亮她被太阳照醒,打开手机,发现页面是熟悉的音乐软体,而歌单已经暂停了,往上看一眼时间,不到七点。 明灿继续闭上眼睛。 又立刻睁开。 她坐起来掀开被子往床尾爬去,看见沙发上一个蜷成一团的身影,他就像一个被挤扁了的橙子,往右侧着,膝盖贴在胸前,身上的毛毯只堪堪搭了半个身体,眉头半锁,似乎是睡的不太安稳。 也是。 就这点空间怎么可能睡得好? 明灿犹豫着要不要喊醒他,让他去床上睡,又怕贸然吵醒他不礼貌,纠结一番,还是没做声,默默下了床准备出去上个厕所。 门打开。 风吹的珠帘乱晃。 明灿上完厕所回来就发现沙发上的人醒了,她抱歉说:「我又吵醒你了吗?」 岑树摇头,声音有点闷,「没。」 明灿赶紧关门上前,直接一只手摸上了他的额头,还好,不发烧,她收回手,「还好。」 岑树睁开眼。 迷濛中透出疑惑。 明灿:「你去床上睡吧。」 岑树:「那你呢?」 明灿:「我睡醒了。」 岑树:「哦。」 明灿见他不动,直接一把搭上他的手臂作势就要把他拉起来,但她力气不够大,只能温柔说:「乖,你听姐姐的话,这里睡着不舒服,去床上睡啊。」 岑树看着她。 怔顿两秒。 听话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走两步在床上躺下。 明灿帮着他把被子盖了个严实,检查一遍,放心说:「你睡吧,我去外面坐着,不会吵你的。」 岑树躺在尚温热的被窝里,听见脚步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出去,门关上,珠帘轻晃半晌归于平静。 他闭上眼睛。 在这残余的温暖里进入了梦乡。 明灿在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里晾完了衣服,在天台跟着视频做完了一整套的晨间运动,又在餐桌前看完了好几个扎花的视频,最后实在无聊,开始重温一遍她的收藏夹。 岑树走出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年轻女人坐在桌边,毛线外套里裹着睡裙,从天台进来的光照在她身上,出现清晰的明暗交界,她专注地看着桌上的手机屏幕,唇边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 岁月静好。 他突然想到这个词。 「早。」 明灿抬头,笑说:「你睡醒啦!」 岑树:「嗯。」 明灿:「要洗澡吗?不过衣服好像还没干。」 岑树想了想,摇头。 明灿:「那你去洗漱一下,我去煮面条,可以吗?」 岑树:「好。」 趁着他去洗漱的功夫,明灿回到房间,床上的被子已经叠好,小沙发上的毯子也一起叠着放在了一旁,房间里还残留着昏睡的气息,她看了看,把茶几上的小音箱拿到床头充电,顺便换了身衣服,t恤牛仔裤配毛线外套,简单又得体。 简单的吃了顿面条,明灿洗完碗出来发现岑树已经不在餐厅,她往天台看了看,没有,掉个方向走到房间,看见他在窗边站着,「你爸走了吗?」 岑树摇头。 明灿往下看,白车还在门口停着,「你说他会不会报警?」 岑树转头,「可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明灿抿唇,「那我们怎么办?」 岑树:「你就说都是我干的就可以了。」 明灿:「这怎么行?」 岑树:「怎么不行?」 明灿看着正靠在窗边的人,看着他精緻的脸,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脑海里突然涌上一句电影台词,脱口道:「you jump,i jump.我肯定不会抛下你一个人的。」 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瞬停滞。 岑树望过来的眼里水波动盪,墨色浓郁的仿佛是刚染过色,里面透着一些明灿看不懂的情绪,很深很重。 明灿也察觉到气氛不对。 她迅速挪开眼,抬脚往沙发的方向走,「你会下五子棋吗?」 得到肯定的回答。 她坐下来,从茶几下方抽出一个本子,打开,若无其事说:「我有点无聊,你陪我下一会棋吧。」 岑树应一声。 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沙发不大。 坐了两个人以后明显拥挤。 明灿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从身边传来,她不着痕迹地往另一边侧了一点距离,尽量平静说:「你先还是我先?」 岑树:「你先。」 下完一局。 往后翻一面开始新的一局。 眼看着本子已经翻完了一小半,而明灿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已经开始后悔作出这个提议,又输了两局,她放弃说:「不下了,我想睡觉。」 岑树默默收回手,「睡吧。」 明灿站起身,边走边把外套脱掉,躺在床上把被子拉在身上盖着,似乎是全然忘记房间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一觉睡得很沉。 等她醒过来已是傍晚。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照在她暖橙色的被子上,也照在沙发上,她睁开眼,发现沙发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四周昏暗而空荡,她坐起来,一阵强烈的孤独从她的四肢百骸穿透出来,让她想起沙尘暴到来的那些天。 「阿树。」 无人回应。 明灿光着脚出来,一直到天台都没有看见要找的人,而绳子上的衣服少了两件,她立刻往回走,进到房间,注意到睡衣在沙发上整整齐齐地叠着,茶几上的本子翻开了新的一页。 上面多出几个字—— 我先走了。 明灿看着眼前熟悉的字迹,脑海里自动生出另外的几个字来—— 不告而别。 自这天以后。 明灿的生活恢復平静。 岑正英这个人如同昙花一现一般,自从那天傍晚以后再也没有在她的视线里出现过,一同消失的还有岑树,一连一周多,杳无音信。 明灿有好几次想要联繫一下他,微信打开最后还是退出了,他走的时候都没有和她说,为什么她还要主动去问,反正遗嘱在她这里,他早晚都是会来的。 大雪过后没两天。 个旧飘起了今天的第一场雪。 明灿并没有亲眼所见,只是看谢彪发了下雪的朋友圈,不过从这天起,气温的确是明显的降了,她把压箱底的一件羽绒服拿出来洗了晾干,准备迎接在这里的第一个冬天。 这天下午。 投影仪终于送到。 明灿心心念念了快一周,她洗完澡,正按照说明书的指引调试清晰度,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是她的微信消息提示,她放下遥控,走过去拿起手机。 谢彪:【我们这周六打算去老阴山看日出,你要一起吗?】 明灿:【你们都有谁?】 谢彪:【就我和民宿里刚来的义工妹妹,还有今天刚入住的一对情侣,一共四个人。】 明灿把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想了一会,两只手一起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阿树去吗?】 谢彪回的很快,【问了没回。】 一条发完接着一条,【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不想去,要不你问一下他?】 明灿看着屏幕沉默了半分钟。 敲出一个字,【好。】 发出去。 她直接把聊天记录往上翻了一页,找到那串熟悉的号码,点下去。 铃声反覆响起。 却一直没有人接通。 就当明灿准备放弃的时候,屏幕上突然跳出数字,她不自觉地紧张一瞬,立刻喂了一声,「阿树。」 对面不知道是正在什么地方,周围声音很大,根本听不清有没有人在说话,明灿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拿下去,直接扯着嗓子对着屏幕喊道:「你想去看日出吗?」 刚说完。 她听见一声女人剧烈的尖叫,混在这嘈杂的音乐声里,像是在拍什么恐怖爱情电影。 很吵。 吵的她莫名烦躁。 明灿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下来,她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听见那震耳欲聋的噪声,当即伸手朝着红色按钮按了下去。 清净了。 半分钟后。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明灿一直等到铃声快要消失,才终于按下了接通键,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她就是这样做了。 「餵。」 对面的人似乎是从包厢里出来了,比起刚才,这次他的声音要更清楚一些,「你刚说什么?」 明灿:「没说什么。」 对面默了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再次出声,「你想去看日出?」 明灿心说都听见了还问自己做什么,闷声说:「gerald问你去不去,说你微信不回。」 岑树正倚在走廊的大理石墙上,他点了一根烟,吸一口很快吐出来,「哪天看?」 明灿:「周六。」 岑树:「好。」 明灿:「你不问我去哪里看吗?」 岑树:「哪里?」 明灿:「老阴山。」 说完。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沉默片刻。 明灿:「我先挂了。」 岑树:「嗯。」 他看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把这一根烟抽完,往下翻了翻,一个号码拨了出去,「我们谈一谈。」 岑正英:「怎么谈?」 岑正英自上次挨了打以后立刻就找了律师,但律师告诉他如果遗嘱存在且有效,他起诉的胜率微乎其微,至于他打算告的故意伤害,基于他们客观上的父子关系,大概率也只会被定性为家庭纠纷,因此那天岑树下楼主动说要和他谈判的时候,他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反正先谈着。 谈不拢他也不亏。 那天父子俩拉着岑建栋谈了两个小时。 没谈出结果。 岑树因为明早还有课赶回了学校,而岑正英也没在这多待当晚返程回了玉溪去哄女友,他们留了个电话,这是岑树第一次打给他。 岑树开口简洁,「你的条件?」 岑正英迅速地说了几句。 岑树:「这两栋不行,另外一栋可以给你。」 岑正英:「租金多少?」 岑树:「六千。」 岑正英:「我考虑一下。」 岑树没说话。 直接伸手把电话挂断。 等待十秒。 电话拨回来。 岑正英:「你什么时候方便?」 岑树:「周日。」 岑正英:「我周日约了人看电影,周六行不行?」 岑树:「周六有事。」 岑正英:「那行吧,周日就周日,到时候见。」 岑树:「挂了。」 从这里到老阴山的直线距离其实不远,但真的过去要绕一大段的路,车程四十分钟,按照之前沟通的六点在民宿楼下集合,明灿提前了十分钟下楼,等她到民宿,连门都没有开。 她仰头往三楼最靠西边的位置看上去。 没有开灯。 正想着他是不是睡过了,忽然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下意识转身,黑暗之中看见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阿树?」 没有人回答。 但明灿确定她的感觉没有错,很快身影走近,印证了她的猜测,紧接着她发现他没穿外套,身上还是之前的长袖长裤,多日不见,他比起上次更显得单薄了许多。 「你不冷吗?」 -------------------- 第17章 第17章 ========================= 个旧的冬天虽然比起北京要暖和上不少,能保持个十来度,但毕竟是冬天,一到夜里依旧抵挡不住寒冷,明灿考虑到今天去的时间早,又要去山上,特意穿上了加厚的衣服,怕不够,出门之前还裹上了一条大围巾。 岑树:「还好。」 还好。 那就是冷。 明灿因为上次的事情有些恼火,但此时道德还是占了上风,她把围巾从脖子上解了下来,递过去,「你裹着点吧。」 岑树摇头。 明灿当没看见,直接踮脚把围巾框在了他的脖子上,岑树的上半身霎时僵住,唿吸同一时间放缓,明灿毫无察觉,只灵活地打了个结,松开手,「你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岑树喉头轻动,「在楼下等你。」 明灿:「不是民宿集合吗?」说完她反应过来,「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什么时间出发了。」 岑树:「嗯。」 明灿:「你怎么不问我?」 岑树:「问了。」 明灿闻言迅速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微信,她的确是在昨夜里收到了他发的消息,但这个点,正常人都已经睡着了。 「所以你两点才睡?」 岑树摇头。 明灿眼皮一跳,「你别告诉我昨晚上根本没睡吧。」 岑树:「睡不着。」 明灿:「……」 行吧。 可能是她年纪大了。 又站着等了一会。 民宿里还是没有人出来。 明灿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距离约定时间只差两分钟,她找到谢彪的头像准备给他打个电话,随口问:「民宿都没开门,你是怎么出来的?」 岑树声音淡淡,「我有钥匙。」 明灿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惊讶着转头,「你有钥匙?」 岑树:「我是房东。」 明灿:「……」 忘了这茬了。 她合上手机,「那你开一下门吧。」 岑树什么都没问。 听话地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刚一进去,明灿就感觉里面明显温暖了许多,她搓了搓手,目光在一旁的人身上停下,刚在外面光线暗没看太清楚,如今借着墙上的灯光,能看见少年的上半身被一团橙色包裹住,和他本来衣服的颜色衬在一起,像极了一只毛茸茸的三花。 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看着挺有意思。 明灿抬手。 扯住三花的小尾巴就往楼梯上走。 岑树:「去哪里?」 明灿:「回房间。」 她一路拉着他上到了三楼,开了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地的杂乱,第一反应还以为是走错了。 「你被抢劫了?」 岑树倚在门口,他自上回岑正英从这离开以后就没怎么回来,更没有收过房间,昨夜里到了以后就在窗边站着,抽了半包烟,到四点半下楼,全程连床都没有沾过。 见他不说话。 明灿猜道:「你爸搞的?」 岑树嗯一声。 明灿大概就理解了他昨夜里为什么不睡觉了,这房间里乱的像打过仗的,床垫都被翻起来了,倒是得有地方睡,衣柜门开着,翻的乱七八糟,书和衣服落了一地,本来白色的衣服上掉地上染上一层的灰。 明灿刚要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打开。 是谢彪给她发的微信语音,她直接点开了,男人催促的声音在这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在门口,你人在哪儿呢?】 明灿迅速回,【马上。】 等她抬头。 门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明灿立刻往外走,顺手关门,小跑着跟上前面人的步伐,边跑边说:「你等我一下。」 谢彪正站在门口朝外观望,听见脚步声转头,看见两人一起从楼梯上下来,当时就是一愣,再一看,发现岑树脖子上多出来一条明显不属于他的围巾,眼珠子更是直接瞪圆了,「你们……」 没说完。 被岑树开口打断了,「我们怎么去?」 谢彪下意识回:「打车。」 岑树点头。 往外走。 谢彪:「你等会,还有人没下来呢。」 岑树已经走到了门的另一边站着。 明灿还在里面。 谢彪趁机凑到她旁边,小声说:「你俩今天什么情况?」 明灿:「如果我说我在楼下碰到了他,看他穿的少,准备一起上楼给他拿件厚衣服穿上,你相信吗?」 谢彪:「那拿的衣服呢?」 明灿:「正准备拿,你给我发消息,他走了。」 谢彪:「……」 明灿:「我就知道你不信。」她皱了下眉,「要不然你回来查一下监控,就知道我没有骗你了。」 谢彪:「这倒也不必。」 又在门口等了五分钟。 人员全部到齐。 六个人刚好是三男三女,谢彪口中的那对情侣看着年纪不大,估计是二十出头,听谢彪说两人是高中同学,女生在昆明上大四,男生在广东,趁着没课过来昆明找女朋友顺道在个旧玩两天,今天晚上就回去了。 正好分两辆车,谢彪和小情侣一辆,剩下她们三个一辆,这样每一辆车上都有对这相对熟悉的人,不至于到时候找不到路。 等车的时候,谢彪特意给明灿做了个介绍,「这个妹妹叫林向雪,在英国念大学,刚好放假来店里做半个月的义工。」说完又看向林向雪,「这是nora,前面花店的老闆,你等会就跟着她一起坐车过去,有事给我发消息。」 林向雪:「nora姐好,叫我小雪就可以了。」 明灿点头,「小雪好。」 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林向雪才发现角落里还站了一个人,她偷瞟一眼,没看清楚五官,不过夜色为他平添了几分忧郁,氛围感很绝,她直觉应该是个帅哥,就是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 思及此。 她问:「这位是?」 明灿:「阿树,你们应该差不多大。」 没有说关系。 看来并不是情侣。 林向雪笑:「你好。」 岑树毫无反应。 明灿顿时想起她第一次和岑树打招唿的场景,歷史高度重合,她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缓解下尴尬,就看见他抬起了头,「车什么时候到?」 明灿迅速低头看一眼手机,「在路口了。」 岑树平淡地嗯了一声。 明灿打的车先到,她和谢彪打了个招唿上车,岑树坐在前排,她和林向雪坐在后排,出发去往老阴山的一路上车上基本上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前方传来导航的声音,提醒着她们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 到达。 刚好七点。 明灿在车上断断续续地睡了一会,刚下车,她有些不清醒,不过还是记得给谢彪发了一个定位,【我们在这里。】 谢彪:【ok,我们过来找你。】 明灿转身,林向雪刚把车门关上,岑树应该是也刚睡醒,她注意到他下车的动作明显要慢了一拍,「我们在这等一会,gerald他们马上过来。」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明灿的旁边,让她一瞬间有种带弟弟妹妹出来郊游的感觉,紧接着她意识到,她有可能是这六个人里面最大的。 也不一定。 ……还有谢彪。 谢彪一行人来的很快,明灿是第一次来,不认识路,因此她主动往后跟在了他后面,林向雪和她走在一排,岑树在最后。 天气预报上的日出时间是七点四十。 时间尚早。 冬日的清晨。 天光熹微,万籁俱寂。 冷风里带着刺骨的寒,吹到人的脸上甚至都能感受到隐约的露气,明灿走出一段路回头,身后的人看起来并无不妥,面色平常,步伐缓缓,似乎是如他所说,他真的不怕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她们已经在山上。 路途不远。 几百米就到了。 明灿是在上来以后才知道,原来金刚塔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这里还坐落着大雄宝殿、观音殿等一系列的庙宇,经谢彪的介绍得知从山脚到山顶一共三千台阶,可以从宝华公园坐索道上山,山顶有玻璃栈道,收费一百,站在那里可以清楚地俯瞰到整个个旧城。 对比之下。 金刚塔就要便宜许多。 六块便可以登顶。 金刚塔一共九层,越往上面爬能感受到外面的风越大,明灿前面的那对小情侣,由于女生恐高,只爬到五层就没有继续往上爬了,只剩下他们四个人,前后一直爬到了塔顶。 到了塔顶。 林向雪迫不及待地出去。 明灿落后一步。 身后是比她更加落后的岑树。 这个季节这个时间,金刚塔上并没有什么人,零星的几个人应该也是来看日出的,他们裹得很严实,带着相机,一看就是提前做好了攻略来的,相比较而言,她们一行人要随意许多。 塔顶的风很大,明灿的头髮被吹的四处乱飞,她当即转过头正好看见岑树出来,只一瞬间,他脖子上的围巾便被风吹的飘了起来,一端系在他身上,另外一端在空中不受控制地摇摆着,飘逸地宛如夕阳的裙摆。 明灿笑:「冷不冷?」 岑树:「不冷。」 明灿心说你在这就骗鬼吧。 这么大的风。 神仙来了都扛不住。 明灿一直等着岑树主动说开口说要进去,但直到第一缕晨光映入她眼帘的时候他也没有开口,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她的体感温度有问题,还是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一通宵不睡也能这么精神不说,穿个单衣站在山上的风里还能岿然不动。 她不理解。 但她大受震撼。 不过明灿现在顾不上想这件事。 她要看日出。 毕竟她折腾了一大早上为了就是这一刻。 日出东方。 万物向阳。 就见云层里涌出的光线如利剑一般笔直地将天际噼开,天地拉开一道裂缝,在那晨昏交界的地方,太阳缓慢地从地平线向上升起,带来无尽的光明与希望。 明灿的声音激动,「阿树,你快看。」 岑树看向天空。 没多会 他转过头。 年轻女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她很快乐。 好一会。 明灿突然开口,「你知道一种酒吗?」 岑树看着她,「什么酒?」 「日出。」 明灿专注地看着远方,「龙舌兰酒配上鲜橙汁和红石榴糖浆,看起来就像日出时天空的颜色,香味会让人想到墨西哥的朝霞。」 岑树说:「你去过墨西哥?」 明灿摇头,「我大学在酒吧打过工,听别人说的。」 话音落地。 身后声音响起。 林向雪正拿着手机在拍视频,「nora姐,看这里。」 明灿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岑树望过来的视线,交汇的一瞬间,他们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见了惊讶,岑树迅速别过眼,而明灿继续向后看向了林向雪的手机镜头。 她不常拍照。 只笑着挥了挥手。 林向雪刚好看见了刚才的那一幕,年轻女人和少年不经意间的匆匆对望,巧合中透露着不寻常的意味,她故意笑说:「阿树,露个脸嘛。」 等了会没动静。 她自讨没趣地走开去拍其他人了。 随着时间推移,日光逐渐铺满整片天空,云雾散去,取而代之是整个城市的风貌,泛起波光的金湖,成片的高矮房屋,蜿蜒连绵的道路,在此刻全部都尽收眼底。 八点多。 他们从金刚塔下来。 本来的六个人只剩下四个人,那对小情侣没有选择和她们一起走,而是打算自行在山上再逛一下,至于他们,正在商量怎么下山。 目前有三种选择—— 原路返回,走路下山,以及坐缆车。 明灿和林向雪作为第一次来的人都倾向于坐缆车下山,两人一拍即合,至于剩下的人也没有发表反对意见,这件事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缆车还没开。 他们就在售票处旁边找了个人少的地等着。 等了后,明灿去上厕所,回来发现队伍里的人少了一个,前后左右看了看,也没看见,问谢彪说:「阿树呢?」 谢彪正在刷手机直播压根没留意他,抬头说:「不知道啊,他没和你一起厕所去吗?」 明灿:「……」 他俩还能上一个厕所吗? 倒是林向雪伸手往旁边指了下,「我刚好像看见他往那边去了。」 -------------------- 第18章 第18章 ========================= 这儿的人相对还有一些。 男女老少各站一堆。 明灿顺着林向雪刚说的方向往前走,每经过一个小亭子都要往里面看一看,但都没有看见人,她正打算打个电话问一下,手机刚拿出来,一转头,在树和树的缝隙之间瞥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少年背对着她站在山崖边,他的身前是日光千里,身后是苍山茂林,长风灌进他单薄的衣衫里,围巾飘到他的背上,随着风一起跳起翩跹的舞,仿佛下一秒,他会随着这风一起滑落,飘散至无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阿树。」 明灿喊一声。 声音瞬间走失于风里。 明灿走近一些。 又喊一声。 他终于转过头。 明灿有些没由来的紧张,「你在这站着做什么?」 说完。 看见他招了下手。 明灿走到他身边站着,刚站稳,就有碎石子从山崖边上滑落,她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扯出个笑,调侃中略带试探的口吻,「你该不会是想跳崖吧。」 岑树闻言挑眉,「you jump,i jump.」 明灿:「……」 她确定那天他的确是听见了,且记忆深刻,无奈地抿了下唇说:「你的想法很危险。」 岑树没有回答。 安静一会。 她听见他清淡的声音,「我和我爸谈好了。」 明灿稍怔,「怎么说的?」 岑树:「房子,钱。」 他顿了下,「无非就是这些东西。」 明灿:「可是大家追求的不就是这些东西么?」她说着笑了笑,「不瞒你说,我曾经的梦想就是挣钱买一套属于我的房子。」 岑树看向她,「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明灿声音很轻,「你记得沥川么?」 岑树点头,「嗯。」 明灿笑:「他喜欢的女生是个旧人,我想看一看她长大的地方,所以我就来了,这个理由听起来是不是很神奇。」 岑树:「是。」 「我也觉得。」明灿说着张开了双臂,笑容愈发明媚起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在因为工作睡不着觉,而现在,我站在这里和一个认识了三个月的人,聊我曾经的梦想,没有比这再神奇不过的事情了。」 岑树看着她,从远处来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山间的风吹起她鬓间的髮丝,她笑容满面地站在山崖的边缘,愉快的仿佛一只自由翱翔的鸟。 片刻。 抬脚离开。 明灿察觉到动静,转过身喊:「你怎么走了。」 岑树回头,「你真打算跳?」 明灿立马摇头,「我跳个屁。」 岑树:「你说脏话。」 明灿:「……我还打人呢。」 说完。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山风从他们之间穿过,夹杂着冬日清晨的凛冽气息,而得于日光照拂,寒冷中带着丝丝暖意,仿佛是冰层之上升起的灿灿日头,将这无边的冷悄然化开。 不慌不忙地返回售票处。 前后站好。 林向雪明显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比早些时候不一样了,但具体是怎么样她也说不上来,便问:「你们刚做什么去了?」 「没什么。」 几乎是异口同声。 不对劲。 林向雪心里这样想着,偷偷观察着面前的两人,但除了刚才那一眼对望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互动,仿佛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十来分钟以后。 排到了。 缆车不大,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因此四个严格来讲没有任何情感牵扯的人按照性别分成两队,赶巧过来的两辆车一黄一红,林向雪见了立刻拉着明灿的袖子说:「nora姐,我想坐红色那个。」 明灿闻言点了下头。 林向雪笑着往后转身,喊了谢彪一声,「gerald。」 谢彪就站在林向雪身后,自然是听见了她刚和明灿说的话,不等她开口再说一遍,右手已经比起了ok的手势。 很快。 黄色的缆车过来。 一旁的工作人员招唿着人上车,明灿和林向雪默契地一左一右分开,给身后的俩人留出空间,让他们可以先过去,谢彪往前,旁边的人却没有立即跟上,岑树看着前方,目光沉静,看样子对周围的一切一无所知。 明灿回头喊他一声,「阿树?」 岑树回神。 眸中泛起疑惑,「嗯?」 明灿解释,「我和小雪想坐红色的,你们先走吧。」 岑树这才抬眼看向刚打开门的缆车,微微眨眼,似乎是仔细辨认了一下才点头。 他侧身从明灿旁边经过的时候,一阵风正好吹过,橙色的围巾被吹的飘向半空,高度刚好遮住了明灿的眼睛,画面一瞬切换,伴随着脚步声渐远,视线逐渐得以变得清晰起来。 从整片橙色。 到半片。 再到最后眼前是一个戴着橙色围巾的少年。 步伐缓慢。 背影清瘦。 她看着他在缆车上坐下来,长腿弯曲,优越的侧脸被围巾挡住一小部分,透着一层玻璃,不甚清晰,却更增添几分模煳的美感,他似乎是发现有人在看他,一会转过了头。 霎时。 遥遥相望。 明灿笑着挥了下手,回应她的是一个更为明媚的笑容,与这橙白交汇的色彩融在一起,让她想到不久以前他们共同观看的那一场日出。 没等多久。 后面那辆粉色的缆车停下来。 明灿等林向雪先上去了才跟着上车坐下,工作人员确认一番后上前把门紧扣好,紧接着缆车缓缓开动起来,视野很好,她正看着山下的风景。 林向雪忽然出声,「你喜欢他?」 明灿转头,不解。 林向雪伸手往前一指,下面几米远,黄色车厢,玻璃透出的橙白色身影,「刚才,我看见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明灿很快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心不自主地跳的很快,完全不由她控制,她不知道应该作出何种反应,片刻说:「小雪,你今年多大了?」 林向雪应声,「十九。」 明灿笑说:「我有个弟弟和你差不多大。」 林向雪哦了声,反应一会说:「你是想说你把阿树当弟弟看吗?」 明灿稍怔一瞬。 点了点头。 林向雪低声说:「这样啊。」她说着往前看过去,没一会转回来,咧开嘴笑:「那我就放心地追他了。」 明灿一愣。 「骗你的。」林向雪嘆一口气,「我有喜欢的人,在伦敦,上个月期末考完我和他告白了,他拒绝我说我年纪太小了应该好好学习。」 明灿的心莫名松下来,「他大你很多吗?」 林向雪皱了下眉,「还好吧,七岁,我读大二,他读博三,他上学期是我助教。」 明灿点头。 林向雪:「nora姐,你多大?」 明灿:「二十九。」 林向雪眼神惊讶,「看着一点不像,我以为你也就二十四五,那你比阿树大多少,七岁有吗?」 明灿:「差不多。」 林向雪:「你也嫌他小?」 明灿:「……」 这话题怎么又扯到她身上了。 再往后的时间里,基本上都是林向雪一个人在讲话,从她和她喜欢的人第一次见面开始讲起,到告白被拒绝的全部细节都讲了个遍,详细到仿佛就在眼前发生,到最后,她主动提出要加个微信。 微信加完。 林向雪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抬头说:「不发朋友圈?」 明灿一怔,「三天可见。」 林向雪笑了笑说:「我都是公开的,朋友圈嘛,本来就是用来分享的,看了就看了,没什么。」 明灿稍作沉默,点头,「你说的对。」 下了山。 一行人打车返程。 回去的路是另一条,不远,明灿一左一右被林向雪和岑树夹着坐在后排中间,空间有限,她坐的不是很舒服,尽管她困的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但都强撑着没有闭眼。 车里很安静。 大家沉默着入睡,又或者仅仅是沉默。 比如明灿。 又比如她旁边的岑树。 刚经过了在缆车上林向雪的灵魂一问,下车再看见他的时候明灿突然感觉很奇怪,她的心思很乱,乱到自己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她需要一些时间来让自己静一静。 没多久。 到目的地。 明灿下车打个招唿独自回到花店,开门上楼,她是在脱衣服准备躺在床上再补一觉的时候才想起来,她的围巾还在岑树那里。 不管了。 睡一觉再说。 明灿从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她爬起来,下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冬日的阳光照进来,暖洋洋的,下意识闭眼伸了个懒腰,再睁开眼,习惯性地往马路斜对面望去,角落的窗帘紧闭着。 这天下午才开门营业。 生意一般。 明灿只在偶尔有人进店里的时候招唿一下,其余的时候要么在看视频打发时间,或者是回一下微信消息,有客人的,还有薛可的,薛可这段时间似乎也很忙,隔个一两周才会想起来找一下她。 薛可:【想你想你!】 明灿:【?】 薛可:【???】 薛可:【我最讨厌别人给我发问号了!】 明灿眼神一顿,她蓦然发觉自己的聊天习惯在不知不觉中被影响了,不多犹豫点击撤回,【什么事?】 薛可:【我快分手了。】 明灿:【快?】 薛可:【嗯,房租正好下个月3号到期,我们说好了最后一起过个年分手,他搬去公司住,我自己找新的房子。】 明灿一时沉默,她离开北京不过三个月,想起来回忆却很遥远,等三趟都挤不上的地铁,只放得下一张床的房间和贵到难以承受的房租,以至于分手了还住在一起这件事都变得合理。 她无法评价什么。 好坏高低在现实面前都很苍白。 【好的。】 薛可很快又发来一条消息,【明天冬至,你记得吃饺子。】 明灿快速看一眼日历,默了会,回说:【多谢提醒。】 薛可和明灿同事好几年,对于她一些习惯知道的也七七八八,比如每一年冬至她都要吃到饺子,对于她有一年加班回去,半夜冒雪跨越大半个北京城只为了买饺子的行为记忆犹新。 薛可:【你们北方人是不是有事没事都吃饺子?】 明灿:【是吧。】 明灿:【四川人不吃吗?】 薛可:【我们吃火锅。】 薛可:【没有什么事是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 薛可:【如果有,那就吃两顿。】 明灿笑了。 她刚要打字对面又弹出两个字。 薛可:【灿灿。】 明灿在心里啊了一声,下意识又想一个问号飘出去,手指按下去,克制住了,补上几个字,【怎么啦?】 薛可:【你今年在深圳过年吗?】 明灿看着屏幕上的一行字愣住,她自姥姥去世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后面几年都一个人在北京过年,这个薛可很清楚,她不知道薛可是要说什么事,想了想回道:【不一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薛可:【要回漠河?】 明灿硬着头皮回:【看情况。】 薛可:【好吧。】 薛可:【我还说如果我被我妈赶出来了,去深圳找你呢,你要是回漠河就算了,我怕冻死。】 明灿松一口气,【你这太夸张了。】 薛可:【不说了,我的课要开始了,赵姐最近给我安排了好多课,嗓子都给我讲冒烟了。】 明灿脑海里开始浮现出许多画面,有关工作那几年的一切如走马灯一样在她眼前播放,最后定格在一个惨白的灯光下,她回过神,认真地编辑出几个字,【注意身体。】 半晌。 对面回了个,【1】 明灿坐到六点过关门,上了楼,她脱掉外套仰面躺在床上,随手打开歌单,播放,音乐声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侧过身躺着。 透过窗户看见窗帘依旧紧闭。 直到次日中午,明灿从张姐面馆打包了一份滷面回来,刚坐下拿起筷子,打开手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林向雪:【看见阿树了吗?】 明灿:【没,怎么了?】 林向雪:【他爸过来民宿里找他,说是有事,我上去敲门没人理。】 林向雪:【热水器坏了,gerald刚出去买配件了,我找不到人,想着问一下你。】 明灿:【他爸现在哪里?】 林向雪:【刚下楼,他看起来挺凶的,还有个女人跟他一起过来,在楼下坐着。】 明灿心一沉:【阿树这两天是一直没从民宿出去吗?】 林向雪:【应该没有吧。】 林向雪:【印象中没看见他出去过。】 明灿知道他手上有钥匙,说不定是像前天夜里那样半夜自己开门出去了,但转念一想到他昨天在崖边说的话,想到他一直紧闭的窗帘,还有他的微信个签…… 电光火石之间。 一个令她恐惧的念头涌上脑海。 -------------------- 第19章 第19章 ========================= 明灿立马起身就往外面跑,边跑边拿手机打电话,她顾不上路上司机的骂声,强行卡着路跑过,电话没有人接,也没有被人挂断,只是不停的在耳边一遍遍的响着,一声接一声,宛如催命。 飞奔到民宿门口。 刚进门。 一抬头正好看见岑正英从楼梯上下来。 岑正英显然也看见了明灿,朝她大声喊:「喂,阿树是不是在你那里,电话也不接,我这特意抽了时间赶过来,要是敢玩老子,老子废了他。」 明灿没空搭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前台,一边打开抽屉翻找着一边朝着刚走到拐角的林向雪喊,「备用门卡还在这里吗?」 林向雪反应很快,「最下面的抽屉。」 明灿迅速打开最下面的抽屉,一把将里面放着的一串钥匙门卡拿出来,抽屉都没关,起身便往楼梯的方向跑去,有短暂的晕眩,但她顾不上那么多,闭了闭眼,抬手将在楼梯上站着的岑正英往边上拨去。 「让开。」 岑正英一个踉跄,脱口骂道:「你这娘们有毛病啊。」 明灿已经跑过拐角。 爬上三层楼需要多久。 一分钟。 或者半分钟。 而当事情突然发生,当她决心用她全部的生命往前奔跑,当她用尽全力奔赴向另外一条生命,时间于她而言,只是一道触手可破的屏障。 走廊里光线昏暗。 冷风翻涌。 明灿一路狂奔到尽头停下来,她拼命地喘着气,想到她曾住在对门的那些天,那个开门碰巧遇见的意气少年,颤抖着把门卡贴上去。 滴的一声。 她的心随着一颤。 伸手开门,房间里一片黑暗,借着从门缝里照进去的丝丝亮光,她看见橙色的围巾放在玄关柜上,边上是一张门卡,这说明人应该是在的。 「阿树。」 无人回应。 和之前许多次一样 但这次。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明灿抬手开了灯,她第一次发觉原来开灯也需要巨大的勇气,当光线充盈整个房间,当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这意味着她必须去面对眼前的一切。 不论好坏。 都无从逃避。 「阿树。」 明灿抬脚往床边走,或许是因为方才上楼耗费了她许多的力气,她觉得自己的脚似有千斤重,每一步都挪动的很艰难,她理应飞跑上前,但她做不到,只能一步一步,缓慢地过去。 房间很乱。 和她昨天清晨来的时候一样。 少年紧闭着眼睛蜷曲着侧躺在床边,他还穿着昨天见过的那一身单衣,围巾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衣上成片的灰尘,他的头髮上也是,看起来他似乎是已经在这里躺了许久。 她跪下来。 小心翼翼地朝他伸出手。 记忆一瞬闪回。 时间回到很多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是1998年的冬至,明灿上小学二年级,放学回家,她兴奋地跑进房间准备告诉她妈妈一个好消息,但当她进门,却看见炕上安静地躺着一个女人,脸色发青,早已没了唿吸。 她喝了药。 买药的钱是找邻居借的。 几个月前,她的丈夫从厂里下了岗,女儿换了新的学校,她们曾商量说过完年去北京投奔亲戚,找点活干,把女儿寄养在一百公里以外的姥姥家,一切都说的很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那年她三十岁。 那天是一年中白昼最短的一天,明灿记得她被年迈的姥姥抱在怀里,在哭嚎声和议论声中,在泪水里吃完了一份不知道被热了多少次的白菜猪肉饺子,这是她最后留给她的晚饭。 「灿灿。」 姥姥这样告诉她,「吃饺子吧,吃完一切都会过去。」 两个月后。 迎来了春节。 她在那个老破的房子里过完了记忆中最冷的年,到春天,被送到了姥姥家,她爸一年回来看她一次,一起包顿饺子吃完,又是新的一年。 不知不觉已经好多年过去。 如果不是今天。 她都要记不起来了。 「还好。」 明灿松一口气,探手往上覆上他的额头。 很烫。 烫的她眼皮微跳。 正在这时,林向雪一个跨步从门外冲进来,她看见年轻女人跪在地上,手正抚着地上躺着少年的额头,她的脸色异常平静,平静到仿佛根本不担心地上那人的安危,似乎刚才那个狂奔上楼的人和她毫无关联。 「nora姐。」 林向雪着急问:「他怎么样了?」 「发烧了。」明灿头都未抬,说完这几个字便一把揽住地上那人的上半身,重量大部分靠在自己身上。 岑树的眼皮掀了掀。 他嘴唇微张,应该是想说些什么。 声音微小。 明灿没听清,回说:「不要怕,我们去医院。」 说完她咬着牙试图站起来,有些重,身子被压的歪歪斜斜,眼神却是从未见过的坚定。 林向雪上前,「我来帮你。」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明灿把他的手臂圈在自己脖子上,尽量维持住平衡,「到柜里拿件羽绒服。」 林向雪应声,转身从乱糟糟的衣柜里捡出件纯白色的羽绒服出来,拍了拍灰说:「现在穿吗?」 明灿摇头,「先去医院。」 林向雪点头,边往外走边拿出手机,「我打个车。」 明灿留意着不让靠在她身上的人滑下去,每一步都走的缓慢,快到门口,她脚步停了下,松开一直拉住他左边手臂的手,迅速把玄关柜上的围巾拿到手里,反绕两下,围巾缠在小臂上,立即扬手再次抓住她胸前的手臂。 十来米的走廊。 在此刻显得无比的遥远。 明灿肩负着远高于她生命本身的重量,摇晃地,剧烈起伏地,一步一步往前,冷风从楼梯往上倒灌,空气是凉的,而她的身边却是滚烫的,滚烫的气息,和比这气息更为滚烫的年轻躯体。 走廊尽头。 楼梯口。 三个月前的夜晚,明灿在这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姓名,而现在,她揽着他一起站在楼梯的最上方,看着那个被称为他父亲的中年男人,岑正英站在距离平台两级的台阶上,脸色从愤怒变为疑惑,「怎么回事?」 明灿沖他厉声喊道:「让开。」 岑正英被她呵的下意识往边上退,为数不多的良心被怒火取代,立刻呛声骂道:「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敢跟老子这么说话!」 明灿眼神冷漠,「那你报警吧。」 岑正英顿时目瞪口呆。 明灿没管他,往楼梯右边挪了挪,让旁边人的身体可以尽量地贴近楼梯扶手,避免没站稳栽下去,他的状态比起刚才应该是有所缓和,她注意到他会主动把手掌搭在扶手上了。 这是好事。 说明他至少还有意识。 岑正英回过神,「你他娘的有病吧。」 明灿刚好走到他同一个台阶,她撑着力,胸膛起伏地厉害,但还是转头,费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你才知道。」 岑正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堵在胸口是上不去也下不来,不过看目前这情况似乎是不太妙,他看着那张与自己年轻时候几分相似的脸和奄奄一息的模样,到底是保存了最后一丝仁慈。 沉默片刻。 他转头冲下面喊道:「要我开车送你们去医院吗?」 明灿刚下到了拐角的平台上,闻言她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有轻微的松动,同时耳边的气息愈发灼热,她顿时加大了握住他手臂的力量,缓声开口,「放心。」 她知道的。 他不会想要接受这个男人的帮助。 这註定是艰难的一路,他们搀在一起用生命作为支撑,力量相互抵抗,转过几个弯,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汗水不断地从额头上滑落下来,打湿发梢,也打湿彼此的衣服,从他们的身体里涌动出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是苦难中散发出来的芬芳。 终于。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们身上。 民宿门口,林向雪正站在路边着急地张望着车牌号,同时不停的给谢彪发着信息让他赶紧回来,突然一个电话进来,她迅速接通,「我就在门口站着,您直接掉头。」 挂掉。 她转身往里喊,「车马上到。」 「坚持住。」 这几个字明灿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靠着意志力继续撑着往外走,等她到门口,几乎同一时间,一辆白色的车在门口停下来,司机见状立刻从驾驶室开门出来,帮着一起把人放进了后座。 明灿歇一口气,伸手把林向雪手上的羽绒服拿过来,绕到车的另一边,边走边说:「我陪他一起去医院,你留着守店,要是有什么事给我发消息,辛苦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林向雪点头,「gerald等会就回来了,应该没什么事,你们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我们赶过去。」 明灿弯腰往里,「谢谢。」 说完关门。 车迅速往前驶去。 明灿靠坐着,让岑树的头倚在她的肩上,她看见窗外的场景在不停的后退,与此同时脑海里许多画面闪过,她想到去花市的夜晚,奔赴葬礼的清晨,还有那个他们一同奔逃的上午。 她温声说:「很快就到了。」 「嗯。」 微弱的声音从她肩头响起。 没由来的。 她突然很想哭。 到了医院,急诊科,找个空着的地方坐下,帮着岑树把羽绒服勉强穿在身上,围巾裹一圈,明灿匆忙起身去挂号,由于没有带身份证只能填身份证号,她想起来从12306里找到之前的购票信息,靠着搜寻引擎和记忆补全了号码。 交完钱。 护士给了根体温计让先自己量。 明灿拿着往回走,这里四处瀰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人们步伐匆匆,哭声和议论声此起彼伏,混乱,不安,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这样,她也不例外。 「阿树,我们量一□□温。」 岑树闻声睁开眼睛,他比起来之前清醒了一些,见状抬起手臂想要拿过明灿递过来的体温计,抬了抬,只堪堪抬起了几公分,他显然还是没有什么力气。 明灿抿了下唇,「我来吧。」 岑树顿住。 明灿已经伸手碰到了他左边衣领,稍往下扯,她接着把拿着体温计的那只手往衣领里面伸去,他的肌肤很烫,连带着让她觉得自己的脸也变得滚烫起来。 体温计是冰凉的。 她的手也是。 岑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来自外界的,不属于他的温度,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缩,但最后都没有动作,任凭那双手从他的锁骨滑落进去,经过他的胸口,在这之下,心脏剧烈跳动着,与他的唿吸一起不自觉加快。 「手臂抬一下。」 他听见头顶响起温柔的声音。 迅速回神。 「嗯。」 明灿依着感觉把体温计的一端放到他的腋下,察觉到他的动作,估摸着应该是夹紧了,手抽出来,她顺便把衣领帮他往上扯回去,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他裸露在外的锁骨尽头覆着一截纹路,不长,一直延伸着往里。 她想起来之前见过的他手臂上的线条。 原来。 树枝的起源在这里。 -------------------- 第20章 第20章 ========================= 体温量完。 40.2c。 温度已经算是非常高了。 明灿嘆口气,她估计这都不是烧的最高的时候,想到在她发现他之前,都不知道已经在地上躺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很心酸。 「阿树。」 岑树含煳应声。 明灿摇头,「没什么,喊你一声。」 刚说完。 有女孩捂住肚子满脸痛苦从的走过来。 明灿见状赶紧起身,侧身站在岑树的前面,「坐这里吧。」 一旁的阿姨应该是女孩的妈妈,她感激地拉着人坐下来,道了谢,顺嘴问道:「姑娘,你男朋友是生了什么病啊?」 明灿一愣,「朋友,发烧了。」 「我以为是你男朋友呢,不好意思啊,误会了。」阿姨抱歉笑笑,又说:「这季节流感挺多的,不能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管了,我看你这朋友穿的少,这样不行的,还是要多注意。」 明灿当然知道岑树为什么会发烧,除了昨天看日出的时候吹了风,她想不到别的理由,默了默,点头,「您教育的是。」 说完。 她抬手往胸前那颗脑袋上揉了揉。 「听到了吗?」 岑树低低地哼一声,也不知道是想说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但他现在烧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明灿就当他是默认了。 几分钟后。 医生叫到他们。 明灿搀着他进去,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医生查看一番后让先查个血看下情况,没其他问题再去输液,考虑到岑树烧的比较高不方便上楼,和她说了个名字让出去缴完费找这个护士抽血。 意料之外的。 抽血的过程不太顺利。 明灿是在把岑树的袖子往上挽到小臂之后才意识到,这个一贯沉默,平日里看着无所畏惧的少年,竟然会畏惧抽血。 即便他此刻的意识很薄弱,但恐惧很明显,手臂上的青筋逐渐暴露出来,比他的那簇纹身还要显眼,交杂在一起,黑色里长出青色,一眼望过去仿佛是枯树抽出了新芽。 「放松点。」 护士用棉签把碘伏擦在他手腕上,温声安抚着,「相信我,不会痛的」 岑树别过眼。 明灿见状立即伸手把他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拨了下,让他可以靠在她胸前,就像那天夜晚他朝她伸出援手一样。试图用这可触碰到的温暖,让他短暂地逃避掉这令他生畏的画面。 一秒。 两秒。 …… 「好了。」 护士笑着把採血管放到旁边,「不痛吧。」 岑树闻声转头。 心头瞬间涌上了一阵失落。 他没有回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明灿摸了下他的头,对护士说:「谢谢。」 抽血结果出的很快,只是普通的受凉发烧,没有别的问题,明灿拿着输液的单子扶着岑树去输液室,床位紧张,没有多的位置,找了个角落人少的座位坐下来,等护士过来扎针。 本来输液之前应该要吃点东西,但看岑树目前的状况估计是什么也吃不进去,明灿也不敢走远,只在护士过来扎针的时候问了一声,得到问题不大的回答以后放下心来。 一共三瓶药。 经验来看要输至少两个小时。 明灿找护士要了个毛毯搭在岑树的腿上,在边上坐下,她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快一点,通知栏收到好几条微信消息。 点开。 直接跳转到聊天页面。 谢彪:【我刚回来。】 谢彪:【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谢彪:【需要我过去吗?】 明灿逐条看完,回覆说:【不用,输完液就回去了。】 对面秒回。 谢彪:【那行。】 谢彪:【他爸还在民宿坐着没走,你们回来说一声。】 明灿大概能猜到他今天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对这个男人做任何的指望,只是当她坐在这里,余光瞥见输液管里不断往下滴的液体,一下一下,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跟着往下落。 做父亲的能做到这个地步。 也是少见了。 明灿没有继续回復,她退出去,看其他人给她发的消息,林向雪问了她一下情况,她回復了不要担心,薛可也找了她,给她发了一个冬至快乐吃饺子的表情包。 很有喜感。 她看着笑了笑,【顺走了。】 发完。 她合上手机闭眼。 明灿是不困的,她只是觉得有些疲惫,闭上眼也没敢睡,过个几分钟睁开看一下吊瓶和边上闭目靠着的人,偶尔扯一下毯子,等到吊瓶快打完的时候去找护士过来换一下。 由于退烧针的缘故,岑树的额头在不停的出汗,走的匆忙,明灿除了手机什么都没带,索性直接拿围巾的一端帮他擦着额头,时不时的摸一下,能感受到温度在逐渐的往下降。 快退烧了。 这是个好事。 又挂完一瓶,明灿见他的脸色已经基本恢復了正常,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面容平常,眼神平静无波,只有他过白的唇色在提醒着她,他现在还很虚弱,「你感觉怎么样?」 岑树声音略哑,「好多了。」 明灿把刚买的水拿起来,拧开,「要喝水吗?」 岑树摇头。 明灿把瓶盖拧回去,想了想,说:「你想上厕所吗?」 岑树闻言一愣。 过了会偏头,「嗯。」 他应该是有些不好意思,明灿看见他耳朵才输液褪下去的红意重新爬了上来,她本来开口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尴尬,不过看到他这样,她瞬间就不这么觉得了。 网上那句话说的好。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明灿站起来,接着扶着他站起来,再把吊瓶从输液架上拿下来,往上举过头顶,关心说:「你自己能走吗?」 岑树点头。 两人并肩往门外走,步伐缓慢而一致,他们紧挨着穿过充满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一齐在尽头停下来。 男厕的门口。 明灿不放心问:「你好拿吗?」 岑树嗯一声。 明灿长这么大都没进过男厕,她当然也不好在这时说出要不要我和你进去这种惊悚的话,虽然担心,但还是点头,「那你一个人慢一点,我在外面等你,有事你喊我。」 岑树应声:「好。」 明灿小心的地举着的吊瓶递到他右手里,同时嘱咐说:「拿高一点,里面应该有地方可以挂着的,你进去了找一找。」 岑树点头。 他转身往里。 明灿在门口一直看着他进去,他裹着宽大的白色羽绒服,橙色的围巾对比显眼,他比起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穿的更多,背影更为臃肿,但很奇怪,她竟然只觉得他的背影看起来比任何时间都要脆弱。 是的。 脆弱。 没过几分钟。 岑树上完厕所出来。 明灿观察了一下针头部分有没有血回流,还好没有问题,她主动伸手把吊瓶接到手里,像来时一样,再次穿过这个满是消毒水气味的走廊,回到座位上坐下,一切恢復原样。 输完液。 是下午三点。 岑树已经完全退烧,除了心虚气短精神不济这些普遍的症状之外,并没有其他什么问题,按照医生的嘱咐回去以后吃药观察,注意保暖和休息,只要后续不继续发烧就说明好转了,不用多担心。 打车回去。 明灿上车问:「饿吗?想吃什么?」 岑树摇头,「没胃口。」 明灿:「那也不能给自己饿死了。」 她没吃午饭又折腾这一路,早就饿了,不过是在医院有事忙没顾上,现在空下来,飢饿尤其明显,想了想说:「今天冬至,我们吃饺子吧。」 岑树嗯一声。 明灿让司机直接把车停到上次去过的那家饺子馆,下了车,她拉着岑树的围巾进了门,「老闆,今儿个还有饺子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赵冬林还记得她,大声回道:「多着呢,还是和上次一样?」 明灿想了想,「来四两吧,多了吃不完。」 赵冬林笑:「得嘞,老妹儿你先坐会,饺子马上来,菜单给你放桌上,有其他要加的你喊我。」 看着菜单随便加了两个菜 没多会饺子上桌。 明灿像照顾小孩一样递过筷子,拿小碟子倒了醋,饺子蘸好夹到对面人的碗里,「吃吧,热乎的。」 岑树夹起来。 放进嘴里缓慢咀嚼。 明灿吃完一个饺子问:「你多久没吃东西了?」 岑树动作稍顿,「忘记了。」 明灿抿唇,犹豫着开口,「那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晕在床边的吗?」 岑树皱眉,似乎是思考了会才说:「我洗了个澡。」 明灿想到林向雪的话,「冷水?」 岑树闻言沉默不语。 便是默认了。 破案了。 发着高烧洗冷水澡,就是齐天大圣来了都不一定能站着走回花果山,且不说他这等凡人了。 明灿一筷子下去夹起一个饺子,一整个放进嘴里,嚼几口咽下去,接着转头,「老闆,拿瓶小的二锅头。」 赵冬林应声,「这就来。」 很快。 一瓶二锅头放在桌边。 明灿熟练开盖,杯子都没要,直接仰头对着瓶喝了一口,放下来,她夹了颗花生米。 岑树低声问:「你生气了吗?」 明灿闻言笑了,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岑树不语。 片刻。 他说:「那你不高兴吗?」 明灿刚把花生米咽下去,「嗯。」 岑树眼皮微动,「因为我吗?」 明灿看着他,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岑树疑惑。 明灿低下了头,夹起一个饺子放进醋碟子里,她看着那蘸了醋的饺子,缓声说:「今天是我妈的忌日。」 她仰起头。 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自杀了。」 「在你出生的前一年。」 空气在此刻凝结。 无人开口。 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些很遥远的东西,关于一些不可告人的过去,一些早已消逝的悲痛,和一些欲言又止,于是他们心照不宣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当无事发生一样,沉默着吃完了这一顿饺子。 付完钱。 出门。 明灿想起来说:「gerald说你爸还在民宿。」 