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唿吸频率》 第1页 《唿吸频率》作者：绪熹【cp完结】 文案： 我第一次见到江喻，是在垃圾堆。 那时候他还和我没什么关系。他同情我，叫我小可怜儿，给我吃的，送我回家。 * 等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月色下善意的少年了，他讨厌他爸，讨厌我妈，对所有人都冷冰冰的。 就算他讨厌我，可我还是无法控制想要靠近他的心思，他太好了，是我长这么大见过最好的人。 他会替我找回公道，带我走出心里的那片黑暗，然后告诉我，要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我想说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不回来。 我不敢承认我爱上他了。可我也无法忤逆我的身体，我的唿吸频率，就是我爱他愈来愈烈的证明。 *第一人称 年上 无血缘 年龄差两岁 哥哥留过级 第1章 初见 人一生可以有很多个名字，我十五岁的时候，有数不清的名字。 我妈叫我纪远，村子里比我大的，跟我同龄的叫我贱人，乞丐，穷逼，翻垃圾桶的，小婊子。还有我哥，我哥叫我小可怜儿。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我哥，我第一次见他是在垃圾堆。 我是被村子里的那群小团体推到这儿的，他们拉着我玩一个类似于角色扮演的游戏。我跟着他们一路从小村子走到城里。李金牛是那群人里最高最壮的，他们都叫他大牛，他理所当然的当上了老大的角色。 他闹笑着把我推进了垃圾堆，警告我说：「如果你敢在我们回来之前从这儿出来，你就完了。」 我当然不敢，因为大牛的拳头是那些人里最疼的。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回来，但我也不敢出去。我坐在垃圾堆里傻傻地望着这方圆一角，不远处的地方就是一个酒吧。 我没有见过这个地方，但我仍能从腥臭的垃圾里闻得见酒味儿，那和我妈晚上回家时候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村子里的人经常假装偷偷摸摸地说她是酒吧干陪酒的，说她是个婊子，说我是小婊子。 但他们只敢对着我说，他们害怕我妈耍酒疯。 进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衣冠楚楚，这是我第一次进省城，灯红酒绿的大酒吧闪烁着刺眼的光，这条街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大家嘴角带着笑，于是我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 我坐的地方是个很隐蔽的角落，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墙角边一盏非常小的灯照亮了前面的路，我就在这片昏暗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 人没事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我也会。我在想这些光鲜亮丽的人会知道么？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几步之隔的地方，有一个骯脏哄臭的垃圾堆，里面有一个小孩儿。 大人的世界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大牛他们，他们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因为他们的灵魂和心，都像这些垃圾一样腐臭腐败，即使他们外表并不光鲜。 我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直到有一个人从这条小路拐了进来。 他身上有股很浓重的酒味儿，但步子却很稳，直到走到垃圾堆面前，才终于忍不住似的狂吐起来。 我坐在黑暗里，他没有看见我。 他吐了很久，一手扶着墙缓缓抬起头，然后站在原地，目光从迷离到定定地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醉没醉，因为他的语气很平稳，我看见他皱起了眉头，说：「你坐那儿干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发现我，抓着塑胶袋的手不安的紧了几分，我吞吞吐吐地说：「这是…游戏，我，我必须在这儿。」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坐的地方是墙边，那盏昏暗的灯恰好打在他的头上，墙角的阴影像把刀子，硬生生把我和他隔在明暗的两级里。 他眯了眯眼睛，向我招手：「你先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气场太强大，还是因为他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我踌躇着，最后还是从角落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小可怜儿。」他说。 我身上很脏很难闻，我不敢靠近他。 他向我招手，就像我小时候对着村子里小狗一样，我很狗腿的走在他面前。他好像是今天生日，手里提着一个精緻的小蛋糕，但他把这个东西塞进了我的手里，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太多太杂，没有人会固定的叫我一个名字，那一瞬间我甚至忘记了自己的本名，我生怕他会因为不耐烦走掉，于是拼命的从脑子里搜着，我说：「……婊子。」 他大概被吓到了，一双好看的眼睛瞪大了看我。 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你家住哪儿？」 我记得回家的路，但我不识字，也没有人告诉我我家叫什么，但村子里的人常说我家住的是老鼠窝。 于是我说：「老鼠窝。」 这下他彻底不说话了，半蹲在我面前开始打量我，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站起来掏手机，说要带我去警察局。 我小时候见过警察，那个时候我爸还在，他一喝多了酒就会摇摇晃晃地走回家，然后揪着我妈的头髮开始打。她经常会在那个狭窄的小窗子里看我爸，在他回来之前把我塞进柜子里，然后一个人去迎接他。 那应该是迎接，因为每一次她都是笑着的，但脸上全是泪。有一次太着急，柜门也没有锁，我从缝隙里看见她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满头都是血。 第2页 也是那天，我报了警。 来的就是村子里的警察，他们皱着脸打量了一气。我爸狗腿的赔着笑，给了他们一人一盒烟。他们收了，然后掏出本子问了几句话，甚至连笔帽都没打开就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我爸就瞪着他那双鼠眼勐的拉开了柜子门，伸出他那双干枯发黄的手把我拽了出来，一拳打在我的肚子上，他大概用了十倍的力气打我，除了报警之外，主要的原因是我让他赔了两盒烟。 纪南雨，也就是我妈，她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拽着他的手边哭边喊，她把她辛苦攒了很久的钱拿出来给了他，才保住了我的命。 再后来他就死了，村子里说什么的都有，他喝醉了倒在河里淹死啦，被狗咬死啦，说什么的都有。他到底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也许只有我妈知道。 后来纪南雨告诉我，她不想再看见警察。我也不想，因为我从那次之后就知道那两个人根本不是正经警察。 我站在黑暗里，声音因为恐惧变得很的大：「我不去，我知道怎么回家。」 他拿着手机的手停住了，半晌朝我点点头：「那行，回吧。」 我又怂了，我怕大牛他们站在村头等我，他们一定会抢走这盒蛋糕，就算是扔了餵了小狗，我都不想便宜了他们。于是我想了想，又把这盒蛋糕塞回了他手里。 他很意外，挑着眉等我说话。 「我不能要，」我低着头，我知道我说了违心的话，「大牛会抢。」 他站在灯下，修长的身影投下了一片黑，因为喝了酒的原因，他的唿吸一沉一沉的，不断的敲击着我的耳膜。 他没有问我大牛是谁，反而又把蛋糕塞回了我手里，他半蹲着，把手伸向我的脸。 他不嫌我，厚实温热的手掌源源不断地往我脸上输送着热气，我一抬眼就能和他的视线平齐。 他长得真好看，尤其是这双眼睛，在黑暗里闪着盈盈烁烁的光，那里面倒映着我脏兮兮的脸，好像一摊深不见底的沼泽，下一秒就能把我整个吸进去。 「小可怜儿，走吧，我送你。」他唿出的气息有着浓浓的酒味，但那是香的。他说完就不由分说的拉起我的手，等着我带路。 我仰头看着他，狂跳的心慢慢的安定了下来。 村里人都说读书改变命运，读书走出村庄，我以前从没在意过，况且我妈根本没钱供我上学。我从村子里那所破旧的小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课本。 但这一刻，我在城里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和善良，他或许喝醉了，或许没有，但我可以确定的是，他没有像纪南雨和沈军一样发了疯似的打我，反而送我吃的，带我回家。 或许在我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懂得不要和陌生人走，不要接受陌生人的东西。但我在一片混黑的世界里爬大，他是第一个陌生的，却又温柔的对我的人。 这一刻的温存也是我发了疯一样贪恋的，我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想读书的欲望，我想走出老鼠窝，等有了钱就来城镇找他。 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他牵着我，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大牛果然站在桥头，我远远的就看到了他们，手不自觉的出了汗，步子变得更缓慢了。他也感觉到了，扭头看向桥头。 大牛似乎也看见了我，也同样看见了他。因为他们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走了，或许是他太高，大牛也怕他。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那一刻我甚至有些骄傲，如果他是我的爸爸就好了，我这么想着，又开口：「爸爸，你叫什么名字？」 这应该是我今天第三次吓到他，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又蹲下来：「叫哥哥。」 我有些失落，因为我没有哥哥，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样子的，但他让我叫，我点点头：「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江喻。 江喻，我念了一遍，但不知道是哪两个字，我和他走过桥，一直走到快到我家巷子口才停下，我朝他笑了，这是我几个月以来第一次真的笑，我说：「谢谢哥哥，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他也笑了，但他什么也没说，对着我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我盯着他的背影，一直念他的名字，我怕我忘了。 江喻江喻江喻江喻。 江喻。 第2章 我要哥哥 村里的人说的没错，我家的确是老鼠窝，这条破败不堪的巷子很窄，很旧。好像一股风就能吹倒。这里只住了几户人家，而我家在最里面。我提着蛋糕很快的往里走，可还是被早早躲在角落的大牛堵住了。 他只有一个人，他的目标是我的蛋糕。 我猜我哥一定很有钱，因为这个蛋糕的香味从盒子的缝隙里不断的挤进我的鼻子，它很精緻，像我哥的脸一样。 我从来没有吃过，也没有见过，我甚至连自己的生日也不知道。但是我不会便宜了大牛，即使我怕他。 他冷笑着朝着我走过来，一如既往的先一脚把我踹倒，然后伸手就要抢。我不给他，死死的抱着盒子，试图用身体盖住它。 大牛生气了，他一边踢我一边破口大骂：「真是婊子生的贱种，这么快就勾搭上靠山了，你装什么牛逼？去死，你也配吃这么贵的蛋糕？给老子拿过来，操！」 我还是不给他，大牛在城里读书，知道的东西比我多得多，我躺在地上，奋力的睁开眼睛看那块蛋糕。 第3页 我没猜错啊，蛋糕真的很贵。 大牛还在骂，他的脚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但我的思绪却飘远了，他说我勾搭我哥，我常听村头的一群老人凑在一起说谁谁家女儿勾搭哪个男人，但男人也能勾搭男人么？ 他不是我的靠山，我们只见了一面，我或许该感谢大牛，感谢他把我扔到了垃圾堆，让我见到了江喻，他不是我的靠山，他是我的太阳。 但我还是捨不得把蛋糕给大牛，他见我被拳打脚踢仍不肯松手，开始改为活抢，我的力气不如他大，于是我用尽全身力气躺在地上尖叫。 「啊啊啊——！！！」 我以前从不反抗，这也吓到了大牛，小巷子的回声很强，很快我家的灯就亮了，纪南雨蹬蹬蹬的脚步声传了出来：「纪远？」 大牛怕了，他见过我妈发酒疯的样子，逃跑之前他不死心的又和我抢了一次，我抓的紧紧的，抓到手指发青发紫。 「老子去你妈的！」他发力踢了一脚我的老二，飞快的跑了。 我疼的蜷缩在地上，眼泪混着沙土进了鼻子，蛋糕的清香这下彻底闻不到了。 我怎么进的家门，怎么坐在凳子上的都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块蛋糕碎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边缘上粘了一层土，我很心疼。 大牛的力气太大了，我的胳膊很酸，抬不起来，纪南雨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半天只是嘆了口气。 我爸死了以后，大牛就迅速的对我展开了单方面的欺负，起初他会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对着我大喊「杀人犯来啦」 「小婊子货」，直到后来逐渐发展成让我去捡垃圾，坐在垃圾里，甚至用纪南雨给我的钱买东西给他吃。 村里的小孩儿都很听他的话，因为他爸是个有钱人。 纪南雨识货，她吃了一口便问我：「哪儿来的？」 我也吃了一口，很香，只是刚进口就化了，我说：「我哥给的。」 「你哪来的哥？」 我被问住了，想了半天才说话：「不知道，他说是哥哥。」 我从不撒谎，纪南雨也没多问了，她又说了一遍那句话：「纪远，不管怎样都不要去偷，去抢，东西是自己的才安心。」 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不知道这句话有多好笑，但大牛他们笑疯了。上一次他们拉着我去桥头，让我去偷从大学回来的大学生的钱包，我不肯，我说我妈说了，不能偷抢，东西是自己的才安心。 然后他们就笑了，甚至笑的趴在地上打滚，有人说：「你他妈装什么清高呢？你妈有几个本事能让你吃上饭？哈哈哈哈……」 我也不知道，但我妈是有工作的，只是钱很少。 纪南雨吃了一小块儿就不再吃了，她把手伸向我的脸，她的手很冰很凉，和江喻的完全不一样，她说：「纪远，妈妈对不起你，再忍忍，再忍忍好吗？我会带着你过上好生活。」 我不想要好生活，我想要像江喻一样的哥哥，我说：「妈，你给我生一个哥哥吧。」 她愣了，愣了一会儿又笑了：「妈妈会给你生一个妹妹。」 我不想要妹妹，「我想要哥哥。」 她放下了手，低了好一会儿头才说：「很快了，很快就会有，有爸，有妈，有哥哥。」 我放下心来，低头去挖蛋糕。 它混着泥土也是好吃的，我在心里想，就算我有了哥哥，也不会忘记江喻，不会忘记我们相遇的日子，不会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 * 我在家里待了很多天，纪南雨还是和以前一样，早出晚归，只是不同的是会有个骑车摩托的男人来接她。 纪南雨长得很漂亮，是一种张扬的美，这是村里大学生说的。但我长得像我爸年轻的时候，隔壁的张奶奶常常指着我说：「不得了哟，和你爹年轻时候祸害小姑娘的脸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我妈总说我爸长得贼眉鼠眼，和他那颗心一模一样，年轻时候骗的她团团转。 纪南雨涂了很红很艷丽的口红，把她雪白的皮肤衬的发亮。她留下了一天的饭，把我锁在家里，让我别出门。 事实上我也不敢出门，因为大牛他们每天一放学就会来我家的巷口，有时候是他一个人，有时候是一群人，他们的嬉笑声甚至盖过了电视机的声音。我家的窗子很小，但他们仍然能准确无误的把石子儿扔到玻璃上，一下又一下，像是鬼在夜里敲门。 纪南雨经常在我睡着了以后回家，她不喝酒了，也不会打我，只会在我半睡半醒间摸我的头，说快了，快了。 就这样过了十几天，我一个人窝在家里，除了看看电视就是不断的发呆，然后重复江喻这个名字，我怕我随着日子的消散忘了他，也会幻想着有一天能再见到他。 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到他。 有一天晚上，纪南雨回来的特别早，她发亮的脸上挂着特别灿烂的微笑，她从床底下拉出行李箱，那是沈军死后，她卖了他们结婚时的箱子，换来的新的。 她给我洗了脸，洗了澡，给我穿了新的衣服，说要带我离开这里，过好日子。 我懵懵懂懂的，对于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对我的关心感到诧异，半天只是猜测的问她我是不是有哥哥了。 她说是。 于是我也笑起来，帮她收拾行李，但实际上我们太穷了，可收拾的东西很少很少，没一会儿就无事可干了。 第4页 纪南雨仍笑着，她从口袋里如若珍宝一般拿出一个红色的本，她说你要有新爸爸了，他会对你很好，会供你读书。他叫江深飞。 我盯着本子上的字，知道她已经背着我结婚了，但我没想太多，只是听到读书的时候眼睛亮了。我发誓我会好好读书，然后去找江喻。 那个晚上，我是靠着纪南雨睡的，我梦到了大牛，梦到我长大了指挥他给我干活，他点头哈腰的样子，像极了报警那个晚上，我爹对着那两个人殷勤的模样。 第二天就有人来接我们了，他穿的还是西装，开的是小轿车，但巷子太窄了他开不进来，只能走进巷口替我们拿行李。 围观的人不少，纪南雨拉着我，头扬的特别高，我从那一张张脸里看到了大牛，他的表情精彩纷呈，我形容不出来，但我知道我将永远摆脱掉他了。 我又看向拿行李的人，问纪南雨：「这是我的新爸爸吗？」 她摇头，声音提的特别高：「这是司机。」 她说江深飞坐在车里，我刚进去就喊了他一声爸爸，这把他俩都惊了一下，我妈垂着眼睛解释：「孩子从小没爸。」 江深飞沉沉的嘆了一口气，摸了摸我的头。 我不知道纪南雨为什么撒谎，但是我也没有拆穿，因为她在用力的掐着我的后背。 我扫视了一圈，又问：「我哥哥呢？」 江深飞坐在前面笑了：「他今天有课。」 我没坐过小车，没一会儿就觉得头晕想吐，我抓着纪南雨的胳膊，乞求的看向她。 纪南雨皱紧了眉，她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把窗子开了一点，一股风吹了进来，我感觉好受多了。但她仍然捂着我，不肯松开。 就这样一路到了城里，车停在了一栋小洋房面前。 第3章 我对哥哥的执念1 江深飞带着我们进门，不断的和我妈说着什么，我没听，因为我的注意力全都在房子上。 房子太大了，甚至要比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还大，我没由的冒起了汗，新衣服黏在后背上，我伸手抓了抓。 这里不属于我，我的脸烧红起来，脚像粘在地上一样，一步都不肯挪了。纪南雨来抓我的手，却被我硬生生躲开了，我嗫嚅道：「我要回家。」 「这就是你家。」纪南雨毛了，眉毛拧在一块儿，她发力扯了我一把，不由分说的带我上了楼。 江深飞说二楼是我和我哥的房间，他给我看了那间卧室，说我以后住在这里。 我没抬头，但能感受到纪南雨的目光像把枪一样抵住我，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叔叔。」 江深飞大概被我一会儿爸爸一会儿叔叔的言语怔住了，我又说：「哥哥呢，我要哥哥。」 「他晚上就回来。」 我不知道这个哥哥是谁，但我想他应该会和江喻一样温暖。这个地方太大了，它甚至没有垃圾堆给我的安全感多。 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想起走时候村子里有人说：「真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听不懂，但他们的语气很是讥讽，这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事。 很多年后再想起这种感受，我才知道叫格格不入。 当天晚上我就失眠了，纪南雨很早就催促我去睡觉，我不肯，固执的趴在二楼的栏杆中间盯着门口等我哥。 他们应该也在等，江深飞握着手机在客厅一直走来走去，半晌又扔掉了手机，垂着手躺在沙发上嘆气。 纪南雨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她就上了楼，把我拉进了房间，说：「你哥哥晚点回来，先睡吧。」 我是被她摁进被子里的，她坐在我床边守了很久，久到江深飞来叫她她才离开。 那时候我还是没有睡着，床太大了，房子也太大了，窗外的树叶伴着风沙沙的响，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像村子里死了人，带头的敲鼓吹锣一样，砰砰、砰砰的跳。 我害怕了，把头蒙在被子里捂出一头汗，又过了很久才蹑手蹑脚的打开了门，走到了我哥哥房间的门口。 我不敢敲门，怕吵到哥哥睡觉，只是像个刚满月的小猫一样缩在门框边，小声的一边念叨一边给自己壮胆。 「哥哥，哥哥，我想回家。」 「哥哥，我害怕。」 「哥哥，哥哥，江喻，江喻。」 夜太深太长，我不知道要念多久才能亮。 我在门口守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才知道我哥根本没有回家。 江深飞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拿着手机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和纪南雨坐在客厅里安静的等着，保姆阿姨是个外乡人，嗓门很大，我坐在二楼的栏杆中间也能听到她讲话。她说：「先生太太，今天不去上班了吗？」 纪深飞揉了揉眉心，摇头。原来他们推掉了工作。 纪南雨上过大学，这是她有一次喝醉了酒和我说的，她说沈军毁了他，死了还给她留下一个长得一样的贱种。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这张脸会让她发了疯一样打我。 玻璃碗里的稀饭有一次全洒在我的腿上了，滚烫的液体好像烫穿了我的骨头，它横插直穿的刺上了我的喉咙，让我一声都不敢吭。碗碎了，它划破了我的大腿，留下了一道疤。 我呆呆的坐在栏杆里，晃着两条腿等我哥。 第5页 客厅的上方有钟錶，我坐在那儿正好能和它平齐，其中有根针指到7的时候，门开了。 我们三个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了门口，江深飞快步走近门，揪着还在换鞋的我哥往里走。 「去哪了？我昨天不是告诉你必须回来了吗！」 我哥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讥讽了一句：「回来看你们一家三口幸福么？」 江深飞眼睛瞪的熘圆，他还想骂，却被我一声「哥」打断了。 我内心深处对哥哥还是有些不安的，但脑子里总是闪现着江喻的样子，这让我被安抚的同时还有些期待。 但那是江喻，我没想到我哥就是江喻。 我的声音把几个人都吓到了，他们抬着头看我。 但我只看我哥，他穿的是校服，精緻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我梦到过很多次我哥，但每次脸都是模煳不清的，很多次醒来我都拼命的去回想他的样子，我怕我有一天忘记了，没了在巷子里苟延残喘的底气。 现在我看清了，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还有那双像沼泽一样的眼睛。 我顾不得跑楼梯，抓着栏杆就要往下翻。 我不怕疼，我想快点儿拉住我哥温暖的手。 这把纪南雨吓坏了，她脸色慌张的一边喊一边往楼梯上跑，但她反应不如我哥快，我哥几步就上了楼梯，然后一只手就把我提了起来。 我滑稽的扑腾着，顺势就挂在了我哥身上。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菸草味儿，唿吸里还有酒味儿，我像小狗一样嗅，他脖子那里是最香的，是淡淡的洗衣粉味。于是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哥哥。」 江喻僵住了。纪南雨和江深飞在他身后蹬蹬蹬的上楼梯，我哥如梦初醒般伸手扯着我的衣服，毫不留情的把我扔在了地上。 我愣住了，抬起头看他。江喻一张脸铁青，他抬着头没看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我洗过澡，穿的衣服也是江深飞给我的，是很幼稚的卡通图案，更像是小女孩儿穿的，我不知道江喻怎么了。 过去十年里，我最擅长的事就是看脸色。比如纪南雨，沈军，大牛，隔壁张奶奶，但我看不懂我哥的脸色。 他或许是嫌弃我抱他，于是我爬起来，学着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拉住了他的手：「哥哥，我不脏。」 江喻没说话，没低头，也没松手。纪南雨见我安然无恙，松了口气站在了楼梯口。江深飞讶异的看了我们一眼，很快又换了一口凌厉的语气：「过来！喊阿姨。」 江喻勐的甩开了我的手，他的眼睛在我们几个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江深飞身上，说：「做梦。你也配？」 他的声音很低，但在安静的客厅里异常炸耳。江深飞在那一瞬间就瞪大了眼：「混帐！」 我哥没说话，走进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房子里很乱，纪南雨扶着江深飞下楼了，保姆阿姨不放心的敲了敲我哥的门，但里面没什么反应。我懂得不多，但在家庭这方面却异常敏感，我知道江喻不喜欢我们。 但是我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人，我不想吸光他的温暖，我也想温暖他。 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像昨天一样缩在门框边，陪他说话：「哥哥，你别难过。」 「哥哥，你给我的蛋糕很好吃。」 「哥…」 「滚开。」江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停在了门口，但没开门。 我识趣的不说话了，但还是固执的在门口缩了一个上午，连午饭都是抱着碗坐在那儿吃的，江喻不肯开门，也不吃饭。我只能抱着胳膊陪他，但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掉眼泪，如果他掉的话，我想我也会掉。 下午的时候，纪南雨和江深飞上班了，保姆也离开了，硕大的房间只剩下我们。 我看着墙上那盏钟，听着一声声滴答、滴答、滴答。 不知在第几声的时候，我哥开门了。 第4章 我对哥哥的执念2 我哥的房间是黑的，被厚重的窗帘掩的密密实实，一股烟味儿铺天盖地的沖了出来。我哥大概没想到我还在门口坐着，路过我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我仰着头看他。 但他只是扫了我一眼就进了浴室，我想进去，但被他一把推在了门外。他不和我说话，背着书包出了门。 这次他一走，一连好几天都没回家。他一走，我的那颗心又开始咚咚咚，我不喜欢睡床，也不习惯进那个大的可怕的房间，每次都要等家里彻底黑了之后缩在我哥房间门口，等他回来。 江深飞大概习惯了江喻一连好几天不着家，因为他后来没有提过江喻了。他们的工作很忙，纪南雨有的时候也不会回来，但江深飞天天都回来，他经常给我带很多我没见过的吃的，很多幼稚的卡通图案衣服，他说我这个年纪长得像瓷娃娃，像女孩儿。我猜他也许想要个女儿。 但是我和他说话的次数很少，江深飞和江喻长得不像，只有一张薄唇很像。他从来不和我说语气重的话，一张脸上永远挂着笑。但我害怕他，害怕他那张温和的脸会和沈军一样，下一秒就会狰狞着靠近我，吃的我肉，喝我的血。 我也害怕纪南雨，但是我不怕我哥，无论他和我说多少句滚，我都不怕。 这座房子就像一具空壳，只有我哥回来了才叫家。 第6页 我在我哥门口缩了四天以后，他回来了。 他还是不愿意和我说话，一直把自己关在门里，我拗不过纪南雨，和他们坐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眼神巴巴的望着楼上。 有一回纪南雨提了让我读书的事儿，我的眼神才从楼上转了下来，紧张的看着江深飞。 江深飞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小远这个情况暂时还不适合去学校读。」 十五岁的年纪，同龄人大多数都上了初一初二，纪南雨犹豫的握着筷子，半天才说：「请个家教补补？」 江深飞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还没从愣怔中回神，楼上就传出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江喻从楼上下来了。 他径直走向了餐桌这边，拉开了离我们最远的地方的椅子，保姆阿姨慌忙给他盛了一碗饭，江喻垂着眼睛，疲惫地说：「我申请了开学住校。」 这一张桌子上，除了他只有纪南雨的神色如常，江深飞啪的一声扔下筷子，指着江喻喊：「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马上升高中了！这个节骨眼上住什么校！」 江喻很短促的笑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他：「你假惺惺的演给谁看？我只是通知你，不是问。」 他的语气很冷，比任何时候都冷，刺的我的眼睛不自主的流下了泪。 我哥要住校了，他以后都不会回来了，我该去哪里？ 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出声喊了起来：「我也要住！我要跟着我哥哥走。」 纪南雨坐在我旁边动了动。伸手掐住了我的大腿，比哪一次都要疼。事实上他们两人没有人在意我，江喻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就走了，江深飞搁下了碗筷，抚着额头嘆气。 「混帐…管不住了，这小子要飞…」 * 我从江深飞嘴里得知，我哥还有一个月才开学，而住宿申请还得两周才会下来，我没办法阻止我哥要住宿的决定，只能抓着这些时间拼了命的学习，我也要上学，也要住校，我要找我哥。 江深飞行动很快，他找了一个女孩儿来教我，那是一个大眼睛，脸圆圆的姐姐，她说话声音很细，喜欢捏我的脸。 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惊唿了一声，她说：「好漂亮的娃娃，你不是男孩儿吗？」 我被她说懵了，我就是男孩儿。 她叫刘圆圆，还让我叫姐姐。她是我的老师，她说什么我都会听。 她经常向纪南雨和江深飞夸我，说：「小远学什么都特别快，尤其是数学，特别厉害。」 「小远记性也特别好，这才几天，他能背下一本书上要背的课文了。」 江深飞挺开心的，我妈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但这些我都不在意，我更想让我哥知道。 但圆圆姐姐来了很多天，时间都和我哥回家的时间错开了，我不清楚我哥知道了是什么样的，也许是面无表情，也许会和那个晚上的他一样，朝我笑一笑，叫我小可怜儿。 其实我能学的这么快，主要是因为在圆圆姐来之前，我靠着我哥房间的门，睡不着的很多个晚上捧着书看。 这些都是小学升初中前辅导的书，他们整整齐齐的摆在房间的书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进去的。 我想快一点，再快一点，我甚至会想像那一本本书插上了翅膀，长出了双手，也许手里还会有我哥房间的钥匙，能让我离我哥再近一点。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对江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直到后来我认识了字，看懂了词，我才明白那是一种藏在心底可怕的执念。 我想回到那个昏暗的灯光底下，想那个在我一片昏黑世界里照进来的第一束光，想那个温暖的手掌，想那一声敲开我骨髓的：小可怜儿。 第5章 看你可怜 我和我哥关系的缓和主要归功于纪南雨。 我和圆圆姐姐学了整整一个月，基本上能跟着正常的进度走了，她忍不住的夸我，让我开学以后紧紧的跟着老师学，一定不成问题。 我很开心，送她走的时候把江深飞买的小玩意儿全都送给了她，那都是小女孩儿的东西。圆圆姐不收，她说太贵重了，我装成要哭的样子她才挑了一些装进包里。她问我：「小远是个男孩子，为什么会有这些？」 我摇头：「不是我的，叔叔买的。」 她酝酿了几秒，从包里拿了一件外套，那是一件灰色的小夹克，她放在我怀里，说：「姐姐奖励给你的，小远是个聪明勇敢的大男孩儿。」 这次我是真的想哭了，她和我哥一样是个温暖的人，我开始捨不得她了。 我说：「等我读好书，一定会再见到你。」 圆圆姐笑着捏我的脸，然后背着包走了。 那天我哥也开学了，他的住宿申请还没下来，他会在很晚的时候回家。纪南雨和江深飞也不在，我抱着几本书又坐在了我哥卧室的门口，静静的翻书等他。 通常的这个时候，如果他俩还没有下班，那就代表着他们今天不会回来了。我晚上坐在我哥门口都是背着纪南雨的，但醒来的时候都躺在自己床上。我以为纪南雨发现了，但有很多个纪南雨不在的晚上，我睁开眼还是在卧室。 我仍然记得那种心跳如雷的感觉，我不知道是保姆阿姨还是我哥。我固执的偏向我哥。 思绪乱飞间，我听见门锁的滴滴声了，我兴奋的从门边爬起来，光着脚往楼底下跑。 第7页 每次我哥回来我都会这样，第一次是因为太着急了没有穿，我哥从鞋柜里扔给我一双，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我还是很高兴。于是我每一次都不穿，等着我哥从换鞋的间隙里扔给我一双。 但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就愣住了。回来的不是我哥，而是喝醉了的纪南雨。 好日子过的太久了，以至于让我忘了挨打的滋味。 纪南雨穿了一身鲜红的长裙子，她好像很喜欢红色。上身批了一件黑色外套，面色潮红，醉醺醺的靠在门框上，微眯着眼伸手摸索着换鞋。 我站在原地，从心底升起一股本能的恐惧来。 以前在巷子里，纪南雨经常喝酒，尤其是在我爸死了后的那段时间。 我以前很好奇，为什么一个人喝醉了前后差别会那么大，沈军是，纪南雨也是。沈军生前很窝囊，在外面兜一屁股屎擦不干净，没处撒气就去喝，然后回家让我妈擦。 纪南雨没那个本事，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全沖在了拳头上，他打我妈，也打我。 他死了以后，纪南雨也染上了喝酒的毛病，在巷子里开始耍酒疯，一路耍到家，耍到我身上。纪南雨喝醉前后的力气差别很大，有时候张奶奶也拦不住她，就会叫她的小儿子来拦着。 但现在没有人拦着她，硕大的房子里只有我。 冰凉的地板好像生出了层层藤蔓，他们带着刺一点点的缠紧我的腿。我不敢跑，用手掌捂住了脸，像跪在教堂里虔诚的信徒一样，希望纪南雨不要看到我。 但无数次的，神明没有眷顾我，纪南雨穿着高跟鞋蹬蹬的朝着我走了过来。 大牛常说我像条瞎狗一样，因为我的鼻子和耳朵异常的灵敏。眼睛被墨染黑了全部，只能靠着这些来感知世界。 我闻见纪南雨沉重的唿吸声落在了我的头顶，一股浓重的酒味包裹住了我。 「捂着脸干什么？拿开。」她说。 我不敢忤逆纪南雨，把手慢慢的挪了下来。 她带着一嘴的酒气靠近了我的脸，端详了我好一会儿，慢慢的吐出了两个字：「沈军？」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脑子比理智先做出指令：跑。 我赤着脚在冰凉的地板上狂奔起来，这一举动惹恼了纪南雨。我根本跑不过她，没一会儿就被她一脚踹在了地上。 高跟鞋是尖的，我疼的趴在地上无力爬起。 「沈军，你跑什么？你怎么还没死？」纪南雨狰狞着一张脸，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头髮，「去死吧，别来打扰我的生活，这么大的房子，这么多的车，我废了多少代价才得到，都是我的…去死吧，去死吧…」 纪南雨发了疯似的拽着我，我闭着眼睛，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我挡着脸抽气：「我不是，我不是…我是纪远，别打了，哥，哥…」 纪南雨像一只女鬼，烈焰的红色在一片黑暗里摇摇曳曳，又像一只水蛇，朝着我不断的吐信子。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刺激，她大概真的想杀了我，因为我在被她拉扯头髮被迫睁眼的间隙里，看见了那双尖利的高跟鞋，正跃跃欲试的想踏过我的脸。 我想喊出声音，但巨大的恐惧只能让我发出一点点的低哑的嘶鸣。 我感觉我的身体和灵魂在不断的下坠，下坠。快要落到底的时候，忽然有一双大手接住了我。 那双手是江喻的，是我哥。 我哥一只手抱起了躺在地上张嘴嘶哑的我，像树懒一样任由我挂在他肩上。那股熟悉的洗衣粉味儿竟突破了血腥味，一点点的钻进我的鼻子。 我像一只濒死的鱼，疯狂的喘着气，手不自觉的紧紧攥着我哥的肩，好像要刺进他的血肉里。 「滚开，疯子！」江喻拽着纪南雨的胳膊，把她狠狠的甩在了地上，那双高跟鞋被他硬生生扔出了门外，擦过纪南雨的脸。 那天晚上我是在我哥的房间睡的，他帮我擦药，帮我换衣服。我哥好像永远都是暖的，他的唿吸，他的嘆息，像轻飘飘的羽毛般扫过我的脸，我的耳朵。 夜里我朦朦胧胧醒来很多次，浑身酸疼的睁不开眼——事实上我经常这样。半梦半醒间，我听见我哥轻飘飘的声音：「疼？」 以往的时候，巷子里的狭小房间不会出现任何声音，我以为我又梦到了江喻。我不自觉的皱起了眉毛，鼻子里发出一声细小的闷哼。 恍惚间，温热的手掌覆盖上了我的脸，我哥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纪远，睡着了么？」 这下真的不是梦了。我诈尸似的睁开眼，看见我哥正半蹲在我旁边，捧着本书看我。 我哥愿意和我说话了。 他身后的书桌亮了一盏小灯，暖黄色的光给我哥罩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这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我下意识的摇摇头。 「哥，你在看书吗？」我缩进被子里，想验证我哥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说话了。 「嗯。」他转身前又扫了我一眼，重新坐回了椅子里。 他说完就没了下音，我抓着被角的手紧了紧，闻着我哥被子上淡淡的菸草味儿掐了声。我哥在看书，他应该不想被打扰。 但下一秒我的想法就被推翻了，我哥背对着我问：「准备好明天开学了么？」 「没有…」我的声音在被子里显得闷闷的，「哥，这里的学校是什么样的？」 第8页 我哥的身影在灯光底下微微动了动，他说：「比这里好。」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我哥想住校。 一想到我哥要住在学校，我的那颗心又悬了起来，我问他：「哥哥，我能不能也住校？」 「江深飞不会同意，「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过椅子看向我，「你妈…」 我也不知道纪南雨会不会同意，但如果江深飞不答应，这件事情基本上是没戏了。我几乎是乞求的看向了我哥。「哥，那我能不能来你这里睡？」 江喻沉默的和我对峙了几秒，弯腰从抽屉里找了一把钥匙扔给我：「收好，别丢了。」 「嗯！」我紧紧的攥在了手里。 我哥看了我一会儿，又从桌子上找了根线出来，走在我身边撩起了被子，掰开我的手把钥匙拿走了。 「哥？」我以为他反悔了，「我不脏，我会洗的，我不乱动你的东西，我…」 我的声音被我哥麻利的动作打断了，他把那根绳子串进了钥匙里，把我扶起来，顺势戴在了我的脖子上，他说：「保管好，如果你妈，」江喻抿了抿嘴，「又喝醉了，你就躲进这里。」 我低着脑袋愣愣的看着脖子，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意识到这是真的，我吸了吸鼻子：「哥，你对我真好。」 江喻轻笑了一声：「你这种孩子最好骗知道么？给你个蛋糕，送你回趟家就是对你好了？一直缠着我。」 「江深飞为了你天天回家，怎么不见你缠着他？」 我哥的语气轻飘飘的，我却听的酸了鼻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不一样，我固执的摇头：「这不一样，哥哥，你才是我的爸爸。」 江喻无奈的看着我，伸手摸了我的额头：「你成天这样说胡话？一个月书白读了。」 我低着脑袋，仍然沉浸在他上一句话里：「你就是对我很好，大牛说，你给我的蛋糕值一千块。」 「大牛？」他愣了一下，「你又碰到他了？」 「没被他抢走，我吃到了。」 江喻没吭声，昏暗的房间里忽远忽近的传来几声蝉鸣。半晌，他才嘆了口气，说了句不明不白的话：「这不是你的错。」 「睡吧，「他拍了拍我的背，「我是你哥，不是你爸。」 我没回答他，又问：「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江喻沉默了一阵，轻笑着说：「看你可怜。」 我重新缩回了被子里，沉默的盯着我哥看书的背影，竟然开始庆幸，庆幸纪南雨打了我，我哥愿意和我说话了。 我不知道我到底可不可怜，因为除了我哥没有人再这样说过，我喜欢他可怜我。 这世上或许真的没有神明拯救我，但从那个晚上开始，我变成了虔诚的信徒，只信奉我哥。 第6章 比赛喊哥哥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我又躺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哥上学的时间比我早很多，我下楼的时候，我哥已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 纪南雨轻飘飘的扫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双筷子，让我快些吃，吃完司机会送我去学校。她一直都是这样，酒醒了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江深飞笑盈盈的坐在旁边叮嘱了我很多，但我一句都没听进去，因为我在司机叔叔进门的间隙里，看见了我哥正穿着校服，踩着自行车懒洋洋的靠在树荫底下拨弄手机。 「谢谢叔叔，再见。」我赶忙扒完碗里的最后一点，拉起书包就沖了出去。 江深飞又和司机说了几句话，趁着他们还没跟出来，我跑到我哥面前，边喘气边兴奋的对着他说：「哥！你怎么在这儿？你不上课了吗？" 「翘了，送你去学校。」他的手指又在屏幕上戳点了几下，朝身后抬了抬下巴：「能上来吗？」 「能！"我的声音出奇的大。 「小点儿声，」我哥扫了一眼门口，又拽了一下我的胳膊，「走了。」 正值初秋，早晨的天气凉嗖嗖的，我哥骑的速度很快，我不自觉的抓住了他的校服。 我哥的声音夹杂着秋风传了过来：「怕？」 我习惯性的摇头，又忽然想起我哥看不见，于是提高了嗓门：「不怕，我没坐过，好奇。」 我哥没说什么，但骑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第一天去学校，有人欺负你就来找我，初三教学楼在学校正南门。210班，记住了？」 其实我哥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知道了，但我很开心，抓着我哥校服的手紧了紧：「嗯。」 江喻送我到了学校门口就走了。这所学校是小学初中一起的，负责初二的年级部主任站在教学楼底下正训人，嗓门大的隔老远就能听见：「逃学打架欺负低年级同学！你还想干什么？啊？」 主任情绪激动的破了音，捂着嘴不住的咳嗽，我迟疑的慢慢从楼梯拐角出来，见他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 他比主任的个子都要高，黝黑的脸上歪歪扭扭的贴着几个创可贴，宽大的校服领子被拉起来捂住了嘴，但掩盖不住语气里的轻慢：「谁欺负他们了？他们堵着一只小狗打，揍他们活该。」 「你！孺子不可教也，孺子不可教也！」主任脸憋的都绿了，正欲再骂些什么，但似乎从余光里看见了走过来的我，于是推了一下男生，朝着我走了过来。 「纪远是吧？老师姓张，走，领你去教室。」张主任笑盈盈的，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随后拉起我的手朝着二楼的方向走，路过男生的时候又迅速的换了一副脸色，语气兇巴巴的：「你也走！给我站教室门外反省一上午！」 第9页 我缩了缩脖子，陌生的环境和人让我一时有些不适应。 张主任走的很慢，我的手因为紧张慢慢的沁出些薄汗，我借着扯书包的动作松开了老师的手，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个子高高的男生走在我旁边，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脸上，我更紧张了，手不自觉的抓紧了书包带。 我在心里默默的为自己转移注意力，低着头在心里给一旁的男生起了好几个外号。 大马猴，竹节虫，长颈鹿…… 正胡思乱想着，他的脸忽的靠近了我。 「嘿，你长得真好看，我叫赵子磊，你叫啥？」 我被他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看他，好半天没回过神来，他又举着手在我面前晃了晃：「嘿，吓傻啦？」 「赵子磊！你给我把嘴闭上！」张主任扭头看向他喊。 「奥，」赵子磊不服的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放小了声音：「你是小学部的吗？你好瘦啊，要不要做我小弟？我罩着你。」 我抬起头看向他，他扯着嘴角朝我露出一个微笑，结果因为动作太大弄到了伤口，又呲牙咧嘴的捂着吸气。 我被他逗笑了，小声的说：「我叫纪远。」 「哪个纪？哪个远？」 他把我问住了，我不知道我的名字能组什么词，我抿了抿嘴，脸上慢慢的爬起了点点血色：「就叫纪远。」 「好吧。」他识趣的没再追问，从校服里摸出了颗糖塞给我，又笑嘻嘻的说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像我妹妹买那个娃娃。」 我慌乱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说：「谢谢，你也是。」 他愣了一下，又忽的笑了：「我像瓷娃娃吗？她们说我像熊。」 我点点头，「像。」 「像啥？」他眨着眼睛看我。 「像熊。」 他笑的大声起来，惹得张主任一把把他抓在了前面，到了二楼，张主任停在了231班的门口，让赵子磊去门后边儿站着。 赵子磊愣愣反应了几秒，又凑过来笑嘻嘻的对我说：「你看起来好小，咋俩一个班。」 我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张主任就已经把我带进了班里，正在上课的老师退在了一边，张主任拍了拍我的背说：「咋们班新来了同学，他叫纪远。大家以后就是一个班的好朋友了，共同学习，共同进步，大家欢迎！」 四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我，我的心像鼓锤一样敲起了嗓子眼，我低着脑袋，嗓子干的要冒烟儿。 等掌声慢慢的停了下来，张主任又拍了拍我的背，指着靠窗的位置说：「去那儿，正好空了个地方。」 我逃也似的跑了下去。 张主任又低声和老师说了句什么，慢悠悠的走了。 我一边扯着书包一边抬头看向黑板，上面画着几个不同的图形，我很快认出来在上数学课，还是圆圆姐姐前不久教我的几何证明题。 「纪远？」我愣了一下，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我的同桌，她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向我，晃了晃手里的数学课本，笑着放在了我们的中间：「你还没课本呢，先和我一起看吧。」 我的同桌叫刘边边，是班长，她话特别多，一节课过后拉着我一直说，我在一边默默的听着，她也不嫌弃我话少，换着花样把班里的老师同学说了一个遍。 我心不在焉的听着，心里惦记着我哥，盘算着下课跑去找他。 忽然间，坐在刘边边前面的男生转过来敲了敲的课桌：「班长，你打扰到我学习了。」 他带着副眼镜，表情淡漠的扫了我俩一眼，一副我不好惹的样子。 刘边边捂了捂嘴，转过来压低了声音：「别理他，他就是我刚才说那个魏一凡，可不合群了，怪得很。」 这节课是英语，我拿出我哥送给我的钢笔小心翼翼的写着，这门课是我最不懂的，圆圆姐姐说我的基础太薄弱，这门课一时半会儿也补不起来，让我上学以后多去找老师问。 于是等到下课铃响了以后，我在去找我哥和找老师之前思考了两秒，果断扔下了书撒丫子跑向了初三部。 学校北门离这边有一段距离，但幸好我哥的的教室在一楼，我花了三分钟就扒在了我哥教室外的窗子上，探着脑袋使劲往里面望。 这个时候我又不怕人多了，一想到这里面有我哥，我就已经顾不得别人了。 「小朋友，你找谁？」坐在窗前的小姐姐第一个看见了我。 「我找我哥哥，江喻。」 小姐姐愣了一下，扭头冲着里面喊了一嗓子：「江喻！有人找！」 我寻着她看的方向望去，靠里面的位置正围了一群抱着书的人，我哥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谁？」 「你弟！」 围着的那群人几乎是一个连一个的转过了脑袋，我哥从人群里出来了，他扫了一眼扒在窗子上的我，低声说了句什么之后人群就散了，他快步走了出来。 我哥单手把我搭窗子上的胳膊拿了下来，又替我拍去了上面的土，皱着眉打量了我一番：「有人欺负你了？」 我摇头：「没有。」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没再追问我，反而蹲了下来和我平视：「怎么样，习惯么？」 我抿着嘴点头，小心翼翼的把早上赵子磊送我的糖放进了我哥的手里：「哥哥，送给你。」 第10页 我哥愣了一下，轻笑着揉了揉我的脑袋：「行了，没事儿就回去吧。中午放学等我，我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又撒丫子跑回了初二年级部。 临走的时候，我隐隐约约的听见小姐姐的声音：「江喻，你还有个弟弟啊？」 我哥的声音模煳了，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上午一共有四节课，赵子磊终于在最后一节课的前十分钟被心软的语文老师喊了进来，他一脸半死不活的表情摊在了桌子上，哀怨的声音从我的后背传了过来：「救命啊，老张杀人了。」 周围的人群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我从包里掏出了一颗我哥给我放的巧克力豆递给他：「吃这个好一点。」 赵子磊撇着嘴，一张兇勐的脸上露出了感动：「你太好了小远远，就沖这个，我要罩着你。」 「哎呦，你俩居然认识？」刘边边的惊讶的看着我，「你俩看起来根本不像一个世界的人嘛！」 「你懂个屁。」赵子磊舔了舔嘴角，嘿嘿的傻笑了一番。 这所学校放学的时候人很多，密密麻麻的人流往校门口窜，我趴在楼梯的栅栏上看，想等人少一些的时候再离开。 耳朵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下意识扭头看去，旁边站着的是魏一凡。 我的个子在班里的男生中算是低的，魏一凡却还要比我低一点点，他手里还捧着本数学书在看，初秋的天气较冷，他穿的校服和别人的都不一样，薄薄的蓝色已经褪了颜色，和我在村子里穿着的那件草绿色的外套一样，被洗的旧旧的，也不保暖。 魏一凡一直在吸熘鼻涕，我看了他一会儿，还是把外套脱了下来。我里面穿着的是江深飞买的卡通卫衣，脱了外套也不冷。 魏一凡藏在眼镜下的眼睛淡淡的撇了我一眼，他语气冷淡：「我不要。」 我抓着外套的手缩了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似乎也是在等人流散了再离开，我们一路沉默的走到了校门口，我探着脑袋从人群里找我哥，终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靠着自行车划手机的人身上。 几乎是在我刚看到江喻的瞬间，魏一凡异常大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了：「哥哥！！」 我被他反常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跟着喊了一嗓子：「哥！」 魏一凡也愣了，他抓着书的手紧了一下，发出了比我更亮的一声：「哥！」 我皱着眉头看向他，他正拧着脑袋对着我哥的方向。他也认识江喻吗？他为什么也喊江喻哥哥？ 江喻只能由我喊哥哥，我咬着牙，使出了浑身的劲：「哥！」 我们俩个站在校门口，一声接一声的比赛喊起了哥哥。 旁边儿几个家长捂着自家孩子的耳朵说：「哎呦…这是谁家的呀…真闹腾。」 不知道喊到第几声的时候，我哥的温暖宽大的手一把把我捞在了他身边，顺势带走了我的书包，在我耳朵边「啧」了一声：「叫魂呢？」 我这才意识到我干了什么，红着脸往江喻身边靠了靠。 很快我又抬起脑袋看向魏一凡，一个比我哥哥稍矮些的男生也拉着他往前走，身上穿着和我哥一样的校服。 江喻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过去，反应了几秒笑了：「傻。」 -------------------- 攻受差两岁 哥哥留过级 第7章 人总是贪心不足 我哥接连送了我很多天上下学，司机也没了用武之地，江深飞起初认为我怕生，提出亲自开车送我的意见，我根本做不惯轿车，也只想让我哥送我，于是鼓起勇气沖他摇头。 这些生活是我从前根本不敢想的，其他的，我不敢要求太多。 江深飞提了几次都无果后，索性也不开车了，和纪南雨上下班都坐上了司机的车。 他们的生意似乎很忙，纪南雨一连几天都不在家，江深飞回来的次数也变得不多了，和江喻碰面的机会也少之又少。 我一进家门就直接跑向了我哥的房间。保姆阿姨说家里这么多人，却偏偏没有热闹的人气。 我不这么觉得，反而这段时间是我长这么大最幸福的时候，没有大牛和他烦人的小跟班，看不到纪南雨醉醺醺的脸。能上学，能见到我哥。我不贪恋任何突如其来降在我身上的好运，在接受这个家里和我之前天差地别的待遇时，我总是不能心安理得，一边贪婪不足的希望梦醒的慢一点，一边一颗心悬悬的漂浮在上头。 但唯独和我哥待在一起的时候，那颗心才能暂时安安稳稳的落下来。 我哥回来的时候不太固定，有时候我趴在他的桌子上睡着了他才回来，有时候我愁眉苦脸看英语单词的时候，他就站在了我的旁边。 我哥房间的书桌很大，他特意搬了一个矮矮的小凳子放在一边，暖黄色的灯光打在我们两个的身上，那是我一天里最幸福的时候。 学校里的进度对我来说确实很吃力，我哥教了我很多方法，各个科目的，他尤其读单词的时候特别好听，弄得我经常走神儿。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会持续多久，我总是在心里默默希望他的住宿申请不要下来，但好像适得其反，我越是祈祷，它越是来的快。 那天晚上我正窝在椅子里算数学题，笔帽都快被我咬秃了都没能写出来，纠结了半天我放弃了，准备等我哥哥回来问他。 第11页 正看着下面一道题，门外忽的传来江喻的声音，模模煳煳的，我却能准确的辨别出来。 我光着脚跑到门口小心翼翼的摁开了门把手，顺着栏杆望下面。 我哥正背着包懒懒散散的站在客厅里，他额前的头髮丝是湿的，长长的眼睫毛垂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江深飞气沖沖的叉着腰，来回走了几步才说：「你非要住校么？这家里你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哥轻哼了一声，眼皮也没抬：「少假惺惺的了。签。」 江深飞抓着笔的手僵硬，他弯着腰没动，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往放在桌上的纸签了字。 江喻伸手把纸拿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纪远叫司机送。」 我不自觉的屏住了唿吸，一想到以后我哥就不在家里住了，我有些控制不住想跑下去的冲动。 「知道，」江深飞揉了揉眉心，把他那身西装套在身上，「江喻，你还要和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赌气？」我哥笑了一声，「你真是一点没变，和以前一样没良心。」 「你！混帐东西！」江深飞抬起手向着他打过去，但却被江喻抓住了。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我哥甩开他的胳膊，低着头冷冷的看他。 江喻比我大两岁，但他的个子却很高，比江深飞足足多出半个头，他身上有着少年人的挺拔俊秀，却一点都不失强大气场。 江深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指着他说：「搬完东西赶快给我滚！」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子里变得一片寂静。江喻站在客厅中间顿了几秒，忽的抬头看向了楼上。 我站在栏杆旁边，和我哥的眼神直直的对上了。 我抓着栏杆的手松了松，想要跑下去找他，我哥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提醒道："别翻，从楼梯上下来。" 我点了点头，顺着楼梯跑到了他面前，还没站稳脚跟，我哥直接一把把我拖在了沙发上：「说了那么多次下来穿鞋，一次也不听，嗯？」 我惊愕的看向脚趾，反应过来以后摇头，抓着沙发垫子急着解释：「我平时不下来，你在这我才会下来。」 我哥短暂的笑了一下，弯下腰找鞋，我却固执的不肯穿，站起来抓着他衣服的手更紧了。 江喻的神色很淡，我看不出来他的心情怎么样，于是把手搭在了他的后背上拍了两下：「哥哥，你别难过。」 我哥没说话，一路沉默的走向了楼上，直到进了房间的门他才又开口，但却是毫不相关的话题：「长多高了？」 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但底气不足的说：「一米六。」 他笑了一下：「小矮子，平时不锻鍊吧？」 「学校会跑操。」我说。 「那能叫锻鍊吗？」我哥径直走向了桌子，他翻了翻我摊在上面的书，问："这个不会？" 我的眼睛一直都落在他身上，我说：「不会，很多题都不会。老师说以后题目的难度更大了。」 我看着他：「哥，你以后真的不回来了吗，你是不是不送我了？」 我哥垂着眼睛看我，我却读不懂他的脸色，我抿了抿嘴，从包里掏出早上保姆阿姨给我的糖果，很大的一颗，看起来就很好吃，刘边边早上想拿一颗大苹果和我换，但被我拒绝了，我偷偷藏到了晚上。 我特意留给我哥哥的，我如若珍宝一般放在了我哥的手里：「哥，你别丢下我。你别…别烦我。」 我什么都没有，过去的几年里也没有朋友，我哥是对我最好的人，他可以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的家人。 我不会挽留人，但我见过大牛的那群小跟班，整天跟在他身后像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大牛眉毛一翘，他们就会从兜里掏出各式各样的东西，恳求大牛保护他们，让他们跟着他。 我没有钱，只有一颗糖果，我递给了我哥，希望他不要丢下我。 我哥没说话，视线从糖上落在了我的脸上，他的手短暂的握了一下那颗糖，然后拆开包装放进了我的嘴里。 「招惹个麻烦，」他轻笑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先说好了，明年自己骑车上下学去。」 我呆呆的含着那颗糖，嘴角边还有着我哥手指间传来的温度，这短暂的触感竟让我的嘴唇发麻，我咽了一口糖汁，眼睛里的眼泪又生生憋了回去，「嗯！」 「这个不会？」江喻戳了戳那道数学题。 我点点头，捧着书慢慢的挪在了我哥旁边。 夜已慢慢深了，丝丝缕缕的秋风顺着窗子爬上了我和我哥的髮丝，飘起，又落下。 「哥，」临睡前我忽然间想起那天赵子磊的话，问他：「你的名字，是哪个江？哪个喻？」 我哥愣了一下，说：「江河的江，比喻的喻。怎么了？」 我抿了抿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怎的说不出口了。我哥看着我，忽然间就笑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纪念的纪，远方的远。」 我总觉得我哥哥好像无所不能，他能看得懂我所有的小心思，那些我不知道东西被他说出来好像有着无穷尽的吸引力。 那个时候的我还并不知道，吸引我的不是那些东西，而是我哥本身。 我哥住宿之后，我一下课就跑去初三楼的时候更勤了。有一天课间，我打算逃掉眼保健操去找江喻，刘边边似乎早已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没等我站起来，她和赵子磊两个人就一把把我摁在了座位上。 第12页 刘边边侧了侧身子，故意给我看她挂在胳膊上的执勤牌，她眯着眼睛靠近我问：「你成天跑来跑去干嘛呢？这都快期中考试了。」 听赵子磊说，刘边边连续当了两年的班长，在学习这方面异常敏感，就连赵子磊一个体育生都能被她说的时不时抓起笔戳几下。 赵子磊在后面应和：「对啊对啊，期中考结束还有家长会。」 家长会？我愣了一下，「什么时候？」 刘边边愣了一下，半晌才解释说：「考完之后下周五吧，马上升初三了，艾老师比较看重这几次考试成绩，小道消息，据说还要换座位。」 我心里一惊，思绪被家长会给带远了。纪南雨会来吗？还是江深飞？他们那么忙… 如果是我哥来… 我有些不敢想了，跑去找我哥的心思也消了一半。我老老实实的做回位子上，翻开书本开始看。 赵子磊歪歪扭扭的靠着桌子，两条腿一下一下的晃，他「哎」了一声，又问：「你最近跑来跑去的干嘛呢？我训练的时候老看见你。」 赵子磊是学校足球队的队员，初三楼和初二楼正好隔着足球场。 我心虚的时候抓了抓后脑勺，看了一眼刘边边，她似乎有所感应似的转过脑袋来，好奇的看着我。 我顿了一下，「我找我哥。」 「就是你那天站校门口喊的那个？」赵子磊问。 回想起那天的场景，我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 「怪不得！」刘边边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我要是有那么帅的哥哥，我也成天跑初三部去。」 「切，出息。」赵子磊白了她一眼，又看向我：「你哥哥初三啦？」 我再次点点头。 「初三？」刘边边放下了手里的笔，转过身来看向我：「那马上升高中了呀，你成天跑去初中部，你哥不忙吗？」 我被她说的愣了一下。 我哥住宿之后，那个大大的房子每天晚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白天里总想着能多见江喻一眼，却忽略了我哥哥也有事情要忙。 江喻每天雷打不动的在校门口等我，手里总是捧着本书。为了方便我去找他，我哥还和坐在窗子边上的小姐姐换了座位。 我心虚的舔了下嘴，没吭声。 刘边边没注意我的表情，自顾自的说：「你哥对你真好，每天放学都来接你。我姐姐也初三，她以前也顺带我回家的，现在住校都顾不上我了。」 刘边边三言俩语就说的我不再跑来跑去了，下课了也安安分分的坐在凳子上看书，倒是赵子磊一上午显得异常兴奋，终于在上午最后一节之前迫不及待的抓住了我的胳膊：「走走走，打篮球去。」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我不会啊。而且我这个身高…」 「没事儿，」赵子磊笑了一下，「我教你呗，每回体育课你都一个人坐着多无聊啊，魏一凡都来打过！」 魏一凡是个标准的学霸，无时无刻都在捧着本书看，名次每回稳稳的坐在第一。 我没想到他也会打篮球，惊讶之余飞快的扫了一眼站在我旁边的魏一凡。 他轻飘飘的扫了一眼篮球，简短评价：「一般。」 还没等我再说什么，赵子磊就拉着我一路往操场上跑，「快快快，2班那群孙子也是今天的课，再慢点儿场地被占了！」 赵子磊个字很高，跑起来步子又大又快，我喘着粗气堪堪跟上他。但我们还是去晚了，一眼看过去，篮球场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我手心不自觉的出起了薄汗，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那边儿！」赵子磊指了指对面，「那边儿还有一个没人。」 他拉着我穿过人群，径直往里面走。 「要不还是算了…」我的心随着身边人拍打篮球的声音咚咚咚的响，心虚的低声说。 赵子磊没听到我的话，他估摸着距离，拉着我站在了球框前，给我讲起了基本动作。 「先从投篮说吧，你看我的手啊，把掌心空开…」他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末了抬手一扔，那颗球稳稳噹噹的进了框。 以前小村子里也有一个简约的篮球场，我偶尔能在那儿看到一群大学生聚在一起打球，他们动作就像赵子磊一样潇洒自如，我有的时候也会有股想去试试的冲动。 但当时只能想想，如今这颗球就在我手边，我抿抿嘴，伸手接了过来。 「打球长个子贼快，」赵子磊挑挑眉，「我就是经常踢球打球，个字长的老快了。」 长个儿？我想起有天晚上江喻问我是不是不锻鍊，说我小矮子。 我也想长个，赵子磊这句话把我彻彻底底的吸引了，我缠着他教了我一整节课。 虽然个字不太高，但胜在肢体灵活，赵子磊看着我的动作笑了，伸手比了个大拇指：「可以啊，看不出来嘛纪远，潜力股。」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再说点儿什么，体育老师的口哨声响起来了。 半个球场的人都停下了动作，稀稀拉拉的往外走，赵子磊拍了俩下球说：「走吧，集合去。」 「哇，」刘边边不知道从哪突然冒了出来，在我耳边发出了声，「可以呀纪远，咋们班那群小女生盯你一节课了，没想到你打球的时候这么像个男人。」 「什么叫像个男人？」赵子磊切了一声，「纪远本来就是男人。」 第13页 「啧，你不知道，你平时不和他们讲话，他们也不知道你的性格。来了这么久大家都觉得你长得秀气像女孩子，小杨还偷偷问我你是不是女生呢。」刘边边说。 我挠了挠脸，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那我…平时多打打吧。」 刘边边的愉快的点了点头。 下课时体育老师排的大队伍在教学楼前就分散开了，我跟着赵子磊朝着校门口走，远远的就看见了我哥，他正靠在对面的树下低着头翻书。 想起上午刘边边的话，我犹豫着慢慢的往他身边挪。 「脚疼？」我哥没抬头。 「没有。」我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我哥收起了书，一边骑车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我环着他的腰竖起耳朵听了听，他正念着英语单词。 我不好打断他，我哥也没问我为什么不去找他了，我抓着他衣角的手紧了紧，心里一阵没由的失落。 今天中午的太阳格外的毒辣，我哥骑车的速度很快，他一路上都没和我说话，直到一路停在小房子面前，我哥才开口问：「一上午干嘛了？」 「上课，」我想了想，「打球。」 「打球？」我哥意外的挑了下眉，「一个人么？」 「不是，」我摇摇头，「和一个朋友。」 江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好相处，要是一个人无聊就来找我。」 我愣了一下，原来我哥一直以为我是因为没有朋友才跑去找他的，我摇头：「我是因为想你，才去找你的。」 我哥被我说的停顿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平时别乱跑，你们不是快考试了么，好好学。」 我点头：「哥哥，你要考哪个高中？」 「瑞华吧，怎么了？」 我默默的记了俩遍，沖他摇头：「哥哥加油。」 我哥轻笑了一下，他伸脚轻踢我的屁股，朝着门口抬了抬下巴：「快去吧。」 第8章 你没有的 哥给你 我哥房间里有一台电脑，他住校之前教过我怎么用，说是无聊能翻出个游戏打打玩。我学了很长时间才勉强会捣鼓，我一边默念着瑞华，一边加快了上楼的脚步。 全市只有一所瑞华中学，我扒拉着屏幕上的地图，发现那儿离家里很远，远了至少有二十多分钟的路程。 我哥要考这里。 我有些紧张的握了握拳头，点进了学校的详细介绍里看。 我跳过了那些不重要的部分，跳着看了瑞华的简介，它是初高中一体的学校，全市重点中学，我又去翻了翻高的可怕的分数，没忍住嘆了口气。 如果我哥哥还是要住校呢？我要多久才能见到他。 那天中午我罕见的没睡着，翻来覆去了好久，最后索性下了楼，坐在窗子边看着那条我哥每次来都必经的小路。 江喻每天都来，天气这么热，他来来回回至少也得十五分钟，一天里他要来回四次… 我又忽的想起刘边边说的话，搭在窗户沿边的手不自主的蜷了蜷。 我哥的身影很快从那条小路上出现了，他骑车的速度很快，宽大的校服被吹起一个弧度，眨眼间就停在了门口。 江喻瞥见靠在窗台上的我，神色微微一愣，很快调转了车头骑了过来。 「怎么在这儿？没睡？」 我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沉默着坐在了他的后座。他看着我，最终也没说什么，踩着脚蹬往来时的路上走。 我低着脑袋看他的鞋，盯到两只眼睛都酸了才下定了决心开口：「哥哥，我查了你说的那个学校。」 我哥「嗯」了一声。 「我现在能不能学骑车？」 我哥哥要考全市最好的学校，但他很多的学习时间都浪费在接我身上了，我怕他会烦我。 我哥骑车的速度更快了，他的声音夹杂着风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你有朋友和家里顺路么？」 「我也不知道。」我说。 「你去问问。」我哥转头看了我一眼，「想学可以，一个人回家不行，太危险。」 「哦。」我脑袋抵着他的后背，轻轻的点了点头。 今天来的时间早，一路上大部分都是初中部的人，我哥把我带到了北门，自己又骑车往南门走。 我算了算时间，偷偷的跟着人群朝着初中部的方向走了。 说是跟着人群，实际上我还是有些害怕，人太多了，我不敢混在人堆里，只能尽量绕着远一点的地方遥遥的跟着部队走。 初二年级的楼前立着一排公告牌，上面贴满了近几次考试的优秀学生，下面紧紧的跟着他们的分数，老师，还有一句座右铭。 我不知道初三部有没有，每回找我哥的时候都太急了，顾不上到处看。如果有的话，我猜我哥哥一定会在里面。 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越来越浓，我想知道我哥哥还差多少分才能上瑞华，还有多久要考试。这样想着，我加快了速度。 事实上我想太多了，因为我哥根本一分不差，还超了很多分，他那张冷淡疏离的脸高高的挂在公告牌的最上头。 初三210班江喻 689分 座右铭：相信自己。 我瞪大了眼睛去凑近看我哥的照片，他的照片旁边还歪歪扭扭的被划了好几个小爱心，我看了很久，久到脖子都仰累了，预备铃声响起，才如梦初醒似的慢慢往回走。 第14页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的心情，如果非要说的话，就像是那个昏暗的夜晚，我哥把我送到巷口转身离开的时候。 我既开心又难过，心里酸胀一片。 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午，刘边边咬着笔头磕了磕的我的胳膊问：「你怎么了？一下午没精打采的。」 我迷迷煳煳的嗯了一声，想了一会儿问她：「班长，你知道瑞华吗？」 「知道啊，」她放下笔凑过脑袋来，「我姐姐想考这儿，特别难考，分数这——么高。」 她夸张的伸开胳膊比了一下，又低下头：「怎么了？」 「我能不能去那儿读？」我问。 刘边边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她半天犹豫着问：「你…想考吗？」 我再清楚不过自己的水平，即使勤勤恳恳的跟着学校和我哥学了几个月，但和别人还是有些差距。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我还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我琢磨了一下午才搞懂心底的酸胀感从何而来。我想和江喻靠在一起，想和他站在同一个地方，不想总是仰望着他，等他来温暖我，我也想要变得强大，然后回报他温暖。 