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意儿》 第1页 《玩意儿》作者:别雀【cp完结】 简介: 程林x祝辛 又名:禁止投餵流浪猫后拒不领养 太想逃离窒息的生活祝辛不得已接受了二世祖甩来的巨额支票,短暂成为公子哥上不了台面的金丝雀。 然而程林这人浑身毛病,还有些怪癖。偶尔半夜听戏,有时候会穿戏服在昏暗客厅低声跟唱,还会把睡梦中的他拖出来在客厅胡闹一通。 会在他无家可归的雨夜开着张扬的豪车带他脱离窘境,也会在不顺心的时候冷着脸拍出一沓钱叫他出去住酒店。 煎熬很久终于攒够了钱,终于能脱离这个神经病了,程公子也没挽留,爽快给了分手费。 可是转天,逆来顺受的小白花出现在酒吧,指尖捻着一支烟熟练掸菸灰。 程公子看到这一幕又起了兴趣,只不过这回小情儿钱赚够了自觉有了底气,支票被拍回他脸上。 — 感情发展很拧巴,双方面拧巴,攻起初无视真心,虐的那部分大概的心态就是自己的玩具只有自己能拆;受敏感多疑,且进且退,攻受各有各的病,都需要治,大概都能治。 金主、没心没肺受、情场翻车攻、狗血、he、年上攻 第1章 那玩意儿,我有? 十月底,祝辛汽车转火车,精疲力尽从偏远小镇赶回京城。 又赶上一场暴雨,天气转凉又下雨,祝辛的薄外套不能御寒,本就混沌的脑子愈发昏沉,祝辛顺着人流浑浑噩噩挤进人满为患的地铁,在缝隙里游离。 这一天发生太多事情,赶去参加母亲二婚的酒席结果弄了一地鸡毛,而他,多年后鼓起最后一丝勇气站在门外想试着和解,还是一样的结果,他又被拒之门外。 生母将今天这一切会发生的责任都推卸在自己身上,歇斯底里质问他为什么就是见不得她好。 回来的路上太坎坷,连着几天没休息好,再加上脑子里挥之不去那些指责谩骂,还有感冒,祝辛脸色很差。 潮湿复杂的气息交织在鼻息之间,人太多了,水汽无孔不入,他快要窒息,也可能是雨太大了才觉得唿吸困难,总之祝辛快晕过去了。 唿吸不畅让他记起来白天被生母指着鼻子说的那些话,想起来哥哥鹿芩冷眼旁观时候漠然的表情。 可真不划算啊,祝辛,你这不合时宜的懦弱和希冀。你这个不合时宜处处多余的人。他在心里这么嘲笑自己。 祝辛万念俱灰,看到地铁玻璃上自己灰白的倒影。 很多余。哪怕是在大家都很狼狈的地铁上,自己都显得很多余。 关键时候,他想起来猫还寄养在程林那里。 哦对,猫还在程林那里。 他还有猫。 猫大概是需要自己的。 祝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想: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咪咪应该过的很滋润。 那只势利眼小猫,迟早也要被程林收买抛弃自己。 他有点不快,但想起来自己马上就要见到小猫,终于有了一些真切的唿吸。 他拿出手机打算给程林发消息告诉他自己回来了,去接猫,掏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已经关机了。 这个时间,程林应该在他开的那家酒吧『林深』。 出了地铁雨还在下,祝辛趟着积水走了半截,到了酒吧街外面,觉得自己这副样子走正门不太好,便从程林带着自己走过的侧门进去,径直上了三楼程林经常休息的房间,打算给手机充点电告诉程林一声,或者运气好的话程林就在,他们一起回去接猫。 他这样想着,推开房间里面空无一人。 也好。祝辛心里更加松快,到了熟悉的环境,连带着发痛的太阳穴也好受了一些,他找见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又翻出程林的干净衬衫打算沖个澡,稍微不那么狼狈地见程林,免得他又嘲笑自己可怜兮兮落水小狗。 温暖的水流使得祝辛体温回升,青白的皮肤被温水泡地松弛下来,祝辛朝着镜子僵硬地做了个勾唇的表情,勉强把脑子里尖锐的指责声压下去。 此刻他很想要一个抱,哪怕是面对程林嘴上的嘲笑,哪怕他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可实际上却还是会抱自己一下。 祝辛太累了,晕乎乎靠着浴缸差点睡过去。 直到外面响起开门声,他惊了一下,意识到是程林回来了,水也不太热了,他扯过浴袍打算出去。 但程林不是一个人,似乎在跟谁说话。 「真就开始洁身自好了?」 「滚你妈的。」程林的声音响起,他扯着一双多情的丹凤眼瞪了一眼孙安:「什么玩意儿洁身自好,我什么时候乱搞过?」 「是,您都是专一地风流。」孙安哈哈笑着调侃。 程林不欲与他争论,孙安却不死心:「所以有苗头了?勾到手了?这次打算谈多久?」 「谈多久?」程林扬眉,挑出其中自己不太认可的那个字:「谈?」 孙宁惊讶一下:「没有吗?我看你这么上心,还以为你是认真的?」 程林摸出打火机咔哒打火点了支烟,夹着烟吸了一口吐着烟雾,还是玩世不恭:「谈感情?我啊?」 孙安没说话,显然是这么认为的——要不然早甩钱了,还成天逗来逗去煳弄小孩那么玩,要不是走心了,难不成是新玩法? 第2页 程林想了想那个自闭小可怜,漫不经心轻笑:「什么啊,玩几天就是认真了?你当我是个什么玩意儿?你说的那东西,我有?」 孙安还没说话,程林收回目光往屋里走,表情却一僵,他看见浴室门口堆着的衣服,同时还有浴室里透出来的微弱的光,和磨砂玻璃上一道模煳的阴影。 与此同时,祝辛的手刚放在门把手上。 程林不说话了,孙安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看见那些明显不属于程林的衣服顿时瞭然,再看程林,夹着烟的手指停在嘴角没了下文。 …… 周五祝辛早退去奶茶店兼职,是室友孙宁帮自己值的日,这天下午要还人情。 孙宁早早去打球了,祝辛洗了拖把回来拖地,等弄完已经七点多了,实验室人走光了,他收拾好东西也准备走了,最后检查了一遍东西都归原位了祝辛才关上门,跟管实验室的老师交代了一声离开了。 下楼的电梯里,祝辛拿出手机,看到鹿芩回消息了。 鹿芩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哥哥,父母离异之后跟着母亲,早上他发消息问鹿芩最近怎么样,鹿芩回復不久:才看到,最近在忙毕业的事情,妈妈在准备结婚的事,都还挺好的。 下面一句:哦对了,跟你说过没有?妈妈要结婚了。 没有。 路过便利店,祝辛进去买了根火腿肠回寝室,室友们都不在,他敲了敲桌子下的纸箱子,里头探出一只猫猫头,祝辛剥开火腿肠:「回来晚了,给你买了火腿肠赔罪。」 小猫钻出来从他手里吃火腿肠,祝辛摸了摸小猫嵴背,小猫立刻翻出来肚皮给他摸。 那一年是祝娆出生。 十二岁的祝辛在中秋节这天很高兴地回家,刚进门,爸爸跟杨阿姨就要出门,爸爸说,小娆姥姥想看外孙女,顺便吃个团圆饭,叫祝辛在家好好写作业,看好门。 家里很快就剩下祝辛一个人,好在桌子上有一盒月饼,祝辛带着那一盒月饼去了他们一家以前住的小胡同,敲开门却被告知这家住户早就搬走了,他去小卖部打电话,鹿芩接起来的,说他们已经离开京城有一段时间了,他在等鹿婧下班带他去吃饭。 「今天中秋节,小辛也记得吃好吃的,还有生日蛋糕,记得许愿哦。」鹿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听得出来心情很好。 祝辛愣了一下,非常失落,但鹿芩听起来很开心,所以他谢谢哥哥,又问妈妈什么时候下班,他想祝妈妈生日快乐——他们是同一天生日。 鹿芩说不知道,等妈妈回来了给他回电话,于是祝辛蹲在小卖部门口等哥哥回电话。 天逐渐黑了,小卖部爷爷要关门了,那一年,北城的中秋节又下了大雨,他没等到电话,还被困在了小胡同里。 他在老居民区的屋檐下避雨,胡乱堆放的纸箱子里发出细微的响动,是一只流浪猫。 祝辛觉得那只藏在纸箱子里舔猫藓的猫很可怜,尤其它戒备看着自己的样子,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于是祝辛打开那盒月饼给了小猫一块,它应该饿急了,虽然害怕这个小小人类,却还是试探着叼走,然后迅速回箱子里去吃。 那天祝辛回家已经十点多了,祝宏飞正叉着腰生气,祝辛进门就被噼头盖脸一顿骂,问他大晚上怎么不回家。 后来祝辛总去那条胡同餵猫,时间久了,那只小猫就肯给自己摸,也愿意叫自己擦药了。 几年后的一天,祝辛带着猫粮去,它不吃,围着祝辛不停地叫唤,咬他的裤脚,示意祝辛跟自己来,祝辛跟过去才发现它住的小洞里有一窝小奶猫,刚出生,眼睛还没睁开,啊呜啊呜张着嘴,其中有一只特别瘦弱,母猫围着转了几圈,叼起来打算丢掉那一只。 连着几周祝辛每天都去餵猫,给猫妈妈补充营养,某一天,他去餵猫,猫妈妈不在。那天之后,他再没见过猫妈妈。 猫妈妈抛弃了它的小猫崽。 祝辛想办法找人领养,然后其他小猫都被带走,只有这只花纹不好看、又特别瘦弱看起来不太好养活的被挑剩下,被迫跟祝辛颠沛流离,好在祝辛一直住校,虽然不能养在宿舍,但是可以给他在宿舍一楼废弃的杂物间安置一个纸箱子。 上了大学就更好一些,养在宿舍室友们也没意见。 「咱们很快要有家啦。」说话的人有点开心,小猫大概也听懂了,吃到一半放弃了诱人的火腿肠来舔他的手指,祝辛语气未有地:「你很快就不用住纸箱子啦。」 刚发了一笔奖学金,加上之前攒的钱,七七八八够一年房租,虽然室友对他在宿舍养猫这种事情没提什么意见,但祝辛一贯不喜欢给人造成困扰,并且还要面临老师时不时的突击检查,他不想这只小猫总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想给它一个小阳台。 然而计划之外总有变化。 下午他没再回復鹿芩的消息,也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復,第二天,祝辛告诉鹿芩,替他转告祝福,鹿芩又问他要不要一起送一点新婚礼物给母亲。 听鹿芩说男方也是再婚,离婚的时候房子留给前妻了,再结婚就要租房或者二人合买,小城房价便宜,老房子的话,两室一厅统共三十来万,装修完还挺不错的,鹿芩说他这些年攒了点钱,差不多够,祝辛要是手里有钱可以添一点进去,那房子就算他们兄弟俩送的新婚礼物。 第3页 鹿芩语气无可无不可,说可以的话祝辛出个零头就好。 祝辛的花臂小猫得到了一小箱进口鱼罐头作为不能信守诺言的补偿。 孙宁刚打完球一身汗地回来,见祝辛背包都没放下就在给猫餵猫罐头,「今天怎么没去兼职?」 祝辛摇头:「有事,出去了一趟。」 孙宁点点头开始换衣服,换一半忽然问:「对了,有个新开的酒吧最近在招人,好像可以兼职,钱给的还挺多的……应该比奶茶店多一点吧?」 祝辛扭头看他,孙宁套上白t继续说:「就是远,而且是酒吧,下班时间晚。」 祝辛却比较关心另一件事:「给多少钱?」 孙宁想了想:「这我还真不知道,我看我一个哥们朋友圈发的,你等会儿我转给你,你自己问问。」 周四这天,孙宁收到祝辛微信,说他要去兼职,拜託他帮忙餵一下猫,孙宁欣然应允,终于有机会撸祝辛的猫——平常祝辛都不给人摸他的猫,藉口说他的猫不乖喜欢抓人,看得见摸不着怪叫人心痒痒的。 胡一维下课回来见孙宁在餵猫,哟了一声:「你偷偷餵祝辛的猫?」 「谁偷偷了?」孙宁白他一眼:「祝辛打工去了,叫我帮他餵。」 胡一维也凑过来摸,「啧,这不是挺乖的吗?」 俩人头对头逗猫逗了半天才罢休,胡一维指着祝辛的位置问:「上哪儿打工去了,捨得把猫託付给你?」 孙宁说:「进城了吧?有个酒吧招服务生,应该是那个,我介绍的。」 「酒吧?」胡一维有点怀疑:「祝辛能去那种地方打工?」 祝辛这个人挺奇怪的,已经大一下学期了,宿舍聚餐祝辛一次都没来过,平时除非有事情,否则不怎么主动说话——也不是说讨人厌,只不过跟谁都不熟的样子,平时不是上课就是撸猫打工学习,特别没意思的一个人。 孙宁摇摇头:「不清楚,我就随口一说。」 这天晚上祝辛踩着关门的时间回来,手上包着纱布似乎是受伤了,脸上表情也不太对,正在打游戏的孙宁胡一维对视一眼交换视线:要不要问问? 然而祝辛回来放下包,先看了一眼探出头等自己的小猫,发了一会儿呆就开始做实验报告了。 胡一维指着祝辛给孙宁打手势:不会出事了吧?你介绍的什么地方? 孙宁耸肩:不清楚啊。 胡一维:你看他的手? 孙宁继续耸肩。 那之后,祝辛再没去那家酒吧兼职,还是在学校奶茶店做一小时15块钱的工作,又加了家教兼职群,似乎打算多做一份工。 中秋节前一天暴雨,学校紧急停课,兼职也不用去了,祝辛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发呆,看上去情绪不高。 哪也去不了的天气,胡一维和孙宁在打游戏,那边传来激烈的枪声和互相咒骂是不是眼瞎,祝辛更加心烦。 九点一刻,电话响了,是他父亲祝宏飞。 祝辛来到阳台,柳叶被暴雨之前的冰雹打得残碎,粘在玻璃上斑驳着看得人心烦意乱,祝宏飞的声音响起来,喊他小名,祝辛应了一声,祝宏飞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祝辛顿了顿,说:「有课。」 「哦」祝宏飞应了一声,又问:「什么时候上完?晚上我们在世纪明悦吃饭,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也算是提前过节了。」 祝辛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留了一些空隙,好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在意这次聚会,才说:「那我看时间。」 祝宏飞说好:「主要是中秋节我跟你阿姨要带着妹妹出去玩,家里的花花草草不浇水不行,你晚上过来拿一下家里的钥匙,假期有时间就回去浇一浇水,也在家休息放松一下。」 忽然一泼大雨下来,树叶子哗啦啦掉了一地,祝辛往后退了一点,孙宁跟胡一维的游戏应该是打完了,正回头互相甩锅游戏里的失误,因此没人注意到他脸上那点自嘲。 祝辛心想,还好,没多想。 出神间,孙宁勐然扭头向着阳台喊:「祝辛,我们要点外卖,你吃什么,咱们一起点?」 祝辛忽然更加烦躁。 他对电话里说:「好,那我看时间,上完课来得及就过去。」 作者有话说: *前期正常恋爱,中间攻会做一些狗事,有火葬场,追老婆不太容易。 第2章 程林 祝宏飞说七点半,祝辛冒着大雨从学校出发,公交转地铁,等到从酒店已经八点过了,进门的时候,一桌子人正在说祝娆期中考了第三名的事情,因为祝娆考了好成绩,所以要带她出去旅游。 祝辛来的时候打伞了,进来的时候放在大厅门口了,不过这种天气打不打伞没什么区别,总之一身狼狈的祝辛出现在富丽堂皇的包间门口有些突兀,服务生见他站在门口不进去,向他确认:「是这间吗先生?」 里头安静了一瞬间,众人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祝宏飞见他这副样子稍微拧眉,祝娆招着手兴高采烈喊哥哥,祝辛点点头表示回应,旁边那些大都是继母那边的亲戚,不熟,也没什么好寒暄的。 「怎么才来?」祝宏飞招了招手才发现没椅子了,又叫服务生加椅子,还没动作,祝辛说:「不用了,我拿完钥匙就回学校。」 稍微热络的气氛又安静了一下,继母杨岚说:「来都来了,也算是过节,吃了饭再走吧。」 第4页 祝娆连连点头:「都好久没见哥哥了,哥哥坐我旁边!」 祝辛稍微沉默:「我吃过了,还有作业没做完,就不坐了。」 祝娆偏头好奇:「哥哥你们不放假吗?」 杨岚笑着掐她脸:「哥哥是大学生了,跟你不一样。」 祝辛还没说话,祝宏飞已经摆摆手:「那还是学业要紧,小娆把你的钥匙给哥哥,假期哥哥给你的小花浇水。」 祝娆笑起来:「好!哥哥照顾好我的草莓熊,别弄丢了,阳台最中间那盆有蝴蝶结的花是我的,哥哥记得假期第二天浇一次水就好啦!」 祝辛接过挂着草莓熊的钥匙,毛茸茸的小公仔捏在了手里,有点柔软,祝娆说完被继母点了点额头说要谢谢哥哥,祝娆吐着舌头做鬼脸,靠进杨岚怀里,祝辛说:「好,那我先走了。」 祝宏飞点点头,忽然继母对祝宏飞说:「今天下雨,要不你去送送小辛。」 祝宏飞说:「正吃饭呢,这么大的人了又……」 继母白他一眼:「你送到地铁站也行,这么大的雨,怎么走?」 祝宏飞于是起身拿车钥匙,祝辛见他有点不耐烦,便立刻拒绝:「不用了,地铁站不远,几步就到了。」 他说完要走,继母又给祝宏飞使眼色,于是祝宏飞跟出来,从钱夹里给他拿了几张钞票:「雨太大了,你打车回吧。」 他忙着回去,钱塞到祝辛手里就要进去了,临了又回头:「对了,明天过节,买点好吃的。」说完就走了,祝辛立在原地静了静,小声应:「好。」 下了楼,祝辛对着越来越大的雨发呆,微信响了一声,打开发现是杨岚:你爸就是那副性子,本来想再留你一下,又怕你觉得不自在,明天过节,跟朋友出去吃点好的。 紧接着又转了红包过来。 :节日快乐,还有你爸那份的。 祝辛低头斟酌用词感谢,这一幕正好落在车里人的眼中。 刚跟自己亲爹痛痛快快吵了一架,亲眼看着老爷子吞了降压药,程林心情正好,拨了一通电话准备约人出去喝酒,才说了两句,在自家酒店门口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他叫司机停车,电话那边的人疑惑:「怎么不说话了?」 「没什么,看到个熟人。」 中秋了,京城还是热的像火炉,雨水砸在身上也是温热的。这一天距离祝辛的十九岁还有三个多小时,祝辛谢过了继母的关心,在酒店门口看京城的暴雨天。 像七年前一样的暴雨,那年在黑漆漆的屋檐下,这一天在灯红酒绿的市中心,但是是一样的。 上面一家三口正在团圆,为心爱女儿期中考试的好成绩,七年前是带她去姥姥家团聚。 祝娆七岁,天真烂漫。 千里之外,也许鹿芩和鹿婧也在团聚——不对,鹿婧要再婚,那边大概也是一家三口。 祝辛在这一刻又开始想那间本来应该已经搬进去的小屋子,有小杂物间,有小阳台,有书桌,有一间他的卧室。祝娆出生那年,祝宏飞的生意刚有起色,还是拮据,他们一家挤在二室一厅的小房子里迎接家庭的新成员,祝辛住校,原本那间狭窄卧室在祝娆长大一点之后理所当然给了小丫头。 后来生意红火了,祝家换了大房子,但祝辛住校,不太回家住,于是那间屋子又成了小丫头的玩具房。 这个瞬间,祝辛极度渴望那样狭窄但惬意的小屋,透明人要做不下去了,或许不是透明,是多余。他感觉窒息,极度需要一小块地方给自己,像流浪猫的纸箱子那样,藏进去就是安全的。 无家可归的日子太久,他快要忘了躺在自己床上随心所欲的感觉,像祝娆一样滚进母亲怀里撒娇——那应该是很久以前,亲生父母还没相看两厌之前的事情? 祝辛十九岁,觉得自己应该找一只纸箱子。 大理石台阶上砸开大滴雨水,祝辛才要抬脚,前台姑娘拿着一柄长柄雨伞走出来,问他需不需要伞,祝辛侧目看到那把印着酒店logo的雨伞,顺着雨伞是纤细的手腕,她的工服被雨水打湿了。 祝辛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说谢谢,还没接过,忽然路边传来喇叭声,他下意识抬头,车窗开了一点,里头露出来一张才见过不久的脸。 恰好此时,祝宏飞被杨岚督促给祝辛电话,问他打到车没有。 那双风流多情的眼睛盯着他,朝他挑眉,祝辛不自觉垂眼,不敢跟这样有侵略性的目光对视。 祝宏飞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走了没有?不行我送送你。」 祝辛说:「打到车了,不用了。」 祝辛接过前台的伞:「谢谢你,你快进去吧,雨太大了。」 前台姑娘说不客气然后回去了,祝辛撑开伞下台阶,一脚踩进水里。 节假日前一天,又是暴雨,又是晚上,格外难打车,祝辛张望了几眼没看到空车,便打算冒雨去地铁站,司机请示程林去哪,程林说往前开一开。 走了两步,程林的车不紧不慢跟在身后,跟那晚一样,祝辛不得不停下脚步。 「程老闆。」 第3章 见色起意 那天周四,全天都是实验课,结束地很晚,祝辛兼职第一天就差点迟到。 是孙宁介绍的,一家新开业的酒吧,去之前祝辛想过酒吧可能鱼混杂,但也没想到当服务生还要被性骚扰——就像这一切发生之前,他不知道这是家gay吧。 第5页 所以祝辛被问多少钱出台的时候愣住了,更是在那人要摸他,并把酒杯递过来的时候下意识推开那杯酒。 开业第一天,程林喊了一群狐朋狗友来热场子,举着杯子才要碰,隔壁传来杯子碎一地的声音。 左手边的髮小动作一停,指着隔壁:「嘘……什么声音?有人闹事啊?」 有人见怪不怪说不就是摔了点东西吗,谁没事来程公子的场子闹事? 话音未落,隔壁的人破口大骂,说装什么清高,在这种上班地方还不卖,不就是钱没给够吗? 众人面面相觑:「有点耳熟?」 「好像是……」 程林黑着脸起身往隔壁走,推开门,果然是李洲。 一个打小跟他不对付,专爱找他不痛快的臭傻逼。 李洲在沙发上破口大骂,下巴上几道渗血的红印子,靠近门口一个瑟瑟发抖的服务生,地上是乱七八糟的酒液玻璃渣和红票子,还有个服务生坐在地上。 地上那个手一手捂着脸一手撑着地,再看李洲气势汹汹,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 程林进来看到这一幕 火气蹭的就上来了,阴阳怪气开口:「哟,这不是李公子吗?怎么挂彩了?」 李洲剐了地上的祝辛一眼咬牙切齿:「听说程公子开业,来捧场。」 程林挥挥手,门口吓坏了的那个落荒而逃,地上那个还没起来,估计吓坏了,他走过去坐下在李洲对面,翘着二郎腿痞气开口:「捧场也没有这么捧,你这是什么意思?」 领班终于姗姗来迟,见程林进来了张望了一眼,程林招招手,指着地上那个:「看什么?这有伤号,处理一下去。」 地上那个肩膀一颤,看着挺严重,不知道还能不能起来,程林皱眉,再看李洲就更讨人烦了。 程林招手叫领班快点,领班进来扶起来祝辛,祝辛开口说没事,话音有点颤,所以显得很可怜,本来没注意他的程林目光转过来若有似无扫了一眼,心说声音还挺好听。 祝辛还在抖,一道背影落在眼里,手垂在一侧滴滴答答流血,挺可怜的。 ——难怪李洲这个傻逼要闹事呢,看这侧影,长得不错。 这么想着,那少年脸就转过来了,于是程林瞧见清瘦的下巴,刚才还以为被吓哭了抖,原来没有,就是脸有点白,估计还是吓着了。 胆子不大,挺干净的小孩儿。 祝辛刚要出去,被李洲抬脚拦住。 李洲黑着脸:「干嘛去?我说你能走了?」 「这是做什么?」程林哼笑出来,换了条腿翘着,「李公子,生意做不好就算了,跑我这儿跟个小孩儿撒气,丢谁的人呢?」 李洲咬牙,不想提丢人的事情,他指着自己西装裤裤裆,上面有几点深色酒渍:「不是我闹事,是你的人先毛手毛脚,倒个酒都弄不好。」 程林挑眉,问被为难在门口的人:「是这么回事吗?」 祝辛已经在门口了,背对着他们,垂在身边的手握紧了,想起来李洲甩自己耳光和拿钱砸人的样子又低下头:「我道歉了。」 「听听,不是道歉了吗?」 程林探身拿过一只干净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酒,扯着嘴角懒洋洋开口:「还得怎么赔罪,我敬您?」 这两个人针锋相对,看起来都不好相与,在换衣间,祝辛听经理说酒吧老闆背景很硬,没想到「背景很硬」的老闆也要对这个人赔罪,祝辛心沉了沉。 他还没餵猫,只拜託室友今天晚上帮他餵…… 李洲嗤了一声,听程林好言好语才舒服了一些,他扯着嘴角冷笑,朝祝辛说:「既然你们老闆都这么说了,我也不为难你,还是那句话,我也不要你赔衣服了,你又赔不起,酒撒了就帮我舔干净。」 祝辛回头了。 这回程林彻底看清楚那张脸,白白净净,标志的美人长相,轮廓柔和无害,眉毛也秀气,一张唇抿着不清楚唇形怎么样,只有那双眼睛不好,眼角稍微往下垂着——是说扮起来不好,但是这么长招人可怜。 就是上面那个巴掌印破坏美感。 程林也没多看,扫了一眼,不过心里一动,总之眼下还是先给自己出口气,一杯酒反手兜头浇了李洲一身。 李洲愣住了,祝辛也愣住了,那双被程林视为败笔的眼睛微微睁圆,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好声好气道歉的酒怎么忽然就灌了李洲一身。 程林倒空了酒才丢下酒杯,哼笑着:「好声好气跟你说话,老子给你脸了是吧?他赔不起我也赔不起?我赔他妈你十条。」 他不紧不慢说完,甚至还带着笑,嚣张的粗话也不叫人反感。 祝辛愣着看眼前这一幕,尤其在程林动手之前的某一刻,他脑子里恰好闪过一个想法:泼他一杯酒。 但他没敢,他以为自己今天会很惨。 前面李洲摔了他五千块钱叫他出台,那五千块钱现在沾着酒躺在地上,还多出来一把——程林泼完酒也拿钱甩了回去,砸了李洲一身。「这一身我买了。」 理所当然差点打起来,可这是程林的地盘,李洲气势汹汹说「你敢动我?」,程林立刻回敬:「有本事告回你们家去,三十岁了要吃奶也不丢人,再敢跟我这儿触霉头,老子他妈见你一次他妈泼你一次。」 第6页 说实话,都是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儿,闹到这儿也就到头了,剩下的不好看都是之后的事情。 经理要带着祝辛去处理伤口,程林摆摆手打发走一头冷汗的酒吧经理,示意祝辛跟自己来。 祝辛垂着滴血的手跟在程林后面,觉得这份兼职大概干到头了,看老闆刚才的样子,他也少不了一顿骂。 果然,程林回头看到他,掏钱夹的动作跟刚才拿钱砸的时候李洲一样,他抽出来一叠纸币,祝辛刚要开口说他今天才来,而且还闯了祸,不倒赔钱就不错了。 可程林说:「去看看脸上的伤,还有手。」他指着祝辛被玻璃渣扎破的手咂嘴:「血淋淋瘆人,下班儿吧,给你放一星期假,休息好了再来。」 从『林深』里面出来祝辛还在茫然,舞池震耳欲聋的音乐渐渐隔开,外面车水马龙,是一种宁静的喧嚣。 祝辛走在热闹的酒吧街,吊着受伤的手慢慢走。 不知道孙宁有没有餵咪咪。 想起猫,祝辛快走了两步,忽然后面有车子鸣笛,他避开几步往边上,那车没往前,反而不紧不慢,继续鸣笛,祝辛回头,看到他的豪气老闆在车窗后面露头。 「不是叫你去医院吗?」 第4章 成年了? 祝辛恍如初醒,摇摇头拒绝:「不用了,不太严重,学校有门禁,回去晚了阿姨会骂人。」 得,还在上学。 是个学生,还是个害怕挨骂的乖学生。 程林邪气勾唇,故意问:「有门禁?高中门禁?未成年?」 「……」祝辛略略停顿:「大学。」 青涩的少年面庞出现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下,程林细细打量了祝辛几眼。 说话的时候那双淡色的唇稍微开合,海棠色的。 配着鹅蛋脸,男生女相,他倒不知道店里招了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张脸当服务生可真是屈才了,也难怪李洲要挑着他闹事。直到祝辛被他看的不自在了程林才说:「上车,去哪儿,我送你。」 祝辛刚想说不用了,可程林什么段数,立刻不耐烦催促:「这儿不能停车,快点!」,像是为了配合程林似的,他刚说完这话后面就传来喇叭声,祝辛只好上车。 祝辛拿没受伤的手开车门,上车后又把还在滴血的手垫在了包上,以免弄脏车子,程林看到了,在抽屉里摸了摸,找出来一包纸巾给他,祝辛礼貌道谢,程林打着方向盘问:「哪个学校?」 车上有浅淡的菸草味儿,同时带了点莫名香味还有薄荷味儿,很复杂的味道,散发复杂气息的正是驾驶座上的程林。祝辛不动神色打量对方,深色衬衫,袖口不羁挽着,露出胳膊上很有民族风格的纹身,打着方向盘的手背上也有。 祝辛说化工大学,程林点点头:「哦,学化工的?」 「不是,生物技术。」 有问有答,挺乖的。 漫不经心掉头,程林从后视镜里仔细打量那张脸,挨了打的半边脸落在阴影里,看不到红肿的侧脸,能看见的半边脸稚嫩青涩,向下的眼角有些钝,中和了一些清冷疏离,也因此有了一些脆弱,很招人。 涉世未深的小孩儿,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澈,程林忽地轻笑,带着点玩味。 「学生物的啊?多大了?」 很奇怪,明明对方没有看自己,可祝辛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并且明明成年了可就是心虚,他压着嗓子低声回答说:「二十多了。」 祝辛刻意含混着往大了说,怕程林不信。 程林又扫了一眼垂着眼的人,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 「哦,二十多了?」尾音上挑,显然不信。 祝辛耳朵一红,低低嗯了一下,程林就笑:「脸红什么?」 本来只有耳朵红,这下全红了,程林是风月老手,偏偏祝辛生活单调到今晚才是头一次知道gay吧这种地方。祝辛很心慌,但又不解是为什么,看了一眼路标,越发心慌: 「我们不是去学校吗?」 皇城根下,又是酒吧老闆,祝辛想起来那条街很多血腥传闻。 程林没回话,等看见药店才靠边停车:「走,看看你的手去。」 「……」拒绝是没有用的,祝辛低着头被安顿在了椅子上,药店小姑娘拿出处理伤口的东西给祝辛包扎,等的时候有些无聊,也或许程林不耐烦看这血肉模煳的场面,就走到门口去点了一支烟,时不时看过来一眼。 期间祝辛一直游离,目光不自觉看着门口抽菸那人的背影,一点刺痛拉扯回他的神智,护士问:「疼吗?我轻一点。」 祝辛摇摇头,又看到了玻璃上自己的影子。 映在玻璃上,像一缕幽魂。 他眨了眨眼,又看向程林,对方也恰好扭头,于是四目相对。 风流公子哥邪气挑眼,祝辛就红着耳朵避开了他的目光。很奇怪,按理说对方今天给他解围送他回学校的一系列行为都显得他像个好人,可谁家好人处理矛盾的方式是泼一杯酒砸一沓钞票然后言语侮辱对方? 显然,要他出台的那个跟眼前这个都不是善茬,可不是善茬的人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祝辛仔细回想,觉得到帮他解围给他钱和叫他休息那一步为止大概还是合理的,那之后,要送自己回学校似乎就好心过头了。 祝辛不太明白,于是眼神难免带上困惑。 第7页 等他举着包成一团的手出来,程林的烟也抽完了,掸菸灰和捻灭菸头的动作行云流水,祝辛目光一直落在他手上,程林注意到了,就问:「想抽?」 「……」 「不会?」虽是问句,但几乎是肯定的。问完了,程林嘴角带笑摸出来烟盒拿在手里转了两圈:「想学?」 祝辛费力地眨了眨眼睛,程林啧啧:「问你句话这么费劲,走吧上车。」 烟盒又被收回去了,祝辛目光紧随程林动作的手指,程林跟着看过去,看见自己手指上靛青的纹身,拿起来给祝辛展示:「都是大人的东西,小朋友就算了。」 对他轻佻戏嚯的口吻,祝辛沉默,再次强调:「我成年了。」 程林嗤笑:「知道了。」 这次车子安全驶入学生区,祝辛悬起的心放下了一些,感激地道谢,之后就要下车了。 可是车门没打开。 祝辛再次困惑,夜深了,作息规律的人眼里又疲倦,这下疏冷眉目下的攻击感更少了,程林看着祝辛绷圆的眼睛,嘴角不由抬起。 他问:「今天李洲跟你说什么了?」 「啊?」 那双漂亮眼睛又睁大了。 茶色的。 越看越漂亮,简直就是可着程公子心意长的。程林心想确实不错,虽然偶尔有点呆,但也挺有意思的。 「我说,李洲跟你说什么了?」程林又摸出烟盒,打火机咔哒一声,细微的火光之后,程林懒散吸了一口烟。 有点呛,紧接着是很清爽的薄荷味儿,祝辛不由屏住唿吸,终于知道对方身上复杂的气味来自哪里。 怪不得药店之后那味道重了,原来烟还有带香味的。 他有点游离,车窗开了一些,夜风带走了浓重的烟雾,也让空气凉爽了一些,没等到回应,程林没了耐心,索性开门见山:「李洲给你多少钱?」 「……五千」话音刚落,打火机咔哒扣回去了。 程林不屑嗤了一声:「穷死他。」 作者有话说: 修了,大修。 第5章 喝点什么? 那晚的最后说不上友善,而此刻,祝辛又站在了这人的车前。 车窗外面哗啦啦下着雨,水珠聚起来成一大股顺着玻璃的弧度流下去,瀑布一样,程林饶有兴趣看着路边淋雨的人。 「祝辛?」 祝辛从他语气听出来戏嚯,像是完全忘了上一次的不欢而散。 他可以若无其事,祝辛却很难如此,他垂眼迴避程林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低头却看到地面水潭里自己的倒影。来的时候就被雨水淋湿了,此刻头顶的伞也没能叫他不太狼狈。 「今天去哪儿?要我送送你吗?」虽是这么问,程林却好似已经笃定对方不会拒绝,车门咔哒开了点缝隙,程林就在车里等他上车。 暴雨中堵车堵得厉害,外面闷热,车里开着空调要凉爽很多,粘在身上的衣服见了风速度散热,祝辛打了个冷颤,程林余光看见,探身往前,祝辛立刻紧绷,对方却只是从副驾驶摸到自己的西装丢过来,意识到自己过于草木皆兵,祝辛又开始不自在。 雨伞上的水不断往下落,渗进价值不菲的地垫,披上干燥的西装,祝辛又盯着那些不断滑落的水珠出神。 车里有浅淡的酒味儿,程林似乎喝了点酒。他斜眼睨祝辛发呆的样子,问:「怎么总发呆,想着要怎么给我赔车?」 祝辛回神,又看了一眼屁股下面昂贵且娇贵已经被潮湿的衣服洇湿的动物皮,他有点窘迫,程林却没在意:「今天也有门禁?」 司机尽职尽责在前面开车,祝辛被他这一句话引到了那晚,想起来最后程林问:「五千有点少,你觉得多少钱合适?」 祝辛脸又白了,嘴唇紧咬,嗓子里的话吞吞吐吐多次,又觉得自己过于在意对方戏嚯的话本身就是一种错,或许沉默才是应该的。 程林忽然指着外面:「那是找你的吗?」 勐然回神,怕祝宏飞果真跟下来了,心慌回头,门口空无一人,只有晃动的保安身影。 程林嗤地笑了:「还真心虚啊?来这儿干嘛?有亏心事?」 祝辛皱了眉头:「不干嘛。」手却下意识握紧了祝娆的草莓熊,这点动作也难逃程林眼睛,毛茸茸的耳朵露出来,他注意到祝辛苍白指缝里露出来的鲜艷颜色。 看上去是小姑娘的东西。 祝辛藏起来手里的东西,程林没在意:「还没回答我呢,今晚也有门禁?」 「……没有。」祝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老实回答,只是在听见程林愉悦笑出声的时候皱眉,还想说什么,程林又问:「后来怎么不回来上班了?」 祝辛是不太理解这种人的,明明那天他们说的话对彼此而言都应该算是不友善,对他的冒犯自己予以反击,那么自然自己就不会再回去上班,同样地,程林也不应该问这种话。 这应该是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可对方却好似没有这种需要给旁人体面的意识。 也是,这样的公子哥确实不需要在意旁人的体面。 「我有别的兼职,时间不太够。」祝辛找到勉强体面的藉口。 车子终于开始缓慢挪动了。 程林闻言,报之以一笑。 「别的兼职?」 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正经话从程林这张嘴里面吐出来都能不正经,就好比他问祝辛:「你在这种地方干嘛?有亏心事?」 第8页 正经酒店变成「这种地方」。瞬间就变了一种味道,再比如「别的兼职」,祝辛又从里面听出来意味深长。 要是自己迴避不答,则好似默认他下流的猜测,要是自己认真解释了,兴许正中对方下怀——他有种这人就喜欢看自己认真解释模样的感觉。 祝辛的感觉是对的,程林不过是在找乐子。祝辛又开始走神,不了解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上了程林的车。 「没门禁——」程林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看看,这么好的天气,这么好的日子,人都过节呢,你怎么这么可怜?」 原本还僵着牙关的祝辛被这句话一下重击,尤其程林似乎问得还挺认真。他心里一凉,又不肯承认自己可怜。 暴雨是好天气,没人在意的中秋是好日子。祝辛憋闷极了,但无从反驳。 然而程林这话其实是无意的,至少不单单是说祝辛,偏偏祝辛就以为这话着落在自己身上了,转瞬更加沉默。 是挺可怜的。 人家是都在过节。 不止过节,还有四个小时,就该是有些人被忘记的生日了。 祝辛啊。 早上给妈妈发了生日祝福,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鹿芩也没回消息。 祝辛看着窗外发呆,等程林带着嘲弄说完,扭头就看见祝辛又开始走神了。 走神着,车就停在了程林的酒吧外面,等祝辛意识到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暴雨已经稍微小了一些,程林懒洋洋倚在另一边:「一起过个节吗?提前。」 他分明又是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不正经的邀请里更直白的话是邀请祝辛这个小学鸡来成人世界看一看。 明明应该拒绝的。 门口的灯打下来,里头的喧嚣依稀可闻。 也很热闹。 也跟他没有关系。 但是有人邀请,哪怕这只果子来自伊甸园,毒蛇吻下。 但或许这就是这个瞬间他无法拒绝的原因。 祝辛眨了眨眼睛,半湿的刘海贴在额头,看上去很乖巧,跟这个地方根本格格不入。 某个瞬间,程林不存在良知居然有点动摇,觉得自己其实不应该做这种事情。挺干净的小孩儿。 他把着车门,在那点微妙的念头闪过之后刚想说不想的话我送你回学校,祝辛却张了张嘴:「好。」 哟。 这可不是他勾引的。 程林啧了一声,让开一点,罩在眼前的阴影挪动一下,露出来的灯光有一瞬间刺目,林深的牌子出现在了眼前。 程林眼见祝辛妥善地整理好那把印着酒店logo的伞下车,想说什么,最终没说话,关上车门就进去了。 祝辛跟在他背后,路过声色犬马,有些侷促,有点后悔跟进来了。 他想,自己此刻其实应该回学校去,跟自己的猫过完他十八岁的最后四小时。 几次张口欲言,然而吵闹的舞池成为一道阻挡,他和程林之间的一步之遥更是,他料想自己开了口对方听见的机率有多大。 不会很大。 但程林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忽然回头,祝辛立刻要说话,程林却先一步开口:「跟紧点,别丢了。」 祝辛一梗,因为程林又是那种戏嚯的语气。 穿过混乱的一楼上了二楼,包厢要稍微好一些,但还是很吵,程林轻车熟路推开最里面的一间,里面没人。 祝辛在进与不进之间摇摆。他有些后悔,不应该在不明白对方游戏规则的时候贸然跟上,此刻程林的表情依然轻佻和意味深长。 他靠着门:「喝点什么呢,小朋友?」 口吻似乎是询问他喝点低度玩具意思一下还是索性要一杯椰汁的样子。 第6章 这个也想试试? 祝辛握着那把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復。 自然,程林看得出来。 老实说,程公子没喝过这么干的场子。 祝辛摸着酒杯挂着水珠的外壁,门一关,外头的声音就很小了,隐隐约约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端起那杯挂着玫瑰花酱的甜酒抿了一口,玫瑰酱的味道盖过了低微的酒精度数,更像一杯果汁。 程林哧地轻笑,祝辛抬眸,对方仰靠在沙发一角,翘着二郎腿,反观自己,拘谨坐在很小的角落,双腿併拢乖地过分。 程林说:「真敢喝啊?」 祝辛动作一僵,看向杯子里的酒,清澈的酒液看不出异常,程林又笑了:「吓着了?」 「……」嘴里的酒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酒液在舌尖缓慢变温,酒精缓慢蒸发,玫瑰后味的一点点苦涩在舌尖泛开。 「逗你的。」程林端起点缀了薄荷的烈酒抿了一口,冰块在杯底清脆地碰撞。 祝辛吞下那一口酒,说:「谢谢你。」 「谢我?」程林摸出烟点了一支,烟雾在光线昏暗的包厢里升腾,吸菸的动作露出来他手背上的纹身,祝辛目光又被吸引,程林呵笑:「谢我什么?」 「送我……」祝辛的话停下来,因为程林并没有送他回学校。 程林被他呆呆的样子逗笑:「嗯,不如谢我这杯酒。」 祝辛垂眸,冰块在鲜红的酒液中缓慢融化,程林跟服务生说酒名的时候显然对方很意外,讶异跟老闆来的人居然会点这种第酒精度数的儿童饮料。 他说:「我想尝尝你那杯。」 第9页 吸菸的动作一顿,程林正视祝辛,见他很认真看着自己杯子里金黄的tequ,忍不住发笑,挑着眉毛换了一边二郎腿:「我这杯?」 「喝了你还能直着出门?」 显然,这个小朋友今天心情也不太好,世纪明悦外面一眼就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了,但他程林又不是什么大善人,见谁心情不好就要哄一哄,现在这小孩儿打算学一学大人借酒消愁,说实话要换个日子程林还能陪他玩玩,但今儿个程公子心里也堵得慌,恨不得痛痛快快喝一场,没心情跟这小朋友小打小闹。 程林忽然有点后悔大好的晚上找了这么一个没意思的消遣。 祝辛沉默。 程林愈发心烦。 「再说,在我这儿喝醉了,你就不怕发生点什么?」 祝辛抬眸,程林居然从里面看出来几分对自己诡异的信任。两面之缘,这位小朋友居然真的觉得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 祝辛确实觉得程林可能有一些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底线,因为尽管初次见面的最后说不上友善,可事实上程林也只有语言上的不正经,那天无论是解围还是送他回学校的行为,甚至可以称得上绅士。虽然程林本人和绅士这两个字相去甚远。 但祝辛很容易接收到外界善意,并且会无意识放大,况且迄今为止程林对他也仅仅是言语调戏,点酒也关照着他,所以祝辛被这假象欺骗,误会了程林,天真地认为对方大概会恪守某些道德底线,玩世不恭会只停在嘴上。 又或者从他跟进这间有不好回忆酒吧的瞬间,是有一些莽撞的破罐子破摔意味。 程林忍不住发笑,痞气抬眸:「或者,你想试的还有这个?」 祝辛的脸在很短的时间内憋红了。被这样看着,他莫名心虚,心慌错开眼,道:「我不是……」 同性恋三个字有点烫嘴,祝辛没好意思说出口,好在程林意会了。程林看了一眼祝辛身边安放稳妥的草莓熊钥匙扣:「试过?」 「……没。」祝辛下意识又答了,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必这么老实,但程林已经笑了。「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是呢?」 「不过也挺好的,小小年纪,应该学点好的。」 这话居然是从混世魔王程公子口中说出来,要是他那群狐朋狗友在,估计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然而祝辛从这表面上夸赞的话里听出来更多的嘲笑。 「没试过……」程林长长嘆出一声,回想自己十八九岁时候的混帐样子,再看看眼前的小孩儿,啧啧笑着的同时也感嘆,手里的烟已经燃了大半,祝辛自以为不明显地皱鼻子。 不喜欢烟味儿啊。 程林深吸一口那支烟,而后将菸头摁灭在菸灰缸里:「上回还知道拒绝呢,这次怎么敢跟我到这儿来的?」 祝辛老老实实:「你带我来的。」 「……啧」程林忍不住笑:「我带你你就来,就不怕我把你怎么样?这可是我的地盘,要真打算干点什么,你以为这回还能有人救你?」 祝辛捧着自己的酒杯眨巴眼,看上去很好欺负。程林咂嘴,半真半假道:「哥哥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是喝醉了,我还真不保证你能安然无恙从这儿走出去。」 也就十岁,叫哥哥也合理,程公子私以为自己风华正茂这么自称并无不妥。 祝辛有种想摸出自己身份证的冲动,程林把他那杯儿童饮料推到他手里:「喝吧,喝完了送你回去,别耽误我晚上的活动。」 深红酒液一饮而尽,甜蜜的味道顺着喉咙直达胃里,祝辛无意识舔着嘴角,伸出空空如也杯子的动作像小猫讨食:「就尝一口。」 这口吻,乖乖地当了个坏孩子。 听见这话程林先是侧目讶异,再看一眼脸颊浮红眼睛飘着水雾的祝辛,在心里骂了一声娘。 居然被一杯果汁喝醉了。 刚警告他别信自己,他就在自己眼前喝醉了,程公子觉得自己不当一次正人君子都对不起他的信任。 ——骗人的。 程公子没有道德。 程林笑得很开心。 他端着自己的酒说:「喝也行,不过喝我的酒有我的规矩。」 祝辛眼见自己眼馋的酒灌进了对方嘴里,程公子大大咧咧靠在沙发里朝祝辛勾手,喉结滚动着,那口酒随时会在他嘴里消失。 本也就是戏弄,不过祝辛真的攀过来的时候程林意外了一下,酒液瞬间吞下去大半。 祝辛好像有点迟疑该怎么下口才能尝到那杯诱人的酒,左看右看无从下手,程林却被近在眼前的人弄得上火了。 冰凉酒液划过喉道,先是冰凉再是灼热,毫无经验可言的小东西还在比划着名下口的角度,喉结几下滑动,那杯酒已经消失无踪,程林咽下灼人的烈酒,也有些上头了。 「会不会啊?」 祝辛懵着,并没有意识到对方说话就意味着他想喝的那杯酒已经没有了,只是傻傻抬眼,紧接着就被被按着后脑勺亲下来。 舌头被卷的发麻,大脑开始缺氧,然后四肢也软了,起先祝辛还记得四处探一探寻找他想喝的烈酒,然而舌头扫动的动作在风月老手看来完全就是挑衅和勾引。 潮湿的人被按在怀里亲,程林一点不在意怀里的人是不是毫无经验,会不会被他放肆的侵略弄得窒息,此刻粗重的唿吸衬托地前不久那几句正人君子般的警告更像笑话。 第10页 好在没人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有道德,唯一在意的小朋友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不断挣扎试图挣脱令他缺氧的对象。 亲到程林干燥的衬衫有了潮湿的感觉,祝辛身上蒸腾的水分来到了他身上,程林才松了松按着祝辛后脑勺的手。 作者有话说: 6.6修过文嗷,之前看过的都作废啊作废!!! 第7章 三百块 祝辛软在了程林怀里,懵懂的样子在唿吸恢復之后消失了一些,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经歷了什么,吃惊地瞪大眼睛,又不习惯大唿小叫,只是推开程林很慌张地捂着嘴。 程林松手,祝辛就坐在了地上,程林玩世不恭:「好喝吗?」 祝辛脑子懵懵,闻言动了动酸麻的舌根,只有苦味。程林玩味看着他状若沉思的模样。 祝辛费力地找回思考能力,未果。 「不知道。」 程林嗤笑出声:「再尝尝?」 祝辛爬远了一点,疏冷面容带上慌张,后背撞到茶几,眉头一皱,但是没有吭声。祝辛不擅长痛唿,他的感官好似迟钝,总后知后觉神经末梢的信号,然后才迟钝地做出应答。那天被碎玻璃划伤手也是,尽管疼的发抖,但他安静坐着。并非机能故障,也不是真的迟钝,只是因为喊疼其实对止疼或者伤口癒合全无用处。 「试出来了吗?」程公子挽了一下袖口,继续方才的问题。身体过热,领口也解开了一点,被他的动作引导,祝辛也觉得浑身发热,但他穿的是短袖,没有扣子可以解开。 祝辛捏着领口抖了抖散热。 祝辛探过来抢夺口中酒液的动作算是挑衅,此刻的动作当然也算,或者说不叫挑衅,叫暗示。但程林明知这不过是小孩儿无意之举,于是这些动作在挑衅的同时还有几分可恨。 程林舔着后槽牙:「你真以为我不会拿你怎么样?」 这次祝辛信了他会,他又往后,但身后就是桌子了。 程林说:「不想那样就有点自觉,别跟这儿不知死活,虽说在外面玩要讲个你情我愿,可你刚才扑过来的样子可不像不情愿,你以为我是什么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一次两次能叫你这么推开?」 祝辛摇头,不知道听没听明白。 程林气的牙痒痒,再看那张勾了人又一脸无辜的脸,愈发堵得慌。 哪怕开着空调也感觉闷热难当,程林又想抽菸,想到什么又收回去,烦躁起身,今天这一场过于荒唐,除了世纪明悦外面短暂舒坦了一会儿之外其余时间陪着祝辛犯蠢的自己简直像个自找罪受的神经病。程林压着火说:「走吧,送你回去。」 祝辛却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还没尝到。」 说那杯尽数落入坏人腹中的酒。 程林气笑了。 郁结一晚上,乐子没找到,还被气个半死。 他按了铃,服务生出现在门口,余光瞟着地上的人问老闆要什么,很快,酒杯摆满了桌。 祝辛对着一桌子五花八门的酒愣神,程林在旁边扬着下巴:「来吧,喝高兴。」 祝辛端起看起来很无害、点缀着薄荷叶和柠檬片的一杯酒,然后下意识看向程林像是询问。 程林别过脸眼不见心不烦,祝辛便端着结了冷霜的杯子到嘴边喝了一口。喝勐了,一大口,入口辛辣的酒液过于刺激令他吸气,于是灼人的酒精呛到了气管。 一大部分辛辣刺激的酒液顺着喉咙烧到了胃里,一口就够了,像是早料到这种场面,程林毫不意外,只是捏着眉心头疼。 没见过玩人给自己玩进去的。妈的。 地上的人疯狂咳嗽,服务生很快又送进来一杯冰水,程林心想这下应该差不多了,等祝辛喝完冰水平復了一些,说:「现在回去吗?」 祝辛没回答,又端起一杯泡着冰球的威士忌。 「……」程林牙疼。他噼手夺下那杯酒:「差不多得了,喝出毛病我还得给你负责。」 浓密的睫毛垂下,那双总无意间疏冷沉郁的眼睛被遮盖在黑暗中,祝辛低声:「几点了?」 程林看了一眼表,相当不耐烦:「十点半……怎么了?」 祝辛四处翻找手机,找着才发现已经关机了。 不过大概就算没关机,也是安安静静的吧。 大家都很好,鹿芩在准备出国,母亲马上新婚,祝娆大概正在兴奋难眠,因为即将开始的旅行,和爱她的爸爸妈妈一起。 大家都很美满,太好了。除他以外。太好了。 太好了,祝辛。 他放下手机,表情有些难言的失落。 这就是那双总是下垂眼睛里的东西,自以为沉默可其实这些东西藏得很浅,只要有心,一眼就能看见。 祝辛说:「还有……」他思绪混沌掰着手指,「一个半小时。」 程林的心莫名静下来片刻,看了一眼祝辛的失落就移开眼睛,嗯了一声,问:「就怎么了?」 「就……」祝辛眨着眼,被烈酒呛出的水雾逐渐浓烈,不单单是水雾了。 那双叫程林一眼就喜欢的眼睛里积蓄起来一条小溪,逐渐成为一条小河。 失落积攒起来,渐渐成为很清晰的难过。 对面的人不耐烦看着自己。在这里,他仍旧不被欢迎。毒蛇选到了一颗不诱人的果实。 意识到这一点,祝辛扶着桌子站起来了,他想,还有最后一个半小时,他应该回学校去了,去找他的猫,跟猫咪过完他无人在意的十八岁的最后一个半小时,然后迎来他无人在意的十九岁。 第11页 他说:「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我回去了。」 没得来答案,反而得来两串眼泪。 程林愈发牙疼——他要是这么走,他程林的名声也就全毁了。哭哭啼啼出去,外面的人以为自己怎么他了,可三分钟之前服务生才送过水,不管吃没吃到都很伤他的声誉。 祝辛走了两步,程林叫他:「你的钥匙。」 祝辛回头,程林手里赫然是祝娆反覆叮咛要自己照顾好的草莓熊。 他回到沙发前:「对不起,我忘了。」 手伸出来,没拿到钥匙,反而被扣住手腕。 「哪儿有话说一半吊人胃口的?」程林抬眸,很有分量地凝视祝辛破碎之后迅速收拢起来的面容:「再说,就这么走?」 祝辛思索片刻,从兜里掏出祝宏飞给他的那几张现金。 程林:「?」 程公子确实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人生二十余年,头一次被人甩钞票。 三百块。 不管算陪喝还是陪聊都很亏,更不要说别的。说出去要被笑掉大牙,程公子的一个多小时就值三百块。 「什么意思?」 程林后槽牙已经咬紧了,他心想祝辛要是敢说出来什么不合时宜的话,他就要叫祝辛好好尝一尝胡乱招惹人的后果,但祝辛说:「酒的钱。」 「……」程公子深吸一口气,勉强心平气和。「收回去。」 祝辛偏着头疑惑,被眼泪沾湿的睫毛粘在一起湿哒哒垂着,配着还没干的泪痕,显得很无辜。 程林再次深唿吸,冷静道:「收回去。」 「在我做出什么让你付出代价的事之前。」 祝辛适时想起被这人迎头一杯酒又甩了一沓钞票的某个人,识相地装起来祝宏飞原本轻飘飘,因为被雨水打湿灌了水才勉强有了点分量的慈爱。 然后昏沉的脑子和不太听使唤的身体勐地失去平衡,他被扯到了沙发上。 「现在告诉我,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小祝你给多了!一晚三百不能再多了! 第8章 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程林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被侮辱到。 祝辛说还有一个半小时就是中秋节。 可真是个惊天大秘密,程林面无表情。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程林松开祝辛的手,祝辛低头盯着自己被捏红的手腕,拧着眉头揉了揉,企图抚平程林不礼貌的冒犯:「嗯,不客气。」 「……」绝了。 程林确信,自己再也不想见这张脸了,哪怕看上去再乖。 他把草莓熊丢回祝辛怀里:「行,回吧回吧,我帮你叫车。」 对他几次三番的变卦,祝辛习以为常,安静跟在了程林身后,跟他原路出去,中途遇见酒吧经理,对方侧目看了他几次,满脸的「果然如此」。 外面正热闹,太吵了,祝辛捂着耳朵走,程林回头就看见这一幕。 有时候气人,有时候傻得可爱。他舔着快要上火的牙膛站定,闷头走路的人果真撞进怀里了,祝辛抬头,摆出一副困惑的表情。 程林唿出一口浊气,又看了一眼祝辛,还有他身后乱糟糟的人影,他发誓,这辈子最后一次做好人。 「不喜欢,下次就别出现在这种地方了,不管是干嘛。」 酒吧外面,乌云散了,月亮露出来了。 八月十四,月亮快圆了,但是还差一点。 祝辛怔怔盯着月亮看。 他记得月亮圆了就该吃月饼和蛋糕了。 「看。」 程林跟着抬头,看见乌云后面慢慢露脸的月亮,他不耐烦地敷衍:「嗯,看见了。」 祝辛说:「月亮……」 程林再次心累。「哇,真是个大发现。」 「像月饼。」祝辛点着头肯定自己的比喻。 「嗯,可真新奇。」程林收回目光不以为意敷衍着看上去很正常的醉鬼,司机开着车过来,荒谬的一晚上要结束了。 祝辛忽然低头四处看,车子停下了,程林问:「找什么呢?」 「伞……伞丢了……」 那把伞还在包厢门口沥水。 程林头疼:「别管那破伞了,你赶紧回,求你。」 再这么纠缠下去自己指不定会被气死。 祝辛好似没听见,絮絮叨叨地找伞,终于在某个瞬间想起来自己带着伞去了酒吧二楼。 他抬脚转身:「还要还给前台姐姐。」 「……你干嘛?」祝辛没能迈出去脚。程林拎着祝辛领口:「我帮你还,你赶紧回学校。」 祝辛回头考量说这话的人,想了想,觉得这人不可靠,他说要送的人就没顺利送到过,不是绕远路就是背道而驰。 「不行,我要自己还。」 「……」程林无语:「不用还了,那是我的伞。」 「……」祝辛的眼神更加不信任,看骗子一样看着程林。那明明是酒店的伞。 被这种目光打量,程林愈发觉得自己何必,他拉开车门再不理会祝辛的挣扎:「送他去学校。」 祝辛扑腾着:「不行,我得还给人家……我不走!」 闹得没办法,车门又开了,程林心烦意乱,扯着祝辛的手让他安静呆着,跟门口服务生说:「去二楼给他找伞。」 祝辛终于安静下来,却还试图自食其力:「我自己去找。」 第12页 「……我真」程林心里骂了不知道多少句,最后只说:「你呆在这就是不给别人找麻烦了。」 果然,那把伞很快回到手里。 这下祝辛一手拿着草莓熊一手握着雨伞,很放心地上车了。 程林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居然能忍到这个地步。 然而车窗落下来,祝辛露出一个脑袋:「谢谢。」 他很乖巧地挥手。 程林身心俱疲,敷衍着抬手,打心里觉得今天的黄历估计不宜找乐子:「再见再见。」 车子发动起来了,祝辛忽然又问:「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今年还一句都没听到,连鹿芩也没有。 至少得有一个人吧,祝辛有点困惑地想。 他觉得这人会叫自己如愿,虽然只有两面之缘,但就是这样,不太熟反而可以放心地要点东西,不用时刻牵挂着回报——他们应该不会再见了。 祝辛这样以为。 但他没听到生日快乐。 程公子觉得自己大概确实疯了。 大半夜,十一点,听见这人说他要过生日了,想起来世纪明悦门口落寞的身影,觉得他可怜,居然想给他过个生日。 太他妈离谱了。 这个点没蛋糕店了,绕到城中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绝对是被祝辛带着一起犯了蠢,偌大的京城,他想要什么蛋糕没有? 车子再次停在世纪明悦,祝辛昏昏沉沉没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又回来了,给他伞的前台姐姐趴在桌子上浅睡,祝辛困顿的眼睛抬起来想过去还伞,还没多看一眼,就被拽着往前走。 菜单铺在眼前,程林问生物钟加上醉酒已经开始犯困的人:「想要哪个?」 祝辛眼皮都抬不起来了,闻言更觉得眼花缭乱,什么东西都看不进眼里,一心只想睡觉。 程林晃了晃快困晕过去的人:「问你话呢,想吃哪个?还有别的菜,看看,有想吃的吗?」 「……我想」祝辛捂着酸胀的口鼻打哈欠:「睡觉。」 程林火大。 说要自己祝他生日快乐的是他,折腾半天要睡觉的还是他? 「不行,你不能睡,快选!」 大半夜,服务员也怏怏,祝辛脖子快顶不住脑袋了,被迫支起脑袋看菜单,精緻的西点在菜单里占了足足三五页,看来看去都不喜欢。 「那种,有很多奶油,上面有奶油的花,还有小老虎的。」祝辛勉强打起精神比划着名描述圆乎乎的老虎:「还有水果,彩色的蜡烛……」 程公子没见过上面有小老虎的蛋糕,但不影响他压榨员工:「听见了吗?这种的蛋糕,有吗?」 服务员有点为难,跟自家老闆解释:「咱们酒店没那样的,那种都是很老的款式了,好多蛋糕店也已经不做了。」 「好多都不做了,那就是还有做的?」 服务员有点为难,「反正不太好……」话音未落,旁边传来一声响,祝辛脑袋终于点在了桌子上,安然睡过去了。 程林:「……」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大半夜犯这种蠢。 服务员:「程总……蛋糕……还……」看清老闆的表情,剩下的话没敢问完。 作者有话说: *开更了开更了,顺便换了个封面,这个饼一直画一直拖,今年实在是太忙了呜呜呜,三次元各种修罗场,感谢大家愿意等我做饼!!万分感谢! *前七章大改过,主要是打算写长一点,还有先暧昧一下为后面的矛盾打一点感情基础,看过的宝贝记得清缓存,这本暂时也隔日更新,开更照例球一球收藏关注和海星 *隔壁今夜不停泊已完结,一个甜饼欢迎来看 *新文【聘猫】很需要收藏,这篇写完就开,实在不想去盲盒坐牢嘤~ 第9章 小祝药丸 折腾了一晚上,祝辛从世纪明悦顶层的套房大床上腰酸背痛地睁开眼。 屋顶天花板上有繁复的花纹,宿醉才醒,他脑子空白了好久。 套房大床上床铺凌乱,脑子里乱糟糟地疼。祝辛动了动胳膊想翻身,然后发现自己嵴椎后背大腿跟挨过打一样又酸又疼。 想起自己前一天是跟谁呆在一起,祝辛心里一慌,紧接着喝醉了之后乱七八糟的回忆涌入脑海,他想起前一晚什么都没发生,但这非但没叫他松一口气,反而更加呆滞。 很长一段时间,祝辛脑子里都是空白的。 从他在『林深』亲了程林开始,每个片段他都清楚记得。 想起来前一晚发生了什么,祝辛捂上脸绝望。 程林是个报復心很重绝不吃亏的人,祝辛现在知道了。 因为一句醉话被涮的程公子才不可能让罪魁祸首就那么睡过去。 他强拉着快睡着的祝辛去天台吹风看月亮等酒醒,说等酒醒了要算帐,月亮快变圆了,天台风很大,才有点清醒,又被灌了好多酒。 祝辛打从心底怀疑是不是雨太大他脑子进水了,怎么会那么放心地跟程林喝酒,尤其明明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怎么会真的去程林嘴里要酒喝。 这件事情发生之前,祝辛从没思考过关于性取向的问题,这一晚上过去,他也依然没有思考关于取向的问题——严重的问题太多了,顾不上。 后来喝完那瓶红酒之后祝辛就彻底迷煳了,他跟程林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 第13页 很奇怪,别的事情歷歷在目,唯独后来说的那些话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可能是醉得厉害了,祝辛只记得自己哭了一场,程林最开始好像不耐烦,后来又嘲笑自己,然后被带到八楼拳击馆去打沙袋,又坐在机车后座去深夜马路上飙车。 深夜路上很空荡,整条公路都只有机车引擎的嗡鸣,祝辛在机车后座紧紧抱着程林,生怕像程林说的没抱紧就被甩下去了。 没想到程林不只是个流氓,还是个疯子。 后来精疲力竭,程林又跟自己说了什么? 想不太起来了。 祝辛摸了摸眼角,湿的。 昏睡过去之前,程林好像是说了句生日快乐。 此刻套房里静悄悄,那人大概是走了。 祝辛想,还好他走了,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起床,给早已咽气的手机充电,然后发现已经接近中午。 一晚上过去,手机里只有班群里的通知和节日祝福。 和鹿芩的聊天还停留在上一次自己说打款过去了,鹿芩说好。 点开母亲的头像,犹豫好久,最后又原样合上。 还是算了,不打扰了。 祝辛依言在假期第二天去照料祝娆的多肉,并在祝娆打来视频监工的时候给她看在阳台舒服晒太阳的熊童子,肥厚的多肉晶莹剔透,绿莹莹的熊掌形状的叶子可爱极了。 祝娆拿着她妈妈的手机凑近了看,确认过她的小熊茁壮成长之后很得意:「哥哥,我的多肉是不是很可爱?」 祝辛答应了一声,屏幕里穿着碎花裙戴着小遮阳帽的祝娆很开心地笑,跟杨岚炫耀,说哥哥夸她的多肉可爱。 戴着墨镜的杨岚探头过来打招唿:「小辛。」 祝辛点头问阿姨好,杨岚跟祝娆说:「所以谢谢哥哥没有?」 祝娆立刻嘴甜道:「谢谢哥哥,等回来了我给你带礼物!」 祝辛笑了一下:「谢谢小娆。」 祝娆笑得很欢快:「给哥哥带那种挂在脖子上的花!白的红的黄的,特别好看!」 杨岚说:「明明是你想要。」 祝娆撅嘴:「本来就很好看嘛!」 祝辛要回学校了,祝娆一听,道:「哥哥你想不想养一只小熊?」 「什么?」祝辛愣了一下,祝娆说:「就是我的熊童子啊,哥哥不是觉得可爱吗?哥哥要不要也养一盆?」 祝娆叽叽喳喳:「很好养的,哥哥可以从我的小熊身上掰一片回去,很好养活,哥哥只要找一个小花盆浇点水,把叶子放在上面,等长根了给它晒太阳,只要一星期浇一次水就好了,很快就能长大!」 祝辛没说话,祝娆锲而不捨推销她很好养的小熊,并已经开始指点祝辛应该怎么操作:「但是哥哥掰的时候一定要轻一点,要不然小熊会疼的。」 祝娆一直想养宠物,但是杨岚有哮喘,家里不能见猫猫狗狗,所以祝娆只好退而求其次。 杨岚无奈又宠溺笑着:「平时看的那么紧,妈妈都不给碰,怎么就捨得给哥哥了?」 祝娆轻哼:「想让哥哥也有小熊嘛。」 杨岚说:「那小辛就带一片回去吧。」 祝娆说:「哥哥一定要小心点啊。」 祝娆眼巴巴等祝辛回答,祝辛说:「小熊会疼,哥哥就不带走了。」 挂了电话,叽叽喳喳的声音消失了,祝辛打扫好阳台卫生又检查了一遍,清理掉家里可能出现猫毛的每个角落,之后带着猫锁好门下楼。 按了电梯,祝辛等着电梯上来。 阳光从楼梯间透进来,地板的反光有些刺眼,暴雨之后又是艷阳天,秋老虎猖狂得不像入秋了。 距离那场暴雨已经过去三十多个小时,从世纪明悦离开也已经二十多个小时。 这两天只要有空闲,祝辛就会不由自主想起来中秋前着魔了似的那一晚,一旦想起来就浑身不自在。 还好,以后不会再见了。 下楼之后,祝辛先顶着大太阳去给小猫买猫罐头,然后才步行去公交站,期间又收到杨岚微信传过来的很多照片,蓝的海蓝的天,穿着清凉的游客,沙滩上的贝壳,不出意外都是祝娆发来的。 祝辛没有回覆,做沉默的观众,他在大太阳下面等车,鹿芩忽然拨了语音电话过来。 恰巧公交车到了,祝辛接起电话,错过了这趟车。 鹿芩说:「昨天太忙了,忘了问你节过得怎么样。」 「都好。」祝辛找到一小片树荫,顺着路边慢慢走,鹿芩打着哈欠:「那就行,合同已经在签了,妈妈的婚期定在月底,你有时间过来吗?」 祝辛沉默了一会儿。 迄今为止,他还没收到来自母亲关于婚期的只言片语,所有的消息都来自鹿芩。 她像是忘了还有祝辛这么个人。 「我……」他下意识想说我尽量,话到嘴边,又成了:「我……这学期课有点多,就……不去了吧。」 鹿芩顿了顿,有些不高兴:「你……这也算是妈妈的人生大事,你就一点都不重视吗?」 祝辛没说话。 「还是说,分开这么多年,你已经不把我们当家人了?」 祝辛沉默了很久:「哥,礼物已经送到了,你就帮我祝她新婚快乐吧……要是不想说,就不用了。」 第14页 电话挂断了,他已经走到了离公交站很远的地方。 祝辛顺着小河边慢慢走,小猫在包里大概是有点闷,喵呜喵呜叫着想出来。 到了公园湖边,周围也没什么人,回学校也没什么事情,祝辛就把它放出来了。 「别乱跑,跑远了很危险。」他放下包叮嘱小猫,打算在河边跟猫一起乘一会儿凉再走。 湖边的柳树也还是很绿,一点都没有秋天到了的意思,湖上还有两只很肥的天鹅,祝辛就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发呆。 不是不想去,只不过即便去了,他也还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那是父母离的第一年,父亲的生意还没有起色,杨岚阿姨怀孕了,他们挤在老居民区的两室一厅里。 那天邻居家办酒席,送来半只烤鸡,他吃不完,杨岚阿姨身体不好回娘家养身体了,父亲工作很忙,不一定会回家。邻居叔叔叫他快点吃完,说天气太热,烤鸡放不住。想来想去,他觉得可以带给哥哥还有妈妈。 凭着记忆来妈妈哥哥住的小胡同,敲开门,哥哥还没放学,家里只有妈妈。 她沉着脸,跟过去的几年一样,很冷漠地问:「你来干嘛?」 自某一年自己生病去了一趟医院开始,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就很差了,她总是这样沉着脸,总在角落里泣不成声,总在父亲出门之后指着自己歇斯底里:「你就是个害人精,你怎么没早点死掉?」 他也同样记得父母离婚那天,母亲带着哥哥决绝离开的背影,父亲忙着生意,也没多看自己一眼就走了。他是被分给了父亲,母亲像丢垃圾一样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父亲也不像接手了自己的样子。 烤鸡没送出去,被丢到了一边,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他已经好久没见妈妈了,见了面没想像中久别重逢的抱,甚至她没对自己笑一笑,但看起来她要比在家的时候好一些。 她说:「你已经把我害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 她说她失败的婚姻,一塌煳涂的人生都是因为祝辛,要不是祝辛,家里的生意不会一落千丈,他们还会是幸福的一家三口。 那之后,祝辛就不太敢去找妈妈了。 再一次去就是那一年中秋,他带着月饼想去给妈妈过生日,问她还生不生气。 但小房子已经换了租户,人去楼空。 她太讨厌自己,匆匆离开这座城市。至于现在,要开始新生活了,大概更不想见自己。 祝辛在湖边抱着猫怔然发呆,不远处的桥上站住两个人,其中一个看见湖边的人,没忍住挑了挑眉。 巧了,冤家路窄了。 程林来谈生意,难得换下花哨的花衬衫穿着比较正式的衣服,谈完了要走,就看见湖边发呆的祝辛。 昨天早上有事,等他回去,折腾他一晚上的人已经不在了,原本还打算算个帐,结果前一天不知死活,这天倒知道畏罪潜逃,给自己留下乱糟糟的房间还有一肚子没地方发泄的火走了。 「程总?」金元的老总喊了程林一句,程林回神:「哦,丁总不用送了,看见个熟人,我去打个招唿。」 祝辛脑子里全是鹿芩的指责,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会在这里遇见叫他更加浑身不自在的人,背后落下一片阴影的时候他一点都没察觉,怀里的猫叫了两声,他也没反应。 作者有话说: 小祝,危! 第10章 哪来的流浪猫 一只手忽然卡在后脖颈上吓了祝辛一大跳,猫也脱手了,唿吸错乱地弹开站起来,看见程林恶劣的笑。 西装在手臂上搭着,他解开领口的扣子:「想什么亏心事呢,这么大反应?」 祝辛险些破口大骂问他是不是有毛病,捂着心脏平復,小土猫在他腿后探头打量来人,半截有狸花纹路的猫爪子露出来,好奇张望——还是只花臂小猫。 挺社会的。 程公子觉得有意思,盯着戒备自己的祝辛意有所指:「哪儿来的流浪猫?」 祝辛皱眉:「不是流浪猫,我的猫。」 程林不以为意:「嗯,你从哪捡来的流浪猫?」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祝辛轻哼,更多的是落荒而逃,他捡起地上的包顾不上把猫放回包里就想跑,被拽着衣领提回来。 「跑什么?」 「我还有事。」祝辛不敢看程林饶有趣味的目光,一看见就能想起自己在酒吧干了什么事情。 然而程林大概看出来他的心理活动了,一点都不体贴甚至有些故意成分提起来那天:「昨天早上怎么就那么走了啊?你都不打算对我负个责?」 祝辛表情慌乱语气心虚:「什么……负责……」 他不敢看自己的眼睛,程林哼哼冷笑:「哦,这就忘了?」 「且先不说你趴我身上哭废了我一身衣服这回事儿,你在酒吧里喝的酒怎么说?」 祝辛刚想说多少钱我给你,对上程林的目光才意识到对方说的可能不是酒,是…… 他红透了,眼睛更不敢看程林。 「不说话了,想赖帐?」程林连连咋舌:「头一次见占了人家便宜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我」祝辛语塞,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程林语气夸张:「真要赖帐?」 「不……」祝辛小声,又不知道这种事情不赖帐要怎么办。 第15页 程林闻声挑眉:「不?」 祝辛小幅度吞咽口水以平復慌乱的心跳。 程林:「既然不赖帐,那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祝辛感觉事情走向有些奇怪,程林这厮不知道打算把自己带进什么沟里,但这件事情自己确实理亏,他只能老老实实问:「我……怎么还?」 祝辛乖乖被欺负的样子取悦到了程林,他心情很好,挽着袖口道:「当然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怎么欠的怎么还啊。」 「……?」祝辛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 程林是什么意思?亲了他一下,所以要还一下? 这……不太对吧? 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程林好整以暇。 祝辛干巴巴道:「我……没酒。」 「……」还挺严谨。 重点是——这小玩意儿真打算这么还?自己可就是开个玩笑,可是小东西听不来好赖话非要来的。程林如是推卸责任,并更加高兴。 「念在你是初犯,可以打折,没酒就没酒,还别的就行。」 「……」缓兵之计失效。 祝辛吞口水的频率变高,脑子乱糟糟思考自己应该找个什么藉口逃走,他咕噜噜打转的眼神程林看得一清二楚,人都撞上来了给自己欺负了自然不能让他轻易跑了,程公子提着祝辛后脖颈:「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遇上了,就抓紧时间吧。」 这种语气,想真的着急讨债。但这个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偏偏程林语气还挺正经。 他拎着祝辛上车,期间祝辛试图以自己学校还有事脱身,得来不屑的笑。 他还以为程林要怎么戳穿自己,然而程公子只是无法无天地说:「那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你还是想想怎么还债吧。」 祝辛被塞进副驾驶的时候心脏咚咚乱跳。 「不行……不是……我……」他磕巴半天:「我不行……」 程林趴在车门上落下一大片阴影,闻言挑眉表示不满:「刚才说要还,现在又不行了?」 祝辛:「……」 仔细想想,也就亲一下,眼一闭牙一咬就过去了,又不是没亲过。再说确实是自己跟人家要酒喝。 两次。 祝辛悲愤欲绝——世纪明悦的天台,服务生送上来一瓶红酒,他们各有各的杯子,酒也是一样的酒,但他像是被妖怪附体,就觉得程林杯子里的酒好喝,也可能是酒吧里没喝到的那口酒作祟,总之,他眼巴巴探头要程林杯子里的酒。 还很自觉地要遵守程林的规矩。 然后那次,程林也很有信用,没把酒喝下去,等着祝辛来他嘴里品尝。 要了命。 祝辛此刻恨不得找块豆腐撞死,同时不解为什么醉成那个样子的自己还没有断片。他恨不得失忆,然后理所当然说不知道。但不能,他已经心虚承认了。 所以反正已经亲了两次了,再多一次也无所谓了。 做完心理建设,祝辛好多了。 甚至敢稍微睁眼了。 睁开眼就看见程林饶有兴致盯着自己。 祝辛脸颊烧得滚烫。 咪咪跟过来了,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祝辛坐在车里领口皱巴巴,程公子站在车门外玩世不恭。 「想好了?」 才刚好一些,这下热度又上来了。 祝辛干巴巴不知道怎么开口,程公子偏头:「还没准备好?」 「……我」祝辛给自己鼓了鼓气,「我好了。」 「嗯」程林笑得更开心:「来吧。」 祝辛迟迟不动。 「那个……上次,不是我主动的吗?」他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句话,但对解决眼前的麻烦毫无益处,只能将自己推入无可转圜的境地。 果然,程林再次咋舌。 呆呆傻傻,这些事情计较地倒是清楚,也不知道他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对于祝辛将自己推进窘境这件事,程公子乐见其成。 他邪气勾唇:「没错,那我来。」 还没凑近,祝辛先闭上眼,眉头皱的死紧。 想起来自己怎么啃的人家,祝辛觉得这个吻可能没那么容易结束。他不自在地咬唇,思索自己应不应该配合,但他已经下意识想逃了,抓着垫子的手随时准备着推开程林逃之夭夭。 然而脑门一疼。 程林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吓死你。」 程林扭身捞起来看戏的小猫丢进车里,关上车门从另一边上车,祝辛还在发愣。 ——刚才那是什么意思? 侧目看过去,挽起的袖口露出来胳膊上的纹身,随意打着方向盘。 祝辛喃喃:「我们去哪?」 程林侧目:「当然是去找酒了,免得影响你发挥。」 「……」这次祝辛很确定他是在逗自己玩儿。 但他还是无措。 「我……」 「节假日呢,再说你有课?」程林冷笑:「咱们就真的算算帐。」 祝辛噤声,小猫替他叫了一声表达困惑。 作者有话说: 居然有点甜,果然还是得搞暧昧 第11章 小祝危! 虽说不敢再喝酒了,可当程林给自己点了一杯菠萝汁的时候祝辛依旧觉得被侮辱。 下午酒吧里没什么人,程林把玩着手边的打火机,目光一瞬不瞬。 第16页 祝辛被他看地心里没底,心虚别开眼。 「不是还债吗?」 祝辛咳了一下,眼神游移,不清楚这个事情还得多久才能翻篇,或者说自己应该怎么努力才能避免再次见面这种事情。 「坐那么远,是你的态度?」程公子戏弄人没下限。 祝辛:「……」 「还真是言而无信没有良心。」 「……我」被指责,祝辛抱着猫脑子飞快地转,恰好此时孙宁发消息问他在不在宿舍,祝辛如蒙大赦拿起手机回消息。 孙宁:你在宿舍吗?好像要下雨,我球鞋还在外面。 祝辛站起来:「我有事,得回学校了。」 程林咂嘴:「藉口呢?」 「……我真的有事。」祝辛莫名有种狼来了的感觉。 程林歪着头显然不信,他伸出手:「我看看。」 祝辛迟疑着没给,可程林一探身手机已经在他手里了。 看清屏幕上的字,程林忍不住嘲弄:「哟,好好学生,三好室友。」 「我……」祝辛哑然,顿了顿,说:「我晚上还有别的事。」 「晚上什么事?」 「兼职。」祝辛终于想起来差点被自己忘了的兼职,一看时间,五点多了,赶回学校还得一个多小时,这次他的表情很有信服力:「程总,我真的要走了。」 祝辛心想,不能再这么似是而非地发展下去了,得说清楚上次真的是意外,自己真的没那方面爱好,要是这次对方还阻拦,以及再说什么还债之类的话,自己一定认真一点解释和道歉,务必解释明白。 然而程林还没开口,门口忽然吵嚷起来,一群人二话不说冲进来打砸,玻璃器皿碎了一地,桌子椅子也东倒西歪倒下去,少数几桌客人惊慌闪躲,跟服务生一起站在了吧檯后面。 他们俩在二楼靠近楼梯的卡座里,祝辛被这动静吓了一条,闻声扭头看见一群凶神恶煞的混混在一楼肆意作乱。 祝辛站起来要过去看,被一把扯到了背后,程林倒是淡定,看见下面这幅场面也没着急,店被砸了甚至趴在栏杆上看热闹,酒吧经理本来要叫人上去拦着,得了程林一个眼色,于是都在旁边围观酒吧被砸。 果然,一楼那些人只砸东西没打人。 祝辛不明就里,见下面闹成一团了程林还这么淡定,忍不住道:「他们……」 程林偏头问:「热不热闹?」 祝辛:「……」 他觉得程林有毛病,很大的毛病。 那些人也许也觉得干砸东西没意思,砸够了,叉着腰准备按金主要求警告这里做主的人几句,叉好腰环顾四周也不知道谁才是老闆,总之鼓足了气势打算开口,看见二楼楼梯口玩打火机的程林,程林拿着打火机遥遥做举杯状打了火,漫不经心挑衅,笑意盈盈:「知道了,记李公子帐上,替我谢谢他帮我换装修。」 光头花臂的混混老大哽了一下,黑着脸才要说话,程林又说:「砸完了还不滚?等着上头香?」 下面又要打起来,祝辛很为程林担心,也很为莫名围观惊险场面的自己担心,可心还没提起来,下面忽然排出两排人高马大肌肉扎实的打手,一个个站在那就很有威慑力,少数几桌客人已经被这场面吓呆了,被安排着从消防通道离开。 程林抓着祝辛从另一边走,祝辛忍不住回头;「下面那样不用管吗?」 「又不兼职了?」程林手臂搭在祝辛肩膀上不让他往后看,「你这朝三暮四一会儿一个说法,你的话我能信几句?」 后面又是一片乱糟糟的响声,祝辛皱眉:「不会出事吗?」 「我这是遵纪守法的正规酒吧。」空气闷热,程林的外套搭在肩上,他问:「你来打工,经理没给你看营业执照?」 「……没。」祝辛心说谁给兼职员工看那个,再说了,看他这样子,并不很像正规酒吧。 话锋一转,程林又问:「所以真不回来上班了?我们这儿工资给的还可以吧?」 兼职小时工给多少钱程林还真不清楚,但应该不少。 祝辛抿唇,心想确实还可以,奶茶店十几倍的样子,要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太多,其实他还挺乐意来这儿的。 后门要从巷子里绕一点,出来之后祝辛发现酒吧门口已经围起来警车了,程林说:「看吧,我就说我这是遵纪守法的正规酒吧。」 他越这么说,祝辛就越觉得不是。 天气阴沉沉,果然要下雨了。 祝辛站在巷子口:「那我走了。」 程林摆手:「去吧,改天有机会再说。」 祝辛有心问什么东西再说,转念一想他们之间被程林计较着反覆纠缠的好像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两个酒后失智的吻,没想到这种时候程林还不忘调侃自己,于是疑惑吞回肚子里,憋红了脸的祝辛闷头夺路而逃。 祝辛走了程林才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顿了顿,见人走远了,扭头打算回去看看酒吧的事儿处理好了没有。 真不凑巧,霉头触到自己跟前了。 没走两步,路边停下一辆车,李洲那张欠揍的脸从副驾驶露出来,阴阳怪气冷哼着:「我说怎么找我不痛快呢,早说那是你的人我就不动了。」 程林深吸一口烟,掸着菸灰偏头,眉宇间全是不耐烦:「你有这时间干点什么不好,非得跟我这儿找不痛快呢?」 第17页 「我乐意。」李洲哼哼冷笑:「那是你的人,就这么走了?还以为程公子多体贴情人呢,原来也是提裤子不认人?」 白眼已经懒得翻了,程林睨他一眼:「胳膊这么长能管到我这儿来?不如去跟你爹哭一哭装个可怜,叫他遗嘱上多给你划几个子儿,省得将来你爹咽气了你还干不过个杂种。」 李洲表情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程林不以为意,李洲喊他:「所以你真的一点情面都不讲了?」 程林回头,很鄙夷地看他:「咱们有什么情面?」 李洲不说话。 程林冷声:「是这种你不痛快就找人砸了我的店的交情?」 李洲脸色铁青:「不是你先不给我面子的?」 程林好似听见什么笑话,他掏了掏耳朵:「谁先犯贱的?」 李洲黑着脸:「就算不谈交情,合作也不行吗?」 「哟」吸完最后一口烟,在路边垃圾桶上捻灭了菸头,程林说:「我缺你这点儿?求人也得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这模样,要饭都得挨顿打。」 拉下面子求和被贬地一无是处,李洲咬牙切齿:「当年我就是一句没过心的话,你就记这么久,至于吗?」 原本刻薄至少还能交流的程林转瞬换了副表情,他凉凉扫李洲一眼:「我管你过不过心,你以为我在乎?」 「你当我跟你置气啊?」 李洲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张了张嘴:「都跟你说了我不是……」 话没说完,接了一声惨叫,原来是程林忍无可忍反手砸出去那只价值五位数的打火机:「我他妈有多烦你你是真看不明白啊?看你不顺眼还得有个理由?还得看黄历?老子看见你这张脸就烦,你他妈知道我烦你还不绕着走,偏要贴到跟前找老子不痛快?」 李洲反应不及,被打火机砸到颧骨,当时就惨叫着捂脸,恰好酒吧里面的事情也解决完了,酒吧经理出来汇报里面的情况,瞧见这一幕,程林拍拍手,看见李洲那张脸一脸血浆地破了相,终于舒坦了:「愣着干嘛?给咱们李公子叫救护车,免得毁容了将来不好在外头招摇过市。」 周四下午,祝宏飞一家旅游结束回家,祝辛回家送还祝娆的草莓熊,祝娆果然给他带了挂在脖子上的花。 他无奈,但还是接受了祝娆的好意,简短寒暄过后以还有报告没写完为由从家里出来了。 从家里到地铁站两站路,傍晚有点热,挤公交更热,祝辛索性步行去地铁站,走了没几步,被一辆黑色轿车拦住去路。 第一次在酒吧为难自己的那张讨人厌的脸出现,喊他的名字:「祝辛是吗?」 作者有话说: 程狗快来英雄救美! 第12章 小落水狗 半边脸贴着纱布的李洲来者不善,祝辛不打算跟他纠缠,扭头就走,没走两步,闻到刺鼻的味道,紧接着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祝辛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脑子昏昏沉沉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了,就感觉车开了很久,然后他被甩到了床上,然后被灌了一杯味道很奇怪的水,很快天旋地转,浑身像火烧一样难受,尤其下面,他快被灼热和莫名的欲望涨破了,他急需一大块冰来给自己降温。 很快就有了,迎面泼下来一大桶冰水,祝辛被浇了个透,打完寒颤,身体里的火又捲土重来,他睁开眼,看见李洲那张讨人厌的脸就在对面,床边两个身高马大的男的,其中一个拿着摄像机,另一个赤裸上身。 祝辛被冰火两重天的痛苦折磨得忍不住发出难耐的声音,李洲哼哼冷笑:「给你脸不要,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祝辛咬着身边的布料忍耐快要烧死自己的痛苦,身体痛苦地蜷缩,李洲得意洋洋:「别着急,待会儿的,现在先给你主子叫几声。」手机怼到眼前,祝辛别过头不看,被扇了一个巴掌偏头回来,李洲破口大骂:「躲什么?」 拍清楚脸,李洲又指示没穿衣服那个男人:「衣服给他扒了。」 那人正要上手,被祝辛手脚并用蹬了几下,李洲骂了几句废物,把拍好的视频给程林发过去,然后收起手机:「慢慢来,小心点,别给程公子玩坏了,他还要用呢。」 从他下流的话里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什么,祝辛红着眼挣扎,但衣服还是被撕烂,短袖破成几片布料挂在肩膀上,下过药的身体根本没几分力气能对抗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没几下他就被按死在了床上,祝辛用力地往床边爬,没走多远又被扯回来,他抓到枕头胡乱砸出去,按着他的那个男人被砸的一躲,但这点反抗毫无意义,他很快又被拖回去。 终于,够到了比较有攻击性的菸灰缸,祝辛用尽力气砸下去,趴在他身上那个人猝不及防被砸了一下,黑着脸骂贱人,李洲也不高兴:「闹得厉害你不会捆起来吗?」他指着旁边拍摄的人:「你去帮他一下。」 