岑树皱眉,「嗯。」 明灿问:「遗嘱要给你吗?」 岑树点了下头。 到花店。 玻璃门大开着。 刚走的着急,压根没顾上这件事,明灿没在店里放什么贵重物品,再加上知道斜对面民宿还有人看着,倒也不担心会有人偷,她进门上楼,踩在凳子上把行李箱从柜子上方拿下来,打开,找到一个月放进去的那本书。 下楼。 她把书递给岑树。 「物归原主。」 岑树伸手去接,刚碰到,察觉到对方并没有松手,他停下来,疑惑地抬起眼,就看见明灿对着他笑:「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岑树怔顿一顺。 点头。 他低头把书翻开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接着把书还了回去。 明灿接过,拿在手里扬了扬,「看完了还你。」 岑树眼皮微掀,「嗯。」 明灿想了想,「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岑树摇头,「不用。」 明灿嗯一声,「那你有事的话给我发消息,拜拜。」 岑树声音很轻,「拜拜。」 明灿正欲转身回去,余光瞥见他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于是停下,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岑树没说话。 明灿皱眉不解。 下一秒。 她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包裹住。 少年双手拥抱着她,他身上还未完全消散的热气,透过他身上厚重的衣服,浸过汗水的围巾,在此时全部涌进她的身体里,温暖的像冬日里正燃烧着的炭火,她听见火苗声响起来,霹雳啪啦,正如她此刻无处安放的心跳。 他什么都没说。 她也没有。 在这短暂如流星划过的几秒钟之内,他们沉默地,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度,感受着唿吸和胸膛起伏。 然后。 他松开手。 岑树转过身离开,留下明灿一个人呆愣着站在原地,手里拿着一本刚借过来的书,一阵冷风颳过,她回过神,看着那缓缓离去的背影,不禁心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来。 他刚才…… 是在安慰自己吗? -------------------- 第21章 第21章 ========================= 而马路的另一边。 民宿正门。 林向雪刚从楼梯下来,「阿树,你回来啦!」 岑树眼神巡视一圈,「他人呢?」 「你说你爸啊。」林向雪走近停下,「他一个小时前已经走了,他女朋友在这等的不耐烦,两人吵了一架,去看电影了,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岑树闻言皱眉。 林向雪观察了一下他,「你好点了吗?」 岑树嗯一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林向雪笑,「你上午可把我们吓死了,尤其是nora姐,你都不知道她那时候有多担心。」 岑树看着她,「我知道。」 谢彪一回来便听林向雪讲了中午发生的事情,他走上前关心几句,等岑树上楼,回到前台凳子上坐下打开了手机直播。 林向雪站他边上,「gerald,你觉不觉得……」 谢彪抬头,「什么?」 林向雪眨了眨眼,「他俩有事。」 谢彪没亲眼看见自然没有她的触动大,不过他想起来之前发生的种种,以及昨天清晨一同下楼的事,也觉得她说的话有点道理,惊讶说:「该不会真的……」 林向雪笑说:「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谢彪挑眉,「怎么试探?」 林向雪想了想,靠近他说了几句话,末了说:「你觉得怎么样?」 谢彪比个ok的手势,「没问题。」 岑树对于楼下这两人的对话一无所知,他回到房间,从包里拿出一个本子在床边坐下来,许久以后停笔,岑正英预料之中的没有回来,他买了票,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背着包从民宿出来。 花店没有开门。 这倒是在他预料之外。 明灿正窝进小沙发里认真地读着手里的书,这部被誉为莎士比亚最伟大的悲剧的戏剧作品,全书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氛围里,她逐字逐句往下读,一直读到她要找到的那一句话。 纸张有被压过的痕迹。 是那一页。 out,out,brief candle. 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 冬至以后三天。 是圣诞节。 明灿跟风买了几个苹果和一些包装纸,又抽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包好,在平安夜当天中午拍照发了条朋友圈。 平安果8.8元/个。 先到先得。 明灿就是弄着玩根本没指望能卖出去,不过情况比她预想的好,到第二天竟然还真卖出去了两个,再加上免费送给林向雪的一个,也算是占了三个名额了。 剩下俩。 她准备卖不完自己吃掉。 这天下午,明灿收到岑树发来的微信,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觉得惊讶,也不怪她,毕竟他们的上一次聊天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天前了,内容还是她故意发的那条电话号码。 很直接一条转帐。 多了两位数。 明灿:【?】 她等了许久。 但对面都没有再回復。 反倒是三点多的时候有人发消息问她还有没有平安果,她想了想,回復了一句,【还剩最后一个。】 圣诞节过完。 转帐也随之过期退回了。 明灿没有领取,对面也没有问她什么,就仿佛他是真的发错了一样,又或者是完全忘记了。 奇怪。 她又想起冬至那天。 越发觉得奇怪。 这个人最近是怎么回事? 行为异常。 是烧煳涂了吗? 由于元旦刚好在周三,只放一天假,这个节日比起以前要随意了许多,但总归是一年结束,再怎么随意也会象徵性地过一过,告别旧年,迎接新的开始。 晚上九点。 民宿一楼的休闲区。 明灿正坐在楠木凳子上,和谢彪还有林向雪一起围桌斗地主,她是在下午的时候收到了林向雪的消息,喊她关了门过来一起跨年,她没什么事,于是便答应了下来。 「四个二。」 林向雪撇嘴,「不要。」 谢彪跟了一句,「要不起。」 明灿笑着把一把牌直接扔下来,「六七八九十连对,出完了。」 林向雪扫一眼,接着把牌往桌上一丢,作势仰倒在沙发上,嘆气道:「你这也太厉害了吧,打了快一个小时我才赢了一把,还是搭顺风车赢的。」 话音刚落。 她瞥见一个身影。 林向雪立刻朝他挥手,「阿树,这里。」 明灿的位置正好背靠着门口,她闻声转头,看见一个久违的人影朝这边走过来,纯白色羽绒服,橙色围巾,和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没有人告诉她他今天会来,她本以为只休息一天,他会留在学校。 岑树走近停下。 看着正打扑克的几个人。 林向雪见状站起来从边上拖了个凳子,扬了扬下巴,「坐这,我们一起玩。」 岑树坐下来。 他左边便是明灿。 「玩什么?」 只有一副扑克,本来三个人正好斗地主,加个人,只能换其他的玩法,林向雪想了下,说:「干瞪眼会吗?」 见几人点头,她继续,「第一个出完的人可以问最后一个出完的人一个问题,不想回答就喝酒,怎么样?」 谢彪:「我没问题。」 他说着看向岑树,「不过阿树好像不喝酒。」 林向雪无所谓说:「不喝酒可以回答问题的嘛,再说了,也不一定就是最后一名,这怕什么。」 岑树嗯一声。 林向雪又看向明灿,「nora姐呢?」 明灿也嗯一声。 林向雪露出满意的笑,「那就麻烦gerald去拿点酒过来,我来洗牌。」 谢彪:「ok.」 很快。 谢彪拎着一箱啤酒过来,一人先倒了一杯。 一副扑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四个人轮流出牌。 一局要不多长时间牌就走完了,一个小时,玩了有四把,林向雪和谢彪轮流两次最后一名,明灿三把第一,岑树一直都是在中间,游戏的参与感几乎是没有。 这一局结束。 林向雪又是最后一名。 轮到第一名的明灿提问,她的问题非常的简单,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刁难的意思,「你的名字来歷?」 林向雪老实回答,「我爸姓林,我妈姓向,我出生的那天下雪。」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无趣,于是提议说:「这个不好玩,我们换个游戏吧。」 明灿说:「换什么?」 林向雪扫了她和她边上坐着沉静不发的人一眼,眼珠子转了转,笑说:「你有我没有,大家按照顺序一人说一句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如果有人坐过就自罚一杯,不可以撒谎。」 明灿皱眉,「必须要喝吗?」 林向雪点头,「喝不了可以找别人帮忙。」 这话一出。 情况就很明显了。 林向雪注意到在场几人的细微表情变化,勾了勾唇道:「我先说,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话落。 几人怔住。 谢彪率先喝了一杯,明灿跟在他后面举杯喝完,而她旁边,岑树看着场上的动静,没有任何反应。 林向雪首先表示了惊讶,「你竟然没谈过恋爱?」 明灿也惊讶。 她不认为他是会缺人喜欢的那种人。 岑树嗯一声。 眼神平静。 谢彪与林向雪对视一眼,笑着接过话头,「到我了,我从来没有穿过裙子。」 林向雪:…… 明灿:…… 两人无语地一起喝了一杯。 到明灿。 她放下杯子,稍作思考以后说:「我从来没有逃过课。」 谢彪和林向雪碰了一杯,见岑树无动于衷,下巴微抬,「怎么不动,你没逃过课?」 「我来。」 「没有。」 几乎同一时间。 明灿和岑树一起作出了回应。 说完。 他们同时看向对方。 视线交汇的瞬间,场上的人也在此时安静下来,空气很静,光线却昏暗,眸中的倒像看着不太清晰,但莫名地,蕴藏着无穷的吸引意味。 「餵。」 「你俩在拍电影呢?」 闻声回神。 两人默契地别开眼。 岑树接着开口,「我从来……」 他停顿半秒,继续,「我从来没有喝过酒。」 说完。 一连三道视线齐刷刷地看过来,眼里除了惊讶之外,便是无语。 谢彪先倒了一杯,「干了。」 林向雪跟着倒一杯,顺手给明灿的杯子也满上,抬手碰了碰,「cheers.」 喝完。 开启新的一轮。 林向雪挑了下眉,「我从来没有因为异性哭过。」 明灿微愣,她想起四年前那场沙尘暴,低头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默默地喝完。 抬头。 发现其他几人都看着她。 谢彪先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我从来做过饭。」 明灿又喝一杯。 林向雪陪着她一起。 下一个。 又轮到了她。 明灿握着杯子,看着谢彪头顶新染的一撮红毛,淡笑说:「我从来没有染过头髮。」 谢彪认命的喝了一杯。 林向雪笑完也跟着喝一杯。 到现在,只有岑树还从来没有踩过线,他安静地坐着,与这场上其他的几个人一对比,宛如一个局外人。 「到你了。」 明灿温声提醒他。 岑树瞥她一眼,「我没有去过酒吧。」 又一轮无语。 三人一齐碰杯。 到后面几人越玩越熟练,甚至对于各人可能会说的话也早有预料,林向雪更多在说八卦话题,谢彪则致力于给在场仅有的两位女生挖坑,而岑树的话题总是五花八门,几乎每次开口都会让人好奇他到底是用哪个脑子想到的。 对比之下。 只有明灿说的要比较日常。 从她所说的这一条条事件里可以看出来她过去二十多年应该很听话,甚至可以说有些压抑。 「我从来没有坐过飞机。」 「我从来没有看过演唱会。」 「我从来没有打过电动。」 「我从来没有玩过蹦极。」 「我从来没有出过国。」 「……」 说到后面,已经分不清她是想出一些其他人做过的事,又或者仅仅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人生。 但很奇怪的是。 岑树竟然大部分与她相似。 为数不多的有几件做过的事情,因此该喝的酒,都被她帮忙喝掉了,当然也包括他输给其他人的,她也全部代劳了。 数不清一共玩了多少轮。 一箱酒只剩两瓶。 而这里面有绝大多数的酒都是被明灿一个人喝掉的,她基本上一直在重复倒酒和喝酒的动作,偶尔去一趟厕所回来继续,看起来兴致很好,「gerald,到你说了。」 谢彪已经喝的有点懵了,他旁边的林向雪比他状态还要差,脸色潮红,直接趴在桌上,「嗝……我喝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岑树滴酒未沾。 是场上最为清醒的。 明灿也发现了,见那两人不搭理自己,转过来,把酒杯往他身前一推,「你来陪我喝。」 岑树望着她,「我不喝酒。」 「嗯?」明灿虽然还没完全喝醉,但意识对比之前已经有些混乱,说话也要含煳了些,「竟然会有人不喜欢喝酒,喝酒多好啊,快乐。」 岑树没有应声。 明灿伸手拉着他的袖子,「你不想要快乐吗?」 岑树默了默,「想。」 明灿朝他露出个笑,「那我们喝酒吧,你相信我,马上你就会把不快乐的事情忘掉了。」 她说完新开了一瓶酒。 给自己倒一杯。 「干杯。」 岑树把从未动过的杯子拿起来,轻轻碰了下。 明灿仰起头把一杯酒喝完,放下杯子准备再倒一杯,就见他杯放在唇边,并未有下一步的动作,瞬间皱起了眉,「你怎么不喝?」 岑树只好低头轻抿了一小口,抬起头,见她正认真地看着他,无奈仰头把这一杯酒喝了进去,「喝完了。」 明灿咧嘴笑,「再来。」 一瓶喝完又开一瓶,来回碰了几杯,这一箱酒就算是全部喝完了。 明灿喝多了。 岑树也有点晕。 另外两人早已在桌上趴着睡着了,只剩他们还算是意识自主,明灿最后把空杯子放在桌上,打了个嗝说:「没有了。」 岑树点头,「都喝完了。」 明灿眯着眼看他,「你还想不想喝?」 岑树没说话。 明灿似乎是不满意他的沉默,上半身突然往前,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要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不说话,上课不说话老师不喜欢的。」 岑树抿唇,「你想我说什么?」 明灿啊一声,「我想想。」 正在这时。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明灿不耐烦地把手机拿出来,眯着眼打开,顺着点进微信,聊天页面在她眼前弹出来,薛可给她发了一段视频。 点一下。 视频开始播放。 不知道是在哪里,画面里有很多人头,她听见人们大声唿喊着倒计时的声音,5-4-3-2-1,然后是一声整齐的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 她的耳边响起一道声音。 「新年快乐。」 明灿偏头,看着那双只望向自己的好看眼睛。 半晌。 她扬了扬嘴角。 -------------------- 第22章 第22章 ========================= 再后面的事情明灿就没有印象了,她完全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知道她喝了很多酒,好像还拉了人和自己一起喝酒。 不知道是几点。 窗帘没拉开,房间也没有开灯。 明灿睁眼从床上坐起来,她注意到羽绒服挂在床边的椅背上,椅子上放着一杯水,显然是送她回来的人放的,再往前,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身形隐约有些熟悉。 霎时。 场景在她脑海里重合。 她想到了许多天前那个睡醒后空无一人的傍晚,和那个只留下几个字不告而别的少年。 「阿树?」 那人转过来,「你醒了。」 没错。 的确是他。 他坐在这里,仿佛从未离开一样。 明灿皱眉,「你……没睡吗?」 岑树应声:「刚醒。」 明灿稍稍松了口气,她闻见自己一身的酒味,低头看了看,还是昨天穿的那一身衣服,抿了下唇说:「我先去洗个澡。」 她迅速下床穿鞋,从衣柜里拿了两件干净衣服,走到门口停下来,转头,「你想吃什么?面条?」 岑树嗯一声。 明灿点头,「那你等我一会。」 说完。 她打开门出去。 珠帘被掀起来一阵晃荡。 发出清脆的,令人愉悦的声响。 明灿的头到现在还有点晕乎乎的,她快速地洗完澡,出来回房间,发现沙发上坐着的人不见了,她拿手机看了看时间,八点多,还早,谢彪他们没有给她发消息,估计是还没睡醒。 走出去。 她进厨房之前往天台方向看了眼。 他果然在那里。 明灿从柜里拿出最后没吃完的一点挂面,烧水下锅,煮面条很快,几分钟就可以做好,看差不多了,她关了火,转身走到门口,大声喊道:「阿树,面煮好了,你洗漱一下。」 他上次用过的牙刷还放在杯里没来得及扔。 正好。 可以凑合一下。 明灿想着等下回她去超市买东西顺便买点新的回来,以防不时之需,本来这年底了,她也该去置办一些东西了。 两碗面放在桌子上。 坐下吃面。 估计是刚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沾到了水,他的发梢看着有些湿,搭在他的额头上,衬着他精緻的五官,有种不同于平时的别样美感。 她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 寂静潮湿。 他身上散发着尼古丁气味浓烈得让人无法忽略,显然是才抽完烟,这气味闻起来有点苦,隐约茶香,她忽然有些好奇,「你抽什么烟?」 岑树刚把筷子拿起来,闻言动作稍顿,「红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明灿对于这两个字有些陌生,她是想了会才记起来,个旧就属于红河,她买票的时候没怎么留意这些,能想起来,还是因为一件事,记得开业那天,他说他买到了红河。 「嗯。」 她应一声没了下文。 九点刚过。 明灿收完碗下楼。 岑树跟着她一起下去,据他自己说是有点事要办先走了,她没多问,把人送到门口,说了声拜拜。 岑树:「拜拜。」 说完刚走出几步。 听见背后有人在喊他。 「阿树!」 岑树停下回头,看见明灿垂手站在门边上,面带笑容,「昨天晚上……谢谢你。」 他嗯一声。 转过身往前走去。 明灿也转身进了门,她准备去醒花,刚走过柜檯,突然觉得哪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仔细看了看,是角落放着的平安果。 就在这时。 脑海里突然一道画面闪过。 她整个人愣在原地。 同样的位置。 昨天晚上。 明灿摇摇晃晃地从外面进来,看着柜檯眼睛一亮,抬手把角落放着的平安果拿起来,往旁边一递,咧嘴笑说:「这个给你的。」 岑树一手搀着她不稳的身体,伸出另一只手把平安果接过来,端详一会,提醒说:「你没收钱。」 「是吗?」 明灿立刻睁大眼,「那你现在给我,嗯,就扫这个码。」 岑树:「好。」 他腾出手拿出手机。 明灿低头盯着他的手机屏幕,看他手指动了几下,问:「扫了吗?」 岑树抬头,「扫了。」 「我看看啊。」明灿笑了笑,稍稍站直身体,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打开,极为认真地伸手点着屏幕,「88……咦,小数点呢,小数点怎么不见了……」 岑树脸色沉静,「有的,你看错了。」 明灿哦一声,朝他露出个笑,「那就是我喝多了,谢谢啊。」 …… 明灿立刻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微信,看了一眼余额,五位数,接着她打开帐单,屏幕上赫然多出一笔8888的收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开什么黑店,离谱到市监局知道了都要找人来抓她的程度。 要命。 果然酒不能喝多。 几乎是立刻。 她一分不少的把钱转了回去。 2020年的第一天,明灿在忐忑和等待之中度过,而这样的心情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只因她的转帐到期被自动退回了,一连三次,全部都被退回,仿佛对面根本是个号。 到第四天。 她终于忍不住发了消息,【你在忙吗?】 岑树的回覆在两个小时以后,【在复习。】 明灿想起来快到期末了,【什么时候考试?】 岑树:【后天。】 明灿:【那我不打扰你了。】 想了想。 她又重新发起一条转帐。 发完。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好一会也没有看见发出来的内容。 明灿:【收一下。】 明灿:【那天我喝多了,不好意思。】 等一会。 收到消息回復。 岑树:【没事。】 明灿重复,【钱收一下。】 怕他不肯要,补充,【平安果是送你的,不收钱。】 再一次。 屏幕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持续好一会,看样子对面应该是在反覆编辑,终于弹出来一条,【医药费和饭钱。】 明灿这想起来还有这回事,不过她才花的钱还不到他给的零头,也不至于给这么多啊,【这也太多了。】 岑树:【保管费。】 明灿:【?】 岑树:【遗嘱。】 岑树:【遗产分完了。】 明灿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在告诉她,他现在手上是有钱的,所以可以放心收下,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復,对面又发了一条新的消息,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回的迅速。 岑树:【我继续复习了。】 次日中午,明灿和林向雪还有谢彪一起吃了个饭,在距离不远的餐馆,谢彪前一天跟她说好的,说是给林向雪践行,按照计划的时间,她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了。 几人边吃边聊。 聊着聊着,林向雪问起岑树,「阿树周末没回来吗?」 明灿回答说:「期末了,在准备考试。」 林向雪点头,咬了一口黄瓜,又问:「那天晚上你们是在一起吗?」 明灿一愣,「哪天?」 谢彪插话道:「喝多那天。」 明灿怔顿一瞬,摇头。 林向雪眼神惊讶,「他没回来啊。」说完,她看了眼谢彪,「是吧,我一天都没看见他人。」 谢彪点头,「我也没看见。」 林向雪疑惑,「那他那天晚上睡哪里了啊?」 「不清楚。」明灿低着头扒了一口饭,「可能他回了民宿后什么时候偷偷走了吧,他有民宿的钥匙。」 林向雪的注意力被成功带偏,不解地看向谢彪,「他为什么会有钥匙?」 谢彪皱眉,「我没告诉你吗?他是房东。」 林向雪摇头,接着说:「那他岂不是很有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明灿一下子想到前几天那个大额转帐,把头低的更深了,当作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默默地吃菜。 谢彪说:「反正比我有钱。」 林向雪感嘆,「真好,我也想当包租婆。」 谢彪冷哼一声,「当什么包租婆,拿家里的钱读书不好吗?」 林向雪撇嘴,「我又不喜欢读书,还不是我爸妈非让我出国,也不知道出国有什么好的,话听不懂就算了,连吃的都那么难吃,简直就不是人类应该尝试的东西。」 谢彪露出一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要我说你就是没受过社会的毒打,不信你问问nora,读书的时候是不是最幸福的?」 明灿正在闷头吃饭,听见喊她,抬起头,她张嘴嚼了嚼,把菜咽下去,然后点了点头。 林向雪看着她问:「阿树读几年级啊?」 明灿说:「大三。」 林向雪掰起手指算了算,「那他还有一年半就毕业了,要读研吗?」 明灿微怔,「我不清楚。」 他们认识也不过三个多月,印象中一次都没有聊过关于过去又或者是未来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们也知道,以他们这种萍水相逢的关系,有些事不需要说的那么多。 简单一点。 说不定会更加自由。 也更加快乐。 越往冬里走,天气愈发的冷起来,明灿关门的时间也随之往前挪了些,一般五点过点就关门上楼了。 距离春节还剩下十来天。 她开始准备着过年。 第一次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独自过年,她虽不至于感到孤独,但有那么些时刻也会觉得要是多个人就好了,至少这样买东西的时候能有个人问一下,往前她都是问薛可。 但薛可最近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自那天给她发了一个跨年的视频以后彻底的消失了,朋友圈也不发,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她问了几句。 没人回。 与薛可一起从她生活里消失的还有岑树,听谢彪说是放寒假去了深圳,他继父家里,等过完年应该会回来,也是,自他爷爷去世,他在这里其实没有什么亲人了。 到腊月二十八的傍晚。 花店结束营业。 明灿倒不是想多开一天挣一天的钱,她只是单纯不知道关了门以后有什么事情好做的,索性把门开着。 第二天上午。 她吃完早饭开始做清洁。 先把楼下全部打扫了一遍,地拖干净,该收的收该擦的擦,弄完以后上楼,忙活半天有点热,她先进厨房倒了杯水喝完,又走进房间,准备把羽绒服脱下来。 手机就放在羽绒服口袋。 拿出来。 顺便打开想要去看一眼时间。 硕大的数字下方,是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通知,几乎将下方的屏幕全部占满,消息齐刷刷的,内容是空前的统一—— 武汉封城。 武汉? 她记得叶涵清就在武汉。 什么情况? 明灿有一阵没怎么关注新闻,压根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赶紧对着消息点进去,往下看,事情比她想像中的要严重许多。 不明肺炎病毒肆虐,专家已确定人传人现象,截止目前该病毒已造成多人死亡,自2020年1月23日10时起,武汉市城市公交、地铁、轮渡、长途客运暂停运营;无特殊原因,市民不要离开武汉,机场、火车站离汉通道暂时关闭,恢復时间另行通知。 她第一反应是给叶涵清发消息,【涵姐,我看到新闻了,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还好吗?】 半个小时后。 叶涵清回了消息。 叶涵清:【我们这已经全部封了,路上都是车,不让出去。】 叶涵清:【孩子放假送回婆婆家了,家里只有我和我老公两个人,小区群里已经炸了,说什么的都有。】 叶涵清:【北京现在怎么样?】 明灿才反应起来她都没告诉叶涵清自己辞职离开北京的消息,想了想说:【我来云南了。】 叶涵清:【过年出去旅游啊。】 明灿:【嗯。】 明灿:【这边目前还没什么消息。】 叶涵清:【我感觉这事应该是有点严重,你自己多注意一点,备点口罩酒精,没事尽量少出门。】 明灿:【好的。】 明灿:【你现在能出门吗?】 叶涵清:【看群里的意思是不让出,我们学校前几天有人传过消息,说是有病毒,我跟着出门买年货的时候备了一点,家里也有没用完的,暂时问题不大。】 明灿:【你注意安全。】 叶涵清:【嗯,谢灿灿关心。】 明灿和叶涵清聊完还是很惊慌,她不确定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加上她所处的环境也不算熟悉,她不敢想,如果病毒蔓延开来,有天这里也和武汉一样封城的话,那时候她应该怎么办。 退出来。 她找到岑树的头像。 明灿:【看新闻了吗?】 明灿:【深圳现在怎么样了?】 令人意外的是。 消息刚发出去收到对面回復。 岑树:【看了。】 岑树:【还好。】 明灿:【你最近待在家里不要出门。】 岑树:【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过了几秒钟。 对面又发了一条消息。 岑树:【你那边呢?】 明灿:【目前没听到什么风声。】 岑树:【好。】 明灿:【不用担心。】 明灿:【我有事的话会找gerald的。】 发完。 屏幕上出现对方正在输入中。 但她等了又等,也没有看见新的消息,终于,页面恢復正常,对面发了过来一个字。 【嗯。】 -------------------- 第23章 第23章 ========================= 大年三十。 除夕夜。 明灿吃着自己亲手包的白菜猪肉饺子,在春晚的背景声里刷着新闻,官方又通报了最新的死亡数据,比起前一天翻了好几番,显然事态不容乐观,她看着突然没了胃口,取而代之的是对于未知的慌张。 她意识到。 事情要开始变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明灿陆续收到了以前同学同事群发的新年祝福,她礼貌性地回过去,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也群发一条,想了下还是算了,又不认识几个人,就别麻烦了。 十一点多。 薛可发来消息。 薛可:【灿灿新年快乐!】 明灿:【新年快乐。】 明灿:【你最近出什么事了?消息都不回。】 薛可:【没什么事,工作太忙了。】 明灿:【四川现在情况怎么样?你那片有确认的吗?】 薛可:【我在北京呢。】 薛可:【没回去。】 明灿:【和你妈吵架了?】 薛可:【bingo.】 明灿很少劝人,她现下也没打算劝,只回:【那你一个人在北京好好照顾自己,注意防护,没事少去人多的地方,少出门。】 薛可:【难得你给我打这么多字。】 薛可:【知道啦。】 明灿:…… 她平时打字还不多吗? 是没见过更少的。 明灿说的那个人就是岑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深圳怎么样,那天她听谢彪的意思好像也是他第一次在深圳过来,以前他爷爷在的时候,他很少会去深圳。 她能理解。 就像她也从来没去过她爸的新家。 明灿从消息列表找到那个尘封许久的群,打开,里面有许多条消息,她设置了免打扰,一条都没有看过,粗略瞟一眼,基本上都是她爸发的,偶尔会有几条其他人的消息。 最近的消息是一个小时前。 明志新:【小朗,爸在楼下等你放烟花。】 明志新:【顺便拿个打火机。】 明志新:【动作麻利点。】 朗:【马上。】 朗:【我妈让你给她拍个视频。】 清风徐徐:【玩完早点回来。】 清风徐徐:【别把衣服烧着了。】 明志新:【好的老婆。】 很和睦。 只是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明灿忽然想到了鲁迅的那一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打断她思绪的是耳边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她低下头,看见屏幕上出现一串似曾相识的号码。 「餵。」 她按下接通键。 对面没有出声。 过分安静。 明灿把手机从右边换到左边,数字在增加,她确定电话是在通话中的,「你有事吗?」 对面回:「外面在放烟花。」 明灿:「嗯?」 就在这时,电话那头的背景噪音变大,紧接着,她听见嗖的一声,然后是烟花爆炸开的声音,霹雳哗啦的,这声音从她的耳朵冲进她的脑海里,令她片刻晃神。 这烟花分明远在千里之外。 却仿佛开在她的眼前。 很好。 不是烟花很好,是有人记得在除夕夜邀请她一起看烟花,有人记得她,很好。 明灿:「我听见了。」 岑树:「嗯。」 后面的时间里谁都没有再开口,也没有挂掉电话,他们安静地感受着这场烟火,直到烟火落幕,新年的钟声缓缓敲响,几乎同时,对着电话那边说了一声新年快乐。 半晌。 明灿再次出声:「早点睡吧,晚安。」 岑树应声:「晚安。」 他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干净,清澈,捎带着遥远的气息。 明灿不禁有些留恋,但还是说:「我先挂了。」 岑树:「好。」 电话挂掉,岑树站了会把手机放在桌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拿出一根,想了想,没有点燃。 暗夜无边。 无边且漫长。 少年安静地站在书房的窗前,房间里唯一的光亮,来自于窗外时不时会腾起的烟火,短暂绽放,又迅速熄灭,灿烂不过数秒,他突然想起来很小的时候,他和爸妈一起在二楼天台放烟花,火星掉落在树梢上,壮观又美好。 他在二年级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画面。 火树银花。 但这个时候。 他已经没有爸妈了。 酗酒。 争吵。 暴力。 哭嚎。 …… 这些加在一起构成了他儿时的记忆。 有许多个闭上眼的时刻,他都能看见那个浑身酒气面目狰狞的男人,看见桌子被掀翻,酒瓶哗啦碎成一地,看见他大力扬起的手臂,和他身前泪流满面眼眶青紫的女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还有墙边角落。 那个弱小而不知所措的自己。 事情变化在一个寂静无声的春夜,那天是他五岁的生日,为了庆祝,家里来了很多人,他妈送了他新的火车玩具,他很喜欢,从蛋糕的时候开始玩,一直到睡觉了也拿着没有撒手。 男人又喝多了。 跟死猪一样躺在床上。 他一个人睡在床尾的小床上,偶尔睁开眼睛,偷看一眼他的火车,不知道是偷看的第多少次,他感受到后面床上出现动静,他立刻闭眼,他不敢动,动了容易会挨打。 从脚步声。 他判断出来是一个女人。 于是他偷偷睁开眼睛,他看见女人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大包背在身上,他意识到什么,立即从床上爬起来,光脚站在床边。 「妈。」 女人回头,声音有些慌乱,「阿树,你怎么醒了?」 他眼睛不眨地看着她,「你要走了吗?」 女人没回答,弯下腰像往常一样摸着他的头,「我们阿树是好孩子,妈知道,乖,去睡觉好不好?」 他不动,「你可以带我一起走吗?」 女人开始哭,「妈也想。」她的声音蕴含着恐惧和无奈,「你爸会杀了我的,他一定会的,阿树……」 他伸手摸上她的脸,「不要哭,你会吵醒他的。」 女人听完却哭的更厉害了,她不敢哭出声音,拼命把眼泪往肚子里咽,「妈得走了,对不起,阿树。」 他松开手,「你还会回来吗?」 女人哭着摇了摇头。 他紧紧地看向她,接着对她露出个笑,「再见妈妈。」 在这之后。 又发生了什么。 是酒醒以后发现妻子逃离真相的男人的震怒,是幼小孩童无妄承受的滔天怒火,是掰折的手臂,粉碎的希望,是疼痛却不曾落泪的眼,是安静接受这一切的麻木与清醒。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厚厚的检查单匆忙来到病房,说的却不止是他的手臂,他似乎听见在说他的眼睛,后来他被带走做了好多的检查,他全部答不上来,他的脑子一直在反覆播放着一些画面,他看见那双亮起来会吞噬掉他的眼睛,还有被从窗户扔下去摔成零件的火车玩具。 火车开走了。 永远不会再回来。 大年初一,按照习俗要出门拜年。 六点钟。 书房的门被敲响。 「阿树。」 庞筝推门进来,见他在窗边站着,走近问:「昨晚上又没睡吗?」 岑树转头,「有点吵。」 庞筝知道他有失眠的毛病,之前有次,她收拾房间的时候看见垃圾桶里有吃完被扔掉的铝箔,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他一起生活,也是近几年才有了走动,知道了也没敢问,这个孩子,她从那天起就知道和一般人不一样。 她管不了。 也没有资格去管。 庞筝在心里嘆口气,「我打算带着小盼和你庄叔叔回趟他老家,给长辈们拜年,你是跟我们一起去还是自己在这休息会补个觉?」 岑树:「你们去吧。」 庞筝听到回答,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无奈,他和这个家里的人一直都不亲近,不参与任何活动,连吃饭的时候都是不会出声的,安静到毫无存在感。 「那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冰箱有吃的,热一下就可以吃了,要是嫌麻烦的话你就点外卖。」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今年的压岁钱。」 岑树摇头,「我有钱。」 庞筝没理会,强行把红包塞在了他手里,「应该给你的,拿着吧,妈的一片心意。」 岑树低头看着手上烫金的红包。 沉默片刻。 开口,「爷爷走了。」 庞筝霎时愣住。 庞筝当年能和岑正英结婚很大缘故是因为岑光和,她是他上学的时候资助过的学生,奈何家庭条件太差,早逝的父亲,重病的母亲,还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弟妹,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辍学去打工补贴家用。 后来再碰见是在家具批发市场,她帮人看店,那个时候她二十出头,长得有几分姿色,但迫于她这个家庭负担,一个说亲的都没有,她就是在这个时候正式认识了岑正英,第一次见面,两人就互相看对了眼。 在此之前。 她也听人讲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 退休校长的儿子。 长得漂亮。 没本事。 平日里就喜欢追姑娘。 庞筝那个时候并不在乎,对于这个学识渊博心地善良的老师,她一直心存感激,再说这些比起她那个家庭来说,又算得上什么呢,他好看,有学歷,工作也稳定,比她好太多了。 两人顺利结婚。 一开始的生活也很如意。 结婚当年岑正英花钱给他们盖了整条街上第一栋二层小楼,出钱给她母亲看了病,即便最后无力回天,也竭尽全力送完了最后一程,他出了弟妹的学费,帮他们找好了班级和老师,而她也怀了孕,在第二年的春天生下一个儿子。 名字是岑光和取的。 岑树。 希望他以后能像树一样坚韧,长青。 一切欣欣向荣。 直到冬日里的秘密被撞破。 岑正英孕期出轨,惹恼了不分白天黑夜都在带小孩的庞筝,他们开始第一次激烈的争吵,吵到人尽皆知,从这天之后,他开始夜不归宿,酗酒,喝多了甚至动手打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一开始她还会带孩子去找岑光和帮忙,后来有一次发现他发起酒疯来,连他爹都要打,于是后来她再也没有去过。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她忍到了弟妹陆续考上大学,终于在几人的劝说之下决定找机会离开这个窒息的家。 这么多年。 她一直后悔两件事。 一件是后悔当时没有勇气带她的孩子一起走,另一件则是没有能够有机会当面和岑光和道个别。 即便她在那几年里遭受了许多的痛苦折磨,但她从内心里依旧感谢他,感谢他把她和她的家人从生活的深渊里拽出来,也感谢他的正义与善良,没有因为亲情无视掉她那几年受的委屈。 她是起诉离的婚。 离她收到岑光和寄来的信。 信里他还是像从来一样喊她筝筝,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说,每一句都是在让她保重自己,他在信的末尾给她道歉,不仅如此,还在信封里附上了一叠崭新的钞票。 八千块钱。 和她今天给岑树的一样多。 庞筝艰难地出声,「什么时候的事?」 岑树闷声说:「前两个月。」 庞筝喃喃:「我不知道,你爸……」她顿了下,想起来过年之前问他来不来深圳的事,她当时只当是他长大了想和自己亲近一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情,「他没和我说过。」 岑树没说话。 庞筝默了默,问:「你们现在……」 岑树打断她,「处理好了。」 庞筝应声,「那就好。」她抓了抓散落在鬓边的碎发,她才四十出头,但头髮却白了好几缕,「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路有点远,小盼该起床了,我过去喊她。」 匆忙转身。 刚走到门口。 「妈。」 庞筝下意识转头,「怎么了?」 岑树低头看着手上拿了一夜的烟,纸上印着的熟悉文字,回道:「我想先回去了。」 庞筝皱眉,「现在吗?」 岑树没有说话。 庞筝便知道了他的意思,想了想,她说:「小盼初四过生日,你等她生日过完再走吧。」 岑树嗯了声。 庞筝转身出门,伸手正要把门带上,忽然停下,「你回去的话,帮我和爷爷问个好。」 话落。 门合上。 庄盼今年十二岁,上六年级,她出生在奥运会那一年,至于她的名字为什么叫盼盼,而不是晶晶,理由就无从得知了。 岑树和她不熟。 他们一共见面不超过五次。 考虑到当前的情况,庄盼的生日是在家里过的,没邀请其他人,当然,这丝毫不影响仪式的隆重,气球灯带横幅,还有堆了半人高的礼物,她爸,庄益华,深圳知名房企印天的华南大区总监,他们目前所住的这栋楼就是印天开发的,一套房千万起步。 唱生日歌。 许愿。 吹了蜡烛分蛋糕。 这些过生日的常规流程在岑树这里显得格外的陌生,他自从那年以后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于他而言,过生日这件事遥远的像一个传说, 「祝盼盼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越长越漂亮。」 「……」 在祝福声与欢笑声里,庄盼把蛋糕切开,小心地装进纸盘里,先给自己留了一块,接着把剩下的依次递给身边的人,她最后才拿起一块蛋糕递给坐在最角落的岑树。 「哥哥,吃蛋糕。」 岑树抬头,小姑娘正笑容灿烂地看着她,眼里藏不住欣喜和期待,她和庞筝长得很像,一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可他却想起了另一个人,不知道她也这么大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快乐。 快乐。 庄盼分给他的蛋糕上就这样写着。 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 庞筝见他不动,温声提醒说:「阿树,吃一点吧,甜的,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甜的了。」 岑树接过来,「谢谢。」 庄盼笑着回应,「不客气。」 蛋糕吃到一半。 岑树的手机铃声响了。 他立刻站起来摸出手机往阳台走,看一眼屏幕,心头失望一闪而过,他皱起眉,接通,「什么事?」 对面迅速出声。 絮絮叨叨说了一大段话。 岑树的眉头皱了又皱,到最后,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 第24章 第24章 ========================= 岑树挂了电话转身走进书房,背上了他来时的包,出来桌上的几人正不解地看过来,他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门口弯下腰去换鞋。 庞筝立刻站起来,「阿树,还没吃饭呢,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岑树已经换好了鞋,他站直身体,把衣帽架上的围巾拿下来裹在脖子上,摇头,「礼物在书房桌子上。」 庞筝稍怔。 岑树已经推开了门。 「等等。」 庞筝迅速把玄关柜门打开,拿出一包才从小区群里抢购过来的口罩塞到他的手里,「现在外面不安全,听妈的话,把口罩带好。」 岑树停下回头。 他看着她。 一如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不过这一次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庞筝站在门口看着那扇紧闭着的门。 片刻。 她转过身。 就看见庄盼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走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硕大的礼物盒,表面的粉色包装纸被撕开一截。 「妈,你看。」 待她走近,庞筝终于看清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是一列火车。 他果然是什么都记得的。 忽然之间,她心里生出一种预感,她觉得自己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明灿是在昨天半夜发现灯泡坏掉了,她起床上厕所,随手开灯,发现没有任何反应,本来她以为是停电了,看见手机还在正常充电才意识到是房间的灯出了问题,到了白天她瞧见灯泡里面一团黑,估计是烧了。 这几天有关肺炎病毒的情况愈发严重,明灿找了个围巾裹住脑袋,冒着被感染的风险下了一趟楼,结果发现附近的商铺全部都关了门,连民宿的门都关上了。 失望地回到店里。 上楼。 明灿给谢彪发了微信消息,【你不开门了?】 谢彪:【别提了,我这入住的客人里有个刚从武汉来的,街道排查过来,现在让我把店门关了,都不让下楼。】 明灿:【这样啊。】 明灿:【你那边吃的喝的都够吗?】 谢彪:【暂时够,不够的话街道可以送,这倒不着急。】 谢彪:【你呢?】 明灿:【房间灯泡坏了,我刚下楼准备说买个新灯泡回来,附近店铺全部关门了,没买到,我回来了。】 谢彪:【哎,这事搞得人心惶惶的。】 谢彪:【你和阿树说了没?】 明灿:【没。】 明灿:【他在深圳呢,不打扰他。】 明灿和谢彪聊了几句,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总归只是房间灯泡破了,其他地方的灯都好好的,开门借个光,实在看不清她再用手机打个手电筒,凑合着也就过去了。 并且她意外发现。 没了灯。 更适合她窝在沙发里看电影。 这天明灿看完一部很久以前的爱情电影,不到十点钟,她爬上床睡觉,半夜,她睡得迷迷煳煳,隐约感受到枕头边上的手机在震动,为了睡眠质量,她设置了夜间自动震动模式,从十二点到八点。 震动声持续传来 她终于意识到这是真实的。 明灿费力地睁开眼睛,她侧身躺着,屏幕正好在她眼前亮起,有些刺眼,有人给她打电话,她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下,这个号码,是…… 她瞬间清醒了。 伸手接通。 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她听见对面传来声音,和除夕夜那天的声音一样的干净清澈,隐约透出疲惫,很莫名的,她觉得她听见了风声,和此时她窗外的风声一模一样。 「开门。」 明灿刷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手机问:「你在哪里?」 对面回:「楼下。」 明灿的心在此刻滞空,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和风声一起涌进她的心里,唿啸而过,碾得她头皮开始发麻。 「马上。」 明灿匆忙到连羽绒服都没顾得上裹一个,直接飞奔到楼梯口,小心下楼,冲到店门口。 打开门。 少年立在门外。 有车在门口的马路上掉头,车灯变化着,扫过刚打开的门,也扫过门口对着站立着的年轻男女。 明明暗暗。 教人看不清神色。 「你怎么回来了?」 岑树:「听彪哥说你灯泡坏了。」 明灿:「你会修?」 岑树:「不会。」 明灿:「那你来做什么?」顿了下,她说:「和家里吵架了么?」 民宿关门了。 所以只能来找她。 这是她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 车在这时从门口开过,灯光渐远,终于是陷入一片黑暗,他们共同沉默在这一片黑暗里,隔着一道打开的门,时光流淌着,寂静无声。 片刻。 明灿开口,「进来吧。」 岑树抬脚进门。 明灿把门重新锁上,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回走,她在这时才感觉到寒冷,不自觉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楼梯灯开着,小心往上,她听见身后响起声音。 「不冷吗?」 明灿脚步稍顿,摇头。 到二楼。 进了房间。 明灿指着沙发的方向招唿他坐下,她站在沙发旁边,房间乌漆嘛黑的,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气息,如春天一样的,潮湿的气息,「你怎么回来的?」 这个时间点。 昆明早没有回来的车了。 「打车。」 岑树本来买的是明天中午的票,他接到谢彪电话临时作出决定回来,但深圳到昆明的车只有这么几趟,最晚一趟两点半,已经没票了,他不想等到明天,索性直接下楼打了个车。 跨省。 费用当然不会便宜。 尤其在现在这种紧张的时刻。 岑树和司机沟通了一会,谈好金额,一路走了近十五个小时,到凌晨三点,终于到达他要去的地方,他直接把包里那个红包给了司机,背着包下了车。 明灿被突然吵醒匆忙下楼没看时间,压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几点,她想当然的以为他是先坐车到了昆明再打车回来的,皱了下眉说:「现在车站多危险,你还敢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没去。」 黑暗里悠悠传来两个字。 明灿一愣,她迅速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接着不可置信地开口,「你从深圳打车回来的?」 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出她的脸。 照清她的惊讶。 对比之下,沙发上坐着的人脸色就要平静了许多,他看着正说话的女人,眼神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车站危险。」 明灿:…… 她竟然想不到话来反驳。 沉默片刻。 明灿轻嘆口气,「睡觉吧。」 岑树淡淡说:「我没有被子。」 明灿闻言拍了下自己脑门,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借着手机微弱的光去柜子里把他上次盖过的毛毯拿了出来,小心递给他,「可能会冷,你用羽绒服搭一下。」 岑树嗯一声。 明灿打了个哈欠,「晚安。」 岑树回:「晚安。」 凌晨三点的夜。 黑暗的房间。 他们各自睁着眼望着同一块天花板,上面什么都没有,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一直看到了天亮。 到早上。 起床。 明灿顺便从超市买的牙刷正好派上了用场,超市在做活动打折,刚好她的牙刷也要换新的,因此直接买了个组合装,两支才十块多点,很是实惠,把剩下的那根没拆出来的绿色牙刷摆在桌面上,她朝岑树说:「你的牙刷,刚好还有个新的。」 岑树抬眸,看见一旁的玻璃杯里摆着一支一模一样的牙刷,他似乎是想了一会,才点头,接着又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明灿楞了下,「前几天,打折,我顺便买的。」 岑树又点了下头。 明灿突然感觉有点奇怪,抿了抿唇说:「那你先洗漱吧,我出去了。」 门没有关。 流淌的水声很清晰。 岑树正在对着镜子刷牙,他似乎是心情很好,不紧不慢地,动作认真地刷完牙,又认真地把牙刷摆在了靠右边的玻璃杯里。 这天下午五点。 个旧暂时停运城市客运班车和公交车。 明灿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立刻往天台的方向走,她知道岑树正在那里站着,不管他昨夜里是因为什么理由要来找她,在此时此刻,在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慌面前,她非常庆幸现在这里不止她一个人。 「阿树。」 明灿在他身边停下,「公共运输停了。」 岑树偏头,「嗯。」 他似乎对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点都不害怕,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很平静,或许是因为他太平静了,本来因慌张心跳过速的明灿在看到他这样以后也放松下来。 不管发生什么。 至少他们是在一起的。 第二天一早,街道的喇叭开始沿街循环播放,非必要不出门,少接触少聚集,因此明灿有什么需要买的东西都会优先快递或者外卖。 这天上午外卖买的菜到了,岑树主动站起来说他下楼去取,明灿想了想同意了,嘱咐他戴好口罩,怕没戴好,还上手检查了一下,他们有且仅有一包口罩是他带过来的,一包50只。 明灿在那天和叶涵清聊完以后没多会便出门去了药店,但为时已晚,口罩早被一抢而空,她跑了两家药店才好歹买了瓶酒精,再后面待在店里再也没有出过门。 她本来在感嘆他既然来都来了好歹顺便带个新灯泡,直到看到他从包里拿出来一包口罩,她立刻看开了,老话说的好,东边不亮西边亮,虽然没有灯泡,但她有口罩。 口罩是什么? 在现在是她的□□。 至于灯泡坏了就坏了吧,往好处想想,房间黑着还能减少一下共处一室的尴尬,挺好的。 明灿在楼梯口站着没下去,站了会,看见他拎着袋子上楼,连忙拿出酒精往他的身上喷,从头到脚,连鞋底都没有放过。 空气里很快瀰漫着酒精的气味。 浓烈又刺鼻。 岑树的眉头从她开始喷酒精开始便皱着,越皱越深,已经皱成一个川字,明灿注意到,问:「不喜欢酒精味?」 岑树闭着眼睛嗯一声。 明灿想到一些事情,犹豫了会问,「你爸以前……」 「嗯。」 他很轻地应了一声。 明灿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没有必要再提起来,她抿了下唇,说:「转一面吧。」 岑树转过去。 明灿把手稍稍往后退了些距离,随便地在他背后喷了几下,而后说:「好了。」停顿半秒,她又开了口,「那天晚上的事情对不起。」 「没事。」 岑树刚好转过来,「是人的问题,和酒没有关系。」 他的语气很淡。 却莫名又很有分量。 明灿不禁眨眼,片刻,仰起头看向他,用一种似玩笑似认真的口吻,回道:「我保证我是个好人。」 「我知道。」 岑树睁开眼睛。 她是个好人。 这件事他很早就知道了。 -------------------- 第25章 第25章 ========================= 共处一室的第六天。 恰逢立春。 在过去的这几天里他们一起看了几部电影,按照网上的推荐必看影单随便挑的,各种主题,但无一例外都是喜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这天。 他们决定看《春天的故事》。 准确点说,是明灿主动提出来的,影片讲述的故事发生在法国郊外的春天花园,有关于阳光和花朵,女孩和她们的爱情,不论是色彩场景服装,还是配乐都极具美感。 直到电影看完。 她的耳边都迴荡着那句台词。 「im not waiting anything or anyone,im waiting for time to pass,night to fall,the sun to rise.」 不知为何。 她想到了岑树。 岑树坐在她的右边,他看电影的时候总是很平静,平静到没有悲喜,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睁开,她甚至一度有种错觉他是睡着了。 「不好看吗?」 岑树:「好看。」 明灿:「哪里好看?」 岑树:「声音。」 明灿:…… 明灿:「你不喜欢看电影?」 岑树:「没有。」 明灿:「我怎么感觉你兴趣一般呢。」 话落。 片刻安静。 岑树缓声说:「有点刺眼。」 明灿恍然大悟,「你视力不好?」 岑树点头,又摇头。 明灿眼神不解。 岑树看着她说:「我想睡觉了。」 明灿哦一声,「你睡吧。」 岑树还看着她。 眼里添上几分笑意。 明灿被他看的有点莫名奇妙,接着,她想起来,她目前所坐的地方就是他的床…… 尴尬。 她僵硬地笑了笑,「要不我们今天换一下?」 明灿只是为了缓解尴尬这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岑树竟然直接同意了,站起来,转身,然后坐在了她的床上。 明灿:…… 他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明灿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沙发,上次还是她大学实习,公司离学校太远,有时候加班赶不上车,她会直接在公司的沙发上对付一晚上,到第二天再回去上课。 说实话。 沙发不太好睡。 明灿躺在上面没有多久便忍不住感嘆,岑树比她还高,也不知道是怎么能在这点小沙发上一连睡好几个晚上的都不吭声的,难道他的腰和腿不会痛的吗? 反覆自我催眠许久。 她终于睡着。 到第二天早上,明灿睡醒习惯性地翻了个身,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意外地对上一张熟悉的侧颜,少年紧闭着眼睛,睡颜恬静,连带着似乎空气都要温柔了不少,她不由自主地楞了楞。 反应过来。 她立刻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睡在她的床上? 不对。 她昨天不是睡沙发吗? 怎么会在床上啊! 明灿心里霎时像有千百只猫同时在抓,不过她还是保存了一丝理智,装作无事发生一样翻过来,手臂撑住身体,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来,一低头,看见床边上有双毛绒拖鞋。 没错。 拖鞋是她的。 明灿有且仅想到一种合理解释,那就是她晚上起来上厕所,脑子不清醒,又没有灯,习惯性地直接摸到床上去睡了。 