「我们考那儿得要600分以上吧，还是很难的，」刘边边扁了扁嘴，「其实我也想去，这样就又能和我姐姐一个学校了，你呢？你是不是想去找你哥？」 我的眼睛忽的亮了，原来不只是我一个人这样想，班长也想去那儿。 我点头点的更用力了。 「一定能行！还有一年多呢，」刘边边笑起来，她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相信你，咱们一起去！」 「好！」我的信心又被她三言两语建立起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赵子磊抱着颗足球从后门绕了进来，他脑门上挂着密密的汗珠，凑过头来问。 「熏死了！」刘边边推了他一下，「你刚踢完球都是味儿！」 「你懂个屁，」赵子磊翻了个白眼，掏出张纸边擦边说，「这是男人味儿，一点儿都不熏，对吧纪远？」 我好笑地看着他，配合的点点头：「不熏，我打完球也是这个味儿。」 「你不熏，他一天到晚都在踢，熏。」刘边边夸张的捏了捏鼻子，说完没忍住自己先乐了。 「你俩还没回答我呢，聊什么呢这么开心？纪远脸都红了。」赵子磊看了我一眼。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摸了一把，解释道：「有点激动了。」 「我们说瑞华呢。」刘边边说。 「瑞华？就那个重点学校啊，我们教练成天念叨，烦都烦死了。你们说这个干嘛？」 「当然是想考呀，瑞华诶，先不说重点，就先说新校区的环境，啊，想想都美死了。」刘边边托着下巴说。 「你俩都去？那我也去。」 「那你加油踢，操场上看不到你我都不习惯了。」我从包里掏了颗巧克力递给他，伸出拳头放在他眼前。 「那肯定的，我还要教你打球呢，」赵子磊撕开包装塞进嘴里，也伸出拳头和我碰了一下，「我去瑞华罩着你俩。」 「整天就知道吹牛皮。」刘边边的不屑地翻了翻白眼，半晌也伸出拳头碰了一下。 「说好了啊。」 「好。」我点了点头。 刘边边写了两张时间规划表，上面详详细细的写了各个考试的时间，我扫了一眼还有三天就要来的期中考试，头顶上刚冒出来的小草又蔫儿了。 刘边边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道：「没事的，你刚来这里，适应起来慢很正常的，考不好下次继续加油就行。」 我一边点头一边把纸压在了桌垫下面，忽然间想起件事，犹豫着问了问刘边边：「班长，你家在哪个方向啊？」 刘边边愣了一下，想了想说：「人民街南边吧，怎么啦？」 我哥家在北边，我嘆了口气，摇头：「没事，我就是问问你。」 我又转过头问赵子磊：「赵子磊，你家在哪儿呢？」 赵子磊从书堆里迷迷煳煳的抬起头，半晌反应过来反问我：「你家在哪儿呢？」 我告诉了他大致位置，赵子磊点点头，诶了一声：「那我们顺路啊，太巧了，不过平时你哥送你，我都没法儿和你一起走。」 我的眼睛亮了亮：「等我学会骑车，我们一起回家行不行？」 「行啊，」赵子磊笑了一下，「不然我带你？反正顺路。」 我犹豫着抓了抓头髮，「那我回去问问。」 今天是周末，学校的放学时间比平时都要早一些，我囫囵着把书塞进了书包，跟着大部队往校门口走。 校门口密密麻麻的围着一大群家长，我哥平时站的那棵树被人群挡的密密实实，我垫着脚尝试了几次都看不到，咬咬牙寸步不离的跟在了路过的赵子磊身后。 「干嘛呢，你都要踩到我鞋底儿了。」赵子磊扭着脑袋说。 人太多了，校门口挤着的全都是陌生的脸，即使他们并不是在看我，但我心底还是生出一股没由的恐惧，我没回答赵子磊的话，伸手拽住了他的校服。 赵子磊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伸手也往前拽了一下衣服，我的手忽的被他握住了。 「你脸色好难看，」赵子磊拉着我往前走，「你是不是害怕？」 他带着我一路走到校门口的桥边儿，这里离人群远一些，我狂跳的心慢慢的归復平静，半晌对着他摇摇头：「我就是头晕。」 第15页 他轻轻的啊了一声，从兜里摸索着掏出颗糖。那是我早晨分给他的。 「快吃，正好我早上留着了。」 自从我刚来那天给了他一颗糖，后来每天早上他都会从包里掏出些东西和我换，有时候也是不同口味的糖，有时候会是些我没见过的水果，后来次数多了刘边边也加入了进来。 不过我把那些看起来好吃的东西都偷偷留到晚上给了我哥，虽然每次我哥都尝一口就又给了我。 我思绪乱飞着，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你哥呢？」他问。 我下意识的往那棵树底下瞟了一眼，那儿正站着个，江喻还没来。 往常这个时候，我哥应该是站在底下翻着书的，我想起中午和我哥说的话，心里忽然有些不安分了。 他是不是今天就不来接我了？可他不是让我先问问吗？难道我哥已经知道赵子磊会稍带我了？ 「我不知道，应该快来了吧…」我底气不足的说。 「那我陪你等一会儿。」赵子磊把他的车推在桥边，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叠卡片，分了一半递在我的手上，「我们玩这个。」 我看着手上花花绿绿的卡片愣了一下，问他：「这是什么？」 赵子磊也明显的愣了一下，他飞快的眨了俩下眼睛，说：「双人卡牌啊，最近很火的，你没见过吗？没玩过？」 我尴尬的抓了抓脑袋：「没见过，这个要怎么玩？」 赵子磊停顿了一下，凑过来指着卡片：「这上面写着呢，这些人的技能属性，你看我这个就克你这个…」 他絮絮叨叨的解说了一番，我边看边听很快就搞懂了，我们凑在他的车旁边，蹲在地上玩了几个回合。赵子磊厚厚的一叠卡片很快的就见了底，我好笑的看着他：「你都要输完了。」 赵子磊笑着碰了碰我的肩膀：「我都玩了好几年了，你居然这么厉害。」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那我让让你。」 「纪远，你小时候玩没玩过砸瓶盖？」他捏着手上的卡问。 「没有。」 「那玻璃球呢？」 「没玩过。」 「沙包？跳房子？捉迷藏你总玩过吧。」 我抿了抿嘴：「没。」 「啊？」这下赵子磊彻底愣住了，他张了张嘴，半天犹豫着问我，「那你以前都在干嘛呢？」 我在干嘛呢？我的思绪被他的话带远了。 在躲沈军，躲纪南雨，躲大牛。 玩什么呢？玩角色扮演的游戏，坐在垃圾堆里等主人来领。玩掐水游戏，被大牛摁在湖边比谁憋的时间更长。玩赛跑游戏，大牛和他的小跟班骑着车在我身后追，慢了就会被撞。 这些是游戏吗？我以前也不知道，但现在看起来游戏应该是开心的，那个时候的我除了害怕没有任何感觉。 我沖他摇了摇头。 赵子磊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的被一道清冷的声线打断了。 「纪远。」 我搅成一团乱麻的思绪被我哥熟悉的声音捋顺了，我下意识的站起来转身，结果因为动作太勐眼前一黑，没稳住就要倒。 我哥一把把我扶住了，拉着我的手往前拽了一下，让我能把整个重心靠在他身上。 「哥哥好。」赵子磊向着江喻打了个招唿。 「你好。」江喻冲着他点了点头。 「纪远，你哥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哈，明天见。」赵子磊沖我挥了挥手，转身去推车。 我也沖他挥了挥手，余光撇见还被我攥在手里的卡片，沖他喊：「你的卡！」 「你拿着吧！」赵子磊回了我一句，踩着脚蹬顺着桥走了。 「喜欢？」我哥垂眼看我。 我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笑着仰头看他，「哥，你会不会玩？」 江喻挑了下眉，嘴角也弯了：「幼稚，给你们小孩儿玩的。」 我跟着我哥往靠在树旁的车边走：「那你平时玩什么？」 「奥数题，外刊英语报，闲着没事做着玩。」 我仰头，张着嘴呆呆的望着他。 我哥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笑，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他正要说话，却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冰糖葫芦～～～」 我顿了一下，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刚才站在树底下的大叔骑着辆摩托车绕在学校栅栏边上了，他的车后架上插着一长串的冰糖葫芦，驾着个喇叭摁开喊。 应该是个外地的大叔，喇叭传出的声调七上八下的，听起来很有意思。我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视线要收回的瞬间，我哥忽的闯了进来。 我愣了一下，看着我哥几步走到车面前，三言俩语后拔了一根走回来，然后塞进我手里。 「吃吧，这个月份的海红果甜。」 我飞快的眨了眨眼睛，握着棍子的手紧了紧。半晌举着它递在了我哥眼前：「哥，你先吃。」 我哥垂的眼睛无奈的看了我一眼，张嘴咬了一颗。 他咀嚼着，咽下去以后伸手揉了把我的头髮，说：「你太瘦了，平时赵姨做的饭多吃点。」 我咬着下嘴唇点头，强忍着眼眶里冲上来的酸意，伸出舌头舔了舔果子上的糖。 冰糖葫芦我是见过的，以前也有爷爷骑着车在村子里吆喝，小的时候纪南雨给我买过，但沈军死了以后，我就再也没吃过了。我对它的味道还停留在小时候，纪南雨给我买的那根很酸，果核很大很多。 第16页 但我哥给我的却很甜。 我一手攥着我哥的衣服，慢悠悠的舔着上面的糖丝：「哥哥，我也想去瑞华。」 我哥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去瑞华继续烦我么？」 我咬着果子的嘴抬了一下嘴角，江喻心情好的时候经常这样说我。我喜欢他这样说我。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奇怪的人，我哥什么都不说的时候我总害怕他会烦我，嫌弃我整天跟着他。但当他嘴上总挂着烦人的字眼的时候，我又不害怕了。 我愉快的晃了晃腿：「我想每天都能看见你。」 我哥没吭声，沉默地蹬着车。 一路走到家，我哥像往常一样停好车上楼，他周末的时候会回家住一天。 我站在门口等他，视线落在车棚的时候愣住了，棚里多了一辆黑色的小尺寸自行车，稳稳的靠在我哥车子的旁边。 我咬果子的速度慢了下来。一阵酸酸涩涩的感觉涌了在心口，我止不住的想，想如果我告诉我哥哥有朋友和我顺路回家了，他是不是以后就不会再来接我了？ 那我一周里就只能见到他一次。可是江喻上学很忙，他天天来接我，总有一天会累会烦的。 我咬着牙，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哥的身影，等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但声音却小得可怜：「哥，我…」 「纪远，喜欢什么就说。」江喻打断我，把他不知从哪里拿来厚厚的一叠卡片塞进我的书包，「你没有的，哥给你。」 我呆住了，仰着脑袋看他。我哥黑漆漆的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是混沌世界里晦暗不明的一团白色雾气，明明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我却感觉它下一秒就要唿之欲出，然后长出一口獠牙张牙舞抓的把我拖进去撕扯。 多年以后我曾试图用理智和他疯狂抗争，却始终落了下风。 ——一如现在。 算了，我心想。再多一天吧，就一天。 第9章 我是个自私鬼 期中考试很快的就来了，这期间我没有提起赵子磊要带我上下学的事，我哥也没有问过，还一如往常的站在树下等我。 刘边边是个行动派，带着我进进出出老师的办公室，作业也是第一个写完，然后催促着我跟上她的步子。勤奋程度让魏一凡都有了危机感。 具体表现在他总是赶着在刘边边之前问清楚作业，然后着急忙慌的开始写。刘边边偶尔给我讲解题目的时候，魏一凡也总绷着一张脸转过来假装做事情偷偷的听，然后再默默的转回去。 我和刘边边彼此心照不宣，谁都没去拆穿他，甚至故意大声讲给他听，然后把艾老师提早告诉我们的作业大声讨论出来间接告诉他。 刘边边说她这几天很开心，感觉过得很充实，但临考前她却忧心重重的，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她的表情是很少有的沮丧，我凑过去安慰她：「别紧张，一定能行的。」 谁知她却嘆了口气，低着脑袋闷闷的说：「我不是因为这个…是小杨，她这几天都不理我了。」 小杨名字叫杨舒琪，是刘边边最好的朋友，她俩平时也是形影不离的，我愣了一下，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情的我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半天才犹豫着问她：「是有什么误会吗？还是…」 「我也不知道。」她打断我，眉头也皱起来了，「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但是昨天我放学等她一起回家，她拉着小七从我身边直接就走了，看都没看我一眼…」 她越说越委屈，声音也蒙上了一层呜咽。 眼看着她要哭，我慌乱的扯了张纸递给她，扫视了一眼周围，食指戳了戳赵子磊的后背。 赵子磊正和一群人比魔方玩，转头疑问的看了我一眼。我伸手指了指刘边边。 「咋了啊？」赵子磊探过整张桌子看她，「哭啦？」 「老娘才不会哭！」刘边边抬起脑袋伸手狠拍了一下他的额头。 「啊！刘边边你个母老虎！」赵子磊捂着额头。 刘边边的眼眶还是红的，她闻言站起来继续拍他：「你说谁！」 「纪远救我，」赵子磊虚虚挡着她，从胳膊底下笑嘻嘻的看我。 我看着他俩一阵好笑，摆摆手沖他说：「救不了啊，没人能打得过班长。」 「你也损我，」刘边边突然间破涕为笑，她收回手坐下，半天嘆了口气：「算了，这点事儿算什么！」 「对嘛，这才像个男人。」赵子磊说。 「你再嘴欠！」刘边边瞪她。 赵子磊笑着做了一个把嘴拉上的动作，转回去继续拼魔方。 考试的时间安排的很紧凑，考完最后一科目的时候，艾老师领着几个男生从办公室里搬了些饮料回来，说是给大家放松放松。 我和赵子磊把箱子搬回来拆，把饮料轮流发了一圈。我想了想，又把它塞回了书包。 「艾老师真好，」刘边边抱着瓶子扁嘴，「不开家长会就更好了。」 「你感觉考得不好吗？」我问她。 「没啥感觉，你呢？」 这是我来了学校之后的第一次考试，考之前我满手都是汗：「我很紧张。」 「哎，小杨每次考试也紧张，但没关系，多考几次就没事儿了。」刘边边说完自己先愣了一下，很快又抱着瓶子缩回了座位。 我还想再安慰她几句，赵子磊忽然间戳了戳我：「别聊了，快搬书，搬完书能回家了。」 第17页 这次考试学校要求把桌子里外的书全都搬在门外。我跟着他来来回回搬了几趟，收拾好桌面的时候累的额头上都是汗。 赵子磊拧开饮料喝了一口，他垂着眼睛看我，含煳不清的说：「来一口？」 同学之间拿着彼此的杯子喝水在班里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我从来没有喝过别人的水。 以前大牛经常抢我的东西，他吃到过我咬过的部分，总是皱着一张脸，语气满是嫌恶：「噁心死了，真他妈脏。」 我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来，对着赵子磊摇了摇头。 他没说什么，催促着我收拾书包回家。 我在收拾书包这方面天赋异禀，速度快的令人咂舌，一想到我哥在门外等着我，我控制不住的想冲进人群里拔腿狂奔。 「班长怎么今天一个人？杨舒琪呢？」赵子磊靠在栅栏边，望着底下晃晃悠悠的大部队说。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楼下，刘边边正一个人背着书包，步伐极快的朝着校门口走。 「这速度，我们肯定追不上了。」赵子磊笑着说。 「班长心情不好，」我嘆了口气，「怎么才能帮到她啊。」 「闹别扭了？」赵子磊瞭然，「没事儿，她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过几天就好了。」 我点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儿还有几本没搬完，你等我一下。」 「我帮你呗，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看着特像小姑娘，刚才好几回了，我看着忍耐不住自己男性的保护欲了都。」赵子磊跟在我身后，边说边笑。 知道他在开玩笑，我无奈的扭头看他：「几本书而已…」 「小心前…」赵子磊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他伸手去扶我快要掉下来的语文书，慌乱的动作间掉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紫色信封。 很标准的情书外形，封口处贴着一个粉红色的爱心。 我俩都愣住了，赵子磊比我先反应过来，他蹲下捡起递给我。 我半信半疑的放下书，翻开顶上的语文书看了一眼，第一页上写的是我的名字。 「是不是有人放错了啊，这不是我的啊…」我愣愣的说。 「就是你的，」赵子磊指了指信封面上的「纪远收」。 「出息了啊，我收回刚才说你像小姑娘的话，」赵子磊撞了一下我，「情书诶，这么快就有女孩儿看上你了。」 「啊…」我还没能从愣怔中反应过来，机械似的从嘴里发出一个单音。 「等等，」赵子磊皱了皱眉，从我手里拿起这封信打量着外观，「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怎么这么眼熟？」 没等我询问，他又「啊」了一声：「这是李嘉敏的吧！」 我疑问的看向他，从脑子里疯狂刮搜着李嘉敏这个人的脸，但一无所获。 「是哪个？」我问他。 「周度同桌呗，」赵子磊习惯了我这幅对不上号的茫然样子，「我说呢，周度和我聊起她，说她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抓着张纸成天写。我那天和他一起去训练，一眼就扫着了，紫紫的，这么大个粉爱心。」 他抬起手朝着我比了一下，末了还想起什么似的笑了一下，「周度还以为他呢，朝我嘚瑟了半天，结果这是写给你的。」 十几岁的男生女生对情情爱爱的敏感话题即害羞又好奇，刘边边偶尔会拉着周围的人打听、谈论八卦，我被迫从她和赵子磊身上学到了很多我从前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但一直到刚才，我都从未想过情书这种东西有一天会降在我身上。 「那你怎么处理？」收拾完书堆，赵子磊从小卖部买了两根棒冰递给我，一边朝着校门口走一边嗦着问我。 「我也不知道，其实我没和她说过几句话，」我说，「要不还给她吧？」 赵子磊挑了挑眉，「你对她没感觉吗？李嘉敏平时挺害羞的，话还少，你这一还我估计她得自闭好几天。」 或许这是件值得开心的事儿，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心里始终闷闷的抬不起兴头，被他这么一说更是闷了。 「你到底是哪边的？」我愤愤的看向他。 「啊，」赵子磊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抿住了嘴，「错了错了，我就想起来这么一说…你别在意啊，不喜欢就还给她呗，总比那些混小子好，成天吊着人家女孩儿捞好处…」 眼看着他又要开始和我八卦，我伸手推着他往前走，「快走吧快走吧，很晚了。」 直到走到我哥面前，脸上的表情也依然蔫蔫的。 「怎么了？」我哥接过我的书包，顺手帮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我哥的鼻子上也有着密密的小汗珠，他额头前的碎发是湿的。我从书包里掏出那瓶饮料递给他：「哥哥，你喝。」 我哥扫了一眼我的手，接过来拧开盖子，直直的递在了我的嘴边：「给。」 「这是我留给你的。」我摇头。 我哥没说话，只是往前碰了碰我的嘴。 我犹豫了，迟迟没动，又固执的往前推了推：「那你先喝。」 我哥的眉毛皱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推来推去烦，他看着我：「怎么了？我刚看到你们在搬书，不渴？」 「我刚吃过棒冰，不渴。」我说。 我说谎了，这款棒冰甜腻腻的，凉劲儿下去以后感觉更渴了。 第18页 「棒冰腻。」江喻不给我拒绝的机会了，他塞进我手里，抬了抬下巴示意我上车，「怎么这么别扭？怕我嫌你？」 「喝吧，不嫌你。」他又说。 我那点儿小心思逃不过他的眼睛，我接过来喝了一下，然后又递给了他。 江喻仰起头自然的喝了一口，从我的视角里能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有水滴顺着流下。 我愣了，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生物书上说，男性的第二性徵通常就在青春期出现，体型高大，喉结突出，连声音都会变的沉闷沙哑。 书上还说，有高雄性激素的男生会比其他人还要成熟，眼窝深，鼻樑高，五官硬朗且轮廓分明。 这不就是在说我哥吗？ 他又高又帅，做什么事情都游刃有余，他还那么好，这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他的。 我又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不太突出的喉结，个子也低低的，我还没有经歷过书上说的，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 怎么会有人喜欢我呢？ 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我哥一样高，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温暖他呢。 下午的天气反常的闷，层层热气上下翻滚着，我哥骑车的速度很快，敞开的校服被吹在两边，我多看了一会儿，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腰。 我哥顿了一下，过了会儿转头看我，他语气平平的：「有心事？」 我想了想问他：「哥哥，你收到过情书吗？」 我哥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但却逃过了我的问题：「收到情书了？小屁孩。」 我红着脸支支吾吾的不说话，想了想还是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我哥听完之后沉默了一阵，说：「没事。」 我靠在他背上轻轻点头。 我哥的声音又夹杂着风传了过来：「你年纪还小，先还给她吧。」 我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可心里总是埋着一层越升愈烈的愧疚感，它就好像一团被墨水染黑的棉花，死死的堵着情绪的瓶口。 车子很快的停靠在了路旁边，我哥递给了我书包，没有和往常一样踢我的屁股让我回家，而是留下一句难懂的话离开了。 他说：「纪远，不用太担心因为这个举动影响到别人的情绪，也许这对你和她都是好的。有些人只是从你的世界路过而已，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哥对我说过很多话，我对他的话也一直深信不疑。抛开事情源头，这次是我第一次觉得他说的话不对。为什么要路过？ 人不能陪另一个人很久很久吗？我曾在梦里梦到过很多次，我拥有了一个朋友，他一直陪着我，即使他最后背叛了我，我也一直紧紧的抓着他不肯放手。 我不喜欢别人，我只喜欢我哥。我要抓着他，不允许他从我的世界里路过。 我是个自私鬼，我要永远的缠着他。 第10章 没关系 慢慢来 我觉得我哥说的不对，可我想了一夜都没想出来合适的解决办法，等第二天去上学的时候，我还是维持着和以往的样子，想等到周三下午最后的那节体育课，趁着班里没人偷偷的塞回去。 刘边边一大早就趴在桌子上刷刷的写着，神情依然蔫蔫的，我和赵子磊尝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可她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仿佛没事儿人一样，不说话的时候又沉默着。 一直到中午，她才犹豫着把一个蓝色的信封递给我。 看到她手里的信封朝着我手上递过来的时候，我的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识的就想推回去。 「纪远，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她说。 我愣了愣，缓了口气点头，「班长你说。」 「能不能帮我把这个信封…递给小杨？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你帮我递递行吗？」 想到能帮到她，我自然点头同意：「好。」 「谢谢你，」刘边边扯了个笑容，「那我再修修，修好了给你。」 班长的这封信敢在周三前递给了我，我盯着课表研究了会儿，决定把这两封信一同在周三送出去。 我的心急如焚没让时间快点挪到周三，反倒是把考试的成绩给催出来了。 「纪远，这是你的成绩条。」 大清早我就被艾老师喊来了办公室，这个点是早饭时间，硕大的办公室里只有艾老师和我，她从一叠纸条里准确的抽出一张递给我。 我有些紧张的接过来，但没展开看，而是一把塞进了口袋。 「没关系，第一场考试不适应很正常，老师看到你和班长那么努力，还是很欣慰的。」她朝我笑了笑。 「坚持下去，学习这个过程不要太急，」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手机，神色犹豫的又抬起头，「家长会还是照常要开的，只是老师在群里联繫了家长，还没有收到你父母的回覆，是有什么事情来不了吗？」 我被她的话晃了一下神，我也已经很久都没见过纪南雨了，他和江深飞一直在忙，时间和我们刚好差开。 「他们很忙，」我胡乱的扯了一下校服的后面，越说声音越小，「应该是来不了了。」 「回去再沟通一下不行吗？这次考试还是比较重要的。」 「对不起老师…真的来不了了。」 艾老师没再说话，我低着脑袋也能感受到她一直在看我，半晌，她轻嘆了一口气：「好吧。那你先回去，老师改天找个时间和你聊聊。」 第19页 我匆匆和她道别，逃也似的跑出了办公室。 早晨的天气透着丝丝凉意，我迎着风一路小跑到教学楼梯前，反覆搓着纸条的手犹豫再三下，抽出来展开。 即使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纸条末端显眼的36时，心脏好像是被掐了一下，连唿吸都跟着停止一瞬。 班里一共40个人。我站在楼下盯着纸条发呆，直到铃声响起才冲着楼上狂奔。 这绝对不能被我哥看到。我不能让他知道，他有一个这么不争气的弟弟。有一个只会说大话还爱缠着他的弟弟。江喻那么优秀，还那么好，我这么笨这么傻，他一定不想让我做他的弟弟了。我只会给他丢人。 我强忍着眼里不断泛上来的酸意，整整一天都趴在课本上。直到下午放了学见到我哥，那股憋闷的心情才稍稍散开些，我强迫自己不断的找着话题和我哥聊天，我害怕被他看出倪端。 我不会撒谎，也不会掩饰，在我不断的没话找话下，我哥直接打断了我：「你怎么了？今天话这么多？」 我一噎，眼底那股酸劲儿又上来了：「我…」 再开口时，语气里竟然带上了哭腔：「我就是想你了。」 我哥沉默了半晌，骑车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直接停在了路边。他一手抓着包，一手扶着车把靠近我：「谁欺负你了？」 我咬着牙，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开了闸似的夺眶而出。我不知道我怎么了，从前在村子的时候我很少哭，沈军死了我没哭，大牛打我我也没哭，但江喻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能让我把过去15年欠的眼泪流干。 我忍着没有发出声音，把脑袋深深的埋在了胸口。 江喻把车固定住，空出一只手摸我的头，还帮我擦掉了脸上的眼泪，他语气有些无奈：「你这是憋了多久？好了，不哭了。」 他的指尖有些粗糙，划过我脸的时候有些痒，他说：「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帮你报仇。」 「没有人欺负我。」我摇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就是，想你。」 我一定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变的矫情。我哥越是对我好，我越想自私的拽着他不要离开我。 「走吧，我今天请了假，回家住一晚上。」我哥松开我的手，又麻利的跨上了车。 家里和往常一样空荡荡的，赵姨做完晚饭就离开了，我和我哥囫囵吃了几口，默契的趴在了那张书桌上开始写作业。 我今天带的书格外多，我哥看着我收拾了好一会儿，然后把我放在最上面的作业本翻开了。 「别…」我伸手想拦，但没成功。 那是我的数学本，前几页规规矩矩的写着数学作业，后几页是我今天趴在桌子上画的画。 我哥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没翻开：「怎么？」 我摇了摇头。 江喻翻了翻前几页，停在了我今天做的题目上，他抽出根红笔帮我看了起来，我趴在他旁边看。 自从他住宿之后，我都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他坐在一起了，每次我自己趴在这张桌子上的时候都无比想念他在我身边那股安心的感觉。 我在书上看到过，安心感往往来源于亲人的庇佑和保护，来源于朋友的关心。江喻是我的亲人，它能带给我安心的感觉，那我呢，我能吗？ 我正胡思乱想着，我哥的声音忽的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有这么矮吗？」 我回过神，顺着视线看了过去，他不知何时把本子翻在了后面，是我美术课上画的那副草稿。 美术课的主题是我的梦想。刘边边画了一个医生，赵子磊画了一个运动员，魏一凡画了一个我看不明白的生物。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梦想到底是什么，趴在课桌上随便拿了个本子边发呆边画，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个拉着手的男孩儿跃然纸上。 刘边边靠过来看我，惊讶的哇了一声：「你画的真好看！给我也画一个吧，我想要一个和我姐姐拉手的！」 我画了一张和我哥哥的图，我盯着看了很久，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加了一行字：我的梦想是，未来的每一天都陪着哥哥。 我原本想着自己珍藏下来看，没想到连一个下午还没过，就被当事人看到了。我的脸上一阵发热，小声着尝试转移话题：「是我长高了，我以后肯定会长高的。」 我哥的视线一直盯着画，他轻笑了一声，朝我脑袋用力的揉了揉，「嗯，哥等着看你长高。」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侧脸，能看到他的眼睛微微弯着，暖色的灯光把他脸上细小的绒毛打进了我的眼睛，鬼使神差的，我问他：「哥，你的梦想是什么？」 如果未来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帮我哥实现他的理想。 「梦想么…」江喻托着下巴想了想，过后转头笑着揉我的头髮，「平安健康就行。」 我哥帮我把所有的作业都看了一遍，又一点点的把所有知识点帮我捋顺，末了还从柜子里翻翻找找，拿了俩个厚厚的本子给我。 「平时不会的题记在上面，实在解决不了的，周末问我，嗯？」 我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重重的点了点头。 「慢慢来。」他又揉了一把我的头髮。 第11章 对不起 赵子磊果真没有骗我，打篮球的确能长个子，我和他在墙上刻的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一截了。他大概也是憋的久了，周三体育课前刚下他就拉着我要去操场。 第20页 我沖他摇摇头，把那封信露出一个小拐角，小声说：「你先去吧，我晚点。」 他沖我挑眉，比了个ok的手势揽着人走了。 因为是放学前最后一节，教室里的人走的很快，我装着趴在桌上写题，等所有人走了之后飞快的走到李嘉敏的书桌前，把那封信原封不动的塞进了她的语文课本里。 我又跑到小杨的课桌前，把班长的信放进了桌洞。 全程大概只花了两分钟，我回到桌子上囫囵把书塞进书包，走到门口时和人险些撞上。 「对不起。」我下意识的道歉，头也没抬匆匆的绕开走了。 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是还，我却一阵做贼心虚。 操场上的人密密麻麻的，我站在原处扫视着，一眼便看见人群里高大的赵子磊，他皮肤很黑，一张脸在阳光底下格外的显眼。 他正和人打比赛，我思考了两秒。果断选择去了比较偏的一处。 我还是无法克服站在人群中的恐惧感，这种毛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应激反应了。 但还没等我走到篮球框底下，赵子磊就赶上来了，他气喘吁吁的，弯下腰抬头看我：「走吧，和他们打两场？」 我抓着书包带的手一紧：「不了吧，我没打过，怕拖你们后腿。」 「没事儿，我和他们说过了是陪着你练练，单独练了这么久了，现在不打等你初三更没时间了。」他说完就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往前走。 赵子磊手劲儿很大，我尝试着挣了一下没成功，但所幸他们所在的地方不算人群密集，几个男生围着球框正投着篮。 「来了？」为首的男生笑了一下，我扫了几眼，六个人里有两个是陌生面孔。 「来了，就按说好的打啊，别欺负新手。」赵子磊说。 「得嘞。」男生拿起球冲着我笑了一下。 「等会儿，周度什么时候来的，翔子哪儿去了？」赵子磊扫了一眼四周。 「周度一听纪远要来，非要上来打，翔子去厕所了吧。」男生说。 周度和赵子磊同样是体育生，两个人经常放学一起去训练。但我和他不太熟，闻言我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听磊哥说你打的还行？」周度朝着我走过来，压低声音说。 「基本功，我打的不好。」 「也是，你这个身高能行？」他语气有些讥讽，声音也不自主的大了起来。 和赵子磊学了两个月，身高虽然是长了，但在这群里还是显得像小鸡仔。我长了张嘴，面对突如其来的恶意和以前一样选择了沉默。 「去你大爷的，」另一个让我面生的男生跑过来踢了他一脚，「你说谁呢你。」 眼前的男生比我高一点点，周度诶了一声，笑道：「严哥错了，我不是说你。」 「纪远也不行，」赵子磊拍了他一下，「他又不是和你一样专门练的，说好了我们几个陪他练练手。」 「面子真大。」周度切了一声，转身时小声嘀咕了一句。 几个人打的是半场，说是陪着我练，但并没有把重心全都放在我身上，这让我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渐渐稳了下来。 或许是经常和他练的原因，我和赵子磊的默契很高，比我高一点的男生在对面，我接过赵子磊传过来的球，按照之前练习的方式带着球过人。 我比较拿手的是急停，这点上周度吃的亏尤其多，每次球到我手上的时候他都急着来抢。 「犯规！」赵子磊喊了一声，从不远处走过来看着站在我对面的周度，「你怎么回事？这都多少次了。」 周度的力气很大，来来回回几次的犯规都刻意拍在我手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错了错了，状态不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不是想好好帮忙锻鍊锻鍊纪远嘛。」周度笑着用肩膀扛了一下赵子磊。 赵子磊脸上没什么表情，挥了挥手示意继续。 我抬眼扫了一眼周度，心底里竟反常的升出些火气，没怎么思考的说出一句：「你和你有仇吗？」 「啊？你怎么这样想。」周度还是笑着，伸出手想拍我的肩膀，但被我躲开了。 后半程周度的确没有再犯过规，我能感受到大家都在刻意放水，好让我能练习。赵子磊这会儿又把球传给了我，离我最近的周度自然而然的挡在了我面前。 前段时间赵子磊教过我一招跳投，但是一连串的连贯动作我始终做的很勉强。这场的球感出奇的好，于是我生出了试一试的想法。 我接过球，借着跑步的惯性晃了一下周度，转身绕过他之后，瞄准了球框准备跳投。 但我并没有成功，反而以一种很狼狈的姿态结束了比赛。 周度看破了我的意图，在我跳起来的那一瞬间他伸出脚，朝着相反的方向绊了一下。我一个趔趄，脸朝着地上狠狠的摔了下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鸣声，脑子里天旋地转的感觉甚至拉扯着我的眼皮。我睁不开眼睛，下意识的护头动作让胳膊先着了地。 这种感觉让我仿佛回到了村子里，大牛夏天的时候总喜欢摁着我比赛掐水，他的那些小弟摁着我的脑袋，得等到他抬起头来我才能唿吸空气。 唿吸暂停，胸腔涨痛，手指发麻。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足以让人痛的刻骨铭心。 第21页 「纪远！！」几声喊叫从远处传了过来，我睁开眼睛，看见赵子磊尝试着把我扶起来。 「没事。」一段时间过后我已经没那么疼了，甚至还朝着他笑了一下。 「能起来吗？我送你去医务室。」他说。 我小幅度的点头，借着几个人的力气慢慢站了起来。 这种场面大概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了，但绝大多数都是因为不小心造成的，周度大概做的很隐蔽，他一脸风轻云淡的站在一边，淡笑着打量我。 我转头和他对视，眼睛里的影像竟缓缓和大牛的样子重合在了一起。 我愣了愣神，几秒后收回了视线，深吸了一口气，闭嘴沉默。 赵子磊扶着我走到了球架下面，掏出包里的消毒东西递给旁边男生，很快又重新站起来走向周度。 「周度！你他妈太过分了！」赵子磊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你什么意思？纪远招惹你了？！」 「你扯着我干什么？」周度脸色一变，「你他妈为了他想和我打架？」 「真他妈下作，你一个打篮球的出脏手很熘啊，要不要我给你的表演鼓鼓掌啊？啊？！」 眼看着战争就要爆发，我着急忙慌的想站起来拦着他，赵子磊不久前才因为逃课被记了一笔。 「没事，不会打的，吵就吵几句吧，周度这次真的过分了。」拿着消毒水的男生摁了我一下。 「就他那点菜鸡技术，凭什么你们浪费时间陪他练啊？！他他妈哪里比得过我了，就他妈和豆芽菜子似的，又怂又闷，你们凭什么都喜欢他！操！」周度一把甩开赵子磊的手，情绪激动的推向他的胸口。 「你他妈真是有病，」赵子磊指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少他妈摆这一套，抽疯呢你！失恋了滚马路上喊去，别他妈拿别人撒气，傻逼！」 两个人的声音很快引来了一大群人的围观，我刚平息下的心跳随着人群的密集变得越来越快，几个男生走过去喊：「看什么！散了散了！」 「磊哥，行了，待会儿教练看见了就不好了。」严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老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你这种小人做法，滚蛋！」赵子磊比周度要高，他临走前狠狠的推了他一下。 去医务室的一路上赵子磊的脸色都很臭，直到我低声和他说了一句谢谢，他才微微松开皱着的眉毛看向我。 我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沉默了几秒后又和他道歉：「对不起…」 「道什么歉？」 还没等我说话，他又轻轻奥了一声，「没事，早看他不顺眼了，之前也经常和他吵架，过几天就没事儿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 「纪远，你总这样吗？」他突然问。 我一愣，条件反射的看向他的眼睛。赵子磊扫视着我的脸，又说：「你不生气吗？你好像遇到什么事儿都特别平静，不生气也不抱怨，还有之前，你说你什么都没玩过，我早想问了，真的吗？为什么啊？」 赵子磊越说眉毛皱的越紧，他问的直白，我抓着裤子的手紧了几分。 他会觉得我是个怂蛋吧…可我要怎么和他说，说我就是这样长大的，我没有能力反抗，也根本不敢给别人添麻烦，还是说我已经习惯了？ 视线重新和他撞上，我慌乱别开，固执的重复：「对不起。」 见我不愿说，他也没在问什么，只是轻轻嘆了口气，又伸手揽着我的肩膀道：「没事儿，你是我小弟，我罩着你。」 「不过周度抽的哪门子疯，为什么忽然针对到你头上来了，我压根没见你和他说过几句话啊…」他皱着眉小声嘀咕。 从操场去校医室的路不长，他扶着我慢慢穿过一个被枝繁叶茂笼罩成一片阴凉的小道，正午的阳光从叶间穿过，一片片影子像被菸蒂点过的烫疤，落到我的手背上。我抓了抓这片虚无。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早已经不问为什么了。 第12章 我会一点点的努力靠近你 我伤的不重，一路走过来身上的阵痛感减少了很多，但当校医尝试着把胳膊处血红的伤口和粘黏在一起的布料扯开时，我还是没忍住皱紧了眉。 「忍着点。」校医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沉默的盯着她的动作，心底里生出些奇怪的念头。要是伤的再重点就好了，我哥一定会着急吧，或许还会可怜我，我等会儿要不要再去摔一跤？如果坐在对面的是哥哥就好了，他一定比她还温柔。 可我还是怕被他看到，他那么忙，我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 放学前我整理好衣服，过了一会儿又弄了起来，然后再放下，捲起，我怀着复杂纠结的心情反反覆覆的弄了好几次，结果没等来我哥，反而把他的同桌给等来了。 他站在我哥常等着我的那颗树底下，解释说：「你哥有事实在走不开，今天我送你回去，走吧弟弟？」 我呆呆的看着他，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明明中午才刚刚见过江喻，但听到他最近都没时间再来的消息，我的眼睛又开始发酸了。 一定是被刚才的动作蠢哭的，我倔强地想。 江喻一直到周五都没能顾得上来，我知道他很忙，一直忍耐着跑去看他的心思。赵子磊见我哥最近都不来了，他主动提出顺路带我的事，我向他道谢，为了不麻烦他还拜託了赵姨教我骑车。 第22页 自私的心作祟，我一直想让江喻来接我，纠结于什么时候和他提自己上学的事情，没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了。 「哎。」我趴在教室外的栏杆上，望着楼底下一波一波往教室走的家长，轻轻嘆了口气。 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只有我的位置空空的，我靠在远处发呆，一道声线忽的打断了我。 「你平时都装呢吧？天天跑来跑去考倒数？你爸妈嫌丢人所以不来吧？」周度轻蔑的语气在我耳边响起。 我转头面无表情的看他，没有说话。 他似乎是看见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语气更加不受控制了：「听说你哥考年级第一？他知道自己有个倒数弟弟吗？一个人在这儿装什么可怜呢？」 我一愣，不明白他无缘无故的针对到底从何而来。我想解释不是这样的，可他的话却一字一句扎在了最让我难受的点子上，反驳的话脱口而出：「你才是倒数第一。」 作为体育生，他不太重视文化课，我也是无意间听到有人讨论。 或许是没想到我会反驳，他表情一凝，很快脸色变得雀黑，「你他妈找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抽了哪门子疯，不但不憷他了，还放任眼睛定定的盯着他看：「我会考上去的，不会一直是倒数。」 周度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教室外，我想他都要挥起拳头打我了。 「纪远！」刘边边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周度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身走开了。 「纪远，赵子磊说他在操场等你。」刘边边拿了两瓶要招待家长的矿泉水，走过来递给我，「给，剩下的，你拿去和赵子磊打球喝吧。」 我接过来和她道谢，慢吞吞的朝着操场的方向走了。 胳膊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除了有些痒以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我和赵子磊的朋友站在之前的地方打球，这次人群里没有周度了，但我心不在焉的打法没一会儿就让几个人都停了下来。 比我高一些的男生叫严屹，在我来之前他已经打了一场。他额头上全是密密的汗珠，一边擦一边朝着我走过来：「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要不休息会儿？」 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打球的技术很好，人也很随和，周围的朋友都乐意听他的，我也不例外，闻言我点了点头。 周度的话好像一根针一样穿插在我的心口，调整了半天的心情都没能平静下来，我靠在栅栏旁边盯着地面发呆。 我哥在干嘛呢？应该是在做题吧，他那么聪明一定能顺利考上瑞华的，可是我…我好差，我哥知道他有个倒数弟弟一定会觉得丢脸吧。 我越想越远，甚至想好了每天晚上要凌晨才睡，未来每一天都要干嘛。我一定得在我哥毕业之前考高一次… 「纪远？体育老师让你去器材室拿颗篮球。」 肩膀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我抬起头来，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 来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对面：「喏，老师在和你们班男生打球呢，我是隔壁班的，咱们是同一个老师。」 不远处的篮球架下是一群正比赛的人，我扫了一眼皮肤黝黑的赵子磊，还从人堆里看见了严屹。 「好，我去拿。」我直起身点点头，转身欲朝着器材室走，但却被他拦住了。 「新器材室的球被拿完啦，得去旧器材室拿，从体育馆绕到后面就是，一进去就能看见篮球。」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嗯了一声，顶着颗思绪发散的脑袋慢吞吞的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旧器材室就在体育馆后面，放着一些旧器材，硕大的架子里堆积着落了灰的铁器。这个房间很小，甚至连个通风的窗户都没有，一扇发锈的铁门半开着。 篮球框放在正中间，我弯腰挑了一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球，还放在地上拍了拍试试手感。地上的灰尘被我的动作带了起来，我捂着嘴咳了俩声，抱起篮球正要转身出去，一道迅速又响的吱呀声随着门的怦然关闭停止了。 「等等！」我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狭小封闭的霎时变得一片黑暗，只有门底端的一条细缝透进来微弱的光。 眼前忽然一黑，我慌乱跑向门口时胳膊和腿撞到了铁架，一阵钻心的疼痛传了过来。我强忍着挪到了门口，伸手使劲拍了几下。 「有人吗？」 回答我的只有隐约的几声鸟叫，我靠在门口锤了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我丧气的坐到了地上。 黑暗，憋闷，老旧的铁器味混合着灰尘钻进鼻孔，我的唿吸变得急促。 「操你妈的婊子，你他妈的找死…」 一道凌厉的声音勐然窜出我的脑海，门下的这条细缝像是老鼠窝的柜子门，狭小的空间紧闭着，只有几道缝口渗出些微弱的光芒。 门外是纪南雨痛苦的呜咽声和沈军颠三倒四的脏话，沉闷的击打声撞击着我的耳膜，回忆越陷越深，我攥着衣摆的手越来越紧，直到手掌上感受到指甲划破的痛感，我才从溺水般的窒息里回神。 我靠着铁门重重的喘息，然后站起来再次尝试着敲门，但都无济于事。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被困在这里的我，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敲着。 直到门缝下的那道光缓缓消失，我都没能等到人来开门。 我又被遗忘了。狭小空间彻底变得一片黑暗，我不安的抓着周围能触碰到的一切，不断提醒自己不在柜门里，门外也不会有沈军的声音，我跌跌撞撞的撞到了很多铁器，直到被横插在地上的杂物狠狠绊倒在地上，一股血腥味顺着喉腔涌了上来。 第23页 我想回家…哥，我哥在哪里？江喻…我不断的在心底恳求着神明，求求我哥来救救我。 第13章 我的神明 无数次的，当我以为神明会和以前一样不灵验的时候，江喻的身影出现了。 那道铁门被江喻粗暴的一脚踹开，他喘着粗气几步跨到我面前，伸手把我一把抱起了起来。我像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把头卡在他的脖子上，神智不清的呢喃着：「别打我…我不报警…我错了…」 神明抱着我的手微微颤抖着，他的力道大的像要把我镶进身体里，他跑的很快，沙哑声音里是满满的疲惫：「别怕，别怕，哥来了，对不起，是哥没保护好你…都是哥的错。」 我迷迷煳煳的，耳朵的收音效果很杂乱，脑子里的疲倦大过于身体，直到那道熟悉的菸草味钻进我的鼻子，才把那些烦人的幻想赶跑了。 我看见江喻带着我向远处狂奔，他边喘着粗气边问我：「小远？和哥说说话，先别睡，不要睡，和我说几句话…」 我身上也许伤的不重，除了些许酸疼只有些疲惫，我想睡，但不明白我哥为什么不让我睡。我强撑着乱打架的眼皮，安慰他：「哥，我不疼，也不困，你慢点跑，我没事。」 我没有喘息，小声问他：「哥，你这几天去哪了？」 江喻抱着我往上拖了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却是微微颤抖的：「哥想请假给你开家长会，忙了几天。是哥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 江喻一直低声重复着，脚步变得更快了。我伸手轻拍着他的嵴背，眼眶里盖上了一层薄纱。我哥给我开家长会了，我的座位不是空的。他是不是也知道了我丢人的成绩？ 我开始更加不安，手掌缩成了拳头：「哥，你不要嫌弃我好不好？我会听话的，我会好好努力，不会一直考倒数，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一连串的梦呓随着我模煳的视线消失，江喻再说了些什么，我也听不到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我哥的房间里，屋顶那盏熟悉的圆灯暗着，视线边缘散开的暖黄灯光缓缓的为它投下一片阴影。 熟悉的酸疼感席捲，我盯着那盏灯愣了几秒，反应过后勐的转头寻找江喻的身影。 窸窣的响动让趴在桌子上的江喻转过了身，他走过来扶我，声音沙哑又疲惫：「还疼吗？」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短袖短裤，手臂上的擦伤包了层纱布，我摇头，开口嗓子也有点儿哑：「不疼。」 江喻又转身倒水递在我手里，温温的刚好能喝，我把它直直的递在我哥发干的嘴边：「哥，你先喝。」 江喻沉默的结果来喝了两口，又问：「怕不怕？」 我心虚的抠了抠杯壁，挣扎了几秒诚实的说：「怕。」 我的心里憋憋的，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他，也迫切的想知道那些没得到答覆的问题答案，但此刻又问不出口了，千言万语彙成一句：「哥，对不起。」 屋子里静悄悄的，江喻又不说话了。我哥为什么总不说话？他的脸色那么难猜，心思也那么难猜。 半晌，他轻嘆一口气，伸手慢慢摩挲着那块纱布：「怎么弄的？这么多天为什么不和我说？」 不等我回答，他又把手挪到了我的大腿根的那道疤上，一阵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拿开，声音很轻：「什么时候的事？」 我扭了扭身子：「很早的了，在老鼠窝的时候。」 「小远，」他摸我的脑袋，「你是我弟，哥把你当亲弟弟，以后有事要告诉哥，知不知道？」 我点点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哥不会烦你，也不会嫌你丢人，更不会丢下你。你受了委屈，哥就帮你讨回来，受了伤，哥就帮你打回去。」 我抬起头直愣愣的盯着我哥的眼睛，他说：「怎么回事，和我说说？」 他的手摩挲着那块烫疤，声音轻的像块儿随风而落的羽毛，一下下挠的我心痒。 我反握住江喻的手，眼眶又蒙上了那层薄纱，我不想哭的，但豆大的泪蛋还是砸在了我们的手上。 江喻可怜我了，我重重点头，像确认似的问他：「哥，你又可怜我了吗？」 「不是，」我哥带茧的手指尖轻轻拂去我的眼泪，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脸上，「哥是疼你。」 亲人是什么样的，在心里的分量有多重，我过去从未深究过，但那天我好像无师自通般懂了，这个世界上存在着生物书上无法解释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只是一个人，几句话，几个动作，就能满满当当的添住整颗心脏。 我把从体育课开始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江喻，他沉默的听着，偶尔问我些关于那个人的问题，眉头却一直皱着不松开。 虽然之前没去过旧器材室，但我知道那附近偏僻，还没有监控。赵子磊有时候忘记带校卡会从那儿翻进来，那是他发现的一块儿宝地，还让我不要说出去。 我知道江喻也没有什么办法。这件事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公不公平没那么重要，已经过去了，只要我今后再谨慎些，或许就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我哥太忙了，他不能再为我的事情分心。 这样想着，我如释重负的抬起头看他，道：「哥，没事的，你看起来好累，休息一下吧。」 第24页 江喻没有回应我的话，他紧皱的眉眼在一片暖黄灯光里显得不符的温和。我喜欢观察我哥的表情，趴在他身边的很多个晚上我哥都是这样，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向下垂，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好像摇摇曳曳落下的花瓣。 要是不皱眉就更好看了。我伸手轻轻的覆在他的额头上，向一边抚平。 江喻被惊了一下，反应过来以后把我的手塞进了被子里，沉声说：「睡吧。」 「哥，」我趁着他快要转身的空隙揪住他的衣服，「你去哪儿？」 「看书。」他说。 我哥的床很大，我扯着被子往里挪了挪，又把刚才空出来的地方盖住，「哥，你的眼睛好红，早点睡吧，这个地方是暖的。」 江喻不在的很多个晚上我都会拖着被子来他的房间睡，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菸草味让我闻起来很安心，但时间长了，味道都被我睡淡了。 我承认我是带着些私心的，我还没有和我哥睡过，以往我都熬不过他睡着了，睁眼的时候有时候是在另一间房，有时候是一个人。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江喻的脚步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走向衣柜，从上边的柜子里扯了张被子躺了下来。 那股熟悉的菸草味夹杂着些皂香扑了过来，我安心的往旁边靠了靠。 或许是刚醒来的原因，我有些睡不着了。暗淡的灯光给我哥的侧脸打下一片阴影，他的眼睛微微颤着，也没有睡着。 夜晚把我的情绪无限的扩大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我又往里边靠了靠。 「冷？」我哥没睁眼。 「不冷。」我小声的说。 江喻还是伸手替我掖了掖被子，指尖擦到我脸上的一瞬有短暂的冰凉。 他把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睡吧。」 我握了握藏在被子底下温热的手掌，嘴唇被自己咬的发疼才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哥哥，握一会儿就不冷了。」 我哥的眉短促的皱了一下，他睁开眼看向我，唇边才扯出些淡笑，「小可怜儿。」 我也笑了。见我哥不抗拒，我的胆子就更大了。我往他身边凑，还把他另一只胳膊塞进了被子里，手掌出了些薄汗也不肯松开。 江喻嘴角噙着笑，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唿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我睡不着，他身上的味道牵扯着我浑身上下的神经。 江喻的骨架很大，把那盏小灯掩住了，昏暗的灯光让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他比我高好多，明明和我差不多大的年纪，但却时常给我一种成年人的错觉。 他太好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江喻睡着了。我抓着他的手微微松开些，往前凑的更近了。那股安心的味道越来越浓，直到我和他的脸距离只剩下一寸的距离。 「哥，」我很小声很小声的开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谢谢你。」 窗外的蝉声渐缓，银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像是揉碎了的箔纸。 我哥帮我请了一天的假期，但他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一直到晚上也没有回来。 我跟着赵姨学了一段时间骑车，终于在这天能自己骑着去学校了，虽然还不太熟练，但我隔天还是起了个大早，骑着车歪歪扭扭的往学校挪。 速度实在太慢险些迟到，我一路小跑回教室，见刘边边正趴在桌子上早读。 她见我来了，脸上绽放出笑容，伸手指了指我的课桌。 我弯腰往下看，一张桌洞里一半的地方被塞满了各种小零食。我一惊，慌乱的问她：「班长，这是谁放的？我不能要。」 「我放的，」她还是笑着，「收下吧，就当是我的谢利。」 我愣愣的看向她，她朝着我解释：「我和小杨和好了，这里面有你一份功劳。」 「小杨看了我的信，主动找我解释清楚了，我以前也这么干过，但是拉不下面子塞给她信，想找别人帮忙，但是当班长嘛，你知道的，容易得罪人，很少有人愿意帮我。」 「有也是我求了好久才答应的，这次多亏了你，赵子磊怕丢面儿，都不愿意理我，你都没有犹豫就帮我了，你真好。」 她说到这里还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现在感觉我们俩比以前更亲了，总之没事啦，想来想去一定要先感谢你，你就收下吧。」 十四五岁的年纪，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友谊上，做出的事儿总是透着股傻劲儿。 她把书挡着脸，往我这边挪了挪：「收下吧收下吧，别拒绝我了。」 我默默的听她说完，那团黑色的棉花好像变成了一簇火苗，顺着瓶扣窜出来嘭的一声炸开了。 「你是我的朋友，」我朝她笑笑，「我很珍惜你们，无论你们找我帮什么忙，我都会答应的。」 这是我的人生中第一次交到真正的朋友，我很感谢他们。 第14章 别哭了，回家。 我推辞不过刘边边，最终还是收下了她的谢利。又为了感谢赵子磊对我的帮助，我从里面挑了一部分打算分给他，但一直到上午课程结束我也没有见到他。 赵子磊的训练时间不太固定，有时候一上午不在教室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和往常一样去操场上想等他一起结伴骑车回家，但却被严屹告知赵子磊压根没来学校。 一直到学校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我才慢悠悠的朝着回家的方向走。 第25页 回到家，明知道我哥出现的概率很小，但我还是被一股失落的心情包裹住了。直到下午我骑着车从小路上拐出来碰到停在路边的赵子磊，那股心情才被消散了些。 赵子磊正一脚踩着脚踏车，一脚支着地垂着脑袋发呆，我喊了他一声，他才瞪着一双眼睛看向我。 「纪远！」他嘴角弯起个弧度，伸手朝着我挥了挥。 「你病好点儿了吗？我听班长说你请了病假，不会是那天体育课摔得伤发炎了吧？」他一边说一边和我并排骑着车。 「不是，我好多了，」我朝他笑笑，「你上午怎么没来？」 「你别提了，昨天晚上吃坏肚子跑了一上午厕所。」赵子磊无奈的撇嘴，耸肩抖了抖书包，「一兜子药，我妈大题小作，水都是咸的！」 我笑着听他诉苦，后来把那些小零食都替他存了起来，等到他恢復好些再给他。 我又把剩下的全部装好，想等到能再见到我哥的时候送给他。我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我哥的，思来想去决定送他画。我在每个闲暇时间，每个想他的晚上，画了好几副江喻的画，还在手工课上做了相框，把那一叠薄纸都封存在了里面。 我哥会开心吗，这些东西能让我哥沉闷的学习生活带来些放松吗？ 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期待了好多天，但却始终没等来我哥，中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就连课间跑操学校都让初三的学生自愿去，我连这一个能看到他的机会也没了。 直到周五，我都没能等到我哥。 我被锁在旧器材室的事情学校还不知道，我调整心情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课本上，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那天下午，年级部主任张主任忽然叫我去德育处找他。 德育处是犯了大错的学生才会被叫去的地方，赵子磊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刘边边小声询问我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的沖她摇头，一路忐忑的往三楼走。 玻璃外能看到德育处里站了好几个人，我用全是汗的手揪紧了校服，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来了。」坐在正对面的张主任一脸严肃。 还没等我站稳脚跟，就忽然被一双手揽在了身边，我愣愣的抬头，看向好几日没见的江喻。 「没事。」他揉着我的头，揽着我的手臂加大了力道，抬头时陡然间冷了强调，「张主任。」 张主任站起来走向我，「纪远，你能和老师说说上周体育课的时候，是谁让你去旧器材的吗？」 我有些紧张的掐住手心，另一只抓着校服的手改为揪着我哥的衣服，江喻安抚似的拍了拍我低垂的脑袋：「实话说就行。」 我吞了吞口水，抬头对上我哥的视线，「我不认识，他是和我们一起上体育课的班级里的同学。」 「是他么？」张主任指了指站在角落的人。 我看过去，辨认了几秒后轻点头，「嗯。」 「门不是我关的！」他仰着头大喊，「和我没关系，真的不是我老师！」 「那你说是谁？」一直没说话的艾老师看向他。 他不说话了，只是不停的跤着手指，重复道：「门不是我关的…」 「主任，如果找不到关门的人是谁，那最后惩罚的人是他么？」江喻冷声问。 「嗯，」主任看着他，「旧器材室很久没用过了，门太旧了，从里面很难拉开，里面全都是灰尘，还没有窗户，你知道把人锁进去两个小时有多危险吗？」 张主任始终低着头看他，一字一句的说：「如果遇上学生有哮喘，出了危险你负责吗！啊？！」 还没等他从惊吓里缓过神来，张主任又说：「这件事情严重违反了校规，如果你不说，学校会给你办退学。」 「周度！是周度，他说让我找个理由骗他去器材室，我不知道他会锁门，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不敢了老师…」 张主任憋的脸通红，他扶着额，「你维护他干什么！」 「他是篮球队队长，我怕，我怕他，他说如果我不保密，他就把我筛出队里…」他个子也高，一张脸煞白，额头上不住的流着冷汗，「老师我错了，能不能别开除我，能不能别叫家长，我真的知道错了…」 张主任没理他，坐在一边不住的嘆气，一直等到周度出现在办公室里，他站起来走过去指着他。 张主任要比他低半个头，但力气大的把周度戳的不住的往后退：「你是不是疯了！平时惹的祸还少吗？啊？学校是不是管不住你了！你现在敢把人往旧器材室锁了？！」 艾老师和几个老师把情绪激动的张主任往后拉着，「平復下情绪主任。」 艾老师站在他面前，「周度，你有什么想说的？」 周度绷着脸扫了我们几个一圈，「凭什么他说的就是真的？有证据吗？」 「你是算准了那儿没监控是吧？」似乎是仅存的一点希望也破灭了，艾老师沉沉的唿了口气，点开电脑桌上的监控给他看。 「学校最近抓从栏杆上翻进来的学生，临时拿了旧校区的老旧监控在那附近，」艾老师点了点屏幕，「是挺模煳的，我作为你办主任，你觉得我能不能认出来你！」 「这期间只有你们两个从这儿进去了，你做错事情不承认，还威胁同学？学校就是这么教你的？」 电脑背对着我，我看不到电脑上的画面。场面实在太严肃，我的心狂跳不止。江喻似乎察觉到我的紧张，伸手摸了摸我全是汗的手，牵起来沖他衣服上蹭了蹭。 第26页 周度咽了口口水，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我没想锁住，那个门是坏的，我就是吓吓他。」 「为什么要吓他？」 周度不吭声了，一直沉默的站在原地。 「你们这么小？能有什么仇至于把他锁在那儿？我不是你们班主任，但是我也经常和你们办主任聊，你们谁的脾气好，谁的脾气坏，我多少都知道点儿！周度，我看你是叛逆期犯浑了！抽菸喝酒欺负同学，你才初二！小小年纪一点儿好都不学！」 「旧器材室门坏了，从里面拉不开，你把他锁在里面两个小时！那是放学期间！要不是他哥马不停蹄的找，万一出危险了谁负责！你能负责的起吗！」 张主任气的差点把茶杯摔了，他喘着粗气冷静着，半晌沉下了声音：「这件事情影响很大，我不管你们是不是有意的，这几天别来学校了，等学校通知吧。」 半晌后，办公室里就剩下了我们四个人，张主任嘆了口气对我说：「孩子，受吓了吧？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提高警惕啊，要和老师家长说。」 他又看向江喻，满是无奈：「这事儿是学校失职，器材室常年不开门，最近工人要来才开，学校准备陆续把东西搬出去，没想到……哎。我们联繫了你们家长，但是怎么也打不通电话。你个当哥哥的，这几天又是学习又是来回跑的，今天回去早点儿休息，学校很快就会给他们处罚的。」 「好，谢谢老师。」江喻说。 或许是见我的神情紧张，艾老师安抚道：「没事了，早点回去吧，还有什么事情和老师说，或者和你哥说，别憋着。」 「好，谢谢老师。」江喻说。 我低着头，顺势也应了下来主任的安抚，握着江喻的手跟着他往外走。 离开了办公室，江喻拉着我的手也没松开，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把我的手揉碎一样。 还没等我说点什么，江喻忽的停下了脚步。 我一惊，没想好说些什么，但下意识的就想说话，但我的声音很小：「哥，谢…」 「你害怕？」江喻打断我，半蹲下来，他一字一句的问，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刚才办公室里那么多人，所以你害怕？还是因为没见过那个场面才害怕？」 我瞪起眼睛看他，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说实话。」江喻忽的放缓了语气，伸手摸了摸我的脸。 那股熟悉的安心感勐的涌上心口，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说：「人多，所以害怕。」 「所以每天放学才等到人都走光了才出来？」 我低着脑袋点头。 头顶的声响没再响起，江喻的唿吸轻飘飘的扫过，半晌他才说：「还有呢？」 「什么？」 「还怕什么？都告诉哥。」 「怕黑，怕陌生人，怕…」我想了想，「怕长时间见不到你。」 江喻没说话，只是轻轻抬起我的脸，用温热的手指擦掉了我爬在下巴上的眼泪，又摸了摸我的眼睛，「行了，别哭了。」 「回家。」他说。 第15章 我是幸福的 那天之后，江喻又恢復了和往常一样的习惯，只不过这次他没有在校门外的那棵树下等我了，而是直接站到了初二楼的楼下。 「诶？那是不是你哥啊？」刘边边探出头看向窗外，「是不是等你呢？」 我正被赵子磊缠着问那天德育处的事，周度被学校遣送回家了，他从白天问到晚，对于我的闭口不谈异常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 我甚至想等一会儿自己骑车回家，不和赵子磊结伴了。 忽然间听到刘边边的话，我下意识的往外探头，果真看到江喻正站在阴凉处。 「诶你慢点儿，差点儿从窗户掉出去！」刘边边拉了我一下，「你哥好帅哦…你看那些女生都…」 不等刘边边说完，我抓起书包就冲着楼下跑。 「哥，」我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你不忙吗？」 「忙，」他简言意骇，「所以我们快点。」 这个时间刚刚放学，里处处都是三两成群的学生，校门的那条道上更是挤满了人，江喻沖我抬了抬下巴，「哥在后面。」 「我…」我死死的抓着书包带，转头看他，「人太多了，我…」 江喻停了几秒，走过来拉住我的手，「走。」 我的大腿有些发软，直到走进人最多的小道上时，手掌的汗不受控制的冒出来，我的胸腔也慢慢的开始发闷了。 「别紧张，哥在你旁边。」江喻低着头看我，另一手安抚似的摸我的额头。 他的声音很轻，在噪杂的环境里一点点渗透进耳膜。 「慢点深唿吸，」他说，「太紧张就闭眼，哥拉着你带你出去。」 小道不长，我哥的声音一直在我的耳边响着，心渐渐平息下来，我们一路走到了校外。 我知道我哥是想让我不再害怕人群，可身体反应并不受控制，我垂着脑袋，没去看他。 「纪远，哥还有一个月就考试了，」他握着我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段时间可能没时间接你。」 「嗯，」我重重点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哥你加油，我等你好消息。」 「好好考试，好好学，」他揉了一把我的头，「放假带你出去。」 第27页 我记住了我哥和我说的话，在之后的日子里一直满怀期待的上下学，想把成绩提高，然后等我哥中考结束后带我出去。 去哪呢？我不知道，但不管我哥带我去哪，我都回毫不犹豫的跟他走。 他是我生活里透进来的第一缕光，并且不断的在慢慢扩大，扩大。 日子一天天过的很快，中考的日子很快的就来了，学校要给初三的学生腾考场，提前给全校的学生放了假。 周度已经被他的父母办理了转学，一开始我的内心有些淡淡的不安感，但随着时间的消逝已经淡去了。 放学那天下午，班里的气氛特别高涨，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聊天，全然没了上课的兴致。 就连刘边边都没在听课，凑过来小声的问我：「明天就要考试了诶，我打算在门外等我姐姐，你也要去的吧？咋们一起呗？」 我怔了一下，小声回他：「可以在门外等吗？」 「当然啦！那天门外应该会来很多的人，都是接考生的。」 很多人吗…我犹豫了。 刘边边见我不说话，轻磕了一下我的桌子，「怎么了？你不去吗？」 我当然想去，我深吸了口气，抓着笔的手一用力，「去。班长，你知道考试时间表吗？我先去人不多的地方等你。」 「哦…」刘边边顿了顿，「行，我写一张给你。」 江喻是住宿生，学校为了考试安全没让他们放学，我今天见不到他。 我想了想，把那几幅在闲暇时间精雕细琢，涂了色的画装在书包里，拔腿冲着出三楼狂奔。 我哥正懒懒的靠在椅背上垂眼做题，本想着偷偷趴在窗沿上吓他，没想到还没靠近就被他抓了个正着。 教室里没有老师，我哥意外的挑了下眉，「怎么跑这儿来了？」 「哥，」我拿出画，伸手点了点窗户，「送你个礼物，祝你明天考试顺顺利利。」 我哥笑了，轻手轻脚的打开窗子拿了过来。 我趴在窗子上看他。 江喻拿着画看了一会儿，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看来他是满意的，我悬着的心放下来，江喻把画收进课桌，又在书本里翻找，不一会儿把一小张纸递给我。 「哥也送你，期末考试加油。」 我惊讶的接过来，是一张画了两个卡通人物的小纸，我瞪大了眼睛看他，「哥，你画的吗？」 江喻还是笑，「不然呢？」 和他的画一比，我的画就显得有些逊色了，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哥，你画的真好看。」 「你的也好看，」他伸手捏我的脸，「哥很喜欢。」 听他这么说，我也笑了，「哥，考试加油！」 「嗯，」他笑，「回去吧，注意安全。」 我点头，攥着纸片恋恋不捨的走了。 