于是那人放好摄像机找了绳子回来,接手宁死不屈的祝辛之后三两下制服了他,祝辛脑子发热,耳朵里嗡嗡叫,听见李洲正贱兮兮发语音。 他跟程林说:「今儿遇见个小玩意,还挺有意思的,程公子看看喜不喜欢,要不要一起玩玩?」 消息发出去有一会儿,程林没回,李洲没耐心等了,给程林打电话,发现自己被拉黑了,他又给程林发微信,这回微信也被拉黑了。 第18页 他愣了一下,再看床上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祝辛,有点不解了:「哟,人家没理你。」 祝辛眼前发黑,从李洲翻转的屏幕上看见两个红色感嘆号。 程林原本在谈生意,期间消息提醒,看了一眼就看到李洲那个傻逼发来的视频,满脸不正常红晕的祝辛痛苦皱眉,额头脸颊不知道是热还是疼,总之全是汗,没几秒种,那张漂亮的脸忽然被一个耳光扇回来,正脸露出来的祝辛脸颊很快出现几道指印,然后他衣服被撕成了几片,一个平头男的趴在祝辛脖子上吸吮。 他当场黑脸,对方老总还以为是对合作不满意,问他怎么了,程林拿起衣服:「丁总,我还有点事,实在抱歉,合同拟好了改天我叫人给您送过来。」 下楼开车就往自家酒店去——李洲这个傻逼,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的人。 被程林拉黑,李洲真有点摸不准程林的意思了,才要更进一步的人也被他喝止,李洲皱眉的动作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嘶了一声,问神志不清的祝辛:「你们到底到哪一步了?」 不是说程林最近挺上心的,忙里抽闲逗弄人,还没弄到手吗?怎么自己发这种东西过去也就这么不闻不问? 还是说,也就图两天新鲜,没多上心? 祝辛疼出来眼泪了,原以为自己要被放过了,可李洲阴沉一笑:「既然没用了,那就算算咱们的帐。」他伸手朝旁边包扎好脸上伤口的手下:「皮带给我。」 那人裤子都顶起来了,闻言有点不满,但还是解下松垮的皮带递出去。 皮革破空,趴在床上双手被缚的祝辛闻声扭头,还没看清后背就传来撕心裂肺的疼,他眼前冒着白光,嘴皮都咬破了也没忍住痛唿,他在凌乱的被褥间疼到扭曲,却没法阻止接二连三的鞭笞,李洲把最近受的窝囊气全撒在了祝辛身上,边抽边骂,说祝辛敬酒不吃吃罚酒。 打了三五下,祝辛浑身冷汗快疼晕过去,忽然门口一声巨响,紧跟着浑身寒气的程林出现,李洲没反应过来被一脚踹下去,压在身上的巨力消失了,祝辛疼地蜷缩成一团,手还被缚在身后,浑身湿淋淋不知道是水还是汗,红透了的样子像一颗小虾米,程林看了一眼后背纵横几道血痕的祝辛,再看李洲就是全然冰凉的目光了。 「你他妈最好能活到明天。」 放了句狠话就再顾不上别的了,程林喊跟在后面赶来刷房卡开门但没赶上的大堂经理收拾处理残局,给祝辛解开手上的绳子把人捞起来抱着出门,祝辛衣服已经没眼看了,只能给他披个外套,临走又看见闪着红光的摄像机,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又踹了李洲两脚,又让经理把摄像机也带走。 祝辛听见程林的声音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抱着自己压到后背疼的要命,明明不喜欢喊疼,但这次真的受不了了,所以他一直流眼泪,程林以为他没意识了,轻柔拍着祝辛的肩膀低声哄他:「不怕了,带你去医院。」 祝辛颤了一下,程林想起来他后背纵横交错的血痕,恨得牙痒痒,后悔刚才没踹死李洲那个孙子。 祝辛烫的要命,然而车子里开了冷气非但没给他降温反而让他里外温度不一致,一边发抖一边说热,程林没办法了,因为祝辛一直往自己怀里深处蹭,虽说他不打算在这么个情况下欺负人,但是他又不是不举,祝辛再这么蹭下去难保不会出事,他叫司机开快点,可再快也没法缓解灌下去的那些药,也不知道李洲那个傻逼用了多少。 在不知道第几次,祝辛的手下意识摸到程林凉凉的衬衫布料索取冰凉温度的时候,程林有点后悔给他解开绳子了。 他低头在祝辛耳边警告他:「你再闹。」 祝辛哼出低声的啜泣,湿漉漉的头髮粘在肿起的脸上:「疼……」 真的很疼,但比疼更难忍耐的是身体中无法缓解的燥热,他不会形容,也羞于启齿,但却无法控制身体本能的反应。 程林明白,混迹夜场这么久什么东西没见过,圈子里平日里拿来助兴的东西多了去了,李洲用的还不是最烈的,只不过祝辛没用过这些,所以反应格外激烈——他早感觉到祝辛衣服下面那些变化了,隔着两层布料发烫,下意识在自己身上蹭。 说实话,敢拿自己当电线桿子的,祝辛是第一个。 事发突然,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可就算不计较,他也不是真的电线桿子,但这个模样的人又不能跟他讲道理或者不讲道理。程林按住祝辛湿淋淋的头,烦躁看着外面,又在心里剐了李洲好多次。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巧不巧,下班点,堵车了。 司机也没办法,跟着车队慢吞吞挪,再这么下去不行,祝辛的温度快烫死人了,程林衣服也给他弄得乱七八糟。 这样子下去高低给司机演一场活春宫,程林可没这个爱好,又挪了半段,去医院估计还得个把小时。 程林气唿唿:「不去了,去旁边停车场,你回家。」 司机松了一口气,迅速掉转车头进了旁边商场的地下停车场然后逃之夭夭,祝辛在药物控制下早已经胆大包天跨在程林身上了,还自以为克制地小幅度蹭。 程林扶着额头心烦,又没法处理眼前趴在怀里小落水狗一样可怜的祝辛,只能按着祝辛让他先停一停。 第19页 「听得见吗?」 祝辛哼哼着哽咽。 「看得清我是谁吗?」 祝辛抓紧了滑熘熘的衬衫布料。 「也不是故意占你便宜……这算你占我便宜,明白吗?」 祝辛看了一眼自己的姿势,表示明白。 「本来呢,跟你说了,这种事情得你情我愿,但是今天是例外。」 祝辛哭红的眼睛眨了眨,扯着沙哑的嗓子没能出声,心里最后的理智也说是这样没错可以理解,还没煎熬完,就听见程林说:「要不然你这算是猥亵。」 「……」 从那张被扇了耳光显得很可怜的脸上看到难以置信,通红的眼睛也睁大了一点,程林确信他还有点理智——当然,有多少不是他需要考虑的问题。 他松了松领口舒了一口气,解下手腕的表扔到了前排驾驶位,然后摸进祝辛裤腰:「行了,不客气。」 从他的语气里,祝辛听出来自己需要感恩戴德。 他感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无奈此刻毫无思考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粗粝的掌心摸到皮肤,他无法缓解的燥热终于找见出口,明知不对却也别无他法。 作者有话说: 小祝危矣! (本来是周三晚上更,但要出差所以提前放出,周三就不更啦! 第13章 不打算还? 祝辛病了一场,烧了三天才下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后背的伤一星期过去还有淤青。 那天的最后混乱不堪,程林帮他疏解身体中汹涌的难受,到最后他已经完全失力,干涸的身体榨不出来丁点液体,却还不知餍足,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终于恢復神智,可他不太敢睁开眼睛看那个场面。 太混乱了。 乱七八糟的衣服,乱七八糟的液体,发暗的天色让车窗上的倒影也格外清晰。 还有最后程林懒洋洋的声音:「帮你弄了这么久,再怎么说也得给我解决一下吧?」 话虽如此,倒也没让祝辛出什么力,不过借了祝辛软绵绵没有力气的手来用,力气还是自己出的。祝辛灵魂出窍,过载的感官久久难以平静,躯壳和麻木的灵魂彻底分散,他不认识趴在程林怀里啜泣的人,也不认识顺从交出手掌的自己。 已经过去一星期,祝辛想起来掌心灼人的温度还会起一身鸡皮。 手里的笔半天没动一下,胡一维推了他一把:「答案多少啊?」 祝辛回神,耳朵勐地发红,再看课件上的题目,脑子里乱糟糟没有一点思绪。 胡一维看了一眼他空白的草稿本:「你快算啊,马上到时间了等着救命呢。」边催边吐槽变态教授:「妈的谁家签到还要做题算密码啊?」 祝辛点头,熵增公式和莫名其妙的东西在脑子里打架,简单的题目盯着看了半天也没能进脑子,好在关键时候后排的女生算出来答案,胡一维立刻回头去抄,顺便告诉祝辛答案让他抓紧时间签到。 祝辛终于也做出来了,是一样的,教室里此起彼伏交换答案的声音,老教授清了清嗓子叫下面收敛一些,他点了点头输入四位密码签到成功,然后又开始走神。 程公子腿疼了两天。期间一直在骂酒店那破门不知道为什么要装那么结实的,一点都不适合捉姦和英雄救美。 那天的最后把人送到医院去处理伤口,之后他又忙着手里的项目没时间过问祝辛怎么样了,期间李洲还不死心非要约他见面,本来就烦,从秘书口里听见李洲两个字更烦了。 再一想从手里熘走就再也没音讯的祝辛,连个谢字都没有,程林心里一股子邪火哪哪都不痛快。 这天李洲又来了,程林一点都不像看见那张脸,也不知道那脑子是怎么活到今天的,没见找人,李洲堵在前门,快五点了,也没心思做别的,索性提着衣服下班了,到了林深,还没进门接到他们家老爷子的电话,接起来就是中气十足的喝骂。 程林听了两句,呵呵冷笑两声满是玩世不恭:「有什么好看姑娘,您给自己留着吧,我呢您再不管,我就喜欢玩男人。」 那边显然又被气到了,但程林才不管老头子血压怎么样,迳自挂了电话进门,唿朋引伴去了。 六点十分下了课,去兼职的路上,鹿芩又发了信息来。 自从那天闹完矛盾,这是鹿芩第一次开口,什么都没说,就一个酒店地址和婚宴时间。 祝辛看完也没回復,去快递点拿了小鱼干回宿舍了。 进门发现咪咪正围在孙宁脚底下要吃的,孙宁拿着猫条逗猫,见祝辛回来跟他打招唿,祝辛应了一声,再看去吃别人猫条的没良心小猫,心里难免不舒服。 他捞起咪咪捂着喵咪琥珀色的眼睛,小声说:「坏猫。」 孙宁揽过责任:「别怪咪咪啊,是我先动的手。」 咪咪轻柔抓祝辛的短袖讨好,祝辛提着猫脖颈:「好啊,你去吃吧,猫条好吃,你不喜欢小鱼干,我知道了。」 孙宁忍不住笑,「你也忒小气了,小猫懂什么?」 祝辛说:「是,没良心的坏猫,就是养不熟。」 「这你可冤枉它了,好歹说咱们也当了大半年室友,怎么能说不熟呢,对吧咪咪?」 室友咪咪:「喵呜喵呜~」 祝辛拿开了小鱼干不给凑过来觊觎小鱼干的坏猫:「好啊,小叛徒,你去吃猫条吧。」 第20页 餵完猫祝辛去上班,站在柜檯后面才换好衣服,收到一条简讯:身体怎么样了,伤好了没有? 程公子屈尊降贵主动过问爽完就没了音信的人,翘着二郎腿发完消息,听见孙安问他最近怎么不出来玩儿了。 而祝辛,收到简讯之后忽然觉得手心发烫,手机也开始烫手。 收起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他给柜檯前的情侣点单,操作好了,那女生忽然喊他:「祝辛?」 祝辛抬眸,觉得眼熟,好像是班上同学。他点点头递出小票然后去后厨做果汁,听见身后的姑娘在给男朋友解释怎么会认识,另一方瞭然哦了两声。 他低着头平復忽然的热度,在冰桶里打了冰块放进杯子加果汁。 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信,程林拿起手里看了几次,又撂下手机接着跟他那群狐朋狗友说话,其中一人正在问李洲的事情,说李洲似乎真的摊上事儿了,挪用公款捅了个大窟窿填不上,李家老爷子气的要跟他断绝关系,人已经被扫地出门了,四处求人呢。 说起这个程林一肚子气。 「活该他走投无路。」 有人知道内情,哈哈笑了两声:「那不也是歪打正着吗?怎么样?」 程林掀起眼皮,看表情应该不怎么样。 那人哟了一声:「这是不合心意?」 有人不知道怎么了,好奇问什么怎么样,那人很有深意地咂嘴:「没听说啊?前几天的事儿,咱们程哥那叫一个帅气,当时我发小就在世纪明悦,那叫一个热闹……」 说起这个,程林腿又开始疼。 腿疼完又开始恼火那没良心的小东西,把自己当完电线桿子又当飞机杯,爽完就没信儿了,真就用完就丢一点儿不带感恩的,也不知道忙什么呢,上个学给他忙的国家首领一样。 还是说就是单纯躲着自己? 程公子紧蹙着眉觉得自己不能吃这个亏——他什么时候给人占过这种便宜? 那些人听完最开始挑起话题的人绘声绘色讲完那天的事情又开始起闹,问程林后来怎么了,那小美人够不够劲儿,程林只觉得火大,牙也开始疼。 懒得说,起闹最厉害的李茂贼兮兮问:「不会什么都没干吧?这么扫兴?」 何止扫兴? 程林咬牙切齿:「带劲儿,特别带劲儿。」 于是又是一番起闹要他说说怎么带劲儿,程林翻着白眼,发小孙宁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没意思的事情,好久没见了,就这么干喝啊?」 于是三五个人一拍即合,叫外面的人找几个好看的小孩进来,有人递烟过来,程林接了,借着火点着深吸一口,宋齐起身说还有事儿先回去了,程林知道他不喜欢这种场子,点了点头,紧接着门外进来一排小男孩,纤细的秀气的漂亮的各种各样,有几个面生,估计是新来的。 脸一个赛一个好看,孙安指着其中一个让他看:「瞧瞧,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一口?」 长得不错,但是嘴太红了,眉毛太弯了,鼻樑不够挺,眼角也往上挑,脸太秀气。 程林脑子里出现一张脸,可怜下垂的一双眼角总是冷淡的,他意识到心里那口气是咽不下去了一定得清一清帐才行,他摸到手机又给祝辛发简讯,这次祝辛终于回復了。 【好多了】 然后呢?就没了? 身边被孙安按着坐下刚才那个小孩儿,上来就端着酒杯给他倒酒,动作熟练嘴也甜地,往常程林肯定给他面子喝了这酒,但今儿就是郁闷,再看那双漂亮上挑的桃花眼,以前还挺喜欢这种漂亮脸蛋的,但是今天不行。 程公子的火一定得一只不爱理人的小猫来灭。 但自己攒的局不能不给面子,大家都举杯了,他丢下手机在心里思量怎么欺负人,刺着经文的手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祝辛下班已经快九点了,小长假刚过去,晚上奶茶店人很多,他揉着手腕解下围裙回宿舍,期间不断点进鹿芩的消息页面又退出。 还有十天。 祝宏飞问他周末回不回家。 路过情人湖,湖边两两成对,祝辛挎着包快步走过,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桌子下面有点轻微的响动,他探头出去,看见猫咪亮晶晶的眼珠子在夜里反光,说不清是期盼还是可怜自己。 嘆了一口气,祝辛下床抱着猫回到床上,接着失眠。 后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睡着了就开始做梦,最开始梦见自己被怪兽追杀,怪兽半边脸血肉模煳,后面怪兽消失了,他躺在一个很狭窄的地方,身上一双手上下流连,粘腻火热。 祝辛被吓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怕压到猫,已经贴着墙了,怪不得觉得狭窄。 咪咪睏倦睁眼,祝辛摸了摸猫,又开始失眠。 然后勐然想起来程林给自己发的消息。 摸到手机,简短的几条消息排列的屏幕两边,他问自己身体怎么样了,自己说好很多了。 最近的一条:我衣服是不是在你那儿?不打算还了? 祝辛勐地清醒,记起来自己拿去干洗店的衣服还没拿回来,抬起手机想回復,还没输完又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关于鹿芩的消息,祝辛一直没回復,鹿芩也没再催,尽管如此,但他潜意识里明白祝辛一定会被逼迫,对于怎样有效表达怒火他很擅长。 第21页 又是周四满课,浑浑噩噩一天实验,快下课的时候孙宁照常早退,祝辛独自打扫卫生。 到一半,干洗店打来电话催他去拿衣服,祝辛这才记起来被自己忘死了的道谢。 想打电话,想到让人窒息沉溺的某天莫名怯懦,回消息的话,上一条过去这么久很不礼貌,祝辛复制了那个号码去微信搜到了名为『林深』的人,点下加入通讯录的前一秒记起来自己被下了药意识不清时看到的两个红色感嘆号。 程林脾气看上去没那么好,似乎也不太有耐心,自己拖了这么久才回復,会不会也被拒绝? 作者有话说: 晚安,睏觉! 第14章 就这么敷衍我? 还没纠结出来个结果,祝宏飞打电话过来,接通就开门见山,问他上星期有人在医院看见他,怎么会去医院,还跟看上去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 祝辛稍加思索,认为不三不四应该是说程林。 说得很对。 他敷衍了几句挂断,犹豫几分钟,选了回復简讯。 先状似诚恳地抱歉表示自己确实是忘记回復了,然后问程林什么时候有时间,自己去还衣服。 程林没在第一时间回復,祝辛打算取完衣服先去兼职,等他回消息再说。 程林开会开到六点半,刚骂完人火气正旺,休息的间隙见祝辛终于想起来回復自己两天前的简讯,不爽的心情找到了发泄口。 祝辛刚拿到衣服,程林回消息了:哟,咱们大忙人知道回信儿了?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我都行,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驾临吧。 阴阳怪气,几乎能想像到他说这话时候的表情。 祝辛抿着嘴嘆气,嘴角却忍不住勾起来一点弧度,待发觉自己居然在笑,又很快敛起笑意恢復冷淡,耳朵尖有点烫,出干洗店门的时候他看到自己在玻璃门上的倒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嘴角又翘起来了。 脑子里无法抑制出现那天车窗上倒映的画面,在药物作用下,自己浑身通红,浑沌靠在程林怀里无意识哼唧。 祝辛甩甩头把乱七八糟的画面和脑子里奇怪的感觉甩出去,耳朵红地快要滴血。 逗完人程林通体舒畅,秘书见他表情缓和,见缝插针问今天还继不继续,会议桌一圈刚挨过骂的人眼观鼻鼻观心祈祷大老闆继续跟小情人调情,暂时忘记刚交上去被批的一无是处的方案。 程林皱着眉翻着白眼抬头,脸色还是差,不过没那么低气压了。 他说:「就这样吧,方案重新做,下次开会再交这种垃圾上来你们就收拾收拾走人。」 祝辛还没想好怎么回復,程林就说:要是您有空的话,方便今儿就送来吗?没衣服穿了。 明知是戏弄,程林不可能没衣服穿,祝辛还是鬼使神差赶往林深。 这地方来了不过三四次,却莫名有种轻车熟路的感觉,尤其程林交代了经理招唿自己就更奇怪了。祝辛路过被砸了一通又焕然一新的一楼,跟着经理上了三楼不招待客人的私人区域。 「他……你们程总住这儿?」祝辛打量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但是没什么使用痕迹的房间,经理说:「偶尔。」 看得出来,程林开酒吧是消遣,主要也不靠这个赚钱。 至于「偶尔」是什么情况,祝辛没细想,把手里套着防尘罩的西装妥善挂在门口衣架上,给程林发消息:衣服放好了。 程林怀疑他下一句就要说自己还有事儿先回去了。 交手几次,祝辛对自己没什么良心这件事情程公子深有体会,他再次牙疼。 程林说他十分钟就到,于是祝辛在门口等,没一会儿就看见从楼梯上来的程林,程林又是件花哨衬衫,一出现就极为醒目,他扫了栏杆旁的祝辛一眼然后解着领口的领带大步上楼,祝辛手脚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 程林边走边挽袖口,深色纹身图案和手錶统统亮出来,带起来桩桩件件都不妙的回忆,祝辛极为心虚将目光移开不太敢看程公子服务过自己的双手。 三两步到了跟前,程林还没开口,忽然有人喊他,程林听见「程哥」,一回头,二楼是算半个发小的宋齐。 宋齐带了几分探究看这两人。 想必这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程林最近看上的小孩,打量人只看一眼就垂眸,不跟人对视,看上去安安静静话不多的样子,估计挺乖的。没想到程林喜欢这样的——宋齐也被祝辛的表面欺骗。 程林挑眉:「哟,今儿怎么有空?前两天不是……」才想问不是被设了门禁八点半就回家,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要问宋齐怎么这个时间还在这儿鬼混的话还没说出口,宋齐打断程林的话,指着祝辛带了几分意有所指:「这就是?」 祝辛浑然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程林却已经一把搂住祝辛得意洋洋:「怎么样?」 「不错。」宋齐点头,带着笑调侃:「是不是不该开口打扰你们?」 祝辛察觉话题方向微妙皱眉,对方有误会,程林的行为显然是故意引导他人误会,他微微挣扎又被按住肩膀,祝辛小声磨牙,程林偏头看了祝辛一眼,手臂用力带着祝辛往前,一起趴在栏杆上,他单手撑着栏杆问宋齐:「今儿跟谁啊?自己出来的?」 宋齐摇头:「跟我哥。」 「哦。」程林点头:「怪不得,那就不方便一起了。」 第22页 宋齐点头:「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我抽支烟就回去。」 程林偏头看祝辛:「那咱们继续?」 祝辛:「?」 继续?继续什么? 见他瞪圆眼睛,程林忍俊不禁,捏着祝辛线条柔和的脸颊:「才两天,又不认人了?」 「我们……」祝辛词穷,拧眉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反击程林这种流氓做派,宋齐道了别已经拐过走廊去阳台那边了。祝辛皱着眉咬唇:「我们没……」 「没?」程林目光往下,指向性很明显看向祝辛身体的某个地方,祝辛被他的目光烫到下意识后退,没走几步撞在柱子上,程林又挽袖口,上下打量祝辛:「还真是翻脸不认帐啊?这都多少次了?」 祝辛觉得自己似乎是理亏,但程林一开口他就有种自己上套了的挫败感,总归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接受程林的胡搅蛮缠,迴避程林痞气的目光侧身,勉力压制不受控的热度:「衣服我放好了,我回去了……」 「回哪儿?学校?」程林后背靠在栏杆上仰头,走廊里冷气不足,还是热,他又解了颗扣子,懒洋洋偏头看过去。祝辛点头:「回去兼职。」 「你那个兼职,一小时多少钱?」 在程林的目光中,祝辛清了清嗓子顺便清空脑子里的乱七八糟,说:「十五。」 「哦。」程林点头:「做什么的?」 「……奶茶店。」 程林再次点头,又问:「酒吧服务生给你多少钱?」 「……两百。」 祝辛感觉对着程林的半边脸被他看得发烫,但程林目光很平常,只是咂嘴点头:「二百跟十五差得还是挺多的,怎么不来我这儿?」 祝辛沉默一会儿,程林问:「因为那天的事儿?」 显然是这样的。 可以理解,那天送他回去,问他那个话只不过是跟李洲闹完不够解气随便泄个火,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祝辛这张脸,故意的。 当时随便欠了几句,也没打算怎么着,后来接二连三那些可都是意料之外,只能说就这么巧吧,祝辛几次三番犯到自己跟前了,他可没做过亏本生意,都这样了还不回个本也忒憋屈了。 「那现在呢?」程林问:「现在还愿意回来吗?」 祝辛是迟钝不是傻,程林对自己是什么意思他不可能看不出来,事到如今再说什么藉口太虚伪了。 「对不起,程总,我不想……」 程林眼角笑意不减,气氛却忽然冷下来,他脸上挂着没减少但不怎么有温度的笑等祝辛的下文。 祝辛表情比较镇定,说话也算是有条理:「很谢谢您帮我这么多次,真的很感谢,但我做不了那些……」 「哪些啊?」程林挑眉带着点逼迫。 祝辛咬了咬唇说不出那种话,程林那张脸忽然凑近让祝辛呆滞一瞬间,花花公子的脸上还是惯常的玩世不恭,程林歪着身子靠在栏杆上正面看祝辛,表情古怪:「你不会以为我要问你的还是那天的话吧?」 祝辛垂眸。 「你觉得要是我也打算问李洲一样的话……」程林支着嵴背懒洋洋倚着,手里又在玩他的打火机。打了几次交道知道这小孩儿是什么脾性了,听不了太直白的难听话,程公子罕见地有善心,或许也是因为模煳地知道了几分这是个心里多脆弱的小东西,没打算刻薄他,所以话说得含煳,没说包养什么的,他低笑:「那你觉得我这几次帮你是为什么啊?」 祝辛抿唇无言。 「我要是真想跟你怎么着,上次你那副摸样挂我身上我干嘛放过你?」 说真的,真想把他怎么样,不说李洲那样给他打点好送上门就等着张嘴,就是没有那回事儿,使点手段早到手了。 祝辛也不解,那天的事情除了庆幸外他更惶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程林更不像是不求回报的好心人,所以他才要更加戒备。 「老实说,我对你是挺感兴趣的。」程林交着腿姿势惬意:「看出来了吧?」 看出来了,但那种感兴趣他不太喜欢,或者说祝辛并不希望自己被任何人感兴趣。 程林问:「你说,我对你感兴趣,又这么折腾,图什么?」 程林的话显然是说他没那个打算,而且确实,上次自己被下了药要是他对自己做什么,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他是大忙人,还花时间在自己身上。祝辛不知道他图什么,因为自己不会答应那种提议,要是说他的意思是喜欢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程林看上去不是会谈感情的那种人,他像是有人说这种话他就会不屑嘲讽几句的样子。 祝辛半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程林忽然嘆气。显然,想让祝辛说点什么建设性意见是不太可能了。 程公子只好自己开尊口:「所以我这么有诚意,就算是石头也得被捂热了吧?」 祝辛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更加不明白程林的目的。 程公子耐心不多,但很奇妙,对祝辛还算耐心,尽管也快到尽头了。 「还没採访过咱们祝少爷呢,上次那个还满意吗?」 祝辛沉默的脸在很短的时间内变红,程公子问:「我技术还不错吧?」 祝辛被他很有侵略性的目光看得下意识后退,到了走廊里面,离程林两步远才罢休,可拉开的距离非但没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看起来很没气势。 第23页 他手足无措。程林:「问什么都不吭声,就这么谢我?口头道谢啊?」 「是不是缺酒啊?」程林站起身:「喝了酒吃了药胆子可不小,还是说就这么敷衍我?」 「我……」 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说完又没了。 作者有话说: 申了榜单数据也好差,把程狗嘴欠的小火葬场往第一章 开头加了一点点有两千字的样子,可以回头看看不看也不影响程狗继续犯贱(?, 但好像也米什么用5555 感觉自己菜菜的 第15章 想试试 支支吾吾半晌,祝辛再次提出自己得走了。 程林提着他后领把人揪回来:「时薪十五我给你,咱们再聊会儿。」 小祝同学很无措,小祝同学只想跑。 还能聊什么?祝辛心理防线数次跌破,程林问的话他一句都答不上来。 下面人多起来了,隐隐约约的嘈杂传来,衬得三楼更安静,气氛也愈发焦灼。 程林挽了几下衬衫袖口带着几分匪气问祝辛:「我都这么说了也不乐意跟我试试?」 他目光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目光玩味,加上某些不妙的回忆,祝辛有种自己赤身裸体被盯着看的感觉,他心跳地很快,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脸上滚烫的热度是因为程林说起那天还是因为他刚才问出来的话。 秀气的喉结轻微滚动,程林游刃有余,祝辛被架在火上烤。 「我……」 「我我我。」程林学祝辛的语气,然后捏着他后脖颈:「您什么时候才能给我个准话?」 「……」祝辛低头数蚂蚁,看到运动鞋网面的细孔就挨个点,恨不得能原地蒸发。 火候差不多了,程林没再加火怕逼太紧给人逼跳脚了,他打着打火机把弄,祝辛却很焦灼。 他被程林说得脑子发蒙,满脑子前几次见面自己过分的所作所为,他毫无头绪,偏偏程林的姿态看似不急不躁更让人焦灼。他不敢答应也不敢反驳。 许多时候,不拒绝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尤其在程林这种流氓眼里,不拒绝等于接受,不过小孩儿面子上挂不住还得推他一把。 程公子深谙此道,把握着时机,等祝辛纠结够了,将他从为难的境地解放出来,故作大度说:「行了,要你回个话也不是要你今天就回话。」 祝辛如蒙大赦。 祝辛感激涕零。 祝辛被程林三言两语骗进房间,待坐在小圆桌前才茫然——他不是要回学校吗? 「说了给你报销时薪,陪个三十块钱的,可以吧?」说着程林摸出钱夹掏出张百元大钞,很阔气道:「看,还有下次的,预付了。」 祝辛:「……」五千块钱他嫌李洲小气,如今三十块钱,程公子毫不觉得有问题。 无言,并觉得自己彻底沦为程林的乐子。 说着程林起身,祝辛随着他动作目光移动,门口那件用作藉口的西装程林看都没看一眼,目不斜视路过,从进门右手边的红木酒柜里拿出一瓶酒,祝辛看到他拿了酒,心里警铃大作,再看程林就觉得他今天一定不安好心了。等程林端着酒杯回来,祝辛自以为不明显地戒备着说:「我不能喝酒。」 程林挑眉:「为什么?没成年?」 「……」还要解释多少次,而且祝辛明明记得自己十九岁生日就是跟眼前这人一起过的。 想起那天,又是一番人格上的窒息,还好门口传来敲门声解救了祝辛的窘境,原来是有人送了瓶椰汁上来。杯子里倒了椰汁,程林把杯子推过来说:「那喝点小朋友该喝的。」 祝辛很想把椰汁泼在程林贱嗖嗖的脸上。 「还是今天还想占我便宜?」程林换了个空杯子作势倒酒:「那就喝点。」 「……」 祝辛沉默着端起椰汁,清甜的椰汁灌进肚子里,祝辛终于冷静下来,并意识到见面后的半小时之内发生了什么。程林三言两语就把他卖了,没敲槌,但莫名有种买卖已经成了的感觉。 程林说要聊会儿,能聊什么祝辛毫无头绪。 没记错的话,打从第一次醉酒抱着程林哭开始,他已经里里外外都被程林看完了,可程林一次也没提起过那天的事情,甚至祝辛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程林根本没听过那些事情,他是喝醉出现了幻觉。。 程林对自己已经了如指掌,可自己还对程林一无所知,就只知道他是个嚣张的有钱流氓。 说要跟自己试试,试什么也一样一知半解。 「大一?」程林问。 冰块撞进杯底清脆作响,祝辛出神看着程林的杯子,抿着自己的椰汁答:「大二。」 「课多吗?」 没等祝辛回答,程林自问自答:「看起来不太多,还能出来打工。」 「……还挺多的。」虽然是事实,但在程林不太信任的目光下祝辛有种自己在编瞎话的心虚感。 「真的……」虽然心虚但祝辛还是强调了一遍。 「哦,所以很缺钱?」 祝辛迷茫了一瞬间。 好像缺,好像也不缺。祝宏飞会定期给生活费,逢年过节杨岚也会发红包,儿子要穷养,但基本生活是够的。 总之吃穿不愁,没被虐待。 但事实上,比物质贫瘠更可怕的是人格和精神上的贫瘠,某种意义上来说,祝宏飞和杨岚给他的东西叫做施捨。 第24页 祝辛急需一些不太多但归属明确的物质给自己和自己的猫落脚,给萎靡的植物生一点根。 祝辛半晌没说话,程林也想起些什么,没再往下问,端着杯子跟祝辛桌面的椰汁碰了一下。 「小朋友,看开点,当个小王八蛋多舒服?」 听到前半句,祝辛如梦方醒,听到后半句,祝辛无语至极。 程林咋着嘴品酒,眯着眼说:「你都不知道当个人渣有多痛快。」 祝辛确实不太理解当人渣有多痛快,也不明白当人渣有什么好得意的,但他还是端起椰汁喝了一口。 然而清甜的椰汁忽然没滋没味了。 祝辛的目光忍不住又落在了程林杯子上。 这很不应该,但是莫名其妙。程林今天的酒又换了一种,他想知道这杯是什么味道,还是辛辣难以入口吗? 祝辛在人生第十九个年头中数次萌生对菸酒重机车的嚮往,这些嚮往都是对着一个人。这些东西被标籤化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是有道理的,尼古丁、酒精、纹身重机车、这些代表着放纵泛滥的符号,都天然地吸引渴望自我解脱的好孩子们。 踏入这里的第一天,灯红酒绿的新事物将他压抑的灵魂撕了一道口,最近发生的事情促使他在忍受和堕落中摇摆。 当然,此刻祝辛还没有意识到这些,他只觉得,此刻程林杯子里澄澈的酒液对他开口,诱惑他张嘴。 还没开口,一个脑瓜崩弹在脑门,祝辛皱眉轻唿,程林看着面带渴望的祝辛欲言又止。 程林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咬牙切齿开口:「想干嘛?」 「……喝酒。」祝辛皱着眉揉额头,老实回答。 程林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数次犯同一个错的人。 「今天喝了酒,又打算干嘛?」 祝辛没想干嘛,只是很想喝那杯酒。 潜意识里已经对当个小王八蛋的提议跃跃欲试,也不是一夜之间,或许很早就有端倪,也许是鹿芩态度冷淡开始,也许是父亲祝娆一家其乐融融那晚。 「喝呢,也可以。」程林给祝辛杯子里加冰倒酒,说:「不过话都说到这儿了,今天这酒也不是我逼你喝的,喝完酒你要是再干什么,出了事儿,我可不负责。」 祝辛觉得半杯酒而已。 尽管这么想,但这次他记住教训,没跟程林一样,一下子喝一大口,今天他先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还是又苦又辣,不知道程林是怎么面不改色喝下去的。 祝辛尝了一口就皱着脸,程林悠然点了支烟欣赏祝辛的表情。 舌尖辛辣散去,祝辛勐喝几口椰汁,程林以为祝辛大概吃到教训了,虽然心里有几分可惜,但也就这样了,可祝辛忽然朝自己说:「我能抽一口烟吗?」 啧啧啧。 程林忍不住想给祝辛鼓掌,他没想到祝辛这么听劝。前脚劝他当个小王八蛋后脚就来了。 可他说的当个小王八蛋是叫小孩儿别别想那么多无所谓的屁事,可不是让他菸酒都来。 祝辛眨着眼睛,被烈酒呛出水意的眸子一瞬不瞬:「一口。」 程林眼角跳了一下,把手里的烟给他递到了口边。 祝辛发红的嘴唇湿漉漉地,眼神带着几分傻乎乎,就那么低着头就着自己的手吸了一口。程林捏着菸嘴,盯着祝辛发红髮软的嘴唇看,看他亮出来瓷白的牙,看他咬着菸嘴洗了一下,又抬眼看自己。 祸害。程林在心里骂。 刺激的薄荷味绕着舌尖转了一圈就吐出去了,祝辛不会抽菸,所以焦油尼古丁统统没能伤害到他的肺部,也没跟程林预计的那样吸入气管呛他一个措手不及,可同样,祝辛并没体会到尼古丁带来的快乐。他只在吐出烟雾后被沖入鼻腔的烟雾熏得眯上眼,偏头轻轻咳嗽。 并没有想像中的刺激,他坏的很蹩脚,比第一次喝酒被呛得流眼泪还要蹩脚,程林的嘲笑足以证明。 祝辛想说点什么,在程林的轻笑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有点挫败了,因为当王八蛋也需要一定的技术。 没来得及失望,忽然一股大力按着后脑勺,程林掐着烟深吸一口,勐地将人带到怀里,椅子翻倒,祝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着后脑勺渡过一口呛人的烟雾。 烟雾席捲唇舌,呛人地很明显,紧接着就是霸道不讲理的半截匪盗般的舌头搅得祝辛舌根发疼,程林被祝辛挑逗半天,忍无可忍。 一个夹杂酒气菸草与刺激薄荷味的苦涩刺激的吻。 咳嗽被强行压下,祝辛呜呜挣扎几下,被扣着腰按的死死地深吻,待最后将要窒息,程林终于松开桎梏。 他舔着被祝辛下意识咬破的嘴角,心说没看出来还是个小辣椒,摸了摸发疼的嘴角,程林问:「怎么样?」 祝辛不知道怎么样,他脑子发空,小人在心里乱七八糟打完架之后只记得说:「我没喝酒。」 程林嗤笑:「我不瞎。」 于是祝辛改口:「没喝醉。」 莫名其妙,说完,祝辛自己也茫然,这好像不是免责声明,似乎,不是自己需要免责声明。刚才耍流氓的明明是程林——他就像吸一口烟,被按着那么亲。 「是。」程林掸了掸菸灰,祝辛还没意识到自己坐在人家怀里,反应了一会才手忙脚乱下去,程林理了一下衣服泰然自若。 第25页 「所以呢?」 祝辛沉默——那不可能。 「要我对你负责?」 祝辛愈发沉默——也不是很需要。 「是你该对我负责吧?」程公子毫无道德推卸责任。 是,没错,他就知道这个老流氓一定会这么说。祝辛开始学着平常心。 平常心的第一步是平常地看待刚才似乎被迫实则没拒绝的那个吻。 这大概需要一点时间来剖析事件的成因和经过。 首先,自己是清醒的,程林也是清醒的,所以这次不能归咎于酒精。 其次,是程林主动的——当然,这不稀奇,程林是个神经病,这种人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但自己没拒绝,程林捏了自己脸颊一下,自己就顺从张开牙关,尽管后来的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自己差点憋死。 至于自己因为这个侵略性十足的吻心脏激跳。祝辛觉得大概是因为缺氧。 不,上一个问题还没解决,自己为什么不接受但也没拒绝地张嘴,按道理说,推不开也应该咬他一口。这很奇怪。 当然,主要的矛盾不在于程林是个男人,小祝同学在过去的人生里很少思索如何发展亲密关系这种事情,至于亲密关系的对象会是男的还是女的,年轻还是年纪大这种事情,就更不可能思考了。 小祝同学不到二十岁,他以为他的人生,他的将来,至多只会有咪咪这个同伴。从本心而言,他不期待也不希望有他人和自己同行——血缘至亲也靠不住,何况从不相干的人海中捞到一个人交付信任相携度过人生? 当然,这不是说程林将会是他交付信任共度一生的人。小祝同学此时很迷茫,因为程林这个吻,比酒精和尼古丁的刺激要强得多。 说不清是糟糕还是怎么样,他体会到了做坏孩子的乐趣。 第16章 我尝尝 程林踢开碍事的椅子,等着祝辛开尊口。 祝辛站在原地如同煮熟的虾子,喉结鼓动数次发不出一个有效音节。 程林问自己怎么样。 首先,排除自己脑子抽了讨来的烟,程林已经取笑过了。 其次,排除舔了一口的酒,因为不怎么样。 那么他应该是问烟和酒。 不对,逻辑错误。祝辛晃了晃脑袋,没喝多少酒却有了微醺的感觉。 脑子乱糟糟,咬着唇便尝到很重的酒味儿,比自己浅尝辄止的那时候重得多,意识到酒味来自什么,祝辛立刻松口,但又没办法跟这张嘴割席。 「……不知道。」 烟快燃尽了,程林危险眯眼,话里带着几分威胁: 「不知道?那要再试试?」 祝辛后背发凉,吞了一下口水以滋润发干的唇舌咽喉,余光可以看见程林危险的表情,再怎么迟钝也该明白过来今天他做了多少离谱的事情。 程林显然是威胁,可自己对这个提议居然跃跃欲试。 祝辛心说自己可能是疯了。 程林要的大概不只是那个吻的反馈,他还欠程林别的回答,好几个问题。 他问自己上次体验怎么样,问想不想试试。 祝辛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有问题,在悬崖边上,可他又不太确定悬崖下面是什么。 尼古丁和酒精,感官刺激,和花花公子试一试,这是这个五光十色、显然不健康环境里的魔鬼,可拒绝之后又是什么呢?鹿芩、母亲、祝宏飞。 祝辛闭上眼,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更可怕。 程林以为他大概又要迴避自己的问题,也没期望他回答,捻灭了没抽几下的烟,才要开口。 但—— 「可以吗?」祝辛闭着眼,嘴唇还在发红,不久前是被酒液沁润,此刻是因为几分钟前那次很深入的侵犯,那个吻因为程公子的不爽格外粗鲁,可没吓到人就算了,居然还叫他上瘾了。 想叫他说的一句不回答,偏偏这种话居然敢接茬,这无疑是挑衅。 「你的答案想好了是吗?」 「……」祝辛沉默以对,显然并没有想好,或者因为程公子是个王八蛋,而王八蛋是不需要负责的。 以往都是程公子负责不拒绝不负责,头一次,程公子有了种工具人的感觉。 不得不说,祝辛在怎么做小王八蛋这件事情上面天赋异禀。 这种混蛋当起来确实很爽,但爽的只有王八蛋自己,程林舔着后槽牙咬牙切齿,也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偏偏祝辛并没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了什么太岁爷,开口还有点迟疑,说完之后似乎很快就跟自己心里的小恶魔和解了,居然凑过来自寻死路。 程林歪着头错开一点,祝辛很有礼貌地停下。 在怎么做小王八蛋这件事情上祝辛悟性奇高,但还没完全抛弃道德,见程林避开以为自己冒犯了。 顷刻之后,祝辛后脖颈发疼,站着的姿势瞬间成了跪坐在地上,脖子被迫扬起,后背绷紧,后脑勺压在了桌面,他被刺着梵文刺青的手掐着脖子用力地亲,直到脖子后背连带着舌根都快绷断。 快十点,祝辛被送回学校,程公子火气十足沖了十分钟凉水澡,冲到打哆嗦才出来。 冷静下来不到十分钟,祝辛发消息报平安,说自己到了,才压下去的火气勐地又冒出来。 程公子觉得自己犯了回贱。 好好的浪荡公子不当,居然要当君子。 第26页 他裹着浴袍躺进被窝,骂祝辛小王八蛋小混帐小没良心。 上回也是,幸苦一晚上伺候他给他泻火,给自己搞了一身慾火,要他还点利息没一会儿就哼唧着说累了困了,手疼。明明力气都是自己出的。 今儿就该叫他吃个苦,也让他明白明白乱撩的后果。 话是这么说,但也不知道是谁,那会儿亲完祝辛被吓着了,又跟喝多了那天一样坐地毯上往后嗦,看得人心烦,就叫他回去了。 程公子悔不当初,觉得就算不给他见见颜色,至少应该讨点利息才对。 祝辛则带着一身乌烟瘴气的烟味儿回寝室,进门发现宿舍空无一人,孙宁胡一维都不在,另一个室友常年不出现,咪咪听见门开跳出来,祝辛搓了搓发热的脸,掩耳盗铃地在门口扇了扇身上的烟味才关门。 「今天回来晚了,是不是饿了?」他找出猫粮,发现咪咪肚子吃得圆滚滚。 拿出手机一看,孙宁果然发过消息了:七点了还没人餵猫,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照片是小坏猫埋头苦吃。 祝辛嘆气:「坏猫。」 「喵呜喵呜~」 「吃了人家几顿饭就不认主人了。」 「喵呜喵呜!」 「没良心的小坏猫。」 咪咪极力反对,表示自己还是主人唯一的好小猫。 就这样几天。 又是一个骄阳似火的下午,喝冰饮的人格外多,祝辛忙得脚不沾地,手机连续震动也没听见,直到面前出现跟周遭格格不入的骚包花衬衫,祝辛才勐地抬头,程林站在跟前没看他,指着菜单上的图片:「杨梅冰。」 祝辛唿吸一滞,程林扫了他一眼,祝辛立刻别开眼:「好的,马上。」 店里风扇唿唿地转,但还是热,祝辛额头有汗,本该熟悉的流程,手忙脚乱点单下单。 「小同学不太熟练,新来的?」程林玩味开口。 祝辛低着头没听见似的递出小票钻到后面说杨梅冰,然后进去帮忙,后厨小姑娘也是新来的,手忙脚乱找不到东西,两个人凑在一起看起来有种笨手笨脚的和谐,祝辛不敢回头,帮她拿柜子顶上的果酱瓶子,那姑娘说谢谢学长的时候笑得很甜,然后两个人背过去不知道在说什么。 程林看见这一幕挑了挑眉,耐心地等。 很快,沙冰做好了,祝辛拿着杯子回来,带着几分心虚公事公办:「您要带走还是堂食?」 程林问:「小同学还有多久下班?」 程林翻着手腕看时间,祝辛下意识想说九点,程林悠然开口:「有人跟我说周二是下午上班,七点就下班了。」 祝辛:「……」 「还有十分钟。」 程林收起杨梅冰起身做了决定:「我等你。」 奶茶店外面停着程林醒目的豪车,祝辛站在柜檯后面感觉这十分钟格外难熬。 拿出手机,发现半小时前程林发微信: :在学校吗? :今儿在你们学校办事儿,有没有空? :失联了? :喘个气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四五天,那天回来他跟程林说自己到了之后程林一直没说话,安静到刻意迴避的祝辛已经快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也快要强行磨灭在林深发生的那些荒唐的记忆。 十分钟之后,电话响起来,祝辛正在跟学妹讲制冰机怎么关,按了电话,程林有点不耐烦:「十分钟?」 店员学妹看过来,祝辛舔着干涩的唇往外走了两步,车窗缝隙严严实实。 「我……马上。」 祝辛回头解下工作服围裙:「那我先走了。」 周子音点点头。 祝辛从另一边上车,钻进副驾驶,程林在接电话,他手边一杯快化了的杨梅冰动都没动一下,见祝辛上车,示意他系安全带,祝辛系好安全带又等了一会儿程林才挂了电话。 没想到程林过来居然真的是有正事,祝辛刚才听到什么投资什么选址之类的话。 车里有空调,祝辛鼻尖的汗应该是从店里带出来的。 四目相对,祝辛还在舔干起皮的嘴唇,那杯杨梅冰原封不动回到了祝辛手里,祝辛拿着冰凉的沙冰问:「你不喝吗?」 「杨梅冰还不错的。」 程林脸上是漫不经心的笑,他挑眉:「哦?是因为你做的好喝?」 「还……」祝辛擦了擦鼻尖的汗,没正面回答,说:「应该还不错。」 车子穿过主干道路过情人湖,祝辛打开杨梅冰喝了一口,沙冰化了一半冰水,在祝辛唇上留下一抹深红,并叫干涩的唇恢復了水润柔软。 程林在后视镜里漫不经心地看,祝辛察觉他的目光莫名侷促,下意识舔唇,车子一个急剎停在了湖边。 天还没黑,湖边没有野鸳鸯。 祝辛端着杨梅冰差点飞出去,车子熄火,程林问:「好喝吗?」 祝辛傻傻回覆:「还可以。」 「你做的好喝还是学妹做的好喝?」 祝辛于是反应过来,这杯杨梅冰是学妹做的,怪不得刚才程林那么问。 他说:「应该差不多。」 「哦,应该?」程林眯眼,目光在杨梅冰和祝辛脸上来回流动:「我尝尝。」 吸管已经用过了,祝辛把配套的勺子递给程林,程林没接,他看着祝辛的嘴,杨梅汁的颜色抿在唇缝里很显眼。 第27页 祝辛后知后觉程林说的尝尝是怎么个尝法。 肚子里冰凉的杨梅冰瞬间变得灼人。 祝辛嗫嚅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垂着眼角迴避程林赤裸的目光:「今天……」 「今天怎么了?」程林嘴上不紧不慢,却已经夺过冰饮搁在前面驾驶台,带着人跨到自己身上来了。 祝辛想拒绝,手脚却不太听使唤。 「今天没喝醉,不好意思?」程林按着祝辛到怀里要他抬头,很流氓地摸他的腰,青天白日,祝辛神智清醒,不可能任他摆布,程林刚摸到腰窝祝辛就浑身打激灵,相比于前几次好歹还人模狗样装一装的程林,今天一见面就上手,祝辛无所应对,扭着腰拒绝,但车里太小,躲也躲不到哪儿去,反而被卡死在方向盘和程林之间。 祝辛求饶:「别……要被看见了。」 「哦,那没看见就行?」程林摸到了发烫的皮肤很危险地摩挲,祝辛急得冒汗,「不是……我还没……」 「还没怎么?」程林动作停了一下,等祝辛开口。 于是祝辛不得不提起被自己忽视迴避好几天的问题:「还没答应……」 程林冷笑:「哦,您还记得啊?」 作者有话说: 老!流!氓! 第17章 ……不行? 程林离自己太近压迫感十足,腰就把在对方手里,祝辛进退两难,这样的情况,程林想的话稍微往下就能勾开牛仔裤的边际,祝辛很没有安全感。 在祝辛的沉默中,手指从意味不明的摩挲渐渐变得危险,伴随着时不时轻叩一下的动作,祝辛忍不住战慄,程林目光越来越危险,祝辛意识到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局面就要失控,他迴避程林的目光垂下那双漂亮眼睛,声音很小不知道是对谁开口。 「我没……没试过。」 指尖皮肤滑腻地要命,像温热的绸缎,叫人爱不释手。程林动作不停,在略微起伏的嵴椎往两边抚摸,摸到少年细窄的腰,下流亵玩的动作,可以感觉到祝辛细微的颤抖和皮肤上不时泛起的细小疙瘩,伴随着祝辛的咬唇忍耐。 青涩的反应取悦了程林。 眼前是一颗青皮涩果。才有几分成熟的讯号,离成熟还差得多。但这只是表象,内在有跟他外表不符的烂熟。 他像生在不适宜气候里的娇贵果实,身上有很能吃苦又很娇气的矛盾特质。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干嘛吗?」程林嗓子压低了,盯着祝辛垂下的眼角,那里又有一些委屈,但他自己不清楚,他自以为这是面无表情或者拒人于千里之外。 祝辛声音还是很小,做最后的挣扎,尽力用那种不明白不接受的表情说:「不知道。」 程林忽然觉得很可惜,他帮祝辛掖好衣角,把轻微战慄的果皮藏在皱巴巴的外壳里,手掌压着衣服搂着祝辛,没再欺负人。 在祝辛跟前莫名其妙当不太了流氓,只要这小孩显示出来一点这样刻意疏离的神色,程公子身上就会出现一种很难得的叫做人性的东西。就像那晚,祝辛在天台顶上看着不存在的星星,看着露了半边脸的月亮,很困惑地蹙眉,说:「她好像爱过我,可很快就不爱了。」 那个她给了眼前这小孩生命,所以他困在一些无所谓的迷惑里挣扎。 换做以往,程公子早冷嘲热讽说这都是狗屁,但那天他举着杯子跟祝辛一下下地碰,沉默听他困惑。程公子不是哲学家,不耐烦跟人讲道理,也懒得当别人的人生导师,但会忍不住跟这小孩儿说当个小王八蛋很痛快。 这道理实际上对不对,当了很多年王八蛋的人最明白——为了报復别人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其实很蠢。但显然醉了之后掰着手指歷数小时候妈妈给他唱过什么歌买过什么玩具,送哥哥跟自己去上学的时候会给他们分别买糖的祝辛不可能一夜之间全都放下。 所以当个小混帐也没什么不好的,好不好,先活成一个人再说。 祝辛稍微松了一口气,还是没敢抬头,程林出神片刻,再看怀里小朋友的样子,挑眉:「我这么跟前跟后,路过还要特意找你一趟,花时间精力在你身上,我是什么意思,你真不明白?」 祝辛耳朵发热更多只是因为身体接触的生理反应,他心里乱糟糟,在不太多的选项里找不到程林想要的那个,或者刻意无视程林想要的那个答案。 程林嘆气:「你对我真的挺没良心的。」很少有人一而再再而三从他这里拿到好处还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他是个商人,商人无利不起早。 祝辛头也不抬,还是那样一副样子。 再怎么心软也架不住本性恶劣,程林冷笑着抬起来祝辛下巴,迫使他目光对上自己,祝辛眼珠子乱瞟就是拖延着不说话,程林问:「那我问你,你不知道我在干嘛,那你在干嘛?」 祝辛吞咽不存在的唾沫思绪愈发混乱。 程林问:「跟我赖着喝酒,还要喝我嘴里的,三番五次撩我,撩完又不负责?」 「……」祝辛心虚至极。 程林:「我陪着你闹,跟你来来回回拉扯,你以为我闲得慌啊?」 「头一次有人这么钓着我。」程林把祝辛轮廓柔和的面颊揉捏得变形,祝辛没有裂隙的冷淡被迫扭曲,五官挤在一起变得很可怜,再配上几分挣扎,又让人忍不住要继续欺负。他摇头要躲,可就这么大的地方,再躲也无路可逃,只能任人宰割,程林得不到回应又不能跟他动手,就一只手掐着祝辛的脸一只手捏着祝辛后脖颈,欺负小动物一样蹂躏他。 第28页 直到祝辛嗓子里的叫唤变调成了小动物一样的呜呜声,程林才掐着祝辛牙关问:「所以呢,钓了我这么好几天,准备说点什么敷衍我?」 祝辛脸都被揉红了,根本不能再做出那种木木的表情,他被程林欺负地不成样子,闻言咬唇,又被掐着牙关用了几分力。 程林不爽:「嘴闭这么紧,当过间谍?这是什么不能说的机密?」 祝辛哼哼几声:「疼……」 程林松了点手:「你说。」 祝辛眼睛也被揉红了,还被逼供,在心里骂程林不讲理,又因为在人家砧板上不得不识时务一些。 冷气原本开得很足,现下却开始热,程林今天一副一定要个准话的样子,显然不给他个准信儿是逃不掉的。 祝辛犹豫着,试探:「那……不行?」 程公子冷笑,凉薄的目光让祝辛后背发凉。 「不是这句。」程林掐着祝辛下巴没打算讲道理,要他把说出来的话咽下去。 说出拒绝的话祝辛心里反而不七上八下了,程林的霸道不讲理也似乎预料之中,他抿唇不快,试图争辩:「你说是问我的意见。」 「哦。」程林冷笑连连:「等你四五天就为了等你一句这个?」 祝辛稍微吸气,想说什么,程林捏着他脖颈威逼:「想明白再开口。」 「你这不是……」祝辛眼角又落下去了,又是那种让人心烦的模样。程公子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对自己笑的次数都少得可怜。 一肚子不爽,程林已经在心里盘算怎么跟祝辛算帐了。 「不是什么?」程林抓着他后脑勺不让他躲闪:「给你占那么多次便宜就为了听你跟我说不行?」 「你当这是谁的地盘?嗯?」手掌重新落回腰际作势威胁,祝辛勐地紧绷,祝辛说:「你不能这样。」 「哦,为什么不能?」程林掀开祝辛越来越皱巴的短袖下摆作势继续:「我看着很好说话?」 「……没有。」说完祝辛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但凭心而论,程林看上去确实不好说话。毕竟第一次见面就是酒吧,他跟李洲声势浩大闹了一场,一副纨绔二世祖做派,后来更是不必说了。 闻言程林又冷笑:「所以你还敢这么涮我?」 「……没有。」祝辛眼皮红了,说完这话也不知道还应该往下接什么。 乱七八糟地。 「没有?」程林这次倒没再强迫祝辛抬头,捏了捏祝辛软下去的颈椎,反问:「没有,所以还跟我说不行?」 祝辛不吭声,程林问:「干嘛?口是心非啊?」 「……没有。」祝辛声音小小地。 没有才怪。程林捏着祝辛后脖颈轻一下重一下地捏,祝辛骨头要被捏松了,偏头躲闪,程林说:「所以意思就是答应了?」 祝辛心想自己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权力,试探着问了句不行就被威胁了。程林这个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程林才不知道祝辛心里的想法,或者知道了也不在意,他只是在得到满意答案之后问:「所以答应了,没什么表示?」 祝辛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意思。 程公子说的还算直白:「我有点渴。」 此时杨梅冰已经化了一大半,说了半天话口干舌燥,程公子就顾着欺负人,至今还没尝到那杯饮料。 祝辛发红的眼皮扇了两下,眼珠子很快湿漉漉,喉结有细微的意义不明的滚动,喝下去的冰饮完全消失,程林的暗示让他心里打鼓,但他不敢看程林戏嚯的表情。 程林悠悠嘆气:「怎么成天都是空话啊?小同学?」 「我……亲了……就回去上晚自习。」祝辛有点语无伦次,磕巴着给自己找后路,深怕沦陷过多。 「嗯,可以。」 自从祝辛被控制在怀里就落锁的车门轻响一下,程林懒洋洋等着小羊羔送上门,把着祝辛的胳膊也松了一些,从上到下一副流氓做派:「亲了就放你走。」 祝辛目光几次扫过程林的脸和唇,不敢多看,程林悠然等着自己的战利品送上门。 等了或许有半分钟,程公子有些不耐烦了。 他打算催促:「我说……唉」 脸颊被亲了一下,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撞了一下,皮肤和柔软的唇有很用力但很短暂的撞击,话没来得及说,祝辛慌乱敷衍了一下就推开程林,也不管到没到标准,红着脸开门下车夺路而逃,一点都没有瞪着眼睛索吻结束说自己没醉那天的士气。 徒留侧脸有点疼,来不及回味的程公子发愣。 过了十几秒,祝辛已经从小树林中消失,程公子才端起杨梅冰在祝辛喝过的地方拓上去喝了一口快要全化掉的冰饮。 又酸又甜,是很解渴。 但也太敷衍了。 程公子对这杯饮料不太满意,然后对着背影消失的方向舔了舔牙根,觉得今天这笔帐还得记。 作者有话说: 睏觉!考试周顺利呜呜呜 第18章 哥 回宿舍祝辛还满脸热气,胡一维回来拿东西,见他满头大汗,问:「你怎么了?」 祝辛摇摇头:「没事,我也回来拿书。」他从书架上拿下第二天要交的实验报告准备在晚上选修课上写完,胡一维点头:「行,那我先走了,给你占座,你别迟到了啊。」 第29页 祝辛胡乱答应,翻出来猫罐头给猫开,他蹲下去,心脏还在激跳,翻开手心,上面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早已经结痂癒合,剩下不太平整的痕迹大概很难消失。 威胁自己的时候,程林揉着这些摸上去不太明显的凸起沟壑。这是他们认识第一天出现的。 他的行为目的性总是很强,揉这些已经癒合的伤疤的动作也让人觉得别有意味。 这样想着,手心又开始发烫。 咪咪叫了两声让祝辛回神,祝辛才想起来自己罐头开了一半。 「这周吃过啦,再吃就要等下周啦。」 咪咪摆着尾巴很有猫德地表示明白,先蹭了祝辛掌心几下才开始很淑女地进食。 酥痒的动作带回掌心触感,祝辛勐地缩回手, 电话忽然响了,忽然的声响吓了他一跳,发觉自己对外界刺激过分敏感,祝辛皱着眉无措。 屏幕上跳动着程林的大名,祝辛才刚平復的心跳又开始重击,威胁自己接受的话仿佛又出现在耳边,连唿吸带出的热气都拂过耳际。 祝辛浑身发颤,搓着小臂在炎热天气里出现的鸡皮疙瘩接通,还没深唿吸,就听见程林吊儿郎当:「才第一天,就把我晾在湖边吹风?」 明明宿舍里空无一人,没人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但祝辛就是心虚,他推开阳台门出去,又环顾四周,做贼一样接这个并没有不能见人的电话,程林端着那杯完全融化的深红冰水,听见话筒里传来祝辛沉重的唿吸。 能想到祝辛紧张又后悔的样子。 程公子很愉快地笑出来。 「又不说话了?」 祝辛再次深唿吸,张了张嘴:「没……不是你说的……」 「嗯?」 「你说,亲一下就让我走。」 「哦。」祝辛听见打火机声,程林还是那种语气:「您那是亲?」 祝辛刚想说这怎么不算,就听见程林带着几分嘲笑:「你那一下,我脸上没嘴唇印儿,能有个牙印儿。」 听明白意思的祝辛的脸蹭的一下红透了,还好程林看不见。 但其实看不看得见区别不大,祝辛不吭声程林就知道他现在该是什么模样。 祝辛勉强从窘迫中找到自己的声音,说:「我……我肯定没你经验丰富,我……」他想起来被程林按着亲到快要窒息的体验,还有程林勾着手指说喝酒得按他的规矩来的那次,包括今天他在自己身上到处乱摸,更觉得本来就是。程林情场老手,自己毫无经验,他怎么有脸嘲笑自己的? 「哟,怪我了?」程林低笑:「我没教好?」 祝辛不说话。 程公子自问自答:「是,那下次见了面,我好好教你。」 祝辛不太想搭理他:「我快上课了。」 「嗯。」程林开着窗掸菸灰,「所以小同学,咱们下次什么时候见?」 祝辛短期内都不太想见着程林,但无奈,前几次交手已经把自己单调的行程交代得明明白白。 程林掰着手指想祝辛的行程:「二四六兼职,周二晚课,明儿周三,能见着我们家小猫吗?」 「什么你们家……」说到一半才意识到小猫是说自己,祝辛顿了顿,扭头看见埋头苦吃的咪咪,心忽然被挠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我才不是……」 程林说:「钓着我,成天撩我,撩完又不负责,这样哪行啊?」 祝辛说:「我没有。」 程林说:「嗯,你没有,是我按着你灌酒,按着你亲我,按着你的手乱摸的。」 祝辛:「……」 「亲一下不够,还想要第二下。」 「我……」 烟抽完了,程林也冷静下来了。 程林说:「明天下午我有事儿,叫司机来接你。」 祝辛脑子里出现一些疑惑,但短时间内没想明白具体是什么,所以暂时保留。 祝辛下意识重复:「明天……」 程林关上车窗启动车子,对屡教不改的祝辛表示怀疑:「明天怎么了?要放我鸽子?」 祝辛说:「没。」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还没答应,根本算不上放鸽子。 程林这才满意一些:「好歹给我点人权,再敢骗我……」 就怎么样他没说,但祝辛觉得后面可能不会是什么好话。 看了眼时间,这下真得去上课了。 课上到一半,祝辛才想起来哪里不太合理,他问最近刚谈了女朋友的胡一维:「要是你跟女朋友约好了出去约会,约会之前,她说有事儿,那你时不时应该问一问她去干嘛?」 胡一维大条的神经并没有察觉祝辛主动问这种问题不太对劲:「也不用吧。」 想了想,胡一维又说:「主要还是我给她报备,打球玩游戏什么的,她要出门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都不乐意带我,就跟她那些小姐妹一起去。」 好像问错人了,这个没有可参考性。 选修课大家都在摸鱼做自己的事情,胡一维来得早占据了教室后排角落的绝佳位置,很适合划水摸鱼,聊起天来也无所顾忌。 祝辛点点头准备继续写报告,胡一维却忽然打开了话匣子,吐槽起来自己被嫌弃直男审美的事情来一句接一句忘乎所以,直到周遭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这个角落。 祝辛先反应过来,抬头看见老师笑眯眯看着这里,他胳膊肘捅了捅胡一维,胡一维终于停下嘴皮子,讲古代艺术史的老师指着胡一维和祝辛:「就那两个同学,聊得很开心啊,我们让他们来復原一下这副古画好不好?」 第30页 祝辛懵着,看见屏幕上一幅仕女图。原来到了这位老师例行搞事的环节。 伴随着一大片闹笑,祝辛和胡一维被推上讲台戴上艺术史老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翻出来的几朵大红花:「我还准备了道具。」 …… 周三下午五点半,祝辛在宿舍看书,程林的司机打电话来了。 对方说到了,祝辛连忙说不用来楼下,然而司机说他已经在楼下了。 祝辛才想说被看见不好,探头出去,看见楼下一辆车,比起前一天拉风的越野车还算低调,但祝辛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跟程林约法三章一下,或者下次自己去找他。 「好,我马上,麻烦您了。」 合上书要出门,咪咪跟了出来,以往没课没兼职的时候祝辛会带它出去放风,它以为今天也一样。 裤腿被抓住,祝辛才想起来这回事,犹豫的片刻,孙宁抱着篮球回来了。 孙宁:「要出去?」 祝辛点点头,抱起猫假装下去遛猫:「那我先走了。」 门被关上,孙宁看着祝辛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 像是为了证明猜测,他去了窗边,几分钟之后果然看见祝辛钻进楼下那辆车。 车子开走,视力很不错的孙宁看清楚车牌阔气的四个8,掏出手机给自己哥哥发了个消息。 祝辛钻进车里,见还是前两次见过的那位师傅,礼貌地打了招唿,司机让他把猫照顾好,然后车子开向熟悉的路,是要去程林的酒吧。 祝辛跟程林发消息:李大哥接到我了,下次你给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吧。 片刻之后,程林回了消息,还没来得及看,一个电话弹出来,鹿芩的号码。 已经很久没联繫了,祝辛犹豫片刻,接起,鹿芩语气平平:「在计算宾客名单了,要给你留个位置吗?」 算算看,还有不到两周就是婚期了。 祝辛沉默着,鹿芩似乎已经忘记前不久的不愉快。 祝辛则是在想自己去了会在哪一桌。 女方亲友吗?应该没有专门给前夫儿子的一桌吧。 「哥。」大概是很久没叫这个称唿了,喊出来有些陌生。 鹿芩嗯了一声。 祝辛说:「我去了,她真的会高兴吗?」 鹿芩顿了顿,难以理解道:「你来了妈妈怎么会不高兴呢?」 挂了电话祝辛才从镜子里看到自己脸色苍白地可怕,司机尽职尽责开车眼也不眨,咪咪很乖巧地窝在怀里。 手机又震动。 :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也能丢?被拐卖了? 祝辛这才想起来给程林回消息。 第19章 猫和狗 门锁轻响,带回祝辛的思绪,昏沉的脑子在一瞬间变得很清晰。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安走了,门口落下一片阴影,程林在外面。过去这段日子发生的一切很清晰又很模煳地在脑子里掠过,那些短暂的,刺激的,快乐的,让人沉沦的一切。 程林敲了敲门:「祝辛?」 祝辛还没穿衣服,他的衣服淋湿了在外面,浴室里只有程林的衣服,可能泡澡泡了太久,胸口发闷,乱七八糟套上那件衬衫,祝辛才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拧了一下。 期间他想应程林一声表示是自己,也没能出声,声音压在嗓子眼出不来。 新鲜湿漉漉的水汽从浴室扑到了外面,程林压下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扬着唇:「回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手机没电了。」祝辛抿着唇闭了闭干涩的眼睛,终于出声,清晰一瞬间的脑子很快又浑浊起来。 这次里面不只是母亲难听的辱骂指责,还有程林的话。 「那玩意儿,我有?」 「玩几天而已。」 不错,很符合他最开始表现出来的样子。祝辛唿出一口气,试图将脑子里乱糟糟的声音压下。 「不舒服?」程林问。同时一只手搭在了额头,祝辛晃了晃,脚下没站稳。 他张了张嘴,没能出声,程林皱眉啧了一声:「发烧了?」 祝辛说:「我来带猫回去。」 程林没理他,拖着人往卧室走:「脸白的跟鬼一样,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命吧。这儿好像没什么退烧药,先找找——你淋雨了?」他摸到祝辛潮湿发烫的皮肤,上面有不正常的热度。 「咪咪……」祝辛还想说什么,在被甩到床上的瞬间天旋地转,紧绷一天的神经骤然绷断,他按着忽然间头痛欲裂的太阳穴滚了两下,心跳的很快,唿吸困难,而另一边,程林也没能从这儿找见药,翻抽屉的声音一停。 「算了,带你回家吧。」 回哪的家祝辛不知道,他只来过林深,但是经理说过,这是程林偶尔歇脚的地方。 昏沉中少有的意识令他明白自己被程林抱着上车下车又上楼,然后又重新躺在了柔软温暖的床上,期间似乎听见咪咪叫,然后有湿软的舌头舔舐自己的脸,湿漉漉,粗糙的触感,很快是程林的呵斥,猫和拥有粗糙舌头的东西都被赶出去了。 额头贴了退热贴,又被餵了药。 应该是程林餵的药,他捏自己牙关的动作很熟练,低声哄,说「张嘴,吃了药就好了。」 祝辛想,他应该捏过很多人的脸,给他们渡酒,跟他们接吻,跟他们上床。 或许比较喜欢的时候,也会深夜去飙车,彻夜买醉,逗对方开心。 第31页 床上原本安静睡着的人勐烈咳嗽起来,太阳晒进卧室,卧室里空无一人。 祝辛被渴醒,嗓子里有一万根绒毛在挠痒痒,艰难起身看见素净的壁纸和典雅的天花板,和林深花里胡哨的装修风格相去甚远。 应该就是程林家,但依然没什么生活气息。 他光脚下床,往外走,出了卧室有很大的客厅,客厅几排展柜,里头摆着戏服珠冠,中式家居,再往外,一个很大的阳台,铺着草坪绿植鞦韆架。 祝辛踩着虚浮的脚步在陌生的环境里探索,阳台的玻璃门缝里忽然窜出来一条狗,嘴里叼着一只什么东西,森白兽齿挂着口水。 看清楚它嘴里那死了一样的小可怜带着花纹的爪子的一瞬间,祝辛浑身发凉,失去一切的绝望感充斥大脑。 那只狗的嘴里叼着他的猫,他的猫一动不动,软绵绵耷拉着。 眼泪啪嗒掉下来,祝辛冲过去的动作吓到了盯着陌生人的德牧,程林听见声响出来,恰好看到祝辛脚步踉跄扑倒的动作,哎了一声往前走,看见祝辛的猫又在跟自家的狗玩装死游戏。 狗牙一松,咪咪轻巧落地,抖了抖身上的口水,不解地看着忽然扑倒在地的主人,疑惑地喵呜。 祝辛浑身发抖,被走过来的程林捞起来,程林问:「怎么下来了?好点了吗?」 看见猫活蹦乱跳祝辛才恢復心跳,但是手还在抖,嘴唇发白,唿吸急促。祝辛摸了摸猫身上被咬过的后颈,除了湿漉漉以外没有丁点伤口,咪咪很乖巧地在他发抖的手心蹭。 程林忍不住嘲笑被吓到的祝辛:「它们闹着玩呢,大帅很乖,不会咬人。」 祝辛忽然捂着眼睛哭起来,膝盖上的猫有点无措 抬着爪子摸主人的肚子,狗也看傻了,程林更是没想到祝辛会被吓哭。 「吓到了?」他拍着祝辛后背:「不怕了,真的没事儿。」 祝辛搂住猫缩起膝盖成了很小一团,话也说不出来地哽咽。 一人一狗盯着防备全世界的祝辛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程林将他丢回床上,他翻出昨晚用过的耳温枪给祝辛测温 ,退烧了,也终于停下哽咽。 还没玩尽兴玩伴就被困住,大帅围着床亢奋踱步,想跟咪咪接着玩,对着祝辛叫了两声。 祝辛被犬吠惊了一抖,程林捡起地上的狗玩具丢出去:「你太吵了,自己玩会儿去。」 大帅不情不愿地出去恋恋不捨地看自己的玩伴,咪咪尾巴搔着祝辛胳膊,没空理它,它只好耷拉着尾巴离开。 程林一屁股坐下,床塌陷下去,他圈过祝辛肩膀:「真吓到了?」 「你们俩倒是一样。」程林指着祝辛的猫:「第一天把它带过来他也被狗吓到了。」 祝辛很快就能想到咪咪被凶神恶煞的猎犬吓得满屋子乱窜的样子,也立刻共感小猫面对獠牙时的无助惊恐。 程林还是这样无所谓的口吻。 祝辛终于开口,嗓音沙哑:「猫和狗不能一起养,你不知道吗?」 程林愣了一下:「这不是玩的挺好的吗?」 但他也说了,来这里的第一天,猫被吓到了。 「再说了,你这猫还不值大帅一个零头。」程林揉着祝辛后脑勺高高在上:「我的狗不咬人。」 「还没问你呢,没见过参加婚礼参加成你这样的,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 忽然拖动进度条—— 切屏到了祝辛参加完婚礼之后,接的是第一章 新增的那点开头,小祝听到程狗说玩玩而已 中间发生的事情之后还会写,目前就是浅破个镜(bushi) (ps:晚上还有一更,昨晚写了一半昏睡过去今天又忙了一天,才开始写…) 第20章 就到这儿吧 搭在肩上的手的抚摸很快变了味道。 祝辛刚想抬头,忽然被压倒。 程林抬起祝辛的下巴:「几天没见,又生份了?」 程林揉着祝辛柔软面无表情的面颊:「怎么就是养不熟?」 祝辛心力交瘁,并不想跟程林开玩笑。 他别开眼,程林也没在意,拨弄着祝辛宽大领口露出来的锁骨明知故问:「又瘦了,在外面过得不好?」 祝辛闭眼,闷闷出声:「还好。」 程林嗤笑:「见了家里人还不开心?」 那口吻,就像是不知道去之前祝辛怎么纠结过,也像是没听过祝辛困惑自己为什么不被爱。就像是明知道是祝辛天真,但还是随他去撞南墙——有些南墙不撞不行。 小孩没感觉疼怎么会明白?有句话说得好,不到黄河心不死。 祝辛依旧难受,程林的嘲弄更让他觉得自己可笑。 所以他早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任凭自己去碰一鼻子灰。 他看自己,应该就是戏弄玩具一样的心态吧。? 他再次意识到这一点,过往那些接触一点点从脑子里往外挤,他偶尔好心的安慰,经常性的讽刺。 他玩世不恭,没有任何同理心,不开口的时候不过是冷眼旁观,他根本不可能理解。 是自己有可笑的错觉,以为他沉默看自己的时候有一些别的意味。也许是可怜,也许是心疼,也许有点喜欢。 程林指腹暧昧擦着祝辛的下颌。 擦了几下,亲了下来。 第32页 亲吻已经很多次,可祝辛下意识偏头。 猫早从二人之间逃开不知所踪。 碰了灰,程公子稀罕了一声:「怎么,还怪我呢?」 「真的不骗你。」程公子擦了擦祝辛眼泪早干了只有睫毛还潮湿的眼角:「我的狗要是不乖我就不会放一起养了。」 祝辛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程林低头轻啄祝辛嘴皮,耐着性子哄:「好点没?好点了就起来吃饭。」 祝辛太累了,不想回应任何一句话,眼神也不想给程林一个。 程林从祝辛身上起来就看见祝辛目光空洞,还那么躺着一动不动。 衣衫散乱,还是前一天浴室里匆忙套上的衬衫和睡裤,宽大的衣裳罩着单薄的人,又有点可怜。 露着的锁骨很突兀,像在勾引人做点什么。 程林已经起来了,看见那截骨头,没忍住,捞着人起来在上面吸吮,潮热的口腔,细密的刺痛,祝辛挣扎起来,程林忽然伸手往祝辛衣服里摸:「准备好没有?这么久了?」 忍了这么久也是破天荒,难怪孙安要那么问。 原以为也就是沉默以对,不料挣扎的人忽然停下一切挣扎,说:「我不想玩了。」 程林说试试,玩几天,他稀里煳涂就答应了。 而现在,祝辛觉得自己玩累了。 这一个多月还算开心,自从答应程林,虽然他总对自己耍流氓,但很多时候自己都是高兴的。 好些细节都被忽视了。以至于他忘记答应程林的第一天就在心里记住不能太认真这句话——程林也这么说过。 他警告过自己别太信他。 是自己忘了。 他发现当坏孩子也很累。 他不想当坏孩子了。 「我们就到这儿吧。」祝辛闭着眼,很疲惫地说出这句话,而后如释重负。 亲吻锁骨的动作一停,程公子手还在手感极佳的皮肤上流连,闻言抬了眼,反应了一下才明白祝辛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笑:「怎么,跟我闹脾气?」 祝辛很累:「没有。」 「因为什么?」程林收回手,摸出烟叼在嘴边,面上仍旧是笑,不过咬菸嘴的动作可以看出来有些生气了:「猫被欺负了,还是昨晚那些话?」 祝辛眼眶发酸,拧眉答:「不是。」 程林松手,祝辛跌坐回床上,头晕眼花。 「就是,忽然不想玩了。」祝辛轻声说完。 累到抬不起眼的人忽然睁着眼睛很认真看着程林,想着花花公子结束时的宣言该怎么说,道:「都是成年人了,你情我愿,好聚好散,对吗?」 祝辛第一次说这种话,带着几分负气的意味,很幼稚,很不熟练,有些蹩脚。 要不是对象是自己,程公子大概会笑出来。 而现在,他脸上颜色青白交加。 深唿吸多次以后,程林勉强心平气和:「要是不高兴呢,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出去玩几天,散散心,挑几件礼物给你。」 见祝辛沉默,程公子继续说:「给你挑块表?买几件新衣服。」 这就对了。祝辛扯着嘴角,心想。 他并不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 祝辛维持面无表情说:「不用了,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他很尽力地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并不知道因为太刻意而效果不佳。 足够冷静的话,程林很容易就能听出来祝辛话里的别扭和赌气意味。 但没有。 程林起身来回踱步,回头看了好多次低头不看自己的人,拿掉嘴里的烟碾碎,菸草抖落一地。 祝辛通红的眼眶抬起一瞬,对视的时候眼睛里的倔强和冷漠叫程林肚子里的火越演越烈。 叉着腰来回几次,身后就是祝辛沉重的唿吸。 程林越来越心烦,再看一次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回来跟自己撒气的人,觉得自己就是欠。 他扬手砸了身边的孤品白瓷,瓷片乱飞,吓得祝辛一抖,外面猫狗打闹的声音也一寂。 「滚吧。」程林推开落地窗出去,再没看祝辛一眼。 程公子气上心头,心想养不熟的玩意儿就算了。 头一次被人甩,说出去太丢人了,但是念在祝辛头一次犯,他也就不跟个小屁孩计较了。 就当花时间陪他过家家了几天。 祝辛出卧室门的时候猫和狗团在一起打架,听见门响,猫立刻跃上沙发表示自己没有跟狗在一起打闹。 祝辛按了按昏沉的太阳穴,走过去捞起自己的猫回学校。 他不知道离开之后,那栋房子里能摔的东西几乎摔了个遍。 大帅藏在阳台花藤下努力思考自己是闯了什么祸主人才会用那种目光看自己,某个瞬间它觉得今天的晚饭会是狗肉火锅。 很快到了期中周,祝辛有七八门课结课,复习任务艰巨,每天一有时间就泡在图书馆。 到了午饭时间才从图书馆出来,孙宁打电话过来:「吃饭吗?砂锅鸡,给你带一份。」 祝辛说好,孙宁又问:「你走到哪了?图书馆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个可乐。」 祝辛买了可乐从便利店出来,孙宁也刚好从食堂过来,他招了招手大老远喊祝辛,祝辛回头,在看到孙宁的同时看到一个月余未见的人。 从程林家离开,果然再没接到过程林的电话,那一个多月时间像是没存在过,他的生活平静一如从前。 第33页 以至于看见程林的一瞬间有些恍惚。 程林大概有正事,跟几个西装革履的人从身边路过,目不斜视像没看见自己。 但他身边的人看见了。 「小祝?」 是刚联繫过,准备跟着做毕业课题的老师,旁边几个章老师带的研究生。 祝辛低头,也像是没看见其余的人,只对着章洄之问了老师好。 孙宁来了,老远看见捏着可乐的祝辛,隔着马路给祝辛招手:「站着干嘛呢,吃饭走!」 程林回头,孙宁看见他,话音一顿,转瞬扬起很灿烂的笑:「程哥?」 祝辛像没听到他们的互动,也毫不讶异他们认识,拿着可乐很礼貌跟章洄之再见,过了马路,把可乐递给孙宁,然后跟孙宁走了,离开的时候两个人肩膀蹭在一起,显得很亲密。 孙宁胳膊搭着祝辛的肩膀勾肩搭背,像没察觉快要灼穿手背的目光。 待人走了,章洄之清了清嗓子:「程总?」 程林收回目光,章洄之指着前面的楼:「咱们这边走。」 程林不动,问:「刚才那是你的学生?」 作者有话说: 完了完了完了,小祝真的药丸 第21章 我们已经结束了 章老师手下一位因为项目延期而延毕的师兄项目终于结题顺利毕业,周末晚上课题组聚餐庆祝那位师兄毕业还有成功拿到国外offer,刚考完试的几个本科生也被捎带上了。 天一冷,咪咪越来越喜欢窝在祝辛床上,祝辛出门的时候正在床上抻着懒腰打滚。 孙宁问祝辛聚餐在哪里,祝辛说还不知道,在校门口集合,师兄开车过去。 孙宁点点头:「好,回来早的话给我带个宵夜吧。」祝辛答应了,正在打游戏的孙宁又说:「要是太晚的话我去接你。」 祝辛看了一眼孙宁的屏幕,里头的人物正在施展叫人眼花缭乱的特技,孙宁抬头咧嘴:「不能喝就少喝点酒,注意安全。」 原本大概是蹭个饭,可吃饭的时候那个师兄一直不停地问祝辛学业上的事,还聊到了章老师的研究方向,东拉西扯地聊,期间不断碰杯,祝辛酒量很一般,喝了几杯感觉晕了就想推辞,但桌上几位学长纷纷劝酒,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祝辛很快就头昏脑胀趴倒在桌子上。 焦宜良拍了拍祝辛,祝辛难受地偏头,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呢喃。 明明是醉了,但意识还清醒,祝辛感觉师兄跟几个同学搀着自己出门,以为是要回学校,但后来好像到了酒店,不知道为什么,被丢进大床的时候他有种熟悉的恐怖感觉。 这种浑身脱力意识昏沉的感觉把他带回被李洲劫持的那天。 祝辛挣扎着要起来,说要回去餵猫,听到有人说:「你先休息会,酒醒一些就回去。」 他摇头拒绝,但没人理他,门被关上,屋里空无一人了。 他从花纹繁复的天花板上看出几分熟悉,但觉得不可能,虽然也是在市中心吃的饭,但不是世纪明悦,觉得相似可能是所有的酒店都长一个样子。 祝辛醉得厉害,没力气细看,喝进肚子里的酒灼烧胃部,叫他浑身难受。他瘫回被褥间,按着快裂开的太阳穴难受。 很快,门又开了,他以为是那些同学去而復返。 可进来的人身上带着浓烈菸草味,站在床边是一道黑压压的阴影。 祝辛不由得睁眼,看见一个极不想见到的人。几天前学校里偶遇,他们还像是不认识,但现在,程林出现在自己的房间。 祝辛恍惚觉得可能是喝醉了的幻觉,厌恶地别开眼,被掐着下巴被迫扭头回来。 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于是祝辛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在这儿?」程林低笑蹲下去,从床头抽屉里拿出几支棕色药瓶,掰开后给往祝辛嘴里灌,祝辛下意识闭着嘴,被掐着牙关捏开嘴,程林说:「仔细看看这是哪儿。」 熟悉的陈列,是世纪明悦,程林的房间。 祝辛打翻程林手里的药别开脸,勐烈挣扎起来:「你放开!我要回去!」 「回哪儿去啊?」 药液撒了一首,程林满不在乎,又打开一支,这次尽数灌在祝辛嘴里,才抽出几张纸给自己擦手,昏暗的灯光中程林的表情格外讥诮:「知道你怎么到的这儿吗?」 祝辛趴在床边干呕,想吐出那功效不明的药,程林提着祝辛后颈回来,自己也上了床,他剥开祝辛的外套,在祝辛干净光滑的皮肤上抚摸,摩挲的动作爱不释手,说出来的话叫人彻骨生寒:「我给你那个师兄的项目投了五十万,他就把你灌醉送我床上了。」 祝辛双眼通红盯着程林,手臂四肢不断挣扎,被程林按死了。 「你给我喝的什么?」祝辛哑着嗓子,不抱希望地问。 「呵」程林笑祝辛多次一问:「……你说呢?」他揩掉祝辛眼角的那点濡湿,很体贴地说:「怕你受罪。」 祝辛用力推据,又一下挠在程林脖子上,刺痛令人不悦,程林骂了句脏话,从床头柜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条领带,三两下捆住祝辛不安分的手,接着解祝辛的裤子。 祝辛这下真的恐慌,拼命挣扎,两腿蹬着不肯配合,被程林勐地往下拽,这下身体完全打开,手被吊在床头,彻底失去挣扎的能力。 第34页 程林摸了摸受伤的脖子,抬眼看见祝辛手心密布的疤痕,他捏着祝辛下巴亲了一下:「你乖一点,程哥就轻一点,你要是不听话,待会儿难受了哭我也不会手软。」 不知觉间眼泪已经淌了满脸,祝辛盯着程林那张玩世不恭的脸:「我们不是结束了吗?」 「结束?」程林听到了好笑的话:「我答应了?你玩高兴了,也不问问我满意了没?」 祝辛勐地挣扎,手被勒红了,他拿膝盖顶程林的腰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但这些都没法阻止程林越来越过份的动作,哭泣拒绝都无法奏效,言语拒绝也只有冷漠的嘲笑。 「你说了,你答应了的!」祝辛带着浓浓沙哑的哭腔。 勒红的手腕被按住了。 程林给祝辛擦眼泪:「你再乱动,我就换别的东西。」 祝辛不知道别的东西是什么,但听出来程林的威胁。他试图让经受醉酒和巨大刺激的脑子清醒,尽可能理智地跟程林谈话,他说:「你答应了,我说我们结束了,你让我滚。」 程林呵笑,很没道德地食言:「那是气话。」 祝辛摇头:「不是,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繫过。」 「是在冷静。」程林将分手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他擦祝辛的眼泪,让他把不情愿的表情收起来,箭在弦上,总归要解恨,也不在这儿一时半会儿,他解着自己的扣子和一应配饰,肩膀上的纹身也露出来,凶神恶煞的罗剎鬼出现在面前,不紧不慢的动作更让人明白势在必行。 祝辛浑身发颤:「不是!不是的!你答应了!」 程林一只手指搁在祝辛唇边:「嘘——」 「你再闹,我真要生气了。」 到两个人完全赤裸相对,程林慢悠悠开新的润滑的动作也是他教训人的一部分。等看到祝辛越来越多的绝望,他抱着人接着摸,试图让他放松。 但温柔的动作只让怀里的人更加紧绷,他每一节嵴椎都用力到极致,颤抖不单单是恐惧,还有恨。 祝辛的电话一遍遍响。 屏幕上孙宁两个字在跳动。 程林拿起来给祝辛展示,问:「想接吗?」 祝辛嗓子哭哑了,嘴皮也咬出来血点,程林疼惜地蹭了蹭祝辛的下唇,说:「要不然我帮你接?」 「或者,你自己告诉他,你现在在谁的床上?」 作者有话说: 待会儿可能还有一点点,是海星加更!但是会很晚,早点睡明早看啊! 第22章 消气了? 祝辛用肩膀撞掉电话,程林咂嘴:「该说你是乖呢,还是不乖呢。」 他压下来,不再理会仍旧锲而不捨的来电,在细腻酡红的皮肤上落下一连串吻,引得祝辛颤抖,再要拒绝,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力气。 前面的挣扎耗尽了所有精力和力气,程林再要做什么他都没法拒绝。 最后能表明态度的只有薄荷味的吻落下时别开的脸。 亲了个空,吻落在了枕头上,程林忽然埋在祝辛颈窝轻笑,灼烫气息喷在肩膀让热度更上一层楼。 粘腻的液体涂在令人恐慌的地方,程林低沉的声音近在耳边,从阴狠变得轻松:「有感觉了吗?」 祝辛绷着腰躲避,软绵绵的身体做出的拒绝也像邀请,闻言祝辛皱着脸厌恶。 差点侵入的指节忽然离开,在祝辛逐渐甦醒的某处弹了一下,阴沉半晌的声音里带了点笑:「吓到了?」 抬头看见身下的人眼角挂着眼泪一脸厌恶惊恐,程林像没看见,自顾自擦着祝辛的眼角:「过了这么久,还没消气?」 祝辛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像是变了个人,程林已经掀开被子把人卷进怀里,亲了亲祝辛发抖的锁骨,搂着人嘆气:「该消气了吧?这么久了。」 