也是巧。 她竟然没给床上的人吵醒。 啊! 她在心里抓狂。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声音轻柔,带着明显的倦意,一瞬间直击她的灵魂。 「早。」 明灿回头,艰难地扯出一个笑,「你醒啦!」 本来应是欢快的一句话,她说出来的语调却是在往下降,听起来好像对此还挺遗憾的。 岑树从床上坐起来,点了点头,「你什么时候醒的?」 明灿硬着头皮回答,「刚醒。」 岑树显然是还没睡醒,看向她的眼睛里满含着迷濛意味,似乎压根不知道目前到底是什么状况。 明灿鬼使神差问:「你昨晚睡的好吗?」 岑树嗯一声,「你呢?」 明灿一愣,她应该是睡的好吧,毕竟半夜睡的换了地方都不知道,不过这要她怎么回答啊,眼神不自觉躲闪,她微微点了下头,然后动作迅速地穿上鞋,站起来往外走,「我去上厕所。」 岑树坐在床上看着她离开。 眼尾漾开笑意。 明灿洗漱完回来的时候看见床上已经没有人影,岑树衣服穿好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小喷壶,看样子是在给郁金香浇水,她没有打扰他,走到床边去叠被子。 岑树浇完水转身就看见这样的一幕,穿着毛绒绒睡衣的年轻女人正站在床边用力地抻着被子,阳光照在她柔和的面庞上,照在她正挥动着的手上,也照进一些早已蒙尘的遥远岁月里。 恍然之间。 他仿佛看见一些画面不断交叠。 明灿叠好被子抬头发现他正笑着看向她,她有些奇怪,难不成是她刚洗脸没有洗干净,不至于吧,瞬间又想到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她抿了下唇说:「去洗漱吧,弄完我们吃早饭。」 明灿一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她逐渐发现他似乎是并没有意识到,一句话都没有提过关于昨天晚上睡觉的事,一切如常,慢慢地,她也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这天晚上。 他们没有看电影。 明灿时隔多日打开了茶几上的小音箱,连上手机蓝牙,音乐声舒缓流淌着,她的手机放在一边,手电筒亮着,她窝在小沙发的一边捧着上次她已经看过一遍的书,岑树在另一边,摊开一个本子拿笔不知道在画些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他有一个很厚的大素描本。 粗略看应该和那张路线图大小差不多。 可能是从上面撕下来的。 她不清楚。 她也没有去问。 手电筒的光线比较弱,其实不太适合看书或者画画的,不过当下他们并没有其他更好的娱乐方式,打开手机都是有关于肺炎病毒的新闻报告,看的多了,心情会不自觉地变得压抑。 在她看来。 有时候逃避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 明灿怀着与上次不一样的心情重读一遍《麦克白》,过程中生出新的感悟,她认真地看着那一段最后的一句话——t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 白昼总会到来。 良久。 她合上书。 抬头。 正好与一双眼睛对上。 那是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在这昏暗的光下尤其惹眼,它有着能在短时间内摄住人心魄的能力,她看着它,忽然忘记了她原本是想做些什么。 「看完了?」 明灿回神。 摇头。 岑树没说什么。 低下头继续画着手上的画。 明灿瞟一眼,黑白的纸上依稀是一个正在灯光下低头看书的女人,身影有些熟悉,她稍稍凑近了些,惊讶中试探的语气,「你画的是我吗?」 岑树轻声嗯了下。 明灿的心里生出几分奇妙的感觉来,她几乎是立刻把上半身往边上倾了下,接着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岑树停笔。 把本子递给她。 明灿接到手里摊开,还没画完,不过她一个外行人的眼里看来,目前已经画的很好了,这页之前应该是已经画完的,大致看应该有几十页,接近一半了。 「你学过画画吗?」 岑树摇头。 明灿更觉得佩服了,「你真厉害。」 岑树没说话。 明灿把本子给他还回去,感嘆说:「我就没有什么才艺,不会画画,不会跳舞,唱歌也难听。」 岑树认真地看着她,「你英语很好。」 明灿一怔,「毕竟是吃饭的傢伙。」她说着突然心血来潮,「要不我给你念一段吧。」 岑树:「好。」 明灿想了想,面带微笑地开口,"ive got everything i need right here with me,i got air in my lungs and a few nk 射ets of paper.i love waking up in the morning and not knowing what’s gonna happen or who i’m gonna meet,where i’m gonna wind up…" 岑树:「我好像哪里见到过。」 明灿:「嗯,《铁达尼号》里面的台词。」 岑树:「you jump,i jump.」 明灿:…… 这是过不去了。 「我睡觉了。」 明灿放下书站起来。 岑树:「嗯。」 明灿:「你睡吗?」 岑树:「我画完。」 明灿:「歌要关吗?」 岑树:「不用。」 明灿爬到床上平躺下来,被子盖到胸口,她睁着眼睛看向天花板,余光瞥见白墙上投出来的黑影,影子轻晃,她想到了刚才看见的那幅画,紧接着想到正在画画的人。 「你等会画完……」 她说到一半停下。 影子也停下。 片刻。 她继续说:「过来床上睡吧。」 说完这几个字她立刻伸手把被子拉过了头顶,此时她整个身体都被蒙在被子里,黑暗紧密地包裹着她,她眼前看不见任何东西,光线,或者影子,只能听见悠扬的歌声。 自然的。 也没有看见黑暗里无声的雀跃。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灿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身后出现动静,睁开眼睛,房间是黑的,很安静,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她没有发觉。 她侧身躺着。 听见身后传来窸窣的声音。 即便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隐约之中可以感受到气息逐渐靠近,一直靠近,到她的背后停下来,然后她听见一道干净温柔的声音,声音很近,仿佛就在她的耳边。 「晚安。」 -------------------- 第26章 第26章 ========================= 从这天以后,他们每天晚上都会躺在一张床上入眠,好在被子足够大,即便中间隔了近一个人的距离,还是能同时盖住,不过明灿晚上睡觉的时候依旧会担心,倒不是别的,她只是怕她一不留神把被子全卷了。 事实上。 她的确卷过两回。 每次都是她自己意识到醒过来,趁岑树睡着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把被子给他搭回去,他最近的睡眠好像挺好,跟着她十一点多睡八九点起,作息相对规律。 恰逢正月十五。 元宵节。 郁金香长出今年的第一颗芽。 这是一个被绝望和希望共同包围着的春天,新闻里的数字每日增加,气温也每日增加,同时增加的还有他们的聊天。 春天唤醒了沉睡许久的郁金香。 似乎也一併唤醒了他。 明灿身上保留着北方人过元宵的习惯,加上现在物资紧缺,他们的确没有很多可以吃的东西,理所当然的,她晚饭煮了饺子,除夕那天她自己包的,放在冰箱冷冻柜里,一直没捨得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为了庆祝过节,她特意把天台盆里长了许久的小白菜摘了,前一批早已吃完,目前长着的是她冬至那天种的,冬天温度低,菜长得慢,一个多月了才终于可以下锅。 菜端上桌。 明灿把筷子递给岑树。 明灿夹起一筷子小白菜,嘆气说:「种菜的时候没想到还有今天呢,世事无常,且吃且珍惜。」 岑树语气平静,「别担心,我们不会饿死的。」 明灿看着他,眼神悲伤,「我知道,我只是觉得生命太脆弱了,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在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有可能死掉。」 安静片刻。 岑树缓缓开口。 他没有说她想的太多,也没有安慰她说这些都不会发生,他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澈又坚定。 「我会陪你的。」 明灿有一瞬被他的眼神打动。 片刻。 低下头嗯了一声。 一连吃了几顿小白菜。 吃到第三天官方通报附近出现确诊。 终于还是来了。 这天晚上,明灿洗完澡躺在床上,想到今天新闻里公布的数字,想到那个距离她不过一公里的确诊病例和朋友圈里反覆扩散着的不知真假的消息,感觉自己的心头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得她透不过气。 「阿树。」 她缓缓开口,「你睡了吗?」 「没有。」 「我们聊会天吧。」 「好。」 明灿其实不知道要聊什么,她只是突然很想找个人说一说话,手握住被套的花边,她眨了眨眼,说:「你害怕吗?那天,你过来找我,害怕吗?」 岑树淡淡说:「不害怕。」 明灿转头朝他的方向,「万一我是确诊呢?」 岑树也转头,反问她:「你给我开门,不害怕吗?」 明灿一愣,「我没想过。」 岑树语气平淡:「我也没想过,我只是想过来找你。」 声音是静的。 空气也是静的。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 什么也看不见,又好像什么都看见了。 安静片刻。 岑树先开口:「睡觉吧。」 明灿低声嗯了下。 岑树说:「晚安。」 过了好一会。 明灿才回了一声晚安。 这是一个相对不太平常的夜晚,这意味着,从这夜开始,他们会置身于一个危险的环境,也从这夜开始,他们共同确定了一件事,在接下来这段无法预测的日子里,对方会与自己站在一起。 过一天。 通知又多出一例确诊。 明灿握着手机走到天台的时候岑树刚好抽完他的最后的一根烟,他安静地听完她说的话,把菸头在水泥上碾熄,低下头吹干净,他转过身来,淡笑着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明灿楞了楞。 接着朝他走了过去。 菸草燃烧过在他身上残留下些许气味,她意外地没有觉得难闻,反而是感觉到了安心,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手臂包围的力量,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温热的气息。 在这个仓惶的寒冷春夜里。 她从他的身上汲取到了生命最初的能量。 算一算两人已经在这个房子里朝夕相处了快半个月,从一开始的拘束,到现在已经随意到可以安然地躺在一张床上入睡,他们已经默契到不需要任何言语,往往一个动作,甚至说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在做什么。 这天早上。 明灿刚睁眼便收到了薛可的消息。 薛可:【情人节快乐!】 明灿:【……】 薛可:【汪汪汪。】 明灿:【你好幼稚。】 薛可:【略。】 明灿:【聊不下去了。】 薛可:【陪我聊五毛钱的嘛,我一个人待着好无聊的。】 薛可发来一条转帐,五毛。 明灿的第一反应是想到岑树那天给她转的8888,她下意识地往枕头边上看了一眼,他朝着另一个方向侧身睡着,应该是还没有醒。 明灿点了退还。 下一秒。 薛可一个视频打了进来。 明灿已经有不知道多久没有和人开过视频,她被突如其来的视频提示音吓了一跳,慌乱之下不小心触碰到了绿色按钮,一张大脸瞬间出现在她的屏幕上面。 「灿灿!」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被吵醒的人正好在这时翻了个身,她亲眼看着一条手臂从自己的镜头里划过去,一起产生动静的还有她正盖着的被子。 她想要挂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薛可的声音巨大,「你现在和谁在一起?后面那个人,快点,老实交代。」 明灿下意识地就把手机拿的远了一点,等她反应过来,又迅速拿到眼前,「没什么人,你刚才看错了。」 刚挂断。 薛可又一个视频打了过来。 明灿这次学乖了,快速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睁大眼睛,点了拒绝。 明灿:【别打了。】 薛可:【应该是男人吧。】 薛可:【老实交代。】 薛可:【不说小心我刀了你。】 明灿:【……】 薛可:【看来我猜对了。】 薛可:【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的,多高,帅不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明灿还真的想了一下。 20岁。 学生。 一米八左右。 很帅。 正想着。 听见身后岑树的声音。 「有人找你么?」 明灿闻声转头,看见他正用一只手臂撑着头,够着上半身,睡眼迷濛地看着她,他没睡醒的时候比平时看起来要柔和一样,更让人容易亲近。 明灿立刻说:「朋友,刚按错了。」 岑树哦了一声,「你接吧,我起床了。」 明灿才不想接! 她现在恨不得直接给薛可拉黑算了。 果然,就这一晃神的功夫,薛可已经给她发了不下十条新消息,通篇都是八卦,问题比查户口的问的都细緻,就差没找她要徵信报告了。 明灿:【你打这么多字累不累?】 薛可:【吃瓜人吃瓜魂。】 明灿:【……】 薛可:【说吧,谈多久了?】 明灿:【没谈。】 薛可发了个不敢置信的表情,跟着一句,【你也玩一夜情啊。】 明灿:【你想什么呢?】 薛可:【我想的不对吗?】 薛可:【别说你们躺一张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啊。】 明灿:【不聊天。】 薛可:【啊?】 明灿:【我房间灯泡坏了,房东过来给我修灯泡,街道管控了。】 薛可:【真的吗?我不信。】 明灿:【不信算了。】 她打出这么几个字正要把手机合上,薛可再次发来了消息,【你们都躺一张床上了,也没发生点什么,他是不是不行啊?】 啪。 手机从她手上掉下去。 眼睛都来不及闭上,鼻樑一瞬间传来的强烈的痛意,不等她反应过来去捡手机,已经有一只手抢她一步把手机拿了起来,他似乎是扫到了什么,把手机递迴去的时候眼神有短暂的停顿。 「谢谢。」明灿毫无察觉。 岑树不说话。 起身便下了床。 明灿发觉他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要更加安静了一些,白天除了在本子上画画就是去窗边浇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连手机都没有打开过一次。 直到傍晚。 他们坐在了小沙发上。 明灿刚拿出手机打开下午没看完的视频,正在调音量,突然听见他说:「你想看电影吗?」 明灿一愣,「你想看什么电影?」 岑树说:「《铁达尼号》。」 这的确是一部情人节应该看的电影。 不过他们…… 明灿抿了下唇说:「这部电影要会员,我没有。」 岑树拿出手机递给她,「我有。」 明灿没再说什么,接过手机,按下锁屏键,屏保是一张和他微信头像差不多的黑白线条画,看着似乎只是尺寸有区别,「密码?」 岑树:「生日。」 明灿点头,输入四位数字,屏幕立刻解开了,依旧是刚才看见过的那张线条画,他手机里软体很少,没有另外分类,就这样全部摆在一整张屏幕上,不多不少,刚好一页。 右下角找到视频软体。 打开。 搜索影片投屏。 这个被誉为上世纪最伟大的爱情灾难电影。 全片三个多小时。 主题曲前奏响起来的一瞬间,时间仿佛回到很多年前,明灿想起那个春末的傍晚,邻座空着的电影院,遗憾又美好。 她仿佛回到了二十一岁那年的夏天,不同的是,她现在身边多了位二十一岁的少年。 八年前。 她憧憬爱情。 八年后。 她敬畏生命。 近一个小时。 两人谁都没有出声。 场景切换到jack与rose一起参加晚宴的画面,对于在座的各位的言语刁难,他一一巧妙回应,而当rose母亲问他是不是非常喜欢漂泊不定的生活的时候,他给出了那段堪称经典的回答。 "…i figure life is a gift and i dont intend on wasting it.you never know what hand youre gonna get dealt next.you learn to take life as ites at you." "to make each day count." 明灿忽然开口,「你之前看过吗?」 岑树回:「没有。」 明灿平静说:「我看过,在学校旁边的电影院。」 岑树说:「和他么?」 明灿反应了一会这个他是在说谁,摇了摇头,「我攒了半个月的饭钱买了电影票,本来是约好一起看的,但出门之前他临时有事被朋友喊走了,和我说改天再一起看,但他不知道这是上映的最后一场了。」 她笑了笑说:「我记得那天电影散场很晚了,寝室关了门,我在楼下坐了一夜。」 「我没有告诉他。」 「直到分手他都不知道那天其实我去了。」 良久。 岑树出声,「你们为什么分手?」 明灿稍怔,「没有未来。」 岑树转头看向她,「未来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明灿陷入沉默。 她不知道。 或许她根本就没有未来。 半晌。 她缓声开口,「可能他觉得重要吧。」 话音刚落,熟悉的旋律正好响起来,那是一段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旋律,在很多个日夜,它曾伴她入眠,画面中的年轻男女在甲板上十指相拥,他给她唱着歌谣,在海上落日下动情地亲吻,壮观而热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这是梦之船沉没前最后的黄昏。 而此时的他们毫不知情。 「灿灿。」 明灿闻声偏头,于顷刻之间落入一片阴影里,触感微凉,又逐渐变得温软,像是刚从冬日的雪里走出来,幻化成一阵温暖的春风。 春风化雨。 晚来风急。 她经受不住力量往下倒去,有手臂在此时撑在她身侧,结实的仿佛是春日里蓬勃生长的树枝,而她闭着眼睛,在树荫的遮蔽之下,感受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 芬芳。 又潮湿。 -------------------- 第27章 第27章 ========================= 当画面中rose身上仅有的披衫褪下的时候,明灿感觉到有什么一簇冰凉正覆上她的肌肤,真切的,没有一丝遮挡的,她开始忍不住颤慄,下意识想要后退,却又没有任何能允许她后退的地方。 空间狭窄。 光影不停交错。 她开始听不清影片里的人在讲些什么,意识在走失,她仿佛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听见烟火被点燃,升空,然后嘣的一声在她的脑海里爆炸开来,她为此惊嘆,为此低吟。 房间里没有灯。 只有茶几上的投影发出的光亮。 白墙上画面正在不断地发生变化,年轻男女一路奔逃到锅炉舱,他们穿过火苗和白烟,在一辆停泊的马车上拥进汗水,欢笑跳跃着,像初生的孩童一样,纵情地在无人的甲板上亲吻。 这是一个寒冷的春夜。 但他们是火热的。 直到听见一声巨响。 砰。 船身撞上冰山。 「不要。」 明灿突然睁开眼,她像是刚从水里爬起来,浑身湿漉漉的,长到齐肩的髮丝搭在脖子上,一簇簇的,好似刚长出来的水草,甚至连眼皮都是湿的,眼前雾蒙蒙一片,教她看不真切。 岑树从她的胸前抬起头,正触碰到她柔软边缘肋骨处的手随之停下来,他的唿吸稍显不稳,温热的气息里面夹杂着些许潮湿。 「嗯?」 他声音略发着哑。 明灿已经完全清醒了,手用力往前推,她感觉到身上的重量在逐渐消失,气息变得遥远,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她的身体里抽离,一瞬空落落的,深吸一口气,她仰着头冷淡说:「我要去上厕所。」 洗手间的镜子前。 女人正把睡衣一角往上掀。 明灿走的匆忙,没有留意到门没有关严实,当然也没有留意到相隔不远的另一道门边站着一个人影,她看着左胸旁肋骨上褐红色的疤痕,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也想到事情发生之前他问她的那一句话。 未来对她来说重要吗? 不重要。 但是…… 他的未来重要。 明灿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房间已经黑了,投影被人关上,仅有的光亮消失,只剩下黑暗里无言的人,她躺在床上,发觉旁边是空的,但她什么都没有说,转过身闭上了眼。 这天以后,投影再也没有开启过,他们恢復到几个月前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时的状态,各睡一方,互不打扰。 同床异梦。 大抵是如此。 明灿明显变得比以前沉默了许多,她很少说话,大多时候都在床上靠着,平板放在腿上,一看便是一天,给郁金香浇水活很自然地落到了岑树的身上,除此之外他不是在天台站着吹风就是在小沙发上坐着画画。 时间一晃到了三月。 街道还没解封。 按照学校的要求这周一开始上网课。 岑树只背了个包没带电脑,他现在上网课用的电脑是明灿的,,一台银色的macbook,是她刚毕业那年陈聿深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也是她唯一有过的一台电脑。 当时她用这台电脑写完了毕业论文,后来上班以后便一直用公司配的工作电脑,只有很少的时候会打开,尤其是买了平板以后,基本上都是闲置,可能因为平时不常用,外观看着挺新的。 明灿当然不会和他讲这个电脑的来歷,她只是把它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充好电给他,顺便告诉了他密码,她的生日。 房间空间有限。 要是在这必然会诸多打扰。 明灿把餐厅桌子收拾干净腾出一块地方来放电脑,挪了个插排过来插电源,岑树就坐在他平时吃饭的地方,到了放学的点,电脑收起来放在一边,正好可以摆碗吃饭。 一般他上课的时候明灿都在房间里面待着,只有偶尔会出来上一趟厕所,顺便给他倒一杯水放在桌子上,动作很轻,向来一句话都不会多讲,他上网课的时候偶尔会戴上一副黑框眼镜,该说不说,看着挺赏心悦目的。 这周五上午。 是一节英美文学赏识。 岑树修读的专业属于理科,不过学校为了综合学生的素质发展,除了必修科目外和专业内选修科目外,还规定必须休完一定的任选学分,目前这门课便是他培养计划里的最后一门任选。 明灿正好在上课的时候打开房门出来,珠帘轻晃一阵后归于平静,她经过的顺手想把桌上的空杯子拿走,意外瞥见电脑屏幕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她仔细看了下,没看错,的确是她大学的专业课老师。 老师姓曲。 记得好像叫……曲念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明灿的毕业论文就是曲念桢指导的,包括实习介绍信也是找她签的字,毕业之前,她们寝室还和她吃了个饭,后面就再也没有见过了,没想过竟然会在这里见到。 岑树转过头看向她,眼神不解。 明灿伸手指了指,小声说:「我以前老师。」 岑树挑眉。 明灿耸了下肩,「我也没想到,毕业以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之前听室友说她退休了,没想到会返聘到你们学校。」 岑树语气认真,「说明我们很有缘分。」 明灿顿时沉默了,片刻才说:「你上课吧,我去倒个水。」 明灿说完转身进厨房重新烧了一壶水,她一直站在边上等着指示灯熄灭,拿起来,倒了一杯水,出去放在岑树所在的桌子上,下意识地往他的电脑扫了一眼,她没作停留,径直走进了房间。 顺手带上门。 又回到床上靠着。 明灿靠了会打开了许久未用的q,她上大学那会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微信不算常用,大家用的更多的通讯软体是q,再就是写邮件,聊天记录早因为更换手机遗失了,不过往来邮件还完好的保留着。 明灿一封一封往下看,没费多少功夫找到了她当年的毕业论文,选题是有关莎士比亚喜剧中的悲剧因素分析,她记得这个题目当时是曲念桢建议她选的,她们曾经交流过很多次,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最后完成了这一篇论文。 过去多年。 她竟然还记得很清楚。 她最后给曲念桢发的一封邮件是致谢,在此之后,她从学校踏入社会,逐渐忘记了曾经挑灯苦读的那些日夜,她从出版公司辞职的最大原因是钱,即便她很热爱那份工作,但只有热爱不足够支撑她在这个城市生活。 后来她经以前同学介绍以后跳槽去了当时行业内最知名的教培公司,大学时候曾获得的奖项成为她在这家公司的背书,但她很清楚,她站在讲台上是为了什么。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至少对比曲念桢来说,她远远不是。 就在这两封邮件中间,是一封标题为毕业合照存档的回覆邮件,收件人是叶涵清,她好奇点进去看发现附件早已过期。 算了。 也没什么好看的。 明灿想了想,还是打开微信给叶涵清发了一条消息,【涵姐,你还记得曲老师吗?】 叶涵清应该也是关在家里比较闲,几乎是秒回,【记得啊,毕业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的嘛,她前几年不是退休了么,怎么啦?】 明灿:【我今天看见她了。】 叶涵清:【在哪里?】 叶涵清:【北京现在还能出门么?】 明灿直接略过了她消息里北京两个字,模煳着回覆说:【出不了门,我看见我朋友上网课,正好是她的课。】 叶涵清:【这么巧?】 明灿刚打完是的,叶涵清又发来一条新消息,【你什么朋友现在还在上学?】 明灿迅速把刚打出来的两个字删除,默了半晌回道:【普通朋友。】 这四个字既没有说明是他们什么时间认识的,也没有说明是在什么场合下认识的,反而是在第一时间撇清了关系,过于干脆利落,以至于透出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叶涵清显然也发现,【是吗?】 叶涵清:【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情况了?】 要是在前些天那件事情发生之前明灿还能理直气壮地回个没有,现在……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反正他们目前一个屋檐下住着,关系不清不楚的。 叶涵清见她半天不回,当她默认了,【这是大好事啊,自从你和那个法律才子分手以后多少年了也不找新的,我还怕你念念不忘呢。】 明灿:【我哪有念念不忘。】 明灿:【你别瞎说。】 叶涵清:【姐那不是替你担心嘛。】 叶涵清:【来和姐说说,你们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叶涵清的话又提醒了明灿那天发生的事情,画面涌上脑海,几乎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进行到哪一步了? 或许…… 是最后一步吧。 这不过是封闭空间带来的一场美好幻象,再发展下去,只会是一部註定没有结局的悲剧,所以她提前退场,短暂的遗憾好过于长久的悲痛, 他们必须告别。 她隐约觉得这天应该不会太久了。 事实证明。 明灿的预感很准确。 这周日下午,谢彪给她发了一则官方通知,内容上写着于今夜零时箇旧市城市公共运输全面恢復,这意味着,当明天太阳升起,这个城市将重新恢復活力。 这些天里,她闲着没事干偶尔会和谢彪聊两句,基本上都是关于抢购物资的讯息和疫情相关的新闻公告正式,别的不怎么聊,她没说过岑树目前在她这的事,谢彪也一次没有提起过他,刚好,避免了她的尴尬。 岑树正在窗边站着。 略低着头。 明灿走过去,「刚才发布通知了,从明天开始正式恢復公共运输,我们可以出去了。」 岑树闻言头都未抬。 只轻声嗯一下。 明灿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台上的玻璃瓶,郁金香的叶子已经基本上全部长了出来,叶与叶之间盛着花苞,高度大小不一,她看了一会,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岑树平淡说:「在想郁金香明天会不会开。」 明灿摇头。 岑树突然抬起头,「如果开了呢?」 明灿被他看的一愣,她直觉他现在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但她不确定他是想要说什么。 「如果开了……」 岑树平静地把刚才那几个字重复了一遍,顿了稍许,他才继续说:「和我在一起吧。」 明灿的脑子轰的一下炸开,耳朵也嗡嗡的,他刚才对她说了什么? 和他? 在一起?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跳的很快,让她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身体出现了什么后遗症。 平復片刻。 明灿缓缓开口,「不会开的。」 岑树还是那般平静地看着她,不过比起刚才,他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教人看不懂的情绪,半晌,他缓缓开口,「你是觉得它明天不会开,还是希望……它不要开?」 明灿微怔,低头瞥了眼正含苞欲放的郁金香,她转过身从房间出去,一直往前,走到了天台边上站着。 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 但她无法回答。 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到底是什么。 -------------------- 第28章 第28章 ========================= 这个黎明前的夜晚,床上的两个人谁都没有睡着,明灿朝右侧躺着,正闭着眼睛在心里默默数数,从一数到九百九十九再从头开始,而在她旁边,岑树正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台。 他看了一夜。 天亮了。 郁金香并没有如愿盛开。 明灿夜里睡得不好,醒的却早,她起床的时候边上的人还睡着,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她洗漱完后的第一件事是下楼去买灯泡,等她买完灯泡回来,在店的门口,长椅上,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那坐着。 走近。 才发现他背着包。 不等她开口,他已经率先出了声,「电脑给你放在桌上了,围巾在小沙发上,郁金香我刚才已经浇过水了,这几天不用再浇了。」 他戴着口罩。 给人的感觉些许陌生。 明灿稍怔,「好。」 岑树站起来,「那我走了。」 明灿问:「你去哪里?」 岑树说:「民宿。」 明灿哦了声,又问:「房间收拾了吗?」 岑树声音淡淡,「回去收吧。」 明灿能听出来他话语中平静下的失落,她跟着也心情复杂,差点脱口就要说要不就别走了,话到唇边止住了,只装作若无其事地点了下头,平静说:「你上网课怎么办?」 岑树皱了下眉,「我找彪哥借一个吧。」 明灿嗯了下,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你的书还在我这里。」 岑树缓声说:「送你了。」 明灿没有说话。 岑树看了眼她手上拎着的袋子,问:「需要我帮忙装灯泡吗?」 明灿下意识回:「你不是不会吗?」 这话说完。 好一会都没有人说话。 岑树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站到明灿面前,他紧接着张开手臂,就像去年冬至那天在楼下一样,用力地拥住了她,他穿着和上回一模一样的衣服,温度却比上回低了很多,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扑面而来的寒气,透过她的身体,抵达她灵魂的最深处。 她觉得冷。 不是从身体上。 「拜拜。」 他说着松开手。 就在这一刻,明灿清楚地听见自己的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等她回过神想要开口,一转头,发现他已经走下了台阶。 她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合上了。 谢彪没有想过岑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民宿,因此当他看见人影进来,下意识说了一句麻烦扫码量一□□温,直到岑树在他面前站着,他看着这一身熟悉打扮终于发觉不对。 「阿树?」 岑树用仅有的暴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扫他一眼,语气很是冷淡,「你还量不量?」 谢彪闻声皱眉,「发生什么事了,跟吃了火药一样的。」跟着他的语气也不是很好,「量啊,怎么不量,就是天王老子今天来了我也一样要量。」 他把扫码枪往岑树额头一碰。 36.4c. 温度正常。 岑树抬脚便要往里进。 谢彪眉毛上挑,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怎么回来了,前几天我不是看你在花店么?和人吵架,被赶出来了?」 岑树停住。 眼睛稍稍眯起。 「我本来准备给你免三个月的房租,不过现在看你心情这么好,应该是不需要了。」 谢彪听了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瞧您这话说的,疫情闹得现在店里都没有什么生意,我也只能在这苦中作乐了。」 岑树没反应。 谢彪继续说:「您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岑树冷哼一声,「借我台电脑。」 谢彪一愣,「要电脑干嘛,你又不玩游戏。」 岑树淡淡说:「上网课。」 谢彪恍然大悟,「行,我等会给你拿房间去,哦对了,你房间我找阿姨帮你收拾一下?」 岑树略一沉默,点头。 打扫房间需要时间。 岑树坐在楼下休闲区的沙发上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之前长做的阿姨过年回了老家,现在情况没办法过来,目前在店里负责打扫的阿姨是谢彪临时雇来的,人不好找,他还加了价格才愿意来,给阿姨说了一下要注意的地方,才放心把门卡给阿姨让她上了楼。 谢彪认识岑树也有个三四年,性格没摸太清楚,忌讳倒是摸的门清,少说多做,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碰的别碰,其余的他倒是挺好说话的。 现在的年轻人么。 多少都有点自己的个性。 他理解。 谢彪忙完坐下来打开手机,一滑一条疫情相关的新闻,再一滑又是,他倒不是不喜欢关心时事,只不过他是开门做生意的,这些新闻于他而言可以说都是噩耗,就这一两个月,他已经快把半年的利润都亏进去了,再亏下去他迟早要关门滚蛋。 不看了。 看多了心烦。 「阿树?」 他朝着前面喊一声。 岑树正闭着眼,听见声也没睁开。 谢彪用手撑着头,哭丧着脸,「树儿,跟哥聊聊天。」 岑树皱眉,语气不悦道:「聊什么?」 谢彪仿佛是完全没察觉到,继续说:「随便聊呗,想到什么聊什么,就我们哥俩这关系,不避讳。」 岑树不搭理他。 谢彪也是闲着没事干,换了只手撑着头,又说:「你彪哥我眼看着今年年底要满三十岁了,没车没房没对象,就一个破店,还不知道哪天开着开着就开不下去了,哎,日子苦啊。」 「你说我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风流倜傥人见人爱,怎么现在连个姑娘的手都牵不上了呢。」 「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哥不理解啊。」 岑树:…… 他睁开眼,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有没有想过是因为你话太多了。」 谢彪翻了个白眼,「你倒是话少,你牵上人姑娘的手了?」 岑树沉默不语。 谢彪切一声,「那你跟我在这说什么,不都差不多。」他说着露出遗憾的表情,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人,「顶着这么好看一张脸也不谈恋爱,真是浪费资源,要是你哥我,对象都换八个了。」 岑树不说话。 谢彪自顾自地说:「来和哥说说,你和nora到底怎么了,哥给你分析一下。」 岑树站起来,瞥他一眼,「我上楼了。」走出两步,他突然停下来回头,「有烟吗?」 谢彪微愣,「玉溪,你抽吗?」 岑树点头。 谢彪随手把桌角的烟盒拿起来往前一扔,划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正好被岑树一手抓住,「谢了。」 谢彪一直看着他走过楼梯拐角,才低下头点开了明灿的头像,这个人问不到,那他就换一个人问,只要他想,哪里还会有他打探不到的八卦。 明灿刚脱了鞋踩上床。 正打算换灯泡。 她一手拿着新买的灯泡,一手拿着手机,刚看完网上别人换灯泡的视频,看见弹出一条微信新消息,随手点了进去。 谢彪:【你们吵架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却是巨大的,可以想到的是谢彪现在一定见到了岑树,且很明确知道是她和岑树刚才见过,不过他是怎么会知道的? 没记错的话。 刚才谢彪并不在门外。 除非…… 他其实一直知道岑树在她这里。 她联想到这段时间里和谢彪的对话,本以为从来没有提到岑树是因为知道他回深圳了,但现在一想却是未必,可能只是因为谢彪已知他和她在一起,所以没有什么要问的。 是的。 只有这样才合理。 明灿又想到岑树来的那天凌晨说过曾说过的话,他说她灯泡坏了,因为他没有带新灯泡也不会修,她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和家里吵架了,现在想起来他其实从来没有承认过。 反而是后来…… 他说他会陪她,还说他只是想过来找她。 还有那天。 …… 明灿想着愣住了,她突然发觉过去这一个多月里发生的一切似乎并不是她以为的那般,他是主动敲响了她的门,从一千多公里以外的远方奔赴过来,只是为了陪她。 而她呢…… 她选择亲手推开了他。 明灿抬头,习惯性地往斜前方看去,窗帘依旧紧闭,她什么都看不见,脑海里只是反覆浮现出一个名字。 房间还在打扫。 些许杂乱。 岑树进去后径直走到窗边站着,口罩稍往下拉,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或许是因为有太久没有抽菸了,他的动作略有些生疏,终于点燃,低头吸了一口,是完全陌生的味道。 他其实并没有多喜欢抽菸,也没有菸瘾,只是在他觉得困顿或者烦闷的时刻,会习惯性地点上一根,看着火星在指节之间逐渐蔓延。 烟雾缓缓吐出来。 是一片白茫。 待这片白散尽,他伸出手把最外面的绒布窗帘往旁边拉开几公分,透着一层薄薄的纱帘往外看,眼神平静无光, 明灿没有回覆谢彪的信息,她刚把烧坏的灯泡拧下来放在了旁边,又爬回去踮脚认真看了一下灯座的构造,在脑子里打了一遍草稿,才拿起新的灯泡仰头对准了灯座,咔的一声,卡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满意地拍了拍手。 她从床上下来。 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跑到门口按下开关,灯泡霎时亮了,已经是白天,房间内的光线很充足,灯泡这点光并没有为房间增添多少的光亮,不过没有关系,等到晚上就好了。 不想浪费电。 顺手又按了一下开关。 明灿走到床边躺下来,闭上眼睛从床的这边滚到床的那边,最后在床沿停下,她侧着身体,睁开眼睛,一眼便看见了窗台上的郁金香。 然后她意识到。 哦。 这是岑树平时睡的地方。 为了让郁金香可以有更好的光照。 靠这边的窗帘是拉开的。 岑树可以大概看到房间里的人正在做什么,他看着她换完了灯泡,开了灯,又灭了灯,也看着她在床上滚了几圈,最后她停下朝窗户看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把手边的窗帘拉了回去,反应过来,又立刻拉开了。 明灿正望着郁金香出神。 她想到一年前。 那个时候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看着它。 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想即将要到来的沙尘暴,想她逝去的亲人,她没有结果的爱恋和天各一方的朋友,还有她从头不久却被迫停止的绝望人生。 时隔一年。 恍然如梦。 明灿一直躺到了中午,到饿意席捲了她,才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随便煮了个面条,期间她想起来给花市的老闆发了条微信消息,礼貌性问候几句后沟通了要送的货种类数量和送货时间,花的价格涨了些,不过还好,她要的也不多。 吃完。 她开始打扫卫生。 计划是先打扫完楼上再打扫楼下,顺便把一楼的玻璃门擦一擦,好多天没有开门营业,估计都落灰了。 她打扫起来很有条理,先处理杂物,把东西规整到合适的位置,再把床单被套全部卷了扔进洗衣机,回来留意到小沙发上放着的围巾,也一起拿着扔进了洗衣机里,顺手加了点洗衣液,按下启动键。 在洗衣机运转的背景音里,她扫完地,又拖完,把各个地方的灰尘都差不多打扫了一遍,最后回到洗手间,擦了擦台面,她看着玻璃杯里绿色的牙刷,片刻,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明灿是在天台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盆里有不属于她的衣服,显然是前一天洗完澡扔进去的,所以才忘记了拿走。 而这也印证了一个问题。 他是临时决定走的。 她看着盆里窝着一团的白衣黑裤,犹豫一会,还是拿衣架晾在了绳子上,晾衣绳上晾了很多东西,除了刚才晾的这两件以外,还有被套床单、毛衣、睡衣、以及一条鲜艷的正往下滴着水珠的橙色围巾。 水声滴答。 让她不禁想到那个凉爽的秋夜。 然后。 她便想起了那个漫身水气的少年。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 第29章 第29章 ========================= 岑树仍然在窗边站着,房间在半个小时以前已经打扫完,但他并没有走动半步,只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着烟,看样子是有不把手上这包烟抽完不止休的架势。 他身上的烟味很重,不过他似乎对此毫无察觉,白色的烟雾在他眼前起了又落,他一言不发地站着,眼神平静,平静中透出些许哀伤。 明灿在天台站了一会才下楼,这些天她没下来过几次,楼下除了花瓶和一些工具包装纸之外没什么别的东西,也没人活动,收拾起来不费劲,简单除个尘就可以了。 全部忙活完。 她洗了个澡在小沙发上坐下来。 本来她也想直接躺在床上,但床单还没有铺,她忙了这几个小时也累了,一时不想动弹,索性先在小沙发上坐着歇一会,只是刚一坐下来,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了一些画面。 悠长又潮湿的吻。 触碰到她肋骨的指节。 还有…… 他在明暗交叠中望向自己的眼睛。 啊! 简直要命。 明灿立马弹了起来,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往窗边走,深吸一口气,站在窗边,她习惯性地把窗台边上放着的小喷壶拿起来,刚要给郁金香浇点水,脑子里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郁金香我刚才已经浇过水了,这几天不用再浇了。」 霎时愣住。 她觉得她似乎被人监视了。 明灿抬起头,往西边看过去,三楼角落的窗帘如往常一样紧闭着,片刻过后,她收回目光。 下一秒。 抬手把窗帘拉上了。 眼不见心不烦。 岑树正好抽完了他最后的一根烟,熄灭的菸头在地上随意地落了一片,他看着被陡然拉上的窗帘,半晌,抬了抬他早已僵硬的腿,踩过菸头,他脱下羽绒服随手扔在一遍,仰面倒在刚铺好的洁白大床上。 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仅有的一簇光亮被黑暗吞噬也没有动静,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翻了个身,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板吃了一半的药片,动作熟练地撕开铝箔纸,拿出一颗放进口中。 闭上眼。 他开始等待。 要等待多久?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可能是几分钟,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整整一个夜晚,这里面存在一定的运气成本,不到最后一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否会拥有这个好运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春夜寒冷又漫长。 他安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 直至天明。 明灿订的花在下午的时候送到了店门口,她粗略理了一下,损耗的部分拍照和老闆沟通后折了下回的差价,接下来的时候便是打花刺和换水剪枝,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干过,动作略显生疏。 终于处理完一批,她转个方向去拿新的花,才打了两支,突然察觉到指尖勐然一痛,她停下来看了下,才发觉是玫瑰的刺透过手套扎进了肉里,皱了下眉,取下手套,下意识吮吸了一下扎出血珠的手指。 指尖微痛。 口中有淡淡咸味。 考虑到等会要碰水,明灿犹豫了一会,还是进店里抽屉里拿了个创口贴,简单缠了一圈,刚走回门口,看见一辆警车在眼前停下。 很快车上走下来两个穿制服的警察,她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是和疫情有关,出现了确诊或者疑似,转念一想,这应该是疫情防控中心的事,再怎么着也轮不到派出所去管。 奇怪…… 她不自觉停下脚步。 警察下了车以后直接上了台阶,走在前面那个年纪大点的警察拿出手机似乎是比对了会信息,又来回观望了一遍,才朝着正疑惑着站在门口的明灿开了口。 「请问岑树是住在这里吗?」 明灿一愣。 紧接着摇了下头。 说话的年迈警察闻言皱起了眉,他身后的年轻警察在这时一个大跨步从地上的残花残叶上踩过,走出几步停下,仰头往墙的最上沿看了看,「云水街18号,地址没错。」 明灿感觉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几个字,想了会终于记起来,是岑树的身份证,那天签合同,她匆忙看过一眼,那个时候她还好奇过到底是哪一栋,没想到竟然就是这里。 这也就是说…… 他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明灿想到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却一次都没有提起过,疑惑的同时生出几分奇异的感觉来,抿了下唇,说:「不知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年迈警察说:「岑树,你认识么?」 明灿点头,「认识。」 年迈警察说:「是这样,我们刚才接到他学校辅导员的报案,说是他有两天没有上课了,一直联繫不到人,监护人电话也停机了,这个是我们查到的他的户籍地址。」 明灿心里顿时一紧,「您的意思是说他失踪了?」 不会啊。 这个时间他还能去哪里? 年迈警察说:「他最近有联繫过你么? 明灿:「我们昨天早上见过,后面我就没有再见到他的人了。」 年轻警察在这时忽然插话,「你们是什么关系?」 明灿怔了怔,「这栋房子是我租的他家的,他是房东,有时候会过来。」 年轻警察又问:「后面他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明灿点下头,伸手往马路斜对面一指,「那儿,有木栖民宿,我看着他进去的,他平时都住在那里。」 说完两个警察都同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接着把头转过来,年轻警察笑着朝她说:「行,多谢你,我们过去看看。」 明灿想了想,说:「我带你们过去吧。」 才刚解封两天。 马路上的车并不多。 一行人很快过了马路,到民宿门口,应该是为了配合疫情防控,她看见民宿的门上贴着进门请量体温的通知,往里看了下,谢彪就在进门口旁边的前台坐着,闭着眼睛,似乎是在打盹。 「gerald.」 明灿站在门口往里喊。 谢彪闻声睁眼,习惯性地朝她挥了挥手,再一看,她身后跟着两个穿制服的人,好像是警察,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与此同时站起来往门外走,边走边问:「张警官怎么来了?」 听这语气他们应该之前就认识,就见被他喊做张警官的年迈警察朝他点了下头,接着问:「岑树在你这吗?」 谢彪没懂发生了什么,但回的很快,「在啊,一直在楼上呢,也没下来过。」 张警官说:「你确定?」 谢彪被问的有点摸头不知脑,皱了下眉说:「应该吧,我这两天没事干一直在这坐着呢,没看见他出来。」 张警官和边上的人对视一眼,「小李,我们跟着上楼去看看。」 小李哎一声。 谢彪还是负责地让扫码量了体温才准许人进了门,把体温计放在一边,他好奇问道:「怎么突然找他,他犯事了?」 这不应该啊。 他看着也不像会闯祸的性格。 张警官摆头,「倒没有,是我们接到他学校辅导员的报案,人联繫不上,让来看一下情况。」 谢彪松了口气,瞥见明灿垂着手在门口站着,便问:「你不进来?」 明灿稍楞,迅速摇了下头,「我还有事,就不上去了。」说完似乎是怕他不信,补充一句,「店明天要恢復营业了,花还没理完呢,我得回去继续忙了。」 谢彪打量她两眼,「行吧,那你先忙。」 明灿点点头。 没多停留回到了店门口。 花刺还没打完,目测还剩下三分之一,地上已经散了一片的残花残叶,被人用脚踩过,看起来更是一片狼藉,明灿进店里拿了个扫把出来随意地扫了几下,弯下腰,继续刚才的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过一会便抬头往马路对面望一眼,很快又低下头继续忙着手上的活,一摞花弄完,手上又被花刺扎了好几次,手套取下来,表面明显几个大小不一的口子。 还好。 扎的都不深。 明灿大概看了下,想着要不要再进去拿个创口贴,又感觉这位置不太好贴,正犹豫着,余光瞥见人影过来,她下意识抬头,发现是刚才来的那个姓李的年轻警察。 明灿打个招唿,「李警官。」 李警官点了下头,看见她的手,问:「扎着手了?」 明灿笑了笑,「没什么,常有的事。」犹豫了会,她还是问道:「人找到了么?」 李警官回应说:「找到了,正在睡觉呢。」 明灿闻言惊讶,「睡了两天?」 李警官摇头,「听他那个朋友说是最近失恋了心情不好,一连几天没吃东西,也没睡觉,估计是身体扛不住了,这才睡着了。」 明灿霎时怔住。 失恋? 李警官似乎没察觉她的异常,继续说:「我说现在的年轻人也是,失恋才多大个事,这个人不喜欢就换下一个人嘛,这样真不至于,最后伤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明灿嗯一声。 心情陷入极度复杂之中。 没过多久,张警官从马路对面过来,礼貌性地同明灿打招唿聊了两句,紧接着便和李警官一同上了车走了,她看着警车缓缓从眼前驶离,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终于转身朝店里走去。 明灿坐下来。 眼睛不眨地看着手机。 半晌,打开微信,点进那个熟悉的黑白头像,斟酌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把打出的字删除,或许这发生的事情的确都和她有关,但她也的确不能和他牵扯太多了。 算了。 就这样吧。 民宿三楼尽头的房间。 门打开着。 谢彪站在门口,没往里进,「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点回来。」见无人搭理,他劝道:「吃点再睡吧。」 片刻。 房间内终于传来声音,「不饿。」 谢彪顿时皱眉,「你别饿死在我这了。」 声音很淡,「不会。」 谢彪嘆口气,「那你先睡吧,我出去了,需要什么给我发微信,打电话也行,我就在楼下。」 门咔的一声关上。 房间重新陷入了黑暗。 岑树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灯,他在人闯进来之前才刚睡着不久,此时又丧失了睡衣,他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时间,也不清楚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意识清醒又混沌。 他的眼前一片虚无。 浓雾散尽。 角落是一簇永远不曾盛开的花。 再次睡去是在很久以后,他其实并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是觉得应该是很久了,久到他的意识出现涣散,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煳,终于,他闭上了早已疲惫不堪的眼睛。 他是被吵醒的。 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 岑树不耐烦地从床上爬起来,打开门便见谢彪一脸着急全副武装地站着门口,「赶紧穿好衣服戴好口罩收拾了行李跟我下楼,衣服多带几件,动作快一点。」 -------------------- 第30章 第30章 ========================= 「去哪里?」 岑树没睡醒的眼里透着迷茫。 谢彪拧眉,「不知道,听安排吧。」他说着嘆口气,「前两天过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昨天晚上疑似确诊了,目前正在隔离中,我们作为和她有过密切接触的人也要隔离。」 岑树哦一声,「多久?」 谢彪回答:「刚问了医护人员,十四天吧。」 岑树没说什么转身便进了房间,随手扯了件卫衣套在身上,门口换了双鞋,顺便把回来那天背的单肩包背上了,「走吧。」 谢彪说:「你就带这么点东西?」 岑树嗯了下。 谢彪提醒他,「电脑不带上?」 岑树怔顿一瞬,摇头。 谢彪见状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楼下走,他边走边忍不住抱怨,而他身后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只沉默地跟着一起出了门。 民宿里还有几个客人。 目前也跟着一起。 疫情防控中心安排的车早已在门口停好,负责开车的人穿着防护服,依次查看了他们的身份证,反覆确认楼上没有了人以后才安排他们一行人上车,期间有人问是要去哪里,但并没有得到回覆。 今天是恢復营业的第一天。 基本没有什么人。 明灿纠结以后还是打算做个活动,店里不办会员,她只能在价格上给点优惠,最后决定直接一点,随手拍了张店里花的照片发了条朋友圈。 tomorrow flower营业大酬宾! 即日起到店八折优惠! 活动限时三天!欲购从速! 店铺地址:箇旧市云水街18号。 朋友圈发完。 她认真对了一下有无错别字。 明灿检查完毕习惯性把屏幕往下滑了一下,正好看见谢彪刚发的朋友圈,文案只有一个大哭的表情,下面则是一段视频,她随手点开来发现拍的是酒店房间,好奇退出去,瞥见左下角的定位——金湖人家。 去这里做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她不理解。 明灿下意识地抬头往外面看过去,发现民宿的门关着,她更疑惑了,正打算问一下谢彪,忽然扫见他朋友圈下面多出来一条评论,是他自己发的。 隔离中,十四天后见! 明灿几乎是立刻切到了与谢彪的对话页面,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着,【你怎么突然被隔离了?】 谢彪回的很快,【别提了。】 谢彪:【临时雇来打扫清洁的阿姨疑似了。】 谢彪:【大哭大哭大哭。】 明灿隔着屏幕都感受到了他目前的崩溃,然而她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犹豫片刻,她问:【阿树呢?】 对面似乎突然有什么事情。 好一会没有回覆。 明灿坐在柜檯后面,手机页面停留在与谢彪的聊天上,隔个半分钟瞟一眼,这样瞟了好几次以后,终于看见屏幕上弹出来新的消息。 谢彪:【刚去做核酸了。】 谢彪:【痛死。】 谢彪:【不清楚他在哪里,我们都是单独上楼的。】 