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退养后的日常》 第1页 《被退养后的日常》作者:久眠青衣【cp完结+番外】 引言:少年被退养了,少年又有家了。 分类:纯爱,现代,青春,完结 标籤:,亲情,爱情,he,完结 文案: 萧良节被退养了。回家曾经的家中,父母已经离世,等待他的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一家。环境是陌生的,家人是陌生的,老师和同学也是陌生的,偌大江州城里谁都可能互相认识,就是跟他没什么关系。 直到他认识了一个爱玩轮滑的小孩,并认识了他哥。哦……他也是住在楼下的邻居。 哥哥名叫顾荆之,是个早就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工作的资深社畜一枚,偶尔毒舌,但大都时候都是温柔的。 萧良节被退养之后敏感自卑,暴躁易怒,但在面对仿佛发着光的顾荆之时,还是忍不住向他靠近。 总之,这是一个关于信任和希望的故事,说得简单一些就是不要苦大仇深,看谁都不顺眼。 第1章 远方的故乡 八月份的天气难得阴沉,压抑的人胸口发闷,不多时,天上竟下起毛毛细雨,并越下越大,大有将近些时日的沉闷天气彻底清扫一遍的壮志凌云。 一列由中海开往江州的火车上,一位少年正靠在座椅上假寐着。 这个少年带着鸭舌帽和蓝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叫人看到那露出来的一双眼睛的睫毛很长,眼周的皮肤很是白皙。 萧良节带着耳机,里面放着十分舒缓的音乐。他近些时日有些失眠,安眠药又不能乱吃,便需要靠着外力来催眠。 听着那一遍一遍循环播放的音乐,好不容易酝酿出一股困意,即将到梦里沉醉大千美好世界,手机却在此刻掉了链子,一阵突兀的来电铃声打断了他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偏他挂断电话之后还不死不休,锲而不捨地再三打过来,吵了个昏天黑地。萧良节终于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睛,看着来电显示归属地为中海的陌生号码,神色骤然变得阴鹜起来。 他虽然换了一个手机号,目前为止一个联繫人都没有存进去,但是那一串数字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是他养母何锦的电话。 那女人从哪借来的脸皮!厚到还能在此时打电话过来!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髮,强行抑制住自己想摔手机的冲动,摁下了接听键。 「餵。」何锦挺客气的开场白。 萧良节却起身走向厕所,所谓家丑不外扬,哪怕他和何锦已经没什么母子情分可言,但火车上到底人多眼杂,多少还是避开一些为好。 何锦听见对面半天无话,只有踢踏踢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听上去像是走路声。想到现在萧良节可能正在车上,她便也耐下性子等他回话,结果等来等去,等到了萧良节狂躁的一声:「你要脸不要!」 何锦懵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反驳道:「何节!我是你妈!」 萧良节吼完之后顿时觉得有些无力,若非相隔太远,他真想掐住何锦的脖子了结了她算了。 算了……跟这种人发什么火?晦气。 想到这里,萧良节便压下声音,说:「你想要的,我一概不会垂涎觊觎半分,但我希望你能有点分寸,别逼得太紧。要是你再敢来烦我,真把我逼急了,到时候可千万别怪我鱼死网破,拖着你一道下地狱了!」 何锦恨恨道:「你敢!」 萧良节低低地笑了一声:「不信?你可以试试!」 随后没等何锦再说半个标点符号,萧良节就挂断了电话,并将这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说来也挺有趣,新换的手机号,联繫人没存半个,黑名单里倒是先入住了一位,说不定以后还是唯一的一位,算顶级vvip客户。 被何锦这么一搅和,萧良节是彻底没了睡意。在厕所站了一会儿,离开的时候不经意看向车窗外,外面的景色还未容他瞧个真切便急急地一晃而过,不过空气中瀰漫着的土味却如影随形般萦绕在他鼻尖。 下雨了……南方多雨,这点地理常识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刚来这边就赶上了一场雨,粗粗看这架势,怕是不小。 这算什么情况?该说幸运还是不幸呢? 萧良节琢磨不出结果来,末了只嘆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未拆封的烟和一只崭新的打火机出来。 他去到专门的吸菸点,将烟盒拆封,取出一支烟点燃,刚吸了一口就呛得他直咳嗽,那股陌生的菸草味道让他难以接受,狼狈地呛出了眼泪花。 他以前并没有抽过烟,至多只在初一那年因为好奇,再加上身边一些早成了老烟枪的同学撺掇着买过一包。当时他还因为死贵死贵的烟钱大大地心疼了一波,结果也是像现在这样 刚吸了一口就被呛得死去活来,那一整包烟到最后只抽了一口就扔掉了,闹得他更心疼花出去的烟钱。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浅尝辄止,而是在缓过劲来之后,又轻轻吸了一小口,强忍着在嘴里过了一遍,然后慢悠悠地吐出一口烟圈。虽然胃里直犯噁心,但那种逍遥之感却着实令他欲罢不能,难怪这世上这么多人靠着抽菸酗酒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倒也真是个好东西! 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兜里摸索着里面的一张纸条,随后,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 到了江州站后,萧良节压低了帽檐,扯高了口罩,拉着行李箱走下了火车。 第2页 出站的人群很快分成好几拨各奔东西,有的人还要去换乘下一列火车,有的人则被前来接站的人接走,彼此之间有说有笑,分外和谐热闹。 萧良节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势,起初并没有让人来接站的心思,更巴不得永远不见面才好,可此时,他竟倏地希望在这个异地的火车站能有属于他的等待。 这个城市和中海都是一般无二的繁华热闹,唯独眼前的一切让他十分陌生。他究竟还是从北方来到了南方。 不,应该说,他回到了、回来了南方的江州。在何锦口中,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只不过在他记忆中并没有太多印象罢了。 下着雨,他没法子走,只好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暂时坐下,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却不想还没等他打开打车界面,一通电话就强势插队进来,同样是一串没有备註的电话号码。 不过这次电话的主人是谁也不难猜,在这个关头能给他打电话并且还是他不熟悉的电话号码,有且只有一个人——他叔。 莫名就有些不想接。可是手指却诚实地摁下了接听键,比接何锦的电话还要快。 「餵。」 「是萧良节吗?」那边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声音听上去很是沙哑,尽管说得是普通话,但还是带上了一点地方口音,而且声音很小,杂音很重,萧良节竖起了耳朵仔细听,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唿出来,强行心平气和地说:「是我。」 男人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喜悦:「我是你叔叔,你小时候我见过你的!我……」 「我知道。」萧良节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叫关富平,是不是。」他用得是陈述的语气,对于未来的家人还是要做基本的了解的。 被打断话的关富平只好干笑了两声:「我还当你不知道呢!」 「呵呵。」萧良节笑道,「叔,你想多了。怎么说以后我们都要同住一个屋檐下,若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那不就贻笑大方了吗?」 「呵呵,你这孩子……你的车到站了吗?」关富平问。 「刚到。」萧良节答。 「这外面下着雨呢,路上不好走,要不我去接你?」关富平说。 「不用。」萧良节拒绝了他,他看着手里的纸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关富平的名字和手机号,以及他在江州的家的地址,「我知道家里的地址,自己打个车过去就行……就算打不到车,外面还有公交车,总之这外面下着雨,路上很滑,就不麻烦叔叔了。」 那边关富平支支吾吾地似还想说些什么,萧良节笑了笑,道:「放心,我跑不了!」 「那好,你路上小心。」关富平这才挂掉了电话。 电话挂断后,被插队的打车界面慢慢悠悠地出现在萧良节眼前。萧良节叫好了车之后,想到方才插队进来的那一通电话,靠在冰凉的椅子背上,将手机在两手间来回抛了抛,嘴里念念有词:「关富平……呵呵,无聊。」 半个小时后,萧良节抵达了目的地时,雨势渐歇,因为这附近的道路正在施工,计程车不方便开过去,司机便跟他商量着能不能提前下车。他看外面的雨势已经不成气候,便欣然应允。下车后,他看着不远处修建的还算不错的中档小区,再一次长嘆一声——听何锦说,当初她就是从这里把自己接走的,这里是他曾经的家,是他从出生一直长到八岁的地方。 他将帽檐压低,拖着行李箱走进了这个他曾经的家。 小区门口,关富平夫妇俩早就已经带着儿子并大包小袋的行李等候多时了,只是萧良节过去的时候,发觉他们的面色有些不善。关哲小朋友还好,他目前还是个七岁的小豆丁,什么都不懂;他妈罗丽丽女士也还好,脸上还是笑容满面的,还能一边搂着儿子,一边安慰气得要跳脚的丈夫。 他突然就有一种等等再过去,先在一旁看看热闹的冲动。不过关哲小朋友眼睛贼尖,看到他之后就伸出手咿咿呀呀的指着他,引得关富平夫妻二人也纷纷看向他这边……一场看热闹的梦想就这么化作了泡影。 没办法,他只能是拖着行李笑容满面的走过去,明知故问道:「这就是关叔吧!为什么不进去?反在外面待着,这外面正下着雨呢,小心淋坏了。」 关富平被他的三言两语激得再次跳脚,他也不怕被别人听到,直接破口大骂道:「还不是保安不让我进去!」 萧良节心里忍不住生出嘲笑之意,面上却已经炉火纯青地练就到不动声色的地步,他安慰道:「叔别生气呀!你们是生面孔,保安不让进去也是情有可原的。这不还变相说明了这小区很安全吗?将来住着也安心不是?」 关富平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可他犹自不忿地说道:「我侄子住这里,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叔,我也是才刚过来,他也不认得我呀!」关富平他大侄子开口道,「你们稍等一下,我去跟他说。」 不多时,萧良节沟通完毕,对门外的三人招唿道:「叔,婶子!快带着孩子进来吧。」 关富平听后,顿时就站直了身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扬眉吐气了,他老婆不管,儿子不管,行李更不管,直接昂首挺胸,双手背后,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进去。经过保安的值班室的时候,还特别不屑地扫了那个把他关在门口不让进的保安一眼。保安则是更加不屑地摇头,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予。 第3页 等乘坐电梯上升到6楼以后,关富平的怒气已经彻底烟消云散了,他拍着萧良节的肩膀,大咧咧地说:「可算是见着我大侄子了!这么多年没见,都长这么大了,比我都高了……想当初你还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我还抱过你呢!」 关富平是真的声如其人,他本人也是一个很五大三粗的男人,手劲很大不说,上面还有一层厚厚的茧,磨得萧良节肉疼。 这一层是一梯两户,萧家在最左边的一户。他逃开关富平的魔爪,从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门,一股闷热潮湿的气味随即扑面而来,萧良节肉疼之后又觉得脑仁疼。 关富平想直接进去,却被萧良节挡住,他皱着眉头,无声地问为什么。 萧良节偏头笑着问他:「叔,你不用去帮忙吗?就让婶子一个人搬行李?」 关富平道:「她一个人搬得动。」 搬得动?萧良节记得在门口的时候看到过两个行李箱,还有两个大包袱。罗丽丽的个头瘦高,还带着个小孩,怎么可能搬得动? 「叔,你这也太……」他总想说上两句,可他稍一歪头就看到罗丽丽将两个行李箱并在一起,上面驮了一个包袱,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关哲跟在妈妈旁边,边流鼻涕边走。 他当时都惊呆了,这是什么怪异的力量! 罗丽丽看见他们两人堵在门口,奇道:「你们叔侄俩干什么呢?为什么不进去?」 萧良节对这一声「叔侄俩」有些不满。关富平却揽着他的肩膀将他硬生生带进屋里,边走边大咧咧地说:「大侄子,我跟你说,我和你婶子都是你的亲人,有什么话跟我们说,千万别憋着——丽丽,先别收拾东西了,良节刚下火车,先给孩子炒两个拿手菜。」 罗丽丽将大包小袋的行李放下来,半口气都没喘。她看着瘦弱,实际上嗓门也蛮大的,刚好能和关富平配对了:「行,想吃什么,婶子这就给你做去。」 相比起吃饭,萧良节却有不同的想法。 这房子还算不错,虽然长久无人居住,但是在萧良节回来之前就已经有人来打扫过并添置了一应的家具,上面盖好了防尘的白布,只要稍微整理一下就能入住。 他直接拎着箱子径直走向较小的次卧,关门上锁之前,他说:「饭我就先不吃了。另外,房子里的一切你们随意安排支配,只要别来烦我怎么都可以。」说完,关门、上锁,一气呵成,等于是变相拒绝了关富平夫妻俩的好意。 第2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萧良节前十九年的光阴,如同一个悠远绵长的梦。 在这个梦里,何锦是他妈妈,何夏是他弟弟,夏炀是他爸爸——都是亲生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疼爱他的奶奶。在他十九年的生命里,这四个人是他生命的全部。 直到有一天,他的记忆中多出了一个女人慈祥无奈的模煳面容,一阵欢快悦耳的童谣,他突然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有着美丽外表的梦——梦境中的他双亲健在,祖母慈爱,兄友弟恭;现实中的他……无父无母,无亲无故。 何锦是在一年前告诉他一切,即他是被领养的真相。可事实上,萧良节早在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没办法,何锦和夏炀夫妻恩爱的时候好得像一个人一样,真闹了矛盾吵架的时候,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而那次他们俩吵架,刚好吵出了萧良节是领养的事,嗓门还很大,好像生怕他听不见一样。 据后来何奶奶所说,何锦在年轻的时候流产过一个孩子,那次之后伤了身子,之后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再怀上孩子。于是,便动了领养孩子的心思。可是院的孩子相看之后,何锦都觉得不满意。这时,她通过别人介绍,知道他的亲生母亲想把孩子送人,看过他的照片后觉得十分满意,便来到了江州,和他亲妈聊了很久,终于办妥了手续,把他带回家里,成了何锦的儿子。 只是没想到,刚收养萧良节不足两年,何锦就意外发现自己怀孕了。好不容易得来的亲子是断断不能打掉的,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养着身子,终于顺利生下了一个健康白胖的儿子。何锦夫妻二人都很高兴,便用两个人的姓氏,给这个亲生的儿子取名为「何夏」。 再后来,何夏慢慢长大了,他也就变得多余了。何锦看着整日恹恹不说话的养子,再看看长势喜人浑身肉墩墩的亲子,这一颗心瞬间就偏过去了,也越发看萧良节不顺眼了。 萧良节常想,何锦能把自己留到十九岁再丢回来,估计已经是因为生了何夏之后雌性激素分泌旺盛导致的母爱泛滥成灾,顺带看他无父无母,也有些于心不忍了。 激素可堪为人类奇蹟。 …… 「良节,出来吃饭了。」罗丽丽敲响了他房间的门,随之一起飘进来的,还有一股好闻的饭香味。 萧良节不想和叔叔一家有什么接触。但如今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此,他也只好硬着头皮下床去开了门。打开门,未语先笑:「婶子,有什么事吗?」 罗丽丽手上还带着洗完手后没有干的水渍,她直接在围裙上抹了一把,笑道:「该吃饭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菜,就把我拿手的都做了一遍,你挑一挑,可好?」 萧良节愣了一下:「都做了一遍?」听她这语气,就不像是只有一两道菜的样子。他关门上锁之后,也就在房间里躺了两个小时吧,这么短的时间,她居然能做出这么多菜来吗? 第4页 抱着一种名为好奇的心态,萧良节说:「好啊。」 罗丽丽立刻说:「那行,你去洗手,我们这就开饭!」 萧良节说:「好。」 他出了卧室的门就直奔洗手池而去,洗到一半又关掉水头又去卫生间呆了一会儿。这并非他不想和罗丽丽他们见面,方才他已经答应了,这会儿肯定跑不了了。去卫生间纯粹是因为真的有些尿急,毕竟他坐了大半天的火车,因为心情低落的缘故,一直都闷不吭声地往肚子里灌水,却没有排尿,这会儿安定下来了,自然是要方便一下的。 等他终于从卫生间出来,罗丽丽也把饭菜都端上餐桌了。 萧良节定睛一看,倒真是花样百出,色香味俱全。 一共七菜两汤,清淡点的有炒青菜、炒土豆丝、番茄炒蛋;重口味的有宫保鸡丁、辣椒炒肉、麻婆豆腐,红烧肉和一大盆珍珠翡翠白玉汤……其实就是白菜豆腐加木耳,再放了一点香菜而已。 罗丽丽说:「看着有喜欢吃的吗?」 萧良节说:「我不吃香菜。」 「啊?」罗丽丽一怔,「我记得了,下次不放香菜了。」 她这么一说,关富平不干了:「他不吃我吃,挑三拣四。这要是放在我们小时候,能有的吃就不错了。」 萧良节放在椅背上的手一顿,罗丽丽见状不妙,赶紧捂住了关富平的嘴,有些尴尬地说道:「没事,我记得了,以后你的饭菜里绝对不会出现香菜的。」 「好啊。」萧良节笑眯眯地说。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他端起小碗,状似无意地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实则是在边吃边打量着这一家人。 据何奶奶所说,这个关富平是他亲爸的弟弟,不过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那种。 当初他的爷爷丧妻后再娶了关富平的妈,还带着关富平一道嫁过来,自此关富平和他爸成为了继兄弟。 一家四口人的关系不好也不坏,相互依靠着过了半辈子。后来老两口前后脚去世,他爸出去闯荡打拼,最后在江州定居,娶妻。关富平则是庸庸碌碌地过日子,兄弟俩逐渐失去了联繫,要不是何锦为了户口的事找上关富平,恐怕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个继兄,以及自己这个早些年间被送人的侄子了。 关富平和他爸萧松的关系并不算多好,当了二十来年的兄弟也没说过几句话,过得像陌生人一样,那对于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侄子,他又能有什么感情——萧良节想不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关富平的所作所为总归是有所图的。 罗丽丽给他盛了一碗白豆腐汤,笑眯眯地问道:「良节啊,你什么时候开学啊?」 萧良节虽然已经成年了,但他还是高三的学生。因为何奶奶病危以及何锦退养都发生在他原本要高考的那一年。各种各样的事叠加在一起,这让他根本没有心思沉下心来安心准备高考,最后的结果也不出所料——他考砸了,三百多分的成绩上个专科都够呛。所以回到江州的这一年,他是要重读一年高三的。 「八月中旬吧。」萧良节说。 罗丽丽说:「这么早啊,关哲他们九月份才开学呢。」 关哲就是关富平和罗丽丽的独子,今年已经七岁了。按理来说今年本该上二年级了,可是他父母千里迢迢从乡下搬到他这里,也算是有了个稳定的居所,那肯定不能把儿子忘了。早在何锦办退养手续的时候,关富平他们也紧锣密鼓地给关哲办理了转学,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可以让他在暑假开学之后到江州市新开的第八小学去读书。虽然要从一年级重新开始读,但第八小学的师资和教学都是特别不错的,再差也比乡下的小学好。 萧良节说:「我高三,关哲一年级,肯定和他不一样。」 「也是。」罗丽丽的手指在餐桌上转了一圈,问,「你想吃哪个就自己夹。」 萧良节点了点头。在餐桌上看了一圈,觉得还是辣椒炒肉更合他的胃口。他抬起筷子正要去夹的时候,关哲也正好朝着辣椒炒肉伸出了他的筷子,还好巧不巧地和他看上了同一块肉。 关哲:「我先夹到的。」 萧良节分毫不让:「谁说的,明明是我先!」 关哲小嘴一撇,朝罗丽丽大喊道:「妈!」 萧良节把眼一闭——又是一个跟何夏一样讨厌,打不过就知道喊妈的熊孩子。 他慢慢收回了筷子……算了,谁让他没妈呢。明明住在自己家里,却活像寄人篱下一样。 谁知,罗丽丽却一巴掌拍在了关哲的手上,疼痛使得关哲不得不松开了筷子。他捂着自己的小胖手,哭喊道:「妈妈,你干什么?」 罗丽丽轻敲着桌面,道:「我都看到了,是哥哥先夹到的。而且,那盘子里还有那么多肉,你为什么就非得和哥哥抢同一块呢?」 虽然萧良节并不是很想听关哲叫他哥哥,但罗丽丽会护着他,这着实是让他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的印象里,父母总是要偏心自己的亲生孩子的,何锦就总是因为何夏的一句话,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罚他做这做那。 他摸着自己的膝盖。在一层薄薄地布料之下,是一块块密密麻麻的小伤口,那是何锦罚他罚得最严重的一次。何夏打碎了何锦最喜欢的水晶杯,他怕出了什么事,连忙跑去了书房。谁知道何夏年纪不大,人倒是挺精,转头就把何锦叫了过来,还说水晶杯是他打碎的。 第5页 只凭着何夏是亲生儿子这一点,何锦就不可能相信他。那天晚上,何锦罚他跪在了碎掉的杯渣上,细碎的玻璃碎片刺进了肉里,让他感受到了刻骨的疼痛。也是从那天起,何奶奶章淑华将他接走,带去了她那里居住,从此远离了何锦,过了几年的安生日子。直到章淑华病危,何锦为了不让他分走章淑华留下的遗产,最终动了退养的心思。 罗丽丽的行为,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偏爱的滋味。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角都上扬了,但很快地,这点没来得及表现出来的高兴就被关富平给打得粉碎。他直接把那一整盘辣椒炒肉都端到了关哲面前,道:「乖儿子,吃吧。」 「……」 罗丽丽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气得她胸脯都分外起伏。 而萧良节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道:「我去接个电话。」 罗丽丽:「再吃点吧。」 「不吃了。」 第3章 她曾真心待我 回到房间,关上门,萧良节终于接通了狂响不止的电话。他的手机卡是新的,办好了之后只告诉了两个人,一个是何锦,现在已经被拉黑了;另一个就是他没来江州之前的一个朋友陶广,关系也不算多好,只是和一堆关系很差的人相比,他显得特别好而已。 如果不是有人拨电话的时候摁错了数字打到他这里的话,那就只能是陶广了。 正这么想着,那边就传来了陶广杀猪一般的声音:「何节!你真的走啦!」 萧良节被他的声音震得耳膜疼,他将手机拿得离自己的耳朵远了一些,等到陶广的声音变小了之后,他才毫无感情地应了一声:「是,我走了。」 陶广道:「为什么要走……不对,为什么要走那么突然。不是都说好了咱们两个要在一块聚一聚,然后再走嘛!」 萧良节难得心中有了一些触动,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低声说:「抱歉,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只是我若是还在何锦面前蹦跶的话,保不定她就要把我剖心挖肝了。所以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早点熘之大吉比较好!」 「没那么严重吧。」陶广说,「何阿姨好歹也曾经真心疼过你不是?」 「你也说了,她『曾经』真心疼过我。」萧良节说。 陶广顿了顿,很自然地揭过了这个伤心的话题:「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你在那边还好吗?到底江州是南方,气候环境不同,你自小娇生惯养,身娇肉贵,有没有水土不服?」 萧良节将遮光窗帘拉严实了,窗帘遮去了房间内大部分的光。他这次卧本就不在阳面,如此一来几乎就像是晚上一样。他站在昏暗的环境中,像是真的在想自己有没有水土不服,一秒后,他得出了结论——「没有。」 「我听说你家里还住着你叔叔一家子,老太太怎么个意思?」陶广说。 「没什么意思,各取所需而已。」萧良节转身走到床边,向后一仰就躺倒了,「我没爹没妈,蹭他们家一个户口;他们没车没房,蹭我一栋现成的不用交首付还贷款的房子住——总之是他们占了便宜,不好不卖乖,所以搬过来的同时还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那房子住得下吗?」陶广发出灵魂拷问。 萧良节伸出手臂在暗室中抓了抓,闻言说道:「还成——不过就算住不下我也管不着,只要别来打扰我,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反正不是我求着他们一定要住过来的。」 陶广不知怎的突然跳转了思路:「那你以后还回不回来了?」 「我回去干什么?」萧良节问。 「回来看看我呀!你不想我吗?」陶广大言不惭地说。 「呵呵。」萧良节笑了声,说,「行,我明年清明节回去,给您老扫墓去!」 「滚!」陶广提高了声音,但很快又恢復过来,依旧是正常的语调,带着点欠揍的意味,说道,「你这张嘴……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想你在这边也没留下太多好的回忆,走了也好。不过,你就这么走了,难道不会觉得亏吗?你大半辈子都在中海啊!」 「闭嘴!」萧良节出声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什么叫『大半辈子』,你他妈才活38呢!还有,你以后别再叫我何节了,我现在叫萧良节。我不想再跟何家有任何牵扯。」 「哦。」陶广说,「那老萧你什么时候开学?我算计着能不能去看看你,说来我还没怎么去南方玩过呢。」 萧良节说:「你随意。」 而后面还聊了几句,他只是嗯嗯哦哦地应着,没怎么往脑子里去。 电话挂掉的时候,他发觉自己好像只记得刚才是在给陶广打电话…… 也是很神奇了,他来到这边之后接到的第一个关心慰问的电话,居然是陶广打来的。这玩意儿以前不是跟他见面就呲火,话不投机半句多吗?以至于这么多年了,陶广这人在他的电话通讯录里始终是一串数字,接到电话时想起来是他就接,想不起来或者心情不好就挂——他一般是一看到陶广的电话就心情不好。 「星星挂在天上……月亮弯……闪闪亮,屋中的小孩……睡觉觉」他躺在床上哼着这首小曲。他其实并不记得这首曲子是谁唱给他听的了,只是脑子里总有个模煳的片段,就是当时四五岁的他躺在床上,一个看不清模样,也看不出性别的人轻轻拍着他,哼着这首曲子哄他睡觉。时隔多年,他也不太能记起旋律,甚至不确定自己唱的歌词是不是正确的,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首曲子很好听。 第6页 「咕噜噜……」这次不是哼小曲的声音了,是肚子抗议的声音! 萧良节捂着肚子坐起来,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出去买点东西吃的时候,他就闻见一股好闻的饭香。他想,自己定是饿昏头了!可是这香味怎么这么真呢! 「咔嚓」一声,卧室的门被打开了,罗丽丽探头进来,问道:「我能进来吗?」 萧良节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罗丽丽得到肯定的答案,这才推门而入。她已经摘下了围裙,头髮用一条蓝色的髮带高高绾起。她是庄稼人出身,早年间劳作惯了,除了脸蛋稍圆,身体四肢都十分匀称。不过这也因此导致她三十几岁,青丝之中已然夹杂了差不多规模的白髮,皮肤更是暗沉发黄,莫说她并不爱打扮,即便是想打扮,估计再高档的化妆品也难救。 罗丽丽是端着一碗米饭进来的,上面还浇了一层辣椒炒肉。她将碗放在了床头柜上,说:「这些都是刚从锅里盛出来的,没人动过,我看你刚才似乎想下筷子来着,应该挺喜欢这个的。」她说着强行将碗筷塞进萧良节手里:「别说不饿,你肯定没吃东西。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东西可不行,听话。」 萧良节看着那一碗卖相极佳的盖浇饭,喉结一上一下,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谢谢。」 「谢啥谢!我是你婶子,都是一家人!」罗丽丽大咧咧地往他肩上拍了两下,「不着急,你慢慢吃。吃完了就把碗送到厨房去,我给你刷,要是觉得不好吃也别勉强,实话说出来,像你刚才说自己不吃香菜一样,直说就行,我以后一定注意。」随后才注意到他这卧室里的窗帘被拉上了,道:「你这屋子本来就不太能见到太阳,还把窗帘拉这么严实?」 萧良节道:「没事,我都习惯了。」 罗丽丽喋喋不休地说:「我这个儿子算是被他爸惯坏了,我已经把你叔说了一顿了,他以后也会注意的。」 「嗯。」 「把窗帘拉开吧。」罗丽丽说,「见见太阳呀。」 「不。」 「算了,你们年轻人的心思我也不懂,不过还是要勤开窗通风才好。」罗丽丽看他如此执着,也就没有再说下去,「诶,你有没有需要洗的衣服?有的话拿出来,我顺便帮你洗了吧。」 萧良节赶忙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真不用?」 「真的不用。」 罗丽丽也不是提倡「牛不喝水硬按头」的人,她生活的地方民风淳朴,大家都讲究一个缘分,乡里乡亲互为邻居,能帮到忙的地方就帮,做错了事虽不见得会直接承认,但至少不会扭捏着绝不承认。因此,罗丽丽很愉快地笑了起来:「那我走了。」 「嗯!」萧良节点头。 等罗丽丽走后,萧良节看着床头柜上一碗卖相极佳的辣椒炒肉盖浇饭,心中难得升起一股暖意。他拿起碗筷,和着汤汁扒了一口米饭,因为吃得有些急被辣椒呛到勐咳嗽了两声,幸好吃得没有很多,再加上他反应快,米粒被喷出来后掉在了地上,没有沾在身上或者床上。等到再缓过来后,他发现自己鼻头酸酸的,眼睫已经被泪水打湿。萧良节抹了一把眼泪,自己都佩服死自己了。 好好吃个饭都能呛到,也是没谁了。 第4章 倒霉孩子倒霉事 萧良节本以为陶广说的「有时间去看你」只是一句适时的客套话,谁知道等过了两天,等他快要忘记这回事的时候,他接到了一通电话——这两天接电话的频率有些高,再加上昨晚上没睡好,萧良节格外烦躁地接通了电话,口气非常不友善:「谁!」 「萧良节你他娘的吃呛药了还是吃炸药了!跟你爷爷我说话这么沖!」陶广扯着嗓子痛骂了他一顿。 「你再说一句试试?!」 陶广秒怂:「你赶紧来接我,我不认得路。」 萧良节瞬间清醒了不少:「你说什么?什么接你?你来江州了?」 陶广笑嘻嘻的,不用见面眼前都能浮现出他嘚瑟的笑容:「是啊!惊喜吧!」 …… 陶广不打一声招唿就跑到江州来,萧良节气愤的同时不免有些小感动——总算认识了八九年,还是有些情分在的。他挂了电话之后就穿上衣服出门,很快就打车来到了火车站。陶广就等在一进候车大厅最靠近空调的位置。 再次见到陶广,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心里泛酸,眼中的陶广仿佛散发着神圣的光芒,连那双眯眯眼都看顺眼了不少。 「愣着干什么,赶紧帮我搬东西!」陶广见他半天不动,直接用脚踹他,「换了个地方住人都傻了不成!」 萧良节那一点点的感动被他一脚踹没了,他看着陶广带来的两个大行李箱有些咋舌:「你这是……搬家吗?」 「去去去!我没事搬什么家!」陶广道,「何阿姨听说我要到这边来,便一一装好了让我带了过来——总而言之,这里有一大部分是你的东西,与我无关的。」 萧良节的脸顿时就黑了下来:「你吃饱了撑的是不是!她让你带你就带?你怎么那么听她的话!」 陶广道:「我只负责带来,怎么处置随便你。好歹何阿姨给了我跑腿费呢,我拿人家的手短,当然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那好。」他指了指火车站的方向,「你现在带着这些东西原路返回,顺便告诉何锦,别到这时候再来装慈母,我不稀罕!」 第7页 「哎哟,我坐了这么长时间的长途车,累都累死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 原路返回显然是不可能的。陶广只能不断打哈哈,一忽儿脑袋疼,一忽儿胳膊腿疼,一忽儿又作势要晕倒,结果往后倒的过程中磕到了行李箱的拉杆上,把眼眶磕青了。不过结果是,他付出了血肉的代价把萧良节逗笑了,不用原路返回了。 两人到附近一个面馆去吃面,刚找了一个位置落座之后,陶广就将背上的背包摘下来推到萧良节面前,说:「我还是带了一些好东西来的。」 只见眼前是一个装宠物用的背包,透过透明的塑料壳能够看到里面垫了一个粉红色的毛绒毯子,一只三花幼猫正窝在里面,伸着小脑袋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当那椭圆形的瞳孔注视到萧良节时,小猫顿住了,甚至还伸出粉嫩的爪子抓来抓去。 「这是……」萧良节突然发现自己忘了要说什么了。 陶广见他没有生气,这便拉开了拉链,直接将小猫抱出来塞进萧良节怀里,笑吟吟地说道:「你当爷爷了。」 他曾经养过一只流浪猫,因为那只猫身上的毛像是一个两个的点,所以就取了一个特别通俗的名字叫「小点」。从他十五岁开始一直养到他离开中海。现如今看到这个抓着自己衣裳的小花猫,还有陶广刚才的称唿,他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是小点生的?」 「是。」陶广说,「我这不是想着,你到了新地方不习惯,正好那一窝四五只猫我也养不过来,就挑了一只给你带过来。我跟你说,这是那一窝小猫里面胆子最大,也最好看的一只。」 萧良节将小猫抱在手心里。发现这小猫果然如陶广所说的一样胆大,被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抱着也不乱动,还好奇地用眼睛打量他,最后打了个哈欠,像是长途跋涉之后有些累到了。小脑袋往他手腕上一歪,睡了。 萧良节心软了一大片,把小猫放回猫包里,问道:「这小猫断奶了吗?」 那知道陶广却有些支支吾吾的,最后没头没脑地说道:「我饿了,咱们吃什么?」 萧良节脸色骤变:「小点怎么了?」 陶广咳嗽了一声,摸着鼻子道:「就是……那个……怎么说呢,这个……」 「死了。」萧良节替他回答道。 「是。」陶广无奈地承认了,「是我不好,你本来是把小点託付给我的,但我没看好,让小点跑丢了,当时你跟你家人闹得不好看,何奶奶又病得不省人事,就一直没敢跟你说。后来小点自己回来了,而且还揣了崽,只是……小点的腿似乎是被车撞了,因为营养不良,瘦得只剩下肚子。我想尽办法养着,可是小点还是在小猫刚满月的时候死了。」 「知道了。」他的语气并无太大波动。 陶广总觉得萧良节憋着话要说,可他始终没有开口,他也不好意思问。于是只好算他不计较了,自己叫了服务员,点了两碗牛肉面,顺便给自己点了一听可乐。 吃面的时候,陶广一直在观察着萧良节的脸色。只见他没怎么动面条,大部分时间都是盯着窗外发呆,或者看着猫包里的小奶猫发呆。他现在这副样子,真的太像两个月前,一干手续都办好,他即将离开中海,最疼爱他的章淑华也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整个人心如死灰的样子了。 等到吃完了面,甚至连面汤都喝了个干净,他看到坐在对面的萧良节正低着头逗着小猫玩。那小猫倒是不怕生,总伸出爪子去抓他,萧良节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陶广最怕见到这样的萧良节。他情愿萧良节痛哭一场,或者破口大骂何锦种种不好,至少那证明他还活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行尸走肉。 「萧良节,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陶广主动开口打破沉寂。 萧良节看了他一眼,笑道:「怎么办?当然是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只要我想活,就一定死不了;但若我想死了,谁也没办法劝我活下来。」 饶是陶广巧舌如簧,此刻也被他的话噎住了。甚至被萧良节那个笑容吓得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脑袋像炸开了一样。 「你……」陶广艰难地说着,笑得比哭都难看,「你怎么说这种话,你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呢,什么生啊死的,听着怪吓人的。」 萧良节用筷子搅了搅已经坨掉的面条,漫不经心地说:「等开学。」 陶广先是一愣,随后终于反应过来。这次回到江州后,何老太太专门安排他重读一年高三,此刻刚到八月,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他只记得萧良节和他同岁,都是虚岁19,自己已经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还以为萧良节和他一样。 陶广挂上笑容,努力活跃着气氛:「你这復读生,保不齐就是你们班上年纪最大的。」 萧良节依旧没什么表情:「或许吧。」 陶广心塞得不行,索性也不跟他说了,继续埋头吃自己的面。 最后,陶广把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下多少,萧良节却是只吃了几口,一大碗面还剩下了一半多。两人出了面馆后就叫了一辆车,陶广费了姥姥劲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全送到垃圾处理站,称重之后卖了十块钱,总算何锦送来的这些东西还不算完全没用,够给小不点买个逗猫棒——小不点就是他刚刚给小猫取的名字。 第8页 之后,两人又转战超市,买了猫粮猫砂猫窝,陶广也顺便给自己买了很多零食——他是打算在江州住几天再回去的,毕竟他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不玩玩未免太亏。 当他提出住在萧良节家里,和他睡一张床时,心里是很忐忑的。萧良节的性格本就冷股不定,经歷过何奶奶重病去世、和何锦彻底决裂最后被退养回到江州的事,肯定心情大变。他现在感觉萧良节身上全都是刺,谁靠近就扎死谁。无奈他实在不想掏住旅馆的钱,只能厚着脸皮求收留。谁知,被他认定了有些精神不正常的萧良节,居然在盯着他看了五秒钟之后点头答应了。 陶广大喜过望,险些没有跪下叩谢隆恩:「谢谢爸爸!」 萧良节不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个比他还大的儿子,白了他一眼就走了。 还是因为道路施工的原因,计程车将他们放到附近就离开了。两人或拎东西或拎猫,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你也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日子总还得过下去。你看现在你有小不点陪着你了是不是,从此就不是一个人了。」陶广拎着许多宠物玩具追上了萧良节,他千里迢迢来江州的目的,主要是想开导开导萧良节。他的性子比较敏感,也很容易钻牛角尖,当初和老太太答应退养的时候,萧良节伤心得差点跳湖自尽,如今真到了江州这个陌生的环境中,人生地不熟的,还要跟叔叔一家装亲热,他更怕萧良节会想不开。 陶广说这话的时候都不敢去看萧良节的脸,因为萧良节心情不好的时候真的非常凶,低着头不直视他,他也就不会紧张,能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不过,这也导致他只能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注意到走在他前面的萧良节忽然停下了脚步,就这样,两人撞上了。 「你干什么?」陶广捂着自己被撞得有些疼的头顶,不解地说。 萧良节对他「嘘」了一声,拉着他的手走到墙边,贴着墙角一点点地往前挪。 陶广作为一个曾经有过大侠梦的中二少年,光看架势就明白了萧良节的用意。本来还想问干什么的嘴忽然闭上,嘴唇抿得死紧,甚至走到了萧良节前面。贴着墙根往前走,就能看到一个小胡同。这里堆放着许多特别大的绿色垃圾桶,位置比较偏,到了夏天味道特别沖,还有许多凶神恶煞的流浪狗在这附近出没,除了收垃圾的,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 而就在这样一个艷阳高照的午后,陶广听到这小胡同里面传出来人声,因为离得比较远,所以也无法判断里面是什么情况。直到两人到了胡同口,跟特务似的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看了一眼之后,才发现竟然是有人在这里敲诈勒索! 而且还是五六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敲诈一个年纪明显更小的男孩。那五个年纪大的男生,从长相到表情,从穿着到气质,都绘声绘色地展现为「我不是好鸟」五个大字。 陶广皱皱眉。这地方虽然偏僻,但好歹靠近居民小区,也并非没有人会过来。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敲诈勒索,有如此胆量,一看就是惯犯。 他摸出手机,正聚精会神地摁下「110」准备报警的时候,身边的萧良节忽然站了起来,把小不点往他怀里一塞,陶广抱着手中的一团毛茸茸,抬头再看的时候,萧良节已经顺手从垃圾桶里掏出一截像是从椅子上拆下来的木棍,朝着那五个人而去。 「萧良节……」电光火石之间,陶广只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再加上手上还抱着一只猫,根本空不出手去抓住他。 萧良节一来就沖了过去,可见是从意识到这里有人干坏事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要干一架。对方人多势众,为了萧良节不吃亏,无奈之下,陶广只好也选择去帮忙。他把小不点装进猫包里,拍拍它的小脑瓜,说:「你在这里乖乖的,我跟你爷爷很快就回来。」 然后,他大着嗓门喊道:「萧良节,我来帮你!」 小胡同里瞬间爆发了一场恶战。陶广的妈是跆拳道教练,他自小耳濡目染,也成了半个练家子;萧良节更狠,他一旦打起架来就仿佛不要命似的,这次他主动出手,是拿出了真本事,当然也有将这段时间所有的人阴郁之气全都发泄出来的目的。 那群高中生年纪的小混混很快就被萧良节和陶广联手揍了一顿,打到最后,他们只能跪地求饶:「大哥!大哥饶命,饶命啊!」 陶广唿哧唿哧地说道:「敲诈勒索,你们真敢啊!有手有脚的干点什么不行,非要干这种违法的勾当,哪天警察把你们抓起来,这案底就得跟着你们一辈子!」 萧良节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伸手道:「把你们抢走的东西交出来。」 「没,」为首的少年说,「我们就是跟他开个玩笑……」 「有这么开玩笑的?把人堵在死胡同里,拿着铁棍威胁?」萧良节挑了挑眉,满头满脸都写着不信,「赶紧把你们从那小孩身上抢走的钱交出来,不然的话,我就报警抓你们!」 对于任何街头小混混来说,警察都是头号大敌,更别提他们五个只是高中生年纪,还没有成年,警察对他们来说就如同洪水勐兽一样可怕。 五个男孩纷纷从自己身上摸索着,最后摸出来的钞票,加在一起足够有一百五十块钱 萧良节拿钱的时候他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被瞪了一眼之后就松了手。 第9页 「滚!」 第5章 不可思议的婶子 萧良节把一百五十块钱递给小男孩,问:「数数,看看有没有少。」 男孩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哭过。他一脸怯懦地看着萧良节,伸出脏脏的小手要去接,伸到一半却缩了回来,小声道:「150,他们抢了我一百五十块。你手里的,应该刚刚好。」 「那你拿着啊,这是你的钱。」陶广道,「还有啊,你怎么会一个人被那些小混混堵在这里,你的家长呢?父母呢?他们让你一个人出来打酱油吗?」 男孩撇着嘴道:「他们都不在。」 听到这话,陶广心里涌起了一万分的心疼。他一口一个「可怜的孩子」,然后在那男孩面前蹲了下来,轻轻碰了他一下,确定没有反抗之后,他将男孩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说道:「可怜的孩子啊!竟然只剩下你一个人了吗?」 萧良节道:「你长没长脑子?他要是一个人流浪的,怎么会有那么多钱!而且你看他身上的衣服,除了脏了点,哪都没破哪都没坏,而且还是价格偏贵的牌子。」 「对哦。」经过提醒,陶广瞬间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看着那小男孩,他的一张小脸很白净,一双欧式的大双眼皮和长睫毛,让他本就大而亮的眼睛显得更加有神。男孩到了要长身体的年纪,可惜肉跟不上骨头的长势,看起来特别瘦……瘦小的身体,大大的脑袋,像是小时候在墙上画的火柴人成了精。 「那你家人呢?」 男孩说:「我哥哥出差了,留我一个人在家。还给我留下了很多生活费,让我在家不要乱跑,到了吃饭的时候,会有人来给我做饭的。」 他只说到了哥哥,陶广很快就意识到他的父母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便按下没问。 萧良节算计着现在也快到晚饭时间了,问:「那你是不是该回家了?我送你吧。」 男孩想起他刚才和人打架的兇残模样,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用,不用,我家离这里不远的,自己回去就行。」 「诶,你小心啊。」陶广扯着嗓子喊道。 那小男孩跑远之后,陶广转头看着萧良节,两人的模样都挺狼狈的,尤其是萧良节,他嘴角都被人打流血了,然而他人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像是不知道疼似的,估计是把那小男孩给吓着了。 「他肯定是害怕了。」陶广总结道。 「管他呢。」萧良节走的时候拿上了猫包,说,「咱们也回去吧。」 …… 「萧良节,你跟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叔叔,相处得怎么样啊?」等电梯的时候,陶广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没出什么矛盾吧。」 萧良节撸了撸小不点的毛,小猫小小的一只,缩成一团后比手掌也大不了多少。身上的每一根毛都又滑又软,手感非常不错。 「没什么事,这两天我要么待在房里不出去,要么就是吃饭的时候见个面。」萧良节说,「总之,没说上几句话,自然也不会有矛盾。」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呀。」电梯升到12楼之后,终于开始往下降。陶广一边注意着电梯,一边担忧地问道,「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哪能一直不说话。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多跟他们交流交流,就算当不成至亲之人,也不至于冷眼相待啊。」 萧良节这两天也想过这个问题。 如陶广所言,他和关富平一家人不可能永远不交流,总需要一个人来打破这个僵局。可他不想当那个主动的人,他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交流,这样就不会再受伤。反正他已经被别人冷眼相待了十年,以后会怎样,会不会改变,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以后再说吧。」萧良节说,「别说我和关富平他们一家子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他是我亲叔叔,十多年没见了,能有什么感情?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们之间的亲情,还是好好培养吧。」 「嗯,你说得也对。」陶广点点头,并往他肩膀上撞了一下,表示自己认同他的观点,「慢慢来吧。」 谁知道,萧良节却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陶广这时才后知后觉,当时给那不知名的小男孩出头的时候,萧良节有好几次被那几个小混混摔在地上,估计就是在那个时候伤到了肩膀。 「嘿,那小孩就那么跑了,也没问问他叫什么名字。」 陶广正感嘆的时候,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拎着一个绿色的饭盒走了过来。她并未看陶广一眼,径直掠过他们敲响了一楼一户人家的门,边敲门边喊道:「顾飞白,我来给你送吃的了。」 电梯刚到三楼,也不知道怎么就停在那里不动了。陶广等得无聊,下意识往有声音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看到那女人喊的「顾飞白」开门走了出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大脑袋大眼睛,还有那股狼狈劲儿,不正是之前在胡同里被敲诈的那个小男孩嘛! 「你干什么去了?把自己弄成这样!」女人看到顾飞白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不对劲。哪怕他已经换了衣服并洗了个澡,那股狼狈劲儿却是洗不掉的,更别提他手上还有明显的擦伤。 陶广扯了扯萧良节的衣服,指着顾飞白道:「你看,那小孩不是我们今天在胡同遇见的那个?」 女人听到了陶广的话,当机立断地冲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袖子问:「出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会在胡同里遇到他?」 第10页 顾飞白生怕被拆穿,忙喊道:「余茜姐姐,我没事!」 他越是这样说,余茜心里就越不安宁。她说:「赶紧告诉我,顾飞白要是出了事而我不知道的话,他哥非得扒了我的皮!」 陶广一边心道「你扒不扒皮关我什么事」,一边不忍心看着美女姐姐一脸紧张,赶忙就交代了:「他被人堵在小胡同敲诈了150块钱,不过你放心,我和我兄弟已经把那些小混混揍了一顿,钱也要回来了。」 余茜眼睛瞪得老大:「什么!」 电梯终于到了,萧良节抬步走了上去,问道:「你还上来吗?」 「当然。」陶广用力把余茜的手扒拉开,「美女姐姐,你好好跟你弟弟说说吧,我先走了。」 电梯门关上,萧良节道:「你说那么多干什么?」 「哎呀,那个叫顾飞白的小男孩,明显就不想把这事告诉家里人。」陶广解释道,「但是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他不是每次都能遇上咱们这么好心的人,关键时候,还是得他的家人来保护他才可以。」 萧良节哼了一声:「你倒是好心。」 「比不上你好心。」陶广笑道,「你当时可是二话没说就冲上去了,比我速度快多了。」 萧良节解释道:「我只是纯粹地想打人而已。」 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攀升到六楼,两人前后脚走出电梯,陶广跟在萧良节后面,说道:「不管怎么说,你都做了一件好事。」 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旋开门锁之后,刚把门打开一条缝,萧良节就听到屋里传来了吵架声,似乎还有谁再哭。没来由地,他就想到了刚回来的时候,关富平不管老婆孩子,让罗丽丽一个人扛着大包小袋的行李上楼,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当机立断地打开门,心里还盘算着能以多快的速度抄起最合适的傢伙,然后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把关富平给制服。然而,他打开门后,屋内的情形让他大吃一惊。 的确是在吵架,的确有人在哭。不过哭的人是关哲,关富平和罗丽丽也的确在吵架,但完全是关富平占下风。到最后,关富平发觉自己实在吵不过,索性不管了,往沙发上一瘫,坐看老婆教训儿子。 萧良节:「……」 陶广惊呆了:「这场面真没见过啊。」 罗丽丽把七岁的关哲训得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小小的一个人儿往妈妈面前一站,肩膀直抽抽。 罗丽丽刚刚还怒气沖沖地仿佛要把房顶掀翻,发现萧良节带了朋友回来后,怒气立刻收放自如地消散无形。她笑道:「带朋友回来了?」 萧良节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方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这架势,罗丽丽不把关富平撕了,就算夫妻和睦了。 「嗯,以前的朋友。」萧良节说,「来看看我。」 陶广捶了萧良节一下:「什么『以前的朋友』,现在不也是吗。」他把萧良节往旁边一推,自己往罗丽丽跟前一站,原本就小的眼睛在笑起来时,更像是一条缝:「阿姨您好,我叫陶广。您别听他胡说,我们俩关系可好了,是他自己像块石头,捂不热,还反过来说别人不跟他好。」 罗丽丽却把他扒拉到一边去。她三步并做两步到了萧良节跟前,死死盯着他嘴角的血迹,说:「你跟人打架了?」 萧良节一脸无所谓地说:「没事,小伤而已。」 陶广怕罗丽丽担心,在一旁解释道:「是的,阿姨,萧良节见义勇为来着,救了一个被敲诈勒索的小孩,他……」 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最后都被罗丽丽飞来的一记眼刀钉了回去。 太可怕了。 「跟我过来!」罗丽丽不由分说地拉着萧良节到了沙发前,顺手抄起沙发上的一本杂志往关富平身上拍了一下,关富平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站起来给萧良节腾地。 「坐这儿。」罗丽丽用一种十分强硬的语气命令萧良节坐下。转头,一枚眼刀又钉在了陶广身上,「你也一样。」 陶广轻抚着小心脏,半秒钟都不敢耽搁,板板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比萧良节还要乖巧。 罗丽丽一边在电视下面的柜子里翻找着医药箱,一边还在念叨不停打开医药箱:「你们都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都是成年人了,怎么一点是非观念都没有!用得着你们去出头吗?有事不会报警?」 陶广点头表示贊同:「是是是!是我们冲动了!我当时其实也想打电话报警来着,但是萧良节沖得太快,我拦不住。」 罗丽丽假装听不懂他是在变相夸自己。她终于找到了医药箱折返回沙发前,撕开一包新的棉签,蘸着酒精,问道:「那你打赢了吗?」 萧良节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奇和疑惑。按理说孩子出去打架了,家长第一时间不应该是狠狠地骂一顿吗?虽说陶广不是孩子了,虽说罗丽丽不是他的家长,可再怎么说罗丽丽也是长辈,这种跟死党分享战斗结果时的交流模式放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自然是赢了。」陶广得意地说,「我们还把被抢走的钱夺回来了呢!」 「那你还挺厉害。」罗丽丽笑着说,一抬头注意到萧良节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她忍不住问道,「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啊。」 萧良节摇头道:「我在想,婶子为什么不骂我。」 第11页 罗丽丽笑道:「我骂你干什么?这件事又不是因你而起。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在背后看着你们,是非对错,由你们自己决定。再说了,我也不是你正经婶子,也不好管那么多——行了,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 陶广忽然羞涩起来:「不……」他刚想说不用,就看到萧良节被罗丽丽按住了手,紧接着整个人被按在了沙发上,罗丽丽直接将萧良节的衣服都扒了,露出薄薄t恤之下还算紧实的肌肉,以及满是淤青的肩膀。 「嘶……」陶广和关富平同时咽了咽唾沫,心道大事不妙。 只有萧良节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趴在沙发上,说道:「婶子,我没事的,我没觉得有多疼。」 他是真不觉得有什么,最多是当时摔地上的时候痛到失语,现在是真的没什么感觉。然而罗丽丽却一巴掌拍在他身上,疼得他眉头都皱成了麻花。 「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你懂什么!」罗丽丽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拍完肩膀拍屁股,「这种淤青最严重好不好!若是就这么放着不管,等以后锈住了有你的好果子吃。」她回身从医药箱里拿处治跌打扭伤的喷雾,拔开盖子后往淤青处喷了几下,还用手在底下接着防止药水流得到处都是,双手相互摩擦直至手掌发热,在淤青上使劲揉,咬着牙说道:「这种伤,就是要忍着疼把它使劲揉开了才行,不然以后你这条胳膊就算是废了!」 短短两三分钟的时间内,完美实现了从成熟男子到无知小孩的转变的萧良节竖着耳朵听着罗丽丽的絮絮念叨,咬着牙忍受罗丽丽强大手劲揉搓之下,血瘀被逐渐揉开所带来的快感。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实在没法心分二用,他喊不出一个「疼」字。 罗丽丽一边卖力揉血瘀一边骂道:「你个不听话的小兔崽子,我让你出去打架!我让你去跟别人打架!」 「疼死你算了!」 陶广怜悯地看着萧良节,这时罗丽丽一双如刀的眼神射向他:「等会就轮到你!」 陶广被吓得瞬间噤声,忽然很想逃离这里。 第6章 不会后悔的决定 虽然上完了药之后感觉浑身,但被罗丽丽摁在沙发上,当面团一样揉圆搓扁的情形,陶广是一点都不像再回忆起来。 而给他们上完药的罗丽丽,摇身一变又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婶子,仿佛刚才那个凶神恶煞,差点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大逆不道」的人不是她一样。 罗丽丽给陶广倒了一杯果汁,颇为健谈地说:「小伙子看着真精神。从中海过来一趟,路程不短吧,吃饭了吗?要不阿姨现在给你做去?」 「不用了阿姨,我们回来之前在外面吃过了,现在可饱了。」陶广努力扯出一张还算正常的笑脸,「不过我也不是很快就走,还有很多机会可以尝到阿姨的手艺,只要阿姨不嫌我赖在你们家里又吃又喝,还吃得特别多就行。」 「怎么会呢。」罗丽丽说,「这老话常说,能吃最好,能吃是福。再说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是要多吃多喝才行。」 身材微胖的陶广有些热泪盈眶:「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我妈总觉得我吃太多,让我控制饮食。」 「哎哟,你这小身板,怎么还控制饮食啊。」罗丽丽说,「你看我们家老头,都胖成那样了,也没见他控制。」 莫名其妙被拉踩的关富平不乐意了:「怎么又扯上我了。」 「说你怎么了,我说错了!」罗丽丽的围裙兜里恰好还装着一颗玻璃珠,关富平惹毛了她,顺手就丢了出去。那力道着实不轻,砸在关富平的脑门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有那耍嘴皮的功夫,不如好好教教你儿子,小屁崽子真是越大越不像话,都敢随便乱翻别人的东西了。以后上学工作了,被人揍了都没地方去说理!」 关富平不怒反笑,那一口白净整洁的牙齿,那后仰的脖颈以及快到天上去的大鼻孔,都让罗丽丽怒气值蹭蹭往上涨。她只恨现在手里没有合适的工具,能让她把关富平打服帖,从此再也不敢对她嬉皮笑脸。可是再转念一想,两人结婚十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个过来的,打打闹闹之间,逐渐变成了彼此不可分割的存在。 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再纠结这些也没必要。于是罗丽丽也跟着笑了出来:「王八蛋。」 「我先回房间了。」萧良节说着,转身就要往卧室走去。 但他还没摸到门把手,罗丽丽就赶紧叫住了他:「良节,刚才我都忘了问你,你从哪儿弄来一只猫啊?」 萧良节转过身,说:「陶广带来的。我以前养过的猫生的小猫,他怕我一个人在这边不习惯,就给我送了一只过来。」他从刚回来的时候就抱着小不点,罗丽丽这么一个心思信你的女人,没道理看不见小不点,原本他以为罗丽丽没说话就是答应了,如今却又专门叫住他问小不点的事,令人一时有些想不通。 「你们不让我养吗?」他问,「是有谁,不喜欢猫,或者说对猫毛过敏吗?」 罗丽丽连忙否认道:「没有,你想养就养。别说是一只猫,就是五六七八只,也是没问题的。」 萧良节也是个敏感的人,他听出罗丽丽的语气有些不对劲,再联想到刚才是在他要进屋的时候叫住的自己,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12页 他没有再和罗丽丽寒暄,转身大步走到卧室门前,打开门,屋内一片狼藉。行李箱被打开了,床也被翻乱了,地板上还有许多脏脚印。看那脚印的大小,明显就是小孩的,而这屋里唯一的小孩,也就只有关哲一个——难怪罗丽丽会怕他进屋,原来是她儿子把房间翻乱了,她这个当妈的面子上过不去。 萧良节扭头看向罗丽丽,嘆气道:「婶子,我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啊。」 他心知自己回来得确实不是时候。如果能再晚十分钟,以罗丽丽收拾家务的利索程度,他回来后看见的,只会是比走之前更干净的房间。那样一来,不仅能把关哲曾经翻乱过房间的痕迹掩盖过去,还能避免冲突,不让原本就淡薄的关系雪上加霜。 「是我没看好他。」罗丽丽很是愧疚地说,「这孩子,就是被我们两口子惯坏了。」 熟悉的说辞让萧良节毫无波澜,他都能想到接下来罗丽丽会说什么,无外乎就是「孩子还小,别跟他计较」之类的。这也没什么,毕竟关哲是罗丽丽的亲儿子,当妈的哪有不护着儿子,而去护着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的道理。 「我刚才已经教训过他了。」罗丽丽说,「可我这个当妈的下不了狠手,他哭我心里也跟着难受。这样,你把他打一顿吧。」 「呃……」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萧良节有些接不住,「不用了,没下次就行。」 他还犯不上和一个小屁孩计较。 他倒是忘了,刚回来的第一天,罗丽丽就因为他和关哲夹到了同一盘辣椒炒肉而向着他呢。这着实是让萧良节心里变得暖融融的:「婶子去忙吧……陶广,你把行李放进来吧,拎着那么多东西,挺累的。」 陶广是怕了罗丽丽,看着这情形,很识趣地进了屋。 萧良节把小不点也放进了屋里,然后关上门。抱着小不点抱久了,小不点热乎乎的身体让他手心出了不少的汗,还沾了不少猫毛,他拍了两下手没拍掉,便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罗丽丽跟在他身后,问道:「不进去看看有什么东西丢了或者坏了吗?小孩子手上没个轻重,我也不清楚哪些东西比较重要,也不敢乱动。」 水流沖洗过手心,带来阵阵清凉。萧良节往手上挤了点洗手液,漫不经心地说:「我那些重要的东西都放在抽屉里锁好了,没有钥匙打不开。行李箱里都是衣服,被子翻乱了就翻乱了,我再叠好就行。」 罗丽丽说:「那我给你把地拖了。」 萧良节本想说不用,地上那几个脏脚印,他用不了五分钟就能擦干净。可是他洗完手后,对上了罗丽丽带有恳求意味的目光,意识到罗丽丽对关哲做的事很愧疚,想要「子债母偿」,如果不让她做些什么,她可能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中都会耿耿于怀。 「行。」萧良节想来想去,最后答应了,「谢谢婶子了。」 「谢啥谢,我才该谢你不计较呢。」罗丽丽高兴坏了,欢欢喜喜地走进洗手间把拖把打湿,「你去做你的事吧,我很快就好。」 萧良节也不多客气,在甩干拖把的声音中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洗手间。 陶广正在他的房间里研究猫爬架的组装。这玩意儿组装起来并不难,而且陶广家里还有四只猫崽子,他组装猫爬架早就熟能生巧,根本不需要看说明书。可是小不点太活泼了,总是扒着陶广的衣服往他身上爬。 现在还是夏天,陶广脱了外套以后,身上就一件单薄的t恤,小不点的爪子又尖,爬上来的时候恨不得把他的皮肉抓破。闹得陶广叫苦不迭,猫爬架也没成型。 「哎哟我的祖宗,你可消停点吧!在我家也是你总爱捣乱。」陶广再一次把小不点从身上扯下来,抓着它的小身子,严肃地说,「你看清楚,这是你爷爷家,这玩意儿是你专属的猫爬架。以后这大屋子,就是你一只猫的,没有别的猫跟你抢!」 萧良节走过去,拎着小不点的后脖颈子把它整只猫拎过来,对陶广说:「现在没有谁能打扰你了,赶紧甩开肥膘干吧。」 陶广:「滚!果然是猫随主人,都不省心!」 话虽如此,陶广还是认认真真地开始组装猫爬架。 没有小不点捣乱,动作快了不少。陶广很快就装好了,他站起来端详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忽然觉得自己好伟大——给萧良节养大了猫崽子,千里迢迢送过来,还负责给他搬大件的箱子,连猫爬架都是自己组装的,猫崽子的亲爷爷半点没经手。 「你不请我吃顿好的,你对得起我嘛!」陶广指着正在撸猫的萧良节说。 萧良节说:「行。」 答应得还算痛快,陶广本来就没生气,这么一来更痛快了。他向后退了几步坐在床上,看着花花绿绿的仙人掌猫爬架,再看看这不朝阳的卧室,觉得有些压抑。 「你怎么不住到主卧去?」陶广问,「现在是夏天,倒没觉得有什么。可到了冬天,这屋里还有多少光亮啊。」 萧良节放小不点自己去玩,他坐在床上,说:「这小屋我觉得挺好的。再说了,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主卧干嘛。」 罗丽丽把拖把洗得干干净净,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萧良节说到主卧,还以为是他想换房间:「你想住到主卧去啊?」 萧良节赶紧否认:「不是,我没有。」 第13页 「你想换的话就直说,我们没问题的。」罗丽丽说,「这是你的家,都听你的。」 「我真没有。」萧良节说,「我一个人住这间屋子挺好的。倒是婶子,你们一家三口住一起,主卧虽然大,但一下住三个人,还是有些太挤了。要是换到次卧来,怕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那你有什么事记得说啊。」罗丽丽走到房间最里面,开始从里到外拖地,「来,陶……广,你抬个脚。」 陶广哪敢怠慢,立刻把脚抬起来,地面很快被拖把拖过,污渍被擦干净,只剩下一道水印。 罗丽丽擦得很仔细,边边角角都照顾到了。她看到猫爬架后,想把它搬开,把底下擦一擦,然而瞧真切后又觉得这玩意儿造型挺奇特,不像是玩具。没见过猫爬架的罗丽丽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陶广说:「这是猫爬架,小猫就爱到处爬,可随便乱抓也不行啊,沙发窗帘什么的容易被抓坏,所以就弄个这玩意,专门给小不点玩的。」 「哦,这么回事啊。」罗丽丽恍然大悟,「我们老家的猫,都是直接上房爬树的。」 「这里的树也不能让小不点随便爬啊。」陶广说,「而且外面人多车多,容易出意外。只能把小不点养在家里,再置办一些猫爬架、逗猫棒什么的,让小不点有的玩。」 「那倒是不错。」罗丽丽看着活蹦乱跳的小不点,小猫崽子已经优雅地在她刚刚拖过的地板上留下了一串小脚印。 说着说着就多了,罗丽丽赶紧结束关于猫咪吃什么喝什么的问题,拿上拖把重新拖起地来。拖到萧良节脚边时,萧良节自觉地把脚抬起来,罗丽丽却不拖了…… 「良节,我听你叔叔说,你从文科换到理科了?」罗丽丽问。 萧良节抬着脚,说:「是。」 「为什么呀,不喜欢文科吗?」罗丽丽说,「不应该呀,要是不喜欢,你刚开始的时候就不会选。而且你重读一年,换学科很有风险吧。」 萧良节说:「我文理科没有明显好坏,都挺不错的。我都已经想好了,就学理科了,不改了。」 「也行,你自己考虑清楚就好。」罗丽丽说,「你开学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叔送你去。」 萧良节把脚放下来,很坚定地说:「真不用。」 「真不用啊。」罗丽丽说,「那就算了……来,把脚抬起来。」 萧良节一阵无语凝噎……刚才为什么不擦?但还是乖乖把脚抬起来。 第7章 别来烦我我不爽 陪着陶广在江州疯玩了好多天,开学的日子就在明天,陶广也是时候踏上归途。 到了火车站后,陶广看到萧良节拎着大包小袋的零食有些瞠目结舌,他来的时候就带了不少东西,如今都要回去了还是不能轻松一些吗? 「用不了这么多吧!」陶广看了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觉得可能又要超负荷工作了。 萧良节直接一股脑全塞给他,说:「你来了这么些天,真说起来也没带着你好好转过。如今都要走了怎么也要留点纪念。」 陶广并不觉得这种纪念有什么好的,很累赘倒是板上钉钉的。不过他还是收下了,将塑胶袋和行李箱的拉杆系在一起,然后张开双臂抱住萧良节,有些感嘆地说:「我走了,你多保重。」 萧良节也抱了抱他,说:「好。」 陶广拖着行李箱走出几步之后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以后还会去中海吗?不管什么原因都好,还会去吗?」 萧良节望着头顶上蓝蓝的天空,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踏足中海了。」 陶广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最终也没再多问,拖着行李箱和纪念品转身离开了。 「都走了……」萧良节看着自己攥的发白的手掌,喃喃道,「就剩我一个了。」 …… 第二天开学,萧良节戴上一副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搭配着同色的口罩,拎上装模作样用的书包,去到了传说中他要去的学校。 江州第六中学据说是一个重点学校,因为同时拥有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原因,因此学校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学生要是迟到的话,从校门口一直到教学楼肯定要来个百米长跑。 他在来之前给班主任打过一个电话,因此刚一进校门就看到了一个谢顶非常严重,但看着很和蔼的等在那里。萧良节以十九岁高龄读高三,心理上早就不认为自己还是祖国万千娇花中的一朵了,看班主任的眼光特别无所畏惧,像是见到了一个有着九曲十八弯的血缘关系但没有多少印象的亲戚一样,扫一眼看一眼,还算有礼貌地打一声招唿就算完事。 「你就是萧良节吗?」和蔼可亲的秃头班主任笑吟吟地说,「我姓王,叫王德,是你的班主任。」 「哦。」萧良节摘下墨镜,用自认为最好的态度回答道,「王老师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萧良节。」 「好好好。」王德笑起来更加慈祥了,「咱们进去慢慢说。」 萧良节点头,一路跟着王德跨越教学楼和大半个操场,来到了位于学校最后排的教师办公区。楼分四层,六中的所有老师都在这里办公,以中间的楼梯为界,左边是高中部教师区,右边是初中部教师区,顶楼单拎出来作为正副校长的办公室和老师开会的会议室、接待领导的接待室等。 第14页 王德的办公室在第三层,此刻正是上课的时间,办公室里大部分老师都去上课了,因此并没有太多人。 「我看过你之前的资料,你是上过高三的,因为高考失利才选择復读。」王德笑眯眯地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作为你的班主任,我认为我很有必要把你的基本情况都了解清楚。」 「没关系。」萧良节说,「我没介意。」 「那就好。」王德说,「我看你以前是学文科的,怎么到了这边改成理科了呢?」 萧良节藏在口罩下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波动。罗丽丽之前也问过,当时他就不太想回答,现在也是一样。可是王德和罗丽丽一样,那一脸慈祥的表情让他无从说出任何狠话。可他要怎么说的?因为以前学的文科,因为想和以前完全划开界限,因为他现在是萧良节而不是何节,所以他要改学理科? 犹豫了半天他才说了一句:「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文科学得乱七八糟,改学理科是因为想改变一下糟糕的心情。」 「这样啊。」王德愣了愣,很快又重新和蔼地笑了出来,「理解理解。」 王德并没有立刻带他到班上去,而是先带他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大致熟悉了一下环境。 忽略距离不提,六中一进校门是一个巨大的石影壁,上刻「博学笃志」四字,影壁后面是一个喷泉,四周栽种着一些花草,此时开得正艷。紧接着是图书楼,一般情况下不开放。隔着极为宽阔的甬道,图书楼左右两边的教学区都呈现倒「臣」型,分六层,中间有连廊相连接。 「那是学校的礼堂,这周五会邀请一家公司的领导人到学校来开一次座谈会。」王德道,「其实就是给高三的学生来一场心理疏导,提前打个预防针。」 萧良节点点头……他已经读过一次高三了,不用打预防针,所以这个座谈会不用听了。 王德继续介绍道:「那边是初中部,没事别往那边去。」 萧良节看着将初中部教学楼包围起来的墙,只留了一扇大门容许通行,还有个保安在那里看着,就算想去也去不了。王德说的明显是废话。 图书楼后面不远就是食堂,有两层。看王德介绍时一脸死了爹的表情,就知道食堂的饭应该不会太好。 从食堂后面穿过去就到了操场,400米标准跑道看上去竟是那么的威严。 操场后面是教室办公区,萧良节油然生出一股——六中老师走最远的路,身先士卒的与痛苦相拥的精神真的很值得钦佩的感情。 「差不多就这样了。」王德道,「这些大约就是你以后的主要活动区域了——好了,我带你到班上去吧。」 「哦。」萧良节点了点头。 「咱们班在五楼第7个教室。」王德一边走一边说,「也不难找。」 「嗯。」萧良节继续点头,心里却突然想到,王德为什么会觉得他连教室都找不到,他现在是个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能迷路不成? 萧良节跟着王德进了高三(7)班,此时教室里正在上数学课。一个和王德差不多岁数的男老师正在黑板上刷刷刷地写着数学式子。前排的学生学得很认真,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几笔,但越往后面越不忍直视,尤其是最后一排,学生睡觉睡得非常起劲,甚至还有几个学生发出了舒服的唿噜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王德跟数学老师说了两句,数学老师就点点头,往旁边站了站,王德顺势站在了讲台正中央。 「啪啪啪!」王德站在讲台上拍了几个响亮的掌声,最前面的学生觉得震耳欲聋,惊起的粉笔灰呛了一嘴,最后面的学生也被惊醒,一脸睡眼惺忪,满身怨念的样子。王德一看威力不够,又扯着嗓子喊了两声,「别睡了!都给我起来!」 这下子班上的学生醒了大半,只有两三个还趴在桌子上,大概率是在装睡。 王德让萧良节站到跟前来,拍了拍萧良节的肩膀,对底下的学生说:「这个是新转来的学生,叫萧良节。以后就在这个班上课,是你们的新同学。」他说完又看向萧良节,将手伸向讲台下的vip休息区,道:「你介绍一下自己。」 自我介绍这种事,萧良节早就有心理准备,并且是百分百的心理准备。他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的同学,个别几个人的脸上还带着戏嚯的笑容,一副「有好戏看了」的表情。萧良节心中毫无波澜,并深刻觉得自己没有摘下口罩的必要。 「我叫萧良节,」萧良节很自然并且很冷淡地说道,「以前还有个名字叫何节,别问我为什么,因为我跟你们不熟,所以不会告诉你们。我是从中海转学过来的,论年纪,我肯定比在座的每一位都大。但我没有想当大哥的意思,更没有认谁当大哥的想法——没事别来烦我,我脾气爆,看谁都不爽。」 王德愣了愣,数学老师也十分惊讶,嘴巴大到能装下一枚鹅蛋。 「新同学,你挺拽啊。」坐在最前面的男生说,「刚来就放狠话,不怕挨揍?」 萧良节还没说话,王德先赏了那个男生一个粉笔头:「乔添!你小子老实点,别给我找事!要不然,我这班上也不要你,随便你去哪里,被开除了我也不管。」 乔添笑了笑,露出一排白净的牙齿:「老王,这回又不是我先挑的事。你自己听听,新同学说的话,是不是挺让人生气的。」 第15页 王德当然听得出来。可他也无可奈何,萧良节刚来,不能一上来就说难听的话,也怪乔添话多,干嘛非要插一嘴。 「行了,闭嘴吧你。」王德指着最后面的位置,对萧良节说,「你坐那里去吧。」 「哦。」萧良节自己无所谓坐在哪里,没什么二话,拎着包就走过去了。 最后一排只有一张桌子还空着位置,自然毫无悬念地成为了萧良节的座位。他把书包挂在桌子侧边的挂钩上,拉过不怎么稳当的椅子坐下。这桌子是加长版的一体桌子,要是做同桌的两个人闹了矛盾,在不换座的情况下肯定只适合画三八线不适合分桌。 旁边一个不遵守校规穿校服还烫头髮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睡得天昏地暗,一道灵魂的口水从嘴角流下来,在男生的袖子上晕开了一块黑色的圆点。 坐在后面也挺好的——安静,踏实,随心所欲,若是实在不想上课了,走后门熘出去也很方便。他这么想着就看向近在咫尺的后门,守着门的男生见他看过来,立刻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并无情地泼了一盆凉水在他头上,凉水名曰:「此门已坏」。 好吧…… 大约在王德走后,数学老师又写了半个黑板的公式后,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大仙终于醒了。他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擦口水,好像对自己睡着之后就会流口水的事非常不意外。然后伸了个懒腰,抻了抻骨头,脸上写满了满足。 「卧槽!」男生在伸完第四个懒腰之后终于注意到身边多出来了一个人,还是个戴着黑口罩,看不清长什么样的半无脸怪,「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萧良节道:「从前面走过来的。」 「哦。」男生的适应能力很强,他拍着自己睡得发麻的腿,半死不活地说,「新来的。」那语气听上去更像是陈述句。随后,男生从桌洞里拿出一张有些发黄的纸推到他面前,半趴在桌子上说:「自己看。」 眼前是一张「同桌守则」,字迹凌乱如心电图,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这个人自己写的。萧良节耐着性子,眼累心更累地勉强看完了,大致了解了一些事情。 和他同桌的这个人叫彭源,在班上虽然不是头头,但也吃得很开。因为他长得黑,江湖人称「黑哥」,因牙尖嘴利会来事,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几乎人人都知道他。 之所以他知道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黑哥」彭源在写同桌守则之前先费了大篇笔墨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光荣事迹——什么和教导主任成了忘年交,和校长成了知己什么的。分明透露着一股浓浓的中二气息,也不知道校长和教导主任看见后作何感想,会不会一气之下把他这位又是知己又是忘年交的好兄弟开除。 至于所谓的同桌守则,在黑哥的光荣事迹面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萧良节读下来觉得无非可以总结成一句话——「没事别烦我。」 好吧……他也说没事别烦他的,算志趣相投,应该能做一对友好的同桌。 他把那张看得他脑仁疼的纸折好放回去,见彭源又昏昏欲睡也就没打扰。 谁知道他却来打扰他。一开始是用胳膊肘怼他一下:「嘿。」 萧良节不想搭理他,没说话,更没有看他一眼。 彭源锲而不捨地继续怼他:「嘿……嘿……嘿!」 萧良节被烦得要死,不得已扭过头来看他,说:「我都看过了,我不会打扰到你睡觉的。」 彭源趴在桌子上看他,说道:「你能不能把口罩摘下来,这屋子里人那么多,又坐在空气最不流通的教室后边,你也不怕把自己憋死?!」 「不用。」他把口罩扯得更高,「快憋死之前会摘下来的。」 「你叫什么?」彭源结束了摘不摘口罩的问题,又无缝连接开启了户口调查模式。 「几岁?」 「家住哪里?」 「有对象吗?」 「没有的话哥可以看在你是我同桌的份上给你介绍一个,绝对保质保量。」 「彭源!」数学老师不介意他们在他的课上睡觉,但是说话就绝对不能忍。气得天外飞来一根粉笔头,正好砸在彭源的黑脑门上,留下了一个特别明显的白点,「你给我老实点!」 「好嘞!」彭源乐呵呵地应着,「老包你就别管我了,继续讲你的吧。」 彭源笑呵呵地把老包气了半死。他趴在桌子上偏过头看着萧良节,发现他已经摘下了口罩。 这小子长得倒是不错,细皮嫩肉的,穿上男装是男孩,换上女装估计也能打入女生内部。只是他怎么看都觉得这小子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得那么人畜无害。彭源蹙眉思考良久,最后根据他多年打人以及被打的经验来分析,这小子一定是个刺儿头。 彭源顺便想像了一下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被一个小白脸打残的画面,不得不说还真的挺有冲击感的,他叫了小白脸一声:「嘿,你跟别人打过架吗?」这次同样是陈述的语气。 萧良节随口敷衍道:「嗯。」 「我果然没看错。」彭源道,「你是不是超厉害?」 萧良节闻言颇有兴致地抬头看了彭源一眼,他忽然发现,「黑哥」彭源似乎不是一个让家长和老师头疼的小混混,倒像是一个充满了好奇心,喜欢装腔作势的纯情小男孩。他笑了笑,故弄玄虚地说:「在我以前的学校,好像别人都是这么说的。」 第16页 「你可以啊。」彭源给他竖了一根大拇指,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是不是第一次对别人这么说? 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萧良节本人也说自己打架很厉害,彭源就忽然很坏心地想看萧良节和谁打一架,或者放个狠话——其实他要是上课的时候没睡觉,看到萧良节在刚进班时的自我介绍的话,心理就已经能得到大满足了。 只是学校里不让打架,彭源也只能憋在心里不说。 第8章 因为你长得好看 经过四五天的相处,萧良节确认彭源这人并不坏,他只是性格比较跳脱,话比较多,没别的坏心思。当然,只凭他话多嘴碎,就足够人烦透了他。 转眼就到了周五,按照刚来学校时王德的说法,今天下午要在学校的大礼堂举办一次针对高三学生的座谈会。上台演讲的人除了校长、教导主任、优秀学生代表之外,还邀请到了已经从六中毕业且拥有杰出成就的学长来讲话。 据彭源趴在他耳边的强行介绍,来学校演讲的这个游戏公司名叫寰宇,在六年前刚刚成立,创始人是在六中毕业的。刚成立的时候也发行过几款游戏,只可惜后续经歷了撤资和核心成员离职,公司一度陷入了绝境,濒临破产。直到三年前,一位来自宁都的大老闆向其伸出了援手,高达一百万的注资,让公司起死回生,之前停摆的项目重新开始运营,并着手研发新的项目,前景一片坦途。 经歷过巅峰和低谷的公司,因为梦想走在一起的伙伴,关于梦想和坚持,这实在是很好的演讲素材……至少学校的领导是这么认为的。萧良节说:「经歷倒是挺坎坷,但是这公司一点成就都没有啊。之前发行的几款游戏,现在早就没有半点水花了吧。学校就找到这样的公司来给学生灌鸡汤?如果这公司不是运气好又得到了注资,那寰宇的命运就会像其他小公司一样,从创立到消失,都溅不起一点水花。」 彭源挠了挠头,终于,话痨也有语塞的时候。 「运气也是成功的一部分。」王德不知从何处出现,正好听见了方才萧良节的话,「市场瞬息万变,能活下来已经成功了很大一部分。」 萧良节抬头看向王德,笑了笑,没再争辩。而王德呢,也没有继续同他计较,他也发现,王德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好像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一样。 对此,「万事通」彭源解释道:「这次寰宇派来演讲的项目负责人是老王以前的学生,而且在当时还是经常逃课、打架、和老师顶嘴,好几次都险些被开除的学生。」 「但我看王老师似乎挺开心的。」 彭源说:「因为虽然这个学长问题很多,但老王一直都很护着他啊。看着当初不被信任的问题学生成长为一个公司最看重的项目负责人,许多和他同届的尖子生都还在苦逼地打工,这能不让老王得意嘛!」 萧良节心道:「一雪前耻。」 学生入座完毕之后,寰宇公司的代表也走到了台上。为首之人的年纪看上去已经有三十岁左右,穿着笔挺的西装裤和雪白的衬衫,头髮用髮胶固定着,活脱一副商业精英的打扮;而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明显年轻一些,连相貌都要俊朗很多,由此萧良节也看出,后面那个年轻的应该就是王德的学生。他的步履从容自信,仿佛自己只是来做一场普通的演讲,而没有半点昔日的问题学生回到母校,见到曾经骂过他、讨厌他的老师的尴尬。 前面的人说:「各位同学好,我是寰宇的创始人之一,贺澄。」 后面的人说:「我是寰宇的项目总负责人,顾荆之。」 台下响起了稀稀拉拉地掌声,可见同学们的兴趣并不是很高。然而这些人中,也有人卖力鼓掌,比如在任何时间都很活跃的彭源;比如看着昔日的学生功成名就倍感欣慰的王德。或许是因为这两个特别捧场的人就在他身边,萧良节也被他们的情绪传染,跟着一起卖力鼓掌。这时台上的顾荆之说:「看来大家的情绪是有带动作用的。」 被带动的萧良节想:「这是在说我吗?」 顺带一提,「顾荆之」这个名字他也觉得很奇怪,好听是好听,但一点内涵都没有,像是随便捡了两个字凑在了一起,有点不伦不类的。 再来,他觉得这个名字还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他确定自己是听过的,毕竟顾荆之这个名字很特别,就算有重名的也不会刚好就让他碰见。 正抓着头髮冥思苦想的时候,台上的顾荆之顺嘴提到了自己的住址……居然跟他是在同一个小区。 说到这里,他也终于想起是在哪里听过了——是小区楼下好几个闲来唠嗑的老太太嘴里。 他记得那天刚下过雨,空气称得上清新。他刚在江州住下来,头一次下楼,就看到小区楼下好几个老人搬着凳子马扎坐在一起,聊得如火如荼。 萧良节很想就地化身一个隐形人,轻飘飘地从这些老人旁边经过,不带起一阵风。然而,他还是低估了老人的眼力,他不光被叫住了,还被一个头髮花白的老太太认出来是副生面孔。 老太太问:「小伙子,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这些老人一看年纪就不小了,而且老年人多是不愿意背井离乡,家一住就是一辈子。他们说不定在头髮还没白的时候就住在这里,说不定也知道自己。「萧良节」这个名字搞不好就会成为一个开关,导致未来好几天的聊天主题都是围绕着他,那样实在是受不了。于是萧良节很迅速地决定,要撒个谎。 第17页 他说:「我……我来找朋友玩的,这就要回去了。」 另一个老太太问:「找谁啊?这小区里住的,我都认识,没听说过谁有你这么个朋友啊。」 萧良节信口胡诌道:「网上认识的,第一次见面。」说完,他又随手一指,就是他家那栋楼的第一层:「就那家,我来跟他们家儿子见面的。」 他完全就是随手一指,要是那家人根本没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儿子,肯定穿帮。可谁知,老太太「奥」了一声,瞭然道:「你来找荆之的。」 这么一听,看来他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指对了。萧良节赶紧点头:「是是是。」 说到了「荆之」,这帮老人家的话题对象就毫无过渡痕迹地换了一个人,再没人管萧良节是谁。萧良节大是松了一口气,心里默默感谢楼下叫「荆之」的大哥,然后不带起一阵风的,离开了事发现场。 到如今,他见到了顾荆之本人,又想到之前遇到的顾飞白……都姓顾,难道是兄弟? 「这位同学。」台上的顾荆之稍微弯下了腰,笑眯眯地说道,「你走神了哦。」 彭源推了他一下:「说你呢。」 萧良节忽然回神,抬头就看见顾荆之笑眯眯地看着他。王德身为顾荆之以前的班主任,特意给整个班都申请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彭源又是一个爱凑热闹的性子,硬拉着他坐在了第三排……前面两排是校领导和各班班主任。 顾荆之看着是笑眯眯的,但他说话的语气极具魅惑力,萧良节走神被发现,就如同上课走神被老师点名一样,那种压迫力让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也是这一站,他身后的人全都笑了起来,正发懵的时候,彭源扯他的袖子,说:「这又不是点名,你站起来干什么?」 萧良节后知后觉地说道:「对啊,我站起来干什么?」 顾荆之笑道:「是啊,你站起来干什么?」 萧良节为了缓解尴尬稍微抬起了头,然后就看到头顶显示屏上的顾荆之。六中礼堂的大屏幕是新换的,清晰度非常恐怖,透过大屏幕,萧良节看到了顾荆之清澈明亮的眼睛,如同羽扇一般的长睫毛,甚至连他脸上的绒毛都能看清楚。而就在这时,顾荆之弯起眼睛笑了一下,笑容如同春风化雨,煞是好看。 莫名地,他就知道怎么回答顾荆之了:「因为你长得好看啊,想看清楚点。」 台下再次爆发出笑声,这次就连贺澄都看不下去了,一边笑一边调侃道:「荆之,你在你的小学弟这里可是魅力超凡啊。」 顾荆之本人却有些不好意思,他有些羞涩地捂着脸,说:「好了好了,你快坐下吧。」 萧良节点点头,很利索地坐了回去。但是贺澄还有些意犹未尽,他问:「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彭源说:「他叫萧良节!」 刚才还在羞涩的顾荆之忽然愣了一下。脸也不红了,气也不喘了,指着彭源道:「他叫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叫萧良节。」萧良节说,「学长啊,你别管我了,继续往下讲你的吧。」 他估摸着顾荆之应该是知道他曾经的一些事,毕竟他刚回来半月的时间,小区里的那些老头老太太已经把他的底细八卦了一个底朝天,而且说的时候都是很大声地讲,好像生怕别人听不到一样。顾荆之就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说他一点都没听过,那是不可能的。 第9章 除生死再无大事 顾荆之出了校门就看到了余茜。外面太阳大,为了防止晒黑,她打了一把黑伞,手上还拿着一听冰镇的可乐,见他出来之后就挥手朝他打招唿,可见是等他很久了。 贺澄揽着他的肩膀,调侃道:「女朋友啊?」 顾荆之瞪了他一眼:「你明知道不是,那分明是来要钱的。」 这声「要钱」顺着风飘到了余茜耳朵里。她听了有点不乐意,但没办法,拿人手短嘛,顾荆之要给她的岂是小数目,这种时候必须得沉住气,要不然很容易人财两空。 「辛苦了,要不要喝点休息一下?」余茜双手奉上冰镇可乐,还没到顾荆之手里,贺澄就抢走了:「谢谢,给我喝吧。」 谁知道余茜却不肯撒手,还用一种十分愤怒的眼神看着他,说:「贺总,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贺澄说,「你就算不买东西来这里等着,顾荆之也会给你钱的。那是你照顾飞白一个月应得的,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顾荆之,他肯定不会出尔反尔。还有啊,你下次要是想显得有诚心一些,记得不要带伞了。」 余茜:「……」 顾荆之拿出了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说:「我走之前说好的,你每天给飞白送三餐,再督促着他写作业,我给你两百块钱,这一个月按31天算,那就是六千二,我给你凑个整,转你七千,收款吧。」 余茜赶忙拿出手机,看到顾荆之发来的工资,顿时喜上眉梢。 她之前的公司因为绩效不好裁员了,她好巧不巧就是被裁掉的员工。被迫失业之后心情有些沮丧,重新找工作也需要时间。正巧这时候顾荆之要出差,他本来是打算把顾飞白送去舅舅家的,可是顾飞白说舅妈做的菜很咸,吃不惯,讲了一大堆理由,就是不肯去。顾荆之拿他没办法,就找到了她这里,起初她也是不愿意的,无奈顾荆之开出的条件过于丰厚,让她没有理由拒绝。 第18页 为了一天能挣二百块钱,她答应了。 余茜捧着手机笑呵呵地说:「谢谢老闆!」 「行了,你到底为什么觉得我会骗你啊。」顾荆之瞪了她一眼,「我在你这里就是个信用度破产的人?」 「那当然不是,你什么人我还能不知道啊。」余茜把可乐塞进贺澄怀里,挪到顾荆之耳边说道,「我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下飞白的事,你一下飞机就跑学校来了,都还没有回过家。我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回去之后对飞白的态度稍微好点,他之前被人敲诈勒索了。」 「什么!」顾荆之讶道,「敲诈……他没事吧?」 余茜说:「没什么事,就是擦破了点皮,现在都已经好了。」 贺澄问:「为什么会这样?他得罪什么人了?」 「他那么大一个小孩,能得罪谁啊。」余茜说,「是你那个表弟,他天天出去泡网吧被人盯上了。你也知道他,白长了年纪和个子,实际上就是个胆小鬼,别人管他要钱他就给,说不让他报警就真的不报警。那伙人管他要的钱越来越多,他拿不出来,就把主意打到了飞白身上,说是要带飞白出去玩,实际上就是把他带到小混混那里,让他们敲诈飞白。那伙人换了新的目标,你那表弟转身就跑了。」 贺澄听到这故事,险些被惊掉下巴:「卧槽,他妈的真不是人啊。」 余茜说:「是啊,幸好是有人救了飞白,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顾荆之问:「谁救的飞白?」 「就是……」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余茜眼睛一亮,用手指到,「就是他!」 循着余茜手指的方向,顾荆之看到了萧良节。 而萧良节也恰好在此时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相接,异口同声地说道:「是你啊。」 余茜说:「就是他把那些小混混打跑的。」 萧良节听到余茜说的话,说:「你和顾飞白真的是兄弟啊。」 「是,飞白就是我弟弟,谢谢你之前救了他。」顾荆之朝他伸出手,说,「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顾荆之,住在你家楼下,以后就是邻居了,多多关照。」 萧良节心道: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你家楼上?而且应该是我来说多多关照吧。 「是要回家吗?」顾荆之挤眉弄眼地说,「我有车,顺路一起回去吧。」 萧良节心道:还真是顺路啊。 「我……那个,姐姐,你也一起吗?」萧良节看向余茜。 余茜捧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她摆手道:「我不,我待会儿跟我小姨夫一起回去。」 「小姨夫?」 顾荆之说:「就是你的班主任,王德。」 「哦,王老师是姐姐的小姨夫啊。」萧良节转头再看贺澄,「那……贺总呢?」 贺澄咕嘟嘟喝完了一听可乐,说:「我跟他不顺路,待会儿我自己回去,你们先走吧。」 实在避无可避了,萧良节只好点头道:「好啊。」 回去的路上,顾荆之开着车,萧良节就坐在副驾驶上,聚精会神地盯着前面的车队,身姿十分板正,像是有人在背后用枪抵着他似的。 前面是一个六十秒的大红灯,顾荆之慢悠悠地敲着方向盘,主动开口道:「你就这么干坐着啊。现在是下班和放学的高峰期,路上车多着呢,平时十来分钟的路程,现在起码要半个小时,你也不找点事做?比如,打个游戏什么的?飞白就经常玩游戏的,他打得很不错。」 「我不玩游戏。」萧良节说,「你弟弟才那么大,你就让他打游戏啊。也不管管?」 顾荆之笑道:「让他玩呗。学习学了一天了,放松一会儿也挺好的,耽误不了什么。」 「还以为你会一直惯着他,不让玩游戏,只许好好学习,按时完成作业呢。」萧良节说,「为了能考出一个好成绩,为了将来能前途光明。」 绿灯亮,顾荆之缓慢地将车开走,过了斑马线之后才开始加速。他目视着前方,忽然问道:「有人这么对你说过吗?」 「……」萧良节笑而不语。 自然是有的。 何夏出生之后,何锦对他的态度开始发生改变的开端就是逼着他读书学习,每次考试一定要考前几名,再不復往日的温柔。那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只要他能次次考第一,妈妈就还是爱他的,可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拳——不管他考得多好,何锦的眼中只有她的亲生儿子,不会再多看他一眼了。 「家长不都是这样的嘛。」怕被顾荆之发现端倪,萧良节笑着说,「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说到底,不过就是满足自己私心的藉口罢了。自己做不到的事,就强逼着子女一定要做到,何,何其可笑。」 「那顾飞白可真该为此感到庆幸。」顾荆之说,「他没有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孩子身上的父母,只有一个满足他各种愿望,还替他开家长会的怨种哥哥,尤其我还和他志同道合,都对他们那个班主任很不满意。」 萧良节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顾荆之家里的私密事。他惊讶得合不拢嘴,问道:「你就这么说出来啊?」 「那怎么了。」顾荆之说,「我家里的事,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不……」他刚要反驳,忽然发现不太可能。因为那些大爷大妈总喜欢聊别人家的八卦,他这个十年前被送走的萧家儿子是新的八卦,而顾荆之家里的事,从来都是最经久不衰的。便是他刚刚回来不足一月,也听说了不少关于顾荆之的事。 第19页 顾荆之从小就和弟弟一起生活。他的亲妈在生下顾飞白后就跑了,亲爸是个酒鬼,没尽到半分父亲的责任不说,还动不动就对两个儿子又打又骂。因此,这个爸在邻居大妈的口中风评极差,聊什么都能顺带骂他两句;而顾荆之,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带着比自己更小的顾飞白,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日子还越过越好,从以前需要别人接济,到现在成为了最年轻的项目负责人,成了大妈们口中一等一的好孩子,和亲爹相反,他是怎么都能挨两句夸。 「喂!」顾荆之见他一直未答话,叫了他一声。等他回过神来,他笑问,「你这么惊讶,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不可能吧……那几个老太太居然不聊我了?」 萧良节看了他一眼,说:「我就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毫无芥蒂地说出来。」 「一共才多大点事,有什么不能说的。」顾荆之说,「我还经常给她们纠错呢。比如,那些老太太总说我没爹没妈,还带个吃奶的弟弟,日子过得多么艰苦,我跟她们说,其实并没有多苦,我爸不会眼看着他的两个儿子饿死,而且,我还有舅舅;又或者,她们说我现如今工作的地方有年薪百万,我说,这谣言传得真离谱,那就是个小公司而已,要不是投资人有来头,就凭公司之前半死不活的样子,早就倒闭了。」 萧良节:「你心态真好。」 「你忘了我在演讲的时候说过的话吗——『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再没有别的大事』。」顾荆之说,「我觉得,你也该从以前的世界里走出来了。」 萧良节敏锐地听出了话里的一些东西,他警惕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顾荆之连忙否认:「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良节哼了一声,却是一个字都没信。他心道顾荆之一定知道自己的事,就算现在不知道,过两天也一定会知道。不管是他是被退养的,还是他现在的家里还住着关富平一大家子。只是方才顾荆之的语气让他觉得,他还知道一些别的事,这甚至包括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内情。 他厉声警告了顾荆之:「我的事,你最好少打听。」 顾荆之:「我没那么闲。」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萧良节很快就看到了小区楼的一角。他对这次搭车之旅颇有些心惊,想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听听音乐,放空一下脑子才好。 「良节,帮我个忙呗。」顾荆之忽然叫他。 萧良节听着他如此亲切地叫自己的名字,想要纠正,却懒得开口,索性认下了:「你想让我帮什么忙?」 「飞白也在六中念初中,你以后上学带着他吧。」顾荆之说。这是他刚才在车上考虑了一路的结果。 「为什么?就因为我之前救过他?」萧良节问,「你讲讲道理,不能因为这个就赖上我吧,你是他亲哥,不能送他吗?还有,顾飞白也不是小孩,我看他的年纪也差不多该上初中了吧,他是能自己上学的,从小区出去没多远就有一个公交站,直达六中的!」 「你们两个都在六中,顺路啊,有你看着他,我也更放心。」顾荆之说,「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忙活,我会给你钱的。」 萧良节:「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顾荆之却不管那些。一打方向盘,车子拐进了小区,他找位置停好车,直接替他答了:「你慢慢考虑,反正距离飞白开学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要是你想好了就告诉我,我就住一楼。」 萧良节对他这种擅自替别人决定的行为很是不爽,他瞪了他一眼,拿上自己的东西就下了车。 第10章 这个人并不好惹 彭源指着最前排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说道:「那个女的叫柴歆予,是咱们班的副班长。你看她都已经是副班长了,那肯定就知道她的学习成绩很不错,事实也的确这样,平时考试的时候,她一般都排在全校前五十名。人也挺好挺热心的,老王特别看重她。」 萧良节听着彭源的介绍,悠悠地说:「柴歆予只是副班长而已,王老师都这么看重她,那正班长乔添岂不是得供起来?」 彭源的眼珠子转了转,凑到萧良节耳边说道:「乔添不一样。」 「哪不一样?」萧良节说,「他既然是班长,肯定也是品学兼优的,不是吗?」 「是不错,乔添的确品学兼优。」彭源说,「柴歆予不过能排到全校前五十,但乔添能排到全校前三。」 萧良节讶道:「那他怎么在这儿?」他没记错的话,高三(7)班在六中15个高三班级中几乎是垫底的存在。乔添一个能考到全校前三的超级学霸,就算不在尖子班,也不该在这里啊。 「这就说来话长了。」彭源说,「乔添从前是1班的学生,那班里都是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竞赛的超级学霸,但是乔添不太一样,他不像很多学习好的学生只会读书学习,他除了是学霸,还是校霸,打架贼厉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被班上的人孤立了……总而言之,乔添在1班待不下去了,就主动申请了换班。而他就在14个班级中,选择了咱们7班。」 萧良节忍不住为他鼓掌:「厉害。」 「你听听就算了,别出去说。」彭源说,「乔添不乐意别人提起这件事,他想深藏功与名呢。」 「行。」萧良节点点头,「你继续。」 第20页 彭源拍了拍他前面的一张课桌:「我前面这个男的,叫苗畅,你见过他的。他学习成绩并不怎么好,但是他体育特别强,篮球打得很厉害,是咱们学校篮球队的副队长,上半年刚带领着咱们学校篮球队拿到了市冠军。」 萧良节道:「所以他是体育生咯。」 「是啊。」彭源说,「他文化课成绩再怎么学也就那样,再加上他喜欢篮球,自然就要走这条路了。」 萧良节点点头:「他是副队长,那正队长呢?」 一向话多的彭源再次卡壳。他挠挠头,说:「你可真会问啊。」 「怎么了?」萧良节听着他明显不对劲的语气,笑道,「难道篮球队正队长也在咱们班?」、 彭源呵呵笑道:「可不是么。」 正说着校篮球队队长的时候,他人就已经来了。萧良节抬起头就看到从前面的教室门外走进来一个寸头的男生,他的皮肤黝黑,不过没有彭源黑,是那种被太阳晒过的健康的小麦肤色,走得再近一些,还能看到他的脑侧剔成了篮球的图案,眉毛上还有一条疤,歪歪斜斜地绕过眼睛,看上去有些凶。 彭源小声说:「他叫严铮,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平时不怎么来班上,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球,在这个班上,也就只有苗畅和他关系好一点,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其他人他都是爱答不理的,你记得他就行,别去招惹他,他不好惹。」 萧良节笑道:「我看出来了。」彭源这个「黑哥」是他自封的,本人其实是只温良小黑兔。严铮就不一样了,光看长相就知道是个刺头,他若是当个哥,那肯定是名副其实的。 严铮坐在他贴着教室后门墙角的位置,往桌子上一趴就要睡觉。但是还没来得及睡,班上唯一能和他说上两句话的苗畅也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篮球,现在是下课时间,倒也不担心吵闹,就一路拍着篮球来到严铮身边,问道:「嘿,真难得在班上看见你。」 萧良节听见苗畅这句话,再联想到彭源刚才说严铮很少在班上,问道:「他总是不来上课,没人管管他吗?」 彭源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他能来学校就已经很不错了。」 「为什么?」 彭源啧了一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是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呢?」 萧良节笑:「你跟我才认识几天啊。」 「……」话痨无语。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彭源说,「他脾气暴,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动手不动口。因为打架、旷课,身上背着好几个处分呢。这些处分把他开除了都绰绰有余,但是老王他不乐意,找严铮做了好几次心理辅导,最后总算是说好了,严铮会收敛自己的脾气,不再随便打架,也会按时来学校,不迟到。这对于他来说已经很大的让步了,老王也不好再逼他天天坐教室上课,反正他跟苗畅一样都是走体育生路线的,文化课大差不差就行。」 萧良节说:「王老师什么都管啊。」 「老王就是这样的。」彭源说,「永远有操不完的心,就是个老妈子的命。不过他自己倒是乐在其中,管他呢。」 严铮阴沉地说:「彭源……」 彭源听着这阴沉的声音,全身的汗毛都奓了起来。他这个没有半点能力的黑哥嗖一下躲到他新收的小弟身后,小声说:「救我!」 萧良节白了彭源一眼,嘆道:「是我自己要问的,你有什么火冲着我来。」 严铮说:「你是谁?」 「哦,他叫萧良节,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苗畅生怕他们打起来,赶紧挡在他们两个中间,打圆场道,「你平时不怎么来班上,所以不知道……哈哈,那个萧良节,这个是严铮,咱们学校篮球队的队长,打篮球打得可厉害了。」 「哦。」萧良节笑,「挺好的。」 他的声音一点波澜都没有,听上去就像是在敷衍。因为对于萧良节来说,篮球队队长一点都不稀奇,他在以前的学校也是个队长呢。 然而就是这样的语气惹毛了严铮,他说:「老子最烦别人用这种眼神看我!」 「那很抱歉啊,我就喜欢用这种眼神看别人。」萧良节笑啊笑,头一歪,嘲讽意味十足,「你也别老子老子的,你是谁老子?谁认你当老子?毛都没长全的小崽子,我劝你见好就收。你爷爷我不想搭理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啊哈哈,你说话真幽默啊。」苗畅下意识地挡在了严铮前面,面朝着萧良节,「快上课了,都坐下吧,下节课的老师可不是好惹的,都消停点吧。」 可惜,他的努力徒劳无功。 被惹怒的严铮一把将苗畅甩到一边去,等苗畅回过神来,萧良节和严铮已经扭打在一起。而且打得非常凶,四周的桌椅瞬间移了位,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打得难捨难分,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 「你没事乱说什么!」苗畅实在无从插手,满肚子火全都撒在了彭源身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哪知道会变成这样!」彭源一脸委屈,「明明以前当着他的面喊都没事的,谁知道严铮今天又抽了哪门子疯,还有萧良节,他刚才拽给谁看!」 苗畅:「别说了,赶紧把他们拉开!」 第11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萧良节和严铮打了一架,打得很兇,最后能把打得难捨难分的两个人拉开,还是靠苗畅、乔添、彭源以及其他学生联手才做到的。把两人拉开之后,去打报告的学生也带回了王德叫他们去办公室的消息,萧良节和严铮彼此对视了一眼,谁也不让谁地先后脚走出了教室。 第21页 一路上,萧良节都忍不住想着王德会是什么表情,倒不是害怕被教训,只是他刚来学校,新手期还没过就跟人打架了,这无异于是公然挑战班主任的权威。王德前脚刚夸过他,刚带他逛过学校,后脚他就打架了,脸色怎么会好看? 在以前的学校时,他不当班长,也不当课代表,不需要帮老师收作业,也不被老师支使,每天都很逍遥自在,因此根本没去过几次教师办公室。现如今这么快就破例了,萧良节发现自己很破天荒地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悠哉悠哉地跟在乔添后面,有种自己是在散步外加欣赏风景的惬意之感。 「报告!」乔添站在门口中气十足地朝里面喊了一声。 里面有一个老师应了一声,让他们进来。乔添点了点头,带着萧良节和严铮走到最里面王德的办公桌前,对王德说道:「人我都带来了。」 「行,你回去吧。」王德对乔添说。 「嗯。」乔添应了一声,在萧良节和严铮身上瞟了两眼之后便离开了。 乔添走之后将门一关,一声闷响也启动了王德唾沫横飞的机关。他用力一拍桌子,咬牙切齿地对萧良节说:「我之前以为你是个挺老实的小伙子,没想到也是个刺儿头。你才来学校几天,就跟同学起冲突,你可真是好样的!」 「我从来没这么说过,别往我头上扣高帽。」萧良节吊儿郎当地说道。 王德被他这句话逼急了,语气变得凌厉了几分:「说你两句还顶嘴是吧!」 萧良节识趣地赶紧闭上嘴。 「还有你!严铮,你当初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以后绝对不会再大家,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又跟萧良节打起来了,这就是你的态度吗?」王德转换了攻击对象,「严铮,你要记得你身上已经背了处分了,这东西以后是要跟着档案走的,你别不当回事!这会成为你人生中的一个污点,甚至可能会影响你一辈子!」 「哦。」严铮抖着腿说,明显不怕什么影不影响一辈子。 王德一看这货也油盐不进,气得眼皮直抽。他扶着额头,长嘆一口气,最后语重心长地说:「我把你们两个叫出来,就是想让你们和解——萧良节,严铮,现在你们两个面对面,互相跟对方说『对不起』和『没关系』。」 「为什么我要道歉?!」萧良节和严铮异口同声地说。 「你们还好意思问我为什么?」王德横了他们两个一眼,「严铮,你无端生事,这是第一错;背着处分还不消停,不知悔改是第二错。还有你,萧良节……你说话就不能好听一点,端着一副『快来揍我』的样儿干嘛?说到这个我又想起你刚来第一天的自我介绍,连我听了都想给你一拳,何况十七八岁,最叛逆不服输的学生?」 「我下次注意。」萧良节说,言语中并没有太多悔改之意,「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起码萧良节在他这里是初犯,王德勉强点了点头,问严铮:「你给我表个态!想怎么着?」 严铮扭头看向他:「今天这事是我的错,我认罚。但我不道歉,你让他再揍我一顿吧!」 王德抄起一本书就砸在他身上,桌子拍得啪啪响,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打人有瘾,挨揍也有瘾是不是!在办公室里还想着打架,难道真要我把你开除了才肯消停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们两个今天必须给我面对面说对不起!」 严铮站直了,不服气地说:「我不!」 「不什么不,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要不你也把我揍一顿!」王德激动到唾沫星子乱喷,「赶紧,别废话,给我面对面站着,道歉!」 强压之下,严铮只好不情不愿地转过身,一抬头,只见萧良节同样是脸色黑如锅底,明显比他还不情愿。 王德站在他们俩人中间做指导监督员:「萧良节你把脑袋给我抬起来……严铮你躲什么躲,我告诉你,就沖你这次的态度,我必须再给你一个处分……好,保持这个距离,抬头,眼睛直视对方,用你们最真诚的态度说『对不起,我错了』。」 萧良节抬起头,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严铮,嘴唇翳动:「对,对不……」 「起」字刚发出半个音,他和严铮就都笑喷了。严铮挥舞着拳头道:「我他妈受不了了!老王你给个痛快话行不行,在这里玩温水煮我们俩好玩嘛!」 「臭小子,没大没小!」王德一巴掌唿在严铮后脑勺上,「这里是学校,我是你老师,注意你的称唿。」 严铮哼道:「注意不了。」 王德却笑了出来:「怨气消了?」 严铮瞪着眼睛说:「谁说的,我跟他不共戴天!」 萧良节没心情跟他不共戴天,倒是觉得严铮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挺有趣,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严铮横了他一眼,「再笑把你牙掰了。」 王德听见这句,再也忍不住地放声大笑出来,办公室里还有三两个老师,不约而同地也跟着弯了嘴角,有个男老师还隔空朝王德竖起了大拇指,夸赞他这招真是高超。王德礼貌地接受赞美,表示这都是自己的绝活,一般情况下不拿出来用,也不外传。 作为当事人的萧良节倒是还好,嘴角没弯一下,只不过这么多人笑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严铮就不一样了,他低着头,双拳紧握,牙齿吱吱作响,仔细一看,竟已变得脸红脖子粗。有那么一瞬间,萧良节好像从他头顶看到了一抹烟。 第22页 「行了,两个人都说开了,赶紧回去上课吧。」王德打开电脑,一手放在键盘上,一手操作着滑鼠,正在准备下节课讲课时要用到的ppt,「在我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继续闹笑话吗?」 「谁稀罕在这里待着。」严铮气唿唿地说,然后就飞似的逃离了。 王德抬头看了萧良节一眼:「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你不是要处罚我的?」萧良节说。 王德嘆了一口气,淡淡地说:「看着挺精,怎么脑子转不过弯呢——就是想让你们消除隔阂而已。你们对彼此都不熟,能有多大的仇啊。听我的,我当了那小子一年多的班主任,他就是因为脸上留了道疤,看着凶而已,其实脸皮薄得很,要是多接触接触,你会发现他的好的。」 萧良节笑了笑,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为数不多发自内心的笑。他微微躬身,说:「谢谢王老师。」 王德没看他,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说道:「回去吧。」 他「嗯」了一声,随即也走出了办公室。却在拐弯处碰见了严铮。 这人靠着墙站着,双手交叠于胸前,颇有一种「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匪徒架势。不过这种事要是换在上午,他对严铮还不熟的时候应该会有几分忌惮,不过他刚才见识过这人因为几阵笑声而红了脸,还有王德的话,便认定他不是那种人。于是便坦然地问道:「你站这里干什么?」 严铮深吸一口气,紧接着他的嘴就像机关枪一样疯狂吐字:「萧良节你知不知道你之前的语气真他妈欠抽!」 「停!」萧良节抬手在他面前挡了挡,「我听不清,你慢慢说成不?」 严铮瞪了他一眼,不过他到底还是放慢了语速:「我说,你说话真的恨欠抽!」 萧良节笑道:「所以,你专门等在这里跟我说这些?」 「我还想说,收起你的好奇心。」严铮补充道。 萧良节:「可那是彭源告诉我的。」 严铮顿时弱了气势:「他有病。」 萧良节说:「快上课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两人这才暂时停战,一路上隔着三米远,一起回了教室。 下午第一堂课是化学课,据说换了一个新的化学老师来上课——虽然对萧良节来说,谁都是新老师。 新的化学老师叫韩爽,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老师,长着一张又白又圆的脸蛋,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材微胖,头髮及肩,笑起来时嘴角两边还各有一枚小酒窝。若不是明知道她的年纪已经三十几岁,不然可能会以为这是刚从师范学院毕业的实习老师。 韩爽拎着一个上面印有卡通版一家三口图案的白色帆布包走进了教室。她看着教室里群魔乱舞的景象,镇定地拍了拍手,作为新调到这里的老师,即便她可能已经名声在外,但还是要立一立规矩:「同学们应该都见过我,听说过我,所以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新到这个班上,我希望我们大家能互相体谅,如果你们想学,我肯定会毫无保留地教,但如果你们就是不想学习,就想睡觉——也可以。你们趴在桌子上安静地睡,别打唿噜,别影响别人。你们都高三了,很快也是个成年人了,我不想跟你们生气。」 班上的几个嘴巧会来事,特别爱接话茬的学生立刻迎合道:「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韩爽笑出了两枚小酒窝:「知道就行。你们是学生,又不是特务。」 下午的太阳很晒,萧良节一坐下就开始犯困,坚持了十多分钟后宣告战败,于是就趴在桌子上半梦半醒地睡了整整一堂课。临睡着前他还在想,这个化学老师好像挺厉害的,在她的课上居然没人开小差。 他迷迷煳煳地睡了一节课,好像还做了一个梦。梦里乌漆嘛黑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但他一直听见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何节,回去吧。记得别再哭了,要好好活着。」 「你才19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你还要亲眼目睹沧海平原,雪山大漠。」 「你还要有一个家,有一个此生归处。」 他吓得立刻清醒过来,把彭源吓了一跳:「我去,你怎么了?」 萧良节环顾四周,惊魂未定地说:「哦,我好像做了个梦。」 彭源问:「梦见什么了,这么大反应。」 「不重要。」萧良节揉了揉眼睛,这时他才注意到,彭源的前桌苗畅转了过来,似乎正和彭源说着什么,他问道,「你们聊什么呢?」 「哦,我们在说韩老师的事。」苗畅说,「你刚来,可能不知道。韩老师韩爽,我们都叫她爽姐。她是咱们学校的一大传说!别的老师二十三四的时候还在摸爬滚打,看人脸色。我爽姐不光一毕业就教高中学生,还一上来就是班主任!我跟你说,那气场,那阵势,没有谁不怕。我之前认识一个学哥,他也是爽姐的学生,他跟我说啊,爽姐上课的时候,班上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毕业了,都还有心理阴影呢。」 萧良节难以置信地问:「有这么夸张吗?这听上去,不像是高中教化学的老师,倒像是什么山海经里的灵异怪兽。」 「那可比怪兽什么的可怕多了。」苗畅若有所思地说,「不过,爽姐今天是什么情况?她以前不是挺厉害的,居然允许有学生在她的课上睡觉了?」 彭源跟机关枪似的往外吐字:「就是,难道她转性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听说她要来带咱们班化学的时候,我艹,我魂都快吓没了。」顿了顿,他怼了怼萧良节的胳膊,摆出一副看英雄壮士的眼神:「你居然还敢睡觉。」 第23页 新来的萧良节不知者无畏:「我实在太困了,撑不住了。而且,我也不了解她是什么样的人,韩老师上课前说了可以睡觉,那我正好也困了,索性就睡了。」 「小黑,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苗畅说。 彭源说:「你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就是上学期末,那个学生跳楼的事啊。」彭源说,「当时那个学生,不就是原先爽姐班上的嘛。」 彭源想了想,顿时福至心灵:「你说的有道理。不过,那个男的跳楼,不是因为家里人逼得太紧嘛,跟爽姐似乎没多大关系吧。」 萧良节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跳楼?」 「就是爽姐之前当班主任的时候,她班上的一个男生跳了楼。」彭源说,「不过你别担心,那个男生从三楼跳下去的,被树枝挂了一下,没死,就是脑袋缝了几针。」 萧良节又问:「后来呢?」 「他父母后来来学校闹,要爽姐给个交代。」苗畅说,「不过后来调查监控,以及办公室的其他老师复述,爽姐叫那个男生来办公室是因为他连续一周在课上睡觉,在办公室里没打他也没骂他,他突然就吼了一嗓子,然后就冲出了办公室跳了下去。那个男生的家长顿时觉得面上无光,这才息事宁人,给孩子办了休学手续,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 萧良节说:「这跟韩老师有什么关系?」 「的确没关系。」彭源说,「高中学习压力大,每年的社会新闻里,总会有学生扛不住巨大的压力休学,大家都见怪不怪。只不过这跳楼还是头一次,因此校方比较重视——但那也没用,这种事,硬说要怪哪一个人,其实也说不清楚。不过爽姐现在已经不是班主任了,就是开学后她主动跟校领导提的,校方也同意了。再加上她现在性格变了这么多……莫不是觉得愧疚,引咎辞职?」 苗畅说:「应该就是这样了,我想不出比这个更好的原因了。」 「算了,管它呢。」彭源摇了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了出去,「怎么说都算是好事。」 苗畅鄙夷道:「看你那点出息。」 萧良节在旁边笑——其实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目前来看都很不错。 第12章 荆之翻身把歌唱 日已西斜,天色渐晚,东方已隐隐可见一轮弯月,而这个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广场之上,有三岁孩童稚嫩欢快的笑声,有跟在后面的家长停停歇歇地絮叨,有日復一日,热情不减的中老年妇女,在欢快的音乐声中闪着扇子,扭着腰起舞。 早就已经放学了,但萧良节还没有回家。说起原因倒是也简单,他今天和严铮打了一架,身上挂了彩,要是就这么回去让罗丽丽看见了,又得挨一顿说教。倒不如晚点回去,除了能感受一下夜生活之外,也能少挨几句训。 他看到有小孩穿着轮滑鞋从他面前滑过,不由得回忆起了小时候。那时候还没有何夏,何锦还是他的妈妈,因为看别的小孩穿轮滑鞋很酷,何锦二话不说就给他也买了一双,还专门教他轮滑,只可惜后来物是人非,何锦有了亲儿子就不待见他了,那双早已经穿不上的轮滑鞋,也在珍藏多年之后扔掉了。 正回忆童年时,他忽然听到一声急促地「让开让开」,他还在想,怎么自己回忆个童年,声音还这么大。他当时也是喊着前面的人赶紧让开,然后他和地面亲密拥抱了…… 「我草!」萧良节回忆着,自己就被人撞了一下,好在他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向前倒去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没和江州的地面再亲一个。 他很快就重新站了起来,除了手心被地上的石子咯得坑坑洼洼,没什么大事。 不过撞了他的小孩就没那么好了……只见那小孩坐在地上,黑色的小短裤上全都是尘土,胳膊肘还擦破了一块皮,正眼泪汪汪地喊着疼。 「没事吧。」萧良节走到那小孩面前,蹲下,「还站得起来吗?」 小男孩眼睛红红的,似乎是想哭,但在看清了眼前人的脸后,他那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忽然流不出来了:「怎么是你啊?」 萧良节笑了:「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啊,还把我给撞了,赔钱。」 顾飞白不服气地说:「我明明都说让开了,你为什么不躲开还让我撞上,你是听不见吗?你的耳朵是摆设吗?」 萧良节说:「你的声音很大吗?或许很大吧,但这里人这么多,我没听见也很正常不是吗?」 「……」 萧良节笑了笑,扶着他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说:「你哥呢?」 顾飞白抹抹眼泪,说:「在前面一个石桌上和余茜聊天呢。」 「哟,你这是被当成电灯泡了吧。」萧良节说,「打扰你哥和女朋友约会。」 顾飞白瘪了瘪嘴,叉着腰说:「不是!」 「什么不是。」萧良节说,「你说清楚点,莫名其妙的。」 「我的意思是,顾荆之和余茜不是情侣,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顾飞白说,「我也不是被当成电灯泡赶出来,而是没心思听他们讲工作的事,这才自己来练轮滑的,谁知道……」 萧良节替他说道:「谁知道自己技术不行,直接摔了个狗啃泥。还因为胆子大不戴护具,把自己磕得到处都是伤。」 第24页 顾飞白瞪了他一眼,说:「这不过是个意外而已……还有,你可以松开了。」 萧良节这才发觉自己还抓着他的胳膊没放。笑问道:「你确定?」 顾飞白点点头:「我很确定。」 于是萧良节慢慢松开了男孩的手,他也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站得稳稳的没再摔倒。正当萧良节准备离开的时候,顾飞白又叫住了他,问道:「那个……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萧良节。」 「哦。」顾飞白摸着自己被磕破了皮的手肘,心有余悸地说,「那萧良节,你能不能带我去找我哥啊?」 萧良节瞥了他一眼,笑道:「你不是说你能行吗?」 顾飞白小脸一红,没好气地说:「你就说你帮不帮忙吧!」 「行。」萧良节心想反正自己也没事干,纯粹在外面瞎晃拖延回家的时间,很痛快地答应了顾飞白的请求,「来,我扶着你,你哥在哪儿呢?」 顾飞白指出了方向,萧良节攥着他的手避免他再次摔倒。而小广场另一边,顾荆之刚和余茜说完工作的事,就看见他那倒霉弟弟被人扶着朝他这边滑了过来,一看就摔得挺惨,不过带他过来的那个人倒是挺让他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啊?」顾荆之问。 萧良节笑:「巧合而已,喏,你弟弟我给你送回来了。玩轮滑不戴护具,把自己摔成了狗啃泥,可得好好教训教训,要不然下次还敢。」 顾荆之打量着顾飞白,笑道:「摔疼了吧。」 顾飞白捂着嘴,他刚才几乎是脸着地的,到现在都还感觉自己满头满脸都是灰尘的味道,尤其是他的两颗大门牙,除了牙根震颤之外,还总觉得有些松动了。 「还行吧。」顾飞白要强地说,「下次我肯定戴护具。」 余茜看着他那熊样,不厚道地大笑出声:「下次接下次,下次何其多,你因为轮滑摔过的跤数都数不过来,一开始你哥还会骂你两句,但你看现在,他都没脾气了。」 「那我现在技术不太行啊,等我学好了,肯定就不会再摔跤了。」顾飞白小小声地说,「你等着瞧吧。」 余茜沖他挑了挑眉。转身就提熘着她的轮滑鞋到公共卫生间里换好,出来之后,她第一个动作就是一个漂亮的「s」型大转弯,最后还转到了顾飞白面前,蹲下,问:「怎么样?」 当然是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顾飞白作为一个初学者,连保持平衡都还成问题,可是余茜却已经能做出各种华丽的动作,还能穿着轮滑鞋在他面前蹲下,这如何能让他不生气! 「别哭啊,我教你。」余茜抓着他的小手,带着他滑了出去,「这回我带着你,你就不会摔跤了。」 顾荆之对面的小石凳子空了出来,萧良节站久了就顺势坐了上去。 坐下就听到顾荆之拨出去一个电话:「喂,沈良时,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他似乎也不避着他,就那么大喇喇地举着手机,和手机那边的人说:「从去年此时到现在,我统共就休息过4次,加起来不过10天,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连轴转过……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是,谁都不嫌弃自己钱多,大老闆给的加班费那是相当给力。可我累死累活工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挣钱,然后享受生活嘛——我这一年到头净工作了,也没时间去享受,赚到的钱花不出去,那和没钱的感受是大差不差的。」 萧良节听着他的抱怨,仿佛能看到他身上因为长久加班积累的怨气,就是孤魂野鬼见了估计都要绕道走。他也不敢招惹,甚至看都不敢看,连忙把眼睛挪开,板板正正地坐在有点烫屁股的小石凳子上,看着小广场上形形色色的人,有跳舞的、有放风筝的、有追跑打闹的、有打球的,还有跟顾飞白一样玩轮滑还有滑板的。 莫名联想到顾荆之刚才的一句抱怨——赚钱是为了享受生活的。 「我肯定是一心为着公司好,大老闆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我就是想小小地休个假。」顾荆之手里捏着一只橘子,一边剥着,还能心分二用地和对面的人讨价还价,「飞白这两天,天天抱怨我没时间陪他。他开学后就上初中了,学习压力大,能玩的时间少之又少,我怎么也得满足了他……沈良时你放心,我肯定不耽误工作,不然你就把我年终奖都扣光。」 那边的人应该是松了口,顾荆之喜笑颜开地连声道谢。 被老闆特批了一周的假期,顾荆之高兴坏了。他分了一半的橘子给萧良节,那嗓音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吃吧,可甜了。」 「听你刚才说的,似乎是要请假。」萧良节接过了橘子,却没有吃,「看你脸上都快笑出花了,应该是请到了吧。」 顾荆之说:「那可不,大老闆答应给了我一周的假。」 萧良节回忆着那天在学校见过的寰宇公司的创始人,说:「是贺澄?我记得是这个名字。」 「不是他。」顾荆之掰了一半橘子塞进嘴里,「是我们公司的投资人,我们称唿他为大老闆。我会到寰宇工作就是他介绍的,所以我请假髮工资也是直接由他来操作。」 萧良节说:「还能这样?」 「那可是挽救公司于水火的大恩人,得供起来的。」顾荆之破有些严肃地说,「要不然他一怒之下撤资了,公司不就又完蛋了。所以关于他的命令,谁都不敢说半个不字。」 第25页 萧良节说:「那你越过公司真正的老闆,和一个投资人请假,不怕遭人非议吗?又或许一开始的时候没人敢有意见,可时间长了,你很容易被孤立的。」 顾荆之说:「公司刚起死回生的时候急缺人手,是沈良时推荐我去的。我现在的本事,除了在学校学到的,剩下的就是沈良时手把手教的,我和贺澄他们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但沈良时不一样,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他。更不用说,沈良时允许我直接找他。」 萧良节说:「也不知道他是在帮你还是在害你。」 「考虑得怎么样了?」顾荆之掰下一瓣橘子递到他嘴边,萧良节不肯摘口罩,他就固执地抬着手,「要不要带着飞白一起?」 萧良节看着在广场上玩得正嗨的顾飞白,他已经在余茜的带动下掌握了一些方式方法,起码是不再双腿发软,动不动就摔跤了。转头再看看顾荆之伸出的手,最后摘下了口罩,笑道:「好啊。」 「你跟人打架了?」顾荆之却说,「嘴角都裂了。」 萧良节像个被揪住错的孩子,下意识捂住了嘴:「不许跟别人说。」 第13章 精神损失赔偿费 罗丽丽早上起来准备早餐的时候听见了一阵敲门声。她擦干净手之后往客厅墙上的钟表上瞄了一眼,确定现在的确才早上五点钟后不禁皱了皱眉——这个时间实在太早了一点,而且她刚搬到这边没多久,没几个认识的人,如此一来,就更不知道会是谁来了。 「来了。」思来想去还是擦干净手准备去开门。她也没看猫眼,直接拧动了门把手,然后就看到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站在外面,「你是哪位?」 「阿姨您好,我叫顾荆之。」顾荆之说,「我来找萧良节……他是住这里吧。」 「是。」罗丽丽点了点头,不过她看顾荆之不像是和萧良节一个学校的学生,到底还是堵在门口没让开,「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顾荆之说:「是这样的,之前我又委託萧良节带着我弟弟一起上学,他后来答应了。今天我弟弟开学,来找他就是为了这事,因为不好意思让他白送,所以跟他商量商量报酬。」 罗丽丽:「这点事发个消息不就好了,用得着亲自登门吗?」 「呃……说来惭愧,我没有他任何联繫方式。」顾荆之一时有点卡壳,「反正我没说谎,不如阿姨您把萧良节叫出来,我跟他说?」 罗丽丽看他一脸正气凛然之相,倒也不像坏人。她说:「那你等一下,我去看他醒没醒。」 「好的,谢谢阿姨。」顾荆之说。 罗丽丽关上了门,又转而去敲萧良节卧室的门:「良节,你醒了吗?」 话音刚落,卧室的房门就被打开了。萧良节不光已经醒了,甚至已经收拾妥当,换上了一身略显宽大的黑白校服:「婶子,你有什么事吗?」 罗丽丽没有先说顾荆之的事,而是先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萧良节:「习惯了。」 「哦。」罗丽丽也没多问,只觉得身为学生晚睡早起并非稀奇事,何况萧良节看着精神不错。于是她便揭过这个简短的话题,指着门口说道,「有个叫顾荆之的人找你。」 「顾荆之?」萧良节不敢置信,他重复了一遍顾荆之的名字和罗丽丽确认,见罗丽丽神色肯定,他一时无语。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不得其解地说,「他找我能有什么事?」 罗丽丽说:「他说你答应和他弟弟一道上学,他不好意思白让你费心,就来跟你谈谈报酬的问题。」 萧良节后知后觉地说:「已经九月份了啊。」 「是啊,今天关哲他们也开学。」罗丽丽说,「不过关哲是小学,可以稍微晚一点,所以他们爷俩还在睡呢。」 「嗯。」萧良节说,「我去看看。」 他三步并做两步,很快就走到门口开了门,顾荆之果然在外面,还未等他开口谈报酬问题,他就已经先发制人:「你来得倒是挺早。」 顾荆之说:「这不是怕你反悔嘛。」 萧良节:「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我若是会反悔,就不会答应。」 「那就算我心胸狭隘吧,对不起。」顾荆之开始从口袋里摸摸索索,「从今天开始,就会多一个小小伙伴跟你一块走——你伸手。」 萧良节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右手。 顾荆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十块钱纸币,拍在他手上:「这是车费。你和飞白的份都有,记得每天找我要,不然我可记不住。」摸出一张二十的:「这是饭费。你放学应该比飞白他们晚一点,如果一起走,他肯定要等等你。这小子正长身体呢,饭量大,肯定会等饿了,你买点面包煎饼什么的给他吃。当然了,你喜欢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他要是不吃就饿着,不用惯他那些臭毛病。」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有些发皱的五块钱:「这是精神损失费。」 「什么费?」萧良节以为自己听错了,赶紧追问道。 「精神损失费。」顾荆之淡定地说,「顾飞白那小子可不是个省心的,现如今他都上初中了,也差不多到了叛逆期了,不省心程度成倍增长,你多担待。」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没带着五十和一百块的,你先拿着,改天再给你换。」 萧良节苦笑:「那倒也不用。」 最后,顾荆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放到他手里,说:「这是小费。」 第26页 萧良节说:「还有小费?」 「是啊。」顾荆之看着自己掏空了的外套口袋以及裤子口袋淡淡地说,「口袋里刚好揣着一块,就给你吧。」 「那……你把顾飞白扔给我了,你去干什么?」萧良节问道。 顾荆之笑了笑,一秒钟之后又秒收笑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顾飞白扔给你了,我就能安心给老闆卖命了。」 萧良节笑了笑,心道打工真是悲哀。他把糖揣兜里,问道:「报酬都给我了,顾飞白呢?」 顾荆之把白眼翻回来,说:「他吃饭呢,你走的时候叫上他就行,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哦,好。」萧良节答应道,「知道了。」 等到顾荆之走远了,萧良节才关上了门。 他靠在房门上,闻着厨房里传出来的香味,刚想问罗丽丽今天早上做了什么的时候,罗丽丽问道:「他到底是谁啊?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他?看他的样子,也不是像是同学啊。」 他是谁? 萧良节蹙眉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最后,他回答道:「债主。」 到了学校时,两人几乎是踩着点到的。其实以六中的占地规模来算,他们来得并没有太晚,好歹还能踩点进教室。萧良节双脚都站在教室里面的第一秒,预备铃就响了,莫名有种这是迎接他的背景音乐的错觉。 副班长和体委正一人拿着一张表在班上转悠——柴歆予,也就是副班长,走到前门时和萧良节擦肩而过。她抱着手里的表格回头看了他一眼,稍加思索了两秒后就叫住了他:「欸,那个,萧……良节,你等一下。」 萧良节听到她喊他,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柴歆予走过来,将手中的表格递给他看,「学校要举办运动会。」 萧良节立刻懂她的意思了:「你想让我报名?」 「嗯。」柴歆予没有拐弯抹角。 像是这种类似于运动会一样的活动,一向是很受学生们欢迎的,因为这样一来就代表不用上课。可是开运动会需要有学生报名参加项目才能开展起来,学生们想要的是那种既轻松又占据上课时间的校园活动,因此就形成了这种别扭的现象——不想报名任何项目,可是又想运动会能开展,实现自己不用上课的心愿。 萧良节嘆了口气,此乃世界最大未解之谜之一,他并不想掺和进去。 「你不用这么快就下决定,国庆之前才办运动会呢,且还早着呢,你不如先考虑一下。」柴歆予见他没有直接拒绝,便知道他并没有很抗拒,赶紧趁热打铁,将参赛报名表塞了一张到他手里,「我觉得你一定可以。」 萧良节也知道自己可以,毕竟他以前是蝉联长跑冠军的,他在学校创造的记录可能到现在都还没人能打破。不过这也不代表他愿意参加这次的运动会——人类就是这种特别拧巴的生物,他也不例外的。 「那我就先拿着吧,下午放学的时候给你答覆行不?」萧良节说。 「好的!」柴歆予差点喜极而泣。她和体委都已经把班上的人问了两圈了,结果就只有十个人报名而已,其中三个还是她和体委软磨硬泡外加同桌出卖,代为报名的结果。 萧良节走到最后面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之后,就拿着那张报名表细细考虑起来。 彭源上完卫生间回到座位上,看着他手上的报名表后,奇道:「你也要报名?」 萧良节说:「柴歆予塞给我的,但其实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报名。」 「我劝你可千万要想好。」彭源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他说,「你要是不想报名就别报,要是报了就认真比赛,不然老王要是知道你纯粹是走过场上去煳弄事的,指不定要怎么发火呢。」 经他这么一说,萧良节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有那么严重吗?」 「本来没有的,我也是听说。」彭源说,「听说之前有一次运动会的时候,老王带的一个班上的学生参加立定跳远比赛,跳了一个丢人现眼的一米二出来。那个男的据说有一米八几的个子,什么概念,就是他随便跳跳都不至于一米二!能有那么丢人的成绩,肯定是故意的。也就是从那以后老王就彻底火了,对所有由他担任班主任所带的学生下严令说,既然报了名就要认真对待,禁止煳弄。」 「那学生是谁?」萧良节追问道。 「我怎么知道。」彭源表情夸张地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那时候老子还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哦。」萧良节听完陈年往事之后并无波澜。他在将笔按动了二十来下后,终于在表格上的某处打了个勾,认真地说,「那不煳弄他就可以了。」 「我操。」彭源看到他报名的项目,直接激动地叫了出来,「你疯了是吗?报三千米长跑——小萧啊,你听黑哥说,你报个一千五老王就能乐开花了,这个真用不着。这项目就是写着好看,其实一直都凑不齐基本参赛人数的。」 萧良节没说话,他又在下面勾了几个小项目,填好之后随手放在书里面夹好,转着笔若有所思。片刻后,他问彭源:「你参加了吗?」 「参加了。」彭源说,「报了个铅球比赛,这玩意儿我还挺拿手的。好歹哥也是七班的一大栋樑,这种时候必须要为班级做出贡献才行。」 第27页 萧良节说:「那挺好。刚才听你说得那么邪乎,我还以为咱们班除了我之外,一个报名参赛的都没有呢。」他刚说完,彭源就凑过来,指了指他前面,也就是苗畅的位置,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知道他报了什么吗?」 「不知道。」他最讨厌这种猜来猜去的说话方式。 彭源伸出一只手,大拇指弯曲,其他四根手指伸平,比划了一个「4」,漆黑的眉毛微挑,笑起来有点贱贱的:「他报了四项,一千五百米长跑,一百米和二百米短跑,四乘四百米接力跑。」 虽然苗畅是体育生,报名运动会他不惊讶,但全都是跑步比赛,未免太令人费解。不过再看彭源贼兮兮的表情,萧良节笑了笑,忽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有人帮忙吧。」苗畅现下并不在教室里,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做出了多么勇的事。 「没意思。」彭源说,「本来我没想到给他报短跑和接力,就想给他来个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组合的豪华套餐,要不是柴歆予心软,硬是拦着不让我填,否则……哼!早就安排上了。」 「你不怕他告诉老师吗?」萧良节问。 「不会!」彭源信誓旦旦地说,「他去年被老王强迫着报了个两百米跑,最后不小心得了一个银牌回来。所以这次运动会,老王肯定不会放过他,参赛选手里肯定有他。而且,苗畅这人好面子,只要到时候激他一下,他肯定会上当,然后去参赛的。」 萧良节盯着他看了足有二十秒,最后轻嘆一口气,重新拿出报名表,划掉了两个小项目,并在一千五百米项目后面打了个勾,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陪他跑吧。」 「什么玩意儿?」彭源赶紧制止住他的行为,语重心长地说道,「小萧,听哥一句劝,真没必要。苗畅是体育生,天天都跑步,这些项目对咱们来说可能要命,但对他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你陪他跑,已经算是做出了一个无比光荣的决定,不需要再添一个了,老王不会因为你的这个举动而多添一分感动的。」 「你先松手。」萧良节的胳膊被他攥得有些疼,他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将重新填好的报名表收好,完全没把彭源的话听进去。 「你为什么非要多选一个不可?」彭源很郁闷并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跑,顺便陪着苗畅跑,一举两得。」萧良节说,「还有,你不要在我这里自称『哥』,更别叫我『小萧』。一来年纪不合适,二来我跟你还没那么熟。」 「……哦。」彭源点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本以为萧良节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说不定可以占他个便宜,让他认自己为大哥的。谁知居然又看走眼了。彭源单手托腮……不应该呀!明明他看人都是一看一个准。他到底是刺头还是乖宝宝? 「我操!」苗畅恨不能掀翻屋顶的一声把彭源拉回来。他看向苗畅那里,发现他红着脸看着手里的一张纸,在他周围的人或偷偷笑或放肆大笑——不用猜也知道,苗畅已经知道自己被委以重任了。 「谁他娘的干的这种缺德事!」苗畅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得脸都红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彭源这边,见他果然在笑,直接飞了一本书过去,吼道,「彭源,是不是你干的!」 一本数学书精准无误地飞进他怀里,他把书捲成筒又丢回去,只不过没有苗畅丢得那么准,书飞到桌子上后,又滑到了地上。他摸了摸鼻子,决定装不知道:「嗯?你说什么?我干什么了?」 「是不是你给我报的名!」苗畅把报名表拍在他桌子上,「四个跑步项目,你怎么不自己跑去!」 彭源很想再装一会儿,可是他就等着看苗畅发现自己被报名后的表情,此时真看到了,哪里还忍得下去,没装几秒钟就破了功,趴在桌子上锤桌狂笑,一张脸黑红黑红的,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气:「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去年的二百米亚军!这点东西……对你……对你来说就是毛毛雨。」他努力调整了几次唿吸,最后勉强成功了,说话总算平稳了:「你不应该生气,而是应该感谢我。要不是我抢先给你定下了四个项目,老王肯定要让你下场跑三千米,这还没算上其他项目呢。」 「操!你这么牛逼你怎么不去!」苗畅直接走过来,边撸袖子边说,「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狗逼玩意儿,有本事你给我跑一个试试!」 彭源像只泥鳅一样躲开了,动作潇洒到没让苗畅碰到他的一片衣角。他把降落失误的书从地上捡起来,拍了拍土,说:「我也想跑啊!可是我不擅长跑步,上场只能是给咱们班丢人,回头老王还得说我,何必呢?所以我报了个扔铅球,这才是哥的拿手活。」 「我去你妈的!」苗畅愤怒地掀了他的桌子,却忘记了这张桌子是连体的,他这一掀,彭源的东西掉了一地不说,连萧良节的东西的没能倖免。 「你。」萧良节指着苗畅说,「捡起来,不然我就再揍你一顿。」 苗畅:「……」靠! 心情很不错的物理老师在见到教室里的一片狼藉后,脸色大变,他扯着嗓子吼道:「苗畅,你要造反是不是!」 苗畅很郁闷,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好不好?到头来反是他不落好。 物理老师继续吼:「给你一分钟,把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要不然你就给我出去站着!」 「哦。」苗畅郁闷地回答。并蔫头耷脑地将连体桌子扶起来,确定没有摔断腿,这才开始收拾书。也不分到底是谁的,直接一股脑摞了老高,结果因为摞得太高,书又掉下来砸到了他的脑袋上,班上的人看了立刻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第28页 「不许笑!」物理老师用他随身携带的小竹棍用力敲着讲台,连敲好几下,但其实早在第一下敲实之后,底下的人就已经不敢放屁了。 苗畅终于是把书都捡起来了,他揉着自己被砸得很疼的后脑勺,狠狠地剜了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的彭源一眼,然后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上完物理课后,萧良节就把填好的报名表交到了柴歆予手上。在看清楚他报的项目之后,长相甜美,据说在大家印象里也是软妹子的柴歆予当众说了一句国粹:「卧槽!」 刚开学的那两天,萧良节听彭源念叨最多的就是柴歆予。原因也很简单,他们这是理科班,女孩子少,柴歆予又难得是个漂亮的妹子,彭源见了很难不双眼放光,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柴歆予身上。不仅如此,他似乎还希望所有人都能注意到柴歆予,不住嘴地跟他说柴歆予有多么多么好。 萧良节记得,彭源说了好几个「特别」,温柔腼腆一类的形容词占绝大多数。如今刚说上话就听了一句和温柔腼腆完全不沾边的话,他也蒙了:「怎么了?」 柴歆予超大声地说:「我操,一千五和三千,这两个项目你都上,你是不是疯了!就这还不算,你还要参加三级跳远和跳高?!」 萧良节说:「这下面的备註只写了每个人最多报四个项目,没写不能同时报哪四个项目吧。」 「是没有。」柴歆予有些无语,她想到早上彭源替苗畅填表,不由得怀疑萧良节是不是也被坑了,便多嘴问道,「你是不是听谁胡说什么了。我可提醒你啊,这长跑比赛很累,而且基本是排在最后的项目,热情劲儿都过去了,也没什么人看。一般情况下只有学校的体育生会参加比赛,很多时候甚至都凑不齐最基本的参赛人数,你大可不必报这个。」 「这都是我自己选的,没人强迫我。」萧良节拍着胸脯说,「你只管交上去就可以了。」 乔添在旁边听了全程,他看柴歆予还在犹豫不决,放下笔,说:「人家自己乐意,你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好吧。」柴歆予只能这么说了。 苗畅听了个尾巴。他自己被彭源坑了,再加上萧良节和彭源是同桌,就特别不相信同时报一千五和三千是萧良节自愿的:「真是你自己选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不相信。还有意无意地扬了扬下巴,意指何处,不言而喻。 「我自己选的,没有任何人逼迫我。」萧良节一把揽过他,再次解释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要是有的话,我已经打回去了。」 「谁不放心你了。」苗畅明显提高了声音,「你爱报什么报什么。」 他撇开萧良节的胳膊,跑到严铮那里去:「晚上还打球吗?」 严铮:「今天不了。」 苗畅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也不去了。」 「嗯?你怎么也不去了?」严铮问道,「你不是风雨无阻的吗?」 「还不都是因为彭源那货。」苗畅哼道,「傻逼玩意给我报什么运动会,还都是跑步,想想就烦。」 严铮一歪头,笑道:「又不是你自己写的,你跟老王说一声不就得了,有什么可烦的。」 「可是老王估计也会让我上。」苗畅一脸哀怨地说道,「我去年就不该那么卖力,还得个亚军。他要是知道我今年的项目全都是彭源替我报的,说不定啊,我还能偷偷懒。」 严铮说:「那你礼尚往来,也给那黑子报一个。」 苗畅豁然开朗:「对啊!」 他扭头一看,彭源正昏睡如猪,刚要叫柴歆予要报名表的时候,严铮就从桌洞里拿了两张给他:「我这儿有。你顺便也给我填了。」 苗畅看着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的报名表,不解地问:「你也要报名?你不是向来对这种事没兴趣的吗?」 「今年我改主意了不行啊。」严铮没好气地说,「帮我把三千勾上,剩下的三个项目,你随便选。」 「哦……」苗畅用笔在三千米后面的方框里画了个勾。写完严铮的再写彭源的,他坏心眼地也勾了一个三千。这时他才想到,素来无人问津的三千米长跑,今年光他们班就有三个人,想着想着,他又勾了一个一千五。选完了,他举起报名表满意地点了点头——风水轮流转,柴歆予拦着没让彭源给他报一千五加三千,现在让他给彭源报上了。 苗畅险些笑出声来。他踱着步走到柴歆予旁边,爱学习的副班长正在做题,他把报名表往前一递:「严铮的。」 「哦。放一起吧。」柴歆予正在解一道很难的数学题,没有仔细看。 第14章 血浓于水的亲情 「你怎么才出来啊?」顾飞白蹲在学校门口的树荫底下,望着不紧不慢的萧良节,很是不耐烦地说,「本来你们放学就晚,你还这么不着急。有等你的这点时间,我肯定早就到家了。」 「我不是故意出来晚的,下次不会了。」萧良节解释道,「饿了吗?先吃点吧。」 顾飞白瘪了瘪嘴,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那就先买点吃的吧。」萧良节环顾四周。在学校门口有不少流动的小餐车,每一个都生意火爆,他看了一圈,最后指了指一个人比较少的煎饼车,问,「煎饼怎么样?」 顾飞白说:「都行。」 「那就煎饼吧。」萧良节下意识摸了摸他蓬松的头髮,因为头髮很软,忍不住多抓了两把,结果把顾飞白扯疼了,他躲开之后摸着自己的大脑袋说:「你摸就摸了,干嘛还拽我的头髮!」 第29页 「真不是故意的。」萧良节很想把这一茬揭过去,可是他一看到顾飞白和身子不大协调的脑袋就想笑,笑着笑着就变味了,宛如在烧得旺盛的火上添了一盆热油,让顾飞白变得又羞又恼:「你滚!」 「好,我不笑了——这次是认真的,保证不骗你。」萧良节说。他连续深唿吸几次平復了一下,最后还真的止住了嘴角的上扬。 顾飞白哼了一声,姑且相信了他。 买了两个煎饼果子,不紧不慢往最近的公交站走的时候,顾飞白还在惦记萧良节觉得他脑袋大的事,刚吃了两口煎饼果子忽然觉得不香了,他叉着腰,严肃地对萧良节说:「我回去之后必须要跟顾荆之说,不能让你送我了,我自己可以的。而且,我现在是这样,但不代表我以后也是这样。等我以后长身体了,我一定会比顾荆之更高,更帅。」 萧良节点点头,算是认同:「会的,会的。但是你哥让我跟着你,是担心你的安危。他平时要工作,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你,所以只好委託我来陪着你,保护你。我觉得你不用去跟他说,他是不会答应你的。」 「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二次的。」顾飞白说,「他多心了。」 「你哥哥是担心你,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萧良节说,「话说,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能被人堵在胡同里抢钱啊。」 顾飞白嘆了口气,说:「不是我,是我表哥!他天天泡网吧被人盯上了,被敲诈的数额越来越大,他最后拿不出来了,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想让那伙人换个人敲诈。」 萧良节「啊」了一声:「你这表哥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谁说不是呢。」顾飞白龇了龇自己的大白牙,「要不是舅妈一哭二闹三上吊,又要顾及舅舅的面子,我早就咬死他了!」 公交车到了,两人先后脚上了车。幸运的是车上还有空位置,两人找了角落里的位置坐下后,萧良节说:「这种人就不能放过他,必须要给他教训,让他知道疼,这样才不会再犯。不然的话,他是永远都不会改的。」 顾飞白看了他好几秒,颇有些意外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萧良节说,「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只有被火焰灼伤过的人,才知道火的危险;同样的,你那个表哥得清楚地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会招致多么严重的后果,以后才会长记性。」 「那有什么办法,两个儿子是舅妈的命根子,她根本捨不得打。」顾飞白说,「而且,我们欠舅舅蛮多的,顾荆之哪敢明目张胆地教训表哥,只能交给舅舅,让他们一家子关起门来自行解决了。」 萧良节说:「这样不行的,让他们关起门来教训就相当于没有教训。以后你那个表哥还是该怎样就怎样。」 顾飞白说:「你好像很懂的样子?」 萧良节笑而不语。 他当然懂,因为他是经歷过的人。何夏刚懂事的时候,曾经用玻璃球砸伤了他的眼睛,那时候何锦还没完全对他厌烦,还会好好地哄着他,说一会儿就去教训弟弟。但其实,何锦根本没有那么做,甚至之后连应付他两句都不愿意,他委屈极了。直到有一天,他把何夏打了一顿,打得他头破血流的,虽然最后他被何锦打了一顿,但他还是觉得很痛快。 「你真可怕。」顾飞白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么形容你是不是恰当,但我觉得,你的性格和你的长相一点都不搭。」 萧良节说:「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反正我不会打你就是了。」 「你要是敢打我,我就让我哥打回去!他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顾飞白说,「就算我哥不忍心打你,还有贺澄哥,还是良时哥哥!」 听到「良时」这两个字,萧良节自动忽略了前面的话:「这个良时哥哥,是叫沈良时吗?你哥公司的投资人,对吗?」 「是啊。」顾飞白哼了一声,「时哥可厉害了。」 「我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厉不厉害。」萧良节说,「不过,你要是觉得他挺好的,我也没办法。」 顾飞白说:「怎么,你是不相信啊。」 萧良节说:「我没这么说过。」 「不过,时哥再好,也没有顾荆之对我好。他总是刀子嘴豆腐心,一边打我,又一边忍不住掉眼泪,好别扭的一个人。以前上小学的时候,好多同学都因为『爸爸和妈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的问题发愁,可我不一样,我很干脆地说——我谁都不救。我爸不管我,在他眼里酒比儿子更亲;我妈更过分,我都没来得及记住她的样子她就把我丢下了。把我养大的人是哥哥,当我受欺负时保护我的也是哥哥,给我买各种好东西,尽全力满足我的愿望的人还是哥哥。爸爸和妈妈对我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他们爱怎样就怎样,掉进水里还是自救吧,我只要哥哥——如果有一天,谁要是敢动我哥哥,我就算把一切都豁出去也要在那个人身上捅两个窟窿出来让他疼一疼。」 「哦。」萧良节回过神来,不太自然地笑了笑。顾荆之和顾飞白兄弟之间的感情,他第一次见到,说真的,他挺羡慕的。 看过他们这对兄弟之间的深情厚谊,再想到他和何夏,真是觉得特别好笑。他们这对根本算不上兄弟的兄弟,好像连安静地坐下来说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过。顾飞白能为了顾荆之拿上刀,何夏呢?他应该也会拿刀,只不过刀尖是朝向他的,用来剖心挖肝,用来满足自己。 第30页 他十多年的人生中,属实是没有太多和他交心的人。何锦一开始是疼爱他的妈妈,只是后来她有了自己的亲生孩子;章淑华是疼爱他的奶奶,只是没来得及看他成家立业便含恨九泉;他还有一个姐姐叫章婵,那是章淑华哥哥的孙女,是个生来高傲的大小姐,註定跟他不是一路人;再比如陶广,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没有那么坏,却也没有太好,终究还是差了一层的。 「你哥哥对你那么好。」萧良节说,「你是个幸运的小孩。」 顾飞白说:「不,我哥才是那个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的人,不然怎么能遇见我这么可爱的弟弟。」 萧良节差点没接上话:「也,也对。」 他们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好像连时间都过得很快,没一会就到了小区门口。热情的保安大叔笑呵呵地和萧良节他们两个打招唿,顾飞白也朝他笑呵呵地挥手,顺便强拉着萧良节去了他家。 早上来接顾飞白的时候,萧良节就发现这兄弟俩的家的装修十分简单,墙面只刷了白,整个屋里能说得上让人瞩目的家具也就只有放在电视桌旁边的柜子,那里面放了许多手办,虽然不是什么限量版、典藏版,但样式款型不少,收集这么多,也需要花费更多耐心。 他们进门的时候,顾荆之正抱着电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别人视频通话,通过电脑扬声器,能分辨出一些金融方面的专业词彙,萧良节猜测他应该是在开视频会议。 「有人回来了。」和顾荆之视频通话的人说道。 顾荆之这才回过神来,转身看向他们:「回来了。」 「嗯。」顾飞白说,「你在和时哥视频吗?」 顾荆之:「是。」 顾飞白眼睛一亮,鞋子都顾不上换,屁颠屁颠地就跑到电脑前面,对着电脑那边的人说:「时哥,你什么时候再来江州啊。我好想你,想吃你做的饭。我舅妈,还有顾荆之,他们做的都没你做的好吃。」 沈良时说:「抱歉啊飞白,我这边还有很多事,短时间内恐怕回不去。」 「哦。」顾飞白刚刚还上扬的嘴角瞬间就耷拉下来了,「我都好久没见过时哥了。」 沈良时笑了笑,说:「顾荆之,你就是这么教你弟弟的。」 「别冤枉我啊,我可什么都没说。」顾荆之双手交叉,做出自己不背锅的手势,「这小兔崽子纯粹就是有奶就是娘。当然我没说你是他娘啊——反正你之前给他做过那么几次饭,这小子就惦记上了,从那以后就觉得我哪哪都不好,我找谁说理去。」 萧良节听到这兄弟两人的谈话,知道对面的人是沈良时后,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慢慢地,他越走越近。因为他想看看,这个沈良时是何许人也。 他像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来到了两兄弟的后面,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在摄像头中后,他仔细观察起来。 一个人最容易让人记住的,就是外貌。而寰宇公司的投资人沈良时,顾荆之最直接的上司,正有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皮相。在强大的原相机面前,他的皮肤没有显现出任何瑕疵,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左眼下方还有一颗红得灼人的硃砂痣。明明讲话的声音那样轻,却仿佛带着让人不容置疑的魔力,每说一句,顾荆之回答的,只有好好好、是是是、对对对。 忽然,他斜睨了一下眼睛,好像在透过屏幕看他。 萧良节有一瞬间被吓到了,差点发出声音来。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顾荆之算着这会开的时间也不短了,顾飞白也回来了,过不了多久家里就会闹腾起来,更开不下去会了。 沈良时换了一只手撑住下巴,眉宇间也染上了一层倦意:「今天先到这儿吧。你家里,似乎有重要的客人呢。」 言落,这场长达四个多小时的会议宣告了结束。顾荆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手向后伸的时候,忽然碰到了什么。他转身一看,发现萧良节正站在他身后:「吓我一跳,你什么时候跑到我身后的。」 萧良节低下了头,对于方才自己的行为,他觉得像是在偷窥。他无地自容,慌忙说道:「我把你弟弟送回来了,我也该走了。」 「哎,你等等。」顾荆之叫住他,为怕他走远,还抓着他的手将他拽回来,「我有东西给你。」 被顾荆之抓过的手,像是如火在烧。他捧着手,说:「什么?」 顾荆之趿着拖鞋,朝卧室走去:「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飞白看着他,别让他跑了。」 「得令!」顾飞白爽快地答应,就差敬个礼表示决心。 不过顾荆之的动作也快,没用两分钟就出来了,怀里还多抱了一个盒子。 萧良节一看那包装盒上的图案就知道是轮滑鞋,他当机立断道:「我不要!」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这小孩怎么这么难搞。」顾荆之哪管他要不要,直接把鞋盒子塞他怀里,「你是不是觉得,你养父养母不要你了,你被抛弃了,全天下的人就都不值得信任了。」 萧良节听到这话,顿时炸起了浑身的刺:「你说什么!」 他果然知道! 「不小心嘴瓢了。」顾荆之摸了摸嘴。但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他索性继续说下去,「你虽没主动说,但你的事在这小区里并不是秘密,只要是有点年纪的老人,都知道这事。而且,我刚才说的也是事实——你不能一辈子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之中,你要走出来,要向前看。你要相信这世界上,还有爱你的人。」 第31页 「多管闲事!」 第15章 对与错并无界限 两人最终以不欢而散告终。虽然过后萧良节觉得自己的脾气来得很莫名其妙——都快人人知道的事了,多顾荆之一个又有什么稀罕的,干嘛要发那么大的脾气。 但毕竟那句「多管闲事」已经吼出去了,「对不起」他是不可能再说的,大不了过两天把顾荆之给他的报酬全部换成吃的玩的还给顾飞白。萧良节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沉下气后坐电梯回到家中,一推门就被亮瞎了眼。 原来是罗丽丽将家中又重新收拾了一遍,还调整了许多家具的位置。比如打开门后,原本摆在正对面的花架被挪到了阳台,花架后面的墙就露了出来,这便给了他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回来啦。」罗丽丽一边拖地一边说。 「嗯。」萧良节环顾四周,发现有变动的地方还不少,而今天中午他离开的时候,家里还不是这样的,这让他十分惊讶,「婶子,这些都是你用一下午的时间收拾的?」 罗丽丽说:「是啊,我今天休息,没什么事就把家里收拾了一遍。你也别这副表情,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事,现在的家具跟我们以前用实木做的家具不一样,很轻很轻,我一个人就能挪动。」 萧良节说:「那也很辛苦啊,叔叔也不知道帮帮您。」 「他还要上班呢。」罗丽丽擦了擦脸上的汗,「他开公交车也累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等天黑了才回来,够辛苦了,让他休息吧。」 萧良节说:「婶子,你体谅叔叔,他可不一定体谅你。」 「你是觉得我太心疼他了是吗?」罗丽丽撑着拖把棍,笑呵呵地说,「不是的。我跟他结婚十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在这段婚姻里,我既没有委屈自己,也没有亏待了他。或许在你看来,我跟他总是吵架,家里什么活儿都是我来干,但其实我和他之间,是少了谁都不成的。」 萧良节心道:「那你们家十多万的债款是怎么来的?」 「我先回房间了。」他说,「今晚就不吃饭了,不饿。」 「等一下。」罗丽丽叫住了萧良节,「良节,你是在楼下那个小伙子家吃的?」 萧良节说:「不是,只是单纯地不想吃。」 「婶子也不是过问你的私事,纯粹就是关心。」罗丽丽字斟句酌地说,「那个男孩是什么人啊。我看你最近几天和他走得很近,是新交到的朋友吗?」 萧良节说:「算是吧。」 「有新朋友也好,这样我也不用一直担心你。」罗丽丽笑道,「行了,旁的我也不多问了。你进屋休息去吧。」 「嗯。」 罗丽丽看着他进了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抻了抻腰,正打算把剩下的地拖干净时,萧良节忽然就打开了门:「婶子,你进过我房间是吗?」 罗丽丽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说:「是。」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过你房间里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动,就扫了扫地,然后用墩布拖了拖。」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纸条?」萧良节焦急地问。 罗丽丽回想了一下:「好像有吧。」她进萧良节的房间之后,看他的房间有些凌乱想帮他收拾,但害怕萧良节会介意她乱动东西,思来想去就没敢动,只是把地面收拾干净,扫出去一些浮土、纸团以及小不点弄出来的猫砂。 萧良节一下急了,他大步走出房间。罗丽丽循着看去,发现他是想去翻垃圾桶:「已经倒过了。」 面前的垃圾桶刚套上垃圾袋,还没来得及往里面扔一点垃圾,萧良节一下愣在了原地。 「是我不小心扔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罗丽丽小心翼翼地问,「不应该啊,我就是扫了扫地,连床底下我都没敢动。」 「没事,婶子,这事不怪你。」萧良节无力地说,「你本是好心,是我自己没把东西放好,所以才会丢了的。」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罗丽丽焦急地问。她明明记得没扫出去什么东西的。 「是一张纸条。」萧良节说,「从一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小块,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那上面的字,是我奶奶写的。她老人家前不久去世了,因此凡是和她有关的东西,我都想保存起来。」 「何老太太给你写的!」罗丽丽大惊失色,「那对你来说的确是贵重的东西……这样,今天的垃圾应该还没收走,你等着,婶子下楼去给你找找。」 「不用了。」萧良节拉着罗丽丽不让她去,「不用了,婶子,我还有照片,还有许多奶奶留给我的别的东西,一张纸条而已,丢了就丢了吧,你千万别去翻垃圾,不值当。」 说完,萧良节就失魂落魄地回了屋。罗丽丽站在他后面,双手一直紧紧揪着领口,无比自责地说:「我今天干嘛就非得打扫房间不可啊。」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其实萧良节根本没法不在意。休了个周末,他一直都在因为这件事耿耿于怀,辗转难眠。到了周一开学的时候,他甚至不得不顶着黑眼圈早起去上学,为此还被顾飞白笑话了一路——也就是没力气跟他斗嘴罢了,不然也容不得他如此猖狂。 到了学校以后也是一脑子浆煳,趴在桌子上,根本就没怎么清醒过。还是靠着彭源推他,他才终于睁开了眼。 「滚蛋!」萧良节骂道。 第32页 还没听到彭源的回骂,一根粉笔头就正中他的脑门。萧良节抬起头,这才看到站在讲台上的韩爽正瞪着自己。她明明长着一张很显小的圆脸,此时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颇有几分彭源他们口中「爽姐」的影子。 「萧良节!」韩爽站在前面的讲台上说,「我说没说过咱们要互相尊重?我叫你回答问题,你会不会先放在一边不提,总要先站起来吧!」 「你先别急着骂我,站起来啊。」彭源拼命地给他使眼色,眼睛都快酸了,「站起来,告诉她你不会,她就让你坐下了。」 萧良节迷迷煳煳地站起来:「我不会。」 果然如彭源所言,韩爽没说什么就让他坐下了,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连书都不拿是不是?」韩爽又问,「你从上课开始就在睡觉,我是不是没有搭理你?让你回答问题,也不是专门针对你,是从前往后一条龙式挨个回答我提出的问题,你前面的人都已经回答过了,其中不乏有被叫醒了回答问题的,他们都没说什么。答对了就坐下,答错了,订正之后也坐下了,怎么到了你这里就这么特殊。」 萧良节不想多说,韩爽也无意继续纠缠下去。正当她要拿起书继续讲下一道题的时候,底下有学生嘀咕了几句,韩爽听不到是什么,但萧良节听得出那人是在说他。 「你说什么呢!」萧良节当即就急了。 「我说什么了?」说坏话的那人反问道。 眼看这俩人要明目张胆地在课堂上吵起来,韩爽用黑板擦勐敲讲台:「闭嘴!」 说罢,她忽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晕晕乎乎地就要向后倒去。柴歆予和乔添双双站起来,想扶她一把,被她挥着手拒绝了:「我没事。」 柴歆予问:「老师,您身体不舒服吗?刚一上课的时候就觉得您的脸色不太好。」 韩爽吸了口气,总算是缓过来一些了。她说:「我从第一天带你们班的时候就说过,我们互相尊重,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可你们一个班上四十几号人四十几张嘴,一人说一句,我怎么可能吵得过你们!」 乔添说:「老师,我们不吵,你别生气了!」 韩爽说着就情绪崩溃了:「怎么这么难!」她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了,赶紧转过身去,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班上陡然陷入了沉默,萧良节看着韩爽,哪怕他坐在最后一排,也看得出来韩爽很憔悴。过了一分多钟后,韩爽转过身来:「我最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你们是不是也看出来了,甚至想像过我得了不治之症?」 班上的人一阵呵呵笑,显然是说中了某些人的心思。 「其实这对我来说,是坏事,也是好事。」 班上立刻有学生说:「怀孕了?」 韩爽愣了愣,然后就笑了起来:「对,没错,我就是怀孕了。不管是我卸任班主任还是教学风格的变化,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教室里变得更加寂静。 「我今年33岁,虽然不算多么高龄,但跟23岁的小姑娘也是比不了的。怀孕六周不到七周是什么概念,就是还不到两个月。老辈子的人都说不满三个月不能说,而且去医院检查很多项目都不达标。医生以及我的家人给我的建议都是卧床修养。但我还是个老师,距离我能以生产为由休假还有半年的时间,如果我现在就休息,其他的老师会很麻烦,所以我就想,多少坚持坚持,实在不行了再休息。」韩爽慢慢地说,「我的家人建议我,别管什么忌讳,如果有需要,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因为你们只是爱调皮捣蛋,你们并不坏。」 「原来是这么回事。」彭源有些震惊,「难怪她最近都素面朝天,脾气也变好了……我去!」 「闭嘴!」苗畅的手绕到后面去,掐了彭源的大腿一把,「都这样了,你还敢说话!」 彭源立刻意识到不应该,很利索地把嘴闭上。不过这不耽误他左顾右盼,他看向萧良节——这个将事情引燃的导火索,只见他低着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注没注意到班上许多人都在看着他。 下课铃响,寂静的教室依旧如故,只是多出了韩爽的脚步声。 「我出去一下。」萧良节说道。 萧良节走后,苗畅转过来跟彭源说道:「萧良节今天有些不太正常,他什么时候跟老师顶过嘴呀。」 「你问我,我问谁去!」彭源说,「谁知道他今天抽得是哪门子风。」说着,他突然飞了一根笔过去,对那个说坏话的男生吼道:「看你妈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男生说:「我看你了?多管闲事。」 「对,我就多管闲事了,怎么着吧!」彭源索性直接撕破脸了,勐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左手边斜对桌的男生骂道,「有本事你就跟我打一架,没本事你就管好自己的眼睛还有那张臭嘴。」 「就是。」这回连严铮都很不屑,「看不惯萧良节,又打不过萧良节,就剩下一张嘴还能在背后叨逼几句脏话,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男生也丝毫不惧,只不过对骂的对象变为了严铮:「你少来,萧良节来得第一天你就跟他打了一架,还被打得挺惨。如今你倒是有脸来说我了,我呸!」 「呸你个大头鬼!」严铮骂道,「狗比玩意儿,身上插两根毛就把自己当鸡毛掸子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身上有几斤几两肉,连跟萧良节叫板的资格都没有——而且,在这个班上,除了女生以外,哪个人没跟我打过两回架?」他伸出一只手,大拇指向下,表情极为不屑:「你也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第33页 男生犹自不服气,还没开口就被专门来劝架的乔添摁坐在椅子上。 「还有你,」乔添转过身来指着严铮,「你也老实点。」 严铮骂得还算解气,不用乔添多说什么,他就继续趴下睡觉了。 另一边,韩爽回到办公室后,端着一杯中药面目狰狞地喝着。刚喝了两口,她道:「早就发现你了,进来吧。」 萧良节从门外探出一颗头,想抬步走进去又不敢,想离开更不敢。 犹豫踟蹰良久,终究还是踏出了第一步。走到韩爽面前后,他舔了舔嘴唇,说道:「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错哪儿了?」韩爽问。 萧良节掰着手指头数:「不该上课睡觉,不该跟老师唱反调,不该惹老师生气。」 「嗯,还算明白。」韩爽放下苦倒胃的中药,靠在椅子上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萧良节愣了愣。 「别跟我装听不懂,你肯定知道我是什么意思。」韩爽说,「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要知道,你平时上课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没怎么。」萧良节一脸为难地看着她,「就是……起床气。」 他倒是很想跟韩爽实话实说,可是就他这种情况又能怎么说?根本说不出口的——他搜肠刮肚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不算太蹩脚的理由。 韩爽分明满脸都写着不相信,可她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抬腕看了一眼时间,她道:「要上下一节课了,你回去吧。」 萧良节非常想说我不走,却听韩爽又说:「我没怪你。最近这段时间我的情绪一直都不稳定,发脾气是常有的事,怀孕的女人都是这样的。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萧良节还是给韩爽鞠了一躬,好好地道了个歉:「谢谢老师。」 第16章 心有惭愧千千结 今天江州六中初中部的新生们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家长会,各班级班主任跟自己班上学生的家长在教室里嘚啵了一下午。顾荆之一开始还能认真听两句,后面全程都在摸鱼。可他摸鱼摸得并不快乐,因为他不能睡觉,因为只要他稍微闭一下眼睛,练就了火眼金睛神技的班主任就会笑眯眯地看过来,眼神之和善让他立刻变得清醒。 「呕!」顾荆之从学校里走出来之后感觉胃里翻腾地厉害,走起路来后,脚步都有点虚。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顾荆之摆着手不断重复这一句话,勐灌了半瓶矿泉水下肚后才觉得稍微好转了一点,「这帮女人太能说了!」 顾飞白的班主任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女人,因为生得小巧玲珑,看上去竟比顾荆之还要小。不过毕竟是「人不可貌相」,生得很小巧的班主任从下午两点开始踩着细高跟鞋上台演讲,嘚啵嘚啵,几乎是毫不停歇地嘚啵到了最后。 他这个二十三岁的哥哥在一群三四十岁甚至年纪更大的爹妈堆里显得格格不入。对于班主任讲得一连串废话表现出明显不耐烦。 站在台上的班主任说:「以后学生的作业会发到家长群里,麻烦各位家长督促您的孩子完成。」他嘀咕:「顾飞白可不是我的孩子。而且批改作业这事儿都让我们干了,还要您何用?您这钱也忒好挣了。」 班主任在台上说:「请各位家长体谅我们老师的工作,和我们配合一下,为学生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更有质量地提高学生的学习成绩。」学生的爹妈开始鼓掌,学生的哥哥敷衍的鼓掌,腹诽:「四点了,说够了吗?」 班主任说:「好的,下面来让各任课教师说两句。」学生爸妈和老师交流套近乎,学生他哥思想不积极,在台下昏昏欲睡,双手却神奇地保持着鼓掌的姿势,甚至还能不规律地轻拍两下意思意思。 于是乎,小巧玲珑不可貌相的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来了一场女子接力赛,从下午两点一直讲到了五点四十!学生他哥已经彻底坚持不住了,他来给顾飞白开家长会,本以为最多会比较无聊,本以为自己就跟着「嗯嗯哦哦」鼓鼓掌就行,谁承想竟是另外一种炼狱——不能睡觉不说,五六十号人挤在一间教室里,二氧化碳排放量超标,还要忍受着各种气味,他都快憋死了! 顾荆之说:「你这个班主任实在太哇塞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顾飞白给他递上一瓶水,「早在到六中报名的时候,你不是就已经见识到了她的厉害了?」 顾荆之闷头勐灌了一大口水,还是觉得脚底发虚头脑发昏。扭头一瞧,瞧见了一个比他脸色更难看的萧良节。他把水瓶塞顾飞白怀里,问:「你怎么了?」 萧良节原本是靠在树上的,听到顾荆之的话后立刻直起身来,说:「我今天搞砸了一件事。」 「说说看。」 「教我们化学的韩老师跟我们说好了大家互相尊重,愉快上课,可我却把她惹毛了。」萧良节说,「若换了别的老师,肯定是把我骂一顿。但是韩老师她怀孕了,孕早期情绪不稳定,我的所作所为,一下就把她气哭了。」 顾荆之:「韩老师?韩爽?」 「啊……是啊。」萧良节愣愣地说,「不对,你重点好像偏了。」 「抱歉。」顾荆之说,「这属实是因为当初爽姐给我留下的兇悍印象过于深刻,一时让我无法想像,她被人气哭会是什么样子。」 第34页 萧良节头低低地垂着:「我也挺难想像韩老师兇悍的样子。不过总而言之,我挺惭愧的,不瞒你说,我这段时间总是无缘无故地发脾气,有时候是因为对方真的很过分,可有的时候回想起来,就那么芝麻粒大点的事,哪至于动手啊。就像今天下午那样,韩老师本来都不计较了,我却因为旁边一个同学的话发了飙。」 「说什么了?」顾荆之问。 「他说我是瞌睡虫。」萧良节说,「因为我上课睡觉来着,虽然这个词挺不好听的,但仔细想想,用在当时的我身上也没有错。」 「所以呢,你想干嘛?」 萧良节诚心诚意地求问:「荆哥,以你对韩老师的了解,我要是想向她道歉,应该准备些什么呢?」 顾荆之说:「以我对爽姐的了解,她不需要你的道歉。只要你之后不在她的课上捣乱,那比说什么都管用。」 萧良节瘪了瘪嘴。他下课之后赶紧就去找了韩爽,韩爽的话也和顾荆之的意思差不多,不需要他如何道歉,只要下次不再犯就行。可是萧良节觉得不够,他总是愧疚,总想要补偿什么。 「那我送一些小宝宝的东西?」 「爽姐才怀了两三个月吧,她孩子能用上你送的东西得等到明年这个时候。」 「我先送了再说!」 「我说了不用,爽姐不会收的。」 两人僵持不下,萧良节一时郁闷无比。这时他兜里的手机忽然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萧良节从兜里摸出手机后,看都没看就接通了:「喂,谁啊。」 那边很快就回覆说:「您好,我们这边是物流公司的。您有一件包裹到了,麻烦您过来取一下。」 「包裹?」萧良节愣了一下,「什么包裹?」他最近根本没有网购,怎么会有他的包裹? 快递员:「啊?不是吗?收件人写的是『萧良节』,你是萧良节吗?」 萧良节听后更加疑惑,缓声道:「收件人是我的名字没错。但我最近没买东西,烦劳您看一下,发货地址是哪里?发货人又是谁?」 快递员帮他看了一下,回復道:「这包裹挺大的,应该不只有一样东西。发货人那一栏写的是个网名,地址和手机号归属地都是中海。」 快递员给他报出了手机号,萧良节眯起了眼……这个手机号他并不知道是谁的,但是快递是从中海发过来的,对方是谁,倒也不难猜。 隐瞒真名和手机号的中海人,除了何锦再没别人了。 「哦,那应该是别人给我寄的吧。」萧良节说,「能直接送过来吗?我家的地址是……」 快递员打断道:「不好意思,先生。您的包裹并没有购买送货上门服务,如果您需要我们送货上门的话,需要额外支付费用。」 萧良节:「……」妈的! 刚降下去的火气再度重燃,萧良节问完了物流站的地址就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他气得心肝疼,脑袋里嗡嗡乱响。他始终想不明白,都已经如了何锦的意回到江州了,怎么这人还是阴魂不散,莫非上辈子真是个孤魂野鬼,这辈子也难改秉性? 小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只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哭。后来长大了,跟何锦也彻底闹翻了,他的脾气就有些收不住,随意发泄之下,砸了很多东西,或者找一些其他的东西来出气,比如路边的小石子、小草垛。可是现在顾荆之就在身边,他不断告诉自己,要控制好情绪,不能乱来。 不知怎的,萧良节就是莫名不想看到顾荆之生气。 「谁给你打的电话啊。」顾荆之看他打完电话后出气都不均匀了,好奇地问道,「生这么大气,对方是多讨厌那个人啊。」 何止是讨厌,萧良节跟何锦简直是不共戴天! 「说话呀,发什么呆呢。」顾荆之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是物流公司打来的。」萧良节说,「说是有个包裹到了,让我自己去取。但他还说,那包裹不小,我一个人扛不动,所以就在想该怎么办。」 顾荆之笑道:「那简单啊,我有车,我帮你拉回来啊。」 「不用麻烦了。」萧良节摆了摆手,下意识拒绝了他的好意,「我再给物流那边打个电话,让他们直接送过来吧。要多少钱,我给他们就是。」 他刚要掏手机,就被顾荆之按了回去,只听他说:「你这小孩怎么就光看着聪明啊,我这里有免费的车给你用,还花那个钱干什么?」不等他拒绝,顾荆之直接拍板道:「就这么定了,我就带你去取包裹。」 萧良节推拒不过,就这么坐上了顾荆之的车去了快递站。 这一路上,他一直都在纠结一件事,那就是他始在离开中海之前,所有的东西要么装行李箱里一併带来了,要么直接卖破烂了,更不用说之前陶广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行李箱过来,何锦还能有什么东西能寄给他?还一寄就是分量十足的大包裹!那女人总不会专门关心他,怕他在这边吃不好穿不暖,买新的东西给他邮过来——就算何锦真有那么好心,他还怕那是恶毒后母给的毒苹果呢。 很快就到了快递站。萧良节这一路上都抓心挠肝的,一到了地方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跑进了快递站,找到快递站的工作人员后,他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和电话,最后快递员给他用小推车推来了一个墨绿色的大蛇皮口袋。 第35页 顾荆之随后赶来,看到那硕大无比的蛇皮包都惊呆了:「这么大?!」 萧良节面无表情地说:「嗯哼。」 快递员说:「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顾荆之说,「我们俩可以的,你们忙去吧。」 他们两个合力把包裹扛到了车上,硕大的蛇皮袋横平竖直地躺在后备箱里,瞬间占去了大半的地方。顾荆之拍拍手上的尘土,朝车上努了努嘴:「不打开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萧良节说,「直接扔了就行。」 「别呀,万一里面有有用的东西呢?」顾荆之劝道,「你看都不看一眼就直接扔了,都对不起你专门来一趟,更对不起我专门为了你来一趟。」 「……」 萧良节发现拗不过他,再加上他其实也有些好奇里面会是些什么东西,思来想去,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在拆包裹之前,他先问道:「能不能开远一点,找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行。」顾荆之关上后备箱,吹了个口哨让他上车,「我把车开垃圾处理站去,到了那儿再打开看看吧。」 「荆哥……」萧良节看着他,「谢谢你啊。」 顾荆之说:「这点事不用说谢谢,上车吧。」 萧良节心里变成了暖融融的一片,他开开心心地上了车,有那么一瞬间都忘记了刚和顾荆之闹过矛盾,并且也忘记了何锦的存在。 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第17章 小孩要笑不要哭 何锦寄过来的东西的确像快递员在电话里说的,很大很重。他费了好大劲才把蛇皮口袋拆开后,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红色的大包。将红包的拉链拉开之后,这才看到了里面的庐山真面目。 包袱里面没装什么值钱的东西,何锦也没有好心地给他买东西寄过来。包袱里面装的,都是他在以前家里,没有带回来的东西,包括穿过的衣服、玩过的玩具、甚至还有看过的书,乱七八糟地装了满满一个大口袋。只是,萧良节翻看着里面装的东西,越翻越心凉,越翻越愤怒。 他永远也忘不了,章淑华重病在床时,和他说过的话。 她说,在生命走到暮年的时候,能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养在身边,很开心;她说,今后不能再护着你,你要做回萧良节,回到你从前的家中,记得照顾好自己,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走完一生——这个满心慈爱的老人,当时已经病得无力回天,一条命、一口气全靠唿吸机吊着,而当时的她,满心满眼,没有女儿女婿,孙子孙女,全都是自己。 最后的最后,章淑华迷迷煳煳地说:「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是什么样的?你走了,我该哪儿找你啊?」 他像哄小孩一样说:「那我在我跟奶奶住过的房子里留下一些我的东西,这样,奶奶就不会找不到我了。」 章淑华死后,他也真的如当日在病床前承诺的那样,他和章淑华住过的房子什么都没动,全都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可如今,他专门留下来的东西,全都被何锦一咕隆咚塞进包袱里,藉由如今快速发展的物流,送到了他的手里。 萧良节心头涌上一股巨大的怒火。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把何锦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然后,打了过去。 何锦接得很快——她接谁的电话都很快:「喂,良节,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她话里带笑,萧良节听了却只觉得噁心。这么多年过去,他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莫过于一片慈爱纯然肺腑的何老太太,为什么就生出了何锦这么个王八蛋! 迫于顾荆之还在,萧良节忍着噁心,咬着后槽牙说道:「妈,你寄这么多东西给我干什么?奶奶临走之前总念叨死后怕找不到我,所以我才留下的,这你是知道的。」 何锦说:「良节,老太太迷信,你怎么也迷信呢?人死如灯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就是留再多的东西,也是无用的。倒不如,让老太太走得更无牵挂,也让她那栋宅子,能发挥它本身的价值。」 这话乍一听上去倒是没什么不妥,只是何锦在他这里的印象过于低劣了,他听说了之后就愣了一下,然后就往坏处去想:「你什么意思?」 何锦笑了笑,居然也没卖关子,直接告诉他了:「良节,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你应该也不愿意自己的房子里,放着许多别人的东西吧。说起来,你还应该感谢我,因为那些东西,你爸爸是打算都丢掉的,是我觉得可惜,这才一一给你收拾了,再给你邮过去的。」 「你还是个人吗!」萧良节怒吼道,「你妈才死了多久,尸骨未寒啊何锦,这么快你就急着把她的房子卖了?你有那么缺钱吗?」 「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交给有缘人,还能好好爱护,以免荒废了啊。」何锦的语气开始变得阴鸷起来,「再说了,我处理自己的房子,需要向你报备吗?」 「是,奶奶死了,那房子现在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萧良节说,「但亲人去世,旁人想的都是将亲人留下的东西保存起来,能有个可以寄託思念的地方。唯独你,亲生母亲去世才两个多月,你就着急忙慌地抹掉她所有存在过的痕迹,还美其名曰让老太太走得无牵无挂,自己也不会触景生情。何锦,你可真是个好女儿啊。」 第36页 「萧良节,你说什么呢!」何锦彻底装不下去了,怒骂道,「我就算不是你亲妈,也养了你这么多年,算是你的长辈!你亲爹亲妈一个被车撞死一个得了胃癌,若不是我收养你,你早就成了孤儿了!」 「我呸,你也好意思说!你才养了我几年,你养我的那些年,我又过的是什么日子!」萧良节吼道,「说到老太太,你是她唯一的女儿,却长成了如今这副鬼样子,为了功名利禄不择手段,你对得起谁?」 不等她再骂,直接挂了电话。 「骂爽了?」顾荆之看了他许久。 萧良节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奶奶这一辈子,最大的败笔,应该就是生了何锦。」 他依稀知道一些章淑华年轻时候的事。 章淑华娘家是个小有薄产的家庭,到了适婚年龄,由父母做主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丈夫。二人虽不如何恩爱,但也是相敬如宾,夫妻和睦,不久后生下一个女儿,也就是何锦。 何老爷子有经商的想法,也颇有头脑,章淑华也是鼎力支持,夫妻二人做起了服装生意,虽有波折,但最终都有惊无险。然而,在生意刚刚有起色的时候,一场大暴雨淹了存放成衣的仓库,何老爷子连夜去补救,却不幸失足踩空,后脑勺撞在台阶上,最终送了性命。 衣服因暴雨折损了不少,章淑华也失去了丈夫,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儿。父母觉得她还年轻,都劝她改嫁,但章淑华不肯。她以一己之身撑起了丈夫的事业,从小地摊开始,开了服装店,又升级成连锁,一步一个脚印,最终攒下了何家如今的家业。 对外,她是人,对内,她也是温柔慈爱的母亲,何锦的功课她看着写,只要有时间,就去学校接她放学。后来何锦长大了,她也慢慢上了年纪,就手把手叫她该如何做生意,怎么让底下的员工信服。 最后,她功成身退,慢慢把手里的权利都交到何锦身上,她回到小县城里,找人重新装修加固了当初与丈夫新婚时的老房子,每日养鱼遛狗,准备安享晚年。 章淑华这一辈子,是让人称赞的可称得上传奇的一生。如果何锦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作死,没有把章淑华气得进医院,她或许会头疼女儿的事,但她年事已高,最后应该会选择放弃,让儿孙自己去解决,她只管过自己的日子,直到大限将至,在睡梦中安然离世。 「畜生!」萧良节怒骂道。他抓住包裹里的一个铁皮盒子,把它当成出气筒,重重地甩了出去。 「哎哎哎,生气归生气,别扔东西啊。」顾荆之说,「飞白,快去捡回来!」 「哦。」顾飞白大步跑过去将铁盒子捡了回来,看着上面印着花花草草,很有感的铁皮盒子,他忍不住打开来看看。 盒子呈四方形,里面装了很多零碎的小物件,有玻璃珠、卡牌、贴纸,都是小时候极受小孩追捧的物件。而剩下最大的,则是一个像是相簿的东西,顾飞白把相簿打开之后,才发现它的「真实身份」原来是光碟册,里面装的都是光碟,从封面来看,应该都是小时候红极一时的动画片。 「哇哦,这么多啊。」顾飞白把大盒子夹在胳膊肘里,另一只手拿着碟片盒,慢慢翻看着,「顾荆之,这里面有好多动画片我都没看过呢。」 顾荆之看到后也很吃惊:「这可是好东西啊,保护得也挺好,说不定还能看。若是时间再久一点,没准还能当古董呢。」 他开着玩笑,想逗萧良节开心。然而萧良节只是低着头,并未和他搭话。正当他以为萧良节是情绪低落不想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极低的啜泣声。 「怎么了?!」顾荆之一个翻身就上了车斗,「怎么哭了?」 萧良节突然一把抱住他的腰,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荆哥,她找不到我了!她彻底找不到我了!」 何锦和夏炀是夫妻,两人分别与何夏是母子和父子关系,他从来都知道自己在那个家里是个多余的存在。那点拼尽全力也没办法粉饰的家庭和睦,在何锦让他跪过碎玻璃之后就再也不抱任何期望了。当他得知何锦正在给他办理过户手续的时候,坦白说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终于解脱了,不过因为一些人和一些事始终抱怀有一丝不舍。他以为自己已经百毒不侵,何锦的任何举动都无所谓了。但在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才发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何锦就是那个「一丈」,永远都是,像是心魔一样伴随着他,如影随形,时刻等待着给他致命一击。 顾荆之起初有些手足无措,但是像哄小孩子这样的事,他在顾飞白小的时候经常干。很快地,他就恢復了镇定,将萧良节搂进自己怀里,轻拍着他的背,附在他耳边碎声轻喃:「不哭了……都过去了。」 怀里的一小团慢慢地停止了抽噎,渐能听到均匀的唿吸声。顾荆之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小孩的额头,笑着说:「真乖。」 「抱歉。」萧良节和顾荆之隔开一段距离,看着他身上被泪湿了一大片的衣服,满怀歉意地说,「把你的衣服弄湿了。」 顾荆之低头看了看,满不在意地说:「一件衣服而已,湿就湿了。外面太阳这么大,还没等回去之后就干了。」 「你,你不问我为什么哭吗?」萧良节说。 「我问这个干什么?」顾荆之说,「这是你的事,我无权过问。但如果你想告诉我了,我随时都洗耳恭听。」说完,他把包裹从后备箱上抬了下来,心有余悸地说:「不过你刚才那一下还真够吓人的,下次麻烦先给我打个预防针,要不然我这颗心脏可受不了。」 第37页 萧良节看着旁边的包裹,说道:「都卖了吧。」 「没问题。」顾荆之爽快地答应着,扯着嗓子招唿废品站的大叔,「叔,来看看这些能卖多少!」 大叔把扫把扔到一旁,三两下就将包袱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动作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凭藉多年的经验,仅仅扫了两眼就估摸出了价位,说道:「都是些衣裳书本还有玩具,卖不了多少钱。这样吧,看在我跟你熟的份上……二十块?」 「行。」顾荆之说,「叔,你给找个纸钞。」 刚要拿手机转帐的大叔啧了一声,不过也没说什么,很爽快地就拿了一张有些褶皱的二十元纸钞给了顾荆之。 顾荆之说:「行了,谢谢叔,我们走了。」 大叔:「路上慢点。」 两人也是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那个装光碟的盒子还在顾飞白手里。 萧良节现在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他拿起那个盒子,来来回回地看,顾荆之才要问他在看什么,他就说道:「这个东西,我怎么没见过。」 顾荆之奇道:「你的东西,你没见过吗?」 「没印象。」萧良节摇了摇头。刚要转身把这玩意儿也扔进垃圾场,顾飞白就拦住了他:「这里面的碟片有很多都买不到了,你确定不留着,全都不要了?」 「留着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了,肯定全都坏了。」萧良节并不觉得小时候看过的光碟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你不要给我吧。」顾飞白说,「我倒是觉得这东西挺稀罕的。」 「那你就拿着吧。」萧良节说。 顾飞白满意地笑了笑。 顾荆之把刚才大叔给他的纸钞塞进他手里:「这也算是用青春换来的东西了,想想怎么处理啊?」 萧良节想了想,说:「天热,去买雪糕吧。」 顾荆之:「二十块钱,都买雪糕?你也不怕窜稀。」 「没事,买多了,荆哥就拿回去放在冰箱里,飞白也能吃。」萧良节说,「就当是谢谢荆哥专门带我来。」 顾荆之笑了笑:「你说了算……对了,以后总该没东西再邮过来,你也不会再发那么大火了吧。」 「没有了。」萧良节说,「以前的东西,已经是一点都不剩了。」 第18章 以后我来保护你 因为何锦寄来的快递,萧良节原本就不太好的心情变得更加低落。顾荆之把车开回去之后,萧良节就站在小区楼下拿绿化带出气,一会儿踢两脚灌木丛,一会儿捶两下树干,又或者啃啃手指头,反正就是不想回家。 顾荆之看着被他蹂躏过的叶子,伸手阻止道:「祖宗,别薅了,放过它们吧。」 萧良节乖乖地停了手,但还是闷闷地不愿意讲话。 「心情不好啊。」顾荆之揉了揉他的头髮,「要不要我陪你出去逛逛?」 「太麻烦了。」萧良节说。 「不麻烦的。」 …… 两人在外面扫了两辆共享单车,迎着夕阳在偌大的城市中漫无目的地行驶着。但骑行了没多久他们就发现,外面很热,而且还有很多蚊子,兇残得很,两人的腿上都被叮了好多包出来,奇痒无比。 顾荆之说:「找个地方歇会儿?」 「嗯。」 再往前走一条街,就到了寰宇公司所在的写字楼。萧良节不愿意回家,又要紧急找个地方避暑避蚊子,可能还要顺便解决一下吃饭的问题,顾荆之第一反应就是来这里。 萧良节来过这边,就在陶广来江州的时候,陪他出去玩的时候顺带着把家附近都逛了个遍。这栋写字楼也不例外,只是他没想到,顾荆之所在的公司居然也在这里,因为这地段不错,不是黄金也算白银,租金不便宜,而顾荆之的公司……说难听点就是个小作坊,想在这里租一层楼办公,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们公司在这里啊?」萧良节跟着顾荆之走进了写字楼,「真是难以想像啊。」 「不难想像。」顾荆之说,「但凡是敢创业的人,没点家底还是不成的。虽然我们公司曾一度濒临破产,但怎么说也祖上阔过,总不至于流落街头,无家可归。尤其现在我们有了沈良时当靠山,身板硬得很,等再过两年,说不定整栋楼都是我们的了。」 萧良节:「是个美好的愿望。」 出了电梯之后左拐就看到了寰宇公司的logo。顾荆之用指纹开门,进去之后,萧良节发现这里面除了办公设备以外,居然还辟出来一个休息室,里面摆着几张躺椅,冰箱里有食材和酒水饮料,桌子上放了一个微波炉,他看到之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你们平时还有人住在这里吗?」 「是啊。」顾荆之一边在橱柜里翻找花露水一边说,「研发一个项目很费时间和精力,当一天的工作完不成时就得加班,时间太晚了,外面也没有车了,为了节省时间多休息一下,直接住在公司就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就不收拾了?」萧良节看着脚下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尘土之外,还有烟屁和菸灰,垃圾桶里装着吃剩的一次性饭盒,虽然打包好了,但天气热了,总免不了散发出一些怪怪的味道。 「主要平时也没别人来啊,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都是懒得动弹嘛。」顾荆之有点尴尬地说,「喏,花露水给你,我找东西把这里打扫一下。」 第38页 「那我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萧良节忽然福至心灵,「不会被灭口吧!」 顾荆之笑了笑,接上他的话将手横放在脖子前,比了个「咔嚓」的手势:「嗯,是会有些惩罚,那就罚你老实待着,那都不许去。」他很快就将地扫干净,拿上垃圾袋就往楼下走。 剩下的萧良节百无聊赖,便往休息室里面走,能看到这里还有一个单独隔出来的小房间,这里面不大,除了一个水池子之外就放了一个柜子,分三层,上面一层是餐具,中间是柴米油盐之类的调味品,下面是各种小电器。 萧良节评价道:「还挺会过日子。」 顾荆之很快就丢完垃圾回来。他钻进厨房里洗了个手,问:「想吃点什么?」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萧良节说,「但我想喝酒。」 「喝什么酒啊,那不是什么好东西。」顾荆之说,「要不吃点水果?冰箱里的橙子芒果还有西瓜桃子什么的,都是贺澄今天早上买来的,新鲜着呢。」 萧良节说:「可我就是想喝酒,我……我不会喝多的。」 顾荆之正想强行塞给他两枚桃子,转头看见他可怜兮兮地仿佛小狗一样的眼神,瞬间就心软了:「那就喝一点吧。」 「荆哥陪我一起喝吧。」萧良节说,「一个人喝没意思。」 顾荆之从冰箱里拿了俩桃子俩苹果,又拿了俩包子放微波炉里加热,顺带回答道:「你自己喝吧。」 「别啊,自己喝多没有意思。」萧良节手里拿着两瓶啤酒,追着他问,「或者荆哥喝一点也行。」 顾荆之拿刮皮刀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要不就自己喝,要不就不喝,拉着别人喝酒算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里没有开空调,萧良节觉得好热,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少。他笑了笑,将鼻子抵上了刮皮刀,说:「荆哥不是别人。」 这短短一句话仿佛有奇效,顾荆之刚才还张牙舞爪的气势瞬间被打得溃不成军。他嘆了口气,说:「我不是不愿意陪你喝,是我实在没办法。我对酒精过敏,同样都是一杯的量,对你们来说连微醺都不到,对我来说,却可能是致命的。」 「啊?」萧良节有些惊讶地应了一声,「为什么?」 顾荆之无奈地笑了笑,说:「酒精过敏就是酒精过敏,连医生都说这是概率问题,这你让我怎么跟你解释?要问为什么,我比你还弄不明白——我爸是酒鬼,我妈和飞白又都对酒没有过敏反应,偏偏就我滴酒不能沾,我能有什么办法?」 「哦。」 「你自己也别喝多。」顾荆之削下一块苹果塞进他嘴里,「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萧良节回答。 贺澄喜欢料理,公司的电脑不一定是最新的,但是厨房的东西必定齐全。要不是公司地方小,他高低得整个现代化高端厨房。 平时没觉得有什么,今天晚上顾荆之收拾的时候,倒是真的想感谢贺澄没弄一个大厨房,要不然收拾起来真的太累了。平时看着还挺整齐干净的厨房,真收拾起来发现很多地方都藏污纳垢,他从柜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两袋过期的烧烤酱,拖地的时候还发现了掉在水池子后面的脏抹布。 捏着抹布一角放在鼻尖问了问,差点呕了。 终于收拾完,指针已经走向了九点。顾荆之揉着累得酸痛的腰,把拖把洗干净放好,回到休息室发现萧良节并不在。但他的外套还留在这里,那他人就没走。 也是在这时,顾荆之听见寂静无人的公司里面响起了一阵音乐声,顾荆之循着声音走出去,就看到萧良节抱着他一个同事的吉他弹奏着。吉他声本来就挺响亮,加上室内的共鸣,听起来更加悠扬灵动。 他不懂音乐,这把吉他是他同事的,那傢伙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弹两手疏解情绪,虽然文艺气息太过,也不是很专业,但能在繁忙工作之余听不算难听的曲子放松一下也是不错,因此公司的其他同事也都愿意捧场。 萧良节虽然醉醺醺的,抱着吉他,曲子弹得很不错,比他同事弹得更好,可见是正儿八经地学过。只是他弹得曲子明明听欢快的,但顾荆之莫名听出了几分寂寥。 最后一个音符伴随着丝丝酒气消散在风里,萧良节抱着吉他的手垂下,抬起头时,竟已经泪流满面。 「很好听的。」顾荆之啪啪地鼓着掌,「怎么还把自己弹哭了呢?」 「很没出息是不是?」萧良节擦了擦眼泪,却是怎么都止不住眼泪,「我知道的。」 「不是的,哭是因为有伤心事,跟有没有出息一点关系都没有。」顾荆之顺手从旁边的工位上拿了两张纸巾,温柔且有耐心地给萧良节擦着眼泪,「发生什么了,这么委屈啊。」 萧良节歪了歪头,说:「我弹得好听吗?」 顾荆之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好听!是不是专门学过?」 「嗯。」萧良节说,「在以前的家里,我的奶奶有给我报过音乐课,不只是吉他,我还会弹钢琴,会简单地谱个曲。我的第一个听众,就是奶奶,她也会像荆哥一样,毫不吝啬地夸我做得好……她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她答应会永远陪着我,可她……她走了,永远地离开了我。」 顾荆之说:「人固有一死……」 「不是的!」萧良节忽然哭得更凶了,「奶奶本可以活得更久。她本该长命百岁,安养天年,最后在睡梦中安然离世。可坏就坏在,她生了一个好女儿,一个为了财富权力不择手段的女儿。」 第39页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他其实还挺佩服何锦的。她一直都戴着一副假面生活,这张假面有很多名字——贤明的妻子、慈爱的母亲、孝顺的女儿、英明的上司。她擅长在适合的场所扮成适合的角色,以此来掌控人心。她不是不怕被人拆穿,而是她已经练就了即使被拆穿,也能圆回来的本事。 自某一年冬天开始,章淑华的身体就变得不如从前。不过这也并不算什么,随着年纪增大,身体免疫力下降,生病也是难免的,好好将养着也不成问题。可是章淑华身体抱恙却给何锦敲响了警钟……如果章淑华死了,她能分到多少遗产。 本来何锦是章淑华唯一的女儿,所有的财产留给她是无可厚非的,但当时他被章淑华养在身边,章淑华对他的喜爱一度超过了亲生的孙子何夏,更别提何锦那种八面玲珑的作风,恰恰不为章淑华所喜,这让何锦认为,章淑华死后极有可能将大部分的财产分给他。 这是何锦所不能容忍的,因此她要剷除他这个威胁。故而,动了退养的主意。 章淑华是在知道何锦要退养上门理论的时候,被气到中风入院的。自那之后,章淑华的身体彻底崩溃,身体迅速消瘦下去,到最后只能靠着唿吸机续命。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何锦都在想着要章淑华立遗嘱,说明她死后所有的遗产都是留给亲孙子何夏的。 萧良节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过了一会儿,更是直接扑到了顾荆之身上,环着他的脖子,在他颈间挨挨蹭蹭,仿佛幼兽的厮磨:「他们好过分对不对?」 顾荆之轻拍着他的背,说:「太坏了。」 「嗯。」萧良节说,「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对不对?」 顾荆之抱着他在空阔的办公区转圈圈,最后转到了休息室。他本来是打算拿上萧良节的外套带他回去的,谁知道这人喝完酒之后身体变得死沉死沉的,顾荆之一下没撑住他,两个人双双倒在了沙发上……顾荆之的腰还在沙发上撞了一下。 萧良节蹭了一会儿之后说了一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 「那你也不能一直苦大仇深下去,最后伤害的只有你自己。」顾荆之轻拍着他的头,说,「你得往前看,往前走;你要活得敞亮,要活得比以前更好。」 萧良节迷濛的眼睛忽然清明了许多:「荆哥也是这样吗?」 「嗯?」 「楼下那些大爷大妈们,说过荆哥家里的事,我每次放学回来,总能听上两耳朵。」萧良节说,「他们说荆哥是个好儿子,好哥哥,是个有本事的人。可是荆哥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好的父亲啊,荆哥的父亲爱喝酒、爱打人、脾气暴躁,是个实实在在的人渣,这样的人跟何锦一样千刀万剐都不够,荆哥实在不必因为那些人去委屈了自己,如果哪一天你累了,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的。」 「我总不能真把我爸抬出去埋了。」顾荆之认真地看着他,或许是因为萧良节身上的酒气很大,这让他都感觉有些发晕。甚至觉得,他们俩现在肉贴着肉躺在沙发上,如此近的距离让他觉得空气里都透着暧昧。 「荆哥……」 「嗯?」 「谢谢你。」 顾荆之问:「平白无故谢我干什么?」 「怎么会是平白无故?」萧良节说,「难道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不是为了让我尽快走出来吗?」 顾荆之笑道:「我以为你没听进去呢,毕竟我说完之后,你的表情总是很无所谓,甚至还能刺我两句……要不要我给你算算,你在背后说了我还有沈良时多少坏话?」 「我就知道飞白会回去告状。」萧良节往沙发里面一翻身,抱住了顾荆之的一条胳膊,「我知道那是你作为一个过来人的肺腑之言,但我不能表现得太感激……我得凶一点,要不然别人又会看不起我,都跑过来欺负我。」 「不会的。」顾荆之说,「我保护你。」 萧良节舒出一口气,一阵酒劲上来,让他有些头晕目眩的。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顾荆之的脸近在眼前,近到连汗毛孔都能看见,那声「我保护你」像是一簇火花一样点燃了他心中的导火索,他的脑子腾一下炸开,鬼使神差地,在顾荆之脸上亲了一下。 被亲了一口的顾荆之在那一瞬间变成了一尊雕塑。他一边想萧良节是不是疯了,一边又将他抱得更紧一些。这时他又觉得,大夏天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他才是疯了。 第19章 何关两家的协议 贺澄一大早上来公司的时候发现开着灯的时候,脑浆都炸没了。走到休息室门口的时候,发现正有丝丝缕缕的凉气从里面飘出来,意识到昨天晚上不只是没关灯,甚至还没关空调的时候,他的脑浆都炸没了。 从拐弯进入休息室,到发现顾荆之在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把昨天晚上最后一个走的员工骂了十万八千遍。 「你怎么在这儿?」贺澄说,「你昨天晚上没回去?」 顾荆之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我走了之后又回来了。」 「啊?什么意思?你加班有瘾啊。」贺澄一脸懵逼,云里雾里不明白他的话什么意思的时候,转过身就看见沙发上还躺着一个人,他差点没站稳,「这谁啊?」 「邻居。」顾荆之说,「昨晚上一起出去骑行来着,结果因为路上蚊子太多被迫中止,刚好路过公司附近,就进来弄点花露水止止痒。」 第40页 贺澄说:「那之后呢?就睡在这里了?」他看着桌子上还有两个空酒瓶,气愤地说:「还把我的酒喝了!」 「不止是酒,还吃了点桃子苹果什么的。」顾荆之说,「哎呀,你别那么小气,我今天晚上就把你那冰箱重新填满。」 贺澄瞪了他一眼,过去推醒了萧良节:「小子,醒醒,该上学去了!再不起来小心迟到!」他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还在上高中。 对于一个还在上高中的学生来说,「迟到」就是比世界末日还可怕的事。萧良节尤其不能接受,因此哪怕是宿醉未醒,在听到贺澄说他快要迟到的时候,还是腾一下就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要拿校服穿上。他刚刚醒来,还以为自己是在家里,一边想着今天的床怎么这么窄,没有小不点的唿噜声叫他起床,一边下意识说道:「婶子,我先走了,不吃饭了。」 顾荆之说:「还是得吃的。」 「都说了不吃……」萧良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声音不太对,不是罗丽丽的声音,而是一个男人。他衣服穿了一半,茫然地抬起头后,自动忽视了贺澄,就看到顾荆之站在他面前,这时他断了片儿的脑子才重新记起,他昨天晚上是跟着顾荆之到他们公司来了。 慢悠悠把胳膊伸进另外半只袖子里,他说:「我昨天一晚上都没回去吗?」 贺澄翻了个白眼,说:「你都已经站在这儿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哦。」萧良节整了整衣领,「你是贺总对吧。」 贺澄:「……」感情根本没认出来他是谁。 「吃点东西再走吧。」顾荆之说,「我给你做了点早餐,有煎蛋、牛奶还有三明治,你昨天晚上光喝酒了,没吃多少东西,如果今天早上再空腹去上学的话,估计你撑不到中午放学就会饿晕过去。」 萧良节心道:「哪有那么夸张。」 面上却是十二分的乖巧:「好,谢谢荆哥。」 「要不要再送送你啊。」贺澄甩着车钥匙问。 「啊?」萧良节愣愣地看着他。莫名觉得贺澄对自己很有敌意。 他回答道:「不用了,这里应该离学校更近。」 吃过饭后,萧良节在严厉说明不用送他去学校之后,挥手告别了顾荆之。 新的一天已经开始,顾荆之伸了个懒腰,对贺澄说:「走吧,贺总,又到了打工的时候了。」 「荆之,」贺澄说,「那小子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啊,他谁啊?」 顾荆之说:「你不是没见过啊,上次去六中演讲的时候,你不就跟他见过了?」 「哈,当时演讲的时候有那么多学生呢,我哪能全都记住。」贺澄往沙发上一瘫,「你也是,没事随便带人来公司干什么?」 顾荆之瞥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在故意找茬啊?你什么时候说过,不能带外人来公司了?那要是这样,大周小贾他们天天带着女朋友来公司撒狗粮,照你这么说,他们是不是得被罚款,而且还得被罚得裤衩子都不剩?」 贺澄骤然笑了出来:「我没那个意思,你说话别那么沖。」 「你最好没意思。」顾荆之说,「别躺着,干活了。」 「哎哎哎,你等等。」贺澄说,「那小子的闲事咱们就不聊了,说点正事——沈良时下个月不是要结婚了嘛,你准备送点什么?」 顾荆之说:「这也需要问问我的意见?」 「我不是想问你的意见,是想跟你搭个伙,或者干脆以全公司的名义送个贵重的礼物。」贺澄说,「毕竟沈良时那个家世,咱们送的礼他肯定看不上,还不如以公司的名义来送,这样显得有逼格一些。」 「沈良时本来也没让咱们送什么新婚礼物吧。」顾荆之将脏盘子摞在一起端进了厨房的水池子里,一边洗一边说,「到时候带个话不就好了。」 贺澄说:「非也非也。沈良时是没说,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啊,他毕竟是咱们公司的投资人,得伺候好了,你说对不对。」 顾荆之却不认同他的观点:「咱们能给沈良时最大的回报,就是做出一个完美的项目。其他的都是虚的,你刚才说了,沈良时什么都不缺,他也最讨厌阿谀奉承。结婚这事,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们,那就表示,他并不觉得咱们这些人有多重要,结婚的时候是否到场,是否送礼,他完全不在乎。」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顾荆之说,「在沈良时心里,你觉得除了云容,谁还能占有一丝地位?」 贺澄看着他:「行,你说得有理,你说得太对了!我完全被你说服了。」 顾荆之也回看着他,末了,他嘆了口气,说:「沈良时的婚礼自然会有无数高门显贵前仆后继,到时候必定是门庭若市,咱们就别去凑那个热闹了。」 …… 「荆哥,你什么时候联繫的?」萧良节转过头,看着顾荆之,「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 顾荆之差点大唿冤枉:「我什么都没干。」 两人正眼神对峙的时候,罗丽丽一把抓住了萧良节的手,像是找到了失而復得的珍宝,激动得差点哭出来:「你……你这孩子,天黑了也不回家,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我能有什么事。」萧良节挣开她的手,不自在地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能把自己弄丢了。而且我也没去别的地方,就在荆哥家里坐坐,等我想回去了,自然就回去了。」 第41页 罗丽丽一拳头捶在他胸口上:「臭小子,你去哪就不能告诉我一声嘛!」 罗丽丽手劲不小,这一拳头捶下来,萧良节差点受了内伤。他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两步,还没说什么呢,先把罗丽丽吓着了:「我下手重了?」 「没事。」萧良节说,「你回去吧,我再待一会。」 「那今天晚上,还回去吗?」罗丽丽问。 萧良节看着她近乎祈求的眼神,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是他自己没有保管好章淑华给他的纸条,归根结底,错在他身上,他凭什么对罗丽丽不满,赌气不回家呢? 「那我现在就回去吧。」萧良节说着,又看向顾荆之,「荆哥,我走了。」 顾荆之沖他点了点头:「回去吧。」 …… 萧良节下午放学之后,带着顾飞白一起回了家。 他其实还是不想回来。章淑华亲手写的纸条对他来说是个宝贝物件,最后却被罗丽丽不小心当垃圾扔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该怎么和罗丽丽见面,如果不会顾荆之跟他说要他回家看看,他可能还会继续躲下去。 一进家门就看到关富平坐在沙发上,脸色黑如锅底,十分难看。见他回来了,他板着脸问道:「昨天晚上去哪了,都学会彻夜不归了是吧。」 罗丽丽一听萧良节回来了,赶忙沖卧室里冲出来:「够了,你少说两句,能回来就挺好的。」她推搡着萧良节,想带他远离这里:「去洗个澡,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萧良节点点头:「好。」 不过他是没法立刻就进浴室洗澡,因为关哲还在里面。于是,萧良节先回自己房间换了一身睡衣,正要系上衣扣子的时候,关富平推门走了进来,正看到了他赤裸的上半身。 突然进来一个人,萧良节下意识捂住关键部位,一看是关富平,又放松下来。他不紧不慢地扣上扣子,问道:「叔,你有什么事吗?」 关富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他:「这个给你。」 萧良节怔愣着接过:「这是什么?给我这个干什么?」 「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不就是因为丽丽把何老太太给你的纸条当垃圾扔了吗?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事已至此,那张纸条扔了就是扔了,不可能再找回来。」关富平说,「这段时间,丽丽一直小心翼翼地对你好,不成想还是搞砸了,她心里愧疚。昨天晚上你没回来,打电话也联繫不上,她担心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直到我提前下班回来……直到你终于肯回家,她才从六神无主的状态里回魂。」 萧良节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想继续这个逐渐跑偏的话题:「叔,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 关富平说:「你打开看看。」 萧良节狐疑着翻开纸条,瞬间瞪大了眼睛。纸条上只有零星几句话,但是那娟秀的字体,他是不会认错的——正是章淑华的笔迹。 「叔,你怎么会有我奶奶写的东西?」萧良节问的时候,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颤抖。 关富平闭了闭眼,良久,他才说道:「就……当初你要上户口,我亲自去了中海一趟。呃……我们彼此都签了个协议,当然这个不是协议书,这是当时打的草稿。我看了之后,觉得没什么问题,就顺手揣进兜里,今天收拾行李箱的时候,从外套口袋里找到的。你不是一直为那个不小心扔掉的纸条伤心吗,那这东西给你正好。」 萧良节定睛看着纸条上的字。那上面的大概意思是,何家会支付三十万的费用,作为关富平收养他的条件。并保证从今往后彻底与他断绝关系,再也不会找他麻烦。话的最后,章淑华还想签上自己的名字,但「章」字的最后一竖没写好,似乎是写到一半的时候,纸条就被人抽走了,这才留下了一条很长的「尾巴」。 他不懂为何还要写一条「断绝关系」,何锦已经铁了心要退养,能把他这块分遗产的烫手山芋送到关富平这里,正是何锦喜闻乐见的,怎么还会找他麻烦? 不过这张纸的确很大程度地抚慰了萧良节的心,他眼含热泪地说:「谢谢叔叔。」 关富平摆了摆手:「不用这么客气。」 「良节,你来洗澡吧。」罗丽丽一身是水的来叫他,这都是关哲调皮捣蛋溅她身上的。 「婶子。」萧良节一把将关富平还有罗丽丽抱住,下巴抵在关富平肩膀上,小声说着,「对不起啊,让你们担心了。」 罗丽丽抚上萧良节的背,笑道:「没关系的,你没事就行。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昨天一晚上没回来,快把我吓死了,我他妈差点报警!」 萧良节说:「下次不会了。」 「还敢有下次!」罗丽丽怒锤他的背。 这差点把萧良节打出内伤,他咳了一声,说:「没有下次了。」 第20章 不一样的萧良节 寰宇公司地方不大,也没有很严格的上班打卡制度,甚至很多工作人员都是兼职,有自己的主业。顾荆之也不是天天都去公司打卡上班,比如下雨天,他就是不去的。 早上起来将家里收拾了一下之后,他就去睡觉了,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被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顾荆之浑身酸痛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一眼时间,确定小崽子们要放学了,便从床上爬起来去做饭。 第42页 顾飞白是个肉食主义者,再加上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于是顾荆之就给他准备了红烧肉。厨房里渐渐飘出香味,等到红烧肉和米饭都做好之后,门被从外面打开的声音也传了出来,还未见顾飞白的人,声音已经到了:「哥,我回来了!」 顾荆之解下围裙走出厨房:「回来了?」 再往外,到了客厅之后,视线豁然开朗,他发现不仅是顾飞白,甚至连萧良节都在。最近这两天,他总觉得萧良节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板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苦瓜脸,变得爱说爱笑。原本这是顾荆之喜闻乐见的,但当萧良节真的变成这样的时候,他反而觉得有些不真实。 「好香啊。」萧良节像个小狗一样追到了厨房,果然看见灶台上正放着一个小砂锅,正源源不断地向外冒热气,「我今天能留下来蹭饭吗?」 「可以啊。」顾荆之说,「不过多添一副碗筷,不算事的。」 萧良节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既然这样,我也不能白吃你的饭。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顾荆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一边洗一边说:「你就负责洗干净手,然后好好吃一顿就行。」 「荆哥,我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啊。」萧良节说,「你是不舒服吗?」 顾荆之切下来一块苹果,想递给萧良节。然而他并没有伸手,嘴倒是张得老大。顾荆之只好将苹果放进他嘴里,答道:「我没事,都是老毛病了。」 「什么老毛病?」萧良节下意识问道。 正说话间,顾荆之忽听到一阵手机铃声。他猜测是他的手机响了,便放下水果刀,边用抹布擦手边说:「你帮我把剩下的切完,我手机响了,应该是有人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一下。」 「嗯。」萧良节见状也顾不上继续问,立刻接过了切水果的一把手位置,「你快去吧。」 顾荆之一路走到沙发前,将手机的充电线拔下来,看了一眼通话记录,果然有一个未接来电,对方是他的舅妈,万秀华。 还没想好要不要打回去,万秀华就锲而不捨地又打了过来。顾荆之嘆了口气,点了接听:「喂,舅妈,找我有事吗?」 电话那边的万秀华收敛了大嗓门,有些讨好的意味:「荆之啊,你在家吗?」 「我在家。」顾荆之坐在沙发上,不急不慢地说,「今天下雨,就没去公司。」 「哎哟,要说你现在这工作真是清闲,遇到颳风下雨就不用上班。」万秀华说,「果然,遇到一个对你好的大老闆就是不一样。」 顾荆之知道万秀华这是又在拐弯抹角地刺他。或许她自己没意识到,但谁让万秀华不待见她,因此即便现在是有求于他,也改不了原本的脾气。 「最近还好,工作上还算清闲。」顾荆之笑着跟她打哈哈,「可能是老闆良心发现吧,觉得之前让员工加班加得太多了,这段时间有所收敛。」 万秀华笑道:「可不能这么说上司,小心让人听了去,背地里再给你穿小鞋。」 顾荆之看着厨房里的身影,渐渐地没了耐心:「舅妈,我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您有什么话就快说,不然的话我就挂了。」 「那舅妈就直说了。」万秀华不再寒暄,开始直奔主题,「前段时间,你表哥从他以前的公司辞职了。这之后也一直没找到一个称心的工作。我今天给你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能不能让比表哥去你们公司?」 