酒意上头,手才被解下来就被按到怀里,祝辛还在抽泣,没弄明白程林忽然发什么疯,程林有点疲惫地抱着人,亲了一下:「还不理我?」 「你放开我。」祝辛说。 松了松捆着手的领结,但没解开,程林说:「虽说没怎么你,但也想想自己的处境,说点好听的,别扫兴。」 目光越过程林撑着脑袋的手肘的缝隙,祝辛在倒下的药瓶上看到肌苷口服液几个字,崩溃半天的情绪铺天盖地压下来,对程林的愤怒无以復加。 发现他的目光,程林反倒笑起来,胸腔都在震动,肩膀上的罗剎面都有点和气了的意思。 程林说:「怎么了?失望?」 他摸到祝辛后嵴半是认真半是玩笑:「那咱们继续?」 祝辛勉强冷静:「我要回去。」 「然后继续『结束』?」程林带点嘲笑,又摸祝辛的屁股,手掌威胁地流连:「乖乖,咱们识趣点,想要就直说,别惹哥哥生气。」 「我是认真的。」祝辛拿手掌隔开程林紧贴下来的胸膛,抬起通红的眼眸:「我没跟你闹脾气。」 「是,咱们小祝最讲道理了。」程林用一种很不正经的口吻说:「还喜欢死要面子。」 「我给你认错,上次是我的错,不应该那么说,可你也得听听我的解释不是?」 有什么好解释的?从最开始自己就应该明白这个所谓的「试试」的本质是什么,只不过一时不查,见了几分不同寻常就得意忘形了。浪子回头怎么可能?自己又凭什么以为程林会认真?都是一时间的错觉而已。 第35页 是吊桥效应。 祝辛闭眼冷静片刻,等眼睛不那么难受了才睁开发肿的眼睛,他说:「没有,我只是不想继续了。」 「煳涂话。」程林不以为意当没听见祝辛的意见:「还想怎么样啊?我给你伏底做小认个错,您呢,就大人大量原谅我。」 他嘴上这么说,就显得手上的动作更恶劣。 「你说遇见讨厌的人应该离远一点。」祝辛用程林教自己的话来陈列理由,躲避程林的吻,没亲到肩膀,程林索性往下咬了一口眼前单薄的胸口,一点不讲究地用力,将人咬得尖叫才罢休。 「说了,想清楚再说。」程林满意地打量那牙印,又起身翻过祝辛,拿祝辛的腿并在一起泻火,祝辛很绝望地拒绝,全被程林当作耳旁风,甚至拿来助兴。 笑话,跟他说那种话是叫他用在自己身上的?程公子暗地里磨牙,面上却不显,只恶狠狠凌虐脆弱娇嫩的皮肤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点教训。 有一下弄在了很可怕的地方,祝辛恐慌地以为会发生什么,程林停下了,他从后面亲祝辛后背,温柔了一瞬间:「你看,胆子就这么点大,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乖一点儿,离不该的人远一点,听我的话。」 眼下就是最应该远离的人,可这个人讲道理不听,拒绝也没用,彻头彻尾一个强盗。 「你这防备心放在别的地方也不至于有今天。」程林一边当禽兽一边哄,又很流氓地在祝辛耳边吹气,体贴地问:「难受吗?疼不疼?」 祝辛闭着眼不吭出声,又听到开盖子的声音,后背一颤往后看,瞧见程林森白的牙。 「看什么?不是装死呢吗?」程林笑得流氓。 「……」祝辛把头埋进被子里,被挖出来亲吻,程林叫他腿併拢,在他蹭红的皮肤上抹匀了手上的油:「想快点结束就配合点儿,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他们面对面了,被自己挠破的半截脖子出现在眼前,程林的下巴搁在自己头顶,脸被迫埋进程林胸口,祝辛被整个包裹起来,暂时将下肢外借,听着程林不要脸的喘,祝辛脸颊浮上难以自制的红晕,醉酒带来的眩晕感持续而强烈,程林又把他的手按在了上面,他有了一种被当成什么玩偶的错觉。 作者有话说: 小祝:消你妈的气啊神经病! 晚安啦! 第23章 臭流氓 身后的人「宝贝」「祝祝」胡乱叫,祝辛恨不得封上耳朵,可喝完解酒药的脑子无法自控地越来越清醒,耳边不要脸的话不绝于耳,祝辛一个劲儿往枕头里藏,被追着亲脖子后背,大腿内侧发烫,想躲反而被掐着合地更紧。 「舒服吗?宝贝?」程林追着人咬耳朵,舒服的明明只有他自己,祝辛吭出哭腔不理会,程林一边欺负人一边道歉,要祝辛别生气,祝辛不说话,门铃响了。 大半夜,这种时候,会是谁呢? 程林还没弄完,听见声音有些不满,低头亲了下祝辛后背:「等会儿,我开门去。」 祝辛回头看,玄关挡住门口的人,但是声音很耳熟。 程林裹了件浴袍胸口都亮着就开了门,脖子上的伤,满脸慾念,一看就知道在干嘛,看着门外的人他一点不避讳。 孙宁见程林果然在这,拳头握了握,脸上咧着大大的笑若无其事:「程林哥,我来带小祝回去。」 祝辛听见孙宁的声音整个人绷紧,卷着被子晕乎乎坐起来,想跟孙宁走,但这副模样。 隔着镂空的玄关看见程林只开了一点门缝,闻言打了个哈欠讶异:「接祝辛?」 他回头,从木头缝隙里看了一眼卷着被子坐起来的人,笑了一声:「今儿不方便,我们还有事儿,明儿我送他回去。」 孙宁说:「我要见他。」 程林笑容放大:「你要见他别问我啊,你问问他要不要见你。」 祝辛当然不能吭声,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在房间里蒸发。 三两句话孙宁就被气走了,祝辛在床下摸到电话发现有一通电话接通了三十秒,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他气的发抖,程林往回走的时候把本就松垮的衣服扯得更开,显然打算继续,祝辛咬牙切齿,顺手把手机砸出去,程林很容易就避开,没打中,祝辛更生气,扯过枕头砸出去,被程林接了个正着。 程林站定,拎着枕头厚颜无耻:「打完了人就该消气了。」 祝辛气的说不出话,程林又上床了,圈着人咬耳朵哄:「有力气了就挠人?看看,哭得眼睛都肿了,心疼死我了。」 祝辛拿拳头砸,拿脚踢,被当成挠痒痒三两下就按住,脚掌也被握住,本来很生气,可程林捏着自己的脚一把玩就显得像打情骂俏,祝辛怒视臭不要脸的人:「我要回学校!」 「回什么学校?今儿阿姨不锁门了?」程林抱着人把祝辛的手往自己还没舒坦的地方按,祝辛再怎么拒绝也还是被按下去,捏断他的打算还没表现出来,程公子就威胁人:「弄疼了,程哥就好好教教你别的。」 祝辛瞪他,被按着后脑勺唿噜两下,敷衍地安抚完,程公子带着炸毛小猫的手弄,然后拿下巴拱着祝辛的头去找祝辛咬出来血的下唇,舔到铁锈味还轻轻舔了一下。 「乖乖地,别闹了。」 继双腿外借之后右手也被迫外借,祝辛刻意忽视快被蹭掉一层皮的掌心,也尽力忽视程林不要脸的喘息,忍了好久终于要结束,又听到那臭流氓开口:「想弄你身上,宝贝,坐过来点……」 第36页 祝辛来不及拒绝就被摁倒,紧接着胸口肚皮手掌心弄满了温凉的东西,石楠花的味道瀰漫开,祝辛还有点懵地躺在那里不知所措,上方阴影晃动,程林抽出几张纸清理他自己,祝辛抬着手僵硬不知所措,程林故意不给他擦,拿膝盖别着祝辛膝盖,很有暗示性地俯视祝辛。 「答应了没有?」 祝辛怀疑只要自己摇摇头,他就会做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可他也没法点头。 他一点都不想再跟程林玩什么游戏人间的游戏。 「我真的不想要了,你放过我吧。」躺在下面,浑身散发自己味道的人这么说。 程林呵笑:「知道今儿你被弄过来还有谁出力了吗?」 他把溅在祝辛下巴的液体蹭开,抹在祝辛唇上,祝辛厌恶闭嘴,被搓着嘴唇蹭进去,浅淡的腥膻味道令人不适,祝辛听到程林说:「别跟孙宁搅和在一起了,不跟我在一起,你谁都玩不过。」 祝辛睁眼,看见程林带了几分正经的目光。 「我吃醋了没什么,最多给你点教训,就当是情趣了,要是今儿你是被送到别人手里,你以为你还能就这么浑全活到明儿?」 对程林说自己浑全这件事祝辛不作评价,对他叫自己别跟孙宁一起玩,祝辛说:「我们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呵」程林拿过纸巾给祝辛擦手和身体,擦完亲了一下,说:「交点不普通的朋友。」 祝辛别过脸,程林又倒下去亲他,懒洋洋餍足:「别跟别人喝酒胡闹,戒心多分点给别人,别都拿来跟我闹了。」 「离那俩兄弟远一点,离我身边这些人远一点。」 祝辛说:「我最应该离你远一点。」 「呵。」油盐不进就算了,还区别对待,程林也没办法,咬了祝辛一下泄愤:「晚了!」 祝辛被咬得小声叫出来,程林搂着人抱地很用力,他在祝辛身上深吸一口气:「说真的,这么久了,真没想过我?」 祝辛很冷漠地嗯了一声,被掐着腰拧了一把。 「小没良心的。」程林跟祝辛耳边说:「哥哥想你想得睡不着,你就一点都不想我?」 祝辛心说一点没看出来。他不说话,程林就看出来他的意思,捏着祝辛下巴叫他低头然后说流氓话:「看看,都想成这样了,你一哭,我又心软,它没吃到肉,现在又生气了,你还不说好话……」 祝辛用力推开程林捂耳朵:「别说了!」 「害羞啊?实话,你看,哎呀睁眼——」祝辛躲避那烦人的动作,可躲开手就躲不掉腿上侵略性的触碰,没一会儿他就僵住,程林唿吸中的戏弄不知不觉又变成了真切的慾念。 「我不要。」祝辛话里还有没散尽的沙哑和哭腔,但酒已经全醒了。 「我知道。」程林说:「所以还不原谅我?你说,你想怎么样?」 「我真的很讨厌你!」祝辛说着用力推开程林,这次推开了,离危险远了一点,虽然不多,但至少有了一些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程林咂嘴轻笑翻脸不认帐:「这个不行。」 「你特别讨厌。」祝辛闭着眼翻身不看他,程林又把那一截落了一串红草莓的后背拖到怀里亲了一下:「不讨厌了,给你赔罪,祝祝最心善了,原谅我这一次,以后不乱说话了。」 「我都说不要了。」 程林笑得很讨人厌,爱不释手地把玩怀里的人,祝辛躲来躲去躲不开,程林说:「又没真把你怎么样,你看看你把我抓成什么样子了?」 祝辛不说话,程林就说:「明儿出去,人一看我脖子就知道我床上有只多凶的小傢伙,你说你,猫挺乖的,人怎么这么凶?」 作者有话说: 哪有这么道歉的!解酒药就解酒药,还吓人家!!你活该没老婆!!! (ps:一个意见徵集,目前是随榜单任务更新,基本上隔日更这样子,但我一般都很晚才更,大家可能都睡了,所以更新时间要不要早一点,中午十二点或者下午六点或者晚上九点这样子??) 第24章 申请表 这天程林又见孙安,见了面孙安就勾肩搭背问那天后来怎么样:「还成吧?和好了?」 那天孙安忽然神秘兮兮说有好东西给他,连推带搡给他带到门口说里面有好东西,进去就看到床上那没良心的醉鬼。 好个屁。 因为那几支药,程公子吃了一星期的闭门羹。 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还被拉黑了。 才坐下就被提起这一茬,宋齐闻言侧目,问:「什么怎么样?跟上次那个小孩儿?」 孙安摸着鼻子挤眉弄眼有点心虚:「上次那什么,因为我,闹了点矛盾,这不是为了补偿嘛?」 程林白他一眼,孙安露出个你我心知肚明的笑,程林也没挑破孙安的算盘,看了眼时间,五点多了。 老头子打了十多个电话去公司找人,扬言再见不到程林就要让保镖上门拿人,助理招架不住,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程林拿起外套起身搭在肩上:「我还有点事儿,你们玩儿,记我帐上。」 下楼没几分钟,他们家老头子电话过来了,程林靠边停车,点了支烟才接上,刚接通就是暴喝。 「你他妈还知道接电话?还不滚回家?」 程林把听筒拿远了点,等他爹骂完了才悠悠出声:「说了,有漂亮姑娘您自个儿留着,我跟姑娘家躺不到一张床上。」 第37页 「老子不管你跟谁躺,明年我要见孙子!」 程林嗤笑:「那怎么办?要不我娶一个回家,您受累争点气?儿子孙子不要紧,反正都随你姓。」 那边气的厉害唿吸急促,老管家急急忙忙找降压药,程林伸手出去在垃圾筒上灭烟:「反正这种事儿您也熟不是?」 电话挂断了。 本学期最后一次兼职,学妹临时补课没来,店里就祝辛一个人,好在好些人都回家了,人不太多,也忙得过来。 祝辛在柜檯后面填申请材料,面前落下一片阴影,祝辛没抬头,下意识说:「您好,欢迎光临,要点什么?」 落下最后一笔才抬头,抬头就看到不想见的人。程林没看祝辛,目光落在菜单上,手指指着一排排的饮品名字往下滑:「有推荐吗?」 祝辛:「没有。」 「没有就都来一份。」 「……不行。」祝辛冷漠拒绝重新低头,在过往荣誉那一栏列举,程林看了两眼:「简歷?有什么打算?」 学院有外派交流名额,祝辛想去。 祝辛不想跟程林说话,扣上申请表不给他看,程林绕过祝辛阻拦的手夺过纸张,看到表头的交换生申请表笑了笑看不出心情:「挺有追求——总不能是为了躲着我吧?」 有一部分原因,但祝辛是不会承认的。 他表情冷漠:「没有。」 「没有?」程林勾唇,敲了敲桌子:「成,先做生意,我的饮料要多久?」 祝辛说:「今天不做了。」 程林拿起柜檯的名片看上面的联繫方式:「你老闆知道吗?」 店里没有人,只有一个讨人厌的傢伙,在前面等奶茶,祝辛一杯杯地做,往奶茶里不要钱似的加糖浆,在果汁里加半杯浓缩柠檬汁。 程林隔着半封闭的台子看见里面不情不愿动作的人忙碌。 祝辛正想方设法篡改配方报復人,忽然手被握住,一片靛青纹身出现在视野中,程林握着他的手:「在下毒?」 祝辛被烫了似的缩回手,看见近在眼前那张烦人的脸:「后厨闲人勿入。」 「聊聊?」 说完这话的程林不顾祝辛反抗把人带到了外面,小隔间空间逼仄,祝辛被堵在角落。 程林说:「这么久了,还不理我,还没消气?」 祝辛冷哼。 那张脸做出不近人情的表情就只想让人揉碎,程林忽然笑起来,按着祝辛长满疤痕的掌心揉捏,又成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模样。 「不是跟你解释了,就是随口煳弄人的话,不信我?」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祝辛努力抽回手,数次未果,他放弃,说:「可那天,你那么做……」 「哪天啊?」程林故意这么问,见祝辛生气不做假,忍不住捏他认真愤怒的脸,祝辛避开:「我说了那么多次不要,你不停,还拿解酒药吓我。」 「都说了是解酒药。」程林说:「我这样坐怀不乱的君子还有几个啊?」 祝辛静静盯着他:「你很自以为是,你知道吗?」 程林笑意再难维持。 祝辛讨厌他这种不以为意的模样;「就算那是解酒药,但是实际上你还是强迫我了不是吗?不能因为你手段温和一点就说没有伤害到我吧?」 「你以为的救我,比起来其他的,只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祝辛拿那些小打小闹叫强迫,程林心里觉得好笑,无名火起愈演愈烈。 「祝辛。」程林喊他的名字:「酒不是我灌你的,你也不是我绑到酒店的,你不去追问真正的罪魁祸首,来质问我?」 「还是说,就因为咱们闹了矛盾,你对我有意见了,所以这次叫强迫——上次你在我车上求着我要我摸摸你的时候怎么不说强迫?」 祝辛眼睛有点红了。 程林说:「害你的人你不去讨厌,来讨厌我?」 「但这都是因为你,不是吗?」祝辛嗓子有点哑了。他说:「暂且认为你说的是对的,是我先招惹你,所以这些事情算我倒霉好了,现在我想安安静静生活了,所以请你不要再打扰我。」 打扰,强迫。 程公子觉得这位小同学对这些词的认识有些错误。 祝辛继续说:「所以我希望以后无论是电话联繫还是忽然出现在我兼职地方这种事情都不再出现,我们根本就是不一样的人。」 程林想起来那张申请表。他笑:「所以打算离开这个地方来躲我?」 祝辛别过头不说话。 程林说:「好,好得很。」 外面来了客人,祝辛冷着脸想出去,程林起身让开,整理了一番衣服便往外走。 看着程林的背影,祝辛有一瞬间有点慌,但又觉得不会,对方也不是不顾脸面那种人,自己话已经说的这么绝,他不可能再来打扰自己。 作者有话说: 程狗:黑化程度30% 还有,更新时间定在晚上九点,隔日更 第25章 偶遇 材料交上还需要学院领导签字,祝辛去找院长,途中遇到章洄之,还有焦宜良。 祝辛当没看见,沿着墙根往前走,错身而过的瞬间焦宜良不自然的目光落下,蓦然记起来那天程林说了句什么。 他说:「做人也不能太区别对待,凭心而论,你不就是知道只有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才敢这么质问我?」 第38页 那人有许多歪门邪道的道理,可祝辛就是记起来这句话。 他说自己知道他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祝辛脑子里浮现很微妙的想法,同时意识到程林说的没错,那些不对劲很快被扼杀,章洄之问他来做什么,祝辛说:「想出去交换,来找刘院长签字。」 章洄之不知道这回事,闻言有点不快,往后跟焦宜良对视一眼,焦宜良不知怎么眼神飘忽,章洄之很认真道:「外派是可以开拓视野,但重新适应环境也浪费时间,也不是绝对的有益。」 祝辛低头没说话,章洄之说:「你还是多考虑考虑吧。」 祝辛说:「谢谢章老师,但我已经考虑清楚了,我想出去。」 章洄之欲言又止几次,推开自己办公室:「行,进来吧,刘院长开会去了,我给你签。」 焦宜良错开一些让开路。祝辛本没有打算找章洄之就是因为不想见焦宜良,事已至此,便跟进去,章洄之签字的时候还在给祝辛分析利弊,祝辛沉默应对,于是最终便也罢休。 章洄之说:「那就面试顺利,学习顺利。」 要走的时候,焦宜良几次三番看过来,眼神里有话,祝辛就当没看到,低头出门走了。 下楼之后焦宜良追上来。 吞吞吐吐几次,焦宜良说:「那个……那天你醉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回来了。」 祝辛没理他,当没看见,自顾自往前走。 「那个,听说你第二天就回来了?」 祝辛看了他一眼,不懂他何必来跟自己说这些自欺欺人的话。 焦宜良脸上还有伤,是孙宁打的,还被警告了一番,弄丢了即将到手的工作,现在正在想办法留校。 祝辛不理自己,焦宜良跟上来堵着祝辛的路:「反正你也没出什么事情,那些人应该没有亏待你……」 「你的意思,我应该谢你?」祝辛白了他一眼掉头往别的方向走。 下午的时候祝宏飞打电话过来,祝娆叽叽喳喳接上,问哥哥什么时候回家。 要放假了。 晚上孙宁回来了,问祝辛申请办的怎么样。 「交上去了,等结果吧。」祝辛说。 胡一维提前回家,宿舍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孙宁说:「那肯定能过,等你出国了,有空我就去找你。」 孙宁拿过来一瓶可乐放在祝辛桌子上:「来,咱们以可乐代酒,祝你面试顺利。」 祝辛表情淡淡,看起来不太高兴,孙宁喝了一口可乐见祝辛不动,推了他一把,祝辛忽然问:「你是不是同情我?还是觉得惭愧?」 孙宁表情一僵。 祝辛扭身回去看书,说:「还是不要了,我有点接受不了。」 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当成取悦人的筹码送来送去,无论孙宁那个哥哥还是焦宜良都这样,而现在,孙宁于心不忍,反过头来想补偿自己。 孙宁表情变幻半天,艰涩道:「不是,我真拿你当朋友。」 祝辛问孙宁:「有烟吗?」 孙宁给了祝辛一支烟,帮祝辛打火。祝辛吸菸的动作还是生疏,依然会被呛得眼睛睁不开。 「你们真的会有『朋友』这种东西吗?」祝辛吸着烟,不理会小猫焦虑的叫唤。他记起来程林叫自己离这些人远一点。 孙宁立刻说:「我最开始真的不知道!我还是后来才……」 祝辛说:「但你明明很早就能告诉我真相。」 最最开始,孙安很偶然地对孙宁提起来程林开了家酒吧,问他是不是有室友在找兼职。所以好多事情是很偶然,但也没那么偶然,孙宁也许是无意间被利用,但受害者只有自己。 隔了几天,杨岚也打电话过来,说祝娆每天念叨哥哥什么时候回家,想让祝辛回去给她辅导功课。 杨岚问:「应该放假了吧?马上就要过年了。」 祝辛原本不太确定要不要回家,咪咪跳上桌子卧在眼前,他说:「我假期找了兼职,在学校附近,回家的话有点远。」 杨岚嘆气,说:「马上过年了,住在外面也太冷清了。」 「休息日我会回家的。」祝辛放软了声音:「小娆的功课有不会的可以打电话,我随时都能接。」 小学三年级的功课哪里就一定要祝辛来教了? 杨岚又嘆气,还想说什么,祝辛忽然说:「杨阿姨,明年我可能要出国去交换。」 差不多尘埃落定,也应该交代一声。 那边杨岚还没说什么,传来祝宏飞的不快:「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晚上宿舍聚餐,提前给祝辛庆功,交流生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定下来,那天吵了几句,到最后发现孙宁确实是无辜的,虽然还是很难释怀,但说到底跟孙宁没关系。名单公示出来之后胡一维攒局,算提前的散伙饭。 约在孙宁胡一维常去的酒吧,离林深不太远,祝辛有点不安,孙宁看出来了,说:「不会遇到别人的,今天我哥他们……」 提起来那群人,孙宁停顿一瞬,看祝辛没什么不快,便揭过去:「他们不在这边。」 喝到最后,胡一维醉的颠三倒四,祝辛也醉了,但看上去是正常的,孙宁靠过来勾着他的肩膀:「我跟你说,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哥是那种意思……我……嗝……」 第39页 十一点多了,祝辛脑子晕乎乎,看见胡一维已经趴倒在桌上,孙宁也醉醺醺前言不搭后语,说:「咱们回去吧。」 「不……不用……」孙宁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我订了房……咱们……直接过去休息就行……」 祝辛对这种事情有阴影,每次喝醉酒都没什么好事,尤其喝醉酒之后去酒店。 他走路也飘,跟孙宁扶着不省人事的胡一维出门打车,刚想说你们去休息,他要回去看猫,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先是孙安,提着孙宁后领:「干嘛呢?大半夜醉醺醺?」然后朝程林一点头:「我先给他们送回去。」说着二话不说把胡一维跟孙宁塞进车里走了。 旁边还有个见过两面的宋齐,见状也打车走了,只留下祝辛在寒风里跟剩下的程林面面相觑。 程林大概也喝酒了,靠在电线桿上摸烟盒。 又是好久没见,祝辛迟钝的脑子缓慢意识到危险,往后退了点,被一把抓回来,身后车辆唿啸而过,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差点丢了小命。 程林闻见浓烈酒气,跟自己比也不遑多让了。 「喝酒了?」 作者有话说: 忽然加更!(其实是任务还差点,以后都是九点啊九点,今天算是意外,熘了熘了 第26章 走吧,别回来了 祝辛晕乎乎,闻言点头。 程林又问:「喝醉了?」 祝辛摇头又点头。 烟点着了,程林看了眼时间:「就你们三个?」 祝辛再次点头。 程林嗤笑。「要走了?什么时候?」 祝辛思考了一下,说:「开年就走。」 效率挺高。 程公子也是第一次被甩,挺新奇的。 说到底还有点不甘心。 程林抓着祝辛到眼前,问:「跟我在一起那一个月,开心吗?」 那一个月。 祝辛认真回想。 开心的。 虽然程林总说一些过份调戏人的话和耍流氓的事情,但老实说,他很照顾自己的心情,好多时候他都是在逗自己。 祝辛沉默,程林把人带到了怀里,带着酒气问:「走了还回来吗?」 祝辛扑腾了两下拉开一点聊胜于无的距离:「我们已经分开了。」 「我知道。」程林捏着烟吸了一口,祝辛别过脸咳嗽,程林说:「所以我是在耍流氓。」 他把菸蒂丢进雪里踩了两脚,祝辛咳嗽完了,天上忽然下起来雪。 程林说:「那甩了我这俩月,开心吗?」 不太清楚。 上课兼职养猫,也就过去了。 还是沉默。 坦诚的时候坦诚,不坦诚的时候关着门一点不给看,程林也习惯了。 他低头贴着祝辛发烫的额头,问:「知不知道我挺喜欢你的?」 祝辛不太清楚。 「你不是逗我玩吗?」祝辛这么问 程林笑了:「是啊,逗你玩,那喜欢你看出来了吗?」 怕祝辛果断否认,没什么定性的程林自己先说:「当然,可能不太多,但我确实挺喜欢你的。」 祝辛嗯了一声:「应该吧。」 程林轻笑:「知道为什么吗?」 祝辛大概猜到了,从孙宁含煳的解释中得知,似乎是因为自己这张脸。 ——倒不是说因为长得多出众,完全是因为像一个人。 据传,程林生母是个戏子,而且小有名气。当年闹饥荒,跟戏班子走散了,流亡途中被富家公子看中,随那个戏子流亡的似乎还有个同班的师弟,戏子跟了公子哥,二人都随那公子哥北上,然而那公子哥有家室,跟回来也进不去门,只能养在外面。 不过那位公子哥家大业大,收了人也捨得花钱,给他们师姐弟开戏园子捧他们当角儿,灾荒年又是新旧变迁的时候,风气是笑贫不笑娼,为了讨口饭吃戏子给人当外室这种事情不新鲜,不过这对师姐弟在戏班子里格外受排挤,原先的戏班子也不认他们是自家门里出去的人,似乎是因为那公子哥性情顽劣,有不为人知的癖好,关起门不止玩戏子,还爱听粉戏,下九流里还要分三六九等,觉得他们辜负了祖师爷,当年这一段儿知道的人不少,到如今也还能打听到就足以说明了。 再后来,那戏子生下个私,送去程家被丢出来,主家说那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种,程家不认,然后那母子二人并戏子的师弟都从京城销声匿迹,再后来有音讯,就是程家香火几乎断绝,不得不把私生子认回来了。 不过那戏子也没能熬到母凭子归,儿子送回去没多久就没了。 以上这些,口口相传捕风捉影,孙宁说得不清楚,祝辛听得一知半解,只明白过来看上去高人一等的程林其实也有一段悲惨的童年,他当时很短暂地同情了程林一下,然而这些都跟他没关系,铺叙这些只是为了告诉祝辛,他长得像一个人。 程林母亲。 孙宁说,开学的时候他哥哥见过自己。那之后,在一些刻意和巧合中,程林看到了自己,自己这张脸。 所以祝辛更不可能认为这是喜欢,同时明白到这些人惯常喜欢用旁人取乐。 他从程林大衣胸口里面摸出来烟盒,想表现出一些他从没有过的旷达潇洒,想学程林的样子不在乎旁人眼光,想学他目空一切。 第40页 他拿出来一支烟叼着,去摸打火机,然而还是生疏。 程林绕开他的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然后低头,叫祝辛自己过来。 祝辛迟疑一下,被这样子的程林吸引,不由自主凑上去,喝醉了就想不起来掩藏那双漂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程林学他痞气目空一切的表情,不得要领,只有神往。 菸头若有似无地碰在一起,猩红的火星子就从那边蔓延到这边,路灯有点坏了,灯光忽明忽灭,祝辛还没吸,被拿掉了,连自己那支也灭掉。 程林不太痛快,有点心烦——看见那双眼睛就觉得不应该教他学坏,同时又觉得很操,被人甩了就算了,甩了还要被勾引。哪怕到这一步了,他对自己居然还没有防备心。 试问那个男人看见这种眼神还他妈能把持得住? 祝辛以为他又发神经,没再强求,只说:「小气鬼。」 最终,程林嘆气。 「走了就好好学习吧。」他摸了摸祝辛后脑勺:「再别回来了,叫我看见你,还得想起来跟你这儿吃了多少闭门羹,心烦。」 祝辛说:「对不起。」 程林骂了句,说:「道什么歉?这种时候没心没肺就对了。」 祝辛低头垂眼,又不吭声了。 程林把人抱紧了一点,又骂了句脏话:「既然要走了,京城也别回来了,好好过自己的,知道了吗?」 祝辛忽然有点鼻酸,莫名其妙来的。 他觉得程林这话可能还是随口一说,程林说过好多随口一说的话,他老是有意无意说这种话。 「那你……」祝辛原本想说你也是,话到嘴边,方觉的不需要。 但程林已然看出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你以为我是祝你好?」 祝辛抿嘴。 程林说:「再撞上来一次,我就……」 祝辛抬眸,忽然被印下一个炙热的吻。 复杂的气息交缠,火热令人窒息,祝辛摇着头躲,程林问:「不是喝醉了吗,怎么还知道跑?」 祝辛说:「我又不傻。」 「呵。」挺傻的。只有对自己的时候偶尔精明一下。程林咬牙,按着祝辛后脑勺看他:「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祝辛说:「知道了,以后都离你们远远的。」 妈的,又聪明了。 「那……对我没什么想说的?」 祝辛想了想:「那你也高兴一点。」说着主动凑过来,在程林唇上贴了一下,嘴里唿出来白雾很快消失,方才接过吻的唇有点凉,所以触感不真实,所以更加稍纵即逝。 程公子无言。祝辛又说:「还有,谢谢你。」 程林极不痛快:「说了,口头谢谢就不用了。」 是开玩笑的话,没真的要他还什么,都已经放他走了,毕竟祝辛是无辜的。 但祝辛说:「我就只有这些了。」 身无长物,无处容身。 程林又嘆气:「那你跟了我,不就有了?」 喝醉了的祝辛头脑清楚:「那是你的。」 程林掐祝辛的脸,仔细打量。 好久不见,有点憔悴了。 他还是娇气又辛苦。他怎么能过得这么辛苦?程林觉得祝辛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最开始他还以为是辛辣的辛,原来是辛酸的辛。 程林最后一次提议:「跟着我,我的就是你的。」 「骗人。」祝辛推开程林,很失落:「只有我的才是我的。」 没头没尾,但这也就是他能给的最多的交代了——他始终在追求归属并且独属祝辛的东西,他不喜欢共享,不喜欢借,不喜欢恳求,他要明明白白属于祝辛的东西。 他还没有,迄今为止,只有一只捡来的猫。 程林发现祝辛眼角有一点反光,可能是一点点泪水。因为什么来的不清楚,总不可能是因为甩了自己——他哪有什么多余的感慨给自己这个恶人? 这小没良心对谁都能有良心,连孙宁都能原谅,对他不好的亲人也能一而再再而三退让,唯有对自己苛刻地要命,一点沙子都容不得。 孙安还问自己要不要做手脚把祝辛的申请拦下来,投了钱捐了楼总不能一点用没有,这点话语权总还是有的。 自己为数不多的良知也都给这小没良心的了。 程林擦掉了祝辛的眼泪:「行了,冲着我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要走就走吧,来年发达了,再回来朝我扬眉吐气。」 这人明明才说再也别回来了。 「我……」眼角被温热指腹蹭了蹭,祝辛低头藏起来自己蒙了一层水雾的眼睛。他觉得扬眉吐气是不可能了。 「程林,你会很认真地喜欢谁吗?」 又是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对谁都没意义。眼下没发生就是不会,这是对程林而言。不会是自己,这是对祝辛而言。 这回换了程林沉默。 而祝辛,在问完后方觉的可笑。 差点忘了,最开始是程林教自己当个混蛋的。可是刚才有某个瞬间,他居然有点惋惜程林会不会也有一天因为这种事情失落。 祝辛抬头,盯着程林的嘴唇咬上去,没吻进去,只在程林嘴角咬出来一个牙印,见血了。 算是被欺负那么多次的报復。 程林疼的吸冷气,祝辛又道歉:「对不起,我喝醉了。」 第41页 很无辜,能把人气死。 小王八蛋。 程林舔着嘴角威胁:「哦?我也喝醉了——」 祝辛缩着脖子把裸露的一切地方都藏起来:「不行!」 程林气的不行:「嗯,凭什么不行?你咬我一口我还不能还回去了?什么道理?」 祝辛摇头,又低头,轻轻说:「我怕疼。」 摔一下也怕,摔得很轻也怕。祝辛是玻璃做的,一摔就碎,只能小心翼翼捧着,别人都不在意,就只能自己小心一点别磕到,离危险的地方远远地。 程林又嘆气,擦掉祝辛的眼泪,很无奈:「你就欺负我吧。」 长长嘆息,然后吻在祝辛眉眼间:「那成,离开我估计就高兴了,以后再别哭了,高高兴兴地,要是过得不好,再回来找我,也不丢人,我又不会笑话你。」 第27章 小土猫 孙安问那天后来怎么样了,程林兴致缺缺:「什么怎么样了?」 外头酒吧太吵了,吵得人心烦。 孙安给程林倒酒:「那天不是腾出地儿给你们说话了吗,没谈拢?」 程林顺手砸出去一个空烟盒满脸不耐烦:「谈什么没谈拢?」 孙安躲开烟盒,贼兮兮笑:「我们都那么有眼色给你们腾地方,人也醉成那样了,就没干点什么?」 干什么? 嘴边的伤好了,就留了一个浅浅的白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那没良心的挠人猫咬完人直接没音信了,不知道在哪儿学坏的,几天不见已经回从自己兜里摸烟,还会喝醉成那样了。 也怪自己,给他带了个不好的开头。 那次去学校找祝辛,吵了一架不欢而散,本来挺生气的,还想着怎么找补一下呢,回来收到一段录像,婚礼的。发视频过来的还是李洲那个傻逼,婚礼在他家旗下酒店办的,不知道怎么就传他手里了,那傻逼问视频里被指着鼻子骂丧门星小野种的人是不是祝辛,觉得眼熟。 茶不烫手不知道撒手,他得撞一撞南墙,够疼了才能想通,想通了就好了。最开始他是这么想的,后来也没刻意问后来怎么样了——当然,也没机会,回来就闹分手了。 这种事情嘛,谁没经歷过似的,吃够了闭门羹也就好了。 但是看见那小孩儿两眼通红忍着眼泪花儿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他那个生母指着他鼻子骂,他哥哥就顾着劝那女人别激动别丢人的时候,又觉得闹心。 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他的身世了,爹不疼娘不爱,父母早早离婚,爹马上二婚,妈带着哥哥远走高飞。 怪可怜的。 就不欺负他了。 看着程林的表情孙安觉得不对劲,他问:「怎么了?」 程林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嘆气:「你觉不觉得那小孩儿挺可怜的?」 「可怜?」孙安仰头想了想,没怎么走心:「嗯,是挺可怜的。」 人知道心疼就坏了,心疼就说明不忍心,不忍心就是走心了,别管多还是少,动一丁点也烦人。所以本来没打算让他就这么轻松全身而退,事到临头又没忍心——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又倒霉点儿吗? 纯纯倒霉,又没该自己的的。 再说了,为什么一次次放过他?不就是因为不想看那么一张脸总皱着不高兴吗? 酒一杯杯地下肚,孙安问:「今年年怎么过啊?都年底了还没什么安排,真没意思,要不出去玩几天吧?」 孙安看两个人,宋齐先摇头:「我走不开,家里头有事儿。」 等了半天没回信,孙安宋齐对视一眼又看程林,还没再问,程林忽然放下二郎腿:「那猫怎么样了?」 「什么猫?」孙安一头雾水,宋齐也不清楚。 程林说:「你让你们家老二问问,祝辛那小土猫找没找见主儿。」 又是两眼愕然,还没开口,宋齐电话响了,出去接电话去了,孙安回过神想起来之前出现在程林家的猫:「什么小土猫?之前养在你家那只啊?我还以为是你的呢,原来是那谁的啊?」 程林白他一眼没好气:「我没事儿养只土猫干嘛啊?」 孙安啧啧:「那你问那土猫干嘛啊?」 程林皱眉:「我不是怕那捡来的小土猫检疫过不了带不走吗?」 看那样子,别说针打没打齐,不定就是只黑户猫。 孙安大为吃惊:「不是,你操的这闲心?」 程林白他一眼不做解释,也说不出来自己究竟想怎么样。 孙安还是不懂:「不是,你们都这样了,你关心那小土猫干嘛啊?」 心烦了半天,程林说:「你管我呢?你帮我问问不就行了?」 损了半天,孙安忽然咂摸出来点味儿:「不是,你不会真对那个谁有意思吧?」 程林不乐意搭理他,孙安急了:「不是,那你们……」 「行了别说不相干的人了,心烦。」程林觉得孙安碍眼地要命,还要听他马后炮一样着急,更烦人了。 「嚷嚷什么?你要是闲得慌,你去外面卖酒去,我给你算提成。」 孙安闭嘴一瞬间,意识到程林生自己气了,但还是有点心虚,尤其意识到这个事情自己可能得担很大责任:「不是,那什么,我不也没想到吗?再说了,后来那次不还想办法给你们牵线来着?」 提起那天程林更生气。 第42页 「你他妈真给他药倒了再送来也行啊,那小破孩儿又不断片儿,灌醉有什么用?」 孙安小声嘟囔:「药倒了你不得跟我再打一架?」 李洲还不够惨吗?硬是喝到胃出血了程林才肯签合同,还药倒,嫌自己命不够长也不用这样。 总归还是心虚的,要不是当初找乐子叫祝辛来这儿兼职,这些事儿都不会发生,但是那谁有能想到就真么莫名其妙几次就真惦记上了? 看着程林是真心烦,孙安试探:「那……要不我现在去找人,药倒了给你送过来?」 程林白他一眼,目光冰凉,孙安打了个寒颤搓胳膊:「不是,你自己说的,别那么看我,瘆得慌。」 程林说:「积点德吧,烧的慌去楼下挑,里头扭来扭去那些多的是乐意的,钱给够了新来的那几个服务生说不准也跟你走。」 稀奇了,程公子叫人积点德。 但这就更愁人了。 孙安坐过来一点,语重心长:「好歹说也是我造的孽,你这样我良心不安啊,那要不我再给你挑一个?」 「挑你大爷!」程林脏话已经在嘴边了:「良心不安就记得帮我打听事儿,别成天胡言乱语戳人肺管子。」 打听什么?戳谁肺管子? 想了想,记起来程公子吩咐的,帮他问问猫。 孙安瞭然,再看一眼拿着手机翻了几下就丢下,从头到脚不顺心的程林,也只能稀里煳涂跟着嘆气,怎么救世主还能当上瘾呢。 气还没嘆完,被踹了一脚让滚。 假期开始之后祝辛在实验室帮忙,还在学校住,胡一维孙宁都回家了,另外一个室友是其他专业的基本不回宿舍,这下宿舍就只有他跟猫了。 这天杨岚又打电话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 祝辛还是推脱,说实验室太忙了,回去会很晚,会打扰他们休息。 「那团圆饭呢?」杨岚问。 祝辛沉默一瞬,杨岚说:「上次中秋节,我娘家的亲戚多,怕你拘束没留你,过年就咱们一家人了,小娆嚷嚷了好久想见哥哥。」 「杨阿姨……」 杨岚应了一声,又说:「你明年要出国的话,以后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你别看你爸平时不说什么,其实心里还是想你的。」 最终,祝辛说:「好,那我除夕早点回去。」 今年的雪一场比一场大,等到晚上回宿舍的时候一脚踩进雪里能陷到脚踝,祝辛踩着雪往回走,孙宁发微信说找到人愿意领养咪咪了。 还以为土猫会难找新主人,没想到这么快。 祝辛站在楼下半天没动。 宿舍楼黑漆漆,他的猫还在等他。 很快就不是他的猫了。 就连程林也道了别。 进门的时候猫在床上等他,祝辛忽然有点难过,小猫还什么都不知道,满心欢喜等自己回来,他不知道,自己也要抛弃它了。 开猫罐头的时候咪咪照常先蹭手心,祝辛蹲在旁边看它吃,看了半天,站起来的时候因为低血糖有点晕。 小猫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这才注意到回来都没记起来开灯。 孙宁说:对方经常收养流浪猫,很有经验的,你要是不放心的话可以找时间去看看。 祝辛盯着那几行字很久,看到眼睛干涩了不得不眨眼才回:知道了。 第28章 除夕这天,实验室所有人都休息了,祝辛也早早收拾好东西,把猫寄放在孙宁那里之后回家。 回家路上买了些水果,还给祝娆买了只毛绒玩具,才到楼下,接到鹿芩的电话。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已经很久没联繫了,也不知道那场闹剧般的婚礼是怎么收场的。 祝辛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起来。 鹿芩:「你在哪儿?京城吗?」 祝辛嗯了一声。 鹿芩:「我们回来走亲戚……」 「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了。」祝辛打断他的话,雪花落在鼻尖上慢慢融化,有点痒有点凉,他带了点无奈和疲惫:「你们忙你们的就好。」 沉默一瞬,鹿芩说:「妈想见见爸……和你。」 祝辛觉得后两个字大概是鹿芩自作主张加上的,所以他没在意那两个字,说:「那你直接联繫爸吧。」 「……爸。」鹿芩没往下说,只说:「今晚有时间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楼道口有人进进出出,搬着一箱箱的年货热热闹闹互相招唿,祝辛挡路了,对方吆喝着叫他让一让别把衣服蹭脏了。 祝辛让到了花坛边,踩在没化完的雪里嘎吱作响,看到家家户户阳台上都已经有了灯笼,干净玻璃上贴了的窗花,隐约还有热热闹闹包饺子的剁馅儿的声音。祝辛说:「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鹿芩:「知道啊,所以才想跟你还有爸一起吃个饭。」 他理所当然,祝辛脸上带了点笑,说不出是自嘲还是无奈:「今天是除夕。」 鹿芩没接话,嗯的那一声听得出来有点不悦。 祝辛说:「爸已经有新家庭了,今晚他应该跟他的老婆还有女儿一起过年。」 鹿芩回头看了一眼精神状态很差的母亲,有点不耐烦:「我们也是爸的家人。」 祝辛顿了顿,险些咽下去的话吐了出来:「那是以前,现在不是了。」 第43页 鹿芩有点生气了:「你什么意思?」 「哥,你……」顿了顿,还是没说什么难听的话,祝辛只说:「要是非吃不可的话,你跟爸说吧。」说完就要挂,鹿芩叫住他:「你是跟着爸长大的,你不跟他说,我怎么好开口?」 祝辛这次疲惫到连哥也叫不出口。 「那我就更不能说了。」 滴了一声之后通话断掉,鹿芩难以置信祝辛居然就这么挂断了,鹿婧盯着鹿芩:「他怎么说?」 鹿芩实话实说:「没答应。」 鹿婧的表情更难看,说着难听的咒骂,鹿芩拧眉,有些不快,但没说什么。 之前跟祝辛合买的那套房最开始说写鹿婧的名字,鹿婧的未婚夫张滨想加名字在上面,鹿婧犹豫之后觉得可以,但鹿芩没答应,最后房子还给两人做婚房但记在鹿芩名下了。张滨怀恨在心,在婚礼当天没出面,托人带话给到场亲朋说鹿婧跟前夫离婚是因为出轨还生了个野种,这个婚不结了。那场婚礼的最后一地鸡毛,鹿婧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鹿芩因此被拖住没能走掉。 这次回来是想见祝宏飞一面,拜託他照顾身体越来越差,精神也出了问题的母亲,反正祝辛也在这边,照顾母亲也方便。 鹿婧还在骂,鹿芩起身说要出趟门,等他拿到安眠药再回酒店,鹿婧消失了。 这一边,挂了电话,祝辛上楼按了门铃,祝娆蹦蹦跳跳,穿着新买的红色带着白色绒球的衣服来开门,身后伴随着杨岚的:「小心点,别摔了。」 门打开,小姑娘灿烂的笑脸出现在门后,祝娆开心地喊哥哥,然后手里的东西被接过,杨岚带着几分笑:「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冷不冷?」 见祝辛手冻红了,杨岚又叫祝辛进来暖和,祝娆去给哥哥拿水果,才坐下,祝辛就看到自己衣襟沾上的猫毛,他离杨岚远了一些,不动声色捻掉藏在手心,杨岚站起来去看祝娆,他团着咪咪的毛包了纸巾丢进垃圾桶,又四处检查还有没有别的遗漏。 祝宏飞出去谈生意还没回来,祝辛跟过去看有没有能帮忙的,问:「晚上在家里吃吗?」 「出去吃吧,订了年夜饭。」杨岚帮祝娆在凤梨上插好她的蘑菇头小牙籤,「我手艺不好,不如去外面吃,吃完年夜饭还能在外面逛一逛,咱们家小鬼头要去看烟花秀。」说着点了点祝娆额头。 一起坐下,祝娆拿着她专属的蘑菇牙籤给祝辛:「哥哥,你要用绿色小蘑菇吗?」 杨岚就笑:「怎么不把你最喜欢的红色给哥哥用?」祝辛也跟着抿嘴笑,祝娆撅嘴,有点捨不得地拿着红色的蘑菇:「那哥哥你要用红色吗?」 祝辛笑:「不用啦,谢谢小娆,哥哥用这个就好。」说着拿起旁边的竹籤。 直到五点,祝宏飞还没回来,杨岚给他打了电话,那边闹哄哄好像是酒场子,说了什么还没听清楚就被打断了,祝宏飞匆忙交代几句说自己这边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让他们先过去。 杨岚摇摇头无奈笑着:「咱们先走吧,你爸能不能走得开还不一定呢。」 不知道为什么,祝辛眼皮总在跳,有点心神不宁。 路上他才记起来问酒楼定在哪,介于上次就是在世纪明悦,他有点顾虑。 好在不是,杨岚说出来另一家酒楼的名字,祝辛松了一口气,接着看祝娆展示她的新玩具:一个长着一头红毛,会吐舌头的绿色小怪物玩偶。 到地方之后杨岚也出去打电话半天不回来,祝娆还在玩她的小怪物,太久没回来,感觉家里气氛有点不对,祝辛问:「爸爸最近一直都这么忙吗?」 祝娆点头:「他都好几天没回家睡了。」 祝辛拿着茶壶出去接水,刚出门服务生就拿走茶壶,正要回去,被人喊住。 听到那道略微耳熟的声音,祝辛回头,见是宋齐。 「小祝?」宋齐一身西装,身边还有个高大男人,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祝辛一瞬间有些僵滞,宋齐朝他和善一笑:「在这儿吃饭?」 说着看他背后门里打量外面的小姑娘。 祝辛点头,不欲多言,还陪着家里人,宋齐也不方便跟他多说,点了点头跟服务员交代招唿好就走了。 京城地界,还是太小,躲来躲去躲不开这群人。 过了好久杨岚还没回来,祝娆玩的有点无聊,不玩了,问祝辛妈妈去哪了,祝辛叫她坐着,自己出来问服务生,服务生指着一个方向说朝那边走了,祝辛顺着走廊出去,还没到大厅就听见吵嚷声。 很尖锐,很刺耳,还没出去就知道是谁,不久前他也被指着鼻子大骂,说要不是自己这个丧门星她就不会跟父亲离婚,要不是自己非要送什么房子,这次结婚也不会一地鸡毛,总之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祝辛。 意识到是鹿婧,祝辛本能止步,后背已经出了冷汗,心脏也乱跳,四面八方都是尖锐的指责咒骂,周围看热闹的服务生指指点点也仿佛都是对着自己。 晃了晃脑子清醒一些,祝辛快步走出去,杨岚正被鹿婧纠缠,没见到自己也没见到父亲的鹿婧疯婆子一样扯着嗓子发疯丝毫不顾形象。 这边,年三十儿,程林刚回老宅屁股还没坐热,收到宋齐的视频。 隔得远,闹哄哄一片,刺耳的女声传出来的一瞬间,程林心说这视频早看过了,还发过来膈应人干嘛,但很快他发现背景不是原来那个,那女人骂的也不只是祝辛。 第44页 宋齐:你们家小孩儿在我这儿遇见麻烦了。 程林心说什么就我们家了。 他起身往外走,刚出来的老爷子就看见一个背影,拐杖点地中气十足骂程林,丝毫没有助理说的马上就要被自己气进医院的样子,程林摆摆手头也不回:「我还有点事儿,您自己个儿先团圆着,亲呢,您自己先相着,喜欢就给您娶进门!」 程老爷子气的捂胸口,老管家快步出来找药,程老爷子抖着鬍子抖着手指着门口大怒:「去查查!他成天在哪儿鬼混!跟谁!」 作者有话说: *本文将在7.13号(周四)入v,顺v,八万字,30章开始收费,入v当天更6000+,感谢大家的陪伴支持【比耶】 当前进度差不多三分之一,快和好啦!之后会甜一下,是程林最当人的时候,然后就开始文案上的狗血环节,包养作死破镜被各种嫌弃 *然后!很悲哀,骨科脑关不住了!宋岸宋齐又是一对,本来是那什么,题材原因改成伪骨设定,封建大家长攻vs英年早弯处处留情就是不对哥哥开窍受,超想写这个所以可能要插队!!开个预收《暗礁》,目前长佩的情况就是预收没到七八万人气不敢开文,所以希望大家可以帮忙点一下收藏!很需要!!连结放在章节评论区,不胜感激! 第29章 程林到的时候场面已经控制住了,他从停车场电梯上三楼,跟宋齐站在一起看下面闹哄哄的烂摊子。 保安把人清出去了,祝娆有点被吓到,一直在哭,杨岚带她先走了,现在下面只有埋头在膝盖里哽咽的祝辛。 宋齐指着楼下:「太影响生意了,没给你留英雄救美的机会。」 程林无语:「谢谢啊,也没说要给我留。」 宋齐:「但这个还没走,不去看看?」 程林没理他,才有闲心看宋齐给自己发的视频。 录像里,祝辛的声音慢吞吞,有点困惑,有点自嘲,很单薄,很容易就被尖厉咒骂掩盖,但他不太在意,没人听也还是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实在想不通很多年了。 「我觉得我可能,没欠你什么——你总说都怪我,所以我也有一段时间觉得可能我的存在确实是错的。」 「我喊你妈是错的,上门找你,也是错的,你要结婚,我不该出现,送你东西也是错的。」 「我出生也是错的。」 「但可能……我做的最错的事情是,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有多讨厌我,却还以为是我不够听话不够乖吧。」 「其实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 世上有很多事情是努力不能达到的,比如被爱这件事。鹿芩可以天生被爱,祝娆可以天生被爱,他们不用努力就能得到祝辛羡慕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是祝辛无论怎么努力也不会有的,被爱这件事是上天註定的,他其实早明白。 祝辛扯着唇,笑得有点难过:「我其实没想过要你怎么喜欢我,偶尔,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点,因为我记得你曾经也是很好的妈妈。」 「我已经在学着不在乎你们了,我闭着眼睛不看你对我做了什么不公平的事情……也不去想为什么我会这么讨人厌,也没有追问你,既然生下我给你带来这么多痛苦,你为什么还要生?」 鹿婧悽厉地叫他闭嘴,扑过来抓祝辛,祝辛被她打的偏过头,笑得更惨,但还在继续说:「好多不公平啊,我就告诉自己,可能,你也是受害者。」 他带了点哭腔,有点沙哑,却还强忍着平静:「可,我也是啊。」 「我很努力,很努力地不在乎这些,好多东西你没给我,我就当这是理所当然的,你不欠我什么,除了这条命你什么都没给我,可能这条命你也没那么想给我,我没跟你乞讨要别的,上次回来,我心想,我以后不会再去打扰你了,既然我带给你的都是痛苦。」 「我被你一次次丢下,翻来覆去地羞辱……」 祝辛的陈述在对方声嘶力竭的一声声「丧门星」「小杂种」中起初很平静,后来有点颤抖,失声。在对方再一次指责祝辛毁了自己生活的时候,祝辛揩掉了最后一滴眼泪。 「还想怎么指责我?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我的错,那杨阿姨呢?她也是害你的兇手吗?」 鹿婧怒骂杨岚小三狐狸精,祝辛仰头无言。 「祝娆又做错了什么?你叫我离你远一点,我就听话地离你远一点,不去打扰你。」 鹿婧又说他小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 祝辛凄凉地笑:「也不用这会儿认我。」 「我已经答应过你不会再去打扰你,也请你不要来打扰我吧,你说我带给你那么多痛苦,我又何尝不是呢?你不放过自己,也求你放过我吧。」 「删了吧。」视频没放完,不想再往下听,程林合上手机跟宋齐说。 宋齐嘆了声气:「不下去看看?」 「没什么意思。」程林靠着栏杆又往下看了一眼,视频里被抓了好几下还扇了耳光,说不准又破相了,这会儿窝在大厅像只没人要的小流浪狗。 哭的还没吓他说给他灌了药那天惨,挺有出息的。但是那天掉眼泪还能叫人有心情欺负,今天只有心烦,心烦地不行。 「这么可怜都捨得就这么看着?就放走了?」宋齐问。 程林嗤笑:「都这么可怜了还不让他走?」 第45页 对视一眼,宋齐嘆气,程林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点了烟又捻灭,最后说:「你帮我叫个车送他回去吧。」 「我?」宋齐疑惑:「我要是出面了,不还是咱们的交情,那不跟你送一样吗?」 「不一样。」程林皱着眉头往下看,有服务员拿过去创可贴和酒精,祝辛抬起头跟那服务员说什么。他说:「我就不出面了,欠你个人情,改天请你吃饭。」 祝辛走了有一会儿程林才下楼,下到车库还没到车跟前,看见地上坐着个小可怜,手里捏着一只绿色红毛小怪物抱着膝盖发呆。那小怪物是刚才乱糟糟的时候祝娆丢下的,被他捡起来了,他还想下次还给祝娆。 程林有点儿无奈,又莫名觉得情理之中,这小没良心只有这种时候才知道找自己。 程林走过去跟着坐下。余光察觉有人来,祝辛睫毛扇了扇,没转头,开口嗓子已经哑透了:「我看见你的车了。」 风衣拖在地上了,程林嗯了一声:「过来吃饭。」就像真是碰巧路过一样。 骗子。 祝辛忍着嗓子里的哽咽声音尽量平静:「今天过年。」 祝辛的意思可能是说今天在这儿吃饭的人不多,安静了半天,程林问:「所以呢,怎么不回家?」 祝辛始终低着头,尽可能把那些羞于见人不可名状的狼狈和脆弱藏起来,但这半边脸上的巴掌印还是清清楚楚被看在眼里。程林心想宋齐这破酒楼也不知道什么安保,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放进来。 祝辛则是在程林问完之后又把脸埋进了膝盖里。他说:「刚才有人来送我回家。」 程林嗯了一声。 祝辛:「他问我住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程林还是不接话。 「我今天,又……」祝辛说到一半仰起头,通红的眼睛,布满血印子的脸出现在眼前,划碎了那张总是木然的脸,看起来可怜极了。他今天又无家可归了,比中秋那天还要狼狈。程林心揪了一下,眉头也不自觉皱紧了。祝辛换了个说法:「我不知道去哪儿,然后看见你的车了,就说,我看到认识的人了,过来等一等,然后,你就来了。」 他说地就跟刚坐在这儿自己就下来了似的,明明自己看着服务员把他带走,又跟宋齐坐了会儿,跟宋岸打过招唿才下来的。 程林就那么看着自己,什么都没说,祝辛两眼发酸,眼泪不自觉就掉下来了。 没忍住,把人带到怀里了,起初祝辛还梗着不愿意靠过来,程林拍了拍祝辛后背,用了点力把僵着嵴背的人按进怀里,拖在地上的衣摆蹭满了土。 「今天跟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捡到一只丧气猫猫! 压抑的部分过去辽,开始cp互动,下章v,争取把车开出来! (v后几章的订阅数据对之后的走榜非常重要,所以……) 顺便宋岸x宋齐《暗礁》球一球收藏! 第30章 奶油蛋糕 祝辛好久都没给他什么反应,就趴在他怀里没一点声音地流眼泪,胸口那一块最开始还温温地,后来眼泪被气温同化,一大片冰凉,程林怀疑祝辛在自己胸口干南水北调的大工程,也不好说自己这身衣服才穿了一次。到程公子腿僵了脚也麻了,祝辛才终于给工程竣工,平復好心情,抬起来脸,红肿的眼睛上架着两片粘连的睫毛还带着水珠,一脸的悽惨样,看了一眼又垂下眼不知所措。 虽是问句,但也别无选择。 但在稍微平静一些之后很熟练地去摸程林的风衣口袋,手有点抖,还在吸鼻子,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还没摸进去就被抓住了。 叫程公子晃神过的脸忽然就不那么叫人喜欢了,哭的太丑了,还被抓花了,还赌气,特别讨人嫌。 不知道是哪家没良心的,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拿猫当藉口跟自己发难,又不知道哪家没出息的,在外头给人放狠话还要有个起承转合原因理由,挨打也不知道躲,小木偶似的诉苦,给他程林就一句「猫跟狗不能一起养」,拍拍屁股就走了,受委屈了又蹲在车前面等着捡。 还学大人抽菸。 惯的他。 「差不多点。」程林有点无语,把又想从自己这儿摸烟盒的人带起来往车里塞,祝辛沉默着被塞进副驾扣上安全带,程林才跛着脚呲牙咧嘴从另一边上车。 缓了缓腿脚有知觉了,又看一眼基本平静下来的祝辛,程林问:「好点了?」 祝辛垂头丧气不吭声。 程林心说自己还是欠,又没辙,认命般发动车子准备回家,谁料还没动一下,祝辛忽然解开安全带爬过来坐在了程公子怀里。 这个姿势叫程公子很想骂人,一肚子火看到祝辛那张脸更想骂人。 「我有点冷。」祝辛说。他慢吞吞蜷缩过来的样子像是真的来取暖。 明显就是嘴硬的话,车上空调开着,早不冷了。 祝辛只是贪恋这个唯一能不给理由就靠的地方。 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程林心里咋舌说小没良心嘴还挺硬,才夸他有出息了又开始娇气。还是年纪小,骂完人就应该痛快,哪有骂完人躲起来哭的啊? 哭也应该是捶胸顿足后悔没发挥好,哪有人给自己哭成这样的? 但他这么说,程林也就看破不说破,抱着人的肩膀搂紧了:「嗯,这么着还冷吗?好点了?」 第46页 祝辛头埋得很低,不敢看程林的眼睛,入目只有他风衣里的西装扣子,后来直接被按在怀里了。他嘴唇翕合瓮声瓮气:「谢谢你。」 谢什么?程林哼哼冷笑,心疼完很快记起来前不久这小没良心放下的狠话。 「拿什么谢我?」没等祝辛说话,程林就说:「这次打算咬我一口还是挠我一把?」 在他嘴里自己像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但,挠他是不小心的,还是因为他先用那种事情吓自己,咬他一口……可能是因为不甘心就那么被捉弄一场。 程林有些话说的不错,自己确实白眼狼。 祝辛后腰顶着反向盘,跨在程林腿上,冬天的衣服很臃肿,隔着厚重布料很难体会到对方的体温,衣服里的寒气还没散,领口冒出来的是冷气,祝娆的绿毛小玩具丢在副驾驶脸朝下趴着,一头红毛张牙舞爪出现在余光中。 「我知道我很坏。」祝辛小声说:「出去了放我下来吧。」 得,又开始了。 程林没着急走,冷笑两声逼着人抬头:「哦,用完了就扔?我是一次性手帕还是鼻涕纸?」 于是祝辛看到了自己在程林肩膀上干出来的的抗旱大工程,通红的鼻尖微微动了一下,睫毛忽闪两下没话说了。 「还去哪儿啊?」也就跟他横了,出了这道门他还敢对谁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越想越不爽,把人放回去,程公子打着方向盘出地库,偏头看了一眼眼睛肿成核桃的人:「安全带!」 祝辛肩膀一抖,听话繫上安全带。 听说程林大过年翘了家宴,好些人约他出去,程林都说不方便。 孙安:怎么?被按住相亲呢?不是走掉了? 程林看了一眼亮着灯的浴室,回:捡回家一只小可怜,真没空,你们玩吧。 啧啧啧,听听,说这种话。 不用看都知道指定满脸嘚瑟。 孙安收到消息眼睛都亮了:哟,有新情况? 程林:管那么多呢? 孙安想知道程林捡到什么小可怜了,自打跟那小朋友扯上又掰了之后就再没听说过对谁感兴趣了,好奇心驱使下不停骚扰程林,想看看他的小可怜,程林关了手机不再理他,拿着刚叫人买来的药敲了敲浴室门:「好了没?」 在热水里泡了好久的人拘了一把水泼在脸上,理智终于回归,到底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又被程林捡回家了。 他脑子比喝多了的时候还不清醒。 在停车场看到程林车的一瞬间,他居然有种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感觉。 明明已经拒绝过程林那么多次,却还是在这种时候觉得程林会救自己。 听到水声,程林说:「我要进来了。」嘴上说着徵求意见的话,门把手已经被扭开,祝辛勐地往水里滑了半截,看见手里拿着几支药往过来走的程林。 「我没穿衣服。」祝辛说。 而且浴缸里没什么泡沫,什么都挡不住。 程林点头,半蹲下去左右打量祝辛的脸:「我不瞎。」 从耳朵开始,祝辛的颜色在很短时间内红到了胸口锁骨处,他很容易变成这种颜色程林早就知道了,见到也没什么稀奇,嘲笑几声故意往水下看,看得祝辛蜷缩身体遮挡。程林拿了纱布给祝辛擦脸,把祝辛遮哪儿也不是的手拖出来看手心被不知道什么划的伤,出血不多就破了皮,泡水了有点肿,主要还是脸上的伤。他又拧开药膏:「抬点头,看不见。」 祝辛蹬着腿无措,手也不知道该挡哪里,还没动就被嘲笑了。 「行了,早都看过了,都这会儿了才想起来遮羞啊?」顿了顿,「再说了,就这么些东西,谁没有似的。」 话是这么说,但程林一看哪儿哪就不对劲。 擦好了药,试了试水,已经温了,再泡下去估计就凉透了。 「还不起来?皮都泡皱了。」 祝辛曲着膝盖红着脸低头把自己团成小团:「我没衣服。」 然后他得到了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并且只有一件衬衫。 程林说他不是故意的,但他解释的时候祝辛总觉得他那个表情是幸灾乐祸。 程林:「太久没回来,短裤没新的了。」附带一个满是恶劣的微微耸肩动作。 衬衫只能遮到屁股,走两步就什么都遮不住了,祝辛光脚站在浴室地上咬着下唇脚趾头蜷缩:「穿过的也行。」 「那怎么行?」程公子从旁边提出一双拖鞋丢地上叫他穿好,然后搂着人往客厅推:「太不礼貌了,怎么能给客人穿旧衣服呢?」 说给客人穿旧衣服不礼貌的人的手本来在肩上,莫名其妙就掉到屁股上了。 松垮搭在腰胯上的时候祝辛已经浑身紧绷,再往下一点的时候,程林隔着衣服捏了捏祝辛没有三两肉的腰,祝辛立刻往外逃,被圈回来。 「都跟我回家了,还往哪儿跑?」是开玩笑的话,但指不定就成真了。 路过摆着展柜的客厅,看到沙发上叠的整整齐齐的居家服和短裤,慌张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不信任,祝辛盯着程林撇嘴,指责都在眼睛里了。 程公子很后悔没把这东西收起来,失算了。 「你先吹头,饭还得一会儿才能送来。」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祝辛指着沙发上的衣服:「那是……」 「跟你没关系。」程林推着他给他找吹风机顾左右而言他,忽然,大帅从外面跑进来了,带着一身飞扬的雪尘看见人就扑,祝辛光着腿被一团忽然扑过来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狗身上冰凉的雪花抖了一身,还有奇怪毛茸茸的触感,尖叫的同时下意识往在场唯一值得信任的人身上靠,他埋进程林怀里后便立刻双脚离地,等回过神已经整个被程林抱起来了。 第47页 大帅以为自己又闯祸了,在地上不安地转圈,偷瞄主人,但主人没有斥责的意思。 祝辛也终于反应过来是程林的狗。 激盪的心脏狂乱地跳,手抓紧了程林的衣服,往下看了一眼,心跳还没平復,被颠了颠,祝辛把手里的衣服抓得更紧。程林评价怀里的排骨:「又轻了。」衣服挂在身上衣架子似的。 抱着他上车的时候有衣服还没觉得,穿得一少就发现了,腰啊腿啊屁股啊,比那次被灌醉酒的时候手感差了好多。 躲来躲去还是没躲过被摸,而且那手一点不收敛地捏在屁股上,祝辛推开他想下去,大帅忽然叫了两声,他只好乖乖被揩油,然后口头拒绝:「你别……」 程林不理他,抱着人往前走:「今儿过年,狗也识相,得加鸡腿。」 一时间说不清是谁助纣为虐。祝辛极为不满,哭哑了的嗓子扬声居然有点精气神了:「你放我下来!」 「不行,我们家狗咬人。」像是为了附和主人的话,大帅很兴奋地又叫了几声,但祝辛不信了,他说:「你上次说了,你的狗很乖。」 程林嘶了一声,翻脸不认帐:「是吗?你记错了。」 然后抱着人去沙发上给他吹头,大帅没被教训并且通过主人很不错的心情意识到刚才做的事情很对,很狗腿地跟过来像故技重施继续欺负祝辛,但这回被程林的腿拨开了,卸磨杀驴的程林嫌弃道:「一身的冷气,上别的地儿玩去。」 嫌弃完狗,程林问:「你猫呢?」 祝辛:「在孙宁那儿。」 电视里播着很无聊的联欢晚会,声音很小,吹风机很轻易就盖过了,但是五颜六色的灯光从宽大的屏幕里投射出来映在了地板上,整间屋子的光线都在闪。 吹风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程林问:「想看春晚?」 祝辛回神,程林指着落地窗外的一栋建筑:「看见了吗,演播厅在那儿。」 这里视野极佳,外头灯火辉煌,电视里正在播歌舞,程林说完,祝辛好像隔着玻璃听见了外面传来的歌舞。万家灯火,靡靡之音,四海昇平,空洞地的不能再空洞的美好生活。 一个愣神,程林又开始耍流氓了。他低头在祝辛洗的清清爽爽的后脖颈吸气,不知道阿姨给家里备的什么沐浴露,甜甜的,有点花香,特别好闻。祝辛缩着脖子躲,程林带着几分嘲笑:「怎么办啊,又被我捡回来了。」 祝辛没话说,也还没做好思想建设——关于被前不久才对对方放狠话说再也别见了的人捡回家这件事。 放狠话的时候很认真觉得不会再见了,事实是当自己发现程林也在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会收留自己。 程林说完就没下文了,但手上动作是不停,占这种便宜他从来没底线,何况祝辛身上就一件宽松衬衫,祝辛很快脸又红透了,程林很好奇他衣服下面那些皮肤是不是也这么红。 脑子里流氓的念头还没落地,已经先促狭笑出声,祝辛按住程林在衬衫下作乱的手,眼睛往旁边的衣服上瞟,程林不满:「一点报酬都不给啊?这么小气呢?快捷酒店还得给个房费呢,我们家这复式,怎么结啊小同学?」 说着捏了一把掌心滑腻的腰。 越摸越喜欢。 祝辛吭出很细小的一声,喉结慢慢滑动,过了好半天,直起腰亲了程林一下。 其实不是付房费,欲望来的莫名其妙,程林这么问,他就想亲程林一下。今天程林在自己想要抱的时候抱自己,想哭的时候陪着自己。他总在自己狼狈到无以復加的时候出现,一边奚落一边捞自己出来。 「谢谢。」祝辛的感谢很小声,唇还没离开,若即若离。 程林挑眉不爽:「谁叫你亲我的?」 「……」为了亲他被迫跨上来了,祝辛想熘下去,被卡紧了腰逃不掉,程林的话有点伤人,他没想好怎么答覆,眼珠子乱瞟,今天的心灵格外脆弱,被抛弃的后遗症捲土重来,心虚后怕到难以復加,后知后觉自己的亲吻太武断可能不被欢迎,还没逃走,被按着后脖颈被迫四目相对。 「还走吗?」程林问。 「要走,我要走……」祝辛苍白着唇眼神根本没落在实处,只是下意识规避危险。 「啧。」程林捏了祝辛后脖颈一把让他回神:「没问你上学走不走,问你,还分手吗?」 「……啊?」祝辛痴愣愣,后背的衣服被撩到了肩胛骨,那手很直接地贴在肩胛骨,热度源源不断传来,他意识到如今衣服只遮住了一圈脖子和一点胸口,他等同于赤裸地挂在程林身上。 那手越发放肆,在他整条嵴椎整片具有些微弧度的后背抚摸,丝毫不见节操。 「不分了就给你亲。」程公子自己放肆耍着流氓做不许百姓点灯的昏官,威胁下意识舔唇的小可怜:「要不然,爪子给你剁了。」 他故意说的阴恻恻,祝辛指尖蜷缩,方才意识到想跑的自己手还挂在人家后脖子。 祝辛又道歉,很慢,很迟疑。 这意味着他承认了他是一时气话年少无知才会甩了程林这么一个天上地下绝世无双的好男朋友。 程公子舒坦了,笑容更深,揉捏小可怜后颈的手也奖励般滑动几下。 「行,那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叫个老公就算了。」 第48页 祝辛脸皮薄,叫不出口。但没关系,有人脸皮厚。 这下流氓耍地名正言顺,摸哪儿都是理所当然的,祝辛恐慌极了,哀哀求饶四处翻滚着躲,被追上来挠痒痒占便宜,程林像个幼稚鬼:「快点叫,叫了就好说!」 祝辛衣服快彻底被扯掉了,无奈,他只能忍辱负重喊了一声。 程公子掏了掏耳朵有点嫌弃:「什么?没听清。」 「……我叫了。」祝辛瘪嘴不满,「你还是很讨厌。」 程公子黑了脸:「谁讨厌?」 「……你。」 成,这小破孩听不懂威胁。 程林森森冷笑,拖着祝辛膝盖往回来扯:「咱们好好算算帐,到底谁讨厌。」 祝辛翻身要跑,下意识就背对了程林,却不料露出更危险的姿势。 于是他很快被整个压住,程林家居服的抽带硌在尾椎下的缝隙里都能感觉到。 程林放肆的威胁就在耳边:「谁讨厌?」 「我要穿衣服!」祝辛做最后的挣扎。 「呵」程林冷笑。 大概到了走投无路的绝境,不屈服就要被办了。祝辛脸埋在粗糙的沙发布里,声音闷闷传来只好认栽:「我讨厌。」 是他口是心非不知道感恩,是他。 程林冷哼,显然不够。 祝辛在下面扑腾几下要翻身,翻到一半意识到自己确实很危险了,因为程林好像…… 危机感浮上心头,他无视掉程林越来越危险的目光,抱住程林脖子乖乖叫了老公,然后手臂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说实话,祝辛的识相来得有点晚了,不解决一下可能会出问题。 程公子拿自己稀缺的信誉颠了颠,觉得没必要,舔着牙准备跟祝辛协商一下短暂地毁个约,还没开口,年夜饭到了。 开个门的功夫,祝辛手忙脚乱穿戴整齐,搓着被抓花的脸退热。 酒店的人在餐厅摆弄,火气未消也没办法,气氛已经没有了,只能先吃饭。 吃过饭很快就要到午夜了。 最后一盘菜是饺子,程林给他们两个碗里分别放了四个,祝辛摇头:「我吃不下了。」 「不用吃完,讨个彩头。」放下筷子的程林端起桌边度数很低的红酒给祝辛倒了一杯,作势碰杯。 才仰起头饮酒,为了烘托气氛本来就昏暗的灯光蓦然全黑,一天之内祝辛连续受惊,下意识靠过去到了程林身边,程林搂住他肩膀拍了拍。 下一刻,外面推进来一个小车,蜡烛火焰闪着微光。 祝辛眨了眨分泌过多泪水而干涩的眼喃喃:「那是……」 「老虎。」蛋糕端上餐桌,盘子都撤下去了,程林指着蛋糕上的小老虎得意。 祝辛早忘了当初喝醉了之后跟程林要过什么有老虎的奶油蛋糕,忽然见到,很惊奇。 「太晚了,找了好几家店,师傅都回家过节了,好在找见一家,加钱愿意做。」程林指着桌上散发着浓烈甜香的奶油蛋糕:「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甚至比记忆中还要精緻一些,奶油裱花的老虎连毛髮纹路都做出来了。 祝辛迟钝地不知道说什么,上蛋糕的人很快都走了,餐厅又只有他们了。 「我生日过完啦。」祝辛控制着颤抖的声带很小声地说完这句话,以免情绪失控。 某些东西在猝不及防间得到就会这样。 虽然在程林描述中买到这个不太容易,但这是相对的,对有些人来说很难的事情他只需要拿出钱交代下去就会有人拿着丰厚报酬很情愿地为他鞍前马后。 何况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但祝辛莫名动容,不止因为在很忽然很偶然很丧的一天猝然得到没想再要的东西,且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他从某一天开始决定封起来所有的愿望——人一旦没什么想要的东西,一旦不去在意,就很难失去什么了。 不期待的话,也就不会有失望这回事。 可今天,那道小锁在松动,不断松动。 曾今渴望过很久但没得到的东西在不经意间被满足到。 而这个人是最不愿意浪费时间在生活细枝末节的程林。他花了一些盈余的金钱,付出了一些没必要浪费的时间,还有什么,祝辛还没能准确描述。 「新春快乐啊!」听祝辛嘟囔的那句生日已经过了,程林忍不住笑出声敲祝辛脑门,见祝辛低着头,凑过去问:「还有什么愿望吗?」 这一年的除夕,程林想当一当阿拉丁神灯或者圣诞老人之类的角色,为了一个在新春前夕撞了一脑袋包的小可怜。 程林难免洋洋自得:我这个良心,偶尔也是大大地好。简直能被喊一句程大善人。 「你也新春快乐。」祝辛先回復这句。 吃是吃不下了,折腾一遭程公子也不想浪费,在祝辛小心地把那只老虎分下来放盘子里之后莫名其妙就开始欺负人,奶油有一半被抹在了祝辛脸上,剩下一半,多部分在地上桌子上程林的衣服上,因为程林比较贼,抹完祝辛就躲着不给他摸到自己。 但祝辛又是个报復心很重的人,抹不到索性就站起来够着抹,然后身体失衡,理所应当掉在了程林怀里。 被接住了。 程林抱着祝辛的腰,嘲笑的话还没落地,正是无暇防备的时候,祝辛端着两手奶油,时机大好。 第49页 祝辛挺腰扑上来的时候程林已经做好了被煳上一脸劣质植物奶油的准备,偏着头闭上眼。 但先落下的是小同学柔软的唇。 祝辛嘴上也沾了奶油,所以劣质奶油还是蹭满了程林的脸,但这下程公子是乐意的。 非常乐意。 作者有话说: 车没开成,嘤~ 第31章 舒不舒服? 年初一,终于有人记起来问祝辛去哪里了。祝宏飞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祝辛还没起来,所有人都在欢度佳节的时候他们也狂欢,一大清早,大帅被关在卧室外面躁动不安,陷在甜蜜奶油气息梦乡中的祝辛看到来电显示瞬间清醒,被程林捞到怀里的身体都有点僵硬,程林没清醒,含煳问怎么了,祝辛推开他,语气有点紧张,说家里的电话。 然后卷着床边不知道谁的衣服披在身上去卫生间接电话了。 程林按了内线,叫外面的人把狗带走,祝辛深吸几口气接起来,祝宏飞听起来很烦躁,问昨天是怎么回事,怎么祝娆回家就一直在哭,他半夜回家杨岚就带着女儿回娘家了,叫他处理好乱七八糟的事情再说。 从鹿婧的婚礼说到鹿芩昨天那通电话,还有被打断的团圆饭。祝宏飞带着几分不快:「他们也在……怎么昨天不跟我说?」 「昨天……」祝辛顿了顿,老实说:「不想让你们过年也不开心,就没说。」 上次去参加鹿婧婚礼,祝宏飞知道之后叫他带了一份礼金,后来提过一次问婚礼怎么样,他只说出了点事,没结成,具体怎么样没细说,祝宏飞也不知道那边鸡飞狗跳过一次,所以也更不明白怎么销声匿迹这么多年的人忽然回来闹事了。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这么个情况,说与不说都没差别,不过要是祝辛提前说了说不定还能有个准备,如今本该阖家团圆的日子只有祝宏飞一个人在家。生意不顺利就算了,家里的事也惹人心烦。 祝辛问:「杨阿姨生气了?」 「还好。」祝宏飞精疲力竭,不想跟祝辛细说。 能好才怪。但好歹杨岚是个讲道理的人,也没有一声不吭就带着女儿走,突然发生这种事,走的时候态度语气都说不上好,但吵的那一架的中心思想是等他什么时候解决掉麻烦她和女儿再回来。 「你现在在哪儿?」祝宏飞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祝辛,祝辛说在同学家。 「那就回家来吧,大过年住别人家像什么样子?」 祝辛迟疑半天,祝宏飞已经就这么决定了:「早点回来,年初一人家都得招待亲戚,别给人家添麻烦。」 祝辛没来得及拒绝电话已经挂断。 打开门,程林也醒了,躺床上看着卫生间的门口。 「说完了?」 祝辛点点头,表情还没收拢到平静,又有点丧气。 「过来。」程林朝祝辛招手,祝辛走过去就被扯翻在床上,程林把人捞进怀里:「要回家了?」 卫生间不隔音,他都听见了。 祝辛点头。 「不能找藉口?」老实说不太想放人走,先别说刚和好还没欺负够,他们家那个情况,把人放回去不定又受什么委屈。 程林说着又亲祝辛衬衫领口落下露出的脖子,祝辛怕痒,往下躲,被捞回来,程林按着祝辛的腰给他捏,暧昧地问:「有不舒服吗?」 前一晚的记忆被挑起,心事重重的人瞬间忘了要回家的事脸全红了,祝辛压紧被子怕程林再做什么,吭哧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你房间怎么……有……那种东西?」 床下乱七八糟堆着的衣服里还丢着乱七八糟的道具,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和奇怪的衣服,最醒目的是一条入体的毛茸茸的尾巴,那些东西祝辛别说见过,昨晚之前连听都没听过,用法也是从自己身上知道的。 到这种时候祝辛才想起来生气,抗拒着程林继续耍流氓,眼睛里莫名其妙有了水光,咬牙到最后憋出来一句质问:「我不会得病吧?」 「啧。」程林捏祝辛柔软的脸,生气了就有点像河豚,侧脸脖子上被挠伤的抓痕已经结痂了。绞尽脑汁找理由指摘他的时候眼镜红扑扑,明明什么都藏不住,还要找点义正言辞的藉口。 「得什么病?新的!」顿了顿记起来还有自己被怀疑的品格,程林敲了祝辛脑门一下:「还有,你男朋友也没病!」 「新的也……也不能……你怎么……」祝辛红着耳朵,羞恼的同时内心滋生超大量的不快,咬牙:「谁来也有新的……那些吗?」 所以程林不仅玩的花,还准备周全,随时给可能意外出现在家里的床伴准备着全新的玩具,会在床上耐心又下流地骗每一个躺在他床上的人穿戴那些东西给他取乐。 这么一想,这张不知道程林跟多少人厮混过的床都开始叫人膈应,连带着看程林都有几分讨厌。主动索取怀抱亲吻主动剥开自己外壳的人热情很快退却,再看程林那张痞气的脸,眼中除了委屈还多了厌恶。 祝辛又开始摇摆不定,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灌了迷魂汤昏了头,或者昨天遭受了太大打击心理防线脆弱急需一根救命稻草,才会有短暂恍惚的错觉觉得程林喜欢自己而忘了实际上程林是个怎样恶劣下流的花花公子。 「嗯,对,我们家开玩具厂的,随时准备着带人回来滚床单呢。」程林冷笑,把又开始疑神疑鬼的人拧到怀里,推拒的手也拧起来放在背后绞住,「想听这个?」 第50页 祝辛不说话了,耳朵尖还是红的要滴血,眼睫毛扑闪往下看,下嘴唇咬出几个白点,前一晚迅速上升的情愫顷刻降至冰点,外泄的情绪也关起来了,他鲜活的表情消失。 程林败了:「给你准备的。」 「嗯?」祝辛下意识疑惑。昨天的事情绝对是意外,那么短的时间能准备这么多东西?而且就算可以,也就是说从他带自己回家开始就在准备了?还没确定要和好,程林已经在想这些事情了? 程林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浑话:「跟我闹分手那次,之前买好了,原本打算接猫的时候带你回来……我家也不是谁都能来,你是头一个。」 他主动解释这些东西的来由,祝辛松了一口气,转瞬更加别扭。偏偏这臭流氓还在说:「记不记得那次就答应我了?怕第一次你不舒服才准备的,挑了又挑生怕不合适……小白眼狼……」说到最后居然真有了几分指责的意思,他这辈子就没那么体贴过谁,不顾着自己痛快与否先紧着小白眼狼怕他疼怕他不舒服。 祝辛不知道提前准备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得意的。尽管这个解释并没让程林的形象高大一点。但是好歹比自己以为的可能要好很多。 「别说了!」祝辛挣扎着捂耳朵:「你要不要脸?」,双手刚挣脱捂住耳朵又被抓住,程林亲了亲祝辛手心继续逼问:「所以舒不舒服?」 祝辛不想理他,挣扎着想跑又被拖回来。 「再睡会儿,晚点带你出去。」说着搂着人接着睡。 孙宁问祝辛什么时候去接猫的时候祝辛才想起来猫,孙宁问他是不是回家住了不方便养猫,要不要自己再照顾几天,祝辛还没想好要不要,程林凑过来,看清孙宁发来的消息阴阳怪气:「哦,我养不好,他能养好?」 一瞬间祝辛疑心这话里有醋味儿,无辜抬眼,看见程林不爽的目光。 想了想,祝辛说:「他家没狗。」 程林气笑了。在程林含义很复杂,夹杂阴险威胁的目光中,祝辛没了气势,经过一番狗和猫到底能不能一起养的哲学探究,祝辛『自愿』将咪咪寄养在男朋友家里,并『诚恳』承认以猫为藉口提出分手的自己是借题发挥。 程公子心满意足给祝辛拉好衣服,奖励般亲了被欺负地发抖的人一口:「所以,现在去接咱们的猫回来。」 祝辛做最后的挣扎:「我的……」 「嗯?」手指流氓地碾在湿红肿大的小豆豆上,祝辛声音消失,躲着程林的手求饶:「接猫……」 程林不止要求猫要养在他这儿,还要跟祝辛一起去接,险恶用心就很明显。 作者有话说: 小祝:就很容易下头,所以你最好干净点 程狗:…… 暗礁,暗礁!(可怜巴巴看着你们) 第32章 上外边耍花枪去 「上次,在酒店你就很讨厌。」去的路上祝辛扳着手指细数程林的混帐:「你拿解酒药吓我,我没答应就对我做那种事,孙宁来接我,还故意叫他误会。」 程林觉得那最多叫闹着玩,只不过因为祝辛不经逗,祝辛见他噙着笑打方向盘,更不满:「你不应该那么吓我!」 而且程林又不是不知道他被李洲真的下过药,明知道自己害怕还要那么吓自己。 程林嗯了一声,眯着眼似笑非笑,随便答应几声,关注点全在别的地方:「哦,那所以孙宁来接你你就跟他走?」 祝辛为那天不平,反驳:「你又没放我走。」 程林有点好奇了:「他是你什么人?猫也放心给他养,不信我信他?大半夜醉醺醺觉得我意图不轨,但是乐意跟他走?」 快到的时候,祝辛再三保证自己领了猫就走,叫程林在路口等自己一下,不想被孙宁看见他跟程林在一起,可等到了约定的地方车子没停径直往小区门口停,祝辛气极,还没跟言而无信的小人理论,却发现送猫下来的压根也不是孙宁。 孙安拖沓着脚步提着猫出来替弟弟送他同学寄养的猫。 显然,这些人提前串通好了,程林压根就没想让自己见孙宁。 车里车外俩人寒暄,孙安看了祝辛好几眼目光惊奇好几次想说什么又忍住,又说晚上要聚,程林回应说晚上一定,没人在意非常气愤的祝辛。 孙安走了,祝辛冷着脸看窗外,程林连连咂嘴惊奇:「才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祝辛不说话。 程林把猫放出来,咪咪乖巧走到了主人怀里,祝辛抱着猫还是不高兴,不搭理程林这个小人。 回到家,大帅老早闻到老朋友的味道,猫刚放到地上,门里冲出来一道黑影,咪咪也没反应过来,被吓得炸毛跳起来,大帅扑到这边叼起咪咪就冲去阳台,看到这一幕的祝辛还是心有余悸,下意识往前,看到阳台上扑毛线团的猫和狗才放下心。 程林在后面跟着,看见玩在一起的两只宠物洋洋得意;「你看,这不玩的挺好?」 祝辛白他一眼,并不想跟他理论,说困了,自顾自回去补觉。 刚准备动手动脚的程林被推开,望着祝辛迟缓的脚步,他扬声:「宝贝,走得动吗?腰酸不酸?老公抱你走?」 祝辛捂着耳朵快走两步把自己关进卧室,程林的笑依然隔着门传来,极度刺耳。 这还不够,程林走到门口敲门:「就这么走啦?不要哥哥陪你睡?宝贝,要不门打开,咱们一起?」 第51页 门开了,里面甩出来一个枕头,正正砸在怀里。 晚上约在林深,还是他们第一次遇见那个包间隔壁,程林去的晚,到的时候里面三四个人已经在等了。 祝辛跟在后面,进门首先听见起闹,还没看都是谁已经被程林按在怀里,他说着护短的话语气明显是炫耀,要他们别瞎嚷嚷。 「我们家祝辛。」他搂着祝辛的肩膀。 「知道知道,早听说过了!」随声音看过去,有两个眼熟的人,孙安赫然在列,说话的正是他,跟旁边的人勾肩搭背嘻嘻哈哈,程林指着那几个人一一介绍,祝辛跟着点头示意,介绍完程林先放话:「我们家小孩儿脸皮薄不爱说话,你们玩你们的,不许欺负他。」 「不欺负你们家小孩。」孙安旁边那个叫张兴越的带头闹腾:「没事儿,咱们程哥顶上!」 程林跟着笑,牵着祝辛落座。 太反常了,头一次见,程林也不是头一次带人参加聚会,早前听说还以为就是从哪儿遇见个称心的人带出来新鲜一下,但今儿又不是那种局,而且还这么正式的介绍,这已经一定程度上说明问题了,还有年前那几次心烦买醉,听说是因为一个才上大学的小孩儿。 几人纷纷交换眼神,私下敲键盘问是什么情况,在得到孙安的肯定答覆的时候更加意味深长。 难得啊,分分合合几次,浪荡公子为情所伤,简直离奇! 八卦完,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 桌上摆着一桌子酒,程公子又拿起菜单,那小孩儿指着单子上一个图案,程公子立刻摇头:「不成,你不能喝这个。」 那小孩儿眼见着撇嘴不乐意。 「我可以。」祝辛压着菜单。 程林不理他,抽出菜单敲了祝辛一个脑瓜崩:「你这样的,给你个可乐都怕你碰瓷儿。」 不是,不至于吧?谁们家可乐能喝醉人啊? 张兴越先看不下去了,噼手夺过菜单拱火:「什么人啊?人家想喝杯饮料都不给?想喝哪个?我请你!」 祝辛白程林一眼,但张兴越问话他又没应声,抓了抓程林袖子:「一杯。」 程林嗤了一声:「一口我也得吃你的亏。」 张兴越张大嘴:「不是,你这么管着人家算什么?你别怕,你喝!」 孙安砸过来一张扑克牌:「我真的够够的了,你们上外头耍花枪去!」 一群人闹笑开,祝辛耳朵红了一点,程林摆手无语心想大不了给这些人表演一个什么叫醉地清醒:「行行行,你喝你喝!」 要玩牌,祝辛不太懂规则,就跟着程林玩,几个人聊着聊着说起来生意上的事儿,祝辛端着那杯颜色很好看喝起来也没酒味儿的龙舌兰日出慢慢喝,不知不觉就见底了,程林余光扫见祝辛盯着自己眼前的杯子,胳膊搭在祝辛肩上示意他差不多就行了,然后把果盘拨过来给他,照顾小孩儿一样。 叉了两块蜜瓜,祝辛还是好奇那杯蓝色的是什么味道,瞥了程林一眼,觉得他没注意自己,就端着程林的酒给自己杯子倒了点又不动声色放回去,然而还没端起来,被捂住嘴。 包厢里几个人都停下说话,看着愣住的祝辛还有捂着人家嘴不给喝酒的程林。 张兴越:「不是,你们干嘛呢?」 孙安啧啧摇头:「别看别看,谁还没个对象了,下回咱们一人带一个行吧?」 祝辛脸皮薄,放下酒杯,程林呵呵笑:「没事儿,不是说郊区那块地呢吗?」然后暗地里捏了祝辛后脖颈一把,趁着那边几个人说话的空隙侧身威胁祝辛:「今晚喝醉了明儿就不送你回家了,咱们好好聊聊酒得怎么喝?」 第33章 要学会管束自己…… 中途祝辛出去上厕所,林深祝辛还算熟,也没人会在这儿闹他的事儿,所以程林没担心,接着聊这几个人说的那片烂尾楼。 过了没一会儿,祝辛回来了,眼神清澈,脚步稳当,没人觉得不对,除了程林。 瞟了一眼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杯混了三四种烈酒的酒杯空了。 祝辛走着很标准的直线,路过所有人面前,很稳当地坐回原位,正常到有些不正常。 孙安:「呃……他?」他指着祝辛看着程林。 程林头疼地捏眉心,问祝辛:「喝醉了?」 祝辛摇头,表情很清醒,跟刚进来那会儿跟在程林后面当空气的样子天壤之别:「没有。」 