谢彪:【你可以自己问一下他。】 明灿看着屏幕沉默。 要问吗? 答案当然是不要。 岑树被安排在靠近过道的房间,略有点吵,他此时正在盘着腿床边的地毯上坐着,正对着窗户的方向,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空间,陌生的布局,还有窗外陌生的景色。 安静片刻。 他起身拉上窗帘。 从床头柜上放着的包里拿出素描本和一只快用完的炭笔,重新坐回刚才的位置,他把素描本翻到上次没画完的地方,纸上画着的是一个正在晾衣服的年轻女人,短髮,面上洋溢着笑容。 他低头想了会,开始动笔,一直到听见有人敲门才终于停下了动作,起身开门,按照要求採集完核酸。 关上门。 他再一次坐了回去。 这是一个封闭且孤立的空间,他待在里面,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白天,时间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这天夜晚 窗外飘起小雨。 明灿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被冷醒,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冷风,她反应一会光脚下床,把窗户关上了,等她重新钻进被子里,却没了睡意,闭着眼睛数了好半天的数,才终于在即将天亮的时候睡着了。 醒过来是八点半。 雨已经停了。 明灿打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完,去烧了一壶热水,才走回房间,昨天才已经给郁金香浇过水,今天可以先不用浇,但她还是习惯性地往窗边走了过去。 边走边伸懒腰。 突然。 她惊讶得睁大了眼睛。 郁金香开了。 橙色花瓣沐浴在雨后的阳光之下,温暖而耀眼,绿叶衬托得这抹橙格外的鲜艷,仿佛是油画里最后勾勒的一笔色彩。 明灿快步走到玻璃瓶前面停下。 心情不自觉地愉悦起来。 这是今年春天盛开的第一支郁金香,在一个寂静的清晨,她想着可能和夜里那一场雨有关,拿出手机找好角度拍了张照片记录下这个时刻,顺便也看了一下日历。 2020年3月20日。 春分。 明灿看着屏幕上的显示当场唿吸一滞。 岑树今天生日。 这未免也过于巧合了。 更巧合的是,薛可的信息也在这个时候发了过来,她随手点进去打开,是一张图片,漫天昏黄,风沙瀰漫。 薛可:【沙尘暴又来了。】 薛可:【忘记关窗,现在地上一面沙。】 薛可:【烦得很。】 明灿感受到她的无语,想了想,把自己刚拍的那张郁金香的照片发过去,【别烦了,看看我的花。】 薛可:【还是去年那个?】 明灿:【对头。】 薛可:【你也是长情。】 薛可:【跑这么远都不忘带上花。】 明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又和薛可聊了几句,明灿换了身衣服下楼去开门,雨后的天格外的好看,不过她没什么精神去欣赏,实在是太困了,精神萎靡地营业了一整个上午,终于到饭点,她懒得出去买,便打开外卖软体准备叫个吃的。 节气推送的信息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她甚至在外卖软体首页一闪而过的弹窗捕捉到了春分两个字。 啊! 烦躁! 明灿恨恨地戳着手机屏幕,眼前是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食物图片,她跟没看见一样,手指快速往下滑,滑过好几页,直到页面上出现一个蛋糕,她几乎是不自觉的停下点了进去,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张蛋糕的详情大图。 纯白色的蛋糕。 缀着一支同样纯白的郁金香花束。 一眼心动。 明灿看着图片楞了几秒,退出去,就在这页上随便打开了一家卖面的店,半分钟下单付钱,接着便把手机合上了,她看着黑掉的屏幕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想什么呢? 不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疫情骑手变少的缘故,她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外卖送的比以前慢了不少,去年这个点提前几分钟十几分钟就能送到的单,今天一直超时了近二十分钟才送达,等面拿到手上,已经坨到筷子都搅不开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没办法。 只能将就着吃。 不过好的是商家似乎也有预料,给这个订单投了准时宝,于是她拿到了因为超时赔付送达的五块钱,在外卖软体的余额里。 在明灿的字典里,无法直接折现也无法提现进银行卡的钱,仅仅是平台用来留存用户的一种手段,如果你刚好忘记消费,那么这笔钱等于从你的生活里原地消失了。 给了。 又好像没给。 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明灿吃着碗里索然无味的面,越吃越觉得不爽,她不禁再次打开外了卖软体,立刻现在马上,她要花掉它,以缓解她此时心里的郁闷。 买什么呢? 吃的? 但她已经吃不下。 奶茶? 她很少喝。 明灿纠结着把屏幕往下滑,没多会又一次看见了刚才看过那一家蛋糕店,犹豫片刻,她还是点进去,几乎没费功夫找到刚才那款蛋糕,提交订单,地图搜索金湖人家,在写电话号码的时候她想了一下,最后从最近的通话记录了找到了一串数字填进去。 全部弄完。 她直接把手机扔在一边去打花刺了。 正在打花刺的时候她心里还在想这件事情,反覆告诉自己,她只是为了花掉余额才顺手买的蛋糕,就当是看在他被隔离不能过生日的份上,可怜他一下罢了,再说了外卖单上什么买方信息都没有,他也不会知道是她买的。 几分钟后。 明灿再一次被花刺扎了。 旧伤未愈。 又添新伤。 她放下打刺钳,摘下手套,看着自己贴了不下三个创口贴的手,不禁发出一个疑问,她是不是不太适合开花店? 岑树还在画画。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整个房间里没有一丝光,安静到压抑,连送饭的人过来敲门都没有能将他打扰,他很自然的没有吃午饭,一直到快傍晚时分才放下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顺手拿起手机准备看一眼时间。 屏幕黑着。 按几下没有反应。 没电了。 岑树从包里拿出许久不用的充电器,把手机放在床头充电,接着又拿出两件衣服,转身进了洗手间,很快里面流淌出水声,持续的,绵长的,像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歇了半日的雨又开始落。 间歇下了有一周。 春天原本是个百花齐放的季节,但店里的生意比起去年冬天都要差,一天基本上看不见几个人进来,倒是有人会在微信上问她几句,不过内容更多的是问怎么养护花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看见了都会耐心回復。 而岑树自从那日离开以后便再也没有联繫过她,包括生日那天,他收到蛋糕后也没有过任何动静,没有新消息,也没有发朋友圈,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他没有发现是她。 她应该高兴。 然而实际上她却没有办法高兴起来,相反的,她有一丝失落,尽管她也不知道这失落是从何而来。 阴雨绵绵的一周很快过去。 这天中午。 距离约定时间正好还有一小时。 明灿用新买的锁把玻璃门锁上,没拉卷闸门,只把门上挂着的正在营业的牌子翻过来,露出了她的电话号码,下了台阶,正好看见一辆计程车从不远处驶过来,她立刻挥手拦了下。 计程车很快在面前停下。 她打开门坐上去。 司机把空车的牌子翻过来,「去哪里?」 明灿说了一个地名。 司机打着方向盘在前面不远掉了个头,沿着云水街往西,拐到金湖西路,这条沿湖的路是城市的主干道之一,相对繁华,沿路有许多商铺,车走出一段,在即将走完这条路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 明灿坐着后排。 透过车窗看见路边的景色。 在这等待的十几秒里,她看着路牌,想到曾经的某一天,她从这里经过,那个时候她站在路口的另一边,身边站着一个沉默的少年。 没一会。 红灯变绿。 车在指示灯变色的那一秒开始起步,很短的时间,便已开过了路口,沿路两侧的景象在迅速倒退,而在这转瞬即逝的画面里,她隐约看见了一个熟悉的招牌。 金湖人家。 她立即回头。 车正好在这时左拐驶进了另一条路。 金湖人家一楼大厅。 门外站着好几个拖箱子的人。 岑树是最后一个下楼的,此时正在前台按要求在解除隔离书上签字,由于疑似病例隔离期内多次核酸结果均呈阴性,隔离期满已正式解除隔离,结合目前防疫政策,疫情防控中心一大早临时通知他们做完最后一次核酸后,结果阴性可提前解除隔离。 谢彪正在门口的货架上找他一周前买的烟,隔离是可以点外卖的,不过品类有限制,他刚开始不知情,顺便找骑手买了一条,结果到了楼下,接到电话前台工作人员电话说烟不让送上楼,他没办法忍到现在。 货架上东西不少。 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 不知道放了多久的几大盒切块水果、两杯奶茶、还有一个蛋糕,他也是不知道,都隔离了怎么还会有人想着过生日,从左边看到右边,又从右边看到左边,来回找了两圈以后终于在蛋糕背后找到了他的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谢彪把烟从蛋糕背后抽出来,顺便好奇扫了一眼蛋糕包装上粘着的小票,实付188块,价格不算便宜,看来应该是个有钱人。 再往下。 是收货人姓名电话。 外卖单上的信息作过了隐□□理,只能看到一个姓氏,岑先生,嗯,还挺巧的,和阿树一个姓。 不对。 谢彪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没有几个姓岑的人,且他生日好像就在三月,他想着认真核对了一下姓名下方被隐去部分的号码,怕记得不准确,还特意拿出手机通讯录比对了一下。 134****2023。 完全吻合。 「阿树,你过来一下。」 岑树正把解除隔离书装进了包里,闻声偏头,不解地朝着谢彪站着的方向走过去,「什么事?」 谢彪伸手一指,「你买的蛋糕?」 岑树摇头。 谢彪顿时疑惑,「那还有谁记得你的生日?」 -------------------- 第31章 第31章 ========================= 岑树不语。 谢彪想了会倒是自己想通了,能知道他的生日,准确填写出他的手机号码,更重要的是还能在这个时间知道他隔离的地点,这样的人不会多,显然他们关系很亲近。 「nora?」 岑树抿唇,「我没说过我在隔离。」 谢彪讪笑两声,「我发了朋友圈,刚发那天她问过我了,我以为她也问你了呢。」他转过头继续看外卖单,「下单时间3月20日下午1:04,蛋糕做好送过来预计一两个小时,你那个时间在干什么?」 岑树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开口道:「画画。」 谢彪挑眉:「没接到电话?」 岑树回答:「手机没电关机了。」 谢彪听完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这下好了,蛋糕放过期了。」他顿了下,投去一个遗憾而幸灾乐祸的眼神,「……你也过期了。」 谢彪全然没顾对方现在是什么心情,只自顾自地笑着,越笑声音越大,到后面大厅里的人都开始看过来,连工作人员都看不下去过来提示了他一声不要喧譁。 岑树把货架上的蛋糕拎起来往外走。 谢彪对于他的行为表示不解,连忙跟上去,提醒说:「过期了不能吃,小心进医院。」 岑树脚步突然顿住。 谢彪差点撞上去,躲避了下,站在他边上靠门的位置,麻利地拆出一包烟来,摸出打火机,「给你一根?」 岑树拒绝了。 谢彪低头把烟点燃,笑说:「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当真,要不你打开吃一口,万一进医院了哥关门去照顾你。」 岑树:…… 他又不是有病。 谢彪的烟才开始抽了两口,有医护人员过来喊他们的名字让赶紧上车,按照规定,他们可以自行离开,当然也可以选择和来的时候一样,跟着车一起回去。 面包车上已经坐了一些人,除了他们一起来的几个人以外还有之前就已经来隔离的,报上来的地址五花八门,最近的一个是蓝天社区,距离几百米,就位于人民医院附近,而其他的基本上都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司机先去的蓝天社区。 起步不远。 左拐到金湖南路。 前面应该是刚发生了车祸,路拥堵着,能听见救护车的警笛声,各路车辆纷纷自发让路,避到了道路一侧。 明灿已经在这里堵了快十分钟,面对着愈发拥堵的交通和手机屏幕上眼看着就要迟到的时间,她犹豫许久,终于开口,「师傅,多少钱我付给您,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司机:「你确定吗?」 明灿:「嗯,我快过号了。」 司机把收款码往后一伸,「七块,你慢点开门,注意看后面的车。」 明灿付完,「知道的,谢谢您了。」 下了车。 沿着路往前走。 明灿不怎么认识路,也不知道前面到底还有多远,于是打开了导航,定位了一下,提示只剩下两百米,需要经过一个过街天桥,她很快走到天桥上,这里相对高一些,可以清晰地看见下面的车流。 在此刻。 接近静止。 岑树正坐在靠门边的座位上,双手抱着蛋糕,沉默着看着窗外,他看着路上小心穿过车流的行人,看见他们走上过街天桥,看了一会,有个熟悉的身影闯进他的视线。 距离有些远。 他其实看不清楚。 不过…… 他的直觉给出了肯定答案。 面包车在此时缓缓地向前开动,开出几米远,又停下来,车上的人显然也坐不太住了,后排有男人朝司机喊道:「我尿急,能就在这下去不?」 司机转头问:「你住哪里?」 男人回:「蓝天社区。」 司机似乎是想了会说:「那你下吧,开门注意点后面的车。」 男人感激说:「得嘞,谢谢师傅。」 男人背好包躬身往前,面包车有点旧了,车门不算好开,他似乎也是不太会,手碰上去好半天也没给门打开,正焦灼的时候,岑树刚好在这时转过来,伸出右手,接着勐的一下往后推过去。 车门开了。 男人说了声谢谢。 岑树看着他下了车,犹豫不过半秒,把手里抱了一路的蛋糕塞到了旁边谢彪的怀里,然后跟着一起下去了,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他反手把车门关上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男人一愣,「兄弟,你也住蓝天社区啊。」 岑树摇头。 男人说:「那你是?」 岑树没理他。 谢彪反应过来立刻打了个电话,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岑树丝毫没管,他径直往前,朝着过街天桥的方向走过去,他走的很快,但一直到从天桥下来都没有再看见那个身影。 前面不远。 是市人民医院。 明灿刚找到门诊大楼,上到三楼,取完号,坐在角落的座椅上等着机器叫号,刚才进去了一个人,按屏幕上的顺序再过一个便轮到她了,时隔半年再次面临这样的场景,她不免还是有些恐慌。 没多久。 听见里面叫号。 明灿连忙站起来,往里走,进了门打个招唿坐下,陈述了一下自己的目前情况,期间她拿出手机翻出来之前的诊疗记录,医生看过以后让先做个胸部ct,等片子出来以后再来找他。 做检查几分钟。 等出片大概需要两个小时。 医院的下班时间是六点,估摸着也就是在临近下班的点差不多能出来,比起很多大的医院已经是很迅速了,顺利的话只要半天就可以结束。 明灿一直在门诊大厅的自动取片机旁边座椅上坐着,等到四点过,她隔了十分钟左右便会起身去查一下,这样查了三四回,终于在五点还差几分钟的时候查到了拍片结果,大概看了看检查结论,便拿着上楼找刚见过的医生。 医生有点忙。 她等了一会才进去。 医生看完片子,又询问了她一些身体情况,得到的回覆是情况暂时比较稳定,未见明显的转移,开了点药,让她不要过多担心。 医院的药房在一楼大厅最西边。 关门时间一样是六点。 明灿把处方单和病例本放在一起,拿着片子赶紧下了楼,时间不多,她需要尽快,好在这天来药房取药的人并不算多,她缴完费把处方单给了窗口护士,走到不远处的座位坐下来。 折腾半天。 她有些疲惫。 坐了会,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打起了盹,也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动静,等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名字才条件反射般的睁开了眼,立刻起身往前,到窗口取回她的药,刚转过身就听见里面的人喊出下一个人的名字。 岑树。 明灿脚步一顿。 抬头。 呆滞地看着刚从座椅上站起来的人。 少年穿着一件她从未见过的白色卫衣,一袭黑色长裤,利落笔直,他的头髮应该是有很久没有剪过,刘海没过眼睛,戴着口罩,看不清面上任何的神色。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还坐在她刚才座位的旁边? 岑树似乎对见到她并不惊讶,他略点了一下头,从她的身边缓缓经过,等拿完药过来,见她还在原地站着,停下,轻声问:「不回去吗?医院要关门了。」 明灿这才回神。 下意识应了一声便往外走。 正值傍晚。 天色将暗。 就在他们从走出医院这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天空的最后一抹蔚蓝也蒙上了一层灰,夕阳铺满了大半的天,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耀眼的澄红色,绵延到无穷的远方。 他们一直沿着路往前走。 到一处公交车站。 明灿主动说:「我们坐一会吧。」 岑树答应,「好。」 站台上站着许多的人,往里有座位,但没有一个人选择坐下,他们走到人群的身后,一齐坐下来,谁也没有出声。 明灿当然是好奇的,只是她刚在医院里面没有反应过来,现下出来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开头。 应该怎么问呢? 你来医院做什么? 当然是看病。 如果没有病却非要跑医院来,那指定也是有点病在身上,这个问题,问了等于白问。 你什么病? 听起来像在骂人。 不太妥。 更重要的是,她其实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解释她的事情,这个相遇过于突然,她完全没有任何准备。 公交车来了一趟又一趟,眼前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而座椅上的两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正在这时,街边的路灯一整排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照在各怀心事的两人身上,明暗不一。 突然。 岑树把手上的东西往旁边一伸。 明灿怔顿一瞬。 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远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喇叭声接二连三的响起,经过的行人步伐匆匆,他们并肩坐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没有等公交,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病历本,还有检查报告和刚开的药。 而他们交换的不仅是这些。 更是他们的秘密。 选择把这部分毫无保留地交到对方手上,便等于完全将自己暴露给了对方,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那些掩埋在岁月深处的苦痛,在此时被一一剥开。 文字是醒目的。 寥寥几个字却具有无尽的震慑力。 …… 无法挽回的残破躯体和拥有健康体魄却无力去维繫生存的意志,结局共同指向死亡,甚至很难说到底哪个病要更严重一些,联想到过去的很多事情,那些不合时宜的举动或言语,在此时忽然有了合理解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岑树习惯性地想要伸手去口袋里摸烟盒,却在碰到的那一瞬间停下来,他抬起头,眼神欲言又止。 明灿反而笑了,「抽吧,不差你这一根了。」 岑树摇头。 当即把手拿了出来。 明灿眨了下眼,「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岑树默了会,「什么时候发现的?」 明灿缓声回答,「差不多去年这个时候吧,三月底,正好赶上北京刮沙尘暴,不过也算因祸得福,那几天我都在家待着没出门。」 岑树说:「因为这个……」 明灿嗯一声,「可能几个月,可能几年,我也不清楚我还能活多久。」 岑树顿默,跟着嗯了一声,「问完了,该你问了。」 明灿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有意思,如果不是坐在这里,各自手里拿着病历本和检查报告的话,应该会更有意思。 她这几年在网上见过很多和他一样的人,也曾在闲暇之余了解过一点这个群体,当然也会有很多人认为这只是没有想开,忽视和误解让他们只能被迫地缩在角落里,直至生命灭亡。 想了想。 明灿试探着说:「上次在崖边……」 原本她以为那天只是个巧合。 现在来看…… 岑树应该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好一会,才嗯了一声。 他的确是想过。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之间。 明灿顿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涩,沉默半晌,艰难开口,「你这样多久了?」 岑树敛眸,「忘记了。」 明灿顿了顿,「那你多久没睡了?」 岑树稍怔,「两天还是三天,记不太清了。」 明灿缓缓勾了下唇角,故作的语气,「那还是我幸运一点,至少我睡得着。」 短暂沉默过后。 明灿又说:「你睡不着的时候在想什么?」 岑树皱了下眉,「想睡着。」 明灿稍怔,笑说:「我以为你会说在想郁金香什么时候开。」 岑树敛眸,「也想。」 明灿忽然转头看向他,「郁金香开了。」 她顿了顿。 语气莫名地沉静起来。 「你要看吗?」 -------------------- 第32章 第32章 ========================= 岑树闻声偏头。 视线在一瞬间交汇。 时间静止。 街道在此时突然变得模煳,不论是站立的路灯、过往的车辆、还是匆忙赶路回家的人们,这一切在他们的眼里通通成为虚幻的背影,唯一清晰的,只有那眼瞳最深处的彼此的倒影。 他没有回答她,而是问了她一个新的问题,又或者,他是在问自己,「如果我们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的话,一起会不会活的更久一点?」 明灿愣住。 岑树已经站起来,朝她伸出右手,银色戒指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名为希冀的光,与他眸底的光一样。 片刻。 她把手搭了上去。 会吗? 她不知道。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双手顿时交握在一起,两人一同往外走,岑树没有说要去哪里,明灿也没有问,只是跟着他一起穿过等公交车的人群走到路边,看他挥手拦下了一辆计程车。 上了车。 坐在后排。 司机转头问:「两位去哪里?」 岑树回:「tomorrow flower.」 司机提高声音又问一遍,「哪里?」 明灿笑着说:「云水街18号。」 话音落地,她感觉手被人握得更紧了一些,与此同时心底有什么情绪喷涌出来,她说不上来,总之,是快乐的。 路不远。 不堵车十分钟就能到。 很快车停在了花店门口,岑树付完钱,在司机热情的慢走小心开门的提醒声里,牵着人从车上下来,手心握出细汗,但两人都没有想要放手的意思,开门上楼,和他们第一次从这里上去一样,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楼梯陡峭不平。 他们的步伐缓慢而坚定。 整个二楼被笼罩在一种安适又寂静的氛围里,光线昏暗,唯一的光亮来自于天台照进来的月光,轻柔如薄纱,身影在地面上投出一道交叠的阴影,前面的人便是在这时停下回头。 明灿听见砰的一声,是单肩包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地面溅起一层薄灰,在月光的照耀下,浮现出微小的颗粒。 吻落下来。 带着月光的微凉。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有别于上回的试探和生涩,这一回一切要显得勐烈许多,从晴空万里,到骤雨狂风,不过是瞬息的事情,她被这一股力量逼退着往后,倾身穿透珠帘,摇晃撞击声是春雨的序曲。 房间内昏暗无光,身影纠缠着倒在床尾的小沙发上,时间仿佛又拉回到那一天,那一部没有看完的电影,还有那一场戛然而止的风雨。 捲土重来。 有过之而无不及。 …… 明灿感觉到一整个春天的力量都挥洒在她身上,她稍稍睁眼,望着些许斑驳的天花板,手心里潮湿一片,她用力紧抓着一簇低矮的茂林,那里同样潮湿,能清晰的感觉到水气在往外扩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他们没有言语。 也不需要任何言语。 你情我愿。 水到渠成。 直到她的肚子突兀地咕了一声,一瞬间树静风止,细雨歇停,那湿漉漉的少年抬起头,轻笑一声开口,「饿了?」 明灿霎时红了脸,「嗯。」 岑树撑着手臂站起来,气息稍作不稳,他低着头,无事发生一样朝她伸出了手,明灿把手搭上去,借着他手臂传来的力量从小沙发上起来,站稳身体,她下意识地把鬓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岑树收紧手指,「想吃什么?」 明灿想了想,「饺子。」 已是黄昏,云水街上的店铺大多关了门,街上并没有什么人,路灯洒下来的昏黄灯光与月光交映在一起,连着影子也呈现出不同方向,或长或短,深浅不一。 没一会走到了街尽头。 饺子馆还开着。 两人都戴着口罩,赵冬林一时没认出来,还是明灿喊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打了个招唿,瞥见他们牵着的手,眼神一瞬惊讶,紧接着朝着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明灿顿时脸红了。 赵冬林笑得眼尾起了褶,「这回吃点什么?」 岑树替她作出回答,「六两白菜猪肉饺子,牛肉花生米刀拍黄瓜各来一份,再来一瓶酒。」他说着侧了下头,「酒要哪种?」 明灿稍怔,「今天不喝了。」 岑树闻言愣了愣,抬头说:「酒不要了,先上这些吧,不够的我们后面再加,辛苦您。」 赵冬林点头道:「好嘞,坐着稍等会,马上来。」 他们在之前常坐的座子上坐下来,这个点店里除了他们没有别人,菜上的很快,不过十来分钟,尽数摆齐。 赵冬林热情地招唿了两声,往外走到靠门口的桌子旁坐着,沾了油的口罩往下拉半截,他点了根烟,吞吐之间屋里飘来阵阵烟味。 岑树往后瞟了两次。 正要瞟第三次。 明灿淡笑着朝他摇了摇头,接着夹起一个饺子沾了点醋,放进了他的碗里,「你多吃一点,不然吃不完要浪费了。」 岑树垂眸,「嗯。」 他夹起饺子放进口中。 缓慢地咀嚼着。 这是一个看似寻常又不太寻常的黄昏,从前还算热闹的街上如今人影寥寥,因生活而愁绪满载的中年男人在小店门口抽着一根烧不尽的烟,店里一对年轻男女对面而坐,偶尔相视一笑,仿佛外界的一切事物均与他们无关。 和第一次过来不太一样的是。 这次饺子全部吃完了。 两人默契地一同放下筷子,明灿拿纸巾,顺便给对面的人也递了一张,擦完嘴站起来,便往门口的方向走。 赵冬林听见动静转头,「吃完了?」 明灿顿了下,「嗯,一起多少钱?」 赵冬林迅速在心里算了帐,笑说:「62,你给60就可以了。」 明灿点头准备付钱。 岑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手机拿了出来,迅速扫了码付钱,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听见他说:「付完了。」 与此同时。 柜檯里响起语音播报—— 【微信支付收款到帐62元。】 声音大的出奇。 吓得明灿立即抬起了头。 赵冬林见状抱歉地笑笑,「我闺女前几天才教我弄的,刚看视频忘记把声音调回来了,不好意思啊。」 明灿尴尬地摇了摇头,「没事。」 岑树在这时伸手抓住她的手,动作自然而娴熟,「走吧。」 明灿收了收手指,「嗯。」 明灿的心没由来的跳得有些快,可能是因为刚才一瞬的惊吓,也可能是因为一些其他,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东西,总归她觉得现在,她的心跳有些不受控制。 出了店门。 往回走。 走出几十米正好经过一家便利店。 明灿在门口顿住脚步,「等一下。」 岑树跟着停下,「怎么了?」 明灿抿了下唇,「我去买个东西。」 岑树一愣,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明灿隐约感觉现在的气氛有些微妙,尤其是当他们一起进门,对上老闆娘打量的目光的时候,更是明显,直到她看见收银台货架边上一排陈列的商品。 明灿:…… 她不是这个意思啊。 岑树似乎是有所发觉,跟着往明灿目光所及之处扫了一眼,很快又落到了她身上,眼神捎带笑意。 明灿顿时觉得脸有点发烫,立刻挪开眼,「我买个新的牙刷。」她边说边往里走,「上次的那个我打扫卫生的时候顺手扔掉了。」 岑树哦了一声。 目光收回。 明灿一时没摸清他这个反应什么意思,失望、无所谓、还是就习惯性地应了声。 …… 随便吧。 洗护用品在靠里面的货架,明灿走过去停下,认真地从左到右看了一遍,这个拿起来看一下放回去,那个拿起来又看一下放回去,最后指着相邻的两款牙刷问:「都是软毛的,你要哪个?」 岑树摇头。 从下面拿出一款组合装的。 「这个。」 明灿皱眉,「我有。」 岑树语气淡淡,「可以扔了。」 明灿:……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岑树压根没有给她拒绝或者思考的机会,拿着牙刷径直往门口的方向走,老闆娘对面前这张脸还算有印象,以前偶尔会来这里买烟,不算常客,不过脸长得好,看过两遍就能记住了。 岑树把牙刷放柜檯玻璃上。 老闆娘笑眯眯地说:「帅哥,今儿不买烟了?」 岑树摇头。 老闆娘下巴微扬,又问:「女朋友?」 明灿正站在不远处一排货架前面,她略弯着腰,齐肩短髮随意散落着,针织外套搭配牛仔长裤,简单又大方。 岑树嗯一声。 下一秒。 他偏头看向收银台边上的那一列货架,视线迅速扫过,接着拿起靠下方的一个扔到了柜檯上。 老闆娘眼神瞭然,立刻从柜檯下方扯出一个塑胶袋来,麻利地把桌上的两件东西装进去。 明灿在这时抱着一袋洗衣液走过来,「洗衣液好像快用完了,我顺便买一个回去。」 岑树点头,「一起多少钱?」 老闆娘在计算器上按了几下,抬头说:「86.8,微信还是现金?」 岑树拿出手机,「微信。」 扫码枪滴的一声。 屏幕弹出付款成功的页面。 明灿的心跳得比进来的时候更快,她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看着他把东西装好,塑胶袋拎到手里,又朝着边上伸出另一只手来,她把手搭上去,跟着他一起推开门出去。 街上空无一人。 月色掩过路灯的光辉。 两道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中间没有留下一丝缝隙,他们缓缓向前,步伐默契而规律,在几百米以后转了方向,走上台阶,在这个寂静的春天夜晚携手推开了一道冰冷的门。 到了二楼。 明灿顺手关掉楼梯灯。 随着有且仅有的一盏亮着的灯灭掉,眼前变为一片黑暗,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等到适应过来,就见从天台倾泻进来的一束月光正好照在少年的身上,他浸没在一种清冷的氛围里,整个人仿佛被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好似刚从画里走出来一样。 而她身上。 是他投过来的阴影。 岑树抬手按开了过道的灯,昏黄的光霎时铺满了整个空间,也将这月光悉数盖过,他弯腰把在地上躺了许久的黑色单肩包捡起来。 「我先去洗澡了。」 牵了一路的手放开, 她回过神。 下意识地握了下。 「好。」 明灿想起来什么,转身快步走进房间,从衣柜一角拿出一叠折好的衣服出来,走近停下,温声说:「上次你忘记带走的,我已经洗过了。」 岑树眼皮掀了掀。 点头。 把干净衣服接到手里。 「嗯。」 -------------------- 第33章 第33章 ========================= 房间没有开灯。 窗帘的一边拉开了小半。 月光经由此处照映进来,光线不至于很暗,明灿在沙发上坐下来,门外的水流声让她有些心神不宁,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以后,她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已是夜晚,郁金香的花瓣合拢了些,几支花苞依偎在一起,没有白日里那样娇艷明媚的模样,反而是多了几分幽静祥和,她看了一会,顺便拿起喷壶浇了点水。 水流声始终未歇。 她心中的波澜也始终未平。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周陷入寂静,明灿下意识地回过头,正好看见洗手间的门在这时打开,暖黄的光从磨砂玻璃门后倾泻出来,月色朦胧,珠帘后的人影也朦胧。 朦胧之中。 蕴含着无尽的遐想。 她隐约听见珠帘晃动的声音。 她不确定。 也有可能是她的心跳。 明灿的唿吸在此刻静止,她看着视线里的人影逐渐走近,记忆中的一些画面也逐渐与之重叠,一样是在一个月色照人的夜晚,一样的白衣黑裤,她甚至能嗅到他身上那阵瀰漫的水气,潮湿的,带着叶子芬芳的气息。 「灿灿?」 岑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想什么呢?」 明灿回神,下意识摇头。 岑树哦了一声。 明灿稍稍抿了下唇,「我去洗澡了。」 她迅速走到衣柜前面停下,打开柜门,从格子里随便翻了条睡裙和内裤便关门出去了,进到洗手间,反手把门锁上,她习惯性地把换洗衣服放到不锈钢架子上,接着转身看向了镜子。 洗手间里依稀残留着上一个人的气息,却没有一丝热意,看来他又是用冷水洗的澡,一瞬间,她又想到了刚才的一幕。 很快脱掉衣服。 她又一次看着镜子里的疤痕。 片刻。 才开始洗澡。 明灿放了好一会的冷水才终于等到了热水,她站在莲蓬头下面,闭着眼睛,什么都不去想,任凭这流淌的水洗刷掉她一身的尘埃,那些曾经她所在意的事情,在此刻再不重要。 擦干身体。 换上干净睡衣。 明灿用毛巾随便擦了一下刚洗过的头髮,看见洗手台上放着拆了一半的新买的牙刷,稍一抬头,在角落的玻璃杯里看见了另一支,嘴角无意识扬起,她认真地挤了牙膏刷完牙,新牙刷放进玻璃杯里,同时的把旧的拿出来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哦不。 新的已经来了。 明灿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关了洗手间的灯出来,顺便也关了过道的灯,一下所有的灯都熄灭,只有散落的月光能带来些许光亮,她缓步往房间走,掀开珠帘,瞥见窗边月色下一道清瘦的背影。 「阿树。」 岑树转身,朝着她招了招手。 明灿走到他边上停下,仰头看着树梢智商那轮高悬的明月,不禁说:「今晚的月色真好。」 岑树喉头轻动,「嗯。」 一阵夜风从窗外吹进来。 略有些凉意。 岑树偏了下头,「头髮要吹吗?」 明灿嗯一声。 岑树轻声说:「我帮你。」 明灿微愣,缓缓点了下头。 插座在另一边床头。 前后走过去。 明灿把电吹风电源插上后递给他,她坐在床边,给他留出了一段位置,刚好够他施展,开关按下去,瞬间响起嘈杂的嗡嗡声,她接着感觉到手指轻柔的触碰,大脑在此时一片空白,她随即闭上了眼睛。 噪音持续着。 将她剧烈的心跳声悉数掩盖。 许久过后声音消失。 她下意识睁眼。 心底涌现出一阵不可言说的空荡来。 「阿树。」 岑树应声,「嗯。」 明灿仰着头看他,「低一点。」 岑树闻声弯腰。 明灿作势挺直上半身将唇贴了上去。 一瞬间电光火石。 触碰的瞬间。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闭眼。 岑树也没有。 她的行为过于突然,他丝毫没有作出任何准备,电吹风在此时从他手上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剧烈的声响,然而无人理会。 两人的唿吸开始变得急促,逐渐的,他捧住了她的脸,而她的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融在一起,空气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还有那紧挨着的心跳声。 一下。 两下。 …… 没有言语。 这便是唯一的鼓点。 明灿的身体缓慢地往下倒去,与她一起倒下来的,是另外一具更为年轻的躯体,少年人的头髮湿漉漉的,上衣沾湿一块,既冷也潮,而在这满身凉意的最深处,是他愈发滚烫的灵魂。 她的手指没在他湿透的发丛里。 她被浸湿。 当然也不仅是手指。 她感觉到睡裙被人往上掀开了一截,紧接着,一只手从她的腰侧,爬上了她的肋骨,然后掌心覆了上去。 睫毛不自觉轻颤。 她睁开眼睛。 岑树也在这时睁开眼睛。 月光朦胧。 他们望着彼此。 明灿想开口说些什么,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岑树似乎是察觉到,喊她一声,「灿灿。」 明灿眼睫微动,「嗯。」 下一秒。 一个吻落在她眼皮上。 岑树亲吻的动作缓慢而轻柔,他很有耐心,一丝一毫没有着急的意思,手掌仍然覆在她肋骨癒合的伤口上,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份不属于她身体的热意。 泪水悄然划过眼角。 不受她控制。 岑树稍顿,接着将这咸湿尽数接纳。 末了。 他抬起头。 「灿灿。」 明灿下意识应一声。 岑树温声说:「记得那天晚上我和你说的话吗?」 明灿睁眼,声音闷闷的,「哪天?」 岑树回答,「元宵。」 明灿想了下,「嗯。」 岑树似乎是怕她记得不真切,又重复一遍,「我会陪你的。」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 他都会一直一直陪着她。 明灿的心为之一颤。 眼睫也跟着颤。 片刻。 才堪堪动了动喉咙,吐出一个音节。 「嗯。」 气息逐渐下移,扫过她微张的唇瓣,于锁骨处短暂停留,又持续往下,再往下,她禁不住开始低吟,全然不觉遮蔽什么时候褪落,也不觉拥着她的那人是如何一步步的贴近。 他比预想之中温柔许多。 但她还是不免紧张。 明灿的一只手仍牢牢地抓着他浸湿的发梢,如同抓住了茂林的根须,共着他的起伏而起伏,春潮自下往上席捲,须臾之间,蔓延至她的四肢百骸,她颤抖着松开另一只手扣住床沿,仿佛是抵住了停靠的岸。 他似乎是察觉。 少顷。 腾出一只手反握住她扣着床沿的手。 一样的十指交握。 却是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姿势。 也是…… 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明灿觉得自己依稀浮沉在一个翩跹的梦里,梦里暖阳高照,冰雪消融,汇聚成一条涓流,淌进成片的白桦林里。 恍然梦醒。 她艰难地睁了睁眼。 所见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黑髮尽数湿透,一缕缕搭在额间,他的眼瞳漆黑如墨,深处又透出几分难得的温润来,夜里的春风自然醉人,更教人沉醉的是他望过来的目光。 仅此一望。 便胜过世上万千风光。 「阿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嗯。」 明灿仰身凑近,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只一瞬,风雨欲来,她看着他在月光下渐红的耳根,唇畔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是间奏。 也是序曲。 白色上衣脱掉扔在一边,少年跪坐在床沿,露出他精瘦而不显得孱弱的身躯,得以完全看清那簇黑色线条,自他的一侧锁骨处生根,顺延着他的肩头,一直往下,延伸到手腕的尽头。 再往尽头。 是他们紧扣的手指。 那棵从他身体里面生长出来的树,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秋冬以后,在这个焕然一新的春天里,扎根于她的血液里,他的动作或许有些许的生涩,温柔却丝毫未减半分。 「阿树。」 她轻吟出声,无处安放的手不自觉地搭上他的肩头,未经修剪的指甲扎在他的肌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印记。 岑树眉头深蹙,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轻柔地吻着她的眼睛,边亲吻着边握紧了她挣扎的另一只手,几颗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落在她挺翘的鼻尖上,又很快掉落在唇畔。 她尝见微微的咸味。 依稀透着点酸。 如同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 疼痛是真实的。 欢愉也是真实的。 同歌同载。 一如她过去多年的人生。 月光轻柔如被,夜风悄然吹起窗帘一角,暖橙色的被单上,两道身影纠缠在一起,他们闭着眼睛,身体跟随着浪潮颤动起伏,喘息与低吟糅杂着,成为这个寂静春夜里最为动人的乐章。 时间缓慢流逝。 夜幕更深。 窗外的月亮逐渐挪了地方,夜风歇了些,房间内的人们已从这边换到了那边,衣服散落一地,撕开的包装也散落着,它们与这月这风、与窗台上沉睡的郁金香一起,见证着这一场不知何时会止歇的春风骤雨。 不知到了什么时间,风止雨歇,他们一身淋漓,沾染着属于彼此的气息,紧紧地相拥在一起,汗水浸湿的髮丝贴在不知道谁的肌肤上,身体疲惫又无比清醒。 「阿树。」 明灿的嗓子有些哑。 岑树应了声。 明灿问:「你以前住这里吗?」 岑树敛眉,「嗯。」 明灿继续问:「一直住这里?」 岑树摇头,「小时候住在这里,我妈走后不久,我被爷爷接到了他那边住,很少会回来。」 明灿想了想,说:「你妈妈她……」 岑树声音平淡,「她走了是对的,早走早解脱。」 明灿的眼睫轻颤,「你说我妈她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她觉得跟我爸在一起受委屈,可是印象中他们很少吵架的,还是说……是因为我,因为我成绩太差了,所以她才不想要我的。」她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我还没有告诉她我考上北京的师范了……」 岑树的心脏倏地痛了一瞬,揽住放在她身侧的手臂让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前,胸腔在不停起伏,他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膀,来回反覆。 半晌。 才缓缓出声。 「和你没有关系。」 「大人的选择,和小孩都没有关系。」 「不要多想。」 「累了便睡吧。」 或许是因为真的累了,又或者是他怀抱的姿势正好入眠,总之,明灿是真的就这样睡着了,等睁开眼,月光已变作了日光,窗台上的郁金香悉数绽放开来,画面美好到恍若梦境。 「你醒了。」 岑树眼里毫无倦意。 看样子应该是醒了有一段时间了。 明灿的大脑一片混沌,下意识回,「几点了?」 岑树温声道:「快十一点。」 明灿眨了眨迷濛的眼,「今天星期二,你不用去上课吗」 岑树抿唇,「我和辅导员请假了。」 顿了顿,「长假。」 明灿想着他昨天去医院应该就是为了拿病例方便请假,便没再继续问,只哦了一声,下一秒,她突然想到什么,作势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完了完了,昨天有个人微信和我说十二点之前来店里拿花,这都什么时间了,我还没开始准备呢。」 明灿起身的一瞬间酸胀感从全身各处袭来。 眼前也黢黑一片。 她控制不住便要往下倒。 岑树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一瞬间腰侧真实的触感传来,夹着些许凉意,她顾不上脸红,立刻捡起个睡裙直接套在身上,挣扎着从床上挪了下去,迅速弯着腰穿上拖鞋去了洗手间。 明灿先上了个厕所才开始洗漱,正要刷牙,听见有人敲门,她楞了下,腾出手把门打开一半。 岑树正站在门边。 明灿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含煳不清地说:「马上。」 -------------------- 第34章 第34章 ========================= 岑树似乎没有理会到她的意思,长腿一迈,径直从半开的门进来,他站在她的侧后方,随手抓了下额边的碎发,接着伸手,从她的肩膀上方过去,拿起了角落里斜着摆放的牙刷。 明灿动作一顿。 心跳不自觉开始加快。 岑树又抬手去拿牙膏。 明灿刚挤完牙膏后还没来得及放回原位,此时正随意地在洗手台左下角躺着,她反应过来立刻往右边退了一步,把多余的空间留给了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没一会。 他开始刷牙。 明灿一边认真地刷着自己的牙,一边看着镜子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两张脸,还有几乎是同步的动作,无意识地勾起了唇角。 刷完牙。 牙刷放回玻璃杯。 下一步。 洗脸。 他们的时间卡得刚刚好,水龙头刚关上便被另一个人打开,有来有回,半分都没有耽误,明灿擦完脸把毛巾挂回架子上的时候,岑树正把一捧冷水扑在脸上。 明灿回房间换衣服,为了方便,随便从衣柜找了个连衣裙套上,连鞋都没顾得上换,抓了两下头髮便出了房门。 岑树刚从洗手间出来。 脸上的水未干。 四目相对。 明灿脚步稍顿。 岑树上前两步在她旁边停下,弯腰低头,帮她把鬓边的碎发揽到了耳后,他的发梢才洗脸的时候被水打湿,此时正在往下滴着水,一滴两滴,顺着落到她的眼皮上,凉得她不禁颤了颤。 明灿轻声说:「我先下楼了。」 岑树站直身体,「嗯。」 明灿抬脚往楼梯口走,等她往下迈下一级台阶,才真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疯狂和放纵,跟她大学有回半夜爬山之后的反应差不了多久,扶着墙缓慢下移。 终于在平地站定。 她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明灿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十一点过一刻,前一天在微信上说订花的客人还没给她发新消息,她想了想,主动说了一声,让客人可以晚一点过来,花扎好了会再告诉她。 由于昨天关门一天,有一些花没顾得上及时换水,保存的不太好,部分已经有蔫了迹象,她连忙抢着补救了一番,顺便把预定的花束所需的原材料整理了出来。 香槟、桔梗、小雏菊。 还有配草和包装纸一起摆好。 明灿赶着时间,尽量加快了手上的速度,花了近四十分钟,好歹是赶在十二点之前把花扎好了,剪刀放在一边,她随手拿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对方发了过去,接着走到门外的长椅上坐下。 正打算坐着歇口气。 手机响了一声。 明灿以为是刚才发的消息有了回復,迅速打开手机,却意外看见最上方出现一个久违的黑白线条头像,她楞了下,点进去,看着屏幕上日期显示,发觉到上次他们用微信聊天还是去年的年末。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 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岑树:【你忙完了吗?】 明灿:【还没。】 明灿:【等客人来取花。】 岑树:【好。】 岑树:【我煮了面条。】 岑树:【你要吃吗?】 明灿:【?】 明灿:【你不是不会做饭?】 发出这句话,屏幕上方立刻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反覆几次,聊天页面才终于弹出来了一句新的话,简单到只有两个字,【饿了。】 明灿:…… 理由倒是无从反驳。 明灿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上扬,立刻迅速在键盘上打起字来,【要。】 明灿:【你先吃吧。】 明灿:【我估计还要一会。】 岑树:【嗯。】 岑树:【不急。】 没等多会。 约定来取花的客人到了。 明灿把包好的花给客人递过去,收完钱,顺便把他送出了门,等他下了台阶,她转过身,把玻璃门上欢迎光临的牌子翻过来,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上到二楼。 岑树已经坐在了桌边。 明灿径直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拿起碗边的筷子,闭眼闻了闻,又睁开眼,「看着挺不错的。」 岑树不说话。 明灿疑惑,「你怎么不吃?」 岑树皱了下眉,「我刚才尝了一下,好像有点咸。」 明灿也皱了皱眉,「我试试?」 她说着挑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嗯…… 是挺咸的。 明灿考虑到他第一次做饭又没人教,做的难吃也正常,艰难地咀嚼几回咽下去,淡笑说:「是有点,不过也还好了,没有那么咸。」 岑树看了她一会,起身从厨房里倒了一杯水放在她旁边。 「谢谢。」 明灿说完立刻喝了一口。 岑树坐回去。 眉宇间神情些许低落。 明灿见状安慰道:「别难过了,我第一次做饭的时候差点给厨房点了呢,你比我厉害多了。」 岑树的眉头松动了些,「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的?」 明灿想了想,「毕业后两年吧,那时候工资比较低,吃不起馆子,外卖也不像现在这么方便,都是提前一天晚上自己做了饭带到公司,到微波炉里热一下。」 岑树低头挑了一筷子面,「我还以为你很小就会做饭了。」 明灿摇了摇头,「小学的时候都是姥姥做饭,后来上中学是寄宿的,都吃食堂,没有做饭的机会,大学倒是和室友偷偷在寝室用小电饭煲煮过饭,不过都是瞎做的,算不上是真的会。」 她说着笑起来,「我记得涵姐当时被楼下阿姨收走了不少东西呢,到毕业的时候,什么电饭煲电水壶吹风机,翻出来了一大堆,最后都没用了,和专业书一起全部卖给了学校小南门收废品的,卖了几十块钱,那时候北京物价还不像现在这么贵,我俩拿钱吃了顿羊肉火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对了。」 她想起来看手机,「我问问涵姐她那边什么情况。」 岑树问:「她怎么了?」 明灿头也不抬,「她在武汉。」 消息发出去好一会。 没有人回。 明灿合上手机继续吃面,吃几口喝一口水,水杯放下来,她不禁有些感嘆,「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岑树放下筷子,「会结束的。」 明灿抬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岑树没说话。 明灿笑了笑说:「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俗话说,没心没肺,活得会比较长久。」 岑树:…… 他姑且认为是夸奖吧。 面条吃完,明灿主动去洗了碗,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桌边已经没有人了,天台上也没有,反倒是晾衣绳上多出来一整条的衣物,还有被单,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缤纷的色彩。 他竟然洗衣服了? 这么自觉。 明灿惊讶着转身往里走,穿过走廊,直接进到房间,发现地面已打扫干净,被单和枕套也全部换了崭新的。 岑树在窗边站着。 外面的阳光刚好,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明灿把窗帘往边上拉的更开了一些,让这大片的暖阳尽数地照到房间里面,也完全照到郁金香正盛开的橙色花瓣上。 明灿低下头,「好看吗?」 岑树点头,「好看。」 明灿伸手碰了碰郁金香的叶子,「我也觉得好看。」 岑树看着郁金香。 过一会。 偏头看向了正笑着观赏着郁金香的人。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明灿下意识点头,听见他平淡到不起一丝情绪的声音,「郁金香是什么颜色的?」 她楞了楞,好一会才开口,「你分不清颜色?」 是问句。 却是陈述的语气。 岑树:「是看不见。」 明灿顿时蹙眉,她运用了这么多年全部的阅读理解功底反覆地琢磨了一下他这句话的意思,又联想起过去这几个月里的种种事情,最后得出了一个令她自己都震惊的答案—— 他的世界里根本没有颜色这个说法。 房间里黑白的装修,一年四季只有黑白的衣服,黑白的画,还有那天在昆明花市的迷茫,十字路口的迟疑,以及那夜天台上他问自己的奇怪问题,等等等等,谜底全部得以揭晓。 怪不得他的房间会朝北。 也很少见他玩手机或者看电脑。 他最近甚至没有上课。 …… 因为他讨厌光。 纵然这样,那天他还是答应了她去看日出,还有前些天,他们看完了很多部电影,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而她也从来没有一次发现过,如果不是今天他主动问起,她可能不知道要到什么时间才会发现他这个秘密。 或许他生病。 也与这个有直接联繫。 「阿树。」 岑树解释说:「我不是打算骗你。」 他只是…… 不知道从何开口。 这么多年他一直将这件事隐藏的很好,目前除了因为请假一事学校的辅导员知情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包括父母。 明灿摇头,「我知道的……」 岑树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说:「罗蒙诺索夫说不论物体的形状、状态、位置如何变化,所蕴含的质量不变,只是看不见颜色而已,没有什么的。」 他语气很轻巧。 仿佛的确就如他所说的一样简单。 但明灿很清楚的知道,这不可能,她试图去想像他眼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黑白的。 就像葬礼那样。 黑白的天,黑白的人,黑白的街道与房屋,包括黑白的花朵。 一切宛如死境。 郁金香是什么颜色? 与他而言。 或许并没有区别。 但他有去知晓任何颜色的权力。 即便他认不出来。 「橙色的。」 明灿顿默片刻,「和那天我们看的日出颜色一样。」 岑树淡笑,「我知道了。」 明灿却拉着他的手往外面走,边走边给他介绍了整个房间内物品的颜色,沙发茶几地毯、他新铺的床单、甚至连老旧衣柜的颜色也说了一遍,说完她问:「记住了吗?」 岑树嗯一声。 明灿笑着点头,「那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了。」 岑树微怔。 明灿说:「以后你跟着我,我告诉你。」 岑树眼眸微动,点头,「好。」 这天下午。 也是三月的最后一个下午。 明灿把里面花架边上置物台的位置收拾了下,空出一片来,又搬来一个凳子,放好擦干净,岑树就坐在这里。 他今天穿的相当单薄,卫衣换成长袖,坐姿很好,略垂着头,拿了炭笔的手在纸上涂涂画画,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少年的气息。 阳光从半开的玻璃门照进来,将空间分割成明暗两块,她坐在光的下面,而他坐在刚好光无法抵达的地方,他们在明和暗的分界,各自独立,又紧密的捆绑在一起。 许久以后。 明灿正打盹的时候听见微信的提示音。 谢彪:【见到阿树了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明灿:【怎么了?】 谢彪打出一行字,想了想删除,重新说:【你让他看一眼微信,我给他发了。】 明灿:【好的。】 发完。 她偏头,「阿树,gerald微信找你有事。」 -------------------- 第35章 第35章 ========================= 岑树正在专心画画。 闻声抬头。 