「舅妈,我又不是老闆,哪做得了这个主。」万秀华的话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他那个表哥是什么人他很清楚,就直接跟万秀华明说了,「而且我记得,表哥之前的那个公司,待遇和薪水都是不错的,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 「他说不想干了,就把工作辞了。」万秀华说,「荆之,你和那个沈总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嘛,看在咱们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 顾荆之忍不住笑了出来:「舅妈,其他的忙都好说,甚至让我给表哥找个工作,都是可以的。但是让表哥和我一个公司,恕我无能为力……您别老听飞白瞎说,沈良时是个有来歷的人,他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好说话。」 万秀华说:「你给他安排一个清闲点的职位不就得了?」 「我们公司地方小,一共就十来个人,其中一半都是兼职。剩下一半,也都是做的技术性的工作,说白了,如今我们公司都是有真本事的人,分别负责项目开发中的一个环节,彼此配合着才逐渐有了起色。」顾荆之说,「我们公司现在没有闲职,也不缺打杂的,表哥来了什么都干不了,让他来做什么?不干活白拿工资吗?」 万秀华说:「你怎么说话呢?那是你亲表哥!之前你尚且能给余茜介绍工作,怎么到了自家人这里,你就推三阻四的?」 「我给余茜介绍工作也没介绍到我们公司去啊。」顾荆之咬牙切齿地说,「要我说,您与其在这里求我,还不如去劝劝表哥,别总是眼高于顶,这也看不上哪也看不上,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比较好。」 万秀华:「你说什么呢!」 「你说我说什么!」顾荆之腾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只凭着尹志成把飞白往火坑里推,我便是提刀砍了那混帐的心都有!如今我还愿意接你的电话,喊你一声舅妈,就已经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了,我劝你见好就收,别给脸不要脸!」 第43页 萧良节端着切好的水果过来时,顾荆之刚好气得把手机扔出去。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又去把扔出去的手机捡回来……还行,有地毯,手机有钢化膜,没摔坏。 顾飞白一看顾荆之那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在萧良节还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顾飞白已经拿来了膏药:「哥,你是自己来还是我来?」 「到底怎么了?」只有萧良节还在状况外。 顾荆之说:「我腰上有旧伤,这两天因为要下雨总是阴沉沉的,所以才会发作起来。」 顾飞白说:「可我看你这次似乎格外严重。」 「腰伤发作……」萧良节喃喃道,看向顾荆之,「是因为之前在你们公司?」 他酒醒之后不是完全不记得喝醉时发生的事,比如说他就记得把顾荆之扑倒在沙发上时顾荆之发出的闷哼。那估计就是腰背被撞了一下所引起的不适,这次他腰伤发作比之前更剧烈,应该也是因为最近这段时间又受过伤的缘故。 「荆哥,对不起啊。」萧良节愧疚地说。 「不关你的事。」顾荆之坐在了沙发上,轻轻捏了捏他的手,「你什么都不知道。」 萧良节说:「要不,我给你揉揉?」 顾荆之挑了挑眉,问:「你会吗?」 「会的。」萧良节说,「我之前在家时,也经常给奶奶揉腰捶背,时间长了,也就有些无师自通了。」 「那行。」顾荆之说着就趴在了沙发上,「让我看看你的手艺。」 萧良节站在沙发前,没有立即下手,而是先给顾荆之上眼药:「先说好,我这可不是什么正经师傅的手艺,要是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舒服了,记得直说出来。」 顾荆之笑道:「没事,你放心大胆地揉就行。反正我这一临近下雨天就腰疼的毛病已经有十几年了,属于沉疴旧疾,不是正经学过的人来揉就能根除的。」 萧良节心上某处仿佛被针刺了一下,摸到顾荆之的腰时,手都有些发抖。好在初时的紧张退去,他很快就熟络起来。多年给章淑华揉肩捶背的功夫到底不是白干的,在他的揉捏下,顾荆之趴在沙发上舒服地哼哼起来,像是一只慵懒的猫。值得一提的是,顾荆之的腰十分漂亮,虽然不是刻意锻鍊过的紧緻腰身,腰上有一些肉感,但并不累赘。萧良节揉着揉着就涌出了坏水,趁着顾荆之沉迷享受,偷偷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这一下让顾荆之打了个激灵,他忽然想起喝醉酒的萧良节在他脸上亲的那一下,他问:「你还记得你喝醉了之后都干了什么吗?」 「啊?」萧良节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我还干了什么吗?」 听这话就是不记得了,要不然他应该会永远躲起来不见他。这么一想,顾荆之倒是松了一口气,他调侃道:「没事,就是想起那天我带你去公司,本来是打算躲蚊子的,谁知道花露水没用上,倒是把贺澄的酒喝了不少,你还记得第二天早上他的表情吗?」 萧良节昂着脖子说:「我记得他干什么。」 「也对。」顾荆之哼道,「好了,差不多了,吃饭吧。」 「嗯,好的。」萧良节嘴上说着好好好,但他的眼睛却始终在顾荆之腰腹处乱瞟。 顾荆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问:「待会儿我带飞白出去玩,你要不要也一起啊?」 萧良节说:「轮滑?」 「是啊。」顾荆之说,「轮滑鞋都已经给他买了,总不能不学了。难道说,你还是不打算收下我送你的礼物吗?」 「好啊。」 第21章 我们一起玩轮滑 「你把我拉出来干什么!他玩轮滑又不关我的事。」顾飞白奋力挣扎着,满脑子都想着回家睡觉。 顾荆之看了顾飞白一眼,抓着他胳膊的手未松半分力道:「你还是把大喊大叫的力气放在自己脚上吧。今天我也不指望你学会什么动作,可要是再摔跤,别怪我把你未来几天的饭钱剋扣一半。」 顾飞白鼓着腮帮子瞪着顾荆之,那眼神宛若在看一个封建社会的剥削阶级。 不过,顾荆之「威胁」完之后就没再管他,而是看着穿着轮滑鞋慢悠悠滑过来的萧良节,双脚併拢,双手背后,一张脸绷得挺严肃的模样,说道:「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谢谢。」萧良节说。他倒不是因为想装样子,只不过是因为太久没碰这玩意儿,多少有点心里发慌,所以才把脸绷得像个夜叉一样,极力掩饰心中的恐慌。 「穿着合适吗?」顾荆之问。 「挺好的。」萧良节说,「感觉还不错。」 顾荆之心觉满意,往顾飞白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顾飞白翻白眼:「不就滑了一圈嘛,有什么好炫耀的。」 顾荆之抱着手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是,这的确没什么可炫耀的。但不像某些人,连站都站不起来,那才光荣呢!」 「……」顾飞白瘪嘴,勐推了一把顾荆之,「你滚,这哥哥我不要了,扔大街上,谁爱要谁要!」 「飞白,」萧良节说,「不能这么说。」 然而顾荆之却分毫未动,眼神中流露出对顾飞白的鄙夷不屑。他点点头,脚一蹬就沖了出去,潇洒地滑出去十几米,又围着萧良节转了一个圈后,他带着点哭腔说:「我弟弟不要我了!」 第44页 萧良节:「……你是戏精本精吗?」 顾荆之没有回答,他笑着吹了声口哨,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宽阔的广场,说:「上吧,少年。来体验一把飞一般的感觉吧。」 萧良节没有立刻回答他,因为他还是有点心里发憷,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转身就走,为什么没跟他打一架,让他以后别再来招惹他,甚至为什么没有拒绝他说要出来一起轮滑的请求。 但既然已经出来了,顾荆之就不会给他打退堂鼓的机会。他就已经拉起萧良节的手,带着他滑动起来。 「啊……」萧良节被吓了一跳,随即便惊唿出声。不过顾荆之的手宽大有力又很温暖,滑动的速度虽快,但却很稳。他一开始不适应,后来习惯了之后,倒是也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脸上的惊慌失措逐渐被欢快的笑容取代,甚至不断地说,「你松开我吧,我可以自己滑的。」 顾荆之没说话,又带着他滑出了几道「s」线,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拖延瑟缩,操纵脚下的轮滑鞋好像操纵自己的脚一样自如。 「感觉怎么样。」顾荆之说,「爽不爽?」 萧良节想,其实真的蛮爽的,尤其是在他适应了之后,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了。而且他也不太会撒谎,因此就很诚实地点了点头:「嗯,很爽。」 「觉得爽就对了!」顾荆之提高了声音,拉住他胳膊的手也更加浑厚有力,「年轻人就该这么有朝气,总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给谁看——我说得对吧,苦大仇深的少年。」 「你……」萧良节白了他一眼。白眼翻回来之后却低下了头,不敢再与他对视,有种被看穿了之后的心虚。 「把头抬起来。」顾荆之说,「你也想像顾飞白一样摔个狗啃泥不成?」他说着突然顿了顿,蹙眉道:「不过真摔了也没事。你带着护具,摔不了多严重,不像顾飞白,什么保护措施都不做就穿着轮滑鞋出去装x,结果摔了个结实。」 「噗」的一声,萧良节笑了出来,说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是真好。」 「你从哪儿看出来的!」顾荆之皱着眉说,「他都说他不要我了,谁爱要谁要。」 「兄弟之间吵架拌嘴都是很正常的事,我以前就跟飞白说过,我很羡慕你们兄弟俩之间的感情,真的。」萧良节趁他说话时松了手上的力度,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背着手说,「或许是因为我自己没有一个亲兄弟吧。唯一能称得上兄弟的何夏……他就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小孩,恃宠而骄无法无天,他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哥哥,甚至我跟他之间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做不到。他对于我来说,就相当于是一个灾难。」 「那就不去想了。」顾荆之很快就滑到他旁边,和他并肩而行,「不高兴的事就都忘了吧,明天会更好的。」 「嗯。」萧良节点了点头,「我相信。」 「看到你变成这样,我真的很高兴。」顾荆之笑了笑,「你的父母应该也会很欣慰。」 萧良节看着他,说:「你见过我的父母?」 「更准确来说,我见过你的妈妈。」顾荆之说着就又带着他转了两个圈,「她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也非常爱你。只是造化弄人,你的爸爸在一场车祸中丢掉了性命,你的妈妈也在那之后不久查出来身患胃癌,而且是最兇险的那种,换句说法就是绝症。本来她觉得治不了就不治了,大不了就去陪你爸爸。可那时候的你还很小,于是她只能在对你爸爸的思念以及病痛的双重折磨下又坚持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最终给你找到了合适的人家,含着泪将你送养。」 萧良节说:「那个时候荆哥的年纪也不大吧,怎么你知道这么多?」 「我的事你是从那些大爷大妈嘴里听说的,你家的事,我自然也是这么听来的。」顾荆之说,「甚至你家里的故事,我听了十年。更不用说,你妈妈洪曼对我很好,她的离世,一度让我十分难过。」 萧良节反手抓住他的手腕,说:「所以,你才主动帮我?」 「我像是爱多管闲事的人吗?」顾荆之说,「但凡换成别人,我才懒得看一眼。有那时间,我还不如把工作进度赶一赶,这样月底的时候还能多得一些奖金。」 听他提起了工作,萧良节问:「荆哥,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身为公司的一员,却事事可以绕过真正的老闆贺澄,直接和他请示,这真的好吗?」 「我知道你的担心,刚开始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真的和沈良时相处时间长了,这才发现他根本不会耍心眼。」顾荆之捏了捏他的手,似乎是在回味,「说得直白点,那就是我还不配。他的人品家世皆是上等,这让他不屑于去用任何阴谋诡计。 「退一万步讲,我和他之间也是各取所需。他看重我,提拔我做项目负责人,而我年纪尚轻,家里又有个弟弟要养活,处处都要用钱,正好一拍即合,我给他卖命,他给我多得多的工资,正好合适。」 萧良节说:「你不担心他是有所图吗?」 「那我更要谢谢他。」顾荆之说,「谢谢他在我身上有所图。只要不杀我,只要他给钱,一切都好说。」 「荆哥真是豁达。」萧良节说,「我倒是挺羡慕的。」 「干嘛羡慕我?」顾荆之说着就又带着他转了两个圈,而且力气很大,萧良节一下子很不适应,被转了个头昏眼花,他直接就喊了出来:「你干什么!」 第45页 顾荆之抓着他的手腕为他保持住平衡:「如果是你自己滑,你会滑得很慢,很平稳,因为你太久没有玩过轮滑,技术生疏,心里也害怕。但是这时,你看到了我,我滑得很快,而且不管是姿势还是我本人都很帅,很拉风。你很羡慕,于是也想尝试一下——就像现在这样,你尝试了一下我的动作,但是发现并不适合你,甚至还大声地吼我,问我『干什么』。」 萧良节:「so?」 顾荆之松开了他,两个人隔着一臂距离一前一后匀速滑动着。顾荆之背着手,姿势酷酷的,他说:「so,不要羡慕我,因为我和你是不一样的——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良节,不要去羡慕任何人,而要永远相信,自己所拥有的就是最合适甚至是最好的。自信的生活容易过,哪怕自大一些也无妨,只要记得别委屈了自己就好。」他顿了顿,眼神中有些犹豫不决,不过他还是略微低下身子,和萧良节的视线平行,褐色的眼睛中分明流露着和他的长相完全不相符的柔光:「也不要去想什么『如果』,上天的心很软,它永远不会残忍地剥夺你能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的全部资本。与其去想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不如想想未来更靠谱。譬如……今天晚上吃什么?」 萧良节听着他这长篇大论,人生鸡汤,他以为自己会当作放屁,却不曾想到自己心中的某处竟因此变得柔软,直到他想说两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夸夸他时,后知后觉地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太对。 看着尽在眼前的顾荆之,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些零碎的亲密片段,这让他下意识低下了头,说:「我知道了。」 「嗯,这样就对了。」顾荆之笑了笑,「你可以多笑笑,你笑起来很好看,我也喜欢看你笑。」 萧良节脸变得更烫。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说:「荆哥,再过不多久,我们学校就要开运动会了,我也报名了项目,到时候你来看好不好?」 顾荆之愣了一下,说:「我记得的,六中在每年国庆节放假之前都会开运动会,我之前是六中的学生我也知道。我可以去,到时候跟老王说一声……不,跟保安大哥打个招唿就行,他肯定还记得我。」 「那说好了啊。」 「嗯,说好了。」 第22章 原来那人就是你 上午的天气还是很凉爽的,清风吹在身上不热不燥,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拍手叫好。而在这一天,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也正式拉开帷幕。 因为一年就办这么一次,所以校方很重视,首先是操场外围的围栏上插着五颜六色的旗子,尽管总有人说这旗子用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快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自愿报名做裁判员的学生每人发了一顶红色的鸭舌帽,尽管不少人都说这帽子太过于老土;每个班级分发一份秩序手册,上面清楚地写了运动会期间的注意事项以及各个比赛开始时间、比赛规则等,尽管秩序手册多半都已经被学生拆分,拿去充当扇子扇风用了……不过因为运动会期间不留作业,所以学生们绝口不提种种不满,并集体为校方的英明决定拍手叫好,兴致高涨地表示自己一定会尽全力配合,保证运动会能圆满举办。 因为正式开始之前还要由各班选出来的二十一位代表下场走方阵,其余不需要走方阵的学生就先上了看台,在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坐下。 初晨的太阳格外刺眼,七班的位置又是在正对着太阳的方向,因此萧良节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最高处的看台躲避太阳。正好,彭源和他所见略同。 「苗畅在那举着个旗子看着真傻逼!」彭源眼尖地发现了自家的方阵,并自动打开了无限吐槽模式,「乔添是里面最矮的一个!柴歆予就算了,毕竟女生里没几个高的,想找十个差不多高的就更难了,柴副班长这算是临危受命,可严铮怎么也上去了?他不是向来不参加这种活动,一心只想打篮球吗?」 萧良节拉了他一下:「小黑收敛一下吧,王老师在下面看着你呢。」 彭源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他又听不见我说了什么!」 「隔了这么远,王老师的确听不见。」萧良节说,「可他并不是瞎子,你又是上蹿下跳又是振臂唿号,他还是能看见的。只这一件事就足够你喝一壶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老王还能不清楚吗?我是早就让他欲生欲死千百回了的。而且,如今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运动会上,那就更不会搭理我了。」彭源十分自信地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觉得老王不是在看我,他应该是在看你!毕竟你身为一个转学来的学生,不光学习好,一听说有运动会,立刻就二话不说报了那么多项目,老王肯定会对你刮目相看并寄予厚望。」 萧良节听着他的长篇大论,乍一听好像挺有道理,仔细一想就知道全是放屁。偏偏这黑得像炭一样的人毫无自知之明,还端着一副「老子早已窥破天机,汝等还不速速来夸」的表情看着他。萧良节本来想让他感受一下残酷的现实,可是一看到他那一口大白牙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知道我说得很对!」彭源拍着他的肩膀,整整齐齐的一口大白牙随着上下嘴皮子的张合忽闪忽闪的,「哥就是这么厉害!」 萧良节:「……」没什么话想说,就是想笑。 等到他笑完了,方阵也动了。 第46页 高三一班打头阵,为首一位又高又壮的男生踢着正步,举着印有「高三(1)班」字样的旗子,率领着身后二十个人在激昂的音乐声和更加激昂的解说声中整齐划一地前进着。 「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高三一班的代表队。」前方广播解说员热情地说道,「朝气蓬勃是他们的代名词,热情在他们身上洋溢,团结铭记于心。他们是一个有爱的集体,突破自我是他们的共同认知,加油,高三(1)班,黑马当关,万班莫开!」 前面都还算正经,属于换汤不换水的固定格式,唯独最后一句话透出了一股浓浓的中二气息。萧良节从来都觉得,当一个解说员是一份格外辛苦的工作,因为你在面对各种各样或中二或奇葩的解说稿时,不光不能笑,还要字正腔圆、一字一句地将其念出来。这要是没点强大的心理基础,还真干不来这种活计。 高三一班的学生们在经过主席台下方的时候,用略显有气无力地声音喊道:「高三(1)班,唯我独尊!黑马当关,万班莫开!」 「噗!」彭源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紧接着就毫不客气地笑了出来。 萧良节瞥了一眼溅到自己裤子上的水,淡淡地说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参加运动会,不至于有这么大反应吧。」六中的运动会一年举办一次,那么彭源理当已经参加过两次,算上这一次,那就是三次。作为校运动会元老级人员,还有什么大风大浪是他没见过的? 「我……我是觉得……哈哈哈……」彭源一边笑一边说,「他们就不能想一个切合实际的口号吗?明明每年运动会都是垫底的,还『黑马』!白马听了估计都要气得尥蹶子。」 「垫底?」萧良节问。 「是的。」彭源说,「听说年年都是这样的,不管学生换了多少届都一样,也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被诅咒了。」 萧良节心道这两个词的意思大差不差。不过,他觉得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解释不清的。像是他永远也弄不明白,章淑华尽心养育的女儿,为什么还会无比贪恋钱和权。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可以退养养子,气死生母。如果将来她心爱的丈夫和儿子挡了她的路的话,她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抛弃。 彭源不断拍他的后背:「你别发呆了,到咱们班了!」 萧良节立刻循声看去,只见红色的跑道上,苗畅举着大红旗子开路,后面二十员大将排成四列整齐划一地向前走。广播解说员照例开始激昂陈词地念稿子:「迎面走来的是高三(7)班,自信与活力在每一个身上洋溢。他们拼搏进取,稳中求胜,以团结友爱为第一,比赛胜利为第二的精神组成一支王者之师。他们是这片赛场上的王者,他们是今朝的辉煌。」 彭源朝王德所在的方向比了比拳头:「我靠!老王敢再不要脸一点吗?还『王者之师』、『团结友爱第一,比赛胜利第二』?他可真敢说!他就差没揪着每一个参加比赛的人告诉他们必须要拿个第一回来了!」 萧良节嘆了口气:「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行你上!」 「我倒是想上,但我又不是班主任,完全是有心无力啊!」彭源说,「有问题还不让说了!那下载个手机app还有评论功能是怎么回事?」 「小朋友说话一套一套的,小心被你们班主任听见,教鞭伺候你。」 彭源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循着看过去,就见一个很高很高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刚好在他旁边站定。 此时,男人站着,他在椅子上蹲着,高度差极大。彭源眨眨眼,说道:「你……你哪位?」 「荆哥,你来了。」这话是萧良节说的。 「嗯。」顾荆之说,「看样子我没来晚。」 「没有,来的时间刚刚好,坐这里吧。」萧良节早就给他占了一个位置,提前用水和纸巾擦干净,和旁边久经风吹日晒,表面一层泥土的蓝色椅子对比鲜明。 顾荆之一坐下,萧良节一会递瓶水,一会塞颗糖,那样颇为讨好的样子,让彭源看得直翻白眼。他趁萧良节去拆王德买的巧克力的时候,挤到了顾荆之身旁,问道:「帅哥,你是谁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良节对一个人那么热情呢。」 顾荆之问:「他在学校,不常与人说话吗?」 「那倒也是不是。」彭源说,「问他什么,多半都会说,但我就是觉得,他和我们还是很有距离的。不是因为刚认识,还不是很熟,而是……呃,不太敢深交。」 「说什么呢?」萧良节攥着一块巧克力,死死地盯着彭源,看着他们两个靠得那么近,他心里很膈应,「起开。」 彭源就喜欢和别人对着干。萧良节越想让他起开,他偏要死死抱住顾荆之的胳膊,挑衅地说道:「我就不,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良节眼中燃起了一团火,巧克力在他手里攥出了响声。 彭源被那仿佛要吃了他的眼神吓了一跳,他心中大叫不妙,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要是再不放开这个不认识的帅哥的话,他会「死」得很难看! 「小气鬼。」他故作轻松地放开顾荆之,「比赛要开始了,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顾荆之看着霸占着自己身边位置的萧良节,问道:「你不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萧良节摇头:「不想去。有彭源、乔添,还有其他的同学,人已经足够了。而且王老师也说了,有比赛项目的可以不用管,水、糖果,还有其他的一些饮料有其他人负责搬过来,我们只要安心比赛,取得一个好成绩就行。」 第47页 顾荆之说:「那你报了什么项目?」 萧良节伸出手,每说一个项目就掰掉一根手指:「三级跳远、跳高、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长跑。」 顾荆之大吃一惊:「两项最难的长跑,你都报名了?」 「嗯。」萧良节说,「但我没问题。在我以前的学校里,我也总会报一些跑步的项目,每次取得的成绩都很不错,所以这次的比赛对我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顾荆之竖起了大拇指:「真厉害!想当初,我……」 他还未说完,彭源和严铮就一人搬着一件水走上了看台。跟在他俩后面的就是王德,他刚靠近看台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有个很熟悉的身影,当时还不敢认,等到真正走过来的时候才确认了一开始看到的身影就是顾荆之,立刻就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顾荆之!」王德惊喜于他的出现,笑得嘴都合不拢,要不是旁边的位置太脏,他肯定要坐下来,跟顾荆之好好聊聊,「你怎么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谁让你进的校门?」 「受人邀请,来看运动会的。」顾荆之看了萧良节一眼,继续说道,「至于我怎么进的校门……学校门口的保安不还是当年的牛叔嘛,我跟他多熟了,想进来还不是几句话的事。」 「你啊!」王德说,「这张嘴似乎变厉害了。」 「我也不是当年的我了,有变化很正常,要不然我也不敢回来啊。」顾荆之打趣道,「倒是你啊,上回来学校演讲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之前当班主任的时候脑袋就有些秃,现在更是没剩几根毛了,我都不敢认你了。」 王德佯怒道:「臭小子,讨打是吧!」 「奥!」彭源倒吸了一口气,说,「你是之前来学校演讲的那个顾总!」 顾荆之解释道:「我暂时还算不上什么总,不过,上次来学校演讲的确实是我。」 「我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彭源说,「师哥什么时候和萧良节这么熟了?」 萧良节:「我……」 顾荆之说:「因为我们是邻居。」 他发现顾荆之轻描淡写地就把问题解决了,松了一口气:「是。」 王德说:「你们不知道吧,这小子当年参加运动会的跳远比赛的时候,那么高的个子,跳了一米二,把我气得半死!」 彭源偷摸拿了一块巧克力,刚撕开包装,一听王德说起「立定跳远一米二」的时候,他一下来精神了:「哦,原来那个传说中的跳远名将,就是这位师哥。」 顾荆之咳嗽了一声,捂着脸偏过头去,忽然觉得有些羞耻。他本来是想跟萧良节一个人说的,谁知道王德忽然出现,还毫无预兆地说出了他的黑歷史——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和自己主动说出来,那感觉真是不一样。顾荆之现在最想做的的事就是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德一转头发现巧克力盒被拆开了,气得嘴都歪了:「彭源!谁让你吃的,放回去!」 彭源原本不紧不慢的,现在被发现了,他立刻把巧克力吞了下去,一边嚼一边说:「你不是说这是给运动员吃的嘛,我也是运动员啊。你不能因为我平时懒,这时候就区别对待。好歹我也是要跑一千五和三千的人,体力消耗巨大,既然我早晚都要吃,那我现在就吃了,有什么不行的。」 「你还报名了?还一千五和三千都报了?」王德脸上写满了「我不相信」,实在是彭源在他这里全都是吃喝玩乐耍嘴皮这种不是很好的印象,他无法将彭源和运动会参赛成员联繫在一起,更别说人见人怕的千米长跑。 彭源恶狠狠地说:「不瞒你说,我也是刚知道的。」 王德一脸的不相信变成了疑惑:「啊?」这时他听到解散之后回到看台上的严铮轻轻笑了一声,他立刻反应过来这里面有猫腻,指着严铮问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就是苗畅替他写了一份报名表交上去了。」严铮说,「昨天乔添发号码牌的时候,小黑才知道的,差点跟苗畅干起来。」 王德又问:「看你这样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彭源从王德的话中发现了新大陆:「你早就知道了?」 「是。」严铮也不否认,「说起来,这还算是我出的主意呢。不过我觉得这没什么,苗畅的项目还是小黑替他报的,苗畅还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听到前半句,王德想说「成何体统」,再听到后半句,忽然就说不出来了。愣了一下之后,他的手指转到了彭源面前:「活该。」 彭源委屈地说:「老王,你难道不管管吗?你难道不该骂他们,替我讨回公道吗?那可是四千五百米,我会跑死的。」 「你给苗畅报名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事做得不道德。」王德说,「至于比赛,你就随便跑跑,本来这俩项目就挺无聊的。尤其是三千米,只要你能坚持下来,随便你什么名次,你就是跑到晚上我都陪着你。 彭源泪奔:「我的命真苦啊。」 「行了,别号丧了,就这么定了。」王德说。 顾荆之看着王德和他的两个学生斗嘴,忍不住笑道:「老王,你的学生都挺有趣的。」 「那可不。」王德伸出手指,想像以前一样戳戳他的脑门,但一想到还有这么多人,而顾荆之也已经大学毕业,是个工作了的成年人了,这样的举动有些不合适,便改为了背着手昂起胸的姿势,「比你省心。」 第48页 顾荆之一下回想起那年运动会,他被王德逼着参加了一个立定跳远。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于是就成心想气王德,故意不跳好。立定跳远可以跳两次,取最好成绩为最终成绩,第一次,他故意只跳了八十厘米,但这太假了,王德一眼就看了出来,亲自到沙坑旁边看着他跳。他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必须要跳个足够好的成绩才能交差,可是命运弄人,当他想好好发挥的时候,他却发挥失常了,起跳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下,最终成绩定格在一米二。 多年以后的今天,他也了解了王德当时的苦心,心里也渐渐生出了一些愧疚。他看着王德,轻松地说:「老王,我要是说,我当初是不小心绊了一下,这才跳了一米二的,你信吗?」 王德:「不信。」 「可事实的确如此,你不能全盘否定了我。」顾荆之难为情地说,「不过,你当初那么看好我,我却让你丢人了,现在想起来也挺不是滋味的。」 言落,扩音器里响起了播音员的声音,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王德说:「准备比赛了。」 第23章 你追阳光我追你 顾荆之围着萧良节看了一圈,最后捏着号码布的衣一角说道:「0127号选手,祝你旗开得胜。」 萧良节哭笑不得地说:「就是个三级跳远而已,怎么搞得像是我要上战场打仗一样。」 「非也非也。」顾荆之摇晃着食指,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任何事都要付出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心态去对待它——退一万步讲,今天你要是想敷衍了事,老王那傢伙能放过你吗?」 萧良节心道这不都是因为你!不过随着裁判的一声哨响,第一位运动员跳出了两米的好成绩之后,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跟他拌嘴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还有号码布:「那你就看着我大杀四方吧!」 高三一班的阵仗挺大,一整个班的人都围在沙坑周围,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要不是因为萧良节本身就是参赛选手,还真不一定能挤得进来。 「下一位,0127号。」 裁判员点到了他的对应号码,萧良节应声,随即站到了规定的起跳位置上去。 前方是乌泱乌泱的人,大部分都是高三一班的学生。他们班的人本来就比较多,如今全都聚集在了前排,密密麻麻地好多人头,感觉人数更多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想给自己班的运动员加油,还是想给别的班的学生施加压力,又或者两者都占。尽管这么想可能会显得思想有些黑暗,但这的确是王德在听说一班实施了人海战术的时候所说的原话。 「不用管他们,你只要放轻松,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就行。」这是方才下场时,王德的原话。 萧良节深吸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地唿了出来。 好的!其实这也不难的,就像王德说的那样,先放轻松,然后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就好。而且再开始之前,他还在顾荆之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大杀四方给他看。既然都说出去了,那就一定要做到才行。 不能让荆哥失望!不能让王老师失望!不能给班级丢脸!不能连累以后的学弟学妹没法摸鱼!就这么一瞬间,萧良节发现自己已经在脑子里想到了这么多的事,他不禁有点感嘆,心觉自己将来一定是个人才。 「准备好了吗?」裁判员问道。 萧良节点头:「准备好了。」 他在脑子里反覆默念着三级跳的技巧。随着裁判员的一声哨响,萧良节闭上了眼睛……他迈出了第一步,紧接着就是第二步、第三步,最后在沙坑前纵身一跃,稳稳噹噹地落在了沙坑里。裁判员报出了他的成绩:「0127号,2.4米。」 萧良节惊喜地睁开眼睛,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拿到真正的体测考试中,也是可以拿满分的成绩。 总算没有让任何人失望,也没有连累未来王德的学生。 萧良节拍了拍身上的沙子,心头如释重负。他觉得再跳一次也很难突破,于是就没有再跳第二次,直接将2.4米的成绩写在了成绩单上。随后,他也不打算继续观战,一迭声地说了好几遍「让一下」,这才从最里面挤了出来。 而顾荆之,就在外面等着他。 萧良节看到他之后,鬼使神差地上去抱了抱他。嗅着他发间好闻的橙花香味,边蹭边说:「荆哥,我这次是不是做得很棒?」 「我看到了,你做得非常好。」顾荆之抱了抱他,但也只把他抱起来一点就又放下了,「放开我吧,我抱不动你。」 萧良节顾及到他腰上的旧伤,立时就不敢再造次。只是放开归放开,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分毫,甚至看得久了,还会觉得有些傻兮兮的。 只是他不知道,顾荆之不再抱他是因为响起了那天在公司的一个吻。虽然萧良节因为喝醉酒忘记了,但他是清醒的,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越发记得清晰。 不过话说回来,他和萧良节认识也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虽然不算很长,但萧良节的变化不可谓不大,见到萧良节笑得这么开心,也是发自内心地为他高兴,甚至觉得,他这十余年的生活中,也少有如此纵情欢笑的时候。 「咱们回去吧。」顾荆之说,「这里人很多,你既然已经比完了,就别在这里站着了。」 萧良节欢欢喜喜地答应了,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顾荆之身后,屁颠屁颠地回了看台上。 第49页 而在看台之上,王德暂时离开上厕所去了,刚刚比完跳高的乔添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巧克力,一看萧良节回来了,他招唿道:「比完了?」 「嗯。」萧良节很淡定地回答,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激动。他以前更擅长跑步的项目,因此报名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三千米长跑,然后又因为苗畅的缘故多选了一千五百米长跑。三级跳远他不能说不擅长,但也并没有太擅长,原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没想到却跳出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尤其他刚才还被顾荆之夸了两句,心里就更加喜滋滋的了。 「你成绩怎么样啊!」萧良节问他,「估摸着能得第几名?」 乔添苦着脸说:「名次就别想了。就我现在知道,起码有三个比我跳得好,其中一个,甚至还打破了学校五年未动的跳高记录。」顿了顿,咬了一口巧克力,朝咕嘟咕嘟喝水的苗畅努了努嘴:「不过,苗畅的百米成绩好。不出意外的话,前两名是跑不了了。」 萧良节找了个位置坐下,问道:「那要是出了意外呢?」 乔添:「出了意外,他就是第一。」 顾荆之「哇」了一声:「现在的小孩可真厉害。」 「还行,属于是正常发挥吧。」乔添说,「不过学长你放心,能对未来学弟学妹起到警示作用的,永远只有你一个。」 立定跳远极其不理想的顾荆之呵呵一笑道:「那我不胜荣幸。」 乔添越来越觉得这个学长有意思,正吃着巧克力观看看台下的女子一百米比赛时,他忽然感觉身边凉飕飕的。曾经作为校园一霸的直觉告诉他,身后正瀰漫着一股很大的杀气。他以为是王德回来了,可当他回过身去,连王德的一根毛都没有看到,反而是萧良节正看着他,一眨不眨。 乔添被他看得有些发憷:「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身上有东西吗?」他心道不应该是萧良节,这小子虽说打架挺厉害,但不是主动找事的人。而且他也没说什么,总不能是突然就看他不顺眼,想干掉他。 乔添问:「你吃巧克力吗?」 萧良节活动了一下手腕,摇头:「我不爱吃甜食。」 「哦。」乔添放下心来,并不再过问,转过身去继续看美女小姐姐。然而萧良节那句「不爱吃甜食」始终在他脑海里迴荡着,他仿佛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吃甜食……乔添脑子里灵光一闪,萧良节在撒谎!他明明见过的,有一次放学的时候,顾荆之就等在校门口,看到萧良节带着一个小孩出来后,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打算分发下去,结果糖的数量不够平均分,顾荆之就把多出来的一颗给了萧良节,这让那个小一点的男孩抱怨了好一阵。 想起这件事之后,乔添总算意识到他身后的杀气是源自于谁了,除了萧良节不会再有其他人!至于原因,大概是因为他说起了顾荆之以前的事。立定跳远跳了一米二,虽不至于遗臭万年,但终究不算什么好事,或许萧良节不愿意听到这些「坏话」,因此才对他有了一些敌意。 可是……为什么呢?顾荆之都不介意,还笑呵呵地说「不胜荣幸」,那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本人都不放在心上,怎么萧良节反倒介怀于心?如果他没有及时发现,是不是萧良节的火气彻底上来了,他们俩还得打一架?他倒是不怕打架,只是运动会期间,所有的学生还有大半的老师都在,打架的成本太高。 萧良节对顾荆之很是在意,似乎有些不同于寻常朋友的范畴。可到底哪里怪,乔添思来想去,看着顾荆之和萧良节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好久的话,也没想出来半个所以然。 …… 回去的路上,夕阳正正好。顾荆之走在前面,正饶有兴致地和余茜聊天。 「我再也不想相亲了!」余茜连发上百个感嘆号过来,而且还是两个或者三个分开发过来,导致顾荆之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那个男的居然生拖着我聊了两个小时,连续、没有休息时间的两!小!时!我快要疯了!」 顾荆之很同情她,很想安慰她两句,但最后发过去的却是一长串目测总字数超过十个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余茜应该是被气得不轻,过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人性呢?」 顾荆之回復:「在你这里不需要。」 「滚!」 顾荆之补刀:「相亲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总之,在你没有正式和男方开始交往,甚至在你没有领证结婚之前,你爸妈是不会放弃给你介绍对象的。」 余茜发了个流泪的表情:「现在的父母都是这样吗?」 顾荆之想了想,回復道:「很大一部分吧。」 「我想死。」 「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那个男的虽然拉着我硬聊了两个小时的天,但我发现他这个人倒是还不错。」余茜说,「正规大学毕业,事业还在稳步上升中,不靠着父母,完全是自己养活自己,长得也还行。如果不是因为相亲这种刻意安排的情况,他应该是比较讨人喜欢的。所以我打算和他交往一下。」 顾荆之:「你刚才不是还很抗拒吗?」 「不冲突的。」余茜说,「我又没打算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对象这种东西又不是后花园的白菜,什么时候想要就去揪一棵。我就想,先处着,左右不过是每天要多和一个男人聊聊天,这点功夫我还是有的。最主要的是,我爸妈不会一直催我了。」 第50页 「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吧。」 「都差不多。」余茜说,「你今天去六中了?」 顾荆之回过头,看着身后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回復道:「是。」 「这么说,你见过老王了。」余茜问,「怎么样?说了什么?」 「你那么想知道,自己去问不就好了。」顾荆之说,「你天天和老王见面,想知道什么还不是易如反掌。」 「我可不敢问他。」余茜说,「你不说算了,我也不问了。回见吧,我要回去跟我爸妈復命了。」 顾荆之关掉手机后长唿了一口气,顾飞白也终于能小跑着到他跟前来,一边嘬着柠檬水一边问道:「顾荆之,你为什么不开车?太阳这么晒,难道我们要一路走回家吗?」 「你以为我不知道热?你以为我不想开车。」顾荆之戳了戳顾飞白的脑袋,「还不是因为今天我的车限号,我有什么办法!」 「我热!还很饿!」顾飞白大喊道。 「行了,咱们再往前走走,在那边找个地方吃饭。等吃完了,我就叫辆车直接开回家。」顾荆之说,「这才几步路,你就受不了了。到时候要是参加体测,你是不是就能直接晕在跑道上。」 「我……」 顾荆之指着标准模范说:「你看人家萧良节,走了同样长的路,他怎么一个『累』字也不喊?」 标准模范听到有人叫他,大跨步跟了上去:「荆哥,你叫我?」 顾荆之:「你喝你的。」 「他爱怎样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顾飞白拒绝向标准模范学习。 顾荆之说:「你对他的意见好像还挺大的。为什么呀?先不提他之前救过你一次,单是天天带着你上学,这还不足以说明他的好吗?」 「那是两码事。」顾飞白说,「他打架很兇的。」 顾荆之说:「你这话说的,打架还分兇残和优雅啊。」 「我以后不跟他一起放学了。」顾飞白说,「我自己可以的。」 「不是,为什么啊?」顾荆之不解地问道,「你们两个不是相处挺融洽的吗?怎么说分开就分开了?」 萧良节插了一句嘴:「我可什么都没说过,荆哥交代给我的任务,我一直都有在好好地完成。」 「我没怀疑你。」顾荆之说,「你差不多可以了,有个人跟你一起上学放学,我也好安心。要不然像之前那样的事再发生一次,你还要不要我活了?」 「我……」 「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没得商量。」顾荆之说,「走,哥哥带你去吃烧烤……良节,你也快跟上。」 他说着就拉住他的手,可是萧良节却挣开了,像是触了电一样,快速地挣脱了。 「怎么了?」顾荆之半开玩笑地问,「忽然甩开我,我手上有刺啊。」 萧良节握着自己的手,说:「没有。」 印象里,这是第一次有人拉住他的手,牵着他向前走。在当初,他因为何夏的出生,以及何锦的日益冷漠,他变得内向、不爱说话。学校里的小孩子不愿意和一个「哑巴」玩,自然躲得他远远的。后来,他被章淑华养在身边,在老人家的庇护下,他变得开朗起来,也有了一些小脾气。只是这些小脾气没能变成傲娇之类的属性,反而因为章淑华突然入院,身边对他的非议之声越来越多,这些小脾气渐渐化作了暴躁,谁敢接近他,他就揍谁。 顾荆之是除了何家人之外,第一个拉住他的手的人。那种感觉,让萧良节心中涌上了一股怪异的洪流。以他贫瘠的想像力,他无法解释那具体是什么,面对顾荆之灼热的目光,唯一能做的,只有故作轻松地笑一笑,然后迈开有些沉重的双腿离开。 可是手心的余温那么热,烧得他心慌,走着走着,又慢了顾荆之许多。 顾飞白拉着顾荆之的手,说:「我们走!不管他!」 顾荆之被顾飞白拉着走在前面,他觉得顾飞白今天有点反常,一直都在跟他讲道理,因此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人,正追逐着他的影子,伸出手,试图和他的手碰一下,但最后也只碰到了影子。 萧良节就这么伸着手跟在他后面走了一路,直到三人来到一家烧烤店,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 第24章 令人窒息的母爱 「徐记饺子馆。」顾荆之带着俩人在小吃街上转了好久,终于在一家饺子馆前停下了脚步。原因也很简单,萧良节在北方长大,北方人吃饺子比较多;其次这家店的人比较少,他们进去之后,很快就能吃上,这对剧烈运动过以及上了一天课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萧良节和顾飞白来说都很好。 「吃饺子吗?」顾荆之转过头。 萧良节扬起脸看着他,再看看头顶有些陈旧的招牌,他说:「可以啊。」 「那就这家吧。」顾荆之说,「人比较少,咱们早点吃完早点回去。」 顾飞白却有不同的意见:「可是我想吃烤肉。」 「你每天都在吃肉,怎么还吃不够呢?」顾荆之抬起头,看到他指的那家烤肉店,说,「那家店上次不是去过了,你还说他们家的烤肉不好吃,以后再也不来了?这才过去多久,你就改主意了?」 萧良节说:「荆哥,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我想吃饺子了。」 「你等一下,飞白有点事。」顾荆之说,「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想干嘛?」 第51页 顾飞白撅了噘嘴,说:「我忘了,就这家吧。」 「嘿!死孩子。」 饺子店的人比较少,三人进店之后很快就找到一个空位坐下。服务员很快就拿着菜单来到桌前,问道:「请问几位想吃点什么?」 顾荆之接过菜单翻了两下,发现这家店并不是单纯的饺子店,除了各种手工水饺之外,还有卖一些凉皮、小炒菜什么的。他转头问萧良节:「想吃哪个?」 「就虾仁玉米馅的饺子就行。」萧良节说,「再来一瓶水,其他的就不要了。」 「行。」顾荆之对服务员说,「再来个辣椒炒肉,再加两碗米饭。」 「好的。」 顾飞白说:「好什么好,我的呢!你不会就打算用辣椒炒肉打发了我吧!」 顾荆之说:「少给我装,你分明就不想吃饺子,在店门口你说要去烤肉店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又或者说,你也不是很想吃烤肉,你只是专门想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不是!」顾飞白心想,他是想跟萧良节对着干。 「好了,真的没必要这样。」顾荆之说,「我干什么能不想着你啊。那既然你说不想吃辣椒炒肉,那就吃饺子吧,想吃什么馅的?」 店员笑眯眯地看过来,顾飞白往墙上一靠,嘴撅得老高:「猪肉的。」 「好的,猪肉大葱水饺。」服务员记下了他们点的菜,问道,「辣椒炒肉还需要吗?」 「要。」顾荆之说,「米饭也要,一碗就行。」 店员道:「好的,请稍等。」 「荆哥不吃饺子吗?」萧良节问。 「那倒也不是,只是相比起饺子,更想吃点酸辣开胃的东西。」顾荆之说,「那辣椒炒肉我看着正好。」 「这样啊。」萧良节说,「我还以为荆哥不喜欢。要是那样的话,我才真是要愧疚了。」 顾荆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这么想,我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嗯!」 顾飞白看着他们俩说话,气得牙痒痒! 他长这么大,陪在他身边的只有顾荆之,同样的,顾荆之身边也只有他一个人。这么多年以来从未改变过,而如今萧良节凭空出现,他能明显感受到萧良节已经分走了顾荆之大部分的关心,这让他警觉、愤怒,恨不能咬萧良节一顿来出气。 可是他偏偏不能这么做。顾荆之二十多年来一直都古井无波的,过早承担起家庭的重担让他比同龄人成熟不少,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关心,这不正常……因此他不敢轻举妄动。 顾荆之看顾飞白一直瞪着萧良节,问:「你怎么了?」 顾飞白这才把目光移开,然而当他的眼睛看向门口的时候,把他吓得厉声尖叫起来。 「怎么了?」顾荆之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和萧良节同时转过头去看,最后萧良节说道:「荆哥,刚进来的那群人中,有之前带头抢飞白钱的小混混。」 「卧槽!」顾荆之的眼中一下子就迸发出凶光,「我不去找他们,他们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萧良节愣愣地盯着坐在门口的那一桌人……除了上次将顾飞白堵住的那个小混混之外,还有一个皮肤微黑,寸头,还在脑袋上剃了一个篮球图案的少年,不是严铮还是谁?而且看他们那架势,似乎严铮才是这帮人中最大的头头。 之前听彭源说严铮是如何一个混世魔王,当时仅凭这几句话和他贫瘠的想像力实在是无法进行联想,更别提打过一架之后,他发现严铮是个脸皮挺薄的人,不能随便逗他,不然会脸红。这一特点一度让他觉得「严铮是混世魔王」是个未经证实的谣言。毕竟严铮总是不苟言笑,看上去确实很兇,更不用说造谣的成本其实很低。 顾荆之说:「飞白,别怕,你跟我说,他碰过你的手还是你的脚?」 萧良节心中一惊——这听着怎么像是要把人大卸八块似的!虽然那敲诈勒索的小混混确实该打,但现在还在人家店里,动手不太合适,他赶忙就拉住了顾荆之的胳膊:「荆哥,先吃饭吧,在这里动手不合适。」 「那个寸头的小伙子,似乎是你的同学?」顾荆之说,「我在运动会的时候见到过他。」 「是,那就是严铮。」萧良节说,「别管他了,饺子还有菜都上来了,赶紧吃吧。我都快饿扁了。」 服务员看见又来了客人,先是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然后瞬间变脸,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走了过去:「几位帅哥想吃点什么?」 除了严铮之外的男生接过菜单纷纷挑选着自己想吃的菜,唯有严铮一直沉默。服务员发现他无动于衷,问道:「帅哥怎么了?有心事啊?」 严铮问:「你们家老闆姓徐吗?」 「是的。」服务员心道那不是废话,面上却是一派和善,「我们这里叫徐记饺子馆。」 严铮说:「那你们老闆是不是有一个儿子,叫徐令辉?」 服务员机警地说:「帅哥问这个干什么?」 「我跟徐令辉是同学,他好久没去过学校了,今天来到他们家的店,就想问一下。」严铮说,「这位美丽的姐姐,你知道徐令辉现在怎么样了吗?」 服务员被他那声「美丽的姐姐」叫得心花怒放。她转头看了一眼,确定不会有人听到之后,便微微弯下腰,说:「我们老闆其实还好,他是个挺好说话的老实人,但是老闆的老婆却不是善茬。怎么说呢,老闆娘挺强势的,对老公强势,对儿子也是一样。就暑假之前,老闆的儿子在学校跳楼了,不过他掉下去的时候被树挂了一下,最后摔骨折了,性命倒是无碍。其后去医院检查,发现他是得了中度抑郁和焦虑。 第52页 「医生的建议是休学在家静养,可是老闆娘觉得她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休学岂不是耽误了?所以在那孩子身上的伤稍好一点之后,就想让他回学校上课。幸好一向老实的老闆不同意,再加上徐令辉的精神一度萎靡不振,出现了自杀的倾向,这才让老闆娘打消了送他回学校的念头。」 严铮手里攥着一根一次性筷子,听到这里瞬间将筷子折成了两半,咬牙切齿地说:「她可真是个好妈妈。」 服务员拿着菜单,颇是同情地说:「要说令辉也是可怜啊。去不了学校还要每天做习题,老闆娘把他带到店里来,天天盯着他。他的病时常反覆,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严铮说:「谢谢你。」 这时,徐令辉的亲妈来到了店里,服务员一看情况不对,赶紧收住了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几位帅哥稍等啊,你们要的菜很快就好。」 徐妈不光是自己来了店里,她还带了一个身体有点臃肿的女人。萧良节原本在好好地吃饺子呢,听到门口的声音之后,下意识转过了头:「韩老师?」 眼前那个身穿黑色连衣裙,小腹有点微微隆起的女人,不是韩爽还是谁? 顾荆之也道:「爽姐?」 「令辉妈妈,你稍微等一下。」韩爽说着,很快就来到了萧良节他们的桌前,「你们怎么在这里?」 萧良节说:「吃饭啊。」 韩爽一想到这里是饭店,那能来这里的自然就只有吃饭这一件事了。她拍了拍自己有些不太灵光的脑袋,说:「也对,荆之也在啊。」 顾荆之说:「爽姐,听说你怀孕了?」 「是。」韩爽说,「你这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顾荆之说:「没有,爽姐看错了。」 「韩老师,这是你学生啊?」徐妈乐乐呵呵地走上前来,「都是好帅的小伙子啊。」 萧良节看了徐妈一眼,这家徐记饺子馆的老闆娘长得比较富态,头髮短短的,露出眉毛和耳朵,眼角向下耷拉着,嘴唇也薄,端的是一副兇相,不像什么慈眉善目的好人。 「他们一个是我现在的学生,一个是我以前的学生。」韩爽说,「都是特别好的孩子。」 徐妈说:「韩老师教的学生一定是最好的!」 韩爽说:「不是我教得好,是他们本来就很好。」 顾荆之愣了一下,这要是在他上学的时候,韩爽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年轻的韩爽没有半点初出茅庐的羞涩,因为教学风格过于厉害还遭到过学生家长的投诉,然而投诉完了,她还是该干嘛干嘛,用一句话形容就是「积极认错,坚决不改」——学生学得好,她会觉得是自己教得好,学生学得不好,那一个班上也不是全都学得不好,所以那就是个别学生的问题,和她无关。 「我现在相信你说的了,爽姐是真的变了。」顾荆之对萧良节说,「要换在以前,她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徐妈笑道:「那也是韩老师教得好啊。我们家令辉啊,可喜欢韩老师呢,在家的时候经常念叨,总想着要回学校去呢。」 韩爽说:「令辉现在还没有好利索呢,还是在家中静养吧。」 「什么呀,早就好了。」徐妈说,「他早就已经没事了,今天早上还做了两套真题。也就是医生多事,要不然的话,令辉早就可以回学校了,现在倒好了,耽误了那么多课程,连高考都别想了。」 「令辉妈妈……」韩爽张了张嘴,她本想说高考哪里比得上孩子的健康重要。可是她还没说出口,身后忽然响起了碗碟碎裂的声音,这把她吓了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护住了肚子。 徐妈看着韩爽故意摔碎碗碟的严铮,怒道:「你干什么!能吃就吃,不能吃就滚,你摔碗干什么?」 严铮死死瞪着徐妈。这时,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下意识地抬起头,就看到从饺子店的二楼走下来一个寸头的男生,他下楼的时候一直扶着栏杆,走得很慢,明显能看出脚还有点跛。不是徐令辉还是谁? 严铮看向徐令辉:「阿辉?」 没等徐令辉或者严铮做出反应,徐妈就从厨房走了出来。看到徐令辉下了楼,立马皱起了眉头:「你怎么下来了?赶紧上楼去,把今天该学的课程学了,该做的卷子做了,你已经耽误了太多进度了,再这样下去,哪个学校还会要你。」 萧良节顿时从徐妈的话中感到了压抑。他想,徐令辉会罹患抑郁症,应该多数是源自于这位母亲。 徐令辉愣愣地说:「好。」 严铮一听,立刻坐不住了。韩爽看得出严铮的表情很不对,想要拉他一把,但是没抓住。顾荆之说:「爽姐,你现在身子不方便,还是别过去了。」 「可是他们……」韩爽说,「你也看到严铮那个样子了,明显不对啊。」 萧良节说:「我去吧。」 第25章 忧郁少年徐令辉 「他都已经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逼他。」严铮冲过去挡在徐令辉前面,「学习比你儿子的命还要重要吗?」 严铮刚才愤怒地摔碎了一个碗,本来徐妈就对他很有意见,如今见他还敢挡在自己面前,更是令她恼羞成怒,一巴掌就把他打开:「你谁啊!」 萧良节冲上去将严铮扶起来,并说道:「阿姨,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怎么能打人呢!」 第53页 店里其他吃饭的客人纷纷注目过来,徐妈双手叉腰朝他们吼道:「看什么看!我教训我儿子,关你们什么事!吃你们的饺子,吃完了,麻利付钱走人!」 徐令辉也慢半拍地搀起严铮另外一条胳膊:「严铮。」 徐妈听到「严铮」这个名字,就想打开了什么情绪开关一样,怒吼道:「原来你就是严铮!」 乔添他们几个见形势不对,也纷纷将严铮和徐令辉挡在身后。 面对着四五个大小伙子,徐妈一个人也半点不憷:「就是你把我儿子害成这个样子,你居然还敢来我家!」 萧良节说:「阿姨,这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您是徐令辉的亲生母亲,他从生下来就一直在您身边,而严铮和徐令辉,左右才认识了不到一年,还不是天天见面。论影响,怎么看都是您这位亲生母亲更多一些。」 「自己教不好孩子,还赖上别人了。」有人不轻不重地嘀咕了一声,刚好也传进了徐妈耳朵里。她当时就气急了,直接把人都赶了出去,然后把「暂停营业」的牌子一挂,店门也关上了。 厨房里做好了一盘饺子,围着围裙,戴着厨师帽的徐爸端着饺子出来,惊讶地发现店里除了几个高中生已经没别人了。 「这是怎么了?」徐爸问。 「你自己看看,把你儿子逼成这样的小混混,如今居然敢登堂入室,跑到我店上来撒野了!」徐妈气势汹汹地吼道,「关键你儿子还护着他们,这简直要把我活活气死!」 「妈!」徐令辉坚定地站了出来,「这和严铮没有关系。他只是来这边吃个饭而已,没有别的意思。你能不能把你的脾气收一收,如果你一直这样,往后谁还敢来咱们家吃饭。」 这两年徐妈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不少常来店里吃饺子的老顾客都不来了。即便有其他的顾客上门,吃完之后也经常抱怨老闆娘脾气暴躁,不好相处。饺子店的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偏偏徐妈还一意孤行,死活不肯改改她的脾气。 「你还向着他说话!」徐妈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不怪他?难道怪我吗?我每天起早贪黑地包饺子,招待客人,还要看着你做功课,到最后,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你不帮着我说话也就算了,你还要去帮着别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弱不禁风的,跟你爸一样窝囊!」 徐妈这话一连骂了许多人,唯独抬高了自己。 「别发那么大脾气。」徐爸在中间劝和道,「他们都还是孩子。」 「啪!」徐妈一个巴掌甩在了徐爸的脸上,二十年的夫妻,动起手来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窝囊废!徐令辉就是被你惯坏了,要不然,他怎么会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徐爸被老婆扇了一巴掌,脸上瞬间肿起来一个清晰的掌印。他们这个家一直以来都是徐妈做主,他和徐令辉只负责遵从。如今当着四五个孩子的面被老婆打了一巴掌,他虽然觉得丢人,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已经让他不敢反驳,最多是不点头哈腰地说自己错了而已。 「令辉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满意啊!」打完丈夫,徐妈很快又反过来继续教训儿子,「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我没给过你,提过什么要求我没答应你?你非但不体恤妈妈,还敢从三楼跳下去,你知道妈妈当时的心有多痛吗?」 徐令辉说:「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徐妈说,「你想要篮球,我给你买了。你不想写那么多作业,我也从每周十套卷子缩减到七套,你还想怎么样!」 「缩减到七套」几个字让店里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韩爽也不忍直视地闭上了眼睛,想当初她带学生最严厉的时候,也不过一周三套卷子。自从年岁渐长,心态发生了一些变化之后,她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从前的教学风格有些过火,因此就想改变一二。 她变得体谅学生,从她的办公室一跃而下的徐令辉成为了一块心病,自从身体稳定之后,她总是会向徐妈询问徐令辉的状况,而今天是她第一次登门到访,她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把徐令辉给逼成了抑郁症。如今见到此情此景,她倒是明白了——感情这女人是觉得每周只做七套卷子,已经很体谅儿子了?这还是徐令辉坠楼之后受了伤,不得不缩减的。那以前他什么毛病都没有的时候呢?岂不是除了吃饭睡觉,一直都在做题了? 「我操你大爷!」严铮愤怒地一脚踹在了徐妈身上。 徐妈跌坐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造反了!简直是要造反了!老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打电话报警!」 「打啊,有本事你就报警。」严铮抓着徐妈的头髮,气得双目通红,「小爷我身上有的是处分,不多这一个。倒是等警察来了,你最好也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都告诉警察,如果你敢有半分隐瞒,我就是豁出命去,我也要弄死你——你以为我怕什么?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就是以命抵命,我给得起!」 徐妈骂道:「疯子,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过奖,那里比得过你啊。」严铮说,「大女儿情愿远嫁西北,和娘家断绝往来也要离开你。小儿子被活活逼出抑郁症,跳楼之后危在旦夕也不耽误写作业。两个孩子都被你折磨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论为人母亲,谁能比得过你!就这样,你也好意思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你他妈还有没有良心!」 第54页 徐妈吼道:「我是他妈!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倒是你……你这个死了爹疯了娘,天天就知道逞兇斗狠、打架斗殴,甚至还喜欢男人的小畜生,你又凭什么指责我!」 「妈,你够了!」徐令辉说,「是我自己不够好,因此才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妈,严铮帮过我很多,你不要这么说他!不然的话,我才真的要生气了。」 「你生气?你这么大的一个小孩,你生什么气!」徐妈说,「你不帮着你妈,却要帮着一个外人,感情到头来还成了我的错了是不是!」 韩爽站在顾荆之身后,说:「令辉妈妈,你且冷静一下,令辉变成现在这样,不管是家长还是老师都十分痛心,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可是,你如何能将过错一概强加在严铮身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徐妈说:「能有什么误会!我儿子会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因为这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喜欢……」萧良节下意识看向严铮。 店里许多顾客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唯有严铮本人十分冷静。他说:「我再说一次,我跟徐令辉没有任何关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敢说你不喜欢男人吗?」徐妈瞪着他,目露凶光,「我的儿子在学校时就属跟你走得最近,这你又如何解释?」 严铮说:「一个学校里有几千个学生,你儿子不可能不跟任何人交流的,那个人就算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而且,要问徐令辉跟谁最亲近,除了她的亲生父母,难道还能有别人吗?徐令辉会变成今天这样,全都是你们当家长的失职,怨不得旁人!」 这时,跟着严铮来的另外几个少年也团团围了上来,将严铮和徐令辉护在了身后,气势汹汹地盯着徐妈,说道:「阿姨,家丑不可外扬啊,这店里还有这么多人,你就堂而皇之地把家里的事全都说出来,这不是让人嘲笑吗?有什么话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说,何必非得发火呢,气坏了身体不值当啊。」 徐妈看着眼前的鬼火少年,再看看早就只顾看热闹而不再吃饭的客人,以及在一边窝窝囊囊连个屁都不敢放的丈夫,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徐家媳妇,我看你是该收敛一下你的脾气。」一个常来店里吃饭的老顾客说,「先不说你的丈夫和孩子受不受得了,单是这两年来你家店里吃饭的客人,他们就受不了!难道你真觉得,这两年你店里的收益越发不如,完全都是时令气候、市场形势变化的原因吗?」 徐令辉说:「妈,你放他们走!你放严铮走!」 韩爽说:「令辉妈妈,这件事真的不能怪严铮。我觉得你真的有必要改变一下你教育孩子的方式方法。上一次令辉跳楼侥倖捡回了一条命,难道同样的悲剧,还要再让它发生第二次吗?如果发生了,还能那么好运吗?」 徐妈完全听不进去话,她索性就掀了桌子,怒吼道:「滚!全都给我滚出去!」 店里所有人,除了徐令辉和在厨房忙碌从来都没出来的厨师之外,连徐令辉的爸爸都被赶了出来。因为徐妈的脾气,这两年饺子店的生意总是不太好,到如今来她店里的都是老熟客,冲着味道和那点情谊来的,因此就算被赶出去了,最多就是抱怨两句,不会被气得砸店门。 顾荆之扶着韩爽,问:「还行吗?」 「没事,就是有点心惊胆战的。」韩爽扭头看着已经被关上的店门,无奈地说,「令辉的妈妈还真是油盐不进。」 「这都是已经融进骨血里的习惯,轻易不会改变的。」顾荆之说,「韩老师,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韩爽说:「不用了,我在附近随便逛逛,等会儿我老公会来接我的。」 「好。」顾荆之说,「爽姐记得注意安全。」 「我知道的。」韩爽说,「你也快点回吧。」 顾飞白说:「我还没吃完呢。」 「我也没给钱呢。」顾荆之耸了耸肩,转头,看着正准备砸店门的鬼火少年,他戳了戳对方的肩膀,「小子,先别急着砸门,我先问你两句别的事情。」 那把头髮染成红色的少年说:「老子跟你没什么可说的!」 「嘿!还『老子』,我都没自称老子呢,你倒是先叫上了?」顾荆之说,「这么狂,难怪敢把人堵在胡同里敲诈勒索啊。」 红髮少年听到「堵在胡同」四个字瞬间警觉了起来,他瞪着顾荆之,说:「你少多嘴!」 顾飞白躲在顾荆之身后,弱弱地探出头,说:「明明就是你!」 「我没有!」 萧良节:「你右臂上应该被人咬过一口吧?」 「你怎么知道?」 萧良节笑笑:「因为那就是我咬的啊。」 顾荆之讶道:「你还咬人啊?」 「能打赢就行,其他的都是浮云。」萧良节说,「我当时应该都给他咬出血了,就算后来那圈牙印好了,这么短的时间内,应该还会留下了一点痕迹。」 红髮少年下意识捂住了自己右臂上的牙印:「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毕竟萧良节已经揍过你一次了,我再打也没什么意思。」顾荆之说,「不如这样吧,你现在给我弟弟道歉认错,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就信你一次并放过你,不然的话,我就还打你。」 第55页 红髮少年看向严铮,他打架特别厉害,跟不要命似的,因此就成为了他们这群人中的大哥。 然而严铮却兴致缺缺,半点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你自己造的孽,自己还。我先走了。」 红髮少年再看看其他的兄弟……也都没什么用。 顾荆之挑着眉说道:「开始吧。」 红髮少年泪流满面,一声声地对顾飞白说着对不起。 第26章 你很喜欢他对吗 运动会第二天,迎来了激动人心的长跑比赛。对比于赛程过长的三千米,男子女子组的一千五百米就显得又紧张又刺激。 高三五班的班主任姓牛,他班上的学生则是一群活祖宗,在整个理科班中,排名倒数第一。不过,班级总体成绩倒数第一未见得一定是祸,但学生们热爱运动,积极向上却一定是好事。 老牛班上的学生,一半以上都报名了项目,并在昨天获得了多项比赛的前三甲。唯一让他有些不爽的是,原本以为志在必得的男子组百米第一被王德班上的苗畅拿走了,他心里有些遗憾。于是,男子组一千五百米比赛开始之前,老牛专门找到王德,同他拐弯抹角地说起了这事:「王老师,你们班的人还真不少啊。第三和第五跑道,都是你们班的学生。」 王德看着已经在起跑线前准备就绪的严铮和萧良节,不着痕迹地笑道:「其实还有两个,只不过一个刚刚跑完,另一个还没上场。」 「哦?居然有四个。」老牛故作夸张地说,「往年王老师班上哪有这么多学生参赛啊。」 王德笑而不语。他班上的学生成分的确比较复杂。乔添原先是一班的,后来因为和班上的同学起了冲突,待不下去了才申请换班,这是他第一次代表高三七班参加运动会,没人知道他会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因为他在一班的时候也不参与这种活动,只会埋头学习,倒是能常常在奥数比赛上看见他的身影。 严铮一开始也不是他班上的学生,他原本是在鱼龙混杂的十班。因为打架斗殴被处分,十班的班主任气得暴跳如雷,恨不能开除了严铮一了百了,当时他在办公室劝了两句,说严铮会打架也是为了保护弱势的同学,虽然打得狠了点,但出发点是好的,不能因此定他死罪。谁知道就被十班班主任趁机将严铮甩到了他的班上,换他来天天操心。幸好他班上的苗畅和严铮同为篮球队的队员,严铮到了七班之后,苗畅能帮着劝两句,好歹是没再出什么么蛾子。 再说彭源,这个小子就是个混日子的,学习不见多上进,有什么活动也不积极参与。高中三年,他所参加的活动,只有去年的铅球比赛,还没排上名次。这次全靠苗畅「帮忙」,不然还是扔个铅球了事。 这一个班的卧龙凤雏,加在一起似乎也比不上老牛班上的「运动会精英」。可是,事实归事实,王德也见不得这头老牛专门跑到他跟前哞哞叫。 「牛老师觉得,谁会赢得这次比赛的胜利?」王德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那自然是……」老牛欲言又止,「这也不好说。我觉得,能赛出风采,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现在的孩子们学习压力大,每天就守着摞成山的书还有四四方方的桌子,枯燥又乏味。像是运动会这样的项目,就是缓解压力的好机会,也别给他们定什么第一第二的目标,就暂时放下学习的事,去操场上跑一跑。」 拥有十多年教龄的王德在听到这话后,差点丢掉多年的素养翻一个白眼。 老牛说完一番心灵鸡汤,自觉甚好,满意地反问道:「王老师觉得呢?」 王德不跟他说那些虚的,朝下面努了努嘴:「我们班赢。」 …… 在起跑线前做准备的萧良节完全不知道看台上发生了什么。 顾荆之坐在草坪上,朝宽阔的跑道伸出手:「一会稳着点跑,别起步太勐把自己摔着。」 萧良节的心灵仿佛都被这清朗的声音抚慰了,他笑道:「好的。」 严铮看着这俩人有说有笑,心里啧啧称奇。刚开学的时候他就跟萧良节打了一架,当时他觉得萧良节是个脾气暴躁的大刺头,肯定能成为第二个让王德头疼不已的人物。却不曾想,短短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从一个易燃易爆炸的暴躁青年变成了一个能说爱笑的阳光少年,这转变的原因,……似乎都是因为顾荆之。 他看着顾荆之,从昨天在徐家的饺子馆遇到他们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两人的感情很好,尤其萧良节的眼睛仿佛黏在了顾荆之身上一样,片刻都捨不得挪开,看着实在是有些腻歪。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感情挺好。」 萧良节:「那是。」他看向前方宽阔的红色跑道,对严铮说:「不说这个,咱们俩比比怎么样?」 严铮饶有兴趣地问:「比谁先到终点?」 「嗯。」萧良节说。 「没问题。」严铮说,「谢谢你。」 「啊?」 严铮说:「我的意思是,谢谢你昨天肯站在我这边。」 萧良节笑道:「严铮,你看上去可真不像是会说『谢谢』的人啊。」 严铮很快就红了脸:「闭嘴!」 随着比赛开始的哨声响起,萧良节和严铮一前一后沖了出去,看台上随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柴歆予身为副班长,如今也没有参赛项目,自然毫不意外地担任起了啦啦队队长的指责,不过整场比赛都喊加油是个很费嗓子的事,别说其他人不乐意,她自己也不想那么卖力气。于是,副班长和班上的同学都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等自己班的人跑过来再喊,跑远了就不喊;刚开始喊一次,快冲线时再喊一次。 第56页 这个想法很不错,柴歆予很满意。 她站在最显眼的位置看着快速跑过来的运动员们,眼尖地从八个人中捕捉到了严铮和萧良节的身影——就在队伍的第一和第二个位置。前面就是弯道,根据规则,运动员在到达弯道时可以超到第一跑道,这也是比赛中的一个关键时刻,是加油鼓气的好时机。 「准备啊,萧良节和严铮来了。」柴歆予挥舞着手臂招唿班上的同学站起来。她刚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带头喊出「萧良节、严铮加油」,然后班上的同学就跟着她喊。谁知第一个音节刚发出半个声,旁边忽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贾天宇加油」,把她还未出口的剩下半个音节震了回去,一口气憋在喉咙里,柴歆予差点把肺咳出来。 喊「贾天宇」加油的正是高三五班的学生。他们的班主任素来和王德不对付,连带着五班的学生和他们也小有摩擦,这次正面better起来,五班的贾天宇也随之发力,顺利地抢占了第一的位置。柴歆予不用去看,就知道王德的脸色有多难看,老牛又有多嘚瑟。 柴歆予生性有些要强,看不上眼还好,一旦上了心,那必然是要争个高低的。眼见着五班越喊越有劲,她也不甘示弱,双手在嘴边圈成喇叭状,大声喊道:「萧良节!严铮!加油!」 副班长亲自带头,七班的学生也有样学样,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渐渐有了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的趋势——五班的女生因为贾天宇跑得很拼命而稀里哗啦地掉眼泪,七班的女生没这么高的共情力,于是便连声朝对方发起「噫」字攻击;贾天宇越跑越快,很快将萧良节落下了半圈,五班亢奋地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不光给自己班上的运动员加油,还向对方运动员发起了语言攻击。老牛听见了连声制止:「都给我把嘴放干净点,什么素质!」七班的学生幸灾乐祸,继续整齐划一地喊着:「萧良节,严铮,加油!」被夹在中间的六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场上又没有他们班的运动员,也不好喊「加油」,翻着白眼坐在椅子上,郁闷得可以。 同样被迫参加了一千五百米的彭源被安排在了下面一组,跟随裁判员的带领进入操场的时候,他看到贾天宇从他面前跑过,还有心思朝他比国际手势,心头一阵火起,他对紧随其后跑过来的萧良节连说带比划道:「靠!老子哪受过这种气!你赶紧给我打起精神超过他,我倒要看看他还怎么嘚瑟!」 还剩最后一圈半,萧良节看着与贾天宇相差不远的距离,盘算着这时冲刺是最好的时机,他稍稍放慢脚步,等严铮跟上来,说道:「咱们加速吧,再不沖,就没机会了。」 严铮朝他点了点头,并谨记两人之间的比赛,一个加速就沖了出去。 萧良节逐步加快速度,又跑过小半圈的时候,他看到了坐在草坪上的顾荆之,只见他用口型对他说道:「加油!」 得到了鼓励的萧良节一下子有了更多的干劲——如果他第一个冲过终点,他就赢得了这一组的第一名,赢了严铮,个人和班级都获得了荣誉,最重要的是,他可以以此为藉口,向顾荆之讨要一些奖励,而顾荆之一定会答应。 萧良节很想得到顾荆之的奖励。抱着这样的心情,他开始加快速度,唿吸的频率也开始向上提升,双臂摆动的动作越来越频繁。刚才为了看清顾荆之的口型,他又落下了三个人,但很快的,他再一次超过了那三个人,并一点点地追上了贾天宇,和他并肩着。 贾天宇刚开始跑得太快,爆发力很不错,但持久力稍有欠缺,到了冲刺的关头,双腿却已经变得沉重,犹如坠了千斤的石头一样,越来越迈不动步子,这才被严铮超了过去。他本以为自己前期创造的优势已经很大,就算得不到第一,起码能保住第二的位置,谁知道如今又跟上来一个男生……那个男的看都没看一眼就超到他前面去,紧追慢赶地,很快就能超过第一名的严铮。而贾天宇只能看着,他现在的每一步都很重,坚持着跑完全程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对于反超前两名,再次夺回第一,他无能为力。 步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贾天宇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鼻尖就闻到了一股被晒得灼热的橡胶的味道。 「那个刚开始第一的男生,好像摔倒了。」拐弯的时候,萧良节不经意间回了个头,然后就看到好几个人围上去,不过那个男生只是摔了一跤,之后又一瘸一拐地继续跑,只不过他已经从最前面掉到了后面,在他后面的,都是慢悠悠走路,显然已经放弃比赛了的。 严铮并未投去任何目光,他是完全不在意的:「还剩最后半圈,还有闲心管别人。」 说着,严铮勐一提速,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样沖了出去。萧良节没想到他还有那么多力气,也顾不上别的,赶紧撒丫子勐追。最后,他和严铮一前一后冲过了终点线——严铮在前,他在后。 「让你分心管别人。」严铮瘫坐在跑道上,大喘着气对萧良节说,「输了是你应得的。」 萧良节双腿有些发抖,不过还能站着。他笑道:「也不过差了一点而已,下回,我肯定赢你。」 严铮笑了笑,直接向后一倒躺下了。 「萧良节,你跟老王那个学生的关系似乎挺好的,甚至有些超出普通朋友的范围。」严铮粗粗地喘着气,转头看向他,「你喜欢他吗?」 第57页 这次换萧良节脸红了,不过幸好他本身脸就很红,再红一些也不明显:「你胡说什么呢!」 「他的长相、性格都很好,老王也对他赞许有加,那说明他的人品肯定也不错,你会喜欢他,不意外。」严铮唿哧唿哧地说,「不过,你要是说你不喜欢,那就不喜欢吧,就当我没问过,你也没听过,揭过去算了。」 严铮因为刚跑完一千五还很累,太阳又特别大,没一会儿严铮就闭上了眼睛,自然也就没看到因为他一句话而坐立难安的萧良节。 「那你跟徐令辉呢?」萧良节不甘示弱地说。 「我跟他啊,什么都没有啊。」严铮说,「我喜欢男人,但我不喜欢徐令辉。他就是个书呆子,不爱说话,反应也很慢,不过他实在是太惨了,被亲生母亲掌控,一点自由都没有,所以我才对他多关注了一点,谁找到就被他亲妈还有学校里的人扭曲成喜欢他,我还想去喊冤呢。」 没一会儿就听不见萧良节的声音了,严铮闭着眼睛,也懒得去找他。因为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出了满头满脸的汗,一颗脑袋红得发紫。他躺在草坪上,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要有人打扰他,让他在草坪上躺一会。 不过这个心愿显然不能实现,他刚冲过终点线的时候,看台上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唿,紧接着四五个人就从看台上下来,有人拿着水,有人拿着毛巾,还有的人专门下来接人。 「严铮!你可太厉害了!」柴歆予和四五个男生将严铮围住了,其中两个男生立刻就要把他搀起来,严铮说不用,给瓶水喝就行。柴歆予这才把水给他,拍着他的肩膀说,「你不知道,自从你超过贾天宇之后,五班的人立刻没动静了,尤其是贾天宇摔了一跤,而你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时候,五班的学生还有老牛,鼻子都气歪了。」 严铮拧开瓶盖,没喝几口水,反将水从头顶倒下去,清凉的液体划过火辣辣的脸颊,他瞬间感觉到无比的痛快。 「萧良节呢?」他问,「你们都跑我这里来了,他怎么办。」 「哪用得着我们啊。」苗畅说,「萧良节有别人接应,我们要是凑上去了,只会讨人嫌。」 严铮脑海里立刻就浮现出了顾荆之的身影,瞭然道:「也有道理。」 「别在这里呆着了,回看台上坐着吧。」苗畅说,「太阳这么大,而且等会还有下一轮比赛,你在这里不方便。」 严铮点了点头:「好。」 柴歆予笑问道:「用抬你回去吗?」 「不用。」严铮没好气地说,「我能走回去。」 第27章 少年请肆意奔跑 顾荆之和萧良节熘达着走出了操场,到了外面的一个树荫底下。树的周围围了一圈木椅子,两人挑了一个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来,萧良节用顾荆之给他的纸巾擦着汗,听他问道:「你一会儿是不是还有比赛?」 「嗯,按照原先的安排,还有个立定跳远。」萧良节边擦汗边说,「不过,在开始比赛前,我已经提前跟王老师说过了,两项比赛的时间安排有冲突,所以放弃了立定跳远。」 顾荆之又问:「为什么报那么多项目,还一下就把一千五和三千米都报了,你能吃得消吗?」 「我能跑,还有信心能拿奖,所以才会报名。」萧良节说,「而且我觉得,在跑道上肆意奔跑的感觉,真的很痛快。」他当时报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新的环境让他感觉压抑,周围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好像和他们认识了,但好像又没有,很多心里的话,根本无处诉说。可一直憋在心里,无论如何都是难受的,他想要找个机会发泄一下,哪怕只是短暂地忘记一会儿也是好的。 顾荆之把玩着萧良节的手指,那只手说不上多么好看,但皮肉也说算是白皙,比起他长了老茧,掌心还横亘着一道疤痕的手要好太多。 「你今天做得很棒。」顾荆之说,「在你冲过终点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为你鼓掌。」 萧良节反扣住顾荆之的手,嘆息道:「可惜,没能得第一。」 「不重要。」顾荆之任由他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并没有试图挣脱,「这并不是什么正规的比赛,参赛的运动员也不都是为了第一去的。而且我觉得,我面前的这个小朋友,已经实现了他的心愿,我说得对吗?」 萧良节点点头。 这一举动倒是让顾荆之有些迷茫了:「怎么了?又点头又摇头的。」 萧良节看着顾荆之俊朗的眉眼,心脏跳动得很快:「其实,我原本没打算一定要得第一。但是,在我看到荆哥给我加油的时候,我忽然就想,我要是得了第一名,能不能在荆哥这里要一个奖励。」 顾荆之眨了眨眼睛,旋即笑道:「想要奖励,我随时都能给你,不用你一定要得第一名……说吧,想要什么奖励?我能给的,都会给你。」 「其实也不算什么。」萧良节握着他的手,手指轻抚着他掌心的疤,虽然这已经是老伤了,不会再痛,但看着一道这么长的疤痕,还是觉得触目惊心,甚至都想像不出这究竟是怎么来的。 「我想多了解荆哥一点。」萧良节说,「我能知道,荆哥腰上的伤,还有手上这道疤是怎么来的吗……如果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说了。」 顾荆之说:「我爸打的。」 第58页 「啊?」 「我说,我腰上的伤是被我爸打的。」顾荆之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一根这么长这么粗的棍子,一下打在我身上,差一点就把我打成残疾了。」 萧良节的大脑有一瞬间宕机了,他虽然早就听说顾荆之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但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动手。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如此行径,岂非连畜生都不如? 「为什么啊?」他实在是无法想像,一个父亲拿着棍子,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打得险些残疾的情形。 「其实不是因为我,而是飞白。」顾荆之说,「飞白小的时候总是爱哭,有一次在家的时候,他的哭声让我爸觉得厌烦,一怒之下就抄起拖把要打他,我是为了保护飞白,这才承受了他的怒火。幸好我舅舅一直惦记着我们兄弟俩,时不时就会来我们家看看,那次他正好撞见我爸在打我们,这才替我们拦了下来,并将我送去了医院。不然的话,我应该会被我爸活活打死。」 萧良节攥着他的手,攥得很紧很紧:「那是不是很疼啊?」 「都已经过去了很久了,早就已经不记得了。」顾荆之说,「再说了,那又不是什么好事,总记得它做什么?有那时间,我还不如记住今天早上吃了什么好吃的,以及你在运动会上取得了怎样的好成绩。」 「那,你的手呢?」已经开了一个头,再问下去也就自然多了,「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吗?」 「不,这不是被我爸打的。」顾荆之说,「这个就没什么故事了,就是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了一下。」 「真的?」 「煮的。」 两人双双笑了出来。这时顾荆之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抬手示意道:「我接个电话。」 顾荆之一通电话大概打了五六分钟,光听他说的话并不能判断出电话内容是什么,还是等他打完了,萧良节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沈良时要结婚了,邀请他去宁都参加婚礼。 「他结婚啊……」 顾荆之说:「怎么,他结婚让你这么惊讶吗?」 「我就是觉得,他在你口中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那天在你们的视频通话中,我也见过他,匆匆一瞥仍觉得十分惊艷,实在是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萧良节说,「温柔斯文,高贵出身,还有本事,像他这样的人,我很难想像要有一个怎样的人来跟他相配。」 顾荆之说:「自然是跟他一样貌美心善,有本事有能力的女人了。这就不需要我们来操心了,反正跟他结婚的又不是我……只是,我这一去宁都,少说得要三天时间,到时候可能要麻烦你来帮我照顾一下飞白了。」 萧良节说:「没问题啊,这算什么麻烦。」 「那就先谢过了。」顾荆之揉了揉他的头髮,说,「走,我们去吃饭。吃饱了,有力气了,下午才能接着跑三千米。」 「嗯!」 …… 「我不想上场,我不想跑三千!」彭源紧紧抱住王德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他上午刚刚跑完一千五百米,结束之后差点跪在地上,到现在还觉得腿不是自己的。 王德面容慈祥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上吧,小黑,你是最棒的!」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从头到尾都不想跑的!」彭源依旧泪流满面。他又不是不知道报名表上,除了扔铅球那一项,其他都是苗畅填的。 「跑吧,跑吧。你跑到天黑我都不会怪你的,而且我一定会准备好晚饭等你结束。」王德说。 他何尝不知道彭源不乐意跑,可是当他知道彭源被迫报名的时候,坏心地动过「终于能让这兔崽子上场了」的心思,再看当时的彭源并没有那么抗拒,所以就没阻止。彭源嫌三千米太累,嫌别人替他报名太不公平,可同样是被代替报名的苗畅却截然不同,他全心全意地应对每一场比赛,一百米得了第一名,二百米第三,一千五长跑不是他的长项,但也坚持下来了。尤其是刚刚结束的接力赛,苗畅在七班已经落后的情况下力挽狂澜,终究没让七班输得太惨,可谓虽败犹荣。 同样都是别人代替本人报名,苗畅能毫无怨言认真对待,彭源为什么搞特殊? 想通了这些,王德亲自拉着彭源到检录处检录,严肃告诫他:「你只管跑,跑得快或者跑得慢都没关系,哪怕真得了倒数第一也没事,我绝对不会多说半个字。但你要是敢给我临阵脱逃……你大可以试试!」 彭源还想多说两句,就被萧良节一把扯了过去,他挡在他前面,跟王德说:「王老师,他都知道了,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王德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说完,他就离开了。 「什么跟什么呀!」彭源对于萧良节替他答应的行为很不满,「还『差不多』?差太多了好不好!你不帮我说话就算了,怎么还上赶着把我往坑里推呢?你明知道我不想跑的!三千米!七圈半!你能跑下来?」 「当然能。」萧良节轻描淡写地说,「我当初选择报这个项目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了——这是我本身就想报的,一千五百米才是附加的。」 彭源:「……」 心知自己是逃不过三千米了,彭源叽里哌啦说了一会,也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跟随者裁判员到起跑线就位。 站在有些掉色的起跑线前的时候,彭源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诶,咱们三个都在一个队伍里啊?」 第59页 严铮说:「不是『正好在一个队伍里』,而是一共就只有一个队伍。」 「啊?」彭源左顾右盼道,「就八个?」 「往年连八个都凑不齐。」严铮左手萧良节,右手彭源,他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颇有些欣慰地说,「多亏了你们两个,今年的人数总算能把八条跑道占满了。」 「话说为什么这个项目人这么少啊?」萧良节说。 「因为这个项目是近两年新加的。」彭源说,「这么一来,原本能比平常上课时间还早些结束的运动会,因为三千米这个项目,硬是拖到了比原本放学时间还晚,谁会愿意晚放学啊?所以合起伙来不报名表示抗议呢,但是鲁校长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于是报名的人数才渐渐多了起来。像是今年,人数最多,凑满了所有跑道。」 不止如此,校长他老人家听说今年三千米的参赛人数占满了所有跑道之后,心里很是激动,特意跑来主席台为运动员加油助威。再加上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鲁校长在发表讲话的时候特别激动,有好几次教导主任都想劝他两句,让他别太激动昏过去。 「鲁校长,您怎么来了?」裁判员寒暄道。 「我来看看,今年参加三千米的孩子们。」鲁校长转过身,挨个审视着三千米运动员们。其中五个是老面孔,他们是体育生,每年运动会的三千米全靠他们撑场子。而其他三个……鲁校长将视线停驻在萧良节身上,「好俊俏的一个孩子。」 被威严的校长一本正经地夸好看,萧良节一下红了脸:「校长,您言重了。」 「哪有,明明就是个好看的帅小伙。」鲁校长越说越来劲,裁判员在旁边轻咳了两声,提醒道:「校长,我们该开始了。」 鲁校长只好先收回夸赞的话,让开了跑道:「孩子们,加油啊!」 言落,伴随着一声枪响,参加三千米的八位大将不紧不慢地跑了出去。 三千米赛程很长,再加上是最后一天最后一个项目,看台上的人兴致缺缺,也没人再带动着喊加油。 「我不行了!」刚跑出去半圈,彭源就开始喊累,「我当时就应该强硬一点,直接跟老王说弃权。管他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他只是嘴上说说,也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 萧良节很佩服,明明已经上了场,还要不断念叨要是没上场会怎样怎样。好像就算得了第一名,过后还是会想——三千米长跑第一和扔铅球第一都是第一,给的奖品也一样,为什么还要跑七八圈? 「还是坚持坚持吧。」萧良节说,「其实也很快的。」 彭源撇了撇嘴:「一点都不容易。」顿了顿,他又问:「你怎么不跑啊?严铮已经快要落下你半圈了,你不是还要和他比赛吗?」 萧良节说:「上午跑一千五的时候比过,这次就没有比赛了。而且,三千米是一场持久战,还是要保存体力,到最后时刻再爆发才好。不然太快耗尽了体力,吃亏的只有自己。」 彭源哀嘆道:「我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萧良节劝道:「都已经开始了,中途退出未免太没面子,坚持坚持吧。」 「对了,你叫来的那个帅哥呢?」彭源无力地摆动着胳膊,嘴上说着没力气跑步了,但说八卦还是劲头十足,「今天下午怎么没看见他。」 「荆哥啊……他有工作要忙,说是尽量回来。」萧良节说,「比赛和工作比起来,自然是后者更为重要,我不能硬要他放下工作来看我。」 「你别嫌我八卦啊,我纯粹就是好奇。」彭源问,「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个帅哥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萧良节说,「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当然是朋友了。」 「是吗?」彭源半信半疑地说,「我看你们俩似乎有些太过于亲近,不像是普通的朋友。倒像是……」他还没说完,萧良节就想到了上午严铮说的话,这让他大脑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来之后就强行打断了他:「别说了,留着点力气跑完全程吧。」言落,他加快了脚步,几次唿吸之间,萧良节已经落下他小半圈。 彭源一边跑,一边把自己的话续上:「像是互相关心,却不肯让对方察觉的别扭小情侣。」 「小情侣」三个字,彭源说得很自然。虽然他不是弯的,虽然他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的时间里没有谈过一个对象,但他知道同性之间也会产生感情,而且他做电灯泡很有经验,从小学到高中,他的一双眼睛看透了太多世间的情情爱爱,脑子里已经自动编写了一本《恋爱指导手册》,根据手册提示,萧良节和顾荆之,他没有看错。 萧良节甩开彭源,慢慢地跑到了严铮身边。不得不说,严铮在长跑这方面有很强的持久力,眼看着两圈都要结束了,他脸上也未见多少吃力,甚至还有力气和他闲聊:「你刚才和彭源说什么呢?」 萧良节说:「听他抱怨不想跑了,想反悔退出比赛,就算被王老师骂一顿也无所谓。」 严铮说:「都已经开始了,再抱怨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着点力气,多坚持一会。」 「我也是这么和他说的,至于他听没听进去,我就不知道了。」萧良节刻意跑快了一些,回头,却没见严铮追上来,他又放缓了脚步,和严铮并行着,「怎么?这次不比了?」 「没什么意思。」严铮摇了摇头,「不管是赢了你还是得了第一,都没什么意思。我家里也不缺笔记本和笔,跑完了全程,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其他的,都不重要。」 第60页 萧良节问:「你到底为什么会参加运动会?我听彭源他们说,你以前也是不参加的。怎么今年忽然转性了?」 严铮不答,反问道:「那你呢?」 「我?我在这个学校是第一次参加运动会。」萧良节说,「但我在以前的学校时,也是运动会上的一大干将。」他没说自己是想藉机发泄一下情绪,但也不算骗他,在以前的学校时,每到运动会,班主任都会很中意他参加。 严铮:「心烦。」 萧良节:「因为徐令辉的事?」 「是,但也不全是。」严铮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好吧,那我就不问了。」萧良节说,「祝你心想事成。」 刚开始跑步,严铮还没有感觉到累,原本应该跑到第四圈左右脸才会变得比较红,但经过萧良节这么一说,他的脸却是瞬间红了:「用不着。」 这一次,两人没再有任何言语交流,你追我赶,全心全意地投入了比赛中,谁也不让谁。那一刻,超过对方,赢得第一是心里唯一的念头。可见在比赛场上的时候,不管最开始的初心是什么,大多数人在看到别人认真的时候,心里也会生出「我也不能输」的念头。 一组八个人,除了彭源已经彻底放弃,在跑道边缘慢悠悠地散步,其他人一直在穷追不捨,但大体的情况,还是萧良节和严铮处于领先地位。 马上就要冲刺了,柴歆予瘫在椅子上,她刚才把「严铮加油」和「萧良节加油」倒着个喊了好多遍,实在是有些心累。最后将两个人合二为一,变成了「七班加油」,反正这俩人是一个班的,谁得第一都一样。 说完,她就要瘫着继续休息。而在此时,看台上走过来一个很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是老王以前的学生,和萧良节关系挺好的那个男人,赶紧把自己快要露出来的肚皮盖住,正襟危坐地摆出副班长的姿态,腼腆矜持地打招唿:「学长好。」 顾荆之刚忙完,他虽和柴歆予对话,但目光始终停留在操场上:「现在到什么阶段了?」 柴歆予:「还有两圈……一圈半,就要开始冲刺了。」 顾荆之一听,赶紧走下看台,朝终点走去。 第28章 参加老闆的婚礼 萧良节第六次和严铮跑并排。两人的唿吸都已经有些急促了,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有风,估计是要出一身汗的。 「体力不错呀,」严铮看着他,「都跑到现在了。」 「你也不错。」萧良节回看他。 严铮没说话,加快速度跑远了。萧良节见状也赶紧追了上去,到了最后半圈的时候,他看到了已经放弃比赛的彭源。 彭源看到他很激动,手舞足蹈地说:「严铮,萧良节,加油!你们跑完了我也能结束了!」 随着严铮和萧良节跑到最后半圈,宣告着比赛进入最后的决胜阶段。七班的学生在看台上玩命地喊着「七班加油」。萧良节和严铮在操场上也开始玩命地你追我赶,两个都对第一没什么兴趣的人,此刻却都想超过对方赢得第一名。 当然,最激动的人自然非校长大人莫属,他三年前在运动会项目上加了一个三千米,得来的却是无人问津,到了三年后的今天,他终于在三千米赛场上见到了如此令人热血沸腾的场面,激动到差点当场返老还童,有高血压的人居然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踩在桌子上,举着广播员的话筒吼道:「加油!你们是最行的,你们是最棒的!你们是最厉害的!」 「鲁校长,鲁校长!」教导主任在旁边手足无措地劝道,「您赶紧下来吧,这太危险了。」 萧良节冲线了,鲁校长的情绪攀上了顶峰,愈发激动地喊道:「沖了!沖了!这是学校歷史上第一个三千米冠军,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冠军!」 「冠军,冠军。」教导主任走到鲁校长身边,「他是冠军,等下该给冠军颁奖了,是我去还是您去?」 鲁校长立刻回到了地面上,不由分说道:「当然是我去。」 教导主任点头,说是要去准备奖品就离开了,可其实是跑到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抹虚汗去了,顺便还指挥学生赶紧把桌椅搬走,要不然等下校长再站上去,还没等校长犯高血压,他就要先被逼出高血压来了。 「那个学生是谁?」教导主任问裁判员。知道名字,这样才能往奖状上填名字。 裁判员往终点处看了一眼,没说话。 教导主任见状,喊道:「问你话呢!」 裁判员这才反应过来,说道:「高三七班,萧良节。」 「行,我知道了。」教导主任看着那张纸,「稍作休息,然后准备闭幕式吧。」 裁判员:「……」 教导主任走后,裁判员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心道这俩人打算抱到什么时候! …… 顾荆之等在了终点,与萧良节抱了个满怀。 他刚跑完三千米,身上出了许多汗,体温比较高,应该很累。但被抱在怀里的时候,笑声十分爽朗,顾荆之不知不觉地笑声传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荆哥,我赢了。」萧良节笑道,「我是第一名。」 「真棒。」顾荆之拍着他的背说,「名副其实的第一名,我为你感到骄傲。」 萧良节在顾荆之脖颈间蹭了蹭,这才放开了他:「荆哥,你的工作都忙完了?」 第61页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顾荆之说,「一忙完就赶紧过来了,幸好没有错过最精彩的时刻。」 「那,我刚才帅不帅?」萧良节笑吟吟地说道,像个向大人求夸奖的小孩。 顾荆之看着这个刚刚跑完三千米,并且拿了第一的小孩,不吝夸奖地说道:「帅炸了。」 三千米是运动会的最后一个项目,往年因为参加人数不多,到了这最后的环节,看台上总是寂静无声。今年高三年级破天荒地凑足了八条跑道的运动员,不光校长他老人家高兴,看台上的学生们也一样兴奋,比赛结束的那一剎那,看台上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唿声。在这样的情况下,萧良节自然不能跟顾荆之找一个地方躲起来,他很快就被七班的学生们围了起来,四十多个学生分成两部分,分别将萧良节和严铮围在里面,然后将他们高高地抛起来。 三千米的最终成绩已经出来了,彭源不出所料地得了最后一名——虽然三千米他只跑了1200米。 「喂,我呢?我也参加了,怎么都围到他们身边去了,好歹给我一个安慰奖吧。」彭源看着被一下下抛起来的萧良节和严铮,心里有点泛酸。 「还要安慰奖,我给你个巴掌要不要啊!」王德没好气地拍了一个巴掌在他后脑勺上,「别人都冲线了你才跑了三圈,到后来干脆一直走着,直到别人的成绩都出来了,你自动结束比赛,获得最后一名,你到还挺光荣!」 彭源捂着后脑勺,王德其实没用多大力气,可他偏要装出一副很疼很疼的模样,委屈地说:「我本来就不是跑步的那块料。怕你丢人,比赛前我就说弃赛,你偏要让我上。现在好了,第一名和倒数第一名都在你这里,我看你是哭还是笑!」 王德伸出手,作势又要打他。上一刻还捂着脑袋疼得面目扭曲的彭源,立刻就变得生龙活虎,撒丫子跑得远远的。 「这臭小子。」王德没好气地说,「就一张嘴厉害。」 顾荆之笑道:「老王,你就知足吧。起码他还听你的话,要是根本就不服管教,你还不得气得升天啊。」 王德说:「我就没遇见过那样的,唯独彭源这臭小子才是令我大开眼界。」 顾荆之抬起的手又放下,背在身后,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行啦,你就别跟他置气了,我记得他不还拿了个铅球比赛的第二名?也算是为了班级荣誉出了一份力。等会就要闭幕了,开心点,不然在班主任堆里,你得吸引多少目光。」 王德哼了一声,终于是不再理会闹心的彭源,收拾了一下心情,去准备闭幕式了。 …… 「在过去的两天之中,我们经歷了激动人心的比赛,见证了一个又一个的奇蹟诞生。」鲁校长拿着演讲稿,举着话筒站在看台的最中央位置,他面前还有一排用红布铺就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三排大小不一的奖盃,另附三千米项目奖品若干。 鲁校长讲得热血沸腾,台下掌声稀疏,直到念到最后的颁奖环节,鲁校长直接激动地吼了出来:「下面,由我来宣布成绩,男……」鲁校长想念男子组,又后知后觉地想到三千米项目中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女子组了,念与不念全无区别。 为了快进到最激动人心的环节,鲁校长很痛快地选择了略过:「第三名,高二十班,吴慈仁,十八分十秒,破纪录;第二名,高三五班,严铮,十四分十四秒一二,破纪录;第一名,高三七班,萧良节,十四分十秒二五,破——记——录!」其实之前的三千米记录是十五分钟,是在好多年以前,六中刚开始有运动会的那两年,由一位现年龄已经接近四十岁的男生保持的,这个成绩在记录榜单上挂了这么多年,校长他老人家早看它不顺眼了,如今前三甲都破了记录,因此校长不光挨个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时更是直接激动到破音了! 后面由教导主任接过话筒,代替嗓子快要报废的鲁校长讲话:「下面,请获得前三名的运动员上台领奖。」 「还不赶紧上去!」王德一边鼓掌一边用眼神示意萧良节。 萧良节回头看了顾荆之一眼,当然,他在操场上站着,顾荆之在看台上站着,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除了能看到一个不甚清晰的身影,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上颁奖台时,鲁校长亲自为三人戴上了奖牌,递出了奖状,送出了笔记本,区别在于第一名给一盒笔,第二名给半盒笔,第三名给三支笔。高二的吴同学呵呵笑着谢校长,高三的两个学长则是全程面无表情,不管校长是无比激动地和他们两个握手还是合照。 「来。」鲁校长将三张印有年级奖项的纸递过去,「你们一人念一份。」 「鲁校长。」教导主任说,「什么时候还有这规矩了?」 鲁校长说:「现加的。」 教导主任:「……」若非官大一级压死人,不然你看我反不反! 之后,在教导主任怨妇一样的目光注视下,吴同学战战兢兢地念完了高一的年级奖项,收穫掌声一片——年轻人是值得鼓励的。严铮面无表情,念出高二的年级奖项时,那语气说他不是在完成任务都没人信,最后收穫掌声和嘘声一片——对于严铮的印象,大多数人都停留在他被通报批评的时候,如今转变了形象,真的不太适应。最后,萧良节认认真真地念完了高三的年级奖项,语气郑重,字正腔圆,隐约间竟有那么几分播音员的气势,校长听得心满意足,掌声拍得啪啪响。 第62页 乔添作为跳高比赛的前三名上台领奖的时候,见他这副样子还笑话他:「你看上去像是要被吓死的!」 萧良节呸道:「你才像被吓死的呢!」 …… 运动会圆满落幕,也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萧良节和顾荆之并顾飞白三人走出校门。顾飞白看萧良节手里拎着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许多笔和本,还有一个个小盒子、奖状,他知道高中部最近这两天在开运动会,这些应该都是比赛的奖品,萧良节一下那这么多,成绩肯定不错。 「你拿了不少第一名吧。」顾飞白肯定地说,「这袋子都快装不下了。」 萧良节说:「也不都是第一名。」比如三级跳远,比如一千五百米长跑。 顾飞白撅起了嘴,这回答其实也挺气人的。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很美丽,虽然他们没有举办运动会,但明天就是国庆节,他即将迎来七天的小长假,可不想让任何东西影响了心情。放假之后,他要吃了睡睡了吃,早上太阳不晒屁股不起床,晚上不到半夜不睡觉! 他这点小心思不需要说出来,顾荆之光是从他不怀好意的奸笑中就能窥探一二,他揪着顾飞白的耳朵说:「你是不是又想晚睡晚起,最后一天再写作业?」 顾飞白连声否认道:「没有!」 顾荆之把他不务正业的臭弟弟扔到萧良节身边:「你给我看着他。」 「什么?」顾飞白问,「你不要我了?」 顾荆之愣了一下,通过顾飞白这句话,他回想起了一些并不美好的回忆。足足过了十秒钟,他才说:「不是不要你,是我要去宁都不能带上你。」 「你去宁都干什么?」顾飞白说,「还不能带上我?」 「沈良时要结婚,我给他随礼去。」顾荆之说,「他只邀请了我一个人,我自然不可能带上你,所以在我离开的这两天,需要给你找个能照顾你的人。」 顾飞白眼睛一亮,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时哥要结婚啊,和谁啊?」 「还能是谁,当然是云容了。」顾荆之说,「你觉得能是别人吗?」 「对对对,必须是云容姐姐!只能是云容姐姐!」顾飞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顾荆之要把他託付给萧良节,「但为什么要把我交给他啊!」 顾荆之反问:「难道你要去舅舅家,让舅妈照顾你,吃她做的饭?」 顾飞白想到万秀华做得齁咸的饭,拨浪鼓似的摇头:「我才不要见到舅妈!她肯定也不乐意见到我,我们两个就别去相看两厌了。不过,这也不能是萧良节吧!他像是能照顾人的样子吗?要不还是余茜吧,之前你去出差的时候,不是就让余茜姐姐来照顾我的?我觉得她很不错,做的饭好吃,人也温柔可爱。」 「那是以前。」顾荆之说,「那时候余茜失业在家,实在没事做才愿意答应来照顾你的。现在她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正是需要努力表现以求站稳脚跟的时候。而且人家也有男朋友了,放假的时候不跟男朋友出去玩,照顾你干什么?」 顾飞白说:「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顾荆之:「就昨天晚上确定关系的。」 萧良节说:「这么快啊。」 「那还能怎么样,表白之后就两种可能,在一起和再也不见咯。」顾荆之耸了耸肩,「正好,余茜坦白之后,那男的答应了,就这么简单。」 顾飞白眼看没有了希望,松口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大概5号就能回来。」顾荆之说,「很快的。」他转而看向萧良节,说:「托你照顾飞白五天的时间,等我回来啊,给你带好吃好玩的报答你。」 萧良节对报答没什么心思,他承诺道:「荆哥,你只管放心吧。」 「哥,我也想跟你一起去。」顾飞白实在不想跟萧良节在一块,最后苦苦哀求道,「时哥结婚,我怎么能不在呢?」 顾荆之说:「你是沈良时什么人啊,他邀请你去?」 「可是时哥邀请你了,你带上我不就行了。」顾飞白嘟囔道,「又没人规定说小孩子不能参加婚礼。我也想看看云容姐姐穿着婚纱的样子,她本来就貌若天仙,穿上婚纱一定会更好看的。」 顾荆之还是拒绝:「不行。」 「哦,好吧……」顾飞白终于死心。 第29章 美好假期第一天 假期第一天,萧良节是被逆猫小不点一屁股坐醒的。这只小猫崽子个头没长多少,但在罗丽丽的精心餵养之下,体重蹭蹭往上涨,现如今那叫一个油光水滑。要不是它年纪尚小,餵养时间也还不够,体重再怎么疯涨也终究有限,要换成它是个中年猫,估计这一屁股下去能把人直接坐死了再坐诈尸,这是何等兇残! 原本萧良节对小不点的所作所为极度不满,想要端出大家长威严,将它的猫粮断了,猫窝拆了,把它扔到外面体验一番猫生疾苦,但还没开始行动就发觉这方法不好使——现如今他每天要上学,也就偶尔负责一次餵养工作,小不点一般都是罗丽丽在喂,罗丽丽是乡下来的,餵养宠物的方式就是把剩菜剩饭直接倒进盆里给猫吃,久而久之,小不点就不待见正经猫粮了,这就说明,他想给小不点断粮的方法无效。 再有就是小不点被陶广带来之后,他给小不点置了个窝。但这猫也不知道是不是成精了,猫窝没睡过几次,反而更喜欢把他的衣服叼到床底下自己做个窝睡觉,这是之前有一次他打扫房间时无意中发现的,这猫崽子居然还把他小时候玩过的布娃娃叼出来了。那个布娃娃是章淑华给他买的,虽然很旧,可他捨不得扔。到这边之后他洗过一次,之后就一直放在柜子里,也不知道它怎么叼出来的。 第63页 至于放它出去体会猫生疾苦,这就更不可能了。小区附近的道路已经施工完成,车来车往的,就以小不点这个满肚肥肠的性子,又兼腿脚短小体重超标,估计刚一出门就得被车撞掉一条命。 萧良节和小不点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算你好命!」萧良节轻轻踢了它一脚。 不过都已经起来了,躺回去继续睡也不是他的风格。小不点那一屁股坐得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萧良节走到客厅时看了一眼墙上挂的钟表,已经早上七点多了,罗丽丽这两天一直在加班,如今好不容易休班,她累得够呛,起得也晚了,萧良节走出卧室的时候,没看到香喷喷热乎乎的饭,只看到罗丽丽在厨房打着哈欠,面对着一坨冰冻的猪肉,不知道该怎么办。 「婶子,你干什么呢?」萧良节问。 罗丽丽「奥」了一声,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般:「良节啊,你不是说这段时间有个小朋友来咱们家嘛,我就寻思着给他做好吃的,好好招待一下。可是,我又不清楚他的口味,正好你来了,你给我出个主意,这肉我该怎么做?」 萧良节认真想了想,没想起来顾荆之说过什么忌口。而且猪肉是很常见的肉类,基本不存在料理难题,于是萧良节说道:「婶子做什么都好吃,唔……反正小朋友也不在,那就依我的口味,做辣椒炒肉吧。」 「行。」罗丽丽爽快道,「我用青椒炒,那个不是很辣。」 「嗯。」萧良节说,「我去叫人。」 罗丽丽点点头,目送他离开之后,转身投入到做辣椒炒肉的大业中。 …… 萧良节快速下楼来到顾飞白家门口,还没敲响门就看到一个拎着菜篮子的大妈正扶着墙慢慢从单元门进来。他想起来昨晚下过雨,老年人腿脚不方便,雨天路滑,更是小心谨慎。于是先放下敲门的手,转而去扶了一把:「大妈,刚买菜回来啊。」 大妈虽然被一路上囤积的雨水吓得够呛,但看到萧良节后就来了精神,这个刚回来不久的小子一直是他们茶余饭后最大的谈资,因此她看萧良节并不陌生,反而热情得有些过分,倒让萧良节有些措手不及:「小伙子来找荆之啊?他不在,昨天下午走的,还把他弟弟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萧良节想要搀扶的手收了回来,解释道:「我知道荆哥不在,我是来找飞白的。荆哥走之前托我照顾飞白,这不是来叫他到我家吃饭吗。」 「那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大妈说,「荆之都愿意信任你呢。」 萧良节讪讪一笑。 大妈却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道:「以前荆之没什么朋友,他一个半大的孩子带着更小的飞白,过得也挺不容易的。可谁知道,这孩子像驴一样倔,我们这街坊邻里想帮帮他,他还不乐意,非得自己出去打工。你说他一个小孩能找到什么像样的工作,到头来,认识了一帮不三不四的人不提,还把自己弄得一脸狼狈,最后还是要靠居委会的帮助。」 萧良节冷不防听了一段顾荆之小时候的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一方面他下来另有正事,不能一直听大妈说前尘往事,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了解更多关于顾荆之的事,想让大妈一直说下去。 两相矛盾之下,他没有制止,任由大妈越说越多。正当大妈准备邀请他到家里坐坐,把战线拉得更长的时候,顾飞白自己打开了家门,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他看见萧良节就站在门口,一时气结:「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萧良节赶紧回神,顾荆之小时候的事只好听下回分解。 「你跟侯大妈在一起说什么呢?」顾飞白阴阳怪气地说,「我看你俩刚才的样子,似乎还聊得挺投入,我是不是出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萧良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有,我是看外面下了雨,地上滑,这才帮把手而已。没你想得那么邪乎,我们也就说了那么几句话而已。」 顾飞白懒得跟他掰扯,捂着肚子说:「我饿了。」 「正好,到我家去,我婶子做了辣椒炒肉。」顿了顿,他又问,「你应该不挑食吧。」 顾飞白说:「挑。」 「啊?」萧良节大惊。别啊,一下子就踩到雷区了? 「不过我喜欢吃辣椒炒肉。」顾飞白慢悠悠地补充道。 萧良节松了一口气:「害,吓死我了。」 他带着顾飞白来到他家里,刚一进门就听见「刺啦」的声音,厨房的门关着,隔绝了大部分的香味,但萧良节还是知道,那是油温加热后放入切好的肉的声音,看来万众期待的辣椒炒肉已经进入了翻炒制作的程序,萧良节让顾飞白去洗手,他自己摸进了厨房里,牛皮糖一样蹭到了罗丽丽身边。 「好香啊!」萧良节像个小狗一样嗅来嗅去,罗丽丽准备第二道菜的时候,看他的哈喇子都快掉到菜上了,顾不上手上还有水,直接揪住他的耳朵,让他离辣椒炒肉远远的。 「哎哟,疼!」萧良节惊唿道。 「还知道疼。」罗丽丽好笑道,「就那么着急,急到几分钟的功夫都等不了?」 「那倒是没有。」萧良节挠了挠下巴,「只不过啊,婶子做的菜实在是太美味了,勾住了我的心肝脾胃肾,这让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这才不小心流了口水出来。」 第64页 罗丽丽被他逗笑了:「你呀你,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贫嘴呢。」 萧良节笑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行为有撒娇的嫌疑。这是他许久没做的事,本以为永远都不会再发生,谁知道现在竟在罗丽丽面前显露出来。 「也是,小孩子嘛,性子就是比我们这些三四十岁的人活泼。」罗丽丽随和地说道,「这段时间我们住在一起,虽说是天天见面,但我连你笑的样子都难见,本以为你是个比较成熟内敛的孩子,还暗暗可惜了一番,没想到今天你这样做,真是让我觉得惊喜。」 萧良节不自在地说:「婶子怎么知道,我一定是个活泼性子呢。」 罗丽丽笑道:「因为我见过你小时候的样子啊。」 萧良节又是一愣。章淑华说过,何锦将他接走之后,他发了一场高烧,好了之后就将以前的事忘了个干净。尽管这些年来有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但根本不足以算作是回忆,眼下罗丽丽提起他小时候,失忆的萧良节顿时好奇心大起,追着罗丽丽问道:「婶子,我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你小时候啊……」罗丽丽回忆说,「我第一次见你,是跟着你叔叔去他家见家长的时候,你被你妈妈抱在怀里,一见我进来,就激动地叫『婶子』。当时我跟你叔叔还没正式订婚呢,一切未成定数,你叫的那几声『婶子』,让我羞得不行。」 萧良节神色还算镇定。因为没有这段记忆,他听罗丽丽说的时候,只当是在听一个有趣的故事:「还有呢?」 「你也知道,你爸爸和你叔叔并不是亲兄弟,是你的爷爷再婚之后才组成了新的家庭。两个老人家还在的时候,他们两兄弟还能和睦相处。可在那之后不久,老爷子就突发心梗去世,从那以后,关系渐渐生疏了,直至最后几乎断了联繫,我也没怎么见过你了。」罗丽丽说,「不过从偶然的几次往来中,我还是能肯定,小时候的你,是个性格外向,爱笑会说不怕生的孩子,应该是随了你妈妈的。」 萧良节心里漏了一拍,咬着嘴唇问:「婶子,你知道我爸妈的事吗?」 他的记忆中没有过多关于亲生父母的部分。只是大约能够猜出,脑海中时不时会蹦出来刷一下存在感的歌谣,是他妈妈哄他睡觉的摇篮曲。换成以前还在何家的时候,他不会去纠结这个事,可如今他都回到江州了,身边的许多人可能都知道他父母的事,唯独他不知道,这不像话。 谁知,罗丽丽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我刚刚也说了,我嫁过来之后没多久,就和你们家几乎断了联繫,关于你的父母,我只是知道大概,太细节的事我真的不清楚,你如果想知道,还是问你叔叔会更好。他比我知道得多,也不会说错。」萧良节听后有些失落,还不等他嘆口气,罗丽丽忽然话锋一转,又加了个不过:「不过,有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爸爸叫萧松,妈妈叫洪曼。他们两个十分恩爱,你是包含着他们全部的爱出生的孩子。」 萧良节张了张嘴,心里五味杂陈。喉头一时涌动着许多的话想说,可到了最后,他也只是笑了笑,轻声说「好」。 罗丽丽怕他听了难过,毕竟不管他的父母是恩恩爱爱还是形式夫妻,斯人已逝,独留萧良节一个人在世上,对他来说,终究是太过残忍。她大脑飞速运转,想着该如何转移一下萧良节的注意力,正发愁的时候,关哲颠颠地跑到厨房来,打开冰箱就拿走了一瓶橙汁,「砰」一声响之后,他就抱着橙汁离开,从头到尾没有一个眼神和动作是多余的,仿佛完全没看到他妈和他哥。 「这小兔崽子。」没想到办法转移萧良节的主意力,罗丽丽自己的注意力倒是被转移走了,「半点规矩都没有,真是太放任他了。」 她把切好的火腿放在锅里摆好,越想越生气:「真是关富平的好儿子,半点长进都没有!」 萧良节:「……」 「婶子别生气。」萧良节劝道,生怕罗丽丽抄起手里的夹子去揍关哲,「他就是太饿了,婶子赶紧做饭吧。」 罗丽丽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三个人嗷嗷待哺,转身专心致志地煎火腿。方才她提到了关富平,又想起来自己是要转移萧良节的注意力,让他不要太难过的,两下一凑,正好让她想到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你别看我处处嫌弃关富平,其实我们结婚时也有过甜蜜的。」 萧良节觉得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但没说穿,继续听罗丽丽说下去。 「我生来就是劳碌的命,」罗丽丽继续说着,「可我没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的。」想起小时候几个小伙伴在田地里滚成泥猴子的时光,罗丽丽笑了笑:「我从没想过大富大贵,说我没追求也好,没志气也罢,我一概都不理会——大约在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我慢慢懂得了一些感情之事,开始想像未来自己的丈夫会是什么样子。身边的一些同龄朋友也一样,有人说要找长得好看的,有人说要找长得安全的,有人说要找自己喜欢的,有人说要找有钱的……说了好多好多。 「他们说的那些我也想过,可我觉得都不适合我,我还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罗丽丽说,「身为丈夫,他不需要多么爱我。只要他能给我尊重,给我一个遮风避雨之所,让我安稳地窝着,与我而言,便比日日山珍海味还要知足。」 第65页 「婶子,」萧良节指了指锅,「火腿肠要煳了。」 罗丽丽闻言,立即回过神来翻搅了一下。发觉火腿肠已经煎熟了,她这才关了火。把手套摘下来放到一边,继续道:「你叔叔他其实挺不错的,能做饭,会开车,能说会道,电脑也使得,修个把小物件也游刃有余,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唯独就是太懒了,什么也不肯干。」 前面半句都挺好的,听上去简直不要太美。可后面勐然又加了一个「唯独」,一下子就把前面的种种好跟妙全都抵消了。 萧良节忍俊不禁:「叔叔是这样的人啊!」 「嗯。」罗丽丽点点头,「可他人不坏,就是玩心重了些,像个孩子似的,非要有人在后面一直推着他,他才能向前走。」顿了顿,像是心虚一样,扭头往厨房门口看了看,确定没人偷听,这才继续说道:「刚跟他结婚的时候,我也烦他,天天跟他吵架。后来大约是……呃,年纪渐大了吧,慢慢也就好了。」 「然后就开始浓情蜜意了。」萧良节续上。 「哪儿呀,差得远呢。」罗丽丽老脸一红,「不过你叔叔把我想要的,把他能给的全都给我了,甚至比我原来设想的还要好上许多——所以呀,我这一辈子,除了前二十二年跟他无关,剩下的大半辈子……都是他的。」 萧良节分到了一碗酸倒牙且不支持退货的狗粮,只好硬着头皮干了。 根据结果反推原因,关富平和罗丽丽这对夫妻,单拎出来看,其实都并非良配。 正如罗丽丽所说,关富平很懒,假如他的妻子是一个特别霸道的,天天耳提面命地要懒人关富平争气出头,那肯定会天天鸡飞狗跳,夫妻争吵……不,应该说是疯狗……疯神撕咬。 又或者关富平的妻子是一个温存小意甚至没主见的,那关富平应该会过得很舒服,但他的妻子就会很苦闷,生活肯定会越变越糟,搞不好还会演变成家暴案例,为如今已经很惨澹的结婚率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再说罗丽丽,就像她说的那样,她对功名利禄、富贵荣华都没有追求,就想安安稳稳的生活。这和关富平有异曲同工之妙,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说好听些是安于现状,说难听些就是不思进取。而且罗丽丽没有很大的本事,配一个比她强的丈夫,很容易沦为附属品,被人看轻。可是和关富平一起,就出奇的合适——关富平性子懒散,要有人推一把才能奔向美好生活,可又不能太过,否则容易起到反作用。而罗丽丽她有主见,能推着关富平往前走,同时也不会太过于死板,形成一种凌驾于关富平之上的压迫感,偶尔的温柔体贴,会让关富平舒服熨帖。 而罗丽丽,她没什么远大追求,高富帅不想要,也要不起。正好关富平是一个小有薄产,不富不贫,关键是也没什么追求……咳。 这两个单拎出来都不算很好的人,凑在一起之后,却产生了神奇的「负负得正」效应——你拉着我,我扶着你,就这么结伴在人生路上走着。这一走,就是将近二十年的光景。 罗丽丽扎了一根火腿给他:「等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你会明白的。」 萧良节一口咬下去一半,因为烫,火腿肠足足在嘴里转了两三遍才嚼烂了咽下去。 「喜欢的人啊。」萧良节嘟囔道,「以后会有吗?」 「喂,饭做好了没有?」快饿扁了的顾飞白终于抵受不住,跑来厨房催开饭,「我都快饿扁了。」 「好了好了。」罗丽丽把火腿盛出来,招唿道,「把这个拿到桌子上去吧,我再给你们盛粥,咱们这就吃饭。」 第30章 万秀华的厚脸皮 顾飞白是真的饿狠了。罗丽丽煮了一锅粥,一半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切成两半的火腿肠,他吃了四分之一,算起来应该是三根火腿,再有就是辣椒炒肉,罗丽丽本来就盛出来一小碗,剩下的准备中午吃的,谁知道顾飞白全吃了还不够,又给他盛了一碗,这才填满了他无底洞似的胃。 罗丽丽光顾着看顾飞白吃了,自己反倒是端着碗半天没吃一口饭。她以为关哲已经够贪吃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小朋友看着身体小小,体内却蕴含着大大的能量——关哲都已经吃饱,跑回卧室玩游戏去了。 顾飞白吃的很干净,罗丽丽在他放下碗之后瞟了一眼,感觉自己都不用刷完了。 「阿姨,你做的饭真好吃。」顾飞白捂着圆滚滚的肚子说,「比我舅妈做得好。你不知道,我舅妈做的饭可咸了,每次吃完了,我都要喝好多好多水,睡着了都能咸醒,然后大半夜爬起来找水喝。」 罗丽丽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喜欢吃就多吃点」,因为顾飞白已经吃了太多了。只好转变话术:「那中午阿姨继续给你做好吃的。」 「好啊。」顾飞白打了个饱嗝,侧头偏向萧良节,「我哥让你照顾我,这个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萧良节咬着火腿肠,笑道:「那是。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哥临走之前说了,让我好好看着你,所以你必须按时写作业,按时上床睡觉,该吃饭的时候吃饭,不该玩游戏的时候不准动手机。」 顾飞白啧道:「别那么严肃嘛!」 萧良节垂眸看着顾飞白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心翻转,上面静静躺着一块水果糖。他别过头去,坚决不接受敌人投来的糖衣炮弹。 第66页 正当两人为了一天玩多长时间的游戏争执不下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罗丽丽按下萧良节,自己起身去开了门。她也不知道这个时间点上能有谁来,打开房门一看,居然是经常在小区楼底下聚众聊八卦的侯大妈。 罗丽丽更加疑惑,虽然出入门时经常会碰见,但她们交谈不多,并不熟悉。可看侯大妈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倒像是有什么急事……谁家有急事找不熟的人啊! 「您……」罗丽丽刚要开口。侯大妈就一把推开罗丽丽,急急忙忙地冲进屋里,正好看见了还在和萧良节扯皮游戏时间的顾飞白,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飞……飞白啊,你在这里就好,我找了你好久了。」 顾飞白比罗丽丽还纳闷:「你找我干什么?我最近可和你孙女半点交集都没有。」 侯大妈有一个和顾飞白一般年纪的孙女,名叫小梅,两人从小学就是同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两个起了一次冲突,小梅的牙掉了一颗,侯大妈心疼得不行,扬言要找他要说法。可其实,小梅的牙是自己脱落的,回家后兴沖沖找家长说这事,因为语言组织能力还不到位,把掉牙和打架的事混在一起说了,就被理解成了飞白把牙给打掉的。从那以后,爱孙女心切的侯大妈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带着小梅都跟他生疏,渐渐成了冤家。 侯大妈听到顾飞白提起旧事也不脸红,连忙摆手道:「不是!飞白啊,你们家门口有人吵起来了,其中一个人我认识,是你哥公司的老闆,另一个女的就不知道是谁了,不过她口口声声说是要找你哥呢。」 顾飞白说:「可我哥不在家啊,贺总来干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他们两个人已经吵起来了。」侯大妈气喘吁吁地说,「我实在是拦不住了,这不赶紧来找你吗。」 顾飞白呆愣愣地和萧良节对视了一眼。两人很快交换了眼神,达成一致要下楼去看看。 等他们真下楼后,才发现贺澄之外的另一个女人不是别人,而是顾荆之兄弟俩的亲舅妈万秀华女士。 侯大妈指着万秀华说:「飞白,她就是你舅妈啊?」 顾飞白羞得不敢承认,因为万秀华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有很多人都聚集过来看热闹,实在是太丢脸了。更不用提他和万秀华的关系本来就很不好,两下一凑,更不愿意承认了。 「飞白,你去哪了?」贺澄问。 「我哥不在家,我还得吃饭呀,正吃到一半呢,就下来劝架了。」顾飞白说,「澄哥,你又是来做什么的?你不是知道我哥哥去宁都了吗?」 贺澄眼神微动,说:「我这不是想来看看你吗?你哥也是,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 「那怎么办,他到了宁都之后肯定会很忙,我跟着也顾不上我。」顾飞白说,「还不如留在家里,起码清静,我想怎样就怎样,不会有人管我的。」 萧良节说:「你哥委託我照顾你。」 「去你的,谁要你照顾。」顾飞白说,「顾荆之就是太操心,我自己也能照顾自己的。不过他既然想让你来,那我就接受呗,有人给我做饭为什么还要自己动手呢?」 万秀华听他们说了半天都没听出来顾荆之到底去了哪里,她叉着腰对顾飞白说:「你哥呢?」 萧良节说:「荆哥昨天下去坐飞机去宁都了,估计得四五天后才能回来。」 万秀华不满道:「你谁啊?」 「荆哥去了宁都,留下飞白一个人,于是托我照顾他。」萧良节镇定地说,「我现在相当于他半个监护人,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别去为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他刻意加重了「十几岁」和「孩子」这两个字眼,来看热闹的邻居都有些听不下去,发出了唏嘘的声音。倒是万秀华依旧脸皮死厚,坐在地上撒泼道:「我不管,我今天必须见到顾荆之!」 贺澄说:「不是,阿姨,你是听不懂人话吗?顾荆之根本不在,你就是在这里把地读坐穿,你也不可能见到他的。」 「你!」万秀华气急了,差点冲上来,被萧良节拦住了。 他冷哼一声,托何锦的福,如万秀华这样的无赖,他在以前见得可多。做生意总少不了利益冲突,谈妥了就皆大欢喜,要是谈不妥,还碰上个别死皮不要脸的,那可真是难缠至极。不过,何锦在人前装得了端庄孝顺,在人后就做得起冷面夜叉,多少上门找晦气的,全都让她三下五除二解决了,相比之下,万秀华这点功夫还不够看。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也清了清嗓子,端出了一副笑嘻嘻的面容,气定神闲地说:「这位……阿姨啊,您是飞白的舅妈,我本不该对您出言不逊,可还是免不了要说一句,您这要求未免太难办,什么叫『必须见到顾荆之』?顾荆之如今人在宁都,按时间来算,应该是刚刚在酒店安顿好,您一句话就让他再回来,是想折腾死他吗? 「再有,顾荆之此行,是应老闆的邀请,去宁都参加婚礼,同时,还有工作上的事需要见面后细细商谈。您一句话就让他回来,且不说往返麻烦和失信于人,单说耽误了工作,以至于拖慢了全公司的进度,如此一来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您担当得起吗?」 万秀华一时语噎,但犹在坚持:「我是他舅妈!」 第67页 「是,您是舅妈,可他也是您外甥啊。」萧良节说,「舅妈有事,当外甥的赶紧回来是理所当然。可是外甥那边也有很重要的事,您这个做舅妈的,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非得现在解决不可?」 贺澄被他这毫无破绽的一段话逗笑了,其他看戏的人,也跟着笑了出来。 万秀华一看她被这么多人看了笑话,脸上顿觉有些挂不住。好在她素来脸皮厚,坐在地上就要撒泼打滚,被萧良节一把拉了起来。她可没有罗丽丽那么大的力气,挣脱不开不说,还被萧良节捏得胳膊生疼。 「您不如再回去多等几天,左右一周而已,荆哥就能回来。」萧良节说,「到时候,您不如再将这全套的功夫,在荆哥面前耍一遍。」 万秀华顿时蔫了。从前她不乐意让尹浩插手顾荆之家里的事,是觉得自己一家子还不太平,还去插手更不太平的顾家,实在闲得慌。后来,顾荆之长大了,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遇见了从宁都来的沈良时,这是一个特别阔气有范的青年才俊,顾荆之跟着他,挣了不少钱,反观她的儿子,大学毕业以后没安稳工作过一天,一直在家待业。这么一对比,她心里顿时不平衡了,幸好顾荆之还愿意和尹浩交往,有事需要出差时,也总会把顾飞白送到他们家里来,她以为终于可以沾一沾顾荆之的光,然而顾荆之不是傻的,能看得出她的心思,两人不过是默契地不说出来而已。 可她要是真的去顾荆之跟前闹,怕是这一丁点的联繫就全断了。 万秀华心知今天是不成了,硬撑着最后的傲气大步走出去,谁知刚到门口,那个侯大妈忽然「哎哟」一声,歪歪斜斜地倒在了门口。刚刚散去的邻居听见声音又看过来,发现万秀华就站在侯大妈面前,伸出去的手,就像是推倒侯大妈的罪魁祸首。 「我……我碰都没碰到她!」万秀华怔怔地瞪大了眼,指着萧良节问:「你说是不是!」 萧良节摇摇头:「我没看见。」 他是真的没看见。学着何锦之前那一套逼退了万秀华后,他也松了一口气。万秀华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两眼发黑双腿发软,差点撑不住瘫倒在地上,全靠顾飞白扶着才维持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哪有空闲去看万秀华有没有推侯大妈。 万秀华真真是有苦说不出,她只好转而问侯大妈:「您解释解释啊!」 谁知,侯大妈却扶着自己有些驼的后腰,咿咿呀呀地说:「我这身子骨已经够差了,你再推我一下,这回更完蛋了!」 万秀华大喊:「我没有!」 「哎哟,没天理了,没王法了!现在的人把我推倒了还不承认,我还不如尽早死了干净!」侯大妈坐在地上,一口一个要死,嗓音却特别中气十足。 这下就算稍有迟疑的,也认定了万秀华是推倒侯大妈的人。 万秀华百口莫辩,为了不被更多人指责,赶紧打了120。 尹浩姗姗来迟的时候,侯大妈已经让医生看过了,医生权威认证,侯大妈没有受任何内伤或者外伤。可是她一口咬定是万秀华推了她一把,这就有些不好说了。万秀华说她是装的,明明没受伤却哭天喊地,分明就是在碰瓷。侯大妈则泪眼婆娑地说「非得进icu才算重伤是不是」! 两人正僵持不下,万秀华拿出手机准备报警的时候,尹浩来了。 万秀华哭着扑向了尹浩,哭得梨花带雨,活像个娇羞的小媳妇,半点没有在顾荆之家门口撒泼时的刁蛮。 她将这事的前因后果通通说了,萧良节和顾飞白也在,正好能作证。 尹浩眉头微蹙,这时侯大妈拍案而起,直指万秀华道:「你怎么不敢说你去找荆之是干什么的!」 万秀华哭诉道:「我干什么啊?」 萧良节和顾飞白纷纷看向侯大妈——难道这里面还有他们不知道的隐情? 侯大妈哼了一声:「你跟你儿子打电话说的,我可都听见了。」 万秀华一愣,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不少:「你听见什么了?」 「你不是比我清楚吗?」侯大妈说,「你儿子工作的事又黄了,可他的一个同事却在辞职以后很快又找到了好工作,你儿子一去问,这才知道是荆之介绍的,去的还是和荆之一样的公司。哎呀,这话一听,你能不着急上火?这不就找上门来了!」 尹浩一听,面色立刻变得不善:「是这样吗?」 贺澄说:「自然了。她甚至还认出我是顾荆之的老闆,要给我塞钱呢。」 万秀华张了张嘴,狡辩道:「我分明是说让你多多关照荆之啊!」 「关照什么?人家荆之在公司里很得老闆赏识,就算没有你,人家也会挣大钱的。反倒是你儿子……性质可是大不一样啊。」侯大妈冷嘲热讽道,「你儿子哪是觉得公司待遇不好才辞职的,那分明是和领导打架,所以才被开除的!」 「你怎么知道!」万秀华一急,就把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发现不对想要捂嘴的时候已经晚了,萧良节、顾飞白、贺澄、尹浩看她的眼神早就不对了。尤其是尹浩,当初儿子被公司开除,她是瞒着尹浩的,现如今以这种方式被他知道,尹浩震怒的程度可想而知。 「你不能动儿子!」万秀华苦苦哀求道,「你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命!」 第68页 这里是医院,不方便大声喧譁,更不方面动手打人。可尹浩实在气得够呛,拉着万秀华去了医院外面。萧良节刚扶着侯大妈坐在椅子上,看到渐渐走远的尹浩夫妻俩,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第31章 可怜之人千面相 「你今天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到底去干什么的?」一个僻静少人的地方,尹浩怒目圆睁着,逼问着万秀华。 万秀华知道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索性就直说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就是看不惯顾荆之,我就是想从他身上讨到好处。如果不能,那就鱼死网破,反正我什么都不怕!」 尹浩怒道:「你就是这么当长辈的!你把儿子惯得无法无天,打了人被开除那是他活该,没报警抓他已经谢天谢地。就因为荆之不肯给他介绍工作,你就给他难堪?你是否还记得你那小儿子干的好事?荆之当时没跟志成追究,你非但不长记性,甚至还敢让荆之给志恆找工作,让那么多人看笑话,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脸呢!」 万秀华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她索性也豁了出去,和尹浩对骂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这些年来,你一门心思全在顾荆之和他弟弟身上,他们上学你要管,没钱你要管,吃饭睡觉你更是事事关心,到如今顾荆之都工作了,你还三天两头去送爱心。呵,知道的以为你是舅舅关心外甥,不知道的,还当是亲爹心疼儿子呢!」 「你!」 「你什么你,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万秀华火力全开道,「你埋怨我惯坏了两个儿子,可你呢?志恒生病需要照顾的时候你在哪?志成被同学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哪?尹浩啊尹浩,我怕你忘了,提醒你一下,你当时,都是在围着顾荆之转!你心疼他被亲爹打伤落下了后遗症,心疼他小小年纪就要操持家务。你可曾心疼过你自己的儿子?你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志恆发烧生病的时候,想爸爸想得要哭了吗……他打针吃药,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都没吭一声,就因为你不在,他哭了!这些你都知道吗?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顾荆之的事你如数家珍,自家的事不知凡几。这些,都是你欠我们母子三人的,是他顾荆之欠我们家的,别说要他介绍工作,就是要他剖心挖干肝,他也得给我双手奉上!」 尹浩怒而甩了万秀华一巴掌,她一下没站稳,摔倒在地上。尹浩下意识想去扶,末了又将手收了回来。他自知这些年来因为顾荆之而轻视了家里,因此一直以来都对万秀华多加忍让,不成想却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你再这样下去,咱们就离婚!」他咬着牙说。 万秀华摸着迅速红肿起来的半边脸,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终于痛快了,是吧?」 尹浩闭了闭眼,冷静过后,他反问道:「为什么志恆因为打人被开除你不敢告诉我?来找荆之,也是趁他不在的时候,通过飞白来达成你的目的?你如果真的觉得我和荆之亏欠了你们母子,你大可以硬气起来啊!拿出你平时的气势,就直说『我儿子打人了你能把我怎样』,『让你介绍工作你能怎样』,反正我们理亏,不会把你怎么样。可你没有直说,还多加隐瞒,被揭穿的时候更是手足无措,难道不是因为,你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过分吗?」 万秀华愣住了,显然,尹浩的话说到了她心坎上。 「荆之还小的时候,你就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他当时多大,你又多大,你能耐啊!」尹浩说,「你也好意思让荆之为了咱那不争气的儿子跑前跑后,得罪上司。你怎么不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对他的?荆之不记恨已经很难得了,你还想怎样!」 万秀华大笑道:「没妈的孩子像棵草,他亲妈把他扔下,早就不管他的死活了。尹浩,你还插手顾荆之的事,难道就不怕,你的父母晚上来找你索命吗?」 尹浩说:「这是大人之间的恩怨,荆之和飞白是无辜的。」 「无辜……」万秀华说,「你别忘了,你亲妈,就是因为你的妹妹未婚先孕,最后被活活气死的!」 站在墙角偷听的萧良节愣了一下,发出了沙沙的动静。幸好尹浩和万秀华沉浸于前尘往事,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老爷子和老太太的死,和你妹妹,和顾家脱不了干系。」万秀华说,「老爷子临终之前,更是亲口说过,要和女儿断绝关系。这些,你都忘了吗?」 尹浩说:「这些事,我比你清楚,荆之也很清楚。他工作以后挣来的第一份工资,就是给我的,为的是偿还这么多年以来的恩情。倒是你,你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荆之给你带来的好处,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说他和咱们家没关系,你才更让人不齿。」 万秀华笑了笑。她将多年以来埋藏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已是舒坦多了。她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说道:「你要离婚,我接受。但你想让我接受顾荆之,做梦!」 尹浩说:「你随意。」 尹浩是先她一步离开的。万秀华泪流满面地靠在墙上,上面满是下过雨后留下的尘土,弄脏了她昂贵的衣服也毫不在意。她掩面哭泣,不禁想到了还没结婚的时候。 她家里一共有三兄妹,上有一兄,下有一妹,她排行第二。 哥哥是家中长子,不管是上学读书还是上班工作,一直都没让父母操过心,是家里的顶樑柱。妹妹是父母年近四十的时候生的孩子,算得上是老来得子,宠得不行。如此一来,她这个排行老二的,在家中地位就着实尴尬。想吃什么想玩什么,父母从来不过主动问她,都得是她厚着脸皮去要,然后看父母心情如何才能得到。 第69页 那个家,她实在是无比厌烦。 好在,她结婚之后迎来了转机。公公婆婆俱是慈爱,丈夫也踏实能干,拥有着最广受追捧的公务员职业,两人虽然婚前接触不多,但婚后对她很好,想要什么从来都不用提,尹浩直接就会替她考虑好,并给她带回来。 在这个家里,让她体会到了难以言喻的幸福。唯一不好的地方,是家中还有一个待嫁的小姑子尹婷,刁蛮任性,总和她起冲突。她只当是家中小女儿娇养,作为大嫂的她多加忍让就是,以后出嫁了,想见面都难,要珍惜这段姑嫂相处的时光。 然而,小姑子的婚事,才是这个幸福美满家庭的转折点。 尹婷上大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大她六岁的男人,扬言非他不嫁。这事让公婆知道后气得不轻,可不管怎么骂,尹婷就是不肯改变心意,还觉得父母是封建迷信,一定要碍着女儿的姻缘。 公婆疼爱女儿,不同意女儿闪婚。可是一直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一生雷厉风行的公公随即决定,要亲自去看看那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品性。她记得老公公的原话是这么说的:「现如今那死丫头已经被迷了眼睛,死活不肯改变心意。可是父女之间不能因为一个男人生了嫌隙。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亲自去看看,跟人打听打听,如果那个男人没有什么挑得出的大毛病,便是答应了他们也无不可。就咱隔壁老李家的孙女,她和她的丈夫不也是认识了十几天就闪婚,现如今小两口结婚四年了,孩子也一岁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可见闪婚未见得就一定不会幸福,关键是人品要靠得住。」 老爷子说服了自己,也说服了老伴和儿媳,三人随即前往江州市区,准备亲自相看这个名叫顾锋的男人。可是他们去了以后没见到顾锋本人,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问了顾锋的邻居,这不问不要紧,一问之下,老太太差点当场厥过去。 尹婷说顾锋年轻有为,自己创业当老闆,其实资金流转不利,项目早就黄了,目前是在家里靠父母留下的老本过日子;他还经常早出晚归,经常去酒吧或者网吧熬夜,每次回来基本都是醉醺醺的,如此一来估计身体也不怎么样。不仅如此,顾锋还交往过许多任女友,便是和自己女儿认识的时候,都还在和上一个纠缠不清。这么里里外外算下来,顾锋本人唯一和尹婷描述相契合的一点,就只剩下长相。 顾锋是真的长得好看。那些人说了顾锋不少坏处,唯独在长相这方面众口一词,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后来他们也远远见了顾锋一面,万秀华自己都承认,只是那么一个侧脸和一个背影,都是十里八乡无人能及的长相出众。 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结婚是为了过日子的,不是为了看着好看的。况且顾锋只是长得好看,除此之外全是缺点…… 经此一遭,两位老人坚定了要和女儿打长久作战的决心。可他们还没准备好怎么和尹婷好好说,就先接到了一个晴天霹雳——尹婷怀孕了。 二老知道后大骂顾锋不是东西,谁知尹婷却说,是她自己愿意的,不关顾锋的事。这下子,老太太被气得够呛,一口气没续上来,当即就向后直挺挺地倒下去,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安葬了老太太之后,老爷子半推半就地答应了这桩婚事,之后,尹婷生下来一个儿子,也就是顾荆之。从那以后,她就搬去和顾锋住,没再回过娘家。又过了几年,尹婷和顾锋过不下去了,哭着回娘家要父亲给她做主,可当时老爷子已经病入膏肓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见着尹婷又想起了被活活气死的老伴,指着尹婷骂了一顿,然后也一命呜唿了。 万秀华对公婆比对亲生父母都亲,可是公婆都因为尹婷而死,她一直怨恨在心,时不时地就会挖苦两句,反正只要尹婷不高兴,她就高兴。后来尹婷生下顾飞白后便扔下孩子跑了,她满腔的怨恨便转移到了她的一双儿子身上,看着两个孩子在酒囊饭袋的父亲那里过得不好,她心里只有说不出的快乐。 她想,如果尹浩不去多管闲事,顾荆之兄弟俩说不定就活不下来。他们两个就会到另一个世界,去给他们的外祖父母赎罪! 可是……万秀华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就算顾荆之不在了,她还是会把两个儿子娇宠得不成样子,尹志恆还是会打人,被公司开除;尹志成也会天天往网吧跑,最后被街头的小混混盯上,说到底,这是因为她小时候没有享受过独宠的滋味,便想给自己的儿子独宠,没想到,反把他们教成了纨绔恶劣的样子。 教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第32章 莫道如今总薄情 「大妈,你是装的吧。」空旷的医院走廊里,贺澄坐在侯大妈旁边,认真地问,「为了碰瓷,对不对?」 侯大妈说:「年轻人,你倒是挺聪明。我也不怕跟你直说,我就是装的。当时那个情况,讲理是讲不通的,倒不如我闹上一场,这事也更好解决一些。」 顾飞白说:「侯大妈,这倒是你最擅长的事哦。」 「小滑头,说什么呢!」侯大妈嘴上在埋怨,实际上却是宠溺地颳了刮顾飞白的鼻子,「今天你舅妈都闹到家里去了,当时那么多人看着,想让她说什么都能问出来。可要是等她回家了,再想从她嘴里问出东西来,可就难了。」 第70页 贺澄说:「大妈真是演技精湛,连我都差点被骗过了。」 「荆之是个好孩子,我们这些街坊邻里都很喜欢他。」侯大妈说,「你是荆之的老闆吧,他那人嘴笨,不知道怎么表达,我替他说了吧……谢谢你一直以来对荆之的照顾。」 贺澄:「不……」 「侯大妈,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但也是朋友,平时关系挺不错的,你帮助我,我也会帮助你,没什么照顾不照顾的。」顾飞白说,「澄哥人很不错,但要说对我哥帮助更大的,还得是时哥。」 贺澄愣了愣,把到了嘴边的「不用客气」咽了回去,有些勉强地笑道:「是。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荆之,如果不是他,说不定沈良时都不会给我们公司注资,我也就不是老闆了。」 侯大妈说:「那个从宁都来的沈良时,我知道他。那是个响噹噹的厉害人物,听说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哎哟,那出身,可真是不得了啊,和他相处的时候可是得小心点,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他,那可是不好。」 「是吗?」顾飞白说,「我倒觉得时哥挺好的呀,他做饭很好吃的,比我哥哥做得好吃多了。」 侯大妈拍了拍顾飞白的脑袋:「那就好。」低头一看,发现他还背着个小包。她记得要让萧良节和顾飞白跟着她一起来医院的时候,顾飞白说他要回家拿东西,拿的就是这个斜挎包。 毛茸茸的白色小包上面还有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很可爱,像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她好奇地摸了一把,问:「这里面鼓鼓囊囊的,装的是什么?」 顾飞白拍了拍小包,说:「是哥哥给护工的钱。」 侯大妈不解地问:「这摸着数目不小啊,都给现金啊?」 「我也不知道。」顾飞白说,「可是我爸那样,没谁愿意伺候。唯独现在照顾我爸的这个护工,尽心尽力毫无怨言,唯一的要求就是工资必须用现金支付。我哥也找不到更好的人,就只好尽量满足她的要求了。」 「那就是有自己的想法了。」侯大妈给顾飞白整理了一下有些乱糟糟的衣服,「那你等会是要去给护工送钱吗?」 「是,顾荆之走之前把钱留给我了,让我到了开工资那天交给她。」顾飞白说,「等会儿就让萧良节跟我去。」 贺澄说:「我跟你去也行啊。」 「不了,澄哥,你还是去忙你的吧。」顾飞白说,「我找萧良节就行。」 正说着萧良节,萧良节就回来了。顾飞白蹬蹬跑过去,问:「舅舅和舅妈呢?你不是说要出去看看什么情况吗?」 「他们吵了一架,然后你舅舅就走了。」萧良节说,「他没回来吗?」 顾飞白摇头:「没有啊。」 「那我就不清楚了。」 顾飞白努了努嘴,一偏头,看向贺澄:「澄哥,你可以送大妈回去吗?」 贺澄瞥了他一眼,说:「好啊。」 顾飞白本来后面还有一句——「要是不愿意等舅舅回来也行」,侯大妈也能自己回去,但两人听到贺澄说愿意,也就没再继续往下说。 萧良节被硬拉着出了医院,没想到顾飞白的力气还挺大,拉着他一直到了马路边,这时他才找到机会问道:「你爸?你带我去你爸那里做什么?」 「我是要去送钱的,难道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顾飞白反问,「我一个小孩带着那么多钱,难道你不该跟着,万一我出什么事怎么办,你怎么跟我哥交代?」 他说得很有道理,萧良节不再追问。只是他自己没有车,就只能在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上了车以后,萧良节想起了贺澄最后那冷漠的眼神,说:「那个贺总,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顾飞白:「好人。」 萧良节:「……」说了和没说一样。 「他结婚了吗?」 顾飞白说:「结了,但是后来又离了,因为那段时间公司入不敷出,要倒闭来着,所以澄哥的老婆就跟他离婚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他看上去很不安分。」萧良节说,「当然,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我随便一说,你也随便一听,当没这回事就好。」 计程车行驶在回家的相反方向,最终在一个很老的小区门口停下。这小区比他们现在住的地方还要年代久远一些,一条老旧的街道上,两边是破败又充满生活气息的小店,店铺上面是低矮的小楼房——这里实在算不上是个良好的居住环境,但由于地段比较优良,租房的价格却在水涨船高。 顾飞白带着萧良节来到了其中一栋小楼下,穿过没什么阳光,又有些潮湿的楼道,顺着楼梯爬上了三楼,看着厚重的大铁门,他问:「这也是你家吗?」 顾飞白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什么意思?」 顾飞白解释道:「现在这栋房子的户主,是时哥。」 又是沈良时……萧良节在心里暗自嘀咕,肃起神色说:「你爸爸在这里?」 「嗯。」顾飞白敲了敲门,「他在这里住着,我哥还找了护工照顾他。」 很快,房门就被打开。护工郑娟看到顾飞白,很是惊讶了一番:「怎么是你来了,你哥呢?」 「郑姨好。」顾飞白说,「我哥去宁都了,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你一个小孩,一个人过来……」她刚想说一个人跑到这容易出意外,一抬头,就看到了他身后的萧良节,由于这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郑娟愣了许久才问道,「这位是?」 第71页 顾飞白说:「他是萧良节,我哥的一个朋友,他跟着我一起来的。」 郑娟「哦」了一声,顾飞白背着他的小包进了屋,萧良节跟在后面,顺便关上了门。 顾飞白没怎么来过这里,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好奇。他进门之后把每一个房间挨个看了一遍,连厕所都没放过。不过这里毕竟只住着一个身体瘫痪的老人和照顾他的护工,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和药物以外,也没有其他的摆设,本来不大的房子,如此一来竟显得很空。 顾飞白最后才走进了卧室,这个房子朝阳开,里面就摆了一张床,一个小柜子和一把椅子,因喝酒中风导致全身瘫痪的顾锋,正躺在床上,斜着眼看着顾飞白。 萧良节站在刚好能看清顾锋情况的地方。他做好了准备,想着如果顾锋做了什么,他就第一时间冲上去阻止。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因为现在的顾锋早就全身瘫痪,只剩下眼珠子能动,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就是看着有些瘆人。 活该——莫名其妙的,他脑海里就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 顾飞白根本不怕,还当顾锋和从前一样能蹦能跳,坐在椅子上端详着老父亲的面容,他发现原来老爸只是脸上有几道褶子,昭示着他已经有些年纪不再年轻,但从眉宇之间,还是能看出他从前是多好看的一个人。可惜自从他中风之后,整个人迅速衰老了下去,头髮变白了,脸上的褶子也变多了,看着他好像要行将就木,嗝屁入土了。 「老爸,中午好啊!」顾飞白笑呵呵地说,「吃饭了没?吃的什么啊?」 郑娟替他回答道:「我熬了汤,中午就喝鸡汤了。」 「哦,伙食还不错,我都喝不上鸡汤。」顾飞白从椅子上跳下来,从兔子包里拿出一打纸币递给郑娟,「郑姨,这是我哥让我交给你的,是你这个月的工资还有伙食费。」 郑娟笑着接过,问道:「你们要不要留下来吃饭?我买了很多食材,可以再多做几道菜的。」 「不用了,我不在这里吃。」顾飞白很干脆地说,「回去之后我还要吃辣椒炒肉。郑姨就只管专心照顾我爸就行。」 郑娟说:「这个是一定的。」 顾飞白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嘟囔道:「这不比跟我们住在一起强?侯大妈还天天说我们两个不孝顺。」 萧良节瞪大了眼睛……这还不孝顺?就沖顾锋做的那些事,顾荆之没砍了他就算顾念父子之情了。 话已经说清楚了,钱也给了,再待下去也没必要了。顾飞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和顾锋挥了挥手,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反正「再见」是说出去了,逃荒似的飞快离开了这栋老房子。 萧良节大步追上去,倒是很快追到了顾飞白身边,于是放慢脚步,问道:「你看上去并不愿意和你爸多待。」 顾飞白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头一天知道我们家的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萧良节说:「你要不再跟我说一点你哥哥的事?」 「我才懒得跟你说。」顾飞白早上吃了太多,这会终于有了反应,没工夫理会萧良节笨蛋一样的问题,吵着要去厕所。 萧良节替他在公共厕所外面守着,人有些呆。今天原本是个平常的一天,但却因为万秀华的到来,让他在不经意间接收了太多信息,这让他逐渐拼凑出顾荆之的童年。他甚至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男孩用瘦弱的肩膀撑起了摇摇欲坠的家是什么样子……那样的滋味,别说是他不敢想像,就算是已经拨云见日的顾荆之,恐怕都不愿意去回想吧。 第33章 一夜春宵难消愁 他想了很多,到了晚上,甚至做了一个和顾荆之有关的梦。 梦里的顾荆之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奇怪的是,他明明没见过顾荆之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他就是知道,那个小孩是顾荆之。 小顾荆之的脸上没有让他疯狂沉迷的温柔的笑容,只有无尽的哀愁和忧郁。他穿着背心和短裤,抱着腿坐在墙角,看上去格外可怜。 他蹲在小顾荆之面前,问他:「在想什么呢?」 小孩抬起头,委屈得快要哭出来:「妈妈不要我了,爸爸不管我,外公外婆也不喜欢我……我就这么惹人讨厌吗?」 萧良节摸摸他的头,梦里没有实感,但他想,顾荆之的头髮应该是软软的:「当然会有人喜欢你的。」 他抱了抱顾荆之,画面一转,面前的小孩在原地长大成人,蹲在地上的他一下子矮了许多。顾荆之回头看着他,并朝他伸出手。他笑着抓住了他的手,顾荆之稍一用力,两人就倒在了一张沙发上,两人皮肉相贴,睁眼就能看到对方脸上细密的汗毛。萧良节看着他,人变得木愣愣的,然后,他稍微前倾了身子,嘴唇碰到了他的脸上。 「你亲我?」 「嗯。」 顾荆之笑了笑,双手环住他的腰将他压在沙发上,纵情忘我地吮吸着他的唇。 画面一转,严铮就在他面前,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就是喜欢他。」 萧良节说:「我没有!」 他腾地一下从睡梦中惊醒,霸道占据了他床铺的小不点被他的大动静也惊醒了,不满意地喵喵了两嗓子,然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萧良节哪能看得过去,抓着小不点的后脖颈子将它提熘起来放到它的小窝里。小不点也是真心大,被抓着命运的脖颈也不反抗,到了猫窝里,它伸出舌头舔舔鼻子,闭着眼睛继续睡,那架势,完全是料定了萧良节不会把它怎么样。 第72页 萧良节懒得跟一只猫计较,也是在放下小不点的时候,他这才发现自己出了许多的汗,连自己的身体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那种难以言喻的胀痛感,让他觉得无比羞耻。 他重新盖上被子,缩在里面闭眼活动着,努力缓解痛楚,最后却发现效果甚微。联想起让他惊醒的,同样也很羞耻,很大胆的梦,在暗室中,脸颊变得如煮熟的虾子一样红。 天还没有亮,但萧良节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已经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最后摸出手机给远在宁都的顾荆之发消息:「荆哥,你睡了吗?」 原本没报什么指望,谁知道过了两分钟后,顾荆之居然回復了他:「睡不着了。」 「我也是。」萧良节连忙回復了他,却没好意思说自己做的梦,只好拐弯抹角地问,「为什么不睡呢?」 「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认床而已。」顾荆之说,「酒店的床我睡着尤其不踏实,明明回来得很晚,但我就是没睡俩小时就醒了,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萧良节说:「我是因为做了一个梦,被吓醒的。」 「什么梦啊?这么恐怖。」顾荆之温柔的声音通过电流传到他耳中,「唿噜唿噜毛,吓不着。」 萧良节顿时觉得自己的心灵都被抚慰了。他在和顾荆之的相处中,总会沦陷于他的温柔,这个男人好像连生气都是温柔坚定的,实在是很难不让人着迷。 「不对!」萧良节对着聊天界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这时,顾荆之又发来一条消息:「昨天舅妈和贺澄都去我家了?」 萧良节:「是,飞白跟你说了?」 「嗯。」顾荆之回復,「让你见笑了吧。」 「没有。」 顾荆之发来了一个语音条:「我这个舅妈看我就像个仇人一样,我也懒得搭理她。但是舅舅不一样,他帮助过我们很多,这些恩情我都要去还,所以非到必要时刻,我并不想和他们家断了往来。」 萧良节将这一段语音反覆听了很多遍,越听越觉得心酸。他早就发现顾荆之是个内心强大的人,同样的经歷放在他身上,说不定他早就疯魔了,但顾荆之还能温柔坚定、开朗大度,能以德报怨,实在是难得。他是一个浑身上下都闪闪发光的人,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喜欢,但是,谁又能让他喜欢呢? 萧良节因为一个梦失眠,也因为那个梦,第一次厌恶如今的自己。 「我算什么啊。」萧良节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硬生生躺到天亮了,他才顶着一脑门的低气压和两只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下床时瞥了一眼猫窝里的小不点,他发觉有点不对劲,把小不点抱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它的肚子似乎有点大。他忽然想起刚捡到小点的时候,作为一只一直流浪的猫,小点除了浑身脏兮兮和满是跳蚤之外,最大的问题就是有很严重的腹水,小不点的情况肯定不至于到了得腹水的地步,但因为曾经养过它的妈妈,他对小点很是愧疚,因此也对小不点格外重视。 他在胡乱吃了两口饭之后,就带着小不点去了宠物医院。 宠物医院内,萧良节看着眉头紧蹙的医生,自己的眉头也开始收拢:「医生,我的猫没事吧?」 「腹部可见阴影……」 「阴影!」萧良节惊道,「瘤子吗?」 那一瞬间他感觉天都要塌了,这么小的猫长瘤子?太遭罪了吧。 医生却一脸慈祥地说:「不是瘤子,是屎。」 「……」原来是便秘啊。 医生给小不点做了一个全面的检查,最后结合他丰富的经验,很快就得出了结论:「你们家猫平时吃得挺好吧?」 萧良节点点头:「是的,平时会给它吃剩饭剩菜。」 他要上学,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照顾小不点,所以小不点在其他时间中是罗丽丽或者关哲来养。他们母子俩都是乡下人,养猫没有那么多讲究,基本上都是自己吃什么就给猫吃什么。而小不点在吃过一次罗丽丽给它的番茄炒蛋盖浇饭之后,就再也吃不下去猫粮了。小不点也跟它妈似的,胃口大,能吃,还不挑食,罗丽丽给什么吃什么,还基本都会吃完。这样的饭量,它小小的身体如何能消化得了?积食便秘也是必然的事。 萧良节把小不点塞进猫包里,他觉得很丢人,连直视医生的勇气都没了:「那怎么办?」 医生说:「回去之后给它控制一下饮食,多喝水,多运动,如果还不行的话,那就只能藉助一些外部力量帮助它排便了。」 萧良节看着医生扔给他的两瓶开塞露,呵呵笑道:「好的医生,我知道了。」 一刻都不想再久留,萧良节赶紧带着小不点离开了宠物医院。 「你是不是傻的?自己肚子多大没点数?给你一碗米饭你就全都吃了?」萧良节看着猫包里的小不点,一个劲地数落道,「怪不得你长得这么快,还这么胖,吃那么多不长胖才怪呢!」 小不点:打个唿继续睡觉。 「就知道睡觉!」萧良节没好气地说,「跟你妈一个样!」 「萧良节!」身后忽然有人叫了他一声,还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熟人——面前正是一个扎着马尾,长相甜美的女孩,正是柴歆予。 第73页 「你干什么?」萧良节护着猫,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走路都没声音的,想吓死我。」 「什么叫我『走路没声音』。明明是你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根本就没听见我喊你。」柴歆予手上抓着一条牵引绳,绳子的一端是一条几个月大的萨摩耶,「看你出来的方向,还有你包里的猫,也是来宠物医院的?」 「是啊。」萧良节捂着脸说,「我家猫吃太多,便秘了。」 柴歆予噗一声笑了出来,萧良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你笑得太大声了。」 「不好意思。」柴歆予忍俊不禁道,「我实在忍不住。」 萧良节哼了一声,晚上做了个春梦,还被小不点一肚子屎震惊得抬不起头,他实在没工夫再跟柴歆予追究。看着她牵着的小萨摩,他问:「这是……来打疫苗?」小狗身上的毛像雪一样洁白,一双眼睛亮亮的,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是的,它到年纪了,所以就带它来了。」柴歆予说,「不过这不是我的狗,是我嫂子养的。她怀孕了,这才把狗给我养的。」 萧良节说:「怀孕的人可以养宠物的,只要注意一些,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柴歆予说:「哎呀,我嫂子第一次怀孕,她紧张啊。什么事都防着,生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就差没把我哥都赶跑了。」 「是吗?」 「我嫂子的身体不容易怀孕,但她又想要一个孩子,调养了很久才怀上,当然宝贝了。」柴歆予说,「不过也就头三个月让我来养,之后我嫂子肯定要把狗要回去的,毕竟小丫也是她的宝贝啊!」 「那也挺好的。」萧良节说,「要不要一起回去啊?」 「我自己回去就行。」柴歆予牵着名叫小丫的萨摩耶,正要走的时候,她忽然又折返回来,问道,「我要跟几个好姐妹去玩,玩完了还要去吃饭,唱k,你跟我一起去呗。」 萧良节摆了摆手:「别了吧。你跟你的好姐妹聚会,我一个外人去添什么乱啊。」 「你管那么多干嘛,我说带你去就能带你去。」柴歆予叉着腰,霸道地说,「反正多你一个也不多,你就说行不行吧!」 换作以往,萧良节肯定会拒绝。但经歷过今天早上发生的事,他只觉得现在现在心烦意乱,急需要一个发泄的机会。如今柴歆予的邀请就在眼前,他心底有个声音说不想拒绝。最后,他终于是感性战胜了理性,点头答应了:「去。」 第34章 风一样的美少女 到了晚上,萧良节依照约定来到了柴歆予说的地方。那是一家藏在巷子里,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做的菜都味道极佳的小饭店。她的几个好姐妹已经点好菜了,就等着柴歆予来,只是没想到,柴歆予身后居然还跟着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这下子,几个女孩的眼里开始放光,为首一位穿着打扮十分成熟,看着和柴歆予不像同龄人的女孩揶揄道:「哟哟哟,小五带男朋友来了?」 「大姐你别乱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柴歆予否认道,「他就是我的一个同学,我带着我嫂子养的小萨摩去医院打疫苗的时候碰见的,顺便就约着他一起来了,你们不介意吧。」 「不介意,我们几个经常带朋友过来,小五倒是头一次。」另一个扎着马尾,青春明艷的女孩说道,「你出门在外碰见同学的次数可是不少,但你愿意带着来的,可就这一个啊!」 在座的五个女孩偷笑起来。柴歆予也不羞涩,自己拉开椅子坐下,让萧良节也坐在了旁边。她是被这些小姐妹打趣惯了的,萧良节却是头回见到这样的场面,坐在椅子上有些拘谨,心里已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答应柴歆予了。 「她们为什么叫你小五?」萧良节问。 柴歆予说:「因为我们六个人中,我的年纪排行第五,所以她们都叫我小五了。这很难理解吗?」 萧良节:「不……不难。」他又想起彭源对柴歆予的评价——一个长相甜美,性格温柔的女孩。 这种评价,和柴歆予本身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毫不相关。她的这五个姐妹,明显和柴歆予不是同一个年龄段的,尤其是最大的那一个,她手上还戴着一枚戒指,可能已经不是单身,甚至可能已经结了婚。能和这么多不同年龄段的人认识,柴歆予的社交范围应该很广,更不用提她大晚上跟姐妹出来吃饭,这显然不是一个乖乖女会做的事。 而柴歆予的回答,也恰恰印证了他的想法。 柴歆予就是一个这看着文文静静,实际上特野的小姑娘,她会三天两头地和以前的同学还有不知道在哪认识的姐妹出去吃饭。而六人中最大的大姐,今年已经25岁了,年前刚和男友结婚,要不是她那些姐妹都不是什么混社会的人,学习方面也一直很稳定,没让父母操过心,不然就沖她野得没边的劲头,非得把腿打断,强行关在家里不可。 坐在萧良节旁边的女孩是六个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大家都叫她小六。她虽然年纪小,情史却最是丰富,六个人中,属她带男朋友来吃饭的次数最多。同时,她也是六人当中最健谈,最会说话的一个,看着萧良节有些放不开,她主动搭话道:「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萧良节道:「我叫萧良节。」 小六说:「这名字真好听,小五是不是就因为你这名字,所以才带你来的?」 第74页 「怎么可能。」萧良节下意识地说,「那也太草率了。」 「也对,歆予头一次带人来,怎么可能是草率的。」小六说,「这说明啊,你在歆予心中的分量非比寻常。」 萧良节和柴歆予异口同声地说:「没有!」 「好好好,我不说了。」小六被两人一起反驳,知道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我自罚一杯哈。」 虽然还没上菜,但桌子上已经摆了几瓶花花绿绿的鸡尾酒,萧良节意识到,他这来都来了,一直当锯嘴葫芦也不合适,于是就抢过小六手里的酒瓶,一股脑全都喝进肚子里。 「好!」其他人纷纷鼓掌。虽然鸡尾酒的度数不高,可她们这些女孩子喝得比较含蓄,很少会对瓶吹。 柴歆予轻轻鼓着掌,看他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问道:「你可以啊。你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事,要不怎么喝得这么豪爽?我二姐都不敢这么喝。」 萧良节:「还不上菜啊?」 话音刚落,服务员就端着一盘炸酥肉上来。柴歆予她们几个是这家饭店的熟人,服务员进门的时候还跟她们打着招唿。本来多一个面生的男生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这六个人中,除了柴歆予和小六,其他都是成年人,带着对象一起出来吃饭也是常事,只不过这个新来的男生一直也没说话,就低头喝茶喝酒,明明进门时才听见一声「还没上菜啊」,可是她把炸酥肉都摆在他眼前了,也没见动筷子。 服务员大惑不解。可是上了菜,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再待在这里也不合适。没等到小帅哥动筷子,她就自己走了。 「你吃啊。」柴歆予夹了好多肉到他碗里,关心道,「刚才不是还嚷嚷着没上菜吗?」 萧良节说:「你们先吃。」 正好其他人也饿了,听见萧良节这么说自然不再客气,三两下就把一盘炸酥肉分了。 柴歆予顿了顿,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长嘆一口气,问道:「你还是有事。」她性子一向直来直去,不喜欢扭扭捏捏。而且萧良节是她拉来的,既然看到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了,那作为同学、朋友,自然要仗义地替他疏解愁绪:「你跟我说啊,我帮你开导开导。」 萧良节顾左右而言他:「先吃饭吧。」 「餵……不是,什么跟什么呀!」柴歆予不满地说,「不想说就不说,拐弯抹角地让我吃什么饭啊。」她想要问出一个真相,不管怎样都好,正要继续追问时,闻得萧良节的唿吸声有些急促,然后,她下意识地垂下眼睛看向了萧良节紧握的手,只见他的手背上有暴起的青筋。 一时间,她看萧良节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你……」柴歆予愣愣地说,「你不说算了。」 她也确实饿了,萧良节不愿意说,她也不问了。菜陆续上齐之后,便一门心思投入到干饭的大业中去。小六跟她抢羊肉串,她一边笑骂一边追,抢到了进自己肚子里,抢不到就进小六的肚子里,两人都挺开心。 饭吃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玩的时间。几个姑娘开始猜拳,谁输了就要抽牌选择真心话和大冒险。大姐、二姐和小六各输了一次,大姐抽到了真心话,说了几个自己童年时的糗事,逗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连萧良节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二姐和小六抽到了大冒险,一开始出主意的四姐拿出夹子,夹在两人的耳朵还有鼻子和嘴巴上,然后拽着夹子尾部的皮筋,使劲一拽,把夹子拽了下来。二姐还算淡定,小六就疼得嗷嗷哭,一时间,欢笑声更上一层楼。 又欢欢乐乐地玩过几轮后,柴歆予终于输了一次。她被五双眼睛注视着抽到了一张真心话。上一轮输过的四姐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你问的什么破问题啊!」小六尖叫道。她不仅是柴歆予的六妹,同时和柴歆予还是初中同学,只不过她的学习成绩不大行,柴歆予考上了六中,她则靠着美术加分,进了有艺术班的二中,两个要好的姐妹就分开了。不过,不管是以前在初中,还是现在,她和柴歆予的关系都是非常好的,柴歆予有没有喜欢过谁,她再清楚不过。要不是还有萧良节在场,她真想大声喊「柴歆予就是个钢铁直女」! 意识到自己没想好题目的四姐尴尬一笑。不过这的确是她所关心的问题,纵然小六气得抓耳挠腮,她还是不打算更改问题:「就这个了,小五,你快说。」 柴歆予卖着关子:「你真想知道?」 四姐拍腿道:「快说!」 柴歆予看向萧良节,眯着眼说:「以前没有,现在有了。」 爱情嗅觉敏锐的小六第一个发现了问题,捂着嘴惊讶道:「oh my god!」 最成熟的大姐第二个意识到不对劲,和旁边的二姐说道:「小五这眼神不对啊。」 三姐和四姐互相击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就知道小五不会无缘无故带人来!」 被柴歆予带来的萧良节最后一个发觉问题所在,当时他已经成为了一屋子人的焦点。他放下酒杯,抿了抿嘴,看看小六,再看看柴歆予,终于露出惊惧的神色:「你玩真的!」 「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拉你过来?」柴歆予大大方方地说,「萧良节,我喜欢你。」 「不是,这事不能乱说。」萧良节腾地一下站起来,和柴歆予拉开距离,「你……你喜欢我什么啊?」 第75页 「我喜欢你这个人。」柴歆予说,「我喜欢你在运动会上肆意奔跑的身姿。我长这么大没喜欢过别人,你是第一个。」 萧良节:「你又不了解我。」 「就是因为不了解你,但又喜欢你,迫切想知道有关于你的更多事情,所以才要告诉你啊。」柴歆予说,「如果在喜欢你之前就将你从里到外都了解得清清楚楚,那咱们就是好兄弟了。」 萧良节被怼得哑口无言。 「小伙子,你看我们小五这么好,你就答应了吧。」大姐说。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 萧良节说:「我需要再想想。」 柴歆予也不逼他,爽快地说:「你慢慢想。等吃完了,你再给我答覆好了。」 第35章 宁折不弯之傲骨 萧良节又开始抽菸了。 不同于之前会被呛得死去活来,他现在抽菸的水平有了质的提升。把烟叼在嘴里,点燃香菸,轻轻嘬上一口,然后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掸掸菸灰,缓缓吐出一圈白雾后,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那一气呵成的程度,到真有点老烟枪的样子。 烟是关富平放在电视柜里的,罗丽丽发现他动了烟之后,还以为是关富平怂恿他抽的,把关富平结结实实地训了一顿。后来才知道是萧良节自己拿的,没跟关富平说,心里有些对不住关富平,但道歉是不可能的,给他做了一顿念叨了好久的猫耳朵汤抚平了受伤的心灵。看着萧良节越发熟练的抽菸姿势,只说了一句「少抽一点」就没下文了。 今天是假期的第五天,早上顾飞白来家里吃饭的时候,说到顾荆之搭乘的航班今天下午就会落地江州机场。到时候尹浩会去接机,他也要跟着去,还问他要不要一起。 萧良节当时没有回答,因为他不敢见顾荆之。不仅是因为那个一想起来就脸红心热的梦,还有就是,那天和柴歆予一起去玩,吃完饭后,他答应了柴歆予的追求,要和她处对象。这种「你情我愿」的恋爱,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顾荆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可他就是心虚,就是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说什么都不敢去见顾荆之。 两种情绪的自相矛盾之下,他越发忧愁,这才开始用抽菸来麻痹自己。 手中的香菸已经烧掉了半截,萧良节将菸灰弹在菸灰缸里,看着慢慢燃烧的香菸,还是想不明白,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好?还不如顾荆之给他的水果糖好吃。他抽了这么多天,也没起到什么暂排苦思的效果,反倒是沾染了一身洗都洗不掉的烟味,弄得小不点这两天都不愿意到他床上睡觉了。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许久没有联繫的陶广打了电话过来。萧良节伸手拿过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接通:「干嘛?」 陶广没好气地说:「干嘛?你好意思问我干嘛?一个多月没给我发消息,也没打电话。要不是老子主动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从此以后就跟我断绝关系了!」 萧良节翻白眼,说道:「我要是想跟你断绝关系,就根本不会接这个电话。」 「嘿!你个欠揍的玩意儿。」陶广怒骂道,「老子一颗真心全餵了狗了!」 他声音太大,萧良节必须得把手机拿远了才不至于被他的大嗓门震聋了耳朵。等他喊累了,渐渐没那么大声的时候,他才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问道:「别喊了,我开玩笑的。就你这样的,谁能忘得了啊?」 「嘁,谁稀罕。」嘴上这么说,但言语间的窃喜却藏不住,「喂,你这段日子干什么呢?」 萧良节笑了笑,说道:「我还能干什么。作为苦逼的高中生,还是高三的学生,自然是每天不停地学习,然后写作业呗。哪像你,日子那么清闲。」 已经上大学的陶广不客气地笑了笑,说:「害,我过得也就那么回事。大学也没你想得那么轻松。天天上早八,我人都瘦了两圈!去食堂也是,稍微晚一点就没东西可吃了,还有弄不完的小组作业,我一个人带着三个拖油瓶,已经心力交瘁了。」 陶广笑得贼兮兮的:「不过,有苦就有甜,我跟你说,哥已经找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女朋友。目前刚刚交往两周,感觉还不错。」 萧良节说:「难怪都没时间给我打电话了。」 陶广还算机灵,当即反驳道:「谁说的!明明是你没工夫给我打。再说了,现在咱们这通电话,难道是你打给我的?你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我鄙视你!」 萧良节已经能想像到陶广在电话另一边竖起中指的样子。他冷不防地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嗯,嗯?」陶广下意识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萧良节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真的!」陶广震惊道,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脱离了单身贵族行列的,「你可以啊。高三那么忙还有时间谈恋爱。」 萧良节说:「就是喜欢,没跟他谈恋爱。」 「哦……芳心暗许。」陶广追问道,「跟我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让你铁树开了花啊?」 萧良节:「不是女的。」 「什么意思?」陶广顿时警铃大作。 萧良节嘆了口气:「字面意思——我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谁呀!」陶广追问道,「我倒要看看是哪儿来的男狐狸精勾引良家少男!」 第76页 萧良节盯着天花板愣了许久。不过他并不是单纯地发呆,而是在想该怎么跟陶广形容顾荆之。 「就是你来找我的时候,」萧良节想起陶广见过顾荆之,「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被人敲诈勒索的小孩,他是住在我楼下的邻居……当然不是喜欢他,他年纪还小呢。我说的是那小孩的哥哥,他去过我们学校演讲,是我们班主任从前的学生,年轻有为,人也长得好看,这段时间也帮了我不少。」 「停!」陶广赶紧出声打断他,并自动从他的一堆废话中筛选出了有用的信息,「你这小子一般不夸人,那小孩的哥哥能让你做出这么好的评价,可见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但……这就喜欢上了?他可是个男人,这岂非说明,你……也是……」 陶广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萧良节也都明白他想说什么。虽说从未见过,但到了他们这个年岁,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基本没有了! 萧良节这次是真的望着天花板发呆了,愣愣地听着陶广说:「先不管这个。那你……想怎么样?是想展开追求呢?还是放弃?」 萧良节愣了好一会儿,陶广也不说话,等着他发愣的时间过去。直到他听见萧良节笑了一声,心里倏地一松,只听他说:「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等来等去等到了这么个答覆,陶广几乎要顺着网线爬过去锤爆他的头,「这有什么可不知道的!」陶广怒极,叽里哌啦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你看我,大学刚开学我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然后我就厚着脸皮追啊追,现在终于追到手了,小情侣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别提多美了!哎哟,你到底要怎么办?」 萧良节:「……」 要说陶广这个人,萧良节对他没有过多的好感,毕竟他还在何家的时候与他交情并不深。好吧,他其实和那边任何人的交情都不深,相比之下,陶广竟也可以算是个密友!因为陶广实在太能啰嗦,老妈子属性过于明显,可偏偏他爱唠叨,实际行动能力却不强,如此一来,就成了完全的碎嘴子,有着将一个话题从水帘洞聊到火焰山的能力,所以听他说话就烦。 就像现在,陶广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是如何把女朋友追到手,昨天不小心弄坏了女友心爱的口红,把女友惹怒了,如今正不知道该怎么去道歉。 「……大约就是这样,虽然我对于你变成了一个基佬表示很诧异,但是你好歹算是我兄弟,那么我就劝你一句,你要是喜欢得不得了,你就去追嘛!」陶广讲完了他不甚曲折离奇却足够死皮赖脸的爱情故事,终于想起了萧良节的事,「你这人生才刚过了不到二十年,哪怕失败了,也还有大把时光可以重头再来——是不是觉得哥说得很有道理?」 「有道理。」萧良节痛快地承认,那头的陶广还没来得及嘚瑟,就被一道闷雷噼了回去,「可我捨不得……」 「什么玩意儿?」陶广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捨不得』?」不等萧良节的回答,他自己就先琢磨出一个大概原因:「捨不得分手么?不是,你好歹先学会了走再学跑啊!能不能成都还是没影儿的事呢!何况……」 「我是捨不得喜欢。」萧良节打断了他。 接下去是长达数分钟的沉默无声,之后是陶广悠远绵长的一声:「……啊?」 他头一回听说还有「捨不得喜欢」这种东西,在他眼里,只有喜欢和不喜欢,没有所谓的一点点喜欢。可今日他有幸亲耳听见了一个新兴名词,硬生生被惊出了一脑门子的问号,实在不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不喜欢呢?还是太喜欢呢? 「小伙子,我觉得你压根就还没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意。」陶广是真的词穷了,思来想去之下还是觉得只能这么说了,「你要好好地再想想,万一你发现这一切只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发现你还是比较欣赏美丽动人的少女呢——就像我家小宝贝那样的,窈窕婀娜,温柔体贴……」 「闭嘴!」萧良节听了他的话,觉得有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但他能绝对确定的是,他不想听陶广再说任何关于他恋爱的事,真的是听够了。 「好吧。」陶广讪讪地闭上了嘴,想了想又最后加上了一句,「你要是真下不去手,那就对自己下狠手——宁折不弯懂不懂?大不了出家当和尚去,我听说,这年头当和尚还是不错滴。哎……要是实在哄不好我家小宝贝,我觉得我也要伤心欲绝,看破红尘,最后出家为僧了。」 萧良节脸色一黑。他现在怎么说什么都能扯到他女朋友身上去?! 「你知道这么哄女孩开心吗?」 萧良节忽然蹦出来的问题让陶广更蒙了。他没好气地说:「我要是知道,就不至于现在还和我的宝贝说不上话了。」 萧良节说:「我刚刚交了一个女朋友,想送她一件礼物,但我不知道该送什么。」 「刚刚不是还说喜欢男人吗?」陶广彻底蒙了,「怎么又蹦出来一个女朋友。」 萧良节就将这两天发生的事通通跟他坦白了。不管是那个羞耻的梦,还是柴歆予的告白,亦或是来顾家闹事的万秀华,他基本都和陶广说了。唯一有所隐瞒的,就是顾荆之如今还没从宁都回来——莫名地,这件事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我的妈呀!」陶广听了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忽然觉得自己刚才强行说给萧良节听的爱情故事被比得连渣子都不剩。好兄弟变成基佬他很惊讶,好兄弟不愿承认自己喜欢男人,硬是找了个女朋友,宣誓自己宁折不弯他也很惊讶,两件惊讶的事一对碰,相互抵消之下,他变得释然了,善解人意了,「你的心情,我大约能够理解。毕竟,喜欢男人的人只是少数,一时无法接受,也是正常的事。不过,你就打算这么下去了?那个女孩怎么办?你的荆哥怎么办?你怎么办?」 第77页 萧良节嘆气道:「我不知道。」 陶广在心里嘟囔你还知道什么。嘴上却给他出谋划策:「要不,你跟你那个荆哥聊聊?」 萧良节脱口而出道:「不行!」 「不是跟他直说,这种事怎么能直说呢,会把人吓到的。」陶广赶紧补充道,「你可以拐弯抹角地打听一下,比如他有没有过恋爱史,有没有喜欢的人,或者喜欢什么样的人。大概了解一下之后,你再做下一步的打算。不然就像你现在这样,天天自己发愁,也不叫事啊。」 萧良节觉得这个办法很好:「有道理。」 挂断了陶广的电话,萧良节赶紧下楼去找顾飞白,人一打开门,他就说:「下午荆哥回来,带着我一起去。」 顾飞白午睡刚醒,看着萧良节火急火燎的样子,他揉揉眼睛,迷茫地嗯了一声。 他人生中的前二十年充满了传奇色彩——爹妈先后亡故,年仅八岁被何锦收养,何锦有了亲生儿子后改由章淑华抚养。章淑华卧病之后,因他而母女生隙,流言蜚语不断的情况下,乖巧的小孩变得暴躁,满身戾气见人就打。直到章淑华病逝,他换回原来的名字回到故乡,与叔婶同住屋檐下。 章淑华希望他能开启一段全新的生活,不求无病无灾,和乐美满,但求别再让他即将到来的人生中的第二个二十年再生出许多波折。 萧良节何尝不知道章淑华的苦心……他前二十年的人生已经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了,还要再继续不一样吗?比如说,和叔婶生活在一起;比如说,和顾荆之在一起? 章淑华最怕的就是他会疯,这才在点头同意退养之后,花了大力气,託了诸多门路将所有的一切在自己永远闭上眼睛之前安排妥当。 可如今因为顾荆之……感觉有些偏离预定轨道了。 萧良节感觉自己离疯不远了。 第36章 我有一个好朋友 「顾荆之,这边!这边!」顾飞白在出站口,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顾荆之。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他让萧良节把他举起来,然后他奋力地挥动着胳膊,大声唿喊顾荆之的名字。 「轻声些,祖宗。」顾荆之拉着行李箱慢悠悠地走过来,「这大厅里都是人。你叫这么大声,大家都看过来了,也不嫌丢人。」 「我不怕丢人。」顾飞白重新站回地上,看着顾荆之手中32寸的行李箱,他舔了舔嘴唇,「这里面装的都是好吃的,对不对!」 顾荆之毫不客气地打碎了他的幻想:「没有吃的。这里面装的都是我的衣服,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 「哼,你去了那么久,都不捨得给我带些东西回来吗?」顾飞白委屈地说,「早知道这样,当初我就应该跟着你一起去宁都。那样就算拿不回任何东西,起码我能看到时哥和云容姐姐帅帅美美的样子。」 「这么回事啊,那正好你在机场,我这就给你买机票,把你送去宁都算了。」顾荆之说,「不过,限量手办、大红包什么的,你可就不能要了。」 顾飞白很会找重点,听见「限量」俩字的时候就变卦了:「哥哥真好!」 「小混蛋,有奶就是娘。」顾荆之揉着他的脑袋,把他揉到一边去,看向萧良节,「这几天辛苦你了,我这弟弟可不好带。」 萧良节痴痴地看着他:「没事。」 顾荆之稍微弯下腰,视线和他齐平:「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萧良节把顾荆之的行李箱接过来,「尹叔在外面久等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三人朝机场的出口走去,尹浩在门口来回踱步,已经是等候多时了。他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踹向门口的石墩后,终于看到顾荆之出来,连忙迎了上去:「荆之,这一路上挺累的吧?」 顾荆之说:「还行。」 尹浩说:「行李给我吧。」 「不用了。」顾荆之说,「这么点行李,我自己可以的。」 尹浩却抓着行李箱的拉杆不愿放手哦,他用一双眼睛盯着顾荆之,满眼都写着恳求。顾荆之闭了闭眼,说:「舅舅,你没必要这样,我本来并没有想追究的意思,你再这样下去,才是真的让我们都难堪。」 尹浩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手,他说:「那就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顾荆之点了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了。因为他知道现在尹浩心里很不好受,若是再拒绝他的好意,他会更难受。 回去的路上,顾荆之接到了贺澄的电话,只听贺澄说:「你已经回来了?」 「是,刚下飞机。」顾荆之说,「现在正往家的方向走呢。」 贺澄说:「沈良时怎么说?」 「他说我们的各项数据都没什么大问题,只需要在细微之处再优化一下,不算什么事。」顾荆之说,「他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按照如今的进度,我们目前的这个项目可以在明年八月份左右顺利上线。」 「那就好,总算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贺澄说,「沈良时满意就行。」 顾荆之说:「其实,也不一定都要他满意,他想要的不见得是最好的。这个项目也算是你的心血,难道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那边一阵沉默之后,贺澄说:「我这边信号有些不好,先挂了。等国庆收假之后,我们再慢慢聊。」 第78页 顾荆之看着逐渐暗下去的手机,无奈地嘆了口气。 待到到家之后,顾飞白惦记着顾荆之行李箱里的限量手办,急慌慌地就拖着行李箱回去拆封了。顾荆之看着迟迟不愿意离去的尹浩,说:「舅舅,回去吧。」 「之前飞白的事,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跟你道歉,如今秀华又跑去你家里,闹了那么大的笑话,我实在是没脸见你。」尹浩说,「但是,我又想和你再讨个好。」 顾荆之说:「舅舅,可以先不说这事了吗?我刚刚下了飞机,很累很累,想回去睡一觉,可以吗?」 「当然可以。」尹浩说,「你去吧。」 目送尹浩开车离去之后,顾荆之看着萧良节,问道:「刚刚在车上就觉得你心事重重的,是有什么事吗?」 「最近确实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所以我想跟你说说。」两人往小区里面走去,萧良节边走边字斟句酌地开口,「你想听吗?」 顾荆之其实不想听。坐了好几个小时的飞机,他现在就想脱了衣服去床上睡一觉,可是萧良节的状态确实有些奇怪,好不容易他愿意开口了,他不想放弃,所以便点了点头:「说来听听。」 萧良节拿出了万能的「我有一个朋友」的模板:「我有一个朋友,他谈恋爱了。但是,他的女朋友,不是他喜欢的人。他喜欢的是另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比他大几岁,性格比较……高冷,在我朋友心目中是不可亵渎的存在。他一边喜欢她,一边又不敢喜欢她,正好这时,他现在的女朋友和他告白,因为急于走出目前的困境,他一时冲动就答应了。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荆之听了一个曲折的故事,勉力发表着自己的看法:「这喜欢不喜欢的,也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不过,因为走不出对心仪女生的情感,就转而找了另一个女生,这不太好吧。」 萧良节下意识说道:「荆哥也这么觉得?」 「啊……嗯!」顾荆之被他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我是这么觉得的。」 萧良节尽量收敛了一些,没让顾荆之看出端倪:「我和荆哥的想法是一样的。我的朋友,他现在也有些后悔了,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这事了。」 顾荆之嘆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啊……」 萧良节话锋一转道:「荆哥,先不说这个了。我想问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荆之被他拐了个急转弯的话问得一脸莫名其妙:「怎么突然说到这上面来了?」 「就是忽然想到的,」萧良节厚着脸皮说,「你说说嘛,我也挺好奇的。」 顾荆之将信将疑地摇了摇头:「没有。」 「一个都没有吗?」 「没有。」顾荆之肯定地说,「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拿来喜欢别人,工作赚钱对我来说比较重要。」 萧良节犹不死心,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也不喜欢我吗?」 这次,顾荆之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当然喜欢啊。这么好看的小孩,谁见了不稀罕?」 萧良节一脸失望地低下头。 「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些礼物。」顾荆之忽然想起来,拉着萧良节到了卧室。谁知一打开门,就被屋里乱七八糟的场面气得够呛,「顾飞白,你拆家啊!」 顾飞白抱着他的限量版大手办,乐得嘴都合不拢:「你放心,我等会绝对给你收拾干净。但凡让你发现一粒灰尘,今天晚上我就没饭吃。」 「油嘴滑舌。」顾荆之不悦地说。他走上前去,看着已经空了的行李箱,问道,「那么大的手办,就放在表面,你用得着把行李箱都翻乱?还有我放在里面的另一个盒子呢?哪去了?」 「没丢没丢!」顾飞白笑嘻嘻地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捞过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盒子交给顾荆之,「吶,给你。」 顾荆之没好气地接过盒子:「赶紧收拾。」 顾飞白恋恋不捨地放下他心爱的手办,像个傻子一样去拿扫把。 顾荆之拉着萧良节坐在床上,他打开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块木牌,用红绳串着,上面写着「金榜题名」四个字。 萧良节下意识要缩回手:「荆哥……」 顾荆之紧紧抓着他,宽厚有力的大手十分温暖,把红绳戴在他的手腕上,细细端详着,说道:「挺好看的。」 「荆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萧良节想摘下来,被顾荆之更用力地拦住了。 「都戴在你手上了,不许摘下来。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是我在宁都闲逛的时候,从一家香火还不错的庙里求来的。那寺庙里的秃驴说这是开过光的,说戴上了就能让佛祖保佑来年金榜题名。可我知道那都是唬人的,要不然这手串一把一把的送人,要是都开过光,佛祖不得累死。」顾荆之有些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学习一直都很稳定,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可我还是跟那忽悠人的和尚买了一个,不管灵不灵,就想先讨个好彩头给你。」 「……谢谢。」萧良节愣愣地应了一声,看着手腕上的红绳,脸颊也变得和红绳一般颜色,「下次不用这么费心了。」 顾荆之看他喜欢,心里也很高兴。顾飞白看他高兴,学着萧良节的语气说道:「下次不用这么费心了……」 那语气有些做作,顾荆之很想给他一脚:「扫地去!」 第79页 顾飞白说:「看你笑的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萧良节是你媳妇呢。」 萧良节愣了一下,看向顾荆之。顾荆之这次不再保留,直接踹了顾飞白一脚,不过力道不重,纯粹是小打小闹:「会不会说话。」 「我是有感而发。」 萧良节摸摸发烫的脸皮,问顾飞白:「不如你说说,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嫂子?」 「我也没什么很高的要求。」提到未来的嫂子,顾飞白立刻打开了话匣子,「这个嫂子要长得好,个子高,皮肤白,然后性格要好,年龄最好是比我哥小两到三岁。然后她要会做饭,能顾家,尤其要懂得讨好我……哎哟!」 顾荆之实在听不下去,直接顺手拽过一件衣服扔在顾飞白脸上:「越说越离谱了,凭什么讨好你啊!」 「哥,我每一个要求都是符合客观事实的。」顾飞白把衣服拿下来,解释道,「你看你的身高有186,隔壁楼九十多岁的老大爷亲口承认,你是他活了这么久见过最好看的人,那你老婆肯定也要长得好,个子高啊,170在你面前都算矮的。而且你脾气就挺好,要是找个脾气爆的,你不是要天天受气?做饭呢,今天我给你做,明天你给我做,这是情趣。最重要的,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我,不讨好我,我就不喜欢她,我不喜欢她就会给她摆臭脸,她看着天天臭着脸的我,心情能好吗?」 顾荆之被他逗笑了,反问道:「你上哪找这样的人?」 顾飞白理所当然地说:「云容姐姐啊!」 「我擦……你不想让我活了就直说!」顾荆之被一个云容噎得哑口无言,「扫你的地去吧!」 萧良节问:「云容是谁?」 「是沈良时的老婆。」顾荆之说,「这小子长这么大没见过几个女人,不用理他。」 「这个云容,应该很好看,很完美吧。」 顾荆之说:「几乎挑不出什么缺点。」 「那一定是个顶好的人。」萧良节看着顾荆之,却不知道到底在说谁。 第37章 我们第一次约会 又到了开学日,这个令无数学生党哀嚎痛苦的「大好」日子,当天有晴空万里,清风习习。校门口的保安大爷笑呵呵地跟学生们打着招唿,意料之中的,他收穫的答覆很少,学生基本都是哭丧着一张脸,皮笑肉不笑地跟他摆摆手,说一声轻飘飘的「嗨」,就完了。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保安大爷还要指着这份工作养家餬口,长年累月的沉默若是真导致他变态了,那后果很严重。所以他只能选择爆发。大爷拿着控制校门的开关,叉着逐渐圆润的腰身沉声喝了一嗓子:「还不快点走,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就这么想给自己找不痛快是不是!」说着就作势摁下开关,伸缩门往前走了一段,把还在门外的学生吓得不轻,赶忙大声喊道:「大爷!您等会,等会儿再关!」 保安大爷放下开关,伸缩门行进到还剩下一个可容两人同时通过的距离,大爷很大方地说:「那还不快点走?!」 彭源像条泥鳅一样钻进去,拿出他跑三千米都没拿出来的力气,一路飞奔至教学楼。连口气都顾不上喘,一口气冲上了七班所在的五楼,直奔教室,直奔末尾而去,拿出丢铅球的力气奋力摇着萧良节:「萧良节,救命啊!」 萧良节起桌子上的矿泉水瓶打在彭源的胳膊上,怨气十足地说:「我没死呢,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作业。」彭源回答。 「你要作业?」萧良节清醒了一些,记起自己早就算准了彭源会不写作业,还会管他借作业来抄,所以他早就提前发给他了。如今他居然还问自己要作业,不禁皱着眉头问,「我不是全都拍照发给你了吗?你没写?」 「我的假期不存在写作业!」彭源看上去居然挺骄傲的样子,「我喜欢那种和时间赛跑的刺激感。」 「……哦,」萧良节指了指前面,「可是乔添和柴歆予要开始收作业了,你现在才开始写,不觉得有些晚了吗?」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有骨气,就应该开学后也不写作业,那样才比较酷,才更值得骄傲! 当然,彭源远没有达到那种境界。他敢放假时连书包都不打开,却不敢没有作业可交。使出浑身解数让萧良节把作业拿出来后,他坐下来就开始奋笔疾书。前桌苗畅投来鄙夷的目光:「你可真有出息。」不过现在的彭源已经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补作业的超高境界,苗畅的阴阳怪气,已经自动消音,他现在眼里只有作业。 作为同学,乔添自然也知道彭源没写作业。他故意先缓收前面的作业,转而来到后面,敲敲彭源的桌子,说道:「小黑,别补了,你补不完的,赶紧交上来吧,那样你还能多潇洒一会儿。」 彭源抬起胳膊驱赶乔添,当了这么长时间的同学,他早就知道乔添是个什么德行:「去去去,收别人的去,别妨碍你爷爷我收復河山。」 「收什么河山?」另一位收作业的柴歆予抱着一大摞练习册款款走了过来,「你们的作业呢?」 苗畅早就写完了,痛快地把作业交了上去:「给你。」 柴歆予满意地点了点头,曾几何时,苗畅和彭源都是班上收作业的困难户,苗畅甚至比彭源还能磨,到如今苗畅同学迷途知返,金盆洗手,令她深感欣慰。她拍了拍一摞练习册,问萧良节:「你的呢?」 第80页 萧良节无奈地说:「彭源拿着抄作业呢。」 柴歆予笑了笑,伸手就要去拿萧良节的练习册,被彭源眼疾手快地抱在怀里。为了不让救命的作业被收走,彭源眨巴着眼睛说:「柴姐姐~~」 长相甜美的柴姐姐直接抄起一本练习册打在他头上:「快点给我。」 彭源心凉了半截,可「身家性命」都捏在柴歆予手里,再怎么样也要继续挣扎一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柴副班长不能这么狠心吧?!」说着又眨了两下眼睛,搭配他那张黑脸,看得人无语。 「我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耽误了大家。」柴歆予略显严肃地说,「按时完成作业是你身为学生应尽的义务。我身为副班长,按时把作业收上来也是我的责任。你没能按时完成作业已经错了,再让我不能履行责任,更是错上加错了。」 这时,萧良节看彭源实在可怜,好像都快哭出来了,忍不住对柴歆予说:「要不等一会吧。你不是下了第一节课才去办公室交作业吗?」 彭源感激地看着萧良节。虽然他知道柴歆予刚正不阿,萧良节这么做也没什么用。但就沖他这份心,这个兄弟他是认定了。 「行吧。」柴歆予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点了点头,真的不收彭源的作业了,「赶紧补啊!」 彭源、苗畅和乔添俱是一副震惊的表情,只有萧良节神情如故,便是承受着三人的目光,也是面不改色的:「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啊。」 苗畅啧道:「萧哥,有情况啊。」 乔添问:「你和柴歆予,是不是……」 彭源专注补作业,但不妨碍他偷听三人的对话。 只是,三人都没有等到萧良节给出答覆,柴歆予自己就拿着一包糖走了过来,直接放在萧良节桌子上,巧笑嫣然地说:「给你带的糖,记得吃啊。」 这下子,三个人都炸了,就连彭源都写不下去作业了。他们七手八脚地抓着萧良节,异口同声地问他「什么时候的事」。萧良节脸上并无喜色,只是淡淡地说「有几天了」。 苗畅问:「谁先提的?」 乔添问:「在什么地方说的?」 柴歆予本来放下糖就转身回自己座位了的,一看他们在那为难萧良节,立刻折回来保护他:「你们别为难他。我就跟你们直说了,是我先提的,地点在一家饭店里。吃饱喝足了,胆子也大了,然后就说出来了。」 「我的天哪。」苗畅朝柴歆予竖起了大拇指,「霸气啊。」 「点到为止啊。」柴歆予不止是对苗畅他们几个,更是对全班所有人说道,「别出去乱传。」 彭源第一个站出来表态,讨好的意味不要太明显:「坚决服从命令!」 柴歆予没搭理他。 上完第一节课之后,柴歆予和乔添各抱了一摞练习册准备去办公楼,萧良节本来没有任何动作,但却被苗畅以「没有眼力见」为由硬生生推了出去。既然都已经出来了,再回去也不太好,苗畅要是挖苦起人来,那是真的要命。于是他就被迫「高情商」地帮女朋友分担了大部分的练习册。 这一路上,她们两个没有很多的语言交流,最多不过说了说上课时老师讲的题,可是乔添就觉得自己是个几千瓦的电灯泡,硬是自己把自己整烦躁了,抱着练习册跑出去好远。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乔添停下来了。被落在后面的柴歆予和萧良节很快追上了他,见他一动不动,柴歆予笑道:「电灯泡,你怎么不跑了?」 抱着一摞练习册,乔添腾不出手,就用下巴指了指前面:「你看那个人,那是不是徐令辉?」 柴歆予朝篮球场上望去,她第一眼看见的,是在篮球场上大杀特杀的严铮,第二眼看见的,才是站在场边,像个木头人一样,头髮有些长,身形单薄瘦弱的徐令辉。 「我去,他怎么在这里?」柴歆予说,「他不是退学了吗?」 乔添说:「我也纳闷呢。」 萧良节下意识说:「严铮不在吧?」 「你是不是瞎,这里就是篮球场。」乔添说,「严铮不就在那里!」 严铮看见徐令辉之后,立刻就把他心爱的篮球扔到了一边,小跑着朝徐令辉而去。在篮球场外三人的注视下,他摸了摸徐令辉的头,而且还牵了牵手。萧良节明明知道这两人之间就是纯友谊,其他任何关系都没有,还是觉得他们的行为举止有些亲密过了头。 乔添说:「我的天,他们不能是真的吧。」 「不是的。」萧良节说,「别看了,咱们不是要去送练习册?赶紧走吧!」 三人的意见达成一致,齐刷刷往教学楼走去。 柴歆予是最后一个把练习册放在韩爽办公桌上的,看着韩爽已经初显的肚子,她说:「韩老师,我们刚才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看到徐令辉了。」 韩爽这两天熬夜备课,再加上怀孕的缘故一直吃不下睡不好,可一听见徐令辉的名字,立刻就精神起来:「真的是徐令辉,你没看错?」 柴歆予说:「不只是我,乔添和萧良节也都看见了,总不能三个人都认错吧。」 「他身体好了?」韩爽嘀咕道,「走走走,我去看看他。」 说着,几人就来到了室外篮球场。 严铮是一如既往地所向披靡,球场之上从无敌手,徐令辉就站在场边,大部分时候都安安静静像个木头人一样,但在严铮进球的时候,他会抬起手为他鼓掌。严铮看到他鼓掌,脸上也会露出少有的笑容,得了鼓励之后,想赢过对方的心就更加热切,篮球也打得越来越好。 第81页 「令辉!」韩爽急匆匆地走到他身边去。看着昔日引以为傲的学生,又想起当日他从三楼一跃而下的决绝,以及之后发现他被母亲苛刻要求,忍不住落下了眼泪,「你怎么到这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徐令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一个人来的?」韩爽试探地问道。 徐令辉看了韩爽许久,仍是不发一言。 打完球的严铮看他们交流很艰难,代替徐令辉说道:「爽姐,徐令辉是一个人来的。他父母不知道,这会儿可能正找他呢。」 「你怎么知道?」韩爽问,「他难道愿意跟你说话?」 严铮肯定道:「是。」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还有能和他交流的人,那就是好事。韩爽把徐令辉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发现他之前跳楼造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没事就好。」 上课铃很快就响了,严铮向来上课不积极,再加上他有篮球队当挡箭牌,并不急着回去。韩爽还要通过他和徐令辉交流,也没赶他走。于是就只剩下萧良节他们三个人往教室的方向狂奔,时间很紧张,每个人都拿出了体测的架势,饶是如此,柴歆予还不忘问萧良节:「这周六,我们要去ktv玩,你去不去?」 萧良节抽空说道:「你总出去玩,你爸妈不说你吗?」 「以前说,现在已经不管我了。」柴歆予说,「你就去吧,咱们第一次约会诶!」 萧良节其实听不得「约会」这个字眼,不置可否道:「你父母不管,我有人管。行还是不行,我得等回家以后问问清楚才可以。」 柴歆予表示理解:「没问题。」 她在心里窃喜,只要没拒绝就是好事。两人现在的关系,不止萧良节,连她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为了感情的稳定,还是要多费些心才行。 第38章 为什么不喜欢我 顾荆之回来以后,顾飞白的饮食起居就重新落回了顾荆之手里。这天,顾荆之去菜市场买了一袋子羊肉片,还有一些其他的配料,准备在家里自己做涮羊肉吃。水刚刚烧开,他准备将羊肉片放进去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他只好放下筷子起身去开门,没想到,来人竟然是萧良节。 「你怎么来了?」顾荆之问,「吃饭了吗?我正在做涮羊肉呢,要不要进来吃点?」 萧良节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自己换了鞋走进屋里。顾荆之就当他是同意了,去厨房拿了个小碗准备给他调蘸料,刚要动手时,萧良节说:「荆哥,我吃过了,不用给我准备了。」 顾荆之闻言立刻放下碗,说道:「幸亏你说得早,要是再晚一步,我就得多刷一个碗。」 他把小碗重新放回柜子里,用自来水沖了沖手后,一边走一边问道:「那你来是有什么事啊,总不会是突然就想来我这里吧。」 萧良节问:「为什么不能?」 「那我可真是受宠若惊。」顾荆之说着,一屁股坐在他旁边。顾飞白已经开吃了,虽然肉没有熟,但菜叶子往锅里烫了几秒,已经成为了还不错的美味,他斯哈斯哈吃得特开心。如此一来,顾荆之也看饿了,一股脑地往锅里加了不少豆芽鸭血什么的,原本挺大一个煮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萧良节闻着屋里无处不在的香味,心不在焉地说:「我交了一个女朋友。」 「真的?」顾荆之惊道,「怎么认识的,还是说你们是同学?长得怎么样,有你一半好看吗?」 萧良节看他一副听故事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想问这个?」 顾荆之愣了一下:「那我……应该问什么啊?」 「你就不生气,不想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一顿?」萧良节说。 「我骂你干什么,你又不是像顾飞白这么大的小孩,还得时刻让人看着才不会闯祸。要知道,以你现在的年纪,搞对象谈恋爱都称不上早恋了。」顾荆之说,「再说我们小朋友长得这么好看,有人喜欢是多正常的事啊。」 萧良节无奈地低下了头,心道自己就不该来找他,更不该开这个口。先前顾荆之都明说了没有喜欢过任何人,这里面自然也包含了他。偏偏他还不死心,非要来自找没趣,平白给自己添堵。 「我先走了。」他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离开了顾荆之的家。 这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行为举止让顾荆之很是疑惑。他看着身后早已经关上许久的门,碗里的肉都没有滋味了:「现在的小孩怎么这样啊,八百个心眼子,猜都猜不透。」 转过来来准备继续享用涮羊肉的时候,顾荆之听见游戏开屏的声音。把筷子夹在指间,一巴掌拍在顾飞白脑袋上,力度之大让顾飞白歪了歪身子,差点把碗里的蘸料都洒出来:「你吃饭就吃饭,玩什么游戏!」 「我掐着点上线领装备呢,盼了好久了。」顾飞白说,「我领完就下线。」 游戏还没准备就绪,一个电话就插队进来。顾飞白一看来电显示,小嘴一撅,不情不愿地把手机递给萧良节:「时哥找你。」 顾荆之赶紧放下碗筷,接过手机接通电话:「喂,沈良时。」 他站起来想到阳台去接电话,那里听不点锅底沸腾的声音,更清净一些。顾飞白怕他忘了自己的游戏,提醒道:「记得打完电话把手机给我,我还要我的极品装备呢!」 第82页 …… 萧良节回到家后,家里只有一个关哲。关富平和罗丽丽今天都要上班,萧良节必须照顾这个不怎么熟悉的弟弟,起码不能让他饿肚子。 只是这小屁孩实在是太挑食了,罗丽丽做饭的时候,他就不吃这个不吃那个。如今罗丽丽不在,他的厨艺还不如罗丽丽,关哲自然是一百个不满意,给他做的打滷面,他是一口都没吃,净吃零食了。 顾荆之对他搞对象没意见,他心里很烦。看见关哲把吃完的零食包装扔了一地,更烦了:「都给我捡起来扔垃圾桶里去!」 他发起火来还挺能吓唬小孩,关哲吃硬不吃软,被萧良节这么一吼,立刻就变乖了,趿着拖鞋就去拿扫把,三下五除二就把零食袋,还有一些残渣打扫了个干净。 关哲把垃圾都打扫干净了,萧良节的火气也没能因此降下去多少。而在此时,柴歆予打来了电话,他接通,听到柴歆予说:「我已经在去ktv的路上了,你也快点出门吧。」 萧良节觉得现在的自己挺需要去ktv唱个歌喝个酒疏解心情。他看着关哲,问他:「我有事要出去,你一个人在家行吗?」 关哲乖巧地说:「嗯,我保证不出去,有人敲门也不开门。」他以前就是这样,如果有小伙伴来找他玩,他就跟着小伙伴出去玩耍。如果没有,只要给他电视遥控器或者一部手机,他就能在家呆上整整一天,可以说是特别好养活。 萧良节说:「那就好,那我走了。」 关哲拨浪鼓似的点头——他挺盼着萧良节走的,这样家里就只剩他一个人,那就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 萧良节很快就来到了姑娘们相聚的ktv。 作为最晚谈恋爱的柴歆予的对象,他一进包间的那一刻,就受到了十分热烈的欢迎:「小五的老公来啦!」 柴歆予笑着说:「别这样,再把他吓着。」她站起来迎着萧良节走进来,关切地问道:「这一路上怎么样?」 萧良节说:「挺好的。就是天黑了出门有些不习惯,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呢。」上次和柴歆予去吃饭,起码是天还亮的时候进了饭店,天黑才走。这回却是天已经黑了才来,按照几个女孩兴奋的程度,估计得半夜才能回去了。 虽然知道她们几个小姑娘不是第一次来ktv,但还是忍不住说道:「大晚上还是少出来比较好,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都是女孩子,很容易吃亏的。」 「哎呀,都是熟人的店。」柴歆予指着三姐说道,「这家ktv是三姐的叔叔的产业。如果时间还早,我们肯定都回家,可如果时间太晚了,那就不走了,直接在这里休息了。」 萧良节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我太操心了。」 大姐纠正道:「诶,你有这份心是好事。这说明啊,你关心小五,怕她遇到危险。」 几人纷纷笑了起来,一向大大咧咧的柴歆予都有些脸红了:「别说了,人都到齐了,咱们赶紧开始吧。」 小六最近新学了一首歌,早就跃跃欲试了。一听说开始,她第一个就抢过了话筒,点了那首她最近一直都在哼哼的日语歌。 另外五人听了一段流畅又不跑调的歌声,异口同声地说道:「小六可以啊,都能唱日语歌了,深藏不露啊。」 小六不禁夸,刚说完她深藏不露,立刻就破了音,然后她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柴歆予啃着胖胖的瓜子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小六你不行了,赶紧下来吧。」 小刘也知道这次破功造成的影响很大,她没法再恢復到正常的水平。为了不继续出丑,只好灰熘熘地暂停了歌曲,举着手里的话筒问:「你们谁来?」 一二三四互相看了看,大姐先起了个头,说想让柴歆予来,然后剩下三个就默契地拍起了手,起闹道:「合唱!合唱!合唱!」 来都来了,就算心不在这,也不能太不配合。萧良节主动问柴歆予:「你行吗?」 柴歆予唱歌的水平不高,一首歌能跑调半首,但好胜心不允许她说半个「不」字。她撸起袖子,招唿小六道:「话筒给我!」 小六将话筒给了柴歆予,还「贴心」地为他们选了一首腻死人的情歌。柴歆予瞪了小六一眼,脸上却半点没有害怕的样子,打定主意要第一个开始唱,结果进快了,唱的时候总是比伴奏快半拍,一直到高潮部分,换了萧良节来唱的时候,这才算把节奏硬生生掰回来。 虽说唱的小有瑕疵,大家还是很捧场。掌声始终是不绝于耳,更有那热衷找事的,居然让他们亲一个。这别说是萧良节有些抗拒,就是柴歆予都不乐意,挥着手就去打挑事的三姐。 萧良节再次坐回沙发上,看着其他几个姑娘在一起对飙「亚拉索」。这时侍者端着酒水进来,是四瓶啤酒和三瓶橙汁。酒被柴歆予已经成年的四个姐姐分了,剩下的橙汁是她和小六,还有萧良节的。 「没有酒了吗?」萧良节问。 「你想喝酒啊?」柴歆予说。 「嗯。」 正好侍者还没走远,她叫住了他:「王叔,再送一瓶酒来吧。」 王叔皱起眉头:「小祖宗,咱们当初怎么说的?」 「我没忘,可是这酒不是我喝。」柴歆予指了指萧良节,「是我男朋友,他想喝点。他已经成年了,可以喝酒了,您就再拿一瓶过来吧。」 第83页 三姐的叔叔很有底线。他认为未成年人不该饮酒,放她们进ktv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已经成年的女孩子,剩下的柴歆予和小六,绝对不能喝酒。不然的话,以后将她们列入ktv的黑名单。几个女孩子当然不会不答应,就像萧良节说的,女孩子比较弱势,要是喝了酒,危险系数加倍。而且她们当中最大的大姐,今年也才上大三,身上其实没几个钱,在熟人的店里消费,价格还能打对摺,花很少的钱就能得到很棒的享受,哪还能不听话呢——要不是萧良节真的已经成年了,柴歆予哪敢再要酒喝。 「行,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王叔最后还是妥协了。 柴歆予双手合十,感激道:「谢谢王叔。」 三姐和姐妹们斗完歌并且大获全胜后,萧良节已经喝上了酒。这些酒水饮料都是她要的,本该一个萝蔔一个坑地分好,谁知道多出来一瓶酒,不禁有些疑惑:「这酒哪来的?」 柴歆予说:「哦,他说想喝酒,我就让王叔又拿了一瓶过来。」 三姐问:「王叔答应了,怎么答应的?」 「三姐,他成年了。」柴歆予说,「周岁18,虚岁19,怎么算都能喝酒了。」 「哦,这么回事啊。」三姐恍然大悟道,「我以为你们是同班同学,他的年纪应该跟你一样呢。怪我,事先没问清楚。」 「没事,我就当多喝一瓶橙汁了。」柴歆予说,「谢谢三姐。」 三姐笑道:「就喜欢听你说话。」 唱累了的姑娘们举着话筒,问道:「谁还要唱歌?」 无人应答。 「哦,我也累了,先不唱了。」 第39章 你是我此生挚爱 沈良时一通电话,让顾荆之再度投入了工作的忙碌之中。而且还要开着摄像头,由沈良时亲自盯着他做。顾荆之很苦恼,想沈良时刚刚新婚不久,不把时间拿来陪老婆,反而盯着他做项目。 尤其吃完饭以后,顾飞白拿给了他一张试卷,他这才知道,顾飞白这次期中考试考了一个华丽丽地全班倒数第三回来,就这样,小崽子还一脸忧愁地说:「都怪这次的题太难了。」顾荆之忍着不让眼皮子抽搐,他也是上过初一的人,怎会不知道初一学了什么?更何况,就算期中考试的题目超纲了,那怎么人家都能得单科百八十分,只他和排在他后面的两个小伙伴是总分百八十分?这显然是没用心听课的结果。 「你,给我坐过来!」顾荆之指了指顾飞白,又指了指沙发,被沈良时盯着做项目,也不耽误他收拾弟弟,「今天不许打游戏,给我好好写作业。」 顾飞白触到了逆鳞,此时自然不敢多话,只好捧着作业本坐到顾荆之身边去,不一会儿就窸窸窣窣地写起来。 「刚才讲到哪儿了?」顾荆之又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他和沈良时正在进行视频通话,沈良时正在低头翻看资料,那张好看的侧颜正好出现在他面前。 「……我已经让人测试过了,伺服器总体来说是很稳定的。」沈良时说,「但如今市面上,并不缺性能稳定的伺服器。要想让人耳目一新,还需要考虑更多。当然,也不能单单只是突发奇想,还要兼顾实用性。」顿了顿,又说:「你需要和其他人多多协调,这个项目不可能由你一个人来单独完成。」 「嗯,我都明白。」顾荆之说,「只是贺澄那个性子你也知道,他一向要强,很多时候他不愿意和其他人交流,说好听点是有自己的想法,说难听点就是一意孤行,谁的话都不听,可是他又没有做得很过分,有些话反倒是不好意思直说了。」 沈良时推了推鼻樑上的金丝眼镜,淡淡地说:「如果他不愿意,就把他赶出寰宇。」 「……」 顾荆之有时候真的很怕沈良时这种轻描淡写放狠话的调调,他尴尬地笑了笑,说:「话说回来,你不用陪着嫂子吗?」 沈良时说:「她也有她的生活,我们虽是夫妻,却也不用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那样什么都做不成。」 「好吧,是我多嘴一问。」顾荆之说,「对了,你一直说,这个项目要拿去拉更大的投资。可是人家投资方肯定不止看中这一个项目,其他的呢?你不是说要知己知彼,我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百战百胜?」 沈良时轻描淡写地说:「杂碎而已,不足挂齿。」 这种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调调,顾荆之偏偏是很喜欢的,他不由得手捂心口,戏嚯道:「大老闆说的是,大老闆不愧是我此生挚爱!」 沈良时盯着屏幕里的他看,表情先是惊疑,后又转笑:「可你的此生挚爱不爱你。」 「没关系。」做戏要做足,顾荆之说着还抽了两声,可惜没有眼泪,不然真的就太完美了,「不求你也喜欢我,我单相思就好,能偷偷看着你就好!」 沈良时:「……傻逼。」容颜清朗,语气轻柔。 由于通讯内容被外放,在一旁写作业的顾飞白一开始还在为顾荆之的言行举止暗暗翻白眼,可当他听到沈良时破天荒骂得那一句「傻逼」之后,他直接就笑喷了出来。 「噗嗤……噗哈哈哈」他双手捂着嘴,极力想忍着,但是从手指缝里漏出来的笑声越来越多,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索性就捶桌狂笑了,「哈哈哈哈哈……」 顾荆之斜睨了他一眼,目光颇为不善。顾飞白被盯他这么盯着一看,倒也没再笑得那么放肆,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肩膀抽搐。 第84页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真心的……」顾荆之还在给自己找补,忽闻沈良时凉凉地说了一声「你还缺话费吗」之后,瞬间就变老实了,「是真心的……祝愿你和云容能琴瑟和鸣,恩爱白头——话费就不需要了,我未来两三年都不用为此操心。」他每次一想到那足有四位数的话费就觉得自己能分分钟心肌梗塞。 顾飞白别过头:「噗……哈……噗哈哈。」憋笑好辛苦。 视频通话结束,顾荆之终于能集中注意力瞅着顾飞白:「好笑吗?」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顾飞白捂着嘴,真的很想手动将上扬的嘴角拨回去,「我说的句句真言。」 「嘁,小马屁鬼。」顾荆之的巴掌轻轻打在他的头顶,「去玩会吧。」 「好!」顾飞白这回是笑得真灿烂了。 不过这灿烂的笑容只维持到他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回来之后。他发现顾荆之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他刚刚写完的卷子,表情难看到快要冒火了…… 顾荆之见他回来了,幽幽地说:「一共二十道选择题,错了十道,一半的正确率,我是该夸你呢还是该打你呢?」 「我觉得你应该夸夸我!」顾飞白大言不惭地说,「毕竟这是英语试卷,我能对一半也不容易。」 