没有才怪。 祝辛眼皮子已经在往一起合了,头一次在自己跟前喝醉就是这样的,醉了,说话的时候有一种有理有据的胡搅蛮缠,跟自己要酒,自己说得上嘴里喝,傻乎乎就凑过来了,然后昏昏欲睡随时都能躺下。 程林呵呵笑:「好,你们玩,我走了。」说罢捞起人就走,被闹哄哄拦住。 张兴越和最激动:「就走啦?说好的要灌你酒,才喝了多少?不行!」 祝辛被程林牵着,眼皮子沉重,目光落下就看到程林手背的刺青,他好奇地伸出手去勾勒那个图形,程林手背发痒,回头看了祝辛一眼,祝辛好奇地研究那图案的模样叫人无奈。把人搂怀里,祝辛趔趄一下,晃着手指:「你慢一点,站稳……不要……晃。」 不知道谁在晃。 旁边那几个人一个比一个损,纷纷学祝辛一本正经摇头晃脑:「你不要晃,哈哈哈哈哈!」 第52页 程林气的直笑,祝辛好奇这些人怎么忽然都疯了,还要说什么,被程林捂住嘴,把接下来的醉话堵回他肚子里,祝辛呜呜反抗,沙发上几个大男人快笑翻了,孙安指着程林:「你捂人家嘴干嘛啊?」 「咱们走,别理他们。」程林一个眼神都不想给这些人,带着人往三楼走,祝辛脚步迈不开,走几步不走了,反抗着似乎有话要说,程林索性把他抱起来扛着上楼。 晕乎乎的脑子在天旋地转后更晕,祝辛拍着程林后背:「好晕啊,你放我下来!」 程林不理会,自顾自上了三楼开了门给人丢到床上才拍了拍手喘气。 祝辛滚了两圈,懵懵坐起来晃脑袋,晃得清醒了一些,看清楚跟前的人。程林叉着腰好气又好笑。 「一眼没盯住就闹事儿。」程林舔着后槽牙牙疼:「不想回家早说啊,我又不是不收留你,你好好交房租,十年八年也给你住。」 想起来房租要怎么交,祝辛扯着被子把自己保护起来,拧眉,认真:「程林,我觉得,我们得好好谈一谈。」 「啧啧。」程公子拂了一把抗祝辛上楼弄乱了的头髮,刚才他们那一出看见的人可不少,闫三跟张兴越还追出来打口哨,再看看一点不知道刚才他们有多拉风的祝辛—— 可好多年没当众干这种事情了。 程林嗯了一声,弯腰下来盯着表情严肃的祝辛,玩味:「好啊,聊什么?」 他倒要看看这头一次就敢跟自己嘴对嘴分手了还敢凑过来接吻的醉鬼今儿又打算干嘛。 但今天没有莫名其妙的吻,祝辛满脸认真试图劝说程林皈依:「我觉得人应该管束自己的欲望。」 程公子惊了,指着祝辛的鼻子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谁?我?管束什么?」 祝辛把被子裹得更紧,语重心长:「虽然说性*快感很刺激,但是也要适度。」 祝辛决心劝阻拥有一抽屉玩具,玩到凌晨还没展示过全部的程林迷途知返,清心寡欲。 「我知道有些人有比较特殊的爱好,但是也要适度,而且不应该强求别人接受。」祝辛极力暗示程林自己就是那个别人,「还有,为了身体健康,*生活也应该适度。」 程林表情震撼,以至于短时间内说不出话。 半晌,龟裂的表情带了几分一言难尽,祝辛还睁着看似清澈实则清澈到愚蠢的眼睛,期望程林给他一个知错了的态度。 怎么可能? 程林表情复杂:「什么叫不适度?」 是说一晚上就做了一次,最后还是叫他用手弄这种事情?充其量也就是给他用了点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祝辛觉得前一晚那样就很不适度。 程林则想着算了,不能跟酒鬼讲道理。 「睡吧睡吧,明早送你回家。」 但是祝辛还没说完,他被按倒了,又爬起来,程林对着这不倒翁无语,祝辛把心里列好的清单叙述给程林:「还有,咪咪今天在学狗叫,猫和狗真的不能养在一起!」 哦,猫学狗叫也赖他。 程林彻底无语,祝辛还在继续:「你也不应该不信任我,我就喝……一点点。」祝辛比划着名半杯酒的样子:「而且那杯酒很甜。」 不甜怎么让人掉以轻心? 祝辛说完觉得还有什么,苦思冥想半天,道:「还有,昨晚……做完,你抽菸。」 事后一支烟怎么了?何况爽到的只有这只嫌自己花样太多的小白眼狼,他也就草草弄出来一次,一点儿不痛快,还不能抽支烟了? 程公子不爽地舔着后槽牙:「哦,所以呢?」 他这种语气,祝辛的反叛心完全被激起,谈恋爱就应该平等,程林不应该哪哪都管着自己。 祝辛拍掉程林压在自己肩膀企图叫他躺下去的手:「你应该问我,要不要。」 要不要什么?烟啊? 程林连连惊嘆,掐着祝辛柔软的脸颊:「小同学,你才多大,就菸酒都来?谁教你的?」 问完方才想起那个人是他自己。于是程公子清了清嗓子以掩饰尴尬。 祝辛却并不给面子,他说:「你教的,你说,心烦的时候可以抽。」 哦,心烦的时候。 程林用力把祝辛的脸捏得变形:「昨晚那叫心烦的时候?知不知道知恩图报啊你?」 那不是人生一大喜吗? 祝辛逻辑清晰:「那你昨晚,也抽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 程林嘴角都要抽筋了,最后无奈,只能敷衍祝辛:「下次,下次一定,好吧?」 「不行,现在。」祝辛坐直了表情很严肃:「你不能,老是欺负我。」 「……」难为他还能看出来自己欺负他。 但也不是这种时候啊! 这种时候这叫欺负?天可怜见,程公子今儿可是尽职尽责当着三好男友,人喝醉了一点便宜都不占地要他早点休息! 没法子,只好掏出烟双手捧起,给祝大哥放嘴上,程林敷衍着:「行了行了,能睡觉了吧?」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祝辛拿掉那支没点火的烟,质问煳弄人的程林。 好骗,除了这种时候。 无法,程公子又拿起打火机,给大哥把烟点上。 祝辛架子拿的很足,烟叼在嘴里才探头去点火,像模像样吸了一口。 第53页 还是没过肺。 然后才皱着脸吐出苦涩的烟雾。穿过烟雾,程林看到祝辛在很短的一瞬间松懈的眉目,得到尊重的祝辛心满意足躺下睡过去,菸灰险些落在身上,程林连忙接过烟搁在菸灰缸上,给祝辛脱掉衣服要他睡舒服点,弄了半天摆弄好醉鬼,菸灰缸边沿上,那支烟才燃了一半,菸嘴上还有一点细微齿痕。 祝辛睡的挺安稳,表情都是放松的,程林捏起那支被抽了一口就遗忘的烟,对着齿痕叼着,吸完了这支烟,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然后又掐了一把祝辛睡着的脸,忍不住笑。 怪好玩的,非要争一口气的样子。 还有事没谈完,要不然才不可能叫他就这么轻易地睡下。 第二天送祝辛回家,祝辛一步三回头跟猫再见,大帅跟在猫屁股后面生怕好不容易来一次的猫朋友又被带走。 上了车,程公子不爽:「就捨不得猫?」 祝辛听懂了也是没听懂,红着耳朵偏过头不看程林,程林打着方向盘阴阳怪气:「做人吶,就是不能心太好。」 「要不然有些人没良心,揪着点小事儿趁着喝醉了耍酒疯跟我算帐,这么大一个活人还不如一只小土猫。」 祝辛听着这些话,全做耳旁风——回应一句就入套了,吃多了亏也应该有成长。 到了祝辛家小区外面,祝辛开了车锁要走,程林用力咳嗽,门没打开。 祝辛看过去,他男朋友手指敲着方向盘拿着姿态,目不斜视,像一只等着被他雄姿吸引的雌孔雀主动过来求偶的花孔雀。 脑子里出现那幅画面,祝辛忍不住眉眼间的笑,沉重的心情也好了一点点。程林等得不耐烦,长嘆:「怎么还不开窍啊?」 祝辛耳朵一红,但还是松开安全带慢慢趴过去,在程林脸颊亲了一下。 「我走啦。」祝辛低声说。 程公子高兴起来了,但嘴上还是有点缺:「就这个?」 「……」祝辛抿唇,又贴了一下:「要回家,不能被看出来。」 咂摸了几下,犹豫着要不就这么着了,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亏,才两天,昨晚还醉过去了——程公子就没谈过这么纯的恋爱。 不甘心。 祝辛没反应过来就被按着后脑勺狠亲半天,肺里空气快耗尽了才被松开。 程林磨着牙:「什么时候搬出来?」 「初六。」祝辛眼眶泛红,小声回答。 那还有四天。 以前可没觉得四天这么久过。 程林抱着人,在祝辛脖子里摸:「受委屈了,不高兴了,记得找我?」 祝辛点点头,程林却还是没撒手。 好半天,程林觉得这辈子估计等不来祝辛主动了,只好又提醒:「想我了也记得告诉我。」 祝辛心颤了一下,下意识离沖自己暧昧低言的人远一些,心脏激跳起来。这一秒才有了种他们在谈恋爱的感觉。 他看着无意说了这句话的程林,想摸一摸自己的胸口让心脏别这么激动,又怕被程林看出来不一般,只好移开眼睛不再看眼前的人。 程林不知道这么一句话能引来祝辛心跳加速,说完就掐着祝辛的脸:「好好过年,去吧。」 祝辛胡乱点头,手足无措地下车。 程林看着祝辛的背影直到看不清了才发动车子离开,走了半截,觉得他们现在就跟瞒着家里人早恋的高中生一样。 祝辛还说得过去,他一把年纪还得玩这个,像个勾搭小孩儿学坏的变态。 走了半截,收到一封他们家老爷子助理的邮件,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作者有话说: 一键开启异地恋爱 一个鬼故事:这周榜单任务六千字…… 第34章 所以公平一点吧 进门的脚步格外轻快,一回家跟祝宏飞打了个照面祝宏飞就出门了,说是谈生意,祝辛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爸」,祝宏飞已经关上门走了,很短的时间内,家里就只剩祝辛一个人。 祝娆的熊童子忘记收回室内,肥厚的叶片被冻伤了,看上去不太妙,祝辛给她放回室内,又把从程林家带出来的那只红毛小怪兽摆在祝娆房间。 傍晚,祝宏飞依然没回来,祝辛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也没有回信,下挂面的时候祝辛鬼使神差就给程林发了消息。 分开也不过一天,祝辛思索这样的联繫频率是否过于频繁,但周围也没人可以谘询,想了想,唯一可以参考的胡一维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手机。 祝辛问程林在不在忙的时候程林人已经在外地,酒局上推杯换盏,见祝辛居然能想起来给自己发消息,心说居然长良心了。他低头回:不太忙,怎么了? 等了等,没信儿,又问:吃饭没? 祝辛在柜子里翻找调料,找到半瓶辣酱,还有几颗鸡蛋,恰好程林问,就如实说:在下面。 大过年回家还得自己下面,他早该想到祝辛回他们家过不舒坦。程林靠在靠背椅上调整了一下姿势,脸上笑收敛几分:「什么面?」 祝辛拍照发过来找出来的几样食材:半把挂面,一个鸡蛋。 杨岚不在家,祝宏飞也不怎么在家,柜子冰箱空空如也,挂面鸡蛋已经是极限了。 大过年,也太悽惨了。 程林:别弄了。 第54页 祝辛:怎么了? 看着那凄悽惨惨的一张图片就闹心,程林已经脑补到祝辛回家不受人待见没人理他也没人给他饭吃就只能自己下白水挂面的情景,一肚子火的同时觉得得赶紧把人弄出来,那种家不回也罢。 祝辛的问题没得到答案,程林又问:你们家门牌号? 祝辛:干嘛? 程林:问那么多干嘛?等我四十分钟。 祝辛还以为他说的四十分钟是别的什么,没想到是外卖,酒店直接送过来的,保温箱堆在门口一大堆,一桌子菜摆满桌子略略有些离谱。 祝辛怀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情跟年初二依然在为老闆鞍前马后的助理致谢,再发消息程林没有很快回復,估计在忙。 祝辛:你叫了好多,我吃不完… 过了二十多分钟程林才看到,见着祝辛新拍的照片,一桌子山珍海味看着就顺眼多了。 :不用吃完,你就看,看个乐。 祝辛:…… 程林:怎么了?不喜欢? 祝辛:有时候我不太懂你。 程林:嗯?怎么不懂了? 很多时候都不懂。比如他的酒吧被砸了拉着自己看热闹,比如他跟孙安说那种话,说根本不想谈恋爱,转眼又跟自己说那都是说着玩的,他挺喜欢自己的。 他拿解酒药吓自己那次也说了好多奇怪的话,还有除夕那晚,他一个劲儿夸自己眼睛好看,夸到最后似乎已经透过自己在看别人了,又勐地失笑,叫自己别多想。 偶尔像个神经病。还有他家客厅那些奇怪的展品,镶金点翠的头面,陈旧的戏服,一件件挂在壁橱里,程林应该早就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目光掠过一点不停留,但任凭谁第一次见都要觉得瘆人——那些东西像是有自主的灵魂,被困在看似透明脆弱但破不出的玻璃展柜里。 也或许有些哀伤。 有一次去图书馆借书,顺便查了梵文词典,程林手上的刺青大意是解脱恶果,来世平安。 这个人有时候像个单纯的流氓,有时候又有点奇怪。浑天浑地,却也求神佛,不屑地说这辈子他不舒坦谁都别想舒坦过,又在除夕夜数了四只饺子,要讨个好彩头。 祝辛很久没回復,程林便也没在意,给祝辛撑了场面,舒坦了,跟对方磨蹭那一个点的利润的语气都快意不少,最后索性摆着手大方让了。 程林说他初四回来,祝辛料想近期家里都是一样没人,其实回不回家住根本没区别,于是打扫好家里卫生便准备去林深等程林,不成想,刚打开门,祝娆杨岚回来了。 见祝辛在家,祝娆很高兴,杨岚也勉强扬起笑:「那天忘了关照你,小娆……」 「我知道的杨阿姨。」祝辛看了眼时间,还来得及,懂事地一如往常,摸了摸祝娆的脑袋:「小娆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杨岚掐着女儿的脸笑:「跟外婆家当了三天混世魔王,有人撑腰无法无天了吧?」 祝娆躲在祝辛后面躲避说才没有,杨岚又笑,而后才发现祝辛穿戴整齐似乎要出门,问他去做什么,祝辛面色平常:「有朋友喊我出去。」 「哦,那也好。」杨岚点头:「那你先走。」 杨岚只背着一只挎包什么也没带,看这模样,祝辛也摸不准杨岚是打算回家来还是怎么,那天之后鹿芩联繫过自己,解释说鹿婧身体出了问题,精神也不太好,他没看住才会出这种事,以及还是希望祝辛找祝宏飞说明情况,抽空见一面。 电话没接到,鹿芩打电话是大年初一的晚上,他喝醉了,后来鹿芩发了消息,他至今还没回復。 不知道怎么回復,或者说祝辛偶尔也很疑惑责任与义务、付出与回报之间的对等性。 偶尔会在自己天真渴望过母爱之后疑惑鹿婧的爱有多难以获得,也会在鹿婧指责过自己之后思索自己是不是真有那么低贱那么不堪。 和鹿婧说的互不打扰是很真心的,祝辛很累了,他不再期待父母温和的目光,不再期待某个片刻祝宏飞会不会忽然记起家里还有一个人像空气一样活着,不再期待生日的时候收到来自母亲的问候——偏爱的话,不止特殊日子,每天都会问候。 拥有的东西很少,但很少也就意味着可以失去的东西很少,同样,不再期待,不再希望遥不可及的喜欢,也就不会再落空期待。不贪心的话,做一只没有七情六慾的木偶也没那么糟糕。 至于他迟迟没等得到的喜爱,他明了,不会有的。所以公平一些吧,这个世界。 公平一点对待他这个承认自己自私只知道一味逃避的人。 下楼走了没几步,忙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祝宏飞破天荒联繫祝辛:「你哥说晚上想一起吃个饭,要不……」 第35章 跟鹿芩坐在一张桌子上祝辛才跟程林解释今天大概过不去了,祝宏飞还没来,隔着鹿芩,是对自己视若无睹的鹿婧。 程林回復地很慢:巧了,我也有点事儿。 巧得很,不止都有事儿,而且在同一家酒店。 桌上几个都是关系好的,生意上也有往来,恰好都有空就出来聚聚,正在聊去年的生意,周霖接了个电话,嗯嗯啊啊几句说可以,挂了电话,说是一家资金周转不灵的小公司想延长一下交货时间,叫鸿兴实业。 「倒也不多,百来万的东西,最近他们老总到处筹钱焦头烂额,给他们外包了几次,挺靠谱的。」周霖碾着菸头,话里带了几分随手宽限几天的意思,然后就要揭过去了,然而话音未落,刚给祝辛发完消息的程林忽然插嘴:「他们家是不是资质有问题,办不下来贷款?」 第55页 「是啊,你怎么知道?」周霖想了想:「好像是什么证过期了,新的好像得开年才能办下来吧?也就个把月的事情。」 「哦。」程林合上手机,似是不经意:「小公司,没资质,还是小心点吧。」 周霖点点头:「也对,那就不管了。」 轻而易举搅黄了祝宏飞的生意,再转回祝辛的聊天窗口,程林继续毫无心理负担回消息当他的好男朋友:今儿没见成面,明天可得补偿我。 不过此刻祝辛已经没空看手机了,祝宏飞进门的时候脸色还算好,也算是和善地跟鹿婧鹿芩打了招唿,然而三言两语之后,鹿婧忽然捂着脸哭起来,说她这些年过得怎样怎样不容易,祝宏飞抽着烟没话说,鹿芩也在旁边安静听着,祝辛就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鹿婧从离婚说起,说她拉扯鹿芩长大有多不容易,说她单身带孩子遭到多少白眼,祝宏飞无奈:「钱不够花怎么不跟我说?」 这些年抚养费都有定期汇给他们,按理说应该是充裕的。 鹿婧抹眼泪:「不只是钱的事……你不知道离了婚之后我有多不容易……」 再不容易也已经到了今天,当年离婚的时候还能说对鹿婧有几分感情,可这么多年过去,孩子都已经长大了,他也有了新家庭,再说这种事情就没有必要了。 「生活上有困难可以告诉我,其他的……」祝宏飞看了眼鹿芩:「听说你妈妈再婚了,你们……」 不说还好,说起这个,又是一摊煳涂帐。 鹿婧狠狠剜了祝辛一眼,祝辛移开目光喝水不做理会,鹿婧便带了几分怨恨:「要不是这个小……他……」 祝宏飞脸色顷刻变得难看,要鹿婧别乱说话,于是牙根底下的小杂种小野种云云都咽下去,鹿婧不再看令她走到今天绝境的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跟祝宏飞倾诉那段鸡飞狗跳的事情。 祝宏飞听完,比较中肯地说:「他们想给你送房子也是好心,你确实应该多长点心。」 鹿婧不明白祝宏飞怎么还能给祝辛说话,激动起来就顾不上体面,破口大骂:「你现在这么说,可当年还不是因为他才跟我离婚?」 祝辛低着头脸色发白,空气凝滞一瞬,祝宏飞也生气了:「你胡说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小杂种吗?」鹿婧指着祝辛:「难道不是因为他?我们本来好好的,要不是他这个野种……」 「住口!」祝宏飞喝止鹿婧继续往下说,但该说的都说完了,祝辛也不过苍白着脸微微抬首,脸上几分茫然,几分无措。 不是一点都不知道,只不过第一次当着这么些当事人的面挑明罢了。 祝宏飞表情难看:「你不要胡说,他们两个都是我的孩子!」 鹿婧崩溃:「当年你对我冷言冷语,现在又戴着绿帽子不肯摘了?祝宏飞!」 「鹿婧!」 吵嚷声惹来外头的人注意,孙安指了指对面:「里面那个怎么那么像你们家祝辛啊?」 程林看了一眼,穿过人群和玻璃看到那件包厢唯一一个坐着的人,他又陷入踩不到实地令人窒息的泥潭了。 但这次程林没想带他走,扯了扯嘴角就移开目光:「不是,你看错了。」 下楼的时候孙安还疑惑:「真是我看错了?」 第36章 他的好祝祝 鹿婧用尽可能骯脏的话来形容祝辛的不堪下贱和骯脏,起初声声入耳,直到祝宏飞一个耳光。 争吵还在继续,起初如坠寒潭,到后面,争吵声已经要听不见了,鹿婧扑过来要打自己,祝宏飞把她拦住了,一直沉默的鹿芩也终于站起来劝鹿婧冷静。 祝辛带了几分疲惫,看这场闹剧——又一场「因自己」而起的闹剧。 无论出于维护自己颜面还是抚养多年的感情,祝宏飞想尽办法遮掩那个事实,但早在鹿婧的一句句「野种」中,祝辛明白自己在这个家的多余与突兀。鹿婧在的时候是,鹿婧不在就更加是。 闹剧爆发的原因是幼年一次住院,好像是因为肺炎,谁也不知道肺炎发烧开的检查单里怎么会有血型检查,也许是医生太忙开错了,或者有人印象不太清晰地记得祝辛小时候挑食太严重有点贫血,可能会需要输血所以才会开这个,或者知道又怎么样呢? 谁能想到躺在急救室的小孩儿是a型血? 一个b型血一个o型血怎么生的出来a型血? 祝辛还没退烧就听到走廊里尖锐的争吵,祝宏飞怒气沖沖,鹿婧歇斯底里,一个愤怒一个无辜,就好像错都是睡了一觉就天翻地覆的祝辛。 鹿婧表现地那样无辜,思来想去,只有当年几个生意伙伴聚会,他们去一个老旧山庄,隔壁就是一家疗养院,里面住着好多疯子。她是被灌醉阴害了,祝辛就是那场噩梦之后开出的恶魔花,现在噩梦又开始了。 事件爆发后,那个疯子在梦里和现实都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她疑神疑鬼,一天比一天崩溃。争吵之后祝宏飞想起来妻子当年的经歷,算起来还是因为自己遭小人连累了鹿婧,愤怒之后冷静下来,祝宏飞多次表示这件事情他有责任,没关系,但这无济于事,鹿婧彻底沉浸在声嘶力竭的咆哮中神经兮兮,怪怨祝辛怪怨祝宏飞,生意上不顺利家里还不安宁,祝宏飞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回来也不愿意多看祝辛一眼,鹿婧就不必说了,对祝辛再也没一个好眼色。 第56页 第无数次,在鹿婧饱含恨意的眼神里,祝辛疑心自己应该推开窗户跳下去以了结鹿婧的怒火,他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开着透气的窗户,五楼或许砸不成细碎的肉泥,还是会留下几个尸块叫鹿婧反胃噁心继续歇斯底里说你这个小杂种怎么死也死不干净? 那方的争吵没人在意祝辛这个导火索万恶的罪人噁心的玩意儿心里是怎样的想法,这边程林则是对着初一收到的那份材料扯着嘴角怪异地笑。 ——就说,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天下怎么会有无缘无故这么像的两个人? 巧不巧,他的好舅舅,疯了死了还能留个小杂种给自己作践。 他在嘴里玩味小杂种这三个字,当时听录像里这么叫觉得刺耳,这回再琢磨,居然觉得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词了。 笑了半晌,又砸么舌尖叫:「祝祝。」这回没有戏嚯暧昧,有的只有嗜血。 可不就是巧了?送回来给自己解恨呢。 他的好祝辛。 傍晚颳大风,这边终于打发走了鹿婧鹿芩,祝宏飞才记起来问问当事人,祝辛坐在原地石化了一样发了好久呆,祝宏飞拍了他好几次他才回神,听到祝宏飞带了几分关切,像一个真正的慈父一样宽慰自己别听,那些都是假的,祝辛也只能勾起一点难看的笑,像从前的许多年一样,不带任何个人情感,满怀感激地点头。 是,没错,是这样。鹿婧喊我小杂种我不应该听见,你说着没关系爸爸不介意我更不应该动脑子想什么介意不介意,鹿婧想掐死我你想粉饰太平我都应该理解,尤其你刨除芥蒂在鹿婧不肯要我这个杂种之后尽职尽责养了我这个跟你没有任何血缘干系的杂种十几年。 对鹿婧我勉强还能怨恨但也不能太多毕竟她真的很惨,对你我就更应该感恩戴德了毕竟你有努力做我爸爸。 但我真的好痛苦,溺在鹿婧尖厉难听的谩骂和她拽着我上水塔想把我推下去的时候,溺在当年我还不知道真相,在病中我期望关心而你们看过来的眼神同时变成厌恶的时候,溺在鹿婧在你不在的时候发了疯似的打我,你回来我也不敢给你看我腿上淤青因为你看我的眼神也很冷漠的时候。 没人知道我那天抱着两根间隔很宽在风很大我很容易就能掉下去的细钢筋栏杆哭着求妈妈别把我扔下去的时候有多无助,也没人知道你们要离婚的前一晚我听见鹿婧说不要我你也沉默很久的时候有多害怕自己变成桥洞底下没人要的小乞丐然后绞尽脑汁地想自己到底哪里不够乖——鹿婧总是用很可怕的语气说多不乖的孩子就会变成小乞丐。 但是原来乞丐是天生的,并不会因为听不听话就变成好孩子或者小乞丐,比如祝辛。这件事情在他逐渐长大逐渐明白事理而医院那天父母的争吵始终萦绕心头于是他查了生物书之后逐渐懂得。 但是无论怎么说还是谢谢你,尽管我有很多次想一了百了或者脱下所有你给我买的衣服去街上流浪当叫花子,但后来你也会偶尔拍着我的脑袋夸我乖,尽管我总是猜测你是不是忍着厌恶噁心这么说。但好在你们离婚之后我再也没有挨过打,也没有缺吃少穿真的变成没人要的乞丐。 所以还是谢谢。 所以祝辛还是强撑着勾起一点笑,但是很难再喊祝宏飞一声爸爸了。 最终,祝宏飞也没法再说什么自欺欺人的话,祝辛不知不觉间也成了半个大人,再不是三言两语能敷衍的小孩儿了。 祝宏飞说回家,祝辛说您先走吧我还想再坐坐。 沿着狂风大作的空旷街道前行,这次没有忽然出现的保时捷或劳斯莱斯,只有一个彻底无家可归的人。 程林坐在自家沙发上擦拭一顶珍珠凤冠,茶几上,玻璃防尘罩下面压着一只红包,那天除夕要给的,忘记了,原本打算这次回来见了面再给,但现在不能了。 亲上加亲,怎么能封这么一个敷衍的红包? 他的好祝辛,当然得有更加非同一般的新年礼物,一个驱邪避鬼的红包怎么够? 等到狂风捲起细弱的树枝,手机亮了一下,他的好祝辛来了消息: 【你在林深吗?】 作者有话说: 怎么办怎么办说好的今天补但是这章就断在这儿了要不然我给大家表演一个滑跪—— 但是两千也不短了也可以了吧毕竟这周榜单任务只有六千我七七八八零零碎碎也更了一万…(哇的一声大哭) 要不提前给程狗点蜡吧(眼泪汪汪) 第37章 杂种 莫名其妙走到了林深外才记起来他们今天本来要在这儿见面,祝辛给程林发了消息就趴在桌子上等,晃眼的灯光不停地闪,他被寒风吹的刺骨发寒的手脚逐渐回暖,酒保在他眼前把那杯冷却的白开水换了一杯苏打水,新鲜的薄荷叶插在杯沿,新鲜的气泡不停地上升,祝辛已经困得不行了,等他昏昏沉沉忍不住闭眼,二楼看了半天的人终于拍了拍衣服漫步下楼。 差不多刚要睡着,半梦半醒的边际,身体失衡双脚悬空,祝辛梦见自己在山崖上踩空,尖叫一声发现原来是程林。程林把祝辛打横抱起,见他扑腾一下后醒来又按了按心脏,笑着问:「吓到了?」 祝辛抱紧了程林的脖子,看了一眼远处电子屏上猩红的时间:「十一点半,你来得好慢啊。」 第57页 程林轻笑一声:「有应酬。」说着抱他上楼,走的电梯,电梯开了又合上,祝辛已经清醒了,自觉不轻,但也不想下地,就靠在程林怀里装作没睡醒,程林又问:「不是跟家里聚餐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三楼很快就到了,祝辛脖子上还有鹿婧要打他没打到,指尖擦到的红痕,粉色的,在祝辛白皙的皮肤上其实也很显眼,祝辛偏了偏头把那半边脖子藏起来,说谎的时候不太敢跟人对视:「吃完了,就出来了。」 「嗯,出来哪儿?这么巧,出来在我门口?」程林故意坏心眼地问,像是完全没看出来祝辛的沮丧失落。 「猫呢?」祝辛问。 出门的时候正跟狗打架呢,自家那条傻狗也不知道犯什么蠢,被一只小土猫当头挠爪子,愣头愣脑一点都不知道躲。 程林说:「跟家玩呢,想了?」 单手不好开门,祝辛知道密码,输入之后开了门,程林这才发现祝辛的手关节发红,可能冻伤了。他收回目光:「今晚不回家?」顿了顿,又带了几分意味深长:「年过得怎么样?」 被丢到床上,紧接着光线昏暗,程林已经俯下身热吻,又问这种话,脑子里出现那场闹剧中的争吵尖叫,跟程林初一让自己过个好年的话,思绪割裂的同时程林压下来的胸膛和吻又带来很有压迫感的窒息,祝辛胡乱躲避程林的吻,被掐着下巴捉回来深吻,同时厚重的羽绒服也被剥掉,他很快成了一只光皮鸡蛋,房间里空调刚开,温度还没升起来,于是祝辛很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程林多方面攻势弄得无力招架,只好扯着被子滚进去,可被窝里也是冰凉的,并且程林很快也跟进来了,他成了凉冰冰被窝里唯一的热源。 「想猫了,想没想我?」一边把玩手感极佳的皮囊,在心里感嘆不愧是婊子的杂种,嘴上却还是那副惯常不正经的口吻。 按理说,祝辛是不会理他的,但今天祝辛点了点头,抗拒的动作也一停,主动钩住程林的脖子:「有一点。」 程林心说看吧,在外面吃了打就知道回家讨人欢心了,原来还是得教训。他翘着嘴角:「给我看看,有多想?」 祝辛就牵着程林的手往自己腰上放,同时讨好地啄吻程林露出来的喉结,他灰濛濛一潭死水的眸子从程林出现抱着他离开座位的时候就有了一点颜色,这会儿更是乖巧叫人心疼,程林很受用,轻佻地拍他尾椎,然后拉开床头柜摸到一支新的润滑。 接下来要发生什么都顺理成章,今天程林要做什么祝辛都配合,哪怕受不了也首先有一个配合的态度,实施到一半再忍耐着带着点抖和哭腔说真的不行。 这天晚上程公子玩得特别尽兴,事后一支烟的时候也格外舒爽,甚至记起来床上这只小可怜上次还叫嚣着他也要事后一支烟,就捞着汗湿又软绵绵的人到怀里,祝辛以为他还要做什么,闭着眼难耐地吭出声,忽而一阵呛人的烟雾吹到眼前,他难受地咳嗽,又被苦涩的口腔堵住肺部刺痒,被迫接受这个苦涩呛人的吻。 吻罢,睁眼看到程林餍足的眉目,带了几分愉悦,祝辛便又闭上眼:「我好渴。」 「等会儿给你喝水。」程林应了一声,按了按祝辛的腰:「起得来吗?要不要洗澡?」 起不来了,喝到一口续命的水就昏睡过去,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手机尽职尽责响了一早上无人理会,在祝辛终于按着酸痛的肩膀拿起之后终于电量耗尽咽气,最后几秒钟祝辛看到好多消息和几通未接来电,祝宏飞的,还有一两条鹿芩的。 关机了,他也没在乎,手机脱手掉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的眼睛木木地没有一点神采。 程林不知道去哪了,腰酸背痛,祝辛撑着乱七八糟的身体坐起来,套上衣服出门,才中午,酒吧没人,只有吧檯后面整理酒柜的服务生,祝辛下楼,他就跟祝辛打招唿,祝辛问他知不知道程林去哪了,服务生摇摇头。 他只好回去给手机充电,开机之后依旧忽视那些未读消息,径直翻到程林的消息页面问他在哪里,发出去之后很快接到了电话,程林那边听起来有好几个人,闹哄哄不知道在说什么。 「早上看你睡得沉,就没吵你,醒了叫厨房给你做点吃的,我还在外面谈生意,晚点回去。」 程林说完就挂了,耳边安静下来,祝辛坐在楼梯上,又被巨大的空虚感环绕,茫然无处着落的时候,孙宁发消息问他有没有时间一起出去玩。 挂了电话这边又是一阵热闹,孙安摇头晃脑:「带上一起呗,我们又不会欺负他,也不是没见过,藏着掖着干嘛?」 程林似笑非笑,打火机打着了又扣上:「带上还怎么看新鲜的?」 孙安忍不住挑眉:「哟?这么快就不新鲜了?」 程林想了想,忍不住又开始回味那一身绸缎一样手感上佳的皮囊,表情玩味起来:「新鲜啊,怎么不新鲜?」 且还得好好新鲜一阵子呢。 作者有话说: 小祝努努力能不能先给程狗把绿帽子戴上(bushi) 第38章 玩是玩不动,祝辛四肢百骸沉甸甸快散架根本不想动,但是想找点活人在自己灰白的世界里活动活动好告诉他世界还没毁灭窒息不透气的日子只是暂时的。孙宁约祝辛去打游戏,祝辛到了地方手都不想抬,孙宁也不乐意单机玩,两人就在游戏厅坐着看别人热火朝天地打,周围闹哄哄的游戏音效和吵嚷声还有浓重呛人的烟味,孙宁不甘心:「玩个不激烈的……不是你怎么了?无精打采,被吸干了似的,家里有妖精啊?」 第58页 祝辛只是摇摇头:「昨晚睡太晚了。」 两人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啤酒瓜子摆上来,孙宁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伸懒腰打哈欠也是满脸睏倦:「我昨天也喝多了没睡好,早上起来给我难受死了,你年过得怎么样?」 怎么样?程林也问自己年过得怎么样。冰凉的啤酒下肚,一股凉气冷到了肺腑里,祝辛咳嗽两声,孙宁就看到他脖子里斑斑点点的吻痕,笑意僵在脸上,结合祝辛这副被榨干的模样,还有初一一大清早祝辛来接猫接,结果是他哥把猫送下去的事情。 「你跟程林……」想想就牙疼,孙宁咬了咬牙觉得自己办了大坏事,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肯定不会提那一嘴,祝辛咳嗽完听到孙宁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呆滞的眼神晃了晃,没否认。 那就是说,他们还是在一起了?或者说祝辛还是被程林得手了——祝辛肯定还是被程林那副油腔滑调花花公子的模样骗了。 孙宁烦躁地抓了抓脑门上的头髮又拍桌子,捶胸顿足恨不得把当时昏了头介绍祝辛去兼职的自己拖出来打一顿,祝辛一直走神,见孙宁这么气愤终于回神,就听到孙宁带着十成偏见说:「你不能信他的话,程林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人。」 早在第一次跟程林闹矛盾分开的时候孙宁和祝辛就已经说开过一次了,祝辛因此得知自己为什么会被介绍去林深,他们也早就前嫌尽释,那次自己被灌醉送给程林,孙宁半夜来接自己,虽然被程林嘴欠几句气走,但后来也解释过他跟程林不会再有牵连,所以在今天之前,孙宁并不知道祝辛和程林又搅和在一起了。 祝辛只跟孙宁说过他和程林没可能,并没有说过关于深夜酒后的自己倒垃圾似的倾诉还有夜深无人马路上的飞车,举目无依的难堪境地程林的多次解救,也就无从说起他对程林的感情并不起源于程林风流的外表或油滑的口舌,他只能抿着啤酒沉默,孙宁则在发现他的沉默后更加愤怒。 「不是,你认识他没几天,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祝辛摇摇头才要解释两句,没开口,曹操到了。 「什么什么样的人啊?」程林大步进来带着一身凉风坐到了祝辛身边,丝毫不顾及旁人眼光圈起祝辛肩膀,祝辛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一个多小时之前说在谈生意的人怎么忽然出现在游戏厅这种地方,后面还跟着孙安,孙安见弟弟居然还跟祝辛混在一起,牙酸了一会儿,眼神示意程林管好自己的人,程林眼神更直白,要他管好自己孙宁,然后带了点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你们这,在学校住一间宿舍就够叫人不痛快了,放了假怎么忙里偷闲还要见面?」他盯着祝辛:「陪我没时间,陪小宁有时间?」 祝辛躲了两下抖不掉肩上的胳膊,「你放开。」 不给面子的话叫程林孙安对视一眼,孙安忍不住笑,程林扣地更紧:「我就不!」 「……」祝辛想说程林真的很无聊,眼珠子还没转程林就明白了,那边兄弟俩,孙安拉着孙宁说这就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了,孙宁一肚子坏话还没说,黑着脸被孙安踹着走。 人走了,祝辛问:「你不是有事吗?」 「想见你。」程林把人捞到了腿上,祝辛说:「在外面,都是人。」 「都是人怎么了?嫌丢人啊?」程林扫了一圈,周围全是小年轻,有满脸惊奇看人搞基的,窃窃私语的声音也不小,但他不在乎,反正也没人认识。 程林满脸敢嫌弃你就完了,祝辛脸皮薄,非是推开他去了旁边,程林又问他还回不回家,有没有什么东西拿,没有两个字还没出口,祝宏飞电话又打进来了。 说杨岚家里有事,把祝娆送回家了,但是他也忙着,要祝辛回去照顾祝娆一下,给她做做饭看看作业什么的。 别说拒绝,连答应也没来得及电话就挂掉了,祝宏飞听起来焦头烂额很烦心。 「那我先回家了。」祝辛握着手机说。 「哦。」程林看上去不太高兴:「行吧,是个人就比我重要,这次去几天?」 虽然不好意思,但也只能实话实说:「不知道。」 「啧,听听,多冷漠无情的三个字。」程林敲了祝辛脑门一下:「怎么办?要不离家出走吧,来我们家,我没孩子打扰咱们二人世界。」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我爸……」祝辛顿了顿:「听起来挺着急的。」 「嗯,走吧,送你过去。」程林再没为难他,起身要送他。 今天是一辆很拉风的越野,从这边去祝辛家不算太远,半小时就到了,到门口,照例还得腻歪一下,祝辛已经很自觉了,主动亲程林脸颊然后再见:「有时间我就来找你。」 程林点点头,带了几分意味深长:「要是没时间呢?」 「应该不会吧?」祝辛说:「杨阿姨应该很快回来,我应该不用在家待很久。」 「嗯,那就早点搬出来?」 这应该算是同居邀请,祝辛嗓子莫名痒,低低咳嗽两声,眼睫下垂,细若蚊蝇地嗯了一声。 祝辛灰蓝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程林没着急走,等看见有点眼熟的中年男人打着电话一身郁丧地出来,离开,又过了一会儿才离开。 祝娆正在午睡,等祝娆睡醒开始写作业了,祝辛也在旁边看书,忽然门铃响起来,还没问是谁,门外传来鹿婧的声音。 第59页 祝娆还记得那天酒店那个疯女人,慌忙拉住祝辛的袖子拽了拽:「哥哥,是那天酒店那个人!」 鹿婧在外面吵着要见祝宏飞,祝辛拍了拍祝娆:「哥哥把门关上,你好好写作业别出来,哥哥去看看。」 作者有话说: 小祝都开始主动了但是程狗开始不干人事 第39章 来找找消遣 物业带着保安很快就上来了,门外传来激烈争吵,鹿婧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以为是祝宏飞一点情面不留叫人来赶自己走,骂的很难听,被保安强行架着下楼,祝辛站在门后始终没有露面,等声音远一些才给鹿芩发消息要他看好鹿婧。 回祝娆房间,祝娆显然没心思写作业,咬着笔后根发呆,见祝辛回来才放下笔有点好奇又有点后怕:「哥哥!她走了是吗?」 祝辛点了点头:「饿了没有?哥哥给你做饭去。」 祝娆摇头:「我想吃烧卖还有海鲜粥!」 那家没有外卖,得出去吃。 换好衣服要带着祝娆出门去吃饭,祝娆牵着哥哥的手,走着走着忽然问:「哥哥,今天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吗?」上次在酒店吵起来她听到祝辛跟那个疯子一样的女人说的话,当时祝辛很难过地喊她妈妈,说的话也很难过,祝娆问话的时候还抬头观察祝辛的表情,怕自己的问题惹得哥哥不高兴。 说起鹿婧就很难有好心情但祝辛还是尽量平静,拉着祝娆叫她避开路边的青冰别滑倒,答:「以前是。」 「以前是?」祝娆大为不解为什么妈妈还能以前是,她问:「那后来为什么不是了呢?」 「因为她不要我了。」祝辛给祝娆扯了一下围巾,不太在意地说出这句话,一片雪花从树上落下来刚好掉在眼皮上,有一点点冰凉。 祝娆还是疑惑:「为什么妈妈会不要自己的孩子呢?」 这就是比较复杂的事情了,杨岚和祝宏飞都那么喜欢她她当然不会理解。祝辛不好解释,说:「不知道,但是我也不要她了。」 他尽可能地认为自己没有罪孽,也早就开始放过自己,而今只不过是被纠缠着走不掉。但也很快了,等杨岚回家,这边事情解决,他就该走了。 祝娆牵着哥哥晃她的手,两只大眼睛亮晶晶:「没关系的哥哥,我也有妈妈,我的妈妈分给你!」 吃饭的时候祝娆又有点心事重重:「妈妈说她很快就回来,但是我听见她打电话,好像很着急,说谁生病了,好像是外公住院了。」 祝辛半天没回应,祝娆像个小大人:「爸爸也好忙,哥哥,家里是不是出事了啊?」 家里有没有出事祝辛确实不知道,他对家里的事情了解太少了,但祝宏飞最近确实成天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兴许是有棘手的事情。 「好了,快点吃饭,吃完还要早点回家。」 傍晚杨岚打电话回来问祝娆的情况,祝辛一一交代了,又把电话给祝娆,祝娆很高兴,问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杨岚说:「外公生病了,妈妈要先照顾外公,你在家里好好听哥哥的话,外公好一点妈妈就回来好不好?」 当晚祝宏飞快到凌晨才回来,祝辛以为他去应酬才这么晚,但祝宏飞回来的时候身上没一点酒气,反而一身灰尘沧桑又狼狈,问怎么回事,祝宏飞说工厂出了点事,他去看了一下。 年前家具厂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他垫了一部分先给员工过年,马上开工了,剩下的部分还没着落,今天有刺头带着人来闹事,说要告到工商和劳动局去。 这些祝辛都不知道,祝宏飞也没想跟他细说,打了招唿就脸色很差地回去休息,第二天很早,祝宏飞又走了,说是办什么证,本来昨天就该下来,但是一直被压着,要去找人托关系问问。 祝娆睡得迷迷煳煳起来,见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居然这么快就要走,有些不乐意,祝宏飞揉揉女儿的脸:「过两天爸爸工作不忙了,妈妈也回来,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说得轻松,但是祝宏飞一去又是一整天,晚上回来依旧一脑门官司,一问,许可证还没有办下来。 「没事,你别操心。」祝宏飞倚在沙发里困得太睡过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可能是刚开年人家单位太忙顾不上,我先找人借钱开工……对了,你怎么还没睡?」 祝辛扣上笔记本,才记起来年前事情太多,他要出国的事情到现在也没跟祝宏飞说,于是简短地提了一下,又说了鹿婧前一天来家里闹事的事情,祝宏飞沉默一会,拍了拍祝辛肩膀:「好,那你好好准备,缺钱缺什么都跟爸爸说,家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你妈那边等我手头事情处理好了再安顿。」 祝辛点点头,祝宏飞又问:「什么时候走?」 「最迟三月初吧。」 那也快了,过完元宵节就差不多,祝宏飞又嘆气,欲言又止几次最终也只交代了几句关心:「出去了就好好上学,别想那些有的没的。」祝宏飞拍着儿子的肩膀,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以为的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其实已经长地很大了,不是木讷寡言,只是藏了很多事情在心里不跟人说。其实也好,他有自己的主意,也好。 祝辛照例点头:「您也保重身体。」 后来的一星期,鹿婧再没出现,可能是来了之后被保安拦住了根本没能上来,祝宏飞依旧早出晚归忙得不见人,杨岚回来了一趟来收拾东西交代祝娆好好听哥哥的话。祝娆的外公心脏出问题了要做手术,祝娆的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也说不上好,没有精力成天陪护,他们家只有杨岚一个独生女,她放心不下,过年期间也不好找护工,再说了手术就在这几天,只能由她多操劳,家里这边实在顾不上了。 第60页 这样一来,实验室也去不了了,祝辛每天在家陪祝娆,抽空整理自己出国需要的材料,偶尔找程林打个电话聊几句维持感情,这么个情况程林总是不痛快,指责他顾着家里就忘了男朋友,祝辛没办法,说祝娆午睡的两小时说可以见一面,顺便去看咪咪。 然后程林开始装腔作势:「哦,你有时间了我也得有,我得全天待命呗?顺便看猫还是顺便看我啊?」 祝娆还在客厅看电视,祝辛躲在阳台,听见电话里那人挑刺的话,有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翘起嘴角,解释:「没有,家里真的有事情……」 程林:「是是是,反正都比我重要呗!」 祝辛无奈,看了一眼认真看电视的祝娆,玻璃倒映出自己有点傻的笑脸,他往旁边走了一些站到了墙角,带了几分讨好哄明显吃醋的人:「不是,想见你……那你今天中午有时间吗?」 程林冷哼一声很傲娇道:「没有!」 「……哦。」祝辛以为真的没有,失望之后也不强求:「那等你哪天有时间……」 「中午要见我们家小男朋友。」程林打断祝辛的话,「他说了,统共就俩小时,也不知道俩小时能干什么。」 祝辛揉了揉冻得发红的脸忍不住高兴起来,想了想,又看了一眼里面,说:「两个半小时……我可以早点出去。」 进了客厅,祝娆扭头过来,好奇:「哥哥,谁啊?」 哥哥每次打电话都要避开自己,而且打完电话之后脸上总是带着笑,祝娆好奇极了。祝辛摇摇头:「一个朋友,小娆今天中午自己玩一会儿可以吗,哥哥要出去一趟。」 祝娆哦了一声,「我也想出去玩。」 「哥哥跟同学吗?不能带我吗?」 要真的是同学就能带,但是这个还是算了,祝辛藉口自己不是去玩,有正事回学校,祝娆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那哥哥早点回来。」 想了想,又要求祝辛给她带冰淇淋蛋糕,祝辛全都答应,换了衣服就出门,然后给程林发消息问他在哪。 出门走了一段,刚到公交站,身后就有人按喇叭,祝辛惊喜回头,果然是程林。 「小同学去哪儿啊?顺不顺路,要不要送送你?」 祝辛拉开车门进去,一身寒气钻进去,说话还有半截子雾气,他带着几分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啧,中午打算找小男朋友吃个饭,刚打完电话约人,还得等一会儿呢,先来找点消遣——小同学自己一个人?」车子靠边停了,程林说着话已然上手去搓祝辛冰凉的双手,祝辛听他胡言乱语耳尖又忍不住发红,他的手被捏在对方手里很快就热起来了,他问:「所以你今天也打算来找我?」 「不然呢?」程林给他一个很不爽的眼神:「回家一个多星期一面都没见,知道的是城南城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相隔天涯呢,你可真心狠啊!」程林说着就去掐祝辛的脸,「忘了还有个男朋友呢是吧?」 「没……家里有小孩,走不开。」 程林知道,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你妹妹多大?」 祝辛有点意外他知道自己有个妹妹,想了想可能是哪次酒后抱怨提起来过,没多想,说:「十岁,三年级。」 「哦,她是三年级又不是三岁,你还得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啊?」 祝辛无话可说,冰凉的脸也被揉在手里搓地发红,程林揽着人坐过来在祝辛冰凉发红的嘴唇上啄了一下,祝辛就有点紧张:「别,在我家附近呢……」 程林又啄了一下,见祝辛确实害羞了,又笑,继续捉弄着捏祝辛肚子上的软肉:「其实附近也没人,干点别的也……」 「哎呀!」祝辛推开他,扣上羽绒服帽子遮掩发烫的耳朵:「你烦死了!我要回去了!」 「那走,去我家。」程林心情很好地启动车子带着人回去看猫。 作者有话说: 小祝的冷漠初见雏形,提前给程狗点蜡[双手合十] 第40章 他似乎在等自己开口求他 咪咪瘫在地暖上四仰八叉地卧着,大帅趴在跟前,一猫一狗懒洋洋午觉,祝辛看到这一幕之后有点不高兴:「你把它养的好胖。」幽幽的语气分明是不满这背信弃主乐不思蜀的小猫和勾走小猫的程林。 几天不见,咪咪肚子已经圆滚滚。 程林推着祝辛进门:「说了顺便看猫,看一眼得了。」 咪咪在听到主人声音之后耳朵一动翻身起来四处寻觅,然而祝辛已经被推到卧室里,祝辛自然反抗,程林轻易就制服,捏着祝辛的胳膊给他脱掉最上面的羽绒服:「约你吃饭你又吃过了,我还饿着呢。」 祝辛刚想说饿着你就吃饭,然后反应过来这老流氓说的是别的饭,他耳朵又红了,嗔骂:「你要不要脸?」 程公子不要脸,推着祝辛到窗户跟前扯上窗帘:「要脸有什么用?我们家祝祝又不会多想我一会儿……都没用!」说着就要白日宣淫,祝辛抗拒不得,嘴里说着求饶的话:「我待会儿还得回家,就两个小时……程林!现在是白天!」 程林嘴上答应着,手上动作不停,抬着人的屁股抱到窗台上手已经探进衣服里,祝辛脚胡乱蹬,被两下收拾妥帖分开在膝盖两边,程林低头去亲他:「才说两个半小时呢……又变卦了?说点好听的,我就快点,还来得及送你回去。」 第61页 祝辛不大想说,把脸埋进程林怀里藏起来羞恼:「你好烦。」 程林闷闷地笑,摸着祝辛后脑勺柔软的髮丝:「我烦你不喜欢?」 祝辛不抬头,口是心非:「讨厌死了!」 「知道了,祝祝喜欢死我了。」程林凑过去亲祝辛脖子,祝辛缩着脖子躲开,抬头的时候一双眼睛已经被撩拨地水汪汪:「不行,留下印子就被看到了。」 「行吧。」程林高兴,所以随便退让:「那就弄点别人看不见的。」然后剥开衣服往深处吻。 十二点刚过进的门,一点四十俩人才从房间里出来,祝辛脚底发虚,程林跟在后面笑:「我抱你吧!」 祝辛不理他,走了两步就被抄起来又陷进沙发里,祝辛惊唿一声,黑着脸说要回家,程林嘆气:「真不想放你走。」 祝辛则有点庆幸自己最近没有跟程林住在一起,他花样太多了,没那些玩具还有别的手段,而且除了做那些过分的事情外嘴上也喜欢说荤话,没有一句是能听的。 「我要走了!」祝辛愤愤。然后程林低头又啄一口:「捨不得。」 祝辛推开他:「我真的要走了!」 「再喊一声老公。」程林抱着人不撒手,低声耍流氓:「喊了就送你回去。」 祝辛眼尾的红晕都还没散,还被捏着脸做这种要求,他勐地低头咬了程林作恶的手一口,咬在虎口叫程公子吸了一口凉气,祝辛这才松开:「骗子!」 程林扫了一眼虎口的两个小窝,小猫牙印似的,含笑哼了一声横眼睨过去:「骗你什么了?」 祝辛说不出口——刚才他也说叫了老公就不弄那儿了,自己忍着羞耻叫了他也还是弄了。总之祝辛短期内都不想再相信程林在床上说的话,推开他想走,余光瞥见茶几角上菸灰缸压着的一抹红色:「那是什么?」 程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应了一声:「红包。」 祝辛看出来是红包了,他只是好奇程林家里怎么会准备这种东西,他们家看起来没什么人来,要不是回来看咪咪,可能今天他们还是回去林深或者别的什么地方。 「好了,送你回家。」程林拍了拍祝辛屁股,祝辛就没空想那个无关紧要的红包了,他红着脸啐程林不要脸程林也照单全收,临走前跟咪咪再见,咪咪跟出来,很疑惑怎么主人还不带自己走,祝辛就只能很愧疚地摸程林咪咪脖子里被程林养出来的三层猫下巴:「最近不方便,等我搬出来了就带你回家。」 咪咪于是顶着三层猫下巴继续乐不思蜀去了,祝辛有些无语,怀疑再这么下去咪咪就要完全被糖衣炮弹收买忘了谁才是它的主人。 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让自己就是没钱给咪咪吃进口猫粮住大别墅还能给他一个大阳台肆意扑腾呢? 快到家又想起来还答应了祝娆冰淇淋蛋糕,于是又绕路去买,程林难免吃醋:「你对你那个妹妹是不是也太好了?」 他记得的就有好多次,那天他生母来闹事那种情况下落下个小玩具也记得给她带着,出趟门还要给她带吃的。 祝辛没反驳,只说:「她很可爱。」 行吧,程林在心里冷笑,用力打着方向盘,心说可爱能当饭吃,能给他们家贷到款。 又过了三天,杨岚终于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憔悴了一圈,一向保养得宜的人形象不再,很疲惫地进门,连祝娆的撒娇也无力回应,祝辛以为是手术不顺利,有些迟疑地问了,原来不是。 「小娆外公转普通病房了,这两天在找护工,只不过你爸爸那边比较麻烦。」杨岚扶着额头:「今天去厂里了。」 祝辛这才知道家里厂子里出了什么麻烦:资金鍊断裂,工资发不出来,工人罢工,大批料子压在手里出不了货还欠着钱,还有经营许可证过期了一直办不下来又被举报了。 最近几天祝宏飞每天回家都一身酒气,似乎是在四处托关系求人。 杨岚说完又觉得无奈——告诉祝辛也无济于事,他一个学生除了一起焦虑以外也帮不上什么忙。 「算了,你爸已经在找人借钱了,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别操心这些了。」 祝辛以为自己能有时间出门所以很早告诉程林自己有时间,然而当天晚上的约会,祝辛心事重重。 祝辛怎么这么一副模样程林心知肚明但就是不说,见祝辛不吃还开他玩笑,问他盯着地板发呆地上是不是有饭吃。 吃完饭程林打算带祝辛去林深玩,路过一间包厢,里面传来起闹声,有人说喝了这半瓶酒,三十万好说,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哈哈陪着笑很说那就太谢谢王老闆了。 眼睛先一步反应过来扭头去看,脑子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人是祝宏飞,那块透明玻璃后面祝宏飞站起来跟四周比划着名拱手,然后提起半瓶白酒往杯子里倒。 程林在祝辛身后催他:「怎么不走了?」 祝辛脑子里空了一下,茫然往前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程林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回来:「认识?」 祝辛嗓子发干,张嘴几次说不出来话,最后房间里有人要出来了他才抓着程林的手快步下楼,到了门口才说:「是我爸。」 「哦。」程林应了一声语气怪异,但祝辛只顾着难受,没听出来。程林又问:「就是你那个不闻不问你的爸?」 第62页 祝辛后知后觉抬头,从程林脸上看到讥诮,于是他想起来天台上自己那一场困惑和哭诉,想起来自己其实是有所保留的。 他只说鹿婧一夜之间就不爱自己了,只说祝宏飞多年以来都将重心放在小女儿身上,只说自己得到了很不公平的对待,却将其中原因隐瞒,原因也不敢与人道。 这一秒他有点怀疑自己站在那道线的哪一边。 ——站在鹿婧和祝宏飞的立场,那些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祝辛一时间又恍惚,有点迷茫与前不久祝宏飞貌似忽然出现的那一点慈爱,他在鹿婧出现后忽然开始维护自己,一夜之间从严肃换了慈爱的面容——也可能不是忽然,显然,他带有偏颇但也没有薄待的多年养育对于一个野种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这一切程林都是不知道的,在自己的隐瞒下,程林只知道自己蒙受了不公平待遇,而不知道自己出身骯脏,祝辛有点怀疑,程林要是知道的话会不会也觉得自己活该遭受那些。 但其实如今程林根本不在意谁亏待了谁。 「他对我……」祝辛苍白着嘴唇,说:「他对我还不错。」 然后程林语气更加古怪地哦了一声,说:「那听起来他好像有点麻烦?」 这一刻程林脸上的表情很值得玩味,但是祝辛脑子太乱了,他分不清楚,只觉得程林说的话很奇怪,哪里奇怪他又说不出来——就好像他想让自己说点什么,他在等自己开口干嘛。 等祝辛再看过去的时候程林表情已经恢復正常了,他问:「那林深还去吗?还是送你回家?」 这感觉很奇怪,但是因为脑子里很乱,实在判断不出程林的不对劲是什么,祝辛不想玩了,回到家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当时程林的意思是不是在等着自己开口求他帮忙。 他心里浮现很难说清楚的奇怪感觉,想问一问最后又作罢。 当晚,祝宏飞胃出血住院了。 第41章 一个小玩意儿 杨岚忙得两头跑,第二天一早祝娆闹着要去医院看祝宏飞,祝辛只能带他去了,去的时候祝宏飞已经醒过来了,捏着手机在病床上打电话,低声下气要对方再宽限一段日子。 祝娆一进门就娇声娇气喊爸爸,祝宏飞赶忙跟那边再见,嘴上还连连道歉,祝娆已经扑过去,见祝宏飞脸色苍白穿着病号服当场瘪嘴要哭,祝宏飞就拍着她后背说自己没事。 「你都好久没在家陪我了。」祝娆捏着祝宏飞的衣襟擦着眼泪,祝宏飞摸摸女儿的脸,说工作太忙了。 杨岚打了水回来,见祝娆来了,要她别闹爸爸,又让祝辛坐下歇一歇,她把餐盒放在病床旁瓣,问祝辛:「这几天小娆也让你头疼了吧?」 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夫妻二人自然不会说生意上的麻烦事,祝宏飞只说最近应酬太多,杨岚嘆着气,看了眼时间又说得去趟公司开会,让他们坐一会儿就回家,然后背上包又走了。 祝娆是个小话痨,扯着祝宏飞竹筒倒豆没个停歇,祝宏飞精力不济也强撑着听女儿说话,祝辛在旁边听他安慰祝娆说家里没事爸爸也没事,脑子里却是祝宏飞陪着笑应付酒桌上为难还有刚才进门时候陪笑的语气。 不经意目光相接,祝宏飞苦笑一下,祝辛便继续沉默。 在医院陪着祝宏飞吃过午饭祝娆才依依不捨地走,还没下楼,冲上来一群穿着很社会的小混混直奔住院部,祝辛带着祝娆往边上躲,却见对方往祝宏飞住的那边去,后面跟着三四个提着警棍追上来的保安高声呵斥是什么人。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祝辛连忙报警,那边问完地址说医院也报警了已经派人过来了,祝娆懵懵问怎么了,然后就看到那群人冲进祝宏飞的病房,叫嚣着要祝宏飞要么退钱要么交货。 里面传来翻箱倒柜的打砸声和祝宏飞的求饶,祝娆有点吓到了,抓着祝辛的袖子喊哥哥,祝辛上前一步之后又退回,抱起被吓到的祝娆说没关系警察马上就来了。里头短暂的打砸之后保安和护士紧跟着冲进去,然后警察也赶过来清场,还好派出所离得近这群人也没拿什么伤害性高的武器,祝宏飞只受了点轻伤,那群人在警察来了之后又换了一副嘴脸说没闹事只是要债。 那些人一看就是经常做这种事,解释起来一套接一套,嬉皮笑脸根本不怕进局子,总之还是把人扣起来去写报告了,祝娆喊着爸爸要进去看,为首的小黄毛很配合地跟着警察出来,闻声扫了这边一眼,祝辛立刻捂住祝娆的脸,但还是晚了,已经被看到了,再扭头回去,祝宏飞脸色也很差。 「你们怎么还没走?」祝宏飞明显带着几分责怪,祝辛低声说没来得及,祝宏飞就叫他们快点回去,最近小心一些别随便出门,祝辛几次想问一问,可祝宏飞明显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回家路上杨岚也知道有人去医院闹事的事情了,打电话来问他们有没有事,祝辛说自己没事,祝娆有点吓到了,杨岚又跟祝娆祝娆说了会儿话安抚她,说自己很快就回家。 下午的时候祝辛打开电脑查了好半天,公司经营状况有一部分网上能查到,但他学的不是金融,看不太懂,身边能看得懂这种东西的也许只有程林,他有点想求助程林,又觉得自己要是开了口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暗示他什么。 犹豫间,程林已经来了电话,约他去泡温泉。 第63页 「马上也要出国了,总不能到你走我都见不着你几面吧?」 祝辛确实没心情出去玩,尤其那些要债的小混混让他很不安,怕他们找上门来,祝娆自己在家太危险。 「餵?有人吗?」程林不乐意了:「打着电话也走神?」 「没……」祝辛往里看了一眼,祝娆还睡着,他说:「今天家里没人,我妹妹自己在家。」 程林连连咂舌:「小同学,谁家十岁小朋友还得寸步不离地看着啊?」 「不是,我家最近有点事……」祝辛说。 「你就说吧,什么时候才能分点时间给我?」 不用面对面祝辛也想得出程林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他低声解释:「没有,真的有事。」 程林确实很不满,因为到这种时候了祝辛居然还没想到找自己帮忙,他失去对祝辛的所有耐心决定快点动手,冷淡嗯了一声就挂了电话。 程林明显生气了,听着耳边嘟嘟声祝辛有点难受,在微信里打字半天想解释一下,写到最后还是觉得词不达意,他认真反思之后觉得自己确实把程林排得太靠后,而且家里的麻烦他也想问一问程林有没有办法,或者能不能帮帮忙。 于是祝辛删掉对话框里的字跟杨岚打电话说自己要出趟门,杨岚正好在回家的路上,说祝辛快出国了,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家里一时半会儿忙不完,所以打算把祝娆放在她外婆那里。 如此,祝辛松了一口气,换了身衣服出门,往程林说的地方出发。 祝辛的动态程林一清二楚,当他到酒店问程林的下榻房间,前台表示要打电话确认,接通之后那边懒洋洋嗯了几声,前台给他一张房卡说了房间号,祝辛心里忽然有不好的感觉,捏着那张边缘锐利的房卡,还没到门口就嗅到红酒香,程林的笑声隔着门也能听见,还有少年故作娇声的谄媚讨好。 祝辛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茫然刷开房门,看到浴袍领口开到胸口的程林怀里坐着个粉面红唇的少年,两人身上湿漉漉,或许才从池子里上来,那少年看着祝辛问,娇笑:「程总,这是谁啊?」 程林掀起眼皮似笑非笑瞧了祝辛一眼:「刚打的电话,没听见吗?我小男朋友,祝祝。」 祝辛脸色发白看着眼前一幕,程林拍了拍沙发空着的另一边:「站着干嘛?过来坐啊!」 祝辛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是谁?」 程林啧了一声像是不满祝辛的不识趣儿,他轻佻拍了拍怀里少年的屁股:「告诉我们家祝祝,你是谁?」 那少年立刻娇羞扭腰,水蛇一样地撒娇低哼:「程总太坏了……人家是程总的小乖狗,程总的小玩意儿!」 程林满意极了,又招了招手:「听见了吧?」 「愣着干嘛,过来啊。」程林又张开手:「让我看看两天不见,祝祝瘦了没。」 祝辛脑子里天翻地覆,究竟不知道哪副才是程林的真实面孔,是除夕夜摸着自己的脸嘆息着说新年开始了,讨个好彩头、送自己回家笑吟吟要自己过个好年的程林,还是眼前这个抱着小鸭子要自己跟他们一起玩的人。 祝辛不自主地红了眼眶,如鲠在喉,压下翻涌的哽咽勉强开口也有颤声:「程林,咱们还是玩玩而已,对吗?」 而程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下抚摸小鸭子屁股的动作,带着几分冷淡看着祝辛,祝辛就那么红着眼眶盯着自己,很让人可怜和心疼,以至于某个瞬间程林想撒开手里这块腻人的肉说算了,咱们不玩了。 但最终,程林扯了扯唇,有点凉薄:「你觉得呢?」 祝辛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大概还是一个笑话,天旋地转良久,他提着沉重的步伐转身,说出一句「抱歉」,也不知道对谁抱歉。总之此刻唯有逃跑才能维持他最后的尊严 这样勉强平稳的音调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崩溃,所剩不多的嵴樑撑不起他走出这扇门,他只能想:没关系,只是玩玩,你快点走掉就没关系,像以前一样,谁不喜欢你了你就也说你早就不喜欢他了,那样的话就很公平地结束了。 没关系,只是註定不会有人喜欢祝辛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呢?十九年来,这么说过很多次了,所以没关系,一个花花公子罢了。 没走两步,轰鸣的耳边传来程林的嘲弄:「就这么走了,不管你那个没用的爹了?」 祝辛脚步一顿,蓦然回头,看到程林玩味的笑。 所以他大概早都知道了。无论是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是自己骯脏的出身,程林全都知道,所以前一晚他意味深长的表情也是这样的原因,他看自己的时候的那些目光,无论是温和的下流的嘲弄的还是喜爱的,此刻全都化作扎人的利剑,祝辛觉得自己甚至不如自称小乖狗小玩意儿的那个卖笑少年。 他落荒而逃,手机也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在郊外空旷的公路上徘徊很久,惶恐不知归处,寒风凛冽,天快黑的时候祝辛才记起来回家。 而在他走后程林就给助理打了电话,要助理把准备给他好祝祝的新年礼物送出去。 祝辛没料想到,等他行尸走肉般推开家门,迎面而来是一沓照片,猝不及防摔在面门的正是一张坐在窗台上被人顶*的画面,这张照片上自己痴态毕露恬不知耻地跟一个男人交缠,画面正对着自己,对方只有一个背影。是那天去看猫,程林还哄着自己说了好多不知廉耻的话。 第64页 地上还散着好多,酒店里被皮带抽出满背伤痕的,酒吧里窝在人家怀里被掐着下巴热吻的。 另一个人总打着马赛克,只有他那张脸恬不知耻落在地面成了很大的一场笑料,然后出现在祝宏飞手里,成了最锋利的一把刀,把自己千刀万剐又剁了一场。 祝宏飞大病未愈又上火,嘴里骂着什么祝辛已经听不清楚了,木雕菸灰缸等等砸在身上也未能感到痛楚,他只觉得自己确然已经烂透了,从里到外。 后来他听到一句滚出去,再也别进这个家门,他得到了期盼十数年的惩罚,得此大赦祝辛立刻扭身往未知处跑去。 作者有话说: 我只能祝程狗好运…… 今天提前更! 第42章 捡猫回家 额头淌着血,手脚早在郊外流浪时冻僵,回家也没能暖和,不对,那里终于不再是自己的家,祝辛准备了很多年,随时好被扫地出门,时刻警惕着被抛弃,时刻做好了被推出门不要的准备,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悬在头上多年的刀终于成真,在恐吓他许多年之后终于残忍落下。 由他最后给予信任与期待的两个人一起砍断的那根摇摇欲坠的绳索。 血液不知道什么时候干涸,跟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满的眼泪活在一起粘在浅色的羽绒服上悽厉又惨绝,他像厉鬼一样在空无一人的街上流浪,没有来的地方也没有要去的地方,终于,有一根顺眼一些的电线桿,旁边的花坛兴许还能遮风,祝辛眼前一片昏花,也是实在走不动了,踉跄着摔倒在花坛前,残雪飞溅,月亮露出来,已经快圆了。 原本,说的是年夜饭没吃上,元宵节吃过团圆饭自己再走,现在好了,有些东西确实,他这辈子也不会有。 原本,过了元宵节,他就要脱离这样悬而不决的恐吓了。 风颳在脸上像刀割,祝辛疲惫地闭上眼,没做好明天醒来的准备。 程林跟在祝辛后面很久,等他一头摔倒在马路边,又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小兽般蜷缩成一团的时候眼皮终于动了一下,司机问现在过去吗,程林说再等等。 祝辛困极了,饥寒交迫到极点的时候就不太冷了,眼前出现卖火柴的孤女一般的幻觉,鹿婧很慈爱地喊自己小辛,他嘴角扬起笑,快晕过去的时候面前出现一束光,车灯照在身上,刺目又突兀。 祝辛像个犯人一样被这一束来自人间的光审判,他睁开被血和眼泪煳在一起的眼睛,看到极不想面对的人。 程林那张脸出现在视线中,居高临下,祝辛甚至看到几分可笑的怜悯。 他还喊自己祝祝,怜悯比嘲笑还令人疑惑。 祝辛狼狈别过脸,一点都不想再见这个人,还好幻觉之后他很快就晕过去了。 司机静静等着,疑心东家是想等路边那可怜的小孩儿冻死,不忍心,又问了一次:「程总?」 程林静静看着花坛边悽惨的人,看他缓慢闭上眼,闭眼之前眼睛里只有厌恶,等那些厌恶终于消失,才动了动嘴。 「好了。」不知道是对谁说。 ——厌恶又怎么样呢?反正现在他已经没人要,以后都没人要了。 这小脏东西,没人要的小土猫,也就只有自己肯要了。 得了指令,司机准备下去把人扶起来,车门才打开,后排车门也开了,程林先一步下去,从雪堆里抱起来冻僵的人,给他拍掉身上的雪把他拢好上车。 想必是厌恶极了,哪怕身边这个人再怎么暖和祝辛也挣扎着要往另一边逃,程林就笑,抱着祝辛抬起来一些,嘴落在祝辛冻得发冰发红又因为冻伤而滚烫的人耳边,带了点戏嚯又很恶毒地轻啄:「祝祝,小脏猫,以后都是我的了。」 以后都没什么假惺惺的爹,十岁还要寸步不离跟着的妹妹,时不时施捨一点可笑母爱给他的继母了——本来就跟那家人没关系,硬凑过去做什么?不如来自己怀里,好歹还算表兄弟呢。 他都给了多少机会了?可他的祝祝就是不知道谁才是对他好的人。 程林心里冷笑着,把人抱紧了一点。 他的好祝祝在外面流落了好些年,被人嫌弃遭人白眼,吃了这么多苦,他都快心疼死了,只恨这些苦不是自己叫他吃的。 程林嘆着气,从前排接过消毒湿巾给祝辛流血的额头擦拭,伤口结痂了,擦干净血迹有好大一个窟窿,程林有些不满,心说祝宏飞那没出息的老东西怎么敢把这张脸弄伤的,叫司机给医生打电话,又抬起祝辛的手在他手心吻了一下。 祝辛手心还有来酒吧兼职时候被玻璃扎伤的伤疤,像一条荆棘,程林有点怜惜地亲那道疤,心想这就对了,他的祝祝吃的苦都应该是为自己,别的人怎么敢弄伤他的祝祝? 上药包扎输液,程林注视着医生弄完又离开,从客厅翻出来的一箱子胶片里挑了一张封面已经磨损只能看出青衣扮相的碟放进好久没开的古董唱片机里,旦角捏着嗓子咿咿呀呀唱起来,程林坐在客厅里敲着扶手听,翻涌的恨越听越难平息,推开门看了一眼,里头的人睡得也不好,捂着头嘴里含煳哭着什么。 这就好,他的小土猫。 这么想着,咪咪从脚边挤进去跳上床了,柔软的皮毛碰到脸,祝辛的梦呓停下了,程林走过去拎起来小猫丢出去,上床抱着祝辛躺下去。 第65页 头疼地要命,浑身都疼,胳膊膝盖,指甲缝都疼。祝辛忍不住四肢百骸过于沉重的痛,在病中发出压抑的哭声。 很难不疑惑,这样的痛,这样痛地挣扎着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有人摸了摸自己冻伤之后火烧一样的脸,带了几分高高在上的仁慈地说吃了药就好,手心总有瘙痒触感,好像是湿热的吻,耳边咿咿呀呀唱了半夜的戏,睁开眼,咪咪在枕边安静卧着陪自己。 很熟悉的地方,就是在这间卧室,这个窗台,他跟程林交缠在一起被拍了照片送给了祝宏飞。他连羞带恼喜欢他的时候,被他带着骗带着欺负逼着亲他吻他打开一切的时候,他冷淡地看自己不小心露出弱点,捏着自己的命门想着怎么捅自己一刀。 祝宏飞的痛心疾首破口大骂后知后觉出现在脑子里,因为滞后所以可以缓慢播放,祝辛可以慢慢回味每一句骂声里的羞辱,包括喊自己小杂种说自己这辈子只能是这种下贱玩意儿的话。 他缓慢转动眼睛,一字一句过完那晚祝宏飞的谩骂,想起祝娆藏在门缝里小心翼翼的打量。 不错,是下贱,谁听了能不说自己下贱呢? 门开了,程林出现在房间里若无其事,他摸自己额头,给自己拢衣服,说下次可不能这样了,病这么重太吓人了,大帅跟在他身后耀武扬威,咪咪还不知道自己主人到底是什么心情,起身伸懒腰,主人醒了就打算去太阳好一些的地方继续睡。 程林摸了摸祝辛的脸,很宠溺:「睡这么久,饿了吗?」 祝辛木然望着这个人,若非脑子里那些字句清晰的恶毒指责还有身上的伤不假,甚至要怀疑之前的一切都是梦。 程林扶起来祝辛,凑过去亲了祝辛脸颊一下:「生了场病,烧傻了?」 祝辛不解地看着程林,不明白到底是自己记忆错乱还是程林失忆了,明明昏过去之前程林怀里抱着别人,还给了祝宏飞那种照片——那些照片除了程林他想不出还有谁能拿出来。 啪—— 猝不及防,程林被扇地侧过脸,房间里一片寂静,连刚准备去找猫玩的大帅都愣住,不解地看着这两个人类。 这一耳光太突然,卧室除了气愤到极点的祝辛面红耳赤唿吸急促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程林被打得侧过头,疼是其次,主要还是意外。 他舔了舔发麻的口腔内侧,呵地笑出来,捏了捏祝辛的手:「怎么又开始挠人了?」 手腕酸麻,祝辛一瞬间赤红了眼睛,那双总是下垂的漂亮眼睛蓄满眼泪:「我欠你什么了?」 鹿婧祝宏飞还有些让人咬牙切齿的原因,可他又欠了程林什么,他才这么作践自己呢? 作者有话说: 打的好—— 但程狗还要狗,还要更狗(灰熘熘跑走) 第43章 这次你想玩多久? 祝辛这么问,程林心说那可多了。他的祝祝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脏,但是没关系,他不嫌弃。 程林面上还是笑,甚至搂着祝辛到怀里给他揉手,嘴唇贴着祝辛耳朵,并不说他们有什么不死不休的宿仇,只是笑着叫祝辛发烫的手来摸自己被打得发烫的脸,在他手心蹭了蹭,说:「你没时间陪我,我不高兴,吃醋了,你看,我把你从雪地里带回来,你又不知道记我的好,还打我。」 祝辛很累,扇完那一耳光就失去所有力气,听程林说出这么儿戏的理由也再没力气跟他纠缠,他推了程林两把,想下床离开这里,脚还没落地,程林就问:「干嘛去?」 祝辛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们还有好说的,但程林把祝辛的脚收回床上,握了握,是怜惜也是变相软禁:「病还没好,就别出门了。」 祝辛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嘶哑的嗓子有颤声和浓重鼻音:「你是什么意思?」 程林笑,擦掉祝辛眼角的湿润,很无奈:「你这么看着我,老让我觉得自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霸。」 祝辛不理解神经病思维也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打掉他的手,又下床,赤脚下地找不到鞋,他就光着脚出门,在复式公寓的大阳台找到他的猫,抱着猫下楼,可是门怎么也打不开,回头,程林不紧不慢跟在身后:「说了,等你养好病。」 「程林,我不是很明白你。」又是那种经受重大打击之后勉强平稳的语气,这些勉强镇定、故作凉薄的话居然有一天也要对着程林说了,祝辛嘴边的弧度很苦涩,整张嘴都在发苦,吐出的每个字经过喉咙都割地舌头疼。程林琢磨着祝辛能给自己一些什么恩断义绝的道理,就那么站着,似乎在听,可其实一句也没打算进耳朵,就等着祝辛说完把人带回去。 祝辛其实没有一点力气再跟程林说话,他死死盯着程林看,压抑着胸腔中的剧烈起伏,到底不理解:「如果只是玩玩,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玩玩也就算了,就算他只是图新鲜,玩腻了分手也就算了,只当自己不明白这些人的世界,没弄懂他们的规则才会吃亏,但是为什么还要拍那些照片?只是因为他不满意自己陪他的时间太少吗?还有自己问了一次李洲拍的视频,程林告诉自己都处理掉了。 这些东西最后都出现在了祝宏飞手里。 他的喜欢也太可笑太残忍了,只要一想到程林是怎么践踏自己他就会浑身发寒。 第66页 面对祝辛的质问,程林有一瞬间哑口无言——当然,不是因为没理由可以说。他再次在心里回忆那些骯脏的事,心说照着父债子偿这么个道理,就几张照片才算什么?抵得过爬完姐夫的床又爬姐姐的床,把人扒了皮曝晒在太阳底下戳嵴梁骨吗?还是那句话,祝辛根本不知道他身上的血有多脏, 「我栽了跟头,就算我倒霉好了。」祝辛实在累了,没力气计较只想离开,他稍微闭眼,把遮挡视线的眼泪眨干净,眼泪像小溪一样顺着脸颊往下流,祝辛很脆弱地开口:「程林,求你了,放过我吧。」 哪怕对鹿婧,他说的也是不亏不欠互不打扰,对程林已经用上了「求」。祝辛额头还贴着纱布,整个人苍白到可怜,说出这种话的时候已经绝望到极点只想逃走了,但程林并不想放手——都做到这一步了,撒手可就不伦不类了。 他走过去抖掉祝辛怀里的猫,猫或许察觉不对劲,绕着祝辛的脚不肯离开,被程林拨了两脚到旁边,祝辛抬起头绷着脖子看程林,浑身都写着果决的一刀两断再不纠缠。 程林微微嘆了一口气,抱着祝辛发抖的肩膀拍了拍,很无奈地问:「祝祝,你的好心呢?」 祝辛无言地望着他,很多时候都不能明白程林眼里那些怜悯和讥诮,也不知道他这会儿说这种话又是什么用意。 「你不是最能心软了吗?你那颗好心,真的被我弄坏了吗?」程林很含蓄,哪怕撕破脸了也不想过于直白地掀翻他们从前的关系——莫名就不想对祝辛太残忍,虽说最残忍的事情已经做过了,可这句逼他就范的话就是不想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或也是记起来祝辛听不得太难听露骨的话。 总之祝辛没能很快明白,程林只能摸一摸祝辛流满眼泪的脸,虽然实际上没差别,最终却还是决定叫祝辛自己明白:「你要想出去,晚上我带你出去。」 家里这边,祝宏飞动怒之后又进了一次医院,但还得照常处理厂里的烂摊子,求爷爷告奶奶月余终于有转机了,有位老闆愿意投资,而且说可以解决厂里的资质问题,所以尽管刚出院不久祝宏飞也还是赶来见这位老闆。 祝宏飞在隔壁低声下气陪笑介绍厂里的情况,祝辛在这边听得一清二楚,程林在旁边坐着,握着他的手给他夹菜,可口的菜餚堆满碟子,祝一点胃口都没有,程林摇头惋惜把祝辛没胃口的责任转嫁给别人:「应该早点带你来吃饭,这下一点心情都没有了吧?」 祝辛横眼看过去,程林搁下筷子,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还很体贴地问:「还是说不合胃口?想吃点什么?」 祝辛才想对着程林那张虚伪的脸讽刺几句说他何必假惺惺,心有灵犀似的,隔壁那位张总忽然开始挑刺,问起祝宏飞厂子里的资质问题,祝宏飞连连应和着应对对方的为难,好像又要喝酒,祝辛眼睫颤了颤,问:「你到底想干嘛?」 「怎么又这么看我?」程林笑着,把咄咄逼人的话说的很清新脱俗甚至有点无辜,说:「给你解气……怎么样?」 他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拿祝宏飞一家威胁自己,这是明摆着的事情——程林料定了自己还要被这些事绑住,所以有恃无恐地威胁自己。可是程林已经找了别人,对自己做了那种事,难道不应该对自己没兴趣了才对吗?祝辛动了动嘴唇,叫程林的名字,叫完又没有下文了,程林又给他揩眼泪,做出一副好心的、也不是不愿意给他活路的姿态,大方地说:「祝祝,你要是不想管呢,我就给你订票,后天的,可以吗?」 祝辛的机票早就过期了,程林假惺惺做出这种姿态,说只要祝辛不想管这些事,他就放祝辛走。 良久,祝辛声带颤抖:「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祝辛已经问了好多遍为什么了,程林不回答,只说:「最后一次机会,祝祝,你要走我就让你走。」 他这么说着,却想:他的祝祝的滥好心还没发作结束,就算是在冬夜被扫地出门差点冻死在街头,他肯定也还想报个恩再说一番有理有据的不亏不欠然后才故作镇定地逃走。 他的好祝祝,总有这么多滥好心,但是别人呢?包括自己在内,不会有的。有些人,死就死在太有良心了,像他就不会良心不安,只会觉得祝辛被这些人缠住身实在可怜,然后心安理得张开手叫他的祝辛主动送上门来。 程林很淡定,把远走高飞和留下来的选择权交给祝辛——不要他的人家破人亡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四目对视,祝辛眼眶又是一片通红,他心脏处发紧也发酸,祝宏飞好像已经喝了好多杯了,还在说好话捧着那位『老闆』,事实上那个『老闆』什么主也做不了,那几十万能不能到帐,真正能说话的人在自己面前。 程林拿起纸巾给祝辛擦眼泪:「那天来找我,祝祝不就是想叫我帮忙吗?」 是,是这样,然后程林搂了个自称玩物的鸭子羞辱他,又送了好大一份惊喜给自己,把他逼到了绝路,还说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没时间陪他所以吃醋。所以程林和李洲又有什么区别呢?李洲想谈生意,没什么好送礼的东西,就把自己捆起来给程林送上门玩弄,程林也一样,不痛快就轻轻松松毁了别人的一辈子,在他们手里人命似乎如草芥,一点都不用在乎公理王法。 第67页 所以过去那些根本就是他一时兴起逗着人玩儿罢了。 「不过他这么对你,说实话,我也不太想帮他——祝祝,你根本不知道你们家那个厂子拖了多大一屁股债。」程林很惋惜道。 说完他就等着祝辛给自己回答,又盛了一碗汤给祝辛,勺子送到祝辛嘴边,哄着他张嘴喝一点,像个很贴心的男朋友那样。 终于,祝辛说:「我要做什么?」 程林嘴角翘了翘:「先吃饭。」 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菜,祝辛说:「我没胃口。」 「那就吃点别的。」程林摸了摸祝辛的脑袋,伸手去拿菜单:「想吃什么?」 祝辛推开眼前的汤碗,「烧卖和海鲜粥。」 那还真没有。 程林当即牵着祝辛起身,无有不应:「好,附近正巧有一家广东菜,带你去尝尝!」 路过隔壁,门口玻璃上还能看到祝宏飞沟壑纵横的谄媚笑脸,他脸色也很差,但是笑容可掬,闪着脖子嗯嗯点头,祝辛看了一眼就被一只手拢着扭过头,程林不顾他人目光地贴下来在他侧脸亲了一下,很温和但话里显然藏着不满:「就这一回了,以后可别对别人心软了,我还是会吃醋。」 祝辛也心想就这一次,过了这次,他们就都是不相干的路人,他再也不要被羁绊。 但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抬头,问程林:「这次,你想玩多久?」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了明天不更,周二更 第44章 变回祝辛木偶 夜里一起睡,程林搂着人到怀里,祝辛脸上的厌恶藏不住,下意识就想推开,程林就笑,用很暧昧的语气说残忍的话:「祝祝,可没有这么好赚的钱。」 祝辛牴触的动作一停,程林如愿把人搂到了怀里,思衬着自己恐怕说了重话,才要闭眼说点别的打消一下刻薄,听到祝辛的声音:「你还没告诉我,这次要玩多久。」 祝辛仰起头想等他一个准话,一天不想多待的口气,程林掐着祝辛的脸咂嘴:「这么想走?你觉得那个数你得卖多久?」 小一百万,说多不多,远比不上捐款捐楼,也不必再提专门为祝辛多设了一个外派项目花的那点钱,投给鸿兴的只不过一点零头,不足一提。不过压在祝宏飞或祝辛头上就是救命卖身的钱了。 卖字太突然,祝辛有一瞬间五指虚无地抓了一下,一记重锤打到了名为自尊的软肋一下,屈伸的五指一根稻草也没抓到,失重般的窒息里,他记起来自己已经决心跟这里的一切人和事划清界限,也下定决心暂时放下没用的自尊。所以直白一点也没错,银货两讫的话,这么说没问题,只不过是一笔下贱的皮肉交易,这么想就也接受了。 祝辛勉强平復唿吸,没看到夜色中程林某个瞬间有点怜惜的眼神,自然,看到也不可能领情。 他记起第一次见面那晚,程林笑意盈盈问李洲开了多少钱,转瞬又想到祝宏飞说自己下贱,而现在,自己要用这种下贱的事情帮祝宏飞的忙,所以比祝宏飞说的下贱还要下贱,自甘下贱,讨不到好,愚蠢至极。他用一些能想到的难听话形容自己,比不上祝宏飞压到嵴樑上的千分之一。 也难怪程林总是笑自己滥好心,其实要是走了又怎么样呢?矫情也好脆弱也好,也没有人关心过自己会不会溺死,会不会很难。 可他还是想叫拍着自己后背说不用理会那些事情好好读自己的书就行的那个祝宏飞轻松一点,想让祝娆很开心地考虑假期要跟爸爸妈妈去哪里玩,而不是小小年纪就开始担心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无处着落已然是祝辛的宿命了,滥好人也是。可是好多个瞬间他又想当程林说的那种人,自己不痛快就让所有人都不痛快,宁可我负天下人,就像现在这样,他能无缘无故就把自己糟践成一滩烂泥还能毫无负担跟自己调情,要自己陪笑。 祝辛忽然有点好奇程林的看法:「程林,我是不是很好笑?」 「嗯?」 「他们那么对我,我还要答应你的条件,你对我做那种事情我还要被你胁迫,程林,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好笑?」 程林心说是啊,但没说出来,他摸了摸祝辛的脸:「你是太心软了。」 祝辛推开程林的手:「要是今天,我要了机票呢?」 沉默良久。程林低笑,分明不信祝辛能那么有本事:「那我就刮目相看,拍着手送你走。」 祝辛于是无力,他双目呆滞,又问:「我们每次在一起……你都拍照了吗?」 那只从脸上被推开的手捏到了祝辛腰上,摩挲着缎面一样绵软的肌肤,没回答,祝辛以为他要做点什么,事已至此没什么好推拒,卖身抵债的话早卖早清,他配合着抬腰去解睡衣抽带,被拍了拍后背制止了,程林没有在人病着的时候欺负人的爱好。他亲了亲祝辛额头结痂的疤,问:「假期还有多久?」 话题跳转太快,祝辛没反应过来,公费交换生去不了,正常开学还有十来天。 祝辛说:「一个多星期。」 「出去散散心吧。」程林似乎已经想好去哪了,低下头亲祝辛木然的脸颊,掐着祝辛的下巴深吻,缠绵地说:「都开春了还这么冷,往南走走。」 祝辛被那晚的冷风冻坏了,精神一直不太好,耳朵长了两个冻疮,手指也有,涂了药还不好,额头上的伤也长得慢,呆在家里也闷,趁着还有时间,带他出去玩两天,而且家里也不太平,老头子成天上蹿下跳要他结婚生子。 第68页 令人窒息的亲吻中祝辛没法专心,那一沓照片带来的冲击尚有余威,他下意识环视四周,想看黑暗中有没有闪烁的红点,有没有窥伺的眼睛,程林不满他走神,掐了他胸口一把,祝辛发出压抑的痛唿,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重创之后他一点疼都忍不了,但这样的疼可能不会少,只会更多,才被程林似真似假娇纵几天他就受不了会叫出来了,这不太好,他应该保持沉默,变回不知道疼的祝辛木偶,木偶没有心,就不知道疼。 「专心一点。」程林抚着他的脖子提醒,祝辛就闭上眼,觉得无所谓了——反正就算还有摄像头,最不堪的一面已经给祝宏飞看过了,所以还怕什么呢?即便有,他也无法拒绝。 到机场祝辛才知道他们要去海南,程林出门不喜欢带不相干的人,好多时候也是自己开车,司机把他们送到机场就回去了,就他们两个人走,程林不顾他人目光公然搂着祝辛招摇过市,祝辛挣了两下没挣开,程林还嬉皮笑脸凑过来问是不是害羞。 祝辛脸红着,是气的,他问:「你说一年就够了,是吗?」 