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他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解锁,打开微信,消息列表顶部头像右上角红点的数字已经有两位数,眉不自觉皱得更深,点开来,一整个页面全部都是谢彪发的消息,隔几个小时便有个一两条。 谢彪:【你去哪里了?】 谢彪:【这蛋糕是要怎么办?】 谢彪:【已经变味儿了。】 谢彪:【我这也没有地方放啊。】 …… 谢彪:【真失踪了吗?】 谢彪:【再不说话蛋糕我直接给你扔了啊。】 …… 谢彪:【我真扔了。】 …… 谢彪:【晚上回不回来啊?】 谢彪:【算了。】 谢彪:【关门了。】 …… 谢彪:【蛋糕我刚才给你拆开了。】 谢彪:【有朵装饰的假花挺好看的,好像是郁金香,我洗干净给你放着了,剩下的扔了,和你说一声。】 …… 谢彪:【还没睡醒?】 …… 谢彪:【你不会又去花店了吧。】 谢彪:【和好了?】 …… 谢彪:【倒是回个话。】 …… 谢彪:【。。。】 谢彪:【我去问nora了。】 岑树难得很有耐心地把这些消息顺序看完了,滑到页面最下方,在输入框里打出了一个字。 【嗯。】 谢彪给明灿发完消息以后连微信的页面都没有退出去,直接就在这守着,岑树的消息回的可以说是尤其迅速,距离他和明灿说完半分钟都没有,可以合理猜测的是他们现在就在一起。 花店的门开着。 那必然便是在花店。 谢彪:【你小子真在花店啊。】 谢彪:【快点说说。】 谢彪:【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岑树的眼睛快速扫过这几行字,唇角稍稍勾起,他没有再继续回復什么,而是退出来,长按正下方的郁金香头像。 选择。 置顶该聊天。 是夜。 房间内窗帘紧闭。 明灿湿着眼尾倚靠在岑树的怀里,小口轻喘着气,她这几年来甚少运动,尤其是过去这半年,走出这条街的时候都不多,一番折腾下来,多少有些疲惫不堪,当然她也承认她是乐在其中的。 放在枕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她下意识瞟了眼。 岑树见了说:「要看吗?」 明灿闻声转头,他面上看不出来半分倦意,似乎比起半个多小时之前更加精力充沛了一些,上半身悉数暴露在空气中,肌肤上残留着汗水,一长条手臂随意地搭在胸前,延伸的树枝线条更显得栩栩如生起来。 一瞬晃神。 她点了下头。 岑树动了动垫在她颈后的手臂,手指往后勾了下,便将手机从床上捞了起来,接着递到了她手上,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手机的提示音接二连三的响起。 明灿收回目光。 立刻低头打开手机微信。 叶涵清:【周边有县市听说是已经可以自驾出来了,我们这边目前还没通知解封。】 叶涵清:【据小道消息说是快了。】 叶涵清:【不知道准不准。】 明灿:【那就好。】 明灿:【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吗?我看能不能快递一些过去。】 叶涵清:【东西不缺。】 叶涵清:【小区团购都能买到。】 叶涵清:【就是在家关了两个多月都没出过门,连你姐夫这种宅男,都说自己再待下去都要抑郁了。】 叶涵清:【笑哭.jpg】 明灿的心霎时往下沉了沉。 下意识偏头。 眼神突然对上。 岑树一愣。 立刻便挪开了眼。 明灿抿了下唇,头低回去,继续在键盘上打字,【不会的。】 片刻。 明灿把手机合上,微仰起头,「阿树。」 岑树闻声转头,「嗯。」 明灿看着他墨水一般漆黑的眼睛,「你现在快乐吗?」 岑树声音温柔,「快乐。」 明灿听完笑着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片刻过后,她眨了下眼睛,「你不问我吗?」 岑树淡笑,「那你现在快乐吗?」 明灿缓声回答,「当然。」 她说着伸出手摩挲着他被纹身覆盖的手臂,自上到下,来回反覆几次,仰头问:「你怎么会想要纹在这里的?」 岑树语气淡淡,「小时候骨折动过手术。」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到肘关节往下几公分靠外的位置停下,「这里,以前有一道疤。」 明灿摸到了。 不明显。 加上有纹身遮蔽平时看不出来。 明灿突然想到什么,眼皮一跳,「怎么弄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岑树没有说话。 明灿大概猜到事实是什么样子,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反覆摩挲着这早已癒合的方寸肌肤,半晌,开口说:「我也想去。」 岑树一时没听懂,「嗯?」 明灿继续说:「我想纹一朵花在这里,嗯……纹郁金香吧,好不好?」 岑树反应过来,「好。」 明灿想了下,「可以纹彩色的吗?」 岑树说:「可以。」 明灿笑说:「那我要橙色的。」她说着往窗台的方向指了下,「就照那个,你帮我画一个吧。」 岑树答应下来。 明灿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收回手,搭在他的手臂上,反覆,又反覆,最后沿着手腕一直滑到了他的锁骨,停留两秒,覆上了他正在滚动的喉结。 她来回摩挲两下,听见耳畔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喘,只一瞬,像是竭力控制过的。 「阿树。」 岑树喉结一动。 明灿笑着松开了手,俯身吻上去。 下一秒。 天旋地转。 明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掀翻,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已多出来一个人的重量,那人正用好看的眼睛看着她,似是在询问什么。 「阿树。」 「嗯?」 明灿露出个灿烂的笑。 贴近他的耳朵。 说出了那句她从未开口说过的话。 「我爱你。」 回答她的是砸落的吻,是暴风疾风,是不会止歇的浪潮,潮水淹没着她,浑身湿透,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此中浮沉着,沉到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梦里阳光灿烂,春花盛开,年轻的男女并肩躺在树荫底下乘凉。 她吹着凉风在梦里睡去。 久久不愿醒来。 在这个她多年以来梦寐以求的春天。 明灿这一觉睡的很沉,连具体什么时候结束的都不清楚,她的意识迷迷煳煳的,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反覆徘徊,即便是有人抱着她去洗澡也没有能将眼睛睁开。 岑树耐心地帮她擦干了身体。 躺下被子盖好。 亲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我也爱你。」 不知不觉四月了。 清明在即。 明灿特意和花市老闆提前沟通了一声,让下次多送点菊花过来,相应的花篮包装纸什么的也顺便送一些,提前两天,她便开始扎菊花花篮,各种大小款式的都扎了几个,拍照发了朋友圈。 期间岑树也没闲着,一边画着那天答应要给她的画的郁金香手稿,一边看有她需要的便上前帮忙,搬个花篮,打个水,有时候也会学着裁一下包装纸的大小,一天下来倒是有模有样。 明灿已经习惯他待在这里,有事没事都会喊一声,有时候觉得在店里坐着闷了,也会张罗着他一起到外面长椅上坐坐,吹一吹风,唿吸一下新鲜空气,而不管她说什么,他从来都是照做。 这天下午忙完一阵。 明灿又主动拉他出去坐着。 坐了会。 明灿忍不住感嘆,「你好乖啊。」 岑树眼神疑惑。 明灿笑说:「你怎么从来都不会拒绝我?」 岑树说:「没什么好拒绝的。」 明灿想了下,「那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我的?」 岑树点头,顿默,「你想说什么吗?」 明灿耸肩,「还没想好,以后再和说吧。」 岑树嗯一声。 明灿歪头靠在他的肩上,温声说:「阿树,我们明天提前关了门去看你爷爷吧。」 岑树敛眸,「好。」 清明当天尤其忙碌。 一上午忙得连喝口水的时候都没有。 明灿从开店到现在这几个月里,还没碰上过什么重大节日,好不容易有个情人节还因为疫情防控停止营业了,这个清明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最为热闹的时候。 来买花篮的人比她预想之中的人还要多,又是提要求,又是磨价格,一番沟通下来很是费神,她只好喊着岑树帮她接待一下。 有个跟着长辈一起来的小姑娘刚进来,见到他在柜檯后面站着,便主动搭讪,「帅哥,你是来这里兼职的吗?」 岑树摇头。 小姑娘笑着说:「方便加个微信吗? 岑树冷漠道:「我不用微信。」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指着桌上贴的收款码问:「那这个是谁的?」 岑树抬眼看向前方忙碌的人,「我女朋友。」 明灿刚和这个客人聊完打折后的价格,正打算招唿着去柜檯,一抬头,对上一个陌生视线,怔了下,说:「你在找什么吗?可以和我说一下。」 小姑娘露出个笑,「姐姐,你男朋友长得真好看。」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拉着小姑娘就要往边上走,厉声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天天在这瞎操心什么,在学校给我好好读书,要敢早恋我打断你的腿。」 明灿迅速说:「阿姨,您要哪样的,多的话我给您优惠一点,打个折。」 女人立刻停下,「真的啊。」 明灿点头,朝着小姑娘眨了下眼。 或许是听了她这句话,女人一口气买了好几个花篮,算钱的时候明灿给打了八折,友好寒暄一番,她把母女俩送出了门,顺便在门口站着活动了一下筋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明灿转身,霎时露出个笑,「你怎么出来了?」 岑树说:「看你一直不进来。」 明灿上前牵住他的手,犹豫了会说:「刚才那个小姑娘的妈妈感觉有点凶。」 岑树默了默,「她要加我微信。」 明灿惊讶地啊一声。 岑树说:「我没给。」 明灿笑说:「给了也没关系,你那个微信,又加不上。」 岑树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明灿说:「我加过啊。」她顿了下,挑眉,「gerald没和你说啊,他把你微信推我了。」 岑树皱眉,「没。」 明灿抿了下唇,「他该不会也没说我要租房吧。」 岑树嗯一声。 明灿心道怪不得当时她等了好几天呢,想着又笑起来,「那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加我。」 岑树淡说:「你的头像很好看。」 明灿现在用的微信头像已经有好久没换过,她认真想了想,点头,「你很有眼光。」 岑树朝她看过来,「那是当然。」 他的眼神平静,平静里蕴含着无限深情,明灿很快意识他话语深处的意思,耳根瞬间泛红,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温声说:「不早了,我们去看爷爷吧。」 玻璃门关上。 地面简单打扫一番。 明灿上楼换了一条黑色的长袖连衣长裙和白色中跟鞋,下来把预留的花篮给岑树拎着,又从花架上拿出昨天特意买的祭祀用品,在门口拦了辆计程车去往墓地。 或许是因为今天正好是清明,路上的车比较多,尤其是到拐到个金公路上,有很多车从相反的方向过来,应该是已经扫完墓回家的。 平时开车十来分钟就能到的路,在靠近墓地那一小段变得尤其拥堵,几百米的路硬是走了五分钟都没过去,后面的车正在狂按喇叭。 明灿被吵醒,抬起头,「到哪里了?」 岑树稍动了下肩膀,「前面就到了。」 明灿哦了一声,余光不经意瞥见他细微的动作,立刻偏过头,主动上手帮他捏起了肩膀。 岑树顿住。 明灿捏了不过一会,停下来,接着又歪头靠了上去。 她看着窗外路过的行人,和柏油路旁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毫无察觉身边的人何时扬起了嘴角。 -------------------- 第36章 第36章 ========================= 由于前方一段实在是堵的无法动弹,司机提议说要不就在这下车自己走过去,也就个一两百米左右,考虑实际情况,他们付钱下了车,紧牵着手从车流之中穿过,没走多会便到了。 岑树循着记忆找到岑光和的墓碑,发现边上放了一小篮菊花,摆了水果,还有燃尽的线香,说明在这之前已经有人来过了。 明灿说:「大伯来了吗? 岑树:「应该吧。」 岑树弯腰把花篮放在墓碑的边上,顺便用上衣袖子擦了擦墓碑表面的灰尘,角落孝子岑正英几个字极为扎眼,那个人甚至都不知道墓碑的位置,然而墓碑上却依旧要刻着他的名字。 只因为他们是父子。 血脉至亲。 而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更为讽刺。 明灿蹲下来,帮着把祭祀用的纸钱元宝等东西都拿出来放在一边,线香拿起来吹了吹灰,偏头问:「带打火机了吗?」 岑树点头,「带了。」 从口袋里把许久没用的打火机拿出来,习惯性地试了一下火,他小心地把她手里的几支线香点燃。 前后拜了三拜。 燃烧着的线香插进香炉里。 明灿看着墓碑上印着的黑白画像,四周巡视一圈,接着看向了岑树的眼睛,他过去的二十年里所见到的便是如此,或许在别人看来五彩缤纷的世界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场最高规格的葬礼。 所以他才会写下那样的个签。 他要熄灭烛火。 也熄灭掉他年轻的生命。 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 活着本身便是死亡。 「阿树。」 岑树抬眼,「嗯。」 明灿说:「起风了。」 岑树点头,「我们快点烧完纸回去吧。」 明灿买了很多的纸钱元宝,除此之外,还有纸扎的房子和汽车,甚至包括一个最新款的手机,她拿出来放在地上,忽然听见岑树的声音,「这些真的可以收到吗?」 明灿反问:「你觉得可以吗?」 岑树语气平淡,「不知道。」 明灿借着他打火机的火苗把一摞纸钱点燃,「我小时候也问过我姥姥这个问题,姥姥只回答了我几个字——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说着抬手把元宝一起扔到燃烧着的纸钱上方,「我选择相信。」 相信死去的人只是先到了另一个地方。 相信思念能传达。 同时也相信。 他们终有一日会再见。 岑树安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只拿起纸房子扔进了火里。 几乎瞬间。 纸房子被火吞没。 明灿顺手从边上捡了根木棍,挑了几下,火焰瞬间窜上来,她看着眼前正不停跳跃的火光,突然开口:「阿树。」 岑树嗯一声。 等着她的下文。 明灿低着头拿木棍挑了下火堆中未燃烧到的纸,说:「你说人会有来生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好一会。 才听见回应。 「可能。」 明灿转头看向他,「如果有来生你想做什么?」 岑树刚捡了根短棍子,闻言一愣,接着他摇了摇头。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从未想过还要有来生。 于他而言。 这一生已经很长了。 明灿似乎对他的反应一点都不意外,转回来望向面前的火堆,纸钱已被全部点燃,此刻正在充分地燃烧着,火苗汇聚在一起,成为一簇旺盛的火焰,升腾着,跳跃着,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火光照着她疲倦的脸庞。 生动又明亮。 她说:「来生我想做一场雨。」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一场春天的雨。」 「为什么?」岑树跟着拿短棍挑动两下。 「因为……」明灿蓦地笑了下,把剩下还没开始烧的东西都扔进了火堆里,「漠河的冬天很长,好不容易盼到春天了,又经常颳大风,降水少,土地干旱,一个不好便容易引发森林火灾。」 她没有说的是—— 因为她希望来生也可以一直陪着他。 陪着一棵春天的树长大。 从墓地出来是半个小时后了。 路边站着打车。 明灿发现比起上回他们回去的时候,今天的车要难打的许多,这一块本来就相对偏僻,来的人基本都是自行开车,加上过来又堵,更是甚少有车会往这边走,好不容易有司机接单也在不久后电话通知她取消了。 又一个电话挂掉,岑树在一旁突然出声,「我们走回去吧。」 明灿偏头,「你想走回去吗?」 岑树看了眼她的鞋子,眉头稍皱,「你好走吗?」 明灿抿了下唇,「跟不高,应该还好。」 岑树嗯一声,「我们走吧。」 沿着个金公路往南。 柏油路两侧长着一排排高大的水杉。 明灿感嘆说:「上次走的时候还是光秃秃的的,现在叶子全部都长出来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岑树瞥她一眼,「春天到了。」 明灿也转头看向他,「嗯,春天到了。」 蓦然又对视上。 脚步几乎同时一顿。 明灿突然露出个笑来,下一秒拉着他往前大步跑了起来,她穿的鞋不太好跑,跑的不快,不过笑的十分大声。 岑树的手被她攥的很紧。 手心全是汗。 耳边迴荡的全是她肆意的笑声。 回去的路上比来的时候要通畅了许多,路边停了一些车辆,有男人女人正站在车边交谈,透过打开的车窗可以看见有人在抽菸,也可以看见正在玩闹的小孩。 而他们奔跑着。 也只有他们在奔跑着。 路边的人几乎都停下来看着这对往前奔跑着的年轻男女,前面大笑着的穿着裙子的短髮女人,和她手里牵着的,仅仅跟在她身后半步同样笑着的白衣少年,风景追在他们的身后,还有那些匆匆一瞥的陌生人们。 人类的悲欢或许从未真的相通。 但他们的快乐有目共睹。 明灿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满脸通红,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一只手拼命地摆着,大口喘着粗气,「不跑了,跑不动了。」 岑树的情况比她好上许多,只是额间冒出细汗,他松开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歇一会吧。」 明灿继续往前走,「还有好远呢。」 岑树跟上去,抓住她的手握紧,「慢慢走,走不动了我背你。」 明灿立刻摇头,「不要。」 岑树皱眉,「为什么不要?」 明灿抿唇说:「我很重的。」 岑树认真说:「不会。」 明灿没再说话。 沉默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只是随着越走越远,她的确也觉得鞋子越来越磨脚,速度逐渐变慢,眼看着天黑都要走不回家了,于是在岑树反覆又说了几次以后,她最后还是答应了。 「上来。」 岑树弓着腰。 明灿既然已经选择答应了,便也不扭捏,大方的趴上他的背同时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双腿往上一跃勾住他的腰,在他手臂的作用力之下稳稳地挂在他身上。 「好了吗?」 明灿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上,「好了。」 岑树站直往前走,他感受到背上真实的重量,还有真实的柔软,温热的气息在他耳畔萦绕着,有些痒,又让人觉得无比的愉悦。 他们安静着,谁都没有说话,明灿心里却莫名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又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是安静的,她能清醒的知道他目前正在用他身体的力量依託着她。 他前进的方向。 是她要回家的方向。 「阿树。」 「嗯。」 「我重吗?」 「不重。」 「真的?」 「真的。」 片刻。 明灿把脑袋换到他另一个肩膀上靠着,「那就好。」 回家的路有多远。 大概是从日头高照到夕阳西下。 明灿其实不知道太阳到底是何时开始落山的,她中间睡着了一阵,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她到了金湖西路上,一抬头,大片的夕阳铺在天际,绚烂的,仿佛是打翻的墨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又走出一段路,她看见曾坐过两次的一路公交车从身边唿啸而过,接着在她眼前不远处的公交站台停下来,隐约能听见播报的女声。 「阿树。」 「嗯。」 「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不知道。」 安静一会。 明灿缓缓出声,「到时候我去送你吧。」 岑树顿默,「好。」 三天后。 武汉正式解封。 明灿在看到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之后,立刻给叶涵清发了微信,叶涵清显然也看见了,回的迅速,因为这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两人难得的聊了好久,其中不可避免的聊到了各自的感情生活。 叶涵清:【我和你姐夫这次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二胎的问题我们达成一致了,不生了。】 叶涵清:【关键时候还是靠对象。】 叶涵清:【还好娃不在,不然这回我俩要当场疯掉。】 明灿:【达成一致啦!】 明灿:【可喜可贺!】 叶涵清:【你怎么样?】 叶涵清:【上次说的那个普通朋友?】 明灿和叶涵清过去也是促膝长谈的关系,虽说好几年没见比以前上学的时候要生分了些,也算她唯二的好友了,还有一个则是最近又不知为何突然杳无音信的薛可。 一直以来,她都把叶涵清当知心姐姐看,至于薛可,更多是当一起玩闹的小姐妹。 平心而论。 有事她更愿意和叶涵清说。 犹豫片刻。 她回:【已经是男朋友了。】 这一句发出去,她莫名地有些紧张,对面似乎也惊讶到了,她看见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反覆消失又出现了几次,最后直接弹过来了一个语音。 明灿一愣。 瞥了眼正闭眼睡着的人。 犹豫着点了接听。 叶涵清激动的声音从屏幕对面传过来,「喂,灿灿,赶紧和姐说说,你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灿立刻把音量调小了,「涵姐。」 叶涵清八卦的心已经按捺不住,「你说吧,我听着呢。」 明灿认想了想,决定简单一点说:「男的,在上学,长得好看,没了。」 叶涵清无语,「就这?」 明灿嗯了一声。 叶涵清追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明灿回答:「偶遇。」 叶涵清额了下,「在一起多久了?」 明灿算了算,「十天?」 叶涵清说:「那还……挺短的。」顿了下,她突然声音大起来,「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明灿一愣,「啊?」 叶涵清也啊一声,「你们不结婚吗?」 明灿默了默,「上学呢。」 叶涵清说:「他的年龄不够啊。」 明灿回:「嗯。」 叶涵清啧一声,「都说现在流行姐弟恋,你这恋的也太小了,那个什么,姐多嘴问一句,成年了吗?」 明灿无语,「我又不是变态。」 叶涵清嘆气,「我还想说你什么时候结婚,我过去找你玩呢,我俩都多久没见了,脸估计都认不得了。」 明灿笑说:「不至于。」 叶涵清说:「那你是不知道,我自从生娃这几年,比以前至少老了七八岁,这日子过的,简直是费命啊。」她说到这个话题似乎有不少苦楚,压根不给人插话的机会,巴拉巴拉的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出一句话,「轻易不要生娃。」 明灿沉默了会。 故意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谨听涵姐教诲。」 叶涵清顿时笑了,「这么多年了,你真是和上学的时候一样,看着文静,骨子里叛逆得很,还听我教诲呢,估计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明灿苦笑说:「哪有?」 叶涵清却认真了起来,「灿灿,等疫情过去了,我们找机会见一面吧。」 明灿默了默,「好。」 明灿是把手机放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枕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正睁着眼睛,看着她的方向,眼神清澈又温顺。 明灿摸了下他的脑袋,温声说:「什么时候醒的?」 岑树嗓子稍哑,「刚醒。」 明灿放下心来,「那起床?」 岑树摇头。 「那你再睡会,我起床去煮个面条,好了喊你。」明灿正要起身,手突然被边上的人拉住了,她楞了下,转头,眼神不解,「怎么了?」 下一秒。 就见他眨了下眼。 撒娇的语气。 「拉我。」 明灿顿时有些好笑,但还是照他说的,用力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虽然她觉得,更多是他自己主动爬起来的。 腻歪着抱了会。 一起去洗漱。 他们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即便是在同一个空间各干各的,也能做到互不打扰,明灿先洗漱完去煮面,岑树在她后面一会出来,而他的事情则是去窗台边上观察郁金香的生长情况,顺便视情况浇一下水。 正值花期。 大半的花苞都已盛开了。 岑树从沙发边上经过的时候,顺便把茶几上的素描本拿了起来,最近的一页撕下来,刚出房门,看见明灿端着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他大跨步上前把手稿放在餐桌上,转身进去把另一碗面端出来,顺便拿了两双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明灿已经坐下来,正认真看着刚被他桌边放着的纸,线条精细,笔触细緻,看得出来应该是费了很多的心思。 「真好看。」 岑树在对面坐下来,筷子递给她。 明灿接过,笑说:「是要我自己上色吗?」 岑树挑起一筷子面,「嗯。」 明灿点点头,「那我等会去便利店买个彩笔,你和我一起去?」 岑树咀嚼几下,点头。 便利店不大,在卖的文具用品种类不多,明灿在架子上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了一盒萤光笔,一共就6个色,红橙黄绿蓝紫,考虑到就一小幅画也用不上什么复杂的颜色,她最后还是买了。 付了钱。 一起回到店里。 明灿没在她常坐的位置坐着,而是让岑树给她搬了个凳子到操作台边上,她坐下来,拉着他也坐下来,把萤光笔的包装盒拆开,拿了根绿色去涂郁金香的茎叶部分。 明灿涂的很是认真,不过由于实在手残,还是有好几个地方涂出个界,终于涂完,她皱着眉说:「怎么办,感觉涂的有点难看。」 岑树平淡说:「不会。」 明灿撇了撇嘴,直接把橙色的萤光笔拿起来塞到他手里,「剩下花的部分你涂吧。」见他愣着不动,她扯着他的袖口轻晃几下,「拜託啦!」 岑树眼皮轻颤,看着手上刚好无名指长度的笔,「橙色?」 明灿点头,「涂吧,我看着你涂。」 岑树把笔盖打开放到台子上,低下头,认真地在纸上画出第一道橙色,从外到里,落笔有轻有重,明灿觉得如果不是知道的话,根本不会想到其实他根本无法感知自己笔下到底是什么颜色。 该遗憾吗? 他本来应该很有天赋。 再一次。 她想到那句歌词—— 我拥有的都是侥倖,我失去的都是人生。 而人生的本质是什么? 是遗憾。 -------------------- 第37章 第37章 ========================= 良久。 岑树停下笔。 「好了。」 明灿这才回神看向桌上的画纸,几乎是立刻露出个笑,大声说:「我单方面宣布这是全世界最好看的郁金香!」 岑树拿笔盖的动作一顿,嘴角随即上扬。 明灿转过头,「你有没有考虑过当一个画家?就像jack一样,自由又快乐。」 岑树楞住,从许多年前命运向他宣判的那一天起,他便失去了做梦的资格,往后太阳照常升起,只是光亮不再属于他了。 直至她出现。 她很明亮。 如同一束光照进他黑白的世界里。 片刻。 他缓声开口,「好。」 随着郁金香开了又合,基本上全部的花苞都开过了一遍,而明灿的纹身计划却因为生理期一推再推,日子一晃便到了四月下旬,这个周日上回去医院开的药刚好也吃完了。 其实明灿并不知道这些药到底有没有作用,不过她还是谨遵医嘱按时按量的吃了,不仅如此,她还每天监督着岑树一起吃药。 早晚各一次。 从来都没有落下过。 这天夜里,明灿躺在岑树的怀里和他说起这件事,最后决定在五一假期的前一天关门陪他去医院复查,她已经提前看过了,那天那个徐医生正好出诊。 「我不去。」 明灿哦一声。 再没有说其他的话。 沉默片刻。 岑树妥协道:「我去。」 明灿立刻偏了下头,往上凑过去,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唇,接着浅笑出声,「晚安阿树。」 岑树在她的眉心上落下一个吻,「晚安灿灿。」 两人相拥着入眠。 一夜好梦。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明灿提前一天订好了闹钟,到点喊岑树起床,洗漱一番吃完早饭,顺便打扫了一下房间内的清洁,才一起下楼打车去往医院。 好几项检查。 是她没见过的流程。 明灿更多的时候是在一旁坐着,听徐医生和他的对话,交谈中有很多她听不懂的名词,似乎是药物名称,又似乎是什么检查项目,她越听越晕,不过最后的几句话她倒是听懂了。 「检查来看病情相对上回有减轻的趋势,再吃药观察一段时间,过三个月来复查,没问题的话可以考虑减药。」 明灿听完不禁把手搭在了他的腿上,下一秒,被人从上面握住,她楞了楞,朝他露出一个笑。 徐医生瞥见,「女朋友?」 岑树:「嗯。」 徐医生:「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岑树:「上个月。」 徐医生点点头,和蔼说:「挺好。」他说着在病历本上写了几个字,抬起头递给岑树,「你先出去,家属稍微留一下。」 明灿闻言有点懵。 岑树握了握她的手,站起来,接过病历本。 徐医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 等岑树出去。 门带上。 徐医生扶了下眼镜,「他这个病的情况你应该清楚的吧。」 明灿说:「清楚一点。」 徐医生说:「他已经在我这治疗有好几年了,情况一直不太理想,本来我已经有好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了,以为他不打算再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他似乎是察觉到话题偏了,顿了下,又说:「我这几年都是把他当自家小孩看待,有些话我也就直说了。」 明灿稍怔,点头,「您说吧。」 徐医生的语气严肃起来,「我目前不排除他病情的好转是和恋爱有关系,不过这个事情很难讲,换句话来说是很不稳定,比起好转来说我作为他的医生更担心一些其他的事情,不知道你可以理解吗?」 明灿的心霎时一颤。 希望会带来绝望。 而绝望…… 会带来灭亡。 明灿想着深吸一口气,肯定说:「您可以放心,我保证您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的。」 现在不会。 以后也不会。 徐医生眼神一闪,「祝你们幸福。」 明灿站起来,认真地鞠了个躬,「谢谢您。」 诊室外面。 岑树站在门口等。 明灿出来,非常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走吧,去拿药。」 岑树犹豫着问:「徐医生和你说什么了?」 明灿偏头,「没说什么啊。」见他皱了皱眉,她笑起来,「你耳朵凑近点,我就告诉你。」 岑树立即往边上偏了偏头。 明灿用力地够着脖子,对着他的耳朵说:「他让我对你好一点。」 岑树一愣。 明灿故意说:「难道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岑树回应迅速,「好。」 明灿哼一声,「算你有良心。」 说完。 她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岑树也看着她笑。 两人就这样一路笑着牵手下楼,笑着拿完了药,一直等到出了医院大门才终于歇住了。 趁着刚好有空。 下午他们去了纹身工作室。 地方是岑树之前去过的那家,打车过去不远,老闆是个寸头的青年男人,脖子后面和手上都纹了一片,几乎肉眼可见的地方都纹满了,乍看过去视觉冲击很强烈。 「来了。」 岑树嗯一声,「远哥。」 明灿跟打了个招唿,「远哥好。」 刁远打量了两眼,热情问:「准备纹哪儿啊?」 明灿说:「肋骨。」 刁远挑了下眉,「会有点痛,你确定?」 明灿点头,「确定。」 刁远说:「行,手稿给我看看。」 手稿在帆布包里放着。 而包在岑树手里。 明灿从他手里接过手稿,递过去,「您看一下。」 刁远拿着扫一眼,「郁金香啊。」 明灿嗯一声。 刁远挑眼,「画的挺不错。」说着皱了下眉,「不过这颜色涂的吧……」 明灿立即接过他的话,「也挺不错。」 刁远听完顿时乐了,朝着边上站了许久没说几个字的人扬了扬下巴,「你小子有眼光,会找。」 岑树这才淡笑着开口,「多谢远哥夸奖。」 刁远也笑,「谈了恋爱就是不一样,会说话多了。」他说着朝明灿挑了下眉,「调教的不错。」 工作室不大。 里外用黑灰相间的布帘隔着。 明灿和刁远就纹身的具体细节沟通了会后,便跟着他去了里间,里面摆了一张床,两面墙都是到顶的柜子,上面放着各种说不上名字的东西,她按他说的在床上躺下来,稍微有点紧张,眼睛下意识地往布帘的方向瞟。 刁远注意到,说:「别紧张,我干这行好多年了,效果这块你放心,你这个我最多四十分钟给你弄完。」 明灿立马把目光收回来,「麻烦了。」 刁远把相关机器全部再次消毒,工具准备好,戴上一次性手套到床边坐下,「衣服往上撩一下。」 等明灿把衣服撩起半截,刁远一眼便看见了那道疤痕,从颜色来看,应该不算是很久,「什么时候弄的?」 明灿闭上眼睛,「去年。」 她不知道他是往皮肤上抹了什么东西,感觉有些凉,也有些痒,不过可以忍受。 刁远边抹边抬头看了眼她的脸,「垫鼻子了?」 明灿闻言楞了下,「我希望是。」 刁远不再多问。 只继续完成他剩下的工序。 这样的纹身他做了没有一千还有八百个,并没有什么大的难度,一切游刃有余,先纹轮廓,再做阴影处理,最后是上色,出于一位专业纹身师的职业道德,他尽量对手稿进行了百分百的还原。 如刁远所说 纹在肋骨处的确是痛的。 明灿提着一口气让自己不要喊出声,感受着这真实到无法忽略的疼痛,她觉得这和她当时手术完麻药劲过了的痛感没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岑树当时是怎么有勇气纹那么大一块的纹身。 岑树正在外面的沙发上坐着,他什么都没干,只安静地看着布帘,等待是漫长的,至少于他而言,格外漫长。 刁远的时候掐的很准。 还差两分钟。 他摘下手套抬头,「好了,你起来看看。」 明灿坐起来,纹身的地方还略有点疼,保鲜膜包着,看着不是很清晰,不过看着应该是挺还原的,衣服放下来,她说:「辛苦远哥了。」 刁远摆摆手,「客气。」 明灿听他说完了一些纹身后的注意事项,下床穿鞋,顺便问:「这里有洗手间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刁远正在收拾东西,「外面。」 明灿说了声谢谢,走到门口掀开布帘,正好对上岑树的视线,她怔了怔,很快笑起来,指了指他边上洗手间的门,接着转身快步往门里去了。 刁远在她后面一会出来,他直接一屁股坐到岑树的旁边,熟练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打开,一根烟抽出来放进嘴里,又抽出一根往边上一伸,「来一根?」 岑树摇头。 刁远说:「大重九都不抽?」 岑树:「不抽。」 刁远把手上的烟塞了回去,打火机拿出来,随口说:「女朋友不让啊?」 岑树:「不是。」 说完。 明灿正好出来。 岑树余光瞥见她的身影,立刻站起来,一只手往旁边伸过去把她的手牵住,接着看向刁远,「远哥,多少钱?」 刁远点菸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收你三百。」 岑树拿出手机扫了下桌上的码,快速按了几下,合上,又装进口袋,「钱付过去了,谢谢远哥。」 刁远刚把烟点燃,「行,下回再来。」 他吸了口烟,吐出来,笑容满面的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牵着手出了门,随着背影逐渐变远,他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脑海里一个不太好的猜测。 应该…… 不至于吧。 刁远想着勐吸了几口烟,没抽完,直接按熄扔进了菸灰缸里。 明灿对于她走后店内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只是沉浸在拥有了一个新纹身的喜悦里,这是四月的最后一天,也从这天开始,她正式的与过去的自己做了一个了结。 断裂的树干会长出新的枝芽。 绝望也会开出花朵。 而春天。 永远不会消逝。 夏天和五月一起到来。 立夏后不久。 岑树收到辅导员发的返校通知。 明灿也于同一时间在网上看到了相关的新闻,云南各大高校陆续发了安排返校的公告,明大按院系分批返校,岑树的返校时间在五月的下下周一,即便她早有预料,看到消息的时候还是有些不舍,不过她的心里也很清楚,这是她必须面对的分别。 他的生活里不是只有她。 也不能只有她。 窗台上的郁金香渐渐凋谢,橙色越变越少,到最后连一丝也无,这也意味着分别的时刻要来了。 明灿像过去的很多天的夜里一样躺在岑树的怀里,她纹身的结痂已经脱落,郁金香在她的肋骨上悄然绽放,不分白天黑夜,也不论春夏秋冬,永远盛开。 次日下午。 花店提前关了门。 明灿买了和岑树同一趟列车到建水的票,为此还提前一天和他一起去做了个核酸,中午在赵冬林那儿吃了份饺子,回来收拾东西,从金湖西路站坐一点半发车的公交前往车站,正好提前一个小时到达。 她上次来这还是去年秋天。 和他从昆明回来。 而这次。 是送他离开。 疫情下的车站检查的比从来要严格,虽然进站的人不多,但每一个人都有工作人员仔细核对健康码和核酸证明才允许进去,听见喇叭通知检票,两人前后刷身份证检票进站,跟着人流往站台走,没多会找到了对应的车厢。 「阿树。」 明灿停下来,主动踮脚揽上他的脖子,「上车吧。」 岑树双手拥着她的腰,力气很大,并没有给她想要松手后退的机会,声音饱含不舍,「再抱一会。」 明灿把脑袋埋进他的肩头,「嗯。」 行色匆匆的人们从他们身边经过,大多拖着行李,也有人怀里抱着小孩,有想要抽菸的中年男人刚把口罩摘下来便被一旁站着的工作人员看见制止,直言目前疫情形势严峻,公众场合要注意多加防护。 「开往昆明南方向的c560次列车就要开车了,请您抓紧时间上车,上车后请往车厢里面走,不要停留在车厢门口,送亲友的同志请您站在白色安全线以内……」 广播正在反覆播放这段话。 临近发车点。 站在车厢门口的工作人员催促着下面的人上车。 「列车马上就要开了,尽量跑快点,还有你俩,别抱着了赶紧上车,再不抓紧点赶不上了。」 岑树这才松开手,「灿灿。」 明灿应了一声,笑着说:「一路顺风。」 岑树眼神不舍地望着她,片刻过后,温声说:「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明灿嗯一声,「你也是。」 岑树声音很轻,「那我走了。」 她没有说拜拜。 他也没有。 只是转过身进了车厢。 明灿看着岑树经过了一扇扇窗,到后面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列车门正好在此时关闭,没一会,车缓缓开动,她看着那车窗里逐渐拉近的亲切脸庞,笑着挥动起她的手。 直到列车远去,视线里只剩下空荡的轨道,她才终于把手放下来,与此同时,嘴角的笑意也一併落了下来。 回去的公交车上。 明灿在靠窗的后排坐着听歌。 耳机里温柔的女声反覆循环,她仿佛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春天的傍晚,他第一次亲吻她的那个傍晚,嘴角不自觉上扬,等到公交终于到站,她踏着广播的声音下了车,顺便把这首歌分享到了朋友圈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my heart will go on. 无论去往何方。 我心永恆。 -------------------- 第38章 第38章 ========================= 天气日渐炎热。 日子也愈发无聊了起来。 明灿原以为岑树会和从前一样每到周五便回来一趟,然而疫情之下,很多事情悄然之中早已发生了变化,各地大学都在实行封闭式管理,轻易不允出校,自那天起,他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了,日常的沟通基本都在微信。 明灿:【你在干嘛呀?】 岑树:【上课。】 岑树:【你呢?】 明灿:【在想你。】 岑树:【小猫抱抱.gif】 明灿看着屏幕的表情包突然心酸,撇了下嘴,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起来,【你们什么时候放暑假?】 岑树:【还没通知。】 岑树:【可能会推迟。】 明灿:【……】 明灿:【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 明灿:【小猫嘆气.jpg】 屏幕上几乎立刻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显示,没多会,对话框里弹出来两个字。 岑树:【快了。】 几个小时以后。 傍晚时分。 明灿正在微信上和客人沟通买花的事,按客人的要求拍了个花的实拍视频过去,刚打了几个字,余光里瞥见一道人影进来,她立刻转身,「欢迎……」 话说一半。 直接楞在了原地。 这是…… 她在做梦吧。 「灿灿。」 岑树已经笑着张开了手臂。 明灿回神,瞬间露出一个更为灿烂的笑容,下一刻朝他扑了过去,她扑在他的怀里,仰头看着他的眼前,「你怎么回来了?」 岑树感受着那股直奔向他的力量,用力地拥紧了怀中的人,他低着头,把整个脑袋都靠在她的身上,贴在她耳旁说:「我很想你。」 明灿闻言心头一颤,「我也是。」 那个在车站未完成的拥抱在此刻得以延续,他们用尽全力将对方拥进自己的怀里,似乎也想让对方就这样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说不清到底是谁先开始,只知道后来他们拥吻着一路往上,走过狭窄陡峭的楼梯,也走过晚风摇曳的过道,最后一起跌入了傍晚绚烂到令人沉醉的夕阳里。 表达思念的方式有很多种,以文字,或以言语,又或者以我几近残败此刻却愈发滚烫的躯体和歷经破碎过后復又颤抖的灵魂,以我奔腾的血液和跳动的心脏,还有那浸湿我眼眶的泪水。 以此来告诉你。 我很想你。 「阿树。」 「嗯。」 「你怎么出来的?」 「请假。」 「理由呢?」 「复查。」 自从岑树回学校以后,明灿便格外关注起了日历,今天是周三,她记得很清楚,他下午只有一节课。 突然一波浪潮侵袭而来。 她不禁颤了颤。 明灿下意识用力地握紧了当下她唯一能抓到的那只手,待意识稍为清明,艰难动了动唇,「那你明天要什么时候去医院?」 回答她的是又一波更为勐烈的浪潮。 急促而汹涌。 似乎是故意的。 「嗯……」 一波未平。 而一波又起。 「阿树。」 她唿喊着他。 是亲昵。 又或是其他什么。 岑树正顺着她的肌肤一路往上,于腰侧肋骨处短暂停留,他亲吻着那被郁金香覆盖住的伤疤,动作缓慢而温柔,再往上,吻过她微张的唇,也吻过她眼角的湿润,最后停留在她的眉心。 「不去医院。」 「我要和你在一起。」 「一直。」 「在一起。」 明灿的意识全然泯灭,已经无力去思考或回应任何的话语,只能听着他说,甚至于连他具体说了什么,她都未能听得真切。 他好像是说了要和她在一起。 嗯。 在一起。 在一起挺好的。 她很乐意。 或许是因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很快又到分别的时刻。 岑树买的最晚一班八点半到昆明站的车票,考虑到时间比较晚了如果明灿和他一起去车站再独自回来会不安全,这次他没有让她送到车站,只是一起慢步走到了公交站台。 明灿等车的时候有种很强的不真实感,她有些不太能记起来过去这一天一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不太知道她什么时候睡过去,又在什么时间醒来。 花店没有开门。 全部的时间。 她都与他待在一起。 朝夕相对。 昼夜不分。 有那么一些瞬间她觉得她很疯狂,她疯狂地迷恋着一个人的气息,迷恋他的拥抱和亲吻,迷恋他全身各处任何的一个地方,他全部的一切,她都想要拥有。 或许她原本就是疯狂的。 只是如今才发现而已。 所幸为时不晚。 现在的她有大把的时间。 用来爱他。 公交车在七点十分准时到站开门,似乎分别的场景总是相似,不舍地放手,不舍地拥抱,最后不舍地上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直到车开远。 失去踪迹。 被留下的人才终于舍的离开。 明灿回去以后便直接在床上躺了下来,房间内还未来得及收拾,空气里瀰漫着糜乱又闷热的气息,她滚了一圈,侧身看着窗台上只剩绿色叶子的玻璃瓶,脑海里浮现出他们最后的对话。 「我走啦。」 「嗯。」 「下次再见。」 「再见。」 下次是什么时间?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已经开始期待了。 明灿躺了会才开始收拾房间,被单枕套全部更换新的,窗户打开通风,顺便找了把剪刀把郁金香开谢过后的茎叶尽数修剪掉了,这样可以保存更多的养分,为明年復花做准备。 她当时种花球的时候特意做过功课,水培只能开一年,土培开花的年份会相对长些,保守两到三年,所以她才选择了土培。 忙完洗了个澡。 她靠在床上给岑树发了个微信。 明灿:【到哪啦?】 岑树:【马上到玉溪。】 明灿:【好的。】 明灿:【有点困。】 岑树:【你困了先睡吧。】 岑树:【不用等我。】 明灿:【没事。】 明灿:【我等你到了再睡。】 明灿:【小猫乖巧.jpg】 岑树回了个他最近经常会发的那个小猫抱抱的表情包过来,是从明灿这里顺过去的,很明显他应该是用的很顺手了。 明灿忽然生了好玩的心思,【送你一些新的。】 发完她把以前收藏的表情包一页一页的都往下翻了一遍,看见可爱的或者有趣的便点一下,她每点一下,屏幕上便弹出一个新的表情,到后面直接被她刷屏了。 岑树就看着屏幕不停的自动往上。 一个接一个。 跳得他眼睛都快要花了。 明灿还在不停的点,嘴角咧着,直到她一个眼花没看清,把一张有机会一起睡觉的猫咪錶情点了出去。 笑容瞬间凝固。 反应半秒。 她迅速长按点了撤回。 明灿看着屏幕上多出来的你撤回了一条消息,心里不禁感嘆,还好她反应的快,要不然被他看见了那多尴尬,正想着,看见对面沉寂了许多的黑白头像后面跟出来一条消息。 岑树:【好。】 明灿:…… 他说的眼神不好是骗人的吧。 明灿尴尬到抱着手机在床上来回滚了好几圈,看着屏幕上明明很简单却极具杀伤力的一个字,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回,最后索性选择了装瞎,手机扔在一旁,闭上了眼睛。 岑树到学校的时候已是凌晨,寝室早已关门了,好在楼下门卫大爷和他是老乡,平时比较好说话,加上他以前有事没事还会给大爷分两包烟,半夜被吵醒倒也没说什么,开了锁便让他上去了。 室友都还没睡。 见他推门进来纷纷惊讶。 「哟,院草回来了。」 「院草今天怎么又没来上课?」 「现在出学校要看出门条的吧,院草怎么找叶导说的,请教一下。」 「院草?」 岑树仿佛没有听见,径直走到他的床位边上停下,单肩包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拿了两件衣服便往洗手间里去,开灯,转身关上门。 门外几人对视一眼。 看戏的眼神。 半分钟后。 洗手间的门打开。 岑树的上半身不着一物,手臂上的纹身暴露在空气下,头髮湿透,裤腿也湿了一片,他眼神扫视了房间内或坐或躺的人一圈,视线落在最近躺着的人身上,「陈应泽。」 陈应泽刷的坐起来,「院草喊我有事?」 岑树淡淡说:「我的洗髮水呢?」 陈应泽皱了皱眉,片刻,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昨天打扫清洁给扔了,害,我这问了圈都没人认领,以为是没人要的呢,忘记我们院草大人昨天不在了,失敬失敬。」 岑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陈应泽语气为难,「小弟没院草那个能力,这大半夜的寝室关了也出不去门,要不院草今天就先将就着睡一觉,明天睡醒了我逃个课给院草买瓶新的放回去。」 岑树冷漠说:「不必了。」 「也是,谁不知道我们院草有钱呢,看不上我这三瓜两枣的也正常。」陈应泽长嘆一口气,「害,不说了,睡觉。」 他说着两腿一蹬躺下来,冲着还在玩的两人大声嚷了一句,「都几点了还不睡觉,赶紧上床,别吵着我们院草休息,小心叶导知道了又要挨骂。」 岑树重重地带上了门。 门框肉眼可见地颤抖了几下。 陈应泽冷笑一声,朝着门大声抱怨道:「长得帅了不起咯,还院草,我呸,也不知道叶导怎么想的,网课说不上就能不上,请假就批,出门条一要就给,就你妈的双标。」 岑树打开手龙头。 水声掩盖住门外的嘈杂。 他闭上眼睛,安静地站在水下,从头顶倾注而来的寒凉让他的意识格外的清醒,他清醒地想起一个人,想起她带来的温暖,也清醒地发现,他现在非常的思念她。 正如这正流淌的水。 绵延不息。 岑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寝室的灯已经关上,不大的房间里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对面床上传来一阵阵的鼾声,稍远的两张床上直播声和游戏背景音清晰可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他摸着黑把顺手洗掉的衣服晾在架子上,缓步走到桌边,从单肩包里拿出手机和耳机,凭着习惯踩着楼梯爬上了床。 躺下来。 耳机塞进耳朵里。 岑树打开手机,先给明灿发了一条微信消息,【晚安。】 他想了想。 又从才保存的表情包里选了个发出去。 然后他退出来,打开音乐播放软体,点进我的喜欢里唯一的一首歌,播放,熟悉又悠扬的前奏瞬间响起,顷刻之间便将他与这这外界所有的纷扰隔绝开来。 every night in my dreams. i see you,i feel you.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you havee to show you go on. …… 他闭上眼睛。 等待着好梦降临。 -------------------- 见面立刻安排上! 第39章 第39章 ========================= 明灿睡醒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而当她看清屏幕上岑树发了什么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晚安。 有机会一起睡觉。 啊? 啊! 他这也太故意了吧。 明灿立刻把手机扔在枕头边,被子蒙住脸,好一会,才重新探出头来又摸出手机打开,思索片刻,回道:【那要挑一个良辰吉日。】 半个小时后。 她才收到了回復。 岑树:【不用挑。】 明灿:【?】 岑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良辰吉日。】 明灿看着这一行字瞬间脸红了。 他怎么…… 突然这么会说话了啊! 她犹豫着不知道回什么好,就见他又一条新消息发了过来,【放假时间定了。】 明灿:【什么时候?】 岑树:【7月15号。】 明灿:【那还有一个月。】 明灿:【小猫期待地搓手手.gif】 明灿的嘴角扬着,心情不自觉地愉悦起来,毕业多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过暑假,期待他的归来,和一个只属于她和他的夏天。 等待的日子漫长而难熬。 好在还可以聊天。 明灿经常给岑树发她拍的天空,她刚扎好的花,甚至她吃过的饭,总之,各种乱七八糟的,想到什么发什么。 岑树没她这么积极。 不过她发的信息都会一一回復。 晚上九点,明灿会准时给岑树拨过去一个语音,最开始两天是电话,话费欠费了,便转战到了微信,她知道他学业繁忙,又在寝室,说话难免会不方便,因此大多时间都是她一个人主动在说,或者有时候谁都不说话,只是让语音挂着。 甚至有一次。 直接挂到了第二天早上。 明灿当时就感嘆还好现在网络发达,打语音不要钱,不然她多少话费都不够烧的。 这天是周六。 惯例放假。 明灿前一天晚上问了岑树今天打算做什么,得到的回答是要去图书馆复习,她算了算,期末考试应该也就在这几周了,便也识趣没去打扰他,连消息都比平时要少发了一些。 中午。 店里没人。 明灿一手撑着脑袋在柜檯上打盹,正睡得迷迷煳煳,突然听到一串熟悉的旋律,立刻睁眼,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笑着按下了接通键。 「餵。」 岑树声音很轻,「吵你睡觉了吗?」 明灿打了个哈欠,摇头,「没。」顿了顿,她想起来,「你不是在图书馆吗?还能打电话。」 岑树关上门,「刚到寝室。」 明灿哦了声,「室友呢?」 她这么久一次都没听他提起过室友的事,只经常在语音的时候能听见室友的谈话声,大多聊的游戏,或者社团的什么事情,他似乎很少参与到他们之中。 可能关系不好。 她猜想。 岑树往里走,「不知道,可能去网吧了。」 明灿惊讶,「学校里面还有网吧?」 岑树嗯一声。 在凳子上坐下来。 明灿对于大学的记忆还停留买个饭都只能去食堂挤破脑袋的时候,完全不清楚现在已经发展到这种地步了,她想了想说:「该不会还有电影院吧。」 岑树笑说:「那倒没有,不过有咖啡厅。」 明灿说:「那也挺好的。」 岑树拿出筷子挑了口饭,突然停下,问:「你想来看看吗?」 明灿一愣,「现在又进不去。」 岑树说:「等能进来的时候,想来吗?」 明灿回答迅速:「想。」 聊了会,他那边似乎是有人回来,明灿听见脚步声,接着有人在边上喊他,于是她说了句你先忙,便把电话挂断了。 「院草。」 陈应泽站在岑树身后,揶揄的语气,「给谁打电话呢?」 岑树回应淡淡,「和你没关系。」 陈应泽切了一声,眼珠子转了转,问:「女朋友?」 岑树没说话。 陈应泽啧啧两声,说:「让我猜猜是哪个院的,外院?法学?还是艺术?」他停顿了下,不敢相信的语气,「该不会是上个月给你告白的那个妹妹吧。」 岑树把筷子放下来,「你喜欢的话自己去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陈应泽当即嚷了起来,「谁说我喜欢了,我那不过是看别人妹妹被拒绝了可怜,才帮忙送回宿舍的。」 岑树哦一声。 拎着塑胶袋站起来。 陈应泽见了问:「你干什么去?」 岑树经过他,「扔垃圾。」 陈应泽看着他走出了门,等门关上,他突然反应过来,大骂道:「靠,在这指桑骂槐呢。」 岑树出去便没再回来。 戴上耳机。 直接下楼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 等他走到图书馆,班群里关于他恋爱的消息已经刷了满屏,全班三十个人除了他之外都在讨论这件事,更有喜欢八卦的直接把消息散至了学校论坛,一时间引起广泛关注,不过整整一个下午,也没有扒出来女方半点的个人信息。 岑树在图书馆很少看手机,直到晚上被辅导员问了一嘴才知道此事,那个时候他正在听明灿说今天关店前来的奇葩客人,消息瞟一眼,没回,退出来找到早已是99+的班群,右上角选择了免打扰。 「你在听吗?」 「嗯。」 岑树打开和她的聊天页面,【小猫抱抱.gif】 明灿说:「小猫什么时候回来?」 岑树:【再过两周。】 明灿翻了个身,把手机放在床上,「我去车站接你。」 她看着屏幕。 却听见喇叭响起一道清晰的声音。 「好。」 岑树考完最后一门的当天,连寝室都没有回,直接在校门打辆车去了车站,直达个旧的车没有合适的班次,他买到红河,正好在最后几分钟赶上了回去的列车。 明灿看了地图,过去坐公交要一个小时多点,她于是在他出发的时间便关了门,上楼简单化了个妆,换了条长裙,正好四点出门去了公交车站。 太阳大到晃眼。 空气里都是盛夏的气息。 街边的小商店纷纷把冰箱摆在了门口,喇叭的叫卖声喝着阵阵蝉鸣,奏出一段只属于炎热夏日的悠扬旋律,正在屋檐下躲荫的鸟儿被吵醒,扑腾几下翅膀,向着广阔的天际翱翔而去。 五点半。 列车到点进站。 岑树提前在车门的位置站着,等车门打开,第一个便冲下了车,穿过人群,跑过楼梯,在这一众拖着行李背着大包小包的人群里面,显得格外的轻盈,轻盈且匆忙。 明灿正在出站口张望。 她踮着脚。 认真地搜寻着每一个出来的人。 不是。 这个也不是。 你有没有体会在这种人流密集的地方,寻找一个许久未见的面孔,提着希望,又反覆失望,她此刻便是如此,这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车站,也是第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见到她想见的人。 「阿树。」 「灿灿。」 几乎是同时。 两道激动的声音落下。 只见白衣黑裤的少年冲破闸机朝外奔跑着,而她向着他的方向奔跑而去,晚风吹起她飘扬的裙摆,也吹动她鬓边的髮丝,她手捧着灿烂的花束,带着一腔的澎湃撞进他同样热烈的怀里。 