考试那天上午，江深飞和纪南雨急匆匆的回来了一趟，我有些愣怔的看着她俩，感觉到极其的陌生和不安。 纪南雨见我穿戴齐整，匆忙间问我：「去哪？今天不上学么？」 但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两个人又急匆匆的坐车走了。 我没有在意，但赵姨似乎有些紧张，她嘆了口气，把给我哥准备的东西放进书包递给我，「路上慢点，离考试结束还早呢，你要不然再等会儿？」 我沖她笑笑，摇头，「我走的很慢。」 她想了想，「要不阿姨陪你去吧？」 「我自己去就好。」我挥挥手，冲着小路上走了。 这条路是赵子磊告诉我的，路边大多住的都是老人家，是一条离学校很近的小道，唯一的缺点就是有很多流浪狗。 我不怕狗，以前在小村子里习惯了和猫猫狗狗在一起。知道了以后，我便经常从这条道上和赵子磊结伴而行。 我一路顺着走到了学校，这会儿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了，我挑了不远不近的一颗树底下等刘边边。 原以为得一段时间她才会过来，没想到我还没翻几页手上的书，左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啪」。 我下意识向左边看去，刘边边站在我右侧忽然笑起来，「上当啦。」 我也笑了，「吓我一跳。」 「你来这么早啊，」刘边边也把包放下，「还得一个小时呢。」 我点点头，「看会儿书很快就过去了。」 「看书有啥意思，」刘边边挡了一下，笑道：「来玩游戏呗。」 「什么游戏？」 「卡片儿，」刘边边笑嘻嘻的从兜里掏出一叠，「我专门儿找赵子磊借的，我看你们经常玩，我也想试试。」 我的眼睛亮了亮，「好。」 我给她简短地介绍了一下玩法，她也很快就上手了。 几轮下来，刘边边扁着嘴看我：「赵子磊真没骗我！你也太厉害了，我都没有体验感！」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不起啊，我没忍住，那再来一局吧？」 刘边边正要说些什么，不远处的人群突然开始噪杂起来，我们看向门口，刘边边说：「考完了考完了！」 她说完便揪起书包往前跑，焦急的站在栏杆边往里瞭。 刚才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此时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我抓着袋子的手发紧，犹豫着不肯迈步子。 我只能仰着头使劲盯着门口，不放过任何一个学生。 第28页 刘边边的姐姐很快就从校门口出来了，我渐渐的往前挪，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离刘边边不远的地方。 「姐！！」刘边边跳着挥手，很快有个个子高挑的女生朝着她走过去。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熟悉的人，刘边边的姐姐竟然就是圆圆老师。 我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们，刘边边说完之后激动的搂着圆圆老师，朝着她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下。 「姐你辛苦啦！」 她发出的亲吻声很响亮，我被惊的忘记了眨眼，正当我发神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纪远？」 是江喻。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他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很快走到了我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看着我哥的脸，喉咙忽然不自觉的发紧，心也随着狠狠的跳了一下。 亲…还是不亲？ 我抓着书包的手发汗，声音低低的，「我…」 「热不热？哥先带你回家吧。」江喻似乎没听到我的回应，冰冰凉凉的手抓住我的胳膊，顺带摸了摸我发热的脸颊。 我没能鼓起勇气垫脚去亲他。 我从书包里抓出瓶水递给我哥，敞开袋子递在他眼皮底下：「哥！你吃点！」 我哥拧水的动作一顿，垂眼看我，发出一声笑，「嗓子这么亮，不渴啊。」 我红着脸摇头。把胳膊往前递了递。 江喻仰起头勐灌了一口，顺手给了我，他又从包里拿了几颗葡萄。 我捧着水慢吞吞地喝了几口，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被他塞进颗葡萄。 「谢谢小远。」江喻说。 我傻傻的张着嘴看他。 江喻弯起嘴角笑，「谢谢你来等我。」 我飞快的摇摇头，两三下咬掉那颗葡萄，「不要谢谢，是我想来等你的。」 江喻揉了一把我的头髮。 「江喻？」刘圆圆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看向我哥，「这是你弟…」 她的视线移到我脸上得时候明显停顿了一下，不一会儿就笑了，「小远，是你呀！还记得姐姐吗？」 我沖她点头，「圆圆姐姐。」 「这么巧呀，」圆圆姐笑着看向刘边边，「你的好朋友是我上学期家教的学生。」 刘边边也乐了，「好巧！」 江喻相比之下就显得淡定很多，「嗯。」 「原来是你弟弟，」她说，「你俩长得可真好看啊。」 「姐，」刘边边推搡了她一下，「矜持点行不行啊。」 圆圆姐爽朗地笑了几声，拉着班长和我们告别，「江喻下午的考试要加油啊，我们先走了。」 「小远拜拜。」 和两个人告别之后，江喻也推着车走了过来，「回家。」 我乖乖的坐在了我哥的后座上，心情及好的搂着他的腰。 真好呀，自从遇到了我哥，周围的人都是那么的好。 「下午还来吗？」江喻忽然说。 「来！」我说。 「不害怕了？」 我扣了扣手指，小声答：「还好。」 「害怕就在家乖乖等我。」 我在他背上轻轻摇头。 我哥连续考了两天，我在门外等了他两天，最后一门考完，江喻骑车时轻嘆了一口气。 虽说很轻，但还是被我察觉到了，我问他：「哥，你怎么了？」 他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答：「说不上来的感觉吧。」 我以为是他有些捨不得同学老师，但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中考过后便是我们的期末考了，我哥放了假难得一整天都呆在家，临走前他塞给我一把糖：「好好考。」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这场考试，过程我写的很顺畅，心情也因为那把糖及其的高兴。 考完之后，江喻还骑着车在那棵树底下接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知道那一刻我是幸福的。后来想起，仿佛整个人都被捧上了云彩里，周围是毛茸茸的棉花，我和我哥深深的陷在里面，久到无法唿吸，连空气都是甜的。 -------------------- 纪远：他真的，我哭死 江喻：他真的，我哭死 t_t 第16章 亲吻 考试结束以后，假期生活就真正的开始了。我惦记着江喻说要带我出去的事情，但没好意思开口催促我哥。 江喻并不是放假后时常待在家，刚放假那一两天他经常出门，直到我睡着都没能等他回来。 有一晚上他回来的很早，手里握了两张去盐城的车票，对我说：「哥打算带你去乡下爷爷那儿，行吗？」 我毫不犹豫的点头。 「好。」他摸了摸我的脑袋，把票都收好了，又从衣柜里拿出行李箱，「收拾收拾，我们后天就走。」 我光着脚飞快的往房间里跑，从柜子里囫囵拿了几件衣服，又飞快跑了回去。 我哥见状没忍住笑了，「别着急。」 我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跟在我哥屁股后面，他拿什么我就照猫画虎的找一件一样的，最后我哥嫌弃我碍事，把我摁在地毯上，让我别跟着，他帮我找。 我便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哥来来回回，看着地上的箱子被塞得满了，我心里也被满足感塞的满了。 第29页 我要和我哥出去了。 和我哥！ 我提前就开始兴奋，直到第二天又见到匆匆回家的江深飞和纪南雨，才想起还有她俩这道坎。 但显然江喻并不打算把带我去乡下的计划告诉江深飞。面对她俩多日以来的回家突袭，我哥显得很淡定，淡定到连眼神都不屑于给一个。 反而是江深飞愣住了，他看着站在客厅的江喻，问：「你怎么在家？这个点不去上课？」 江喻面不改色的继续手上喝水的动作，不打算回答他的话。 赵姨尬笑着解释：「小江前几天刚中考完，不用去上课了。」 「…哦。」江深飞顿了顿，路过我哥身边时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在纪南雨的催促下还是匆匆走进了书房。 离开时他又说：「这段时间公司太忙了。」 不知道是在解释给江喻听，还是想告诉他最近都不会回家了。 江喻没说话，擦着他的肩膀上了楼梯。 厨房里传来赵姨的回应：「知道了…」 我赶忙回神，不经意间瞥见站在门口等待江深飞的纪南雨。 她还是穿着红色的长裙，披着黑夹克，举手投足间已经全然没有了过去的样子，适应的非常快。 唯一不变的是她的冷漠，她没有看我，留下一个背影走了。 我被她那声熟悉的装扮惊了一身冷汗，心里庆幸她没有看向我，正要收回视线的瞬间，我哥温热的大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别看了。」 我乖乖的顺从我哥，跟着他往里屋走。 江喻把东西都收拾的妥当后，和赵姨说明了情况，赵姨显得很高兴，做了很多吃的给我们俩带上，还从超市里提了两件礼物塞给我哥。 「拿着，代赵姨和你爷爷奶奶问个好。」 「不用了赵姨，」江喻没接，「我买了，我会把话带过去的。」 赵姨也没再推让，最后交代了一路的安全事项，临出发前还特意开了车送我们。 我因为太兴奋一夜都没睡好，上车之后昏昏沉沉的，江喻点了点我的额头，「困了？」 「嗯…」我不好意思的应了一声，「太激动了，没睡好…」 「那睡会儿？」江喻从包里拿了个眼罩递给我。 我接过来没着急带，而是握在手里，强忍着困意眼巴巴的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我还没有坐过火车呢。 江喻看破了我，笑着替我戴上，「路还长，睡会儿醒来再看。」 眼前忽然变得一片黑，我有些不安的抓住了我哥的衣袖，开口时声音也带着细微的颤：「哥…」 江喻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摘下了眼罩，他伸手摸了摸我的眼睛，「对不起，哥不小心给忘了。」 我看向我哥，他脸上焦急的表情还没褪去，我看的愣了一下。 我又把眼罩接过来，「没事的哥，我可以戴，你在我身边就好了，那样我就不怕了。」 不等他回答，我又给自己戴上，想要伸手抓我哥的时候被他摁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靠在他的肩上，被熟悉的、安心的味道包裹着，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车程一共五个小时，我迷迷煳煳的躺了一会儿，再睁眼时见我哥正捧着本书在看。 他见我醒了，合上书从包里掏出东西给我，「吃点。」 我接过来点点头，「哥你也吃。」 一路上我们俩都很沉默，我哥坐着静静的看书，我坐着静静的看窗外。 一幕幕场景就像是老电影里的一帧帧画面，它们闪过我的眼睛，绿树，青山，河水，他们在我眼里都鲜活的跳动着，代表着自由和眼下明媚的时光。 我看的入了神，看到头都拧困了才转过身来。 我哥仍然低着头看书：「有那么好看么？」 我意犹未尽的点头：「嗯！」 江喻说：「等去了乡下爷爷带你去看更好看的。」 「你不去吗？」我问。 我哥似乎被我的关注点噎了一下，他过了会儿才「嗯」了一声。 我满意了，凑过去和他一起看书。 但我看不太懂，一会儿盯盯窗外，一会儿又到处看车上的构造，偶尔和江喻聊几句。 一趟路程在我不安分的动静下抵达了。 江喻一手拉着行李，一手牵着我往出口走，一路上有我哥在身边，我的不安感减少了很多。 他联繫了江爷爷，我们刚走出管辖区域，一位面色和蔼慈祥的爷爷便迎了上来。 我吞了吞口水，江喻牵着我手的力道紧乐几分。 「小江！」江爷爷笑眯眯的迎过来，顺势拿走了江喻手里的箱子，「这么大个小伙子怎么走路慢吞吞的！还不如我个老汉走得快！」 江喻无奈的笑着：「爷爷…不是说在家等我们么，你怎么过来了？」 「想你不行啊！」爷爷爽朗的笑着，弯下腰眉眼弯弯的揉了揉我的头，「小远是不是啊，爷爷早就想见你了，瞧这小脸儿乖乖的嘞。」 「江爷爷好。」我鼓起勇气说。 「爱好好好，走走赶紧走，你们奶奶做了一桌子好菜。」 我们跟着江爷爷坐上了计程车，这一路的距离也不算近，我强忍着晕车的难受，缩在角落里捂嘴。 捂上嘴还没五秒，江喻就熟练的从靠背上抽出一个塑胶袋递给我，顺便还把窗户打开了：「想吐就吐，别捂着，很快就到了。」 第30页 我低低的嗯了一声。 一路颠簸，我们终于到了江爷爷家。 爷爷家宽敞明亮，家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大院子里懒懒的趴着只小黄狗，见江喻来了直直的扑在他腿上，绕着几个人转圈。 「他叫元宝，」我哥笑着摸了摸元宝的头，「很乖。」 我很喜欢小狗，顺势也蹲下摸了摸，元宝舒服的呜呜叫，趴在我的鞋上不住的撒娇。 「它很喜欢你。」江喻说。 「我也是。」我笑着说。 江奶奶正在厨房忙，我跟着我哥进去，还没来得及打声招唿，江奶奶就把手直直的递在我嘴边，我下意识的张嘴，清凉爽口的黄瓜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江奶奶笑着看我：「好不好吃呀？」 我赶忙点头，含煳不清的说：「嗯！」 「哎呦可爱娃娃…」江奶奶摸了摸我的脸，「快跟着你哥去吃饭！」 我鼻头一酸，强忍着落泪的冲动，跟着我哥端起盘子向里屋走去。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我从爷爷奶奶的身上感受到了淳朴纯粹的热情和喜爱，我哥在饭桌上也不住的给我夹菜，我鼻子一酸，差点在饭桌上掉泪蛋。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和爷爷奶奶聊了一会儿天，还商量了过几天带去海边挖贝壳，摘果子。 爷爷说了不少江喻小时候的糗事，我在一旁听的直发笑，我哥拦不住江爷爷，只能在一边无奈的看着。 不知不觉间过了一下午，晚上奶奶特意找了两床舒服的被子，我和我哥是分开的房间，我抱着被子慢慢吞吞的往里面走，我哥忽然间拽了我一下。 「怕不怕？」 我顺势点头，「怕黑。」 「那和我睡这间。」 我跟着我哥进去，一张宽敞的大床，足够睡下我们两个人。 我哥大概是累了，收拾好之后轻轻拍了我一下，说完「睡吧」，唿吸声便逐渐绵长。 床头开了一盏小灯，另一间房也能开，但我哥没拆穿我。 这一天过的都如梦似幻，我好像在天上飘飘然的躺了许久，躺到脚底发虚，浑身酥软。 我盯着我哥的脸，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我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我哥睡相很好，安安静静的，看起来很温柔，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魅力。 我像之前一样凑过去，很轻很轻的说：「哥，真的谢谢你。」 我的思绪飘散到我哥中考结束那天，我哥也同样对我说了谢谢。 还没来得及细想，脑海里忽然闪过班长亲圆圆姐姐的场面，我一愣神，眼前江喻的脸好像是磁场般吸引着我。 他睡着了吧？ 我哥的唿吸频率稳稳的，我忍不住不断的往前凑，终于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我的心脏里仿佛有一个拳击手，不断的疯狂击打着，搅乱了我的唿吸频率，扯掉了我那根名为「理智」的脆弱线条。 我又凑了过去。 我的嘴在江喻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俩秒，然后迅速的躺了回去，心跳如擂。 我仰望着被微弱光线照亮的一块地方，手紧紧的攥着胸口的一块布料，压抑着想要大口唿吸的感觉，不断的平息被打乱的唿吸频率。 那个时候的我以为，这是一个像班长对圆圆姐一样表达喜欢，表达感谢的亲吻，不掺杂任何其他的情感。 却不知在那个还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是什么的年纪时，我就已经爱上他了。 第17章 你在哪 我就去哪 乡下的生活宁静而悠远，和过去那个村庄相比，这里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一个崭新的，鲜活的地方。 没有狭窄老旧的木床，照得进阳光的窗户不会被小石子一颗接一颗的敲，睁开眼也不是灰雾的房顶。这里明媚温和，起初我住的并不踏实，经常在梦里回到那个小村，不好的回忆强硬的被塞进脑海，后来时间久了，他们出现的次数也变得少了。 江爷爷喜欢下棋，我跟着他把各个技能都学了一个遍，但效果甚微。而我哥总是漫不经心的靠在一边看，有一回被江爷爷念叨的久了，他才绷着一张脸，一副不太耐烦的样子靠上来，但开始后却陪了爷爷整个下午。 江喻下棋很厉害，他和爷爷不分伯仲，他们下了多久，我就在一旁趴着看了多久。 我微张着嘴看他们来来回回，忍不住惊嘆，江爷爷笑呵呵的敲了一下我的额头，说：「还看呢，看会多少了？」 我不好意思的低了低脑袋，把食指和大拇指比出一个距离，说：「一点点吧。」 江喻轻笑了一声，「老头欺负你呢。」 「嘿你个臭小子，」江爷爷趁着我哥没注意，眼疾手快的也沖他额头上来了一下，「你这是挑拨我们爷孙俩关系呢你。」 他说完便低下头朝向我，「别看你哥像个空心闷葫芦，里面啊…」 江爷爷眉毛向上挑，眼睛斜睨向江喻，故意压低声音说：「里面一肚子黑水儿！」 我被爷爷滑稽的表情和奇奇怪怪的比喻逗笑了，蹲坐着的小板凳因为我歪歪扭扭的坐姿向一边倾斜，我没撑住，一屁股摔在了地上，但嘴里仍然发出着「哈哈哈」的笑声。 几个人都被我忽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目光，屋里正看着电视的奶奶也探出头来看，就连懒洋洋趴着的元宝也跑过来围着我转，一院子都充满了笑声，我一边笑一边不好意思的捂了捂脸。 第31页 「哎呦乖娃娃，」江奶奶乐呵呵的揉了一把我的头髮，「爷孙三个这是干啥呢？」 「给小远讲了个笑话，」江爷爷爽朗笑着，「给小孩儿逗的乐地上去了。」 「老头欺负小孩儿呢。」江喻低笑着，看热闹似的重复了一次。 「就会欺负小孩儿，」江奶奶说，「怎么不见你欺负小江！」 「因为我哥厉害！」我抱着元宝配合奶奶的话。 「看看，看看！」江爷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这是谁欺负谁呢这是！」 奶奶笑着不说话，我抿着嘴憋笑，往我哥旁边凑了凑，继续看他们下棋。 江喻捏了一把我的脸，「笑就笑，还憋呢。」 「哦…」我一边抖一边故意把脸靠近他的胳膊，江喻捏着棋子的手随着晃了晃。 「小孩儿，幼稚。」他简短评价。 「故意呢，」我说，「我是爷爷派来的小间谍。」 我哥又笑了。 江爷爷除了下棋，也喜欢在院子里打理他的花花草草，一丛丛开的茂盛的花草紧紧靠着两人的房间，一派明媚景象。 江喻喜欢抱着书在院子里的小菜地旁边看，那儿有一个小篷，里面放着一把椅子。有一回我坐上去蹭了蹭阴凉，偶尔还会有和煦的风吹过来，惬意的很。 我哥后来添了一把椅子进来，他偶尔和我聊几句，教我一些难懂的知识。大多数的时候是我在一边吃西瓜看他，看小园子，看爷爷给花草浇水。 这样的生活是我在梦里梦到过的，现在美的那么不真实，我有时候会怕这真的是一场梦，睁眼就碎了。 我和我哥在乡下待了很长时间，他带我去摘了果子，跑去海边捡贝壳，抓海货。我们还去了村子里的宠物店，给元宝买了很多玩具。 江喻不出所料的考上了瑞华，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学校的电话打到了爷爷这里，一整天都响个不停，尽管我们都知道了江喻的选择是去瑞华，但爷爷还是把每一个电话都接了，我靠在一边崇拜的看看窗外坐在椅子上看书的我哥，再看看爷爷。 「哎呦这小眼神儿。」江爷爷挂了电话，摸了摸我的脸。 「我哥真厉害。」我由衷的感嘆。 「是啊，」江爷爷笑了笑，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朝着我哥的方向看了一眼，「挺好的，从小就倔。」 我愣愣的看着爷爷的表情，没明白为什么这时候形容江喻为倔。 爷爷没给我反应的机会，推着我出了屋子，和奶奶一起把菜一个个的端出了门外。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哥，不知是什么原因，我总觉得他没有上午钓鱼时候那么高兴了。 「哥，你开心吗？」我捧着碗跟在江喻后面，轻声问他。 「嗯，」我哥背对着我说，「挺好的。」 临睡前，江喻告诉了我这次的期末成绩。虽然不算太高，但比之前很大幅度的涨了，我静静的听他说完，问：「哥，你说我能去瑞华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我犹犹豫豫的，说：「我不知道…」 「你觉得能，那就一定能。」他说。 我抓着被子的手紧了几分，半晌后用力的点了点头。 屋子里恢復了寂静，平和的唿吸间，正当我缓缓的合上眼时，江喻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纪远，你是真的想去瑞华么？」 我睁着眼睛缓了几秒，扭头看向我哥。他闭着眼睛平躺着，此时安静的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想去，」我眨了眨眼，黑夜里身边有着我哥给了我很大的勇气，「你在哪，我就去哪。」 「我总有一天会走，」他静静的，用平淡的语气说了一个我不敢再想下去的事实，「哥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问问自己想去哪，好好学，让自己更强大，然后离开那里。」 我愣住了，扑通扑通的心脏声越来越大，我不明白我哥为什么要这样说，强烈的不安感席捲而来。 为什么一个人不能陪另一个人很久很久？那个问题又一次冲上我的脑海。 我哥嫌弃我了吗，他讨厌我了吗，他为什么不愿意让我一直待在他的身边？ 可是我捨不得他，他与我而言太重要了，如果未来没有他… 我不敢细想。 我承认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想赖在他身边，是贪图他给我的温暖，可是我太喜欢他了，我也想作为一个弟弟去回报他，保护他。 于是我摸索着握住了我哥的手，「不要。」 「你在哪，我就去哪，」我低低的重复着，「哥，我不会是你的累赘的，我会强大的，我要和你长的一样高，然后温暖你，保护你。」 黑暗里，我握着的手动了动，半晌后紧紧的回握住了我。 「嗯，」江喻翻了翻身，伸出胳膊轻拍我的嵴背，「对不起，哥说错了，你怎么会是累赘。」 「不提了，」他说，「睡吧。」 第18章 和你一起离开那里 日子晃晃悠悠的过着，一周很快就要过去了。临走前的一天，爷爷又提着钓鱼竿和小桶，说要带我们重找一片湖，钓几条大鱼晚上吃。 我心里时不时的想起江喻前几天晚上说的话，虽然他后来说翻篇了，但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第32页 我努力装成不在意的样子，抓着小桶和我哥坐上爷爷的小车。这次钓鱼的地方离小村有些距离，车子越开越偏，我有些茫然的扒出窗外往四周瞭，被我哥一把拽了回来。 「前面路颠，危险。」他说。 江喻皱着眉头，表情是很少有的严肃，我匆匆看了他一眼，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低低的哦了一声。 江喻没说话，但视线一直停留在我身上。我转过身和江爷爷闲聊，努力不去在意我哥的视线。 「快到了啊，你俩准备准备。」江爷爷微侧头对着我们说，「这块儿湖好啊，鱼又大又肥，地方偏没人来，我也是偶然才发现。」 我前倾身子往前看，几丛高大的植物把湖挡的严严实实，旁边是一道豁口，显然是有人把草给隔开了。 爷爷笑了一声：「之前割的，还以为又长起来了。」 见离湖的距离越来越近，我没话找话般的说：「爷爷，咱们停哪儿啊？」 「前面吧，就快了啊，」爷爷说，「你是不车晕呢？」 我摇头，「开了窗，不太难受。」 「行，那和你哥把东西都拿好啊，马上就能下车。」 我应了一声，重新缩回座位，一只手抓着小桶，另一只手摸索着找鱼饵。 「别摸了，我拿了，」江喻忽然间抓住我的手腕，紧接着放低了声音，「纪远，你和我闹别扭呢？」 我一怔，收回手扭着屁股转动身子面对着他，但我没敢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心虚的开口：「不是，我没有，没和你闹别扭…」 「是么？」江喻的声音还是很低，语速慢慢的，「说了翻篇，你就当我没说过行不行？」 不给我狡辩的机会，他无情的拆穿我：「椅子也不来坐了，棋也不来看了，话也少了，真没闹别扭？」 「我就是还没想明白…」我底气不足的说。 「不用想了，当我没说，」江喻抓了把我的头髮，说话间摆出一副当哥哥的霸道模样，「还闹别扭，把你扔湖里餵鱼。」 我不知怎的被他逗笑了，坏情绪被扫走了一大半，尝试着问他：「哥，我成天赖在你身后，你不烦吗？」 江喻居高临下的扫了我一眼，「不烦，你烦元宝成天追你后面么？」 我当然不烦，我还特别喜欢元宝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 我愣了一瞬，下意识开口：「不烦。」 江喻轻笑一声，用脚踢了一下我屁股，「走了，钓鱼。」 我怔怔的，忽然意识到他把我当成小狗了。我弯着嘴角笑，加快了脚步跟上我哥，「哥，元宝还会咬我呢，我能咬你吗？」 「咬你了？」江喻低下头看我，「我怎么不知道？」 「很轻的。」我说。 「啊，」江喻重新抬起头，过了一会儿忽然加快了脚步，两三下把我甩开了，临走前他笑着留下一句，「追上我再说。」 我哥走的太快了，他提着的东西比我多得多，但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把我甩开一大截。 江爷爷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飘了过来：「又欺负你弟弟呢？」 我一边小跑一边喊着重复：「又欺负你弟弟呢！」 我们提着大包小包摊在湖边，爷爷找了块儿合适的地方坐下，江喻也拿了把杆，绕着湖边走了一阵坐了下来。 钓鱼的时候我们都默契的不说话，我的技术不好，拿着把钓竿充当摆设，我在一旁搭起小棚子，坐在底下发呆。 爷爷说的没错，这里的鱼又大又肥，还多。这次钓鱼的时间也要快很多，两个人钓了几条便收了杆子，提着桶心满意足的收拾东西回家。 爷爷朝我挑挑眉，神神秘秘的勾了勾手指，示意我过去看。 我小跑到他身边，探着脑袋往桶里看，配合爷爷发出一声惊嘆：「哇！好大！」 「大吧，」爷爷乐呵呵的，「回去让你奶奶炖大鱼。」 除了这几条大鱼之外，我哥还弄了些小鱼，江奶奶的手艺好，就连江喻都比平时吃的多。 我哥订了第二天回程的车票，两个老人收拾了一大堆东西装进行李箱，一想到什么全都一股脑的装了进去，手上还提了两袋，无论我哥怎么说俩个老人都不听。 江喻无奈，临睡前又把行李箱悄悄拉开，把他特意留给爷爷奶奶的东西都放了回去。 「哥，下次假期我们还来行吗？」吃饱喝足，把东西都收拾妥当后，我心满意足的躺在床上，边摸着肚子边和我哥闲聊。 「嗯，」江喻说，「有时间就来。」 「哥，」我翻了个身看向江喻，「你小时候是在这儿长大的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窗户外传来一阵阵鸟鸣，院子里的水井发出舒心的流水声，我哥没有说话。 江喻很少和我提起他的过去，他不想说，我也识趣的不问。睏倦悄悄爬上眼角，我快要睡着时，迷迷煳煳间听见他的声音响起：「算是吧。」 我原本以为这一晚我会和刚来时一样睡不着觉，但没想到才刚说了几句话我就闭上了眼睛。直到因为晚上吃太多被尿意憋醒，我才半耷拉着脑袋，慢吞吞的往厕所挪。 爷爷家的过道安装了响应灯，我出了门下意识的想摸一摸那盏小圆灯，但却被院子外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院子里的大灯还开着，爷爷和奶奶两个人正背对着窗户坐在靠椅上聊天，我睁大睏倦的眼睛看了一眼时钟，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第33页 我匆匆走进最里面的厕所解决，想着要不要出去打声招唿，但两人看起来聊的正好，我去也插不上什么嘴，还可能会被催着回去睡觉。 犹豫不决间，爷爷陡然增大的声音传了过来：「江深飞这个混帐东西！」 我吓一跳，抓着门把的手往里缩了缩，一股浓重的酒精味儿飘了出来。 爷爷喝醉了？ 来了这么久，我还从未听到过爷爷用这么恼怒的语气说话。我半蹲下，做贼似的偷听。 「小江中考他都不知道，还是小远去了校门口接他哥回家，」江爷爷的声音发颤，「两好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混帐爹…」 半晌，江奶奶也沉沉的嘆了口气。 「孩子考试他不知道，成天扑在他那个破工作上！有什么出息，啊？小赵说他忙工作挣钱，我看他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出去沾腥，怕被小江发现！」 「狗东西，我怎么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 江奶奶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江争气啊，就是苦了这孩子了，打小江深飞就不管，孩子小时候生活苦啊，没什么钱，季莲怀着孩子还得里里外外的忙…」 「苦了小江，也苦了季莲和他弟弟啊…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都，都走了…」 江奶奶的断断续续的呜咽着，爷爷说：「好了，别提这事儿了…」 「都怪咋俩，都怪咋俩啊…他瞒着不给说，离家那么远，有孩子老婆了还跑出去，季莲和小江他弟弟，就是被他给气死了啊…」 「行了！」江爷爷压着声音说，「别提了，别提了。」 「小江争气，考上好学校，将来找个好工作，离那破地方远远的！」江爷爷说，「孩子妈刚走那年，小江就和我说，要考最好的学校。」 「那会儿没钱上学，江深飞给他的他一分没要。孩子从小就要面子，最后没办法了找我借钱，他才多大，十几岁…」 「还有小远啊，多苦啊，从小在那么些环境底下长大。这些混帐啊，犯的罪全让孩子尝了个全乎。」 沉默半晌后，爷爷又说：「俩孩子都争气，这样好啊，有个伴儿了。小江那会儿多喜欢他弟弟，还没出生就成天和我炫耀。结果还没见着就，就…」 「这样好啊，小远乖，乖孩子。」嘆气声夹杂着阵阵虫鸣响起，「两孩子有个伴儿，走啊，走的远远的。」 我哥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他的过去，我唯一知道的就是爷爷告诉我的零星半点，我哥为什么讨厌江深飞，为什么讨厌回家，又为什么想要离开那儿，我都不知道。以前我哥不提，我也识趣的不问。 但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知晓了从前，直到两人的声音消失，我还没能从爆炸一样的信息里回神。 一阵悉悉簌簌的响动，我像是被惊动的兔子，飞快的跑回了卧室。 昏黄灯光下，我哥熟睡的侧脸异常温和，我出神的盯着，五味杂陈的心情让我一时混乱不堪。 我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我哥也是在同样的地方，问我是不是真的想去瑞华。 他说，想让我变得更强大，然后离开那里。 恍惚间，我好像能看到十一二岁的江喻，他单薄的身影和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他站在月色底下，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告诉爷爷，他想考最好的学校，然后离开那里，离开那个满是破碎回忆的地方。 我的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我伸手轻轻摸了摸我哥的脸，小声说：「哥，我一定会考上瑞华的。」 我会和你一起离开那里。 第19章 把过去锁在里面 一夜无眠。 大清早爷爷奶奶就开始忙活着送我们了，老人起得早，我迷迷瞪瞪的爬起来收拾，顺带轻轻拍了拍我哥。 江喻也醒了，他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闭着眼沙哑的「嗯」了一声。 「起来吃早饭了啊，」江爷爷探头悄声说，「可丰盛了。」 我哥动作比我快些，等我收拾完凑在桌前的时候，碗里已经被堆满了。 「爷爷，我吃不了这么多。」我抓着筷子无奈的看着碗。 「都你哥夹的，我就说你昨儿吃多了今天吃不下，」爷爷笑着，「你哥故意的。」 我把视线移向江喻，见他也正瞧着我。江喻无声的和我对峙了几秒，伸手把碗拿回来夹出去了一半，放回我眼底的时候又说：「又没睡着？」 「啊，」我顺势揉了揉眼睛，「没怎么睡。」 「车上睡。」他抬了抬下巴，「多吃点，不然晕车。」 走的时候爷爷不让江喻叫的车来，非要他自己开车送我们，就连江奶奶也不听劝，坐在副驾上说要陪着。 我哥怎么说都劝不动，他语气硬邦邦的，江爷爷来来回回的都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像个老顽童一样嬉笑着装听不见。 眼看着实在劝不动，我索性帮着爷爷说话，抓着江喻的胳膊说：「哥，爷爷开车稳，就让爷爷送吧。」 我哥看了我一眼，视线扫过抓着行李箱的俩个老人，最终无奈的嘆了口气，把手松开了。 爷爷悄悄朝我竖起个拇指，挤眉弄眼了一阵儿跑去忙了。 「你爷爷就长不大，」江奶奶站在阴凉处笑，「幼稚的要命。」 临走的时候，江爷爷又换了副模样，老人眼里泪汪汪的，一手抓着江喻，一手抓着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哽咽了一番，被我哥给打断了。 第34页 江喻帮爷爷擦了擦眼角，低声嘆了口气，「哭什么，一大把年纪了，刚才还笑呢。」 「俩孩子又不是不回来了，」江奶奶也在一边说，「我都没哭呢。」 「一放假就过来！」江爷爷使劲儿拍了拍我们。 — 离开盐城之后，日子又变回了往常一样。 江喻开始忙碌着开学了，他一整天有一半的时间不在家，瑞华离家里很远，我在准备开学事宜的同时，也在担心着开学之后，我很久都见不到他了。 江喻告诉我，他开学之后还是会选择住校，瑞华的安排是住宿生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 我慌了，我知道我哥上了高中会很忙，但我没想到会这么久，我有些颤抖的抓住他的衣角，但半天也吭不出一个字来。 「没事，」江喻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哥过几天带你去个地方？」 江喻没再提过开学的事，我也没去问了，只是用剩下的时间消化掉了这个消息。 我不能扯着我哥往前走。 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我没问就答应了他，直到开学前俩天，我哥拉着我坐上了公交。 车里人很满，江喻拉着我挤到了最后一排，我浑身都是汗，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我揪紧了我哥的衣角，缩在角落里平息。 「别害怕，」江喻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背，「我们去…」 他停顿了一下，慢慢说：「去见心理医生。」 我低着头缓和，听到这几个字后睁大了眼睛，扬起头看他。 「如果不想去，我们现在回。」 「心理医生…」我嘴里喃喃，低声重复，「我得病了吗？」 「不是病，」我哥捏了捏我的耳朵，「只是去聊聊，不是病。」 我愣愣的坐着，思绪开始神游，直到到了目的地还没能回过神来。 「不用怕，医生人很好，」江喻在我旁边说，「只是聊聊天，把她当成是你的朋友就好。」 我眼神发散，看着我哥点了点头。 心理医生是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她的长相很温柔，说话声音也轻轻的，没有距离感。 她似乎和我哥很熟，我坐在走廊上的椅子看着她和江喻说话，两个人的声音不大，我听不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屋子里的摆设很让人放松，让我刚才身体的紧绷松了几分，医生招唿我坐在离她很近的椅子上，轻声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说我叫纪远。 和我哥说的没错，她温柔知性，像朋友一样和我交换了名字，告诉我她叫温斯年。 她和我聊我哥，聊学校，和我玩了一些很放松的游戏，我的神经不知不觉被她牵引起来，渐渐的放下了防备。 「小远，」她递给我一杯温水，淡笑着说，「我们再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我捧着水缓缓的点头。 「姐姐问你几个问题，作为交换，回答完之后你也可以问我。」她说，「姐姐会替你保密。」 见我答应之后，她轻声问：「你很害怕人群吗？还有什么害怕的，你都可以告诉我，姐姐知道你很想克服掉，我能帮你。」 我扣了扣水杯壁，「怕人群，人不多的时候，我可以克服掉。」 「但是人很多很多的时候，我总是出汗，手上是最多的，还有心跳，很厉害。」 温斯年轻轻点了点头，她两三步走到我旁边坐下，温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不知道，」我摇头，唿吸重了几分，「我总觉得他们都在看我，我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别害怕，」她安抚道，「慢慢说，不着急。」 「我怕黑，更怕全黑的那些地方有一条光亮的细缝…」我扣紧杯子，发出细小的划动声，「就像被锁在柜子里，外面，很害怕…」 「没事的，」医生把那杯水缓缓放下，「我们现在在这里，这里很安全，外面是你的哥哥。」 听到她的话，我恍惚了一瞬，视线顺着门看到了坐在外面的江喻，他弯着身子，用胳膊支撑着头，正垂眼看着什么出神。 我的思绪被扯了回来，心情也冷静了许多。 「姐姐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你哥哥，很依赖他对不对？」温斯年淡淡的笑着，盯着我的眼睛说。 「嗯。」我轻轻点头。 「你哥哥也是我的朋友，」她笑，「他希望你能快点儿好起来，所以别害怕，我们都会帮你的。」 那天下午，我和温斯年说了很多憋在心底的事情，她总是一脸温和的对我说话，我把过去的那些事情夹杂着现在，含煳的告诉了她。 过程不算顺利，我们花了很长时间，但幸好最后出了门，我的心情已经放松了很多。 温斯年很遵守约定，她替我保守了秘密，但出于帮助我的心理，她还是和我哥说了一些话。 我坐在不远处，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一些，我听见她对我哥说：「小远的情况不严重…幸好发现的早，可以正常生活…」 「这些事属于它过去…应激反应…躲避开这些场景…都不算常见，不刻意一般不会…定期来，会好的很快…」 断断续续的话听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你有什么不舒服…」 我愣了一瞬，凝神竖起耳朵仔细听，但只能听见几个字：「那就好…」 第35页 还没再听到些什么，江喻和温斯年就已经拉开门，准备要离开了。 走之前，温医生微笑着送给我一条外观像小锁一样的项鍊，说当作初次见面的礼物，希望能把过去都忘掉，把坏掉的回忆都锁在里面。 我脖子上还戴着我哥送给我的那条卧室钥匙，我感激的接过来，把钥匙一併串在了上面。 在那之后的几天，江喻见我并不排斥去见温医生，接连着带我去那儿，到后来他不再陪着我，由我自己坐公交去。 温斯年的话像另一道有光芒的引子，在很多个我无法鼓起勇气的时候给了我很多的力量。 我哥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从卧室里跑出来，飞快的往江喻的房间里跑，和刚好开门的他撞了个满怀。 「跑什么？有东西落下了？」他刚洗过澡，身上带着些冰凉的气氲。 「没，」我伸手揽住他的腰，说话间带着些细小的鼻音，「哥，谢谢你。」 江喻愣了一下，过了会儿短促的笑了一声，然后使劲揉了揉我的脑袋，「小可怜儿。」 -------------------- 心理医生话术不太专业 单纯为了剧情 感谢留言和支持 感谢送海星的朋友（鞠躬 第20章 饭卡 江喻开学那天，赵姨开着车带着我们去瑞华帮忙收拾行李。我哥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必需品以外他几乎什么都没带。 听刘边边和我说，瑞华换过了新校区，果真很气派，学校又大又新，但位置很偏僻，紧靠着后山。我们来的早，这个时间点学校的人还不多，我一路上都拧着脖子四处看。 「别转了，看路。」我哥垂眼看我，末了还踢了我一脚。 「知道了，」我应了他一声，「哥你怎么老踢我。」 「该。」他简言意骇解释道。 赵姨没忍住笑了，「你俩啊，乖点儿吧，小心楼梯啊。」 我哥的宿舍在三楼，很标准的上床下桌，我帮衬着我哥收拾东西，从他的包里看见了除书之外的唯一一件东西——我送他的那些画。 我惊喜的拿出来看，笑着朝江喻摆了摆，「哥，你把它带过来啦。」 我哥正忙着收拾，闻言转头扫了我一眼。一开始他没说话，过了会儿才硬邦邦的开口：「随便拿的。」 我不理会他的嘴硬，「哦」了一声笑嘻嘻的重新把画塞了进去。 收拾妥当以后，江喻把我和赵姨送出了校门，他一手插着兜，看起来很冷酷的朝着赵姨点头，「赵姨，路上慢点。」 他弯下腰看向我：「好好学，温医生那儿定期去一趟。」 我顺从的点点头，「哥，一个月以后我等你啊。」 「嗯，」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偷懒，没准什么时候我就去学校突袭你了。」 我知道我哥又在一本正经的和我开玩笑，但我还是配合的点头，「知道啦，哥你加油。」 他抿着嘴点头，远远的在后面看着我们离开。 — 江喻开学后，没几天我也开学了。 赵子磊一个假期有一半的时间留在学校里参加夏训，皮肤又被晒黑了一个度，远远的一排亮牙特别显眼。 我见到他时被惊了一跳，半天挤出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赵子磊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抬手摸了摸脸，「我又黑了？」 我张着嘴点头。 「靠！」赵子磊大喊，「我以为原来那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我真的又晒黑了？？」 我于心不忍的安慰他：「其实还好…」 「小弟，」他打断我，「我有没有说过你撒谎真的很假啊，都写脸上了！」 赵子磊一个假期看起来又长高了，他缩在最后一排的位子上，黝黑的皮肤和紧绷的肌肉让他看起来比之前兇狠了不少。 「你们得努力啊，」他拍了拍桌子，示意刚来的刘边边转头，「为了去瑞华，我夏训比其他人每天多了两个小时。」 「牛逼，」刘边边转过身惊讶的上下打量他一番，「我怎么感觉你现在能一拳干爆学校新换的铁桌啊。」 赵子磊一听这话就懂了，配合的弯起胳膊秀了秀肌肉，「体育生的自我素养。」 「诶，」刘边边笑完他，碰了碰我的胳膊，「你考试怎么样啊？」 我告诉了她我的成绩，班长瞪大眼睛看我，「可以啊！你真厉害，进步这么快！」 我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反问了她成绩。 没想到刘边边哎了一声，半天都没说话。 我心里一紧，和赵子磊对视了一眼，我看着她，温声说：「没事班长，我们一…」 「我考了第一！」刘边边忽然间抬起头，瞬间转换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被骗到了吧，纪远你怎么这么单纯，每次都上当。」 我愣了一瞬，反过来之后没忍住笑了。赵子磊一副瞭然的模样，「我就知道，也就我小弟这么相信你才上当。」 「不逗了不逗了，」刘边边嘿嘿的笑着，「照这个速度，我们三上瑞华绝对没问题。」 她说完又补充道：「我姐考上瑞华了，她说你哥绝对没问题，是不是啊？」 我直了直腰板，用力点头，「嗯，我哥超了好多分。」 「真厉害，」刘边边竖起拇指，「都厉害。」 趁着老师还没到，我们三个凑在一起东聊聊西聊聊，赵子磊大大咧咧的，听着听着突然问我：「你哥叫江喻？小弟那你怎么…」 第36页 「哎，」刘边边「啧」了一声，用力撞了一下赵子磊。 「没事，」我笑了笑，「我和我哥是重组家庭。」 「啊。」赵子磊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很快的转移开了话题。 班长考了第一的事情很快在班上传开了，她进步很大，艾老师也毫不吝啬的对所有同学都夸了一遍，临放学前，她拖了会儿堂，说是要通知一件事情。 「升入初三，咱们的学业是学校最重视的，所以学校决定从今天开始增上一节晚课，放学时间我已经通知班长贴在班务栏了，这件事情具体事宜我也通知了家长群。」 「另外班长一会儿会发放跑校生的饭卡，同学们一会儿去食堂吃晚饭就行。」 「那个，纪远，来一趟老师办公室。」 艾老师通知完就走了，我惊了一跳，看了一眼赵子磊和班长，快步追上艾老师，跟着她上了三楼。 「你父母生意很忙吗？饭卡现在还没有充，」没等走进办公室，老师就皱着眉头看我，「老师后来给你哥打了电话，但他没接。」 我愣了愣，低下头说：「没事的老师，我等放学之后回家吃就行。」 「你拿着，」艾老师塞给我一张卡，「先用老师的，放学之后太晚了，饿着肚子怎么学？」 我慌乱的推回去，「老师…」 「拿着。」艾老师换了一口不容置疑的语气，「你就当老师奖励你的，进步很大，继续加油。」 实在推脱不下，我只得接下来和她道谢。 学校突如其来的规定我丝毫不知，想到纪南雨也一定不会管，而等我和赵子磊一起结伴回家之后实在太晚，赵姨也已经走了。 我一时无措，实在找不到机会，只得和老师支支吾吾的撒了个善意的谎言，想等到第二天中午再和赵姨说。 但更凑巧的是，赵姨接连两天都似乎有事情要忙，等我回去后，她就已经走了。 第21章 我想他了 一连几天我都没能碰到赵姨，饭卡的事情也一拖再拖，本想着留张纸条给她，但拿起笔却始终没能写下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别扭的感受，一张白纸被我戳破了好几个洞，我盯着看了很久，最后抬手把它胡乱揉成球丢掉，决定还是不告诉赵姨了。 一开始空腹上课肚子又疼又难受，我强忍着等到下课，但时间长了之后也渐渐习惯了。 听刘边边说，学校今年一改往年的规定，初三的课程要更多更重，就连一周四节的体育课都被改成了两节。 班上顿时一片哀嚎，我被情绪激动的前桌一个勐劲儿向后推了一把，把原本懒懒散散趴在课桌上补觉的赵子磊给磕了起来。 他不悦的皱起眉，不爽的发出一声啧，一副下一秒就要站起来打架的架势。 「谁啊没看见.....」他下半句没说完，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和惊魂未定的我对视，愣了几秒直起身子朝四周扫了一圈，「什么情况，这是怎么了？」 「体育课变成一周两节了，」我抓着桌角坐正，转头看着他解释，「你没事吧？」 「能有啥事儿，就是被吓了一跳，」他胡乱抓了一把头髮，弯下腰靠近我说，「还有多久下课？」 「五分钟吧。」 「收拾收拾回家。」赵子磊戳了戳我的后背，紧接着身后响起了一阵翻腾声。 我愣了愣，「晚课不上了吗，还没放学啊。」 「你学傻了还是被坏消息给吓傻了啊，」他说，「今天周五，不上晚课你忘了？」 已经周五了吗？我赶忙探头朝班长画的日历表上看了一眼，今天被她用红笔重重的涂了一圈，旁边写了一句：不上晚课！ 「能回家了！」刚才还在气愤的班长此时愉悦的笑了一声，「累死了快，学校不做人啊真是。」 几个同学的脸上又是喜又是忧，相比之下赵子磊就是很纯粹的快乐了，他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待在操场上，周五提早放学，下课铃刚响我就被他连催带拽的带出了教室。 经过了温医生的劝导，我害怕人群的毛病已经好了很多，放学的时候也不用刻意等人都走了才离开。 我有些恍惚的跟着赵子磊，出了校门后下意识的把目光看向了那颗树底下。 天气渐凉，那棵树下堆积着断断续续掉下来的树叶，我哥以往站着的位置被一辆车代替了。 赵子磊在忙着给车开锁的间隙里看了我一眼，之后背对着我说：「我差儿点忘了，你今天是不是和你哥走啊，那我和你等会儿？」 「不用，」我收回目光，两三步向他走过去，「我哥以后都不来了。」 我哥不在，一个周末里我都窝在他的卧室里做题，吃饭，翻看一下他走之前帮我整理的错题。 就连晚上我也没走，江喻上学时带走了床上的被子，我又从抽屉里拉了一床新的铺好，熟悉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我缩在被子里盯着硕大，空洞，寂静的房间，心里比之前哪一次都要想他。 日子三点一线的过着，不知不觉间我的个子也在悄悄窜，第一个发现的是严屹。 体育课的时候我会跟着赵子磊打球，现在已经能很熟练的在场上打比赛了。有一回吃晚饭的时间，原本该在操场训练的赵子磊突然闯进了班，把正愁眉苦脸钻题的我一把拉了起来。 第37页 我被他吓了一跳，赵子磊朝着我笑了一下，说：「别学了，写不出来你看它干嘛？走呗，严哥喊打球。」 见我犹豫不决，他干脆利落的推着我往外走，「哎，走了走了，说不定打完就写出来了。」 学校的规定把原本在一个时间段上体育课的班级也打混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能见到之前的朋友，我才刚走进球架，严屹就沖我俩飞快的扔了两瓶水。 我稳稳接住，和他打了个招唿：「严哥，好久不见。」 他沖我挑眉，走近了才笑着说：「好久不见啊，长高这么多。」 我愣了一下,「有吗？」 「高了不少啊，」旁边有人接喝，「偷吃啥长这么快啊你。」 我一边笑，一边抬手接过对方扔来的球，心里惦记着晚上要回去量一量。 虽然许久未见，但几个人不见生疏，大家技术都突飞勐进，一场球打下来酣畅淋漓，结束之后大部分人都留在了操场等晚上的训练，我看了眼表，打了个招唿慢悠悠的往教学楼晃。 偶尔有股风吹过来，我顺势整理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髮，视线往额头上瞟。 临近上课，这个时间点的人不算多，我拐进楼梯口时正是空空荡荡的一片，我加快脚步，两三下跨上楼梯，正当跑上最后一阶时，胃里猝不及防的一阵刺痛，脚下忽然发虚，向下勐地踩了个空。 一只脚迅速往下滑，我一个没防备本能的向扶手的方向倒，龇牙咧嘴的堪堪抓住没摔下去，巨大的冲击力把扶手震出一声闷响。 「嘶——」 好疼。 我靠在栏杆上缓了一阵心跳，同时胃部的疼痛也被放大了许多倍。 胡乱的揉搓着肚子，我强忍着难受往教室跑。教室里已经有人开始做卷子了，小声走进座位，掐了一把肚子，我顺手勐灌了一口水。 水刚好是热的，我顿时舒服了不少。刺痛感没什么规律，一节晚课断断续续的出现了四次，但出现的时候我实在难以忍受，疼的脸色发白，不断地冒冷汗。 教室里很静，除了小声的讨论声只剩下唰唰的笔声，周围的人都很专注，我尽量不发出声音，一直到下了课。 原本以为我已经习惯了空腹的感觉，没想到长时间这样的后果就是胃疼，临睡前我翻出药吃了些，才把这要命的疼痛感给压了下去。 可是之后该怎么办？我抓着被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漫无目的的乱瞟，半晌想不出什么办法，闷闷的往里缩了缩，垂下了视线。 卧室的窗户还开着，一缕缕风顺着青草味爬了进来，没一会儿便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光亮照在玻璃上，正好能看见窗户上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雨痕，楼下停着一辆小轿车，尾灯还开着，红色的光透过朦胧的雨幕反射进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我默默地看着窗外，一股洪流顺着胸口蔓延，渐渐爬上了眼睛。 我想江喻了，我想我哥。 还有一周，江喻答应我放假就会回来，这三个星期我有很多次都想给他打电话，但被赵姨告知我哥的学校位置太偏，信号不好，加上学校管理严格，江喻上课也很忙，基本上不会接的。 我只好放弃，但有时候我又实在想要听听他的声音，也尝试过很多次给他打电话。 毫无悬念的，我哥每一次都没接。 我盯着窗户看了很久，直到视线瞟向桌子上的座机。我看了几秒，爬起来抓起了电话。 再试一次。 我熟练地戳了我哥的电话，忐忑的听着一阵嘟嘟的响声。 时间越来越久，越来越久，直到嘟嘟声变成很急促的几下，电话自动挂断了，我哥都没接。 也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江喻怎么会接呢。 我嘆了口气，趴在桌子上出神，右手手指没规律的点着桌面，一股风吹进来，胃上的阵痛又出现了。 我皱起脸嘶了一声，痛苦的把身子蜷起，手堪堪捂住腹部，耳朵边忽然间响起了座机的铃声。 我一怔，勐地抬头看向屏幕，上面赫然显示着我哥的电话号码。几乎没有犹豫，我赶快抓起听筒凑在耳边，强忍着声音不颤抖:「餵....」 「餵？纪远....」江喻的声音夹杂着滋滋的电流声传过来，他那边的信号断断续续，半晌后，他似乎是找到了个安静的地方，「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 「哥，」我攥紧手指，「你今天休息了吗？」 「还没，」他轻笑了一声，「好不容易能打个电话，刚才信号不好没接上。你最近怎么样？」 「我挺好的，」我说，「每周去一次温老师那儿，学习也有在努力的。」 「嗯，」他停顿了一下，「有人欺负你么？」 「没有，」我顿了顿，伸手扭了一把突然刺痛的肚子，把话筒拿远了一些，「大家都很好。」 「嗯，你好好听赵姨的话，学校有事就和她说，哥不能及时接到电话，等会儿该上交了。」江喻的声音轻轻的，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无比温柔，「按时吃饭，个子长得快。」 「哥，」我眨了眨眼睛，忍住泛上来的酸意，「你在学校好不好？」 电话那边静了会儿，说：「挺好的。」 还没等得及我再问些什么，江喻就强行打断了话题，「纪远，你声音怎么了？抖什么？」 第38页 我一愣，慌忙和他解释：「我没事，我正收拾东西准备睡觉呢。」 「嗯，」再说话时，江喻的声音沉了几分，「好好休息。」 眼看他就要挂掉了，我慌忙双手抓紧听筒，「哥，我想你了，先别挂，再说一会儿话好不好？」 「不好，」我哥硬邦邦的回答，过了会儿补充道：「太晚了，早点睡吧，哥得先回去了。」 「在家等我回去。」说完这句，江喻毫不留情的挂掉了电话。 第22章 我只有我哥 班长的日历被她从课桌上扯了下去，她说要重新画一张崭新的，代表一个月的新起点。 我趴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她画，忽的被纸片顶端大大的9月吸引去了注意。 9月。这个月月底就是我哥的生日。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这天，去年的这天我遇到了我哥，他送了我一个蛋糕，牵着我回家。 我想送给我哥一个最好的礼物，但一时没能想起送些什么。我有一个小羊外观的存钱罐，里面放着我在小村的时候就存下来的零花钱，来城里的这一年，我把所有的钱都存了进去。 我从小羊脑袋上的洞往里看过，零零碎碎的钱只能占满一半。应该买不到什么贵重的礼物，甚至连买一个和我哥一模一样的蛋糕都不行。 我一边想一边没忍住轻嘆了口气，班长侧过头看我，说：「别犯愁嘛，开心点，虽然今天是黑色星期一。」 我眨了眨眼睛，「班长，你给你姐姐送过什么生日礼物啊？」 「礼物？」她画画的动作一停，「送我姐的一般就是红包啊，口红项鍊零食什么的，主要看她喜欢什么。」 「怎么啦？你哥生日快到了？」 我点点头，「嗯，这个月底。」 「那还有段时间呢，这么早你愁啥，」她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对我说，「我姐说过了，生日不讲究送什么东西，主要是有人陪你过，开心就行了。」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 重新缩回座位，我趴下心里默默盘算，打算把钱一直攒到我哥生日前一周再拿出来。虽然刘边边说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我记忆里没有过生日的片段，也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的。 但送一个好的礼物他一定会开心的吧，就像江喻无论送我什么，我都很激动，也把它好好地保存起来了。 我跟着班长画了一张九月的日历图，把江喻回家的日子和他的生日都重重的标记了一圈，然后拿透明胶带包好，郑重其事的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但日子越是临的近，我就越觉得时间过的太慢了，星期一一整天的课好像是被按下了减速键。好不容易熬到晚课结束，我和赵子磊跟着人流往外走。 他正和我讲述他队里新进来的学妹，夸她能力强，人也很温和，我默默地听着，直到听到他说：「她真的很好，我感觉我好像喜欢上她了。」 「喜欢？」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我愣愣的吐出两个字。 「对啊，」赵子磊面对这个问题显得很坦然，丝毫不怯的告诉我，「就是那种想让她当我女朋友的那种喜欢。」 「你怎么知道你喜欢她？」对于这个话题，几乎没接触过的我突然很好奇。 「目光总是忍不住停在她身上，想把好的东西都给她，总想和她一直待着，」赵子磊想了一会儿，告诉我说，「就是靠近她会疯狂心动的感觉，这个你知道吗，心跳的特别快，赶上我体能训练结束的时候了。」 我傻傻的点头，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她比我小，要是....」他抿嘴想了想，「哎，之后再说吧，这样也挺好的。」 话音刚落，他好奇的转头看我：「我知道特别多的八卦，就光咱们班就有好几对儿，你别看魏一凡整天就知道埋头苦读，私底下偷偷谈了个女朋友，就在隔壁班。」 他沖我使了个眼神，我瞭然的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你呢，你没有喜欢的人吗？」赵子磊说。 「有，」我点头，「我哥算吗？」 赵子磊诧异的挑起半边眉毛，「这个不算，我说的不是兄弟之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就我刚才说的那种。」 我轻轻皱起眉，思考了两秒说：「那没有。」 「行吧。」赵子磊抖了抖书包，加快了步子。 不算吗？我落后了他几步，下意识的把眼神再一次瞟到那棵树下，不算亮的灯光让我一时没能看清，但恍惚间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刚才说的都很符合啊。我想把好的东西都给江喻，靠近他会心跳的很厉害，但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心动的感觉。 这不是同一种喜欢吗？ 赵子磊走的很快，等我出了校门想再仔细看看树底下的人是谁的时候，他就已经骑着车一个漂移滑在了我面前，彻底堵住了我的视线。 我早上走的着急没骑车，是他带着我来的学校，赵子磊抬了抬下巴：「快走吧，下午的饭我都消化完了，现在饿的嘴里开始倒酸水儿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起我的肚子就不争气的响了一声，索性周围比较吵，我飞快坐好，示意他可以走了。 「要不晚点回家？我知道前面有家店，炒面特别香，还有灌汤包，晚上也有，一咬.....」赵子磊一边绕向小路，一边絮絮叨叨的和我讲述包子有多好吃，这对一晚上还没吃饭的我像是难熬的刑罚。 第39页 但我还是婉拒了，我作势掏了掏口袋，不出所料的身无分文，「算了吧....」 话还没说完，忽然出现的第三道声音打断了我：「纪远。」 这声音不大，几乎是在赵子磊蹬车的动作里混着风声夹杂进来的，我一愣，勐的转头看向后面，熟悉的嗓音让我以为幻听了。 那棵树底下站着的不是别人，就是江喻。 我伸手边喊边拍赵子磊：「停车！赵子磊，你先别骑了！」 赵子磊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身体勐地抖了一下紧紧握住了剎车，「操你吓死我了，怎么....」 「我看见我哥了，」我强忍激动，朝他勐的鞠了个躬，「我先去了，谢谢你带我，路上注意安全！拜拜！」 他瞪大眼睛看我：「诶你...」 没等听他说完话，我就已经转身朝着树的方向跑了起来，江喻也看到了这边，抬脚朝着我走了过来。 「哥，」我缓了口气，笑着看他，「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周围环境有些暗，江喻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眼睛被额前的刘海遮挡了些，他大步朝我走过来，看起来带着些压迫感。 「学校有点事，我出来处理，顺便看看你，」他低着头看我，「变天了，你穿这么少？」 我愣了愣，天气渐渐入秋，晚上的风也确实比之前大了些，但不算太冷。 我低头扯了扯校服，「大家不都是这么穿吗？」 江喻没说话，无声的和我对峙了几秒，然后直接把外套脱下来裹在了我身上，「长高了。」 我跨坐在江喻的后座，伸手揽住我哥的腰，头抵在他背上笑：「是吧，我很快就能赶上你了。」 「嗯，」江喻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很低，也很轻，「瘦了。」 我笑的僵了一下，小声解释：「可能是有点儿太累了吧，哥你知道学校改了制度吗，晚自习下的好晚哦。」 江喻没说话，只是一路沉默的蹬着车，直到停在一家店前，他才开口：「走吧，吃点东西。」 我的心跳的厉害，江喻的表情很严肃，他不开心，甚至还有些生气。 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我哥没问我，直接去前台点了菜。 再回来时他的脸色缓和了很多，坐在对面递给我一杯温水，问：「什么时候开始上的晚课？」 我想了想，「刚开学就开始了。」 他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然后从包里翻了翻，递给我一个不大的盒子。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躺着一个小的手机。 我瞪大眼睛看他：「哥...」 「和你们老师打过招唿了，有事情打电话给我，什么时候都能接上。」江喻说。 「我在学校挺好的，平时用不到的，这个，」我顿了顿，「贵吗？」 「拿着。」他不耐烦地打断我，「你在学校挺好的？」 我没察觉出他语气里暗暗的质问，只是低着头点了点。 「挺好的，能让你连胃药都吃上了。」 我瞪大眼睛，低着脑袋不肯抬，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又想哭了。 店里暖烘烘的，桌子和桌子之间的距离很宽，附近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大多数传过来的都是爽朗的笑声。服务员很快就把菜都端了上来，蒸腾的热气不断地向上翻滚，我朦胧的视线里紧接着出现了一双筷子。 「先吃吧，哥没有怪你的意思。」江喻放缓了声音说。 我很快的擦了下眼睛，接过来和我哥慢慢吃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一边吃一边慢慢和我说，像是普通的聊天，「你不想和赵姨说，那就和我说，说不出口就发简讯给我。」 「以后在学校有什么事情都告诉我，但别这样撒谎，这个做法，」他顿了顿，拿出对我来说的杀手锏，「让我觉得你把我当外人。」 「不是的，不是，」我慌乱的解释，「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嗯，」江喻笑了笑，「饭卡在盒子下面，先吃饭吧。吃完送你回去。」 我眨了眨眼睛看他：「你不回吗？」 「学校还有事，周六回。」他说。 我点点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问江喻的学校生活，问他累不累。但似乎他的时间很紧迫，休息的时间也少的可怜，没什么太多的有趣事和我说。 沉默的时间里，我忽然间想起前几天晚课前的吃饭时间，班里大部分的人都走了，还有一些人吃不习惯学校的菜，有家长从前门进来给孩子送。 我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听见有人聊天时不经意间说：「还好吧，我爸妈轮替着送，他们都说不觉得累啊，毕竟初三了嘛。」 恍惚间再次想起这件事，我在吃饭动作的间隙里看了眼江喻。他正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对爸爸妈妈的定义很模煳，曾经也一度以为纪南雨喝醉了打我骂我，醒了之后说对不起我，偶尔母爱泛滥到无处释放的时候对我短暂的温存，就已经是亲人职责的最大限度。 但现在似乎又不是了，如果亲人的职责和那些同学一样的话，我想我只有我哥。 第23章 我不过生日 日子有条不絮的过着，我也逐渐适应了学校加强制度的严格生活，江喻不在的日子里，我偶尔会挑一个他空闲的时间打个电话，少数里他也会打给我。 第40页 天气渐渐转凉，每次打来他总是提醒我要把衣服加上，但这几个月的时间，我的个子在肉眼可见的窜高，从前的衣服能穿的已经很少了。 初到江深飞家的那年，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他一手办的，清一色的粉嫩上衣，甚至还有别头髮的小夹子，那个时候的我对于这些东西并没有表现的太过排斥，有太多人对我说过长得像个女孩子。 但江喻很厌恶这些，他问过我一次是不是真的喜欢，得到我无所谓的态度之后就重新买了新的衣服，全部都放到了他卧室里的衣柜。再后来江深飞和纪南雨开始忙到无暇顾及家里的事，我也顺理成章的再没碰过。 不过还好在学校的时间里我都穿着校服，里面的衣服即便小了也能穿，只是有时候衣袖顺着胳膊肘卷上去，凉飕飕的。 第一个发现的是赵姨。那天上午因为学校临时组织活动，我们难得的能提早放学回家，我和赵子磊在岔路口分别，我蹬车慢悠悠的穿出小道，远远地看见赵姨正抱着一盆刚洗过的衣服在院子里晾晒。 我停好车，赶忙小跑到她身边想要帮忙，但拿起衣服的一瞬间顿住了。 赵姨边哼歌边干活，并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她看到我时短暂的惊了一下，然后笑眯眯的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不等我回答，她自顾自的拿起盆里的衣服挂上，「阿姨前段时间忙，乍一看你都长这么高了，昨天你妈妈打电话问，我顺嘴提了一句，你看今天就送过来了。明天就能穿。」 我皱着眉头看着这排整整齐齐的亮色衣服，甚至从里面扫到了一件带白纱的上衣。这些衣服很明显的适合女孩儿，即便我并不排斥有人喜欢穿它们，但并不代表我喜欢穿。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长大了，我马上要升高中，我已经一米七五，我喜欢打篮球，喜欢舒适简单的衣服，最重要的一点是，我是男生。 我不喜欢这种风格，我哥也不喜欢。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赵姨，「这些不适合我。」 「你妈妈也是为了家里好，」赵姨嘆了口气，伸手捋了捋额前有些泛白的头髮，「你爸一直想要个女儿，让你穿这些，也是个好徵兆，为了家，也为了你和你妈妈生活的能更好点，再说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吗，刚来家里那段时间，不是一直喜欢这种样子的衣服吗？」 我目光涣散的看着她，想说不是的，是我没有选择才穿的，但一直到她说完，我慢慢的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开口。 「算了吧，」我摇摇头，「现在我不喜欢了。」 赵姨看着我，她慢慢摩挲着身边的衣服，最后也只是沉沉的嘆了口气，「你妈妈过段时间会回家，你先凑合穿，等你哥回来再说，也快了。」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缓缓流逝，我掐着日子细数江喻生日，撬开存钱罐用所有的钱买了一件需要手工缝制的平安福袋，我想起那天晚上，我问江喻的愿望是什么，我哥笑着说，平安健康就行。 我买不起太贵重的东西，所以想缝制一个平安福送给他，希望能实现他的愿望。 除了学习之外，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贡献给了这个东西，本来想着能在纪南雨回来之前送给他，没想到刚刚完成的那天下午，纪南雨就自己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她还没进门就开始喊我的名字，「纪远!纪远!」 我听见楼下高跟鞋噔噔噔的声音，光着脚从我哥的卧室赶忙跑回我的那间，趴在桌子上翻开书看。 纪南雨不出所料的上楼直接推开了我的房门，「我喊你听不到吗？」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和纪南雨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像这样面对面的讲话。她的声音变得尖锐又刺耳，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让我极其陌生的气场。 「看书，」我指了指桌子，「没听到。」 纪南雨沉沉的喘了两口气，开始上下打量我，「我寄回来的衣服你怎么不穿？」 我收回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以前还能穿，先不用换了。」 「换上，」纪南雨突然提高了声音，两三步走到我面前坐下，「我怀孕了。」 我抓着笔的手一顿，一股短暂且莫名的恐惧感布满全身，我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算命的说了，他算到我有个儿子，他说想要个女儿得先从你身上抓起来，这样机率会很大很大，」她抓起我的手，脸上的表情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里衣而已，你怕什么？」 「这件事情急不得，得慢慢来，你先把这个穿上，每天都得穿，先穿上两个月，」她松开手，低着头默算了一下，「之后的听我安排。」 她像着了魔一样的动作让我觉得可怕，甚至比她喝醉之后还要可怕，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试图唤醒她的理智:「妈，这些都是假的，是封建迷信，这不科学，生物学上生男生女都是一样的概率.....」 「闭嘴，」她压着嗓子说，「你现在翅膀硬了，我的话也不听了？」 「你不想要以后的生活一直这样吗？你还想回以前的阁楼，还想被大牛追着欺负？」她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江深飞想要女儿想的快疯了，多好的机会啊，啊？」 「妈....」 「你要是还想在这个家待着，还想读书，」她死死的盯着我，用食指使劲戳了戳眼前的课本，「就必须听我的，这个家不要废物，不要帮不上忙的嗜血虫。」 第41页 「也不要生不出女儿的废物，」她笑了笑，伸手扯了扯我的脸，「听话，妈不会害你。」 她留下一脸错愕的我，转身离开了。 那个时候的我深知自己读书机会的来之不易，往更深处说，如果没有纪南雨，我也许不可能再见到我哥，不可能生活在这里，也不会接触到一切让我留恋的人和事。我也知自己的渺小，知道纪南雨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不可能凭谁的三言两语就能劝的回她。 于是不出所料的，我妥协了。 我在心里默默劝自己，穿这些衣服也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遵从纪南雨的安排，换下了江喻买给我的衣服，转变成了那些明亮鲜艷的里衣，套在宽大的校服里。 从纪南雨怀孕开始，她离家的次数明显的少了很多，她像个监督机器一样，非要亲眼看到我穿上里衣才肯离开。 这一年的时间里，我身上所有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改变，都是由江喻而起的，而那个时候的我对于江深飞来说，不过是他生活更美满的路上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是一个名义上的养子，我的出现不会对他过往一成不变的自我模式发生一丁点的改变，他把过去对江喻的不闻不问，一分不差的落在我的头上。 