是前一天晚上应下的期限,程林心说那可不一定,玩着看吧,嘴上答应着,还取笑祝辛自视甚高:「祝祝怕什么?怕我言而无信玩不腻你?」 祝辛隐忍着不反抗,他就偏偏要说点能戳疼祝辛,挑动他情绪的话。 轻视的话听多了祝辛也麻木,他移开目光不再多言,只觉得有了确定的期限就好,偏偏程林还要追着取笑:「还是祝祝捨不得我?我想也是,一年八十多万我确实有点亏。」 他声音不小,离得近的乘客已经有人侧目,祝辛咬牙不再说话,被搂着去单独的候机室等,偏偏祝辛越忍气吞声程林就越想逗他,见他坐下离自己一米远然后开始眼神放空,便大爷似的摊开张着手:「离我那么远干什么?祝祝对金主也太不走心了,这种态度怎么行?」 祝辛蹙眉看过来,程林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得不怀好意:「过来。」 祝辛不想动,程林就作势掏电话:「我问问给鸿兴的钱拨出去没。」 祝辛只好起身过来坐到了程林怀里,程林这才满意,抱着人在他脖子里亲,祝辛有点抗拒:「外面有人!」 「有人怎么了?」程林玩味:「还不许人谈恋爱了?」 祝辛别过脸不理他,程林慢悠悠改口:「哦,不对,玩小情人。」 这下果然看到祝辛的颜色从脖子到耳朵一片通红,也肯回头看自己了。可能气狠了,那一眼特别凶,程林特别满意,摸了摸祝辛的脸,手就从衣服下摆伸进去了,祝辛剧烈挣扎起来,程林低声威胁:「你再躲,给人招进来了。」 祝辛怒视程林,死按着程林微凉的手:「你别动我就不躲了!」 「不成。」程林赖皮似的往下摸:「还四十多分钟呢,我看你老发呆,可能是太无聊了,咱们解解闷儿。」 他简直神经病,哪有这么解闷儿的? 祝辛只能认输,避开程林的目光低声说:「我不发呆了。」 程林这才满意。 作者有话说: 总感觉我的狗血有点奇怪,还是说程狗有点怪…还是说他脑迴路太神经质咱也不明白(陷入沉思 文案就可以看出来这是篇狗血啦,不是渣贱,程狗目前的行为就是属于知道自己喜欢小祝但不知道喜欢到什么程度以及被仇恨浅浅蒙蔽了一下双眼所以折腾,小祝表面无害但小辣椒会反击,但剧情说到底还是升血压,看不了的读者快跑嗷! *榜单任务超额完成,周四开始恢復一三四六晚21:00的频率~ 第45章 卖还要我教你? 到了地方,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点好了,祝辛没有自己的行程,程林说什么就是什么,叫他休息他就休息,叫他陪着他就陪着,哪怕凌晨三点把他挖起来要自己陪他去飙车也不反抗,只不过程林油表飙到底,他繫着安全带在副驾驶昏昏欲睡丝毫提不起兴趣。 下午的时候程林出去了一趟,回来就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祝辛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也没兴趣知道,暴雨之后温度宜人,他一心等程林发完疯回去睡觉。 程林觉得祝辛打不起精神可能是不够刺激,降下车篷叫凉丝丝的风吹进来,从盘山公路转弯带着水雾飙过去,要不是安全带,副驾驶的人能被惯性甩出去,等拐过弯之后祝辛拿手肘内侧遮住忽然刺目的一盏路灯,把没打完的哈欠遮住,擦掉眼角甩出的泪水,睏倦地眨了眨眼,看了眼程林便又闭上眼,抓着扶手继续犯困。 程林偏头刚要说什么,见祝辛根本没理自己的意思,觉得没劲,找着平坦宽阔的地方停了车,祝辛干脆偏头睡过去了。 好像天气一热祝辛就会变得嗜睡,就跟他那猫一样,找着太阳好的地方就能打瞌睡。 这怎么行?今天大好的日子。 因为祝辛的原因,他终于记起来自己还有个窝囊废舅舅,打算关照他一下,打听到地方找过去,才听说原来去年就死了,墓地都买不起一块,骨灰盒寄放在殡仪馆保管时间也快到了,压根没人理。 当时就乐得想喝一杯,回去见祝辛睡了,前一晚闹太狠就没打搅他,搂着人也躺下了,结果半夜接到老宅电话说老头子病情復发住院了,双喜临门不得出来庆祝一下? 第69页 祝辛一直犯困也太扫兴了,一下午的时间给他休息还能困成这样。 程林解开他的安全带把人搂过来掐他的脸:「醒醒!」 祝辛睁开眼又闭上,脖子支不住脑子往后仰,程林换了个方向掐,闹得祝辛不得不睁眼,程林问:「你下午没睡吗?」 祝辛怏怏嗯了一声,程林问他没睡觉在干嘛,祝辛说做ppt。 「怎么大学还有假期作业啊?」 祝辛脑子清醒了一下,话音都冷淡了点,虽然不明显。 「有一门课,开学第一节课要汇报。」 哦,那就是说本来没有,留学不能去了才有的。老实说,虽然有威胁的成分在里面,但是除了那天一耳光,又不痛不痒质问自己几句之外,祝辛居然就这么平静接受了,还是挺叫人意外的。 思量着,程林随口问:「没带电脑怎么写的?」 祝辛避开他的打量,困意退却表情就变得冷淡:「找了个网吧。」 程林想了想乌烟瘴气的网吧四处都是打游戏的人,祝辛坐在里面写论文做ppt的样子,没忍住乐,又捏了两把,把祝辛不情愿的脸捏出来扭曲的笑,问:「怎么不用书房的?」 祝辛不理他,程林就摸他的耳朵,换着法子捉弄,「还想走?」 祝辛没吭声程林就明白了,他笑笑:「走不走的,我又不会亏待你,呆在我这儿还不行啊?」 「我困了。」祝辛说。 程林花哨的衬衫上有乱七八糟的烟味香水味,趴在他身上,潮湿的山风一吹就能很清楚地闻见,祝辛更觉得反胃,推开他坐回位置上,这下清醒了,也不再打盹儿,宁静盯着山下璀璨的灯火。 半晌,程林扯着嘴角笑了笑明知故问:「不高兴啊?」 他抖了抖领口,是有些叫人不喜欢的香味,人多了难免,不过祝辛吃醋了他就高兴,哪怕是冷脸也觉得可爱。 「下午是应酬,正经谈生意,怕你不喜欢才没带你,你要想去的话……」 「我不想。」祝辛头朝着另一边开口,打断他的话:「你在哪干什么跟我没关系,程林,我们现在是交易。」 好半天都只有呜呜的山风唿啸而过,程林半天没说话,迎风点了支烟,烟雾顺着山风往海边逃,吹着各怀心思的两个人离得更远,他忽然冷笑:「是交易没错,既然是交易,你也太不走心了,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卖还不会啊?」 祝辛终于扭头回来,程林靠在驾驶座上掸菸灰,眯着眼:「少爷,钱可不是这么赚的。」 意料中的表情没出现,祝辛目光闪了闪之后很快平静,他盯着程林:「那应该怎么样,有什么守则吗?」 程林愣了一下,险些被菸灰烫到手,回神见祝辛很冷静地问自己情人应该怎么样。 他想了想,身边那些人包到的情人百依百顺温言软语,没一个跟祝辛这样的。 为难人的要求他能提三页纸,不过要怎么为难祝辛他还真没想过,随口嘴欠几句也就到顶了,祝辛逼问回来他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 程林冷笑:「怎么讨人欢心不应该是你研究的吗,我花了钱,还得教你怎么哄金主开心?」 针锋相对,祝辛眨了眨清冷的眼睛,嘲弄:「我要卖笑吗?」 程林不说话,沉沉看他。 祝辛于是点点头,继续问:「还要学什么?要学怎么跟男人上床吗?」 半晌—— 「好啊,学啊,学成了我给你加钱!」不等祝辛反应过来,引擎轰响,程林踩着油门下山几乎要起飞,来的时候四十多分钟的车程三十分钟不到就回别墅了,祝辛忍着反胃才要下车,脚没落地就被拎着扛起来,来不及回卧室,衣服在客厅就被扒了个干净,他没反应过来地挣扎,听见撕他衣服的程林半嘲半怒:「不是要学吗?」 抓紧的五指捏得更紧,祝辛喘着粗气停下挣扎,在黑漆漆的屋子里躺平,甚至配合地抬腿,安静下来忍耐,谁知逼近索吻的程林忽然又发神经,「卖笑,你的笑呢?」 两双眼睛谁也不让谁,祝辛躺在下方,眼眶蓄满因为吹风才有的一道亮晶晶湿意,显得很可怜,显得有点拧巴,他忽然勾唇,眼睛也有了弧度,贝壳一样的牙齿泛着一弧冷光,五官都配合了,眼里却还是凉薄,比木然还叫人厌恶。 程林忽然又发神经,把祝辛翻过去不想看那张冷淡的脸了。 作者有话说: 持续给程狗烧纸,一沓不够烧两沓,下去也不能缺钱花() 第46章 时间到了就结束 到海南的第三天,程林还是一个人出来的,张兴越晃着挂着冰霜的杯子好奇:「听说你带着小男朋友出来的,怎么不见人?」说着来回看,「又不是没见过,怎么还藏着不往出带啊?」 来三天了,第一天他有个合作项目要谈,晚上带入出去兜风,莫名其妙吵了一架,回去就折腾,第二天他们都没起来,一起躺了大半天,昨晚倒是没再折腾,然后今天,他要带人出来散散心,前天才说要学卖笑的人隔天就翻脸不认帐,冷着脸不理人了。 没见过这么给人当情人的。 想到这儿,程林表情也不好看了,哼了一声难免阴阳怪气:「我哪儿能做得了人家的主?不乐意出门我还能绑出来?」 张兴越听了直笑:「不是,谁能叫你这么吃亏?你这一副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家什么地位呢!你是不是招惹人家了人家才不乐意跟你出门?」 第70页 说到底不就不痛不痒嘲讽几句,下山回家之后折腾得狠了点吗?又没怎么欺负他别的,就两天不理人,倒像他程林才是欠了债的人一样。 不过程林也好奇,明明那天闹翻之后张牙舞爪恨不得生吞了自己,怎么这人这么快就能换了一副模样? 虽说早知道那小东西没良心却也没料到他能这么轻易就放下,摆出一副木头人脸来对自己。 啧,不能多想,想多了牙疼。 程林端着杯子跟张兴越碰了一下,一脸烦心模样:「爱来不来,我稀得似的?他不来我不会找别人啊?」 话是这么说,张兴越却不信:「我怎么听说你为了你那个小孩儿跟你们家老爷子闹翻了,气得你们老爷子住院了呢?」 程林冷笑出声:「什么叫给我气得?」 张兴越挑眉:「不是吗?」他怎么听说是因为程林带着男人在外头招摇过市呢? 程林摸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缓缓吐烟圈,孝子发言:「他就不能是自己活到头了,非得是我气得?」 张兴越愣了一下,啧啧惊嘆:「不是,你这么说,你们家老爷子知道吗?」 程林脸上冷笑更明显:「人啊,缺德事情干多了都得折寿,老天爷看不见自己也得做噩梦。」 程家那些事情圈子里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张兴越知道的不多但也听过程林跟他们家老爷子不对付的那些事迹,可无奈程老爷子一辈子就这么一个独苗,再不成器也没办法,所以从前可没这么闹过。无言半晌,他问:「那你不打算回去看看?听说还没出院呢?就算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吧?」 程林夹着烟侧目,手臂上的靛青纹身随着动作缓慢扭曲,他说:「又不是急着签遗嘱喊我回去继承,真到那一天我再着急回,现在么,我又不是大夫,回去也只能给他拔管儿。」 话里话外咒他爹早点咽气。 成,没得聊了。 张兴越也只能在心里感嘆几句,最后问程林项目谈得怎么样了,聊了几句,有人过来搭讪,直奔着程林过来,刚才说祝辛不在要找别人,张兴越给程林使眼色要他把握机会,可程林忽然站起来,看也不看那杯搭讪的酒甩着车钥匙:「忽然有点事,你们先玩。」 他走得太快,过来搭讪的少年跟张兴越都没反应过来,等张兴越站起来喊程林,程林已经路过垃圾桶碾了菸头也不回走了。 孙安下飞机就赶过来,来之后只见着张兴越没见程林,张兴越已经跟来搭讪的那个少年搂在一起了,孙安坐下好奇:「程林呢?」 张兴越耸肩:「喝了半杯就走了,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被程林连累才打扫完烂摊子的孙安呵呵冷笑:「他还能有什么事儿?」 一听就是有八卦,张兴越来劲了,凑过去:「怎么了?」 孙安摇摇头:「不知道吧,咱们程公子,大情圣!」说着比了个大拇指,看这语气,就差骂出声了。 情圣两个字给程林用上就挺离谱,张兴越闻言更感兴趣,也忘了跟刚才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新朋友继续调情,两眼吃瓜:「怎么了怎么了?」 「你真不知道?」孙安惊奇:「那孙子这大半年变了个人似的围着个小孩儿转你不知道?你不是见过吗?」 「知道啊!」张兴越摸出烟盒给孙安递烟,点上了眯着眼深吸一口,「从他那酒吧开业开始的吧?是不是那时候认识的?后来听你们说过,分分合合,不是最近又闹到一起了,听说又是给他们那学校捐楼又是捐项目——这就大情圣了?」 虽然说代价稍微大了点,但是照着程林面上漫不经心其实爱不释手那个程度,不也就是花了点钱讨人欢心吗?花点钱就情圣的话…… 张兴越满脸不至于,孙安摇摇头哼哼嘲笑:「知道程老爷子气得脑溢血这事儿吗?」 「听说了,刚还跟程林说呢。」一听就是有内情,张兴越压低声音:「不是说因为程林带人出来玩吗?」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玩男人再生气能生气到哪儿? 孙安瞥他一眼:「有点。」 「那就不全是呗!」张兴越翻了个白眼:「还怎么了?」 孙安一脑门官司:「哼,要真就花了点钱我也不至于说他,你知道李洲拼了命谈下来那个项目程林要撤资的事儿吗?」 「啊?」 这下是真惊讶了,这个事情有风声,他还以为是假的,那可是个大工程,对公的,几个亿,李洲当初求爷爷告奶奶弄下来,捏着鼻子跟死对头程林求情,就差跪下了才谈成,现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项目不能按期完工李洲没好果子吃,可其余投了的谁都跑不了,程林干嘛在这种时候为难人? 在孙安不再往透了说的目光里,张兴越慢慢恍然,几件捕风捉影隐隐约约有印象,表面上好像不相干的事情串起来了。 「你说……跟那小孩儿有关系?」 孙安再一次觉得自己作孽,当初就看祝辛跟程林早死的那个妈长得有点像才把人弄过来给程林玩玩,谁知道他妈不是长得像,是真有关系呢?还有程林,来回折腾闹得满城风雨,为了个私生子都算不上的东西大费周章,跟他们家老子换着法儿斗,也是绝了。 「不是,这么大的项目说不要就不要了?」震撼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张兴越此刻的心情,「别说程老爷子,要我我也得脑溢血。」 第71页 孙安嘆气:「不是不要了,是李洲,绕着程林找上程老爷子了。」 「什么?」 「也是李洲倒霉吧,谁让他三番两次往枪口上撞呢?」 「所以到底怎么了?」张兴越发现自己出了趟长差回来好多事情都没赶上趟,听来听去发现他错过好些精彩的事情。 孙安无语极了,李洲死定了没得跑,可他也跟着投了钱,现在弄成这样,虽说程林说了会补偿,但是到手的鸭子飞了也怪让人不痛快的。 张兴越身边那少年去洗手间了,没别人不怕被听到就随口说了,孙安说:「之前有一次,程林跟李洲打了一架,闹得特别大,闹到警察局那次,记得吗?」 张兴越点点头,孙安继续说:「当时李洲录了个视频,储存卡程林拿走了,但是还有一份……」 那边在八卦,这边程林回了临时住的别墅,祝辛还在书房写报告,听到脚步眼关了聊天页面——手机那天丢了,到现在没换新的,这几天要做作业开了电脑才发现有人找自己,孙安问怎么没消息了,他刚才回了句开学回学校程林就回来了。 程林进门绕到祝辛身后看了一眼,里头一些复杂的化学式,他伸手点了保存关了电脑语气自如:「休息好了?」 写不成作业了,祝辛收回手,面无表情看了程林一眼,不说话。 然后不安分的手就捏到祝辛脸上了,程林凑下去看祝辛绷紧的脸,额头的疤颜色已经很浅了,他问:「还生气呢?」 祝辛蹙眉。 「我那不是被你气的吗?后面你说不要我就停了……唉!」话没说完,祝辛推开他走了。 看看,这就是嘴上说着要遵守情人守则的人,可没见过谁家小情人敢给金主甩脸子的。 程林跟上去:「晚饭吃了吗?饿了没有?在家呆了一天是不是无聊?要不去外面透透气?」 祝辛打开冰箱拿了一瓶苏打水出来,程林跟在后面嘴皮子不停:「……跟我说那边一家椰子鸡做的特别好,菠萝糯米饭也不错,泰国菜也不错……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 祝辛忽然停下了,程林也跟着停下,见祝辛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心里还在吐槽自己这个金主当得忒憋屈,但没再说出来,他问:「收拾收拾,出门?」 祝辛拧紧了苏打水,说:「我们已经说明白了。」 「什么?」 祝辛说:「我们是交易,一年到了就结束。」 程林扯着嘴角笑了笑,漫不经心答应了一下,祝辛抿唇:「所以你能别再说这种话吗?」 程林玩世不恭:「哪种话?」 祝辛垂下眼,沉潭似的眸子里看不出一点情绪,淡漠陈述:「这种暧昧不清的话,听着好像我们除了交易以外还有别的关系的那种话。」 作者有话说: 程狗太孝了 第47章 你可以找别人 半晌,程林拿过祝辛捏着指尖的水瓶,拧开喝了一口,而后轻佻翘唇:「哦,凭什么啊?」 祝辛立在原地不说话,唯有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和严肃的眉眼试图加重话里的分量叫程林明白不止自己应该做个合格的情人,他也应该做个有边界感的金主,然而程林只舔了舔沾了苏打水所以微甜的嘴皮,祝辛在他丝毫不加收敛的行为中无力,耳朵尖不自觉发烫,眉心打结,懊恼地移开目光。 「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呢?」 祝辛愤而抬眼,程林就笑,并拖长音调贬低祝辛也许不存在的职业素养:「这种需求也不能满足啊?」 祝辛嘴唇动了动,并不为之所动,在热度退却后低声:「可是真的很噁心。」 想想他做了什么事情,又听到他祝祝长祝祝短,亲密暧昧地说着界限不明的话,再怎么一遍遍告诉自己这是交易也没用,还是会被这些话噁心到。 祝辛始终不解世界上怎么会有程林这样的人,他的喜欢和讨厌都是好奇怪的东西,被他喜欢或者讨厌都是倒了八辈子霉。 也或许,对待一个玩物,喜欢还是讨厌其实都不重要,他只是单纯恶劣,就像小孩子天真的恶毒,喜欢一个玩具随手就能拆了——其实根本不在乎,玩具又不需要被共情也不需要考虑会不会受伤,反正还会有新的。 「可是,再噁心祝祝也得跟我呆在一起。」程林扬手丢掉那半瓶水,命中垃圾桶,他把祝辛拖到怀里挑起他的下巴,脸上一点都没有不高兴,他用很轻松的语气把祝辛丢过来的厌恶带来的不痛快转嫁回去:「祝祝,这就是现实,我这都不叫欺负你,花了钱,最多叫行使权利。」 被亲了一下在嘴角,祝辛偏开头厌恶愈发,程林松手:「好了,换件衣服,咱们吃饭去。」 找了件浅色半袖衬衫穿上,换好出来听见程林在接电话,不知道是跟谁,总之不是什么好话:「什么时候要戴孝了再喊我,你告诉他,我忙着跟我们家小杂种度假呢,没空回去看他。」 祝辛脚步一顿,「小杂种」三个字反应了一下,很轻易就跟自己对上号。 程林跟别人是这么说自己的。 可能也算是意料之中,但是第一次听到,难免,还是痛恨。 ——他凭什么这么叫自己? 祝辛脚步一停顿程林就发现了,某一瞬间程林有点不自然,再看祝辛明显听到了的样子,暗地啐了一声不巧,挂了电话搂着人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凑下去嗅祝辛身上的味道:「什么味道?好香。」 第72页 祝辛没说话,程林就又嗅了嗅,好像是橙花。 祝辛眉眼低垂:「洗衣粉吧。」 晚餐还行,但是对面的人冷漠一张脸就叫这餐饭变得差强人意,最后随便和弄几下刀叉,也没心情继续吃饭了,傍晚不太晒,回去也是相对无言,程林说散步回去消消食,祝辛就沉默着被他搂着从沙滩往回走。 来的时候心情太差,忘了带咪咪,要是带了猫,白天无聊的时候还能陪咪咪一起玩毛线球。 祝辛望着海面的波光粼粼和金灿灿的夕阳倒映出神,走着走着忽然就停下来了,程林好像看到了认识的人,跟对方打招唿,那人年纪看上去跟程林差不多,身边一个戴着墨镜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似乎透过墨镜在打量自己。 祝辛看了眼肩上程林搭着的手,想起来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脸上难免出现厌恶,他拧眉面向另一边,等程林寒暄完离开,好不容易继续往前走了,程林忽然凑过来:「看看,人家怎么就那么乖?」 说的是傅延拙身边躺着晒太阳的那个少年。 程林话里不难听出羡慕暗示,祝辛不回头,依旧看水鸟低飞的海平面:「你也可以找点听话的。」 啧。 程林气得牙疼,吸着气掐祝辛的腰:「怎么就不开窍呢?我说你怎么就不能那么哄哄我,我高兴了什么不能给你?」 祝辛终于扭头回来:「我们只有一笔交易,我没有别的东西想要,或者你可以让我走,钱我将来会还给你,你愿意花钱的话,大把听话懂事的人可以陪你玩。」 这是这一整天祝辛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他们静静对视,程林一点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确信自己要是答应了祝辛就能连夜走。 好半天,程林才问:「你以为单是几十万的事儿?」 祝辛没话说了,确实,不单是几十万,是救命钱。 「你要是好好讨我欢心,说不准半年几个月,玩腻了,或者我一高兴,也就放你走了呢?」 「空口无凭。」祝辛不愿意再上当了。 但是这次没得到想要的东西,程林说:「你也没给我看你的诚意啊,我凭什么要让着你?」 「……」 半年几个月算是不小的诱惑,祝辛无比迫切地想要快点逃离,无比迫切地想要从程林身边离开。 离开一切叫他小杂种的人,这辈子都离这三个字远远地。 「我要……」他迟疑着,紧蹙的眉心和终于肯看程林的眸子里是纯粹的求知,祝辛咬牙无视很没必要的自尊,难熬地问程林自己应该当个怎么样的玩物:「要怎么讨你欢心?」 不过这次程林不乐意给他答疑解惑,他心里也是无名火,面上不显,却也不乐意见祝辛这么迫切地想走,他说:「不是说了吗,要我教你是另外的价钱。」 程林说完就放下手先走了,祝辛跟在他后面,不小心就踩进了程林走过的脚印里,他执拗地避开那些脚印,跟上去:「你是骗我的吗?」 「你觉得是就是吧。」程林说。 祝辛沉默,一方面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走这一步,一方面嘲笑自己居然试图跟程林这种奸商谈条件。 可他确实很想快点离开,所以即便没用也想试试。 是夜,祝辛主动爬床,洗完澡从床脚爬进被子里,拿程林教他的那点皮毛去取悦人,问:「这样算吗?」 程林觉得不算,这应该是当情人的基本义务,而且—— 程林捏着祝辛的脸跟他对视,把祝辛泛着水光的唇搓到红肿,点评没多会儿就没耐心继续的人:「您这技术也忒差了,祝辛,咱们凭良心说,在床上,咱们到底是谁伺候谁?」 祝辛:「你可以不管我,你高兴了就行。」 说这话的时候祝辛耳朵尖红着,程林摸了摸那发烫的耳朵尖,哼哼冷笑:「噢,我能信你?前天算什么,我才怎么你了一下,您就差给我踹下去了,事后甩我两天冷脸,这叫不用管你?」 撕破脸以来头一次祝辛觉得理亏。转瞬找到心理支点:「那是因为你先……你故意……」 程林又冷笑,祝辛便无言以对,终究无法做到程林一样厚颜无耻。 作为情人的话,自己确然过于任性与不合格,别说照着程林的标准,就算从自己的逻辑,他也不应该对程林有小脾气。只是交易四个字应该刻在骨子里,他对程林应该没有其他情绪,就像过去在家时候那样做透明人才对。 程林看祝辛发呆了好久,被勾得不上不下,恼了:「不是,怎么这时候还能走神?」 祝辛回神已经自省完毕,想通了也就不为难了,既然程林拿自己当玩物,那自己也不需要有自我人格,只等时间到了走人就是了。他说:「好,我会改的。」 「啊?」程林没明白,祝辛已经翻身回去,准备躺下睡觉了——反正程林也不满意,不如就不做了。 这下捅了程公子的马蜂窝,他把闭上眼睛要睡觉的人弄出被窝翻身上去:「什么意思?什么叫会改的?改什么?现在干什么?」 起初祝辛继续苦思冥想怎么才算是讨好,因为缩减刑期实在是很大的诱惑,他无比迫切地想要离开,但程林已经被撩拨起火,忍不了了,又不喜欢祝辛随时随地走神的模样用尽手段要他专心,所以思绪不得不暂时停止,祝辛被迫应付自己挑起的火。 第73页 小夜灯昏黄的光晃动一夜,这一晚,最终以祝辛趴在床头打着颤求饶结束。当晚半夜叫了一次外卖,然后第二天祝辛又没起来。 眼看假期要结束,他还没想到怎么给自己减刑,不过讨程林欢心本来也是很主观的事情,程林那种思维很难从正常人角度去解读,就算自己真的努力讨好了,说不定他翻脸不认帐。 作者有话说: 小祝:水泥封心,勿撩 第48章 问我要不要换床伴玩 回京城,离开的十天咪咪看上去一点都没有思念主人,肚皮滚圆在狗窝顶上晒太阳,祝辛疑心咪咪被锦衣玉食的贵族猫生活驯化,不愿意离开这里跟自己去吃苦了。 他抱着猫在大阳台的躺椅上给猫梳毛,低声喃喃:「你这么容易被收买,将来我买不起进口猫粮也没那么多肉干给你吃,你会不会吃不了苦?」 咪咪没法回答,只能用尾巴勾主人的膝盖撒娇。 祝辛语重心长:「可你是流浪猫,由俭入奢易,你现在习惯了这些,以后可怎么办呢?」 「你可不能被眼前的生活蒙蔽双眼,咱们还是要离开的。」 「……还是,你已经不想要我这个主人了?」 祝辛小声埋怨,摸着咪咪油光水亮的毛:「你看看你,肚子都圆了一圈,我以前还想给你找个好主人再走,现在倒好。」 他像个逼问离婚后孩子跟谁的家长:「你不会不想走吧?想在这一直住下去。」 问完了又觉得自己太自私,怎么能试图主宰小猫的思想? 「算了,反正你一直都这么没良心。」 「可是你想留下,万一人家不要你呢?……而且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留下要是受委屈了怎么办?要不还是带你走吧,至少我不会亏待你。」 喃喃不休被来阳台找人的程林听了大半,嗤笑的同时又有种奇怪的感觉,忍不住开口打断人猫间的交流:「我还能养不起一只猫?」 祝辛回头,见程林来了,就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 他要搬回学校,没行李,说走就能走,但管家偏说要告诉程林一声。 「在这住着不行?」程林说着坐到了祝辛身边,猫自发走开,回到狗窝上继续懒洋洋打盹,祝辛说:「我回学校住。」 「住这儿。」程林没给他商量的余地,也不是商量来的。 「我在这来回学校不方便。」祝辛皱眉。况且来的次数多了总会被人知道。 「你住回学校我要找你不方便,你不应该随叫随到吗?」程林理直气壮给人做主:「你要上课,我给你配司机。」 对峙很短暂,祝辛在发觉程林态度坚定之后,抿唇:「那我……有什么好处吗?」 说话的时候名为自尊的东西不断动摇崩塌,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说出这种台词。 顿了顿,程林忍着拎起没良心的人教训一顿的怒火咬牙,皮笑肉不笑道:「算。」 就看他前有狼后有虎,没了李洲多了那老不死还有他那疯疯癫癫的妈,离了自己还能过什么好日子。 祝辛平復艰涩的唿吸,大概还是很难放下那其实毫无用处的自尊,但话一开口已经没有迴旋的余地,程林也答应了,所以他硬着头皮往下问:「所以?」 程林差点就掏出支票来给人划了甩过去砸他脸上,但他又知道祝辛想要什么。 最终,祝辛得到了减刑半月的奖赏。 上次没说清楚,回学校第一天孙宁终于见着了祝辛,追问他怎么没走,祝辛只说家里有事,去不了了。 「真的吗?」孙宁半信半疑:「还是因为程林?你们是不是还在一起呢?」 那次打游戏,程林跟土匪似的出现,话里话外都是排挤和防备,然后自己忽然就被劫走了,后来他哥直接警告他不许他过问祝辛的事情。 孙宁现在算是朋友了,但是祝辛还是不太想把自己跟程林的纠缠告诉孙宁,一方面早就跟孙宁说过自己不会喜欢那种花花公子,孙宁也早警告过自己程林城府很深不能随便相信,所以照片的事情只能说怪自己天真,再者说如今他们是交易关系,他也不想孙宁知道自己做了这种事情。 所以只能含煳其辞;「暂时还没分开,但也不会太久。」 这话引得孙宁皱眉,还没追问,接祝辛回去的车已经到了,程林下午好像有安排,叫他交完材料就快点回去陪他出去应酬。 祝辛起身再见,床铺都没铺开,却收拾了几件衣服看起来要带走,孙宁讶异:「你不住宿舍?」 祝辛摇摇头:「暂时不住。」 又是暂时,再怎么蠢也能听出来不对,等祝辛走了,孙宁忍不住给他哥打电话,毫无疑问又是一顿臭骂叫他少管闲事——孙安最近吃了炸药似的一点就炸。 祝辛以为有什么要紧事,但原来就是带着自己泡吧,不在林深,从城区绕了半天才找到隐秘的入口,进去就是光怪陆离的世界,好多形形色色的人,穿着夸张或暴露,肢体语言也很露骨,好多素不相识的人端着酒杯四处搭讪,祝辛觉得里头有一种游离于真实世界之外的、不被法理管束的气氛,尤其外国人很多,金髮蓝眸随处可见。 他有点迟疑地看程林,眸中写满不信任,程林搂着祝辛痞笑:「怕什么?有我。」 祝辛便又垂下眸不言。 第74页 落座后,程林指着四周丧尸一样忘我摇摆的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大声问祝辛吵不吵,多此一问的话,祝辛白眼都懒得翻,就当没听见,抿着杯子里冰凉的气泡水。 「要不要喝点别的?」程林觉得过了这么久,祝辛酒量应该有长进了,祝辛没反对,在长长的菜单里选,很保守地要了杯玛格丽特,看菜单的时候很认真,淡粉色的唇抿着,泛着水光,睫毛低低垂落有很大一片阴影,线条柔和的侧脸被五光十色的灯光映成斑斓的色调,看起来又乖又漂亮,扭头过来说出酒的名字的时候眼睛里也是五光十色的星星。 太漂亮了。尽管星星并未刻意闪烁。 祝辛扭头告诉程林自己要这个,猝不及防被掐着下巴亲吻。程林拖着祝辛的腰拖到了怀里,当着一众不怀好意的目光霸道深吻自己的所有物,周围响起几声口哨,程林指缝还夹着烟,嘴里也是辛辣的菸草味,有些呛人,祝辛下意识挣扎,被掐着腰箍住深吻,舌根都要被吮断。 他无法不呜咽。 注意到这里的目光越来越多,祝辛被亲地窒息,终于被放开,缺氧的大脑迟钝地恢復思考能力,听力也后知后觉恢復,他听到程林的声音:「宝贝,好多人在看你。」 祝辛的模样很招这些人喜欢,要不是旁边有人,估计早就有人过来搭讪,如今这场火辣的现场演出招致更多瞩目。 ——这可不是普通酒吧,祝辛在这些人眼里就是一只漂亮羔羊,要不是身边有人,估计谁都想过来分一口。。 祝辛把脸藏进程林肩膀缓慢平復唿吸,不去解读程林的话是夸奖还是戏嚯又或是别的什么,也不想对程林这种昭示主权实则过火的行为有评价,等脸上热度下去就恢復冷淡,而后听到程林指向性的话:「看那个,祝祝想不想也弄一个?」 祝辛循着话音看过去,在吧檯前看到一个正在跟一个健壮男人调情的金髮外国人,动作热辣表情大胆,镂空的衬衫露出来腰嵴漂亮的线条,侧腰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随着金髮男人的动作在侧腰滑动,光影流转仿佛振翅。 程林说的就是那个,祝辛看见了,没回应,程林思衬着祝辛可能不爱弄这个,想了想那个模样的祝辛,清纯之外居然有了可以称作媚俗的气质,他的祝祝到时候一定还是爱搭不理的样子,但是身上却有一只写着程林印迹的蝴蝶。程林难免就有点可惜:「祝祝纹了可能比他还要漂亮。」 随口调戏,没料到祝辛问:「我要是纹了呢?」 简直无法无天了。 跟那天问他不住学校有什么奖励几乎一样的口吻,程林愣了一下,手掌忍不住往祝辛干干净净只有一颗小红痣的侧腰摸,隔着衣料摩挲。他太喜欢祝辛这副皮囊,几乎从头到脚把玩过,所以穿着衣服也能想像到那颗小红痣在哪里。 在最后一根肋骨下面,跟那个蝴蝶纹身差不多的位置,一抬腰就跟着漂亮皮肉起伏,羊脂玉上一抹硃砂。没有蝴蝶已经美不胜收了,再有一只蝴蝶,估计君王不早朝都是收敛着写的。 他确实太爱祝辛这副皮囊,遑论他们还有那样的纠葛。 细细一想,又觉得有蝴蝶那颗小红痣就会被遮住,相比之下居然更可惜。 祝辛没等到程林回答就放弃了,无视周围各色不怀好意的目光,他推开程林的胸膛滑坐回自己位置,抱起方才端过来的酒慢慢喝,喝了一口感觉跟程林店里的不太一样,酒精味好像更浓,又觉得可能是错觉,又一会儿,程林忽然招手,原来是约的人到了。 祝辛跟着抬眼望过去看,被轰鸣的音乐和炫目灯光弄得头晕眼花,晃悠着看不清,就看到一个高大的棕发男人迈步过来跟程林握手,程林喊他亚当斯,然后很巧合地,方才柜檯前跟人调情的那个腰上有蝴蝶的金髮少年走过来钻到了亚当斯怀里,见面就是贴面热吻,祝辛感觉那个叫亚当斯的人看了自己好多次,揉了揉眼睛,因着酒意眼前愈发模煳。 打完招唿程林要跟人介绍祝辛,然后就见祝辛呆呆坐着小鸡啄米,眼皮已经快抬不起来了,眸中一层湿漉漉的水雾,更显得单纯无辜。 很典型的祝辛醉酒。 今儿可不方便先走,他得招待客人,便只好搂着东倒西歪的祝辛叫他别当着客人的面睡着,然后笑着跟对方解释自家小孩儿不胜酒力,祝辛听了含煳几句,程林没闹着要他清醒所以很快就躺在程林臂弯睡过去了,最后什么时候上的楼也不知道,就感觉双脚离地短暂腾空之后躺下到了舒服的地方,过了不久身边就躺下一个冒着水汽和沐浴露味道的人把自己搂到了怀里。 后半夜,隔壁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祝辛睡太早了,所以后半夜半醒不醒很容易就被吵醒,醒来之后听着隔壁隐约的叫声和床垫受挤压发出的声音大脑放空,发着呆,腰上横过来一只手臂。 程林摸了摸手心滑腻的皮肉,睡意囫囵话音也含煳:「醒了?」 沙哑的嗓音极度放松,老夫老妻一样自如,叫祝辛浑沌的大脑愈发迷煳。程林伸手用力,把人揽到怀里,问:「太吵了?」 这家酒店隔音不行,前半夜他还能听见酒吧的dj乐曲,也就是祝辛醉了才能睡这么沉,好不容易后半夜下面闹完了,结果,隔壁又开始了。 祝辛慢慢清醒,察觉程林嘴唇抵着自己额头用很亲密的姿势说话,不同于往日带了浓重情*欲,只是很亲密。他没应声,就那么一动不动躺着,程林也慢慢醒来,唿吸交叠但是没人说话,隔壁的动静就更明显。 第75页 程林忍不住逗祝辛,拿手心暧昧地摸祝辛起了鸡皮的腰腹,明知他很敏感,受不了这样轻柔力度的抚摸,还故意用羽毛似的力度撩拨,嘴上也不落下风,暧昧道;「睡不着了,咱们也消遣消遣?正好,这这么周全,不玩也是浪费。」 酒吧不是正经酒吧,酒店也不是正经酒店,房间里好些祝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祝辛唿吸乱了一下,去捉程林恶劣的手,程林躲着他往别的地方摸,祝辛只能开口:「别……」 「会被听见。」祝辛低声拒绝,刚睡醒的嗓子也有点哑,轻轻地,拖着不明显的尾音,服软的话往人的心口挠。 程林心情大好,噙着笑凑过去低声耍坏:「那你小点声叫呗……或者叫出来也就叫出来了,你看,人家都不在意,出来玩,人之常情……咱们也不能输不是?」 祝辛死死捏着程林的手腕抗拒,全方位抗拒程林继续:「不行!」 程林耍无赖,手也不安分:「我就要呢?」 「不要!」 身体勐地贴近,祝辛被整个困在怀里插翅难逃,程林低声取笑:「你也忒硬气了,谁家小情儿连这个也不行?就这么拒绝金主?」 「程林!」祝辛忍不住又露出尖利的爪子想挠人,还没动手就被捉着手亲了手心一下,他瞬间失语,忘了本来想推开程林,结果被这一下轻吻弄得脑子空空,浑身热度都冲到耳朵尖,愣愣盯着自己被包裹住的手出神。 然后听见程林含笑的声音:「说起来,昨晚聊完事情,要分开,他还问我要不要换床伴儿呢。」 僵滞的血液瞬间逆流,祝辛瞬间清醒,方才醒悟亲自己的温和缱绻果然是假象,他睡蒙了才会在程林亲自己手心的时候出神。祝辛浑身发凉,后怕于那一秒的沉溺,居然会有防备心弱的时候,忘了程林是什么人,也忘了这才是他们的世界。 祝辛痛恨这样很轻易就能被撞到薄弱点的自己,热血上头一秒之后迅速退散,倒叫程林以为吓到祝辛了,摸了摸祝辛后背安抚,亲着他的额头:「你放心,我可捨不得。」 本就是无心之言,说出来取乐,沉寂很久之后,胡闹出来的激情也缓慢消散,正想搂着人继续睡,听到祝辛凉薄的声音:「你想换的话也可以,要是能抵债的话。」 作者有话说: 小祝:谢谢你啊恋爱脑差点就长出来了还好你是会嘴贱的 (本来应该周三更但是忽然想起来明天必读,所以提前庆祝[耶~],今天超级粗长吧!) 第49章 蝴蝶 次日晌午四人才碰面,因为祝辛前一天醉酒所以又重新介绍了一次,餐桌上摆着黄油吐司和黑咖啡,对面两个人旁若无人抱在一起就差嘴对嘴餵了,跟临时伴侣如胶似漆的同时亚当斯还不忘将目光投在祝辛身上,祝辛明知道那里面的不怀好意也不为所动,在程林具有特殊意味地将胳膊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时候依然眼观鼻鼻观心旁若无人进食,垂着漂亮的眼睫,咀嚼的动作不紧不慢,没加糖的浓缩苦到离谱,但是糖和奶精都在程林那边,不是很想说话,祝辛就小口抿,尽量少地摄入。 似乎只有他在专心进食,蝴蝶纹身的少年自我介绍的时候说他中文名叫安森,但事实上中文并不好,听亚当斯和程林交谈一知半解也插不进话,就也把注意力放在吃完一片吐司又开始取第二片的祝辛身上。 显然他不太喜欢黄油吐司的搭配,安森很贴心地递过去蓝莓果酱,浅蓝的眼睛盈起笑意唇边还有半挂邪魅的笑,对面的小可爱就掀起眼皮用漂亮的眼睛看了自己一眼,微微颔首。 「不客气。」三个字安森也说得很有异国风情。 程林胳膊圈得更紧了一点,祝辛扭头看他一眼,程林笑眯眯,「慢点吃。」 然后安森脱离亚当斯臂膀俯身看祝辛,祝辛不自主看回去,安森问:「多大……你?」 祝辛抹果酱的动作不停:「19。」 安森点头,兴趣盎然:「男朋友,有吗?」 程林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这,闻言黑了脸,正事聊不下去了,亚当斯也停下讲话有点好奇地来回打量,程林后悔带了祝辛出来,没成想祝辛这样没劲居然还能拈花惹草。 当然,最叫人生气的是祝辛很果断地摇头说没有。 对面两个外国相视而笑人心照不宣一脸「果然如此」,祝辛说完就被提到了腿上坐,程林的不爽写在脸上,捏着祝辛的脸朝对面心怀不轨的二人皮笑肉不笑:「这不是吗?当我是死的?」后一句声音很小,仅对着祝辛。 祝辛扫他一眼,不说一个字想说的就已经表达完全,程林头顶冒烟,压着祝辛脖子低语不难听出咬牙切齿:「你想干嘛?」 祝辛推了他一把,没推开,就说:「是事实。」 「……」 就这么一句话他恨不得嚷嚷地全天下都知道,程林问:「你什么意思?」 祝辛:「没什么意思。」 程林冷笑:「是,是事实,可就算没有男朋友,你现在是我的人,在外面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勾引人?」 沉寂的眸子看过来,看得人心烦意乱,程林忽然抬手把他脑袋按怀里,不想再看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祝辛被弄得吸不到空气,挣扎两下,唿声从胸口传出来,程林就松了一点,但还是那个姿势,痞气一笑宠溺小孩般说回家再闹,然后示意亚当斯继续说。 第76页 祝辛只能被迫把脸埋在他怀里听这场会话。 他们在谈的东西祝辛听不太懂,就听出来是在哪里合资建新商业区,似乎还是挺大的合作,中途程林电话响了好多次,都被掐断,最后终于有一次接起来,去窗边接了,祝辛终于得到自由。 然后搂在一起的安森亚当斯对着祝辛下手,首先是安森开的口,问祝辛晚上有没有时间,介不介意一起玩,亚当斯目光跟赤裸,捕猎的意味几乎不掩饰。 祝辛摇头,揉了揉自己被压出印子的脸颊:「不好意思,我没兴趣。」 被拒绝了安森反而更感兴趣,他推开亚当斯凑得更近主动邀约:「我一个也可以!」 程林煳弄完家里电话回来就听到这两个人公然撬墙角,安森中文蹩脚但是健谈,正在评判祝辛跟程林的关系,说一看祝辛就没多喜欢程林,昨天在酒吧接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 祝辛张了张嘴哑然,程林不在他反倒说不出什么犀利的话,也不能坦然谈论此类话题,于是抿唇沉默继续喝他苦到令舌尖麻木的咖啡,无视安森的喋喋不休。 然后发现背后一片阴影,程林接完电话回来了。 听到他们在聊什么,程林脑子里除了不爽以外更是不断盘旋祝辛那句换的话也可以,抵债就行。他们如今的关系在祝辛眼里纯粹地可怕。 ——不知不觉间,祝辛已经被逼到绝路了。 尽管表面上来看祝辛一直很平静,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是这种放任自己堕落的垂死之姿,可以随便坠落。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能说祝辛的反应跟想像中不一样,这时候程林倒开始希望祝辛只是赌气,或者是察觉自己对他的喜欢恃宠而骄,但祝辛似乎真的很平静地接受了恋人一夜之间变成魔鬼、表面其乐融融的家一夜之间被毁,而他还要带着多方面造成的伤痕被迫做个圣人的现实。 程林猜测自己觉得心情复杂首先是因为祝辛平静接受跌宕的命运戏弄没表现出更多痛苦而不满,再其次就是他放下地太快。 见他回来了,撬墙角工作就暂停,哪怕刚才为了诱惑祝辛无所不用其极,现下又可以恢復良好的合作关系——亚当斯眼里开放关系再正常不过,所以毫无心理负担,同时有些好奇程林祝辛之间的关系。 回去的时候程林忍不住问他不在的那十来分钟他们聊什么了,祝辛正在弄答题截图,闻言很冷静地回答:「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们3p。」 「……」 车子急剎在路边,祝辛往前扑了半截,程林反应大成这样了他才有点一闪而逝的惊慌,扶着车门稳住身体,手指还点在答题选项上面。 程林怒火中烧半天发现祝辛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气与否。 「那你是怎么说的?」他隐忍不发,握着方向盘侧首。 终于做完题了,祝辛收起手机,蹙眉作势思考,片刻后说:「我问他们能给我多少钱。」 才压下去的火冒了三丈高,最终冷笑着开口:「那所以祝祝值了多少钱?」 压根没聊到这,祝辛没能在短时间给自己估个价,犹豫片刻就被扯到怀里了,程林捏着他的脖子强迫他抬头:「怎么,是我给的钱不够,祝祝还想赚点外快?」 「……」 「祝祝早说啊,我又不会短了你,再怎么说我才是祝祝男人,要钱花也应该先问我要啊?」程林眯着眼:「还是,祝祝觉得自己翅膀已经硬了,能脱开我带着你的便宜爹便宜妹妹过上幸福生活了?」 祝辛因这话里隐含的威胁嘴唇白了白,程林笑得愈发冷,痞气眉眼间是头一次见的阴冷,哪怕撕破脸那天祝辛也没见过这样的程林,程林接着问:「还是给了你几天好脸色,祝祝就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了?」 路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也有人,祝辛推拒程林的动作不去听那些话,程林忽然扯着他下车往路边走,进了一家纹身店把祝辛塞到椅子里:「有人吗?」 后面迎出来一个花臂纹身师问怎么了,程林声音很大语气很沖:「有没有蝴蝶?给他弄一个!」 祝辛还没反应过来一本图谱就砸到了手里,程林拿过纹身师迟疑着递出来的图谱扔下去气势汹汹:「不是闹脾气吗?来,看看,想当什么样的婊子?想三个人玩我他妈带你去!」 作者有话说: 怎么可以这么骂老婆啊啊啊啊啊!!!鲨掉!!! (其实是想到妈妈舅舅,不过话还是他说的,就算气头上也不提倡这么作死… (小祝忽然变得好冷漠,钢筋混凝土封心了是 第50章 哟,还活着? 祝辛被推搡着摔进门,怀里甩下来一本图册,翻开的一面正好是跟安森侧腰差不多的一只蝴蝶,他掀开图册起身:「你干什么?我不要……」 话没说完就听到程林嘴里骂出一句婊子,后半截话堵在嗓子眼出不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纹身师接了两杯水回来要两位客人消消气有话好好说,程林冷笑,已然被祝辛接二连三的挑衅沖昏头脑,口不择言骂着脏话:「来,刺吧,想要个什么样的,除了这个还想干嘛?都说了,他妈我还能亏着你了不成?」 祝辛有点被吓到了,恐程林果真给自己弄一个去不掉的图案在身上,那些一再挑衅的话实际上只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再被程林偶然表现出的温情欺骗而堆砌出的带刺外壳,并不是真想堕落成那样,他丢开再次拍回怀里的册子白着脸不说话,垂着眼闭口不言的模样看得人心烦,程林火发不出来,骂了句脏话扭头走了,祝辛吓得肩膀颤了一下,待门被拍上才意识到对方离开,店里就留下他还有旁边还端着水劝架的纹身师一脸懵。 第77页 「那个……你们?」纹身师被这一幕惊到了,张口无言。 祝辛站起来道歉,然后往外走。 出门听到轰隆的引擎,程林果然走了,去的不是回家的方向,祝辛猜测是不是自己那些话激怒程林,他不打算再跟自己玩什么包养游戏了。 虽然是意外,但这样的意外也不是不可以。 祝辛顺着人行盲道的黄砖往前走,打算从最近的地铁站去学校,今天没课,只有班会,直到开完班会,见过章洄之,收拾完宿舍卫生都没接到通知,祝辛更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有道理的。 他开始检索附近的租房信息,打算择日接回猫开始一人一猫的新生活。 这边祝辛已经在规划他的新学期计划,另一边程林看了眼时间,给家里司机打了电话,叫他接祝辛回家。 司机疑惑:「昨天不是……」 昨天老闆带着人走说这两天不用他接送,怎么忽然又要他接了? 程林不耐烦打断;「去就行了,废话那么多呢?」 挂了电话,孙安扔了个打火机过去,戏嚯:「情圣,又怎么了?」 程林接了火给自己点菸,捏着太阳穴头痛,不乐意理会孙安的挖苦。 「吵架了?」孙安猜测:「那也不至于吧?一个小孩儿还能哄不好了?」 这种他本该在情场游刃有余不可能因为一个祝辛头疼的话叫程林心烦,孙安继续猜测:「那是家里的事儿?你们家老爷子又闹什么么蛾子了?」 还能闹什么么蛾子?已经住医院出不来了。 不说还好,一说更烦了,这几天已经接了不下十个电话叫他把祝辛送走抓紧结婚留个后,那老不死兴许是真活到头了又捨不得把家业交给他,就等着孙子出世换个人培养。 「怎么,真是啊?」孙安见自己猜对了,摇头称奇,「我觉得你们家老爷子还是挺坚强的,到这一步就差一口咽气了,还有力气跟你斗呢?」 程林掸了下菸灰:「别看他三天两头抢救,命硬着呢。」 孙安被这不孝子言论弄得直笑:「不是,亲父子,真能走到这一步?」 程林冷笑:「亲父子?你信不信,要是现在那老不死再找见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他能立刻把我弄死沉尸换个继承人?」 孙安闻言大笑,说信。程老爷子确实心狠手辣干得出来这种事——说实话,要不是前两年找人做人工受孕被程林发现,说不准程家现在真就变天了。 「说起来也是命。去年你们家老爷子看起来还硬朗,年初忽然就倒下了。」 程林笑了笑,不应声,隔了会儿又嘆气,孙安听累了:「不是,到底怎么了?唉声嘆气?你这要不成就回去搂着人睡吧,你真要怎么着他还能不依?跟我这儿嘆气我也没法子啊!」 程林斜睨他一眼,骂着脏话心烦:「算了吧,骂了几句难听话,今儿估计不想见我,我也懒得回去看冷脸。」 「哟!」孙安忍俊不禁:「程公子还知道关心人心里怎么想的?你给他们家送照片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人家想不想见你?」 程林白他一眼仰着头嘆气不做解释,孙安坐过来把着他肩膀拍:「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要跟人长久就别这么玩儿啊,成天吵吵闹闹谁乐意跟你啊?」 「……」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其实我也没搞懂。」孙安胳膊肘捅了程林两下:「虽然说你当初说的是玩玩,但我看着这也不是玩玩的意思,谁们家玩玩还管小情儿听不听得了难听话啊?」 就挺离谱,当时忽然接到程林电话要他帮忙拦一个爆料帖,往祝辛他们学校论坛发的,就当初那些照片,他心想程林这是要做个人了,结果那些照片转眼送到了祝辛家里。所以他是真搞不明白程林心里是什么想法。 程林嘆气:「我也不知道。」 说那话的时候根本没过脑子,想到他那个早死的妈跟疯疯癫癫的舅舅脱口而出就骂了,其实根本没想那么说,就因为祝辛闹脾气胡说八道的那些下流话,一生气就说了——再说了这算什么难听话? 婊子养的小杂种这种话谁还能有他这个私生子听得多?当年可不就是他们姐弟先后做了婊子? 「不知道?」孙安稀奇了:「你这三天两头变卦,前个说你们家祝祝,昨儿就成了你们家小杂种,今儿又成了不知道——这么着,你不知道,我给你找个人试试?」 程林不感兴趣,拿着大衣起身要走,孙安跟着站起来:「不坐了?」 程林:「回家去。」 孙安就笑:「哦,又不怕人家不乐意见你了?」 程林冷哼:「花了钱我还得看他脸色?惯的他!」 孙安心说明明已经有惧内的苗头了还要嘴硬,见程林色厉内荏板着脸鼓气,忍不住嘲笑:「成,程公子可千万一整雄风,好好教教你们家不懂事的小情儿规矩!」 程林白眼回来,孙安摆摆手:「回见?」 程林砸了一盒烟回去:「滚你妈的!」 要不是这孙子,压根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他们两个杂种根本就不可能认识。 下楼开车,等红灯的时候才想问问司机接到人没有,旁边忽然停了几辆车窗全黑的面包车,程林起初没在意,后来注意到这几辆车的反常,果然一到宽敞的路上那几辆车就冲过来逼停他,然后车上涌下来十多个黑衣保镖朝他走过来。 第78页 祝辛接到司机电话的时候很意外,以为对方不知道程林大概厌了自己,便解释说自己最近可能都不会回那边了,司机却说是老闆交代的。 祝辛确然搞不太懂程林这个人,白天他已经找过房子了,章洄之又找了他一次跟他谈学业的事情,他对将来才有了点初步的想法,也计划好了之后如何还清程林的人情,眼下程林又莫名其妙要叫自己回去,他想打程林电话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打了几次没打通,想着猫还在那边,便跟着司机回去,然而一整晚程林都没有回来。 程林被吊在家里祠堂一整晚,天快亮了才被挂着手铐压到他爹住的私人医院,他被私人保镖压着上楼的时候正好有警察来抓人,被带走调查的护士跟程林对视一眼,随后低下头跟着警察继续下楼。 大老远听到拿钱续命的嘀嘀声,程林被推了一把踉跄着进门,一进去就被踹了一脚在膝盖弯不得不跪下,然后茶缸砸下来,滚烫的茶水噼头盖脸淋了一头,要不是病床上的程翰明嘴皮子发青手也打颤,几乎看不出来命不久矣。 程林挑眉笑:「哟,爹,您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 现在开始换个人虐(可能也没有,真的感觉这篇虐度还好???) 感觉程林不应该被叫渣攻,他就是神经病脑迴路,事出有因他也不是好人,伤害已经造成,不会给他洗很白,再次强调小祝擅长斤斤计较并且需要公平的爱… 简要交代一下上一辈的爱恨纠葛,然后开始铺垫再再再次分手然后 第51章 你会放我走吗? 程翰明气得浑身发抖,你了半天没能骂出来一句不孝子,保镖都出去了留下他们父子算帐,程林自己爬起来在心里啐说真他娘的背居然着了道,程翰明又要砸东西,程林随便就躲过去了,摸着会客桌上的插花抽出半截铁丝轻易开了手铐,名门教养,可偷鸡摸狗当混混他技艺精湛,然后甩着手铐全然一副小混混模样,程翰明被他气得说不出话,程林越看越高兴:「您可小点心,气狠了蹶过去,人再说你是给我气死的。」 眼看旁边电脑上心率直飙,程林又说您悠着点,讣告还没想好怎么写,程翰明深唿吸好半天才缓过来,见他居然挺过来了,程林有一丝遗憾,程老爷子也怒声终于骂出第一句不孝子。 程林笑着应了:「怎么着啊,您今儿个这么大阵仗,想我了?」 「我的药是你换的?」程翰明就恨不得弄死这个不孝子,然而程林听了就笑:「什么药啊?」 他装傻,可那人是谁安排的、又是谁授意医院拖着他的病情不许治,他们父子心知肚明。 到这种关头,程翰明勉强稳住心神,还想劝说程林跟自己父子齐心,那双浑浊的眼有些发红:「说到底,咱们是亲父子,何必走到这一步?」 程林不屑:「哪一步啊?我这不是还叫您爹呢吗?」 程翰明捂着胸口急促唿吸;「你把那小杂种送走,早点把婚结了。」 「行啊。」程林笑吟吟:「您放我走,我现在就回去打发他走。」 一看就是煳弄人,成日里藏在家里不给见人,捨得就这么放走?他就是信了这个混帐就是玩玩,知道那小杂种身世之后不会给那小杂种好果子吃,才会给他时间叫他自己处理,谁料到,这混帐前一步咬牙切齿跟自己表忠心,后一步就给他下药把他牵制在医院寸步难行?要不是公司还有自己几个心腹,马上就要翻天了。 倒看不出来,婊子养的杂种对人也有真心。 程林不畏不惧,反正该到手的都到手了,今儿就是夜路走多了翻了个车,这种事情下次可不会有了。 程翰明缓了缓,用一种慈父的口吻恶毒道:「你下不去手,我帮你。」 程林表情一僵终于不能镇定:「你干嘛了?」 程翰明:「帮你处理个麻烦。」 程林站起身表情已如坚冰:「你敢动他……」程翰明瞠目蹙眉,程林一字一顿:「我他妈弄死你!」说着就要往外闯,程翰明在后面怒喝,叫人拦住他,程林回身看他,也不再维持嘴上那几分嘲讽的『孝顺』:「老东西,你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天儿了,我栽你一回跟头也就是了,过了今天,你还是想想怎么跟下面的人赔罪求情吧,地下十八层,有的是你的好去处!」 程翰明气得心梗,拍着桌子骂逆子,程林笑意冰凉:「谢谢您还认我当儿子,但是说实话,我可能是贱,听多了杂种觉得还是这么喊顺耳,反正您也看不上我我也不乐意喊你爹,您吶,就留着点力气,看我们两个小杂种怎么在程家登堂入室吧!」 外头守着四个保镖听了程翰明的令要上来拦住程林,程林横眉扫过去:「还听话吶?也不关心一下他还批不批得出来你们的工资,小心守到棺材都抬了拿不到一个子儿!」说着扫了扫沾了茶水的西装自顾自走了,还没下楼就听见楼上护士喊医生来看病人,没心情关心那老东西活不活得过今天,他去路边打了个车回去看祝辛怎么样了,路上借了司机电话给家里打一直打不通,心烦意乱叫司机快一点。 祝辛回家等了一晚上,直到等睡着了还没等来程林,本想等程林回来就摊牌,然后尽量冷静地讨论一下他们的债务问题,等到第二天一早等来的也不是程林,而是自称程董秘书的一个中年男人,他坐在桌子对面推过来一个文件袋,示意祝辛打开。 第79页 东西其实不太多,dna比对材料和一对戏班子同门师姐弟的生平而已。 程林进门的时候很狼狈,衣服皱乱不堪还有茶水,一晚上没睡眼下全是乌青,手腕上还有手铐弄出来的伤,进门看到祝辛在,他松了一口气,还没说话,又看到祝辛面前的文件,还有一张支票。 送材料来的人已经走了,祝辛看上去还算平静,见程林回来,甚至翘着嘴角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尽管笑里有几分茫然。 程林哑然,只下意识喊祝辛的名字:「祝辛……」声音有点虚,也是没料到程翰明说的帮他处理就是挑明祝辛的身世再甩他一张支票。 祝辛压着嘴角不受控的弧度,眉心也不受控制地跳动,整张脸的肌肉各自表演着五味杂陈和不知所措,他缓慢开口:「是因为这个吗?」 那份材料说,他的生父是一个戏子,破坏了姐姐的家庭害死了姐姐,然后自己也疯了,被送到疗养院,然后后来有一天,意外跟旁边度假村的游客有了一晚上,然后有了一个私生子。 是他。 所以程林那样玩弄作践他,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程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情况远不止文件矫饰过的那样俗套,还要更复杂,更叫人噁心。 祝辛摸了摸不时下坠的心脏,深吸气,说:「但我很仔细地想了很久,这个事情跟过去很多年来一直困扰我的问题那么相似。」 他闭上眼,很无力:「这是我的错吗?」 程林说:「不是。」 祝辛惨然勾唇:「可我却要为此付出代价?」 程林心说不是的,是我的错。 是他没能早一点发现祝辛的身份,不能顾全双方。但事已至此,都晚了,祝辛依旧成为他们父子博弈的牺牲品。 若解释其中缘由,程林就只能说:没办法,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我们当时输了一筹,然后我把你推出去当了诱饵,因为我就是这样没有真心玩弄感情随便就能抛弃你的人。 祝辛大概会更困惑,所以索性不如纯粹的恶劣——也不必掩饰,当时也是这样的想法,只不过没料到,照片送出去,他也会那么疼而已。 不知不觉,已经太喜欢祝辛,太喜欢这件礼物,喜欢他过甚,碰一下边角也心疼。 总归,是他下的手,没得说。 程林轻笑,嘆着气用很凉薄的语气说出折磨他多年的噩梦:「祝祝知不知道前脚听说亲爹要接自己回家,回去了发现妈不在,第二天就发现她吊死在家里是什么感觉?」 祝辛很容易共情亲情上的痛楚,心抽了一下,抬眸,程林浑不在意笑着,说出很残忍的话:「祝祝不知道吧?也挺疼的,我呢,又不喜欢吃苦,疼了就想有人陪着我。」 十多岁的时候他问程翰明妈妈是怎么死的舅舅又去哪儿了,程翰明冷着脸说他的生母是他早死的原配,根本没什么舅舅。他去找过他母亲的墓,没有墓碑,只有一个小土堆,当年他就看了一眼悬在房樑上的尸体就被程家人带走了,那土堆是爱慕她多年的师弟亲手安葬,在他们母子相依为命过的荒村外。再长大点来岁他又跑去看母亲的坟,给她迁了地方迁到了公墓,当晚就被程翰明提着鞭子抽了一顿,然后用最难听最不入流的话羞辱他,羞辱他死去的母亲,说她跟师弟之间腌臜不堪,说他们姐弟都下贱不堪,说程家允许他这个小杂种进门已经是格外开恩,至于那个戏子,自杀了而已。 他不信,说她根本不可能自杀,程翰明就在教训完小杂种之后语重心长地告诉他真相,说那个下贱的戏子是为了叫儿子干干净净回程家认祖归宗,所以才自愿自杀了。 他跳起来踹了程翰明几脚,被关在祠堂一星期叫他反省。 祝辛忍不住掉下来眼泪,程林走过去,拿伤痕累累的手给祝辛擦眼泪,祝辛推开他的手,程林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在祝辛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成为程林荒颓生命能在世上找到的最后一个依靠,最亲的人。程林闭着眼摸祝辛发颤的嵴背,不停地喊祝祝。 祝辛哭完了,忍过了那种不知道为谁疼的难过,说:「他给我一笔钱,说可以资助我出国。」 「想走吗?」程林又给祝辛擦了一下眼泪。 祝辛垂下眼,目光落在了支票上。 他说:「但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你要是愿意放我走,我就还你的钱。」 话里有细微的哭腔,惹的人不忍心再想其他。 程林嘆气:「但我还是捨不得啊。」 祝辛抬头:「你还会用我家的事情威胁我吗?」 程林点头:「会。」 祝辛就推开他,抽出一张纸巾擦干眼泪,然后拿起旁边的包:「我还有课。」 作者有话说: 嘤~(忽然伤感 (今天双更,周二再更一次,然后周四(跑走 第52章 成全我一次 祝辛勉强整理好心情上课,笔记甚至比以往还要整齐,看得胡一维一愣一愣:「今天讲得特别复杂吗?你怎么记了这么多?」 祝辛低头看了眼没过脑子听到什么就写什么的笔记,摇摇头,又开始出神。 中午打算跟胡一维去食堂,刚出教学楼就接到司机电话,说程林交代了叫他别在外面逗留,祝辛于是接受,好在回家没见到程林,只有猫和狗四处晃悠,大帅叼着飞盘找祝辛玩,祝辛随手丢远不等狗叼着飞盘迴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去查文献。 第80页 那之后一连好几天都没见程林,但他去便利店买个笔记本都有人跟着,不知道是监视还是保护——他意识到程林周围还有很多对自己有恶意的人,所以兴许这算是保护吧。 总之祝辛没反对,就这样受控,维持两点一线的乏味生活。 开学第三周,班上同学各自有考研保研或其他的打算,在实验室图书馆补习班之间奔波,唯有祝辛浑浑噩噩行尸走肉着,就连孙宁也说要出国进修镀金,好接手家里生意,临走前喊祝辛胡一维吃个散伙饭。 祝辛已经很久没主动跟程林说过话了,这一两个星期程林很少回家,回来就是一身酒气,很晚了,祝辛有时候睡了,有时候就在阳台上抱着猫发呆,遇上祝辛睡了的时候程林就沖澡上床抱着祝辛一起睡,有时候没睡,看到阳檯灯亮着,就出去陪祝辛坐一会儿,这种时候祝辛往往很快就起身回房了,程林就会自己再坐一会儿,摸一摸祝辛的猫再回房,然后跟已经假装睡着的祝辛一起躺下,第二天早上一睁眼,怀里已经空了。 程林养在家里的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这天,司机打电话过去,说祝辛晚上不回家。 那边似乎安静了一下,程林问:「他在旁边吗?」 司机说:「在。」 「电话给他。」 祝辛接到电话,喂了一声。 「晚上要去哪儿?」 祝辛说:「孙宁要走,请同学吃饭。」 「嗯。」程林答应了一声,身边正好就是孙安,孙安点点头,表示有这回事。他又问:「几点回来?」 祝辛说:「不知道,吃完饭还要去唱歌。」 顿了顿,程林说:「好,那玩开心点儿,我叫人等你,玩完了,你跟司机打电话。」 本想说不用麻烦了,张了张嘴,就成了一个嗯字。 孙宁人缘好,晚上来了好多人,祝辛始终安静坐在一角,只在转场换地方的中途跟孙宁说了几句话。 祝辛说:「一帆风顺啊。」 孙宁就苦笑。 「本来想等你走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再继续带你玩,没想到……」没想到祝辛居然没走成。 祝辛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孙宁问:「他对你好吗?」 祝辛沉默。 「你会不会怪我?」孙宁挣扎着问出这个问题,预备在祝辛说出任何答案之后都恳切抱歉,再次表明自己确实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不小心促成的这一切。 事实上孙宁已经抱歉过很多次了,每次都很诚恳,祝辛也从没有表现出怪怨的意思,孙宁于是在想办法弥补祝辛跟他成为朋友之后也心安理得起来,直到真相越来越明晰、后果越来越严重,他才反应过来当初不经意的一下把祝辛推到了什么绝境。当初明明只是个恶作剧。 蝴蝶效应,一群兇手。 他只能希冀当初那一点因为祝辛的孤僻而来的恶意没被祝辛发现,他们还能继续做朋友。 祝辛沉默好久,才说:「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从前认识的人了。」 过于复杂的爱恨纠葛将他困在这里,可事实上他又是个局外人,如今的局面荒诞又可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结束。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在某一天。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孙宁艰涩开口,更多的抱歉再也说不出来。 祝辛摇摇头:「作为朋友,我很感谢你们。」 才松了一口气,就又听到后半句,很平静:「但是以后我们还是别做朋友了。」 于是一肚子赎罪的话再也不可能说出口,祝辛的话表明了道不道歉无所谓,有意还是无心,他都不会再释然。 不欢而散。 k歌房里鬼哭狼嚎,孙宁举着酒瓶一圈一圈地喝,次次都特意喊祝辛,盯他的酒要他别不给面子,祝辛于是也跟着一瓶接一瓶地往下灌,到最后包厢里横七竖八躺到了一片,孙宁捂着额头哼唧,祝辛也睁不开眼了。 膝盖上落下一只手,孙宁越过他们中间的两三个人趴下来,慢慢仰头:「那,以后不见了?」 没等来祝辛的答案,门开了,孙宁看见来的人,黑了脸摔出去一个空酒瓶,程林一步不挪,任凭玻璃渣溅了一地,酒瓶子碎掉的声音惊醒了几个酒鬼,但很快又倒下去,祝辛也看到了门口朝自己招手的人。 程林说:「回家了。」 有心动一动,但他醉得只能眨眼,甚至就连这样的动作也很费劲,所以眨眼也很慢。 见人醉成这样了,程林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酒瓶和碎玻璃渣走过来,蹲下来摸了摸祝辛滚烫的脸:「玩得高兴吗?」 祝辛恍若未闻,偏过头,似乎快睡着了。 孙宁醉成一滩烂泥,抓着程林放在祝辛身上的手让他别动祝辛:「你他妈能不能放过他!」 程林没理他,也懒得讥诮他天真无知也就只能嘴上说说,他抱起祝辛往外走。 埋在程林胸口,祝辛很快就闻到很重的烟味儿。 这群人也抽菸了,空气里烟味儿不算轻,但他在程林身上闻到了更重的烟味儿。 快到电梯,祝辛忽然推开程林,看上去很难受,于是程林把他带去洗手间,看他趴在洗手台上吐,吐空了肚子里的酒才好受一点,祝辛又洗了把脸,抬起头的时候镜子里的沾满水珠的一张脸寡淡到没有一点颜色。 第81页 程林在背后看他。 祝辛说:「我好累啊。」 「明明生活已经比从前轻松多了,我像一只被圈养的动物,像我的猫那样,不用再烦恼今天会不会下雨,我会不会没地方避雨。」 「但是程林,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累?」 祝辛垂下眼,醉酒使得他的脆弱自然而然,眼睑下方多出的一滴水珠混在脸上的水渍中也完美掩饰,但程林一直盯着他,所以还是发现了,包括哪一秒开始祝辛的眼底变得通红。 祝辛这么问,答案他们都知道。 在他的世界被身后的人摧毁的那天他就已经想逃离,逃离这些不断给他伤害的人。程林嘲笑过他优柔寡断,然后在他终于下定决心放下一切的时候打碎了一切。 其实祝辛的脆弱很叫人心碎,尤其对程林具有与生俱来的影响力,没干系的时候就能为了他一滴眼泪多次破例,何况到了今天?可程林依旧装作没看见,他把心里的期限放在一年,又因为祝辛的眼泪往前拨了拨刻度,到六个月——医生说了,程翰明最多活到这个数。 他想,要是到时候祝辛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爱去哪就去哪儿吧,他也不乐意看他成天落着脸,谁欠了他似的。 他依旧抱着祝辛回家,给他洗澡,抱着他去吹头,祝辛安静到像一个漂亮木偶,任由程林摆弄,于是程林不自觉就开始抚摸玩弄他的漂亮木偶。 总是不忍心弄他,好久了。今天格外想听点冷漠以外的声音。 他把祝辛抬起来,按在展柜旁的墙上吻,旁边就是那顶嵌满珍珠的凤冠。祝辛终于开口:「你对死人也没有敬畏吗?」 程林动作一顿,叼着祝辛的锁骨呢喃,忍不住求,不知道在求什么,求今天还是求明天,他说:「就成全我一次吧。」 毕竟他成全了祝辛那么多次。 「留下来好不好?」程林空前卑微,吻着祝辛不愿意看自己的眼睛。 祝辛一无所有,他又何尝有什么? 作者有话说: 多的不说了,哭一会儿,周四见 第53章 应对这场下不完的春雨 祝辛向来冷漠,喝多了更是多了一层刀枪不入的外壳,因此程林突兀可笑的软弱当然不可能得到回应,良久,锁骨皮肤发疼发烫,祝辛忍不住动了动,喝多了酒又吐空了肚子,又晕又难受,他只想快快躺下昏睡过去,便低声:「能快点吗?」 程林蓦然笑出来:「煳弄我几天也好,祝祝,你骗骗我我也高兴,哪怕逢场作戏。」似乎想到祝辛虚伪谄媚的样子,程林吻啄他锁骨的角度多次变幻,短促笑意之后居然变得有几分缱绻,就好似几分钟前求祝辛留下的人不是他一样。 「程林……」祝辛攀着程林的肩膀,疲惫到睁不开眼,勾紧了手,下意识应了一声,听到程林近在耳畔的低语一语双关:「祝祝,想快一点就好好表现,想不那么累,就好好对我,我高兴了,咱们都能好过,嗯?」 灼烫的气息吹在耳后,祝辛搭在程林肩头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他身体悬空无处借力,只能依附于程林,闻言迷茫地颤了颤,程林已经抬头,所现尽是玩世不恭。 程林亲祝辛苍白的嘴唇,轻佻地挑逗,祝辛刻意躲他就追上去啃咬,抵着他额头不许他移开目光。 「祝祝,你这么聪明,你知道怎么讨好我……」 话音未落,祝辛扯着嗓子沙哑开口:「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努力叫程林好过?程林什么时候想过要他好过了? 但这种道理当然是讲不通的,程林很快就愉悦起来:「没关系,祝祝,我不怕累,我有的是力气跟你周旋,祝祝,只要你不觉得辛苦——」 程林耍着流氓手段,说的不仅仅是来日,还有眼下,祝辛怕了,要躲,不过无用,没谈拢也就罢了,来日如何不好说,反正今儿是不能善了。 于是祝辛便明白他的要害全在程林手里,躯壳或人生,程林想害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确然没有多余力气再跟程林周旋,他心力不足,常常觉得自己躯壳下,灵魂已经佝偻着腰满目疮痍,随时就成了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 过去那些忽视、冷漠、得而復失,已经熬干了祝辛的力气,他没有一点精力应付更多磋磨,没有一丁点力气再继续撑着嵴柱支起着三两沉重灵魂。他已经选择放弃一切,不再期待任何善意,可他还是不能逃脱。 所以程林很快就发现自己肩膀处湿透了,一大片温凉水渍,咬着牙不肯出声的祝辛慢慢发出啜泣,然后渐渐成为哽咽、大哭。醉酒又成了发泄脆弱的出口。 他顿了顿,又凉薄地想:祝辛还能哭,可自己却不能——当然,哭了无非仇人快意,嘲讽他无能,或者祝辛当他假惺惺。所以程林挑起嘴角,摸了摸祝辛发颤的嵴背,只有愈发柔和的吻。 「我真的很累、很累……」祝辛哽咽着没法顺畅说下去,他被迫搂住唯一的稻草:程林的脖颈,然后埋首在给他很多伤害的人肩膀纵声嚎啕:「好多次我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实验楼楼顶有五十多米高,我上去了三次,第四次天台上了锁……」还有,上周药柜丢了一瓶硫酸,老师急得焦头烂额骂了所有人一顿,最后是他在实验室找到了,当时却犹豫要不要还回去。 祝辛语无伦次,有了一个开口这些积攒的绝望就决堤,藏不下去了只能选择宣洩。 第82页 「去年中秋节的时候,我找好了房子,打算跟我的猫一起搬进去,等毕业了就找一份可以餬口的工作朝九晚五,我不要什么大理想,也不想再继续窒息地活下去,我只是想离开一切让我痛苦的人和地方,找一个没有尖刺的角落很普通地活下去,没有人爱我没关系,然后有一天,那一切都消失了。」 「程林,你能感觉到吗?」祝辛痛苦道:「我已经快绷断了。」 一丁点力都不能再压下来,骆驼马上就要死了,程林还要往上加东西,他一点苦都吃不了了。 等祝辛哭声渐小,程林才抱着他回卧室,他们摔倒在大床上不得不面面相对,祝辛情绪平復,侧过脸不愿面对,程林瞭然,抽了纸巾给他擦眼泪,然后继续他们暧昧漫长的夜。 听崩溃的哭变成难耐的哭哼。 然后稍微和缓的间隙,程林戏嚯地蹭祝辛哭肿的眼眶,祝辛闭着眼,他就说:「对你好一点。」 不往上压稻草了。顿了顿,无比珍惜地摸他的玩具的任何地方,「但你也得对我好一点,老公又不会让你吃亏。」 还好,说出来就好,否则他也会怕哪天他的祝祝忽然的一剎那觉得生无可恋就从世上蒸发了,知道求救就好,免得他时时刻刻还要提心弔胆叫人盯紧他。 随着酒精蒸发,祝辛抿着唇将更多的话都藏起来,不愿承认自己又向程林露出这些难捱的痛苦,听他说会好一点对自己,讥诮的同时又为自己的无能不甘。他总是在砧板上的那一个。他赤红着眼偏头逃避他眸中戏嚯,又不得不应对这场夜间突如其来、下不完的春雨。 继续吻,继续纠缠,今朝有酒,明儿,呵。 最后的最后,程林摸到了祝辛那颗小红痣,餍足之后盼着祝辛能再开心一点。 「继续当小王八蛋也成,反正……」他这么说。但是祝辛已经睡过去了。 次日早上祝辛旷课,下午也旷课,睁开眼睛已经日落西山,猫跟狗好像在吵架,咪咪个头小但是气势很足,喵呜声不绝于耳,力压大帅一筹。 祝辛翻了个身,从落地窗看到一大片炽烈的火烧云。 躺了一会发觉胃部灼痛浑身乏力,不得不起身摄入一点维持生命的东西,披上衣服走出卧室,咪咪跳下沙发背希望主人主持公道,祝辛好似没看见一样走进厨房,蒸箱里温着红枣粥,喝了几下又没胃口了,也没力气往出走,就坐在厨房地上发呆。 他还记得前一晚发生的一切,包括怎么跟孙宁冷静地绝交,又怎么忽然间情绪崩溃,还有错觉似的,程林忽然几句温柔的话。 想来看自己痛苦,他痛快了,便又乐意给自己一点好脸色。 程林回家就看到厨房地上坐着个人,粥碗在地上摆着,祝辛发着呆,花臂小猫蹲在他跟前一起发呆。 有点不明白这人是怎么能随时随地出神的,程林靠在厨房门口,面前就罩下一大片阴影,尤其穿过门口和客厅窗户的一缝隙晚霞被遮住了。 程林饶有兴致:「早饭?」 祝辛懵懵回神,睡了一天的大脑运行速度迟缓,顺着目光看到吃了没几口的粥,皱眉又松开,开口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沙哑几点气声,风箱漏风似的嘶哑,程林一听就笑了。 「谁家不能喝酒的人喝那么多啊?」说着扭身拿杯子。 祝辛用力咳嗽清嗓子也无济于事,然后一杯水递到了眼前,他喝了一口,程林蹲在他跟前,就一个啊字没长耳朵也不影响看清,他却非要侧着耳朵故意夸张地大声问:「你刚说什么?」 「……」嗓子有点好受了,但不想说话,想把剩下的半杯温水泼到程林那张欠了吧唧的脸上。 兴许看出来了,程林带着笑把那半杯水扶到祝辛嘴边叫他喝完,强迫祝辛吞咽,然后才继续挖苦:「我还以为下次见你得明年呢。」 「……」把水杯塞回去,祝辛想起身,但是程林挡在眼前,他被迫又坐回去,祝辛有种想把那只杯子倒扣在他头上的冲动。 欺负够了,程林起身伸出手,祝辛不情不愿把手给他,借力站起来,又弯腰去收拾自己吃过的碗,程林看了那几乎没少多少的一盅粥又扬眉:「养只猫也比你能吃。」 附和似的,咪咪叫了两声。 这次把粥碗扣他脸上的冲动格外强烈。 作者有话说: 是谁陷进去了我不说^v^ 第54章 割捨一切 拳头握了握,最后被忽然回头的程林带进怀里,外面只有一条狗,程林却不能见人似的关上厨房门,猫也被锁在里面,仰头就看到两个人类抱在一起像啃小鱼干一样互相啃。 主要是祝辛被啃。 祝辛扭着头躲:「我没刷牙……」 红枣味,甜的。 祝辛被按到了胸口,程林把头搁在他头顶欺负人,还要问:「消气了?」 「……」一瞬间,祝辛冒出一肚子脏话,但又不想跟程林说太多话,所以就拧眉瞪他,在心里骂他神经病。 「打个商量怎么样?」低头,见祝辛眉毛打结,不耐烦地看自己。 「什么?」祝辛问。 「想不想再赚点钱?」程林抬手摸了摸祝辛瘦了一圈的下颌,摸猫似的挠,痒极了,祝辛偏着头躲,程林把他提起来放到台面跟他视线平齐,吊儿郎当:「成吗?」 第83页 祝辛不吭声。 明明还是这种话,可今天生不起来气,难过困惑痛苦好像随着那场崩溃的大哭和夜里淅淅沥沥的春雨流走了,他现在脑子空空,肩上好像空无一物。 祝辛彻底放过自己了。 可是又有点迷茫,放下不好的事情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好事。 「你看,你想出国留学,就算学费不花钱,你得吃穿,还得找房子……外国人臭毛病一个比一个多,你肯定住不惯,国外物价又贵,现在不攒钱,去了不得喝西北风?」 余光瞥见歪着头看了一场人类亲密的猫,「你看,还有你这猫!」 「挑食,不好伺候,猫粮都得吃最好的!」 祝辛为自己的猫伸冤:「才没有。」 咪咪是流浪猫,特别好养活。 程林就当没听见,捏着祝辛的下巴玩,为他考虑般苦口婆心:「所以你现在得攒点钱!」为了表示这个事情的紧迫性还加强了点语气,祝辛几乎第一时间想到了黄鼠狼。 「……嗯?」其实听懂了,但是不太懂程林。 「所以啊,咱们再谈谈交易的事儿。」 祝辛点点头,情绪没有丁点波动:「哦。」 所以还是为了这个。 程林暗地咬了咬牙,心里冷笑好几声说自己贱,脸上看不出,只恶劣地把祝辛苍白的脸揉圆捏扁,「你上奶茶店打工还问人家几分糖什么冰加不加小料呢对吧?」 祝辛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他,程林权当不知道,继续类比:「高级点的地方,干得好就有小费。」 他全身上下都写着:我是冤大头,速来敲我竹槓,生怕祝辛看不出来。 祝辛表情更加难言。 只是一夜酒后乱情,程林又换了个发病法。 程林还在说:「你情我愿,谁也不吃亏,我也不占你便宜,对不对?」 祝辛清了清又开始干哑的嗓子,程林以为他要发表一点意见,但是没有,他只是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程林。 「要不要?」他问祝辛,殷切邀请祝辛宰大王八蛋不用在意道德,速来。 祝辛微微吸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促使自己问出这句话:「比如呢?」 程林笑,脸上多了点初见时候的痞气,拖着祝辛的腿叫他往前坐,叫他双腿圈在自己腰上,话中盈满了祝辛说不清的东西:「比如我想让你亲我,你就问我:有什么奖励吗?」 程林的话停下了,祝辛慢吞吞意识到他的意图,尽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配合,鬼使神差,很有天赋地把胳膊挂在程林脖子上:「有……什么奖励吗?」 程公子舒坦了。 他也圈住祝辛的腰,很满意道:「亲一下,老公送你套房。」 配合程林玩金主游戏的祝辛做好了他嘴里报出来一个数的准备,甚至心里已经在冷笑,猝不及防听到这个,他张了张嘴,有什么念头一闪而逝,随后低声推拒:「太贵了。」 「你别管,我乐意!」他捏着祝辛腰上单薄的肌骨不耐烦催促:「要不要?」 祝辛迟疑着仰起脖子,在程林嘴上贴了一下,咪咪好奇地跃上檯面凑近了观看这一幕,两个人中间凑过来一个猫头扫兴极了,煞风景的小猫被程林推下去用身体挡住,然后一把钥匙推进了祝辛衣服下摆,冰凉的金属贴着温热的肌肤沁地祝辛一激灵,程林很满意这个反应,他勾了祝辛鼻尖一下,哄小孩那样:「周末带你去看地方。」 祝辛嘴唇翕合,还没说什么,程林已经推开门走了,钥匙从后嵴脱落掉到大理石台面又弹起,清脆地响了几下,程林嘀咕着说好好一个人别给自己养死了,走到客厅去打电话订餐。 祝辛想起这种话在不久前也发生过,因为他没有做情人的经验,也没法若无其事地摇尾乞怜,最后表现出来的大概只有拙劣和僵硬,尽管程林也答应了自己的条件可他显然不满意,刚才就很奇怪,跟那天的感受一点都不一样。 他心里没一点难堪或怎样的情绪,毫无负担玩完了这个小游戏。 也可能是程林手段高明? 祝辛的手指不自觉放到了嘴唇上,后知后觉地去回忆自己刚才那个被勾引着主动的吻。 出神的祝辛跟正在订餐的程林对视,勐然回神,听到他喊自己过去,应了一声,跳下台面走过去,又听到他问自己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奇异的一夜后,世界被粉饰成了奇怪的样子,压抑的日子像一场梦,世界好像忽然单纯起来,他们的关系变得无害——在程林的矫饰中。 祝辛试图敲打自己这不是真相,但对这样的程林撕不下来脸。 其实也没必要撕破脸,这样过完这一年也不错。 某一天,在图书馆刷题的祝辛收到宿管阿姨的电话,说有个小姑娘找他,祝辛一头雾水,那边祝娆接起电话:「哥哥,你都好久不回家了。」 祝辛收拾东西回去领人,祝娆端着一小盆熊童子坐在宿管阿姨的床上晃荡腿,祝辛问她怎么没去上学,祝娆说清明节放假了,祝辛又问那她怎么不在家,祝娆说她想哥哥了。 联繫杨岚很容易,等杨岚来的时间,祝娆好奇地翻动祝辛桌面的东西,只有几本书,她看不懂,她问:「哥哥,你的东西怎么这么少?」 祝辛不说话,他这学期基本没住过宿舍。 第84页 祝娆把熊童子放到了祝辛桌子上,找了个能晒到一点太阳的角落,得意道:「哥哥你看,我就说小熊很好养活吧?都已经长第七片叶子了!」 那是过年的时候祝娆非要分出来一片叶子给他的,已经很顽强地重新生根成活。 祝辛说谢谢小娆,给她倒了问胡一维借的可乐,祝娆却没喝,跳下椅子拉着祝辛的手:「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祝辛垂着眼看着天真单纯的祝娆笑,捏了捏祝娆的脸,并不回答,祝娆只好又说:「我好想哥哥。」 电话勐地响起,过年那一场闹剧祝辛换了号码,除了学校和程林几乎没人知道他的新号,刚才为了杨岚来了方便联繫留了电话,祝辛刚要接,看到尾号之后手颤了一下。 祝娆眨了眨眼:「哥哥你不接电话吗?」 大脑空白一瞬,祝辛把电话给祝娆:「小娆接吧。」 那边似乎也有点迟疑不知道怎么开口,听到是祝娆才松了口气,问清楚地方,车子很快停到楼下,祝辛带着祝娆下一楼,在楼梯口说:「小娆回去吧,别乱跑了。」 祝娆依依不捨:「哥哥你不跟我一起回家吗?爸爸也很想你的。」 祝辛摇摇头,唇角一个僵硬的弧度。 「小娆以后也别来找哥哥了。」 祝娆走后,他收到信息,祝宏飞的号码:最近怎么样,学业顺利否?何时回家? 居高临下理所当然地赦免祝辛。 祝辛扬起嘲弄的笑,不做反驳地拉黑那个号码。 他已经做好期限一到就离开熟识的地方和人放生自己的准备,他开始一砖一瓦堆砌自己的将来,春暖花开,割捨掉缀在翅膀上的累赘,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因此有没有想,怎样想,施捨还是怜悯亦或者慈爱,都不重要了,反覆无常飘忽不定的爱和喜欢,他都不需要了。以后都不会再需要,从此以后祝辛才是唯一喜欢祝辛的人。 程林回家的频率依旧不一定,有时候喝了点酒,偶尔还会带祝辛出去玩两把或者随意喝一点,带祝辛出去往往就是熟人局,寻常消遣,偶尔也会回来很晚,大醉酩酊抽会风,拉着祝辛在客厅转圈说要跟他跳舞,有时候把祝辛捞起来陪自己听戏。 卖水那一段,祝辛都要会唱了。 这天晚上依然,祝辛在梦里听到老式唱片机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然后卧室门被推开,一身酒气的程林跌跌撞撞扑过来:「祝祝?睡了吗?」 第55章 他得当拿刀的人 柔软的大床深陷,祝辛被扑了个满怀,白兰地的味道充斥逼仄的空间,从怀抱缝隙蔓延到鼻息,祝辛正在做梦,被吓了一跳惊醒,察觉祝辛激灵,程林拿下巴拱着祝辛脖子醉意浓重拍他后背:「吓到了?」 梦境现实间的交错令他心有余悸,祝辛清醒了,但假装混沌,带着浓重鼻音嗯了一声。 程林给他拍后背,学着老一辈安抚受惊幼儿一样低喃:「不吓不吓,祝祝不吓。」 太幼稚了。 祝辛一瞬间嘴唇翕合想说点什么,又脑子发空,心里蔓延开怪异的感觉。他想,程林醉的不轻。 「祝祝……」 祝辛被他压得喘不过气,动了动要他起来点,程林问:「睡这么早?」 扭头去看墙上闪着猩红光线的万年历,两点多了,祝辛哼出细微的气声,不想应付于是假装睏倦刻意打哈欠睡意浓浓:「好晚了。」 发现他的小动作,程林埋首在祝辛胸口闷笑,嗯了一声:「起来陪我喝点。」 「你已经喝了很多了。」祝辛感觉程林可能在酒罈子里泡过才会带着这么浓烈的酒气,他眼角洇出眼泪,困也不完全是装的,梦里还在悬崖上脚底悬空,吓醒后被忽然的怀抱弄得居然有点归宿感,又在浓郁的酒气和紧密的怀抱中酝酿出新的睏倦,嗓音沙沙地,像不自觉的撒娇:「好睏……」 心脏勐地一软,程林抱祝辛抱的愈发紧,也信了他困得不行了才会发出这种声音,然后更想欺负他,还想再听他用这种口气跟自己撒娇。 于是祝辛没说完就被拉着胳膊坐起来,程林不管不顾,扛着祝辛摇摇晃晃下床,祝辛在很短的一剎那彻底清醒,手脚软绵绵挂在程林身上,等天旋地转之后意识到自己被扛起来才开始怕喝醉的程林带着他一起摔倒,明天他们双双出现在骨科。 好在他安全地被甩进沙发,程林起身去酒柜里挑酒,挑挑拣拣好几瓶都不满意,祝辛打着哈欠翻身起来坐好,有点好奇程林今天又抽什么风。 「好,就喝这个。」终于挑到了满意的,又在抽屉里找开瓶器,估计真喝多了,又没开灯,程林弯着腰凑近了看,祝辛看不下去,爬过去在沙发隔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开瓶器,程林抬眼看到趴过来的祝辛,捏了把祝辛的脸:「真乖。」 祝辛:「……」 算了,早点喝完早点睡觉。他又开始困了,伏在沙发扶手上打盹,程林自然不乐意他又睡着,摸了摸祝辛的脑袋打发他起来活动一下:「去拿点冰块。」 然后程林又翻了酒杯出来,四个。 拿完冰块回来的祝辛还没疑惑桌上怎么那么多杯子,就看到程林在窗前对着月亮举杯像跟前有人一样:「来,喝!」 祝辛愣了一下,然后见他把第一杯酒奠在窗前。 