空荡许久的心在这一瞬间被填满。 唿吸缠着唿吸。 心跳和着心跳。 周遭的一切嘈杂与纷扰都自动从他们的世界里略去,只能听见盛夏的风声,听见蝉鸣,听见鸟叫,听见他们对彼此绵延的思念。 「花要压扁了。」 好一会,明灿才挣扎着在他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岑树应该是反应过来,松开手,低头看着她怀里的那一束似曾相识的花, 明灿简单拾掇了一下,往前一伸,「给你。」 岑树接过,「什么花?」 明灿说:「白桔梗。」 纯白桔梗。 象徵无尽的思念。 岑树闻了闻,牵住她的手说:「我还是更喜欢郁金香。」 明灿笑着仰头,「那你只能等明年了。」 现在疫情防控严格,车站又是聚集性的场所,人流复杂,因此过往的人都戴着口罩,明灿自然也不例外,她大半张脸都被口罩挡住,只有眼睛和眉毛得以露出来。 岑树看着她明显比平时要更为卷长的睫毛,和眼皮周围重叠的微小光影,认真地说:「你今天真好看。」 明灿眨了眨眼,故意说:「平时不好看吗?」 岑树稍怔,「好看。」 明灿哦一声。 岑树立刻说:「今天格外的好看。」 明灿笑着抬起手臂摸了一下他的头,「没有我们阿树长得好看。」她说着停顿了下,眼神变得遥远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在想,这个人长得这么好看,也不知道以后会和谁谈恋爱。」 岑树稍怔,「和你。」 明灿闻言顿时笑了,「是啊,我可真幸运。」 岑树摇头,「是我。」 他顿了顿,继续,「是我幸运。」 是因为她一句幸运,他才突然觉得原来长得好看是一件这么值得被称赞的事情,而能拥有她,是他二十一年的人生里所得到的最大的幸运。 夕阳落下之时。 两人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 上车以后默契地在靠窗的后排坐下来,手机的音乐播放软体打开,一条纯白的耳机线将彼此相连,车窗外是正变幻的落日余晖,耳边是专属于夏天的旋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时间改变。 路线也改变。 唯一不变的是我们。 重逢的第二天。 正好入伏。 这意味着他们会迎来一年中最为闷热潮湿的三十天,从盛夏到初秋,歷经一个完整的季节交替。 没过几日。 大暑。 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今年的大暑比往年提前了一天到达。 当天下午。 明灿正在柜檯坐着,一边吹着新买的卡通电风扇,一边拿勺子吃着岑树刚从街那头水果店里买过来的半个冰西瓜,玻璃大门紧闭着,阻挡了来自外面的阵阵热气,她看着台阶边上被晒蔫了的残花,突然停下动作。 「阿树。」 岑树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画什么。 闻声嗯了一句。 明灿抱着西瓜朝他走过去,旁边站着,挖起一勺西瓜递到他嘴边,「尝一下,甜的。」 岑树自然地张嘴。 明灿又挖起一勺放进自己口中,咀嚼几下,说:「你热不热?」 仅有的一个风扇在她这边。 他什么都没有。 岑树说:「还好。」 明灿哦了声,拿着勺子在西瓜里杵了几下,片刻,再次开口:「我想放假。」 -------------------- 准备放暑假咯! 第40章 第40章 ========================= 放假决定的突然。 张罗起来倒是有条不紊。 明灿从相册里找了一张很久之前拍过的招牌图片,配上她刚编辑的放假通知一起发在了朋友圈里,岑树则直接撕了一页素描纸,用明灿给的,上次没用完的萤光笔,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这样可以吗?」 明灿走过去看一眼,行云流水一般的字迹,漂亮又工整,排列的也错落有致,她甚至觉得用来写放假通知有些可惜。 天气炎热 放假九天 8月1日正常营业! 「有点眼熟。」 岑树把笔盖盖回去,「嗯。」 由于给出的折扣力度够大,和免费送相差无几,店里的花销的很快,不过两个小时基本上都被买走了,还剩下一些,也有人提前在微信上预定了,因此不到五点钟便已经在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怎么突然放假了?」 明灿听见声音才发现谢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背心裤衩人字拖,过于标准的夏天穿搭,她抬手擦了把汗,说:「天气太热了,休息几天。」 谢彪往里边走边看,「阿树呢?」 明灿:「上楼拿垃圾袋去了,你找他有事吗?」 谢彪:「没事,我就随便问问。」 话音刚落。 楼梯口出现一个人影。 「灿灿……」 岑树正拿着垃圾袋从楼梯上窜下来,话还没说完,一抬头看见谢彪,下意识喊了一声,「彪哥?」 谢彪挑眉,「哟,还记得你彪哥呢?」 岑树忽略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反问道:「有事?」 谢彪说:「没事不能来?」 岑树打量他两眼,悠悠开口,「有病去医院,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医生的联繫方式。」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于云淡风轻。 谢彪一时哽住。 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在建议还是在挖苦。 明灿笑说:「行了,你俩别在这斗嘴了,gerald,你要是闲着没事干正好来帮我倒个垃圾。」 谢彪迅速摆手,「我还有事。」 岑树挑眉,「你有什么事?」 谢彪瞪他一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话这么多,你管我有什么事呢,我忙着去相亲行不行?」 岑树哦一声,「那祝你相亲成功。」 谢彪听完又是一哽,好一会才开口,「和你说话是真累,我都不知道你俩平时是怎么聊的下去的。」 岑树闻言皱眉,看向明灿,「累吗?」 明灿一愣,「不累。」 岑树顿时扬起嘴角,「灿灿说不累。」 谢彪:…… 他为什么要想不开过来? 此刻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条狗,还是送上门的狗,这个地方他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多待下去了。 「再见。」 说完。 他往外走。 岑树在后面朝他挥手,「彪哥,下回再来啊!」 明灿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笑了会,说:「阿树,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挺会说话的。」 岑树默了默,摇头。 顿了下。 抬头看着她认真说:「你是第一个。」 他望过来的眼神坦荡又热烈,与这盛夏的烈日一般,毫不遮掩,似有穿透人身体的强大力量,以至于她一时不知道该作出如何的回应,甚至忘记了她原本要做的事情。 空气凝滞片刻。 明灿回神,「我去倒垃圾了。」 岑树抢先她一步,弯下腰,把装满了的垃圾袋提起来,「我来。」 明灿动作一顿,看着他渐远的挺拔背影,下意识地扬起了嘴角,她突然很期待这即将到来的三十岁。 期待她的未来。 更期待和他的未来。 第二天中午。 阳光正好。 明灿从睁开眼的第一秒便仿佛置身进入了一个橙色的梦幻天堂里,满地的橙色气球,同样橙色的丝带在窗边飘扬着,连投影正对的白墙上都粘上了happy birthday的艺术字样,而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她不禁怀疑,昨夜里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折腾到很晚,等她疲惫不堪地睡过去,才方便偷偷进行他的秘密计划。 就…… 还挺可爱的。 岑树正在厨房。 明灿走近,凑在他边上看了眼锅里,「在煮面?」 岑树闻声偏头,「醒了。」 明灿伸手揽上他的腰,贴着他的背,同时把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上,「你早上几点起的?」 岑树关火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忘了。」 明灿仰起头,「你该不会又没睡吧?」 不说话。 便是默认了。 明灿的说不上来现在是什么情绪,只是收紧了揽住他的手,似乎还觉得不够,张口在他的脖子上咬了一下,「你个傻子。」 岑树霎时僵住。 缓了缓。 他拿筷子把锅里的面条尽数夹进了碗里。 「灿灿,洗漱完过来吃面了。」 明灿恋恋不捨地松开手,简单洗漱完在桌前坐下来,拿起筷子,却发现只有自己的面前摆了一个碗,皱眉说:「你不吃吗?」 岑树摇头,「特意给你煮的。」 明灿一愣,「长寿面?」 岑树嗯一声,「今天的应该不咸了。」 明灿低下头挑了一筷子,不由得百感交集,她当然高兴,不过高兴之余又生出几分难过来,甚至有些想哭。 有多久没有人陪她一起过过生日了,三年,还是五年,或者更久,久到她自己都记不清楚。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的味道刚好。 明灿吃完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一条腿随意地搭在椅子上,饱足过后的眼神轻微呆滞,岑树放下筷子,站起来抬手摸了一下她的脑袋,「我去洗碗了,你要不要收拾一下?」 她眨了眨眼。 点头。 明灿回房间在衣柜里挑了件她最喜欢的长裙穿上,在沙发上坐着认真地化了个妆,想了想,找出一对银色耳圈戴上,最后她照了下镜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门在这时被敲响。 一连三声。 明灿正要说她没关门,一偏头,看见岑树端着蛋糕走进来,他随即关了灯,房间内的光暗下来,只能见他身前正燃烧的蜡烛发出的微弱火光,和那火光之上足够令她反覆心动的脸庞。 「阿树。」 岑树轻唱着生日快乐歌,在她面前的茶几对面跪下来,蛋糕轻放上去,目光与声音皆是温柔,「许个愿吧。」 明灿乖巧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出她的愿望,反覆好几次,才睁开眼,用力把蜡烛吹灭。 「生日快乐,灿灿。」 岑树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捧郁金香花束,温暖又耀眼的橙色,与这房间内的色调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除此之外,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同样的橙色包装纸,一看便知是精心挑选过的。 明灿忍着要流泪的冲动,接过他送的花,也接过他送的第一份生日礼物,拆开来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拍立得相机,很復古的外观。 她小心地拿出来,顺带着掉落一张已使用过的相纸,画面上本应绚烂的夕阳些许褪色,正好与她经常望过的那片天完美契合,显然是在店的门口拍的,而相纸最下方有两行飘逸的字迹—— 往事暗沉不可追。 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这是她来个旧以后发的第一条朋友圈的文案,她原本以为他并没有看见,现在看来,其实他什么都知道。 「阿树。」 明灿的眼泪控制不止开始落,落在她手中的夕阳上,啪嗒一声,绽放出一朵崭新的花朵。 岑树立刻蹙眉,「灿灿……」 明灿吸了吸鼻子,「我才化好的妆要哭花了,肯定会很难看。」 岑树的眉头舒展开,眼神认真,「不会。」 明灿平復好心情开始切蛋糕,拍立得在此时派上用场,岑树拿到手中,拍下了第一张和她有关的相片,手捧蛋糕的年轻女人,还有她身边正盛放的郁金香,世间美好,不外乎如此。 「灿灿。」 明灿抬眼,「嗯?」 岑树眼里带笑,「你真好看。」 明灿现在已经能大方的接受他的夸奖,只笑着伸出手,「我也想拍着试一下。」 「好。」岑树很快把拍立得递过去。 明灿上手摸索了一会,大概搞清楚了怎么使用,随即把镜头对准了正认真看着她的岑树。 「阿树。」 岑树愣了下。 接着笑着伸出了两根手指。 拍立得是一键成片,快门按下去便没有回头的选项,不过明灿并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因为从一开始她就从来没打算要回头。 咔擦一声。 画面定格。 她拿着有生之年拍的第一张相纸,用力甩了甩,直至画面上少年的模样显露出来,意料之中的完美。 明灿把相片往前一伸,「给你看看。」 岑树扫一眼,「好看。」 得到肯定,接下来的时间里,明灿又咔咔一顿拍了好几张相片,很快一卷相纸便拍完了,在岑树把新的相纸放进去的时候,她想起来说:「这个相纸是不是很贵啊,那我这样拍岂不是很浪费?」 岑树把拍立得递还给她,「我买了很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明灿哦一声。 只把拍立得拿在手里。 岑树又说:用完了我会再买的,放心拍吧,想拍什么拍什么。」 明灿点点头。 片刻。 她勾了下唇角,「我想拍你。」 岑树笑起来,「你拍吧。」 明灿想了想说:「现在不拍,等会出去了再拍。」 岑树:「想好等会去哪里了吗?」 明灿:「……不知道。」 岑树看着她的眼神突然认真起来,语气也认真,「那你跟我走吧。」 明灿微愣。 这个话…… 听起来怎么像要去私奔呢?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是要带她私奔的话,她会想要愿意吗? 答案是愿意。 非常愿意。 岑树带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上次那家关门的云南菜,位于个旧中学边上的那一家,或许是因为暑假,吃饭的人不多,找个凉快点的地方坐下,老闆很快把菜单递了过来。 明灿直接拿起来给了岑树,「你来点吧。」 岑树接过,「有什么想吃的吗?」 明灿:「都行。」她看着岑树拿笔在菜单上勾了下,又说:「你以前经常来吗?」 岑树翻一页,「来过几次。」 明灿张望一圈,「这儿开了好多年了吧。」 岑树嗯一声,「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开着了,估计有个十几年了。」 明灿不禁感嘆,「真好,一家店开这么久。」 岑树闻言笔尖一顿,抬头,「你也可以的。」 明灿顿住。 半晌。 她选择当做没有听见他刚才那句话,只低头看向菜单说:「你都点了些什么菜?」 -------------------- 生日快乐! 第41章 第41章 ========================= 岑树把菜单来回翻了翻,说了几个她没听过的菜名,接着往前一递,「你看还要加点什么?」 明灿摇头,「就这些吧,已经很多了。」 岑树挥手喊来老闆,等核对完菜品,问:「奶白酒还有吗?」得到肯定回答,他点头,「来一份。」 明灿立刻说:「酒就不要了吧。」 岑树弯了弯唇,「甜的。」 明灿扬眉,「甜的?」 岑树点下头,「我很小的时候经常会吃。」顿了下,他补充一句,「我妈会做这个。」 明灿稍怔,「那我要尝一尝。」 等到奶白酒上来,明灿才发现这具体是个什么东西,醪糟加牛奶,碗底盛了冰沙,纯糯米发酵出来的,度数很低,对于她来说这严格上不能算的上酒,应该算甜品。 味道不错。 挺适合夏天。 明灿又舀了一勺,「张嘴。」 岑树楞了下,听话地张开了嘴,清淡的酒气混着甜味一起滑进他的口中,冰沙融化带来清凉,一切都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明灿没吃多久,更多的都是一勺一勺地餵给了他,她似乎从这件事上找到了乐趣,笑着抬手,笑着看他吃完,最后笑着把勺子放下来,问他:「好吃吗?」 岑树敛眸,「嗯。」 明灿默了会,还是说:「你暑假要去深圳吗?」 岑树:「不想去。」 明灿把空碗往边上推了推,「不去也好,现在出门挺危险的。」 岑树点头,「我听你的。」 明灿顿时脸一热。 什么啊? 她缓了会,故意说:「听我的什么?」 岑树回的很快,「什么都听。」 明灿觉得脸更热了,正好余光瞥见老闆端着两盘菜上来,当即正色说:「行,那你把今天点的菜吃完。」 岑树:「……有点多。」 明灿:「你自己点的。」 岑树顿默,「刚才那句话我能不能收回?」 明灿故作不懂,「哪句话?」 岑树垂眸,「当我没说。」 他低下头拿起筷子,整个人呈现出认真到稍显严肃的架势,感觉不像是在吃饭,而是在准备打仗。 明灿见了笑,「不高兴了?」 岑树迅速咀嚼两下,「没有。」 明灿也拿起筷子夹了块肉,看着他鼓起的腮帮子,笑着说:「果然还是小孩,一点不经逗。」 岑树勐然抬头,「我二十二了。」 明灿楞了下,「我三十了。」她把肉放进碗里,戳两下,感嘆,「时间过的真快,一晃我都已经三十岁了。」 「所以呢?」 「所以什么?」 「所以三十岁也没什么。」 岑树夹起碗里几块鱼片放进了她的碗里,「你尝尝,没有刺了。」 明灿低头,夹起碗里多出来的鱼片放进口中,她生在北方长在北方,不太擅长吃鱼,难得他会考虑到这一点。 「这鱼挺好吃的。」 或许是因为她这一句话,接下来的时间里岑树基本上都在挑鱼刺,挑好了放到她的碗里,等到她吃完,又放过来新的。 明灿睡醒吃了面条和蛋糕,本就不怎么饿,不过看在岑树这么费心的份上还是努力吃了很多,吃到后面终于是吃不下了才放下筷子。 「饱了。」 岑树点点头。 才往自己碗里夹着菜。 明灿用双手撑着脑袋认真地看着他,看他将每一道菜都夹了一点到碗里,缓慢咀嚼,一碗菜吃完,又伸筷子夹了一碗新的,这样到第三次,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真的打算全部吃完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岑树抬头。 明灿:「我开玩笑的。」 岑树应一声,却并没有把筷子放下来。 明灿无奈,「你不是还要带我去别的地方吗?再晚点太阳都要下山了。」她说着一顿,故意变作夸张的语气,「你该不会今天只打算带我吃饭吧。」 岑树迅速回:「当然不是。」 明灿哦了下,「那我们赶紧走吧。」 结完帐出门。 夏天的气息扑面而来。 明灿在这七拐八弯的小巷子里绕出来,看到他们曾经一起去吃过泡面的那家便利店还开着,进去买了两瓶水,才再出发去往下一个地方。 打电动。 抓娃娃。 套圈。 吃雪糕。 diy石膏娃娃。 坐半山缆车。 逛市集。 …… 这大半天下来,他们和这座城市里的万千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奔走在个旧的大街小巷,做着许多她学生年代才会去做的事情,就仿佛她也回到了某个记忆中的年岁,那被遗忘的青春和早已模煳的过往,在此时全部得以在他的身上找回。 终于踏上回家的路。 已是傍晚。 落日余晖之下的云水街仿佛被覆上了一层绚彩的幕布,朦胧中透着梦幻,既热烈又轻柔,晚霞的光辉公平的洒在每一个经过的人身上,热气消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美好。 「阿树。」 明灿在门口停下,拿起胸前挂着的相机,指挥道:「你坐那里,我给你拍一张。」 岑树配合的走到长椅上坐下,双手乖巧地垂在身侧,画面宁静又美好。 明灿很快找好角度,「三二一。」 咔嚓。 快门按下。 明灿私心以为这是她有生以来拍过的最好的一张相片,紧闭的玻璃门前,眉目清浅的少年坐在长椅上,他的头顶是一张英文招牌,身后是夕阳万丈,光辉悉数洒落在他的身上,映衬得他的笑容更为灿烂。 她看着突然想到一句话—— 少年当此。 春光无限。 明灿进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走到沙发坐下,接着把今天拍过的所有相片平铺摆放在茶几上,从装拍立得的盒子里找到马克笔,拿出打开,依次在每一张相纸的最下方写上今天的日期。 想了想。 又在后面写下一行字。 「cen.」 「第一次打电动纪念!」 「抓娃娃+1。」 「终于套中一个啦!」 「夏天当然是和雪糕最配了!」 「五颜六色的。」 「下一站,青春。」 「最是人间烟火气。」 …… 写到最后一张,明灿反覆想了又想,终于,提笔写下一串英文——a blooming tree in spring。 于她而言。 他不仅是一棵长在春天的树。 更是春天本身。 正是因为有他出现,她才得以能窥探到春的气息,那曾经于她而言无法企及的春天,和苦难之下最后残存的希望。 岑树不知何时坐在旁边,他一直看着她写完最后一笔,才悄然出了声,「你少写了一张。」 「哪张?」 明灿立刻低头往茶几上扫了一圈,没有看见空的。 岑树从拍立得的盒子的最底部拿出来一张相片放在茶几上,笑容清浅,眼神却热烈,「这张。」 明灿扫一眼。 这不是他拍的她切蛋糕么? 之前没仔细看,现在看看,相片拍的当真是不错,构图优秀,氛围感十足,比起她本人好看了不止一个维度。 明灿弯了弯唇,「这张归你写。」 岑树淡笑,「好。」 明灿把笔往前一伸,「吶。」 岑树接过,抬手往相纸最下方落下一笔,字迹隽秀,未做任何停顿,似乎是一早便想好了要写什么。 他写的中文。 与她刚写的那一行英文正好唿应。 明天春花灿烂。 她的姓名。 他出生的春天。 组合在一起无疑是世间最优美的情话。 和祝愿。 明灿抬起头,伸手揽住身边人的脖子,往前,再往前,最后带着他一起倒在了沙发上,唿吸瞬间变得很近,近到可以触碰。 岑树安静地望着她。 一言不发。 明灿稍动了下上半身,腾出一只手来,指腹轻扫过他的眉梢,又从他的眼皮滑过,她像个未经世事的顽皮孩童,端着笑意,仔细地摩挲着他面容的每一寸肌肤。 然后。 她喊他的名字。 「阿树。」 岑树:「嗯。」 明灿又喊一声,「阿树。」 岑树跟着应一声。 他没有任何动作。 她也停下来。 他们沉默着望着对方的眼睛,望见了眼睛最深处陌生又熟悉的倒影,那是爱人眼中的模样,彼时夕阳半落,蝉鸣初歇,房间里空荡而寂静,空气里瀰漫着的燥热气息在肌肤相接之处汇成洋流,不多时将二人完全吞没。 似梦非梦。 似醒非醒。 时光摇曳又绵长。 明灿隐约之中窥见了整场落日的变幻,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漫无尽头的橙色汪洋里,爱人掌船扬帆,载着她一起在这浪潮里翻涌,潮水汹涌炙热,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滚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阿树。」 她不受克制地唿喊着他的名字。 断续的。 颤抖的。 一声又一声。 「阿树。」 「嗯。」 「阿树。」 「灿灿。」 …… 声音重复不知道多少遍,摇摇欲坠的天际终于陷落,万丈霞光归于黑暗,她反覆沉睡又醒来,在光亮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她忽然瞥见了那条万人神往的梦之船,瞥见那个瞩目的黄昏。 乐声响起。 她疲倦地闭眼睡去。 或许是因为假期的第一天耗费了太多力气,接下来的几天,明灿哪里都没有去,甚至没有下楼,大多时间都在床上躺着,岑树也陪她躺着,听歌聊天,拥抱亲吻。 他们往往会在同一个时间睡去和醒来,一起洗漱吃饭,一起躺下,又紧密地靠近彼此,默契到仿佛已经在一起生活了许多许多年。 理所应当。 合该如此。 假期的最后一天。 刚好也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明灿难得起了个早,吃完早饭拉着岑树一起下楼打车去了医院,或许有了上次的经验在,这次他什么都没有说,挂号、检查、拿结果单,全程都很配合。 徐医生显然还记得明灿,说了些她听不太懂的专业词彙后,忽而停下,问:「你们最近是一直待在一起吗?」 明灿摇头,「他前阵子在学校。」 徐医生哦一声,转头问岑树,「哪年毕业?」 岑树:「明年。」 「嗯。」徐医生低头在病历本上写了几行字,「按你目前的情况给你减了一部分的剂量,你回去先吃一段时间,如果效果不好及时过来找我。」 岑树应声,「好。」 明灿在一旁问:「下次什么时候覆查?」 徐医生说:「这个看情况,稳定的话一到三个月都可以。」说着扶了下眼镜,「现在医院病毒感染风险比较高,没什么事的话,个人不建议你们常来。」 明灿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徐医生。」 从充满了消毒水气味的医院出来。 空气立刻清新许多。 明灿牵着岑树的手一路往西,沿着金湖西路,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等红灯,稍往边上看,意外扫见金湖人家几个大字,她扯了扯边上的人,示意他往那边看。 岑树抬眼,「怎么了?」 明灿笑说:「蛋糕好吃吗?」 岑树怔了下,点头,顿了半秒说:「我以为你不会记得我的生日。」 明灿说:「本来没记得。」她偏过头来,嘴角微微勾起,「可是郁金香刚好在那天开了。」 岑树又是一怔。 明灿抬头看着路口上方正跳跃的红色数字,语调轻缓,「那天的问题我想到答案了,我希望……」 停顿间隙。 指示灯正好变色。 几乎是瞬间道路两旁的车流动起来,喇叭声急促,行人经过的脚步匆忙,只有他们一动不动地在原地站着,女人笑意淡淡,声音在这一众嘈杂的熙攘声里显得如此微弱,又如此清晰。 「你永远快乐。」 -------------------- 第42章 第42章 ========================= 或许是因为将要立秋的缘故,八月的天气比起上个月明显要凉快了一些,雨也变得多了起来,打开天气预报,一连半个月里基本上看不见几个晴天,多是阴和雨。 本来云水街不是个繁华的地段,天气不好,在外闲逛的人少了,能光顾花店的更少,一天下来基本上见不到两个人。 明灿整日闲得很,除了偶尔扎束花顺便发朋友圈之外,旁的时间基本上都在看视频,有时候岑树会过来和她一起看一会,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在一旁的位置安静坐着画画。 明灿很少看他画的什么。 也不打扰他。 只是有时间会心血来潮给他拍一张相片。 好吧。 她承认。 不止拍了一张。 二楼卧室进门靠东边,原本用来投影的那块白墙上,她粘上了一整片的铁质网格架,专门用来放她拍的照片,按顺序,从左到右,不过大半个月的时间,已经占了近四分之一的空间。 岑树似乎已经习惯她会随时拍他这件事情,不管他是刚睡醒,还是正在洗漱,或者是在专心画画的时候,有时候他发现了,但什么都不会说,反而会很耐心的配合她的镜头。 即便。 他并不热爱拍照。 这天傍晚,明灿在最新的一张相片下方用萤光笔写上几个字,框篮里拿个小夹子,小心地固定在网格架上,松开手,又从左到右认真地看起来。 没多会。 岑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见外面没人,他转头朝门里喊,「灿灿,出来吃饭了。」 「来啦!」 明灿笑着转身。 自花店恢復营业后,相对有空的岑树主动接过了做饭的活,她简单教了两回,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在网上找教程学的,从一开始的咸淡都不稳定到现在已经能保证每顿都是标配的三菜一汤了。 进步很快。 明显高出她的预期。 明灿也很快熟悉了生活之中的这个小变化,不再纠结每天吃什么,只等他做好饭以后喊她,如果有特别想吃的菜提前和他说一声,一般要不了两天便会出现在餐桌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洗完手坐下。 明灿拿起碗边的筷子,想了想问:「菌子?」 岑树淡笑,「嗯。」 明灿顿时扬眉,「我听网友说会看到跳舞的小人,是真的吗?」 岑树说:「不会的。」 明灿哦一声。 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遗憾。 岑树夹起一筷子菌子放进她的碗里,抬头,眼神稍作犹豫,「没什么好看的。」 明灿楞了下,「什么?」 岑树眼神微动,「你尝一下味道怎么样?」 明灿于是夹起来吃了一口,咽下去,随口问道:「你之前……」 岑树低头,「没有。」 明灿闻言时疑惑,想了会,又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眨了眨,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是说:「今天我洗碗吧,你歇会。」 凉水从水龙头淌下来。 不过一会便将手上的泡沫沖洗干净。 明灿把洗好的碗筷放到架子上,拿抹布擦了台面,清洗拧干,挂在角落的塑料挂钩上,才从厨房走出去。 光线略暗。 房间里空无一人。 明灿立刻转身往天台走,透过绳子上晾着的被单和衣服的缝隙,看见角落的架子旁一个熟悉的身影。 岑树从吃完饭便在这里站着,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站着,安静地,眼睛不知道望向哪里。 明灿走到他身后,停下来,双手环抱住他的腰,靠在他的肩头,「在想什么?」 岑树垂首,瞥见她落在他腰侧的手,忽而心头一动。 「灿灿。」 「嗯?」 「……七夕要到了。」 「不是你说我差点忘了,下午找花市老闆订了新的花,还没付钱呢。」 明灿说着松开手去摸手机,拿出来解锁,低头迅速操作了几下,笑着抬头,见他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 岑树也问:「付完了?」 明灿点下头。 岑树伸手把她的手机抽走放进口袋,在她愣住的瞬间,迅速将她拦腰横抱了起来。 明灿惊唿一声。 条件反射地勾上他的脖子。 「你干嘛……」 无人回应。 岑树只是三步并作两步进到房间,人影略过,珠帘晃动,发出的清脆声响连同她断续的尾音一起被揉进他热切的眼眸里,墨意微漾,心儿也盪起涟漪,恍然之间便落入了混沌的梦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 隐约听见雨敲击玻璃的声音。 明灿迷迷煳煳地睁开眼,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不是做梦,冷风正携雨从窗外灌进来,似乎是以这种方式提醒着她,秋天到来了。 突然想起天台上还有衣服忘了收,她连忙翻身下床,踩着拖鞋飞奔出了门,珠帘被撞的来回晃荡,骤然发出的声响吵醒了床上酣眠的人。 岑树下意识把手往边上伸过去,蓦然发现床边空了一块,他勐地睁眼,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两秒,下床,光着脚便往门外走。 「灿灿。」 明灿正在收衣服,雨应该是落了有一会,本来晾干的衣服被打湿了大半,顾不上淋雨,她仰头拿着撑衣杆准备把绳上的衣服取下来,刚取了两件,听见有人喊她。 刚一偏头。 上半身被人紧紧抱住。 明灿的手僵在半空,雨水顺着她的指节回落到她的手臂上,又浸入衣领,沁凉的,带着草木的芬芳气息。 「阿树?」 雨打湿她的发梢。 也将紧抱住她的那人打湿个彻底。 他没动。 她也不敢动。 明灿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开口,「做噩梦了吗?」 「没。」 岑树抬头,他似乎是才发觉天上在落雨,眨了眨眼,接着动作迅速地把撑衣杆拿到手里,「你进去吧,我来收。」 等全部收完。 身上穿的衣服湿了大半。 明灿比他好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因此感到不悦,反而有种不合时宜的舒畅,把收来的衣服找了个空的地方暂时放着,她转过身,问:「洗澡吗?」 岑树眼皮微掀,「你呢?」 明灿抿唇,「一起?」 岑树应声,「好。」 门合上。 狭小的四方天地里灯光昏黄。 水从高处流淌下来。 雾气瀰漫。 隐约捕捉到旖旎的气息。 明灿洗完澡用干毛巾擦了下头髮,透着镜子,看着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沉默的少年,他浑身湿漉漉的,让她想起了一年以前那个寂静的秋天夜晚,「我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 岑树说:「哪样?」 明灿:「……像刚从水里浸泡过一样。」 岑树默了半晌,「水鬼?」 明灿转过来,好笑道:「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她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岑树走近。 明灿说:「低头。」 等他把头低下来,她用干毛巾认真地擦着他的头髮,从额头到耳后,一缕一缕,半晌,忽然听见他的声音,「我第一次见你……我很好奇」 明灿稍顿,「好奇什么?」 岑树抬起头,「好奇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怀里抱着的是什么花,又会开出什么颜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他的眼瞳清亮,昏黄的光融在他的眸子深处,染上几分朦胧色彩,明灿稍作晃神,好一会,才笑着一一作出回答。 「明灿,是我姥姥取的,她希望我的明天可以永远灿烂。」 「我从北京来,不过北京不是我的家乡,我出生在漠河林场,我妈去世以后我搬到了姥姥家里住,在洛古河,村子很小,也很冷,一年大半的时候都是冬天……」 岑树安静听着。 仿佛也回到了那些流逝的季节里。 寒冷。 又漫长。 他不禁开口,「灿灿。」 明灿:「嗯?」 岑树眼皮微掀,「……头髮干了。」 明灿稍愣,「哦,好。」 再次躺下已是夜半时分,岑树上床前把靠这边的窗户关了个严实,窗帘拉上,隔绝了外界的风雨,被角掩好,手臂熟练地搭在怀中人的腰侧,片刻,又往前,覆上她的手掌。 来回摩挲几遍。 他闭上眼。 「晚安。」 明灿什么都没听见,她第二天睡醒的时候发现状态不太对劲,头晕,眼皮略重,鼻子也不通气,想到昨夜里的那一场雨,她猜测她极有可能是感冒了。 量个体温。 比正常范围稍高零点几。 岑树看着体温计上的刻度,皱眉道:「去医院吧。」 明灿摇头,「上次徐医生说的你忘记啦,只是受了凉,我吃点药过两天就好了,医院人多,还是不要去为好。」 岑树没说什么。 神色里透着些许愧疚。 明灿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站起来,吸了下鼻子,笑着看向他说:「别想啦,帮我去药店买点药来吧,我懒得下楼。」 岑树很快下去。 没过几分钟又回来了。 明灿疑惑,「药呢?」 岑树解释说:「药店要登记信息,需要查看健康码和行程码,并且配合核酸採样。」 没办法。 明灿只好下楼。 在药店门口登记完一系列个人信息,又做了个核酸,折腾了十来分钟,才终于买到了她想要的药,本就不顺畅的鼻子闷在口罩下面,更是让她感觉不到新鲜空气的存在,一度唿吸艰难。 「疫情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 「不知道。」 「该不会要持续好几年吧……」 明灿说着长嘆一口气,「涵姐还说等疫情结束了见一面,这要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岑树安慰,「总会有机会的。」 明灿揉了下她的鼻子,闷声说:「但愿吧。」 岑树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明灿回去吃了药又睡下了,烧很快退去,却引发了咳嗽,一开始只是轻微,到后面频率愈发增加,有时候咳嗽的多了连耳朵都是红的。 这天下午。 又一次咳到眼泪直流。 明灿靠在床头,脸耷拉着,「我不会是感染了吧。」 岑树走近,手背习惯性地贴了下她的额头,「昨天核酸结果出了吗?」 明灿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还没。」 岑树嗯一声。 明灿眼神忽然认真,「要是我真感染了怎么办?」 岑树松开手,语气平常,「别多想。」他把杯子递过去,掰开几颗药一起给她,「吃了药睡一觉吧。」 药吃了好几天。 作用不显。 明灿平日里还是会断断续续地咳嗽,考虑到她现在的状况和目前外面的情况,干脆关了门,送过来的花简单处理以后就在一楼堆着,而她基本上都待在楼上房间里。 饭有人做。 药也有人准备。 她唯一的事情便是休息。 这天上午,明灿吃完药没多久又睡过去了,迷迷煳煳之中她听见手机的铃声在响,摸到手里接通,第一句话便让她立刻清醒了,「……接到通知您的核酸混检存在异常,需要进行核酸单检,麻烦说一下您现在的具体位置。」 明灿条件反射地说:「tomorrow flower.」 对面问:「哪里?」 明灿的脑海里霎时有一幕画面闪过,似曾相识,她来不及多去回想,坐起来,说:「云水街18号。」 「好的,马上会有相关人员上门接您,请您不要乱动,尽量不要与其他人接触,谢谢配合。」 -------------------- 第43章 第43章 ========================= 明灿挂掉电话的第一件事是给岑树发了微信,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她从床上起来,换了身衣服,口罩戴好,保险起见拿酒精把自己从头到脚都喷了一遍,她没让岑树靠近,只是一个人拿着手机下了楼,边往外走边给他发消息。 明灿:【别担心。】 岑树:【好。】 明灿:【乖乖等我。】 岑树:【乖巧.jpg】 明灿舒了口气,把手机装进口袋里,在马路边站着,负责接人的车来的很快,她开门坐进后排,扬手朝着外面挥了挥。 岑树一直就在门口等着。 等到傍晚。 收到了她的消息。 是一条定位。 他立刻拨了一个语音过去,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新的铃声,节奏很欢快,铃声响了十多秒,无人接听。 赶过去的路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他又连续打了好几个。 都没人接。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对面意料之外地传来了声音,仿佛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显得空旷又缥缈,他关上车门,边跑边说:「灿灿,你在哪个位置?」 明灿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题,反问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岑树应的很快,「坏消息。」 明灿却沉默了两秒,「还是先听好消息吧。」她顿了顿,才说:「核酸结果出来了,阴性。」 没有回应。 只隐约听见风声。 明灿一时间不知道对面有没有人在听,想到她接下来要讲的话又突然觉得他要是听不见也好,毕竟这真的是一个很坏的消息,如果可以,她希望她从未真的听见。 「医生建议我拍了片,他说情况看来不是很好,可能……」 短暂沉默。 她听见一个字。 「嗯。」 明灿抬头,对岑树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也是在这时,她才意识到眼角不知何时湿了一片。 「阿树……」 岑树伸手揽住她的脑袋,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胸前,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语气回应她的唿唤,「我来了。」 明灿从最初知道这个消息时候不可抑制的恐慌,到现在,经过这半个小时,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她深知生命的残酷便是如此。 无可避免。 无处可逃。 她只能接受。 良久。 岑树问:「肚子饿吗?」 明灿摇头。 接着又点了点头。 岑树缓缓松开手,低眉,眼神关切,「想吃点什么?」 明灿没犹豫,「饺子。」 在一些她认为好的或坏的时刻,她总是会去选择吃饺子,就和薛可经常会说的那样,如果一顿不行,那就两顿。 又一次。 一起从医院出来。 他们没有选择去医院附近的店里,而是默契地,一路牵着手走回了云水街,街上一切照旧,有木栖的门口站了个男人。 从打扮来看。 是谢彪。 他还是那副吊儿噹啷又略显文艺的样子,拖鞋短裤,头髮留长扎了个半扎发,看来心情不错,「哎,这几天又不开门,去哪玩了?」 与之相反。 两人的眼神稍显沉重。 岑树置若罔闻。 明灿倒是抬眼回应了一句,「有点事。」 谢彪哦一声。 打量两眼。 「阿树什么时候开学?」 明灿楞了楞,转头,看向岑树,「你什么时候开学?」 岑树这才出声,「下周。」 明灿又看向谢彪,刚要张嘴,见他摆了摆手,「行了,我听见了。」 他扬眉。 调侃的口吻。 「你还回不回来,不回的话,你那房间我收拾收拾当游戏室了,反正空着也是浪费。」 岑树这才抬起了头。 眼神淡漠。 「随你。」 谢彪不知道他是又怎么情绪不太好,不过他也习惯,不在意说:「那就这样说好了,东西收拾好了我打包给你送过去。」 饺子馆的生意明显也受到了疫情的影响,落座大不如前,赵冬林不在,柜檯前坐着个穿了罩衫的女人,愁容满面的,角落桌子上有个小姑娘正在做作业,应该是他的妻女。 明灿点了单,随口问:「赵哥今儿怎么不在?」 李霜把写好的一页撕下来,答说:「生意不好,朋友那儿刚好有点活,他过去帮忙了。」 明灿点头。 李霜没再说什么。 转头往里。 没多会,她一手端着一个盘出来,经过小姑娘坐的位置,略停半步,叮嘱说:「快点写,你爸回来要检查的。」 「知道了。」 小姑娘小声嘟囔,「做人真难,放假还要写作业。」 明灿闻言一怔。 是啊。 做人很难。 小孩子难在学业压力,成年人难在为了生计奔波……大家各有各的难处。 而她呢? 活着。 比起他们而言,她连生命最基本的资格都在失去。 「快吃吧。」 岑树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明灿看着碗里多出来的一个饺子,点头,「嗯。」 吃到一半。 小姑娘拿着作业往这边来。 「妈,这个题我不会写,你帮我看看。」 李霜自己上学的时候成绩就不太好,尤其是英语,看着都头疼,早不知道多少年前还给了老师,「妈也不会,要不你等你爸回来问问他。」 赵茵茵撇嘴,「算了,我爸又要说我。」 明灿偏头。 仔细辨认了下开口。 「英语吗?」 赵茵茵点头,「你会吗?」 明灿没否认。 赵茵茵顿时高兴起来,她也不怕生,径直朝明灿走过去,「姐姐,你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写?」 明灿把筷子放下来。 接过作业。 或许是境遇所致,她现在看见这整段整段的单词,竟觉得格外的亲切。 给赵茵茵充当了半个小时的免费家教,去付钱的时候李霜过意不去非要给她打折,几番推脱之后,最后还是坚持给她打了八折,说是图个吉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明灿说:「谢谢。」 李霜笑,「太客气了,下次有空再来。」 明灿说了好。 临出门。 赵茵茵拿着笔朝她挥手,大声喊道:「姐姐再见。」 明灿说:「再见。」 还不到四点。 二层小楼提前陷入了沉睡。 明灿上来便直接躺在床上闭上了眼,整个人呈蜷曲的姿势,双臂怀抱着,似乎是睡得不太安稳,岑树帮她把被子盖上,边上坐了会,然后起身往不远处的沙发走去。 他坐下来。 抬眼望着前方的墙。 这面墙上曾留下过许多痕迹,他儿时歪斜的字、幼稚的简笔画、学校里发的奖状,还有酒瓶砸碎的玻璃渣……在一次次重新粉刷以后,到今天,逐渐铺满了他平淡生活里的日常碎片。 他安静望着。 许久。 没有任何动作。 明灿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人来人往,她和许多人迎面走过,却始终无法真切地看见他们的脸庞,总觉得似熟悉,又很陌生。 直到…… 一个身影出现在人群尽头。 朝她张开双手。 「灿灿。」 她认出他的脸。 尤其是那一双沉默的眼睛。 「阿树。」 明灿立即抬脚向他奔跑过去,却在触碰到他的瞬间扑了个空,与此同时,她过去所有见到的人全部不知所踪,只留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和一堵望不到边的白墙。 她坐起来。 第一眼看见沙发上的背影。 岑树闻声转头,反应半秒,立刻起身往床边走,不等他走到,床上的人已经朝他扑了过来,突如其来的重量让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很快站稳,他抬手将怀里的人拥住。 「别怕。」 明灿把头埋在他的脖间,好一会,开口,声音发闷,「我梦见你突然不见了。」 「不会的。」 岑树摸着她的头,语气轻柔,「我向你保证,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的。」 明灿仰头,「永远吗?」 岑树的回答笃定,「永远。」 明灿原本慌乱的一颗心在听他说完这两个字后平静不少,沉默片刻,她张了张唇,「我们去昆明吧。」 似乎从某天开始。 她的很多决定都很突然。 辞职。 南下。 亦或是在云水街落脚。 以上种种,都是她突然之间想到的事情,想到了,便去做了,没有犹豫,没有多想,她唯一曾犹豫的事是与他有关,不过最后,她还是决定忠于自己的本心。 结局或许会遗憾。 但至少。 不会后悔。 距离最晚一班去昆明的车出发还有刚好两个小时,明灿买了票,简单收拾行李,把行李箱和包都给岑树拿着,她最后抱着窗台上的花盆,下楼,在门口打了一辆车。 正好是个周五。 车站来往的人很多。 两人牵手走在熙攘的人群中间,口罩挡住大半张脸,在那看不清的面容之下,悲喜得以隐藏,仿佛他们也只是和这匆忙的人们一样,于城市间往返,度过一个普通的周末假期而已。 接到谢彪电话的时候。 车刚到建水。 岑树把手机从口袋拿出来,接通,「餵。」 谢彪嗓门很大,「我在门口了,你下来拿一下东西。」 岑树说:「下次。」 谢彪反应一会,「你不在?」 岑树:「嗯。」 谢彪:「又去哪了?」 岑树:「昆明。」 谢彪:「什么时候回?」 岑树瞥了一眼边上安静的人,声音放低,「不确定。」 谢彪啧啧两声,「那不打扰你们了,在昆明好好玩,什么时候回来说一声。」 岑树说了好。 接着把电话挂断了。 明灿正看着窗外,过一会,忽然转过头,「gerald打的么?」 岑树点头,「嗯。」 明灿哦了声,「你们认识多久了?」 岑树想了下说:「三年,还是四年,记不清了。」 明灿笑,「我记得。」 岑树疑惑。 明灿继续说:「十一个月,从我们第一次见到今天。」顿了顿,她扬起眉,「一周年的时候我送你一个礼物吧。」 明灿其实压根没想好要送他什么,她只是忽然觉得,在这个于她而言很有意义的日子里,她应该做些什么。 十一点过。 列车抵达昆明站。 随着人流出来,没走远,就在附近找了个快捷酒店,大床房满了,于是明灿开了个标间,本就不大的房间在放了两张床以后更显拥挤,她把花盆放在窗边,转过身,看向跟在后面进来的人。 她同时看见暗红色的门和落地柜,全磨砂玻璃做的洗手间,这里处处透着一种腐朽陈旧的气息。 他一定不喜欢这里。 她忽然想。 岑树把包放在靠窗的床上,抬起头,眼神平静,「怎么了?」 明灿张了张嘴。 半晌,说:「我去洗澡了。」 一层玻璃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里面水声阵阵,热腾腾的雾气瀰漫开来,外面的人正坐在咫尺之隔的床边,一言不发,只安静地望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直到门打开。 里面的人走出来。 明灿喊岑树去洗澡,等他出来,她已经在靠门这边的床上躺下了,侧着身子对着窗户的方向,似乎是已经睡着了。 岑树没打扰她。 默默躺下。 顺手把房间的灯全部关上了。 -------------------- 第44章 第44章 ========================= 明灿睡得不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当她睁开眼睛,却发现岑树正在窗边站着浇花,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肩头,也照在花盆的边缘,映衬之下仿佛裂缝里冲破而来的希望。 明灿一瞬愣神,起身下床,走过去从身后轻抱住了他的腰,脑袋靠在他肩头上,"怎么醒这么早?」 岑树没回答,只把玻璃杯放在窗台上,略转过头,抬手轻捋了一下她额前的乱发,「我买了早饭,要不要吃一点?」 明灿刚醒不太饿。 想了想。 还是说了好。 明灿洗漱完在床边坐下,没穿袜子,光脚在暗色的地毯上来回晃荡,手里拿着一个大包子,「你在哪里买的?」 岑树在她边上站着,「车站外面。」 明灿咬一口,含煳说:「人多吗?」 岑树回:「还好。」 没过多会,明灿吃完早饭,接过岑树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她抬起头,看着他,眼神欲言又止。 岑树似是知道她要表达什么,率先开口,「现在出门吗?」 明灿默了会,点头。 岑树又问:「今天想穿什么?」 明灿说:「随便。」 岑树从行李箱里拿出一条暖橙色的长裙,递给她,等她换完坐下来准备穿鞋的时候,他忽然半跪下来,接替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明灿愣了楞,望着他头顶相邻的两个旋涡,不自主伸手覆盖上去,青黑的,有些扎手,她来回摩挲几下,垂眸说:「我后悔了。」 「后悔什么?」 岑树闻声抬头,染墨般的眸子里清亮见底,连一丝杂质也无。 明灿被他看的又是一楞,「后悔……」 片刻。 她松开手,「起晚了。」 说着便嘆了口气,「这个点了医院的人肯定很多,我估计要排好久的队了。」 明灿这句话说的倒是没错,明大附院一大早上已经人满为患,从进第一道门开始,便歷经了层层的查验,健康码、行程码、核酸证明……等到终于能进去门诊大楼,已经是九点多了。 岑树拿着证件去排队挂号。 明灿在角落坐着等。 消毒水的气味取代了余留的包子香味,她安静坐着,看着这偌大空间里仓皇匆忙的人们,和他们口罩遮挡不住的焦急眼神,未免些许恍惚,那段她许久不曾记起的岁月,穿过春秋冬夏,跨越一千公里,再次在她眼前一一重现。 「号挂好了。」 检查花了大半天。 接下来的时间在陆续等结果。 明灿不想在酒店里待着,早上醒了以后便拉着岑树出门,四处闲逛,有时候走累了便在路边歇一歇,或者在翠湖边上,坐一下午,等到太阳下山了再回去。 再次踏进医院。 是三天后。 明灿检查的结果已经全部出来,这天上午,她约了专家复诊,到约定时间,见到了那位听说很年轻的郑医生,刚三十出头,是目前唿吸科最年轻的主治。 「郑医生好。」 郑嘉禾点头,进来坐下,认真看着她的片子和各项检查指征,同时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得知她以前是在北京华亚治疗,说:「我以前在华亚实习过,和里面一些老师认识……你当时主治是谁?」 明灿回说:「姓赵,名字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郑嘉禾说:「赵菻?」 明灿眼神一亮,「嗯,郑医生认识?」 「是我的博导。」郑嘉禾着笔顿了下,抬头,眼神稍显严肃,「依目前病情的发展来看,初步判断有转移迹象,具体分期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我个人建议你有条件的话可以考虑去北京看一下。」 他扶了下眼镜,继续,「当然,现阶段昆明的治疗水平也不差,只是对比来说北京会更好一些。」 明灿嗯一下。 没说其他的话。 郑嘉禾便明白了她的想法,没再劝,只说:「那行,我给你开住院单,你这边尽快办理住院手续吧……」他说着一顿,扫了眼她边上站了许久始终一言不发的人,「这位是男朋友?」 明灿点头。 郑嘉禾眼神询问,「我方便和他单独沟通几句吗?」 「好。」 回答的人是岑树,他先是轻轻握了下牵着他的那只手,又朝郑嘉禾点了下头,才轻声开口,「外面坐着等我一下。」 明灿看一眼他。 又看了一眼郑嘉禾。 「嗯。」 她松手。 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她仿佛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依稀在很多天以前,她们也是这样,只是那时,她在门里,他在门外,而这次,他们调换了位置。 季节更迭。 时空逆转。 话题却是永恆的相似。 郑嘉禾挥手示意岑树坐下来,检查单来回翻了几遍,才终于开口,「她的情况你之前知道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岑树语气很淡,「知道。」 郑嘉禾稍点下头,表情紧接着郑重起来,「刚才当着病人的面有些地方我没有明说,具体还是需要告知家属一声,如果你有提前了解过的话应该知道,小细胞肺腺癌的恶性程度高,一旦确定远处復发,患者广泛期生存时间有限。」 他似乎初觉得这句话有些残忍,顿了顿,又补充说:「现在的治疗方式比以前有所改进,也有一些干预的好的例子,生存时间可观,你还是要对我们有信心。」 岑树嗯一声。 过了会。 他抬起头看着郑嘉禾。 「郑医生,你结婚了吗?」 郑嘉禾没预料到他会问自己如此私人的问题,稍楞了下,才回:「还没。」 无人开口。 空气一瞬凝固。 郑嘉禾看着凳子上坐着的少年,尽管可见悲伤,但对比来说与他以前见过的病人家属还是有明显的区别,他从始至终有些过于平静了,起初只以为是两人的关系泛泛,在得知是情侣以后又猜测是感情一般。 而从他问出方才那个问题之后。 越发觉得奇怪。 他不禁开始重新打量起不远处的人。 岑树正好在此时站起来,他平静地朝郑嘉禾说了声谢谢,转身,才走出两步忽然停下,「郑医生。」 郑嘉禾回神,「嗯?」 岑树转过来,语气平淡中带着几分请求,「可以先不要告诉她吗?」 当天下午。 正式办理了住院。 如今疫情期间,各科室的资源和人手都相对紧张,尤其是唿吸科,手续办理完,还是刚好有人主动要求出院才腾出了一个床位,在走廊最尽头的房间,紧靠着窗户。 出院的听说是个七十多岁的大爷,下面县市的,之前一直在县市医院治疗,后面才来的昆明,治疗了一段时间效果不理想,加上费用也高,家里人吵了几天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回家了。 明灿是在住进来才从邻床的大婶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彼时岑树正在楼下超市买一些生活必需品,她一个人坐在床边,看着窗台边上的花盆出神。 才浇的水尚未完全渗进土里。 阳光照下来。 隐约泛起点点的银光。 「姑娘,你也是这个病啊?」 大婶突然的一声,将明灿早已游离的神思拉了回来,她转过身,看向和她说话的陌生女人,苍白,枯藁,一眼可以望见的瘦削,难得的是她的眼里还很有生气。 这个病…… 在生病的人的世界里,甚至连病的名字都是躲避不急的存在,不敢提起,也不希望在别人口中听见。 明灿轻点下头。 大婶眼神明显惋惜,小声嘀咕着,「看着年纪不大啊,有三十么?」 明灿听见说:「刚好。」 大婶稍稍沉默,想到什么又换上笑眯眯的表情,「刚下去的那个小伙是你弟么?还在上学吧,看着和我儿子差不多大。」 明灿摇头,又点头,「开学大四。」 大婶和她边上的人对视一眼,又看过来,「小伙长的挺俊的……」 话没说完。 门外有人进来。 岑树拎着两个大袋子,如一阵风,从相隔不远的两个床位前经过,明灿站起来,她已经换上了医院的病号服,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长袖长裤,衬得她比平时看着瘦小许多。 「回来啦。」 她语调轻快。 似乎心情还挺不错。 岑树停下,点头,弯腰从袋子里摸索着什么。 不一会。 他抬起头,把一个石榴塞到了她的手里,温声说:「顺便买的,不知道甜不甜。」 明灿笑,「我剥开试试。」 岑树嗯一声,又说:「好剥吗?要不要我帮你。」 明灿摇头,她又在床边坐下来,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剥着她手上的石榴,表皮橙中带红,剥开来,是一粒又一粒的饱满,光从颜色上看着便令人十分的愉悦。 病房里有个小电视机。 刚打开来。 明灿听见声音抬头瞥了一眼,是她不感兴趣的家长里短类型,又低下去,继续认真地剥着石榴,距她不远的床头柜上放着的一大捧郁金香开的正好,在这个季节,已是非常的难得和珍贵。 岑树自小就很少看电视,也不好奇,只是蹲下来整理刚买来的各种用品,拿出来,分类摆放好。 期间有护士推着小车进来,查看了一下大婶的情况,换了新的药,嘱咐几句,又很快出去了。 初秋的风从半开的窗户吹进来,将空气里的消毒味吹的淡了些,隐约闻见丝丝花香,车轮在地上撵出声响,和着电视的声音,落在人的耳朵里竟然莫名的和谐。 郁金香花束枯萎的那天正好是岑树原定开学返校的日子,不过由于明灿早已安排好的化疗时间,他和辅导员请了假。 化疗的前一天。 按照规定需要签署知情同意书。 原本郑嘉禾一开始是打算找岑树签的,只是他刚进去,简单了解了下情况顺便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还未说别的什么,听见明灿问:「郑医生,知情同意书要现在签吗?」 郑嘉禾闻言立刻瞥了边上站着的岑树一眼,见他朝自己点了下头,才回:「嗯,你要自己签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明灿点头。 郑嘉禾于是领着她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门关上,明灿在郑嘉禾的对面坐下来,认真地把知情同意书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接着拿起笔,黑色的墨刚落到纸上,她忽然开口。 