顾荆之又睨了他一眼:「咱们是一个爸妈生的,你这基因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顾飞白腹诽:谁说一个爸妈生的就要相像,一个学习好,另一个就一定也得好?不过这话显然不好当面说出来,挨挨蹭蹭地凑到顾荆之身边去,拱着小胖松鼠一般的身体使劲讨好,终是让顾荆之失笑,捏着他近来越发圆润的小脸使劲蹂躏。 「你可不能再胡吃海喝了,」顾荆之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要往长处长,不能往宽处长啊!」 顾飞白鼓着胖脸不想说话,过了片刻却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余茜了。」戳了戳顾荆之外套上的扣子,闷闷不乐地说:「她最近怎么了?」 「谁稀罕天天见你啊,你能把人活活气死。」顾荆之说,「人家有男朋友要陪,哪想得起年。」 「嗯?」顾飞白一下来精神了,「男朋友?什么男朋友?她有男朋友?谁呀!我怎么不知道?你知道吗?」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顾荆之白了他一眼,「余茜有没有男朋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有这闲操心的时间还不如把成绩提上去,期中考试考了个全班倒数第三,你觉得这很光荣是不是?!我可告诉你,以前我是没太多功夫管你,可现在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盯着你,你最好乖一点,别给我耍什么花样!」 「哦。」顾飞白鼓着嘴说。 兄弟俩互相扯皮了一会儿,忽听得一阵敲门声,顾荆之在顾飞白白胖的胳膊上捏了一把,吊儿郎当地说:「去,开门去。」 顾飞白又「哦」了一声,趿着拖鞋去开了门,见来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人,只听她说道:「飞白,你哥哥在家吗?」 屋里的顾荆之听见了,应了一声:「在呢,谁找我?」走到门口一看,竟是熟人,笑道:「哎哟,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年轻漂亮的女人名叫余苝,是余茜的堂姐。比起余茜的开朗活泼,余苝则比较成熟,说话总是温和有力的。但今天她却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说了好半天才把自己的来意讲清楚:「余茜刚给我打电话,我听她语气不太对劲,好像是喝酒了。我本来想去找她,结果走到半路上却发现轮胎被扎坏了,正好到你家附近,就来找你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替我找找余茜。她做事总是没有分寸,我怕她出事。」 顾荆之摸出手机给余茜打电话,振动了五十多秒也没人接听,依照余茜平时那种非关机状态下见亲朋秒接问好,见仇人秒接开骂的习惯,这显然不正常。 挂断电话,当机立断道:「走,我跟你一块去!」 「行。」余苝还不忘对顾飞白说,「你好好看家啊,我跟你哥哥很快就回来。」 顾飞白第三次「哦」。 余苝放好了自己报废了一个轮胎的小电瓶车之后,坐到了顾荆之的小轿车上,摸出手机锲而不捨地继续打电话,万幸,这次打通了。 「喂,茜茜,你在哪儿呢?」余苝直接开了免提,「我和顾荆之好去找你。」 「我在天上……不,我在地上……我是一条小青龙……我是一只小凤凰……哦哟,飞走了……谁都找不着喽。」余茜的话真不是普通的答非所问,完全是喝醉了酒在说胡话。 顾荆之无奈地嘆气,不过他通过手机免提,听到了一些杂音,像是有人在唱歌。他想到余茜是ktv的常客,心里很快就有了方向。 「坐稳了。」顾荆之发动了车子,「我知道她在哪里了。」 余苝本就坐得很稳,再加上顾荆之是正经开车,并无兴趣兼职杀手行业,所以她也没有太多不适之感。随着车子快而稳地飞驰而去,她问道:「你知道她在哪?」 「嗯。」顾荆之点头,「估计是又跑到哪个ktv去了——她最近有出什么事吗?就是能让她特别崩溃的那种。」 「没……」余苝的口气有些不确定,「好像,也有吧。她最近总说,她那个男朋友一点都不关心她,对她很冷淡。当时我没在意,只当是小情侣之间的摩擦。」说着,心里好像有了答案:「她不会是因为这事去买醉了吧?不应该吧……她不像是这样的人,那个男的才跟她交往了多长时间,一周还是半个月,但顶天了也就一个月。就这么点功夫,能产生多么深厚的感情,值得余茜伤心买醉。」 第85页 顾荆之长嘆了一口气:「别瞎猜了,先去看看再说。」 余茜有几家常去的ktv,顾荆之很快就根据余茜提起过的地址找了过去,问过前台后,终于找到了在买醉的余茜。彼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 顾荆之原本以为找到余茜就能走了,谁知道还有意外收穫。 「茜茜!」余苝迫不及待地冲进包间,捞起烂醉如泥的余茜,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干嘛喝这么多酒?」 「我跟你说,那个臭不要脸的,他居然敢甩我!操!我当时真想一巴掌抽上去!」余茜一边喝酒一边说,「可是想了想,他好歹代表了老娘一个星期的青春,好歹也牵过手送过礼物说过情话,何必把关系弄那么糟?」一瓶啤酒仰头灌下,继续说:「于是我就和他说:『啊!那没事,咱们做不成情人也不能做仇人,咱们好聚好散!』然后我们就分了,可谁知道,那个渣男他居然在三天后就又有了新欢,敢情这是早就找好备胎了!早就想着要把我甩了!」咕嘟咕嘟又一口酒灌下去,然后重重地轻啐一口:「我呸!渣男!「 「好可怜啊!」萧良节醉醺醺地说,「那你为什么来喝酒啊?」 「我庆祝我自己悬崖勒马,及时认清渣男真面目,脱离苦海了不行吗?」余茜捧着个酒瓶子坐在沙发上左揺右晃,一边晃一边喝酒,想到什么就说,说完了就开始哭,「老娘的初恋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呜哇……」 「你好惨吶!」萧良节喝了点酒,此时脑子也不清醒,「被人扔掉咯!」 「谁说的!」余茜怒,「明明是我扔了他好不好?!」 「我……我说的。」萧良节呵呵傻笑着指了指自己,顺便还打了个酒嗝,「……嗝,我……被人扔掉了两次!总结下来就是——有人生,有人养,有人疼,就是没人要!」 余茜眼泪汪汪:「啊呀,那你好像比我惨捏!」 「嗯嗯嗯!」萧良节撇着嘴摇头晃脑,「我知道,我都知道。」 然后两个好惨好惨的人就抱头痛哭,一个吧啦吧啦说:「你好惨我好惨我们都好惨。」一个吸熘着鼻涕说:「嗯嗯哦哦,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惨出升天。」一个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个点着点头又开始摇头,说:「不能说这么绝对,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男人滴!」 「操,」余茜没忍住笑了,「你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没有啊!我说的是实话。」萧良节红着眼睛傻笑,不意间看向包厢门口,发现那里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便朝着那个方向呵呵呵地笑,「荆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茜茜!」余苝从进门到现在就摸到过余茜一下,剩下的时间净看着萧良节和余茜抱头痛哭了。 看着余茜烂醉如泥的样子,她这个当姐姐的恨铁不成钢。她怒而抢过余茜手里的酒瓶,怒道:「我还以为是多大不了的事呢,原来就是分手了而已!你至于喝这么多酒嘛!」余茜呵呵倒在沙发上,余苝差点被气死,再加上她看到了一旁面红过耳的萧良节,下意识认定他年纪不大,骂余茜的语气也大多了:「自己喝就算了,好歹你也二十多岁了。可你怎么还带上小孩子喝呢!」 「哎,我十九了,我不小了!」萧良节不服,「阿姨,『小孩子』这仨字可跟我不沾边!」 余苝嘴角抽了抽,心道『阿姨』这俩字跟我也不沾边。 或许萧良节还未完全酒醉,话一出口之后,立刻把脑袋一缩,竟然还有点心虚。 这时,跟随顾荆之一块挤进来的还有两个女孩,都是差不多的高马尾造型,正是柴歆予和她的小六妹。 萧良节喝了酒之后忽然想唱歌,抱着话筒就开始高喊「我想有个家」,调子跑得不成样子。她们咬着牙给萧良节喝彩鼓掌,然后萧良节就说要去上厕所,三姐给他指了路,几人就继续聊天。谁知过了好久,萧良节都没回来。柴歆予一时有些担心,便拉着小六从洗手间一路找过来,然后就在走廊尽头的包间里找到了萧良节。她猜测应该是萧良节从洗手间出来后走反了方向,这才到了这里,还跟包间里的人喝起了酒。 「你这是喝了多少?」柴歆予看着茶几上空的啤酒瓶,难以置信地问。 余茜可和还在上学的姐妹六人不一样,她今年24岁,酒量早已练成。鸡尾酒什么的根本满足不了她,她非但要喝啤酒,还要直接对瓶吹,萧良节误打误撞进了她的包间,余茜一看到有人能和她一起畅饮,哪能放过,自然就把萧良节灌得酩酊大醉。 「嗯。」萧良节瞪着眼前的一团团重影,大着舌头说,「揪……呵呵(酒好喝),里……叉叉吗(你尝尝吗)?」 小六:「这一看就醉得不轻。」 萧良节:「叉叉……叉叉……叉叉吧!」 「叉什么叉!」顾荆之看得蹭蹭冒火,「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叉叉……」萧良节不听,继续叉。 柴歆予被突然出现的顾荆之挤到一边去。她站稳当之后定睛一看,竟还是个熟人:「师哥?」 顾荆之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萧良节,还喝得酩酊大醉,心里早就怒火中烧。看见他的同学来了,依旧没什么好气,指责道:「你们才多大,唱个歌玩玩就算了,怎么还喝酒呢?」 「我不是我没有。」柴歆予心里那个冤啊,「我们确实要了些酒喝,但三姐的叔叔看着我们,根本不敢喝多。所以我们要的酒都是鸡尾酒和果酒之类的,度数并不高,喝完了最多有点微醺。谁知道萧良节……他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第86页 顾荆之却顾不得她,搀着萧良节的腋下想将他扶起来,谁知却被脚底下的酒瓶子滑倒在地,身体与地面相撞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 「萧良节!」柴歆予手忙脚乱地踢开瓶子,想把萧良节拽起来,「小六帮忙啊!」 小六没有动。 「干嘛呢,没听见我……」一嗓子还没吼完,柴歆予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到萧良节在顾荆之脖颈间轻嗅,然后找到顾荆之的嘴唇,挨挨蹭蹭地亲了上去。这可是两个活生生的男人亲在了一起,和在小说里看到的文字描写是完全不一样的震撼。在场所有人,除了喝醉了的余茜,全都愣住了。 柴歆予脱力地放开萧良节的手。她靠在沙发上,满室的酒气熏得她作呕。小六过来扶着她,发现她的手是冰凉的,连身体都在颤抖。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为什么呀!为什么都不理我,为什么都不要我了?!」萧良节忽然哭了出来。 顾荆之原本有满腔满怀的怒火,现如今却都被萧良节倒打一耙的行为气笑了。明明他才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一个,怎么萧良节哭得像个大冤种一样。还像没骨头似的赖在他身上,想推都推不开。最后他也放弃了,推搡的动作变成了后背上的轻拍,语气也柔:「不哭了,没有不要你……」 大约是因为萧良节本质上是一个给颗糖就能哄好的人,所以哪怕如今酒醉了,也还是能轻易止住哭泣。 柴歆予在一旁愣愣地看着。她忽然想起来,之前的运动会上,萧良节和顾荆之就有许多亲密的举动。那时候她被萧良节冲过终点时的英姿吸引,也在为班级获得好成绩高兴,完全没有注意到不对劲。如今这两人在她眼前卿卿我我,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 「小六,我们走。」柴歆予霍地站了起来。 小六看着她:「歆予……」 「走!」柴歆予强忍着才没哭出来,「这里没有咱们待的地方。」 第40章 顾荆之我喜欢你 顾荆之和余苝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个醉鬼弄到车上拉回家。 「今天谢谢你了,」余苝把醉鬼余茜丢到她的床上之后,笑着对热心的顾荆之说,「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再去你家里取车。」 「行,」顾荆之说,「想放多久都可以。」 「那倒不至于。」余苝笑道,「你快回去吧,车上还有个人呢。」 「嗯。」顾荆之笑道。随即乘坐电梯下了楼,走到楼下自己的车前时,还没打开车门就听见一阵轻微响动,当时他就觉得大事不妙,车门被打开后,发现这岂止是大事不妙,这简直是人间灾难!奔驰了一路才压下去的火气又捲土重来,他扯着嗓门怒吼道:「我的车!」 余茜发了一路酒疯,又唱歌又跳舞,还想伸手抓顾荆之的头髮,幸亏有余苝拦着,再加上他的头髮还没长到能让她一把抓的程度,这才没造成交通事故。相比之下,萧良节就乖巧得很,坐在副驾驶座上,像是睡着了一样。他当时还想这小孩酒量虽差,酒品却不错,没想到他竟然是打算压轴登场,趁着他和余苝扛着一个醉鬼上楼,他就在车里大吐特吐! 「你给我滚出来!」顾荆之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拎小鸡仔子一样把他提熘出来,还未等他收回手上的力道,或者说萧良节被提熘出来后还没站稳,他就又开始狂吐,顾荆之不幸被那一团团污渍波及,溅了满身,「操!你都吐我身上了!」 「呕……呕……」萧良节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继续狂呕。食物和酒水都吐尽了,余下的便都是酸水,味道很难闻,顾荆之闻见了也抑制不住地想吐,但他更抑制不住的,还是将萧良节揽进怀里安慰的冲动。 「不会喝酒还敢喝那么多,还是跟余茜拼酒,嫌命太长了是不是!」顾荆之骂骂咧咧地给他拍背顺气,气得大脑都是一片空白,从前跟萧良节说过那么多话,这小子一点都没忘脑子里记,「要死也给我死远点!我这辈子摊上顾飞白一个倒霉玩意儿已经够够的了,再多加你一个我还活不活了!」 「唔……呕!」萧良节迷迷煳煳间又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都不用弯下腰去就已经吐了往顾荆之一身。目前为止,顾荆之是整个上半身没几块干净地方,包括后背在内,除此之外还有被溅湿的鞋子和两腿裤脚。 而萧良节,他也不知道是被骂清醒了,还是吐了个昏天黑地之后清醒了,反正他就是清醒了。逐渐出现焦距的眼睛看着顾荆之一身难闻的污渍,好半响才愣愣地说:「对……对不起。」 他看到顾荆之脸色不好,便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可惜喝了酒之后导致脑子不灵光,愣是光看着,全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顾荆之摊开双手,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挑着眉说:「你觉得这有用吗?」 「好像……没用。」语气渐渐不闻。 顾荆之一下心软了,心道跟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何况这还是个喝醉了酒的小孩。 「算了,我原谅你了。」毫不犹豫地再次将他揽进怀里,抚着他的背时,还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颤了两颤,「没人怪你,没人不要你……还难受吗?要是没事了,荆哥就带你回家了。」 「嗯。」萧良节低声说了一句,「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家。」 重新回到车上后,萧良节看到车座还有车座下方的一大滩呕吐物,似乎看出在那上面飘着一团团墨绿色的水汽,他想道歉,可是顾荆之似乎并没有太在意,只是镇定地将两边的窗户打开散味。 第87页 好不容易回了小区,萧良节又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非要跟他一起回家。现在晚上有些冷了,萧良节身上就穿着单薄的衣服,还喝多了酒,顾荆之不敢耽搁,见实在拦不住,索性就将他带回了自己家里。 此时天色已晚,顾飞白早就把自己洗白白塞进被窝里梦周公去了。 萧良节虽说清醒了很多,可终究还是醉着的,又在车上颠了一路,回来之后已经处于半梦半醒状态。顾荆之把他往床上一丢,扒了衣服把他带进浴室里草率地洗了个澡。 等他自己也洗完澡出来之后,却发现萧良节就站在卧室门口,门神一样岿然不动。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好像是清醒的,但微眯着眼睛,又像是在梦游。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我家不缺门神。」顾荆之想把他弄回去,「赶紧回去,在这里站着怪吓人的。」 谁知萧良节居然还抱住了他,温热的唿吸喷吐在他脖颈间,痒痒的,却并不觉得厌弃。 「你给我死开,」顾荆之笑骂道,「我刚洗完澡,你就又往我身上蹭,找打是不是?」 「唔……」萧良节不可能放手,「醉了。」 「醉了就在我这里发酒疯是不是!」顾荆之作势要把他从身上扯下来,「你给我滚远点……嘶,兔崽子,你他妈还敢咬我!」 萧良节的牙齿嵌在顾荆之的肩头不肯放,若非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只怕要立时见了血。 「荆哥,你抱抱我好不好?」萧良节支支吾吾地说,「我好想你。」 「你想要我抱你就直说,你咬我干什么!」顾荆之骂骂咧咧地抱住他,「现在的小孩真难伺候。」 「荆哥,」萧良节看着他的眼睛,「我是不是超乖的?」 顾荆之闭眼哄:「乖,超级乖。」丫丫个呸的,乖还敢跑出去喝酒,乖还敢往我车里吐,乖还敢咬我!要不是看你喝醉了,非把你吊起来打一顿不可。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水平了,他哄小时候的顾飞白时都没有这么好的耐心,这么温柔的语气。说不定以后可以在沈良时身上用用,看看能不能哄得大老闆开心,这样他离人生巅峰估计就不远了。 就在他愉快地构思未来的美好蓝图时,萧良节突然说:「荆哥骗人,我一点都不乖的。」 「嗯?」顾荆之一脸懵逼。虽说他此时心里的真实想法的确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但也不全是为了哄他而说的谎话,他真的好想开口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骗你的,然而他还没有开口,面前这个脸色微红,精緻漂亮的小孩就胆大包天地吻了过来。 在ktv的时候,他就被突如其来的吻吓到了。如今再度袭来,他做好了防备,一把将萧良节推倒在地。意识到自己手劲太大了,又手忙脚乱去扶,刚摸到萧良节的胳膊,就看到萧良节红着眼睛盯着他,像是要哭出来:「顾荆之,我喜欢你,所以我不乖。胆大包天喜欢你,是我做过最疯的事。」他摇着头,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绝望,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顾荆之的样子,一点一点,脸上开始挂上了笑:「你打我吧,但你别想让我改,我也不会跟你道歉的……永远都不会。」 顾荆之收回了手,半信半疑地问:「你说真的?」 他又想起了萧良节说过的朋友的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个朋友根本就不存在。当时萧良节说的,就是他自己——是萧良节喜欢他,又不敢承认,为了逃避找了一个女朋友。后来应该是后悔了,才来问他的意见。 不,又或者那次在公司的时候,他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 顾荆之闭了闭眼,很想甩自己一个巴掌——当时怎么就一点都没察觉到不对呢? 这个经歷过很多生离死别,让他觉得心疼的小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喜欢他了。 他喜欢他。 「地上凉,你快起来,不然该感冒了。」顾荆之鼻子酸酸的,蹲在萧良节面前。 「我知道,荆哥不喜欢我。」萧良节喃喃道,「荆哥怎么会喜欢我呢。」 顾荆之的眼眶里滑落了一滴眼泪,之后就再也忍不住,眼泪越流越多:「你个傻子。」 萧良节抬起手帮顾荆之擦了擦眼泪:「荆哥,不哭。」说着,他张开双臂,将顾荆之抱进了怀里。顾荆之的下巴放在他脖颈间,刚给萧良节洗完澡,身上的酒气淡了许多,还能闻到一点沐浴露的香味:「你喜欢谁不好,偏来招惹我干什么?」 萧良节没说话了。直到他听见均匀的唿吸声,才知道他是睡着了。 两人闹出的动静有些大,顾飞白被吵醒了。他踩着虎头拖鞋来到顾荆之的卧室,门没有关,灯也开着,他哥和萧良节就在地上,还抱在了一起。 「你们干什么呢?」顾飞白差点尖叫。 「别叫唤了,赶紧过来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顾荆之绝望地喊道。 顾飞白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上前去帮忙。他一个小孩子,个子不够高,力气也不够大,能帮到的忙其实并不多。顾荆之后来也意识到了,所以还是由他自己将萧良节抱起来,只让顾飞白去把被子掀开,然后在他把萧良节放下的时候给他盖上被子。 终于是尘埃落定,萧良节躺在暖和的被子里,唿吸越发均匀,还歪着头咂摸了一下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好吃的。 他睡得挺安逸,倒是把顾荆之累得够呛。把萧良节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成年醉男人抱起来,差点把他的腰都抻了。本来腰上就有旧伤,这么一弄,差点当场復发。 第88页 「哥,你没事吧?」顾飞白看顾荆之脸色不大好,忙不迭地问道。 「没事。」顾荆之摆了摆手,「你回去睡觉吧。」 顾飞白却没有多大困意了。他看着唿唿大睡的萧良节,噘着嘴说:「他为什么不回自己家,反而到咱们家来?」 顾荆之说:「他喝酒了,走路都不稳,哪有办法上楼啊。」 「可你没喝酒啊,你是清醒的,可以送他上楼。而且这楼里还有电梯,能费多少功夫。」顾飞白说,「再说了,就算你连电梯都不想坐,也可以让他家人下楼来接啊。都这么晚了,他家里总不能没人吧。」 顾荆之发现这小屁孩的嘴是越来越利,他都快说不过了。 「废什么话,回去睡觉。」他拿出哥哥的威严,想要血脉压制,「你要是觉得不困,干脆我再给你加一套卷子,做完了再睡。」 相比起萧良节,顾飞白还是更不想做卷子。两相对比之下,愉快地选择了回去睡觉。 顾荆之随后就把门关上,然后上了锁。 回到床边时,看着萧良节的睡颜,忍不住用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而在感受到有人靠近时,萧良节先是闻了闻,然后就像个小狗一样,用脸颊蹭着顾荆之的手。 「笨蛋。」 第41章 只愿君心似我心 萧良节一大早醒来,意识到有人帮自己换了干净的衣服,所处的地方也不是自己的房间时,脑子立刻清醒过来。他四下张望着,发现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幸好今天是周末,他不用上课,不然就是插上翅膀即可飞去学校,他也是非迟到不可了。 撑着身体坐起来,虽然脑袋还有些疼,但很快就想到,这里是顾荆之的房间。他记得昨天在ktv,他去了一趟洗手间后,迷迷煳煳走反了方向,误进了别人的包间。谁知道对方是余茜,她一个人借酒浇愁,喝得没滋没味,看见他来了,说什么都要把他留下陪她一起喝酒。然后……他们两个就都醉了。半梦半醒间,他好像看到了顾荆之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再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哟,你醒了?」顾荆之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坐起来的萧良节,「感觉怎么样。」 萧良节还没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再正常不过的关心:「头疼。」 「头疼就对了。」顾荆之往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笑骂道,「喝了那么多酒,你不头疼谁头疼。」 萧良节低下头,认错的态度特别诚恳:「下次不敢了。」 「还敢有下次?」 「没有下次,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萧良节连忙改口道。 「来,把这杯蜂蜜水喝了吧,专门给你调的。」顾荆之说,「喝完了就不难受了。」 「哦。」萧良节乖乖接过。室内一时出奇地安静,连唿吸声都能听得很清楚。 「飞白呢?」萧良节没话找话。 顾荆之说:「跟同学出去玩了。」其实他是主动把顾飞白打发出去的,为的是能和萧良节好好说说话而不被任何人打扰。要不然以顾飞白考倒数第三的水平,就算不硬逼着他读书学习,也得把他关在家里,停电视停游戏以示惩罚。 「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顾荆之问道,「比如你喝醉了之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或者你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没回自己家。」 萧良节敏锐地察觉到危险。他一口一口地抿着蜂蜜水,临危不乱道:「我昨天晚上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这一个字转了好大一个弯,「这么说,你也忘了你昨天晚上吐了我一身,还说你喜欢我的事了?」 前面一句还好,后面一句话,吓得萧良节直接将蜂蜜水喷了出来。看着顾荆之肩膀上被蜂蜜水洇湿的痕迹,慌乱地用手去擦,正对上顾荆之如火炽热的目光,他一时心虚,心里大叫不好,强装镇定道:「荆哥,你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玩笑?你觉得这是玩笑?」顾荆之说,「你倒是说说,如果不是你喝醉了之后这么说过,还能因为什么,让我说出这样的玩笑?」 萧良节知道没别的原因了,只能是他在顾荆之面前亲口说过。而且就凭他现在这么大的反应,顾荆之肯定也会知道,那些话不是他酒后胡言乱语,而是他藏在心里,未曾宣之于口的真心话。 「想什么呢?」 「我……」萧良节现在全身发冷。刚喝进胃里的蜂蜜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他觉得昨天晚上的醉意又捲土重来,让他眼神涣散,四肢无力。 顾荆之会怎么想?他愿意接受吗?不,他肯定不会接受的,他是那么那么好的人,在经歷过那么多足以将人击垮的磨难后,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的人。这样的他是那么耀眼,怎么会喜欢他,甚至还会因此讨厌他…… 「荆哥,」萧良节跪坐在床上,抓住顾荆之的手,这是他做出的第一个反应,也是唯一一个反应,「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胆大包天。你打我骂我,想把我怎么样都可以,但是你不要不理我……真的,别不理我,我受不了。」 顾荆之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因为……」萧良节说,「因为你说过,你没有喜欢的人,这代表你并不喜欢我。而且,你跟我都是男人。」 「都是男人怎么了?」顾荆之说,「同性恋虽然是少数群体,但如果相处得好,和正经夫妻没什么两样。」 第89页 「我……反正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也可以,但我喜欢你这事,或许这辈子都改不了,你别因为这个厌恶,不理我。」萧良节沮丧地说,「我回到江州以后,除了叔叔和婶子,你是对我最好,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我不想失去你。」 顾荆之捋了捋萧良节额前的头髮,摸着手感还不错,但有些太长了,是时候去理髮店剪剪头髮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他问。 萧良节咬着嘴唇,一张脸涨得紫红,很难为情地说:「就是你去宁都的那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就是那种,很亲热的梦。」 「奥,这么回事啊。」顾荆之说,「原来就这么点时间啊,我以为你早就动了心思。」 「没有……」 顾荆之挑了挑眉:「没有吗?那上次在公司喝醉了之后亲我的是谁?」 「啊?」 「忘了?那就给你回忆一下。」顾荆之说,「你喝醉了之后,抱着我一个劲地哭,说了不少以前的事,你说你的继母很过分,你的奶奶很慈祥,是个很好的人,还说你很感谢我,之前的兇狠全都是装出来……」 「别说了!」萧良节羞愧地捂住脸,「我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顾荆之说:「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 「不是。我根本就已经忘记了那次喝醉后发生了什么。」萧良节拨浪鼓似的摇头,「我以前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感情倾向,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和大部分人都是一样的。可是在做过那场梦之后,我坐下来好好理清自己的感情,我能够肯定,我真的喜欢你。」 顾荆之向他张开双臂。萧良节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 「荆哥,」萧良节抱住顾荆之,在他耳边说,「喝醉了之后说了什么,我已经忘了,也不作数。现在,我想清醒地对你说一句,『我喜欢你』。」 顾荆之也抱着他,在他背上轻拍道:「我答应你。」 「嗯?」萧良节放开他,诧异地说,「你说什么?」 「你说喜欢我,那我就把它理解成告白。」顾荆之宠溺地笑道,「那被告白之后,自然就得说自己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对吧?」 萧良节先是一愣,随即狂笑了出来:「你,你答应了!你也喜欢我!」 顾荆之说:「我想了一夜,最后决定答应你。」他昨天晚上几乎没睡,一直都在想这个事。纠结了很久,也考虑到了很多问题,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夜过后,他得出了答案,那就是答应萧良节。 他动作笨拙却诚恳地在萧良节唇上印上一个吻,蜻蜓点水似的一触即分,却轻易点燃了萧良节心里的火焰,他再次抱住顾荆之,眼里是晶莹的泪花,嘴里不断地说着「谢谢」。 「可以了,你快松开我,我要坚持不住了。」顾荆之拍着他的背,有些无奈地说。 萧良节赶紧放开他,乖巧地跪坐在他面前。顾荆之忽然觉得,如果萧良节有尾巴,此刻必定已经摇成了螺旋桨。 「把蜂蜜水喝了吧。」顾荆之一看蜂蜜水还剩下半杯,拿过来递到他面前。 「你还有别的事要做。」看他喝着甜甜的蜂蜜水,顾荆之趁机跟他说了点苦的东西,「你还需要亲自去跟那个女孩道歉。」 蜂蜜水已经见底,萧良节也放下了杯子,听顾荆之说道:「你之前说的那个女朋友,就是昨天在ktv里,扎着马尾的那个女孩吧。」 「嗯。」 「她应该已经知道了你的心思。」顾荆之说,「当时你喝醉了,我一个人弄不动你,那个女孩本来是想帮忙的。结果我不小心踩到酒瓶摔在了地上,而你呢,就趁机对我动手动脚,又亲又抱,那女孩在旁边是亲眼看见的,估计对她打击不小。」 萧良节说:「是我的错。」 「你的确是错了,毕竟她不欠你的。」顾荆之说,「你必须好好跟她道个歉,有什么话都直说,别藏着掖着,我虽然只见过她几次,可我能看得出来,那女孩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你骗她已经是千不该万不该,如果再不坦诚相待,你们之间的关系顷刻之间就会分崩离析,轻则不再交往,重则反目成仇。你和她还是同学,未来一年你们都要见面,你应该也不想把这段关系闹得太僵吧。」 「嗯,荆哥说得对。」萧良节贊同地说,「等明天开学了,我就找柴歆予提分手。然后把话都说清,就算她要打我,我也绝不还手。」 「这就对了。」顾荆之欣慰地说,「下床洗脸刷牙,准备吃饭吧。我给你做了好吃的,你昨晚上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现在肯定饿了。」 第42章 我不会祝你幸福 「噢耶耶,60分!」彭源捧着他的随堂测试试卷手舞足蹈,「60分万岁!」 「小黑,这时代变了,不是以前百分至上的时代了,」负责分髮捲子的乔添满头黑线,不厚道地打碎了他的美梦,「满分120,60还是不及格。这还是因为是任课老师自己出题,没出那么多,不然换成了150分制的,那就更不算什么了。」 「那好歹也对了一半呢!」彭源依旧嘚瑟,「我不跟你们这些分数高到恐怖的变态比,我觉得我这样就挺好的——回家让我亲爱的妈妈给我做红烧肉吃。」 彭源一想到自己超常发挥考了60分就开心,再想到自己还能以此为藉口吃上红烧肉,就更开心了。蹦蹦跳跳的,想从他身上硬抠出一点伤心难过都不可能。 第90页 「尼玛逼!」苗畅把自己刚叠好,准备拿来飞着玩的飞机扔到了彭源身上,「别蹦跶了行不行,我头都要晕了!」 彭源问乔添:「他考了多少?」 乔添髮捲子时看过每个人的分数,且彭源和苗畅的试卷间隔不多,因此乔添记得很清楚:「你的一半。」 「噫!」彭源比了一个大大的中指,呲牙咧嘴地说,「你这就是明晃晃的嫉妒!」 苗畅嘁道:「看把你美的,都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萧良节,你的卷子。」另一个游走全班髮捲子的柴歆予来到萧良节面前,将他的试卷递给他,「考得不错。」那语气十分疏离,连个正眼都不肯看他,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彭源敏锐地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在继续和苗畅斗嘴以及看萧良节的八卦中间果断选择了后者。他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不肯放过任何一处细节。 然而所谓的细节就是——没有细节。柴歆予把卷子发给萧良节,夸赞他考得不错。萧良节接过之后,谦虚客气地说:「还好还好。」柴歆予又说:「119分,这已经是最高分了。」萧良节依旧谦虚:「承让承让。」 彭源在一旁光明正大偷看……细节是没有,因为两人之间,那种疏离感都已经摆到明面上了,哪里还用仔细看? 过了一会儿,萧良节抬起头:「我有话想对你说。」 「那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柴歆予镇静地说,「那我们……放学后找家店边吃边说?」 「嗯。」萧良节答。 彭源目送柴歆予离开,八卦之魂已熊熊燃起,渐成燎原之势。当然,这里是六中高三七班教室,并没有「原」可以让他燎。 不过被燎的对象还是有的。 他一屁股坐回去,把自己用来换红烧肉的宝贝卷子放进桌洞里,笑得贼贼的:「兄弟,你今天似乎不太对劲捏,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捏,要不要我帮忙捏?」 「你好好说话行不行,」萧良节白他一眼,「不然就别怪我一拳头把你抡飞。」 彭源「捏」了一半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自己也破功了。笑倒在萧良节身上,自嘲说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噁心。萧良节嘆了口气:「你『黑哥』的威严呢?」 彭源笑了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那是拿来吓别人的,我又不把你当外人——是吧,好同桌。」 「你有理,我说不过你。」萧良节无奈道。 「是吧!我很厉害我当然知道了。」彭源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且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了个大弯,「所以你和柴歆予到底怎么了?」 萧良节冷不防就被绕了进去:「我要跟她分手。」 「什么?」彭源惊,「分手?你们不是刚好上,周末的时候还一起出去玩,怎么……」说分手就分手。 「就是昨天晚上才决定的事,」萧良节说,「你别管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彭源倒是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只不过依旧不能完全放下心。依照他这么多年,看别人分分合合而自己始终没能有朵桃花的经验来看,萧良节和柴歆予不是单纯的分手,他们两个心里都藏着事。尤其是萧良节,他一直在不断地舔嘴唇,手抓着笔桿来迴转,分明是面有愧色,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直到中午放学后,萧良节先行一步,彭源在其后跟乔添和苗畅分享了自己的心得,挤眉弄眼间将自己想去一探究竟,简而言之就是跟踪的意思隐晦地表达出来。 苗畅说:「这样不好吧?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他不就好了。」 彭源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大怂包。见他怎么说都不听,果断选择放弃,转头去问乔添:「你去不去?」 乔添倒不是老实人,面皮更是赛过城墙。只不过这跟踪人到底是件不光彩的事,以学霸的缜密逻辑思维,他决定道:「出了事跟我没关系,责任你全担,萧良节要揍人也是揍你。你要是敢鱼死网破把我也拖下水,以后我天天第一个收你的作业。」 为了作业,彭源只好折腰:「好的,乔哥。」 紧接着,这商量好要去做贼……做关心好同学的兄弟俩远远地跟上了刚决定好去哪里吃散伙饭的柴歆予和萧良节。 两人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面,立起来的衣领把嘴遮住。这打扮就好像大白天穿夜行衣,摆明了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标准模板。只不过柴歆予和萧良节都各有心事,都没注意到他们两个。 这是一家开在学校附近的烤肉店,柴歆予和她的另五个姐妹也是这里的常客,因为和老闆混熟了,所以经常享受打折福利。再加上她最近又嘴馋了,于是便来了。 「哟,小火柴又来啦!」今天是老闆娘看店。女人生得不甚美貌,但却斯文和气,总喜欢叫柴歆予为「小火柴」。她看到今天跟柴歆予来的不是另外五个女孩子,而是一个没见过的男孩子,戏嚯道,「这是有了男朋友,就把好姐妹忘了吗?这可不行哦!」 「没忘,没忘!」柴歆予笑道,「昨天我们还一起去ktv玩了呢。」 老闆娘笑道:「开个玩笑,我知道你们姐妹几个感情好,快找地方坐吧,还是老样子是不是?」 「是。」柴歆予说,「您慢慢弄,我不着急。」 「你不着急,你的小男朋友恐怕要着急。」老闆娘掩唇笑道,「这么俊的小帅哥,可别饿坏了。」 第91页 柴歆予被「小男朋友」四个字刺激得又想起萧良节和顾荆之在ktv接吻的事。来之前她想好了是要把话说清楚,然后好聚好散,现在被老闆娘无意识地一搅和,她突然很想踹萧良节两脚。 「要喝点什么吗?」萧良节问。 「不必,」柴歆予没好气地说,「你想喝什么自己买,不用考虑我。」 尽管如此,萧良节还是给柴歆予拿了一瓶橙汁,和之前在ktv时柴歆予喝过的橙汁一样。落座后,他又主动分好碗筷,操作起烤炉,柴歆予见他如此细心,心中毫无波澜。但也不认为萧良节是在讨好,她想,萧良节应该原本就是一个细心的人。 收拾完毕,柴歆予直截了当地说:「萧良节,我们分手吧。」最后一个字出口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变轻松了。抬头,看到萧良节微张开的嘴巴,笑道:「你也想说这个的,是不是?」 萧良节不言语,柴歆予却已明了他心中所想,啧啧笑道:「不好意思哈,我先说了。所以是你被我甩了,懂?」 两人相顾无言,直到老闆娘亲自把肉端上来,柴歆予才一边往烤肉纸上铺肉,一边说道:「你不喜欢我吧。」 她那双眼睛好像把他看穿了一样,萧良节不欲隐瞒,承认道:「是。」 「你喜欢的,是顾荆之,就是老王以前的学生。」柴歆予说,「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男人。」小六是个资深小说迷,看过的小说不胜枚举,嗑cp嗑得昏天黑地,更兼有着强烈的分享欲,这让她一个不爱看流行小说的人,都知道了不少新鲜的人物设定和故事。这其中,男男cp的故事最多,她听小六说过不少,可真正的同性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好歹是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人,柴歆予能做到洒脱放手,但不甘心输得不明不白,「你为什么喜欢顾荆之。」 萧良节谨记顾荆之说的「不可藏着掖着」,于是就将经过和盘托出,甚至说出了自己是被何家退养的事。 「他是我回到江州以后第一个认识的人,也是对我最好的人。因此,我对他动了心,可我不敢告诉他,甚至都不敢承认……」 柴歆予听到他被退养的时候还有些动容,再听见他说什么不敢承认,立刻就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所以就拿我当挡箭牌,以此来逃避是不是?」她夹起一片肉,愤怒地用剪子拦腰剪断,涵义不言而喻:「谁给你的脸!」 萧良节咬着嘴唇,质朴却诚恳地说:「你打我一顿吧,我绝对不还手。」 「谁稀罕打你。」柴歆予抄起酸奶瓶扔到了他身上,「给我拧开。」 萧良节不敢不从,麻利地替柴歆予拧开了酸奶盖。 柴歆予拿着酸奶盖慢悠悠地舔,过会又拿起手机开始玩,把烤肉的任务交给了萧良节。 「夹到我碗里来。」柴歆予说,「装满。」 萧良节把烤好的肉尽数放进柴歆予的碗里。装了满满一碗,然后又将新的肉放到烤炉上去烤。 刚烤好的肉有些烫,柴歆予吹了吹才放进嘴里。饶是如此,还是斯哈斯哈了好几下,才把肉嚼烂咽下去。 「你怎么不吃?」柴歆予一边喝酸奶一边问。 「我等一下,」萧良节说,「肉还没好。」 柴歆予说:「你请客。」 「没问题。」萧良节说,「应该的,你吃多少我都请。」 「去你的。」柴歆予没好气地说,「我吃得可不多。」 这家烤肉店规模比较小,平时老闆娘是身兼多职,要收银,要上菜。正好她刚上完一桌菜,路过柴歆予这桌的时候,就听见小火柴姑娘说自己吃得不多,想到她平时光临本店时大快朵颐的豪迈模样,老闆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把你的嘴角给我放下去。」柴歆予愤怒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萧良节努力抿平嘴角:「这并不好笑。我奶奶说,能吃能睡是福气。」 「我奶奶也这么说过。」柴歆予说,「天底下的老人果然都一样。」 气氛总算是欢快起来,萧良节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情放松下来,肚子也跟着饿了,他夹起一片烤肉放进碗里,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最后买单自然也是萧良节一个人买的。柴歆予吃得肚皮熘圆,小小打了个饱嗝之后,她说:「我原谅你了。」 萧良节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很慢地笑了起来:「谢谢。」 「你还是感恩戴德,庆幸自己遇见的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而是一个看得清楚,想得明白,知道『当断则断』的人吧。」离开烤肉店后,柴歆予喝完最后一口酸奶,把瓶子扔进垃圾桶里,也一同扔掉了曾经发自真心的喜欢,「你在运动会上比赛,我在台上看着你,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我不像小六一样,是个疯狂喜欢男男的腐女……但我也不讨厌。我曾经想过,若是有一天我能遇到这样一对爱人,一定真诚地送上自己的祝福。」她直直地盯着萧良节,双目因充血而变得通红,咬牙切齿道:「现在我遇到了,可那人偏偏是你——我跟你表过白,你也接受了,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你都算是我的前男友了……我就不祝你幸福了。」 …… 目送柴歆予离开后,萧良节心中的大石算是真正落了地。 顾荆之闻讯赶来后,迎接他的是萧良节大大的拥抱。 第92页 有些费力地把萧良节抱起来,然后放到地上,看他脸上藏不住的笑容,就知道事情进展得很顺利:「看来都搞定了。」 「嗯。」萧良节点点头,「我设想过最好的结果,都没想到柴歆予会那么轻易地原谅我。我都做好了让她打一顿的准备了,然而她只是让我给她夹肉夹菜,给她拧瓶盖和买单。」 「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顾荆之说,「你差点辜负了一个好女孩。」 萧良节再次愧疚得垂下头去:「是我不好。」 顾荆之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别难过了,现在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也对。」萧良节欢快地笑起来。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顾荆之在萧良节嘴上啄了一下,「晚上来我家,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 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往学校走去。谁都没有发现,在绿色垃圾桶的后面有两双眼睛。 彭源结结巴巴地说:「乔……乔……乔乔!」 乔添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乔你尼玛逼!我眼又不瞎都看见了。」 「不是!」彭源总算把舌头捋直了,指着街道拐角,激动地说,「你看!」 他们两个一路跟着萧良节和柴歆予来了烤肉店,由于身上的校服太显眼,不敢离他们太近,于是就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然而这样做却导致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两人郁闷至极,又因为身在芳香四溢的烤肉店,肚里的馋虫很快就被勾起来,于是就在店里吃了起来。 萧良节和柴歆予离开的时候,彭源更是只顾着吃,完全忘了正事是什么。等到乔添好不容易把彭源从烤肉店拉出来后,柴歆予已经走了。正当他们以为落了个空的时候,顾荆之出现了……乔添第一个认出顾荆之是谁,当机立断拉着彭源藏在垃圾桶后面,然后就看到了顾荆之和萧良节拥抱、亲吻,最后牵手离开的场景。 一时之间,两人纷纷傻眼。 彭源还有些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他们两个刚才是亲上了,然后还牵着手离开吧。」 「嗯。」乔添点了点头,肯定他没有眼花看错。 「这一趟真没白来!」彭源激动地说,「以前真没看出来啊,萧良节居然是个弯的。」 乔添还算镇定:「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你心里知道就行,别出去乱说。」 「为什么?」彭源问,「你不是说这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吗?」 乔添说:「你考倒数第一也没到见不得人的地步,可你为什么回回都不敢告诉你爸妈?」 彭源嘟囔道:「我那不是怕我妈啰嗦嘛。」 「这件事也一样。」乔添说,「这种事,能让人啰嗦的地方可多了。没影的事都能传得有鼻子有眼,换做是真事,一旦撕开了口子,自然是顷刻之间就众人皆知。徐令辉当初是怎么被逼到跳楼的,你忘了吗?」 彭源立刻反应过来,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我绝不说出去。」 「走了,咱们该回学校了。」 第43章 你真的想清楚了 「我下辈子再也不喝酒了!」余茜坐在小广场的长椅上,咬牙切齿地说,「我那天晚上回去之后,我爸差点把我打死。」 顾荆之说:「你都这么大了,你爸还打你啊?」 余茜的父亲就是一个严父,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教育理念,对余茜十分严厉,这一度让小小的余茜对她爸产生了心理阴影。好在余茜的爸爸是个爱女儿的好爸爸,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因此这两父女经常互相耍心机,也给生活添了不少乐趣。本来如今的余茜已经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余爸爸觉得可以放女儿去自己闯荡了,谁知道还没过多久余茜就因为和男朋友分手而喝得酩酊大醉,气得余爸重新祭出了皮带,在余茜的求饶声中把她手心都打红了。 「我这不是触动了他老人家的逆鳞了嘛。」余茜有些心虚地说,「我发誓,以后我要是再谈恋爱,我就是大傻叉!」 顾荆之说:「也不用这么严重吧,你跟你那个男朋友,也就处了一周多而已,这么短的时间能有多少感情,你犯得着因为他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还终身不谈恋爱吗?」 「我不是因为喜欢他,我是因为他和我分手之后转头就找了别人,我是因为我自己认人不清才喝酒的!」余茜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谈恋爱真的有风险,以后得小心行事。」 顾荆之掩唇轻笑着。余茜自己郁闷了一会儿,忽然想到她今天下午下了班之后来市中心的小广场来散心,顾荆之是意外碰见的。本来这地方作为一个中心,遇见几个熟人也不稀罕,可是在她印象中顾荆之不是会没事出来玩的人,他很忙,从小到大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像个陀螺一样,基本上没有闲暇的时间,因此哪怕现在的生活好起来了,他也没有「出来玩玩」的概念。 除非是和别人一起。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余茜问,「你不像是会自己出来的人啊?」 顾荆之说:「萧良节出来遛猫的。」 「啥?」余茜听到之后都愣了一下。她还以为是跟着顾飞白出来的,那小子到现在都没学会轮滑;又或者是贺澄,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贺澄还很喜欢把顾荆之单独约出来吃个饭聊聊天什么的,嘘寒问暖十分殷勤。就算不是他们,也可能是别的人,但无论如何,余茜都没想到会是萧良节。 第93页 她这人比较神经大条,很多与她无关的事根本不会往脑子里记。萧良节显然就是与她无关的人,所以当顾荆之说起他的时候,她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这个人是谁,并因为顾荆之跟他一起出来遛猫大惑不解:「你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吗?」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了。 顾荆之说:「你的想像力未免太丰富了,萧良节就是一个乖小孩,他像是会拿捏人把柄的人吗?」 「你说什么?乖小孩?」余茜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你从哪里看出他是一个乖小孩的?他哪里乖?哪里小?你是不知道他打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飞白跟我说,那天他跟那些敲诈他的人打起来的时候,嘴角被打破了都还在笑,像个小变态一样,给他弄得都留下心理阴影了。」 「他是这么想的?真是的,那是为了救他啊。」顾荆之说,「再说了,那些敲诈飞白的都是些小混混,被他们打了还哭的话,岂不是助长了那些小混混的气焰?下次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余茜哑口无言。但她就是觉得顾荆之对萧良节有八百米厚的滤镜。 顾荆之抬头一看,就看见萧良节牵着他的猫回来了。这会儿广场上人多,怕他看不见,便沖他招手道:「这边!」 萧良节弯腰将小不点抱起来,然后朝着顾荆之跑了过去。 他一下子就冲进了顾荆之的怀抱之中,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于亲密,余茜只看了一眼就意识到不对劲,但她又不愿意去往那方面想,咽了咽口水之后,她试探性地问道:「你们俩这是要干什么?顾荆之,以前能让你出门的,可就只有飞白、贺澄还有沈良时。」 顾荆之说:「现在多他一个不行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余茜咬了咬牙,她发现自己恨不擅长拐弯抹角,她把心一横,问,「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我看着可一点都不单纯啊!」 正巧,顾荆之也不喜欢拐弯抹角。他和萧良节十指相扣,说:「就是你看到的这种关系。」 余茜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说:「你跟他……你们……你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这两天。」顾荆之说,「你看上去很惊讶?」 「那不废话!」余茜脱口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癖好!喜欢……男的?这也正好能解释我为什么总觉得你看沈良时的眼神不单纯,原来是这么回事。」 顾荆之说:「你越说越离谱了,什么叫『我看沈良时的眼神不单纯』啊?我哪敢看他啊!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可怕,我见到他只有夹着尾巴的份儿。」 「哪有那么恐怖。」余茜说,「你分明就很喜欢看他。」 顾荆之说:「因为他长得好看啊,难道你不喜欢看他吗?」 余茜被问住了:「那倒确实是好看,换了谁也很难移得开眼。」 「那不就得了,好看的人当然会让人多看两眼啊。」顾荆之说,「你少造谣啊。顾荆之现在是有妇之夫,你要是再乱讲话,他非把我剁了不可。」 萧良节插嘴道:「荆哥,我们这就回去吧?」 「好,那你去拿东西吧。」顾荆之说,「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嗯。」 余茜看着萧良节走远后,像个看着自己孩子突然谈恋爱的老母亲一样,她恨不能抓着顾荆之的衣领对他进行严讯逼供:「你跟萧良节在一块是真的让我惊悚啊。为什么呀?你跟他才认识多久啊!」 「那你跟你前男友又认识多久。」顾荆之反问道,「那不也是相亲没几天就转正了,然后又火速分手?」 「别提他了行不行!」余茜说,「难道你也打算就处几天就分手?」 「自然不会。」顾荆之说,「我是抱着和他长长久久的心态来交往的,你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没有骗你,我是认真的。」 余茜说:「那他呢?」 「谁?」 「还能是谁,当然是萧良节。」余茜负手而立,看上去很随意,但一双眼睛中透露出来的认真却不是假的,「虽然我跟你认识并非我的本意,但好歹我们的确是认识了这么多年,我打心底把你当朋友,希望你过得越来越好,好得天上有地上无。所以,我希望你也别嫌我说话难听……你找的是个男人……我不是反对你找个男朋友,这是你的私事,我管不着。我想说的是,他年纪小,还在上高中。这也表示,如今他的见识和眼界,跟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码事。在很多事的处理方式上,他跟你有很大的差异,这些在将来都会变成一个隐患。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把这段关系放缓一些,使其有更多的时间看清它的本质吗?」 顾荆之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草莓糖放进嘴里,余茜说:「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听到了。」顾荆之说,「一件衣服破了,也不是非要丢了,缝缝补补,总还是能穿的。你说的那些我也明白,但我们总要先开始,然后才会有未来啊,一直不上不下的,干什么?找罪受啊。我第一次谈恋爱什么都不太懂,你也是一样,谈了一周的时间就分手了,能给我提供什么经验?」 「我……」余茜被他轻飘飘的两句话打击得哑口无言,「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惨,搞得我像是一个大恶人一样。」 第94页 「我没那个意思。」顾荆之一脸无辜地说,「你要是硬要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余茜说:「对了,你跟他的事,有几个人知道?」 「暂时还没人知道。」顾荆之说,「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那你可得好好想,这可不是一般地找了个对象那么简单。」余茜说,「尤其是飞白。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萧良节,又特别喜欢你,要是让他知道你们两个搞在一起了,非得把房顶掀了不可。」 「我心里都有数,会妥善处理的。」顾荆之说,「你也别跟老王似的,整日瞎操心,我都有分寸。」 余茜说:「我才不会跟小姨夫似的像个老妈子一眼天天操心。」 「他现在还总因为学生操心吗?」顾荆之问。 「他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之前一直围着你转,整天操心你的学习成绩,操心你的家里事,好不容易你毕业了,还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我本以为他能松快一点。谁知道……」余茜哼了一声,「又来了两个比你好不到哪去的学生,一个叫乔添,一个叫严铮。」 「哦……」顾荆之点了点头。上次去运动会的时候,他是见过乔添和严铮的,所以对他们都还有印象。乔添倒是还好,他最大的问题就是心结,想要超过曾经班上孤立他的那些人,并且以他的能力,肯定能做到,所以也不算什么事。但是严铮不一样,他爱打架、经常旷课,有点反社会,是最让王德头疼的一个学生。换个说法,那就是和当初的他很像。 「老王这性子可能直到他退休都改不了了。」顾荆之说,「随他去吧。」 余茜说:「何止是直到退休,是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顾荆之看到萧良节折返回来,说:「就说到这里吧,我们这就走了。」 第44章 我们都是一家人 「恭喜小伙儿,心愿得成。」陶广乐呵呵地说着吉祥话,「现在是不是开心疯了?」 萧良节撸着小不点的毛,慢悠悠地说:「还好。」 「哟哟哟,还不承认。」陶广乐他,「我还不了解你?现在能平静地跟我说还好。这要是放在你荆哥刚答应你那会,你肯定能高兴得飞到天上去。」 不得不说陶广的话是一语中的。顾荆之当初答应他的时候,他真的有种身在云端,脚步虚浮,头脑发昏的感觉。只是在别人面前不好表现得太不矜持,萧良节一边给小不点挠下巴一边说:「反正,我很高兴。」 「知道了。」陶广笑道,「行了,挂了吧。你找你的荆哥,我也找我的亲亲宝贝去!」 萧良节笑:「看来是和好了。」 「早就和好了。」陶广说,「再见!」 电话随之挂断。 他把小不点抱在怀里,用额头贴了贴小不点的头:「你又多了一个爷爷了,高不高兴?」 小不点睁着圆熘熘的大眼睛看着他,最后只是打了一个哈欠,眼睛一眨一眨地,很困的样子。 这只猫十分好吃懒做,这两天为了让它多运动,萧良节天天都会把它带出去熘熘,体力消耗掉了,睡觉的时间就更长了,而且还是秒睡,被抓在手里也能睡,萧良节实在拿它没有办法,只好将它放进窝里,让它好好地睡一觉。 他给小不点添好足够的水和食物之后,把它掉的毛收拾了一下之后,打开卧室的房门就看到刚巧赶在同一天休假的罗丽丽和关富平在打闹,这个打闹纯粹就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一点小情趣,每个月都会发生那么两次——陶广刚来的那一次是真的事出有因,算是闹得比较大的,他一开始的时候还会着急,还会劝架,两个月过去之后,他已经见怪不怪,甚至还能调侃一句:「婶子,你不应该只用拧的,还应该用指甲抠,那样更疼。」 关富平的一条大腿已经被罗丽丽掐青了,疼得他眼泪都掉出来了,一听萧良节这话,瞬间不乐意了:「不会说话别说话……嗷嗷嗷嗷!」 罗丽丽默默接受了萧良节的建议,用指甲狠狠在关富平的大腿上抠了一把,恶狠狠地说:「你还好意思叫!」 「你使那么大的劲,还不让我叫出来,你讲不讲道理啊!」关富平吼道,「疼的不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罗丽丽把自己的胳膊伸出去,在她的上臂有一个肿起来的巴掌印:「你好意思说?」 「我就好意思!」 「还敢顶嘴,我再给你一脚!」 萧良节:「……」夫妻情趣他见得多了,但是这样的夫妻情趣,他是第一次见,并且永远都理解不了。 罗丽丽打够了之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心里是十分地痛快。她看着像是要出门的萧良节,问:「要出去啊?」 「啊……啊,是啊。」萧良节勉强回答道。 「又去顾荆之那里?」罗丽丽说。最近这两天萧良节经常往顾荆之那边跑,有时候甚至连饭都在人家家里吃,然后到很晚才会回来,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萧良节说:「是的,荆哥找我有点事。我先走了,中午要是我没回来的话,就不用准备我的饭了。」 罗丽丽把散下来的头髮用手抓了抓,重新用皮筋扎好:「行,你去吧。」 萧良节点了点头,赶紧离开了这里。 关富平看着「砰」一声关上的门,想到这两天萧良节频繁往顾荆之家里跑的行为,好奇地问道:「这小子怎么了?我之前还以为他要万年孤独呢,怎么现在像变了个人似的,热情了,爱笑了,人都傻了。」 第95页 罗丽丽给了他一脚:「会不会说话?」 「我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啊。」关富平抬起手挡了一下,严肃地说,「萧良节虽然长得更像他妈妈,但是他的性子,跟他爸是一模一样——不爱说话,谁要是惹到他,能动手绝对不动口,脾气还爆,一点就着。你想想萧良节刚回来的时候,是不是跟我说得一模一样?」 罗丽丽说:「大哥是那样,但是良节更像嫂子啊,嫂子多温柔啊。」 「我以前一度以为萧松注孤生了,可谁知道他后来居然娶了洪曼。」关富平回忆道,「从他谈恋爱之后啊,性格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动不动就往媳妇那儿跑,很晚才回来,还天天傻乐,连带着对家里人都好了不少,我都不用绕着他走了。」 「那你的意思,良节变成这样是因为他谈恋爱了?」罗丽丽自问自答道,「别闹了,顾荆之是男人,两个男人怎么谈恋爱啊。我看啊,良节就是刚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那时候何老太太刚去世,他一个人回到江州,人生地不熟的,这才不爱说话。可现在过去两个月了,他从以前的阴霾中走了出来,自然就开朗了。」 关富平说:「他最好是走出来了。」 …… 顾飞白:「顾荆之,咱们来找舅舅,你带萧良节干什么?那又不是他舅舅!」 被带来尹浩家的萧良节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我还是想问,带我来做什么?」 「来处理一些之前遗留下来的事。」顾荆之说,「以及未来的事。」 不管顾飞白再怎么不愿意,不管萧良节再怎么懵逼,他们已经到了尹浩家楼下,无论如何也得去了。萧良节抿了抿嘴,没再说话,默默跟在顾荆之身后;顾飞白在一边生了半天气后发现无济于事,一看萧良节已经跟上去了,他也赶紧小跑着跟上,并在上电梯的时候顺利挤到了顾荆之身边。 「哼!」顾飞白嘚瑟地看了萧良节一眼。 「……」 到了尹家之后,是尹志恆来开的门。他原本的身材有些微胖,因为打架在派出所里关了几天,后来东窗事发又被尹浩骂了一顿,整个人就开始食欲不振,到如今已经瘦了五六斤,顾荆之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差点把他当成尹志成,这兄弟俩虽然不是双胞胎,容貌却有八分相似——好在是看清楚了,要不然他能一拳头把尹志成打飞,谁让他之前把顾飞白扔在那群小混混手里不管。 真正走进尹家之后,这才发现客厅里非常乱,花盆、茶杯碎了一地,但凡是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而万秀华正坐在歪斜的沙发上埋头痛哭,尹浩则叉腰站在阳台上,背影看上去十分落寞。 不管在养育孩子以及他的问题上产生过多大的分歧,尹浩和万秀华总是结婚二十多年,且真心相爱的一对夫妻。 尹志恆说:「爸,荆之来了。」 原本在阳台*自生气的尹浩在听到顾荆之来了之后,迅速转过身朝他走了过来。他几乎是直接冲着顾荆之去的,完全没看到他身后的萧良节和顾飞白。 「荆之,你怎么这时候来了?」尹浩战战兢兢地问。心里已经预料到了什么,却不敢堂而皇之地说出来,甚至还盼着顾荆之能否认,希望他只是单纯地来家里做个客。 尹浩勉强扯出笑容,说:「你看我这里乱的,让你见笑了。」 顾荆之看他这样也有些心疼。不管他再怎么讨厌万秀华,不管他有多厌烦尹志恆兄弟俩,他对尹浩的感情始终都是很深的。如果小时候没有他来帮扶的话,他和顾飞白可能根本就活不下去,他兴许早就会死在顾锋的棍棒下。 「舅舅,你们这是要干什么?」顾荆之问。 尹浩说:「你也不难看出来,我跟秀华吵了一架……因为财产分割的问题。」 顾荆之说:「你们要离婚?」 「是。」尹浩说,「你不用觉得愧疚,我跟秀华这些年聚少离多,感情早就淡了。就算没有上次的事,离婚也是迟早的事。」 「你就知道在那里装好人!」万秀华又愤怒地将一个菸灰缸扔在了尹浩身上,「什么叫不关他的事!你跟我离婚分明就是因为他!他妈毁了公公和婆婆,现如今他又要来毁了我们这一家子!姓顾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是扫把星!」 萧良节听不下去了,他试图做点什么,却被顾荆之拦住。 「确实不能说不关我的事。这些年舅舅和舅妈吵架,十次中有八次都是因为我。我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你们情感破裂,我总是有点责任的。」顾荆之沉静地说,「舅舅不是将就的人,当初娶了舅妈,就是因为实在喜欢,你们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夫妻恩爱,举案齐眉,谁见了不羡慕?最难熬的时候都过来了,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聚少离多』便离婚?」 一直在尹浩身后,沉默着不发一言的万秀华忽然拉住尹浩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身后。换她面对着顾荆之,抬起头时,眼睛充血,瞠目欲裂:「就是因为你!他要跟我离婚,你满意了吗?」 「荆之……」尹浩叫着他的名字——顾荆之长这么大,尹浩无数次叫过他的名字,但每一次叫他,语气都带着长辈对晚辈的关怀,而这一次,他的生意却充满悲戚,是几近恳求的,「你别总想着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段时间以来,我想了很多事,我跟你舅妈之间其实有很多矛盾——她对志恆两兄弟的教导、与街坊邻里的相处,这些都是问题,你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第96页 「舅舅……」顾荆之说,「那也没必要离婚啊,你们大可以暂时分开,冷静一段时间不好吗?不管街坊邻里怎么说,舅妈总是你唯一的妻子,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尹浩说,「我们之间的婚姻已经千疮百孔,再勉力维持下去只会伤神伤心,分开,对我们,对任何人都好。」 万秀华说:「离了也挺好,只希望你到时候带着志成,能好好地教导他,别再因为别人的孩子,委屈了你自己的亲生儿子!」 萧良节看着畏畏缩缩躲在门后面的尹志成。他长得很高,很结实,很……着急,看上去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倒更像是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但相比起那些早就工作了的人,他又太过胆小,这时又暴露出他其实年纪不大的事实。 父母闹离婚,他不敢说话,躲在门后面不发一言。看见顾飞白的时候,却满脸兇狠,他并不觉得自己将顾飞白推到那些小混混手里有什么不对,只觉得没有做得更隐秘,害自己被尹浩痛揍了一顿很不甘心。 萧良节向后错了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顾飞白挡在了身后。 那边,顾荆之从他的外套里拿出来一张银行卡,说:「舅舅,就算你们不怪我,我也觉得良心不安。这张卡里面有五万块钱,密码是舅舅的手机号后六位,当做是这些年来舅舅照顾接济我和飞白的报答。」 尹浩:「不用……」 万秀华:「五万块钱就想打发?」 顾荆之把银行卡放在茶几上,昂首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舅舅的恩情,可当万金,因我造成你们夫妻二人感情破裂,我心怀愧疚,便是用一生偿还也不够。可我不是什么冤大头,情是情,仇是仇,当初尹志成对飞白做了什么,舅妈不会都忘了吧?」 万秀华沉默不语,彪悍跋扈如她,也觉得在这件事上是自己理亏。 「这些年来,我一直有在回报舅舅,本以为能让舅妈对我的成见少一些,却不想竟是一点用都没有。」顾荆之说,「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再互相折磨,这五万块钱,便当是买断。自此之后,我不会在和尹家有半点来往。」 万秀华说:「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顾荆之看着万秀华,言语之中难掩厌恶之意:「你还想怎么样?是觉得这笔钱太少了吗?」 「我怎么敢啊。」万秀华说,「你现在可是发达了,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 顾荆之:「随便你怎么说吧。」 尹浩攥紧了拳头,收下了银行卡:「好,我收下了。」 「舅舅肯收下就好。我觉得,你和舅妈还有迴转的余地,但如果舅舅执意要离婚,我也没有意见。另外……」顾荆之转过身,看向躲在卧室房门后的尹志成,冷冷地说,「尹志成,上次舅妈拦着,我没能教训你。今天我来这里,说什么也要让你给飞白道歉。」 尹志成说:「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不该道歉吗?」顾荆之活动着手腕,说,「难道要我揍你一顿不成?」 尹志成看着他不敢说话,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卧室出来,在五六双眼睛的注视下,倔强地给顾飞白躬身道歉。 万秀华看了之后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仿佛看到了当初因为被妹妹打翻了一个化妆盒而伤心大哭的女孩。那个化妆盒特别好看,是她用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买来的,宝贝得不行,却被妹妹打碎了,她想找妈妈理论,然而妈妈根本不听,还要她不要跟妹妹计较,都是一家人。 都是一家人……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可就是这样一句狠狠插进她心里的一句话,在当初顾荆之上门给顾飞白讨说法的时候,她也原封不动说给顾荆之听了。 万秀华恍然惊觉,她仿佛已经活成了从前自己最讨厌的那个人。她一下子飞扑过去抱住尹志成,嚎啕大哭道:「是我的错,是我错了!」 「至于你,」顾荆之先是看了看萧良节,然后又看了看尹浩,说,「舅舅,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 尹浩看着顾荆之身后的少年,依稀记得那天在医院的时候见过一次,问道:「荆之,你想跟我说什么?」 顾荆之向后看了一眼,朝萧良节伸出了手。萧良节虽然不理解他是什么用意,但很自然地牵住了他的手。尹浩看到这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十指相扣的时候就发觉到事情不简单。他如今也是年过五旬的人了,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很多事都不用说明他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顾荆之那边还没有开口,尹浩就已经猜到了他们的关系:「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是。」顾荆之说。 「什么时候的事?」尹浩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我以前从来不知道你还认识这样一个小伙子。」 顾荆之说:「就是国庆放假的时候,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 尹浩听完之后不禁皱了皱眉头。顾荆之自从高中毕业之后就不怎么和他联繫,一般情况下就是逢年过节问候两句,他有什么朋友,其实他也知道得不多。只是他刚开始还以为这确定了关系,带回来要给他这个「家长」看一看的男朋友起码得是相处了三四个月,关系已经稳定的那种,谁知道居然还不到一个月?! 「你确定吗?」从顾荆之小时候到现在,尹浩一直都觉得他是一个有主见的,因此在很多事情上他都不会插手,而是放手让顾荆之去做。可是这一次,他的表情满是疑惑和不解,很想敲开顾荆之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刚在一起这么短时间就来见家长,这是否太冲动了一些?难道是尹婷的事又要重演吗? 第97页 顾荆之说:「这个和相处时间长短没有必要联繫的。」 尹浩抽了抽嘴角——没记错的话,当初的尹婷也是这么说的,这两人不愧是亲生母子啊。 萧良节在一边紧张得汗都要出来了,想要打个圆场:「尹叔叔……」 「你别叫我叔叔!」尹浩抬手制止道。这一声「叔叔」着实是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尹婷带着顾锋回家的时候,即便过去了这么久,想起来的时候还会觉得很生气。到如今顾荆之带着萧良节过来,就特别像自己家养大的闺女被外面的小伙子拐走,回来见家长的时候还喊他爸。实在让他接受不了。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尹浩为了避免自己头晕脑胀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床上,「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你们两个怎么在一起!」 「叔叔,性别没有关系的。我喜欢荆哥,喜欢他的全部,只是他刚好是个男人而已。」萧良节勇敢地说,「这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们可以像普通情侣一样相处,他们有的东西,我们一样都不会少的。」 「一样都不会少?」尹浩笑道,「别人能结婚,能生孩子,你们能吗?将来你老了,生病了,要有人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你面前的这个男人能给你签吗?一样?你看清楚些,你们和其他人不一样!」 「叔叔,我就是喜欢荆哥,除了他之外,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任何人了!」 「我现在这个岁数,都不敢轻易说后半辈子如何如何。你才多大?你跟这个男人又交往了多久,谈什么一辈子!」尹浩气得笑出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现在还在念书,等将来你上了大学,再进入社会工作的时候,你会发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外面的世界大得很。到了那时候,你会发现现在的你是多么幼稚。」 萧良节攥紧了拳头,双目逐渐染上了红血丝:「您刚才说的那些都不叫事!不能领证,那我们就只办婚礼,然后谈一辈子恋爱,不能生孩子,那就去孤儿院领养一个,养大了和亲生的没区别,等我们老了,他就能在知情同意书上签字。还有其他的问题……不管什么问题,我们都会想办法克服,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定顾荆之一个人——我知道我现在这样,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可我敢对天发誓,我所言句句属实,如果有半分掺假,就叫我不得好……」 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出来,是因为被顾荆之扯了一下。 「别总把死字挂在嘴上。」顾荆之说,「你的妈妈临死之前说什么也要把你送走,是希望你以后的日子能越过越好,不是让你去死的。」 尹浩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顾荆之说:「舅舅,你觉得我是随便的人吗?」 「所以,你是都想清楚了,才来告诉我的?」尹浩问。 「是。」顾荆之说,「自古婚配嫁娶都要拜天地,拜父母,叩谢养育教导之恩。舅舅在我这里便如同父母一般,我真心想和良节在一起,故而便将他带回来给舅舅看一看,希望舅舅成全。」 尹浩说:「若是我不成全呢?你就会和他分开吗?」 萧良节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了。顾荆之也察觉到了,他拍了拍萧良节的手,说:「我和他是对恋人,会向舅舅证明的。」 第45章 刷新认知的爱情 这两天,萧良节在学校里总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当然,那些话里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严铮。 居然有人敢议论严铮——萧良节刚从彭源那里听到那些闲言碎语的时候是这么想的。严铮可不是个好惹的主,敢在背后说他坏话,只有被痛揍一顿的份儿。 这些不知真假的谣言起源于学校论坛上的一个帖子。发布人是匿名的,内容也只有一张照片,严铮和一个看上去大了他好几岁的男人一起去商场。照片拍得还算清晰,能看清楚严铮的脸,但另一个男人长什么样子倒是看不出来,这两个人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在萧良节看来就只是结伴去商场购物而已,但鑑于严铮从前就和徐令辉传过绯闻,严铮也确实承认过自己喜欢男人,于是这张照片就被人编排出了好多的故事,并在论坛上大肆传播。 萧良节听着彭源喋喋不休地描述,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他问:「就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没有实质性证据的事,传得这么广,没人管吗?」 彭源说:「是没有证据,可也没人否认啊。」 萧良节彻底无语:「别管是真是假,未经本人同意擅自偷拍并将照片传播出去,这已经构成造谣和诽谤,都到了可以报警的程度了。」 「主要现在严铮还不知道呢。」彭源说,「他平时不怎么看论坛,一门心思地只想打球,还奉行能动手绝对不动口的原则,这件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他才不会想什么报警,只会第一时间把这个偷拍的人找出来,然后把他暴揍一顿。」 萧良节说:「那又怎么了?」 「怎么了?当然是明明占理,因为打架就变得没理了呀。」彭源说,「你以为他身上的处分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因为上次他和徐令辉的照片被人造谣,他就直接把发帖的人揍了一顿,而且揍得特别狠,据说肋骨都断了两根,人家家长找到学校来给自己孩子找场子,严铮没有家长撑腰,这才被记了处分。要不是他本身是受害者,还有老王护着,早就被开除了。」 第98页 「哈……哈哈……」 萧良节在学校里听了这么一个曲折的故事,回去之后,就将这件事挑了些不痛不痒的大概说给顾荆之听。说完之后,他问道:「荆哥,你怎么看?」 「我觉得啊,还有时间偷拍照片传论坛,那就代表作业还是不够多。」顾荆之说,「且不说天理昭彰、报应不爽,都是上高中的人了,不管是高几都很紧张,首要任务明明是学习,却还分不清自己现在的处境,天天去惦记着别人的事,不知道用功刻苦,以后有他们后悔的那一天。」 「荆哥说得好有道理。」萧良节说,「怎么样,你觉得舒服吗?」 顾荆之发出了舒服的唿噜声:「不错,你按摩的手艺确实值得夸奖。」 「那就好。」萧良节停下按摩的动作看,蹬掉了鞋子就爬到床上,从背后抱住顾荆之,把下巴放在他肩膀上,「荆哥,我到现在还是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好不真实。」 顾荆之说:「我不就在这里吗?睁眼就能看到,怎么不真实了?」 「我也说不清楚。」萧良节说,「就是觉得心里不太踏实。荆哥,谢谢你喜欢我。」 「傻话。」顾荆之转过身来,说,「难道你想让我喜欢别人?」 萧良节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当然不想。」 顾荆之说:「那就别说这样的话。」 「好。」萧良节说,「对了荆哥,你下次别再通宵做项目了,那样太伤身体了。今天你只是觉得腰酸背痛,头晕无力,时间长了,真的要熬出问题的。」 顾荆之握着他的手,说:「这个我可没办法跟你保证。在上班的时间内没把任务完成,就是得加班加点用休息的时间来完成,不然越积越多,最后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下手。」 「可是……」 「我给你说一个我自己的事吧。」顾荆之将萧良节揽进怀里,「我当初高考的时候,勉强考上了本科。现如今的情形你也知道,就算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博士,也不敢说一定能找到一个千好万好的工作,何况我这样不知名大学的毕业生。但好在我运气不错,能遇见沈良时,他不计较我的学歷,并愿意细心栽培,现如今我在计算机方面的技术,一半是在学校学的,另一半,是沈良时教的。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然要报答。可他偏偏什么都不缺,唯一在意的,就是目前我手下的这个项目,你说,我能不尽心尽力吗?」 萧良节垂下了眼睛:「自然是不能的。」 「你看,你也是这么认为的。」顾荆之说,「再说了,付出就会伴随着回报。我如果不工作,怎么赚钱给你买糖吃呢?」 「我少吃点糖,你也少熬点夜。」萧良节勾着他的手,一脸认真地说。 「我尽量。」顾荆之说,「我再抱一会儿,然后你就回去吧。」 萧良节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顾荆之在萧良节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这两天你总我这里吃饭,吃完了还总找藉口赖着不走,飞白都有意见了。」 「他有意见又能怎么样。」萧良节满不在意地说,「还能拿刀追着我砍不成。」 「飞白是年纪小,可他不是什么都不懂。」顾荆之说,「你如果还这么频繁地到我这里来,他早晚会看出不对劲的。」 萧良节烦躁地说:「我就说要直接告诉他,老是东躲西藏的也不像话。可是偏偏又不能那么做,飞白不怎么喜欢我,却偏偏特别喜欢你,若是直说了,他肯定无法接受。你忘了上次他怎么说的——他想要的嫂子,是个子高皮肤白性格好的人,关键是个女人。别的不提,单是性别这方面我就不过关,他怎么可能接受。」 顾荆之说:「那你还不乖乖回去?想留在这里让飞白抓现成吗?」 「可是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萧良节又往顾荆之怀里钻了钻,「单单是这样抱着你,就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顾荆之揉着他的头,一举一动都无比温柔:「对了,你叔叔和婶子没发现什么端倪吧?」 「没有。」萧良节说,「如果我不主动坦白的话,叔叔和婶子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为什么?」 「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根本就没有男的和男的谈恋爱这种概念。」萧良节颇为严肃地说,「我来荆哥这里吃饭,甚至是过夜,在我婶子看来,就是两个感情特别好的好哥们住在一起,他们不会起疑心,就算哪天我带着你去跟他们坦白,他们也会不接受,但不是不接受我们在一起,而是不接受自己的三观被打破然后重建。」之前他喝醉酒后,在顾荆之家过了一夜。他战战兢兢地回去跟罗丽丽解释,结果发现人家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责怪说不该喝那么多酒,太麻烦人家了。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罗丽丽永远不会起疑心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坦白呢。」顾荆之调侃道,「我可是已经带你见过我舅舅了,你却还没有一点作为,是想让我当地下情人?」 「怎么会呢?」萧良节捧着顾荆之的脸亲了一口,「我打算这两天就跟婶子明说,我相信她会接受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被我光明正大地带回家了。」 顾荆之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两人又是一阵亲热。只是情到浓时,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因为这是在顾荆之家里,为了不让绝对不可能接受他们两个在一起的顾飞白看见,萧良节假借要给顾荆之按摩的名义进了卧室,并将门反锁。怕的就是顾飞白不打一声招唿就进来,到时候万一让他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只会更难办。 第99页 「去开门。」顾荆之说,「要快,不然他急了。」 萧良节哪敢怠慢,赶紧就爬起来开门去了。然而当他旋开门锁,打开门之后看到的却不是顾飞白,而是贺澄。 他看上去很着急的样子,脸色发红,唿吸急促,像是一路跑过来的。而原本以为来敲门的顾飞白站在贺澄身后,虽然没让他撞见什么,但是只凭他和顾荆之共处一室,就足够他恼火了:「你还没走?」 萧良节随便敷衍了他两句,转而将注意力放在贺澄身上:「贺总,你来找荆哥的?」 贺澄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看仇人似的:「我不来找荆之,难道还能是来找你的吗?」 「是我多嘴了。」萧良节听他这话很是不爽,可惜迫于顾荆之也在不好发火。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换上了一副有些委屈的表情,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贺总,你怎么看我像看仇人似的,我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贺澄你这是怎么了?」顾荆之很快也翻身下床,一看到贺澄黑如锅底的脸色,他也觉得十分稀奇,「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贺澄说:「自然是有事才找你啊,不然的话,你看我像是会没事上门的人吗?」 他说着就要往卧室里面走,被顾荆之拦下了:「贺澄,现在可是下班时间,我在休息,不接受加班啊。」 「我不是让你加班。」贺澄冷哼了一声,像是嘲讽,又像是自嘲,「在整个公司里,除了沈良时,谁能使唤得动你啊。」 别说是萧良节,就连顾荆之听了这话都有些不高兴。他嘆了口气,说:「你是公司的老闆,所有人都该对你言听计从。可是,你就算是老闆,也不能逼迫已经在家休息的员工回去上班啊。」 「行,你休息吧,我先走了。」贺澄恋恋不捨地看了两眼,然后转身离去。 萧良节:「莫名其妙。」 …… 萧良节慢悠悠回到家的时候,罗丽丽正在厨房捣鼓。她做的饭好吃,也喜欢做饭,做各种花样,不同口味的饭菜。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能买到的食材有限,做来做去也就那几样菜,可是到了江州之后,大型的菜市场里有各式各样的食材,这大大满足了罗丽丽的爱好,于是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买一些以前没吃过的菜回来,然后再照着菜谱试着做。 这次他回来的时候,罗丽丽就在试着做炒螺蛳。 之所以选在晚上做,是因为第一次做可能会失败,要是失败了,那第二天就做别的菜来吃,要是成功了,那就有了经验,明天再做的时候也不会手忙脚乱。 关哲扒在厨房门口口水直流,萧良节去洗了个手之后,问:「叔叔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罗丽丽一边翻炒螺蛳一边说:「去同事家里喝酒去了。要么后半夜回来,要么就不回来了。」 萧良节说:「不回来?住人家家里吗?」 「那还能住在哪里。」罗丽丽说,「虽然挺没皮没臊的,但要是人家都不介意,我还能说什么啊。反正我是不可能去接他,爱回来不回来,死外边我都不管。」 他给关富平说了句好话:「叔叔天天开车,也挺辛苦的。」 「害,人哪有不辛苦的。」罗丽丽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铲子都要抡冒烟了,「我天天起早贪黑地做饭我不辛苦啊!要不我跟他换换,他来收拾家务洗衣做饭,我去开公交车!」 萧良节扯了扯嘴角,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得,这两口子又开始了。 螺蛳在锅里翻炒得差不多之后,罗丽丽关上了灶台的火,找了个小碗一边盛一边说:「说到吃饭,你三天两头往一楼那个小伙子家里跑,每次还都是吃了饭,待到很晚才回来,人家没意见吗?」 「没有,我和荆哥好着呢。」萧良节说,「就是……荆哥的弟弟有点意见了。」 罗丽丽笑道:「别说,换了我我也有意见。」 一想到顾飞白苦大仇深的表情,他想要知道罗丽丽作何感想的心情就更为迫切一些。 「婶子……」 「怎么了?」罗丽丽一手爆炒螺蛳,一手铲子地转过身看着他。 萧良节认真地说:「我有话想跟婶子说。」 「哦……」罗丽丽把菜交给了口水流成瀑布的关哲,「你把菜拿到桌子上去,然后自己先吃就行,我跟你哥哥有事要说。」 「好的。」关哲说。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能自己先吃那是再好不过。 罗丽丽关上厨房的门,里面只有她和萧良节两个人。她把围裙摘下来挂在挂钩上,一边洗手一边说:「现在可以了,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萧良节深吸一口气,为了避免信息量过载导致罗丽丽一时难以接受,他决定循序渐进:「婶子,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男人和男人相恋的事吗?」 「记得啊。」罗丽丽说,「哎哟,当时我还想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起。然后你说,这只是和男女相恋的世俗印象不同,但却是真实存在的。在欧美这些国家比较多,咱们国家也有几千万的同性恋人群。只不过和男女相恋比起来,只占很小的一部分而已。」 萧良节又说:「婶子,你觉得喜欢一个和自己相同性别的人很可耻吗?」 罗丽丽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虽然让她觉得震惊,但接受起来还是比较快的:「不可耻。只是喜欢了一个和自己同性别的人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用不着遮遮掩掩的。要是明知道喜欢还不肯承认,还要想方设法地隐瞒,那才可耻、可恨、可恶呢。」 第100页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萧良节说。 「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罗丽丽问,「你是遇到了这样的人不成?」 「不是……」罗丽丽听后,一个「哦」字还没有发音完整,就听到萧良节话锋一转,「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罗丽丽被自己呛死。 看待别人家的孩子同性相恋,和看待自己家孩子同性相恋,这显然是两件完全不一样的事。初次听说同性恋,罗丽丽只觉得稀奇、好玩,感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同时,还能乐呵呵地表达自己的看法。但一听萧良节说他也是那样的人,那一瞬间,罗丽丽几乎生出了想扇他一巴掌的冲动。 「你!」罗丽丽指着他的鼻子,咬着牙说,「你说什么?」 她很希望自己是听错了。但萧良节并没有和她开玩笑,非但没有改口,还供出了对方是谁:「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和我一样都是男生。您也见过他的,就是顾荆之。」 在那一瞬间,罗丽丽脑子里瞬间涌进了好多东西。她起初还想不明白,到底是多么好的朋友,能让萧良节三天两头往人家家里跑,每回都是笑呵呵地出去,再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回来。原来,这一切竟是因为她见识太少,不知道除了男女相恋之外,还有个东西叫同性相恋。而把萧良节和顾荆之之间的关系从朋友换成恋人,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萧良节每回出去哪是单纯去蹭饭的,分明是去约会的! 「停,你别说了。」罗丽丽一想到两个男人抱在一起啃的画面就头疼,「你让我缓一缓。」 萧良节乖乖地闭上嘴。 不是自己的孩子,不能说打就打。罗丽丽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一百遍之后,终于长长地唿出来一口气,问道:「你如今才19岁,你想清楚了吗?和一个男的在一起,以后你不结婚,也不要孩子了?你没个子女,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 在罗丽丽眼中,结婚生子是头等大事。和男人在一起,显然就意味着这两件头等大事无法实现。 「婶子,两个人结婚,是在一起过日子,我和荆哥不结婚,谈一辈子恋爱,永远不分开,也是过日子,没什么不同的。」萧良节说,「至于孩子,更是好说。结了婚的也有不少选择丁克的,孩子不是必须要有的。我们年轻的时候好好工作,挣下钱了,那就是老了以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实在不行,还可以领养啊……肯定会好好对他的。」 罗丽丽说:「你才多大,说什么『以后』和『一辈子』,你懂什么叫一辈子吗?」 「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都显得太过轻浮,」萧良节说,「但我可以肯定,我喜欢荆哥,我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过一辈子。」 「我……」罗丽丽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劝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 「嗯。」一提到顾荆之,萧良节脸上就浮现出痴痴的笑容,「我们互相喜欢。」 罗丽丽一看萧良节这副痴汉一样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俨然已经变成了一头倔驴,拉是不可能再拉回来了。她摆摆手,决定不给自己找烦心事了:「算了,你心里有数就行,我不管了。」 萧良节大为惊喜道:「真的!」 「还能是假的。」罗丽丽没好气地说,「难怪之前你总是邀请他的弟弟来家里吃饭,还不收钱。我还以为是交到了好朋友,兄弟情深呢。原来是我见识太浅,你们那是夫夫恩爱。」 萧良节解释道:「婶子,那时候我们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哼,就算那时候还没说开,心里头也早就有感觉了吧。」罗丽丽说,「要不怎么会那么大方。」 萧良节挠挠头:「是有一点。」 「行了,不说那个了。」罗丽丽说,「你也去尝尝我新学的炒螺蛳怎么样,再晚就全让那小子祸害了。」 「好嘞!」萧良节欢快地说。 果然如他所料,罗丽丽根本不会反对的。 第46章 篮球比赛的主力 周一下午的班会课上,王德来到班上,宣布了学校将于近期举办秋季篮球赛。这事在一周之前就有传言,因为篮球赛是学校的传统,时间差不多到了,推测什么时候开始的传言也就差不多出来了。 七班在篮球赛上一直都是常胜霸主,严铮在学习上不偏科,基本是每科都不行。但他打篮球的技术特别厉害,从刚刚入学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学校篮球队的队长——高一就是篮球队长,六中建校以来也就出现过三次。 另外就是苗畅,他也是篮球队的一员,和严铮的配合一向强势。有他们两人在,七班在篮球赛上向来是所向披靡。这次的秋季篮球赛,校长那边也很看好七班, 原本有这两个王牌大将在班上,王德不该发愁的。可是篮球是一项多人运动,光有严铮和苗畅还不行,还要给他们找几个队员——问题就出在这里,严铮的性格实在算不上好,班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和他起过冲突,属于是早有宿仇,他要尽可能避免这种情况。不然从报名到开赛有十天的时间,这中间万一出点什么事,重新选队员是轻的,万一打个架伤到胳膊腿什么的,那问题可就大了。 正琢磨着该怎么选人的时候,坐在最后排的彭源主动举起了手:「老王,我来吧!」 王德眉头一皱,好悬飞个粉笔头过去:「你添什么乱!」 第101页 「我没有添乱,我是真心想上场,为班级做点贡献。」彭源说,「明年这时候,你看到的就不是我们了,还不许我做点什么啊?」 王德下意识要反驳,听见他说「明年这时候」,忽然就有点绷不住了——这小子什么时候还会打感情牌了! 不过这倒是实话,明年六月,坐在教室里的这些孩子就要高考,明年九月再开学,他就要面对一帮新的兔崽子,产生一些新的趣事。可是独属于和他们的这段时光,那却是一去不回的了。 「你真的能打?」王德一想到快要跟彭源这小兔崽子说拜拜了,语气都放柔了不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当然不是开玩笑的。」彭源站起来,认真地说,「你别看我平时放荡不羁,到了关键时刻,我是从不掉链子的。」 王德嘴角抽了抽——运动会的时候是谁哭着喊着说不跑三千米,最后果真也没坚持下来的?与其说他关键时刻不掉链子,他更愿意相信彭源是表里如一。 「老王,就他吧。」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篮球队长严铮说,「相信我,小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严铮都亲口说了,彭源也意志坚定,王德也不再多说什么,半信半疑地在名单上写下彭源的名字。 选完第一个人后,主力方面还差两个人。乔添自告奋勇道:「我来。」 王德忽然眼前一亮,他光记得乔添是中途转到他班上的学霸,倒是忘了乔添也是会打篮球的——在他原来的班上,他也有代表班级打比赛,同时也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只不过和严铮苗畅比起来还差了太远。 愉悦地写下乔添的名字后,王德说:「还差一名主力,谁来?」 「萧良节吧!」彭源举起萧良节的手。 萧良节怔愣地看着彭源:「你干嘛?」 王德一看彭源替人报名的老毛病又犯了,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问:「那个,萧良节,你会打篮球吗?」 萧良节站了起来,老实说道:「会,但很久没打了。」 王德用手敲着多媒体讲台:「那你,能上吗?」 「可以。」萧良节说。 「那就好,我把你的名字也写上。」 于是,篮球比赛的五个主力全都选了出来,王德又选了几个人当替补,这事算最终定了下来。 放学之后,萧良节刚想问问训练的事,毕竟现如今这个队伍,三个人都是新来的,默契配合上肯定有问题,得需要靠练习才能弥补差距。可还没等他张嘴呢,严铮就拎上书包自己走了,看他那样也不像是要去篮球场,反而是真的要回家的。 萧良节讶道:「他这就走了?」说到他最喜欢的篮球,反而没什么兴趣了? 「让他走呗,难得他想这么早回家。」苗畅说,「你们都哪天有空,约个时间呗?」 彭源「啊」了一声:「还要训练啊?」 「不然呢?」乔添笑了起来,「你以为篮球比赛,就是给你一个名正言顺不上课的理由啊。而且开班会的时候,你信誓旦旦和老王说要在毕业之前留下一段难忘的回忆,难道就是让咱们班在从无败绩的篮球场上第一次输得一塌煳涂?」他再了解彭源不过,在彭源举手说要报名参赛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啊……那我能反悔不?」彭源顿时打起了退堂鼓。 「可以啊。」苗畅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你前脚刚拍胸脯保证过,后脚就说自己不干了。除了坦白你的目的,我想不出其他能让老王同意你不上场的理由。至于把真实目的说出去的后果会怎么样嘛……这我就不清楚了,只是大概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彭源瞬间垮掉:「啊啊啊啊!」 「别叫了,」萧良节笑道,「与其现在后悔,还不如好好准备篮球比赛。」 苗畅看着萧良节脸上很罕见的笑容,呵呵笑道:「哎呀,倒是难得看见你笑。看来你最近和柴歆予相处得不错嘛!不愧是受到爱情滋润的男人。」 此言一出,萧良节、彭源、乔添纷纷看向苗畅,苗畅被这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脑门上瞬间出了冷汗:「怎……怎么了?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你就没发现……他最近和柴歆予并不怎么说话吗?」乔添知道事情的内情,但怕直接说出来会伤害到苗畅脆弱的心灵,于是乎拐着弯地给他提醒,「有时候,可能一天都没有任何交流。」 苗畅天真地说道:「吵架了呗。小情侣之间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多正常的事啊。」 乔添:「……」没救了。 「那个,我先回去了。」萧良节把自己的书包挎在肩膀上,对剩下三人说道,「有事电话联繫,我随叫随到。」 苗畅被他那笑容噁心到了。他和乔添、彭源这两个万年单身狗不一样,在他上初中的时候,是轰轰烈烈谈过一次恋爱的。虽说毕业即分手,最后没走到最后,但给他留下了不少恋爱的技巧。这也让他意识到,方才萧良节脸上是正在谈恋爱的人才会有的、腻歪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他不正在谈恋爱嘛。」苗畅说,「除了柴歆予,还能是谁啊?」 乔添实在听不下去了,顾不上会不会把他吓傻,直接跟他坦白了:「他跟柴歆予早分了,到今天都有半个多月了。」 「什么!」苗畅差点蹦起来,「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第102页 「还记得之前我们要去跟踪萧良节,而你却不肯去的那回吗?」乔添说,「就是在那一次,他们两个吃了散伙饭,正式分手的。因为分得很和平,所以后来只是有那么两天没说话,之后又像正常人一样该干嘛干嘛,这才让你觉得,他们俩只是闹了个矛盾,矛盾解除了,俩人还好好的。」 苗畅不解地问:「不是,那时候他们俩也才刚在一起没几天吧,为什么那么快就分了?」 班上还有几个没走的,留下来做值日的同学。这事的真相不宜让他们知道,不然今天说了,明天萧良节和男人谈恋爱的事就得人尽皆知。有了徐令辉和严铮的前车之鑑,乔添不敢当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就凑在苗畅耳边大致跟他说了一下。饶是如此,苗畅也震惊得差点喊出来。 「你小点声,相让所有人都听见吗?」乔添连忙捂住他的嘴,好在足够及时,没让他嘴里吐出半个不利的字。 「卧槽。」苗畅捂着自己张得老大的嘴,万分后悔自己错过了第一现场,「人不可貌相啊,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啊。」 「您老哪有那功夫。」乔添说。 「我确实挺忙的。」苗畅居然还真顺着往下说了,「每天我要上课,校队还要训练,我妈还天天催我干这个弄那个,就这样,我还要被严铮那王八蛋电话轰炸。」 「他找你干嘛?」乔添好奇地问。虽然苗畅和严铮的关系算是比较好的,但严铮的性格不像是会总打电话麻烦别人的人。 「我们家不是开宠物店的嘛。」苗畅说,「这两天严铮不知道从哪弄来一只猫,偏偏他还不会养,网上搜到的东西太多太杂,他看得眼花缭乱,就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一次猫粮给多少,喝水喝多少,还有乱七八糟好多问题,搞得好像我在养猫一样。」 彭源听到严铮养猫,惊讶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了:「他养猫?」 「是啊。」苗畅说,「他打视频电话的时候我看过一次,好像是只挺纯正的蓝猫,从个头来看应该有一岁了,不是刚出生的小奶猫。就因为这样我才特别烦,因为那猫已经长得很大了,在吃喝这方面,它知道自己的饭量是多少,吃饱了就不会再吃了,根本不需要主人控制饭量。可严铮偏偏紧张兮兮的,硬是让我列了一个详细的清单发给他才算罢休,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这么说,他是突然有了一只一岁多的大蓝猫?」彭源问。 苗畅点点头:「是这样的。」 彭源和乔添齐齐陷入思考,最后是乔添先得出结论:「莫非,是徐令辉的猫?」 「有可能诶!」苗畅以左拳击向右手掌心,「能让严铮捏着鼻子也得伺候的,也就徐令辉一个人了。」 彭源说:「他们两个还联繫啊?当初那事闹得还不够大嘛。」 苗畅说:「严铮根本不怕那个,随便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也不会给一个眼神。至于徐令辉,他变成那样应该还是因为他家里人的关系,我听说他妈妈管他管得特别紧,上学期期中考试的时候,就因为他考了第四,没进前三,就把他臭骂了一顿,不让吃饭也不让喝水,硬是等下次考试的时候得了第二,脸色这才好了点。」 「考了第四还不够啊?」彭源不解地说,「我要是考了第四,我妈都得乐得请全小区的人吃饭。」 苗畅说:「人跟人都不一样啊,或许徐令辉的妈就觉得,她儿子一定得考年级第一,不然就是不听话,不孝顺?」 「这妈怎么这样。」彭源说,「那徐令辉的爸呢,也不管管?」 「徐令辉他们家全听他妈的,他爸大气都不敢喘,更何况管事啊。」苗畅说,「不过,我这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你们今天听听就算,别往心里去,更别到处去说。」 「行行行。」彭源说,「时间不早了,我也走了。打球的事,你们商量着来,商量好了通知我就行,反正我随时随地都有时间。」 「好啊。」苗畅说,「到时候你可别找藉口不来。」 第47章 篮球队的训练日 周二下午放学后,篮球队的五位主力聚集在了小广场的篮球场。这是五人第一次集合训练,有点子纪念意义,彭源拿手机拍了不少张照片,其中十张照片里,五张都是自拍。看成品效果的时候,只能看见一张黑脸出现在屏幕上,后面的背景是枯败的树枝还有蓝蓝的天,苗畅看了之后,笑得直流眼泪。一回头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个人时,又差点把自己呛得昏天黑地。 萧良节和顾荆之一前一后走了过来,尤其萧良节,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避讳,堂而皇之地拉着顾荆之的手,还乐呵呵地说:「大家好!」 严铮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去打自己的球,乔添、彭源和苗畅却一一石化。他们是早就知道了萧良节和顾荆之之间的关系,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他们牵手又是另一回事。原谅他们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处理起来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好。」顾荆之说。 「师……师哥好。」乔添机器人似的说道。他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庆幸顾荆之是王德的学生,不然在这种场合之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唿顾荆之。 有了乔添开头,彭源和苗畅也顺利许多,异口同声地叫着「师哥」。 师哥顾荆之说:「你们不用太紧张,我就是来看看,到时候球场是你们的,我就在场外的椅子上坐着看,你们当我不存在就行。」 第103页 三人异口同声地说着「那怎么行」,心里想的其实都是求之不得。 萧良节说:「荆哥,你去坐着吧,看我们打就行。」 苗畅实在看不下去了,唿叫严铮道:「严铮,把球给我。」 顾荆之找地方坐,萧良节也要跟着。彭源看着他跟屁虫一样的萧良节,忽然很怀念刚开学时就敢跟严铮在教室里打架的萧良节了。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彭源恨铁不成钢地说,「人家走哪都要跟着,以前那个很冷漠,话也不多,然后谁敢惹他就揍谁的萧良节去哪了?就他那副上赶着的样儿,要不是我看这里这么多人,咬着牙硬撑着,这一拳头早就招唿上去了。」 乔添呵呵笑道:「爱情的力量,总是很可怕的。咱们不懂,也不敢问。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 好在萧良节始终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没给彭源第二次想揍他的机会。 严铮拍着篮球将除了苗畅之外的三个人扫视了一眼,问道:「就我们五个,替补没来?」 「替补都没来。」苗畅凑在他耳边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王选的替补有卢文斌。他向来跟你不对付,训练肯定不会来。而且剩下的几个人也挺怕他,卢文斌说不让他们来,剩下那几个自然也不敢过来。」 严铮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跟侯子健一个德行。」 萧良节听到了一个陌生的人名,向乔添询问道:「侯子健是谁?」 提到这个名字,乔添脸上难掩厌恶之色:「之前将严铮和徐令辉的照片拍照传到论坛上,然后被严铮打进医院的人。」 「哦,原来如此。」萧良节说,「难怪严铮说到他的时候,跟咽了苍蝇一样噁心。」 「他们俩确实臭味相投,总喜欢耍些小手段。」苗畅继续跟严铮交流,「但咱们也犯不上和那样的人计较,五个人就五个人,大不了打全场,不要替补了。」 严铮看了彭源一眼,问:「就他,你确定?」 「呃……」苗畅甩锅道,「我不管,当初是你跟老王说要他的,你负责。」 严铮看向彭源,随后将手中的篮球扔到了他手上。彭源也是反应很快,接过篮球后顺手在地上拍了两下,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啊?」 「你运个球给我看看。」严铮说。 彭源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是不相信自己的水平。他虽然想报名篮球赛主要是为了以此为藉口不上课,但他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不然上场以后纯纯划水,那可就不是犯了「欺师之罪」这么简单的事了,真要是因为他一个人毁了班级的荣誉,王德非得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你看好了。」彭源向严铮跑了个媚眼。 随后一套运球动作使出,再带着篮球以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跑向篮筐。虽然最后球只在篮筐上转了两圈没有进筐,起码让严铮看出彭源不是纯来凑数,而是真的会打球的。 在篮球队长面前秀了一遍的彭源特别嘚瑟,拍着球说:「怎么样?不错吧!你就承认小看老子了吧。」 顾荆之在场外看得津津有味,轻飘飘地说:「动作挺帅,可惜没投进去。」 说罢,其他人也纷纷笑了出来。 彭源撇了撇嘴,把篮球丢还给严铮:「少看不起老子。」 一个人试完了,剩下的两个人也上来试了一遍。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严铮只在旁边看了两眼,就在心里对乔添和萧良节的水平有了一个大致的估算。 「苗畅,你带球过我。」严铮将球扔给了苗畅,随后站在苗畅面前,双臂张开,摆出了拦截的姿势。 苗畅拍着篮球,两根手指在三人面前扫了一遍:「都看好了,别眨眼啊。」 苗畅在三人的注视中拍了两下球,对着严铮吹了个俏皮的口哨。严铮脸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笑容,嘴角还没归位,苗畅突然运着球朝他沖了过来。他自然不会傻站着不动,在心中对苗畅运球的轨迹进行了计算,看穿了他迷惑人的假动作,最终将他拦了下来。 「可以啊!」苗畅说。 「那当然。」严铮说,「不然为什么我是篮球队的队长,而你只是队员呢。」 苗畅在平时生活中反应有些慢,反射弧略长,但在球场上可不会这样。他被严铮拦下时也在时刻注意着不被他把球抢走,不断地运着球调整位置,假动作做了一堆,球鞋和篮球场地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最后终于是让他逮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瞅准时机,一个后撤和严铮拉开距离,然后奋起一跃,将手中的篮球投了出去,最终投进了一个漂亮的两分球。 看球的三人齐齐鼓掌:「漂亮!」 苗畅和严铮击了下掌,说道:「怎么样?」 严铮不吝夸奖道:「不错。」 篮球被顾荆之踢了回来,苗畅对顾荆之吹了声口哨表示感谢,一边拍着球一边调笑道:「听你夸回人可真不容易。」 严铮把球抢了过来,顺便把苗畅推到一边去:「换人了,下去吧你。」 「你这人真是。」苗畅黑脸道,「就不能从一而终嘛。」 顾荆之笑道:「你们的感情真好。」 「估计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来还债的。」苗畅坐在他旁边,一边喝水一边说,「对了,师哥,我能问你点事吗?」 顾荆之说:「什么事,你问吧。」 第104页 苗畅大喜过望:「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知道,你和萧良节是怎么认识,又是怎么在一块的?」他始终对上次没能亲自到现场而耿耿于怀,为此落下了版本更新,悔得肠子都青了,现在当事人就在眼前,他说什么都不能再放过。 顾荆之想了想,说:「我和他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单元楼,他住六楼,我住一楼。时间长了,慢慢就认识了,互相了解之后便相互吸引,渐渐地互相喜欢了。没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事,就是正常地相识相爱。最多是在面对同性这方面,接受得更坦然一些。」 苗畅有些失望地问:「没啦?」 「没了。」顾荆之说。萧良节的身世是个隐晦私密的事,他做过的梦也不能细说,和柴歆予在一起的那一次是为了逃避感情也不太方便讲。除去这些因素,他们之间的确就是很普通的相识相知,毫无波澜。 「哦。」苗畅失望地低下头。得到的结果不符合他的预期,可惜不方便再问,那样有变态的嫌疑——他可不想当个变态。 严铮和三人训练过大约半小时后,又有五个人来到了篮球场。乔添觉得与其不停训练不如实战演练,当即就去跟新来的五个人聊了聊,最终徵得了对方同意,双方打半场篮球赛。 彭源累瘫在地上,刚喝上一口水就差点喷出来:「你来真的啊!」他看向其他三人,迫切地想寻求帮助。心想着但凡有一个人不同意,这事就得黄。 谁知严铮和苗畅同意也就罢了,连萧良节都没意见,甚至顾荆之还说:「那我给你们当裁判好了。」 彭源差点吐血! 「来吧。」萧良节拉着他的胳膊,说,「早晚要这么做的,不然你练习再多的技巧和动作,都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不管用的。」 彭源是万万不想上场的,可是其他人都没问题,他偏要唱反调容易挨揍。纵观这四个人,严铮自然是不好惹,萧良节刚来第一天就敢和严铮打架,乔添现在虽然不是校霸了,但威名在外,校霸见了他都得绕着走,看着像个善茬的苗畅也不是他能招架得住的,为了自己可怜的小身板着想,彭源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虽然没有信号枪或哨子,但顾荆之的口哨也很响亮。大拇指和食指放在嘴边,吹出来的口哨比哨子差不了多少。 比赛正式开始,严铮他们五个和随手拉来的五个人开启了一场篮球友谊赛。 顾荆之站在篮球场中央,手中高举着篮球。在他身前身后的分别是乔添和一个脑袋上剃了别致骷髅头图案的男生。他手一扬,将球抛了起来,紧接着,两个男生一起起跳。乔添对于起跳时机把握得还算可以,可他到底还是有段时间没打过篮球了,技巧难免有些生疏,他的手刚碰到篮球的时候,那个骷髅头男生已经将球重重一拍,传向了己方队友的手中。 他的队友也配合得不错,顺利拿到球之后,就带着篮球往篮筐下跑。 严铮等人即刻追了过去,小黑更是拨冗朝他比了个中指:「你行不行啊!」 乔添不想听他说这些没营养的垃圾话,遂飞了个眼刀过去:「闭嘴!」 彭源顿时噤声。 萧良节挡在了对方传球的路线上,在他前面还有一个穿着蓝衣服的男生严防死守,要不是规则不允许,他非得像个八爪鱼一样缠在他身上。 那个骷髅头男生带球很稳,面对严铮和苗畅的双重夹击,篮球也一直没有脱手。当然,也没能顺利地传给队友就是了。 「给我给我!」骷髅头男生的同伴发出唿喊。骷髅头见状,也是一连使出了好几个假动作,晃得苗畅和严铮有些措手不及,紧接着,他抓住这一刻的空隙,从两人中间强行沖了出去,然后将手中的球传到另一个队友手中。 球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所有人的目光被球吸引了过去,最终落到了一双黑手上。 「耶!小黑干得漂亮!」苗畅兴奋地攥紧了双拳。 乔添看着彭源拿到球的那一刻有些呆滞,赶紧大声喊道:「跑跑跑!快跑!」 幸好彭源反应还算快,拿到球之后立马就往自家篮筐下跑。 球被抢走了,自然要追回来。先前的蓝衣服也不拦萧良节了,撒丫子就往前跑。萧良节看着彭源卖力奔跑的模样,朝他喊道:「传球!传球!」 彭源一个急剎车,然后向左勐拐绕开对方的阻挡,奋力将手中的球朝萧良节那边抛去。萧良节也没有让他失望,顺利地接住了球,在其他人转换方向来围堵他的时候,萧良节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发现严铮已经到了篮筐下,正朝着他比划着名要球。 「接好了!」萧良节喊了一声,算是告诉他自己要把球传出去。随后用一个接近半场传球的抛物线,将篮球传到了严铮手中。而严铮所站的位置也很不错,接到球之后,他立刻纵身一跃,将篮球抛向篮筐,最终,这颗球进了! 「好!」乔添一边后撤步一边卖力地喊道,「太漂亮了!」 他早就听说,严铮在校队里最拿得出手的绝技就是三分球。他是所有球员中三分球进得最多且最稳定的。先前还没转到老王班上的时候总是没法亲眼看看,毕竟他有自己的班级,去支持别人太不像话。如今终于亲眼得见,他顿时有种梦想成真的激动感。 接下来,严铮、萧良节,还有骷髅头男生和蓝衣服的男生各进了一个球。 第105页 场上的比分来到了7:4。 顾荆之一边用小石子在石板上刻下横平竖直的「正」字,一边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高中生们争夺篮球。 对方是迫切想要将比分拉平的,因此在拿到球之后决定投一记三分球,可惜没投进去。球快要落下来的时候,双方的人都想上去抢,然后就莫名造成了你摸一下球,我摸两下球,但篮球滑熘熘,在空中蹦跳了好几下也没人拿住。尤其是彭源,他也跟着在里面一块抢球,可是球似乎对他有独特的青睐,他没摸到球,但是篮球却在掉下来的时候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疼倒是不疼,就是把彭源弹蒙了一下。 回过神来的时候,萧良节已经带着球向反方向沖了过去,乔添严铮控制走位准备随时等待传球,苗畅和对方球员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彼此阻拦着。他摸了摸被小爆了一下的脑袋,抓紧调整唿吸追了上去。乔添严铮两人被盯得有点死,萧良节看他终于跟了上来,立刻将球传给了他。 彭源抱着球跑开不让对方追上,然后又将球传回了萧良节手中,萧良节再将球传给了乔添,如此一下又一下,让对方有些措手不及,最终,这颗球由萧良节投了进去。 顾荆之也在进球的那一刻喊了停:「好了,半场比赛,结束。」 经歷了训练和半场比赛,五人的体力也宣布告罄。他们退下来去休息,将球场交给了方才比过一场的对手。彭源临走之前,还被对方蓝衣服的男生摸了摸头,估计是对他方才被篮球爆了头的小小安慰。 彭源被安慰到了,心里还挺开心。他直接坐在石板上,一边抖着衣服一边笑道:「大家都不错,都不错啊!」 严铮用矿泉水浇了浇头,抬眼看着他。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将他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哪里不错了? 「咱们现在还是一盘散沙。」苗畅替他说道,「首先配合肯定是不够的,其次就是满场乱跑,没有很好的走位,到了传球的时候身边连队友都没有,这才好几次被对方抢了球。」 乔添补充道:「尤其是你,小黑,你掉点太严重了。你要时刻想着你是在打比赛,你的队友需要你,在比赛场上,别说是被球砸到了脑袋,就是摔倒了也得赶紧站起来。你在篮球这方面不是一窍不通的人,要不严铮当初也不会点头要了你,我觉得你要是想做好一定能做好,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没太上心,纯粹把这次的比赛当成娱乐,这不行的。」 彭源平日里粗枝大叶,其实还算听劝,尤其听乔添的劝。乔添巴拉巴拉说了那么多,他听进去了,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既然跟老王说了要参加比赛,我就一定不会给他丢脸的。」 「这才对嘛。」顾荆之说。 乔添问:「师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虽然早就知道他和萧良节的关系,但是听到他开口,心里还是会觉得别扭。 「我没有,我就是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端正心态最重要。」顾荆之说,「不愧是老王的学生,说起话来都一套一套的。」 乔添笑了笑:「还行吧。」 萧良节已经赖赖巴巴地瘫软在顾荆之身上了,他知道他是有些累了,便对几个小男生说道:「我先带他回去了。」 天色也不早了,也到了该回家吃饭的时间。 几个人异口同声地说着「可以可以」,然后也都拿上自己的东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第48章 父母爱子计深远 萧良节回到家里之后,就被早就等在门口的关富平给盯上了。 「叔,你怎么了?」他慢吞吞地关上门,想着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然后趁机逃跑的。谁知道关富平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盯着他看,把他死死地钉在了门口,一时间让他十分别扭。 萧良节笑道:「叔,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跟同事换了个班,就回来了。」关富平说,「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就告诉我,你跟顾荆之是怎么回事?」 果然是因为这个!萧良节心想。 「也没多么复杂,就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萧良节说,「我回来得晚是因为我被选中参加篮球比赛,在小广场和同学练球来着。叔,我打了半天球要累坏了,身上都是汗,你能不能别堵着我了?让我去洗个澡吧,完事之后我还有功课要复习,作业也差点没写完呢。」 「就是说啊,你能怎么样?」罗丽丽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拿着一罐润肤霜,据说是同事的闺女从澳洲带回来的舶来品。贵不贵好不好用倒是不清楚,发证罗丽丽闻着味道不错,有淡淡的花香,她闻着特别喜欢,这就挖了一块白色的膏状物往脸上抹,「咱俩当初结婚的时候三天两头吵架,当时连咱们自己都不相信能走长久。可现在你看,咱们结婚都十多年了,关哲都上一年级了。」 关富平哼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能这么淡定?」 罗丽丽把左脸上的润肤霜抹均匀了之后,这才笑呵呵地说:「你急有什么用?难道你想当那个打鸳鸯的棒子吗?」 关富平顿时慌了:「你别乱说,我没那个意思。良节啊……」 再转过头之后,萧良节已经趁机熘走了。 「不是叔唠叨,是这件事并非小事。」关富平追着要回卧室的萧良节,絮絮叨叨地说,「更别提那顾荆之还是个男人,更得小心谨慎。你这性子到底是随了谁啊?」 第106页 萧良节手搭在门把手上,听到这句话,没有立刻将门关上:「那不如叔叔跟我说说我父母的事,这样我就能知道我到底是随了谁了。」 关富平却不知道该如何说了:「你真想知道啊?」 「是啊。」萧良节说,「荆哥说他见过我妈妈,说我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我也听叔叔和婶子说起过一些关于我父母的事,但他们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我却还不知道。正好今天叔叔提到了,不如就跟我说说吧。」 关富平问:「真想知道?」 萧良节点点头:「嗯。」 刚回来的时候,他对一切都没有兴趣。可是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下来,他着实开始好奇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怎样的人。他们长什么样子,对自己怎样,又为什么要把他送人。这一系列的问题萦绕于心头,让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定要来向关富平问个清楚。 「你爸爸叫萧松,你妈妈叫洪曼。」关富平走进了他的房间,说了一个很平淡的开头。 萧良节:「婶子告诉我了。」 关富平说:「但她肯定没告诉你,你的父母十分相爱。以及,他们两个在高中的时候就认识,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但也经常玩在一起。你妈妈大学毕业不到一年就嫁给了你爸爸,不久后就生下了你。你的名字是你的爸爸取的,他说,有你,有你妈妈,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时节。」 萧良节笑了笑:「最好的时节……然后呢?」 关富平的眼神忽然变得沉重起来:「你父亲的工作顺利,又有心爱的妻子和儿子,这样蜜里调油的生活谁见了都羡慕。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你七岁那年,你爸爸不幸因车祸丧命。那是一起震惊全国的重大车祸,起因是因为在高速公路上,有一辆大卡车忽然爆了胎,车辆失控之后引发了连环追尾,造成死伤过百。你爸爸被救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气了。」 萧良节的心跟着沉了沉。 「你妈妈听说之后,当场就哭到昏死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她得了胃癌。」关富平说着,眼眶就有些湿润了,「你妈妈得的是其中最复杂难治的一种,以当前医学手段无法根治,只能通过药物以及化疗的方式来延长寿命。听到这些,她几乎一夜疯癫。」 关富平多少也知道洪曼当时有多么煎熬。丈夫车祸丧命,她又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若是这样也就算了,洪曼失去了心爱的丈夫,本就痛不欲生,直接随他去了也算是遂了她一桩心愿。可是……他们还有一个年仅七岁的儿子,粉雕玉琢般精緻的小人儿,乖巧又懂事。他们夫妻俩的生命一个早已完结,一个即将完结,可是萧良节的路还有很长。她可以死,但她的孩子要平安长大才行。 小小的萧良节知道没了爸爸,不光没有哭,还反过来安慰伤心难过的妈妈。那段时间,他曾去看过洪曼,有那么几次,他甚至看到洪曼都把老鼠药准备好了,然后假装那是维生素,要哄萧良节吃下去,可等萧良节吃下去了,她又拼命扣萧良节的嗓子眼让他吐出来,随后就抱着儿子嚎啕大哭——谁也无法想像她当时是有多么绝望。 「你妈妈痛苦挣扎了一个多月,终于决定要把你送人。」关富平抬头看向天花板,也在抑制自己,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和父亲是继兄弟,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我,觉得我跟你婶子家里虽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衣食富足,且知根知底,她就算死了也能放心——但我没答应,因为那时……我家里也有许多事,无力再抚养你,所以就拒绝了。 「夫家这边的亲戚,没一个合适的。于是,你妈妈便想到了她娘家的人。你应该不知道,你外祖母是中海人,她是嫁到江州这边来的。虽然当时你妈妈想到要过继时,老两口已经亡故数年,但和一些亲朋还有往来,几经辗转奔走,找到了中海的何家。」 萧良节听到何家这个字眼,讽刺地笑了笑。 关富平眼中也露出鄙夷的神色:「来的人就是你的养母何锦。她自流产之后一直没有再怀孕,试过几次试管婴儿也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之下只好将目光放在领养上。可是孤儿院的孩子她看不上,在介绍的人那里见到你的照片之后,倒是心生欢喜,前前后后来了四五次,也带了不少好东西,甚至在你妈妈病情恶化,不得不住院治疗的时候亲自照顾。」 「她?亲自照顾!」萧良节没控制住声量。这两个词和何锦放在一起简直不敢想像,如果真是如此,当初为了收养他能亲力亲为照顾他的母亲,其诚心真可谓感天动地,谁听了不得夸何锦几句?又有谁能想到,何锦有了亲儿子之后,连碎玻璃都能让他跪。他膝盖上的伤癒合后长了个乱七八糟,到现在还能隐约看出斑驳纵横的疤痕印。 「我知道你现在对你的养母有很大的意见,可当初的确就是这样的。」关富平说,「你妈妈觉得何锦是个可以託付的人,再加上她实在时日无多,便答应了——她安排好了一切,亲眼看着何锦把你从家里带走,何家的车驶离之后,她也彻底不成了。」 「是么?」萧良节喉头滚动,有些哽咽。 「不管何家有千好万好,你终究是她唯一的儿子。」关富平重重地说,又转为长长的嘆息,「你走了不过两个月,她也没了。」 洪曼终究是无法完全跨过心里的那一关,萧良节被何锦带回中海后,她的病情便每况愈下,短短十日,竟已消瘦到没了人形的地步。本来医生说,以她的情况,如果能积极配合治疗,多活一年半载问题不大。可是失去丈夫已经令洪曼痛心疾首,一夜白头,为了儿子能平安长大,不至于因为失去父母而流落街头,她又操心劳力,耗尽了最后的心血,最终连两个月都没撑过去。 第107页 拒绝收养萧良节,关富平并没有后悔过,只是多少还是心存愧疚,于是他就经常去看洪曼,还主动跟何锦联繫,询问萧良节近况如何,吃睡可好,到了新家之后有没有不适应。当他得知萧良节一切都好时,心中多少有所慰藉,他想将这些告诉洪曼,可是洪曼不愿意听——她好不容易才狠下心把儿子送走,如果再听见他的声音,只怕会忍不住拖着病体跑去中海把儿子抢回来。 那段记忆格外沉重,他至今也忘不了洪曼死的时候的模样。 昔日爽朗巧丽的少女躺在病床上,两颊深陷,颧骨凸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凸出了眼眶,瞳孔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看上去再无美感,只剩下无尽的狰狞。 她的手背上暴起了青筋,头髮几乎掉光了,靠着唿吸机续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吃药,甚至不愿意住在医院里。这种情况下,不计是谁见过洪曼,都说她已经油尽灯枯。 直到有一天,洪曼的情况忽然好转起来,脑子清楚,说话利索,脸色也好了不少。她对来看望她的关富平说,她想吃辣椒炒肉。 那是萧松第一次为洪曼下厨做的菜,后来也成了洪曼最喜欢的一道菜。可对于先前一度失去了意识,病骨支离的洪曼来说,忽然想吃辣椒炒肉显然不是因为嘴馋——关富平当时就知道,这应该就是迴光返照了。 关富平点点头,说他马上就去买菜,让她等着自己。可等他回来之后,却发现洪曼躺在沙发上,怀中抱着萧良节的背带裤和结婚照睡着了。他当时以为不好,连忙跑过去叫她。 谁知洪曼被他摇了两下之后就醒了,关富平刚要松一口气。又谁知,他这口气还没松完,洪曼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挺直腰板时已是泪流满面。太阳已经西斜,她走过去,伸出手似乎想抓,但光显然是抓不到的,她试了一次又一次,毫无疑问都失败了。 正当关富平走过去想把她扶回来的时候,她手里的结婚照突然掉在了地上,玻璃相框瞬间碎裂,封在里面的相片被玻璃划了一个口子,正在洪曼和萧松交叠在一起的手上。紧接着,洪曼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子也颤抖得厉害,她望着天,伸出手,大喊道:「我的良节!!!」声音沙哑,竟不似人声,充满着绝望。 随后,瘦弱的身体轰然倒了下去,重重地倒在了碎掉的玻璃上。关富平冲上去把洪曼扶起来,发现她的身体颤抖着,眼瞳迅速涣散,张着嘴像是想说什么,然而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两行泪水顺着眼角落下之后,她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大约,就是这样了。」关富平语气低沉,似乎压着一口气未吐出来,「如果可以的话,你的爸爸妈妈必定是想一直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看着你学业有成,看着你组建自己的小家庭。到了那时,他们纵然已经垂垂老矣,可最大的心愿已了,自然能心满意足地离去。」 萧良节愣了愣,问道:「如果,他们知道我现在又回来了呢?」 「他们必定不会轻易放过何锦的。」关富平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乖孩子,他们是最盼着你过得好的人。我曾亲眼见过,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爸爸抱着你笑容灿烂的模样。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性子一贯高冷,却因你破例,可见他有多喜欢你。」 话音刚落,他就见萧良节低下了头,一串串豆大的泪珠簌簌而落,偏脸上看不出多少悲伤。他嘴角上扬着,一边哭得眼睛红肿一边笑出了鼻涕泡。 关富平把萧良节揽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背安慰道:「你得好好的,你爸爸妈妈在天上才会高兴。」 「嗯。」萧良节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关富平,因为说了很多的陈年旧事,也想到了三十几年前,在生父病故之后,母亲带着他嫁到了萧家以后的事。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萧松。 萧松比他大四岁,身材修长,模样秀美。萧良节的长相有很大一部分随了萧松,只是性格不比萧松高冷,这应该是性格随了洪曼的缘故。 当年,他十岁,萧松十四岁。一个初初长成,对这个世界上更深刻的东西有了初步认识;另一个却已经慢慢步入了叛逆期,由于萧老爷子娶回来一个他不喜欢的女人给他当后妈,萧松十分不满,跟萧老爷子闹了不少次,后来索性就搬去了学校住,别说周末,就算是寒暑假也不见得肯回来一次。 萧良节乖巧懂事,萧松却不是这样。他生来就倔强,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人,如果有人惹到了他,绝不动口,坚决动手。想当年,他赤手空拳干翻了不知道多少个小混混,一跃成为小混混头目,就算是放在现在,萧松怕也不输给谁。 关富平刚刚了解了萧松的性格之后,曾有一段时间是抱怀着崇拜的心态去看他的。原因无他,不过是当时十岁的自己觉得那样子很酷。 他是个胸无大志的人,对自己未来的最好规划也不过是找一份踏实稳定的工作,然后再娶上一位称心如意的老婆,生几个孩子。之后再一起踏实过日子,最好是回乡下盖一栋小楼房,舒舒服服地住着。等到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那就再养上几只猫猫狗狗,和同样已经头髮花白,牙齿掉光的老婆搬一把躺椅,坐在院子里,听着音乐,晒着太阳,大谈当年如何如何。 如此,甚好。 第108页 可是,萧松这个继兄实在是太过于耀眼了,不管是好的方面还是不好的方面,他通通都比不上。继父向着萧松,这个他也能理解,毕竟萧松是他的亲生儿子,谁能不向着自己的孩子呢?可后来,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常拿萧松和他做对比,强要他争气出头,久而久之,萧松成了一个如影随形的噩梦。 哪怕是后来和萧松渐渐淡了来往,他也总能想到他。人都有虚荣心,看着萧松一路顺风顺水,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工作顺利,夫妻恩爱。反观他这边,邻居总爱嚼他们家的舌根, 当时刚和罗丽丽结婚不久,把他们这两兄弟一比较,觉得他处处不如,和老母一样整日不消停地要他如何如何。虽不至于鸡飞狗跳,却也的确不得安宁。 少年时期那点小小的崇拜,终究被磨成了嫉妒,甚至是恨意。 有一点,关富平不得不承认,在知道萧松因车祸而死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如释重负。在他见到了和萧松长相酷肖的萧良节后,他又有了噩梦重回的感觉。 不过,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发现萧良节是萧良节,他和萧松是不一样的。到底兄弟一场,他也真心叫过萧松「哥哥」,哥哥唯一的孩子他不能不管。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该放下了。 第49章 欢迎来到篮球赛 之后的日子就是上课学习,去顾荆之家里蹭饭,抱着他腻一会。到了周末的时候,还会和严铮他们去练球。 这期间进步最大的无意就是彭源。他是打着能够少上课的心思报名篮球赛,谁知最后课没少上,还要天天练球。可就像乔添说的那样,如果他真的一无是处,严铮也不会要他。彭源刚开始的时候总是叫苦连天,后来就什么话也不说,闷头苦练,不光带球的速度更快更稳,连灌篮的命中率都提高了不少。 萧良节给他鼓掌,乔添双手圈成喇叭状,朝彭源喊道:「好样的!」 彭源一夸就飘:「那当然了,你爸爸我是谁啊!」 乔添的脸一下就变黑了,朝他比了两个中指。 萧良节看着一直在练习投篮,丝毫没有松懈的严铮,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学校里的传闻。他是不清楚后来什么走向,正好彭源在这里,便自然地向这个百事通请教道:「那事儿后来怎么样了?」 「那个帖子也就是刚发出来的那两天引起了一点骚动,后来就没人管了。」彭源一边喝水一边说,「大家都是学生,天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总盯着别人是不是喜欢男人啊。而且,严铮不爱与人亲近也挺好,大家都只是偷偷凑个热闹,并不敢舞到严铮面前去,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萧良节说:「不知道好啊,这样也省了很多麻烦。」 彭源嘆道:「只可惜,不能把那个偷拍的人揪出来。」 「别想那些了,这件事就这么毫无波澜地过去不是挺好的?」萧良节说,「你当初跟全班人都打招唿,让他们谁都不要和严铮说,不就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也对。」彭源说,「诶,后天咱们就要打比赛了,你觉得怎么样?」 萧良节连说带比划:「当然是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哈哈哈。」彭源说,「我发现你比刚来学校那会儿变了不止一点半点啊。这就是恋爱的魔力吗?搞得我都想谈一个了。」 萧良节说:「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成绩提上去吧。」 彭源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过说真的,你会跟顾荆之在一起,真的特别意外,因为我觉得,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就我第一次在学校演讲会上见到顾荆之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和那个什么贺总是一对呢。」 「嘶,不会说话就别说!」萧良节直接给了他一拳。 彭源假装吃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说:「我是认真的,那个贺总看顾荆之的眼神,就和你看他一样,一点都不清白!」 「贺澄结过婚!」萧良节大声吼道。也不知道是吼给彭源听的,还是吼给自己听的。 …… 到了七班比赛的那一天,七班的篮球赛主力和替补都整装待发,早就说好了要来看比赛的顾荆之也如约而至。 在他印象中,篮球赛是六中仅次于运动会的体育项目,阵仗一般都会搞得非常大。时间一般是定在放学后,这样不会耽搁学习,到了比赛开始的时候,几个篮球场都会围满了人,都是学生来给自己班加油的。 顾荆之去的时候,一眼望去全都是穿着同样校服的学生,把篮球场围了个水泄不通。以他的个头,站在特别靠后的位置,真到比赛开始之后也看不清什么,于是思虑再三之后,他决定走后门:「喂,老王啊!我这听说学校有篮球赛想来看看,但我什么都看不清啊!」 王德接个电话接得嘴角直抽,心道你看不清关我什么事?不过顾荆之难得开口求回人,他觉得稀奇,所以在挂了电话之后还是颠颠跑过来给他解决问题。 顾荆之看着自己胳膊上别的袖章,问道:「你让我假装裁判,真的没问题吗?那可都是学生,我这样的,一看就不是啊。」 「咋地,你还要脸啊。」王德说,「先靠这袖章挤到里面去,然后再摘了不就完了。要是你都到里面去了还让人挤出来,我可看不起你啊。」 顾荆之说:「那肯定不会。要不我这身高,这力气,岂不都白长了?」 第109页 「那不就得了。」王德用曲别针把袖章别好,向后错了一步仔细打量着,满意地说,「真帅!不愧是我的学生。」 顾荆之啧道:「夸我就夸我,怎么还扯到自己身上去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王德说,「不过,学校年年都开运动会和篮球赛,你怎么今年每次都不缺席。」 「闲来无事就回来看看呗。」顾荆之说,「而且萧良节也想让我来看他打球。」 说到萧良节,王德终于意识到那里不对劲了:「话说,你们俩这关系,似乎好得有些过分,有些超出普通朋友的范围了。」 顾荆之挠了挠头,不想在这里坦白他们的关系,否则王德知道后的反应肯定会很大。这周围还有那么多学生呢,要是让别人听了去,立刻就得闹得沸沸扬扬:「你想多了。」 被层层围绕在篮球场里面的萧良节正将红色的套在t恤外面。这衣服十分宽大,他一米八多的个子穿上都有点显长,刚突破一米七的彭源穿着,就更像麻袋了。 彭源裹着红色的写着数字的麻袋说:「这衣服真难看。」 萧良节说:「凑活穿吧。顶多一小时,你就能脱掉它了。」 彭源还是一脸嫌弃。 「诶,你看那里!」彭源指着场边一个凸出的人影说,「你的荆哥来看你了。」 萧良节赶紧往彭源说的方向看去。他记得顾荆之会来,可是从下课后一直在和乔添他们讨论战术,方才又在赛前热身,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顾荆之来没来。现如今经彭源提醒看到顾荆之的身影,他心里简直比掉进蜂蜜罐子里还甜。 王德在一边看着萧良节的眼神,发现是往顾荆之那边看去的,而且都快拉了丝。他挠挠下巴,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这次篮球赛的分组不是按着年级分的组,而是採取抽籤制,将高一到高三参与比赛的四十多个班级全都写在纸上投进抽籤箱,抽到谁就是谁。7班作为篮球强队,自然是很多班级避之唯恐不及的选项,但抽籤制度下,总要有这么一个天定的倒霉蛋,这次和7班打的,是高二的班级,也是7班。不过同样是7班,高三7班在篮球场上所向披靡,高二7班就是在篮球场上一败涂地了。 萧良节重新回到队伍时就听到乔添他们在讨论什么,他走进之后隐约能听见一些「秘密武器」「防守」等字眼,他很纳闷,这高二7班不是打篮球的技术不怎么样吗?用得着这么上心? 「你们在说什么呢?」萧良节问,「说的这么认真,让我也听听呗。」 「我们在说高三3班晋级的事。」乔添一边换衣服一边说,「3班是在另一个篮球场进行比赛的,他们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把对方打到认输,然后提前取得了比赛的胜利。因为他们班也是一个很强势的班级,将来咱们遇到之后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所以这就先商量商量该怎么办。」 「奥,原来是在说高三3班。」萧良节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你们说的是咱们的对手,高二7班呢。」 「当然不是,咱们会打得很轻松的,根本不需要紧张。」对高二7班,五个人中最拉胯的彭源都很轻松,「不过,咱们对上3班的时候,估计会不好受。」 萧良节疑惑道:「为什么?」 彭源说:「3班一直以来都是在篮球场上和咱们班旗鼓相当的对手,往年的篮球赛虽然是咱们获胜,但也是一两分的差距,是险胜,这么说你懂了吗?」 萧良节说:「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使劲打就行了。」 彭源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牛!就这气势,我们能赢。」 严铮整理着护腕,淡淡地说:「谁敢输,我就揍谁。」 彭源瞬间打了个哆嗦。萧良节忍不住笑了笑,说:「果然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啊,你看严铮的表情,好像能吃人一样。」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彭源神秘兮兮地说,「侯子健也是3班的。」 「啊?」萧良节惊讶地说。这世界就这么小吗? 「不过他没在3班这次的参赛名单里,连替补都不算。」彭源又说,「你倒是不用担心他们两个会在比赛场上打起来。」 还算是个好消息,萧良节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裁判在场边吹响了口哨,示意两边队伍准备进场比赛。 萧良节他们五个立刻打起精神,手落在一起加油打气一番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胸上阵。倒是作为他们对手的高二7班队员,五个小男生活像是临时赶鸭子上架,他们穿着不合身的马甲,在秋风中有些瑟瑟发抖:「学长好!」 严铮作为队长,却不爱说话,赛前交流的任务自然落到了乔添头上。 只见他从队伍中走出来,礼貌地对对方说:「学弟们好,等会我们一定会拿出全部的实力来应战的。」 对方队长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心里想的是其实不用这样,你们随便打打就能赢的。 高二7班一直以来都是超级小弱鸡的形象,能参加篮球赛已经是很有勇气。所以,在别的班队员上场后都会引起骚动和微观的情况下,他们班却是鸦雀无声,甚至有几个都不耐烦地打起了哈欠,只有他们的班主任,一个小巧玲珑的年轻女人奋力挥动手臂为他们加油。 柴歆予作为职业啦啦队长,在队员上场后,她站在班级所有人面前,张开双臂招唿道:「都活动起来,我们的口号是——」 第110页 「七班,七班,黑马当关。」 听到这个口号,萧良节差点笑出来。他转头问乔添:「为什么是『黑马当关』啊?咱们班不是一直挺被看好的?」 「无所谓,纯粹为了押韵。」乔添说,「喊起来有气势就行了,别管那些虚的。」 「哦。」他往七班的队伍看去,除了顾荆之以外,柴歆予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并朝他眨了眨眼。自从上次分开之后,柴歆予虽然说过不会计较,但和他说话的次数明显少了不少。说到底也是他理亏,因此总是不想再去打扰柴歆予,等她慢慢想清楚,到时是继续做朋友还是形同陌路都在柴歆予手上。如今她这般举动,无疑是在说明她真的不在意了,萧良节想到这个,心里一阵激动。 裁判席吹响了口哨,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王德站在场边,冲着他们喊:「都好好打!打出你们的水平来!让他们见识一下你们的厉害!」 但其实高二7班的水平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根本不需要拿出真实的水平。而且为了不让他们输得太难看,五个人都是有意无意地放了水,最终上半场的比分是定格在24:4。 这是一个差距相当大的比分,就算下半场再怎么追,如此悬殊的比分也是拉不回来了。高二7班是败局已定。中场休息时,他们就在和班主任商量下半场到底还要不要打。 赢得很轻松,萧良节都没有很多疲惫的感觉。他接过顾荆之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遥遥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当时就感到不妙。 高二7班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比赛,胜利最终给到了高三7班。 这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比赛宣布了最终结果,也并没有让人感到很激动。 王德叮嘱道:「都不许骄傲,赢了他们是你们应该的。」没有人搭理他,他就自顾自地说:「行了,我先回去了。你们调整好状态,安心准备明天的比赛。」 顾荆之第一个上去给萧良节递上了一瓶水:「打得不错。」 萧良节说:「赢得挺轻松的,等到了决赛的时候,我再给荆哥表演一个大杀四方!」 「好。」顾荆之笑了笑。他是毫不怀疑7班能进入决赛的。 「你来干什么?有你什么事啊!」 一个别的班的男生突然闯进了篮球场,被柴歆予看到之后痛骂了一顿。顾荆之见到此情此景,微微一挑眉——这是出什么事了? 「他是谁啊?」他问,「你们的小班长似乎挺不喜欢他的。」 萧良节其实也不认识那个人:「我也不知道,但总之,肯定是个特别讨厌的人。」 顾荆之再往那边一看,现在已经不只是柴歆予,乔添、苗畅,还有7班的其他几个男生也纷纷凑了上去,对那个男生富有挑衅意味的行为进行了教做人的行为。 萧良节揪了一个场外的同学问:「那人是谁啊?」 同学说:「侯子健啊!」 萧良节「哦」了一下,瞬间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那么生气了。 乔添站在最前面,直接面对着侯子健,说:「怎么的,想打架?来,老子跟你打。正好看看手生了没有。」 前任校霸约战,侯子健不敢应战:「不了不了。」 「那你看我呢。」柴歆予夹起了嗓子,好好一个能学习,会打架,加油打气技能都点满的女孩子,愣是变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娇花,「你肯定打不过他们,那你打我吧。不过,你可要下手轻点,我怕疼。」 苗畅就站她旁边,憋笑憋得很辛苦。这副柔弱小白花的做派,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彭源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他一刻都忍不了:「你到底干嘛来的。」 侯子健说:「这不是我们班的比赛结束了,就来看看你们嘛。没输吧?」 「笑话,你们都没输,我们还能输?告诉你,老子亲自上场打头阵,24分里有8分都是老子进的。你一个连上场机会都没有的傢伙,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彭源说,「再敢乌鸦嘴,我就让乔添撕了你的嘴!」 严铮也走了上去:「你来干什么?」 侯子健假装才看到他:「你也在啊。」 「少来。」严铮直接戳穿他,「你早就在后面的大牌子那站了好半天了,装什么才看见我。你们班比赛赢了高兴是正常事,可比赛又不是你打赢的,你威风个什么劲。」 侯子健说:「早晚把你打趴下。」 「话说反了吧,应该是我们班把你们班打趴下。」彭源阴阳怪气地说,「年年比赛拿第二,这样的福气,也不是谁都有呢。」 周围的人爆发出哄堂大笑。作为被嘲笑的主角,侯子健脸上真是看不出半点恼怒的神色,果然是已经练成了厚脸皮的神功。 他指了指严铮:「你等着。」 严铮也丝毫不惧:「我等着。」 萧良节在场外,并没有掺和进去。但是,在侯子健离开的时候,他敏锐地发现侯子健看了他一眼。 第50章 精彩纷呈的比赛 经过半个月的激烈角逐和比拼,篮球赛终于到了最后的决赛阶段。双方也毫无悬念地是3班和7班,这对在篮球场上屡有交锋的老对手,还没上场之前就火药味十足。 原本比赛都是在室外举行的,但决赛这一天,天上下起了小雨。为了学生的安全着想,就将比赛场地挪到了室内。萧良节他们在场下热身的时候,看台上就陆陆续续有人坐下,不到十分钟之内就坐满了人。 第111页 彭源本来一想到等会要和老对头3班打比赛就兴奋过度,一看这么多人来支持他,就更加热血沸腾了。 他把胳膊搭在萧良节的肩膀上,笑道:「又在找荆哥?」 「我不希望他过来。」萧良节说,「外面还在下雨,路上很滑。他刚结束工作,就应该回家吃口热乎饭,然后上床休息。」 「哟哟哟!」彭源夸张地说,「好贴心啊!」 萧良节不羞不骚,镇定地听着他的调侃。其实事实的真相远不止于此,最主要的,还是顾荆之的腰伤。下雨天前后的天气都比较湿润,顾荆之落了病根的腰对此非常敏感,真疼起来那真的是能要命的。他没办法阻止天气的变化,也无法根治顾荆之一身的伤病,那就只能让他别来看比赛,在家里好好休息了。 裁判在这时吹着口哨说:「双方队员,都准备了!」 彭源拍了萧良节一把:「走了,到咱们上场的时候了。」 正式开始之前,是双方叫阵助威的环节。柴歆予带动着大家一起,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7班7班!王者之师!7班7班!一马当先!」 王德在底下一个劲鼓掌:「好好好!」虽然把他的「黑马当关」改了,但这口号也是十分振奋人心。那一点点小小的不押韵,也在柴歆予的带动下用十分的气势盖了过去,好极妙极!他仿佛已经看到严铮代表7班上台领奖了。 「这喊的都是什么啊!」苗畅还是不太能接受7班的口号。他和严铮的性格很像,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东西都会表现出明显的喜恶。但也有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严铮始终是个面瘫,除非他实在忍不住,否则能把任何事都演得很淡定。可他不行,他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比如无法接受7班这中二魂十足的口号,因为觉得羞耻,他从始至终就没把头抬起来过。 「严铮啊……」苗畅小幅度地抬起头,想小小地吐槽一下。 「你的目标是赵佳伟。」严铮以为他是不清楚待会的战术,便和他又说了一边,「他这个人很难缠,一会比赛开始,你务必要防住他。」 苗畅呵呵:「行嘞。」 随着一声哨响,篮球率先被乔添抢下,看台上随即也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乔添带着篮球冲破对方的防御,在看准时了时机后,他朝对面吼了一声:「小黑!」言落,篮球在他跳起之后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扔了出去,彭源蓄力起跳,超出了他平时的极限,顺利将篮球接住。 小黑这一下非常帅,7班的同学刚才还在喊加油,小黑突破极限接住球之后,瞬间变成了「啊啊啊」的叫声。柴歆予笑了笑,特意将手圈成喇叭状,朝场下奔跑的小黑喊道:「黑哥好帅!」 彭源被夸得心花怒放,朝柴歆予那个方向吹了个口哨。不过他这口哨声不大,看台也很高,柴歆予没听见他的口哨,只看到这么会功夫他手里的篮球就被对方的人抢走,小黑运球运了个寂寞。 「你他妈可真是个小可爱!」柴歆予怒吼道,「还不快追!」 彭源两眼泪汪汪,赶紧往回跑。 把他球偷走的人正是对方的后卫,因为有着很强的预判能力,在球场上控球技术一流。同时他还会非常花哨的假动作,每当你以为他要传球的时候,他是带着球直接过人,以为他要投篮的时候,他又会将篮球传给他的队友。 球传过来的方向,有赵佳伟,也有萧良节。 赵佳伟和他队友的配合是非常亲密无间的,萧良节一个人显得孤木难支。但他练了这么长时间的篮球,也不是全然吃素的。赵佳伟要去投篮的时候,他奋起一跃,将篮板抢了过来,并将篮球扔了出去。当时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篮筐上,后方的防御比较薄弱,萧良节要去抢下篮板的时候,严铮看出了他的意图,尽快改变了站位,顺利接下了这一球。随后,他带着篮球以极快地速度破空朝己方的篮筐跑去,最终,他以一个三分入篮的时候,3班的人甚至都没来得及靠近他。 这个漂亮的进球激起了看台上的一片掌声和叫喊声。 王德尤其是兴奋的:「漂亮!好球!不愧是我教的学生,真他妈牛逼!」 「你这总是把夸人夸到自己身上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王德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正要生气。扭头一看是顾荆之,气立马就消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顾荆之挑着眉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 「那还用得着问,这段时间他们打球赛,你哪回缺席过。」王德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顾荆之到没什么人的地方去说话,「你是没看见,刚才萧良节的篮板抢得特别好,严铮的三分球也投得特别棒。」 顾荆之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一双眼睛却笑得弯弯的:「我知道他们厉害。」 王德发现顾荆之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 「不是,没有发烧。」顾荆之摆了摆手,「我就是老毛病又犯了。」 「啊!我都忘了,外面下着雨呢。」王德忽然想起来顾荆之的旧伤,「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找地方坐一会?」 「不用。」顾荆之摇头道,「出门之前贴了一块膏药,现在没什么感觉。」 王德还是放心不下——他是亲眼见过顾荆之腰伤发作的时候,疼得要撞墙的样子的。所以哪怕顾荆之说他没事,他也还是不由分说地拉着顾荆之在少人的看台上坐下。 第112页 这么会说话的功夫,萧良节又进了一个球。王德指着萧良节说:「这小子打球厉害,不输给严铮的。」 「嗯,我知道。」顾荆之说,「看你这样,好像还挺高兴的。」 「那可不,捡到宝了。」王德说,「打球厉害,长跑冠军,学习也上进,关键是性子不内向,和原来班上的人都能打成一片。」 不怪他如此感慨。当初萧良节刚转学过来的时候,高三十多个班,没有一个班主任愿意要他。原因也很简单,高三嘛,正是最关键的时期,学生们勤奋刻苦地学习,想来年夏天高考中榜考个好大学,老师也辛勤认真地工作,要是能带出个市状元或者市前几十名的学生来,那奖金多不说,履歷也增光添彩。这时候要往班上加一个转学生,还是个文科转理科的学生,变数太大了,爱惜羽毛的班主任都不愿意要。最终,校方还是综合考量过,认为王德这个班上有很多半路加插学生的经验,于是就将没人要的萧良节塞进了他的班。 带着这么一个东拼西凑的班级,操心劳力的程度可见一斑。王德觉得年轻时幻想的「优秀教师」距离他越来越远。不过看他们打球打得这么卖力,眼看就要拿下上半场的胜利,他忽然觉得那些虚名也不重要了。 「加油!加油啊!」王德站起来大声喊道,「都好好打,不然回去我就打你们!」 顾荆之说:「老王,你当心吓着他们。」 王德呸了一声:「吓个屁,胆都肥着呢。」 中场休息的时候,乔添看着比分牌显示的32:28,语重心长地说:「这上半场,咱们两边的比分没有拉开太多,下半场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严防死守。尤其是你,小黑,运着球让人抢走这种事,别再发生第二次了!」 彭源羞得都不敢抬头:「行了,我知道了。再有第二次,我当场剖腹谢罪。」 乔添对那一球记得很深:「你最好是。」 中场休息结束,双方队长互相致意过后,下半场的比赛宣布开始。 彭源立誓要一雪前耻,乔添抢到球之后他就吆喝着要球。乔添在脑中飞速过了一遍每个人的位置,确定彭源的方位很合适之后,将手中的球传给了彭源。彭源拿到球之后,也没有急着带,对方后卫和赵佳伟围了上来,他先是假动作炫了对方两下,然后一侧身带着球突出重围。前方也有人挡着,他知道这个球不可能让他一路顺畅地扣篮,他也没打算扣篮,看准了时机后,将球传给了苗畅。 苗畅拿到球之后很快就被堵得很死。对方明显也是知道他们这个队的主力在他和严铮身上,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被针对的目标。他用胳膊护着球,知道这次想突围不易,于是干脆将球用力投了出去。乔添纵身一跃准备要接,手指却擦着球体而过,正当他以为球要飞出去的时候,严铮一个飞扑救了一下,彭源严防着对方的球员,等的就是这一刻,拿到球后便奋力带球跑。 台上柴歆予激动得直捶护栏:「小黑牛逼!」 这个球最终也是由彭源所进,这是他在决赛上进的第一球,很是血洗了上半场比赛的耻辱。看台上响起来的欢唿声,一多半都是喊着他的大名。不过胜不骄败不馁,比赛还有很长,彭源没有飘飘然,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之后,继续认真地投入到比赛中去。 「黑马出现了!」王德激动地指着彭源,「这次比赛最大的黑马出现了!」 不得不说,这么一次篮球比赛,让王德对彭源的印象发生了很大的改观。唯一可惜的是,这篮球比赛不能一併连智商也改了,不然以后彭源按时完成作业,每次考试不得倒数第几,那就更让他省心了。 顾荆之一边听着王德的啰嗦,一边看着底下各有胜负的比赛。时间在意这一刻仿佛过得很快,下半场比赛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最后一分钟,场上的比分是60:58,7班领先一个球。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如果7班能再进一球,那就完全锁定了胜局,如果3班进了球,比分追平甚至反超,所以双方都是卯足了劲在拼。 「不要急!」王德喊道,「稳着点打!守住最后这一分钟,胜利就是你们的!」 7班的人也赶紧给他们助威:「7班!守住!7班!加油!」 3班也不甘示弱:「3班!加油!3班!加油!」 萧良节拿到球转身时,赵佳伟堵在了他传球的路上。 他拿着球在原地拍了两下,四下看了看,3班对这个球是势在必得,余下的球员一人一个把乔添他们堵得很死,就差直接抓着他们不让动了。 萧良节看着眼前的赵佳伟,比赛前苗畅就说过这个人很难缠,如今看来也的确如此。如今想要进球,必然少不了和他的正面冲突。 「操。」萧良节暗骂了一声,抬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汗水,带着球朝着赵佳伟直冲了上去。他用身体和胳膊当着赵佳伟,在他要断球的时候一侧身向后,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两人在原地对峙了几秒钟,赵佳伟想要冲上来断球,他则向左一撤绕开了他的进攻,将球贴着地面传到了严铮那边。 严铮飞身去接球,靠地面太近,差点脚底打滑跪在地上。幸好身经百战地他早有经验,及时调整好平衡,带着球跑开。而这时萧良节也及时跑到了的得分线上,严铮瞅准时机,以一个将近半场传球的距离传到了萧良节手上。萧良节拿到球之后也没有半分犹豫,双眼盯着篮筐,举起手来双腿一跃,顺利地把球投了进去。 第113页 台上,所有人的欢唿声和篮球落地的声音几乎保持一致。 只剩十几秒的时间内,7班再进一球,这无异于已经锁定了胜局。就算后来3班拿到了球,不管是7班的对手还是自己班上的队员,都没有再穷追勐舍。 哨声响起,比赛正式结束。7班和3班的决赛中,最终的比分定格在62:58,7班获胜。 王德率先起身鼓起了掌,顾荆之紧随其后,也倍感欣慰——总算是没有错过这次精彩纷呈的比赛。 赛时是对手,赛后可算是朋友。萧良节扯着黏在身上的球衣,拧开矿泉水勐浇头的时候,赵佳伟叫了他一下:「你打得不错啊。」 萧良节说:「谢谢。」 「你这个水平,就是在校队里也是出类拔萃的,为什么我在校队里从来没有看见你?」赵佳伟也是校队的一员,很清楚校队里有谁没谁。 萧良节心道:我是新转学来的,当然看不见我。 「每个人的志向都不一样。」萧良节随口说道,「我虽然还挺喜欢打篮球,但我不打算进校队。有那时间,我更想多做几套题。」 「理解理解。」赵佳伟点头道,「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咱们俩再比上一次?」 「有机会一定。」萧良节说。 「有你这句话,我以后一定常来骚扰你。」赵佳伟说,「你叫什么名字?」 「萧良节。」 「行,我记住你了。」 虽然比赛胜利是意料之中,但拿了冠军本身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7班所有人都兴奋异常,柴歆予第一个冲下看台,蹦蹦跳跳地和彭源贴了一下:「小黑打得不错。」他在后半场比赛使出了十分的技术,很多次传球和得分都是靠他来创造的,和开场时运球被人抢走相比,简直是脱胎换骨。 彭源哼道:「一雪前耻好吧!」 然后是乔添:「跟你当同学一年多了,第一次看你打球。真帅啊!」 「那是。」乔添说。 柴歆予笑道:「长得不赖,学习不赖,打球也不赖,简直全能啊!」 乔添飘飘然地想继续说下去,但柴歆予已经掠过他去找下一个了。刚被夸起来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他转身一看,后面是萧良节和赵佳伟,只是柴歆予没找萧良节,反而是大咧咧地拍了一下赵佳伟的肩膀:「小伙子,这是第几个亚军了?」 「第三个。」赵佳伟笑道,「那又如何,又不是回回输给你们。」 柴歆予说:「这回是就行。」 赵佳伟被她气笑了:「你有理。」 柴歆予转而对萧良节说:「打得不错。」 萧良节笑了笑,但预想中的贴贴并没有出现,柴歆予直接掠过他去和苗畅说话去了。明明先前的乔添和彭源都有,到了他这里就特殊对待,萧良节十分不满地说:「我呢?」 「我可不敢动你。」柴歆予向后努了努嘴,「还是留给你们吧。」 萧良节向后方看去,发现顾荆之戴着口罩慢慢向这边走过来。刚才打球打得太投入,没有时间往看台上瞅,竟因此完全没发现顾荆之早来了体育馆。 「荆哥,」萧良节赶紧迎上去,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顾荆之笑道:「没那么脆弱。」他抱了抱萧良节,然后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块水果糖,宠溺道:「做得很不错。」 萧良节笑了笑,拉着他跑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刚刚运动过后备显灼热的身体贴着顾荆之干爽的身体,两人相视一笑,很快亲在了一起。 第51章 梦里的人是妈妈 如今已至深秋,早上的空气比较冷,和北方那种阴冷之感不太一样,南方的空气是又冷又湿的。萧良节来时正是最热的时候,他对热倒是没什么感觉,唯独对冷很敏感,尤其这种冷还跟以前不一样,昨天下过雨,他还因为打篮球剧烈运动过,于是很不出意料的是,他华丽丽地感冒了。 病来如山倒,昨晚上刚回来的时候只觉得嗓子里像卡了毛一样痒,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看小不点都重影,体型还肥了两圈,吓得他赶紧从床上坐起来,抱着小不点反覆看,总算是确认这猫崽子没再长胖。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拿出手机给王德打电话。王德刚接通就听出来他的声音不太对,一问之下果然是感冒了,于是很爽快地给他放了病假,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 挂了这个电话,他又给罗丽丽打了过去。罗丽丽估计是挺忙的,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他重复了好几遍才听出是在问感冒药放在哪:「怎么了,你生病了?」 萧良节吸吸鼻子,言简意赅地说:「嗯。」 「怎么还生病了,要不要紧啊,要不我请假回去照顾你?」罗丽丽焦急地问。 「不用了婶子,不严重,我吃点药,然后睡一觉应该就好了。」萧良节说,「你别操心,告诉我药放在哪里就行了。」 「在电视柜……不对,在卧室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罗丽丽回忆道,「当时我看药箱里缺药就买了一些备着,但是一直忘了放过去了。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就吃点,剩下的也都拿出去,放到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 萧良节道:「行。」 罗丽丽说:「我先挂了,回去再收拾你!」 萧良节想起上回和那些小混混打了一架后,身上摔得都是淤青那次,罗丽丽给他上药时的表情不可谓不狰狞。他实在有些心理阴影,电话挂了之后就打了个寒战。不过他也不想生病,当务之急还是先吃药。 第114页 他趿着拖鞋,头重脚轻地走出卧室。先是被外面刺目的阳光晃了一下眼,接着又被墙角磕了一下脚趾,疼得倒抽凉气,这么两步路让他走得磕磕绊绊的,好不容易走到了罗丽丽和关富平他们住的大卧室。 说来也稀奇,他在这里住了也有小半年了,这居然还是第一次进来主卧。作为主卧,这房间本来不小的,可是这里要住三个人,除了一张大床之外,罗丽丽两口子还买了一张小点的床拼在一起,给关哲睡,另外还有书桌给关哲写作业用,还放了一个衣柜,这么多东西都堆在一起,原本挺大的卧室看上去瞬间显得拥挤了。 萧良节摸索到床头柜,刚把抽屉拉开一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开错抽屉了。一边暗嘆自己是有点烧煳涂了,一边准备把抽屉推回去。可他还没动作,一张躺在里面的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把抽屉全部拉开,把那张吸引了注意力的纸拿出来,定睛一看,反覆确认后,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眼前赫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萧良节不懂,关富平和罗丽丽看上去感情那么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可是上面「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又写得很清楚,他是有点头晕,但还没煳涂到练字都认不清的地步。 萧良节粗略地看了一眼这份离婚协议书的内容,大致写的是两人感情破裂,罗丽丽把关哲带走,并给她3万块钱。两人在老家还有一套自建房,但关富平不打算给罗丽丽,这3万块钱写在里面,就跟净身出户差别不大。 好歹是十几年的夫妻,两人还有一个7岁的孩子,这种行为不可谓不寒心。可是关富平和罗丽丽平时的举动,完全不像是感情破裂的样子。而且这份离婚协议虽然写得详尽,但最终谁都没有签字,也就意味着这就是一张废纸。 他不禁疑窦丛生——如果两人的夫妻感情很好,为什么会有这份协议?如果两人感情不好,为什么还没离婚?萧良节怎么都想不懂,最后还是把它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关富平和罗丽丽的事他也管不了,还是全当没看见过吧。 他从第二个抽屉里把装在塑胶袋里的药全都拿出来,拿出自己需要吃的药后,将剩余的一股脑塞进电视柜里。 厨房里还有点剩的粥和小菜,他热了之后稍微垫了垫肚子,然后把一把药片吞了下去。 再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盖上被子,药效发挥作用后,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可不算多舒服,不过,萧良节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说不上是美梦还是噩梦,甚至连画面都不够清晰,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一个女人在拍着他睡觉。她口中还哼着「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这首歌是很常见的摇篮曲,但在梦里却是没头没尾,来来去去就只有这么几句,他梦见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梦见过唱其他段落的时候。 他知道那个梦里的人是谁,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梦到她了。 第一次梦见她,是在他九岁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告,毫无任何徵兆地梦见了—— 她拍着手,温柔地说:「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快点儿开开,我要进来!」 「门」开了,她假装很惊讶的样子,嘴巴变成了「o」型:「哎呀!这是谁呀?」 他说:「兔兔乖!」 她笑了笑,把他抱得高高的:「什么『兔兔乖』。呆娃娃,你可要记住,你叫『萧良节』。这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他说呀,只要有你在,那他过的每一天都是最美好的节日。」 他咯咯咯地笑,随后便被抵住了额头,她说:「嗯嗯!跟妈妈一样!」 他第一次做梦梦见的时候,直接就被吓得惊醒过来。当时,只有九岁的何节抱着膝盖,在床上呆坐到天亮。 十年以后,萧良节再次梦见妈妈的时候,却觉得十分安心。他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那首哄孩子的歌,让他舒展了紧皱的眉心,在一声声能酥了骨头的安眠曲中,他忍不住弯了嘴角,轻声道:「妈妈……」 「呵呵……」 他听见有人笑了,好像就在眼前。 「唔!」萧良节悠悠醒转,从睡眼朦胧到头脑清醒只用了不到两秒钟。因为他惊讶地看到,顾荆之就坐在他床边,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可见,方才不管是后背上轻拍的手还是摇篮曲,通通都是顾荆之做的。 萧良节坐起来,愣愣地问:「荆……荆哥,你怎么在这儿?」言落,他飞快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他自己的房间没错。 「这个啊……」顾荆之神色慵懒地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有个小孩,烧得煳里煳涂的。就这样还不忘给我打电话,说了好多肉麻的话。」 「我说什么了?」萧良节急切地问。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顾荆之反问,「我有说是你么?」 「那除了我还有谁?」萧良节再反问回去,「你都坐在这里了。」 「唔……」顾荆之手扶着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话漏洞百出,「这倒也是。」 随后,顾荆之清了清嗓子,镇定地将某人打电话时的语气、语言复述了一遍,若不是因为这段对话不是当面说的,他定然是能连神态也一起模仿出来的。 具体对话情况如下: 顾荆之接起电话:「小朋友找我有什么事?」 萧良节哑着嗓子哼哼:「荆哥,我难受……」 第115页 「难受?」顾荆之听后,语气变得焦急,「哪里难受?用去医院看看吗?你给我打电话是因为家里没人,想让我带你去吗?」 「不是,」萧良节哼哼完了又开始傻乐,「我是想荆哥想的难受。」 顾荆之满头黑线,心道不过一晚上没见,想个毛啊想!现在的小孩果然难伺候! 「那你继续难受着吧!」顾荆之气愤不已,正要挂断电话时,却听见对面难伺候的小孩又开始哼哼:「……荆哥,我身上好热,嘴巴里好苦,肚子好饿,眼睛都睁不开了。」 顾荆之倏地又心软了,边嘆气边道:「到底哪儿不好受?」 萧良节刚正经一点,又开始变得嘴上没把门:「相思病。」 顾荆之一声「滚犊子」差点脱口而出,谁知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哭声,难伺候的小孩轻声哭泣着,嘴里咕哝着叫着「妈妈」。 「我去找你好不好?」 「……好。」 「可我进不去门怎么办?」 「密码六个0。」 「所以我就来了。」顾荆之沉静叙述完毕,悠悠地说道,「那么简单的密码,能防住谁呀?」 萧良节摸了摸鼻子。关哲那小孩记性不好,总是忘记带钥匙就出门。他进不来家门就想往外跑,为防止他走丢,关富平把原来的门锁卸了,换了一个密码锁。六个0是门锁的初始密码,他们不是没想过要改,只是装好以后谁都没张罗,后来干脆就忘干净了,那简单粗暴的密码就一直用到现在。 「还难受么?」顾荆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发现他还是有些发热。 「你在电话里还说自己没什么事,都发烧了,还叫没什么事吗?」这是顾荆之的第一反应。 「睁眼说瞎话。」这是第二反应。 「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这是第三反应。 「……哦。」萧良节喏声一一应了。 这时小不点也醒了,在自己的小窝里使劲伸了个懒腰。 最近这段时间,小不点安安心心地做一枚光吃饭不运动的懒猫咪。 顾荆之端着一碗粥回来时,瞅见窝在被窝里的一只油光水滑的猫,道:「好像还是很胖,它平时都吃什么啊,养得这么好?」 「人吃什么小不点就吃什么。」萧良节接过粥碗开始咕嘟咕嘟喝了起来,「我平时要上学,它大部分时候是婶子和关哲来餵的,他们母子俩不习惯餵猫粮,一般是剩菜剩饭直接餵给它。久而久之,小不点就不喜欢吃猫粮了,体型也养大了好几圈,就差没在餐桌上给它多添一副碗筷了。」 「健康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顾荆之坐回到椅子上,「对了,它叫什么名儿来着?」 「小不点。」萧良节喝完了粥,一边抹嘴一边说,「它妈妈是一只三花猫,身上的花纹以白色为主,夹杂着黑色和棕色的毛,像是一个又一个点,所以它妈叫『小点』,小点的孩子和它很像,也是三花猫,花纹也很像,所以就叫『小不点』。」 顾荆之若有所思:「唔……小不点养只小不点……不错,不错。」 萧良节听着这话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我哪儿小?」 顾荆之一脸正经:「你年纪很大么?」 「……」 「对了,」顾荆之看了他一眼,「你刚刚睡着的时候一直在喊『妈妈』,怎么?梦见妈妈了?」 萧良节点点头,又摇头:「是梦见过几次,但是我记不得她的样子,所以梦里总是模煳不清的。」他回忆着那一个个梦境,低着头说:「我梦见她唱着歌哄我睡觉,就和荆哥刚才唱的歌一模一样。还梦见抵着我的额头把我顶倒,还叫我『呆娃娃』或者『小笨蛋』。然后……然后我就傻呵呵地笑,有时还能梦见爸爸,爸爸抱着我,说……说……」萧良节说不下去了,鼻子忽然一酸,好像下一秒就能崩塌了防线,泪如泉涌。 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他说:『你要学着独立。』然后妈妈就会给爸爸一拳,说:『你都多大的人了,就会以大欺小,欺负的人还是自己的亲儿子』。」 顾荆之坐着没动。 「从前我刻意不去想这些,可如今……我发现我真的好想他们。」萧良节吸着鼻子道,「叔叔给我讲了很多他们还没离世之前的事,我听得越多,就越是控制不住对他们的思念。」 「别哭了。」顾荆之伸手帮他抹着眼泪,「你的父母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他把萧良节摁进怀里,轻抚着他的脸说:「你叔叔给你说了一些你父母的事,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好不好?」 萧良节抬头看他:「好啊。」 「你知道的,我见过你妈妈。」顾荆之说,「方才我给你唱的歌,虽是很常见的摇篮曲,但最初的时候,是你妈妈唱给我听的。」 萧良节愣愣地说:「荆哥,听你的话,你好像跟我妈妈很熟,我们真的没见过吗?」 顾荆之摇头道:「没有。虽然我见过你妈妈,但我没见过你。」 「哦,我还以为,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呢。」萧良节有些惋惜地说。 顾荆之扶着他的脑袋将他平放在枕头上:「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是在一个下着雨的秋天。当时好像是你爸爸切了阑尾,你妈妈带着刚熬好的鸡汤去医院看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我蹲在楼道里,就问我为什么不回家。我认出她是前不久刚搬进来的那家人,顺口叫了她一句『阿姨』,结果把你妈妈惹恼了,抓着我好一顿说教。」 第116页 萧良节没忍住笑了出来,不过他上扬的嘴角很快就耷拉下来了:「荆哥,你怎么会一个人蹲在楼道里?」 顾荆之愣了一下,纠正道:「我们在说你妈妈的事。」 「这才是正事。」萧良节说,「你快点说。」 顾荆之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家里没有人,然后我还忘了带钥匙。外面下着雨我无处可去,只能在楼道里等人回来,结果等到的第一个人,就因为一声『阿姨』说了我两分多钟。不过你妈妈还是很好的人,她把我带回了家,给我热了牛奶,等我喝完了,她又唱歌哄我睡觉——就是方才我唱给你听的那一首。」 萧良节问:「还有吗?」 「自那之后的第二次见面,就到了第二年夏天,当时啊,你已经怀在你妈妈肚子里了。」顾荆之说,「那应该是小时候我唯一一次和你接触。当然了,还没出生的你肯定不记得。」 萧良节:「是……是吗?」 「那次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你妈带我去吃了汉堡炸鸡。」顾荆之说,「回来的时候还碰见你爸了。当时你妈正抱着一杯橙汁喝得正欢,被抓了个正着。然后她反手就把橙汁塞给我,还给我扣帽子,说是我缠着她去吃炸鸡的。」 萧良节笑道:「原来你就是替罪羔羊。」 这样的事还有很多。洪曼总喜欢逗他玩,最大的爱好是捏他的脸。可他总是不肯,洪曼就耍赖装肚子疼,引得他担心后,就会趁机狠捏他的脸,完了还要大声笑他上当了。 萧良节出生以后,萧松因为工作变动,带着老婆孩子离开了江州,这一走就是五年。等他们回来后,变故也接踵而至。萧松车祸身亡,洪曼罹患胃癌,萧良节被何家领养。而他们家也是鸡犬不宁,他妈生下顾飞白之后跑得无影无踪,他一个人带着顾飞白,在顾锋的毫无作为之下艰难长大, 他当初凭着几面之缘,认定洪曼是个好人,也从她那里获得了久违的温暖。每每想起她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你知道她让我当替罪羊之后是怎么补偿我的吗?」 萧良节问:「听荆哥这语气,估计很好玩吧。」 「她没想到我真的生气了,好歹把你爸劝走之后,她急急忙忙跟我道歉,还说要补偿我。」顾荆之看向萧良节,「我问她怎么补偿。你妈妈翻遍了全身上下,也没找出一个能补偿给我的东西,最后她发现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于是一拍肚子,很认真地说把当时还没出生的你指给我当媳妇。」 萧良节一下笑了出来。 顾荆之俯下身,和他额头相抵:「我是被你妈妈一本正经指媳妇的话逗笑了,不生气了。就是没想到啊,你现在真成我的媳妇了。」 「可我是儿子啊。」萧良节问,「如果我妈知道我真成你媳妇了,她会不高兴吗?」 顾荆之思考了一下,答道:「不会。」 「为什么?」 「因为她最大的心愿,是你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顾荆之说,「所以啊,快点好起来吧。」 第52章 他们并不喜欢我 罗丽丽大中午抽空从单位回来,气势汹汹要打断萧良节的腿时,正好看见顾荆之在那给萧良节餵粥。旁边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胖儿子,一边看一边把白馒头插在筷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罗丽丽:「……」好像回来得不是时候。 「妈妈,你怎么回来了?」关哲第一个看见罗丽丽,「你今天不上班吗?」 「我……我上班啊。」罗丽丽十分尴尬地说,「早上走得太急忘了拿东西了,抽空回来拿一趟。」她知道今天萧良节的腿是保住了,不过看着萧良节精神奕奕的模样,估摸着他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心里的气也散了不少。 罗丽丽嘆了一口气,问道:「还难受吗?」 「已经没什么事了。」萧良节说,「婶子,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我得赶紧回去。」罗丽丽说,「不然离开得太久,被领导发现了可不行。」 说着她就要转身离开,这时关哲又叫住她:「妈妈,你不是回来拿东西的吗?」 这不过就是一个随便找的藉口。萧良节和顾荆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唯独关哲这个小屁孩不知道。罗丽丽一边在心里暗骂这小崽子坑娘,一边憋着口气,从电视柜里拿了个还没打开过的水杯,做戏做全套地说:「前天不小心碰碎了同事的杯,说好了要还她一个的,结果我这脑子什么都记不住,把重要的事全都忘了——你们慢慢吃,我得赶紧回去了。」 关哲傻傻地笑道:「妈妈再见!」 罗丽丽气哄哄地把门关上。萧良节和顾荆之立刻就憋不住笑了出来。 「今天要不是有我在,我看你婶子真能把你的腿打断。」顾荆之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让你不知道防寒保暖,把自己弄生病,换了哪个家长能不生气。」 萧良节一口把粥吃掉:「谢谢荆哥保护我。」 「行了,别贫嘴了。」顾荆之笑道,「对了,你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哦,我是想问,你也在这里吃饭,飞白怎么办?」萧良节说,「他现在岂不就是一个人在家?」 顾荆之说:「在家里有手机,有电脑,我来了你这里也管不到他,他乐得自在,当然不愿意来。你也别操心这个了,如今你首要的任务就是把病养好,其他的都不用你来操心。」 第117页 萧良节说:「嗯,我听荆哥的。」 「乖。」顾荆之又舀了一勺粥给他,「再吃一口。」 说着又是一勺热乎乎的粥送进萧良节嘴里。关哲在一边看着他们,个子高点的哥哥餵一口,他哥就吃一口,吃完了还笑呵呵地说几句他听不懂的话。小胖子在旁边观察许久,终于看出一点名堂来。他放下自己再也吃不香的馒头,爬到沙发另一边,睁着大眼睛问道:「哥哥们,你们是情侣吗?」 萧良节差点喷饭:「你别瞎说。」 「我没瞎说啊,我们班上的班花和班长就是这样的。」关哲一本正经地说,「班长每天给班花抄作业,放学的时候班花就会和班长一起走。放学的路上有一个小卖铺,班长会给班花买辣条吃,班花每次都会笑得很娇羞,然后和班长把辣条分完。我们班的小胖说,这就是爱情!」 顾荆之笑得手抖。 萧良节是万万不敢在一个七岁的小孩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的。怕的就是影响到小孩还没成型的三观,万一被带跑偏了,他就是下跪赎罪也偿还不清,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将关哲这个念头扼杀在摇篮里:「关小胖,你跟我说说,你们班的班花和班长,是男生还是女生啊?」 关哲说:「是两个女孩子!」 萧良节被呛得勐烈咳嗽了两声——怎么会是两个女孩子!两个女孩子分辣条吃就算了,怎么还会有小孩指着她们说是爱情!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恐怖了吗? 他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被这两个女孩子打击得粉碎,正郁闷的时候,顾荆之对关哲说:「你告诉哥哥,你的爸爸妈妈是男生还是女生?」 关哲说:「爸爸是男生,妈妈是女生。」 「那你们班的班长和班花呢?」 「是两个女孩子。」 「我和你哥哥呢?」 「两个男孩子。」 顾荆之拉着关哲的小胖手,循循善诱道:「所以呢,爱情是不分性别的。」 关哲这时候很聪明:「所以你们是真的。」 「嗯。」 「好酷啊!」关哲激动地说,「以后我也要这样。」 「不可以。」顾荆之说,「更准确地说,你不用去模仿谁。喜欢这种东西不是学来的,我跟你哥哥在一起也不是觉得两个男生有多么酷,只是我喜欢你哥哥,而他恰好是个男生而已。你现在还小,谈情说爱对你而言还太早,等你再长大一些,你总会遇到一个让你心动的人,那时候你会知道,ta是男是女都不重要,记得了吗?」 关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奥!」 「还有你们班的班长和班花,或许她们只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种关系。」顾荆之又说,「你们的话会给她们造成很大的困扰。所以,如果你以后再在班上听到这样的话,记得要提醒一下其他同学。咱们凡事都要讲证据,不能随便胡诌,对不对?」 关哲答应道:「好的!」 说完了,关哲就继续吃饭了,他那个仿佛无底洞一样的肚子到现在也没填满。萧良节凑上前去问顾荆之:「荆哥,他才那么点大,你跟他说这些他能听懂吗?」 「你怎么知道他听不懂,小孩都很聪明的,他们对一些事的敏锐程度,甚至比大人还要厉害许多。」顾荆之说,「咱们不能因为他年纪还小就随便拿话敷衍他。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对大人的依赖程度很深,你以为就是随便骗骗他,但他就是会信以为真。要是给他留下了什么心理阴影,以后长大了都不好矫正过来。」 萧良节说:「还是荆哥想得周到。」 不过说起关哲,萧良节又想到他去卧室拿药的时候,在离婚协议上看到的离婚后关哲归罗丽丽这句话。 心中疑云密布,罗丽丽和关富平不在,他也没法旁敲侧击地问问,只好把主意打到了关哲身上:「关哲,你觉得你爸爸妈妈的感情怎么样?」 关哲还没反应,顾荆之先疑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良节按下顾荆之不答,等着关哲的答覆。 「他们不喜欢我。」关哲说。 没想到还真问出了问题,为避免伤到小孩的心,萧良节赶紧安慰道:「怎么会呢,你可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关哲说:「他们喜欢的是姐姐!」 「姐……姐姐?」萧良节和顾荆之对视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关富平和罗丽丽不止关哲一个孩子,他们还有一个大女儿?那这个女儿去哪了?怎么从来没听他们提起过? 「爸爸妈妈就是喜欢姐姐。」关哲说,「我亲耳听他们说过的,我调皮捣蛋爱闯祸,比不了姐姐乖巧懂事惹人疼。」 萧良节想了一圈,确认罗丽丽他们没有第二个孩子,赶紧摸了摸关哲的脑门:「乖仔,生病的是我啊,怎么你烧煳涂了?你快清醒清醒,你爸妈就你一个儿子,哪有什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啊!」 关哲气鼓鼓地说:「我没有发烧。我就是听他们说到过——当时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就说他们喜欢姐姐,可其实我根本没睡,把他们的话全都记下了,一直记到现在!」 这事开始往诡异的氛围上跑了。顾荆之说:「那你的姐姐呢?她长什么样子?你见过她吗?」 「我没见过她。」关哲摇了摇头,「姐姐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还是从姥姥那里听说的,她说姐姐的名字叫可心,是爸爸妈妈可爱的心肝宝贝。我的名字就是随便取的,一点都不上心。还说如果姐姐还在,爸爸妈妈根本不会生我。」 第118页 萧良节心道:这是亲姥姥吗?怎么会跟自己外孙子说这样的话! 「别这么想,你是他们的儿子,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父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顾荆之自己都没发现,他在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牙切齿的,「他们定然爱你,只是你没有发现。」 关哲说:「真的吗?」 「嗯。」顾荆之说,「聪明的孩子会自己去发现的。」 「好。」 小孩子就是很好哄,关哲甚至不需要给他糖吃,几句话就哄好了。他自告奋勇去洗碗,顾荆之看着关哲扭着小胖身体站在板凳上洗碗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他问萧良节。 萧良节说:「我在卧室的柜子里,看到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顾荆之讶异道:「你叔叔婶子要离婚啊?」 「那倒没有,协议书上并没有签字。」萧良节说,「只是,他们之间要是什么都没有,怎么会有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抽屉里?那协议书我看着有点泛黄,估计写出来有段时间了,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走到离婚那个地步的事,只是后来逢凶化吉,然后协议书就没生效——我不知道是什么,就想从关哲那打听打听,谁知道离婚的事没问出来,倒问出叔叔和婶子在生关哲之前,还有一个女儿。」 「既然那份离婚协议书就是废纸一张,你就当从没看见吧。」顾荆之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你贸然提起,触及到他们两口子的伤心事,那就不值当了。」 萧良节深以为然地点头:「我知道,我明白。」 「嗯,那我先走了。」顾荆之拿上自己的外套,摸了摸他的脸,「你好好休息。」 萧良节拉住他的胳膊:「等一下,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萧良节问。 「平安夜那天。」顾荆之说,「怎么突然问这个。」 萧良节暗暗记下他的生日,然后拉着他到门锁边:「我的生日是6月9号,咱们两个人的生日组合在一起就是122469,这会成为新的密码。」 顾荆之说:「你们家的密码,用我的生日,不合适吧。」 「原始密码一点都不安全,早晚都是要改的,用谁的生日不是用。」萧良节说,「叔叔和婶子不会介意的。而且只要我不说,他们也不知道前面四位数是你的生日。」 「好吧。」顾荆之说,「你们自己家人都不介意,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我待会儿就改。」萧良节兴奋地在顾荆之脸上亲了一下,「谢谢荆哥的照顾。」 顾荆之说:「你怎么总是对我说谢谢?咱们刚认识的时候,你不这样啊?怎么如今我们在一起了,你反而生疏客套起来了?」 萧良节紧紧攥着他的手,笑道:「我就是顺口说的,荆哥不用放在心上。」 「真的吗?」顾荆之问,「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或者有些话藏在心里没对我说。」 「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顾荆之心里有些隐隐的不安,但他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记得,有什么话一定要对我说,好吗?」 「嗯!」萧良节说,「那我现在就有一句话想说。」 「什么?」 萧良节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说:「我想让荆哥在脖子上种一颗草莓,可以吗?」 顾荆之笑了笑,二话不说就亲上了他的脖子。 草莓成型的那一刻,他听到了一阵尖叫声:「你们在干什么!」 顾荆之听到这个声音瞬间警觉起来,他转头一看,就发现顾飞白站在电梯口,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完了,露馅了! 第53章 你会离我而去吗 「你们在干什么!」顾飞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们的关系,大脑cpu差点烧没之前,总算是弄明白了——这两人是在谈恋爱! 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今天早上萧良节因为感冒发烧,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他一起去上学,顾荆之说要照顾他,就是为了要跟他在一起厮混!要不是有一个顾荆之以前的同学把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他拿着手机上楼想让顾荆之自己跟他同学说,刚好让他撞见了这一幕,他可能到现在还没被蒙在鼓里——难怪萧良节总是来家里蹭饭,难怪顾荆之每次和他在卧室里都会把门反锁,原来是为了跟萧良节你侬我侬却不被发现! 先前一直不曾往那方面想,是因为他这个年纪,对于感情的事是懵懵懂懂的,更不用说萧良节还是个男的。可是现在,这两人的行为着实是刷新了他的三观,12岁快13岁的顾飞白坚决不能接受——他这么多年来想像的和顾荆之在一起,以后他要叫一声「嫂子」的人一直都是一个温柔心善,体贴入微的女孩子。结果这真人不怎么温柔,心不算太善,连体贴入微都比不过顾荆之,最关键是下面多了二两肉,这不行,绝对不行! 「飞白。」顾荆之拦在两人中间,妄图通过打哈哈煳弄过去,「你怎么来了?吃饭了吗?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就你最爱吃的红烧排骨怎么样?」 「我吃个屁!」顾飞白愤怒地说,「我的家都被人偷了!」 顾荆之笑着打圆场:「哪有那么严重。现在是法治社会,房产证上都写着名字的,谁能偷走。我跟你说,你个小孩不要想那么多,听见没?」 第119页 顾飞白一看他哥是要拦到底了,愤怒地甩开他的手,厉声质问道:「我问你,你跟他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啊。」顾荆之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反而变得坦然了,「我跟他在一起了。」 「哥,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你们怎么能……」顾飞白忽然说不下去了,这种事对于大人来说尚且会难以启齿,在他这里就更说不出口了。 「飞白,我知道这让你很难接受,但我告诉你,爱情这种事不分性别,它能存在于男女之间,也能存在于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之间。」顾荆之严肃地说,「先前怕你不接受,我一直没敢告诉你,现如今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不怕跟你说明白……我就是和萧良节在一起了。今日是让你看到接吻,背地里,牵手拥抱一个都不少,若是再晚些,更亲密的事也是做得的。」 顾飞白气得牙齿打颤:「如果我今天没有上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告诉我!」 「不是。」顾荆之说,「瞒着你只是一时的,我也不想一辈子都偷偷摸摸地和他过日子。只是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告诉你……」 「你明知道我不会接受,那你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顾飞白怒吼道,「他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们两个真的般配吗?」 「飞白!」顾荆之死命拦着萧良节,一嗓子吼出去,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从前在外面有多么疾言厉色,他也从没在顾飞白面前暴露半分。今天因为萧良节吼了他,恐怕会生出嫌隙,于是连忙放缓了语气,「这种事不用讲究般不般配,你情我愿便在一处。前些日子,我是带着他见过舅舅的,舅舅并没有意见,还有萧良节的叔叔和婶子,他们也是同意的。」 「可我不同意!」顾飞白执拗地说,「今天要么他走,要么我走!」 他说着就要去将顾荆之拉走,萧良节冲过去将他们两个分开,他的个子高出顾飞白许多,如此差距之下,即便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顿时形成了无形的压迫感。 换做往常,顾飞白肯定是怕他的,但如今他却是无所畏惧,直接抓着萧良节的手咬了一口,手脚也不停地在萧良节身上打来打去。他嘴上的力气着实是不轻,再加上萧良节并没有反抗,他的手腕很快就被咬出了血。 顾荆之看不下去了,硬生生将两人扯开。看着萧良节淌着血的手腕,他说:「顾飞白,你这就过分了!道歉!」 「我不!」顾飞白说,「我才不会向他道歉!」 顾荆之说:「你伤了人还有理了?」 「你瞒着我你就有理了?」顾飞白大吼道,「你跟谁在一起不好,你偏要跟他在一起!在那之前你有没有想过我,你想过我会不接受吗?」 顾荆之说:「飞白,我跟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 「所以不关我事对不对?」顾飞白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我的预感果然没错,你嫌我是累赘,早就想把我扔掉了!」 萧良节望了一眼顾荆之,不知是不是错觉,顾荆之的目光里,似乎有微光闪烁。他轻声说:「没有,我怎么会把你扔掉呢?」 「那你要是还把我当成弟弟,你就跟他分手!」顾飞白说,「我绝对不可能接受他!」 「顾飞白,你别太过分。」萧良节说,「你是荆哥的亲弟弟,论起关系紧密,我比不过你。但你也不要总用自己的身份来威胁荆哥……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能自己做选择的机会不多,你别为难他。」 顾飞白说:「怎么,你的意思是,你是顾荆之主动选择的,很骄傲是吗?」 「你别说了。」顾荆之赶忙将萧良节扯到身后,就差没找个什么东西把他的嘴堵上了。现在的顾飞白根本就听不进去一点话,尤其是萧良节的话,不管有没有道理,都会当成屁放了。 「飞白,你先回去吧。」顾荆之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他知道顾飞白没那么容易接受,他也不打算逼着他这么快接受。身前身后都是他关心在乎的人,伤到哪个他都心疼。 顾飞白说:「你跟谁在一起我都接受,澄哥、时哥还有余茜姐姐,我都没问题。但是跟萧良节在一起,我绝不接受!」 「你在说什么胡话,贺澄和沈良时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顾荆之说,「他们一个不喜欢男人,一个喜欢云容,你情愿我去当个讨人厌的,也不接受萧良节吗?」 顾飞白说:「我当然知道澄哥结过婚,时哥只喜欢云容姐姐,余茜姐姐再也不谈恋爱……我不是说你一定要跟他们在一起,只是拿他们打个比方。他们都是跟你认识很久,相交甚好的人,知根知底,又确实可靠,有数不完的优点。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顾荆之说:「喜欢这件事很复杂,跟你说不明白的。」 「我不是小孩子了。」顾飞白说,「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啊!」 「我知道不该瞒着你,只是我实在没想好怎么跟你开口。」顾荆之慢慢蹲了下来,说,「飞白,你能原谅我吗?」 「我……」顾飞白看着顾荆之,又看看萧良节。最后勐地跺了跺脚,几乎是哭着跑进了电梯。 顾荆之看着显示下降的电梯,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萧良节搀住了他的胳膊,说:「荆哥,起来吧。」 第120页 「飞白刚才说的话,你不用太往心里去。」顾荆之说,「他说的都是气话,等他气消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我觉得他气消了,也不会对我有好脸色的。」萧良节说,「反正我也不在乎……」 「得在乎啊。」顾荆之闭了闭眼睛——他现在几乎要崩溃了。 「荆哥……」 「嗯?」 萧良节忽然将顾荆之揽进怀里,没头没脑地说:「谢谢你选择我。」 顾荆之说:「不是说过了,不用对我说谢谢。」 「好,总之,我很高兴。」萧良节紧紧地抱着他,说,「要是飞白一直不乐意,你会抛下我,离我而去吗?」 顾荆之坚定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会。我跟你在一起是喜欢你,只有当我不喜欢了,才会跟你分开。若是因为飞白不乐意的话,那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 「谢谢荆哥,我知道了。」萧良节将他抱得更紧,「我相信你。」 第54章 威名赫赫前校霸 萧良节病好了以后再次踏进教室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班上的气氛有些微妙。从他一脚进门那一刻开始,好像班上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看。他一开始只当自己刚刚病癒,神经有些敏感,没往心里去。只是上完两节课后,那种微妙的感觉还没有消失,他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神经敏感,而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却不知道。 彭源上课之前喝了太多饮料,下课铃刚响就冲去了厕所。等他方便完,神清气爽地准备回班的路上,他被突然冒出来的萧良节一把拽住,拉到了最尽头的楼梯间。这里不靠教室,附近只有存放书籍的图书室和化学试验室,平时如果没有学生来上课的话,这个楼梯间鲜少有人来,因此成为了小情侣约会和偷偷吸菸的绝佳场地。 彭源被抓了一路,好不容易站稳了,正要生气,就听见萧良节抢先他一步开口:「我昨天请假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观察着彭源的神色,发现他原本是要开口的,听他问出这句话后又闭上了嘴,甚至都不敢和他对视。 「发生了什么!」萧良节质问道,「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告诉我!」 彭源顾左右而言他:「你别这么紧张,吼什么啊!明明就……」 「我最讨厌有人骗我。」萧良节提前给他上眼药,「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彭源嘆了口气:「你先松开我。」 萧良节不动。 「我跑不了。」彭源说,「我的斤两你也知道,严铮你都敢揍,难道还能让我跑了。」 萧良节想了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这才将信将疑地放开手。 彭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两下,又四处找信号把他想要的页面加载出来后,把手机递给了萧良节:「你自己看。」 萧良节接过手机,发现彭源给他看的东西是学校的论坛。六中的学校论坛已经建立十多年了,平时会有很多学生在上面交流,有人分享学校周边的小吃,有人分享学习难题,还有纯粹八卦娱乐兴致的帖子,应有尽有。 论坛建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学生能有一个可以尽情分享和释放的平台,因此没有安排太多的老师管理。但也正是因为缺少管理,论坛的性质已经变了味,这个以爱为出发点建立的网站已经变成了负面情绪的传播地,处处可见污言秽语。到了之前侯子健偷拍严铮和徐令辉的照片造谣的事发生之后,学校这才开始对论坛进行管理,只是效果不够显着。 而彭源解答他疑惑的帖子,也是一个匿名的人发布的,和上次他见到的严铮和另一个不知名男人的照片有些相似,都是只能看清一个人的脸,而这次的主人公,换成了他。至于另一个人……虽然照片看不清,但萧良节知道,另一个人是顾荆之,被拍到照片的地方是学校的体育馆,他拉着顾荆之到没人的地方接吻。 「这是谁发的?」萧良节还算镇定地问。 「匿名,我也不知道。」彭源挠了挠鼻子,「你继续往下翻……看看评论。」 萧良节依照彭源的话继续往下翻。 这个不甚清楚的图被很多人评论过,不到两天的时间内盖了几百楼。翻下去都是一些大同小异的内容,有尊重祝福的,有鄙视噁心的,还有纯粹看热闹的。萧良节耐着性子往下翻,就在他快忍到极限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在几百楼里还包含着另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就不是他们了,而是之前就传过一次的严铮和不知名男人的照片! 而这个图片之下,楼中楼也盖了一百多层。 难怪今天班上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原来是连续出现了两张男人和男人的亲密照片。 h 他不抗拒有人知道这件事,但不应该以这种方式被传扬出去。 萧良节被这张照片气红了眼,血气上涌之下,彭源被他按在墙上:「这照片谁传播出去的!」 彭源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匿名发的,我怎么知道啊!你他妈谋杀啊,快点放开我!冤有头债有主,谁发的你找谁去!」 萧良节闭了闭眼睛,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他放开了彭源。抓着自己有些发抖的手腕,他双目猩红地说:「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彭源怕他一生气把自己手机摔了,被松开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抢回了自己的手机:「你他妈想吓死我。」 第121页 萧良节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復。他问:「严铮呢?这次直接闹开了,他那边应该瞒不住了吧。」 彭源说:「严铮应该还不知道。」 「为什么。」 「废话,他要是知道了,早就杀上门去了。」彭源没好气地说,「这事乔添跟老王说了,老王的意思是先不要说,他去查这个发照片的人是谁。你也不用着急,老王最是护犊子了,他肯定会给你们讨回一个公道,绝不让你们白白受委屈。你可千万要控制住啊,别学严铮似的给人脑袋开瓢,为那种渣滓让自己背个处分不划算。」 「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发的啊,上哪开瓢去。」萧良节将手背到身后,用力攥着手说,「刚才对不住,一下子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彭源说:「原来你就是没控制好情绪啊,我以为你刚才是想直接弄死我呢!」 他实在是有些心有余悸,说完这话后看萧良节的手动了一下,他条件反射似的躲开,急急忙地说:「我先回去了。」 好不容易逃离了萧良节,从后门进教室时,又好死不死地撞上严铮。这是一根比萧良节还难啃的硬骨头,要不是他没有萧良节那么敏感,平时就爱好打篮球不常上论坛看,这会必定已经扛着刀去找那个乱拍照片还发论坛的贱比了。 「刚才我的小命差点不保。」彭源回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跟乔添诉苦,「萧良节那心眼子怎么长的,这么会功夫愣是自己发现不对劲,还把我给拉走了。就刚才,他把我摁在墙上,我一度以为他要杀人灭口。」 乔添说:「辛苦你了。」 「确实辛苦。」彭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不过幸好是萧良节啊。这要是换了严铮,那就更不好煳弄……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不让我说。这种在论坛上随意造谣抹黑别人的人就是人渣,就该被好好教训一顿才会长记性。」 「你小点声吧!」乔添一巴掌拍在彭源脑袋上,「这里是学校,不是格斗场,你想打架就打?严铮身上已经背着两个处分了,再加一个,等他毕业的时候还能销完?看他档案上留个处分,你能得什么好处不成?」 彭源瘪了瘪嘴:「可萧良节已经知道了,你就不怕他去找人麻烦?」 「那是没办法了。」乔添说,「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发照片的人到底是谁,萧良节就是想去报復,也无从下手。严铮就不一样了,他要是知道乐这事,可是管不了那么多。以前那些跟他有仇的人,他绝对敢一个一个去问,万一问不好,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还不得打个头破血流。」 彭源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乔添问:「你刚才不是说萧良节把你弄走了吗,怎么只见你一个,萧良节呢?」 彭源回身看了一眼萧良节的座位,目前还是空无一人。他也纳了闷:「他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这时,苗畅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在走廊上狂奔了一路,进门的时候差点跪在地上。乔添赶紧扶住他,问道:「你跑什么啊,后面有鬼魂在追你吗?」 「不是,不是鬼魂。」苗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乔添我对不起你,严铮他……他看见了我的手机,知道了论坛上的事。他……他现在找那些人报仇去了!」 乔添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道:「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玩意儿!」 苗畅愧疚地说:「你打我一顿吧。」 「我他妈打你有什么用!」乔添恨铁不成钢地说,「严铮呢,他去哪了?」 苗畅一边咳嗽一边说:「好像是,3班的方向。」 3班和严铮有仇的人,严铮第一个就想到了侯子健。这个人属实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严铮这一找上去,就他那张破嘴,没事也能说成有事。乔添第一反应就是「完了」,第二反应就是抓上彭源和苗畅,朝着3班的方向奋力跑去。 苗畅这一路上都在嘟囔怎么这么倒霉。低头看手机就算了,还好死不死地和严铮撞上,手机掉地上就算了,还他喵的是屏幕朝上,刚好让打算帮他捡手机的严铮看了个清清楚楚。 乔添被他烦得想给他一拳头。他远远就看见3班门口聚集了一大堆人,估摸着有一场大战即将一触即发。他赶快加快了脚步,一个勐劲冲进人群之后,果然看见严铮和侯子健扭打在一起,而萧良节也在旁边。他拍了萧良节一巴掌:「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拉开啊!」 侯子健真不辱没他长了一张嘴,和严铮扭打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忘发起垃圾话攻势。在他不绝于耳的谩骂声中,乔添听出他就是将照片发到论坛上去的人。他不为别的,就想让大家都看看这两个奇特物种,严铮找上门来他也丝毫不惧,还觉得他气急败坏的样子特别解气——这话乔添听了都怒气上涨,更别提本就不知道「忍」为何意,还早就和他结下过梁子的严铮。 不过,侯子健这一自曝就是把萧良节和顾荆之的那张照片一起承认了。乔添愣了一秒,看向萧良节,果然,这人也攥紧了拳头,双目中迸发出杀人的光彩。乔添立刻想拦住他,可惜他慢了一步,被激怒的萧良节很快也像一头狮子一样咬向了侯子健。平日里几个经常和侯子健混在一起的小男生一看他被打,立刻也要上来帮忙,萧良节一拳头抡过去,把他们全都干翻在地。 一时间场面混乱至极,乔添想拉架都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第122页 苗畅也试图插手,但他失败了,还被打了几个巴掌。他看周围围了这么多人,向他们求助道:「你们别光看着,上来帮忙,把他们拉开啊!」 谁知众人只是互相看了两眼,并没有出手帮忙的意思。 「草!」乔添骂了一声。转身就冲进3班教室,看见墙角立着的拖把,他当机立断,一脚踹向拖把棍,只听「咔」的一声,足有胳膊那么粗的棍子在乔添手下被折成两半。他拿着棍子在人群中一扫,将那些只敢看热闹,不敢上前阻拦的人扫出去一米远,「都给我散开!拍你妈呢,傻逼玩意儿,不敢拉架只会拍照,真是一只好畜生。」 那人被激怒了:「你说什么!」 「你他妈说我说什么。」乔添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不会做人事,连人话都听不懂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老子在学校里当霸王的时候,你还流哈喇子呢。给我退一边去,滚!」 乔添不做校霸许久,但威名仍在。那个拍照的男生显然是被唬住了,面上虽有不甘,脚下却跑得飞快,顺便还听去了乔添的一声警告:「我记住你了。今天之后,但凡有任何一张照片流出去,我就拿你是问。」 另一边,苗畅好不容易才插进手去,和彭源合力把萧良节拉了出来。两人使出吃奶的劲,才没让萧良节继续掺和进去。乔添解决完了看戏的人,把校服袖子一撸,把那几个跟着一块挑事打架的男生拎小鸡崽子似的扔到一边去。 3班的赵佳伟除了是篮球场上的一大干将,同时也是班上的学习委员,他从办公室回来后就听说了这事,班长是个女孩子插不进手,他移一路狂奔回来后,就看见乔添将那几个挑事的人拉开,他立刻上前警告他们不许再轻举妄动。 紧接着,他就看到乔添将严铮推到苗畅身边去,萧良节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再动手,苗畅刚好可以腾出一只手来拉着严铮。至于乔添自己,看着侯子健这个始作俑者,手上的棍子抬起来抵在他的脖颈前,侯子健每次想开口,乔添都会让棍子再往前进一点,折断处的尖刺就会戳到他的皮肉。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侯子健说,「多管闲事。」 「你也好意思说这句话?你还要不要脸!」乔添呸了一口,「今天,别说严铮和徐令辉没什么,就是他们真有什么,那也跟你没关系。你偷拍他们,还发到学校的论坛上,你是何居心,啊!」 侯子健笑道:「难道我冤了他们了?说句实话都不行了。」他看出萧良节面色不善,赶紧嚎了起来:「大家快来看吶,这就是那个萧良节!大庭广众之下和大男人搂搂抱抱的萧良节……」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乔添一棍子抡在了地上,随后乔添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道:「你个垃圾玩意儿,就他妈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被人揍了一顿了还敢当面挑事?!老子今天就让你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挑得起!」 前职业校霸亲自出手,侯子健这只有嘴厉害的垃圾玩意立时就捂着肚子面目狰狞了起来。萧良节知道侯子健已无回手之力,赶紧把乔添拉住了:「算了,别打了。」顿了顿,他又对侯子健说:「今天中午放学之前,你必须把发在论坛上的照片都删了,还有你手机里的照片,也必须删除。如果你还要再犯,这事我第一个跟你没完。」 侯子健啐了一口带着血丝的痰,听见萧良节说:「你把照片发到论坛上,为的是享受一下我和严铮被人议论会给你带来的快感。可是你没想到,严铮居然这么快就会发现。你手机里的照片是实打实的证据,这让你无从抵赖,只好以逞口头之快来发泄。可你要知道,在事情败露的那一刻,这事对你来说就没有任何好处了。你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吧,到时候可就是你不占理了,不是吗?」 彭源嘟囔道:「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他要是早能想清楚,还至于有那么多事。」 萧良节说:「我无所谓,但荆哥不能被人议论。」 第55章 以讹传讹很可怕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老师那里,王德听后气不打一处来,教导主任兼3班班主任孙齐才也气急败坏,扬言要给学生讨个公道。 侯子健、乔添、严铮、萧良节,还有三个掺和到打架中去的男生,拉架的苗畅和彭源,赵佳伟,通通都被叫去了办公室。这么多人往办公室里一站,都快把办公室挤满了。 孙齐才手中拿着乔添折断的拖把棍,跟自己的胳膊比了比,顿时怒火中烧:「你能耐啊,还用上傢伙了是吧!」 王德听后不乐意了:「怎么了?就听刚才他们描述的那场面,不用点傢伙怎么唬得住。难道就任由他们打下去,等到出了人命了,那时候才嚷嚷着停手叫救护车吗?」 「不管怎么说,这么粗的棍子,怎么能用在同学的身上。」孙齐才把棍子往地上一扔,棍子和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就算是事急从权,那也不行,有欠考虑。」 乔添当时就想着赶紧把人疏散,把扭打在一起的人拉开,看见有称手的傢伙就直接用了,根本没想那么多,杀疯了之后就更没这概念了。现在站在办公室,面对孙齐才的质问,他已经冷静下来,但依旧不改变自己的想法:「我认罚,但我没错。」 孙齐才嘴角刚咧到一半,听见后半句话立刻耷拉下去。他坐回椅子上,手指敲击着桌面,说道:「此事的影响十分恶劣,你们每个人都有错。这样,拉架的那几个小伙子先回去。至于不拉架还掺和的那三个,你们每人记一过。乔添出发点是好的,但行为有失偏颇,功过相抵,也先回去。至于最先起冲突的三个人,侯子健和萧良节记大过,严铮……屡教不改,在身上已有处分的情况下还要打架,我看还是直接开除最好。」 第123页 乔添他们四人听见开除都是愣了一下。严铮却是半点异议都没有,转身就要走,被王德叫住了:「你上哪去!」 严铮说:「他不是要开除我吗。」 「他说开除就开除。」王德抢先一步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不让严铮走,「你给我老实站在这儿。」 孙齐才说:「怎么,王老师不服?」 王德松了松上衣的扣子,往孙齐才脸上啐了一口唾沫:「不服!」 孙齐才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他胡乱抹了一把,站起身来和王德对骂道:「你谁啊,敢质疑我的决定。」 「我是谁?我告诉你!」王德指着严铮他们说,「孙齐才,你当上教导主任,牛气了是吧!巴结校长的时候,你怎么不敢这么跟他说话。柿子捡着软的捏,我告诉你,我不是软柿子!我是他们的班主任,他们是我的学生。学生受欺负了,我却忍气吞声,那我枉为师表!我的学生,你想开除就开除,你问过我的意见吗?要我说,最该开除的人,是侯子健,不是严铮。是他偷拍造谣,出言挑衅在先,严铮打他在后。可你对于侯子健的行为是只字不提,只抓着严铮先动手的错处不放,你可真不愧是侯子健的班主任,护犊子护得好啊!」 「你……」 「还有萧良节,他如果不出手,严铮就会被群殴。」王德把桌子拍得啪啪响,「他必须打回去,那样才能保护严铮,这有什么错。你直接给萧良节大过处分,却给那三个学生记过,你这心偏到太平洋去了吧!」 孙齐才指着王德,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萧良节跟这事又没关系,他跟着掺和什么!」 「怎么没关系?」彭源下意识反驳道,「孙主任,王老师,侯子健在论坛上的帖子可是一下子带了两个人的照片!也就是说,侯子健不光拍了严铮,还有萧良节!你们只看见侯子健在论坛上发的严铮的照片。却没注意底下评论区里,还有一张更清晰的,萧良节和顾荆之的照片。侯子健不止传播了严铮的事,还有萧良节的事。所以说,萧良节要找他算帐,一点都不过分。」 孙齐才还真不知道这事,一时被噎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王德也愣住了,因为他也没注意到评论里还有一张萧良节和顾荆之的照片。联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顾荆之频繁地往学校里跑,还有他和萧良节远超出朋友关系的亲密之举,他立刻就意识到,严铮的事尚且算捕风捉影,顾荆之和萧良节恐怕是板上钉钉的真事。 萧良节注意到王德诧异的目光,把头低得更低了一些。孙齐才咬牙切齿地问是不是这么回事的时候,他回答道:「是的。」 「萧良节同学,你知不知道,这是一件非常败坏学校……」他话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走进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挺着肚子的韩爽。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把门关上,踩着外八字的步子走进来,阴冷冷地说:「孙主任,比起学生是同性恋,随意造谣抹黑别人,这事更败坏学校的名声吧。」 孙齐才看着韩爽五个多月的肚子,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韩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韩爽笑了笑,找了张椅子坐下,「孙主任莫不是忘了,徐令辉因为伤病休学之前,是我带的学生吧。」 孙齐才闭了闭眼睛——他还真把这事忘干净了。 他心道这下可难办,徐令辉一直是韩爽最中意的学生,当初眼看着徐令辉从三楼一跃而下,让韩爽心怀芥蒂了许久。尤其是韩爽现在怀着孕,他不能跟她来硬的,不然以韩爽现在的状态,弄不好真会出人命的。 这么想着,他又看了侯子健一眼。侯子健看现在的情形不对,面上已经有些慌张了。他又何尝不是!他不仅是侯子健的班主任,同时还是他的姑父。他和侯子健的姑姑是二婚的,没办婚礼,很低调,所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因此他在学校里护着侯子健,也没人察觉出多大的不对劲。但今天,王德的态度很坚定,韩爽看着也不像个省油的灯,这事想煳弄过去不容易,如果再牵扯出他和侯子健的关系,那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韩爽说:「你们几个,先回去上课吧。」 孙齐才说:「韩老师,你这么自作主张不好吧。」 韩爽站起来,挺着肚子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在孙齐才看来,韩爽刚才就好像抱着一枚炸弹朝他走过来一样,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你小心点,别碰着肚子。」 「那孙主任同意他们走了?」韩爽问。 「走走走,都走,赶紧走。」孙齐才松口道,「立刻从我眼前消失,等我再想想怎么处置你们!」 王德赶紧给他们使眼色。乔添立刻会意,第一个跑出了办公室,剩下的紧随其后,也跟着一起走了。 办公室的门被最后一个走出去的萧良节关上。被韩爽逼到墙角的孙齐才见他们都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韩老师,这总可以了吧。」 韩爽嘴上说着可以,其实还站在原地没挪动半分。她扶着肚子说:「孙主任,我回来的时候听见了你跟王老师争吵的话。我很贊同王老师的说法,在这件事上,孙主任的处理方式,确实是不够妥当。」 王德贊同道:「有道理。凭什么我学生一个个记过的记过,开除的开除,那个侯子健一点事都没有。孙主任,他是不是跟你有什么亲戚关系啊?要不你怎么这么护着他。」 第124页 孙齐才矢口否认道:「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这么大声干什么。」韩爽说,「既然孙主任也觉得先前的处理不妥,正好我和王老师也在,不如立刻就商量商量,那几个学生该怎么处理吧。」 