我对他是陌生的，对他的态度也没有任何的感觉，我不能体会我哥的感受，但唯一一点不同的是，他有纪南雨，有她用尽一切办法来把我物尽其用，然后去迎接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忙碌的初三生活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发生任何改变，我也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模式，除了学习和数日历，我的脑子里也实在填不下其他的东西，直到我哥生日那天，我把存放在盒子里平安福袋拿了出来，放学之后急匆匆的赶在他之前跑回家，还特意有模有样的把他的卧室简单装饰了一下。 我换掉了那件带白纱的上衣，因为我哥很不喜欢这样的打扮。 但一直到时间超出了他最迟的回家点，寂静的屋子里都没发出任何响动。我给他打电话，也是同样的无人接听。 拖堂了吗？还是我算错了？ 匆忙翻出书包，我揪出那张日历，又拿起手机反覆确认了几遍，的确是今天没错。 我光脚跑下楼梯，扒在窗台上看着那条小路，决定再等半个小时，如果江喻还没出现，那我就骑车去他的学校找他。 我在窗子上趴了将近二十分钟，逐渐开始坐立难安，甚至脑补出了一些恐怖的画面，但没等我细想，江喻推着自行车的身影渐渐地出现在了小路上，他步调很慢，但很稳，我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很快反应过来，我哥喝醉了。 他这幅模样曾经被我在梦里反反覆覆的梦到过许多次，我恍惚的看着他，好像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那个晚上。 「哥。」我跑到他身边帮他推车，一股浓重的酒精味顺着风钻进鼻孔，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纪远？」他声音轻轻的，拉了下我的胳膊，然后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你怎么穿这么点就跑出来了？」 「哥，你喝了多少？难受吗？」我一边倒水，一边皱着眉头看他。 江喻坐在沙发上低着脑袋，「没醉，喝口水就行。」 「你是和朋友去过生日了吗？」 「过生日？」他含煳的开口，停顿了一瞬，「我不过生日。」 我有些愣怔的看着他，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去年的今天，江喻手里明明提着蛋糕的，我想起班长告诉我的那些有关于生日的活动，她见过的，参与过的，描述的很多情节和那天明明那么像。 我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哥，你是喝醉了，要不先去...」 「今天是我妈忌日。」他扶着额低头，渐渐弯下肩膀，声音微颤的开口打断我。 第24章 不想要嘴我给你撕了! 唿吸一滞，脑袋在话音刚落下时就像死机了一般无法下达指令，我无措的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看他。 「吓到你了？」江喻哑着嗓子，他轻咳了一下，但并没有抬头看我，「憋着太难受了，没忍住。」 刚才扒开的窗户还没关，一阵风顺着吹进来，江喻头髮被带起几缕，一段时间不见，我哥的头髮变得更长了。 「走吧，太晚了，先回去睡。」他抓起杯子勐地灌了一大口，起身时顺便把窗子带上，客厅的灯也关了。 屋子里变得很暗，他背对着月光，但面对着我。 江喻和我的距离很近，我抬头看他，他也正目光灼灼的盯着我，淡笑着说：「看来你有听话，现在黑也不那么怕了。」 我飞速的眨了几下眼睛，「哥，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你先等等，」我抓着他的胳膊，顺着肩膀将他摁在沙发上，「你等我一会儿。」 我太蠢了，太自作主张，居然把他的卧室装扮的那么花里胡哨，今天是他最不想回忆起的一天，我却愚蠢的想要帮他庆祝。 我越想越懊恼，手上撕扯的动作也越来越快，急的出了一头汗，正想着该怎么处理这些杂物的时候，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我错愕的看着站在门口的江喻，嘴像抹了油一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哥，你怎么，我不是说等等....」 我哥换了一身睡衣，额前的头髮还湿着，他推开门时毛巾正擦拭过眼睛，移开时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但当看清我手上还没处理掉的银色气球时，他愣住了。 第42页 「对不起，哥，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甚至眼眶的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我胡乱的把手上的气球塞进塑胶袋，想要欲盖弥彰的塞进桌子底下。 江喻大跨步的走在我面前，伸手拦下了我的动作，唿吸间还夹杂着酒气，热热的摩过我的耳朵：「怕什么。」 他自顾自的扯开拿出来看，我阻止不了，只得死死的盯着他的脸，手指蜷起又松开。 意外的，江喻没有生气，也没有失落或是伤心，只是仔细的看着这些气球和彩带，半晌问我：「准备多久了？」 「临时回来弄的，」我小声说，「没弄多少。」 他点点头，把东西都收回塑胶袋，站起来时揉了一把我的头髮，「谢谢小远。」 我惊愕的看他，「哥，你不怪我...」 「这有什么，你这么害怕，是怕什么？」 我也不知道，但潜意识里认为这样是不对的，我怕他不高兴。 我摇摇头，没说话。 「你怎么知道我生日？」他顺势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半趴在上面假寐。 江喻语气很稳，但唿吸是乱的，我本以为他没喝醉，但现在他好像有些上头了，事情记得混乱，说话也颠三倒四的不分语序，我一边耐心的回答他，一边观察他的状态。 「去年的今天，那个时候你也喝了酒，但手里拿了生日蛋糕。」 「去年？」江喻闭着眼睛皱眉，含煳的吐出两个字就没了下音。 就当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我哥又说话了：「嗯，是，想起来了，捡了个弟弟...」 「你还有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睫毛轻轻抖了一下，我也跟着惊了惊，下意识的把手伸向盒子，但中途被我哥截走了。 他打开后便一直背对着我，僵直的身体没什么动静，我有些担心的想凑近看看，但他很快的合上了盒子，发出「啪」的一声，然后又重新缩了回去。 ....现在应该是真上头了。 「哥？」我轻轻摇了摇他，「去床上睡吧，这里不难受吗？」 「谢谢，」江喻微哑着说，「我很久没过过生日了。」 「上一次，那个蛋糕是我自己买的，以为能重体会一次我妈在时候，但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他停了停，「我已经忘了，马上就要忘了....」 我屏着唿吸，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他。 「你是她送来的吧，」我哥的嘴角忽然提起一丝弧度，「我满18岁了，她是看我太孤单，给我一个弟弟。」 「谢谢，我重新体会到了，」江喻慢慢睁开眼睛，仍然笑着，「谢谢。」 下一秒，我努力卡在眼眶里的泪应声落下，渐渐地像小蟹般爬了满脸。我哥看着我，神情呆滞的反应了几秒，然后笑了。 他伸手用力地颳了刮我的眼睛，「怎么又哭了？」 「哥，」我一个没忍住，往前扑了一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一边啜泣一边说，「我才要，谢谢，你。」 江喻没说话，半晌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嘴里喃喃着：「18了啊，真快。都成年了。」 我之后常常想，如果他没喝酒，他大概率是不会告诉我的，他越来越成熟，任何事情都习惯了自己去解决，甚至是习惯憋在肚子里任他发烂发臭，纵使它散发开来。他的成熟让很多年后，面临那一切足以坍塌的事情的时候，让他只凭藉自己单薄的肩膀默默扛了起来。 随着时间流逝，学业变得越来越繁忙，期末考试即将来临，连赵子磊也不常跑去操场了。我们几个三点一线的过，紧盯着日历表越来越少的日期。 那天之后，我哥告诉我瑞华也开始了期末模式，他回来的时间变得不固定了。期末之后就是新一轮的携接补习，说有事电话联繫，他偶尔也会抽时间来看我。 很直接的说，就是他大概率不会回家，也不会留宿了，见面只会是在学校，或者是什么别的能找到我的地方。 我很难过，但一想到只要我考上瑞华就不用整天盼着他回家，又变的浑身都是劲头。 我一心一意的扑在学习上，直到顺利的度过了考试，看到自己扶摇直上的成绩，打电话了告诉了江喻。 「别太累了，」他简短的祝贺了我，即将挂断的时候补充道：「假期时间不长，多休息。」 「好，」明知道他看不见，但我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哥，你也是。」 假期很短，赵子磊临时凑起一个局，说要带着我出去打场球放松放松。 「走了走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兴奋，「前面有球场，喊上严哥一起出去打一场野球，上次打球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啊。」 听他说过段时间队里就要开始组织冬训，他和严屹的假期更短，之后见面更是得看安排。 「这回开学之后我就不能按时和你下课回家了，」他带着我找到一处球场，立在架子旁边拍边和我聊天打发时间等严屹，「哎，你一个人能行吗？」 「这有什么不行的？」我疑惑的看着他，「我又不是小孩子。」 「感觉很不安全啊，那么晚，」他说，「之前你哥还和我说怕你回家不安全，要我每天跟你上下学呢。」 我接球的动作一顿，有些僵硬的转头看他：「我哥和你说的？」 第43页 「对啊，」他点点头，「挺早之前了吧，应该就是在周度那事儿之后，你哥也是担心你，说的还蛮客气的。」 赵子磊不甚在意的抬手投篮，等球进去之后笑着说：「我和他说你是我小弟，保护你应该的。结果被班长说我油腻。」 我愣在原地看他，缓缓吐出几个字：「班长也在啊...」 「对啊，正好她姐也在旁边，你们俩一个个的，弄得我个独女快嫉妒死了。」 我站在一边慢慢消化他说的话，手上拍球的动作随着我思绪发散一直重复着，直到被他拍了一下肩膀才如梦初醒。 「发什么呆呢，走了，严哥来了。」 严屹在不远处停车，我们四处打量了一下找到了一些同样刚来的人，很迅速的开启了一场野球。 严屹沖我眼神示意着打了个招唿，按照分配很快开始进入了状态。 期末考试来临之前，再加上缝缝补补平安福袋的那段时间，我已经很久没打球了，赵子磊熟悉的打法让我好像打通了筋脉般连连进球。 对面是一些不认识的人，但同样也有彼此熟悉的，眼看着比分和我们逐渐拉开，有人喊了停。 严屹不太舒服的皱起眉：「够黑的，这场合都下手。」 赵子磊也同样的露出不爽的表情，看着严哥：「撞你了？」 「嗯，」严屹点点头，「打完换一处。」 野球我很少打，基本上都是些认识的朋友，但赵子磊熟悉，他说这片的人严哥很熟，基本上都是些好相处的，很少有缺心眼儿的人凑进来，打不过就下黑手。 下半场大家都很收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和争吵，严屹示意我放放水。 对方的分数也拉回的很快，大概是放水太过明显，正当我准备假装传球给赵子磊的时候，眼前勐地闪过一个黑影，下一秒肩膀被他狠狠一撞，我措不及防的向前仰，同时被往前扑来的人带着惯性勐的一磕，牙齿挂着外套拉链重重栽倒了。 操，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脑袋一阵天旋地转，牙齿里的血腥味很快随之散发开来，我迷迷煳煳的想要往起爬，但实在使不上力气。 「纪远！」赵子磊和严屹朝着我跑过来，「能行吗？先起来试试看？」 「没事...」我捂着嘴坐起来，发出的声音含煳不清。 「没事儿吧？」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我没能看清，「还好吗？抱歉....」 「没事...」 「这点儿伤算什么啊，打球少不了磕磕碰碰的吧，」另一个声音插进来，「我还以为多厉害，打球还穿外套臭装逼，结果是....」 笑声由他带头，很快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结果里面穿的是蕾丝边儿小卫衣啊，不是我说你个娘炮，哈哈哈哈，娘炮还来打什么球啊，你是来这儿找打炮....」 「老子去你妈的！」赵子磊的脾气被点炸了，他勐地松开扶着我的手，冲着眼前的人一拳砸了上去，「你他妈不想要这张嘴我今儿给你撕了！」 第25章 这条街的人都酷 赵子磊用了很大的力气，那人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砸的勐地向地上仰，被身后的朋友堪堪扶住才没狼狈栽倒。 「操！」 场面顿时像点燃了导火索一样不可收拾，严屹也冲进人群挥起了拳头，赵子磊人高马大，在人群间专攻那人，周围的人也在不断地把他往后拉扯。 「别拉我！」赵子磊大声喊，「老子今天教教你怎么说话的！」 「你他妈疯了是不是？」混乱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别打了！有人报警了！」 「赵子磊，」我强忍着嘴里的疼痛感喊他们，「严哥！有人报警了，走吧！」 「道歉！」赵子磊抓着那人的衣领，连拖带拽的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使劲摁在我面前，「道歉。」 「对不起行了吧！」那人用力甩开赵子磊的束缚，恶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朝着出口走了。 「妈的，真晦气。」另一个不认识的人拽了拽衣领，也跟着三三两两的人群散开走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遇上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我用力抓紧被扯烂的外套挡住里衣，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严屹和赵子磊的身上，索性他们没有受伤。 「对不起。」我深吸一口气，还想在说些什么，但始终没能开口。 「你嘴都破成这样了，少说点吧。」严屹踩着自行车滑过来，朝着我抬了抬下巴，「走，去杨哥那儿消消毒。」 「冲动了，主要是那人嘴太他妈欠了，关他鸡毛事啊，就显着他长嘴了是吧，」赵子磊跨起包很快的跟上我们，语气没缓和多少，「没事，道什么歉。」 「这种事年年都有，」他顿了顿，「操，年年都有傻逼，年年都不重样。」 一路上他俩都没能给我再说些什么的机会，也没有问我为什么穿那件衣服，只是源源不断的吐槽往年球场上出现的傻子，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 这让我本悬着的一颗心渐渐放了下来。 严屹带着我拐进一条小道，这附近的路我只走过一次，还是我哥刚开学的时候路过的地方，但我没见过这条小道，「来这儿干什么？」 「去杨哥的小诊所，」严屹松开一只手指了指前面，「带你消个毒，顺便把饭也吃了吧。」 第44页 小路上虽然人不多，但处处充满着生活气息，这个点每路过一家店都能闻的到不同的饭香味，偶尔还有人探出头来问严屹和赵子磊要不要进去吃饭。 店如其名，这间诊所不大，像是小村里的卫生院，但收拾的很干净，偏冷调的灯光照得一屋子都亮亮堂堂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杨哥！」严屹进屋喊了一声。 「哎！小严来了啊，饭热热就能吃。」里屋传出一声回应，紧接着走出来个男生，手上还套着层乳白色塑胶手套，正举着个玻璃片。 我原本以为严屹所说的杨哥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没想到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生，年轻到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 「磊磊也来了啊，」杨哥眯了眯眼睛，「你俩怎么带小女孩儿过来了？」 「什么小女孩儿，」严屹把我摁在椅子上，从柜子里边翻腾边说，「这我朋友，你能不能别老捣鼓你那些破玩意了，赶紧戴上眼镜过来上班！」 「受伤了？」杨哥急匆匆的返回里屋，又急匆匆的跑过来，脸上挂起一副眼镜，「我看看，这又是打球碰着傻子了？」 「还得是你，我的杨，」赵子磊赞许的看着他的动作，「被我们狠狠收拾了。」 「这群小孩儿就是欠的，」杨哥示意我张嘴，「忍着点。」 「杨烟凝，严屹表哥，」赵子磊一边看我一边介绍，「这个是纪远，我们朋友。」 「长得真俊啊，刚没戴眼镜看错了，不好意思，」杨烟凝笑了笑，把棉球从我嘴里拿出来说，「这么大个口子，最近吃饭也得注意着点。」 「好，」我点点头，「谢谢杨哥。」 「臭小孩儿还客气。」 越是近距离的看他，就越觉得他实在年轻，我没忍住开口：「杨哥，你看起来好年轻啊。」 「是吧是吧，」赵子磊眼睛亮了亮，「我第一次来还以为他未成年。」 「我24了，长的像18，」杨烟凝笑了笑，「等你们老了不得嫉妒的发疯啊。」 18？ 我很认真的看了看他，摇头：「不止。」 「嗯，像婴儿。」严屹学着我的样子，一脸严肃的说。 「去你的。」杨哥踹了他一脚，拉开里屋帘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了，进去帮忙。」严屹说。 杨哥在里面架起了个小饭桌，我帮他从外面拿板凳，他边忙活边和我聊天打发时间，「喜欢留长头髮？」 我愣了愣，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勺。 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去理髮了，原本打算上周去一次理髮店，但被纪南雨很强烈的反对了，回想起她的话，我稍微把头低了些，还顺势扯了扯外套。 「剪什么头髮，现在哪有闲钱给你剪头髮？不许剪！长了就扎起来，开学再说！」 「懒得剪，」我笑了笑，「也不费事。」 「挺好的，」杨烟凝也看着我笑了笑，「都是有个性的小孩儿。」 杨烟凝的性格和他的人一样随和爽朗，他和我们聊球，聊这一块儿的奇闻轶事，还谈了谈他感兴趣的小古董，气氛一直很融洽。 「你还有个哥哥？」话题渐渐谈到这方面时，他不经意的问了问我。 「嗯。」 「他哥也是个风云人物，」赵子磊边吃边说，「和你当年一样，全市第一，人还贼好。」 「全市第一？」杨烟凝听到这里挑了下眉，想了一会儿又开口，「你哥是江喻？」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你认识他吗？」 「认识，不过不太熟，和他舅舅比较熟，也是这块儿的，前面有个纹身店就是他的。」杨烟凝说。 江喻和我提过几次舅舅，但我们还没见过面，我哥也没说过要带我去见他。 赵子磊啊了一声，「这么酷。」 他说完还顺势朝着杨哥手指的方向瞭了瞭，「乌漆嘛黑的，这么早就关店了？」 「出差去了，」杨哥说，「他那个活儿经常出差，参加这个展啊那个展的。」 「你不也常出去鬼混吗，我姨都说了你多少次了，」严屹没抬头，「这么大个人没个正型。」 「你懂个屁，」杨烟凝敲了下他的脑袋，「磊磊说的，这叫酷。」 「酷，」严屹点点头，「行吧，你们这条街的人都酷。」 吃了饭帮忙收拾了之后，我们三个也准备离开了，走的时候杨烟凝塞给我一些药，叮嘱一定得注意。 我向他道谢，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一些零花钱想付款，但被他「嘭」的一声毫不留情的关门隔在了门外。 「酷，」赵子磊一脸幸灾乐祸，「别客气，杨哥这人特烦客气。」 我点点头，抓着袋子坐上赵子磊的车，在岔路口和严屹分别之后，我有些犹豫的开口问他：「赵子磊，你能教我怎么打架吗？」 「打架？」赵子磊愣了愣，「乖孩子学这个干什么，别学了，有兄弟保护你。」 「那就等考完试。」我想了想说。 假期结束之后，紧接着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复习，除了必要的吃饭睡觉上厕所之外，我基本上都不会离开座位。而江喻也确实和他说的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回过一次家。江深飞抽出空在回家待了一周之后也从来没有提起过江喻，仿佛他已经离家出走，又或者是他从来没有过这个儿子一样。 第45页 但他纪南雨一样热衷于看我穿上那些衣服，把我留下的头髮帮忙扎成低低的马尾，有很多次他甚至还别上了发卡。但无一例外被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取了下来。 说没有不舒服是假的，但忙碌的生活让我没能分得出太多心思在这上，比起这些我更喜欢在极少的闲暇时间里打电话给我哥，听他说说话。 到后来白天的午休时间，他基本上都不接电话了，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会和我聊一小会儿，很多次刚落了下音，绵长的唿吸声也传了过来，他睡着了。 他是在太累了，都说高中的生活没有一丝喘息，我猜他一定是把自己逼得太紧张了。 的确是这样，后来的见面里证实了我的猜想。江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假期里他找过我一次，那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我哥带了上次带我去的那家的灌汤包，直接出现在了食堂门口。 我去的晚，那个时间点食堂也没什么人了，正当我要刷卡的时候。被他直直的拦了下来。 我一怔，被突然出现的他惊了一瞬，「哥？你怎么来了？」 「抽出空来看看你，」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他拆开盒子推在我面前，「吃吧。」 长时间不见，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剎那我鼻头也酸了，我哥的头髮剪短了，但肉眼可见的疲惫了，他下巴上甚至还有长出来的细小鬍渣，眉眼间松弛的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哥，你吃了吗？最近又在好好休息吗？」我看着他，内心五味杂陈。 「没事，熬过这段时间就行。」他捏了捏眉心，「为什么留长头髮？」 「啊，」我一怔，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后脑勺，「没什么时间去剪，这样也不费事。」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髮，「有事就给哥打电话。家里还是你一个人？」 嘴里的灌汤包爆开汁水，熟悉的味道扫走了我一整天的疲惫，我捏着筷子假装专心致志的吃，脑袋没抬起来就回答他，「嗯，还是老样子。」 他看起来实在太累了，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告诉他这些糟心事来给他添堵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江喻开始叮嘱我要照顾好自己，临走的时候他使劲揉了揉我的头髮，把剩下的东西装进纸袋塞给我，说要赶去学校了。 「哥，」他说这之后他会更忙，也许很长时间才会有假期，我强忍住心底的酸涩，看着他说，「你也照顾好自己，等我考上了就去找你。」 我想说我会想你的，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熬一熬，忍一忍，等走的路够长了，等我变得更好了，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感谢大家的海星和留言！ 第26章 是吗？对吗？ 原本以为那天之后再次见到江喻会是很久之后，没想到才刚过了一天，下午他就打电话来了。 那个时候我正和赵子磊在学校的小卖部里，好不容易能有个空闲时间能活动，结束之后我们拿了水正准备回教室，兜里的手机突然开始嗡嗡的震动。 我怀里揣着水，腾不出手掏手机，抬了抬裤腿示意赵子磊帮我拿。 「骚扰电话么？」我说。 「不是，」赵子磊意外的挑眉，「你哥。」 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很快的把水全都塞进他怀里，「你先回去！」 「纪远，我给你请假了，从南门出来。」大概是听到了窸窣的响动，我刚拿到耳边，江喻就语速很快的说。 「哥，」我一边跑向南门一边问他，「你怎么又来了？」 「出来说。」 因为离上晚课的时间很近，学校南门边人烟稀少，门卫室也意外的空旷，我一边跑一边四处寻找江喻的身影，堪堪停在门卫室玻璃前。 「这里，」我哥从墙角边忽然闪了出来，冲着我晃了晃手里的袋子，「直接出来就行。」 「哥，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有些紧张的注视着江喻的脸，但并没能看出些什么。这个时间点他出现在学校门口，甚至还帮我请了假，跑来的路上我的心一直在不安的狂跳，视线扫到他手上提着的袋子，隐隐约约能看出来好像是些药。 「你生病了？还是什么其他....」因为急躁，我没等他开口就说出了胡乱的猜想。 「不是我，」江喻无奈的笑了笑，一边说话一边把手移到了我的嘴角，「张嘴，我看看。」 「什....」我一愣，下意识的听他的话张开了嘴，含煳不清的说完下一个音节，「么？」 「怎么弄的？这几天有涂药么？」江喻轻按了一下嘴角往里一点的位置，一阵酸疼感蔓延开，我没忍住拧着眉眯了眯眼。 「被衣服拉链颳了，」江喻把手从我的嘴边挪开，我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打球的时候不小心摔得，药....」 我顿了顿，回想前几天涂药的时候又疼又难受，好不容易涂好的药膏，吃点东西之后又没了，最后索性直接当做不存在了。 「没涂，」江喻直接打断我，「口子这么大，不涂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好？」 我哥不给我说话的机会，骑着车到我面前示意我上车，「吃饭，顺便涂药。」 「嗯...」我扶着他的腰坐好，转头看向校门口的瞬间晚课铃声也响了。 天气渐渐转变，门外的柳树落叶铺满了一条小道，江喻骑车载着我撵树叶，发出的声音和铃声交杂在一起。他手上提着的袋子挂在车把上，跟着动作摇摇晃晃，我抬头盯着他的后脑勺，手上的动作重了几分。 第46页 我哥穿的是校服，宽大的衣服把他单薄的身体包裹，但手掌间传来的温热却在不断地给我输送一种愈来愈浓的安全感。 我没问江喻是怎么知道我嘴破了的，怎么猜得到我最近没有好好吃饭，也没问他是不是缺了课跑来给我送药。我知道的，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求回报的对我好，让我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他作为哥哥的爱。 他带着我在学校周边找了一家没去过的店，等菜的空隙里，我哥把那些药全都拿出来，挨个叮嘱我注意事项，怎么用。 「这个瓶装药，要先弄出来碾碎了涂，用棉签就行，这个药效是最好的，」他一边说一边拧开倒出来两粒，包在纸里用玻璃杯底磕了几下，再展开时就已经是一堆粉末了，「这里没棉签。」 我哥四处看了看，没等我说话就站起来往前台的方向走了，再回来时双手湿漉漉的。 「没有棉签，等会儿买吧，先涂点？这个吃了也有效。」他坐下仔仔细细的擦了一边手，又小心翼翼的用食指沾了些粉末，抬眼示意我张嘴。 我傻傻的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忘了回应。 「嫌弃我么？」他说。 我飞快的摇了摇头，眨着眼睛往前移身体，张开嘴前使劲吞了口口水。 「会疼，忍一忍。」他用手扶着我的脸，温热的气息吐在我脸上，语毕时大拇指像羽毛般揉了揉我的腮帮。 扑通。扑通。扑通。 我看着江喻微垂的睫毛，店里暖黄的灯光下，他的五官都温柔的不可思议，我嗓子发紧，一颗心止不住的狂跳，好像下一秒就要冲破胸膛。 「打球怎么摔成这样？」他继续说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的，「真的是自己摔的？」 「嗯。」我含煳不清的发出声音，眼神像黏在他脸上一样捨不得挪开。 太快了。 我屏住唿吸，试图把心跳的声音掩盖住一点，可不但没什么用，好像更大了。我不知道那一刻我为什么那么害怕被他听到我心脏乱撞胸腔的声音。 「这么长的口子，」江喻皱着眉，一张脸和我近在咫尺，他又往前凑了凑，「刚才说的记住了？」 大概是没能听到我的回应，也没等到我的动作，他拿纸巾擦掉我快要掉出来的口水，抬起眼睛和我直直的对视。 「你....」他一愣，视线在我脸上扫了扫，「脸怎么这么红？难受？」 「不难受，」我心虚的撇开眼睛，用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我太热了，梗着脖子难受。」 「嗯，这些药都拿好，每天涂，不要因为怕疼就不涂，知道么？」江喻没再追问，把药全都装好之后不放心的再次嘱咐。 我点点头，藏在桌下的手乱七八糟的搅在一起，原本平整的桌布一端被我揉搓成皱巴巴的一团。 之后我们俩谁都没再说话，这种场景原本在之前是很常见的，但此时沉默的空气让我觉得难以唿吸，我一下下的调整自己的唿吸频率，说话也磕磕巴巴的：「哥...哥，你，你吃饭了吗？」 「还没，一起吃吧，吃完送你回学校。」 「哦，那你最近，累吗？」 「老样子，瑞华一直这样，等你来了就知道了，」江喻笑了笑，「都还行吧。」 「哥，你其实不用大老远的跑来给我送药。」我看着他笑里透露出的疲惫，忍不住的心疼。 本以为他会说「没事」，或者是「好，电话里说就行」，但结果是江喻沉默了。 他没说话，低着头不断地搅着杯子里的水，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哥？」我微微往前探了探头。 「我不来，你会听话涂么？」沉默了半晌他才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想说会，你说的话我一定会听的，我不想让你担心。但鬼使神差的，我说：「还是你来吧。我想见你。」 我是自私鬼，我想见你。 「你不用懂事。」他把那杯温水递在我面前。 之后我们俩断断续续的聊天，我掏干了所有话匣和他说话，可是一但他摸我的脸，和我距离非常非常近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 到底怎么了？ 那天回到学校之后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思绪不经意间被拉回某个晚上，我想起赵子磊说的，他喜欢那个女孩儿，心跳的比训练之后还快。 我的呢，我的快不快？ 我喜欢江喻，是一定的。可是那是同一种喜欢吗，是吗，对吗？ 我贪婪地闻着被子上残存的我哥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长久的思考着。 第27章 我做到了 忙碌的生活没能让我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在那之后，江喻跑来学校的次数明显多了，但他每次来的时间都不长，带我吃一顿饭的时间后就离开了，一直持续到临近中考的那些天，学校周边的店都被我们吃了个遍。 因为临近中考的缘故，学校的安排愈发紧张起来，恰巧江喻的学校考试也马上到了，他打电话告诉我说这段时间就先不来了。 我表示理解，在那之后更加全身心的投入到复习里，偶尔晚上放学后，我们几个会去杨哥的诊所里坐一坐，这样苦中作乐的日子一直持续着。 我们三个人的成绩直线的向上爬，班长更是在冲刺阶段里拿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成绩。 第47页 赵子磊的体育考试要比正式考试早几天，据说他也在测训里拿到了足够去瑞华的好成绩。 事情都在朝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我们三个都一路顺风顺水的挺过了考试，马上要离开学校那天，艾老师给每个人都留了一张字条。 告别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学校，回去的路上我的心口很短暂的堵了一下，或许是体会到了和我哥那年离开的时候同样的情绪。 「考得怎么样？」结束考试的那个晚上，江喻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挺好的，」我的声音里不自主的带上了愉悦的调调，「哥，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 「好好休息，」江喻也笑了，「等我结束考试，再带你去爷爷家过假期吧？」 「真的吗？」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扑腾起来，「那我等你！」 「好。」我哥笑着挂断了电话。 我的假期生活，便从开始期待江喻考试结束开始了。 我还惦记着赵子磊教我打架的事情，和他盘算着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开始练习，既能好好地学学怎么防身，怎么反击，还能打发时间等江喻。 原本以为这段时间不会让我等太久，甚至我已经开始想像去爷爷家要好好地学下棋，和江喻一起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我哥在一边看书，那我就在一边玩井水凉快。 但纪南雨没能让我把想像实践下去。 纪南雨在某天下午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大概是她太瘦，又或者是太累的原因，几个月过去了，她的肚子依然没什么明显的怀孕迹象。 她回来之后没有再急匆匆的离开，而是接了个电话之后直接走在我旁边说：「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考试之前状态都很好，中考也一定不差。」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这是我上学以来她第一次和我面对面的讨论这方面的话题。 「所以当做奖励，妈给你买了些衣服，」她笑了笑，掏出手机给我一张一张的滑开看，「这些都是我请老先生看的，还有定制，都对你妹妹的出生有好处，这个必须得你穿才有效果....」 我瞪圆了眼睛看着那些夸张的幼稚外套，更像是看着一件件加大版的婴幼儿服装，甚至还有衣服上的一些图案里夹杂着许多恐怖奇怪的东西。 「妈....」 「哦对，这个东西你后天穿吧，人家连时间都算好了，」她直接打断我的话，自顾自的滑动手机屏幕，没一会儿又举起来放在我面前。 「后天穿上就别出去了，以后在家每天穿，头髮稍微修一修，最好确保你妹出生那段时间你的头髮散开大概这么长。」她伸手比了比自己肩膀往下的地方。 「我之后还有些忙，不能每天盯着你，赵姨我也不太放心，所以我买了监控，就安在门口和客厅，」她低头戳着手机，丝毫不理会我越来越震惊的脸色，「针孔的吧，这样少点麻烦。」 「妈，你为什么...」 「对了，别告诉你哥，即使他不回家，但最好少点麻烦，」她背起包走到鞋柜前穿鞋子，弯腰的动作里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话，仿佛面对的是空气，而我是一个发不出声音的傀儡，「要是你哥知道了，后果是什么你懂。」 说完之后她就离开了，自始至终连眼神都没给我一个。 我死死的握着拳头，眼神空洞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目光散聚变成一个小点，再慢慢扩大，扩大，直至和记忆里那个细小门缝里露出的一点残影重合。 这是我长大之后她教会我的第一个道理，世界上没有白来的好事，任何得来不费工夫的馅饼，都需要付诸更大的代价。 在我渐渐接受这一现实后，更大的问题也来了，等到江喻结束考试之后，我又该怎么和他说这些？ 我被这件事情愁的抓耳挠腮，直到那天下午他急忙打来的一个电话，告诉我说学校突然有很紧急的事情，他这个假期就不能带我出去了，也腾不出时间来找我，只能等开学那天在学校门口接我。 江喻的嗓子哑的厉害，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疲惫，我好像能透过电话看的到他那张苍白无力的脸色。 寒暄几句之后，他匆匆挂掉了电话。 我被卷在一股巨大的无力感里，胸口也是前所未有的沉闷，原本结束学校课程的那一瞬的松懈此时也一扫而空。 我盯着桌上的电话，任凭脑子里的小人穿出我的视线四处奔跑，直到眼睛越来越酸涩，一颗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落下来，然后两颗，三颗.... 我无法用语言描述我的感受，明明对于我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抓住不放的事情，可是混沌的思想根本来不及整理就朝着心口做出了指令。 事实证明人在遇到事情的时候脑子都会变得迟钝。纪南雨的衣服寄回来之后我只能机械似的穿上，麻木的盯着家里不知道在哪的摄像头，也忘记了和赵子磊约定好的时间出去。 那天上午他就来了，不住地按门铃，我沉默的盯着大门，良久之后才慢慢打开门，但没抬头。 「纪远？」他的声音响起来的那刻，我才有了些实感，「你....你这是干嘛呢？」 我抬头看他，正见他意外的瞪眼打量我的穿着，但不等我回答他就恢復了以往的样子：「不是约好了今天的吗？快走啊，先去杨哥那儿看看我再教你吧，严屹一大早打电话和我说杨哥跑了。」 第48页 「跑了？」我拧着眉看他，「什么叫跑了？」 「严屹说的太急了，说是隔壁那个纹身哥前段时间出差回来，杨哥跑去找他，回来之后就不说话了，整天郁郁寡欢的，然后那个纹身哥就走了，没几天杨哥也跑了，谁也没告诉丢下店就跑了。」 我强行反应过来，抓起衣服就准备跑出去，「那快走，我们快去看看。」 「等....」他抓起手机举在耳朵边，嗯嗯哦哦了一阵拉住我的胳膊往里拽，「别去了，严屹一会儿就过来，先去前面等会儿吧。」 和严屹说好之后，我们找了一处凉亭坐下，我下意识的扯紧袖口，匆忙把外套往上穿。 「纪远，」赵子磊递给我一瓶水，「你不热吗？」 我手上的动作一停，小声回答他：「不热，这个外套薄。」 「你...」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我，「你很喜欢这种风格吗？看你经常穿。」 我把脸侧开，挪动身体尽量不让他看，假装整理衣服的同时攥紧了衣袖，「嗯，我...挺喜欢的，很奇怪吗？」 「不不不，不奇怪，」赵子磊解释道，「我觉得穿在你身上还挺独特的，你长得也好看。」 我沖他笑了笑，拢好衣服之后想要换个话题，但被他给抢先了：「这么热的天你还穿外套？露出来就好了啊，我看谁还敢说你，我帮你打回去。」 「没事，」我说，「严哥走到哪了？」 「哦哦哦对，」他急忙掏出手机看，「马上到了，他说问题不大。」 说话间隙里，小路拐角口出现了严屹的身影，他正站起来狂蹬自行车，宽大的半袖被风吹起，他松开一只手朝着我们晃了晃，赵子磊回应着喊道：「这儿！」 「怎么样？」他刚停下车，我们俩就凑上去问他。 「没什么事儿，问题不大，」严屹接过水勐灌了几口，大口喘着气，「杨烟凝那么大个人了出去一趟能有什么事，我姨急得不行，好像是和家里吵架了，电话也不接。」 「吵架？」赵子磊皱着眉头说，「杨哥脾气那么好还和家里吵架到离家出走？」 「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问我姨她也不说，干着急，」严屹无奈的嘆了口气，「正好你打电话过来了，我顺嘴给你一提，刚过来的时候杨烟凝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出去玩玩，没什么事。」 听到这里我们几个都松了口气，严屹坐在我旁边闲聊了一阵，他忽然问我：「你哥有和你提过他舅舅吗？」 「有，」我想了想，「但我没见过，我哥只提了一嘴，说是干纹身的，人很酷，话也不多。」 「我也没见过他，杨烟凝总说起他，我觉得这事儿也和他有关系，这次估计是去找他了吧。」严屹嘆了口气。 「光愁着也不是个事，杨哥不说了吗只是出去玩玩，说不定过几天也回来了。」我难以深刻理解严屹现在的心情，只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象徵性的安慰他。 「没事的。」赵子磊也说。 「嗯，」严屹抓着瓶子把瓶盖拧来拧去，「其实这事儿也好几次了，不过之前没惊动我姨。」 「先不提了，走吧？不是说教纪远打架吗？去前面过俩招？」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赵子磊没忍住笑了，「以前教育处老张说我带坏同学我还不服，现在真要把乖孩子带坏了。」 眼看着他俩就要往前面走，我想出声阻拦住他，但一时着急语无伦次：「等...等会儿！」 「咋了？」赵子磊一脚跨上车，闻言拧眉转头看向我。 「我这几天家里有事，出不来了。」我紧攥着手里的手机，几秒前纪南雨发了一条简讯，质问我为什么不听她的话私自跑了出去。 「啊...」严屹和赵子磊对视了一眼，顿了顿说：「好吧。」 「那你现在准备回去了？」 「嗯。」我点点头。 「那有事手机联繫吧，」他俩沖我晃了晃手，「开学见啊，等你们好消息。」 告别了他俩，我匆忙往家赶，刚冲进客厅里手机就顺势响了，依然是纪南雨的消息。 ——下次不守规矩，高中别读了。 我紧紧地盯着这几个字，短短的一句话好像有千斤重一般顶在我头上，我熄灭屏幕，冲着黑色的屏发呆。 忍忍，快了。 成绩出来之前，我按照她所说的规矩一直待在家里，偶尔和江喻打个电话，实在无聊的时候找出江喻看的书，开始读它们。我也拿了高中的教材提前预习，直至时间慢慢的移在成绩出来的前一天凌晨。 我紧张的一夜没睡，使劲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一边胡思乱想着一切不好的结果，也会想着希望开学的时间能再提一提。 马上到凌晨的前几分钟，我哥毫无徵兆的打来了电话。 「别紧张，」我刚接起他便安抚道，「哥陪你等。」 「哥...」我的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我有点害怕。」 「你...」江喻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过了会儿才开玩笑似的说，「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我也不知道，」我握着滑鼠的手不自觉的发紧，「能行吗？」 「嗯，能行。」 江喻的声音很笃定，寂静无声的夜里就好像是一颗失眠患者的强力安眠药。 出成绩的那几分钟里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我抓紧手机听着他安稳的唿吸声，眼睛盯着那串数字逐渐归零。 第49页 「可以查了，」江喻忽然出声提醒我，「查吧，没事。」 我笨拙的操作，一颗心在动作里逐渐归于平静，几秒钟之后，602这串数字蹦了出来。 「哥，」我抖得更厉害了，说话声开始夹杂着哭腔，「602，哥，哥....」 我不断的喊着江喻，一股莫名的难受劲顺着胸腔窜了上来，我机械似得重复。 「我在，听到了，」江喻安抚我，「你做到了，纪远，你能来瑞华了。」 那个晚上江喻和我说了很多，我静静地在一旁听着，迷迷煳煳间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他说：「纪远，你要离开这里.....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会帮你。」 「你...哪....」我困得意识模煳，我想说你在哪我就在那，要是离开这里，我也要和你一起离开。但迷煳的意识只让我说出几个音节。 -------------------- 我正在砸纪南雨，你也快来用海星砸一下吧～ （明天继续） 第28章 我爱听 隔天一大早我是被电话铃声吵起来的，枕边的电话不住的响，我迷迷煳煳的爬起来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刘边边洪亮的声音吓的一哆嗦：「纪远！你查到成绩了吗？怎么样啊？」 我强行回神，哑着嗓子回答：「挺好的，能上瑞华了。」 「我就知道你行，」刘边边的语气止不住地兴奋，「我也能上瑞华！我刚给赵子磊打了电话，他文化课线也过了！」 "太好了，"我笑起来，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松，「我也知道你们肯定行。」 和她又说了一阵我就挂掉了电话，但赵子磊的来电也擦着缝隙挤了进来，我们彼此之间互换了好消息，商量着开学事宜。 「瑞华离市里还有点儿距离啊，」赵子磊那边一阵敲击键盘的声响，片刻后说道：「我准备开学住宿了，瑞华的球队训练时间排的好紧啊，我可能还得提早开学，你呢？」 我盯着屏幕上瑞华的通知消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餵？」 「我就不了，」我小声说，「家里不同意住学校。」 「啊，」赵子磊诧异的发出一声，「那你回家得二十分钟啊，这天气回去一身汗，热都热死了。」 我尝试避开话题：「再说吧，你啥时候去学校报导？」 「通知是23号开学...」他的声音忽远忽近，「明天就开始网上缴费了？靠，这么着急，那我估计交完费过一两天就得去报导了。」 「那我没法和你一起去了。」我遗憾的嘆口气。 「没事儿，开学有的是机会见面，」他笑了笑，「严屹和我一块儿去，杨哥开车。」 「杨哥回来了？」 「前天刚回来，」他说，「整个人瘦了一圈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去野外求生了，今天气色才好点儿。」 「发生什么事儿了吗？」我问。 「不清楚，但现在应该是解决了，杨哥问了也不说，成天嬉皮笑脸的，」他停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说，「杨哥刚说开学前请我们吃顿好的，庆祝考上瑞华，要不你明天来一趟胡同？」 我唿吸一窒，半天才回答他：「明天啊...我看时间安排吧。」 「行，」他爽快答应，「那我等你消息。」 挂掉电话之后，我飞快的翻找出纪南雨的电话，想要把这个事情简化一番发个消息给她，我斟酌了一阵才发出去。 我并不指望她能很快的回覆我，发完之后就退了出去。 在那之后我又接到了艾老师，张主任的祝贺电话，一圈问候下来已经接近晌午，赵姨在楼下忙着工作，我无所事事的绕了一圈，确定好江喻的休息时间之后慢吞吞的趿拉着拖鞋往楼下走。 「小远啊，」赵姨笑意盈盈的走近，拉起我的手说：「姨一大早就听你老师说了，你考上和你哥一样的那个学校了是不是？」 我瞪大眼睛看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真好啊，」她拉着我坐下，「姨今天给你做顿丰盛的，你吃了饭赶快回去给你爷爷奶奶打个电话，他俩着急等着呢！」 「爷爷奶奶？」我短暂的愣了一下，「他们怎么知道...」 「这个日子怎么可能忘，」赵姨弯着嘴角，「老人家还记性好着呢，这些重要日子记得一清二楚。你哥的那份记得，你这份也记得。」 赵姨的时间安排的紧张，吃完饭后拒绝掉我想要帮忙的请求，催促着我上去打电话，「快去打电话啊，我收拾完就得走了，不然时间不赶趟。」 我心里也直惦记着爷爷奶奶，心里一股暖流在浑身穿来穿去，直到听见爷爷熟悉的笑声，「小远啊，爷爷就等你电话呢。」 我深吸一口气，「爷爷，我考上我哥的学校了。」 「我就知道小远和他哥一样厉害，家里出了俩个好娃儿，我和你奶奶高兴坏喽，」江爷爷温和的语气有那么一瞬间把我带回了乡下院子里。 我揪着衣角在手里把玩，语气酸酸涩涩的：「爷爷，我和我哥都好想你。」 「我们也想你们啊，」江奶奶的声音响起来，「这个假期不回来了？」 「开学太忙了，」我轻轻吸了吸鼻子，「有时间一定回去。」 「学业要紧，学业要紧，」爷爷补充道：「我刚给你哥打了电话，他说最近忙，开学的时候去接你。」 第50页 「嗯，」我回应，「快开学了。」 「平时有事就找你哥啊，多给爷爷奶奶打电话，在学校受欺负就说，还有你们俩一定要按时吃饭啊....」江奶奶在一边不住地嘱咐，我一边听一边嗯嗯的回应她。 「孩儿们都知道，唠唠叨叨的年轻人不爱听，」江爷爷打断他，「小远啊，总之一定得照顾好自己，知道不！」 「我知道了爷爷，」我使劲扯了扯衣角，心里一阵酸酸涩涩，临挂断前我补充道：「我爱听。」 「臭小子。」电话对面笑着挂断了。 挂断之后，屋子里又恢復了一贯的寂静，我沉默的盯着屏幕看了一阵，直到那股落差感渐渐消失我才回神。 窗子外有鸟鸣响，对面的那棵树上不知什么时候有鸟筑起了巢，视线卡的刚好，我正好能看到有鸟妈妈给孩子餵食。 几只鸟争前恐后的抢夺妈妈嘴里的食物，却见大鸟熟视无睹般的优先给了最瘦弱的孩子。而后便扑腾着翅膀重新飞走。 大鸟扑腾的声音很大，我一愣，匆忙低下头翻看时间，江喻午休的时间段已经过去，现在他应该正在教室里忙着上课。 我轻嘆一口气，正当要熄灭屏幕的时候，一条信息弹了出来。 回信的是纪南雨，她大概是公务繁忙，只简短的回覆了我几个字。 ——二十分钟。 重新熄灭屏幕，我瘫在床上闭上了沉重的眼睛。 第29章 江喻！等等我啊。 纪南雨一向说一不二，在这一点上她始终都很强势，我也试图想些什么方式能让她松懈一些对我的管制，我尝试藉以闲聊的方式去试探她的闲暇时间，但没什么效果。 她回復我的时间很不均匀，我也挑不出时间趁机出门。但随着我们闲聊的次数逐渐增多，她也渐渐地告诉了我一些关于她肚子里宝宝的事情。 纪南雨骗了我，她第一次告诉我怀孕的那个时候，实际上她还根本没有怀上。江深飞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算命先生，大致说了一个时间段，告诉他们会在这个时间里迎接新的生命，那个先生对家里的情况了如指掌，还说必须按照他说的做。 起初纪南雨也不相信，但望女心切的两个人还是照做了，没想到最后真的被他说中了。 两个人前前后后支付了好几笔费用，孩子刚怀不久，江深飞就开始向先生打探男女，那人洋洋洒洒的写了好几条章法，让他们按照上面的做，将来保准是女孩儿。 然后就有了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纪南雨说的很含煳，但这明摆着就是诈骗。我不明白为什么纪南雨会这么傻的相信，我发信息告诉她这都是骗人的，但都被她反驳了回来。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这对我们都没有坏处，你别忘了吃喝穿戴都是谁的。 ——你好好配合就行，生不出这个女儿，你愿意滚回老鼠窝，老子不愿意。 我看着这一串串冰冷的文字，纪南雨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在那之后无论我再说些什么她都不肯听了。 ——你已经怀了有四个月了吧？为什么不去查？你查了就知道是男是女。 ——先生说了不能查。问那么多干什么？再废话别想让我帮你交学费。 天气转凉，我赤着脚走到窗边关紧，再拿起手机时就是纪南雨回復来的这么一句。床上还摊开着录取通知书，明晃晃的缴费二维码就在我眼前。 捏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用力，我沉默的盯着它看，一直到眼眶发酸都没眨。一股无力感重重的包围着我。 任思绪乱飞间，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细小的震动，一条新的信息弹了出来。 来信的是我哥，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方便吗 我一怔，匆忙扯了张纸擦了擦眼睛和鼻子，然后给他打去了电话。 「喂，」江喻接的很快，说话的声音里带着喘，「在干嘛？」 「我看书呢，哥你在干嘛，跑步吗？」 「嗯，正好有时间打个电话，」再说话时他的语气稳定不少，「快开学了，东西都准备好了？」 「都带好了，」我伸手朝四周胡乱摸了几把，「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我又不住宿。」 电话那边明显的停了几秒，江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家里还好么？」 「啊，挺好的，和以前一样，他们都忙，不回家的。」我面不改色的说话，手却紧紧攥住衣角，惹出一手的湿汗。 「嗯，按时吃饭，听赵姨的话。」他说。 「好。」 电话里短暂的沉默了几秒，江喻犹豫着问我：「学费交了？」 我愣了愣，偏头看向脚边的通知书，啊了一声才回答他：「交了。」 「纪南雨交的？」 「嗯。」 电话那边又没了声音，隔了一会儿他才说：「后天我在校门口接你。」 我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抢先：「纪远，不开心么？」 握着衣角的手渐渐松开，因为躺平的缘故，眼角的生理泪水顺着耳边淌了下去，我轻声笑了一下，假装打哈切，「没有啊，就是最近太兴奋了晚上睡不着，现在有点困了。」 江喻那边传来的声音顿时了不少，他也轻声笑了笑，「那早点睡吧，哥等你来，晚安。」 第51页 「晚安。」顺着声音，我挂断了电话。 手心一片潮湿，江喻没能识破我的谎言。 以前赵子磊总说我不会撒谎，慌乱的情绪掩盖不住颤抖的声音。班长喜欢看一些青春疼痛的小说，总告诉我人的成长不是渐渐地，或许是某个夜晚，某个瞬间就一下子长大了。 赵子磊笑她幼稚，但我在这一刻好像真的尝到了成长的滋味儿，而我长大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面不改色的撒谎。 头顶的天花板一片模煳的花白，我眨着眼睛看了一阵也没能让视线对焦，最后索性转身把自己蜷缩在一起，不管不顾的闭上了眼睛。 隔天一早赵子磊就打来了电话，杨哥和严屹的声音混在一起，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说怕我记不得路，要来接我。 试探空闲时间的计划没能成，我也只好按照纪南雨说的出门二十分钟，我绞尽脑汁的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挂掉电话时又开始愁要以什么理由再提前离开。 九月初，市里的天气开始转凉，纪南雨寄来的衣服也应着季节换，出门前我在卧室往包里装了件黑色外套，藏在衣服底下飞快的跑出了门。 去杨烟凝家的路我还记得，我踩着自行车争分夺秒的沖，临拐弯时又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掏出那件黑色外套披上，又慌忙重新跨上车跌跌撞撞的拐进小路。 我到时杨烟凝的诊所门大敞开，一股浓浓的香气顺着飘散出来。杨哥换了张大桌子，赵子磊和严屹正围着火锅往里下菜。 「小远来了，」杨烟凝从一旁的隔间出来，湿漉漉的手掌故意往我脸上抹，边笑边说：「磊磊说怕你不认识路，专门大敞开门让你闻着味儿来。」 赵子磊转过头接和：「这多管用啊，这么快就来了。」 我也没忍住笑起来，「我可没有狗鼻子。」 「赵子磊的是狗鼻子，」严屹说，「这傢伙感冒还能闻出来吃的是啥。」 赵子磊提前去了学校报导，早早地开始了新的一轮训练，我闻言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不知道瑞华的伙食是不是太好，几轮高强度的训练下来，他整个人看起来还胖了。 不过精神劲头看起来还很足，完全不像感冒的样子，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万碗：「怎么还感冒了？」 他害了一声：「别提了，就我这样的成天锻鍊还能感冒，不过已经快好了。」 「我看你是经常洗完冷水澡就跑出去瞎晃悠，硬把自己给吹感冒了。」杨烟凝挑起一边眉毛看他。 赵子磊做了个服输的姿势，惹的几个人哈哈大笑。 火锅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食物都熟得很快，我们几个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 「明天报导了吧，瑞华可是管理很严格啊，开学可不能和初中时候一样松懈了。」杨烟凝端起可乐给几个人倒满，又从桌底下掏出瓶白酒倒给自己。 「纪远根本不用担心，这傢伙学起来秒入状态，再说他哥还在瑞华，哇，好担忧啊纪远，我们是不是只能在上厕所的时候见一面了。」赵子磊勐灌了一口饮料，笑嘻嘻的朝着我说。 我看着他因为热气扑红的脸，明明喝的是可乐，但说起来话来好像喝的是那瓶白酒。 我无奈的笑：「哪有那么夸张...」 「你一杯倒的酒量还敢喝白的？」严屹不可置信的看着杨烟凝，试图抢走那瓶酒，但被杨哥躲开了。 「今时不同往日，我现在已经从一杯变成三杯了。」他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严屹无语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练的？」 「前几天。」 「杨哥，你怎么不喊纹身那叔来吃饭啊？」赵子磊问。 杨烟凝懒懒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看贺鸣那店哪天不是乌漆嘛黑的，早倒闭了。」 赵子磊意外的啊了一声，夹起一口肉塞进嘴里：「那前段时间你是去找他了？」 杨烟凝没吭声，我见他脸色有些不好，从桌下捏了一把赵子磊的大腿。 他皱起脸看向我，我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提了。 「挤眉弄眼的干嘛呢，」杨哥拍了下我的脑袋，「大人的事儿少操心。」 赵子磊捏着菜笑了几声，我们三个也不打算再追问，但杨哥顿了会儿又说：「其实也没什么，我打算年前把这店也关了，前段时间和你们贺叔出去考察，一时出了点儿问题，现在差不多解决了。」 严屹转头盯着杨烟凝看了几秒，一抬手和他的杯子勐地碰了一下，杨哥手里的酒杯里洒出几滴，他笑起来：「臭德信。」 气氛重新热闹起来，我一边吃一边惦记着时间，手机那端的纪南雨也在不断的发简讯催促，当铃声响了第四次的时候，杨哥轻轻拍了拍我，「家里有事儿？」 我握着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朝他点点头。 「吃好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我沖他晃晃钥匙，笑着说：「我真认识路。」 「行，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回去发个简讯。」杨哥嘱咐道。 我和他们一一道别，拐出路口时又把包里的衣服重新穿回来，匆匆骑着车赶回去。 隔天我起了个大早，收拾妥当好一切之后婉拒掉了赵姨送我的请求，我手里抓着那张通知书，背着个书包和她解释：「我没什么可带的东西，自己去就行，上次走过的路我都记得，赵姨你就去忙吧，真的不用送我。」 第52页 几轮争执下来她只好妥协，跟着我走到门口边，说要看着我走出院子才肯放心。 我无奈的笑，弯下腰换鞋的间隙里忽然感觉到口袋里传来一阵细小的震动，我掏出来看了一眼。 ——侧对着门拉开外套，我看一眼。 我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柜子上，对着监控拉开外套停了几秒。 「干嘛呢？」赵姨奇怪的看着我，「赶快拉上，大早上外面挺冷的，小心感冒。」 「行。」我拉好拉链沖她挥手，「赵姨我先走了。」 「路上慢点！」她也冲着我挥了挥手。 这个时间还算早，直到走进小路之后我都没看见一个学生，临进岔路口的时候我换了个方向，顺势拐进了路边的公厕。 包里装着卫衣外套，我飞快的换了一身，再次跨上车往瑞华的方向骑。 一路骑到瑞华附近的时候就不那么好走了，时间越来越接近高峰期，我身后的车已经堵死了，我见缝插针的拐，一边留意车一边使劲直起身体从人群里寻找我哥的身影。 「纪远！」 「江喻！等等我啊！」 正当我要扭转车把插进两辆车之间时，江喻的声音混着一道清脆的女声在不远处响起，我手一抖，紧紧握住剎车向反方向靠。 第30章 学生会副主席 车子不受控制的向一边倾斜，我手忙脚乱的堪堪稳住，勐地抬头看向声音来源。 江喻两三步走到我面前，我的视线被堵住，他伸手接过车把，然后向一边抬了抬下巴：「去那边等我。」 「好。」我点点头。 「江喻！我喊你没听见啊？」往路边走的间隙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和我擦肩而过，我愣了一瞬，站在原地看向那边。 她走得很快，到后来索性直接小跑着追上江喻，我看见她转头和我哥说了句什么，江喻很轻的点了下头。 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我一直盯着他们的身影看，直到我哥找到空位停下车，又顺着人潮走到我身边，那个女生依然跟在他身后。 「走吧，趁人还不多，先进去办事。」江喻接过我的书包，又从我手上拿走通知书，示意我跟上。 算算时间，我和我哥已经有几个月没见了。他又长高了许多，瑞华的校服是看起来很舒服的黑白搭配，我哥把袖口挽起露出精壮的小臂，白皙的皮肤再加上姣好的身材，在人群里是很惹人关注的存在。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边的女生身上，她笑盈盈的和江喻说话，即使他偶尔回应一两声也不恼，看起来很开朗阳光。 我哥正和门卫交涉，他把我的通知书递进去，然后指了指我们的方向。 「你好啊，我叫易盈。」我们站在不远处等他，等到周围的声音逐渐不那么噪杂，她沖我小幅度的摆了摆手。 我也回应她：「姐姐好，我叫纪远。」 「我听你哥说了，果然我真没猜错哈。」她看着我爽朗的笑了一声。 我愣了一下，扯起嘴角沖她拘谨的笑了笑，有些不太明白：「啊？」 「我就知道江喻的弟弟长得绝对好看，」她笑盈盈的，说话的语气让人感觉很亲和，「你别害怕啊，我不是坏女人。」 「没有没有。」我被她的形容听的再次愣住了，反应过来后慌忙沖她摆手。 「哈哈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她说，「我是瑞华的学生会主席，你哥哥是副主席，不过他的事儿比我还多。」 她冲着对面的楼指了指，「那边是高一的教学楼，高二的楼在后边，平时如果你哥忙，你有事儿可以找我，学生会的楼层就在三楼对正。」 我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边听边点头，「好，谢谢你。」 「没事儿，都是应该的，」她笑了笑。 说话间，江喻那边和门卫的交涉也结束了，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张表格，然后对着易盈说：「麻烦你了，我先带我弟去教室。」 「行，」易盈笑意更深了，她挥挥手道：「那我先走了啊！晚上开会见！」 我沖她也回应着摆摆手，我哥依旧是微点了点头，带着我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哥，」我快步赶上他，一只手轻轻拽着他的袖子，「你之前实在忙学生会的事情吗？我能加入吗？」 江喻低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笑着拍了下我的头，「我是听说学生会请假方便才加的，平时不忙，学校有大活动才分配任务。没什么大的好处，你专心干自己的事就行，等适应学校生活之后还想加再加吧。」 我啊了一声，一时间没再说话，但思绪已经开始乱飞了。 因为请假方便才加的。我心里暗暗冒出一个自恋的念头，是因为要经常请假出来找我吗？ 我一边想，一边又忍不住感嘆我哥做事的能力。他好像干什么都游刃有余，即使加入学生会的目的不太正经，但还是兢兢业业的做到了副主席的位置。 「想什么呢，」手臂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江喻拉了我一把，「走树坑里了。」 「这张表格去教室里填了，交给班主任，」他带着我走上三楼，停在302教室前看了看，「现在还没什么人，我先带你转转学校。」 瑞华建立起新校区的时间不长，学校的占地面积很大，教室，操场，就连厕所都是很新很先进的设施，江喻带着我四处看了看，我指着另一个方向的楼问他：「哥，你的宿舍在哪呢？」 第53页 江喻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抬起眼皮没看我，过了会儿才说：「前面那栋，二楼220。」 我在心里默默记下，虽然没什么机会能在宿舍见到我哥，但关于他的事情我都想知道。 我们站在一片树荫底下，临近中午的天气温度渐渐上升，江喻又和我聊了几句，大部分的话都是嘱咐我，说如果有事情第一时间去找他。 我一边点头一边又忍不住看向他，我哥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这幅看起来很疏离冷淡的样子，但实际上他比谁都要心细，我问他：「哥，你最近也有在按时吃饭吗？」 江喻垂着眼睛看我，低低的嗯了一声。 「你看起来瘦了很多啊，你别撒谎，你撒谎我看不出来。」 这话是真的，江喻的情绪总是被他藏得很好，声音上听不出来，脸上更别提了。 「没有，这点时间总是有的。」他笑了笑。 「那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我和他肩并肩往教学楼的方向走，胳膊随着身体的浮动，偶尔会碰在一起。 他想了想，过会儿才说：「记不太清了，每天过得生活都差不多。非要说开心的，最近的一次是你中考考得还不错。」 我一边听一边没忍住笑了，和他共同分享开心事：「我也是，我最近的一次是今天能在这儿看见你。哥，爷爷奶奶给我打电话了，等我们有时间再去乡下看看他们吧？」 「嗯。」江喻淡笑着点头。 「还有，赵子磊和班长都考上了这里，假期的时候我还认识了严屹的表哥，他叫杨烟凝，人特别好。」 这大概是我自考试结束之后说过最多的话了，前段时间的烦心事似乎伴着丝丝缕缕的风散了，只剩下见到他时的满心欢喜，江喻在一边默默的听着，直到我说完，他伸手揉了一把我的头。 「杨烟凝是你同学表哥？」 「嗯，」我点点头，忽然想起来舅舅，「对了，杨哥好像和舅舅很熟。」 江喻点点头，语气里是很少有的迟疑，「你见到他了？」 「没有，」我摇摇头，「店门经常关着，我每次去都不在，杨哥说店已经倒闭了。」 「嗯，他前段时间把店出租了，经常到处跑，我后来也很少见到他。」我哥掏出水喝，清了清嗓子说。 话题结束之后，我又挑挑拣拣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和他说，江喻默默地在一边听着，时不时地发出些很轻微的哼笑声。 「哥，」进班之前我收起笑容，犹豫着问他，「那你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江喻愣了一下，他从一旁收回视线，手里的水瓶被他捏的发出些微小的声音，隔了一会儿他才说：「没有，三点一线，缺点就是挺枯燥的。」 我沖他笑笑：「反正隔着不远，我有时间去找你啊！」 他无奈的笑，轻轻推了我一把：「进去吧。」 瑞华的教室很大很亮，一路顺着走廊看过来，左侧的教室都带着落地窗，能隔着玻璃直观地看到操场，正值晌午，明亮的阳光照在地板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瑞华和四中的分班不同，是按照成绩安排的，这会儿教室里已经零零散散的围坐了一群人，我飞速的扫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眼熟的人。 于是我挑了个挨着窗户的座位，顺着离讲台不远不近的第四排坐了下来，掏出笔开始填表格。 表格上都是些个人信息，掺杂着一些问个人兴趣爱好的问题，我写的很快，并没有留意到身边来了人，直到他轻声开口说：「你好，这里有人吗？」 我转头看向声音来源，说话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他的皮肤很白，我甚至看到他有几根睫毛都是白色的。 「没有，你坐吧。」 他背着的书包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我顺势帮他拉开座位。 「谢谢，」他坐下之后压低声音说：「你好，我叫冯枫。」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班上嘈杂的声音顿时都灭了，我下意识看向讲台，一位男老师正背对着我们往黑板上写着什么。 教室的门关着，我不敢出声，冲着冯枫指了指桌上的表格，上面写着我的名字。 他点了点头，又侧过来看了眼那张纸，掏出笔唰唰的写：这是什么表格？我怎么没有？ 我回他：通知书上不是写了吗？学校要求自印的表格，或者去门卫室领几张也可以。 ——糟了，我压根没看。 冯枫扁了扁嘴，不等我回应又写道：听说这个老师特别严肃，完了，不会第一天就那我开涮吧... ——没事，我这儿有多余的。 我写的飞快，递给他之后又从那叠资料里抽出一张表格，我哥特意找老师多要了一张，说是预备着用。 「草，谢谢你啊纪远，你真是我的天使。」尽管冯枫压低了声音，但在安静的教室里还是显得有些扎眼，他说完之后也意识到了，然后勐地低下头，一副「我在填表格不关我事」的样子。 我讶异的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没忍住跟着低下头笑起来。 多亏了我哥多拿的这张纸，让我直接在开学第一天就结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冯枫是三中升上来的学生，他性子和赵子磊很像，大大咧咧的天南海北的说，班主任在上面静静地坐着等收表格。表格收了多久他就和我聊了多久，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他在写。 第54页 ——诶，我听说瑞华前段时间有宿舍闹鬼欸，你住宿吗？我好怕怕哦。 ——你不住啊，诶。 ——这个班主任据说还打人呢，我们怎么这么多倒霉啊... 冯枫写的很快，虽然有些凌乱但不丑，我看着总觉得很熟悉，但又实在想不起来像谁的。 大概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鬼故事的传说，像瑞华这种刚建立起不久的学校更是众说风云。学校紧靠着山，冯枫说很早之前有老虎从山里跑出来袭击人类，说这里很早之前是一处荒凉的摊子，他描述的绘声绘色，让原本不相信这些流言的我也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行了，都安静安静。」讲台上的班主任一脸严肃的敲了敲黑板，指着上面大大的三个「刘峰华」说：「这是我的名字，你们可以叫我老刘，教的是化学这门科目。」 老刘大概不是本地人，说话的时候有些口音，但胜在人长得温和，看起来不像是会打人的。 ——我突然觉得他还挺可爱的是怎么回事。 冯枫忽然把这么一句话推在我眼前。 第31章 你很久没吃一定想了吧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纸片笑了一声，又抬头看向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刘，然后对着冯枫贊同的点了点头。 老刘动作很麻利，收好表格之后就开始了一轮班务选举，班里的同学出乎意料的积极，几乎没什么停顿的就把所有的位置都选好了。 「你不打算当个什么？」冯枫当选了生活部委员，他从讲桌上拿了一串宿舍钥匙，一边挨个重新备註一边看着我问道。 「还是算了，当个咸鱼挺好的。」我摇摇头。 刘边边闲聊时经常和我谈起这方面的话题，她说班干部不好当，得力不讨好惹得人烦，碰上事儿多的老师，那种感觉就像是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老妈子。 没什么好处不说，还费时间。 她这么一说，再加上我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还是选择默默当个咸鱼吧。 「行了，班委安排好了，接下来就是校规校纪，班长发下的通知上都有写，大家自行看一下，过了今天严格按照上面的执行，」老刘咳了一声继续说：「还有刚才发下来的校卡，随时戴在校服上啊，每天早晨门口有学生会查，记下来会扣分，要是谁被扣下了，我就用这个。」 他弯下腰从地上翻找着什么，讲桌把那一块儿堵得很死，冯枫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又忍不住抬起身子想看清楚是什么。 老刘摸索了一阵，最后在全班四十多双炙热的目光下掏出个黑色水彩笔。 「班法伺候，扣一分脸上划一道，给我在全校面前亮一天！」 班里一阵诡异的沉默，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笑，逐渐整个班里像传递声浪一样越笑越大声，最后就连老刘都没忍住也笑了。 「行了，别笑了，」他抬手挥了挥，「你们现在笑的有多嘚瑟，等画了就知道有多丢人。」 我在周遭的一片笑声里渐渐平息下来，扯了扯快笑僵的脸颊，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校卡。 校卡上的照片是我把头髮剪短之后拍的照片，我总觉得看起来奇奇怪怪的。我要每天戴着它上学。 最重要的是每天一到学校就能见到学生会的人，或许每天一大早就能见到我哥，还能带些赵姨做的早餐给他吃，还能顺势说几句话！ 我越想越激动，甚至这一整天还没过完上午就开始期待第二天。 学校处理事情很快，赶到正式上课之前就把校服发了下来，天气入秋转凉，学校只发了一套秋季的。冯枫无语至极的套在自己身上试了试，甩了甩长出一截的外套袖口，顺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纪远看我，像不像非主流？」 