「我……还能活多久?」 正好写到最后一笔。 她抬头。 眼睛不眨地看着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 「郑医生。」 郑嘉禾闻声回神,眼神犹豫。 明灿放下笔,语气不疾不徐,「我签完了,您可以说了。」 郑嘉禾微抿下唇,说:「过往来看,多数是半年到一年。」顿了顿,继续,「如果化疗效果好的话,时间会久一些。」 明灿轻喃,「一年……」 郑嘉禾连忙安慰说:「你很年轻,身体没有什么基础疾病,当前復发的徵兆也不明显,只要按方案正常化疗,我认为……」他下意识不想把那几个字说出来,「还是很有希望的。」 明灿敛了敛眉,「我知道了。」她站起来,朝着郑嘉禾露出个感激的笑,「谢谢郑医生。」 郑嘉禾正式工作的时间不算很长,不过从他读书一直到实习正式工作也有十多年的时间,这些年里,他见过许多病人,或绝望,或沮丧,而像她这样一直平静乃至坦然的病人少之又少。 他不禁好奇。 她会在想什么呢? 在想什么? 明灿其实也不知道她应该想什么,该惊慌,该悲伤,还是该抱怨老天不公,当这些情绪一股脑地从她的心头涌过,到最后,她只是在想……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一连想了几天。 她也没能想出个答案。 -------------------- 第45章 第45章 ========================= 化疗的这三天于明灿而言无疑是痛苦且漫长的,往返又往返,在经歷了持续性地食欲不振、乏力等一系列反应以后,终于迎来了结束,这天傍晚她安静靠在病床上休息,目光不眨地望着咫尺之外正在剥石榴的少年。 只见他垂眸,手上的动作很是认真仔细,果肉稍稍渗出的鲜艷汁液沾湿他的指节,无名指末端的那枚银色因此染上一抹橙红,显得尤其的生动。 明灿出神片刻,开口,「阿树。」 岑树抬头,「嗯。」 明灿敛眉,「我有点困了。」 岑树说:「要睡会吗?」 明灿轻声嗯一下,「我先睡一会。」她边说边把被子往身上扯了扯,闭上眼睛之前说:「石榴你剥完自己吃掉吧,别放着浪费了。」 岑树稍怔,低下头看着手上一颗一颗的石榴,半晌,拾起一颗放进口中,味道分明是甜中带酸,他却只觉得苦涩,仿佛有千万颗苦果一齐在他的喉中爆裂开来,汹涌浓郁,不留任何一丝躲避的机会。 即便如此。 他最后还是吃完了。 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个手,他顺便捧起一抔水扑在了脸上,发梢被凉水打湿,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滴着水,他完全没管,反而又捧起水往脸上扑了下,几次以后,抬头,望着镜子里那张模煳的脸。 许久。 他开门出来。 明灿刚好在这时醒过来,她睁开眼便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过来,而当他走近,她注意到他明显湿透的发端,霎时生出几分恍惚来,直到一阵冰凉贴上她的额头。 「喝点水吗?」 明灿顿时清醒,点头。 岑树收回手,端起玻璃杯先试了下水温才递到她的唇边,同时另一只手熟练地托在她的脖子上方,「慢点喝。」 明灿低头,只喝了两口便把头抬了起来。 岑树问:「不喝了吗?」 明灿没回答他,只忽然伸手摸了下他的头髮,水瞬间打湿她的指尖,略带有些凉,她问:「冷吗?」 岑树握着玻璃杯的手一僵,摇头。 明灿眼神怀疑,「真的吗?」 「真的。」 岑树说着伸手把她的手拿下来,紧握在手心里,眼神直直地望着她,「我很好,你不要多想。」 「我没多想。」明灿默默地抽出手,习惯性地头髮往耳后别了下,而后扬起了眉,「明天就出院了……要不你今天晚上陪我一起睡吧。」 布帘拉上。 隔绝出一方狭小天地。 不过一米宽的病床上挤着两道身影,他们对面相拥着,微微蜷缩,尽量给对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交汇的唿吸放的轻缓,似乎是生怕打扰了这借来的安稳。 时隔多日。 难得的一夜好眠。 次日中午。 准备出院回家。 行李已经提前收拾好,只等岑树办理好住院手续便可以走了,没多会,有人走近,明灿以为是岑树回来了,刚要喊一声,抬头,发现是郑嘉禾,「郑医生。」 郑嘉禾点头,「他去办手续了么?」 明灿应声,「嗯。」 郑嘉禾扶了下眼镜,稍作打量,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听见脚步声从耳边传来,他转过头,看见岑树进来。 明灿的目光瞬间落在他的脸上,笑说:「办完啦。」 岑树嗯一声,走近,把银行卡还给了她,接着顺手拿过放在她边上的包背上,微顿,转头看向郑嘉禾,「郑医生还有什么事情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郑嘉禾和声说:「回去了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在微信上问我。」他说着拿出手机,打开,公事公办的语气,「我的微信,你们谁加一下?」 「我。」 几乎异口同声。 话落的瞬间对视一眼。 郑嘉禾见了笑着轻咳一声,「一个人就好,我比较忙,消息太多了可能回復不过来。」 「我加您。」岑树抢先一步把手机拿了出来,迅速扫码,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两下,抬起头,「申请了,您通过一下。」 郑嘉禾闻言低头,从通讯录的红点点进去,最上方多出来一条好友申请,头像是简洁的黑白线条,名称也很简洁,几个字母,结合他发过来的理由应该是他的姓氏首拼。 「名字不错。」 岑树一愣,便听见女人熟悉的声音,「我也这样觉得。」他转头,瞥见她嘴角扬起的笑,也跟勾了勾唇,「谢谢。」 他对郑嘉禾说。 眼神却不是落在他的身上。 郑嘉木瞧见,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把手机收进大褂口袋,拍了下他的肩膀,「一切保重,有事及时联繫我。」 原路返回。 抵达个旧站是四点。 九月的天气较之前凉爽了许多,从车站出来,明灿抬头看着这万里无云的天,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久违的感觉来,分明只是离开了十天,却有种仿佛她已经离开了很久很久的错觉。 老旧的公交晃晃悠悠,陌生中透着熟悉的街景在车窗外不停的后退,两人同从前一样在后排听歌,还是那个歌单,一切似乎都未曾有任何改变。 岑树一直在这待到了周日的晚上,为了晚一点走,他甚至没有买直达昆明南的车,而是选择了买到昆明站,八点半,他们上次一起坐的那一趟车。 明灿坚持送他到了公交车站,临上车前,他嘱咐她说:「记得每天晚上给我打一个电话。」 「好。」 「有事给我发消息。」 「知道。」 「……没事也可以发。」 「好。」 明灿等车开走才转身回去,到了没有立刻进门,而是在门前的长椅上坐着看天上的月,当她终于是独自一人,在这漆黑的夜里,不禁生出几分孤寂之感来。 其实往前的许多年里她一直如此。 只是那时。 她似乎并未察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概…… 是认识他。 因为习惯了平时有人陪伴,习惯了有人给予温暖,所以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显得日子分外的难捱。 终于捱过快三周。 又到了要去医院报导的日子。 在过去这段时间里面,他们所有的联繫都靠着微信完成,从一开始每晚固定的一个电话开始,到后面变成了随时随地,经常她正在打花刺或者刚好发呆的时候,会忽然收到铃声提醒。 为此她特意给他换了一段新的铃声。 用来区分。 原本按计划岑树是要回来接她一起去昆明,由于最近的疫情形势不太明朗,学校规定比之前更为严格,明文通知非必要不得离开本市,因此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坐车去,等到了昆明再汇合。 明灿并不觉着这有什么,反而是岑树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心理过不去,反覆和她道了几次歉。 「对不起。」 明灿:「不要道歉,这不是你能决定的问题。」 就像生病。 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明灿默了片刻,继续说:「如果非要道歉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是因为我生病才会给你造成这么多的麻烦。」 「不是……」 他声音匆忙,「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灿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她低下头,小心地用手指把郁金香土壤里淹死的飞蛾夹出来,「我不想道歉……」 然后。 她抬起头。 声音缓慢又坚定。 「我只想活着。」 再次来到明大附院。 熟门熟路。 郑嘉禾见到明灿一个人来办理住院稍显惊讶,听她说完表示理解,「现在疫情的形势还是相对紧张,学校的人口数量多,多加防范一些是应该的,你自己一个人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需要找护士就好。」 说着他推了下眼镜,淡笑,「或者找我也行。」 明灿笑着道谢,「嗯,麻烦郑医生。」 郑嘉禾见多了难缠的病人,对她这种相对年轻有素质的病人,除了惋惜之外,也会更多出几分同理心,他私心希望他手下的每一个病人都能健康出院,即便很多时候他很清楚,这不过是奢望。 但梦想还是要有的。 哪怕万一呢? 不过遗憾的是,明灿的化疗预后效果远远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按一般的病程发展来讲,一次化疗后应该会有明显的指征好转,然而她的表现十分一般。 郑嘉禾开始寄希望于即将到来的第二次化疗,从这天十点开始,他便时刻关注起了明灿的情况,然而事情并没有走向他所希望的结果,用药到第四十分钟,她的白细胞持续走低,在给予升白药物后迴转趋势不显,最后综合考虑还是决定了暂停。 明灿在病房休息,这次化疗的副作用比上次要强烈的多,眩晕、噁心、胸闷一个不落不说,甚至连四肢都不由得她支配起来,她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动弹甚至说话,光是唿吸已经让她觉得费力万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她忽然听见手机铃声在桌边响起,艰难偏头,努力的抬起手臂想要去拿,却因为手抖没有能及时握住掉了下来。 啪。 手机摔在床边。 不知道到底掉在了哪个位置,只能听见铃声换了方向,比起刚才,声音也更加的微弱起来。 郑嘉禾刚从隔壁房间查完房过来,刚进门便见女人正侧身够着腰似乎在找些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以免她体力不支从床上掉下去。 「你找什么?」 说完,他听见熟悉的英文旋律,似乎是从床下传来的。 明灿现下的意识还处在相对混沌的状态,她没太听清郑嘉禾说了些什么,当然也不会想到要回答。 郑嘉禾皱了下眉,顺着她的位置往床下看去,便看见一个白色手机,弯腰捡起来,屏幕上正弹出一个微信语音,他看见那个似曾相识的黑白头像,反应过来点了接听。 「灿灿。」 一道男声从对面传来,「你有什么需要买的吗?」 郑嘉禾动作迅速地把明灿扶回床上躺好,见她应该是摇了摇头,他才对着屏幕说:「不用,你直接过来吧,513,到五楼进来左边倒数第二个房间。」 对面一顿,「郑医生?」 郑嘉禾说:「是我。」 对面男声霎时变得焦急,「灿灿呢?」 郑嘉禾瞥了眼床上的人,女人精神恹恹,嘴唇微张几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他默了默,说:「她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其他的等你过来我们再聊。」 岑树来的很快,电话挂断后不过几分钟,他已经出现在了病房的门口,身影匆忙,额头覆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应该是才一路奔跑上来。 「灿灿。」 本来他应该昨天晚上就来医院,但因为学院临时安排的讲座,辅导员三令五申不让请假,于是只能改到今天一早来,而到达医院以后又因为现在医院规定要出示本院开具的24小时内核酸阴性证明才能进入住院部,等结果出来便已经是这个点了。 明灿从他还未进来之前便已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如今真实地听见他的声音,觉得格外的亲切,她艰难地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来。 「阿树。」 岑树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漆黑的瞳里是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自责,「对不起,我来晚了。」 明灿声音虚弱,「不要道歉。」 岑树想起来她前几天的话来,立刻说:「嗯,不道歉。」 明灿扯了扯嘴角,她很想再和他继续说些什么,却实在提不上力,只能无奈地动了下眼睛,「我想睡一会。」 岑树点头,「睡吧。」 等明灿睡着,岑树又坐了会把包放在桌上,转身出门,去往了郑嘉禾的办公室。 「来了。」 郑嘉禾头也不抬。 岑树把门带上,「郑医生好。」 「先坐。」郑嘉禾把笔放下来,从边上的一大摞病例的最上方拿出一本,打开,来回翻了翻,抬头,「我先和你同步一下她目前病情的进展,另外有一些情况想向你了解一下。」 岑树嗯一声。 郑嘉禾说:「根据原定治疗方案来看,预后效果一般,不仅如此,今天进行的第二次化疗因为白细胞过低不得不暂停,目前我正在排查可能原因。」 岑树抿唇,「您的意思是……」 郑嘉禾语气沉重道:「不太乐观。」 岑树低眉不语。 郑嘉禾知道他需要一定的时间去消化,也不好安慰什么,作为医生,他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去做,比如说查找症状背后潜在的原因,尽可能找到突破口,延长病人的存活时间。 「我想知道回去这段时间,除了咳嗽胸闷头晕乏力这些常规可能出现的症状之外,她有出现其他的什么症状吗?」 岑树认真想了想,「我们每天都会打电话,她应该是没有说过。」 郑嘉禾皱眉,「她平时一个人?」 岑树说:「我在学校。」 郑嘉禾对于他还在上学这个情况倒也了解,不过他以为还会有其他的人在家里照顾她,「她家人呢?」 岑树:「她妈妈去世了,她爸再婚,她们不在一起。」 郑嘉禾点了下头,接着把病例往后翻了页,突然想到什么,又立刻翻了回来,「你刚才说她妈妈早年去世了,什么原因知道吗?」 岑树一怔,「这很重要吗?」 郑嘉禾斩钉截铁,「是。」 岑树沉默片刻,「郑医生,这个问题抱歉我不能回答,您还是亲自问她吧。」 -------------------- 第46章 第46章 ========================= 明灿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根本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她也想不起来梦见了什么,唯一知道的是,当她睁开眼,有人正眼睛不眨地望着自己,少年疲惫的眼里在她醒来那刻再也暗藏不住欣喜,正如那三月里骤然绽放的花。 「几点了?」 岑树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三点四十。」 明灿喃喃,「怎么都下午了。」 岑树温声说:「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楼下给你买。」 明灿没什么胃口,「都行。」 岑树点头,「那我看着买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他先扶着明灿下床去上了个洗手间,等躺回去,床调到个舒服的高度,确认好她现在一切无虞以后才放心地往楼下去。 明灿在床上靠着,睡了一觉起来以后她的精神状态显而易见好了许多,偏头看了会窗外,又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放回去,瞥见他放在桌上还未收进去的包。 霎时念头一动。 她小心地翻身下床,把角落放着的行李箱拉链打开,从夹层掏出来一早说好要在今天送给他的礼物,打算趁他不在直接装进他的包里。 明灿知道他无论去哪里一直都背着这个包,至少自他们认识以来,他都是如此,这也是为什么,她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太礼貌。 不过也仅此一次。 明灿很快把包拿在手里,打开,伸手往里探,想要找到一个夹层,好把她要放的东西放进去,然而意外的,她摸到一个坚硬四方的东西,好奇着拿出来,眼前的物件令她霎时楞住。 这是…… 戒指盒。 明灿突然觉得心脏开始不受控制跳的很快,犹豫片刻,还是打开,他显然很了解她的喜好,小巧的铂金钻戒,样式简约,的确是她会一眼心动的模样。 dr. 据说男士一生仅能定制一枚的戒指。 她依稀记得某年她还在北京的时候,那年冬天,和薛可一起经过dr的门店,薛可因为这个宣传词扬言以后结婚一定让对象也买一个以表痴心,她那时候觉得,这种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dr或许只有一枚。 但戒指却可以有很多不同的品牌。 选择很多。 她说的不仅是戒指。 更是人。 就像她爸一样,一个那样喜欢她妈的好男人,也会选择在几年后抛弃女儿奔向新的家庭,没有关系可以永恆,如果有,她也不觉得可以在她的身上发生。 而到今天,当她真的面对这样的场景,她忽然有些明白了当年薛可所说的话。 do right. 去做一切你认为对的事。 爱在当下。 不必过多执着于未知的未来。 明灿想着便把戒指拿了出来,等戒指戴上无名指,她才勐然惊觉自己在做些什么,正欲取下来,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匆忙回头,看见郑嘉禾一脸严肃地走进来。 「有空吗?」 郑嘉禾在病床边不远停下,「我有点事想找你聊一聊。」 明灿迫切地想要把无名指上的戒指取下来,奈何尺寸刚好,进去简单取下来有点难办,她有些慌乱,又碍于郑嘉禾在不好表现,只好当作无事发生一样把手上的空盒子盖上塞进了包里,站起来的同时顺手拉了下拉链。 至于戒指…… 她特意把拇指搭在了无名指上,正好遮住戒托的位置,为了不让别人看着姿势奇怪,甚至发现异样,只好尽量把手往回缩,试图让宽大的病号服袖子掩住这个秘密。 郑嘉禾的确没有察觉,他只是领着明灿一起往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到尽头,他的办公室,招唿着她坐下,接着在她的对面坐下来,没有寒暄或是闲聊,开门见山道:「我有个问题想找你了解下。」 因为拇指按得用力,被钻石硌的未免有些疼,明灿忍了一路,直到终于进了办公室,刚一坐下来便松开了手指,正用另一手帮忙想要把戒指取下来。 「嗯?」 她闻声抬头,片刻反应过来,「您问。」 郑嘉禾打量了两眼,见她略低着头,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显然是有些紧张,想了想,说:「你不用这么紧张。」 明灿:「我不紧张。」 她是着急。 这戒指怎么这么难取! 现下戒指正好卡在她的指节上,就和她很多时候的处境一样,进退皆是两难,实在是难办。 郑嘉木似是不信,一时沉默。 明灿没多想,面上维持着恰当的微笑,私下仍未放弃,用力往回拉了几下稍有成效,索性再次加大了力度。 有希望。 她正想着。 听见郑嘉禾的声音。 「据我所知你妈妈前些年去世了,请问是什么原因呢?」 话音刚落。 戒指也刚好落回手里。 明灿的心底刚升起几分欣喜,还未完全泛开,立马被另一种情绪替代了,苦涩如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从她的身体深处直接翻江倒海往上涌上她的鼻腔。 嗓子发干发涩。 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 令人窒息。 片刻。 她握紧手心。 刚取下来的戒指坚硬且尚带余温,硌得她手心发痛,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太阳穴正突突地跳,甚至感受到空气的稀薄。 「自杀。」 她终于开口。 声音听着遥远又轻盈。 「抱歉。」 这显然是郑嘉禾预想之外的回答,他很快想起上午岑树对自己说的那段话,顿时便理解了他为什么会说无法回答。 无人说话。 空气陷入寂静。 明灿逐渐恢復理智从方才的情绪从抽离出来,缓了缓,她问:「郑医生问这个……是有什么用处吗?」 郑嘉禾顿默,「我原本考虑会不会是遗传……」 明灿:「遗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郑嘉禾点点头,「过往病例研究表明,会有一定的概率是遗传因素导致的病发,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復发和恶化的速度也极有可能比一般的快……」 他似乎是觉得不应该再继续说下去,突然话锋一转,「你是哪里人?」 「漠河。」 明灿下意识回,脑子里却在想他刚才说的话,她现在情况不好,从上午被迫暂停的化疗和这一系列副作用便可以知道。 可是遗传…… 她以前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最开始确诊的时候医生也不是没有问过她家人的事,但她从来没把生病和他们联繫到一起,如果不是今天郑嘉禾再次提起,恐怕她永远不会去想或许这之前真的有什么联繫。 一些破碎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拼凑起来,关于那个她不愿记起的冬天,那些个寒冷的日子,都一一于她的眼前涌现。 她似乎…… 遗漏了些什么信息。 郑嘉禾原本是想同她闲聊几句分散下注意力,却没想到她回了一句以后却陷入了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里,双眼空洞,面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比她刚才的情况甚至还要差一些。 「你还好吗?」 明灿从过往的思绪中回神,习惯性地把手上快握出汗的物件装进口袋,她站起来,眼神定定地看着郑嘉禾,「郑医生,我出去打个电话。」 郑嘉禾被她看得一怔,反应过来她大概是要做什么以后轻点下头,「好。」 走廊尽头。 亮到发寒的不锈钢排椅上。 明灿正低着头,眼神专注地翻着她手机的联繫人,一条一条往下,来回几遍,终于认识到她没有明志新的电话号码,可能是上次换手机,也可能是上上次,总之,他的号码没有了。 她只好打开微信,本来是从通讯录里找,翻了几页想起来好像没有给他改过备註,至于微信名叫什么,一时想不起来了,思考了下,搜索相亲相爱一家人,页面跳出来一个许久未见的群聊。 她从来没在里面说过话。 消息也早已屏蔽。 明灿怀着复杂的心情点进这个所谓的家庭群,就在三个小时以前,他们才在里面聊过天。 明天会更好:【男子汉加油!】 明天会更好:【我儿有空多拍几张照片给你爹看看,北京的学校就是不一般,老毕了。】 清风徐徐:【瞅你这德行,你瞅见了?】 清风徐徐:【少搁这儿比比,给我从楼下买瓶醋上来,要白的,别又买错了。】 明天会更好:【没有的事儿!】 明天会更好:【等着,我马儿来。】 …… 往上翻,她看见明志新艾特了那个叫朗的少年,也看见他的照片,穿着军训服,脸和脖子晒的黢黑,仔细看眉眼之间有几分明志新年轻时候的影子。 还记得小时候,每次和爸妈一起回姥姥家,总有街坊邻居说她长得不像她妈,肤色脸型更像她爸,那时候小,她听见不高兴,有时候还会因此和邻居嚷起来。 她妈不理解,说:「长得像你爸有什么只得不高兴的?」 明灿气的小脸一鼓,「就是不高兴,我才不要长的像他,他老是说我作业写的不好,他坏,我要像我妈,我和我妈一辈子好。」 她妈笑,「行,妈和灿灿一辈子好。」 那时候谁也没想过一辈子会这么短。 她的三十年。 到她这里不过七年。 从那天以后,她在以后的二十多年里一直为此耿耿于怀,为她的不告而别,也为后来一次又一次的抛弃。 她失去所有。 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高亢粗犷的男声反覆响起,直至二十秒以后才终于被人接通,对面似乎也和她一样没有设置过备註,接通的第一句话,「喂,哪位?」 「是我。」 明灿说话的时候眼神平视着对面的白墙,语气不带一丝情感波动,「明灿。」 「啊?」 混浊的男声一瞬惊讶。 半秒后。 再次出现。 「你突然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我现在在吃饭,嗯……」 他周围应该是有个女人,明灿听见女人的声音在问是谁打的电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突然觉得厌烦,不想管对面究竟是什么情况,方不方便,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我妈是怎么死的?」 说完。 电话那边霎时安静。 她等了几秒钟才听见男人说了个你,接着他说:「我接个电话,你先吃。」 明志新往阳台的方向走,顺手把放在茶几上的烟盒拿起来,抖出来一根,低头含在嘴里,正要摸打火机的时候忽然停住了,抬头,伸手把烟拿在手上,「好多年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明灿不说理由,只说:「你回答我。」 明志新已经走到阳台角落站着,未点燃的烟在他粗糙的手上被反覆揉搓,逐渐皱得不成样子,「就……那样死的呗。」 明灿:「哪样?」 明志新咳了一声,似乎是不想说出那两个字来,半晌才又开口,「你不是知道吗?」他说着将手握紧,不顾烟已经被折成了几段,彻底没有办法再抽了,「她觉得生活太苦了,不想活了,就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明灿默了默,「我记得有一段时间你们三天两头就不在家,姥姥告诉我说是你工作忙才这样,可是那时候你明明已经下岗了,她一定是想隐瞒什么,不然她不会骗我。」 「我妈是那样一个顽强的人,从小跟着姥姥长大,寡母,吃过那么多的苦,都没有说过要放弃,她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就会觉得活下去了。」 「除非……」 「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对面没有声音,明灿便知道她的猜测对了,努力将心头那股浓烈的复杂情绪压下去,开口的声音沉重,「她生了什么病?」 「肺癌。」 明灿闻言心跳一滞。 是真的…… 明志新的语气变得苦涩起来,「医生说发现得早还有的治,只是要花很多钱,家里积蓄不多,能拿的都拿出来了也不够,那年又运气不好赶上林场下岗,大伙的情况都不怎么好。」 「只要说得上话的人我都借遍了也没借多少,钱花的快,很快就不够了,我后来听人说隔壁镇上有放高利贷的,利息高点,但能借不少,我没告诉你妈一个人偷偷去了……」 「后来就……」 「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去了,至少……至少她还能多活一阵,不至于连那个冬天都没捱过去。」 听得出来。 他是发自内心的后悔。 明灿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不甚清晰,完全没有想过这中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她评判不了这到底是谁的错,归根结底,不过是疾病、是贫穷、是那令人捉摸不透的命运。 他想她活。 她也想他们能活。 她把自己永远的留在那个冰冷的昨天,寄希望于能让他们更好的开启新的明天。 她甚至连最后一口饺子都捨不得吃。 就这样两手空空地离开了。 这个结局听着似乎处处合理,又无处不透露出绝望。 明灿觉得有一颗巨大的石子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唿吸困难,以前她只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她因此痛苦,试图用让自己变得更为优秀这种方式来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 可她今天发现。 死亡。 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不过早晚。 她没有别的选择。 明灿质问:「你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志新诚恳说:「对不起。」 明灿摇头,「我不要你的道歉。」 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一个影响了她过去二十几年的答案。 「你在北京过的好吗?」 明灿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不习惯,楞了楞,说:「我不在北京了。」 明志新失望说:「这样啊,我本来想着小朗也在北京,你们有空可以一起吃个饭,既然不在就算了。」 明灿:「嗯。」 明志新:「你回漠河了吗?」 明灿:「我在南方。」 明志新哦一声,应和道:「南方好,暖和,我当时还想小朗报南方的学校,死活不肯,非要去北京,我想说他姐在北京,去北京也行,也行。」 明灿默了两秒说:「我还有点事,先不说了。」 「哦,好。」明志新笑说,「你什么时候有时候来哈尔滨玩,爸让你徐姨给你做饭吃,她锅包肉烧的不错,手艺不比外面饭店的差。」 明灿没应,只把电话直接挂断了,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微信名,不知是该难过,还是高兴,或许他早已走进了新的明天里,只有她一直停留在那个漫长的冬天。 片刻。 手指在屏幕上操作几下。 右上角,删除,消息列表瞬间少了一行,而最上方黑白线条头像旁边多出来一个红点。 打开。 只有三个字。 岑树:【你在哪?】 -------------------- 第47章 第47章 ========================= 明灿这才想起来岑树应该是买完饭上来了,下意识抬头,想往病房的方向望过去,意外发现左手边的空椅上多出来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打电话打的过于专注。 她毫无察觉。 明灿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岑树说:「刚才。」 明知刚想说他是不是都听见了,转念一想,听见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顿默,「我把我爸删了。」 岑树语气平静,「我没加他。」 明灿反应了半秒,才理解到他这句话的意思,心头微动一瞬,她喊道:「阿树。」 岑树应声:「嗯。」 明灿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其实一开始知道生病的时候,我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总是会想为什么我明明这么努力了,却要面临这样残酷的命运。」 「后来我安慰自己,命运既然这样安排我,那便随它去,珍惜当下,快乐一天是一天,因此最初认识你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太多,任由感情随心所欲地发挥,直到那天……我害怕我终有一日的离去会伤害到你,所以我选择了逃避。」 「事实证明逃避并没有什么用。」 「我终将爱你。」 「而随着我愈发的爱你,我逐渐发现我不再像之前那般坦然,原本我只是被抛弃的我,而当我拥有你,我开始奢望,奢望给我的时间能长一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我不会抛弃你。」岑树突然出声。 「可是……」明灿坚守了许久的泪终于是忍不住从眼眶落下来,「我要抛弃你了。」 短暂沉默。 岑树说:「你想离开我吗?」 明灿立刻说:「不想。」 岑树淡说:「那就不是。」 明灿闻言一愣。 岑树已经换了话题,「我的礼物呢?」 明灿条件反射地把手伸进口袋,碰到一个硬物,她反应过来,抬头,眼神欲言又止。 岑树仿佛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抬起手,摊开,手心安静躺着一个花纹交错的挂件。 是平安符。 她亲自去寺里求来的。 她当然认得。 明灿来不及去想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手里,只迅速伸手去拿,刚拿起来,又停下,认真地放回了他的手心。 「长命百岁。」 岑树不动。 只眼睛不眨地望着她。 明灿顿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秒,两秒,时间缓慢流逝,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犹豫一瞬,从口袋角落里把那枚戒指拿了出来,就见岑树手指一勾,平安符的绳便正好挂在他的食指上。 岑树先是伸手拿过她手里的戒指,接着拾起她的左手,低头,小心地把这刚好合适的银圈套进她无名指的最深处。 然后。 他抬起头。 还给了她四个字。 「百年好合。」 住院部的走廊。 亮堂一片。 病房的门或开或关,经过的人步伐匆忙,面容愁苦,这里见证了太多的放弃与分离,同样也见证了一些人的誓言与承诺。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半,郑嘉禾正安静地站在门口,原本他接到外卖电话打算下楼去拿的,只是门打开,正好看见这样一幕,下意识便止住了脚步。 笑中带泪的女人。 沉默不语的少年。 惨白的白炽灯映射在走廊的白墙上,投出一小片的阴影,也为女人无名指上的戒环增上几分光彩。 他不敢上前。 生怕打扰。 凝望半晌,在长椅上的人将要起身之时迅速退后半步,轻手合上了门。 护士站的护士们明显发觉这几天郑医生往513跑的频率比之前勤快了许多,当然跑的勤的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一众新来的实习护士妹妹,至于目的,自然是不太相同。 郑嘉禾是为了明灿进一步的化疗方案做准备,而小护士们多是为了看她那个传言中能原地出道的年轻男友,顺便感嘆几句造化弄人,有情人难成眷属。 这样次数多了,明灿多少也有些察觉,不过现在的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甚至每次当有人来的时候,她会主动给他们分一些已经剥好的石榴——是岑树知道她没事喜欢剥着打发时间特意买的。 岑树因为有课。 并不是一整天都在医院。 他一般会在下午课上完以后过来,如果正好没课,时间会再提前一些,从学校打车到医院,不堵车四十分钟的路程,一天往返两趟,等到熄灯以后再坐一会才离开。 而在此之前,他会提前做个核酸,以便第二天可以直接凭藉最近的核酸阴性证明进来。 如果刚好周末。 那么他两天都会待在医院。 在医院待着的一天说起来实在无聊,尤其是在护士再三强调现在疫情形势紧张,尽量不要下楼甚至出门之后,活动范围便只在这二十来方的病房里,不过这几天隔壁床位空着没人住,如此倒是显得空间自由了不少。 白天。 电视机从早播到晚。 到晚上。 两人挤在一张床上入眠。 明灿原本只是因为玩太多手机玩的倦了,想看个电视剧随意打发下时间,点进推荐列表,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很眼熟的剧名,紧接着听见耳边不远处响起两个字。 「沥川。」 明灿转头。 只见岑树目光沉静,「就看这个吧。」 电视看了刚好三分之一,明灿的治疗经过专家几次会诊以后确定了新的方案,传统化疗配以进口靶向免疫药物,并结合中医辅助治疗,以尽可能减轻化疗带来的副反应,增强机体的的免疫能力。 新一轮化疗进行的相对顺利,尽管如此,副作用依旧是无可避免,那捲土重来的不适感几乎将她淹没,当她反覆呕吐又艰难缓过来以后,总会靠在病床上望着无名指上多出来的那枚戒指出神。 这周二下午。 郑嘉禾第三次来到病房。 简单叮嘱了护士几句,又转而看向正潜心于剥石榴的明灿说:「明天可以出院了。」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在她手指上,「戒指很漂亮。」 明灿稍怔,「谢谢。」 郑嘉禾淡笑,「他今天什么时候来?」 明灿回:「有课,应该会晚点。」 郑嘉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嗯,等他来了让他找我一下。」 次日下午。 正式办理出院。 这次又住院了近十天,时间远远超出预期,包括缴费帐单上的数字也是,乍一看触目惊心,明灿甚至不敢细看,随意扫了眼便折起来放进了岑树的包里。 自从上次的事情以后,她翻起他的包来倒是越来越熟练,但凡不好塞进行李箱,或者她帆布包装不下都一起装在了里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出院手续是岑树过来办的。 本来明灿知道他有课,不想麻烦,准备说自己办完手续出院,顺道去昆明南汇合,然而他坚持要来接她出院,于是便成了她在医院等他请假过来,办完手续出院,再一起坐车回去。 正好赶上国庆长假。 拥挤的车站里瀰漫着轻松愉悦的气息。 明灿一身暖橙色长裙,头上戴着她在路边小店里新买的遮阳帽,特意化了个妆,金属大圈的耳环泛着微光,才浇过水的花盆被她稳当地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挽着身边少年的手臂。 岑树还是那样熟悉的白衣黑裤,拖着她同样橙色的行李箱,对比之下显得异常的鲜艷,又莫名和谐。 这样的时间点。 这样的打扮。 很难不让人以为他们是出来旅游的。 从个旧站出来等公交的时候就有女生主动搭讪,问他们从哪里来,得到回答以后略显惊讶,「我以为你们也是来旅游的呢,我刚从兰州来,对这不太熟,对了,我在网上预定了一个民宿,叫什么栖来着……」 明灿说:「有木栖?」 女生眼神一亮,「对,有木栖,你知道这儿?」 明灿点头,「老闆是我朋友,人挺热情的。」 女生笑,「这么巧?」 明灿也觉得挺巧的,想了想说:「我们正好也要回去,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 女生咧嘴,「那就麻烦啦!」 女生年纪不大,看得出来是个很活泼的性格,和明灿歷经千帆之后的豁达爽朗不太一样,她显然还未经歷过人世间的磨难,对待人和事的态度都要更为单纯。 明灿之所以会这样认为,是因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几乎不用她开口,便已经得知了对方的姓名年龄学校家庭等一系列信息,包括她为什么会来到个旧。 这是今年第二次。 明灿从另一个人的口中听到沥川。 「万年修得王沥川。」 何蝉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眼放光,激动地抓着明灿的胳膊,「姐姐,这部电视剧真的超好看,你信我,入股不亏。」 明灿淡笑,「我看过。」 正是因为看过。 所以她才会来到这里。 想着她稍稍侧眼,正好对上了岑树平静无波的目光,微怔,她勾起唇角,朝他轻眨了一下眼。 或许命运的齿轮从多年前便已经开始转动,在不经意之间,在你尚未发觉之际,便为后来将要发生的一切埋下了伏笔。 刚好。 足够他们相遇。 有了何蝉这一路上的叽叽喳喳,这没有听歌的四十五分钟里倒也不至于无聊,明灿在过去这段时间里,已经很少会和除了岑树之外的其他人说过这么多的话,这样聊了许久,竟也觉得颇为不错。 从叶涵清到薛可。 再从林向雪到何蝉。 从她的学生年代到毕业工作这很多年里,总有那么一些人,愿意主动地去与她分享她们的故事,尽管终有一天,她们会分离,甚至此生都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可人生说到底不过旅途一场。 能相伴一程也是幸事。 当广播里的女声终于念到前方已到金湖西路的时候,明灿终于回神,将手指从戒指上挪开,接着熟练地牵起身边人的手,在车停稳以后下了车。 有木栖民宿。 门口一个人影也无。 谢彪正手指飞速地在键盘上打着字,自从疫情这大半年多,民宿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好不容易到了国庆黄金周,他眼巴着就等这次看下生意能不能回来点,不然哪怕是再免他三个月房租,估计也撑不了多久只能关店跑路了。 「欢迎光临……」 余光瞥见有人拖箱子进来,他以为是来客人了,头一抬,楞住,连刚打完的那一行字都没来及发出去。 不是…… 他这是穿越了? 谢彪一瞬恍惚,直到看见岑树才反应过来现在的确是2020年没错,但依旧不理解为什么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不可置信道:「你俩该不会是要住宿吧……」 岑树斜他一眼。 似乎是在说他脑子有点毛病。 明灿被他这副丈二摸不到头脑的样子逗笑,刚要拉何蝉给他介绍一下,一转身,见她已经欢快地蹦上了前,「哥,是我要住宿。」 「哦。」 谢彪回神,「你有预定吗?」 何蝉拿出手机,「有的,」 谢彪:「名字?」 何蝉:「樱桃小完犊子。」 谢彪:「六个字?」 何蝉啊一声,笑的些许不好意思,「我以为你问我网名呢,我叫何蝉,哥,你怎么称唿?」 谢彪:「gerald.」 何蝉:「真名?」 谢彪一怔,「谢彪。」 何蝉听完眼珠子转了转,「彪哥。」 谢彪皱眉。 何蝉似乎并无察觉,继续说:「你去过东北吗?」 话音刚落。 明灿在一旁笑出了声。 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朝她看过来,面对着或惊讶或疑惑的眼神,她当即收了笑,拉着岑树就要离开,「我们走吧。」 岑树点头,刚要转身想起来什么,停下回头,「彪哥,我东西呢?」 谢彪反应半秒,下巴微抬,「前面,自己去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 第48章 第48章 ========================= 东西不多。 搬上楼没费多大功夫。 明灿坐在沙发上,拿美工刀小心地把箱子上的胶带拆开,打开来,准备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好,只有一摞画册,几本书,另外便是三两件秋冬的衣服,这也是他全部的家当。 他不缺钱。 不过他似乎没有什么物慾。 不管是金钱、权力、还是名声……他显然对这些通通没有兴趣,又或许正是因为他对于生活一无所求,才会觉得生命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无牵无挂,所以不会留恋什么。 「阿树。」 明灿把衣服挂进柜里,转过头,对着正在拖地的人说:「天气转凉了,我们买几件新衣服吧。」 国庆第一天。 也是中秋。 双节同庆。 商场里人山人海。 明灿拉着岑树一起从这层楼逛到另一层楼,在导购员一声接一声帅哥美女的唿喊声里逐渐迷失,虽还是秋天,冬装却已提前开售,因此除了当下买了就能穿的衣服之外,还试穿了一些冬天的。 岑树过去只会买黑色或者白色的衣服,无论冬夏,通常是看中一个款便一次性买个好几件,来回换着穿,像他平时最常穿的那套白衣黑裤,已经是买的不知道第多少件了。 明灿和他完全相反,她从来不会把一件衣服重复买两次,也不喜欢黑白灰,一直以来她都偏爱鲜艷的颜色。 尤其是橙色。 会让她感到温暖。 「就这件吧。」 明灿对着正在照镜子的人扬了扬眉,接着转头,问导购员道:「现在是两件八折吗?」 导购员点头,「嗯,您要不再拿一件?男女同款的,女生也可以穿。」 明灿想了想说:「行,给我拿件吧。」 很快导购员拿着明灿要的码过来,她接过套在身上试了下,稍微有点空,可能是因为最近瘦了的缘故,不过还好,到冬天里面多穿点应该也差不多,想着她仰头问岑树,「怎么样?」 岑树认真打量一遍,回:「很亮。」 明灿笑,「一般不都是说好不好看吗?哪有你这样评价的。」说完她意识到什么,微抿下唇,「橙色很亮?」 岑树点了下头,「嗯。」 明灿闻言睫毛轻颤一瞬,「我知道了。」她转过头,眼尾笑意绽开,「姐,两件一起帮我打包。」 逛了大半天下来。 收穫颇丰。 明灿本就身体状况一般逛了这么会也逛累了,刚一上楼,便直接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床上,好一会才翻身往边上滚了一圈,她看着岑树正把刚买的衣服一件一件地从袋子里拿出来往衣柜里挂,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阿树。」 岑树顿住,「嗯?」 明灿的眼神严肃,「合同今天到期了。」 岑树怔顿一瞬,「所以呢?」 明灿眉头微皱。 所以什么? 不等她想明白他什么意思,便听见他的声音继续,「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在法律上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他顿了顿,眼尾微挑出好看的弧度,「只是相爱的关系。」 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明灿时常会想起那天傍晚岑树说的这句话,世间关系千万种,能让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迅速成盟的不多,她的确想不出除了相爱之外更好的描述。 只是相爱。 仅此而已。 明灿就在某一个孤枕难眠的夜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想记录些什么,关于她和他,关于这段只是相爱的关系,断断续续在平台上写了几篇笔记,时间就这样一晃到了十一月。 距离明灿又一次化疗结束已过去十来天,整体来看效果还行,除了较之前明显瘦了一圈之外,看着和平常人无异,而对于她这几个月日渐消瘦这件事,一般人都只以为是减肥成效显着。 比如说谢彪。 自从那次在民宿匆匆一见以后,他后面闲来无事又来找她聊过几次天,话题无非是现在疫情生意不好做之类的话,顺便感嘆两句她不用交房租就是任性,门一关就是十天起步。 明灿从来不打算解释,随便他怎么想,至于说他问到她最近是怎么瘦下来的,她倒是认真地回了一句,「少吃点就瘦了。」 「我这吃的也不多啊。」谢彪挠头,「早上吃碗面,中午点个外卖,晚上再随便吃点汉堡卷饼之类的,哦对,有时候半夜饿了会起来泡个面。」 明灿:「……」 一天四顿也能叫不多。 明灿默了默,「这都要过冬了,你怎么突然想减肥了?」 谢彪摸了摸鼻子,「这不是为明年夏天提前做点准备嘛。」说着他话题一转,「阿树这周回来吗?」 明灿稍怔,「不知道。」 学校的封闭规定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依据附近实时的情况会有不同程度的调整,具体表现在有些时候凭最近的核酸阴性证明就可以出去,而有些时候必须拿到辅导员开具的出校证明。 这已经是岑树今天第三次去找辅导员了,前两次都因为要开会或其他事情没碰到人,直到这次才终于见到了面。 于歆似乎是知道他找自己是要说什么,一句话没问,直接坐下从桌上抽出一张表递给他,「填一下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岑树很快填完,递给她,「好了。」 于歆瞥了眼表格,点头,「路上注意安全,做好防护。」顿了顿,「回来了微信上和我说一声。」 岑树应声,「谢谢歆姐。」 等他转身出了门,于歆低头看着表格上倒数第二栏的复诊二字出神,她去年六月才从本校毕业留校当了辅导员,正式接管了这一届的学生。 而在此之前,她以硕士学姐的身份当了他们两年的辅导员助理,可以说对这些学生的情况很是了解,尤其是岑树。 只因他身上有一些至今都教人无法理解的事迹,比如超分数线近六十分录取到冷门专业,又比如他原本是当年入学的新生代表,但最终因为他拒绝上台改换了其他人。 他从来不参加校内任何活动,不参与班干部竞选,上课也不积极回应老师,偏偏绩点又常年保持在学院前三,奖学金一年不落。 原本按照学校要求他可以获得硕士推免资格,然而又一次被他拒绝了。 于歆记得那是六月的一个上午,岑树破天荒地给她发微信说找她有事,正好她也想和他聊一下有关推免的问题,当时就在这张桌子前,她刚问出第一句话,便见他冷淡地摇了摇头。 「不用。」 于歆顿时皱起了眉,「你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个资格吗?」 岑树面色沉静,「我不需要。」 于歆反问:「那你需要什么?」 岑树没有回答,只拿出一张薄纸放在了她的面前,「我想今天回去一趟,请您批准。」 那是一张病情诊断单,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于歆认真看完,忽然不知道应该继续说些什么,只拿出一张表格给他。 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在表格上写下这两个字,从这往后频次就逐渐高了起来,两周一次,甚至是一周一次。 于歆向来不是个八卦的人,关于他病情的事情也从来不多问,只偶尔象徵性地关心几句,更多的时候她都觉得可惜。 「歆姐。」 对桌的同事见她半天没反应,探起半边身子瞧过来,好奇道:「我看这帅哥一上午来找你几趟了,到底什么事啊?」 于歆闻声回神,迅速拿笔记本把表格盖上了,「没什么事,给开个出门证明。」 同事哦哦两声,「这是不是上次论坛里讨论的那个,叫什么树的,听说他有女朋友了,真的假的,你见过没呀?」 于歆仰头,淡说:「不清楚。」 同事显然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于老师,你对学生的关心不到位啊。」说着啧了啧嘴,「他长得这么帅,女朋友应该是个大美女吧,嘿嘿,俊男靓女,这个剧情我爱看!」 于歆的注意力却在她前一句话上,须臾应声,「的确。」 一墙之隔,岑树并不知道里面又谈论了什么,他在这短短的两分钟里给明灿发了微信告诉她自己这周末回去,同时买好了车票,电梯叮的一声开门,他正要走出去,一抬头,看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 陈应泽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岑树,惊讶地挑起半边眉毛,「哟,院草这是又来找歆姐叙旧了?」 岑树当没听见,直接越过他出去。 被无视的陈应泽顿觉恼火,转头便道:「歆姐对你这么好,你俩到底什么关系啊!」他说着一顿,嗓门接着拉高,「她该不会是你女朋友吧,我靠……」 岑树霎时脚步一顿,回头,吐出两个字,「有病。」 「你他娘的才……」陈应泽还没说完,听见一道充满煞气的声音从二楼走廊传来,「陈应泽,给我上来。」 陈应泽迅速转过头,便见于歆正靠在二楼走廊栏杆边上,隔着数十米远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怒火,几乎立刻,他转身跑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 同时响起一道提示音。 岑树打开手机,看着屏幕上最新出现的一行字,嘴角不禁勾了勾,回了个消息再抬头,余光瞥见于歆似乎望着这边,他于是顺着望过去,朝她点了下头。 这周六是立冬。 正好是花店开店一周年的日子。 明灿从半个月前就在想做个什么活动合适,直到岑树给她发消息说要回来的那天从终于想好,她这几天一直在为此准备着,刚准备完的那个下午,岑树回来了。 一切恰好。 一周年店庆的活动是朋友圈集贊免费送郁金香种子,要求不高,十个贊就行,或许是因为现在这个温度正好适合种郁金香,参与的人不少,到下午两点左右便已经送出去了小一百份。 这大半天里,岑树负责核对朋友圈,明灿则负责派发郁金香种子,顺便讲了一些培育郁金香的知识,有很多人都申请加了她的微信,为了省事,她干脆把微信的好友验证取消了。 不到五点。 郁金香种子全部送完。 明灿发了条活动结束的朋友圈,稍作舒展下身体,走到门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没过多久,岑树扫完地出来跟着坐在了她的边上。 此时正值黄昏,晚霞余晖下有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他们默契地望着同一个方向,从日光西沉望到暮色四合,最后在同一时刻望向了彼此的眼睛,仿佛是早有预设。 一剎那。 万籁俱寂。 明灿在对视了几秒钟之后率先开口,声音很柔,仿佛带着几分落日的暖意,「你怎么知道我要看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岑树眼神真挚,「我只是想看你。」 明灿便笑,「好巧。」 岑树也笑,「好巧。」 好巧是你。 好巧是我。 好巧最后是我们。 明灿笑着笑着突然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心思,想着她站起来,朝着面前的人伸出了手,「你好,明灿,明天的明,灿烂的灿。」 岑树从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抬了头,等到她说完最后一个字才终于起身,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同时缓缓握紧。 「岑树。」 「岑树的岑,岑树的树。」 安静片刻。 清澈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高兴认识你。」 -------------------- 《只是相爱的关系》很好看的一部韩剧,感兴趣可以看看! 第49章 第49章 ========================= 时间进入冬天以后似乎变得快了起来,随着十一月的悄然落幕,明灿的第四次化疗也宣告了结束,在医院几天难免又遭了些罪,效果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主要还是得看后续的发展,通俗点说就是看各自的造化。 可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 造化弄人。 十二月才开始没几天,明灿忽然发觉小腿隐隐作痛,这疼痛的症状一直持续到了好几天也没能缓解,几番纠结过后,她最后还是买票去了昆明。 岑树在几个小时以后才收到她的消息,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医院正好下班,走廊上人来人往,金属的座椅上却没什么人,角落一个身影愈发单薄的女人并腿坐着,口罩挡住她大半的脸。 恍惚间。 时间被拉回了几个月前。 「灿灿。」 岑树朝她走进,身上沾染着风尘僕僕的气息。 明灿转头,「阿树。」她的面色异常的平静,仔细看甚至会发觉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熟悉。 仿佛是场景重现。 岑树在她旁边坐下来,「坏消息。」 「坏消息是医生确认出现了多发骨转。」明灿语气平淡的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教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好消息就是……现阶段还不是很痛。」 岑树安静听完,抬手地将她的脑袋揽到自己肩膀上靠着,接着很轻地嗯了一声。 没有安慰。 也没有煽情的言语。 他们只是这样靠着坐在一起,直至空无一人。 明灿再次住院的这些天来,病房里的人一直都没少过,这个人刚出院,便换了新的人住进来,有时候甚至都没来得及记得脸长什么样人就不在了。 有的化疗结束回家修养。 有的转院。 也有的选择了放弃化疗採用保守治疗方案。 他们往往出于年龄、家庭状况、病程发展等一系列因素的考量,最终在几天以后作出这个艰难的决定,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决定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当然了。 也有人根本没有选择。 明灿入院的当天下午病房临时转来一个阿姨,她应该是刚从icu出来,全身上下大部分的地方都插着管子,不会进食,不能说话,甚至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没有。 时隔不到一天。 明灿去做了检查回来就发现隔壁的病床空了。 她不知道人去了哪里。 也没敢问。 因为这件事情明灿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她在病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终于停下来看向了窗台的方向,一直看到天色微亮,才终于支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这天以后。 