孙齐才:「我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说先前的处理不妥当了?还有,为什么要跟你们俩商量! 「那你想跟谁商量?」王德说,「是别的老师,还是校长啊?」 自然是不能跟校长商量的。校长虽然年纪大了,过不了两年就得退休。但他老人家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如果让他知道他今天公然包庇侯子健,自己这个教导主任也算做到底了。 孙齐才无法,只好松口,不再提开除严铮的事。并且为了堵住王德和韩爽的嘴,他重罚了侯子健,直接让他停课一周回家反省。 处分通报打出来的时候,孙齐才还有些不服不忿。他说:「我觉得啊,处罚还是太轻。这事明明可以善了,严铮和萧良节非得动手解决。完全忽视了这是在学校里,我认为,除了记过以外,他们两个还应该写一份检讨,下月第一个周一开早会的时候,让他们当着全校人的面念出来。」 侯子健已经被停课了,严铮也不用开除了。孙齐才让严铮和萧良节念检讨,王德虽然心里不服气,但也不好太下孙齐才这个教导主任的面子,和他掰扯了几个来回之后,勉勉强请同意了。 孙齐才正要让王德和韩爽都走的时候,韩爽忽然说到:「孙主任,这就完了?」 「不然呢?」孙齐才说,「不是,韩老师你还想怎么样?」 韩爽说:「今天这事,起源于侯子健的偷拍行为。他伤害到的,不只是严铮和萧良节,还有徐令辉……虽然他现在休学了,但我身为他的班主任,也不能看着他受委屈。我认为,学校的论坛有必要加强管理,不能随便什么帖子都往上面发。学校开设论坛的初衷是给学生们一个交流的平台,可现在已经什么样子了?讨论学习的没看见几个,找对象、挂人的比比皆是,像是今天这种拍照造谣,还有在论坛上骂人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孙齐才笑道:「这没必要吧,何况侯子健也没造谣啊。」 「什么叫没造谣!」韩爽拍桌而起,「是有人亲口告诉你严铮和徐令辉在一起了吗?如果没人告诉你,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而且就算没有今天这事,难道论坛上说谁和谁在一起的言论少吗?如果论坛不加强审核,这些言论就是会给学生造成困扰,徐令辉跳楼的例子犹在眼前,难道你要让类似的悲剧再重演一遍吗?」 「韩老师说的有道理。」王德想到顾荆之,也贊同了韩爽的观点。 孙齐才气得冒烟:「那你们想怎么样!」 「很简单,加实名,还有发帖审核。」韩爽说,「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在学校是学生,在家里,是父母的儿女,他们还有光辉灿烂的未来,不该被那些莫须有的言论困扰。徐令辉的事,发生一次就够了。」 第56章 不一样的顾荆之 下课之后,萧良节就听说了对他们的处置。这次六中的论坛要下狠手管理,偷拍照片的侯子健被处分并停课一周。其他参与打架的人在韩爽和王德的力保下并没有被处分,但要在周一开早会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念检讨。这样的处罚对乔添、萧良节他们来说倒是不算什么,但是严铮听到要写检查,还要当着全校人的面念出来,冰山一样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他不爱跟人说话,不仅因为话不投机半句多,还因为他不喜欢和外人交流——当着全校人的面念检讨,这显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苗畅笑道:「哎哟,总算有点能让你为难的事了!」 严铮用胳膊肘将他怼开:「你闭嘴。」 柴歆予说:「另外,严铮,老王要见见你的家长……还有你,萧良节,你倒是不用被请家长,但放学以后老王也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他有病?」严铮下意识地说。 萧良节欣然应允:「好啊。」 「话我带到了,你们看着办。」柴歆予转过头,一脸崇拜地对乔添说,「你当时可是真帅。那棍子甩的,都甩到我心上去了。」 乔添警觉地捂住胸:「你要干嘛?」 「你紧张什么。」柴歆予笑道,「还怕我非礼你啊?」 乔添嘟囔道:「那谁知道。」 柴歆予倒是看着彭源他们几个互相拌嘴挺欢乐,正想走过去加入他们的时候,王德忽然出现在教室后门。他没进来,就站在门口叫了萧良节一声,然后萧良节就跟他走了,也没说具体是去干什么。 「你们说,老王单独把萧良节叫走,是想跟他说点什么?」柴歆予好奇地问。 彭源说:「我觉得啊,肯定还是和顾荆之的事有关系。顾师哥可是老王最看重、最念念不忘的一个学生,多年之后收到他生活上的消息,居然是他和自己现在的学生谈了恋爱,你说他能不着急上火吗?」 柴歆予说:「有道理诶。」 「是吧,我就说我很厉害。」彭源自豪地昂首挺胸起来,甚至还胆大包天地摸了摸柴歆予的头髮,谁知道这不摸不要紧,一摸之下,柴歆予的头髮居然从头皮上翘起来一块,仔细一看,那竟是一块假髮片! 「你!」柴歆予捂住自己秃了一块的头皮,一巴掌扇在彭源脑门上,「你找死啊!」 第125页 彭源捂着脑门叫苦连天:「我怎么知道你头秃啊!」 他这一嗓子挺大声的,教室里很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柴歆予更气了:「你给我闭嘴!」 「别动手,千万别动手。」苗畅挡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佬,「你不是想知道老王找萧良节去干嘛吗,我有个想法,你想不想听听?」 柴歆予把假髮片復位,又是一个头髮浓密的美少女:「你说。」 「我觉得吧,老王是因为萧良节和顾学长的事。」苗畅说,老王这会估计挺烦的,打架什么的,还是先缓缓吧。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老王非得气得把咱们抽筋剥皮不可。」 「有道理。」柴歆予瞪了彭源一眼,「今天先放过你。」 另一边,萧良节被王德叫到了没人的化学试验室。萧良节有预感王德会说什么,从一进门开始,他就低着头一言不发。王德开口问他和顾荆之是什么时候的事时,他心道果然,然后老实交代道:「国庆前后。」 王德皱了皱眉:「才这么短的时间吗?」 萧良节抬起头:「啊?」 「没事。」王德说。他以为顾荆之破天荒地专门回来看运动会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谁知两人真正走到一起是在运动会之后。 王德先问了一个小问题:「你跟荆之怎么认识的?」 萧良节说:「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 「哦,是邻居。」王德小声嘟囔道,「可我怎么从没听他说起过你?」 这偌大的实验室里就两个人。王德再怎么小声嘟囔,萧良节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解释道:「我原先不住在这里。是暑假的时候刚搬回来的,因此才和荆哥成了邻居。」 「你闭嘴,还『荆哥』。」王德原先不觉得这个称唿有什么——顾荆之比萧良节大,叫他一声「哥」那是理所当然。现在弄清楚他们两人之间真正的关系,他越听这个称唿越觉得腻歪别扭。 萧良节问:「王老师,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王德深吸了一口气,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照你刚才所说,别说是正式确定关系,就是你们俩认识的时间也还不到半年,你了解他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都经歷过什么吗?还有最关键的,你们是真心喜欢彼此吗?」 又是这样。他在余茜、尹浩、关富平、顾飞白那里已经听过无数遍了。一开始地时候他还会束手无措一些,但经歷过这么多次之后,他早就变得坚定起来:「相识的时间长短不是衡量两个人是否能在一起的标准。我对荆哥的印象,是温柔,是认真,这都是十分优良的品质,也正是吸引我喜欢他的因素。荆哥过去的经歷我大约了解过,不管是他的原生家庭还是一身伤病,都很让人心疼。但也正是这些经歷造就了如今的他。我欣赏他在经歷艰难困苦之后仍然心怀希望的样子,我喜欢他在见识过足够多的黑暗后,仍然愿意拥抱光明的样子。我们见过长辈,也都看清了自己的心,想要和顾荆之在一起,并和他永远地走下去,是如今我最坚定的心愿。」 王德有些惊讶,萧良节的话简直让他无从挑刺:「你这么一说,倒显得我像是个大恶人一样。」 「我没有这个意思。」萧良节说,「王老师也是荆哥的老师,您是关心他的,不然也不会专门把我叫来。」 王德朝第一排的座位努了努嘴:「你坐下。」 萧良节听从王德的话乖乖坐下了,脸上是不明所以的表情。 王德说:「你知道我印象里的顾荆之是什么样子吗?」 萧良节一脸茫然,下意识地摇头:「不知。」 「那就从最开始来说,」王德说,「顾荆之的家庭情况,你应该了解吧——不用回答得多么仔细,你只管点头和摇头就行。」 萧良节点头。这个他知道,他从侯大妈那里听来不少关于顾荆之的八卦,再加上顾荆之早就乐呵呵地告诉过他,还顺便把自己从头到脚夸了一顿,通俗的解释就是没长歪全靠自己意志坚定,真乃天选之子。 王德一副放心了的表情,尽管萧良节不知道他这颗心放到哪里去了。 「我在这学校教书几十年,从大学刚毕业教到头髮谢顶,带过很多届学生,顾荆之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心力交瘁的学生。」王德认认真真地说,「顾荆之是一个……十分乖张暴躁的学生,学习不好不坏,运动也不是很在行,唯独打起架来比谁都狠,像头兇恶的狼一样,见谁就咬,不咬下一块肉来决不罢休。」 萧良节不答。这些事情,早在顾荆之主动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时他就已经想到了。只是他没有去深想,毕竟他见到的顾荆之并不是那样的人。 「我一直以来的教育风格就是和学生们做朋友,不一味逼着他们考出多好的成绩,更多注重于挖掘他们的兴趣爱好,把学习和兴趣相结合,让他们玩中学,学中玩……其实也是怕生太多气把自己弄出一身毛病来,所以对学生才有些放养。」王德说着说着就笑了出来,「可顾荆之不一样,他偏要跟我唱反调,偏要跟我对着干,我气性上来了,也跟他来了个不死不休。」 「顾荆之打架、抽菸,只要是能说得上来的坏习惯,搁在顾荆之身上准能应验……对了,他不喝酒,因为他酒精过敏,喝不了酒。」王德笑了一声,看着萧良节没什么太大的异常,才继续说道,「我看他屡教不改的样子,就觉得他没救了。可直到有一次,我见到他腰伤发作之后,疼得趴在课桌上满头大汗的样子,隐约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 第126页 「我想带他去医院看病,他拼命摇头,怎么劝都不肯去。他说,那都是沉疴旧疾了,去医院也没用,白糟践钱而已。可他的确是疼得快要神志不清了,我就把他送回了他家……也因此,见到了他爸爸。」 王德说着重重嘆气,手拍在桌子上,变得咬牙切齿的,「我知道天底下的父母未见得都爱自己的孩子,总会有那么些不配为人的渣滓让人想一刀剁了他们。可我没想到这样的父母就在我身边,那个顾锋……他就是一个酒罐子,天天就知道喝酒,工作上一塌煳涂,不养儿子,还反过来让儿子养他。但凡有个不顺心就动辄打骂,我当时送顾荆之回家,还没走呢,顾锋就嚷嚷着要顾荆之做饭,半天没听见响动,直接把卧室的门踹开,要不是我拦着,他的拳头早就落在顾荆之身上了。」 萧良节说:「荆哥的父亲确实很让人气愤。」 「也是从那之后,我了解了顾荆之一些行为的原因。」王德说,「他总和别人打架,是因为有人笑话他,怜悯他,出于自尊,他受不了,又没别的办法,只能靠拳头解决问题;从不与同学交流,下课之后立刻回家,是因为家里还有个弟弟需要他照顾;抽菸是他能麻痹自己的方式,喝酒也是同样的道理。为了挣更多的钱,他尝试过很多工作,端盘子洗碗算不得什么,还是余茜告诉我,我才知道他居然敢去私人会所里给人看场子。」 萧良节攥紧了拳头:「看场子?!他没受伤吧?」 「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灯红酒绿,来往的人也杂,他一个高中生怎么可能不受欺负。」王德说,「他需要钱,当打手能挣很多钱,巨额金钱的诱惑下,又怎么会拒绝。我理解他会这么做的原因,但我绝对不会支持。我每天都会去堵他,终于有一天我成功了,我给了他钱,让他离开那个地方,回到学校安心学习。他对我说谢谢,却不肯把钱收下。正当我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仿佛是上天听见了我的祈求,那个会所被警察端了。顾荆之没被牵扯其中,是万幸。我让余茜去劝他,最后也不知道是他听进去了还是自己想明白了,真的静心下来好好学习,高考之后考上了一个还不错的二本大学,好歹是没真的走上下九流的路子,我在听到他报喜的电话时,真的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当时的兴奋。」 萧良节心里沉甸甸的:「王老师,你说这么多,到底是想说什么?」 「我曾经以为,以荆之这样的性子和经歷,这辈子说不定就得孤独终老了,可没想到他非但没孤独终老,还这么快就找到了一个心仪之人。虽然你的性别让我感到惊讶,但如果荆之喜欢你,那我也没办法。」王德拉着萧良节的手,郑重地说道,「顾荆之是最让我操心的一个学生,我对我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操过这么大的心。你答应我,以后一定要跟他好好的,听见了吗?」 萧良节有些哽咽地说:「嗯,我一定会的。王老师,你放心吧。」 第57章 名为时间的魔法 自从两人在一起后,萧良节有事没事地就会来顾荆之家里蹭饭吃。因此,顾荆之现在每次做饭的时候,都会按三个人的饭量来做,为的是萧良节来的时候不会饿着。 今天中午,他向往常一样把炒好的菜摆好盘,电饭煲发出声音提醒他米饭蒸好的时候,房门也随之被打开。他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萧良节来了,解下围裙准备去迎接他的时候,一转身却发现萧良节已经跑到厨房里来了,而且还一上来就将他抱住,随后,他感觉到胸前被水洇湿了一大片。 进门就抱抱他习以为常,但哭着来要抱抱还是第一次。顾荆之一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问顾飞白:「他怎么了?」 顾飞白没事人一样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谁知道他们班主任跟他说什么了。这一路上都跟闷葫芦一样,刚到小区附近就唿哧唿哧地要哭,进门的时候直接泪崩了。」 「老王跟你说什么了?」顾荆之问,「是你没考好,他骂你了?还是跟同学起冲突,被批评了?你别哭了,说句话行不行,想急死我啊!」 萧良节不管不顾地将顾荆之抱得更紧。同时踮起脚尖身体前倾,把顾荆之压在流理台前,一手掐腰一手扣着后脑勺,激烈绝望地亲了上去。 顾荆之被迫承受着,萧良节的全身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的腰快要断了。实在承受不住了才把萧良节推开,撑着台面说:「你要干什么?」 萧良节看着自己的手,没头没脑地说:「你脑袋上有道疤。」 「这都什么跟什么!」顾荆之说,「你到底怎么了?别是中邪了吧。」 「王老师知道了我们的事,他把我单独叫出来,跟我说了不少你以前的事。」萧良节说,「他希望我们能好好的。但我在听他说了你以前的事之后,只觉得毛骨悚然。荆哥,当初的日子,那么苦,那么难,你是怎么撑过来的?」 顾荆之笑了出来:「我以为你怎么了,原来就为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早就不要紧了,你不提,我都要忘干净了。」 萧良节眼泪汪汪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心疼。 顾荆之摇了摇头,伸出手拂去他脸上的眼泪:「乖仔,不哭了。你上了一上午的课,肯定累了,咱们这就吃饭吧,不然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次好歹是把他劝动了。全程沉默着吃完了一顿饭,顾荆之还没来得及去刷碗,就被萧良节拉进了卧室里。看着顾荆之头顶位置上那道指甲盖大的疤痕,他只觉得心如刀割:「疼不疼?」 第127页 顾荆之说:「早就长好了,不疼……你干什么!」 萧良节不管不顾地扒开顾荆之的衣服,很快,他在顾荆之的臂膀上又发现了一道一指长的疤痕。顾荆之也不反抗了,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当初造成的伤痕已经好得差不多,萧良节看遍他全身,也没再发现第三个疤痕。 「可以了,再怎么找也没有了。」顾荆之把衣服穿好,系上扣子,「老王怎么什么都跟你说。想让咱们好好的直接告诉你不就得了,干嘛把我的老底都翻出来,我不要面子嘛。」 「荆哥……」 「好了。」顾荆之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背嵴以示安抚,「过去很久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我们应该向前看,要展望未来不是吗?总沉溺于过去算怎么回事,这么点道理,还要我再教你一遍吗?」 萧良节吸吸鼻子,坐在顾荆之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紧紧抱着他,好像只有这样,他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才会得到平静。 「别哭了,这么大人了,总是掉豆子像什么样子。」顾荆之佯装要打他,真落到他背上,力度又很轻,「快起来,碗还没刷呢。那米饭要是干在碗上,就不好刷了。」 萧良节像条大型犬一样在他身上蹭来蹭去,顾荆之被蹭得脾气都没了:「真能磨人。」 萧良节蹭了半天,终于捨得停下来:「荆哥,你知道王老师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吗?」 顾荆之说:「废话,我当然不知道了。」 「是因为有人把我们的照片发到了学校的论坛上。」萧良节说,「那个人十分讨厌,偷拍照片还气焰嚣张,不止是我们,还有严铮和徐令辉——我跟你说过他们两个的事的。严铮气不过,就跟他打了一架,我也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也掺和进去了。后来,我们被叫去了办公室,孙主任本来要重重惩罚我们,还要把严铮开除,是王老师和韩老师护着,才硬是让孙主任改了口。也就是在办公室的时候,王老师听彭源说起了,他这才知道的。」 「论坛,六中还有这玩意儿,整得倒是挺时尚。」顾荆之说,「还有那个孙主任,他叫什么名字?」 萧良节说:「好像是叫,孙什么才。」 顾荆之补充道:「叫孙齐才是不是?」 「对。」萧良节点了点头,「荆哥你认识他。」 顾荆之哼了一声:「老熟人了。当初我上学那会,他老想着开除我呢。」 「为什么?」萧良节说,「荆哥那么好。」 顾荆之自嘲地笑道:「这世上,也就只有你和老王会觉得我是好人。我上学那会,抽菸打架全都无师自通,整个高中部几乎没人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抹黑了学校的名声,孙齐才本就看我不顺眼,自然恨不能把我开除——告诉你一件事,接收别的班容不下的学生,老王可不是在你们这一届学生身上才开始干的。」 萧良节为之一震:「荆哥的意思是,孙齐才曾经是你的班主任。」 顾荆之淡然自若地说:「嗯。分了文理班之后,我最开始的班主任就是孙齐才。那时候他还没当上教导主任,但严厉的教学手段已经让很多学生畏惧。不过我可不怕他,下课就走,从不逗留,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没工夫听他的长篇大论。久而久之,他自然看我不顺眼,可我没犯什么大的错误,他也奈何不了我。直到我和同班的同学起了冲突,其实根本没什么,但孙齐才就觉得他抓住了我的错处,执意要给我给我处分,也是老王护着,我才最终留了下来。」 难怪在听彭源说起他是和顾荆之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王德,孙齐才的脸色也变了几变。 萧良节拉住顾荆之的手:「荆哥,你过得好辛苦啊。」 「都跟你说了,早就过去了。」顾荆之满不在意地说,「现在我工作顺利,还遇见了你,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为什么要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事,那岂不是自讨苦吃。」 萧良节抿了抿嘴:「为什么一定要去那种地方?」 「没为什么,给的钱多罢了。」顾荆之回握住萧良节的手,「那里面虽然鱼龙混杂,但那些人不会介意我多大了,也不会过问我家里的事。只要我做好分内的事,我就能拿到一笔非常丰厚的酬劳。这么好的交易,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 「荆哥,」萧良节捧着顾荆之的脸亲了一下,「以后都有我。」 「嗯,我相信你。」顾荆之温柔地笑着,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那个……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萧良节愣了一下:「为什么?」 顾荆之低下了头,萧良节也跟着他一起往下看去。只见黑色的裤子上在一次次亲密接触时多了一块凸起。萧良节先是大脑宕机了一会,随即笑了出来:「我这就下去。」 顾荆之连忙坐起来,双腿垂了下去,只要再往下一点,脚趾就能碰到冰凉的地板。他现在有些懊悔,不该让萧良节在自己身上随便点火,一旦被撩拨起来,再想压抑下去可不是那么容易。尤其萧良节现在似乎有些兴奋,抱着他时唿吸灼热,有什么意图,真是不用说也知道。 「不可以。」顾荆之拒绝道,「你放开我。」 萧良节装模作样,委屈巴巴地说:「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少装。」顾荆之不客气地说,「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你下午不上课了。」 第128页 萧良节问:「那下午上完课呢?」 「那也不行。」顾荆之说,「你现在高三,当务之急就是学习。除此之外,任何事都没有学习重要。现在这种时候做这些不合适,等你放了假……不,等你高考结束了,你想要什么,那都好商量。」 「哦。」萧良节瘪了瘪嘴,有些沮丧地说,「那好吧。」 顾荆之看他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既怕他沾了荤腥就会上瘾,也怕他憋了太久会出毛病。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给颗糖吃:「着什么急啊,我永远都是你的。等时机成熟了,随时都可以来摘。」 萧良节:「嗯。」 「今天下午,我送你和飞白去上学吧。」 「不用了,我答应荆哥,会好好学习的。」萧良节说,「你光是工作已经很累了,不用大费周章送我们上学。」 「谁说是因为你们了。」顾荆之说,「我是想去看看老王。虽然这段时间总往学校跑,但每次都是因为你才去的。老王是我的老师,他为我做了很多的事,操了不少的心。上学那会好面子,从没跟他说过一个『谢』字,现如今长大了,也是时候放下尊严,认真跟他道个谢了。」 第58章 望你前途永光明 「严铮的家长来学校了。」下午上学的时间一到,彭源走进教室之后就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 萧良节说:「来便来了,柴歆予不是早就说了,王老师要严铮叫家长来学校一趟吗?当时你也在的,怎么你看上去还是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彭源说:「可是来的人既不像他哥,也不像他爸。」 苗畅中午没有回家,午饭在食堂解决的,之后就一直留在篮球场打球。他提前二十分钟回到教室,一进来就趴在桌子上睡觉。随着时间推移返回教室上课的学生越来越多,本来就是浅寐的苗畅被吵醒了,听彭源的话听了一半,还以为是严铮的爸爸来了学校,当场就把让他给吓清醒了:「他爸怎么可能来学校,那是个死人!」 「你睡迷煳了吧,我什么时候说严铮他爸来学校了?」彭源抄起一本书拍在苗畅的脑袋上,「我明明是说,严铮的家长来学校了,但是那个男的我看着既不像爸爸,也不像哥哥,你这掐头去尾太严重了吧。」 「严铮是独生子,没有哥哥。」苗畅一边揉眼睛一边说着,顺便还能抄起书打彭源一顿。 萧良节说:「那应该是严铮其他的亲人吧,他们家总不能一个长辈都没有。」 「就算有,也没有来往,四捨五入,和没有是一样的。」苗畅说。 彭源眼睛一亮:「怎么,你知道他们家的事?」 「知道一点,但是我不会告诉你的。」苗畅说,「严铮不让我说,我不能出尔反尔。」 彭源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着:「那你捡着一些不要紧的说说。」 苗畅打了个哈欠,说:「严铮亲爹没有,亲妈不管。」 「哦……」彭源暗自嘟囔道。就严铮那个地痞小混混的样子,谁都知道他肯定是爹妈不管的,苗畅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彭源郁闷地撅了噘嘴,扭头一看萧良节一直在盯着窗外看,不禁问道:「看什么呢?」 萧良节说:「今天荆哥也会来。」 「顾师哥,他来干什么。」彭源说,「老王也没叫他啊。」 萧良节:「这个你就别管了。」 …… 教师办公室内,一个面目端方、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看上去十分有安全感的男人在王德的招待下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他的坐姿十分随意,但行为并不随意,他会客客气气地跟王德打招唿,会在王德有所动作的时候先一步做出反应。作为一个犯过错的学生家长,他的行为显得很谦卑,但并不卑微,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成年人的成熟稳重。 这样的家长还是很少见的。首先请家长就不是一件好事,王德请过上百次学生家长,那些家长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先认错道歉,遇上个别脾气不好的,还会骂人打人,要么打老师,要么打自己的孩子。 严铮在学校里有很多的问题,有几次险些被开除,这是十分严重的。所以王德一直想找个机会邀请严铮的家长到学校来聊一聊,毕竟他只是严铮的班主任,能对严铮造成的影响还是有限的,必要时要和家长合作,这样才能相互配合,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惜,严铮这个人的脾气是真的很犟,让他叫家长,他就是不叫,打死都不叫。把他气急了直接不打一声招唿就去家访,这小子直接报警,以私闯民宅为由把他送进了派出所,他一辈子光明磊落,从来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被严铮这小子一弄,他妈的差点留下个案底! 经过那件事之后,王德也知道严铮不愿意任何人插手他家里的事,为了不激怒他,只好选择作罢。可是严铮比当初的顾荆之还要棘手,王德始终都不甘心,这次侯子健偷拍的事出来之后,他就想趁着这次维护了严铮一次,这小子对他正有点好感的时候,急急忙忙地提出叫家长。 原本他也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居然真的让他等来了严铮的家长。 王德心花怒放,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上好茶叶给严铮的家长沏了一杯好茶:「严铮爸爸,你坐,尝尝茶的味道怎么样?」 男人笑着接过了茶,却没有喝。他说:「谢谢老师,不过,我姓佟。」 第129页 「你姓佟?」王德愣愣地说,「你不是严铮的爸爸……那你是他什么人?」 男人说:「我叫佟术,今年三十岁,算是严铮的一个大哥吧。我听说他在学校里出了点事,要叫家长,就过来看看。」 王德说:「那他父母呢?」 佟术搓了搓手,说:「严铮那孩子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今天我在这里,便替他说了吧——严铮的爸爸在六年前溺水身亡,而他的妈妈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根本做不到督促引导严铮,而严铮又没有其他叔伯姑舅的亲戚,所以今天能作为家长来王老师这里挨训的,就只有我这个名义上的大哥了。」 「了解了解。」王德说,「那佟先生,你对严铮家里的情况这么了解,他应该很信任你吧。」 佟术:「可以这么说。」 王德听完之后差点感动得落泪:「居然还有能让严铮与之交心的人,真是不容易啊。」 佟术说:「严铮的内心确实有些封闭,这也是他的成长环境造成的,想要改变,并非易事啊。」 「佟先生,我知道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和严铮是怎么认识的?」王德问,「听你刚才的话,你跟严铮应该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件事就说来话长了。」佟术说,「我虽然是江州人,但这些年来我几乎一直都在外地。这么说吧……我是一个卖药材的生意人,早年间家里条件困难,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便决心破釜沉舟,远走文城经商。后来弄出了一点名堂,能养活我自己之后,我在文城的火车站遇到了严铮。」 王德奇道:「文城火车站?」怎么会在那里遇到! 「那是一个下着雪的冬天,严铮在火车站冻得瑟瑟发抖,我见他年纪不大,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他带回了家里,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小子居然是自己跑到文城来的。」佟术回忆道,「他胆子也是够大的,仗着年纪小和临近年关火车站忙不过来,一路尾随着大人,假装成他们孩子逃票,最后从江州去了文城。」 「他那时候多大?」 佟术说:「我记得那是他初中最后一个寒假,不到15岁吧。」 王德差点气得两眼一翻。他给自己掐了掐人中,说:「然后你们就认识了?」 「我没留他太久,不顾他的反对强行将他送了回去,也是在到了他家之后,这才见到了他有些痴傻的妈妈。」佟术说,「因为实在羞窘,再加上他在我那里又是吃吃喝喝,又是收了不少礼物,不好意思再对我有所隐瞒,这才把他家里的事都告诉了我。」 王德问:「他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他想逃离那个家,逃离他的妈妈和讨厌的邻居。」佟术有些悲壮地说,「总之,就算是死,他也要死在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 「嘶,真是胡闹……屁大点的小孩,没事总想着死干什么?」王德气不打一处来,「佟先生,我的话严铮听不进去,但你不一样,你可一定得多费费心,多盯着严铮,千万别让他再去沾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和事,搞不好是要耽误一辈子的。」 佟术说:「王老师的意思我也明白。我当初就是因为没钱读书才不得不早早进入社会经商,到了严铮这里,我也一直是这么劝他的。」 「怎么样?」王德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样,好像在说——但凡说半个不字,老子就直接把你扔出去! 「他其实高中就不想读,是我一直苦劝才让他改变了主意。」佟术说,「他文化课是硬伤,基础没打好,没那么容易补回来。好在他运动天赋不错,于是我劝他走体育生路线,我还给他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不闯祸、不惹事,稍微学一学文化课,争取考上文城体育学院。虽然是个民办的大学,但也是正规的本科院校,若是考上了,也是个正经的出路呢。」 王德连连点头,就差给佟术鼓掌了。他的话严铮听不进去多少,养成这样的性格,不用猜也知道家里没人规劝他。这三年他一直提心弔胆的担心严铮随时会辍学,恨不能在他身上装个监控天天盯着他。 「能有一个劝得住的他的人是最好的,我之前就一直担心这小子油盐不进。」王德说,「另外,佟先生,你知道这次严铮在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佟术说:「这个他倒是没有跟我说过。连这次我来学校,都是因为吃饭的时候,严铮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然的话,我今天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王德一时情急,也想跟佟术和盘托出,想了想又觉得可以徐徐图之,已经站起来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佟先生,你知道严铮和徐令辉的事吗?」 佟术说:「我知道。徐令辉算得上是严铮的一个朋友,大概严铮是觉得,徐令辉挺可怜的,于是就对他多关注了一点,久而久之,这两人的关系也就越发好了。」 王德小心翼翼地问:「那佟先生知不知道,学校里曾经疯传,严铮喜欢徐令辉啊?」 「这怎么可能?」佟术严肃地说,「严铮并不喜欢徐令辉,我刚才也说了,他只是觉得徐令辉和他一样可怜而已,因为感同身受和怜悯,才使得两人关系匪浅。」 「我自然清楚这是谣言,造谣的学生也已经被处分了,这个佟先生大可以放心。」王德说,「只是,严铮和徐令辉是假的,但是他喜欢男人,这却是真的……我也不是说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好,我只是觉得,佟先生身为严铮的一个家长,有必要知道这件事,也有助于多多关心和照顾严铮,您说对吧?」 第130页 佟术说:「谢谢王老师,我会注意的。」 「佟先生上心就好。」王德说,「我身为严铮的老师,自然是要对他负责。于我而言,看着这些孩子平安顺利地踏上征途,拥有一个前途光明的未来,比我得了多少奖都要重要。」 佟术看着王德颇是动容,他说:「王老师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我不瞒您说,就算是严铮那样的脾气性子,他也没有说过王老师半点不好……最多是嫌弃王老师太过唠叨。」 「臭小子!」王德说,「谁稀罕唠叨他。」 第59章 王老师,谢谢你 顾荆之再次回到六中的时候,心境是全然不同的。 先前来过的几次,无一不是为了萧良节……来看他参加运动会,下班早有时间来接他和顾飞白放学,还有来看萧良节打篮球。基本都是有直接的目的,到了学校之后就直奔目的地而去,没想别的。 这次他因为王德而来。他并不擅长说太煽情的话,因此有些紧张。从和萧良节分别之后,他这一路心脏都跳动很快,没办法,他只好通过不断看周围环境的方法来缓解紧张。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他发现现在的六中和记忆中的六中有了很大的变化。 这两年六中的教室新装了空调,学生们不用再在炎热的夏天叫苦连天;室外的篮球场进行了一次翻新,蓝色的地面被油漆刷成了绿色,并从原来的四个篮球场地变成了八个,可以容纳更多学生打篮球;原本年头很长,走起来像是在做足底按摩一样的路凿了,重新修的水泥路平稳好走,再也不会硌脚;还有小路两边的灌木丛、教学楼的墙壁、食堂的饭菜,很多地方都焕然一新,和记忆中的学校相去甚远。 就算是王德本人,当初毕业的时候他还没现在这么胖,头髮看着也没那么捉急。现在王德年纪逼近五十岁,啤酒肚变大了,头髮也变白变秃了。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儿子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工作了,他也会算计着退休,到时再想找他,怕是会变得很难。 毕竟王德以前总说当老师太后悔了,烦人的学生和写不完的教案耽误了他週游世界的梦想。 他向萧良节问过办公楼的位置,一路朝着萧良节所说的方向走过去的时候,感慨不愧是多增设了初中部,学校面积大了一倍多,老师的办公室都单辟了一栋楼,真是有钱了。 终于走到了办公楼底下,正准备爬楼梯的时候,一个人在背后叫住了他。顾荆之转身去看,哟,还是熟人。 只见孙齐才拎着一盒刚从食堂打包回来的饭,慢慢悠悠地朝他走过来。脸上的神色极其傲慢无礼,原先就特神气,当上教导主任后更是变得牛逼哄哄的,看得人总想给他两拳。 「你怎么在这里?」孙齐才问。那语气极其不好,显然是不想看到他。 「我回来看看王老师。」顾荆之说,「孙主任,这学校不是你一个人的,我回来看看我的老师,没什么问题吧。」 孙齐才说:「学生来看老师当然没问题,老王那么护着你,你回来看他也是理所当然。」 这话说得太像人话,顾荆之眨了眨眼睛,再三确认自己眼前站的到底是不是孙齐才本人。 不过孙齐才正经了没有两秒钟,他就变回了顾荆之熟悉的样子:「只是我原本以为你是来看你的小男朋友的,没想到居然不是,真是可惜了。」 顾荆之揣在口袋里的手攥成了拳头——确认无误,这逼还是当初那个逼。多年不见,教导主任的身份加持下,他更欠扁了。 「荆之啊,不是我说你,以你这样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不容易,为何偏偏选了个萧良节。」孙齐才说,「别的不说,萧良节可是个男的。男的和男的在一起,这种事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我看啊,还是趁早分了得了,处的时间短,很少人知道,也不耽误你再找。」 顾荆之的拳头差点没忍住。 孙齐才是个畜生,这固然不假。想揍他一顿的心思藏了好几年,如今孙齐才近在眼前,他也早就工作了,没有身份上的约束,按理说应该毫无顾忌才对。可是看着孙齐才的样子,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打了他,那可真是不值。 他自小神憎鬼厌,连最理所当然的父母之爱都未曾享受过一分一毫,过早接触过太多人心险恶。但他内心深处不想就那么算了,也不想和一些烂人同流合污,因此他撑过了艰难困苦的岁月,走出了一条可堪坦荡光明的前途,并决心永不回头。 像是孙齐才这样的人,不该因他脏了手。 不过……顾荆之看着孙齐才手里拎着的盒饭,心生一计——没必要打他,捉弄一下还是可以的。 「孙主任这是买的什么好吃的?」顾荆之趁孙齐才不注意,一把将他的盒饭抢了过来,「哦哟,鱼香肉丝、红烧鸡块盖饭,还配了一瓶鲜果橙,有吃又有喝,真是不错。」 孙齐才怒道:「你还给我!」 「孙主任,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顾荆之说,「就算咱们当初是有些小小的摩擦,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难道还能记仇吗?」 孙齐才一下哑口无言——丫丫个呸的,你这分明就是在记仇! 「阿嚏!」顾荆之忽然打了个喷嚏,手一下「没拿稳」,孙齐才的鱼香肉丝加红烧鸡块盖饭就这么被摔在了地上,塑料的打包盒被摔裂了,里面的米饭和菜漏了出来,沾上了不少的泥土,不能再吃了。 第131页 「你!」孙齐才气急败坏地说,「你是故意的!」 「不是,我不是故意的。」顾荆之解释道,「最近开始降温了,我这两天有点小感冒,刚才实在是没忍住。」他说着就蹲了下去,把鲜果橙解救出来:「孙主任,这饮料没摔坏,拧开盖子还能喝。来,您拿着。」 孙齐才不接。 顾荆之「善意」地笑道:「孙主任,拿着吧。饭已经吃不成了,要是再不喝点什么,这一下午可不好受。人啊,别跟自己过不去,您说是吧?」 孙齐才被他阴森的脸色吓住了,忽然发觉现在的顾荆之已经24岁,早不像当初那样可以随意拿捏了。 「是这么个道理。」孙齐才接过橙汁,勉强笑道,「老王这会儿应该没上课,你快上去找他吧。」 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王德,王德就下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成熟高大的男人,顾荆之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从王德和他谈话中可以得知,这应该是他某位学生的家长。 佟术说:「那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好。」王德说,「路上小心啊。」 「好。」 王德本来是打算见完佟术之后就去食堂吃饭的,谁知道刚一下楼就看见了顾荆之和孙齐才。 看见顾荆之他肯定是高兴的,可看见孙齐才就不高兴了。两边一中和,到最后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憋出来一句话:「你们干嘛呢?」 「也没什么大事。」顾荆之双手插兜,抢先说道,「就是孙主任在食堂打的饭掉地上了,又刚好被我看见……您说是吧,孙主任?」 孙齐才咬着牙说:「是我不小心。」 「那就赶紧收拾啊。」王德说,「这上下楼的地方,摆着一滩摔坏的盒饭像什么话。」 孙齐才:「行,我去拿扫把。」 王德一看那地上的盒饭没摔得很惨,就是盒子底部漏了,塑胶袋也被地上的沙砾磨破,菜汤渗了出来,流了一地。 吃是肯定吃不了了,但不难清理。王德翘着兰花指把盒饭拎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对孙齐才说:「孙主任,我帮你收拾完了。你等会就弄点土,把地上的菜汤扫一扫就行了。」 孙主任笑了笑:「谢谢哈。」 「没事。」王德说,「我先吃饭去了,再晚就没得可吃了。」 一说起吃饭,孙齐才更气了。他在顾荆之和王德走远之后,愤怒地往灌木丛上踢了一脚,朝空气中打了一拳:「操!」 …… 王德给自己和顾荆之各打了一份饭,区别在于顾荆之的是一大份土豆炖排骨,王德的却是炒豆皮和炒豆角,素菜和荤菜形成了鲜明对比。顾荆之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就吃这些,我看那还有土豆炖排骨呢,够你吃的。」 「别说了。」王德说,「我前两天去医院做了个体检,检查结果显示有点脂肪肝。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问题,可我家那口子当天回去就给我下了死命令,不让我吃荤腥。要不是我跟她据理力争,这点用油炒的菜她都得给我禁了。」 顾荆之笑了笑:「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老婆。」 王德苦笑道:「她就是没事找事。自从我跟她结婚以来,不管大病小病,只要是个病,第一件事就是让我戒肉戒酒,我看她就是吃饱了撑的。」 「那要不我分你一点?」顾荆之说,「就吃一点,应该看不出来吧,好歹也让你解解馋。」 「算了算了。」王德摆手道,「我要是吃了,这馋瘾就被勾起来了。吃完之后我肯定抓心挠肝地还想吃,到时候再让她发现了,不划算,还是你自己吃吧。」 说着王德就扒了一大口米饭进嘴里,闻着肉味,嘴里的豆皮和豆角仿佛也变成了肉。他想像着自己是在吃肉,没一会就把饭吃了一大半。 「对了,你怎么会跟孙齐才碰见?」王德想到这事,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萧良节这会还在上课。全国的上课时间大同小异,你就算毕业了也不应该记错啊。」 顾荆之中午吃过饭,这会没什么胃口。他把米饭推到一边,说:「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王德问,「我有什么值得你找的?」 顾荆之用吸管戳开一杯豆浆的封膜:「你知道我和萧良节的事了?」 「是。」王德一边吃一边说。 「听说,你还和孙齐才吵了一架?」 王德说:「他想开除严铮,那我当然不能答应。他自从当上教导主任后就神气得不行,天天摆着一副官架子,真是老虎不发威,他就当我是小猫。跟他打了一架,现在见了我都绕着走。反正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他要是敢去校长那里告我的状,我高低得拉着他一起垫背,看他是想捲铺盖走人,还是继续舒舒服服地当他的教导主任。」 顾荆之有些无语。这老妈子以前磨破了嘴皮子也劝他别打架,别以暴制暴,如今居然自己动起手来了:「身为教师却公然在学校里动手打人,教务处就没给你个处分?」 「给了呀,怎么可能不给呢。」王德扒拉了一口米饭,「处分还没出来呢,不过我在这学校待了这么多年了,一直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会怎么样的。背着个处分,大不了就是评不了优秀教师罢了,我不在乎。」 第132页 王德一边说一边把米饭吃进去大半。遥记得当初刚来六中教书的时候,他初出茅庐,连校园里的流浪猫都是他的前辈,见了谁都得点头哈腰。上班提前到岗,吃饭也匆匆忙忙的,回去之后就备课写教案,整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落下把柄。 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从初出茅庐的新人教师熬成了久经沙场的老油条,在这学校里,除了校长,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现如今他干什么都慢悠悠的,教案让学生代写;ppt直接上网拷贝;学生打架了他也不着急上火,先让人家面对面说对不起;吃饭也不紧不慢,踩着食堂打饭阿姨下班的点来吃饭,食堂清静人少,他还有时间看看食堂电视上总是循环播放的电影。 年轻时一腔热血,一心想要在自己的教学生涯中有所建树,什么「全市优秀教师」、「全国优秀教师」之类的荣誉称号都想收入囊中。他从刚来六中实习的时候就想,到如今已过去十多年了,把自己从初出茅庐的年轻「小王」熬成了老资格,当初想要的没实现几个,却恍然发现这些早已不重要了。 「你现在也混得挺好吧。」王德看着曾经让他头疼的顾荆之,欣慰地说道,「我听余茜说,你碰见了一个特别赏识你的老闆,现如今在他手底下办事,钱大把大把的挣。」 顾荆之笑笑:「都是余茜说得太夸张了,工资就是正常水平罢了,只不过是公司内部的氛围好,然后福利多一些而已。」 「那也不错了,有多少人一辈子也没有这样的运气呢。」王德欣慰地说,「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好的归宿,我心里也开心。等过两年啊,我年纪更大了,到时候或许就会考虑退休。没准我还会去你家蹭个饭,提前说好,你可得把饭做好看点,要不光看着胃口就没了。」 顾荆之翻了个白眼:「好吃不就行了,管它好不好看。反正吃进肚子里都是一样的,瞎讲究什么。」 「怎么,让你给我做一顿好吃又好看的饭难为你了?」王德说,「走走走,我不想看见你。」 「做,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顾荆之说,「保证给你做的又好吃又好看,以后想天天啊住在我家都没问题。」 王德毫不贪心地说:「那倒不用,只要我偶尔去的时候,你管做饭就行了。」 两人都笑了出来。 顾荆之问:「你现在教的这帮学生,没少让你操心吧。」 「还行吧。」王德嘆道,「就是在班级评选的时候,这帮不让我省心的兔崽子估计没法让我的执教履歷添上光荣的一笔。」 顾荆之说:「你年年教倒数的班级,还想在履歷上添多光荣的一笔?」 王德没说话,撑在桌子上嘆了好几口气:「那倒也是,还是算了吧。」 「你总当这接盘的干什么?」顾荆之忍不住说,「现在哪个班上有不要的学生都往你这里塞,你还照单全收。」 一个年级中说是均匀分布学生,避免出现参差,但明眼人都知道肯定会有好班和差班的区别,成绩榜排名靠前的学生总是会固定出现在某几个班中。这些成绩靠前的学生要是能成为省状元甚至全国状元,那不止学生和家长欢欣雀跃,连老师也跟着脸上沾光,以后就算靠不上,拿出去说说也好——试问谁不愿意要这样的班级,这样的学生?恐怕没有几个老师愿意拿着一手烂牌,去跟手握王炸还有四个二的老师竞争。 而对于常年手握烂牌甚至更烂牌的王德来说,他只是感嘆道:「总得有人当那个倒霉蛋的。」然后又笑着拍了拍顾荆之的肩:「你这不是挺好的嘛,都长成大小伙子了——把一手烂牌打成王炸,我觉得这才叫有本事呢!你可别觉得我年年被迫害,惨得不行。可我说到底在这学校有这么多年的资歷,如果我硬是不想要,也没人能往我班上塞人。对我来说,不管是你,还是严铮、乔添、萧良节,我从不觉得你们是累赘,你们都是我的骄傲。」 顾荆之的鼻子变得有些酸,而王德还在自顾自说着:「严铮虽然不是学习的料,但他篮球打得特别好,自从他来了以后,七班在篮球赛上就没输过;乔添就更不用说了,常年名列前茅的学霸一枚;萧良节虽然是中途转学来的,可他体育好,学习也不错,算全方面发展;你就更不用说了,当初最让我气得七窍生烟,如今,有稳定的工作,有赏识你的老闆,有相爱的爱人,你如今的生活,可是让我都羡慕。」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喜欢萧良节那个臭小子的。」王德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喜欢这种类型的?」 「我……」顾荆之刚要开口,王德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这是你的私人生活,我不插手。」 「没有。」顾荆之忽然变严肃了。他站起身来,双手放在裤缝处,给王德四十五度鞠躬,「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想对您说一句——『老师,谢谢您。』」 「卧槽,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王德吓得忙去扶他,并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才松了一口气,「我也没做什么事……就算做了也不是为了让你谢我的。」 顾荆之站起来,个头已比王德高了将近一个头,他道:「这一声『谢谢』,晚了七年。希望现在补回来还算及时。」 王德生怕他又鞠个躬甚至磕个头,赶忙说道:「及时及时,非常及时,一点都不晚。」 第133页 他忽然知道,自己这两年为什么越来越无所谓了。因为顾荆之这一声「谢谢」,还有其他学生三不五时地问候,比起优秀教师的证书、奖状和荣誉称号,比起校长在大会上的公开表彰,其实重要多了。 第60章 来自远方的来客 「荆哥!」萧良节刚走出校门就看见顾荆之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坐等着,立时就像个欢乐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又蹦又跳地跑了过去。谁知却被顾飞白截了胡,抢先冲进了顾荆之怀里,还在他跑过来之后给他翻了一个特别有个性的白眼。 顾飞白不管有多不乐意看见他俩在一起,顾荆之是他最爱的哥哥都是无法更改的事实。在家里萧良节跟顾荆之你侬我侬他忍了,在外面这两人还想亲近,他绝对不同意! 「略略略!」顾飞白朝萧良节吐了吐舌头。 萧良节也不想跟他对着干,就和顾荆之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看见顾荆之手上拎着一份盒饭,问道:「荆哥,你这是哪来的饭?莫非是在食堂买的?」 顾荆之说:「是。我去的时候老王正好要吃饭,就给我也买了一份。可我才吃过,根本没胃口,在食堂坐了半天也没动几筷子,扔了怕浪费,所以就装饭盒里打包了。」 「你一直没走吗?」萧良节问,「就在学校待了一下午,不工作吗?」 「你知道的,我们公司是一个相对松散的单位。因为员工不多,所以只要能把当天的任务完成就可以,不拘是在公司还是在家里。」顾荆之说,「老王说,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已经受到了他们应有的处分,还跟我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弄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萧良节说:「虽然嘴上嫌弃,但荆哥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吧。」 「还好吧。」顾荆之笑了笑,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是越老越没正形,以前我还在他手底下的时候,他可是打死都不承认自己会关心人的。」 「王老师就是这样的性子。」萧良节不吝夸赞道,「我觉得当他的学生真的很幸福,他……」 顾荆之忽然抬手打断了他:「等会儿,我接个电话。」 他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吓得他差点连手机都没拿稳……因为这居然是沈良时打来的!他平时要是有工作上的事都是发微信,直接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急事中的急事,一般这种情况,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顾飞白在他接通的那一刻松开了手,默默后退了几步。萧良节看着莫名有些心虚的顾飞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直到他发现挂了电话的顾荆之脸色有异,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荆哥,怎么了?」他问。 顾荆之脸色不怎么好地说:「沈良时来江州了。」 萧良节愣了一下,很勉强地笑道:「来就来了,怎么荆哥看上去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因为沈良时早就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今天会过来。」顾荆之瞪着顾飞白,隐有怒色,「而我从来都不知道,是因为有人替我接了电话,却没告诉我。」 沈良时在电话里所说的应该是萧良节生病的那天。他当时手机没剩多少电,就把手机放在家里充电,没想到沈良时会打电话。顾飞白接就接了,这么多天愣是没告诉他,还把通话记录删了。要不是沈良时今天打来电话,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顾飞白!」顾荆之吼道,「我原先以为你就是跟我闹脾气,没想到你居然都分不清轻重缓急,这么大的事你都敢瞒着我。我过去是不是太纵容你,没碰过你一根手指头,你皮痒了是不是!」 「荆哥,别生气!」萧良节赶紧拦住他。 顾飞白站在原地,不闪也不躲。只是低着头,撅着小嘴,很快就有一滴热泪掉了下来,随后便是第二滴,第三滴,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很快就被掉落的泪水洇出了三三两两的黑点。 顾荆之看他哭了,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他挥开萧良节的胳膊,转过身道:「走,咱们去机场。」 去机场的这一路上都十分安静。顾荆之生着气,顾飞白憋着委屈又不敢表现出来,萧良节夹在这兄弟俩中间,感觉自己帮哪个都不对,最后也只能选择一直沉默着,只盼着一会见到沈良时后能好一些。 对于即将见到总出现在顾荆之话中的沈良时,萧良节是紧张又期待。 在给顾荆之打电话的时候,沈良时人已经在机场大厅里了。如果顾荆之不执意要开车来接他,他现在应该已经打到车,正在去往落脚点的路上了。 向顾荆之隐瞒沈良时要来江州的事,顾飞白虽然不敢面对顾荆之,但见到沈良时,对他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在到达机场大厅的时候,顾飞白是第一个发现沈良时的。他想见沈良时很久了,一看到他的身影,就一边喊着「时哥」,一边像一枚小炮弹一样沖向了他。沈良时听到他的唿唤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好将挥着手扑过来的顾飞白抱进怀里,甚至都不需要他使什么力气,小孩就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环住了他的脖颈和腰。 「飞白想我了?」沈良时温柔地问。 「嗯。」顾飞白拼命点头,差点哭出来,「时哥好久都没回来过了。」 「沈良时,你不用这么惯着他,放他下……」顾荆之本来想说不用一直抱着他,结果走近之后一看,沈良时托着顾飞白屁股的两只手完全是虚扶着的,真正不放手的人是顾飞白才对。 第134页 「顾飞白。」顾荆之转换口气,揪着顾飞白的大耳朵想把他薅下来,「你都多大个人了,还要赖在沈良时身上不撒手。」 有了靠山在,顾飞白胆子大了一些,像条小狗一样朝顾荆之呲了呲牙。 顾荆之皱眉道:「这死孩子。」 萧良节随后走过来,第一次见到了沈良时本人——之前只在视频通话里瞥见过一眼,这么长时间过去,他早就不记得沈良时长什么样子。今日得见本人,他恍然惊觉,当初匆匆瞥见的时候,他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长得很好看——高挑的个子、干净利落的头髮和衣服,还有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以及右眼角下灼人的红痣,无不都在彰显着这个男人的魅力。他身上透露出来的矜贵气质,让他看上去仿佛谪降凡尘的仙人一样,清冽出尘,不可亵玩。而他那双眼眸却是温柔的,不至于让他那么高不可攀。 他看上去太完美了,好像所有表示赞美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为过。萧良节看着他,心底生出浓重的危机感,尽管沈良时早就结了婚。 「你是谁啊?」沈良时看着他说,「我怎么没见过你?」 萧良节回神:「我叫萧良节。」 「哦,你就是荆之的恋人。」沈良时说,「荆之和我说起过你,今天终于见到本尊,不得不说,你跟我想像得不太一样……你本人看上去居然这么小,这倒是让我十分意外。」 萧良节反驳道:「我不小。」 「小兄弟莫要生气,我没别的意思。」沈良时笑道,「况且,你的年纪确实比荆之小,难道不是吗?」 萧良节哼道:「那又怎么样。」 「那就说明我没说错。」沈良时看着他,一双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仿佛将他看穿,「你就是个小孩子。」不等萧良节再说什么,他让顾飞白从自己身上下来,拍了拍行李箱的拉杆:「咱们走吧。」 「你要吃点什么吗?」顾荆之帮沈良时拉着行李箱,如果这人不是他们公司的财神爷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干这种事,「这附近好吃的东西还不少,需要我推荐吗?」 「不用了。」沈良时将顾飞白稳稳噹噹地放了下来,牵着他的小手,说,「直接回去吧。」 「回?回哪里?」顾荆之吻,「话说你跟云容新婚燕尔的,怎么不在家里陪着老婆?」 沈良时推了推眼睛,说:「自然是因为公司的事,我大部分是通过电话和你们联繫,但有些事,我得亲自来盯着才能真正放心。云容也有她自己的事,我们虽是夫妻,却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在一处——她是我的妻子,更是她自己。」 顾荆之笑道:「不愧是大老闆,看事的角度就是不一样。你这么一说,倒是显得我有些目光短浅,光记得你和云容刚结婚不久了。」 沈良时轻咳了一声,被顾荆之听见了:「你感冒了?」 「无妨。」沈良时说,「你只管把我送到就行。」 顾飞白挪到沈良时身边,拉着他的手关心道:「时哥,你不舒服吗?」 沈良时捏了捏顾飞白脸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也要时刻注意。」顾飞白认真地说,「不能贪凉,不能吃太多荤腥和具有刺激性的食物,要早点睡觉,充分休息,这样病才能好得快,且不会復发。」 顾荆之听着顾飞白的话,大大地翻了一个白眼。 沈良时却是宠溺纵容,双手挤着顾飞白的脸蛋,把他的嘴巴都挤成了「o」型:「好的,小顾老师。」 顾飞白的脸一下子变得又热又红,挣开沈良时的蹂躏之后,就捂着脸蛋跑了很远。 …… 萧良节住的小区的户型都是一梯两户。楼有十层,萧良节住在第六层,而对门的住户从他搬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人。而他万万想不到,这房子是有主人的,而它的主人就是今天刚到江州的沈良时。 沈良时跟着一起进小区的时候他还以为沈良时要住顾荆之家里,后来听他说另有住处才松了口气,只是一口气还没喘匀,沈良时就说出了他住的地方,当他意识到和自己家是对门的时候,下巴差点掉地上。 对门的房子许久无人居住,就算房主是沈良时,也免不了屋内满是灰尘,闷热异常,空气还很难闻的结果。顾荆之一进门开始就不断地用手扇风,眉头自始至终就没放平过。他闻着屋内发霉的气味,几次都差点呕出来。 「这房子你怎么住啊!」顾荆之一边忍着干呕一边说,「你说你要来,也不提前找人把房子打扫打扫,好歹有个落脚的地方啊。你看这屋里脏的,地上的灰尘都快把地板原先的颜色都盖住了。」 沈良时淡定地开窗通风,然后把沙发上盖着的白布扯掉:「你打电话找人吧,价钱好说。」 「得嘞,我出去找。」顾荆之一秒都不想在这房里多待,几乎是用跑的出去的。 他还认识挺多人的,一出门就给他认识的一个保洁公司的负责人打了电话。本来一听说是打扫一整间许久没人住的房子时还不乐意,后来一听说价钱随便开,就爽快地答应了。 「知道这活辛苦,加钱是肯定的,但也别太离谱啊。」顾荆之提醒道,「超出市场价太多就不合适了。我这朋友是不缺钱,可他也不是站着让人宰的冤大头。」 对方笑道:「我们都明白,你让你朋友等着,半小时之内我们一定赶到。」 第135页 顾荆之满意地挂了电话。发现萧良节不知何时又开门走了出来,他把手机揣回兜里,问道:「怎么又出来了,有什么事吗?」 萧良节没把门关严,刚才顾荆之在楼道里说的话他听了七七八八。沈良时一回来,顾荆之就跑前跑后,又是亲自去机场接人,又是打电话帮忙找保洁公司,他脑子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他们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不需要介意;另一个说顾荆之对沈良时过于好了,要保持警惕。 两相矛盾之下,萧良节心里越发不安。他拉着顾荆之的手,和他挨得很近:「荆哥,你以前怎么没告诉过我,沈良时是住在我家对门的?」 「他不常回来住。」顾荆之说,「他好像就只是在当初收房签合同的时候来过一次,之后就好像忘了自己在江州还有套房子一样,要么住公司,要么住酒店。这回他打算来这里住,我也觉得纳闷呢。」 萧良节说:「买了房子却不住,那为什么要买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顾荆之耸了耸肩,「有钱人的世界不是咱们能懂的。」 「哦。」 顾荆之歪头蹭了蹭他的脸:「你看上去好像不大高兴啊。」 「没有。」萧良节否认道,「我先回去了。」 「哎,你等等。」顾荆之把萧良节拽回来,「过两天我有个大学同学要结婚,他邀请我去参加婚礼。正好那天是周末,你跟我一起去怎么样?」 萧良节问:「为什么带我去?我又不认识他们。」 「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带着你还能有个说话的人。」顾荆之说,「这也就是飞白不乐意,要不就有两个人陪着我了。」 「好吧。」萧良节答应道。 「嗯,乖宝宝。」顾荆之在萧良节嘴上啄了一口,「行了,你回去写作业吧。」 第61章 不是喜欢的类型 萧良节到了顾荆之的公司时,是他的一个同事来接的。寰宇公司不大,仅有的十几位项目成员都是一人身兼多职,肩负起财务、运营甚至保洁的活计,到了最近这一年中,因为沈良时的帮助,公司起死回生,这才有多余的钱去拓宽业务并「招兵买马」,像是这次下楼来接他的少年就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刚来这里上班不到三天时间,特别规矩有礼貌。 顾荆之说要带他去参加同学的婚礼,但参加婚礼总不能空着手去,于是就约好了要一起去商场里挑选礼品。本来都说好了时间的,谁知道沈良时看完了最新的项目进展之后极度不满并大发雷霆,将所有人都叫到了公司,估计少不了一顿臭骂。顾荆之自然也不例外,为了省点时间,他这才专门跑到公司来找他。 「你就在这里等吧。」少年指了指楼梯间里放着的长凳,「你现在不适合进去,我们大老闆正发脾气呢。幸好我刚来三天,要不然的话我也没法儿出去接你。」 萧良节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少年看了一眼公司的门,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和萧良节在一起。他蹭了蹭萧良节,说:「那个,你往里面坐坐,给我留个位置。」 萧良节笑了笑,往边上坐了:「你就这么害怕啊。」 「我当然害怕了,大老闆可不是好惹的。」少年说,「首先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厉害,其次他是公司的投资人,除了顾哥,没有谁敢得罪他,生怕把他惹恼了就撤资。要知道,我们公司才刚刚度过危险期没多久,这时候大老闆要是撤资了,那是真的能要命的。」 「为什么沈良时不罚顾荆之啊?」萧良节轻声问着,仿佛也是在求证什么。 少年说:「因为顾哥和沈大老闆交情匪浅吧。当初大老闆向公司投资之后,什么要求都没有提,唯一的条件,就是让顾哥成为了新项目的总负责人。当时公司已经在破产边缘了,贺总自然要紧紧抓住沈良时这根救命稻草,但是时间长了,顾哥在公司的位置也挺尴尬的,毕竟其他的同事都是跟着贺总从公司创立初期一路走过来的,顾哥是个外人,他们中间总是隔了一层。」 ? 「造成这样的情况也是意料之中。」萧良节说。其实不管顾荆之他们对沈良时的评价如何,他对沈良时的印象是非常不好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像少年说得那样,公司的大部分权柄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拿走了,这换谁都不会好受。 沈良时的行为无疑是把顾荆之推向了风口浪尖。 少年不断地向还在里面挨批的人打听情报,战战兢兢地发了十分钟的消息后,终于是露出了笑容:「已经结束了,顾哥应该很快就会出来,因为他负责的那一环节,基本上都会由大老闆过目,所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萧良节说:「谢谢。」 少年说的很快就出来,还真的是很快。顾荆之在一分钟之后出现在了他面前,紧随其后的便是沈良时。如果不是刚才那个少年说沈良时是在里面教训办事不得力的员工,他是真的看不出他刚刚生完气,因为……他实在是太淡定了,没有一点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唿吸不均匀的样子,一整个云淡风轻的做派,细心地用一块湿巾擦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然后十分随意地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抬眼看他时,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能将他的内心都看穿。 萧良节莫名有些心虚,总觉得自己方才说沈良时的那些坏话被他听到了,一直在不停的向后退。顾荆之看他都快退到墙上去了,忍不住将他拉了回来:「你干什么呢?」 第136页 萧良节说:「我……我来找你啊。」 「我知道你来找我的,可你总往后退干什么,你都快撞在墙上了。」顾荆之说,「你怎么了,一直低着头,不会是生病了,身体不舒服吧?」 「没有!」萧良节不停地摇着头,为了让他不必担心,还将脑袋抬起来一点,「我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沈良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吗?我看你似乎对我颇有意见?」 萧良节心中一惊,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顾荆之就已经替他辩解道:「怎么会呢,你跟他才刚认识,他能对你有什么意见。」 沈良时推了推金丝边的眼镜,身上檀木的香气传到了萧良节鼻间。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香薰,萧良节却莫名有种被要的感觉。他在心里做了很多次心理建设,但到了最后关头还是会功亏一篑。沈良时这个人长得好看,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美,更兼有种清冽出尘、从容不迫的气质,很容易让见到他的人产生自卑的心理,更别提他刚才还说了沈良时的坏话,这会儿心虚得很。 「你们是要去做什么吗?」沈良时问。 顾荆之说:「是啊,明天我朋友要结婚,我想着去商场买点礼品的。」 沈良时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现在已经傍晚六点半了,外面的天都已经有些黑了。他砖头看见其他员工,一个个都是死气沉沉,精疲力尽,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笑道:「都回去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了补偿你们周末还要加班,我许给你们一天假,想什么时候休息就什么时候休息,即刻生效。」 总算是付出也有回报,像行尸走肉一样的员工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些笑容。顾荆之扶着萧良节,问:「真的没事吗?你可千万别硬撑着,有事就告诉我,我送你回去。」 萧良节摇了摇头,说:「真的没事。荆哥,我们这就去商场吧,要不然天就彻底黑了。」 「好。」顾荆之点了点头,又看向沈良时,「那我们也走了。」 沈良时说:「去吧。」 …… 「里嵴,里嵴……」顾荆之一边念叨着一边不错眼球地扫过生鲜区的每一个角落,最后终于让他看到了一块非常新鲜的里嵴,他一想到顾飞白眼睛放光,嘴里都要有哈喇子流出来的模样,心里就甜甜的。 「给我割这一块。」顾荆之一边用手比划着名自己想要的部分,一边招唿服务员过来切里嵴。 服务员动作也很快,手起刀落,十分利落。 顾荆之接过沉甸甸的一兜里嵴,礼貌地跟服务员道谢,又推着他的小推车继续往里走。 「吃螃蟹吗?」顾荆之盯着有氧池里活蹦乱跳的大闸蟹,问萧良节,「买回去清蒸,味道挺不错的。」 「不吃。」萧良节回答得很干脆。他是真不喜欢吃螃蟹。身上都是壳,吃起来麻烦,而且肉还没有多少,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他才不干。 「那你想吃哪个跟我说,我专门买给你。」顾荆之用手画了个圈,意思就是说,这一大片海鲜区你随便挑。 萧良节本想说我无所谓的,但他一看到顾荆之含着笑的眼神,这话就怎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这才在一流海鲜里扫了一眼,最后指了指小河虾:「那就吃虾吧。」 他心想:吃虾好。同样是要剥壳,比螃蟹的肉可要多多了。 「行,你爱吃就行。」顾荆之用渔网捞了十几只虾,让收银员称重算帐去了,等待的过程中,他又问道,「还要别的吗?」 「不用了。」萧良节说,「荆哥,你不是来买礼品,等着明天送朋友吗,那咱们就别老在海鲜区转悠了。早点买完早点回去,然后好好休息,明天有得忙呢。」 「害,就去道个贺,然后吃个饭,能有多忙。」顾荆之接过贴好了标籤的河虾,边走边说道,「把钱准备好,那才是最重要的。」 萧良节说:「荆哥好像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 「确实不太喜欢。」顾荆之说,「只不过我这个同学在我们上大学那会儿的关系挺不错的,毕业后的这几年也一直在断断续续地联繫。他跟他老婆,我几乎是一路看着他们从大学谈恋爱再到结婚的。如今他们修成正果,他主动给我发了邀请函,出于曾经的情谊,我不好不去。」 走着走着就转到了卖点心的地方。刚才在海鲜那里还觉得有些冷,到了这边,一走近就是香喷喷的味道,入目皆是花花绿绿的点心。刚从烤箱里烘焙出来的面包被摆到橱窗上,模样精緻,看着就喜欢。 顾飞白特别喜欢吃肉松卷,刚好又有刚出锅的,顾荆之二话不说就拿了四五盒放进推车里,给自己也挑了几样好吃的蛋糕什么的,他问萧良节:「你想吃什么?」 「不买了。」萧良节说,「已经买了很多了,我吃你的就行。」 顾荆之意味深长地笑道:「你是想吃我吧?」 「没有。」萧良节正直地说,「荆哥又不是吃的。」 顾荆之盯着他看啊看:「你最好是。」 「荆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是否太过信任沈良时了?」萧良节抓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公司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这样的特殊,迟早有一天会害了你的。」 顾荆之嘆了口气:「你说得这些我也明白,只是沈良时这个人说好听了是有主见,说难听一些就是固执,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便不会再更改。好在现在的情况不算差,我在公司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得到一份丰厚的报酬,这也是不错的。就算换工作,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了,毕竟这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容易啊。」 第137页 「那个,」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顾荆之身后,问道,「这里嵴今天是打折吧?」 顾荆之听这声音觉得有些耳熟,回过身,两人四目相对,顿时都变了脸色。瘦小的男人尤其反应大,他方才的声音只是有点小,要不是离得近,恐怕都听不见。而在看到顾荆之的脸后,这声音直接原地退化成了语言不完善,也就是成了个结巴:「咕咕咕咕……顾哥!」 「咕你个头,你是鸟吗?」顾荆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胡皓,真没想到啊,咱们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胡皓哆哆嗦嗦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还能跟顾哥在遇见。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好像有七八年了吧。」 「可不是,七八年了。」顾荆之说,「不过你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这么弱不禁风的。」 「肯定啊,我当然跟顾哥比不了。」胡皓说,「顾哥要去哪儿啊,现在有时间吗?要是有的话,我请顾哥吃个饭吧,就当是叙旧。」 「不用了,我还赶着回家呢。」顾荆之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萧良节看他们俩挺熟的样子,那个叫胡皓的男人叫顾荆之哥,可是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胡皓的年纪比顾荆之要大——起码有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反倒叫顾荆之「哥」,顾荆之居然没打他? 他越想越奇怪,忍不住问道:「荆哥,遇到熟人了?」 「算是吧。」顾荆之说,「只是认识,不算很熟。」 「顾哥,那是……」萧良节好奇胡皓是谁,胡皓同样也好奇萧良节是谁。他偷眼看着,觉得那男的年纪应该比顾荆之小,搞不好还是个还在上学的学生。 「跟你没关系。」顾荆之不打算告诉他一个字。 胡皓拍了拍自己的嘴:「啊,是我多嘴了,顾哥别生气。」可话是这样说,胡皓的眼珠子还是忍不住往萧良节身上飞,直到顾荆之一错步挡住他的视线才被迫罢休。 顾荆之脸黑了黑:「得寸进尺了?」 「没有,不敢!」胡皓立刻低下了头,可没过几秒钟,他又抬起头来,一双三角眼里闪着精光,「顾哥,你们俩是一对吧。」 一语中的! 顾荆之暗嘆胡皓的眼光还是这么毒辣,一看一个准。那语气,分明是无比肯定的,就算要矢口否认,他也不会相信。 「你看人的眼光还是这么毒。」顾荆之索性痛快承认了,这么一来能直接打消他的疑惑,能省去许多麻烦,「是,那是我家小朋友,今儿带他出来买东西的,你有意见?」 「当然没意见。」胡皓连忙否认,嘴上避嫌,行动上却总往顾荆之身边凑,跟个要挖出娱乐大新闻的狗仔似的,「荆哥找的这小男孩真是不错,细皮嫩肉的,看着也精神。就是……」 胡皓眼珠子滴熘熘盯着萧良节转了一圈,虽然顾荆之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知道胡皓是在不怀好意地揣度萧良节。他顿时不满起来,要不是看在这大庭广众的,没准暴脾气一上来,直接揪着胡皓勐揍一顿让他不敢再有小心思——毕竟以前又不是没揍过。 「就是什么?我跟谁在一块,还要经过你的同意?」顾荆之面色不善地说,「胡皓,咱们这么多年没见过面了,机缘巧合碰见一回,只当是老友重逢,两眼泪汪汪,下回再见又不知事猴年马月。我跟你好声好气的,你别自找不痛快,让我再揍你一回。」 胡皓对顾荆之的恐惧是深刻不朽的。不然他的年纪比顾荆之大六七岁,也不至于他反过来喊顾荆之「顾哥」。 「顾哥消消气,是我不识好歹。」胡皓往后退了半步,奓出全身的力气扯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连汗毛都恨不能跟着用力,「我就是嘴欠,顾哥喜欢谁,就算不是顾哥喜欢的类型,那也由不得我做主……哦,是由不得任何人做主。」 那句「不是顾哥喜欢的类型」说得倒没有很大声,但也不算悄悄跟顾荆之说的。萧良节本也没有离他们很远,两人的对话,他断断续续能听见一点,内容是什么他不得而知,因为听见的部分不足以让他拼凑出一个真相。 不过他能从两人对话时的语气听出来,顾荆之和胡皓的确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但关系也就那样,甚至可以说很糟糕,搞不好还有过言语甚至肢体上的冲突。 那句话,突出其他话音而立,被风吹散了许多,但还是飘进了他的耳朵里,像是一根刺,力道没有很重,却不偏不倚地扎进了他的心口。 第62章 日子是自己过的 顾荆之这个大学同学,其实还是个隐形的富二代。 倒不是说他家里有成百上万的资产,只是他老爸是开火锅店的,生意很好,能让他的生活过得充实富足。小两口结婚前,双方父母已经进行过多次会面,岳父岳母对女婿很满意,公婆对儿媳也挑不出毛病,两家家长一拍即合,大手一挥,在市中心的豪华酒店里定了一个最大的包间,婚宴的菜也几乎是鲍参翅肚一类的贵菜。这一顿下来,火锅店小半年的收益就进去了,实在是铺张浪费得可以。不过小两口一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多花点钱把婚礼办得隆重一些,也是值得的。 两家人的直系亲属是前一天晚上就到了,新郎的好友也在天亮的时候陆续赶到。顾荆之和萧良节来得算晚的。为了表示隆重,跟小区里的人都打过招唿后,便在树上还有灌木丛、铁门上都缠了花花绿绿的彩灯,还有红得透亮的彩带。 第138页 新郎身穿一身板正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红花,写着「新郎」的字样。髮胶则像不要钱似的往头髮上喷,不仔细看还以为他戴了一顶高帽。新郎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小区门口跟来的人打招唿,看见大人握个手问个好,小孩就摸摸脑袋,给一把喜糖。 顾荆之到的时候着实是被这排场吓了一跳,他一边和新郎拥抱握手,一边环顾四周:「你这婚礼也办得太隆重了吧。」前两天打电话的时候就听他吹了一边排场,当时没亲眼见过,只顾着「嗯嗯哦哦」地答应,倒是没思考过他到底是在吹牛还是说真的。如今一看,这显然不是吹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皇帝的儿子,要与民同庆呢。 王佳豪乐出了一口大白牙:「我这辈子就结这么一次婚,排场大点怎么了。我可告诉你,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你要是眼红,就给我憋着。」 顾荆之用胳膊肘怼了怼他,把他胸前的花都怼歪了:「会不会说话,你要再这样,我可扭头就走。」 「哎呀,好不容易来一趟,干嘛这么早走。」王佳豪笑着安抚,视线一转,终于看到了萧良节,他记得这个男人是跟着顾荆之一起来的,可这面孔很生,他不认得,就问道,「这位是?」 萧良节才要张口,顾荆之就替他回答了:「今天你结婚,我自然要带上爱人一同为你道贺,这样才显得郑重。」 王佳豪习惯性地要「奥」一声,嘴张到一半发觉不对劲,眉毛倏地一皱,发现事情不简单:「你……」 「嘘。」顾荆之直接用手捏住他的嘴,不让他出声,「低调点,别张扬,你自己知道我们的关系就行了。今天你结婚,你也不想大家的目光都在我身上吧。」 王佳豪把自己的嘴从他手中解救出来,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那你为什么告诉我?顾荆之,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癖好呢!」 「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啊。」顾荆之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 王佳豪努力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我谢谢你。」 顾荆之朝他伸出手,王佳豪以为他是要握手,立刻把自己的手伸出去,结果还没握上手,就听见顾荆之毫无感情地说:「拿糖来。」 手愣在半空,王佳豪咬牙切齿地说:「你要不要脸,都多大人了,还跟小孩抢糖吃。」 顾荆之说:「谁说是我吃,我家小孩爱吃糖,还不给我点?」 「小……」王佳豪看向比他还高的萧良节,一口气哽在心头。他知道顾荆之本身还是有点毒舌加不要脸的属性的,只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他不好表现出来。对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喊小孩,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而且看他们现在这样,估计正处于热恋期。 种种迹象他表示理解,但实在无法接受。他从手边的桌子上抓了一把糖塞进他手里,推搡着他往里赶:「给你糖,快给我走!」 顾荆之把糖揣进萧良节的口袋里,对王佳豪挑了挑眉:「谢啦。」 「去去去。」王佳豪没好气地说,「你快走吧,又有人来了,你别挡着路。」 「小孩,咱们进去吧。」顾荆之说。 王佳豪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心道热恋期的人真是可怕。 …… 顾荆之带着萧良节走进王佳豪家的时候,是他妹妹佳美来开的门。上大学那会,王佳美来学校找过她哥几次,因此和他也有过几面之缘。刚开门的时候王佳美愣了一下,还想不起来他是那个表兄弟或者是她哥的那个朋友,还是顾荆之主动开口介绍了一下自己,她才终于对上号,热情地欢迎他们进门。 顾荆之接过萧良节拎着的形形色色的礼品,整齐地堆放在地上。看着这一屋子都是王家的亲戚,其他几个不是亲戚的,也是和王佳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他在这里是关系最浅的,说直白点,就是他今天不来都没人在意。 萧良节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过来:「荆哥,坐着等吧。」 顾荆之问:「你找来椅子,你自己坐吧。」 「不,本来就是给你搬过来的。」萧良节说,「你坐,我站着就行。」 顾荆之拗不过他,只好坐了下来。萧良节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剥了糖衣递到顾荆之嘴边,他张嘴就吃了进去,舌尖还不轻不重地扫了一下萧良节的手指。餵完顾荆之,他自己也吃了块糖,正咂摸滋味的时候,王佳美端着一杯橙汁走了过来,先是递给萧良节,然后又倒了一杯给顾荆之,这回不是直接递给他,而是先寒暄了几句:「顾哥,真没想到你愿意来参加我哥哥的婚礼。」 顾荆之接过橙汁,笑道:「我来一趟,有那么稀奇吗?」 「当然稀奇了。」王佳美说,「我哥每次和其他同学聚餐之后,总免不了嘀咕一句『顾荆之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谁也不搭理,也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这次我哥哥结婚给了你消息,一开始也没抱什么指望,你会答应,完全是在他意料之外的。」 「那看来我得好好努力。」顾荆之说,「争取早日消除我在你们心中透明人的刻板印象。」 王佳美笑了笑:「那顾哥可得好好努力,任重道远哦。」 很快王家的亲戚都来得差不多了。这些人很快分成两路,王家二老及一众亲戚朋友坐车前往酒店,王姑姑和媒人,还有王佳豪的兄弟们一起去接新娘。王佳美也要跟着去,因为这样就有红包拿,不止如此,她还想拉上顾荆之一起:「顾哥,一起去呗。」 第139页 顾荆之说:「我就不去了吧。」 「你不是说要消除刻板印象吗,那就得从此刻做起了。」 她拉着顾荆之的胳膊把他拉起来,还没来得及继续往下说,斜里伸出的一只手就将她和顾荆之隔开,王佳美定睛一看,是和顾荆之一起来的又高又帅的男人。只是这人貌似对她怀有很强的敌意,像是一匹狼一样,要对一切侵入他领地的人类进行驱逐。 王佳美被他身上汹涌着的气势吓住了,双手背在身后,试图和顾荆之撇清关系:「你……那么凶干什么呀?」 很兇很兇的萧良节将顾荆之挡在身后,利用身高优势俯视着王佳美:「带路。」 「哦。」王佳美不敢再多说话,她怕这个很兇的男人直接把她的脖子拧下来。 楼下的车队已经就位,王佳豪上了最前面的一辆车,王佳美小跑着跟上去,也是为了早点离开萧良节。小姑娘好像脚底抹了油,跑得飞快,只来得及对顾荆之说:「顾哥,你随便找一辆车坐就行。」 顾荆之问萧良节:「这里有各种颜色的车,你看上哪一辆了?」 萧良节说:「咱们不就是开车过来的,坐他们的车干什么。」 「行,那就开自己的车。」顾荆之笑着把萧良节拉走,直到走到人少的地方,他才调笑着说,「你别那么大醋味,人家就是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你再把她吓着。」 萧良节无所谓地说:「大不了我之后找机会跟她道歉。但是,如果有谁敢接近你,我肯定要把那些人赶跑,你是我一个人的。」 顾荆之反问:「那飞白呢?老王呢?还有你的叔叔婶子和弟弟呢?」 「……荆哥!」萧良节气得跺了跺脚,「你怎么总拆台啊!」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顾荆之拉开车门,示意道,「赶紧上车吧。等会车队都走了,剩下咱们两个落单的都不知道往哪里去。」 婚礼办得很隆重,车队浩浩荡荡的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十几辆车,要么是近两年的新款平价车,要么是特别有名的豪车。顾荆之这辆从尹浩手中接过的车龄超过十年的二手小轿车和前面的车一比,仿佛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不过在这个婚礼上,新郎新娘才是主角。倒也没有人会在意他开的是什么车,一路上,他只负责开车跟在后面。到了新娘家门口,他的工作从开车跟着变成了站在一边看戏,一边吃糖一边看着这些大老爷们狠出了一次血才勉强挤进了门。 剩下的就是伴娘为难新郎的环节了,新娘的房间不是特别大,来的人没法全都进去。王佳豪就带着顾荆之还有三个兄弟进去接受考验,留下萧良节和王佳美,还有另外两个兄弟在外面等着。 王佳美随身背着的帆布包里被新娘家的亲戚塞了许多好吃的零食和糖,还有几个红包。金额虽不大,但也足够让王佳美乐开花。她像看见宝贝似的看了又看,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让人偷了去。萧良节就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她一会翻包确认一眼,一会把手伸进去摸一袋小零食,忍不住笑出了声。 声音不大,王佳美却听见了。萧良节不凶的时候是个很奶系的小哥哥,挺亲切的样子。王佳美好了伤疤忘了疼,光记得他笑话自己,是可忍她不可忍,气势汹汹地就上去找萧良节讨说法:「你笑什么!」 其实两个人的年纪差不多,都是正在上高三的学生。只不过王佳美个子矮小,一张小脸,圆圆的,看着特别显小。萧良节跟她相反,他在15岁左右就有175以上的个子,到如今已经突破了180。而且他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总是端着一张面瘫脸,再好看的面容也会因为表情太过冷冰冰而让人无法欣赏,这么一来,两人就仿佛是差了辈分的人,看在外人眼中,萧良节就跟欺负小孩似的。 于是,在他把王佳美的帆布包抢走,举过头顶让她够不着的时候,他被不明真相的新娘家人严厉地警告了:「你这小伙子怎么回事,20好几的人了,怎么还欺负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呢!」 只有18周岁不到19岁的萧良节满脸问号:「嗯?」 还差两个月满18岁的王佳美暴跳如雷:「我才没那么小呢,很快就18了。」 她的这句话引得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萧良节盯着她的头顶,突然不忍心再欺负她,把装满了糖果零食还有红包的帆布包挂在了她脖子上,就是脸上的笑容还是收不回去。 王佳美气得脸都红了,碍于这里不是自己家不敢随便发脾气,一口气发不出来也收不回去,差点精神错乱。她满屋转悠着缓解情绪,在她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她哥终于将穿着洁白婚纱的新娘子抱了出来。 王佳美赶紧跟了上去——她现在就想赶紧离开这里,并立刻赶到婚宴上,只有吃饭才能安抚她受伤的心。 萧良节倒是不急,他等着顾荆之出来之后才跟了上去。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牵住了顾荆之的手,看他气喘吁吁的,一边给他擦汗一边问道:「荆哥,她们为难你了?」 「那不叫为难,那是结婚特有的流程。」顾荆之说,「新娘的鞋子都得藏起来,要新郎找到并且给新娘子穿上才能把新娘接走。我们几个把屋子里象徵性找了一遍,没找到,然后那伴娘就说,要我们做两组蹲起才能把鞋拿出来。那我们不能不做,于是就一字排开做了两组蹲起。刚开始还好,到了最后20个左右,一个个速度都慢下来了。我倒是还好,第一个做完的,只是我也许久没做过蹲起了,站着不动还行,一走起路来,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第140页 萧良节说:「那要不要我抱你?」 说着就要伸手。顾荆之赶紧阻止道:「你快老实点,难道你想让我成为人群焦点啊。」 「那我们本就是恋人,都见过家长的,有什么不能说。」萧良节说,「而且你不也告诉王佳豪了。」 「我会告诉他,是因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骗他。而你是我的爱人,我更不想用朋友之类的关系搪塞过去,两下一凑,这才说了实话。」顾荆之说,「我不怕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但现在的场合不对。我们不是在街上散步,而是在参加婚礼,今天所有来的人都会牢牢记住这一天,如果我们表现得太过亲密让人看见了,他们也会因为这一天的特殊性永远记得我们。这不可以!因为在这一天,王佳豪和他老婆才是主角,今天来到这里的人只需要记住王佳豪有多帅,他老婆有多美,婚礼办得多好多隆重,这就是完美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萧良节点点头:「嗯。」 「这就对了。」顾荆之把萧良节拉上车,替他系好安全带后,在他嘴上啄了一下,「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需要向别人证明什么,记住了吗?」 「嗯。」 「真乖。」顾荆之又亲了他一下,「走了,我们该出发去酒店了。快到中午了,你应该也饿了,咱们这就去吃大餐。」 第63章 结婚典礼进行时 新郎穿着板正的西装,新娘穿着洁白的婚纱,两人站在由红布铺就的高台上。两边的音响里放着庄严而神圣的婚礼进行曲,打扮得像花孔雀一样的司仪拿着话筒,激昂陈词道:「新郎,请问你是否接受你面前的女士为你的妻子,从今以后,无论贫穷或富贵,健康或疾病,你都会爱她,保护她,对她不离不弃吗?」 这种明明毫无悬念却激动人心的时刻,台下很多人都纷纷拿出手机开始录像,有很多人更是从刚进酒店的那一刻就打开了摄像机,生怕错过了任何一处细节。 离着前方高台有四排桌子那么远的顾荆之这里,他已经乐呵呵地听着司仪激昂陈词地说了半天,瓜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茶壶里的茶水也喝下去了一半。萧良节一边百无聊赖地吃糖,一边顺手接住掉落的瓜子皮,避免它落到顾荆之身上,弄脏了他昂贵的西装。 他们这一桌还有隔壁一桌都是王佳豪和他老婆的好友,男男女女加一块坐了两桌。女方的朋友那是都不认识,王佳豪这边倒是有几个见过面的,只是不怎么熟。 男人的情谊多是在饭桌上得以体现,一顿酒喝下来,陌生人也能变成好兄弟。有两个刚进门时还互相不认识的男人,在推杯换盏过后,已经相见恨晚,准备当场拜把子了。顾荆之和他们坐在一起,自然免不了交谈几句,说着说着,就到了喝酒上面。 主动和顾荆之交谈的男人染着一头风骚的金毛,明明是早就大学毕业的人,看着比初高中生还要中二:「兄弟,来一杯?」 「不了。」顾荆之拒绝道,「我不喝酒。」 「男人哪有不喝酒的,是不常喝吧。」金毛狮王说道,「我跟你说,这个酒量都是练出来,你越不喝,就越喝不了。只有先喝了第一口,才能有接下来的无数口。」 顾荆之依旧坚定:「我真不能喝,我对酒精过敏。如果碰了酒,会全身起疹子的。」 金毛听着这个藉口,有些半信半疑:「真的?」 他看着顾荆之一脸淡然的样子,最终还是觉得他在撒谎:「兄弟,这就是你不够意思了。就一杯酒而已,给个面子嘛。」 金毛不死不休,顾荆之却是真的酒精过敏,连连拒绝。就在金毛快要变脸的时候,萧良节一咬牙,抓住金毛的手腕,另一只手夺过他手中的酒杯,笑道:「我替他喝。」 说罢,他仰头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他不常喝酒,因此哪怕是用粮食酿制而成的啤酒,酒液滑过喉咙时,也觉得如火烧一样难受。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强忍着那种烧心的刺激,装作淡然地放下酒杯,并解释道:「荆哥没有骗你,他确实是对酒精过敏。」 金毛瞥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酒杯,笑道:「你们俩的关系很好啊?」 萧良节说:「是。我们是一起来的。」 金毛继续问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从方才我就注意到你们了,总觉得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萧良节还没想到该如何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顾荆之便将他拉坐下来,对金毛说:「他是我的家人,目前还在上高中。这次佳豪结婚刚好赶上周末,就带他一起来了。他学习紧,压力大,出来这一趟,也可以放松放松。」 金毛恍然大悟道:「奥,他是你弟弟啊,可我看你们俩长得一点都不像。」 顾荆之淡定地说:「我也经常有这方面的疑问,但他确确实实是我最亲的人。」 「基因是个神奇的东西。」金毛点了点头。 萧良节看他被顾荆之忽悠了的样子,别过头去偷着笑了两声。 那边新郎和新娘终于在司仪的见证下交换了戒指,新郎掀开了新娘的头纱,两人动情忘我地亲吻在一起,全场的气氛也推向了高潮,爆发出如雷贯耳的掌声。后方的好友席本是沉迷于喝茶聊天,一听见掌声,纷纷搁下聊得正欢的话题,把掌声拍得啪啪作响。 司仪最后还说了几句特漂亮的话,说完之后,金毛就啪啪鼓掌,然后大声叫好。虽然吸引了不少的目光,可是中二病还未退去的金毛并不觉得脸红,反而还一脸淡定,笑问大家要不要喝酒。 第141页 接下来就是用餐时间。准备多时的服务员推着一辆推车,上面摆着一盘盘模样漂亮,价格也同样漂亮的菜,将其放到旋转的餐桌上。盘子是不规则的矩形,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这些盘子能拼在一起,等所有菜都上齐了,就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形。 不过这都不重要,听司仪说了那么长时间的主持词,还听王佳豪说了许多情话,除了双方父母和叔伯姑姨这些较为亲密的亲属,其他一表三千里的亲戚还有小孩都等得不耐烦了。上了菜之后,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隔壁桌有一个姑娘是新娘的好闺蜜,她不爱与外人接触,今天来参加好闺蜜的婚礼,本来是打算给了红包,然后饱餐一顿,什么活动都不参与就直接回去的。结果在她坐在圆桌前嗑瓜子的时候,正好看见顾荆之进来,她一下就被顾荆之迷住了,心道今天这一趟真是不白来,还能碰到一个又高又俊的帅哥。 顾荆之正好坐在离她很近的位置,只要转过身,再伸出手就能拍到他的背。如此之近的距离,她不想错过。在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姑娘拿起手机,趁着大家都在吃饭没人注意,她鼓起勇气转过身,向她幻想的那样拍了拍顾荆之的肩膀:「帅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顾荆之正给萧良节夹菜呢,忽然被人从背后「偷袭」,身体激灵了一下。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脸蛋圆圆的,特可爱的姑娘,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他就被萧良节掰回了脑袋,脑子发懵的时候只能听见他淡淡地说:「抱歉,我哥已经名草有主了。他老婆交代过了,在外面不许随便要别人的任何联繫方式。」 包子脸的姑娘愣了愣,随后有些可惜地说:「这样啊……对不起,打扰了。」 第一次主动出击以失败告终,姑娘十分沮丧。正准备化悲愤为食慾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见倾心的帅哥和他弟弟的小声对话。 那声音是真的很小,这包间里又有许多杂音,她竖起了耳朵才勉强听出一些「你是我的」还有「不许别人肖想」之类的话。将听来的这些词拼凑了一下,姑娘得出了一个惊人的信息——这俩人哪是什么兄弟啊!分明是一对的! 姑娘不大喜欢这样的,拉动椅子想离他们远点。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活的同志,想要远离的同时还有一点好奇,于是这椅子最终是往顾荆之那边靠了靠。 不过她之后没再听见什么了。直到她吃掉半碗蔬菜沙拉之后,忽然听见「弟弟」说道:「怎么又是他?」 顾荆之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胡皓。他这些年没跟胡皓有任何联繫,也没有见过面。如今却在不到两天的时间内碰到两次,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应该是在这里工作吧。」顾荆之根据他的穿着判断道,「毕竟他穿着酒店的员工服,刚才也推着车来上菜……肯定是这样。我们只是凑巧来了他工作的地方而已。」 萧良节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莫名就是很讨厌他。」 「巧了,我对他也很厌恶。」顾荆之把一块完整的蟹肉夹到他碗里,「巴结讨好人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这我能够理解。可是在讨好人的同时还要去害人,那就太缺德了。」 萧良节总觉得话里有话,然而还不等他问,王佳豪就领着新娘子来跟他们喝酒。 方才他们已经和亲戚敬过酒了。那些都是长辈,有许多都是第一次见,在双方父母的引领下挨个叫了人,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是紧张得不行。如今到了好朋友着,两个脸都笑僵的新婚夫妻终于放松下来,笑容灿烂且真心实意。 王佳豪举起一杯白酒,朝金毛挑了挑眉:「来一杯?」 金毛喝酒从来不惧,当即就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由于王佳豪是他们当中最早有女朋友,也是最早结婚的,金毛这个母胎单身的男士不免嘴上不饶人:「你小子,速度够快的,也不知道等等我们哥儿几个。」 王佳豪揽着妻子的腰,回击道:「感情这事说来就来,哪分先来后到呢。要怪就怪你自己,整天吊儿郎当不正经,头髮五颜六色就是不染黑色,那个小姑娘见了你不得绕着走。你听我说,以你的底子,只要把头髮染黑了,再稍微收敛一点,你不愁没有女朋友。到时候兄弟我可要好好灌你酒,你可不许躲啊!」 金毛风骚地说:「比酒量,我还能输给你?!到时候你别把自己喝趴下就行。」 众人哈哈大笑。王佳豪挨个跟兄弟们喝了一杯,虽然酒杯不大,能装下的酒也就一小口。可是白酒性烈,前面又跟长辈喝了不少,此刻再喝了一圈,王佳豪还是有点顶不住了。 萧良节不是他的朋友,而是顾荆之带来的,再加上他自己也想偷懒,就直接跳过了他,朝顾荆之举起了最后一杯酒:「荆之,咱俩喝一个。」 顾荆之:「……」 王佳豪一看他不接酒杯,眉头还皱成了麻花,愣了许久才一拍脑袋:「奥,我忘了。你喝不了酒。」他心里暗嘆真好,顾荆之喝不了酒,那这最后一杯就喝不成了。刚才过来的时候已经跟妻子说好了,她朋友那一桌由她去喝。那么顾荆之不喝酒,也就意味着,他可以收工了。 王佳豪还没来得及找点场面话把这事圆过去,刚才已经替顾荆之挡过酒的萧良节就站了起来,在自己的酒杯里倒上白酒:「荆哥不能喝酒,我替他喝。」 第142页 说时迟那时快,王佳豪阻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萧良节将白酒一饮而尽。他简直要骂出声来,脸上的笑更是比哭都难看。不过那又能怎么样?他总不能真和萧良节发火,既然对方已经喝了,他再不愿意,也得将眼前的酒喝完。反正都已经喝了那么多了,再多一杯还能怎样。 王佳豪抿了抿嘴,咬着牙将酒一饮而尽:「你小子,真够可以的!」 这句话连王佳豪本人也分不清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反正酒喝完了,任务完成了,他也有些醉了,全靠妻子眼疾手快地扶着才不至于脚下失重。 而同样的,一杯白酒下肚,不怎么喝酒的萧良节也醉了。甚至因为一下喝了太多酒,他的肠胃一下子不太适应,本想趴在桌子上闭眼休息一会的萧良节忽然捂着肚子跑了出去,顾荆之见状,也顾不上其他,赶忙也追了出去。 第64章 涅槃新生实不易 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让萧良节实在不适,好在卫生间也不远,他一路捂着嘴小跑,总算是撑到了卫生间再吐,没半路发作让人笑话。 他估计这辈子都无法理解抽菸酗酒的人的心情,明明这俩玩意儿都不怎么样。烟味呛人,酒味也也很有刺激性,为什么还会有人玩命地喝? 顾荆之在后面给他拍背顺气:「好受了吗?」 萧良节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东西来,倒是有点酒兴上头,身体在发热,脸也变得滚烫——白酒果然很烈。 「酒真不是好东西。」萧良节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顾荆之,还有吐得眼泪汪汪的自己。 「嗯。」顾荆之贊同地说,「确实不是好东西。」 「荆哥,我好难受。」萧良节一把抱住顾荆之,发烫的脸颊不断在他脖子里蹭着,「脸好烫,好像要烧着了一样。」 「说什么傻话,莫不是醉了。」顾荆之轻拍着他的背,说道,「你干嘛非要替我挡酒。」 萧良节说:「那我不能让你喝呀,你碰不了酒。可是那个金毛根本不信,硬是要你喝,我就得替你挡酒,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为难你。」 顾荆之说:「他硬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可我酒精过敏是事实,不是他说不信就能改变的。若我硬是不喝,他也拿我没办法,毕竟这婚礼上,他总不能发火。」顿了顿,他忽然想到萧良节替他喝白酒的时候,王佳豪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他忽然笑了出来:「不过,王佳豪那时候可是想不喝了,你还要接过去,他脸都绿了。你也是,他的酒杯那么大点,只装得下一口酒,你倒好,直接往自己的玻璃杯里倒白酒,量是他的两倍,怎么你还没醉呢,就已经煳涂了?」 萧良节一下精神了,那表情好像错过了一个亿:「是这样啊?」 「当然了。」顾荆之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就算一杯酒的量不多,但架不住前面已经喝了好几杯了,他当然想早点收工。我喝不了酒,你跟他不熟,本来可以少喝两杯的,谁知道你要挡酒,还拿了一个大两号的杯子……你是没看到,他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萧良节哼哼唧唧地说:「那我岂不是很亏?」 「可以这么说吧。」顾荆之说,「我觉得他没表现得太明显,已经是用尽全力了。」 「啊!我不想活了。」萧良节把脑袋埋进他怀里,像条小狗一样蹭。 顾荆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什么呢。」 「唔……没脸见人了。」 顾荆之无奈笑着,一抬头,看见了一个明晃晃的摄像头。想到他在酒店的洗手间里和萧良节抱在一起,被摄像头全程记录,还可能随时会有人进来,他奋力想把粘人的萧良节从身上拽下来。 「让我再抱一会。」萧良节嘟囔道。 「万一有人来了怎么办。」顾荆之说,「而且这还有监控。」 「谁没事总盯着监控看啊,况且他们也不知道咱们是谁。」萧良节说,「至于会不会来人……我向荆哥保证,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顾荆之心道这怎么保证!不过他终究还是由着萧良节继续抱着。摇摇晃晃地哄了一会,他问道:「还难受吗?」 萧良节说:「荆哥,咱们回家吧。」 顾荆之说:「可是,事还没完呢。」 「少了荆哥也不耽误结婚的。」萧良节不耐烦地说,「反正你人也来了,礼也送到了,就连份子钱都随了不少,很够意思了。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跟那些人又不熟,而且还有好多人打你的主意,我还不能发作出来,憋屈死我了。」 顾荆之奇道:「不就那么一个嘛。」 「一个也不行啊。」萧良节急了,「荆哥长得这么好看,我有危机感不可以吗?」 「好吧。」顾荆之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不过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得回去跟王佳豪说一声。」 「好。」萧良节开心地说。 两人相伴走出了洗手间,没人注意到身后站着的一个人。 包间里,王佳豪敬了一圈酒,人已经迷煳了。吃饭的时候眼睛都睁不开,好几次差点把头磕在桌子上,全靠王佳美和妻子时不时掐他两下才能好过来。 「你要不去休息吧。」妻子关切地说,「这里有我就行。」 王佳豪努力瞪大眼睛:「不用。我再坚持坚持,这场合咱们俩哪个不在都不合适。」 见他如此坚持,妻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让服务员煮了一杯醒酒汤,让他喝了精神一下。 第143页 王佳豪正捧着小碗喝醒酒汤的时候,顾荆之在背后拍了他一下:「佳豪,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精神了一点的王佳豪点点头,跟妻子眼神交流了一下,就拉着顾荆之到了包间外面说话。 「怎么就你一个,你那个小男朋友呢?」王佳豪问。 顾荆之说:「他有点醉了,我让他回车上去了。」 只这一句话,王佳豪就明白他想说什么了:「你这就要走?」 「嗯。」顾荆之说,「带他回家睡觉。」 王佳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现在的脑子里,什么都得排在你的小男朋友后面。」 顾荆之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答应了:「那我回去了。」 「哎哎,你等一下。」王佳豪拉住他,「等我两分钟,两分钟就好,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顾荆之满脸问号,不明白王佳豪能有什么东西给他。不过也就两分钟的事,王佳豪让他等,他也就乖乖等着了。 不一会,王佳豪背着手,神神秘秘地走了出来。 顾荆之说:「2分24秒,你超时了。」 王佳豪满头黑线,拿着手里的东西拍在顾荆之肩膀上:「你这张嘴啊!」 顾荆之笑着说:「到底什么啊。」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不是贵重东西我不要。」 王佳豪倒吸了一口气,龇牙咧嘴地说:「你有完没完!」 「要要要。」顾荆之立刻从心,「介绍一下。」 「你知道我这个人的爱好就是拍照和旅游,我跟我老婆的结婚照,有不少都是我自己拍的。」王佳豪说,「之前我看你发过朋友圈,说工作太忙了,想出去旅游放松一下。我虽然不能满足你环游世界的愿望,但还是尽我所能给你弄了一个相册,这里面照片都是国内知名的旅游景点,我自己拍的,你拿着,就当是纪念一下我们这么多年的孽缘。」 顾荆之双手接过沉甸甸的相册,仔细翻看着。王佳豪的摄影水平虽然和专业的摄影师不能比,但拍出来的照片也不难看,光影和角度都拿捏得不错,将风景名胜的美充分地拍了出来。翻到最后,王佳豪还写了一段话——为友谊干果汁! 「你现在混得真不错。」王佳豪说,「有赏识你的老闆,有一个喜欢的人,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顾荆之张开双臂,和王佳豪抱了一下:「你也不赖啊,新婚快乐。哥们先走一步,就不闹你的洞房了。」 王佳豪说:「行。记得以后看见消息就回,别装看不见。」 「那得看是什么消息,转发连结和秀恩爱的一律看不见。」顾荆之一步三回头地说,「再见!」 第65章 别让他左右为难 到了周末,顾荆之一大早就走了。虽然婚礼不是早上举办,但新郎是他的好友,他得早早前去,从接新娘子开始就参与其中,一连串的流程下来,估计得到下午甚至晚上才能回来。 他走的时候给顾飞白做了早饭,午饭也放在了冰箱里,中午热一下就能吃。不过顾飞白在家里待着,看手机的时候刷到了几个吃播的视频,那视频里面的大鱼大肉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他忽然就不想吃顾荆之做好的土豆丝了。 说干就干,顾飞白换好衣服,趿着拖鞋乘电梯去了六楼沈良时家门口,敲门道:「时哥!是我!」 沈良时很快就来给他开了门。他穿着一身休闲装,身上还有一点油烟味,一闻就知道是在做饭。顾飞白一边心道自己来得正好,一边捂着肚子扮可怜:「时哥,我哥不在家,我没饭吃了……」 「你哥哥怎么可能不给你准备好饭。」沈良时戳穿道,「是你不想吃吧。」 被戳穿的顾飞白尴尬地对着手指:「时哥,你怎么这么聪明啊?」 「是我了解你哥哥,他不会因为一个朋友的婚礼,就把他最爱的弟弟忘了的。」说归说,沈良时还是让开了门,「进来吧,我正好在做饭,多加一双碗筷好了。」 「谢谢时哥!」顾飞白兴奋得仿佛要蹦起来,哒哒钻进了沈良时家里。 顾荆之找的保洁公司果然业务能力出众,沈良时回来的第一天,这房子里的尘土厚得都看不出地板本来的颜色。但经过保洁公司的打扫之后,白色的地板露出了它本来的面貌,房间里的犄角旮旯都焕然一新,要不是许多家具都带有很多岁月的痕迹,这房子真的和刚装修的差不多。 顾飞白来到厨房,发现连瓷砖都被擦得锃亮。灶上正煮着一锅水饺,他眼巴巴地看着,问沈良时:「时哥,这饺子是什么馅的?」 「猪肉玉米馅的,」沈良时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桃汁,给顾飞白倒了一杯,这是他刚从商场买回来的,并不凉,刚好可以喝,「你喜欢吃吗?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再给你煮别的。我这儿还有小馄饨,也可以吃汉堡,我这里有鸡排和鸡蛋,可以自己做一份。」 顾飞白喝了一口桃汁:「那我想吃汉堡。」 「当然可以。」沈良时说,「不过做出来不好吃的话,你可不许嫌弃。」 顾飞白摇头道:「不会的。时哥做的饭最好吃了!」 沈良时故意逗他:「比你哥哥做的饭还好吃吗?」 「呃……都好吃。」顾飞白的眼珠子转了转,想出了一个谁都不得罪的理由,「不过顾荆之做的饭样子都太丑了,那个土豆丝切得跟薯条一样,切的菜也都很大块……所以综合来看,还是时哥更厉害一点。」 第144页 「小机灵鬼。」沈良时从冰箱里把面包片和鸡排拿出来,又从冷藏室里拿了两枚鸡蛋,「不过,你哥哥确实需要精进一下他的刀工。」 顾飞白咕嘟咕嘟喝着桃汁,没一会就喝掉了一半:「不改也行,我都吃习惯了。」 沈良时热好了油锅,把鸡蛋敲进去:「你们果然是兄弟,嘴上互相嫌弃,其实谁都离不开谁。」 「谁说的。」顾飞白瘪了瘪嘴,「我以后上大学,我就找一个离家特别远的。工作也在外地找,媳妇也找外地的,然后直接入赘,离顾荆之远远的。」 沈良时被他逗笑了:「大学和工作也就算了,你怎么连入赘都想到了?你这个小脑袋瓜,里面装的除了吃的就是五花八门的鬼点子。」 顾飞白笑啊笑,小身子大脑袋,再加上一口明晃晃的大白牙,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大头娃娃了:「时哥,我不要顾荆之了,我想要你当我哥哥。这样我就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嫂子。云容姐姐貌若天仙,比萧良节好多了。」 鸡蛋煎好了,沈良时撕开一袋鸡排放进油锅里炸:「你哪里是不喜欢你哥哥啊,你分明是不喜欢萧良节。他就那么让你反感?」 「我也不是反感他,他当初还救过我呢,按理来说我本该感激他。」顾飞白捧着已经空了的杯子,小嘴越撅越高,最后甚至还掉下了眼泪,「我就是不明白,顾荆之到底看上他哪儿了。萧良节要什么没什么,还是个男的,顾荆之却像着了魔一样喜欢他。说不定这个萧良节根本就是什么妖精变的,给顾荆之下了迷魂药。」 「所以你就跟荆之闹别扭了。」沈良时说,「就因为他喜欢萧良节,而你却不喜欢。在这种情况下,荆之选择萧良节而冷落你,你心里很生气,对不对?」 顾飞白也不瞒着,直接承认了:「时哥,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你是不是有读心术啊?」 沈良时说:「我哪会读心术,是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顾飞白岔开话题道:「好没好啊,我都快饿扁了。」 「还要等一下。」沈良时把鸡排翻了个面,「这鸡排要炸熟炸透才行,不然吃半生不熟的肉会生病的。」 「哦。」顾飞白把塑料杯子扔进垃圾桶,百无聊赖地说,「时哥,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啊?」 沈良时说:「还没确定。不过在新的一年到来之前我肯定是要回去的,过年啊,还是要和家人一起过才行。」 顾飞白说:「那你为什么不带着云容姐姐一起来,这样既可以和家人一起过年,也不用走了。」 「就你机灵。」沈良时捏了捏顾飞白的脸蛋,手感不错,「我回来是要盯项目,云容又不需要,那她为什么要来。而且就算过年的时候我不回去,等过了年,我也是要走的。毕竟我的家在宁都,不在江州,早晚是要回去的。」 「那时哥走之前把萧良节赶走好不好?」顾飞白大着胆子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时哥那么厉害,萧良节肯定打不过你。只要使出一点点,他肯定会落荒而逃,再也不会打顾荆之的主意。」 鸡排炸好了,沈良时把它夹出来放进漏勺里滴油,顺便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之后一切就走向正轨了。」顾飞白天真地说,「顾荆之会找一个和云容姐姐一样漂亮的女孩子给我当嫂子,然后生几个小娃娃给我欺负。他们恩恩爱爱,最后白头偕老,多么美好的事啊!」 「你呀,还是年纪太小了。」沈良时把鸡排和鸡蛋夹在烤好的面包片里,做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汉堡,「你低估了爱情,更低估了你哥哥和萧良节之间的感情。就算我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没法将他们分开。」 做好的汉堡给了顾飞白,沈良时自己端着一盘饺子,慢慢走到了餐桌前。顾飞白一边啃汉堡一边坐到沈良时对面,不服气地说:「怎么会没有办法,顾荆之现在不过是被萧良节迷了眼,他以后会慢慢认清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把萧良节赶走。」 「那你呢?」 「我?」顾飞白奇道,「我怎么了?我可是顾荆之的亲弟弟,他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他是不能赶你走,但他会很痛苦。」沈良时说,「飞白,你在跟荆之闹别扭的时候,可还记得,你是他的亲弟弟?」 顾飞白昂首道:「当然记得了,这怎么也不可能忘的。」 「你仗着你是荆之的弟弟,他不会对你怎么样,所以就想把萧良节赶走。」沈良时说,「可你别忘了,萧良节是你哥哥的喜欢的人,一个是爱人,一个是弟弟,他夹在中间难道不是左右为难吗?」 「我……」顾飞白一时语塞,「那他明知道我不可能接受萧良节,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他在选择萧良节的时候,可有想过我是他弟弟。」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沈良时苦口婆心地说,「顾荆之不仅仅是你的哥哥,他首先是顾荆之,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有自己的七情六慾,有选择自己心爱之人的权利——谁都无权干涉,就算是你这个亲弟弟也不行。」 「可他也不能一点都不考虑我。」顾飞白有些委屈地说,「我要是永远都不接受萧良节呢!他还能一辈子不跟我说话吗?」 「飞白,你哥哥这些年,哪有不考虑过你啊。」沈良时说,「我初次听说你们兄弟俩的身世,只觉得心如刀割。你的妈妈在生下你之后就抛夫弃子,远走他乡;你的爸爸嗜酒成性,眼中丝毫没有家和孩子,是你哥哥将你拉扯长大,你们相依为命着才有了今天——对荆之来说,放弃你,离开这个千疮百孔的家,他才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那样一来,你会死;知识改变命运,以他的聪明才智,好好学习,将来考个好的大学改变命运不成问题,可是他还要养活你,所以他必须牺牲掉学习的时间,去外面打零工赚钱,有了钱,你们的父亲就不会为难你们,日子也会变得好过一些。 第145页 「任何人都可以说顾荆之把你当成累赘,唯独你自己不可以这么想。他靠着你撑过了艰难的岁月,你是他最心爱的弟弟,不论何时,你都是他最优先考虑的人。可是,他不能一直做顾飞白的哥哥,他也要做一次顾荆之。萧良节是他在作为顾荆之时做出的选择,这一次,他没有考虑你。」 同样的话顾荆之也说过类似的,但顾飞白完全听不进去,只当他是在维护萧良节。但类似的话由沈良时来说,效果却出奇地好,因为他知道沈良时不会带有什么偏向。沈良时话说到最后时,他已经低下了头,第一次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良久,顾飞白抬起头,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顾虑:「那……他会因为有了萧良节,就不要我吗?我只有他一个哥哥,我不能失去他。」 「当然不会的,宝贝。」他走过去把顾飞白抱进怀里,「你是荆之的弟弟,萧良节是荆之的爱人,你们两个的存在是不会冲突的。」 顾飞白一拳头捶在餐桌上:「可是,突然多了一个人跟我抢顾荆之,我好不爽!」 沈良时把他的小胖手握紧手里,安慰道:「飞白,多一个人去爱你的哥哥,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这么多年来,他身边没几个朋友,便是今天去参加的婚礼,新郎也只是相对而言的好友,真说起来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你还要拦着不让他喜欢,还要把萧良节赶走,你不觉得你太霸道了吗?」 顾飞白撅着小嘴哭了出来。沈良时温柔耐心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最后劝慰道:「飞白,你要记住,就算你哥哥和萧良节最后还是走到分道扬镳的结局,这里面也千万不要有你的原因。你哥哥前二十年过得并不容易,在这种人生大事上,别再让他痛苦为难,好不好?」 「可我真的害怕。」顾飞白说,「我害怕顾荆之会不要我。」 沈良时说:「不怕,他要是敢不要你,我就揍他。揍得他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揍得他再也不敢不要你。」 顾飞白破涕为笑,傻乎乎地去抹喷出来的鼻涕泡:「好!不听话就揍他!」 「汉堡等一会儿就好。」沈良时揉揉他的头,说,「等吃完了,时哥带你出去玩。」 「嗯!时哥最好了!」 第66章 受宠若惊的喜欢 萧良节的酒量本来就很差劲,又一下子喝了太多的酒,脑袋晕晕乎乎的,看人都重影。在顾荆之车上的时候就哼哼唧唧地闹不舒服。虽然在酒店的时候已经吐过一次了,但顾荆之还是担心他会吐在车上……上次从ktv把他拖回来,结果吐了自己一身的经歷还歷歷在目。 途径小广场,顾荆之果断把车停下,然后拉着萧良节下车。 喝了酒的萧良节浑身都是软绵绵且热乎乎的,走路不稳当,全靠顾荆之撑着才不会摔个四脚朝天。 顾荆之搀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围着小广场绕圈醒酒。感受着他因为酒精作用而明显偏高的体温,还有他哼哼唧唧说自己难受的声音,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下次要是再喝酒,我就把你扔在马路边上,谁爱要你谁要你!」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触动了萧良节的哪根神经,他忽然一个激灵,刚才还迷迷瞪瞪的眼睛也清澈了不少。顾荆之正纳闷的时候,萧良节忽然板住他的脸,逼迫他直视自己:「你不能不要我!」 「你喝醉了怎么还变霸道了?」顾荆之说,「之前明明是可乖的一个小孩。」 萧良节寸步不让,依旧固执地说:「不许不要我!」 顾荆之愣了愣,人在喝醉酒的情况下很容易袒露自己的真心。萧良节平时不说,但其实心里很介意被曾经真心敬爱的母亲抛弃,他刚才开玩笑说把他扔在马路上,已经出动了他心里最脆弱的地方。 「好,我不会不要你的。」顾荆之抓着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咱们再逛一圈就回去了,好吗?」 萧良节点了点头:「嗯。我乖乖的,你别不要我。」 「不会的,荆哥说话算话。」顾荆之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在小广场上又转了一圈。 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他看到了沈良时和顾飞白。不止如此,顾飞白怀里还抱着一大袋零食和酸奶,一看就知道是沈良时给他买的。 顾飞白也看到了他,下意识将沈良时给的零食藏在身后。不过已经太晚了,顾荆之已经看到并走了过来:「你怎么在这儿?」 沈良时说:「带他出来玩。你也真是的,把一个人扔在家里,快把他无聊坏了。」 「他自己说不愿意去的,要不然我肯定带着他。」顾荆之说,「麻烦你了。」 「麻烦倒是没有,飞白很乖,我跟他在一块也很高兴。」沈良时揉了揉顾飞白的头髮,「你这是刚回来?」 「是啊。」顾荆之转身看向身后慢吞吞走过来的萧良节,说,「他有点醉了,我带他在这附近转转醒酒。」 几圈转下来,萧良节已经清醒了不少。他看见沈良时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他又没做什么,何必心虚?重新走回到沈良时面前之后,还没开口,对方就说:「荆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可以单独找个地方跟你聊吗?放心,不会很久,最多十分钟,不耽误你们。」 萧良节看向顾荆之,顾荆之是一点犹豫都没有:「好啊。」 第146页 沈良时又对顾飞白说:「你先去玩一会儿,我跟你哥哥说会儿话。」 顾飞白看了看萧良节,经过开导之后,他看萧良节已经没那么苦大仇深了。沈良时带他去游乐场玩的时候,有跟他说过,让他和萧良节和解。他听进去了,那现在沈良时要拉着顾荆之单独说话,也有要让他和萧良节单独相处的意思。 躲是躲不过去了……顾飞白把心一横,从一大袋子的零食里掏出一包薯片给萧良节:「这个给你吃。」 萧良节还不知道他就去参加了个婚礼的功夫顾飞白就已经被开导了,他的手将伸未伸,就那么凝滞在半空,最后还是顾飞白将薯片硬塞进他手里的。 他看着手里黄瓜味的薯片,俯下身和顾飞白平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不爱吃就换给我!」顾飞白瞪了他一眼,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亮亮的,刚兇巴巴地说完,他居然就哭了出来。 萧良节更加手足无措,一蹦三尺远:「我什么都没干,你哭跟我没关系哈!」 顾飞白说:「跟你没关系。」 萧良节反问:「那是为什么?」 顾飞白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什么人掐着他的脖子逼他说话一般,生硬地说:「对不起啊。」 平时顾飞白都是直接喊他大名的,尤其在知道他和顾荆之的关系后,更是恨不能吃了他,今天却跟他道歉!虽然听上去挺扭捏的,但也是道歉啊!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萧良节有点无所适从:「你道歉干嘛,吃错药了?」 「你才吃错药了!」顾飞白瞪了他一眼,「我就是想告诉你……以后我不会再管你和顾荆之的事了,也不会再对你阴阳怪气。今天时哥跟我说了很多,我听进去了,觉得他说得很对。我跟你斗气,最后都是让顾荆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我不想让他为难……所以我才打算向你道歉——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好不好?」 萧良节震惊地看着顾飞白,很难相信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不相信也得信,这时他又忍不住转身去看沈良时……顾飞白说是沈良时劝过他,昨天还对他爱答不理的,不过才过去一天不到的时间,顾飞白的态度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可见他对沈良时还真是信任。 另一边,顾荆之在听说沈良时已经替他解决了顾飞白的事,感激得五体投地。 「你到底是怎么跟飞白说的。」顾荆之问,「我跟他说了那么多次都不管用,怎么你一出马,他立刻就好了?」 「当局者迷,有些事,还是要外人来说才更容易一些。」沈良时说,「飞白其实真正抗拒的不是萧良节这个人,而是他害怕你有了萧良节之后,就会渐渐忽视他,不要他。你们兄弟两个自小相依为命,情谊不同于寻常的兄弟,所以飞白才会厌恶忽然插进你们中间的萧良节。同时他也知道,你们两个这么多年都只有彼此,萧良节却能出现在你身边,他在你心中分量必然是和从前的普通朋友不同的——正是清楚地认识到萧良节是能分走你的注意力的人,所以他才会处处和你作对,想逼迫你在他和萧良节中做个选择。」 顾荆之恍然大悟道:「我还以为,他是介意我给他找了个男嫂子呢。」 「你就算找了个女的,飞白也一样会闹,只不过可能没这么厉害。但找你女朋友的茬,这是肯定会有的。」沈良时从容地说,「我跟他说,你是弟弟,萧良节是爱人,两个人的关系不冲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才把他说动。最后,他哭着跟我说『我之前是不是给顾荆之惹麻烦了,他不会改变主意,不要我吧』。」 顾荆之有些动容地说:「这个傻小子,还是觉得我不要他。」 沈良时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的。带着他到游乐场玩了一圈,又给他买了零食,这才把他哄好。」 「谢谢你。」顾荆之说,「诶,对了,你带他出来一趟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这么点钱就没必要给了。」沈良时摆了摆手,「倒是萧良节,你刚才说,他喝醉了对吧?」 「是有一点。」顾荆之说,「怎么了?为何突然说起他?」 沈良时阴沉着脸,不知是何意:「我在开导飞白的时候,听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顾荆之为什么会和萧良节在一起,明明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不般配』,这个问题飞白弄不明白,我也很疑惑,因此总是在迴避这个问题,而从其他方面去开解飞白。」 顾荆之问:「所以,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个?」大老闆也爱八卦? 沈良时笑道:「人总有好奇的时候,不知道荆之你……能不能替我解开迷津?」 顾荆之偏过头去,过了良久,他才重新抬起头,微仰着脖子说:「我早就认识他了。」 沈良时饶有兴致:「哦?」 「准确来说,那时候他还在他妈肚子里没生出来。」顾荆之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足了心里建设后,随后向沈良时讲出了心里藏着的故事,「我小时候父厌母憎,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有一天,我跟别人家的孩子打架了,我没打赢,身上到处都是擦伤,连牙都被打掉了一颗。其他孩子在受了欺负之后,都会找父母哭诉。可我不能,因为我爸是酒鬼,我妈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被人打了之后,我甚至连家门都进不去。直到一个叫做洪曼的阿姨看到了我,虽说因为一句『阿姨』她瞪了我好几眼,但她见我可怜,还是给了我一颗糖,并把我带回了她的家,给我清理伤口。」 第147页 沈良时若有所思:「那个人,就是萧良节的妈妈?」 「是。」顾荆之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和她接触不多,但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在她怀了萧良节之后,我还曾经隔着洪阿姨的肚皮摸到过他的胎动——但因为他父亲的工作调动,我没有见过出生后的他。」 沈良时:「然后呢?」 「洪曼是在我小时候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因此我记了她很久很久。可惜天意弄人,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丈夫出车祸死了,她自己也身患绝症,为恐死后无人照顾自己的儿子,她在油尽灯枯之际,四处奔波,走遍了亲戚朋友家还有福利机构,甚至打听到了一些想要收养孩子的家庭,反覆推敲对比,只为了把萧良节以后生活无忧。」顾荆之说,「萧良节被送走那天,我被我爸派去买酒。正好看到洪阿姨从电梯里跑出来,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鞋子跑丢了一只,神情十分恍惚,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我在他身后。」 「你跟上去了?」 「嗯。」顾荆之说,「我躲在角落偷看,只看到一辆白色的轿车绝尘而去。洪阿姨瘫倒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那时我意识到,我跟他,以前没机会见一面,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见面了。」 沈良时说:「那你就是因为曾经跟他妈妈的关系,才会从一开始就对他颇为关注的?」 「不是,真算起来我跟洪阿姨也就相处了不到一年,而且那时候,洪阿姨总说我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餵了那么多好吃的都不肯给她笑一个,简直难伺候。」顾荆之笑了笑,像是在自嘲,「我只是没想到,我还能见到萧良节,十年过去,他已经18岁了。而这么长时间一来,街坊四邻中对于萧家的闲谈一直未断,我清楚地记得邻居侯大妈说,何家当初是多么气派地接走了萧良节。可是他还是回来了——以『萧良节』的身份,下意识地。我便想到了退养,后来跟他交谈后,发现也的确如此,他就是被何家退养了。」 「嗯,会被退养,想来在何家的生活并不好。这么一来,对他特殊关注的原因就有了。」沈良时说,「那为什么会选择他呢?只是出于照拂,这个理由似乎还不够充分。你可不是一个能轻易决定终身大事的人。」 顾荆之回想着那日的情形,笑道:「我说了你可别不信。萧良节说喜欢我的那天,他喝醉了,黏在我身上又亲又抱,我当时很想推开他。可是他突然顿住了,我也不敢动了,静下来看他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然后啊……他就神志不清地跟我告白,说他想保护我,说他喜欢我。」顾荆之笑意渐浓,眼尾染上丝丝红晕,看上去,像是要哭出来一样:「沈良时啊,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喜欢我。 「厌恶我的人太多了。连我的亲生父母都是这样,我本来以为我都已经平静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可直到他带着一身酒味亲过来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只是习惯了没人喜欢而已。真的有人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比谁都激动。 「他那一句喜欢,让我的心漏了一拍,然后他就趁机钻进去了,我再想把他捉出来,已经太晚了。他很快就在我心里扎了根,爱意疯长着,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第67章 与我无关的过去 彭源自己拉了一个群,专门在里面向人求作业:「各位大佬,我真写不出来,你们谁写完了拍张照片发群里让我看看?」 柴歆予:「有什么好处吗?」 天天催他写作业的乔添怒极:「好什么处,要什么好处,让他自己写。」 彭源发了一个可怜的表情:「求求了。我都已经进步了,现在在家里都开始写作业了。」 「还进步,你脸皮怎么那么厚!我看你分明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乔添直接发语音骂他,「以后你高考的时候也让我替你考算了。」 彭源说:「可惜不能你替我考。」 乔添被气得够呛,一连发了好几个竖中指的表情包刷屏。 萧良节正埋头苦思该怎么写检讨呢,听到手机叽里哌啦响个不停,有灵感都写不下去,更别提没灵感了。他一脸哀怨地盯着手机,恨不得顺着网线爬过去把乔添暴打一顿,转念一想,乔添当时因为撅断了孙主任班上的拖把棍,还把几个学生给打了,孙主任也让他写检讨来着。 一个人想不出来,两个人应该会好一点。萧良节拿起手机,在群里艾特乔添:「检讨写好了没,给我看看。」 乔添终于不刷屏了,回復道:「这有什么不会写的,直接上网抄一份不就得了。你要是连笔都不想动,那就找人帮你写。我就是用10块钱忽悠我妹妹帮我写的——打完架当天就写完了,一直夹在某一本书里。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明天就该上台演讲了,我得翻翻到底是在那本书里夹着,要是找不着了还得找我妹,又是大出血啊。」 萧良节思考了一下贿赂关哲写检讨书的可能。且不说这小胖子愿不愿意,就算他肯,单凭他做起事来蜗牛一般的速度,极有可能被罗丽丽发现。如果让她看见关哲在写检讨,那肯定会噼头盖脸地把关哲骂一顿,然后在关哲的哭声中了解到是在给他写,再噼头盖脸把他骂一顿。就算他解释为什么写检讨,那也已经挨了一顿骂了,再听罗丽丽骂一顿孙主任,也是挺烦的。 网上倒是有不少检讨书的模板,想要多少字的都可以找到。可问题是现成的检讨书不是全都符合实际情况,整篇照抄不合适。可是要把好几篇检讨书合成一篇,那未免太多了,他光是看着眼睛就看花了,更别提动笔写。 第148页 检讨书不会起到让人检讨自身,悔过自新的效果,但折磨身心的效果肯定是一等一的。 他绞尽脑汁地又写了三个自然段之后,乔添也从化学书里找出了小妹给他写的检讨书,拍照发到群里后,艾特他道:「差不多就这样了,你照着我这个写,应该没问题。」发完语音,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小妹代笔的检讨书,发现这小姑娘的字迹真是潦草,每个字都写得又小又密,像蚂蚁一样,看得他眼睛疼。 萧良节也发现了这事,回復道:「我还是自己写吧。」 乔添发了个头疼的表情:「我的天哪,这都什么玩意儿。谁给我一刀,捅死我算了。」 彭源无检讨一身轻,答案要不到,那剩下的就只有看热闹:「你在原地待着不要动,我现在就拿刀赶过去捅死你。保证快准狠,让你一点痛苦都没有——记得临走之前把作业留下,到时候我会给你烧好多纸钱过去,保证让你做个富鬼。」 「滚你妈的!」乔添再次髮长语音条骂他,「看热闹挺爽的是吧?当时你怎么不帮忙,就知道在旁边站着看戏,怂死你得了——你还好意思笑?笑什么笑!再笑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柴歆予感觉自己看了一出精彩的连续剧,观后感就是一串非常嚣张的「哈哈哈哈哈」。 这把彭源气得够呛,立时就在群里跟乔添对骂起来。 柴歆予见状不妙,果断退群保平安。萧良节也被不断弹出的消息烦得不行,默默退了群。 好在他憋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写出了一份不甚走心的检讨。松了口气的时候,差点把魂一起吐出来。 12月的第一个周一,也是六中开大会的日子。 会议定在大课间,内容主要是宣布一下上个月的优秀班级、优秀宿舍,换汤不换水的安全问题,除此之外还对篮球比赛获得胜利的班级进行颁奖。 严铮作为主力,自然当仁不让地作为代表上台领奖。当那座沉甸甸的水晶杯被校长笑眯眯地送到他手上,饶是已经得过很多次奖的严铮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捧着奖盃,和第二第三名站在一起合了个影,结束后,第二第三名的班级代表抱着奖盃下台去了,严铮却没有走。不止如此,萧良节和乔添还上台来陪着他——以违纪学生的身份。 违纪通报是由一个资歷很老的老师宣布的,作为教导主任的孙齐才并没有出现在这次大会上。萧良节松了口气,倒不是怕孙齐才,只是觉得幸好孙齐才不在,要不严铮看见他又得想起那天孙齐才护着侯子健的事,气愤之下,一脚把孙齐才踹下去都是有可能的。 老教师念完后,将话筒交给了最近的严铮。 严铮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将话筒传给了乔添。 乔添倒是无所畏惧,拿出小妹代写的「蚂蚁文」检讨,公式化地开口介绍了一下自己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犯了什么事。 其实他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既没有找惹谁,也没有主动打架,反而还是劝架的。唯独就是抡棍子的时候太狠,被他揍得最重的侯子健,据说肚子上留下一道淤青。虽然不严重,但侯子健气得脸都紫了,饭都吃不下了——属于是严重影响了心理健康。 「我的一系列行为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对此我深表愧疚。」乔添眯着眼看小妹写的字,连蒙带猜之下读得还算顺畅,只是小妹的「蚂蚁文」名不虚传,写到最后估计是没什么耐心了,字迹都变得飞扬了,「我……不应该……这什么玩意儿,今后会……引以为戒,什么什么爱护同学,请老师和同学监督,如有再犯,严惩不贷。」 最后一句顺畅的话几乎是乔添自己编出来的。念完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有如此强的临场反应能力和文字功底,当初选理科真是屈才。 老教师看着他,笑得很勉强:「结束了?」 「嗯。」乔添把话筒给了萧良节,「我走了,接下来就看他们发挥吧。」 乔添在学校里横行霸道那会,不少老师都知道他。这个老教师也不例外,他看着乔添蹦跶着离去的背影,心道不愧是校霸出身,果真名不虚传。 接下去是萧良节。他的检讨虽然简短且不走心,但声音洪亮不磕绊,总体来说还算可以。念完之后将话筒交给了严铮,用眼神给予他鼓励之后,抱着奖盃走下了台。 严铮一瞬间心如死灰。 萧良节走回7班的队伍中后,彭源就站在他后面,他一回来,彭源就喋喋不休地跟他说话:「你看严铮那样,都傻了。」 「我看不见。」萧良节坦诚地说。 过了好久,严铮终于开始念了。虽然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是萧良节知道,他一定是闭着眼睛,全程自由发挥的,手里的检讨书完全就是摆设。 等到队伍解散之后,萧良节本打算一个人回班,彭源却在此时跑了过来,一把揽过她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个八卦,你想不想听?」彭源问。 萧良节直截了当:「不想。」 「别这样啊,这个八卦包管你爱听。」彭源极力推荐道,「我听说,孙主任被停职了。」 「真的?」虽然很希望孙齐才能被处罚,但骤然听说他被停职,还是很惊讶的。 「这我还能骗你。」彭源说,「这事是3班的赵佳伟告诉我的,他说,孙主任之所以那么护着侯子健,是因为侯子健的姑姑是他老婆。侯子健还小的时候,他爸妈经常不在家,因此他几乎是姑姑一手带大的,比对亲儿子还亲。他们家小有薄产,孙齐才娶了侯子健姑姑,也可以说是高攀,为了讨好老婆,于是在学校里对侯子健多有照拂。」 第149页 萧良节说:「赵佳伟连这些都知道?这么神通广大啊。」 「那可不,你也不看看他是谁的朋友。」彭源挑了挑眉头,顺带暗戳戳夸了自己两句,引得萧良节白眼连连,「反正啊,侯子健姑姑听说孙主任不护着她侄子,一气之下就往鲁校长那儿打了投诉电话,噼头盖脸地把鲁校长骂了一顿。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反正最后慈祥的鲁校长生气了,一查之下,居然发现孙主任除了包庇学生以外,还有不少违背校规校纪的行为,于是就让他停职回家了。估计他回来之后,教导主任的位置能不能保住还是其次,是否还能在学校担任教师都成问题。」 萧良节呵呵:「活该。」 「确实是活该。」彭源贊同地说,「这样的人,就该直接吊销了他的教师资格证,让他以后都不能再去祸害学生。」 萧良节想想确实。 这是一个让人开心的好消息,萧良节回去之后就把这事告诉了顾荆之。 顾荆之倒是没有很激动,一边擀面条一边说道:「停职就停了吧,以后永不復职也跟我没关系。对了,想吃什么面?」 「西红柿打滷面就行。」萧良节说,「荆哥,孙主任停职了,你就没什么反应吗。」 顾荆之淡然地说:「都过去了。对我来说,现在做好一碗面更加重要。」 萧良节看他如此坦然,也决定不再提孙齐才:「也好。荆哥,我帮你吧。」 「你弄不好的,我来吧。」顾荆之刀工极差,这是因为他从小就开始做饭,但是力气小,菜刀拿不稳,切出来的菜特别随心所欲,长得更是五花八门。这导致他做一顿饭的速度很慢,可是顾飞白饿了就会哭,还是撕心裂肺地哭,顾锋也是,吃不上饭就开始飙脏话,他没办法,只好把食材凑活处理一下,然后就丢进锅里煎蒸煮炸。 他不是不能改善切菜的水平,只是觉得吃进肚子里都一样,大差不差就得了。可是面条就不同了,手擀面吃的就是劲道,得要将面好好揉才行。若是交给萧良节,那面条就毁了。所以,绝对不能假手于人。 萧良节改变策略道:「那我切西红柿?这样我们分工配合,速度也能快一点。」 顾荆之问:「你会弄吗?」 「会,我第一个学会做的菜就是西红柿炒鸡蛋。」萧良节拍着胸脯说,「交给我吧。」 他说干就干,从冰箱里挑了三个大小差不多的西红柿,又拿了两枚鸡蛋,这就开始忙碌起来。顾荆之虽然专心擀面条没看着他做,但从那「咔咔」的声音中,他意识到,起码西红柿切得挺好。 萧良节动作很快,顾荆之刚切完面条,勉强粗细一致,还没下水煮,西红柿卤已经做好了。把西红柿炒蛋盛进碗里,他又问道:「还加点什么配菜吗?」 「再切点黄瓜丝吧,冰箱里还有豆芽,你看看想吃什么就都拿出来,既然要吃,那就丰盛一点。」顾荆之说。 「好。」萧良节愉快地点头。正要开冰箱拿菜的时候,顾飞白也进来厨房了,一看就是冲着冰箱去的。 两个都要从冰箱里拿东西的人撞在一起,顿时尴尬了。顾飞白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背在身后,有些腼腆地说:「你先拿。」 萧良节愣愣地打开冰箱,问道:「你想要什么?」 顾飞白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为了尽快逃离这里,他回答道:「我要吃蛋糕。」 冰箱里正好有一盒小蛋糕,是之前去商场挑结婚礼品的时候顺便买的。萧良节二话不说拿给他,顾飞白拿到蛋糕,立刻就跑没影了。 萧良节觉得有些奇怪,他随手挑了几样蔬菜,一边拿去清洗一边嘟囔道:「我觉得,他比之前还别扭了。」 顾荆之说:「那也是好事,他之前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闹得我成宿成宿地睡不好觉。」 萧良节一边洗菜一边说:「沈良时,他很厉害。」 「倒也不是。」顾荆之说,「沈良时有句话说得很好,有些事还是要外人来解决。飞白之前看见你跟我在一起就一肚子火,情感淹没了理智,再好的道理也听不进去。但同样的话由沈良时这个外人来说,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萧良节「哦」了医生,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顾荆之说:「我觉得啊,你可以多跟飞白交流交流,争取让你们的关系恢復到刚认识的时候,更上一层楼那是最好的。以后你跟他就得日日见面了,总是不咸不淡的可不行。」 萧良节随口答应道:「我会的。」 第68章 关于生日的想像 沈良时这个人啊,优秀得过分。纵观他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丁点缺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长得好看,性格也不错。他就好像是「完美」的化身一样,耀眼得几乎让人怀疑人生。自他来了以后,顾飞白天天找藉口往沈良时家里跑,蹭吃蹭喝还在其次,主要是经常像八爪鱼一样赖在沈良时身上,肉麻撩人的话张口就来,听得人能起一身鸡皮疙瘩。就这样,沈良时还能笑呵呵地摸摸顾飞白的头,说他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不少。 萧良节满头问号——这不就是在网上一搜一大堆的土味情话吗?跟学习有半毛钱关系吗?再说顾飞白考试经常倒数,想说点课堂上学到的诗啊话啊,他也说不出来。 从沈良时来江州的那天,萧良节就看他不是很顺眼。他在江州待了一个月,这种不顺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好在新年将至,沈良时也终于要走了,尽管临走之前,顾荆之非要张罗一顿大餐送别,他也觉得天气都晴朗了。 第150页 「时哥,你这次走了,什么时候会再回来?」顾飞白坐在他旁边,眼巴巴地问道,「我感觉,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沈良时摸摸他的头:「对不起飞白,我也没办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覆。」 顾飞白说:「那时哥不管你的公司了吗?万一倒闭了怎么办?」 「我当然不会让公司倒闭。」沈良时说,「我不在的时候,会有人替我看着公司的。你放心,你哥哥不会失业的。」 顾飞白一下词穷了:「那……那我就有可能好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你了。」 沈良时:「是这样的。」 顾飞白一下沮丧极了。如果他头顶长着耳朵,此刻必定已经耷拉下来。 他第一次见到沈良时就特别喜欢他,没别的原因,纯粹因为沈良时长得好看。再加上沈良时温柔体贴,好感度噌噌往上涨。不过沈良时似乎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是他才有的特殊待遇。况且沈良时家在宁都,人家老婆也在那边,硬要他留下,怎么看都不合适…… 「那时哥今天就多吃一点,」顾飞白说,「吃得饱饱的,坐飞机的时候也就不会饿了。」 顾飞白没坐过飞机,自然不清楚飞机上是有飞机餐的。还以为飞机和长途汽车一样,如果不吃饱了上路,那就只能从起点饿到终点。 沈良时:「好,你不怕我吃穷了就行。」 两人你一眼我一语,萧良节渐渐地连电视也看不下去了。他放下遥控器走去厨房,顾荆之正在蒸螃蟹,剪了绳子以后,螃蟹撒了欢似的要从水池子里爬出来,顾荆之手忙脚乱地去抓,一不小心被螃蟹的大钳子划了一下,没流血,但就跟不小心咬到自己嘴里的肉一样,疼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荆哥,没事吧。」萧良节一进门就看见他捧着自己的手,檯面上还有一只横着走的螃蟹。 「没事,小问题。」顾荆之看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看电视没意思,就想来帮帮你。」萧良节说。 「先别管这个,赶紧把这些长着钳子的玩意儿扔锅里。」顾荆之恼羞成怒,「今天不吃四五个,都对不起被划的这一下。」 萧良节把螃蟹都丢进蒸锅里,盖上盖子拧开火,只听见锅里的螃蟹剧烈挣扎着,没过一分钟,就再没了响动。他看着桌子上其他的食材,问道:「荆哥,你到底要做什么?」 「火锅啊,很难看出来吗?」顾荆之指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袋子说,「这是肥牛,那是毛肚,还有生菜,火锅底料,老多呢。」 「那为什么还要弄螃蟹?」萧良节问。这跟火锅似乎不搭啊! 顾荆之说:「飞白要吃的,我就买了十只,还挺贵的。」 萧良节问:「那为什么不出去吃?」 顾荆之看了外面一眼,稍微把门关上了点:「我好意思带沈良时出去啊。」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请沈良时吃什么,都不合适。」顾荆之说,「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吃的是鲍参翅肚,喝的是琼浆玉液,便宜的地方不好意思带他去,贵的地方我也去不起。」 萧良节歪了歪脑袋:「这么说,他们家很有钱。」 「人家亲爷爷是扛枪的,他自己是开公司的,你说有没有钱。」顾荆之说,「请他吃什么都不合适,还不如我给他做一顿,起码有诚意一些。」 萧良节说:「荆哥,你太紧张了,也不是所有少爷都瞧不起小餐馆的。」 顾荆之脑子里的有钱人就是那样的。站在高处,拥有寻常人望尘莫及的一切,就算有那么几个有烟火气的,高贵的出身也会使得他们在一举一动中表现出不屑的一面。 「你把这些东西都拿出去吧。」顾荆之说,「等挨个准备好了,锅底烧开了,螃蟹也蒸得差不多了,到时候就可以开吃了。」 萧良节这会还不想出去,他揽着顾荆之的脖子问:「荆哥,我有件事要问你。」 顾荆之:「快说。」 「再过五天就到你的生日,有什么打算啊?」萧良节真心诚意地问道,「蛋糕想要什么样的?上面写什么字?或者吃长寿面?」 顾荆之笑道:「生日也没什么特别的,跟平常一样就行。」 萧良节说:「那怎么行,生日就是要庆祝的。」 「我过了24个生日了,一次都没庆祝过。」顾荆之说,「我也没觉得怎么样。」 「你自己不庆祝,那我给你庆祝,」萧良节撒娇道,「提点意见呗。」 顾荆之愣了一下。 他刚出生的那两年,正是他妈爱他爸爱得最浓烈的时候。按理来说,尹婷应该会爱屋及乌,宠爱疼溺他才对。不过事实并非如此,尹婷是恨他的。因为尹婷在生他的时候,阵痛折磨了她一天一夜。顾锋原本是在医院陪产的,但在等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孩子生出来的时候,他接到了朋友打来的电话,正好他也等得不耐烦了,就欣然跟朋友聚餐去了。最后尹婷独自一人在痛苦挣扎中艰难地生下了他。爱顾锋爱到失心疯的尹婷自然不会怨恨抛下她一个人去聚餐的丈夫,于是就将恨意转移到了他身上。 尹婷没掐死他已经属于母爱泛滥,更别提给他过生日。 后来尹婷跑了,还留下一个刚出生的弟弟,顾锋整日与酒为伴,根本不理会。他只好自己照顾顾飞白,就算过生日也是给顾飞白过生日。他还能记得自己的生日是在平安夜,全都是身份证的功劳。 第151页 萧良节锲而不捨地问道:「荆哥,你说句话。」 顾荆之颇有些动容地说:「你一看就是有不少鬼点子的,我都听你的。只要那天你在我身边就好。」 「那是当然的。」萧良节说,「这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过。」 顾飞白来厨房询问做饭进度的时候,正好看见萧良节在对着顾荆之痴痴地笑。他翻了个白眼,向旁边迈了一步以拉开距离,问顾荆之:「好了没有啊,我都饿了。」 「把东西往外拿吧。」顾荆之把肥牛虾丸什么的一股脑塞进顾飞白怀里,「我等螃蟹好了就出去吃。」 顾飞白眼睛一亮:「螃蟹!」 「嗯,惦记挺久了吧。」顾荆之揉揉顾飞白的大脑袋,「今天让你吃个够。」 顾飞白兴奋地说:「好耶!」 一般来说,顾飞白不会有烦心事——萧良节和顾荆之这种威胁到他的事情除外。他从小被顾荆之保护得很好,因此,他有属于现在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无邪和小小叛逆,这是顾荆之希望看到的。为了生存被迫埋葬自我的人有一个就足够了,顾飞白要健康快乐地长大,不用太懂事,要有点小脾气小任性,会生气,会炸毛,会哭会笑,被夸奖会高兴,被批评也会虚心接受,这在人的成长过程中才是最正常的。 顾飞白吭哧吭哧,跑进跑出地拿了好几趟。将电源打开之后,他直接累倒在沙发上,肉乎乎的肚皮露在外面,随着唿吸一起一伏。沈良时放下手机给他把毛衣往下扯了扯,萧良节这时拎出来一瓶2升的橙汁,拧开之后给沈良时倒了一杯。 「谢谢。」沈良时说,「先放在那里吧。」 萧良节把橙汁放在旁边,过了一会,他问:「沈……沈老闆,我经常看到荆哥工作,但他从没告诉过我,从事的是哪行哪业。」 沈良时看了他一眼,把萧良节看得一阵心慌。好在他没做什么,沉默了一会之后,回答道:「游戏。」 萧良节下意识地说:「游戏?」 「嗯。」沈良时说,「一种多世界穿梭的战斗游戏,对伺服器的承压能力要求比较高,所以要反覆调整测试。」 「这么新鲜的尝试,做出来以后应该会很受欢迎的。」萧良节说。 沈良时却道:「是否受欢迎倒是其次,如今最重要的目标,就是把它做出来——这也算是完成我朋友的心愿。至于其他的,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萧良节说:「理解。」 锅底很快就煮沸了,顾飞白刚才还哼哼唧唧地说自己太累,一听见锅底冒泡的声音,瞬间就从沙发上坐起来,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那种。 他喜欢肥牛,因此就往锅里夹了好多肥牛。后来应该是想起来不止自己一个人吃,于是就咧开嘴角问沈良时想吃什么……当然还有萧良节。 萧良节:「……」 「放点生菜进去就行。」沈良时笑着说,「这锅里已经放了不少肥牛卷,也就菜叶子还能放得进去了。」 顾飞白还以为沈良时真的光吃菜,刚放了两片菜叶子,听见后面的话后,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等我吃完了就继续往里放。」 「你先吃吧,不跟你抢。」沈良时笑道,「还要喝点什么吗,这杯橙汁给你,我还没动过。」 顾飞白摆了摆手:「不了不了。」 顾荆之端着蒸好的大螃蟹出来后,很快就发现餐桌上有点不对劲。锅里是噗通冒泡的锅底,里面煮着挺多生菜、羊肉什么的,但是沈良时和萧良节的碗很干净,明显是还没动筷子。反观顾飞白就不一样了,这小子碗里盛满了肥牛,满满地快要堆成一座小山。他很快就意识到顾飞白光顾着自己吃了,半点没顾及到别人。 「你是多久没吃过火锅,放了半盒肥牛,全盛进自己碗里了?!」顾荆之把螃蟹放在桌子上,拿「一阳指」狠戳顾飞白的脑门。 顾飞白也就刚开始下肉的时候愧疚了一下,这会吃得腮帮子鼓囊囊的,满脑子就剩下「火锅吃得好爽」「肥牛真好吃」这两个念头了。顾荆之就算在他脑门上戳出个洞来,他也只会嚼着塞了满嘴的肥牛朝顾荆之傻笑。 顾荆之深觉自己好像把他教成了一个小傻子。 「吃你的吧。」顾荆之放弃了,拿着螃蟹就要走。 「唉,给我留一个!」顾飞白口齿不清地说。 「你还吃得下?」顾荆之说,「我看你还是少吃点吧。」 顾飞白把肥牛咽下去,拉着沈良时的袖子说:「时哥你看他!」 沈良时问他:「你还吃得下吗?」 「吃得下!」顾飞白斩钉截铁地说,「你让他给我留一个!」 沈良时看向顾荆之,顾荆之一看就知道沈良时是心软了,没好气地拿出一只最大的螃蟹,直接给了顾飞白:「别撑着。」 顾飞白哼了一声。嘟囔道:「就那么点肉,怎么可能撑着。」 最后螃蟹多半进了萧良节的肚子里。幸好顾飞白已经被沈良时劝好了,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看见顾荆之亲自剥蟹壳,餵蟹肉给他吃,估计当场就得火山喷发。 沈良时没有吃很多肉,只吃了几片菜叶子。顾荆之心道:果然少爷不好伺候。 吃完了火锅,也就差不多到了沈良时出发去机场的时候了。 沈良时特意没让顾荆之出门:「不用送了,我打的车已经到楼下了,直接上车走人。」 第152页 「要不还是送送你吧,就送到小区门口也行啊。」顾荆之已经换上衣服了,正是要准备送沈良时去机场的。 「不必了,外面还挺冷的,你还是留在家里吧。」沈良时说,「放宽心,你不送我,我也不会扣你的工资。」 顾荆之挠了挠头髮,被看穿的感觉还是不大好受:「好吧,那你一路小心。」 沈良时拉上行李箱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又转身看回来。顾荆之都要关门了,一看他又看回来,一下就不敢动了,板正地站在原地,等着大老闆的指示。 沈良时忍俊不禁地说:「别紧张。」 顾荆之:「呵呵。」他怕沈良时,就好像老鼠怕猫,小学生怕班主任。天然的威慑力让他一举一动都不自然了。 「你或许应该注意一下萧良节。」沈良时手搭在行李箱的拉杆上,声音很低地说,「他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敌意。」 「不会吧。」顾荆之说,「你跟他又不熟,哪来的敌意。」 沈良时说:「或许,是因为你。」 顾荆之:「啊?」 「我虽然跟他不熟,但设身处地想一下,如他一般经歷过父母离世、过继离家,再到决裂退养,他的身心应当已经伤痕累累。害怕失去,也是必然的。」沈良时说,「荆之,我认为你应该再多观察他一下,他一定还有很重要的事瞒着你。只有彻底解开他的心结,你们才能走得更长远。若是如现在这样,整日凑在一起卿卿我我却不深交,那所谓的甜蜜也只是暂时的,早晚会出问题。」 顾荆之若有所思道:「我会注意。」 沈良时笑道:「嗯,那就,以后再见吧。」 第69章 亲手制作的惊喜 萧良节这两天除了上课学习,剩下的心思全都在怎么准备顾荆之的生日惊喜上。虽然距离他的生日只剩下四天的时间,但该如何呈现这份惊喜,早在月初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雏形。只是,有想法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想要亲手给顾荆之做一个生日蛋糕,哪怕只能做出挺小的一个,那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可惜,他从网上搜到了不少的教学,文字说明的,还有出视频讲解的,人家说得好写得也好,可他就是眼睛会了,手不会。别说烤蛋糕和裱花,就是前面的打发蛋清,他都觉得难如登天——想让蛋清变成泡沫状怎么那么难! 萧良节一阵哀嚎,几乎要厥过去。 正好罗丽丽下班回来,听见厨房里有动静,便下意识地去查看。结果一推门进去,就看到萧良节繫着围裙,垃圾桶里的鸡蛋壳占满了小半个垃圾袋,而萧良节一脸绝望地站在流理台前,手边是一个小钢盆,里面装的是半打发的蛋清。 罗丽丽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是想做蛋糕:「你弄蛋糕干什么?」 萧良节说:「还有4天就是荆哥的生日了,我想亲手给他做个蛋糕。」 罗丽丽皱了皱眉头。她并不怎么重视自己的生日,过生日和过平常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同,有时甚至会在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才会想起自己的生日已经过去了。这种情况下,就导致她在大女儿可心还在的时候,也不给她过生日,最多是那天吃点好吃的,多看会儿电视就过去了。可是可心不过生日,她的朋友还是要过的。人家不仅有生日蛋糕可以吃,还会邀请很多小伙伴到家里庆祝,可心自从去了一次之后,回来就再也不干了,死缠着她一定要在下次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也买蛋糕。 罗丽丽本是不在意,但是后来可心没了,她每每想起这事,就总觉得对不住她。因此在有了关哲以后,她每年都会在关哲过生日的时候给他买蛋糕,煮长寿面,还打算等他12岁生日的时候,请他的朋友来家里一起庆祝。 可也仅仅是这样了。她不明白,一个生日蛋糕,直接去买一个不就好了,自己弄……这生日还过不过了。 「从小区出去,往西走500米,那有就有一个蛋糕店,你直接去店里买一个不就好了。」罗丽丽不解地问。 萧良节郁闷地说:「我不是想给荆哥弄一个不一样的生日蛋糕嘛。」 「是挺不一样的。」罗丽丽有些忍俊不禁,「弄到他下个生日都弄不出来。」 萧良节垂下头,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婶子,你帮我弄呗。」 「别,我也不会。」罗丽丽说,「我是喜欢琢磨不同的菜色,但也不是什么都会做的,你要说让我给荆之做一碗长寿面,这我可以代劳。蛋糕……还是专业的人来做吧。」 「那婶子就做一碗长寿面吧。」萧良节说。 罗丽丽震惊:「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我认输了,明天我就去婶子说的蛋糕店里买一个。」萧良节依旧很沮丧,但事实摆在眼前,他不可能在顾荆之生日到来之前弄出一个好看且能吃的蛋糕,因此只能选择认命,「不过,长寿面还是我自己做吧,婶子在一边教我怎么样?」 罗丽丽爽快地答应道:「可以啊。」她撸起袖子,准备把案板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没用掉的蛋清和蛋黄,打算直接煎了,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之前煎蛋都是搅碎了直接倒进油锅,这种蛋清蛋黄分离,蛋清还半打发的倒是没吃过,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她一边收拾一边念叨:「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孩啊,真是讲究。年年都过生日,还是回回都要生日蛋糕。这还不算,还得准备生日礼物,吹蜡烛许愿望,唱生日歌,碰上本命年、成年的生日,那更是得加倍庆祝……我是被时代淘汰了,跟不上你们的思维了。」 第153页 萧良节否定二连:「没有,婶子还年轻呢。而且荆哥以前也没过过生日,所以我才想给他好好庆祝一次的。」 罗丽丽顿住了,回头看着萧良节:「荆之没过过生日?」 她是真的很震惊。以前在老家的时候,一个比可心大两岁的女孩,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好好庆祝一番。顾荆之可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不应该更讲究吗? 「确实是这样的。」萧良节轻声说。 罗丽丽有些不相信:「是没大过吧。过生日的时候肯定会吃点跟平时不一样的吧?」 萧良节摇摇头:「都没有。」 如今还有一个很麻烦的问题,那就是顾荆之生日那天没有赶上周末,这就意味着准备的时间不充分。而且生日的内容要保密,那就不能在顾荆之家里布置,他想的是在自己家里准备生日惊喜,只是这不是小事,到那天家里肯定要挂点小彩灯,扯个小彩旗,然后弄点彩带什么的,这得跟罗丽丽说。 「婶子,我想求你点事。」事关顾荆之的生日,萧良节顾不上羞涩,勇敢且大声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怕罗丽丽不答应,他还说了一点顾荆之家里的事,说明这一次的生日真的很重要,希望罗丽丽能答应。 罗丽丽是个感性的人,听说顾荆之自己一个人带大弟弟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差点感动得落泪。本来她就很顺着萧良节,如此一来更没有拒绝的可能,当下便拍着萧良节的肩膀说:「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平安夜那天你要上学,可我不上班。我给你准备,你只需要把顾荆之带来就行。」 萧良节补充道:「还有做长寿面。」 罗丽丽笑道:「对。」 …… 萧良节第二天中午放学后准备先去蛋糕店买蛋糕。 他现在又和顾飞白一起上下学,虽然话不多,但起码不是一对眼就恨不能打起来。他们能和谐地相处,偶尔还会说一点各自在学校里发生的趣事,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快到罗丽丽说的那个蛋糕店的时候,萧良节让顾飞白先回去。可是顾飞白一听就知道有鬼,硬是赖着不走,还不断追问道:「你到底要干嘛?快点从实招来!」 「不干嘛,」萧良节口袋里还揣着一块糖,剥了糖纸后眼疾手快地塞进顾飞白嘴里,「我就去买个蛋糕。」 顾飞白一边含着糖果一边问:「买蛋糕就买蛋糕,干嘛让我走啊。怕我缠着你多买一个,你的心胸也太狭隘了。」 萧良节白了他一眼:「去你的,我给荆哥买生日蛋糕,这回答你满意不。」 顾飞白张大了嘴,糖果差点掉出来:「你……你认真的?真是来买生日蛋糕的?」 「不然呢,我有必要拿这个骗你嘛。」萧良节说。 顾飞白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着他,认真地说:「你人还挺好的。」 「那当……」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顾飞白就说:「没有澄哥说得那么糟糕。」 「啥?」 他说谁?澄哥?澄哥谁?贺澄! 萧良节一下子嗅到了硝烟的味道:「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顾飞白边走边踢着路上的一颗石子,「那天我撞见你们俩亲热,其实不是巧合,是因为澄哥跟我说,你们两个的关系不单纯。我还反驳他来着,然后他就说:『你不信,大可以亲自去看看』,然后我就上去看了,结果就是我的脸都被打肿了。」 萧良节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多管闲事的王八蛋!」 「倒也不用这么说吧,要是澄哥不告诉我,我可能到现在还被你们俩蒙在鼓里呢。」顾飞白直白地说,「话说回来,生日蛋糕都得提前预定,你现在才来买,是不是太晚了。你口口声声说要给我哥过生日,结果连蛋糕都不订,我看你也没多上心。」 萧良节想起昨天下午做蛋糕时厨房一片狼藉的样子,有些后悔为什么非得选择自己做蛋糕了:「因为我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得交给专业人士。」 顾飞白好像懂了:「你说的难道是自己做蛋糕?」 「不是。」萧良节下意识地否认,不想让顾飞白知道,「别管这些了,你要是想跟着就一起,我进去挑蛋糕了。」 不过从萧良节的反应来看,顾飞白断定自己肯定猜对了。他笑了笑,小跑着跟了上去。 一进门,就闻到了非常好闻的烘焙香味。各种形状、颜色各异的蛋糕被整齐地陈列在透明的展示柜里,热情的蛋糕店员朝他们微笑着打招唿,萧良节的目光从一进门的时候就放在蛋糕上,没注意到迎上来的店员。 还是店员主动打招唿,他才抬起头的。 店员本来是想向萧良节介绍店里的产品以及最近的促销活动的,在看清萧良节的脸后,店员愣住了:「是你?」 萧良节也愣住了:「这位小姐,我们认识吗?」 店员赶紧解释:「我们见过,但是互相不知道名字。哦,是在上次的婚礼上,我还管你男朋友要联繫方式来着,你还记得吗?」 萧良节顿时回忆起来,面对着这个和顾荆之搭讪的女孩,脸色都变得不善了:「呵,有印象。」 店员听出他话里话外的不高兴。她也理解,毕竟谁跟自己男朋友搭讪,肯定都不会高兴的。 为了缓解尴尬,也为了促成买卖,她努力打破僵局:「那个,我叫胡小满,在这里上班。你是来买蛋糕的吧,有什么要求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告诉我,我帮你推荐。」 第154页 萧良节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蛋糕上。他看了好几款,都觉得不太满意,便问道:「你们店里,就只有这几种蛋糕吗?」 胡小满说:「这些是我们店里的经典款,如果你都不喜欢,可以把你的要求告诉我,定制一款自己想要的蛋糕。过生日嘛,肯定要合自己心意才行。」她努力缓和气氛,看到坐在椅子上的顾飞白,想起来他是和萧良节一起来的,便大胆猜测道:「是这个小弟弟过生日吗?」 萧良节刚要说不是,顾飞白就主动回答道:「是我哥哥。」 于是萧良节只好「嗯」了一声。 又一次失败了,胡小满有些气恼。她索性先放下这茬,去把定制蛋糕的登记表拿了过来,递给萧良节:「有什么要求,都写在上面就行。还有姓名、联繫方式、送货时间。」 顾飞白从椅子上下来,颠颠跑过来抒发己见。他和萧良节想了很多,胡小满在一边看着,正当他们讨论得差不多,就要落笔的时候,萧良节忽然问道:「你们的制作时间是多长?」 胡小满问:「什么时候过生日呢?我们的制作时间一般是7天左右,如果比较急的话,可以加急制作。」 萧良节说:「大后天,平安夜。」 「呃……这个,有点太紧了。」胡小满尴尬地说,「我们店里下午2点以后都要按明天算,何况你们是下午六点多钟才来的。而且我们店里还有其他的订单,加急的也不少,得排队啊。」 萧良节闭了闭眼,越发悔恨自己买了一堆工具想自己做蛋糕的行为。他很头疼,就算换一家店,得到的答覆肯定也是差不多的。然而现成的蛋糕他看着总是不满意,顾荆之第一次过生日,他还是想弄得特别一点。 「算了,不定制了。」萧良节头疼地问,「还有其他的款吗?造型特别一点的。」 胡小满说:「小熊?小兔子?或者金字塔?」 萧良节一概勐摇头。 胡小满又说:「对了,平安夜的限定款怎么样?」 「什么是限定款。」萧良节问。 「平安夜,不是都要送苹果,寓意『平平安安』嘛。我们店里除了促销活动,到了平安夜那天,还会推出限定款的蛋糕,简单来说就是把蛋糕做成红苹果的形状。」胡小满说,「这个蛋糕也要预定,但因为是节日限定款,不接受私人定制,所以做起来很简单,可以在大后天送到。你如果想要的话,在单子上写平安夜限定款就行……平安节和生日一起过,生日蛋糕就送个平安果形状的,想想也挺合适的。」 顾飞白听了挺满意的:「就这个吧!」 萧良节看了他一眼,点头道:「那就平安果蛋糕吧。」 总算敲定了生日蛋糕的事,萧良节带着顾飞白离开了蛋糕店。 临走的时候胡小满给了顾飞白一根棒棒糖,说是临近年关,店里搞活动,每个来到店里的小孩子都会免费获赠一根棒棒糖,可以说是很会做生意。 顾飞白吃着免费送的棒棒糖,问了萧良节一个问题:「你光想着要自己做蛋糕,难道就没想过,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今天不得已要了个大苹果蛋糕,都是因为你没有备选方案。」 「我以为自己可以的。」萧良节说,「以前有人教过我。」 顾飞白问:「谁啊?」 萧良节漫不经心地说:「我姐姐。」 「你还有姐姐?」顾飞白大吃一惊,「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很久没联繫了。」萧良节回忆道,「长大以后,我跟她就渐行渐远。到后来她去国外留学,就再也没见过面。」 顾飞白「哦」了一声:「那她既然是你姐姐,你为什么会跟她渐行渐远。」 萧良节不语。 刚到何家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就算那时的何锦还挺喜欢他,终究她也是大人。心细如髮的何锦很快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就找来一个小女孩来陪着他。 那个小女孩叫章婵,是章淑华哥哥的孙女,当时和顾飞白是一样的年纪。章家从前大小也是个富户,后来虽然没落了,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章婵自小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娇养着长大,是个不可一世的大小姐。 小时候满脑子只有玩,不觉得有什么。章婵带着他玩滑板、玩轮滑,还握着他的手往模子里挤面煳做各种形状的饼干,那时候,他是真心将章婵当成亲姐姐的。 可是后来长大了,一切就变了。 他被何锦轻视虐待,章婵觉得他不懂得感恩;他被章淑华接走抚养,章淑华给他买玩具没给章婵买,自幼娇养的大小姐就气得炸毛,当天晚上就把他的玩具砸了个稀烂;小点作为流浪猫被他收养,章婵觉得小点又脏又丑,不如她白毛蓝眼的布偶猫好看。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萧良节意识到他和章婵是不同世界的人后,便渐渐疏远了。可若仅仅是这样,那还不至于在章婵离开后彻底断了联繫。让他对章婵彻底改观的原因在于,他发现章婵会虐待小点,薅鬍子,踢肚子,把小点扔进水里;在学校里,她还会欺负弱小的同学,扔课本,踢桌子都是家常便饭。这种种行为,已经不仅仅是娇和骄,简直是一种渗入骨子里的坏。 章婵以自我为中心,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应该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宠着,捧着。但凡有半点不如意,必定要大发雷霆。 第155页 萧良节在何家的日子本就过得不如意,自然不敢再顶撞章婵,只能小心翼翼地顺着她,让她还觉得自己是以前围着她转的傻小孩。 第70章 荆哥,生日快乐 「荆哥,你上来吧。」萧良节在电话里对顾荆之说。 「好。」顾荆之应了一声。 挂掉电话之后,顾荆之就靠在了沙发上。坦白来说,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萧良节问过他对自己的生日有什么想法,他说一切随他的之后,萧良节也不往他家里来了,今天更是直接把顾飞白拉去了他家,现在也没放回来。这两人估计是一拍即合,正在布置一个给他的生日惊喜。 他知道有惊喜,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惊喜。而且,这还是他从出生以来正经过的第一个生日,在此之前,他自己没想过,也没有别人替他想过过生日的事。 生日这东西吧,从没期待过就还好。一旦有了期待,那就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他真的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萧良节忙活了这么多天,到底给他准备了一个什么样的生日惊喜。 到了萧良节家门口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很快。刚准备敲门,萧良节就自己出来了。他还换了一身特别喜庆的红色毛衣,以前他是不喜欢穿这么艷丽的颜色的,甚至暖色的衣服都很少穿。此刻看见他穿了一身红,颇有些眼前一亮的感觉。 「真帅。」顾荆之拂了拂他肩膀上沾到的白毛,细长细长的,像是猫毛。 萧良节抓着他的手,亲了一下手心:「荆哥,你现在在想什么?」 顾荆之认真直白地说:「我想赶紧进去。」 「没问题。」萧良节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手上是一副眼罩,「不过,荆哥要蒙上眼睛才能进去。」 顾荆之无奈地笑道:「这么神秘啊,那你帮我戴上吧。」 失去视觉之前,顾荆之只记得萧良节脸上的笑容,还有他在自己耳边说的话:「你只管把手交给我就行。」 顾荆之从一楼上来,坐电梯是很快,但楼道里很冷,只站了这么几分钟,他的手已经变得有些凉了。萧良节握住他有些粗糙的冰凉的手,牵引着他走进了家里。一边走还一边提醒道:「慢点,有个地毯,被绊倒……好,跟着我拐弯,大胆走没关系,我已经把所有障碍都扫清了……不用紧张,旁边的是沙发……就这里了,坐下。」 顾荆之有点忍俊不禁。萧良节家他来过好几次了,这房子没有很大,家具摆放的位置基本能在脑海中復刻出来,真的让他蒙上眼睛自己走,也是不会绊到的。 「我可以把眼罩摘下来了吗?」顾荆之笑着问。 「嗯,不过得由我摘下来。」萧良节坐在他旁边左手边,「而且摘下眼罩后,荆哥不能立刻睁开眼。也得把眼睛闭上,等我说睁开的时候才能睁开。」 「为什么?」顾荆之问。 「因为这是很重要的一环。」萧良节说着,朝顾飞白招了招手,「如果荆哥在摘下眼罩之后就立刻挣开眼睛,那就会整段垮掉。」 「好。」顾荆之勾了勾嘴角,「我听你的。」 言落,他忽然感觉到右手边出现了凹陷,好像是有人坐在了他旁边。他下意识便认为是顾飞白,刚想问是不是他,第一个「是」字还没开口,萧良节就帮他摘掉了眼罩。为了不让萧良节的计划落空,他赶紧死死地闭上眼睛。还在等待萧良节说「睁眼」的过程中,脸颊忽然一热,竟是有人亲了他一下,还是一边一个! 这次他可以肯定刚才坐在他右手边的人就是顾飞白了。 「荆哥,睁开眼吧。」萧良节说。 「好……」顾荆之依言缓缓地睁开眼。刚睁开一条缝的时候房里的灯还是亮的,等他眼睛再睁大一点的时候,只听见「哒」的一声,应该是谁关了开关,室内忽然变得一片黑暗。完全睁开眼睛后,他发现窗帘紧闭着,只有眼前亮着一支蜡烛,墙上的气球组成了「happybirthday」的形状,周围绕着漂亮的彩灯,照得屋里五光十色,分外好看。 关哲正托着腮,眼馋地盯着蛋糕看。 紧接着,他头上被顾飞白戴上了一顶生日帽。萧良节、关哲、顾飞白,一起唱起了生日歌。萧良节的声音充满着柔情和爱慕;顾飞白则认真而兴奋;关哲虽然童声稚稚,但每拍一个巴掌就会合上一个节拍,也是十分卖力。 「荆哥,生日快乐。」唱完生日歌,萧良节环住顾荆之的腰,在他唇上落下了重重地一个吻。 顾飞白侧目看着,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翻身躲到一边去了。 房间内很昏暗,顾荆之有些哽咽。萧良节虽然没办法将他的面容看得仔细,但能听到他的哽咽声。于是他便伸出手去摸顾荆之的脸,果然摸到了一滴眼泪。 顾荆之一手揽着一个,把萧良节和顾飞白都抱在怀里,哽咽着说:「谢谢你们,我很喜欢。」 「荆哥,过生日呢,哭什么。」萧良节柔声道,「赶快许个愿吧。」 顾荆之笑了笑。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出了自己的愿望,然后俯下身,轻轻将烛火吹灭。罗丽丽将灯打开,关哲记得萧良节说的话,在灯打开的一瞬间,就甩开了脸上的奶膘十分卖力的鼓掌。他这么积极,很是符合萧良节的心思,唯独把顾荆之吓了一跳。面对胖乎乎的关哲,他笑道:「你弟弟看着好兴奋。」 第156页 关哲说:「哥哥说,只要我配合他鼓掌,第二份蛋糕就是我的!」 顾荆之问:「那第一份是谁的?」 「当然是今天的寿星的。」萧良节说。 「还有这样的规矩?」顾荆之好奇地问。他自己不过生日,给顾飞白过生日也是直接切了蛋糕给他吃,这是哥哥对弟弟的疼爱让他下意识这么做的,不是因为什么寿星第一个吃蛋糕的规矩。 「嗯,现在知道也不晚。」萧良节拿起塑料刀,「想吃哪一块?」 顾荆之看着面前圆墩墩红彤彤的苹果蛋糕,蜡烛刚好成为了苹果的把儿。他笑道:「好像切哪一块都一样。」 萧良节在关哲的目光灼灼和顾荆之的无所谓中败下阵来。他在蛋糕上划了两刀,就跟平时切苹果是一个样子。奶油包裹住的蛋糕胚里面还放了火龙果丁和果冻粒,上上下下一共铺了七层,才变成了表面看到的苹果蛋糕。 切完了顾荆之这份,第二份按照承诺给了关哲。 靠自己努力鼓掌获得了回报,关哲十分开心。 萧良节除了让他卖力鼓掌,说的第二件事就是得到蛋糕以后立刻离开。关哲自然听话,捧着一碟美味的蛋糕,他十分欢乐地跑到了厨房。罗丽丽刚才负责关灯和开灯,这会儿刚调好了面汤,正往碗里面盛面条。她弄得很小心,因为长寿面只有长长的一根,要一直吃不能咬断,这样才算是「长寿」。顾荆之会不会不小心咬断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把面条夹断,不能毁了萧良节精心准备的生日。 「妈妈,你在干什么?」关哲一边吃蛋糕一边问。 「我在给大哥哥盛长寿面。」罗丽丽说,「你过生日的时候,妈妈也会给你做长寿面的,不记得了吗。」 「记得,要一直吃,不能咬断,不然就不灵了。」关哲点点头,「对了,妈妈,我有件事要问你。」 「你问。」罗丽丽说。 「为什么两个哥哥都要亲那个过生日的大哥哥?」关哲一挑眉毛,眼睛亮亮的,一脸天真无邪。 罗丽丽差点把面条夹断,好在是控制住了,一根长面条平安无事地被盛到了碗里。她看着年仅七岁的儿子,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顾荆之和萧良节之间的关系。想了想还是决定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要不以这个小崽子听见什么就往外说什么的性子,今天她要是敢说顾荆之和萧良节在谈恋爱,明天他就得弄得满学校的人都知道。 虽然这不是什么丑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外扬为好。 「很正常啊,你过生日的时候,我跟你爸爸不是也会一边一个亲亲你的脸嘛。」罗丽丽闭着眼骗小孩,「那个叫顾飞白的哥哥,是荆之哥哥的弟弟。亲哥哥过生日,当弟弟的亲一亲怎么了。」 关哲:「那我哥哥亲他干什么,他们又没关系。」 罗丽丽心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深厚着呢。 「飞白哥哥就能亲一边脸。」罗丽丽说,「这屋子里就咱们几个人,你良节哥哥不亲,难道要我亲?还是你亲?」 关哲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不要!」 「那不就得了。」罗丽丽说,「行了,你心心念念的蛋糕也吃上了。等你吃完了就赶紧刷牙,然后把剩下的作业写完,就可以上床睡觉了。」 「好!」关哲答应道。 客厅里,顾荆之把生日帽戴在了顾飞白的脑袋上,顾飞白自己切了一块蛋糕,吃得很专注。顾荆之站起来欣赏着房间里的装扮,萧良节就从背后抱着他,还时不时地左右晃动着,跟连体企鹅一样。 「怎么买了个苹果蛋糕。」晃悠着晃悠着,顾荆之突然问道。 「嗯?」萧良节犹豫了一下,闭上了眼睛,「因为今天不仅是荆哥的生日,还是平安夜啊。平安夜送苹果,过生日要吃蛋糕,两者组合一下,不就是苹果蛋糕嘛。」 顾荆之不知道他还想过自己做蛋糕,听见他的理由是半点怀疑都没有:「有道理。」 他也没注意到顾飞白在听见萧良节说平安夜加生日要送苹果蛋糕的时候,脸上绷不住的嘲笑。因为萧良节注意到了,不着痕迹地带着顾荆之转了个身。 「来。」萧良节带着顾荆之来到了窗边,掀开窗帘,外面是一片漆黑的夜空。门口的保安大爷穿着军大衣坐在门口值班,一盏小灯下,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下雪了。」顾荆之说,「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雪下得不大,要非常仔细的看,才能看到一点模煳的雪花。虽然雪并不稀罕,但今天是平安夜,他还过生日,看到这场冬季的初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 「唔……」萧良节出了声。 「哎?」顾荆之被他这一声拉回了现实里,「怎么了?」 顾荆之偏过头,萧良节勾了勾嘴角,趁机在他嘴上啄了一下:「荆哥,祝你快乐。」 「什么?」顾荆之愣了愣,「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还唱了歌。」 「那不一样,刚才说的是生日快乐,这一次,只是『快乐』。」萧良节说,「我希望你快快乐乐的,不止生日,而是要每年每天,每时每刻都快乐、健康、平安;我希望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会眷顾你,往后的日子里,只有笑,没有悲;我希望你……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第157页 顾荆之心里被塞得满满的。虽然这里有顾飞白和罗丽丽在,但他还是忍不住环住了萧良节的脖颈,稍一低头就吻住了萧良节的嘴唇。他本来是想好好感受一下的,然而罗丽丽端着长寿面走出来,看到他们抱在一起就咳嗽了一声,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好继续,只能点到为止了。 「婶子……」萧良节怨气十足地说,「你有事吗?」 罗丽丽把碗放在桌子上,哼了一声:「这不是你求着我做长寿面,帮你一起布置的时候了?用完就扔,小渣男。」 「哦!」顾荆之看向萧良节,「那确实是个小渣男。」 萧良节被联合怼了一遍,小小地沮丧了一秒。一秒过后,他就推搡着顾荆之去吃长寿面,一边看着一边叮嘱道:「要一口吃完,不能咬断,不然就不灵了。」 顾荆之知道长寿面的意思,本来信心十足能一口吸熘完的。可在听萧良节说了那么多遍「不要咬断」之后,他反而有些紧张了,夹着面条迟迟不敢下嘴。 罗丽丽看出顾荆之的窘迫,说了萧良节一句:「让他自己吃,你别插嘴了。」 萧良节瘪了瘪嘴,倒是真的不言语了。 他托腮静静看着顾荆之吃面,自动给顾荆之开了一层柔光滤镜。现在的他眼中,顾荆之全身上下都泛着粉红色的光,让他有点像个如饥似渴的老流氓,脑子里总是会不时冒出一些不可描述的东西。 一根面条被完完整整地吃进了肚子里,萧良节忍不住鼓起了掌:「好厉害!」 顾飞白翻了一个白眼:「你是傻了吗?」 顾荆之也笑了笑:「只是吃个面条而已。」 罗丽丽在一边看着,本来挺欣慰的。谁知道下一秒萧良节就抱着顾荆之亲了上去,她顿时就没眼看了。 「哎哟,我的天哪。」她赶紧转过身,又觉得不够,径直走进了卧室。靠在门上的时候,她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谈恋爱,都这么火热了吗?动不动就抱着啃?」 她记得刚和关富平结婚那会儿,也有点热恋期的感觉。平常洗个漱或者扫个地的功夫,关富平就会从背后偷袭抱住她。亲密地磨蹭一会儿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这对她来说已经十分腻歪,只要想起来脸就会发热,可如今和萧良节他们比起来,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完全没有可比性。 「1,2,3……」 罗丽丽掰着手指头数他们今天晚上已经亲亲抱抱多少次呢,刚吃完蛋糕的关哲看见她靠在门上,嘴里念念有词,问道:「妈妈,你在干嘛?」 罗丽丽一个激灵:「我什么都没看见!」 关哲满脸疑惑:「没看见什么?」 「奥,是你啊,那没事了。」罗丽丽松了一口气。 第71章 我没有那么美好 回到家里后,顾飞白果断选择回房间睡觉:「你们找别的地方腻歪去,别来烦我!」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两个人,在萧良节家里切蛋糕的时候就又抱又亲,天彻底黑下来要回家了,萧良节也得跟着,一刻都捨不得分开。他就不明白了,明天又不是世界末日,俩人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何必要这么寸步不离的? 萧良节低声对顾飞白说:「我要是就想烦你呢?」 顾飞白瞪大了眼睛,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少犯贱!」 萧良节拍拍胸口,一副很委屈的样子:「荆哥,你看他……」 顾飞白:「……」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有当绿茶和狐媚子的本事呢? 「好了,别逗他了。」顾荆之说,「飞白,你去洗澡吧,然后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顿了顿,再看向萧良节:「怎么,他要上学,你就不用了吗?」 「那浴室只有一个花洒,只能一个个来啊。」萧良节说,「不如,我和荆哥先洗?」 「你想得美!」顾飞白跺了跺脚,那眼神仿佛要把萧良节吃了,「给我好好等着。」 目送顾飞白进了浴室,顾荆之看着萧良节,问:「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你那句话,我可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没什么,就跟他开个玩笑而已。」萧良节抱着顾荆之,企鹅一样往沙发那边走,「他果然跑了,哈哈哈!」 很快两人就一起倒在了沙发上,他说:「今晚想在我这里留宿?」 萧良节在他身上四处点火:「你觉得我都已经在这里了,还可能走吗?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就是想陪着你,多陪着你。」 顾荆之低声对萧良节说:「我又不会跑,今天在,明天也在,永远都在。」 「那我就想留在这里不可以吗?」萧良节自知说不过,就开始耍赖皮,「难道你要把我赶走?」 顾荆之说:「说什么傻话呢。」 他总觉得,萧良节看似和他十分亲密,天天荆哥长荆哥短,但其实他从未真正敞开心扉。过去的经歷让他总在顾忌着什么,而这样的心结,有一天可能会变成一把利剑刺向他们,他们可能会吵架,会闹别扭。 或者更糟。 这时,萧良节从他身上爬起来,说:「荆哥,之前去蛋糕店订蛋糕的时候,飞白跟我说,当时他会撞到我们亲密并非偶然,而是因为贺澄给他提了个醒。他为什么要怎么做?在我的印象里,似乎并未同他坦白过我们的事。」 顾荆之说:「贺澄确实是工于心计,很多时候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学计算机的,倒像是学心理的。」 第158页 萧良节点头,说:「不瞒你说,我总觉得他不像是好人。」 「倒也不至于那么坏。」顾荆之说,「他也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啊。可惜啊,当初和他一起创立公司的人,要么走了,要么死了,」 萧良节说:「什么意思?」 「我不是很清楚其中的缘由,只知道跟贺澄一起创立公司的是他的一位好友,联合其他几位大学时期的同学,一起创下了寰宇的基业。」顾荆之说,「只可惜,贺澄最好的朋友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自那之后,寰宇就开始走下坡路,曾经的光辉和荣耀不復存在,以至于最后走向了破产的局面,如果不是沈良时的出现,寰宇撑不了多久会就走向破产的局面。」 萧良节抱着顾荆之,不老实的手在他身上游走着,顾荆之也不反抗,由着他胡来。没一会儿,萧良节的手就摸到了顾荆之的后脑勺,在他软乎乎的头髮间摩挲着,最后摸到了一道缝过一针的小疤。 他之前就发现了这道疤的存在,但顾荆之从未告诉过他这是怎么来的。还有他手心上的疤,他也觉得很奇怪,肯定不是他说的那样,是被碎玻璃划的——这都是顾荆之在他过去的经歷中留下的痕迹,但他对顾荆之的过去,仅仅只看到了冰山一角。而藏在湖水下深埋的,又岂是一点点? 「荆哥。」 「嗯?」 「你真好。」萧良节说着又抱得更紧了一些,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非常非常好。」 顾荆之说:「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没什么,就是想夸夸你。」萧良节说,「我也想要荆哥夸夸我。」 「想要夸奖就直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顾荆之笑道,「我想想啊……我家的小孩性格温和,长相帅气,活泼开朗,总之啊,把世界上所有褒奖的词彙放在你身上都不为过。」 萧良节说:「我真的有那么好吗?」 「当然了。」顾荆之说,「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好呢?」 这下,萧良节的脑袋可就耷拉了下去。「觉得自己不好」?自信和勇敢是人生的必读课,可以成为终身的依仗。道理是如此,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做得到,要不然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曲折离奇的故事。他从前在何家的十年,大抵是失望太多,付出了真心又被践踏,小心翼翼地爱人却被抛弃,论起自信,那对他来说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顾荆之说:「你很好的。」 萧良节小声抗议道:「荆哥,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你很好』这种话。」 顾荆之哈哈说:「我说的是实话啊。」 这时,一个声音忽然道:「你们两个,够了吗?」 两人纷纷注意地看过去,这才发现,说话的是顾飞白。他不知何时已经洗完澡,穿着睡衣站在他们面前了,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你很好」和「不,我不好」的车轱辘话,越听越觉得厌烦,终于是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们的话。 顾荆之莫名有种被捉姦在床的感觉,他松了口气,说:「你这么快就洗完了?」 顾飞白抱着手臂,斜眼扫着他,说:「随便沖两下就好了,要那么麻烦吗?」 「不用。」顾荆之推了推萧良节,「别想那些了,去洗个澡吧。太晚了,该睡觉了。」 萧良节淡淡地说:「好,你等我。」 顾荆之说:「我一直都在。」 第72章 妙不可言的缘分 过了圣诞,转眼也就到了新年。 因为有住宿的学生要赶车,下午就提前放了假。 前两天刚下过雪,不大,出了太阳后就化没了。但降雪过后,气温低了最少五度,平时穿的毛衣和厚外套已经不管用了。萧良节和顾荆之晚上出来玩的时候,直接套上了羽绒服。 萧良节穿着轮滑鞋在前,顾荆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一快一慢,距离很快就拉得很大,顾荆之却一点都不着急,因为不等萧良节彻底从视线里消失,他就会飞快地滑回来。围着他转两到三个圈,最后和他并行滑着。 路上有很多人,也有不少情侣。距离新的一年到来,只剩下最后四个小时,很多人都不约而同地往中央广场聚集。因为那里是整个城市的最中心,led大屏上在播放着倒计时,人们可以齐聚在那里,在新年的钟声敲响的时候,放飞手中的气球,然后尽情地欢唿高歌。 萧良节悄悄拉住顾荆之的手:「荆哥,有没有不舒服?」 这两天降温厉害,萧良节总是担心顾荆之会旧伤復发。好在顾荆之如今还很正常,尚有精神跟他说笑:「有你给我贴的暖宝宝,当然不会难受。」 「那就好。」萧良节笑道,「对了,飞白怎么不一起来?」 顾荆之说:「他不喜欢这些东西。比起大晚上在外面等着跨年,他更喜欢窝在暖和的被窝里玩游戏,玩累了,倒头就能睡,外面天崩地裂也叫不醒他。」 「行吧。」 最近这些年的年味越来越淡。往年还会放个烟花爆竹,大年三十看个春晚,现如今烟花不让放了,春晚也越来越没意思,顾飞白不想出门也是正常。 萧良节原本也不怎么喜欢过年,从前被何锦领出去串亲戚,那些伯伯叔叔什么的他都不认识,还要被迫问好叫人,简直不要太烦。后来到了章淑华那儿,他的世界就清静了,没有逢场作戏的何锦,没有满脸堆笑的亲戚,只有慈爱的奶奶和小点,那段日子真是说不出的开心。 第159页 「想什么呢?」顾荆之问。 「我在想,我本来也和飞白一样,对过年没什么很大的兴趣。」萧良节看向顾荆之,满眼都是柔情,「但是现在不同了,我有荆哥在身边,那么,一切都是值得期待的。」 「今天吃了多少糖,嘴这么甜啊。」顾荆之说。 萧良节说:「还没吃呢,要不荆哥餵我一颗?」 这可难为住了顾荆之。他身上的羽绒服是在决定出门的时候才从衣柜里拿出来的,兜里比脸还干净,可是拿不出来萧良节想要的糖。不过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中央广场,那里有很多人齐聚跨年,同样也会有不少商贩到那里摆摊买东西,既然如此,那就肯定少不了卖糖的,可能还不只是水果糖,应该还有五花八门的糖画、糖人什么的。 「先去广场吧。」顾荆之说,「到了再给你买。」 萧良节说:「那不如我们比一比,看谁先到广场?」 顾荆之笑道:「你认得去广场的路吗?」 萧良节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还真不认得。 「别比了,多累啊。」顾荆之说,「咱们慢慢滑,0点的钟声敲响之前,肯定能到,不着急。」 「好的。」萧良节点头道,「荆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荆之笑了笑。又忍不住想起沈良时临走之前对他说的话……他不明白,如今萧良节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这样活泼爱笑还很会撒娇的小男孩,怎么还会有事瞒着他。 …… 穿着轮滑鞋比走路快一些。然而两人住的地方距离市中心很有一段距离,因此即便有轮滑鞋加持,这一段路也走了快两个小时。 中央广场真的是意料之中的热闹,放眼望去全都是人。如果不是有交警在维持秩序,只怕就要人挤人了。 穿着轮滑鞋在人群里不方便,萧良节一直很小心地拉着顾荆之的手,生怕他摔着。两人远离人群,在稍微宽敞一点的地方滑动着,很快就在许许多多的小摊里发现了卖糖画的。萧良节兴沖沖地过去,跟穿得很喜庆,把摊子也装饰得很喜庆的老闆说:「我要一个糖画,就写『顾荆之』三个字。」 他连说带比划地告诉老闆是哪三个字,老闆问:「这是谁的名字吗?」 「嗯。」萧良节怕老闆反应太大,所以委婉地说道,「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哦。」老闆边用糖浆写字边道,「这名字真奇怪,听起来也不像是从哪句诗里取的。」 顾荆之按下萧良节,跟老闆说:「给我也写一个,我的是『萧良节』,萧瑟的萧,优良的良,节日的节,您慢慢弄,我们再去看看别的,一会儿回来拿。」 老闆比了个「ok」的手势。 萧良节被顾荆之硬拖走了。他看不惯老闆对顾荆之的名字指指点点,因此在顾荆之拉他走的时候挺不乐意的,一直想甩开他回去找老闆算帐。挣扎间,顾荆之脚底的轱辘绊了一下,差点脸朝地倒下去。 「荆哥!」萧良节及时抱住了顾荆之,「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没事。」顾荆之摆了摆手,「你别这么冲动,那老闆又不认识我,纯粹就是有感而发,没别的意思。」 萧良节哼了一声:「荆哥的名字明明很好听。」 顾荆之笑了笑:「是不难听,但要说有什么意义,也是一点都谈不上。」 「谁说的,明明……」萧良节想辩驳几句,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有些泄气地说,「那也不能随便指点。」 顾荆之拍了拍他的脑袋:「别生气了,快到新的一年了,得开心。」 其实他在听见老闆的话时,心跳也漏了一拍。据尹浩所说,他的名字,是尹婷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取好的。也没什么寓意,只是尹婷觉得他是她和顾锋爱情的结晶,将来一定是出类拔萃的人中龙凤,名字的事绝对不能敷衍,一定要取得特别与众不同才行——没人知道尹婷的脑迴路是怎么个结构,怀胎十月,想个名字就想了六个月,结果最后取出来的名字还是好听的字眼凑在一起的四不像。 尹婷长什么样,顾荆之已经不记得了。倒是每次想起她的时候,总觉得她会预知未来。要不怎么他名字里带着「荆」字,后来的生活也的确荆棘丛生呢。 顾荆之哄了两三分钟,说道:「应该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拿吧。」 两人再回到糖画摊的时候,老闆刚好把「萧良节」的最后一笔写完。抬头看见他们回来了,立刻将写好的两幅糖画递了过去:「你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顾荆之拿着「萧良节」,说道:「老闆的字真是漂亮。」 老闆在围裙上抹了一下沾了糖浆的手,憨厚地笑道:「过奖了,你们喜欢就行。」顿了顿,他往摊子侧边指了指:「码在这里,一共十块。」 顾荆之拿出手机扫码,完成支付之后正准备离开。一个小红帽哒哒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问道:「老闆,『胡小满』写好了没有?」 现在是晚上10:30,广场上没过半个小时就会放一次烟花提醒时间。萧良节捏着「顾荆之」糖画,本来正专注地看烟花呢,隐约听见「胡小满」三个字,注意地转过身来,发现还真是他认识的那个胡小满。 胡小满也注意到了他和顾荆之。本来这两个人就高,穿上轮滑鞋就更高了,这让胡小满不得不抬起头跟他们打招唿:「嗨,你们好啊!」 第160页 「你好。」顾荆之礼貌地问,「我们认识吗?」 萧良节在旁边提醒他:「荆哥,上次你参加婚礼的时候,就是她管你要联繫方式来着。同时呢,她还是咱们附近一家蛋糕店的店员,你过生日吃的那个苹果蛋糕,就是她推荐给我的。」 顾荆之「奥」了一声,其实还是没想起来——他又没在蛋糕店见过胡小满,只凭在婚礼上匆匆一见,还不足以让他把人对上号。 胡小满戴着红帽子,穿着红棉袄、围着红围巾、戴着红手套,活脱脱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喜庆的小糰子。她举着写了自己名字的糖画,忽然觉得老是碰见两人,也是有缘分,便在顾荆之和萧良节滑走之后追了上去,眼睛笑得弯弯的跟他们打招唿:「你们也来这里玩啊。」 顾荆之说:「嗯,这里挺热闹的。」 「你叫顾荆之?」 「你怎么知道?」 胡小满指了指萧良节手上的糖画:「他手里举着呢。」 萧良节一下把糖画藏到身后,有些警惕地看着胡小满:「你好像知道我们的关系?」之前在蛋糕店里胡小满脱口而出顾荆之是他男朋友,当时他一门心思全在生日蛋糕上,没意识到不对劲。今天再遇到她,很自然想到那天在蛋糕店发生的事,这才发觉胡小满知道他们的关系,而在此之前,胡小满只在王佳豪的婚礼上和他们见过——想要微信被拒绝,没有其他的交谈。 胡小满解释道:「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自己猜的……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因为座位的确挨得很近,这才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点。」 萧良节不信:「真的?」 胡小满举起手,大小拇指併拢,只竖着三根手指:「我发誓!」 顾荆之捶了萧良节一下,对胡小满说:「不用这样,我相信你……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是,我跟一个朋友来的。」胡小满忽然有点羞涩,「应该很快就不是朋友了,我想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跟他告白。」 「什么?」萧良节大吃一惊,「你要告白?」 能认识胡小满,是因为她要加顾荆之的微信。那次盛大的婚礼才过去一个月,一个月前胡小满还是单身,一个月后,就到了要跟人表白的时候?这也太快了吧。 胡小满往围巾里缩了缩:「是啊。」 萧良节说:「好快啊。」 「怎么说话呢!」顾荆之又捶了他一下,「你再这样我可走了。」 萧良节立刻正经了,认认真真和胡小满道了个歉:「我错了。」 「没事。」胡小满说,「我好像看到我朋友了,先走了。」 顾荆之抬起手要跟她说再见,只是还没开口,胡小满就跑远了。他本想跟萧良节继续去别的地方玩,等着12点放飞气球跨年的,然而当他看见胡小满奔向她的朋友时,虽然距离有些远,但那个男人的身影实在是熟悉。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滑动滚轮靠近去看过之后,他瞪大了眼睛,心情一下变得十分复杂,最后只剩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萧良节很快追过来:「荆哥,怎么了?」 「那个人……那个人!」顾荆之指着胡小满和她朋友离去的方向,人都变结巴了,「他他他,他是胡皓!」 「胡皓?」萧良节愣住了,「你是说,跟胡小满来的朋友?」 顾荆之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嗯。」 「他们两个怎么会认识。」言落,萧良节忽然意识到胡皓是王佳豪办婚宴的那个酒店的服务员,当时胡小满也作为新娘的闺蜜去参加婚礼了,说不定两人会遇上,「难道是在酒店那次?」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顾荆之头疼地说。虽然今天才和胡小满正式认识,可通过这短短的接触,他觉得胡小满是一个特别开朗的女孩,因此下意识希望这个很好的女孩能平安顺遂,在她说要告白的时候,他还想祝她告白顺利,以后幸福呢。谁知道她说的人居然是胡皓!胡皓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萧良节说:「确实出乎意料,胡皓看着可比胡小满大不少。」 「起码差六岁。」顾荆之说,「只是因为年龄差就好了。」 「胡皓有这么差吗?」萧良节说。自从在商场制服小偷那回第一次见到胡皓开始,萧良节就发觉顾荆之对胡皓真是满脸的不待见。他从未见过顾荆之这么嫌弃一个人,便下意识认为胡皓不是个好人。可要说胡皓到底哪里不好,他是一点都说不上来。 顾荆之一脸痛苦地说:「你别问了,一旦开了话头,我能直接说到天亮。」 萧良节说:「那要不要去提醒一下胡小满?我虽然因为她要你的微信有点不喜欢她,但如果胡皓真的那么不堪,也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啊!」 「他们往人堆里走了,估计找不着了。」顾荆之说,「下次吧,你不是说胡小满在蛋糕店上班嘛,离得那么近,以后有的是机会告诉她。」 「嗯。」萧良节挽着顾敬之的胳膊,另一只手上举着「顾荆之」糖画,「咱们去找一个最佳的观景点吧。咱们现在穿着带轮子的鞋,不大方便往人堆里去。」 顾荆之点头:「好。」 …… 越是临近零点,群里就越热闹。彭源热衷于拉群,拉成功之后就在群里疯狂说话,从今天早上睡醒之后脑袋上竖起一缕呆毛,一整天都没下去,一直叽里哌啦地说到家里来的小孩抢了他一块糖还跟他「略略略」。 第161页 他好像说了很多,但仔细看去,全都是口水话,说的是他一天的日常,恨不能连早饭吃的米粥里放了几粒米都说明白。乔添就比较实在,直接在群里发红包,这一神级操作直接炸出了四五个潜水装死的人。在桥上看烟火的萧良节抽空抢了个红包,6.66,还行,挺吉利。 在一连弹出七八个红包领取提醒后,彭源发了一个长长的语音条,萧良节不知怎的就没转文字,直接点开语音条放在耳边听,然后他就被彭源的大嗓门震得身体一抖。 顾荆之在烟花绽开的瞬间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看见萧良节把手机拿得很远,便顺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彭源在群里闹呢。」萧良节把手机揣兜里,「因为他没抢到红包。」 顾荆之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黑皮的彭源气得炸毛的样子:「那确实挺容易生气的。」 萧良节决定远离尘世的喧嚣,把手机直接静音。他滑到顾荆之身边,虚虚扶着他的腰,把顾荆之的手机抢过来塞进他的口袋里,轻声问道:「我记得零点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人们都会抱住离自己最近的人。那我待会儿想抱一抱你,可以吗?」 顾荆之不愿意在外面表现得太亲密,萧良节问的时候都有些小心。他甚至都想好了待会顾荆之犹豫的时候该怎么劝,谁知顾荆之居然丝毫没有犹豫,直接点头道:「可以啊。」 这次换萧良节不敢相信了:「真的?」 「当然。」顾荆之说。 「好。」萧良节激动地抱紧了顾荆之,唿吸都变得有些粗重了,「荆哥真好。」 很快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中央广场的大屏幕上开始倒数,人们也跟着一起念。一个人的声音或许很小,但几千人的声音加在一起,声量简直逆天。 萧良节揽着顾荆之的腰,两人齐声道:「5、4、3、2、1!」 最后一场盛大的烟火直冲天际,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欢唿声。萧良节转过身,看着顾荆之,然后紧紧地和他抱在一起。两人热烈地亲吻着,十分忘我,丝毫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良久,唇分。 萧良节看着顾荆之明亮的眼睛,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荆哥,新年快乐。」 顾荆之说:「新年快乐,我的宝贝。」 第73章 远道而来的姥姥 萧良节在睡梦中翻了个身,摸到了一个温暖结实的胸膛。他咂摸了一下干巴巴的嘴,不安分的手往温暖的地方靠拢抚摸着。慢慢地他就意识到这个「梦」真实得离谱,好像根本是真实存在的一样。 于是他醒了。 降雪之后一直都是阴天,哈口气都能暖手。新年的第一天,却是久违的好天气。上午10点钟的太阳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在顾荆之脸上形成了一圈暖色的光。萧良节用胳膊撑着身体半坐起来,捧着顾荆之的脸仔细地看了又看,脸上的笑容也因此越来越浓。 跨年结束之后,他们又拍了几张风景照、若干张合照便离开了中央广场。来的时候就是踩着轮滑鞋来的,回去自然也要用同样的办法。他们足足滑了三个多小时才回到小区,幸好是跨年夜,值班的大爷也守着点跨年来着,他们回去的时候还没睡,要不然非得骂骂咧咧地开门不可。 之后,他磨了顾荆之十多分钟,才最终得以留宿。换上衣服躺在床上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太真实,如今一觉睡醒,看见顾荆之就躺在他旁边熟睡,心才终于有了一种落到实地的感觉。 一想到现在开了个头,以后这样的时刻也会越来越多,萧良节就抑制不住地兴奋。 「唔……」顾荆之大约是被摸醒了,也可能是太阳太刺眼,把他晒醒了。总之他醒了,并且一睁眼就看见了萧良节,「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也刚醒。」萧良节俯身要去亲顾荆之,却被他躲开了,他一下变得有些沮丧,「怎么不给我亲?」 顾荆之捂着嘴说:「没刷牙,鬍子也没刮。」 萧良节看出顾荆之是真的很在意,便没有强行去亲他。反而是把他从床上拉起来,抚摸着他有些乱糟糟的头髮说:「那现在就去刷牙刮鬍子,这样我就能亲荆哥了。」 「你呀,真是越来越能撒娇了。」顾荆之无奈地说,「算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别在床上躺着了。」 萧良节狗腿地跟在顾荆之后面给他捏肩捶背:「荆哥,中午去我家呗?」 「为什么?」顾荆之问。 「今天是新年第一天嘛,婶子做了不少好吃的,还专门包了饺子,三鲜馅的。估计能摆满满一桌子。」萧良节说,「过年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我肯定想跟荆哥一起过。如果荆哥不想去我家,那我就只能叫叔叔婶子还有关哲来荆哥家里了。」 顾荆之揉了揉眼,答应道:「行,等我先去洗漱。」他其实不怎么爱吃饺子,因为逢年过节吃饺子是北方人的传统习俗,他却是生在南方长在南方的人。可也并不讨厌,因为饺子确实是美味的食物,况且还有萧良节在,他没有理由拒绝。 去洗漱的时候,正好顾飞白开门出来,顾荆之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在洗漱了。本来没什么事,洗漱的地方就一个,兄弟两人平时一个上班一个上学,谁都想抢占先机,最后不得不挤在一起刷牙洗脸的时候多了去了。谁知顾飞白在擦干净嘴,慢悠悠地走到客厅时,居然看到萧良节在!而且还穿着跟顾荆之同款的睡衣! 第162页 顾飞白当时倒抽了一口凉气,三观在瞬秒之间经歷了无数次碎裂与重组。好不容易稳定住情绪,他嘴还变得结巴了:「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在我家!」 刚在牙刷上挤好牙膏的顾荆之听见动静,一边刷牙一边趿着拖鞋走出来:「干嘛呢?」 顾飞白看看萧良节,再看看顾荆之,终于认清了一个恐怖的事实:「你们两个晚上是睡在一起的!」 顾荆之现在满嘴都是泡沫,说话不方便,就用点头代替。萧良节也承认道:「是,我晚上没回家。飞白啊,你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也不是你一天留宿了。」 顾飞白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不管他有没有接受他和顾荆之在一起,他都不乐意看到两人睡在一起。尤其今天还是新年第一天,谁都不知道他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多么巨大的打击。 萧良节问:「中午荆哥去我家吃饭,你也一起吧。」 顾飞白下意识地说:「谁稀罕去啊。」 「那你一个人在家啊。」顾荆之把嘴里的泡沫吐进水池子里,终于能顺熘地说话了,「你是不是又想在家里打游戏?这么晚才洗漱,估计睡得也挺晚的吧。」 顾飞白撅着小嘴说:「起码比你们睡得早。」 「嘶!」 「去去去。」顾飞白一看顾荆之的口气不对,赶紧改变态度,「你赶紧刷你的牙去吧。」 顾荆之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离开了。 一会儿还要去萧良节家吃饭,顾飞白看着自己身上的小熊睡衣,决定回房间换一身。临走之前,他还朝萧良节比了比拳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三个人各自洗完漱,换好衣服之后,也差不多到了吃饭的时间。坐电梯上楼的时候,顾飞白还在问中午会吃什么,还特别说明自己不爱吃香菜,如果有放了香菜的菜,到时候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萧良节说:「放心,我婶子他们也不爱吃。」 顾飞白:「你们一家子都不吃?那倒是不错。」 出电梯的时候,萧良节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落在了顾荆之家里,他想折回去拿,顾荆之本来也想跟着,被他拦住了:「不用了荆哥,就拿个手机而已,用不了多大功夫。你跟飞白直接进去吧,密码你也知道。」 「好。」顾荆之说,「那你快去快回。」 「嗯。」萧良节朝他挥了挥手,电梯门随之关闭,「待会儿见。」 顾飞白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下降,好奇地问顾荆之:「你怎么知道他家房门的密码?」 「当然是萧良节告诉我的。」顾荆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不然我怎么会知道。」 顾飞白说:「你给他家门钥匙,他告诉你家门密码。这么一看,你们俩睡在一张床上也不过分了。」 「少说两句。」密码输完,顾荆之拧开门,「没人把你当哑巴。」 萧良节昨晚夜不归宿,罗丽丽不需要思考都知道他去哪儿了,自然也能猜到他们两个同床而眠。然而也正是因为罗丽丽心知肚明了,顾荆之才有些害怕见到罗丽丽。他们两个都知道昨晚上什么都没做,就是盖着被子纯睡觉。可是罗丽丽不会那么觉得——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还睡在同一张床上,任谁知道了能往好处想。 顾荆之开门之前连面对罗丽丽时应该怎么笑都想好了。他保持着微笑进了门,看着顾飞白也跟了进来,正要关门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铜锣一样的声音,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一阵风,再反应过来时,脸上多了一双粗糙的手。 顾荆之瞪大了眼睛,只见眼前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这老太太虽然脸上褶子多,但她腰不弯,背也不驼,甚至连头髮都不怎么白,一口牙齿更是比他的牙还要整齐。刚才朝他跑过来时犹如一阵风,如今垫着脚尖,布满褶皱的手在他脸上肆意游走着,脸上热泪盈眶,一口一个「乖孙」,直接把他叫蒙了。 莫名受到了这样的款待,顾荆之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顾飞白反应快,奋力将那个没有分寸的老太太推到一边去,叉着腰说:「老奶奶,你是谁啊。在我哥脸上摸来摸去的,合适吗?」 罗丽丽很快也走了过来,拉住老太太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大概是想告诉她刚才那样不应该。 谁知老太太却不依不饶。她微微弯下腰对顾飞白说:「小弟弟,我跟我孙子说话,有你什么事,你又是谁啊!」 顾飞白「嘿」了一声,大着嗓门说:「我刚才说过了,他是我哥哥。」 「谁是你哥哥!」老太太比顾飞白的嗓门还要大,「我孙子什么时候还有哥哥了?」 顾荆之脑子有点乱,他实在不知道眼前这个老太太是谁。不过有件事可以确认,他奶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如果她老人家动作快投胎快,这会儿应该都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工作了。 因此她老人家绝对不可能起死回生出现在他面前。 「这位……奶奶,」顾荆之勉强笑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你孙子。」 罗丽丽也拉着老太太,跟她说道:「妈,他不是萧良节。」 罗老太问:「那他是谁啊,怎么上咱们家来了。」 顾荆之被罗丽丽这声「妈」震惊到了,他看向罗丽丽,眼神中满是询问:「罗阿姨,这……怎么回事啊?」 第163页 正好这时候萧良节拿手机回来了。他进门之后先看到的是顾荆之,朝他笑了笑之后,再就是罗丽丽。他倒是一点都没有夜不归宿后见到家长后的羞愧,反倒是满脸兴奋,大有几分以后要多多夜不归宿的既视感。 「婶子。」萧良节叫了罗丽丽一声,这之后,他终于看到了罗老太。 他还没猜到罗老太的身份,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罗老太已经通过他刚才那一声「婶子」确认了他就是萧良节。这回,她张开了双臂,兴奋得手舞足蹈:「哎哟,我的乖孙哦!」 萧良节被她这撒泼似的架势吓住了,他赶紧躲到顾荆之身后,只敢冒出一个头:「你谁啊!」 罗老太看着挡在她面前的顾荆之,不悦地说:「你给我起开!」 萧良节一听她敢这么对顾荆之说话,瞬间就恼了:「你怎么说话呢,别以为你是老年人我就不敢动你。」 罗丽丽也羞愤欲死,她攥紧了拳头,中气十足地吼道:「妈,你别太过分了!」 这一嗓子下去,整个屋里的人都沉默了。就连躲在卧室里,把门打开一条缝偷窥的关哲,都在罗丽丽这一声河东狮吼的威慑下慌乱地关上门。 罗老太说:「你喊什么喊,我跟我孙子说句话都不行吗?」 「他又不认识你,你一口一个『乖孙』,不觉得寒碜吗。」罗丽丽说,「再说了,你跟良节,那是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是否叫你『姥姥』也得看他愿不愿意。」 罗丽丽说了这么多,罗老太愣是没听出这话里话外让她消停点的意思,还以为是闺女进了城毛病都变多了,叫个「姥姥」还得徵求意见——罗老太笑了笑,还真去找萧良节徵求意见了:「良节,我是你婶子的妈妈。要是一般情况下,咱们俩这亲缘关系是远了些,但如今你的户口在丽丽他们家的户口本上,那他们就是你的监护人,也就如同你的父母一般。这么一看,你就得叫我一声『姥姥』了。」 萧良节还是躲在顾荆之身后,在罗老太说让他叫姥姥的时候,还假装犹豫,实际是藉此机会把脑袋别过去——尽管她作为罗丽丽的母亲,这么想她有些不太好。但他的的确确是服了这个老太太了,简直是个奇葩。 顾荆之在身后拍了拍萧良节的手,然后扯开嘴角,笑着对罗老太说:「老奶奶,一直站着说话干什么,多累啊,不如坐下说?」 罗老太点点头:「好,好,咱们坐下说。」 言落,罗老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顾荆之身后抓住了萧良节的胳膊。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力气可不小,再加上萧良节没有防备,因此一下就被罗老太拽走了。被拉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顾荆之和罗丽丽各一眼,脸上写满了「救我」两个字。 顾荆之怜爱地看着他,心疼又无奈地跟了过去。 罗丽丽则指着萧良节的房间对顾飞白说:「飞白,那是良节的房间,里面有一只小猫,你进去跟它玩吧。」 顾飞白知道罗丽丽是想支开他。好在他也看出如今的场面有些复杂,并且没有看热闹的心情。所以就顺了罗丽丽的意思,开心地跑到萧良节的房间里撸猫去了。 罗老太把萧良节摁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抓了两个砂糖橘想递给他。谁知顾荆之忽然插进来,还把她要给萧良节的橘子顺走了。 「你……」 「谢谢奶奶,这橘子一看就好吃。」顾荆之在她开口之前说道,「您也坐。」 罗老太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有一口气既出不来也下不去,只好闷闷不乐地坐在沙发上。一口气还没喘匀,她就看到顾荆之把那两个刚从她手里顺走的橘子放在茶几上,另从果盘里抓了两个砂糖橘递给了萧良节,还对他笑。她一看,更生气了。 顾荆之问:「奶奶,您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我不记得罗阿姨说过她妈妈要过来啊。」 「我自己女儿的家,想来就来,难道还要通知她。」罗老太看了一眼刚走过来默默坐在沙发上不发一言的罗丽丽,深觉自己这个女儿就是一根木头,「我呀,实在是想他们想得紧。含辛茹苦把孩子们拉扯大,等他们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更是长年累月地不着家。小伙子,我不怕告诉你,我已经有五年没见过丽丽,没见过关哲了。都说过年是团圆的日子,我一个老婆子,却是年年不得团圆。今天如果不是我偷偷找过来,估计我死在家里了都没人知道。」 罗丽丽穿着一件很宽松的毛衣,把袖子放下来之后,刚好可以吧整只手都盖住,很是暖和。而如今,这件长袖的宽松毛衣承担起了另一个责任,那就是藏住罗丽丽紧握的拳头。 她今天本来是要上班的,谁知出门之后就看见小区保安在门口跟一个老太太争辩。那个保安就是她和关富平一家三口刚到江州时,硬是以不是小区的人为由将他们拦在门外的保安。当时关富平气急败坏,说要打电话投诉他,后来相处深了才发现,这保安是个挺热心肠的人。当初死活不让他们进门,也是因为小区里刚出过盗窃案,物业加强了管理,勒令不得随便放人进来,保安拦住他们也是秉公办事。 她走到门口时,才发现那个老太太不是别人,正是她亲妈。她们母女俩因为生了嫌隙,早在五年多以前就不怎么联繫了。罗老太沉迷打麻将,打上头了一晚上能输好几千,这让罗丽丽不敢直接给她钱,只好将钱发给村里值得信任的小卖铺的老闆,让他每个月把钱定额折成现金交给罗老太,顺带叮嘱一句「花完了没有更多的,要省着点」。 第164页 当时的罗丽丽怎么也想不到,好赌成性的罗老太居然能忍得住麻将的诱惑,硬是将钱省下来,然后一个人买车票到江州城里找她。 第74章 健康的恋爱关系 顾荆之颇会说话做事,刚进门的时候还跟罗老太起了小小的冲突,如今已经把罗老太哄得心花怒放,脸上的褶子一笑起来变得更多了,跟好几十年的老树皮似的,顾荆之都能闭着眼夸罗老太看着和蔼可亲。 「哎哟,你这小伙子真是会说话。」罗老太抚了抚脸皮,她活了其实多年了,自己什么样还是清楚的,长这么大就没跟好看俩字沾过边,可为着顾荆之这一夸,她怎么也不能自打脸皮,「想我两个闺女,没一个让我舒心的。」 顾荆之笑道:「您有两个女儿啊,那可真是有福气。」 「害,福气谈不上。」罗老太摆了摆手,「这老话说得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家玲玲在澳洲结了婚,生了一对双胞胎呢,日子过得可美了。丽丽虽说没玲玲那么好,可也是夫妻和睦,顺遂如意。我们当父母的,看见她们过得好,心里也就知足了。」 顾荆之笑了笑,没往下接话茬。虽然罗老太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但她说起远在澳洲的大女儿玲玲和双胞胎外孙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明显更高兴一些,反倒是说到罗丽丽时,似乎是没得可夸了,才说了句夫妻和睦,生活顺遂。 这老太太还真是偏心。 萧良节也听出来了。他挪到罗丽丽身边,抓着她的手说道:「婶子,我饿了。」 罗丽丽笑了笑,还没开口呢,罗老太就抢先说道:「孩子说饿了,还不赶紧做饭去。我来了半天,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呢。」 「行,我去下饺子。」罗丽丽知晓萧良节这么做的含义,回握住他的手也是让他安心,「我做了好多呢,今天让你吃个够。」 萧良节见罗老太这边已经让顾荆之稳住了,他也更担心罗丽丽一些,就起身跟着她一起去了厨房:「婶子,我帮你。」 罗丽丽先烧上水,然后拉着随后进来的萧良节走到冰箱边,打开冷冻室后,只见三层的抽屉里除了最上层放的是肉类和海鲜,剩下两层放的全都是饺子,罗丽丽挨个说道:「你说想吃饺子,我就多做了一些。这一层装的都是猪肉白菜馅的,下面这层有三样,前面两排是肉三鲜,中间是素三鲜,然后剩下的是牛肉芹菜馅的,你想吃哪个?」 萧良节看着整整两层,四种花样的饺子看花了眼,一边吞口水一边说:「我都要。」 「都要啊!」罗丽丽笑道,「那也行,一样煮十来个吧。」 她说着就一样抓了十来个放进小盆里,等待水开的过程中,萧良节抓住了罗丽丽冰凉的手,用自己的手去焐热。 「不用,一会就好了。」罗丽丽把手抽回来,面对萧良节充满温暖的举动,再想起自己偏心偏到太平洋去的老妈,一时热泪盈眶。 「婶子……」 「没事,」罗丽丽仰起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都习惯了。」 萧良节一听这话就知道罗丽丽以前就经常被罗老太拿来和大女儿比。 事实也的确如此。罗丽丽的姐姐罗玲玲从小就又聪明又漂亮,还能说会道,能稳当走路以后就天天「叔叔帅帅」「阿姨美美」的叫人,她靠这样博得了不少好感,也得到了很多大人给的小玩具小糖果,街坊邻里没有一个不喜欢她。反倒她不爱说话不爱动弹,小时候就是个锯嘴葫芦转世,见了人也不爱说话,蔫了吧唧的,谁见了谁讨厌。 后来姐妹俩上了学,姐姐年年得第一,她的成绩就一直在班级中游,有时候还会掉到下游。罗老太以姐姐为傲,逢人便要说她大女儿如何如何好,这时候不顺带着踩她一脚都可以说是罗老太慈母心肠。 直到罗玲玲考上了江州大学,那就不止罗老太了,整个村里都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毕竟村里出个大学生确实是不容易。当时罗丽丽刚考上高中,对于家里经常来道贺的人一点都没有兴趣,继续窝在她的小房间里,玩够了就写作业,写累了就玩一会。 直到罗玲玲说她要考研,还要出国留学。家里人合计了一下,就算罗玲玲考得特别好,学校给她免学杂费、住宿费,她一个人在国外也得有交际费,生活费,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她们家不是多富裕的家庭,拿出供罗玲玲出国的钱实在有些困难。然后罗老太为了解决这个困难,直接让她辍学,出去工作养她姐姐。 那时罗丽丽才意识到,罗老太是有多不待见她。 她当然不乐意,但她最终还是妥协了。不过不是屈服于罗老太,而是她父亲病倒了。她这么多年面对偏心的罗老太都没跟她闹翻,是因为还有一个爱她的父亲。是父亲告诉她不用和姐姐比,自己开心最重要;是父亲给她买了整整一盒的点心,让她一个人吃完不用给姐姐留;是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过了一个又一个春秋冬夏,让她能在受不了姐姐的阴影后,可以转身投入他的怀抱。 这些往事一直都尘封在罗丽丽的记忆深处,轻易不会提起。可如今罗老太的忽然到来,就如同一个小小的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小的变数,直接引发了一连串蝴蝶效应,她永远也忘不了因为没有支付手术费的钱,父亲不得不选择放弃治疗,还安慰她说是自己不想受苦的模样。 第165页 「丽丽!」罗老太忽然闯进了厨房,「叫关哲出来吃饭吧,好让我也见见外孙子。」 罗丽丽抹干净眼泪,没让罗老太发现她在哭:「关哲写作业呢。」 「都该吃饭了,还写什么作业。」罗老太说,「你小时候要是也这么认真,不写完作业不吃饭,也不至于跟你姐姐差那么多。」 萧良节已经听她说了不下十几遍「你姐姐」了。罗丽丽烦不烦他不知道,反正他是烦透了:「您出去等吃吧。」 「你这小子声音那么大干什么。」罗老太嘀咕道,「我是耳背,但也用不着吼这么大声啊。」 萧良节在心中默念「她是婶子的妈妈,她是个老年人,我不能跟她动手」一百遍,最后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出去吧。」 关哲和顾飞白分别在卧室里待了很久,都闷得难受。顾飞白是撸猫撸累了,听外面的动静小了,这才出来,关哲却是尿憋久了,实在忍不住了,这才把罗丽丽的叮嘱忘在脑后,捂着肚子冲出了卧室。 他是和顾飞白正面撞上的,顾飞白一看他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样子就知道他是要去上厕所,怕憋坏了小朋友,赶紧给他让开路。 厕所就在眼前,关哲以为即将吹响胜利的号角,不成想「敌军」罗老太拦住了他的去路。一双苍老却有力的手将他紧紧抱住,在他脸上亲了又亲,蹭了又蹭:「我的大外孙啊!姥姥终于又见到你了。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刚会走路,如今都长这么大了,真是想死我了!」 关哲憋得小脸通红,又被罗老太抱得太紧,小脸又开始泛紫。他努力张开嘴,将自己的话说清楚:「姥姥……我,我想去厕所。」 罗老太一听,赶紧放开她快要尿出来的外孙:「那赶紧去。」 关哲一熘烟冲进了厕所。外孙上厕所去了,罗老太环顾四周,又将目光放在了顾飞白身上。刚见到他的时候一老一小差点吵起来,后来跟顾荆之聊得不错,顺带着看顾飞白也变得顺眼了。她咧着嘴笑道:「哎哟,看着小人儿,真是漂亮。这小脸多白嫩,还有这眼睛,又大又圆,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特帅的大小伙子。」 