冯枫的髮型是像刺猬一样炸毛的，配上他鼻樑上挂着的一副黑色眼镜，确实有一番说不出来的韵味。 即使我不太了解非主流是什么，但还是配合的认真点了点，赞许道：「真的好像。」 「靠，」他没忍住笑了，「你这么认真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瑞华刚建立不久，学校周边的店却开的特别齐全，放学之后冯枫非要和我一起出校门，说是要偷偷混出去买些没来得及准备的东西。 「你这样真的不会被抓吗？」我看着他鬼鬼祟祟的紧跟着我熘出来，有些担忧的问。 「小事一桩，我常干，你放心吧。」他打了个响指，进店之前沖我挥手：「我先进去了啊，你回去注意安全！」 正值放学高峰期，一路上的学生都是成群结队的往回赶，赵子磊和刘边边上了高中之后都选择了住校，我一时没能找得到人结伴回家。但幸好一路上都有路灯加持，甚至我经常走的那条偏僻小路都有灯光一路照到大马路上。 ——到家了？ 我才刚踏进家门，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开始嗡嗡的震动起来，是江喻发来的一条简讯。 ——我到了。哥，明天你会去校门口查校卡吗？我带些赵姨做的早点给你吧。 编辑好这条简讯，临发送的时候我又犹豫了，想了一会儿我抬手把最后一句删除才发了出去。 江喻那边回復的很快：嗯，北门右边。记得戴上。 我笑着看了会儿，决定还是不告诉他，第二天再悄悄递给他。 赵姨知道这件事后很高兴，一大早张罗着做了不少东西，我整整齐齐的把它们放进保温盒，临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瓶热乎的姜茶。 第55页 冯枫神通广大，他不知从哪打听到学生会站岗的学生五点多就开始执勤了，大清早的天气寒冷，再加上我哥一双手一年四季有三季都是冰的，喝点热的准没错。 但事实上事情远没有我想像的那么顺利，学校有两个门，南门北门都开着，但不知道为何从远处看北门的人比南面多得多，江喻执勤的右侧更是夸张到排了一长条队伍。 我倒吸一口冷气，捂着姜茶紧紧塞进外套里，排在了队伍尾巴。 「诶，快快快，帮我看看口红抹好了没？好看吗？」前面一个女生拍了拍朋友的肩膀兴奋的问。 「这还早呢，这条队有够你抹的了。」 「那可是江喻！我在四中的时候都没这么近距离看过他，」女生说，「这么好的机会不去争取一下怎么行！查校卡速度很快的，马上就到了，你再帮我看看嘛！」 两个女生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我的耳朵，我有些愣怔的看着兴奋的两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我侧身看了一眼我哥的位置，他正拿着支笔一脸严肃的盯着队伍，一边点头一边在本子上唰唰的写着。 所以我哥这边队这么长，有一部分的人都是专门来看他的吗？ 手里握着的姜茶源源不断的往我手心里散发热量，我轻轻捏了捏杯子，心里不自觉的升起些骄傲。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江喻呢？他那么好，做什么都是最拔尖的。我喜欢看他被赞赏包围，喜欢听有关称赞他的一切。 最重要的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是我哥。 看！前面那个又帅又优秀的人是我哥！ 我看着认真的江喻，还没来得及再想些什么，前排的女生就又说话了：「诶，你听说过左边查校卡的那个学姐没？」 「易盈啊，只知道名字，怎么啦？」 「学生会主席啊，成绩好长得还漂亮，听说人性格也特别好，江喻那种对人冷飕飕的性子听说和她关系都特别好。」 女生甩了甩辫子，有些神秘的沖好朋友摆了摆手：「最重要的是，我听说易盈正追他呢！」 「真的假的！」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探头冲着易盈的方向看了看：「我天啊，根本超越不了...」 两个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掉进我的耳朵，我有些愣怔的看着他们，机械似得转头看向易盈，她正笑眯眯的沖江喻摆手，我哥和前面的人说了句什么，转身小跑着到了她身边。 我活像被针扎了似得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队伍走得很快，没能让我来得及瞎想些什么，没一会儿我就站在了我哥身边。 「冷不冷？」江喻伸手握了握我的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被我的动作给打断了。 我抽出一直藏在外套底下的姜茶递给他，笑着回神：「哥，你手比这天气还冷，能握出来什么啊。」 为了不影响后面同学进学校，我匆忙从包里拿出装着保温盒的袋子递给他：「哥，这个是赵姨做的早点，你很久没吃到肯定想了吧？」 我想了想又赶快绕了进去，把袋子放进我哥的包里：「你记得吃啊！」 不等江喻回话，我匆忙就要离开，但被他握住手腕：「等等。」 易盈那边的队伍已经走光了，看到我之后也顺势走了过来，暂时替江喻顶上了位置。 我哥绕在我身边接过保温盒，顺势摸了一把我的头：「你吃过了？」 我点点头，「哥，你先喝口姜茶吧，这天气太冷了。」 江喻拧开盖子递给我，「谢谢小远。」 这似乎是我们俩个人之间日积月累建立起来的一种默契，每次我带给他的东西，他都总是要先递给我，一定要亲眼看到我吃了喝了自己才肯下嘴。我推辞过几次，但都被他的坚持打倒了。 我接过来抿了抿，然后推在他嘴边，看着他喝。 我哥甚至还想当众揭开盖子让我把剩下的带着保温盒带走，但被我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我用力地把它们摁进江喻的书包：「哥你带回去吃，我早吃过了！」 不等他说话，我一边挥手一边小跑着往教学楼的方向离开了。 一路小跑回教室的路上正巧路过操场，我顺势看了眼人群，本不怎么抱希望的能一眼看见赵子磊，但被光着膀子绕操场跑的人堆吓了一跳，站在队伍前排的赵子磊更是扎眼。 他也正好带着队绕过来，转头时和我四目相对，大声喊了句：「纪远!早上好啊！」 余音顺着秋风吹过来，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回了句：「早上好...」 一路上被这么一折腾，脑子里的事一时被抛在脑后，直到晚上都没能再想起来。 第32章 我哥是我哥 我是我 瑞华的开学典礼办的很仓促，据冯枫说上一届的典礼还有很多精彩的节目，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次给取消了，学校甚至还挑了一个烈阳高照的上午在操场举办。 「草，我真是服了学校，今天这么热还要在大白天办，这个典礼我不听也罢！」冯枫一手举着一把椅子，另一只手不住的给自己扇风，皱着眉头不满的说。 刚上了几天课，冯枫不但偷熘出校门被发现了，还被学生会抓住忘记带校卡，脸上被老刘划了细长的几道黑印。 我听他说完，心里没忍住一惊，害怕他真的偷熘出去，于是提起凳子往前推了推他：「你别想了，你不怕老刘再制裁你吗？」 第56页 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勐地一抓脸，「草，纪远你口罩有没有？这两条黑印要是被漂亮妹妹看见了我老脸都得丢完！」 我沖他摇头：「没有，两天了还洗不下去吗？」 「洗不下去，我怀疑这色素都沁皮肤里了。」他又使劲扣了扣。 我笑了一声看向他，视线瞟向周围的瞬间里看见他的胸口一片空白，我转过来指了指：「冯枫，你校卡呢？今天学生会要查。」 「靠！」他喊了一嗓子，「我落教室了！」 「你快去找，」我拿过他手里的凳子催促道：「我拿到操场等你。」 「谢了啊兄弟！」 今天的太阳不知怎的格外毒辣，我一路提到操场边上，想找了个阴凉处擦擦脑门上的黏腻的汗，没料到椅子刚放下，身边的门毫无徵兆的打开了。 两个凳子把门口堵死了，我低下头慌忙拿起来：「不好意思…」 「小远。」一双骨骼分明的大手直接把两把凳子一齐拿了起来，我一愣，抬头对上我哥的视线。 「哥？」我看着他笑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江喻指了指那扇门：「这儿是播音室，我来试试设备，你班在哪儿？哥帮你拿。」 「那边。」我知道自己犟不过他，直接伸手指向了操场的一边。 「给。」不等我回神，江喻直接丢过来一个小电扇，还顺手从播音室里顺了一瓶水递给我。 「谢谢哥，」我一一接过来和他道谢，「今天也是你检查吗？」 「不是我，易盈查。」他说。 「哦…」时隔几天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顿时有些空落落的。 江喻转过头看了我一眼，顿了会儿才说：「下周末晚上放学我送你回去。」 我瞪大眼睛看他：「你不忙吗？」 「下周不忙，顺便一起吃个饭吧。」他举起两个凳子快步走向队伍后，「下周末晚上我去找你。」 「好！」我有些激动的沖他点头。 等队伍差不多整理好要开始的时候，冯枫才一路狂奔到座位上，他一边喘气一边往胸口别校卡：「累死我了…」 「诶，纪远，」后排一位女生突然很轻的戳了戳我的后背，「我能问一下江喻是你什么人吗？」 我啊了一声，「是我哥哥。」 「真的假的！」她瞪圆眼睛，「那你能不能给我个你哥的联繫方式啊？」 我正要说话，一旁的冯枫突然插了进来：「要联繫方式你去找本人啊，不问本人意见问他弟，你这不是为难人么？」 女生一噎，半晌撇了撇嘴：「不给就不给呗，什么人啊…」 江喻平时很忙的连电话都不怎么接，更别提陌生人的联繫方式了，本想委婉的拒绝一下，没想到一直好脾气的冯枫先说话了。 我看了看一脸不爽的正往上带口罩的冯枫，小声说：「你是和她结了什么梁子么？」 「就她，前几天…」 「诶，纪远，纪远，」冯枫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她打断了，她手上戳我的力气加大，语调也加大了几分：「你是他亲弟弟吗？还是远方亲戚啊？我听她们说你俩是亲兄弟，那为啥你姓纪他姓江啊？」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周围一圈的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我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帽子：「不好意思，这是我的私事。」 「你是傻子吗？」冯枫毫不客气的说，「别人的事情你这么关注，你怎么不去村口坐着还坐在这儿啊？这里是你刨根问底儿的地方吗！」 「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存心的吧！」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了！别人吃一堑长一智，就你脑子没摇匀到处撒是吧！」 随着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加大，站在前排的老刘也快注意到这边，我拉了一把冯枫，示意他别和她一般见识。 「我们换个地方。」我拖起板凳和前排换，原本想息事宁人，没想到那女生声音更大了。 「跑什么跑！装清高呢，你别以为你哥是学生会的你就了不起！」 我捏着凳子的力气大了几分，一屁股直接坐下，转过头看向她一字一句的说：「我不认识你，你也少打听我们的家事。我哥是我哥，我是我。」 「我也不是装清高，江喻那么厉害是他的本事，我换座位，只是单纯的不想和没礼貌，不懂礼数的人说话。」 最后一句我咬字很重，那女生直直的看着我发愣，半晌才闷闷的发出一声椅子拉地的响声。 直到人群的目光都散开，冯枫才凑过来沖我竖起大拇指，「还是你牛，我以为你是不会说这么重话的人呢。」 我看了他一眼，「…谢了。」 「不客气，你还真没说错，这人就是个没礼貌的，」他戴起口罩小声说：「你刚不是问我么，上次就她，朝着咱们班长炫耀她那双鞋，那话说的…」 他短暂的停了一下，「反正是个标准的傻子发言就对了。」 我嘆了口气。 班长是个很内向的人，但学习很好，上进又努力，只是平时穿着看起来旧了些，没想到还变成了她的炫耀对象。 「真不知怎么想的…」冯枫也嘆了口气。 第33章 哥，救救我 很快，我怀着期待的心情一直等到周末。上午刚结束了数学课，紧接着最后一节就是体育课。 第57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晨吃了些冷的东西，我的肚子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咕噜咕噜的发出响声，冯枫抱着颗球沖我的方向拍过来，顺势勾了勾手指：「纪远走啊，打球去，今天老师不在直接解散。」 我抬手稳稳接住，揉搓了一把肚子，暂时没有什么想上厕所的冲动，我沖他点头，「走。」 这个时间点操场上正人潮涌动，冯枫冲着前面的人群抬了抬下巴，示意我看过去，「正好8班在，咱和他们来一局？」 「8班？」我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往前一瞭，不出所料的在人群里看见了赵子磊的身影。 赵子磊也同样看见了我，他沖我使劲挥了挥手，转身跑了过来。 「这么巧！」他把球扔进我怀里，「走啊搓一把去。」 冯枫也愣住了，他挑眉道：「我靠，你们认识啊！」 我也愣了：「你们也认识？」 冯枫笑了笑，「前几天刚认识的。」 「这我小弟！」赵子磊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这不正好，走！」 球场上聚集着两个班的人，我们很快的分成两堆开始，但没料到刚打了几分钟我的肚子就开始不受控制的疼。 「不好意思，」我捂着肚沖他们示意，「让小金替我一会儿，我去趟厕所。」 为了防止上体育课的学生在解散时间返回教学楼影响其他班级上课，学校直接把教学楼门都锁了起来，我无奈的只得跑向高二楼的厕所。 这会儿也是他们的上课时间，我轻手轻脚的绕开班进了厕所，没想到刚站进隔间肚子就不疼了。 我只得又重新拉起裤子，想着在原地站会儿，没准儿一会儿又开始疼了。 厕所里静悄悄的，刚站了一分钟就有人进来了，两个男生说话的声音不大，淅淅沥沥的水声混着脚步声，我正要开门出去，但随着水声的静止两个人的声音开始清晰起来，握着手把的动作也随之静止住。 其中一个人声音略为低沉：「诶，听说易盈要退学生会啊，竞选新的会长你要不要去试一把？」 「有江喻在，我能行么？」另一个声音略为尖细的人说。 听到我哥的名字，我瞬间僵直了身体，踏出去的脚往后缩了缩，屏住唿吸细细的听他们说话。 「去试试呗，你不是说当上学生会长你爸要奖励你那辆特贵的摩托么。」 「草，你一提这事儿我就来气，我爸成天拿他和我比，他算个球和老子相提并论？」 厕所里静了一瞬，我垂在裤侧的手勐地握紧，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往前倾，马上要破门而出的时候，另一个人开口说话了。 「诶，你说江喻会不会争会长？」 「我他妈怎么知道那闷葫芦，整天就知道装。」 「要不这样，」声音略闷一些的人继续说，「下周你……」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再灭掉时只有半句话飘了过来：「操，你他妈这都能知.....」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水声增大，本就开始耳语的人也越走越远，我更是连一个字都没再听到。 我浑身僵直的站着，握着门把的手布满了冷汗，两个人不怀好意的语调立刻拉紧了我的神经。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件事情，下午刚放学我就跑到了高二楼下等江喻，但一直到人都快走光了都没能见到他。 反倒是见到了易盈，她看见我笑着打招唿：「纪远，在这里等你哥呢？」 我点头，正要开口询问她，但她直接开口道：「江喻在楼上整理资料，你直接上二楼201找他就行。」 我和她道谢，然后一熘烟冲上了二楼。 我哥果然正坐在讲桌上整理资料，但看样子已经快结束了，他见到我之后明显一愣：「纪远？怎么还不回家？」 「哥，」我拽住他的衣袖，喘着气说：「你要竞选会长吗？你要小心，我在厕所听到有人提到你了，他们想和你争竞选位，还想用不正当手段让你退出。」 江喻脸上的愣怔渐渐消失，他皱眉想了会儿点头道：「嗯，我知道了。没事，我不竞选。」 「你不想当…」 江喻摇头：「太累了，我现在没那么多时间。」 我沉默了几秒，沖他点头，「你还是要小心…」 江喻一路把我送到校门口，临走时揉了一把我的头，「不用担心，好好上课，我会去解决，竞选的人不多，好认。」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忍不住关注着我哥的一举一动，只要是能见到他的地方我都会上去问一句，一有时间就跑去看看他，但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周都没有发生什么动静。 我向冯枫打听了学生会的竞选时间，正好是在周六那天，我哥也说了不去参加竞选，会带我一起吃顿饭，然后送我回家。 于是我渐渐放下心来，想着两个人或许也早已知道这件事，周六那天安安心心的上了一整天的课。 一直到放学，原本是江喻来找我，但高二下课太晚，我没忍住一路跑向他班门口开始等。 「走，」江喻看到我之后加快了速度，他单肩挎着包，一手轻推了下我的头，「去西门骑车。」 「江喻！」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一个站在门口的男生沖他摆手，「你的手续出了点儿问题，今天迟些回？」 我一愣，抬头对上我哥的视线，他拧着眉抬头问：「有什么问题？」 第58页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得去找下易盈，不然就得等下周才能办了。」 我扯了扯江喻的衣袖，「哥，那你先去吧。」 「时间长么？」 「具体的我不太清楚，你去问吧。」男生低下头翻看手里的资料，没等我们在说些什么就直接走了。 江喻拉着肩带站着僵持了几秒，最后还是低头看向我：「回去报平安，下周我们再出去。」 「好。」我沖他点头，看着他大步的走向楼梯。 我一路走向车棚，原本高扬的心情此时也跌落到了谷底，我机械似的开锁，看着回家的路眼神直发愣。 天色此时已晚，随着季节的深入，晚上放学时天气已经有些暗了，小路上的路灯直直的照向尽头，我看着这条熟悉的路线，不知怎的放缓了蹬车的速度，也不想那么快的回家了。 回家也没人，不如路上吹吹风，明天一整天都要待在家，太无聊…… 我一路都在缓解着心里的那股落差感，也没有注意到小巷口角落一闪而过的背影，更没有注意到路上的碎石残渣，直直的骑了上去。 车把不受控制的开始扭动，我被车下的坑坑洼洼狠狠绊了一跤，连车带人歪倒在了一边。 「嘶…」 脚下石子太多，大概还有些小钉子，滑倒的瞬间我能感觉到胳膊肘被划开了一道口子，新穿了不久的校服拉链也被刮蹭开，发出「呲啦」的一声。 我重重的摔倒在路上，皱起眉毛痛苦的捂着胳膊吸凉气。 「操。」 「瞎子，」耳边响起一道极其熟悉又让人心生恐惧的声音，连带着一股浓重的烟味窜了出来，「就他是吧，拍照给李宇看看。」 我奋力睁开眼睛，逆着光的人影直直的蹲下来，手机凑近了的那一刻我才看清楚，站在我面前说话的，是许久未见的大牛。 他举着手机愣了几秒，同样也认出了我：「我操，纪远？」 不等我做出反应，他直接伸手连拖带拽的拉起了我，浑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 几年不见，他又长高长壮了不少，但唯一不变的还是身上的那股匪子气，他身边跟着一群陌生的人，大多数都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身上穿的衣服像是紧紧包裹着牙籤的皮套。 「我他妈还以为老子抓错人了，长这么娘炮，原来是你啊纪远，」他抓着我的手发了很大的力气，然后一把扯开我身上的校服外套，「骚货，跟你妈卖呢吧？去学校还穿蕾丝衫，你男的女的？当鸭…」 「放开。」我没有勇气听完他的话，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里，我好像变成了一摊腐烂的死水，回到了那个阴暗恶臭的巷子口。我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本能的想扯开他的控制，但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我一如既往地逃脱不开。 「你现在牛逼了，老子也敢反抗，混上有钱人家了不起是吧？老子最恨你们这些有钱人！我他妈现在在街头混，凭什么你他妈舒舒服服的上学？」大牛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勐地一把把我按到地上，脸紧紧的贴着布满石子的地，「你们几个，来脱他裤子。」 他话音刚落下的那一瞬间，我浑身像是被从头到脚的泼了无数盆冷水，连舌头都卷着牙关开始打颤，嗓子呜咽着咿咿呀呀的发不出一句完整的音节，我想挣扎，但使出的力气根本比不过他。 「牛哥，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点儿？李哥不是说就按倒拍个照，发过去威胁威胁他哥跑就行了吗…」身后有个声音说道。 「对，威胁就得有点儿威胁的东西，」大牛笑了一声，「他弟弟不是喜欢穿么，你把那条给你妹的裙子拿过来，给他换上！我拍两张，看他还怎么在学校混。」 「那裤子还脱么…」 「操你妈！别他妈废话！快点儿换！」 我浑身发不出一点力气，模煳的视线里混满了沙子，我用尽力气反抗，但始终没能挣扎开，大牛的那双手像是一对冰冷的机械，勐然把我拉回了那个阴暗潮湿，没有尊严的老鼠窝，我想吐，想跑，可脑子混乱的发不出任何指令。 直到那条和里衣触感一模一样的裙子套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短暂的回过神来，我奋力的往下摸，碰到那条还存在我腿上的裤子时才松开。 闪光灯晃的我睁不开眼睛，大牛站在我面前还说了些什么我也没听清。 我想站起来夺走手机，但被他一脚踹在地上，「别他妈再让老子看见你。」 「别发…」我艰难的从嗓子里发出两个字。 「凭什么？我不发等着谁给我钱？你给？」 「别发…」 「只要我还在这片儿混，你就别想摆脱我。」大牛没再听完我的话，留下一片扬起的尘土离开了。 我是怎么回的家，怎么扯开那条裙子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趴在马桶边不住地干呕，放开的水头从头到脚的揉搓，直到胳膊上那道被划开的口子被搓的发白才停下。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为什么还是摆脱不开？ 眼前的事物好像被旋转成一条细长的虫子，我伸手想拍开，但始终都无济无事。耳边不断响起的鸣叫声震的我脑子不住地发疼，我伸手狠狠地扯了一把头髮，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只有一团紧紧缠绕着的黑线。 我摸索着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慢慢吞吞的缩回江喻的房间，用有着我哥身上味道的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第59页 周遭实在太黑了，我甚至开始难以分辨我有没有睁开眼睛。被子外会不会有沈军在等着我，纪南雨有没有在盯着监控，那窗户外面大牛还在等我吗，咚咚咚的敲窗声还在不在？ 场景一帧帧的变换，我的唿吸频率开始难以控制的急促，最后一帧是江喻的脸。 哥。我哑着嗓子说。 救救我。 第34章 那些灰暗的东西不能变成阻挡他的东西 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我梦到了过去那个密不透风的小屋，我一个人发着烧躺在床上，明明睁开眼睛但还是什么也看不清。 我能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梦，挣扎着想清醒过来，但好像被无数双手死死的摁在床上不能动弹，浑身燥热的难受，鼻子被堵的感觉也渐渐涌了上来。 半梦半醒间，脸上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安心的温热，逐渐转移到额头，胳膊。脸上像是被羽毛般轻轻拂过，我忍不住往源头蹭了蹭。 「哥....」我张了张嘴，难以抑制的轻轻哼了一声。 隔天我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 早上六点的闹钟应时响起，我艰难地睁开迷煳的双眼，但被浑身酸痛的感觉勐地一激，转头时直直的对上了我哥的眼睛。 额头上的毛巾也滑了下来，我有些愣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还难受吗？」江喻清了清嗓子，一双眼睛异常的红，他的手还紧紧地隔着被子拥着我。 「.....嗯。」我看了他一阵，鼻尖勐地一酸，低低的应了一声。 「你自己发烧了也不告诉我，回家就直接睡了？」江喻松开我，把那条毛巾放进盆里，坐在一边看着我说。 我的心脏在听到这句话之前一直在不受控制的狂跳，我害怕江喻看到那张照片，害怕我又给他添麻烦，又害怕被他看出些什么端倪，直到他说出这句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只有担忧，我才敢再次和他对视住，「哥，你怎么回来了？」 他目光如聚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撇开话题：「把温度计放进去，我看看降温没。」 我接过他递来的温度计，「哥，你请假了吗？」 「嗯，「他应了一声，又问：「脸上的伤哪来的？」 「昨天路上突然发晕，没看清路摔了。」我捂着半张脸，闭着眼睛回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这时候也能确认江喻的确没有看到照片，也不知道大牛的事情，我藏在被子里的手轻轻捏了捏裤脚，睁开眼睛看向他。 江喻拧着眉，正一脸严肃的拧毛巾，「难受就说，硬撑就能好？」 我看着他不敢反驳，捂着脸乖乖听训。 「天气冷了，每天早上都多穿点，晚上回家不要骑那么着急，难受就打电话告诉我，回家必须发消息，懂了？」 我点头：「懂了。」 「其他的之后再说。」 「哥，」江喻把毛巾贴在我的脸上，我伸手摁住，「再睡会儿吗？」 「嗯，」他大概也是累了，抽出温度计看了一眼就躺了回来，「不烧了，难受就再睡会儿，醒了吃东西。」 江喻的唿吸声很快的渐渐平稳下来，我侧过身子往他身边凑了凑，抬眼盯着他看。 上一次和江喻在一张床上睡觉已经快过了一年，那股熟悉的安心的，让人沉醉的感觉密密麻麻的钻进我的心脏。 江喻的皮肤很白，眼下的乌青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下巴上还有些细小的鬍渣，五官凌厉，永远好像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但他实际上内心柔软又细緻，我盯着他看了很久。 一声声的唿吸好像镇定剂，我忽然明白我为什么那么害怕让他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只有十几岁，也本不该承受这些本不属于他的杂事，江喻有他追求的东西，这一路上爬的无比艰难，我也应该尽力帮他。 他是我哥，我希望他未来的路一路顺风，平平安安。那些灰暗的过去，棘手的杂事都不应该变成阻拦他的东西。 江喻请了一天的假，隔天他载我上学时特意从衣柜里找了几件厚衣服给我。他回来的突然，纪南雨寄来的衣服我没来得及收，我看着他进进出出，紧张兮兮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他打开另一间屋子的衣柜。 「坐下等会，」他提着一件外套在我身上比了比，「老跟着我干什么。」 「试大小方便。」我扯了个理由跟着他。 索性最后他也没进去，只是把那些挑好的全都收拾在一起，专门腾空了一块儿留给我。 「这些换着穿，不穿也拿一件。」江喻说。 江喻拿了一条藏青色的围巾裹住我，整理的过程里大半个围巾都包住了我的脸，我闷闷的嗯了一声，轻轻的点头。 他笑着扯下那块布料，顺势揪了下我的脸：「走了。」 我比江喻走的早些，站在自行车旁等他过来，但等了半晌也没看见他人出现，于是我顺手把他的车推到门前。 家门敞开着，江喻背对着我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我脸上笑意未减，出声喊他：「哥？看什么呢，走了！」 听见我的声音，江喻隔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身走出来，他把手机塞进我的书包，轻嗯了一声：「走吧。」 早晨温度很低，江喻匀速骑着车往前走，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车轮踩过会发出些舒心的声音，我把手放进我哥外套的口袋里，嘴角一直噙着笑。 第60页 直到路过离家最近的垃圾桶旁边时，我下意识的往那个方向看过去，前天那条显眼的裙半挂在垃圾桶边上，随着风一晃一晃。 我能感觉到江喻路过时轻微的转了下头，视线也有那么一刻停留在它上面。 身上的酸痛感仿佛有所感应似得全都冒出了头，脸颊边被我哥揪过得地方好像被烧了似得，手心又有一股汗出现，我抱着江喻的力气大了几分。 胃里在叫嚣着，我强忍着想吐的冲动吞了吞口水，原先的笑意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纪远？」我哥的声音给了我一点安全感，他温声说：「怎么了？」 我松了松胳膊，说：「饿了。」 「那去前面吃点再回学校。」他作势就要停车。 「不用，」我揪了一下他，「去学校吃就行。」 江喻顿了顿，最后还是没停下来，只是加快了些蹬车的速度。 日子又恢復了以往的规律，原本我有些担心大牛会不会真的发送那些照片给江喻，但平安无事的过了几天之后，我内心的担忧也渐渐少了几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事不了了之了，但我还是怕会再碰上他，最近几天都特意绕开了那条道走，有时候会慢吞吞的绕一整圈再回家，有时候会混在人群里。 再后来我不刻意去绕路也不会碰到什么可疑的人了，但以防万一我还是从家里顺了把小刀放进背包里，还去找了赵子磊，想让他教我几招防身术，好方便我逃跑。 天气渐冷，赵子磊的体育训练却一天比一天忙，虽然他嘴上答应了我，但很难挤出时间见面。好不容易能有个我们俩都有空的时间段，我简洁明了的告诉了他我想学什么。 「有没有那种，和对方力气悬殊很大但可以趁机逃跑的招数？」我问他。 赵子磊沉默的看了我几秒，问：「为什么学这个？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我挪开和他对视的眼睛，「学校这几天总传有混混专门挑学生放学时间抢劫，据说是几个五大三粗的人，我以防万一。」 我没看他，有些心虚的扣了扣眼前的沙袋。赵子磊专门把我带到器材室里练，此时硕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们俩个，我话音落了好几秒钟他都没出声。 「而且很早之前我们不是就约好了吗？你教我打架。」我又补充。 他隔了一会儿才开口：「五大三粗的混混...周灵那么个大喇叭居然没和我说这事儿？」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谁是周灵，他又开口了：「行，你先带上这个打一拳我看看。」 他递给我一双拳击手套，站在一边教我如何出拳，然后冲着沙袋抬了抬下巴，示意我打一拳试试。 随着我发劲的一拳，沙袋顺着方向晃了晃。 赵子磊淡笑着点了下头，「刚开始已经挺不错了，我明天给你一张计划表，你就按着上面的练，先练体能，然后你再学招式。这事不用着急，你每天有时间来就行，我帮你和我教练说一声。」 我瞪圆眼睛看他，略显兴奋地重重点头。 体育队每天早上都会晨跑，我按照赵子磊给我的计划表，每天早晨都会跟着他们一起跑。 我从一开始的唿哧带喘，被远远甩在身后，再逐渐到能跟他们一起跑一段路，体力也在不断的增进。 在这期间我一次都没再碰到过大牛，照片的事也让我在心里渐渐放下防备，直至消失不见。 连续很长一段时间我回家的路程都是跟随着学校的人堆走，久而久之也认识了不少走读生。 黄恆是其中之一，他有好几次都和我从岔路口分开，然后又在同一个拐角里相遇。 他告诉我他家也在城西附近，只是比我要少走一小段路，但黄恆经常会从岔路口分开后去一趟他外婆的店。 而在这段时间里，我会从岔路口的另一头骑到别的地方，慢慢绕一圈再重新折回去。 黄恆好奇地问我：「你也是去看亲戚？咋俩每次都能碰到，这也太巧了。」 我看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确实。」 于是慢慢的，我们不约而同的变成了一起回家的搭子。 但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牛都没有出现，我也不用再绕一圈回家，和黄恆见面的次数变得少了很多。 周五晚上结束训练之后我去找了一趟江喻，但期末考试将近，我哥周五晚上也被安排的很满，他透过前门的玻璃沖我比了个手势。 ——早点回去，到了报平安。 我点点头，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低头走开了。 从我哥教室走下楼梯需要走60个台阶，走到校门口需要大约600步，我闲着没事儿的时候总数，这次我一路数到门口停着的车前，一共是552步。 「纪远？」熟悉的声音在我旁边响起，我下意识抬头，撞上了黄恆的脸。 他正惊讶的看着我，半笑着解锁车子：「好久不见，今天一起走？」 我沖他点头：「好。」 「你这几天都在忙啥呢，好久都没碰到你了。」 我拍了拍落到车把上的霜，简短解释道：「最近都是直接回家。」 「我说呢。」黄恆瞭然的挑眉。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我问他。 「别提了，早上迟到被班任罚了写检讨，手差点断了。」他撇撇嘴。 第61页 黄恆平时话不算多，但只要有个话题他总能不断的接上，他和我说早上的事儿，临近岔路口他沖我挥手：「走了啊，下次见！」 我笑着沖他摆手：「回见。」 晚上出来的匆忙，手套落在了桌洞，我飞快的挥了挥手，又赶忙缩进袖子里取暖。 隔着袖子捏住车把，我哈了一口气往前蹬车，但意外的是车子并没有如我所料的向前。 车座后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我回过头，直直的对上了大牛的脸。 他笑的一脸戏嚯，脸上的表情让我胃里直犯噁心，他说：「纪远，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 （悄悄爬来…灰熘熘爬走） 第35章 对不起 寂静的黑夜里，大牛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我的唿吸一窒，机械似得转动眼球，想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看看能不能趁机熘走。这条路我走的次数明明已经数不清了，但大脑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却迟钝的转不动。 「看什么？」大牛不耐烦地往反方向拍了一下我的脸，清脆的声响混着他的话：「你躲老子？」 「你想干什么？」冰冷的寒气刺骨，我捏着校服使劲搓了搓，发出来的声音抖的不像样。 大牛拧着眉毛笑，他蹲下来看我：「这才几天就忘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那张照片？」 「你到底想，」我顿了顿，手上的劲越发用力，「干什么？」 「简单，」大牛从兜里掏出根烟，半靠在我车上点燃，又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打开手机面对我，「你哥家挺有钱吧？从今天开始每天上缴，我要是在这里碰不到你。」 大牛划开那张照片，沖我左右晃了晃：「我就发给你哥。」 屏幕上的照片像针一样扎着我的眼睛，我浑身颤抖的从书包里掏钱，努力遏制着那股想吐的眩晕感。 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纪南雨从来不会在钱上面亏待我，再加上我平时很少用到钱，大多数都存起来，但每天的钱会放到书包夹层里。 大牛叼着烟靠近我，动作粗暴地从我手里抢走那叠钱，眯着眼睛数了数，「操，五百？」 他的视线慢慢移到我的脸上，「老子今天心情好，滚吧。」 我捏了一把口袋里的手机，顶着风一路蹬向路出口。 一路骑回院子里，我实在忍耐不住想吐的感觉，靠着树坑蹲下一阵干呕，手脚发麻的厉害，我缓了半天才再次站起来。 ——还没到家吗？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我僵硬的解开回復江喻，退出对话框之后页面跳转，我停在录音页上，半晌才按下暂停。 那天之后，大牛果然和他说的一样每天蹲守在岔路口，有时候他心情好了拿完钱会直接放我离开，有时候气不顺会沖我挥几拳。 我跟着赵子磊连续练了很长时间，不论是身高，力气，反应速度还是耐力都有了很明显的变化，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大牛出拳速度远远比不上赵子磊教我那几拳，但我还是没躲。 我每天按时按点的到那儿，甚至把我存起来的所有钱都分批次的给了他，刻意的去回嘴他说的难听话，然后激怒他沖我挥拳头。 我身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淤青，最严重的是腿上被他那玻璃块划开一道血口，紧紧的挨着那块疤。 我连续几周都没敢去见江喻，想尽办法让纪南雨能多给我些钱，我保存了所有的录音和视频，手机上的转帐记录也都存了下来。 我一直等，一直忍，直到我给他的那些钱到了数额。 「我草泥马！」大牛沖我肚子上狠狠的踢了一脚，「你他妈打发叫花子？一块钱？！」 我沖他笑，「你知道吗？你只值一块钱。」 大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作势就要捞起手边的东西砸过来，但被我躲开了。 我手上戴着出校门时刻意拿来的胶带，脑海里全都是赵子磊教我的那几招。 我冲到他面前狠狠的踢了一脚他的老二，飞快的从他口袋里捞出手机，冲着墙面狠狠的砸了下去。 「李金牛，我受够你了。」 丢下这句话，我蹬着车飞速的沖回了家。 ——哥，我到家了。 回復完这条消息，我疲惫的闭上了眼。 报警是我计划了很久的事，我从网上查了各种各样的资料，脑海里演变了很多的情况，即使让纪南雨知道了我也不怕，我知道的，她不会管我。 只要不让我哥知道就好了。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站在派出所门前，把所有的资料一併交了出去。 第36章 不用了 如果要我从过去几年最害怕的事情里列个排名，那么报警，见到警察一定排在最前面。 我跟着地图一路走到附近的派出所，临到门前又畏缩起来，抓着纸张的手不自觉的发抖。我僵硬的靠着墙，隔着一扇玻璃朝里面看。 紧挨着窗子前坐着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当我的视线移到他身上时，那股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直直的涌到嗓子眼，我不受控制的干呕起来。 「你怎么了？」大概是声音吸引来了人，下一秒我就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了起来，他轻轻拍打我的背，一边说话一边把我往里带：「来，慢点，先和我进去坐会儿。」 出乎意料的，派出所里很温暖，他把我扶到椅子上，又接了杯热水递在我手里，「怎么样。好点了吗？」 第62页 手上的冰冷无法被挤进来的一点暖气捂热，但那股眩晕感已经轻了很多，我捧着杯子朝他点头，「谢谢叔叔。」 「诶，我有那么老吗叫我叔？」他笑着看我，脱下身上的外套放到一边，「我看你这样，是在上高中？」 我抬起眼睛看他，见他姿态轻松的坐到我对面，一脸温和的笑着看我。 我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轻轻点点头道：「嗯。」 「那我可比你大不了多少，没到叔叔那个辈分，我姓景，你叫我景哥就行。」 「....景哥。」 「嗯，」他笑笑，从一边推过来个暖手宝，「你叫什么？」 我轻轻吐了口气："纪远。" 「纪远，」他挑着眉念了遍，「我其实刚才就看到你了，一直在外面转悠，本来想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进来，没想到你人忽然就蹲下了，吓我一跳。」 手上渐渐有了温度，僵硬的四肢也缓了过来，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扣了扣纸杯的边缘，「我来报警。」 「好，」景哥应的很快，他飞速的在电脑上打了会儿，然后沖我示意，「走，我们去那边。」 和过去不同的是，这里的警察对我的每一句话都非常认真的倾听，他们的追问并不会让我觉得难堪，相反的让我觉得非常安心。 结束的时候，景哥使劲摸了摸我的头，说：「你很棒。」 因为涉及到未成年的问题，景哥问了我纪南雨的电话号码，当即打给了她。 本以为这个时间点她在忙，接到的机率也很小，但出乎意料的，嘟声响了没多久她就接了，我能听到她模煳的一声「餵」。 「您好，请问是纪远的监护人吗？哦是这样的......」 「是您家小孩自己来的，但必须有监护人在场才行....他这事儿不小....」 听到一半我就失去了再听下去的兴趣，纪南雨的反应在我意料之内，只是挂掉电话的景哥显得一脸犯愁。 我心里一冷，紧接着就听到他说：「如果没有监护人在场，我们没办法展开调查工作。」 「我再给你父亲打个电话吧。」 「不用打了，」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拽了一下他，重复了一遍，「不用了。」 我不知道那天我在派出所呆了多久，只记得快结束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景哥态度强硬的要送我回去，我实在推脱不下，只得坐进了警车。 一路上我都没怎么说话，景哥安慰我的话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别害怕，我们会保护你....」 「如果你父母拒绝出面，你也可以找成年亲属到场，这样就可以....」 我捏着袖口的手指不住的来回揉搓，直到指尖传来一阵火辣的刺痛，我才回过神看他，硬挤出一个微笑说：「谢谢。」 警车一路驶到路口，我轻轻拍了拍他：「就到这里就行，前面不远我自己走就好。」 「不行，」他一口回绝，「前面小路口太危险，几步路而已我送你吧。」 「真的不用，」我有些着急了，虽然明知道江喻今天肯定不回来，但我还是忍不住的心慌，「我自己回...」 然而景哥不再理睬我，态度强硬的一路开进了小路。 我无奈的坐回位置，重新把手缩进袖口揉搓，一边不住的朝着另一边瞭望。 所幸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影，车子畅通无阻的停在了家门前，我下车沖他道谢，景哥轻拍了下我的肩膀，「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找到监护人就来找我，这段时间警察会帮你看着的，你安心学习，不要害怕。」 「嗯，」我低着头看他的鞋尖，「谢谢你们。」 「行了，」他拉开车门和我道别，「那我先走....」 「纪远？」 空旷的大院里忽然传来了第三道声音，正巧和景哥的重叠在一起，我身体勐地一僵，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江喻的车就已经飞快的剎在了我们的面前。 第37章 我会让他感同身受 我四肢僵硬，大脑在听到江喻的声音那一刻就停止了运转，刺耳的剎车声伴随着一阵因为他车速太快而带来的风裹到我身边。 「怎么了？」江喻的语气是少有的慌张，我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扫了一圈，然后又盯住了景哥。 「哦…」景哥看了我一眼，「你是？」 「我是他哥。」江喻飞快的说。 景哥没说话，我低着头轻轻点了点。 「是这样的，你弟弟他今天报警了，具体情况…」 「辛苦您，外面太冷，进去说话吧。」江喻声音很低，他招唿景哥进门，一边又用手把我藏在袖子里不停揉搓的手指勾了出来。 他的语气没什么波澜，脸上也没什么其他表情，「别揉了，不疼么？」 「不疼…」等到我开口的时候，江喻已经离了我好几步远了。 他把客厅里一盏暗灯打开，又接了两杯水放在桌上。景哥摆摆手：「不用客气。」 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沉默的坐在一边听他说话，同样的，江喻也一声不吭。 景哥把我告诉他们的事情一分不留的全都告诉给了江喻，说到监护人那部分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江喻开口了：「什么时候？」 「越早越好，这件事越早处理，那些钱也就能越追回得更多些。你今年成年了？」 第63页 江喻点头，「嗯，我们明天就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准备好等你们。」景哥沖江喻点了点头，随后又把手伸向我的脑袋，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说：「你弟弟很勇敢。」 江喻没看我，只是点了点头。 「行了，那我先走了。」景哥起身，我又跟上我哥一路把他送到门外。 江喻站在门口，直到车子开出了小路，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才转身回来。 客厅里的人声消失，一瞬间安静的只剩下我们彼此的唿吸，我哥不说话，我浑身像是被针扎了般难受。 江喻一直沉默的坐在沙发的另一头，没一会儿抬手关掉了唯一的一盏灯。 眼前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只有窗子边照进来的点点微弱光线。 我不敢说话，心像是被人捏住般，手上揉搓的力气越来越大，直至那道声音超过了唿吸。 哥，你不要离我那么远。 哥，你别怪我，别讨厌我… 我想说话，但张了张嘴说不出来。 「纪远。」江喻转过头看我，随后俩三步跨到我身边坐下，那股安心的气息铺天盖地的裹住我，我对上他的眼睛。 「别搓了，」他一把拉过我的胳膊，伸手紧紧握住我的手，另一边不住的摸的后背，语气里带着些不经意察觉的颤抖：「别怕，哥在。」 他嘴里吐出的温热气息拂过我的耳朵，那一刻，我终于像是忍不住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哥…」 江喻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搂着我，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此时此刻却愿意忍受我不断落下的眼泪和鼻涕落到他的身上。 我不知道我在他身上赖了多久，只记得后来大概是晕了过去，而江喻在说完那句别怕之后再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并不是周末，江喻没去学校，面对我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回家的问题他也不肯说，大牛这件事他也没有再多问我一个字，只是行动迅速的带着我去了派出所，跟着警察忙前忙后的配合，我们在那里待了快一整天，连午饭都是在那儿解决掉的。 有很多次休息的时间里我都想向他解释，但江喻并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甚至和我交流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直到这件事情的起始工作告一段落，他都只是沉默的带着我回家。 「哥，我们明天去学校吗？」坐在他的后座上，我一只手勾着他衣服里掉出的一根线，有些紧张的问。 「不去。」 「为什么？」 他又不肯说话了，我看着他毫无波澜的侧脸，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真的生气了。 「哥，你别生气…」 「没生气，」他说的很快，又岔开话题道：「明天去找温斯年。」 我一愣，想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位心理医生。 「哥，你是觉得我又…」 「不是，」江喻把手伸进我的袖口，捏着我的食指松了松，「别搓。」 「带你去聊聊天，只是觉得你太紧绷了。」 江喻的手指很凉，摸上来的一瞬间让我打了一个激灵，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手上的动作又开始了。 「嗯，」我把头抵在他后背上轻轻点头，「很久没见到温医生了。」 一整周江喻都没去学校，他每天按时按点的带我去找温医生，然后一直关注着警察那边的消息，江喻话本就不多，他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但我还是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变了。 那股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但时间没能让我想的太多，没多久警察那边就来了消息，让我们去一趟。 那是时隔一段时间之后我再次见到大牛，他身上很脏，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躲了很多天一样，但他看向我时眼里的厌恶毫不掩饰，他朝着我啐了一口：「我操你妈，你他妈阴老子！」 「闭嘴！老实待着！」那边的警察扯了他一把，重新把他摁在椅子上。 我证据充足，他也因为躲了几天倍感心虚，没说几句就招了，但那些钱已经被他花的所剩无几。 大牛已经到了承担刑事责任的年纪，警察传唤了他的父母，当几年前那个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藏在袖子里的手又开始无意识的揉搓，唿吸也变得急促，甚至还有些困难。 江喻手速很快的赶在我之前握住了我的手，他一边握一边不住的摸我的后背，安抚道：「别怕。」 几年未见，大牛他爸爸脸上的皱纹都堆积在一起，甚至还有一道可怖的疤痕在上面，他一进门就开始大声嚷嚷，眼疾手快的沖大牛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混帐东西！老子的家迟早他妈被你败光了！」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警察抓住情绪激动的来人，大声呵斥着安静。 江喻拉着我站在一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大牛他爸爸的声音就冲出混乱传了过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我们的方向：「纪远！你妈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你现在风光了就忘了在水村了是吧？我们没帮你吗！要你点钱怎么了！还值得你报警！！我儿子以后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安静！」警察严厉呵斥着他。 我被他的话砸在原地愣住了。 我会忘了吗？ 我怎么会忘在水村，过去的一切我都无法忘记，那些痛苦，还有无数个夜里无法掩盖的恐惧，我怎么会忘记？ 第64页 「我不会忘的，」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张开嘴发出了声音，微微颤抖的调子我发力控制着：「我不会忘，我会让他好好感同身受。」 第38章 他对我好像不一样了 那天从警察局出来之后，警察让我们等待消息，但景哥告诉我基本上结果已经定下来了，因为涉及抢劫未成年人财产，金额超过五千的额度，法院决定判处他一年有期徒刑。 但因为一些程序上的问题，警察局还需要一点时间处理。 我从未感受到如此的轻松，心里压着很长一段时间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江喻让我歇两天，他不断地嘱咐着我，让我按照时间去找温医生聊聊天，因为学校那边不断的催促着他上课，不得已的要赶快回去复课。 事情处理到这个阶段，我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只是仍然觉得江喻变得哪里不一样了，我想问他，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喻走得匆忙，也根本不给我和他说话的机会，直到日子慢慢的变得正常，我开始按照往日的规律上下学。 第一个周末江喻来找过我，他给了我一张拳馆的卡，说要带我去这里。 「哥，你怎么突然给我这个？」我接过卡，有些愣怔的看着他。 「你之前在练，去这里接受正规的教学吧，你喜欢，正好也能防身。」他低着头看我，脸上没什么表情：「明天我带你去，你记得路，这张是年卡，你有时间就去。」 「你怎么知道…」 江喻避开这个问题，向我解释地址，又问了我一些前段时间怎么练的。 别的他也不肯再多说，又拿过我的手机，把它设置成紧急联繫人，告诉我只要摁三下主键就能自动拨打电话。 他最后戳了戳卡面：「上面有教练的电话，先存上。」 拳馆离杨哥诊所的距离很近，只隔着一条街道，江喻轻车熟路的带我进去，迎面又走过来个浑身都是肌肉的人，也就是他告诉我的教练。 教练姓张，也是这家拳馆的大老闆。 馆子算不上大，但里面干净整洁，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接受训练，砰砰的击打声此起彼伏，我的眼睛亮了亮，直勾勾的盯着。 「张叔，这是我弟，」江喻轻轻碰了下我的头，「就是我前段时间和你说的。」 「啊，我记得！」张教练嗓门大，他笑呵呵的看着我，「挺好！我看他挺喜欢这个，你们哥俩儿给我的第一眼缘感觉都一样！」 我一愣，扭头看向江喻，想问他是不是也去过这里，但张教练抢先回答了我：「你小子自从上了高中就再也没来过了，我看看，你肌肉是不是也没有了？」 张教练伸手捏了捏江喻的胳膊，我看着他的动作，心想怎么可能？ 我哥很高，他的身材匀称，在爷爷家的那段时间我经常见他光着膀子干活，仿佛每一块肌肉都看准了地方似的，既漂亮又性感。 「纪远？」江喻的声音忽然间打断我思绪，我回过神轻咳了声，重新对上教练的视线。 「对不起，我刚才没注意听。」 「奥，没事儿，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基础？」张教练笑眯眯的看我。 「有一点，」我说，「之前在学校有朋友练过，他教了我一段时间。」 「那行，你今天没事儿吧？上来试试看？」张教练指了指不远处。 我转头看向我哥，他低着眼眸看我。 「好。」我点头，「哥，那你去哪儿？」 「我在这看你一会儿，然后回学校。你记住路了？」 我抿了抿嘴，「记住了。」 张教练带着我做了些简单的热身活动，然后和我哥一起看着我的动作。 他一开始并没有给我拳套，只是让我对着空气挥几拳看看动作，本来我心里没什么感觉，但被我哥一看，竟然生出些紧张的情绪来。 「没事。」江喻看着我忽然开口。 我做好准备工作，站定了几秒之后，对着空气按照赵子磊教我的开始做起来。 「可以，来带上打几拳我看看力量？」 __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练了多久，只知道我哥离开后我一时难以集中精力，被张教练要求多做一段时间。 结束之后天已经有些发暗的徵兆，张教练往外看了一眼，扔给我一条毛巾，「收拾好我送你。」 我一惊，赶忙推迟道：「不用…」 「啧，你们这些小孩儿就喜欢客气！」张教练不容置疑道：「你哥跟我认识这么久第一次拜託我，你就当我今天给你下达的任务，不许拒绝！」 我被他的话说的晕头转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他推了我一下示意我出馆。 「…谢谢」 ____ 第39章 你怎么在这儿？ 从那之后的生活便逐渐步入了正轨，我照例上下学，按时按点的去拳馆，再去找温斯年聊聊天。 但唯一不同的是，我根本见不到我哥了。 原本周末还能有机会见一面的，自从那之后，江喻就好像躲着我一样，即使我自顾自的跑去江喻的班里，他都正好次次都不在。 我能感受到江喻的的确确是对我不一样了。 江喻所在的班是学校非常重视的班级，享有着可以不用参加学校任何活动的特权，我也因此不会在学校的某个角落里看见他。 第65页 但唯一不变的是，江喻还是会要求我给他发送到家的消息，去拳馆的照片，我去哪里他都要我告诉他一声。 江喻每次都回復的很快，但几乎都是简单的嗯或哦，我想问他是不是生了我的气，想问问他最近有没有好好休息，也想问他能不能抽个空和我见一面。 我实在太想他了。 但我又不敢，我的出现让江喻的生活变得麻烦了太多，临近期末，学校学习任务又抓的十分紧张，卡在输入框里的一大串字被我打了删打了删，最后还是任它留在框里没能发出去。 我总想着再等等，再等等。 等到我们都休息了，等到我哥不那么累了。 但是这一等还没来得及等到江喻放假，倒是等来了纪南雨的休假。 那个时候已经临近期末考试，老刘把学习时间抓的非常紧张，那段时间我的作息基本上和赵姨的上班时间重合，在家和学校之间来回的跑。 学校新增了一节晚自习，我下课的时间也变得更晚了，江喻之间一直叮嘱我即使没有大牛也不要再自己一个人走小路，我也很顺从的听了。 但有时候起得晚了，为了赶时间我也会再走一次。 时间充裕的时候，我每次路过那里都忍不住的往里望一眼，直到有天我发现那条小路不知道是谁挂了一整条街的灯笼，是那种摆在街边小摊上很常见的款式，暖色的灯光搭配着小道上原本昏昏暗暗的灯，一直延续到路尾。 越临近考试，我那颗悬着的心越是忍不住的跳，这是进学校之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我想给我哥发条简讯，但一直都硬生生的憋着。 我哥这次考试会紧张吗？ 和江喻见不到面的日子里，我有很多次都想问问他，有时候忍不住想他的时候会拨个电话，但我哥每次都疲惫到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 在那之后我就很少再找他闲聊。 考试前一周的时候，老刘特意发了厚厚的一沓复习资料，根据冯枫的可靠消息，老刘打题是一等一的高手，于是晚上下了自习之后，我特意拿了那一整套题准备回去看。 但一直到我已经走进家门口，收拾好上楼开灯准备复习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漏拿了那张第二天要考的资料。 我给冯枫发了条简讯，想让他帮忙给我拍张图片看看，但一直等了好几分钟都没能收到回復。 我今天回来的比平时都要早些，我看了眼时间，距离学校关门还早，思考几秒之后我果断抓起钥匙，准备快些蹬车回去找。 临走前我看了眼简讯，不久前发送给我哥的报平安消息，他只冷冷淡淡的回了一个嗯字。 大路上人太多，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小路，出来的时候太着急没带手套，我虚虚地握住车把，把半张脸都藏在衣服领子里往前狂蹬。 这条路的出口比较偏，往前绕一绕就是出口，但绕的那段路上基本上没什么人，所以当我发现路的前面有辆车的时候，的的确确的被狠狠吓了一跳。 我下意识的往边缘上骑，尽量让自己不出现在前面车辆的视野范围里。 我和他隔着一段距离骑，一直盯着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晰，我越看心跳越快，几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直到那人从左边绕走，短暂的露出半张侧脸时，我才如梦初醒般的确定了，那个人是我哥。 今天明明是周四，江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怎么会走这条小路？为什么会正正好的出现在我前面？ 我越来越不敢往下想，脚下的速度不受控制的加快，冷冽的寒风顺着刮过我的手指，头顶的小灯笼也随风发出细碎的声响，我拐出路口，盯着他的背影没忍住喊了一声：「哥！」 几乎是在我声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江喻就把头拧了过来，直直的和我对上视线。 他迅速握了剎车，脸上露出点惊讶的表情，但视线停留在我被冻得通红的手上时很快变成了拧着眉的严肃。 我靠在一边边喘气边看着他，江喻把自己的手套摘下来不由分说的套在我手上，「怎么出来了？」 「哥，」我盯着他的眼睛，心跳像擂鼓般响，「你怎么在这儿？」 他撇了眼我的衣服，「出来办点事儿。」 我没吭声，跟着他的动作重新蹬起车，只是速度慢了很多，我闷闷的回答他：「我东西落教室了，回去取。」 「丢三落四的，」他的语气没什么不一样，即使是训斥也带着他特有的温柔：「臭毛病改改。」 「不是之前有你提醒么。」我出神的看着前面，记忆拉回手机里每天都能收到的简讯，江喻总是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提醒我不要忘了带东西。 「我不会一直都在的。」江喻没什么语气的说出这句话，他没看我，脚上的力气却忽然大了很多，把我甩下一小段距离。 手上本因为手套而暖和的一点点温度，一瞬间像是被插进了冰堆里刺痛起来。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让我觉得我永远不会追上他。 我没能赶上江喻，后来是他逐渐慢了一点点才勉强能让我和他同行，那后半道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那一瞬间的僵硬也随着一路上强制性的自我洗脑而缓和了一点。 说不会变成阻拦江喻未来的人是谁？江喻那么优秀，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即使我不能跟在他身边，也不能变成一个只会制造麻烦的弟弟。 第66页 他没有绝对的义务对我一直那么好，我也不能一直无条件地享受他的付出。 从校门口分开的时候我的脸上已经开始带着笑了，我沖江喻摆手，临走时问他：「哥你紧张吗？」 他看着我：「紧张什么？」 「考试啊，不是说这次考试很大型吗？」 他没回答我，只是淡笑着帮我整了整衣领：「别紧张，正常发挥就行。」 第40章 你穿这个就来学校了？ 考试一共进行了俩天，当最后一门科目英语结束的时候，整个教学楼像煮沸了开水的锅一样源源不断的有人往外跑，冯枫探着脖子看窗外朝着校门口走的人群，桌洞底下的手也没停止整理书包的动作。 他收回视线看向讲台上滔滔不绝的老刘，低声嘆了口气：「每回放假咱班都走的最晚。」 放到以前我巴不得老刘多说会儿我好迟些走，但今天听说江喻也是这个时间点放假，我把沉甸甸的书包往地上一放，手指尖不自觉的轻敲桌面，心里也开始着急：「要不就说咱们想上厕所，然后直接熘吧。」 冯枫诧异的看着我，「连你都急了，我看老刘这次是真说得过头了。咱怎么熘啊，背着这么鼓俩书包有点太明显了。」 我有些无奈的和他对视了一眼，又转头看向门外猜测着江喻会不会出现，但仔细扫了两圈都没什么发现。 我想了想，趁着老刘不注意的空挡里摸出手机，抵在桌洞里的外套下面悄悄给我哥发了条消息，想让他等等我一起走。但等了会儿都没收到他的回覆，可能他也正巧有事情在忙。 我托着下巴无所事事的扫视了一圈，和冯枫对视的那瞬间，他心领神会的要扯张纸出来，但被老刘的声音打断了。 「这行冯枫发！来来来把这些安全教育都发下去好好出声读一遍！」 冯枫啊了一声，起身去讲台上领传单。 我腿上此时也正巧传来一阵微微震感，我飞快的点开看了一眼，是江喻刚发来的消息。 ——过段时间学校安排有竞赛，最近要准备就先不回去了。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记得发消息报平安。 「诶纪远，我想到个点子，这会儿教室里乱，咱俩把书包丢给后排麻烦他们传一下扔后门外边，我发完这点儿咱们熘啊。」冯枫把俩张纸扔在我桌上，低着头说。 「啊，嗯。」我愣愣的握着手机，机械似得把书包递给后排，看着冯枫的动作，捏着手机的几个手指不自觉的发力，直到觉得疼了才松开。 「你今天有急事儿？平时你可不熘啊。」我跟着他顺着人流往外走，冯枫一边拍球一边看着我问。 「本来有点急，现在没啥事儿了。」我接过他传来的球，情绪不高的拍了拍。 「啊，」冯枫也没多问，「那走啊，没事儿的话去打一场？」 我兴致缺缺，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会儿，有些抱歉的看着他，「下次吧。」 「行，」冯枫爽快的答应下来，沖我挥手再见，「反正假期还长着，有时间约啊！」 「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江喻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没有回过家，连消息都很少看，我第一天发给他，至少得等一整天才能收到他的回覆。 而回復也是简短的几个字。我和他之间隔着屏幕，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太忙了才这样，我不清楚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这几个字的语气，回想起前段时间江喻给我的那种不一样的感觉，我开始害怕他是不是因为烦我了才这样。 有好几次我都想好好和他谈谈，但最终还是以放弃了结束。 我决定还是再等等，说不定他真的只是太忙了。 说话的欲望能压住，打电话的冲动也能忍，可我想他的心实在难以压制，有无数次我都想跑到学校里去偷偷看看他，但学校在放假期间不允许进去，我只能隔着栅栏远远地看一看。 我一直在等，但最先等到的不是我哥，而是因为怀孕不得已停止工作而回家的纪南雨。 大型考试学校很重视，成绩出来那天老刘一个一个的挨着打了一圈电话，我留给学校的电话是我哥的，但听他说一直打不通，不知怎么弄到了纪南雨的，就直接给她打了过去。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的成绩，是纪南雨告诉我的。 她那会儿怀孕的迹象已经比上一次我见到她明显了很多，状态也变得好了些，只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藏在袖口底下的手开始难以抑制的揉搓起来。 她笑容不加掩饰，心情好到甚至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让我坐下来说。 「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正好闲着接了。他说你进步很大啊，重点班里能进步这么大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停住话头似乎是在等我回復。 「嗯。」我吞了吞口水，挪开视线没去看她。 「你妹妹应该快出生了，你知道吧？」 我抬眼，又「嗯」了一声。 「这是个好兆头，正巧赶上你放假，你进步这么大，我买了点东西奖励给你。」 不等我反应，她转身直接从背后的袋子里缓缓掏出一件纯粉色的纱裙，偏大的尺码，一看就不是给儿童准备的东西。 果不其然，她下一秒就直直的塞进我的怀里，在我瞪大眼睛呆愣的目光里恍若未闻的说：「你穿上，大师给我画了幅你妹的画，我好给你们俩兄妹拍个照片，给你爸看看。」 第67页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固，我没动，连眼睛也没眨。她放在我身上的那件裙子因为没有被我抓住而掉在沙发的一边。 「你傻坐着干什么？」纪南雨听到动静看了一眼，语气不爽地皱着眉问我。 不能吐…不能吐… 我极力控制着从嗓子眼涌上来的噁心感，手指尖用力揉搓的力气实在太大，一阵阵的发疼。 「能不能缓几天？」我死死地摁住大腿根，声音很轻的想和她商量。 纪南雨一时没出声，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我还没…」眼眶里已经快要掉出眼泪，我尽量稳住了声调，想鼓足勇气告诉她前段时间的事情我还没能缓过来，但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她打断了。 「我知道了，你想要钱是吧？」 我愣在原地，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纪南雨一副瞭然的样子，她背过去掏出一个皮夹子，一边拿钱一边说道：「前段时间你不是被抢了钱么？最近没钱用了是吧。」 「你听我的话，少说少干那些没用得，我每周都多给你点儿。」她把一叠现金放在桌子上，「你爸着急看，上去换吧。」 眼神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鞋，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腿根，才强迫自己回神。 压抑着粗重的喘气声，我弯腰迅速捡起那件衣服，冲着二楼拔腿狂奔。 我不知道人会不会因为干呕过度而死亡，但那时候的我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了，我一路跑到我哥的卧室，攥在手里的裙子一角被我甩在墙角，我瘫坐在厕所里，抱着马桶一阵阵的干呕。 生理眼泪一阵阵的夺眶而出，眼前的一切好像被全部凝成一个圈，渐渐的又变成模煳一片。 …… 我是被纪南雨的声音拽回来的，她催促着我快点下去。 我一头扎进洗手池里，反反覆覆地缓冲了好一阵才能勉强压下那股强烈的反胃感。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套上那件裙子的，只记得纪南雨举着手机反覆闪烁的闪光灯，一晃一晃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纪远你怎么搞的？能不能把眼睛睁开？每次拍到的都是你闭眼的照片！」 那天下午连江深飞也回来了，我几乎套了整整一天的裙子，隔三岔五的就要躲进我哥的房间里吐。 直到晚上两个人又接了一通很紧急的电话，江深飞才小心翼翼的拥着纪南雨走了。 走之前纪南雨探头看我：「你别乱跑，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家。」 大概也是因为她这句话，当天晚上我就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的江喻变成很陌生，他身旁有很多很多我没见过的陌生人，他们和他一起上学，一起吃饭，运动。 我隔着不到一个人的距离喊他，他好像没听到一般对我置之不理，直到我上手去拽他，江喻才慢悠悠的转过头来看我，他脸上笑眯眯的表情从见到我那一刻变得无比的嫌恶，他说：「纪远？你怎么穿着裙子就来学校了？」 画面像那一刻我的心情一样怦然炸裂，场面转换到江喻的宿舍里，我哥正躺在自己的位置上睡觉，只是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他额角全都是汗，难受的止不住的翻身。 江喻轻轻的张了张嘴，但发出的声音嘶哑，脸色的变得越来越苍白。 因为翻身太过于频繁，江喻马上就要从上铺掉下来了，即将要掉下来的那一瞬间，我的梦轰然倒塌，紧闭的眼睛勐然睁开，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盯着天花板发呆。 梦里太真实了。那股难受的感觉我仿佛感同身受。我哥的宿舍太冷了，他感冒了。 回想上学时候我哥带走的那床薄被子，这么冷的天气他也没换。 我缓了一秒，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摁亮手机。 八点四十分。 距离学校宿舍熄灯还有一点，我慌忙向四处打听怎么才能翻进学校，又跑到柜子里翻来翻去的找了一床还算厚的被子，顺便把江喻放在柜子的药一併装进了里面。 冯枫和赵子磊回復的都很快，他们告诉我学校南边有块栅栏前几天被拆了一块儿，现在能从里面翻进去。 收拾好这一切，我用力把被子固定在自己背上，用力地踩下脚蹬冲着学校的方向骑了过去。 第41章 他不是我哥了。 冬季天短夜长，这会儿外边已经漆黑一片了，我顺着那条明亮的小道一路蹬到学校门口，又按照他们俩个人的描述在周边绕了一圈才找到那块儿缺失的栅栏。 大概是豆腐渣工程，这片的栏杆很容易就能被掰开，我拿来的被子有些厚重，只凭这一块根本没法塞进去。 路上走得急，我只匆忙套了一件外衣就沖了出来，天气又寒冷，我想再从紧挨着的那块儿掰开一点，但被冻得冰凉的杆子刺的一哆嗦。 学校里的第二声下课零应声响起，从光秃的树干缝隙里能看见教学楼那块儿最后一波学生也走了出来，我皱着脸一咬牙，勐地握住栏杆，发狠似的用力往外掰，硬生生给掰出两倍大的空隙。 顾不得锁车，我拖着被子急忙往江喻的宿舍楼跑。 一股股的寒风颳过我的脸，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我有些说不清那股憋闷的感觉。 我只知道那个时候我很想见到江喻，想听他说话，哪怕他只是面对面的对着我「嗯」一声也行。 