她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岑树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不过那两天他刚好不在医院,不知个中缘由,只以为她是被疼痛影响才会如此,为此他特意趁护士通知缴费的间隙去办公室找了郑嘉禾。 郑嘉禾一直很关心明灿的情况,但病程发展到现在,并非他个人所想就能控制的,他轻扶下镜框,「目前的方案已经经过了几轮的专家会诊,是能给出的里面效果最好的……」稍顿,他继续,「你们也要做好心理准备。」 岑树垂眸,「我知道。」 从很久以前。 他就知道。 他不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只是希望能够尽量减少她的痛苦,哪怕只是一点,也行。 可事到如今他发觉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只有陪着她。 尽他最大的可能。 陪着她。 不过明灿其实并不太需要有人陪护,她现下完全可以自理,除了有时候化疗的副作用让她有些承受不了会头晕呕吐之外,其余的都还好,哪怕是骨转引发的疼痛也并未让她觉得多么的难受。 她的难受更多是心理上的。 难受久了。 甚至有些麻木。 明灿逐渐不再关心病房里有谁进来又是谁离开,也不关心今天多少号或者是星期几,每天就这样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听从护士的吩咐吃药、输液、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一天又一天,如此往復。 不知不觉。 冬至到了。 明灿还是因为睡醒收到了薛可的微信才想起来这天是什么日子,然后她就发现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和薛可聊过天了,上次聊天还是在国庆,薛可问她去哪里玩,她甚至没有回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明灿假装没看见上面未回的消息,飞速打下几个字,【差点忘了。】 明灿:【比心.jpg】 薛可:【最近一点消息都没有,忙什么呢?】 薛可:【也不找我聊天。】 明灿被她问的楞了下,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什么都没有忙,只是…… 明灿抿了抿唇,索性没有回答薛可的问题,直接反问:【你在忙什么呢?】 薛可:【忙着搬家呢。】 明灿:【又搬家?】 薛可:【嗯吶。】 薛可:【姐姐我辞职不干了。】 明灿:【?】 薛可:【咋啦?】 薛可:【就许你辞职?】 明灿看着屏幕刷刷出现的几行字,记忆一下被拉回了一年多前,那个料峭的春天,那一段晦暗到不愿提起的日子,忽然觉得有一股深深的无力之感从四肢百骸升起。 她曾逃离。 最后却被困在这里。 薛可不知道她此时正在想什么,只继续发着消息,【我要回成都了,有时间记得来找我玩,我请你吃火锅!】 薛可:【对了!】 薛可:【今天记得吃饺子哦!】 明灿盯着屏幕看了许久,最后打了个,【好。】 这天下午,岑树走进病房却意外发现病床上空无一人,洗手间的门也开着,显然是不在里面, 他疑惑着把刚买的饺子放在床边柜子上,正打算给明灿发个微信问一下情况,余光一扫,发现她的手机正安静地躺在他常坐的那把凳子上。 「你女朋友出去了。」隔壁专业负责陪护的阿姨往这边看过来,「估计得有一两个小时了。」 岑树听完手机来不及装进口袋,立马转身往病房外面跑去,病房外的走廊里有三三两两的人,站着或坐着,有几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他一一看过去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走廊没有。 大厅没有。 他一路奔跑往下,几乎找遍了住院部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到门口,穿着防护服的保安在那里守着,他顾不上喘口气,说:「你好……」 刚说出两个字。 在玻璃门边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 宽大的条纹病号服在她的身上显得如此荡荡,一张脸被口罩尽数遮挡住,仅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毫无神采。 「灿灿。」 明灿闻声抬头。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没有回答。 岑树走到她边上坐下来,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带手机下楼,又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他只牵起她的手握住,温声说:「冷不冷?」 明灿摇头。 岑树说:「今天冬至了。」 明灿嗯一声。 岑树继续说:「我买了饺子。」 明灿又嗯一声。 片刻沉默。 明灿忽然开口,「阿树。」 她转过来,望着少年黑到发亮的眼瞳,「我们回家吧。」 岑树回望过去,他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开口。 明灿突然无法直视他的眼睛,她略低下眉,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指环,平淡说:「阿树,我在医院待的太久了,久到我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不记得。」 她说着停下,唇畔勾起一丝苦笑,「今天是我妈妈的忌日,可是我忘了。」 「阿树。」 「我忘记她了。」 明灿想要出院的决定来的突然,直接打了郑嘉禾一个措手不及,他为此特意把她都叫到了办公室,「想好了吗?」 「嗯。」明灿毫不犹豫。 郑嘉禾轻扶了下镜框,想劝又还是什么都没说,其实到她现在这个阶段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想了想。 他说:「把最后一次化疗做完吧。」 明灿答应了。 她并不是真的甘愿死去。 她只是不想这样浑浑噩噩的死在医院里。 纵然改变不了结局。 但至少。 她还可以选择以什么方式走过去。 一周后。 是出院的日子。 岑树从冬至那天开始便一直在医院没回去过,他忙了一整个上午跑完出院的各种手续,又帮着明灿一起收拾好了行李,走出病房,在办公室的门口碰到了郑嘉禾。 「保重。」 郑嘉禾看了眼明灿,接着拍了拍岑树的肩,说:「有事给我发微信。」 岑树应声道谢。 郑嘉禾笑笑,转身就要往办公室里走去。 刚抬脚。 听见有人喊他。 「郑医生。」 郑嘉禾脚步一顿,就看见明灿从塑胶袋里拿出一个石榴,上前两步径直塞进到了他手上,她什么都没说,只轻轻鞠了个躬,转身挽上岑树的胳膊离开了。 良久。 郑嘉禾走进办公室。 搭班的护士见他手里拿着个石榴,走近往门外扫了眼,「37床的病人出院了啊,要什么时候再来?」 郑嘉禾声音疲倦,「不会来了。」 护士一愣,「他们……」 郑嘉禾嗯一声,坐下,把石榴放在了桌子最角落的地方。 明灿已经坐上了一点多从昆明到个旧的列车。 上了车。 她忽然想起来问:「我们第一次一起回去是不是就坐的这趟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岑树想了想,点头。 明灿笑着感嘆,「时间过得真快啊。」 那时的她还会因为和他不熟感到尴尬和紧张,现在的她已经可熟稔地靠在他的肩头,一起欣赏沿途的风光,回到那个属于他们的家。 岑树休学了。 就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明灿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把蔫掉的花插进营养液里,听完他的话,她停下来,回头,好一会,应了一声。 她莫名有些难过。 又觉得自己不应该难过。 事到如今还有人愿意这样爱她。 她该高兴。 高兴的。 迎接新的一年。 -------------------- 第50章 第50章 ========================= 这一年对于大多数人来讲无疑是苦难的,疫情从年初开始席捲整片土地,带来了无数泪水,这片阴霾直到年末也未曾散去,人们依旧行走在晦暗里,只能寄希望于即将到来的新年,能带来更多的好消息。 明灿也不例外。 她时隔多年卡着零点发了条朋友圈,简单一张图片暗含了她对于新年全部的希望。 ——明年一定是一个好年。 次日九点。 岑树还没睡醒。 明灿不打算吵醒他,也不想起床,于是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着打开了手机,微信点进去收到一条消息提醒,顺着点开发现是岑树给她昨天的朋友圈点了个贊。 时间在六个小时之前。 凌晨三点。 明灿楞了楞,接着点进他的头像,她看着对话框里一行一行的文字,从下慢慢往上翻,从去年冬天翻到去年春天,又翻到了前年的秋天。 记忆逐渐清晰。 美好场景于她的脑海里重现。 她想起他们没来得及看完的那部电影。 想起那场日出。 还有那个凉意袭人的夜晚。 她想着过去的种种,嘴角挂着无意识的笑,没有察觉到身旁的人何时睁开了眼睛。 「在看什么?」 明灿闻声偏头,蓦然对上了一双眼睛,少年刚刚睡醒,如墨般的眸子盛着几分倦意,她稍怔,迅速把手机合上,为了掩饰不自觉眨了下眼,「你昨晚怎么睡的那么晚?」 岑树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含煳地嗯了一声。 明灿默了默,说:「还要睡吗?」 岑树摇头。 明灿看着他的眼睛,正想说起床,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声音,「我们去爬山吧。」 简单吃了个饭。 已是中午。 明灿特意穿了一身偏休闲的衣服,阔腿裤搭配运动鞋,走到门口拿起拍立得挂在胸前,又照了下镜子,才拉着岑树的手往楼下走去,他们没有打车,而是沿着金湖一路步行到了宝华公园。 登山步道一共2899级,台阶上一级一级写着数字,红色的,有些地方由于年岁悠久已经掉了漆。 明灿刚开始几百个台阶爬的很快,逐渐地,速度慢了下来。 1000 1300 1700 …… 明灿在中场休息了好几次以后又继续往上爬,每爬一段距离她都会看一眼台阶上的数字,台阶爬到1963的时候转了弯,角落放着休息的凳子,她坐下来喝了口水歇了会才继续往上。 「快到了。」 岑树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说了句。 明灿本以为他说的是到山顶,直到又往前爬了一段,他们走上一段很长很长的台阶,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边上的人停了下来。 她疑惑回头。 就见岑树正仰头看着他笑。 「你看。」 明灿顺着他往前伸出的手看过去,便看见了台阶上不断攀升的红色数字,而他手指的终点,是他出生的年份。 1999。 她再次回头。 发现他正站在1991。 视线所及之处,苍郁的山林里除了他们再也没有第三个人,她看着他清亮见底的眸子,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句话——拨开云雾见月明。 她觉得有一阵微风从她心上吹过。 一剎间。 浑身疲惫悉数散尽。 明灿笑着回过头,拉着他的手一路往上,走过他出生的1999,相遇的2019,欢笑与泪水共存的2020,在充满希望的2021暂时驻足,他们一步一个台阶,不停往前,一刻也未曾停歇。 纵山高路长。 她相信终点总会抵达。 近五点。 终于到顶。 明灿累到不想说话,看到凳子便立刻坐了下去,顺手接过岑树递过来的水,喝完,歇了十来分钟,才继续往金刚塔的方向走去,刚走到入口,听见售票的说最上面一层的门锁住了。 「那就不上去了吧。」 岑树刚把手机拿出来,他抬头往金刚塔的方向看了眼,又看向大叔面前摆着的一面祈福牌,「多少钱?」 「16。」大叔回的很快。 岑树拿着手机扫了下码,同时对明灿说:「挑一个吧。」 明灿愣住,直到岑树付完了钱才反应过来,从左往右依次看过去,学业、事业、家庭……不等她看完,突然一只手出现在她的右侧,将其中一张祈福牌拿了起来。 「这个吧。」 明灿闻声抬头。 正好看见祈福牌背面的红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上面写的是…… 姻缘。 岑树仿佛没有留意到她的眼神,只从案台上拿了根马克笔,偏过头问:「你写还是我写?」 明灿回神,「你写吧。」 在石凳上坐下。 祈福牌翻到空白的一面。 明灿看着岑树在姓名那一栏认真地写上了她和他的名字,再往下是心愿,他似乎思考了会,只见笔尖停顿片刻才继续动了起来。 片刻。 他停下来。 明灿看着那两行黑色字迹,不自觉默念出了声,「长命百岁。」 「百年好合。」 岑树接过后半句。 又一次。 明灿从他的口中听见这几个字。 百年…… 百年于他们无疑是一场遥远的梦。 不过快乐。 是当下存在的。 她不能去苛求生命太多。 瞬间即永恆。 「百年好合。」 她想着重复一遍,就好像多说一遍心愿便能多达成一分。 按照售票大叔的说法,祈福牌要挂在和人磁场最合适的地方,明灿其实不懂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环顾金刚塔一周,的确看到了她最想挂祈福牌的位置。 塔东边的一棵柏树。 长势极好。 岑树负责拨开柏树无关的枝叶,明灿负责把祈福牌的红绳系在想要的那截枝丫上,她反覆系了几次,确认两遍后才终于安心地松开了手。 惟愿松柏长青。 渡我心愿常灵。 从金刚塔出来往回走,会经过玻璃栈道,售票处门口放了个游玩须知的立牌,明灿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视线还未挪开,便听见了岑树的声音。 「想去吗?」 「嗯?」 明灿还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岑树拉着往售票处的方向走了过去。 玻璃栈道是单向的。 分为三部分。 每一部分的形状构造不太相同。 明灿起初刚站到悬空的玻璃上时有瞬间的紧张,下意识地把岑树的手抓的很紧,走出几步后紧张缓和许多,再看边上少年从始至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态更是平和了许多。 他都不怕。 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心里这样想着。 她大步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同时。 放开了他的手。 明灿站在玻璃边缘,整个个旧城的风光尽收眼底,山风很大,将她的髮丝吹的乱飞,而她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往前张开她的双臂,仿佛下一秒她便可以随风飞向远方。 「阿树。」 她的声音随着风一起飘过来。 是愉悦的。 岑树走近,在她的身后停下来,他同她一样张开了双臂,接着往下,将手掌覆在她的手上,霎时十指相扣。 明灿楞了下。 转头。 她看见少年在日光下迎着风起舞。 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她隐约之间闻见芳香的气息。 不知是来自风。 还是来自他的身上。 「阿树。」 回应她的是一个轻柔的吻。 毫无徵兆。 又在预料之中。 明灿感受着来自唇瓣的湿软,竟然有一瞬觉得陌生,她很快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这段时间里他们太过于执着于去得到一个未可知的结果,反而忘记了当下如何去抱紧对方。 now is good。 又一次。 她想到这句话。 明灿松开右手顺势勾住他的脖颈,缓慢往上,直至紧贴住他一侧的脸颊,与此同时,岑树的右手落在她的腰侧,手臂稍作用力,将二人贴合的更为紧密了些。 她听见不知道是谁的心跳。 剧烈。 滚烫。 她的身后有股不属于她的温热正涌进她的身体,穿透皮肤和骨骼,抵达她灵魂的最深处,让她得以在这个绝望的冬天里重获新生。 许久过后,明灿睁开眼睛,视线里除了少年微红的脸,还有远处茂密山林掩映下的金刚塔和那不被人发现的隐秘心事。 这天。 他们和太阳一起下了山。 从山顶到山脚,他们在缆车里共同观看了一场完整的日落,眼看着天空从日头高照变做晚霞满天,最后归于黑暗。 小寒过后。 天气逐渐凉了起来。 明灿自那日爬山之后便再没出过门,她一天基本上都待在店里,作息和从前无差,只不过一天要多喝几回中药,除了偶尔腿痛和体力不支,她现阶段感受不到其他身体上的不适,这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她其实病入膏肓的事实。 大寒这天。 正好腊月初八。 在明灿小时候的印象里腊八过完就该过年了,因此她特意去超市买了腊八粥的原料回来准备煮粥喝, 一个小时后。 粥煮好了。 明灿先盛了一碗出来,加了两勺糖,尝完觉得有点淡,于是她又往里加了一勺。 「阿树。」 明灿把糖放在一边,「你尝一下,看还要加糖吗?」 岑树走到旁边,舀起一勺吹了两下,尝一口,意料之外的甜,他楞了下,抬头,「不用,这样正好。」 明灿笑,「那我出锅啦!」 岑树温声说:「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或许是腊八粥的甜正好中和了中药的苦,明灿后面几天喝药的时候都不觉得药有那么苦了,这样喝了好几天,药喝完了,又去药房抓了新的药回来,满满的一大袋,放了大半个冰箱。 新抓的药还没喝完。 立春到了。 今年的春天到的比以前都要早一些,赶在了除夕之前,甚至连小年都没来得及过,春天便抢先一步来了。 明灿想起来前两年也有一次这样的情况。 应该是2019年。 立春和除夕在同一天。 她记得小时候姥姥说过,一年双春,合家兴旺,一年无春,万事不宜,那时她很小,只觉得这些话是迷信,现在忽地回想起来过去发生的种种,竟然觉得姥姥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在想什么?」 岑树见她往窗外看了许久,走过去双手揽住了她的腰,明灿回神,抬眼望向他,「春天到了。」 「嗯。」 岑树说完顿了顿,「春天到了不高兴吗?」 明灿扯出个笑,「高兴。」 她当然高兴。 只是。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太早了。 小年过后。 下了一场雪。 对于气温常年保持在20度左右,一年四季温差并不大的个旧来说,这年前突然下的一场雪属实是让许多人觉得欣喜,不出半天的时间,朋友圈就被这场盛大的雪景刷了屏。 明灿作为一个北方人,且前二十多年都在北方生活的人,见多了下雪,因此她并没有太大反应,仅仅是在开门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后面就一直都在店里待着。 她最近有些怕冷。 在店里一直开着取暖器。 直至傍晚,对街的店大部分提前关了门,平日里还算热闹的云水街一下变得冷清起来,一连半个小时都没有几个人从门口经过。 明灿坐着坐着便困了,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等睁开眼,发现角落桌边的人没了踪影。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来,顺手把身上多出来的花色毛毯放在一边,稍一偏头,透过玻璃门看见外面台阶边立着一道背影。 推开门。 是一阵寒风。 明灿不禁打了个冷战,她朝着那人的方向缓步走过去,雪花纷纷扬扬,尽数落在他的肩头和发上,凝结成一片纯白。 「阿树。」 岑树回头。 眼角眉梢皆是寒霜。 偏偏。 又带着笑意。 他朝她伸出手。 明灿见状立刻把手搭了上去,她站在他的旁边,与他一起,看着这茫茫白雪下的崭新天地。 雪落在他的发梢。 落在她的眼睫。 也落在他们十指紧扣的手上。 忽然之间。 她想到网上流传很久的一句话—— 今朝若能同淋雪。 此生也算共白头。 「下雪了。」 「嗯。」 岑树的声音清淡,「下雪了。」 这场雪飘飘洒洒一直到夜里才终于停歇,是夜,窗外白茫一片,屋内正亮着昏黄的光,光影摇曳之中隐约可见玻璃上覆着的水汽,似乎是雪化掉后残留的痕迹,又似乎是别的什么。 明灿看不清。 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大雪纷扬。 日光乍泄。 晚霞照过的地方正开出绚烂的花朵。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一个季节。 是冬。 或是春。 唯一清楚的。 是耳边有人正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 温柔的。 缱绻的。 如春风一样。 令人沉醉。 明灿的眼睛不知不觉湿了,不知是喜极而泣,或是乐极生悲,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就这样,哭着,又笑着,在梦中反覆清醒,又再次沉沦。 过了不知道多久。 天亮了。 这天以后。 花店正式歇业。 明灿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写满了他们春节需要添置的物品,从春联到祭祀用的钱纸再到包饺子用的面粉,甚至连鸡蛋要买多少个都写的清清楚楚。 终于到了除夕。 这天的第一件事是贴春联。 与去年随便买的春联不一样的是,今年的春联,是岑树手写的。 正贴着。 有人从马路对面过来了。 「这么早就贴春联呢。」谢彪两手揣在一个袖子里,往上扫了两眼,「往事晦暗亦不可追,这句话怎么这么耳熟呢,下一句是啥来着?」 明灿下巴稍抬:「在那呢。」 谢彪走过去,不情愿地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翻了两下,「来日之路光明灿烂。」看完啧啧两声,同时伸出个大拇指来,「你俩这个。」 明灿笑,「下联帮忙递我一下。」 很快。 上下联贴好。 明灿站在门口,仰头,片刻后开口,「阿树,我们一起拍张照吧。」 于是顺理成章的,谢彪成了那个帮忙拍照的人,拍立得拿到手里,花几秒钟熟悉操作,对准,咔嚓一声,画面就此定格。 2021.2.11。 除夕。 他们拥有第一张合照。 明灿把这张相片放在了网格架最中间的位置,相片的白边处被她画上了一个爱心,鲜红色的,仿佛一颗正在跳跃的心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下午。 按照习俗要去烧香。 顺着个金公路一路往北,车窗外的水杉枝条上残留着未化的雪,空气里瀰漫着焚香的气息,随着目的地渐进,越发浓重。 已有大半年没来,墓碑边上长出零星的杂草,不合时宜,却莫名地很有生机,明灿陪着岑树一起扫完墓,看着他把黑白照片上的灰擦干净,三柱线香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没一会,明灿也上完香,开始准备焚烧钱纸,火起的很快,不过多时便燃尽了,地上只剩下一捧发黑的纸灰。 岑树扶着明灿站起来。 香炉里火星微闪。 随之飘起淡淡的青烟。 或许是错觉,明灿觉得黑白照片忽地生动起来,照片里的男人仿佛正微笑注视着面前正祭拜的人,注视着他,和她。 几乎同时,两人合手作揖,弯下腰朝着前方深深鞠躬。 一敬天地。 二悼逝者。 三慰生灵。 礼毕。 明灿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火星游走到了线香的最末端。 一阵风吹过。 最后一缕香灰。 落了。 不论是在什么地方,又和谁在一起,除夕夜永远都躲不开的老三样——吃饺子、看春晚、放烟花。 饺子是明灿和岑树一起包的,她主要负责调馅,岑树负责在她的指挥下擀面皮,秉持着她面多加水水多加面的八字方针,最后擀出来的面皮比原计划直接多了一倍。 直到春晚开场。 两人才终于把饺子包完。 岑树看着这一桌饺子不禁皱起了眉,明灿倒不觉得有什么,无所谓地说:「没事,元宵也可以吃。」说完她嘴角忽然勾出抹笑,不管手上还沾着面粉,直接朝着岑树的脑袋伸了过去。 一瞬间。 他的发梢额头上均沾上一面白。 仿佛是刚下了一场雪。 明灿直接笑出声,「哈哈哈……」 岑树楞了下,反应过来立即展开了反击,两只手迅速伸出来,一左一右稳稳地贴在了明灿的脸颊上。 明灿脸上的笑霎时僵住了。 眼睛睁的熘圆。 隐约透着些许的无辜。 「岑树……」 第一次。 她完整地喊出他的名字。 语气里蕴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怒,更多的是嗔怪。 岑树又是一愣。 他看着她。 低下头缓缓地凑了过去。 他睁着眼睛。 她也睁着。 于是她清晰地看见他瞳孔深处的自己,看见那张脸逐渐放大,再放大,直至与她重合在一起。 吻落下来。 那片白也落下来。 这是一场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雪。 隐隐约约的。 她尝到一丝清淡的甜味。 这天春晚才看到一半,明灿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放烟花,岑树自然是奉陪,没有下楼,就在二楼的天台。 夜幕漆黑且沉。 唯一的光亮来自于一捧烟火。 岑树隔着烟火与她相望,在那一簇又一簇燃烧的火光之外,在她灿烂的笑容中间,他忽然想到一首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歌词是这样写的—— 扑火,我们相视笑着扑火。 什么都不说,不说的是真的。 …… 当你穿越爱的歷史向我走来,我在你眼里看尽了相恋的年代。 曾经的黑白,此刻灿烂。 …… 于是你不停散落,我不停拾获。 我们在遥远的路上白天黑夜为彼此是艷火。 …… 或许她并不觉得。 可于他而言。 她便是最后的烟火。 零点钟声刚刚敲响。 外面的鞭炮声陆续响了起来。 明灿听着窗外噼里啪啦的声音,转头看向身侧与她一起站着的人,岑树也正好看过来,昏黄的灯光照得彼此的眉目格外的温柔,连着他们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新年快乐。」 他们同时出声。 然后。 望着对方一起笑了起来。 -------------------- 《艷火》张悬 第51章 第51章 ========================= 不知是因为最近几天降温昼夜温差较大,还是因为夜半吹多了凉风,凌晨的时候明灿突然发起了高烧,她烧的迷迷煳煳,甚至已经开始说起了胡话,等她醒过来,人已经躺在了医院里。 惨白的墙。 扎眼的灯。 还有她再熟悉不过的消毒味气味。 「什么时候了?」 明灿感觉嗓子好像有东西堵着,很干很涩,动一下都牵着疼。 岑树扶她起来,倒了杯水,「初二。」 明灿哦一声,小口喝了一点水润润嗓子,很快反应过来,「我发烧了一整天?」 准确点说。 是三十五个小时。 从昨天凌晨四点到今天下午三点。 反覆发烧。 反覆地喊着一些人的名字。 但岑树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他如何在打不到车的初一凌晨背着她走到医院,也没有说他如何寸步不离地守到她醒来,他只是平静地点了下头,接过她喝过的水杯放在一旁,说:「饿了吧,我去买点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明灿退烧后在医院观察了一天才出院,各项手续办完,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多,道路两旁的积雪已经全部化完了。 过年大家都放了假,金湖西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比平时更多,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车往前拐进云水街,正巧有外卖小哥骑着车从旁边经过,不过一会,在花店的门口停了下来。 明灿正疑惑。 听见一串熟悉的旋律响起。 是岑树的手机铃声。 明灿怔顿一瞬,偏头,「今天是……」 2021.2.14。 他们的第一个情人节。 明灿早已提前准备好了情人节的礼物,是一对纯银对戒,她在网上看了很久的款,有个很好听的名字——连理,她特意在戒指的内圈刻上了对方的生日。 没有观众。 没有音乐。 只有茶几上一束盛开的郁金香。 他们就在这寻常又不太寻常的一天,在爱人的目光下面,亲手为对方戴上了戒环。 从此山高水远。 相许相依。 对比之下岑树这次准备的礼物要朴实无华许多,朴实到明灿见到的时候都呆住了,「你这是做什么?」 岑树不说话。 明灿说:「我有钱的。」 这些日子的治疗虽然花掉了她的部分积蓄,但并未花完,银行卡上的余额还勉强剩了些。 岑树当没听见,直接把卡塞在她的手里,「密码是我生日。」 说完。 便转过身走了。 明灿楞了会,转头,就见他已经走到了窗台边,洒水壶拿在手里,正低下头认真地浇着花。 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于他上半身渡上一层金色的光,随着他右手的动作,明灿看见他无名指上那枚戒环反射出不一样的光彩,画面是如此美好,好到她不忍心去开口惊扰他。 雨水还未到。 一场雨就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明灿是最先感受到这场雨的,在雨开始下的前两天,她隐约的感觉到了腿痛,从脚踝开始,逐渐蔓延到小腿,再到膝盖,不过一天的时间,疼痛爬满了她的大半个身体。 由于这渐渐让人无法忽略的疼痛,慢慢的,明灿开始失眠了,起初只是偶尔会在半夜的时候被疼醒,到后面她已经没有办法长时间睡着,她的作息日渐混乱,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时候越来越长。 明灿睡不着。 岑树就陪着她醒着。 有许多个白天和夜晚,她就这样蜷曲着身体躺在岑树的怀里,与他一起看着窗台的方向,他们看窗外的月亮,听风敲打玻璃的声音,更多的时候是看着窗台上那盆郁金香出神。 雨停的那天。 郁金香长出第一颗芽。 明灿时隔多日难得的睡了个好觉,从下午两点睡到了六点多,醒来的时候夕阳正落,晚霞的余晖从窗台照进来,越过发芽的郁金香,一直往里铺满了大半张床。 「阿树,我梦见我姥姥了。」 明灿在夕阳里向岑树眨眼,「她给我唱歌呢。」 岑树抬手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温声说:「姥姥唱的什么?」 「她唱……」 明灿一边唱着一边嘴角上扬,「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唱完。 一滴热泪滑过眼尾。 岑树动作一顿,半晌,抬起眼,「灿灿,我们去漠河……」声音顿了下继续,「看极光吧。」 正月十六。 原本花店开门的日子。 这天一早,岑树把冰箱里冻着的最后一点饺子拿出来下了锅,正好盛了两碗,吃完,收拾好行李下了楼。 明灿穿着她来时的那条暖橙色长裙,外面裹了件风衣,脑袋被围巾围的严严实实,她为数不多的行李都装在岑树手上的行李箱里,只背了个帆布包,怀里抱着一个花盆。 花店的玻璃门上贴着歇业通知,明灿关门的时候看到,想了想还是撕下来,重新写了一张贴上去。 暂停营业。 2021.2.27。 从前年秋天到今年春天。 有关tomorrow flower的故事终于告一段落。 再多的不舍。 和留恋。 到这里都要翻篇了。 从云水街出来。 十点半。 坐上去往昆明的列车。 他们没有选择直接在昆明中转,而是在那停留了几天,一起逛过昆明老街,在翠湖公园坐着吹了一下午的风,去海埂大坝餵了海鸥,也重游了一次斗南花市…… 花开的很好。 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 在他们准备离开昆明的前一天,一个周一的下午,明灿受岑树的邀请去了明大,那天他们一起牵手走过云湖,逛过植物园,最后在食堂吃了晚饭。 刚走出食堂。 岑树突然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明灿到了后才发现是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她和岑树在临近上课的时候才进班,并排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等了几分钟,看见一个女人缓缓走上讲台,女人戴着口罩,但明灿还是认出了她。 是曲念桢。 她曾经的老师。 这是英美文学赏识的第一节 课,明灿在这四十五分钟里认真地听完了课上的每一句话,直至铃声敲响,她才晃过神来,这已经不是十二年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明灿在课间提前离开了教室。 次日清晨。 她离开昆明。 明灿这次依旧没有选择速度更快的高铁,而是选择坐上了来的时候一样的绿皮火车,一路途径五个省份,十二个城市,她躺在卧铺的狭小空间里重新看了一遍沿途的风光,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五点多抵达北京西站。 又一次。 抬头看着北京的天。 晴空万里的表面覆着一层灰濛濛的颗粒,是雾霾的影子,现在还不太明显,不过明灿知道很快天就会灰濛一片了。 雾霾混上沙尘。 年年三月都是如此。 她很清楚。 明灿没有打算在北京多待,她只是想在中转的时候顺路回母校看看,再和岑树一起看一次天安门的升旗,早在进入北京之前,岑树便将她回漠河的机票便买好了。 在两天后。 明灿看过日历。 正好是惊蛰。 按照目前的疫情防疫规定,进入公共场合都要提供48小时内的核酸阴性证明,明灿因此在出站后特意做了核酸,等到第二天下午,结果出来,出门坐了个地铁,不远,半个小时就到。 这个片区坐落着好几所大学,从师范大学的东门进去,经过她曾经的学院,绕过图书馆和体育场,走到西门,正好可以看见对面一所大学的校门,由于平日里总有很多学生从这经过,这条街也逐渐发展成了附近小有名气的美食街。 此时正是放学的点,街上很多学生,明灿牵着岑树循着记忆中的方向跟着人往前走,在两次走过又掉头后终于找到了那家她大学时候买过无数次的店,搬了地方,生意看着似乎没从前好了。 「大姨,一份红豆的。」 老闆还是当年那个,好几年不见,头髮比之前白了些,她动作麻利地装好一份递过来,「十块,扫下面就成。」 说完。 她忽然哎了一声。 「是你啊。」 明灿一怔,没想过老闆还能记得她,更不说她现在还戴着口罩,一股复杂的情绪霎时涌上她的心头,她接过粘豆包,点了点头。 岑树刚扫了码准备付钱。 老闆认真打量他几眼,笑眯眯地看着明灿说:「我寻思能有个十年了,你俩结婚了吧。」 明灿当场愣住了,还是岑树过来牵她的手才回过神来,她略仰起头,就见他把手机屏幕翻过来往前伸了一下。 「嗯。」 他神情很淡。 看不出来任何的情绪。 「一份红豆。」 正好有人过来要买粘豆包,明灿下意识往边上瞥了一眼,男生年纪不大,似乎是才运动完过来,满头的汗,口罩随意的在一边耳朵上挂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只能看见半张侧脸,莫名有些面熟。 「怎么了?」 岑树的眼神询问 明灿摇了摇头,「走吧。」 没一会,男生也离开了,正好与明灿相反的方向,他走出没多远,后面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朗哥。」 他回头。 余光里一对男女正好拐了弯。 回去的时间赶上了下班晚高峰,地铁上挤满了人,明灿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把没吃完的粘豆包拎着,岑树紧挨着她在她身后站着,他半边身子替她隔绝住周围拥挤的人群,留出一方狭小的安宁。 玻璃窗上映照出二人依偎的身影,口罩遮挡之下,箇中心事一同被掩盖,唯有那一双裸露在外的眼睛,依旧清亮而不染一尘,莫名地,明灿仿佛从他的眼里,看见了她自己。 车厢缓缓移动。 她的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一首诗。 我把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瞥见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觉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 几分钟后。 地铁播报到目的站。 明灿直到车厢完全静止才如梦初醒,牵着岑树的手同他一起下了车,走出闸机,站上上行的扶梯,就在将将瞥见自外照进来的第一缕日光之时,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喊她。 「灿灿。」 她偏头。 与他的目光恰好对上。 傍晚的温淡日光洒在少年的脸庞,他眼尾笑意浅浅,眸中写满了期望与真诚,声音很轻很柔,落在人耳朵里仿佛是羽毛不经意间扫过心脏,令人霎时一颤。 「和我结婚吧。」 和我。 不是我们。 明灿的第一反应不是同意或者拒绝,而是在回想,她在什么时候也听过他用这样表述,好一会,她想起来,是在去年的春天。 那时他说。 和我在一起吧。 她拒绝了他。 那么…… 这一次呢? 明灿回神,抿唇说:「今年是寡妇年。」 岑树回:「我不迷信。」 明灿说:「法定年龄22岁……」 岑树接过她的话,「快了。」 明灿的内心此刻甚是挣扎,各种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教她难以分辨,到最后,她微微掀起眼皮,「你想好了吗?」 岑树嗯一声。 显然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于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她的回答也肯定。 一瞬间十指紧扣的手扣的更紧了些,扶梯缓慢升至地面,明灿满眼笑意地望着外面淡橙色的天和来往的行人,在这个她曾经反覆经过却从未停留的出口,第一次觉得原来世界竟然如此的可爱。 就近找个店吃了晚饭,回到酒店以后明灿歇了会去洗澡,岑树则在收拾行李,提前在网上查了各种攻略信息,把需要手提和託运的行李依次检查分了类。 明灿洗完澡出来,走到床边坐下,忽然想起来什么说:「郁金香能带上飞机吗?」 岑树拉上背包拉链,应声,「可以。」 明灿放心说:「那就好。」顿了顿,又问:「我们明天几点的飞机?」 岑树说:「七点四十。」 明灿嗯一声,「那明天要早点起。」她说着走到行李箱旁边蹲下来,「你去洗澡,剩下的我来收拾吧。」 不到十点。 房间的灯全部关上。 没有月光。 四周浸入无边黑暗。 明灿半抱着自己侧身窝在岑树的怀里,脑袋枕在他右边手臂上,而他的另一只手臂放在她腰侧,有时候察觉到她睡的不安稳也会轻轻拍着她的背,每到这时,她都会想起小的时候。 「阿树。」 明灿尽量忍住痛意,「我有很久没回去看姥姥了,她会不会怪我?」 岑树温声说:「不会。」 明灿忽然睁开眼,说:「我有点记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了,还有我妈,我好像都忘了。」 岑树动作稍顿,「你只是太久没见到她们了。」说完又继续拍起她的背来,「等天亮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明灿声音发闷,「还要多久天亮呢?」 岑树替她掖了掖被角,「睡吧,睡醒了天就亮了。」 这天半夜。 外面突然打了很大的雷。 明灿好不容易在岑树的安抚下睡过去,雷声一响,立刻便醒了过来,她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坐着蜷缩在床的一角,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惊惶不不安。 凌晨四点。 雷声仍在继续。 明灿还保持着几个小时前的姿势,岑树从身后抱着她,谁都不曾说话,也不曾闭上眼睛。 不知道多久以后。 世界安静下来。 玻璃外透出一丝微弱的晨光。 「阿树。」 「太阳出来了。」 明灿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缓慢扬起头,「我们可以回去了。」 她的脸上有不正常的红晕,天暗的时候不易察觉,如今天亮起来一下变显眼起来。 岑树伸手探上她的额头,语气异常沉重。 「你发烧了。」 明灿再次因为发烧住进了医院里,且这次发烧的程度比上回要更为严重一些,最高到了42c,并且每次退完烧观察一阵到准备出院的时候,她无一例外都会再次烧起来。 时间一晃。 到了二月初二。 传说这天有天龙抬头,自此九州大地风调雨顺,万事无虞。 明灿却不觉得。 这天下午,明灿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黄沙漫捲的天,听着电视机里新闻气象播报的沙尘暴预警,觉得命运似乎在冥冥之中早已有了安排,过去两年发生的种种仿佛是一场梦,醒来后眼前是无边无尽的沙。 她忽然什么都记不起来。 只知道。 人生所有晦暗的时刻都和沙尘暴有关。 包括这次。 两天后。 沙尘暴预警终于解除。 明灿的病情却出现了进一步的恶化,检查表明癌细胞已将她的免疫严重破坏,并扩散蔓延至中枢神经系统,除了全身性的发热之外,她开始出现抽搐症状。 2021.3.17中午。 明灿第一次昏迷。 2021.3.18上午。 明灿出现进食困难。 2021.3.18深夜。 明灿再次昏迷。 2021.3.19上午。 明灿因急性唿吸衰竭抢救。 2021.3.19傍晚。 明灿甦醒,她似乎不知道自己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醒来第一句话是想吃黄桃罐头。 2021.3.19深夜。 月光从玻璃外倾斜进来,透过窗台上的郁金香花盆折射到病床的一角,在她身上笼罩上一层轻纱,床头桌上的罐头瓶子打开,只喝了一小口糖水。 2021.3.20凌晨。 明灿于睡梦中突发休克。 当日。 北京时间4时28分。 明灿因休克引发多器官功能衰竭,最终抢救无效,宣告死亡,年仅三十岁。 她孤身一人于黑暗中悄然离开。 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岑树一人办完了她的全部后事,最后他回到病房,带走了他们来时的行李和那盆不知何时会开花的郁金香。 在他走后不久。 护士站收到一个无人认领的生日蛋糕。 贺卡上只有一句英文—— he night is long that never finds the day.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 白昼总会到来。 -------------------- 《你的眼睛和我之间》阿多尼斯 第52章 第52章 ========================= 岑树于三天后离开了北京,在去机场的当天夜里他去了一趟天安门,从凌晨两点等到六点,他安静地看着飘扬的旗帜缓缓升空,庄严的乐声在同一时刻进入终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前进。 前进。 前进进。 飞机在哈尔滨短暂停留。 又继续往前。 阳光穿破云层从舷窗照射进来,在他安静的面庞上留下一层朦胧的光影,他的双手以交叠的姿势围抱着,在此之上的玻璃瓶里一朵郁金香开的正好。 岑树抵达漠河那天是个晴天,从机场出来打了个车,司机问他去哪,他回:「洛古河。」 司机说:「你是本地人?听口音不像啊。」 岑树说:「不是。」 司机想了下,说:「来找人?」 岑树说:「找一个地方。」 司机没听懂,想继续问但看他不是很想说话的模样,最后还是没问,只点头,「洛古河不大,找起来应该简单。」 如司机所说。 洛古河的确不大。 这个地处北部边境线的小村庄,只有寥寥几十户人家,实际居住着的人更加的少,甚至不如云水街平日里的来往的人多。 岑树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到洛古河第二天的清晨,天上罕见地飘起了小雨,雨洗刷掉崭新墓碑上残留的粉尘,也一併浇灌在他怀中郁金香的花瓣上。 他站在雨中。 仿佛与墓碑融为一体。 雨过之后,又下了一场小雪,小雪愈演愈烈,最后逐渐演变成一场暴雪,不出一日整个洛古河都被雪覆盖着,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白色。 岑树在雪停的那天离开,临走之前,他折下那支唯一盛开的郁金香,弯腰放在了她的照片前。 往后多风雪。 见花当见春天。 在前往漠河站的当天上午,岑树去了一趟北极村,这个据说是中国最北的城镇,也被一致认为是观测北极光的最佳地点,慕名而来前往这里旅游的人很多,不过这个时间并不是观测的好时机,因而并没有什么人。 岑树跟着导航走出一段距离,才遇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大叔主动上前搭话,他顺手灭了烟,双手拢在袖子里,「小伙子,过来旅游的啊。」 岑树没什么反应。 大叔不知是见怪不怪,还是实在是闲的没事干想找人唠嗑,继续说:「看北极光要再往里走个百把米,不过这个时间吧,估计看不着,你呀,来早了。」 岑树脚步顿住。 垂头。 声音很低。 「我来晚了。」 要是他早一点。 早一点点。 她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大叔听见,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狐疑开口,「不晚啊,这才三月呢,你再晚三个月来都成,时间正正好。」 岑树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往前走,大雪之后的地一踩一个脚印,他的步伐缓慢,身侧滚轮的印迹出现的也缓慢,慢到好像终点永远不会到达。 大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禁喃喃,「现在的年轻人都是什么想法,真是搞不懂。」 大叔不会懂。 其他人也不会懂。 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懂了。 这个无人知晓的故事。 和那朵。 无人知晓的花。 岑树返程用了七十多个小时,从漠河出发,先后在哈尔滨和秦皇岛中转,全程往南,途径三十多个城市,终于在第四天抵达昆明,坐一趟只有十八分钟的列车,最于当天夜里回到了云水街上。 街上空无一人,路灯亮着,洒下一行孤寂的影,与人影重叠,离散,又重叠,直至消失不见。 黑暗里一道玻璃门开了又合。 安静到仿佛无人来过。 谢彪在这之后过了好几天才见到岑树,说来实属偶然,他正好出去扔垃圾,看见门口放着个外卖袋子,好奇上去看了看,才到的,长椅上坐着等了等,好半会才等见了人。 岑树看着没睡醒,「有事吗?」 谢彪乐了,「没事不能找你啊。」他赶在门关上之前抬手拦了下,「我还真有事,有个快递,nora的。」 岑树闻言停下。 低眸。 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谢彪很快从民宿拿个快递迴来,盒子不大,他递过去的时候顺口说:「nora呢,店不开了,消息也不回,你俩这最近是在玩失踪啊。」 岑树拿快递的手微顿,「她回家了。」 谢彪啊一声,「不是,你俩这……分了?」 岑树不语,作势就要关门。 谢彪迅速用手挡住,「为什么啊?我真的不懂,你俩不是挺好的吗?那天我还看你们一起拖着行李箱出门……」他停顿了下,「你们回去见家长,她家不同意?」 岑树不理会他的猜测,只说:「我关门了。」 谢彪立刻松手。 下一秒。 玻璃门紧紧地合上。 谢彪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望着玻璃里面离开的背影,突然高声喊道:「明天清明节,你要不要去看你爷爷?」 背影未停。 似乎是没有听见。 谢彪索性转身。 算了。 多管闲事。 岑树从回来已经有许久没有吃过东西,尽管如此,上楼的第一件事仍旧是拆了快递,美工刀小心划开胶带,打开,是一盒铅笔,20支,在他眼中是深浅不一的黑白。 半晌,余光忽地扫见快递盒上的面单,她的名字下方,是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他起身,从包里找出一个手机,充上电,刚开了机,屏幕上弹出许多条微信消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来自很多人。 认识的。 不认识的。 甚至有很多人都没有打上备註。 岑树依次点开,看着他们发来的一张张图片,隔着屏幕,郁金香开的灿烂,在这个寒冷到几乎令人绝望的春天。 这天下午。 谢彪刷到一条新的朋友圈。 简简单单一行字—— 花店不开了,花继续开。 谢彪看见立马点了个贊,接着评论道:【妹啊,我还是站你这边的。】 除了他之外。 也有许多人评论。 基本上都是可惜,或者祝福之类的话,其中也有几条画风完全不一样的,纷纷惊讶什么时候开了个花店,怎么她一点都不知情,而这些消息,统统没有收到回復。 大半个月后。 又一个快递送达。 和上次几乎一样的包装,打开来,是一盒新的铅笔。 又一个月。 收到一盒新的铅笔。 一月。 又一月。 往后的每一个月的这天岑树都会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这样一来二去,时间从春天走到夏天,走过秋天,很快便进入了漫长的冬季,过完一个冷清的年,新一年的春天到了。 郁金香今年没开。 一支都没有。 岑树照旧隔两天浇一次水,一次不落,这似乎成为他生活的某种习惯,就如同他每个月都会在长椅上等着,从新一年的春天等到冬天。 这年冬天,新冠击溃了大多数人,岑树在那段持续高烧浑身疼痛的时间里总会想起一个人,想到后来,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如果是梦,他希望梦永远不要醒来。 除夕当天。 岑树去了趟墓地。 他给岑光和扫完墓,上了几炷香,买来的各种面币的纸钱和元宝点燃,在一片跳跃的火光之中,在绚烂的虚无之后,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的缥缈,「爷爷,她过的好吗?」 没有人回答。 也不会有人回答。 都说新年新气象,在疫情之下这句话或许有了新的解读,云水街上的店铺在经过了这艰难的几年之后终于坚守不住陆续倒闭,一眼望过去都是新的招牌和面孔。 谢彪原本以为疫情结束之后生意会好转,在经过春节的惨澹营收以后也止不住发愁,犹豫许久终于在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做出了转让的决定,只是刚给岑树发了微信,没多久,收到了他主动降租的消息。 谢彪:【真的啊?】 岑树:【嗯。】 谢彪:【那我就继续干着了。】 岑树:【嗯。】 谢彪的心情可谓是一下就好了起来,直接降租一半,这天上掉馅饼的事也能让他碰见,【感谢岑总。】 这件事以后,谢彪来找岑树的次数频繁了很多,只是绝大多数时间都不会碰见人,他于是今天在门口放一盒水果,过几天放一袋零食,跟送外卖一样隔三差五的投送点什么。 这天下午。 岑树在长椅上坐着。 谢彪已经在店里看了他大半天,从一早看起,看到现在,接了个电话,他出门提着东西放到柜檯上,转身朝外走,走到岑树边上站着,「快递还没到呢。」 岑树嗯一声。 谢彪:「还等多久?」 岑树:「不知道。」 谢彪嘆气,「去我那等吧。」他说着伸手把岑树拉起来,不知是岑树瘦了,还是他最近健身效果不错,拉的很是轻巧,「哥给你准备了惊喜,赶紧的,走走走。」 谢彪说的惊喜是个生日蛋糕。 岑树直到蜡烛点燃,生日歌都开始唱起来的时候,都还是呆滞的神情,谢彪推着他吹蜡烛,许愿,全部弄完,听见他问了一句:「我的花呢?」 谢彪疑惑,「什么花?」 岑树说:「上次生日的花。」 谢彪努力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那个啊,在柜里呢。」他很快找出来,递过去的时候说:「虽然说nora是个好姑娘,但过去两年了,人要往前看,有些人该忘咱还是得忘。」 岑树没说话。 谢彪拍了下他的肩,「不说了,今天生日,咱快快乐乐的。」 快递在吃蛋糕的时候送到,铃声响起来,英文歌十分的耳熟,只是不等谢彪再听两句到底唱的是什么,人已经不在面前了,他跟着出去,看着岑树在面单上签了字,走上前。 谢彪好奇问:「这里面到底是个啥东西?」 岑树说:「铅笔。」 谢彪挑眉,「画画的。」 岑树点头。 谢彪笑,「该说不说人还是挺有心思,一个月寄一次,两年,二十四次。」 岑树说:「二十五。」 谢彪闻言皱眉,立刻就开始算了起来,乘法口诀背了两遍都觉得是二十四,正要开口去问,忽然听见他说:「没有了。」 谢彪不解,「什么没有了?」 没有人回答。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 谢彪再次见到岑树。 是一天后的傍晚。 那个时候他正靠在门口的躺椅上等他的外卖,忽然看见一辆计程车从门口经过,接着停在了花店门口,车上下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直奔花店的玻璃门而去。 门似乎没锁。 他看见母女二人很顺利的进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谢彪很确信他没见过这两个人,没多犹豫,他站起来往马路对面跑去,门没有关,刚走到楼梯口,他听见楼上传来女人悲戚的声音。 他很快上楼。 眼前的一切却让他在门口顿住。 该怎么形容这副画面呢? 他不知道。 尽管他自诩文艺青年的身份很多年。 在他有限的人生里从来没见过如此这般壮丽的画面,夕阳从半开的花布窗帘照进来,余晖洒满大半张床,少年阖目静躺在床的一边,无边的色彩悉数铺面他整个身体,仿佛一幅绚丽的油画。 茶几上的花盆里盛开着一支纯白的郁金香,没有切开的蛋糕上插着两支燃尽的蜡烛,不远处唱片形状的音箱里传出温柔的女声。 似曾耳熟。 是昨日听过的那支曲子。 他紧接着想起来一件事情,这应该是明灿的手机铃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 被他忽略了。 想了想。 他说:「阿姨,我去叫救护车。」 庞筝从收到简讯的那刻便知道出事了,她立刻买票往回赶,希望只是虚惊一场,然而并没有如她所愿。 【再见,妈妈。】 或许这一次。 他们是真的要再见了。 庞筝忍着悲痛,环顾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一切都经过精心的布置,不论是墙还是沙发,床头整齐地摆着两个枕头,衣柜里一年四季的衣服挂的妥帖,不止他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的。 白墙上挂满了相片,只是她发觉从某一年的新年之后,上面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人的踪影,只剩下了日出和夕阳。 同一个角度。 不同的时刻。 可以想见这里曾经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只是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妈妈,你看这个。」 庄盼似乎对于发生的一切毫不惧怕,她巡视过一圈以后在沙发坐下,小心把花盆下压着的纸拿出来,纸张的一面是一个简略版的地图,其中靠北边有个地方标明了准确的经纬度,而另一面是一行英文。 my heart will go on. 无论去往何方。 我心永恆。 救护车在二十分钟之后赶到,医生在简短检查后遗憾的朝着庞筝摇了摇头,过了会,从他紧握的手心掰出来一枚戒指,和他无名指上的那枚似乎是同一款,庞筝认真看了,内壁上刻着0320。 他的生日。 就在昨天。 他生在春分。 他们最终在春天分离。 医生给出的死亡原因是过量的精神类药物和酒精一起服用导致,不排除其中掺杂了其他不宜与酒精同服的药物,至于酒精的来源,他们从床边那个残余少量橙色液体的玻璃杯和他浏览器的记录里找到了答案。 【龙舌兰酒配上鲜橙汁和红石榴糖浆,看起来就像日出时天空的颜色,香味会让人想到墨西哥的朝霞。】 他亲生将自己杀死在一场盛大的日出。 在这个荒芜的春天里。 庞筝谨遵他的遗愿将他的骨灰安葬在了漠河,在他爱人的身侧,墓碑上寥寥数语,刻着他的诞辰和忌日,落款人那一栏,黑色方框里面写上了明灿的名字。 除了在行李箱里找出来的那些还未来得及全部上色的画,从他们幼时到老去,整整百年的时间,那些活在他全部想像里的美好未来,她实在捨不得全部烧掉想要留作纪念之外。 一口未动的生日蛋糕。 钱包夹层珍藏的相片。 还有永远不会凋谢的郁金香。 她全部留给了他。 从此四季轮换。 他们停留在春天。 (全文完) -------------------- 这大半年磕磕绊绊写了好久,到这里终于写完啦,中间有一些不足的地方,后续会继续努力! 非常感谢各位看到这里,也非常感谢各位可以喜欢这个并不算圆满的小故事,在决定结局的时候其实纠结过很多,最后还是决定遵从人物的本心。 关于他们的后续会在系列另一本文《漫无止境的夏天》里同步,当然主线还是妹妹的故事,感兴趣的可以收藏一下! 再次感谢~ 祝各位一切都好。 明天永远灿烂。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