顾锋长得好看,方圆百里无人能出其右,顾飞白自然知道自己身为他的儿子,将来一定不能长差了,所以罗老太这一通好话并不足以让他心中泛起一点波澜。反倒是觉得罗老太很没有分寸感,看她就像看到了小时候讲的童话故事里的反派人物,吓得他赶紧往顾荆之身后躲了躲。 顾荆之把顾飞白护在身后:「奶奶,您快坐下吧。」 罗老太倒是真的有点站累了,转身就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一站一坐的功夫,她已经忘记顾飞白了,目光重新回到了顾荆之身上:「对了,你跟良节是什么关系,怎么会到家里来?」 顾荆之说:「我们是一家人。」 「哪个一家人,我怎么不知道萧良节还有其他的家人。」罗老太说,「他但凡还有其他的家人,他养母也不能找丽丽他们两口子谈户口的事啊。」 「不,您误会了,我说的家人,不是靠血缘关系维繫的家人。」顾荆之直白地说道,「而是爱人的关系。我喜欢良节,他也喜欢我,我们会共度一生,自然是家人。」 罗老太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顾飞白说:「意思就是他们俩是一对,是恋人,是彼此的爱人。」 「什么!」罗老太噌一下站了起来,「你们俩是同性恋!」 罗丽丽没听过同性恋,可她活了七十多年,却是真真切切见过的。并且,她不认为这是一种正常且健康的恋爱形式,而是一种非正常的精神疾病,得治!还要好好治! 「干什么呢!」关富平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他早就接到罗丽丽的电话了,但当时他开的公交车刚刚发车,只好暂时压下。跑完一个来回后,他赶紧赶了回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罗老太弹射而起的这一幕。 「妈,您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们也好有个准备啊。」关富平鞋子都顾不上换,赶紧压着罗老太坐下,「丽丽打电话跟我说的时候,我都惊呆了。」 罗老太心道要是提前告诉你们,她就来不了了。 「女婿啊,你怎么才回来啊。」罗老太眼眶含泪,还没从顾荆之刚才说的话里缓过来,「咱们家有个臭流氓,他勾引咱们家孩子!」 顾飞白一听这老太太居然骂顾荆之,立刻就要弹射而起,被顾荆之按住了。萧良节也听见罗老太说的话,气得他气不打一处来,想跟罗老太掰扯两句,也被关富平拦住了。 「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关富平说,「俩孩子是自由恋爱,彼此两情相悦,关系好得像掉进蜜罐子里似的,分开一刻就想得不行,哪有什么流氓啊。」 「俩男的在一块还不叫耍流氓!」刚建立起来的好感度,在得知顾荆之和萧良节的关系的那一刻彻底土崩瓦解,罗老太又看顾荆之哪都不顺眼了,「富平,你是一家之主,你得好好把关,别让人给骗了!」 顾飞白说:「你再乱说!」 「小弟弟,可不是我乱说。」罗老太说,「以前两个小男孩谈恋爱,是要被人指着鼻子说不干净的。更严重的,直接把人吊在树上用鞭子抽的都有。认错了就放下来,如果不肯认错,活活打死的都不在少数。」 第166页 「您也说了那是以前。」顾荆之说,「同性相恋从九零年代就已经不属于精神病范畴,而是一种正常的恋爱关系。两个相同性别的人相恋是自由且健康的,我们只是少数人,不是非正常人。况且,我们的关系家长都是知道的,关叔叔、罗阿姨,甚至我的老师,我的舅舅,他们都知道,并且不反对。」 罗老太说:「哼,你敢出去说?两三个人不反对,你就当全天下人都接受你们了?」 顾荆之说:「日子是我自己过的,我要全天下人都支持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们。」 关富平还能苦口婆心的劝,罗丽丽就不那么心平气和了。罗老太一声不吭跑来江州已经很让她头疼了,如今还处处为难顾荆之,更是让她火大。她端着煮好的饺子放在桌子上,不客气地对罗老太说:「妈,你要是再这么胡作非为,我可要将您送回去了。」 罗老太大声吼道:「我是你亲妈,你跟我说话就是这种态度吗?」 「那你自己呢。」罗丽丽说,「我是你亲生女儿,你一声不吭就过来,你问过我吗?千叮咛万嘱咐让你消停一点,你听了吗?再三和这两个孩子起冲突,你好大的威风啊!」 她是不怕和罗老太吵架的,如果不是当着萧良节他们的面,别说这些话,就是更脏的话她都骂得出来,实在是这个亲妈已经让她失望到了极点。 罗玲玲刚到澳洲留学的时候还会时不时跟家里打个电话,后来在澳洲遇见了她现在的丈夫,和他结婚生下两个孩子之后,这人就跟蒸发了一样,完全忘记大洋彼岸还有个家。所以,罗老太晚年几乎都是她和关富平在照顾的。 她把罗老太接到家里,脏活累活也不让她动手,自己一个人就干了。后来她怀了可心,实在是干不动了,这才是罗老太开始忙进忙出。生下可心之后,为了女儿以后的生活能更好的,她在县城找了一份薪资不错的工作,唯一不好的地方是没法天天回家,只能将可心交给罗老太照顾。 她天真地以为,罗老太当妈偏心,当姥姥还是可以的。可她做梦都没想到,罗老太在家里组了个麻将桌,把可心一个人扔在院子里玩。那是一个挺冷的冬天,就算出了太阳也能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可心玩了一会就想进屋子里,谁知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打了滑,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磕在了又冷又硬的地面上。罗老太光顾着打麻将,根本没听见动静,还是邻居刘大妈的孙子叫她回去吃饭的时候,才发现了可心。那时候,可心的身体已经冷了。 罗丽丽连夜从县城赶回来,哭求医生救救她女儿。可医生只能救死扶伤,不能起死回生。当时医生告诉她,可心后脑的伤并不足以致命,如果能及时发现并送来医院,还是可以救活的。可心会死,是因为后脑勺受到撞击导致昏迷,再加上没能及时发现,最后在寒冬腊月里活活冻死的。 还不满四岁的女儿死于罗老太的疏忽,这叫罗丽丽怎么能不恨?她生了关哲以后,情愿累一点,亲自带着儿子去上班,也不愿意再让罗老太碰关哲一根汗毛。 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罗老太不是她亲妈,早在可心死的时候,她就已经拿着菜刀跟罗老太拼命。 「妈,你要是还想留下,就少说几句。」罗丽丽冷漠地瞪着罗老太,就如同可心死的那天,她看她的眼神一样,「如若不然,你知道我能干出什么事来。」 第75章 要是我年轻几岁 由于罗老太的到来,这顿丰盛的饺子最终吃得索然无味。当然,没胃口吃下去的不是所有人,罗老太就吃得很欢,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一连吃了二十来个饺子,还有时间往关哲碗里夹饺子,直到关哲说够了她才停下来,完全没注意到别人早就没动筷子了。 关富平简单吃了两口,就回去继续开车了。 顾荆之吃得差不多了也要带着顾飞白走,萧良节是跟出去送的。 「荆哥,真不好意思,让你经歷这样的事。」萧良节说,「本来就想让你来吃一顿热乎的饺子的。」 顾荆之说:「又不是你的错,我怎么会怪你。不过这两天你可得小心一点,我瞧着那老太太不像个省油的灯。」 「嗯,我明白。」萧良节说,「那荆哥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去找你。」 顾荆之说:「好。」 回去之后,萧良节没看罗老太一眼,直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把小不点抱到身边,顺着它的毛撸,小不点舒服地咕噜咕噜叫,不一会就睡了过去。萧良节见小不点睡着了就不再打扰它,下床在书包里拿出一套高考真题卷,坐在桌子上认真写了起来。 半个多月小时候,他差不多写完了一套卷子,正思考接下去写哪一科的时候,罗丽丽推门而入:「在写作业啊,我没打扰你吧。」 萧良节说:「没事,我正好写完了,婶子,你有什么事吗?」 「今天你带着荆之来家里,本来是要吃顿热乎饺子的,但没想到我妈的到来把这一切都搅乱了,饺子也吃得没滋没味。」罗丽丽有些愧疚地说,「还听了许多不好听的话,真是对不起你们。」 「没事,我跟荆哥都没往心里去。」萧良节把罗丽丽拉坐在床上,他坐她旁边,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倒是婶子你,我看得出来你也挺为难的。」 「我这个亲妈啊,一辈子我行我素惯了,我实在拿她没办法。」罗丽丽说,「可她到底是我亲妈,完全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我也实在狠不下心,只能自己忍着。」 第167页 就像当初可心死的时候一样,罗丽丽心痛欲绝,可她除了跟罗老太大吵了一架,从此再不往来之外,也没做其他的事——每月的生活费给着,逢年过节的礼品送着,还时常跟街坊邻里询问罗老太的近况,几次三番求他们帮忙照应。可以说,她除了不跟罗老太见面以外,其他为人儿女该做的事,她是一样都没少干。 可惜,罗老太不领她这份情,满脑子都是她冰雪聪明的大女儿和只在照片上见过一面的双胞胎外孙。 罗丽丽平復了一下情绪,对萧良节说:「良节,我想跟你说个事。」 萧良节立马坐直了:「婶子你说。」 「今年过年早,1月22号就是大年初一,我想让我妈过完年再回去。」罗丽丽说,「左右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不麻烦什么,你能答应吗?」 萧良节说:「多住一个人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你们的房间还住得下吗?」他记得主卧摆了一张大床,一张小床,拼在一起睡三个人。还有书桌、衣柜、床头柜,屋子里几乎没剩多大的空间,哪还能再睡下一个人,而且还是七十多岁的老年人。 「总有办法的。」罗丽丽自嘲似的笑道,「我妈能一声不吭地来,我却不能硬是让她走。这寒冬腊月,万一路上出点什么事,我后悔都来不及。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脑子却不煳涂,捏准了我会心软,真不愧是我妈。」 「婶子,别想那些了。」萧良节说,「要是你们的房里睡不下人,那就让关哲到我这里来睡。这大冬天里,千万别睡沙发,更别打地铺,那样容易着凉。感冒发烧倒是小事,吃点药就能好。可要是落下病根,那就是会影响后半辈子的大事了。」 「好,」罗丽丽抱了萧良节一下,「我记得了。你写作业吧,婶子先走了。」 萧良节:「嗯。」 「对了,你晚上睡觉时候把门锁好,老人晚上起夜,会很吵的。」 「好。」 之后的日子一切入场。元旦假期是他能享受到最后一个安逸稳定的假期,之后就要全身心地投入学习中为几月后到来的高考做准备。就算是寒假,也只是在过年前后放一周到半个月的假。 萧良节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转眼,他在六中已经快学完了一个学期。明明刚来到这个学校,刚认识彭源他们几个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上一次高考没有参与,他不后悔放弃高考去陪伴弥留之际的章淑华。但每每想起,总是会有些遗憾。这一次在江州重新参加高考,他想要全身心投入,在六月考出个漂亮的成绩来。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整天要泡在试卷里,没时间和顾荆之说话聊天,没时间和顾飞白斗嘴,也没时间抱着小不点撸。 有好多好多做不了的事。不过,看着自己做出来满满一页的试卷,在对过答案后,用红笔在卷头上写上大大的高分数时,心里也是欢欣雀跃的。 临近年关,所有人都很忙碌。 罗丽丽工作的酒店每天都有好多人来吃饭,她一个帮厨,愣是因为服务员人手不够被临时叫去帮忙,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一样,还两班倒,凌乱的作息让她变憔悴了不少;关富平那边还好一点,每天都开车在城市里跑来回,倒是没什么大变化,倒是因为最近过年回家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公交站跑长途的多加了两班车,这才能勉强忙得过来;顾荆之要忙着年底的汇报,每天都在算距离截止日期还有多久,生怕晚一点沈良时就把他毙了;就连顾飞白和关哲这两个小朋友,都因为要期末考试了变蔫了不少。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唯一与众人相反,闲得发慌的,就只有罗老太一个人了。 她自打来了江州,顺利在萧良节家住下之后,白天的时候绝对不在家里待着,哪怕就是到小区里转一圈,她也是要下楼去的。因此,她认识了住在一楼,顾荆之家对门的侯大妈。两个老太太一见如故,才认识半天就像久别重逢的好姐妹似的,今天我去你家做客,明天你来我家转转,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侯大妈生有一副敦厚面容,脸颊总是红扑扑的,还总挂着笑,要是这时候有人夸她,那她的笑容就会更大,脸也会更红。 「老姐姐,你别笑话我了。」侯大妈抡拳头捶了捶罗老太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我那儿子是一点出息都没有,哪比得上姐姐的闺女,研究生学歷,还是去澳洲留的学,在那儿认识了一个澳籍华人,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简直太让人羡慕了。这以后啊,就是享不尽的清福了。」 罗老太就喜欢听别人夸她生了一个好女儿,当即就昂起了脖子,骄傲得像个大白鹅:「害,我闺女现在的日子,是她自己有本事。我呀,不过是在后面帮一把而已,没出多大力。」 侯大妈又问:「对了老姐姐,你跟你二女儿,现在怎么样了?」 罗老太就不喜欢别人在她耳边说起罗丽丽,前一秒还眉飞色舞,后一秒脸就垮了:「还是那样,整天跟我垮着个脸,也不言语。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审犯人呢。」 侯大妈最爱调节家庭矛盾,她那里知道罗老太和罗丽丽之间的嫌隙已经有五六年了,就知道她刚认识三天的老姐姐跟闺女闹别扭,听到这,就足够她立刻发动技能:「这亲生母女哪有隔夜仇的,老姐姐,你不如跟闺女好好说说,兴许说开了,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第168页 「哪有那么容易。」罗老太说,「不过要说糟心的事,那可不止这一件。」 侯大妈除了是小区广场舞队的领舞,还是八卦大队的队长。一听见罗老太说还有别的事,立刻就把她和闺女闹别扭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一心只想听八卦:「怎么说?」 「你也知道,我闺女和女婿会搬到这里来,是因为可怜萧良节这孩子一个人孤苦无依。」罗老太一看鱼儿上钩了,赶紧降低了声调,那嗓子听上去,真真是又委屈又可怜,「可是萧良节不跟丽丽亲,倒是跟一个混小子搞到一起,还说什么恋爱自由……他们两个都是男的,在一起就跟神经病一样,怎么能没错。我看,他就是被那小子洗脑了。就这样,丽丽还护着他们,反倒怪起我来了。」 侯大妈「哼」了一声,兴致缺缺地说:「就这事啊。」 罗老太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一时有点吃惊:「怎么,大妹子知道这事?」她突然有些慌张,刚跟侯大妈认识三天,她已经意识到侯大妈这张嘴有多能说。如果她都知道顾荆之和萧良节的事,那岂不就代表整个小区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谁知,侯大妈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爱管闲事,也爱听八卦,但是顾荆之的闲事,她不会管。因此不去主动打听,当然,她也没被动地撞见过顾荆之和萧良节在一起,自然就一直不知道。 罗老太说:「那你刚才怎么是那种反应,好像他们两个人会在一起,你一点都不惊讶。」 「顾荆之又不是头一回喜欢男的。」侯大妈把围巾拢了拢,「你们家萧良节长得好,嘴也甜,会讨人欢心,不怪顾荆之会喜欢。要换了我年轻三四十岁,我也喜欢萧良节那样的。」 罗老太说:「顾荆之以前有喜欢的人?现在还有联繫吗?」 「有啊。」侯大妈说,「那人是他老闆,恩同再造,怎么能不联繫。去年11月,也就是两个月前,那人才回来过一次,顾荆之还给他找了保洁公司。后来走的时候,也是做了好一顿大餐款待过的。」 罗老太激动得摩拳擦掌:「这么说,他跟萧良节在一块,心里还想着别人?」 罗老太不想萧良节继续和顾荆之在一起,因此就要找出顾荆之的把柄,让他主动离开萧良节。为此,她才会主动结实侯大妈,就是看中了她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对小区里的事都了如指掌的关系。 如今终于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罗老太激动万分,坐都坐不住了。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侯大妈一把拉住:「你干嘛去?」 罗老太心道不能太明显,这老太婆和顾荆之也挺熟的,万一说出去她就完蛋了。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罗老太闭着眼扯谎,「你也回去吧,外面怪冷的。」 「这才什么时候,还早着呢,不着急回去。」侯大妈硬拉着罗老太不放,「对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听就算了,别出去瞎说。」 罗老太随口答应道:「肯定不会。」才怪呢! 「其实这也都是我的猜测。」侯大妈说。 侯大妈的话如同兜头浇了罗老太一盆冷水:「合着你都是骗我的!」 「我这是有理有据的猜测。」侯大妈说,「荆之那个老闆是宁都来的,据说家里挺有钱——这都是后话,关键是那个男的长得好,也有本事,我要是年轻三四十岁,我也喜欢。不过可惜那男的结婚了,要不也不能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啊。」 罗老太听见她第二次说「我要是年轻三四十岁也喜欢谁」的话,一个白眼差点翻出来:「你这么乱说话,也不怕遭报应。」 「我这辈子一不杀人二不放火,最多是闲事管得多了些,遭什么报应。」侯大妈不满地说,「老姐姐,你说话未免太刻薄了些,难怪你闺女到现在都对你冷着脸。这换了我年轻二三十岁当你闺女,我也对你没好气。」 罗老太心想:你要是我闺女,我当场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不过侯大妈的话也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罗老太强行稳住心神,问道:「你知道顾荆之家在哪儿吗?」 侯大妈说:「就在我家对门,你问这个干什么?」 「大妹子,你再跟我说点顾荆之的事呗,什么都行。」罗老太倏地变了脸色,「我这两天想了不少,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萧良节就喜欢顾荆之,那我这个当长辈的也只有支持。可你刚才说的那些让我有些心慌,这让我觉得必须要了解一下顾荆之,不然我就是回了老家,这心里也不得安生。」 「害,这你不用担心,荆之是个挺好的小伙子。特别有担当,当初他妈扔下两个孩子跑了,亲爹又是个不顶事的。是荆之主动肩负起兄长的责任养飞白的。」侯大妈用手比划道,「那时候他才这么高……」 第76章 身正不怕影子斜 截止到最终期限前的3个小时,顾荆之终于将沈良时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点击发送并先是成功的那一刻,他往椅子上一歪,结结实实地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他心里对沈良时的恐惧还是丝毫没有变,这或许是老闆对下属的天然压制力。不过如今顺利完成任务,他也总算有时间去想一下别的事。比如今天中午吃什么,下午去超市买年货,又该买点什么。 诚然是有些选择恐惧,但比起不能按时交上年终总结的恐惧,这都是毛毛雨啊毛毛雨。 第169页 顾荆之换好衣服后起身走到客厅,从电视柜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出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本和一支笔,撕下一页纸在上面写下自己想买的东西,以免到时候去了超市就忘这忘那。正奋笔疾书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顾荆之抬起头一看,墙上挂的钟表显示,如今才下午四点多,顾飞白出去跟同学玩,说好了要六点才回来,而且这会儿也不到萧良节放学的时间,他平时也不怎么交际,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想不出会有谁过来。 不过门被敲得越来越响,为避免对门的侯大妈说他扰民,还是决定去看看。 透过猫眼,顾荆之看清了来人,出乎他意料的,站在门外的人居然是罗老太。 他原本还猜测过会不会是余茜或者尹浩呢。 「罗奶奶。」顾荆之打开门,「您怎么知道我住这里?」他印象中第一次见到罗老太的时候跟她说了很多,但没有说起自己住在哪里。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罗老太说,「侯妹妹已经把事情都告诉我了。」 还侯妹妹……顾荆之一阵无语。他忽然发觉自己刚才的话真是多余问,放眼整个小区,真是没有一个人能像侯大妈一样自来熟。罗老太这才来了几天就跟她认识了,看来侯大妈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把他交代得清清楚楚了。 ? 顾荆之一看罗老太这样子就知道她来者不善。他可没心情跟一个老太太吵架,万一出点什么事,他这一身骨头怕是不够赔的:「您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我待会还要出门呢。」 他说着就要关门,罗老太当然不能让他关上。七十多岁的一把老骨头了,硬是生挤了过去,几乎用半个身子挡住了门。顾荆之被她这一举动吓坏了,怕伤着她,赶紧把门打开。而罗老太也是行动敏捷,赶紧趁着这个机会,泥鳅似的挤进了顾荆之家里,抓都抓不住。 罗老太说:「这房子真大啊。」 顾荆之关上门,翻着白眼说:「这一栋楼的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布局。您在萧良节家都没说过他家里大,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一样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罗老太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就差没直接将鞋子踩上去了,「不给我倒杯水吗?」 好在顾荆之见过的牛鬼蛇神无数,罗老太这样的还段位不够,还能让他面不改色地去给她接水。 罗老太接过水,却是一口没喝:「家里就你一个人啊,你父母呢?」 顾荆之眼中有一抹不一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如果他将父母的情况如实说出来,想必之后罗老太还得刨根问底。与其这样,倒不如直接掐断话题的滋长,一了百了。 顾荆之眼皮都不眨一下地说:「死了。」反正在他心里,不管是一跑十多年从没回来过的尹婷,还是瘫痪在床的顾锋,都是和死人差不多的。这么一想,也不算完全骗罗老太。 罗老太问:「怎么会这样?」 「这个恕我无可奉告。」顾荆之直起身来,双手插进衣兜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罗老太,神情十分冷淡,「罗奶奶,您还是直奔主题吧,要不我可是等不下去了。」 罗老太活了这么久,大风大浪也是见过不少次的。此时她和顾荆之一站一坐,在视线上形成了压迫感,她也丝毫不惧,甚至还有点散漫:「我原先觉得你是个挺有责任心的人,却没想到,你跟萧良节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藏着别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顾荆之挑了挑眉,连敬语都不用了:「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罗老太说,「知道老闆结了婚没可能了,就转而来找萧良节,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啊!」 顾荆之恍然大悟:「又是侯大妈跟你说的。」 罗老太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不过顾荆之心里已经有数了,他哼了一声,有点咬牙切齿:「这老太婆,怎么就不知道消停点,少说几句身上能少块肉吗。」 「心虚啦?」罗老太笑道,「我劝你还是早点跟萧良节分手。」 顾荆之低下头,和罗老太浑浊的眼珠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不——可——能。」 他不是一个会随便的人。早在答应萧良节的那个早晨,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和萧良节一辈子,能让他们分开的原因只有两个,一是萧良节提出分手,二就是死亡。 罗老太从沙发上跳下来,指着顾荆之的鼻子说:「你就不怕我把你的丑事说出去!」 「你尽管去说,就算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吆喝我也不怕。」顾荆之说,「我没做过的事,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你口才很好,能把这事说出花来,我跟沈良时也只有上下级关系——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随意将莫须有的事到处传播,这损害了我的声誉,我可以以诽谤为由到法院告你。」 「你少来这一套,我老太婆可不是吓大的。」罗老太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就算你清清白白,可你喜欢男人却是真的。我就不信,你也不介意我把这些事拿出去说,我看到时候别人要怎么看你。」 顾荆之眉头微微一皱。他喜欢男的,街坊里传了好几年了,只不过一直没人知道喜欢的男的是谁,因此这一直是一个萦绕在大家心头的谜团。如果罗老太出去说他喜欢男的,别人多半会见怪不怪。可如果罗老太直接说出萧良节的名字……他倒是不介意变成焦点,但他见不得萧良节也那样。而且,罗老太刚才还说让她离开萧良节,他还以为她起码是关心萧良节的,毕竟同性恋的确不被大众接受,罗老太不乐意也情有可原。可她现在却要把萧良节和他的事说出去,看来他刚才是看走眼了,罗老太根本不关心萧良节。 第170页 保持同一个姿势时间有些长了,顾荆之只是稍微动了动,罗老太看见之后,就仿佛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声嘶力竭地喊道:「你要干什么!」 顾荆之差点被这一嗓子震聋。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罗老太已经尖叫着跑出去,在外面大喊大叫的,说他要杀人。 「来人吶!杀人啦!」罗老太叫喊道,「顾荆之要杀人了!」 顾荆之拿上他写好的纸条揣兜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同样慢悠悠地锁上门后,他看向已经招来了好几个老头老太太的罗老太,气都懒得生了:「老太太,大冬天的,还是回家去吧,这外面冷,再冻着就不值当了。」 罗老太指着自己的脸,自顾自地说:「你们都评评理,他刚才差点打了我,这事该怎么算!」 清瘦的大爷听得迷迷煳煳的,索性屏蔽罗老太的话,直接问顾荆之:「荆之,这怎么回事啊?」 「李伯,您看我像是会杀人的人吗?」顾荆之如孩童一般笑道,「您是信我呢,还是信这位才来没几天的老太太呢?」 李伯也住在这小区,几乎是看着顾荆之长大的。顾荆之家里的污糟事他很清楚,摊上那样的爸妈,街坊邻居一度认为,哪天顾荆之拿把刀把顾锋砍了都不足为奇。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顾荆之如苍松翠柏一样长大成人,虽然叛逆过一段时间,但没干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甚至经常打骂他的父亲中风了,他也没有看着他去死,硬是挨家挨户地求人,这才凑足了手术费把顾锋救活。 顾荆之是什么人他们这些邻居都是有目共睹,肯定是不相信他会伤人的。 于是李伯就对罗老太说道:「你别闹了,赶紧回家去吧。」 罗老太吼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在编瞎话,就为了让一个小伙子落不好?」 以李伯为首的一众老头老太太又沉默了片刻,因为罗老太说得也有点道理。 顾荆之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些人被罗老太唬住了。可不管怎么样,他自始至终都没动过罗老太一根汗毛,他问心无愧,身正不怕影子斜,也懒得管罗老太还能怎么作妖。倒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五点,他记得商场里的打折促销是到六点钟,还剩一个小时,除去路上的时间那就是五十分钟。 「得赶紧走,」顾荆之想,「要不什么东西都买不着了。」 他打定主意要赶紧走,不过罗老太不乐意让他走。刚才还在跟李伯他们理论,看见顾荆之要走立马上去揪住了他的衣服:「这事没完呢,你还想走,别是心虚了吧!」 顾荆之简直要被她烦死了。奈何罗老太是个老太太,不能打不能骂,要不容易出问题。他被抓着的时候都束手束脚的,只敢抓着罗老太的手试图让她松开。不过这也是一样的,罗老太毫无顾忌地施展着作妖能力,他却不敢用尽全力,怕把罗老太摔了。 这么大岁数的老人,摔一跤可是不得了。顾荆之这么一想就更不敢动了,罗老太看他不敢动,就开始变本加厉。李伯他们正不知道该从哪插手呢,就听见噗通一声,顾荆之已经在罗老太的火力全开下败下阵来,整个人倒进了灌木丛里。 罗老太也愣住了。她站在原地,双手捂着嘴,似乎也发觉自己玩脱了。 「荆之!」李伯直接踩进绿化带把顾荆之扶起来,他拨开顾荆之额前的头髮,心疼地说,「你流血了。」 顾荆之在额头上摸了一把,还真摸到一手血。而且刚才他倒下去的时候下意识用手撑了一下,估计是惯性太大,手腕有点麻了,也不知道是脱臼还是骨折。 李伯问:「手怎么了?」 顾荆之如实说道:「有点扭到了,可能是脱臼吧。」 「我看看。」李伯抓着顾荆之的手。他是一个中医大夫,最拿手的就是接骨头,只消一眼,他就看出顾荆之的手腕确实是脱臼了,幸好这正对他的老本行,解决起来并不麻烦,「是脱臼了,忍着点啊。」 顾荆之知道李伯的手艺,一点犹豫都没有就将自己交付给他。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在听见咔嚓一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喊了出来。 「行了,你试着活动活动。」李伯说。 「可以了,能动了。」顾荆之说,「谢谢李伯。」 「小事,不用谢。」李伯扶着顾荆之起来,看向他还在流血的额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大团卫生纸,「你先擦擦,再用剩下的纸垫着点,待会去医院看看,也不知道伤口深不深,用不用缝针。」 顾荆之说:「就让石头咯了一下,小事。」 「什么小事,你都受伤了还叫小事。」李伯说,「从小就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今天我必须好好管管你。我告诉你顾荆之,医院你必须去,而且不光要去医院,还得去警局!」 顾荆之:「啊?」 李伯说出这话的时候,顾荆之就知道,自己的超市採购计划是彻底泡汤了。 第7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罗丽丽接到电话匆忙赶到派出所的时候,罗老太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如果她再晚来一步,她看见的就是跪在地上站不起来,还嗷嗷大哭的妈妈了。 「我的闺女啊,你终于来了!」罗老太几乎要哭出来,「我就不小心碰了他一下,人小伙子还没说怎么样了,这老头倒是找起了我的麻烦,让人把我围住,然后还报警了。我在这里面对着这么多警察,真是害怕极了。」 第171页 罗丽丽有些无语,但还是尽量安慰道:「妈,你别怕,既然在派出所,那事情就好解决。只要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跟警察如实说了,我相信警察同志不会为难你的。」 罗老太说:「我都已经说了,就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你放屁!」李伯破口大骂道,「什么叫『不小心碰一下』,荆之额头上划了那么大一道口子,手腕还脱臼了,你说这是不小心?那照你这么说,你要是认真起来,荆之现在岂非要躺在医院里了?」 「荆之……」罗丽丽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顾荆之。她刚才光顾着罗老太了,倒是没注意到。 李伯还在愤愤不平:「荆之是个好孩子,他看你一把年纪,不愿意跟你动手。可你这么大岁数,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都多,竟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撒泼就撒泼,说动手就动手,你有半点当长辈的样子吗?」 罗丽丽听得有些蒙,她抬手打断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你就是她的女儿吧,那我就跟你直说了。」李伯说,「今天下午,我本来正常在小区里遛弯,正打算回去的时候,你的母亲从顾荆之家里冲出来,吵着嚷着说顾荆之打她。我看着顾荆之长大,心里十分清楚他的为人,何况她就是叫得欢,身上半点伤痕都没有,因此在场的人没一个相信顾荆之打了她。至于荆之呢,他也懒得和一个老太太计较,直接就要走,这老太太硬是拦着他不让走,要他给个说法。拉扯之中,顾荆之被你母亲推进了灌木丛。这大冬天,地上又冷又硬,荆之的额头被尖利的石头划了一道口子,一双手擦伤,左手还脱臼了。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带着荆之去医院检查,他的手受没受过伤,一查便知。」 罗丽丽大吃一惊,瞪着罗老太说:「你管这叫小事?」 「荆之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比我亲孙子还要亲,我当然见不得他受委屈。」李伯说,「于是便拉着你的母亲来了派出所,想着有警察见证,她能给荆之道个歉,以后也能引以为戒永不再犯。谁知道都到派出所了,还敢睁着眼说瞎话,一张嘴比鸭子的嘴都硬。吵了半天没吵出结果来,这才把你找来,希望你啊,劝劝你这个妈。」 说完了,李伯也累了。他往长椅上一坐,旁边就是包扎好伤口的顾荆之:「李伯,你这是何必呢。」 这时,罗丽丽来到他跟前,看着他额头上贴着的一块纱布,伸出手想摸一下,又怕把他弄疼,半道把手缩了回来。 顾荆之说:「罗阿姨,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的。」他现在甚至都感受不到疼痛,只觉得药膏凉凉的,派出所里开着热风空调,两下一中和,有点冰火两重天的意思。 「真不好意思。」罗丽丽说,「我替我妈给你道歉。」 顾荆之说:「不用,我真没往心里去。」其实若不是李伯非要拉着他去医院,他回家用水沖一下伤口,用家里备的药消毒,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还有罗老太,他不想跟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计较,对他而言,去超市买搞促销的年货更重要。 可是李伯是实实在在地为着他好,在中间试图调和几句,最终都以插不进嘴告终。只好坐在一边看着李伯和罗老太理论。 罗丽丽问:「你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一字不落地告诉我。」 顾荆之想,若是罗丽丽能说动罗老太,或许这事解决起来会容易一些。于是就将这次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罗丽丽。 罗丽丽听完大是生气。她已经好几次告诫母亲安心待在家里,不要出去闹事。谁知道她非但出门了,还到处跟小区的人打听顾荆之的事,不用想都知道,这老太太就是想给顾荆之施加压力,让他离开萧良节。 可是她凭什么觉得这未经证实的三言两语就能让顾荆之服软。她从前只觉得自己这个妈没文化,如今倒是看清楚,这分明就是蠢。明摆着不可能成功的事,偏要愚蠢地认为自己是能办成还不会自损八百的那一小部分人,到最后偷不成鸡不说,连米都捡不着。 罗丽丽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火对罗老太说:「妈,今天这事分明就是你的不对,你就道个歉能怎么样!」 罗老太吼道:「我是你亲妈,你不相信我,反而去听那个臭小子的话!你还有没有良心,我看我这些年就是白养你了。」 「你养过我吗?!」罗丽丽也吼道,「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我爸在带,你眼中只有你的大闺女。到后来,你那常挂在嘴边的大女儿把你忘了。她当初出国留学,为的就是跟她从小住的小乡村,跟她粗俗无文的亲人一刀两断!是我跟关富平给你养老,是我们孝敬你,结果你还是满眼只有大女儿。就连我的女儿,因为你的疏忽活活冻死的时候,你也是在跟那些老太太们说罗玲玲和外国女婿有多好,说她生的两个儿子有多好——这一桩桩一件件摆在眼前,你要我如何信你的话!」 李伯愣住了,他是没想到还能看到一出母女相杀的戏码。 罗老太也愣住了,一滴浑浊的眼泪夺眶而出。不过不是在罗丽丽的怒吼中幡然醒悟了,而是看着罗丽丽也不帮她,崩溃了。 最后这场闹剧还是由警察调解好的。罗老太向顾荆之道了歉,诚不诚心另说,起码这事告了一个段落。 第172页 下一段落在萧良节上完晚自习回家之后。 当时他刚进小区门,就听到有人叫了他一声。李伯他是见过的,对顾荆之很照顾,因此他也很尊敬李伯,称唿也是随了顾荆之一起的。 「李伯,您有什么事吗?」萧良节礼貌地问。 李伯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耳朵,将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萧良节。他看着顾荆之长大,哪怕小时候的顾荆之倔得像头驴一样,不肯接受他的帮助,还时常气得他半死不活,他心里也是把顾荆之当自己的孙子看待。那自己孙子受了委屈,他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今天下午在派出所,罗老太的道歉让他非常不满意,因此他无论如何也得让罗老太再吃一点教训,不然她下次还敢!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萧良节听说了之后就立刻上楼了。 李伯笑了笑,满意地哼着小曲回自己家了。 …… 萧良节进门的时候,关富平和罗丽丽刚联合起来把罗老太说完。罗老太心里憋着一肚子火,正没地发泄,正好小不点吃饱喝足从她脚边路过,罗老太一口怨气上来,直接将小不点踹到了萧良节脚边。 「你干什么!」萧良节抱起小不点,恶狠狠地瞪着罗老太,「弄伤了荆哥还不够,还想对一只猫下手!」 罗老太刚才已经挨了罗丽丽和关富平太多说教。罗丽丽甚至气得将以后断了生活费的话都说出来了,罗老太自己的退休金不多,需要罗丽丽每个月打钱才能过得惬意,要是真断了,她还得出去捡破烂,扫大街什么的。干是能干,问题在于她天天在邻居面前吹她女儿有多厉害,要是罗丽丽断了生活费,罗玲玲也得跟着不落好,她也面上无光。 因此,罗老太只能被迫认栽。可她那是口服心不服,她自己知道,关富平和罗丽丽也知道。如今萧良节的质问,无疑是点燃了导火索,罗老太一下绷不住了,破罐破摔道:「还有完没完!」 她这一嗓子把小不点吓得从他怀里跳出去。萧良节看着小不点进了卧室,脸上的怒气更加明显:「你上门挑事,还伤了顾荆之,你倒有理是不是!」 「那还不是为了你,我怕你被人骗了!」罗老太吼道,「那小子随便说什么你都信。你可知道,他心里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他那个姓沈的老闆。他一边想着那个人一边跟你在一起,你还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我真替你感到羞耻。」 萧良节更火大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罗老太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唾沫,正要反驳的时候被关富平拦了下来。罗丽丽也把萧良节拉远了,她怒目瞪着他,想着反正自己是在这里待不下去了,临走之前,总要做点什么。哪怕这事是假的,说出去噁心一下,起码她心里是高兴的:「我胡说八道?我刚来这里几天,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怎么会知道你那个男朋友的老闆姓沈?怎么会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一腿?也是啊,他那个老闆从宁都高门家族而来,有的是钱,还长得好看,有一身的本事,谁见了能不喜欢。就算他结婚了又能怎么样?顾荆之又不去搅乱别人家庭,单纯喜欢有何不可。倒是你,分明就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良时良节,多像的名字啊。」 萧良节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感觉罗老太的话有些激起了他体内沉睡已久的暴躁因子。此刻他双目充血,死死盯着罗老太,脑海中有一闪而过的杀人的念头。 罗丽丽使尽了力气也拦不住萧良节,她一边努力拉着他一边大喊道:「关富平,帮忙!」 关富平眼疾手快地把卧室门打开,把罗老太推了进去。 「萧良节,你冷静点!」罗丽丽在后面拉着萧良节,关富平在前面挡着不让他往前走,「老太太不知道从那听的流言蜚语,这都是在故意气你的。」 萧良节低吼道:「放开我!」 「良节,她是我妈!」罗丽丽力气用尽跪在了地上,一双手还死命抓着萧良节的手不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道,「你就当看在婶子的份上,别跟她计较了。都是我不好,我当初就不该心软把老太太留下,如果直接把她送走,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你要打就打我吧,别打我妈。」 萧良节的眼神在罗丽丽的哭喊中恢復了一点清明。他奋力甩开罗丽丽的手,也轻易摆脱了关富平的控制。先是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卧室门,又回头看向了敞开的大门。他在心里做出了决定,一步一步地朝大门走去:「我去看荆哥,就不回来了。」 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出了门,即便是在这样险些失控的情况下,关门的动作也很轻。 罗丽丽被那轻轻的关门声击中了心,瘫坐在地上哭得更厉害了:「都是我不好!」 关富平把罗丽丽扶起来,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别哭了。」 他其实也有些发抖,嘴上跟罗丽丽说着没事,但他知道萧良节一定有事。尤其是他刚才红着眼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关富平好像透过他看到了萧松。 他妈和萧松的爸爸刚结婚那一年,萧松对他和他妈十分不满。有一次,他失手打翻了萧松的一罐玻璃球,那东西本身不值钱,但却是萧松的妈妈给他买的,对萧松来说弥足珍贵。关富平至今都忘不了,当萧松看到地上滚落的玻璃球时,眼神兇狠得像是要直接杀了他一样。 第173页 萧良节方才的样子,和萧松实在太像了。想起萧老爷子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因为别人说萧松是神经病直接拿着拐杖上门理论。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萧松当年不是青春期叛逆,而是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丽丽,你觉不觉得,刚才萧良节的样子有些太可怕了?」关富平愣愣地说。 罗丽丽啜泣道:「什么意思?」 「我刚才看着他,有一瞬间想到了萧松。」关富平说,「萧松看不惯继父在他妈死了不到一年之后就娶了我妈。我对萧松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个人的脾气很不好。他对我和我妈没有好脸色,在学校里也是经常和同学发生矛盾,几乎是天天打架,有一次甚至还把一个男生打进了医院。」 罗丽丽茫然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个男孩的家长大骂萧松是神经病,从那以后,便开始有不少人说萧松确实精神不正常,有的人还提议老爷子带着萧松去医院检查检查。」关富平说,「老爷子非常生气,拿拐杖去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家里挨个问候了一遍。其实老爷子也有过那方面的想法,因为萧松确实暴躁易怒,可他从没带萧松去检查过。因为萧松的妈就是死于一种全国都没有几例的超罕见疾病,也就是俗称的怪病。 「老婆死于怪病,老爷子更听不得别人再说自己的亲儿子是神经病……他自己也不愿意相信,还觉得只要不知道结果,那萧松就永远不会是神经病,于是,不管多少人来劝,他一律棍棒伺候,但绝不去检查。后来,萧松的情绪稳定了许多,到他大学第一个学期结束,放寒假回来之后,整个人就变了,虽然还是不爱说话,但不再是一点就着。于是这事就顺利过去了,所有人都当萧松是青春期叛逆,可是……」 罗丽丽这回听懂了:「可是萧良节现在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这事我也说不好,毕竟萧松没有做过任何检查。」关富平说,「不过萧良节的样子,不像没事。」 「但愿我还能跟他好好说话。」罗丽丽吸了吸鼻子,「你明天请假,把妈送回老家吧。她是不能继续在这里住下去了。」 「没问题。」 第78章 我们永远不分开 萧良节到顾荆之家的时候,是直接去了他的卧室才找到了他。不只是他,顾飞白也在,他手里拿着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一边嘎嘣嘎嘣地啃着,一边不时用手去戳戳顾荆之额头上的纱布。虽然只是碰一下边边角角,没有碰到伤口处,但一会儿摸一下一会儿摸一下也挺烦的,顾荆之终于是忍不住偏过头去,也是这一歪头,让他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萧良节。 「你什么时候来的?」顾荆之问,「怎么走路没声,我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萧良节一眼就注意到顾荆之额头上的粘住的纱布。他走楼梯过来,一直都浑浑噩噩的,有好几次还差点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如今看到顾荆之,心里安稳了许多,也心痛了许多。他走过去轻轻碰了碰顾荆之的纱布边角,几乎要哭出来:「疼吗?」 顾荆之说:「小伤而已。要不是李伯非得带我去医院,我自己贴块创可贴就解决了。」 萧良节的视线往下,又看到了顾荆之的双手。他手腕上有擦伤,红起来的几小块是擦破皮之后的出血点凝固留下的痕迹。他越看越心痛,也越发憎恨罗老太。 「我真没事。」顾荆之把手收回来,不让他继续看下去,「有个三五天就好了,你别去为难一个老年人,听见了吗?」 萧良节抬头看着顾荆之——印象中,他总是这样淡然的样子,唯一一次算是情绪激动的时候,还是尹浩和万秀华离婚的那一天。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端着笑意,礼貌地和别人打招唿,不管对方如何,他的礼数都是周到得无可挑剔的,生气这种事似乎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不明白顾荆之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那些人都很过分。侯子健很过分,仗着孙齐才的包庇在学校里横行霸道,公然造谣诋毁同学还无比嚣张,被停课反省也丝毫不见悔意;万秀华很过分,自己儿子不长进,反将过错按在顾荆之身上,直到和尹浩走到离婚那一步才追悔莫及;罗老太很过分,常年在两个女儿身上端不平水,靠着罗丽丽养老还嫌她多余,为人自私自利,害死外孙女,作妖发疯伤及顾荆之,偏偏又没胆子,敢做不敢当;何锦最过分,在外人眼前保持着一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女儿、好领导的形象,背地里以次充好,强势霸道,更兼独断专行,气死生母,端的是一副佛口蛇心的可憎面孔,叫人厌恶至极。 「我做不到。」萧良节抱住顾荆之,蹭着他的脖颈,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和温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我讨厌他们,我恨他们,我永远都做不到原谅。」 他最恨的人无疑就是何锦——这个在童年时期带给他无数美好,也带来无穷阴影的女人,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将这些淡忘,但只要想起来,他无疑不是咬牙切齿的憎恨。 顾荆之轻拍着他的背,不厌其烦地说:「说句不好听的,罗老太七十多岁的年纪,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你何须跟她置气。而且经此一事,你叔叔婶子定然不会再留她,以后你们是见不着面了,罗老太回了老家,自然是潇洒地过日子,你倒还在怨恨中度日,这不是赔本买卖吗。」 第174页 「凭什么他们能逍遥快活,被他们伤害的人却要深陷痛苦。」萧良节说。 顾荆之说:「恶人都能快活,因为他们没有道德,自然不用受到良心的谴责。法律约束的是好人的行为,而真正的恶人不会去管那些,他们看人不顺就会打,与人有仇也敢杀,走不出来的永远都是受到伤害的人——这的确不公平。可那又能怎么样,人要活下去,日子也得过下去,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以后的路才会好走。」 他看不到萧良节脸上的表情,也就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顾飞白早就识趣地离开了,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白炽灯下,萧良节紧紧抱住他,小声地啜泣,顾荆之也不厌其烦,任由他抱着。时而拍拍背,时而摸摸头,而当他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开始有些腰酸腿麻的时候,不禁也开始郁闷起来——受伤的不是我吗?怎么有人哭得比我还厉害,而且还要我哄?这不对啊! 「好了,快起来吧。」顾荆之意识到不对劲,再加上他实在有些坚持不住了,便把萧良节从身上扯下来,「你也看到我了,我没什么大事。倒是你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上晚自习,回来得晚,大晚上外面也冷。所以你还是早点回家,吃点东西垫肚子,然后洗漱,再上床睡觉。」 萧良节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 顾荆之以为他是不想看到罗老太,本来打算说两句。可当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萧良节脸上的表情,后知后觉地发现不想见到罗老太只是原因之一。 「晚上想在我这里睡?」顾荆之歪了歪脑袋,浅笑着看着他,「想留宿,是不是?」 萧良节不置可否,顾荆之额头上的纱布无疑是刺痛了他的眼睛,让心痛变得无以復加。 顾荆之也意识到了这个事,拨动头髮挡了挡。换了个姿势靠在床头后,把萧良节拉进了怀里,亲着他的额头说:「小孩,你讲不讲道理,明明受伤的是我,怎么你比我哭得还厉害。」顿了顿,他又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对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 萧良节作为马上要高考的高三学生,课业繁重。年后六中除了艺术特长班,也就是学音美体的学生之外,其他班级都加了晚自习,一周双休也变成了单休。这个时间点,萧良节应该是刚刚放学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罗丽丽自然不会直接告诉萧良节,罗老太再怎么蠢,也断然不会自曝。可是萧良节还是知道了,而且还相当详尽,这又是谁露的口风? 小区里最八卦的人自然非侯大妈莫属,可顾荆之记得罗老太从他家里跑出去的时候,侯大妈是不在现场的,所以她根本不清楚这事,也就不存在向萧良节告密的可能。 顾荆之的大脑飞速运转,把当时在场的人都想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一个人。 「是李伯告诉你的?」顾荆之说。 萧良节点了点头。 顾荆之啧了一声:「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侯大妈一样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萧良节靠在他怀里,顾荆之的胸膛无疑是宽厚而温暖的,但他却生出了一种难言的恐惧。罗老太最后说的那句「你不过是他退而求其次的替代品」萦绕在他心头,还有那句「良时良节,多像的名字」也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心。 罗老太的话,他不相信,细想之下,又不得不信。沈良时的确是相当完美的人,在他身上挑不出半点毛病,值得顾荆之喜欢。反观他,比之沈良时是处处不如……他还患有精神疾病。或许真的如罗老太所言,他赢在了一个和沈良时相像的名字上,所以顾荆之多看了他几眼。 「怎么不说话了?」顾荆之问,「是饿了还是困了?」 萧良节摇摇头。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问个明白:「荆哥,罗老太说,你喜欢沈良时。而我的名字和沈良时很像,所以我是你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个侯大妈!」顾荆之闭了闭眼,「我跟你说……」 「不用说那么多。」萧良节说,「你只要回答我,有还是没有?」 顾荆之毫不犹豫地说:「没有。」 萧良节捧着顾荆之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后,一滴眼泪滑落在他脸上,鼻尖相贴,两人的嘴唇也近在咫尺。 「我相信你。」萧良节说,「荆哥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顾荆之愣着没敢动。萧良节嘴上说信他,但他莫名觉得,他其实还是介意的。 「你真的信了?」顾荆之问。 萧良节反问道:「难道荆哥会骗我吗?」 顾荆之说:「当然不会。」 「那我自然是相信的。」萧良节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最信任的人,就是荆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任谁想把我们分开,都是白费力气。」 顾荆之笑了起来:「嗯。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 第二天一早,是顾荆之先醒过来的。 他的胳膊变成了萧良节的枕头,被枕麻了,自然也就醒了。 今天是周末,连上了六天课的萧良节还睡得很沉。顾荆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看着他眼眶下的黑眼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帮他盖得更严实一些。 趿着拖鞋走出卧室,准备简单洗漱一下就去做饭。刚出门就看到顾飞白端着一个白瓷小碗从厨房里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根火腿肠。 第175页 顾飞白把火腿肠咬断,长长的一截正好掉在碗里:「你醒了?」 「刚醒。」像是这种顾飞白起得比他早,还把饭做好的情况太少了,顾荆之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在做饭啊?」 「煮了点面条。」顾飞白边嚼边说,「锅里还有,你要不要去吃?」 「先等等吧。」顾荆之说,「我先洗把脸。」 顾飞白「哦」了一声,端着自己煮好的面条坐在餐桌上大快朵颐起来。正吃得痛快的时候,忽然听见哪里传来「叮咚」一声,好像是谁的手机响了。顾飞白确认自己没有幻听,而且听得比较清楚,那应该也在客厅。他放下筷子去找了一圈,最后在沙发上发现了顾荆之的手机。 昨天罗老太没来闹事之前,顾荆之就在忙着写总结,手机就放在一边充电。等他给沈良时发了总结,准备去超市採购的时候,罗老太就来了。之后就是一连串糟心事,直到回了家以后,顾荆之都没想起来他放在沙发上的手机。 冬天气温很低,此手机以满电状态放了一晚上,到了现在也被冻得只剩百分之二三十的电,没有关机已经算功能强悍了。 顾飞白知道顾荆之手机的密码,三两下就划拉开手机,打开一看,发现是罗丽丽给顾荆之发了许多消息,大致就是问问萧良节在这里怎么样,情绪如何,还拜託他多加照顾。最近的一条消息,是一个询问的语气,问顾荆之现在有没有时间,她有些话想跟顾荆之说。 顾飞白把手机揣兜里给手机取暖,然后去找了顾荆之。 他去的时候,顾荆之已经洗漱完了,正对着镜子,尝试着把额头上的纱布揭下来……刚撕开胶带的一角,顾飞白看了,轻轻咳嗽了一声, 顾荆之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差点弹射起飞。一看是顾飞白,这才没蹦起来:「吓死我了,我以为萧良节呢。」 「你揭它干什么。」顾飞白说,「多小的伤口也不能一晚上就好啊。」 「我就看看。」顾荆之说,「李伯非拉我去医院,还贴了这么大一块纱布,搞得我还以为自己脑袋上磕了个窟窿。可是人大夫都说伤口不大,连针都不用缝,那我还贴着干什么,不如早点揭了,这样就不碍事了。」 「那你揭啊,一眨眼就能弄完。」顾飞白说,「这么慢悠悠的,我还以为你在等着萧良节来阻止你呢。」 「去你的。」顾荆之说,「对了,你不吃饭,跑这里来干什么?」 顾飞白说:「澄哥待会儿要来找你。」 「他找我干什么?」顾荆之想起来之前萧良节说的话,是早就发现他们关系的贺澄将这件事告知于他的。当时他觉得顾飞白已经被沈良时安抚好了,就没太在意,但其实他并没有忘记,这些天在公司里几乎都冷着贺澄,不怎么搭理他。谁知道他不起找贺澄,贺澄自己倒是找上门来了,还挺有心机地不直接告诉他,而是找顾飞白代劳。 真够有意思的。 「行啊,让他来呗。」顾荆之擦了擦手,说,「顺便买些东西带过来,好不容易串次门,总不能空着手啊。」 第79章 我真的很喜欢你 贺澄去到顾荆之家里的时候,听他的话顺便带上了一箱牛奶。他站在顾荆之家门口反覆整理着衣服,刚刚曲起手指要敲门,顾荆之就已经将门打开了。 「荆之,」贺澄脸上还是一贯的笑脸,并无任何不妥,「我听说你受伤了,特意过来看看你。」 顾荆之说:「你的消息倒是灵光。」 「你倒是怪上我了。」贺澄说,「我跟你什么关系,你受了伤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第一时间告诉我呢。」 顾荆之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创可贴,说:「不过一点小伤而已,没必要知会任何人。贺总日理万机,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让你担心,那就成了我的不是了。」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贺澄斜睨了他一眼,一侧身就挤进了他家里,大着嗓门喊道,「飞白!快来,我给你买了牛奶!」 顾荆之想到萧良节还没醒,咳嗽了一声:「你小点声,卧室里还有人在睡觉呢。」 贺澄说:「现在都早上九点多了,谁还会在睡觉。」这时顾飞白趿着拖鞋颠颠地从房间里出来了,他又问:「飞白不是已经醒了?」 顾荆之把房门关上,他靠在门上,双手抱胸看着贺澄:「你在跟我装傻吗?」 顾飞白最喜欢喝的饮品之一就是纯牛奶,他把牛奶箱子接过来抱在怀里,特别有礼貌地说:「谢谢澄哥……但是你早就知道我哥和萧良节的事了,那现在在里面睡觉的是谁,这也不难猜吧,除了萧良节,也不会有别人了呀。」 12岁的小孩眼中只有他喜欢的牛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拆了怎样的一手好台。顾荆之暗自偷笑,说:「飞白,回你的房间写作业去,我跟你澄哥有些话要说。」 「哦。」顾飞白转身就要走,刚迈出一步又转过身,郑重地对贺澄说,「谢谢澄哥。」 贺澄再次看向顾荆之的时候,已经卸下了伪装:「你可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我刚才差点下不来台。幸好飞白还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弯弯绕,不然的话,我今天可能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飞白懂与不懂,都和他没关系啊。」顾荆之慢悠悠地给他倒了一杯水,却是放在了茶几上,并没有给贺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啊……别跟我说是因为我受伤了,这根本不算什么,不至于你大动干戈跑一趟。」 第176页 贺澄说:「荆之,你跟我之间有必要这么剑拔弩张的吗?」 顾荆之笑了笑:「那不说这个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和萧良节的事的?」 「这很难发现吗?」贺澄说,「你们的眼睛都要长在对方身上了,说起对方的名字时,也总会忍不住笑,简直太明显了,稍微留意一点就能发现,根本瞒不住的。」 「你倒是心细。」顾荆之揉了揉太阳穴,再抬起眼的时候,看向贺澄的时候眼中全是警惕和戒备,「你的心眼实在是太多了,坦白说我现在都有些怕你了。从前不敢过问你从前的事,现在就更不敢了。」 「我又不吃人,你怕我干什么。」贺澄说,「咱们说回正经事吧,上次沈总来一趟几乎把整个公司的人都骂了一顿,说咱们拿出来的成品不合格,要改。我来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有什么思路吗?」 提到工作,顾荆之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他说:「那天沈良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说我们如今做出来的东西和市面上已经有的相差无多,说得再直白些,就是没有自己的核心理念。当今的市场上,不管是我们所处的游戏行业还是其他的行业,流行的东西都是迅速更新换代的,当潮流过去,大部分的产品都将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里。如果你是想要短暂的红利,那这么做完全没有问题,但如果长远的考虑,这样是完全不行的。」 贺澄说:「可是这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你就那么想做快销产品吗?」顾荆之说,「退一万步讲,沈良时愿意用七位数的钱来陪你试错,这样的机会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就放手去做啊,又不是没条件没想法,总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要如何才能成功?公司濒临破产,你难道还想再重演一次不成?」 贺澄说:「那天在公司里,沈良时十分不满,我身为公司的总经理,他的火气几乎全都发泄在了我的身上。那个时候,我真的担心他会失望,会离开——荆之,沈良时愿意相信你,你务必要将他留下。」 顾荆之说:「我如何能左右沈良时的决定?而且,你这么担心干什么,他发火是因为我们做得确实不够好,一次做不好,那多做几次就是了,只要让他满意了,他就会继续投资;再者,把做好的游戏发行出去,用户一看有特色又好玩,难道还能不支持,不消费吗?贺澄,你未免太畏畏缩缩了一些,你曾经那些理想和抱负都去哪儿了? 「你怕沈良时会失望,那你就证明给他看啊,来找我做什么?我也不过是拿钱办事而已,怎么整得我像是沈良时的亲爹一样,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听啊!」 贺澄刚才还满怀期待的眼神忽然暗淡下去:「那你的意思是,没得谈了?」 顾荆之说:「你和我之间不适合谈理想,我也不想知道你有什么样的理想。贺澄,我觉得,我们之间做最简单的同事就好,你放心,沈良时信任我,所以我会倾尽全力为他付出,直到他不再需要我为止。」 两人一站一坐,相互对峙着,明明离得很近,却仿佛有鸿沟天堑一般的距离。 贺澄离开之后,顾荆之推门走进了卧室。萧良节一觉睡醒,脑子还不够清醒。他在床上接连翻了两次身,望着纹路繁复的天花板,才想起来自己的卧室在背光的那一面,早上醒来的时候是不会有阳光照射进来的。所以他不在自己家,而是在顾荆之家里。 再一扭头,顾荆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他从床上坐起来,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脸,终于是清醒了一些:「荆哥。」萧良节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哑了。 「嗓子怎么哑了。」顾荆之在他身边坐下,捏着他的下巴说,「张开嘴我看看,啊——」 「啊——」萧良节听话地张开嘴。 顾荆之打眼一看,发现萧良节的喉咙有些红肿,应该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忙于学习,嗓子发炎了。 「我做了面条,要不要吃点?」顾荆之说,「或者我给你熬点梨汤,润润嗓子?」 萧良节说:「吃面条就行。」 「行,那你等着,我这就去烧水。」 「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萧良节说,「是谁啊?」 顾荆之把他揽进怀里:「是贺澄。怎么跟你说呢……贺澄想的是迎合市场赚快钱,希望能快速变现。可是我不这么想,一个产品虽不能十全十美,但也要有它吸睛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长远,才能一直赚钱。」 「这不是很简单的道理吗?」萧良节说,「任何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都不会只想赚快钱的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顾荆之摇了摇头,「好了,不说这个了,我去给你做面条,你赶紧起来洗漱吧。」 「好。」 不多时,顾荆之就端着一碗面条回来。他像是生怕萧良节吃不饱一样,除了面条,还有两只煎蛋和几片小青菜,表面再撒上一些葱花作为点缀。这几样东西把白瓷碗装得满满当当的,顾荆之端着它的时候都得走慢些,不然很容易洒出去。 萧良节闻着好闻的面香味,顿时腹中馋虫作祟。他伸手想把碗接过来,半路又缩了回去。 「怎么了?」顾荆之问,「要我餵你吃吗?」 「不用。」萧良节说,「我自己吃吧。」 第177页 他接过碗大口吃了起来。面条是在超市里买的挂面,远不如顾荆之亲手擀的面劲道。不过面汤里的调味料放得很合适,辣椒的香味被滚油完全激发了出来,再加上少许酱油和醋,酸酸辣辣的,倒是很开胃。 他昨天晚上几乎没吃东西,一晚过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碗里的面很快就被他吃掉了一半,煎蛋也吃得只剩半个。正当他夹起剩下半个鸡蛋塞进嘴里的时候,忽然注意到顾荆之似乎一直在看着他,而且还是目不转睛地注视。他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感到几分不适应,勉强把鸡蛋嚼碎了一点之后,他抬起手,嘴角还有一点油渍:「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吃得很香,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顾荆之用手抹去他嘴角的油渍,「你只管吃你的。」 虽然顾荆之说得很坦然,没有一点点破绽。但萧良节就是有种感觉,顾荆之知道了什么事,所以才一直盯着他看。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确定猜得对不对,就决定先把面吃完。 等到面汤都喝干净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我有事问你……」正好撞在一起,又不约而同地低着头笑了笑,最后是萧良节先问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顾荆之沉默了一下,说:「你很介意我和沈良时走得近,对吗?」 萧良节笑道:「荆哥不是已经说,你和沈良时什么事都没有吗?我也说了呀,我相信荆哥,所以就不用再问了。」 「真的不用了吗?」 萧良节反问道:「荆哥不相信我吗?」 「好吧,我也相信你。」顾荆之说,「那现在到你了,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呢?」 「该说的,昨天晚上荆哥已经都告诉我了,也没什么想问的了。」萧良节朝他张开了双臂,眼神诚恳地看着他,「你能抱抱我吗?我什么都能不要,但我不能失去你。我这二十年的人生,充满了生离死别,我真的受不了再失去你。」 室内安静至极,安静到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唿吸声。萧良节执拗地抱着顾荆之,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审判结果。他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有一只温暖有力的手在自己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了起来,另一只手按着他的后脑勺,带给了他很大的温暖。 「荆哥……」他叫着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极珍重地叫着他。 「荆哥抱抱。」顾荆之双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发红的眼角,低下头亲了亲,「抱抱就好了,小朋友又乖又可爱,不会没人要的。」 眼皮上的温度一触即没,萧良节却觉得弥足珍贵。 「不哭了。」顾荆之用手给他抹着眼泪,「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而且那也会很不舒服。那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去想了,现在你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学习,然后考一个好的大学。当然,在那之前,我们还要过春节——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春节,要好好收拾一下心情,开开心心地过。」 萧良节:「嗯。」 第80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临近年关,顾荆之去商场买了不少年货,有排骨,有鸡鸭鱼肉,有吃着玩的砂糖橘和糖果,还有成箱的白酒、牛奶、大米、食用油等拿来送亲戚,这些东西满满当当地装了一整个后备箱,还要拿出一部分放到后车座上,要不后备箱可能都关不上。 抽空去老房子看了看顾锋,并把折成现金的工资交给郑娟,照例草率地跟顾锋说了几句不冷不热的话,在顾锋听不出来是什么的「嗯嗯哦哦」中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回小区的路上,他路过萧良节说的那家蛋糕店。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一看就很清闲,顾荆之想到胡小满,决定去跟她谈谈。 「请问需要点什么?」一个中年妇女热情地问道。 顾荆之四下环顾着,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叫胡小满的女孩?」 「你来找小满。」女人说,「那你来得可真是不巧,小满上周刚从我这里辞职。」 「辞职了?」顾荆之惊讶地说,「为什么辞职,她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繫方式?」 女人说:「小满在我这干的本来就是短期工,离开是迟早的事。本来说好是干到三月份左右,之后就要去考试还是什么,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这回提前离开,好像是家里的老人病重,情况挺兇险的,估计是赶着回去送最后一程。联繫方式……我原先倒是有她的电话,可是小满走了之后,我也想过打电话关心一下,可是一直没打通过。」 顾荆之有些泄气地说:「好吧,谢谢了。」 女人点了点头,看他一身打扮挺干净利落,个子高,人也长得好看,明显就是有钱的人。既然来都来了,不买点东西怎么行呢。女人笑了笑,趁机推销道:「帅哥,看看我们店里的新品吧,都是最近非常火爆的,味道相当不错。现在新年搞促销,蛋糕一律七五折优惠,要不要买一点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尝尝?」 顾荆之闻着店里满满的香味,心里有些动摇:「介绍一下吧。」 「好嘞!」女人笑道,「来帅哥,先看看这个……」 …… 顾荆之回去之后将买来的东西该放冰箱的放冰箱,该规整的规整好。按照尹浩、郑娟、王德三家把买来的东西都分好。这时候就看出不常与亲戚交往的好处,逢年过节也没几家可以串,而且还都没有小孩,压岁钱也省了不少。 第178页 最后,顾荆之拎着一袋米、一盒蛋糕和一箱牛奶,乘电梯去了六楼萧良节家。虽说还不到串亲戚送礼的时候,但早送晚送都是送,正好他也有事跟罗丽丽说,就顺便拿了上来。 他直接输密码进了门,直到他换鞋子的时候罗丽丽都没动静,还是关哲看见他来了,一眼盯上了顾荆之手里的水果蛋糕,看得都走不动路了。 「你在那里站着干什么?」罗丽丽上完厕所出来,先看见傻站着的关哲,然后才看见顾荆之,「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顾荆之换好鞋,赶忙就要把东西往罗丽丽手里塞。 「你来就来了,拿什么东西。」罗丽丽吓得差点蹦起来,「都是一家人,太见外了。」 「这不是见外,这不是要过年了嘛,小辈孝敬长辈那是应当的。」顾荆之说,「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拿着吧。」 关哲说:「妈妈,拿着吧,拿着吧。」 罗丽丽勐戳关哲脑门:「你就知道吃。」 「能吃最好,能吃是福。」顾荆之转而看向关哲,「去,把米还有牛奶拿到厨房放好,然后蛋糕就是你的了。」 关哲兴高采烈地把顾荆之手里的东西全部接过,颠颠地跑去了厨房。 顾荆之看着小胖子一扭一扭的身影,问道:「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考完试就回来了。」罗丽丽说,「这小子已经放寒假了,实在是有些激动,不用理他,闹腾一会儿就好了。」 顾荆之恍然大悟:「哦,对,小学已经放假了。」 这两天江州的各大学校都在举行期末考试。他光想着顾飞白和萧良节了,这两人一个初一,一个高三,考试都得考两天。完全忘了关哲这个小豆丁刚上小学,考试科目少,试卷也简单,一般半天或者一天就能完事,自然回来得早。 「喝点水吧。」罗丽丽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扭捏地说,「他爸已经把我妈送回去了。」 顾荆之刚抿了一口水,听到这话,顿时没了喝水的心情:「这么快?」 「本来就不该把我妈留下来。」罗丽丽有些愧疚地说,「伤了良节的心,也伤了你,实在不好意思。」 顾荆之说:「罗阿姨,您不用自责。我相信,您作为老太太的亲生女儿,心里肯定比谁都不好受。」 「我妈算盘打得响亮,她不想留在老家,想到城里来享福,于是就打算先斩后奏,她认定了我不会将她赶回去,这才有恃无恐。」罗丽丽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满脸都是愁容,「然而,我妈只算准了一半,我是不会一下子就将她赶回去,但也绝对不会留她。且不说我和他爸都是住在良节的家里,单是这房子,也不允许再住一个人了……所以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去。」 顾荆之在旁边坐下:「那老太太回去之后呢?」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和以前一样。」罗丽丽说,「我每个月把钱发给小卖铺的老闆,让他代为转交。她如果能老老实实的,我和他爸自然会给她养老送终。可如果她非要再来的话,我也能翻脸不认人……对了,良节现在怎么样了?」 顾荆之说:「还挺好的。除了那天晚上见到我额头上的伤的时候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回,之后一直都很稳定。他今天回学校去考试了,等他考完了就放假了,到时候带他出去玩一圈,兴许就真的好了。」 「那就好。」罗丽丽刚要笑一笑,嘴角忽又放了下去,「他都不愿意回家了。」 顾荆之说:「我会开导他的。」 「血脉之情不可断,可我们和良节,哪有什么血缘啊。」罗丽丽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们和他之间,那是说断就断啊!本来这半年来,我们相处得还挺好的,但是经歷了这一次的事后,让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倒也没有前功尽弃。」顾荆之拍着罗丽丽的背,安慰道,「罗阿姨,您别这样。如果您总是因此愧疚难受,良节看了心里也会不舒服,这不是反而害了他吗。要是想让他好起来,首先咱们自己就得先撑住了,不能垮掉啊。」 「我和他爸当初厚着脸皮搬过来,也是为了照顾他。」罗丽丽哽咽道,「没想到,我们反而害了他。」 顾荆之被罗丽丽的悲伤情绪传染,一时也有点想哭的冲动。他吸了吸鼻子,极力忍耐着说道:「良节回来的时候,第一个见的就是你们。说起来,你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远比我还要亲。我是他的爱人,只需要爱她,对他好就可以;可你们是他的监护人,代行父母之职,然而在身份上却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婶,太亲近不合适,太生疏也不合适,每做一件事,都要慎重考虑,一步三回头——您和关叔叔想的东西比我还要多上许多,怎么能说是害他呢。」 「那接下来可怎么办。」罗丽丽问,「自打那天过后,他没回来过几次,也不怎么说话。最近这两天,更是连家都不回了!我虽然知道他在你那里会开心一些,可我见不到他,总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说过会开导他的。」顾荆之说,「我保证,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罗丽丽欣慰地笑道:「我相信你。」她看着顾荆之额头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伸出手轻抚了一下:「谁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孩子,那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想到自己7岁的儿子,罗丽丽不禁想,若是关哲长大以后能像顾荆之一样,她是怎么都不愁了。 第179页 不过,罗丽丽没发觉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却戳中了顾荆之的最痛处。刚才被罗丽丽情绪传染的时候,顾荆之都没有哭出来,如今却酸了鼻子,红了眼眶,为了不让罗丽丽看见,他慌忙地转过头,却不想,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还是直直地滚落,在裤子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小点。 他的父母,可从未以他为荣过。顾锋要是梦见他死了,说不定真的会笑醒。 「荆之啊,我是真的喜欢你。」罗丽丽说,「有时候回想起来,我之所以能那么容易就接受良节喜欢男人,是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在那之前我只见过你寥寥几面,但我就是下意识觉得,你是一个值得託付的好孩子,良节跟着你不会受欺负,也能学到许多的事情。我想,关富平应该这么觉得的——但凡换成另外一个人,我不会答应得那么干脆,关富平也不会轻易妥协。」 顾荆之满脑子都是自己亲生父母的畜生行为。不过夸奖的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回以罗丽丽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罗阿姨。」 「那个……你是不介意的话,不如就和良节一样叫我婶子。」罗丽丽说,「反正你早晚都要改口的。」 顾荆之愣了愣,随即唤道:「婶子。」 「哎!」罗丽丽笑道,「多好的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顾荆之说:「婶子,快到他们放学的时间了,我去接他们。」 「好。」罗丽丽说,「要是可以的话,最好让良节回来。我……他的猫好久没见过他了,可想了。」 顾荆之:「我会转告的。」 第81章 风暴开始的序幕 顾荆之去接了考试的萧良节和顾飞白。顾飞白考完试想吃冰激凌,虽然顾荆之不能理解大冬天为什么要吃那么凉的东西,但最后看在顾飞白考了一天试的份上,还是给他买了。然后又给萧良节买了糖果,在回去的路上,他跟萧良节说了好多,有关富平已经把罗老太送走的事,还说了很多罗丽丽对他的好。 萧良节听后,心里有些动摇。他想了一夜,觉得因为罗老太的事而牵连罗丽丽,这的确是不应该。于是,在第二天考完试后,他回了家。 罗丽丽开门之后,看到来人是萧良节很是意外:「你自己开门进来不就好了,干嘛还要敲门。」 萧良节看着罗丽丽满脸惊喜,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先前的行为太不应该。 「我想吃婶子做的菜。」萧良节支支吾吾地说,「可以吗?」 罗丽丽说:「可以,当然可以。你想吃什么,婶子去给你做。」 「都行。」萧良节说,「只要是婶子做的,就都好吃。」 「好,那我多做几样你平日爱吃的,你自己挑。」罗丽丽说,「先去房里等着吧,等菜做好还要好一阵呢。」 萧良节点点头。 只是,他刚进房间没多久,就匆匆忙忙地出来了。 「婶子,小不点呢?」萧良节问。 罗丽丽正在摘菜,听见他问小不点,也是一脸茫然:「我……我也不知道啊。怎么,小不点不在你的房间吗?」 萧良节摇摇头:「没有!」 小不点作为一只仅用三个月就长了一身肉的三花小母猫,从耳朵尖尖到尾巴毛毛都挂满了「好吃懒做」四个大字,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趁着铲屎官睡着的时候偷摸钻被窝,这和其亲生母亲小点是如出一辙的相似。昔日,因为章淑华喜静,常居于位于市郊的一套小别院里,墙头不高,小点偶尔会自己翻墙头出去玩,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它很懒。而现在,小不点是住在楼房里,要通过卧室门、房门、楼梯或电梯、门禁,保安看管的小区正门,足足五六道关卡,以小不点懒惰的个性,怎么可能出得去——何况他根本连卧室门都关上了。 「不应该呀。」罗丽丽也很纳闷,觉得小猫应该是在某个犄角旮旯缩着,结果一圈找下来都没有,不禁皱眉道,「这……怎么会不见了呢?」 就算有这么多不应该,不可能,小不点也的确是不见了。 「要不,去查查监控吧。」罗丽丽说,「楼道里都有监控的,应该能找到……不过今天就有些晚了,只能等明天了。」 萧良节使劲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小不点往日吃里扒外又撒娇黏人的样子,紧接着,这张猫脸变了样子,还是差不多的花纹,但体型却变得只有巴掌大小,而且瘦骨伶仃,身上又脏又臭,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睁着眼睛看着他时,瞳孔还在慢慢放大——正是小点。 那时他已经被章淑华接走了,生活变好了很多,有次跟章婵在公园里玩的时候,他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流浪的小奶猫。章婵警告他不要靠近,还说流浪猫身上都是细菌,而且还很兇,一有人靠近就会伸爪子挠。可是当时小小的他还是掰了一小块面包给它,那小猫也大着胆子嗅了嗅,然后吃掉了——小猫没有凶他,也没有挠他,吃完了面包之后,还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喵喵地叫了两声。 他把小猫带了回去,在经过章淑华同意后,他有了一只叫小点的猫。他给小点洗澡餵粮,原本羸弱不堪的猫儿逐渐焕发了活力,每日最积极的事就是为他提供舔舐叫醒服务,有时翻墙出去后,还会给他带回来很多「宝贝」,破沙包烂树叶也就算了,有一次居然直接叼回来一只老鼠,献宝一样放在他面前,摇着尾巴嘚瑟无比。哪知老鼠狡猾至极,装死的本事天下无双,被叼在嘴里的时候四肢僵硬无力,死得不能再死,刚被放在地上就满血復活,嗖地一下跑远了,萧良节只来得及看到一抹黑漆模煳的影子。 第180页 猎物在自己眼前跑了,小点自然不能忍,老鼠前脚刚跑,小点后脚就追,势必要抓住老鼠,把它献给铲屎官当大餐。恰巧这时章婵也来了,刚好看到一只猫追着一只活的老鼠满院子跑,她当时就木僵住了。哪知老鼠居然还跑到她跟前来,爪子隔着鞋子踩在她脚背上的那一刻,她吓得直尖叫,险些当场晕过去。 后来,他要被退养回江州,心情沉郁之下,几乎忘记了小点,等到他想起来的时候,小点已经不见了。再之后,陶广专门来了江州一次,给他带来了小点生的一只猫儿,不计背上的花纹还是性格,都和小点如出一辙。 他每次看到小不点时,总是会联想到小点。他没能照顾好小点,如今连小不点也不见了,叫他如何能不管不顾? 「一只猫不可能凭空消失的。」萧良节喃喃自语地说,「婶子,你最后一次见到小不点是什么时候?」 罗丽丽回想道:「今天上午还在的。我给小不点准备好了猫粮,然后就出门去中午做饭要用到的菜。我还记得,小不点这两天不怎么吃东西,去买菜的路上我还想着带它去医院看看是不是生病了呢。」 「小不点病了……」萧良节说,「除了婶子,家里还有别人吗?」 罗丽丽皱了皱眉头。下意识转身看向了主卧的方向……关富平是开公交的,越是过年他就越忙。能在家的,就只剩下考完了试,已经放寒假的关哲了。 萧良节也意识到了。他径直走向主卧,打开门后,关哲正躺在床上看漫画书。用眼角余光瞥见他进来后,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你……你干嘛?」 「小不点呢?」萧良节极力忍耐着不跟小孩子发脾气,「它不见了,你看到它了吗?」 「不关我的事!」关哲大声喊道。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萧良节走到他面前,眯起眼睛盯着他,「我只是问你有没有看到小不点,我有说这跟你有关系吗?」 关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用手捂住嘴:「我不知道。」 萧良节抓起关哲的手,可以看到他手背上有三道抓痕,一道深两道浅,并且一看就是新伤。再结合关哲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抽回自己手的惊慌模样,这基本让他确定,小不点的失踪,关哲一定知道什么。 「小不点呢!」萧良节吼道,「你肯定知道它去哪儿了对不对!」 关哲被萧良节吓得嗷嗷大哭起来。萧良节被他的哭声搅得心中更乱,脾气也跟着失去控制:「我在问你话,你别哭了。你以为你哭了,我就不会再问了吗?」 「良节,你别这样。」罗丽丽跑过来挡在他们俩中间,「你冷静点,他会说的,他会告诉你的,你别吓着他。」顿了顿,她把关哲脸上的鼻涕和眼泪都抹干净,耐心地询问道:「关哲,哥哥不是故意的,只是小不点对哥哥来说很重要。你别怕,老实告诉哥哥,小不点去哪里了,有妈妈在,不会有事的。」 关哲哭声渐止,总算能说一串完整的话了:「我也不知道它去哪了。」 萧良节敲着脑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蹲在关哲面前说:「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吼你。我跟你道歉……但你也要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我,你肯定知道什么的,对不对?」 「我本来是怕小不点在房间里太闷了,想带它出去玩。」关哲说,「一开始都好好的,我都把小不点带到楼下了。可当我暂时把它放下繫鞋带,再想去抱它的时候,小不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发了狂,它挠了我一爪子,然后就自己跑了,我追出去也没有找到。」 罗丽丽说:「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妈妈呢?」 「我把它弄丢了,很害怕。我怕你们会打我,所以我一直都没敢说。」关哲哽咽着说。 「你怎么会这么想。」罗丽丽说,「小不点跑丢了,你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这样也好早点把它找回来,你什么都不说,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小不点一只猫在外面,不知道怎么回家,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关哲指着萧良节说:「姥姥说,哥哥没有父母,脾气坏得很,必须要讨好他,这样才不会被赶出去。只有留下来,以后才能分到好处。」 罗丽丽:「乱说什么呢!」 萧良节看向罗丽丽:「好处?」 他倒是一直没去细想过,关富平和罗丽丽为什么非要和他住在一起。是实在没办法了,还是因为想讨到好处? 「你别听我妈说的。」罗丽丽说,「她是自己鬼迷了心窍,然后才教坏孩子的。」 「算了。」萧良节摆了摆手,「我懒得管……我去找小不点。」 罗丽丽一下就意识到事情不好。她迫切地想要追出去,无奈关哲哭得厉害,她最终还是选择先把关哲哄好。好不容易关哲终于不哭了,萧良节也走远了。罗丽丽双手颤抖地拿出手机拨通了顾荆之的电话,在一阵阵的「嘟嘟」声中,她急得快要哭出来。 电话终于接通,顾荆之的声音犹如定海神针一样止住了她快要掉出来的眼泪:「荆之,出大事了!」 顾荆之被罗丽丽没头没脑的话说蒙了:「出什么事了,您慢慢说,别着急。」 「猫,良节的猫丢了。」罗丽丽崩溃地说,「他出去找了,可是……可小不点上午就没了,而且现在天都黑了,他一个人出去找,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第181页 顾荆之说:「我知道了,我去找他。」 第82章 小不点长不大了 这个夜晚很黑很冷,冻得人直发抖。 听门口的保安说,今天并没有看到有猫跑出去。但是小区的围栏拦得住人,不见得能拦得住猫。这就意味着小不点不用走大门,也可以从任何地方离开小区。萧良节听后很失落,但他不得不抱着小不点还在小区里的念头到处找,期盼着小不点可以给他回应,期盼着小不点没有出事,只是回不去家,这才害怕得躲起来。 他一手拿着手机照亮,一手拿着木棍,不断在绿化带中喵喵叫着。倒是有几只猫回应了他,不过那都不是他的小不点。 顾荆之接到罗丽丽的电话着急忙慌出门的时候,也问保安大爷萧良节有没有出去。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他这才在小区里四处找他。而他找到萧良节的时候,他正拿着木棍翻搅着垃圾堆。 「良节。」顾荆之大步跑了过去,「你这是干什么呢?」 萧良节在看到顾荆之后,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继续翻垃圾堆。只是相比起顾荆之没有出现时的沉默,他现在倒是一边翻一边回答着顾荆之:「我找了小区里的每个地方,没找到小不点。然后,我又问了邻居,有一个女人说,她开车回来的时候,有一只小猫突然闯了出来,她来不及踩剎车,就把那只猫撞死了。她说那只猫的花纹跟我形容得很像,但不知道是不是它。还说她把猫扔在垃圾桶里了,我就只能过来找……」 他既盼着能找到,也盼着找不到。 「要不我帮你?」顾荆之站在一边,不知道该不该阻止他。 萧良节说:「不用,这里太脏了,荆哥别弄脏了自己。」 「没事的,大不了回去洗衣服洗澡,根本不叫事。」顾荆之说着就撸起了袖子,「我来帮你。」 「不用!」萧良节却像是忽然受了什么刺激似的,勐地一把将顾荆之推开,「你别过来!」 顾荆之看着他仿佛要崩溃的样子,无奈选择了袖手旁观。 终于,在萧良节锲而不捨地又翻了一分多钟后,他在垃圾堆里看到了一块白花花的皮毛。他连脏乱都顾不得,直接冲过去将垃圾拨开,那一块白花花的皮毛露出了真正面貌。在看到那熟悉的三种颜色的皮毛,一个一个小点似的花纹时,萧良节彻底失去了力气,跪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垃圾桶里什么都有,各种东西混合在一起形成了强有力的生化武器,能把人生生熏晕过去再熏醒过来,平日里除了开着垃圾车收垃圾的几个大爷,其他的人基本上是丢了垃圾就匆匆离开。 这正是小不点。萧良节顾不得什么,顶着满头满脸的脏污,伸出双手将小不点捧了起来。 刚见到小不点时,它还是一只比他的手掌略大一些的小奶猫,刚到家里不到三个月,它的体型就长大了两圈多,体重也是肉眼可见的超标。他在那之后决定控制一下它的饮食来让它减减肥。还总纠结着等它再大一点之后,要不要做绝育手术的问题。 可现在看来都没必要了,小不点死了,油光水滑的毛髮没了光泽,因为少了生气,连体重仿佛都轻了不少,在这个寒冬天里,身体无比冰冷。 「对不起,」萧良节跪在地上,抱着小不点冰凉的身体痛哭流涕,「我没有保护好你的妈妈,也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用,对不起!」 他抱着小不点一直哭,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煳得满脸都是。这时他忽觉鼻尖一凉,一抬头,竟见天上飘下来几片雪花,轻飘飘的雪花在碰到他皮肤的那一瞬间就融化了,却在小不点的身上停留了十多秒,才化成了一颗小水珠挂在小不点的毛上。 他以前喜欢在下着雪的夜晚堆雪人,连雪仗都是用铁锹铲着厚厚一层雪去打,到最后一般都是雪人没堆成个囫囵模样,他倒是被扔了满头满脸的雪,比雪人还像雪人。然后再回去洗个热水澡,抱着又软又暖的小点往被窝里一钻,一觉就能睡到天亮。可惜南方的雪很不常见,属于稀罕东西,下一场雪就等于北方下一次霜,薄薄的一层,只要太阳从云层里钻出一个小角就能化为乌有。 「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要的通通都实现不了?」萧良节坐在地上,喃喃道,「为什么呀。」 他歇斯底里地哭声惊扰了楼上的邻居。一个女人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朝他吼道:「那个男的,你哭丧呢!赶紧给我滚远点,再让我听见你鬼哭狼嚎,我就直接报警了!」 顾荆之对那个女人说:「对不住,我这就带他走。」 「本来上班就烦。」女人啐了一口唾沫,愤怒地关上窗户。 顾荆之轻嘆了一声,蹲在萧良节身旁叫了他一声:「良节……」 萧良节慢慢地转头看他——是真的很慢,因为外面很冷,他在外面转了许久,身体都被冻得有些僵住了。 「荆哥……哥……」萧良节看着他,嘴唇张张合合,连哭出声来的力气都没了。顾荆之替他抹去脸上的尘土并抱住他,这才听见他在耳边说:「荆哥,小不点永远只能是小不点了,它长不大了。」 「小不点没了,我知道你很伤心。」顾荆之说,「但你这样不是办法,小不点也活不过来。你听话,跟我回去。咱们把小不点洗干净,然后让它干干净净地下葬,送它最后一程好不好?」 第182页 萧良节护着怀中的一团,喃喃地说道:「小不点……」 「听话,起来。」顾荆之架着他的腋下把他架起来,「八小不点带上,咱们回家。」 「嗯。」萧良节轻轻地应了一声,却不愿意让顾荆之扶着他,只肯自己抱着小不点,动作僵硬迟缓地一步步往前挪。顾荆之弯腰捡起他遗落在地上的手机,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全程未置一言。 楼下,顾荆之见他迟迟不愿进去,直接上前去拉住他冰凉的手,藏进宽大的衣裳里,进而半裹着他和猫走进了自己的家:「去洗个澡。」 刚洗白白的顾飞白穿着厚实的睡衣,没想到萧良节会这么晚过来,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再一看,发现他身上特别脏,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臭味,怀里还抱着一只猫,不过那只猫的前爪向外翻,身上也有很多血,一看就是被车撞死的。他不禁皱起眉:「你身上什么味,还带了一只死猫。」 「飞白!」顾荆之瞪了他一眼,「太晚了,回你房间睡觉去!」 「我怎么了?」顾飞白一脸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了?」 顾荆之没好气地说:「让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话!」 「好吧。」顾飞白一向很有眼力见,虽心中不服,但还是乖乖朝着卧室走去,「那我回去睡觉了。」 好了,现在就剩下两个人了。顾荆之看着萧良节怀里的小不点,伸手想去接,但还没碰到小不点的毛,萧良节就勐地往后一缩,把小不点抱得更紧,好像这样就能分给它一点生气。 「连我都不让碰?」顾荆之看着他,眼神中含有责备之意,「真是白对你那么好了。」 「没有,没有不让荆哥碰。」萧良节低声说,「是我没有保护好小不点,是我不好。」 他这一路上总是嘀咕着这两句车轱辘话,顾荆之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脑子冻傻了。他干脆直接拉着有些傻呆呆的萧良节去了浴室,顾飞白刚洗完澡,浴室里还瀰漫着很浓的水雾。顾荆之把窗户打开了一个小缝,把花洒摘下来试了试水温,确定可以后,他拿了一个塑料盆放满了水,然后朝萧良节伸出手:「把小不点给我吧,我把它洗一洗。」 萧良节看着他,最终迟疑地把小不点送了出去。 顾荆之丝毫不惧怕小不点有些狰狞的死相,很镇定地挤出沐浴露,在小不点身上打上泡沫,然后用手撩着水,一点点吧小不点身上的血渍清洗干净。他做得很认真,但也不妨碍他对萧良节说:「别看我,你也去洗澡。」 萧良节直接就要脱衣服。 「等会,你就在这里脱?」顾荆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你觉得合适吗?」 「哦。」说着,萧良节就要把刚脱下来的毛衣穿回去。 顾荆之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不忍心:「算了,你脱吧。衣服扔在随便哪个地方都行,反正都脏了,早晚也要洗。」 小不点身上的脏污血渍清理得差不多了,顾荆之说:「你洗你的,我去把小不点的毛吹干。」 用吹风机把小不点的毛吹干后,用毛巾裹着暂时放在一边。顾荆之收拾好了猫,还要再收拾一个人。他原本想着萧良节回家了,今天就不会再来他家,于是就把萧良节穿的睡衣丢洗衣机里洗了,罗丽丽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刚把衣服挂好,现在还湿着,根本穿不了。 没有新的睡衣再给他穿,顾荆之只好趁着萧良节还没出来,去翻箱倒柜地找自己以前穿过的衣服。正找得头大的时候,顾飞白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卧室门口,问道:「他为什么抱着一只死猫?」 「你吓死我了。」顾荆之说,「怎么不睡觉?」 「明天又不用上课,睡这么早干什么。」顾飞白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顾荆之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套以前穿过的棉睡衣。萧良节不在,他只好摊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脑子里想着萧良节的尺码,推算着他能不能穿。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勉强凑活,顾荆之一边想着要趁着商场还没关门,赶紧多买几套衣服放在家里备用,一边在顾飞白的连声追问下回答道:「那是他养的猫,不是路边捡的猫。因为一时疏忽导致猫跑了,再找到的时候已经被车撞死丢垃圾桶了,这要是换了你,你能高兴啊。」 顾飞白没养过猫猫狗狗,但他听同学说过家里养的宠物不小心走丢或者去世的时候会哭得很伤心。他虽然没法感同身受,但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他不回家,是不是因为猫会走丢,跟他婶子或者他那个小胖弟弟有关系?」顾飞白猜测道。 顾荆之扯了扯嘴角:「你猜得不错。」 顾飞白说:「上次那事,他还没跟罗阿姨和解呢,这就又出了一件大事,那他们以后还能和平相处吗?」 这句话无疑也说到了顾荆之的心坎上。他暂时停下叠衣服的动作,嘆道:「我也说不好。」 顾飞白又说:「那他以后是不是就得一直住在咱们家。」 「那不然呢。」顾荆之说,「你还想让他去哪。」 「我也没说不让他住。」顾飞白说,「反正他又不跟我睡在一起,分一半床给他的人是你,你自己愿意就行咯。」 顾荆之啧了一声:「哪来那么多话。」 「你管我。」顾飞白瘪了瘪嘴,「睡觉去了。」 第183页 「这死孩子。」顾荆之一脸无奈。 把刚刚翻出来的睡衣挎在臂弯里,又找出一条没穿过的内裤拿去了浴室。 萧良节在花洒下沖了好久,冻僵了的身体才渐渐有了知觉。眼前是一室朦胧,忽然钻进来的冷气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身体。 「好点儿没?」顾荆之直接开门进来了。 「身体已经变暖和了。」萧良节看清了来人,挂着水珠的眼睫垂下来,因为刚刚嚎啕大哭过,他的嗓子有些哑了,需要仔细听着才能听出他说的是什么,「但心里还是难受。」 「暖和了就好。」顾荆之说,「我把你要换的衣服放在马桶上了,你再沖一会,然后把身体擦干了,换上衣服,接下去就好好睡一觉,听到了吗?」 「知道了。」萧良节有些拘谨地说,「谢谢荆哥。」 「不用谢,小事而已。」顾荆之说,「况且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个。」 萧良节问:「荆哥,我今天晚上能不能不回去?还有明天,后天,可能直到过年,我都不想回去,可以吗?」 顾荆之心里想的自然是不可以。小不点的死让他不能接受,他理解;小不点会走丢和关哲还有罗丽丽脱不开关系,萧良节不想见他们,他也理解。可是萧良节不想小不点死,罗丽丽肯定也不想——小不点的死是个意外。萧良节想在他这里,无疑是想逃避,这是不行的。 可转念一想,萧良节现在情绪低落,估计他说再多的道理也听不进去。不如随了他的心思,至少那还能让他高兴一点点。 「可以。」顾荆之说,「想住多久都没问题。」 第83章 严铮心里的隐痛 昨天下过的雪,到今天早上就已经找不到半点影子了,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晴好,仿佛昨夜的寒冷只是一个不甚美丽的梦。 城里自然不能让人随便挖个坑埋猫,顾荆之就专门开着车带着萧良节去了城郊,几番寻找对比,选定了一个临水的地方,那小河里面有不少鱼,正是身为猫的小不点的最爱。 小不点已经被清洗了一遍,洗去了身上的脏污,毛髮根根分明,如果不是缺少了最重要的生气,腿骨被车撞得外翻,眼珠也有些爆出来的话,也许萧良节真的会以为小不点只是睡着了。 顾荆之用铁锹挖出来一个坑,说道:「差不多可以了。」 萧良节半跪在地上,将小不点用毛巾裹好,托着它的身体放到坑里。这一串动作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可是到了埋的时候,萧良节的动作就变得很慢。他并不捨得把小不点埋了,但又不得不让它入土为安,只好用手抓着土,一把一把地撒进去。 「你这么早就去找你妈妈了,也不知道你妈妈会不会入梦来找我——应该会吧,不,是肯定会的。」萧良节一边撒土一边说道,「来吧,想来找我就都来找我,我一定不会躲着不见你们的。而且我还会说,如果有下辈子,千万不要再遇到一个叫萧良节的人,因为他真的不是个东西,不让上床睡觉,会限制睡眠吃饭自由,还总把你们关在屋子里不让出去,简直是人间大魔头。」萧良节说得很慢很慢,撒土也撒得很慢,可是裹住小不点的毛巾还是没土埋了三分之二,只剩下一点白色露在外面。 萧良节知道,那是盖住小不点脑袋的位置。 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掉落在小不点脑袋上方的毛巾上,萧良节抓起最后一把土,颤抖着撒在了上面:「对了,如果遇到何节了,记得也不要留恋,也要撒腿就跑——你妈妈就是被何节害苦了的。」 言落,那最后一点白色也被土掩埋了。萧良节双手拢着土,向下一推,将挖出来的坑彻底填平。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顾荆之说:「荆哥,我已经好了,咱们回去吧。」 顾荆之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就一直和罗阿姨他们冷下去?」 「从我的养母开始办理退养手续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和毫无血缘关系,只有一层由法律建立起来的淡泊亲情的家人生活在一起,忍不住反感的同时,又总会生出几分期待。」萧良节抬起头,流出来的眼泪又倒退了回去,「江州是我最初的,也是最终的家,我希望它能真的成为一个『家』……可小不点死了,它不只是一只猫,一只不值钱的畜生,它更是在我心里永远占有一席之地的伙伴……我没法说忘就忘,所以,我和他们一家三口人,还是暂时还是不要见面了。」 「……那好吧。」顾荆之只好退让一步,「你自己心里有个底就行,这段时间缓冲一下,到时将这些事解决妥当。总不能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他们都是你的亲人。」 萧良节说:「荆哥,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外面走一走。」 「可是你……」 「我不会有事的。」萧良节说,「真的只是在外面走一走,等到了吃饭的时候,我肯定会回去的。」 「好。」顾荆之拿上铁锹,「那我先走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就打电话找我。」 「嗯。」 看着顾荆之的车开远了之后。萧良节又蹲在埋小不点的位置旁,喃喃自语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他蹲到腿麻了,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顾荆之被他支走了,此刻就剩下他一个人,按理来说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但他发现自己根本流不出来一滴眼泪。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萧良节搓了搓手,很冷,但他并不打算回去,而是沿着河边慢慢走,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老城区。 第184页 这里是江州城内几乎被遗忘的一个角落,和发展迅速的城市不同,老城区仿佛没人记得,而在这里住着的人,倾尽所有也不过一间低矮破旧的小楼房,让他们不至于露宿街头。 顾锋休养的地方就在老城区,上次跟着顾飞白去了一趟,再来到这里也不觉得稀奇。这地方到处都是灰色的墙,灰色的砖,路边的照明灯被蜘蛛网缠得喘不过气,头顶遮天蔽日的全都是附近居民乱接的电线,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很压抑。 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蓝猫喵喵叫着走到了他的脚边。 刚刚埋葬了小不点,萧良节这会儿心情不好,更见不得猫。一只从未见过的猫腻上来,他只会觉得厌烦,于是毫不犹豫地将蓝猫一脚踢开,用的力气不大,不疼,猫咕噜噜滚了一圈,发觉眼前的两脚兽不喜欢它,舔了舔爪子上的毛之后,就昂着高傲的脖子离开了。 萧良节扯了扯嘴角:「笨猫。」 蓝猫踩着一条直线走远之后,萧良节一回头就看到一个女人嗖一下从他身边跑过去,下意识地,萧良节也想看看她着急忙慌地要干什么。然后他回头之后,就看到那个女人朝着刚才的蓝猫跑去,并一把将其抱了起来,看那蓝猫乖乖巧巧毫不反抗的样子,那女人应该就是蓝猫的主人了。 正当他觉得没趣,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那只蓝猫发出了尖锐的叫声。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女人掐住了猫的脖子,猫感受到了危险,这才疯狂的反抗。然而猫叫人也叫,结合在一起的声音实在是不小,旁边居民楼的住户将窗户打开,朝着底下喊道:「别他妈在这里叫,滚回你家去!」 女人仿佛受到了惊吓,愈发张牙舞爪了:「不要杀我,我是好人!我是好人!」 楼上的人被她烦得不行,对萧良节说:「小伙子,你就当日行一善帮个忙,把她弄回去行不?她精神有些不正常,等会儿要是出了事,你说算谁的?」 萧良节抬头对楼上那位大姐说:「可我不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家在哪儿啊!」 大姐说:「就往前走第三栋楼第二层就是,今天周末,她儿子应该在家。如果进不去门也没关系,就把她放在楼道里,然后告诉她『你儿子让你在这里等着』,那样她就不会乱走了。」 萧良节说:「如果有人在呢,我要如何称唿她儿子?」 大姐说:「她儿子叫严铮。」 「啥?」萧良节瞬间瞪大了眼睛,「严什么玩意儿?」 大姐以为他是单纯地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严铮。」 萧良节:「……我擦嘞。」 他实在没想到来一趟居然就碰到了严铮的亲妈。他连续调整了好几次唿吸,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终于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 「这位……」走到严铮妈面前后,萧良节斟酌着说,「阿姨,你别紧张,我不是坏人,也不会杀你。我是严铮的同学,来带阿姨回家的。」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触动了她的神经,原本在被猫挠了一爪子后跪坐在地上崩溃嘶吼的女人慢慢安静下来。她转过头看着萧良节,也是这时萧良节才发现,严铮的妈妈虽然脸上脏脏的,但她长了一双很漂亮的杏眼,看向他时亮亮的,仿佛闪着光一样,很好看。 「阿姨,我带你回家找严铮好不好?」萧良节推测应该是他刚才说是严铮的同学起了作用,「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外面,严铮会生气的。」 「严铮」果然有效,女人不光不大喊大叫了,甚至还清醒了一些,对他说:「好啊。」 萧良节赶紧点头,生怕严铮这精神不正常的妈忽然变卦。 扶着女人站起来之后,萧良节挠着脑袋,觉得还差了点什么。想了想……哦,还差猫。之前偶然听苗畅说起过,严铮是养猫的,而且正是一只蓝猫,刚才那只猫也是蓝猫,说不定就是严铮养的那只。 不过这都是推测,萧良节还是向女人求助道:「阿姨,刚才那只猫是你们家的吗?」 女人点头:「是,阿铮养的咪咪。」 「咪咪……」萧良节扯了扯嘴角。原谅他吧,他是真的想像不到严铮顶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管一只小猫叫咪咪该是什么样子。 「阿姨,等我一下啊。」萧良节说,「我去把猫抓回来。」 蓝猫咪咪也没有跑太远,萧良节找到它之后没费多少力气就抓住了它的后颈皮。就这样,他右手拎着一只猫,左手牵着严铮的妈,按照刚才那个女人说的话,带着一人一猫来到了前行第三栋楼的第二层。 这里的楼型也是一梯两户的,其中一户人家的门上满是灰尘,一看就好久没有人住过了,萧良节果断选择走向另一边。他沉了口气,敲门:「有人在吗?」 门倒是开得挺快,只是严铮没想到来敲门的是萧良节,脸上满是震惊:「你怎么到我家来了?」 萧良节举起两只手,说:「送猫,送人。」 严铮看着他妈,把她上上下下扫了两遍,发现她的裤腿有些湿了,鞋子上也满是泥巴。他冷哼了一声,说:「你遛猫还遛到河边去了?」 萧良节看着严铮手上暴起的青筋,还有他妈有些痛苦的表情,劝解道:「有话好好说。」 严铮又瞪了他一眼,原本是想连他和他妈一起骂一顿的。可看在他把他妈和他的猫都带回来的份上,快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又生生憋了回去:「外面冷,进来暖和暖和吧。」 第185页 萧良节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严铮去了他家。 他确定自己是听见开关打开的声音的。但是楼道里却没有因此亮堂多少。抬头一看,哦,这灯泡估计也快断气了。 严铮给他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下,接着又去洗了一条热毛巾递给他:「擦擦脸吧。」 「谢谢。」萧良节接过毛巾,问道,「这里就是你家?」 「嗯。」严铮说,「比不上你家吧。」 「不,我没那个意思。」萧良节连忙解释道。 房间里还放着一个小炉子,如今天气寒冷,老房子做不到冬暖夏凉,只能通过其他手段来取暖。严铮用火钩子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弄得差不多之后,他抱来了一个小砂锅放在上面。萧良节瞥见了两眼,应该是在熬中药。 他脱口而出:「给你妈妈的吗?」 严铮顿了顿,否认道:「不是给她的。她没病,不需要喝药。」 萧良节回想着严铮妈妈的样子,讲真的,看她的行为举止,哪怕没有生病,他也不觉得那是个正常人。 严铮把砂锅的盖子盖上,问他道:「你怎么遇到她的?」 「我到这附近熘达熘达,先是碰见了你的猫,然后又碰到了你妈。」萧良节说,「你妈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追上猫之后就忽然叫喊起来,旁边楼上的邻居被吵到了,正好我就在旁边,就让我把阿姨和猫送回来了。」 严铮扯了扯嘴角:「谢谢。」 这句话说的,好像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一样。不过为难归为难,还是能听得出严铮是诚心诚意跟他道谢的。萧良节连声说着不用谢,想到他妈妈方才的杨子,忍不住问道:「你妈妈怎么了?」 严铮一下愣住了。萧良节发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赶紧找补道:「我就是随口一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今天是我爸的冥诞。」严铮说,「五年前,他在那条河里溺水而亡。从那之后,我妈除了忌日,在我爸冥诞那天,也会去河边祭拜。」 萧良节疑惑地问:「去河边祭拜?为什么不去公墓?」 「死人住的地方比活人都贵,我们孤儿寡母,哪买得起墓。」严铮轻描淡写地说,「我爸死了之后直接火化了,他的骨灰,也顺便撒了,就撒在郊外的那条河里。」 「咳咳!」萧良节重重地咳嗽了两声。 这时,严铮他妈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衣服,穿着一件半旧的起球了的白色毛衣,牛仔裤也洗得发白了。背有些佝偻,头上的白髮有很多,几乎可以和黑髮平分秋色,且她的肤色蜡黄,皮肤暗沉没有光泽,手背上满是褶皱,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若不是她还有体温,还有唿吸和心跳,这几乎就和那行尸走肉的傀儡一样。 「谁让你进来的?」严铮一看到他妈,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出去!」 「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女人瑟缩着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药要用小火慢慢煎,如此一来才不会散了药性……」 「我知道,」严铮打断了她,「我会注意的,就不用你多操心了,赶紧回屋睡觉去吧。明天继续上你的班去。」 女人似乎是被吓到了,低着头向后退了几步,最后畏畏缩缩地走了出去。 严铮注意到萧良节一直在看着那个女人离去的方向,问道:「在看什么呢?」 萧良节意识到自己有一点失态了,立刻摇着头说没有。可是严铮都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了,这种行为完全是欲盖弥彰。 「那就是我妈,」严铮说,「亲生的。」 萧良节愣了愣:「呃……我知道,我知道。」 如果不是严铮亲口说出来,萧良节根本就不敢想像那个女人竟然是他的亲生母亲。依照方才的情形,严峥和他的妈妈似乎关系并不好,但又不是普通的母子不和,严铮对他的妈妈不假辞色,却又不忍心厉声怒骂,还叫她回去好好休息,显然是在乎她的。关键问题在于严母——只看严母方才对严铮的态度,与其说那是母亲对待儿子,还不如说是低下的奴隶对待自己的主子。 也许这个主人并不如何刻薄蛮横,但身为奴隶,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违背命令是他们的本能。这样的关系,用来形容这对母子,真是出乎意料地贴切。 严铮知道他看出了什么,因此转移话题道:「你和顾荆之真的在一起了?」 萧良节回神,答道:「是的。」 「侯子健居然还真发现了一件真事。」严铮笑道。 萧良节说:「那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坏胚。你和徐令辉什么关系都没有,不也是因为他备受烦恼吗?如果没有侯子健,徐令辉身上的压力或许会轻一些,也就不至于跳楼了。」 「侯子健拍的照片只是一方面。」严铮说,「他有那样强势的母亲,还有一个软弱无能的父亲,生活註定是不能如意的,学校里的谣言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不过都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把侯子健揍了两顿,孙齐才也被开除了,那些谣言可以永远闭嘴了。」 「你对他真好。徐令辉有你这样仗义的朋友,真的很幸运。」萧良节觉得,此时此刻,严铮和徐令辉到底喜不喜欢彼此,都已经不重要了。哪怕他们之间只是纯粹的友情,这样的情谊,早已经不输给任何轰轰烈烈的爱情。 第186页 「你以后打算怎么样?」出于同学的情谊,萧良节忍不住问道,「我说的是高考之后。」 严铮说:「我想离开这里。」 「怎么说?」 严铮走到窗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满是油泥与铁锈的窗户打开。萧良节还听见咔嚓一声,差点怀疑严铮是不是力气太大,把这饱经风霜的窗户弄碎了。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不管是住在这里的人还是发生的事,都让我无比心烦。」严铮看向外面灰暗的天,说,「有一个人向我提议,让我走体育生路线,考文城体育学院,我接受了——如果我能考上体校,那我就去外地上大学。如果考不上,那我也要离开这里去外地工作。如非必要,我不想回来。」 萧良节问:「那你妈妈呢,她没意见吗?」 严铮笑了笑,像是在自嘲:「她不会有意见的,也不敢有意见。」 徐令辉家里的情况是母亲强势,父亲懦弱,到了他家,则完全反过来。他那已经死了的爸是个变态,只要是人干的事,他统统不干。神奇的是,他这个虐待狂娶了个受虐狂老婆,一个爱打人,一个被打了也不知道反抗,何等奇葩。 如果他知道萧良节内心对他们母子俩的看法,那他一定会竖起大拇指赞扬他料事如神——他妈与其说是他爸的老婆,倒不如说是买回来的奴婢。负责照顾主人的饮食起居,给主人家延续香火,任劳任怨,比旧时代的奴婢还要忠诚。对待他,也真的像是对待主子一样,只有低眉顺眼地顺从,不敢有一星半点的反抗。 如果他跟他爸一样,那他本该像他爸一样安心地接受他妈的服侍。可笑的是,他上过几年学,虽然学得不怎么样,但他知道这样不对。 这个小巷子里,一直有一个传言,说是他爸并不是溺水身亡,是他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然后再把他爸扔到水里去的。 这个传言假得可以,可是严铮知道,这并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爸死的时候,他在现场。他亲眼看着他爸在水中挣扎,却没有做出任何举动来救他。眼睁睁看着他沉入水里之后,他一脸漠然地离开了。直到两天后,在河边垂钓的人发现了一具尸体,报警之后,警察才把他已经泡发的亲爹捞了上来。 发现尸体,照例要排查一下是自杀还是他杀。 警察通过调取监控发现,严铮曾尾随着他爸一起去过河边,于是便来找他询问缘由。 当时才13岁的严铮很镇定,警察问他为什么要跟着他爸一起去河边,他说他看到爸爸往家的反方向走了,下意识跟了上去;警察问他是否看到他爸掉进水里了,他说看到了;警察又问他为什么没有向人求救,他说自己吓坏了,什么都忘了。 他都是如实告诉警察的。他没有引诱他爸去河边,是那老男人自己喝多了酒,叫嚷着要去河里抓鱼;他跟上去之后也没有做什么,是他爸自己失足掉进了河里,本来就喝醉了,掉进去之后呛了好多水,连求救都喊不出来。唯一没和警察说的是,他并没有一到河边就发现他爸淹死了,而是在他掉进去之后看他淹死了才走的。 知道那老男人死了,严铮很开心。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和妈妈都能解脱了。可是他回去之后,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妈,他亲爱的妈妈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他死了我们怎么办」——这是他妈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你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可以,为什么非要靠着那个把你打得半死的男人」——这是他对他妈说的其中一句话。 此后,母子生隙。警察则以意外结了他爸的案子。 第84章 你想清楚是最好 回去的时候,是严铮骑着一个除了喇叭不响,其他任何部位高低都得发出点声的小电驴把他送回去的。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萧良节摘下头盔,问道:「要不要进去坐坐?」 「不了,我的药还在炉子上熬着呢。」严铮说,「我得回去盯着。」 「那好吧。」萧良节说,「咱们开学再见。」 「嗯。」严铮拧开车钥匙,把着车把转了个方向,车把手拧到最大,连人带车瞬间消失在萧良节眼前。 昨天刚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天亮之后,雪虽然化了,但水还留在马路上。严铮骑着小电驴离开的时候正好轧过了其中一滩较大的水洼,飞溅起来的泥水连累到了路边一个穿着打扮十分精緻的小姐姐。她手上还拎着许多东西,泥水不但溅到了她红色的羽绒服上,还溅到了礼品盒上,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严铮却像没事人一样疾驰而去,这把小姐姐气坏了,做了漂亮美甲,白皙如葱段的手指着严铮离去的方向大骂道:「什么人啊,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萧良节被这个熟悉的声音震住了。他机械地转过头,朝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看过去,虽然有一定距离,但从那个女孩的体态,还有她方才的声音来看,这个女孩正是余茜。说起来,说起来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余茜了,此刻再见,他都有些不敢认她了。 余茜没好气地拍了拍身上溅到的泥水,好在溅到的不多,随便蹭了两下,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什么。她拎着红彤彤的喜庆包装礼品,一边提醒自己不要生气,一边重重地用脚跺地,直接略过萧良节走进了小区。 余茜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顾荆之每年都会送一些年货到王德家里,他亲自送货上门。王德也会回礼,不过王德不会亲自上门,他一般是挑好了东西,拿钱贿赂着让她代劳。余茜看在钱……看在王德是她亲爱的小姨夫的份上,已经连续三年来顾荆之家里送东西,早已经轻车熟路。提前跟顾荆之打好招唿,门就直接给她留了个缝,她来了之后直接推门进去就行。 第187页 只是今年她进来之后,身后还多跟了一个小尾巴。 余茜看着跟进来的尾巴,问道:「你们现在都住在一起了吗?」不会吧,这才过去多久啊,发展速度这么快吗? 萧良节还没开口,顾荆之就从卧室出来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高领毛衣,脚上的棉拖和顾飞白的小老虎是一模一样的,只是他的鞋码更大。他张开双臂,高兴地说:「回来了。」 余茜一听就知道这不是跟她说的,果然,顾荆之就好像没看到他似的,直接略过她去拦住了萧良节的肩膀。余茜一看他们这浓情蜜意的样子就觉得腻歪,她说:「老王让我来给你送东西,现在东西我也送到了,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 「等一下,先别急着走。」顾荆之说,「我也有东西要给老王,你来了正好一起带走吧。」 余茜说:「先说好啊,太重的东西我不要,拿不动。」 「行。」顾荆之说,「你有几斤几两难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余茜心里转了好几个圈,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看不起谁呢!」 「我的小祖宗,你误会了,我没别的意思。」顾荆之指了指放在客厅墙角的一堆年货,说,「你看看哪个能拿得动,就拿走哪个吧,别搞得好像我故意为难你似的。」 余茜看了看,说:「就牛奶和八宝粥呗,一个好吃一个好喝,也不用再拿去送礼了,没过年之前就会全进我的肚子里。」 「你要是能全吃了,我也没意见。」顾荆之从一堆花花绿绿的箱子里拿出她想要的牛奶喝八宝粥,萧良节进他的房间时顺便说了句话,他回復道:「别睡太久,一会儿吃点东西。」 萧良节:「知道了,我就眯一会儿。」说着,萧良节就关上了房门。 余茜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越来越无法理解了:「我说,你这就和他同居了?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没有同居。」顾荆之说,「他家里出了点事,不愿意回去,就暂时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 「出了点事?」余茜问,「什么事啊?能跟我说说不?」 顾荆之说:「住在我对门的侯大妈跟良节婶子的妈说,我喜欢沈良时,再有就是,他一直养的猫被车撞死了,所以他这两天心情不太好。」 「又是那个侯大妈,她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余茜听完之后人都愤怒了,然而只愤怒了几秒钟,她就用一种好奇的语气问,「不过,她说的事也不全是空穴来风,我以前也觉得,你对沈良时是很有好感的啊。」 顾荆之无奈翻了个白眼,说:「你们为什么会这么想?」 余茜说:「因为沈良时长得一表人才,有能力有才华,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人,谁喜欢他都不过分,更何况他还对你那么好,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我不敢有感觉。」顾荆之抬手示意她赶紧闭嘴,「你们不了解他,所以不知道他这个人有多么可怕……他是能笑着把人挫骨扬灰的人,我可不敢喜欢他。更何况,人沈良时现在都已经结婚了,你们还要去做这样的猜测,岂不是让我和沈良时,还有云容三个人都难堪?」 余茜说:「笑着把人挫骨扬灰?有这么恐怖吗?」 「大差不差吧。」顾荆之说,「再说了,我又不是贱得慌,明知道沈良时心里除了云容谁都装不进去还要上赶着当舔狗,我有病我喜欢他。」 「好吧,你倒挺有自知之明。」余茜呵呵笑了一下,就一下,眨眼的功夫,就又变回了不苟言笑的苦瓜脸,「你的这番话是把我说服了,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没当真,但是其他人会信吗?或者说,萧良节相信吗?」 顾荆之说:「他信啊。」 「希望他是真的相信吧。」余茜语重心长地说,「顾荆之啊,你可得好好注意着萧良节,他经歷过那样的人生,受到的伤害太多了,恐怕很难敞开心扉,很难相信别人。就算是一时敞开心门,也随时会被一些小事影响到,进而使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完全破裂。」 「嗯?」 「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有全部告诉他吗?」余茜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就是在私人会所给人看场子的那一段时间,你有同他提起过吗?」 顾荆之说:「这有必要吗?」 「这件事的确跟你们现在的生活毫不冲突,但毕竟是你亲身经歷过的事,你难道不打算告诉他吗?」余茜问,「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确实不多,连住在你家对门最嘴碎的侯大妈,以及经常关照你的舅舅都不知道,但是萧良节不一样的,不是吗?」 顾荆之不禁回想起那段时光。 私人会所的老闆名叫李晓东,是个特别会玩的男人。他男女通吃,荤素不忌,有时喜欢肤白貌美、身材火辣的成熟女人;有时喜欢乖巧听话,灵动活泼的可爱女孩;有时又喜欢比他大十几岁的中年男性,在顾锋下岗,家中没有了经济来源,顾荆之疯狂找工作赚钱的那段时间中,通过一次偶然的相遇,李晓东朝他抛出了橄榄枝,丰厚的报酬迷住了他的双眼,这让他铤而走险,成为了私人会所的打手。 也是在那之后,他才发现了李晓东的真实用意——他看上了他的身体。 那时候的顾荆之还未成年,但是李晓东不怕那些。他这一辈子喜欢做的只有两件事——赚钱和找人上床。他并不是第一个被看中的人,但却是第一个反抗他的人。 第188页 他本来可以报警的,一项聘用未成年人的罪名就可以让警察把他抓了,但这点罪名根本不够,最多拘留几天就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以李晓东的性格一定会报復他。于是他只好选择留下,一边和李晓东周旋,一边留心着他的把柄。 直到有一天,李晓东的前妻带着人端了他的场子,他失去了这个长达半年的工作。而李晓东的前妻还故意杀人罪的名义起诉,最终经过两年的审讯,李晓东故意杀人罪的罪名落实,最终被判处死刑。 这件事一直被他藏在心里,李晓东曾经对他图谋不轨的事有且只有余茜一个人知道,他并不想对任何人提起,一是因为这件事早就已经过去了,再提起来也没有意义;二是因为那实在是他心中的噩梦,李晓东刚被处刑的那段时间,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被噩梦惊醒。至于萧良节……他连尹浩和顾飞白都没有告诉,自然也是不打算告诉他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这件事能烂在肚子里,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 顾荆之说:「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余茜给他竖了俩大拇指:「你牛!」 「你答应过我永远不说出去的。」顾荆之说着就有点慌了,「你不能出尔反尔。」 「安啦,我可没心思提你的陈年往事。」余茜一手拎着牛奶,一手拎着八宝粥,这就准备走了,「你自己掂量着来吧。」 「你再等会,我挑几样东西,你给老王带回去。」顾荆之说。 余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么大一箱,你想累死我!而且老王有脂肪肝,小姨根本不让他喝酒,你给了也是放在柜子里落灰,不如你自己留着,你不是还有个舅舅吗?给他正好。」 「那行吧。」顾荆之问,「我送你?」 「不用了,我出门叫辆车就走了。」余茜说,「你还是去陪着萧良节吧。」 顾荆之:「回去替我跟老王说一声新年好。」 「忘不了。」余茜说,「我这就走了。」 「行,路上小心。」 「再见。」 第85章 悲欢离合总无情 转眼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罗丽丽心里想着萧良节的事,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在厨房备菜的时候,还不小心被刀划了手指,直到丝丝鲜血从皮肉中渗出,她才发觉自己的手指受了伤。 而她惦记着的萧良节,已经被香喷喷的莲藕排骨汤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他「飘」到了厨房,悄无声息地从背后抱住顾荆之。在他开口抱怨之前,他「啊」一声张开嘴,撒娇耍赖地要尝一口鲜。顾荆之也正好要试味呢,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就塞进了他嘴里:「正好你替我尝尝,这汤是咸还是淡。」 萧良节全然没有当小白鼠的自觉,喝了第一口还想喝第二口:「我还要……」 谁知顾荆之反手把盖子一盖,用行动拒绝给他喝第二口:「那看来味道还不错,等肉炖烂炖入味了就能出锅了。」 「我还要吃,给我一口肉渣也可以啊。」 「不行!」顾荆之竖起木头勺子喝断了他,勺子上残存的汤汁溅到了萧良节的脸上,他浑然不觉,「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你等等又怕什么。反正早晚都是你的——就飞白那个胃能比得过你啊!到时候还不都进了你的肚子?!」 萧良节呵呵笑着,环在顾荆之腰间的手更紧了,牛皮糖一样往他怀里拱。 一不小心就又被缠上了,顾荆之哭笑不得:「你最近怎么这么黏人呢?」他试着推了推萧良节:「快起来,其他的菜还没做呢,总不能光喝汤吧!」 「不要,我就要抱着你。」萧良节一副要把撒娇黏人进行到底的姿态,「我都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抱过你了。」 顾荆之用手抵着他的脑门:「胡说八道,昨天晚上硬要往我身上缠的人难道是鬼吗?」 「我有这么做吗?」萧良节歪着脑袋假装思考,得出最终结论后,他先是在顾荆之脸上亲了一口,舔掉了他脸上的汤汁,这才慢悠悠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没有啊。」 顾荆之除了无奈还是无奈。脸上被他亲过舔过的地方有些热,却比不过两人身体相贴带来的温度更磨人。于是他也只好任由萧良节抱着,菜不炒了,米饭也不煲了,排骨汤随便由它炖到什么时候去,大有几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雄心壮志。 不过话说回来,顾荆之并非热衷情趣的人,由着萧良节抱着亲他,在他脖子上还有胸上留下一串牙印口水印,自己再回应几个,这便觉得够了。 「说说,你让我走了之后,自己干什么了?」顾荆之问。 萧良节恍若未闻,转换阵地去啃锁骨。 「别装傻,我知道你听见了。」 雨点一样的吻停下来了,萧良节说:「我碰到严铮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严铮的妈妈。我当时走着走着就走到老城区去了,先是遇到了一只猫,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患有精神疾病的女人。她正好发病了,住在那附近的邻居烦不胜烦,想让我将她送回去。我一开始不愿意,但是一听说那是严铮的妈妈,就答应了。等我到了他家之后,严铮还把他妈妈骂了一顿,最后估计是看在我将他妈妈送回去的份上,这才骑着电瓶车送我回来。」 顾荆之一下听迷煳了:「你是说,严铮把他妈妈骂了一顿?你确定没说反吗?」 第189页 萧良节不知道该怎么和顾荆之说严铮家的情况,并且他还觉得不该把严铮的家事拿出去到处说。所以言简意赅地回答道:「他们家的情况,很复杂,反正现在他们家是严铮当家,他妈也听他的。」 「这么回事啊,那他挺不容易的。」顾荆之说。那一瞬间仿佛从严铮身上看到了一点过去自己的影子。 萧良节抓着顾荆之的手,在他的手心上来回摩挲着:「荆哥,余茜是不是并不喜欢我。」 顾荆之一下变得紧张起来:「你听见了?」 「也没听到很多。」萧良节说,「但我听着余茜的语气,就知道她肯定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 「你别多想,这世界上没有那对情侣能在任何方面都高度一致。」顾荆之稍微松了一口气,总算他没有听到最关键的那部分,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两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在思想上肯定会有不同,这也代表摩擦不可避免。但也正是因为这些不同,在发掘的过程中才会产生许多乐趣,感情也因此变得更加稳固。」他在萧良节暂时放松的怀抱中转了个身,面对着他说:「再说了,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余茜。她不喜欢你没有关系,我喜欢就可以了。」 萧良节说:「那我可以随便跟荆哥提要求吗?」 「当然可以。」顾荆之说,「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就算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也架梯子上天去摘。」 萧良节被他的「摘星星」言论逗笑了。他不是小孩子,知道天上的星星摘不下来,所以也不会提这种异想天开的要求。 「那荆哥,你凶我好不好?」萧良节说。 顾荆之:「哈?」 他说什么?什么凶?谁凶他?我?这是什么鬼要求? 「没发烧啊。」顾荆之摸了摸萧良节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体温正常,怎么还会说胡话呢。」 「我没发烧。」萧良节说,「一直以来,荆哥都对我很好。会给我糖吃,温柔地跟我说话,哄着我惯着我,我很开心……但我还是特别想看你凶我。」 「你也说了,我那样对你很开心,为什么还要我凶你,这是什么鬼要求。」顾荆之苦笑道,「你还不如让我上天摘星星呢。」 萧良节瞪着他:「星星难道就能摘得下来,你假装凶一下都做不到吗?」 顾荆之一脸无奈。他忽然想自己是不是老了,毕竟现在的网际网路技术发展得很快,两三天不碰手机,跟现在小孩之间的代沟就能形成一个东非大裂谷。那向他这样整天一门心思给老闆打工的、不知道「凶我」是什么意思的人,估计就是小孩们眼中的元谋人。 虽然想了半天还是脑补不出来当代小孩子们的脑迴路,但既然是萧良节的要求。他还是要尽量满足的。 顾荆之清了清嗓子,指着萧良节的脑门说:「老实交代,为什么不回家。」 他这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那电视上兇巴巴的坏人在碰到小孩的时候,不都是叼着烟抖着腿,礼貌性地问一句「这么晚了为什么不回家」,然后再干坏事的嘛。萧良节这要求提得奇怪,他应对得也很仓促,一下没来得及想那么多。直到萧良节的脑袋耷拉下去,整个人的气质都变蔫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戳中了萧良节的痛处。 顾荆之拍了拍自己的嘴,把萧良节的脸强硬地捧起来:「荆哥刚才说话没过脑子,我不是故意的,咱们重新来好不好?」 萧良节也想重新来。但这个口子已经撕开了,他满脑子都是罗丽丽一家三口,根本想不到别的。 最后索性破罐破摔,坦白了自己心里的话:「我记得,婶子在听说是关哲把小不点弄丢的时候,眼睛都急红了,我看得出来,她真的难受……夹在我和关哲中间,她两头难做。我也知道小不点的死只是意外,但我没办法接受,只能一直逃避。」 顾荆之说:「那你就回去跟他们说清楚啊。我想,婶子一定不会怪你的。」 「不只是这样。」萧良节说,「关哲被吓哭之后,一股脑说了不少话。其中就有罗老太临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我没有父母,脾气也很差。想要不被赶出去,还讨到好处,必须要时刻讨好我。」 良久,萧良节才抬起头,环在顾荆之腰间的手也松开了。他像个没有灵魂的傀儡一样,眼神空洞地说:「她说……好处,我听到之后也忍不住想,叔叔和婶子为什么非得和我住在一起?他们是不是也想讨到一些好处?我这不长的一生,被背叛、算计的时候太多了,如果他们也是怀着别的心思来的,我受不了。」 顾荆之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你婶子对你怎么样,那不是有目共睹吗?有什么不能相信的。」 萧良节摇着头说:「我养母一开始也对我很好,也是把我当亲生儿子疼。她也曾因为我小时候一句想要星星的话,开玩笑说要上天去摘。我曾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可她后来有了亲儿子,态度一下转变了,冷落我都是小事,你敢想像,她就因为我不小心碰碎了一个杯子,吵到了她亲儿子睡觉,她就罚我跪在玻璃渣子上?」 顾荆之瞳孔一缩:「跪在碎玻璃上?!」碎玻璃嵌进肉里,那岂非是锥心刺骨的疼! 「我从前还有过一个姐姐,小时候她带着我玩,拉着我的手做蛋糕、烤饼干,也应允过我不少承诺,可后来我记得清清楚楚,她却早就抛之脑后——这样的事发生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我怀着无尽的期待去信任,可到头来,换来的全部都是背叛。」一滴眼泪从眼眶流出,紧接着就是第二滴,第三滴,萧良节很快就哭得泪流满面,「何锦和奶奶是亲生母女,奶奶一个人抚养她长大,两人之间的亲情胜过寻常母女,可就是这样深厚的情感,奶奶也被何锦活活气进了医院,从那以后身体情况每况愈下,在病床上挣扎了一年多,最终撒手人寰。亲生母女之间都存在着这么大的算计……何况我和叔叔他们,是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我拿什么证明,他们对我全无算计。」 第190页 绝望并不是最坏的事,比这个更坏的,是曾经拥有过希望。 说完了,心里就舒坦了,萧良节的眼泪也止不住了,顾荆之拉他到客厅的沙发上坐着,用了很多纸巾,也没能让他的眼泪止住。正愁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萧良节抱住了他,他听的出来,萧良节也在极力忍耐着哭泣:「荆哥,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会不会也抛弃我,你会不会也不要我!」 顾荆之这才知道,萧良节其实并不是怨恨罗丽丽。他只是在经歷了不少次信任破裂之后变得没有安全感。好在,他还愿意听他的话,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良节,你听出我今天对罗阿姨有什么不一样吗?」顾荆之先抛出一个话题,让萧良节暂时缓和一下濒临崩溃的情绪。 萧良节哭声渐歇,摇头道:「不知道。」 「我也叫她婶子啊。」顾荆之掐着他的鼻子说,「这都没听出来。」 萧良节摇摇头,他是真没注意。 「在你们第一天考完试,我去接你和飞白之前,我曾带着准备好的年货去过罗阿姨家里。就是那一次之后,她让我改口的。」顾荆之说。 听到他也叫罗丽丽为婶子,萧良节的脸一下变红了。幸好他早就哭得面红耳赤,脸变得更红了一些,也没有很明显。 「婶子也跟我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顾荆之说,「她在听说你患有暴躁症时,表现得很担心,满脸愧疚地说是他们害了你。你我都知道,你的暴躁症可能是源自你父亲的遗传基因以及你在何家时的生长环境导致,和婶子他们没有半点关系。可他们还是觉得亏待了你,觉得他们如果能更仔细一点,或许就能早点发现你的异样。当时婶子透露出来的愧疚,我不觉得是装出来的。」 萧良节还是有些犹豫:「可是……」 何锦也真心爱过他,后来也伤他最深;章婵也真心对待过他,后来也真心看不起他。 「那我再问你别的问题,你不用回答,只管点头或者摇头,好不好?」顾荆之摩挲着他手掌心的纹路,温声说道。 萧良节点头。 顾荆之说:「第一个问题,你的叔叔和婶子,可曾苛待过你?」 摇头——关富平暂且不提,罗丽丽对他不说千好万好,至少也是无微不至的。 顾荆之:「第二个问题,你的叔叔和婶子,他们可曾要求你做过什么?任何事,任何……让你觉得为难的事。」 萧良节想了想,摇头——罗丽丽拜託过他最多的事,就是在她赶上大夜班来不及回家的时候,让他给关哲做吃的,不让他饿着。 顾荆之:「第三个问题,还是关于你的叔叔和婶子——他们两个的确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至少也算是你的长辈。这半年多以来,你和他们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可曾用长辈的身份压过你。」 萧良节还是摇头——除了刚来的那段时间,关富平几乎不和他亲近。罗丽丽也总避着嫌,时刻谨记自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婶子。 「这就对了。这些都是非常细微的小事,也是最能体现一个人内心的地方,轻易演不出来的。」顾荆之笑揉着他的头,「而且你刚刚也说了,那些话只是罗老太说的,关哲则是有样学样,根本就不懂罗老太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件事从头到尾,其实和你的叔叔婶子没什么关系。」 「那到底为什么呢?」萧良节还是有些别扭,「他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亲爸亲妈没了,养父母也不要我了,就连奶奶都离我而去了……剩下我孤零零一个,谁都不肯要。我会回到这里,不过是何锦怕奶奶将财产全部捐赠,也怕她精心维持的美好形象崩塌而已。要不然,她早就把我扔了,让我自生自灭了……这么多人都不要我,偏偏叔叔和婶子愿意对我好——明明他们才是最没义务的人。」 的确,这世上有生养之恩,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可实在没听说过叔侄之间有什么关系的,何况关富平和萧良节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感情这东西解释不清的。」顾荆之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你奶奶也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她也一样对你好。我爸和我是亲父子,他不是也经常出去喝酒,回家之后就把脾气撒在我身上?」 萧良节听到顾荆之提起顾锋,眼中又是无尽的心疼:「荆哥……」 「不说这个了。」顾荆之拉着他的手拍了拍,「今天晚上你就回家跟婶子说清楚好不好?我跟你一起去,把你心里想问的全都问出来。如果不行,我直接带你走,我养着你,我要你,我来保护你。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只要我在,曾经的事绝对不会重演。」 萧良节一把抱住他:「好,我听荆哥的。」 第86章 婶子,我们回家 萧良节被顾荆之劝着,终于愿意去跟罗丽丽说清楚。是死是活,他都愿意讲明白,而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半死不活。 「会发生什么?」去罗丽丽工作的酒店的路上,萧良节捂着自己噗通狂跳的心,不断脑补着可能发生的情况,「婶子愿意见我吗?见面之后要怎么开口?如果谈得不愉快怎么办?再吵起来,还能好起来吗?」 「哎哟,我擦!」萧良节一直一边走路一边想事情,自然而然地没注意到自己走到哪儿去了,撞上电线桿也显得在情理之中。 第191页 路过的几个小孩看他撞在电线桿上「咯咯咯」地笑话他,萧良节捂着头也没在意。 不过这电线桿也不白撞,他心里的阴霾因此散去了很多。面朝前方时,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快步走到马路边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司机师傅问他去哪儿的时候,他回答道:「富光温泉酒店。」 富光温泉酒店就是罗丽丽工作的地方,罗丽丽在后厨工作,是帮厨,干的事择菜洗碗,给酒店其他部门服务人员打饭的工作。一个月三千多块钱,两天一休班,黑白班互换,倒是也不算太累,还能有时间看顾着家里,罗丽丽自己觉得挺好。 他提前给罗丽丽打了电话,罗丽丽一听他说要来,心里十分高兴。早早地就换了衣服出来等他,萧良节到酒店门口的时候,正看见罗丽丽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作服等在路灯底下。见他一下车,赶紧迎了过去:「良节,你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去再说?非要巴巴地过来找我。」 「我,有事。」萧良节说,「要当面说。」 「行,跟我进去吧。」罗丽丽拉着他的胳膊,从地下停车场乘电梯到了后厨。不过萧良节一个男人总不能去女更衣间,罗丽丽只好先把他带到了一个储物间,让他先在里面等着。 这个储物间只有三十几平米,不大,再加上堆了很多杂物和一张桌椅,空间显得更加逼仄。 他坐在椅子上耐心地等,不过五分钟罗丽丽就回来了,还端了一份盖饭和一杯水过来:「你吃饭了吗?要是没吃可以先吃点,或者喝口水也行。」 萧良节摇头:「我吃过了。」 「吃过了啊。」罗丽丽有些沮丧。但很快地,她又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划了几下之后,将屏幕面向他,「你看看这个。」 萧良节看过去,只见那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段视频,视频中有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猫,跌跌撞撞地朝镜头跑过来。 这只猫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只没特色的小土猫。不过它身上的三种花色是一块一块长在头顶、背上和尾巴上,四肢和肚皮都是雪白的,还有着粉色的鼻子和舌头。 像小不点。 「这只猫啊,是我们这里採购部刘大姐家的女儿收养的流浪猫生的小猫。」罗丽丽看着那段只有十几秒的视频,笑得很开心,「刘大姐说,她女儿当初就是看流浪猫可怜才带回去养着,谁知去体检后才发现那只流浪猫已经怀孕了,两个月前生下了五只小猫。这下可让那姑娘犯了难,自己养是养不过来了,只好找人代为收养。刘大姐跟我关系好,就跟我提了这事,还给我看了几只小猫的照片,我觉得这只猫不错,长得最好看,就又让刘大姐的闺女拍了个视频,这一看啊!更喜欢了……」 「婶子……」萧良节小声喊了一声。随后抬起头,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它不是小不点,长得再像也不是。」 罗丽丽被点破了心思,笑容直接凝固在脸上。她努力想找个什么理由含煳过去,可惜失败了。只能失落地说道:「也是,自己养的猫终究是不一样的,别的猫再好看再名贵,又有什么用呢。」 「婶子,你别难过,我是对事不对人,没有要怪你的意思。」萧良节站起来,快要比罗丽丽高一个头。明明是成年人的身体,在罗丽丽面前却仿佛是个小孩子,「你想让我开心,想让我不再因为小不点的事难过,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罗丽丽沉默着不发一言,过了许久才答非所问道:「你要是不吃我就端回去了。」 她端起饭盒和水杯就要转身离开,萧良节叫住了她:「婶子,我总觉得你心里还藏着好多事没有告诉我。我今天来,就是不想再逃避,想把一切都说清楚。难道婶子不想回到以前一家和睦,快快乐乐的日子吗?」 罗丽丽愣住了,萧良节知道她心里有所松动,赶紧趁热打铁道:「之前小不点跑丢的时候,关哲在惊惧之下说叔叔和婶子是贪图我的房子才会搬来与我同住。后来荆哥跟我说了很多,我自己也觉得叔叔和婶子平日里待我很好,不像是有所图谋的人。然而愿意到底是什么呢?婶子不肯告诉我——可如果只是单纯地怕我孤单,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更好的教育环境,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既然开了口,后面的话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他沉声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还有之前,婶子不小心把奶奶给我的纸条当成垃圾扔掉了,叔叔后来给了我一张新的。他说是去中海的时候,奶奶顺手打的草稿。当时我因为还能再次拥有奶奶经手的东西而高兴,后来回想起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叔叔当时的话并不连贯,似乎是在找藉口将事情圆过去。你们早就见过奶奶,对不对?什么时候见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罗丽丽身体抖了抖:「别问了……」 萧良节偏不:「婶子,小不点的事我想让它过去了,但不能光是我一个人忘记。婶子,咱们一定要一直僵下去吗?」 良久,罗丽丽转过身来,眼眶已经湿润发红了:「我当然不想一直这么下去……」 「那你说啊。」萧良节犹也染上了哭腔,「为什么总瞒着我?」 「我……」罗丽丽张了张嘴,胸膛起起伏伏,又过了许久,她才沉声说道,「我们和何老太太第一次见面,的确不是在中海签协议的时候,而是更往前一些,在我们家。」 第192页 「什么意思?」这次换成萧良节发愣了,「你们……在那之前就见过?奶奶去过叔叔家?」 罗丽丽搓了搓工作服的一角,再次开口时,似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良节,当初你养母不想再养你,要把你退养。可你的亲生父母已经不在了,为了户口的事,她几经辗转找到了我们家,前前后后一共去了三次才把事情敲定,这你是知道的吧。」 萧良节点点头:「我知道。」当时他已麻木,任由何锦去办理退养手续。他那段时间要么去学校,要么去医院陪伴重病在床的章淑华,和她说话聊天,享受最后的弥留时光。何锦和关富平是怎么接触的,这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概不知。只是知道,何锦一共去了三次,过户费提高到了三十万,关富平才同意了他过户的事。 对次,章婵是这么说的:「狮子大开口,想钱想疯了。」 尽管后来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却一直都记得章婵这句话。他对这毫无血缘关系的叔叔一家并不了解,章婵的这句话,就是他对关富平一家的最初印象。 趁火打劫的穷人。 「你叔叔被人骗了十多万,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刚好可以让我们原本还算宽裕的生活变得捉襟见肘。而且,你叔叔当时还拉了一两个朋友入伙,他们自然也被骗了钱,只是没有你叔叔被骗得多。」罗丽丽说,「这笔骗走的钱被警察告知很难追回来,那些人就把这笔帐算在了你叔叔头上,几乎天天上门声讨,要你叔叔赔偿他们的损失。」 这些萧良节却是完全不知道:「原来是这样。」 「而在这时,天无绝人之路的,何锦找上门来。」罗丽丽一提到何锦,脸上难掩鄙夷之态,「她说她会给我们二十万,足以解了我们家的燃眉之急。可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一问之下,才知道何锦的条件就是让你的户口落在我们家。」罗丽丽深吸一口气,续上了后面的话:「听说是用你落户我们家来换,即便何锦提出的条件很让我们心动,也还是拒绝了。因为我们知道,如果答应了,这就意味着,你会被何家退养。」 萧良节反问:「可是,我既然都要被退养了,那不也正好说明,我和何家的关系已经恶劣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吗?」 「问题是我们当初,是不想要你的。」罗丽丽彻底哽咽了,一滴眼泪滑落,自此泪水决堤,愧疚得不敢去看萧良节,「你妈妈和其他的亲戚交往不多,她怕把你送过去后让你受委屈。因此在得知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们家——关富平和你爸爸虽说是继兄弟,但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最合适不过了。」 这倒是很有道理。萧良节一言不发地听着,只见罗丽丽抽噎的声音越来越重,眼泪也越流越多:「你妈妈找到我们,跟我们说她想把你託付给我们的时候,我们虽然没有当面回绝,但你妈妈已经看出我们不愿意了。正好那段时间,我怀孕了,你叔叔便以此为藉口,正式回绝了你妈妈——后来,你妈妈又经人介绍,找上了何锦。我也见过何锦的,你和她相处得很不错。而且何家的家境比我们家要好太多,何锦又那么喜欢你,你将来的生活一定会比留在我们家要好。谁知……谁知十年后,何锦居然要把你送回来。这也意味你在何家过得不好,而这一切,是因为我们当年的拒绝……」 「就这样?」萧良节的眼眶也湿润了,眼泪刷刷往下掉。罗丽丽以为他会愤怒的咆哮,可他没有,他只是哽咽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就心疼,「婶子,你们……你们的愧疚,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 人生最是无常,便是无所事事地走在马路上,都可能会在某一个拐角处与死神擦肩而过,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找上门来。关富平和罗丽丽觉得是因为他们当初的决定才害得他在何家吃了十年的苦,愧疚感何其莫名其妙。 而这种愧疚的来源,究竟是因为幡然悔悟呢?还是因为其心太善呢? 萧良节抹了一把眼泪,问道:「那之后呢?说了这么多,也还没说究竟是怎么见到的奶奶。」 罗丽丽说:「何锦两次上门,态度都十分傲慢。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好歹没撕破脸。第二次,她连门都没能进得来,直接被你叔叔打了出去。」 萧良节笑了一下:「打得好。」 「我们本以为已经将态度表示得很明确,何锦不会再来了。谁知道,第二天晚上,何老太太和一个小姑娘找上门来。」罗丽丽说,「经过前两次的事,我们一家人都对何家十分厌恶。可是何老太太毕竟一把年纪,总不能把她晾在门外,万一出点什么事,实在担待不起,所以我们只好把何老太太请进了门,好好款待。」 「跟奶奶一起去的小姑娘是章婵……」萧良节喃喃道,「然后呢,你们说了什么?」 「那个小姑娘跟何锦真像啊,还没进门就嫌弃这嫌弃那,还说我们不识抬举,心比天高,说的话尖酸刻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要不是看在她们一老一小的份上,你叔叔早就把她们打出去了。」罗丽丽说,「最后还是何老太太让她闭了嘴。我看得出何老太太当时病骨支离,但我们知道她的目的和何锦是一样的,虽然没有疾言厉色,但也毫不客套,直接说明了不同意让你落户,给多丰厚的条件都不会改主意。」 第193页 「可是何老太太也没直说她的目的,她带了一本相册,那里面清一色都是你的照片,她说起了你到了何家之后的事,说到最后,几乎要跪下来哭求。」想到何老太太,罗丽丽变了脸色,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敬重,「你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萧良节有些哽咽地问:「说了什么?」 「老太太说,我们家的确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被迫成为了唯一的选择。因为她没那么多时间再去物色其他家庭了,只有尽快把你的事都安排妥当,她才能安心地闭上眼睛下黄泉。」罗丽丽泣不成声地说,「她说,没有归途的旅程,没有家的自由,相当于是变相的流浪。老太太一片慈爱纯然肺腑,她疼你,自然不忍心你到处『流浪』,因此,她哪怕是拼着最后一口气,也想给你一个家。」 「都怪我,都是因为我!」萧良节哭得摇摇欲坠。 罗丽丽赶忙把他揽进怀里,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撑着他,替他拍背顺气:「老太太是偷着来的,除了我跟你叔叔,就只有那个小姑娘和当时送老太太来的一个司机知道。我们答应过老太太不告诉你,同意你落户,也是被老太太的一片慈爱打动……她在天上,一定想看你快快乐乐地生活,你过得好,老太太才能安心。」 萧良节泣不成声,只好用力地点头。 罗丽丽笑了笑。其实她还有些话没有说。何老太太声泪俱下地苦声哀求之后,关富平并没有立刻改变主意答应老太太。当时何老太太是偷着从医院出来,连夜赶路来到江州,时间紧迫,还要在别人发现之前,再连夜赶回去。 她没能立刻得到关富平的答覆,无奈归期已至,只好先行离开。 关富平在老太太走后连抽了好几根烟来麻痹自己,他拉着罗丽丽的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当初我没答应嫂子收养良节,如今这样,是不是对我的惩罚呢。丽丽啊,我这两天,时常会梦到萧松,梦到他出车祸那天,我就在附近,他拉着我的手,求我,代替他看护好洪曼母子。可我却怕了,挣开他的手,跑了。那个梦太真了,明明他出事的时候我远在老家,明明萧松是在油罐车爆炸之后当场身亡,根本没有机会託孤给我,可我还是被那个梦惊醒了。」 罗丽丽说:「别想那么多,可心的事,谁也不想的。」 「良节被送走之后,洪曼的身体便一日一日,她死之前的那声哀嚎,我永远都忘不了。」关富平说,「看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被送走,即便知道他去的地方是个富贵的家庭,养父母喜欢他,未来会衣食无忧,心里也还是会很痛吧。更何况……」 更何况萧良节在何家的好日子不过两年,何夏一出生,他在那个家里便成了多余的一个,好像多唿吸一下都会挨着何锦的眼。怕是洪曼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 「算了,」关富平嘆了一口气,对罗丽丽说,「就当是我欠他的——丽丽,之前那个何锦来的时候,不是给过联繫电话吗?你去找找看,应该还没扔。如果找到了,就按那个电话打过去,告诉她我答应了,但之前说好的三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罗丽丽不解:「你还要钱?」 「萧良节那孩子,小时候是被萧松和洪曼娇养的独生子,八岁以后被接到何家,就算何锦因为有了亲儿子而对他不闻不问,起码也不会缺衣少食。总不能让这孩子回来之后,就过经济拮据的生活。」关富平说,「三十万,打发那些天天上门要钱的人绰绰有余,还会有很多的富余。我之前的换工作的事也有了着落,有个老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个开公交的工作……老家这边教育资源不行,关哲要有出息,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正好你也别干了,带上儿子,一起去市里。至于拖家带口去投奔侄子,会被说成什么人……不重要了。刚刚成年的孩子,就经歷了寻常人可能一辈子都尝不到的苦,怪可怜的。」 于是他们搬家来到了江州,为了给一个经歷过悲欢离合的可怜孩子一个家。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触碰,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疼了他,结果,还是出了岔子,亲儿子的疏忽导致小不点死亡,将这个小心翼翼建立起来的家摔得支离破碎。 她无颜再面对萧良节,见他身边还有顾荆之,本想就此一走了之。没想到,萧良节会来找她。在这个空间逼仄的狭小储物间内,他抱着自己,哭得像个淋了雨的小兽:「婶子,我不怪你了。你别走了,咱们回家吧。」 回想起曾经的点点滴滴,不论是每天早上准备好的热早餐;还是见自己打架后,生气又担心的责骂;亦或是为了他把亲生母亲送走,桩桩件件,那一样不代表着不宣于口的关心?真的要因为一场意外断绝关系吗?萧良节扪心自问,最后他得出结论——做不到。 「婶子,咱们回家吧。」 罗丽丽点头答应道:「好,回家,咱们回家。」 第87章 我现在真的幸福 萧良节和叔叔婶子之间濒临崩坏的关系,在昨天下午的哭诉和对话中,消融瓦解。不过,萧良节还是不想回家住,这次不是因为不想见到谁,而是他很想每天一睁眼就见到顾荆之,对此,罗丽丽无奈地表示同意。 于是,萧良节过上了每天被饭香味馋醒,磨磨蹭蹭用两个小时把饭吃完。顾荆之那公司的活少,早早就放了年假。他可以每天和顾荆之在一起,上午枕在顾荆之腿上看看书,中午搂在一起睡个觉,下午就是他的学习时间,把从前学过的复习一遍,把还没学到的提前学习,顾荆之除了会给他送水果进来,之后就不会打扰他。一直到很晚很晚,可能顾荆之都撑不住睡着了,他才会关上灯,抱着顾荆之入睡。 第194页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两家人齐聚在一起,白天放个鞭炮助兴,在把门上贴好大红色的对联。到了晚上,就一起做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顾荆之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过年的时候并不吃饺子。罗丽丽去做南方人的年夜饭了,他就只能跟萧良节一起做饺子。可这东西看上去简单,坐起来是实在太难。剁馅调味擀饺子皮都是萧良节来干的,他想要包饺子,还被萧良节训了一顿:「荆哥,你这包得不行,到时候一下锅,饺子会露馅的。」 顾荆之满头黑线地说:「我不会包这个,弄着麻烦。寻常要吃的时候,都是去超市买速冻的,或者直接下馆子的。」 「很简单的,」萧良节亲手给他做示范,「把擀好的面皮放在手心里,然后把馅料放上去,大概中间的位置。最后把面皮对摺,双手一捏,就好了。」 同样的操作步骤,一个饺子圆鼓鼓,放在案板上立得稳稳噹噹;一个饺子扁平,需要靠着后面的饺子才不会倒下去。顾荆之很郁闷,气得直接把面皮往案板上一摔,拍拍手上的面粉,说什么都不干了:「我不弄了。」 「别啊,荆哥不是答应了要给我包饺子吃吗?」萧良节眨巴着眼睛,「怎么就不弄了。」 顾荆之上回包饺子已经是上大学之前的事了。当时他包的饺子就不怎么样,四五年过去,手艺自然生疏。可俗话说不破不立,把怎么包饺子都忘了,说不定能重新练就一番好本领,更何况萧良节想吃,他就更不忍心拒绝,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自己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这叫他怎么能不生气? 「我就不弄了,怎么着吧。」顾荆之气唿唿地说,「硬是要我弄,难道是想把饺子煮成一锅粥吗?」 萧良节笑嘻嘻地说:「荆哥,你刚才凶我了。」 顾荆之:「……」这小子是不是傻了? 「荆哥不想弄也没关系,我包好了煮熟了给你吃。」萧良节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又觉得不过瘾,索性伸手抱住了他,「只要荆哥喜欢就行。」 「行了行了,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场合。」顾荆之真是服了他撒娇耍赖的本事。被他弄了一身的面粉,硬是生不起气来。 罗丽丽早就听他们打情骂俏半天了。刚才叮叮噹噹地炒菜还能装看不见,这会儿一道菜炒完了该开始弄下一道,不得不和萧良节打个照面。这眼神才对上了一点,罗丽丽就被腻歪狠了,忍不住吐槽道:「你们俩天天住一起还不够,还要时不时打情骂俏。换做平时也就罢了,但现在你们能不能体谅一下还在场的我啊!」 「听见没,」顾荆之脸颊有些热,不断戳着萧良节的肚子示意他赶紧松开,「婶子都发话了。」 萧良节还没抱够,不情不愿地放开:「婶子,你炒菜的速度有点太快了。」 罗丽丽被他气笑了:「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能撒娇耍赖,心也挺黑呢。还赖我……嫌我不好赶紧出去。」 「就是,出去吧你。」顾荆之也跟着附和。最后他和罗丽丽联手,将萧良节从厨房里赶出去。两人又换了换位置,罗丽丽包饺子,顾荆之去炒菜,这样一来就专业对口,没有萧良节捣乱,甚至做得更快了。 而被赶出去的萧良节本人,一点没有被嫌弃的自觉。他看见沙发上坐着的两个小人,顾飞白拿着手机,操纵着他的角色在游戏里大杀四方,关哲在旁边看着,眼都看直了,连薯片都顾不上吃,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怕影响了顾飞白髮挥。 一局游戏顺利结束,顾飞白拿到了团队中的mvp。他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说道:「你被赶出来了?」 萧良节知道这是在说他,耸了耸肩,说道:「那又能怎么样呢。」 顾飞白从关哲那里顺手抓了一把薯片,边吃边说道:「你现在笑得像个大傻子一样。」 「因为我开心啊。」萧良节说,「我觉得我现在很幸福,很快乐——我有全天下最好的男朋友,有真心疼爱的叔叔婶子,有交心的同学,还有关心我的老师……当然,也包括你。我前面的半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年更能让我快乐。」 顾飞白哼了一声:「谁稀罕你。要不是顾荆之非你不可,我才懒得多看你一眼。」 萧良节捏了捏顾飞白肉乎乎的脸:「那可真不好意思。」 顾飞白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萧良节很像电视剧里的傻白甜女主。虽然性别不一样,但其他诸如言谈举止、行事作风等方面,细看之下还真是出奇地相似。想到这里,顾飞白不禁嘆了口气,他忽然好怀念刚认识他时,那个好像人人都欠了他八百万的面瘫萧良节。 而且他还觉得,明明萧良节比他大了六七岁,有些地方甚至还不如他成熟。 关哲自从不小心弄丢了小不点之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良节。他用自己不多的聪明才智看出萧良节已经不怎么生他的气,但他学习方面一塌煳涂,这时候也不敢自作聪明,因此还不清楚自己猜得是不是正确的。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在几次深唿吸之后,终于鼓起了勇气,把心爱的薯片双手捧了过去:「哥哥,吃薯片吗?」 萧良节说:「你捨得给我吃吗?」 「嗯!」关哲小鸡啄米一般连点了好几下头,「都给你吃!」 萧良节颇有些动容,他摸了摸关哲的头,另一只手从袋子里拿了一片薯片:「我吃一个就好了,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第195页 关哲抬起头:「你不生我气了?」 「早就不气了。」萧良节说,「你带小不点出去玩是出于好心,小不点会跑完全在意料之外。你才这么点大,会害怕也是正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意外,和你无关。」 关哲说:「那你也不是姥姥说的坏人了?」 萧良节说:「你看我像吗?」 「不像坏人。」关哲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哥哥像小不点,给点好吃的就会摇尾巴!」 顾飞白:「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不会比喻可以不比喻。」萧良节的脸一下变黑了,「你也尽快把小不点忘了吧。」 关哲说:「我知道了。」 胖糰子他爹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进小区的时候还差点被几个熊孩子的烟花炸到。关富平把自己一身硝烟味的外套单独扔在了一边,换鞋子的时候顺便观察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罗丽丽在厨房煮饺子,顾飞白在打游戏,关哲在看动画片加吃零食,萧良节和顾荆之就抱在一起,站在阳台上看烟花。看完了,就像两只胖企鹅一样扭回来,顾荆之还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唿:「叔叔。」 关富平应了一声。对于他们这种走到哪儿都像连体婴儿似的亲密,他和罗丽丽一样无法理解。 关富平回来了,这顿年夜饭也终于可以开始吃了。 罗丽丽和萧良节把做好的饭菜挨个往桌子上端。有鸡鸭鱼肉,还有白白胖胖的饺子,南北混搭,无比丰盛。关富平喜欢在饭前小酌一杯,如今这顿饭还是年夜饭,那就不止小酌,得要大醉。 他本想取出珍藏的白酒,要开瓶的时候,忽然想起顾荆之和萧良节都年纪不大,恐怕喝不了烈酒,于是就换成了啤酒。直接用牙开瓶,往玻璃杯中倒入满满的啤酒,泡沫起了老高,他举起杯子,对顾荆之说:「来,荆之,咱俩喝一个。」 顾荆之摆了摆手:「不了,叔叔,我喝不了这个。」 「这是啤的,喝一杯不打紧。」关富平说,「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呢。」 萧良节端完菜之后,立马抢过了关富平手里的酒杯:「叔叔,荆哥不是不愿意喝。而是他酒精过敏,根本喝不了。不如,我跟叔叔喝?」 罗丽丽和顾荆之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怎么了?」萧良节被他俩吼蒙了,「一杯酒而已,我还是能喝的。」 罗丽丽:「你才多大就喝酒!」 顾荆之:「上次喝醉了发酒疯的事,这么快就忘干净了?」 萧良节:「……」只好默默放下酒杯。 第88章 圆圆满满幸福年 今天晚上实在高兴,到了最后,萧良节还是忍不住喝了几杯酒。虽说没像上回似的醉得那么厉害,可也把自己脸喝红了,时不时就会傻笑,问他醉了吗,还要嘴硬地说没有。 好吧,确定是醉了。 年三十的春晚花花绿绿,载歌载舞,偌大的舞台上全都是人,看着挺热闹,其实没什么意思。顾荆之常年不看春晚,一问才知道萧良节也是一样的想法。反正现在才晚上八点半,时间尚早,萧良节又醉了,为避免他晚上会难受,顾荆之领着他到外面去散步醒酒。 所谓的外面,其实就是小区里。 大过年的,小区外面有不少人在散步,小区里也有很多小孩子在点菸花爆竹玩。两人下楼去的时候,正好就有一个男人点燃了冲天炮,他的两个孩子捂着耳朵,大叫着躲开。实际上却没有很害怕,连眼睛都没捂上,直接瞪着大眼睛看着冲天炮上天。 萧良节也仰着脑袋看着冲天炮在天上炸开,绚烂的火花出现的那一刻,他眼中多了一抹笑意。 顾荆之调笑道:「笑得像个傻子一样。」 「这烟花好漂亮。」萧良节看着天上一束接着一束的烟花爆竹,有些触景生情,「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也经常跟奶奶,还有姐姐一起放烟花。」 顾荆之惊讶道:「你还有个姐姐?」 「她叫章婵,是奶奶的侄孙女。」萧良节回忆道,「她是一个很优秀的女孩,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还会弹钢琴,滑滑板,我的轮滑也是她教的。说到过年,对联还都是她亲手写的。只可惜……我跟她之间有着很大的思想差异,说不到一起去,渐渐地,关系也就淡了。」 章婵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她欺负同学,欺负小点,如此算来,他对章婵,应该如同对待何锦是一样的。而这不同就在于,他和章婵并没有彻底撕破脸,再来,章婵的确带给他不少快乐的回忆,她那些坏,也并未展现在他身上。所以,他还是会时时想起章婵。 不过也只是偶尔想起,偶尔怀念当初的美好罢了。如果再见到章婵,他一样会讨厌她。 「头还晕吗?」 「好多了,不过还想多走走。」萧良节说,「要不去孩子堆里看看,他们好像玩得很开心,咱们也去凑个热闹?」 两人一拍即合,慢悠悠地朝着孩子堆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由李伯带领着,好几家年纪在三到五岁的小孩子围在一起的放烟花小队。他们一人拿着一根烟花棒,穿着漂亮喜庆的小棉袄,一边跑一边挥着,这么点小玩意儿,就能让他们开怀大笑,简直不要太容易满足。 「这些小孩真好玩。」萧良节说。 第196页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给个奇形怪状的小石子都能当宝贝,何况漂亮的烟花棒呢。」顾荆之看着他们,也忍不住跟着笑弯了嘴角。 李伯看见他们俩牵着手过来,早就见怪不怪了:「下来玩啊?」 「嗯,在外面散散步,醒醒酒。」顾荆之说,「李伯还是老样子,这么多年了一直就很让小孩子喜欢。」 「小孩子,好哄得很。」李伯说,「诶,我这儿还有多余的烟花棒,你们要不要拿几支?」 萧良节当即道:「要的要的,来两支,谢谢李伯。」 李伯笑着说:「这是喝醉了?」 顾荆之说:「没醉,就是有点微醺。」 喝醉了酒的人的通病,就是不承认自己醉了。萧良节也沾点这个毛病,为避免他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只好当机立断,告诉李伯没喝醉了。 「……喏,给你。」李伯拿了两支烟花棒递给顾荆之,「你头上的伤都好了?」 顾荆之摸了摸额角,说道:「小伤而已,早就好了。」 李伯说:「幸好是没破相,这么好看的脸上要是落下一道疤,那可真是一大灾难。」 「没有那么严重。」顾荆之把烟花棒递给萧良节,笑道,「李伯,您这话太夸张了。」 萧良节嘀咕道:「当然很严重。」 顾荆之权当没听见萧良节的小声嘀咕:「李伯,打火机呢,借我使使。」 李伯在口袋里摸了摸,没摸着。又站起来在裤子口袋里掏了掏,也没找到打火机。这么大个东西总不能凭空消失,李伯扶着脑袋使劲回忆把打火机放在哪儿了,大约过了三十几秒,他终于想起来了。 「小梅!快过来。」李伯朝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喊道,「把打火机还给爷爷!」 李伯的嗓门不小,小女孩听见了李伯隔着老远的唿唤,拿着她的烟花棒颠颠跑了回来。 「给。」小梅从粉色的棉袄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李伯。 李伯摸了摸她的头,本来想拿了打火机让这小姑娘继续玩去的,结果小姑娘一转头看见了顾荆之,立刻就带着打火机转头沖向了顾荆之的怀抱:「荆之哥哥!」 顾荆之蹲下来和小梅视线齐平。小姑娘穿着粉嫩的棉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更是水汪汪地好看。顾荆之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在小梅脸上亲了一下:「想我吗?」 小梅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顾荆之笑了笑,觉得这小女孩真是有意思。毕竟小孩子忘性很大,他又不是小梅的亲哥哥堂哥哥什么的,能记住自己就不错了,哪还能时常想念他。 「把打火机给我吧。」顾荆之朝小梅伸出手。 小梅乖乖地把打火机放到了顾荆之手中。再转头一看,发现还有一个大哥哥在盯着她看。两人身高差距悬殊,萧良节在她眼里就像巨人一样,小梅看了不到两秒钟,心底就生出恐惧来,动作僵硬地往顾荆之身后缩了缩。 「没事,大哥哥是喜欢小梅才看你的。」顾荆之揉了揉小梅的头,让她不要害怕,「去跟你的小伙伴玩吧。」 小梅点点头,赶紧从顾荆之身边跑不见了。 顾荆之站起来,对萧良节说:「你这心眼比针眼大不了多少,那么小的孩子,还吃她的醋,害不害臊。」 李伯听后跟着笑了笑:「荆之啊,你这小男朋友可真有意思,就好像你又多了个弟弟似的。」 萧良节对「弟弟」这个词很不满。他哼了一声,拿打火机点燃了烟花棒。有了漂亮的烟花吸引注意力,他也不用再去注意李伯说了什么。 「荆哥,这个给你。」萧良节把一支烟花棒递给顾荆之,「你拿好,我拍几张照。」 萧良节很快拿出手机,换了不同角度,拍了十几张照片,有单人的,有双人的,还有只拍烟花棒的,最后从十几张照片里面挑了九张,凑了个九宫格发朋友圈,顺便配文:「我们还有很多个新年。」 拍完收工。萧良节隔着口袋轻拍着手机,后知后觉地想到,虽然身边认识的人几乎都知道他和顾荆之的事,甚至包括远在中海的陶广,但是像现在这样,在朋友圈公开说自己有男朋友,这还是第一次。 「小朋友们!」萧良节扔下烟花棒跑到孩子堆里,左手搂一个,右手抱一个,都是一样的白胖可爱,他指了指顾荆之,问道,「你们觉得荆之哥哥怎么样?」 小梅说:「特别好。」 有的小孩跟顾荆之不熟,朝顾荆之看了好几眼才给出了答覆,比如长得好看、个子高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优点。 总之,都是好话。 萧良节满意地点点头:「那我呢?」 小梅双手在萧良节脸上蹂躏着,一忽儿捏捏鼻子,一忽儿揪揪耳朵,完全没有刚才乍一看见他的恐惧感:「好好玩啊。」 「……」 这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他的问题,还是在蹂躏他的脸的过程中有感而发。反正萧良节自己听着不像是在夸他,就开始跟小梅理论,一定要她夸自己一句才行。 顾荆之手里攥着快要燃尽的烟花棒,看着两个生理年龄相差十几岁,心理年龄相当的小孩打嘴架,笑得一脸宠溺:「俩小孩,真好玩。」 「老李,我孙女呢!」侯大妈裹着厚实的羽绒服,大着嗓门叫道。 第197页 李伯就怕侯大妈的大嗓门,只是这次还没等他回答,侯大妈自己就不说话了。不止如此,还愣在原地不敢动,看着跟中邪了似的。 「怎么了?」李伯问道,「你刚才不是还管我要孙女吗?」 侯大妈和顾荆之对视着,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小梅从萧良节的魔爪中逃脱出来,蹦蹦跳跳地朝侯大妈跑去,跟中邪似的侯大妈才重新开口道:「小梅,慢点跑。」 小梅指着萧良节说:「奶奶,他刚才挠我的胳肢窝!」 萧良节回击道:「你也挠我了。」 「奶奶也没办法,谁让你怕痒呢。」侯大妈呵呵笑着,不敢抬头看顾荆之,「太晚了,咱们该回家睡觉了,明天再玩。」 李伯道:「这还不到九点,往年你不都是让小梅玩到九点多才回去吗。」 侯大妈笑道:「今年改主意了。」 李伯是了解侯大妈的,要说带孙女回家睡觉,他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侯大妈表现得太急切了,这让他觉得,带小梅回家睡觉只是一个藉口,她像是瞒着什么事,或者在躲什么人。李伯环顾四周,其他的小孩子是不可能的,他们和小梅经常在一起玩,没道理躲他们。他本人也不可能,要是侯大妈不想看见他,根本不可能让他带着小梅玩。那剩下的,就只有顾荆之和萧良节了。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躲着荆之啊。」李伯猜测道,「你跟荆之,又出什么事了?」 这回侯大妈彻底绷不住了,她竖着又黑又粗的眉毛,怒道:「你有完没完!」 行了,这回确定了,就是在躲顾荆之。 「到底怎么了?」李伯这话既是在问侯大妈,也是在问顾荆之。 萧良节也听出来了,问顾荆之:「荆哥,李伯说的没错,我看侯大妈的确是见了你就跟见到鬼似的,可你们平时不这样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顾荆之说。 侯大妈嘆了口气,肩膀彻底垮下来了。她自从听说罗老太跑到顾荆之家闹事,还导致顾荆之受伤之后,心里就一直愧疚难安。最近这段时间都是躲着顾荆之走,生怕撞见了尴尬。可是他们就住在一个小区,她家和顾荆之家还是对门,再怎么躲也躲不过去,这不,今天晚上就碰见了。 既然躲不过了,索性就说开了吧,省得心里难受。侯大妈这么想着。 「荆之,上回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侯大妈说,「我给你赔礼道歉。」 李伯怔了一下,萧良节也怔了一下。 随即一齐问道:「上回的什么事?」 顾荆之本是不想说出来的,怕李伯或者萧良节又发火。可眼见侯大妈都开口了,他再瞒着也说不过去,最后也坦诚相见了:「罗老太到我家闹事的事。罗老太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侯大妈,关于我跟沈良时的事,也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 萧良节和李伯又是一齐开口的:「原来是你!」 只不过,李伯震惊的地方是侯大妈居然会跟罗老太认识,那老太太长着一双三角眼,嘴唇薄而嘴角向下,看着就一脸不怀好意的刻薄相,怎么能就能跟这样的女人互称姐妹;而萧良节在意的,自然就是后面那句,顾荆之和沈良时的事,是侯大妈透露出去的。 侯大妈藏在衣袖里的十指紧紧攥着,因为太过紧张,不管是指缝还是掌心,都已经出了许多的汗:「她问我关于你的事,说得可诚心诚意了,我就随便跟她说了一点。而且我都告诉过她了,你跟沈良时是没影儿的事,谁想到她居然还拿出去说啊。」 萧良节听到侯大妈也说是没影儿的事,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原谅侯大妈。 他说:「罗老太问了就得说啊,不能说什么都不知道吗?你跟她才认识几天啊,怎么就敢保证她之后不乱说。要知道,谣言也是能害死人的。」 顾荆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示意他小点声。 「都是我的错,我脑子被驴踢了,硬是没转过这个弯来。」侯大妈抬起头便看到了顾荆之额头上的伤,那地方是刚长出来的新肉,粉嫩嫩的,和原有的皮肤格格不入,是以能很轻易就看出来那里原先受过伤,「幸好你没什么事,但凡你有别的差池,我真是永远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这还是顾荆之第一次见到侯大妈服软,放在以前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关系,总之就是觉得很神奇。 「侯大妈,我没怪您。您是爽快的性子,对待任何人都是真心,哪能想得到对方心里是打得什么算盘。」顾荆之笑道,「快别在这里站着了,带着小梅回家去吧。」 小梅拉着侯大妈的手,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奶奶……」 「好,咱们回家。」侯大妈点点头,又看向顾荆之,「我们先走了。」 小梅跟顾荆之挥了挥手:「哥哥再见。」 顾荆之也挥手道:「再见。」 李伯看着侯大妈的壮硕的背影,又想起了以前她干的那些令人无语的事,摇着头说:「能从她嘴里听见一句道歉,还真是不容易。」 顾荆之说:「所以说,时间是很神奇的东西。像魔法一样,能把人变成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样子。」 萧良节说:「就这样了?」 顾荆之垂眸微笑:「当然。」 第198页 萧良节怔了一下,说道:「好吧。」 自侯大妈来接了小梅之后,其他几个孩子的家长也纷纷出动。他们或是亲自出门来接,或是从楼上探出头来大声喊孩子回家,不过半小时的功夫,外面就只剩下李伯和两个超龄的孩子了。 「也不早了,确实得回家了。」李伯拎上自己的小马扎,把剩下的几个烟花棒,并两个红包递给顾荆之,「这个你们拿着。」 顾荆之推拒道:「不不不,这不合适。」 「拿着吧。」李伯说,「这都是哄小孩玩的,没装多少钱。过年了,图个喜庆。」 「那谢谢李伯了。」顾荆之接过红包,自己留着一个,另一个给了萧良节,「也祝您新年快乐。」 「快乐,当然快乐。」李伯说,「都回去吧,我也走了。」 顾荆之牵起萧良节的手:「好。」 第89章 尚不可知的未来 一晚上酣畅交战过去,早上起床又是神清气爽的一天。顾荆之自我感觉良好,他拉开窗帘,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除了有点腰酸背痛的后遗症之外,其他地方都挺好。 今天是大年初一,该是走亲访友串亲戚的一天,顾荆之这边的亲戚,从前就只有尹浩他们一家子,今年因为断绝了来往,如此算来就是没什么亲戚家可以串。他打算吃完饭后带着点东西去看看郑娟,剩下的就没什么可惦记的了。 谁知道,他还没想好今天早上吃什么,尹浩就带着他儿子,拎着大包小袋的东西来了他家。这可把顾荆之吓了一跳,赶紧把还在熟睡的萧良节拍起来,让他赶紧穿好衣服,并叮嘱他一定要把身上的痕迹遮好,他自己先去外面顶着。 昨晚上折腾到后半夜,萧良节很累,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现下不过才三四个小时过去,他根本一点精神都没有。 「乖啊,你也不想让我舅舅看到咱们这个样子吧。」顾荆之指了指自己锁骨上的牙印,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都是昨晚上萧良节弄的,「赶紧起来,就是煳弄也得煳弄过去。」 萧良节哼哼唧唧地说:「……好。」 顾荆之这才心满意足地穿上衣服出去。在尹志成快把门敲烂之前,终于把门打开了。 「怎么这么晚才来开门,你刚睡醒吗?」尹浩搬着一箱子苹果,见门开了就赶紧挤进来,「飞白呢?」 顾荆之还真不知道顾飞白这会儿在哪儿,只好呵呵:「应该在房间里吧。」 尹浩放下苹果就去了顾飞白房间,一看没人,立刻就明白了:「你这是起晚了吧。」 顾荆之支支吾吾的,顾左右而言他:「你们要喝水吗,我去给你们倒。」 尹志成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兀自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就开始打游戏。尹浩看着这个儿子真是十分无语:「尹志成,别人问你话,你就不能答应一声。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没你弟弟懂事!」 尹志成敷衍地说:「不喝。」等待游戏开始的间隙,他摸了摸肚子。出门之前他已经吃过东西了,现在还有点没消化完,哪有心思喝水啊。 「那我也不喝了。」尹浩说,「一肚子气。」 尹志成说:「看我不顺眼,你干嘛还要带我出来?」 「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尹浩说,「也就是你现在还在上学,但凡出去找工作了,以你的脾气,非得被人打死!我看你就是被你妈惯坏了!」 顾荆之眼瞅着他们父子俩就要打起来,赶紧劝道:「舅舅,这大过年的,别生气了。」 「我要是有一天死了,准是被这个逆子气死的!」尹浩恨铁不成钢地说。 「是是是,我比不了顾荆之。」尹志成阴阳怪气地说,「上学的时候就敢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现在上班了,也找着一个有钱有势的老闆,有了这么大的靠山,以后肯定是吃穿不愁。几万块钱买断亲情这种事,也就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是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尹浩恨不能一拳锤死他:「孽障!」 尹志成哼了一声,自命不凡的人自然看不见身上不好的地方。倒是一局游戏的人终于匹配完成,正要点开始的时候,尹志成听见卧室门后传来声响,虽然不大,但他就是听见了:「谁在门后,滚出来!」 萧良节穿得严严实实地走出来:「你这什么态度?」 尹浩惊讶地看着他。他来之前是没想过萧良节会在这里,看他那样子,完全是留在这里过夜,而且刚刚睡醒的——两个大男人睡在一个房间里,放在以前他肯定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这两个睡在一起的男人是萧良节和顾荆之,这就有大问题了。 看着萧良节穿着一身高领毛衣,把身上能遮的地方全都遮住,尹浩脑子里顿时出现了许多不可描述的画面。他凑在顾荆之耳边轻声问道:「人小伙子才多大,你就能下得去手啊?」 顾荆之说:「舅舅,你弄错了。」 「还『我弄错了』,我活了半辈子,什么人没见过,」尹浩说,「在外面穿严实点也就算了,可他在家里还是他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你说他不是想遮着点什么东西,说出去谁能心……荆之,不是我说你,人家还上学呢,你可得悠着点。」 他一心认定顾荆之是把萧良节吃干抹净的大猪蹄子,却不成想一巴掌拍在顾荆之后背上,居然引得掌下之人差点站不稳。尹浩看着自己的手,心道自己也没用多大力气,然后他就看见顾荆之下颌处的齿痕——这个位置实在是太显眼了,高领毛衣都遮不住。 第199页 尹浩联想到方才顾荆之说的那句「你弄错了」,忽然意识到一个足以震撼他三观的事实——顾荆之是下面那个! 这下子可真是天崩地裂了。 刚才他看萧良节,还觉得是自己外甥对不住人家。怎么说萧良节还在上高三,当以学习为重,可顾荆之把孩子骗床上去了,这实在太不地道。他都想好了该怎么跟萧良节道歉了,谁知道,他把上下关系给弄错了! 好好一个白皮大眼的漂亮小男孩,顾荆之平时对他那么好,怎么到了关键时刻犯了混,反把顾荆之给压了呢!尹浩一下子完成了从男方家长到「女方」家长的转变,看着萧良节的眼神就跟时刻能飞出刀子似的,要多阴阳怪气就多阴阳怪气:「哟,这是睡醒了?」 萧良节还没弄清楚情况,说道:「嗯。」 「昨晚上睡得还好吗?」 「不是特别好。」萧良节说,「到了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才睡着。」 「这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记得你是在上高三吧?」尹浩笑呵呵地说。心里想的却是俩字——活该。 萧良节哪敢说昨晚上到底干什么了,只能顺着尹浩的话继续往下说:「应该是吧。」 「那可得好好注意。」尹浩说,「要调整好心情,适当地缓解压力,这样才能取得一个好的成绩。」 萧良节说:「嗯,谢谢您,我记住了。」 尹志成哼了一声,嘟囔道:「死基佬。」 尹浩实在是忍不了了,一巴掌拍在了尹志成的后脑勺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萧良节看着尹志成被他亲爹暴揍,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因为这父子俩,他昏昏沉沉的脑子好像都清醒了不少。 「我真多余带你来。」尹浩恨铁不成钢地说,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千块钱要给顾荆之。 「不用,舅舅,您拿回去吧。」顾荆之推拒道,「我都多大人了,用不着压岁钱。」 「没说是给你的。」尹浩硬把钱塞进了顾荆之的口袋里,「五百给飞白,另外五百给萧良节。你之前狠心和我断了往来,为的是以后能不让我为难,其实你本身是不想断的。因为你这么做,我和秀华最终也没有离婚,只是分居。尹志恆找地方上班去了,尹志成由我带着,如今虽然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但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上次你带着萧良节来我家,我也没什么表示,今天这钱,就当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顾荆之:「太快了吧。」 「你也知道太快啊!」尹浩气愤地在顾荆之脑袋上薅了一把,「昨晚上办事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合不合适啊。我现在就跟谈了男朋友的女方家长似的,又急又气,又不得不拿出态度来,让人家知道我的诚意。」 顾荆之摸了摸鼻子,嘻嘻哈哈地说:「那就谢谢舅舅了。」 尹浩说:「我真是服了你了,不用送了,我直接走了。」 门被尹浩重重地关上,私人情绪非常高涨。顾荆之抬手摸摸下颌上的齿痕,忽然感觉身后一重,不用猜就知道是萧良节从背后抱住了他。 「尹伯伯好像不太高兴。」萧良节说。 「你想像一下,你找的对象是个女孩,然后你们早早开始同居,没几天就把女朋友吃干抹净了,那女孩子的家长心里能舒服嘛。」顾荆之有些感慨,也有些气恼,如果不是萧良节非要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留下痕迹,这次本来能瞒过尹浩的,「下次别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盖章,若不是我舅舅承受能力强,他早就把你活剥了……喏,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收下了,以后他就真的把你当外甥媳妇了。」 「那我还应该感谢尹伯伯不杀之恩。」萧良节笑笑,「不过,要是荆哥真是女孩子就好了。」 顾荆之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之前说的那么好听,昨晚上更是把我骨头都说酥了,结果吃干抹净了,就提上裤子不认人,觉得女孩子好了?」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萧良节摇摇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跟你是男是女没有关系。只是刚才被荆哥那么一说,我突然就很好奇,如果荆哥真的是个女孩,尹伯伯在知道我们的事后,又会是什么反应。」 顾荆之笑道:「什么反应?这还用问,当然是把你打一顿,然后再轰出去,永远不让进家门的反应。」 萧良节笑了笑,毛茸茸的脑袋往顾荆之脖子里拱了拱:「对了,飞白呢?」 「他去你家了。」顾荆之拿出手机给他看,上面是顾飞白给他发的消息,「咱们两个快要睡到日上三竿,他没饭吃,又不想自己弄。于是就跑到你家去,想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萧良节看着顾飞白髮来的消息,有鱼有肉,还有红烧排骨,可谓是十分丰盛。这一大桌子菜一看就是罗丽丽的手笔,光是看着图片,他就有点流口水了。 「那咱们吃什么?」萧良节问。 「你还真问住我了。」顾荆之说,「厨房的冰箱里可是只有蔬菜和一些冻得邦邦硬的肉,想吃上饭,估计要等到中午了。」 两个人摇摇晃晃地晃到了沙发边上,顺势就躺倒下来。萧良节趴在顾荆之身上,耳边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荆哥,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打算?」 顾荆之轻拍着他的背,哄孩子似的开口:「今年倒是没什么,无外乎就是工作赚钱,踏实过日子。不过明年这个时候,倒是会不一样……」 第200页 「为什么?」萧良节问。 「我现在做的这个游戏项目,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就能顺利上线。」顾荆之说,「到那时,就是检验这么多年研发成果的时候了。」 萧良节说:「那我能不能占个测试名额?」 「行啊。」顾荆之笑着说,「我给你走后门。但别出去瞎说,听见没有。」 「遵命!」萧良节一下乐得不行,在顾荆之脸上亲了一口,「我相信荆哥,一定会成功的。」 顾荆之放空道:「我也是这么希望的。沈良时信任我,重用我,我不能辜负他。」 萧良节趴在顾荆之身上,勉强扯了扯嘴角。他没让顾荆之看见,等到顾荆之重新看过来时,他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容,看不出半点痕迹:「那我就好好学习,准备高考!」 「这的确是你目前最重要的任务。」顾荆之说,「对了,你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还有学校,现在有心仪的大学吗?是想在江州本地读大学,还是去外地?」 萧良节说:「还没想好。」 「那你的同学呢,或许可以做个参考?」 「他们啊……」萧良节开始掰着手指头算,「柴歆予喜欢天文,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考江州大学天文系;乔添物理特别好,虽然他没有告诉我想学什么专业,但我觉得,八成是和物理相关的;严铮学习成绩不太理想,但体育满分,因此想考文城体育学院;彭源和苗畅倒是没说,改天得问问。」 顾荆之问:「他们说了这么多,就没有一个你也喜欢的?」 「没有。」萧良节说,「我以前的高中时是学文的。所以在想选什么专业的问题上,选的自然都是文科专业。我最开始想当大法官来着,一来觉得当大法官特别酷特别帅,二来就是想把像我养母那样又嚣张又霸道,还坏到骨子里的人全都判刑……只是现在,我改学理科了,法官说当不成咯。」 「没事,不着急。还有时间可以慢慢选。」顾荆之摸摸他的头,「就算实在挑不出喜欢的专业也没关系,到时候看看哪个专业就业前景好就选哪个。人耗费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的时间去读书学习,不就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嘛。而且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萧良节说:「那是当然。」 「要说还有什么新年愿望,我还希望你的病能快些好起来。」顾荆之说,「虽然你总说控制得很好,这段时间连药也不用吃。可它终究是病,一日不能根除,我就一日不能安心。」顿了顿,他亲了亲萧良节的头顶,问道:「等新年头几天过了,在你开学之前,咱们去医院再详细检查一遍,好不好?」 萧良节点头道:「好。」 顾荆之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髮,这时才发觉到他的体温似乎有点高:「等会儿,你好像发烧了。」 第90章 生命尽头的抉择 医院并不会因为过年就变得冷清,早上九点多钟的医院走廊里,还是有不少人在急匆匆地行走。顾荆之带着萧良节到医院里挂好了号,在走廊里坐着等待叫号。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名小护士从门里探出头:「19号。」 「在这。」顾荆之应了一声,并拉起昏昏欲睡的萧良节,「这就来。」 自从那天晚上开了个荤之后,萧良节就病了。虽然顾荆之怎么也弄不明白,明明被压的是他,怎么萧良节反而病了?而且还越来越严重,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小感冒,有点鼻塞和轻微发热,试着给他吃点药,本来好了的,谁知道后来又出现了反覆的情况,实在是没辙了,这才拖着他来了医院。 萧良节早上起蒙了,这会还没缓过劲来。等待叫号的过程中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了好几觉,顾荆之叫了他半天,差点动巴掌了,他才终于清醒过来。 「嗯?到我们了?」萧良节看着他。 「嗯。」顾荆之应了一声,「走,咱们进去。」 医生在询问过萧良节的情况之后,直接让他挂水去了。 输液大厅里,顾荆之坐在萧良节旁边,看着滴答滴答的输液瓶,再看看脸色苍白的萧良节,满脸都是担忧:「你让我说点你点什么才好?」 萧良节哼哼唧唧地说:「不知道说什么就不说了,我现在可难受了。」 「好好,我不说了。」顾荆之一下子就心软了,「你还是心里的事太重。」 萧良节瓮声瓮气地说:「或许吧。」 「不提这个了。」顾荆之问,「等一会儿输完了液,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不如你趁现在想想吃什么?」 萧良节说:「想吃小笼包,还有黄桃罐头。」 「可以。」顾荆之不吝赞美道,「一个解馋,一个管饱,非常好。」 萧良节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好,等输完了我们就去买。」 正纠结小笼包吃什么馅的时候,他听见顾荆之低声说了句什么,便暂时按下小笼包馅的事,偏过头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顾荆之指着消失在走廊的一个高马尾女孩,说道:「我好想看到胡小满了。」 「胡小满,她怎么会在这儿?」萧良节坐了起来,四下环顾着,并没有看到胡小满,「对了,上次跨年的时候,咱们好像是看到她跟胡皓在一起吧。后来还想提醒她胡皓不是个好人来着?」 「的确是这样。」顾荆之啧了一声,「可是后来我有时间去蛋糕店的时候,老闆娘说胡小满已经离开了,我也没有胡皓的联繫方式,这事就一直搁置着。」 第201页 萧良节说:「那现在在医院碰见了,要不要跟上去?」 顾荆之看了一眼走廊,又看了看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先不管她了,你比较重要。」 萧良节觉得心里暖暖地,他说:「没关系,你去吧,我输完液且早着呢,荆哥不用一直留在这里陪我。」 「那……我去看看?」顾荆之说,「你自己在这里玩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嗯嗯。」 不过找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顾荆之就看见胡小满出现在医院里,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但走廊尽头就是住院部,好几栋楼,各个科室的病房加起来能够几百个房间,挨个找过去很费工夫,而且要是再出什么岔子,那就得不偿失了。顾荆之看着高高的白色楼房,不得不打了退堂鼓:「这也不好找啊,要不还是回去吧。」 幸好是天无绝人之路,正要走的时候,胡皓出现了。 「顾荆之?」胡皓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顾荆之,「你怎么在这里?」 顾荆之看见胡皓就很膈应,但还是笑着问:「来医院还能干什么?旅游啊!当然是来看病,不过不是我。那你呢?你是来看病还是探病的?」 胡皓看了萧良节一眼,回答道:「我来找我女朋友。」 「胡小满?」 「是……是啊。」胡皓愣了,「你跟小满认识啊?」 「有过几面之缘,不是很熟。」顾荆之说,「小满怎么了?」 胡皓说:「小满没事。是她爷爷……老人家得了癌症,一直瞒着不肯告诉家人。结果导致病情恶化,老家的医院束手无策,昨天刚转院来这里的。」 顾荆之看着胡皓,觉得他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跟胡皓是在李晓东的私人会所里认识的。那时候他需要钱,而在会所里,正好能挣到很多钱。胡皓因为嘴巧会来事,很得李晓东的喜欢。要说讨好别人,这倒是没什么,为了生活不丢人。可是胡皓仗着李晓东的垂青就嚣张跋扈,耀武扬威,他的一些行为,的的确确是伤害到了不少的人,这就是大大地不应该了。 而且他……还坐过牢。 胡皓劣迹满满,而胡小满却是个开朗的姑娘,他对她的印象非常好。因此,他不想让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被胡皓矇骗,落得一身伤。 「我们能跟着你一起去看看小满吗?」顾荆之呲着牙,摆出了最和善的笑容。 「行啊。」胡皓笑道,「跟我来吧。」 阳光洒在长长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寂静。外面是热热闹闹的新年,里面却充满了生离死别。每个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家属,大多都是面色沉重。顾荆之看着那些病人家属,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顾锋喝醉酒后两眼一翻掉下楼梯,被送到医院抢救却被宣告脑溢血的时候,天价的手术费压得他喘不过气,在医院里那种时刻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这不是你自己要求的吗?」胡皓问。 「没事,我缓缓就好了。」顾荆之说,「医院这种地方啊,没有谁愿意来的。」 胡皓说:「这倒是。」 说着就走到了胡小满爷爷的病房。 胡皓先推门进去:「小满,我带了个人来看你。」 刚给爷爷剥完香蕉,看到胡皓来了,胡小满立刻兴奋起来:「你来了。」然后对爷爷说:「爷爷,这就是我之前跟您说过的我的男朋友,也姓胡,叫胡皓。」 「那后面那个小伙子是谁啊?」爷爷问。 「后面……」胡小满这才注意到紧跟在胡皓身后进来的顾荆之。她记得他,就是一下没想起来他的名字,愣了好半天才解释道,「我朋友。」 顾荆之来到老人家面前,彬彬有礼地说:「爷爷您好,我叫顾荆之,是小满的朋友。听说您在这里住院,所以就来看看。因为是临时过来的,所以也没准备什么东西,您见谅哈。」 老人家笑呵呵地说:「不用,有人来看我,我这老头子就高兴极了。」 胡皓一看,他这胡小满正牌男朋友都还没说上话呢,顾荆之倒是先打了个火热,不免怒火中烧。他直接上去把顾荆之扒拉开,在小满爷爷面前殷勤地介绍着自己:「爷爷,我叫胡皓,是小满男朋友……这是我给您准备的营养品,给您放这里了,有空记得吃。」 老人家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得的是肠胃方面的疾病,他之前为了不给孩子们添麻烦,身体不舒服也不说,自己硬扛着,结果导致癌细胞扩散,这两天一直在接受治疗,食欲不振。而且医生也提醒过他,日常饮食要以清淡为主。让他不要吃一些重油重辣,或者乱七八糟的营养品什么的。 胡皓送礼送错了地方,可心意总是好的。胡爷爷笑了笑,还是收下了:「有心了。」 胡小满看着爷爷脸上的笑容,心里又是一阵泛酸。 「小满,我们能出去吗?」顾荆之问,「我有些事想问你。」 「可以啊。」胡小满说。 两人轻悄悄地出了病房。胡小满刚关上门就绷不住了,把头抵在墙上,泪水不断往下掉。还不断用脑袋撞墙,希望这种身体上的痛能将心里的痛中和一下。 「擦擦吧。」顾荆之给了胡小满一块纸巾。 「谢谢。」胡小满用纸巾擦干脸上的眼泪,「对了,你有什么事想跟我说啊?」 第202页 顾荆之看着胡小满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忽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她胡皓的事。不管怎么说,她现在的确和胡皓是恋爱关系,自己的亲爷爷病重,这本就很难受了,如果这时候再得知自己男朋友以前干的龌龊事,那岂非是火上浇油。 顾荆之摇了摇头,当下就决定先按下不提:「老人家什么病啊?」 胡小满哽咽着说:「胃癌,已经到了晚期了。而且我爷爷本来就有一些基础病,如今又得了癌症,连医生都说,如今只能是化疗保命,多一天算一天。」 「那老爷爷知道吗?」顾荆之问。 「知道。」胡小满说,「在你们来之前,我还差点跟爷爷吵了一架。因为不管是我还是我的父母,我们想的都是让爷爷活得更久一些。可爷爷却觉得治癒无望,不过白白糟践钱。而且化疗的过程也会很难受。爷爷说,他不想身上插着一堆管子,他想舒服体面地走。」 听到这话,顾荆之不禁低下了头:「我理解你的感受。」 当初他凑不出来手术费,只能眼看着顾锋死的时候,也和胡小满一样绝望。 「我父母也在商量这个事,但我觉得,最后的结果应该还是顺着爷爷的意思,放弃治疗。」胡小满说,「我也知道那对爷爷来说是最好的,可我捨不得他……我从小就是爷爷带大的,我多希望他能再陪陪我。」 从年末接到邻居的电话,得知爷爷在家中昏倒,然后匆匆忙忙回家开始,她就像一只陀螺一样,一刻都没有停歇。在老家的医院查出胃癌的震惊,得知爷爷隐瞒病情大半年的愤怒,还有转院后依旧宣告治癒无望的绝望,让她的精神濒临崩溃。 她终于是忍耐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顾荆之没有劝她,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哭。因为胡小满现在需要一个释放情绪的机会,不然一直憋在心里,她会比胡爷爷先撑不住的。 哭了大概两分钟,胡小满终于重新打起了精神。她抬头看着顾荆之,问道:「你怎么不劝劝我,刚才在我面前起码走过了五个人,他们都看见我哭了。」 顾荆之笑道:「我觉得,你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胡小满摸了摸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对了,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呃……」顾荆之挠了挠头,随便找了个藉口,「你喜欢胡皓吗?」 胡小满说:「喜欢啊,不然我干嘛跟他在一起。你对他有意见?」 「也不算有意见。」顾荆之说,「我以前就跟他认识,然后有过一点小小的矛盾,当然现在没什么事了。他跟你在一块,我觉得挺惊讶的,所以就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你别在意哈。」 「没事,我不在意。」胡小满说,「他对我还挺好的,能说会道,也会送我一些小礼物。总之我跟他正式在一起的这一个月,还是很舒服的。」 顾荆之点点头,从兜里掏出手机:「那挺好的。对了,我们互相加个好友吧?」 胡小满想起上次在婚宴上要顾荆之好友的时,萧良节那好像能飞出刀子似的眼神,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不了吧,你男朋友会有意见的。」 「没事,这回是我主动加的你。」顾荆之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找出自己的二维码名片,「他要是有意见,也是对我有意见。」 「那好吧。」胡小满终于拿出手机,扫描了顾荆之给她的二维码,「我加你了,你同意一下。」 顾荆之点击同意,并添加了备註:「ok。」 第91章 时光如白驹过隙 短暂的假期很快就走向了末端,余额到期不接受续费。学生们只好不情不愿地背上自己沉重的小书包返回学校。不过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于是哪还顾得上什么埋怨,全都一阵风似的飞到了学校,面对摞得像一座座山一样的书和卷子,心里再发凉也得咬牙坚持着,十几年的努力,就在这最后几个月了。 顾荆之开车把萧良节和顾飞白都送到了学校,降下车窗跟他们道别:「都进去吧,记得好好学习,别偷懒摸鱼啊!」 「知道了知道了。」顾飞白看也没看他,敷衍地应着。 顾荆之还能不知道他这脾气,也没多说什么。跟萧良节你来我往地交换了眼神,他也踏上了上班当社畜的苦逼之路。 放假之前,六中就已经有了高考前该有的氛围。不管是学校外墙,还是走廊里、教室里,一水儿地全都拉上了横幅,「高考加油」的标语处处可见。如今过完年开学回来,更是连黑板报都换上了高考相关主题,走哪儿都是高考倒计时xx天。 励志是真励志,吓人也是真吓人。 「萧良节!!」彭源隔得老远就看见了萧良节,蹦蹦跳跳地跟他打招唿,笑得只剩下一口白净显眼的大白牙。 ? 他哒哒哒跑过来,目光被顾飞白吸引了过去,罪恶的爪子在顾飞白白胖白胖的脸蛋子上游走,像个人**似的:「哎哟,这么可爱的小孩是从哪儿来的?眼睛大大的,嘴巴小小的,脸蛋也这么肉实有手感,可真让人稀罕。快快快,叫声『哥哥』让我听听啊。」 顾飞白哪是个逆来顺受的。彭源掐得他脸疼,他自然也要还回去,于是这两个加起来刚到三十岁的小男生,就这么在刚进校门口的位置,在警卫大爷值班室门前,互相掐脸…… 第203页 「萧良节,你同学掐我,你怎么不管管!」顾飞白口齿不清地说。 「小孩还会告状?」彭源脸被拉得生疼,感觉皮肤都要被扯松弛了,还有闲心关注别的,「萧良节,我被这小崽子欺负,你也不管管!这么长时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萧良节看着这两个戏精,第一反应就是想笑,而且这还是唯一的反应——站在一边谁也不管,就是捂着嘴偷笑。 最后的最后,顾飞白和彭源互相「大人大量」放过了对方。顾飞白昂着脖子,骄傲地朝着初中部所在的方向走去。彭源揉了揉自己尚在发痛的面皮,嘶嘶道:「这小孩看着不大,手劲却不小。哎哟,我英俊的脸啊,不会破相了吧。」 「行啦,你的脸好着呢,特别俊。」萧良节揽过他的肩膀,硬带着他往教学楼走,「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了,还不知道着急。别的不说,就说现在你要是迟到了,你觉得王老师能轻饶了你。」 往常他要是迟到了,嘻嘻哈哈地跟王德认个错,王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现在临近高考,整个兴致就变得不一样了,彭源想到王德发怒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没底。 「那还是快点走吧。」彭源立刻来了精神,挣开萧良节手就一个百米冲刺跑了出去,而且持续力相当不错,一看就是个跑步的好料子。可见之前运动会时,跟王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自己跑不了纯粹是因为懒。 「萧良节你快点,一会儿要是迟到了,老王会骂死你的。」彭源跑到了教学楼门口,扯着嗓子朝他这边吼。 其实现在时间还早,靠步行走进教室也不会迟到。可没来由的,萧良节还是被彭源这一嗓子吼出了一种快要迟到了赶紧跑两步的错觉,迈开步子就跑了起来。 等进了教室后,他粗喘着气,心里一阵莫名其妙:「我怎么就跑起来了?」 乔添一向来得早,往常都习惯了彭源迟到,今天一看到他跟萧良节一块进了教室,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我擦……」 彭源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擦你个头!擦黑板去!」 没过五分钟,大部队便陆续走进了教室,开始了新一天的早读。早读内容相差无几,唯一不同的,是班里没几个浑水摸鱼的人,几乎所有人都捧着一本书在读。 萧良节背完了几个重点,拧开水瓶往干哑的嗓子里灌了一口清凉的水。看着教室里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样子,他恍然惊觉高考是真的要来了。 时间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你总觉得它过得很慢,一年一天都很难熬。但等你不经意间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才会生出一种「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的感嘆。 来江州快一年了。 再有一百多天,就要高考了。 高三生活要结束了。 明年此时,就要跟这间教室里的人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他会坐在一个新的教室里,适应大学的学习节奏,认识新的同学,新的老师,但像高三这样的学习节奏和同学关系,在大学里是找不到的。 下课时,乔添有感而发道:「很快就要高考了,你们有没有想去的学校?也别管能不能考上,就单纯说说。」 这一说,彭源可来兴致了:「咳咳,不瞒大家说,我的梦想就是美国麻省理工。」 乔添直接把他的话当个屁放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我爸妈是想让我在本地上大学,读个金融什么的,以后也好找工作。可我从小到大一直也没出过江州地界,我就跟他们说,大学想出去读,不为别的,就想去别的城市看看。过年的这两天,家里的亲戚给我提了很多的建议,因此我已经决定了,申城大学物理系就是我的第一目标。」 柴歆予说:「我也是想过去外地读大学。但我喜欢天文,所以还是想留在本地。去外面的世界,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彭源又插话:「我们家就不一样。我要是能走得远远的,我们家老彭和老刘非得放鞭炮庆祝。」 「你先能考得上再说吧。」乔添非常嫌弃地把他推开,「一天天的烦死了。我要是你爸妈,也得放鞭炮庆祝你不在身边了。」 彭源原本就黑的脸变得更黑了。这高中三年,他没少吃乔添的瘪,如今眼瞧着毕业在即,他还是没能扳回一局,不禁郁闷心中来。 「哟,没词儿了吧。」乔添手里转着一支笔,非常欠揍地朝他挑了挑眉毛,「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彭源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要噁心乔添一下。于是他掐着嗓子,光打雷不下雨地抽噎了两声,卖力地「哭诉」道:「我爸妈敲锣打鼓放鞭炮,那是因为我是他们的亲儿子,就算因为上学离开了家,那也没什么,一到了放假还是天天见到。可你怎么也如此高兴啊……这以后毕业了,你往东我往西,再想见面,怕是难如上青天了!」 乔添明显变了脸色,彭源眼尖地发现了。正在心里暗自高兴着,谁知乔添忽然拉住他的手,声情并茂地说:「我这不是反着说吗,总不能当场哭出来啊!这高中三年,打打闹闹的,多好啊!如今要分开了,我心里比谁都难受。」 彭源:「……」拼演技啊!我他喵的奉陪到底! 「别难过了,我刚才也是太悲观了。」彭源抖了一身的机灵,卖力地烘托氛围,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俩是在生离死别呢,「咱们两个乱七八糟的联繫方式有一大堆,以后想见面也是一个电话的事。」 第204页 两只爪子还是没有分开,就是关节泛白,显然是在较着劲,互相掐对方。乔添做戏做的更为全面,说着就声泪俱下,一滴热泪滴落在手背上,氛围感拉得满满的:「你说得对,以后,咱们要经常见面才行。」 萧良节:「……」真能演。 柴歆予:「……」眼泪说掉就掉,真牛逼。 苗畅:「……」妈的,憋笑真痛苦。不行要忍住,不能破坏氛围,要等他们自己破功再笑。 乔添和彭源这两个大戏精「深情」对视着,进行了一场长达十几秒的无声对峙。终于,在第二十几秒的时候,乔添和彭源双双「呕」了一声,两双已经被对方掐得满是印子的手一下子分开,别过头去无言干呕。 苗畅见他俩终于破功了,自己也不再忍耐,当即就不留情面地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们俩……哈哈哈,你们俩真是绝了。」 彭源暂时顾不上苗畅的嘲笑。他举起自己被掐得有点发紫的爪子,摊开了摆在乔添面前,怒道:「你他妈的真使劲啊!你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样了,再给我掐得血液流通不畅了你把你的手剁下来赔我啊!」 「现代医学技术蓬勃发展,什么换心换肝换肺换眼睛都听说过,可我还真没听说过换手的。」乔添「呕呕」吐完了,也伸出自己全是指甲印的手跟彭源算帐,「而且,你好意思说我用力大吗?我手上这些指甲印怎么说?」 「我管你怎么说呢,今天看我不弄死你,把这三年的帐都跟你连本带利地清算一遍。」彭源直接豁出去脸皮不要,挥舞着长着尖锐指甲的手就扑上来,目的明确地要抓花脸,抓烂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 苗畅在一边越笑越大声,还开始打抽了。最后笑得他重心不稳,连人带椅子一起向后仰,最后「咣叽」一声摔在地上。萧良节他们三个连忙去扶,发现椅子没事,没摔掉一个零件;苗畅也没事,都倒地上了还在捂着肚子笑,眼泪直往外流……起码没磕着碰着,没外伤,脑子有事没事就不知道了。 「别闹了,苗畅都摔了。」柴歆予抄起一本书就拍在了离她最近的彭源的脑袋上,一声闷响过后,萧良节闭上了眼睛,彭源捂着脑袋吭吭哧哧地抱怨道:「他摔了是他自己的问题,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一个人能自己跟自己打起来啊!你怎么光打我不打乔添?」 柴歆予把书捲成筒,一下一下地敲在手心上。一句话都没说,可乔添立刻就没事人一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连彭源也瞬间坐直了,立竿见影地变成了一个三好学生:「行了,我要开始复习了。都别打扰我啊。」 「柴副班长就是牛逼。」笑得快要背过气去的苗畅努力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给柴歆予比了个大拇指,「不用大动干戈就能把人收拾服帖了,谁见了不得夸一句。」他说着还用胳膊碰了碰萧良节,挤眉弄眼地给他使眼色,萧良节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迎合着苗畅的话:「是啊是啊。」 刚刚才大显神威的柴歆予却忽然红了脸,露出和她性别相符的女孩的娇羞来:「没那么夸张,你不许出去乱说。」 「那肯定不能啊,人家绝世高手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我肯定也要跟你打配合啊。」苗畅啧了一声,嘻嘻哈哈地说。 萧良节之前就听乔添和柴歆予说过他们想去哪个大学,但是一直都没问过苗畅。趁着这个机会,他问道:「他们都说了自己想去的大学了,你呢?」 苗畅说:「我之前想当医生来着。不过不是救人的医生,是兽医。因为我们家不是开宠物店的嘛,小动物如果生病了,我就能直接给它们看病,也能省去很多麻烦。可是后来一想,我的学习成绩很是一般般,估计考不上。而且学医挺辛苦的,能不能学成也不得而知,所以还是决定放弃了。我目前的想法是学金融,将来好就业。」 萧良节忽然拍了一下桌子:「对啊!」 这一巴掌拍下去,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四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你抽风啊!」 「不是……」萧良节说,「我是忽然想好大学专业选什么了。」 彭源问:「什么?」 「学医。」萧良节说,「我想当医生,治病救人的医生。」 刚刚还说想当兽医的苗畅愣了一下,发觉是自己的话给了萧良节启发:「你考虑好了吗?学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难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叫『劝人学医,天打雷噼』吗?」 萧良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又没劝我学医,是我自己决定的。相信雷公他老人家不会噼任何人。」 苗畅说:「那你为什么忽然想学医了?」 「因为我身边有许多人都因为疾病离开了我。」萧良节低下头,「我妈死于胃癌;我奶奶因为中风进了医院,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到两年就离世了;还有荆哥,他的身体也不好,身有旧疾,连日工作使得他进了医院,而我什么都做不了……而且,如果能用自己的能力去救更多的人,也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可以啊,有想法。」乔添拍了拍萧良节的肩膀,「不瞒你说,我妈也想过让我学医。她觉得医生是个铁饭碗,到哪里都有人要。可我听说过医学生的辛苦,硬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彭源举起手:「诶,等等,是不是你们都想好了,就我还没个目标呢?」 第205页 乔添:「你不是要去麻省理工吗?这是个多么远大的目标,比我们几个厉害多了。」说完,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嘁。」彭源说,「对了,我听说学校很快就要开百日誓师大会了。」 乔添说:「这不是每年都有吗。难道你连什么时候高考,距离高考还有几天都不知道?」 「你不损我能死啊!」彭源怒道。 萧良节说:「誓师大会……要家长来吗?」 「是可以的。」乔添眯着眼睛看着他,「让我猜猜,你的家长是顾荆之对不对?」 「去你的。」萧良节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我婶子来。」 他本来没想过让顾荆之来的,毕竟是「家长」嘛,顾荆之又不是他的长辈。而且年后他的工作一直挺忙的,这两天他俩在一起的时间都变少了。 不过,誓师大会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萧良节眼珠子转了一圈,还是想跟顾荆之说说这事。 万一能来呢。 第92章 简简单单的微笑 「我爸妈怎么还不来啊!」六中学校门口,彭源抓耳挠腮地等着答应了要来参加誓师大会的爸妈。眼看着别人的爸妈一个个都跟着自己的孩子走进学校了,甚至还有拖家带口,爷爷奶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来了的,偏他爸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烦躁得几乎要把自己抓成秃瓢,「不是告诉他们几点开始了嘛。」 「其实距离誓师大会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呢,来得及。」萧良节笑了笑,笑容里有些无奈,「叔叔阿姨既然答应你了,就不可能出尔反尔,耐心等着吧。」 「是吗?」彭源看了看他,只见萧良节今天穿着六中的校服,乍看着像是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可他脸上的笑容挥之不去,而且好像温柔高兴得都能掐出水来,不禁皱起了眉头,「你又是在等谁啊。」 直觉告诉他这个笑容很不寻常,彭源瞬间福尔摩斯附体,大脑灵活地转了好几个圈:「啊!你不会是在等你那个男朋友吧!」 他的声音不大,也不算小。正往学校里走的好几个学生家长都听见了,纷纷侧目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惊愕。 萧良节是不怕告诉别人自己谈了个男朋友的,可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被彭源喊出来,多少面上挂不住。他气愤地用手捂住了彭源的嘴,威胁道:「你小点声能死啊!」 彭源笑弯了眼睛,被捂着嘴说不清楚话也要嘀咕:「看来我说的是真的了。