我哥的宿舍楼在学校西侧，宿舍楼管理严格，每个门口都有扫脸的仪器，我进不去，凭着刚开学时的记忆找到那间宿舍，探着头小心翼翼的敲了敲窗户。 第68页 最先发现我的是紧靠窗的男生，我记得他，他是我哥的同桌。 他应该也记得我，转过头来很惊讶的调了挑眉，快步走过来打开窗户看着我问：「纪远？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冻得嘴巴也有些难张开，慢吞吞的说：「我找我哥。」 「江喻？」他脸上的惊讶随之变成疑惑，「你哥早就退宿了啊？你不知道吗？」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退宿？ 我哥为什么没告诉我？ 我的脑子里乱作一团，各种各样的声音齐齐涌了上来，我大口喘着粗气，强行回神问他：「我不知道，我哥去哪了？」 他从窗子里递给我个暖宝宝，「快贴上，外边太冷了。」 「我也不太清楚，你哥没和我提起过，我以为他回家住了。你别急，我先给他打个电话。」 手上传来的温度我毫无知觉，我紧紧攥着脚边的袋子，紧张的看着他。 索性江喻接的很快，他靠在窗子边上说话：「餵？江喻你在哪呢？」 「你弟来找你了，你退宿没和家里人说啊？」 「啊？昂，」他探了探身子看我，又直起腰来说：「应该是来给你送被子的，你快和他说几句吧，我看你弟啥都没带就出来了，脸冻的通红。」 他把手机递给我，我僵硬的接过来，刚贴到耳边就听见江喻低低的声音：「你进宿舍楼待着，我去找你。」 我张了张嘴：「嗯。」 电话很快被挂断，我哥的同学愣了下，接过后又嘱咐我道：「快去楼里坐会儿吧，楼妈应该不管的。」 「没事，」我沖他笑笑，「我哥叫我等他，我先去大门口。」 江喻要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一些，我顺着方向往大门口走，刚出了小路就见他小跑着过来了。 「哥，」我尽量放大声音喊他，这一声不知怎得连带着我的眼泪也挤了出来，「哥！」 江喻转头看我，跑过来把我拉进怀里，又从口袋里掏出围巾手套替我裹上，说话的语气仿佛这么久我们天天都见面般亲昵：「这么冷的天你什么都不带就出来了？」 听不见我的回答，他低头看向我的脸，随之明显地愣了一瞬，他脱下手套用手擦了擦我的脸，「别哭，待会儿冻脸上了。」 直到我哥的体温传到我脸上的那一刻，我那股长久以来憋闷的心情才得以缓解，我不管不顾的紧紧抱住他的腰，低声抽泣：「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 江喻退宿的事情不是没有告诉别人，他只告诉了舅舅，从学校退宿之后，他又接手了舅舅的这间纹身店。 我哥带着我往这边走的时候，熟悉的道路让我很快意识到，我哥现在住的地方离杨哥不算远。 房子不大，一进门就是之前店里供工作的地方，往右拐的房间是我哥住的。 江喻递给我个热水袋，又让我坐在沙发上等他。 我看了一圈房间，是很简单的装修，床上还摊着看起来像刚刚揭开被子。 「把鞋脱了，」江喻端着盆热水放在我脚边，「泡一会儿缓缓。」 我眨了眨眼睛，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之后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藏在热水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攥在一起揉搓，但刚动就被我哥掰开了：「还没改掉这个毛病？」 「没有，」我抽疯似的开口，「我自己控制不住。」 江喻沉默了一阵，喉结滚动了两圈才开口：「对不起。」 我瞪大眼睛看他，急的想掉眼泪：「不，哥…」 「小远，我现在和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从我很早之前离开家的时候，我没再和他们联繫过，你能懂吗？」 我看着江喻的表情，又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半晌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哥，对不起。」江喻的这句话，给了我这么多天一直纠结的问题的答案。他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他回復我的消息开始变得简短明了，他退宿也没有告诉我。 他已经不是那个家的一员了，从他离开家的那一刻起，我就也不是他的弟弟了。 他不用再那样操心我，也没有任何义务耽误他的时间为我的事情分心。 那一刻我的心情好似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洞，我磕磕巴巴的开口：「我就是梦到你感冒了，你发着烧很难受，你开学拿的被子太薄了，」我越说语气是难以抑制的哽咽，我不想这样，只得停了会儿才开口，「哥，我也才知道你不是我哥了，我就是想送床被子给你，对不起，哥。」 我无措的抹着憋不住的眼泪，混沌的意识让我没法用正常的话和他道别：「我真的很想你，我再待会儿再走好不好？你不要赶我好不好？」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听他说话，把头深深的低了下去。 但我的头还没低下三秒钟就被江喻温热的，几近滚烫的手扶了起来。 他强迫我看着他，「纪远，你和哥说说，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崩溃的抽噎，眼泪一滴滴的往下掉，他问什么我就说什么，也不去考虑该怎么说才合适：「我真的很想你，我不敢给你打电话，不敢给你发简讯，我总是觉得你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发给我的简讯就一两个字，你的事情也从来不告诉我，对不起，哥，我不知道你离开家了，对不起…」 第69页 我胡乱说了一通，但江喻好像听懂了，他低低的嘆了口气，一点点擦掉我的眼泪，温热的气息包围着我：「纪远，是哥的错。」 「我太自作主张了，你迟早要自己独当一面，我以为慢慢地疏远你会变得更好一点。」 「我是不会回家了，但你永远是我弟弟。纪远，我答应你，不管哥在哪，你都是我剩下的唯一的亲人。这一点永远作效。」 我呆愣地看着他，手上攥着他胳膊的力气丝毫未减，江喻的表情是一往的认真，我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 「哥，」不知过了多久，我眨了眨眼睛，慢吞吞的把额头贴上他的侧脸，感受了一阵得出结论：「你好像真的发烧了。」 他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垂下眼睛笑了笑，「嗯，你梦的挺准的。」 我慌忙把那床被子摊开，又把我哥摁在床上让他躺好，用被子紧紧的包裹住他：「你吃药了吗？」 「吃了，」他迷迷煳煳的，但还是笑着，「别忙活了，挺晚了，你躺哥身边睡会儿吧。」 「你睡吧。」我跑进洗手间拧了一条毛巾出来，没有几分钟的功夫，再回来时他已经睡着了。 江喻喜欢平躺着，他睡得似乎不太舒服，皱着眉头紧紧闭着眼睛。 「哥。」我很轻很轻的用手摊开他的眉头，关掉大灯只留了盏小的，倒了杯水放在他手很容易能碰到的地方。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和我哥一起躺着过了，我掐好闹钟，又摸了摸毛巾。做好一切之后，我小心翼翼的躺在他身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夜越来越深，我却越来越精神。回想之前的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从警察局那件事情开始我就有了发觉，而我哥离开家的时候或许比这更早。 胡思乱想间，我忽然想起那张价格不低的健身卡，既然江喻没有再和家里联繫过，那那些钱是哪来的？ 是舅舅给的吗？给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哥住在这里这么多天，他有没有觉得很孤单，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又是靠什么支撑的？ 我不敢细想，看着他的侧脸，我忽然间冒出个想法。 我匆忙翻身爬起来去找书包，把纪南雨今天给我的「奖励」从书包隔间里全都掏了出来，又慢慢的全都塞进了江喻常穿的外套口袋里。 做好这一切，我又重新躺回他的身边。 这些钱也算是我的吧？ 我扯着衣袖，伸手咬上了指尖想着，毕竟我也付出了。 来回跑着拧了几下毛巾，江喻忽然间喃喃出了我的名字：「小远…」 「哥，」我趴在他脸边，「我在呢。」 盯着的时间太长了，暖黄色的灯光照的我视线涣散，温热的气息间，我不受控制的渐渐低下了头。 察觉到想要亲吻的方向是我哥的嘴的时候，我勐然间向后撤了一下。 嘴唇上很快很轻的一下摩擦，我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大口大口的喘气。 唿吸的频率越来越快，我做鬼似的快速钻进被窝闭上眼，想要把那一刻忘掉。 咚，咚。 第42章 带我走吧 那天之后，由一开始的江喻躲着我转变成了我躲着江喻。 但也只是我自己单方面的这么觉得，江喻忙着准备竞赛，还马上面临着升高三，原本就不充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紧凑，我们之间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我不敢贸然跑去店里打扰他，也不敢和他见面。 我为什么想要亲我哥，这个问题每当从心里冒出一个头的时候我都会用力摁回去，强迫自己不去细想。 我也不敢细想。 我们之间这样的状态一直保持下去就好了，我更不想因为我的原因影响到我在意的任何人和事。 江喻一直在电话里和我保持着联繫，他很少分享自己的生活，只有我问他的时候他才会随口说几句，和之前一样按部就班的上下课，做卷子，吃饭睡觉。 唯一多出来的一件事就是接客。 江喻很隐晦的告诉我，和家里断了联繫之后，他的生活都由舅舅这家纹身店来支持，很小的时候他就和舅舅学了不少技能，这么多年的经验积累下来，再加上这家店原本的知名度，基本的生活来源不是问题。 大概是他看出了我的担心，我哥很难得的主动告诉了我这些。 我偷偷放在他衣服里的那叠钱也被他发现了，万般推脱下，我告诉他就当我为店里做了投资。 江喻没再说什么，偶尔闲下来会问我在家里待的怎么样。 我没告诉他纪南雨的事情。 随着开学时间的临近，纪南雨生产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临产前的那一个月，江深飞彻底放下了工作回归家庭，几乎寸步不离的看着纪南雨和他的孩子。 这其中也包括我，那一个月纪南雨哪都不允许我去，卧室里一切有关于男生的东西都被她一齐打包扔了出去，甚至连我哥的那间卧室她都想一併收拾掉，但被我拼死挡了下来。 「江喻那个白眼狼早就不回这个家了，还留着干什么？收拾出来给你妹妹当个衣帽间。」纪南雨说。 「我睡这间，你把我那间给她当衣帽间吧。」我站在门前看着她，语气是很少有的不肯松口。 医生告诉纪南雨要少生气，几番争执下，她见我不管怎么说都不肯松口，只得放弃。 第70页 「你妹妹出生之前别进江喻这间房，明天你那间收拾好了你进去待几天，就穿衣柜里那几件，让我从监控里发现你不听话，开学别去了。」纪南雨拉下一张脸，「你吃的喝的都是别人给的，别和江喻一样，当了条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 我紧紧握着拳头，一直看着她从楼梯口下去才松开。 江深飞办事效率很快，那间卧室很快就被打造成了一间儿童房，很粉嫩的配色，安了两张大小不一的床，一张婴儿床，一张比它大不了多少的床。 「这张床你妹从医院里出来就能住，先搬到这儿，之后会搬回我和你爸的卧室，」纪南雨指了指婴儿床，又指了指另一张，「这张你妹大一点了睡。」 我皱着眉，看着这张没什么必要的床，「你现在弄太早了吧。」 「嗯，是有点早，但是大师说先弄上，寓意孩子会茁壮成长，他说先让你睡，寓意更好。」 我愣了一瞬，看着这张只够我身高一半长的床，「我？」 「嗯，坚持坚持吧，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就睡几周，能憋屈死你啊？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这点儿委屈都受不了？」纪南雨越说越激动，她叉着腰闭眼，深深嘆了口气。 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神嗯了一声。 那段时间我过的没什么记忆，每一天都是同样的规律，唯一不同的就是款式不一的各种裙子，上衣，各种各样的配饰什么都戴。 临近纪南雨生产住院的前几天，他们开了个小型会议，说是商量着要给我改名。 「妹妹的名字我们已经决定好了，要叫江林娜，为了要一家人整整齐齐，我们决定要给你也改个名字，顺便把江喻从户口里迁出去，把你迁进来。」 我原本听着内心没什么波澜，直到提到我哥的名字，我的意识才像是被谁敲了一棍子般昏昏沉沉。 「江林诚，这个是大师给算的名字，等之后手续一切办好，你妹妹顺利出生......」 "你把我迁出去吧。"我捏着手指的力气加大，低着头说。 「什么？」纪南雨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你把我迁出去吧，」我重复，「我和我哥一个户。」 「你疯了是不是！」纪南雨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也想当白眼狼？把你迁出去，那你这些年吃的喝的穿的戴的，上学花的钱全他妈给我吐出来！」 「和你哥一个户，你说的轻巧，你哥给你吃给你穿了？你上学的钱他付的？」 我紧紧攥着手指，「我以后会还你...」 纪南雨喊，「我养你付出这么多心血，你拿什么还？」 这件事情之后便不了了之，那天过后纪南雨更是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直到即将去医院的前一天她才开口，让我穿好衣服下楼，家里要操办一场。 那天家里来的人不少，一双双看着我的眼睛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生理性的呕吐我更是难以克制，那天晚上，我缩在那张床上梦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那年我亲爸刚死不久，纪南雨彻夜未归，狭小的屋子里能清楚的听到窗外唿唿的颳风声，一颗颗的石子裹着风砸向玻璃，年幼的我太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拉开了窗户，想看看到底是谁。 刚开窗户的那一瞬间，一颗石子猝不及防的砸向我的脸，嘴里瞬间瀰漫开一股血腥味，一颗牙也顺势从嘴里掉了出来。 场景转换，那年我变得更高了些，但还是抵不过大牛和他的那群小跟班，夏天的时候，我难得的能从村子里的小卖部里买一根冰糕解解馋，但大牛他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几个人骑着车紧紧的追在我后面，大声嬉笑着让我跑快点。 我不怕被他打，但我怕吃不到冰糕。我紧紧捏着棍子一边舔一边跑，脸上的汗水混着因为奔跑带起的土一齐吃进嘴里，我尝不到甜味。 慢慢的我又大了一些，大牛那时候也上了初中，那年暑假他过生日，约了一群人去市里玩，他们聊着那个时候我听不懂的成人话题，手里攥着我的力气丝毫不减。 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白纱裙，他硬是要给我套上带着我去ktv玩，那天他反常的给我洗了脸，还买了一条三角的内裤，说去了那里要我自己去换。 我很害怕，但不敢反抗，他骑着自行车让我坐在后座上，走到半路的时候我跳车了。 因为我看见了纪南雨。我的膝盖破了很大一块，很疼，站都站不起来，大牛发觉之后骂了一句，但看到纪南雨之后一熘烟跑了。 纪南雨看见了我，但她没朝我走过来，她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站着，直到看见大牛走远了，她也转身走了。 那年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被他们逮着玩了一次角色扮演，我站在垃圾堆里，亲眼看见江喻一步步冲着我走了过来。 眼前一黑，场面变成了我顺利升上高中，那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虽然也有不少的烦心事，但比起遇见江喻之后他带给我的阳光，那几乎不值一提。 场面一帧帧的换，那条巷子口，大牛又一次出现了，他强迫我穿上那条裙子，举起手机冲着我拍照。 但和现实不同的是，梦里江喻出现了，他一脚把大牛揣进了监狱，手机被他摔了个粉碎，连同那条白纱裙一起被他烧了。 江喻握着我的手，他笑的很温柔，说要带着我走。 第71页 「走吧。」 「哥，我们去哪里？」我抽噎着问他。 「去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 梦境到这里戛然而止，我勐然睁开眼睛，沉重的唿吸声和心跳声交杂，江喻的脸始终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 哥，我后悔了。 我想让你永远做我哥，我想和你一起走。 我的身体蜷缩的更厉害了，我捏着手指尖想。 带我走吧。 ------ 纪南雨去了医院，家里没允许我跟着，我回到了我哥的卧室里睡，那天晚上也很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我哥后来偶尔会拍几张照片给我看，有些时候是一些我看不懂的竞赛题，有时候是一张他的午饭图片，更多的时候是一些纹身设计稿。 他没什么时间和我闲聊，经常发一张照片之后就没影儿了，迁户那件事我犹豫了很久很久，始终没能问出口。 他自己一个人生活已经很难了，又怎么能带着我这么一个拖油瓶？ 我什么都不会，挣不到分毫钱补贴他用，但如果我留在家里，或许还能拿到些钱让我哥过得不那么难。 可是如果我真的改了名字，迁了户口，我就真的和我哥没什么关系了，直到现在我才不得不承认，即使我再不想加入这个几乎不怎么存在的「家」，也没法彻底摆脱他。 家里没人的这段时间里，我去了一次我哥的店里。 上次我走的时候江喻就塞给了我一把钥匙，我连同我哥的卧室钥匙放在了一起保管。这次去的时候我没告诉他，不出所料，我去的时候房子里没人。 我在我哥的卧室里坐了一个下午，他工作的桌子正对着窗台，正巧能看见外面。桌子上散落的图纸平摊开，我无所事事的往前翻了翻。 这些图稿都很有艺术感，我懂的不多，慢吞吞的翻完了厚厚的一叠稿纸，里面出现频率很高的图案是一块儿彩虹，最上面的这张图是张画了一半的，但也能看出来同样是彩虹的外观。 我哥的东西都分的很清楚，不同的类别都被他归类好了，我按照原先的顺序重新放好后退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我把这段时间里攒到的钱整齐的叠进我哥的大衣口袋，又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番屋子，才重新把门锁好离开了这儿。 第43章 要么穿 要么滚 纪南雨去医院没多久之后，学校开学的日子也到了。 开学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和赵姨打了声招唿就急忙的往学校赶。我几乎是逃跑般的想离开家。 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和情绪上的变化，只有在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我才能让自己喘口气。 我出不了门，见不到温医生，以前经常出现的手抖，突发性呕吐一天比一天严重，只有在开学前才缓和了一点。 江喻升了高三，作息时间要比我们都晚很多，大概是那天他知道了我要去店里跑了一趟，扑了个空。他发简讯告诉我，说他在家的时间不固定，如果想见他就发个简讯。 说不清楚为什么，我想见我哥，可我也怕见到我哥。 瑞华的学习制度安排的很满，高二这学期间学校把部分班级的时间也单独调了，增加了一节晚课。 学校为了学生安全考虑，要求所有的走读生都要家长来接，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原本还在愁该怎么搪塞老师，但通知发了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在班级门口看到了等我的江喻。 我们下课的时间变得很接近，于是我每天坚持下去的动力就变成了一天结束时，能和江喻能并肩走的那一段路。 江喻总问我在家里过得好不好，自己有没有觉得孤单，有没有经常和朋友出去玩，有的时候他也会挑一些题来考考我，我们聊生活，聊他的工作，也会聊一些关于梦想的东西。 我问他有没有想考的大学，我知道我哥向来都做事有规划，有目标，本以为他会很快的回答我，但那天他却犹豫了。 他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回答我：「盐大吧，也可能会变。」 我知道盐大，那个地方离这里跨了两个省，是国内的一所很好的大学。 我不敢想像江喻考上大学之后还能和我见几面，但他去哪里我就会去哪里，我沖他点头：「哥，我相信你一定行。」 江喻也沖我笑，还不忘骑车的时候耍个帅，他单把骑车，腾出一只手摸我的头，「我知道你现在也有自己想去的大学吧？好好加油，然后离开这里，也…不要回来了。」 我转头看他，但我哥已经收回视线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却心里一阵没由的难受。 我想说我要和你永远待在一起，不回来了。 可话到嗓子眼我却不敢说了。 我哥后来追问我想要考哪个大学，我以自己还在犹豫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开学一周之后，家里传来消息，说纪南雨很顺利地生下了孩子，也不出所料的是个女孩。 说不清楚为什么，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的我并没有那么开心，更多的反而是一种解脱的情绪。 但很快我才知道自己放松得太早了，在医院静养了几天的纪南雨隔天一大早就回了家，一齐陪同他的还有江深飞。 两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早上上学的我和他们一家碰了个正着，几个人忙前忙后的收拾，和擦肩而过的我没说一句话。 第72页 我正常的上下学，有的时候回家能看到纪南雨还在忙着哄孩子，有的时候能看到她和江深飞焦头烂额地看着文件，更多的时候是看见他们在争吵公司的事情。 回家近两周，我们都没说过一句话，原本以为这样平静的日子能一直过下去，但直到我发现赵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现过的时候，我没忍住问了纪南雨。 「赵姨呢？」 但没想到我随口的一句话让纪南雨变得十分愤怒，她大声喊：「赵什么赵姨！我看你是被伺候惯了，无法无天！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已经把她辞退了！」 不等我有什么反应，纪南雨起身发泄般的狠狠推了我一把，「滚开！一个个的都他妈碍老子眼。」 我没什么防备，又被脚后的柱子一绊，大腿根冲着茶几稜角勐然一擦，我弯着腰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缓了有两分钟才动了动，简单沖洗了下防止它发肿，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上楼。 那天之后，中午休息时间我没有回家，又自己跑了一趟我哥那儿。 家里没什么人，我坐在他的位置上写了会儿题，午休时间又躺在他的被窝里发愣。 我闻着空气里那股熟悉的味道，发抖的双手渐渐冷静下来，不断揉搓的手指紧紧捏着被角，缓和了不知多久才睡过去。 那之后，我哥的房间仿佛变成了我的一间小小的避难所，每次当我难受到难以抑制的时候，只要闻着他的味道都会好很多很多。 江林娜出生一段时间之后，家里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不对劲，我不清楚江深飞的公司发生了些什么，也没有再主动和他们说过话，但有天纪南雨破天荒的主动和我说了话。 「迁户的事情开始着手办了，家里出了点事，你的就先放一边吧，先不迁了。」纪南雨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明天要在家里办一场，庆祝你妹妹出生一个月，明天你穿这个。」 她从那间房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条裙子，另一只手抓了一把髮夹，她一齐扔在我面前，然后说：「我记得你会跳舞吧？之前你不是给李金牛跳过么？应该没忘吧？」 一瞬间，我的唿吸变得堵塞，脑袋里涌来一阵阵的眩晕感，我极力遏制住呕吐感，不等我说话，她又自顾自的开口道：「明天穿这个跳一支，我给你拍个视频，你妹妹要是笑了就更好了，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也算是赶赶家里这几天的晦气。」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纪南雨甩了一把手上的东西，「这对你妹妹有好处！你不知道江深飞这几天和我吵了多少次架！如果不是有你妹在，我估计今天扫地出门的就是你！」 「待在这个家白吃白喝还想什么事都不干，你成天做的是什么美梦？」 「我以后还你，我…」 「行，那你现在滚吧。」纪南雨突然间哼笑了一声，「少你一个赔钱货，江深飞说不定能少和我吵。」 纪南雨没什么耐心再等我回答，她点了点桌子，留下一个选择留给我就走了：「选吧，要么穿这个，要么今天收拾东西滚蛋。」 -------------------- 最近因为身体不适可能会隔一段时间更 我尽量多存点稿子一起发 大家可以不用等攒攒一起看 （小声：小远马上苦尽甘来） 第44章 纪南雨，你还是个人吗 我知道的，纪南雨给我的从来都不是选择的机会，她只是在逼我就范。 我一个人在沙发上不知道坐了多久，握在手里的那一截纱布被手汗浸湿，黏煳煳的粘在手上，留下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痕迹。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迷茫，如果我真正的变成他们想要我变成的样子，那我的生活会不会好很多？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用，我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负担而已。 我把头深深的埋进臂弯里，压抑着想要大口唿吸的冲动。 我小时候梦到过自己变成了一只蚯蚓，因为前一天我刚在彩绘课本上看见了那则关于蚯蚓的故事，说他们的一生直到死了都在为了土壤做贡献，他们彼此无法割捨，老师说话很温柔，她说就像你们和妈妈一样。 那天晚上我就梦到了自己变成了蚯蚓，但梦境杂乱无章，一开头就是我快要死了，土壤说她捨不得我。她觉得我是因为长期待在潮湿的土壤下被憋得无法唿吸了，于是拼了命的疯狂移动，然后一点点的把我从土下翻了上来，梦里的我一生都没见过太阳，那是我死之前唯一一次被阳光照射，我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时候我爸还没死，纪南雨也还愿意听我说话，我把这个梦告诉了她，她听完之后奇怪的看着我，问我梦到这种梦为什么不怕。 我那个时候觉得这个梦很幸福，我很开心，但我语力单薄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的来源，直到我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为什么。 我从一出生在地球上就知道自己的存在是为了什么，也有人为我的生而感到开心，为我的死而悲伤，甚至拼了命的想要为我多存在一秒而努力。 所以我是幸福的。我想要找到现在的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混沌的脑海只能不自觉的蹦出那个不好的想法。 我紧紧的把手指捏在一起，张嘴唿吸的那一刻眼泪也掉出了眼眶。 —— 纪南雨所说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我答应了她的要求，但同样也和她提出了些要求，想让她能一次性的把下一个月所有的零花钱都给我。 第73页 家里难得的和平了几天，自从我答应了这件事之后江深飞就开始忙着操办，我也没有再碰见过他俩争吵。纪南雨似乎也因为这件事心情好了很多，话也变得好说了，只是犹豫了没一阵就答应了下来。 那天之后我就没再打开过手机，正好学校放假，我既没有看江喻发给我的消息，也没有再见过他。 那叠钱被我整整齐齐的封在了一个信封里，侧边我特意夹了一个小口，里面塞了一张很短的纸条，写了一些我想告诉我哥又不敢当面说的话。我挑了个江喻不在家的时候去了一趟，但没有把它照例放在他挂在一边的大衣口袋里，而是随意挑了个他看起来不常打开的柜子塞了进去，之后整理了一番他的房间，又把房子外面的玻璃也擦了一遍才要离开。 走之前我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我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条钥匙，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捨得留下带着走了。 —— 纪南雨挑的日子很巧在周日，他们这次倒没有请很多人来，只是摆了一张大桌子在客厅。江林娜被他们打扮的很像个公主，静静的躺在摇篮里吃手。 纪南雨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一个大音响，专门下了一些江林娜喜欢听的儿歌出来，伴着这些音乐，她跟着短暂的笑了几声。 「娜娜呀，再给爸爸妈妈笑几声听听？」江深飞趴在一遍夹着嗓子说话，伸手一边逗她一边使眼色。 纪南雨在一边举着手机也笑，逗了一阵眼见孩子还是没什么大反应，她伸脚踢了一下我，但没转头：「娜娜笑一个吧？让你姐姐跳一支舞你笑笑好不好呀？」 她说完看向我，往大桌子的对面指了指，「你去那儿，我给你拍，让娜娜坐腿上看。」 江深飞抱着她往侧边挪了挪，给我腾出个小口子让路，我捏了一把裤脚上扎人的纱，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跳什么？」我没去看他俩的方向，视线面对着门口，自问自答的说：「就她刚才听的儿歌吧。」 「什么儿歌，你没看见她刚才没反应啊？」纪南雨对着音响摆弄了几下，点开播放键说：「我没记错的话就这个吧？」 音乐声勐然在耳边炸开，熟悉的旋律让我顿时愣在原地，手脚一阵发汗，强烈的呕吐感让我有些站不稳脚跟。 那是和李金牛无数次播放的一模一样的音乐。 「等等...」我在杂乱无章的唿吸里挣扎着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调整再开口就被她打断。 「跳啊！就这个！」纪南雨举着手机见我迟迟不动，皱着眉毛不满的催促了一声。 「换一个，」我手脚发麻，两只手像是被打了麻药一样僵直，我使劲强迫自己动起来，快步走过去关掉，「换一个！」 「你在这个节骨眼造什么反！」纪南雨的手机正对笑着的江林娜，音乐停止的那一刻，她很快的转过身推了我一把，提高嗓门一边喊一遍重新摁开：「娜娜刚才都笑了，就跳这个！」 "我不会这个，"我的鼻子开始像被堵了一般无法唿吸，由于没什么防备，我已经坐在了地上，抓着她的胳膊，开口时语气不自觉的带些乞求，「妈，你别再逼我了...」 她瞪圆眼睛：「谁逼你了，这首你不是以前...」 "行了！"一直没做声的江深飞皱着眉看着我们，他开口道：「给他换一个别的，能不能别吵吵！」 纪南雨被噎了一下，她晃了一会儿才摁了一下退回去，不耐烦地催促道：「啧，去。」 耳边的音乐停止，我发麻的手脚还不能支撑我站起来，扶着旁边的桌椅，我趁着这个时间胡乱的活动肢体，这次才慢慢吞吞的重新站了回去。 周围环境的声音渐渐消失，伴着自己咚咚的心跳，我慢慢的抬起了胳膊。 —— 然而这支舞我没能跳完就被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索性的是江林娜真的笑了，而且要比之前时间更长些，江深飞和纪南雨虽有不满但也没再说些什么，江深飞把怀里的孩子递给纪南雨，站起来问她：「你请了人？」 「应该是老师傅吧？我倒是和他提了一嘴。」 「我去开门，你看着娜娜，」他说完又看了我一眼，不太放心的补充道：「小远等会儿再走。」 我没应声，半倚靠在墙上没动。 但这扇门没等到江深飞扳下门把手就被打开了，一双熟悉的鞋赫然出现在门口，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门口的人就已经扫了一圈屋子里，然后紧紧盯住了我。 我瞪大了眼睛，张开嘴想发出声音，但却是哑的。 下一秒，江深飞勐的一个趔趄向后倒，他捂着脸没有防备的狠狠撞到衣柜，发出沉闷的一声。 整个屋子的人都愣住了，耳边率先响起的是纪南雨的尖叫声，她一边喊一边往门口跑：「江喻！你是不是疯了！」 「谁疯了？」江喻的眼睛通红，他无视掉门口的两个人，快步朝着我走过来，他上下打量了一顿我的衣服，又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摇篮里的江林娜，没头没尾的问了我一句：「多久了？」 我瞪着的眼睛变得干涩也不肯眨，强烈的难堪让我无地自容，天知道我有多想变成一只飞虫飞走，谁都可以看到我这样的一面，但是我哥不行。 「哥...」我的嗓子没忍住拱了一下，发出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有些不认识，「别问了。」 第74页 我不再去看他的眼睛，低头盯着那双鞋，直至视线朦胧，再到他走出了我的视线范围。 江喻的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传进我的耳朵，「江深飞，别的我不多说，今天我是来办迁户的，一併把我的和纪远的一起迁走。」 江深飞没说话，他痛苦的捂着自己的嘴巴，纪南雨沖他喊：「你个白眼狼打了你爸还想抢我儿子？你以为你是谁？你说迁就迁，那这些年我付出的...」 江喻不耐烦的打断她，「你也知道他是你儿子，你知道他今年多大了么，17岁，你让他穿裙子给你女儿跳舞，纪南雨，你还是个人么？」 「你付出？你这些年付出的都是些什么，是你知道你儿子被人抢劫被人欺负闹到警局都不接电话，还是纪远他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你还让他干这些，还是你没完没了的打他利用他？」 江喻一口气说了一串话，语气是很少有的急促严肃，他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晃了晃，不容置疑道：「迁。」 「我养他花了那么多钱，我用他怎么了？我合理合法，你凭什么说迁就迁？」纪南雨松开抓着江深飞的手，还想再理论几句。 江深飞看着他，终于开口道：「你凭什么？」 江喻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从手里的袋子里掏出一张卡：「这些年你给纪远掏的所有钱，我一併还你，算上之前我的那些，我们两清。」 他又晃了晃，「江深飞，我知道你需要，你知道么，催债的已经打电话到我这儿了。」 话音刚落下，纪南雨就已经喊起来了，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江深飞：「欠债？什么欠债？你怎么没告诉我？」 屋子里一阵诡异的沉默，半晌之后江深飞才嘆了口气，「江喻，你不要闹，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以后...」 「少噁心我，」江喻打断他，「你还嫌不够？」 「什么欠债！你说清楚啊，怎么可能有欠债？你不是说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吗，为什么...」 「剩下的以后再说，」江深飞没生气，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纪南雨，不知道使了什么眼色，她才终于松开了手看向我哥：「还有呢？」 江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俩：「其他的迁了再说。」 我一直被我哥牵着，他捏着我的手很用力，我站在一边说不出来话，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翻滚，我捏着手指想用力的把自己往清醒了搓，但却被江喻用更大的力气揉开。 走之前我哥给我换了衣服，他动作麻利的进了卧室，想要赶快把我带出去，但当他拉开衣柜时看到满满一整个柜子的景象时还是短暂的停顿了一阵，我混沌的意识不仅没能让我拦住他，更没能让我说出话来，只是机械似得跟着他动，直到出了门吹了一路的冷风，我的大脑才渐渐清晰了一些。 第45章 你不能死 江喻一路上都没有和我说话，他沉默的骑车，沉默着开门，铺床，打水，连拧毛巾的时候都是静悄悄的。 他不说话，但眼神一直都停留在我的身上，我想说些什么，但当我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又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不敢说话，于是开始在脑海里想像，想像他想和我说话的时候会和我说些什么，我的意识开始游离，直到我哥用温热的手撩起我额前的刘海，我才像受了惊似得回神。 他把毛巾抵在我的脑门上，很仔细的开始给我擦脸，我有些痒，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哥，我自己来就行...」 江喻把毛巾放在我的手上，又坐在一边看着我擦。 一直被他盯着，我有些不太自然，最后索性直接一把把摊开的毛巾捂住自己的整张脸，但还没两秒就被我哥粗鲁的一把扯了下来。 「你干什么？」他皱着眉毛，语速很急促的说我。 我愣住了，鼻子间突然转换的冷气让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我就是捂一捂。」 江喻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很沉闷的唿了口气，问我：「感觉有好点吗？」 「嗯，」我捏了捏衣袖，「好多了。」 「我看看，」江喻伸手握住我的胳膊，抬眼看我：「行么？」 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下一秒，江喻抓起我的胳膊，又一点点的把我的袖口撸起，很仔细的看了一圈，又把我另一只手拿过来同样的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才重新挽好。 「哥...」江喻的状态变得很奇怪，我想问些什么，但被他极其细微的声音堵了回去。 「对不起，」他抓着我的胳膊，语气微微地有些颤抖，「我以为，我已经把你保护的很好了。」 「我想让你独立，以为你学一点能保护好自己的东西，就能让你每一天都比过去勇敢一点，我做事冲动，但始终不敢带着你冒险，我以为把你留在那里，起码你能不用考虑小孩子不需要考虑的东西，」他垂着头，高大的身躯仿佛忽然间变得小了，「可是我连你受了这么委屈都不知道，我不是一个好哥哥。」 他抓着我的手很用力，触碰到肌肤的每一寸都随着他的一字一句变得酸涩，我想像了很多江喻会说的话，他也许会问我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不告诉他，也许他会跳过这个话题，还可能会安慰我，带我去找找温医生，但我没想到的是，他会一边哭，一边抓着我说对不起，是他没有保护好我，他不是一个好哥哥。 第75页 我的心像被泡进了一整罐柠檬水里反覆揉搓，手上酥酥麻麻的使不上劲，还没说话眼眶就先酸了，我用手捧起我哥的脸，声音哑着说：「不是的，哥，你是好哥哥，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我满脸都是泪，越说越是不连贯：「你是这个世界，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这不能怪你，哥，哥。」 江喻没有说话，他用袖子擦掉我的眼泪，又从旁边的大衣口袋里拿出那张前几天我塞在他柜子里的信封，「本来我没打算回那儿，晚上给客户找图纸的时候，碰巧看到了这个。」 「收拾的时候，这张纸掉出来了，」他一点点的展开，「纪远，如果我今天没去找你，你之后打算干什么？」 我没想到他会发现的那么快，看到那张纸出现的那一刻，我的手指又开始不受控制的揉搓，江喻强硬的把它们搓开，在说话时声音低了些：「纪远，你让我很害怕。」 他强迫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能死，你是哥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的这里，」他轻轻戳了戳我的胸口，让我去感受自己的心跳，「和我的连在一起。」 我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和他对视着，江喻看了我一会儿，又用手指擦掉我眼角的泪，温声说：「你只是生了一个很小的病，不需要吃药就能好，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哥，再也没有人打扰你。」 「我们安心读书，放假了就去爷爷那儿，让他给你做好吃的，带你去钓鱼。」 我哥的声音越来越温柔，我握着他的手也越来越松，直至我浑身的力气都散掉，低声抽噎着靠在他的肩膀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贪恋他身上安心的味道，同时也忍不住的心疼他。 「哥，」我的视线模煳了，眼前一片昏黄的灯，闪烁着像一颗颗小星星，我的嘴捂在他的肩膀上，闷闷的说：「我是不是把你的温暖都吸光了？」 「没有，」他回答的很快，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温热的唿吸包裹住我的耳朵，一股暖流急匆匆的窜到心口。我听见他低沉稠绵的声音，「你是哥的火炉。」 ____ 那天之后我便没有再回过家，我不知道自己和纪南雨之间还剩下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过去，我哥带我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拿走，我想了很长时间，决定把心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一齐留在那里。 江喻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解决了剩下的那些繁琐的事情，总之我没有再听见过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情。 我和江喻见面的机会比过去多的多，我们一起上学，有的时候还能一起放学回家，他比我忙，但依然按时按点的带我去见温医生，督促我学习，很长一段时间里，江喻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变成了我攥在手里放不开的药。我哥还在卧室里又加了一张床给我，但有的时候我会梦游，醒来的时候还是和他睡在一起，次数多了，我哥就把自己的那张床换了一张更大一点的。 过去的十几年我经常想自己长大了是什么样的，会不会比以前更坚强一点，比以前更高大一点，更自由一点。但那个时候思维受到的局限太多，不能理解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样的，但现在我似乎明白了一点，对于我而言，现在就已经足够了。 我哥临近高考的那段时间，他停了店里的工作专心学习，我和他靠在一起，桌边点了两盏小黄灯，原本江喻习惯性的会打开卧室的大灯，只是因为我说喜欢这样的氛围，所以他无条件的纵容了我。 正值夏天，闷热的天气让我看书有些力不从心，我坐在一边思绪乱飞，偶然瞥见窗外有汽车开着车灯路过，在窗子上留下一瞬间的痕迹。 我的记忆被拉回前年的那个夏天，我哥走读，我同样受了委屈缩在床边看着楼下开着灯的汽车，屋子外有小雨淅淅沥沥的飘。我想努力回忆起那个时候的自己的心情，却发现自己有些难以感同身受了。 十五岁以前，我以为的自由就是能摆脱掉大牛的骚扰，更大一点的时候，我以为的自由就是能有权决定自己的一切。再到如今，我却已经想不出来自认为更具体的长大了，我只知道只要和我哥，和江喻在一起，我就是自由的。因为我有了我哥，所以我已经不需要再回头努力舔舐过去心底缺少的那一块了。 我刚离开家里的那段时间，我哥经常忙的晕头转向，他又要学习功课，忙着店里的生意，还要顾及着我。很多次我想私下赚点钱帮他，但都被他发现了，他很严厉的制止了我，我想了很长时间有什么别的地方能帮他，到后来琢磨了很久的菜谱，学了很多道菜。 他负责我们的开销，而我照顾着他的生活。我哥喜欢用家来形容这间不大的工作室，那个时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家，原来它是一个鲜活的动词。 江喻高考的那天，我像他初中毕业时一样去了校门口等他，考完的那个下午同样是个好天气，我哥心情很好，他给爷爷奶奶打了一通电话，说自己考想学的专业没什么问题。 他也按照之前的话趁着假期带我又去了一趟爷爷家，轮到我升高三，仅有的九天假期我们都在乡下过了，我问我哥想去哪个大学，上了大学之后，我们之间见面的机会是不是就会少很多，江喻笑着看了我一会儿，说不会。 第76页 「小远，我决定了，要报c大。」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c大要比他之前说的盐大差一些，但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家很近。 「为什么？」我着急的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的劝他：「哥，不行，你别这样，我想你了会给你打视频，我长大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不是，」江喻还是笑，他捏了捏我的手，「c大离家近，但我不是因为放心不下你才退而求其次，哥想学经济学，c大主打的专业就是这个，如果以后能学出些成果，还能去更好的地方，各方面来说，还是c大更好一些。」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确定我哥真的是这么想的才放心下来。 报志愿那天，我哥几乎没什么疑问的就成功被录取了，那天晚上他坐在我旁边一边工作一边盯着电脑，我看了半天书也看不进去，直到秒针落到原点的那一刻，我激动的凑在他耳边喊了一声。 我哥也不恼，他一边揉我的头一边笑，后来又使劲把我搂在怀里，温热的唿吸断断续续的从头顶上散落，我唿吸一窒，等心跳平静下来才回抱住他。 我哥笑的很温柔，我趴在桌子上看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还有他长了一些的头髮，灯光照下来的影子渐渐和过去那个稚嫩一些的他重合，耳边的蝉鸣仿佛就在昨天，我手里的冰糖葫芦也还正甜。 我们真的长大了。 -------------------- 这一卷到这里就写完啦，小远和哥哥苦尽甘也要慢慢来了，下一卷开始主要写感情线，感谢大家的海星和支持，你们每个人我都会记得！ （让大家久等了，追更辛苦。谢谢你们的关心，我每一条都有看，爱你们！） 第46章 漫画书 我开学要比江喻早很多，学校为了让学生提早适应高三生活，提前就把作息时间提早了不少，但即使是这样，江喻每天早晨起的比我还要早，他每天变花样的给我带早饭，还要为店里的工作忙的焦头烂额，有的时候他很晚还在忙，有的时候他即使不忙也要坐在一边陪着我复习。 我怪他休息的太少，这样下去身体迟早得受不住，但他总是一笑带过，固执的不肯听。一直到他开学的前一天，我催促他早点去睡，他才破天荒的答应了收拾完就去。 我坐在一边复习，但心思一直无法集中在资料上，江喻在我身后收拾的动静很小，我一动不动的盯着本子看，但身上所有的神经都好像集中到背后了。 江喻在叠衣服。 他开始装鞋了。 江喻在找袋子装东西。 脚步.... 「小远。」我哥的声音忽然间在我耳边旁边响了，我被惊的一哆嗦，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我哥的脸就在我肩膀边，我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在我转头的瞬间鼻子和他碰了碰。 我哥的唿吸里带着丝丝清凉的薄荷味儿，他看我惊慌的样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偷懒呢？」 「没有，」我心虚的转回视线，用手擦了擦鼻尖，「这个不叫偷懒，我就是累了休息一下。」 「看你好几眼了，坐在这儿和雕像一样动都不动，」他揉了一把我的头髮，顺势拉开凳子坐在旁边，「今天早点睡？」 「我还没写完，哥你先睡就行。」我慌忙扯过本子，用另一只手推了推他，催促道：「你快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去坐车。」 他静坐了一会儿，「嗯」了一声，又站起来往卫生间里去了。 我侧头看了一眼他的方向，见他真的进去了才把脸埋到掌心里，低低的嘆了口气。 捨不得。 我捨不得我哥走，虽然c大离家近。但坐车至少也要一个小时，他平时还要上课，不可能每天都回家。 我哥只告诉我周末会回，但瑞华安排的时间又很紧，很难和我哥的休息时间碰上。 我越想心情越低落，正想用手抓一抓乱糟糟的头髮，但却被我哥带水汽的手抓住了。 「不想写就睡吧，硬看也没用。」江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强硬的把我的书收走，动作间侧头看了我一眼。 「这个拿好，你不想住宿哥也不强迫你，」江喻从柜子里抽出一个红包，鼓鼓的一叠放在我手心里，「自己一个人也得好好吃饭，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不在你旁边也不能松懈了学业，知道么？」 我的手被他抓的不能动，我想推脱，但没成功，「哥，我平时都在学校，用不着钱，你自己...」 「拿着，」江喻啧了一声，佯装严肃的塞给我，「我的比你的多多了。」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随时都能接，」他不太放心的看了一眼四周，「上下学注意安全，回家之后发消息，到家了先锁好门。」 他停顿了一阵，「纪南雨如果去学校找你了你告诉我，不能不说，听见了么？」 我沖他点头，学着他的样子回握他的手，还没开口就被我们正式的样子逗笑了，我看着我哥，他先是不明所以的看我，没一会儿嘴角也跟着弯了。 「你笑什么？」他捏了一把我的脸。 「哥，我想送你去学校。」气氛正好，我没忍住说出了心声。 「就因为这个你趴桌子上半天？」 我抓了抓头髮，没出声否认。 「以后有的是机会，考完了你想去哪就去哪，」他说，「你也不怕去了回不来。」 第77页 我确实还没有自己出过远门，江喻说的在理，我低头笑了一声，心虚的挠了挠脸。 「行了，早点睡。」他把行李箱放好，催促我快去洗漱。 我哥大概是这几天着实累了，收拾完之后没一会儿他的唿吸就渐渐平稳了下来，我睡不着，只能平躺着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出神。 这么长时间，我已经习惯了我哥天天在我身边的日子，一想到他第二天就要走了，我越想越忍不住酸了鼻子。 我后来很少掉眼泪，上次酸鼻子还是我哥操作仪器的时候太累把自己伤到了，指头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着实把我吓了一跳，他皱眉头一直不说话，也捂着不肯我再看。 我着急的眼泪都快掉了，他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笑我这么大了还哭。 一片黑暗里，我翻过身看江喻的侧脸，想了想他刚才和我说的话。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我伸手抓住他温热的手，低声悄悄的自顾自的说话，「你刚才说的都是有事给你打电话，那我想你了算不算有事？」 江喻睡得很沉，只是手掌无意识的合了一下。 我捏着他的手，没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 江喻去了学校之后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告诉我这里一切都很好，让我安心学习，他周末就回来。 瑞华也开始了更严格的管理，原本学校对手机查的不算严，但自从接二连三的有学生被查，教务处开始突击检查。 我不敢再把手机带到学校，前段时间一直都放在家里，但我哥到学校这天我没忍住带了，一直到看见他发的消息才定下心来。 最后一节自习课，我趁着老师没注意回了我哥一句，正要熄灭屏幕，赵子磊的消息突然蹦了出来。 升上高三，赵子磊也开始经常出现在教学楼间，我们的教室隔的不算太远，他为了应付文化课，和老师说了跟着我们一起去阶梯教室上那节额外加出来的晚课。 我看了一眼坐在讲台前的老刘，点开他的消息。 ——周六上午学校安排上自习，我们去图书馆？ 瑞华安排了每周六上午自习，为此阶梯教室有很多混进来的学生，每次去晚一点就会没地方坐，到后来我们变成了有座就去阶梯教室，没座就去图书馆。 我愣了一下，动动指头回復他。 ——怎么了？你有事儿？ 顶上的备註很快就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我一边看老刘一边注意手机震动。 ——前几天在图书馆看见基本资料，内容还不错，咱们去看看。 ——行。 「哎，干啥呢？」冯枫压着嗓子凑过来，「老刘刚才看这边儿了。」 我匆忙把手机关机，佯装找东西又把它塞进书包里兜，「应该没发现吧。」 「没有，我看他是困了，老打哈欠，把我都看困了。」冯枫低着头跟着打了个哈欠，「帮我看看这题呗，看半天了不会写。」 我凑过头去，和他一起解了起来。 我哥说他周六下午就到家，一大早给我打电话叫我把车钥匙留下，中午如果没什么事儿就来接我回去。 一整个上午我心情都很好，就连做题都顺畅了很多，我们来的算早，图书馆里的人不算多。赵子磊从书架里拿了一本厚厚的资料坐在我旁边示意我看：「你看看，就这本，知识点又全又细，还被藏到最角落，要不是我那天看漫画正好翻到，这种宝藏估计都不会有人发现。」 我半信半疑的拿过来翻了翻，发现的确和他说的一样，「就只有化学这一门的？」 「都有，这本是最厚的，那些我还没看，就在那堆漫画书里藏着呢。」赵子磊指了指那边的书架，「不急，咱们先看这个。」 我和他理了一遍重点，又分开专题做了一套卷子，结束时自习时间还剩一小时，赵子磊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冲着我挑眉：「休息一下？」 我拧开水沖他点头，「坐着休息十分钟。」 「那我看会儿漫画书放松下脑子，」他看我，「你要不要来一本？」 「我？」我愣了愣，我还没有看过漫画书，但经常听他和冯枫提起，我想了想，沖他点头，「那帮我也拿一本吧。」 「你看啥？」他问。 「随便拿一本就行。」 学校图书馆占地面积很大，图书也收藏的非常多，很多书封破破烂烂的，光看外表就已经是很长时间的书了，甚至就连漫画也是。 赵子磊给我找了本书封很破的漫画，里面的图都是黑白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他笑着指了指：「根据我的经验，一般这种的漫画都比较刺激。」 他摆了摆自己手里的，「就看十分钟啊。」 我有些迷惑的看着他挤眉弄眼，不太明白一本漫画书他怎么突然变得奇奇怪怪的，直到我翻开。 漫画一开始还挺正常的，讲了一个男生情窦初开迷恋一个小姑娘，经常找各种理由接近她，直到有一天发现这个小姑娘原来是个长相偏小女生，声音细细的长头髮男生。 看到这里我并没有觉得什么异常，甚至觉得故事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但后续还有蛮多的一叠，我好奇的看了看厚度，又开始慢慢翻看。 男生发现小姑娘原来是男生之后遭受了打击，原本打算开始远离他，但没想到自己根本没办法不想他，一直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真正的喜欢上了他，不论性别。 第78页 我越看手心越湿，甚至还有些发麻，我翻看的速度不自觉快了起来。 终于在他反覆的挣扎之下，他又开始接近男生，那后来男生剪短了头髮，一系列的经歷，心动，告白，直到后面偷亲被发现，他们才彼此表明心意，真正的在一起了。 我无法用语言表达我用肉眼看到两个男生亲在一起的画面，再往后翻，一张更加露谷的图片赫然出现，我的心勐的一惊，手上控制不住的颤抖，彭的一声用力合上了书。 第47章 你不是谈恋爱了？ 我合上书的力气很大，发出的动静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异常突兀，赵子磊被吓了一跳，他勐的合上书看向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才开口：「你干嘛呢！吓死我了。」 我还没能从那张图里回过神，呆愣愣的看着他。 「你怎么了？」赵子磊见我不说话，凑过来看。 「你…」我吞咽了一下，「你给我看的是什么漫画？」 「都这么破了，还能是啥啊，」他看着我，半晌瞪大眼睛，「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过啊…」 「你看的是，」我纠结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是哪种的？」 「什么哪种，你怎么说话这么奇怪…」他奇怪地看着我，伸过手来拿走我手里的漫画，「不都一样么。」 「等等，」我慌乱地扯回来，「先不看了，写题吧。」 他也没多说，只是不太放心的看我:「你真的没事？」 我低着脑袋点点头，没再抬起来。 说是写题，但其实我并不能投入进去，我的脑海里好像被放了一张幻灯片一样反覆地出现它，我坐在桌子前好不容易才缓过神，但到放了学后在校门口看到我哥身影的那一刻，我的脑袋像是被人打了一样晕乎乎的。 江喻像往常一样问我最近的生活，有没有听话，原本很平常的问题在这一会儿好像被蒙了蹭雾蒙蒙的纱一样，让我的变得有些拘谨，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 那天晚上，我没有去凑在我哥身边睡，他调侃我这回真的长大了，我沖他笑了笑，逃避般的缩进了被子里。 我不敢多想，也不敢去深究，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混乱的脑海里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我缩在被子里不敢闭眼。 但索性这样的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屋子里静悄悄的，江喻的唿吸声也清晰可闻，我就这这样的声音，慢慢的睡着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近似于漫画里的梦。 梦里的场景太过真实，我穿着校服和他打篮球，打累了靠在一边休息，我坐在地上，仰着头正好能看见他。 他侧对着我，一只手慢慢地扇着宽大的衣服，一只手捏着水瓶吞咽，阳光下，他喉结上分不清是矿泉水还是汗水，顺着身体的轮廓慢慢滑了进去。 他喜欢揽我的肩膀，温热胸廓的贴着我的皮肤，他冲着人群笑，我的心好像要跳出胸腔。 我始终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受到每一次他触碰我，场景一帧帧的变换，宽阔明亮的操场忽然间变成了昏暗拥挤的房间。 暧昧的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喘息，梦境结束的那一刻，我清楚地听见自己喊了他一声：「哥」。 —— 我是被吓醒的。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昏暗的房间让我有一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我大口唿吸着空气，强迫自己混沌的脑子清醒一些。 早上六点，江喻还没醒。 我蹑手蹑脚地爬起来跑向厕所，身体本能的反应让我第一次觉得有些羞耻，我不敢发出声音吵到江喻，尽量把清洗的水声放的很小很小。 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那个图片让我觉得有些惊讶，所以才会梦到我哥。 一定是因为印象太深，不可能是因为… 不等我再胡思乱想下去，厕所拧门把手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瞪大眼睛想去关门，但还是没来得及。 江喻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声音带着丝丝沙哑：「纪远？今天不是周末么，怎么起这么早。」 「哥…」我挡住他的视线，「我先上厕所，你等一会儿。」 说完我就要去推他，想让他快走开些，我不敢去看我哥的眼睛，也低估了江喻的身高，他站在原地顿了顿，抬手使劲摁了摁我的头，留下一句「没事」走了。 本以为这件事会对我有一段时间的影响，但高三加大强度的学习状态根本令我无暇顾及太多，江喻也不是每周末都会回来，有的时候学校会给他安排些任务，我见不到他，只能和他靠打视频电话。 见不到他，我也不会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但每次见到江喻，他都会像以前一样揉我的头，捏我的脸，有的时候他也会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复习，更多的时候他还会切盘水果，顺带直接塞进我的嘴里。 我不敢和他睡在一块儿，这种本能连带着我梦游都停止了，我本以为江喻并不在意这么些事情，但直到有天他坐在我旁边，趁我休息的空隙里闲聊着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我瞪大眼睛愣愣的看着他，仰头靠着椅背的动作也僵住了。 「没有？」 我吞了一口口水，沖他摇头。 「那有喜欢的人了？」 「什，什么…」我的心跳开始像打鼓一样上下浮动，说出来的话也结结巴巴的，「我不，不是…」 第79页 江喻笑着拍了拍我，他把我的反应当成了面对这类话题的不知所措，「别紧张，哥就是和你聊聊天。」 「没谈恋爱，」我的嘴张了半天，「哥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我看你最近干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江喻想了想，「和你说话也没有以前反应快了。」 我本来以为我这样和以前区别不大，只是我自己的心理作用罢了，但没想到我哥早就发觉了，甚至可能比这更早。 「可能是快要一模了，白天学校事情太多，」我扣了扣嘴角的死皮，侧着脑袋看他，「脑袋有点累了，反应不过来。」 江喻皱着眉头看了会儿我，半晌都等不到他说话，我越来越紧张，以为他看出来我的心虚，但没一会儿他「嗯」了一声，「也是，要不今天早点睡吧。」 我想了会儿，也没再纠结，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好。」 「泡泡脚再睡。」他在我身后说。 「好。」我应他。 最近的天气阴晴不定，最近昼夜的温差更是大的很，洗脸的时候我习惯性的捧了一把凉水，冰凉的触感刺的我一哆嗦，没忍住站着打了个冷颤。 冬天的时候房子里凉，天气更严寒的时候在被窝里窝很久手脚都没办法回暖，我哥在换床的时候还买了一个暖风机，在睡觉之前早早的就把被窝吹暖，这样就不会太冷。 虽然叫暖风机，但其实也能制冷风，夏天又热又闷的时候也会打开吹一吹，但我哥不让我吹太久。 我想提醒江喻要不要今天也把暖风机打开些，也不至于晚上着凉，但没想到我哥好像有感应似的早就已经打开了。 看着已经对着床吹了有一会儿了，我也准备收拾好睡觉，我正要伸手摁掉开关，但却被我哥先一步关掉了。 「你这儿我刚吹没多久，」我哥往被子里探了探，「还有点冷，今天晚上天气凉，别感冒了，你和我睡吧，那边暖。」 「啊，」我愣了愣，「好。」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凑到江喻身边了，本以为这次我会失眠，但没想到没一会儿我就困得迷迷煳煳了，我哥的唿吸声在我意识消失前还没平下来，我喃喃的叫他，想让他赶紧睡。 不知道是梦到的还是真的，我感觉到我哥帮我揽了揽被子，很低地说了句「晚安」。 —— 一模之后，时间就像老刘说得一样变得很快很快了。 一模的成绩我考的还算理想，赵子磊问我想上哪个大学，我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都没能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先考着看看吧。」我回答。 「照着你这个进步速度，我感觉都没什么问题的，」赵子磊翻了翻手里那本厚厚的报考资料，「但是我就很悬了啊。」 他翻来覆去挑选的都是那几个体大，我不太了解他报考的那一方面，也不能贸然提出建议，只能卯足了劲鼓励他：「你的进步也特别特别快，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聪明。」 「啧，嘘…」赵子磊佯装一副我早已知道的样子，很臭屁的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低调，低调。」 「你就不能夸，」我被他逗乐了，「放手博一把，没问题的。」 「严屹去集训基地去了，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我说。 「他那个学校就和监狱似的，严格得连一点儿通讯都不让带，好久没联繫了，哎…」赵子磊拖着脸看窗外，有些惆怅的盯着。 「没问题的，严哥干什么都厉害。」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边边也是，她家里管的太严了，我都看不见她出班，就平时上下学说几句话。」 我嘆了口气，一时没说话。 教室里安静了一阵，半晌，我才喃喃道：「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第48章 我感觉你不一样了 到了五月底，盐城的天气就开始很急剧的升温。再加上临近考试，教室里的气氛沉甸甸的，巨大的风扇在头上一整天都转个不停，除了沙沙的笔声，我很少能听见其他动静。 炎热的天气，沉闷的氛围，再加上渐渐焦躁的心情，我的神经开始用无意识的走神来缓解这种情绪。赵子磊比我还要严重些，越是临近考试他就越焦虑，到后来严重到连饭都不想吃。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和老师申请了去图书馆上课，我们专挑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还带了两个小风扇去。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哥为了不打扰我复习，在那之后很少再打视频给我，到后来连消息都没有几条了。我和江喻两边日夜颠倒的忙，原本我还没意识到这件事，直到临考前两天盐城很稀罕的下了场大雨，把盛夏天气里翻滚的热气浇走了大半。 我和赵子磊的心情也因为这场雨好了不少，晚上我也没去看书，倒腾出手机想和我哥聊聊天，但消息发出去快十分钟都没能收到回復。 窗外还断断续续的下着小雨，我把桌子前的窗户打开半扇对着自己，蜷缩在凳子上慢吞吞的划着名聊天记录。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江喻最近好像有事在忙，记录里清一色都是我哥每天固定式的询问。 ——吃了没？ ——拍照看看。 ——到家了？ ——别复习太晚，早点睡，热的话吹一会儿，睡前记得关。 再往下翻就是我十分钟前发给他的：哥，我考试你回家吗？ 第80页 这会儿已经是十三分钟前了，江喻还没回。 我咬了咬手指尖，犹豫了一阵又打下一行字：哥，你最近很忙吗？ 我抓着手机坐了半晌，依然没等到江喻的回覆。 窗外的雨声渐渐大了些，摇曳的树枝伴着风声，影子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又留下片片虚影落在本子上。 我盯着看了会儿，抓手机的力气松了松，最终决定再看会儿书，等明天再挑个时间给我哥打电话。 但没想到刚放下手机，江喻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我慌忙点亮手机摁接通，但却见我哥的那边黑漆漆一片。 「哥？」我疑惑的开口。 画面有一瞬的卡顿，我举起手机站起来在周围转了转，听见我哥的声音在那边响了：「嗯，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想再看看书，」我盯着手机，「哥你那边怎么那么黑？」 「等等。」江喻咳了一声，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之后，那边亮了起来。 江喻穿了件黑色短袖，背后是一道楼梯。 「你怎么在外面？」 「室友睡了，」江喻的声音有些小，但难以掩盖沙哑的声线，他的脸往前凑了凑，又说：「哥最近有点忙，你考试之前我会回去的。」 不等我说话，他又开口：「窗户开多久了？」 「啊？」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是再说我背后的那扇窗户，「没多久。」 「开一会儿就行，关上吧，晚上睡觉怕你着凉。」 我一边关一边看他，「哥，那你呢，是不是感冒了？」 「没，」他咳了一声，简言意骇：「刚抽了根烟。」 我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是有什么事儿吗？」 江喻笑了一下，「没有，单纯想了。」 他大概刚洗过澡，额前的刘海还是湿漉漉的，刚才撩头髮的动作里他笑了笑，不知怎么看的我有些心痒，说话也开始心直口快：「哥，那你一定得回来，我有点儿，有点儿想你了。」 江喻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他愣了一瞬，而后又侧着头透过镜头盯着我的眼睛，温声笑：「嗯，哥也挺想你的。」 —— 原以为我会在考前紧张手抖，但直到马上要进考场了我都异常的平静，江喻也很按时的赶在前一天晚上回来了，那天就像很平常的一个上学早上一样，一直到考完心情都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考完最后一场，江喻早早的就站在校门口等我，他在人群里朝我挥手，我一眼就能看见他。 「哥，」不等他问我就先说了，我沖他笑：「我好像能理解你之前说的那种感觉了。」 江喻捞了一把我的肩膀，很用力的拍了拍，「嗯，别的不多说了，哥请你吃顿好的去。」 歷经了这段时间魔鬼式的学习模式，我的身体好像卸去了几斤重担，一直到我哥带我进了离初中学校不太远的一家烤肉店之后，我才闻着味道发狠似的饿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江喻最近在忙些什么，但看他消瘦了不少的脸就知道他一定有些事情在瞒着我，可江喻不想说的事情无论我怎么问他都不会告诉我，我只能换一种方式。 我哥也是真的饿了，我们两个都没怎么说话，我源源不断的帮他烤，再夹到他的碗里，碗里放不下就又放到盘里，推在他面前。 「餵猪呢？」我哥没忍住看了我一眼。 我没觉得好笑，皱着眉头看他：「你瘦了好多。」 「那一顿也吃不胖，」江喻把面前的那盘肉推给我，「慢慢吃。」 这个方法行不通，我就只能死死盯着他的碗，一见底就往里填。 我哥倒也没再说什么，默默的吃着，直到后来速度渐渐地慢了下来，他才开始和我闲聊：「等会儿回家了记得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他们前几天还向我问你。」 「嗯，回去就马上打。」 江喻大概是吃饱了，他放下筷子懒懒散散的靠着椅背，漫不经心的问我：「想好要报哪里的学校了吗？」 我摇了摇头，「还没有想好，但是想离你近一些。」 「专业呢？」 我思索了两秒，「想学建筑更多一点。」 「那去d大，你在那边学肯定...」 「那离你太远了，」我抬头看他，「再考虑考虑吧，不着急，分数不还没下来呢吗？」 「你想学建筑，肯定要优先从最好的大学开始挑，现在也不算早，等回去了哥帮你看看。」江喻食指点了点桌面，脸上没有什么太多余的表情。 「哥，」我咽下一口肉，犹豫着问他，「你真的想让我去d大么？」 江喻顿了顿，「d大是数一数二的学校，小远，哥想让你去更大更远的地方看看。」 「可是我一年都回不来几次，离家这么远，离你也那么远，你还想让我去吗？」 