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程林举杯的样子像眼前果真有人,祝辛终于想到今天清明,瞬间悚然。 第85页 程林扭身回来,又对着祝辛举杯,祝辛才要开口,那杯酒又奠在地上,酒液在木地板上溅起水花,在暗色中蔓延:「你也……安息!」 程林又把声音调大,客厅中迴荡哀怨悠长的旦角低吟,伴随着不知道什么电器胡明忽灭的红点和透明展柜中展开的戏服,像中式恐怖片的布景,祝辛不太怕鬼也在很短的一瞬间两脚发软,客厅和程林在想像中同时变成吃人的鬼。 祝辛想到程林父亲差人送来的那封文件,说他母亲由他的生父害死,说他作践自己是为了报復,说自己在他手里不会有好下场不如早做打算。 他想到那张老照片上的一男一女。 祝辛的唿吸变得急促且冰凉,程林走过来一步他就后退一步,后退的时候冰块掉在地上,可是程林很快到了眼前。 手被抓住,祝辛汗毛直竖,尖叫一声,倒吓到了程林。 「怎么了?」程林愣了一下,搁下杯子抱着祝辛,发觉他抖得很厉害,于是开了盏沙发旁的落地小灯,看见祝辛脸色发白。 「不舒服?」又摸到祝辛胸口,「心跳这么快?」 祝辛捏住程林的手,发现程林的手心温度要比自己高得多,而自己一手心粘腻的冷汗,倒更不像活人,程林回握住他的手给他捂手,又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恨我?」祝辛这么问。 这个事情他猜测过,在他看完那些资料之后。他认为自己没错,不过也能猜测程林对他做那些事是不是因为所谓父债子偿,所以他没问过,但刚才的一瞬间他好怕程林会扑过来掐着自己的脖子叫他血债血偿。 程林对他有时候像喜欢,有时候像捉弄,有时候是怜悯,方才太昏暗看不清,可是他能感觉到那个目光很可怕,像看很重要的人,像追念。他记起好久之前程林说过他没拿自己当谁,但是刚才呢? 程林闻言笑,亲他额角,啵的一声很响亮:「不啊,我喜欢你。」 算了。 祝辛放弃了讨论这些,程林的话大概没几句能信。他冷静下来,见桌上倒好了酒,金黄的酒液盛在杯子里折射着暖色调的光,祝辛推开程林端了一杯,还没喝就被程林捏住手倒在了地毯上。 花纹中出现一条深色酒渍,更像粘稠的血液,程林扶着祝辛的手缓缓倒完那一线酒,祝辛猜测这杯酒祭奠给谁,猜测程林把着自己的手倒酒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是不是等同古时候将仇人头颅敬献坟前。 这么一比,他对自己居然还算不错,给自己好吃好穿遮蔽风雨。 苦中作乐的想完,程林的下巴从后面出现在肩膀上,他偏着头吻祝辛的颈侧,问:「祝祝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什么样子吗?」 沉默很久,颈侧传来细微的刺痛,祝辛不得不吸气做出点反应,程林在后面抱他,手捏着他手腕将他制服在怀里任凭採撷。 祝辛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也不感兴趣——一个素未谋面、给他绝大多数不幸的人。 他说:「我不认识他。」 程林低笑,手从衣服底下伸上来摸到了祝辛单薄的胸膛,很轻易摸到祝辛冷漠的心跳。 不错,那些人,包括自己,对祝辛而言都是陌生人,哪怕他们有怎么复杂的纠葛祝辛都不会放在心上,他心里只有离开。这辈子会被充斥哀怨低吟的夜晚和一具悬尸折磨的人只有他,会被穿着戏服的僵硬尸体和青紫死人脸折磨整晚的也只有他。 每次想到都觉得绝望,得知祝辛身世那天,他还以为会多一个人陪他一起发疯,高兴了好久,但最终歃血为仇不得解脱的只有他,只有他还在业火地狱煎熬,永不超脱。 他的祝祝比自己想像中冷漠地多,没一丁点被血缘牵绊到的意思,后天亲情也被他斩断,他的祝祝现在一身轻松了。 程林心里充斥不甘,恨不得掐着祝辛的脖子要他陪自己一起烂。 「你的心……祝祝,」程林咬牙用狠劲儿用力捏祝辛心脏所在的地方,捏得祝辛弓腰痛唿几乎一瞬间将眼泪盈满眼眶,才搂了躲到自己怀里的人,偏头又去咬祝辛吐出冷漠话的嘴,含煳指责:「可真冷啊。」 祝辛心说怎么会冷的过你,被迫仰着脖子接受程林的深吻,然后被灌进半杯冰凉的酒液,灌得太急,他呛到了,喝完就不停咳嗽,眼泪直接被呛出来,程林打定主意不要他好受,紧接着又堵住他的唿吸,从他嘴里汲取酒液。 祝辛以为程林心情不好,自然,这显而易见,所以他又开始折腾自己。 他把祝辛翻来覆去地弄,把他按在墙上展柜旁边,把他摆在地毯上,把他身上也浸满酒,腌成酒渍祝辛来细尝,他要祝辛哭着喊他哥哥以满足心里变态的癖好和无处发泄的不甘心。 祝辛更坚定不能这样下去,他不能总在砧板上,他得做拿刀的人。 五月初,消失很久的鹿婧忽然出现。 早先程林说要带他看房子,不是他有事就是自己有事,今天终于有时间,祝辛来程林说好的餐厅等他,坐下没多久鹿婧就冲进来,指着祝辛要他放过鹿芩。 祝辛愣住了,门口侍应生也愣住,跟过来问女士有什么需求,鹿婧扯着祝辛胳膊骂他白眼狼,要他这个丧门星放过他们母子。 程林下楼过程就听见楼下吵吵嚷嚷,定睛一看,又是祝辛那个疯疯癫癫的妈。他停住脚拧眉,身边朋友问他怎么了,程林嘲讽宋齐:「第二次了,你们店安保可真不错。」 第86页 宋齐面露尴尬,回头瞪了眼身后经理,那人连忙扭身拿出对讲机叫保安赶紧把人弄出去。 祝辛被纠缠地手足无措,不断说他没见过鹿芩也没要打扰他们,鹿婧终于被架走,他松了一口气,扯了扯自己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抖着手端起桌面的水平復心情,用喝水来避让四周探究的眼神,正当此时,楼梯处传来一声口哨,唿吸没有平復、睫毛还在颤的祝辛应声看去,程林在高处对他勾手指。 四周的指指点点中,程林扬声:「宝贝儿,上来。」 祝辛耳朵一烧,在心里骂程林臭不要脸,为了逃避更多的好奇不得不垂头快步穿过那三五桌客人上楼藏到程林身后叫他独自丢人。 然而程林大大方方搂住他,那手还在他后背拍了拍,安抚般。程林朝那位宋老闆说:「这顿饭算你的。」 宋齐欣然应允连连点头:「算我的算我的!实在抱歉,以后试试会员制,你们吃,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修了修文就晚了点 第56章 照片威胁 饭桌上,祝辛问他鹿芩去哪儿了,程林耸肩无辜:「你哥那么一个大活人,我怎么知道。」 祝辛狐疑:「真的吗?」 程林敲了祝辛一暴栗,作势不满:「我是那种人?」 祝辛沉静地望着他,程林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反问:「你觉得我会把他怎么样?」 祝辛说:「谁知道呢。」 程林哼笑:「怕我对他们做什么?」 祝辛收回目光揉了揉额头被敲出的红印子,在平板上选了想吃的菜然后开始喝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直到饭快吃完,祝辛才又问:「你真的不知道鹿芩在哪儿吗?」 他筷子上还有半角没吃完的荷兰豆,问话的时候眼睛不抬,豆角捉在筷子尖上若有似无地戳以掩饰话中情绪,好似没有情绪起伏般。 鹿婧说鹿芩被人带走了,说有人把她关在疗养院不放她出来,说她联繫不到鹿芩,还知道他被包养,扬言他要是不把鹿芩还回去她就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下贱玩意儿,楼下三四桌人估计都听到了,当时看他的表情就很奇怪。他不知道程林听没听到,也不知道鹿婧今天出现在这里跟程林有没有关系,会不会又是什么打一巴掌揉三揉的玩法,这种乐趣程林应该很喜欢。 程林压根没想这么多,闻言无语白眼:「你问他了?他跟你说被我绑架了?」 祝辛确实很久没联繫鹿芩,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失联,看这样子程林确实不知道,压下心里的疑惑,他决定改天给鹿芩发个邮件问一问。 但还有另一件事。 祝辛缓缓抬眸:「我最近一直收到邮件。」 程林懒洋洋瞧过来,祝辛拿出手机给他看保存下来的照片,屏幕上昏暗的角落和灯红酒绿的颜色和沙发上叠在一起接吻的两个人叫程林瞳孔一缩,反倒祝辛表情寻常。 「邮件说,我要是不配合,他们就把照片发到我们学校论坛。」 程林撂下筷子:「要你干嘛?」 祝辛没说话,扣上手机没了下文。 程林以为他害怕,把人捞到怀里安抚:「你别怕,我来处理,没人能害你。」 祝辛嗯了一声:「我能信你吗?」 「怎么不能信?」 睫毛闪了一下,祝辛说:「这些照片你也有。」 已经害过一次了。 程林不说话了。 过了好久,才摸着祝辛后脑勺:「答应了不会再伤害你,你不信我?」 「我不知道。」祝辛说:「你们的事情好复杂,我不太清楚,也不太明白,我只知道我是个谁都能踩一脚的玩物。」 程林擒住祝辛下巴要他看自己:「谁跟你说的?」 祝辛直视他分毫不退:「很多次都是你告诉我的。」 撕破脸那次他搂着的那个自称玩意儿的男生,不就是程林借那人的口告诉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事到如今程林倒不肯认帐了。 程林气结无奈,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就被祝辛带着跑了,嘆了口气,耐着性子好言好语:「那我后来再没怎么着你吧?」 如今说这些毫无意义,祝辛放弃跟程林谈这些既定事实,他只说:「那个人说再给我三天时间,否则就要把我的照片发出去。」 目光对峙,程林勐地笑了:「怕这些发出去?」 祝辛吸了一口气:「怕。」 程林摸摸他的脸,使劲儿揉着:「那你跟我呛什么?你不高兴我就给你赔罪,还不高兴骂我也行,干嘛沉着脸?怪吓人的。」 祝辛不觉得自己能吓到人,他侧脸避开程林的手,没成功,程林跟上来捏,说:「你放心,我肯定处理好。」 祝辛点头。 程林凑上去在他额头贴了一下,笑着问:「怕被别人知道有男朋友?」 祝辛声音冷淡:「我的简歷还差德育分,也不能被处分。」 章洄之找他谈话好几次,无外乎问他将来的打算,他打定了主意要走,章洄之却觉得祝辛填报的项目有定向就业的卖身契,那几家企业将来如何发展都很难说,他手里硕博名额都有剩余,留下来也未尝不可。 总之无论保送还是留学都得抓紧,他浑浑噩噩一段时间已经在竞争中落后,千万不能出差错。 第87页 反应过来祝辛是什么意思,程林没话说,欲言又止多次最终作罢。 吃完饭去看房,祝辛在简装的两室一厅里参观,程林在楼梯间打电话给助理,问疗养院那边是怎么回事,那边说不知道怎么跑掉的,人已经送回去了,正在查监控。 程林又问那疯子怎么上外面找儿子来了,助理说疗养院那边反映鹿芩电话老是打不通,偶尔打通一次就说忙,敷衍几句就挂了,所以鹿婧怀疑她儿子被绑架控制,到处嚷嚷着说她生了个狼心狗肺的小白眼狼,傍上大款就反过来害他们母子。 程林听出来不对劲:「有人去见过她?」 那边负责人迟疑:「好像有个人来探望过她几次……我得查查纪录。」 助理说稍等。 也不用查,程林已经知道了。 快咽气了手还能伸这么长。 祝辛看完房间出来,听见程林正在给他们家老宅打电话,好像要打发谁走。 那边说:「吴管家是家里老人,跟了老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程林就打断他:「要么他滚,要么你们一起滚,谁觉得不忍心就都一起滚。」 程翰明造人、过继,各种办法都想了也没提熘出个能用的,但他没拍板,眼看马上就要尘埃落定了,大房死绝了,旁系那些人拎出来没一个能用,随便说一个都被程林老江湖玩的团团转,程家却还有大把不死心的等着程翰明咽气之前给他们找个好相与的新主子,尤其老宅那些。跟了程翰明多年,仗着资歷自诩劳苦功高,倒比小鬼还难缠,迟疑了一下,好似为难地答应了,程林明知道他们还在拖延着等,恐怕已经在打算跟程翰明告状了,心说等吧,且等。 挂了电话,程林又拨出另一个电话,叫助理派人回老宅去帮吴管家收拾东西送他回乡下养老——反正也就是通知一声,开不开,如今谁还能做得了他的主? 祝辛停在了楼梯间门口,等程林打完电话才叩了叩门,程林扭头:「看完了?怎么样?」 祝辛还是说:「太贵了。」 程林不快:「我只听过嫌弃东西送少了的,怕太贵的你是头一个。」 祝辛沉默一瞬,更关心别的事:「照片的事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原件备份都找着了,人也处理了。但是程林问:「要是还没有呢?」 祝辛低头看脚尖,哑声:「那我也没办法。」 他依旧只能被动接受生活的打击,很轻易就被击落,能依靠的只有程林。 程林无奈,又说不清心里的烦躁,半晌,终于落败,心说好歹知道跟谁求救,没傻乎乎跟着那些人犯傻。他不耐烦道:「我也不至于那么没用,几张照片还处理不好。」 祝辛松了一口气,程林意识到这件事情对祝辛的重要性,心念一动,很细微的变化,祝辛已经察觉。 之后程林提了好多次叫祝辛看看房子怎么装修,祝辛总推辞太忙没时间,实际上明白程林的意思,彼此怀揣心事地推拉,到最后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倒是安稳了一段日子,再没收到威胁邮件。 直到六月中,程林说要带他应酬,地点在上次那个酒吧,他在路口没等到程林,电话也打不通,疑惑的时候后面压上来一条胳膊,祝辛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亚当斯。 作者有话说: 快分手了,哦不对,早就分手了 第57章 他要把你借我玩几天 程林迟迟联繫不上,祝辛被强拉进酒吧,他说自己在等人,亚当斯就问是不是在等程林,祝辛于是意识到程林约的客户就是亚当斯。 他们从电梯下了地下三层,大老远就听到吵嚷跟喝彩,祝辛数次躲开亚当斯搂过来的胳膊都失败,亚当斯好奇:「cheng说,你们是情侣?」 根据上次的情况,似乎是程林单方面这么认为。 祝辛没回答他,走路的时候没注意险些被提着酒瓶的醉汉撞到,旁边拉着帘子的隔间里传来闹笑,说没钱就别出来玩,然后是砝码被推倒的声音,那醉汉摇摇晃晃进了另一个包间。 这里的地下三层原来是赌场。 亚当斯带着他不知道要去哪,祝辛越走越觉得心神不宁,又走了一段,听到更爆烈的喝彩,还有解说,热血沸腾,好像是拳击比赛。 他说:「我还是去外面等吧。」 亚当斯松手,示意他看看周围,到处都是健硕男性,时不时有不怀好意的目光,祝辛像个待宰的小羊羔,亚当斯说:「你确定要这么出去?」 「放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他这么说,祝辛依旧戒备,在进擂台周围一个包间后再次尝试联络程林,依旧没有回音。 「好了,我也在找他,比你还着急。」亚当斯凑过来看到他的手机页面后笑着说。 祝辛扭头看他,亚当斯抓着他的手放在桌面:「我们还有一个赌局,他没来就只能你帮他玩了。」 祝辛手底下是押注的地方,他不知道他们今天要谈什么,对这场莫名其妙的赌局更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拒绝:「我不知道你们的生意,没法帮他做决定。」 亚当斯看起来很高兴,凑过来挑眉,距离令人不适:「他没告诉你今天赌什么吗?」 祝辛心中浮起不妙的预感,亚当斯紧接着说:「我们打赌,要是我赢了,他要把你借给我玩几天。」 第88页 「……」越来越多的不安。 祝辛放下刚拿起的筹码起身要走,亚当斯拦住他的去路:「你不信?」 祝辛不正面回答,只说:「你们的赌注跟我没关系,我现在要走了。」 「可是,有约定就要守信,不是你们中国人的守则吗?」人高马大的亚当斯拦在门口软硬兼施:「或者,你要是不敢,就叫他现在出现来换赌注好了。」 祝辛握紧手里的电话,还没动,亚当斯就提醒他:「对了,这里警察大概管不到。」 「他真的答应你,我是赌注?」祝辛问这话的时候漂亮的两只眼睛抬起,亚当斯扬起自以为迷人的笑,一口亮白的牙,说:「当然……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很粗鲁。」 就仿佛祝辛已经是他囊中之物。 祝辛说他想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亚当斯相当自信地叫他自便。 漫长的忙音之后,电话终于接通,祝辛松了一口气,听起来有点紧张:「程林,我在之前那家酒吧。」 程林冷淡地嗯了一声。 「我……」祝辛看了亚当斯一眼,抿唇,压低声音:「还有上次那个……亚当斯。」 程林又嗯了一声,听起来不方便说话。 「他说,要我跟他完成赌局,说……你拿我押注了。」 病房里的两双眼睛都盯着程林,程林勾唇,不太在意道:「那你就跟他玩两把。」然后挂了电话。 亚当斯笑着耸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然后请祝辛回到桌上。 且不说祝辛根本不会赌博,即便会,赢了,他今天也很难脱身。 另一边,程林把手机丢到了一边,继续。 程翰明已经被病魔和刻意不尽心的照料折磨成一团皱缩的干巴肉,颤巍巍,吐字都不清楚,说话的时候像年久失修的风箱,唿啦啦漏风,朽烂零件一拳就能砸碎,所以病房里还有第三个人,是跟着程翰明多年的心腹,被程林收拾走又被弄回来,受程翰明嘱咐,跟程林说点当年的往事。 程林好多年前就问过他妈是怎么死的,当时所有人都告诉他,方秋兰是自杀,上吊死的,他明知道不可能,可究竟是怎么个真相,他今天才知道。 吴炳生在旁边用说起陈年旧事的口吻提起来那段京城中人人不齿的笑话,说起方秋兰的口吻带着轻蔑,床上被磋磨成人干的程翰明干瘪的脸上满是恶毒满足的笑。 程家的人告诉她,只要她死了,你就能认祖归宗,但是她怎么肯? 能爬上主家的床做小的戏子,怎么肯为了儿子的将来慨然赴死?她还得留着命进做阔太,当然是不肯的,非但不肯,还想见程翰明一面,她精明地要死,也蠢得要死,求名求利也就罢了,居然想求男人的真心。 自然没见到,她还想再拖一拖,程家的人却不肯,说要是不愿意给就算了,程家不缺男丁。 方秋兰戚戚然,既不肯轻易将摇钱树撒手,又不想丢了性命,程翰明就派人告诉她,程家不肯接受她是因为她名声不好听,京城风月场有她的桃色绯闻,要是她能洗清那些流言蜚语,再做一做为了儿子前程甘心自我牺牲的样子,他会想办法接她进门。 方秋兰信了,很快找到师弟哭诉,求他帮自己清洗不堪的传闻。 尽管梅生不信程翰明那厮,却敌不过心上人肝肠寸断一场嚎啕,当晚投河自尽以死明志,表明他跟师姐清清白白。 然后程家来接人了,程林被带走,方秋兰在樑上挂了白绫,说她愿意为了儿子赴死,要儿子千万别忘了亲娘,来日给她多多地烧纸钱,好叫她在地下也有钱置办珠宝头面。 儿子离娘,连哭带嚷被拖走,方秋兰擦了眼泪下板凳,准备等情郎来,却不料,来人帮她缠紧了脖子上的白绫,帮她全了母慈子孝哀绝古今的一场戏。 又是谁料到,河里本该溺死的人还能爬上来? 说起方秋兰这个师弟,又是另一场说头——师姐多年,为她生为她死,为了师姐忍辱负重在程翰明房里受辱,夜里受尽折磨,白日还要强颜欢笑,方秋兰明知师弟受着怎样的折磨,还要利用他的喜欢一次又一次,非得扒皮吸血将他轧成烂泥吸地一干二净才好。 想死的没死成,不想死的竹篮打水一场空。想死的疯了,想活的死了。 就这么一场戏,戏里付出真心的只有那个傻乎乎的梅生,身子也丢了,真心也被践踏,其余人,既没有真情,假意也少得很,所以这么些烂人,谁配得上被缅怀? 谁配得上煞费苦心供上的长明灯,刺在皮上的悼念,步步为营讨了多年的公道? 是不是笑话?当真了的人? 程林安静听吴炳生将这段令人捧腹的好戏讲来,面上看不出喜怒,手里捏着唿吸机的管子,时而捏紧时而放松地把玩,程翰明就跟着唿吸困难、松一口气,枯藁将死的脸上竟也是快意的笑。 斗了这么多年,他就不信他一点都捏不到逆子的逆鳞,哪怕下地狱,也要先折磨不孝子不得安生才行。 过了好久,戏讲完了,程翰明的笑声从破旧老风箱里艰难地咳出来,费尽力气才发出几个难以分辨的音节,从他强行的笑里,程林猜,他不满意自己的表现? 兴许他想看自己大受打击生不如死吧?他偏不。 他扯着唇角:「老不死,就这些了?」 第89页 「还是,想听我说什么?」他扯着手里的管子捏紧,手背上全是青筋,脸上是狠毒的笑:「跟我说这些,想看我后悔?」 吴炳生着急地往前一步,被程林捏紧的动作制止,他凑近了,嗅到程翰明身上腐朽的气息。这老东西已经是大半个死人了。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程林牙齿森白:「我是你的种,你以为你生的出来什么好玩意儿?」 「我会在乎她?」他嗤笑出声,勾了安静多时的手机一眼,凑过去,轻声道:「你是什么东西……她又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哈哈哈哈哈!」 程林肆意地笑,故作难以置信反击程翰明:「您以为我做这些是为谁啊?」 「还有那个野种,您以为我在乎?」 「当然不会。」他轻声说完然后掸着衣襟起身要走。 程翰明不信,要是不在乎,怎么可能?难不成又押错了?他吃力地抬手,想用祝辛再威胁程林一次,可程林压根不理他,不紧不慢离开:「我吶,就是单纯不痛快,程家这些人,喊过我野种的,对我白眼过的,不待见我的,都得陪着我不痛快——我是个记仇的人,您在祠堂抽我一顿的仇,每鞭子我都记着,等着还呢。」 他慢吞吞细数多年来程家的薄待,刻薄地嗤笑,一点都不提耿耿于怀的那两条人命。 「至于你说的那些……」程林挑眉看向吴炳生:「你要是不说,名字我都快忘了。」他凉凉笑着离开,身后传来急促的唿吸和吴炳生着急喊医生的声音,程林脚步从容下楼,站到栅栏前,脚步忽然虚浮,他感到天旋地转,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里浮起,捏着手机扶着路边栏杆才没倒下,然后抖着手给朋友打电话,说话声都是虚的: 「在哪儿?去帮我接个人……就现在,尽快……」 第58章 祝辛会在哪儿? 玩了几把牌,亚当斯要跟祝辛赌拳。 祝辛没玩过这些,规则都是临时学的,亚当斯知道之后甚至绅士地表示可以先来一轮不计输赢的教学局,不出意外祝辛输了,但是正式开始之后祝辛像是猜得出来亚当斯的牌一样,第一把险胜,第二把牌不好也在付出最小代价后成功逃脱,算算筹码,居然有优势。 亚当斯不信邪,荷官又发了一局,赢面不错的牌,祝辛居然及时弃牌。 对面的人垂着眼说不要的时候表情很淡,浅粉的两片唇微微动了一下就是好听的中国话,两个字也叫人心神动摇。 比起手里的牌,亚当斯对祝辛更有兴趣,尤其打完那个电话之后,祝辛似乎没怎么被那通电话影响,哪怕听到程林模稜两可的话。 亚当斯说要赌拳,祝辛就问他赌拳是什么规则,亚当斯指着外面擂台:「很简单,我们猜谁会赢就好,筹码放在不同的区域就是不一样的赔率……」他简要介绍了几个色块代表的含义,祝辛应该听懂了——他已经发现,小美人时常呆滞,但好像很聪明。 亚当斯拿着砝码放在了红区双倍的地方,外面红蓝双方胶粘着,看不出谁有优势,祝辛说:「我也想押红方。」 「那我就换蓝方。」说着亚当斯把筹码推到了蓝色区域的双倍。 祝辛把手里的两块筹码摆在红色区块,开始看比赛,外面热血沸腾,祝辛除了在一方倒地的时候睫毛颤一颤唿吸错乱一下之外几乎没有表情波动,已经第三局,五局三胜,红蓝双方各有得分,裁判在擂台上数秒,红方又得分了,看上去有了比较大的优势。 「要加注吗?」亚当斯说着,又推了几块筹码到蓝区。 祝辛没说话。 亚当斯问:「你不怕吗?」 祝辛说:「有点,但是可能没有用……我快赢了。」 亚当斯笑:「是吗?」 他太有趣,亚当斯忽然改主意了,他推开筹码:「我要是认真一点追求你,你会答应吗?」 祝辛目视前方抿唇不言,亚当斯不满:「我就这么没有魅力?」 「说实话,我看不出来cheng有什么好喜欢的。」亚当斯撑着下巴观察祝辛的侧脸——一个东方瓷娃娃,呆板的美,很易碎的样子,感觉很无趣,又莫名吸引人。 第一次见,他觉得这种类型的一抓一大把所以没太在意,隔了段时间想起来,想在外面找个差不多类型的,但是都差点味道,很奇怪,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这么久。 红方倒地,裁判在数秒,祝辛的优势要没有了。 祝辛问:「他真的把我押出来了吗?」 「你很在意?」亚当斯把玩着祝辛的砝码,「他这么做,你很伤心吗?」 祝辛垂眸,唇角有了点弧度。他觉得大概没有,程林大概不会这么做,但这只是他的直觉,程林的想法他不想猜,也有可能是他在长时间的相处当中不知不觉又放低了戒备。 他又觉得不可能,又不想相信程林。 亚当斯不太理解这个东方小可爱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含义,只觉得他忧郁的样子更加吸引人,让人很想保护他。 他再次提议:「我很认真的,放弃他,跟我怎么样?」 话音未落,门被踹开,涌进来七八个彪形大汉,祝辛迅速站起,首先想到的是远离亚当斯,但亚当斯拦着他往房间角落退,是一个保护的姿态,另一边相通的包厢冲进来几个保镖挡在他们前面,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亚当斯有点头疼的样子,笑着:「糟糕了。」 第90页 看起来,盟约破裂了。 正好,他也觉得这笔交易做不成。 祝辛不知道眼前的突发状况是什么,亚当斯往他手里塞了一张门禁卡:「待会儿找个地方藏起来,有机会的话从电梯出去。」 祝辛处于状况外,不懂扣下自己的亚当斯怎么忽然又要保护自己,没来得及问,桌上筹码已经散了一地,两边的人打起来,祝辛意识到这些人是沖他来的,有很多次都要冲过来抓他都被拦住,亚当斯带着他往两个包厢相通的门口移过去。 程林缓了一会儿才好一些,他敲了敲胸腔里绞痛的东西,想扬起不在乎的笑,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很讽刺,他是把断情绝欲玩世不恭写在脸上的人,按理说不应该被这么一个好笑的故事和丑陋的真相伤到。 他明知道程翰明是故意的,明明知道这也有可能是程翰明捏造的——这种烂俗的桥段找个三流编剧一天就能写十个,可他又在心里相信了,这些真相跟以往知道的那些真假掺半的零碎片段不一样,这就是事实真相。 他说着不在意,是因为他也是被抛弃的人,所有人对他都是一样,有价值就利用,没有价值就丢开。他连故事里那个蠢兮兮的梅生都比不上,因为甚至没人信他有真心。 他也是不被期待不被爱的人,老早就该明白,总告诉祝辛要认清现实,其实陷进去最深的压根不是祝辛。 最终也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是不是跟小丑一样滑稽,他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给祝辛打电话,祝辛接起来的时候声音都在抖:「我在洗手间,外面好多人,有警察……我被灌了一杯酒,酒里可能有东西……」 程林踉跄了一下起身:「我叫人去找你,我马上去接你,你藏好别出去,我马上到!」 电话没挂,程林清楚地听到那边暴躁的踹门声,隐约的音乐,祝辛逐渐模煳的说话声。 「祝辛!醒醒,别睡!」 破门声传来,通话中断,与此同时路口冲出来一辆卡车,急促的鸣笛中几辆汽车相撞,车身失去控制。 张兴越赶到程林给的地址的时候警戒线已经拉起来,张兴越见了带队的人,立刻觉得今天的事情好办,扬声喊了句刘队,然而平日见了笑脸相迎的人一脸公事公办问他干嘛,张兴越说来找个朋友,那人说:「里面在查聚众赌博和违禁药品和聚众淫秽活动,酒吧里没几个干净的。」 张兴越懂了他的意思,叫他别惹祸上身。 这就不好弄了,想了想程林当时那个口气,肯定是要紧地不行了才会那么哥样子。 他把烟叼在自己嘴里拿起姿态:「是个小孩儿,什么都不懂,被人带过来的,不会参与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让我进去找找,不耽误你们办公。」 「是不是无辜我们会查。」兴许觉得这话太硬,张兴越也不好得罪,刘安说:「也是上头的命令,接到举报叫我们严查,一个都不能放过。」 然后里面有人叫刘队,刘安说还有公务,扭头就走了,张兴越啐了一口骂了两句,给程林回电话,但是那边不知道怎么了,半天没接通,他给他们平时约酒局的群里发消息,问有没有谁能联繫上程林,正焦头烂额着,警戒线旁边一辆车急剎,孙安急急忙忙下车来开门,还没过去,浑身血迹的程林已经推开车门往里沖,拦在警戒线外面的两个民警嚷嚷着问干嘛的,刚要拦,被一句滚开吼懵了。 面面相觑,才反应过来有人当街吼了人民警察,气笑了,打算找人拦住那个胆大不怕死的,孙安按着他们的对讲机说好话赔罪,给张兴越使眼色叫他速速发挥作用搬救兵,张兴越点点头,上旁边打电话去了,不多时,方才公事公办的人快步出来说没事,放行。 彼时程林已经冲进去,只见酒吧大厅蹲满了人,酒杯酒瓶东倒西歪散落一地,楼上房间正在挨个清点,眼花缭乱地环顾,没有祝辛。 电话一遍遍拨出去,那边始终是忙音,他抓住最近的民警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小孩儿,那民警问: 「多大的小孩?」 「二十出头。」 许是年度kpi完成,那民警笑着:「这不满地都是?」 程林肩膀满脸的血看着还是怪吓人,那警察正要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程林已经推开他往洗手间去看了。 地上五层地下三层,那么多洗手间,祝辛会在哪儿? 作者有话说: 又卡在这种地方我谢罪orz (下周三之前会尽量日更,晚安晚安! 第59章 你也可怜可怜我 家门是被踹开的,祝辛在酒吧后巷被找到的时候倚着墙咬着胳膊不敢吭声,程林要带他走还乱七八糟挨了几下拳头,等到家的时候程林也撑到头了,把人放到浴缸里,拍他的脸喊他,祝辛没反应,上牙咬着下嘴皮,眉毛快拧到一起,温水放满了,但是跟过热的体温相比有点凉,温度刺激下祝辛终于有反应了,睁开眼看到眼前血淋淋一个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程林的声音,恶鬼的形象,药物作用下祝辛有恐怖的幻觉,感觉是素未谋面的亡灵来索命,惊恐叫着,水弄了一地,程林衣服也湿了。 他拧住祝辛的胳膊,心绪复杂又因为祝辛的事情惊魂半夜,此刻疲惫至极:「别动,我太累了,祝辛,你别闹。」 祝辛听不太懂,但是熟悉的浴室熟悉的香薰还有尽管血淋淋但是勉强能认出来的程林给了他一点摇摇欲坠的安全感,他终于松开咬的血肉模煳的下嘴唇,尽力从浴缸里坐起来,抱着程林的肩膀索吻,企图从亲密接触里脚踏实地脱离恐惧,然后吃了一嘴腥甜,嘴上沾了一大片猩红,舔着嘴角发愣,睁大眼睛辨认程林五官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可怜。 第91页 「你终于来了。」祝辛终于开始抽噎,积攒的恐惧泄洪般倾泻而出。 他明明不想再相信程林,亚当斯说程林拿自己押注的时候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很多次这确实是程林能做出来的事情,可他在接到程林电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了一线希望,他觉得程林说很快就到是真的会很快就到,他只要再撑一会儿就好,他总会带自己走的,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他是吓到了,被酒吧里接连的事故,好几伙人都在抓他,接到程林电话之后从洗手间翻窗户出去,顺着漆黑的运货通道跑出酒吧的那段路太黑太长,咬牙等程林来的那段时间也是,太黑太长。 还好程林还是来了。 程林其实没听清楚,他就看见祝辛两片粘满血的嘴唇上下翻动,然后抱着自己,还在打颤,满心恐惧,很依赖地靠进来,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紧绷的弦忽然断开,程林大脑空白,强撑的冷静消失殆尽,他按着祝辛的后背拍他,脑子里各种各样的想法,最后莫名笑出声,尽管眼眶也在泛红,但还是忍不住笑。 所有人都要背叛他,都要看他的笑话,可他还有祝辛。 还有他的祝祝。 但是祝辛也想走,他的祝祝也不想留下,也想抛弃他远走高飞。程林表情又开始扭曲。 谁都有人喜欢,唯独他……不,还有祝辛。祝辛也没人喜欢,所以他干什么一定要走呢?自己对他还不够好吗?怎么他也想走?凭什么啊?凭什么谁都能走? 祝辛就不能留下吗? 他就不能留下陪自己一起当笑话吗? 怎么就不能? 他低下头吮干祝辛唇上的血,满怀欣喜地把没良心的祝辛按倒在水里,祝辛呛水了,扑腾出来咳嗽,被腥甜的吻堵住唿吸,程林的样子有点吓人,被水流沖干净血迹的半面靛青纹身出现在眼前,祝辛下意识抱住。 看,这样就肯靠过来了。 然后祝辛跟着飞溅的水波沉浮,连天花板都在晃。 太超前,祝辛招架不住,连连求饶,让说什么就说什么,让怎么求饶就怎么求饶。 所以干嘛当好人,干嘛一次次心软地放过他?无辜怎么了,谁不无辜?世上冤死的人多了,各个都有苦,怎么唯独祝辛不能吃苦?从前看人家脸色活了那么多年,他应该很能吃苦才对。 还想往哪儿跑啊?兜兜转转遇见,不就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祝祝逍遥快活,要他来陪自己吗? 所以留下他吧,留下吧。 求你。 他已经一无所有,这么可怜了。 程林不断喊祝辛,要他回应。 等药效退却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浴室回到卧室,祝辛身上披着原本悬在客厅展柜里的那套戏服,客厅那些玻璃展柜被砸得一干二净,里面的东西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猫狗都躲到外面去了。 深色的床单上满是血迹,卧室像犯罪现场,那件衣服往身上套的时候祝辛惊恐极了,程林反倒更像是磕了药的那一个,祝辛不想穿那件死人衣服,也受不了程林过激的行为,在清醒过来之后拼命反抗,就被绑着手脚硬套上去。程林彻底失控。 与此同时,程林嘴里还在念着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好像总在跟虚空里的谁说话,问那人看到今天的一切高不高兴,但是对着祝辛说。 「你怎么不看我?祝祝?」程林又掐着祝辛的脸,此时此刻,程林愈发像索命的厉鬼,祝辛摇头求饶,依旧被拖拽着回去,程林满怀不甘,悽惨又狠厉地质问一心只想推开自己的人:「你还想去哪儿啊?」 谁都能可怜,怎么就不能可怜可怜他了?还有谁比他更可怜吗? 「你的滥好心呢,怎么就不能对我也发作一下了?」祝辛对谁都能滥好心,对谁都能一次次原谅,所以怎么就不能原谅他一次了? 大家都有苦衷,唯独他的苦衷祝辛看不见是吗?是因为谁都能理所当然又无耻地拿着可怜出来宣扬,只有他披了层玩世不恭的皮所以就可以随便抛弃吗? 有多需要,他的祝祝看不到吗? 他抱着祝辛踹过来的脚吻上去,虔诚病态的样子令人毛骨悚然,终于挣脱开,祝辛含着眼泪用力扇了程林一巴掌,又磕磕绊绊摔下床往门口跑。 再不走,他怕自己就要被程林玩废,此刻脚步踉跄已经强撑到了极致。 走到门口,听到程林的问话,口吻已经不激烈了,只是有些自嘲:「真的不能留下吗?」 程林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居然也会有低三下四求人可怜的一天。 明明教过祝辛别把真心放在心上,再说这些话,就真成了前后矛盾的大笑话。 简短的几个字里有多少绝望或许没人会了解,正如没人会觉得他有真心。即便知道可能也不会在意——践踏真心的人,就算有心又怎么样? 太可笑了。任谁听到他求人大概都会觉得可笑。 祝辛停下脚,余悸未了,耳中嗡鸣,程林自床头回眸,沾着血的脸在将明未明的天光下极为瘆人,又仿佛被全世界抛弃般,嘴角嘲弄的弧度看得人很难过。 他心脏咚咚跳个不停,明知道此时此刻程林随时有可能扑过来继续欺负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脚离开。 他明明只是为了逃脱这一夜可怕的程林,却感觉程林是在问更长的时间,明天,他们中间那些纵横的天堑。自己回答一句的话,就会有人被杀死,祝辛不知道谁会死,他说不出来话,无论是因为心口的酸涩还是程林悽然自嘲的目光。 第92页 他好像在很短的一瞬间变成了比自己还要脆弱的人,可以被一句话击倒。祝辛红着眼眶,披着那件衣服扶着门框看过来的样子像极了纠缠他很多年的一个身影。 她也是这样扶着门框,在生离死别前夕唱了一齣戏,让他以为她是为自己死的,耿耿于怀很多年,用各种方法折磨自己折磨犯了罪的人,以至于午夜梦回都是她凄婉的戏,嘲笑她为情所困太傻,为旁人牺牲更傻,但其实蠢的不止是她。 好半天,程林说:「先别着急走,我叫人来接你。」 程林心想:算了。 坏人当够了,再试试当滥好人吧。 看看这张脸,哭还是笑,喜欢还是憎恶,真的是看得够够的,这辈子都不想再见了。 他合眼,最后一次挣扎,然后决定独自腐朽:「等人来了再走吧。」 第60章 该见一面了 第二天下午祝辛才从医院病房醒来,在走廊撞见来看程林的孙安。 「哟,醒了?」孙安站定:「去看程林?」 祝辛跟着孙安来到程林的病房,程林还没醒,说是脑震盪和失血过多,躺了十几个小时还没醒,估计伤得不轻,孙安自顾自坐下,招唿祝辛也坐,拿着桌上的橘子自顾自剥了一个,吃了两瓣才想起来祝辛一样问他:「你喝水吗?」 祝辛接过那杯水端在手里等着变温,孙安咬着橘子嘆气:「你们这也太折腾了。」 「昨天就够吓人的,我接到电话过去看见他那样子就想带他来医院,说什么也要去找你,劝不听!」 「你都不知道昨晚那个情况,酒吧全是警察,他跟个疯子一样……」 说了好半天祝辛才终于有点反应,那双眼睛里有一种单纯但可以知悉人心的力量,来自常年的察言观色,很轻易地让孙安夸张的表情和话语无法继续,他咂咂嘴,咽下最后一块橘子开门见山:「听程林说,你打算去留学?」 祝辛抿了一口热水:「嗯。」 孙安心说难怪程林老说头疼,确实难搞。他抽了张纸擦手,道:「你真的就没一点喜欢他?」 病床上的人不省人事,露在外面的脑袋裹着好几圈纱布,弄这么狼狈,就为个没心没肺的祝辛,够惨了,要不是祝辛,压根就不会有那场车祸,更不说现如今到处的烂摊子。说这话的时候孙安难免带了几分质问。 「就算最开始他干了点不好的事情,那现在呢,你真看不见他的心意吗?」 但凡祝辛知道点好歹也应该在这种时候了悟了,要不是上心了,谁愿意成天陪着他打打闹闹,怕他闷,怕他不高兴,想着法给他送东西,带他散心,做这些的时候还要瞻前顾后,怕送的东西不合心意,要么话没说对,再惹他生气。 追小姑娘也没见过这么小心翼翼的,程林为了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也不知道他还矫情个什么。 面对这些质问,祝辛没什么想说的,他跟孙安过来想听的也不是这些,程林有没有心意,程林付出了什么,他不想从孙安这里知道,或者说不想从任何人、包括程林口中知晓。他受够了这样的喜欢。 「我跟……我们长得很像吗?」他想知道让程林对他态度复杂的那段过去,也想知道到底是多复杂的感情,才会让程林既爱又恨,反覆无常。 还有,他想知道为什么前一晚程林抱着自己说他没有别人,只有他了。他没想过这种可怜的话会从程林嘴里说出来。 孙安没办法,只能跟祝辛讲了那段过去,都是传闻,讲也只能讲个大概,程林母亲怎么死、程林对梅生是什么心情,孙安都不清楚。但是最关键的地方祝辛已经知道了,好早之前那个老人给他看过资料,再加上前一晚程林喃喃念出来的不甘心以及愤恨崩溃。连蒙带猜,祝辛知道了绝大部分真相。 程林说,他也被抛弃了。 所以程林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恨自己,应该是更复杂的感情吧。照他说的,不甘心世上只有他不痛快,所以把自己也扯下来,用各种手段切断自己的退路,强迫自己陪着他一起挣扎,一起沉沦。 毁了所有,再拉一把,确实是程林的作风。 讲完了,孙安口干舌燥,倒了杯水润喉,还不死心地帮程林当说客:「所以最开始也算有我的责任,是我想介绍你们认识,我也没想到……」对上祝辛失望后怕绝望到极致,宁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神,这些煳弄的话说不下去了,孙安只能跳过,说:「年前那次,你说要走,他嘴上说不在乎,实际上喝醉了好几次,给你们学校捐钱立项目,找人打听合适的学校,还特意找机会跟你道别……」 祝辛眼皮动了动,停滞的唿吸稍微恢復,迟钝地消化孙安话里的信息量。想起来了,那次晚上,他们都喝醉了,然后偶遇,在冰天雪地的路灯下面接吻,程林劝他走了就好好生活,别回来了。 花钱立项目…… 原来上一次是要送自己走的,原来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公派名额是他给的。 然后,鹿婧来了,他被丢在饭店,被程林带走。然后过年的时候他们也有几天很甜蜜的日子。 然后后来莫名其妙,一沓照片,他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绝路。所以,程林大概是在那时候知道的自己身世,所以他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是因为有人陪他一起了吗? 然后浑浑噩噩半年,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好几次差点没熬过来。 第93页 所以他在家,在阳台跟猫狗一起晒太阳的时候,程林总是复杂地看过来,他那时候以为那些怜惜是他偶尔轻浮不值钱的可笑同情心,可他已经毁了自己,所以同情又怎么样?期望自己感恩戴德吗? 因此,没在意过。 现在回想起来,那又是更加复杂的眸光。 他是不是也怜悯着他自己? 孙安还在嘆气,一副无奈的好人脸:「然后过年的时候,你那些照片……本来要发到你们学校论坛的,他拦下来了,为了不让他那个爹起疑心,就……」他顿了顿,「你别看他平时那副样子,其实他对你真挺上心的,你一直想出国,他也没想着拦你,说,等程家处理完了,他爹死了,没人敢动你了,你想走就放你走呢……」 孙安盯着祝辛半天,确定他没有一点动容,忍无可忍骂了句脏话,祝辛垂着眼睑,脑子里出现纷乱的画面,程林各种表情在脑海中闪回,他无动于衷,眼眶发红。 又是那种让人绝望的无力感,他还在砧板上,所以程林做了那些,又要他感恩戴德吗? 时至今日,他还要被冠冕堂皇以保护为名的伤害绑架吗?像以往那样,稍微一点恩惠就绊住手脚? 不要了,太累了,真的不要了。 他想:祝辛,先离开是非,救一救自己吧。 先别想旁人可怜,你最可怜了,你这个被踢来踢去的可怜虫。 「都到这一步了,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孙安拔高声音。 「这半年我们可都看在眼里,你就算再怎么怨他他也该……唉你干嘛去?」孙安话没说完祝辛就起身要走了,他连忙喊住,病床上的程林发出一点动静,孙安还以为要醒了,按铃找医生,但到医生过来程林也就吭了那么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 祝辛退在门口给医生让开了点位置,等了一会儿,程林没醒,他就跟孙安说了一声:「我走了。」 这小破孩简直油盐不进,孙安无语至极:「不是,你干嘛去?」 祝辛背对着病床:「周六开始期末考,回学校。」 病床上的人眼皮跳了跳,在祝辛离开后再次回归平静。 期末考结束已经六月底了,期间金融界有一些小的波澜,某集团董事长卧病在床半年终于离世,继承人是风评很差、传说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戏子生的,带回来也是个风流纨绔屡教不改,老爹就是被他活生生气死了。 当然,这些祝辛都不太关心,他忙着申请材料和期末考,成天往返于教室图书馆宿舍之间,学校也有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前不久豪车接送,现下被富豪踹了,总之他不在意,生活忙碌而平静。 七月初,孙安来学校帮孙宁办证明手续,在食堂门口等祝辛。 祝辛似乎不跟人亲近,像一只孤僻的猫,走在热闹的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孙安在路边喊他,他就站定,然后在声音来源的地方寻找,看到孙安,他走了几步到路边,表情平淡。 孙安碾着烟,等祝辛走过来,问他:「你最近联繫过程林吗?」 祝辛的目光让他感觉自己多此一问——当然是没有的。 就是知道没有他才会来。 先不说程林那个傻逼,养伤不好好待着,成天酗酒,还喊他们一起喝,然后抓着他们细数祝辛有多没良心,可但凡有谁附和一句,那个傻逼又开始骂骂咧咧,不让骂他的心肝。 叫他捨不得就追回来,面子什么的反正打从年初跟他死爹闹翻的时候就没有了,整个圈子里都知道他跟个男的不清不楚,把老爹气中风进了医院,结果劝了半天,就是没下文。 临到头,又一句:「算了,他爱上哪上哪去吧。」 一看就知道又是嘴硬。 这辈子就没见他这么窝囊过。 总之这段日子他们这些人都被程林折腾地不行,再这么下去还没春风得意程林就能把自己喝死。孙安自认倒霉,当初是他犯贱把这两个人弄到一起了,现在就命苦,当个媒人,传个话。 祝辛听完这些,有一小会儿低着头看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孙安觉得有戏,添油加醋,说:「他那伤到现在还没好,成天念着你,你再不看看他,他迟早给自己折腾死。」 最终,不知道哪句话拨到了祝辛紧闭大门上沉重的门环,总之心里有一个点响了一下,他答应了。 孙安松了一口气,见祝辛盯着地面搬面包屑的蚂蚁,低声说:「这两天忙完,我去看他。」 孙安走后,祝辛沿着林荫道抱着书走了好久,走到学校围墙前,没路了才反应过来走过了,又折返回去回宿舍,考完试了,胡一维又在收拾东西,急匆匆要跟女朋友去旅游,见祝辛回来了,问他:「晚上一起吃饭吗?你这回是真走了吧?下学期可真没机会了啊!」 祝辛茫然应了一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胡一维说的是什么,他脑子里反覆播放孙安带来的话,说程林有多放不下自己,说他背地里为他做了多少,怎么费尽心思地想让他开心一点。 那些事情好像是存在的,虽然程林没开过口,他好像经常花言巧语,但从没说过他付出过真心,他那些花言巧语好像总在无足轻重的地方才说。 他真有孙安说得那么情深意重吗? 半晌,祝辛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今晚没时间,我要出去一趟。」 第94页 他已经冷静了足够久,无论如何,至少,猫还在程林家。所以迟早还要见一面。 胡一维愣了一下:「干嘛去啊?不是考完试了吗?」 祝辛已经走了。 第61章 分手了!!! 孙安找了祝辛之后的第五天,祝辛回了程林家。 输完密码开门,祝辛放轻脚步上楼,首先发现这点动静的是阳台的大帅,大帅鬼鬼祟祟探头,引来了窗前人的注意。 天还亮着,但是窗帘合地很严实,屋里黑漆漆一片。 黑暗里呆久了,所以程林能看到一些人影,祝辛刚从明亮的地方进来,还没适应漆黑,摸索着站在了门口。 程林端着酒杯又喝了一口,无声扭头,祝辛想找一盏灯,还没摸到开关就听到不远处嘶哑的声音:「别开灯。」 好在瞳孔逐渐适应黑暗,祝辛看到了客厅大致的轮廓,原先客厅里旧的陈设全在那一晚砸坏了,现在客厅空荡荡只有桌子和沙发还有堆在沙发上的衣服。 程林坐在窗口处,是一团黑影。 说完那句别开灯程林就不说话了,祝辛踌躇不前,不知道要怎么开始。 他已经冷静了两周又五天。 好半天,祝辛找到了自己的声音,说:「前两天,我……鸿兴给我汇了一笔钱。」 程林应了一声,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叫祝辛摸不透他的意思了。 鸿兴的人说,年初厂里收到一笔投资,入股了,然后四五月份的时候,持有人改成了他。 算一算时间,好像是自己拒绝跟祝宏飞见面之后的事情。 祝辛其实有很多事想问程林,孙安那天说了那么多,说程林为他做了好多,他本来还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却没想到等他回来,程林又是这么一副冷淡的样子。 祝辛慢慢走到了程林跟前,途中还踢到了地上的酒瓶,程林从旁边拖了一张藤椅过来,祝辛顺着坐下了。 祝辛问:「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程林忽然笑,祝辛愣了一下,没明白他为什么忍俊不禁。 他有点慌,看到打火机的轮廓,一些难以言喻的预感出现,他得做点什么掩盖,于是有点发抖地摸过去,还没拿到就被挡住了。 「学不会就别学了。」程林拿走了烟,摸出来自己点了一支,猩红的火光在他指尖明灭,很短的一瞬间祝辛看到暖色火光中程林憔悴的面容。 祝辛握紧了拳头,程林带着几分醺然的醉意笑:「真不知道为什么给你?」 夹着烟的那只手伸过来摸了摸祝辛的脸,有点居高临下的宠溺:「你的钱,送你了。」 程林说的不直白,但是祝辛听明白了。 他说:你的卖身钱。 祝辛闭着眼深唿吸:「孙安说……」 「说什么?」程林打断了他,往冰块融化的杯子里添酒,仰头喝了一口。 祝辛的刺蠢蠢欲动,低声密语告诉他不能再往下继续,再往下走又要受伤,但他鼓足了勇气才想再来问一句,所以不甘心就这么被打发。 他说:「孙安说,你说过,等你父亲去世,你就放我走。」 程林失笑,想了会儿,才不以为然:「这句啊?有吧。」 菸灰扑簌簌抖落,祝辛捏了捏衣襟下摆,「这又是,为什么?」 「忘了。」程林低声笑着,仿佛这都是很不要紧的事情。 祝辛又去摸烟盒,这次程林没拦着他,他摸出来一支,给自己点上,不熟练,但是用力吸到深处所以呛得很严重,咳嗽了半天。 「咳咳……」 果然还是被呛到,胸口刺痛发麻。程林又笑,笑他不自量力。 祝辛明白了。 好多个为什么要问,但现在他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感觉,只是为了走完今天的流程,让这一趟不要白来——程林的态度已经说明很多了。 他慢慢唿出那口呛人的烟雾,抹掉眼角呛出来的眼泪,说:「孙安说你最近喝了很多酒。」 程林又喝了一口,冰块噹啷响,他问:「关心我?」 并不是。 祝辛:「他说,你心情不太好。」 至于为什么心情不好,他有预感,孙安给他的理由说出来的话很可能就是自取其辱。 果然,程林说:「不,死了爹,心情很好。」 「你呢,回来干嘛?」程林终于有了点兴趣,又拿手捏祝辛柔软的脸,期间看到一点明亮的水光,在祝辛漂亮的眼睛上,雾蒙蒙一层,楚楚可怜。祝辛避开了,他以为黑暗很好地掩饰住自己难以自处的表情。 祝辛说:「要走了,这次真的,来,道个别。」 跟你。 程林嗯了一声,很轻易地接上:「好,那就一路顺风。」 一点都没挽留。他抱着自己要自己留下别走的样子恍如昨日,现在却很轻易放开。祝辛捏着衣襟用力,掌心潮热的汗在浅色短袖上留下痕迹。 「既然说了放你走,又被孙安告诉你了,我也不好意思反悔。」程林噙着玩笑的语气:「就这些吗?说完了就走?」 祝辛还没走,已经被松开了锚,有一瞬间,他又有了飘零无依的感觉,可按理说,他应当一直都是飘零无依,应该从来居无定所。可他居然有种再次被抛弃的感觉。 无牵无挂了,祝辛。 所以这就是好聚好散吗? 第95页 那支烟在指尖燃尽,祝辛喉咙里有一些很重的东西,压着声带,压着他的胸膛,因此每说一个字都觉得艰难。 「你也保重。」 程林似乎听到了一点类似于哽咽的东西,没在意,摸了摸祝辛的头:「好,我也不送你了。」 祝辛脸上出现温热的感觉,他捂着脸,摸到一脸湿痕。 原本已经打算好了不会再期望这些,也打定主意不要再被这个东西牵绊,可是到最后,自尊和自我保护还是没能挤赢让他出现在程林家里那种感情。他还要被他所憎恶的期望再一次撩动。 「程林,你喜欢我吗?」 指缝湿漉漉,祝辛摸了一把额头,额前的头髮已经被汗湿,眼眶发酸——也许是因为近期没休息好。 又做梦了。 天还没亮,他起身下床,去厨房冰箱里拿出最后一瓶冰啤酒,拉开拉环一股脑灌进肚子里。 然后去沖了个澡。冷静下来,也清醒了。 看向钟錶,凌晨五点,大洋彼岸大概刚日落。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睡不着了,他起身分析前一天的试验数据。 邮箱里还有一封邮件没有处理,询问他有没有调职回国的意向。 早就说过不会再踏足那片土地,也不想再见认识的人,本来应该不多想,这几年从来没想起过以前,但或许是因为领导提了回国,所以他才会又梦到那天。 今天是假期,处理完工作也才七点一刻,祝辛走到窗前,天已经全亮了,楼下咖啡厅刚坐了两桌人,黄油的香味从楼下飘上来。 日夜颠倒的作息令祝辛很快又躺回去,他一身疲惫,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失眠的感觉太痛苦,太阳穴隐约泛疼,祝辛终于记起来因为惊醒所以没梦完的,那天程林的最后一句话。 他问出来这种问题,所以当时大概也是有自信的吧?虽然时至今日早忘了那天是什么心情。 总之能问出这种话这对他而言很不容易,他很难自信有人喜欢他,更难鼓起勇气去求证。 程林没有否认,却也并不承认。 他先是笑,不太理解过了这么久祝辛居然还是这么天真,然后又嘆气,带着几分无奈,非常成熟,像个长辈,用很随和的口吻最后一次告诉祝辛,喜欢实在没什么必要性: 「这么久了,我还以为你长大了点……祝辛,我不靠这个活着。」 谁都不会因为喜不喜欢爱不爱死去活来,程林更不会。七情六慾这种东西,玩一玩可以,动心也可以,但是有什么用呢? 所以,喜不喜欢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壮胆之后问出来还胆战心惊怕受伤的话,其实根本就没那么重要。 你觉得喜欢,就喜欢吧。但是喜欢了也就喜欢了。 祝辛了悟。 分开那天,程林说他吃了那么多苦居然还是没有长进。 祝辛按着太阳穴,忽然笑了一下。 二十岁的时候没有长进,二十五,该有了。祝辛。 作者有话说: 喜大普奔(?!) 第62章 老情人见面了! 张兴越要订婚了,晚上要开单身party,在林深。 才八点多就已经喝上了,程林来得晚,推门进去,被蛋糕砸了一身。他骂着脏话,被扯进去又是一通乱抹。 好一番闹腾,程林嘴里骂着,踹开端着蛋糕盘扣上来的孙安:「妈的,又不是我订婚,你们他妈砸我干嘛?」 张兴越作为主角寡不敌众早就身中数枪,好不容易逮到陪自己的自然不遗余力砸了程林一通,气喘吁吁笑:「谁让你来这么晚?」 程林白眼都懒得翻,抹了两把头髮上的蛋糕刚要开口,电话响了,他抽出几张纸擦了擦手:「我去接个电话。」 电话接通,那边先问是不是祝先生,自我介绍说是景澜嘉苑的物业。程林愣了一下硬是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改姓祝了,那边没等到回復,又问了一遍:「是祝先生吗?」 好久没人在他跟前提起这个人,骤然间听到祝先生三个字,想到某些远走异国再无音讯的人,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滋味儿,屋里有人耳朵尖听到了对方的话,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目光纷纷落在程林身上,没人开口,关于这个人的玩笑也没人会开,吵闹的包间瞬间肃静下来,安静到有点突兀。 程林斜眼睨过去,单手合上门,没给他们看热闹。 那边又问了一遍,程林说:「我不姓祝。」 「嗯?」那边愣了一下,低头确认了一遍:「不好意思,可能是我们打错了,我们这边联繫电话没打通就试着打了备用电话,所以……」 程林明白是什么情况了,也想起来景澜确实有套房,压下心里的不快,说:「没事,跟我说也一样,怎么了?」 他走到栏杆旁:「什么事儿?」 「哦,是这样的,这边的房子很久都没人过来,今天有人过来打扫卫生,跟我们要备用钥匙。」 摸打火机的动作一顿,程林问:「打扫卫生?」 「是的。」 「别是小偷吧。」程林把烟叼在嘴里,点火吸了一口,含煳道:「那边应该没人住。」 「确定吗?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备案报警。」 程林本想说报警吧,话到嘴边,莫名成了:「这样,下次有人过去,你再联繫我。」 第96页 挂了电话他又觉得自己抽风,明明知道那人估计不会回来。 就算回来也大概率不会住那儿。 他在栏杆旁抽完那支烟,一身奶油引得来来往往的服务生瞩目,又不太好意思放肆地看,好半天,程林才反应过来他们在偷笑什么,黑着脸回了包厢。 农历八月初十这天,祝辛回国,再次踏足阔别五年的故土,跟从前的心境大有不同。 入秋了,傍晚闷热无比,入夜又下了暴雨。秋天暴雨总是很多。 当年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离开的地方,直到离开那天每时每刻都在憎恶的地方,承载他压抑窒息的小半生,他以为此生不会再踏足,然而真的回来,又觉得其实也不过如此。 那些伤害或忽视,假装关心背后的漠视。一切不好的回忆已经很模煳,收留他又给他痛苦的家,让他一次次绝望的人,现在想来,痛苦和难过都很模煳,很不真切,恍如前世。 刻意迴避和真的不在意之间其实天壤之别,他以为他要背负与生俱来的痛苦艰难挣扎活着,可是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放下那些当时以为令人窒息的折磨只需要一点时间。 合作公司派给他一个助理,本来要来接他,天气原因困在半途,期间致电抱歉,祝辛说没关系:「不用来接了,方便的话你们就近掉头吧,今晚我先住机场酒店,本周我还在休假,下周一我会直接参加技术部门的会议,你帮我通知技术部门在下周一之前准备好生产报告就好。」 对方愣了一下,听高层说新来的顾问是从nano借调过来的高端人才,负责他们刚引进的这条生产线起步阶段的技术指导,他还以为会是个中年或者老年,没想到声音听起来这么年轻。 常涛很快回神,又抱歉了一次:「那您在京城有地方落脚吗?最近节假日,酒店可能不好订,不方便的话我跟公司汇报一下,我们这边帮你协调。」 祝辛拉着箱子进了大厅,前台声音温柔要他出示证件,祝辛点点头掏出皮夹,跟常涛说:「不用了,我看了公司地址,那附近有一套房子。」 常涛在心里咂嘴,心说还以为是海归高端人才,没想到是京城土着,原以为是人上人,结果是人上人上人。 「好,那您早点休息。」 祝辛洗完澡出来发现手机里又是一堆骚扰信息,全是安森,问他到了没,有没有晚点,吃饭没有,有没有遇到帅哥——很离奇,五年前祝辛抵达异国,在第一节选修课就遇到了安森,对方居然是他同校学长,学哲学。后来的几年一直到现在,祝辛依然对他不感兴趣,起初安森穷追不捨立志要为爱做1,后来单纯就是执念了。 祝辛一向冷淡,仅回復了一条到了就不再理会,安森自顾自轰炸,不断分享他新搜罗到的帅哥腹肌图,问他有没有喜欢的,祝辛屏蔽了安森的消息提醒,另一边祝娆也发了消息,说她收到男同学情书,祝辛已经不知道这是今年第几次看到字迹扭曲口吻中二的真中二情书,看过就算是回復了,总之自从祝娆弄到他的联繫方式就隔三岔五来吐槽,说祝宏飞又忙得不回家,说杨岚老是管着她不让她吃太多零食,都是一些始终天真的抱怨,可爱又聒噪。 最后一条是:哥哥你真的好忙啊,总是不理我。 飞机上睡了一会儿,时差加上失眠,祝辛打开电脑浏览行内最新的文章,不知不觉天亮了,走廊传来客房服务的声音才有点困意,晚上约了人,得早点休息。 傍晚,计程车停在世纪明悦,祝辛西装革履地下车,跟着服务员上楼,章洄之先到了,祝辛推开门进去的一瞬间章洄之脸上溢开慈祥笑意,祝辛抱歉说自己来晚了,章洄之指着表:「再晚几分钟,我就回家了。」 祝辛再次抱歉,同章洄之开玩笑:「那我就只能登门谢罪请老师原谅了。」 祝辛坐到章洄之右手边,五年过去,临近退休的章洄之头髮花白一大片,推着眼镜儿感慨:「果然,还是得出门长长见识。」 祝辛就笑:「是,老师当年说的是出去也没什么好的,不如留下安安分分做研究。」 章洄之黑了脸作势拍桌,祝辛给他斟茶,又赔罪,两人才开始聊工作上的事。 聊到最后,祝辛如今的工作内容跟章洄之熟悉的领域已然不一样了,说实话,他的学生当中祝辛不算天分最高成就最好的,但祝辛能走到今天,章洄之还是感慨加欣慰。当初看祝辛寡言少语,还觉得他不适合出象牙塔,结果不然,如今祝辛已经不再是当年低着头安静听课的学生了,也能侃侃而谈,信手拈来地展望行业趋势。 聊到最后,章洄之拍着祝辛肩膀:「现在回来了,是要在国内长久发展?」 祝辛摇摇头:「目前还在nano,回国是借调给合作方,之后的事情……合同期限满了再看吧。」 章洄之点点头,好奇:「常年在外,家里人没意见吗?不催着回国成家立业?还是女朋友找到了国外?」 祝辛摇头微笑不做他讲,章洄之心里有好奇,碍于边界感没有多问,吃完饭,祝辛送章洄之下楼,中途听到服务生低声学猫叫,似乎在找猫,然后一只花臂土猫出现在眼前,有点疑惑地望了望祝辛。 章洄之蹙眉,高档酒店出现宠物很令人不满:「哪里来的猫?」 祝辛对着膘肥体壮的猫愣了愣,觉得眼熟,又不太确信眼前大了一圈的猫会是自己那只,疑惑着,听到服务生的声音越来越近:「没跑到后厨去吧?」 第97页 「找找,喵呜……喵呜?咪咪?」 「那!那!那!」一个女服务员先看到咪咪,指着祝辛跟章洄之脚底下要同事小心点:「小心点,别吓跑了!」 咪咪试探着靠近了几步,祝辛听到咪咪两个字,还未开口确认,不远处出现一道男声,带了几分不耐烦:「找着了?」 抬头看到走廊尽头,程林站在那里,手抄在兜里,没看到两个大活人一样只盯着猫:「抱过来吧。」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一些前任见面一方带着孩子的场面…… 第63章 他长得好像你前任 那方程林目中无人,祝辛也没打算跟他打招唿,蹲下去,叫了声「咪咪」。 猫「喵呜」一声,似乎认出眼前就是五年前抛弃自己离开的主人,认出来也没有上前,章洄之更疑惑,不过顾不上问,先跟见过几面的程林打招唿:「程总。」 程林像是才看见他们一样,漫步过来,颇有几分轻佻的绅士风度:「章院长。」 祝辛又对猫招手,咪咪在两人间徘徊,章洄之记起来身边几个服务员找猫,又想起程林那句「抱过来」,反应过来这猫大概是程林的,祝辛正蹲着逗猫,丝毫没有起身同程林打招唿的意思,章洄之略有些尴尬,喊了祝辛一声,提醒他:「这是位程总。」 咪咪迟迟不过来,在程林走过来之后躲到了程林身后,探头探脑但就是不来——被抛弃多次的流浪猫就是这样的,会有很强的防备心,即便是前任主人也一样。 祝辛站起来,拍了拍起了褶的衣角,跟程林对视,章洄之眼神示意他问好,要他主动一些,然而祝辛只冷淡地颔首:「程总。」 程林扯着唇角「这位是?」 章洄之说:「是我的一个学生,叫祝辛,近几年在国外,工作原因,刚回国。」 「哦。」程林点头,终于正视祝辛,头一次听说般重复这两个字,眼角眉梢全是兴趣:「祝辛?」 祝辛两个字在他唇舌间流转,莫名就有了几分说不清的玩味,祝辛眼睑扇动,章洄之察觉这二人之间的不对,再一想程林此人风评,祝辛又似乎认识那只猫,还没想清楚先蹙眉,此时祝辛已经结束这偶然的寒暄:「老师,晚上我还有个会要开,得早点走。」 章洄之点点头,「好,那就走吧。」说罢又跟程林客套了两句,先一步下楼,祝辛跟在后面,走了两步,那不理人的猫反倒开始喵呜着不满祝辛的冷淡,仿佛刚才不愿意亲近的猫不是它一般。 祝辛恍若未闻,一路将章洄之送上车,摆手作别,送走了章洄之要打车,扭身看到路边一辆车,车窗首先出现一条毛茸茸的花臂,然后长出来一颗猫猫头,圆滚滚的眼睛注视祝辛,紧接着驾驶位伸出来半截有着靛青梵文的手臂,把猫按回车里,然后升起车窗。 恰好一辆计程车路过,鸣笛问祝辛走不走,祝辛伸手拦了,上车报了酒店名字,毫无留恋离开。 另一边车上,程林电话不停地响,不耐烦地接起来,张兴越的骂声传过来:「上哪儿去了?一桌人都等你呢,在你们家店里找个猫还能把人找丢了?」 程林摸了摸怀里的猫:「找到了,这就回来。」然后带着猫下车,把钥匙丢给车童叫他把车停回去。 …… 房子还没收拾好,也没有家具和必需品,这期间祝辛至少还得住半个月酒店。 回到酒店还没走两步,大厅传来夸张的叫喊,是孜孜不倦又跟回中国的安森:「啊!亲爱的!祝祝!」 祝辛脸上的冷淡在很短的一瞬间出现裂隙,紧接着安森扑过来,趾高气昂跟前台扬眉毛:「我找他!」 祝辛拂开安森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颇有些无语:「你怎么来了?」 安森得意:「听说你休假了,我当然要来陪你!」 五年时间,安森的汉语大有长进。 祝辛:「……」 安森兴致勃勃:「你回来度假,要见家人吗?还是去旅游?」 「还是……打算开始一场火热的邂逅?!」 祝辛恨不能堵上耳朵,不愿意在大厅丢人,便自顾自进电梯,安森跟上来继续骚扰,前台跟过来拦住安森:「先生,您还没有登记入住!」 安森:「等一会儿下来我会办理!」 前台:「可是先生,我们还有最后一间房!」 前台望着安森,安森望着祝辛。祝辛拧眉盯着安森,安森脸上出现一丝尴尬的笑:「啊,这样子吗?如果没房间了的话,我们可以……」 「你可以换一家住。」祝辛冷漠道。 趁着安森被弄走,祝辛迅速关电梯上楼,然而十分钟之后安森还是出现在他房间门口,并且已经抓好了头髮换了一身性感的半透视装,一看就知道大概准备大干一场。 祝辛嘆气:「你要做什么?」 「好多年没在中国逛酒吧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高质量帅哥!」安森眨着漂亮的眼睛兴致勃勃。 祝辛没兴趣陪他找帅哥,闻言就要关门,安森眼疾手快挤进来:「还是,祝祝愿意跟我共~度~春~宵~」 祝辛头疼:「我有没有提过,我不喜欢这个暱称?」 安森歪头思考片刻:「但我记得你那个前男友这样叫过。」 祝辛无语至极,意图将安森推出门,然而四十分钟后,他被半拖半拽来到从前很熟悉的酒吧一条街。 第98页 安森一边查攻略一边对照招牌,因为汉语依旧算不上精通,要用翻译器,所以走走停停半天都没找对地方:「不对啊,说是有同性酒吧,在哪儿呢?」 周围变化不大,附近的gay吧祝辛要比他熟,但他不想说,由着安森挠头疑惑,等他们磕磕绊绊站在林深门口,安森对着攻略上的字对照林深的招牌,疑惑要不要进去,确认无误后刚要抬脚,祝辛说:「这家不行。」 安森扭头好奇:「为什么?」 程林恰好站在二人身后不远处,没想到下午才在世纪明悦偶遇,晚上又在这里遇到,藉口开会的人居然是跟人来逛酒吧,还逛到了自己门口。 虽然看样子是被硬拽过来的,但是他也好奇祝辛会怎么说。 安森是真的好奇,等了片刻,祝辛说:「这家风水不好。」 安森:「风水?」求知慾使得他忽视身后那一声短促的笑, 祝辛没有跟他科普的兴趣,回头要走,结果,不期然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程林饶有兴趣看着再次出现在自己视野中的人。 安森有点脸盲东亚人,看看祝辛又看看程林,下意识脱口而出:「他长得好像你前任……」 祝辛的无语全都表现在那一瞬间一个不太明显的白眼中,一部分给安森,一部分给程林。 程林勾着嘴角,嘆气重复:「风水不好?」 语气跟下午玩味祝辛二字时候一般无二。 不过下午还有章洄之在场,此刻却没有,因此回应他的只有那个不甚明显的白眼,多余一个字都没有,祝辛扭身就走,安森追上来:「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叫风水不好?」 祝辛不说话,程林扬声:「来都来了,不进去喝一杯吗?前任?」 安森呆了一下,反应了一会儿这句话的意思,然后看祝辛:「你们认识?」 祝辛看智障般横扫安森一眼,抬脚继续离开,程林又嘆气,幽怨开口:「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祝祝。」 这句听明白了,尤其祝祝两个字,格外耳熟。 安森先是痴愣,然后吃惊,回头,见程林手里提着猫笼,笼子里的猫懒洋洋打哈欠,忙着睡觉,并没有意识到抛弃它的主人在短短一天内再次出现。震惊看向祝辛,祝辛冷冷开口:「我也不是谁的酒都喝得下去。」 然而安森把着他肩膀,自以为小声;「你们分手了的话……他很合我胃口。」 他眼神期待,祝辛有心甩开安森架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却已经被安森连推带搡地弄到门口,祝辛低声:「我不想……」 「就一次!」安森一米八的个子,弯着腰可怜巴巴:「而且刚才进去一个捲髮肌肉男,你不想把前男友给我我就去找他好了!」 程林就在身后,祝辛确信他听到了,再看依然喋喋不休的安森就更觉得聒噪,忍不住屈肘顶他一肘,安森疼的弓腰,手还搭在祝辛肩上,从后面看就好似两个人头对着头说话,你来我往地打情骂俏。 同时,程林终于记起来这个金髮洋人为什么眼熟,再看搭在祝辛肩上的胳膊还有两个人亲昵靠在一起说话的这副样子就怎么看怎么刺眼了。 作者有话说: 说的是一三四六晚九点更,但是这两周更新比较随意,总之一周至少四更! 第64章 我不要了 进了林深安森便如泥鳅入海钻入人群,nano总部十五个小时时差恰是工作时间,祝辛低头回覆邮件,被提着衣领站住,冒昧的动作令祝辛拧眉抬头,程林问:「去楼上?」 一楼全是卡座,二楼有单独的包厢。 事隔经年,轻佻起来也还是熟练,甚至眉眼间的笑意比从前还要多,就好似他们关系一如从前。 祝辛深知跟他多说无益,不理会便是,皱眉离开一些,疏离厌恶不加掩饰,环顾四周没见到安森身影,想也知道此时安森大概已经扑进胸肌怀抱忘乎所以,他实在没兴趣逛酒吧,也没兴趣叙旧,抬手看了眼时间:「抱歉程总,我还有事……」 「不看看猫?」程林提着手里的笼子轻易打断祝辛的话。 咪咪年纪已经很大了,下午时候就可以看出,它动作不再敏捷,行走间懒洋洋,唿噜声也年迈。 五年对人而言也很久,何况猫。因此祝辛很能理解咪咪对待自己像陌生人,他欣然接受。 猫在笼子里翻身打唿噜,本该拒绝,却莫名就近落座,动感的音乐和灯红酒绿中,祝辛将猫抱在了怀里,咪咪懒洋洋掀开眼皮又合上,尾巴在半空中悠闲扫荡。 掂在怀里确然沉甸甸,有一瞬间,祝辛想知道大帅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也老得跑不动,不能再撵着猫上蹿下跳,紧接着察觉自己的念头,笑了。 一些没必要关心的事。 抓了抓咪咪的脑袋,倒没有因为私仇就对程林有偏见,很客观道:「你很会养猫。」 程林心说也就那样,本来就好养,流浪猫,给口吃的就行,别的有就有,没有也不强求。他不做声,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眼前的人,见他神情舒缓了点,还以为他们能和平地聊几句,刚要开口搭话,消失的安森从不知何处窜出来,伸手直够祝辛裤兜——他为求性感穿的衣裳没有口袋,烟和证件都寄存在祝辛西装裤兜。 还没出口的叙旧卡在半途,程林眼看着安森轻车熟路摸到祝辛腿侧然后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叼了一支在嘴里,又捏出一支放在祝辛唇边邀请:「说是橘皮……橙皮……什么皮味道的来着?反正我忘了,是你们中国的什么东西。」 第99页 程林很容易就看清烟盒上陈皮爆珠几个字,无暇好奇这是什么新出的奇葩口味只觉得不可能好抽,就见对面那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从卡座后面撑着身体前倾靠在一起,然后那外国佬拿出打火机点菸,又给祝辛点菸,纤细的菸捲末端闪出一点猩红火光,紧接着低声央求说了句什么,祝辛碾着菸捲拿掉,皱眉说了句:「我待会儿就走。」然后烟雾从他口腔中徐徐吐出。 于是程林也意识到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五年间,祝辛从别处学会了怎样摄取尼古丁而不被呛到。 除了对安森的嫉恨外,更多了一些不爽,当年他纠结再三,不知道该将涉世不深的小孩儿雕琢成什么模样,今天建议他做混蛋,明天又觉得他应该乖巧,纵容他又管着他,纠纠结结到最后,还是学坏了。 然而看着祝辛熟练摄取尼古丁的动作,纤细的烟夹在纤细的指节,海棠色的唇叼着秀气的过滤嘴,略带不耐烦地侧首,他忘了不快,只感觉喉管空虚,极想试试陈皮爆珠是什么味道。 那边安森不满祝辛的无趣,讨价还价:「再陪我玩一会,就一会儿!」 祝辛则冷漠拒绝:「你可以自己玩,那边那个人一直在看你。」 安森循着祝辛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灼热的一道视线,见他发现,热情地吹口哨,安森乐于回应他人爱慕,端着手里的酒遥遥举杯,眉来眼去便丢下烟盒将祝辛抛诸脑后前去猎艷。 又剩下他们两个人,程林牙龈发痒,摸出自己的烟叼了一支,问:「喝点什么?」 祝辛扯近了菸灰缸,将指尖诱人的灰烬掸入其中,又摸了摸怀里酣睡的猫,道:「看过猫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从始至终不过三两句话,竟是才坐下就要走。 按灭那只口味奇妙的烟,祝辛放下猫起身要走,程林伸脚阻止着他从狭窄的桌椅间跨出:「寄养了五年,不带走吗?」 说的是猫,话里分明有别的含义。 然而祝辛低笑,顺势坐到了程林面前的桌上,视线略高一些,姿态居高临下,侧脸看过来的表情是程林从没在这张或寡淡或疏冷的脸上见过的东西,大概可以称之为嘲笑。 「我没有寄养。」 程林抬头去看祝辛,祝辛低下头来,他们面对面离得很近,几乎会让人误以为接下来会发生亲吻的那种距离,重逢以来一直没有波澜拒人千里之外的脸上居然有几分昳丽颜色,下垂的眼角中更是藏了讥诮,这种表情从前从未出现在祝辛脸上,往往都是程林游刃有余调情时候才会有类似模样。 ——未曾料到,多年后的今天,祝辛会变成这样。 时间将祝辛磨成一把炫目迷人、诱人前往,又因为锋利而难以靠近的刀,他依旧难以接近,不再是刻意孤僻游离于人群外,而是有了足够倨傲的资本,锋利艷丽,收放自如。 心脏处被愈搔愈痒,喉管中的渴望向上蔓延到口腔,向下毒害到心脏肺腑,程林在很短的一瞬间着了迷般凝视祝辛,枯涸许久的心脏中血液重新开始流动,那是久违的活过来的感觉,因为他孤独生命中的倒影回来了,他听到的不是自己心脏中的血流,是祝辛的,五年,他依旧渴求祝辛的血液,祝辛的脉搏,祝辛的鲜活。 然后,受他引诱,程林生锈的心脏也开始有了活动的迹象,不过还没开封成功就听那张海棠色的眼里唇瓣说出极为生冷的话:「我说,我不要了。」 平静地对视中有很汹涌的波涛,很短的时间内,那天短暂的交锋同时出现在两人脑海,一切给了程林幻想的气氛于电光火石间片甲不留,程林舔了舔唇角,微笑:「嗯,是,我捡回来的。」 五年前的那天,祝辛莫名其妙流眼泪了。其实也不能叫莫名其妙,程林很明白祝辛的软弱,同样,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软弱。因此,在祝辛表现出裂隙后,他心里快慰,怀着一丝希望企图挽救他们一片废墟的过往,但因为种种原因,说出来的话不宜过满,而是如同分手一样儿戏轻松的口吻,说:「哭什么?不想走就留下,我也不会……」 自然,话是不会讲完的。 出于自尊,出于恨意,出于自保,所有的原因,祝辛只会有一个答案:「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哽咽,也只是因为终于接受所有人都不会比较长久地接纳他这个事实,程林暂时的邀约会有多久他不清楚,其实也不重要,即便程林说的是一辈子,其实他也不会答应。 那句之后,程林还自嘲似的确认了一句:「这辈子都不回来了吗?」 「要是我说,我其实……」 当时他想,要不要承认一下,他这种人其实偶尔也会需要一些可笑的,被不屑着称作爱与真心的东西,因为如若这点低头就能留下祝辛,那简直再好不过,他不能对任何一个人示弱,除了祝辛——这世上最难伤害到别人的祝辛。 但是,祝辛哽咽着也还是很快打断了他的话。 他受到了很多伤害所以非常脆弱,所以满是突出的稜角荆棘,「我马上就走了。」 话音破碎,语气坚决,当自己表现出脆弱和裂隙,祝辛反倒在一瞬间无坚不摧,仿佛终于下定决心——这句之前,祝辛都在摇摆不定。 程林在那一秒明白了,祝辛不仅滥好心不善拒绝,还擅长与人争斗耿耿于怀。要是不走,即便强求或者心软一时留下,他也会在很多个夜晚,他们需要亲昵,需要互相拥抱亲吻的时候想起他们不堪的回忆,白日里原谅,夜晚耿耿于怀。 第100页 然后这辈子都无法释怀,始终耿耿于怀,始终心有芥蒂。 所以他一定要走,他要救祝辛,他不救程林。 所以短暂一秒中他以为的不舍不过是错觉,非但程林不靠喜欢活着,祝辛也不能靠喜欢活着,甚至外柔内刚坚毅非常。 祝辛扭身离开的时候甚至带走了祝娆给的盆栽。 他问:「猫呢?」 方才哽咽过的人已经冷淡非常:「我不要了。」 然后一走了之,五年。 回忆结束,程林恍惚了一下,差点没听清五年之后的今天祝辛那张嘴里愈发冷淡的话: 他说:「对,所以跟我没什么关系。」 祝辛扫了扫衣角,收回目光,连那种满是嘲弄不解的笑也消失,冷淡起身跨过程林拦路的脚,单手抄兜往门口去。 待背影消失,程林才拿起菸灰缸火星未熄的菸蒂,放在唇边。 没有想像中的古怪,轻微带苦的陈皮香气若有似无,指尖用力,便爆开一阵浓郁的香气。 猫终于醒了,疑惑于它怎么会在吵闹的酒吧,吸完半支烟,程林抱着猫意兴阑珊上楼。 「人家不要你了。」他对猫说。 早就知道了,五年前就知道了。 第65章 接风 这天正在做检查的时候电话响起来,助理说东阳制药的老总做东,问程林去不去赴宴。 东阳的一个新型抗癌药投入生产之后有一个环节一直出问题,因为这个损失好些钱,几个投资人一直在给东阳施压,最近似乎有进展了,从国外引进了一个什么技术,估计是请客赔罪再加上要钱。 康復师动作轻缓问他有没有不适,还是老样子,程林摆摆手叫他停一停,对电话里说:「晚上没空,让小丁替我去吧。」 祝辛跟常涛打了招唿说他周一到位,但周五的时候常涛又打电话来,说老总一定要给他接风,再带他见一见几位投资人,推辞不掉,无奈只能赴宴。 地点又在世纪明悦,祝辛算着时间在五点出门,结果开了门,跟门口扑腾的咪咪恰好对上眼,刚要敲门的程林手还没抬起来门就开了,也有些意外。 祝辛拧眉:「你干嘛?」 咪咪仰头望了几眼,从祝辛脚边熘进门找了个沙发角落盘踞,祝辛没拦,但猫能进去人显然是进不去的。 程林站在门口:「我不能进?」 祝辛堵在门口丝毫不让:「我要出门。」 程林点头:「看出来了,有应酬?」 祝辛一身正装皮鞋锃亮,之前总是只能看见祝辛头顶,如今稍微垂眸就对视,他身高几乎快要追上自己,尤其气势,不卑不亢扬首,倒像那么回事儿。 祝辛盯着他不语,要程林自己掂量着知难而退,程林说:「我最近有事儿,没工夫照顾猫,得託付给你。」 祝辛不信,怎么照顾了五年都没事,自己一回来就没空照顾猫了?他低头看表,还有几分钟,挪开点空隙程林就进去了,自觉坐倒在沙发里撸猫,祝辛说:「我住酒店,还要上班,不太方便养猫。」 「那怎么办?」程林作势犯难:「怎么一直住酒店,没地方住?」 祝辛疑心他问这个别有用心,怀疑地看着他,程林挑眉笑:「干嘛这么看我?就是关心你一下。」 祝辛语气平平:「前男友送过一套房,还在收拾,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住不住还不一定。」 程林翘着唇角:「前男友?」 猫站起来到了祝辛身边,见它主动抬爪子,祝辛才伸手摸,程林口吻戏嚯,祝辛没闲心跟他玩暧昧游戏,说:「也算不上,程林,你也别跟我打哑谜了,咱们过去是什么关系,我很清楚,你我都心知肚明,这次我是回来工作,工作以外的事……」 程林打断他:「说猫呢,不聊别的。」 祝辛皱眉:「我时间不多。」 程林点头:「那猫怎么办?」 祝辛:「你找不到人照顾猫吗?」 程林翘着二郎腿:「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程林好像确实不喜欢身边有多余的人,家里的佣人管家还有公司的助理都只在必要的时候出现,平时身边基本不带人。 「要不这样。」程林提议:「我要放在你这儿你还得给它置办东西,我就还是放家里,你有时间就去看一眼,添个猫粮换换水,行吗?」 祝辛不信这些事都是程林亲力亲为的,加猫粮换水的事情平时肯定会有人做,祝辛摸了摸猫:「我到时间了。」 程林嘆气:「祝辛,对我就算了,对猫也这么心狠吗?几天也不行?」 「程总。」祝辛喊他,程林正色起来,祝辛说:「我这次回国呆不久,说走就走,猫你可以留下,但是我不想再见你了。」 对视半晌,程林说:「我的猫。」 祝辛说:「好,那你带走。」 没得聊了。 一起下楼,程林问祝辛去哪,自己可以捎祝辛一程,祝辛还没说话,车已经开到了眼前,刚才说不喜欢带人的人今天居然带了司机。 也没什么好隐瞒,去世纪明悦程林一定会知道,这个时间车不好打,有顺风车祝辛就上了,等到了地方又一起上楼,程林带着猫回他常住的那间房去休息,结果恰好遇见公司里的人,丁蕾来应酬,老远看到大老闆,高跟鞋噔噔踩着过来问候,程林点点头:「你们今晚也在这儿?」 第101页 丁蕾问他是不是也去赴宴,程林摇头:「你去吧,我就不露面了。」 掐着散场的时间,程林带着猫下楼,刚好遇见东阳的老总和那几个投资方派来的代表,丁蕾也在其中,祝辛跟在东阳老总身边抿着嘴听奉承,眼尾红红的,兴许喝了点。倒没想到这么巧,原来今天是给祝辛接风。 遇见了自然要打招唿,东阳老总姓王,叫炎生,见了程林亲亲热热走过来喊着程老弟,又问他在这儿怎么不赏脸,显然喝高了,程林笑说有事儿才来,眼神落在祝辛身上,王炎生拍他肩膀说他不仗义,「我们要换场子,唱k,有年轻人,来不来?」 「换场子?」程林扫了一圈,一群人只有丁蕾一个女的,其余都是大腹便便头顶锃亮的高管,问:「小丁你也去吗?」 事情聊完了,丁蕾顺坡下驴:「不了,家里还有事。」 说完就走了,王炎生唉了几声没唉住,说丁总监怎么就这么走了,叫程林一定要赏脸一起,程林虚握着拳咳嗽两声:「这几天身体不好,熬不来,就不去了,王总你们尽兴。」 祝辛侧目看他,程林适时眨眼,祝辛收回目光无视正式场合也没正形的人,打算跟着人群走了,却又被拦住。程林才看见祝辛般讶异:「祝辛?」 王炎生愣了一下:「程总认识祝工?」 程林回味了一下祝工两个字,觉得挺好听,王炎生指着祝辛说这是他们新来的技术顾问,又问祝辛怎么认识的程总,祝辛没说话,程林先开口:「我们交情早了,得有好些年了,今天遇见也是缘分,回国了怎么不打招唿?」 王炎生再次提出邀请:「那就更应该一起去了,程老弟你放心,你身体不好我们都知道,不灌你酒。」 程林颇为风流地笑:「什么叫身体不好?」 王炎生立刻改口 哈哈拍着程林肩膀:「是,老弟身体好着呢,那你们?」 看程林的意思,似乎是要留下祝辛,但这还得问问祝辛的意愿,目光落在祝辛身上,祝辛点点头,说很久没见,叙叙旧。 一桌酒场老油条他应付不来,也不耐烦听他们关心自己的私人生活或开些下流玩笑。 王炎生笑得更具深意,程老爷子过世之前闹过一大场,程林的取向不是秘密,饭桌上聊天祝辛也说从前在京城生活,这么一看,倒像是有一段的样子,于是再打量二人就觉得必有姦情。 王炎生试探:「那你们叙旧,我们先走了?」 人走了,祝辛也要走,程林道:「就走了?招唿也不打?」 祝辛扶着墙清醒了一下:「谢谢。」 程林摸着猫:「喝不了就别喝,谁敢灌你,你当头浇下去。」 祝辛没忍住笑了,回过身:「我到底还不是老总,我要是……」 要是程林,兴许不乐意确实就掀桌走人了,但其实不过一些中年男性的下流滥话,无伤大雅,不听也就是了。 程林盯着祝辛,等他下文,祝辛喝多了,又愿意搭理程林一下了:「你怎么进出都带着猫?」 程林说:「这猫害怕自己呆着,自己在家总是神经兮兮,看他可怜。」 祝辛说:「猫还是喜欢有人陪着,我以前老丢下它出门。」 程林点点头:「那是没办法。」 祝辛问:「大帅呢?」 程林望着他,没说话。 祝辛意识到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大帅没有了。 他看向咪咪,咪咪也盯着自己,从前总划破人衣裳的爪子都似乎变钝,唿吸声也有一种沉重感。 咪咪从小就很瘦弱,寿命兴许比一般的猫还要短。 没忍住抬手,猫接到了怀里,祝辛低着微醺的眉眼揉猫下巴,松口了:「你要走多久?」 