你就是在等男朋友!」 他说话时,口水流了萧良节一手。萧良节终是忍受不住松开了他。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口水,他一脸嫌弃,无奈身上没带着纸,便愤怒地用彭源的衣裳当纸巾,来回蹭了三四遍。顺带承认道:「不行吗?」 「行,当然行。」彭源歪着脑袋问他,「不过,你把顾荆之找来了,你的家长不会有意见?」 「我婶子也来」萧良节说。 「哦。」彭源点了点头,还是不死心地问,「那你叔叔不来吗?」 还问个没完了!萧良节飞了一记眼刀给他。刚飞完,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正是罗丽丽在叫他:「良节。」 萧良节一转身,就看到罗丽丽迎面朝他走过来。她今天很不一样,脱掉了平时穿得很旧的起球衣服,换上了新的毛衣和长外套。这让人耳目一新,也让萧良节惊讶地发现,罗丽丽只是单纯地不爱打扮,常年的劳动让她衰老得快了些,但也很好地保持住了她的身材没有走样。如今为了参加誓师大会,她换了新的衣服稍作打扮了一些,看着年轻了不少。 「我这样穿行吗?」罗丽丽从刚出门就担心,到了学校门口了,还是没放下心来,迫切地需要其他人给她吃一剂定心丸。 「当然行啦,」跟在她身后的顾荆之夸赞道,「多漂亮啊。」他怕自己说服力不够,还转身招唿彭源。彭源也是特别识趣,不住嘴地说着各种好话。 罗丽丽从小就清楚地知道自己长相平凡,和「漂亮」「美丽」等词彙无缘。然而今天听萧良节和他的同学这么说了,尽管心里知道这就是在挑好听的话说给她听,还是忍不住欢欣雀跃。 「就会哄我。」罗丽丽说。 「没有,这是真事。」萧良节说着,又往罗丽丽身后望了望,「谢谢你们能来。」 罗丽丽拍着萧良节的肩膀,大咧咧地说:「谢什么谢,这是你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时刻,我们当然要来!要不是你叔叔实在请不出来假,他也会一起过来的。」 「不说这个了,咱们走吧!」萧良节一手挽罗丽丽,一手牵顾荆之,左一个右一个,他在中间笑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彭源,我们走了!」 彭源郁闷地说:「快走吧,我自己等。」 罗丽丽被顾荆之挽着往学校里走,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彭源:「那小伙子看着不大高兴啊。」 萧良节说:「别人的家长都早早到了,他的父母却迟迟不见人影,自然着急上火。不过婶子不用担心,他最是乐天派,什么事都不往心里搁,没事的。」 话音刚落,萧良节就听见彭源的尖叫声。转身过去一看,原来是彭源的父母到了。彭源终于等到了他父母的到来,蹦蹦跳跳地迎了过去:「老彭!老刘!」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也不觉得尴尬,就知道平日里他们之间的关系定然是极好的。彭源出生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下,这才能造就他乐天开朗,同时也善恶分明,有责任有担当的性格。 第206页 想到这里,萧良节又不免有些失落——他的父母早已经去世许久,他连他们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 「婶子,就坐这里吧。」萧良节带着罗丽丽到了看台上,选的是一个比较上层的位置。其实也是因为罗丽丽来得有点晚了,有好多学生的家长都是跟着学生一起来的学校,提前好长一段时间抢占了前排的位置。 「我坐哪都行。」罗丽丽说,「你也快下去吧,我看你的同学都开始在下面排队了。」 「行。」萧良节看了顾荆之一眼,恋恋不捨地说,「那我走了。」 罗丽丽看着萧良节渐渐远去的背影,笑着说道:「你们俩呀,真是分开一刻都难受。」 顾荆之还站在看台的阶梯上,闻言耸了耸肩:「小孩子是比较粘牙。」 「你也坐啊。」罗丽丽拍了拍旁边的椅子,「你在那儿站着,影响到别的家长了。」正好这时候一个瘦弱的女人慢慢走上来,罗丽丽见顾荆之正好挡住了她的路,忙拉了拉顾荆之的裤子:「你看,来人了,还不快让开。」 顾荆之点了点头。刚要坐下,那个瘦弱的女人忽然脚下踉跄,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 「小心!」旁边的学生家长赶紧扶了她一下,但是靠得近了,就闻到女人身上有一股劣质洗衣粉的味道。见女人站稳之后,赶紧嫌弃地松开手。 女人也没有道谢,抬眼看见罗丽丽旁边还有个空位,迈上台阶后就坐在了罗丽丽旁边。 「这里有……」 「没事。」顾荆之打断了罗丽丽的话,「让这位阿姨坐吧。」 「那你呢?」罗丽丽说。她倒是不介意这个不认识的女人坐在自己旁边,毕竟她前后左右都是不认识的学生家长。但问题出在,她旁边原本是顾荆之的位置,这个女人把他的位置占了,那顾荆之就得到别的地方另找位置坐,不免太过麻烦。 顾荆之说:「这么大的操场,总有我能待的地方。就让这个阿姨坐吧,我再去另找地方就好了。」 顾荆之已经这么说了,并且很快就大步离开,罗丽丽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在看向自己旁边的女人时,她觉得这个女人身材瘦弱,而且很是胆小,怕是有一阵风吹过,她都能吓破胆子。 罗丽丽这人一直都很敏感,也好多管闲事。眼下她是在六中的操场看台上,参加的是高三学生的誓师大会,如今和她坐在一起的都是学生家长,而且每个班级都划分了区域,如果这个胆小瘦弱的女人没走错地方的话,那她的孩子应该也是萧良节的同班同学。 「妹子,」罗丽丽也不知道这女人是比她大还是比她小,看她十分瘦弱,就挑了「妹子」这个称唿,「你的孩子也是高三七班的学生?」 女人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又很快低了下去。不过她还是有反应的,罗丽丽看到她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罗丽丽问:「我是萧良节的婶子,你是他哪个同学的家长啊?」 女人小声说:「阿铮,我的孩子叫阿铮。」 「哈?」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大名。 「严铮。」女人又说。 「奥。」罗丽丽笑得很勉强。她其实不知道萧良节有哪些同学。 问了这么两句话,让罗丽丽觉得心力交瘁,她忽然觉得能和这位严铮妈妈正常交流都是问题,说点不好听的,她甚至觉得严铮妈妈脑子不好,像是痴傻之人。 正当罗丽丽打算放弃的时候,严铮妈妈像是忽然把勇气值拉满了一样,抓着她的胳膊问:「阿铮在哪里啊?」 罗丽丽指着操场上七班所在的位置:「就那一堆人里。」 她就知道个大概位置,别的什么都说不上来。毕竟她连萧良节在哪儿都看不清,更别提根本没见过面的严铮了。 女人看着罗丽丽指的地方,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罗丽丽抿了抿唇,一眼就看出这位母亲和严铮的日子应该过得并不如意。她最见不得这种事,于是,哪怕是知道自己的话十之八九得不到回应,还是多嘴问了:「严铮妈妈,我是萧良节的婶子,我的侄子和你的儿子是同学,不如我们也认识一下?我姓罗,全名罗丽丽,你姓什么,叫什么呀?」 如她所料,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女人的答覆。 而此时,誓师大会在震耳欲聋的欢迎声中,在鲁校长上台之后,正式宣布开始。音响里放出激昂的音乐,许多家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忍不住从看台上站起来,拿出手机拍照。罗丽丽本来也想站起来拍两张的,然而她手机还没掏出来,就看到严铮妈妈抱着膝盖缩在椅子上,似乎是被音乐声吓到了。 「没事哈,就是音乐而已。」罗丽丽用手捂住严铮妈妈的耳朵,哄孩子似的说道,「你听听,这音乐再加上学生和老师们的宣誓声,多振奋人心啊。」 她算是看出来了,严铮妈妈一定是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可疑惑也随之而来,既然她都变成这样了,为什么还要让她来学校,会不会让人看了笑话暂且放在一边,就以严铮妈妈这种精神状态,一个人在外面不是很危险吗。 「我叫简笑。」严铮妈妈忽然说道。 罗丽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她叫简笑。 简笑说:「他们现在弄得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吗?」 第207页 罗丽丽想着顾荆之也在,他应该会拍许多照片。既然如此,她索性就稳当地坐在椅子上,也不去管誓师大会进行到哪一步了,专心给简笑解释道:「这个主要是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真说起来也没什么用,能不能考上好的大学,靠的还是自己的本事。不过任何仪式都是图个热闹,讨个好彩头,就像人们结婚要办个结婚典礼,小孩子满月也要办个满月宴一样,都是一个道理。」 「你和你的孩子,一定很好吧。」 「还可以吧。」罗丽丽说,「他学习挺好的,倒是不怎么让我操心。」 简笑忽然低下了头,有些沮丧地说:「真好。阿铮就什么都不跟我说。」 「小孩子有心事是很正常的事。」罗丽丽安慰道,「就算是我们,也不是什么都跟孩子说的。」 罗丽丽一连说了不少好话安慰她。但是简笑就好像完全听不进去一样,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光让罗丽丽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还有油盐不进。 长这么大,罗丽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还是第一次有了心力交瘁的感觉。眼看着简笑愈发沉默下去,她长嘆一口气,决定暂时不去管她。 就这么一直等着校长讲完话、市长讲完话,优秀学生代表也讲完了话。全体师生和家长全部起立,齐声大喊着:「我自信、我拼搏、高考必胜!」 青春是一次盛大的表演,舞台上有不少的人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有人生来耀眼,有人默默无闻,但唯有做好自己,这场演出才能落幕无悔。 罗丽丽跟着一起喊完了口号,一时也有些感慨万千。她当年因为罗老太偏心,还有父亲突然病重,不得不放弃了学业。虽然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拿下了高中文凭,但没能参加高考,永远是她一生的遗憾。 接下去便是学生和家长合照,然后放飞气球的环节了。 家长都开始往下走,萧良节上不来。就只好站在看台下朝她挥手,顾荆之就在他身后,手上攥着一个红色的气球。 罗丽丽朝他们挥了挥手,算是回应。正要走的时候,又看到缩在椅子上的简笑。 所有家长都到操场上去了,一会看台上便会只剩下简笑一个人,这样未免太显眼。罗丽丽俯下身,对简笑说:「咱们下去吧,你不是想找严铮嘛,他就在下面。」 或许是因为提到了严铮,简笑有了反应,朝她点了点头。 在看台下的萧良节一直都觉得罗丽丽旁边的女人很眼熟,等到罗丽丽带着她下来之后,他才发现果真是熟人。 「婶子,你怎么跟严铮的妈妈在一起?」萧良节问。 罗丽丽笑道:「这不是家长都坐在一起嘛,严铮妈妈刚好坐在我旁边啊。」 顾荆之笑了笑:「问这么蠢的问题。」 「不说这个了。」萧良节摇了摇头,「婶子,咱们去拍照,然后放气球。」 罗丽丽看了简笑一眼,说道:「你要不把严铮找来,我看她一个人在这里,实在是不放心。」 「那就一起过去吧。」萧良节说,「严铮应该也在操场上。」 去到操场后,果然找到了严铮。 简笑是他带着来的,就是没想到她会和罗丽丽打成一片。在他印象里,简笑已经有两年没跟外人说过话了,如今看她不抗拒罗丽丽的靠近,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罗丽丽把简笑交给严铮,叮嘱道:「看好你妈妈。」 严铮并未说话,有些粗暴地拉着简笑离开了。 「嘿……他怎么这样!」罗丽丽不满地说,「他们俩真的是母子?」 萧良节说:「如假包换。」 罗丽丽嘟囔道:「我看更像仇人。」 「他们母子俩之前的感情,确实有些复杂。」萧良节说,「我知道的也不多。」 「那就别想那个了。」顾荆之把气球递给萧良节,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记号笔递给萧良节,「想好写什么了吗?」 萧良节说:「嗯,想好了,我以后要做医生。」 「医生啊,有志气。」顾荆之说,「江州大学也有医学系,不过全国首屈一指的医学院还要数文城大学,你想考哪个呢?」 萧良节说:「当然是本地的大学,我不想跟你们分开。」 顾荆之笑道:「好,那就写上吧。」 「嗯。」萧良节随即将「江州大学医学系」七个字写在了气球上,转一转再看,还有很多富裕的地方,便把气球给了罗丽丽,「婶子也写几句吧。」 罗丽丽说:「你的气球,我写算怎么回事?」 「都一样的。」萧良节说,「你看别的家长,都在往气球上写。」 「那好吧,我想想啊……」 罗丽丽拿着记号笔思考了一下,最终在气球上写下「梦想成真」四个字。 气球又被转到顾荆之手上,顾荆之写了「天天开心」。 拍了几张照片后,也差不多到了放飞气球的时候。 鲁校长掐算着时间,通过扩音器喊道:「各位学生和家长都准备好了吗?」 操场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都是在说「准备好了」。 「好,那我们开始倒数。」鲁校长激昂道,「五、四、三、二……」 「一」声落下,学生们纷纷松开了手中的气球,五颜六色的气球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了绚丽的光彩,遮天蔽日地盖住了一片蓝天。 第208页 这些被放飞的气球上,不仅写下了六中学生们对未来的期许,更写下了他们的青春。 「江州大学天文系!你是我的命中注定!」——柴歆予。 「未来,在我自己的手上。」——乔添。 「不一样的大学生活,我要来啦!」——彭源。 「愿顺利。」——苗畅。 「我想走得更远些,去看看外面的山水人情。」——严铮。 萧良节用手机将气球升天的场景拍摄下来,转换角度拍了好多张照片。正欣赏成品的时候,他看到穿着一身驼色大衣的顾荆之,忽然福至心灵。 「荆哥,你就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萧良节飞快地拿出手机,镜头里顾荆之双手插在外套里,在夕阳下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被他永久地保存下来。 顾荆之笑道:「要是把我拍丑了,我可唯你是问哈。」 「不会。」萧良节说,「荆哥长得好看,所以不管怎么拍,也一定都好看。」 「哎呀呀,」这附近还有不少学生和家长,大庭广众之下,这俩人就公然打情骂俏,罗丽丽夹在他们中间,脸上有些挂不住,「你们注意一下不行吗?」 萧良节把手机收好,揣进口袋里之后,还忍不住拍了拍:「下次一定。」 罗丽丽觉得这个「下次」的「下」不出意外是「下辈子」的「下」。她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们俩啊……什么时候能不这样啊,天天腻在一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一对似的。」 萧良节和顾荆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说:「大概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吧。」 第93章 要了命的自尊心 誓师大会过去,高考前的紧张氛围正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平时总有些热闹的教室里,变得出奇一致地安静,没有人再嬉皮笑脸地聊天打闹,所有人都在学习,哪怕偶有几个走神不专注的,也是自己默默地发出一点点动静,不去吵到其他埋头学习的人。 王德平时没课的时候就会在教室外面转悠,一忽儿扒在后门窗户上偷看,一忽儿光明正大地站在前门,像个狮子一样威严地扫视着教室,看见一个不专注的就瞪一眼,逮到两个以上不好好学习的,就叼走教育两句:「都快高考了,还不上点心!」 彭源被狮子王叼走过两回,一次是上课偷吃,一次是上课睡觉。但其实他都不是故意的,身为一个高三学生,他深刻地知道自己是要高考的。虽说以他平日里浑水摸鱼的样子,最后一个学期,就算把佛祖的脚擦得锃亮也不可能想乔添、萧良节这等学霸一样去冲击重点一本大学。可是,高考只有一次,决定人生的重要时刻,他也是想拼一拼,看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的。于是最近这段日子,彭源也废寝忘食,天天抱着书背课文背公式,脑子总是嗡嗡。被王德逮住吃饭睡觉,是因为他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偷吃偷睡。 王德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尤其他相信自己的学生——顽皮,但心不坏。叮嘱了两句之后,就让他回去了。 「老王跟你说什么了?」乔添看他心不在焉地回来了,问道。 彭源顶着黑眼圈说:「他让我下次注意,没说别的了。」 「老王说了你就听着啊。」乔添说,「你那黑眼圈都快赛过熊猫了,估计有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该学的时候学习,休息还是必要的啊。不然的话,你的小命都没了,还考什么大学。」以前彭源也爱上课睡觉,那会儿是不爱学习,不过他也只是上课的时候睡,下课铃响了,该玩还是会玩的。可他现在睡觉已经不分时间了,可见是困得太狠了。 彭源打了个哈欠。刚被王德训完话之后,他去洗了把脸,冷水往脸上一泼,人已经精神了不少。他拍拍自己的脑袋,问:「你不也是吗?」 「谁不是呢。」乔添笑了笑,「除了早就确定下来——艺考、单招或者直接变态到保送的。谁都不想掉链子,都是快要玩了命的。」 「都是这样的。」萧良节的黑眼圈也不轻。他这两天也在刷题,为了多涉及一些题型,他还让陶广找了一些中海那边的考试题来做,一直都逼着自己学习,休息的时间不多。 「大家加油吧,」柴歆予把下节课要讲的试捲髮到了每个人手中,说道,「只要坚持下去,就都是好样的。」 「对。」几个素日要好的少年异口同声地说道。 萧良节看着每个人满怀斗志的神情,心里很有感触。他本该在去年就参加高考,今年应该是大学第一个学年即将结束。可惜造化弄人,他回到了江州,重读一年高三,但幸好,命运总爱捉弄他,却没一再薄待他——在六中,他遇见了一位很有责任心的班主任,还有一帮很有义气的好同学,好兄弟。 还有……萧良节从桌洞里摸出手机,翻看着他和顾荆之的聊天界面。最新的一条消息还是早上快要上课的时候他说的一句「我去上课了」,直到现在,顾荆之也没有回覆。 虽然顾荆之早就言明他在忙工作,有时会顾不上。可真到了不回他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酸了酸鼻子。 盯着手机看了两分多钟,灼灼的目光快要把手机盯出洞了,也没盯出一条最新消息提醒。萧良节郁闷地嘆了口气,转而退了出去,把陶广捞出来问道:「就这些了?」 不需要工作的大学生陶广倒是秒回:「已经给你找到五年前的高考真题了,还不够吗?」 第209页 「你再多找找吧,有多少要多少,我不嫌弃。」萧良节说。 陶广问:「你做得过来吗?」 「这个就不用你管了。」萧良节说,「你只管找题,然后给我压缩成文件发过来就可以。」 「……行吧。」陶广素来拗不过他,只好换了个话题,「过段时间考试的具体安排下来之后,你记得告诉我,我看看能不能抽时间过去看你。」 萧良节回復:「你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亲自到现场给你加油助威啊。」哪怕隔着屏幕和系统默认的文字,萧良节仿佛都能感受到他的兴奋,「这可是你人生中的大日子,我怎么能缺席呢。而且我不光要去,还要给你扯个横幅,现在的高考现场,不都是这些嘛,又是横幅又是花,多热闹多隆重啊。」 萧良节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一句话发过去,陶广立马就毫不犹豫地去给他搜罗高考真题,还要兴沖沖地来江州给他高考送行;当初他刚刚查出患有暴躁症的时候,情绪一度十分低落,也是陶广在身边苦口婆心地开导他,劝慰他,他走了之后,没过几天就来看他。 「谢谢。」萧良节来来回回删改了好多遍,最后还是只发了这两个字过去。 陶广只当他莫名其妙:「谢什么,这才多大点事。」 他回復:「没什么。」 「倒是你啊,等成绩出来之后,你可要请我好好吃一顿,听见没?」 「一定。」 往常放学回家之后,他都是往顾荆之家里跑。现如今学习紧张,自从过完年开学后,他都是直接回自己家,然后就坐在书桌前学习的。罗丽丽总是默默把饭送进来,也不说话,脚步也很轻。等第二天他上学去了,再把碗拿走刷干净。 今天的房门被打开的时候,萧良节就闻到了一股油泼辣子的味道——他猜测应该是前两天顺口提到过的油泼面。 不过他今天完全没有胃口,因为后天就要一模,虽然知道以自己的水平大概率会考个不错的成绩,但这毕竟是一次十分重要的考试,学生在面对考试时总是会紧张。萧良节只要想到一模两个字,就浑身发抖,心跳加速,连带着胃口也不怎么好了。 「婶子,我不想吃,你拿出去吧。」萧良节看都没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面前的英语试卷上。 「祖宗,回神,谁是你婶子。」 萧良节听见这个声音迅速转过身去,就看到顾荆之端着一碗油泼面走了过来。他把面放在桌子上,双手背过去,笑道:「看清我是谁了吗?」 「荆哥!」萧良节一把抱住顾荆之的腰,刚才还在刻苦奋斗,摇身一变就成为委屈的小猫,急于找地方寻求安慰,「我好累啊!」 顾荆之抚着他的后脑勺,说道:「我知道你累,可是学习就是这样的,我也没办法。咱们再坚持一下,等高考结束了,就轻松多了。」 萧良节闷闷地说:「可是大学也很累。」 「谁让你想学医呢。」顾荆之说,「任何大学专业都比不上学医累,既然你想选,那就要做好准备辛苦的准备。」 「嗯,我会的。」萧良节说,「对了荆哥,这两天你都没有怎么理我……」 「这两天我也忙,因此没来得及看的你消息。我知道错了,所以这不就赶紧来跟你道歉了。」顾荆之把油泼面端过来,歪着头说,「你要是再不吃,我的赔礼可就坨了。」 萧良节「啊」了一声:「你餵我。」 「你呀,」顾荆之用手戳了戳他的脑门,「最近学习怎么样我不是很清楚。但这撒娇的本事,却是肉眼可见的变厉害了。」 「学习也很厉害。」萧良节骄傲地一扬头。 「行行行,你最厉害,今年的市状元绝对就是你。」顾荆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顺便把劲道的宽面条搅拌均匀,用热油泼过的辣椒面包裹在面条上,激发出了面的香味,再搭配上香脆的花生米和嫩白的豆芽,萧良节光是闻着味道,肚子就已经咕咕叫了。 挑起一根面条送到萧良节嘴边,「啊呜」一口就吃了下去。顾荆之看着他眼眶下的乌青,心疼地说:「最近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吧。」 萧良节把一根长长的面条吃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没事,我还扛得住。如果真到了我顶不住的那一天,只要荆哥抱抱我,我就能满血復活!」 「虽说一分耕耘一分收穫,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别学得走火入魔了。」顾荆之说,「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不能生病,听见了没有?」 「我记住了。」萧良节说,「啊,我还要。」 顾荆之一点一点把面条全都餵给他。吃饱喝足之后,萧良节靠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熘圆的肚皮说:「荆哥,你当初高考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高考的时候啊……」顾荆之坐在床边,仰头回忆道,「高中前两年,我一直都是半工半读,有时候甚至会因为要赚钱而逃课,为此背了好几个处分。一直到高三上学期最后一个月左右,我才开始埋头苦读,奋斗了整整一个学期,我原本在班里中下游的成绩提了上去。但是因为我之前落下过不少功课,所以最后也只考了一个二流的大学。」 「那已经很不错了,起码荆哥的努力没有白费不是。」萧良节放下笔,跨坐在顾荆之腿上,双腿环着他的腰,姿势相当暧昧,「荆哥还埋怨我废寝忘食,当初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而且可能还比我更拼命。」 第210页 顾荆之一手抱着他防止他掉下去,另一只手揉着他的后脑勺,轻笑道:「是这样的。可那也是因为,我如果不拼尽全力,就很难改变我当时的处境。但是你不一样,你平时的成绩就很好很稳定,只要保证身体健康,不掉链子,不愁没有好的大学上。」 「当初,一定很苦吧。」萧良节看着他。 「我要是说不苦,你肯定不相信。但相比起生活上的艰苦,我更难接受的,是精神上的打击。」顾荆之说,「在高中的时候……呃,飞白不用吃奶之后,住对门的侯大妈觉得我爸那个样子断然不会管我们,我又带着飞白,日子过得辛苦,很需要钱。所以就组织人想筹集一些钱给我,希望改善一下生活环境。」 「然后呢?」萧良节问。 「筹集出来的钱加在一起足足有两万多,但我一分都没有要。」顾荆之把玩着萧良节的手,状似随意地说,「那些钱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而且,他们并不清楚,我是需要钱,但我不需要他们的怜悯和同情。」 萧良节捧着顾荆之的脸,说道:「所以,荆哥后来才会拼了命地赚钱?」 「是。」顾荆之说,「不仅是为了过得更好,也是为了满足我那颗要了命的自尊心。」 萧良节心疼地抱住顾荆之:「都过去了。」 顾荆之拍着他的背,回应道:「对,都过去了。你在这里,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荆哥,以后都有我陪着你。」萧良节抱着他,嗓音很是蛊惑,「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 第94章 镇定自若的乔添 六中第一次模拟考试进行时,各个班的班主任凑在一起商讨,哪些学生可能进入前十。 「那必然是我们班啊!」一班的班主任说。他带的一班是尖子班,班上的学生是能代表学校参加各种竞赛的学霸中的学霸。学校的前十榜单中,起码有五个都是一班的学生。区区一个模拟考试,他不认为学生们会掉链子。 「张老师说得有道理。」一个女老师说道,「但我认为,我的学生也不差。」 张老师说:「这你也要跟我抢?」 女老师说:「张老师,你带的是理科班,我带的是文科班。咱俩口中的前十,似乎并不冲突吧?」 「哎哟我天!」一班的张老师扶着额头说,「让你把我气迷煳了。」 榜单前十什么的,也不都是凭空出现的。从以前几次考试的排名中就能窥见结果,说是商讨,其实就跟理科一班和文科六班的独角戏,没什么好说的。比起这个,老师们更愿意聊聊家长里短,房价股价。 不过,这次一模有些不一样。王德在两位班主任聊得火热的时候站了出来,信誓旦旦地说:「我倒觉得,我们班的乔添还有萧良节,起码能排进前五。」 「乔添那小子我知道,当初就从我班上走的。」张老师笑了,「不过萧良节是谁啊?王老师班上还有这号人物?」 女老师说:「是去年转学过来的。我当初看过他的资料,是个好苗子。不过,当初我看到的是他文科的成绩,转到咱们学校之后,他就改学了理科……王老师,从那之后我倒是没再关注他,他的理科成绩也很好吗?」 经这女老师一说,张老师立马就有印象了。当初萧良节转学过来,并改学理科。校长第一时间是把他叫过去,想把萧良节送进他班上的。可是他带的是一个规模已成的尖子班,不想再要一个不确定未来的学生,于是他都没听校长把萧良节的事说完,就直接拒绝了。后来,校长又找了其他几个班主任谈话,结果都不愿意要,这才把萧良节送进了早有半路加塞学生经验的王德班上。 「这么说,这个萧良节转了理科之后,也没影响他的学习,依旧是棵好苗子了?」张老师说。 「那当然!」王德骄傲地一扬头,「难道你后悔了?」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好苗子多的是,也不能个个都当我的学生啊。那乔添还是个顶好的学生呢,还不是跟我没有缘分。」张老师有些遗憾地说,「锦上添花是好事,但『锦』本身就是好东西,添不添花也无所谓。所以,不管这个萧良节一模的成绩是好是坏,我都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王德说:「把第一的位置拿走,张老师也不介意?」 「若真是如此,那只能说明我的学生技不如人,无甚可怨。」张老师坦坦荡荡地说,「不过,往年的前三名一直都是我带的学生。这回要是不一样,王老师可得请客吃饭。」 王德笑道:「没问题。要真能行,我直接给你发红包。」 两位老师乐乐呵呵地达成了一次重要的约定,也不约而同地期待起成绩公示的那一天。 而到了「放榜」的那一天,王德和张老师口中的一模黑马萧良节却趴在桌子上睡死了过去。往常这种上课睡觉,下课也睡觉的人多半是彭源,可今天彭源精神奕奕,萧良节倒是无精打采,彭源见了也打心底纳闷。 别的同学知道一模成绩公示,都跑出去看成绩了。彭源知道自己考成什么鸟样,连屁股都不挪动,跟粘在椅子上似的。班上没别的人,彭源有些无聊,便开始骚扰萧良节:「喂,醒醒!一日之计在于晨,大早上就睡得像猪一样,你莫不是要堕落了!」 「唔……」萧良节一挥手,差点把彭源抡到地上,「你要干什么?我睡一会也碍着你了?」 第211页 彭源说:「可你平时也不睡觉啊,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萧良节哼了一声:「你也连续一周复习试试,保证你眼圈比熊猫还黑,一沾枕头就着。」 彭源吐了吐舌头:「那我这辈子都体会不到。」 「你现在还不着急,你爸妈也不催你吗?」萧良节问。 「以前催啊,但现在不催了。」彭源说,「他们应该是终于看清,就算天天耳提面命,我也不可能一下把书上那些知识全都记在脑子里,那样做不过是平白让自己增添烦恼……有些人天生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比如我。我答应我妈,剩下的这段时间,我会认真学习,不贪玩不睡觉,高考的时候让她少操些心。」 萧良节偏了偏头,终于发现班上除了他和彭源,只有一两个人。 「其他人呢?」萧良节问,「怎么就剩几个人了?」 彭源往椅子上靠了靠:「他们都去看一模的成绩了……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了,这会儿那公告栏周围肯定全都是人,你根本就挤不进去。我看,你还是安心在班里等着,乔添或者苗畅肯定会把你的成绩一块看了,然后再回来告诉你的。」 说完,彭源也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闭上了眼。他在学校里是经常睡觉的人,王德看见了都懒得管的那种。他趴在桌子上,不一会儿就有了睡意,迷迷煳煳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后门被人大力冲撞开来。如今虽已入春,但天气还是有些寒冷,凉风飕飕地灌进来,让彭源打了个哆嗦,困意也全都跑没了,剩下的全是对苗畅的怨气。 「你火急火燎的干什么!」彭源吼道,「好好走路不会吗?」 苗畅风风火火地跑回教室,虽是一时没剎住车扑在了彭源身上。但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彭源,被骂了两句也顾不上怼回去,满脑子就只想着要找萧良节。 「萧良节,你红了!」苗畅抓着萧良节的肩膀,兴奋得好像自己得了第一名,「你知不知道,这次一模,你得了第几名?」 萧良节说:「不知道啊。」他还没下课就开始犯困,刚刚才被彭源薅起来的,怎么可能知道一模的成绩怎么样。 「第五名啊,你是全校第五名!」苗畅激动地说道,「你转学理科,考了全校前五名,你厉害啊!」 萧良节十分淡定地说:「那就好。总算我这段时间熬夜复习没有白费。」 苗畅说:「这么看来,你似乎还不是很满意?」 「别瞎说,我很满意。」萧良节瞪了他一眼,「难不成你觉得我能考第一?别闹,我之前学的文科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去年转学过来的时候才重新拾起理科的东西,但凡我之前的基础弱一些,刷题刷到把笔都写出火星子也没法跟前十的学生比啊。」 「那也很厉害了。」苗畅十分崇拜地说,「不过,除了你,还有一件更解气的事!」 这回连彭源也好奇了:「你别卖关子,快点说!」 「乔添是半道来咱们班的,你们都知道吧,这个事不需要我再过多赘述。」苗畅说,「乔添每次考试,都能考到全校前三,但是,他总被考第一的那个人压一头。这一次,乔添终于考到了第一的位置,反把那个人比了下去。」 「我去,真的!」彭源兴奋得站了起来。 「那当然了。」苗畅说,「整个高三,不管文科班还是理科班,谁不知道乔添当初换班的事?现在提起来我都替乔添抱不平,跟他同仇敌忾,看见一班的人就气得牙痒痒。如今乔添得了第一,还压了第二名二十多分,大家都乐得看热闹,现在恐怕都已经传疯了。」 彭源问:「那乔添本人是什么反应?」 「这个么……说来也稀奇,他一直都想把当初欺负过他的人全都踩在脚底下。」苗畅说,「可是真等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他却表现得极为镇定。」 「怎么个镇定法?」彭源问。 「乔添看到成绩单上,是他排在第一,而不是当初带头孤立他的那个人时,其他人都要炸了,乔添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直到有人问他有什么感受,他才淡淡地说了句『还好』,然后,他就走了。」 「真奇怪,这不该是高兴的事吗。」彭源疑惑地说,「你别看乔添平时嘻嘻哈哈,闲着没事还能骂我两句,可是把当初对他不好的人做的事全都加倍奉还回去,这几乎成了他学习的动力……诶,老王?」 听闻萧良节考了第五,王德也是随即赶来。虽然没达到他设想的前三名,但在经歷了转学转理,要学习新的知识,还要复习旧的知识,双重压力加持之下,还能在一众尖子生中脱颖而出,这已经是非常值得骄傲的成绩了。 「你跟我出来一下。」王德对萧良节说。 「嗯。」萧良节应道。 王德带着他来到了走廊另一边比较冷清的楼梯口。他靠在墙上,笑看着萧良节,说道:「我听别的老师说过你的成绩了,全校第五,这对你来说非常不错。」 萧良节说:「谢谢老师。」 「谢我干什么,这都是你自己努力的成果。」王德说,「毕竟能在课堂上学到的知识只是少数,更多的还是要靠自己勤奋积累。看你眼眶下的黑眼圈就知道,在家的时候应该没少熬夜复习。如果你能继续保持下去的话,不夸张的讲,到了二模、三模,你的成绩还会再往上提,完全可以冲刺重点大学。」 第212页 重点大学……虽然知道再努努力,距离重点大学的分数线并不远。可是真的听往王德把这四个字说出来,带给他的震撼依旧不小。毕竟他是高考失利过一次的人,不管是因为何种原因,这都会成为他心里的一个疙瘩。 「你目前有什么打算吗?」王德问。 萧良节说:「我想学医。」 「哦,学医啊……」王德点点头,在脑海中搜索着全国医学类的顶尖学校,「你是想考文城大学?」 萧良节摇了摇头:「不是,江州大学不是也有医学系,我更想留在本地。」 「想离家近一点哈,我理解。」王德说,「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自己的,一切还是要遵从自己的本心。你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考,这很不错。」 「王老师,乔添……」 「对了,你们刚才凑在一块讨论什么呢?」 两人的话是凑在一起说的,因此谁都没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 王德抿了抿嘴,说道:「你先说。」 萧良节问:「王老师,您光知道我考了第五,那您知不知道,这次一模的第一名,是乔添啊?」 「我知道,你们的成绩在贴到公告栏之前,我们当班主任的都是提前看过,并确认没有问题才贴上去的。」王德说,「这事几乎成了乔添心里的一个结,现在终于实现了,他应该很开心吧。」 「并没有。」萧良节说,「苗畅回来告诉我,乔添在看到成绩后,表现得十分淡定。从头到尾,他只说了一句『还好』,之后,他就走了。也没有回班,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倒是让王德觉得很惊讶:「那小子想把曾经的同学全都比下去几乎成了他的执念,成为了他学习的最大动力,怎么如今得偿所愿,终于考到全校第一了,他反而不高兴了呢?」 萧良节说:「那我就不清楚了。」他才和乔添认识多久啊,彭源那个爱八卦的万事通都想不明白的事,他上哪儿知道去! 第95章 我选择放过自己 许多人口中终于「一雪前耻」的乔添的确没有很高兴。上午上完了课,他都没打算回家。而是跟住宿的学生借了一张饭卡,打算在学校食堂凑活一顿。 他以前在学校里还是挺广为人知的,不少人都认识他。毕竟是学霸和校霸集为一体的人,这名头听上去就响亮很多,再加上他长得还算好看,因此这三年来,有不少的女孩子暗戳戳给他递过情书,表过白什么的,说过的情话有一箩筐,情书也能塞满一整个抽屉,但他一心只扑在学习上,从来都没有同意过。 乔添不爱来学校的食堂,不仅是因为食堂的饭菜不合他的胃口,也因为每次来的时候,总会碰见不想看到的人。 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可以称得上是他心中的十大未解之谜。他只要一来食堂就会碰到孙硕,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来食堂了。 「哎,干什么去?」孙硕在食堂门口拦住了乔添,「好久没见了,咱俩叙叙旧呗。」 乔添没心情跟他叙旧,直接把他的脏爪子拍开了:「你这话可真好笑,还问我干什么?那我倒是想问你,来食堂除了吃饭,还能干什么?像你这样当街拦人吗?那这里干脆别叫食堂,改名叫格斗场算了。」 孙硕拍着乔添的肩膀,奸笑道:「别这样啊,咱们都是同学,我这不是想见见你,跟你说几句话吗。」 乔添一侧身躲开他的手,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少装蒜,你是什么货色,我清楚得很。我警告你,你要是想打架,那就麻利地赶紧打,要是纯粹就耍耍嘴炮,我劝你赶紧滚开。老子上了半天的课,饿得前胸贴后背,没工夫在这儿跟你耗。」 见他如此直白,孙硕索性也不装了:「终于把我哥从第一名的位置拉下来,你心里很得意吧。」 乔添实话实说道:「没什么感觉。」 孙硕看他这副装逼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不爽:「你少来这套。这次不过是一时失误,你一天被我哥踩在脚底下,那就一辈子都会被他踩着!」 「哟,恼羞成怒了。」乔添挑了挑眉,转身往旁边的石墩子上一坐。中午的太阳照在上面,不凉也不烫,温度刚刚好,「我就不明白了,他又不是你亲哥,这么狗腿干什么。我觉得有句话倒是挺适合你……孙是你的姓,舔是你的命,你觉得,合不合适啊。」 孙硕说:「你哪能比得上我哥?」 「是是是,我根本威胁不到你亲爱的哥哥。」乔添挑眉看着他,眼睛弯弯的,很好看,「那你还跑来这里堵我干什么。好歹你也是一班的学生,学霸云集的地方怎么会出现你这么蠢的人,一边说着我构不成威胁,一边又跑来堵我找我的麻烦,你不觉得你的言行举止是前后矛盾的吗?要我说,你干脆转班算了,别再给老张丢人。」 孙硕被乔添三言两语气得够呛。他心里很想把乔添打一顿,但是他只有一个人,是绝对打不赢的。吃亏的事换谁都不干,所以才总要拿话激乔添。谁知道他转班之后,连嘴皮子也变利索了,以前的乔添可不是这样的。当初他是一个只知道埋头学习的书呆子,看着特别好欺负,然后就有人欺负了他一下……谁知道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看着是个软柿子,谁知道是块从小就练过空手道的硬石头。 哦,硬石头还找了个帮手过来。 第213页 「打不过就叫人啊!」孙硕说。 乔添一脸懵逼。下意识转头一看,居然发现萧良节走了过来。他很纳闷……这人不是天天第一时间回去见他男朋友吗? 「哟,这位兄弟是谁啊。」萧良节双手插兜,眉头一挑,有点小混混的范儿,「把我们班长都惹生气了。」 乔添本来有点生气的,但是萧良节这么一说,他笑了。怒气也全部消散了。 「还不赶紧走。」萧良节横着眉说,「这人越来越多,你想被看笑话吗?」 孙硕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愤愤不平地离开了。 乔添目送孙硕走远,朝他做个了吐口水的动作。然后他看向萧良节,脸上挂着笑:「你怎么来食堂了?」 「突然有点想食堂的饭了,就来吃一回。」萧良节也看着他,跟着一起笑,「你呢?」 乔添说:「我是因为家里没人,回去还得自己弄,太麻烦,干脆就来食堂了。」说着,他捂住了自己的肚子,本来早上就没吃多少东西,上了一上午的课,又跟孙硕对峙了半天,简直要饿成纸片。眼看着食堂里走出越来越多吃饱喝足的学生,他哪还顾得上和萧良节闲聊,直接拉上他就跑食堂吃饭去了。 他本来想吃一顿麻辣烫,但是要等好久。而且因为去得晚,剩下可以挑选的配菜也不多了,最后只好跟萧良节一样买了一份盖浇饭。在一堆花花绿绿的菜,和炖得不怎么好吃的肉中矬子里面拔高个,要了土豆丝和辣椒炒肉。 萧良节进了食堂就直接去买米饭了,因此比他先打完饭。他端着盘子四处找萧良节的时候,他已经吃上了。 「你今天没回家,真是挺神奇的。」乔添坐在他对面,一边把辣椒挑出来,一边说道,「难道你的男朋友也不念叨?」 萧良节皱了皱眉:「我跟荆哥挺好的。」 「我没说你们不好啊,就是没想到你选择不回家,在学校食堂吃饭。」乔添说,「哎,你们可是时时刻刻都腻在一起。放学之后你背书包往学校外面走,看到顾荆之以后,就小跑着奔向他,顾荆之就站在那儿,张开双臂,把你圈紧怀里。你说你好歹也有180的个子,被顾荆之抱在怀里的时候,我愣是觉得,你跟个小孩似的。」 乔添一下将那场景描述得无比详细,萧良节差点被土豆块噎住——这一听就是亲眼见过的。 「你从哪儿看见的?」 「虽说你们避开了放学时人流量很大的地方,但也是在学校附近。」乔添边吃边说道,「我偶尔也看见过几次。」 萧良节警告道:「不许往外说。」 乔添摆了摆手:「安啦,我又不是闲的,才没那心思出去说你的事呢。」 萧良节看着他,说实话光从表面上来看,根本看不出乔添以前经歷过什么。要不是临时被彭源恶补了一下乔添转班之前的事,他都不知道以前的乔添居然是个闷葫芦——不爱说话,只想学习。如果他从前的同学一直和他相安无事,估计直到高中毕业了,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是个练家子。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乔添问。 「我就是在想,明明彭源还有苗畅都说你一直很想考年级第一,为的是把从前的第一大打败。」萧良节说,「但为什么如今真的实现了,你反而不高兴呢。」 乔添扒了一口米饭,并深深皱了皱眉——这米饭还是一如既往地硌牙,肯定是没有好好淘过米。还有土豆丝,炒得有些煳了,一点都不好吃,果然他一直讨厌食堂的饭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只是没有那么高兴,不是不高兴。」乔添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决定缓一缓再吃,「怎么说也是我一直以来的执念,真的实现的时候,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萧良节问:「那为什么没有特别高兴呢。」 「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乔添说,「其实早在暑假开学之后,我就已经不执着于得第一了。我想好好考,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以后能顺利考上我心仪的大学,跟那些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当初以全市第十的成绩考入六中。听说中考状元也在六中,一直很想和他见一面。这个念想一直存在心里,直到文理分科之后,他顺利和中考状元分在了一个班。当时他是非常高兴的,强者之间总是惺惺相惜,他想着自己的水平怎么也能和状元说上话了,于是在分班第二天就拿着一本奥数习题集去请教状元。谁知道,状元根本不搭理他,他以为这状元只是高冷,谁知相处久了才发现,说高冷都是夸他,那人分明就是目中无人。觉得这学校里就他最牛逼,只有他能为六中带来荣誉,老师校长都得把他供起来,跟别人说话就是自降身价。 既然註定不是一路人,乔添也不再强求。之后的日子就是自己闷不吭声地学习,并不主动和谁说话。他觉得能不能交到朋友都要看缘分,缘分到了,朋友自然也就来了,要是一直无缘,那一个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他自小就学习空手道防身,也没人能欺负了他。 这样与世无争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分班以后第一次期中考试,他的分数超过了状元,名列第一,而且还只多一分。从那以后,他在学校的生活就变了。状元自己觉得掉价,不会来招惹他,但却有孙硕为他鞍前马后,慢慢地,整个班的人都拧成了一股绳,一起把他孤立了。 第214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乔添去找状元理论。谁知道状元本人还没说话,孙硕先把他推了个跟头。状元只是看着,并不阻止,显然是默认了孙硕的行为。 孙硕不光对他动手,嘴里的话也并不好听。乔添忍了半个学期,终于忍不下去了,直接就把孙硕踹翻在地上,连带着那个目中无人的状元,也一併揍了个鼻青脸肿。 此消息传出去之后,学生将他奉为新一任的校霸,张老师给了他一个处分。乔添自己申请换班。此后,少言寡语的书呆子摇身一变成了七班班长,收作业、管学生、打篮球无一不精,众人纷纷怀疑他是不是被夺了舍。 「苗畅说,你以前是个少言寡语的书呆子,那场面我根本就不敢想。」萧良节说,「你到了王老师班上到底是经歷了什么,居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也没什么。老王让我当班长,我就得协助他处理班务。」乔添轻描淡写地说,「可是一个班上四十多人,总有人不听话。我轻声细语地让他们上课不说,按时交作业不听,那我就只能用拳头解决问题。你以为彭源为什么用着一张长桌子,还不是因为他之前不写作业,还跟我横,我就一脚把他原本的桌子踹散架了。」 「……把桌子,踹散架了?」萧良节惊讶地说。 「他原来那桌子上的螺丝本来就有点松,我一脚踹在螺丝松了的桌子腿上,这才散架的。」乔添解释道,「我爸教我空手道,是为了我一个人在外面也能自保。他总是叮嘱我不要随便打人,要以德服人。但我觉得啊,有些人总是蹬鼻子上脸,不给他们点苦头吃吃,永远都不会长记性。」 「那确实是。」萧良节说,「但你还是放过他们了,刚才在外面,你不就没跟那个男的动手吗。」 「我不是放过他们,我是放过我自己。」乔添撑着头靠在柱子上,明明没有喝酒,脸却有点红,看上去像是醉了似的,「我天天较劲,想着一定要得第一,而且要是断层第一,这样才能狠狠打了那些人的脸。可后来我觉得,他们万事不愁,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这样做只是在消耗我自己。有这些怨恨他们的时间,我还不如多出去走一走玩一玩,散散步,打打球。哪怕是催着彭源写作业,跟他生气互怼,也远比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要强得多。」 他是以高分考入六中,之后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打算转班的时候,好多老师都来抢他,不住口地说着自己班上有多好。可是他都不想选,最后走到了坐在办公桌前,小口抿着枸杞水的王德面前,说自己想去他的班上。 王德自然震惊,因为其他老师都有无数奖项傍身,像是市级优秀教师、省级优秀教师,或者数学竞赛二等奖、物理竞赛一等奖什么的,奖盃奖状数都数不过来。而他只是六中的一个老师,乔添会选他,完全在意料之外。 乔添自己也是破罐破摔,选七班几乎是在赌气。 可是在和王德还有七班的同学相处过之后,他觉得这是自己做过最对的一个决定。 第96章 捉不住的旧时光 一模之后的第一顿大餐,由顾荆之倾情贊助。吃的不是什么多名贵的东西,就是街边的自选串串。即便如此,因为是顾荆之买的,再加上近期复习的压力的确很大,萧良节还是一口气吃了五十块钱的,直接把自己吃撑了,回去之后连卷子都写不下去,愣是躺在床上哼哼了半天。 顾荆之接到萧良节的电话,听说他因为吃得太撑而消化不良的时候,也是被他气笑了。 他已经换上衣服准备睡觉了,而且这么晚了他再跑到萧良节家里不合适。于是不管萧良节怎么死哭活求,他就是不愿意出门。直到最后,好言好语已经不管用了,顾荆之直接恼火了:「你还能不能听话了!」 「当然呢!我最乖了!」萧良节赶紧收了吊儿郎当的口气,变得认真了起来,「荆哥,你刚才凶我的样子很帅!」 顾荆之一阵无语。他就不明白了,人人都是喜欢被夸奖,怎么萧良节这么想让他发火呢? 他最后还是没招架住萧良节的攻势,半夜十一点多穿上衣服跑去了萧良节家里。在关富平一阵错愕的眼神中,硬是厚起脸皮,叫了声叔叔后去了萧良节的房间。 房间里,萧良节正躺在床上哼哼,旁边的书桌上是他摊开的数学卷子。萧良节一看见他来了,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动静有些大的缘故,桌子上的碳素笔受到了「惊吓」,咕噜噜从书桌滚落到了地上。 顾荆之走过去把笔捡起来放在卷子凹陷进去的位置,然后看向萧良节,说道:「我看你也不是很难受啊。」 萧良节撩起衣服,说道:「我的确很难受,肚子都鼓起来了。」 顾荆之看着萧良节鼓起来的小肚子,无奈地说:「你平时都是正常的饭量,今天晚上一下子吃了平时饭量的两倍,还都是重油重辣的串串,难怪你会消化不良。我很不理解,平时不管是我还是婶子,都没有在饮食上苛待过你,怎么你吃的炸串就是琼浆玉液,平时吃的就是青菜配白水啊。」 萧良节咧着大白牙乐了半天,听到最后,果断低下头认错:「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脸笑。」顾荆之把带来的一片消食片从铝箔纸里抠出来,递到萧良节嘴边,「张嘴。」 第215页 萧良节张开嘴把药片吃进嘴里,嘎嘣咀嚼的时候,顾荆之又把他推倒在床上,直接掀了他的衣服,让他露出肚皮,然后用温热的掌心慢慢揉着,时不时问道:「感觉好点了吗?」 「感觉好多了。」萧良节十分享受地说,「荆哥再多揉揉,我就彻底好了。」 顾荆之撇了撇嘴,不吃他那一套:「少来,我是什么仙草嘛,揉一揉就能好。就算好了,那也是你刚才吃下去的药片起了作用。」 「我说是就是。」萧良节自顾自地说,「荆哥,我今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碰到乔添了。我跟他说了不少的话,从前我觉得乔添学习又好,人也仗义,一定特别厉害。而事实上,他也的确很厉害……别人带头孤立他,他直接揍人,然后该道歉就道歉,该受处分就受处分。他心里很怨恨那些对他不好的人,一心想着要狠狠压他们一头,然而今天一模成绩公布的时候,他得了第一,还超了第二名整整二十分,可以说是把那些人按在地上碾压。可他并没有很高兴,这是为什么?」 顾荆之一边给他揉肚子一边解答他的问题:「或许是他终于想明白了吧。一味地怨恨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而会让自己渐渐忘却初心。就像乔添一样,他一直想着考高分把那些看不上他的人踩在地上,可是在这过程中他忘了,每日早起来学校上课,原本只是为了让自己未来的生活变得更好。」 萧良节的手搭在胸口上,一动不动的,变得特别乖巧:「说放下就放下,真厉害。」 「这又不是什么杀父灭门的大仇,有什么可放不下的。」顾荆之说。 「他真厉害啊。」萧良节还在说着同样的话,「以后,他一定会活得很通透,很自在……他的人生,会很精彩。」 「你在说谁啊?」顾荆之问。他总觉得萧良节后来说的人有些不一样了。 萧良节抬起头,笑道:「当然是乔添啊,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荆哥这么快就忘了?」 「……」 一只小猫用爪子勾着床罩吭哧吭哧爬上了床。它来到萧良节身边,站起身子,前爪刚好放在了顾荆之的手指上。顾荆之感觉到手上的重物,下意识低下头后,就和小猫变得熘圆的眼睛对视上。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猫就先奶声奶气地叫了起来,对他这个陌生人,非但不害怕,甚至有些热情过了头。 这是先前罗丽丽同事女儿收养的流浪猫生的小猫,也是一只三花小母猫。当初萧良节不愿意再养猫,本是直接拒绝的。可是罗丽丽的同事后来又传话来,说是家里的猫实在太多,送不出去也养不起,就想问罗丽丽能不能帮忙照看几日。当时萧良节就在旁边,刚好听见罗丽丽在讲电话,见她为难的样子,他这才改了主意,把这只和小不点花纹很像的小猫带回了家。 今天,是它到新家的第四天。别说是顾荆之,就是萧良节,跟它也没有很熟。可这小猫胆子大得很,敢沖人龇牙咧嘴,伸爪子,做许多「大逆不道」的事。然而这猫还有两幅面孔,平时兇巴巴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等到了饭点的时候,它又会换上奶声奶气的夹子音,蹭着人的裤管讨食吃。 这会儿估计是饿了,这才按着顾荆之的手,朝他抛媚眼。 萧良节指着小猫锋利的爪子,警告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荆哥手上留下一点伤疤,我就三天不给你吃饭。」 小猫似乎是听懂了,朝他龇牙咧嘴。 「不服气啊?」萧良节说,「不服气你就从我房间里出去。」 顾荆之制止了萧良节欺负小猫的「恶劣行径」,他把小猫抱在怀里,撸着它的毛问:「话说,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萧良节说,「小不点的名字取得快,因为是直接从它妈那里衍生过来的。当初给小点起名字的时候,我想了足足一天才拍板决定了最终的名字——取名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更何况,这小猫实在是大逆不道,把它带回来之后好吃好喝餵着,它还朝我龇牙咧嘴的,都挠了我好几次了。就这还想让我取名字?哼,我没把它扔出去就已经够菩萨心肠了。」 顾荆之抓着他的手,问道:「这猫挠你了,伤哪了,打没打疫苗?」 「没事,就挠了几道白印子出来,没出血,一点都不疼。」萧良节说,「而且这猫打过疫苗的,不用担心。」 顾荆之松了口气。他把小猫举过头顶,看着它雪雪白的肚皮,劝说道:「你怎么没人认清现实呢?现在他可是你的衣食父母,怎么敢对他动手?」 萧良节说:「它聪明着呢。平时龇牙咧嘴,生人勿近,到了饭点,比谁都乖。要是表里如一就算了,偏偏这么大点的小东西还生了两幅面孔,真让人头疼。就沖它没事朝我伸爪子,这名字我是万万不能给它取。就先叫它小猫吧,等它变乖了,或者长大了,然后再取名字。」 「好吧,你的猫,你说了算。」顾荆之挠着小猫的下巴,听到它发出了舒服的唿噜唿噜声,「听见他怎么说了吗。以后还要靠他给你餵粮填饱肚子,可是不能跟他对着干,不然容易被没收食物。」 小猫咕噜噜叫着,本来是觉得来了一个新的两脚兽,讨好他能获得好吃的食物。谁知道食物没有,反倒得到了一通说教。小猫不高兴了,看顾荆之的眼神也没有刚开始那么深情。有那么一瞬间,顾荆之甚至觉得这只小猫朝他翻了个白眼。 第216页 「你看它那个样子,多气人啊。」萧良节指着转身就走的小猫说,「幸亏它只是一只猫,如果是个人,早就把它打跑了。」 「行了,就别跟一只猫较劲了。」顾荆之说,「跟个小孩似的。」 萧良节坐起来抱住他的腰:「荆哥不是总叫我小孩吗,怎么现在变了。难道是你不喜欢我了?你变心了!」 「越说越离谱。」顾荆之把他的脑袋拨开,「行了,太晚了,我先回去了。给你揉了半天肚子,还吃了消食片,应该很就好了。」 萧良节看着他,笑道:「荆哥再见。」等他走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时间流转,转眼就到了六月份。高考倒计时已经变成了个位数,初初抽绿的树枝已经变得无比繁密,变成了夏天清凉的树荫。树上总是有叫个不停的蝉鸣,萧良节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道:一年过去了。 是的,还有两个月,他就来江州一年了。 一年前,他回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孤零零一个人。一年后,他即将高考,有了家人,也有了爱人,就连同学和老师,都是好得不能再好。和之前相比,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第二天去了学校后,彭源破天荒地戳了戳他的胳膊,把卷子推到他面前,指着一道数学题问道:「这个怎么做?我做了好几遍了,就是跟答案对不上。」 萧良节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开始做题了?」 且不说平日里的彭源就一直在摆大烂,现如今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绷紧的弦容易断,各科老师都不再盯着学生复习,只让大家放松。化学课上尤其将「放松」二字贯彻到底——因为韩爽坐月子去了,这一下就跟暑假接上,得等开学后才会回来。新来代课的老师觉得没什么可讲的,直接放起了电影。 这时候,彭源却开始埋头学习起来,可以说是十分大跌眼镜了。 彭源一拍桌子:「你教不教吧!」 「教。」萧良节老实巴交地说,「哪题?」 不管怎么说,彭源这态度还是值得鼓励的。萧良节为了不打击他,也是拿出了十足的耐心给他讲题,一遍教不会就教两遍,直到四遍之后,彭源终于弄明白了。他双手合十,对着萧良节拜了又拜:「多谢!」 一节课就又过去了。 上课铃再次响起的时候,王德走了进来。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同样也在看着他的一个个脑袋。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开口的时候还是有些哽咽了。 「同学们,马上就要高考了,这是检验这三年的学习成果,以及决定未来四年乃至以后命运的时刻。大家要放平心态,认真面对,考出一个好成绩,这样才对得起这十几年来的辛苦。」王德说,「我作为老师,在这里祝大家前程似锦。」 乔添说:「老王,你现在说这些会不会太早了点,明天我们还来呢。后天,你也要把我们送到考场啊!」 这短短几句话,就让王德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臭小子!」 「就是说啊,别这么伤感,」柴歆予说,「以后还是会回来看你的,只要到时候你别嫌烦就行。」 王德板着脸说:「我现在就很烦!」 苗畅说:「你把眼泪憋回去我们就信你!」 「哈哈哈哈哈哈——」 王德扶着额头,心觉自己这辈子都逃不过为学生操心,还要被学生狠狠拿捏的命运。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在天昏地暗的复习中、在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中悄然离去。 小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很慢,总想着快点长大,去做一些大人才能做的事。可是真的长大以后,面对不可预见的未来,又开始惧怕,又开始不断地怀念从前。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里,藏着太多太多的珍宝,随便挖一个出来,都是好一段喜乐哀愁。也只有在早就过去的时候,才会发现,从前原来那么好。只是,那些称得上美好的时光,都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就已经消失在记忆的长河之中。 六中作为高考考点之一,要清空教室,布置考场。顾荆之特意开了车来帮忙。 他在看到萧良节那摞起来足有半人高的书时,嘴角抽了抽:「高考之前,不是有什么撕书扔书的传统环节吗,怎么你的书还这么多?」 萧良节说:「我没撕太多,扔了几张卷子意思了一下。复习资料什么的摞在了教室外面,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挑走了不少。剩下的这些就是教科书,我想亲手把它们卖掉。」 顾荆之看着三个正在打扫教室的学生,说道:「扔的时候很爽,打扫的时候就不这么想了。」 因为要充当烤肠,他们不光要扫地、拖地,还要把桌子摆好,多余的桌子搬到教室外面。工作量非常巨大,因此王德留下了两天的值日生来打扫教室,扫地搬桌子的人已经干完走了,剩下三个拖地的学生揉了揉发酸的腰背,向顾荆之投来一个「你懂我」的眼神。 顾荆之搬起一半的书,说道:「咱们走吧,不打扰他们工作了。」 第97章 不可多得的朋友 非教职人员的车不让开进校园。顾荆之和萧良节硬是一人搬着七八本书,从教学楼走到了校外。他们出来的时候,顾飞白已经蹲在路边吃完了第三个冰激凌,正算计着要不要吃点其他东西的时候,一扭头就看见了顾荆之和萧良节。因为刚才一口气吃完了三个冰激凌,明知道没让顾荆之发现,看见他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 第217页 他颠颠跑上前,要主动帮顾荆之分担了一半的书。顾荆之摇了摇头,说道:「车钥匙在我的口袋里,你去把后备箱打开。」 「好的!」顾飞白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似的,特别大声地吼了一句,然后从顾荆之口袋里拿出车钥匙,按了一下开锁的按钮,车锁就开了,又多按了几秒,后备箱也弹开了。 把书放在后备箱,也不管有没有摞好,总之两人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半年来,萧良节一直在认真复习,和顾荆之都是偶尔见一次面,更别提顾飞白。他已经有很久没有仔细看过顾飞白了,正好他也在这里,萧良节弯下腰和他对视着,笑道:「你好像长高了?」 「什么叫好像,我本来就长高了。」顾飞白叉着腰,气唿唿地说,「我以后,肯定会长得比你还高。」 顾荆之的个子就有185,顾飞白将来会长得比他高,萧良节倒是一点都不怀疑。不过他现在多高倒是不知道,反正萧良节知道他之前的身高是155,比自己矮了25公分,他可以好好欺负。 「你别碰我的脑袋!」顾飞白大叫道,「我头髮都乱了!」 萧良节怕真把顾飞白气急了,赶紧收了揉他脑袋的手:「行了,我可不爱欺负小孩。」 顾飞白哼了一声,心道:我信你个鬼! 「上车吧。」顾荆之说,「高考之前,带你出去兜兜风,放松一下。」 「好!」顾飞白和萧良节异口同声地说道。 都说每逢高考必下雨,如今距离高考越来越近,天上依旧艷阳高照,也不知道这个雨从哪里来。前两天十分闷热,刚到六月份,气温就险些突破歷史新高,外面就像一个桑拿房一样,蒸得人喘不过气。 不过今天的天气却是不错,温暖却不炎热,时不时还有清凉的风吹过,十分舒适。 顾荆之带萧良节去的第一站就是理髮店。他这段时间全部的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头髮没时间打理,就算洗头也是撩两下水,然后抹点洗髮液就完事。这么长时间以来,后脑勺都长出了一撮狼尾,家里若是有小女孩,必然会用他的头髮来扎小辫。 虽然不难看,但太不利落。 他们去的时候,理髮店的人不少。坐着等了二十分钟,这才排上号。 跟tony老师简单讲了一下需求之后,萧良节把头髮洗了洗。之后,他坐在镜子前,看着头髮微卷的tong抄起一绺头髮,咔咔两剪子下去,剪短了不少。 给萧良节剪髮的tony头髮微卷,穿着一身黑。露出来的两条胳膊上,各自纹了龙头和虎头。他跟顾荆之有点交情,一边给萧良节剪头髮,一边说道:「你带来的这个男孩看着比你小啊。」 顾荆之说:「是比我小。我可警告你,好好给他剪。他7号还要高考呢,要是剪坏了,影响了他的心情,我可唯你是问。」 捲髮男说:「那我可真是任务艰巨,你别跟我说话了,万一我下手重了,把头髮剪秃了一块怎么办。」 顾荆之说:「你要就这点本事,早就捲铺盖走人了。」 「真没劲。」捲髮男对萧良节说,「感觉怎么样?」 萧良节一直听他和顾荆之说话来着,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啊……哦,还不错。」 「我是问你学习怎么样,有几成信心啊。」 萧良节说:「七八成吧。」 「好,大小伙子就该这么有自信。」捲髮男说,「这胆子大点好处可多了,不光嘴上说着爽,以后大学毕业进入社会了,也更容易吃得开。」 顾荆之意识到不对劲,放下手机瞪着捲髮男:「你是觉得他在跟你吹牛?你自己初中没念完,就觉得全天下的人念书都费劲是不是?好好剪,再多嘴一句,我就找你们经理投诉你。」 这招果然有奇效,捲髮男立马闭上了嘴,专心致志地给萧良节剪头髮。 萧良节只是把长长的头髮简短,工作量并不大,三分钟就搞定了。捲髮男带着萧良节去洗头的时候,一边用花洒往他头上浇水,一边问道:「你是他男朋友吧。」 萧良节问:「你怎么知道?」 「哎,别睁眼,要不水进眼睛里该难受了。」捲髮男用指腹揉着他的头皮,说道,「你们虽然谁都没说,但我看得出来,顾荆之看你的眼神明显不一样。」 萧良节闭着眼睛,笑道:「你的眼睛真厉害。」 过了好一会儿,连洗髮液的泡沫都快洗完了。萧良节睁开眼,以为自己可以走了,就听到捲髮男又说了一句:「顾荆之人真挺好的。」 「嗯。」萧良节应了一声,「我知道。」 「我虽然和他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他从小到大就挺不容易,直到最近这两年才好了一些。」捲髮男说得很快,萧良节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才能听出他到底在说什么,「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胆儿肥得敢去给人看场子,还被……」 萧良节竖着耳朵想听后面的话,但是顾荆之却突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捲髮男一看到他,就不敢往下说了。 顾荆之说:「洗完了?」 捲髮男:「嗯。」 「那就给他吹干,我们该走了。」 「……知道了,」捲髮男愣了愣,笑道,「你出去等着吧。」 直到离开理髮店,萧良节也没能听到「还被」之后的故事。并且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顾荆之当初给人看场子赚钱的时候,一定发生了一些大事。或许有辱尊严,或许危及性命。 第218页 回到车上后,顾荆之发动了车子,松下手剎后,他问道:「你在哪个考场?」 萧良节看着他,思绪还沉浸在刚才捲髮男说的话中。直到顾荆之问了他第二遍,他才回答道:「二中。」 「好,」顾荆之说,「那我带你去看看考场,提前熟悉一下。」 「荆哥,」萧良节抓住了顾荆之的手,「我有点害怕。」 「这有什么可怕的。」顾荆之把他的手放回去,然后倾身在他耳垂上亲了一下,「我们只是去看看。等到了考试的那一天,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你只要把自己的正常水平发挥出来就好。」 「荆哥,当初你考试的时候,紧张吗?」萧良节看着他。 「废话,当然紧张啊,」顾荆之索性把车子熄火,把萧良节搂在怀里,「不过,我告诉自己,再紧张也要考好。因为我不能辜负别人对我的期待,更不能辜负我半年多的辛苦。」 萧良节紧紧抱着他,说道:「那说好了,你到时候一定要陪着我。」 顾荆之说:「一定。」 顾飞白坐在后面看他俩腻歪,简直想跳车逃走。 他侧过身闭上眼睛,并把耳朵捂上。只是在这之后,他没再听见他俩说什么腻歪的话,只感觉到车子开始发动,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后,顾飞白放下手,忽听见一阵很轻的声音,像是什么在震动。 「你们俩谁的手机响了?」顾飞白问。 「好像是我的。」萧良节愣愣地说。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他的手机在震动,来电显示是陶广。 自从过了年以后,已经有三个多月没和他联繫。此时陶广打来电话,萧良节着实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荆之说:「接啊,心不在焉的干什么呢?」 萧良节笑了一下,滑动接听键:「喂,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陶广没好气地说。 「你不像是闲来没事给我打电话的人。」萧良节说,「如果是的话,我们不会三个多月都没联繫。所以,你肯定有事。」 陶广笑了笑,却不打算直说:「那不如你猜猜,我现在在干什么?」 萧良节心道天高海阔的,他哪能猜得到。直到他听见一个机械女声说「下一站,江州市人民医院站」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陶广来了江州。如果他是去了别的地方,肯定不会给自己打电话。 「你来江州了?」萧良节错愕地说。 「是啊。」陶广啧了一声,「这公交车的语音播报真是的,刚好说了这么一个地标性建筑。要不然,你还得再猜一会儿。」 萧良节说:「你来江州干什么,学校放假了?」 「没有呢,放假得等到这个月中旬才能有消息。」陶广说,「但我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而且你快要高考了,我当然得来看看你啊。」 萧良节:「……」 「不用太感动,我知道我很伟大。」陶广乐呵呵地说道,「至于我们学校的事,你不用担心。大学本来就是自由的,没课的时候出去旅游都是常事。而且我已经跟同学说好了,他们会帮我打掩护的。」 「那就谢谢你了,到现在还惦记我。」萧良节嘆了口气,只能接受他的好意。毕竟陶广已经先斩后奏,现在已经在公交车上了。他也不能让他打道回府,那样太不仗义了。 「不用谢,到时候请我吃好吃的就行了。」陶广说,「我先挂了,咱们待会见。」 「待会见。」 挂断电话后,萧良节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直到车子行驶到有红绿灯的路口,顾荆之踩下剎车,萧良节也随着惯性小小地往前沖了一下。 「你朋友啊。」顾荆之问,「听你刚才说的话,他似乎是瞒着你跑到江州来了。」 萧良节说:「嗯。他说,他要看着我进考场。」 「大老远来送你参加高考,这么好的朋友可是不多得。」顾荆之手搭在方向盘上,笑着说道,「你可要好好招唿人家。」 萧良节点头道:「我肯定不会亏待他,怎么说他也是我在来这里之前,唯一的一个朋友。」 顾荆之看着他,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摸。这样类似安抚的动作,一般是用在生气或者撒娇的时候,可现在的萧良节只是正常跟他说着话,并没有其他举动。 「怎么了?」萧良节问。 顾荆之收回手,看着即将变绿的红绿灯,缓缓踩下了油门:「看你的新髮型很帅。」 绿灯亮,车子绝尘而去,只剩下车尾气。 第98章 令人头疼的女孩 「阿姨好!」陶广见到罗丽丽之后,就咧着个大牙跟他打招唿,「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罗丽丽笑着说。其实她早就忘记眼前这个少年叫什么名字了。只不过还觉得眼熟,然后萧良节跟他关系很好,排除掉是骗子的可能性,这才让他进了门。 陶广把行李箱单手拎进来,不是为了耍帅,而是因为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根冰棍,嘴里还含着一口没吃完的,实在腾不出手。萧良节见他搬得吃力,就帮他把行李拿到了阳台。 「冰死我了。」陶广终于把嘴里的冰棍咽了下去,他的舌头被冰麻了,说话都不利索,「你这买的什么破冰棍,一点都不好吃。」 陶广下了车之后觉得热,就跑到附近的小卖铺去买冰棍吃。正好在店里碰见了萧良节和顾荆之,于是就缠着他,让他掏钱。 第219页 当时萧良节是把书卖了,想用卖书的钱去小卖铺买点什么的——当初几百块钱买的教科书和习题集,到了废品站一称重量,只卖了二十块钱,买不了什么名贵的东西,只能到小卖铺去挑。他在小卖铺转了两圈也没决定好买什么,这二十块钱虽然数额不大,但也代表了自己只有一次的青春,感觉用它买什么都不合适。 正纠结的时候,顾荆之提议保留下来,当做纪念。萧良节正这主意不错的时候,陶广就出现了,被他一纠缠,他把钱往口袋里一揣,更加打定了要把二十块钱留下来的主意,说什么都不给他买。 陶广手里的冰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不过,冰棍本身却是萧良节挑的。如今陶广吃着不合胃口,自然把帐全都算在了萧良节头上。 「你要是觉得不好吃,那就不吃了。」萧良节说,「我跟你说了很多遍,我兜里的二十块钱,是我把书卖了换来的,对我来说颇有意义,所以我不打算花掉,也劝你少惦记。」 陶广愤怒地把冰棍全吃完了:「谁惦记你那仨瓜俩枣。」他一挥手把萧良节挥到了一边,气唿唿地说:「我去找小不点玩!」 萧良节无奈地嘆了口气。然而,一口气还没全都嘆出来,他脑袋上立刻竖起了大大的感嘆号——小不点已经不在了,他房间里的猫只是和小不点的花纹很像而已! 「你等会!」萧良节大叫一声。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陶广前脚刚打开门,小猫后脚就从卧室里跑了出来。它是又发现了一只陌生的两脚兽,觉得自己又有了骗吃骗喝的机会,于是就用爪子勾着陶广的裤管,小夹子音出动,把陶广叫得心都软了。 「来,让我抱抱!」陶广把小猫抱了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这只猫不对劲。 眼前的这只小猫虽然花纹和小不点很像,但体型还有体重很明显地告诉他,这是另外一只猫。 「小不点当妈了?」陶广说。 这是他下意识的想法。可是很快的,他就自己否定了自己。小不点去年7月份才生,现在还不足一岁,要是这么点大就当妈,那萧良节未免太过畜生。 「这猫哪来的?」陶广改口道,「小不点呢?」 萧良节说:「这是我婶子的同事的女儿养的猫。一只母猫生了一窝小猫崽,实在养不起了,这才送了一只过来。至于小不点……它出意外死了,没能等到过年。」 「你说什么?」陶广无比震惊地说。小不点毕竟一开始的时候是他养着的,他对小不点的感情不比萧良节对它的少。甚至,他还不自觉地把擅长夹子音的小猫扔在了地上。 小猫天生就会攀高,摔下来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小猫很快意识到,眼前这个新来的两脚兽也不可靠。 看透了陶广的小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优雅与性感并重地走去了客厅的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缩成一团,睡了。 「小不点没了。」萧良节擦着陶广的肩膀而过,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之前忘记告诉你了。」 「这事你怎么能忘了呢。我还给小不点带了好多猫粮,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不带来了,怪沉的。」陶广跟上他,「我一下拿了四五袋,家里的猫都对我有意见了。」 「小不点没了,我也很伤心,所以就没顾得上。」萧良节说,「辛苦你带着那么多东西跑一趟了。」 「那你是因为那只猫和小不点很像,所以才养它的?」陶广问。 「我刚才告诉你了,是因为它原来的家里养不起了,这才抱过来养的。」萧良节说,「我婶子一开始跟同事提的时候,的确是想着它跟小不点很像,但也仅限于身上的花纹。它和小不点,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萧良节坐在床上,陶广也蹬掉鞋子,盘腿坐了上去:「那你方便仔细说说前因后果吗?」 萧良节想了想,说:「不方便,我不想再回忆起来了。」 「好吧,你不想说就算了。」陶广嘆了口气,也不强求,「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你就要高考了,要打起精神来,放轻松,好好考。考一个特别牛逼的分数,听见了没有?」 萧良节笑道:「我考得好,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陶广说,「你想想,你要是考上了市状元,那我就是状元的朋友,多拉风!我自己当不成状元,我当个状元的朋友还是可以的吧,你作为我的好兄弟,难道不应该满足一下我这个愿望吗?」 「考上状元……就这你还说要我放轻松?」萧良节笑骂道,「你是想让我血压爆表,直接在考场上上天吧。」 「我就开个玩笑,别当真啊。」陶广蹭到了他身旁,夹着嗓子说道,「你就好好考,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就行。不管怎么样,爸爸都不嫌弃你。」 萧良节横了他一眼:「滚!」 陶广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许多兄弟伙伴之间,都喜欢以父子相称。虽然两个人能为了谁是父,谁是子打得头破血流,但不可否认这已经成为了一种流行趋势。而在这种玩笑中,萧良节是不会参与的,因为他的两个父亲,都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亲生父亲死了;养父的毫不作为,也间接成为了他童年悲惨生活的原因之一。 「爸爸,我错了。」陶广立马认怂,身份转变得顺畅丝滑,「您惩罚我吧。」 第220页 「没劲。」萧良节说,「离我远点,身上一股汗味。」 陶广嘻嘻哈哈地说:「你不生气了?」 萧良节哼了一声:「跟你生气,太不值得了。」 得到了爸爸的谅解,陶广很快又开始犯浑。他躺在床上,挥舞着手脚撒泼道:「我好饿啊,我要吃饭!」 「没有饭,饿着。」 陶广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低头玩手机的萧良节,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上手把他的手机抢了过去,打眼一看,这是一边跟自己打嘴架,一边还能跟男朋友打情骂俏……这心分二用的本事真是够可以的。 「你还给我!」萧良节说。 「哎,别着急。」陶广把手机揣进兜里,站得离他远远的,「我有事想跟你说。」 萧良节:「有屁快放!」 「你个见色忘义的狗玩意儿。」陶广没好气地说,「怎么就不问问是什么事。」 「是什么?」萧良节问。他都想好了,但凡陶广说的是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的事,他就直接把他捆了,摁在地上揍一顿。 陶广清了清嗓子,说道:「章婵回国了。」 萧良节一下来精神了:「谁回国了?」他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章婵。」陶广又重复了一边,「是何老太太的侄孙女,你的姐姐,之前到国外留学的章婵女士。」 萧良节说:「她回来干什么?」 章婵18岁到国外留学,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她是早就读完了本科,取得了学士学位,但她并不打算继续往上读研究生,当然,她也不打算回国,中间只在章淑华病危的时候回来过一次。之后,她就一直留在国外工作,花的比挣的多。就连一向将她捧为掌上明珠的亲生父母,都对她大手大脚的花销颇有微词。 章小姐在国外的生活很潇洒,回来干什么?难道是得罪了什么人,混不下去了? 「她说是想家了,就决定回国发展。」陶广说,「还向我问起了关于你的事……不过你放心,我一个字都没跟她说。至于她会不会从别的地方找到你的消息,我就管不了了。」 「好。」萧良节点头,「这就够了,谢谢你。」 「倒是不用谢。」陶广说,「章婵回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让人头疼的是,她这次回来,就不打算走了。」 萧良节说:「跟我没关系。」 「这么绝情啊。」陶广看着他,眼神中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显然是早就料到萧良节会这么回答,「还有一件事,她回来之后一直都说想来看看你,而且你再过一段时间就要高考了,她应该会在你高考前后来看你。她那个人你也知道,一旦决定了什么,八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啊,既然说了要来江州,那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来,到时候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不管怎么说,你之前也叫她一声姐姐。何阿姨是对你不怎么样,可是章婵从没做过害你的事,别太冷落她,让她没面子。」 「我知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萧良节说,「荆哥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 陶广骄傲地点了点头:「那当然了,像老子这么讲义气的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了!」 第99章 决定命运的时刻 终于到了7号这天,一大早上,太阳还没起床,罗丽丽就先忙活起来。 她怕萧良节醒得太早,考试的时候没精神,就没叫他。一个人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被她吵醒的关富平不禁有了意见:「今天是萧良节考试,怎么我看你比他还要紧张?」 罗丽丽说:「高考是一个残酷的战争,我得亲自去给他助阵啊。你还要上班,再睡一会儿吧。」 说是让关富平再说一会儿,但关富平的眼睛还没重新闭上,罗丽丽就拍了拍他的大腿,穿着旗袍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看我这身行头怎么样?」 关富平皱着眉:「你还让不让我睡了。」 「我当然让你睡,可是给个评价也费不了你多少功夫,」罗丽丽说,「赶紧的,别墨迹。」 关富平说:「这粉色的衣服太嫩了,衬得你又老又黑。你还是赶紧换了,穿平常的衣服吧。」 罗丽丽刚才还呲着的大牙立马收了回去。她一巴掌拍在关富平大腿上,力道之大声音之响,已经让关富平嗷嗷直叫,也让关哲从睡梦中惊醒。就这样,罗丽丽还觉得不够,她的手稍一转弯。绕到了大腿内侧,抓住一块软肉就使劲掐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刚才说谁又老又黑!」 关富平疼得直冒眼泪花:「我错了,我错了!」 「咔嚓」一声,罗丽丽好不容易养长的小拇指的指甲折了,她更加怒火中烧:「你还敢还手?」 「啊?」关富平瞪大了眼睛,简直没处说理去,「我什么都没干啊!」 「你还敢顶嘴!」说着又是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背上。 在关富平的连声讨饶中,罗丽丽终于心满意足地放开了他。 不过,那身新买的粉色旗袍最终也没穿去给萧良节助威。到了考场之后,她看见不少家长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旗袍,那婀娜多姿的身段,那精緻的妆容,让罗丽丽十分羡慕。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好多年前买的黑白格子的连衣裙,穿身上跟行走的斑马线似的,越发让罗丽丽感到生气。她愤怒地从包里掏出手机,一边拨打关富平的电话,一边走到人稍微不那么多的地方,准备对关富平进行一番「思想指导」。 第221页 陶广看着忽然离开的罗丽丽,问道:「萧良节,你婶子要去干什么?」 萧良节说:「应该是看到别的家长穿旗袍,扛着立牌给孩子助威,有感而发,觉得叔叔特别没有思想觉悟,打电话去骂他了。」 罗丽丽所求不多,性格也好,基本上不容易生气。但如果真的遇上特别生气的事,她用来排解情绪的最佳方式就是骂关富平,骂得越狠,心情越舒畅。 顾荆之清点着萧良节透明袋子里的东西,问道:「准考证呢?」 萧良节说:「荆哥你忘了,准考证都在王老师那里,我们等会儿要去他那里领的。」 「哦,对哈。」顾荆之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完全忘了这回事了。」 「荆哥,不用紧张。」萧良节回答道。 「嗯,我相信你。」顾荆之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好好考,等考完了,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嗯。」萧良节笑了起来,捏了捏顾荆之的手。 现在距离进考场的时间还为时尚早。但是二中门口已经人满为患,除了送学生的大巴车以外,还有特警警车,防患于未然的救护车,警戒线也拉了好几米。家长们聚集在警戒线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除了由学生妈妈们组成的「旗开得胜」大军之外,还有一些爸爸们组成的助威团,抱着花的都是小儿科,如果自己的孩子是追星族,就会举着明星的等身立牌,这一路走过来,萧良节看见了不下十个立牌,二十个横幅,最夸张的是,有一个家长直接cos了初音未来。而且由于那位家长的身材比较壮硕,直接让初音未来变成了plus版,在人群中特别招摇显眼,别说其他人看见他都得绕着走,他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 「这里!这里!」王德看到萧良节和顾荆之后,就开始朝他们疯狂招手。这还没到入场的时候,仅仅是召集七班的学生过来领准考证,他就已经把嗓子喊哑了。 余茜在旁边给他递了一块润喉糖,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儿,主动道:「我帮你发吧。」 王德哑着嗓子说:「你认得吗?」 「准考证上不是有照片,我还能对不上人?」余茜直接把一沓准考证抢过来,「一边休息去吧。」 王德最是拿她没办法。再想插手也不敢了,往小马扎上一坐,有种微妙的乖巧。 顾荆之终于带着萧良节穿越重重人群来到了王德身边,余茜早就把萧良节的准考证拿了出来,萧良节一过来,就直接给了他:「这是你的,拿好了。」 「你怎么在这里?」萧良节问。 「我不能来吗?」余茜说,「而且,你的班主任是我小姨父,我来帮帮他不行吗?」 萧良节:「我多嘴,我闭嘴。」 陶广凑上来看了一眼萧良节的准考证,指着上面嘴角快要掉到地上的照片无情嘲笑道:「你这照片也太难看了!」 顾荆之也看了一眼,确实是拍得有些丑了。他安慰道:「没拍出我们家小孩十分之一的好看。」 「嗯,」萧良节笑了笑,「当时我们学校的人排队照相,就五个摄影师,几秒钟一个,拍得确实粗糙。」 罗丽丽在一边说:「拍成什么样不要紧,认真考试才是最重要的。」 萧良节说:「嗯,我一定好好考。」他转头看着顾荆之,因为不能立刻抱住他,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于是,他就偷偷牵住顾荆之的手,对他说道:「荆哥要等我出来。」 顾荆之道:「好。」 陶广说:「我们都等着你。你在里边考试的时候,顺便想想考完之后吃什么,等出了考场,咱们直接上车走人。」 进考场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考生们纷纷往隔出来的三个通道那边走。萧良节跟上其他的六中考生,向顾荆之他们挥手告别。这些人中他大部分都不认识,和自己同班的两个同学中,也并无过多交集,于是他只好和有过一次打球之缘的赵佳伟走在一起。 要说完全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萧良节虽然表面上没有异常,但手心里已经开始冒汗了。他担心自己考得奇差,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他从小到大考过的试不少,没有考得奇差无比的时候,就是最近这一个月,为了能提前适应高考的氛围,六中已经组织过无数次演练,什么时候什么流程,早就刻在了脑子里,根本忘不了。 但他还是有些紧张……于是他开始骚扰赵佳伟:「你紧张吗?」 「本来不紧张的,你总是在我耳边重复『紧张』这两个字,我倒真是有点怕了。」赵佳伟说,「你别缠着我了,去找严铮吧。」 萧良节愣了一下:「严铮也在这个考点?」 赵佳伟说:「你才知道啊?好歹他也跟你是同班同学。」 严铮平日不常往教室里待着。他是体育生,只要文化课还过得去,其余时间基本都用来练习跑步、跳高跳远什么的,就算想找他打听他在那个考点,也得先找得着他本人才行。 金属探测器扫描过萧良节全身,这算是顺利进入了考场。萧良节站在显眼的地方等着,过了大概两分钟,严铮穿着一身黑走了进来。他一看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萧良节,只是他下意识认为萧良节是在等别人,于是只看了一眼之后,他就低下脑袋往别处走。 直到萧良节拉住了他:「你去哪?」 第222页 严铮挥了挥手里的准考证,说:「去考场啊。」 「你也在二中考试,可我之前怎么没看见你?」萧良节问。 「当然是因为我没跟你们一起。」严铮说,「我拿了准考证之后,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待着。直到开始入场了,我才离开那儿。有问题吗?」 「没有。」萧良节放开了严铮,「那你去吧。」 严铮和他走相反方向去了考场。萧良节也很快找到了贴着指定号码的教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之后,把带来的东西按要求放在左上角。习惯性地四下看了看,都是不认识的人,但每个人脸上,都同时写着紧张和期待。 他向后往椅子上一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 决定命运的时刻,这就到了。 监考老师发到他手中的语文试卷和之前模拟考试的试卷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洁白的纸,印着黑色的考题,纸张很新,甚至还有些锋利,如果一不小心,还有可能被割伤手指。 机械的女声响起,念出了一段长长的高考注意事项。然后,考试正式开始。也是从那一刻起,原本还偶尔有些咳嗽声、挪动椅子的声音的教室,立刻变得无比寂静,落针可闻。就连监考老师的脚步声都变得很轻,还没有写字的声音大。 萧良节认真地阅读着每一道题,在试卷上写下一句句古诗词,这些都是他背过无数遍的东西,几乎刻进了基因里,就算过再多的年岁也不会忘记。 最后连作文都写完的时候,萧良节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写完了,只有几个还在收尾。萧良节看着哒哒转动的时钟,忽然想到中午可以吃粽子。 距离端午节虽然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但早在月初时,就已经有不少商贩开始卖粽子。都说南北粽子不一样,他也想尝尝南方的粽子是什么口味的,比起他经常吃的豆沙粽子又有什么不同。再来,中和棕的发音很像,他虽不迷信,但也想讨个「高中」的彩头。 考试的时候走神是大忌。但萧良节已经做完了试卷并检查了两遍,确定没有遗漏的题,姓名考场什么的也都写清,走神走得光明正大。 直到结束的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还在思考着除了粽子还要吃点什么。 他走出考场后就先找到了顾荆之。很多从考场出来的学生都垂头丧气的,应该是想起自己的某道题不该那么写,而应该那样写。但萧良节完全忘记自己在考场里写了点什么,他见到顾荆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荆哥,我们去吃粽子吧!」 顾荆之一下没接住他的话:「啊……哈?」 余茜可不管他们一会儿去吃什么,铁面无私地插在他们俩中间,对萧良节说:「准考证拿来。」 萧良节把准考证交给余茜,也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他左手挽着顾荆之,右手拉着罗丽丽,陶广走在前面,嘴上说着是为了看着他不跑丢,其实就是没有第三只手能顾得上他。陶广对萧良节的心思心知肚明,走在前面的时候,连个头都不回,甚至有点后悔不该过来。 「良节,考得怎么样?」罗丽丽问。 萧良节还没开口,顾荆之就先说道:「婶子,这个不能问的。」 罗丽丽说:「为什么?不是都考完了吗?」 「就是因为已经考完了,所以才不能问。」顾荆之解释道,「卷子已经交上去了,想得再多也无济于事。如果一直想着上一科考得怎么样,心里就会总想着自己当时做的题,一旦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就会一直记挂着。严重的话,可能会影响到下一场考试时的心情,导致心不在焉,原本会做的题也不会做了。」 罗丽丽捂着嘴说:「这么严重?」 「确实会有这样的情况,所以在考试之前,老师都会叮嘱学生的。」顾荆之说,「您也别想那个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一个地方吃饭,填饱了肚子,安心备战下午的考试。」 罗丽丽说:「对对对,有道理。走,咱们去吃饭!」 第100章 秘密策划的惊喜 上午的考试结束之后,午饭在火锅店解决。 进门之前,火锅店门口放着一个黑色的大音响,正在播放着许多耳熟能详的歌曲。顾荆之他们去的时候,正好放到了《好日子》这首歌。这歌十分洗脑,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再加上今天高考,确确实实是个好日子,顾荆之就跟着一起哼唱了起来:「今天是个好日子,理想的事儿都能成……」 陶广为了躲避这两个散发着浓重恋爱气息的情侣,赶紧拉着顾飞白去里面挑座位。 罗丽丽看着两人走过了火锅店,问道:「你们去哪?」 顾荆之说:「他想吃粽子,我带他去买两个。婶子,您先进去吧,可以先挑菜,我们没什么忌口。」 「行。」罗丽丽说,「那你们快点回来。」 「嗯,」顾荆之一边答应着,一边往小吃街里面走。 这条街道上有很多来自天南海北的,而且味道都很不错。高考期间,不少的家庭都选择就近吃饭。作为靠近学校的小吃街,自然是家家爆满。就连买粽子的小餐车附近,也有不少一看就是学生和家长的人围着。 顾荆之费了半天劲才挤进去,装着温水的小锅里仅剩了一个豆沙馅的粽子。顾荆之眼尖地看出另一个少年也想要,但他还没开口,于是,顾荆之抢先道:「我要一个豆沙的!」 第223页 另一个少年慢了他一步,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考试的压力让他几乎崩溃,想吃个粽子还抢不到,半大个小伙子几乎要委屈得哭出来。 卖粽子的阿姨才要把剩下的一个豆沙粽子装进袋子里,少年刚想挑一个其他口味的粽子吃,萧良节就道:「荆哥,把这个粽子让给他吧。」 少年诧异地看向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顾荆之要去接粽子的手悬在半空,扭过头来问道:「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萧良节对少年说,「你是不是很想吃?」 少年愣了一下,连忙点了点头。 「那就给他吧。」萧良节笑着说,「阿姨,还有什么粽子好吃啊?」 卖粽子的阿姨说:「有肉粽,还有竹筒粽子。」 「各要一个吧。」萧良节说,「我哥买单。」 顾荆之笑看了他一眼,把已经到手的豆沙粽子让给了那个少年,而把肉粽和竹筒粽子收入囊中。 「咱们走吧!」萧良节伸了个懒腰,「再不回去,婶子他们就该等急了。」 顾荆之看着少年心满意足离去的背影,问道:「你为什么要把粽子让给他?」 萧良节说:「他一看就是想吃的,而且我也想试试咸口的粽子有什么不一样,两下一凑,让给他又有何妨。」 顾荆之说:「行,你别后悔。」 当时他还没意识到顾荆之这句话的分量,直到坐在火锅店里,拨开层层粽叶,咬了一口里面的糯米,结果差点吐出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顾荆之之前那句话真是好心劝过他了。是他自己不听,非要尝试一下没有试过的南北差异,最后也不出所料地遭遇了滑铁卢。 粽子不能说是不好吃,但里面的一块肥肉就是让萧良节觉得很腻,再加上黏煳煳的糯米,难以接受的程度翻了好几番,忍着不吐出来,并努力咽下去,已经是萧良节对这只粽子最大的尊重。 顾荆之撑着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下次还吃吗?还把甜味的粽子让给别人吗?」 顾飞白和陶广捶桌大笑,眼泪花都快出来了。 萧良节确实很后悔,但不能说出来。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锁定在埋头吃着娃娃菜的罗丽丽身上:「婶子,您跟我们来吃饭了,叔叔也要上班,关哲怎么办?」 罗丽丽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被当成了岔开话题的工具人,用纸巾擦了擦嘴,老实回答道:「他们学校的校车都是直接把他送到家门口,丢不了。而且,关哲那小子巴不得我们都不在家,这样他自己一个人可以随便玩。就算他不想自己煮饭吃,冰箱里还有很多酸奶、水果,柜子里还有薯片饼干什么的,饿不着。」 陶广说:「阿姨,您心真大啊!」 罗丽丽笑了笑。其实她并不是心大,父母大多疼爱自己的孩子,做什么都紧张兮兮的,而她在失去了一个女儿后,对关哲的紧张程度也是只多不少。之所以还能放心他一个人在家,也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在没有和萧良节住在一起之前,关哲去县城的小学上学就是一个人去,她和关富平都得上班挣钱,不然根本拿不出日常生活以及关哲在学校的花销。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当父母的都想多陪陪孩子,但为了生活,又不得不去奔波。好在,关哲总算听话,让他们省了不少的心。所以哪怕在回家后看到乱成一锅粥的房间,她和关富平也都会默契地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关哲收拾干净就算了。 「快吃饭吧。」罗丽丽指着面前沸腾的锅底,说道,「再往里放点肉。」 陶广瞬间就顾不上了,开始一股脑地往锅里面放肉。 萧良节默默地把剩下的肉粽子放到一边,假借尝一下的名义,把竹筒粽子吃得只剩下最后一口。 「荆哥,你笑得太放肆了。」萧良节转过头,面无表情地说。 顾荆之摆了摆手,尝试着让自己停下来,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只要一想到刚才萧良节第一口吃到肉粽子,连眉毛都拧成麻花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想笑:「对不起,我忍不住!」 吃完了粽子,就剩下插在粽子里的一根筷子。他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嘴里的粽子一咽,愤怒地在顾荆之耳朵上咬了一口。 罗丽丽几乎天天看他们打情骂俏,就算有时候看不到真人,也能听见萧良节给顾荆之打电话。如此一来,她早就练成了不动不摇坐如钟的本事,面对这两人的亲昵行为,一点不自然的表情都没有,还能跟左右两边的陶广和顾飞白说:「你们吃肉啊,再煮下去,肉就不好吃了。」 陶广尤其反应大。还要忍着不能叫,不能吸引更多人看过来,气得他抓心挠肝的。他刻意朝四周看,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情侣之类的让他看着转移一下注意力。之前他后悔为什么一定要来江州,现在他后悔为什么来的时候没把自己的正牌女友带过来,这样他就不至于像个电灯泡似的了。 「诶,萧良节,你看那个人。」陶广四下看了一圈,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新鲜事,「那人是不是你的同学?我之前在二中门口,好像见过他。」 见萧良节不搭理他,陶广直接从桌子底下一脚踹过去。萧良节被迫分过去一些注意力,结果他发现,陶广说的那个人居然是严铮……还有徐令辉。 严铮坐在隔了两排桌子,并且是斜对着他们的位置。如果不是陶广专注于分散注意力,再加上眼神极好的话,估计从进店到吃完饭,两边谁都不会发现谁。 第224页 「看你这样子,我没认错,他真是你同学?」陶广问。 「是,而且还是同班同学。」萧良节说。 陶广说:「那不如过去打个招唿?」 萧良节摇了摇头:「不了,没看他对面还坐着一个男生吗,咱们过去凑什么热闹。」 这句话,可以解读的地方太多了。陶广刚才险些被两个男生的爱情闪瞎了狗眼,如今再看到两个男生亲密地坐在一起,于是就不免往他们俩也是一对的方向上解读。 萧良节看出陶广在想什么,并及时否认了他的想法:「他们只是好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想的什么?」陶广不服气地说。 萧良节说:「你在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 顾飞白吃完了一碗肉片,捂着熘圆的肚皮瘫坐在椅子上,边打嗝边问道:「到底什么呀?」 「严铮和徐令辉只是朋友。」萧良节说,「不是像我跟你哥哥这样的关系。」 不管严铮和徐令辉之间的关系有多么超出友谊范围,人家自己都没正式确定关系,他们的种种想法就只能是胡乱猜测,之前侯子健的行为也只能是造谣。 「……不是就不是,我不说了不行吗,你说话别那么沖。」陶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望,但又很快地回到了充满活力的语气里,「对了,顾哥,萧良节考完了也就放假了。你不是在给他筹划生日嘛,那不如就去我们那儿旅游怎么样?我给你们当嚮导,带你们游遍中海,成不?」 萧良节和顾荆之异口同声地说:「不成!」 萧良节的生日不偏不倚,刚好在高考结束后才过。之前他过生日的时候,萧良节给了他一个十分的生日,他也想给萧良节好好准备。只是不打算告诉他,打算就让他以为自己把他的生日给忘了,然后给他一个惊喜。谁知道居然让陶广说漏了!早知道之前就不问他生日送什么好,或者随便编个不存在的朋友煳弄过去,而不是坦诚地告诉他自己是在策划萧良节的生日。 至于萧良节,他就是单纯觉得中海那地方不好。国内地大物博,不只有中海和江州两个城市,多的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可以旅游。实在不行,还有国外可以去。总之,中海那个地方,以后如果没有必要,他是不会再踏足半步了。 被连声否定的陶广有些沮丧,但也只有那么几秒钟。眼前有美味的火锅和饮料,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沮丧难过,很快就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这个中午,吃完了饭,几人就回到了二中。那里有为考生和家长安排的休息区,在那里可以稍作休息。萧良节害怕睡得太死,下午会因为困意未消而没有精神,所以就没有睡觉。而顾荆之去送顾飞白回六中上学,暂且离开。他就跟陶广坐在一起玩起了游戏,不过因为高考期间要断网防止作弊,手机的信号也不是很好,一把游戏打了十来分钟,有三分钟的时间都是卡的,自己的队友骂了个族谱升天,对面一脸懵逼但面对挂机的对手也很高兴,十分顺利地推平了他们的基地。一共三把游戏,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顾荆之没能在他进入考场前回来,萧良节只好在陶广和罗丽丽的鼓励声中再度进入考场。 上午已经考过了一科,紧张的感觉已经消散了许多。而且数学是他的拿手科目,比语文还要好一些,再加上不用写那么多的字,萧良节写完卷子,再检查了两遍,距离考试结束也还有一个小时,可以说是非常宽裕和无聊了。 写完语文试卷后,他想的是中午一定要吃粽子。现如今写完数学试卷后,他想的是顾荆之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生日惊喜。 蛋糕肯定是有的,顾荆之也一定会陪伴在他身边。那剩下的呢?是会送他什么金银珠宝,还是一些寻常却别有心意的小玩意儿?不过不管是什么稀罕贵重的玩意儿,都不如顾荆之本人更珍贵。只要顾荆之陪在他身边,就算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生日礼物,哪怕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他心里也是甜的。 考试结束后,他走出考场的时候还和严铮碰上了。他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走路都带风,甚至还破天荒地主动跟他打招唿:「嗨,考得怎么样?」 萧良节说:「必须牛逼。」 严铮穿了一件半旧的黑色外套,两边的口袋特别大,把一个32开的薄本放进去不成问题。他估计也是看着这大口袋方便,就把准考证、身份证,还有尺子橡皮什么的一股脑全塞进去,手里就拿了一根笔在指尖来回来去地转,动作非常快,但那根笔从未掉下来过,看着非常炫酷。 「我觉得我考得也不错。」严铮说,「至少以我的水平来看,算是超常发挥了。」 今天严铮的话有点过于多了,萧良节忍不住说:「你还是严铮吗?」 「是我啊。」严铮笑了起来,「不然你觉得我还能是谁?」 严铮居然笑了!这让萧良节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总觉得看见他笑容的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暗杀掉。 两人一起走出了考场。王德依旧在校门外等着他们,余茜下午没有来,他得自己组织学生,还要挨个回收准考证。收到严铮的准考证时,王德也发现了他脸上没有完全消散的笑容,一时也觉得惊讶和惊恐。 「严铮怎么了?」王德问萧良节,「我没看错吧,他刚才是笑了吧?」 第225页 萧良节点了点头:「是的,他就是笑了。」 「我操,」王德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小声,但萧良节还是听见了他这句脏话,「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不清楚。」萧良节转过头看着夕阳。太阳有没有从西边出来他不知道,但很快,太阳的确要从西边落下了。他把准考证塞在王德手里,说道,「我先走了。」 王德点点头,在他跑没影之前朝他喊道:「回去别想考试的事,吃完饭就睡觉,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一天呢!」 萧良节背着身朝他挥手:「知道了!」 第101章 他是那样的耀眼 晚上,萧良节留宿顾荆之家。他还带来了课本和资料,再三表示自己只是想在这里复习,并不干别的。高考生以及快要过生日的人最大,顾荆之直接把他放进来,并不管他是单纯复习还是想干一些不单纯的事。 只不过,打着来复习理由的萧良节,坐在桌子前不过半小时就蹑手蹑脚地爬上了顾荆之的床。顾荆之洗完澡回来,就看到被子里隆起了一团,里面藏着什么,不用猜都知道。 他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刚抓住被子的一个角,里面藏着的人就把被子掀开,两人四目相对,然后相视一笑。顾荆之俯下身,撩开萧良节额前的头髮,在他光洁的脑门上亲了一口:「不复习了,要不现在就睡觉吧。明天还要考试,睡眠不足可不行啊。」 萧良节搂着他的脖子,摸到了他还有些湿漉的头髮:「你的头髮还没吹干呢。」 顾荆之说:「我习惯这样吹得半干,不然对头髮不好。」 「不行,万一着凉了怎么办。你叮嘱我明天还要考试,不能生病,不能出一点差池。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不当回事了呢?」萧良节从床上爬起来,「我去拿吹风机再给你吹吹。」 萧良节像个滑熘的泥鳅一样从他怀里钻了出去,顾荆之拉都拉不住,只能任由他去拿吹风机。 折返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萧良节就拿着黑色的吹风机回来。他让顾荆之坐在床上,他就拿着吹风机站着给顾荆之吹头髮,从头顶到后脑勺,每一个地方都照顾到了,原本只是半干的头髮在热风的勐烈吹拂下变成了全干。 「可以了。」顾荆之抓着萧良节的手腕让他停手,「再吹下去,就要烧着了。」 「怎么会。」萧良节说,「我都看着呢。」 顾荆之笑道:「那就多谢我的小孩了。」 往常,萧良节很喜欢听顾荆之叫他小孩。但今天,他莫名觉得这个称唿很不舒服,便板着脸说:「我周岁19,虚岁20,马上奔三的人,怎么看都不是小孩。」 「什么奔三的人,我还没奔三,你就先奔了?」顾荆之刮着他的鼻子,说,「不愿意让我这么叫,那我就换个别的,不用刻意把自己说老。」 顾荆之不叫小孩了,萧良节又有点可惜:「也不用以后都不叫,就是别总这么叫我就可以了。」 「这是又长大了一岁,开始要面子了?」顾荆之故意逗着他,「唔……让我想想,不叫你小孩,叫你什么呢?这以后上了大学,就是大人了,直接叫名字显得有些生分,为了显得亲密,我叫你老婆好不好?」 萧良节的脸一下变红了,腾一下跳了老远,捂着泛红的脸说:「荆哥,你胡说什么呢!」 「哦,你不想当老婆。」顾荆之饶有兴趣地看着萧良节脸红如血的样子,笑容也越来越浓,「那要不你当老公?」 萧良节的脸变得更红,转头把脑袋抵在衣柜门上,试图通过一下下轻轻的撞击来缓解自己心中的涌动。 「怎么都不愿意啊。」顾荆之用手挡在他的额头前,让他即便想再次撞击衣柜门,也不会感觉到疼痛,「那不如你自己想一个?」 萧良节顿了顿,却没有再提暱称的事。他抓着顾荆之环在他腰上的手,轻声问道:「荆哥,你喜欢我吗?」 「嗯?」顾荆之一下没听懂这话的含义,下意识以为萧良节是在套路他。然而愣了许久,这才意识到他是认真的。于是,他也认真了起来,「当然喜欢你了。」 「是最喜欢吗?」 「当然。」 萧良节说:「那,荆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有时候会很幼稚?很不讨人喜欢?」 「与其说成熟或者幼稚,我倒觉得这是每个人不同的处事方式。」顾荆之说,「难道你觉得,你立刻变得成熟了,所有人就都会喜欢你吗?当然不是,人有千面,各不相同,本就不能一言以蔽之。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会有喜欢你的和不喜欢你的。而对于我来说,我更希望你能做自己,只要你能开心快乐的笑,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 这个回答实际上是有些狡猾的。萧良节撇了撇嘴,但没让顾荆之看见。他转过身,抱住顾荆之,黏煳煳地说:「荆哥,我们不过生日了好不好?」 顾荆之问:「为什么?这可是我陪你过的第一个生日,我还想好好计划一下呢。」 「我觉得,不管是多好的礼物,都比不过荆哥。」萧良节说,「只要荆哥陪着我,那就怎么都好。」 顾荆之说:「好的……老公。」 「你别说了!」萧良节捂住他的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叫我名字吧。」 「行,良节的名字就是最好听,最特别的称唿。」顾荆之抱着他,扭啊扭地躺在了床上,把他紧紧圈在怀里,并捞过被子,盖在了两人身上,「不过,过生日,蛋糕还是要吃的,也要收礼物……这个不许拒绝。」 第226页 萧良节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中,点了点头:「好,那就吃蛋糕,收礼物,其他的就都不要了。」 「都听你的。」顾荆之说,「很晚了,睡吧。」 顾荆之哄着萧良节睡觉,轻声拍着,像哄小孩一样。但他不知道的是,直到他自己都迷迷煳煳睡着了,萧良节还睁开眼睛,借着房间里只有一线的光亮偷偷看着他。 他一直很喜欢顾荆之身上那种淡然的气质,仿佛泰山崩于前亦能不改其色。那是他二十多年的岁月中沉淀下来的。如果顾荆之经歷的那些事放在他身上,他绝对做不到像如今的顾荆之这么淡然,甚至在偶尔提起时,还能眉眼带笑,仿佛他说的就是一个随便听来的故事,而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真事。 这一年以来,顾荆之的温柔,偶尔的坏心,都让他欲罢不能。他深深陷在这张名为顾荆之的大网中,想从中汲取更多的温暖。但这样的顾荆之他看得太多,就越会觉得怅然。 他太好了。 暗室中,萧良节揪起顾荆之额前的一绺头髮,软软的,很好摸。他玩着玩着就入了迷,不小心力气用大了,牵动了熟睡的顾荆之。他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虽然不如刚才亲密,但嘴里一直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 萧良节知道,他在哄自己睡觉。 他就这么面对着顾荆之的后背,看了一夜。直到天将拂晓,他才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睡眠不足,但他早就有过很多次失眠的经歷,所以精神还不错。 …… 顾荆之的车今天限号,没法去送他,只好叫了一辆计程车。好处是也不用花钱,因为这是专门为高考生送考的车子。坏处是有个司机在,他俩得装出正常朋友的氛围,不能表现得太亲密。 「昨晚上没睡觉吗?」顾荆之坐在计程车上,看着他眼眶下的两个黑眼圈,气不打一处来,「要考试还不知道早点休息,万一考到一半精神怎么办?」 萧良节说:「可能是太紧张了吧。」 「你第一天进考场的时候我都没见你那么紧张。」顾荆之拿出两颗早就准备好的西洋参含片送到萧良节嘴边,「张嘴。」 萧良节:「啊——」 顾荆之把含片放进他嘴里,说道:「含着,提神用的。」 「嗯。」萧良节点点头。 「今天最后一天了,好好考,会写的不会写的都写上。最重要的是把字写好看了,说不定还能得个卷面分。」顾荆之说,「总之,竭尽全力,别留遗憾。」 「好。」 直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萧良节都还记得顾荆之对他说的话。 他上一次高考,因为章淑华病危,没有考成。今年,他想要不留任何遗憾。既是为了自己,也为了顾荆之。 最后考试的铃声响起的时候,萧良节抬头看向外面还很明媚的天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随着人流一起往外走的时候,他听到有人哭了起来。本来萧良节还蛮轻松,但被这极富感染力的哭声传染了一下,忽然也有点鼻子一酸。 他手长脚长,一个跨步顶别人两步,很快就走出了考场。外面有许多等着孩子考试的家长,人头攒动,几乎要犯了密集恐惧症。但萧良节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顾荆之,心有灵犀般的,顾荆之也朝他这边看过来。 「荆哥——」 萧良节的心情值一下子攀上了顶峰,脚步也不由得加快,几乎是飞奔着向他扑过去。 顾荆之笑着张开双臂,将他稳稳接住。下一刻,他就感受到颈窝变得一片湿润,竟是萧良节哭了出来。 「怎么哭了?」顾荆之摸着他的头说,「都考完了,这是好事啊。」 罗丽丽也有点鼻子泛酸。她往萧良节手里塞了两块纸巾,说道:「快擦擦。」 陶广看着哭鼻子的萧良节,忍不住嘲笑道:「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 「你少来。」萧良节用一块纸巾擦眼泪,另一块用来擤鼻子,「你当初考完的时候,不是也哭得昏天黑地,还好意思笑话我。」 「哪壶不开提哪壶。」陶广啧了一声,「我那是判断失误,以为自己考砸了。结果,最后的成绩比平时高了十分,查成绩那天我直接蹦高。」 顾荆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也顾不得现在是不是大庭广众,有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现在就是想紧紧抱着他,然后重重地亲了他一下。 最后他也的确照做了,如果他嘴上涂了口红,此时萧良节的侧脸上必定有一个又大又深的口红印。 「哎哎哎,别亲了。」陶广咳嗽了一声,「你们那个带队老师,现在正拿着大喇叭叫人呢。」 顾荆之说:「咱们过去吧,老王应该是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嗯。」萧良节转头对罗丽丽说,「婶子,我们先过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罗丽丽点了点头:「去吧,我等着你们。」 那边,王德站在他带来的小马扎上,拿着大喇叭喊道:「都在了吧?都在了吧?」 余茜就第一天上午来了一趟,之后就嫌太过无聊,说什么都不肯再来。王德少了一个可以支使的人,就顺手把顾荆之用上了:「你给我数人。」 无端被派了个任务的顾荆之脸都黑了,没好气地问:「一共多少个?」 王德说:「我带的是60个人。」 第227页 「哦。」顾荆之点了点头,让这帮学生按照10*6的队形站好,然后在前面发号施令道,「行,体育课都上过吧,报数也会吧,那现在给我挨个报数,就从你开始。」 一个小女孩愣了一下,然后立马立正,大声喊道:「一!」 开了一个头,后面的也好说了。从左到右,从前往后挨个报下去,一共是79个。 王德皱了皱眉:「怎么少一个?你们四下看看,谁没来?」 萧良节举手道:「王老师,应该是严铮不在。」 「怎么又是严铮!」王德头疼地说,「算了,不管他了。我跟你们说几句话,说完了,咱们就散了。」 顾荆之捧场地鼓了鼓掌。 王德瞪了他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大喇叭将他的声音放大了许多。他常年需要站在几十个学生面前讲课,嗓门本就不小,如今声音被放大之后,更是震耳欲聋,但不管是如萧良节一样的七班学生,还是像赵佳伟一样其他班的学生,都不觉得王德吵。 「今天,高考正式落下了帷幕,这也意味着,你们高中三年的学习生涯到此结束。但是,你们的人生却是刚刚开始,两个月后,你们会进入大学开始为期四年的学习,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人生极为重大的一个转折点。很多人都会就此分道扬镳,同时,也会和许多新的人认识,这是一个充满着紧张与期待的过程。」王德说,「但不管你们将来会到哪里去,我也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你们有的是我班上的学生,有的是我教过的学生,还有我不认识的学生。但你们都是六中的学子,作为六中的老师,我在这里衷心地祝愿你们,未来前途似锦,光明灿烂。」 有几个共情能力特别强的女孩子忍不住哭了出来,然后,这种哭声又迅速传染了一大片。王德本以为自己送走了那么多届的学生,心理承受能力早就被磨鍊出来了,但看着这些脸上稚气未脱的学生们,他忽然感慨万千。 「哭什么啊。」王德有些心酸地说,「考完试了,你们就解放了。接下来的三个月,你们可以尽情地吃喝玩乐。之前因为学习没能玩成的游戏,没能吃成的美食,还有没能去过的山山水水,这个暑假都可以补回来。等到九月,你们就是大学生了。大学可好玩了,在那里,你们女孩子可以化妆,可以染髮,不用穿校服,就连谈恋爱也不会再有人管你们。没课的时候可以到学校外面去玩……以上这些,我相信你们都有所耳闻,也心怀嚮往。所以,打起精神来,你们梦寐以求的好日子,就在眼前了。」 第102章 令人艷羡的人生 严铮走出学校大门之后,就在一棵十几年的大柳树下看到了佟术。他穿着一件纯棉的白t恤,下身是黑色的大裤衩,很清爽的打扮,其他学生的家长为了给孩子助威恨不得把学校大门就挤烂,他倒是慢慢悠悠地待在大树底下乘凉,再加上个子高,在乌泱泱的人群中也不难找。 「佟大哥,你一直在这里等着吗?」严铮走到他跟前,问道。 「你不是说想让我送徐令辉回去,我自然是把他送回去之后才来等你的。」佟术一把揽过严铮的肩,轻轻地拍了拍,「怎么样?觉得自己考得还成吗?我一开始跟你说的文城体育学院,有把握不?」 严铮说:「爱怎样就怎样吧,考得上就上,考不上拉倒。」 佟术在他身上锤了一下,差点把他给打倒在地:「说什么呢!你必须继续上学,就算是大专也得去。现在找工作最次最次也是专科起步,你一个高中学歷算得了什么?」 「就我那点分?」严铮问,「你确定吗?」 「你那点分怎么了?」佟术说,「你就算考不了高分,难道还能考零分?怎么滴,你全交得白卷啊?」 严铮本来想说交白卷吓唬吓唬他的,可一看佟术紧张又生气,还带着一些期待的眼神,就不敢那么说了:「没有,我好好写了。语文写了满满一卷子,英语作文硬抄得阅读理解,就是数学化学什么的,能蒙的也都蒙上了,还都写了『解』。」 「那就得了。」佟术说,「你写都写了,肯定有分。你放心,就算达不到文城体育学院的录取分数线,我也肯定让你有学上。」 严铮说:「佟大哥,你不用给我花那么多钱。万八千的钱用来疏通关系,还不如我这就去找个班上。」 「目光短浅!我之前跟你说的话没听进去是不是?」佟术说,「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就是拿到大街上撒着玩儿都不用你管……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可以读书?我一心想拉着你往前走,其实也是在帮我自己啊。」 严铮自知说不过他,索性就闭嘴了:「我不说了。」 两人走出去好远之后,佟术才意识到严铮好像还要去他们班主任那里集合的:「对了,我们就这么直接走了,没关系吗?」 「都已经考完了,还想那么多干什么。」严铮说,「放心走吧,老王不会多说什么的。」 说到「走」,佟术问:「你和徐令辉都商量好了吗?」 「嗯,他答应了。」严铮说,「他要跟我一起去文城,远离他那个变态的妈。」 严铮心里一直藏着一个愿望,那就是永远离开这座城市,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生活。这个心愿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实现了,但因为佟术的原因,他又在江州读完了高中。如今高考结束了,他也成年了,佟术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继续阻拦他,因此早在这之前他就想好了——如果能考上文城体育学院,他就去文城上学;如果考不上,那就到文城找个工作。 第228页 总之,他绝对不要留在江州。 而徐令辉专门从家里偷跑出来为他送考,也让他生出了别的心思,那就是带着徐令辉一起走,离开他那个充满控制欲的变态母亲,永远都不回来。 这事一开始佟术是不乐意的。他是一个老实保守的男人,觉得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有什么话不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他答应严铮是因为坚信他能考上文城体育学院,对他来说就不是离家出走,而是求学!可是徐令辉……他不想做一个帮助他离家出走的帮凶。 但是后来听说了徐令辉的家里事,只听严铮的描述他就感到了窒息。再加上徐令辉也有逃离的想法,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他说只要严铮能说服徐令辉,便破例帮他一次,为他在文城安排一个落脚的地方。 「他真答应了?」佟术反覆确认道。 严铮说:「自然是真的,我没必要用这个骗你。」 「好吧,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契机。」佟术说,「藉此机会离开那个压抑的家,他的病也会好得快一些……如今你已经考完试了,接下去自然就放了暑假。之前我给你找的那个暑假工的活儿你先干着,我去那边安排一下,等找好了合适的地方就告诉你,到时候你就可以带着徐令辉来找我。」 「好的,佟大哥。」 很快就走到了佟术停车的地方。严铮定睛一看,今天佟术没有开着他的小汽车,而是他家里的电瓶车。接过佟术递过来的头盔时,他调侃道:「佟大哥,你这是把我家当成你家了?」 「这不是觉得电瓶车体积小,不容易堵车嘛。」佟术说,「结果我还是低估了高考时期的交通路段,尤其是到了学校附近的时候,乌泱泱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有交警维持秩序,只怕更是会乱成一锅粥。我看着人实在是多,索性就把车停在这儿,自己挤过去了。」 远方传来一阵唿唤,严铮抬起头,看到了萧良节和顾荆之。他们两个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密,同行的还有一个女人一个小孩,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应该是很亲近的人。他其实很羡慕萧良节,他从刚转学到现在高考结束的一年中,从一个满脸写着「我是刺头不要惹我」的暴躁青年变成如今乖顺体贴的小狗狗,变化不可谓不大。究其原因,大概就是身边人给他的底气。 有一个关心在乎自己的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他在十八年的人生中,在佟术没有出现之前,是没有这样的体验的。 简笑的精神稍微正常一点的时候,会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然后就会说给他听。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因为车祸去世了,母亲扔下她改嫁他人,她从小是被爷爷奶奶养大的。老人家没什么文化,眼界也不高,只会管她温饱,让她好歹能活着。简笑连小学都没上完,后来她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剩下的亲戚把她随便打发,嫁给了严铮的父亲,婚后第三年,生下了他。 在老人的耳濡目染下,简笑的认知里,根本不存在反抗和自我。所以丈夫打她,她不会反抗;丈夫用言语羞辱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错。而且,由于严铮父亲年轻的时候高低是个小白领,能挣不少钱,能满足简笑「活着」的需求,她非常依赖他。只是随着时代变迁,不少东西被淘汰,严铮他爸也没了工作,终日浑浑噩噩,酗酒度日,最终淹死在城郊的湖泊中。 如果他像简笑一样脑子里只有温饱,那他大概会和简笑共沉沦,每日为了温饱生计奔波,没有半点自我。可惜,他上了学,高低知道一些道理,知道什么叫自我,因此他不能和简笑一样,心甘情愿地生活在破旧的小屋里。 并且,因为一些事情,这让他对简笑很厌恶。 这个也是一件旧事了。 简笑被丈夫家暴,有的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有的人就会想拉她一把。当初就有一个女人看不下去,找到简笑后交给了她一个小型的摄像机,让她用摄像机录下丈夫打她的画面,这样就有了证据,可以以家暴为由提出离婚。 她虽然不懂具体的流程,但心是好的。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简笑回去之后直接就把这事告诉了他爸,他爸当天就把那个女人家里砸了个稀巴烂,还伤了那女人的老公。他们两口子是新婚夫妻,因为管了闲事招来了灾祸,也招来了婆婆的不满,不到一年就离了婚。 那女人离开夫家的时候,曾到过他们家楼下,指着他们家的窗户破口大骂,激烈言辞中声声直指简笑活该,根本不值得被可怜,被打死了也不冤。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管简笑了。 人人都想拉她一把,可简笑从来不觉得自己陷在泥潭里。丈夫能挣钱养着她,她觉得是天大的荣幸,要一辈子死心塌地。 「他看上去真开心啊。」严铮看着越走越远的萧良节,一脸艷羡地说,「我要是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 第103章 他就像是一束光 作为寿星的萧良节本人要求不要礼物,顾荆之说起码要吃蛋糕,萧良节最后答应了。可是过生日光吃蛋糕,顾荆之仍是觉得不够。于是,6月9号这天,顾荆之带着萧良节出去玩了。 他的计划是这样的,先去海洋公园玩一圈,中午吃个饭。下午逛一趟游乐园,晚上看一场电影,然后回家吃蛋糕,刷牙洗脸上床睡觉,over。 因为是为了庆祝萧良节的生日,所以这是一场两个人的约会时间。顾飞白可怜巴巴地望着顾荆之很久,最后也没能博得他亲哥的同意,无法跟着一起出去玩。顾荆之只好再三跟他保证,以后有时间一定会带他出去,不带萧良节,这事才算完。 第229页 两人在海洋公园的售票处买到票之后,顾荆之都还想着这个事。明明顾飞白最后都妥协了,他们也拉钩说一言为定了,可只要一想到顾飞白那可怜巴巴的眼神,顾荆之就觉得自己是个罪人,特别愧对弟弟。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吗?」圆形的场馆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池,两只黑白色的虎鲸正在保育员的指引下完成着许多高难度的动作,引得全场掌声连连。但顾荆之根本无暇观看,心里想的全都是顾飞白。 萧良节原本也在卖力鼓着掌,拿出关富平送给他的手机,想拍几张照片留念,却发现坐在他旁边的顾荆之有些心不在焉,不禁有些沮丧:「荆哥……」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顾荆之回过神来,「对不起啊。」 「不用这么说。」萧良节说,「荆哥,其实你完全可以带飞白一起出来。虽然我的生日只想和你一起过,但如果因此让你左右为难,那我也会过意不去。」 「我带他出来玩过很多次,带着你却还是第一次。」顾荆之说,「我自然会选择你,并不为难。」 萧良节低下头,笑了。 顾荆之摸着他的脑袋,问道:「待会儿就要结束了,你不如想一想,我们待会儿要去吃点什么?」 「吃什么啊……外面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多么可口,我更想吃荆哥亲手做的。」萧良节说,「不过现下是吃不到了,唔……那就吃面条吧。不是说生日要吃长寿面,既然不能咬断的长寿面吃不成,那就吃普通的面条吧。」 「好。」顾荆之答应道,「那就去吃面条。等下午啊,咱们去游乐园玩。我听说里面有摩天轮,还有镜子迷宫,我们都可以去试试。晚上还可以看一场电影,回去吃蛋糕,怎么样?」 萧良节说:「好是好,但这样会不会太破费了。」 「傻小子,赚钱就是用来花的,那不然还把钱供起来?」顾荆之笑道,「再说了,给你花钱,怎么能叫破费呢。」 萧良节:「嗯。」 「怎么感觉突然生分了,别是生我的气了吧。」顾荆之拉着他的手捏了捏,「要不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胡说什么。」萧良节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我才捨不得呢。」 最后,虎鲸滑到了岸上,在谢幕声中喷出了一条长长的水柱。观众们看了一场精彩的演出,纷纷站起来鼓掌。萧良节和顾荆之也没有例外,掌声的最后,是两人将脸碰在一起,被相机记录下灿烂的笑容。 中午的面条味道平平无奇,价格却达到了30块钱一碗,实在没什么可以怀念。好在总算能解决温饱,显得没那么一无是处。 下午,顾荆之牵着萧良节的手,来到了新开的游乐园。 这里有不少正值年少的小情侣,还有带着孩子的父母,或是三五结伴来游乐园玩的好朋友。像是他们两个大男人走在一起,并不罕见,每个人都更重视自己身边的人,并不会注意到他们,所以顾荆之光明正大地牵着萧良节的手,并把他的手揣进兜里。 他挑了几个发箍,挨个给萧良节戴上。镜头里的萧良节,一会儿是小白兔,一会儿是米老鼠,一会儿又变成了小猫和小狗。他的心被各种模样的萧良节弄得软软的,顾不上还有买发箍的老闆在场,直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老闆是个挺年轻的小姑娘,估计没怎么谈过恋爱。突然看到两个大男人在自己眼前秀恩爱,她被吓坏了,大叫着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们注意点!」 顾荆之笑了笑,说道:「这几个发箍,我都要了。」 害怕归害怕,生意还是要做的,女孩偷偷从指缝里看了看:「真的全都要了?」 「是的。」顾荆之说,「给我装好吧。」 「好的。」这么好的生意送上门,女孩顾不得羞涩了,忙不迭地把顾荆之挑的发箍装进精緻的小袋子里面。随着一声到帐提醒语音响起,女孩看着离去的两人,笑道,「慢走啊!」 除了发箍,顾荆之还买了不少东西。有冰激凌,有冰镇饮料,还有可爱的吊坠和布偶。高考刚刚过去,高三生已经放假在家,其他的大学也在陆续放假,游乐园最近推出了许多优惠活动,这个门票九折,那个周边八折,但这些东西和在外面买比起来,价格还是贵了两倍。 萧良节拉着顾荆之的衣角,说:「可以了。咱们不是想去镜子迷宫?」 顾荆之看了一眼路牌:「就在前面了。」 他拉着萧良节快步往镜子迷宫的方向走去。票买的还算顺利,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两人分别从迷宫的两个入口走进去,分别之前,还约好了要比一比谁先从迷宫里出来。 在经过了一段比较漆黑的甬道后,眼前豁然开朗。萧良节进来的时候被灯光晃到了眼,好半天才重新睁开,这时他才发现,他已经被镜子里成百上千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层层包围。他走一步,镜子里的他也会跟着走,经过转角的地方,镜子里的他会变得扭曲,然后在走到下一个平整的镜子前,又会重新出现。 萧良节在这些镜像一次次消失和重现中,兜兜转转地走了十分钟。刚进入迷宫时他还信誓旦旦地想最先走出迷宫,让顾荆之刮目相看。如今,别说出口了,他连怎么原路返回都不知道。 迷宫里陆陆续续还会走过几个和他一样来玩的人,有的人信手拈来,走得很快;有的人则十分胆小,在拐角处要站好久才敢确定往哪个方向走。萧良节在迷宫里转了半天,腿已经算了,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找不着出口,索性就先蹲在死角休息一会儿。 第230页 一转头,他就能看到镜子里倒映着的自己。 由于前段时间天天复习,他的眼眶下有着深深的黑眼圈。再加上在迷宫里走了十多分钟,除了腿脚酸痛之外,嘴唇也有点发白,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细看之下,还能发现脸色有些蜡黄。如果不是这迷宫里的镜子实在是光可鑑人,他都没发现自己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嘿!」有人在他照镜子的时候,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啊——」 顾荆之看着受到惊吓的萧良节,立马蹲在了他面前:「我吓到你了?」 「荆哥!」萧良节抱住了他,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焦距,「你来找我了。」 顾荆之拍着他的背,说道:「嗯。见你迟迟没有出来,就回来找你。怎么在这里待着?这个死角可是不好找,如果不是有个女孩告诉我这里有个人,我甚至都不会过来看。」 萧良节抹去眼角的眼泪,说道:「我走累了,就想在这里休息一会,然后再去找你。」 他的动作很轻,唯恐惊到顾荆之。但顾荆之还是察觉到了,他松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捧着他的脸说:「别哭。过生日呢,怎么可以哭呢。」 萧良节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说道:「荆哥,你赢了。」 「啊?」 「你先找到出口了,所以你赢了。」 顾荆之失笑:「不,我也没有赢。我们在进入迷宫之前,说好的是谁先走出迷宫谁就赢。但我只是找到了出口,并没有走出去,所以,我也不算赢。」 「为什么不出去?」 「当然是因为你还没出来啊。」顾荆之说,「你看看你,这么大人了,还能被一个镜子迷宫吓哭。这镜子里映出来的,不都是你自己吗?那要是这么说,你岂不是被自己吓哭了?」 萧良节不服气地说:「我没害怕。」 这时四周五人经过,但就算有,那也没有所谓了。顾荆之伸手用力搂了搂萧良节,在他脸上很响亮地亲了一口:「是我害怕了,我得跟你一起走,不然我心里不踏实。你走在前面,我跟在你身后,你保护我好不好?」 「好。」萧良节点点头。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从迷宫走出去,萧良节才恍然明白顾荆之那句话的含义。 「你赢了。」顾荆之在他先一步走出去后,站在迷宫出口处对他说道。 「不是不作数了吗?」萧良节问。 「有吗?」顾荆之说,「我只是说,我找到了出口,但没走出去。并没有说咱们之前的约定作废了啊。如今你是第一个走出迷宫的,自然是你赢了。」 萧良节愣愣地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荆哥……」 顾荆之歪着头,笑看着他:「怎么,进了一次迷宫,怎么还变傻了?」 萧良节抱住他,说道:「荆哥,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啊!」 「又问蠢问题了。」顾荆之说,「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在迷宫出口的工作人员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咳嗽了一声:「二位注意一下,我们这里还有很多游客进出。」 顾荆之往萧良节脑袋上戴了一个兔耳发箍,摸着上面质感逼真的毛绒耳朵,他道:「咱们走吧,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是这个游乐园非常火爆的娱乐项目,售票口和检票口都排了长长的人龙。萧良节最讨厌排队,他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对顾荆之说:「荆哥,要不我们换个别的吧,这队伍太长了,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到咱们。」 顾荆之看了一眼,排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七八个人,应该很快就会轮到他们:「再等等吧。很快就能买上票了。」 萧良节说:「可是检票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啊。」 「所有的娱乐项目都差不多,而且我们已经排得这么往前了,现在走了不是很可惜。」顾荆之说,「不过,你如果真的不想坐摩天轮,那你说一个别的项目,我跟你去玩。」 萧良节挠了挠头,旋转木马他觉得不好玩,过山车什么的又太过刺激,不敢玩。顾荆之随口一问,还真把他问住了,因为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来还能去玩什么。再看看近在眼前的售票口,最终妥协道:「那还是摩天轮吧……不过,玩完了这个,咱们就回去吧。这一下午,咱们光走路和排队了。」 「行。」顾荆之说,「坐完摩天轮,咱们就去看电影。你要是觉得排队太无聊,不如趁这功夫打开手机看看,咱们待会看什么电影。」 萧良节应了一声,随即就掏出了手机。 虽然队伍排得很长,但一趟摩天轮有48个座舱,座舱里可以容纳8个人,总计可以同时供384人观光。在两人讨论出等下去看什么电影后,队伍就往前走了不少。顾荆之和萧良节从队伍的末尾,走到了前排的位置,下一班摩天轮必有他们无疑。 又等了半个小时,摩天轮上下来了一批人。顾荆之和萧良节检过票后,终于坐进了座舱里。 萧良节在他们的座舱上升了一些,确定没人会看到之后,立刻就改坐为躺。座舱里面并没有特别大,躺下去之后,就会因为手长脚长,有些施展不开,为了不弄脏设备,也为了不撞到自己,只好微微弓起身子,手搭在肚皮上,模样有点说不出的乖巧。 「你看你这个样子。」顾荆之啧了一声,把他的衣服往下拉了拉,盖住了露出来的肚皮,「也不怕让人看见。」 第231页 萧良节连眼睛都不愿睁开:「我就是确定不会有人看见了才躺下的。」 顾荆之笑道:「歪理。」 「荆哥,你也坐啊。」萧良节指了指对面,「排了半天队了,多累啊。」 顾荆之说:「我不累,我看着你就行了。」 「别呀,你怎么可能不累。」萧良节坐了起来,硬是把顾荆之拉坐在自己身边,「你就坐我旁边,那儿都不许去。」 顾荆之眼珠子转了转,坏心眼地说:「好吧,听老公的。」 「哎呀!」萧良节捂住了脸。硬是坐到了另外一边,还把脸转过去,不敢看顾荆之。 48个座舱全部坐满了人,摩天轮随即启动。 萧良节的心思全被顾荆之一句含着笑意的老公给叫飞了,摩天轮启动的时候,他一下没有坐稳,差点脸朝下倒下去。 「小心!」顾荆之在他倒下去之前及时扶住了他。 萧良节抬头看着一脸担心相的顾荆之,心里气急了。反手将他按在了座椅上,抱着他啃了起来。 顾荆之刚开始没有防备,但很快也接纳了萧良节的气息。摩天轮缓缓向上攀升,两人在座舱里忘我动情地接吻,直到身体开始发热,透明的津液顺着嘴角流在了衣服上,黄昏时分的太阳从外面照射在他们身上,两人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两人四目相对,眼底都是浓浓的情色。 「你看外面。」顾荆之说,「多美啊。」 他们的座舱已经快要攀升到最高处,几乎整个城市的景色都可以尽收眼底。往常看起来仿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如今看去也不过一个比其他房子略高一些而已。他们在外面排了很久的队,此刻,外面的天空已经染出了一片赤红色的晚霞,这预示着黄昏已经悄然而至。 顾荆之转头望向萧良节,他的眼中映着夕阳的碎金,像是一片缄默却荡漾的湖:「喜欢吗?」 萧良节说:「喜欢。但我更喜欢你。」 顾荆之笑了笑,把他抱在怀中,轻声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好听,唱着生日歌时,更兼具了几分蛊惑。萧良节听着听着就沉溺其中,抬头看着顾荆之,发现他身上发着光。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不知道是太阳光照在了顾荆之身上,还是他就是光明本身。 最后的最后,顾荆之抵着萧良节的额头,说道:「生日快乐,我的宝贝。」 第104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两人从电影院,天色已经很晚了。顾荆之算着要在零点之前赶回家,那样才不耽误吃蛋糕,吹蜡烛。 萧良节拉着他的手,说道:「荆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从来不过6月9号这个生日。」 顾荆之问:「不过这个,你过农历生日?」 「不是。」萧良节摇了摇头,「我另外一个生日,是在7月20号。在我从前的家里,我都是过那个生日,朋友送祝福,家人送礼物,也都是在那一天。」 顾荆之说:「那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6月9号是我户口本上的生日,7月20号,是我妈办理好过继手续,正式成为何锦养子的日子。」萧良节说,「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户口本上的日子,发现和我过生日的日子对不上时,也好奇地问过何锦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因为发烧,忘了从前的事,何锦不想让我知道我不是她亲生的儿子,所以就骗我说,当初上户口的时候,不小心把农历和阳历的日子记反了,好久以后才发现不对劲,也就一直没有改。」 这个藉口也就能骗骗小孩子。等他长大了,对一下出生那天农历和阳历的日期就能发现不对劲。不过,真到了他可以看懂日历的时候,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顾荆之说:「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 「我早就不想了。」萧良节说,「何锦现在怎么样,都与我无关。」 「嗯,这就对了。」顾荆之揽他入怀,说道,「咱们别总想不开心的,要想想开心的,笑着的日子容易过,你说对不对?」 萧良节抬眸直视着顾荆之:「那我再说最后一个不是很开心的事。」 「你说。」 「咱们赶紧打辆车回家吧。」萧良节说,「这外面有好多蚊子,我感觉已经被咬了好多个包了。」 顾荆之:「啊……好!」 回去之后,萧良节感觉自己全身都奇痒无比。一会儿挠挠脖颈,一会儿挠挠脚踝,感觉自己身上一块好地方都没有。这还是在大部分时间都在计程车上,只有刚出电影院以及进小区的那四五分钟在外面的情况下。要是在外面多呆一会,还不得被蚊子吃了! 「来,你把鞋子脱了。」顾荆之拿了止痒的药膏过来,蹲在萧良节面前,说道,「涂点药就不痒了。」 萧良节把两脚鞋子都蹬掉了:「快点,痒死了。」 顾荆之挖了一点药膏,抬起萧良节的左腿给他涂药。萧良节自己拿着剩下的药膏,往自己的脖子上涂药。 药膏冰冰凉凉的,涂在蚊子咬的包上,很快就有所缓解。 顾荆之又拿来了一个小盒子,神秘兮兮地说道:「猜猜里面是什么?」 萧良节看着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狡猾地说:「生日礼物。」 「那是什么生日礼物呢。」顾荆之说,「你得猜出个确切的东西来啊。」 第232页 「我猜不出来。」萧良节吐了吐舌头,「光看这个盒子,谁能猜得出来啊。」 「真是的。」顾荆之无奈地笑道,「算了,不跟你卖关子了。」 顾荆之将盒子打开,萧良节定睛一看,发现那里面装着的是两个笑着的软陶人偶。就是造型……有些独特,很多细节都没处理好,眼睛一大一小,肩膀一高一低,仿佛都不是很要紧的事。如果这是拿来卖的人偶的话,估计等到天荒地老,也买不出去。 「荆哥,你别告诉我这是你自己捏得我们两个?」萧良节拿起其中一个人偶,不可置信地说,「我长得有这么丑吗?两只眼睛都不一般大?」 顾荆之说:「不是一大一小,你仔细看,是一只眼睛正常,另一只稍微大了一点点。」他越说越没底气,最后长嘆一声,说道:「我确实捏得不怎么样,你不喜欢也是正常的。」 萧良节把人偶放回盒子里,下巴垫在顾荆之的肩膀上,笑着在他耳边吹气:「为什么非要自己做啊?」 「这不是想着更有心意嘛。」顾荆之说,「那老闆再三跟我保证,这人偶好弄。可等我自己上手的时候,真是费了老劲了。能捏成还算正常的人样,我已经尽了全力了。」 萧良节说:「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呗。」 「嗯?」顾荆之问,「你怎么有那么多事可以说?」 「这次我要说的事也跟你有关。」萧良节严肃地说,「你还记得,你生日的时候,那个苹果形状的蛋糕吗?」 顾荆之说:「知道啊,那不是你在蛋糕店订的嘛,还是胡小满推荐的。」 「嗯,的确是这样。」萧良节说,「但那是因为,我自己动手做的蛋糕没能成功,实在没办法了,才去蛋糕店买。而且,因为我去得实在太晚了,定制的蛋糕都没法在生日当天做出来。如果那家店没有推出圣诞限定款蛋糕,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蛋糕店,应该有现成的蛋糕吧。」顾荆之说。 「是有现成的,但都不好看。」萧良节说,「我想着,荆哥的生日,一定要过得不一样才行,蛋糕也得有特色。」 顾荆之看着他,四目相对时,两人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看来,我们都想到一起去了。」萧良节说,「然后,还都失败了。」 「你等一下。」顾荆之起身,去厨房的冰箱里把他买的蛋糕拿了出来,一边插蜡烛一边说,「虽然我没有有特色的蛋糕,但你眼前的这个蛋糕,味道也很棒。」 蛋糕是一个四寸的小蛋糕,蛋糕胚表面刷了一层奶油,侧边撒了巧克力屑,上面铺了一层水果,有红心和白心的火龙果,还有猕猴桃,草莓和樱桃。顾荆之见缝插蜡烛,一个「19」式样的数字蜡烛插在上面,用打火机点燃后,顾荆之说:「许个愿望吧。」 萧良节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诚心许了个愿:希望能永远和荆哥在一起。 愿望许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蜡烛吹灭。顾荆之给他鼓掌,好像他完成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情:「恭喜你,又长大了一岁。」 「嗯。」萧良节笑了起来,把蜡烛拿走后,他用叉子叉了一块火龙果,递到顾荆之嘴边,「第一口,给荆哥吃。」 顾荆之笑着将火龙果吃进嘴里,咀嚼时,红心火龙果的汁水将他的嘴唇染得绯红。他滚动的喉结让萧良节看得心头火热,那一瞬间,他的手抖得比得了帕金森的人还要厉害。 「顾荆之……」萧良节说,「你坐到我身边来好不好?」 「嗯?」顾荆之愣了一下,因为萧良节刚才是直唿他的本名,而不是叫他哥。这让他一时有些不适应,但寿星最大,顾荆之吃完了火龙果,就坐到了萧良节身边,「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萧良节心头火热,他拉着顾荆之的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极力忍耐着说道:「荆哥,你摸摸我。」 顾荆之能感觉到萧良节的心脏跳得很快,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他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视线往下移,看见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他裤裆那块已经凸起来了。 「你……」 「荆哥,这又不是第一次了,你看上去为什么那么紧张?」萧良节说,「你看到了对不对?我知道你看到了,所以,你能不能满足我这个生日愿望?」 顾荆之说:「你刚才许的就是这个愿望?」 「不,不一样的。」萧良节说,「但我今天过生日啊,我想多几个生日愿望,不可以吗?」 「可以……唔……」 这莫非就是,无师自通,天赋异禀? 顾荆之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而他这一笑,不小心牵动了身体,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对这种事的初印象是骯脏不堪的,这导致他20岁以前都没敢谈恋爱,直接丧失了早恋的机会。直到最近这两年,他的心态发生了极大的转变,这才开始逐步接受起来。不过,他接受这种热烈的情事,也不妨碍他觉得爽是真的爽,疼也真的疼啊。 萧良节只用热水沖了沖身体,前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就回到了卧室里。顾荆之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正把原来的床单撤了,要换一床新的。不经意间转头看到萧良节站在门口,他愣了一下:「这么快?」 「还可以吧。」萧良节看着顾荆之有些别扭的姿势,立马上去抢过床单,「我来吧,你去洗澡。」 第233页 顾荆之说:「那你好好铺,我也去沖一下。」 「嗯。」萧良节说。 顾荆之只比萧良节多洗了五分钟,也从浴室出来了。他回去的时候,萧良节已经把床单换好了,但他没有重新躺回去,而是坐在床边,两手放在大腿上,很乖巧的模样。 「怎么不睡觉?」顾荆之坐在他旁边,「在等我吗?」 萧良节点了点头,抱着顾荆之躺回到床上,问道:「荆哥,你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疼?」 顾荆之咳嗽了一声:「还好。」 「真的?」 「那我要是说疼,你下次就不做了吗?」顾荆之反问道。 萧良节愣了一下,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出去玩了一天,回来还要做体力活,都挺累的。」顾荆之说,「还是睡觉吧,这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 萧良节点了点头,把床头的灯关了。 「晚安,荆哥。」 「晚安。」 第105章 眼高于顶不速客 生日过后,萧良节和顾荆之天天腻在一起,同吃同睡同住,着实过了几天荒唐的日子。就这么腻歪了三天,顾荆之工作去了。萧良节就回了自己家。 关富平要上班,关哲要上学。家里就他一个人,还有轮班制度下休息的罗丽丽。 一连三四天都在顾荆之家里过,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罗丽丽不用猜都知道。盖着被子纯睡觉这种事,是她和关富平这种老夫老妻才会干的事,像是萧良节和顾荆之这样正值热恋期的小情侣,她不相信他们能忍得住。 她也不爱打听别人的私事,只是面对两个正值热恋期的男人,她忍不住想——两个男人睡在一起是怎么样的?毕竟在这之前她只听说过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睡觉」。 顾荆之年纪比萧良节大,做事也更成熟一些。罗丽丽看萧良节的时候,就自动带入了寻常女孩父母看到孩子从男朋友家回来的状态,往常看顾荆之哪哪都好,如今却觉得他真不是个东西!萧良节才多大点就敢下手,看这脖子被咬的,还有眼眶底下的黑眼圈,不知道这三天怎么折腾呢。 「良节,你要吃点什么吗?」罗丽丽满眼都是心疼,「我去给你做。」 萧良节摘下耳机:「啊?」他刚才一直在听顾荆之给他发的语音,不好意思外放让罗丽丽听见,就戴上了耳机。 罗丽丽:「……我问你想不想吃点什么?」 「不用了婶子,我不饿。」萧良节说,「对了,等再过两天,我想出去找个地方上班。婶子有什么地方推荐吗?」 「这个我倒是真没有。」罗丽丽说,「不过,我看咱们小区附近的什么饭店、水果店什么的,都有在门口贴着招工。你不如去看看,钱虽然不多,但你就打个暑期工,也足够了。」 萧良节点了点头:「行,那我明天出去看看。」 这时,房门忽然被敲响,罗丽丽起身去看。来这里快一年了,她还是没习惯用猫眼这个东西,直接就把门打开了。然后,在看到门口站着的女孩时,她恨不得立刻把门关上。 章婵穿着一身连衣裙,艷丽的红色将她白皙的肌肤衬得发亮。她脚上的高跟鞋足有五厘米长,这让原本的个子就有将近一米七的她,直接比罗丽丽高出了一个头。 「何节在吗?」她问道。 罗丽丽的脸一下变黑了:「不在!」 萧良节听见门口的动静,放下手机去看了一眼。在看到章婵的时候,他愣住了。虽然陶广之前就给他上过眼药,说章婵想来看她。可当她真的出现的时候,他依旧觉得无所适从:「章婵……姐姐,你怎么来了?」 章婵款款走进来,做了精緻美甲的手在萧良节的脸蛋上摸了摸,笑道:「当然是来看你呀,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一年以前。而且,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说过话了。」 罗丽丽黑着脸把门关上,没好气地说:「喝水吗?」 按理来说,罗丽丽也是比章婵大一辈的人,算是长辈,而且她还比章婵年长,本不该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较真。罗丽丽也想着做做样子,可她本就是心直口快的人,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她只要一看到章婵,就会想到之前她和何锦为户口的事上门找他们,明明是有事相求,还摆出那一副鼻孔朝天,趾高气昂的模样,着实气人。 她现在看见章婵就打心底里犯噁心,没直接把她轰出去,已经是看在萧良节的面子上了。 章婵的眼睛全都放在萧良节身上,她打量着他,笑道:「你似乎又长高了一些,都有一米八了吧。」 罗丽丽看她不搭理自己,心里乐开了花。 不喝拉倒,还嫌你糟践我的好茶。 她实在不想看见章婵,直接推门进了卧室,放任萧良节和章婵在客厅「叙旧」。 萧良节几乎是僵在了原地,任由章婵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 他现在面对章婵,是十分尴尬的。因为他早就看清了章婵的为人,他们并不是一路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到一起去,叫她姐姐,也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 可是章婵并不是这么认为的。她还当萧良节是何节,是从前围着她转,叫她姐姐,一脸崇拜相的小男孩。小时候,她就能随便摸他抱他,如今也毫不收敛。只是这次到底不同,萧良节不光是比以前高了,在她拨开萧良节的衣领时,她清楚地看到那里有一块红得发紫的痕迹——那是一块再明显不过的吻痕。 第234页 「我之前听陶广说你回国了,还想着跟你联繫联繫,没想到你自己就过来了。」萧良节把衣领重新整了整,遮挡住吻痕,「怎么也不打声招唿,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你提前说了,我也好给你买点东西啊。」 「不用了。你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即便送了,也不合我的心。」章婵笑道,「我主要是出来旅游,想着你在这里,就把江州定为了第一站。不然的话,我才不打算过来。」 萧良节说:「别站着了,坐吧。」 然而章婵却没有动。从她的眼神就可以看出来,自小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一定是嫌弃屋里的摆设极其简陋,不肯沾染半分。 「你住在哪里啊?」萧良节问。 「市中心的酒店。」章婵说,「环境还算可以接受。」 能得章大小姐一句「可以接受」的评价,可见那个酒店也是真的高级……从装修到服务,再到开房的费用,都很高级的那种。 萧良节说:「那就,祝你玩得开心。」 说完,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章婵好歹是客人,他不好直接下逐客令,只能沉默不语,想等她待得不耐烦了自己走人。然而,章婵明明很不喜欢他的家,却硬是在客厅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她踩着高跟鞋,和地板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萧良节觉得烦躁不堪,渐渐也有些疲累。他坐在沙发上,打算坐着跟章婵耗。 又转过一圈后,章婵说道:「你就住在这里?」 萧良节:「是。」 「这跟以前的环境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章婵说,「这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虽然姑奶奶找人重新装修过,也添置了家具。但房子的硬伤改变不了,通风、下水都是问题。真不知道你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中是怎么生活的。」 「我生活得很好。」萧良节说,「我并不觉得如今的环境很糟糕。」 「还不糟糕?」章婵哼了一声,「昔日的何家,随随便便一个房间,就比整个屋子都大。可如今,你住在这么逼仄的环境中,和你同住的还有一家三口,难道不觉得憋屈吗?你小时候,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萧良节一阵无语。他小时候住的房子确实比现在大得多,何锦的确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待过他。可那又有什么用?他是何锦的儿子,不是她养的宠物……甚至他过的,还不如何锦养过的一条狗。至少,那只泰迪摇摇尾巴,何锦就会很高兴。他如果也长了尾巴,也去何锦面前摇,何锦只会觉得聒噪。 章婵出生在一个很好的时候——章家父母中年得女,不胜欣喜,自小被捧做掌上明珠,疼之爱之;章淑华守住了丈夫的家业,又打拼下更多的财富,唯一的女儿学业有成,逐渐从她手中接过公司的权柄。她一下子空出了很多时间,便常常将章婵接到身边玩,衣裳、玩具、零食,每一样都挑最好的给。 在父母和章淑华的共同宠爱下,章婵被毫无悬念的,养成了一个千金小姐。 她没吃过苦,没受过累,身边的人都宠着她捧着她,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萧良节小时候的经歷,章婵看在眼里,却永远无法和他感同身受,甚至无法和他保持同样的思维逻辑。 「你要是没别的事,就走吧。」萧良节说。既然没办法走到一起,不如就好聚好散。 「等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再走。」章婵在他面前站定,问道,「你谈恋爱了?」 「是。」 「看你身上留下的痕迹,谈了不止一天两天吧。」章婵说,「谈个恋爱,要经歷相识、相知、相爱三个阶段。而且你被退养回江州,首先要调整心情,然后才会去和别人交流。如果这么算起来,你怕是已经谈了大半年了吧。」 「是。」 「怎么认识的?」 萧良节言简意赅地说:「邻居。」 章婵哼了一声:「我走了,你送我一下。」 萧良节挣扎了两秒,到底还是去了。 …… 顾荆之忙完工作,开车从公司回来后,拎着他的电脑包准备回家。刚走进楼道就听见电梯响了一声,然后,他就看到电梯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没见过的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而在他身后,就是萧良节了。 见到他,顾荆之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美好了。 他没去那个红衣女孩一眼,直接走向了萧良节:「你怎么下来了?」 萧良节说:「荆哥,你的工作忙完了?」 「暂时没什么事了。」顾荆之说,「这两天又有时间陪你了。」 原本准备离开的章婵顿住了脚步,她转过身,就看到萧良节和一个男人走得很近,再仔细一看,他们分明是抱在一起亲密。她在无意中发现萧良节身上的吻痕时就觉得不可思议,还想着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能在萧良节身上留下那么暧昧的痕迹。如今一看,这哪里有什么妖妖娆娆的小姑娘,分明是一个不知哪来的野男人! 萧良节看到章婵又折返回来,便推了推顾荆之:「有人。」 「嗯?」顾荆之愣了一下,转过身后,只看到那个和萧良节一起坐电梯下来的红衣女孩。他在这里住了二十来年,实在不记得这栋楼里还住着这样一个女孩,不禁问道,「你是?」 章婵不敢相信小时候乖巧的萧良节居然会喜欢一个男人。这种思想之下,致使她认定是顾荆之诱骗了萧良节。 第235页 外国人的思想比较开放,她在国外留学的时候,见过同性恋的人。他们当中有单纯相爱的情侣,但更多的,是玩得特别花,换男人如同换衣服的风流之人。这个男人一看就满脸的风流相,且不知之前有过多少桃花,萧良节这样的,怎么可能玩得过他? 章婵越想越气,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地沖了上去,没有跟顾荆之说一句废话,直接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无耻!」 顾荆之丝毫没有防备,脚下失去重心,头朝下栽了下去,幸好萧良节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他才没摔在地上。但是,他手里的电脑包却掉在了地上,他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应是电脑摔坏了。而且,章婵的手上做了美甲,刚才那一巴掌力道过于重,章婵右手中指的美甲硬生生打噼了一半,在顾荆之脸上划出了一道口子,正慢慢往外渗着血。 顾荆之的左脸火辣辣地疼,抬手摸一下还能摸到血。但他顾不上这个,心里只有他掉在地上的电脑,那里面有许多非常重要的资料和数据,如果电脑摔在地上导致文件丢失,别说沈良时会怎么样,公司的那几个同事就得先合起伙来把他撕了。 「荆哥,我先扶你起来!」萧良节搀着顾荆之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 「电脑……我的电脑。」顾荆之嘟囔道。 「你等着,我去给你捡。」萧良节说道。 顾荆之站稳当了之后,看着眼前怒目圆睁的章婵。他一般不和女人计较,可是今天,这个女的无缘无故给了他一巴掌,还间接导致他的电脑损坏,她倒还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这让顾荆之气不打一处来,沖她吼道:「你他妈谁啊!有病啊!」 「你要不要脸!」章婵骂道。 「大姐,你有病是不是?」顾荆之说,「你无缘无故打了我,你自己看看,证据就在我脸上呢。我还没说你什么,你倒先反咬我一口,精神病院现在这么容易泡出来了吗?」 萧良节把顾荆之的电脑捡回来,拦在他们俩中间:「荆哥,消消气。」 章婵说:「你别被他骗了!」 萧良节瞪了她一眼:「别说了!」 第106章 从未触及的过去 在章婵的印象中,萧良节一直都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小男孩,从未有一刻对她疾言厉色过。这次因为一个男人对她口出恶言,让章婵感觉到莫大的羞辱。 「你居然帮着他?」章婵不可置信地说,「我才是你姐姐!」 萧良节拎着顾荆之的电脑包,原本还顾念着几分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情谊,在看到顾荆之迅速肿起来的左半张脸时,那一点淡薄的情分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实在是看不得任何人伤害顾荆之,哪怕是章婵也不行。 「我劝你收敛一下你的大小姐脾气!」萧良节说,「我早就已经离开了何家,也改回了原来的名字,早就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了。你不打一声招唿就过来,我念着当初的情分没有对你说重话,但现在你伤到了荆哥,那很抱歉,你触动了我的逆鳞!」 章婵无惧地说:「怎么,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还想打我不成?」 「我是不会打你,但你不要太得寸进尺。」萧良节说,「何锦就总爱玩装纯良那一套,在人前亮相的时候恨不得戴上几百张面具来掩饰自己丑陋的真面目,姐姐也是有样学样,把身边的人骗得一愣一愣的。只是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这里是我们的家,这附近住的,都是认识我们的邻居。但凡闹起来,你看看他们是会帮你这个陌生人,还是帮助我们!」 章婵被他怼得哑口无言。她心知自己在这里占不到什么便宜,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决定下次再来。 萧良节目送章婵远去,心中的怒火却未曾消退一点。他现在看到任何和何家有关系的人都会起生理性厌恶,或许终其一生也不能治癒。 「荆哥,是不是很疼?」萧良节搀着顾荆之的胳膊将他扶起来。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想碰又不敢碰,最后只能倍感惭愧地问道,「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疼是疼,但还不至于去医院,应该上点药就好了。」顾荆之说,「别的先不说,我的电脑没事吧,那里边可都是今天奋斗的成果,最新的资料,还没给沈良时看过呢,要是坏了,我他妈直接跳河去。」 萧良节把电脑打开看了一眼,说:「电脑的屏幕裂了,至于里面的东西坏没坏,这个还真不知道。」 「没办法,送电脑店维修吧。」顾荆之轻啐了一口,「那女的到底是谁啊!莫名其妙的给我一巴掌,好像还跟你挺熟的样子。」 萧良节说:「先不说这个,你跟我回去,我给你上点药,你的脸都肿了。」 他拉着顾荆之回了家。罗丽丽看见半边脸肿起来的顾荆之,还以为他被什么危险分子袭击了:「这怎么回事?怎么脸还肿了?」 半边脸肿得老高,火辣辣地疼,顾荆之一句话都不想说,直接被萧良节扶着坐在了沙发上。比起脸上的伤,他更在意他的电脑,一想到他的电脑摔裂了屏幕,还有可能导致里面的文件丢失,他就气得牙痒痒。 「嘶——」 顾荆之被消毒酒精刺激得面目狰狞。 「对不起,我下手太重了。」萧良节慌了慌张地说。 「你别弄了。」顾荆之说,「就划破点皮,用不着消毒上药,一会就结痂了。」 第236页 罗丽丽拿了一个剥了壳的鸡蛋过来:「拿这个揉揉脸吧,有利于消肿。」 萧良节把鸡蛋拿过来,在顾荆之脸上的巴掌印上来回的滚动着。 「以后别让我看见那个女的。」顾荆之说,「摔坏电脑之仇不共戴天!当心我见她一次打她一次!」 萧良节一边用鸡蛋给他敷脸一边说:「她叫章婵,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小时候一起玩的姐姐。她是来江州旅游的,顺便来看看我。」 罗丽丽一听,顿时知道怎么回事:「你说什么?荆之这脸是章婵那丫头片子打的?」 「嗯。」萧良节羞愧得低下了头,「她估计是看到我跟荆哥在一起,接受不了才……」 「我呸!」罗丽丽轻啐一声道,「谁稀罕她接受,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顾荆之看着义愤填膺的罗丽丽,还有满脸愧疚的萧良节,对章婵的好奇程度又加深了几分:「她到底什么人啊?怎么一提到她,你们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对不起,」萧良节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心里乱成了一锅粥,「她是因为我才对你动手的。」 顾荆之&罗丽丽:「这不关你的事。」 「今天别说是荆之,就是随便换成谁,她都会动手。」罗丽丽气愤地说,「早在她发现你谈了恋爱之后,那个语气就不对劲了。而且她是什么人?从小娇养的大小姐,什么事都随心所欲惯了。你小时候天天跟她玩在一起,是围着她转的,如今跟她生分了,哪能受得了这种气!」 「婶子说得有道理。」顾荆之听着罗丽丽的话,就大概猜出来章婵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必因此自责内疚。」 萧良节说:「那你的电脑……」 「没事,拿去修就是了。」顾荆之在他背上搓了搓,「只盼着这两天别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要不然我就死定了。」 罗丽丽暗骂道:「真是太无法无天了,谁能治治这小丫头片子,让她也知道知道天高地厚。」 萧良节心道这可能有些困难。章婵生就生在好时候,如今章家虽不如以前,但何家却在何锦手中日益壮大。昔日何夏还没出生前,何锦就很喜欢章婵,后来生了何夏,这俩人的情分也没有淡化。章婵被人教训一顿或许不难,难的是这个教训她的人会被何锦报復,那就得不偿失了。 萧良节用鸡蛋给顾荆之的面部消肿,眼泪也渐渐止住了:「荆哥,我陪你去修电脑。」 「行啊,把电脑送去修,再陪我逛逛超市吧。」顾荆之笑了,「家里储备的蔬菜水果什么的都快吃完了,得买新的……快别哭了,我真没事。况且,我也不可能因为你姐姐打了我,就迁怒于你啊。」 「你别说话了,」萧良节说,「我现在听你说话就心疼。」 「嗯。」顾荆之应了一声,真就没再说话。 …… 把电脑送去店里维修,人老闆说要更换配件,起码要等5天。顾荆之也是无法,一边催促老闆修得快一点,一边默默祈祷这两天不要再出什么么蛾子。 他带着萧良节去超市的时候,刚走进超市门口,要去拿手推车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满?」顾荆之试探着叫了那个女孩一声。 「哎?」胡小满转过头,看到是顾荆之,有点失望,但终究还是笑着的,「好巧,又遇到了,你们也来买东西啊。」 「嗯。」顾荆之说,「买些瓜果酸奶什么的,家里的冰箱该添存货了。你呢?」 胡小满说:「我也是。但我没想好买什么,就随便逛逛,逛到什么就买什么吧。」 萧良节说:「你看上去像是刚刚哭过?」 「我……我想爷爷了。」胡小满低着头说,「我爷爷,一个月前去世了。不过他走的时候很安详,没受什么罪。我和我父母,还有姑姑他们一家子,都陪在爷爷身边。之后,又把他送回了农村老家,跟奶奶葬在一起,也算是喜丧吧。」 顾荆之说:「节哀。」 「没事,最难熬的日子已经扛过来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胡小满摇了摇头,「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逛?」 「不介意!」顾荆之说,「走,咱们进去吧。」 ? 顾荆之是有目的性地逛超市,他一进门就直奔水果区,苹果、香蕉、葡萄什么的挑了许多,之后又买了橙汁、山楂汁等各种果味饮料。胡小满说是跟他们一起逛,其实就是跟在他们后面,跟得久了,甚至还跟丢了。 「这个不错。」顾荆之走在香喷喷的点心展柜里,看见一个特别可爱的小熊蛋糕,还想问问胡小满要不要买一个。然而他一抬头,就发现胡小满已经不见了。 「人呢?」顾荆之四下望了望,没找着胡小满,「她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她不见了的。」萧良节说,「其实我发现她打取推车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我觉得她应该是出了什么别的事,而不单纯是因为她爷爷去世的关系。毕竟老人家已经离开一个月了,这么长时间,再伤心也能好转过来吧……」 「那也说不好,」顾荆之啧了一声,「万一睹物思人呢。」 「超市里有什么能睹物思人的地方,况且她是在拿手推车的时候就心情不好了。」萧良节拧着眉,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思考道,「不会是因为胡皓吧?荆哥,你跟胡小满说了什么吗?」 第237页 「我什么都没说。」顾荆之说,「虽然我之前是想告诉胡小满要注意胡皓,过年的时候在医院碰见她我就想告诉她这事。可当时看她爷爷病得那么重,我也没好意思说,怕她经歷双重打击,因此加了个好友就完事了,后来这半年我也没联繫她。主要是我后来觉得,胡皓是胡小满的男朋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是他们自己的事。我一个外人去说胡皓的不好,搞得我多阴险似的。」 「那就不得而知了。」萧良节往推车里放了几盒半熟芝士,「不过,这也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再逛逛,如果能再找到胡小满,那就一起走,如果找不到的话,咱们就回家。」 「嗯,可以。」顾荆之说,「还想买点什么?」 萧良节说:「买点零食吧……薯条、薯片、辣条……」 顾荆之说:「可是这些家里还有啊。」 「那不一样,这是我的专属。」萧良节说,「荆哥给我买吗?」 顾荆之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买。」 直到买了大包小袋的东西离开超市之后,他们也没有再遇到胡小满。 然而,就在顾荆之开着车带萧良节离开之后,胡小满拿着一瓶水从超市走了出来。她看着远远驶离的车子,心中百感交织。 萧良节猜得没错,她的确跟胡皓闹了一些矛盾。 当初跟胡皓在一起,是觉得他会说话,会哄人,逢年过节也从不吝啬送一些小礼物。这已经满足了她对恋爱的基本想像,在一起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后来她爷爷住院的时候,胡皓也忙前忙后地帮了不少的忙,她觉得胡皓是个挺好的人,于是在爷爷的葬礼上,她带着胡皓一起回了家。 三天丧葬期,她家里人没有多嘴,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老爷子的葬礼上。但在老爷子入土为安之后,她爸爸把她叫过来,问她是怎么和胡皓认识的,她如是说,是在参加朋友婚礼的时候。 王佳豪的婚礼上,她作为新娘的闺蜜去参加婚礼。当时还有试图加顾荆之的微信,最后以失败告终。宴席上都是她不认识的人,她吃饱之后就觉得无聊,和新娘子说过一声之后,就打算提前离开。但是在离开包间的时候,她没注意到自己的鞋带开了,不小心踩到松开的鞋带,身体向前倒去。本以为自己要摔个五体投地,谁知却被送餐路过的胡皓扶了一把,她很感谢他,礼貌地向他道了谢。 本以为只是一次偶然的相遇,她并未在意。谁知后来,她又在电影院碰到了胡皓。 两人选了相邻的位置,胡皓买了两杯可乐,正好给了她一杯。 她问为什么要买两杯可乐,胡皓直言不讳地说,是想看看会不会遇到一位漂亮的小姐姐。最后如他所愿,他遇到了,还是一位早就见过的漂亮女孩。 胡皓一口一个「漂亮」,让平日脸皮还算厚的胡小满羞红了脸。这再一次的相遇,让胡小满觉得,两人说不定真的有缘分,便交换了联繫方式。 之后就是网上聊天、约见面、送礼物,感情也在一次次接触中逐步升温,直到跨年的时候,胡小满大胆地跟胡皓表了白,正式从朋友变成了男女朋友。 她跟父亲说着胡皓的种种好处,想让父亲同意他们的交往。但最终,无论她说什么,都被父亲全面否定。如果父亲能说出一些比较正当的理由来说服她,她还会慎重考虑一下。可是她父亲一直都在重复什么「面相刻薄」「看着不像好人」之类毫无根据的话,以至于最后闹了不愉快,她哭着从老家回到了江州。 刚回来那两天,她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连胡皓都不想搭理。直至三天前,她父亲给她打了电话,向她道歉,承认那天在言语上有些过激,可依旧不愿意她和胡皓在一起。她说,如果还是面相之类以貌取人的话,那就大可不必。 古有王宝钏为嫁薛平贵捨弃相府千金的身份去做乞丐婆,虽然胡小满不贊同这样的爱情,觉得薛平贵不值得王宝钏如此付出。但当初的王宝钏不也是觉得嫁给薛平贵会幸福,所以才忤逆父亲吗?正如她同样觉得胡皓是个可以託付的人,纵然她没法和父亲决裂,但也想为了胡皓,和父亲据理力争地辩上一辩。 谁知,她还没有开口,就被父亲一句话打击得粉碎。 她父亲的原话是:「你姑父在派出所工作,我让他查过了,胡皓坐过牢。这事,他肯定没告诉过你吧。」 胡小满当即震惊得说不出话,半晌,她才强装镇定地开口:「坐牢……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他自然不可能轻易告诉我。那姑父有说,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坐的牢吗?」 坐牢也要分原因的。只要不是杀人放火这种天理难容的坏事,只是小偷小摸的话,她勉强还可以原谅。 父亲:「几年前,江州警方端过一个私人会所。在那里面,查出了许多非法流通的药物……这只是好听点的说法,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胡皓是会所老闆跟前的红人,许多事都有他的份,或是直接参与,或是出谋划策,甚至还对一些未成年人下过手,这样的人,你敢和他在一起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了电话的。心绪不宁地到胡皓家里想找他问个明白,谁知,他在听到「坐牢」这俩字之后,当即就摔了不少东西,朝她大吼道:「是不是顾荆之告诉你的!」 她不明白这事怎么会扯到顾荆之身上。只是在胡皓愤怒的咆哮中,又听出了许多东西。 第238页 「你偷看我的手机!」胡小满吼道。 「那又怎么样!」胡皓喊道,「你是我女朋友,你人都是我的,看看你的手机,有何不可!还是你根本就做贼心虚,害怕我看见你手机里有什么不敢见人的东西吗!」 她扇了胡皓一巴掌,哭着从他家跑出来。 平时她遇到不高兴的事,都会到超市通过购物来解决问题。这一次,她和胡皓吵了一架,路过超市时,便也走了进来。只是一圈转下来,她除了象徵性地拿了一瓶水,半点烦忧都没消散。 第107章 你让我输得彻底 胡小满在商场和顾荆之他们分别之后,没走多远就看到了胡皓。她愣在了原地,定定地瞪着他。 「小满,别闹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胡皓跑了过来看着她,压着声音说,「你别跟我闹脾气,我受不了。有话咱们好好说行不行?」 「你不用这样,我不习惯。」胡小满回过了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胡皓,我们分手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谁他妈说我们不合适的。」胡皓一脚蹬在了垃圾桶上。 这一脚蹬得非常狠,那垃圾桶本来就在常年的风吹雨打中变得有些不稳当了,胡皓这一脚下去,明显可以看出他把垃圾桶给踢歪了,桶身还凹陷进去一块。而且垃圾桶里还有一只掏垃圾觅食的流浪猫,胡皓这一脚惊到了飢饿的猫咪,吓得它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嗖地一下从垃圾桶里跳出来,如同一道闪电一般穿过了马路,胡小满看着路上那么多车都为那流浪猫感到揪心,生怕它一个不小心就被车给撞死,直到看见它毫髮无伤地跑到马路对面后,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胡小满抬起了头,眼睛瞪得很大地看着胡皓,脸上写满漠然:「你能别动不动就拿东西撒气吗?控制一下你的脾气不行吗?」 「我就是这样的脾气啊。」胡皓看着她,声音很轻,还带着几分颤抖,「你为什么不能包容我呢?」 「我包容你,你包容我吗?」胡小满说,「现在我们在大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跟我吵架,你有考虑过我吗?」 说到路上有那么多人,一个路过的大姐看见他俩在一块对峙着,尤其胡皓还一脸兇相,真的把他当成了暴力分子,二话不说就把胡小满护在身后,指着胡皓说:「小伙子,有话好好说,你可别动手!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要是敢做什么坏事,我们大伙儿立刻就会报警把你抓起来。」 「行啊,那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胡皓看着她。 大姐大约是个外貌协会的资深会员,看着胡皓帅得不明显,又一脸兇相,实在不太能信得过他。这时,胡小满说:「这位姐姐,谢谢你了。但是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我们之间是有一点小矛盾,让我们自己去解决吧。」 「你们是对象吗?」大姐转过头看向胡皓,胡小满可以说是挺耐看的小美女,但胡皓就不是了,说他们是对象,她第一个不相信,「我看着不像啊。」 「就是的。」胡小满说,「姐姐,谢谢你了。」 好歹把那个好心的大姐劝走之后,胡小满和胡皓就找了一家附近的咖啡馆坐下。胡皓大喇喇地往椅子上一坐,和店里精緻奢华的装修风格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是个二流子。他斜斜地靠在墙上,仿佛瞬间被抽空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 这样一家很小的店,开在商业街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一个月的租金也是五位数起步的。因此能在这里消费的人都是有一定经济实力的。而胡皓,恰恰就没有这样的经济实力,所以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奢华的咖啡店。 胡小满的经济实力尚可,能支撑她偶尔奢华一次。既然都已经进来了,占着地方干坐着也不大合适,胡小满要了两杯拿铁和一份点心,准备和胡皓慢慢掰扯。 「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胡皓问,「我知道我错了!我刚才不应该对你大喊大叫的!」 胡小满靠在椅子上,眼神十分空洞,仿佛没有什么力气似的:「是你先骗我的。」 胡皓说:「我没有想要骗你!只是我们交往的时间不长,有些话我还没做好准备告诉你。难道你就因为我坐过牢,并且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就要跟我分手吗?」 「我当然不会因为你坐过牢就嫌弃你。」胡小满说,「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你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法律上已经判定你洗清了罪孽,刑满释放,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那为什么……」 「只是坐牢,也分原因啊,你倒是说说,你是因为什么坐牢的?」胡小满冷着脸,「几个小时前我才问过你一次,结果你忽然暴怒,说什么是顾荆之告诉我的……我跟顾荆之才见过几次面啊,他说什么我都信吗?更别提他什么都没跟我说过。你的那些事,是我爸爸找人查出来的。坐牢是要留案底并跟着你一辈子的,你不知道吗?」 「你……爸爸?」胡皓犹豫着,「你爸爸说什么了?他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吗?」 胡小满盯着他,盯了好久才说道:「自然是不同意的,在知道你坐过牢之后,就更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对视了几秒钟之后胡皓站了起来,他想要走到胡小满面前去,被她出声拦住了:「你别乱动……我爸爸说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坐牢?」 第239页 「就一些小偷小摸而已。」胡皓有些惊慌地说。 胡小满压低了声音:「胡皓,你很不擅长撒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到底是因为什么?」 胡皓闭了闭眼,说:「我是被牵连的,我被人骗了。」 「你不是。」胡小满看着他,眼神已经冷到了极致,「你从始至终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为了钱可以罔顾他人性命,直到最后事情败露,你才开始追悔莫及……然而你后悔的也不是为什么做了那些坏事,而是后悔没有做得更隐蔽一些,导致东窗事发,惹祸上身。」 「我没有!」胡皓急了,「你为什么信他们不信我呢?」 胡小满冷着脸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是我爸爸,不是别人!我不信他,难道信你吗?我本来心里还存疑的,可是你刚开始的反应,恰恰证明了确有其事,你就是一个为了钱财罔顾他人性命的人,实在让我噁心!」 胡皓一下定在了原地。 「更何况,你似乎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唯一悔恨的,只是被发现得太早。」胡小满说,「犯下大错却毫无悔改之意,你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身处咖啡馆,胡皓不敢动静太大。他拉着胡小满的手,恳求道:「小满,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一次,我保证不会再骗你!」 「你已经骗了我了,我不会再信你了。」胡小满把他的手扒拉开,「在我爸跟我说起你的事之后,我都还是抱着想听你亲口解释的态度,可是你太让我失望了。」慢慢地,小姑娘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用一双充斥着委屈的乌黑的眼睛看着胡皓,说:「胡皓啊胡皓,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你让我输得太彻底了。」 胡皓彻底慌了:「不是的,小满。」 「你别叫我!」胡小满顾不得店里还有很多人,情绪瞬间就失控了,「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眼睁睁看着胡小满离开,胡皓瘫坐在椅子上,心中百感交集。他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可是到了最后,他还是弄丢了她。 胡皓挡住自己的眼睛,眼泪慢慢从眼眶中流了下来,并且越流越多,很快他便泪流满面。 正在这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她将她的包摘下来放在桌子上,并坐在了他面前,轻轻敲了敲桌子,问:「你刚才说到了顾荆之?是不是住在红星花园的顾荆之?」 坐在胡皓对面的人正是章婵。她从萧良节那里离开的时候一直憋着一口气,总想着从什么地方再讨回来。于是在离开的时候找了一个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想打听一些消息来着,谁知道被她拦住的那个大妈死活不愿意说,她没办法,只好问住在一楼的人叫什么。 大妈说叫顾荆之。 她这才知道了萧良节那个男对象的名字。在离开之后,她来到了这家咖啡馆,这里的咖啡不如她平时喝的咖啡味道浓厚,但勉强也能入口。正当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时候,她听到了胡皓和胡小满的谈话,顺便听到了「顾荆之」的名字。 章婵坚信,她一定能从这个男人身上问出些什么。 胡皓瞪了她一眼,说:「你他妈谁啊!老子现在心情不好,赶紧给我滚!」 「别这么快就拒绝我啊。」章婵说,「跟女朋友吵架了?」 胡皓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确实不关我的事。」章婵笑道,「不过我刚才听到你说起了顾荆之……你认识他吗?」 「何止是认识,简直熟得不能再熟了。」胡皓说,「以前他在李晓东的私人会所干活儿的时候,我可没少跟他打交道。」 章婵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私人会所?」 「不是什么好地方,早在很多年前就被警察一窝端了,老闆也被枪毙了。」胡皓说,「也就是顾荆之跑得早,要不然高低也得进警局关两天。」 章婵问:「那顾荆之和那个老闆,是什么关系?」 「金主和情人。」胡皓十分肯定地说。 第108章 那一刻天崩地裂 又过了两天,王德给他打来了一个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你能找到严铮吗?」 「我……可以吧。」萧良节说,「有什么事吗?」 「臭小子,你说什么事。今天咱们不是要去饭店吃饭嘛,但一直联繫不上严铮。我问过苗畅,苗畅说他打电话就没打通过,我这才来问你的。」王德说,「你能找到他是吧。那你就跟他把咱们班的人要去饭店吃饭的事跟他说说,问问他的意见,也不用强求,他想来就来,不想来就算了。」 「行。」萧良节说,「那我去他家看看。」 他是躺在顾荆之腿上打的电话。他昨天找了一个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在收银台站了一天,特别累。第一天上班,老闆说的是先体验一下,下班也比别的人早。于是他提前下了班,回来之后连电梯都懒得坐,直接跑顾荆之家里来,倒在沙发上就不想动了。 顾荆之餵了一瓣橘子给他:「老王找你啊?」 「嗯。」萧良节连眼皮都不想抬,「前两天在班级群里商量好了要去饭店吃散伙饭,今天老王就给我打电话,让我问问一直联繫不上的严铮是怎么个意思。」 「你明天还去吗?」顾荆之问的是还干不干收银的事。 第240页 「去,当然要去。」萧良节搓了搓脸,「那老闆说的是一天一百,忙的时候可以多给五十,这就不少钱呢。我就打个暑假工,找别的工作也就那样,将就着干吧。」 「那你需要我送你去吗?」顾荆之这次说的是散伙饭的事。 「不用了,我自己去吧。」萧良节说,「荆哥这两天也挺忙的,好好休息一下吧。」 顾荆之点了点头,笑道:「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还有……不许喝酒。但凡你回来之后我闻见一点酒味,你就再也别进家门了。」 「遵命!」萧良节在顾荆之脸上啵了一下,「我走了!」 …… 萧良节出门之后,先循着记忆去了严铮家里。他本来觉得,严铮不在班级群里说话,后来也联繫不上,应该是不打算去吃散伙饭的,谁知道跟他说了之后,严铮竟然神奇地答应了,这让萧良节有些吃惊。 不过能去也是好事,他倒没有多说什么,拉上严铮就直奔王德订的饭店而去。 王德包了饭店里最大的一个包厢,摆了好几桌,他们到的时候,七班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正热火朝天地喝着乐着。 「来了来了!」有人看到他俩喊了一声。 「这边!」王德坐在最前面的一桌,听见动静后站起来沖他俩挥手,「给你俩留位置了!快过来!」 苗畅看见严铮,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给你打电话怎么都不接啊!我还以为你考完试之后就人间蒸发了呢!」 「没看到。」严铮淡淡地说,「不好意思。」 萧良节坐下来,左边是王德,右边是彭源。他屁股还没坐热,彭源就低声问道:「你怎么把他找来的?苗畅都没辙了。」 「去了他家一趟。」萧良节说,「见到他本人,然后把咱们要来吃饭的事告诉了他,他想了一下,就答应过来了。」 彭源惊呆了:「你去他家了?我可跟你说,咱们班四十来号人,没人知道严铮住在哪里,连苗畅都不例外。你怎么知道他家在哪的?」 「意外,」萧良节说,「意外得知的。」 「哎,你跟我说说呗,他家什么情况?」彭源好奇地问道,「他家里还有什么人?有没有兄弟姐妹?上次誓师大会的时候,我看见严铮的妈妈了,她看上去很憔悴,说不好听点,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似的,半点生气都没有。所以我猜测,他跟他妈应该关系挺差的,跟他爸的关系应该也不怎么样,不然严铮应该跟我一样才对。」 萧良节想了想严铮家里的那个情况,觉得三言两语根本就讲不清楚。涉及严铮的隐私,他不能说,彭源又催得紧,他也不知道该八竿子打不着地概括一下还是闭口不提,好在坐在彭源旁边的乔添看出了他的难处,直接掐住彭源胳膊上的一块肉,使劲拧了一圈:「闭嘴吧。」 「你!」彭源才要发作,却发现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甚至还有隔壁桌的同学,当然也包括严铮。严铮他可惹不起,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在议论他的事,今天晚上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饭店都成问题,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保命要紧,乔添可以暂时放过,「以后再跟你算帐!」 人都到齐了,菜也可以开始上了。 厨房那边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王德跟服务员说了一声,短短五分钟内,圆形转盘上就摆了四五道菜,又拎上来一桶可乐,一桶桃汁,当然还有王德要的一瓶酒。 看着王德往酒杯里倒满了酒,萧良节拉了拉他的袖子:「你老婆让你喝酒吗?」他跟顾荆之说了散伙饭的事,顾荆之第一反应就是,这顿饭王德能吃上不容易。因为他有一个管着他且注重养生的的老婆,三令五申不让他吃重油重辣,更不让喝酒。 果然,王德听见萧良节说起他老婆,立刻就明白是顾荆之说了什么。指着他警告道:「少听顾荆之胡说八道,在我们家我就是一家之主,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今天别说是吃饭喝酒,就是夜不归宿,那老娘儿们也别想管我?」 又是一家之主,又是老娘儿们,王德还没喝酒就开始大放厥词,彭源听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真后悔没给他录下来。」 王德冷飕飕地看了他一眼:「……彭源。」 彭源赶紧坐直了,举起杯中的桃汁,说道:「我先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一个喝的是果汁,一个喝的是白酒,这俩东西根本就没有可比性。王德心道他敬得倒是爽快,完全没考虑他喝的是白酒。不过转念一想,在座的除了他是饱经风霜,早就挺了肚子秃了头的成年人,其他的不都是小孩子,有几个人甚至现在都还没过18岁生日,不指望他们跟自己互相敬酒,那他们也别指望自己杯杯白酒都喝干净。 「原谅你这回。」王德说着,随意地抿了一口白酒。 之后,他又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白酒,对在座的所有学生说道:「同学们!我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大家的声音低了不少,但还有些嗡嗡声。 「你们这些人中,有些是上了高中就跟着我,有些是分了文理科后到了我手底下,还有的是半路转到我手底下,」王德用筷子敲了敲桌子,认真严肃地说道,「但不管我们相处的时间有多长,你们都是我学生,是我的骄傲。」 原本还有的一点嗡嗡声也没了,所有人都注视着他。 第241页 「高考结束了,也意味着你们的高中生活结束了,」王德掷地有声地说道,「暑假过后,你们会去上大学,可能是到别的城市,也可能是在本地。但不管是哪一种,咱们高三理科7班46个人再想像今天聚得这么齐的机会,恐怕是没有了。所以今天晚上,大家就敞开了吃吃喝喝,把该说的都说了,想做的都做了,想喝点酒,也没问题,但别贪杯。今天晚上,尽兴是最重要的!」 萧良节就坐在王德旁边,看着他眼里闪着的泪光,也是十分感慨。 「我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在这里祝你们未来坦荡,前途无限。」王德把杯子举过了头顶,然后仰头将一整杯白酒一饮而尽。 王德把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清脆声响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开始振臂欢唿。然后,他们有的端着可乐,有的端着果汁,还有的人端着酒,站起来齐齐看向王德,异口同声地说:「王老师,谢谢您!」 王德以为他们会喊个口号什么的,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对自己说谢谢。而且还是45个人一起说谢谢,这让他有点震惊,再度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哽咽了:「谢啥谢,不用谢。你们以后都好好的,活得精彩,活得出息,我就心满意足了。」 从王德说完那番话之后,一屋子人的情绪就被调动起来了。一会儿哭了一个,一会儿又笑了一窝。以前有打过架的,这会儿在酒精的帮助下抱头痛哭,这人说着对不起,那人说着没关系打的就是你,两人哭得稀里哗啦地抬起头,前者给了后者一拳,然后对视着,双双笑出了声,三年的恩怨在此刻冰消雪融。 「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王德菜吃到一半,忽然福至心灵,硬是要拉着严铮说窝心话,「你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古怪,到我手底下快两年,我愣是没看出你喜欢什么……除了篮球,什么班级活动都不参与,打架倒是门儿清。好像跟苗畅玩得挺好,可他连你家在哪儿都不知道,除了篮球,他跟你没有任何共同话题。我想家访,你不告诉我家在哪儿,我偷偷跟着你,你愣是把我带去了屠宰场……你就像个谜一样,比顾荆之还难琢磨。我当初怎么就那么想不开,校长说要往我班长塞人,我就愣是什么都没说,直接答应呢。」 严铮看了他一眼,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慢吞吞地夹着鱼肉吃。 王德又想到了那天誓师大会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严铮的妈妈,那个畏畏缩缩的纤瘦女人。他当时只看见了一眼,紧接着严铮就把他妈拉走了,之后再也没见过。他越想越觉得严铮他妈的精神状况不对,今天饭局散了,以后估计都见不着严铮了,趁着这个机会,他赶紧拉着严铮的手问:「你妈妈怎么了?」 「我爸死了以后,她就有点精神失常。」严铮言简意赅地说。这也不算骗王德,他妈开始记忆混乱,神神叨叨都是从他爸淹死了之后才出现的症状。 「你爸爸不在了?」王德心疼地看着他,「那你还有别的家人吗?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 严铮说:「没有。」其实他以前差点有个妹妹。他妈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因为得不到充分的休息,导致胎死腹中。送去医院后,医生为其剖腹取出来一个死掉的女婴。 「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王德气得想给他一拳,「就你这么个闷葫芦的性子,以后真遇到什么难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萧良节把快要动手的王德拉回来:「王老师,算了,别说了。」 苗畅拉着严铮,说道:「对啊老王,他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要是你三两句话就能劝回来,也不用拖到今天了。你别管他了,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该吃吃该喝喝,也别光训严铮了,你也看看别的学生。比如彭源……」 彭源喝着汤,无端被人点名了,一脸不爽地说:「我怎么了?」 王德的注意力被苗畅顺利转移到彭源头上:「就知道吃!」 「我……」彭源心里委屈得很。他想,今天大伙齐聚一堂,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的吗? 手里夹了一盘子的鸡鸭鱼肉顿时不香了,他气鼓鼓地往椅子上一靠。不经意的偏头时,他发现萧良节的口袋里有光在闪,这应该是来电话时自动跟着闪的手电筒,便拍了拍萧良节:「你来电话了?」 萧良节放下筷子,掏出手机一看,还真是有人给他打电话。 彭源贱兮兮地说:「不会是荆哥吧——」 「不是。」萧良节把他的爪子拍掉,转头对王德说,「王老师,我出去接个电话。」 王德点了点头:「去吧。」 萧良节点了点头,揣着手机去了包厢外面,找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后,他滑动接听:「喂,您好。」 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对方是一个没有备註过的陌生号码,归属地是中海。陶广有备註,何锦拉黑了,他不知道还能有谁找他。而且这电话号码看着也不像诈骗电话,为避免错过什么重要的事,他还是接了。 「怎么这么久才接?」对面传来章婵的声音。 萧良节愣了一下……他是真的把章婵忘了。 之前她打了顾荆之一巴掌,顺便把他对她仅剩的情分都打掉了。听见章婵的声音后,萧良节半点好气都没有,冷冷地说:「有话快说,我还有事。」 「别这么急着挂电话。」章婵笑道,「我不是想跟你吵架的,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想真心实意地关心你一下。」见萧良节没有说话,就说明他是默认了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她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第一次谈恋爱,那你的男朋友呢?」 第242页 萧良节说:「当然也是第一次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章婵说:「我今天在咖啡馆认识了一个人,他跟我说起了一些顾荆之的事。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说什么?」 「他说,顾荆之以前曾经给人看过场子,而那场子的老闆,是他的金主,而他是被包养的小情人。后来,他金主的地盘被警察端了,两人也这么散了。」章婵说,「我当时听了可是好生震惊。你那男朋友看着也才二十来岁,那要这么算,他早在还上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和男人不清不楚了……你被骗得够惨啊。」 萧良节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可没有胡说,只不过是别人对我说了什么,我就如实告诉你而已。就算胡说八道,那也不是我胡说八道。」章婵说,「实话告诉你,我觉得这事有几分可信。毕竟同性恋这种事,虽然不违反公序良俗,但每个人在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时候,总要有时间来过渡缓冲一下吧……那顾荆之到底是接受力更高,不需要缓冲,还是他根本在遇见你之前,早就有过男人呢?」 「……闭嘴。」 「小节,我是你的姐姐,是唯一真心对你好的人,你怎么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呢?」章婵说,「我这都是为你好,要不然的话,你可能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 萧良节直接挂了电话。 那一刻,天塌地裂。 第109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吃完饭拍完照,大家还要去唱歌。萧良节被章婵一通电话打击掉了所有兴致,直接表态说自己不想去。和他一样想提前回家的还有好几个人,王德也没有硬留他,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之后,就让他回去了。 他回去的这一路脑袋里都是蒙的,脑子里全是章婵说的话。顾荆之在他之前有过别人,顾荆之一直在骗他。尽管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相信,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万一是真的,他该怎么办。 萧良节迫切地想找顾荆之问个清楚。可是敲开他家的门,被顾荆之拥进怀里之后,他又害怕了,什么话都问不出来。 顾荆之抱着他,摇摇晃晃地说:「让我检查一下,有没有喝酒?唔……没有酒气,很好,很乖,亲一口。」 萧良节抬眸看着他:「你怎么还没睡啊?」 「在等你回来啊。」顾荆之说,「跟我说说,玩得还好吗?」 「挺好的。」萧良节说,「王老师跟我们说了很多话。他告诉我们大学该怎么选,志愿要怎么填,但更多的,还是一些日常的话,祝愿我们以后前程似锦。」 「嗯,老王估计也挺感慨的。」顾荆之说,「还想再做点什么吗?或者直接上床睡觉?」 萧良节窝在他怀里,说道:「睡觉吧,我感觉好累啊。」 他今天在收银台前站了一天,重复了无数遍扫码的动作,晚上又跑了老远去吃饭,实在是累极了。洗完澡之后趴在床上,都来不及和顾荆之说点睡前话,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荆之没发现他有什么异常,纯粹当他是太累了。他从另一边上了床,给萧良节盖好了薄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晚安吻之后,也安心睡了过去。 睡着之前,萧良节本以为睡着了就不会再烦心。可是天不遂他愿,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身处在上次过生日时,顾荆之带他去的镜子迷宫。依旧是在进去之前约定谁先找到出口谁就赢,他也依旧迷了路,在迷宫死角里暂时坐下休息。 只是这次不同的是,当他伸手摸向镜子的时候,镜子也伸出了手,然后,他开口说话了:「别看了,像你这样的,顾荆之绝对不会喜欢!」 他被吓了一跳,反驳道:「你胡说!我和荆哥很好,我们做了许多情侣才会做的事,荆哥也说过,他喜欢我!」 「说了喜欢就一定是喜欢吗?如果真有这么简单,这世界上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爱恨情仇?怎么会有离婚和分手这种说法?」镜子里的他说道,「你有什么值得顾荆之喜欢的?你倒是说说看啊?」 「我……」萧良节张了张口,却发现仿佛有一只手遏制住了他的喉咙。他开始变得唿吸急促,面部也开始充血。他说不出话,只有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头顶不断重复着「你什么都不是」这句话。 「我不是!」萧良节吓得惊坐起来。粗喘着气打眼一看,这才发觉自己方才是在做噩梦。 「怎么了?」顾荆之也被他吵醒了,试图从背后抱住他,却被受惊不小的萧良节躲开了,还差点又挨了一巴掌,「做噩梦了?」 萧良节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挥出去的手:「我……对不起。」 「没事了,没事了。」顾荆之把他揽进怀里,嘴唇贴着萧良节的头顶,一只手拂去他额头上的汗,另一只手轻拍着他的背,轻轻摇晃着以示安抚,「那只是梦,是假的,醒过来就好了。有我在,不用害怕。」 萧良节的脑袋有些发涨,他抬起手重重地敲着脑袋,想要缓解那折磨人的闷痛。 「别打自己。」顾荆之抓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到底梦见什么了,居然吓成这样。」 「我……」萧良节看了看他,「我记不清了,总之,很恐怖……很恐怖。」 在人醒后,梦见的东西会记不清,这他是知道的,毕竟他也总是做梦。但像萧良节这样半点都记不起来,他还真没见过。不过转念一想,既然都做了个噩梦了,那还去回忆它干什么,忘得干干净净才好呢。 第243页 「忘了正好。」顾荆之说,「既然忘了,那就别去想了。躺下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挣钱呢,你不说要挣钱给我买礼物吗?」 顾荆之拉着萧良节躺下。谁知还不等他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萧良节就环住他的腰,进而紧紧地抱住他。顾荆之觉得有些奇怪,到底是多恐怖的梦,能把他吓成这幅样子?除非,他出去吃饭的时候还遇到别的事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顾荆之一脸担忧地问道。 「没有。」萧良节声音有些抖,环住顾荆之腰部的手,也有些用不上力,「你让我好好抱抱你。」 顾荆之轻轻嘆了口气:「真是不听话。」 「我不听话,我不乖。」萧良节蹭着顾荆之的胸口,说道,「荆哥就由我这一次吧。」 「我纵容你的时候还少吗?」顾荆之又嘆了口气,「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抱着吧,只要你乖乖睡觉不做噩梦,其他的都不重要。」 萧良节往他身边靠了靠,在顾荆之胳膊上轻轻蹭了几下:「好。」 直到确认萧良节真的睡着了之后,顾荆之才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到客厅里去给王德拨了一个电话。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萧良节肯定不止做了个噩梦,今天去参加毕业聚会,应该还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先是给王德发了一个消息问他睡了没有,过了两分钟之后,王德回復他还没有,毕业聚餐的时候偷喝了点酒,被他老婆发现了,老婆生气了,现在正忙着跪键盘认错。 顾荆之偷笑了两声,问:「那方便打电话吗?」 王德:「可以。」 顾荆之很快就拨了个电话过去,问:「老王,你们那天晚上去饭店吃饭的时候,萧良节有没有什么异常?」 王德说:「没有啊!」 「你确定吗?」顾荆之问他。 「这有什么可不确定的,他一切如常啊。」王德说,「除了吃完饭后我们还想去唱歌他没跟着去,也没别的了。」 顾荆之问:「他为什么不去?」 「我们吃完了饭都快到晚上八点了,不早了,好几个人都没去。」王德说,「他跟我说,他要是回去晚了,你就不高兴了,我也就没强留他。」 顾荆之说:「我没规定他几点回来,只说了不让他喝酒。」 「啊?」王德纳闷道,「那他直接说不去不就得了,我又不会勉强他,他撒什么谎啊!」 「行了,我知道了。」顾荆之捏了捏眉心,「我会跟他说的。」 挂断电话后,顾荆之心里肯定了一个猜测——肯定有事!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还有空荡荡的另外半边床,头顶忽然有种乌云密布的感觉。 手机又响起了消息提醒的铃声。 顾荆之举起手机一看,居然是胡小满发来了。这真的是稀奇,自从上次在医院里偶遇了胡小满,加了她的好友之后,他们还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他都快忘了曾经加过胡小满了,谁知道她居然主动联繫他。 想到之前遇到她时疲惫憔悴的样子,顾荆之不免有点心疼,毕竟从前的胡小满是那样一个活泼勇敢,积极向上的女孩子。 胡小满:「现在你方便打电话吗?」 顾荆之:「可以啊。」这条信息发过去之后,他想,这段对话好像刚才和王德说过。 他说可以之后,胡小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胡小满问:「有件事想让你为我答疑解惑……你能告诉我,胡皓当年,为什么会坐牢吗?」 顾荆之愣了一下:「你知道他以前坐过牢了?」 「是的。」胡小满说,「是我当警察的姑父查到的。但是我的姑父只说了是哪些罪名,更具体的细节他没有说。所以,我想问问你。」 顾荆之坐在了沙发上,语气沉重地说:「你知道的话,可能会接受不了的。」 「没有关系的,我想知道得更详细一点。」胡小满深吸了一口气,说,「我和胡皓已经提了分手。之前我爸不愿意伤害我,所以在告诉我真相的时候,都是尽量往委婉了说。但我不怕那些,我想知道得越多越好,也算是……彻底断了我的念想吧。」 「你跟胡皓闹掰了?」顾荆之问。 「嗯,其实那天在商场遇到你,就是因为刚和胡皓吵过架。」胡小满坦诚地说,「我爸告诉我之后,我觉得他是在骗我,就去找胡皓想问个清楚。然而还没说几句,他就发了疯似的砸了不少东西。还说了一句是不是你透露的,所以我才会想到来找你。」 顾荆之说:「他的脾气确实不太稳定,没伤到你吧?」 「并没有,我现在很好。」胡小满说,「再过两天我就要回老家了。大城市固然很好,但老家的生活更让我觉得安心,因此在走之前,我想把这件事做个了解。」 「胡皓当初是在一个叫李晓东的手底下做事,因为嘴巧会来事,他很快就成了李晓东的信服,李晓东有很多事都会交给他去办。」顾荆之一连说了好几个罪名,沉静地像是在讲一个偶然听来的故事,而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虽说都是上到死刑的大罪,但胡皓因为只是从犯,很多时候都是只办事不打听,所以很多内情也不十分清楚,因此他最后只判了八年的有期徒刑就被放了出来。」 胡小满在听见聚众斗殴、虐待、故意伤害的时候,脸色已经很黑了:「他是逼不得已的吗?」 第244页 「或许一开始是,但后来在金钱的诱惑下,他早就已经被蒙蔽了本心。」顾荆之难以置信地说,「小满,我说了这么多,你还愿意相信他?为他开脱?」 「我……」电话那边的胡小满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很快就连成了一条线,「我只是不敢相信,我竟然彻彻底底地看错了一个人。顾荆之,还有别的吗?如果有,请你告诉我,让我彻底死心吧。」 「当初,李晓东树大根深,与不少人都有利益往来。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但因为害怕祸及自身,最终都没有动他。」顾荆之深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为了让胡小满彻底断了念想,也撕开了自己心里最深处的伤疤,「他是被他的前妻告发的。前妻会跟他反目成仇,是因为她死去的儿子。」 胡小满:「然后呢?」 「那个孩子死的时候才刚刚会走,死因是坠楼身亡。」顾荆之说,「孩子会坠楼,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把这个刚会走的孩子直接从阳台扔下去的。」 「那人是胡皓?」 「不是!」顾荆之说,「把孩子扔下去的,是孩子的亲生父亲,也就是李晓东本人。孩子的妈妈也是在得知了这件事后才和他离婚,并决意要跟他斗到底,为她惨死的孩子讨回一个公道。不过……把一个不满一岁的孩子从高楼扔下去的主意,是胡皓提的。」 胡小满几乎要直接呕出来:「他……他杀……间接杀人?」 胡皓谄媚讨好,趋炎附势,她可以找理由原谅他,打架斗殴她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以为虐待和故意伤害是他的极限了,谁知道他的心居然坏到了这种地步。对着一个刚会走,还在牙牙学语的孩子,竟能想出直接从楼上扔下去这种恶毒的主意! 胡小满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顾荆之安慰她说:「小满,好姑娘!快别哭了,你振作点,这人不值得你这样!」 胡小满抱着手机放声大哭。不管怎么样,胡皓的确是她真真切切喜欢过,也正过名分的男朋友,知道他是这种心术不正的恶毒之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接受。 「他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去死?」胡小满说。 顾荆之说:「其他有证据的都是小罪,不至于被判死刑。而间接杀人,这个并没有证据……连孩子的母亲都不知道这主意是胡皓出的,所以没办法以此为由把他定罪。」 胡小满说:「我知道了……谢谢你,顾荆之。」 「小满,你也要好好的。」顾荆之鼓励她说,「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等你回了老家,一定要好好生活。」 电话那边没有再传来声音,没过多久,电话也被挂断了。 顾荆之攥着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发抖。 之前想着轻舟已过万重山,已经过去的事就不再提起,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但现在看来,他远没有做到那么洒脱。 第110章 你为什么不信他 很快就到了出高考成绩的那一天,顾荆之暂时放下工作,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萧良节家里,输入密码进了门后,他发现萧良节坐在茶几前,罗丽丽坐在他旁边,手机正和关富平视频通话中。看来不光是考生本人,考生的家长也是十分紧张的,关富平不断地在手机那头说:「查出来了没有,我马上就要发车了!」 罗丽丽啧了一声:「别着急,已经开始输入准考证号了。」 关富平在电话里说:「诶,荆之来了。」 罗丽丽转过头去,果然看到顾荆之站在门口。刚才专注于和关富平讲话,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快过来!」罗丽丽招唿道,「他开始输准考证号了。」 顾荆之心跳漏了一拍,赶紧坐到萧良节另一边,紧张兮兮地看他输入准考证号。电话里的关富平问道:「好了没?看见了没有?」 罗丽丽把镜头调转,对着萧良节的手机:「你自己看吧。」 输入准考证号还有姓名之后,点击查询。这会儿避开了查分的高峰期,进去得很顺利,几个眨眼间就跳转到了一个页面。所有人屏气凝神,连关富平都放低了声音,看着萧良节把手机上那个小小的页面放大。 罗丽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多少?」 关富平在视频电话中只能看到一团白光,根本看不清分数:「赶紧告诉我吧,我看不清。等会儿我还要出车呢!」 「695。」萧良节淡定地把分数报出来。 顾荆之自己看了好几遍,嘴角这才慢慢上扬。电话那边的关富平已经高兴疯了,他长这么大,六百九十块钱见过,高考六百九十五分是真的没有。在电话那头激动得跟个猿猴似的,罗丽丽怕影响到他们俩,赶紧拿着手机走远了:「这回安心了吧,快去上班给孩子挣钱吧!」 「得嘞,这就出发了。」关富平有些高兴傻了,「诶,你晚上别做饭了,咱们出去吃。高考六百多将近起七百分的成绩值得好好庆祝一下。」 罗丽丽说:「行,都依你的。」 「好样的。」顾荆之揉了揉萧良节的后脑勺,「这回,你想上的学校肯定是没跑了。」 萧良节把查询界面截图留念,放下手机后,他看着顾荆之,说道:「荆哥,我改主意了。」 顾荆之:「改什么主意了?」 「我原来是想上江州大学,现在我改主意了。」萧良节说,「我想去文城大学,当然专业还是学医。」 第245页 「可以啊,文城大学医学系全国闻名,能成为全国最顶尖,肯定有它的原因,如果能去这所最顶尖的医学学府去读书,一定是一个非常棒的机会。」顾荆之说,「不过,你之前不是一直想上江州大学吗?怎么突然就改主意了,我也没听你说过啊。」 萧良节说:「也是忽然改的主意。我一直都听说,文城是一个很美的城市,既然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去看看呢?江州……我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可以到处走走的。」 这个理由,顾荆之几乎找不出地方可以反驳。既然无法反驳,那他索性就答应了:「好,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萧良节笑了笑,嘴角是上扬的,却没有多么开心。他说:「荆哥,是你的手机在响吗?」 顾荆之这时才留意到自己的上衣口袋里传出了震动声。他赶紧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是沈良时打来的电话,原本还有点懒散的表情瞬间警觉起来。 「你先等一下,我接一个电话。」顾荆之说着,很快就接通了,「喂,沈良时,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手底下的活儿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大老闆觉得不满意吗?」 沈良时听他叽里哌啦说了这么大一堆,倒是没有生气,他说:「并不是,是我要带着云容来江州见一个朋友,顺道来看看你。」 顾荆之有些受宠若惊,这样的宠他宁可不要:「算了吧,你们两口子新婚燕尔的,我还是不要打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沈良时说:「那这么说,你之前托我定制的戒指也不要了?」 「已经做好了?」顾荆之讶道,「要要要!当然得要!你什么时候过来?」 沈良时说:「我现在已经在朋友家了,吃过午饭之后就会走,到你家的话……大约两个小时吧。」 顾荆之掐算着时间……那就是下午三点左右了。 「好的!」 挂断电话,萧良节问:「是沈良时吗?」 「是的。」顾荆之说,「他下午会过来。」 「哦。」 顾荆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跟我说说啊,别憋在心里。」 「我没事。」萧良节说,「荆哥回去吧。」 顾荆之愣了一下……这是在赶人吗? 「我待会儿也要出去见一个朋友。」萧良节说。 「哦……好吧。」虽然答应了,但实属勉强。顾荆之总觉得这小子有事瞒着自己。 而在顾荆之离开之后,萧良节换了一身黑衣服,行色匆匆地来到了一家卖馄饨的小店。 早就等待多时的余茜摘下耳机,看着一身黑的萧良节,她说:「你穿一身黑,来给谁奔丧吗?」 萧良节摘下口罩,坐在她对面:「想吃什么?」 「我已经点好了,两碗馄饨。」余茜说,「对了,你吃香菜吗?我没跟服务员说其中一碗要不加香菜。你要是不爱吃,现在去跟服务员说应该还来得及。」 「不用了。」他是不爱吃香菜,但现在比起香菜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余茜闲聊道:「今天是高考放榜的日子,你考得怎么样啊?」 萧良节平静地说:「695。」 「不错啊,这分相当高了。」余茜在听到他的分数后,打心底为他感到高兴,「想读一个什么样的专业?」 萧良节沉默不语,似是并不打算和她谈论这些事。 「专门找老王要了我的电话,还把我约出来,到底有什么事啊?」余茜抬眼看着他,开始和他聊正事。 萧良节说:「我想问你一些关于顾荆之的事。」 「顾荆之的事?」余茜挑了挑眉,「你天天跟他在一起,有什么事直接问他不就好了,用得着大费周章来找我?万一我记错了什么,告诉了你错误的信息,再导致你跟顾荆之闹掰了,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萧良节说:「你就帮帮我,好不好?」 余茜看了他一眼,嘆道:「那你问吧,但凡我能回答的,都会告诉你。」 第一个问题:「顾荆之以前在会所给人看场子的时候,是不是跟那里的老闆在一起过?」 「算是吧。」余茜说,「那是一个荤素不忌,男女通吃的货色,还算有那么几分姿色,不至于让人看了就噁心。」 萧良节问:「什么叫『算是』?」 「这很难理解吗?当然是那个男人一厢情愿的。」余茜说,「顾荆之没有立刻逃跑,是因为那段时间他舅妈一直在和他舅舅闹,他爸下岗了,飞白也要上学,他需要钱,而李晓东,正好有很多钱。为了能得到钱,他只能忍着噁心,任由那个老男人揩他的油。」 「年纪很大?」萧良节脑中立刻浮现出五十多岁的头髮和鬍子都花白的老年人形象。再老的话肯定满脸皱纹,就有不了余茜口中「还有几分姿色」的感觉了。 「也不算很老,三十岁左右吧。」余茜说,「但你也不想想,当初的顾荆之才多大?这要放在古代,那男人努力努力,都能当顾荆之的爹了。」 「顾荆之喜欢他?」 「怎么可能。」余茜说,「你会喜欢一个天天打击你,贬低你,还处处伤你自尊的人吗?」说到这里,余茜终于意识到萧良节找她来的目的。她撑着下巴,服务员端了馄饨上来,她都是直接推到一边,在萧良节问出下一个问题前,打断了他:「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第246页 萧良节:「无可奉告。」 「牛啊,那我也无可奉告。」余茜往椅子上靠了靠,「看谁先着急。」 「你!」 余茜:「还不快说。」 萧良节说:「是我姐姐告诉我的,她也是听人说的,至于那个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她说什么你都信啊?」余茜笑笑,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似的,讥嘲之情溢于言表,「她要是告诉你,顾荆之在外面有妻有子,你是不是也会相信,然后直接跳楼啊。」 「但总不能全都是捏造的吧。」萧良节深吸了一口气,却没有回答余茜的话,「我来找你,不也是想确认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多少吗?如今听你一说,至少,顾荆之确实瞒着我这件事,不是吗?」 余茜一下笑不出来了。她一直都不喜欢萧良节,觉得他跟个小孩一样。知道他和顾荆之在一起后,很想跳出来反对,可她跟顾荆之非亲非故,根本无权插手。所以只好选择眼不见心不烦。她还以为这俩人起码还能再腻歪好多年,谁知道才过了一年……甚至都不到,这俩人就有点闹崩了。 要不是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和服务员,余茜简直想跳起来痛骂萧良节一顿:「我虽然不了解这件事情中太过清楚的前因后果,但只从我知道那一小部分来看,这不是什么好事——好事大家都想分享,坏事却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你难道就什么事都会告诉顾荆之吗?少年,我劝你不要这么双标,容易挨揍。」 萧良节说:「这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不清楚,但应该不多。」余茜说,「这件事,很多人都是只知皮毛,并不清楚其中的内幕。小姨夫和顾荆之的舅舅只知道他去当了打手;顾飞白应该见过李晓东,但不知道他和顾荆之的关系,只当他是个对顾荆之很不错的大叔;还有顾荆之身边那些好事的邻居,也是只知道无关紧要的一些东西。即便是我,也只知道冰山一角,真正的内情,只有顾荆之清楚。所以,你还是回去问他吧。」 「他不会告诉我的。」萧良节说,「他要是会说,我也不用等到现在才来问你了。」 「你也知道他不会告诉你啊。」余茜边吃馄饨边说道,「那你凭什么觉得,我知道内情,我会告诉你,而且,我不会添油加醋,告诉你错误的信息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待见你。」 萧良节说:「我相信你不会的。」 余茜差点被馄饨汤呛到:「你相信我?笑死我了。」 「有什么可笑的?」萧良节不悦地说。 「萧良节,我们才见过几次面啊?」余茜伸出一只手,手指一根一根地弯下去,是在计算他们见过面的次数,「没几次吧,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你宁肯相信只见过寥寥几面的我,也不肯相信跟你日夜相伴的顾荆之,这是什么心理啊?」 余茜大学学的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但她对心理学有很高的兴趣,看人也很准,很快就说破了萧良节的心里话:「我看你,根本就是从来都不相信,顾荆之会真的喜欢你。所以你只要听到一丁点风吹草动就吓得要死,害怕这半年多的相伴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你害怕极了,不敢去问顾荆之,因为你喜欢他,你还想自欺欺人地跟他过下去!」 萧良节拍桌而起:「够了!」 店里的其他人纷纷看了过来,萧良节喘着粗气,狠狠瞪着余茜。 只见她神态自若地喝了一口馄饨汤,幽幽地说道:「看来我说对了。」 第111章 以恶意判定人心 章婵从小就知道,她身边那些所谓的朋友,都是因为她们家有钱才来巴结她,并不是真心的。她对此心知肚明,可是被人捧着供着的感觉又十分美妙,既然他们想巴结,那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于是,章婵心安理得地受着。 直到有一天,她那因为早年流过一次产,导致生育艰难的表姑带回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的眼睛大大的,也亮亮的,会甜甜地叫她姐姐,一下子就让章婵心软了,最重要的是,这小男孩是真心实意地叫她姐姐,而且傻得天真可爱,给块糖就能让他乐半天,然后更加卖力地叫姐姐。像是她豢养的小动物一样,给点吃的就会朝她吐舌头、摇尾巴。 既然这小宠物……不,小男孩这么会逗她开心,那作为姐姐,也是不能吝啬。章婵每天拿出很多的耐心陪他玩——滑板、轮滑、烘焙……但凡是她有的,但凡是她会的,都会毫无保留地教给男孩。男孩高兴地叫她姐姐,给摸给抱,特别听话,比她以前养过的猫猫狗狗要招人喜欢的多。 直到有一天,男孩和表姑闹了不可调和的矛盾,男孩被姑奶奶带走抚养。她一下少了个玩伴,表姑的亲儿子又跟个宝贝疙瘩似的,根本不让她碰,于是她只好跑去了姑奶奶家,继续和男孩玩。 可这时,她才惊讶地发现。男孩变得不一样了,他养了一只又臭又丑的小野猫,和一些她不喜欢的女孩来往甚密,这让章婵打心里不舒服,有种自己的猎物被别人叼走的感觉。 她把那些讨厌的女孩教训了一顿,也把敢朝她喵喵叫的小野猫揍了一顿。以为扫清了一切障碍,却发现男孩和她渐行渐远。往常时候,如果她佯装生气,就会有人来哄她。于是这一次,她也生气,然而,男孩没有来安慰她。她恨得咬牙切齿,最终负气去了美国。 第247页 上一次见面,对她不假辞色的男孩要被退养,她迫不及待,跟着何锦去了关家,想看看男孩离了何家之后,会去到怎样一个地方。 这次来江州,旅游是小,见萧良节才是大。因为她想看看,硬是要跟表姑过不去的萧良节,被退养之后受了怎么样的苦楚。她期待着看到萧良节嚎啕大哭,追悔莫及的模样,如果那时候,他想求她的话,她也会看在从前他十分听话的份上,带他回中海。继续像从以前一样,她给他好吃的吃,给他漂亮的衣服穿,而他对自己笑。 真心对她的,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只有萧良节一个,她不想弄丢了。 她在小区附近,等到了萧良节。 「让开!」萧良节冷冷地说道。 章婵说:「我刚刚,见到了一个人。唔……是你那个男朋友的老闆。」 萧良节皱了皱眉:「你怎么会认识沈良时?」 「原来他叫沈良时?我自然是听到别人说的。在他走进小区的时候,有一个大妈说了一句『沈老闆回来了?来找顾荆之是吗?』」章婵若有所思地说,「那个男人我虽没看见他的正脸,但从他的身姿来看,当真是不凡。像是你男朋友那样的,应该喜欢这个沈良时才对。毕竟他们是那么的相像,肯定有很多可以聊的话题。」 萧良节攥紧了拳头。毫无疑问,章婵的话犹如刀尖一样扎在了他最痛的地方。人往往都会被美丽优秀的事务吸引,沈良时这个人,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这不就是梦中情郎的典范?顾荆之会喜欢他,理所当然。他当初不敢问得太过仔细,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一句「没有」,就让他格外欢喜。 「没这回事。」萧良节说。他相信顾荆之不会骗自己,那就是没有。 「那你不如自己回去问他吧。」章婵说,「正好,我看到他也回家了。」 