我哥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他没说话，沉默着和我对峙了几秒，开口道：「纪远，是我感觉错了吗，我怎么总觉得你哪里不一样了？」 第49章 努力给我们家更好的生活 眼前的锅还在滋滋地响，空气里上下翻滚着热气，我往前探了探身子，想再给我哥夹几块肉，好能让他跳过这个话题。 他的话音刚落，我捏着筷子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江喻也没有再吭声，他伸手接过我手上的筷子，顺势往后推了推，「小心油点溅上去。」 第81页 店里闹哄哄的，到处都是走来走去的顾客，但此刻唯独我们这桌静悄悄的，我哥大概也看出我不想再谈这个事儿，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算了，」他扒拉了几下烤盘，「哥尊重你的选择，但还是想让你好好再想想。」 「不用想，」不知道从哪升上来一股气，我倔强的反驳他，「我想离你近一点。」 「小远，」他的语气忽然间变得有些苦口婆心，「你现在还小，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现在想离我近一点，那谁又能保证几年之后你还这么想？」 「或许几年之后你有了喜欢的女孩儿，你谈了恋爱，想给她更好一点的生活，如果那个时候你还没有那个能力，你会不会后悔现在这个选择？」 「哥！」我提了提嗓门，强力压抑着心里涌上来的酸涩，「你别说了。」 江喻手上的动作停了停，而后很低很低地嘆了口气。 我捏着筷子的手越来越用力，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不等嘴里的那些吞下去就又塞了进去。 「行了，」我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筷子，塞了杯水在我的手里，「生气了？」 我说不出话，低着头摇了摇。 「那你和哥说说，你在担心什么？」江喻拍了拍我的背，又慢慢的帮我顺了顺，「如果是怕长时间见回不了家，那我可以去接你啊，或者你回来…」 「哥，」我没有看他，假装自然的又咬了一口，「如果你以后有喜欢的女孩儿，是不是要比现在还要拼命，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 「什么？」江喻愣了愣，「这不一样，哥就是给你做个比方。」 「我也不会的，」我笃定地看着他，「我也会更拼命，努力给你，给我们家更好的生活。」 —— 这件事情自那之后我哥再也没提起过，报考的时候他和我一起筛了几所大学，又通通做了一番比较，最后选了在隔壁省里很不错的学校。 虽然是省外，但其实离我哥的学校也不算太远，甚至开学的日子也和他挨得很近，于是理所当然的，我报导的那一天也是他送的。 学校有两个校区，建筑专业被分到了南校区，这边环境要比另一边好些，学校又大又崭新，报考这天，整个学校都显得异常热闹。 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我和我哥按照志愿者给的校园地图走，但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我在四处张望，江喻在前面带路。 「报导什么的都弄完了，直接拿钥匙去宿舍就行，」江喻替我拽了拽蹭歪的帽子，朝着不远处的宿舍楼指过去，「这里。」 「哥，下次我去你学校找你行不行？」我有些兴奋，一边看着他一边用手擦了擦鼻尖上冒出的汗，「大学都像这样这么大吗，我也想去你那儿看看。」 江喻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又把图纸塞进背包里，动作间笑了一声：「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得先把这儿的路线记清了。」 钥匙上贴了张标註310的纸，我和我哥一起往三楼上搬，但因为这个时间点人太多，楼梯间上上下下的很拥挤，我们隔一会儿就得停下让道。 我们俩在楼梯口站了会儿，趁着人不算太多的空隙里一口气提上了三楼。 「左边，」我哥扫了一圈周围，很快地摸清了宿舍排号，「慢点，你拿的那个包拉链好像…」 「我操你妈，傻逼同性恋，滚远点儿！」 江喻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巨大的撞门声打断，不远处的宿舍突然间被撞开，再等我抬眼时，地上就已经趴着一个人了。 叫骂声实在太大，周围的人都被吸引去了视线，人群闹哄哄的，很快，宿舍里又出来一个人，他一边嘴里骂骂咧咧地喊叫，一边不断的用手拍打自己的衣服。 「你眼瞎啊？看不清自己住哪间，这块儿是你能随便进的吗！」那人狠狠地拍了拍背后的门，「老子明天就让人贴一张同性恋禁止入内！」 「抱歉，」地上的人捂着肚子站起来，他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我看错了，不是故意的。」 「脏死了。」那人麻利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眼看着就要甩到他身上，他却依然不为所动。 我卸掉身上的东西，几步冲到他面前伸手拦下，「你他妈别太过分！」 「卧槽？」那人不但没能把衣服扔到他身上，反而自己被甩了一脸，他捂着鼻子有些不可置信的骂了一句，「你他妈谁啊！」 我捏着外套的手微微颤抖，哪怕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面对着这样相似的场景，我还是忍不住的感到害怕。 「老子今天打不死…」那人摸到了自己脸上被拉链划开的一道小口，恼羞成怒的就要扑过来。 他个子要比我低一些，出拳的速度也很慢。我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赵子磊和教练教给我的那些招式，我想过很多能真正用到这些的时候，但没想到会是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下。 但这拳却不是我拦下来的，就在他出拳的瞬间里，江喻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沖他胳膊上往侧边狠狠的打了一拳，那人吃痛的操了一声，整个身子都往一边转了转。 「这是学校，不是你闹事的地方。」江喻要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 「你们都他妈谁啊！老子认识你们吗！」大概是第一天来学校，他同舍的舍友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出来说话。 第82页 周围看热闹的人慢慢聚集了起来，大多数人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和我身后的人，见我们没人说话，那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过身进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第50章 什么是同性恋 见闹事的主角走了，围观的人群也逐渐的散开，走廊里的声音有大有小，一时间听不太真切都在说些什么。 「哥你没事吧？」我看向我哥，问他。 「没事。」江喻弯腰重新捡起扔在地板上的行李，侧头看了一眼我身后。 「…谢谢，」那人的声音很小，几乎要淹没在周围闹哄哄的声音里，还不等我们有什么反应，他就飞快的沖这边鞠了个躬，朝着里面跑走了。 我站在原地愣了几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弯处。 「走了，」江喻碰了碰我的胳膊，「先收拾去。」 我们来的算晚，进宿舍门的时候人基本上都来的差不多了，不算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地上横七竖八的放着的都是行李，大家都是父母亲戚送过来的，大概是因为有大人在场，我和我哥一进门时打了声招唿，之后便没人再搭话了。 我哥做事向来麻利，再加上我的东西也不多，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打理好了哥也差不多该走了，」江喻看了一眼手机，「到点了，先去吃饭。」 学校超市就安插在食堂旁边，有扇门和食堂连着，但等我们去的时候门口满满的都是人，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旁边等着进，好不容易找了个地方坐下，但时间眼看着也不太够了。 「必须品也不缺，等之后有什么需要你再去买吧。」江喻递给我一张纸，示意我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他静坐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似的又看向我。 「今天那个人…如果之后找你什么麻烦，你就直接告诉我，或者告诉管理处，别硬抗。」 「知道了，」我让江喻放心，「学了那么久，应该还是能应付的了。」 我哥看着我欲言又止，停了会儿才说：「以后遇上解决不了的事，先别冲动，联繫学校管理处，总要比盲目上去冲风头好，总之就是，自己的安全最重要。」 「知道了，」我捏着纸杯的手不自觉地扣了扣，我明白我哥的意思，「我会记得的。」 我哥陪着我吃完饭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又说了一大堆嘱咐我的话，我送他出了学校，快要到宿舍门的时候才摸到自己外套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五百块钱。 ——哥，那些钱早够了！ 江喻回復得很快，大概是快要到车站了，一串话简洁明了。 ——拿着。 知道多说无用，我只好无奈地收回手机，琢磨着该怎么好好利用这些钱。 「纪远？」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忽然一道陌生的声线响了起来。 我顺着声音转头，一下子就对上了正巧走过来的那人的视线。 「咱们俩一个舍的，我叫薛鑫。」他沖我笑了笑。 「啊，」我张了张嘴，「你好啊。」 来之前我看过学校发的宿舍名单，虽然对不上脸，但我能记得他们都是哪儿的，薛鑫来自东北，身高和性格也同样符合我对那个未知地方的某些刻板印象，他说话带着些亲和力，人也笑眯眯的。 「诶，我听说你和你朋友帮丁梓的事儿了，就沖这个，这朋友我和你交定了，」他沖我打了个响指，「诶，你朋友呢？」 「那个不是我朋友，」我听着有些发懵，「那是我哥，他回去了。」 「啊？你哥啊？」他愣了愣，很快又道：「我今天来的早，你来那会儿我正搁超市买东西，没碰上那傻逼。」 他说话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发出几声「咔咔」的响声，「我他妈要是碰上那孙子，看我不捶死他。」 「你认识那个人吗？」我问他。 「你说丁梓？他我认识，我俩高中同学，」他抓了几下头髮，「那孙子我就见过几面，我们都一学校的，以前就没少欺负他，后来被我揍了几顿老实了。」 薛鑫没再多说关于丁梓的事情，我也没有再问，只知道他现在就住在我们隔壁宿舍。 除了薛鑫以外，宿舍里还有其他几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但由于宿舍允许走读，原本定下六个人的宿舍，这会儿只有五个人。 大家都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因为都不太熟悉，第一天晚上除了薛鑫会喊我聊几句，再就没人说话了。 收拾妥当一切之后，我无所事事的躺在床上，慢慢的翻着我和我哥的聊天记录。 江喻刚上车的时候和我聊了几句，之后他就睡着了，到学校之后，他又发了张照片给我。 我漫无目地的乱翻，宿舍里静悄悄，没一会儿便有些困了。 马上快要睡着的时候，宿舍门忽然有人敲了敲，我被惊了惊，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宿舍门。 「进！」薛鑫带着耳机打游戏，开口说话时嗓门异常的大。 宿舍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进来的人是白天的丁梓。 这会儿我才是真真切切地看清了他的样子，他穿了件白色短袖，看起来很瘦弱，皮肤和黝黑的薛鑫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 他轻轻拍了拍薛鑫的背，低声说了句什么，距离有些远，我没有听清。 但下一秒他就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而后又走到我床前，把手里拿着的那一大袋东西递了上来。 第83页 「我叫丁梓，这个是我们那儿的特产，想谢谢你白天替我解围，你别嫌弃…」他说完又往上举了举。 我有些惊愕的看着他，慌忙接下来说：「不用不用，你太客气了…」 「你就收下吧，」丁梓说，「不要嫌弃就行。」 我一时间有些侷促地不知说些什么，薛鑫笑着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纪远你就拿着吧，你不拿，他能一个人纠结一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实在没法拒绝，从包里掏了些白天我哥给我的话梅糖给他，「回礼，你别客气。」 他沖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就摆摆手走了。 薛鑫在下面笑，「他人其实挺好的，就是胆儿小，还爱瞎琢磨。」 他人一走，屋子里又恢復了静悄悄的样子。 刚才的瞌睡已全然消失，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控制不住的重现白天的场景。 直到最后，我脑子里只剩下那个带着些陌生的词彙。 同性恋。 我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脑海里经过了几番挣扎，我点亮屏幕，打开浏览器进入搜索框里，小心翼翼地打下「什么是同性恋」这个词条。 第51章 尝试想像一下 画面一闪，屏幕上很快地出现了一串解释。 同性恋，指的是对同性产生情感，爱情或性吸引的一种性取向。这是一种自然的取向，是人类正常恋爱类型之一。需要注意的是，这不是一种疾病，也不会对个体造成任何伤害..... 我看的速度越来越快，心跳的声音同样也越来越快，越往后找，关于这类问题的帖子也越来越多，我草草的翻了几下，直到手指尖停留在「如何辨别自己的性取向」。 我踌躇了一阵，最终还是点了进去。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抱着这样的态度继续往下看，最顶上的是被贊最多的评论。 匿名网友：如果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同性，那就先想像一下，尝试探索自己对同性是什么感觉，是情感吸引还是性吸引，如果还是无法确定，那就先想像一下自己和某个同性的那些画面（大家应该都懂），如果你不感觉到排斥或者噁心，那基本上就能确定了。 下面的回覆五花八门，有些人甚至还讲起了荤段子，我越看眼睛瞪得越大，直到最后忍不住用力的扣掉了手机。 「吓死我了，」薛鑫惊愕的从下面抬起头，「你干啥呢，我刚摘了耳机就听见你那儿动静那么大。」 我慌乱了把后台全都除掉，磕磕巴巴的回覆：「没，没什么。」 重新躺平在床上，刚才的瞌睡已经全然消失，我努力闭上眼睛想让自己赶快睡，但脑子里全都是刚才的那段话。 你可以先想像一下自己和同性..... 一片昏暗里，脑子不受控制的飘出了很久之前的那个梦，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渐渐变得清晰，我腾的立马从床上睁开眼睛弹了起来。 「你....」薛鑫又看了过来，「你真没事儿？是不是有点儿想家了睡不着啊？」 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从枕边拿起衣服往身上套，「嗯，我睡不着，出去一趟。」 「马上锁门了！早点儿回来啊！」快要关上门的瞬间里，薛鑫沖我喊了一嗓子。 学校操场恰好离这栋宿舍楼很近，即使是这个点儿，操场上也有不少人还在，我绕着操场一直跑，直到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楼门快要锁了的时候才停下。 身体上的疲惫取代了胡思乱想，洗了澡重新躺回床上，我才得偿所愿的意识渐渐消失了。 只是快要消失前，我听见薛鑫不大不小的声音：「诶，纪远，我也睡不....」 —— 刚开学，学校的杂七杂八的琐事一大堆，我们跟着老师参观了一整圈校园，拿了军训服，一天下来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难得的晚上有空，我光速洗漱完，趴在桌子前点开了手机。 一整天没来得及看手机，我刚打算回復江喻刚刚发来的消息，字还没发出去他就弹了视频过来，不知为何我心里一阵紧张，犹豫了一阵才点了接听。 我哥的脸很快的出现在了屏幕上，他正抓着根笔写东西，半潮的头髮把肩膀那块儿打湿了，白色t恤隐隐能看见轮廓。 我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又慢慢的挪开了视线。 「小远？吃饭了？」他清了清嗓子，透过屏幕看我的眼睛。 「嗯，」我沖他点头，「哥你在忙吗？」 「写资料，顺便画图稿。」他说话间放下笔挪了挪手机，几秒钟之后画面翻转到了他的桌面上。 我哥的桌子收拾的很干净，还铺了张桌布，这会儿桌上正摊着几张图稿，隐约能看出来是个人的轮廓。 我把手机拿近看，但看不出来他画的是谁，「哥，你画的是模特吗？」 「不是，」他语气里带笑，「拿你练习。」 「我？」我惊讶的说。 「画完给你看，」他把画面转回来对着自己的脸，「一天都忙什么了？」 「明天要军训，事情有点多，白天没来得及看手机。」 我说完，侧过身子伸手抓了一把挂在栏杆上的军训服，支棱起来给江喻看：「哥你看，这个颜色好特别，和之前的都不一样。」 「嗯，这个好看，」江喻说，「你试了没？」 第84页 「试了一下，稍微有点大，但不碍事，」我重新挂回去，「哥，大学军训要十多天呢。」 「一般不会很累，你明天把东西都带上，有什么情况别勉强自己，」江喻停下笔凑过来看我，「过几天哥带点奶奶做的酥饼去看看你。」 「真的吗？」我惊喜的提高了嗓门，连带着心情都一阵阵雀跃，「你说话算话！」 江喻看着我的反应愣了一瞬，没一会儿笑了，「当然了，什么时候骗过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我哥都不是话很多的人，但凑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我想把一天遇到的事情都说给他听，喜欢看他因为我而扬起的笑容，想告诉他这边的天有多蓝，夏天的樟树有多高多茂盛。 直到挂掉的前一分钟，我的脸上依然挂着笑。 「喝点水吧，嘴都说干了，」江喻低着头画图，「喝完早点睡，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么。」 「好，」我应了一声，「那哥你也早点休息，我先挂了。」 「嗯，晚安。」 「晚安。」 和他说完话，但我没捨得摁下挂断，薛鑫正巧往后瞧了一眼，他凑过来说，「挂掉了？刚才那个就是开学揍那混蛋的那个你哥哥？」 我下意识回答他：「对。」 「你们兄弟感情真好，不像我和我弟，我看见他就只想揍他。」 我惊讶的挑眉，「为什么？」 「烦啊，那玩意儿不听话，揍他算轻的了，」薛鑫拉开椅子坐在我旁边，「不过也有有用的时候，一般栽赃陷害他比较爽，他也不敢不从。」 我几乎是和我哥同时笑了一声，薛鑫往里凑着看了一眼，用嘴型问我：「你还没挂啊？」 「没有。」我笑着同样用嘴型回他。 "哥，你好！"薛鑫从屏幕里露出头，「我叫薛鑫，纪远舍友！」 「你好，」江喻放下笔看他，「纪远麻烦你们多照看。」 「不麻烦不麻烦，」薛鑫摆摆手，「他做事儿麻利着呢，今天都是他忙前忙后的，我们都笨的不记事儿。」 薛鑫人很好说话，和他聊天也不觉得是在客套，挂断之前，我哥和薛鑫加了联繫方式，说是有什么事情能更方便联繫。 宿舍里其他人也在和家长打电话，交谈声不间断，薛鑫抱着一摞书坐在我旁边，想要看看刚发下来的书，好能更了解资料在哪查方便。 我忽然间想起什么似得看向他，「你说，百度上的东西能信吗？」 「不行吧，」薛鑫把笔夹在手指间转，「这类专业知识得去专业的地方查，不是说还有其他网友在上边儿随手发的也能从百度上查到吗，那也没证实，错了找谁说理去。」 对啊，他又不是专业的，错了找谁说理去。 那怎么可能呢？他是我哥，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对他怎么可能会有别的情感？ 只不过是我有些依赖我哥罢了。 我松开咬着的笔帽，如释重负的唿了口气，顺势用力拍了拍薛鑫的肩膀，「茅塞顿开了，谢谢你。」 薛鑫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翻开书递在我眼前：「这不写了么？你得去这儿查....」 第52章 未知的问题 学校的军训根据专业安排，两个班成一连，丁梓的班级很凑巧的和我们安排在了一块儿，平时休息的时间里他都和我们待在一起，一来二去的我们之间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一开学被闹了一遭的原因，刚开始军训的时候有不少人会经常朝我们这儿飘来目光，我对这类偷偷注视要敏感的多，一开始大家都没怎么在意，但次数多了，他们便由一开始的偷看转变成了明目张胆的打量。 「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帅的！」薛鑫一向对这类称得上挑衅的行为忍不了一点，他嗓门又大又亮，原本偷看的人倒是转了回去，但其他被吓到的人都齐齐朝这边看了过来。 「算了，都习惯了，」丁梓拉了一把薛鑫的胳膊，「看够了也就不看了。」 「就是欠骂，一天两天我也忍了，这都看了几天了。」薛鑫直起腰扭了扭脖子，说话间朝这不远处又狠狠地瞪了一眼。 「对不起啊，」丁梓看向我欲言又止道：「添麻烦了。」 「没事的，你别那么客气，下次我们直接瞪回去就行，吓退他们。」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抚他看起来明显低落了不少的兴头，只得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 「其实大多数人就是好奇，」薛鑫说，「但是好奇过度就是不礼貌了。再说这不也挺正常的么，学校那么多，应该早就见怪不怪了。」 丁梓不知道从哪拿了根小棍子，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地上划，一边低着脑袋点了点。 我和薛鑫对视了一眼，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把手机塞进他手里，「要不我们拍张照片吧，我哥说他想看看。」 薛鑫没说错，丁梓长得确实好看，他生的白净，对周围的人都很温和，几天下来，我们几个之间的相处方式没出一点差错。 他除了长得好看，拍照也很上相，薛鑫手长腿长，他坐在最边缘举着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结束之后划拉了两下，一脸生无可恋的递了过来，「不是，你们两个一个赛一个白，我之前真觉得我没那么黑，这一比我跟个煤球似得。」 丁梓凑过来看了看，没忍住笑了一声，「没事，能p。」 第85页 「可别给我p，那太假了。」薛鑫用手指点了点屏幕，看了几秒忽然沖我使了个眼色。 我没能理解，回了个疑惑的表情，「怎么了？」 「我就是好奇啊，」他特意压低声音，「你有没有女朋友？」 「什...」我愣住了，反应了几秒才继续道：「没有。」 「一个都没谈过？」 我还是摇头，「没有。」 「太没意思了！」薛鑫不满的嘀咕了一句，「长这么帅一个都没有，合着就知道学呗。」 我顺势抛了个问题回去：「你有？」 丁梓「哎呦」了一声，「你可别问他了，他那点情史他能说一整天都不带停的。」 「我当然有啊，」薛鑫往前凑了凑，「那可是我初恋，当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追她的，那可是....」 丁梓估计已经听腻了，他低着头专注的划拉手机，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 薛鑫果真一直说到了教练喊集合都不肯停，直到站回队伍里才得以短暂的消停下来。 —— 之后的几天里，日子一直在按部就班的过着，军训的确像我哥说的那样没有那么累，教练人很好，经常带着大家偷懒，训练接近末尾时我们都没怎么晒黑。 江喻最近似乎很忙，我白天发给他的图片和视频，他都一直集中在凌晨的时间里回復，而那个时候我早就已经不知不觉的睡着了，更别说打视频给他。如此反覆下来，十几天里我真正和我哥聊天的次数少的可怜。 我心里惦记着我哥，想知道他是不是忙的颠倒黑白，休息不到会不会生病了没有告诉我，但收到的回覆都是重复的一句「没有」。 白天被训练缠身，到了晚上又心事重重，丁梓最先看出我的不在状态，他问我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上火生病了。 「没有。」我沖他摇摇头。 「不想说我就不多问了，」丁梓递给我一包茶袋，「尝尝这个，我从家那边带来的，我妈说能泻火。」 「谢谢，」我接过来在手里捏了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哥最近好像很忙，我担心他是不是忙的生病了没告诉我。」 「那军训结束了去看看？」丁梓提议，「你们离得远吗？」 「不远，」我点头，「结束了我就去。」 「别太担心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原本我已经在看去我哥学校的车票了，军训结束的那天上午就订了回市里的，但没想到下午江喻就出现在了学校门口。 军训结束，几个人放在宿舍的口粮也基本上吃光了，薛鑫和丁梓说是校外超市的便宜一些，想着一起出去还能顺带送我出校门。 我正想着要不要带一些这边的稀罕东西回去给我哥尝尝，但刚走到校门边就被路口的身影吸走了目光。 江喻正巧从计程车上下来，他背对着我们从车上找着什么。 「哥！」我冲着那边用尽浑身力气喊了一嗓子。他的背影实在是太熟悉了，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到了即使江喻变成一只小飞虫我也能一眼认出来这种荒谬的想法。 旁边的丁梓正想说话，却被我突如其来的一声吓的哆嗦了一下。 我哥也听到了我中气十足的一嗓子，他转过头来看向我这边，几秒钟后挥了挥手。 「我先过去了啊！」不等他俩说话，我就一路跑着往江喻身上扑。 「慢点，跑什么。」我哥搂了一把我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不太明显的笑。 我顺势环着他的腰小幅度的摸了摸，激动得难以抑制喜悦的心情，过了会儿才抬起头和他对视：「哥，你瘦了好多。」 「嗯，」江喻没否认，「没事，没几天就胖回去了。」 我松开搂着他的手，薛鑫和丁梓也走了过来，他俩和江喻打了声招唿。 「你们这是准备出去？」江喻看了一眼我。 「我俩准备去外边买点东西，」薛鑫指了指他俩，话还没说完就被丁梓抢去了话头，「那哥你们先聊，我们就先走了！」 两个人不等江喻有什么回应就拉拉扯扯的走了，我有些好笑的看了一眼。 「不买点什么？」我哥并排跟着我往学校里走，侧头看时顺势把手里提着的保温袋递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果然装着奶奶做的一大袋酥饼，因为有保温袋的缘故，一股热气夹杂着香味钻了出来。 「好香，」我说，「还是热的。」 「尝尝。」江喻说。 宿舍里这个时间点大家都出去吃饭了，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我和我哥一齐走回去，一路上两个人分着吃了不少。 「哥，你最近在忙什么？眼下的乌青那么明显，看起来瘦了一大圈。」我忍不住问他。 江喻坐在我旁边，他看了一眼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刨的乱七八糟的桌子，一边整理一边慢慢的说：「小远，我们之前待的那个工作室房租到期了，我想了想，决定把他搬到我学校附近去。」 我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这么突然？」 「这件事儿我私自做了决定，你别怪哥。」 我沖他摇头：「我知道，你这么做有你的原因。所以你最近是在忙这些？」 「嗯，」江喻垂着眼睛，但脸上表情严肃起来，「已经搬了，地址等晚上回去了就发给你，你放心，新家和我们之前的布局很像，你的东西我一点没落的都带走了。」 第86页 「哥办了走读，平时没课就会去工作室。」 「所以你是，」我看着我哥眼下的那片乌青，一字一句的说的有些艰难，「一边上学一边工作？」 江喻又「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补充道：「过阵子就没这么忙了。」 「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我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我哥忽然之间做下的决定不仅仅是因为房租到期这么简单，可问完我就后悔了，江喻一开始就不打算告诉我的事情，我再怎么问他也不会告诉我的。 果不其然，我哥看着我沉默了一阵，最终还是说了一句「没有。」 怕我不相信，他又揉了我一把我的脑袋，叫我别瞎操心。 我没再追问，但心里放心实在不下他。那天我哥走了之后，我自己琢磨了很久，思来想去能让我哥这么拼命的原因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钱。 从离开家的那一刻起，只要我想帮着我哥做一些涉及到关于钱的事情，他都一律不让我参与。我哥脑子聪明，生活慢慢有了起色之后很少会让我听到他谈到这些。 但是钱怎么会有够的那一天，更何况现在生活开销哪一笔都不是小数目。 一旦心里有了一个决定，我马上就会付诸于行动。那天之后，我先是仔仔细细的计算了一把今后会花每一笔钱，尽量把开销减到最小，因为不太了解学生勤工俭学的方式，我又去很多地方打听了一通。 避免自己踩到坑，等彻底了解了这方面的各种问题之后我才开始做。 最开始的时候，我应聘了一份管理学校图书馆的工作，时间安排的很紧张，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一下课就赶过去，晚自习的时间我申请了去那里上，虽然忙，但幸运的是工资开的满意。 白天上课，空闲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晚上的时候我本想着再找个工作，但薛鑫见一天到晚见不着我人，有天晚上没忍住问了一嘴。 我难得看他有些不好意思，他坐在我旁边铺垫了半天，最后说：「纪远，你是不是遇到啥事儿了？」 「没有，」我愣了愣，「怎么了？」 「你去图书馆兼职，我一开始以为你就是去体验体验生活，但那天不小心看到你笔记本了，每一笔开销就记得那么清，你这，」他指了指我的手机屏幕，「晚上还要找工作去，你真没遇到事儿？」 「我就是....」我犹豫了一下，「最近确实有点缺钱。」 薛鑫看着我欲言又止一阵，最后丢下等着两字走了。 过了几分钟，他又带着丁梓回来了。 丁梓拉开椅子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拉低声音说：「缺钱你早跟我说啊，我这里正好缺个小助理，你要不考虑考虑跟着我干吧。」 我惊讶的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丁梓告诉我，他一直在网上干着点小生意，最近直播有些起色，但活多忙不过来，缺个人手帮他，还开了一口高价给我。 「我对这些不太了解，也行吗？」我有些犹豫。 「行啊，怎么不行，我教你，挺简单的，就是一些选品之类的工作，我和你详细说说，你之后考虑也不迟。」 丁梓和我说了很多，让我不用着急给他回復。我没想多久就答应了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 「客气什么，」丁梓沖我笑了笑，「正好你和我熟，干活还那么麻利，我缺人手你缺钱，咱们互利共赢嘛。」 我不知道我哥缺多少钱，只能尽可能的用尽所有力气攒，哪怕江喻已经不需要那么努力的挣了，最起码我作为他的弟弟，也能在他面对突如其来的未知问题时帮得上忙。 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自己了，我想变得更强一些，每天只需要一点点就行。 可我不知道的是，未知的问题会来的那么快，那么突然。 第53章 别再来了 有了丁梓的帮助之后，我存钱的进度变得比之前快了很多，偶尔遇到一些特殊情况，我还能多出些空余时间来干点别的事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丁梓和薛鑫，有天晚上和江喻闲聊时提起这件事，他说可以寄过去一点盐城的特产，或者打听打听他们的喜好买点东西。 我在学校偷偷兼职攒钱的事情没有告诉我哥，和他聊起这件事的时候也是借着受了他们很多照顾这个理由，江喻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发了张单子给我。 ——看看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我正在打字的手一顿，盯着图片飞快的眨了眨眼。 我告诉江喻的本意是想借着这个理由回一趟新家，但又怕我哥忙的没有时间，想着提前和他商量商量，能不能空出些时间陪我一起出去买些东西。 我也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些钱留给他规划，也想送给他一份独一无二的礼物，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想他了。 但还没来得及等我和他商量，江喻就已经把盐城那边有名的东西都发了过来。 我搓了搓手指尖，犹豫着发出了一行字。 ——哥，我这周想回家，你有没有时间？我想一併买了带回去。 不等我说话，江喻就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周几？我帮你订票吧。」画面还没反应，我哥的声音就已经传过来了。 「周五上午就走，那天我没课，行吗？」我说。 「嗯。」我哥说完就拿起了手机，画面上，他的脸和屏幕挨得很近，唿吸声交杂着短小的戳屏声。 第87页 「哥！」我看的愣了神，反应后慌忙出声制止他，「我已经买了！」 江喻的视线慢慢透过屏幕看向我，「什么时候买的？」 「昨天，我和丁梓提了一嘴，他说他那里正好有优惠，就顺带帮我一起买了。」 我哥一时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慢慢把手机重新靠了回去，「那行，回来一起商量。」 江喻又嘱咐了我几句就挂掉了电话。我熄灭屏幕，飞快的从桌子下面掏出行李箱打开，想着收拾些东西回去。 「你不周五回家吗？」薛鑫从上铺探出脑袋看向我，「这么早就收拾上了？」 「我怕忙忘了，」我晃了晃手里的毛巾，「早点弄了安心。」 话没说几句，丁梓也正巧过来了，他手里拿了一大堆东西，「诶，正好。」 他把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全都塞了过来，「正好你收拾，把这些也带回去吧，这都是这几天选品出来好的东西，肯定都用得上，给你们留点。」 丁梓拿了几个朝着薛鑫的床上扔了过去，「这盒面膜牛着呢，美白的！」 「我靠，」薛鑫一边笑一边拿起来前前后后看了个遍，「真有那么牛？」 「敷了不就知道了。」丁梓笑道。 我拿起眼前的盒子看了看，有些无奈的看着他：「指甲油？丁梓你是不是清仓库呢？」 薛鑫整个脑袋都悬在半空，他看着我的手愣了愣，紧接着发出了一声大笑。 丁梓也没忍住笑出了声，「诶，不是我看看....」 「拿错了，今儿没收拾，」他一边笑一边蹲下翻了翻，「算了，我不翻了，你收拾时候看看，还有的话直接拿出来放我那儿就行。」 「嗯，谢了啊。」我沖他挑眉。 「谢了啊。」薛鑫也摆摆手里的东西。 那天的电话之后，江喻发消息和打视频的次数不知为何变得多了起来，但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在图书馆里上班，不能接听，我只好用在自习的理由搪塞过去。 接听不了电话，江喻就改为发消息给我，但其实他发来的原因无非就是叮嘱我记得带东西，自己一个人坐车注意安全之类的。 ——不懂就打电话给我。 江喻连着发了几天，但到了临走前一天他却不发了，中午回宿舍之后我又仔仔细细的查了一遍该带的东西，确定没什么落下了才又点开了手机。 我哥和我的聊天还停留在前一天早上，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手机铃声兀的响了起来。 来电的人是奶奶。奶奶很少在这个时间里打电话，我愣了愣，几秒后摁下了接听。 「纪远，你奶奶生病了。」手机那端的声音带这些滋滋的电流声，陌生的语气我一时间没能分辨出是谁。 「你是谁？」突如其来的消息砸的我脑袋发闷，连握着手机的力气也大了几分。 「这才多久，连你妈都不认识了。」纪南雨的声音透着沙哑，那端的背景音乱糟糟的，几道声音夹杂在一起，让人根本分辨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让你哥回乡下。」过了会儿，她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混帐！小远....」 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挂断的嘟嘟声传了过来，我抓着手机不死心的又「餵」了几声。 心跳声重重的砸击着耳膜，我根本来不及思考，四肢发麻的翻身找衣服，飞快的套上冲出宿舍，一边尝试着联繫江喻，一边飞奔着跑到校门口拦车。 江喻的电话打了一路都无人接听，我不断催促着司机再快点，又不死心的一直打给我哥。 一直到我坐上回盐城最早最快的那一列车上，我才好不容易打通了江喻的电话。 「哥....」开口时的语气是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发抖，「我接到了纪南雨的电话，奶奶怎么样了？你在哪？你回去了吗？」 「没事的，」江喻的声音也在抖，他隔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奶奶就是摔了一跤，我现在赶回去，你在哪？」 「我在车上，」我紧紧攥着手里不知从哪扯来的塑胶袋一角，「我要回去。」 「别担心，奶奶没事，我问过了，」江喻说，「你自己注意安全，到了告诉我，我先挂了，再去给那边打个电话。」 我不知道江喻是不是和我一样刚接到纪南雨的电话，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一定有蹊跷，但我根本无法思考到底因为什么，就连放下手机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几乎被汗浸湿了，黑色的手机壳上留下几道明显的印子。 直到渐渐缓过神来，我才又联繫学校和舍友解释了一通。 发给我哥的消息一直没有得到回覆，车上的信号又不稳定，那一路上我都一直盯着手机亮起来。 江喻到的比我早，下了车我先是给他打了通电话，但语音提示说忙线，我又只好改为发消息，匆忙拦了一辆下乡车往回赶。 站在奶奶家门前，院子里却静悄悄的，不等我再进里屋，江深飞就被人推推嚷嚷的赶了出来。 「你给我出去！回你的城里去！我们没钱给你！」江爷爷一手拿着扫帚，一手不断地往前戳。 「爸！算我求你，这次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等补上公司欠款我就…」 「走开！」江爷爷打断他，厉声呵斥道：「上个月我们给了你多少钱你忘了？我也是刚知道，小喻给你那些钱都快把家底掏空了！」 第88页 「你们找不到小喻，就变着法子把他引回家，我一刻都不想看见你，回去吧。」 我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僵，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不知道，」江深飞衣衫不整，脸上满满的都是疲惫，「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回去吧，」江爷爷说，「我们真的没钱了。」 「江喻！」眼见江爷爷不再松口，他顿时拔高了嗓门朝着里屋喊，「江喻！」 下一秒，我哥的身影从门里出现了，他没有犹豫，直接冲着江深飞的脸上狠狠地挥了一拳。 「哥！」我瞪大眼睛，江喻的神色和上一次失控的模样如出一辙，我匆忙跑上去跟着爷爷一齐把他拦住。 但我哥并没有因此而镇定，他整个人的动作还在继续，还想着继续打他，说出的话夹杂着重重的唿吸声：「江深飞！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纪南雨此时也从里屋里跑了出来，她一边喊叫一边扶起江深飞，转过头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喊了一嗓子：「你们要干什么！」 江喻的视线不断地扫在两个人脸上，「奶奶怎么摔的？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梯子怎么就突然少了螺丝？」 他捏紧了拳头：「说话！」 「我怎么知道？」一阵沉默过后，纪南雨喊道：「我们不知道！」 「你不知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哥说，「你们为了找到我要钱，连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江深飞，你不配当人。」 「你多失败啊，啊？爸爸做不好，丈夫做不好，儿子也做不好，现在连你引以为傲的公司老总你也做不好，」江喻的语速越来越快，「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江深飞。」 「哥…」眼看着江深飞的神色愈来愈不对，我赶忙站在他前面，不动声色地往后推了推。 「够了，」江爷爷嘆了口气，沖他俩摆摆手，「回去吧，别来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江深飞站在原地吸了口气，道：「过段时间我们再来。」 「你缺多少钱，」眼看着江深飞要走，一直没再开口的江喻说，「算你借我的，打欠条，拟条约，保证你不会再来找奶奶麻烦。」 「最后一次，」他的语气里是满满的疲倦，「别再来了。」 院子里有那么一瞬的寂静，时隔半年多再见到他们，我们谁都没曾想到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现实的压力把江深飞过去的光彩打压磨灭，他站在那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和我哥的身高越差越大。就连一旁的纪南雨也苍老了很多。 「我留了你的电话，会再联繫你。」留下这么一句话，两个人转身走了出去。 第54章 主角变成了我哥 两个人一走，屋子里又变回了静悄悄的样子。 奶奶已经休息了，爷爷本想着再和我哥说点什么，但被他打发回了卧室，说是先等休息好了以后再谈。 我去厨房接了几杯热水，泡了杯蜂蜜给爷爷，又坐在一边和他说了几句话，想让他先安下心来休息。 等回到卧室的时候外面天色也快黑了，我哥没开大灯，只开了桌子边的一小盏，推门进去时，他正开着窗户站在阳台上。 屋子里烟味还没散尽，听到我开门的动静，他侧头看了我一眼，紧接着关了窗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我拉开椅子坐下，伸手盖在他手上轻轻握了握，「哥。」 「嗯，」他清清嗓子应我，「路上吃东西了吗？」 「还没有，我不饿，」我一直盯着他，「哥，要不先睡会儿？」 江喻没说话，只是小幅度的摇了摇头，看向这边时我能清晰的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 「小远，听话，去躺会儿，你一路上也累了。」 「哥。」我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手掌间沁出薄汗我都不想松开，不管是这段时间还是之前，他的一切忙碌都有迹可循，各种各样复杂的心情一起涌了上来。 我的眼眶有点湿了，腾出手在兜里掏出那张原本就准备好的工资卡，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 江喻愣住了，他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哥，这个是我攒的，你不要拒绝，这原本就是打算给你的，」我死死地摁在他的掌心，「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站在你这边。」 「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多的压力，你还有我，」我越说越哽咽，那些情绪一时间都堆积成了对他满满的心疼，「我不想让你承受这么多，哥。」 几行眼泪悄无声息地划下来，眼眶里的残留模煳了视线，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我哥的脸就被他直接一把捞进了怀里。 江喻的力气很大，他紧紧地抱着我，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耳朵里只剩下了我们彼此的唿吸声，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哥开口了，声音里有些不自然的沙哑：「我不是个好哥哥。」 「不是，」我惊住了，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语气里的不自然，时隔这么久我又一次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推开他的胳膊使劲抓住，看着他的眼睛重复：「你是好哥哥，你是最好的！」 「嗯，」江喻的眼睛比刚才还要红，他吸了吸鼻子，揉了把我的头，「小远，你信我么？」 我没有犹豫，冲着他飞快的点了点头。 「好，」他说，「睡吧。」 确定了奶奶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在那儿呆了两天就走了，学校里事情多，再加上我哥还有工作室的事情要忙，实在腾不出多余时间。爷爷在那之后问了江喻很多，还想拿出自己的钱填上，我哥迫不得已撒了个谎，才让爷爷暂时相信不再追问了。 第89页 在回到学校之后，我和我哥之间的时间线彼此都摸清了，我也不再瞒着他什么，他也把江深飞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了我，我们之间都不约而同的互相监督着，不过度的劳累身体，同时也慢慢的攒下一笔钱。 江喻在月底的时候自己开始计划创业，因为工作繁忙复杂，他具体的没多告诉我。忙了一阵之后，他说开头的程序都很顺利，也拿了一笔可观的收入，想在过段时间进一步发展，会比现在忙很多。 怕我哥忙起来就顾不得自己，趁着有假期的日子我会回一趟工作室，有时候能给他打个下手，还能看看他最近怎么样。 江喻给了江深飞十万，在那之后他偶尔会从手机上了解他后来的发展，江深飞东拼西凑填补了公司的窟窿，但背后还仍然联繫着一系列复杂的事情。 江喻没有再去问过，也换了号码不再和他们联繫，爷爷奶奶年底的时候也跟着搬了次家。 我知道江喻说的那些都是吐一时之快，他根本就没想要问江深飞要那些钱，他做这些的意思也很明确，我想江深飞也会懂。 —— 学期末到考试周的时候，江喻给我打了一笔钱。 我一开始还没有看到，考试结束之后收到他发来的一条消息，说是分红。 我一脸茫然，直到看见那条简讯才反应过来，我哥说的是他这个月拿到的分红。 ——怎么突然打给我了？ 他那边回復得很快： ——这是你的，当做给你的鼓励金。 虽说这段时间都是我们在一起攒钱，但其实帐上的一大部分都是我哥挣来的，他经常会给我些钱当作零花，但这么大的数字是第一次。 ——哥，是不是太多了！ ——拿着。别扣扣搜搜的，请宿舍吃顿饭，买点新衣服，不够哥再给你。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江喻没给我机会，他又发来一条消息，说这学期应该会忙，放假回来的时候应该没法接我了。 偶尔时间富裕的时候，江喻会去外地出差，但离得不是很远，于是我习惯性地问他：去哪儿？ ——就在这边。 我放心下来，动手打下一个「好」。 「走啊，」刚把手机塞回兜里，薛鑫就抱着书从隔壁考场走了出来，他拍了拍我的肩，道：「等丁梓出来去食堂？」 上次走得匆忙，原本计划给他们带的特产也没来得及买，于是我拍了拍口袋，冲着他和他身后恰好走出来的丁梓挑眉：「走，我哥请我们吃顿好的。」 谈论起学校周边的吃的，薛鑫比我们在行得多，他带着我们一路拐进小道，在一条不太明显的角落里找了家餐馆。 「你真别小瞧这儿，」薛鑫谈起来啧啧道：「来过一次，是真的香。」 店虽偏了些，但里面的人却很满，我们三个等了会儿才落座，服务生递过来菜单就走开了。 「有啥推荐的？」丁梓看了一眼薛鑫，「要不你选吧。」 「这几个都好吃，」薛鑫笑了笑，又把单子推给我，「今天纪老闆请客，你再看看。」 自从我们熟悉了之后，几个人互相请客是常有的事，我沖他无奈地笑了笑，又按照平时的口味挑了挑。 「诶，」等彻底闲坐下来，薛鑫一边翻手机一边说：「你们听说没，学校表白墙最近挺火那件事儿？」 「哪个？」 「图书馆前面表白那个，」薛鑫把手机屏幕翻转过来给我们看，「摆了特别长的花道，专门直播表的白，学校表白墙都炸了。」 「是么，」丁梓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看，半晌感慨道：「真浪漫啊。」 「你也想要？」薛鑫笑着逗他，「改天我俩给你摆一个？」 丁梓翻了个白眼，「你可别扯了。」 「这种表白大家都会喜欢吗？」我有些好奇的问。 「也不是吧，这要是给我表白，我连宿舍门都不敢出，」薛鑫抖了抖，「多尴尬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看，那么多手机在拍，还有直播回放，要是鼻孔里有鼻屎，牙上有菜叶子咋办。」 「要不然你不喜欢呢，」丁梓笑话他，「你就和浪漫不沾边。」 我没忍住笑起来，「我都不敢把那个女主想像成你。」 「笑啥啊！」薛鑫不满地磕磕桌子，「你们被表白过么就笑话我。」 「有啊，」丁梓满不在乎的说，「我还谈过恋爱呢，谁像你们。」 我捧着杯子一个不注意呛了下，对面的薛鑫也明显不知道这档子事，他压低声音说：「啥时候的事儿？我居然不知道？」 丁梓说：「谈了几个月，不合适分了。」 「谁啊？帅吗？」薛鑫问。 「你不认识，还行吧，我感觉长得能看的过去。」 丁梓很少谈起自己的事，既然他主动开了口，我也好奇的问道：「他和你表的白吗？」 「没完了是吧，还吃不吃饭了，」丁梓递给我们筷子，「他表的白，不说了啊，到此为止，以后我再和你们谈。」 关于表白这个话题吃饭时我们没再谈起过，本以为再说起时应该会是下一次去外吃饭的时候，没想到晚上就又说了起来，但这次的主角却变成了我哥。 第55章 我喜欢上了我哥 碰上考试周，图书馆的工作也顺带放了一周假，丁梓那边也因为忙着备考特意减少了工作量。 第90页 吃过晚饭，我们三个一起熘达回宿舍，丁梓抱着一摞书推开宿舍门，又扯了张桌子和我们的拼在一起，说是要一起复习。 「先休息会儿，」薛鑫懒懒散散地靠在椅子上划手机，「吃撑了，脑子暂时不太够用。」 「那行吧，」丁梓把手里的书一推，也扯了张椅子靠了上去，他拍拍另一边空出的地方说：「纪远，你也来躺会儿。」 「嗯，稍等，」上午的小组作业还剩一点结束，我半趴在桌子上咬着笔帽含煳不清的说：「马上写完这点了。」 「再考两天就放假喽，不想回去咋办啊。」薛鑫放下撑着的胳膊，仰天嘆了口长气道。 「待着呗。」 「回去住我妈又叨叨我，不回去吧还有点儿想。」两个人没什么中心话题，靠在那儿一边划手机一边闲聊。 我刚准备坐下，一旁的丁梓却突然间站了起来，他盯着手机喊了一嗓子：「我靠！」 薛鑫也明显被吓到了：「咋了！你突然喊啥，我刚吃的饭都要吓吐了。」 「你俩看，今天表白墙上女主角是不是这个？」丁梓把手机立在中间，指着上面放大的图片，「这是我姐！」 「我当你发现什么世界未解之谜了，」薛鑫顿时有些无语的看着他，「这你姐发你的？」 我也笑道：「你今天晚上看的那么多图片都没认出来啊。」 「那不拍的挺模煳么，」丁梓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我也是刚看她发的朋友圈才知道。」 「你没加校园墙？」薛鑫有些意外，「那上面都炸了一天了。」 「加是加了，但好像和你们加的不一样啊。」丁梓侧头看了一眼薛鑫的手机。 「还真不一样。」他说完又想侧头看一眼我的。 「我没有朋友圈。」我和他对视，摊开手机道。 薛鑫闻声看过来，两人都有点惊讶：「你不看？」 我摇摇头，「一开始也没有，后来懒得开了。」 平时看手机的时候很少，基本上都用来和我哥联繫了，江喻平时也不看朋友圈，更别说发了。我哥不发，于是我也一直没开。 「要不要开一个？」薛鑫沖我挑眉，手上晃了晃，「加个校园墙，平时爆炸新闻挺多的，不过也有挺多有用的东西。」 我想了会儿，把手机递给他：「也行。」 「那你把那个也推给我啊，」丁梓划了划手机，「我还真加上假的了。」 薛鑫接过去没一会儿就帮我弄好了，他递过来的时候还顺带帮我点开了。 「我推你俩了啊，」他说，「直接加就行。」 本想着退出去先加上，但最上面的一条朋友圈吸走了我的注意。 这条是江喻的高中舍友十分钟前发的，他和我哥的关系很好，我高考结束之后他还特意发消息问过我，甚至报考的时候还提了不少好的意见。 他发了一张光线昏暗的图片，但能明显看出来是在ktv包厢里，一群人并排坐着，干什么的都有。 几乎只是一瞬间我就找到了我哥，他离镜头隔了几个人的距离，半靠在沙发上，手里夹着支未点燃的烟。 他旁边坐着的是高中时的学生会长易盈。她那会儿恰好面对着镜头，两个人挨得很近很近，她似乎是想给江喻递话筒。灯光正好照在他的侧脸上，给气氛里增加了几分不明显的暧昧。 我盯着这张图越看越难受，心口好像被堵上了一卷棉花，想出一口气，却上不了也下不来。 除了一张照片，他还配了一段更让我窒息的文字： 高中挚友聚会！同时也祝易老闆表白江大帅哥成功~！【狡黠】 「表白...」我盯着看，忍不住喃喃出声。 易盈要给我哥表白。 我又看了一眼，底下的文字已经变成了十五分钟前。 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表白是不是已经结束了？我哥答应了吗？他们会不会在一起？ 各种各样的问题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紧紧攥着手机，强行压抑着想给江喻打电话的冲动。 「纪远？」丁梓侧头看我，碰了碰我的胳膊，「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随便看看。」我摁灭屏幕，但脸上的笑容很勉强。 「看会儿书？」薛鑫也放下了手机，「消食儿消的差不多了吧。」 我没去看他俩，只是沉默的抽出了本书，低着头点了点。 我们进入状态的速度都很快，往常这个时候几个人基本上都不会说话，除了翻书的动作都不会再干别的。 但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根本一点都看不进去。 我的脑海里全都是那条朋友圈。 我哥为什么骗我？他不是说要去出差了吗，他为什么会出现在ktv里？ 我哥骗我，他骗我... 「纪远？」丁梓的声音再一次在我耳朵边响了起来，随之他伸手在我眼前打了个响亮的响指，「你想啥呢，走神这么厉害？」 我握着手机的力气再次加大，想说点什么不让自己那么心慌，「丁梓，谈恋爱的话，一般会干点什么？」 「你被表白了？」丁梓的神色变得意外起来。 我摇摇头。 「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薛鑫也道。 「我不知道，」我忍不住开始搓手指，重复道：「我不知道。」 第91页 两个人的表情变得严肃，「谈恋爱的话，一般流程应该是先拉手，拥抱， 再进一步就是打啵。」 薛鑫停了停，「再进一步就是....」 「就是什么？」 他支支吾吾起来，丁梓「害」了一声，「那个呗，还能是啥啊。」 我愣住了。 我根本不敢把这些情景想到我哥身上，即使是忍不住想像，也根本无法把另一个人想成别人。 心脏一揪一揪的疼，连唿吸都好像有些困难。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丁梓问，「从刚才看完手机开始你就这样儿。」 「如果，」我一字一句说的有些困难，「两个人挨得很近，其中一个人想要表白的话，他们会在一起吗？」 丁梓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没说话。 「我就问你三个问题。」过了会儿，他道。 「第一，你是不是看到了这么一条朋友圈？」 我犹豫着点头。 「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很心堵？」 我再次点头。 「你是不是不想让他们在一起？或者说，你想和他们其中一个人在一起？」他又问。 我迟疑了，他前面说的没错，可我想和江喻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他是我哥，可不可否认的是，我只想自私的让他一个人只属于我，我只想让他无论做什么都永远的只和我。 我迟疑的时间比刚才还要久，但最终还是沖他点了点头。 「那没错了，」丁梓打了个响指，「你喜欢她。」 他忽略我愣住的神情，一点点的剖析道：「都这么明显了，你还在不知道啥啊，你喜欢就去追啊，你刚才说的是挨得挺近，然后准备表白了对吧？」 「如果没什么其他的话，就这么一点信息，在一起的可能也不大吧，你现在就去问，要是没在一起，你马上开始追。」 薛鑫贊同的点头，他撑起我的脸左右转了转，「这么俊一小伙儿，我就不信了你没一点机会。」 「我去打个电话，」我有些腿脚虚软，慢慢站起来道：「我去外面打。」 站在楼道的尽头，我开着一扇窗户让晚风全都吹到我的脸上，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好像被无限的扩大，我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犹豫着给江喻打去了电话。 嘟嘟的声音在这一刻都变得很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喻终于接了起来。 「喂，」他的声音带着些喘，咚咚的音乐声也渐渐远了，他温声喊我：「小远？怎么了？」 「哥...」再开口时，我的声音是未曾察觉的抖，「你在哪儿？」 「出来见见朋友，」江喻道：「声音怎么了？难受？」 我死死的咬住嘴唇，把一句「我难受」压了回去，我想让我哥现在就回家，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 「你什么时候回家？」 「快了，打声招唿回去了。」江喻那边响起了打火机的声音，他吸着菸嘴的声音一点点透过手机传了出来。 江喻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抽过烟，我没见过，但能想像的出他的动作一定很性感。江喻抽完烟的声音似乎也带上了颗粒感，沙哑又好听：「小远，想哥了没？」 我捏着衣角的手不自觉的用力，连唿吸都被他这句话打乱了几分，「嗯。」 「哥，放假你来接我好不好？」我站在窗台边，一点点的月光倾洒进来，连带着我的胆子都大了几分。 江喻骗我，他说出差，但却也没错过聚会，那为什么要缺席来接我？ 我哥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又抽了一口，过了会儿他笑了，有些纵容的意味：「嗯，好。把票退了吧，哥一起买。」 我想问他有没有答应易盈，可最后都没能问出口，我害怕知道这个带着不确定性的答案，也不想破坏了此刻这么好的氛围。 我哥的声音贴的很近，我紧紧靠在耳朵上，连一丁点的语气都不想错过。 「早点睡，我也准备回去了，」我听见他抽完最后一口，走路的动静也响了：「晚安。」 颤抖着说了句晚安，我很迅速的挂断了电话。 宿舍熄灯了，走廊里这个时间点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一片黑漆漆的环境里，我羞耻的蹲了下来。 从前的那场让我无法忘记的梦，还有第一次忍不住搜索的举动，无数次在脑海里强行否定的答案，在这一刻好像都被解决掉了。 那一切都是我不肯承认，不肯承认我喜欢上了我的哥哥。 但现在我真的无法否定这个答案，我真的喜欢上了江喻，或许是从那场梦开始，或许比这更早。 因为他的弟弟，仅仅透过电话听着他的声线，脑子里想像着哥哥抽菸的动作，就可耻的硬了。 -------------------- 终于！ 第56章 方便接你回家 我在走廊里蹲了很久，直到自己彻底平復下来才回到宿舍。薛鑫和丁梓还坐在桌子前看书，听到开门的动静，两人齐齐放下，关切的望向我。 「咋样了？问出个结果没？」薛鑫问道。 我坐回椅子上，摇头说：「没敢问。」 大概是我兴致缺缺，两个人也看得出我不想再多说，便也没再问别的，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只要还有希望就去追，男人不能怂。」 「嗯。」我笑了笑，伸手拿出书翻开，「看书吧。」 第92页 虽然心里经常想着这件事，但我也努力的没让它影响期末考试，歷经了连续三天的摧残，最后一门结束时薛鑫提议想出去搓一顿。 上午结束考试，原本我们几个抢到的票都是晚上才发车，但因为后来江喻说要来接我，我的时间变得不太宽裕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他俩：「我可能赶不上了，我哥说要来接我。」 「几点啊？」丁梓一边翻看手机一边问。 我看着江喻刚发来的「快到了」，估计了个时间告诉他，「应该快了，我先回去找行李。」 「那好吧，」薛鑫想了想，又说：「我也得回去一趟，丁梓一起吧，换个厚外套，感觉今天气温都低了不少。」 他不说我也没发现，这会儿的风也颳得比刚才大了，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快飘过来的几片乌云，「今天有说要下雨吗，感觉天气不太好啊。」 丁梓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又翻了翻手机，「一两点的时候要下，纪远，你出去的时候带把伞吧。」 「嗯，」我点点头，「你俩要不今天别出去了，下雨天小心感冒。」 薛鑫跺了跺脚，加快了脚步：「得嘞，回舍待着吧。」 我给我哥发了条简讯，告诉他这边可能要下雨。 ——哥，你路上小心，这边好像快下雨了，出来的时候记得买把伞。 江喻那边没回復，怕我哥没看到，我想了想又跑出去买了一把。 等他再回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起小雨了。 ——下雨路上堵车，你先待着等会儿哥。 ——行。我不急，哥你让司机慢点开。 眼看着聊天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又消失，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来。 ——好。 我放心下来，摁灭屏幕坐在椅子上看窗外，慢慢的竟开始变得有些紧张。 「傻坐着干啥呢，」丁梓捧着几个小碗进来，放在桌子上瞥了我一眼，「几点走？用送送你不？」 「不用，应该快了。」 丁梓从碗里捏出颗葡萄咬进嘴里，眼神示意我自己拿，又沖戴着耳机的薛鑫踢了一脚，含煳不清的说：「别玩了，滚过来吃点。」 「等等等等，」薛鑫摘了耳机，烦躁的抓了两把头髮，「我草啊兄弟，你也太坑了！」 他说完就盖上了电脑，勐地吸了口气坐了过来，抓了一把葡萄塞进嘴里，「再玩我是狗。」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忍不住逗他：「光这个星期，你这句话就说了不下十遍。」 薛鑫气笑了，「诶我真是，玩这个折寿，不如玩丁梓那个弱智合成小游戏。」 「诶，说归说，别拉踩啊，怎么就弱智了？」丁梓磕了他一肘子。 宿舍的其他人走得急，刚考完试便拖着行李走了，我们三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渐渐地，窗外的雨也大了。 我心里想着我哥，没一会儿就忍不住掏出手机看看有没有他的消息，来来回回看了几次，我实在忍不住又打下一行字：哥，你走到哪了？ 但还没等我发出去，宿舍门就应声开了。 我下意识看向门口，映入眼的就是将近一个月没见面的江喻。 他穿了件牛仔外套，裤腿上有不少明显的水痕，我看过去的时候他正低着头收伞。 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把头髮理了，原本额前的刘海消失了，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眉骨更加硬朗，比之前...更帅了。 我唿吸一滞，强行压抑着扑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只是站起来喊他：「哥，你怎么来宿舍了？」 江喻走进来笑了笑，一边替我拿东西一边说：「下雨了，顺便接你回去。」 丁梓和薛鑫和江喻打了声招唿，两个人招唿江喻坐下，我哥淡笑着摆摆手，「下次见面哥请你们吃饭，怕等会儿雨大了不好走，我先带着纪远回了。」 「开学见啊！」临走时两人喊道。 「开学见。」我说。 我哥走的比我要快一些，他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又提熘着书包，我快步赶上他，伸手想拿走书包，但下一秒他就背到了自己身上。 我盯着他空出来的那只手，掌心无意识的蹭到裤腿上搓了搓。 「哥，」我抽出雨伞，看着他：「我帮你撑伞吧，这个大，我们两个人够。」 不等他回应，我就迅速的撑开伞，动作间顺势往他身上靠了靠，佯装自然的握住他的手。 我哥的手很热，掌心一层薄茧细细地摩擦，惹得我一阵心跳。 索性我哥也没说什么，半晌回握住我加快了脚步：「快些走，路上堵。」 宿舍楼到校门口的路程不算远，原本以为下雨之后路上的人不会太多，但一直到校外都是密密麻麻的一片雨伞，门口的人也不少，路上更是停下了一整排计程车。 我跟着江喻走到路口，想四处看看哪个车还没人，但瞭了一大圈都没什么发现。 相反江喻倒是不太着急，他带着我一路走到人行道，直到停在一辆白色的车旁边。 我看着他从兜里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门让我进去先等着，然后他又摁开后备箱，几下就把东西都放了进去。我傻傻的看着我哥的动作，直到他坐进了驾驶位，淡笑着替我繫上了安全带。 「哥，」我这下彻底相信了，这辆车就是江喻的，「你什么时候买的车？」 第93页 「上周，」相比之下江喻就显得淡定多了，他发动车子，动作间侧头看了我一眼，「怎么样，喜欢么？」 我四处看了看车里，江喻甚至细心的放了几个摆件，整个车里都是我哥身上淡淡的木质香气，不知怎么的，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又有了新的节奏。 「嗯，喜欢的。」我看着他，不自觉的又往近靠了靠。 「喜欢就好，」他看向后视镜，淡淡道：「买给你的。」 我瞪大眼睛，「买给我的？」 「对，哥先用着，等你学会开车就是你的了，」他语气平淡的好像是买了件不起眼的小东西一样，「开车方便接你回家。」 窗外的雨还没停，不断地有雨点拍打车窗，几声车鸣声夹杂在淅淅沥沥的小雨里，本是让人觉得不安稳的声音，但这一刻我却生出了想一直停留在这个瞬间的想法。 或许是认清了自己心意的原因，我哥这一句话说完我就不敢吭声了，我坐在那里紧紧握住自己手里的水杯，强行压抑着大脑里某些疯狂的想法，停了会儿才开口：「哥，你真好。」 江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腾出一只手揉了一把我的脑袋，「知道哥对你好就行。」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我们两个一直都没再说话，我哥开车很稳，不知不觉间我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但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能感绝到江喻把我的座椅放平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听得也不真切，但还是知道自己身上被盖了件衣服。 这里离盐城开车得四个小时，怕我哥来来回回开车累，路上停在站里我强行让他休息会儿。 等车子渐渐驶回市里，路上的车辆也少了很多，回到家收拾了一番，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五个小时。 我一路上休息了很长时间，但江喻没有，我把桌子上的东西归纳好，又跑到床前，想赶快弄好好让我哥去睡觉，但动作间好几次抬头看向他，他都在低着头回復消息。 想起那件还没来得及确认的事情，我的喉咙渐渐开始发紧了，「哥，你快休息会儿吧。」 「马上了，」他没有看我，手速很快的回覆消息，「回完这条。」 我想问他是谁，但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犹豫了半天，我还是假装不在意的问他：「是...谁啊？」 我哥走了过来，很快的摁灭屏幕，他把手机扔在一边，又接过我手里的被子，道：「工作室的合作人。」 我看着他手机屏上转瞬即逝的易盈两个字，飞快的又问：「还有吗？」 江喻这下终于抬头看我了，我飞快的眨了眨眼睛，又低下脑袋：「就随便问问。」 「还有易盈这些同学。」他说。 -------------------- 醋了 第57章 疯狂的事情 江喻的话音刚落，我拽着被子拉链的手用力向外一扯，链子不受控制的直接断开了。 「哦，」我慌乱地拿过针线想串起来，努力佯装自然地和他聊天：「我看到张凯哥发的朋友圈，哥你是不是…」 江喻把手机扔在了床头，顺手接过来我手里的东西，没抬头：「什么朋友圈？」 想起我哥压根也不看，我傻傻地站在一边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就是，他说易盈要给你表白什么的…」 「你答应了吗？」我咬咬牙说出口，悄悄看向他。 江喻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沉默的时间我觉得格外漫长，他「哦」了一声，「乱起闹的，都是朋友。」 我知道江喻这话也就代表着没答应，揪着被子一角的手慢慢松开，我一边点头一边揭开坐了下来，心情变得愉悦起来，「啊，这样。」 「怎么了？突然问这个，」江喻缝好扯坏的一块，撇下针线躺到一边，伸出手拍了拍空处，「躺会儿？」 「没什么，就是看见了随便问问。」躺到我哥身边，我又往里凑了凑。 「嗯，哥先睡会儿，下午要来客人，」江喻把手放在脑门上，长长舒了口气，「你也想睡睡会儿。」 「别操心我了，」我伸手把他的胳膊拿下来塞进被子里，「哥你睡觉老这样，压着眼睛不难受吗？」 「还行，习惯了没感觉了，不压睡不着，」江喻笑着看了一眼我，「你不在我就这样才睡得着。」 「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我把侧脸抵在江喻肩头，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低声说：「不是说了还有我吗。」 「嗯。」江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窗外还有雨在响，周遭的声音只剩下我们交杂的唿吸，马上就快要睡着的时候，床头手机的消息铃声兀的响了。 大概是怕关于工作方面的消息，江喻又拿起来点开，张凯哥的声音很快地传了出来：「哥几个都喊上嫂子了，谁知道你直接给拒了！」 听得出他说的是前几天的事，刚才还挂在我脸上的微笑渐渐淡了下来，我听着江喻落在我头顶的唿吸声，紧接着他回覆说：「别乱叫，只是朋友。」 他说完这句话就直接关掉了手机，连同铃声一齐摁了，我闭着眼睛强装不在意，没一会儿，他的唿吸声渐渐平稳了下来。 我撤离开他的肩头，支起上半身看着他的脸。 那一刻，我无法否认我产生了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 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我哥，但我却不行，她可以直接说出来自己的心意，但我不行，她有朋友支持，但我没有。 第94页 凭什么呢？我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乱想。明明他才是我的哥哥，这个世界上能陪着我哥永远在一起的人也只有我，别人呢，别人能保证永远吗？ 我哥会为那个她做出多少，他会不会带他回奶奶家，给她家里的钥匙，时刻惦记她有没有吃饭，哪怕那么忙都愿意挪出空闲时间接她…… 拥抱，亲吻，抚摸，他们都会做吗？