程林说:「一两个星期吧,不走,做个小手术,暂时腾不出手。」 祝辛于是又记起来方才王炎生说程林身体不好。 老实说,他没看出来程林哪儿有毛病,其实于情于理也该问一问,但他蹙眉停顿了一下,晃走那点酒意,问:「什么时候?房子可能得下周才能收拾完。」 程林说:「来得及。」 约了周三接猫,但是周末的时候程林就打电话来了,叫祝辛一定要来,祝辛一大早就被安森纠缠着要给他庆生,出门也没能甩掉,被纠缠着前往林深,按着地址上楼,却看到包间里程林正在跟个少年说话,那少年凑地很近,几乎要挨着程林的脸。 作者有话说: 哦豁,程狗你最好谨慎行事 第66章 出台吗 说是一小时就到,等了半天也没动静,电话打过去无人接听,程林掐着烟来外面,看到约好了见面的人在一楼卡座里,身边又是那个外国佬。 服务生端来祝辛的长岛冰茶,还没喝,安森先尝了一口,祝辛偏头说了句什么,安森又把杯子放回去了。 祝辛嫌弃地换了跟吸管,安森忽然问:「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像你?」 「谁?」祝辛问。 「就上面那个,你前男友房间那个?」 祝辛回想一下,只记得一张侧脸,消瘦苍白,红扑扑的眼眶。 他说:「有吗?」 安森还没回答,祝辛的电话响起来,他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陌生号码,接起来却是祝娆,清脆的女声:「哥哥,你是不是回来了?」 第102页 祝辛问:「你怎么知道的?」 祝娆说:「我今天听爸爸说的,说是在吃饭的地方看见你了。」 祝辛拿出方才安森给的橙子爆珠叼在嘴里,问路过的人借了个火:「对,刚回来。」 祝娆问:「那你怎么不回家?」 不小心捏破爆珠,橙子香味很突然地炸开,甜味香味都太浓烈,祝辛拿着那支忽然间攻击性很强的烟离得远了一些,没答反问:「他说什么了?」 祝娆老老实实:「妈妈想叫你回家吃饭,爸爸就不说话了。」 预料之中,当年程林用那种办法告诉祝宏飞之所以有那笔投资是因为自己这个叫他蒙羞两次的杂种,一边不齿一边花了这笔救命钱,祝宏飞再也没有立场教训指责自己,丢了人就算了,还要被膈应,大概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自己。 还有接风宴那天那种,也是程林独有的解围方式,除了名声不好外其实很便捷,有了程林这个藉口,他能少好些麻烦。 祝辛对祝娆说:「好,等过两天,我有时间了就去找你。」 祝娆高兴答应了:「那一言为定,哥哥中秋快乐!」 祝辛笑:「你也中秋快乐。」 挂了电话刚要回头,被一道黑影扑进楼梯间,按在墙上,应急通道的门勐地拍上,祝辛没看清是谁,被捏着下巴深吻。 朝思暮想的唇亲到嘴里,见面以来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思念以外妒火中烧,他拼命汲取浓烈的橙香,快将祝辛的唿吸榨干,燃到一半的烟抖落的灰烬将衣服烫出一个洞,胳膊处传来灼热痛感也顾不上,程林锁着人在怀里拼命揉,急不可耐的动作几乎将祝辛揉进骨血。 快要窒息,祝辛拼命挣扎,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用力推开的时候挣开程林的怀抱。 但也就一下,程林又将祝辛按进怀里,喟嘆:「终于回来了。」 「你放开我!」烟开始烫手,祝辛不得已松手,掉落的火星被争斗的两人踩在脚下,程林单手用力就能制住祝辛,他拿下巴碾祝辛的颈窝,嗅祝辛颈间混了炽烈橙香和沐浴露的清爽气息:「别动,给我抱抱。」 「生日快乐。」程林说。 还要推拒的手停在半空。 程林轻笑,埋首于祝辛骨血中毫无节制地榨取鲜活的祝辛给自己浇灌生机,这话终于说出来:「祝祝,好久不见。」 祝辛并不感慨:「才见过。」 程林又笑,搂着祝辛腰的手不断用力,暧昧摩挲,在摸到侧腰原本该有一颗痣的地方的时候祝辛勐地清醒,推开程林恢復冷淡:「找我来什么事?」 …… 回了桌上,祝辛坐到了安森身边,安森等得百无聊赖,见人回来了立刻兴奋,又看到跟在后面的程林,挑衅般将手搂在了祝辛腰上挑眉。 祝辛仅仅蹙眉一瞬,居然没拒绝。程林舔着后槽牙不爽,问:「我是不是该重新装修了?」 安森以为是在问他,环顾一圈:「挺好的呀。」 程林咬牙笑:「你们挨那么近,我这沙发是不是太挤了。」 祝辛端着酒刚要喝,程林忽而喊人:「换一杯,这个不好喝。」 然后就有人跑过来抢过祝辛的酒去换了,祝辛不戳破他的心思,端起水来喝。 原本布满橙香的口腔无端多出薄荷味,喝了半杯水也无济于事,始作俑者就在对面。 安森搂紧了祝辛:「不挤,我们就是关系好,喜欢这么坐,亲密!」 程林笑着点头,丝毫看不出片刻前妒火攻心将人堵在楼梯间狠亲。 祝辛无语,看向外侧,无言间,跑过来一个男生,一过来就跪坐在地上抱着程林的腿求情:「我以后再也不说那种话了程哥,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肯定不给你惹麻烦了!」 冒失又可怜,正是楼上那个。 程林拧眉,下意识看向对面,安森又凑到祝辛耳边窸窸窣窣说什么,祝辛看也不看自己这边,程林有点烦,拨开腿上的手:「说了多少遍了?怎么就是听不懂话呢?」 安森再次确认:「是不是?眼睛像你,脸也像。」 祝辛余光看过去,那少年小鹿似的无辜一双眼睛眼角向下,更不用说要哭不哭通红着,天生的惹人可怜。 可可怜怜求情,说自己绝不会再犯。 程林仰着头头疼——已经劝过了,他吃不了这碗饭,自己也对他没兴趣,不如回去安安分分上学。 陶姜早在楼上已经明白过来自己会错了意,老闆救自己是顺手,根本没那个意思,虽不甘心,但他还欠了债要还,这一行说出去丢人但是到底来钱快,林深还要比别的地方安全一点,如今不过讨口饭罢了。 僵持间,旁边传来一道声音:「出台吗?」 祝辛掏出钱夹摸出几张钞票,看着陶姜。 作者有话说: 程狗:他不出,我出! 第67章 也就值这个价儿了 程林脸色乌黑,心说几年不见又是抽菸又是喝酒如今还要点少爷,简直翻了天,没开口,那边安森已经抱紧了祝辛胳膊,忽略眼里的绿光表情称得上可怜兮兮非要献身:「祝祝,点我吧,我不要钱!」 程林险些心梗,一把推开陶姜去抓祝辛要将他跟那碍眼的外国佬分开,然而祝辛自己拂开安森的手,倒像是真的对陶姜感兴趣,放下搭在一起的二郎腿伸手去扶傻愣愣的陶姜,只不过手在半路被劫走了,程林脸色奇差,骂人的话就在嘴边,还没开口,门口两个人走出来一种乌泱泱的感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地跟程林打招唿,然后才很刻意地招唿:「哟,这不是祝辛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103页 祝辛抽出自己的手,给陶姜腾位置,叫陶姜坐自己身边,陶姜迟疑着过去,又觉得老闆跟这位之间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的感觉,自己坐到这漂亮青年身边后老闆看自己的目光就从不耐烦变成了冰冷。 安森反覆拽祝辛的袖子一口一个「祝祝」地央求祝辛给他个机会,听得程林眼皮直跳,偏偏涌进来的那两个傻逼挤过来坐到他旁边。 早一个小时前问程林在干嘛,要不要找个地方消遣一下,别窝在家里对着猫自言自语了,程林说在等人,他们就问等谁,程林不回復他们就明白了。 那天单身派对,接了个电话就魂不守舍,后来一打听,原来是景澜嘉苑的主人要回来。 眼看着好兄弟为了个祝辛牵肠挂肚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熬到人回来,怎么说都得把这个事儿帮他办成了。 坐不下了张兴越还招唿着叫服务生加凳子,祝辛忽略程林黑成锅底的脸接过服务员换来的饮料,见杯子里一片醇白,问服务生这是什么,服务生偷瞄一眼老闆,道:「椰奶。」 祝辛皱眉,程林双手环胸气不打一处来,张兴越已经跟祝辛搭开话:「祝辛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都没跟咱们打个招唿?」说着把着程林肩膀,一看就是来帮程林找场子。 孙安则在明了局势后拉着安森说话,环形沙发很快挤满了人,安森数次央求未果,还要应付孙安骚扰,祝辛不理纷扰,掏出上衣口袋的笔给陶姜留联繫方式和地址,场面一时乱到不可言说。 最叫人牙疼的还是程林垂眼看过去,看到餐巾纸上工整笔迹赫然几个大字:景澜嘉苑。 找少爷玩,还要带到他买的房里去玩。 程林快咬碎了一口牙,心说刚才消防通道里就应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扛走办了,不应该放他回来,这么些年过去祝辛比从前还要招人,周围又是狐狸又是羊羔,谁都想叼一块肉,可这是他的。 陶姜将那张纸收入怀里,感觉头顶一道锋利目光恨不得吞了自己,顺目光看过去,程林冷冰冰,那张写了祝辛联繫方式和地址的纸一瞬间变得烫手,他不自主看向祝辛,见祝辛不以为意:「今晚有时间吗?」 陶姜迟疑,张兴越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不过认识陶姜,下意识开口:「是你啊?还在林深?」 不久前才为去留恳求过程林,程林还没松口,因此陶姜没敢说话,张兴越见祝辛跟这个小孩儿坐在一起,一时间真吃不准这是个什么情况了。 ——上回程林出手英雄救美,救下来个跟祝辛三四分相似的小孩儿,他们都以为程林会跟这小孩儿有个什么后来,虽说好像没后来了,可如今陶姜跟祝辛坐在一起,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拿眼神问程林:心尖怎么跟小情儿碰上了? 程林压根没工夫搭理他,舔着后槽牙盯祝辛,可祝辛压根不看这边,收起笔也没动那杯椰奶,端着安森的马提尼抿了一口,程林终于忍不下去,蹭得站起来跨出去捏起祝辛的手,祝辛腾了两下,反倒激怒程林,俯身扛起人就上楼,吓得陶姜目瞪口呆,安森当即起身要追,被孙安张兴越二人按住,「别急着走啊,喝一杯喝一杯!」 祝辛用力挣扎,整齐的衣服挣扎间乱了,脸上也因为倒悬充血有了些颜色,轻车熟路上三楼,门被啪地一声拍上,祝辛被摔到床上,程林捏了捏手臂,祝辛坐起来就对上程林恼火至极的脸。 「你什么意思?」 祝辛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道:「偶尔觉得没意思,也会找人玩一玩。」 方才压下的火气瞬间冒了三丈高,程林骂了句脏话,「翻了天了你!」 祝辛已经弄好了衣服,他从床上下来:「猫呢?不是说猫不舒服?」 房间里根本不见猫的踪迹,可见今天叫自己来,猫只是藉口。 祝辛问完就要往门口去,被程林拦住去路,祝辛扬首,原话奉还:「你什么意思?」 程林挡着祝辛不让他走:「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不明白。」祝辛冷淡至极,抬脚要走,程林寸步不让:「五年了,难道你没一天想起我吗?」 「我的时间很宝贵。」出不去,祝辛只好站定跟他对视,拧眉很不悦:「没有时间想不重要的事情。」 是,提前完成学业,入职行业顶尖公司,从实习技术员到一线研发组的组长,他说他有他的路要走,他果然走到了,如今他成了不重要的人。 程林说:「你真心狠。」 祝辛回:「我吗?」 「还要谢你,承蒙教导。」祝辛带了点嗤,笑着说。 重逢以来,第一面事出意外,他们默契般假做不相识,一个是真冷漠,一个是压抑着满腔不甘心,再一次,他帮他解围,用的招人嫌的法子,却也没等来恼怒,祝辛好似看轻了一切,丝毫不在意名声有没有被拖累。 说实话,事到如今他还没想好他们该怎么再次开场,口腔中至今瀰漫的橙子味儿纯粹是因为看着祝辛跟别人接触妒火中烧。 此刻程林明白了,他受不了祝辛跟旁人站在一起,寻常闲聊也好,暧昧也好,如何都不行。 祝辛还得是他的。 偏偏,祝辛换着法子地挑战他的底线。 程林顿了顿,也换了笑颜,「好,不聊这些,今天有别的事儿。」 祝辛看着他。 第104页 程林说:「给你庆生,祝祝,生日快乐。」 其实已经说过一次了,这会儿祝辛也压根没什么心情听他说这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然后又要走,程林反锁了门:「急什么?急着会佳人?」 想到外头眼巴巴盯着祝辛的安森还有看似单纯不谙世事的陶姜,程林眯着眼自荐枕席:「点我也是一样的。」 「偶尔找人玩一玩,祝祝也该挑一挑吧?」 三楼僵持不下,一楼安森已经被灌高了,指着三楼非要上去找祝辛,孙安张兴越左一句右一句帮程林打听情敌底细,问安森跟祝辛到哪一步了,安森掀起衣服露出一节精瘦漂亮的腰,指着上面翩然欲飞的蝴蝶洋洋得意:「看到了吧?纹身,我跟祝辛,情侣的!」 楼下二人对视愕然,想想祝辛的性子,再一想,便觉得程林没戏了,不由为程林惋惜,再顾不上理会安森,忧心起来程林还能不能抽身。 最后结果是:悬! 而楼上,程林说出那种话之后,只得来三张粉色钞票,钞票当着他们二人的面悠然落地,祝辛说:「人家好歹年轻漂亮,还听话懂事,程总这样的,也就值这个价了。」 作者有话说: 祝祝你给多了,给二百五就够了。。。 第68章 别开灯 孙安张兴越也没敢告诉程林祝辛已经跟旁人刺了情侣纹身估计生死不渝了,思衬着程林这辈子估计栽进去了,不忍心,便谋划着名将碍事的安森弄走,至少全程林一个心愿,但是等把烂醉的安森弄走,祝辛也从楼上下来,走了。 祝辛回了酒店,洗完澡接到陌生电话,陶姜的声音:「祝老闆,我到了,敲门没人开……」 祝辛这才记起来自己还点了个人,当时写了景澜嘉苑的地址,可他还没搬回去,此刻说出来像他耍人玩儿,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会儿。」 换好衣服重新出门,接人过来去了家离酒店近的咖啡馆,祝辛要了杯意式浓缩,问陶姜喝什么,陶姜摇摇头:「都晚上了,喝这个会睡不着吧?」 祝辛说:「不喝也不会睡得着。」 陶姜问:「您是睡得不好?」 「不用说您,也不用喊我祝老闆。」祝辛给陶姜要了杯果汁,然后合上菜单还给服务生,陶姜问他那要怎么称唿,祝辛想了想,也确实没什么合适的称唿,但是祝老闆怎么听都不对劲儿,他脑子里会出现王炎生等人。陶姜提议:「那我喊你祝辛哥?」 祝辛点点头,然后开始处理工作,陶姜又开始找不到话。 好半晌,祝辛都在回消息,看起来很忙,他问:「祝辛哥,你多大?」 祝辛抬眼:「过了今天就二十六。」 说完,脑子里莫名浮现他扔出三百块钱后程林的反应,他没生气,反而上下打量自己,环着胸戏嚯:「祝辛,你是不是长个子了?」 该生气的人没生气,反倒祝辛被一句话噎地半死。 可是确实长了,比二十岁那年高了五公分,但又不能就那么接话,说这话的人分明不怀好意。 陶姜点点头,奉承:「一点也看不出来,你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 祝辛又笑,陶姜终于放松:「你叫我来其实不是要干那个吧?」 「为什么不是?」祝辛看着陶姜,陶姜抬眼看人的时候下垂的眼角就看不太出来了,他说:「感觉不是。」 这么看,对方跟自己一点都不像。祝辛移开目光,问:「你缺钱?」 陶姜点头。 「缺很多?」 陶姜迟疑。 「做什么用?读书还是?」 陶姜说:「妈妈生病了。」 手机又开始震动,于是对话暂停,安静了一会儿,祝辛回復完消息,说:「我可以借你一部分钱,要是你愿意接受的话——不过你得找个担保人。」 话没说完,来了电话,没有备註但是尾号很熟悉,这回祝辛没接,他继续问陶姜的意见:「可以吗?」 陶姜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归属地,目光落在屏幕上,片刻迟疑显然不是因为祝辛的问题。 祝辛注视他,并不理会锲而不捨的电话,陶姜问;「祝辛哥,你跟老闆……就是程哥,你们是不是……」 祝辛心里嘆气,没表现出来。毕竟人各有志,他也不是非要强求对方有什么人生追求。 没打算再往下说,陶姜却絮叨着说起来,陶姜说:「其实老闆人还不错。」 祝辛嗤之以鼻。 陶姜说:「真的,上次在店里有客人对我动手动脚,他还帮我解围。」 *** 没留住人程林本就心烦,蓦然记起来祝辛给那个小白花留了联繫方式,心说应该不能这么大胆,但到底牵挂着这件事,尤其今天,不甘心就这么放祝辛走,所以还是给景澜嘉苑那边的物业去电话,问19栋1602住没住人,那边说没有,要挂了,又说:「但是今天有个年龄不大的男孩子来找过人,拿了地址,我就帮他开了电梯,过了一会儿好像有人来接走了。」 居然真见了面。 程林当即气炸了,给祝辛打了好几个电话也没接通,问酒店,人家前台又不认识程公子是谁,压根不给他卖这个面子,打给他们老闆,打听到了,果然,差不多的时间点,祝辛出门了。 怀着捉姦的心情赶到咖啡馆,来了却没见陶姜,只见到祝辛一个人,天都黑了,祝辛坐在落地窗前吃东西,其实也没在吃,主要是在发呆,落地窗里面映出祝辛的倒影,镜子内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显得很孤独。 第105页 咖啡早都喝完了,此刻祝辛手边是一杯柠檬水,桌上一块老闆送的冰皮月饼和一小角巧克力慕斯,陶姜请的客,又苦又甜,吃了一口就放下了。 见到程林祝辛并不意外,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起身,看也不看程林从他身边路过,程林喊他他就站住,但是忽然间,程林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很热闹的中秋,路上还有三三两两聚餐过后结伴回家的人,里面却只有他们,显得很凄凉。 祝辛问:「还有事?」 程林问:「生日过完了?」 祝辛说:「很多年都不过生日了,但其实过不过生日,时间都还是往前走。」 因此,尽管所有人都祝彼此中秋快乐的这天他还是会因为程林一句「生日快乐」出神一瞬间,可是听完陶姜说起程林那个出走五年喜欢的不得了的人也还是没什么波澜——他有点想见程林,可是真的见到了,又发觉其实没什么想问的话。 因为他们之间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误会,该解开的误会,该说明的话,五年前就说明了。再仔细想想,只是有点想见,也没有到特别想的地步。 程林坐到桌前,拿着叉子从祝辛吃过的那边吃了一口巧克力慕斯,先是甜腻,然后微苦的巧克力在舌尖化开,他说:「我总觉得你很薄情。」 祝辛笑,也嘆气,仿佛觉得这话无理:「程林,你要把这种形容词给我吗?」 「要说薄情的话,谁能比得过你?」 程林说:「你更薄情。」 祝辛不置可否,放弃跟他争论这个,老闆走过来说要打烊了,祝辛说他马上就走,然后自顾自离开,程林只好追上去,在昏黄的路灯下拦住祝辛,糖炒栗子的香气逐渐浓烈,一个老人蹬着三轮车从街角路过,走远了,栗子味儿还在,他们相对无言,程林只好问:「吃栗子吗?」 祝辛不理。 程林问:「我得怎么追回你?」 祝辛说:「我有点困了。」 程林说:「我他妈心烦好几天了,自从你回国,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其实严谨一点应该说睡不了好觉好几年了,每天都想把他带回来关在家里。 祝辛说:「那你现在应该回去睡觉。」 程林说:「想睡你。」 祝辛扭身往前走,话音淡薄:「倒贴也不值。」 「你问问我倒贴多少啊,哪有跟钱过不去的?别的也行啊……祝辛。」程林抓住祝辛手腕,捏到皮革錶带,指针运转有些微的震动感,一下一下沉稳非常。 借着路灯光看清是江诗丹顿,他的祝祝也有身家了。 说不出是骄傲还是酸气直冒,可是祝辛看上去还是孤独。 程林呵笑:「找别人干嘛啊?我就挺不错的,是吧?」 祝辛依旧不说话,抿着的唇看起来很薄,很好亲,但是不好撬开。 程林知道怎么撬开,所以他低下头去试探。 从进门吻到上床,四张唇就没分开过,亲得很用力,吮地啧啧作响,程林伸手去够檯灯,祝辛抽空拒绝:「别开灯。」 程林笑:「好。」,然后摸着黑亲祝辛的腰,估量着那颗痣在的地方,还没亲到祝辛就开始战慄,他挡着敏感的侧腰藏匿那里的秘密,钻进被子里,急喘着气也还要不耐烦:「快点,我明天还要开会。」 悉悉簌簌半天,衣服终于扒完了,终于到了这一步,激烈吻罢,程林也粗喘,忍了五年怎么可能快,他又堵上祝辛那张凉薄的嘴,吻上前含煳道:「快不了。」 快一点才结束,等开了檯灯,祝辛已经扯过床边浴袍披上,程林隐约觉得视线明亮的一剎那他好像看到什么东西,没来得及仔细看已经被遮住了,祝辛眼尾泛红,额前髮丝也带着汗,随手拂一把,仰着头餍足慵懒地透气,像一只漂亮的波斯猫,五年不见,清秀流畅的侧脸有了些成熟稜角,程林爱得不得了,才想搂着人温存地说点话,祝辛侧脸过来:「你还不走吗?」 然后从程林丢在地上的衣服口袋摸出烟盒,点了一支挟在指尖。 颇有一种拔*无情的渣男既视感,而且看他勾人再踹开的过程,熟悉到令人髮指。程林难免咬牙,开始怀疑今晚祝辛带自己回来,是不是随便一个人邀约他也能答应。 他问:「跟多少人这么干过?」 祝辛说:「这就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了。」 程林牙关作响,看不得祝辛这副样子,噼手夺烟,被躲开了。 然后眼睁睁看祝辛又从钱夹里摸出两张钞票。 两百块。 一次不如一次,好点的按摩棒也不止这个价钱。 作者有话说: 只是上个床,还没追到 (9.16ps:不太满意,改了一下) 第69章 要是来看猫就算了 不止王炎生对祝辛很轻视,东阳整个技术部门也没将nano派来的这个年纪轻轻的技术顾问放在眼里,说了周一开会要交报告,人没到齐就算了,报告也是周二下午才到祝辛手里,格式凌乱非常敷衍。 下午的时候祝辛去车间调查,被围着问了好多问题,车间主任带着员工起闹要祝辛进车间演示,消毒换衣服折腾下来花了很多时间,等下班回办公室拿电脑已经快九点,常涛在五点钟的时候就被叫走,办公楼只有应急通道的牌子亮着灯,拿完了要下楼,楼层的门被锁了。 第106页 他给常涛打电话,常涛说他被临时派到了郊区办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可以帮他联繫办公楼的保安,让他等一等。 等人来的时候,祝辛打开笔记本写调研报告——技术指导是顺带的次要任务,合作调研才是主要任务,东阳引进这条生产线也有抛橄榄枝的意思,公司的意思大概是要他先从研发能力的角度做个评估,原本应该跟王炎生打个招唿的,但是自那天那个所谓的接风宴之后他每次提出面谈王炎生都藉口有事,所以也不能算他不讲道义。 又过了几分钟,没等来常涛的消息,等来了程林的电话。 接起来。程林懒洋洋,听声音也能知道甩手掌柜的生活很惬意,他问:「搬完家了吗?」 祝辛说:「还没。」 程林:「怎么还没搬?明天就要把猫给你送过去了,难不成让猫跟你一起住酒店?」 祝辛:「没时间,不过也没什么东西要搬,你来的时候告诉我就好,我直接过去。」 察觉键盘声,程林问:「这么晚还在工作?」 祝辛:「嗯。」 程林:「在哪?」 祝辛:「在公司。」 撸着猫,程林带了点戏嚯的笑:「他们给你多少工资,这么努力?」 祝辛说:「很高,但是不方便说。」尽管东阳对他处处为难,但是工资是按照出差计时薪的。因此祝辛也有点不明白这些人,花着钱为难人,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蒙受损失,只为了满足一下自己『教后辈人情世故』的欲望。不过可惜了,他没时间陪他们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程林笑了:「打算几点回?」 看向迟迟没有动静的门口,祝辛说:「不知道。」 程林听出不对:「怎么?」 祝辛:「得看他们几点放我走。」 不过半小时程林就到了,来之后看了看门口的锁,掂起灭火器两下砸开了,突然的巨响并没影响到祝辛,祝辛还坐在工位写报告,警报声响起来,程林丢下灭火器活动着手臂走进去,站到祝辛身边,祝辛头也不抬,道:「这是机密文件。」 不说还好,说了程林干脆拖了张椅子坐到跟前看,扫了两眼,果然机密,他问:「你来做调研,东阳知道?」 祝辛往前翻了点,修改了几句话,说:「知道的话怎么可能这么刁难我?」 听得出来对东阳的意见很大,看来东阳想跟nano搭上线难了,不过看祝辛的用词,居然还是客观的——他倒忘了祝辛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林笑:「我也好奇呢,不是说请来一位顾问,怎么那天王炎生喊你祝工,我还以为你是来给人当……」 祝辛终于抬眼,程林抬起用力之后隐约泛疼的右臂,想摸一摸祝辛的脸,祝辛又低下头继续写,没回应感觉没劲,于是手又放下去了,后半句调侃也没滋没味,于是没再往下说。 祝辛问:「很热吗?」 他看到程林额头有汗,太阳穴有一根青筋似乎在跳,笑也很勉强。 程林放轻声音刻意不正经:「还好,知道你想见我,跑了几步。」 祝辛不愿意理会他,又写了几行,保安终于被警报声惊扰冲上来,首先是查看被砸坏的门,然后打着手电乱晃,问怎么回事,祝辛点了保存合上电脑,「不小心砸坏了,报修的时候写我的名字。」他递出名片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保安对着沉着冷静的祝辛一肚子骂人的话没能发作,张了张嘴,愣愣点头,目送二人离开。 程林开车来的,祝辛自发上副驾驶,程林却说:「你开吧。」 祝辛注意到程林额头还有细汗,再怎么急着赶过来也有一会儿了,天气也不算热。还有,他右手垂在袖子下似乎有点抖。 祝辛下车绕到另一边上去没多问:「那你怎么回?」 程林开门上车,玩笑着问:「要不去我那儿?」从镜子里看到祝辛没有波澜的脸,面具似的面无表情看得人头疼,他熄了玩笑的心:「先送你吧,猫还在林深,也不远。我住那边。」 祝辛点头开车,却没有先回酒店,反而去了林深,进门的时候说:「那我今晚就回景澜,猫我今晚带走,等你有时间照顾了我再给你送回来,或者你要是不想养了,我就带他走。」 程林愣了一下,原本他还以为祝辛来林深是松动了,没成想,还是这样。 他们走的后面的门,直接上了三楼,到门口,祝辛说完这话就等着程林开门,程林却没动。 *** 星期五的时候,王炎生的助理带着几个投资人来视察,祝辛刚从缓冲间出来,正在换衣服,不知道外面有人看着,面罩白大褂一件件拆,脑后几缕头髮被弄乱了,朝四面八方活泼地翘着,换完回头才看到玻璃窗外程林似笑非笑的脸。 那晚又是不欢而散,他没带猫走,也不知道后来程林有没有去医院,打的是短期内不会再见的主意,不料京城还是太小了,隔了没几天又看见这张脸,看上去就跟没那天那回事一样。 王炎生的助理笑得十分爽朗,等祝辛出来就说:「咱们祝顾问怎么亲自下车间了?正好祝顾问在,要不给咱们投资方介绍一下?」 说完还给离得最近、跟这位祝顾问有交情匪浅传闻的程林递了个眼色,但是程林压根没看他,眼里只有祝辛,祝辛折好袖口后毫不买帐,也并不打算充当解说员,道:「因为东阳的技术员找不到开机键。」 第107页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的,但是前两天在这些人的要求下祝辛已经全线演示过,今天上班,主管这条线的主任却依旧给他打电话,说还要再指导一下,问哪里有不明了,支支吾吾说还多,想来是有人指使的。 那位助理的笑僵在脸上不知所措,程林直接笑出声,顾忌着程林还在没能说什么不好听的好,那位助理黑着脸正在想等回去怎么跟王炎生打小报告,祝辛倒先发难:「东阳给我的顾问费不低,要是都是这种问题的话,王总可能需要先找个便宜点的识字老师给员工脱盲。」 那位助理彻底挂不住脸了,程林也不给面子,跟着反问:「我们这些投资人的钱王总就花在这上面了?」 「这……」没料到被祝辛架在上面,后面跟着代表资方的也跟着不满,缓冲间里的人递出来祝辛落下的钢笔,祝辛接过拧了拧笔帽插回口袋里,说:「我会尽快跟你们王总反馈,让nano派一个技术专员来。」说完迳自走了,留下一群不满的资方代表和下不来台的王炎生助理在原地。 车间外一群资方代表意见都很大,也视察不下去了,那个狐假虎威来给祝辛下马威的助理控制不住场面,走开去找王炎生汇报情况,程林顺着祝辛离开的方向跟上去,赶在电梯合上前一秒挤了进去。 一进门程林就把祝辛堵到了角落,脸已经快黑成锅底,忍着不耐:「派技术员来什么意思?」 祝辛说:「王炎生喊我祝工,说明他们缺的确实是技术员,我没这么多时间在这儿耗着。」 程林彻底忍不住了:「合作不谈了?」 祝辛语气淡淡:「技术顾问的工作做完了,谈合作的话nano还有很多人可以来,况且就目前来看东阳也未必能够到nano对战略伙伴的要求。」 程林步步逼近:「就这么走了?」 祝辛抬眼直视他逼视的目光:「不然呢?」 电梯要到了,门刚要开,程林按了关门,祝辛说:「我要出去。」 程林堵着出去的路,咬牙半天:「我还以为你肯回来,多少会有点回心转意。」 祝辛刚要说话,门又开了,外面来了人,还没看清是谁,他被拽着出门,身后传来常涛的声音问他去哪,祝辛喊了程林几次叫他松手,程林跟没听见一样拉着他从另一边楼梯下去,祝辛几次想要止步,程林索性将人扛起来放到肩上,走了没几步,祝辛挣扎的厉害,他旧伤復发也不敢跟他在楼梯间里争执,怕出事只能放祝辛下来,但是依旧堵着不放人,气势逼人问:「你告诉我,到底还要我怎么样?」 「打从见面第一天你就这么一副表情,祝辛,五年了,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意,你说,我改还不行吗?可是我不明白,怎么你对谁都能心软,对谁都能原谅,对他妈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也还顾及体面,唯独对我油盐不进?我对你是什么意思你真的看不明白吗?」 那天祝辛说要带猫走,他一气之下说要是来看猫,不看也行,反正五年了不闻不问人家也好好的,该吃吃该睡睡,可祝辛居然真就那么走了,一点不留恋。 外面的常涛有事找祝辛,本想跟过来,听到里头这一番对峙又不敢跟下来了,在外面徘徊两圈,犹豫了一下,走了。 楼梯间里,程林双目冒火,祝辛神情冷淡,后脑几缕头髮仍旧不屈立着。 程林逼问:「怎么不说话了?」 「知道又怎么样?」祝辛垂眸:「喜欢我的,别人也不是没有,我要一一回应吗?」 倒是忘了,如今他也算是桃花不断。 程林深唿吸几次才没骂人,他问:「非得句句带刺?咱们就不能好好说吗?」 祝辛说:「没什么好说的。」 僵持的时候,王炎生来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前一章写的时候是半夜快昏倒了,第二天一看,两眼一黑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玩意儿,缝缝补补添了点改了点,希望有救回来 第70章 你自己摸摸…… 瞿岩,也就是带投资方视察参观的那个助理告了祝辛一状,用词很激愤,说祝辛当着几个投资人的面让东阳下不来台,也不把工作放在心上,工作时间说走就走,王炎生打电话来显然是问罪,只不过碍于祝辛身份,说的就没那么露骨,先问祝辛还在不在车间,让他有时间去他办公室一趟。 祝辛推开程林,道:「正好我也有事情跟王总谈。」 程林始终盯着祝辛,祝辛挂了电话要走,他拦着不让,祝辛说:「我还有事。」 程林不悦:「敷衍这些人的耐心呢?分我一点怎么了?」 祝辛抬眼看他:「这是我的工作。」 程林嗤笑着:「成,祝顾问时薪多少,我给你三倍。」 一句话将气氛拖至冰点,祝辛盯着程林压抑怒火的脸很冷漠:「钱也没那么有用,钱多地没地方花,可以去看看男科,买点儿中药,免得早早力不从心。」祝辛说完看也不看他从消防通道离开,程林的脸黑了个彻底。 王炎生大概是真的发火了,叫祝辛尽快去找他,祝辛视频会议的时候瞿岩又来催,祝辛正在说话,被打断。 瞿岩皱着脸居高临下:「王总叫你过去。」 祝辛放下笔,说:「等我开完会。」 瞿岩不依不饶:「王总还忙着呢!」 简单交代了几句,祝辛起身,瞿岩这才满意,走在前面趾高气昂,到了门口敲门,王炎生说进,瞿岩扬了扬下巴:「请吧,祝顾问。」 第108页 会这么不给祝辛面子纯粹是因为当年那些事情已经在公司里传开了,这位所谓的高精尖人才其实上学的时候就是给人卖的,出了个国就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苟言笑装的跟正经人一样,也不知道怎么混进nano的。 祝辛走进去在王炎生对面椅子上坐下,王炎生见祝辛来了,清了清嗓子开始打官腔,问祝辛在东阳的工作怎么样,顺不顺利,说话的时候两颗金牙若隐若现,一左一右很对称。 祝辛没顺着王炎生的废话走没必要的流程,说:「不算顺利。」 王炎生张了张嘴,没想到祝辛这么不给面子,表情瞬间难言起来,忍着火:「哪里不顺利?是下面的人不配合?」 祝辛:「首先,我对东阳从下到上,基层乃至领导层的工作能力都持怀疑态度。」 王炎生表情难看到了极点,祝辛像没看到一样,从带过来的文件袋里掏出一份文件,王炎生没接,怀疑地看着祝辛,「这是什么?」 祝辛说:「年初的时候东阳提出过合作。」 王炎生心里忽然出现不好的预感,确实有这回事,nano说会派相关人员来考察,前段时间忙着安抚股东,他还没来得及过问,至于祝辛,他是来做技术服务的,合作方面的事情按理说跟他没关系,他也就没问这回事。 兴许看出王炎生的怀疑,祝辛解释说:「nano高层委任我做的主要是研发能力方面的评估,按理说应该告知王总一下,但是前几天王总太忙,没来得及说,不过现在说大概也不晚,这是我做的评估报告,原则上来说不公开,不过我徵求了我司意见,所以王总也可以看一下,需要的话电子版可以抄送贵司相关部门,有不合适的地方王总可以指出。」 王炎生以为祝辛这是在威胁报復,捏着报告没翻开,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祝辛说:「王总不要误会,我是从很客观的角度做的评估,合作方面的事情之后会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接手,技术顾问的工作nano会派新的技术员来接手。」 这是把东阳从上到下羞辱了一遍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王炎生头一次跟这种脾性的人接触,几次三番想要发作都被堵回去,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险些噎死,祝辛说完了,总结:「之后的事情都会有其他人接手,明天开始我就不来东阳这边了,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等新的技术员到位之后再谘询吧。」 简而言之:懒得奉陪,有事没事都别来烦我了。 说完了,祝辛也没理会王炎生还有没有话,放下空文件袋就走了,头也没回,径直下楼回酒店,王炎生拍着桌子叫瞿岩把人拦住,后面乱糟糟啊了几声,祝辛已经走远了。 回去的路上,电话不间断地响起,常涛瞿岩甚至王炎生,祝辛有些不耐烦,把工作号码关掉,终于清净。 nano原本的计划是如果确定合作就让祝辛在这边组建新队伍,但是目前来看跟东阳这边合作的机率很小,东阳的体制机构都太陈旧,说话的总是那几个自诩在行业中小有成就的人,这种情况就算合作也极有可能是从原来的组里抽调骨干来帮东阳培养人才,费时费力没必要的事nano不会做,更大的可能是换对象合作。 总之眼下没什么事了,年假还没过完,可以休息几天再回去。 祝辛约了祝娆。 祝娆长大了好多,还是蹦蹦跳跳很活泼的样子,见面了就亲亲热热挽着祝辛的胳膊喊哥哥,祝辛问她吃什么,祝娆说:「有家新开的泰国菜,我想吃好久了!」 于是祝娆带路,二人到了那家泰国菜,祝娆一直叽叽喳喳,点菜的时候轻车熟路,看上去没少来,然后从家里新养的鹦鹉说到同桌挂着鸭子玩偶的书包,说到口干舌燥,祝辛贴心地给她倒了杯水,祝娆喝了一大口:「哥哥你呢,工作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工作没什么有意思的,眼睛却还是不由弯了弯,祝娆追问:「没有吗?哥哥你笑什么?」 祝辛说:「还挺有意思的,有一个老闆嘴里有两颗金牙,一左一右,对称的。」 「啊?」祝娆没理解祝辛的笑点,说:「爸爸也补了一颗金牙,妈妈还嫌不好看来着。」 祝辛想像了一下祝宏飞嘴里镶金牙的样子,祝宏飞年轻的时候长得还不错,五年前已经有点大腹便便的迹象了,现在想一想,祝宏飞具体的长相已经很模煳了,所以也想像不出祝宏飞的金牙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大概跟王炎生差不了太远。 他勾着唇嗯了一声,祝娆看出来他没兴趣往下说,撇嘴,「哥哥你真的不回家吗?」 祝娆上初中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但她还像活在童话里。 祝辛带着笑:「小娆应该知道吧,那不是哥哥的家。」 祝娆果然不笑了,菠萝饭上来了,祝娆拿勺子划着名盘子,撅着嘴闷闷不乐:「为什么不是?以前这就是哥哥的家啊。」 祝辛摇摇头:「以前也不是,那从来都不是哥哥的家。」 不同的是,如今说出这种话,他十分平静。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借住在那个家里,生怕自己唿吸过重打扰他们一家三口天伦之乐的流浪儿。 好在那些不多不少恰好够牵制他的施捨他终于不需要了。 祝娆问:「那哥哥现在有家了吗?」 第109页 祝辛说:「还是没有。」 饭吃到一半,祝娆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祝辛看出来了,没问,终于,祝娆忍不住了,小声好奇:「哥哥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其实好早就知道了,包括哥哥其实不是爸爸的孩子这件事,她不敢问祝宏飞,杨岚也不让她问。 筷子顿了顿,某些极度不快的回忆侵占脑海,良久,唇角弧度放平。 「没有。」 没有喜欢男人或者女人这回事,他当年只是喜欢上了一根救命稻草,无关那个人是男还是女。至于这一次,生日那晚有过很短的一剎那的念头,无非是因为程林那句生日快乐。 他已经试过了,五年前也恍惚过,孙安告诉自己程林为自己要死要活,明里暗里劝自己认命留下,那时候他很迷茫,不知道应该离开这个地方撞进未知的未来还是听孙安的,留下,在程林身边当程林的心尖儿——他是这么说的。 那天晚上,他闯进当初那家纹身店,刺了他们吵架时候程林翻出来的那只蝴蝶,进去的时候是因为冲动,刺到一半的时候他清醒了。 ——他不要当程林的金丝雀,不要永远依附程林。他无法接受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人给予,要是留下,他会永远都是无法自保、被人下药绑架、曝出艷照也只能打落牙齿活血吞的鱼肉。 他等了五天,等伤口癒合,他准备告诉程林,他刺了这只蝴蝶,剩下的期限大概可以抵消了,他希望他们银货两讫。但那天,他没找到机会告诉程林。 程林最开始很洒脱,说:「我不靠这个活着。」 自己要走了,他又说:「要不还是留下吧。」 那天他很痛快,因为程林这种人居然也会为感情摇摆。 确然,偏激执拗的感情会让人一时冲动,也会有片刻沉沦,因此祝辛始终很庆幸自己没在那一天昏头,答应程林留下。他还记得,那天程林状态很差,孙安说他右臂伤势很严重,心肺都有损伤,他考试的那个星期一直在抢救。但程林喝了很多酒,还在抽菸,车祸那晚甚至还上床了,所以说不准是孙安夸大其词的苦肉计。 现在想来,没告诉程林这个纹身的存在也好,否则,程林大概会误以为自己有什么放不下。 至于家,祝辛想,其实也不是很需要——当他有了财富,有了社会地位,有了拒绝的底气,就不会再考虑站在他人领地是否会被不喜和驱逐这种事情了,或许这和所谓的「家」是一样能给人自信的东西,是立足之地。 旁人没给他的东西,他自己拿来了。 至于感情,确实,可有可无,没人靠喜欢活着,调味品罢了——他现在也有大把的人可以挑选,尽可以跟以前的程林一样朝三暮四,纵情享乐。他不想而已。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举目无依、带着一只流浪猫无处可去的可怜虫,不再需要对任何人的施捨惶恐。而住的地方叫房子还是家,没那么要紧。 祝娆发觉祝辛的笑容很淡,她有种感觉,哥哥以后会越来越疏远自己,他并没有把自己当作家人——祝辛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抱着自己说不用怕,妈妈很快就回来的哥哥了。 她意识到,祝辛很少主动联繫自己,他似乎不需要家人。她本来还想告诉哥哥妈妈想让他回家吃饭,爸爸看上去也有点想,但哥哥应该不会答应。 祝娆忽而失落,话也变少。 赶在天黑前送了祝娆回家,计程车还在小区外等,司机健谈,开着车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一个人也能滔滔不绝,祝辛偶尔应一声,到酒店外面付钱下车,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 左右看了看,忽然有人拍自己肩膀,祝辛吓了一跳,安森幽怨出现:「你怎么才回来?」 好几天没见人,估计又找到什么有意思的消遣乐不思蜀了,上楼的时候安森扶着腰一直在骂人,好像是新找的床伴技术不好,更加印证了祝辛的猜测。 打开门,祝辛忽然顿住脚步不再往前,安森疑惑:「怎么了?」 祝辛说:「没事,我有点困,要先睡了。」然后关上了门。 房卡捏在手里犹豫着,背后忽然缠上来一具火热躯体,祝辛勐烈挣扎,被按在墙上从背后脖颈中一路吻进去,然后手掌从衣服下端摸进去,摸到前胸用力揉·捏,扣子很快被解开,衣服乱七八糟挂在了臂弯,祝辛屈肘打过去,一声闷哼,程林疼地吸着冷气,却还是笑:「我错了,白天都是瞎说的,不该对你发火。」 祝辛说:「你再这样,我会报警。」 程林促狭笑着,摸索着解开祝辛的裤子,伸手进去抚弄,低声求饶:「别吧,我都认错了,好祝祝,原谅我一次?」 祝辛不说话,可是后脖颈绷紧了,想来是难耐了,程林就细细轻吻,在祝辛耳边吹气,问:「祝祝,你自己摸摸……」 脖子里被蹭的发痒,下面也是,祝辛仰着脖子吭出声,程林摸索着去拿房卡,要开灯,还没摸到就被祝辛握住手,「我不想做。」 程林哼笑,从后脖颈吻到前面秀气的喉结,有种敏锐的直觉感觉到祝辛意图隐瞒什么:「怕我开灯?」 祝辛激灵一下,神智勐然清醒,程林拿着房卡更要插卡进去了,祝辛忽然打落他手里的卡,吻过去,道:「去床上。」 第71章 你也回头,看看我? 第110页 这晚程林想留下,但是祝辛始终不同意开灯,而且在他再一次想要开灯的时候开口逐客:「你回家住吧。」 程林感觉不对,祝辛却已经摸着黑把衣服扔到了他脸上,然后披上浴袍去洗澡了。 终于有电了,浴室的灯亮起来,里头人影若隐若现,程林开了卧室的灯,想进去,发现门反锁了。 一定有猫腻。 他在门口敲门:「一起洗吧,节约水啊?」 没人应。 程林不死心:「祝辛,我帮你洗吧,你弄得出来吗?」 水声骤然变大,程林扬高声音:「我错了,下回一定戴套,祝祝,开开门吧。」 门上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个「滚」字,程林笑着躺回床上,揉发疼的胸口。祝辛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敞着胸膛的人坐在床头笑眯眯盯着自己。 墙角传来一点声响,咪咪在笼子里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继续打盹。进门的时候就是看到黑暗里发亮的猫眼才知道里面是谁。 祝辛擦着还在滴水的头髮,单薄的胸膛从浴袍领口露出来,露出上面几个深浅不一的吻痕,他皱眉:「你还不走吗?」 程林交着腿看美人出浴,眼睛黏在祝辛故作冷淡的脸上移不开。他眯着眼耍赖:「胸口太疼,走不了了。」 祝辛扭过身紧了紧浴袍腰带,说:「我帮你打急救电话……诶!你干嘛?」话音未落被扑过来的人扯到怀里,程林的手顺着浴袍领口钻进去,祝辛即刻按住那双手阻止程林剥掉这件衣服,并想:得找个时间处理掉那只蝴蝶。 程林对此毫不知情,只觉得祝辛反应大的过份,挑眉,更要往里摸:「到底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祝辛推开他,穿好衣服,依旧拒绝:「我房间不留人。」 「我偏要留!」程林抱着人躺下去,按着祝辛不让他起身:「睡完就赖帐啊?哪儿学的坏毛病!」 几次三番的拒绝都没用,祝辛裹好浴袍背对着躺下去,腰上又缠上来一双手臂,程林从后面贴上来:「咱们得好好聊聊了吧?」 其实祝辛有点困了,含煳着嗯了一声,程林被这种没有防备的姿态弄得心里发痒,嘆着气亲了祝辛后颈一下:「五年了,真没想过我?」 「你要都是这种废话……你干嘛?」困意上头,被程林搂着被迫翻身面对面,祝辛睁开眼不满,可程林居然是正经的。他捉着祝辛的手到嘴边吻,掌心皮肤滑腻,当初的玻璃划出的荆棘也被时间抹平。 低头看一眼,果然,除了正中最深的一道,其余的已经几乎消失。 祝辛不清楚似的问「看什么?」 「祝辛……」程林亲了亲最后一道伤,五年没能褪掉,大概会跟着祝辛一辈子。就像他们之间,不严重的伤都被抹平,严重的永远都横列在中间。程林缓缓嘆气,心脏处有细密的疼痛,他先问:「你还恨我吗?」 回答他的是背过去的背影和忽然暗下的光线,怀里的人很快唿吸平稳,但程林觉得他没睡着。 他抱紧祝辛,又问;「还喜欢我吗?」 其实祝辛从没说过喜欢,哪怕是他们最开始的时候,也相当嘴硬。当然,他能理解,祝辛这辈子可能都很难主动说出来喜欢谁这种话。 唿吸声浅了一些,程林抱得更紧了,他问:「其实你当时走的时候就不恨我了吧?」 程林就是有种直觉,他一向不可能在乎旁人的心思,也不可能费心去猜,谁痛快谁不痛快干他屁事,但祝辛是他这辈子过不去的坎儿,他看祝辛比摸索自己的想法还容易,想知道祝辛的想法甚至不用费劲猜。 所以也知道眼下这个祝辛有多难追,身段面子他不是没有,但是他放不下。五年了,还是一眼都不敢多看,看一眼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要被祝辛吃死了。 从看到祝辛的第一眼就註定了,哪怕祝辛不是梅生的儿子。 身边那些人都说他可能疯了,为了个男人闹到这一步。但祝辛身上有魔力,祝辛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当年的两只惨死的鬼留下两片怨念,一片腐朽在怨恨里,一片自由在释然中。他是烂在往事里的烂泥,祝辛是飘上天的羽毛。 祝辛要扎根,他要见到天。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祝辛?」程林摸着祝辛放在身前的手,十根手指插进祝辛的指缝,不断地揉搓,试图把他们照镜子一样却一天一地的宿命重新纠缠在一起,问这些的时候心里发闷,自觉像一块陈年朽木,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没人知道这五年他是怎么过的,也没人知道他前半辈子是怎么过的,他也不想要谁可怜,所以从没说过。 祝辛有种错觉,感觉程林发闷的声音之后,后颈有了点滚烫的湿意。转念又觉得不可能。 「祝辛,你也回头,看看我,带我也走,行不行?」 这种语气,祝辛恍惚以为被抛弃的人是程林,但是程林已经什么都有了,他早就拥有了一切,再说这些,猫哭耗子而已。 至于五年前,虽说到最后不明不白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也算是好聚好散,所以眼下这些话其实都没什么必要,上床可以,床上的事床上说,别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开口。 长久的沉默,程林彻底绝望。 他已经烂透了,他透不过气,放走了祝辛之后,他一个人在这块烂泥地里腐烂地彻底,再烂下去就要彻底疯了。 第111页 报仇之前好歹还能偶尔睡个好觉,报完仇,闭上眼就是吊死鬼淹死鬼,睁开眼就是空荡荡的屋子,猫和狗在外面打架。 就算是假惺惺,祝辛也还有假惺惺的伪君子爹,要不是祝辛不乐意,哪怕为了面子也偶尔愿意跟祝辛演一演父慈子孝,还有叽叽喳喳的妹妹,还有个没那么好但也不错的后妈,要不是那天酒吧里他们遇见,祝辛兴许会更早自由。 其实有点绝望,因为明白祝辛是怎么想的,所以也觉得累,觉得无望,觉得垂死挣扎没有必要——祝辛不恨了,但是已经给五年前的那个程林判了死刑,现在这些叫死缠烂打。 「回来吧,给我个机会,冤有头债有主,哪怕想报復我,祝辛。」说这些的时候他低声下气地前所未有,还怕不够,搂着人的手臂也不断收紧。 玩弄真心还是羞辱都好,哪怕想捅他一刀解恨也无所谓,总好过见了面冷冰冰,床上认识床下无视。 *** 凌晨五点,程林下意识摸了下怀里,空的,勐然睁眼,猫也不在了。 作者有话说: 早点更早点睡 第72章 小寡妇 一查,订了下午两点的机票,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到最后也想:要不算了。 死缠烂打,最难看不过了,丢份就算了,还打扰人。 祝辛换了家酒店住,电话一开机就弹出好多消息,nano和东阳的都有,情况已经汇报过了,那边说会重新派人去接洽。东阳的那些电话和消息祝辛统统无视,重新关机,隔着笼子逗猫,他记得以前的时候咪咪很活泼,笼子根本关不住,放进去就开始抓笼子闹着要出来,但是现在很安静,懒洋洋趴在笼子里打盹儿,他递进去吃的也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不喜欢我还是不想吃?」递进去没反应,祝辛便也没再强求,收回猫条擦手,笼子倒又被抓了一下。 他回来,问:「想出来?」 在陌生环境里以为自己又被遗弃一次的咪咪从笼子里仰头,爪子挠着帆布笼子,祝辛把它放出来,它才伸着脖子去舔祝辛手上的猫条。 祝辛说:「我要走了。」 咪咪不吃了,站在祝辛膝盖上看他,圆滚滚的眼睛一眨不眨。 祝辛问;「要跟我走还是留下?」 咪咪跳下他的膝盖,在沙发上转了两圈,祝辛问:「要留下?」 「喵呜~」 大概是的吧。 祝辛摸了摸猫头,没说话,咪咪把爪子抬起来挠了他一下,祝辛嘆气:「知道了,待会就送你回去。」 宠物託运过关的手续做的话得提前至少一个月,原本也没打算带猫走,但是早上他要走的时候猫在笼子里胡乱扑腾,怕吵醒程林才把猫带出来,时间差不多了,祝辛把猫放回笼子里要送它回去,猫居然又开始躁动。 不清楚程林在哪,也没打算问,短时间内他都不想再见到程林那张脸,祝辛准备把猫送去林深,叫酒吧的人转交,到了地方,酒吧刚开门,大堂只有打扫卫生的保洁,祝辛走进去,柜檯酒保说还没营业,祝辛把猫放在地上,「不喝酒,你们老闆的猫,麻烦转交。」 酒保闻言愣了一下,走出来一看,笼子里居然真是老闆那只田园猫,懵懵答应,想起来跟老闆报告的时候祝辛已经扭头出了门。 好巧不巧,程林来林深拿东西,恰就在三楼,闻言叫酒保把人拦住,他马上下来,酒保跟出去,见祝辛往地下停车场去,忙知会程林,于是程林拿着检疫报告直接下了负一,走了几步喊祝辛的名字。 叫好的车还没到,祝辛在约好的地标处等着隐约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见程林踩着拖鞋出现在停车场,朝自己阔步走来。 「等会儿……」 祝辛看到他手里拿着文件袋,好奇那是什么,而后,停车场空寂的空间里传来金属拖地的声音,祝辛往声音来源的地方看去,程林正大步往自己走,没注意到这点异常的动静,祝辛在乱糟糟的头髮里看清那张脸,忽然大喊:「程林小心!」 程林下意识停住脚,余光只看到凌空挥下的残影,后退半步也还是被砸到受过伤的肩膀,剧痛从肩膀蔓延到全身,然后就是强烈的麻痛,电流窜过全身,半边身体失去知觉,然后视野中出现一张潦草的脸,没来得及反应,钢管又抡下来。 程林捂着肩膀躲避,目光看向墙上的报警器,祝辛立刻意会去按,没走几步就被发现了。 李洲没想到,冲着一个来的居然能捞到一双,阴森笑着:「妈的,是你啊,凑一起了。」早听说程林身上有旧伤,看上去动弹不得了,他提着钢管朝祝辛走过去,报警器那边是死路,程林爬起来大声吼着要祝辛别管那个东西了快跑,祝辛犹豫了一下,发现程林胳膊在渗血,提起灭火器扑到墙边砸碎了报警器,警报声响起来,李洲却也不慌,依旧逼近,钢管当头落下,感觉最少也是头破血流,祝辛下意识伸手闭眼,意想中的剧痛却没出现,反而是一声闷哼,一句身躯沉重地砸下来,方才动弹不得的程林不知怎么过来的,挡住这一下就倒下来了,祝辛忙扶着程林问他怎么样了,程林白着脸终于笑不出来,捏着祝辛胳膊摇头,祝辛急红了眼:「你别出事!程林!」 李洲桀桀笑:「别着急,放心,送你们一起下去,死了你们也让你们做一对儿亡命鸳鸯。」说着有抡起钢管一下下砸下来,保安听到动静纷纷冲进来,大声呵斥叫李洲住手,李洲就跟没听见一样依旧一下一下往程林身上招唿,祝辛起初想奋力推开程林,后来感觉到不对劲,到保安把李洲制服,程林的身体软绵绵覆在自己身上,没知觉一样。他忽然不敢动程林了。 第112页 他带着哭腔:「程林?」 程林:「嗯……」声音很小,一动不动。 救护车来得很快,担架抬着程林上救护车,祝辛跟在后面踉跄,不住地问医生他怎么了,几个医生互相看了一眼,没轻易下定论。 急救中的灯亮起来,护士冲出来问家属在哪,左右看看,只有祝辛,抓着他:「你是伤患家属?」 祝辛摇头,医生蹙眉:「患者家属呢?」 祝辛依然只能摇头。 医生急匆匆又回了急救室,祝辛脑子里乱糟糟。 嵴椎损伤、高位截瘫、半身不遂等等的词不断出现在他脑子里,过了一会儿,医生又出来了,抓着祝辛:「你是祝辛吗?」 祝辛茫然点头。 情况不容乐观,但是程林恢復了一点意识,想见祝辛。 气若游丝了,开口头一句却是:「误机了吧?」 祝辛皱着哭过发红的眉眼:「什么时候了?」 程林费劲地笑,看到祝辛的眼睛,「哭了?」 祝辛别开脸,瞥见程林搁在床边一动不动的手。 程林说:「我动不了,你帮我签同意书吧。」 时间有限,旁边几个医生都看着,祝辛拿着笔签了那份风险告知书,问医生:「他会出事吗?」 离得最近的医生摇摇头:「新伤旧伤,我们也给不了你准话。」 不乐观,有瘫痪的可能,不小。 程林想给他擦一下眼泪,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是动不了,说话也费劲,就半句「别哭,还没死……」,后半句等我死了再哭不迟还在喉咙里,医生终于看不下去,「不是,咱们这生死关头呢,谈情说爱先放一放,命要紧行不行?」 祝辛在病房外等了好几个钟头手术室的灯才变绿,手术做完程林转到了重症监护室,中途有程林的人来办理缴费转院一应事宜,情况稳定一点就换了家医院住icu,祝辛在探视时间里进去看过,程林一直昏迷,仪器嘀嘀嘀响着令人不安,问医生,医生说命保住了,躺到体徵平稳就能去普通病房了,会不会瘫痪目前还不知道,得看后续恢復情况。 祝辛走远了,没听见医生后半句:「下轮椅没几天,又续上了。」 过了两天,程林醒了,醒来没见祝辛,助理在,他问:「祝辛呢?」 助理答:「开会去了。」顿了顿,主动汇报,「说预计两个小时,估计快回来了。」 以前也没看出来,祝辛居然还有工作狂天赋。 等了没一会儿,他又晕过去了,祝辛回来得知程林醒来过,进来看了一眼,睡着了。 也好,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林。 程林那天把自己护地严严实实。 天黑的时候,程林又醒了,祝辛在床边写东西,他动不了,费劲咳了两声,祝辛看过来了。 「怎么样?」 祝辛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程林忘不了那天他颤声喊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忍不住笑:「还行。」 鬼门关一遭,要是这叫还行。 但祝辛已经习惯了程林不把事当事,只问:「嘴干吗?你喝不了水,但是可以润一下。」 程林:「那就润一下吧。」 好好的一句话被他说出恼人的意味,刚拿起棉签的手顿住,有心将那杯水泼在他脸上给他好好润。 但今时不是往日,祝辛只蹙眉瞪他,口头警告:「别说胡话。」 程林很无辜:「你问的啊。」 祝辛心想:罢了,现在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倒霉,救命恩人是长舌鬼。 于是熄了跟他嘴皮子较劲的心,拿水给程林润唇。 静了好半天,程林忽然正经:「怎么这么一副表情?」 祝辛沉着脸:「什么表情?」 程林闷笑,稍微一动胸腔生疼,但是挑着眉硬笑出来:「活活死了老公的小寡妇表情。」 其实没有,祝辛板着脸比做实验还严肃,他就想逗一逗。 祝辛扔了棉签回到窗前,根本不搭茬,程林觉得没意思,勉强扭头:「陪我说说话吧,我躺着不能动,多无聊啊?」 祝辛看也不看他:「你自己说就够有聊了。」 程林嘆气,又想:其实也无话可说。 能说的都说了,已经撕下尊严那么求人了也没求到的东西,现在再拿出来,挟恩图报似的。 要不说那些的话,再问祝辛什么时候走?他又不是有毛病,上赶着犯贱,再说那不还是一个意思?那他他妈跟祝辛那个爹那个妈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所以他们彻底没得聊。 所以没多久祝辛就走了,程林问他住哪儿,祝辛叫他少管点闲事。 程林词穷。 ——好极了,关心一句他的着落也是管闲事。 程林住院期间祝辛不定时来探视,这天到门口,听见程林交代助理带几件衣服来,人出来了,祝辛说他去,助理自然答应。 祝辛想着看看猫,自从那天停车场遇袭,猫不知道怎么样了,打电话去林深说送去程林家里了,正好一起。 密码还是五年前那一个,祝辛开门上楼,听到什么东西规律敲打地板,一下一下悠闲得很。 疑惑间,转角进门,跟趴在地板上尾巴打地的大帅四目相对,祝辛愣住。 作者有话说: 看了一些评论,思考了一下小祝人设,虽说正在火葬场,但觉得结局可能大团圆不了?你们觉得呢? 第113页 第73章 猫我带走了 这天,程林没等来祝辛,晚些时候来了个护工,一个憨厚的中年阿姨,敲门进来问哪个是程先生,程林问谁叫他来的,那人说祝先生。 程林纳闷——好端端,怎么又开始不理人了? 打电话去,响了几声接起来,冷淡的声音:「餵。」 程林问:「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了个护工?」 祝辛:「刚才。」 程林:「……谁问你这个了?」 祝辛依然冷淡:「报恩。」 程林气笑了:「报恩?」 祝辛:「嗯,你住院治疗还有后续恢復的一切开销我都会负责,还有什么需求你也可以……」 哐当一声,耳边传来巨响,紧接着通话中断,想来是被砸了。 话说到一半停下来,祝辛看了眼,已经跳回锁屏界面了,刚要扣上手机,方才挂掉的电话又打来了。 祝辛接起言简意赅:「怎么?」 程林刚叫人打发走那护工,心情还没平復但是明面上已经听不出来了。 他问:「有什么需求都能告诉你?」 祝辛重复最要紧的定语:「能力范围之内。」 程林嗤笑一声:「好。」 等人来的间隙,程林反覆思索自己又哪里没做好惹了人家不高兴,思前想后想到脑仁疼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谁又招了小祖宗,叫来助理一起復盘,从醒来回忆到上次见面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昨天还好好地。 等等,昨天?所以是今天出的问题? 祝辛正在翻看从地下车库捡回来的文件袋里的东西,牛皮纸袋上有深褐色的斑点,是干掉的血迹,袋子里面有猫的检疫报告和疫苗接种证,手续疫苗都有时效要求,检疫报告办理日期是两周前,晶片植入时间已经接近临期,快到五年了。 ——祝辛意识到什么,需要确认一下。 祝辛进门前一秒,程林还在跟助理回想这一天发生了什么,祝辛推开门,二人立刻转换表情,程林清了清嗓子打暗号,助理立刻一本正经跟他说起最近收购的那家能源公司。 祝辛看穿了,也没耐心看他们演戏,直接问:「叫我来干什么?」 助理见状很识相地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加固一下方才的商务气氛:「程总,我今天还有点事,这个项目下次有时间我再跟您汇报。」 人走了,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祝辛站在很远处不过来,等程林开口,程林伸着勉强完好的左手捂额头,皱着脸做痛苦状:「见不着你,头疼。」 祝辛神情不动,走过去坐到病床跟前双手环胸凝视程林,程林满头雾水,也忘了接着演,疑惑问:「怎么这么看我?」 祝辛试图从程林那张向来瞧不起真心和感情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但是看不出来,哪怕程林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不符合他性格的话也叫人不愿意相信——他总指责自己冷漠,总说自己对别人心软而不对他,可是实际上,程林完全不需要他人可怜。 在祝辛看来,要是有人试图怜悯程林,那人大概会死得很惨——被程林弄死地很惨。 可怜、怜悯、喜欢、爱,于程林而言都是消遣,谁要正儿八经说这些一定会被他嘲笑。毕竟他不止一次这么表示过,而且总说自己过于心软。所以他一边嘲笑自己软弱可欺,一边又让自己可怜他就显得很好笑。 终于,祝辛开口:「我的时间也很宝贵。」 很冷漠,相当不近人情,比五年前难搞得多。 程林嘆气:「知道。」 祝辛点头:「所以我不想每次都跟你说一些无意义的话。」 程林无奈:「这就没道理了,哪回不是你不乐意跟我说?不都是我想说,你不搭理我?」 祝辛不认可这话,他拿起桌上的苹果在手里把玩,道:「如果是说要我原谅你再给你一次机会这种话,在我看来和废话没有区别。」 程林牙根都在发涩,但是笑起来,似真似假地嘆息:「祝辛,你要这么想,我还能说什么呢?」 除了低声下气,他已经什么筹码都没有了。 ——他曾经有很好的机会留下祝辛,五年前,只要他不愿意,谁都带不走祝辛,只要一个念头,祝辛就是他的了。 准确地说,很多次很好的机会。然后都错失。 把照片送给祝宏飞的那个雪夜是最好的机会,同样也是最恨祝辛的一天,哪怕有误会也无所谓,程林确信自己不是个会后悔的人,哪怕后来知道祝辛无辜,只要得到了他就不会再愧疚——他对祝辛一次次的退让和放过从来都不是因为愧疚。 愧疚心这个东西程家人不长。 那天他本来可以彻底打碎祝辛,将他重组,叫他成为玻璃展柜里最漂亮的展品,然而最终他犹豫了。 雪地里的祝辛像一只走失的小兽,绝望地看着自己,满怀悲戚,投向雪地,不向自己求饶一句。 他本该在那天彻底拥有祝辛,但是没能。他甚至不敢在祝辛清醒的时候抱他一下,他害怕祝辛,怕从他眼里看到厌恶,怕看到他的祝祝心如死灰。 万不该,那张脸万不该万念俱灰。那个瞬间他是这样想的。 可他原本的想法是什么呢? 得知祝辛身世,不明上一辈恩怨隐情,恨与其他情绪夹杂,孙宁以为他会下狠手弄死人,可哪怕误以为有血仇的时候他也从没想过跟祝辛你死我活,于他而言是不是仇人其实不要紧,他没那么高的人伦观念血仇就飞到要报,他只惊喜于他要有一个伴儿了。 第114页 将照片送出去的时候,他迫不及待见到自己即将被世俗不容,走投无路只能投奔自己的祝祝,独属于他程林的玩具了——他要的岂不就是祝辛万念俱灰,被自己摆弄? 可他居然害怕看到祝辛的万念俱灰。 所以,恨的时候尚且心软,何况后来反应过来他其实早无法自拔? 打碎祝辛这条路越走越偏,他越来越捨不得,越来越恨不得祝辛好、更好。他想祝辛再也不受一丁点磕碰,想把他变成瓷娃娃,捧在手心里赏玩。 最后一次机会是程翰明死的时候,他本该痛痛快快得到一切,大仇得报,掌心鸟雀。 可最后一无所有。 五年,他以为等来了祝辛一回眸,可鸟雀不同于风筝,风筝有线,风筝是死的,风筝永远在线上。鸟雀有喙,越飞越远,感觉到脚上牵绊,你不知道的时候,它已经斫断细绳,再也不回来了。 人心是很奇妙的东西,你以为刻骨的恨总夹杂其他东西,况且,真心酷爱后知后觉。再者说,喜欢和恨何其相似?不都是日夜惦念日夜难安,想尽一切办法要知道他过得好还是不好? 所以旁人无论以为他讨厌极了祝辛或是喜欢极了祝辛,说到头是一样的——他惦念极了祝辛。 程林盯着祝辛,很仔细地盯着,五年前祝辛总厌恶或无力地看自己,五年后,他平静极了,没有厌恶,没有怨恨,只有冷漠。 他不恨,所以,他不惦念。 牙根发紧,心也腾空,但是笑盈盈。时隔多年,回忆起蔑视真心的当年已经记不太起来那是什么心态了,但云淡风轻起来是很简单的,玩味的表情写在习惯用不在乎伪装渴望的可怜鬼的骨子里,一挑眉就是了。 程林笑:「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样没得到?」 祝辛非常懂程林此刻盯着自己的眼神,势在必得,看猎物的表情。 他有点不解,疑惑看着程林,程林脸上的笑很快撑不下去了,他有点疲惫,他不再是当年确确实实轻蔑真心的人。五年的思念烧成了连天的火,又在祝辛的不在意中缓慢熄灭。最后,程林嘴角的弧度定住,成了一点微妙的嘲弄,笑他自己的可怜可恨。 祝辛垂眼淡淡:「我今天去你家看到大帅了。」 程林知道祝辛为什么生气了。 但是,一点玩笑罢了,罪不至此。他的死刑也远不是这个玩笑。 果然,祝辛继续问:「我离开之后,你来看过我?」是问句,但是笃定,翻着参考答案嘲笑照搬答案却死不承认的抄袭者而已。 程林扬眉:「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心里却在想:祝辛出息了。 会问这种话了——他的祝祝居然敢不求证地断言有人喜欢他。 放在以前,高低要夸两句,但是今天没心情,因为这个人是他。 祝辛忽而抬眸,程林目光闪开。 祝辛忽然轻笑出来,打破了对峙,也打破程林多年以来完美无瑕的伪装——他终于开始回味程林各种时候那些怪异的软话,隐忍脆弱的求饶。 居然,是真的啊? 祝辛忍不住笑,笑出声,大笑出声,笑出眼泪。 这一秒,他忽然体会到程林和自己的相似之处。 同样敏感,差别在于察觉不利环境,自己会防备,程林变得攻击性十足。都是刺,自己选择防守,程林选择攻击,他的攻击让他看起来更强大,可其实,盔甲还是箭矢,刺下面,谁不是血肉之躯? 谁敢掂量着二两血肉大言不惭地说真心是不要紧的东西? 他忽然就明白了程林的盔甲是什么样子,所谓的不在意旁人喜欢,不靠喜欢活着,不需要有谁,都是笑话。 爱和喜欢,程林也想要极了,他想要疯了。 祝辛忍笑,生平头一次心里有了快慰感觉,这一秒比过去的任何一天都要痛快,哪怕是逃离家庭逃离痛苦,哪怕听说程林这五年大半时间是个只能坐轮椅的残疾人,哪怕听说人人皆有不幸也不足以抵扣这一秒的万分之一快意。 ——祝辛终于意识到程林每次向自己开口求饶都是撕开盔甲跪地,不到鲜血淋漓走投无路的时候不会开口。 程林自诩刀枪不入,但是甘愿向自己露出要害,只因为他也好多次走在绝路上。 只是因为,他所谓的「不靠喜欢活着」,「真心这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所谓的轻蔑,都被推翻了——他喜欢极了,喜欢惨了自己。 祝辛蹭地站起来,做出很不祝辛的反应,捂着脸大笑。 程林不解祝辛忽然怎么了,却见祝辛很痛快笑了几声之后放下眼,用生平从没有过的语气问:「你怎么不问我愿不愿意留下了?」 程林无言——为什么? 当然是感觉到祝辛去意已决,而恰好,他也不想再强求祝辛,不想再做祝辛身上的污点,不想再做惹人生厌的人。放过两个字,难也难,简单也简单——追不回来了,也就不得不放下。 他张了张嘴,对上祝辛报復般快意的眼睛,祝辛弯着的眉眼不再如往日低垂温和,而带着攻击性:「是因为明白,我不会再因为愧疚做出任何出卖自我的傻事了吗?」 程林闭嘴。 是也不是。 祝辛说得固然不错,他了解如今的祝辛是一块坚冰,却也不是因为这个放弃。 第115页 他这辈子都会记得祝辛说自己快要绷断了的那个晚上,也会记得派去保护祝辛的人跟自己报告了多少次祝辛又去了天台,站在最边上吹了多久的风。 人不害怕锐器并不能说明不会被锐器所伤,祝辛不会再被愧疚和恩惠绑架并不能说明他不会再因此受折磨。因此,他只是觉得,大概,既然结果终究无法改变,不如他们都放过彼此。祝辛烦了,他折腾累了,对他而言,五年还是五十年其实区别不大。 以上这些,只在程林心里闪过一瞬间。 想过这些就明白了祝辛此刻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程林也笑,打从心底宠溺地望着祝辛,长长嘆息:「是啊。」不痛快,不甘心,但是让让他吧,一个步入人生第二十六个年头才学会怎么报復人的小孩儿。 而祝辛—— 曲折行路,一步似一步地往前走,却总觉得差了什么,总觉得自己行尸走肉的那种感觉,在这一秒,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的快意是阴暗的,可他忽然觉得自己人格完整,他明了自己缺了什么。以牙还牙四个字,想来,居然这么有道理。 他笑起来,笑得异常轻松,他终于彻底走出少年阴霾,问眼前这个既爱又恨的人:「程林,你喜欢我吧?」 五年前没得到确切回答,程林那句不靠喜欢活着成了开解他五年的箴言,他听信了这句话,一步步走到如今,到头来发现,说这句话的人才会为此所伤,故而毫无顾忌拿来伤人。 程林无奈,嘆息:「是,喜欢。」 祝辛擦掉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有多喜欢?」 程林望着自己将要彻底失去的人,咬着牙轻声,一字一句:「特别,特别,特别他妈的喜欢。」 祝辛笑完了,眼眶都笑红了,不断有眼泪花从眼角冒出来,他一下下擦着,又笑起来:「可是怎么办,我不要你了。」 程林跟着笑,苦涩有十分,又夹杂几分溺爱,帮祝辛把这把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切实插进身体的刀按进心脏,跟着问:「是啊,怎么办呢?」 祝辛偏着头,脑子里不断闪过程林的脸,从酒吧昏暗的光线中逆光的脸到凑近要尝自己嘴里杨梅冰的痞气的脸,再到某年除夕夜,陪自己打奶油仗的脸、还有他扬声的「过个好年」、再到后面雪地里,抿着嘴严肃的脸、再有,决裂后有一天,自己酩酊大醉,他从镜子里怜惜地望着自己,回家后抱着自己说以后都不让自己难过。 还有五年前,他浑身血迹,求自己别怕他,留下。 祝辛缓缓舒了一口气,抬唇,感觉他和程林之间的牵绊终于能彻底斩断。 「既然这样,那我们以后都不见面了吧。」 程林剧烈咳嗽几下,捂着胸口,也笑,只是病容苍白看起来有些凄凉:「好,那就,不见了。」 苹果放回了果篮里,「猫我带走了。」 作者有话说: 上章留言都看啦,不是大团圆不是说就彻底be了,是说会有裂隙,程林也需要花很多年去融化坚冰,可能终其一生也再走不到亲密无间,毕竟二十岁的祝辛已经留在了那个雪夜 第74章 某日春光 程林的伤有点严重,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得坐轮椅,又过了两个星期,可以出院了,回到家,狗在阳台一动不动,要不是尾巴时不时晃一晃,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死了。 听到开门声,大帅动作迟缓地爬起来,以为好朋友跟着主人一起回来了,围着轮椅绕了两圈,没见着猫。 明知道狗在找什么,程林摸了摸狗头幸灾乐祸:「人家也不要你喽!」 大帅低低呜咽,卧在了脚下。 管家关好门回来了,程林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管家说:「两周前。」 那就是说,当天就把猫带走了。 心里泛开酸楚,程林挖苦大帅:「也不是故意要分开你们,但是人家不要你,送去了你再被扔出来,一把年纪了上街上流浪去,也不好对吧?」 大帅呜呜两声不知道是不是回应,程林转着轮椅回了卧室,要关门,狗从门缝挤进来,又卧在了他床脚。 他又好久没睡好,整夜整夜地梦见悬尸,穿着戏服挂在房樑上睁着眼。他不怕鬼,活人死人他都不害怕,但是总梦见那晦气玩意儿也还是心烦,而且不止梦见悬尸,还梦见祝辛,梦见祝辛问:「你喜欢我吧?」 他每次都会回答说喜欢,但是说完祝辛就消失了,又剩下他跟悬尸。吊死鬼长得很,四肢僵垂,脸是绿的,眼睛突出来毛细血管结成蜘蛛网,舌头也耷拉着,还会随风摆。 那女人以前可爱俏了,成日里想着怎么打扮,结果死这么难看。他有时候就那么看一会儿,有时候还会说两句,问她有没有钱花有没有骈夫,没钱了就吱声,多给那老狗戴绿帽子。 做梦还有死人陪着,醒了就对着空荡荡的卧室,狗在床脚打唿噜。 猫在的时候狗高兴,人也高兴,总还有一丁点念头,觉得还有可能。 当年走的时候看着决绝,但其实还没放下,他说着不要了,其实猫是他们之间最后的牵绊,只要猫还在,他迟早还会再回来,但是现在,猫带走了。 家里太空了,客厅卧室都空荡荡,成日里只有轮椅滚在地板上的声音,主人跟狗不动的时候就安静地如同古墓一样,其实一个人不应该住太大的地方,朋友劝他多出去走走,要么住在林深,闹市区,人多,热闹,还有新鲜的人。 第116页 但是狗喜欢家里的阳台,他也喜欢那个阳台,虽然再也没有上去过。他记得有段时间,祝辛喜欢跟猫还有狗一起呆在阳台晒太阳:祝辛躺在躺椅上,猫有时候在狗窝顶上,有时候卧在祝辛膝盖上,狗趴在草坪上,躺椅慢悠悠晃,他就在屋子悄悄看。 有时候祝辛会发现他在偷窥,大多数时候都会收起恬淡避开他的眼神,有一次午后,祝辛在躺椅上晃睡着了,他就搬了张椅子,过去一起晒太阳。 那天他盯了祝辛好久,猫和狗都睡醒了,又在家里横冲直撞地闹腾,他怕把祝辛闹醒,就叫人把猫狗带出去熘,然后他就在旁边盯着看睡着的祝辛,盯了一下午,到太阳落山了都捨不得叫醒。他也不知道那个太阳怎么那么好晒,总之后来总是想起那天那个下午,一点点恰到好处的风,暖和的太阳。 后来好像就再也没有过那么好的太阳了,不是太晒就是不暖和,但他还是老记起那天。 他给阳台的门装了遮光的帘子,自己不上去,只有狗偶尔还出去晒太阳。然而现在狗也没人陪,躺椅上没人,狗窝顶上没猫。 时间一久,程林醒着也会幻听,听见有人问:「你喜欢我吧?」 这句话太柔和,柔和到恐怕没人能相信这句话能杀人。 喜欢怎么了?喜欢祝辛怎么了? 五年前他的祝祝问的还是「你喜欢我吗」,五年后就是笃定的「你喜欢我吧」。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他的祝祝刻薄地道出这个不是秘密的秘密,问的其实是:你很想要我吧?只想要我吧? 「你的弱点其实在我手上吧?」 只想要祝辛,只有祝辛。 而他的祝祝在笑——有人喜欢他,只喜欢他,喜欢到要死。他对这个人有了处置的权力,要还是不要,留存还是抛弃。 他的祝祝拥有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可以主动抛弃的人。 祝辛问:「程林,你喜欢我吧?」 答案他们二人早已知悉:喜欢。可是心里知道是不够的,要说出来才准,因为那一层单薄颜面维护的其实不是自尊,而是要害。若他还想苟活,就该吊儿郎当承认:喜欢,喜欢又怎么了?能怎么?人又不靠喜欢活着。 可是。 有多喜欢? 他说:「特别,特别他妈的喜欢。」从此流离失所的成了他。 在病房那天这么回答,在后来的每一天,幻听的时候也这么回答。他不再迴避恐惧,不再蔑视真心。他一遍遍告诉祝辛喜欢,一遍遍把刀递给祝辛: 好了,杀我吧。 我是你的了,祝辛,我向你跪服,要杀要剐,你来处置吧。 抛弃我吧。 剿灭我的希望,剿灭我的自欺欺人,剿灭我自以为是的伪装。抛弃我,像所有人曾抛弃过你那样。报復我以世人对你的恶,把我留在你的恐慌里,同样也是我的恐慌——我迟迟不敢告诉你我有多渴望你,只不过就是在害怕今天罢了。 现在好了。 一辈子都被你凌迟,暗暗想某年某日某个好春光,你睫毛轻颤,要醒不醒,我像个情窦初开恋慕你的蠢人,唯恐你睁眼的瞬间目光从惺忪转为厌恶,于是慌张地移开手掌假装刚来,假装与你求欢。 不要厌恶我,不要厌恶地看我。 你不知道我有多不想你那样看我。 可我又只有你的厌恶了,所以还是看我吧,厌恶也无妨,因为我确然是只配得到厌恶的恶人。 狗又在打沉重的唿噜,或许会有很平常的一天,唿噜逐渐平息,它在睡梦里悄无声息地离开,也许梦里还在跟小土猫晒太阳。 但它也见不到它的小猫了。 作者有话说: 眼睛尿尿 第75章 社交大使 因为工作调动和养猫,祝辛搬了一次家,从原先的公寓换到了一栋带院子和草坪的小别墅,还给猫买了猫爬架和很多玩具。他早出晚归工作很忙,而且猫不太喜欢跟他接触,往往都是看到他下班回家就站起来甩着尾巴去阁楼上睡觉,有时候休息日他想跟猫玩一会儿猫也表现得很高冷。 很显然,被别人养熟了,它有了别的主人,已经不愿意跟抛弃过它一次的人亲近。 他知道,自己终究也成了弃养者,事实既定,无可奈何,只能任由猫对自己生疏,在自己在家的时候离自己不远不近地窝着,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爬上阁楼和屋顶去看月亮。他的猫看上去很孤独,孤独原本是人类的感情,但他的猫很孤独。五年前他的猫失去了主人,五年后他的猫失去了玩伴。 祝辛不由记起那人说的话,说自己走了之后咪咪该吃吃该睡睡一点也不受影响。他有点怀疑,又觉得这大概是真的。 *** 圣诞节前夕公司放假,安森早早打电话给祝辛约他出去过节,祝辛拒绝,安森就想来祝辛家里办party。 他信誓旦旦保证:「都是我的朋友和同学,没有乱七八糟的人,你们家现在那么宽敞,不办聚会也太可惜了!」 祝辛表示一点都不可惜,安森表示祝辛搬家的时候就应该办聚会了,不如一次性补上。 总之祝辛再怎么拒绝也没用,24号下午他家出现七八个金髮蓝眸身材健壮一看就是安森喜好的男人,来不及怀疑安森保证的「都是朋友和同学」,院子里已经开始布置彩带灯带和烧烤架——安森准备在祝辛家举办bbq聚会。 第117页 咪咪不喜欢陌生人,在家里出现第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很熟练地踩着篱笆跳过矮墙去了隔壁避难,安森余光看到猫跑了,想起近期虐杀宠物的新闻连忙拍着祝辛的肩膀惊唿:「猫!你的猫去隔壁了!」 祝辛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条尾巴消失在视野,说没事,安森疑惑了一声,紧接着,隔壁传来大狗呜咽,安森更激动地提醒祝辛:「隔壁有狗?会不会打架?你的猫会不会被……」 「不会。」祝辛打断他血腥猜测的同时,安森的朋友们给灯带通了电,两米高的圣诞树亮起彩色的灯,同时隔壁也亮起灯,和不远处居民家里的节日灯火互相辉映,瞬间有了节日气氛。 然而,在隔壁亮起灯的时候,安森忽然记起来祝辛搬家的时候隔壁还没人。 按照祝辛刚才的表现推测,他的猫应该经常翻墙,所以—— 「你和邻居关系很好吗?」安森身上传来一阵阵腻人的香味,往隔壁亮着灯的房子里看,「男的女的?长得怎么样?要不要叫过来一起?」 没说完,被朋友按倒在椅子上塞了一个啤酒杯,于是忘了这一茬开始狂欢。 祝辛同样也被塞了一杯酒,音响开得很大声,举起杯子一碰,啤酒沫乱飞,狂欢开始了。 隔壁那位邻居搬来大概两个月。 他们第一天搬来的时候,祝辛请的钟点工上门工作的时候很谨慎地提醒他隔壁有一只大型犬,叫他小心宠物打架。 然后,祝辛下班的时候就看到团在一起的猫和狗,见人回来,大帅很有灵性地退回他们那边的篱笆里藏起来,咪咪也跳上墙头回了这边,两只宠物熟练地表演无事发生,然后,在他打算回家的时候,篱笆门口探出一只狗头,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他没说什么,回家关好门,咪咪若无其事跳上鞦韆晃荡。 某个休息日,有路人路过他门口看到被狗咬在嘴里软趴趴的猫吓得大喊,吓到了正在打闹的猫和狗,大帅被大惊失色的陌生人吓得狂吠,他出去看,原来是猫和狗又在玩装死捕猎的游戏。 隔壁每天都拉得严严实实的帘子晃了晃,似乎也在观察外面发生了什么,祝辛走出去跟路人解释这是猫和狗的小游戏,大帅一点也没有老年犬的样子,目露凶光保护祝辛和猫,于是很快,附近的居民都知道这有一对喜欢玩装死游戏的猫和狗,并且那只狗异常兇悍——直接导致祝辛住所周围的盗窃率有所下降。 起初大帅似乎很谨慎,祝辛一出现就藏起来,后来一点点试探,发现祝辛似乎对他们没意见就彻底放飞了,大摇大摆和猫在两家的园子和草坪上撒欢,甚至踩塌了祝辛的篱笆几次,祝辛依旧不理会,也不去管坍塌的篱笆,因为篱笆会在第二天自动修好。 隔壁的住户应该是有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和一个佣人还有一条狗——是通过钟点工知道的,两个月以来,祝辛没有跟隔壁住户打过照面,对方似乎不喜欢在白天出行,也一直很安静,尽管猫和狗已经闹成一团也没来拜访一次。 但是这一晚,大概是祝辛家里实在太吵了,隔壁门开了,出来一位鬓髮花白的老者,他从隔壁台阶上下来绕过篱笆一路走过来,很有礼貌地敲响祝辛家大门,身后跟着猫和狗。 开门的不是祝辛,是安森带来的人,一米九的俄罗斯男孩,手里拿着麦克风问他什么事。 那位老者彬彬有礼地提出这边太吵,他们要休息了。 有人看了一眼时间,才十点多,纷纷嘲笑这个早早就要入睡的老年人,此起彼伏的口哨声没能逼走老管家,他看向屋子的主人。 音响还是很吵,其实祝辛也有点头疼,可能是吹了凉风还吸入了烧烤的烟的原因,他也想结束了,但是莫名其妙,他说:「不好意思,我们还得一会儿。」 那个老人回去了,猫和狗还立在原地,有人丢了一个鸡翅出去,大帅看也不看一眼,忽然向祝辛跑过来,咬着他的裤脚往门口拽。 大帅以前力气很大,这么拽肯定连人带椅子拽动了,但是现在已经没那么大力气了,拽了好半天祝辛也没动,它只好放弃,坐立在祝辛身边,沖他张着嘴摇尾巴,乞求地看他,想让祝辛跟它走。 祝辛摸了摸大帅的头,餵它吃了一块水果,但是没动。 很快,那位老人又来了,这次送来了两瓶酒,要他们玩的开心。 大帅没能带祝辛过去,很失落地回去了。 十一点,天上飘起雪,隔壁送来的香槟打开之后喷了很高的泡沫也赢得了很大声的欢唿,没吃完的蛋糕被当成武器四处炸开,安森混在一群肌肉壮汉里左右摇摆乐不思蜀,一度解开衬衫露出腰上的蝴蝶在雪里热舞,并邀请祝辛一起。 安森带来的显然都是他的爱慕者,对祝辛不感兴趣,但到了这会气氛热烈也就无关谁与谁了。 祝辛想,不能再往下热闹了,再热闹要不堪入目了。 他起身关掉音响,音乐戛然而止,留下群魔共舞到一半不上不下的人面面相觑,祝辛捂着额头送客,说家里不方便留这么多客人。 这话太扫兴,顿时引来大片不满,带人来的安森很尴尬,凑过来小声要祝辛别这样,祝辛没理他,简单道别维持了一下表面的礼貌就带着猫回屋里了。 人很快离开,留下未熄灭的炭火和一桌子残羹冷炙,雪花变成雪片,猫跳上窗户去看雪,祝辛关掉了外面的灯,夜色忽而深沉,只剩下圣诞树上闪烁的小彩灯还在夜里发光。 第118页 很快,隔壁的灯也熄灭。 回卧室的途中,祝辛发现猫粮几乎没动,猫却沉甸甸,他有些无奈,「你不如晚上也住在隔壁算了。」 咪咪喵呜一声,不知道是求之不得还是如何,祝辛心说要去就去吧,我也没有拿笼子关着你,又怕说出来猫就真的不回来了,于是作罢。 喝了点酒按理说应该好睡,但是这一晚祝辛有点失眠,翻来覆去半晚上,开了点窗户透气,冷风带进来雪花片,猫卧在壁炉上唿唿大睡,丝毫不觉。 玻璃上有一层白雾,祝辛在上面划了几笔,落下一串字母,又擦掉。 大概是没喝醉,再喝一点就困了,然而家里的酒在几个小时前被消耗殆尽,这会儿甚至找不出一瓶可乐。 无奈,点了支烟凭窗,掐着细细的过滤嘴吸了几下,巧克力的味道爆开,和今晚安森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祝辛忽然就失去了兴趣,掐掉烟准备睡觉,关窗前总感觉对面有人看自己。 想了想,这扇窗户对着隔壁的一间屋子,按照中介说的,这两栋房子格局相同,应该是书房,直线距离大概三四米。 他拉上帘子躺下,继续失眠。 第二天一早,隔壁的老者又来敲门,说他们早餐做多了,送早饭。保温餐盒里是红枣粥和几个开胃的小菜,大概以为这边有人宿醉。 猫就在脚边,正准备浑水摸鱼地熘出去,祝辛谢了对方的好意,说不需要。 