萧良节哼了一声,径直朝着小区门口走去。 在敲响顾荆之家的房门前,萧良节沉声默念了好多遍太上敕令如来佛祖,酝酿了好多遍进门后该说什么,真就应了那句歌词「我连见面时的唿吸都反覆练习」。 「没事的。」萧良节默默给自己加油打气,然后,英勇赴死似的敲响了门。 来开门的不是顾荆之,也不是章婵口中再次出现在顾荆之家里的沈良时,而是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连衣裙,美貌不可方物的女人。 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异口同声地说:「你是谁?」 虽然这个女人来歷不明,但女士优先,萧良节还是让了一步。 女人问道:「你找谁?」 「顾荆之。」萧良节说,「他在吗?」 女人说:「在。不过,他如今正和时哥在说事,你要不等一下?」 萧良节哼了一声。他跟顾荆之可是名正言顺的恋爱关系,这个家门他进出过无数次,如今,倒让这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告诉他,让他等一下?尤其他现在知道顾荆之和沈良时共处一室,他就血气上涌,根本就等不及。 他直接把那女人推到一边去,三步并做两步地走进客厅,还未摸到顾荆之卧室的门把手,沈良时就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风姿出众,长身玉立的完美形象,只是这一次,他只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转向了他身后的女人。那一刻,沈良时的眼底划过了一抹杀意。 云容被萧良节推了个踉跄,虽然没摔倒,但手指却被蹭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既没有破皮,更没有出血,只在手指上留下了一点白色的墙灰。但萧良节推了她一下,这事在沈良时眼中已经到了不可饶恕的地步。 顾荆之随后从卧室出来,一看沈良时眼神不对,立刻挡在了他面前:「有话好说!」 沈良时冷冷地说,再不復往日看到的那般温柔若水:「他火急火燎地来,还推了容儿一把,难道不应该给我个解释吗?」 「冷静,」顾荆之一边稳住沈良时,一边问萧良节,「你来干什么的?」 萧良节说:「沈老闆,我想问您一句,您身为公司的老闆,为什么一直不在公司?明明公司里有那么多员工,为什么只盯着顾荆之?来江州要他去接,甚至这次还带着老婆一起来,知不知道外人看你们,都不像是寻常的上下级关系!」 顾荆之瞪了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荆之啊,你这小男朋友,是觉得我对你心怀不轨呢。」沈良时说,「那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这公司不是我的,或者说,我并不是公司的创始人,公司的法人另有其人。我会成为公司的投资人,是为了完成我已故朋友想要自己创办公司,然后开发一款理想中的游戏的遗愿。顾荆之在这个项目里,代表的是技术开发人员,是重中之重的人物,又早早相识,多关注一些,又能如何? 「你明知我新婚不久,还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度我,果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只有小孩才能不必思考,为所欲为!但你已是成年人的年纪,还如小孩一般作为,只会招致厌恶!更活该被人钻了空子,挑拨了关系!」 萧良节在沈良时的气势中节节败退。一个不留神间,他发现沈良时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之大,和他赏心悦目的容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萧良节感受到了疼痛,顷刻就喊了出来:「疼!」 顾荆之亲眼见过沈良时秋风扫落叶般卸了人双臂的场面,一看他是真的动了怒,心里也慌了,苦苦哀求道:「沈良时!你别动他,你消消火。他说他想做医生,想救很多的人,他的手不能有事!」 第248页 沈良时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我的错,我要是早些跟他说清楚,就不会有今日的事。」顾荆之几乎要哭出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是我把你的话当成了耳旁风,是我没及时发现,都是我的错……我求你别动他,要打要骂,你冲着我来!」 云容抱胸看了全程之后,说道:「时哥,算了吧。」 云容的话还是很有用的,沈良时直接把萧良节甩到了一边去,让他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他像是抓过什么脏东西似的,用纸巾擦了擦自己的手,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顾荆之,说道:「他一句喜欢,就让你不胜欢喜,掏心掏肺。可惜,他心里还藏着太多的事,你们的确需要,好好聊聊。最起码,先让他把看谁都不像好人的毛病改了!」 第112章 我们都需要冷静 「荆哥……起来吧。」萧良节想把瘫倒在地上的顾荆之扶起来,「他们已经走了。」 顾荆之自然知道沈良时和云容已经走了。可他并不想起来。他现在脑子是蒙的,头昏脑涨,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连身体都像是漂浮在云端一样。只有冰凉的地板能让刺激到他,让他不至于立刻昏过去。 萧良节的手拉住他的胳膊后,他并没有想站起来的意思,依旧不动如山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问道:「这事,你憋在心里挺久的了吧。你当初问我有还是没有,我说没有,看来,你根本就没有相信,我和沈良时是清清白白的。」 萧良节羞愧得低下了头,抿着嘴,半个字也不敢说。 顾荆之盘着腿坐在地上:「你是凭什么觉得,我有让沈良时喜欢的资本?且不说云容是他的爱人,单是我这个人,有半点能和沈良时相提并论的地方吗?」 「荆哥……」别这么说。 「我也不是贬低自己,抬高沈良时,而是事实的确如此。」顾荆之闭上眼睛,有些沉重地说道,「沈良时是宁都沈家唯一的后人。他们家老爷子,曾官至陆军总司令的位置,年轻时更是立下过赫赫战功,那功勋章,一件军装都戴不下,人们都说他是个连阎王爷见了都要鞠躬敬礼的人物。可就是这样的大人物,却没能留下自己的儿女——沈老爷子一共四个儿子,三个都为国捐了躯,连个骨血都没能留下。最小的儿子因为身体差,达不到从军的标准,这才活了下来,后来,他选择了创业从商。沈良时是他唯一的儿子,妥妥的红三代。他的父亲因为身体弱,早早故去了,沈老爷子到底是怕老年孤独,没有让唯一孙子也去参军,而是让他继承了父亲事业,将公司做大做强——他出身极高,又有本事,多的是人前赴后继,就是轮,也轮不到我身上。」 萧良节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荆哥很好,而我不够好。」 「这些东西,你上网一搜就能搜出一大堆!」顾荆之终于站了起来,抬起手想打萧良节一巴掌,但最后也没下得去手,「沈良时生在浑水一样的沈家,经歷过许许多多的阴谋诡计,你所看到的温柔、善良,这些东西不过是他在人前戴上的面具!云容是他的命啊,平时见她掉一根头髮都心疼,你却敢推她……幸好你下手没那么重,幸好云容说没关系,不然的话,沈良时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轻松!」 萧良节偏偏撞在了枪口上,触及到了沈良时的逆鳞……真的就像他说的,如果云容非要追究,今天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个屋子。 顾荆之坐到沙发上,缓缓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萧良节看向他,安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我第一次见到沈良时才19岁,那时我还在上大学。学校不是什么有名的好学校,如果不是本地人,甚至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学校。」顾荆之说,「那年暑假,我想找个公司实习,一方面锻鍊工作能力,一方面也能在毕业前把工作的事敲定。但我找了很多家公司,最后都被拒绝了。就在我想要不要先找个餐厅什么的挣点钱的时候,我碰见沈良时来看房子。交谈中,他得知我在找工作,便向我推荐了现在的公司。在工作上,他教会了我很多,我如今开发软体的能力一半是在学校学的,另一半,是他手把手教的。同时,他也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我爸当初因为酗酒导致了脑溢血,医药费也是他给的,我感激不尽。为了报答他,我把老房子抵押给他,同时暗下决心,一定要将项目做好,这样,才无愧他的知遇之恩。 「你曾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当时说没有。这不准确,真相应该是,我曾倾慕过他,但后来……不行了。」 萧良节愣了一下,拳头一下子捏紧了。 顾荆之没理他,继续往下说:「他这个人,长相,家世,性格,能力,无一不是最拔尖的。像他这样的人,被多少人喜欢都不过分。可是……也要能入他的眼才行。」 「除了云容,他眼里容不下任何人。」顾荆之站了起来,和萧良节对视着,萧良节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我当年初见沈良时,被他惊艷的外表和温柔的气质所矇骗,认为他是一个好人。人有爱美之心,那一刻,我也对沈良时生出过几分爱慕。可是,这几分小小的爱慕没能来得及发展成具象的爱意……他看过房之后,爽快地签了合同。我跟着他下楼,在小区外面,撞见有个人偷偷摸走了他的钱包。你猜沈良时做了什么?」 第249页 「什么?」萧良节下意识地问。 「被人摸走了钱包,有的人会追上去,有的人会大喊大叫。沈良时是前者,他追上了那个扒手,拿回了钱包,可他没有放过那个人。」顾荆之深吸一口气,尽量清晰地说道,「那个扒手,被他当场卸了胳膊,送去了警局。而他表情淡定,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点犹豫或者害怕的神色,这样的人,是十分可怕的。你若顺着他,自然万事大吉,但若是稍微越了界,是死是活就不可知了。毕竟他们沈家,可是手眼通天的。」 萧良节:「是我的错。」 顾荆之嘆了口气,说道:「还有李晓东的事……早在沈良时没有到来之前,余茜就告诉我,你约她出去打听李晓东。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也坦白地告诉你——李晓东就是那个会所的老闆。你这两天是不是每天都在想,为什么我以前不告诉你?现在,也不打算说?因为那段回忆对我来说实在很不美好,我不想再去回忆了,你懂吗?」 「我……明白。」 顾荆之问:「这是谁告诉你的?」 「章婵。」萧良节说,「她是听胡皓说的。可我现在知道了,李晓东不是个好人,你也断然不可能喜欢他,是胡皓在添油加醋,胡说八道!」 「站在胡皓的视角上,我不觉得他是在胡说八道。因为在他眼中看来,我的确是李晓东最喜欢的人是。」顾荆之说,「一般情人之间会做的事,李晓东都有对我做过。可我总是反抗,几度招致李晓东的不满。我身上的疤,大部分都看不出来了,只有几道最重的伤疤还留在身上。这些,都是李晓东还有胡皓干的。」 「那他人呢?」 「死了。他被前妻告上法庭,最终判处死刑。」顾荆之说,「这件事,已经藏在我心里很久了,除了本就知道的人,我没向任何人提起。萧良节……我不是故意不想告诉你。只是我好不容易走出来,实在不想再去回忆了。他刚死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做噩梦,梦里全都是他辱骂,虐待我的样子。我用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让它变成过去,永不再出现在我的梦里,可你为什么,非要去追究,非要让我想起来!」 顾荆之的话音很轻,落在萧良节身上,却有千斤重。也许是他把沈良时当成了假想敌,顾荆之此刻的这番话,就压得他越发喘不过气来。 他走到了顾荆之面前,缓缓抬起了手,顾荆之的眼泪,灼得他心痛。他想抱抱他,就算不原谅他也没关系,起码不要因此伤心难过。因为在他眼里,顾荆之是那么那么好,他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爱。 然而,顾荆之侧过脸,自己把眼泪抹干,拒绝了他的好意。一双手停滞在半空,他的情绪几起几伏,最后安静下来。 「沈良时以前问过我,为什么你年纪小,心性不成熟,我还会喜欢你。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他的吗?」没等萧良节做出反应,顾荆之自问自答道,「我说,你是第一个喜欢我,觉得我处处都好的人;我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么热烈地喜欢过;我说,你的喜欢,让我受宠若惊,以后要掏心掏肺地对你好,报答回去才行。」 顾荆之用一种无光的眼神看着他,这让萧良节觉得,他几乎要崩溃了。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那一天,他不小心碰碎了杯子,吓哭了何夏,何锦看到后,罚他跪在碎掉的玻璃碴上,认他怎么痛得哭喊,也毫不心软。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良节从未忘记过,甚至总能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再次回想起来。每回想一次,他对何锦的厌恶就会多增加一分。 而现在,他再次想起当时的感受时,却感受到了心凉。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裹挟着他,让他的心狂跳不止。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憎恨吗? 不……不对。他当时对何锦是什么感情? 他的爸爸因车祸去世,妈妈也可悲地患上了不治之症,走投无路之下,将年仅八岁的他过继给何锦当儿子,为的是自己死后,唯一的儿子能好好地活下去。 章淑华跟他说过,他刚被何锦领回家时,因为和亲生母亲分开而情绪低迷,怎么都哄不好。后来竟发了一场高烧,烧退之后,整个人迷迷煳煳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而何锦,在他生病的那段时间一直没日没夜地守在他身边照顾他。因此,小小的萧良节曾一度和何锦非常亲密,街坊邻里,谁看了都说一句,看着真像亲生母子。 后来,何锦意外怀上了何夏。有了亲儿子,养儿子就变得很碍眼,何锦看他越发不顺眼,总盘算着要再把他送一次人。 可是萧良节不这么想,在他印象中,何锦是他妈妈,他爱妈妈,想永远跟妈妈在一起。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十岁出头的小孩愣是产生了严重的自我怀疑。 直到那次……何锦让他跪在碎玻璃上的那次,他跟何锦的母子情分彻底崩坏——爱着妈妈的小孩悲哀地发现,妈妈并不爱他,曾经的幻想不过是自我安慰,妈妈已经走得很远了,他追不上了。 那种悲凉的无力感,也正如此刻——他要失去顾荆之了。 小时候,是何锦主动抛弃他的,而现在,是他自己,把顾荆之弄丢了的。 他把手放在身侧,拘谨地站在一旁,等待着对自己命运的最终宣判。 第250页 顾荆之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萧良节简短地应了一声:「没有了。」 本来,他一路跑回来,是想告诉顾荆之,你这个人很好,你可以哭出来发泄,有我在呢,只要你别责怪自己。 可他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顾荆之。他以为的苦难,在顾荆之眼中早已经成为了过去式。而他的自以为是,让顾荆之回忆起了痛苦的往事,是他再度将顾荆之早已癒合的伤疤硬生生撕裂的。 是他错了,不是几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顾荆之闭了闭眼,淡声道:「你走吧。这段时间,我们都冷静冷静,所以……暂时不要见面了。」 再没有了下文。 当萧良节走出屋内并带上门之后,顾荆之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尾骨撞在茶几边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应该是很疼的,顾荆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米八几的个子,竟显得有些单薄脆弱。 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两枚款式简单,表现却有着繁复纹路的对戒。 这是他原本想要送给萧良节的生日礼物。 他对珠宝并不精通,去逛了好几家珠宝店,听着店员花里胡哨的介绍,面对着金银玉石、人工水晶、彩金等各种材质的珠宝看花了眼,想来想去,也没能拿定主意。 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沈良时身上。 他的想法也简单,沈良时就算不是珠宝行家,但接触过的奢侈品肯定不少,一定比他更懂。那天晚上,他和沈良时打了半天电话,最终在沈良时的介绍和推荐之下,定做了两枚男士对戒,银白色的圈环内侧,刻着他和萧良节名字的大写首字母。 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坏消息。沈良时说,因为定制周期比较长,且他说的有些晚了,对戒没办法在萧良节生日之前做好,如果要加急的话,在精细程度上会大打折扣。 顾荆之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送萧良节其他的生日礼物,让工匠慢慢做,保证质量。 生日礼物变成了他们相识一周年的纪念礼物。 这次沈良时带着云容来江州看朋友,顺便也把做好的对戒带了过来。 可是现在,千挑万选的礼物在手上了,要送礼的人却走了。 顾荆之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谁。他强撑着站起身,把精心准备的戒指放进了电视机下面的抽屉里,那里面放了许多他长久用不到但又捨不得丢的杂物,因为没什么用,他很少打开,戒指放进去时,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重见天日的时候。 第113章 严铮的私奔计划 接下去的几天,萧良节和顾荆之没有见面。 罗丽丽发觉他和顾荆之不住一块,也不说话了,来来回回地问他怎么了。他只好敷衍道顾荆之工作忙,没时间在一块。 他每天还是去超市上班,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来收银。在他快要干满一个月的时候,他收到了文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老闆娘的儿子今年上高二,暑假过后就会升入高三,明年就高考。她一直苦于没有一个很好的榜样来让儿子奋发图强,如今听说萧良节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她立马拉来了儿子,说道:「你可得向这个哥哥学习!文城大学医学系,那可是全国有名的。」 少年说:「我又不学医。」 「你学什么专业都得考高分,人家学校才愿意要你啊。」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啧了一声,「你看看人家,698分!多厉害,这还不是什么专业都随便挑?」 萧良节纠正了一下:「是695。」 「都一样,很厉害就是了。」老闆娘摆了摆手,「看到没!我也不求你也考这么高的分,你起码接下去这一年好好学,各科都提升个二三十分,让我跟你爸少操点心,行不行?你考个好学校,以后也好找工作,接触的人更是大不一样,这是对你百利而无一害的事,你怎么就不乐意呢。」 「哦。」少年说道,「我回去写作业了。」 「这孩子!」老闆娘说,「他要是有你一半就好了。」 萧良节说:「看他的样子,似乎对学习并不怎么热衷?」 「确实是。」老闆娘头疼地说,「一天到晚,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就想着打篮球。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没用的东西上面,还跟我说什么,这是他的兴趣爱好,要我尊重他……他但凡把成绩提上去,也不用多,都及格了,我决计不再念叨他。」 萧良节说:「这些话,您不妨跟儿子说说。您是位好妈妈,您的儿子看上去也不是听不进话的,坐下来推心置腹地聊一聊,我觉得会有效果。一直憋在心里不说,时间长了,会出大问题的。」 「哎哟……」老闆娘长嘆了一口气,「要了我老命了。」 萧良节笑看着她。不由得想起也热爱打篮球的严铮——他已经收到了录取通知书,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两天严铮应该也会收到文城体育学院的通知书。 学校都在文城……说不定某一天,还能偶遇。 「嘿,小伙子,买点什么啊?」老闆娘看到一个少年走进了店里,笑着问道。 「我买点生活用品。」少年四下看着,和萧良节四目相对,「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里打工。」萧良节举起扫描仪,「收银的。」 老闆娘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问道:「你们俩认识啊?」 第251页 萧良节说:「是,他是我同学。」 老闆娘心想,学霸的同学应该也不会差。她看见学习好的学生就眼热,总想拉着人聊两句,问问别人是怎么学习的,家长又是怎么教的,她好比着葫芦画瓢。可惜,老闆娘还没摸到严铮的一片衣角,人家就进去挑东西了。 「你……」没说出口的话被憋了回去,老闆娘笑呵呵地问萧良节,「你这个同学,学习怎么样?是不是也像你似的,高考分数六七百,招生办的电话直接打上门?」 「他跟我不一样,没有考很高的分。」萧良节虽然不知道严铮到底考了多少分,但肯定没有六七百,「他是体育特长生,文化课方面不需要很高的成绩。」 老闆娘:「……」 严铮拿了牙膏牙刷、毛巾、洗髮液等一大堆生活用品,把装东西的小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结帐。」 「你买这么多东西,看来你已经顺利被体育学院录取了。」萧良节一边扫码一边说道,「恭喜你啊。」 严铮看着他,一向如同万年冰山似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谢谢。」 这一笑让萧良节觉得毛骨悚然:「你别笑,我害怕。」 「怕什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吗?」严铮继续笑道,「我高兴也不是因为考上了文城体育学院。而是因为,我终于能离开这个破地方,远离那些讨厌的人了,这让我觉得很高兴,仅此而已。」 萧良节说:「你这么想离开这里啊。」 严铮说:「很难看出来吗?而且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吗。」 萧良节继续扫码:「那你妈妈呢?她那个样子,没人在身边,真的没问题吗?」 「我走了,她不会有意见,更不敢有意见。」严铮说,「更何况,我也没照顾过她。她只是有些精神失常,但她知道温饱冷暖,也有自理能力,平时也能到外面捡捡瓶子,扫个大街什么的挣点钱花。所以即便我走了,她也不会有事的。」 萧良节扫完了所有的东西,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报出了总金额:「204.5。」 严铮掏出手机要付款,却突然弹出来一个新消息。他抬手挡了挡,说:「等一下。」 店里这会儿挺清静的,萧良节放下扫描器等他。 严铮特意背过身去,不让他看到自己的手机界面,却忽略了手机语音外放的功能,点开语音条的那一瞬间,一声伴随着电流的尖锐男声响彻在清静少人的超市里。 严铮顿时僵住了。 从那一声「我准备好了」,以及严铮的人际关系来看,萧良节立刻就确定,这个跟严铮发消息的人是徐令辉。 「是徐令辉吗?」他问。 「……是,」严铮看了萧良节一眼,破罐破摔道,「你既然猜到了,那我也不瞒你。这次去文城,我会带着徐令辉一起。」 「哦。」萧良节愣了愣。忽然明白,为什么严铮买的所有东西都是一式两份。他起初还当是去外地上学,所以想多准备一些,如今听他说了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两人份。 严铮盯着手机屏幕,这是他第一次把这个计划跟外人说起。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一丝不安。或许是因为信任萧良节,认定他不会说出去。 「你想好了吗?」萧良节问。 「嗯,」严铮点点头,「徐令辉也答应了。他受不了他妈,我也不想在这个看了十八年的地方待下去。我们俩正好一拍即合,去文城开启新的生活。」 不知为何,萧良节脑海中莫名浮现出「私奔」俩字。明明严铮再三说过,他和徐令辉只是普通朋友。 …… 萧良节下班回家后,在路上碰到了章婵。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回回都能碰见她,他都怀疑章婵是不是在他身上装了什么定位仪。要不怎么每次都能精准无误地出现在他下班回家的路上? 章婵说:「你考虑得怎么样?」 她说的,是跟她一起回中海的事。章婵天真地以为,他和顾荆之闹僵了,他就会乖乖跟她回去。且不说这边还有罗丽丽一家三口,单是他一个月后还要去大学报导,就不可能答应她。 「不考虑。」萧良节和之前几次一模一样地回答道。 「你为什么不考虑,难道你还想跟顾荆之重修旧好?」章婵说,「虽然我不清楚具体的细节,但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跟顾荆之,已经走到尽头了。」 萧良节转过头,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也用不着你管!」 章婵隐隐有些不耐烦,她还从来没对谁这么执着过:「你别不知好歹!我倒想问你,这地方有什么好!」 「这里什么都好!」萧良节说,「我的家在这里,家人也在这里。就像我之前跟你说过很多遍的话,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反而在中海的时候,我过得很糟糕!」 章婵说:「可你什么都不缺啊!」 「当个被豢养的小猫小狗,也是什么都不缺,但却要时刻承受主人无处发泄的怒火。」萧良节说,「如果让你跟你的布偶猫换换,你愿意吗?我被何锦罚跪玻璃渣,你说我矫情,那换你来跪一个试试!章大小姐,您可真是未经苦楚,指手画脚啊。」 「你别后悔!」章婵放狠话道。 「我当然不会后悔。」萧良节说,「倒是你,你要是再不走。我可不保证,这么多年不打女人的守则,会不会因为你破例!」 第252页 「油盐不进!」章婵说,「你别到时候再回来求我!」 萧良节说:「我就算无家可归,露宿街头,也不会求你的,放心吧!」 第114章 出走文城的三人 后来,章婵被怒气冲天的萧良节吓跑了。萧良节这次,几乎是把这最近这段时间积攒的所有坏脾气都发泄在了章婵身上。他想,以后章婵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除非她贱——章大小姐自然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至此刻起,那个的的确确在他童年时留下过许多美好印象的姐姐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章家的大小姐,章婵。他们从此,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回到小区后,萧良节站在电梯门前,看着缓缓变换着的数字,扭头看向了顾荆之家的门。 自从上次事件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顾荆之的家门,连发个信息都没有。之前骗罗丽丽说顾荆之工作忙,这么长时间之后,罗丽丽也终于看出了端倪。知道他们的事之后,她直言说他是个笨木头,发生了口角也不知道服软,恨铁不成钢地要替他去跟顾荆之说清楚。 不管最开始对顾荆之怎么样,这一年以来,罗丽丽对顾荆之的印象非常不错,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儿媳妇」。如今儿媳妇没了,她就跟寻常着急孩子脱单结婚的父母一样,看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回到家后,罗丽丽还没回来,只有一个在家里自娱自乐的关哲。他看电视看得入迷,根本没注意到他,来迎接他的,是没有名字的小花猫。 萧良节笑了笑,难得温情地把小猫抱起来。这只猫很奇怪,罗丽丽当初餵小不点的时候,就是把剩菜和剩饭拌在一起餵给它吃,再加上他定时会买回来的猫粮,小不点三个月之内长了五斤,不得不开始节食减肥。可是这只猫也是罗丽丽按着同样的方法来餵的,偏偏就没长太多肉。 难道是因为没跟小不点一样也吃猫粮?不应该啊。 小猫跟他也挺熟了,也不端着,大着嗓门冲着他喵喵叫。估计是对于萧良节抱着它这事挺吃惊的,一时承受不来,这才不断要求萧良节放它下去。 萧良节撸了一把它的毛,把它放了下去。 他看着完全不需要他照顾的关哲,在走进卧室之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喂,严铮。」萧良节给严铮打了个电话,「你们的『私奔之旅』,方不方便再多加我一个人?」 严铮骂道:「谁跟你说是私奔了!不会说话就别说!」 「好好,我的错。」萧良节说,「你就说答不答应吧。」 严铮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随意,我没意见。」 于是萧良节放下手机,在柜子里倒腾出自己的行李箱,往里面塞了衣服和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最后另外准备了一个书包,把录取通知书,还有身份证之类随时要用到的东西放在里面,方便用的时候能更快地拿出来。 严铮不打算等开学再走,他要杀徐令辉他妈一个出其不意。 他买了两个行李箱,一个大的,一个小的,装满了他和徐令辉要用的东西。然后和徐令辉按计划行事,徐令辉跟他妈说自己需要学习资料,让她出去买。徐令辉自从得了抑郁症之后,学习就一直耽误着。他妈很想让他学习,怕他被落下太多,总变着法子想让他学习。但徐令辉一直病恹恹的,学习纯属有心无力,这把他妈急得头髮都要抓秃了。此时徐令辉主动提出要学习,他妈自然笑得花枝乱颤,叮嘱他爸好好看家之后,就欢欢乐乐地去书店买学习资料去了。 最难煳弄的亲妈已经支走了,剩下一个大气都不敢喘的老爸更是轻而易举,徐令辉最终轻松地出了家门。 他十八年的人生中,一直都在听从亲妈的命令,从未有半点违逆她的举动。如今即将背着她远走文城,这是一个十分大胆且不孝的决定,但徐令辉看着头上蔚蓝的天空,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地从眼前的树上飞到了更远处的树上。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新,把地表温度晒成50度以上的太阳公公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他对这里的一花一木,天上的鸟,地上的虫挥了挥手,大步跑向了高铁站的方向。 严铮早就在火车站等着了,见徐令辉到了,赶紧拉着他上了车厢。坐在椅子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跟萧良节发消息:「我们已经上车了,就先走一步。你快点跟上来!」 萧良节收到消息时,也已经带着行李箱和背包在小超市和老闆娘结算工资。 他这次离开,没有告诉任何人,连家里的猫都没有说。 老闆娘拿出一沓红色钞票,往手上吐了一口唾沫后,她飞快地点了起来。最后一张钞票数完后,她把钱塞到萧良节手上:「你数数,这够不够?」 萧良节又数了一遍,还真让他输出问题:「姐,这怎么是三千块?你多给我两百……快拿回去。」 他说着就抽出两张钞票想还给老闆娘。老闆娘却笑着婉拒了:「没数错,就是给你的。虽然你只在我这里工作了28天,但你不怕吃苦,天天都说累,但每天都没迟到过,这些,我都看在眼里。而且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嘛,相识一场即是有缘,我多给你这两百,就当是给你考上大学的贺礼,也算是给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积福。」 萧良节笑道:「那谢谢姐了。」 第253页 「不用客气。」老闆娘说,「不过,你为什么非得用现金啊?这么多钱拿在手里,万一丢了怎么办?」 萧良节看着手中的一沓纸币,说道:「我自有用处,先走了哈。」 他离开小超市后,就去了高铁站,搭乘的是严铮他们走后的第二趟高铁。坐在舒适的椅子上,乘务员贴心地问他需不需要什么,他一概摇头说不用。并把手机关机……罗丽丽的大嗓门什么的,还是等他到了地方再听吧。现在,他只想安心地睡一觉。 …… 罗丽丽回到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了。她这两天觉得很累,心觉自己是有些不适应两班倒的工作制度,混乱的作息让她有些吃不消。但她又找不到更好的地方工作,现在的单位虽说是两班倒,但上完两天班之后,她还能得一天的休息日。这么一算,钱是少了点,但还能休息。若是换了其他工作……恐怕更吃不消。 「良节,你们吃过饭了吗?」罗丽丽一边换鞋一边问道。 一嗓子下去没有反应,罗丽丽皱了皱眉头,跑到萧良节的房间去看了一眼。她发现屋子里十分整洁,窗台、床铺、书桌,全都被重新整理过,被子叠好了放在床上,如果没有猫窝在上面睡觉的话,那被子会是一个非常标准的豆腐块。 这卧室里除了猫,没有别的活物。罗丽丽又看了厕所,也没有人。最后她走到主卧,一推门看见关哲坐在书桌前写作业,问道:「你哥哥呢?」 关哲说:「他背着个包出去了。」 罗丽丽更加疑惑——青天白日朗朗干坤,萧良节那么大个人,背着包出去干什么? 她不介意孩子出去玩,但最讨厌不告诉她就自己跑出去。想到萧良节没了踪影,罗丽丽气不打一处来,摸出手机拨打萧良节的电话,等待接听的时候,她叉着腰坐在床上,心想萧良节一定不要接电话,不然她肯定把他臭骂一顿,回来之后也要揍他! 然而,她刚想过要揍萧良节,耳边就响起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机械提示音。 「卧槽!」罗丽丽气得飙了脏话,差点摔手机。 冷静了片刻后,她拿起差点被她扔出去的手机打了顾荆之的电话。这回终于没再关机了,顾荆之很快就接了:「喂,罗阿姨,您有事吗?」 罗丽丽听到这声阿姨有些心凉,明明之前都已经改口了。 「萧良节在你那里吗?」她问。 「没有啊。」顾荆之有点失落地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有联繫,他又怎么可能在我这里。」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怎么?萧良节呢?」 罗丽丽说:「关哲说,他看见萧良节背着包离开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打了他的电话,结果告诉我手机关机。你说,他能去哪儿啊?」 「罗阿姨,你先别急,我这去找你。」顾荆之急匆匆地挂了电话。不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出现在家里。 罗丽丽担忧地说:「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他不是小孩子了。」顾荆之说,「您先别急,仔细想想,他这两天有接触过什么人吗?」 罗丽丽说:「他就出去上班,能接触什么人。」 「这不就是吗。」顾荆之说,「有没有他打工的那个超市老闆的电话,问问她有什么线索。」 「对对对!」罗丽丽一拍脑袋,赶紧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我存了她的电话的,这就找她问问。她姓张,z……找到了!」 电话打过去后,超市老闆娘张姐还以为有人要跟她订牛奶、水果什么的,毕竟前两天刚增添了新业务。然而,她听到的只是罗丽丽近乎声嘶力竭地吶喊:「萧良节呢!」 「不是,妹子,你冷静一点。」张姐说道,「我是开超市做生意的,又不是人**。」 罗丽丽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不迭地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今天有见过萧良节吗?」 「有啊。」张姐说道,「他今天来超市找我结工资。不过这小子真是奇怪,虽然3000块钱不是小数,但转帐也就一眨眼的事,他非跟我要现金。我愣是把店里所有的百元钞都给了他,还从附近的atm机里取了1000,这才凑足了3000块。而且他来的时候拉着一个行李箱,肩上还背着一个背包,像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出远门?」罗丽丽问,「他能去哪?」 张姐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他也没告诉我,拿了钱之后人就走了。」 顾荆之从罗丽丽手里把手机抢过来,问道:「他什么时候从你店里离开的?」 「好像是下午一点左右吧。」张姐说,「不对,就是一点。我记得很清楚,萧良节前脚刚走,后脚送水果的就来了,他是每天一点固定上门的,错不了。」 顾荆之嘆道:「谢谢您。」 「难道出什么事了?」张姐问。 「不是什么大事。」顾荆之说,「太晚了,您休息吧。」 挂了电话后,罗丽丽已是泪流满面:「他到底能去哪儿啊!」 顾荆之说:「他打定主意要走,没告诉任何人。既然这样,如果不是他主动联繫我们,我们实在无从得知,他到底去了哪里。」 「那他要是遇到什么危险……」罗丽丽捂住眼睛,简直不敢去想,「他还跟人要现金!这是生怕自己不会被抢吗?」 顾荆之安慰她道:「别总往坏处想。萧良节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人,他有自保的能力。相信他到了地方之后,一定会联繫咱们的。现在,就安心等消息吧。」 第254页 罗丽丽说:「我以为他跟你闹僵了,最多是消沉几天,谁知道,他居然还敢玩离家出走!这个家他不要了?大学也不去上了?」 顾荆之心念微动:「或许……他去了文城?」 「为什么?」 「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写的就是文城大学医学系。」顾荆之说,「如今距离报导时间虽然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但这不妨碍他因为大学的缘故而选择去文城。」 罗丽丽又燃起了希望:「那咱们现在就去文城找他!实在不行,我去大学门口蹲他,我就不信,我不能把他抓回来!」 「没用的,脚长在他身上,他想走,随时都能走。」顾荆之说,「难道还能把他捆起来吗?」 罗丽丽一时语塞。要不是之前没干过捆人的事,没有经验,不然,她真能把萧良节抓回来,然后关在家里不让他走。 「等他自己想清楚吧。」顾荆之说,「不然,软的硬的都不行。」 第二天,萧良节在一个很小,但一应设施都很齐全的出租屋里安顿好之后,把手机开了机。看着一瞬间弹出来的无数个电话、简讯,他心中虽有波澜,但荡漾过后,依旧是一汪平静的水。 他给罗丽丽打了个电话。 罗丽丽熬了一宿没睡,就等着他这个电话呢,接听的速度非常快,并且不等他开口,噼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小兔崽子,你跑哪去了!」 萧良节听着这熟悉的大嗓门,说道:「我在文城。」 「我知道你在文城,我问的是你跑去文城的哪里了?」罗丽丽吼道,「一声不吭就消失不见,你长本事了!知不知道我跟你叔有多着急,我们俩一宿没睡!你叔叔今天都没法去上班,因为他去了就是疲劳驾驶!」 「婶子,对不起。」萧良节说,「但我现在不能回去,我想一个人在外面静一静。」 「静你个屁!」罗丽丽怒骂道,「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回来。要么,你自己麻利地给我滚回来!」 萧良节说:「不可能。」 关富平吃完饭后,一进门就听见了罗丽丽的怒吼声。他一猜就知道对方是萧良节,立刻上前去抢过罗丽丽的手机,嘴里吃着半只鸡蛋,有些口齿不清地说:「你翅膀硬了!」 「你们恨我吧,我不会回去的。」萧良节狠了狠心,说道,「没了我,你们依旧会生活得很好。我会在这边好好生活,好好学习。学校有宿舍,你们不用担心我会风餐露宿。」 关富平努力把噎人的鸡蛋咽下去:「那你现在呢?现在你们学校就开学了?」 「我是和严铮他们一起出来的。」萧良节说,「严铮早有计划,让我们来了之后就有地方落脚。」 关富平大吃一惊——敢情这还是团伙作案! 萧良节说:「叔叔,婶子,谢谢你们之前的照顾,我感激不尽。请恕我不孝,让你们担心了。另外,如果有机会,请你们代我向顾荆之说一声对不起,再告诉他,他永远都是我心中最最好的人。」 罗丽丽看着关富平的脸色骤变,赶紧把手机抢回来:「那你什么时候开学啊?」 「8月27号。」萧良节报出了一个日期,然后,电话就挂了。 罗丽丽看着慢慢黑屏的手机,心也跟着凉了下去。关富平囫囵吞了半个鸡蛋,现在卡在喉咙中间进退两难,他拼命往下压,但就是下不去。又被萧良节气了一顿,他一边打着嗝,一边拍着胸口促使鸡蛋往下走,还要再分神出来骂萧良节:「嗝……跟他爸一个德行,自私自利,不顾别人感受……嗝!」 罗丽丽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他:「你……怎么就扯到自私上面去了!这跟大哥又有什么关系!大哥是那样的人吗?」 关富平在气头上,白的也得给它说成黑的:「就是!萧松有什么好吃的也不分给我啊!」 罗丽丽:「……」童年的阴影要用一生来治癒。 顾荆之在十分钟后,也通过电话知道了这事,以及萧良节想要对他说的话。 顾荆之垂下眼,目光落在自己颤抖的手上。然后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他算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如果决定了什么事,就没有任何迴转的余地。既然萧良节执意要走,那他也无意去挽留。他生来就是为了好好活着的,哪怕萧良节在这一年中,在他生命中画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要成为过去式的。 公司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因为游戏内测前的所有工作已经准备完毕。先前通过营销,已经积攒了不少的人气,只等内测开始,收集用户反馈的意见,有针对性地再进行一次修改,接下去就可以择良辰,选吉日,安排正式上线公测。 顾荆之在同事们的欢唿声中笑了笑,终于,他没有辜负了沈良时的栽培。 很多年前,他被迫担起家庭的重担,时刻承受着来自酒鬼父亲和年幼弟弟的压力,还要被李晓东纠缠不休的情景仿佛还歷歷在目。 如今…… 顾荆之用力甩了甩头——如今,这些事都过去了。顾锋瘫痪了,李晓东枪毙了,顾飞白也长大了。况且,他如果是个伤春悲秋的人,这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 未来,应当是极好的。 第115章 离别总是牵肠肚 转眼,萧良节已经走了大半年。 第255页 他早就已经适应了大学的学习节奏,每天去上课,然后和同学组了好几个小组,研究报告、ppt什么的写了一大堆。罗丽丽总想给他些钱,可他并不愿意。大学是很自由的时期,他可以去外面工作挣钱。虽然医学生的课表总是满满当当,但他也能适应。没时间出去工作,也可以在超市、食堂挣点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了。 相比之下,严铮就更加勤快,他上高中的时候就经常干逃课的事,到了自由的大学,几乎是不往学校里待。上他喜欢的课还好,如果是不喜欢或者不愿意去的,就找同学给他打掩护。反正大学了,老师连班上有几个人都记不清,更别提把名字和脸对号入座。 严铮自小独立,这其实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跑这么老远。 他自上了高中以后,每到寒暑假,就会跑去天南海北的各个城市。他不怕遇到坏人,大不了就是一死,那样反倒松快。或许实在是胆子大过了天,还真让他认识了几个好大哥。 佟术,就是他最大的大哥。今年三十岁,在社会上已经闯荡了16年。他当初家里穷,没钱念书,初中都没上完。给人打工挣不了几个钱,他索性就豁出命去,破釜沉舟,终于是闯出了一番天地。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认识了严铮,觉得这小子颇有他当年的几分风采,就把他认做了干弟弟。 是他鼓励严铮把高中念完,哪怕最后只考个大专也要坚持下去;文城体育学院,是他推荐的;他和徐令辉的「私奔」计划,是他在背后提供帮助,包括到了文城以后的落脚点,还有徐令辉治病的钱,都是他负责的。 严铮对他极为尊重,徐令辉也很尊敬,倒是萧良节看着佟术,总觉得他有些眼熟。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佟术和严铮面对面站在一起,才终于想起来……佟术的侧影很像是当初在学校论坛上疯传的照片上的男人。 萧良节心道:「有猫腻。」 放了寒假之后,严铮跟着佟术去西北倒腾药材去了。 晚了他一周放寒假的萧良节,跟宿舍的舍友挥别之后,一个人来到了徐令辉住的小出租屋。 这地方五脏俱全,一应生活用品都不缺。徐令辉爱干净,几乎天天打扫,还特别讲究,这面墙上贴个严铮特喜欢的球星乔丹的海报,那边的架子上粘个小挂钩,放上两把干花,立刻就把这小屋装饰出几分温馨的气氛。 萧良节的到来,让徐令辉十分震惊:「你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萧良节看着上铺空荡荡的床板,问道,「严铮已经走了?」 「嗯。」徐令辉说,「昨天走的。」 这半年多,萧良节的生活节奏就是上课、上课、上好多的课;严铮则是挣钱、挣钱、挣好多的钱。相比之下,他这个病人就显得十分清闲,每天只需要按时吃药,然后定时接受心理医生的疏导,连他想看会儿书,严铮都得在旁边给他定个闹钟。 不过,这和以前的生活相比,还是很好的。至少,他不用在面对妈妈怎么都哄不笑的臭脸皮,也不用再面对父亲一声声毫无意义的嘆息。 「你不回去吗?」徐令辉说,「回家过年。」 他和严铮是偷跑出来的,已经打定了主意,如非必要,决不回去。但萧良节不一样,他当初只是刚好跟着他们一起过来,除了刚来的第一个月跟他们同吃同住,开学之后就搬到了了学校去住。他课很多,也很忙,拒绝家人的接济,也意味着他在课余时间还要出去工作挣钱,各种比赛、奖学金什么的都参与着,这样才能负担学医八年的开销。 哦,他是本硕博连读八年的。 这让徐令辉很羡慕。 他为什么会跟他们一起过来,一直都没说过,他和严铮也没有问。只是,他们跑出来,虽说归期不定,但也超不过八年……萧良节这一出来,就打算八年都不回去?还是说,他毕业以后直接留在文城大学附属医院工作,一辈子都不回去? 萧良节坐在他的床上,说道:「不回去,我在这里陪着你。」 「不需要。」徐令辉说,「你今年不回去,明年,你的叔叔婶子,就敢到学校来堵你。反正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萧良节被徐令辉的话启发,过年还是没有回家,但在开学之后,他增加了和罗丽丽打电话以及视频的次数,平均八天一个电话。罗丽丽每次接了电话之后就骂他,骂完了再关心他过得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有没有被同学欺负。 他一应说都挺好。另外再说几句家常话,通话时间一般在半小时左右。他其实还想听听那个人的声音,听罗丽丽说一些那个人的近况,可不管打过多少次电话,最终都是只字未提。 哦,有一次,他打过去了。 在他舍友和女朋友分手,心情受打击出去借酒浇愁,他架不住舍友硬灌,还是喝了四五杯,回去之后就有些醉醺醺的。迷迷煳煳中听见舍友要跟女朋友打电话求复合,他笑了笑,也拿出自己的手机,说也要跟男朋友求复合。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熟悉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过来:「良节吗?」 萧良节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依旧被顾荆之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打击得溃不成军。舍友在旁边嚎啕大哭,他被情绪传染,渐渐也哭了起来:「荆哥,我想你!」 第256页 他不知自己有多久没听过顾荆之的声音了,真的,好想他。 那天晚上,在舍友的鬼哭狼嚎下,顾荆之和他聊了好一会。既然接了电话,那就得问个明白。顾荆之问他在文城生活得怎么样,能不能适应那边的风土人情,在学校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认识什么新朋友,学医是不是很辛苦,很累的时候会怎么做。 他问了很多,萧良节有的回答了,有的煳弄过去了,但整体还算和谐。直到对话被顾荆之那边突然出现的一个声音打断。 「你怎么回来了?」这是顾荆之的声音。 「来找你玩啊!」这是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听上去挺年轻的,应该是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可他不记得顾荆之身边还有和他相同年纪的小男孩。 「你等等,我打电话呢。」顾荆之说,「太晚了,你睡觉吧。」 萧良节被舍友的鬼哭狼嚎声震得听不太清:「你说什么?」 电话挂断了。 没听清的最后一句话,无端出现的小男孩,萧良节忽然怒气上涌,直接把枕头扔在了失恋的舍友身上。 其他两个人都惊呆了。他们绞尽脑汁也没拦住他发疯,萧良节一个枕头就解决了? 萧良节沉声道:「别嚎了,睡觉去!再不老实,我就拿你提前练练解剖!」 …… 顾荆之挂了电话,看着眼前的小男孩,说道:「你怎么又跑过来了?」 少年比了比手指:「我想来看看你啊!」 「大晚上过来?」顾荆之挑了挑眉。 「那怕什么。」少年说,「我都上大学了。」 眼前的这个少年叫贺存,是贺澄的亲弟弟,和萧良节是同一批的高考生,比萧良节小一岁,现在在江州音乐学院读书,弹得一手好钢琴,未来的愿望是成为一名大钢琴家,到世界各地开巡迴演奏会。 当初摆在贺存面前的有两条路,一个是培养出不少大明星、大艺术家,几乎是公认第一的申城音乐学院,另一个,就是稍微逊色一点,但也不是很多,关键是有他哥在的江州音乐学院。 贺存眼珠子一转,爽快地选了哥哥,带着大包小袋的行李欢欢乐乐地来到了江州。 贺澄天天忙工作忙得要头秃,根本没时间去多管一个中二病晚期的小弟弟。贺存来了之后,他带他吃了一顿火锅,给他买了生活用品,饭卡里充满了钱之后,就把他丢去了学校,之后,又把贺存塞到了他这里。 反正日理万机的贺总是不打算管。 顾荆之有过多年养孩子的经验,贺存在他这里过得挺愉快,渐渐地也有些黏他。没课的时候就会跑来找他玩,这回居然大半夜来了,真是让他无可奈何。 一只小猫跳上床铺,用脑袋蹭了蹭贺存的手背。 贺存看了小猫一眼,喜笑颜开地把它抱起来:「小糖豆,想我了没?」 顾荆之看着贺存抱着的小花猫,伸手摸了摸它的毛。 这只猫就是以前萧良节养的那只。这一年间,罗丽丽调了部门,从后厨房帮厨变成了服务员,工资多了,也更累了。渐渐就没有心力再去养一只猫,于是就想把它送回原来的主人家。是他遇到了带着猫准备送回原籍的罗丽丽,主动把猫要了过来。 他本来是想给顾飞白养的,他小时候就想养只猫。但那时候,顾荆之说什么都不答应。因为养猫需要钱,买猫粮、猫砂,定期打疫苗,还有除虫、化毛,算下来是笔不小的开销。当初养活自己都费劲,没有多余的钱再养一只猫,所以被他拒绝了。 但等他想给顾飞白抱养一只猫时,顾飞白又不想养了。也没别的原因,就是懒。没办法,猫都要来了,也不能送回去。顾荆之只能自己养,给它买了好吃的,买了玩具猫砂,一应设施都备齐了,还给一年多没有名字的猫取了名字,就叫糖豆。 糖豆是个秉持「有钱就是爹」理念的猫咪。当初跟顾荆之讨食不成,看见他就龇牙咧嘴,顾荆之养了它之后,糖豆在好吃的猫粮、好睡的猫窝中逐渐迷失自我,天天看见顾荆之就要挨挨蹭蹭,小嗓子要多细有多细,活脱脱一个优雅的淑女,跟之前的大嗓门相比,完全判若两猫。 对此,顾荆之评价为:小势利。 第116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晃又过去了两年,距离三个小兔崽子离家出走,已经有三年了。 顾飞白初中毕业,在中考大军中杀出重围,分虽说不是很高,但起码没拉胯,顺利被二中录取。王德为这事找过他,问他为什么不让顾飞白考六中,毕竟他总盼着能在退休前教完他们兄弟两个。他说那是顾飞白自己的选择,因为他初中时最要好的朋友去了二中,他也跟着一起去了。 王德虽然遗憾,却也无可奈何,只说抽空来他们家,他请客吃饭。 顾荆之一概应允,但他这两年越发忙了,顾飞白考上高中之后,直接让他留校住宿,糖豆送去给贺存养。 他们公司研发的游戏虽然和预计公测的时间不同,但最后也顺利上线,并且取得了非常不错的成绩,收穫了一批真心喜欢游戏的玩家。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一天到头都不着家,后来,连江州也不怎么回,终日奔波在各大城市跟人谈合作,酒店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几乎每天都会从不同的地方醒来。 顾荆之站在酒店的落地窗前,心道这声「顾总」的分量可真是不轻。他之前明明就是个技术人员,但由于公司规模尚且较小,要干的事还挺多,不少人都是身兼数职,一来二去的,他几乎成了公司的二把手。 第257页 今天,他还要跟一家饮品公司的经理谈合作,如果顺利的话,就能将他们的游戏人物印在饮品包装上,做成周边到线下销售,这样又是一个扩大知名度的好机会。 顾荆之备上充足的过敏药,「视死如归」地去了预定的酒店。 这次去还有一个别的任务,那就是给对方的项目经理,张总的老母亲祝寿。 顾荆之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办寿宴就办寿宴,谈合作就谈合作,别混到一块去。听说张总的老母亲已经有99了,身体佝偻,两鬓斑白,脸上的皱纹能夹死苍蝇,出门全靠保姆和轮椅。她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安心在家待着就好,非要把一个老人家大夏天的带出来过大寿,还他喵的把寿宴变成了谈判桌! 小助理看出他的烦躁,劝慰道:「顾哥,别想那些了,跟咱们又没关系,只要把合作谈下来就行了。」 顾荆之头疼地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快了。」助理说,「贺总说了,谈完这个合作,他就给顾哥放假。而且快到7月份了,到时候飞白也放暑假了,你们兄弟俩可以到外面玩玩,好好放松一下。」 顾荆之心想,到时候应该还要再加一个贺存。 这次名为寿宴,实为谈判的的宴席,双方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在四个小时后,亲切友好的双方代表见证下,终于是谈成了合作。 张总和顾总交换合同,签下名字,然后礼貌握手,摄像机记录下这一瞬间。 顾荆之的工作终于结束,死狗一样回到酒店休息。迷迷煳煳间,他忽然非常想念家里的床,想念糖豆,想念顾飞白。 他安稳地睡了一觉,但还没等他睡到自然醒,他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郑娟打来的,顾荆之一看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顾锋出事了:「喂,郑姨,我爸怎么了?」 「荆之,你快回来吧!」郑娟急吼吼地说,「你爸快要不行了!」 而另一边,萧良节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简笑出车祸进医院了。她没有家人,唯一的儿子三年不着家,罗丽丽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转告严铮回去看看。顺便,也通知了他一声:「你要是再不回来,给我奔丧都用不着你了!」 罗丽丽是和简笑一块出的车祸,至于这两个女人为什么会在一起,就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当年他们三个一起来到了文城,罗丽丽虽急,但知道他的下落,所以也还好;简笑精神失常,看严铮如同看主子一样,不敢有任何意见,也还好;但徐令辉的妈就不同了,她不知道徐令辉去了哪里,更不允许他从自己眼前消失,把懦弱的丈夫臭骂了一顿后,就开始四处打听徐令辉的下落。 第一个找上的,就是简笑。 这事是无巧不成书。 徐令辉他妈打听到简笑是当清洁工的,便去她扫大街的地方堵她。 好巧不巧,简笑平时扫大街的地方就是罗丽丽工作的富光温泉酒店。罗丽丽下班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两个女人打了起来,而且是简笑单方面被徐令辉的妈吊打。一看这场面,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立马冲上去保护简笑,和徐令辉的妈扭打起来。 她和徐妈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谁也没能打赢谁,最后一起进了警察局。 警察对挑事的徐妈进行了批评教育,并让她承担了简笑和罗丽丽的医药费。罗丽丽在誓师大会上第一次见到简笑就觉得她十分可怜,看她被打了,更是正义感爆棚,自那以后,两个女人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罗丽丽会邀请简笑到家里做客,给她做饭吃,买新衣服穿。简笑虽然精神失常,但感觉得到罗丽丽对她的好,和她在一起时,脸上的笑容也会变得频繁,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朋友。 简笑在精神正常一些的时候,就会和罗丽丽说起自己以前的事。不管是父亲早亡、母亲改嫁,自小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还是长期遭受丈夫的殴打,儿子的离去,皆是事无巨细。罗丽丽虽然不能理解简笑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还为此伤害了真正关心她的人,但看着简笑一身破烂衣裳,羸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的可怜模样,便说不出任何职责她的话。 她本就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人,为了避免徐令辉的妈再找她的麻烦,就差没把她绑在自己身上。这事她也告诉过萧良节,萧良节也转述给了严铮。 严铮听说之后只觉得意外,因为曾经有过好心帮忙家却被砸个稀巴烂的案例,这些年来几乎没什么人愿意搭理简笑。他们一致觉得是简笑活该,不应该被可怜。甚至……包括他这个亲生儿子也是一样。 还是那句话,他想拉简笑一把,可是简笑从不觉得自己是在泥潭里。 罗丽丽是第一个肯对简笑好,并且有耐心一直对她好的人。 前两天她看着简笑的衣服有些旧了,正好她也不用上班,便带着简笑去商场买衣服。那天天高云淡,风清气爽,是个十分不错的好天气,两个中年妇女手挽着手,在绿灯亮起之后准备穿过人行道到对面的商场去买衣服。 谁知道走到马路对面之后,简笑一直带在身上的一个篮球吊坠丢失了。那是简笑特别宝贝的东西,洗澡也不肯摘下来,就算是罗丽丽想看,她轻易都不会给。突然丢了,简笑就像失了魂儿一样到处找,最后她发现吊坠是掉在了人行道上。 第258页 她二话不说就冲过去找,但是允许行人过马路的时间已经到了,车辆已经重新活动起来,简笑这么冲出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没办法,罗丽丽只能也跟上去想把她拉回来。 突然出现的简笑使得路上的车流出现了混乱,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起,罗丽丽在车主的怒骂声中将简笑拉回来。不想还是有车因为躲闪不及撞上了她们,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之后,路人帮忙叫了救护车送进了医院。简笑伤得比较重,直接昏迷了。 而罗丽丽虽然还清醒着,但她的右腿腿骨也骨折了。关哲还太小,关富平还要上班,没法儿立刻赶过来。医生给罗丽丽处理伤口的时候疼得嗷嗷叫,简笑那边昏迷着,没有家属能联繫,因为简笑突然闯入马路中,不少为了避让她的车子在转向过程中撞上了路边的栏杆或者有轻微的磕碰,也等着要钱。 这么多事叠加在一起,罗丽丽原本还算稳定的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直接给萧良节打过去,在电话里怒骂道:「小兔崽子!你要是还不回来,以后就都不用回来了,奔丧也用不着你!」 萧良节:「婶子,我……」 「怎么了?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想回来是不是?」罗丽丽索性就开始撒泼,放开了手脚之后谁都比不过,主打的就是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哎哟喂,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嫁了人生了娃,养个侄子有了家,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一个靠得住的!」 「好了好了,」萧良节无奈地说,「婶子你别哭了,我回去,我这就订票回去!」 第117章 医院里的再重逢 在坐上去江州的高铁后,严铮上车就睡了过去。他不是真的困,只是不想面对。和他比起来,严铮更抗拒回去。可是他亲妈在医院里,虽无性命之忧,但也有一大堆事需要人去处理,无论再不愿意他都得回去。所以他才会用装睡来躲避别人和他说话,谁知道兵荒马乱下来,他真的累了,也真的睡过去了。 高铁上的空调开得很足,甚至都有些冷了。佟术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件外套搭在他身上,转过头来又问他:「你冷吗?」 萧良节说:「我还好,没事的。」 「这是你跟着严铮离开之后第一次回家吧。」佟术说,「紧张吗?」 「也还好。」萧良节平静地说,「反正回去之后,我打不换手骂不还口就是了。」 高铁在铁轨上快速行驶着,佟术却无心去看窗外的风景,一来是实在看不清,二来他也有些话想跟萧良节说:「你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严铮一起走啊。」 当初他虽然随着严铮一起来到了文城,但他只是跟着一起来,平时会见个面,他找到工作之后就离开了,开学之后,他也一直住在学校里,佟术见他的次数不多,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文城,并且三年不肯回家的原因也就没有问起过。 「因为我是个懦夫。」萧良节说,「不敢去面对,只会狼狈地逃跑。」 佟术虽是个糙汉子,但他的心思很细腻,他看得出萧良节的为难,因此没等他回答,便以自己太困了也要睡一觉为由岔开了话题。 一行三人,两个人都睡了过去,萧良节一个人清醒着也无趣,没过多久,也一起睡了。 直到高铁到站,他们在高铁站叫了一辆计程车,三人提着大包小袋的行李,有些兵荒马乱地去了医院。 萧良节依照罗丽丽给他的信息找到病房之后,一推门进去就看到了关富平在守着吊着一条腿的罗丽丽。他站在门口轻轻叫了一声:「叔叔,婶子,我回来了。」 然后,他就被被关富平重重地扇了一个巴掌。 罗丽丽半躺在病床上,腿打着石膏吊得老高。一方面看关富平打得太重,心里心疼,一方面又觉得萧良节这么多年都不回家,实在该打,甚至这还不解气,应该拿脚踹,让他彻底知道疼才行。 来查房的医生刚进门就病人家属动了手,赶紧上去阻拦:「先生,这里是医院,您别动手!」 关富平指着萧良节的鼻子,无比气愤地说:「你还知道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 「他爸,说什么呢!」罗丽丽不悦地说,「他好不容易愿意回来一趟,你要是再给他骂跑了,我饶不了你!」 「这位先生,请你先离开一下,不要打扰了病人休息。」医生觉得关富平有暴力倾向,为了保证病人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将他请出了病房。 按例对罗丽丽的情况进行了询问,一一记录在册后,医生叮嘱她好好休息,便带着几个实习医生离开了病房。 「良节,你过来。」罗丽丽朝萧良节招了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萧良节犹犹豫豫地走了过去,罗丽丽在他走过来后立马抓住了他的手。她胳膊肘上有许多擦伤,现在使不上什么力气,但萧良节任由她抓着,乖乖的,没有反抗。 「严铮呢?」罗丽丽问。 「去陪他妈妈了。」萧良节说,「婶子,简笑阿姨怎么样?」 罗丽丽说:「我跟人打听过了,简笑没什么事,就是脑震盪,脑袋顶上缝了两针。若只是这样,我和你叔叔也能解决,怕就怕她万一出了什么事,得要家属签字,另外就是赔偿的费用了。她忽然跑到大马路上,当时在路上正常行驶的车辆为了避让,一个急剎车下去有的侧翻有的被刮花了车漆,人家车主体谅简笑有精神疾病,没有穷追不捨,说允许她身体好些再谈赔偿,可也不能一直拖着啊。」 第259页 萧良节说:「当时的情景,应该很吓人吧。」 说到这里,罗丽丽又哭了起来。她捂着胸口,直到到现在都还觉得心有余悸,本来是快快乐乐地出门,谁知道竟然遇上这种事。她记得当时几乎是和其中一辆车擦身而过的,她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保护好简笑,最后她也做到了,只是她的腿却被车给轧了一下。 「别再提这事了。」罗丽丽嚎啕大哭道,「我幸好是捡回了一条命啊!」 萧良节弯下腰,给罗丽丽擦着眼泪:「婶子,别哭了。」 罗丽丽拼命地用拳头锤他:「你差点就见不着我了!」 她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萧良节赶紧扶着她躺下,罗丽丽却趁机抓住了他的手,问道:「你不会看我没死,转头就走吧?」 这三年以来,她虽然跟萧良节打过无数回视频通话,但一直没见过真人。如今打眼一瞧,她发现萧良节长高了,看着也稳重了。以前他的脸上总有一点未曾褪去的少年稚气,如今也看不见了。 22岁了。 「过两天再走,好不好?」罗丽丽几乎是恳求地对他说,「我都三年没见过活蹦乱跳的你了,你就当看在我差点死掉的份上,答应我好不好?」 萧良节说:「婶子,你别这样说。我答应你,我多住两天。」 「就住两天啊!」罗丽丽吼道,「你都放暑假了,多住几天不行吗?」 「行行行。」萧良节生怕罗丽丽情绪太激动,再把伤口崩裂了,「我不住两天,我住一个月,行吗?」 罗丽丽哭声小了一点:「这还差不多。你去让你叔叔进来吧,他陪着我就行。你大老远跑回来,也累了,回家休息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许偷着跑了。」 「不跑。」萧良节就差跪下发誓了,「绝对不跑。」 他走出病房,被医生赶出去的关富平就靠在墙边,见他出来看了他一眼,眼神很兇,仿佛要吃人。 「不走了?」他在病房外面,也零零星星听见了一点两人的对话。 萧良节说:「对不起,让你和婶子担心了。」 关富平张口就要骂「你也知道我们担心」,转念一想,都过去三年了,再说这些也没必要,便改口道:「你回去吧,我进去陪着她。」 萧良节应了一声,背着他的背包,一边朝医院门口走,一边给严铮发消息:「阿姨怎么样了?」 严铮回覆:「没什么大事,医生说我妈是受了惊吓,再加上脑震盪才一直昏迷,问题并不严重,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那就好,」萧良节说,「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严铮:「没有。」 萧良节发了一个长语音:「我婶子刚才又哭又求,软硬兼施地要我留下来住一个月,我答应她了。所以这次我应该没法跟你一起回去。」 过了一会,严铮回覆:「我妈现在这样,我也得久待,说不准能一起回去呢。」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住院楼外面。暂时放下手机下台阶,往门口走的时候,正琢磨着该和严铮说点什么,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他一声:「良节?」 萧良节觉得身后的声音很熟悉,像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但又不敢相信。他一脸惊讶地转过头去,在看到顾荆之之后,心理防线差点崩溃。 郑娟一大早给他打电话,说顾锋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赶紧将他送来了医院。顾荆之也订了最早的航班飞回江州,他下了飞机后火急火燎地赶到医院,医生告诉他,顾锋现在的命数只在朝夕之间,要他做好心理准备。 其实医生的担心根本没必要。顾锋瘫在床上这么多年,在他心里跟个死人没什么区别,真死了也不需要做什么准备,直接拉去火葬场火化就完事。别怪他太无情,当初顾锋因酗酒中风,他跪着求沈良时借给他钱的时候,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留下郑娟在医院照顾顾锋,他本是打算去二中接顾飞白放学的,今天是他放暑假的日子。他住宿,他出差,时间总是错开,上次见面还是在一个月前。没想到,一个月没见的弟弟还没看见,离家出走三年的前男友倒是出现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顾荆之问,「怎么来医院了?」 萧良节说:「刚到没多久。婶子出车祸进医院了,我回来看看。」 顾荆之:「罗阿姨也被牵连进去了?」 这次事件造成的影响很大,早就霸占了热搜头条。顾荆之来医院的路上,刷到过不少关于这次事件的新闻,却没想到,罗丽丽也是这当中的受害者。 「她怎么样,伤得重不重?」顾荆之关切地问道。 萧良节说:「腿骨骨折,身上还有一些别的伤口,但都问题不大。好好将养着,很快就会好的。」 两人相顾无言地对视片刻,萧良节低下了头——他还是不敢直视顾荆之太久。 顾荆之说:「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我回家。」萧良节赶紧改口道,「不用了,我自己打辆车就好了。」 以他三年不着家的性子,顾荆之以为他会说去机场或者高铁站,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回家。要不是前两天刚体检过,报告显示一切正常,他一定会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第118章 深藏不露的贺澄 放假总是一个欢喜和辛苦并重的时刻。虽然二中离家很近,但顾飞白还是要拖着一个死沉死沉的行李箱,一路从宿舍楼走到校门口。这里面装的是他的书,还有一些穿不着的衣服,装的时候行李箱差点爆开,还是和室友合力,这才把行李箱扣上的。 第260页 他拉着行李箱,气喘吁吁地走到门口,正在四处寻找顾荆之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人喊他:「飞白!看这边!我在这里,飞白白!」 「别叫了!」顾飞白瞬间不喘了,拉着比他还重的行李箱来了个百米冲刺,「小点声能死啊!」 贺存笑了笑,说:「别这样啊,我是来接你的。等会儿想去吃点什么?」 顾飞白说:「什么都不想吃,我现在就想回家躺着。」 贺存惊讶道:「我请你吃你都不吃?」 「不想吃。」顾飞白说,「喂,我哥呢?」 「出差啊。」贺存说,「连我上次见他都是在五天前。」 顾飞白一听就不再说话。他其实对顾荆之天天这么忙很有意见,顾荆之以前又要上学又要挣钱,也很忙很累,但是起码还能回家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但现在,他因为没法天天回家,让他住学校宿舍。见面的次数锐减,即便见了面,也多是匆匆一眼,即刻又会离开。 他不喜欢和顾荆之分开。 「你能不能别让你哥给他安排那么多工作!」顾飞白不满地说,「自从游戏发行之后,也赚了不少钱了,多招点员工不好吗?顾荆之现在还一个人掰成八瓣用,又要参与研发游戏新模块又要到处应酬,还要带新员工培训,我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哪个部门的。」 「这你就要去跟我哥说了。」贺存摊了摊手,「在我这里喊破了嗓子也不管用。」 顾飞白:「我去你的!」 虽然贺存比他大了六岁,但贺存不需要熬夜工作,不用发愁将来怎么办,甚至连父母都不需要他来赡养,最大的任务就是安心学习,然后就可以去追逐他在全球开演唱会的梦想。他是保留了小孩子般天真的人,跟本来就还是小孩子的顾飞白很能聊得来。 当初他第一次见到顾飞白时,就闹了点不愉快。 那时候萧良节刚去文城,顾荆之变得有些沮丧,他恨顾飞白恨得牙痒痒。这时又出现了一个对他哥殷勤备至的男生,他自然不能同意,差点跟他打起来。后来处成好朋友,原因也很简单——顾飞白喜欢打游戏,贺存也是,而且是一个坚信氪金能改变命运的资深氪佬,号上的绝版装备数都数不过来。顾飞白看得两眼直冒绿光,立刻抛弃了顾荆之只充了几百块钱的破帐号,转而玩上了贺存沖了几十万的贵族大佬帐号。 顾飞白帮贺存打排位,助他成为国服第一;贺存给他买礼物买好吃的,两人互惠互利,一举双赢。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两人现在是穿一条裤子的好哥儿们。 两人正有说有笑的时候,顾荆之走了过来:「贺存也在?」 「顾荆之!」贺存没想到顾荆之会出现在这里。他以为他出差了,还得过个几天才会回来。一时喜出望外,蹦蹦跳跳地扑进了他怀里,「你怎么回来了?工作都忙完了?」 顾荆之差点被这冒冒失失的小子扑地上:「好了。」 他虽然是为了顾锋的事才回来的,但工作确实忙完了,也不算骗他。 「你给我撒开!」顾飞白吼道。 这时候,他是顾不上贺存跟他是不是好兄弟的。他见不得任何一个人对顾荆之过于亲密……当初萧良节不就是个例子,抱着哄着就弄出感情来了,然后还说走就走,跟抛妻弃子的大渣男似的。 幸亏他三年都没回来过,如果有一天再让他看见萧良节,他必须拿把刀子捅他出气。 也许是今天想到了萧良节,回去的时候,顾飞白真的看见了萧良节。 这人三年没出现过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萧良节开口问贺存是谁的时候,嗯,确定了,这是真人。 「跟你有什么关系!」顾飞白走到她面前,体内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并且完全不跟他废话,上来就甩开了嗓子痛骂了他一顿,「你回来干什么?要滚就滚得彻底一点,没事总出来瞎晃悠什么,谁稀罕看你!」 如今的顾飞白和三年前很不一样了,萧良节第一眼都没认出他来。 他上高中了,个子也窜高了许多,目测有175的个子,只是他骨头长得太快,皮肉跟不上骨头的长势,让他显得十分瘦弱。不过,顾飞白吼人的时候,嗓门一点都不弱,唾沫星子喷了萧良节一头一脸,明明矮他半个头,愣是喊出了比他高得多的气势,很有威慑力。 贺存看着发了疯似的顾飞白,再看看没见过的萧良节,问顾荆之:「飞白怎么了?这人又是谁?」 「他叫萧良节,是住在六楼的邻居,在文城上大学,很久没回来过了。」顾荆之十分淡定地为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互相介绍,「这是我们公司贺总的弟弟,叫贺存,是我的……男朋友。」 萧良节这次有反应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男朋友?」 「怎么了,男朋友怎么你了?」顾飞白又吼了一声,「你一声不吭跑没影,一走就是三年,除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屁都没放一个。就这样,你还想我哥为你守身如玉呢?你长得不怎么样,想的倒是挺美!」 贺存当然不是顾荆之的男朋友,顾荆之完全把他当成上司的任务,当成小孩一样,负责带他到处吃喝玩乐。在顾荆之眼里,贺存的年纪说不定比他还小,怎么可能让他当男朋友。这分明就是骗萧良节的,他肯定要配合着演下去,而且看萧良节一脸震惊的表情,还有快掉出来的眼珠子,可见是信了。 第261页 贺存也很快进入角色,挽着顾荆之的胳膊,亲昵地说:「荆哥,外面太热了,咱们回家吧!」 「好。」顾荆之说,「飞白,走了。」 开着门的电梯就在眼前,萧良节沉默地站在电梯口,看着三人进了留有无数美好记忆,也三年没有踏足过的房间。 他以为,都过去三年了,对顾荆之的执念早就淡化了。有朝一日再见到他的时候,也能自若地和他谈笑风生,把盏言欢。可如今真的见到顾荆之了,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这个人,他这辈子都放不下的。 可惜,顾荆之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一脸落寞地上了楼,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终于忍不住,顺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也开始往下掉。还是一个人在家的关哲看见他哭了,贴心地给他拿来了纸巾,为了哄他开心,还献出了自己最心爱的黄瓜味薯片。 「哥哥,不哭了。」关哲轻声说道,「给你吃好吃的。」 萧良节说:「哥哥不饿,你吃吧。」 关哲本来就是忍痛割爱,萧良节说不吃,他特别开心,而且还是全都表现在脸上的开心。 他笑呵呵地把原本给萧良节的薯片塞进嘴里,问道:「哥哥为什么哭啊?」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萧良节说,「胆小怕事,只会逃避,弄丢了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关哲只藏着吃喝玩乐的脑子并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还以为他也跟好朋友吵架了,天真地说道:「给他好吃的就好了。」 萧良节被他天真的稚语逗笑了:「别捣乱了。」 「我没捣乱,我说的都是真的。」关哲试图把萧良节拉起来,「地上很凉的,坐起来吧。」 萧良节站了起来,搓了搓关哲的脑袋,问道:「想我吗?」 关哲其实一点都不想,他跟萧良节的感情没有很深,就跟他和其他表兄弟似的,见了面会很开心,分开之后也不会过多想念。然后下次见面,再重新认识,重新玩在一起,直至他们都长大,再也不会轻易玩到一起。 不过,三年过去了,关哲上了四年级,人也变得鸡贼了。他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说想,会给我好吃的吗?」 萧良节:「……我背包里有面包和酸奶。」这些本来是他怕路上飢饿,所以带着以防万一的,谁知道自己没吃两口,全都便宜了这个小胖子。 关哲大喊一声,振臂欢唿道:「好耶!我想哥哥,我最想哥哥了!」 「别给我翻乱了。」萧良节追着他提醒。 「知道了!」 另一边,顾荆之给贺存倒了一杯果汁,诚恳地说道:「小贺,刚才拿你当靶子,真是对不起。」 贺存仰头喝下去大半的果汁,擦了擦嘴,说道:「没事,我不介意。」 顾飞白坐他旁边,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抱着平板看电影:「你可以介意,要不然,我会想抽你。」 「看你的电影。」贺存怼了顾飞白一句,然后再看向顾荆之,笑眯眯地说,「荆哥,我能不能真的当你的男朋友啊。」 顾荆之差点把嘴里的果汁喷出来!顾飞白把平板往沙发上一扣,刚消下去的怒火又蒸腾而起:「给你点阳光就灿烂!还男朋友,男你个鬼!你顶多就是个男的朋友!」 「飞白。」顾荆之瞪了他一眼,「少说两句。」 贺存一听,以为有戏,乘胜追击道:「怎么样,荆哥,考虑一下我呗?」 「小贺,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弟弟,并未对你有过其他的心思。」顾荆之说,「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天性烂漫喜欢自由,如今这个阶段,你就算谈了恋爱,也走不长久。再者,我希望你不要被你哥哥性取向所影响,不管是你哥哥还是我,都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心,找一个自己真心喜欢的人,和他或她好好谈一场恋爱。」 贺存说:「可我就是喜欢你啊。你成熟、理性,这正是我喜欢的。」 顾荆之头疼地说:「可我不喜欢你啊。少年,强扭的瓜不甜。」 不只是他,在学校里,贺存也对好几个男生隐隐约约表露过好意。他觉得真是有必要和贺澄聊聊这事了。 贺澄自己就是个gay。可是他和一般的同性恋不一样,他洁身自好,追求精神上的享受大于肉体上的满足,秉承着宁缺毋滥的原则,这些年一共才谈过三个男朋友。除此之外,贺澄在穿着打扮上并不时髦,甚至有些邋遢,更没有一点女气,和一切大众印象里gay的标籤半点不沾边。也就是说,不管是从他的外表还是内在去看,他都像是一个纯粹的直男。 如果不是贺存提起,他恐怕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顶头上司,是弯的。 知道这事以后,顾荆之看贺澄的眼神都变得微妙了,一连好几天都不敢和他站得太近。后来想一想,他自己也不是熘直的,除了亲近的人没别人知道,从外表来看也不是很像,也就没有立场吐槽了。 贺存还在纠缠不休:「荆哥,你真不能答应吗?」 「真不行。」顾荆之坚定地拒绝道,「你哪怕让我给你找个男朋友我都能答应,让我直接当你的男朋友,我真做不到。」 第119章 母子亲情不可断 罗丽丽住院期间,关富平和萧良节轮流陪护。萧良节负责白天,关富平晚上下班接替他,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就都有人能陪着罗丽丽。 第262页 萧良节第一天去陪罗丽丽的时候,罗丽丽正吊着一条腿和隔壁床的大姐聊天。她们俩一个伤了左腿,一个伤了右腿,正好凑了一对。 「诶,这是你儿子?」大姐看到萧良节正脸的时候,眼睛都冒绿光了。 罗丽丽解释道:「他是我侄儿,不是儿子,我儿子刚上四年级,还小呢。最是能调皮捣蛋,我都没敢让他过来。」 「这小伙子长得真好看!」大姐笑呵呵地说。 萧良节被大姐有些色眯眯的眼神看得直发憷。 「婶子,我带了饭过来,你吃一点吧。」萧良节说,「这有熬的骨头汤,还有皮蛋瘦肉粥,另外还有一些爽口的小菜,你看着想吃那个?」 罗丽丽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萧良节大老远送来,她不好一口都不吃,就让萧良节给她盛了一碗粥。 「你吃饭了吗?」罗丽丽边喝粥边问,「关哲吃了吗?」 「都吃过了。」萧良节说,「吃完了才出来的。」 罗丽丽说:「我未来这一周,估计都得医院待着了。你帮我看着那小子,让他好好写作业,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零食看电视。这要是看近视了,就他那小塌鼻子,都架不住眼镜。」 萧良节被罗丽丽的话逗笑了:「行,我会看着他的。」 「那儿有水果,你拿着吃吧。」罗丽丽说,「对了,严铮他妈怎么样了?」 罗丽丽这话一问,萧良节立马觉得有点儿心虚,拿了个苹果咬了一大口,说道:「我还没问过。昨天严铮跟我说,他妈妈的情况还不错,一晚上过去,应该已经醒了。要不,我待会去看看,她不是也在这里住院?」 「嗯。」罗丽丽应了一声,「严铮回来了,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咚咚咚」,病房的门被人敲响。萧良节起身去开门,他以为是病房里另一个大姐的家人来看他,却没想到,房门打开后,他看到了捧着一束花,还拎着两箱补品的顾荆之。 「荆哥?」 顾荆之说:「你也在啊。」 「进来吧。」萧良节给他让开路。 罗丽丽看到顾荆之来了,立刻变得喜笑颜开:「你怎么来了?」 「听说罗阿姨住院了,就顺便过来看看。」顾荆之把花放在柜子上,两箱补品放在地上,,「感觉还好吗?」 「倒是没什么大事。」罗丽丽说,「只是这大夏天的,天气又闷又热,我这腿上打了这么厚的石膏,开着空调也作用不大。关键是疼啊!看病住院有保险,有保险公司替我负担医药费。可没人替我疼啊!尤其是昨天,我疼得直抽抽。」 顾荆之坐在床边,说道:「很快就会好的。」 罗丽丽拉着顾荆之的手,说道:「你工作忙完了?」 「是,暂时告一段落了。」顾荆之从果盘里揪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边吃边说道,「接下来我就不用天天出差,而且跟贺澄说过了,下个月我就能放假,到时候,打算带着飞白去外面玩个十天半月,他开学就上高二了,到时候学习更忙,估计在高中毕业前都没时间玩了。」 「高中确实是这样的,咬牙坚持着,上了大学就好了。」罗丽丽说,「我看你黑眼圈挺重的,忙坏了吧。」 「还好。」顾荆之说,「主要是这两天在忙我爸的事。」 罗丽丽皱了皱眉:「你爸?他怎么了?」 「我昨天是接到保姆的电话,说我爸突然病危了。」顾荆之说,「我连忙赶回来,在医院里守到后半夜,但我爸还是抢救无效去世了。」 罗丽丽:「死得好。」 她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秃噜出来了,隔壁床的大姐震惊地看了她一眼。罗丽丽在嘴上轻拍了一下,立刻换上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如果再有一行热泪夺眶而出,那就更真了:「人总要经歷死亡的,你爸爸这些年也没受什么苦,挺好的。」 顾荆之笑了笑——还真是没吃什么苦。 顾锋被亲朋好友,街坊邻里骂得猪狗不如,但他本身并没有在意,一直都我行我素,前半辈子有溺爱他的父母养着,衣食无忧;中间有儿子撑着,不愁温饱;后半辈子虽然瘫在床上,肌肉都萎缩了,也有保姆每天伺候他吃喝拉撒,到了病危的时候,头髮也没白,牙齿也没掉……除了从楼梯上摔下去被摔断的两颗门牙。他这一生看下来,当真是滋润的。 谁要是有这么好命,估计得乐死。 「既然罗阿姨没事,那我就先走了。」顾荆之说,「还要送我爸去火葬场。」 罗丽丽笑道:「路上开车慢点。」 顾荆之点了点头,径直走出病房,没看墙角的萧良节一眼。等房门关上后,他立刻跑到罗丽丽床边,问道:「婶子,你什么时候跟他的关系这么好了?」 「哎。」罗丽丽嘆了口气,又开始阴阳怪气,「我侄儿一声不吭跑没影了,伤的何止是我们两口子的心啊……」 萧良节:「婶子,你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你这叫什么话?」罗丽丽气急眼了,「你倒是说说,我哪句话冤了你?」 萧良节怂得很快,立马低头认错:「我的错,婶子教训的是。」 「好在,已经过去三年了,他也走出来了。」罗丽丽说,「只是他如今也算是事业有成,却还一直不考虑终身大事,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第263页 「什么?」萧良节勐地抬起头,「婶子刚才说什么?」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不是,上一句。」 「一直不考虑终身大事?」 「对,就是这句。」萧良节抓着罗丽丽的手,有些紧张地问,「他没有男朋友?」 罗丽丽说:「没有啊。」 「那那个小孩呢?」 「你是说贺存?」罗丽丽说,「我倒是见过他好几回,挺开朗的一个小伙子,嘴甜会说,很招人喜欢。可他跟顾荆之的终身大事有什么关系啊?」 萧良节稍微松了口气:「那就行。」 罗丽丽挑了挑眉:「怎么,还惦记人家?当初是谁说走就走的,现在又想跑回来追人家?」 「没有。」萧良节说,「我是因为婶子才回来的。」 「你个臭小子!」罗丽丽拿枕头扔他身上,「你果然是打算直接死在外头!」 萧良节稳稳接住了枕头,笑嘻嘻地说道:「我去看看严铮他妈。」 他走了之后,隔壁床的大姐一副听到了大八卦的样子,挤眉弄眼地问道:「你侄儿喜欢男的?」 罗丽丽扫了她一眼,冷漠地说:「刚才嘴瓢了。」 …… 萧良节去了简笑的病房,进去的时候,发现简笑穿着病号服,正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外面明媚的太阳。另外还有两个人陪在他身边,一个是削苹果的佟术,一个是看见简笑忧郁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的严铮。 他记得严铮说过简笑胆小,进门的时候刻意将脚步放得很轻,但还是吓到了她。 「你是谁?」简笑噌一下站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阿姨,你好。」萧良节说,「我是严铮的朋友。」 严铮两个字让简笑有所触动,警惕性一下子放松了不少:「你是阿铮的朋友?」 阿铮?萧良节抿了抿嘴,看来,简笑虽然胆小,卑微,有时候还会变得痴傻,但她始终记得严铮是她的孩子,并始终爱他。 「是,我来看您的。」萧良节说,「您今天感觉怎么样?」 简笑说:「我感觉很好……对了,你知不知道阿铮去哪了?我今天还没看到过他。」 萧良节下意识看向了靠在墙边的严铮……这不是在这里吗? 「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佟术安慰道,「他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简笑揉搓着衣角,心情变得很低落:「他应该并不想见我。他讨厌我,觉得我给他丢脸了。所以,他才会毫不留情地转头离去,三年中,从未对我有过只言片语。」 萧良节问:「那当初他要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拦着他呢?」 「我拦着他,又有什么用呢。」简笑的头垂得更低了,「他存了心想离开我,我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阿铮的朋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去了大学以后,过得怎么样?昨天我醒来之后,也问过阿铮,可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 「他过得很好。」萧良节看了严铮一眼,对方没有说话,他就当他是默许,「他平时除了上学,还会跟着佟大哥一起工作。佟大哥是买药材的,在社会上闯荡了快二十年,很有本事,也很热心肠,严铮跟着他,长了很多的见识,也挣到了一些钱。而且……他也没有忘记您啊,挣来的钱,有一半都会给您。他永远都记得,您是他的妈妈,不会不想着您的。」 简笑忽然哭了出来:「那他为什么不找我!我知道所有关于阿铮的消息,都是丽丽告诉我的,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阿姨!」萧良节扶着她坐到床上,不停地给她拍背顺气,「别这样,您的身体还没好利索呢……这样好不好,我给严铮打电话,让他来看看您,怎么样?」 简笑看向了他,眼睛里带着光:「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萧良节说,「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他要是敢不来,我就去把他抓过来。」 他说干就干,只是电话是不可能打的,毕竟严铮就在这里。他好歹把简笑哄好了之后,就拿出手机装出打电话的架势,然后拉着严铮离开了病房。 病人外,萧良节揣起手机,问:「阿姨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认识你了?」 严铮说:「没什么可稀奇的,她发病的时候连自己是谁都能忘了,不记得我算什么。」 「……」萧良节无言以对。 「你婶子呢,她没事吧?」严铮问,「说起来,我还没有向她道过谢呢。」 萧良节说:「我婶子没事,就是伤了腿,修养一段时间就能重新变得生龙活虎了。倒是你啊,那些车坏了的车主,都解决好了吗?」 说到这个,严铮默默地低下了头:「还能怎么解决,当然是赔钱啊。佟大哥连赔偿款带医药费讨了五六万呢。幸好是没什么太名贵的豪车,要不然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一定赔得起。」 「你现在说话真是一套一套的。」萧良节说,「跟徐令辉越来越像了。」 刚到文城的时候,徐令辉在那里人生地不熟,再加上病情还没痊癒的缘故,总是一脸忧郁相,不爱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一呆就是一天。直到佟术给他找了个心理医生后,经过引导的徐令辉变得现在爱说了,也爱笑了,甚至大有把以前没说过的话全都补回来的架势。 目前的情况是,徐令辉在新的环境下生活得很好,他的抑郁症已经基本痊癒,并且要从一个忧郁的少年,变成一个招人嫌的碎嘴子了! 第264页 「还好意思说我,你不也是一样。」严铮说,「不跟你说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准备带我妈出院了。」 萧良节愣了一下:「怎么,这就要出院啊?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 「我问过医生了,他们说可以出院。」严铮说,「我妈在陌生的环境下容易紧张和焦虑,还是回自己家吧。在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养病,也能好得快一点。」 「那我帮你拿东西。」萧良节高高兴兴地推门而入「阿姨,开心一点,严铮要带你回家了。」 简笑看向他,这次终于是认出了严铮,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好。」 坐在回家的计程车上,车上四人都表现出了惊人的默契,谁都没有说话。司机有好几次都想说点什么活跃气氛,但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萧良节和简笑一起坐在后座,看着副驾驶上的严铮,实在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之前在医院,他刚要打电话,严铮就进来了,到底是碰巧来了,还是在外面听了许久,怕他打电话会穿帮才不得不进门的,也是不得而知。 严铮和简笑这对母子的感情,实在是很复杂。他听严铮说过太多以前发生的事,有些事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足够两人决裂几百上千次。可是严铮还是想着简笑,跟着佟术挣得第一笔钱是先给简笑打过去,还联繫邻居,付钱让他们看着简笑。如果真的不在意,早就不管了。毕竟严铮可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心狠着呢。 计程车开到第三个红灯时,罗丽丽给他发来了消息:「怎么样,送到家了没有?」 「很快了。」萧良节回復道,「婶子,你自己没问题吧。」 「没事,我在这里吃吃喝喝看手机,清闲得很,要是真遇到什么难题,我还可以叫护士。」罗丽丽回復,「你只管把简笑送回家就行,然后第一时间把消息发给我,我也好安心。」 萧良节:「行。」 他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想眯一会儿。 只是很快就到了地方,还没酝酿出睡意,就被迫惊醒过来。 「停车!」一个女人忽然沖了上来,张开双臂拦在了计程车前。 司机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勐踩剎车,有惊无险地将车停在了距离女人不过一米的地方。 「你谁啊!不要命了!」司机把头探出车窗,臭骂了那个女人一顿,「这年头碰瓷的人都这么拼吗?」 严铮认出拦车的女人就是徐令辉的妈妈。他早就听邻居说过,徐令辉妈妈三天两头就会来他们家楼下蹲守,三年来一直都坚持不懈,就为了有一天能堵到他。他这次回来,早就预料到会和徐妈碰面,因此并未有多么吃惊。 「师傅,我们就在这里下车。」严铮直接给了他一张五十的票子,「不用找了。」 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还没站稳,就被徐妈揪住了衣领:「徐令辉呢!你把我儿子拐到哪儿去了!」 萧良节和佟术扶着简笑也跟着下车,看这场面,有些不适合简笑在场:「阿姨,我扶您上去吧。」 简笑说:「可阿铮他……」 「放心,不会有事的。」萧良节说,「您在这里待着,影响他发挥。」 第120章 终究是追悔莫及 严铮没跟徐妈多废话,直接给徐令辉打了个视频电话。这是临走之前,徐令辉告诉他的。虽然他不后悔离家三年,但徐妈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是有许多话想跟她说说的。 徐妈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就破口大骂:「你去哪儿了!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妈了!」 徐令辉在电话那边说道:「妈,你永远都是我妈。但我在你身边,根本得不到一点喘息的机会……」 「我怎么了?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徐妈崩溃大哭道,「咱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没钱没势,除了拼命读书,还能有什么出路?我累死累活地供你读书,结果,你竟然敢跳楼,敢离家出走,我到底还要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徐令辉愣了愣,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的手机就被别人夺走。一个肤色黝黑,长得和徐妈很像的女人说道:「读书的确是最好的出路,但并不是唯一的出路。你一刻不停地要他学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二十个小时都在学习,上厕所都要掐着表,吃饭的时候也得赶紧吃,还要时刻承受你随时到来的唾骂。小辉当初才十岁出头,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徐妈愣愣地看着视频对面的女人,说道:「林娇?」 对面的女人大名徐林娇,是严铮和佟术到西北倒腾药材的时候偶然碰见的,一问之下才知道她竟是徐令辉远嫁西北的亲姐姐。徐林娇在家的时候,也和徐令辉的境遇差不多,从小就没有属于自己的娱乐时间,每天就得不停地做题,连睡个好觉都是不可能的事。好在,她的心性比徐令辉坚韧一些,没有抑郁,也熬到了上大学。 她是在外地上的师范大学,在学校里认识了她现在的丈夫,两人谈了两年校园恋爱,对彼此都很满意。于是,徐林娇硬是和母亲硬刚,情愿断绝母女关系也要远嫁西北,就为了彻底摆脱徐妈的控制。 在得知严铮是自己很久未见的小弟弟的朋友后,立刻便跟着他们去文城见了徐令辉。得知他被母亲逼得跳楼自杀,还得了重度抑郁,心里很是不满。在看到徐妈面目狰狞地破口大骂,徐令辉有些招架不住后,立刻就把手机抢过来,替徐令辉,也替当初被剥夺了梦想的自己说话:「林女士,你看清楚一些,现在在你眼前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不是你可以随意摆弄的玩偶。你处处都要替他做决定,连用什么牌子的洗髮水都不放过,这到底是为了他好,还是在变相地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 第265页 徐林娇将摄像头改成后置,照着如今的徐令辉:「你好好看看你儿子。他走了三年,离开了你三年,气色都变得不一样了,这难道还不能证明,你先前的所作所为,都是错的吗?林女士,我问你,你到底是想要出人头地,还是想要儿子的命!」 徐妈突然跪在地上,大声哭喊道:「令辉!你回来吧!妈妈想你了!」 远在文城的徐令辉听到这声撕心裂肺的吶喊,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姐,把电话挂了吧。」 「令辉!令辉!」徐妈看着挂断的视频电话,手都在发抖。她试图再拨回去,但一直没人接通,于是,他再次把怒火发泄在了严铮身上,「都是你的错!都是你!是你矇骗了我的儿子,是你让他离开我!全是你的错!」 严铮哼了一声,嘲讽道:「你儿子只是抑郁了,不是残废了。他有手有脚,就算我能把他带走,他也会自己跑回来。这三年来,他一直都没有跟你联繫,到底是什么原因,你还不清楚吗?」 徐妈勐地推了他一把,但因为哭得太厉害,没什么力气,严铮只是往后退了两步,徐妈却跪倒在地上:「都是你的错!」 「你不如好好想想,到底要什么吧。」 严铮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徐妈抓住了裤腿:「我要儿子!我要我儿子!你让他回来,我想见他。」 「你回去等着吧。」严铮说,「我会跟徐令辉说的,最晚两天,他就会回来看你。」 哭得鼻涕眼泪煳一脸的徐妈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真的吗?你没骗我?」 「今天让你跟徐令辉通话,是他自己的意思。」严铮说,「他心里还是认你这个妈的。你如果还把他当成你儿子,等他回来之后,好好跟他说说话,说不定,他会多留两天,或者,干脆就不走了。」 徐妈胡乱地抹了一把脸,把鼻涕和眼泪抹得更均匀了:「好,我回去等他。」 严铮捡起自己掉地上的手机,还行,没摔坏,就钢化膜上又多了两道裂痕,问题不大。 他没再管徐妈,慢悠悠地上了楼。刚进门,萧良节就说:「徐令辉的妈妈走了?」 「已经走了。」严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来徐令辉走的这三年,她也不好过。刚才在楼下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说她想徐令辉,想让他回来看看自己……哼,早干什么去了。她当初但凡不做得那么绝,把徐令辉压迫得喘不过来气。徐令辉也不会那么爽快地答应跟我走。」 「起码现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萧良节说,「对了,徐令辉要是回来的话,林娇姐是不是也会回来?」 「估计会吧。」严铮说,「她得跟着徐令辉,万一他妈突然发疯,又把他扣下了怎么办。」 简笑从冰箱里拿出一份蛋糕,推到严铮面前:「这个,好吃,阿铮吃。」 萧良节定睛看着桌子上那个奇丑无比的蛋糕,问道:「这是从那家店买的?这么难看,能卖得出去?还是故意做成这个样子的?」 简笑说:「丽丽做的。」 「丽丽……我婶子?」萧良节一听这是罗丽丽做的,看着小蛋糕的眼神都变样了,「她什么时候还会做蛋糕了?我能尝一口吗?」 「嗯。」严铮点了点头。 萧良节拿起叉子就要切一块丑丑的蛋糕,被简笑重重地在手上打了一巴掌:「给阿铮的!阿铮先吃!」 「错了,我错了。」萧良节捂着自己被打得生疼的手,一边吹气一边说,「听见没,让你先吃呢。」 严铮不喜欢吃蛋糕,而且这蛋糕长得那么难看,保不齐味道怎么样,他可不想把自己吃进医院。 「给你吃。」简笑把蛋糕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严铮没说话,拿过蛋糕咬了一口。 味道不算很好,但起码能吃。 「好!」简笑说。 「给你吧。」严铮把剩下的蛋糕推到萧良节面前,「别嫌弃啊。」 萧良节把蛋糕转过来,在另一面咬了一口。 还真是能入口,不甜不齁,勉强能接受。 严铮说:「你去睡觉吧。」 简笑点了点头:「嗯。」 简笑睡着之后,严铮往她房间里搬了一颱风扇,开着最小的风吹着她。 「话说,你妈这样,就没给她找个医生看看?」萧良节问,「万一她哪天,又像我头回看到她的时候一样,跑到河边去,还傻乎乎地往里跳怎么办?」 严铮看了萧良节一眼,说道:「以后再说吧。看病是需要钱的,现在有一个徐令辉还不够吗?」 「也对。」萧良节说,「不过,你妈现在跟我婶子的关系挺不错的,以后就算你不在她身边,她应该也不会太憋闷。这对阿姨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嗯。」严铮说,「你可以回去了。」 「哈?」 严铮问:「还要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走。」萧良节尴尬地笑道,「你好好照顾阿姨,我回医院陪我婶子。」 第121章 我想跟你道个歉 罗丽丽出院,回家养伤的那天,正好赶上顾锋下葬。 回到小区时,萧良节扶着罗丽丽走在前面,顾荆之兄弟俩,贺澄兄弟俩,尹浩父子俩,还有其他几个顾家的亲戚,正好穿着黑西装或者黑裙子从墓园回来,跟在他们后面。他们脸上没见多悲伤的情绪,跟在末尾的几个人,甚至还有说有笑,商量着等会去哪儿喝酒唱歌。 第266页 尹浩看见了萧良节,他先前不知道萧良节回来了,看见他还有些震惊。 「他怎么在这儿?」尹浩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良节回来有十多天了,不过顾荆之为了让尹浩有个更具体的概念,直截了当地说道:「我爸死的那天。」 这么一说,尹浩瞬间明白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啊。」 顾荆之说:「有必要吗?我跟他又没关系了。」 「行吧。」尹浩说。 顾锋下葬之后,事也差不多忙完了。一众人在顾荆之家里又聊了会儿天,然后就纷纷离开了。 贺存依依不捨地说:「荆哥,我改天再来找你玩!」 顾荆之说:「路上小心啊。」 「好!」贺存说。 贺澄说:「荆之,顾伯伯他已经走了,你也不要太伤心,节哀顺变吧。」 顾荆之点了点头。但其实他并没有节哀顺变,因为顾锋死了之后,他连半点哀伤都没有,只觉得如释重负,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俩出门的时候,有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还有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的女人和他们擦肩而过,正是之前照顾顾锋的保姆郑娟。如今顾锋死了,她自然也没工作了,今天来,就是想跟顾荆之正式道个别的。 「我今天是来告别的……」郑娟清了清嗓子,「明天我就走了。」 她在顾锋病危进医院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衣服行李什么的都收拾好了,就等明天天一亮,她就能直接拎包走人。 「郑姨,您去哪儿啊?」顾荆之问,「我记得您当初刚开始照顾我爸的时候,就是走投无路的。」 郑娟说:「天底下这么大,总有地方可去的。」 尹浩给郑娟接了杯热水,放到她跟前后,问道:「怎么了?」当初他给推荐过好几个保姆,但不是顾荆之不满意,就是保姆嫌顾锋不好伺候。郑娟是顾荆之自己找的,他并不是很清楚郑娟的来歷,只不过看她不怕脏不怕累,也一直安守本分,从不过问僱主家的私事,也就没多问。如今听顾荆之这么说,看来,郑娟还是个有故事的人。 「没什么,」郑娟喝了几口水,「不过是我自己家里出了点事,不得已才出来谋生罢了。」 顾荆之说:「那既然这样,就别走了呗。那房子你继续住着,就当自己家吧。」 郑娟说:「不……这怎么好意思,太麻烦了。」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顾荆之说,「郑姨任劳任怨地照顾了我爸那么多年,换了别的人照顾我爸这种不能自理的人,一个月少说要八千块,您却只要四千,委屈了。」 「不委屈。」郑娟说,「你每个月不也会给我另外的生活费,逢年过节也不忘了我,我挺满足的。」 「郑姐,你有什么话,不如都说出来。」尹浩说,「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 在顾荆之和尹浩的连环追问下,郑娟说出了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事。 她出生在一个中海的普通家庭,本来日子也过得不错,但在她十六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以后丧失了生育能力。没有人会想要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因此,直到她快三十岁了,也没能嫁出去。 父母亡故后,她跟着哥嫂住在一起。哥嫂不愿意养着她一个吃闲饭的,总想打发了她,但又怕招人非议,又只能留着她。直到有一年,一个做服装生意的老闆来到他们的小镇上,并拿出三万块的彩礼,说要娶她。 三万块在当年不是个小数目,她哥嫂看红了眼,但又觉得天上不会掉馅饼,那男人要钱有钱,要长相也不缺,为什么要娶自家不能生育的剩女妹妹?因此,他们找人打听了一下,这一问才知道,原来这个大老闆有过老婆,但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他现在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过。 这个老闆对亡妻颇有感情,一直未娶。直到近两年生意越做越大,也越来越忙,无暇顾及孩子,这才想再娶一个。 她哥嫂恍然大悟,这老闆不是给自己找老婆,而是给孩子找个后妈当保姆。这样孩子不缺母爱,还能在他不着家的时候照顾孩子,两全其美。他家妹子勤劳能干,关键还不能生育,是最好的选择。 郑娟不想随便託付余生。但在哥嫂家的日子着实难过,最后也是答应了。 她在丈夫家勤勤恳恳,耗尽心血来照顾丈夫和他的孩子。 两人以夫妻之名朝夕相伴二十年,丈夫病重在床之际,看着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郑娟,忽然流下了眼泪。他亲生的儿子不常来看他,昔日的兄弟也不过打电话慰问两句,到头来陪在他身边的,只有没什么感情的妻子。 于是,丈夫在临终之前立了遗嘱,生前所拥有的大部分房产和财产都留给唯一的儿子,但给郑娟的,有一套在农村老家的房子,另二十万块钱。 他不是不想给多,郑娟跟了他这么久,怎会是二十万就能结清的。但他儿子贪图功利,视金钱若性命,如果给得太多,他必定不会同意,郑娟一个女人,怎么可能玩得过他,到最后,郑娟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还会无家可归。只有把全部身家的大头给儿子,剩下很小的一部分给郑娟,他儿子才不会在意,郑娟的后半生,才能过得舒服。 只是命运无常,在他死后第五年,他儿子破产,媳妇卷了剩下的钱跟别人跑了。他儿子走投无路,想起来老家还有一套房子,便带着人蛮横地将郑娟赶了出去,将房子据为己有。 第267页 郑娟不得不流落街头,但为了自己,她也打算跟那个男人硬刚到底。 于是,她来到这里,为了能有一份工作,她不惜把薪酬降得很低,终于留在顾荆之家里照顾他父亲。为了不让那男人找到她,工资只要现金,电话卡也是用顾荆之的身份证办的。她照顾顾锋的这几年,也有在收集证据,准备起诉那男人,把属于自己的房子夺回来。 「大概就是这样了……」郑娟说到这里,心情也变得有些低落,「我走的时候,把房产证还有我丈夫当初写的遗嘱。我一直想告他,可是我没有钱,请不起律师,那个人虽然破产了,但人脉还在,我斗不过他。因此,我只能一直躲着,不让他找到我。只要关键的证据还捏在我手里,我就还没输。」 「既然这样,郑姨就更不能走了。」顾荆之说,「郑姨就继续住着吧,慢慢找工作。」 郑娟说:「那租金怎么算?」 「这个,我不知道。」顾荆之说,「毕竟,那房子现在不是我的。就算收租金,也不该到我手里啊。」 尹浩说:「就这么定了。」 郑娟笑了笑:「谢谢。」 「不用这么客气。」顾荆之站了起来,「我送您。」 他把郑娟一直送到了公交站牌前,看着她上了车后,这才转身离开。 萧良节看到对面的顾荆之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荆哥!」 顾荆之看了过去,只见萧良节站在马路对面,手里还拎着一袋白白胖胖的肉包子。 他穿过马路来到自己面前,问道:「荆哥怎么在这里?」 顾荆之说:「来送人,你呢?」 萧良节举起手中的一袋肉包子,说道:「婶子想吃肉包,我出来给她买。」 「罗阿姨没事了吧。」顾荆之说,「我看她今天出院了。」 「嗯。」萧良节说,「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走路还不太利索,还得在家养两天。」 顾荆之点了点头,两人并肩往小区的方向走:「你什么时候回去?」 萧良节说:「还早着,起码要下个月。我要是提前走了,婶子会骂死我的。」 「呵,现在怕了。」顾荆之双手插兜,冷漠地说,「当初一走就是三年,你怎么不想想,她会骂你怪你呢?」 「我……」萧良节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 顾荆之摇了摇头,不接受他的道歉:「你要说对不起的人可不是我。」 萧良节快步走上前,拦在了顾荆之前面:「不只是婶子和叔叔,我也想跟你说对不起。当初是我太不成熟,所以才闹出了那么多事,是我软弱无刚只会逃避,是我对不住你。」 「所以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顾荆之问,「找我求复合?这么长时间,你肯定从罗阿姨那里知道我目前还是单身,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是拿贺存当弟弟,但不代表我愿意再和你试一次……我从不干那样的事。对我好的,我会珍惜;对我造成过伤害的,我也会毫不留情地抛弃。」 萧良节摇了摇头:「不,我没那个意思。我知道我没脸再打扰你,我真的只是想当面跟你道个歉。」 「如果是道歉的话,我接受。」顾荆之向左迈了一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但是复合休想。当初是你不信任我,也是你害得我差点被沈良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现在沈良时看见我都没什么好气儿。」 萧良节跟屁虫一样跟在他身后:「我明白。只要你愿意原谅我就好。荆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这么冷漠?」他知道顾荆之的温柔已经看不到了,但也不想看见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明明以前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这样的,不是吗? 顾荆之转过身看着他:「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萧良节立马怂了,「你原谅我就行。」 两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回小区,迎面撞见了出门遛弯的侯大妈。 侯大妈看见顾荆之一身的黑,问道:「荆之,你爸的事,都办妥了?」 「嗯。」顾荆之说,「西郊的墓园,我舅舅还有几位堂房的叔伯都来过了,把我爸葬了之后,刚把他们送走。」 侯大妈颇为感慨地说:「你爸这人,着实不怎么样。希望他这一走,也能将你从前的种种一併带走,今后的日子,能过得更顺心一些。」 顾荆之说:「我不在意,我现在过得就很好。他死或不死,对我造成的影响都不大,我已经尽了我做儿子的本分,剩下的,随便怎样吧。」 「这当了总经理的人,果然是不一样。」侯大妈笑道,「可惜我们家生了个小丫头,小梅的性子着实不像是能当领导者的料,要不然,还真该让她向你学学。」 「别这么说啊,小梅才多大,以后的事哪能说得清楚。」顾荆之说,「我以前还觉得自己活不好也活不长呢,如今不还是风风光光的?」 侯大妈说:「哎,对了,刚才跟你一起进来,然后从我旁边走过的人,看着挺眼熟的。」 顾荆之皱着眉说:「那是良节。他回来有半月了,您不知道吗?」 「我哪知道,我前些天到我闺女家去住了,昨天才回来的。」侯大妈说,「他不是走了三年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他婶子出车祸了,差点跟死神擦肩而过,人吓坏了,硬逼着他回来的。」顾荆之说。 第268页 「我说呢,要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就回来了。」侯大妈说,「这要换了他是我孙子这么没良心,敢这么干,我非把他吊起来打。」 顾荆之翻了个白眼:「您老人家别管这些了,还是操心操心自家的事吧。听说您二闺女和女婿闹离婚呢?」 侯大妈啧了一声,暗怪顾荆之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们就闹了点小矛盾,慢慢就过去了。」侯大妈说,「他们两口子结婚好几十年了,一直都挺好,离不了……倒是你,萧良节那小子终于肯回来了,你们就不打算重修旧好?」 侯大妈试图把话题再引到他身上,不料顾荆之早就不是当年的顾荆之。当初就能把她骂得哑口无言,如今经歷过无数次奇葩合作方的洗礼,脸皮更厚,战斗力也更强,当即就回怼道:「那您要不要跟青梅竹马的初恋重修旧好啊?听说他就住隔壁小区,想见面就十来分钟的路程,方便得很。您儿子如今也算事业有成了,肯定也会支持您发展第二春。」 侯大妈怒道:「胡说什么呢!」 顾荆之笑了笑,灵巧地躲开了:「您快遛弯去吧。」 「小兔崽子!气死我了!」 第122章 佟大哥我喜欢你 徐令辉跟妈妈坐在一起聊了一晚上,虽然徐妈还是固执地认为自己没有错,但她实在害怕徐令辉再走三年,因此只好无奈地答应以后做任何事都会徵询他的意见。 这是一个还不错的开始,徐令辉很满意,便答应要留在江州,不回文城了。 他不走了,严铮和萧良节这两个大学生还是要回去的,临行前一晚,三人齐聚在徐家的饺子馆,徐妈和徐爸给他们炒了几道拿手的家常小菜,让他们坐在一起聚一聚。 徐妈看见严铮还是满脸愤怒,好在忍住了。 「伯母,」严铮很别扭地叫道,「我想喝酒。」 徐妈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露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我去给你拿。」 店里开着空调,萧良节一口一粒花生米,问道:「林娇姐回去了?」 「嗯,她回婆家了。」徐令辉说,「我妈和我姐之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兴许这辈子都很难再有和解的机会。不过我姐是带着孩子还有姐夫一起回来的,我爸妈看见外孙也挺高兴,就多留他们住了一个星期,这期间我姐跟我妈也谈了谈,还……还行吧。以后应该会时不时地打个电话,不至于再像之前一样,十年不联繫了。」 徐妈拿来了两瓶啤酒,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力道大了些,把盘子里的花生米震得蹦了蹦:「别喝太多。」 严铮丝毫不惧地说:「谢谢伯母。」然后从徐妈手里夺过啤酒,直接用牙磕开了瓶盖,往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仰着头一饮而尽。 「哈……」严铮抹了抹嘴,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鱼香肉丝吃进嘴里,「你们怎么不吃啊?」 萧良节笑了笑,也夹了一口鱼香肉丝:「令辉,你也别愣着,这是你爸妈亲手给你做的,还不快尝尝。」 「嗯。」徐令辉点点头,看着严铮一杯一杯地喝酒,问道,「你怎么了,一下喝这么多,当心醉了。」 严铮说:「我不知道该拿我妈怎么办了。」 他回来的这一个月,一直都在家里。简笑时而清醒时而煳涂,但就是忘不了每天叫他起床吃饭,到了晚上再叮嘱他早点睡觉。他烦了,让她出去,简笑也会立刻离开,跟会闪现似的,绝对一眨眼就看不见她。 罗丽丽在家养病的时候无聊,就做了不少小蛋糕给她送过来,她自己不吃,全都留给他。大夏天天热,他们家里又是老房子,散热不好,蛋糕在冰箱里放着,不到三天就发霉了,弄得整个冰箱里都是臭味。 简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忙不迭地跟他道歉,并把坏掉的蛋糕扔掉,又把冰箱清洗了一遍。直到天黑了,她才穿着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笑呵呵地跟他说吃晚饭了。 严铮被她的举动弄得崩溃,给她头上换了药,强硬地命令她回房间睡觉。 然后,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三个小时。直到手臂发麻,腿也抽筋了,他才一瘸一拐地爬回床上睡觉。 「我想带她一起走,可她那个样子,换了新的环境,估计又会病发。而且,我也不想再麻烦佟大哥。」严铮说,「可我不带她走,我又觉得对不住她。为什么……为什么她偏偏就是我妈!」 他现在觉得,当初一走三年真是混帐,被天打五雷轰都不为过。邻居能看简笑的热闹,被她害得离婚的女人也能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活该,谁人都能看不起简笑,都能说她不值得可怜。可他身为简笑即便精神失常也不忘记要去爱的儿子,没有任何立场。 「别哭了,你可是严铮啊。」萧良节说,「哭成这样,那还是你吗?」 「不想了,」严铮抹了把眼泪,端起酒瓶说道,「继续喝。这些操蛋的事,明天再说吧。」 「咱们也吃。」萧良节说,「再不吃,这些菜就都凉了。」 「……哦。」徐令辉不知道该怎么劝严铮,只能不再吭声,默默地吃菜。 饭吃到一半,严铮喝醉了,趴在桌子上流眼泪。萧良节用纸巾一边用纸巾给他擦眼泪,一边问徐令辉:「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徐令辉放下碗抬头看着他,有些愣愣的:「你在说我?」 第269页 萧良节失笑道:「不然呢,严铮醉了,就只剩下你了,难不成我还能自言自语?」 「我好得差不多了,想将从前落下的功课都补上。」徐令辉说,「如果顺利的话,明年我就能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都想好了,考文城的学校,回去找你们。」 萧良节说:「那不如你当我的学弟,跟我一起学医。」 「不不不,这个绝对不可能。」徐令辉说,「你难道没听说过一句话,劝人学医,天打雷噼吗?我见过你学医什么样,所以我不打算学医。我对金融挺感兴趣,以后学成了,就把我们家的饺子馆做大做强,做成全国连锁。」 「你是想直接继承家业啊。」萧良节笑道。 「当然了,有家业当然要继承。」徐令辉说,「自己当老闆多好。」 「那到时候,我到你们家饺子馆吃饺子,可得给我打半折。」萧良节说,「我可是老闆的朋友,可不能亏待了我。」 徐令辉说:「行,你是终身会员。」 「呕!」严铮突然动了一下,然后就往地上吐了一地酒。他没吃多少东西,啤酒几乎是怎么喝进去就怎么吐出来的,空气中顿时瀰漫开一股啤酒的麦香味和酸水混合的味道,十分销魂。 「洗手间在哪?」萧良节抓着严铮不让他掉地上,在他没吐出第二口之前,着急忙慌地问道。 徐令辉说:「楼梯旁边。」 萧良节扶着严铮往洗手间走,刚进去不久,徐令辉就听见严铮又吐了。萧良节应该是想开水龙头给他漱漱口,然后严铮发酒疯弄了他一身水,气得萧良节大喊道:「你老实点行不行?再弄我一身水,我就直接把你脑袋按进马桶里,用马桶水让你清醒清醒!」 徐令辉听着里面的动静,还是决定不去掺和。 他让萧良节把拖把给他,然后把店里严铮吐的一滩混合物拖干净。幸亏没吐太多,他用拖把正面拖了一遍,又用另外一面拖了第二遍,基本上就闻不见什么味道了。 拖完了,把拖把放在一边,打算等严铮吐完,从洗手间出来了他再进去洗拖把。 坐在椅子上又吃了两颗花生米,店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徐令辉没看清来人是谁,只当是有客人来,顺口说道:「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了,请回吧。」 「令辉?」来人问道。 徐令辉听着这个声音觉得耳熟,抬头一看,直接惊呆了:「佟大哥?你怎么来了?」 「萧良节告诉我你们在这里的,他还给我发了位置。」佟术环顾四周,没看见其他人,「人已经走了?」 「没有。」徐令辉指了指洗手间,「严铮喝多了酒,刚才吐了。萧良节带着他去收拾一下。」 佟术:「我去看看。」 「……哦。」徐令辉愣愣地说。他摸着自己两边被空调吹得有点凉的脸颊,嘴巴变成了「o」形。 佟术对严铮真是尽心尽力,又是教他做生意,又是照顾他的家人。 他心想:「莫非是真爱?」 洗手间里,严铮把肚子里的酒水吐得差不多了,总算是清醒了一点。他看着萧良节被水打湿的衣服,惭愧地说:「对不起。」 「没事……哎!」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打开,萧良节站得里门有点近,被门框打了一下。他顺势往旁边站了站,正好看见佟术走了进来,但他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佟术一下没注意到他,直奔严铮而去:「你干嘛喝这么多酒?」 「佟大哥。」严铮看清了佟术的脸,也认出了他是谁。他抱住佟术的脖颈,眼泪又开始往下掉,「我该怎么办!」 佟术没想到严铮会这么做,高高壮壮的一个大男人直接僵住了。 萧良节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么现象级的场面,一时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地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佟术这才看到萧良节:「你……」 「我什么都没看见!」萧良节赶紧表态,「我这就走。」 他赶紧离开了洗手间,生怕在里面多呆一秒就会被干掉。 坐在外面的徐令辉看见萧良节出来了,便以为严铮没事了,拿着拖把就要去洗手间沖洗。半路被萧良节拦住了:「别去!」 徐令辉疑惑地问:「为什么?严铮还没好啊?」 萧良节:「佟大哥还在里面呢。」 「那就是严铮好咯。」徐令辉说,「那我洗个拖把又怎么了。」 萧良节一看拦不住,只好将里面的情况告诉了他。徐令辉听了,拖把都吓掉了,满脸震惊地问:「你说的是真的?」 「我犯得着拿这种事骗你!」萧良节不悦地说,「以前我就总觉得,严铮看佟大哥的眼神有些不一般,怎么愣是没往那方面想呢?」 徐令辉问:「为什么啊?」 「因为我以为,你们俩会发展出什么来。」萧良节说,「严铮一直对你特别好,几乎超出了正常的友谊范畴。虽然他一直说你们没什么,但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也没有啊。我怎么都没想到,严铮居然跟佟大哥……哎!失误,这真是重大失误!」 徐令辉替他解答了一下:「首先,我是直熘的。其次,严铮会处处帮着我,是因为那段时间我经常去看他打球,后来他了解了我家里的情况,觉得我被亲妈压榨得毫无自由,还被逼出了抑郁症很可怜,同情心暴涨,这才有了后来的事——同情和可怜,可不是爱。」 第270页 萧良节抓着头髮,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但是严铮和佟大哥就不一样了。」徐令辉认真分析道,「你别看佟大哥脑门上有道疤,显得他很兇,但他其实是个特爷们儿的男人,心思也细腻。当初咱们刚去文城的时候,就是佟大哥安排的,那地方虽然不大,但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缺,甚至还添置了不少小玩意儿,这种把什么事都提前安排妥当,半点不用别人操心的男人,你不觉得特有魅力吗?」 萧良节福至心灵:「确实有魅力,不怪严铮喜欢……诶,你干嘛去?」 徐令辉说:「当然是去看看了。」 他甩开萧良节的手,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间门口,敲敲探出头观察着里面的情况。结果他刚看清,严铮就踮起脚尖身体前倾,将一个混合着酒气的吻落在了佟术的脸上,并表白道:「佟大哥,我喜欢你。」 佟术激不激动徐令辉不知道,反正他自己是激动了,扯着嗓子就要叫出来,被随后跟上来的萧良节捂住了嘴,硬生生扯到店外面去了。 「我去,你真咬啊!」萧良节看着自己虎口处的牙印和口水,咬牙切齿地说。 「你干嘛把我拉开!」徐令辉不满地说。他还没看完呢! 「你少捣乱,人家不缺你这一个气氛组。」萧良节说,「而且严铮现在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佟大哥三十多岁的一个大男人,前二十年想的一直都是挣钱养活父母跟自个儿,根本没考虑过感情,更没考虑过跟男人的感情。他们俩以后的路且长着呢,能不能成也是个未知数,你现在就要尖叫,太早了点。先省省力气,攒着等以后一块叫。」 徐令辉哼了一声:「没劲。」 第123章 一月惜别踏归途 「你说你刚回来就要走,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呢,就不能多留两天吗?」罗丽丽一瘸一拐地送萧良节到楼下,抓着他的行李箱就不撒手了。 萧良节回来的时候没带那么多东西,就背了个包,里面装着两件短袖,还有充电器和身份证什么的,特别轻松。可是这回回去,罗丽丽硬是给他买了个小号的行李箱,往里面塞满了东西,什么零食、牛奶,牙膏牙刷洗髮水,还有新买的衣服,要不是萧良节死命拦着,罗丽丽能把韭菜盒子也塞进去。这大夏天,韭菜味又那么大,和衣服什么的一起放在行李箱里,到文城的路一走就是半天,不敢想像打开行李箱的时候会是什么场景。 「婶子,我回来有一个月了,那就是『刚回来』了?而且我得回去上学啊!」萧良节抓着行李箱的拉杆,跟她争夺着,「我都答应你了,过年的时候我肯定回来,就别拉着我了。」 「就是啊,人孩子都答应你了,你就撒手吧。」关富平叼着烟靠在墙边。他知道萧良节今天就要走,特意跟同事换了个班,这才有时间送他走。 「过年真回来啊?」罗丽丽拉着萧良节的手,反覆询问道,「你可不许骗我,你在我这儿的信用度是破产状态。我可告诉你,这回寒假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文城找你。到时候,我带不走你,你也别想赶走我。」 「真的!」萧良节说,「骗人是小狗。」 「你要真打算骗我,就是变成王八蛋也没用啊。」罗丽丽笑了笑,「让你叔叔送你去车站,你看怎么样?」 萧良节说:「不用了。」 罗丽丽皱了皱眉:「怎么,嫌弃他啊!这计程车是非做不可了?」 「不是,有人来接。」萧良节说,「我在文城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叫佟术的大哥,他来接我和严铮回去。这三年,也一直多亏了他的照顾。」 「那得好好谢谢人家。」罗丽丽笑着说,嘴咧到一半,又发觉不对劲,「诶,他当初是不是就帮你们离家出走的?我一直都纳闷,你们仨小伙子怎么就这么有胆子,敢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到了文城,立马就有地方落脚,这么看来,还真是有人帮你们啊。」 ? 「呃……」萧良节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罗丽丽说的的确是事实,实在辩无可辩。 正说着,佟术就开着车来了。他让严铮在车上等着,自己下车去帮萧良节搬行李:「小萧,咱们走了!」 「你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大哥啊?」罗丽丽没好气地说,要不是她现在腿脚不方便,高低得跟佟术打一架,「协助我孩子离家出走的?」 佟术:「大姐,您好……」 「大什么大,姐什么姐,你看着比我还老,好意思叫我大姐?」罗丽丽唾沫横飞地骂道,「他们想离家出走,你不劝着,还帮他们,安的什么心啊!」 佟术看向萧良节:「你不是说,你家里人没意见吗?」 「谁说没意见,谁家孩子离家出走,当家长的能没意见!」罗丽丽抄起鞋子就要去打萧良节,「你是这么说的?你个没良心的,赶紧给我滚!」 萧良节连声说「对不起」和「我错了」,两句话颠三倒四地说,还是压制不住罗丽丽滔天的怒火。他搬行李的时候几乎是被罗丽丽打上车的,别看她腿没好利索,一蹦一跳的,功力却丝毫不减,萧良节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个巴掌,这才终于上了车,车门关上之后,世界都变得清静了。 严铮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忍不住笑道:「你这婶子真是有意思。」 萧良节狼狈地说:「一直这样,我都习惯了。」 第271页 「这次,你总不会一去三年不回家了吧。」严铮戏嚯道,「你要是再敢这样,我看以你婶子的脾气,绝对能拿着铁锹到学校去把你拍扁。」 萧良节想像了一下那场面……实在是太过惨烈。 他说:「不会了。本来就打算过年的时候再回来,经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国庆节的时候回来一趟?」 严铮把椅背调低了一点,懒洋洋地说:「你随意,跟我没关系。」 罗丽丽拍了拍车窗,萧良节看着,却不敢打开。 「臭小子,把车窗给我摇下来!」罗丽丽吼道。 为了长久的人身安全考虑,萧良节不敢不从。然而当车窗摇下来之后,罗丽丽却并未看他一眼。 她将胳膊伸进车里,牢牢抓住了简笑的手,眼泪汪汪地说:「妹子,你到了文城可要好好的啊!」 萧良节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发现自己似乎自作多情了。罗丽丽是在和她的好姐妹简笑女士告别呢。 「好的,丽丽。」简笑这会儿精神不错,紧紧抓着罗丽丽的手,笑呵呵地说,「我会想你的。」 「不用想我,你好好的就行。」罗丽丽说,「这回啊,你就跟你的儿子在一起了,到了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也不用害怕了。」 简笑:「嗯!」 「当然,你要是想我了,或者遇到什么事了,也可以打我的电话。我陪你聊天解闷!」罗丽丽说,「有机会回来的话,记得来看看我,我给你做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吃。」 佟术站在她旁边,说:「大姐,我们要走了。」 关富平也上来拉罗丽丽:「丽丽,好了可以了,再耽误的话,到了地方天都黑了。反正只是短暂的分别,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能见面的,就别这么依依不捨了,让他们尽快上路吧,」 萧良节歪着脑袋,说:「婶子,我到了地方会给你打电话的,咱们过年再见哈!」 罗丽丽瞪了他一眼:「快滚吧你!」 佟术开着车绝尘而去,罗丽丽被关富平扶着上电梯的时候,还在不停地骂萧良节:「真是气死我了,这也就看在他不是我亲生的孩子,这以后要换成关哲这样,我非把他腿打断了不可。」 而在小区外面,顾荆之看着远去的车辆,直到彻底从视线中消失,他才迈开双腿往家中走去。 「荆哥,你回来了!」贺存见顾荆之回来,朝他招了招手,「我跟飞白正在商量去哪里玩呢。」 顾荆之说:「看来,你们两个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是啊,我说想去文城玩,那里有不少享誉全国的旅游胜地,而且那里还会举办大钢琴家卓华的演奏会,我早就想去看看了。」贺存指了指地图上的文城,然后指向了西藏,「但是飞白不愿意去,他对演奏会没兴趣,什么名胜古蹟,无非就是到处瞎逛拍照。他说想去西藏,想去看巍峨雪山。我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就想让荆哥拿个主意。如果两个地方都不去,那荆哥就说个地方。」 顾荆之说:「顾飞白,你也是上高中的人了,难道你不知道,去西藏会有高原反应吗?你能受得了吗?」 顾飞白说:「那不能因为有高原反应就不去了吧!我想看雪山不行吗?为了实现梦想,我可以克服!」 「你哪是想看雪山啊,你是不想去文城吧。」顾荆之戳穿道,「只要不去文城,那就怎么都好,连高原反应都变得可爱了,是不是?」 被戳破了心思的顾飞白瘪了瘪嘴:「我就是不想去文城,哪有能怎么样?这世界上也不只有这一个城市。」 会有人因为一个人而爱上一座城,顾飞白则因为萧良节,恨上了文城这座城市。 听顾飞白这么一说,贺存立刻明白了,为了能去看演奏会,他拼命给顾飞白洗脑:「文城那么大,能碰上的机率小之又小!再说就算碰上了又能怎么样,咱们也不怕啊。飞白!小白白!你就去吧,我想去看演奏会,那可是世界一流大钢琴家,我也是学钢琴的,怎么能错过呢!」 顾飞白说:「那你自己去文城,我跟我哥,去别的地方。」 「不行,没人陪着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贺存苦苦哀求道,「你要是跟我去,我就给你包一年的游戏装备,怎么样?」 顾飞白忽然有些心动了。一年的游戏装备,不同品级不同价格,直接买的抽奖抽的,这么算下来,少说得一万块钱才能搞定。这对于一个喜欢打游戏的人来说,可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惑。 「那行吧。」顾飞白勉为其难地说,「我答应了。」 贺存:「耶!」 顾荆之:「……」 说好文城就文城,第二天顾荆之就买好了机票,带着行李和两个小崽子去了文城。 当时,萧良节正和严铮去商场,置办生活用品。 萧良节推了个推车走在前面,一遍遍地将牙膏的价格进行比对。他看了好多个牌子,举起又放下,最后空手离开了摆牙膏的货架——罗丽丽往他行李箱里塞了三四盒牙膏,这些牙膏用到明年也用不完,还有洗髮水什么的也是一样,他根本不用再买,甚至还可以分给严铮用。这趟出来,只是因为严铮想给他的佟大哥买东西,他一块陪着而已。 佟术十四岁就到社会上闯荡,早就糙惯了。这两年生活质量高了一些,但对自己最大的呵护,也不过就是早上用温水洗一把脸,然后胡乱抹点润肤霜完事。 第272页 「这毛巾也太贵了吧。」严铮说,「这么一条毛巾,就要14块钱?」 「嗯,毛巾差不多都是这个价格,最便宜的也要七八块。」萧良节说,「你要便宜的,不如去网上买?同样的价格,能买三四条。」 严铮把毛巾扔进推车里,还一下拿了两条:「算了,网上买的指不定是什么质量呢,就这个吧,摸着手感挺不错的。」 萧良节问:「这么关心佟大哥啊。」 「是啊。」严铮说,「他那毛巾洗得再干净有什么用,薄得跟一层纸似的,得换新的。还有牙刷,都没剩几根毛了,也捨不得换,他自己捨不得买,我给他买。」 啊,青涩的爱情的力量啊!以前严铮可是很高冷,都不搭理人的。现在都会主动邀请他出来逛商场了。 只是前天严铮跟佟术告白的时候,他喝醉了,清醒之后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佟术一直都为了生活奔波,连女朋友都没谈过,如果不算他初中时偷偷喜欢过的小女孩,那他的感情史完全可以说是一片空白。严铮比他小一轮,又是个男生,突如其来的告白让他不知所措,严铮忘了这事,对佟术来说是好事,他打算什么都不说,继续装傻充愣。 「佟大哥把阿姨一起接过来了对吧?」萧良节问。 「是啊。」严铮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莫名其妙,「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佟大哥开车接咱们回来,你还跟我妈一起坐在后座。」 「我是想说,接下来该怎么办?」萧良节补充道,「找医生给阿姨看病?」 「没那么容易的。」严铮说,「我妈还不习惯这边的环境,就算要治疗,也要等她适应之后。而且,她这病有好几年了,治起来不容易,最关键的是,我不想让佟大哥再为我妈的事操心,我想自己照顾她。」 萧良节:「奥——」 严铮说:「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还记得,咱们三个在徐令辉他们家店里,发生了什么吗?」萧良节说。 「我当时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严铮说,「不是你送我回去的吗?然后第二天,佟大哥就来接咱们了。」 萧良节说:「少年,你弄错了。佟大哥晚上就来了,是他把你送回去的,但他不想告诉你,所以才让我顶了这功劳。你也不想想,佟大哥要是早上就到了,那他就得连夜开车过来,然后送咱们来文城,又是半天,他把咱们安顿了,之后又回去工作,这可是一天一夜不休息,谁顶得住?但要是前一天晚上就到了,在旅馆里住了一宿,那就不一样了。」 严铮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良节笑了笑:「他亲自送你回去的,发生了什么,你真不记得了?」 「……不记得。」严铮摇了摇头,「你这么问我,你肯定知道什么是不是?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萧良节沉默的这几秒钟里,严铮机关枪似的说道:「我发酒疯了?我打他了?不应该,他皮糙肉厚,我也打不动?难不成,我说他坏话了?我……」 「你亲他了。」 「不可能!」严铮下意识反驳道,「我怎么可能……亲他。」 「可我确实是看见了。」萧良节说,「不如你也去问问徐令辉?他也看见了,还特别激动,这两天一直在跟我问你们俩的情况。我这里还有聊天记录,你要不要看看?」 严铮已经当场石化了,根本不知道萧良节说了什么。 第124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萧良节从打工的地方下班后走得很快,一个少年追出来想找他,谁知道却没看见他的踪影。无奈之下,他只好找了安静的地方给萧良节打电话。 外面人多,有许多的杂音,电话响了四十多秒,萧良节才接通:「喂,你找我?」 少年说:「下午你跟我出去玩呗。」 「怎么,我不工作,你付给我工钱啊。」萧良节在电话那边说,「你找别人吧。」 「我当然能结给你工钱,跟我说一声就行了。」少年说,「你现在这个工作还是我给你介绍的。」 萧良节无法反驳,因为这是事实。他每年寒暑假都会找地方打工,有时是同一个地方,有时不是。今年暑假他来到了舍友家工作,他们家是开网店卖包的,他的工作就是坐在电脑前跟顾客聊天,也就是当客服。同时还有一个隐藏任务,那就是随时被舍友拉出去玩。 舍友说:「你别挂啊!我知道你每天都变着花样地挣钱,轻易我也不愿意打扰你。可是我有个朋友送了我两张水上乐园的门票,本来都说好了一起去,但他临时有事,让我找别人。我是有别的朋友,但人家有女朋友,肯定不乐意跟我一起出去。萧良节,你就跟我去吧!我一个多孤单啊!」 萧良节说:「你是小孩吗,非得要人陪。」 「我是小孩,我就要你陪。」舍友豁出去了,「你要是不去,咱俩就绝交!」 「我去。」萧良节无奈地说,「等我回去换身衣服,我就跟你去。」 「行。」舍友立马变得喜笑颜开,「我等你嗷!」 萧良节被他的话刺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倒不是怕绝交,这人就是嘴上说说而已,他如果硬是不去,舍友也没办法,最多闹以会儿脾气,睡一觉就会好。之所以答应,主要还是三年过去了,他都没怎么出去玩过。每天就是上课,然后去食堂打工,寒暑假去外边打工,来来回回就学校附近的一亩三分地,连文城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眼看如今已经大四了,一转眼就要进医院实践学习,要是还不抓住最后的机会放纵一下,以后就是想去,也没时间了。 第273页 不过水上乐园嘛……得穿着泳装。他可没有那东西,估计还得花钱置办一套。 去水上乐园的路上,萧良节还在跟舍友说这事:「你有泳衣吗?」 舍友摇了摇头:「没有。」 「那你去玩个鸟?」萧良节说,「这不得绕道去买一套。」 舍友说:「到了水上乐园,人家那里都有卖的,直接挑一套自己喜欢的就得了。」 萧良节说:「那应该挺贵的吧,最少得比外面贵十块钱。」 「那要是这么算,只要出来就花钱,那还不如在宿舍待着。」舍友说,「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老计较钱就没意思了。再说了,你这门票都是蹭的我的,花钱买套泳装就捨不得了?」 「行,我不计较。」萧良节说,「为了报答你什么事都想着我,你的泳装我掏钱,你吃喝玩乐,我也掏钱,成不?」 舍友笑道:「真是我的好兄弟!」 萧良节瞪着他:「死开!」 到了地方之后,两人沐浴更衣,换上买来的崭新的泳衣……其实也就一条内裤而已,还是均码,穿上了很勒,花了四十块钱买了两条,怎么算都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两人一人拿了一条毯子,一边往水池子的方向走一边异口同声地说道:「下回必须准备齐了。」 萧良节说:「没有下次了。」 到了水池子边上,舍友没走台阶,直接以一个标准的跳水动作,一头扎进了水里,溅起了巨大的水花。他是会游泳的,虽然这里不是泳池,但也能满足。游了两圈之后,他看着还在地上的萧良节,说道:「你下来啊!」 萧良节不会游泳,他选择走台阶下去。 刚进水的时候觉得池水很凉,打了个哆嗦,但很快就适应了,舍友开始往他身上泼水,他不甘示弱,也泼了回去。稀奇的是,他没带着泳衣,却知道带着水枪,有装备的人瞬间变得不一样了,萧良节很快就败下阵来。 「你不会游泳,小心别摔倒了。」舍友说。 「少好心,这水池子才多深?」萧良节说,「哪怕我真的没站稳栽水里,也能立刻站起来。」 舍友「奥」了一声,水枪里装满了弹药,立马又开始对萧良节发起了勐烈攻势。 萧良节招架不住,连声道:「你等着!」 舍友知道他是要去买水枪,毕竟两个人要对着滋水才有意思,单方面的碾压太没有成就感了。 萧良节爬出水池就直奔售卖区而去。那里有卖不少东西,有吃的烤肠、冰激凌,有乐园限定的小玩具,喝的饮料、矿泉水,当然还有大大小小的水枪。 「我要那个!」萧良节被打击出斗志来了,上来就指着挂在墙上最大的蓝色水枪。 店员刚要转身去给他摘,一看后面又来了一个男人,就打算问问他要什么,一併都拿了:「帅哥,你要什么?」 顾荆之说:「要两根烤肠,原味的就行。」 「好的。」 萧良节惊讶地看着他:「荆哥,你怎么在这里?」 顾荆之来的时候就通过背影认出了他,因此并没有十分惊讶:「我带着飞白跟贺存来这里玩。他们想吃烤肠,我来给他们买——你呢?」 「我跟朋友出来玩。」萧良节说,「他带了水枪,我打不过他,所以来买武器。」 「那估计有的打了。」顾荆之笑道。 店员一手拿着大号水枪,一手拿着两根烤肠,分别递给了二人。顾荆之看着手里的烤肠,说道:「再要一根吧。」 「好。」 手机装在防水袋里,防水袋錶面都是水渍,扫码的时候总有些不清楚。萧良节索性将手机拆出来扫。等他把钱付过去之后,一根香喷喷的,烤得爆开了的烤肠被顾荆之递到了他眼前。萧良节愣愣地转过头,问道:「给我的?」 顾荆之点头:「给你的。」 萧良节有些受宠若惊:「谢谢。」 付完了三根烤肠的钱之后,顾荆之就离开了。 萧良节手里捏着烤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开心地想着,他没有变,虽然大多时候是冷漠的,但那是因为他做错了事,他温柔的本性并没有变。随着时间的推移,或许他们还能正常地做朋友。 扛着他的「重量级杀伤性武器」回去的时候,舍友已经没影了。萧良节认为舍友是躲在什么地方,想趁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出来偷袭,便开始往水枪里加水,时刻准备反击。只是他等了十多分钟,也没看见舍友回来,一看不远处的滑梯,就猜测舍友应该是去了那里。 他扛着加了水的水枪,往滑梯那边走去。 果不其然,舍友来玩滑梯了。他过去的时候,舍友正好站在滑梯最上面,扯着嗓子喊道:「萧良节!看我!」 萧良节被他吸引了目光,紧接着,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滑梯上滑了下来。萧良节虽然没被他直接撞到,但他滑下来的时候让水面泛起了巨大的涟漪,萧良节一下没站稳,真箇人栽进了水里。虽说手机装在防水袋里不用特别担心,但他更担心自己,他可是一只旱鸭子,水池子虽不至于淹死人,但整个人栽进水里的感觉也并不好。他扑腾了好几下才冒出水面,舍友就知道捂着肚子大笑,他气急了,也把他一脚踹进水里:「让你笑!」 舍友很快就重新露出水面,咧着大白牙朝他笑道:「咱们去岸上休息一下吧。」 第274页 萧良节趁他不备,用水枪往他脸上滋了不少的水。爽完了,他才说道:「那就走吧。」 两人离开了水池,围着一条毯子,一边吸干身上的水,一边往休息区走去。那里放了好几张躺椅,是给玩累了的人休息用的。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还有空余的位置,赶紧躺下了。 舍友躺在躺椅上,舒服地唿出一口气。太阳斜斜地照在他腿上,特别舒服。他把手机从防水袋里掏出来,咔咔咔给自己拍了好几张照片,本来还想跟萧良节也拍几张合照的,可转念一想,别人出去玩几乎都是带着女朋友,他上大学这么多年了还在单身,出来玩都只能带男性室友,实在太丢人。为了保住单身多年的面子,最终还是决定分开照相——自己拍了七张,给玩手机的萧良节拍了一张,再加上刚才玩水的时候随便拍的几张路人的照片,伪造出一副好多人出来一起玩的景象,这样就ok了。 「萧良节,快去给我刚发的朋友圈点赞!」舍友大声吼道,「还要评论,你记得说点人话!」 「知道了。」萧良节默默地把手机界面切换过去,看见舍友发的小作文,他皱着眉头看完了,一边点赞一边问道,「你不就跟我出来的,怎么你这文案和图片里还有其他人?看你这描述,好像还挺熟。」 舍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顺便提醒他道:「你回去可别给我说漏了嘴。」 萧良节翻了个白眼:「知道了。」 他写下一条「今天玩得很开心」的评论后,百无聊赖地看着舍友的每一条朋友圈。不细看真是不知道,这人自恋到了让人无语的地步。他给自己拍的照就是美颜滤镜加十级磨皮,那小脸磨得跟剥了皮的鸡蛋似的,特别白嫩,可他本人的皮肤发黄,这显然是修得失真了。再看看自己,在12张配图中只占了一张,还是他躺在躺椅上后随便拍的,清晰度不高,放大一看就全是马赛克。 萧良节一阵无语,赶紧划了过去。后面就是几张水上乐园的照片,有刚进门时巨大的圆拱门,有池子的远景还有近景,拍得中规中矩,勉强能看。最后两张,是他拍得游客,在他的文案中被包装成了一起来玩的朋友。但萧良节看着最后一张照片,一个穿着泳裤的男人坐在岸边,笑着看着水池子里玩耍的两个男孩。这张照片可前一张上的美女都是舍友的「朋友」,因此被拍得很清晰,但舍友不认识照片上的男人,萧良节却认识,那就是顾荆之。 当初离开江州的时候,萧良节把手机里和顾荆之的照片删了很多,只剩下零星几张。后来想起时常觉得后悔,但又没法找回,只能暗自神伤。在看到舍友无意中拍下的照片后,他第一时间就把照片保存,并打开相册对照片进行了裁剪,将大部分多余的背景全部裁掉,只剩下顾荆之。 在原图中,顾荆之看着两个小男孩应该是顾飞白和贺存,但经过他裁剪之后,照片里的顾荆之像是在看自己。他看着照片笑了笑,在「顾荆之」的脸上摸了摸,没有柔软的触感,只有冰凉的手机屏幕。 曾经顾荆之也经常对他露出这种能溺死人的笑容,如今,他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看到,一时感到无尽的悲凉。 「你看什么呢?」舍友问道,「你好像在看我拍的照片?」 萧良节立马把手机关掉,倒扣在肚子上:「拍得那么烂,谁稀罕看。」 「那你在看什么?」 萧良节:「你管我!」 「好好好,我管不着。」舍友说,「我继续看我的老婆。」 「老婆?」 「对啊!」舍友献宝似的把手机屏幕转向他,「你看,我给老婆买的新衣服,怎么样?是不是特带劲!」 萧良节定睛一看,只见他给自己看的,是一个热门游戏里的女性角色。说起来这就是顾荆之的公司做的,胸大腰细屁股翘,点击不同部位还会有互动语音,是无数宅男的天菜,再加上在背景故事中还是一位惹人怜爱的身世悲惨的美女,因此一上线人气就特别高。游戏公司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前两天刚上架了新皮肤,也就是舍友说的「老婆的新衣服」。这套新皮肤售价148,还是首周特惠价,过了优惠期要168。这人平时连超过50块的衣服都得掂量掂量,148块钱的假衣服,愣是在上线前一天熬大夜,0点一到立刻秒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萧良节不禁感嘆:爱情很伟大,跨越次元的爱情的力量更是逆天的庞大啊! 「天天围着虚拟老婆转,难怪你没有真老婆。」萧良节毫不留情地挖苦道。 舍友说:「缘分这东西不能强求,该来的时候就会来的。但我老婆必须穿最好的,不然我就是个罪人!」 萧良节呵呵一笑:「我信你个鬼!」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在宿舍鬼哭狼嚎说自己想找女朋友却找不到的?又是谁加遍了各大学院的告白墙,天天在群里「开屏」,结果被集体拉黑了的? 「等会儿咱们去看电影吧,」舍友一边欣赏老婆美貌一边打了个呵欠,「另外两个都佳人有约,咱们两个母胎单身的,就互相安慰吧。」 萧良节看了他一眼:「谁跟你说我母胎单身的?」 「怎么?你谈过啊?」舍友一副听见大八卦的表情,「哪家的姑娘?长得好不好看?为什么分啊?」 萧良节皱了皱眉:「你查户口呢!」 第275页 「这才哪跟哪?」舍友说,「快点老实交代,你要是不说,我可就自己发挥想像,然后到处给你造谣去了。」 「就你多事。」萧良节随便说道,「长得特别好看,非常温柔,他是跟我住在一栋楼里的邻居。我们经常在一起,但是后来,闹了一些小矛盾,就分开了。」 舍友问:「那你上大学这些年也没谈过,难道是还没忘记那姑娘?」 萧良节说:「也不完全是那样。只是觉得,谁都没有他好。」 「人与人都不一样的。」舍友说,「你要是这么想,还不就是非她不可!以前谈的时候,挺甜蜜的吧。」 两人口中的「ta」虽不一样,但也做到了无障碍交流。 萧良节偏过头去,回想着他和顾荆之的点点滴滴。在一起之前教他玩轮滑,开导他的情绪,一再地帮助。还有他们在一起后,他们互相给对方过生日,在一起跨年;他们在升到顶点摩天轮上,在绚丽的烟花之下接吻。这些,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时至今日,他才能真正读懂这句话的含义。 因为品尝过顾荆之的美好,其他人再好,也比不过他。 第125章 人总是贪心不足 开学那天,萧良节再一次见到了顾荆之,就在他们学校门口。 「荆哥怎么来我们学校了?」萧良节问。 顾荆之说:「刚谈完一个合作,路过这里,就顺便来看看。」 「又是工作啊。」萧良节说,「听着就很辛苦。」 「比起以前轻松了许多。」顾荆之笑道,「往后也会更轻松,因为我们的游戏很受欢迎,公司的知名度也跟着水涨船高,有不少新鲜血液涌入公司成为我们的一员,我身上的担子越来越轻,估计等游戏三周年的时候,我就彻底不用到处跑了。」 萧良节问:「荆哥一开始,也不是跑外务的吧。」 「谁说不是呢,不过刚开始的时候公司里实在人员紧张,不得不一个人掰成两个使。」顾荆之啧了一声,「如果以后贺澄还要压榨我,我就去找沈良时告状。」 「要不要吃点东西?」萧良节问,「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还是很不错的。」 顾荆之笑道:「好啊。」 萧良节大喜,带着顾荆之去了学校的致远食堂,这里虽然离医学院有点远,但饭菜的口味是学校四大食堂中最好的一个。他和舍友之前在其他学院的学生推荐下来试过一次,从那之后就爱上了,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吃,路程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食堂三楼有一个卖水煮鱼的地方,那真的是一整条鱼,装在比脸那么大的大碗里,酸辣开胃,一份要24块钱,量很足,还可以无限量加米饭,和朋友一起吃,特别爽。就是要等很久,萧良节拿了号码牌之后,等了快20分钟才叫到他们的好,他赶紧去端。 先是用一个托盘把水煮鱼端到桌子上,然后盛了两碗米饭,给了顾荆之一碗:「久等了吧,快吃吧,我最喜欢这道菜了。两个多月没吃,也挺想的。」 顾荆之夹了一块鱼肉到他碗里:「小心刺。」 萧良节看着白米饭上,一块裹着油泼辣子的鱼肉,有些受宠若惊地说:「谢谢。」 有了这块鱼肉作为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越发融洽,一边吃着鱼,一边就聊了起来。 「荆哥公司做的游戏真的是越来越火了。」萧良节说,「我身边的同学几乎都在玩,天天嚷嚷着这个是老婆,那个是女儿的,学习病理的时候都没见他们这么认真。我被他们吸引着也玩过一段时间,确实很不错,只可惜我平时很忙,慢慢就退了。」 顾荆之说:「游戏只是生活的调剂品,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你学的专业可是得认真,不能浑水摸鱼,不然怎么给病人看病?」 「我知道的。」萧良节托着腮,和他讲起了自己在学校里的经歷。 顾荆之起初还是边吃边听,后来就放下了筷子,全神贯注地听着他讲学校的事。听着他的描述,他能想像出萧良节在学校里的样子,他说自己每天一大早起来,在教室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内科学、外科学、口腔科学等一系列医学书构成了残酷的蓝色生死恋,无数次想换专业,但最后都咬牙坚持了下来;他说自己在食堂打工,吃饭就不用花钱,一个月还能挣500块钱;他说自己第一次练习扎针的时候,本该是学习输液,结果针头跟缝被子似的,直接扎了个对穿,老师眯着眼睛说再练不好就别毕业了;还有他刚入学的时候,在老师的带领下,整个班的人起立,宣读医学誓言。 医学誓言这东西顾荆之还是第一次听说,便问道:「是什么样的誓言?」 萧良节清了清嗓子,说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艺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好棒!」顾荆之给他鼓了鼓掌,声音没有很大,毕竟现在是在食堂,太大声会招来很多人。但他是笑着的,为他自豪的,这让萧良节非常高兴。 第276页 「在我没有上大学之前,我并不知道医学生还要干这个。」萧良节说,「因此,在我跟着老师读的时候,就觉得非常震撼。每次学到崩溃的时候,我也会想到我宣读誓言的时候——因为承诺过,所以,我必须坚持下去。」 顾荆之笑了笑,这次没再没说话。 虽然没能亲眼得见,但从萧良节的话中可以听出来,他这三年的生活很忙碌,但他乐在其中。尤其他现在的眉宇间都是飞扬的神采,那种成熟的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他真的变化很大,彻底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变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萧良节说:「荆哥,别看着我了,继续吃吧。这里面还有好多肉,底下还有豆芽、油菜,可得吃一会儿呢。你要是不帮我解决一下,就浪费了。」 顾荆之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鱼肉和许多菜,为了能快点吃完,这次两人都没再说话。 终于吃完了,萧良节扶着肚子往后仰了仰,顾荆之给了他一块纸巾擦嘴。他胡乱抹了两下丢在旁边,又问道:「荆哥,你住哪里啊?」 「酒店啊。」顾荆之说,「这边的事还没完,晚上还有个饭局。」 萧良节说:「那你还吃这么多,这一大盆鱼吃进肚子里,到明天早上之前都不用吃饭。而且,应酬得喝酒吧,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应酬的重点是吹牛皮侃大山让对方签合同,不是吃饭。」顾荆之说,「至于喝酒,也不是次次都能躲过,我提前吃过敏药就是。」 萧良节一阵心疼。他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拉顾荆之的手,但是在快要碰到他手指的时候,顾荆之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手往回缩了缩。萧良节一阵尴尬,默默把手收回来。 两人都沉默着的时候,萧良节的手机忽然响起,打碎了两人间的寂静。 萧良节拿出手机一看,发现竟是佟术打来的,一时觉得很稀奇。因为他虽然有佟术的电话,但他很少打给自己,一般都是找严铮更多一些,他们两个关系也更亲密。 「喂,佟大哥。」萧良节说,「有什么事吗?」 佟术说:「你过来劝劝严铮吧,那小子把我关门外面不搭理我。」 「这样啊,那佟大哥你先别急,我这就过去。」萧良节拿上衣服,挂了电话之后跟顾荆之说,「荆哥,严铮那边出了点事,你自己行吗?」 顾荆之说:「你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萧良节说:「嗯,那我先走了!」 …… 严铮和简笑虽是母子,终究男女有别,再像以前一样,在小出租屋里住上下铺有些不合适,于是佟术就给他们换了一个两居室。严铮不愿意过分麻烦他,当初的那个小出租屋就是佟术妥协的结果。但这次为了他妈妈,最终还是接受了,不过他会给钱。 萧良节爬了五层楼赶到的时候,佟术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了。 「佟大哥,」萧良节气喘吁吁地说,「到底怎么了?」 佟术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此刻坐在地上,显得有些滑稽。他说:「严铮怎么想起那一晚上的事的?」 「呃……」萧良节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他自己记起来了吧,我也不清楚,我也说不好。」 佟术说:「他昨天又来找我说这事,没有喝酒,人是清醒的。我直接拒绝了他,然后她就跑了,今天我再来找他,他就不让我进门了。」 萧良节蹲在他旁边,问道:「佟大哥是怎么想的?」 「男人跟男人在一起,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见过几个,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佟术说,「可是严铮他还是个小孩呢,他小我12岁,我差点就能当他爹了,要跟他干这事那不是耍流氓嘛!」 「佟大哥觉得严铮是小孩,可他今年也有21岁了,他已经是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萧良节说,「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佟术说:「可我们终究走不长的。」 「还没发生的事,怎么就那么笃定呢,这可不像佟大哥的性子。」萧良节说,「当初佟大哥14岁就出来闯荡社会,个子不高,力气也小,在乱糟糟的社会里,几乎就是被欺负的那一类。可佟大哥还是愿意出来闯一闯,不愿意给别人打工。最后佟大哥成功了,虽不是多么大富大贵,但起码衣食无忧,吃穿不愁,如果当初的佟大哥怕这怕那,笃定自己没有未来,就在老闆手底下挣那么点温饱钱,哪还会有今天的好日子。」 佟术没有反应。 「过去是无法改变的,未来也是不可预知的,我们能把握的只有当下而已。」萧良节说,「如果都觉得感情走不到最后而放弃追寻,那人们可以什么都不用干了。」 佟术抬起了头:「可我要是跟他在一起,你们这些知情的,知道我们是一对,那不知道的,还以为儿子照顾爹呢。」 「哪有那么夸张,佟大哥今年也才33岁,正是一枝花的年纪。」萧良节说,「而且,人们哪会那么关注和自己无关的人啊,真正在意的只有自己罢了。」 佟术长嘆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双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铁丝。 萧良节看愣了:「这是要干嘛?」 佟术说:「撬锁啊,要不怎么进去?」 萧良节盯着那根铁丝:「就这?」 「瞧好了吧。」佟术笑道。 第277页 他把铁丝的一段弯曲,将其伸进了锁孔里,正准备大展身手给萧良节开开眼的时候,门开了。 严铮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看佟术,再看看萧良节,说道:「你们还打算在外面了聊多久?」 萧良节问:「你都听见了?」 严铮偏开了头:「隔音不好而已。」 「小铮,你出来正好,我有话跟你说。」佟术说,「是关于你和我的事。」 严铮依旧偏着头,没理他。 「小铮,我当初愿意帮你,是觉得你跟我以前很像。你和我都是苦命但却不认命的人,所以当我看见你的时候,就想拉你一把。」佟术低下头,看着地板,「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的亲弟弟一样看待,我……」 「你要是当我是你的亲弟弟,那就不用说了。我永远都会是你弟弟的。」严铮终于开口。 「你听我说完啊!」佟术的黑脸红了又红,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是没法从他的黑脸上看出什么的,「我是没想到你会对我有兄弟情之外的感情……我是个粗人,没谈过感情,为了生存下去变成了老光棍。以我这长相,也挺难有姑娘喜欢我,可要是单纯搭伙过日子,也实在无趣,不如不要。人总是贪心不足,我也一样,没钱的时候想拼命挣钱,感情什么的都是狗屁;等我现在好转了,又想有老婆孩子热炕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昂首挺胸,继续往下说道:「还是那句话,我是个粗人,也没什么文化,说不来煽情的话。你……要是真的想跟我处,我们不如就试试,能处就处,不能处,你也永远是我弟弟,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之间的情分,永远都不会改变。」 严铮抬起头:「佟大哥……」 萧良节看着这场面,觉得应该是不需要自己再待下去了。他想,佟术之所以会来找严铮,前一晚上估计想了挺多的。就是千算万算没算到严铮会直接把他关在门外,人郁闷了,才会找他过来。 下楼的时候,萧良节把这边的情况第一时间分享给徐令辉。等他走到一楼,徐令辉的回覆就来了,是一长串的「啊啊啊」。 徐令辉回去上学了,严铮也有佟术了,当初来的三个人都有了归属,就剩下自己了。 萧良节长嘆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后半生要和医学报告相伴了。 第126章 处处贴心的照顾 萧良节在宿舍睡得正沉的时候,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没有被电话吵醒,翻了个身继续睡觉,是他室友先被吵醒,用枕头把他砸醒:「你电话!」 「唔……」萧良节本来没有起床气,但他是大晚上被叫醒,怨气足以沖天,「谁啊!」 电话那边的人说:「请问你认识顾荆之先生吗?」 萧良节瞬间清醒了,看了一眼备註,竟然是顾荆之打来的,可对面的声音分明是个女人,这让他疑心顾荆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认识,他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女人说:「我们这边是文大附属医院,顾荆之先生因为酒精过敏送到医院了,您方不方便过来一下?」 「方便!我马上过来!」萧良节腾一下坐起来,只用了一分钟就套好了衣服,几乎是跳着下了床,蹬上鞋子就往外跑,还把三个室友都吵醒了。 大晚上公交已经停了,也不好打车,萧良节就一路跑着去了文大附院,幸好不是特别远,在体力耗尽之前,他终于赶到了。 找护士台值班的护士问了病房,又马不停蹄地赶过去。 他推门进病房后,接收顾荆之的医生正在观察他的情况,然后往报告单上写字。他是文城大学医学系的学生,这人是文大附院的急诊科主任,平时也会去医学院给他们上课,早就是熟人了。 萧良节进门之后先喊了一声「蒋主任」,然后再询问顾荆之的情况:「他怎么样了?」 蒋主任说:「已经洗过胃了,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你不用担心。」 萧良节松了一口气,差点因为腿软跪地上:「谢谢,谢谢蒋主任。」 「好好陪着他吧。」蒋主任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萧良节跟着去把门关好,然后折回来坐在顾荆之床边。看着他带着鼻氧管,面色苍白如纸,身上还有没有完全消掉的红疹时,他忍不住说:「你头一天知道你不能喝酒吗?到底是多重要的工作,非得让你拿命玩啊!」 说完了,他又放低了声音:「对不起,我吵到你了吧。你乖乖地睡觉,醒过来之后就不难受了。」 房门忽然被推动,萧良节看过去:「谁?」 「诶,您好您好。」外面的人一边问着好,一边走了进来,「我是酒店的工作人员。顾先生独自入住酒店没有其他人陪同,今天晚上正好我值班,出了这事,我就陪着一起来了。」 萧良节面色缓和了一些:「谢谢你啊。」 「不用谢,这也属于我的分内之事。」男人说道,「只是想提醒您一下,顾先生洗胃、住院还有救护车的钱是我们酒店垫付的,等顾先生好转之后,要把这个钱结清。」 萧良节说:「这是自然的。」 男人说:「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萧良节说:「路上注意安全。」 「好嘞。」 男人走后,萧良节握着顾荆之的手,嘀咕道:「你看你,让多少人都忙得团团转,要是再不快点好起来,你良心能安啊!」他抬手摸了摸顾荆之的额头,只比正常体温高一些,应该是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第278页 萧良节放松了不少,困意也随之捲土重来。他左手抓着顾荆之的手,右臂弯曲当枕头,趴在手臂上看着顾荆之,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顾荆之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时候,萧良节还没有醒。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根本抽不回来,于是他动了动手,在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回握的时候,萧良节瞬间清醒过来。只是他坐在床边,保持一个姿势睡了太久,腿麻手也麻,试了好几次才咬着牙站起来。 「荆哥,你感觉怎么样?」 顾荆之说:「这里是哪?」 「这里是医院。」萧良节说,「你酒精过敏连夜送过来的,你难道忘了吗?」 顾荆之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他从学校离开之后,就回酒店洗了个澡,然后换上了崭新的西装,对镜打扮了一番,便把提前准备好的合同装进公文包里,去饭局赴约。应酬常常少不了喝酒,他随身携带的包里常常会装着过敏药,昨天晚上也是一样。但是即便吃了过敏药,也不代表就能肆无忌惮地喝酒,不巧的是,对方的老总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为了工作,他只能陪着老总一杯杯地喝,到最后终于把合作谈成了,他也有些不行了。 「那为什么不直接来医院呢?」萧良节说,「你不会觉得,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吧。」 顾荆之说:「饭局结束的时候我已经迷煳了,是让别人送回酒店的。」 「谁啊,跟着你一起去的人,难道不知道你不能喝酒吗?」萧良节愤怒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昨天差点因此丧命?」 「对不起。」顾荆之哑着嗓子说,「让你担心了,我跟你道歉,以后再也不敢了,好不好?」 萧良节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消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把身体养好就行。」 「过来。」顾荆之颤颤巍巍地朝他伸出手,「别站那么远,我都看不清你了。」 萧良节一下心软了,两只手都抓住顾荆之伸出的手,忍不住哭了出来:「你快吓死我了!」 「我没事了,不哭了。」顾荆之用手指蹭了蹭他眼角的眼泪,「你怎么知道我进医院了,是谁告诉你的?」 「是医院的人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半夜被救护车送进医院急诊洗胃。」萧良节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可他们为什么会给我打电话?你手机里又不只有我一个人。还是说,在给我打之前已经打过好几个了?」 顾荆之眸光微闪,说道:「或许是巧合吧。大晚上把你叫过来,都被吵醒了吧。」 「没关系,看到你没事,我就安心了。」萧良节说,「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医生。」 医生看过了顾荆之的情况后,告诉萧良节他已经没什么问题。只是高烧一场,现在精神不济,需要休息。萧良节一一记下,为了让顾荆之安心休息,他选择去病房外面等着。他是大晚上跑出来的,今天还要上课,他如今人在医院,没和老师说,更没跟同学串通好,这就意味着旷课。 他打电话向任课老师说明情况,把顾荆之说成来文城出差,生了病没人照顾的邻家哥哥,也说自己是大半夜匆忙离开了学校,最后为出了事没有及时向老师说明情况的事真心道了歉,老师也表示理解。 萧良节跟老师打完电话后,护士站的一个小护士跟他说道:「那位姓顾的先生对你来说肯定很重要吧。」 「嗯。」萧良节说着,忽然想起这个小护士还是昨天晚上给他打电话的护士,便顺口问道,「你当时为什么会刚好给我打电话?他通讯录应该不止我一个人,为什么不给别人打。」 小护士笑道:「我们一般都是联繫家属,可是顾先生的通讯录里并没有父母的电话。所以只好找亲近的朋友,可是看着一熘人名,也分辨不出哪个亲近。之所以找到你呢,是因为你在他手机里的备註一看就不简单。」 萧良节问:「是什么?」 小护士一副看透了的表情:「宝贝……我是说,你在顾先生手机里,备註是『宝贝』,这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我直接就给你打过去了。」 宝贝……若是放在以前,他们两个正热恋的时候,他会很高兴,甚至还会觉得不够特别。可是如今,他们都分手三年了,可顾荆之给他的备註,还是「宝贝」。为什么不改呢?就凭当年的事,顾荆之把他拉入黑名单,他都毫不怀疑。 小护士看见他眼圈红红的,问道:「你哭了?」 「没事。」萧良节仰了仰头,说道,「你们好好工作,我先回去了。」 但是在离开护士站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刚才小护士的一番话,让他看清了自己当初是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他实实在在地伤了顾荆之的心。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萧良节拿出手机一看,是罗丽丽打来的视频电话。他临走的时候和罗丽丽约定过,每个月最少打两个电话,谁主动打都可以。而这个,是他开学以后罗丽丽打来的第一个电话,萧良节调整了一下情绪,接通了:「婶子!」 罗丽丽说:「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这是在哪儿?我看着不像是学校,倒像是医院,你生病了?」 「不,我没事。」萧良节冷静地扯谎,「我一个同学,他半夜闹肚子,有点拉脱水了,我陪他来医院挂水。」 第279页 「让你们平时注意点,这大热天的,东西在外面放着,超过一定时间就别吃了,不新鲜。」罗丽丽说,「还有那凉的东西,也要少吃。自己的身体得自己保护好,要不等生病的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 萧良节说:「我知道。婶子的话,我一定代为转达。」 「我这是说给你听的,你同学跟我又没关系,我操那个心干什么!」罗丽丽给自己剥了一根香蕉,边吃边说道,「对了,我告诉你一件事——顾荆之这两天在文城出差呢,你要不跟他联繫联繫?」 萧良节说:「不了吧。他工作应该挺忙的,再说了,我们都分手这么长时间了,还去打扰他干什么。」 「还不都是你自找的。」罗丽丽瞪了他一眼,两人现在虽处在不同的城市,但那个眼刀的杀伤力一点都不低,「你们俩黄了能怪谁,还不都是你自己作死?当初一共也没发生多要命的事,坐下来好好说一说就能解决,你非得离家出走。不光我跟你叔叔急红了眼,顾荆之也一蹶不振了好久。」 萧良节敏锐地说:「还有这事。」 罗丽丽发觉自己不小心说了点不该说的话。但她眼见瞒不下去了,索性就直说了,不想在心里继续憋下去:「就是在你刚走的那一个月,我们很生气,荆之也很沮丧。有一天我下班后,飞白忽然要我去他家,我几乎是被他硬拉着去的,我去了他家,正看到荆之要喝酒,我急忙拦着他,然后他就抱着我哭,说他想醉一场。最后,他可能是真的累了吧,吃了过敏药,喝了半杯啤酒,然后睡着了。醒过来之后,不再提之前的事,也不再提你,好像真的走出来了,又好像还沉浸在过去。」 「他真的这样过?」 罗丽丽说:「你也别太难过了,都过去了。」 「好,我知道了。」萧良节说,「婶子,我回去看荆哥了。」 「什么?你说什么?你跟他在……」罗丽丽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 那天晚上,萧良节躺在宿舍里,始终辗转难眠。罗丽丽在电话里跟他说的话,如同跑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还有小护士说的,他在顾荆之的通讯录里的备註是「宝贝」,这是什么意思?是顾荆之懒得改,还是在他心里,自己依旧是宝贝? 他不敢期待顾荆之还喜欢他,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往那方面想。 一个备註而已,动动手指都能解决的事,怎么会三年都没有改?可顾荆之就是没有改,那他也可以期待,顾荆之还喜欢他。于情于理,都是没有错的。可如果他还喜欢自己,为什么不说呢?他辗转难眠,耳边有两种声音,一个说顾荆之还喜欢你,一个说顾荆之不可能喜欢你,余声震震,让他心烦意乱。 第127章 我和你背道而驰 萧良节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第二天顶着俩黑眼圈去上了课,前两节课还能强撑着,到后面太阳出来了,晒得他身上暖洋洋的,慢慢就睡了过去,幸好三四节的课不是很重,真睡过去了也无妨,后面还能补回来。 他在食堂打工,可以免饭钱。忙完之后,萧良节用饭盒盛了许多可口的饭菜,带着饭盒去了顾荆之住的酒店。 顾荆之没想到他会过来,因为他还要上学。但是他还是来了,穿着薄外套防晒,也带着口罩,手里拎着一个饭盒,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 那双眼睛清亮平静,像是一汪清澈的水。 顾荆之昨天下午出了院,早上睡醒之后就开始咳嗽,并不严重,但一下一下地,毫无预兆,也控制不住。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是蔫蔫的,脸色青白,好像随时随地都可能晕过去。 两人隔着走廊上的一道阳光,互相望了一会儿。 萧良节摘下口罩,心疼地看着顾荆之青白的脸色,说道:「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顾荆之咳嗽了一声,「把门关好。」 萧良节毫不客气地走进顾荆之住的房间。这是一间大床房,阳台上挂着几件衣服,但这是房间里为数不多整洁的地方。其他像是床上,还有地上,都乱七八糟的。被子没有叠,地上的鞋子也东一只西一只。顾荆之虽然没有洁癖和强迫症,但也不会任由自己住的地方乱七八糟。 他进门之后把饭盒放在桌子上,然后就去给顾荆之收拾了床铺。 顾荆之坐在了桌前,看着面前蓝色的三层饭盒,将它慢慢打开。 第一层是爽口的凉菜,第二层一半是米饭,一半是酸辣开胃的土豆丝,最后一层是梨汤。萧良节收拾好床铺之后,正看到顾荆之把三个饭盒摆在眼前,他朝他走去,说道:「吃了吗?」 顾荆之摇了摇头:「没。」 「那正好,我带了吃的,你吃一些吧。」萧良节说,「不然胃里空着,会很难受的。」 顾荆之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来,手里端着梨汤,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的嗓子都是哑的,喝一口润润吧。」 「你起来。」 「不,你先喝。」萧良节说,「喝一口吧。」 顾荆之张开嘴喝了一口,萧良节心中立刻变得甜滋滋的。于是困扰了他一晚的烦心事,此刻也全都灰飞烟灭。只要看着他,看他变得健康活泼,那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顾荆之昨天烧得脑子昏沉,一天都提不起精神。回了酒店后咳了一晚上,什么精气神都咳没了,自然没看出萧良节在脑子里给自己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设。只是木楞地接受着他的投喂,一口一口,直到有了饱腹感,他才抬手制止:「我吃饱了。」 第280页 萧良节答:「好,那就不吃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想出去走走吗?」 顾荆之:「不想。」 「想睡觉吗?」 「想上厕所吗?」 顾荆之一概摇头说不想。 「那我能留在这里陪着你吗?」萧良节大着胆子抓住顾荆之的手,「你病成这样,我总是不安心。」 他的话就像根细线似的,轻轻划过顾荆之的心。他想,他要干什么呢?是单纯不放心他才来看看,还是有别的目的,是想和自己说说话,还是依然不死心?如果是后者,他要怎么办?这么多年,任何事他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唯独萧良节是个例外。如果萧良节说复合,他该怎么办?是答应,还是拒绝?当初他也是第一次感到被喜欢的滋味,于是把自己一颗真心全都掏了出来,换来的却是萧良节的不信任。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和以前一样吗?他真的真的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了。 这时萧良节站了起来,双手放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这是他跟一个学中医的学长学的按摩,能帮助人放松。他以前的按摩不算有技巧,只是给章淑华揉得多了,手熟了而已。 揉了五分钟后,萧良节问:「感觉好一点了没有?」 顾荆之说:「好一点了。」 「那你等一下,我去把饭盒洗干净。」萧良节说,「等我回来,再继续给你按。」 顾荆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以前的他。如果他做了什么好事,一定会撒着娇,要他给糖吃,给奖励。如今的他,和当初真的很不一样,变得既成熟又稳重。 他心头一涩,只是沉默。 萧良节洗完了饭盒,边走边说:「荆哥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本来是打算明天回去的,但我昨天进了医院,还是因为贺存的缘故,所以贺澄就给我放了假。」顾荆之说,「我现在实在没什么精神,就打算再多待两天。」 他说到了贺澄,萧良节开始变得不满:「他明知道你不能喝酒,还要你去应酬,存的什么心!」 顾荆之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人手紧张,一人掰成两瓣使都是常事。」 「那一人身兼多职,为什么不能是别人来做这个应酬的人?」萧良节说,「应酬总是免不了喝酒,可你不能碰酒的,量大了真的容易丧命的。」 「我……」顾荆之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就先听到了敲门声,他说,「你去开门。」 萧良节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把被子给他盖好,然后转身去开了门。其实来的人是谁他心里也有猜测,不外乎就是那位让顾荆之一个酒精过敏的人去陪酒应酬的那位,而在打开房门之后,果然也看到了贺澄的脸,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贺澄倒是挺意外他会出现在这里的:「你在这里干什么?」 萧良节不想如实告诉他,随口敷衍道:「荆哥之前大晚上被送进了文城大学附属医院急救,我就是文大医学系的学生,经常去附院,恰巧遇到荆哥了,看他一个人无人照顾,在他出院之后就过来看看,怎么了?」 贺澄无言以对。倒是跟在他身后的贺存等不及他们俩对峙完,直接就抱着一个巨大的果篮挤进了房间里。在看到躺在床上的顾荆之惨白如纸的脸色时,他瞬间就泪崩了。果篮往地上一扔,他哭着扑向了顾荆之:「荆哥!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不能喝酒,害得你进医院,都是我的错!」 贺澄也说道:「荆之,我以为你会告诉他呢。」 贺存现在还没有开学,在家里待着也是待着,贺澄索性就让他跟着顾荆之来文城一起参加应酬,一来是公司董事长的亲弟弟和信任的总经理一起去,显得他对合作方很重视;二来就是想让贺存锻鍊一下胆子,毕竟,往后他是要自己去国外生活的,总是中二地认为全天下老子最拽可不行,那样容易挨揍。 萧良节瞬间火了:「原来是你干的!」他就说为什么顾荆之身边的人也不帮着挡一挡,或者告诉其他人顾荆之不能喝酒,原来竟是因为这小子根本不知道。估计看顾荆之喝过酒之后,再被对方为难要继续喝的时候,觉得他说的酒精过敏是找藉口呢! 顾荆之撑着身子要坐起来,萧良节连忙扶了一下。 贺存哭得稀里哗啦的,顾荆之给他擦了擦眼泪,说:「不知者无罪,我并没有怪你。快别哭了,这么好看的脸蛋,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我也有错,我就不该自以为你哥哥跟你说过,应该提前告诉你;明知自己不能喝酒,更不该硬扛。造成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不能说是单纯因为谁的原因。」 「你要是再哭,我就真的生气了。」顾荆之愠怒道。 贺存连忙止住了哭泣,但还是在不断抽泣。 顾荆之看向贺澄,眼中透着冷意:「我没什么事了,你带着贺存回去吧。再过两天他也要开学了,提前回去也好准备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缺什么到了学校再买就可以了,省事省力的,多好。」贺澄坐在了顾荆之的床边,轻声说道,「倒是你啊,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还这么拼干什么?直接告诉那个老总不就好了,大不了这个合作不要了,也不能让你拿着自己的身体去冒险啊。」 「谢谢贺总的关心。」顾荆之说,「你们回去吧,我现在就想一个人安静一下。」 第281页 贺澄看了萧良节一眼:「那他……」 他的那双眼睛分明在说:「一个人安静一下?一个人吗?」 顾荆之不耐烦地说:「贺总,我跟他只是分手,不是老死不相往来,没必要避他如蛇蝎。」 「好,你说什么是什么。」贺澄笑了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笑容有多勉强,「贺存,我们走。」 听到他们说要走,萧良节赶紧给他们打开了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仿佛敢走慢一步,就要用叉车把他们叉回去。 「荆哥,贺澄刚才明显是话里有话,你没听出来吗?」萧良节问,「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不靠谱!莫非是因为你之前一直都是和沈良时交接工作的吗?」 顾荆之靠坐在床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仿佛连魂儿都要一起吐出来一样:「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我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呢。」 萧良节说:「出什么事了?」 「沈良时为了他对朋友的承诺,不光出钱,很多事也是靠着他才能化险为夷。后来游戏进行了内部测试,再到后来公测,收穫了一批忠实的玩家,公司也渐渐步入正轨,沈良时也就从中收手,将公司的大权正式交给了贺澄。」顾荆之回忆道,「大约是在两年之前吧,游戏进行了一次大版本更新,游戏中的主线剧情涉及到两个重要的人物,海族公主和药都圣女,按照原计划,侧重点应该是圣女,可是在版本更新之后,因为游戏数据被拆包,海族公主的人物形象被提前暴露出来,意外地,这个角色得到了更多人的喜欢。为了迎合用户的喜爱,贺澄将海族公主原本的故事剧情进行了扩充,甚至忽视了之前的一些设定,最终造成了逻辑不通,剧情吃书的情况。」 「这……很正常吧。」萧良节说,「角色被很多人喜欢,不是好事吗?」 顾荆之说:「可是这有些捨本逐末了。你自己也玩过,不如说说,最吸引你的地方是什么?」 萧良节掰着手指头说:「人物形象、人物设定、游戏玩法。」 「对,就是游戏玩法。」顾荆之说,「玩法是将悬疑推理和探险打怪结合起来,这就代表着,剧情是核心。海族公主如果只是一个在游戏背景中无关紧要的小人物也就算了,可她偏偏是核心人物,为了迎合用户喜欢就给她添加不合理的设定,无异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了这件事,公司内部闹过几次矛盾,管理层方面进行了一次更迭。顾荆之是留下来的人中资歷最老的一个,不得不挑起重任,奔波于各个城市之间拉合作陪应酬。不管贺澄如何擅长作死,这总是他付出过许多心血的成果,因为剧情吃书已经走了一批开服的老玩家,上线不到一年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因为海族公主被吸引来的新玩家还很忠诚,购买力也够,若是保持现状,之后再做出更有诚意的活动来回馈玩家也并无不可。 可是他的保守和贺澄是相反意见。以前沈良时还在的时候,贺澄就对他有些不满,如今沈良时将公司的大权交到了他手上,他在公司里被新招来的同事信任,忽视了他这个真正的主理人,也难怪他着急上火。 「应酬的事,以后还是换人吧。你的身体本就不宜饮酒,过敏药吃多了也会产生抗药性,之后能发挥的效果会越来越少。」萧良节将顾荆之头抬起来,在他眼睛下方和鼻翼两侧揉搓着,「要是你不干了,这公司就运营不下去,那不待也罢。总之,不能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顾荆之只得点头。末了,又笑了笑。 萧良节的心,没来由颤了颤。 「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对我说。」顾荆之问,「看在你给我带饭,还给我按摩的份上,我就听你说说,你考虑好,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萧良节心头涌起一阵酸涩疼痛的感觉。他静了一会儿,说:「荆哥,我们和好吧。」 第128章 我把一切献给你 顾荆之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幽黑得如同万古长夜。然后他将萧良节的手拿开,转身就要离去:「你走吧。」 萧良节一下很心慌,他抓住顾荆之的手,将他扯回自己怀里,任凭他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他不是没想过用更委婉的方式,可他心跳得很快,也很想知道顾荆之到底是什么态度。于是到了最后,他还是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说出自己的想法。顾荆之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料之中,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他就想把自己藏在心里的话都和盘托出,就算最后还是不能如意,至少已经无憾了,他也不用每天晚上辗转难眠。 「我听婶子说起了我走之后,在你身上发生的事。」萧良节哽咽道,「你不能喝酒的,为什么要因为我糟践你的身体?」 顾荆之说:「谁还没干过蠢事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我在文城上大学的这几年,也想清楚了很多事。」萧良节说,「我在何家的时候,何锦在人前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把所有人都骗得团团转。我看不起她终日戴着假面,可又无从揭穿。班上的许多同学,都知道我们家的事,在他们口中,我是破坏家庭的恶人,是天煞孤星,註定不会被任何人喜欢。他们用最恶毒的言语指责我,辱骂我,我一边反抗着,一边又会受到影响,渐渐地,便真的以为自己是那样的人,觉得自己不配被任何人喜欢……」 第282页 他自小经歷的背叛和离别实在太多。何锦说过会做他的妈妈,永远爱他,最终她没有做到,成为了自己所有悲剧的来源;夏炀说过会保护他,可在何锦苛待他的时候,从未伸出过援手;章婵说会一直坚定地站在他身边,但当何锦提出退养的时候,却没有站出来为他说过一句话;章淑华倒是一直陪伴着他,可是她走得那样突然,甚至到了最后一刻,她都带着遗憾,说自己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很多人都对他许下过承诺,但最后都没有实现。他一无所有地来到江州,面对陌生的人陌生的环境,不得不把自己包裹在长满尖刺的躯壳里,并以最大的恶意揣度遇到过的所有人。 顾荆之是他这辈子遇到过最耀眼的人。他有着悲惨的过去,比他惨得多,但是他走出来了,并且活得自在洒脱。他的过去和现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衬托得他愈发不如,他一边盼着顾荆之喜欢他,一边又不相信顾荆之会真的喜欢他。 究其原因,还是他早就忘了该如何去信任别人。 「是我的自卑、敏感多疑,以及我的不信任,造成了如今的局面。」萧良节贴着顾荆之的脸,一滴眼泪滑落在顾荆之的衣服上,他啜泣道,「但护士站的护士告诉我,你还给我备註『宝贝』,那我可不可以认为,你还喜欢我?」 两行热泪落在了顾荆之的心口上,这让他的背嵴僵了僵,他说:「那又有什么用,你敢说这次,你就会信任我了?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你就让我输得一败涂地,遍体鳞伤,这些,又岂是你轻描淡几句话,几声对不起就能弥补的?」 他那股横劲儿一上来,萧良节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着他没有了动静,顾荆之想笑,却始终做不到。心里的苦涩连成一片,灼烧着他的心。然而,还不等他从萧良节怀里挣脱,萧良节就用额头抵住他,说:「荆哥,请你相信,我想用余生来弥补你。但如果你不愿意,你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以后也绝不再烦你。」 顾荆之试图抬头,但还没对上萧良节的眼睛,就又低了下去。 「你说啊。」萧良节还在步步紧逼。 眼泪越流越多,最后模煳了视线。靠在萧良节肩头,他说:「当初的事,你不必将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也有错。我早就看出问题,却一直不说,想等着你来告诉我。可我忘了,你本就敏感,我的沉默无疑加重了你的焦虑,所以你才会迫不及待地去找余茜……还有,如果我当初能跟你好好谈谈,不是赶你走的话,或许都还有转机,你也不会以为情分已断,从此远走文城。」 「你不用说对不起。」他忽然打断,低头吻住他。 泪水滚滚而下,顾荆之一边哭,一边被他狠狠亲吻着。再回神的时候,他已经被萧良节摁倒在床上。他现在长高了一些,力气也不小,推倒还未病癒的他轻而易举。可他没有那么做,而是动作十分轻柔地将他放在床上,红肿的眼睛盯着他,却满是欢喜。 他已经有三年没抱过,亲过顾荆之了,如今看着他,既兴奋又紧张,他几乎是从胸膛深处嘆出了一声:「顾荆之……荆哥……」 顾荆之拨开他额前的头髮,哑着嗓子说:「傻小孩。」 萧良节脑子里炸开了一朵烟花,他捧着他的脸,一边吻一边说:「你再喊一声,再喊我一声?」 顾荆之依着他,再度喊道:「笨小孩。」 萧良节喜极而泣,抓着顾荆之的手放在心口,鼻子里冒出了一个鼻涕泡:「你又这么叫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胆大包天地认为,我们又重新在一起了?」 顾荆之含着泪,点了点头。 萧良节又哭又笑,但还是高兴多一点:「谢谢,荆哥,谢谢你还愿意回来……我的荆哥,我好想你!」 他蹬掉鞋子爬上床,压着顾荆之亲了又亲。 顾荆之闻着他身上的气息,也觉得十分心安。 他回来了,真好啊。 萧良节抱着顾荆之狠狠地索吻,到了最后,竟是兴奋过了头,也累过了头,抱着顾荆之沉沉地睡了过去。顾荆之看着他的睡颜,也觉得十分心安,给他扯过被子盖好,然后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也睡了过去。 这一下就从下午一点多,睡到了晚上七点多。 萧良节醒来的时候,顾荆之正靠在床边看书。萧良节爬起来,终于确定这不是梦。他小心翼翼地靠着顾荆之,想趁机偷袭他,结果被顾荆之瞪了一眼,瞬间就愣在原地不敢动弹了。 「你想干什么?」顾荆之明知故问道。 「我想抱着你。」萧良节说,「我好久没抱过你了。」 顾荆之说:「你胡说,睡觉之前抱着我的事谁,睡着之后抱着我不撒手的又是谁?」 萧良节有些沮丧地低下头,说道:「荆哥不愿意就不愿意,我不抱就是了。」 他们刚刚和好,所有事情不都急在一时,要慢慢找回当初热恋时的状态,这样才能水到渠成。太过着急只会适得其反,他可不想得而復失。 就在他准备放弃贴贴的时候,顾荆之说:「我没说不愿意啊。我刚才只是想告诉你,你说好久没抱过我,是不准确的。」 萧良节愣了愣,随即就笑开了花。他一下钻进了顾荆之怀里,然后翻了个身,将他看的书翻了好几页。 第283页 「别闹。」顾荆之把他不老实的爪子拍掉,「我看书呢。」 「书……你在看什么书啊?」萧良节问。 顾荆之忽然说:「我想你得走了,我很抱歉。但我的确认为你该走了。」 萧良节忽然一阵沮丧。再看外面的天色,的确已经有些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得早点回去才行,要不明天又会起不来:「啊……那我这就走……」 他刚要起身,就发现顾荆之轻声笑了一下,他以为是自己幻听,再回看他的表情,还真的是在笑。他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再看顾荆之拿的书,简洁的封面上写着「简爱」两个大字。他忽然知道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或者说,应该问这句话在原文中是什么意思,因为那是《简爱》里的台词!顾荆之借用这句话故意使坏呢! 「你还笑!」萧良节怒了,抓起枕头就要打他,但最后还是没捨得。他重新钻回笑得发颤的顾荆之怀里,在他饱满的胸肌上咬了一口,「不错啊,看来这两年你除了工作,也有好好健身啊!」 顾荆之低头看着胸口上一排整齐的牙印,把书倒扣在肚子上,说道:「公报私仇呢?」 「我没有!」萧良节重新趴回他怀里,摸着自己咬的一排牙印说道,「我跟你哪有什么仇啊,又何来报仇一说。」 顾荆之握着他的手,沉思良久后,他说道:「良节,我不知道你现在这样是真的理智,还是知道我给你的备註,以及在当初你刚走的时候我做过的那些事之后的冲动之举……我答应和好,不是因为我信了你的话,而是因为我也放不下,所以才做此选择……我可以保证我是理智的,如今是你的考察期,你需要向我证明你的真心,不然的话,我们还是趁早好聚好散吧,当初的事,我不想再经歷一次了。」 萧良节心口一阵绞痛,他回握着顾荆之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会向你证明的,你等着瞧吧。」 「还有其他的,今天我就一併跟你说清楚。」顾荆之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说道,「三年过去了,我们之间早就回不去从前。首先,你现在在文城上大学,你很优秀,本硕博八年医学生,毕业的时候也才27岁,非常棒。但是,我不可能天天都在文城,我还有工作,要全国各地到处转,就算日后我跟贺澄说换岗位,那也是留在江州。你大学还要上四年,这就意味着,我们至少要异地恋四年,这是很煎熬的一件事,不少情侣的感情都断送在这上面,你想清楚了吗?」 「我自然想过的。」萧良节郑重其事地说,「我不怕,如果连异地恋都撑不过去,那我也不配和你提一生一世一双人。再说如今的网络十分发达,我们可以视频通话,放了假去找对方,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总之,我绝不会放弃你。」 顾荆之微微牵动嘴角,继续说道:「第二,我从前觉得日子是给自己过的,如今我依然这么觉得。在经歷过一次分手之后,更不想过于高调。因此,在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们复合的事,你不许跟任何人透露,即便你发朋友圈仅自己可见也不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一直让你瞒着的,如果你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我自然愿意高调地跟你牵手走在大街上,让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萧良节一一记下:「好,我明白。」 「第三,」顾荆之伸出三根手指,是代表第三件事,也是弹脑瓜崩的手势,「不许碰我。」 萧良节捂着脑门「啊」了一声:「这么严格。」 「我说异地和不想公开的时候你都没这么大反应,现在我说不让你上我,你就这么委屈?」顾荆之说,「你到底是想念我这个人,还是想念我的肉体啊?」 「当然是荆哥你了。」萧良节说,「你别生气,我肯定都听你的。只不过……什么时候能接触啊?」 顾荆之说:「看你表现,看我心情,反正这两天不行。」 「好!」萧良节跪坐在床上,乖乖地问,「那我都答应你,你会给我奖励吗?」 顾荆之诧异地看着他……他还以为他变得成熟稳重了,不会再恃宠而骄,讨要奖励了。 失策失策。 「好不好啊,荆哥?」萧良节可怜兮兮地说,「不让吃肉,好歹让我闻闻肉味吧!」 顾荆之终究是受不了他撒娇耍赖的样子,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勾过来,在他唇上落下一吻。他如今的吻技已经很有技巧,轻轻撬开牙齿后,用舌头勾着萧良节的舌头,带出一个缠绵情色的吻。他的舌头扫过萧良节口腔里的每一个角落,尝够了瘾,直接一把推开了他。 萧良节正亲得忘我呢,突然被一把推开了,就跟刚睡醒似的,特别蒙。他挺着微硬的东西,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始作俑者顾荆之先生,看他的眼神好像再看一个无情的渣男:「你太不负责了吧,这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当然是奖励了。」「渣男」顾荆之笑着说,「你不喜欢吗?」 萧良节当然没胆子说不喜欢,只能暗自忍下这口怨气。 他动作别扭地下了床,直奔淋浴间而去,很快就听见了哗啦啦的水声。 顾荆之闲适地躺在床上,摸着嘴唇回忆着刚才的甜美,满足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萧良节回来了,他有些愤怒地躺在床上,警告似的说道:「你就一直让我熬着,最后难受的是谁,你最好想清楚!」 第284页 顾荆之瞥了他一眼,手指沿着他高挺的鼻子轮廓从上滑到下:「没关系,你先难受就行。」 萧良节:「……」他这张嘴,似乎变得更厉害了。 「没办法,这三年见过的奇葩合作方太多,」顾荆之跟会读心术一样,立刻回答了他的疑问,「不把脸皮练得厚一点,嘴皮子练得利索一点,那吃亏的可就是我了。」 萧良节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躺着。 看着萧良节气唿唿的背影,顾荆之问:「你真不回去了?」 「不回去了,我们宿舍那两个有女朋友的,三天两头不回宿舍,带着女朋友去外面开房。」萧良节说,「我倒是也想看看,跟男朋友在外面住酒店是什么滋味。」 顾荆之趁他不备,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然后飞快地逃离,拿着书认真看了起来,仿佛刚才偷袭萧良节的人不是他一样。 萧良节摸着迅速发热的脸坐起来,问道:「你要干什么?想吓死我?」 「你不是说,刚才咱俩的接吻不像奖励,更像是惩罚吗。」顾荆之说,「那这个呢,是奖励还是惩罚?」 「当然是奖励。」萧良节涨红了脸,一把抱住顾荆之,在他脸上也亲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我的荆哥。」 顾荆之说:「你挡着我看书了。」 「书都拿倒了,还看什么,装模作样可不是好荆哥。」萧良节说,「罗切斯特对简爱说过,『我把我的手、我的心和我的一切财产的分享权都奉献给你』。我虽然没有那么许多的财产,但我也想对你说,我愿把我手、我的心和我全部的选择权都奉献给你,作为交换,请你相信我一次。」 顾荆之说:「看你表现。」 「我都这样了,你怎么就是不上钩啊。」萧良节纳闷地说。 「你哪样了?念两句谁都知道的话,我就会上钩了,你当我傻的?」顾荆之笑道,「再说了,我的年纪比你大,这可不是白长的,是实打实的经验。」 萧良节说:「那我只能好好表现了。」 「那当然了,」顾荆之说,「加油!我期待着,你让我刮目相看的一天。」 第129章 一起去四处旅游 顾荆之离开后,萧良节化身一块会行走的人形「望夫石」。课还是一样上,工作也是一样做,钱也不少挣,但在这些事之余,他常常会望着南方,那里是家的方向。佟术没见过他这样,还觉得他跟当初的徐令辉很像,总想着要把当初的心理谘询师请回来给他再看看;严铮却看得出来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萧良节自己不说,他也不能随便乱说,于是就只能装不知道。 顾荆之答应过,国庆假的时候会过来找他,于是萧良节就在手机日历上标註好,每次打开手机的时候都会看一眼,然后再傻呵呵地乐。他的舍友最近手头有些紧,正在纠结是把他大老婆拉到满破,还是雨露均沾一下,给二老婆和三老婆各自买一套新衣服穿。 他在纸上算着预算,头髮都抓掉了好几根,最后也没纠结出结果来。他是想全都要的,毕竟老婆们都是娇滴滴的大美人,亏待了哪个都心疼。可是他妈每个月给他的钱都是固定的,他要是把老婆们的水都端平了,那他自己就得吃土了。 亏待了老婆,心疼;亏待了自己,更疼。少年一筹莫展,想找萧良节排忧解难,转头一看,人家正对着手机傻乐,那表情太像他看到老婆时的模样。 「你看什么呢!」他一脚迈到萧良节的床上去,「笑得跟个流氓似的!」 把他的手机夺过来一看,谁知道居然只是日历。切一下后台,也没发现别的东西。 只是看日历?不可能吧! 「老实交代,你到底怎么了?」舍友以手为刀,架在他脖子上,兇狠地说,「对着个日历就笑成那样,你蒙小孩呢!」 萧良节如实答:「你刚才也看到了,就是日历而已,况且你连后台都切过了,不也没发现什么。刚才你可是突然袭击的,我根本没有防备,能蒙你什么。」 「这倒也是。」舍友说,「不过,我总觉得你最近怪怪的,像是今天这样傻呵呵地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不会是背着我谈恋爱了,然后在算着那天去约会吧!萧良节我告诉你,现在咱们这个宿舍就咱们两个人还是单身了,你可千万不能走在我前面,不然我饶不了你!」 萧良节心道你还真猜对了。他咳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致力于学业,恋爱都是浮云,那是对生命的浪费。」 舍友眼中写满了不信。 「你刚才干什么呢?」萧良节问道,「我看你都快抓狂了,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能学业未半而先秃。」 说到这个,舍友瞬间就忘了刚才的事。他把手机献宝似的拿出来,在界面上滑动道:「你帮我选一选,我到底是给她们俩买衣服呢,还是给我大老婆拉到绝世战力?」 萧良节滑动着女角色的「衣柜」,心道他大老婆是顾荆之说的海族公主,二老婆是药都圣女,三老婆是游戏看板娘。 「怎么样啊!」舍友催促道,「要考虑这么久吗?」 萧良节咳嗽了一声,他光想着顾荆之了,心思完全没在游戏上面:「她们不都有好几套皮肤了。」 「好看的衣服永远是下一套!」舍友说,「我老婆既不能丢人也不能丢面!」 第285页 萧良节不是很懂游戏宅男的思维,干笑两声来掩饰尴尬:「量力而行吧,你要是饿死了,你的老婆谁来养啊。」 舍友说:「那……我买衣服?」 「我觉得吧,你大老婆的战斗力可以慢慢升,但是皮肤得立刻买啊。」萧良节中肯地说,「这就跟咱们自己买衣服一样,得赶潮流,你现在买了,你就是最耀眼的人。可要是以后再买,谁还稀罕看你?」 舍友一拍大腿:「有道理!」 他拿着手机回到自己的床铺上,飞快地给二老婆和三老婆买了新衣服,换上之后转着圈看了好几遍,越看越满意。他一边欣赏一边问:「你国庆的时候还去我们家不?还是说,你要回自己家,我记得你暑假的时候就回家了。」 萧良节淡定地说:「我不回去,但我也不去你家。」 「为什么啊,你不打算挣钱了?」舍友说,「我妈还挺满意你的服务态度的,打算长期聘用你。」 萧良节说:「钱可以以后再挣,但这个国庆,我得跟人出去玩。」 「谁啊!」舍友立刻警觉了起来,「你这几年唯一一次出去,就是上回跟我去水上乐园。现在你居然要跟别人出去,你还敢说你没谈女朋友!」 「我没有女朋友。」萧良节淡定地说,「国庆的时候我的确不回家,但我的家人会来文城找我。我跟他们出去玩不行吗。」 「那行吧。」舍友悻悻地说,「哎,这么快,我又要回家了。」 萧良节问:「我老早就想问你,你家离学校不是特别远,换两趟车就能到家。你父母更是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开店,你为什么还住宿啊?」 「我爸妈每天看网店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管我啊。」舍友说,「再说了,我妈早就烦死我了,放寒暑假的时候天天骂我。我平时住学校宿舍跟她保持一些距离,这样有利于我们母子之情的存续。」 萧良节:「呵呵。」 终于到了国庆那一天,萧良节等在高铁出站口,到了列车到站的时间后,他很快就看到了顾荆之。他穿着一件风衣,高高的个子在人群中非常显眼。 萧良节高高兴兴地迎上去,收穫了顾荆之的一个拥抱。 「想我吗?」顾荆之问。 「当然想了,每天都在想。」萧良节握着他的手,把他的行李箱接了过来,「一开始我还担心,飞白也放假在家,你会没法脱身呢。」 顾荆之说:「不用过于担心,我曾经有多次一个人出来旅游,飞白都是知道的。况且,放假了,他还得写作业呢。」 「高中生真惨。」萧良节幸灾乐祸地说,「幸好我已经毕业了。」 顾荆之:「五十步笑百步。」 「不说那些了。」萧良节说,「接下来几天,你都是属于我的。」 车站还有不少人,顾荆之脸皮一紧,觉得他简直没皮没脸:「胡说八道!」 「我们走吧。」萧良节说,「先到酒店把东西放好,然后咱们就去吃饭。」 顾荆之被他牵着手,就这么离开了车站。 酒店的房间时提前预定好的大床房,一进门之后萧良节就包办了所有的事,顾荆之换了鞋子之后就在大床上躺着。不一会儿萧良节就窸窸窣窣地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动作生涩紧绷,直到拥着他躺在宽大舒服的床上时,他才敢大着胆子在顾荆之身上一点点地亲吻和抚摸。 顾荆之并不抗拒,纵容着他的靠近。只是他们俩到底分开了太久,在这之前又有半个月没见,一时都有些放不开。不拘是谁靠近谁,感受都会十分强烈。尤其是蹭得久了,某处就如同水泥一样坚硬。顾荆之知道萧良节忍得辛苦,但他还不想就这么轻易满足他,于是打定了主意不管,任由他自生自灭。 「荆哥,」萧良节在他耳边喊着。一开始还算正常,可是越到后面越没分寸,「荆之………哥哥……宝宝……」 顾荆之皱了皱眉:「肉麻。」他比萧良节大了五六岁,被叫「宝宝」真的十分不适。 萧良节说:「只有当我抱着你的时候,我才能感觉到,你真的在我身边,而不是我在做梦。」 顾荆之捏着他的耳垂,说道:「想去哪里玩?我可没做旅游攻略,需要你推荐才行。」 萧良节说:「那就去爬山吧。离这里四十公里外有一座灵宝山,风景很是不错,山顶上有庙,据说很灵,我早就想去看看了,但一个人爬山没有动力,所以就耽搁到现在。」 「爬山啊……」顾荆之皱了皱眉,「那可是个体力活。」 「总要去看看啊。」萧良节说,「要说体力活,只要出门就要走路,路走多了就会觉得累,那干脆都待在家里好了,也别出去了。」 顾荆之笑道:「你这都跟谁学的?」 「我舍友。」萧良节说,「他那张嘴可能说了,跟他吵架从来没吵赢过,同样是脏话,在他嘴里愣是编出了一朵花,有时候还特有文艺气息,不细想根本不知道是在骂人。」 说罢,萧良节笑了出来,顾荆之也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笑。最后,顾荆之在萧良节眼睛上亲了一下,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假期第一天先去爬山。」 明天去哪里玩,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两人相互陪伴着在酒店度过了一下午,晚上相拥而眠,一夜好梦。 第286页 第二天一早,是顾荆之先醒的。或许是惦记着今天要出去玩的事,他晚上的时候醒过很多次,但看了一眼时间后,又会重新入睡,来来回回四五次,终于到了天亮。他这就像起床收拾自己,准备出门了,然而萧良节还没醒,并且还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不时咂摸一下嘴,也不知道在梦里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顾荆之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尤其他还在流口水,这样的场面可不多见。于是他也不管自己的袖子上被他蹭了不少的口水,只管转头看着他的睡颜,一会儿搓搓头髮,一会儿捏捏耳垂,还会坏心眼地在他脸上吹气,终于,在他吹到第三下的时候,萧良节终于皱了皱眉,然后就揉着眼睛,慢慢清醒过来。 「早啊。」顾荆之翻过身将他压住,在他脸上落下了一枚早安吻,「该起床了,我们还得出去爬山呢。」 萧良节嗯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不想动。」 顾荆之气笑了,他推着萧良节的胳膊,没好气地说:「昨天是谁向我卖力宣传爬山多好的?怎么一觉睡醒还翻脸不认人了!不行!你今天必须给我起来爬山,不然我饶不了你!」 萧良节最是怕痒,被顾荆之挠着肚皮,很快就笑出了眼泪。他奋力躲开顾荆之的魔爪,捂着笑疼的肚子说道:「我这就换衣服,你先去洗漱吧。」 顾荆之:「那你快点。」 等他含着牙刷,站在盥洗台前刷牙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迈了两步,正好可以看见房间里的萧良节在穿衣服,叠被子。他这两年在工作之余还会坚持健身,萧良节也是一样。他的身材较两年前相比更为清瘦紧緻,若隐若现的腹肌下暗藏的是不可忽视的力量感,相比起他时不时要做个妖的身体,萧良节的身体更为强健一些。 「还挺好看的。」顾荆之嘀咕道,「有点成年人的样子了。」 萧良节叠完被子,正好看见他在偷窥,问道:「荆哥看什么呢?」 顾荆之莫名有些作贼心虚:「我看你偷没偷懒。」 萧良节说:「我当然没有偷懒,你看我把被子叠得多整齐!这都是我给你打下的江山!」 顾荆之笑了笑,把嘴里的泡沫吐到洗手池里,然后把牙刷涮干净,用手接着水往嘴上泼,确认把嘴上的泡沫也洗干净之后,他才开始往洗手池里放热水,撸起袖子准备洗脸。 正当他试过水温,准备洗脸的时候,萧良节忽然从背后抱住了他。他身体抖了一下,手心里捧的水洒了,有些洒进了水池里,有些洒到了他的衣服上。 「你分分场合不行吗?」顾荆之瞪了他一眼,「我衣服都湿了。」 萧良节说:「没关系,睡衣而已,一会儿也是要换掉的。」 顾荆之白了他一眼:「歪理。」 「我说的是事实。」萧良节说,「不过你待会儿也不用换特别好看的衣服,一切都要以轻松休闲为主,不然爬山的时候容易变成累赘。」 「我知道。」顾荆之掰开他的手,不然自己没法洗脸。 他洗脸的动作很快,加上涂洗面奶的功夫也才两分钟左右。用毛巾把脸擦干净之后,他对萧良节说:「该你了。」 然而萧良节却站在原地没动,眼神看上去有些蒙,身体也很僵。顾荆之看他这样子忽然意识到什么,往下面一看,果然看到了鼓起来的一块。 「我……正常反应嘛。」萧良节有些尴尬地说,「不过你放心,我自己会解决。在你没有点头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造成困扰。」 他以为顾荆之会心疼一下,这样就算真的硬憋着,他也心满意足。然而,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想像,顾荆之并没有心疼他,只是把毛巾挂好,然后坏心地弹了一下,就走了。 就……走了!他走了! 萧良节慾哭无泪,很想把顾荆之揍一顿,又捨不得,只能撑在盥洗台上生闷气。 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第130章 同行共游灵宝山 国庆假期,许多旅游景区都人流量爆满。顾荆之和萧良节要去的灵宝山也是一样,上山的小路上全都是人,乌泱乌泱地往上走,得要时刻小心着自己的脚步,走得快了会和前面的人撞上,走得慢了会被后面的人责怪,真是分心一刻都不行。 顾荆之走到半山腰就累得不行了。上山的路上有沿途设置的长椅,他瞅准了一个没人坐的地方,赶紧就坐了过去。萧良节往上多爬了四五层台阶才发现顾荆之没有跟上来,还好落下的不是很远,他折回去之后很快就找到了顾荆之。 「累了是不是?」萧良节说,「要不要喝口水?」 顾荆之抱着矿泉水瓶灌了一口,问道:「还有多久才能到?」 「还有一段路呢。」萧良节说,「不过没关系,荆哥累了的话就随时停下来休息,我陪着你就是。」 顾荆之的目光落在他身后背着的登山包上。山上的东西价格翻倍,因此登山包里装的都是水和食物,不是特别重,但一直背在肩上肯定会感到不适。萧良节背着它爬到了半山腰,此时的劳累程度应该不比他少。 「我来吧。」顾荆之说,「前半段山路你背,后面换我背。」 「不用了,这么点东西我还能背得动。你如果觉得我辛苦……」萧良节把登山包摘下来放在脚边,「那就多休息一会儿,反正时间还很充裕。」 第287页 顾荆之撩着他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髮,心疼地说:「傻小子。」 萧良节笑道:「荆哥要是心疼我,那就在我的好感表上加一分。」 「就你会说。」顾荆之笑道,「那就再休息五分钟。等时间一到,咱们就开始对山顶发动总攻,怎么样?」 「嗯!」萧良节说,「听说山顶的寺庙已经有几百年的歷史了,特别灵验,我之前也跟荆哥说过的,而且山上还有正当季的花,特别漂亮。说到这个,我又想起六月份的时候,当时荆哥公司的游戏不是上了个新角色吗?要抽卡池才能得到,我那个舍友没钱没资源,就跑到灵宝山的寺庙来求神拜佛,结果你猜怎么着,开活动的那天他居然真的一发入魂了,把他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顾荆之欣慰地笑道:「难得你遇到什么事肯和我分享。」 「我哪有。」萧良节红了红脸,顾左右而言他,「荆哥,咱们休息得差不多了,这就继续吧。」 「好。」顾荆之伸出手,「拉我起来。」 萧良节笑着将顾荆之拉了起来,两人相互扶持着往山顶的方向继续走去。 终于爬到了山顶,神奇的是两人都没有终于取得胜利的喜悦。天气炎热,不管是他们还是其他的旅客,大多都是戴着遮阳帽,扇着扇子还满头大汗。萧良节掏出纸巾给顾荆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我们终于爬上来了。」 顾荆之说:「真是不容易,短时间之内是不想再爬山了。」 「不过也很爽就是了。」萧良节说,「灵宝寺就在前面,咱们快过去吧。」 灵宝山上的寺庙并不大,但灵宝山是有名的旅游景区,山上的小庙也跟着香火鼎盛起来。黄色的寺庙外墙前,是一个巨大的青色香炉,人们会在这里烧上一支香,或者可以向小沙弥讨个心愿签,然后写上自己的心愿,悬挂于树上,祈求健康平安、姻缘顺遂、事业有成什么的。 他们到的时候,庙里已经有了不少人,香炉里插了不少香,正裊裊地冒着白烟,隔着老远都觉得呛人,萧良节果断选择拉着顾荆之去庙里求籤。 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朝佛祖他老人家拜了又拜,然后摇着签筒,不一会就有一支竹籤从桶里掉了出来。解签的和尚睁开一只眼,和佛像前的和尚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故作神秘地对前来解签的萧良节开口道:「施主所求何事?」 萧良节拍拍膝盖上的土,说道:「姻缘。」 和尚拨动着手上的佛珠,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良节看着眼前的顾荆之,笑着跟和尚回了一礼:「多谢大师!」 他们后面还有许多拜佛求籤的人,萧良节赶紧给他们让开路。拉着顾荆之到了一边,说道:「荆哥,你说这和尚是真的有本事,还是看见我们一起进来了?」 顾荆之笑道:「这我可说不好。」 「那荆哥要不要也去求个签?」萧良节说,「来都来了,不如试一试吧。」 顾荆之说:「不了吧,我不是很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求一个也没有坏处。」萧良节将顾荆之推出去。 顾荆之嘆了口气,实在是拿他没办法,只好点头道:「那你等着我。」 「嗯。」萧良节指了指外面,「我去外面等着你。」 于是顾荆之就排在拜佛的人后面。就像他刚才说的,他不是很信神啊佛啊这些东西,只是觉得能在数千年的歷史岁月中留存下来,必有它的道理。要不然,人类歷史上发展出了那么多信仰,为什么有的能流传至今,有的却湮灭于歷史长河之中,甚至有的还发展成了不健康的信仰被人严加抵制呢? 总是有它的道理的,理应当保有一份敬畏之心。 怀揣着那一颗敬畏之心,顾荆之跪在佛祖面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手中的签筒摇得哐哐作响,直到最后一拜落下,竹籤也掉了出来。 顾荆之拿着掉出来的竹籤去找和尚解签,和尚问:「施主所求何事?」 「大师,我想看看,我日后的事业会怎样。」顾荆之把竹籤交给他,心里想的是那天贺澄跟他说的话,「顺利否?如果不行,又该如何解决?」 解签的和尚老神在在地拨了一会儿佛珠,顾荆之耐心地等着他。大约过了半分钟左右,那和尚拨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长鬍子的老和尚睁开眼睛,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名利场 上二三事,赤子初心终难寻——但施主莫急,昔日的情分虽逐渐消逝,终究还是有的。最终的选择权在施主手里,到时只看施主想如何选择吧。」 顾荆之攥紧了手中的竹籤,双手合十拜了拜:「多谢大师。」 这其实和他想的也差不多。这些年贺澄的一些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过火,他总想维护自己身为老闆的面子,却不顾及其他一起打拼过的兄弟的面子,因此在这三年内,有不少人都选择了离职。他一下子就从来得最晚的成为了资歷最老的,再加上他身后还有沈良时,贺澄不会明目张胆地针对他,不会有撕破脸的时候。找一个时间,给出几个选择,将他调离核心岗,这会是贺澄最稳妥的安排。 心情有些沉重地走到外面,却没有看到萧良节。正要去别的地方再找找的时候,听到萧良节在背后喊了他一声。顾荆之转身看去,就看见萧良节踩着梯子爬到树上,应该是要把自己的心愿签挂上去。 第288页 「你小心别摔着。」顾荆之站在梯子底下,紧张地望着他,「差不多就系在那里吧,你已经比别人挂得多多了,老天一定会最先看到你的签的。」 萧良节朝他笑了笑,还是奋力将心愿签的红绳系在了更高一些的树杈上。 末了,还用手机把签上的内容拍了下来,再调整角度,拍了一张稍远一些的景。毕竟寺庙门口就四棵树,每棵树的树干上要挂心愿签,树枝上也一样,人能够到的地方就那么多,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来祈愿,哪有那么多地方可以挂?不用想都知道每天晚上景区关闭的时候,会有僧人把树上的心愿签清理一遍,留下一半,摘走一半,要不就凭这么大的人流量,就是在庙前种一片小树林也不够用。 从梯子上下来后,顾荆之先是掐了掐他的腰,埋怨他不听话,紧接着就柔声问:「写了什么愿望?」 萧良节露出几分自嘲和挫败神色:「希望你早点接受我。」说完眉头皱起来,一下一下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顾荆之没想到他怨气这么重,一边忍不住笑笑,一边用手在他头顶扇了扇,把怨气都扇走:「你这心愿写得太笼统了,佛祖怎么会知道你要什么程度的『接受』?万一理解错了怎么办。」 「没关系。」萧良节说,「反正没人比我系得更高。而且,我也不指望用一个破纸片就能实现愿望——我会好好努力,荆哥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顾荆之看着他,不说话。 「对了,荆哥求了个什么签?」萧良节问。 顾荆之实话实说:「事业签。」 「啊?」萧良节皱了皱眉,「我还以为,荆哥也会求个姻缘签的。」 「你不是都已经求过了,那老和尚不是也告诉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吗。」顾荆之说,「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干嘛还要浪费一次机会。还是说,你希望我有别的姻缘?」 「才没呢!」萧良节牵起顾荆之的手,在他手指关节上亲了一口,「你只能有我这一个姻缘。」 顾荆之说:「你低调点,这有这么多人呢。」 「没事。」萧良节说,「他们都忙着求籤祈福,就算有人注意到我们,最多惊讶一下也就完了。他们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都不用等下山回家,一转头就会忘了。」 「哎哟哟哟,就知道这段时间你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喜事。」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凉飕飕地说。 萧良节转过身一开,就看到严铮抱着胳膊站在他身后,佟术跟在他后面,还疑惑为什么不往前走了。等他也走上前来之后,才发现是他也在这里。 「小萧也在啊。」佟术说,「也来寺庙里拜佛祈愿的?」 「是啊。」萧良节说,「跟荆哥一起来的。」 佟术看向顾荆之,问:「这位是?」 严铮说:「他前男友……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是已经复合了。」 萧良节笑道:「你猜对了,我们就是复合了。」 顾荆之咳嗽了一声,说:「别油嘴滑舌的,介绍一下。」 「荆哥,这位是佟术佟大哥。」萧良节说,「刚来文城的时候,幸好有他照顾,这才能很快安定下来。」 顾荆之看着佟术,终于想起来他是哪里眼熟……在萧良节离开江州回学校的那天,他偷偷趴在窗口看见的那个开车的男人就是他,还有之前去学校找王德,跟在王德身后的那个学生家长也是他。 如今这个佟术和严铮那么亲密,估计是在关系上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这倒是后话。他比较在意的是萧良节说「在文城多亏他照顾」,敢情这是帮着萧良节逃跑的人啊! 顾荆之刺了佟术一眼,无师自通地学会了阴阳怪气那一套:「我以前想离家出走的时候,要是也能碰到像佟大哥这样的人就好了。」 佟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但这里人来人往的,不管出于何种原因都得忍耐着。他笑道:「那可真是不凑巧啊。」 佟术的出现让顾荆之又想起萧良节不告而别的往事。他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萧良节在旁边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气,头上的一撮呆毛提醒他要赶紧服个软,但可惜已经晚了。顾荆之和严铮他们说过告辞之后,就气愤地扬长而去,萧良节一下急了,他顾不上严铮和佟术,背上登山包就赶紧追了上去。 「年轻就是好啊。」佟术笑了笑,转而看向严铮,「我就说吧,约会来爬山没错吧。你看这不就遇到熟人了?」 严铮:「……」 第131章 真正喜欢的原因 回到酒店的时候,萧良节还在不断地说好话,试图哄好翻旧帐的顾荆之。 「你闭嘴。」顾荆之说,「再说下去,我就真的烦了。」 「别!」萧良节立刻收敛起来,「别烦,我不说了。」 顾荆之往床上一坐,再抬头时已经不跟他追究离家出走之事。他想到之前举止亲密的严铮和佟术,问:「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萧良节知道他说的是谁,道:「就这一两个月的事。」 「那个男的看着比严铮大不少啊。」顾荆之问,「而且严铮居然也会喜欢人吗?」 萧良节挨个回答道:「佟大哥今年也就33岁,正值青壮,也就比严铮大了七八岁,还好。而且佟大哥看着是个糙汉子,其实心思特别细腻,这些年来他帮了严铮很多,连严铮的妈妈都被他接到文城来休养,对于严铮而言如兄如父,特别依赖他。时间长了,产生一些别的感情也是正常的。」 第289页 顾荆之说:「看你这一脸嚮往的样子,似乎很羡慕他们。」 「我羡慕他们做什么。」萧良节坐在他旁边,身体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拢,「不过,他们两个一直都挺好的,不管是在一起之前还是在一起之后。」 顾荆之:「怎么说?」 「佟大哥是卖药材的,他自己有一个小公司,这些年有亏有赚,但总体来说收益还算不错。」萧良节像是讲故事一样说道,「就在我们来文城的第一年吧,佟大哥要到西北去找一种珍贵的药材,若是能找到的话,说不定能大赚一笔。但是生长的地方太过恶劣了,公司里大部分人都觉得没必要为了这可能出现的不菲收益就以命相搏。在这些人中,只有严铮愿意相信他,甚至还陪着佟大哥一起去了西北——他从始至终,都十分信任佟大哥,尊敬佟大哥,陪着他上刀山下火海,付出自己的全部也在所不惜。」 话说到这里,萧良节的眸光忽然暗了暗,自嘲地说:「不像我,连完全的信任都没给过你,到头来还要责怪荆哥不够坦诚。」 顾荆之说:「那你现在还会吗?」 「当然不会!」萧良节说,「荆哥,你信我,我这次一定不会再骗你。」 「好。」顾荆之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洗个澡。」 萧良节像个小狗狗一样点头:「嗯嗯!」 等到萧良节也洗完澡之后,他裹着浴巾从于是出来之后,从背后保住了顾荆之的腰。他蹭啊蹭的,说:「好香啊,是沐浴露还是香水?」 「是酒店里的沐浴露,我试了一下,是不是挺不错的?」顾荆之说,「你身上的味道也一样。」 「嗯,都好香。」萧良节说,「让我特别想咬你一口。」 顾荆之看着他,昏头昏脑地说:「那你咬吧。」 「荆哥,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萧良节问,「我想把今天咱们去爬山的照片发个朋友圈。」 顾荆之皱了皱眉:「不是说过让你保密?又不听话了?」 「没有,我不是想公开。在你没点头答应之前,我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萧良节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发一些似是而非的文字铺垫一下,这样到了我们真的把复合的事告诉大家的时候,他们也会更容易接受一些……你放心,我绝对会很小心,不会让任何人看出破绽,你相信我,好吗?」 然后就一直盯着他看,像是在恳求。 顾荆之向来受不了萧良节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一时心软之下,就什么都答应了。 「早点休息吧。」萧良节帮他把电脑关上,说道。 顾荆之拉住了他:「为什么要我早点休息,你不睡了吗?」 「我……我去沙发上睡。」萧良节说。 「哦?」顾荆之挑了挑眉。 萧良节咬了下唇,痛苦地说道:「荆哥,你就别问了,放过我吧。看着人在眼前却不能吃,你知道我很辛苦的。」 顾荆之低下头,只是笑。 萧良节的心被他勾得轻轻发颤。这之后,心头又涌上一股酸意。说到底,只能闻味不能吃肉都是自己造成的,没什么脸面去怪别人。只是看着顾荆之宽阔的肩膀,还有刚才抱着他时,那窄瘦的腰,紧实的肌肉,都让他想入非非。