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但我不愿意，他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所有的事情，他都只能和我做。 我无法克制那一刻我心里涌出的无数个疯狂的念头，盯着江喻的时间越长，我越是想要离他更近，更近一些。 我哥的睫毛很长，我伸出手在他眼前忽闪了几下他都没什么动静。于是我舔了舔嘴唇，慢慢低下头，在他的眼睛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撤离开他的眼睛，我看见江喻条件反射的往右小幅度挪了挪头，但很快又恢復了原来的样子。 我的手心变得滚烫，连带着嘴唇都热了，视线四处乱瞟，最终锁定在了江喻的嘴唇上。 仅仅只是想像，我的唿吸就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我强行掩藏着自己杂乱无章的唿吸频率，生怕一个不注意把江喻弄醒。 直到我把嘴唇贴在他的嘴上，我的意识才短暂地恢復过来，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情。 但喻望明显更胜一筹，我哥的温度和身体的味道对我来说比什么都诱人，嘴上传来柔软又温润的触感让我的动作不自觉地加深，直到看见他轻轻皱了皱眉，我才意犹未尽的轻轻舔了舔，而后慢慢的分离开。 索性江喻没醒，唿吸依然平稳。 身体里的喻望只得到了一点点的释放，滚烫的温度连同整个身体烧了起来，我把自己的头闷在枕头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重的唿吸。 慢慢缓过来之后，我伸手虚虚地揽住了江喻的身体，紧紧闭上了眼睛。 去他妈的嫂子。 —— 我哥睡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一动不动的揽着他，一直清醒的闭着眼睛。 闹铃应声响起，江喻皱着眉头缓缓睁开眼，伸手摁灭了。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一同爬起来的我，接过我伸手递过来的水杯润了润嗓子，「待会儿要来客人，你自己待会儿？」 我看着江喻的眼睛，有些心虚，「嗯，哥你先忙。」 江喻套了件外衣就出了房间，他临走的时候含了颗话梅，又扔给我一颗，「味道还不错。」 我低着头拆开塞进嘴里，后知后觉地用力闭上眼睛。 — 我哥的假期比我要晚一周，我回来之后正巧碰上他的考试周，他推迟了一周的工期，虽腾出了时间考试，但后一周的时间都排满了。 我做不了太细緻的工作，但能帮他打打下手当个小工，他告诉了我一些细碎的小事情，趁着他不在我也能记一记以免有差错。 但隔天我就收到了赵子磊发过来的消息，说是他也放假了，想找个时间出来约一约。 他考上了离盐城有些距离的r市体育大学，很长时间才能回来一次，这期间我们都有些断断续续的联繫，我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那下午我去你那儿？你给我发个定位，我开车去。 ——行。 和江喻简单地说了一下，他很快地打过来一笔钱，让我待会儿买单。 ——哥，我还有的！ ——那是你的，这次就当哥请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不管我再怎么说他都不肯再收，最后甚至连消息也不回了。 赵子磊准时准点儿的出现在了家门口，我发给他的定位没有精确到具体的位置，但他好像自带导航似的。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脸，原本准备出了路口再打个电话给他，没想到刚开了门就撞上了。 「心有灵犀呗，快上车，」他说完又笑着朝我沖后边指了指，「看看后边儿是谁？」 「谁？」我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看过去，很快的和一双极其熟悉的眼睛对上了。 我愣了愣，反应了几秒才笑起来:「班长！」 「还班长呢，那都啥时候的事儿了，」刘边边爽朗地笑了一声，「好久不见纪远，又帅了啊。」 我看着变化很大的刘边边，她留了一头长髮，还学会了化妆，整个人都和以前不一样了，我由衷地夸赞她，「好久不见，你真好看。」 「诶诶诶，」她不好意思地捂住脸，「纪远你一本正经的夸人我害羞了啊。」 「当我不存在呢？」赵子磊不满的喊道:「怎么没人夸我？」 我的心情因为他俩变得愉快了很多，我忍不住逗他:「你现在也黑了不少啊。」 「纪远你欠揍了是吧？」他飞快地斜了我一眼，「我不开车我非得挠你痒痒。」 即使是长时间不见，我们之间的相处却没有一丝生疏，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从报考到如今放假，一丁点趣事也没落下过。 赵子磊叫了几瓶啤酒，又给刘边边的要了几瓶饮料，几轮聊天下来，瓶子很快的见了底。 我们要的不多，他仰头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淡笑着开口:「我谈恋爱了。」 不等我们作出反应，他又飞快地拿出手机展示:「好看吧？」 照片上是他们两个人在一处景点的照片，女孩子淡淡的笑着依偎在他怀里，赵子磊揽着人沖镜头比了个大大的耶。 第95页 「你好傻，」刘边边看着评价他，又道:「女朋友真好看。」 「真好。」我说。 赵子磊嘿嘿一笑，把手机揣回兜里，「我和她的事儿说来也巧，之前我们两个人见过。」 赵子磊断断续续地说着他俩的故事，我和刘边边在一边默默地听，半晌她羡慕道:「啊，真好，我也想谈恋爱。」 「诶，你们俩个都没什么发展？」赵子磊问。 刘边边摇摇头，又看向我。 不提起来还好，提起来我有一阵莫名的心跳，想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俩惊讶地挑起眉，不断地询问我具体的模样，我大概的讲述了一番，两个人到后来直接开始帮我定制一系列的追人计划。 「你就这么做，我就这样追到手的，指定没差。」赵子磊说。 我无奈地笑着答应下来。 第58章 吓吓他 原本以为江喻考完试之后会经常待在工作室里，但没想到他从这个假期就开始主要忙着出差了。 但他基本上不会在外过夜，大部分的时候都只忙一上午，下午赶着回工作室里接待提前预约好的客人。 工作室的位置算不上偏僻，但生意也没有那么火爆到忙不过来，江喻没有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在这上面，只腾出了空闲的时间来接活。和我哥聊天的时候他告诉我，客人要来需要提前预约，这样也方便他提前规划时间。 所以每次来的人基本是熟客，以前忙着上学，我哥也没有让我浪费太多的时间在帮他忙这上面。他只简单的告诉了我一些事项，说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直接交给他就行。 但其实真正实践起来也没有那么难，也许是我哥没让我做太多的工作，刚开始干的无非就是帮顾客擦擦汗，投餵口水，再帮忙分散分散注意力，让他没那么疼。 大多数的时间里我都在看江喻，他手法很熟练，神情也极其专注，前几天纹的都是些小图案，不复杂的不需要多长时间就完成了，复杂一些的中途会叫停休息，我能和我哥搭上几句话，还能帮他擦擦汗。 就这样跟着我哥干了几天，过程都很顺利，来的人都很客气，和我哥熟悉的老客人能占一大半。 「累么？」送走今天下午来的第一位，江喻站起来活动了几下，边转手腕边问我。 「不累，还是你更辛苦，坐这么久腰都酸了。」我沖他摇头，放下手里的毛巾捏了捏江喻的腰，又往肩膀上锤了几下。 「还行，每天也就这么点固定时间，不伤身体。」 「哥，」我不禁皱眉，「你上午出去忙，下午来工作室，如果以后都这样的话，等开学的时候还要上课，压根没多长时间能休息，这样还不算伤身体？」 「开学周末才出去，忙起来也不开店，」江喻转头看我，「有时间休息。」 想着他的工作没什么确定性，但我也实在没办法，只能攥紧了手里的毛巾道：「那等开学了我还监督你。」 「嗯。」江喻无奈的笑了笑。 我和江喻一边闲聊一边等下一个人来，但一直到过了约定好的时间都不见动静，我哥皱着眉头点开手机，见他没发来什么，于是问他： ——走到哪儿了刘哥？过了时间就得等下次空闲再约了。 我哥发送之后就摁灭了屏幕，我们都以为这人得等一会儿才能回过来，但没想到手机还没放到桌子上，屏幕就又亮了。 紧接着男人洪亮的声音就传了出来：「碰上点儿事儿耽误了！你等我会儿我马上到了啊，过几天我没时间！」 我哥简单回復了个嗯就没再看了，他招唿我去里屋洗条毛巾出来，又重新拿了一叠新纸杯。 「哥，」我忍不住问他，「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快点应该还来得及，」他顿了顿，「但这人估计有点麻烦。」 江喻从来不和我说这些，我有些惊讶的看他：「怎么了？」 「一张小图案，反反覆覆改了十几版，」他嘆了口气，「最后要了第一版。」 「你改了多长时间？」我瞪大眼睛，已经代入般的生气，「没加钱吗？」 「挺久的，我没加，免得惹他不高兴直接不纹了，那就都白忙活一场，」说话间，店外缓缓停下一辆车，我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来了，准备准备。」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车上下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嘴里叼着根烟莽撞的跑了进来，扯着大门推了几次都没能弄开，我站在里屋门口喊：「拉门！推不开的！」 那人顿了顿，拉了一下进来了。 「在哪坐啊？」他含煳不清的问。 江喻忙活完侧头看他，指了指对面：「那边，你先把烟灭了。」 「事儿这么多？」他又吸了一口才摁灭在菸灰缸里。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一边，大哥听到动静把视线挪到我的方向，问：「这个是？」 「我弟，打打下手，」江喻低着头说，「介意吗？」 「奥，没事儿，我就问问。」 「就按说好的弄了，」江喻说，「我稍微快些，图案挺简单的，你忍不住了就喊停。」 「行。」那人答。 面前的人看起来魁梧，下巴上留了丛鬍子，我以为手里的毛巾用不上，时间也能更顺利些，但没想到我哥刚开始没多久他就喊了起来：「嘶——这么疼？！」 第96页 江喻手上没停，「没纹过？」 那人咬牙回：「没....」 「忍忍吧，你这个简单，挺快的，实在受不了喊停。」 我一时无言，看着他的额角渗出些汗，于是抬手擦了擦，顺口问：「要喝水吗？」 「喝喝喝，」他说，「赶快给我端过来点儿。」 江喻动作间飞快的抬眼看他，手上的动作稍慢了些。 我放了杯水在他旁边，提醒道：「慢点，小心呛到。」 等到那人渐渐适应了疼痛就不再龇牙咧嘴，但要求却多了起来，他不断的要求我擦汗，怕频繁擦汗影响到我哥的动作，我只得告诉他：「先等等吧，我会给你擦的。」 「那再给我接杯水。」 不等我再次坐下，他又道：「糖能吃吧？你去给我剥颗。」 我看向江喻，他叮嘱过我要多确认一下顾客身体状况是否能吃糖，「哥，能吃吗？」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再一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那边饮料能喝么？」他看了看旁边的小篮子，「给我拆一瓶。」 我站起来放在他旁边，又听见他说:"我车里有黑巧，给我去拿一块儿吧，袋子里还有别的吃的一起拿来。" 「刘哥，」不等我做出反应，江喻先把手上的动作停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我和你说了，纹身的时候别乱吃。」 那人愣了愣，「这些你不是说能吃吗？」 「糖和巧克力行，其他的一点也不行，」江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乱吃一点纹完就可能发炎，流脓，严重了还会呕吐。」 「这儿是纹身店，不是食堂。」这句话夹杂在机器的嗡嗡声里，我哥看了我一眼，「不用在这儿坐了，去里屋休息会儿。」 我犹豫着走回了里屋，没几分钟就听见机器声停了，两人又交谈了几句，紧接着就传来了关门声。 我赶忙跑出来帮江喻收拾，又忍不住悄悄看他，「哥，真的那么严重啊？」 「有点夸张的成分，」他笑了一下，「吓吓他。」 我收回视线，嘴角也跟着江喻翘了起来，我知道我哥这么做的原因，心里小小雀跃一番，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哥，你去休息会儿，我弄就行。」 —— 在那之后，江喻接活变得比之前更少了些，他多腾出了点儿时间休息，但越到快开学，他外出的时间越来越长，从一开始的中午回家变成了下午两三点。 但所幸这样的日子没持续太久，我算了算时间，离开学三周的时候他停了外出，说是一切处理的都妥当了。 再详细的事情他没告诉我，一来是事情复杂，二来我也听不太懂他说的，专业术语有多又乱，我哥实在不好解释。 他开始专心做店里的生意，我则去了赵子磊他外婆的店里帮帮忙，能多少挣些，时间上也宽裕，两头都顾得来。 就这样持续了一周，一天我哥发消息告诉我说接了个大单子，未来一周可能都得画图稿，让我下午用不着跑来帮忙了。 我问他：怎么突然接大单子？ 江喻隔了会儿才回復我：给的比之前都要多。 第59章 不同的眼神 江喻所说的大单子，其实指的是纹一整条胳膊。 图案由江喻来拟，但因为初稿复杂，顾客追求自由和艺术掺杂的不一样感觉，自从那天告诉我之后他就一直在不停的画，不停的改。 这件事情我帮不了江喻的忙，只能尽可能的做到不去打扰他，白天的时候待在超市，下班回去帮我哥整理废稿和杂物。 江喻一共发了两版，他说客人都不太满意，于是又重新改了改发过去等回復。 我看着他桌边的一叠废稿，祈祷般地说：「希望这次能过。」 「但愿吧，」江喻接过我手里的垃圾袋，「忙一天了，坐会儿。」 我看着他出去又进来，「那你也休息会儿。」 「坐了一天，我转悠转悠。」江喻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又拧着脑袋四处转。 「哥，」我看着他忍不住皱眉，江喻后来很少接这种磨时间的活，画图稿要一直坐着，纹的时候也不间断的弯腰梗脖子，时间长了或多或少都受不了，「要不咱们不接了吧，他给多少，我们慢慢挣不行吗。」 江喻停下动作看我，顿了会儿伸出两个手指，「全部下来，这个数。」 我和他对视住，没一会儿就都笑了起来，我暗暗咂舌，「好多。」 「嗯，所以也值了，」他坐在我旁边，转了转手里顺手捏着的笔，一点点的和我盘算，「等接完这单，你正好开学，我也暂时不开了，先专心弄那边，攒些钱，为以后做打算。」 我愣了愣，转头问他：「哥，你有什么打算？」 他偏头看我，笑着一时没说话，等手里的笔「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他才开口：「先不告诉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只要是我哥说出来的目标，就没有他做不到的。我无条件相信他，即使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要告诉他：「哥，不管是什么，我都会努力帮你的。」 江喻笑着揉了把我的脑袋，拿起响动的手机看了一眼。 我把脸贴在他的肩膀边，凑近去看屏幕。发来的人是顾客，名字叫陆源，前面断断续续的写了一些他对画稿的建议，我哥刚发送过去改好的那张，他回了一句：江老师，等我明天去您店里细聊。 第97页 「哥，」我看着手机，直起腰来问他：「这是还不行的意思吗？」 「可能，但也差不多了，」江喻摁灭，侧头看了眼还没收起来的稿子，「应该就是聊聊上色吧。」 两个人约定了明天上午细谈，听江喻说陆源一直在外省忙，沟通细节一开始是靠断断续续的文字联繫，他有些赶时间，但也不想草率了事，于是陆源定金给的很高，想让江喻多根据他说的改到满意为止。 听我哥的意思，稿子这件事情到此应该就会顺利很多，起码不用凭着三言两语摸索了。 我心里惦记着这事儿，第二天上午想提前忙完早点回家，于是和赵子磊说了一声，又买了点我们两个都喜欢吃的菜回去做几个，当做一个阶段上小小的庆祝。 ——哥，还顺利吗？ 回去的路上我给江喻发了条消息，但一直到走到家门口都没收到回復，我踏进大门四处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一辆陌生的车。 现在还没结束，我心里涌上些不好的想法，探头探脑的拉开门往里看。 拉门的声音不大，桌子前专心交谈的两个人都没抬头。 江喻正坐在他平时工作的椅子上，一旁的是陆源，他比我想像的还要年轻一些，一身穿着很符合他要求的「自由文艺」的气息。 他坐着的椅子要比江喻的稍高一点，两个人都背对着我，讲话时他微微弯着腰，距离江喻很近，头几乎要对在一起。 我站在门口，捏着钥匙的手紧了紧。 但碍于这是我哥的工作，我努力压抑着打断他们的想法，转身关上门的同时把钥匙塞进口袋，不去看那个方向，轻手轻脚的想钻进里屋。 但还没来得及放下塑胶袋，我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远回来了？」 「嗯，」我的嗓子一紧，「我先去厨房，不打扰你们了。」 「聊的差不多了，」江喻站起来，沖他淡笑道：「你说的意思我懂了，最快明天返图，哪里不满意可以再告诉我。」 「行，」陆源跟着站起来，和我哥握了握手，看向我时上下打量了一番：「江老师，这是…？」 "我弟弟。"他说。 「啊，」陆源挑了挑眉，笑着看我：「你好。」 「你好，」我沖他颔首，想了想客气道：「现在要走了吗？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吧。」 陆源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临走时又看向我哥，笑道：「江老师，有事再联繫。」 送走陆源，我和江喻一齐进厨房忙活，他打开塑胶袋看了看，和我闲聊：「今天这么丰盛？」 我拿起蒜掰开剥，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蔫蔫的：「我以为今天会顺利些呢。」 「也算顺利，」江喻走到我旁边，声音混在水流声里，「下次改的会比之前都快，后天能开始纹了。」 我没出声，只是低着头点了点。 本以为事情会像江喻所说的那样进行，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我就又在店里看见了他，陆源依然坐在昨天那张椅子上，但不同的是位置变成了正对门，他没开口说话，正靠在椅背上听我哥说，眼神却一动不动的盯着江喻的脸。 任是我再怎么说服自己不要乱想，但此刻看到这种眼神我能明显的读出不一样的感觉，我紧紧攥着衣角，逮着江喻说话的空隙出声：「哥，回来了。」 江喻抬头看我，「嗯，进去休息会儿。」 我咬咬牙，一句话在嗓子眼咕噜了一圈：「还没谈完吗？」 「快了。」他说。 我转眼和陆源对视，他沖我扬起一个微笑，又很迅速地低头说了起来。 没了再开口的理由，我只能低头钻进里屋，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做贼似的偷听。 「这块儿我想再做一个绿色的，但是这里，」我听见陆源的声音停了停，「这里想要一个色彩分层，这边要和主体色唿应一下，江老师你看行吗？」 「可以，但是时间肯定要久一些，」我哥的语气平平，「除了这些还有吗？」 「有的，其他色彩和细节我改了个主意，只要改一点点就行。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回去再想想，明天再来，我到时候和你说个时间，你看方不方便。」 「嗯，慢走。」我听见他穿衣服的动静，没一会儿脚步声伴着关门声消失了。 「哥！」我马上起身窜了出来，声音不自觉的带上了些许怒气：「还不行吗？」 江喻有些诧异的看着我，「啊」了一声，点头道：「还得改。」 「这都前前后后多少版了，他不是赶时间吗？」我说。 「怎么了？」江喻顿了顿，走过来温声问我：「今天去超市遇上麻烦事儿了？」 我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些太过急躁了，于是低了嗓门回答他：「没有，就是....就是觉得太折磨人了……」 「没办法，收钱办事，改就改吧，用不了多长时间了。」江喻嘆了口气道。 我不能妨碍江喻的工作，但在上班时一旦休息下来就忍不住想起陆源的那个眼神，我不断地麻木自己，或许我真的想太多了。 我一边不断回想那个瞬间，一边又担心着今天他还要来店里找我哥，心焦着不停地看时间。 「是不有事儿啊？」蹲在货架旁整理东西的赵子磊看向我，他放下手里的东西伸出两个指头对住眼睛，「手上那块表都快被你火热的视线盯穿了。」 第98页 「今天的确有点事，」我咬了咬下嘴唇，有些抱歉的看向他，说：「我能不能早点下班？下午我提前过来……」 「行行行，」赵子磊打断我，「多大点事儿啊，赶快去吧。」 「谢了。」我飞快地脱下衣服，转身往店外跑。 超市离店里不算远，有几条近道往前走正好能穿进店后面，那里能看见里屋的小门，但平时我和我哥开车回去都走大门，很少的时候我赶时间回家才会从这儿进。 我没怎么犹豫的从小门跑了进去，轻手轻脚的熘了进来，想着如果陆源不在就直接喊江喻，如果在，就挑个空隙再打招唿。 但才刚走进门就听见了陆源的声音，他说话时夹杂着收拾纸张的动静：「江老师，不知道方不方便问问，我看连着几天店里都只有你，这店是你一个人经营吗？」 我哥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嗯。」 陆源「啊」了一声，「那我是听说错了？还以为老师你女朋友也会干这个。」 我的唿吸一窒，嗓子连着紧了几分。 江喻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没有女朋友，就我弟。」 「呀，」陆源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那连这个也听说错了，抱歉抱歉。」 「没事，」我哥淡淡地说，略过了这个话题，「那你明天上午再来吧，这块儿想好了下午就能动工。」 「那行，」陆源愉快笑道：「但我估计明天上午得出去忙一阵，江老师你要是方便的话，要不上午腾出个空闲时间出去约个地方聊？挺快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您放心，路费茶费我买单。」 第60章 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 屋子里是一片短暂的寂静，我站在门边使劲握住门把手，硬生生把破门而出的欲望憋了回去。 「这些就不用了，」江喻说，「定好时间告诉我就行。」 「诶，好嘞，」陆源往外走了几步，「那再联繫啊江老师！」 送走了陆源，江喻几乎紧贴着关门声拐了进来，我还身体僵硬地站在门口，和他正打了个照面。 「小远？」他疲惫地揉着自己的脖子，看向我时有些错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打声招唿。」 「从那边进来的，」我指了指小门，哑声说：「听见你们在说话，就没出声。」 「嗯。」他点点头，没再说些什么。我看着他扔下自己的手机，又找了几件衣服，动作间一只手一直停留在脖子上，「我去洗个澡。」 目送着他进了浴室，我藏在背后的手再一次攥紧了。 虽然心里基本上验定了之前那个不愿意再多思考的想法，但我仍抱着一丝侥倖的心理。 或许只是谈工作呢，只是因为时间上不可耽误呢...... 我盯着床脚边的手机，又使劲揉搓着手指尖，直到有些锋利的指甲尖划疼了手指，我才松开拿了起来。 江喻的手机没有密码，连软体都没几个，我很快地找到了他和陆源的聊天框，一点点地慢慢翻看。 除了两个人对画稿修改的对话，其间还掺杂着陆源刻意又圆滑的打探。 ——江老师，你平时都待在店里忙啊？ ——我听说你还在读大学，挺巧的我也是，冒昧问一下是哪个学校？ ——江老师，抛开工作上的关系不谈，咱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我越看唿吸越困难，连喉咙都开始干涩了起来，类似于这样的打探还有不少，但江喻没怎么回復，都是一两个简短的「嗯」或「哦」。 我越来越不敢看，滑动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就在我要摁灭放回去的时候，手机又嗡嗡了两声。 ——江老师，不知道你对这个有点儿什么看法？ 陆源很快地转来了一条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小新闻，我只是扫了一眼，标题上明显的「同性恋」三个字此刻好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了我的眼睛。 如果说前面的三言两语不能确定陆源到底是怎样的想法，那这条带着赤裸裸的暗示的消息，就已经把我心底最后的一丝丝理智打散得一干二净。 我浑身的温度都降低到冰点，颤抖着删除掉了这两条消息。巨大的不安和心慌紧紧包围住我，江喻明天会到外面和他见面，到底是真的赶时间，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有什么事情不能今天说？他拖延了那么多天，为什么非要到外面去！ 我几乎在心底里开始怒喊，以至于当江喻洗完澡上身赤裸着出了浴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被我抓住了，我尽量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根本来不及再思考太多就脱口而出：「哥，你明天不去行不行？」 江喻身上还散发着热气，他擦头髮的手一顿，垂着眼睛看了过来，思考两秒才说：「怎么了？」 「不去行不行？」我讷讷重复，抓着他的力道又加重几分。 江喻的眼神里多了些不解，但还是耐心地和我解释道：「小远，我们都赶时间，你后天就要开学上课，多配合些他能快点，我也能腾出时间送你.....」 「我不要你送我了，」我彻底乱了阵脚，抓着他开始摇头，连眼睛里有泪都不知道，「别去好不好？哥，你别去了。」 「到底怎么了？」江喻攥着我的手，「你和哥慢慢说，别哭。」 「你知道对不对，你知道他对你有不一样的想法，」没有听到江喻说不去，我脑子里彻底混乱了起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在店里说，他拖延了那么久，是不是知道我最近都在家，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方便，是不是？」 第99页 「哥，你要去的话，把我带上吧，我和你一起去，」我抓着他，害怕他不答应，不安地喊：「他是同性恋！」 江喻惊愕地看着我，放开我抓着他的手，压着嗓子道：「你在乱说什么！」 「我没有乱说，那些打探，他发了那么多的消息，你真的看不出来吗？」我抽噎着，被他松开的手无处安放，连同心都揪了起来。 「每天来纹身的人那么多，哪一个人闲聊的时候不会问问？」江喻皱着眉头，视线飞快地扫了一眼放在床上的手机。 「他刚才发了啊！」我一把抓起手机，颤抖着点开想给他看，但又看着空荡荡的聊天记录才想起刚才已经被我删掉了，我举起来和他解释：「我刚才看到了，哥，他发了一个新闻，那么明显，我真的看到了...」 我哥沉默着不说话，坐在沙发上拿手抵住了眼睛。 「小远，你先....」 「我没有要骗你，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也是同性恋！我怎么会看不出来！」眼看着江喻不说话，心理上的慌乱和恐惧一点点的全部吞噬了理智，此刻我只想让江喻不去，说话不通过大脑就脱口而出。 「纪远！」江喻勐地抬起头，他站起来强迫我支起脑袋，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我也是同性恋，」豆大的眼泪顺着眼角一点点地流了出来，我闭上眼睛，破罐子破摔：「我喜欢的是你啊，哥，我喜欢....」 「纪远，别说了！」江喻鲜少叫我的全名，他打断我，扯了张纸胡乱地擦拭我的脸，又把我使劲摁在床边坐下，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连带着我肩胛骨都微微发疼。 屋子里短暂的一片死寂，紧接着是我断断续续的抽噎声，江喻打火机的「咔嗒」声。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抽菸，我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我失去理智般地告诉他这件事情。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我低着头哑声说：「哥，对不起。」 江喻没说话，只是接二连三地抽。 「我不是想要你一个回復，」我紧紧揉搓着自己的手指，任凭指甲尖划破皮肉，「哥，我就是害怕，我怕......」 「你怕什么？」江喻终于说话，「纪远，即使是这样，你就已经在害怕了，但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你知道么？」 「今天这件事情，我就当没听到过，」他沉重地唿吸了几声，「你明天就去学校吧，今晚就订票。」 「哥！」江喻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看着他的离开的背影，任凭眼泪决堤般流下，捏紧的拳头下一秒重重地锤在了墙壁上。 —— 江喻买了第二天上午的票，他那天上午最后还是没去见陆源，家里不同于以前一样的沉默，昨天晚上我哥甚至是在沙发上睡的。 我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这么大的变化，哪怕江喻送我走的时候说，他还是我哥，我还是他弟弟，可有些的东西变了就是变了。 上车的前十几分钟，我和江喻坐在候车区的座位上，周遭只有杂乱的哄吵声，我连他的唿吸都听不见。我带了口罩，低着脑袋不敢看他，眼睛肿得像颗核桃。 江喻去超市买了两根冰棍，包着厚厚的一层塑胶袋塞进我手里，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句话：「盖上，敷一敷。」 我接了过来，指尖传来的冰凉蓦的像针扎了般，我吞了吞口水，偷偷看他：「哥。」 「嗯。」 「哥，」我一个劲地叫他，「你别讨厌我。」 江喻的喉结上下滚动，「没有。」 我闭了闭眼睛，滚烫的唿吸灼烧嘴唇，「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会和你保持距离的，我不会让你反感的，对不起哥，我太冲动了。」 江喻没有再说话，一直到到了检票时间，我都没能再听见他的回覆。 「到了说一声。」他看着我进了车站里，转身走了。 在我的记忆里，过去的每一个分开的瞬间都是由江喻不断地叮嘱结束的，可这一次他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 我靠在窗户边，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风景，一滴滴泪顺着皮肤滑进了口罩里，我把头埋进胸口，压抑着小声抽噎。 回到学校之后，日子还和以前一样的过着，图书馆的工作给了我很多喘息的机会，我可以旁若无人的发呆。 江喻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我不知道那天之后他有没有再去见陆源，他们之间的工作有没有结束，我不敢问，他也没有说。 除了刚来学校的那几天他没怎么说话，再后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询问我有没有好好上课，好好吃饭。我知道他一直在努力掩盖那层薄纱底下的混乱不堪，但实在笨拙的让我心里一阵阵发疼。 我没有让自己忙起来不去回想那天，任凭自己一遍遍回放，那天慌乱之下我根本没有想过后果。 哪怕理智一点点的回来，我还在侥倖，还天真地以为，江喻至少也会有一点点喜欢我。 但那都是我的自作多情，他只是我的哥哥而已，他做的一切，全都只是因为，他是我哥。 江喻后来没有弹过视频给我，他在做什么也不告诉我，我也同样的没有告诉他，我们之间的聊天只有稀松平常的问候，亲近，也疏远。 我不敢点开江喻的聊天框，根本没有勇气回看聊天记录。有的时候实在想的受不了，只能点开手机里那张张凯哥朋友圈的照片看。 第100页 我们之间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是因为我。 我一直在后悔那天自己太冲动，有时候晚上忍不住看以前和江喻的聊天记录，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受控制的扇自己的脸。为什么不能好好憋住，为什么？ 因为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我去找了校医开了安眠药才勉强睡着。 这件事情我谁都没有说，害怕被人看出端倪，我努力装作正常状态和薛鑫丁梓相处，但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在图书馆。 这期间薛鑫一有空闲就会来找我，但他只是像平时一样陪我说几句话，挑个位置坐下看书，一直看到我下班，就这样连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丁梓那边也开始忙，我才开始渐渐减少了进出图书馆的次数。 「大忙人啊，」丁梓一进门就倪了我一眼，「要不是现在有活干了，我开学到现在都见不着你。」 我努力扯起一个微笑，「那边事多，现在闲下来点了。」 「什么活啊，就这么忙？」丁梓凑过来看我，皱着眉头「啧」了一声，「瘦成这样，你再看你这个大黑眼圈，你现在看着像犯罪的。」 一边的薛鑫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得：「纪远，我早就想问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 纪远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明天还有) 第61章 醒了就出来吧 「没有，」我笑的有些苦涩，胡乱抓了一把头髮，「最近忙，课也多，怕过段时间小考考砸了。」 「你不对劲，」丁梓满脸不相信，「你什么时候怕小考考砸过？」 我举着的手僵在半空，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真的。」 薛鑫从桌子边坐过来，嘆了口气：「如果真的有事儿，一定要和我们说，我们肯定都会帮你的。」 「真的没事，等过几天考完就好了，」我站起来推了一把丁梓，「那我先和他去忙了。」 薛鑫沖我俩摆摆手，「去吧去吧。」 这个月中天气就已经开始降温，早上起来的时候窗外的树枝上挂了层薄薄的霜，我看到之后便匆忙点进天气看，江喻那边只比这里高了两三度，我正想再点开和他的聊天框，却突然发现他已经早早给我发了一条：降温了，出去多穿几件。 我捏着手机的动作一点点加重，直到指尖泛白才松开些，打字的动作艰难又生涩：哥，你也是。 明明是再平常不过的问候，我看着却更加的难过。 去图书馆的时间变得少了，和丁梓一起工作的机会多了，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发呆，但还是被他看了出来。 「纪远，你真没事儿？」丁梓担忧的看着我，「我喊你三遍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抱歉的看着他，「对不起。」 「最近活也不多，我自己能干过来，你这几天要不然先休息休息？」他说。 知道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只能徒增混乱，我缓慢的点了点头。 「好好休息，调整一下，不行就去看看校医。」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就这样一直撑过了小考，我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一点，虽然晚上依然需要靠安眠药睡，但发呆的次数和时间要比之前少了。 丁梓那边不需要帮忙，课程也不那么紧张，我闲下来的时间实在呆不住，又跑到校外找了份甜品店打工的活。 不需要和客人有太多的交流，我的工作只是体力活，洗洗盘子收收桌，起码忙起来不会想那么多，还有些钱能赚。 这件事薛鑫第一个知道，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就会来找我，一天里我们俩见面很频繁，他有些担心的看着我：「能行吗？你有出去工作的经验不？」 「有，」我收拾好东西，「就在校外我们常去的那家，没事的。」 「那行，」他迟疑的点点头，「有什么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啊。」 自从那天丁梓说我状态不对劲之后，他要比之前更加注意到我，我有些感激的看着他：「好，谢谢你。」 「谢个屁，都是兄弟。」他摆摆手转身重新戴上耳机。 甜品店里周末的时候人很多，忙不过来时我会顶替前台帮忙点单，在周遭这样热闹的氛围里忙，我的确不会发呆，偶尔碰到几个可爱的小孩子，也能真正让心里轻松愉悦一些。 「小纪，」前台的阿姨沖我招招手，飞快的脱下工作帽扣到我头上，「你帮姨姨送送这几盘，边儿上贴了桌号，别送错了啊！我上个厕所！」 我飞快的沖她点点头，端着两盘甜点往桌子边走。 今天周末，又碰上店里搞活动，来的客人比之前还要多，周围有几个乱跑着打闹的小孩，我小心翼翼的绕过他们放在桌边，叮嘱道：「小心烫。」 说完我便匆匆起身，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桌号，没想到再抬眼时突然横冲出个小孩，一头扎进了旁边一个端着饮料往回走的男人腿间。 「啊——」那人被措不及放的一撞，尖叫间手里的杯子往前洒，飞溅的水多有半浇在了我的头上。 勐然被浇了一头水，我闭着眼睛往后撤了几步，用手胡乱抹了一把。 索性饮料不是热的，我没被烫伤，那人抓了一把纸递给我，慌乱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儿吧？」 「没事，」我擦了擦，重复道：「没事。」 第101页 「谁家熊孩子！怎么没人管管！」男人不满的喊了一嗓子，转头又看我：「这杯我付双倍钱，抱歉啊抱歉。」 因为受了工伤，店长让我今天早点下班，又因为店里没有吹风机，我站在空调下简单扒拉了几下，尽量裹好自己才回了宿舍。 但还是受了冷风，一进宿舍就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站在镜子前时也被自己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薛鑫也同样看见了我，他关切的走过来：「我靠，你这是咋了？」 我简单和他讲述了今天店里的事，他啧了一声，又跑到桌子前翻了翻，递迴来一盒感冒药：「快喝了上去躺会儿。」 洗完澡再出来时已经很晚了，我习惯性的点开手机，看到空荡荡的屏幕又摁灭，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找出藏在枕头旁边的安眠药，准备吃了直接睡觉。 我刚拿出来放在手上掏药片，床帘却被薛鑫措不及防的一把拉开，他喊道：「纪远你吃了药没，我怎么看你——」 我惊讶的和他四目相对，手上根本来不及反应，明晃晃的药盒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下一秒，他盯着那盒药看了起来，脸上一开始的不解转变成了惊讶，他压低声音念了出来：「右佐匹克隆片，你怎么吃起安眠药来了！」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他麻利的爬了上来，满脸严肃：「你哥知道吗？」 我瞪大眼睛：「你别告诉他！」 「你这个状态，不告诉你哥怎么行？」薛鑫看着我，眼神里好像确定了什么似得，马上打开手机扔给我看，「你和你哥吵架了，他想让我帮忙告诉他你天天都在干嘛，怕你冷怕你受委屈的，前前后后转了多少钱，你自己看！」 我彻底愣住了，他的话好像一记炸弹，我迟缓的接过手机，有了反应似得眨了眨眼睛慢慢翻看。 ——小薛，我想麻烦你件事，纪远和我闹了点小矛盾，消息也不怎么回，麻烦你这几天告诉我一声他最近在干嘛。 ——行嘞哥，没问题。钱就不用了，太客气了。都是朋友，需要我帮忙说说不，兄弟两个有啥问题早解决呗。 ——事情有点复杂，慢慢就好了。你别告诉他。谢谢。 再往下翻，是薛鑫在图书馆时偶尔拍我的照片，每次江喻都会说一声麻烦了，他那么不爱麻烦别人的一个人，却总为了我一次次破例。 ——纪远最近状态不对啊，人瘦了还爱发呆，我问他说是怕小考考砸了，是不遇上啥事儿了？ 诸如此类的对话还有很多，我一点点的往下翻，强忍着自己不落泪。 ——他最近去学校旁边甜品店打工。 ——是这儿吗？ 江喻发来了张照片，正是那家店的正门口，从照片上看距离有些远。 ——对，江喻哥你们和好了？ ——还没，我来看看他。 看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眼泪，任凭一滴滴的全都掉在了屏幕上。 ——纪远今天被饮料淋了，吹一路风我估计得感冒。 ——麻烦你多照顾些。要是严重了告诉我一声，我去接。 下面是江喻又一次不厌其烦的转帐，我捧着手机看，但眼泪已经彻底模煳了视线。 薛鑫拿走手机，不等我再说话就飞速的打下一行字发了出去，他递给我一张纸，重重的嘆了口气：「天大的事情都要告诉家里人，你别怨我，再这样下去你就毁了！」 我脑袋混乱的坐在一边，耳朵里根本收不进去别的声音，一时间只能不住的抽泣，连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只记得脑海里最后一个想法是要回家，我想马上见到我哥，想问他到底为什么那么说，却还做着这些根本不是兄弟之间的事。 隔天我是被闹钟吵醒的，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我下意识的先看了眼窗外，又习惯性的拿起了手机。 但和往常不一样的是，原本应该空荡荡的界面，却出现了江喻发来的消息。 这条消息发送于昨天凌晨一点—— 醒了收拾好东西出校门吧，我在门口等你。 -------------------- 薛鑫：我以为你欠高利贷了。 开了本预收欢迎大家来玩～ 明天继续 第62章 想好了？ 眼睛一点点的睁大，心脏也跟着我着急忙慌的动作跳的飞快，来不及再收拾别的东西，我几乎什么都没想就冲出了宿舍。 天气渐冷，连着夜晚也长了，这个时间点外面还蒙蒙亮，硕大的校园里人影少得可怜，我抓着书包带一路狂奔出校门。 马路边上的路灯也亮着，我一眼就看见了江喻停在对面的车。 我弯腰站在原地大喘气，来往的车流一辆辆穿过，我能透过车前的玻璃看见他。江喻正趴在方向盘上休息，昏暗的灯光照在他头顶，一直以来宽阔有力的身躯在此刻却显得有些落寞。 直到拉开车门的那瞬间，我才清晰的看见了我哥。他瘦了很多，脸上的疲惫让人心也紧紧一缩。 从小时候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和江喻分开这么久过，在看清楚他脸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抛开一切紧紧抱住他，无论是以什么身份都好，我只想和他说一句我好想你。 但我坐在副驾驶上，张了张嘴只能干巴巴的喊他：「哥。」 「嗯，」他清了清嗓子，只是匆匆瞥了我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伸手摁高了车里的温度，声音沙哑的像是被磨到破烂的纸张，「吃饭了？」 第102页 「没有，」我侧头看他，捏了捏手里的安全带，「哥，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去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我顿了顿，转过头降低了声音：「我，也可以去找你的。」 余光里，江喻手上的动作短暂的停了一下，他拐出停车点，顺着车流一路驶上了高速，却一直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想起那条凌晨一点的消息，我害怕他连夜赶到这里没有睡觉，想告诉他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江喻把车直接停到了一家酒店门前，他从后座拿了件厚外套裹在我身上，说：「下车。」 我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捏着衣角盯着他的鞋，没再出声。 我哥早已开好了房间，甚至早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我和他一同坐在沙发上，他沉默着把东西往前递了递，示意我吃饭。 揭开那碗还冒热气的馄饨，我塞进嘴里一个，又迟疑着夹起一个，悄悄地看向他。 江喻的视线和我撞上，又飞快的移开，他说：「放着吧，我自己来。」 我和我哥谁都没有再说话，慢吞吞的收拾掉了桌上的早点，江喻垂眼扫了一眼我的手机，问：「休息会儿回家吧，和学校那边说了么？」 「说了。」我看向他，「我不睡，哥你睡吧。」 他沉沉地嘆了口气，抬眼和我对视住：「瘦了。」 我死死地咬住下嘴唇，鼻腔里又涌上了酸意，「你也瘦了好多。」 「还在学校图书馆工作么？学校旁边那家店，后来还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么？」他语气缓缓的，用我最熟悉的方式一点点询问。 「嗯，还在那里工作，学校那边.......没有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空气里一阵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他语气不稳的声音：「安眠药什么时候开始吃的？」 我的身体好像被重重一锤，低着的头勐然看向他，下一秒终于控制不住的扑上去搂住江喻的身体，颤抖着喊他：「哥......」 江喻哭了。 我哥的脸上滑下两道泪，他把头无助的搭在我的肩膀上，哑声说：「我该怎么办......纪远，我该怎么办？」 「哥，」我紧紧抱住他，泪水爬了满脸，「对不起，对不起......」 「我该怎么样才能保护好你，」他的声音很模煳，更像是自言自语，「我害怕，不管我怎么做，为什么还是变回去了？」 我抓着他衣服的手一顿，轻轻推开他，一字一句的问：「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害怕的是什么？」 「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他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很轻：「你刚开学就看到了，那些人戳的是嵴梁骨，那样的生活和你以前有什么差别？」 「我不怕，」我沖他摇头，努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哥，我不怕，不会的，我只在乎你，哥，我只看得见你。」 「我不愿意，我没办法保证能保护好你，我不想看见你那样，」他痛苦的闭了闭眼睛，低声重复：「我不愿意。」 「不是这样的，」我凑近江喻的脸，想让他看着我，「哥，你已经把我保护的很好了，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你离开我，不理我更可怕。」 「哥，你不是告诉我，你的这里，」我摸上他的胸口，「和我的连在一起吗？」 「如果没有你，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江喻愣住了，他泪眼婆娑的和我对视住，连唿吸都重了几分。 「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我没有等江喻回復我，就着紊乱的唿吸声亲了上去。 滚烫的气息洒在我的脸上，但我哥的嘴却是冰的，他的身体一僵，又转瞬间化为主动，伸手揽住了我的头。 彼此间的距离更近了几分，我被他亲的唿吸有些困难，生理性的眼泪落在了嘴唇之间，他松开我，用舌尖舔掉了。 「哥......」我的心脏好像要跳出胸腔了，尾音淹没在他密密麻麻落下的吻里。 江喻的吻像他整个人一样温柔，他慢慢撬开我的嘴，带着丝丝凉意的舌头卷过我的口腔，激的我心底一片酸软。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松开对我的桎梏，我们头抵着头慢慢的平息彼此间杂乱的唿吸，江喻用带着薄茧的手指剐蹭我的上唇，声音带着蛊惑般：「想好了？」 我控制不住的闷哼一声，紧紧闭上眼睛，红着脸用力往他怀里凑：「不用想。」 我贴在他极具安全感的胸口，静静听着他安稳有力的心跳，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汇聚了。 良久，江喻的才有了动作，他使劲搂了搂我， 又轻轻嘆了口气。 阳台边有未关紧的窗子，丝丝缕缕的风拨动了窗帘，同时卷着他的气息洒在我的头顶上，我忍不住也伸手揽住他的腰。 柔软又湿润触感落在我的额头上，我听见他似呢喃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叫哥哥。」 我几乎没有犹豫，马上顺从道：「哥哥。」 我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生怕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但实实在在的触感又让我清醒起来，我忍不住开始回想过去的那些瞬间，从心底里溢满的幸福感那么相似，让人沉沦。 我无法忤逆我的身体，我的唿吸频率，就是我爱我哥愈来愈烈的证明。 ——— 江喻连夜赶到这里，他的状态看起来比我好不了多少，我缩在他的怀里，就像以前我们一起睡觉一样，轻轻安抚着他，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第103页 我抬起头看他，感受他落在我脸上温热熟悉的气息，忍不住摸了摸他的眼睛，然后是鼻子，嘴唇，还有喉结。 江喻整个人对我来说都是上天赐给我的，哪怕需要我付出成千上万倍的代价我都愿意。 我像一直被折断羽翼的小鸟，愿意永永远远的囚禁在名为哥哥的笼子里。 在意识消失之前，我仰着头啄了啄他的嘴巴，轻喃出声：「哥.....」 第63章 你开心吗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安稳，连一个梦都没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都有些困难，直到感受到有热气扑打在脸上时，我才强迫自己的视线聚焦。 「醒了？」江喻的脸放大般的出现在我眼前，他似乎也刚睡醒没多久，声音透着股浓浓的沙哑：「喝点水。」 他说完便翻身起来拿水，我的意识慢慢回笼，这才反应过来我和我哥睡觉的姿势一直都没变，他把我圈在怀里，我一抬头就能轻而易举的吻上他的嘴唇。 江喻把一瓶水抵在我嘴巴上，我接过来没敢和他对视，强行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开，仰头灌了几口。 他接过来把剩下的喝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窗外还是灰濛濛的，分不清楚时间，我顺势问他：「哥，现在是几点？」 江喻捞起衣服穿上，语气里没什么起伏：「四点了，饿不饿？想吃点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刚来这里的时候不过才九点，「我们睡了这么久？」 「嗯，」他抓了抓我的头髮，笑了下，「吃什么？」 我看着我哥已经穿戴整齐，回答他：「饺子吧，哥你要出去买吗？」 「嗯，外卖太慢了，猪肉的？」他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我站起来把卫衣往身上套，「我很快，哥你等等我。」 「外面冷，坐着等会儿。」 「不，」我的脑袋还套在衣服里，声音闷闷的，实话实说道：「我不想一个人待着。」 江喻没再说什么，把来时候的外套又披在我身上，自然地牵住我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几乎是领着我出了门。 心脏怦怦乱跳，我偷偷地看向江喻，但他一直转过侧边看着什么，我没能瞄到他的表情。 吃完饭之后已经五点，外面天气不算好，我哥打算明天一早再带我回去。 白天睡了将近一天，晚上我们俩都睡不着了，我无所事事的翻看着电视，想找点电影打发时间。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电视投射出来的光照在我们身上，我和我哥肩膀抵在一起，他正低着头回復工作消息。 不知道到底该看什么，我拿着遥控漫无目的的摁，在一处惊悚恐怖的地方被我哥握住了，他在我耳朵边低低的说：「看这个。」 电视上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女鬼封面，我侧过头看他，问道：「要看恐怖片吗？」 江喻也看向我：「害怕吗？」 「不害怕。」 之前有几次晚上薛鑫玩嗨了睡不着，拉着我非要一起看恐怖片，连着好几天，我们两个都快把市面上的恐怖片看遍了。 自然而然的，我哥选的这个我也看过，想着也是打发时间，还可以顺便看看江喻会不会....害怕这个。 但事实上我想多了，我哥和我全程都没什么反应，中途他甚至还打了几个哈欠，没多长时间我也跟着打了几个。 「困了？」他侧头看我。 「没，」我笑了笑，「你传染我的。」 「那睡吧，躺会儿说不定困了。」他起身摁灭电视，屋子里霎时间只剩下他手里抓着的手机这一个光源。 我侧身躺在他旁边，过了会儿慢慢往里凑了凑，然后又凑了凑。 江喻翻身捞了我一把，又像白天那样把我圈住了。 我咬着下嘴唇，屏住唿吸，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睡着，但很长时间都没成功。 「哥，」我小声叫他，黑暗的氛围给了我很大的勇气，我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指，「我们这样......算什么？」 江喻过了会儿才动了动，他把额头贴在我的鼻尖上，湿润的嘴唇很轻的吻了吻我的下巴，哑声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我的睫毛忍不住颤抖，速度快的像要飞起来了，半晌才动了动嘴：「家人，哥哥，还有，」 「男朋友.....」我把头闷在他的胸腔里，这三个字也跟着淹没了。 我能感受到江喻很沉的笑了一下，连带着胸腔也上下起伏，他把我的头往上挑起，「嗯」了一声又说：「不闷么？」 「不闷。」我的耳朵滚烫，好像快烧起来了。 「小远，」他叫我，「你开心么？」 「开心，」我很快的回应他，又觉得太过于简单，补充道：「特别开心。」 他没说话，慢慢的摸着我的头髮，我的困意渐渐上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受到他亲了下刚才手指尖划过的地方，声音有些模煳：「嗯，我也是。」 —— 隔天我们一起回了市里，我和我哥都瘦了很多，他看了我吃药的医嘱，又带着我跑了几趟，连着几天强行调整我的生物钟，我变着花样学着做菜，也强行把他吃胖了几斤。 生活渐渐回到正轨上，我们变回了很早之前的那种相处模式，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随时了解着对方的一切，有时候我会偷偷跑回去给我哥一个惊喜，但却被他说成惊吓，因为他觉得我每次回来的时候都看着像饿了好几天来逃荒的。 第104页 但其实我的体重一直没有下降，反而还重了不少，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胖的不明显而已，后来才知道那是我哥故意这么说的。 这样安稳舒服的状态下，连时间仿佛都变快了，江喻大三的时候在外面做小生意赚了一笔，他彻底停了纹身店的工作，一边跟着导师钻学业，一边自己搞生意。但要比早些时候轻松得多，他两边都顾得来，没有折腾自己的身体。 我大二时也跟着导师参加了不少比赛，偶尔还能挣些钱，虽然不比江喻的多，但按他的话来说，也是自己履歷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二那年的假期我们准备回一趟奶奶家，老人家之前短暂的搬走了一段时间，但又因为不适应搬了回去。 距离上次回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和我哥一直都在忙，只能凭着电话问候，爷爷奶奶总在电话里说想我们了，但从不催促我们回去，很多次心疼我哥忙的颠三倒四不断地汇钱，但都被我哥多加着汇了回去。 上周刚和奶奶打了电话，我和我哥准备悄悄去，带着两个人平时会用到，吃到的东西，一路沿着熟悉的道赶了回去。 老人家收拾得很干净，连门前都被打扫过，我和我哥提着东西走进去的时候，奶奶正坐在小桌前面研究棋子。 爷爷坐在他对面看，听见动静时两个人齐齐转过头来。 「小喻小远？」奶奶惊讶的看向我们，又匆忙站起走过来，笑着嗔怪道：「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我和你们爷爷都吃过饭了。」 「我们也是吃过才来的，先别站着了，您先坐会儿。」我哥把东西放进里屋，又拉开帘子招唿着两个人进屋。 「又长高了，」她看看我哥，又看看我，我笑着把腰弯下，奶奶伸手捧着我的脸左右看了看，「瘦了。」 「胖了，」我笑起来，「奶奶你是不是也故意说呢？」 奶奶乐呵呵地笑了几声，把我往屋子里推，「小孩儿还是不经逗，快进去坐会儿。」 进了里屋，不论我和我哥怎么说奶奶都要再去厨房热些吃的，爷爷伸手抓了一把我哥的袖子，开口时有些结巴：「你们，怎，怎么回，回来的？」 我有些愣怔，拥住爷爷的动作间和我哥对视了一眼。 「开车来的，」江喻皱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大概没想到江喻会这么单刀直入，爷爷抓着我的手一顿，嘆了口气：「老，老毛病了。」 多的我哥也没再问，等我们吃过饭，我和他一起跟着奶奶挤进了厨房。 「不用你俩！」奶奶作势就要把我们往外推，「躺着去。」 「爷爷怎么了？」我们都没再推脱，江喻直接开口问了，脸色也不太好，垂着的眼睛一颤一颤：「什么老毛病？之前一直都没事，突然这样？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第64章 我们也睡觉吧 空气里一时只剩下沉默，感受到奶奶抓着我胳膊的手紧了紧，眼眶也慢慢的红了。 我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伸手把老人拥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安慰道：「没事的奶奶， 慢慢说。」 老人家缓了缓，侧过身拧开水龙头，声音混着水声，但仍能听得清楚：「也就是前天吧，警察来了一趟，说江深飞私自挪用公司的欠款还不上被抓了........」 我勐地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和我并肩站着的江喻。 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垂在腿侧的手抓紧了裤边，指尖也泛着白。 我动了动嘴，垂下眼睛，最后把手盖在他手上，一点点的全都掰开，潮湿的掌心沾在一起，我不知道能不能缓解此刻瀰漫在空气里的沉重。 「我们俩都是蒙的，你们爷爷气急了，一口气下不去上不来，缓过劲就开始结巴了，」奶奶说的很慢，其间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抽泣，「江深飞就是个混蛋啊，养了个混蛋。搬回来以后，我们想了很长时间，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看着他过得那么落魄。」 「我给他转了最后一笔钱，他说够了。」奶奶说到这里手止不住地抖，我迅速扶住她，我哥把碗都泡在水里，示意我们去里屋说。 「我真的以为够了，也不打算再去打听他了，谁知道再听见消息，就是被抓了。」 江爷爷从屋子里走出来，抓过奶奶的手递了杯热水，老人驼着背坐在沙发上嘆气：「算了吧，这样，挺，挺好的，让他，改头换面，重，重新做人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我哥说：「看医生了吗？」 「嗯？」奶奶声音也稳了下来，反应了一会儿才说：「嗯，看了，村口李医生来过，说是没什么大问题，过几天就好了。」 我重新倒了杯水递给爷爷，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需要吃药吗？」 「几幅中药，」奶奶说，「我盯着的，没事，你们别总惦记。」 「本来打算想过段时间再和你们说，」老人家顿了顿，轻嘆：「没想到你们提前回来了。」 我垂着眼睛，握了握她的手，心里一阵阵的泛酸，「我们应该早点来的。」 「这是他活该，」奶奶摇摇头，她看了看我，又拍了拍一直沉默的江喻的肩膀，「小喻，奶奶知道你想得多，但这不是你的错。」 「奶奶就不提以前了，这些年，最苦的是你啊，做的最好的也是你，不论是其他的，还是在我们这些老人身上，你已经做到最好了，」她停了停，「所以答应奶奶，这件事情就算翻篇了，好吗？」 第105页 我鼻尖一阵泛酸，能感受到我哥的情绪一直都在最低点，我握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哥。」 「嗯，」他垂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好。」 气氛渐渐缓和，我们谁都没再去提过这件事，没过多久爷爷又变回了以前那副老顽童的样子，晚饭时间，几个人几句玩笑话过渡，那些沉重杂乱的事情好像都一时间消失了。 我们搬了张小桌在外面吃饭，江喻今晚的话要比之前多，他会紧跟在爷爷玩笑话后配合的笑，也会跟着他逗我，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不高，甚至有些低落。几杯酒下肚，我们脸上都有些泛红，但没有醉。 收拾完之后，江喻被奶奶叫去修电灯，我一个人靠在椅背上看天空，几缕风蹭过脸，我放空脑袋闭了闭眼。 小村子里没有家养猫，但各处的野猫待久了都认识人，一只小灰走过来蹭了蹭我的腿，软乎乎的让人很惬意，这是上回和我哥一起在门口餵过的，我弯腰把它抱在腿上，顺势挠了挠它的下巴。 几声咕噜传出来，我忽然有些后知后觉的难受。 江深飞被抓了，那纪南雨呢？她一个人带着江林娜，还有那么多欠款，能去哪？ 但我也不敢深思，不想去打探她现在的生活。只是想到年纪还小的江林娜，跟着她会变成什么样。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回放自己小时候，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怀里的小灰「喵」了一声，跳下我的腿一熘烟走了。 来不及回神，头就被人带到了一边去，江喻的身影印在深蓝色的天空下，一个吻伴着声鸟鸣落在我嘴角，我的眼睛颤了颤。 「在想什么？」 「没有，」我吞了吞口水，眼神不自觉的瞟向屋子里，「哥，这是奶奶家。」 「他们要休息了，」我哥学着刚才挠小猫的样子挠了挠我的下巴，「我们也去睡吧。」 酒带来的微醺还没下去，我的脸又有些烧红，跟着江喻抱了两床被子进屋，坐在一边时还有些晕。 洗过澡，我又拿了件厚实的衣服给他：「刚才奶奶给的，洗完澡穿，暖和。」 「嗯。」我哥应了一声，接过来进了浴室。 心里说不上来的憋闷，但我知道江喻也没有好到哪去，坐在床边一直等了很久也不见他出来，江喻没洗过这么久的澡，我有些焦急地站在了浴室门口。 浴室里洗澡的动静已经消失了，我犹豫了一阵，正要抬手敲门，却被他给拉开了。 江喻只套了件短裤，他出来时一手正擦着头髮，连带着一股热气扑在了我的脸上。 他的脸还没擦，我晃了晃身子，抬手往他脸上摸了摸，冰的。 「哥，会感冒的。」 他微怔，拿毛巾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没事。」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吻在一起的，我想我们两个脑袋都有些不清醒，等我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平躺在床上了。 我被他亲的晕头转向，眼睛一闭一睁的没什么规律，空气里一时只有我们之间杂乱的唿吸。屋子里很暗，我哥抬手拉掉了床帘，只剩下缝隙里透出来的微光，更暗了，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灯.......」我喃喃。 我想看清他的脸。 我哥抬手摁开了小灯，我眨了眨眼睛，和他对视住了。 我们吻的有点凶，大概都想靠彼此身上散发的荷尔蒙抚慰心情，也都希望对方能开心一点，我搂着江喻的脖子，在他耳边细声细语：「哥，你别不开心。」 他没说话，回应给我一个湿润，夹杂着安抚的吻。 我控制不了自己身体上某处的变化，同样紧紧贴在他身上的我也感受到了肚子上传来的炙热，气氛开始变得火热，我听见我哥的声音：「开心点。」 很快，我哥松开了抱着我的手，他摸了摸我的脸，一边往下一边说：「纪远。」 「哥！」我喊了他一声，闭着眼睛不敢看，这感觉很陌生，我捏紧手指，最后连同身体也弯了。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抬起头和他对视，「哥，我拿纸了.....」 「嗯。」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沙哑的不像话。 我愣了愣，满是汗水的手掌抓住他，咬着下唇道：「我帮你。」 他顿了顿，轻点了下我的额头，又落下一个吻：「听话。」 他作势就要起身，我哥的肩膀很宽，背过身时正好拢住灯光，我抓着他不肯松开，坚持道：「我帮你。」 江喻安静的和我对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妥协了，耳边传来他的低嘆，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我手都开始酸了才结束。 「晚安。」模模煳煳间，他咬了咬我的脸，哑声说。 第65章 蓝调时刻（完） 我们在奶奶家待了一段时间，等爷爷的身体好的差不多了就计划着回去，但满打满算其实也没待几天，临走时我和我哥把提前准备好的红包偷偷塞进了柜子里，因为以前经常这么干，怕被老人家发现不收，我们想了想又挪到了衣柜口袋。 「把这些都带上，都给你们保鲜着，一回去就记得放冰箱啊，小心坏。」两个人忙前忙后的提，不管我们怎么说不肯听，把包装满了才作罢。 「那我们走了，」我和我哥一前一后的出了门，不太放心的看着他们，「过段时间还来，下次我们一起回那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一定得告诉我们。」 第106页 「知道了，路上慢点，到了报平安啊！」话音还没落下，奶奶又伸手抓住了我和我哥的胳膊，老人眼睛飘忽不定，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江喻问。 「不管怎么样，」奶奶深吸了口气，转头和爷爷对视住，「我和你们爷爷都希望你们幸福，所以怎么样都行。」 她拉着我和我哥的手叠在一起，弯着嘴角笑了笑，「只要幸福就好。」 我和江喻站在门槛外，有阳光越过门框照在身上，连同心都仿佛被晒暖了。我怔怔的看着两个老人的脸，反应过来之后忍不住鼻酸，交叠在一起的手挠了挠，垂着头「嗯」了一声。 「那就好了，快去吧啊，路上慢点。」 回去的路上我和我哥都没提起这件事，但心情都很愉悦，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连车程都觉得没那么长了。 不说话的时候我忽然想，我和我哥这样惬意舒服的日子还很长，足够填补我们或多或少存在过的遗憾，不论怎样都行，只要他在就行。 —— 这个假期很长，连同待在乡下的时间都才过了四分之一，原本以为江喻会和之前一样出去忙，我回来之后也打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干。 但晚上的时候就被我哥否定了，他刚从外面回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扣掉了我正在翻找工作的手机，说：「明天就去海南吧，已经买票了。」 我呆愣着看他的脸，被他带过来的一阵熟悉味道扑的眯了眯眼，脑子没转过弯来：「什么？」 「看海。」 我「啊」了一声，正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突然就决定了，脑子里却忽然闪过早上的那条朋友圈。 那是薛鑫发的一条旅游美景照片，他大大咧咧的在评论区招唿我们去长沙找他玩，下面是一群人整齐的排列。 ——好羡慕，但想去北京玩。 ——好羡慕，但想去重庆玩。 ——好羡慕！我现在就去找你玩。 我看着好笑，动动手指也发了一条。 ——好羡慕，但想去海边玩。 我回过神眨了眨眼睛，嘴角一点点勾勒出笑意：「哥，你什么时候也看朋友圈了？」 「不重要，」他无声的笑，「想去就出发。」 「已经忙完了吗？」我问。 「忙完了，」他提出行李箱招唿我过来，「收拾东西，中午出发。」 我哥的行动力我一直都是非常认可的，所以一直到我们提着大包小包到了酒店的时候我还处在懵懵的状态里，窗外就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想见一见的大海。 因为正值暑假，所以海滩边的人非常多，我们去时天色已经很晚了，没有赶上日落的景色，但我哥说不用着急，我们可以一直待到看完所有想看再走。 即使到了黑夜，海滩边还是有很多人点着小灯，远远地看过去好像一排排交错的星星，于是我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和江喻一起手拉着手绕着沙滩走，像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 有人在海边放烟花，我和江喻一起走进了去看，有女孩儿走过来想让我们帮忙拍照，我接过来按照她的说法拍，结束时她笑着沖我们道谢，然后说：「这个烟花很长时间的，要不要我帮你们拍两张？」 我有些惊喜的看向我哥，他笑了笑，说好。 「靠近一点点，最好能搂住腰.......哎好！」 脚下有浪潮扑打，江喻温热有力的手揽住我，冲着镜头淡淡的笑了笑。 耳边是热闹却不吵的声音，每个人脸上的笑，头顶灿烂的烟花，还有我哥。那一刻，我再次生出了永远的念头。 回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热闹的气息还没散，我捨不得和江喻分开，像个树懒一样趴在他身上不肯走，我哥无奈的沖我笑，举了举手上的衣服，「你这是准备一起洗？」 我的眼睛很亮，他转过头看向我时忍不住凑过去啄了下，「好。」 我哥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一句玩笑话被我这么认真的答应了下来，片刻后抵住额头，「别闹。」 「没有闹，」这晚的气氛太好，我又凑了上去，分开时舔了舔他的下唇，刻意低声道：「哥，我们做吧。」 我看见他眉头很短暂的蹙了下，再抬眼时有些深沉，像是在压抑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会疼。」 「没关系，」我说完这句话就彻底被他抱了起来，双腿搭在他腰侧，我强行说完：「我不怕。」 [......] 再醒来时正好是中午，我拉开窗帘任阳光照射进来，这一刻我才彻底看清这周围的风景，几颗高大葱绿的椰子树挨在一起，打开窗子能听见风吹动叶子的声音。 有不少小孩带着帽子和小铲在周围打闹，吃了午饭，我又和江喻找了处人少的地方躺下休息。 「疼么？」不知到目前为止这是江喻第几次问我了。 我看着碧蓝色的天空，和那些像是被晕成模煳晕影的云接连在一起，再往下是另一个深度的海水和沙滩。我享受微风吹在脸上的惬意，缓了缓才回答：「不疼。」 才怪。 我哥轻轻咳了咳，伸手揉了把我的头髮，「回去抹药。」 我和我哥在这儿待了几天，见过了凌晨四点的海，看了日出，火烧云，也体会了海边阴晴不定的天气，明明上一秒的天空还是一锅煮在热水里的荷包蛋，下一秒就被晕染成了粉色的裙边纱。 第107页 我们俩还找了那处很出名的莫沙灯塔打卡，远远的看起来像是伫立在空中的亭子，有摄像机架在一旁拍摄，美得像幅画。 我们看了那么多，但还没看到日落，临走前一晚我们算好了时间去看，我偷偷的带了两瓶酒，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我掏出了递给了我哥。 他挑挑眉，倒也没说什么，和我肩靠肩坐在一起，撬开了两瓶酒。 落日，海边，微醺，我的心情也飘飘然了起来，把头侧搭在他肩膀上，「哥，好美啊。」 他吞咽下酒水，回应我：「嗯。」 太阳像一颗橘黄色的晕影，在云朵里躲躲藏藏，即将落日的那段时间里，我和我哥接了个安静的吻。 他点燃了带过来的烟花筒，升起的烟花在那一刻显得极其浪漫。 天空渐渐变得深蓝，二十分钟之后，连同海水和大地都染上了层静谧温柔的滤镜。 「这是一天里最美的时候，」江喻搂住我的腰，轻声说：「蓝调时刻。」 我侧过头看他卷翘的睫毛，身侧的小灯给他的脸勾勒了一层细密的轮廓。 「哥，我们永永远远。」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