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顾荆之松口之后,一定要狠狠品尝一顿,不然不足以弥补他这段时间的辛苦。 「睡沙发不难受吗?」顾荆之说,「那沙发材质虽然不错,但做出来也不是为了让你睡觉用的,不然还要床干什么。」顿了顿,又补充道:「跟我一起睡吧。」 萧良节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他这句话中更深层的含义:「真的吗?」 「怎么,你不愿意?」顾荆之把他手甩开,爬上床盖好被子,「那你就去睡沙发好了。」 「愿意,我当然愿意!」萧良节激动地抱着他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的,「荆哥真好!」 顾荆之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背,心里有些紧张。本来说好了要看萧良节的表现,话是上次离开文城前说的,人是这次来文城玩的第一天答应的,中间这一个月的时间都在用手机聊天,还得在萧良节没课他也没工作的时候。 其实哪里是想看他的表现,只是恃宠生娇,不想轻易答应他罢了。 余茜曾经问过他,萧良节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他死心塌地地喜欢,如果第一个说喜欢他的人不是萧良节,那他是不是也会爱上别人。顾荆之当时说的是,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他好好地陪着自己就足够了。 初时,他对萧良节好,是因为觉得他被何家退养很可怜,又想起当初洪曼的玩笑话,想保护他而已。但之所以动心,还是在他们刚认识的时候,顾飞白把他身上有腰伤的缘故全都告诉了萧良节,萧良节在那之后说的「从前的事,不是你的责任,你也不需要全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当时的心蓦得收紧了。 什么腰伤腿伤,什么家庭不幸——其实都不是他的错,可是他却承担了所有的后果。 他和顾飞白相依为命,在所有人眼中都是比寻常兄弟还要亲厚的人。可是在顾飞白刚生下来的时候,他是非常讨厌他的。 因为尹婷对他说:「这是你弟弟,你得保护他。」 因为侯大妈也说:「你妈跑了,你爸又是那副样子,如果你还不养着你弟弟,他就会死的。」 第290页 那时候,顾荆之看着还在襁褓里的顾飞白,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拳头,心想,这分明是尹婷的错。她既然和顾锋感情破裂,那在得知自己意外怀孕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孩子打了?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生下来之后又为什么不养,而要扔给自己?她是觉得顾锋那个样子以及大儿子不足13岁的年纪,就能养活一个更小的小婴儿吗? 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好哥哥,好儿子,是个坚强勇敢的好孩子。可只有他自己知道——13岁的顾荆之不想养着顾飞白;13岁的顾荆之想一刀捅死顾锋;13岁的顾荆之想从楼顶跳下去一了百了。 他不能当着别人的面随便说顾锋的不好,因为天下无不是之父母;他也不能说自己不喜欢顾飞白,因为长兄如父,何况他现在早就接受了顾飞白,旧事重提有什么意思。但是在萧良节面前不一样,他可以随便吐露心里话,好听的难听的都可以,甚至萧良节还会跟他一起说顾锋的不好,就连罗丽丽,在得知顾锋死讯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死得好」。 死得好啊死得好!没了最清净,他甚至都懒得节哀。 他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唯独在萧良节这里栽了跟头。这或许就是因为和他难得的观念相同,所以即便在他离家出走三年之后,也依旧愿意再接受他一次。 「你想要吗?」他没来由地问道。 萧良节一下子精神了:「可以吗?」 顾荆之肯定地说:「当然。」 萧良节看着他泛红的眼尾,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抱住他,抱得更紧,在他耳边沙哑地呢喃道:「荆之……你相信我,我会让你很舒服的。」 这才刚刚开始,萧良节对他的称唿就有了变化。顾荆之简直不敢想像,等他发力起来之后,又会说出多么羞耻的话来。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打退堂鼓,但双腿已经被萧良节固定住,他今晚註定是跑不掉了。 第132章 远方有风景万千 第二天清晨,顾荆之醒来,天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流入屋内,他听到了淅沥沥的雨声,想来外面应该是在下雨。 他头疼得厉害,抬起左胳膊看见一串牙印,抬起右胳膊又看见一串吻痕,这时昨晚的事才一点点重现在他脑海里,让他感受到难言的羞耻。 萧良节强硬地拉着他做了大半个晚上,让他一次次冲上高潮。即便一觉睡醒,身上的疼痛还在提醒着他昨天晚上经歷了怎样的疯狂。到最后他甚至晕死过去,可以见得萧良节以前的技术是有多差,现在的技术又有多好。 顾荆之费了姥姥劲,终于跟个小乌龟似的艰难翻了个身。谁知这时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顾荆之怒而锤了床一拳,又费了爷爷劲翻过去,伸手去够手机的时候,几乎要被疼出了眼泪。 好不容易够到手机,还差点掉下去,顾荆之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歹最后抓住了,他把手机拿起来一看,居然是顾飞白打来的。昨晚上经歷了那样的事,他现在有些心虚,但够手机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如果再不赶紧接,只怕顾飞白真要怀疑他这次单独出来旅游的目的不单纯了。 「喂,飞白,你这么大早找我有什么事?」顾荆之说。 「早?」顾飞白说,「哥,现在都快11点了,还早呢?你干什么了,现在才醒。」 顾荆之看了一眼时间,居然已经10:55了。他闭了闭眼睛——从前没睡到这么晚才行过,而且外面还下着雨,天气比较阴沉,他就下意识以为现在的时间还早。 「我昨天去爬山了。」顾荆之说,「你也知道,爬山挺累的,我回来之后就睡了,刚醒过来你就打电话,还没来得及看时间。」 顾飞白说:「爬山?真的吗?可我怎么感觉你有别的事瞒着我?而且你的嗓子都哑了。」 「我这不是听说有座灵宝寺挺灵的吗,来都来了就去看了看。」顾荆之摸了摸自己的喉结,镇定地说道,「谁知道居然这么累,回来之后我的嗓子就哑了,我也没办法啊。」 「你没事爬什么山,这不是自找苦吃嘛。」 「哎呀,爬山自有爬山的乐趣。谁不知道爬山很累,但山上依旧人流量爆棚,可见人的本质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顾荆之说,「对了,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顾飞白这才想起正事:「你看了萧良节的朋友圈了没?」 顾荆之说:「没有啊。」他发什么了?居然有这么大反应? 顾飞白:「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他居然公开表示想谈恋爱!」 顾荆之立刻就明白顾飞白说的朋友圈是什么意思了——就是昨天萧良节说起的铺垫朋友圈。只是听着顾飞白这么大的反应,他有些不知如何说才好。之前他跟顾飞白无数次说过,他们两人虽然没有当面提出过分手,但萧良节一走三年,不分也是分。他体谅萧良节吃过太多被背叛的苦,也念在曾经的情分上不予追究,也告诉顾飞白看开一点。可是顾飞白就是觉得萧良节一声不吭就离开是妥妥的渣男行为,一直都对他恨之入骨。 而现在……顾荆之扭动了一下身体,感受到羞耻的疼痛。他脸有些发烫,本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他,但如今他开了这么个头,顾荆之还真不好接了。 正斟酌着说辞,顾飞白又说:「哥,你不要生气!我祝他一辈子打光棍,就算找到对象了,也是一个佛口蛇心,表里不一,奇丑无比,天天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哼哼!这就是对你不信任的下场!」 第291页 顾荆之:「……」 顾荆之:「他当初也没做过多么过分的事,你犯不上这么生气,到头来气得头疼的人只会是你,你就别操心这事了。」 顾飞白:「你放心,老天爷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激昂陈词了一番之后,顾荆之更没脸说出真相,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飞白义愤填膺地挂了电话。 看来顾飞白还是一个很大的阻碍,并且要找一个更好的机会跟他细说。并且不管他如何开口,是委婉还是直接,萧良节绝对少不了一顿臭揍。 现在的顾飞白可今时不同往日,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变大了,就算打不过萧良节,跟他过几招还是可以的。 萧良节带着午饭回来的时候,正看见顾荆之坐在床上发呆。 他端着托盘走了过去,还没把东西放下,就听见顾荆之说:「你有罪受了。」 萧良节:「哈?」 「飞白看见你的朋友圈了,刚才打电话找我来控诉你。」顾荆之说,「他挺生气的,还诅咒你以后找不到对象。这事你怎么看?」 萧良节把托盘放在柜子上,说道:「我当初做过那么过分的事,飞白对我有意见也是正常的。大不了我就让他打一顿出出气,这没什么的,反正我绝对不会再放弃你就是了。」 顾荆之握着他的手,说道:「我相信你。」 萧良节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你可以永远相信我。」 「你到底发了个什么朋友圈?」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灵宝寺的时候拍的照片。」萧良节把海鲜粥搅和搅和,说道,「是那棵挂满了心愿签的树上的其中一个签,那应该是一个女孩子写的,字迹特别娟秀,说想要和男朋友长长久久。我翻相册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个签特别适合用来做配图,就随手拿来用了,然后配文『看到这个,突然也想谈恋爱了』。」 顾荆之说:「我觉得也就飞白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其他的人,像是你婶子,还有你的朋友,他们的反应都不会那么大。毕竟飞白是盼着你以后过得更早,其他人是盼着你过得好。」 「我不是很在乎,只要荆哥愿意就行了。」萧良节舀起一勺粥,送到顾荆之嘴边,「来,喝粥。」 顾荆之说:「我自己能喝,你给我吧。」 萧良节却不愿意放手:「我就想餵你,你就满足我这一次行不行?」 「幼稚。」顾荆之嗔怪着,脸上泛起薄红,但还是主动张开了嘴,把粥吃进嘴里。 被人伺候的感觉总是好的,顾荆之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就直接靠在床头让萧良节餵他喝粥,餵他吃菜,他只负责张嘴和咀嚼。照顾别人照顾多了,头一次被照顾,这感觉真是相当奇妙。 「荆哥……」舀起一勺粥。 「嗯?」又吃了一口粥。 萧良节说:「我知道你从小独立,肯定不习惯被人照顾。但我想照顾你,希望你可以给我这个机会,你也可以试着多依赖我一点。」 「我确实不习惯依赖任何人。」顾荆之说,「你也不用刻意照顾我,我们就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好了。其他的,慢慢来吧。」 「好。」萧良节笑道,「再吃一口菜。」 吃饱喝足后,萧良节抱着顾荆之躺在床上,一边把玩着他的手指一边说道:「跟你在一起,就是吃饱了躺着,也是好的。」 顾荆之说:「本来还想着放假的这一周跟你好好玩玩,文城境内的好山好水都去看看,结果昨天才爬了一天的山,人就累得不行了。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身上都是软的。」 萧良节笑道:「昨天都那样了,身上软了不是很正常吗。」 「闭上你的嘴。」顾荆之瞪了他一眼,「我想,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也别出去了,或者出去的话,就随便逛逛,看到好看的景色就拍下来。我可以给你念书,陪你打游戏,还可以去外面散步,如果饿了,就在路边随便选一家小店就进去吃饭。总之,我们就放宽心态,也别有目的性地非要去什么地方玩,顺其自然就好。旅游景区这种地方,多半是坑钱又不划算,最多是景色比别的高楼林立的地方好看一些,可天然的山水哪还看得见,全都是人造的痕迹,一点都没意思。你要是真想旅游,等你寒假或者暑假的时候,我带你去西藏看雪。那边的人文环境才是真正的美,喜马拉雅山脉上有常年不化的雪,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热情好客,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是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也会有发自内心的快乐。只要你怕高原反应……那就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了。」 萧良节说:「荆哥说得这么详细,莫非是去过那些地方?」 「嗯。」顾荆之直言不讳地说,「我大学毕业后的那个暑假,曾把飞白一个人放在家里,然后自己去外面旅游,一走就是两个月。当时旅游的钱大部分是沈良时给我的,他说让我拿着这笔钱去外面採风,把拍回来的照片用作搭建游戏内景的素材。」 萧良节总觉得没那么简单:「沈良时这么做,恐怕还有别的含义吧。」 顾荆之也靠在床头上:「我从前的生活,只有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每天想的都是挣钱还有学习。我对生活并没有多少嚮往,能支撑我活下去的,是对飞白的不放心还有我自己的不甘心。我不甘心草率地来世上活一回,不甘心自己总是最低等那一个。我想拼命往上爬,可我没有目标,始终都跟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什么都没有,唯独自尊心很重,任谁提起我的家事都会急眼。所以这些年来,除了余茜和王佳豪,我没有一个同龄的朋友。」 第292页 他眉心微微蹙着,还是萧良节替他抚平的。 「直到那次我以採风为由,去到了江州以外的地方。」顾荆之说,「我看到了喜马拉雅山脉上终年不化的冰雪,热情的藏族人民邀请我和他们一起跳舞,还让我品尝他们最爱的青稞酒,我说自己不能喝酒,他们就拿了酥油茶和风干牛肉给我吃,我尝过之后,虽和平时吃的东西大不相同,但的确美味。后来,我离开西藏,在风沙漫天的沙漠之中,夕阳是震撼人心的美丽,贫瘠沙土上,亦能长出动人的花朵,是不可言说的奇蹟;在一望无际的蒙古大草原上,看到了蓝天白云,还有纵马驰骋的游牧民族,他们骑着马的飒爽英姿,我至今难忘;站在海港上,眺望着昼夜不息的奔流海水,那一刻我终于知道,外面世界的神奇与壮丽,如果没有亲眼见过,只靠先人的文字是无法体会的。也只有见识过高处和远方,才能知道从前的自己是多么渺小。」 他在结束旅程后,拍下了许多震撼人心的画面。当看着相机里的图片时,他终于明白沈良时为什么一定要让不擅长拍照的他去完成这项任务。 下了飞机之后,他第一时间就给沈良时打了个电话,开口第一句就是「沈良时,谢谢你。」 「我生来不是为了逞兇斗狠,因为打架只能带来一时的欢愉;不是为了莫名其妙的责任,因为造成悲剧的错误不在我身上;更不是为了怨恨和自尊,那不过是虚假的表象,只会让我更难出来。」顾荆之说,「我来这世上一遭,就是要好好活着的。顾锋、尹婷、李晓东,这些人加起来毁了我四分之一的人生,可人生有百年那么长,我还有一辈子要过,不能再让他们毁了我剩下的人生。」 萧良节看了他良久,久到他终于忍不住,轻轻捧着顾荆之的脸亲了一口。 「你也一样的。过去的事不是你造成的,你也不该总揪着过去不放。外面天大地大,多的是你没去过的地方,没见过的人,把眼界放长远了,日子才能过得舒心。」顾荆之说,「我愿意相信你,不仅是因为我放不下你,也因为我相信你离开了三年,必定见过不一样人和事,心境较之前相比一定是有所不同的。」 「嗯。」萧良节不断地点头,「我见过的。」 严铮和佟术就是那样的。西北地区风沙漫天,危险也很多,採药材多是困难重重,连去过很多次的佟术都不敢保证能全身而退,但严铮就是信任他,义无反顾地跟他去,就是相信他能带自己走,也能带自己回家。 第133章 给一个公开机会 那天之后,就依顾荆之所言,在酒店里赖着不出门去。顾荆之给萧良节读书,萧良节新学了歌就唱给顾荆之听,虽然个别地方会破音和跑调,但整体是好听的,于是也听入了迷。第三天开始去外面散步,牵着手走在路上,明目张胆大摇大摆,也不怕别人看,累了就进附近的店里休息一会儿,饿了刚好点个菜吃,这一天也一熘烟似的飞走了。第四天,他们跑去了丽人湖玩。 这不是什么被旅游局圈起来盈利的风景区,而是文城境内一个很普通的湖泊。因为从上往下看,湖泊的形状像是身材曼妙的女人,因此得名「丽人湖」。 他们拍了许多照片,有单独的拍景的,有单独拍人的,还有求助了路人,帮他们拍了司务长不同角度的合照。萧良节选了几张无关紧要的照片又发了个朋友圈,这次不光是顾飞白咆哮发怒,连罗丽丽都给他打电话,问他是不是有了新对象。 萧良节牵着顾荆之的手,光着脚在细软的沙滩上漫步,一概说没有。 这是假期第五天,他们来到了有海的城市。 天空是蓝色的,海风是咸的,空气更是清新,不少人穿着沙滩裤躺在躺椅上晒太阳。 萧良节在海滩上写下顾荆之的名字,顾荆之也是一样,在下面写上了他的名字,然后两人一起比了个心,并决定以后公开的时候就拿这张照片当配图。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假期第六天,顾荆之就开始收拾行李,并往行李箱里塞了一些从酒店顺的洗髮液沐浴露什么的,准备明天回江州了。 萧良节在他收拾行李的时候把他抱回了床上,蹭着他的脖颈说:「我捨不得你走。」 顾荆之用尽全力也掰不开那双仿佛焊在他肚子上的手,无奈地说道:「我得回去啊,难道我不上班,不工作了?那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那种累死人的工作有什么可做的。」萧良节说,「尤其姓贺的都不是好人。哥哥让你天天出去应酬,弟弟害你进医院洗胃,这些事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顾荆之说:「那我能怎么办。就算辞职,我也得找到下家再辞,不然我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嗯?」萧良节吃了一惊,「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本身就有辞职的想法?不然你肯定会骂我胡说八道的。」 「我是有这个想法。工作越来越累,我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而且……贺澄这次做得有些过了。上一次,他居然向我隐瞒对方的老总是个千杯不醉的酒鬼,还特意让什么都不知道的贺存跟着去,最后我进医院,也是必然的结果。」 在谈一次合作之前都要提前了解对方的信息,而顾荆之在这些大差不差的信息中要添上一条,那就是对方的酒量怎么样。有些人不能喝酒,但为了撑场子还是得喝,很多时候都是盼着对方赶紧把酒杯放下的,不然就可能会出丑。顾荆之就喜欢这样的,他喝不了酒,对方也不是海量,两人意思意思就差不多了,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些酒量特别好,就喜欢跟人对瓶吹的,他是绝对不敢去,因为他们口中的小喝几杯,对他来说就是致死量,他可不想谈个合作就丢半条命。 第293页 这些事,贺澄都知道,还给他介绍了一个特别能喝酒的老总,不是成心又能是什么。幸好对方本就有意跟他签合同,在他彻底趴下之前签了字。 萧良节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不是一起走过来的兄弟,按理说情分应该不低啊!」 「情分……」顾荆之笑道,「情分在大把的钱财面前算个屁啊。就像灵宝寺那个和尚告诉我的,名利场上二三事,赤子之心终难寻,当初我们十多个人为之奋斗的梦想,他怕是早就忘了。」 萧良节愤怒地说:「人渣!」 「人渣不可怕,在背地里使坏的人渣才可怕。」顾荆之说,「至少现在我们还能有所防备。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萧良节看着顾荆之锁骨上没有消退的吻痕,暧昧地说道:「荆哥……不如我们。」 「不行。」顾荆之赶紧拢好了衣服,从他身上跳下来,「我明天早上八点的飞机,你要是再毫无遮拦,我误机了怎么办。或许你会说我可以换一趟班机,但我已经将飞机起飞的时间告诉飞白,换一班飞机,我拿什么理由跟他解释?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他绝对敢提着刀过来砍你。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今天晚上你给我老实点,听见没有?」 「知道了。」萧良节说,「今晚只做荆哥的乖宝宝。」 于是盖着被子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退了房,萧良节送顾荆之去了机场。 「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萧良节说,「我会想你的。」 顾荆之说:「会的。你放宽心,最多两个月,咱们也就见面了。到时候又是快过年,我跟着你回去看叔叔和婶子。」 萧良节依旧望着他,而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微有怔愣,犹豫着开口道:「你答应了……」 顾荆之摸着他的脸蛋,说道:「表现不错。」 萧良节立刻狂笑出声,他抱着顾荆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将要分别的愁绪一扫而空,他说道:「那我是不是可以跟别人说了?」 「可以,你的同学和朋友,都随便说。」顾荆之说,「但婶子他们那边先缓一缓,等你寒假回去,再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他又叫罗丽丽为婶子了! 「好。」萧良节激动地说,「那咱们12月再见。」 顾荆之拉着行李箱转身离去,萧良节在原地开心地蹦高。 他迫不及待地想和别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于是离开机场之后他就打车去了严铮住的地方。 当时,严铮正扶着简笑在外面散步。 很难得,今天没有看到佟术。 严铮看到他来了,戏嚯道:「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我还以为你天天和顾荆之窝在房间里如胶似漆呢。」 「自然是有高兴的事想分享。」萧良节笑得合不拢嘴,「之前荆哥答应我复合,可是他不允许我告诉别人。我本来以为要等好久,还想好好表现一下的,谁知道今天他上飞机之前,就说我可以告诉别人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 「那可真是一件喜事。」严铮说,「你都快飘上天了。」 萧良节嘻嘻笑着,说:「佟大哥呢?怎么没看到他。」 「自然是去忙工作了。」严铮扶着简笑坐在台阶上,没好气地说,「他还能二十四小时待在这里不成?我看你是谈恋爱谈傻了。」 萧良节说:「嘿!你好意思说我,你不也一样!都知道去爬山,以前你不是除了篮球,什么都入不了眼吗?」 严铮瞪了他一眼,破罐破摔道:「怎么了?还不允许我跟佟大哥出去玩一趟了?」说到这个,他又想起来兴致勃勃朝佟术提出约会的时候,佟术一本正经说要去爬山锻鍊身体的事了。他撇了撇嘴,说:「他的脑子真是一点都不开窍,不愧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光棍。」 「看来爬山让你很不满意啊。」这次换萧良节戏嚯了,「那你就直接说呗。」 严铮求助似的看向他:「这能直说吗?不是说喜欢你的人自然会懂你吗?」 自从佟术答应了要和他试一试,严铮就像变了一个人,整个人都变得容光焕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恋爱了」的气息,之前就一直关心佟术,在一块之后更是无时无刻不惦念着彼此。他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相处,是以就在网上搜了不少材料,这句「我懂你」就是在网上看来的。即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要让对方猜,这样有助于感情升温。 萧良节用力打碎了他的幻想,真诚地说:「你别听网上的,你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想要什么,又如何指望别人去猜?再说了,这东西因人而异,佟大哥本身就是一个糙汉子,他说话直,行为方式也直,这么一个直来直去的人,你让他去猜你心里想要什么,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严铮虚心求教:「那我该怎么办?我觉得他现在还是把我当弟弟,只是往外说的时候变了关系而已,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萧良节说:「看你自己的心。」 「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严铮满头黑线。 「我是认真的。」萧良节说,「你觉得什么东西好,那就送给佟大哥,多制造一些小惊喜小浪漫——也不用怕送错了会惹佟大哥不高兴,他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其实很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形式不重要,价钱也不重要,贵在心意。往好处想,起码佟大哥已经答应和你处了不是?你已经跳过了追他的步骤,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通过一点点的小事来增进感情了。」 第294页 严铮听得一愣一愣的:「好,行,我知道了。」 萧良节说:「那你是不是得谢谢我……我也不用你发红包什么的,你不如祝我和荆哥百年好合?」 严铮:「去你妈的。」 恋爱的人果然都很可怕。 第134章 再次踏上的归途 这是萧良节人生中第三次坐火车,第一次是被何家抛弃,一无所有地去江州;第二次是罗丽丽出车祸,打电话拿命威胁他回去探望;第三次,是上大学三年之后的寒假,他带着带着精心挑选的礼物回家。 顾荆之来文城的时候是坐的飞机,但他并不愿意坐飞机,他很享受坐在车厢里,然后看向窗外的过程。坐在飞机上,能看到的全是白花花的云彩,没什么意思。 或许是因为心境不同,看着窗外的景物时感受也完全不同。当初从何家离开的时候,他对一切都是十分仇视的态度,外面有鸟叫他觉得聒噪,有树叶飘落也要踢一脚,如今他却只觉得生活美好,阳光不燥,很快可以见到顾荆之,鸟儿叫破了嗓子都觉得清脆好听。 顾荆之发来消息,询问他到了哪里。萧良节说预计还有一个小时就能到站。 「那你自己注意时间,千万别睡过头了。」顾荆之说,「公司还有事,我就不去接你了,你到了地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萧良节回覆:「好的。」 虽然男朋友有事没来,但罗丽丽早就跟他说过,她会在火车站等着他。 到了站后,萧良节拉着行李箱往外走,很快就看见了罗丽丽。她原本的个子并不高,但她特意穿了一身很显眼的亮红色衣服,虽然把自己的皮肤衬得更黑,但她不在意,只要萧良节能一眼看见她就行。 「婶子!」萧良节过去跟罗丽丽抱了一下,「我回来了。」 罗丽丽开心地说:「回来就行,走,咱们回家。」 罗丽丽早就叫好了车在外面等着,把行李搬上后备箱之后就往家的方向开去。罗丽丽和萧良节一起坐在后车座上,她有好多话要对萧良节说。 「良节,严铮的妈妈现在怎么样了?」罗丽丽说,「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尤其不利于她的病情,到了那边没出什么意外吧?」 萧良节说:「一开始是有点水土不服,但严铮在简阿姨身边啊,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所以在严铮的陪伴下,简阿姨的病情很快就出现了好转。而且她之前生活的地方环境不是特别好,到了文城之后,佟大哥给她找了一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住着,每天看着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没有讨人烦的街坊邻居,反而有利于她的病情。」 「那就好。」罗丽丽说,「等你过完年回去,我给简笑做些蛋糕,你记得给她带着。」 萧良节想到罗丽丽那丑得惊人的蛋糕,含煳其辞地说:「好的好的。」 罗丽丽又问:「你也不小了,跟荆之分了那么多年,什么时候再找一个?前段时间你不还发朋友圈,说自己想谈恋爱了吗。两个月过去了,有中意的没有?」 萧良节笑着摇了摇头:「没有。」 「还笑!」罗丽丽说,「这事你得主动出击啊,干等着可不行。我就没听说过有那段姻缘是靠等就能等来的。要真是那样,这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光棍啊!司机大哥,你说是不是!」 司机大哥点头应和道:「是这样的。」 「你看,我说的是不是有道理。」罗丽丽说,「你得抓点紧,现在不急着找,等以后你工作了更没时间,到时候可别看着人家成双入对的眼馋,那就什么都没了!」 萧良节极力憋着笑:「我知道了,我会记住的,今天晚上就给你把人带回来。」 罗丽丽笑了笑,只当他是在贫嘴:「怎么带?去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啊。我也不是催你,你记住了就好,不用太着急,这是关系到下半辈子的事,得谨慎。」 「好的,我明白了。」萧良节说,「那我们晚上吃什么?」 罗丽丽说:「还没想好,你想吃什么,咱们去超市买。」 「我想喝蹄花汤,还想吃辣椒炒肉。」萧良节说,「这是最想吃的,然后再随便加点什么菜就行。」 「行。」罗丽丽说,「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最喜欢辣椒炒肉,跟你妈妈真的像。」 「我妈?」 「对啊。」罗丽丽说,「你妈妈最喜欢吃的一道菜也是辣椒炒肉,那也是你爸爸第一次为你妈妈下厨时做的菜,算是一个爱情见证吧。」 「哦。」萧良节嘆了口气,说,「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罗丽丽说:「你当时还小嘛,不记得也是正常的。我记得老家还藏着几张你爸妈结婚时的照片,如果你想要的话,等过段时间我回去一趟给你取回来。」 萧良节说:「不用,不急。」 既然说到了吃饭,两人索性就让司机改了目的地,去了小区附近的超市。罗丽丽推着推车走在前面买菜买肉的时候,萧良节就慢悠悠跟在后面,和顾荆之说自己已经到了。 顾荆之问:「你现在在哪?」 「我跟婶子来超市买东西,准备晚上做饭用。」他乐呵呵地跟顾荆之分享刚才的趣事,「我跟你说,刚才在车上,婶子劝我赶紧找个对象,劝得可认真了,我差点就告诉她了。」 「也就今天晚上了。」顾荆之说,「瞒不到明天了。」 第295页 萧良节:「我好期待。」 顾荆之:「我也一样。」 把手机揣回兜里,萧良节一抬头,发现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蔬菜区,罗丽丽已经没了踪影。 「婶子……」萧良节一边四处走一边叫着,忽然被人从背后偷袭了一下,他吓了个机灵,转头一看,居然是罗丽丽,不禁松了一口气,「婶子你这是干什么?」 「还问我干什么,我还没问你呢。」罗丽丽说,「看什么那么入迷?」 萧良节说:「呃……跟同学聊天。」 「我总感觉你今天奇奇怪怪的。」罗丽丽嘟囔道,「算了,还有东西没买的,先干正事吧。」 回去之后不久,关哲也放学回来了。他不知道萧良节也是今天回来,上了一天课变得蔫蔫的,罗丽丽还在家,不能无所顾忌地看电视吃零食,郁闷程度成倍上涨。输入密码推门而入后,他一进去就看到了撸起袖子,准备进厨房给罗丽丽打下手的萧良节,小胖子立刻就变得兴奋了起来。 「哥哥你回来了!哥哥我好想你!」他冲过去死死抱住萧良节,眨巴着快要看不见的两只小眼,说道,「哥哥给我带礼物了没有?」 萧良节刚开始还纳闷这小胖子什么时候这么热情,听到后面一句话才知道前面都是铺垫,后面才是重点——这小胖子一点都不想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想藉此讨些礼物而已。 「抱歉,我没给你带礼物。」 关哲瞬间撒开了萧良节,嘴角也重新耷拉下去:「那我回房间了。」 萧良节无语地看着小胖子——没带礼物就这么让他不高兴,连跟自己说话都不愿意了。 他清了清嗓子,改口道:「但是我的行李箱里装着零食,某个小孩要不要吃?」 关哲立刻竖起了耳朵:「要!」 这时罗丽丽把烤好的饼干端了出来,怒道:「要什么要!马上就吃饭了,吃什么零食!」 关哲撇了撇嘴:「哦……」 罗丽丽说:「过来接一下。」 萧良节说:「好的。」他利落地接过盘子,上面摆着十来个模样各异的动物饼干。长得很好看,味道闻上去也非常棒,萧良节想起上次回来时,在严铮家里见过的丑蛋糕,忍不住夸赞道:「婶子,你这技术可以啊,弄得这么好看。」 罗丽丽拍了拍手,转头回到厨房就准备开始做辣椒炒肉:「是不错吧,你尝尝。」 萧良节吃了一块兔子饼干,还真是好吃,比店里卖的也差不了多少:「真好吃。不过,婶子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做蛋糕还有饼干什么的。」 「这也是巧合。」罗丽丽说,「我们单位每到年节的时候都会送些礼品,前两年都是米面粮油什么的,但是从去年开始,就有些家电。我在那礼品单里挑来挑去,觉得烤箱最划算,就要了一台。可是拿回家之后,我盘算着一直放着怪浪费的,就自己琢磨着弄点蛋糕饼干什么的。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出了点洋相,但好歹最后是成功了。」 萧良节不住嘴地夸赞道:「婶子做得非常好吃,都可以直接开店了。」 「诶,可不敢这么说。」罗丽丽说,「就我这点水平,自己做点解解嘴馋还行,开店还差得远了。」 萧良节把饼干放到外面的餐桌上,撸了撸有些掉下来的袖子,说道:「婶子,辣椒炒肉交给我吧。」 「那成。」罗丽丽甩了甩手上的水,「你把菜炒了,再把蹄花汤盛出来,我就出去等吃了。」 「嗯。」 罗丽丽笑了笑,摘下围裙挂在挂钩上,刚走到客厅要坐下看会儿电视,家门突然被敲响。她只好起身去开门,见到来人后却吃了一惊:「荆之?你怎么来了?」 「良节不是回来了,我过来看看。」顾荆之说,「婶子不欢迎吗?」 「没有不欢迎,只是你们现在……」罗丽丽说,「等等,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荆之笑道:「婶子啊。」 罗丽丽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朝厨房喊道:「良节,荆之来了!」 刚往锅里倒上油,准备开火炒菜的萧良节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把围裙硬扯下来就沖了出去。 「荆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萧良节搂着顾荆之的脖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看到此情此景,罗丽丽终于肯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你们和好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嗯。」 罗丽丽笑出声来:「什么时候的事啊,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有段时间了。」顾荆之说,「之所以没告诉婶子,是想给您一个惊喜,没吓着婶子吧。」 「没有,没吓着我,我就是太惊讶了。」罗丽丽看着他们两个,忽然很想哭,「你们和好了,真好啊。」 顾荆之笑道:「那婶子还让良节快点找对象吗?」 「啊?」罗丽丽看向萧良节,反应过来后愤怒地给了他一拳,「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她抬手欲打第二拳,萧良节赶紧躲到顾荆之身后:「荆哥救我!」 罗丽丽:「就会躲!」 顾荆之说:「我来蹭顿饭,婶子不会介意吧?」 「不会,我巴不得你天天来蹭饭。」罗丽丽说,「良节,油热了,炒你的辣椒炒肉去。」 萧良节说:「好的,荆哥,你坐着等我吧。」 第296页 …… 吃过饭之后,顾荆之留了下来。 萧良节按着顾荆之亲了好久,终于捨得放开他:「荆哥,我在你家住了很多次,你在我这里住,好像还是第一回呢。」 顾荆之气喘吁吁地说:「确实是。」 「你等一下,我给你一个东西。」萧良节翻身下床。从摊开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献宝似的拿到顾荆之面前,「这是我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打开看看吧。」 顾荆之照他所说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个漂亮的水晶球,里面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小人。水晶球的底座是金黄色的,正面还有一段凹凸不平的纹路。一般来说,如果是装饰用的花纹,会在底座的每一面或者对立面刻上以求对称,但是底座上只有一面有纹路,他忽然觉得这个东西非比寻常。 「这是什么?」顾荆之问。 萧良节说:「水晶球是定制的,这个纹路就是我名字的声波。你以后可以把它放在家里,也可以放在办公桌上,希望你看到它就可以想起我。」 顾荆之爱不释手地说:「我很喜欢。」 「我一开始还担心你会不喜欢呢。」萧良节说,「明明是你的生日礼物,我却私心想让它跟我有关。」 「不会的。」顾荆之说,「和你有关的一切,我都会很喜欢。你送我的礼物,我会把它放在办公桌前,每天看着。」 「荆哥,先别管这个了。」萧良节把水晶球放在桌子上,倾身去亲着顾荆之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夜深了,我们该睡觉了。」 顾荆之推拒道:「你别太过分,明天飞白会回来。」 「好,我记得了。」萧良节粗喘着气,说道,「我不会让我留下的痕迹,轻易被飞白看见的。」 第135章 你是不是不要我 早上顾荆之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楼底下的吵架声吵醒的。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翻身下了床,想到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但还没走到窗边,就先被厨房传出来的香味吸引了过去,发现是萧良节在做红烧肉。 「一大早就做肉吃啊。」顾荆之问,「会不会太腻了一些。」 萧良节说:「这个不是早上吃的,是中午吃的,因为要把肉炖烂需要时间。早餐都放在保温罩里,我做了粥还有鸡蛋卷饼。」 顾荆之抓了抓头髮,想起自己为什么起床,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那么吵。」 「李伯和侯大妈又吵起来了。」萧良节说,「好像是他们俩的孙女在学校里打了一架。本来没什么大事,两个小孩子都握手言和又开开心心在一起玩了,他们两个老的还在吵,谁也不让谁,都吵了半个多小时了。」 顾荆之打了个呵欠:「他们总是这样,从我小时候就势不两立,半点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吵起来……对了,现在几点了?」 萧良节说:「十点半。」 「那还可以再陪你待一会儿,」顾荆之说,「飞白下午就会从学校回来了。」 用盖子把锅盖严,让肉块炖烂入味。萧良节抓着顾荆之的手,问道:「荆哥,你打算怎么跟飞白说?」 「我不知道。」顾荆之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先前你尚且没做什么,他就已经不喜欢你了,还是沈良时替我劝好他的。这次我和你复合,他只会比之前的反应更大,搞不好连我都会一起恨上。他小时候我不喜欢他,可是现在,我根本没法接受他会恨我。」 萧良节握着顾荆之的双手送到嘴边轻啄了一口:「荆哥,我一定会让他接受我的。」 顾荆之大惊道:「你想等他回来就告诉他?不可以!」 「早晚都是要说的,越晚告诉他,他就越难以接受,因为我们一直瞒着他。」萧良节说,「荆哥,就今晚吧,今晚把这些事告诉他。我来跟他说,他想骂我,打我,都可以,我一概受着。但你千万不要出手,也不要说任何重话,他就是心里有气,让他出了气就好了。」 顾荆之闭上了眼睛,有些不想面对。 「荆哥,你一直都比我坚强的,怎么现在反倒怕了?」萧良节吻去他眼角的泪水,「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壮壮胆子?」 顾荆之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油嘴滑舌,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到了下午,顾飞白从学校回来。 这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在家待两天又会回去,所以就背了个小包,装着这两天要写的作业,还是在同学家玩了一会儿之后,才赶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里。 他原本以为,这个周末也会像之前的无数个周末一样平平无奇,但是没想到,在他如往常一样打开家门后,居然在家里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他眯起了眼睛,面露凶光:「你怎么在这里?」 想也知道萧良节闲得没事不会来他们家,那必定是有人带他进来的。顾飞白转身,看到了从卧室出来的顾荆之,立刻就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你带他来的?不对……你们复合了?」 顾荆之低下了头,没有说话,即为默认。 「什么时候的事?」顾飞白问。 「九月份吧,」顾荆之说,「我去文城出差的时候。」 顾飞白这段时间没怎么跟贺存说话,一来是贺存即将大学毕业,他开始计划着出国了;二来是他害得顾荆之进了医院,他不想理他。原本以为只是这样,没想到还有更大的事瞒着他。从结果反推原因,估计顾荆之进医院的时候,萧良节就陪伴在侧,这时候再说点好话,可不就什么都答应了。 第297页 「他说几句好话,你就答应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哄了?」顾飞白愤怒地指着萧良节,「你也不想想他当初做了什么!你掏心掏肺对他好,换来的又是什么!」 萧良节站了起来,郑重说道:「飞白,我知道从前太过幼稚,辜负了你哥哥的好心,你恨我也是理所当然。但我现在真的意识到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决心改正,所以,也请你相信我。」 「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凭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顾飞白一拳头揍在萧良节脸上,他如今长大了,力气也变大了,萧良节又自知理亏,不敢反抗,硬生生被顾飞白打倒在地,「这有什么用?谁稀罕你认识到错误。当初不信任我哥的人是你,一声不吭就走的人还是你,既然知道自己错了,就该躲在外面一辈子不回来,省得别人看见你犯噁心!」 「飞白!」顾荆之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他再度挥拳打向萧良节的动作,「别打了!」 顾飞白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还护着他!你什么时候对一个人这么宽容过!」 「因为在他之前,我没喜欢过任何人。」顾荆之说,「我们会复合,不只是因为他意识到了错误并改正,更是因为我自己也放不下他。」 萧良节是难得与他灵肉合一的人,肉体与精神都是高度的契合。哪怕他以后再遇到和他观念相同的人,也不会有和萧良节在一起时这么激情热烈。 「放开!」顾飞白大力甩开顾荆之的手,「我今天必须教训他。」 顾荆之昨天和萧良节在一起,身体上有很大的消耗。顾飞白这一下力道很重,他没有站稳,向后仰倒,后背撞在了电视柜上,无力的滑倒下去。 「哥!」 「荆哥!」 萧良节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握住顾荆之的手:「没事吧?」 「没事。」顾荆之说,「就是肩膀有些疼,不碍事。」 顾飞白半蹲在地上,死死盯着顾荆之的胸口位置。刚才顾荆之被撞了一下,衣服往下掉了掉,露出了一点锁骨的位置,上面有萧良节昨晚上咬的牙印。用手拨开衣服后,也能看到更多的爱痕。他现在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看着这些班班爱痕明白了许多事,那一刻,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愤怒地一把推开萧良节,朝他大吼道:「你居然敢对我哥做这种事!」 一拳头挥起,即将落下之时,顾荆之却挡在了萧良节面前,他纵然生气,也绝对不会对顾荆之下手。 「你干什么!」顾飞白吼道,「我还不能打他了吗?」 「别打,别打。」顾荆之说,「你们两个,谁打谁我都心疼。可是良节不会还手的,你打了他又有什么意思?」 顾飞白:「我管他还不还手,我今天必须揍他一顿!」 「荆哥,你别拦着,让他打。」萧良节说,「只要他能出气,我怎么都可以。」 「那你就吃我两拳!」 一拳头下去,还是被顾荆之拦住了。他在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无数次架,很懂得打架和防守,他这点花拳绣腿根本不够看,顾荆之的手像是钳子一样钳制着他,他根本就动不了。 「时哥当初劝我理性看待你们的关系,要我体谅你,可是他并没有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喜欢萧良节。」顾飞白手上松了力道,眼泪刷刷往下掉,「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他啊?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这么喜欢的?」 「我……我不能说。」顾荆之低下了头,「总之,你们不要打了。你们拳拳到肉的每一下,都是在我心上扎啊。」 「有什么不能说的!」顾飞白说,「还是你根本就不喜欢他?」 「我……我没有。」 「那你说啊!」 「因为……因为他和我很像,却又完全不一样。」顾荆之说,「在李伯、侯大妈,在身边所有人的眼里,我都是一个好哥哥,好儿子。可不管是做哥哥还是做儿子,起初都不是我自愿的,只不过后来无所谓了而已。可是良节在知道当年的事之后,他不觉得我坚强,或许是因为他也经歷过类似的事情,所以他能理解我当初的苦。我们有同样沉重的人生,但又变成了不一样的人,可以惺惺相惜,但又不会像照镜子一样变得无趣,所以我喜欢他,你明白吗?」 顾飞白似乎懂了顾荆之的感情,但他也明白了另外一件事:「你是觉得,我是累赘吗?我小时候有一次走丢了,是你故意扔下我的,对吗?」 那是在他刚能走路之后发生的事。 有一天,顾荆之突然要带他出去玩,还不肯抱着他,让他跟在后面慢慢走。可是他手短脚短,顾荆之一步顶他五步,很快两人就走散了。小小的顾飞白在满是高楼的水泥道上孤立无援,路上满是行人,可他不敢靠近他们,寒冬腊月里,他抱着膝盖缩在一处,从天光大亮一直等到月黑风高。他身上穿得很厚,但在外面待了一天,早就不顶用了,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他看到了顾荆之出现在他面前。 他那时候还很小,本不该记得当时的事。可是神奇地,他一直都没有忘记自己那次的走失,还有顾荆之抱着他时,热泪盈眶地说「哥哥错了」。当时他很小,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则是无心细想这句话的含义。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跟不上顾荆之才会走丢,可现在转念一想,当时那么大点的他,怎么可能跟得上顾荆之的脚步?那分明是顾荆之故意想让他走丢,这样他就少了一个累赘,只是后来他后悔了,又找了回来,所以他才会说自己错了。 第298页 「你早就想扔下我了是不是?」顾飞白头低低地垂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当初的想法真是半点错都没有,你就是嫌我是累赘,你就是想扔下我。我居然还信了时哥的话体谅你,怕不是小时候在外面冻了一天,脑袋都冻傻了。」 「不是的,飞白。」顾荆之说,「我承认当初的事是我做的,我以为只要你丢了,我就能松快一些。可后来我真的是后悔了,因为我意识到,如果你也没了,我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飞白,哥哥不会再扔下你的。我和你相互陪伴着活到现在,你是哥哥的命啊。」 「我讨厌你……」顾飞白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哭道,「我讨厌你!」 顾荆之紧紧抱着他,也跟着哭了起来,他的手都是抖的。当初飞白很小,根本不知道自己那么做是什么意思,当年的道歉也没有得到答覆,如今再次提起,实在是伤了顾飞白的心:「飞白,我的飞白……你能原谅我吗?」 萧良节重新坐了起来,看着抱在一起放声痛哭的兄弟俩,他尝试着伸出手又缩了回来。过了良久,久到他感觉到双腿发麻,顾飞白才终于止住了哭声,哽咽着说:「我原谅你,你别不要我。」 「不会的,不会的。」顾荆之轻抚着顾飞白的后脑勺,轻声安慰道,「我不会不要你的,之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的。」 「嗯!」顾飞白哽咽地说。 兄弟两人抱在一起哭了很久,顾飞白的情绪菜稳定下来。 他想起正事,转头看向萧良节,抬手抹去了自己脸上的眼泪,说:「你得向我保证,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 「保证……好,我保证。」萧良节立刻站起来,「你想让我怎么保证?」 顾飞白说:「你跪下。」 「别……」 「我跪。」萧良节二话不说,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膝盖和地板碰撞出一声闷响,「我向你保证,今后绝对不会让从前的事情重演,亦不会再做任何对不起顾荆之的事情,若我违背誓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最好永远记得。」顾飞白还是觉得不放心,从电视柜里倒腾出一把水果刀,扔到了萧良节面前,「要是你做不到,你就拿它自刎谢罪吧。」 萧良节坚定地说:「我答应你。」 第136章 我们的美好未来 把裤管往上推,露出膝盖后,已经能看到明显的淤青。顾荆之将药膏涂在他的膝盖上,心道自己听到的闷响果然没有错:「你跪就跪了,那么用力干什么。万一嗑出点毛病来怎么办。」 萧良节说:「没那么严重。」 「怎么不严重?」顾荆之说,「耳光扇太重了还能导致失聪呢,亏你还是学医的,怎么不当回事呢。」 「真的没事,你别担心了,就看着吓人而已,我甚至都没感觉到疼……」萧良节放低了声音,「而且我穿着棉裤呢。」 「就这也叫棉裤?你好意思?」顾荆之提熘着裤脚说道,「就加了薄薄的一层绒,能有什么用。」 「荆哥……你就别计较了。」萧良节抱着顾荆之的手臂,整个人黏煳煳地凑了上去,「现在飞白也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这是好事,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他哪是不反对了,分明是被其他事分了心。比起我跟你在一起,我不要他这件事,显然重要多了。」顾荆之一边给他抹药一边说,「我只是没想到,那么久之前的事他都还记得。难怪沈良时跟我说,飞白介意的不是你,而是我跟你在一起后会不要他。我当时还觉得他在妄自菲薄,如今再看,他的担心不是毫无原因的,因为我之前确实抛弃过他,他心里有了阴影。」 「以后就都没事了。」萧良节抱着顾荆之说,「我们会永远生活在一起,彼此密不可分,不会再有抛弃谁的事情了。」 「嗯。」顾荆之应了一声。 「我跟你说件事。」顾荆之看着他,「等到年后,法院会开庭审理郑姨的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有老先生遗嘱和房产证在手的郑姨,会顺利告倒继子,拿回属于自己的房子。」 萧良节听顾荆之提起过郑娟的事,前半生不得厚爱,先是生病失去生育能力,之后又被兄嫂当佣人使唤,本以为出嫁之后,离开了母家能另谋一番天地,谁知在丈夫死后,还没安生多久又被继子赶出家门,颠沛流离至此,一边照顾顾锋还要再寻找门路替自己讨回公道,他对郑娟的遭遇也感到十分惋惜。但这事到底与他没多大关系,顾荆之为什么要在此刻提起? 「是有什么事吗?」萧良节问,「跟我有关吗?」 顾荆之过了很长时间才应了一声:「是。郑姨的夫家是做服装生意的……」 听到服装两个字,萧良节忽然懂了:「何锦?」 「嗯。郑姨的继子接手了父亲的产业,也继续着这门生意。他是直接从服装厂进货,然后再自己卖。何锦是他其中一个合作伙伴,但他不懂钻研生意,只知道贪图小便宜却不知道顾全大局,于是以极低的价格吃下了何锦手中的一批成衣,结果被爆出了有问题,赔了个倾家荡产。」顾荆之说,「这些年,郑姨想方设法想夺回自己的房子,她那个继子对何锦怀恨在心,也在想发设法找何锦的错处,想给她致命一击。」 萧良节说:「那还不简单,一个公司里,最好做假的地方就是帐本了。起初公司还是奶奶管的时候,一直都是诚信经营,因为奶奶就是一个重信守诺的人。可是何锦不是那样,她被钱权迷了眼睛,渐渐地就开始动手脚,一方面树立高大良好的形象,然后背地里使坏。那个男的估计是看着成衣便宜就买下了,可他光想着便宜了,却没想过为什么那么便宜……说到底也还是自己蠢,活该他老婆跑路,倾家荡产。」 第299页 这些年,他也在一直关注何家的情况。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自从章淑华逝世以后,何锦在外人面前树立的良好形象逐渐崩塌,再加上她这些年干的缺德事实在太多,手底下的人也不干净,得罪的人越来越多,频频被爆出丑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跟我没关系了,她爱怎样就怎样吧。」萧良节说,「我现在只想安安心心地完成学业,然后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好好爱你。」 「我也是。」顾荆之碰了碰他的额头。 萧良节说:「荆哥,我常常因为何锦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却又无可奈何,最终伤人伤己……这是有一部分心理疾病的原因,是徐令辉的心理医生告诉我的。」 「严重吗?」 「都已经好了。」萧良节说,「徐令辉的心理医生说,我这是还未发展成具体疾病的精神不稳定症状。并不难治,在心理医生介入下已经痊癒,也不会影响到我将来行医的。」 「那就好。」顾荆之看着他膝盖上乱七八糟的小疤,附身亲了一下,「很快就看不见了。」 「嗯。」萧良节附身欲吻,「我们还有更好的未来。」 「哎……你等会再亲。」顾荆之抬手挡住了他的嘴唇,「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萧良节眼睛亮亮的,开始往他身上乱摸:「什么?」 「住手!你看我身上像是能藏下东西的样子吗?」顾荆之赶紧拢好自己的衣服,「在外面呢,电视柜里有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你去把它拿过来,那里面就是我要给你的东西。」 「好。」萧良节还是在顾荆之脸上亲了一口。 顾荆之摸着自己脸上刚被亲过的位置,感觉有些烫。 萧良节很快就拿着他说的黑色丝绒盒子回来了。他早就已经将盒子打开,看见了里面装的东西,正是两枚款式简单,但却镌刻着繁复花纹的对戒,银白色的圆环内侧,还分别刻着两个人名字的大写首字母。 「荆哥,你还去找人定制戒指了。」萧良节下意识以为这两枚对戒是他们复合之后才去找人定制的,笑得特别开心,「这戒指真好看,你给我戴上吧。」 「你喜欢就行。」顾荆之把刻有他名字的戒指戴在了萧良节细长的手指上,「不过,这两枚对戒不是最近才找人做的。」 萧良节笑容凝固在了脸上,眉头一皱,有种不安的感觉:「那是什么时候?」 顾荆之说:「是在你过生日之前。我原本打算用它当做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的,但是沈良时说时间太紧了做不出来,我索性就改了日子,当做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礼物。当初沈良时带着云容来江州看朋友,会到我家里来,也是为了给我送这个,只是后来……」 「只是后来因为我的幼稚,毁掉了你精心准备的惊喜。」萧良节续上了他未说完的话,「我当时一定很让你失望吧。」 顾荆之说:「余茜跟我说了你找她的事后,我原本打算跟你说清楚的。」提起往事,顾荆之心里又有些酸涩,他偏过头去,眼眶红红的。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笑道:「不过现在好了,你已经回来了。这两枚对戒,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 「荆哥!」萧良节心痛地抱住他,「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吧。」 「我都说了没事了,真的。」顾荆之轻抚着他的背嵴,安慰道,「别抱着了,我都给你戴上戒指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戴?」 「好。」萧良节应了一声。戴戒指的时候,他的手都是抖的。那么大一个指环,他愣是找不准位置,试了三四遍才戴进了顾荆之的右手无名指上。他笑了笑,在指环上虔诚地落下一吻,然后抬起头,吻住了顾荆之,「你肯回来,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这声谢谢,我说多少次都觉得不够。」 顾荆之捧着他的脸笑了笑,眼睛里泛着泪光:「傻小子,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于是在水晶球和戒指的见证下,他们激情的拥吻在一起,直至身体升温,不知天地为何物。 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外面的天色还很黑。萧良节开了一盏小灯,撑着头侧躺在顾荆之身边,略微将他的睡衣掀开了一点,看着他胸口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满意地把被子往上盖了盖。 他轻轻牵起顾荆之戴着戒指的右手,打开手机相机将其拍了下来。正准备深夜发个朋友圈炫耀的时候,一个电话忽然插了进来,萧良节手忙脚乱地挂断,看顾荆之没醒,这才松了一口气。 萧良节气势汹汹地去找这个大半夜扰民的人讨说法,谁知他还没找过去,陶广就发了一个超级长的语音条过来。他怕吵到顾荆之就戴上耳机听,谁知这语音条里没别的内容,全都是陶广歇斯底里的惨叫声,顾荆之是没吵到,他的耳朵倒是被震得快要聋了。 他打字怒怼道:「深更半夜的,你又是打电话又是发语音,是犯病了?!」 陶广拍了一张照片过来,上面是用过的纸巾。并附赠语音条:「萧良节!我分手了!我女朋友跟我提分手了!老子又变成单身狗了!」 听见他说自己失恋,萧良节在一室春光中有些不好意思骂他了。他回覆:「什么情况?你跟你女朋友不是一直都感情挺好的吗。从大一到大四,一直都是她。」 陶广说:「可是我们现在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啊。她大学毕业以后就回老家工作了,我还留在中海,毕业后的这半年我们一直都是异地。然后今天晚上她就跟我提了分手……然后还把我拉黑了!草!我们四年的感情啊,这娘儿们也做得太绝了!」 第300页 然后又发了一个深夜中自己痛哭流涕的照片。角度太过死亡,光线也不足,把自己的脸拍得巨大,眼睛还是肿的,看上去跟鬼片似的,萧良节赶紧连发好几个句号顶上去。 他回復道:「你还是别哭了,等天亮了还要上班呢。你想想是深夜失恋难过,还是上班迟到,丢了全勤奖更难过吧。」 陶广顿时更抑郁了:「啊!!还要上班!我想死……」 最后的最后,陶广说道:「兄弟,我算是理解你当初分手的心情了。现在我也跟你一样了,咱们两个好兄弟真是同病相怜。」 萧良节顿时不知道怎么回復了。 陶广六月份的时候就大学毕业了,之后就开启了社畜模式,实习的时候给领导端茶倒水,转正以后更是忙得底朝天。他也不是不联繫陶广,只是陶广实在没工夫搭理他,所以平时就在朋友圈点个赞算是证明这么多年的情分还没断。也因此,他忘记跟陶广说自己和顾荆之复合的事。 想当初这事和舍友说起的时候,那小子就差点跳起来。结结巴巴地指着他说「你居然是这样的人」,那两天都在疯狂回忆自己有没有对他做过什么不单纯的事,最后发现自己只沉迷于老婆的时候,大大松了一口气。 如果他跟陶广说了这事,当时还没分手的他应该会说一句恭喜,但现在就不一样了,如果他知道了这事,肯定恨不能顺着网线爬过来把他揍一顿。 看着身边人发出均匀的唿吸声,萧良节忽然很期待陶广的反应:「谁跟你同病相怜。」 陶广:「嗯?」 萧良节:「我跟荆哥复合了,有三个月了,忘了通知你,抱歉哈。」 陶广:「……萧良节我草你妈!你个没义气的玩意儿,什么时候告诉我不行,偏偏就在我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撒盐是不是!」 萧良节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虽然陶广看不到:「是。」 「草!绝交!」 估计是自己笑得有些大声,顾荆之不舒服地翻了个身,然后迷迷煳煳地睁开了眼睛:「你怎么还不睡啊?我都快被你折腾散架了。」 萧良节给他盖好被子:「没事,陶广半夜找我诉苦呢。」 顾荆之眼睛都睁不开:「他怎么了?」 「跟女朋友分手了,找我哭呢。」萧良节说,「放心,他睡一觉就会好的,你继续睡吧。」 轻拍着他的胳膊,将顾荆之重新哄睡了过去。 在睡觉之前,他发了一个朋友圈,配图是之前在海边拍的照,在沙滩上写下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是刚才拍的两人的戒指,配字:我们还有很长远的未来。 发出去一分钟后,陶广在底下评论了好几个鄙视的表情。 萧良节回覆:快去睡觉,不然全勤奖要泡汤了。 陶广两眼泪汪汪:算你狠! 钻进暖和的被窝里,萧良节在顾荆之的额头上碰了一下,痴痴地呢喃道:「荆哥,晚安。」 第137章 不愿踏上的绝路 萧良节一个朋友圈发出去,惊奇了四五重浪。陶广这个刚刚分手的单身男子是第一个,他的感想是——往伤口上撒盐,不厚道。 但并非所有人都这么想。 关富平换了一班公交,最早的发车时间允许他在家里不紧不慢地吃完一顿早饭。这天早上,他起床后一边喝着罗丽丽熬的白粥,一边玩手机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萧良节发的朋友圈。他看着配图和文字,遗憾地是没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向罗丽丽求助:「丽丽,这是怎么回事?」 「哪个?」罗丽丽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捞过关富平的手机看了一眼,见怪不怪地说,「这不就是流行的官宣文案吗?就是在告诉你,我脱单了。」 「脱单?」关富平说,「他又处了一个对象?谁啊?男的女的?」 罗丽丽说:「没有『又』,还是顾荆之,他们两个和好了。」 「啊?」关富平明显还没跟上信息更新,「这什么时候的事?」 罗丽丽说:「良节说是他九月份刚开学的时候,荆之因为工作原因去了一趟文城,估计是出了什么事吧,两个人碰上了,然后应该是坐下来好好谈了谈,最终冰释前嫌,。就良节回来之后,还带着荆之来家里吃饭呢。」 巧了,关富平那天晚上正好在朋友家没回来。 看着罗丽丽一脸平静毫不惊讶的表情,关富平说:「你早就知道了吧?」 「谁让你那天晚上没回来的,你不知道还怪我了?」罗丽丽耸了耸肩,「赶紧吃饭,吃完了滚去上班。」 …… 被老婆从床上提熘起来,大早上出去跑步锻鍊身体的王德偷偷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被冻得有些不灵光的手机,随便划拉了两下就看到了萧良节的朋友圈。 虽然没有明说,但王德知道这就是他们两个已经和好了。照片中的那只手,他实在是太熟悉了,不用问也知道那肯定就是顾荆之。当初萧良节刚走的时候,顾荆之还曾找他出来借酒浇愁,奈何顾荆之喝不了酒,因此那天晚上所有的酒水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回家之后他就被自家媳妇儿赏了两个大巴掌,一张脸肿成了猪头,幸好学校已经放假了他不用去上班,要不然非得被人笑话死不可。 他跟余茜发消息说:「茜茜,你看见萧良节的朋友圈了没?」 第301页 余茜:「没有。我从来没加过他,怎么可能看见他的朋友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王德:「他跟顾荆之和好了。」 「哦。」 「哦?就这样,没别的了?」 余茜:「他们俩和好还是分手跟我有什么关系,有这时间我还不如把我的工作做好,要不然那事多的老闆更对我没好气。」 王德却有其他的话想说:「你现在跟你小姨在一起吗?」 余茜:「没有啊。」 「没有?你回家了?」王德心想不应该啊。余茜他爸妈总是忙得很,所以余茜就经常到他们家去住,很多事也喜欢和他们两口子说而不是对亲爸亲妈说。这两天余茜总被领导穿小鞋,心情格外差劲,就跑到他们家去,由他媳妇儿给余茜排忧解难。 这会儿天刚蒙蒙亮,余茜就回家了? 余茜随后发来一条消息:「小姨出去找你了。」 王德看到这条消息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一扭头,就看到他老婆拿着擀面杖朝他这边走过来,那大嗓门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我他妈让你跑步,你敢给我偷懒是吧!」 王德吓得魂飞魄散,边跑边求饶道:「我错了!别打了……嗷!」 …… 一别数年未见的苗畅和严铮相约在文城街头的一家早点铺子,吃着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和豆浆,一点简单的美食就足够两人喜笑颜开。两人之间的对话大致都围绕着「你这些年怎么样」「以后有什么打算」来展开。 苗畅一口一个小包子,满嘴流油地说:「我说不定会考个教师证,然后当体育老师去。」 「老师?」严铮挑了挑眉。只要一提到老师,他脑子里浮现的就是王德老妈子似的天天催着他学习的样子。虽然他现在觉得王德是好的,但觉得他烦又是另外一码事了。 「我就是个体育老师,应该没有那么多学生需要我来操心吧。」苗畅说,「我可不想变得像老王一样。」 「谁知道呢。」严铮说,「老王当初图个双休考教师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学生熬秃了头啊。」 「那你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啊?」苗畅问。 「不了。」严铮说,「你想考体育学院,是因为你喜欢打篮球,热爱运动,家里父母也支持;可我不一样,我是文化课成绩太差,别的学校考不上,只能考体育学院。我所图的,不过是佟大哥高兴,以及那一纸毕业证书罢了。」 苗畅说:「说到你和佟术,你们俩现在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严铮说,「他忙他的工作,我做我的事,互不打扰,偶尔有时间的时候,出去吃个饭逛个街什么的,寻常的情侣不都是这样的。」 苗畅又问:「那萧良节呢?他还是不回家?」 「没有,他早就已经回去了。」严铮打开手机,在屏幕上划拉了几下就找出了萧良节的朋友圈,然后把手机往苗畅面前一扔,「上学的时候就是异地恋,如今好不容易放假了,当然要第一时间赶回去和男朋友团聚了。」 「他们两个和好了?」苗畅惊讶地说,「我以为萧良节一下就是三年不回家,是打算和顾师哥老死不相往来呢。」 严铮冷笑道:「他早晚都会忍不住的,只是在他忍到极限之前,顾荆之先来找他了而已。」 「希望他们以后能学会沟通和信任。」苗畅意有所指地说,「包括你也是一样。」 「我挺好的。」严铮说,「我现在也快毕业了,以后去哪我也想好了……我要帮助佟大哥,这样他就永远都别想甩掉我了。」 苗畅替他鼓掌道:「总算你也步上正轨了,老王知道了肯定会非常感动的。」 …… 至于萧良节和顾荆之这两人,他们都还刚从睡梦中醒转过来。 顾荆之醒来之后习惯性拿起手机,然后就看到了萧良节发的朋友圈。这个配文引发了许多关注,有知道他们分手的就说什么时候和好的,不知道的就说什么时候分的,尤其是王德,追着萧良节问了好几条,最后萧良节受不了了,让他去跟自己私聊。 他脑子里已经浮现出王德跳脚的样子了,便起来穿上衣服,拿着手机去问萧良节「私聊」的情况怎么样。 「也没什么,就是跟他实话实说而已。」萧良节说,「王老师也没说什么,就让我们以后好好的。」 顾荆之打了个呵欠:「所以你这是打算谨遵师嘱?」 「当然了,老王还说他是跑步休息的时候看到了,被他媳妇逮住,以为他在偷懒,被媳妇拿着擀面杖追了一路。」萧良节笑了笑,往牙刷上挤了一点牙膏,送到顾荆之嘴边,「刷牙吧,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顾荆之说,「今天是周六,难得的休息日,你想干点什么?」 萧良节说:「也不用特别干什么,只要跟你在一起,那就是最好的。」 顾荆之漱了漱口,把嘴里的泡沫吐进水池子里:「飞白呢?」 「在房间呢。」萧良节说,「我起来之后悄悄进去看了一眼,他房间的地上有很多用过的纸巾,估计昨天晚上哭了好久,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现在眼睛都还肿着。」 「我去看看他。」顾荆之擦干净嘴,去了顾飞白的房间。 果然如萧良节所说,顾飞白睡得并不安稳,眼睛肿起来好大,地上也有不少用过的纸巾。他蹑手蹑脚地把地上的纸巾都扫走,打算倒出去的时候,扫把不小心碰到门框发出声响,尽管声音不大,但还是吵醒了顾飞白。他抬起头来看见他,皱着眉问道:「哥,你干嘛呢?」 第302页 既然都已经醒了,索性就直接坐下来聊聊吧。 顾荆之把扫把簸箕都交给萧良节,让他去倒垃圾。然后他把门关上,径直走到顾飞白身边坐下,看着他哭得红肿的眼睛,问道:「昨晚上肯定没睡好吧?」 顾飞白点了点头。不只是没睡好,而是根本没睡。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泛起了一点困意,慢慢睡了过去。 「你不用再问我了,你想跟他在一起就在一起吧,我不管了。」顾飞白又躺回去,用被子把脑袋都蒙了起来,「你出去吧,我困,想睡觉。」 「飞白,你跟哥哥说说,在学校里发生什么事了?」顾荆之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屁股,「别装睡,我知道你听得见。」 顾飞白掀开被子,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起床洗漱,吃饭上课,然后写作业睡觉。哦,大课间还要跑操,累死人了。」 顾荆之说:「那你要是觉得累,咱们回家住好不好?我现在有很多时间可以在家陪着你。」 「不要了,我都习惯了。」顾飞白说,「而且我在宿舍住能节省好多在路上的时间,也挺好的。」 顾荆之握着他手,说道:「你现在也上高二了,高考也是近在眼前的事,想考哪个大学,心里有想法吗?」 「我还没有确切的想法,但我不想留在江州。」顿了顿,顾飞白连忙找补道,「我不是想离开你,就是想出去看看。你大学刚毕业就天南海北地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之后也是一有时间就出去,咱们家厚厚的一本相册里面,全都是你拍的风景照。我看了之后真的觉得很好,所以我也想到外面去看看,或许上大学的四年是我最好的一次机会了。」 「我没觉得你是想离开我。」顾荆之说,「你长大了,想出去走走看看也是很正常的,我不反对。就算你以后真的要离开我生活,我也会支持你。因为你不只是我弟弟,你更是你。」 顾飞白忽然想起沈良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你哥哥不只是你哥哥,他还是顾荆之。 「哥,」顾飞白回握住他哥的手,「谢谢你愿意把我养大。」 顾荆之笑道:「看着你从不到我小胳膊长长到如今快要比我高,我很高兴。」 萧良节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冰袋:「用这个敷一下,眼睛更容易消肿。」 顾飞白瞪了他一眼:「不用你好心!」 「敷一下吧。」顾荆之把冰袋拿给他,「眼睛一直肿着会很难受的。」 顾飞白点了点头:「谢谢哥。」 萧良节:「……」 「躺下敷吧。」顾荆之说,「我出去了。」 顾飞白:「嗯。」 走出顾飞白的房间,萧良节从背后拥住他,问道:「飞白怎么样?」 顾荆之说:「应该是没事了。」 「那我们出去走走吧。」萧良节说,「外面下了一层雪,还挺好看的。」 「嗯。」 两人穿上了同款羽绒服,漫步在雪后的街道上。薄薄的一层雪,在太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泽。 顾荆之的手经常会很凉,萧良节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和他十指相扣着。 「空气好清新啊。」萧良节说,「江边的风景也很美。」 顾荆之若有所思道:「能一直看着这么美的风景,心情也会变得很愉悦的。马上就是新年了,新的一年,一定会更加美好。」 萧良节问:「荆哥,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顾荆之抬头望天,阳光并不刺眼:「我想辞职。」 「为什么?」萧良节说,「这不是你付出了许多心血的工作吗?」为此还数次让自己进了医院。 顾荆之说:「我也不想啊,可是贺澄现在已经容不下我了。与其他来安排我,不如我主动退出,也省去了许多麻烦。」 萧良节说:「荆哥,你的手在发抖。」 「我们当初一共有十二个人,一起为了梦想去打拼。」顾荆之说,「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是游戏上线还不足三年,十二个人,最后只剩下三个。他们当中,有些人是大学毕业以后找到了更好的出路,主动走的,有些人却是眼看着自己辛苦劳动的成果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伤心失望离开的。」 萧良节把他的手送到嘴边,吹了吹气:「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就这两天吧,贺澄不提,我也会主动说的。」顾荆之说,「希望我们不会走上绝路。」 第138章 我非翱翔的雄鹰 顾荆之打定主意要辞职,到了上班那天,除了跟在他身后的萧良节,几乎可以说是空着手去的。两年前公司进行了扩充,从原来的一层办公楼拓展成了五层,岗位也细分了一下,顾荆之作为老员工,大家口中的「顾总」,来的这一路上遇到好多人朝他打招唿。以前公司还是个小作坊的时候,大家都很放松,也不拘什么上司下属,一概按年纪这个哥那个姐地叫着。现在游戏上线快三年了,公司的名气水涨船高,订立许多规矩也是为了更方便公司的管理,但顾荆之还是更加怀念以前轻松的氛围。 「顾总好。」一个新来的小职员朝他热情地打招唿,「顾总回见。」 顾荆之看着那个小男生,恍惚间也看到了当初大学刚毕业时青涩的自己,如今自己快要奔三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第303页 萧良节说:「荆哥,待会儿要不要我陪你进去?」 「不用了,在公司里他还不敢对我怎么样。」顾荆之说,「你就在茶水间里等着我就行。那里面什么都有,你要是渴了或者饿了,有零食有水喝,随便拿,不碍事。」 萧良节无话可说,本想就此妥协,但真的走进贺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时,他惊讶地发现本该忙于工作的员工们都很清闲,而他们都默契地看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贺澄的办公室。 「这是怎么了?」萧良节蒙了。集体摸鱼吗? 顾荆之也发觉不对,他问了问旁边的人:「出什么事了?」 「顾哥,我劝你这会儿还是不要进去为好。」被顾荆之问话的这个男人是寰宇早期就在并且没有离职的老员工,「沈良时来了,正在里面教训贺澄呢。」 「沈良时?」顾荆之讶道,「连他都惊动了?」 男人说:「可不是。现在还算好的,沈良时刚进去的时候,我甚至都能听到贺澄的惨叫,估计是沈良时又拿他练手了。」 顾荆之吞了吞口水。他知道沈良时是个文明人,一般不会动手,而一旦破了例动起手来,那绝对是下了狠手。说是拿贺澄练手,但其实就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十分不满,讲道理讲不通,直接往死里揍。 萧良节问:「这合适吗?」 「你觉得不合适,那不如你去劝劝?」顾荆之调侃道。 萧良节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经歷过三年前的事,他可是再也不敢招惹沈良时了,他甚至还在心里祈祷着待会儿沈良时出来的时候不要多看他,要不然被勾起前尘往事,几个顾荆之也不够说情的。 这时,沈良时推门走了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萧良节。 萧良节下意识往顾荆之身后躲了躲,万幸沈良时没打算和他计较陈年往事,只是对顾荆之说:「你来得正好,跟我进来。」 「好。」顾荆之点了点头,对萧良节说,「你在外面等着我。」 说罢,他就跟着沈良时进了贺澄的办公室。 贺澄因为始终固执己见,被沈良时痛揍了一顿。顾荆之进去的时候,果然看到他鼻青脸肿地坐在办公桌前,而沈良时就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一杯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贺澄是远道而来的客人。 顾荆之感受到这间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贴着门站着不敢往里面走。 沈良时说:「过来坐。」 顾荆之无感不从:「好,好。」 「找我进来有什么事?」顾荆之问。 沈良时说:「你今天空手到公司来,又是想干什么呢?」 「呃……」 「说实话。」 顾荆之只好实话实说:「提辞职。」 如今的寰宇已经蒸蒸日上,市值水涨船高,成为了当前最热门的游戏公司之一,内部的薪资待遇也在逐步提高,吸引了不少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投递简歷,为公司注入了许多新鲜血液。只论福利待遇的话,寰宇是不错的,再加上公司里的人大多都很年轻,工作氛围也相当不错,他自然愿意留在这里。 但是,他身为寰宇早期的员工之一,当初在这里工作,除了沈良时的安排,其次就是因为他倾注了很多的感情。寰宇公司因为一群志同道合的兄弟为了共同的梦想而建立,而现在,寰宇的每一步发展都是在追名逐利,完全忘记了当初的梦想,这让他觉得心寒。更别提贺澄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在公司里早就已经举步维艰,与其到时候撕破脸,不如他主动提出辞职,也能为他们之间五六年的情分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你不用辞职。」沈良时说,「我已经把贺澄收拾了一顿,他以后也不敢再独断专行。你可以留下来,不仅如此,其他被贺澄逼走的人,如果愿意的话,也都可以回来。」 顾荆之愣住了——还能这样? 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的贺澄忽然抬起了头,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说:「沈良时,我才是公司的老闆,我才是!你处处凌驾在我之上,先是强行塞进来一个顾荆之,接着又不允许我过问他在工作上的任何事,即便是后来你离开了,将大权交给我了,也还是时不时要插手……你做这些的时候,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沈良时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头低垂着,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因为你废物。你自己看看,我才释权多久,寰宇就被你搞成了什么样子?贪小利,无远见,别说寰宇只是一个炙手可热的新公司,便是传承百年的大集团交到你手上,也早晚会被败个干净。你觉得这时候,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公司的存续更加重要?」 贺澄愣了愣,他显然是被问住了。但他要是能听得进话的人,那他就不是贺澄了。他说:「你以为你是谁?」 沈良时终于捨得看他一眼:「你在跟谁说话?没了我,你什么都不是?还敢跟我叫嚣,是嫌刚才被揍得不够吗?」 顾荆之知道沈良时动怒有多可怕。他赶紧给贺澄使了个眼色,让他闭嘴,当个透明人就好。 好在,沈良时打完一顿之后并没有心思再打第二顿。他冷冷地说:「滚出去!」 贺澄离开办公室之后,就到了顾荆之这边。 沈良时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份企划书,推到了顾荆之面前,解释道:「游戏立案初期,愿望是让全世界的玩家都能知道。如今,游戏在国内上线快三年了,收到了好评不少,公司的热度水涨船高,所以我想,是时候可以开始外服的开发计划了。而这件事,不管交给谁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才是我心中最中意的人选。」 第304页 顾荆之翻看了一遍就合上了:「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了。」沈良时说,「你也看过公司每个月的报表,数据很可观不是吗?」 顾荆之拉了拉衣领,大概是这屋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他有些不自在:「那我想问问,你为什么非得选我呢?」 「当然是因为我信任你。」沈良时站了起来,转了一圈来到了顾荆之身后,「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板块,直接决定了以后能不能顺利进军外国市场,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除了你我谁都不放心……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顾荆之笑了笑。这事的确是个美差,沈良时不打无准备的仗,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国外市场虽然尚未涉猎,但他不会是孤军奋战,最多是最开始辛苦一些。而且,沈良时能把贺澄短视的毛病揍得不敢再犯,可是他们之间已经产生的隔阂却不会消失,离开这里,去开闢国外的市场,既可以有更长远的发展,还可以在手中握有权力的同时不和贺澄产生冲突。 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沈良时问:「你意下如何?」 顾荆之把企划书重新推回到沈良时面前,说:「我如果不想去呢?」 「为什么不去呢。」沈良时问,「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看重寰宇的人愿意投资,资金的事不需要担心。」 顾荆之皱了皱眉,说:「可要是我离开了,我的家人怎么办?」 「荆之,你也要为自己而活的。」沈良时说,「这件事对你来说是非常有利的,你没必要为了家人而放弃大好的前途。」 「不,你错了。」顾荆之说,「不是他们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他们。」 沈良时:「哦?愿闻其详。」 「很多人都说,飞白是累赘,是拖油瓶,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或许会更好。」顾荆之说,「但我觉得,正是因为有了飞白,我才能有今日。如果没有飞白,以我从小的成长环境,可能早就一脖子吊死了;或者勉强活下来,变成一个混混,不爱学习,不思进取,反正父母都是那样的烂臭德行,没人会管我,我也不会生出出人头地的心思……我和飞白,是相互依靠着,才有了如今的生活。 「再有萧良节。你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应该猜出来了,我和他已经和好了,我答应了会跟他永远在一起,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沈良时笑道:「我以为,你会嚮往外面广阔的天地。」 ? 「不。」顾荆之摇了摇头,「沈良时,你是翱翔于天际的雄鹰,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不屑与别人为伍,只想飞得更远更高。可我跟你这只雄鹰不一样,不管我飞得多高多远,等到天黑的时候,都是要回家的。」 …… 拒绝了沈良时的好意,他也没有说什么,沉默便等于尊重他的选择。 顾荆之带着萧良节回家的时候,萧良节问:「沈良时跟你说什么了?」 「沈良时想让我到国外去拓展市场。」顾荆之说,「我拒绝了。」 萧良节听后,问道:「为什么要拒绝?荆哥,如果你接受的话,以你的能力,将来肯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且国外的业务和国内互不干扰,你以后会很自由的。」 顾荆之说:「因为我离不开你们。」 「你不用考虑我们的。」萧良节说,「这对你有好处……要不咱们这就回去,沈良时应该还没走,咱们去找他,告诉他后悔了?」 「我不会不考虑你们的。」顾荆之笑了笑,把他揽进了怀里,「有人立志自由自在,翱翔天际,可我就想守着你们。你们是支撑我活下来的动力,是我最大的靠山。我或许不会有很棒的事业,但有你们在,便胜过千万金。」 他从不在意为了家人牺牲,他这一生都註定要为了家人奔波操劳,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因为家人是他的支柱,是他随时可去的退路。贺澄自己不需要操心父母,贺存也可以为了梦想出国,这兄弟俩是自由的,倒是也没错。可人与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不是她或他,贺澄觉得他的家庭环境不值得他付出,但如果没有在贺澄眼中被视作累赘的人,便无法造就今日的他。 何况他们不是累赘呢。 顾飞白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弟弟;王德是真心为他好的老师;余茜虽说是被王德赶鸭子上架,但也劝诫过他许多。还有许多人……尹浩、侯大妈、李伯、王佳豪,他们都是照入自己黑暗生命的光。 去国外是很好,既不用放弃自己打拼多年事业,还可以让其更上一层楼,更不用和贺澄闹掰。可就像他对贺澄说的,不管飞得多高多远,天黑了,他都是要回家的。 他从来都不否认自己的出身,因为如果没有曾经的经歷,他无法成为如今的顾荆之。逃避是没有用的,与其总想着当年若是不怎样,我如今会怎样的话,还不如接受了它。就像他当初笑呵呵地跟萧良节说起顾锋的事一样。 说不定哪一天,他也能同样笑呵呵地,说出李晓东呢。 第139章 朝夕不改死生不变 又是大年初一,又是相聚在萧良节家里。一顿丰盛的南北风味混搭年夜饭,正在精心准备着。 「荆哥真厉害。」萧良节看着他灵巧地包出了一个漂亮的饺子,忍不住夸赞道。 第305页 罗丽丽听着牙都酸了:「行了,他别说是包了个饺子,就是渴了知道喝水,在你眼里也是无比厉害的。我说你们俩之前也没这么腻歪啊,怎么复合之后变本加厉了呢?」 「因为在弥补曾经错过的时光。」萧良节语气很夸张地嘆了口气。 罗丽丽听乐了:「什么玩意儿。」 「我们要加倍地弥补回来。」萧良节厚着脸皮继续说着,「所以请婶子见谅。」 「你烦不烦。」顾荆之笑着用脚在他腿上踢了一下,「别逗我笑,我这饺子都包不好了。」 萧良节说:「没有,包得特别好。即便是我包饺子,时不时还会有一两个露馅的,可是荆哥包得就很完美。对了你再凶我一下呗?」 罗丽丽听不下去了:「出去出去!你给我到外边呆着去!」 「婶子!婶……」萧良节被赶出了厨房,并且被反锁在门外。 终于落了个清静,罗丽丽无比欣喜。她一边收拾鱼一边问道:「荆之,你找工作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顾荆之说:「还没找到呢,得等年后了。」 「不着急,慢慢找。」罗丽丽说,「工作也得合适才行,咱们还没到那山穷水尽的地步,犯不着你为了高薪去硬干不适合自己的工作。工作得合自己的心意,不然的话,天天上班已经够让人心烦了,再干自己不爱干的事,那真是天天都不顺心。」 「嗯,我知道的。」顾荆之说,「婶子放心吧。」 「你这样的我自然放心。」罗丽丽说,「倒是良节,我不放心他。这三年多以来,他好像长大了,变成熟了,但有时看着,还跟抓摸不透的小孩一样,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谁不是想甜甜蜜蜜的,他刚才说什么?让你凶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他自小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骨子里就想把一切都占为己有,轻易不跟人分享。」顾荆之说着也笑了,「他之前天天问我喜不喜欢他,会不会离开他,也是一种自我怀疑的表现。不过现在都好了,以前的事也都放下了。至于还想让我凶他,就当做是一种情趣吧。」 罗丽丽嘀咕道:「这是哪门子的鬼情趣啊。」 「荆哥!」萧良节敲响了厨房的门,「你出来一下!」 罗丽丽说:「你想得美!」 「婶子,我不捣乱。」萧良节解释道,「是有人来找荆哥。」 「找我?」顾荆之放下饺子皮,摘下围裙走出厨房,「谁找我?」 来人举了举怀中胖猫的猫爪:「是我和糖豆。」 「贺存。」顾荆之愣了愣,「你来干什么?」 贺存看着他和萧良节,问道:「你们和好了?」 萧良节看着这位曾经被顾荆之称之为男朋友的少年,起了很大的敌意。他一把揽住顾荆之的胳膊,炫耀似的说道:「是的!」 顾荆之瞪了他一眼,朝贺存说道:「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想把糖豆送换给你,可是飞白说你在这里,而且这只猫起初是萧良节养的,就让我上来找你。」贺存说,「荆哥,我很快就要出国了,糖豆养了那么久,我不放心送给别人,所以最后还是打算把它还给你。」 萧良节看着油光水滑的糖豆,愣愣地说:「它是我之前养的那只猫?」 「是的。」顾荆之将糖豆抱回来,「名字还是我起的,后来没时间照顾它,就送给了贺存。只是现在贺存也没法养着它了,又回到了我这里。」 糖豆在贺存的调教下已经养成了一位乖巧可爱的小公主,顾荆之它还是有印象的,因此在他怀里并不会乱动。并因为受到过良好的教育,在看到早就忘得一干二净的萧良节的时候,也时刻保持着优雅,不会朝他乱吼乱叫,只会闭上眼睛不看他。 萧良节:「……」 「荆哥,我们以后可能很难再见面了。不过我希望,你下次听说我的消息时,是在我巡迴演唱会开办的那一刻。」贺存说,「还有我哥哥,我知道他做了一些很过分的事情。但请你不要怪他,你自己开心最重要。」 「我不会放在心上的。」顾荆之说,「祝你一路顺风,梦想成真。」 「嗯,谢谢荆哥。」贺存看了萧良节一眼,又把目光重新放到顾荆之身上,对着手指说,「荆哥,我能抱抱你吗?」 「可以啊。」顾荆之把糖豆放下让它自己去玩,然后笑着对贺存张开了双臂,「来,我给你一个大大的拥抱。」 贺存笑了笑,投入顾荆之宽厚温暖的怀抱之中,忽然就哭了出来:「荆哥,你真的很好,比我哥哥还要好。」 顾荆之轻拍着他的背嵴,说道:「要是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看到了一定第一时间接通。」 「嗯。」贺存闭上眼睛,不去看萧良节朝他不断飞来的眼刀,「我把你的电话打爆!」 「那还是要注意一点。」顾荆之笑道,「要真是那样,我会直接换电话号码。」 两人一同笑了出来。 贺存松开顾荆之,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说道:「那我走了,你不用送我了,要不你的男朋友会想吃了我的。」 会吃人的萧良节:「……」小孩还不快走!再赖着不走真的嗷呜一口吃了你! 贺存走后,罗丽丽从厨房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到糖豆,分外惊喜的说道:「小花,你怎么在这里!」 第306页 当初糖豆还没有正式起名字的时候,罗丽丽都是直接喊它小花,因为它身上的毛色很花,名如其猫,十分写实。糖豆时隔三年多再听见这个名字,还是有反应的,它踩着小碎步走到了罗丽丽手边,在她手上蹭了蹭。罗丽丽正稀罕它呢,糖豆就在她手边拐了个弯,朝着厨房走去。 罗丽丽正愣着呢,萧良节提醒道:「婶子,厨房里有鱼!」 「鱼?鱼!」罗丽丽腾一下站起来,「小花,快出来!那鱼不是给你的!」 …… 吃过晚饭后,萧良节看着热闹的外面,说道:「我们出去玩?」 顾荆之跟着看了一眼窗外,又转回头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想怎么玩?」 「嗯……轮滑?」顾飞问。 「也行,好久没玩了,也不知道技术生疏了没有。」顾荆之说,「那你跟我回家拿轮滑鞋。」 萧良节点点头,对罗丽丽他们说:「叔叔,婶子,我跟荆哥下去玩了。」 关富平:「去吧。」 等他们走后,关富平问罗丽丽:「你说以他们现在这个劲头,能保持多久?」 罗丽丽抱着糖豆看电视,一听他这么说,瞬间不满意了:「怎么,你盼着他们再分一次?好歹他们也叫你一声叔叔,你安的什么心!」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关富平啧了一声,「我是说,他们这腻乎的劲头能保持多久,才能变得平平淡淡,跟咱们这样。」 罗丽丽思考道:「唔……我觉得,难啊,可能三五年之内,这热情都消退不了。」 关富平:「为什么?我跟你可是一两个月就没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半点浪漫细胞都没有。」罗丽丽嘁了一声,「你侄儿还有四年才毕业呢,这期间他都在文城上学,一去少说三个月。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小别胜新婚的,接下去四年他们两个都得是聚少离多,见了面可不就得天天赖在一起。」 关富平:「那倒也是。」 楼下,顾荆之已经拿上了自己的轮滑鞋,直接换上了跟萧良节滑出去了好远。 许久没碰这东西,技术果然生疏了不少,有好几次差点失去平衡摔在地上,幸好有萧良节扶着,两个人牵着手,这才不会摔跤。 「外面真热闹。」萧良节说,「到处都是出来玩的人。」 顾荆之说:「过年了嘛,一家人团聚了,总在家里待着也没意思,自然是要出来走走的。」 萧良节围着顾荆之滑了一圈:「能和你这样安安静静地在外面说话聊天玩轮滑,我觉得特别开心,哪怕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我也值了。」 「不许胡说。」顾荆之在他嘴上打了一下,「我们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 「嗯,」萧良节吐了吐舌头,赶紧改口,「我错了。」 顾荆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长椅:「那有椅子,咱们过去坐一会儿。」 牵手滑到椅子边,顾荆之正常坐下,萧良节却是没骨头似的歪倒在他身上。一开始是靠着他的肩膀,后面就直接躺在了他腿上:「好暖和呀。」 「谁让你不穿衣服的。」顾荆之把手搓热,焐着他的脸,「你看看你,脸都冻红了。」 不远处开始有人放烟花,乒桌球乓地声音还很大。顾荆之没听清萧良节说的什么,低下头问道:「你说什么?」 萧良节大声喊道:「我说我好喜欢你!」 顾荆之笑了笑:「我也喜欢你。怎么了这是,又变得不自信了?」 「不是。」萧良节坐了起来,「我觉得,这句话很好听,让人听了就会感到高兴,因此就想时时刻刻都说给你听。」 「傻乎乎的。」顾荆之捏着他冻得冰凉的脸蛋,说道,「你不说,我也喜欢你。」 萧良节得寸进尺道:「荆哥,我能不能不叫你荆哥了。」 「嗯?那你想叫什么?」顾荆之笑了笑,「不对,你平时也少直接叫我的名字啊。」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怎么肉麻怎么叫,「荆哥」这称唿他只听见过寥寥几次。 萧良节大着胆子说:「媳妇儿。」 顾荆之看了他一眼,镇定地说:「我不会叫你老公的。」 「为什么?」萧良节不解地问,「你以前不是总这么叫我?」 顾荆之说:「可以前只要我这么叫你,你就会脸红害羞,让我不要这么叫啊。」 「我……」 「你还想占我多少便宜啊。」顾荆之问道,「你试想一下,如果是我压的你,我想飞白都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别扭两天也就半推半就了。」 萧良节郁闷地低下了头,暗恨以前的自己不争气。 包含方方面面,彻头彻尾地不争气! 顾荆之忽然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这样够吗?哄好了吗?」 「还要再来两个才行。」萧良节说,「左右两边各来一个。」 顾荆之又在他左右两边脸上亲了一口。 烟花放到了高潮,他们也亲得火热。 良久,唇分。顾荆之向后滑动了两下,和萧良节拉开一些距离,然后朝他伸出双手:「来啊。」 萧良节笑了笑,虽然没能得逞,但心里也很满足。他滑动滚轮追了上去,用力地牵住了顾荆之的手。 当初那次运动会之后,他跟了顾荆之一路,也没敢碰到他的手。 第307页 如今,两双手用力的握在了一起,手指上的戒指在烟花下折射出银白色的光泽。这一次,他们坚定地牵住了对方的手,从此以后,就再也不会松开了。 第140章 番外1.我要去出家 烈日炎炎的大夏天,刮阵风都是热的,在外面放一口锅,热得能煎熟一只鸡蛋。很不幸的是,就在这样的大夏天,我感冒了。 感冒了不好再开空调,将风扇的档开到最大,额上贴着一块清凉贴,再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通通风换换气,按理来说是有利于康復的,但除了让室内的温度变得更热,没感觉到任何好处。 过了一个晚上,非但没有好转,还华丽丽地转为发烧,漂亮!十分漂亮! 母亲大人给班主任打电话请了假,我得到了一日假期,上午烧得迷迷煳煳的,看人都重影,到了下午体温降下去了,爸妈都去上班,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就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 看的也不是什么文学巨着,而是一本古早的言情小说。古早到什么地步呢?女主被挖心掏肝,男主有白月光情人,背着半本刑罚,虐得要死要活,然而到了最后都能he的狗血剧情。 幸好生得早,不然换在现在都是分分钟被锁文下架的程度。 虽然狗血,但胜在不用费什么脑子,再加上小时候的蜜汁崇拜,导致现在看的时候还带着浓厚的兴趣。就这么看了一下午,很快就到了要吃饭的时间。我拿出手机准备点外卖,刚打开外卖界面,家里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我一阵疑惑,心想现在也没到爸妈下班的时间,这个时候能是谁过来。 「来了!」我应了一声,趿着拖鞋下了床。 走到门边后,我隔着猫眼看了一眼,居然是歆予?而且她看上去似乎还不太高兴的样子。 来不及多想,我赶紧开了门。还没说话,歆予就一把抱住了我,在我耳边爆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声:「小六!我分手了!」 「嗯。」 「嗯?」我反应过来后都惊呆了,「你们俩不是刚好上,这么快就分了……不是,你别哭这么大声啊!」 歆予还在哇哇哭:「小六,我好难受啊!」 「别哭了。」被歆予这么一吼,我的头好像又开始痛了,「咱们进去说,你这哭声吵得外面都听得见,要是一会儿有人上来投诉扰民,我就把你推出去!」 我把歆予半拖半拽地带进了家里,还没来得及问她发生了什么,歆予就说:「有酒吗?」 我严肃拒绝道:「不可以!」姐妹六个人中,只有我们两个还没有成年。未成年人不可饮酒,尤其这还是在自己家里,等会儿爸妈回来了,恐怕是狗腿不保。 歆予痛哭流涕地说:「可是我想喝!」 我愣了一下。印象中歆予是个骨子里有傲气的人,痛死累死也不会哭。可是她现在哭得非常伤心,这实在不符合她从前的性子。我一时心软,说:「冰箱里倒是有冰镇的啤酒,但是你不能喝太多,喝个微醺得了。」 歆予最终妥协了。我给她拿了啤酒摆在她面前,歆予是一点都不客气,拿起来就开始喝,一边喝还一边拍桌子:「呜呜呜……小六!我和萧良节分手了,我失恋了!」 我苦笑一声:「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恋过啊?」这两人在一起也就一个星期的时间,这一个星期,还有五天是在学校上课,真算起来也就处了几个小时,算哪门子的分手失恋! 歆予又是愤怒地一拍桌子:「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他为什么宁愿喜欢一个男人都不喜欢我!我差在哪里了?」 我说:「性别。」 「我跟他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没有。」 「……」 到最后,歆予说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我的脑袋上,说:「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我正伤心呢!」 我捂着脑袋,说:「我头疼,今天发烧了,都没去上学。」 「啊?你生病了?」歆予立刻关切地问,「怎么样?严不严重?哎呀,我刚才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没事,已经退烧了。今天晚上再睡一觉,明天就能回去上学了。」 「哦,既然你不舒服,那就别陪我一起喝了。」 「……」生病了不应该关心一下吗?为什么第一反应是不用陪我喝酒了? 想到歆予会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萧良节。我一下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害你这么伤心,等过两天我就叫上其他几个姐姐一起去收拾他一顿!」 「别!」歆予指了指自己,「别去找他的麻烦,当初跟他说分手的可是我。如果再反过来去找他的麻烦,那不衬得我像个小人一样?」 我更加疑惑了:「既然是你提的分手,那你还这么要死要活的干什么?有病啊!」 「谁稀罕为他要死要活。」歆予喝完了小半瓶,抱着剩下的酒嘟囔道,「我只是不甘心,萧良节可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啊!还没发展出什么就分手了,我甚至都还没有和他牵过手,接过吻。」 「……」 歆予伸出三根手指,边喝边说:「我从初中到现在,算上萧良节,一共交往过三个男朋友。他们三个,一个出轨了、一个出家了、一个喜欢男人!哎哟喂,我的桃花运怎么这么差啊!」 我忍不住打断了她:「不是,你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出家的前男友啊?」 第308页 「哦,他搬家了。」 「……」 「你说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歆予哇哇大哭道,「三个,三个男朋友!没一个有好结果的!我是不是这辈子跟男人犯沖啊!」 我:「不清楚,我又不是算命的。」 歆予又喝了许多,现在瓶子里只剩下一个瓶底的啤酒,而这时候她已经有些醉了:「我看是的!要不我去出家吧。」 我拉着她的胳膊,抑制着她发酒疯:「咱们去睡觉吧。待会儿我给你妈妈打个电话,就说你今晚在我这里过夜了,就不用回去了。」 「嗯!」 歆予忽然一个机灵,把我吓了一跳:「干什么啊?你要上房揭瓦?」 「我不上房揭瓦,现在的房顶上都没有瓦。」歆予呵呵笑道,「我觉得我可能真的和男人没缘分,出家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我一脸懵:「啊?」 就在我搞不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歆予忽然挣开了我的手,跑去了我家的洗手间。 她经常到我家做客,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都太熟悉了,比自己家都熟,因此就算是有点醉了,她也能精准地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我跟着她一起去了洗手间。发现歆予从柜子里掏出来一个电推子,然后,在我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只听「刺啦」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我眼前掉落,我定睛一看,竟是歆予头顶的一绺头髮。 她这是真要出家啊! 我被她如此疯狂的举动吓了一跳,赶紧把电推子的电拔了,幸好拔得及时,没有再剃第二绺头髮下来。 歆予看着停下来的电推子,拍了拍,甩了甩,脸蛋红扑扑地说:「怎么不动了?」 看着她这般模样,我不禁觉得十分好笑:「柴歆予,我告诉你,等你酒醒了,可不许尖叫,不许骂人!」 歆予摇摇头:「不会的!」 我挑了挑眉,心道:才怪! 事后,歆予说:「你别骗我,我怎么可能因为萧良节干这么蠢的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呵呵。」 第141章 番外2.夫妻 关富平这两天心情有些不太好,因为他老娘给他安排了一桩亲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没有大哥那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一点都不懂得浪漫,估计不会有那个女孩会喜欢。这时候听从父母的安排结婚,两个人凑活过日子也就罢了,须知一百对夫妻中也不见得有一对是真心相爱的,随便吧……娶谁不是娶。 可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叫罗丽丽的女孩真是太讨厌了。尤其是在见过他大哥和大嫂之后,他便三天两头的被这娘儿们提着耳朵骂「你怎么不向大哥学习学习」。 关富平郁闷。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亲兄弟,要不是他妈嫁给了萧松的爸,或许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交集。 「本来人和人就不同,人的手指头还各有长短呢,看见萧松好就把我数落得猪狗不如,这算什么道理?你怎么不去和洪曼比?我还觉得你粗鲁野蛮,半点不像女人,不如大嫂温柔体贴,美丽动人呢。」 罗丽丽跳脚:「我哪里说得不对?」 关富平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来呗!互相伤害呗!谁怕谁啊! 「我也半点没说错!」关富平呸了一口,「你该和大嫂学学,不求你学个十成十,但凡能学到个形,你就能脱胎换骨!」 罗丽丽一把撸起袖子,冲上去就薅住了关富平的头髮,关富平也不肯退让,眨眼间两口子就扭打在一起,打骂声震跑了院子里树上的小麻雀。大爷大妈打着蒲扇路过,听到屋里传出来的些许动静,见怪不怪地说:「听见没,这两口子又打起来了。」 「打是亲骂是爱。」另一个大妈说,「哪有两口子会不打架的,随他们去吧。」 一番大战过后,俩人谁都没落着好。 罗丽丽的头髮乱成了一团鸡窝,用水洗都洗不开,胳膊被捏得紫红,脸上全是尘土,指甲在打架的过程中打折了,还折进了肉里,渗出了丝丝的血,稍微碰一下就疼得龇牙咧嘴。关富平更惨一些,他头髮直接被薅秃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胳膊上、背上还有脸上全都是被咬过以及挠过的痕迹,有些只是挠破了皮,有些出血肿了起来,最要命的还是大腿根部,不用看都知道已经紫了,这让他走路的姿势都有些不对劲了,一边喊疼,一边又不住嘴地骂罗丽丽这娘儿们下手真狠。 俩人谁都没捞到好处,最后一致决定——休战! 虽然因为「你要像大哥/大嫂一样」而大打出手,但某一段时间,两口子也想学着像萧松和洪曼一样相处,培养培养夫妻感情。 好歹是要一辈子在一块的人,总分房睡可不行。 情人节的时候,萧松送了洪曼九十九朵玫瑰花,两人丢下儿子,跑去吃了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 关富平知道后,双手一拍,决定有样学样。 他找了一家花店,也订了九十九朵玫瑰花,付钱的时候稍微心疼了一下,看着怀里快要抱不下的一大束玫瑰花,他不明白为什么要送花?送点实在的不好吗?花会枯萎的。 不管了,女孩子不都喜欢花?他一下送九十九朵,就不信那娘们儿能不感动! 然后回家之后,两人就坐在一张方桌的两面,面前摆着九十九朵玫瑰花。 第309页 罗丽丽沉默了许久,问:「这花,你花多少钱买的?」 「255,还行,我以为这么多花要一两千呢。」关富平说,「怎么,你不喜欢?」 「我……花挺好看的,我喜欢。」 关富平看了看她,再看看花,果断选择把花往旁边一推,说:「我看出你不喜欢了。」 罗丽丽怕辜负了关富平的好意,连忙解释道:「我没有……」 「其实我也觉得,两百块钱买束花一点意义都没有。」关富平说,「不如出去撸串,两百块钱能吃到撑。」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要不,咱们撸串去?」 然后达成共识,换了衣服之后欢欢喜喜地出了门。 充满烟火气的路边烧烤摊上,关富平和罗丽丽一人拿着一瓶冰啤酒,坐在小桌子前碰了碰:「干杯!」 这两口子都是海量,喝酒不用酒杯,直接对瓶吹。仰着头咕嘟咕嘟的,没一会儿一瓶啤酒就见了底,把旁边吃饭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关富平点了好多的串串香,撒了孜然和辣椒粉,闻着就很香。一人一大盘,加起来才一百块钱多一点,罗丽丽先吃了一串鸡心,满嘴流油地说:「还是烤串吃着爽!下次你别送什么玫瑰花了,送九百九十九朵也不如出来吃一顿烧烤过瘾。」 关富平喜欢羊肉串,一口下去就把三串羊肉吃了个干净。他一边嚼一边抽空说:「不送了,你让我送我都不送了。」 罗丽丽忽然指着他的鼻子笑道:「你看你都吃到鼻子上了,哈哈哈哈!」 「你不也一样,五十步笑百步。」关富平抬头看了她一眼,这娘们儿还不是嘴角上都是辣椒末? 吃饱喝足,两个喝得醉醺醺的人相互搀扶着往家的方向走。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也不知道是哪个路过的人说了一句「这哥儿俩感情真好」,直接把罗丽丽气清醒了。 她转过身去,对着身后一通乱指,也不知道在指谁,反正最后她叉着腰,气势汹汹地说:「什么哥儿俩!你们眼睛都是瞎的!我们明明是夫妻,夫和妻,有结婚证的真夫妻!」 关富平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她的捋不直舌头的傻样,还是在笑别的什么。 关富平的妈去世的那一天,萧松和洪曼带着他们三岁半的儿子来奔丧。这时候罗丽丽再看到他们夫妻俩已经没什么波澜了。因为和关富平结婚这么长时间了,她清楚得意识到这兄弟俩是两路人,註定走不到一起。老太太死了,将这两兄弟之间唯一的联繫也断了,等到老太太下葬之后,他们夫妻俩便会离开,这次一别,说不定就是永远了。 洪曼指着罗丽丽,对萧良节说:「良节,叫婶婶!」 萧良节扭着小胖糰子一样的身体,白嫩的小手合十拜了拜:「婶婶!」 罗丽丽看了这小孩一样……见不见的还是后话,这小孩倒是长得玉雪可爱。 「你长得真可爱。」罗丽丽忍不住蹲下来捏了捏他的小胖脸,「上次婶婶见你的时候,你才刚生下来呢。」 萧良节笑了笑,在罗丽丽脸上啵了一口:「婶婶漂亮!」 罗丽丽被这小糰子逗得心花怒放,这时候糰子他妈说:「丽丽,你们两口子结婚也有三年了,怎么你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罗丽丽干笑了一声……刚结婚那一年几乎没怎么同房过,后来的两年又忙着工作,能有动静才怪呢。 「正有这个打算呢。」罗丽丽说,「明年就生。」 这时,萧良节说:「要妹妹!」 罗丽丽嗲着嗓子说:「想要妹妹啊?」 「嗯!」 「那行,婶婶努努力,给你生个小妹妹。」 「好!」 待到老太太死后一年,罗丽丽算好了自己的排卵日期,神神秘秘地摸到了关富平的房间,准备和他亲热亲热,争取一次就怀上孩子。 「亲爱的……」她还特意特别温柔地喊他。 关富平慢悠悠地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朦胧地说:「你有病啊?」 罗丽丽:「……」去死吧你! 夫妻二人进行了大半个晚上的激烈战斗……是真的战斗,伤得都不轻。 又过了三四年,两人也打累了,年纪渐长也稳重了不少,孩子的事不怎么上心,一切随缘就好。而在一个冬天的某一个上午,罗丽丽觉得有些食欲不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月事也迟迟不来,虽然没生过孩子,但备孕那段时间她看过不少孕期的书,根据书上所说,再结合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推测应该是有了。 给关富平打电话之后,他急匆匆地赶回家中,二话不说就带着她去了市里的医院检查。她问为什么要跑到市里,县里的医院也可以啊,关富平神神秘秘地说:「去市里检查,要是有了就直接建档,市里的条件肯定比县里好啊。」 罗丽丽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就沖他这份心,就足以让她笑得比蜜还甜。 但是在去市医院的路上却忽然被交警拦住了去路,还能听到嗡嗡的救护车、消防车的声音。 「前面出什么事了?」罗丽丽抬头后看到了远处的高架桥,「那上面好像有烟?」 关富平摇下车窗,问:「警察同志,前面出什么事了?我这要去市医院呢,得过去啊。」 交警说:「过不了!前面高架桥上出车祸了,连环追尾,挺严重的,现在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大车小车都不让过。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也为了方便救援,请您现在就转向,绕道,谢谢配合。」 第310页 关富平一听,哪有不配合的道理,当即就勐打方向盘,顺便朝交警同志比了个手势:「好嘞。」 罗丽丽捂着心口,说:「真是造孽啊。这一场车祸过去,得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啊。」 「先别操心那些了。」关富平说,「咱们得赶紧了,这一绕道,可能都没法赶在医生下班之前到了。」 本以为高架桥上的车祸只是在去往医院路上遇到的一个小插曲,却不曾想,罗丽丽做完检查确定怀孕之后,坐在医院走廊里等关富平去给她买饭的时候,忽然听到大厅里有警察在问「有没有萧松的家属」。 萧松? 罗丽丽一下警觉起来。如今这医院里如此忙碌,是因为发生车祸的人大部分都送来了这里,尽管她不愿意相信警察说的萧松是她认识的那个萧松,但为了不错过,她还是主动走了过去:「警察同志,我有个大哥叫萧松,我是他弟媳,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 警察拿出一个透明的塑封袋给她,而那里面放着的是驾驶证,上面有血迹,再看照片……确实是萧松无疑。 罗丽丽眼前忽然一阵晕眩,刚好身边又送过去一个因车祸受伤的人,他身上的衣服被烧得没剩几块布料,脸也被烧伤了,满脸都是血,疼得他不断大叫。罗丽丽闻到了一股血腥和焦煳混在一起的味道,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她捂着嘴弯下腰,手中的塑封袋掉在了地上,她则不住作呕。 警察扶了她一把,给她拍背道:「没事吧?」 罗丽丽呕了半天没吐出东西,她抓着警察的胳膊,问:「萧松呢?他没事……不,他还活着吧?」 警察沉声道:「抱歉,萧松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徵,请您节哀。」 罗丽丽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嗡鸣一片。她听不到警察后面说了什么,只朦胧间听到噗通一声,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医院大厅门口倒着一个女人,而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孩,虽然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三四年,但她还是认出来,那个小孩是萧良节。 那晕倒在地上的女人,就是洪曼了。 到了晚上,罗丽丽好不容易才把哇哇大哭的萧良节哄睡。揉着酸痛的肩膀从他房间出来,就看到关富平阴沉着脸色推门而入。 罗丽丽问:「嫂子怎么样?」 关富平:「不太好。」 「他们夫妻两个那么恩爱,如今大哥没了,嫂子怎么可能不伤心。」罗丽丽揉着腰说,「希望她能赶快振作起来,她还有一个孩子呢。」 关富平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说的不太好,不是她伤心过度,是她的身体真的不好。她晕倒之后医生为她检查了身体,发现有些指标不正常,为了保险起见就给她做了个全身检查,结果发现……洪曼得了胃癌。」 罗丽丽震惊地说:「胃癌?」 关富平继续说道:「而且是极为兇险的印戒细胞癌,已经到了晚期。」 「胃癌晚期……」罗丽丽一下没站住。她手上仿佛还有刚才抱着萧良节哄睡时留下的触感,「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关富平说:「都是命啊……」 罗丽丽忽然抱住了关富平,这让他有些懵:「怎么了?」 罗丽丽说:「咱们以后不吵架了,好不好?只要能健康平安,什么都是身外之物。」 「好。」 两月之后,消瘦了一圈的洪曼来到他们家接萧良节。 她来的时候萧良节正在睡午觉,是关富平接待她的。 看着不復往日神采的洪曼,他问:「你这是出院了?」 「嗯。」 「那你的病怎么办?」 「不治了。」 关富平:「为何?」 「我得的胃癌,是所有癌细胞中最兇险的一种,且已经到了晚期,再怎么治也是徒劳,不过是拿钱换日子而已。」洪曼看向萧良节睡觉的小屋,「松哥死的那一刻,我都想随他一起去了,可偏偏我不能,因为我还有一个孩子。」 关富平说:「你得坚强起来,良节还小呢。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我们两口子能帮上忙就一定帮。」 洪曼说:「倒是真的有一件事……我的病已经无力回天,我死了不要紧,就当是去陪松哥了,可是良节他还那么小,所以,你能不能收养他?」 「这……」 「我和松哥在江州的房子,会过户到你们名下,还有剩下的一些存款,都给你们。」洪曼近乎哀求地说,「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人可以託付了。」 面对洪曼的声声哀求,关富平说:「不行。」 「为何?」 「嫂子,你也知道我和萧松的关系,我们两个向来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又怎么可能去收养他的儿子?」关富平说,「而且,我和丽丽也有自己的孩子了。一个是亲生的孩子,一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我会更偏爱谁,应该不用说吧。」 洪曼说:「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在医院碰到你们的那一天,我是带丽丽去检查的。当时丽丽刚怀孕六周,月份小,老话常说怀孕满三个月了才能向外人透露,所以就一直没说。」关富平说,「嫂子,我和丽丽不像你们两口子一样有体面的工作和收入,这些年来攒下的积蓄,也只够养活一个孩子,如果再收养良节,那日子会更艰难。所以,嫂子还是找别人吧。」 第311页 他沉着冷静地拒绝了洪曼的恳求,看着洪曼带着孩子离开的瘦削背影,他虽心有不忍,但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直到他的女儿可心死在了一个寒冷的冬日,那天,是萧松忌日的前一天。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许多年,他们的儿子关哲都要上小学了。为了能让关哲去市里的小学读书,他换了一个货运司机的工作,虽然累了些,但一个月的工资将近一万,也让他觉得知足。 某天下午不用出车,同事拉着他到外面去吃饭。他们平时都是在转运中心附近吃点家常小菜,味道挺不错,价格也实惠,但吃得多了也会觉得腻,就会想换换口味。 同事发现了一家味道很不错的火锅店,关富平吃过之后也觉得不错,说可以把这家店列为经常光顾的饭店名单,同事点头表示同意。在回去的路上,两人路过了一家珠宝店,店门口的橱窗上贴着一张海报,上面是他们家秋季主打的珠宝,是一款天然钻石打造的戒指,镶嵌的钻石有鸽子蛋那么大,工艺极为精细,即便是在平面的海报上,也十分惊艷。 关富平看着那张海报看得入迷,甚至都忘了那不是实物,且橱窗有玻璃,他着迷地走过去之后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玻璃上,撞得满脑袋都是星星。同事把他拉回来问他干什么,他说:「那戒指是不是挺漂亮的?」 同事说:「是挺漂亮,怎么,你要买啊?」 「我就问问漂不漂亮,没说买啊。」关富平说,「你没看这是店里的招牌啊,估计是大师级的珠宝,得小几百万呢,不是咱们这种普通工薪阶层能买得起的,看看得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在惦记着。那张海报上的戒指十分好看,如果买来送给罗丽丽的话,她肯定会很开心。 于是没过多久关富平又折返回来,向珠宝店的店员打听了一下,海报上那款戒指是国际知名珠宝大师设计的,类似于镇店之宝,价格要五百多万,以他的经济水平再奋斗一百年也买不起。但是同系列的戒指中,有一款戒指只需要六万六,这六万六他自然能拿得出来,但是拿来买什么不行呢?而且关哲要上小学了,他和罗丽丽想的是把关哲送进市里的小学读书,公立的小学不收学费,但书本、住宿、吃饭睡觉,哪里不需要用钱? 罗丽丽要是知道他花六万六买个戒指,必定要大发雷霆。可是……罗丽丽不喜欢花,她总喜欢金银珠宝的,虽然她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想的。结婚这么多年也没送过她几件像样的礼物,她肯定是会埋怨的吧。 关富平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这款戒指下市之前挣六万六出来。 而在这过程中,他遇到了一个以前的同学,同学给他介绍了一个赚钱的法门,并用自己的亲身经歷证明这是真的,不是诈骗。关富平看着同学手机上显示的收益,最终动了心。他按照同学所说的方法,投资了某公司的理财产品,他得到的钱也在慢慢增多。 直到他以为自己终于能买到戒指的时候却忽然传出了噩耗,原来那家公司是骗子,被发现之后已经卷钱跑路了,这意味着不仅关富平自己的钱全打了水漂,其他因为他投钱进去的人,也把帐算在了他的头上。这下子,他不光没六万六买戒指,还多出了三十万的债要还。 三十万几乎相当于他们这样家庭一辈子的积蓄,戒指泡汤了,关哲去市里上小学也成了奢望。关富平愧疚不已,于是他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假装他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和罗丽丽感情破裂要离婚。 那天,关富平拿着离婚协议书去找罗丽丽,说:「咱们离婚吧。」 罗丽丽看着那份协议书,说:「咱们结婚这么多年了,我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就让我净身出户?」 「我……」关富平发现自己很不擅长撒谎,索性就直说了,「这是我捅出来的窟窿,我一个还就行了,你别掺和进来。丽丽,净身出户也比背着一身债务好啊。你带着儿子走,别再回来了,好吗?」 罗丽丽想起那天在追债的人上门的时候,关富平和自己吵得那一架,当时她还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想来,根本就是为了在人前证明他们两个已经感情破裂,不想让别人找她的麻烦。 「我不走。」罗丽丽说,「大难临头怎么能各自飞呢?」 「你怎么这么犟呢!」 罗丽丽说:「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吃不了苦的人吗?」 「可是那钱……」 「钱你怕什么,咱们就是还不起啊。」罗丽丽无所畏惧地说,「就算把咱们都告上法庭,这钱也不可能拿得出来。法官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咱们也是受害者,他们往里面投钱,或者把钱借给你,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也有责任。再说了,这钱咱们又不是不还,慢慢来嘛,他们要是敢逼迫咱们,那我反倒要和他们理论理论。」 关富平忽然抱紧了罗丽丽,说:「我最开始,只是想给你买个戒指。」 罗丽丽有些泪目:「我知道了。比起戒指,我更想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他们两个把剩下的钱凑了凑,还了十万。虽说剩下的钱因为何锦的到来迎刃而解,但关富平始终记得这次的教训,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之后的每一天都谨言慎行,什么都不敢出头。 第312页 但是,在他和罗丽丽结婚第二十年的时候,他还是决定送她一件礼物。 关富平指着展柜里款式各异的戒指,问:「你们帮我看看,选哪个丽丽会喜欢?」 萧良节不太懂这些金银珠宝:「都好看,婶子都喜欢。」 「你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难道还能都买回去啊。」顾荆之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而后把他拉到一边去,和关富平说出了他的意见,「我觉得啊,这戒指不用买太大的。倒不是钱不钱的事,主要戒指太大了,戴着不方便,婶子平时还要看店,老戴着一大戒指不合适。而且这是叔叔送给婶子的结婚纪念礼物,买回去戴一次就放抽屉里落灰,那就太可惜了。」 关富平点点头,说:「那你的意思是,买个小的?」 顾荆之给他划定范围:「我觉得五十分以内的就很合适。」 柜姐问:「确定好了吗?」 关富平在顾荆之给他划的范围内选了一款合适的戒指,柜姐又问:「请问尺寸是多少呢?」 萧良节立马递上了罗丽丽手指的尺寸,柜姐看过之后,答应道:「好的,您稍等。」 付了钱之后,关富平拎着手提袋,一手揽着顾荆之一手揽着萧良节,他说:「待会儿见了你们婶子,记得给我打辅助。」 顾荆之比了个「ok」:「没问题,保证让婶子感动得一塌煳涂。」 罗丽丽把酒店的工作辞了,自己专门报了个班学烘焙,后来学成归来,开了一家点心铺。三人去店里的时候,一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有巧克力味,还有果酱味,数都数不清。除此之外,罗丽丽还让简笑一併过来帮忙,让她在店里干点把烤好的蛋糕饼干摆盘、帮客人打包之类的活儿。 简笑自己乐在其中,她很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 「婶子!」萧良节说,「现在在忙吗?」 罗丽丽说:「不忙,你们怎么都来了,有什么事吗?」 顾荆之把装着戒指的手提袋藏在后面,先让关富平上去说个开场白:「丽丽,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罗丽丽说:「今天清明节。」 关富平:「……」他们结婚二十周年的纪念日,好巧不巧和清明节撞在一起了。 「怎么了?你要回去给老祖宗烧纸啊?」罗丽丽说,「来我这里装点点心,给老祖宗当供品?」 关富平郁猝……精心准备了一路的台词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整段垮掉! 罗丽丽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到底怎么了?要是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我还要看店呢。」 萧良节替关富平说:「婶子,叔叔准备了一件礼物送给你。」 「谁清明节送礼啊!」罗丽丽怒了。 「谁说今天只是清明节啊。」关富平也懒得再铺垫了,他直接从顾荆之手里将手提袋夺过来,动作粗暴地将戒指取出,还把纸质的袋子扯烂了一大块,「你这不懂浪漫的老娘们儿,今天是咱们俩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 「结……」罗丽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咱俩都结婚二十年了?」 关富平嗔怪道:「可不是。」他把盒子打开,把戒指拿出来,然后把盒子随手一扔,抓过罗丽丽的手就给她套上了:「好好戴着,不许弄丢,更不许摘下来。」 罗丽丽看着那银白色指环上镶嵌的钻石,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五彩斑斓的光泽,衬得她的手黢黑黢黑的。她的眼眶有些湿润:「真好看,这么一对比,我的手显得更丑了。」 关富平啧道:「丑什么丑,多好看啊!」为了寻求认同,他看向萧良节和顾荆之:「你们说,是不是好看?」 两人纷纷点头:「好看的!」 罗丽丽哭笑不得:「你们啊……」 关富平求助地看向萧良节,眼神示意道:「然后呢?咋整?还是就这么完了。」 萧良节举起右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他的无名指上也戴着顾荆之送他的戒指。除了平时做手术的时候,几乎不会摘下来。 他想表达的意思本来是让关富平牵一下罗丽丽的手,然后在她手指上亲一下的,谁知道关富平会错了意,直接拉起罗丽丽的手往上一抬,然后罗丽丽就自己亲吻了手上的戒指。 萧良节仰天长啸一声,挫败地扑进顾荆之怀里,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郁闷地说:「靠,大意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关富平居然是如此一个大直男,早知道他就直接牵着顾荆之的手亲了。 顾荆之拍着萧良节的背,说:「先别急着郁闷,转过来看看。」 萧良节听顾荆之的话转过身来,然后他就看到,原本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罗丽丽瞬间把眼泪憋了回去。关富平一脸憨厚地站在她面前,还没弄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罗丽丽就已经仰起头,在他脸上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一下。 「亲爱的,二十周年快乐。」 第142章 番外3.少年听雨僧庐下 十一岁的顾荆之,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那爱父亲入骨亲妈终于在经歷了数次打击之后,终于看清了顾锋,决意离开他。但是刚打算和顾锋走离婚程序,尹婷就发现自己又怀了孕。上一秒还在说要跟顾锋划清界限,下一秒就母爱泛滥,说什么都不肯把孩子打了。 于是离婚延缓一年,尹婷生下了一个儿子之后,顾锋才算是签了字。尹婷拿着离婚协议,刚出了月子就提着大包小袋的行李逃离了这里。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许是认清了自己从前的错误,准备独立生活,又或者是执迷不悟,认为娘家人都不理解自己,仗着自己还算年轻貌美,准备去勾引下一个冤大头。 第313页 十二岁的顾荆之攥着刚满月的弟弟的小手,心想,一定是后者!尹婷不会那么容易醒悟的,她最多会认清顾锋的真面目,知道他并非良人,从而跳出这个火坑。但她的脑迴路实在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她永远不会真正醒悟。 邻居侯大妈是个爱好多管闲事的女人,尹婷走了之后,她痛骂了尹婷一天一夜,唾沫星子都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儿媳妇抛弃亲生儿子呢。 「荆之啊,可怜的孩子。」侯大妈轻抚着顾荆之稚嫩的小脸,眼泪汪汪地说,「你妈跑了,你爸又是那么个德行,苦了你了。」 其实顾荆之早就麻木了。 顾锋是真的不管他,但是尹婷心情好的时候,还会记得他是她儿子,会给他做饭,给他买新衣服穿。但是好心情过了,动辄打骂也是常有的事,尹婷走了,他只会觉得开心,并不会觉得命苦。 「可怜的小娃娃。」侯大妈直接闯进了他家里,看着躺在婴儿床上,刚满月不久的小娃娃,说道,「不怕昂,咱们还有哥哥呢!」 小娃娃的哥哥顾荆之立刻警觉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妈跑了,你爸又是那副样子,如果你还不养着你弟弟,他就会死的。」侯大妈说。 顾荆之说:「所以,他成了我的责任了?」 「你是哥哥,你当然得照顾他!」侯大妈有些愤怒地说,「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顾荆之看着离去的侯大妈,愤愤地瞪着婴儿床上的弟弟:「我才不要管你!」 尹浩常会来看着小婴儿。他自己也是当爸爸的人,知道该怎么照顾小孩。餵奶、拍嗝、哄睡,全都非常熟练。他把哄睡的小孩抱到顾荆之面前,说道:「荆之,看你弟弟,可爱吗?」 顾荆之忙着写作业,连一个眼神都吝啬分给他:「不可爱。」 「你抱抱他?」 顾荆之又想起侯大妈的话,愤怒地说道:「我不想管他!」 尹浩愣了一下,把要有甦醒迹象的小娃娃重新哄睡,说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顾荆之倔强地说:「他又不是我生的,我为什么要管他。反正现在这个家也养不活这张嘴了,干脆把他送到孤儿院去吧。要是能被哪个好心人家收养了,以后也可以吃穿不愁了。」 「你这孩子……」尹浩气急败坏地说,「他是你弟弟,不是孤儿。」 「哼。」 不过顾荆之的话也提醒了他一件事,这小娃娃出生早就满一百天了,可还没有一个正经的大名,一直宝宝、宝宝地叫,也没上户口。他爹对这事丝毫不关心,顾荆之又是个小孩,根本想不到这一层,这事就一直耽搁着。 尹浩循循善诱道:「荆之,你给你弟弟取个名字呗?」 顾荆之停了笔,看着他弟弟想了很久,最后拍板决定道:「黑胖!」 尹浩:「……」虽说贱名好养活,但也不能这么草率啊! 顾荆之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不满意:「那你自己取!」 「那就叫,飞白。」尹浩说,「你看怎么样?」 顾荆之想起自己不伦不类的名字,问道:「这也是拿好听的字眼随便凑的吗?」 「当然不是。」尹浩说,「在书法上,有一种字体名为『飞白体』,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其字体大都飘逸,笔画中又有多处留白,是一种很特殊的书法字体。但是这种字体也有不好的地方,那就是在书写的时候,若是多处留白,会显得不够严肃,这就很考验书写者对整体书法的一个掌控。一如我们的人生一样,可以潇洒不羁,但也不能太失分寸,何时何地该做什么,又要怎么做,须得用心权衡。」 顾荆之难得笑了出来:「飞白……好名字。」 顾锋作为亲生父亲不给孩子上户口,尹浩这个舅舅找了关系才把这事办妥。 但在顾飞白终于有了名字,有了户口之后的第五天,喝得醉醺醺的顾锋回了家里。这一次,他不光喝了酒,还赌了钱,不光赌了钱,还全都赌输了,还倒贴了五百,因此,顾锋十分愤怒。一进家门就连扔带砸,茶杯、水杯、沙发靠枕、鞋架、锅碗瓢盆什么的扔了一地,把在里屋睡觉的顾飞白吵醒,小孩子的哭喊声引得顾锋更加愤怒,他冲进屋子里,看见墙角有一把拖把,他上去就把拖把棍撅断,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哭个不停的小屁孩。 谁知他一棍子还没挥下去,放学回来的顾荆之就及时阻止了他,用力把他推到一边去,然后抱起嚎啕大哭的顾飞白朝卧室外面跑去。 可他根本跑不过顾锋,被推了一跟头的顾锋恼羞成怒,三两步就追上了顾荆之,先是给了他一巴掌,然后一闷棍将他打倒在地,接着在他身上、腿上不断地抽打,有时轻,有时重,顾荆之死死护着顾飞白,没让他受到一点伤害,但他很快就疼得没了知觉,逐渐昏死过去。 后来他知道,是尹浩及时赶到阻止了顾锋。 顾锋年轻的时候还会想着创业,但年到不惑之后就想着天天喝酒,他自己没有多少收入,两个儿子又还小,所有的钱几乎都是尹浩给的,不能得罪,所以尹浩让他住手也就乖乖听了。 从那之后,他留下了腰疼的毛病,到了骨头飞速成长的年纪时,甚至能折磨死人。 他试图扔过顾飞白一次,但是顾飞白画给他看的火柴人兄弟俩让他感到愧疚,于是便将他找了回来,抱着快要冻晕过去的小孩,不断跟他说对不起。 第314页 十五岁的顾荆之,从初中升入高中,同时也进入了叛逆期,生出了自尊心。顾锋如何他都无所谓,可只要一有人把他和顾锋放在一起提,他就像想把那个人捉起来狠狠打一顿;他还要上学,飞白很小的时候,白天会被送去对门侯大妈那里,到晚上他放学后再接回来。他开始找兼职,端盘子的服务员、打菜洗碗的餐厅帮厨、扫上扫下的保洁、甚至是夜总会里的打手,只要是能赚到钱的,他几乎都干过。 因为他的家庭,还有他半工半读的生活,尤其是打手这种下九流的工作,他没少遭人白眼。他的性子变得越来越孤僻,穿着打扮也越来越向市井流氓小混混靠拢。他什么都不会,唯独打起架来比谁都狠,在学校里横着走,出了校门也只有他打别人的份。 后来遇到了一个姓李的会所老闆,听说他们招人看场子,能挣很多的钱,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还得了一个响噹噹的名号——「小顾哥」。 孙齐才觉得他不堪教化,屡次想开除他,但一个姓王的老师一直劝阻他。他一气之下,就把顾荆之扔到了那个多管闲事的老师班上。 据说他叫王德的;据说他在班主任堆里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好欺负;据说他当年第一次当班主任带的是文科班,因为文科班主任中辞职走了一位,而剩下的正好是一个全是混世魔王的班级,现有的文科班主任都不愿意接手,扬言丢给他就辞职,于是丢来丢去,丢给了好欺负的王德。 他自己是不介意的,能当上班主任,就意味着工资会涨,虽然不多,但也是实实在在的钱,他很满足。当年那一届混世魔王在他的管理下还算学得不错,他颇有成就感,于是在看到同样「不堪教化」的顾荆之时,他又回忆起了当初的峥嵘岁月,立志要把他拉回正途! 顾荆之到他手底下第一天,王德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他坐着,顾荆之站着,视线上挨了一截,顾荆之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一开口就是一股地痞流氓的气息:「你是不是傻?」 王德:「……」 「孙齐才那个王八摆明了是看你好欺负,你还敢答应?」顾荆之说,「不都说聪明绝顶吗?我看你顶都绝了,也不聪明啊!果然是世事无绝对。」 王德:「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荆之:「开除我。」 王德:「你想得美!给我回去背书!」 过了不到一周的时间,顾荆之就发现王德很关注他。 别说是过问他的成绩,找他做心理辅导了,就是上厕所时偶遇了,他都要趁着提裤子的时候瞥他两眼,幽幽地说:「你今天写作业了吗?」 一开始,顾荆之念着他好歹是个班主任,多少给他面子,耐着性子听他疯狂输出各种老妈子式的关怀。后来,他实在听不下去了,索性就直接摊牌了:「我没写,怎么着吧!」 「我根本就没考试,怎样?」 「我就是去私人会所那种不干净的地方给人当打手了,你能弄死我是吗?」 「……」 每到这时,王德就没词了,通常会笑眯眯地让他回去。然后第二天,他就能找来几个学生来继续做心理辅导,一连五六个男生高矮胖瘦不一,说话方式也不一样。唯独谜之相似的地方,就是他们都和王德一样有着或明显或隐藏的老妈子心态。 「荆之!你作业写了吗?要是没写,我可以帮你,当然不是直接给你抄,是辅导你!」 「顾荆之,你别总在教室里闷着,走!咱们出去打打篮球去,不行就踢踢足球,桌球、羽毛球、排球、铅球都可以,我都挺拿手的。」 「顾……顾荆之,王老师让我来找你,劝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顾荆之我跟你说,我那儿有顶顶好的工作,一个月就能赚三千块钱,去看看不?肯定比你现在打工的地方好一百倍!」 顾荆之一一把他们都气跑或者打跑了。到了第十次后,王德居然找了一个女生过来!这女的叫余茜,倒不是个老妈子,可她是个女的……这总不能下手打吧——丫的,王德这只老狐狸! 「嗨,你就是顾荆之啊。」余茜舔了舔嘴唇,「长得还不赖嘛。」她嘆口气,耸耸肩,似乎很无奈:「你别生气,我小姨夫这人怀揣着一个英雄梦,不过他飞天遁地,拯救世界的本事倒是没有,最热衷的事情就是帮扶老人,拯救深陷泥潭的少男少女——烦是烦了点,但心还是好的。」 说完,又见四下无人,往他身边凑了凑,用手遮住嘴巴,小声说:「话说,让他这么费心的,你还是第一个。」 顾荆之:「……」 余茜的服务态度尽职尽责,且心性坚韧,毅力非常。再加上她是个女的,顾荆之多少有所收敛,不曾打骂她,就更加放肆了。 至于她是如何「帮助」他融入大家庭的呢?具体案例如下—— 他不想写作业?没关系,余茜写!大笔一挥,歘歘歘歘,双份作业完成,写上顾荆之的大名儿,往课代表手上一交,在辗转至老师手中。老师看到顾荆之的作业颇感欣慰,心觉这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眼泪几乎要掉下来——欸,等一下,这字迹怎么这么像个小女生呢? 刚要掉下来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老母亲心态转变成了福尔摩斯,只不过顾荆之以前从不交作业,便是偶尔写出来的字,也是一看就知道那是胡乱瞎写的。那这一手漂漂亮亮,干净整洁的作业,到底是有人代写的还是自己认真写的?因为没有歷史记录可考,老师又不是真的福尔摩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第315页 直到连续一个月的作业收上来,每次都有顾荆之,每次都是那么一手小女生的娟秀字迹,一时坊间疯传,顾荆之有颗少女心呀! 事后,余茜摇着脑袋说:「你从此就是个按时交作业的好学生了,不用谢我!」 顾荆之:「我他妈……」不行,这是个女的,不能骂她。 学校要开运动会,余茜替他报了个名。 本来想一个项目来一样的,谁知交上去之后被退回来,说是一个人最多只能报四项。 余茜只好揪着头髮想了半天,最后在体育委员的灼灼目光注视下,她刚选了一个立定跳远,就被赶时间的体育委员抽走了报名表。余茜看着自己手上的头髮,懊悔自己就应该开个先例的。 不过,她能替顾荆之报名,却替不了他上场(男子组立定跳远欸)! 运动会当天,照例是校长最热情积极,其他人兴致缺缺,还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撑场面。 比赛举行期间,立定跳远跳高照例是热门大户(跳一跳就好了,简单啊简单)。 热情似火的啦啦队无比卖力,运动员在沙坑前预备起跳要喊,正式起跳要喊,跳完了更要喊。 一个长得很帅的人跳了个全场最佳,女生们捂着脸尖叫:「啊啊啊啊!好帅啊!」有两三个女生与有荣焉:「他是我们班长哦!」其他女生尖叫更甚:「啊啊啊啊!长得好,学习好,体育也没落下,简直完美呀!」 一个长得一般的人跳了仅次于最佳成绩,女生们鼓鼓掌:「同学真不错。」 一个长得不咋地的人跳了一米五,女生们「噫」声一片,不过不及那长得不咋地还跳得奇烂的人「噫」声更多。 王德在赛前顶着磨破嘴皮子的风险跟顾荆之说了好久,连水都招唿班长买好了。顾荆之点头说自己会努力,王德点头:「安全第一,尽力就好。」顾荆之又说输了别怪我,王德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一个小小运动会尔?」居然还用上「尔」字了,果然不愧是文科班主任出身的人。 顾荆之脱下校服,宽松的t恤在风的吹动下贴合于身上,映衬出细緻的腰身。再加上一米八几的高个子,长而直的腿,气质感爆棚的脸,当场便收穫了尖叫声不断。 裁判哨向,顾荆之闻声起跳,人很帅,姿势更帅,脚一落地,八十八点八厘米,大吉大利! 王德瞬间把头转过去,恨不得顾荆之从来跟他没关系;看台上的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这这……这该叫好还是不叫好啊!正郁闷时,忽听见对面看台传来一阵开足了扩音力的叫喊声:「顾荆之!你给我滚回来!」 除此之外,余茜还热衷于往他家里钻,有顾飞白个吃里扒外的倒霉玩意儿做内应,她出入他家如入无人之境。当然了,这只是说她进来很顺利,不是真的没人。 当她第一次亲眼见到了顾锋之后,那副酒囊饭袋的大腹便便,游手好闲的模样,真的让她一阵噁心。 她不是没听说过顾荆之家里的事,只是因为没亲眼见过,只觉得匪夷所思。她是家中独女,父母对她很好,和叔伯姨舅们更是经常来往,和堂兄弟表姐妹们也能玩得很开心。因此,她每当看电视或者道听途说时,都很难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父母。她总算知道,为什么顾荆之能一天打五份工,为什么他从不提起自己家里的事,至多说他有一个弟弟,为什么他的性子会那么孤僻,暴躁易怒近乎病态。有这么一个家庭,有这么一个五毒俱全的老爸,他就算不会耳濡目染也变成和老爸一样的人,也会被拖累得抬不起头来。 十六岁的额顾荆之,被王德和余茜姨甥俩烦得死去活来。他每次被烦得不想回家的时候,就会跑到李老闆的会所里去。 李老闆不会过问他的出身,只要他尽心尽力,会给他不少的钱,会所里的好烟好酒也随便喝随便拿。那天,他被烦得不行了,就喝了半瓶红酒,结果直接把自己喝进了医院,知道自己酒精过敏后,他崩溃地哭了一个多小时。 李老闆说他哭成这样,回去会让家里人担心,于是就把他带去了一个豪华的,撒满了玫瑰花瓣的酒店套房。 他以为李晓东是好心,但没想到,这个男人哄着他的时候,手却不老实地往他裤子里钻,当他碰到不该碰的东西的时候,顾荆之愤怒地给了他一脚:「别碰我!」 他起身想要逃跑,却突然感到身体无力,这时他才意识到是李晓东给他喝的果汁有问题。 从他进会所的那一天开始,他就知道李晓东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玩得很花,但他没想到他的思想如此龌龊,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 他无力抵抗,被李晓东按在床上的时候,只能被迫承受着。15岁的少年经不起逗,很快就起了反应,但李晓东还没来得及品尝硕果,外面就响起了惊雷声。 听到雷声,顾荆之惊醒,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去。飞白最怕打雷,若是不回去陪着他,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再度飞起一脚踹飞了弱不禁风的李晓东,为了保持清醒,他直接打碎了酒瓶,用锋利的玻璃划破了手心,鲜血浸透了衣物,尖锐的疼痛让他有了短暂的清明。他跌跌撞撞地离开酒店,在暴雨中奔驰了许久,终于赶回了家里。 随便换了一身干衣服,抱着顾飞白软软的身体,他说:「哥哥回来了。」 第316页 顾飞白说:「哥哥,你流血了。」 「不碍事,不小心摔了一跤。」顾荆之说,「不怕,哥哥陪着你。」 他拒绝了李晓东,还打了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一直躲着李晓东,但有时还是会被他抓回去。李晓东不忍心真的伤他,就会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他,胡皓在旁边出谋划策,变着花样地折磨他。直到那一次,李晓东的前妻带着警察冲进了会所,抓了李晓东,也救了他。 自此,李晓东和胡皓锒铛入狱,那个埋葬了不少罪恶的地方也被推平。 那个女人对他说:「你得好好活着,人这一辈子所做的一切努力,不是为了谁,不是为了赌气,只是为了过上好日子。」 他回归了自己正常的生活——好好学习,偶尔工作,最终考进了大学。伴随着成年而来的,是他心态的改变。也许不算是完全的铅华洗尽,起码那些痞气野性已经收敛了很多。 十九岁的顾荆之,认识了从宁都来的沈良时,沈良时向他推荐了一个公司去实习。 他向同样在寻找实习公司的好友王佳豪说了这事,得到的却是对方拒绝的答覆。 「荆之,那人你才跟他认识几天就这么信任他?」王佳豪说,「你不怕他坑你?」 顾荆之说:「我有什么可让他坑的。」 「你这种心态就不对。」王佳豪,「咱们虽说不是那些名牌大学的学生,可也不至于找个小作坊上班吧。就算他没有骗你,可你刚才也说了,这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什么都没有,你去了能干嘛?」 「去看看吧,我相信他。」顾荆之说,「不合适再换呗。」 他莫名信任着沈良时,也许是他长得太好看,他被色迷心窍了,又或者是他温柔的气质具有很强的吸引力,反正最后他一脚踏进了沈良时说的公司。 贺澄看见又有人来,立刻将他引进屋里。明明这公司刚成立一年,设备都不齐全,房顶漏水,电脑也是二手的,可是贺澄愣是把公司说成了未来的龙头企业。要不是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寒酸,和贺澄口中的龙头企业有天差地别,他就真的要被忽悠瘸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走。因为贺澄说了,沈良时是他们的投资人,钱的事不用担心,眼前的困顿也是暂时的。这个顾荆之信,再加上年纪人总有一股说不上来的莽劲,他头脑一热,就什么都答应了。 沈良时把他找了过来,还手把手教他计算机技术。两人之间一直很和谐,唯一不好的一次是,他背地里说沈良时的坏话本他听见了,第二天他就收到了一条简讯。看见5000这个数字的时候他激动了一下,后来一看是话费,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谁家话费充5000啊!反正他不充! 「喂,沈良时,我这话费是你弄的?」 沈良时笑眯眯地说:「抱歉,手滑了。你慢慢用吧。」 顾荆之气得牙痒痒——手滑个屁!这分明就是成心报復!5000块钱的话费,他喵的用到下辈子啊! 二十岁时,顾锋在这一年里终于不负众望地把自己喝出了好歹,据给他叫救护车的人说,他是喝多了,打完麻将离开的时候踩空了,后脑勺着地的,摔了一脑袋血。 顾荆之飞奔至医院,迎接他的是顾锋的主治医生。医生拧着眉头,语重心长且套路依旧地开口:「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顾荆之听医生说了半天他听不懂的学术语言,精简提炼出几个关键词,连成一句能听懂的人话就是——你爸脑溢血,要做手术,手术费加住院观察费最少要十万。但你爸后续就算性命无忧,也有极大可能会瘫痪,谁让他把酒当饭吃呢。 顾荆之这些年打工的确挣了一些钱,可那又不是挣多少存多少,也是有日常花销的。更何况,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个大学生,他上学要花钱,上小学的顾飞白也要花钱,还要有别的交际钱。 如果只要两三万,他咬咬牙还能拿出来,可一下子就是十万……他看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一股无名的压力压在了他身上。 医生问他救不救,他也没有回答。 救?他早盼着他死了。不救?那是他亲爹呀,死了,就真的没了。 良久,他道:「医生,您尽力而为吧。我……钱的事,我来解决。」 当天,春雨绵绵而落,打在身上一点感觉都没有。远处一片朦朦胧胧的景色,清幽雅致,别有一番风味。 顾荆之最不喜欢的就是春天,春天降雨量虽不大,但往往能断断续续持续上两三天,潮湿湿润的气候能让他的腰伤反覆发作,磨得他想死。相比较之下,夏天天热,而且南方的雨多是来得毫无徵兆,能一边太阳高悬一边大雨倾盆,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多时候,都是还没等他的腰伤发作起来,一场声势浩大的雨就下完了。秋天则是过得不明显,冬天虽湿冷,但他大可以裹一件羽绒服,抱着热水袋取暖,也没大事。 顾荆之在他讨厌的春雨中走了一路,到小区楼下的时候,他的肩头已经完全湿了,面色更是苍白到毫无人色的地步。 沈良时打开房门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顾荆之,还不等他问明缘由,顾荆之就跪在了他面前。 其实顾荆之没想跪的,一是因为他还没有真的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二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有要挟的成分在里面。 第317页 可这一路走来,他真的没力气了……从他记事开始到现在,就像是好像在跑一场没有终点的马拉松,二十年了,真的要累死了。 「沈良时……」顾荆之想站却站不起来,只好跪着抓住沈良时的手,哑着嗓子说,「帮帮忙……帮我个忙……」他这二十年来从没求过任何人,谁想生平第一次求人,竟是为了顾锋。 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良时问:「你要干什么?」 「我求求你,你借给我钱吧!我爸在医院他要做手术,不等人。」顾荆之脸上全是雨水,看着很可怜,但还是比不上那双充满绝望的眼睛更震撼,「你借给我十万……不,二十万,我可以给你打欠条,我还可以把房子抵押给你,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你。」 沈良时:「你先起来。」 顾荆之:「你先答应我。」 「我借给你。」沈良时说,「但欠条什么的就不必了,我不需要你还。」 沈良时出身高贵,二十万对他来说就跟零花钱一样,自然不需要他还。可这不代表他愿意白拿沈良时的钱,欠条终究还是打了,房子也还是抵押了。拿着救命的钱交给护士的时候,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这份恩情还给沈良时。 二十三岁的顾荆之,在看过了外面的大好河山之后,终于放下了过去的事。他对沈良时更加感恩戴德,听闻他和青梅竹马好事将近,也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顾飞白即将小学毕业,跟顾荆之提要求说要学轮滑。其实他早在一年前就想了,只是顾荆之提了条件:「想学轮滑?可以啊!把你的成绩提上去……你们班四十个人,你考三十八,如果到时候你能考到前二十去,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一年后的今天,顾荆之朝他挑眉道:「想学轮滑?成啊!哥哥教你。你看你哥多牛逼,还不快崇拜崇拜我!」 顾飞白看着他手肘上未脱落的血痂,静默不语。 三十三岁的顾荆之,在机场接到了从文城毕业归来的萧良节,许久未见的两人,刚一见面就紧紧抱在了一起,萧良节更是像树袋熊一样扒在了他身上,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我的大医生回来了。」顾荆之说,「真打算回这边找医院?」 萧良节亲了他一口,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我都已经回来了,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可你不是说,文大附属医院普外科的副主任医师计少凌人如其名,少年便成凌云志,是普外科最年轻有为的副主任,也是你的偶像,你要向他学习吗?」顾荆之说,「你这回来了,还怎么跟他学习?」 「我不在文大附院工作,也可以以他为目标啊。」萧良节说,「比如我现在最想去的科室,就是普外科。」 顾荆之手搭在他肩膀上,笑道:「这么有目标,有抱负的博士男友,将来还会成为治病救人医生,这让我这个区区二本大学毕业,又整天只会麻烦医生的人怎么混啊。」 「我不怕你麻烦我,我怕你不麻烦我。」萧良节说,「荆哥也很厉害啊!已经坐到了技术总监的位置上,之前你代表公司的公开演讲,穿着西装的样子简直帅呆了。这让我很想把你扒光……」 「你这脑袋里都装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顾荆之捂住他的嘴,「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在这里。」 萧良节笑弯了眼睛:「你忍心吗?」 顾荆之:「忍心!」 「……呜呜,我好委屈。」萧良节说,「荆哥不要我了。」 「戏精。」 萧良节的表情立刻从委屈巴巴变成了喜笑颜开,低头看着顾荆之身上的长款咖色风衣,拽着腰间的装饰用拉链说道:「你穿这身真好看。」 顾荆之背着手,被他扯过去一点:「文大附院有你熟悉的同学和导师,你真不后悔回来?」 「不后悔。」萧良节摇了摇头,「荆哥当初宁愿辞职也不愿意去国外,对沈良时说的理由就是你的家在这里,哪里都不去。现在,我也想把这句话还给你——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我们这些年一直聚少离多,以后工作了,我不想再跟你分隔两地。你也不用担心我回来会影响到什么,这世界上不止文大附院一所医院,我在江州的医院工作,和在文大附院是一样的。」 顾荆之道:「那咱们回家吧,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 「嗯。」 两人牵着手,走在夕阳之下,虽然一路上没说几句话,但从两人时不时望向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们这辈子是分不开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一个安稳幸福的家。 第143章 番外4.章婵 左手,还是右手? 我迅速移动双手,刷刷刷刷,最后把手放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男孩。 男孩笑了笑,我常常想,他笑起来很好看,一双眼睛弯弯的,教人看了心软。 他指了指我的左手:「这个。」 我张开左手,里面攥着一颗被捂得温热的透亮的玻璃珠。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何节,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家族宴会上,表姑带着他向整个何家还有章家的人宣布,何节以后就是她的儿子,将来会继承她的全部财产。 那时候的何节见到满室的人还有些怯懦,表姑为了让他更好地融入,就把他推到了我身边……虽然我当时已经上初中,和他不是同龄人,但谁让在场的只有我一个孩子呢? 第318页 何节见到我,笑嘻嘻地说:「姐姐!」 我看着他,他的眼睛亮亮的,透着一种傻气的光。爸爸这两年生意有些不好,之所以能维持住体面,依旧能每天大手大脚的花销,全靠亲妹妹的帮助。何节虽是养子,但名义上也是妹妹的孙子,为了能搞好关系,牢牢地抱紧何家这棵大树,爸爸让我跟何节搞好关系。 我笑了,瞥了何节一眼:「小孩,你会变魔术吗?」 他摇头:「不会。」 我心中暗嘆了一句「小屁孩」,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条黑色的皮筋。将皮筋在他手腕上绕了一圈,问:「现在这条皮筋是不是已经把你的手绕住了?」 「嗯。」 又绕了一圈:「绕得更紧了,对吗?」 「是的。」 「别眨眼哦。」我神神秘秘地说,然后男孩的眼睛真的瞪得老大,如我所说一眨不眨。我觉得稀奇,面上却不改神色,下一刻,原本在男孩手腕上绕了两圈的皮筋松开了,男孩顿时发出一阵惊嘆:「好厉害!」 我不屑地挑了挑眉,这不过是个再简单不过小魔术。可是,男孩眼中的崇拜之情是那么真,她以前和父母或者其他同学表演这个魔术的时候,他们也会鼓掌,但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他们不过是敷衍搪塞自己而已,并非真的觉得我很厉害。 但是这个男孩,他挺傻的,傻得可爱,不仅令我另眼相看。 家宴结束之后,我便向父亲提出要去姑姑家里住。父亲之前就有这个打算,因为姑姑没有孩子,对我也算喜欢,一直想让我去套近乎,刚开始我不同意,父亲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如今我主动提出要去何家,父亲乐得嘴都合不拢,赶紧就让人打包行李,把我送去了何家。 在何家,我再一次见到了何节。 这一次,我用自己不要的玻璃球当礼物,让他猜玻璃球藏在那只手里,猜中了就送给他。 明明知道就是50%的机会,不是对,就是错,但当他真的猜中的时候,我还是觉得他很聪明。 他笑了,说:「姐姐,可以给我了吗?」 「当然可以。」我随手将玻璃球塞给他。我还没有和一个小孩计较玻璃球的地步,更何况这本就是我不要的东西,能拿来逗一个有点傻的小孩,非常值得。 一个丧父丧母的养子,能得到我不要的东西,是他高攀。 「你会玩轮滑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问我轮滑是什么东西。 我说当然是非常有趣的东西,想试试吗? 他仰头看着我,点点头,说他愿意。 我喜欢别人仰头看着我,尤其是何节,这会令我感到高兴。高兴了,就愿意把我的东西和他分享,比如我玩轮滑的技巧、烘焙的技术、装满了一整个房间的玩偶——我教他玩轮滑、教他烘焙做点心,送了他一只布娃娃。 从他幼时开始上小学开始,我便和他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玩耍,一起笑一起闹。 我们是极好的姐弟。 即便后来表姑姑生下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何节变得不受重视,我也愿意和他一起玩。关心他,保护他。 何节小学毕业的时候,学着其他同学买了一本同学录,他们互相传送,每个人都得到了厚厚的一沓。我去学校找他的时候,正好看到他拿着一沓同学录,想找人写一写,但是一下午过去了,他只得到了两三页。 表姑姑这人极为看重名誉,自然不能让人说她有了亲儿子就不管养儿子,于是在她的运作之下,何节成了一个嫉妒兄弟、不敬父母、顽劣不堪、朽木难雕的不良少年。他的同学可能不懂,但他们的父母却都是明白人,不管是出于想和何家交好的心理,还是单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和不良少年在一起相处,他们都会教自己的孩子远离何节,天长日久的,他也就没什么朋友。 我问他:「都有谁给你写了?」 何节把手中的同学录全都拿出来,我扫了一眼,就看到了陶广的名字。他们家和我家有生意上的往来,因此我和陶广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说到对他的最初印象,那就是一个肥头大耳眯眯眼的丑小孩,他喜欢抢我的吃的,天天像块牛皮糖一样围着我转,甩都甩不掉,真是烦得要死。 直到有一天,我一下把他推进泳池里,从那之后,他就彻底老实了。 我板过何节的肩膀,指着班上的人说:「你听我说,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揍他们,揍得生活不能自理,他们就会变老实,再也不敢欺负你。」 何节说:「可是老师和奶奶说,不能随便打人。」 「这怎么能叫随便呢。」我对他说,「他们先瞧不起你的,难道不是吗?」 那一次,是何节第一次打人。虽然何节自己也弄得很狼狈,但其他人也没占到什么便宜,我心里非常高兴,即便何节回去之后就被姑奶奶训斥了一顿也不在乎……我不喜欢何节被欺负,他受了委屈就相当于是在打我的脸,没有人能欺负到我的头上。 直到有一天,我在去姑奶奶家里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小土猫。它个头不大,胆子倒是不小,都敢来蹭我的衣服,弄得裤子上全都是猫毛。我最讨厌小土猫,长得不好看,脾气也不怎么样,动不动就敢对主人龇牙咧嘴,完全没有一点当畜生的自觉。眼前这只猫,尤其胆大包天,我一脚踹在了它的肚子上,将它踹出了十几米远。 第319页 「你在干什么?」 有人在我身后吼,我转过身,就看到了何节。 我骂他:「何节,你敢这么对我说话!」 何节说:「小点怎么惹到你了?你为何要这么对它?它还那么小,流浪了许久营养不良,你这一脚下去,是奔着要它命去的吗?」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个难看的畜生,死了便死了。」我意识到何节是真的生气了,生平第一次,我用安慰的语气说道,「不用太觉得可惜,它跟着你过了几天好日子,也算是够本了。等过两天姐姐再送你一只新的布偶猫,毛髮是白色的,眼睛像蓝宝石一样,比这小野猫好看多了。」 何节说:「用不着!」 他抱起野猫,带着它去了医院,把我晾在了原地。我气得怒火冲天,愤怒之下把何节的房间砸了个稀巴烂,并骂道:「没爹没妈的小崽子,还敢跟我叫嚣!」 我再懒得管他,随便他怎么在学校里被人排挤冷落也无动于衷。很快我高中毕业,在父母的安排下,我离开江州去往澳洲留学,在登记的前一刻,我想:「等我回来的时候,他的日子会更难熬,到时候,他会来求我的。」 在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不久之后,何节会成为萧良节,会有一个男人出现在何节的生命中,我和何节,也会分道扬镳。 我是收到了姑奶奶病危的消息之后才匆忙回国的,当时整个何家已经为退养的事闹翻了天。表姑说姑奶奶是因为何节在学校里打架才被气进医院的,在一众亲戚面前好一顿痛哭流涕,好女儿的形象让人心生怜悯,便让人越发看何节不爽,纷纷支持表姑将何节退养。 其实我知道事情的真相绝对不是这样,这应该是表姑为了得到姑奶奶的全部遗产才做出的伪装。其实我觉得她大可不必要这样,假的就是假的,演得用力过勐了,总会有人起疑心,还不如放何节一马,只拿到大部分的遗产而非全部,这样反而安全。 但是表姑估计这些年装累了孝女贤妻,姑奶奶命在旦夕,心明显偏向何节,眼看着形势不利,她已经豁出去了,哪怕拼个名声尽毁,也要拿到全部遗产。 我甚至还被何锦那个疯女人拉去江州的乡下走了一趟。在那里,我见到了何节名义上的叔叔和婶子,何锦向他们提出了诚意十足的条件,要求是给何节一个户口,谁知道那两口子居然不答应,真是贪得无厌。 「姑奶奶,他们不同意!」回去之后,我就将今天发生的事全都跟姑奶奶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姑奶奶,你说他们怎么能这样!这分明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把何节接到他们家去,不过是户口上多了个人而已,又没逼着他们非要对何节好。而且他们还把我和表姑好一顿奚落——何节可怎么办呀!」 姑奶奶今日精神了一些,我看到她稍微有些血色的脸上浮现出了不耐烦:「既然是有求于人家,就别把自己放在那么高的位置上,当是上位者赏赐下等奴僕呢……」 我说:「哪就那么金贵了……」 姑奶奶重重地拍了拍床,可惜她力气不够,空有想把床砸个洞出来的心,无奈力气跟不上,到最后也不过是将被褥砸陷进去一点:「……算了,不指望你们了,还是我自己亲自去一趟吧。」 我闻言大惊:「不行啊!姑奶奶,你现在的身体太过于虚弱,怎么能跑那么远呢,身体会吃不消的!」 「那你打算让我怎么办!」章淑华的额角暴起了青筋,「何锦那个没用的东西,去了关家两次,没讨到一点好不说,还反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她骂了两句就开始咳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边咳边继续厉声道:「……咳咳,你们这是……咳咳……这是打算让我死了都不安心是不是!」 「可是……」我被吓傻了,长这么大,甚少见到姑奶奶这么疾言厉色的模样。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是信不过你们了。」姑奶奶,「为着我自己能安心地进棺材,我亲自去!」说着,一滴浑浊的眼泪落了下来,滴在了病号服的左胸处,章淑华用手背胡乱抹了一遍,推搡着我说:「你去……你快去给我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再准备一辆车,最好最快的那种……」 我虽然心中大是无语,刚从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回来,不想这么快又回去。但姑奶奶态度坚决,我知道拦不住,只好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姑奶奶亲自上门,那夫妻两个怕出什么事,不敢把我们关在门外,毕恭毕敬地将我们迎进了家里。看着长了杂草的破院子,我说:「什么鬼地方,这怎么住人?」 「何老太太,您先喝口水吧。」那女主人给姑奶奶倒了一杯水,并没有我的。我在心中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这里的水给了我也不敢喝。 「何老太太,如果您也是为了萧良节的事来找我们两口子的,我劝您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男主人抱胸站在客厅门口,语气不善,「我跟我爱人都是平头老百姓,照顾自己这个小家尚且鸡飞狗跳,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看顾一个未成年人,您还是另寻出处吧。」 姑奶奶的眼神动了动,转头看向那男主人:「小家?多余的精力?照这么说,关先生也并非心狠无情之人啊。」 男主人愣了一下,向他妻子投过去一个眼神,女主人接过话茬,说:「老太太,我丈夫的意思是,他不是不愿意收养萧良节——怎么说那也是他名义上的侄子,在他小时候也是亲过抱过的,如今这孩子才十六七岁就遭逢大变,任谁看了会不心疼呢?」她的声音不疾不徐,且吐字清晰,逻辑分明,十分清楚地说明了其中厉害:「可是,善心是有,那是谁都能给的吗?这世上出于好心而帮忙,最后却被反咬一口的例子简直太多了。老太太,您要我们收养萧良节,我们拿什么收养?便是养一只猫儿狗儿,都要把它餵饱了,给它搭个窝遮风挡雨,带它出去遛弯,时时刻刻注意着它的冷暖健康,何况萧良节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那是给他一个户口,给他饭吃,给他水喝就能了结的吗?! 第320页 「说起萧良节,我倒是想问问何老太太,昔日我大嫂病重垂危,含泪託孤之时,你们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时至今日,又做到了多少?是否对得起自己曾经许出的那颗良心!」 我翻了个白眼……若是没有何锦和姑奶奶,何节早就已经死了。什么东西,好意思在这里讨价还价。 「姑奶奶,他们听不进去的。」 然而姑奶奶更固执,她让我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没办法,我只能照做——包里有两样东西,额度二十万的银行卡和一个比新华字典更厚的相册。 我一直想不明白,姑奶奶带相册干什么? 姑奶奶用她风干褶皱的手颤抖着翻开了第一页,指着照片上的一个小人儿,对那目中无人的夫妻俩说:「关先生,关太太,你们还记得小节长什么样子吗?」 那夫妻俩异口同声地说:「不记得。」 「这是小节到我们家之后拍的第一张照片。」姑奶奶抚摸着照片,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看到她浑浊的眼珠忽然亮了亮,「那时候他发过一次高烧,醒过来之后就稀里煳涂地记不清什么事了。他每长一岁,就会给他拍一套新的照片……可惜啊,就到他十六岁了。」 「老太太好好养着身体,等到明年良节成年了,再跟他多拍几张照片不就好了。」女主人说,「良节是个好孩子,他肯定愿意跟老太太照相的。」 姑奶奶垂下了头:「小节是好孩子……可他遇见的人,经歷的事,却都不是好的。」 我看向姑奶奶,想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女主人说:「怎么会呢?老太太这么疼他,定是个极好的人。」 「是我们何家亏待了他。」姑奶奶说着就开始垂泪,「把他这么好这么乖的一个孩子,逼成了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我心想,不缺他吃不少他穿,那就成人不人鬼不鬼了? 姑奶奶忽然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然后朝着那夫妻二人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我惊叫了一声姑奶奶,另外还听到那夫妻俩叫了一声何老太太。 「老太太,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男主人手忙脚乱地去扶姑奶奶,「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 女主人也在一旁跟着劝:「是啊!何老太太,您这一跪我们如何受得了,再说这地上又冷又硬,您身体不好,还是快起来吧!」 我也去扶姑奶奶,然而这老太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挣开了我的手,并死死地抓住了那男人的衣角:「关先生,我知道是我们不对,我们丧尽天良,狼心狗肺,让……让良节他受了那么多委屈,实在没脸面恳求原谅!我知道我这么死皮赖脸地跪求太强人所难,但我没办法了——我自己剩下的日子是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了的,若我死了,谁来看顾他呀!」 「那难道就非我们家不可了吗?」男主人说,「说到底,我和萧良节的父亲并非亲生兄弟。萧松已经死了十多年了,我连他长什么样都忘干净了,凭什么还要去收养他的儿子?再说了,老太太家里家财万贯,萧良节又是一个快要成年的人了,不管是找一个有钱有势的家庭,还是疏通关系,让萧良节自立门户,应该都不是难事吧?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何家非要缠着我干什么?我现在不光是没钱,甚至还债台高筑,让萧良节跟着我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背着手站在旁边,贊同地点点头。虽说何节现在早就不像小时候一样了,但好歹是锦衣玉食养大的,怎么能到这种破地方来生活? 「没时间了……没时间再去找下一个人了。」姑奶奶浑浊的双眼中闪着晶莹泪光,「我那个女儿,我是信不过了。所以,我必须在自己闭眼之前,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再也不能让良节,让他以后的日子再有许多坎坷波折。关先生,若是一个人空有锦衣富贵,却没有一个『家』,没有能称得上『家人』的人,那跟流浪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不禁疑惑,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节最终改回原来的名字,以萧良节的身份回到了他曾经的家。而本来打算在澳洲常住的我,因为不习惯当地的风土人情最终选择回到中海。 我在陶广口中得知,何节在江州过得很好,他还劝我不要去打扰他。我心想那怎么可能?何家提供给了他最好的生活,他离开了何家,怎么可能过得更好? 而当我亲自去往江州,见到了何节之后,发现他居然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对他笑,因为他对我发火,这些在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何节看我时的憎恶,就好像我差点把他的猫弄死之后看我的眼神一样。 我精心饲养出来的小宠物,在他长大之后,心里有了其他在意的东西,我变得不再重要。 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 我想要拆散他们,而胡皓的出现恰恰为我排忧解难。在将胡皓告诉我的事转述给何节后,他和那个男人的关系果然出现了裂痕,我本以为我们之间很快就能回到从前,却不曾想,爸爸的一通电话猝不及防地打碎了我的幻想。 公司内部有人举报财务及产品质量问题,引来了有关部门的调查。而这一查,也确实查出了问题,前些年爸爸的生意出现了问题,在何锦的帮助下转危为安后,总想着要攥着大把的钱在手里才安心。而何锦花费大力气让爸爸的公司重回正轨也不是白白帮忙的,她和爸爸约定拿走一部分的钱,再除去给员工的工资和给供应商的钱,能到爸爸手里的数额更少,于是他便通过修改帐目的方式来偷税漏税,并更换供应商以次充好,通过这样的手段得到的钱,最少可达千万。 第321页 爸爸被带走调查,厂子也暂时被查封,一夜之间一落千丈,妈妈哭得肝肠寸断。我急匆匆地赶回去,去找何锦、找陶广的父母来帮忙,最后得到的答覆无一例外都是拒绝。 陶广和我说:「你过惯了众星捧月的大小姐日子,也该尝尝被人唾弃谩骂是什么滋味。」 我瞪着他:「你也要落井下石吗?」 「还需要我来吗?」陶广说,「墙倒众人推,多的是人想踩你一脚。等你也尝过那样的滋味之后,你应该就不敢再说,萧良节为何在离开之后,便和从前认识的人全都断了往来了。」 我昂起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我不怕。」 然而,陶广比我更无所谓:「跟我没关系。」 第144章 番外5.胡皓 我今年40岁,是一个失业人员。因为档案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曾经因故意伤害、虐待等罪名,数罪併罚判处有期徒刑8年,有这一项在,什么样的大公司都不会想要我,而我能做的,只有服务员、收银员或者工地搬砖之类的活儿。 每天枯燥的生活让我觉得麻木,40岁生日这天,我提出了辞职。饭店的老闆没有计较我的过去,在他手底下工作的时候也对我颇为照顾,当我提出离开的时候,他也没有半点挽留。 服务员嘛,不难找。 我收拾行李踏上了前往下一个城市的火车,看着窗外明媚的天气,我记起15岁时初次来到江州这个繁华的城市时,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时间如同白驹过隙,如今年至不惑,很多事都记不起来,带走了太多太多的回忆,却没有带走15岁那年的好天气。 或许是因为,刚刚来到这座城市时,我还很年轻,心心念念的,都是对未来的美好嚮往。 我以为只要肯吃苦,总能出人头地,可是在江州生活过一年才知道——只要能吃苦,那一辈子都要吃苦。当时的年纪太小,初中毕业就没有再继续读书,没有学歷年纪还不够,根本没有人愿意要,能找到最好的工作,也不过是在一家小饭店里给人端盘子,遇到有人来检查的时候,还要假装是老闆的儿子。 在不知道多少次被老闆找理由辞退后,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也没有刻意寻求一个方向,看哪条路顺眼就走哪条,在天黑之后,我在一家私人会所前停了下来。 尽管只是站在外面看着没有进去,但光看着那奢靡的装修就知道,这里肯定是有钱人才能来的地方。 有钱人……好遥远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决心,鬼使神差地,我拿着饭店老闆给我的工资,跑进奢华的私人会所里点了一瓶红酒。 大概是从来没喝过红色的酒,当辛辣的味道传遍四肢百骸的时候,心中也只有「爽」这一个念头。我抱着酒瓶发酒疯,发泄着这一年来的郁闷和愤怒,这样的行为引起了会所中其他人的注意,他们一看我的穿着就知道是个外来人,兴许是怕我玷污了他们的地方,很快便有人上前来试图将我驱逐。 我一股横劲上来,把手中的空酒瓶砸烂,用尖锐的那一面指着过来的人:「你们干什么?老子付了钱的,你们凭什么赶我走!」 我的话非但没有起到任何威慑作用,反问被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当成了笑话。在他们的笑声中,我渐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本就因酒精作用而变得昏昏沉沉的脑子更加没有了理智,我一跃而起,突然爆发出来的力气甚至让我将比我高大的男人扑倒在地,我看都没看,照着他的脸就疯狂打去,心想着就算是死也要拉一个人垫背。 但是我没有死。因为会所的老闆,李晓东出现了,他救下了我,并看中了我。 当然不是那种看中——我并没有值得他垂青的地方,大概是打架够毒,骂人够狠,而李晓东的会所刚刚建立不久,正好缺一只看门的狗,我的出现正合他意。 我已经不记得我曾经是什么样子,更不记得是怎么变成现在的样子的。在与李晓东相处的过程中,我早已经潜移默化地被他同化——李晓东能给我很多钱,我只需要让他高兴,事事以他为先。 他喜怒无常,我就揣摩他的喜好;他男女不忌,我就为他物色各种男男女女;他不喜小孩哭闹,我就告诉他下一个小孩会更听话。 直到看着李晓东听取了我的建议,笑着把他的亲生儿子从十几层楼的阳台扔下去之后,我被吓破了胆子,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在说:「你都做了什么!你还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 李晓东的会所被警察端了,我也因为曾经做过的恶太多,被判了八年的有期徒刑。当时的我还在庆幸,幸好没人知道李晓东把孩子扔下楼是我出的主意,否则的话,罪名只会更重。 我在监狱里认真服刑,八年后刑满释放。 离开监狱之后我回到了老家,但是迎接我的,是父亲的葬礼。 在一个表哥认出我之后,其他的亲戚也纷纷看向我,他们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后转变为震惊,最后是愤怒,紧接着,他们抄起手中称手的傢伙,通通向我丢了过来。一个族中的大伯大骂道:「你还有脸回来!我们胡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快滚!我们胡家没有你这种道德沦丧的不肖子孙!」 「死远点!别脏了你爸的轮迴路!」 「呸!杀人犯!不要脸的东西!」 第322页 「……」 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亲戚,想为父亲尽最后一点孝道,然后在亲戚的谩骂声中离开了老家。江州城那么大,想要藏起来并不难,没有人会刻意关心我的经歷,找到一个服务员的工作,我又开始了刚到这里时枯燥乏味的生活。 真要算的话,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身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心态早已经发生了转变,几次接触下来,也交到了一两个朋友,平时没事出去喝个酒吃个饭,日子也不好不坏地过去了。 但不管是多好的朋友,我也始终没向他们提起过自己的过去。 …… 三十岁那年冬天,酒店里接了一个婚宴的大单子,我在那个盛大的婚礼上,第一次见到了小满。 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偶然的相遇,挥别之后再也不会见面,却不曾想有一天出去看电影的时候,朋友的爽约让我多出来一杯奶茶,而在电影院里,我再次见到了小满。 她是一个人来的,挺稀罕,毕竟一个人来看电影的情况不多。我喝不完两杯奶茶,便顺手给了她一杯。小满是个开朗的女孩,再加上两次相遇的缘分,看电影的时候一直在小声讨论电影中的情节。 她耐心为我讲解一些名词的样子很认真,这令我着迷,于是在电影散场之后,我大着胆子要了她的好友,而她,也欣然应允。 我怀着一种紧张又期待的心情慢慢和小满接触,渐渐为她活泼开朗的性格打动。在跨年的那一天,我鼓足勇气向她告白……好巧,小满一样。 可是,她说了很多有关她的曾经,而我的过去,却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我和小满确定了恋爱关系的那一天,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那一天。但也只有那一天,以为从那之后,我每天都在煎熬着,纠结要不要告诉小满真相。常常忍不住去想,如果小满知道我坐过牢会怎么样? 而小满爷爷住院时,我在医院看到了顾荆之,这让我警铃大作,心里倍感不安。 最终,我狠下了心,决定告诉小满,却不曾想,小满早已经知道了真相。那一刻,我心中对顾荆之的恨意达到了顶峰……当初也是他出庭作证,才落实了我的罪行,将我送进监狱的,他必定看不得我好。 然而小满的一番话,却令我无地自容。 我无力反驳,最终和小满分手,自此再未相见。 不,应该说,小满再也没有见过我。 小满和她丈夫的婚礼是在我之前工作的酒店办的,那天我本是休息,在听说小满结婚后,马不停蹄地赶回酒店见了她一面。 她穿婚纱的样子真的很美,可惜新郎不是我。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在我。和小满无关,和她的丈夫无关,和顾荆之更是无关。 是我自己的贪婪导致迷失了自我。 是我自己,亲手弄丢了心爱的女孩。 15岁初到江州的我一无所有。 如今40岁的我,依旧一无所有。 我註定要孤独终老,这是我的报应。 第145章 番外6.无私的爱 顾荆之突然心血来潮想收拾一下房子。 对,就非常突然,萧良节难得休假,想拉着他上床,他忽然说自己要收拾房子的那种突然。 萧良节一脸哀怨地说:「大周末收拾房子干什么?这么好的天气,难道不应该好好享受一下吗?」 顾荆之说:「有段时间没收拾了,今天刚好想起来,就顺便做了吧。要不然忘了之后,再想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萧良节哼了一声,满脸都写着不信。 不过他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嘴上虽然满是不情愿,动作却比顾荆之更麻利,很快就包揽了擦桌子拖地的大部分活计,反倒是顾荆之这个说要打扫的人坐在沙发上成了监工……手里还抱着一盘萧良节给他切的西瓜。 「哎呀,看着别人干活真的挺爽的。」顾荆之懒洋洋地说。 萧良节擦地擦得满头大汗,看见顾荆之在沙发上吃着西瓜说着风凉话,一种不适感浑然而生。果然,干活的人永远讨厌监工的人,就算是他也一样。 他把拖把往地上一杵,叉着腰说:「荆哥说要打扫房间,结果到头来干活的人是我,这怎么办?我可不可以向你讨些好处?」 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块西瓜,顾荆之用竹籤扎起来送到了萧良节嘴边:「来,张嘴,啊……」 萧良节瞪了他一眼,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不过是装听不懂罢了。 他愤怒地咬掉了西瓜,说:「你就气我吧。」 「莫生气莫生气,吃口西瓜败败火。」顾荆之笑着说,「等吃饱了,有力气了,再帮我把卧室床底下的箱子给扔了。」 萧良节说:「全都扔了?不看看吗?万一有什么用得上的东西呢?」 「那里面都是一些闲置的东西,像鸡肋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先前总想着放着吧,万一有用呢,可是放了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派上任何用场。」顾荆之说,「正好今天你帮我打扫房间,就顺便帮我扔了吧,我也就免了纠结。」 「那我待会儿帮你看看,要是有什么我觉得能用得上的,就留下来。」萧良节说。 「行,你办事我最放心了。」顾荆之笑道,「再吃点别的吗?还剩下半个西瓜,我去给你切了?」 第323页 萧良节摇了摇头,把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我不要吃西瓜了,我要荆哥亲我一口。」 顾荆之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在萧良节脸上落下一个吻。 萧良节立刻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他快速地把客厅的地收了个尾,然后就去了卧室里,将顾荆之放在床下的纸箱子拉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如他所说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一些小时候玩过的玩具,老版的书籍,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因为这些东西代表着很多童年的回忆……回忆总是贵重的,因此这箱子在床底下放了十多年也没有扔掉,里面装的东西倒是越来越多。 他把里面的东西都取出来看了看,本来是想着的确没什么东西可留,但是翻到最下面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绿色的相簿,他以为这里面装的会是顾荆之和顾飞白兄弟俩小时候的照片,于是就打开看了一眼……然而,里面装的不是照片,而是光碟。很多光碟因为年代久远,磨损严重,一看就不能用了,但有些应该还可以再看看。 「荆哥,这个也要扔了吗?」萧良节拿着相簿模样的光碟册出去找顾荆之。 顾荆之已经洗过手准备做饭了,一听他在叫自己,连忙擦干净手从厨房出来:「怎么了?你淘到什么好东西了?」 「这个。」萧良节把他找出来的一个光碟收纳册拿给他,「这里面装的光碟,基本上都是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你箱子里的那些书是十多年前的旧版本,现在再买,肯定还能买到新版。但是这些动画片是找不到了,真的要扔了吗?」 顾荆之却是满脑子疑惑:「这什么玩意儿,我家里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了?」 「就是从箱子里找出来的。」萧良节说,「这总不能是我凭空变出来的。」 「可是我买没买过这东西,我还能不知道吗。」顾荆之说,「要是小时候我和飞白有时间买这么多动画片看,我爸直接能当选年度最佳好父亲。」 萧良节听得有些心酸。 「这是从哪来的?」顾荆之把那光碟册拿在手里,抓耳挠腮也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被他放在箱子里的。他翻动着册子,眼角余光瞥见萧良节,忽然想起了什么。 萧良节刚回到江州的时候,他的养母曾经给他寄过一个大包裹,萧良节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拿到快递的第一时间就把东西全都卖到了废品站。只有这光碟册,他看着里面都是已经找不到的动画片,觉得扔了实在可惜,这才将其带回来。随手扔进床底的箱子里后,他就忘了这事。 「这不是我的东西,是你的。」顾荆之说,「你刚来的时候,你的养母给你寄过一次快递,你忘了吗?」 这件事萧良节自然不可能忘,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何家大势已去,他想起来还是会恨得牙痒痒。只是,他也并不记得这光碟册是怎么回事,要不然他也不会认定这是顾荆之的东西,还问他要不要扔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萧良节说,「何锦那么谨慎小心还自私无情的人,总不可能干出不小心夹带或者送点东西给我当纪念的事啊。」他随手翻动着,里面除了光碟还是光碟,看封面也知道都是动画片,虽然现在市面上找不到,但也不是什么宝贝,既然这是他的东西,萧良节很干脆地做出了决定:「我看没什么用,直接扔了吧。」 「等一下。」顾荆之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萧良节问「荆哥想留下?可是这没什么用,我刚才看了一眼,大部分的光碟都已经坏了,想看动画片怀念一下童年也看不了。」 「不是,你给我。」顾荆之制止了他的话,把光碟册拿过来,一边不断翻动着一边说,「你刚才也说了,何锦不是一个大方的人,她断不可能不小心把不是你的东西给你寄过来,那既然如此,只能说明这东西本来就是你的,只是你没有印象而已。」 萧良节说:「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顾荆之把光碟册举过头顶,这才让他发现了端倪。光碟册的表皮是硬的,外面还套了一层绿色的封皮,大约就相当于给书包书皮一样。而顾荆之发现,光碟册后面的封皮明显比前面的封皮厚一些,他用手在上面按了一下,果然发现封皮凸起来一块,这说明,里面藏着东西。 没有犹豫的,顾荆之直接把封皮拆了,藏在里面十多年的东西终于重见天日。 里面藏着的是一张信纸,打开之后,还夹着一张照片和一个储存卡。虽然信没有署名,但从信的内容和照片来看,这是萧良节的亲生母亲洪曼在临死之前给他留下的。 「是你妈妈留给你的。」顾荆之说,「要看看吗?」 萧良节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要!」 他将那封信拿过来,信被藏在光碟册里好多年,纸质已经变得有些脆弱和潮湿,但幸好没经过风吹日晒,信整体被保存得很好,甚至还能看出信的最后有被眼泪打湿的痕迹。新的内容可以分为三部分——首先是母子之间的碎碎念,回忆了一下他小时候的趣事;接着是萧松的车祸以及她的癌症,说明将他送养实属被逼无奈之举;最后为找到了一个可以託付的人感到欣慰,同时为不能参与他的成长感到遗憾。 「……唯愿我儿,健康无忧,幸福平安。」念到最后,萧良节的鼻子有些酸了。他另一只手中捏着的是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因为从来没被拿出来过,照片被保存得很好,这应该是在照相馆拍的——洪曼穿着一身旗袍,梳着特色的髮型,笑靥如花地抱着他,而萧松则穿着一身黑西装,将他们母子俩揽进怀里,面朝镜头时,脸上都是笑容。 第324页 顾荆之捏了捏他的手,问:「很难受吗?」 「还好。」萧良节说,「剩下那个是什么东西?」 顾荆之说:「应该是储存卡,这里面应该存着什么东西,还要看吗?」 萧良节愣了一下,最后把心一横,说:「看!」 顾荆之点了点头,把储存卡装进手机里调试了一下,发现并没有受损,还能正常使用。而这张内存卡里,装着几百张照片,全都是他们一家三口的,而剩下的,则是十段视频,顾荆之按照顺序点开第一个,缓冲了一下之后,洪曼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视频应该是放在桌子上拍的,洪曼就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她先是笑了笑,然后朝摄像头招了招手,说:「一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吗?不记得也没关系,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对,就是你的生日。今年九岁了,妈妈在这里祝你生日快乐!」 顾荆之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的录像居然会是洪曼给萧良节的生日祝福。萧良节是过完了八岁生日离开的,储存卡里一共有十段视频,正好对应着他从九岁到十八岁的生日祝福。 这是一个母亲无法诉之于口的爱,在尘封了十多年之后,终于被她的儿子看到。 「要不剩下的以后再看吧。」顾荆之怕他会受不了,第一个视频放完之后,下意识就把手机关上了,「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萧良节却不肯依他:「荆哥,你放吧。既然都看到了,就都看完了,反正我早就已经过了18岁生日,什么时候看不是看啊。」 「那好吧。」顾荆之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从9岁的视频一直看到18岁的视频一共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每一次他都能通过录像看出,洪曼有太多话想对萧良节说,但每一次都只能被迫戛然而止,一个小小的不过指甲盖大小的储存卡,终究是装不下一位母亲满溢的爱意。 到了第10个视频的最后,洪曼克制了好久的情绪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她将之前视频里展示过的生日礼物全都拿了出来,有新买的衣服、变形金刚、限量手办、手机电脑……都是对应年龄段能用得上或者喜欢的东西。只可惜…… 「只可惜,这些礼物你是收不到的。」视频中的洪曼说,「何锦给你改了名字,要求从此之后再不允许我和你联繫,我自然会说到做到的。良节……我最后一次叫你良节,如今你已经成年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偷偷藏在光碟册里面的东西,我不知道死后还能不能託梦给你,所以只能偷偷摸摸地留下这些东西,希望你有一天能够看到。 「良节,希望你以后能天天开心。妈妈和爸爸没办法看着你长大,对不起!」 最后的最后,洪曼哭着结束了录制,顾荆之看得很是动容,感嘆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萧良节也哭了出来。他本来因为一场高烧,已经忘记了自己的爸妈长什么样子,就算后来听关富平说起他父母的事,因为缺失了小时候的记忆,他始终没什么感觉。但今天看到了洪曼留下的视频,看着她在镜头前的模样越发形销骨立,他就再也绷不住了。 一下子扑进顾荆之怀里,痛哭道:「荆哥,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顾荆之知道他难受,并没有说什么别哭了之类的话,而是轻拍着他的背嵴,温柔地说:「哭吧,哭出来会好受的。没事,我在这里陪着你。」 那天晚上,他在梦里梦到了小时候的事。这一次,他清楚地看到了梦中人的面孔。 他梦见自己变成很小的一团,被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抱在怀里,随着动作一抛一抛的,起先他还很害怕,但很快他发现男人的大手很有力气,肩膀更是宽厚,不会把他摔着,渐渐地就放松下来,喊着爸爸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洪曼有一头乌黑如墨的长髮,她刚洗完澡,离开浴室之后身上还带着水雾。她快步走到萧松身边,说:「到时间了,我们要走了。」 小小的他被放在地上,他问:「爸爸妈妈,你们要去哪里?」 洪曼回过头来,目光正好对上萧良节,萧良节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他们一个车祸离世,一个身患绝症的样子,这让他本能地颤了颤。忽然,洪曼蹲下来将他抱进怀里,嘴里哼唱着哄孩子睡觉的小调,温柔地说:「许久未见,我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萧良节说:「你们都知道了?」 洪曼摸了摸他的头:「委屈你了。」 这么简简单单地一句话,轻松勾起了萧良节心里藏着的委屈,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我讨厌何锦,她简直不是人!」 「嗯,妈妈知道。」洪曼说,「她会有报应的。」 在洪曼怀里啜泣了一会儿,萧良节说:「妈,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过得很好。」 「嗯。」 萧良节说:「妈妈,我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顾荆之。不过,他是个男人。」 「没有关系。」 「我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好,妈妈和爸爸祝福你。」 「我现在是医生了,已经可以独立完成手术了。」 「真棒!」 「我还有了很多朋友和家人,叔叔和婶子对我很好,我现在每天都很快乐。」 「那非常好啊,以后的每一天,你都会如今日一般快乐。」 第325页 萧良节咬了咬嘴唇,说:「可是有一点不好……妈,爸,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我的梦里?为什么以前不露面呢?我……我想你们,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个世上,真过分。」 「对不起,但请你相信,妈妈和爸爸一直爱你。」洪曼碰了碰他的额头,「我的良节,他没有欺负同学,没有不尊敬长辈,没有忤逆老师,没有恃强凌弱,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小孩,值得拥有最美好的一切。」 萧良节垂眸道:「可我想你们回来。」 洪曼摇了摇头。她站起来回到萧松身边,这一次,换成萧松开口:「你还有光辉灿烂的未来。」 「妈妈……」 洪曼笑了笑,再度走到他面前,在他脸上落下一个吻:「妈妈也爱你。」 萧松朝他招手:「回去吧!去找你的爱人吧。」 梦醒了,萧良节翻了个身,轻松抱住了顾荆之的腰,他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橙花沐浴露香味,这让他觉得心安,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之后,他再度睡了过去。 窗外繁星闪耀,灯火通明。 怀揣着梦想的人啊,晚安。 第146章 番外7.七夕福利 「紧张吗?」江州第一医院的普外科主任看着他,道,「今天就要上手术台主刀了。」 萧良节搓搓手,道:「是有一点紧张,但主任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在文城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后,萧良节没有进入文大附院,而是回到江州来找工作。他的简歷很优秀,是以没费什么功夫就进入江州第一医院普外科成为了主治医生,只是不管他从前有多优秀,进了医院就得一步步来,不可能让他一个新人直接上手术台主刀,那样是对病人的不负责。是以,萧良节在进入一院之后被普外科崔主任带着给他打下手,崔主任对他的能力予以高度肯定,在打了半年多下手之后,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第一台主刀手术。 「我相信你的能力,你一直都是一个挺优秀的孩子。」崔主任道,「这次病人的情况也不是特别严重,你肯定能做好的。」 「是,我肯定不会让崔主任失望的。」萧良节道,「就是这主刀手术来得突然,本来快要到七夕了,这么浪漫的节日,我是打算和男朋友约会的。」 崔主任笑道:「哎哟,真是打扰你了,要不你回去吧,手术我来做。」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良节笑道,「我早就想试试自己主刀了,好不容易崔主任觉得我够格了,我怎么能拒绝,男朋友什么的,就先让他一边待着去吧。」 崔主任笑着指他:「你这话呀,可是不能让荆之听见!」 萧良节有一个男朋友叫顾荆之的事在普外科甚至整个医院都不是秘密,医院的工作忙,顾荆之相对来说比较清闲,所以他得空了就会带着做好的饭菜来医院投喂,有时候萧良节的同事还能蹭几口,久而久之就都熟了,当然也包括崔主任在内,算起来他和顾荆之还有一点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熟了之后直接把顾荆之当自己孩子了,萧良节这个亲学生都有些失宠了。 「行,手术的难度不算很大,顺利的话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做完。」崔主任道,「手术结束刚好到下班时间,其实也不耽误你做什么。」 「明白的。」萧良节道,「崔主任,你和师母吵架吗?」 崔主任道:「还没哄好,怎么了?」 「这不是快七夕了嘛,一个浪漫的节日,趁着过节送点小礼物,出去吃个饭什么的,很容易就哄好了。」萧良节道,「可别怪我没提醒啊!」 崔主任抱着一颗求知的心问道:「那我应该送什么呢?」 「花,玫瑰花最合适了。」萧良节道,「而且保险,没有谁能不喜欢花。」罗丽丽其实也喜欢花,但她觉得养花可以陶冶情操,送花就不合适,因为花会枯萎,那就是一次性的东西,不划算。 崔主任道:「行,看来还是得浪漫一点。」 「好的,那我走了。」萧良节道,「祝您今晚和师母约会顺利,早日解冤释结,夫妻和睦。」 他拿上自己的白大褂,然后就去手术室做准备了。 等他结束了人生第一台手术离开医院后,不意外地在医院门口看到了顾荆之。虽然做的是个小手术,但站立一小时也相当疲惫,不过这些疲惫在看到顾荆之的那一刻都烟消云散,他丝毫不怕别人注视过来的目光,蹦蹦跳跳地奔向顾荆之,道:「荆哥,你来了!」 顾荆之像受了惊吓一样打了个哆嗦,萧良节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怎么了?我吓到你了?」 顾荆之道:「没事……你下班了?」 「是啊。」萧良节自然地牵住他的手,道,「我跟你说,我今天做了一台手术,不是给崔主任打下手,是我自己独立主刀完成的!」 顾荆之笑道:「真厉害。」 「这就算是一个开始了,我今天能独立完成一个一级手术,将来我就能做二级、三级甚至四级手术,我会成为像崔主任一样,甚至超过他的医生!」 「我相信你。」顾荆之道,「看你高兴的,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那当然!」萧良节道,「今天这么高兴,咱们出去吃吧!我想吃火锅,要加麻加辣的!」 顾荆之宠溺地颳了刮他的鼻子:「没问题,想吃多少吃多少。」 第326页 萧良节黏在了他身上,手自然地伸进了他的外套里面,那一瞬间,他再次感受到顾荆之打了个激灵,然后,他在顾荆之口袋里摸到了一张纸,不是卫生纸,而是一张对摺后的……a4纸? 他一把将那张纸扯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良节!」顾荆之尖叫一声,可已经来不及了,那张纸上的内容已经让萧良节尽收眼底。 那是一张隔壁二院的检查报告,萧良节就是医生,他当然看得懂那报告上写的是什么意思——顾荆之的胃部长了一颗肿瘤,要做手术切除。 萧良节瞪着顾荆之:「这怎么回事?」 顾荆之捂住脸,破罐破摔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胃肿瘤。」 「你是想瞒着我吗?」萧良节问。 「我没有!」 「那你去二院做检查!」萧良节道,「这不是想瞒着我是什么?」 顾荆之道:「我们公司预约体检,就是在二院,那出检查结果的自然也是二院。体检报告出来后有几个指标异常,我直接在二院做了个更全面的检查,最后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胃上,发现了这颗肿瘤。」 「真的?」 「我没打算瞒着你,也根本瞒不住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所以才显得惊慌。」顾荆之用手掌轻轻地拍了拍萧良节的脸,「良节,你在听我说吗?」 萧良节散乱的目光因为他的触碰逐渐凝聚成一点,但一点都看不出平时的灵动俏皮,反而冰冷幽深,就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阴涔涔的,特别吓人。 顾荆之就怕看见他这副样子,赶紧说好话哄他:「你别太担心了,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幸好发现得早,还没有发展成更严重的癌症什么的,而且根据报告显示,很大概率是良性的,做个手术切了之后,復发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萧良节抬起头,道:「火锅吃不成了。」 「不就是火锅,以后能吃的机会还多着呢。」顾荆之道,「哎呀,你放一百个心,我肯定福大命大,不会死的!」 「别说那个字!」萧良节的眼睛顷刻间就红了,他抽动着嘴角,微微抬起头,不让眼泪留下来。顾荆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改口道:「肯定没事,你别担心。」 仰着头半天,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萧良节攥着他的手,道:「这毕竟不是什么普通的感冒发烧,你怎么这么无所谓呢?你知不知道,我妈她……」 萧良节这才意识到,洪曼就是死于胃癌,章淑华虽然是死于中风,但在萧良节小时候,章淑华也动过手术,得的是和他一样的胃肿瘤。两个至亲的人都得过类似的病,如今又发生在他身上,也难怪他会情绪失控。 然而下一刻,萧良节抬起胳膊在脸上挡了一下,放下之后,人已经恢復了先前的平静,他拉着他的手,道:「咱们回家吧,我给你做饭,等明天一早,我带你来一院做检查,确定一下肿瘤的性质,并尽快给你安排手术。」 他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安静得让顾荆之觉得后怕,几次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都被萧良节用「开车别分心」堵了回去,他很郁闷,却无可奈何,车子平稳地开回小区之后,萧良节直接回了他自己的家,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顾飞白髮现萧良节没跟他一起回家的时候就意识到不对劲,他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了,你们两个吵架了?终于要分手了?」 顾飞白虽说不再反对他们两人在一起,也能和萧良节相处得很愉快,但这不妨碍他天天盼着他们俩分手,然后顾荆之再转头找一个嫂子结婚生子,气死萧良节。 「我们没有吵架,只是冷战而已。」顾荆之说,「挺复杂的,就不跟你说了,反正不是分手!这辈子都不可能分手!」他想,生病的事还是晚点让家人知道吧,最起码要等定了手术时间……不,做完了手术才行,要不然就会让两家人跟着操心,那才是真让人不自在,没病也得被逼出病来。 晚上,顾荆之在顾飞白睡下之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不管病理结果是什么,他都要做手术,然后住院。尽管他的心态很开朗,可当他往行李箱里塞衣裳和洗漱用品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万一他偏偏就是那倒霉的1%,肿瘤是恶性的怎么办?万一无法通过手术切除干净,引发了併发症怎么办?他死了不要紧,萧良节怎么办?顾飞白怎么办?还有公司,他好不容易才坐到了副总经理的位置,还没看着公司做大做强,拓展海外市场就死翘了,那又该怎么办? 不管承不承认,有那么一瞬间,他就是恐惧的。 不过顾荆之从小到大想过无数次「万一」,早就已经习惯了恐惧的折磨,所以也就只恐惧了一瞬间,他就平復了心情,用力将这晦气的念头甩出了脑袋,道:「万一个头!没有万一!这么多困难我都走过来,还能败给一颗小肿瘤?」 第二天一早,萧良节带着顾荆之去了第一医院,由于已经在二院检查过确定胃里确实长了一颗肿瘤,也不用多啰嗦,直接就办理了住院,并安排了手术。 这几天之内,公司的人以为顾荆之出去度假了,家里的人以为他在加班,总之谁都不知道他其实是在医院准备动手术。萧良节平时还是该工作工作,有过第一次主刀顺利的经歷,之后安排给他的主刀手术也渐渐多了起来,平时还会跟着崔主任去观摩更大型的手术积累经验,等过了下班时间很久了,萧良节才会带着饭盒来病房看他。 第327页 「别看了。」萧良节把他的笔记本电脑抽走,把饭盒塞进他手里,「吃饭。」 顾荆之试图夺回电脑:「我还没做完!」 「吃饭!」 顾荆之蔫头耷脑道:「你好歹给我保存了!我做了很久的反感,要是不保存全没了,我才真的要气吐血。」 萧良节慢悠悠地点了保存,把电脑丢在旁边空置的病床上,道:「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顾荆之眼珠一转,扶着自己的额头哼唧道:「不行,我现在头昏脑涨,四肢无力,拿不动筷子,你餵我吃吧。」 萧良节道:「你故意的?刚才抢电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头昏脑涨,四肢无力?」 「你餵不餵吧!」顾荆之破罐破摔道,「一句话的事,这么墨迹!」 萧良节沉默了片刻,终究是上前打开了饭盒,就是餵东西的态度不怎么好。他把小馄饨送到顾荆之面前,道:「张嘴。」 顾荆之不敢再造次,乖乖地张嘴把馄饨吃进肚子里。 他心道不错,总算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有些破冰。馄饨吃了一半,他适时插嘴道:「我什么时候手术啊?」他生怕萧良节不说话,赶紧补充道:「我现在可是两头骗,要是再不快点的话,我可就骗不下去了。」 「你的手术排在了明天上午。」萧良节道,「这两天你就安心住着吧,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注意跟上营养。」 「哦。」顾荆之道,「是你给我做手术吗?」 萧良节捏着勺子的手选在半空,顾荆之也没有张嘴,一滴馄饨汤就掉在了洁白的背上。顾荆之望着他,又问了一遍:「是你吗?」 「不是我。」萧良节道,「是我的一位师兄主刀,我旁观。」 顾荆之问:「为什么?你不能做我的手术吗?」 「能做我也不会做。」萧良节将馄饨送到他嘴边,「算我道行不够吧,病人如果是你的话,我的心容易乱,为了避免出现差错,还是换个更有经验的人来做吧。」 顾荆之又看到他眼中的泪光,赶紧把馄饨吞掉:「嗯,真好吃!」 萧良节:「……」 到了晚上,顾荆之迷迷煳煳醒了过来。病房的门没有关,外面是亮着白炽灯的走廊,从门缝透进来的光正好把他照醒,而在病房外面,似乎还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顾荆之盯着那身影看了看,然后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空置的病床,萧良节为了配合他圆谎,晚上不会回家,而是直接睡在旁边的病床上陪着他,而现在,床是空的。 顾荆之趿着拖鞋往门口走去:「良节?」 萧良节倚靠在墙边,没出声。 顾荆之在他身上嗅了嗅:「你抽菸了?」他已经好久没见过萧良节抽菸了。 「刚刚抽了一支。」萧良节说,「我特意在天台吹了会儿风才回来的,还能闻到烟味吗?」 「有一点,不是很浓。」顾荆之道说,「或许是因为我对烟味酒味太敏感了吧。」 「别在外面呆着了,回去吧。」萧良节说,「晚上还是很冷的。」 顾荆之拽着他的袖子,说:「一起。」 萧良节:「好。」 回到病房之后,萧良节慢慢栖身上来,把顾荆之结结实实地压在床上,在黑暗中抱住了他。顾荆之也由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在他听到一声吸鼻子的声音后,他感受到肩头一片濡湿,伸手一摸,果然是萧良节哭了。 他假装开朗地说道:「都多大人了,还哭!不嫌臊!」 「荆哥,你别怪我这两天对你不冷不热的,我是真的害怕。」萧良节说,「我怕极了,怕你像我妈妈还有奶奶一样出什么事,这世上就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我不想就这么没了!」 顾荆之原本就没有多硬的心肠瞬间柔软得一塌煳涂,他抬起手轻拍着他的后背,低声说:「别说这些丧气话。我告诉你,别看那些检查报告都说我胃里长了瘤子,但我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活蹦乱跳的,根本不觉得自己是生了病的人。而且你别总往坏处想,你要往好处想啊,我这病发现得早,还没等它成什么气候就要被切除了,这就说明是上天眷顾,肯定会逢凶化吉。」 萧良节亲吻着顾荆之的头髮:「一定,一定不能有事!」 「不会的,绝对不会的。」顾荆之用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说道,「等做完了手术,我补给你一份七夕礼物,好不好?」 萧良节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不要别的,只要你健康平安就好。」 顾荆之亲了亲他的嘴唇,说:「为了你,我也要拼命活着。」 萧良节扣着他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动作轻柔,带着顾荆之沉溺其中,直到一滴眼泪落在脸上,这个绵长甜蜜的吻才宣告结束。两人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光看着对方的眼睛,最后是萧良节从床上翻下来,给他掖好了被角,好像刚才掉眼泪的人不是他一样:「睡觉吧,明天一早还有手术呢。」 顾荆之也不多说什么,他点点头,说:「晚安。」 第二天上午,顾荆之被推进了手术室。他的情况很不错,手术过程并不长,很顺利地就切除了肿瘤,在进行了病理解剖后确定是良性的,顾荆之之前觉得自己的身体不会骗人,如果长得是一颗恶性的瘤子不会让他这么轻松,但当得知肿瘤的确不是恶性时,还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第328页 顾荆之麻药劲过了之后就醒了过来,然后就看见一屋子的人,罗丽丽,尹浩,顾飞白,他们都来了,应该是萧良节已经通知了他们自己做手术的事。 尤其是罗丽丽,她的脸色黑如锅底,明显是真的生了气。顾荆之明知道自己刚做完手术罗丽丽不会对他怎么样,可还是莫名打了个哆嗦,恐惧的情绪油然而生。 好在这时,萧良节拎着一个保温桶进来了。他看见这么多能把他刀了的人也不慌乱,甚至还很淡定地问他伤口疼不疼。 「还行。」顾荆之说着,朝萧良节使了使眼色,让他看看病床前这一圈家属。 萧良节把保温桶放在一边,说:「婶子,舅舅,还有飞白,荆哥胃部的肿瘤已经通过手术切除了,手术完成得非常好,几乎不存在復发的可能性。还有,荆哥刚做完手术,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你们看也看过了,不如就回去吧。」 顾飞白说:「你说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你不回去也正好。」萧良节说,「我现在是抽空过来看荆哥的,你要是不回去的话,正好替我照顾荆哥,我也好安心一些。」 顾飞白髮觉自己的话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令他十分郁闷。 罗丽丽说:「要不我留下吧,反正店里有人看着,我一天都在医院也可以。」 尹浩说:「诶,荆之是我亲外甥,理应当由我这个当舅舅的照顾。」 顾飞白不甘示弱:「我也可以的!」 「你们都不用照顾。」萧良节说,「医院有护工,人家比咱们专业。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和护工就行了。」 顾荆之也说:「是啊,回去吧,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真没事吗?」罗丽丽担忧地问。 「婶子,真的没事了。」顾荆之说,「我不想吃他们食堂的东西了,我想喝婶子煲的汤。」 罗丽丽笑道:「行,我回去给你做。」 尹浩说:「那我也回去?」 「舅舅也回去吧。」顾荆之说,「不用这么多人看护。」 两人很快就离开了病房,萧良节看着留下的顾飞白,歪头道:「你呢?」 「我当然是陪着我哥。」顾飞白说,「你不是抽空过来的,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萧良节说:「行。不过你既然要陪着荆哥,可不能什么都不会,要不去外面问问护士具体要怎么做?」 顾飞白觉得有理,捶掌道:「好!」 萧良节看着他离去,笑道:「荆哥,他可真好骗。」 顾荆之笑了笑,结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别动,也别笑,要不然伤口会裂的。」萧良节说,「我再陪你五分钟。」 顾荆之说:「你刚才的样子真的挺冷漠的。」 「那怎么办?抱着你嚎啕大哭?」萧良节摇了摇头,「本来你没什么事,要是真那么做了,反而像病入膏肓一样,他们看了也会跟着着急,有什么用呢。不如表现得冷漠一点,这样好多了。」 「确实是。」顾荆之说,「你这保温盒里装的是什么?」 萧良节说:「你不是说不喜欢食堂的饭吗,这是我专门到外面给你买的,都是清粥小菜,你刚做完手术,不宜吃重口味的东西。」 「有什么?」顾荆之问。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萧良节挑挑眉,「有惊喜哦。」 顾荆之的胃口被他吊起来了,他一层层打开保温盒,在看到最后一个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时,他惊呆了:「这是……平安符?」 「嗯,我去庙里求来的。」萧良节说,「保佑你一生顺遂,平平安安。」 顾荆之说:「这算是七夕礼物吗?」 「怎么可能,谁过七夕送这种礼物。」萧良节说,「你得赶紧好起来,然后和我补过七夕,补送礼物,听见了吗?」 「好!」顾荆之点点头。他渐渐有些迷茫,到底在这段关系里,他们两个谁才是被宠溺的那一方。有时他总会觉得,是萧良节在惯着他。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萧良节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快点好起来吧。」 顾荆之同样亲了他一下,道:「遵命。」 第147章 番外8.周年快乐 今年可谓是多喜临门,首先,是春节;其次,是情人节;最后,是两人重新在一起一周年的纪念日,虽不是同一天,但前前后后,也没有差多少。顾荆之想着,这么多好事都赶在了一起,但是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全都去庆祝,毕竟年底了嘛,他忙得头脚倒悬,萧良节也不怎么清闲,于是就想在这三个日子中间选一个不前不后的一天集中庆祝一下,他把这个想法跟萧良节说了,他也表示贊同。 顾荆之说:「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图省事呢。」 「怎么会。」萧良节说,「荆哥说什么就是什么,就算让我去死,我也不眨一下眼睛。」 「嘴上越来越没个把门了啊。」顾荆之说,「大过年的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萧良节笑了笑,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好,我不说。荆哥看着办吧,我相信荆哥,一定会在那一天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 顾荆之也跟着笑,可是他心里也很纠结。倒不是没想法,只是想法太多了,总不能都实现了吧。 他想了很多,比如去马尔地夫或者夏威夷,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度个假。他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忙于工作,一直没有带家里人好好出去玩一趟,赚钱就是用来享受的,不然赚钱做什么呢?而且萧良节现在还只是一个在读医学生,虽然课业繁重,但还是能抽出时间去度个假的,等以后到了医院上班,那估计能有个休息的时间就不错了。 第329页 只是他们两个要是走了,顾飞白和萧良节叔叔那一家子都得留下,未免不大合适,两家人都出去度假,这大过年的,机票也不好定。 他又想着,不如不去国外了,国内地大物博,好玩好看的地方也不少,在国内选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也不错。他觉得这个想法很好,跟关富平他们两口子说了,他们两个也没意见,都表示贊同。罗丽丽还说,到时候一定识趣地躲得远远的,给他们俩留下充足的共度二人世界的时间,绝不去掺和他们的好事。 顾荆之:「婶子,你又懂了?」 罗丽丽笑了笑,说:「我不懂。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哈哈哈。」 「……」不信。 然而,天公不作美,顾荆之原本都定好时间,就连机票也都抢到了,兴致勃勃地将工作收尾,准备美美地去度假的时候,他病倒了。高烧直接烧到了40度,他躺在床上晕晕乎乎,觉得自己都快烧熟了。 萧良节骂骂咧咧地来照顾他,把一片清凉贴贴在他脑门上之后,肉眼可见那清凉贴上升腾出热气。 「你再工作到凌晨三四点试试呢?」萧良节怒道,「一会儿没看住你,你就出去浪!你觉得你的身体挺好,挺抗造是不是!」 顾荆之自知理亏,也不跟他讲道理,脑子都快烧煳涂了也要跟他贫嘴耍赖:「老了,不中用了。哎,这个假是度不成了。」 萧良节看他这样也是心疼,嘴巴也不似最开始的时候那么厉害了:「去不成就去不成吧,在家里也挺好的。之前不都是这么过的,一样很高兴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你听我的,好好吃药,好好睡觉,很快就能好起来,咱们还能过一个好年。」 「我……咳咳咳!」顾荆之道,「我好不容易抢到的机票不能浪费啊,全退了就亏大了,要不,就把咱们俩的退了,让飞白跟着你叔叔婶婶,出去过年吧。到时候家里只剩下咱们两个,怎么不算变相的二人世界呢。」 「都这时候了,你还惦记着机票!」 「怎么能不惦记,一家六口人的海岛度假套餐,机票、酒店和一部分的餐饮都包含进去了,加一起才三千块出头,还是在过年,春运紧张的时候,这多不容易啊!」顾荆之说,「不去就亏大发了,损失的都是金钱!你有几个钱,能经得住这么挥霍!要不是明知道你不可能跟着去,我说什么也要把你塞到飞机上。」 萧良节说:「你掉钱眼里了?」 「那不能不掉啊,苦日子过怕了,我没长成一个一毛不拔的抠门之人已经很不错了……咳咳咳!」顾荆之说,「要不咱们打个商量,明天你也跟着一起去度假算了。」 萧良节:「你想得美!」 顾荆之实在没什么力气,说完之后药劲上来了,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等他睡醒了,脑门上的清凉贴掉了,被褥上还被汗水晕开了一个和他一般大小的人形印记。顾荆之拿出手机拍照发朋友圈,深沉编辑文字说「难以忘怀的新年」,结果发出去之后的第二秒,他就发现忘记屏蔽萧良节了,若是让他知道自己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发朋友圈,岂不是得更生气,毕竟睡着之前跟他说的那些话,已经很让他生气了。 果然,第三秒,萧良节就推开房门,端着一碗不知道是粥还是什么走了进来,脸很黑,明显还在生气,甚至更生气了。 顾荆之哪敢跟他对视,躺床上就开始装死。 「荆哥,别装了,你以为你躲得了吗?」萧良节凉凉地说,「好得很啊,还有时间玩手机,看来还是病得不够重。」 顾荆之咳嗽两声,哎哟哎哟直喊难受:「我嗓子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像鸭子。」 「该。」萧良节说,「让你不正经。」 「哎哟,我的宝宝,你别生气了。」顾荆之说,「是我错了,是哥错了。」 萧良节说:「你别叫我宝宝。」 「你就是我宝宝啊。」顾荆之说,「你别多想,这就是一个爱称而已,没别的意思。当然,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以后不叫就是了。」 「你总把我当小孩。」萧良节说,「明明我也能让你依靠的。」 顾荆之说:「那以后我叫你哥,你觉得怎么样?」 「滚。」萧良节说,「没有一点正行,沈良时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的。」 「那自然是用实力征服了他。」顾荆之视线往下,发现他大拇指上贴着一块创可贴,「诶,你的手怎么了,明明我睡着之前还好好的。」 萧良节浑不在意地说道:「就是破了一个小口子,没事的,裹着创可贴是为了防止沾水。」 「怎么弄的?」 「快过年了,不得把家里打扫一遍。」萧良节说,「飞白那屋的衣柜上放着好几个纸箱子,我记得你说过,那里面放的都是一些以前留下的杂物,就想拿下来看看,有什么东西用不到了,想一併扔掉,也省了占地方。估计就是在那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伤口不大,就渗出来一丁点血,我要是不赶紧贴创可贴,估计都癒合了。」 顾荆之说:「那你找到了点什么?」 「都没什么。」萧良节说,「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的是你们兄弟俩小时候的衣服,我瞧着都挺久了;另一个箱子,装的是一些市面上早就见不到的玩具,倒是颇有纪念意义,不过归根结底也没什么用。我都搬出来了,要是你也同意扔的话,我立马把那些东西都扔出去。」 第330页 顾荆之说:「那里面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嘛,要是没有,扔了也没什么,我早就想扔了,就是总想不起来。」 萧良节视线目移:「有。」 「什么?」 「有一个装碟片的小册子。」 「那有什么用,估计早就坏了吧。」顾荆之说,「等一下……我不记得有什么碟片册啊。」 萧良节:「因为,那是我的东西。之前何锦寄东西过来的时候,那东西也包含在内,我想全卖废品的,但是荆哥你,将那个碟片册留了下来。」 「嗷,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有点印象了。」顾荆之说,「但我拿回来之后,把里面的碟片拿出来放过,都坏了。」 萧良节说:「那也别扔了,我想留下。」 「有情况……跟我说说,为什么又想留下了?」 「因为,那碟片册里藏着猫腻。」 「哦?」 「就是碟片册的表皮上有一个夹层,里面装着一张纸,纸里面包着一个小小的储存卡。那里面,是我妈妈给我录的生日视频,从8岁开始,一共录到了28岁。」萧良节忽然有点哽咽了,「不管是荆哥还是我的叔叔婶子,你们都说,我的父母十分爱我,但我对他们的记忆真的不多,所以总觉得是在听故事。可是今天我打开那个储存卡中的视频,一个个看下去,我看到妈妈的头髮越来越少,人也越来越憔悴。第一个视频中她看上去还健健康康的,最后一个视频已然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说一句话就要喘半天。」 顾荆之说:「我就说你的眼睛怎么红彤彤的,原来是哭了。」 萧良节说:「我妈在最后说,时光飞逝,人生短暂,不要总是生气,而忽略了身边的美好。你就高兴去吧!要不是我妈劝我,我才不会这么快就原谅你!」 「那我得谢过岳母了。」顾荆之说,「我快快好起来,咱们到时候去给你父母上香。」 「你好好的就行,以后不许再这样了。」萧良节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试着依赖我一些。」 「好。」 「喝口粥吧。」 「还有一件事。」顾荆之在他额头上碰了碰,「虽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但还是想说,周年快乐。我们会有更多个周年的。」 萧良节:「荆哥,周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