粥没收下,但猫还是跑了,只不过没过一会儿又回来了,跟狗。 这次送东西的是大帅,叼着保温桶放下就跑——其实没有跑很快,但祝辛总不能追着狗给他挂回牙上。 拿着保温桶去厨房打算倒掉,门外探进来一只狗头,骨碌碌的眼睛盯着祝辛,倾斜在水池边的手顿了顿,转而低头去橱柜中找碗。 自那日起,隔壁好似找到了什么社交密码,猫和狗成为信使,祝辛经常在晚上回家的时候发现门口蹲着狗,门口摆着保温桶,咪咪会从门里窜出来,跟狗一起坐好。 祝辛的三餐大多时候都是在外面或者公司餐厅解决,家里偶尔开火也是牛排面包三明治,毕竟中餐步骤复杂,食材调料也不好买到,邻居是很了解他的喜好的,社交大使送来的总是他喜欢的东西,以致于一段时间之后祝辛坐在公司餐厅对着油腻的意面和奶油蘑菇汤皱眉半天难以下咽,甚至考虑之后要不要午休也回家。 就在他考虑是应该适当提出意见终止这场宠物社交还是悄无声息搬个家的时候,老管家又敲开他的门,说他们要出趟远门,希望他能帮忙照顾几天狗。 祝辛还没答应,第二天隔壁已经人去楼空,狗脖子上挂着钥匙蹲在了他门口等待收留。 作者有话说: 一种离婚各带一个孩子的感觉。。。 第76章 骗了你一次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大帅做客的第一天就跟着猫入驻壁炉旁边,入冬了连猫和狗也不爱动,大帅摊开成一大张躺在地上,猫躺在狗肚皮上,一猫一狗惬意极了,壁炉边没有铺地毯,祝辛给它们放了一个抱枕,从那之后家里总是此起彼伏的唿噜声,导致祝辛都开始赖床,一星期迟到了三次。 隔壁的人走了第四天的时候大帅又来拽他,路上积雪有二十公分,他踩着厚厚的雪跟着大帅来到隔壁帮狗开门,然后大帅叼着狗窝往门口拖,想必是觉得抱枕不够舒服。 锁门前,祝辛扫了屋子里一眼,地板上一圈圈轮椅辙痕,四面八方但凡透光的地方都挂着厚重的窗帘,阴沉沉,摆设不多,乏味至极。 又过了十多天,隔壁的人依旧没有回来,祝辛烧得不省人事,已经快三天了,流感太严重,附近的药店已经买不到应急药品,外卖也因为大雪封路迟迟送不到,猫和狗急得团团转,固定电话响起来,大帅冲出去拨掉话筒,那边响起一道年轻的声音:「餵?祝先生吗?」 大帅对着话筒狂吠,等在新管家旁边的人察觉不对拿走了电话:「祝辛在家吗?」 「汪!汪!」 「他怎么样?」 又是两声激烈的吠叫。 「病了?」 两小时之后,有医生上门给祝辛打针,又过了几个小时,外面响起汽车声,大帅冲出来,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搀着程林下车,又从后面搬下来轮椅,院子里没有清雪轮椅推起来很艰难,大帅跑出来很着急地低吠。祝辛渐渐退烧了,但还是虚弱起不来,外卖送来也没吃,一直昏睡。 程林先摸了床上的人的额头,还有点热,眉头蹙在一处,唿吸沉重,看上去很难受,新来的管家是原先老管家的侄子,听过一些这两位的过往,此刻提出;「要不要送祝先生去医院?」 程林否决了:「医院流感病人太多,联繫医生再过来一次吧,看看附近有没有中餐馆,重新点一份餐。」 祝辛迷迷煳煳感觉有人来给他打针,他冷得一直打冷颤,一床被子暖和不起来,后来猫和狗好像躺上来了,再后来可能退烧药起效了,他不那么冷了,有人摸他的额头,费劲睁眼,居然看到程林。 他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祝辛费劲回忆,记起来医院那天,虽然九死一生,但好像还没这么憔悴,眼前这个程林沉寂苍白,像吸血鬼。他费劲发出一点声音立刻觉得嗓子干痛沙哑,不多时,温水送到了嘴边,喝了一口好了一些,然后又昏睡过去,过了一会儿,温热的食物送到了发苦的嘴边,他张了张嘴,甜丝丝的银耳梨汤顺着唇缝流进嘴里。 第119页 夜里祝辛又烧起来了,医生留了退烧药,程林给他又餵了一次,等快天亮的时候确定人完全退烧了才走。等祝辛醒过来已经十一点多了,家里有微弱的消毒水味,猫狗还在床上,窗外院子里已经清出一条小路,直通隔壁院子。 祝辛醒了大帅也爬起来了,跑到厨房又回来叫祝辛过去,蒸箱里有温着的糖包和红枣莲子粥,祝辛踩着拖鞋走在地毯上像走在棉花里,拿出粥感觉没胃口,红糖包子倒是吃了一个,只是好奇异国他乡从什么地方买到的糖包。 祝辛只吃了一个小小的包子大帅显然有点不满意,围着餐桌打转,祝辛摸了摸狗:「待会再吃。」,然后把粥放回了蒸箱里打算再睡会儿,大帅又开始咬着他的裤脚拽他,这回祝辛没力气跟他对抗,被拽着往外趔趄,他抓着门不继续往前走,大帅就仰着脖子沖对面叫,很快,一个面生的年轻人从隔壁提着餐盒出来,绕过围墙篱笆过来,还没到门口就说:「祝先生还没全好,别再吹风了。」 祝辛问:「你是?」 「我叫孟知,是程先生新来的管家。」孟知自我介绍着,又提起手里的餐盒:「炖了鸡汤,祝先生尝尝鸡汤面吧。」 刚吃了包子祝辛没什么胃口,孟知却已经很熟练地在橱柜里找出碗筷,祝辛坐下,问:「早上的包子也是你做的吗?」感觉不像附近能点到的餐,且不说附近的中餐馆的菜一家比一家莫名其妙,即便是,大概也不会有糖包。 孟知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味道怎么样?」 祝辛说:「还不错。」他对甜味有包容心,及格线以上就喜欢。 香气扑鼻的鸡汤面换在碗里没有食慾也能再吃一些了,祝辛拿起筷子又道谢,孟知说不用谢,拿着餐盒要离开,又蹲下去摸大帅:「你是不是该回隔壁了?」说着朝祝辛说:「谢谢祝先生帮我们照顾大帅,我先带回去了。」 祝辛看着大帅从家里离开,没说话,然后过了一会儿,隔壁一扇窗罕见地拉开了帘子,紧接着窗户也打开了,孟知站在窗口开窗,然后回头向里面说着什么。新鲜的人,死气沉沉的屋子也能鲜活一二。 忽然又没胃口了,祝辛放下筷子回床上继续躺着,头还有点疼,睡不着,越来越疼,起床喝了口水,躺下不久又开始感到寒意刺骨,又烧起来了。 入夜的时候,祝辛感觉有人抱着自己,皱着眉费力睁眼,是程林在床边给他掖被角,他往被子里缩了半截,程林给他把被子卡在下巴处,祝辛像是不耐烦:「你怎么在这儿?」 他回答了一句什么祝辛没听清,次日退烧,他家的人就变成了孟知。 孟知拿着水壶喷消毒水,祝辛捂着眼睛遮光:「你怎么在?」 孟知回过身,语气始终温和礼貌:「祝先生醒了?感觉怎么样,冷吗,有没有别的不舒服?」 祝辛问:「程林呢?」 「先生……在休息。」 「他昨晚来过吗?」 孟知摇了摇头。 新药研发在关键的时候,组员病倒一大片,大家都是强撑着工作,祝辛烧了三四天刚能下床就开始线上办公,开会的时候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发言汇报也各个都哑着嗓子。 中途休息,祝辛打算喝点咖啡提神,打开咖啡机,咖啡味才瀰漫开,隔壁路灯就亮了,砂糖还没加进咖啡里,孟知送来一壶荷叶茶。 祝辛端着咖啡开的门,听了孟知来意,说:「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不用再来回跑了。」 孟知递出手里的水壶:「至少这壶茶,很晚了,再喝咖啡会睡不着。」 祝辛不知道这话是孟知自己说的还是隔壁主人说的,三分钟之后他要继续开会没时间推拒,接过那壶茶没叫孟知进来,「谢谢你的茶,但是真的不用再送东西来了。」 会开到了很晚,祝辛简单洗漱后上了床,可能有咖啡的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屋里温度太高,他感觉浑身发燥,手心脚心都烫的要命,最后只好起来喝冰水,冰凉的水灌进肚子,芯儿凉透了,但是很快燥热捲土重来。 祝辛只好开了扇窗吹一吹冷风,外面的雪一天比一天厚,清过雪的道路和路两边有高低差别,整整齐齐像台阶,猫在地毯上唿唿大睡,吹了好半天,脸颊已经冰凉了,身体中的燥热还没平息。 过了会儿,隔壁也开了灯,祝辛掩上窗继续坐着,不多时,孟知出现在窗口:「祝先生?」 祝辛没说话,他又问:「你还没睡吗?」 祝辛躺回了床上,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踩雪声,紧接着给宠物留的小门里窜进来一条大狗,大帅抖干净身上的雪出现在卧室,咪咪醒了,站起来伸懒腰,踩着猫步跳上床压在了祝辛的被子上,大帅在床脚窝下去,咪咪很快又睡着,大帅安静地守在床脚,直到床上传来均匀的唿吸声。 祝辛终于睡着了,梦里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睁开眼,床边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想起附近入室抢劫的新闻他瞬间清醒,看到轮椅意识到是谁才放下心,然后假装没睡醒,翻着身伸着胳膊遮住了眼唿吸均匀。 程林给他盖了被子,顺手摸了摸猫,猫毛油亮顺滑,摸一摸嵴背就会发出舒服的唿噜声。 程林说:「其实骗了你一次,你走了之后,猫也难过了好久。」 「不喜欢见人,不叫人近身,不搭理狗了,也不喜欢晒太阳了,每天站在家门口的柜子旁边等你回来。」 第120页 「等了好久,可能有半年多才不经常在门口等你了,但还是老往门口张望。」 咪咪喵呜了一声,祝辛翻过身背对着那人,程林不知道他醒了没有,轻声说:「后来……它可能也觉得你不回来了,但还是老想你。」 祝辛悄无声息擦了下眼角,程林又把他后背的被子也盖好,然后转着轮椅退开一些,「你不喜欢被打扰,小孟就不送东西过来了,但是猫和狗年纪大了,还是让他们结个伴吧,我马上就搬走,你照顾好它们。」 顿了顿,又有近乎自喃的一句话:「也照顾好自己。」 第77章 为什么没能无视? 轮椅声越来越远,到卧室门口了,祝辛对着窗户,盯着窗外的雪发呆,他发现他留了缝隙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关上了。 又过了会儿,床上的人始终一句话都没说,程林以为祝辛可能睡着了,孟知在门口轻轻问了句回不回去,程林点点头,孟知轻手轻脚进来推着轮椅走了。 轮椅压着木质地板,有轻微的嘎吱声。 孟知推着程林出门,到户外问程林:「您怎么不跟他再说几句?」 程林掩着唇咳嗽两声并不回答:「回去吧。」 绕过矮墙回去的时候不由自主扭头看祝辛卧室所在,卧室没开灯,室外有雪所以光线比室内明亮一些,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电器电源指示灯的小点。 他有种祝辛在看自己的感觉。 确实,程林不知道的时候,他们有片刻对视,祝辛发现他扭头过来极度疲惫的看着这个方向,他脸上已经不见医院那天的失意与不舍,但是十分憔悴,眼眶深陷,嘴唇发白,孟知在他咳嗽的时候给他披衣服,然后推着他走快了一些,所以这个简短的只有他知道的对视很快结束了。 程林说着马上要搬走,但天不遂人意,接连的暴雪还有越来越严重的流感导致他们不得不继续做邻居,不过孟知确实没再送东西过来,大帅和咪咪还在两个院子中来回穿梭,程林原先不会在他在家的时候露面,如今也还是一样,不过从前老管家在的时候那边是很安静的,孟知来了以后好似鲜活了一些,孟知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打开窗户给隔壁的古墓透风,也会走到户外长长的阳台上回身问:「先生,今天要晒晒太阳吗?」,还在隔壁院子里装点了一些绑着红色丝带的观赏桔。 自然,他说话的时候程林是不会回应的,也没出现过,但同样没制止过孟知的举动,因此,尽管见不到人,那边的邻居却一直有存在感。 又是一天,祝辛在桌前工作,隔壁传来甜蜜的香气,大概是在烤蛋糕饼干之类的,祝辛关了窗给自己萃了杯咖啡,没加糖,咖啡香气终于掩盖住那种富有攻击性的甜蜜气息,然而咪咪大帅从隔壁阳台晒完太阳回来的时候也染着厚重的甜香,从皮毛中散发出来,很快侵占了祝辛生存的空间。 大帅对此一无所知,进来就卧在祝辛脚下,咪咪则选了祝辛手边的滑鼠垫——它终于开始试着亲近祝辛。 另一边,孟知烤完曲奇给程林装在碟子里送去,到门口发现程林坐在书房对着窗户安静坐着,好像睡着了,走过去,果然从窗户缝隙看到隔壁书桌前的人,轻手轻脚退出来,找出纸袋装了两包饼干出门,往隔壁去。 距离程林承诺不会再打扰过去大概半个月,孟知出现在祝辛家里,手里拿着占据祝辛嗅觉几个小时的罪魁祸首,含笑友善道:「烤了饼干,祝先生尝一尝?」 祝辛合上电脑,「谢谢,不用了。」 「尝一尝吧。」孟知站在这间放满书籍和参考资料的房间环顾,显然不止是送饼干。 祝辛看着他,「所以还有别的事?」 孟知笑了笑,将饼干放在一旁,首先说:「先生不知道我过来,他睡着了。」 祝辛神态冷淡:「你不用跟我说有关他的事情。」 孟知缓步走到祝辛面前居高临下:「我听过你们的事。」 祝辛平静看着他:「你说哪些?」 孟知又笑:「几乎全部。」 自然,大都见不得光。 祝辛问:「所以呢?」 「您别误会。」孟知勾着唇,「我只是很好奇,他究竟喜欢你什么。」 祝辛抬头任他打量,孟知缓缓开口: 「性格很无趣。」 「也并不善良。」 「你没什么优点。」 「我想——」祝辛始终冷淡,「你想说什么是你的自由,但我没时间听你说这些没营养的话。」 孟知笑出声,「长的不错,但是长得不错的人有很多。」 祝辛蹙眉:「你实在好奇可以去问他,我没有义务听你说这些无聊的事。」 「祝辛。」孟知叫出这个名字,「你不觉得自己很懦弱吗?」 祝辛脸上终于有了很明显的不快,孟知却忽然颔首告辞:「快到按摩时间,我要回去准备了。」 他转头走了,忽而—— 「什么意思?」祝辛问。 「祝先生。」孟知又恢復了这个称唿,扭头回来看着祝辛,「你有试着直面自己内心吗?」 又走了两步,孟知又说:「或许您会知道他最近也生病了,整夜咳嗽睡不好吗——睡不好其实已经很久了。」 祝辛不大明白这个人,也不明白他今天来说这一番话的意义,他在次日一早出差考察,出门前犹豫一番,把家门钥匙挂在了大帅脖子上,一走就是一星期,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春节,然而走的时候还有几盆喜气桔子的院子冷冷清清,两辆车停在路边,正在收拾东西。 第121页 ——也没什么收拾的,主要是在等人。 程林坐在廊下逗狗,祝辛拖着箱子回来就拍了拍大帅,大帅于是一步三回头往祝辛身边走,咪咪还瘫在程林膝盖上,孟知推着轮椅出来了,程林说:「我们就走了。」 祝辛点点头,从大帅脖子上取下钥匙开了门,身后那人似乎在看他,走了两步,他没回头:「你的伤还没好吗?」 祝辛出差辛苦,开口有点不自知的疲惫。 许是意外祝辛会说话,程林隔了会儿才开口,对着祝辛的背影:「还在修养。」 「能好吗?」祝辛还是没回头。 「应该吧。」程林掩唇轻咳,「慢慢养,会好的。」 他回国考察的时候偶遇鹿芩,在机场,他盯着自己看了半天似乎不敢确认,还是自己先看回去鹿芩才走过来打招唿的。 他问自己回来了有没有去探望鹿婧。 鹿婧还在疗养院,五年间很少有人探望,鹿芩从祝宏飞处得知祝辛回去过。 祝辛没去看过鹿婧,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要是当年,他大概会就此终结话题,然而那天,他反问鹿芩:「你去看过她吗?」 ——他始终认为付出回报应该平等,对鹿婧祝宏飞都是,恩仇两讫了就是不相干的人,他知道自己有点执拗,但他因此得到解脱。 可是程林呢? 两讫了吗?他大概不是会在后快意炫耀的那种人,也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情,做出最有报復性的事大概就是对程林。 他在此刻记起孟知那天说的话,说他没有直面内心。 所以为什么对程林不能平常心地无视? 祝辛终于缓慢回头,「你搬走是因为我吗?」 程林安静注视着他。 祝辛说:「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其实无所谓。」 第78章 我让你别喜欢我了 祝辛出差回家休息了两天,隔壁冷冷清清的院子又开始热闹起来,隔壁的人进进出出布置,对联灯笼挂上,也叫了人来清理积雪,进进出出的人,和这边的寂静有很大反差。 假期第二天,安森拉着一箱子书出现,进门就咬牙切齿发誓他一定会在三天内完成他西方哲学史教授留下的作业,在此期间坚决不被任何聚会打扰,要祝辛一定监督他,祝辛未置可否,腾出来工作桌去厨房弄吃的,翻出牛排解冻,黄油才融化,脖子上挂着红色领结的大帅出现在厨房,咪咪睡眼惺忪跟在后面,都被香味吸引来。 又过了一会儿,安森也闻着味道来了,祝辛正把盘子里的肉给猫和狗分,他在书房看到了隔壁坐着轮椅的人,终于记起来祝辛回趟国之后忽然多出来的这只宠物猫似乎曾经出现在祝辛前男友身边。 他盯着祝辛:「我看到你邻居了。」 祝辛不回答反问:「course paper 写完了?」 安森:「……」 他仰天扶额哀嚎:「讨厌我们系那些教授!那么多参考书目怎么可能在半个月之内看完!」 祝辛纠正:「你还有三天。」 最后一块牛排填进了猫狗肚子里,祝辛起身在冷藏室寻找别的食物,只有面包和一些上次生病时候隔壁带过来的薏米红枣之类的东西,安森跟过来,「你还没回答我,你们怎么会住在一起?」 祝辛再次纠正:「他住在隔壁。」 安森很怀疑:「你不对劲,上次他还送酒过来,你们不会要复合吧?你不是说对他没感觉吗?」 祝辛反问:「你找前男友开房也是要复合吗?」 「那要看是谁了。」安森耸肩,「有些人,床品还可以,但是下床之后没必要认识。」 祝辛:「……」 短暂的沉默,安森忽然反应过来刚才祝辛说了什么,立刻激动起来:「不会吧,你们睡了?!」 祝辛递过来一个白眼提醒他:「你还有一箱参考书目。」 安森耸肩:「反正看不完,还不如聊点能让我精神兴奋的事情——但是他怎么坐轮椅了,上次不是还没事吗?上床的话,你们……」他上下打量祝辛,对那个残疾人的能力表示怀疑。 好半晌,祝辛没有接话的意思,安森凑过去:「不会吧,你们真的……?」 祝辛递过来一个眼神,为了这块无人打扰的净土,安森举手投降:「我回去看书。」 大帅的狗窝一直都在壁炉前没有挪动过,宠物们似乎不知道两栋屋子的主人关系微妙,发现谁都没有离开之后立刻开开心心毫无芥蒂地来回流窜,哪边有肉住哪边,这天,除了宠物玩闹外,一向安静的屋子里罕见地有了说话声——原来是安森见隔壁张灯结彩,好奇问祝辛他们在干嘛,得知今天是除夕之后抓着祝辛要跟他庆祝新年,并且兴致勃勃列出一张年货清单。 祝辛被他缠地没办法,只好跟他一起出门购物,路过零食货架安森抓了一大把巧克力到购物车里,祝辛问:「不减肥了?」 安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腰:「我的身材很棒好吧!你们过年不是会吃糖和瓜子,还有小橘子……你看到小橘子了吗?」 祝辛:「……」 二人满载而归,走到家门口祝辛在找钥匙,隔壁忽而传来一阵温暖的香气,才在外面吃过晚饭不久的安森吸着鼻子问:「什么味道?」 孟知恰在此时端着汤碗路过窗口,祝辛开门进去打开灯,说:「可能是汤圆吧。」 第122页 孟知端着汤圆来到程林房间问他要不要吃一点,狭小的卧室没有开灯,程林坐在窗前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怎么,隔壁有低低的说话声,安森问祝辛除夕是不是不应该在外面吃饭,应该自己动手做年夜饭,祝辛说厨房在隔壁,叫他自便,安森又不干了。 孟知声音很小地问,怕打扰程林,程林听见声音之后说:「不用了,没什么胃口。」 安静片刻,孟知说:「二叔明天就来。」 程林嗯了一声。 又是一会儿,孟知再次开口:「我明天下午走。」 程林又说:「好。」 「您……」孟知咬了咬牙,究竟不太懂:「为什么呢?您这样,他并不会领情。」 这种话程林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从很多人口里说出来过。 他感冒还没太好,还有点咳嗽,隔壁传来那两人聊天的声音,安森缠着祝辛去中超买汤圆食材,说想试试包汤圆。 程林问:「打算进公司还是继续上学?」 孟知很不理解:「您为什么不找他说清楚呢?」 程林自顾自往下说:「想进公司歷练的话,找简明给你安排,要继续读书,回国还是国外,你自己看着办,有问题找你二叔,他会帮你解决。」 这就是说不用再联繫他的意思了。 良久,心脏落不到实处的孟知点点头,端着汤圆才要退出去,程林又说:「也不要再去找他。」 孟知脚步一顿,过了会儿才回厨房收拾东西,收拾好家具后客厅厨房的灯都暗下去,只有屋外明亮的灯笼映出红色的光,有点萧索的意思,隔壁,安森正在给猫和狗打扮,猫还好,大帅不喜欢这个人所以反抗地很兇,一只狗的鞋子无论如何都穿不上,正在鸡飞狗跳。 程林在黑暗里听祝辛不耐烦但还是时不时回应安森一句。 大概快到凌晨,隔壁终于安静下来,本以为就此结束了,却又听:「要不要跟我一起彻夜狂欢!」 被窗口冷风吹得有点发僵的手顿了顿,关窗的动作停下。,祝辛似乎是说了句什么,安森紧接着撒娇:「一个人真的很无聊,不然咱们一起睡吧?」 安森盯着祝辛的侧脸,问:「你多久没试过跟人接吻了?」 祝辛头也不回,也不说话,安森发出单方面的热情邀请:「想不想要新年礼物,一枚热吻!」 后面祝辛说了什么程林没听清,忽而不想再听,勐地合上窗,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隔壁的灯依然长明,不时有人影晃动。 过了不久,被迫穿了衣服围了围巾的大帅回来求助,孟知听见声音出来给它摘下乱七八糟的衣服,大帅这才来到程林房间,进了房间就自发稳重起来,踱步到程林跟前蹲下。 程林说:「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你陪他吗。」转念想起祝辛此刻有人陪。 孟知站在门口:「您还不睡吗?」 程林拍了拍大帅的头,朝外面说:「忙了一天,你先休息吧。」 孟知站在门口很久都没动。 ——忙了一天,他进进出出地弄出一些动静,好叫这栋屋子有一些热闹的气氛没那么死气沉沉,可终究是一场独角戏,隔壁没人理会,这边的人也不在意。 沉默良久,隔着门扇,孟知忽然说:「先生,要不还是搬走吧……国内也有很多适合修养的地方。」 他觉得要不向前,要么向后,既然没有回应不如就此回头止损,原地僵持没有意义,那天他对祝辛说的确实是心里话,他不明白,这些举动显然很难打动一个凉薄到没有丝毫同情心的人,何况程林也并没有很积极地表现出心意,只在这一边安静地守望,所以这么漫无目的地沉默下去有什么意义呢?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孟知极度失望地问出这句话:「您究竟还喜欢他什么?」 依旧没有回应。 孟知在不久后想明白程林当日沉默的意思——有没有意义都跟他没关系,喜欢这件事情未必需要理由。 次日一早,祝辛要回公司上班,昨晚安森拉着他守岁到凌晨,此刻正在唿唿大睡,他出门,院门口站着一道安静身影,似乎等他很久了。 「早。」孟知鼻尖耳朵都通红,说话的时候哈出的气成为白雾。 祝辛点点头,「早。」 第二句话,孟知说:「我今天就要走了。」 祝辛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反应过来也不大理解:「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孟知死盯着祝辛:「我为什么会被支走,你不知道吗?」 祝辛说:「朝夕相对的人是你们。」 古井无波的模样令人憎恶,孟知直视祝辛冷淡的表情:「是因为我那天私自来找你。」 祝辛点头,丝毫不接纳他话里的诘难:「我很抱歉,但是,不是我叫你来的,我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件事。」 是,没错,可是即便他不知道自己对祝辛说了什么也还是在知道他私自来找过祝辛之后没给他丝毫迴转余地地叫他离开。 勐然间,孟知觉得胸闷:「你那次生病好了之后,送那些东西过来都是我的主意,他根本没有要求过,都是我自作主张要来的,你所谓的打扰,都是我自作主张。」 他说这些,祝辛就更不明白,他皱眉:「我很感谢那段时间你们的照顾。」 第123页 孟知更激动:「他的房间摆了好多盒子,衣服、鞋子、手錶、袖扣,全都是给你挑的!」 「他也没想过搬来这里,是我建议的,我问他,既然这么喜欢,为什么不试着追回来!」 祝辛依旧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孟知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质问祝辛: 「他的关心你觉得是打扰,他送你的房子你低价出售,你究竟还想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吵闹声很快引来注意,程林才躺下不久就听到说话声,喊孟知没人回答,扶着床边护栏到轮椅上然后来到窗边,看到路上争执的两个人,很远也能听到孟知的话。 他打开窗,沉着脸喊孟知。 孟知身形僵住,话音也停滞,祝辛跟看向这边的人对视上,片刻之后扭身离开,安森终于打着哈欠走出来,跟路上还有隔壁的人面面相觑。 他问:「祝辛呢?」 程林关上窗户,孟知攥着拳头扭身回去,没人理他。 当晚回家,孟知已经离开,老管家进出轻手轻脚,隔壁重新成为死气沉沉的古墓。 财经报上刊登了几张很清晰的照片,拍到某药企大股东的千金跟nano研发部高管约会。 照片中祝辛很绅士地给那位小姐拉开椅子,背景是一家很有情调的西班牙餐厅,小道消息说是nano的新战略计划,也有猜测说这两个人郎才女貌可能单纯是私人约会。 安森论文写到一半被推送了这条新闻,当即兴奋起来抱着笔记本找祝辛求证,大唿小叫的声音响彻寂静的空间:「好啊,难怪中午约你吃饭你不理我,原来是去约会了!」 推开门,却见祝辛捏着一罐啤酒勐喝。 地上一堆易拉罐,看上去已经喝了很多了。 大帅从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焦灼地原地打转,安森得意的话音急转直下:「你喝醉了?」 祝辛扭头回来,眼神还看得出清醒。 安森放了点心,走进去,「心情不好吗?」 祝辛起身过来关上门,大帅和安森都被拦在门外,咪咪也从沙发上跳下来蹲到了门口,大帅起身又坐下,安森叩门:「你怎么了?有什么事的话,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或者单纯心情不好,我陪你喝?」 「我陪你去酒吧怎么样?」 「祝辛?」 过了会儿,才有声音传出来:「我没事,你继续工作吧,我马上就休息。」 安森扬起手还想敲门,想了想又作罢,「好,那你要是还睡不着就来找我。」 隔了会儿,门开了,安森抬头,看到祝辛路过客厅去冰箱里又拿了一瓶酒回卧室,两只宠物依然被关在门外,咪咪不安地叫,大帅急得团团转,最后冲出大门回隔壁去了。 安森从窗口看了一眼隔壁黑漆漆的房子起了好奇心——这两个人也太奇怪了。 大帅回到这边,在书房找到练字静心的程林,咬着他的裤脚叫他过去,程林以为祝辛出事了,转着轮椅出来,老管家手脚慢,跟出来的时候程林跟祝辛在程林这边的院子里碰了个正着——程林正要从缓坡上下去,祝辛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了。 程林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祝辛,只是有点醉。 他没有先开口,也是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等了会儿,祝辛说话了: 「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程林安静等他下文。 祝辛手里还提着没喝完的半罐啤酒,他捏着易拉罐嘎吱响,问:「他问我还想怎么折磨你,可我怎么折磨你了呢?」 程林否认:「没有。」 祝辛仰头看天上细细的一牙月亮,嘲弄地问:「如果说喜欢我是折磨的话,程林,我没有强求过你。」 程林点头:「是我非要喜欢的。」 「你要喜欢我,是我的错吗?」 「我的错。」 「我也没有叫你来找我!」 「我想来。」 「要是可以的话,我宁愿你没有喜欢过我——我多希望我没认识过你。」 程林看着祝辛的脸,嘆息:「是我不好。」 祝辛端着酒喝完最后一气,气愤地将罐子砸在地上:「要是没认识你,我的人生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 程林依旧低声:「对,我的错。」 对这些指责,他照单全收,可祝辛依旧不觉得解气。 明明几个月前他还因为程林终于承认的喜欢觉得解恨,此刻却又无理地要求:「那你别喜欢了。」 说完,他定定盯着程林的脸,等他跟此前每个问题一样很轻声地答应。 可是这次没有回应。 有些谎话很容易就能说出口,有些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祝辛不死心,又说一遍:「你别喜欢我了。」 程林说:「我明天就可以走。」 祝辛再次重复:「我让你别喜欢我了!」 「祝祝。」程林唇角有笑,很轻,也有很轻很无奈的嘆息:「这件事太难了。」 他已经不想再看祝辛有一丝不情愿,所以他可以透明人一样活在他身边,但凡他因为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有丁点不适,他也可以立即离开,祝辛有什么要求他都想尽力满足,但是收回喜欢是太蛮横的要求,他实在做不到,他能做到的只有消失在祝辛眼前。 「我不想你喜欢我了。」祝辛站在台阶下,比台阶上的程林高出不太多的半截,他眼尾发红,「程林,你别喜欢了,我不想折磨你了,我们真的结束吧。」 第124页 可是心底又有一道声音,希望程林别放弃。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之前以为是报復心,可他发现他对报復人没有兴趣。 除了医院里短短片刻的快意,他再也没有从程林的喜欢当中额外得到丁点快乐,相反,甚至有些不快。前者,追根究底,他不是那种人,对仇人结局凄凉还是萧索不感兴趣;至于后者,不想深究,他又一次忽视掉心底那道声音重复,要程林放弃继续喜欢自己这块凉薄的木头。 这次不是沉默,程林盯着祝辛泛红的眼眶:「祝辛,我有的东西也不多了。」 如果这点东西也要割捨,那么割捨掉之后,他跟行尸走肉之间又差什么?他已经不强求别的了,祝辛却还要用这种要求来为难他。 第79章 你心软了是吗? 猫在矮墙上,狗在门口,安森竖着耳朵听这两个人用中文吵架。不知不觉,天上又飘起雪花,门后的老管家终于出现,说:「外面冷,进来说吧。」 门外二人没一个动作,一个执拗一个无奈。 如果是别的也就算了,答应了就答应了,可是这个要求,答应了又能怎么样?除了把祝辛推得更远外,没有别的意义。 大帅冻得拿爪子捂着鼻子保暖,终究冻得受不了,走上前来咬着祝辛的裤脚拽他,想让他去室内,程林倾身制止,大帅停下了,低声呜咽,希望这两个人有一个服软。 祝辛又盯了程林一会儿,忽而转身离开,程林问:「我要走吗?」 祝辛离开的步伐停下,垂在身侧的手骨节发红,紧了紧。 他说:「你随便。」 程林眼睁睁看着祝辛消失在视野,然后隔壁传来开门关门声,隔壁的客人低声问祝辛怎么了,祝辛似乎没说话,之后是更隐秘的开门关门声,大概是卧室。 这样的一天,祝辛也有了一句话决定他人去留的权力,程林把自己摆在很卑微的位置仰人鼻息,但是祝辛发觉他不想要这种权力。 某些时候程林的话也是对的,他好像缺失做恶的能力,註定享受不了酣畅淋漓的快意。 便也罢了,他早解脱,就也不要困着别人了——祝辛这么想。 可程林没有离开,那天之后,程林愈发安静地呆在祝辛隔壁,在窗帘狭窄的缝隙中日復一日地枯藁。 *** 因为流感和暴雪,nano的新年酒会在元旦过去近一月之后姗姗来迟,酒会上,nano宣布了新合作对象姿英药业,半年前祝辛回国考察淘汰掉东阳这个选项,之后东阳内部似乎出了问题,紧接着nano联合几家财团吞併东阳,现如今东阳背后老闆已经换了人成了nano和国内几个财团,此次合作又有姿英加入,还是沿用东阳原本的生产线,只不过研发团队全部换人,nano会派新的研发总监过去,这一消息无疑又成了业内焦点,酒会还没结束消息已经在业内传开。 签约仪式之后,祝辛作为研发部代表上台讲话,他简短介绍了几句这次合作的内容,说完了要下去,酒会主持人抓着他不让,向在场来宾介绍祝辛,说他是研发部最年轻的高级工程师之一,管理着nano研发部顶尖的研发小组,又列出来一堆奖项,甚至连学生时期的都没放过,祝辛从他越来越兴奋的语气中察觉不对,果然,这位公关部的同事说完这些之后紧接着不怀好意地调侃,「但是我们这么优秀的工程师至今还是单身!」 台下有善意笑声,还有熟悉一些的同事吹口哨,祝辛嘆气,主持人说:「据说因此他们小组才成为研发部开会最多、加班最多、绩效最高的小组。」 「不过现在,他的小组有希望减少加班了!」 祝辛被推搡着起闹,要他跟姿英股东的千金跳开场舞,本来就有的环节被他们弄得像是真有什么暧昧般,祝辛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殷姿道歉,手很有分寸地虚扶在对方腰上,殷姿笑笑:「没关系。」 乐曲很长,华尔兹步调简单轻缓,跳着跳着就开始走神。 祝辛记起他第一次跳舞,那是某个晚上,程林去参加宴会回来,说没意思,不如在家陪他,然后开了唱片机在昏暗的客厅带着他转圈,他是第一次跳舞,别手别脚总走错踩到人,程林就低声调笑,说他故意的。然后转着转着,开始接吻。 漆黑的夜晚,低缓的音乐,温柔的吻。程林似乎偏好温柔地开始,耐心地勾引,直到他不耐。 缠绵的吻,温柔抚在腰上的手掌,逐渐捧着脸颊后脑勺的手,轻缓旋转忽然间的天旋地转,骤然加重的亲吻啃噬…… 祝辛跟舞伴在大厅中央缓慢旋转,沸腾的起闹调笑随着音乐声消失,众人都在欢度今宵,四周都是亲密旋转的舞步,眼前的舞伴低声:「你在走神,很不礼貌哦。」 祝辛回神:「抱歉。」 忽然,他有种有人在看他的感觉——就像在家工作的时候,总觉得隔壁那人再看。循着直觉的方向看过去却没看到人,那个方向空空如也,殷姿又笑:「看到熟人了?」 祝辛摇头,专心跳完这一曲,这种舞步,音乐不停似乎就可以天荒地老地转下去,好在音乐是有尽头的,祝辛在将人送回位置之后去洗手间,直到离开大厅,那种被凝视的感觉才消失。 而楼上,老管家站在程林身侧,等祝辛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推着轮椅进电梯,出去的时候,程林说:「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第125页 老管家早该退休了,要不是孟知那回事,他现在应该在颐养天年,程林叫他找个别的人替换,退休。 老管家说:「还没找到,怕不合你心意。」 程林说:「随便找吧。」 …… 酒会结束已是深夜,祝辛披上风衣从宴会厅出来站在路边吹着风醒酒,夜深不好打车,公司的车刚去送人了,还得等一会儿,但是祝辛已经很困了,他不喜欢应酬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可是将来这样的日子还多,他已经有很多年没像今晚一样疲惫睏倦,此刻大衣口袋里有一张楼上的房卡,已经有一些醉到不省人事的同事互相搀扶着从客房部电梯上楼,就在他犹豫是回家去跟两只宠物共眠还是就近睡上舒服一觉的时候,路口转过来一辆车,打着双闪缓慢停在面前。 老管家和蔼的脸出现在车窗后:「祝先生要回去了吗?」 后排车窗没降下来,但大概是有人的。然而祝辛想了想,还是打开车门上去了,上去发现程林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黑漆漆一片隐没在角落里,安静靠在靠背上像是睡着了,要不是他找了一圈,险些没发现。 祝辛在车门口的位置坐下,车子开了不久酒意上涌开始犯困,最后索性靠着靠背睡着了。 发现后面的人唿吸均匀,管家叫司机开慢点,于是四十分钟的路程走了一个半小时,到了家门口,车子靠着路边缓缓停下,没人叫醒祝辛。 司机下车了,没熄火,暖风还吹着,老管家回去煮醒酒汤,车上只剩下一前一后两个人。 程林缓慢挪动身体到了祝辛身边,安静注视昏暗光线中恬静的睡颜。 他睡得很沉,不知道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太累了——不知道是入乡随俗还是怎么,祝辛每天都要喝好多咖啡,每天早上只要闻到咖啡味就说明祝辛起床了,于是一杯咖啡叫醒两个人,他也睁开眼,听隔壁祝辛逗猫逗狗,然后去上班,然后他开始坐在书房里写写字看看书,望着窗户那一线缝隙发呆,像那只猫等祝辛的那些年一样,望着祝辛家的门等他回来。 他比猫幸运一点,猫不知道祝辛什么时候回来,会不会回来,但他知道,会的。六点半之后他就开始等,祝辛一般在六点五十前后到家,有时候兴许有应酬,会晚一点,他回来的时候那辆白色宝马先出现,在一百米外的路口转过去停在停车场,然后过上五分半钟,祝辛会出现在路口开门,进门不久,又会煮咖啡。 但是他只知道隔壁这栋房子里发生的事情,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不知道祝辛什么时候跟姿英的千金约会了,也不知道祝辛华尔兹已经跳得很好了。 那些外国佬只会吹口哨起闹,要是国内,可能还会有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之类的称赞。 祝辛长大地很好,是他再怎么料想也没能料到的那种程度的好。 这么好的祝辛,是他自己的了。祝辛终于不再属于任何人,终于是他自己的了。 忍不住想摸一摸祝辛,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停下。 祝辛睡在眼前,但是好像离自己前所未有地遥远。 ——很多年前他就暗暗立誓不会对谁付出丁点真心,因为这东西栽进去的人太多了,他见的就不少,吃一堑长一智,他最明白这东西有多害人。 同样,当年的程林也极度讨厌吃苦,为人为己都不行,没人配得上让他劳心费神还吃苦,哪怕是跟程翰明斗被压着打的那些年也一样,他从不甘心吃亏,他是个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人,但凡吃了点亏,别说以牙还牙,滴水之仇他非得十倍百倍千倍地还之也未必能解气。 唯独对眼前的人,不问回报不计代价地当滥好人,唯恐当年磕碰难以痊癒——那可怎么办才好? 还好,他现在很好,只是不再属于他而已。 祝辛睡得很沉,过了很久,老管家抱着毯子和醒酒汤出来,轻轻叩车窗,递进来毯子,毯子刚盖上去,祝辛就混沌地睁开眼,发觉手背上毛茸茸的触感,抬眼一看,程林的脸在眼前。 他醉醺醺忘了自己坐了顺风车:「你怎么过来了?」 程林问:「要调职回国了吗?」 祝辛晕乎乎,捏着眉心答:「在考虑了。」 沉默片刻,程林问:「是因为我吗?」 前不久祝辛才这么问过他,如今这话又被问回去。祝辛不赶他走了,改自己走。 祝辛摇摇头,唿出半口浊气闭上眼又靠回去,似乎很疲惫:「我也不知道。」 他们好久没有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过话了,简直恍如隔世。 程林低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酒喝混了很难受,祝辛从眉心揉到太阳穴头疼,撑着座位起身,坦诚也客观,也是厌烦战争、落下帷幕前的终章:「程林,我不想变成你们这样的人,我不想纠缠不休,也不喜欢看你郁郁寡欢,我放下了,你也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许多年过去,祝辛终于跟自己和解——他始终做不了程林说的那种王八蛋。 他希望自己是个好人,不被人亏欠也不亏欠别人。 程林盯着祝辛,祝辛看回来:「就这样吧,我现在很好你也看到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祝辛缓了缓,皱了皱眉心,说:「你也应该对自己的人生负点责,好好修养,接受康復,然后……」 然后放下那段荒唐的过去。「然后重新开始。」 第126页 祝辛说:「你想要谁,招招手就有了,何必停在过去呢?」 说完,他掀开程林给他披的毯子准备下车,自以为说到此,轻微不甘或是别的微妙情绪便都抛开,果真要一身轻松地各自活了,然而,他忽然被压到了怀里。 程林唿吸是错乱的: 「什么意思,祝辛?」他压着发抖的声音,「为什么要说这些……你心软了是吗?」 祝辛蹙眉不悦想要推开他,程林却更用力抱着他求证: 「祝辛,你对我心软了……是吗?」 第80章 怎么才能有好的结果 在程林带着求证问出那句话的时候,祝辛感觉有什么东西顷刻间倒塌,那好像是他孜孜不倦垒砌多年的营垒,他十分慌乱,推开程林下车回家,大概称得上落荒而逃。 拍上门的时候仍然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他,尽管有一道门也觉得芒刺在背,在很短一瞬间莫名慌乱之后,祝辛下意识否认这个论断,好似善良和心软之间本该有不可逾越的天堑,好像承认他此刻并不只是仍旧滥好心还带了点心软就罪无可恕。 程林说的心软显然不止表面的意思,他在那一刻很明显地想要穿过那道裂隙挤进来,他平和已久的欲望在那一刻那样汹涌。 祝辛不太敢回忆程林问出那句话时候的语气表情,可是脑子里全是程林发抖的嘴唇和发紧到令人窒息的怀抱,那个抱爆发出的力量甚至叫祝辛恍惚——他总以为隔壁住的不是活人,而是行尸走肉。 猫和狗听到声音从卧室跑出来,却发现祝辛蹲在门后剧烈唿吸,大帅以为他不舒服,大声吠叫,祝辛被叫声吓到,五指屈伸又攥紧,因为外面的人而迁怒大帅,不理它的担心,咪咪的尾巴翘起扫过他的手背,一人两宠在漆黑中对坐,门外车灯依然亮着,像是也加入了祝辛的天翻地覆。 最终,祝辛极尽所能地劝说自己不是那种原因,他觉得自己今天之所以上程林的车只不过就是想对程林说这些话,至于说这些话的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他始终没能变成程林说的那种王八蛋,因为他没那么大戾气,只不过是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能变成坏人,只不过是他不能以折磨他人为乐,只不过是他最终也没能彻底摒弃程林所谓的「滥好心」。 ——他总说自己不对他发好心,他只是一视同仁地放过他而已。 可脑子里程林的声音一次次问他是不是心软了、实则追问他们是不是还有未曾破灭可能的时候,他很慌张,抱着头在门后冷静,最终还是告诉自己:不可能。 他不会。 程林等在路边,他扶着车门像一尊雕塑,亲眼看着祝辛的门关上。 他在雪地里站了好久,身边老管家的劝说一直没停,可是一个字也没能听进去,他看着那扇门,像是能透过门看到门后的人一样。 老管家说:「夜深了。」 面前的屋子灯光始终没有亮起,程林忽然抬脚,没走半步就踉跄,老管家慌忙上前扶他,但是程林走得太急,太久没活动的双腿每走一步都都摇摇欲坠,然而步伐急切,看得人胆颤心惊,老管家叫他小心,程林好似听不到,且走且摔来到祝辛门前的时候已经滚了一身的雪,隔着门又站住。 他很想拍门问祝辛是什么意思,张嘴数次,不知道从哪一句开始问。 外面的人没有说话,但祝辛还是从门外停顿的脚步和粗重唿吸知道程林跟他一门之隔。他安静环膝,不发一言,老管家终于追上来,问他有没有受伤,程林狼狈不堪地扶着眼前这一扇隔开他和祝辛的门,隐忍绝大部分摇摇欲坠的情绪低声开口:「祝辛,我后悔了。」 后悔了很久。 他对好多人说过,已经做过的事情绝不会后悔。 但其实很早就后悔了。 「我其实想过好多种可能,要是你不是他的孩子,或者我从头到尾不知道你是他的孩子,我们之间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我想过很多次,要是我没在那种情况下知道我们的关系,或者我没那么自以为是,觉得我对你那点喜欢不足挂齿……祝辛……」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道哪一天,我忽然惊醒,忽然间发现,我好喜欢你……我看见你不高兴,看见你讨厌我,看见你对我避之不及,我忽然觉得惶恐,因为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要拿你怎么办?」 「我本来从来不会想这些的,可是我那时候忽然开始害怕,因为觉得看不到我们的将来了……我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可笑?可是,我确实这么害怕过,我开始害怕,你早上出门了,晚上还会不会回来……有一段时间我不太敢回家,一定要等到很晚,等知道你回去了,睡下了,才敢回去,我真的很怕……」 「我不想再看你不高兴了,但是我明知道你在我身边就会不高兴,祝辛。」 「放你走这件事我也挣扎了好久,从认识你的那天开始就是,我……太想要你了。」 祝辛不在的那五年,猫望着不会有人回来的家门,他又何尝不是? 车祸挺严重的,胳膊腰椎内脏都有伤,车祸之后又那么折腾了一番,他差点跟程翰明前后脚走了,大大小小的手术十几台,好不容易救回来,祝辛刚走的那几个月他又菸酒不忌,猫对着门口发呆,外面稍微有点动静就觉得是祝辛要回来,他也跟着猫一起等,哪怕明知道祝辛不会来。 第127页 伤好一些,他又想,其实不应该这么结束,他实在捨不得祝辛,所以想把他找回来。 他带着猫和狗出国去找祝辛,看到祝辛上课学习参加比赛进公司实习,看到他过得好忙,他觉得祝辛还是好辛苦,想带他走,但祝辛好像不再不快乐了。 他有了新的朋友,有了缠着他,会叫他放下成山的工作一起去喝一杯、周末去爬山滑雪的朋友。 祝辛表现得很冷淡,似乎不耐烦,可是祝辛没有拒绝过,还会在忙碌一周后被强拉着去酒吧小酌一杯,然后微醺,露出一点细微的、松懈的笑。 他很少见过祝辛醒着的时候松懈,哪怕喝醉,他在自己面前也是竖满尖刺的。 他当时很嫉妒,很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带祝辛走,把祝辛关进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笼子里,让他继续做自己的漂亮娃娃,可是祝辛看起来算是开心——比困在他身边的时候开心百倍。 渐渐地,他的祝辛学会了不满,不是木偶似的生硬蹙眉,笑骂嗔怒,鲜活地不快。 他的祝辛离开他之后找回了喜怒哀乐,而他,极度嫉恨之后发现,他好像捨不得把祝辛再关起来,看他当忧郁的漂亮娃娃。于是又开始恨自己。 他总刻薄祝辛心软,嘲笑他当断不断,而他,又对祝辛妇人心肠。 ——尽管他对祝辛束手无策,可是他相信,若他心狠到底地弄坏这只娃娃,他和祝辛也会有一个结果,即使祝辛痛苦,但是他会有结果,那是他践行半生的人生准则。 可是他对祝辛心慈手软,他一点也下不去狠心,他成了自己最不屑的那种人。那么,他和祝辛若想有个结果,就该好好地开始,好好地开花结果,他应该在捡到这只宝贝的时候小心呵护,让他甘心在自己身边落地成活。 可他们最缺一个好的开始,他也没能在最开始认清自己的心,所以他们很难有结果了。 很难有好的结果。 对他而言,失去祝辛就是结果,对祝辛而言,再也不受纠缠则是好结果——他们无法同时高兴,而他又捨不得祝辛难过。 「但是我们已经这样了……祝辛,我知道过往是没法弥补的,我明知道……我也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你走的很辛苦,我其实没想再来打扰你了,可是我又忍不住……其实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我想,能偶尔,悄悄地看一眼你就行了。」 「但是我又好贪心,祝辛。」 「我恶劣到无可救药了吧?」 衣服上的雪逐渐融化,成了一身冰凉的脆壳,程林扶着门框,垂眼对着地面,地面一层薄雪很快被掉在地上的滚烫液体烫出几点溅开的黑洞,他甚至不知道门后的人有没有在听,他以为他这辈子不会对谁说出这么卑微的话,但这一天终究还是会来的。他蔑视不屑过的东西终于在这一天轰然倒下,压垮他自以为倨傲的骨骼,可他居然觉得再卑微也无妨,若那一瞬间的感觉不是幻觉。 是惩罚,但是:「祝辛,我一边唾弃厌恶这样的自己,一边却还妄想得到你的宽恕,我明知道你有多恨我,但还想,要是我把加诸在你身上的那些恶劣行径都还回来,仰人鼻息、寄人篱下地生活,多吃一点苦,再多疼一点,你会不会觉得有一丝解气,然后,再对我心软一点点?」 第81章 是荷尔蒙作祟 这也许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连绵不绝,一边飘一边化,潮湿的寒气沁入骨缝,由内而外地使人发寒。 程林又一次病倒,上一次照顾祝辛之后发烧发展成肺炎,咳嗽一直都没好,这次更是来势汹汹。 他那晚没能得到回应,关于伤害,关于抛弃,关于爱与被爱,有关亲密关系的一切,祝辛总是反应迟缓,他一贯以平静来面对抛弃和不被爱,当喜欢来临的时候也不会很快表现出欣喜或者如何,更何况对象是伤害抛弃过他的人——看祝辛对祝宏飞等人的态度就知道了,祝辛虽然依旧善良,但是抛弃过往也算果断。至于那片刻间他看到的和缓和心软,程林想,大概不足以重新靠近祝辛。出于早年经歷,祝辛对感情的可靠性抱有十分之一百的怀疑和戒心,尤其对他。叫祝辛心软容易,心动却很难了。想明白这点的程林说不上不甘心——他已经不甘心太久了,走到这一步,甘不甘又有什么要紧?如他自己所言,他只是想离祝辛近一点而已。是贪心作祟,但也无可奈何,因为他确确实实无法对祝辛做出任何他不情愿的事情。 祝辛自己也这样以为,他已经不需要旁人的喜欢很久,感情对人生而言其实不是必须,他孤僻惯了,习惯了独来独往,甚至不需要朋友。至于程林问的话,他不承认。 不驱逐只是因为无所谓,跟他上床也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偶然重逢,意乱情迷一晚又怎么样呢?他告诉自己,生日那天,无论是谁对他说了那句生日快乐他都会心动,但凡顺眼,他同样不会拒绝跟对方发生关系。 那个晚上,祝辛为了从各种角度证明自己没有程林以为的那种想法钻进了牛角尖,他在得知程林病倒之后没有关心过问,甚至为了证明他一点都不在意程林的死活,在隔壁不时传来压抑咳嗽声的时候打算出门去寻欢作乐。 他想,他不可能非程林不可,程林这个人有太多坏毛病:自私自利、玩弄真心、道德低下、自视甚高、自以为是。 第128页 当年他会动心只不过是因为见过太少的人,只不过是被接触之初的时候程林表现出的那一丝偏爱纵容欺骗,他那时候只是太渴望喜欢和才会对程林这根救命稻草产生心动的感觉,他只是太缺爱了,才妄想从程林这里得到喜欢,才会掉进程林的陷阱万劫不復,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见识没有阅歷的傻瓜,他不会再被谁轻易欺骗,也不需要从别人身上获取情绪价值来填补漏洞。 至于某些片刻想到程林那晚那些话时候的心悸,至于半年前回国稀里煳涂发生关系,大概只是因为清心寡欲太久,偶尔的一些时刻,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挑动的荷尔蒙作祟。 ——他不可能对程林还抱有糟糕青春期时候已经犯过一次错的那种念头,尽管他对开展一段感情或者寻觅一场艷遇没兴趣,但他可以藉此证明,程林其人,不过如此。 听到祝辛话的安森大为震惊,再三确认:「你说去哪儿?」 祝辛重复了一次那家酒吧的名字,本区最大的gay吧,安森常去猎艷的地方。 安森问祝辛是不是发烧了,又问他去酒吧的目的,答案更令人吃惊。 祝辛语气稀松平常:「有点无聊,想找人试试。」 隔壁仍旧有压抑的咳嗽声,早上还有医生出入,已经好几天了,似乎没有缓解。 安森吃惊瞪大眼,掏了掏耳朵再次确认:「做什么?」 祝辛翻过一页资料,「想找个人上床试试。」 「啊?」安森惊讶半晌伸手来探祝辛额头,「你不是病了吧?还是我在梦游?」 祝辛淡淡抬眼,安森继续吃惊:「每次想带你过去单纯喝一杯都得费好大的劲……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祝辛不耐:「你要是不想去,我找别人陪我。」 「我去!」安森当即答应,顿了顿又不满,「但是我这么一个大帅哥站在你面前你干嘛找别人?」 祝辛不理他,安森凑过来,「我说真的,我都努力这么多年了,你真不考虑我一下吗?」说话的时候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不断眨巴,手掌压在祝辛的材料上阻止他继续工作,可怜兮兮恳求,「虽然我top不多,但我技术不错的!」 祝辛平淡移开眼,又把安森压在资料上的手推开,安森气馁,愤愤不平:「我长得还不够好吗?宁愿找一个不认识的人都不跟我,我到底有哪儿不好?」 祝辛嘆气抬头,安森希冀地看过来,祝辛却还是没有松开的意思,以为大概又是拒绝,也习惯了,不满地撇着嘴起身,果然听祝辛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适合发展床伴关系。」 「为什么?」安森咄咄逼人,「我有哪儿不够好吗?」 祝辛说:「我们是朋友。」 「嗯?」安森愣了愣,瞬间开朗:「当然!」 安森情绪转换如此迅速,祝辛没话了,隔了会儿去倒水,看到橱柜上还放着荷叶陈皮竹叶冰糖等的东西,都是清肺的东西,是之前孟知送过来的。 安森问他什么时候出发,祝辛说:「还有点资料要看。」 倒好水回到桌前继续看资料,安森在找男人这件事情上面是实干派,躺在光线良好的客厅沙发上翻找,很快,祝辛面前出现一些很露骨的照片,安森一点不避讳,当着祝辛的面左右滑动图片叫祝辛欣赏,问;「你喜欢这种吗?」 祝辛扫了一眼,看到大片夸张的肌肉,他说:「太黑了。」 「什么,蜜色皮肤很受欢迎的好不好!」安森不认可,嘀咕着:「换一个……这个,不行,这个太瘦了,这个呢?」他又找出一张对镜半裸的照片给祝辛看,这次还是轻飘飘,祝辛说:「有点矮。」 「嗯?」安森点进对方主页瞬间炸毛:「一米九还矮?你看了没?」 祝辛埋头看资料,安森开始质疑祝辛:「你不会是骗我的吧?!你根本没想找人玩!」 「要找。」祝辛莫名觉得闷,叫安森帮他开窗,安森开了,潮冷的空气吹进来,好一些了,安森坐回来,「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具体一点的标准?」 祝辛思索的时候不自觉蹙眉,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忽然放下钢笔,有几分自我怀疑:「我是不是不应该把目光放在男人身上?」 「啊?」安森疑惑,「你谈过女朋友?」 「没有……」话音未落,隔壁传来剧烈咳嗽声,顺着窗户看过去,祝辛才发现隔壁窗户也没关,所以声音格外清晰。 咳嗽声离得太近了,他早发现离这边最近的这间房间不是他最开始以为的书房。 安森正等他下文,祝辛忽然侧耳,这下他也注意到隔壁的咳嗽声,指了指隔壁问:「你前男友生病了?」 「他有名字。」祝辛不再注意隔壁,纠正安森不要给他们套上这种无聊的关系,隔壁的动静还是传入耳朵,老管家喊了程林两声,程林似乎不是清醒状态,老管家问他有没有不舒服,他很含煳地说没事,接着又是老管家问他要不要喝点水再睡的话。 安森疑惑一声,好奇祝辛话说到一半怎么又没下文,但也没在意隔壁的人名字叫什么,继续之前的话题:「你没谈过女朋友,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 祝辛没说话,安森想起来关心另一个问题:「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祝辛还是不说话,拿起钢笔继续标註,见他如此安森更觉得不对:「不会只有过他一个吧?」 第129页 依旧没有回应。 「真的?」安森极度惊讶,「那你们……」他一根手指在那边和这边之间来回指,在安森说出什么他不想听到的话之前祝辛打断他的话:「好了。」 安森还有话没问完,闻言问:「什么好了?」 隔壁的人似乎醒了,老管家叫他吃药,咪咪从卧室出来无精打采——天太冷,猫也没精神玩儿,很能睡。 大帅这几天多的时候在隔壁,咪咪跳上桌子盘踞在祝辛手边,尾巴慢悠悠晃荡在半空,然后开始打盹儿。 长久的陪伴中,疏远不肯亲近他的咪咪正在试着再一次信任抛弃过它一次的主人,祝辛摸了摸猫咪柔软的脑袋,问:「不去找大帅吗?」 咪咪喵呜了一声,雨夹雪太冷,大概不太愿意出门。 祝辛说:「去看看吧,昨天给大帅拆的肉罐头它还没吃掉。」 于是咪咪晃荡着没睡醒的步伐轻车熟路越过矮墙。 这下不是怀疑了,安森撑着下巴盯着祝辛怀疑道:「你们不会要旧情復燃了吧?」 祝辛:「不可能。」 「我觉得很有可能!」安森眯眼审视祝辛,「你能跟他和平相处这么久就很奇怪了,而且你们的宠物到底归属谁?为什么分手了还能这么养宠物?」 祝辛不理后一个问题,只反问:「我很难跟人和平相处?」 「那倒不是,可是你对不喜欢的人很没有耐心你知道吗?」安森吐槽,「一句废话都懒得说,跟你当朋友很累——还好我性格好!」 对这种自夸祝辛懒得反驳,抽出被安森拖过去的胳膊继续看文件,安森探头看了一眼看到几个单词,「新项目?」 祝辛合上资料:「机密资料。」 「好吧。」安森耸肩表示自己不感兴趣,「那你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问的是隔壁病重的人,祝辛神情淡淡:「我们没有和好的可能。」 「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祝辛越是这么说安森就越不信。 祝辛说:「真的。」 「可你只谈过他一个男朋友。」安森托着下巴沉思,「一般这种谈过一个就再也不找新人的情况就是余情未了。」 「为什么不能是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呢?」祝辛反问。 「嗯……是你的话,也有可能。」毕竟祝辛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安森放过这个话题:「所以今天你为什么忽然想去泡男人?」 祝辛:「我偶尔也可以有一些兴趣吧?」 还是怪怪的。 咪咪带着大帅回来了,大帅进门蹭着祝辛小腿摇尾巴,祝辛起身开了新的罐头,安森想起不久前祝辛说有剩下的罐头,于是开始沉思。 然后过了会儿,祝辛从厨房提出一个手提袋放到了大帅跟前,什么都没说,但大帅已经很激动地叼起东西冲出去,祝辛还蹲在地上,等狗穿过篱笆小门才拍拍手起身,回头对上安森怀疑的眼神,祝辛说:「还东西。」 安森一点也不信,还要说什么,祝辛却从卧室拿出一件大衣说:「我好了,我们走吧。」 虽然安森觉得祝辛真泡男人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对祝辛板正的西装和沉稳的深色大衣表示不满,翻遍祝辛衣橱也没找到满意的衣服,最终只能勉强挑出一身修身一些的英伦风套装,还是很无趣,好在祝辛衬衣服,等他换好,安森上下打量几番,满意了。 「好了,走吧!」 第82章 转机 祝辛很晚才回来,可是很罕见,隔壁开着灯,门也开着。 不过驻足一瞬,里面的人出来了,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老管家,他关好门提着一个手提包远远走过来,祝辛稍微颔首就算是打过招唿了,继而准备进门,却又在老管家路过身后的时候忍不住回头。 恰好,对方也停下脚,像是有话要说。 双方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均在等对方先说,停顿片刻,祝辛问:「他呢?」 老管家嘆气:「咳嗽有点严重,住院了。」 祝辛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少顷,老管家将手里的包换了个手,祝辛余光瞥见,问:「他怎么没找别人?」 「不太好找。」老管家笑笑,祝辛以为程林过于挑剔,说:「孟知就很好,可以把他找回来。」 祝辛问:「孟知呢?」 老管家答:「去旅游散心了。」 祝辛又点头,打算回家了,然而扭身又回来,问:「他为什么被换走?」 「犯了点错。」 祝辛开门进去了,老管家站在他身后的雪地里,声音不算大:「他下午一直都没醒,病得很严重。」 关门的动作停下,祝辛想了想,比较中肯地回答:「那您叫他保重身体,别再作践自己了。」 欲言又止数次,老管家嘆息,心想,你们都别作践自己了才好。 他点头:「这几天家里没人,大帅就麻烦你了。」 祝辛回头看到窗口探头的大狗,漆黑的眼睛盯着门口。他说:「好。」 次日上班,祝辛颇有些心神不宁,以至于研发助理叫他几次他也没反应。下午时候老闆叫他去开会,新公司将要成立,几家大一点的股东都派了代表来,姿英来的还是老朋友,祝辛的绯闻对象,另一家大股东来的代表也是熟人。 开完会,丁蕾噔噔踩着高跟鞋过来打招唿,怕祝辛不记得她,特意提起他们在王炎生给祝辛办的接风宴上见过。 第130页 说是接风宴,其实是下马威,当日桌上丁蕾是女性,那桌人借开玩笑的名义刁难多次,换着法儿内涵女性升职不靠能力靠裙带云云。祝辛记得她,笑了笑:「记得,以后接触的机会还多,还请多包涵了。」 随意寒暄几句就该结束了,丁蕾来了电话,祝辛也还有事,丁蕾打着电话走开,跟电话里说着她们董事长生病打算去探望。 六点二十,原定下班前返回的检测报告迟迟没动静,祝辛的工作毫无进展,又莫名烦躁。 他静不下心,安森发消息问他今天要不要继续觅食。 昨天的寻找床伴计划进展很不顺利,安森带着祝辛在酒吧里绕了一大圈,连调酒师也没放过,祝辛硬是一个都没挑出来,高矮胖瘦总有他的理由,安森险些崩溃,但实际上祝辛更郁闷。 说不出原因的郁闷——他发现他对那些安森赞不绝口的极品没丁点想上床的感觉。 安森重振旗鼓,说今晚一定能让祝辛满意,然而祝辛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安森被浇了一头凉水,电话过来问祝辛玩什么,他人都找好了。 祝辛:「我好像在跟自己赌气。」 安森:「赌气?赌什么气?」 很难说清楚赌什么气,但大概跟那个人有关。祝辛收拾好东西按时下班,边下楼边回答:「说不太清楚,但我应该知道。」 他从丁蕾的电话里听到了医院名字,驱车赶去,医院楼下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睫毛卷翘的金髮小姑娘,盯着过往路人怀里的花束髮呆,祝辛站在医院门口冷静,期间买了一支香水百合送给那小姑娘,而后才定神上楼。 程林病房摆着几只果篮和花束,程林本人还在昏睡。 祝辛盯着病床上憔悴的人半天,直到身后传来孟知的声音:「现在这样,还满意吗?」 孟知站到了他身边,讥诮地问。 祝辛看到许久未见的孟知的瞬间说不太出心里的感觉,总之似乎是不快的,原因未曾明了的瞬间他已经不打算深究,闻言只是反问:「满意什么?」 「他为了你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满意了?」孟知的话里藏着怪怨。 孟知这样说,祝辛却笑,他反问:「为我?」 孟知:「不是吗?」 「是。」祝辛点头补充,「是为我,是为了用这种自残的办法道德绑架我,让我自责、内心不安,然后不得不接受他。」 「孟知,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我是最不会因为这种行为就怎么样的。」祝辛说完很果断地扭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讥诮道:「你这么心疼,就好好照顾他,千万别让他再这么折腾自己。」 祝辛的反应出乎孟知料想,他追上来要祝辛别走,医院人来人往,拉拉扯扯实在引人瞩目,祝辛不悦地叫孟知放开,孟知抓着祝辛胳膊:「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祝辛状似无奈实则嘲弄:「听你教育我吗?」 「你!」 「祝辛……」 孟知的话被虚弱嘶哑的声音打断,拉扯的二人同时朝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程林坐在轮椅上,衣服乱七八糟,很显然听说祝辛来过就追出来了。他出现在走廊拐角,眼里只有祝辛。护士说有个漂亮的亚洲男生来过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祝辛,而后又觉得不太可能,但还是追出来。 胳膊被松开了,祝辛整理了一下袖口,孟知退开了一点,仍旧嫉恨盯着祝辛,程林转着轮椅过来,人群稍微避让出一条通道然后继续来来往往,程林到了眼前,「你来看我?」干燥起皮的唇瓣轻微开合,说一个字都费劲,但是发红的眼眶很用力地锁定祝辛,像是害怕这个大活人从眼前消失。 程林对身边另一个人视若无睹,仰头看着祝辛,等祝辛回答。 祝辛语气淡淡:「路过。」 「怎么……不进来?」程林抬手,似乎想牵祝辛的手,祝辛侧身避开,道:「随意看一眼,你在休息。」 冷淡的语气,程林心跳落回实处,失落的同时又觉得本该如此。他说:「我醒了。」 大概是邀约的意思,请祝辛再留一会儿,祝辛却说:「我到时间回家了。」 孟知极为不满地上前,推着轮椅刚要开口,程林看也不看他,终于抓住祝辛的手:「那我也回。」 孟知当即拒绝:「你还没退烧!」 祝辛也推开手腕上禁箍的那只手,「既然在生病,就好好治病吧。」 手被拂开程林就再次抓上去,他抓着好不容易出现的人不松手:「陪我一会儿,行吗?」 孟知看不下去他这样子,皱眉吸气还没开口,程林偏头:「你怎么来了?」 孟知张了张嘴:「听说你生病了……回来看看你。」 「我没事。」程林不再看他,「你回去吧。」 祝辛以为孟知是来照顾程林的,没想到也是探望,手腕上那只手锲而不捨地攀上来,近乎低声下气:「祝辛,陪我一会儿,好吗?」 孟知跟回了病房里,祝辛坐下他就去倒水,水倒回来,看到程林抓着祝辛的袖子不放,祝辛则蹙眉不快。 杯子放到床头桌面,孟知说:「喝水。」,没人理他。祝辛刻意无视,程林则是真的注意不到病房里的第三个人。 程林说:「做了好多梦,老能梦见你。」 祝辛:「嗯。」 第131页 「梦见你也是这个样子,觉得我烦,对我态度很差,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祝辛:「……」 「但是我还是高兴,因为你还是来了。」顿了顿,「然后醒了,发现其实是梦。」 「刚才护士说有人来看我的时候,我都还觉得是梦,但我还是追出去了,因为其实做梦也挺好的……虽然梦里,你对我也不会笑。」 「祝辛,你怎么不说话?」程林勐烈咳嗽,咳嗽完又抓住祝辛的胳膊,明明人已经坐下了,但还是放着祝辛说走就走,「你嗯一下也行,骂我也行。」 「太久没听过你的声音,我都快忘了你说话是什么样子了。」 程林喋喋不休地说,没多久嗓子就彻底哑了,但还是在说。 祝辛终于开口:「梦里也没听过吗?」 程林愣了下,然后笑:「啊……梦里,听不清楚,要不然就是醒来就忘了……有时候我都看不清你的脸。」 孟知站在一边看他们一个语无伦次地表达,一个冷淡不耐地回应,咬牙半天,最终退出房间,也退出插不进去话的这两个人——主要是插不进程林目光中。他其实来得早很多,他很小的时候就见过程林,甚至要是从第一次说话算起的话,他们算得上竹马。 当时程林在程家相当不受欢迎,他很小,不明白私生子是什么意思,就去问私生子本人了。程林答:「就是我啊,也可以叫小杂种。」 「但是,小杂种怎么了?」程林不足十八,身上已有匪气,「小杂种命硬,谁都能熬死。」 他一直以为程林会永远都是那个心比天高野心勃勃的私生子,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因为一个人变成天翻地覆的模样。 老管家略带蹒跚地回来,看到孟知,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又看到病房里的两个人,明白了。 「吃饭了吗?咱们先去吃饭。」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了吧,应该 第83章 试试看好了 祝辛没有坚持推开自己,程林觉得他看到了一丝转机。 他拉着祝辛说了很多毫无意义的车轱辘话,想让祝辛多陪他呆一会儿,他怕话说完了祝辛就走了,怕错过了这次,明天就留不下祝辛,所以很努力地说很多话,翻来覆去,哪怕毫无意义,他试图以此挽留这一天主动出现在他眼前的祝辛,多一会儿也好。 这天的傍晚,程林发现窗外绿化带上的积雪开始斑驳,天气像是要转暖。 他盯着窗外看,祝辛跟着回头,也看到了露出冬青的绿化带,程林说:「祝辛,春天了。」 祝辛并不搭话地起身:「我回家了。」 「明天还会来吗?」程林看着祝辛,试图从他的疏离中找寻一点斑驳的迹象,但没有。 「我很忙。」祝辛说,「我走了。」 程林住院五天后出院,大帅和咪咪在逐渐显露星点绿色的院子里扑闹,司机绕下来取轮椅,老管家接过轮椅扶他坐下要带他回去,程林说:「等等。」 今天不是休息日,祝辛不在家,除了猫和狗以外没什么好看的,但他依旧捨不得就这样错开目光。 大帅很快发现主人回来,冲出来绕着轮椅转圈,程林还有点咳嗽,掩唇咳嗽几声,问:「最近怎么样?」 大帅汪汪地叫,大概是高兴的。 搬来咪咪隔壁之后最开心的当属大帅,前腿做过一次手术也不影响它活蹦乱跳。 晚七点,祝辛回家,隔壁的灯亮着,台阶上坐着个人丢飞盘,大帅跟咪咪同时出发去抢飞盘,咪咪当然抢不过大帅,但大帅找回飞盘后会迁就咪咪同频折返。 是大帅先回头的,但祝辛觉得最先知道自己回来的大概是轮椅上的人。他必定时刻关注自己的动向。 日復一日,祝辛确信他对自己的关注程度。 他当作没看见回家,没过几分钟老管家就端着一个瓷碟过来,碟子里放着几块雪白糕点,老管家说:「今天收到一箱莲子,做了些莲子糕。」 祝辛颔首致谢:「谢谢您,但是我吃过饭了。」 「留着吧,可以做夜宵。」老管家端着碟子,祝辛偏头看隔壁,程林坐在屋檐下看着这边,试探很拙劣。 祝辛收回目光:「真的不需要。」 来回推拒,老管家有点为难,祝辛看出来,接过盘子道:「我送您回去吧。」 第二次进隔壁房子,上一次是拿狗窝,简略地见过一次,这次可以稍微小坐,老管家去泡茶,祝辛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注意到程林沾着一些白色粉末的手有点僵。 程林罕见地侷促。 发现他的僵硬,祝辛不由好笑——喜欢人原来都是一样的,窘迫、拙劣、稚拙、无措,哪怕程林这种人。 程林自以为平静,实则目光紧紧黏在祝辛身上,唿吸都在错乱。 又好几天没见面,他甚至一度以为那天医院里祝辛来过是他记忆错乱了。 祝辛稍微偏头就看到程林的卧室:狭小的房间,正对窗户的书桌,被风吹动的窗帘。 茶送来了,红茶倒在白瓷杯里,茶汤盈盈发亮冒着香气。 莲子糕还是摆到了眼前,程林几次喉结滑动,又勐烈吞咽,想来是在压抑咳嗽。 祝辛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个房间,低头喝了口茶,程林克制地小声咳嗽,老管家回房了,程林指着桌上小碟:「尝一尝?」 第132页 祝辛低头,捏起一块四四方方的糕点,咬了一口。糯米香和莲子香混在一起,甜地恰到好处。 咬了一小块角祝辛就放下了,程林又问:「不喜欢吗?」 「有新鲜莲子。」程林记得祝辛是喜欢的。 祝辛看到他膝盖上的手指缓慢缩了缩,深色毛毯就也沾上了粉末,祝辛忽而笑:「好。」 程林当即转着轮椅去厨房,祝辛却叫住他,漂亮的眼睛里有很复杂的嘆息:「程林——」 程林扭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那双眼睛:「你要去拿吗?」 很短的一瞬间,程林从祝辛脸上看到一种包含怪异悲悯的恶劣,是嘲讽,刺人的。他极想碰一碰那双眼睛,一直关注外面动向的老管家开门出来:「要拿什么?我去……」 「我去。」程林看着祝辛。 然后他撑着桌边起身,老管家当即着急起来,还没走过来搀扶,程林就抬手制止,刚站起来就失衡,趔趄着往前倒下,又扶着沙发勉强支撑,从祝辛眼前路过。 几乎算得上丑态百出,祝辛无动于衷。他知道,那个雪夜,程林也是这样来到他门前。 很短的几步,程林步伐扭曲,好几步踩空,花费的时间漫长到比肩一个世纪,打开冰箱的时候他已经满头大汗,开冰箱的手背用力到出现扭曲的青筋,合上冰箱,还有看似三五米,却足以令他丢失一切尊严的几步等他趟过。 长久没有使用过的肌肉在失控地抽搐,双腿仿佛无法接受指令,一冷漠一担心的眼神中,程林勉强扬起笑。 那几分钟,祝辛认真欣赏了程林喜欢一个人到抛弃尊严的模样——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甚至应该说讨厌。他无法心安理得强迫他人以及凝视他人狼狈,因为他也曾狼狈过,他很怕旁人发现自己的可怜,人和人在窘境中的心态大概差不多,但他还是沉默地看完程林抛弃尊严的模样。 莲子放到掌心的时候,他看到程林骨节泛红的手背,同时他失力跪倒在眼前。 打开的卧室门又合上,老管家大概不忍心再看,客厅只剩他们两个人。祝辛的表情从起初的笑到后来转为沉默,再后来,蹙眉有了些鄙夷。 「你要不要蓄点鬍子?」祝辛问。 程林在祝辛的注视中自惭形秽,他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配不上祝辛,祝辛问出这句话他起先没明白,但很快,祝辛唇边有了点弧度,话音更嘲弄:「兴许会更像乞丐吧。」说出这种话,祝辛觉得自己也被扯入什么泥潭。 ——他事后细想才明白,他的嘲弄讽刺悲悯不止是对程林,甚至绝大部分都不是为了程林。 而程林,被人作践的经歷程林有过,每一个作践过他的人都死的很惨,这是头一次,他对着挖苦嘲弄束手无策,连心里骂几句解恨都做不到,甚至觉得他说得对。 ——他何尝不是在跟祝辛乞讨? 大概明白了祝辛的意思,程林苦笑。 事已至此丑态百出,无外乎更加狼狈,撑着桌面起身坐回轮椅上不敢再看祝辛的脸,怕祝辛始终是那种鄙夷的表情——别的也就罢了,来自祝辛的可怜和居高临下落在身上尤其令人难以忍受和不堪。 尤其,他在祝辛说出这话的瞬间想了许多,竟真的觉得他和祝辛已经云泥之别——本来也是。 祝辛干净澄澈,祝辛年华正茂,祝辛有明媚的将来,祝辛有大把的好时光,有一众爱慕者,而他,阴暗可恶,只有一日腐朽过一日的生命,甚至连外表相衬也做不到,他现在是个去冰箱拿个东西都费劲的废人。 「……祝辛。」说不出是苦涩还是怎么,程林低着头哑声喊祝辛的名字,闭着眼回忆半天最终还是苦笑。 早该落下这一刀,对祝辛告白,承认他喜欢祝辛到无可救药的那天就註定了,祝辛仁慈,到今天才开始伤人,祝辛也残忍,这一刀偏偏在他看到转圜希望之后。 所以再想祝辛那个怪异的表情则是以下含义:凭什么敢喜欢我?看看我们如今的差别,凭什么敢告诉我你喜欢我,又凭什么敢要求我回应你的喜欢?看看你如今这副窝囊废的样子。 「是啊,我凭什么呢?」忽略心脏处锐痛,程林自嘲地问。 祝辛嗤笑,无视他的忏悔起身来到程林卧室门口,桌上几幅行书字帖,窗帘后一线微光,恰能看到他客厅的窗户,他喜欢在客厅办公。 一切秘密无可掩藏,程林阴暗的窥探在祝辛不在意地替他拉上窗帘的动作中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看完那间用以偷窥的卧室,祝辛踱步离开,走到门前,说:「我下个月回国。」 程林安静望着祝辛,苍白深陷的眼眶有一圈绯红,祝辛越发厌恶程林这张脸,同时也厌烦被程林触动心神的自己。他唿出一口浊气:「我不喜欢有一个成天偷窥我的邻居。」 顿了顿,「还有窝囊废似的,三五步就摔倒的情人。」 祝辛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不顾身后的人忽而僵硬的表情和天翻地覆的心情,回到家把帘子拉得严严实实杜绝一切未经允许的偷窥,隔壁在安静很久后忽然传来踢里哐啷的声音,不知道是意外还是过于激动,猫和狗以为这两个人又吵架了,从门后小心翼翼探头,一大一小两只脑瓜同时出现,发现祝辛抱着笔记本很冷静地加班。 哪怕心里还是万分烦躁。 第133页 床头一把新鲜莲子。 他找了很久原因,试图从心理自我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他还是没能彻底抛弃圣母心所以不愿意看程林这么下去才会出言相劝,总之绝不可能是因为程林以为的,自己还喜欢他。 可刚才,去的时候想的不过是还那盘点心,去之后的发生事情却一点都不受控,他对起初怀有几分希冀后来又满身颓丧的程林发泄戾气,做践踏他人人格的事情,用刻薄鄙夷居高临下的语气厌恶他人,做很不圣母的事情,没有一丝负罪感。 还有,安森给他推荐各式各样的人,公司里也有对他表达好感的同事,从前他没产生过特别的感觉,这次刻意接触,更觉得没有一点意思,他试图理性判断,从取向,从个人喜好,从三观兴趣,然而最终的结果仍旧是一团乱麻。 为什么非得是程林呢? 为什么世界上好人那么多,非得是一个烂透了的程林? 他极度不快,故而藉由对程林发泄不快,羞辱蔑视,试图用一切办法佐证什么论断,最终却还是走向这个方向。 但也没关系。祝辛宽慰自己:做情人试试看好了,他倒要看看,程林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放不下? 第84章 不是因为你可怜,是因为我可怜 *** 程林失眠了一夜,双腿肌肉疼痛难忍,想听一听祝辛的声音。 打过去一个电话,忙音两声之后被掐断。 窗外是一帘初现晨光的昏暗天幕,大洋彼岸,祝辛大概下班到家了。 也可能又在跟谁约会。 程林很久都联繫不到祝辛,但其实他知道祝辛的动向:又跟姿英千金约会了,安森不死心地带祝辛去夜场酒吧猎艷寻觅外形优良的暧昧对象,nano给祝辛开了欢送酒会,酒会上有人跟祝辛表白…… 第二次做康復治疗,第一次是为了意气风发地出现在祝辛面前,第二次是为了像个正常人那样出现在祝辛面前。 在这之前用腿走路还是用轮子走路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大意义,生活百无聊赖,他消沉到底,拒绝了定时接受治疗的建议也从没想过復健,所以这次比第一次糟糕一些,肌肉有轻微萎缩,上一次花了两三年才能跟常人无异般行走,这次他没有很久的时间来遮掩他的窘迫——不良于行的窘迫和爱人不善的窘迫。 他想得到的东西从没得到地这么狼狈过,他从来都不擅长低声下气,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悲哀,没敲碎对方的骨头就只能敲碎自己的骨头,匍匐挣扎也要仰头,何况祝辛随时有可能成为别人的? 自那晚,祝辛像变了一个人,对各种邀约都不再拒绝,今天跟对他有意思已久的副总吃饭,明天又有某淑女表白。 程林很轻易就明白祝辛的想法——他在很认真地接纳他人,目的是丢掉一个很烂的人。 为什么没有现在就丢掉?大概是因为自己对他还有一点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作用。 他既高兴又焦躁,也很迫切,要是他没能快一点,不那么烂地出现在祝辛面前,祝辛就会有更大的可能遇见一个很好的人,然后彻底释然地放弃他这个烂人,他晚一天站起来这种可能性就大几分,而他对此束手无策。 护士查房发现这间的患者又在復健仪器上的时候表情很难看,说了无数次这么做不利于恢復,復健的事情急不得,但是劝说没用,跟医生告状也没用,也没有亲属联繫人能管,对方又是康復中心大客户,态度不能差。 *** 临近回国,孟知又来拜访,祝辛接到前台电话得知来人身份后很礼貌地告诉前台请他回去,可是下班的时候孟知还是出现在公司楼下。 他挡着祝辛的去路:「喝一杯吗?」 在公司楼下的酒馆坐下,祝辛说:「其实我们没必要坐在一起聊什么。」 安森今天也打算带祝辛出去玩,得知祝辛被绊住脚,索性来酒馆找他,孟知对待祝辛的态度总有些愤世嫉俗,对祝辛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也不为所动的样子尤其,见祝辛不咸不淡甚至还叫来不三不四的人,咬牙切齿半天,愤慨质问祝辛明明已经答应程林和好了为什么还要在外面跟这种人厮混。 安森正在琢磨不三不四是什么意思,祝辛失笑:「你可能以为错了,我们不是要和好。」 孟知皱眉,以为祝辛反悔:「你说什么?」 祝辛端着杯子自顾自跟他碰了一下,安森听出孟知的敌意,圈着祝辛肩膀挑衅,孟知表情更难看,祝辛却毫无负担,呵笑出声:「什么了,他又是什么人,玩几天,说不定明天我就不想了,我还得为他守贞?」 孟知面色黑如锅底,祝辛笑:「你要是想,你就自己好好给他守着,别人的事情……」祝辛留了半句没说完,碰完的杯子也放回吧檯,并不喝。 孟知很激动地站起来,在他开始长篇大论替程林不爽之前,祝辛打断了他:「你真想替他打抱不平也请搞清楚,是谁放不下——没记错的话,他说你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教育我,他知道吗?」 孟知脸上青白交错,怒目半晌终于被气走,安森很高兴,拍着祝辛后背夸他刚才说得好,对渣男就应该这样,然后问他今晚想去哪,祝辛却兴致怏怏:「不了,回家。」 「要不我也给你办个欢送会吧?对了,你什么时候走?」安森问。 第134页 * 一个月过得很快,工作交接结束,该回国了。 隔壁已经空了很久,祝辛搬离住所的时候发现旁边院子里甚至已经长出来杂草。 猫狗临走还依依不捨看了眼他们住了大半年的院子,大帅发出呜呜声,祝辛摸了摸狗头:「送你回家了。」 一个月以来他接到过几次国内电话,一次都没接,也不知道程林现在怎么样了,回国的事也没告诉他,但飞机刚落地老管家就在接机口挥手。 他走过去,只看到老管家一个人,见祝辛不经意扫了周围一圈,大帅也支着耳朵四处张望,老管家说:「有点不舒服,我一个人。」 开春了,是个雨天,柔柔的细雨丝拂在脸上其实很舒服,但这种天气对陈伤未愈的人不太友好,一旦阴天下雨,受过伤的地方就好比百蚁抓爬,隐约发疼。 不过这不是程林没来的主要原因,他只是不太确定祝辛愿不愿意一下飞机就见到自己。 路上,老管家问他去哪,祝辛报出公司安排的住址但没有先回去,他们去宠物店先给猫狗买口粮,结帐的时候听到一道清脆女声:「哥哥!」 祝辛回头,看到祝娆和她妈妈,祝娆手里提着一只鸟笼,杨岚戴着口罩挎着包在门外等,隔着门挥了挥手。 祝娆跑过来,见祝辛手里提着宠物罐头,问:「哥哥你养猫了?」 祝辛点头,祝娆又埋怨:「上次你还说不回来了,你回来又不告诉我!」 「刚回来。」笼子里的八哥探头瞧人,祝辛摸了摸祝娆的脑袋,祝娆长高了好多,已经到他肩膀,看得出亭亭玉立。祝辛目光落在羽毛绚丽的八哥身上,他问:「你的鸟?」 祝娆当即开朗,甜蜜地抱怨:「是啊!求了妈妈好久才答应给我买的,但是妈妈身体不好,所以只能养在我的小房子里……对了我们搬新家了哥哥,搬到雁京华府了!」 听得出来,祝宏飞生意兴隆。 大帅等急了,从车窗探头出来吠叫,祝娆回头看到车窗的猫狗,对威武的大狗惊嘆:「哇,好帅的狗狗!」 祝辛笑了笑,将祝娆给八哥买的食碟水碟拿过来一併结帐,带着祝娆出门,杨岚提着包走过来一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来。」祝辛笑起来,寒暄时心照不宣地不提祝宏飞,但杨岚总有几分嘆息,祝辛明了,转移话题说起祝娆,问她学业如何,杨岚便没了感慨,慈爱盯着祝娆说小丫头片子小提琴学有初成,拿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奖,大概率要出国。总之说起祝娆,满心满眼都是爱。 祝辛跟着点头,也夸了祝娆几句,大帅等急了,咪咪也探头张望,一猫一狗眼巴巴等着祝辛聊完,像两个没耐心等家长说完话的孩子。 祝辛于是告辞,杨岚欲言又止几次,仍旧没忍住:「有时间来家里吃饭。」 祝辛笑了笑:「会的。」 于是一次偶遇就这样结束,这样的偶遇将来大概还是会有,遇见之后他们还会这样寒暄,但他们都清楚,仅仅止于寒暄,止于你知我知的几分体面,祝辛不会再回去。 他走得很辛苦才终于不用回去。 车子将他送到公寓楼下,猫猫狗狗一起下车,司机下来帮忙拿东西,大帅一直都很激动,以为马上就要见到主人,然而它们被带到了陌生的地方,上楼的时候它有点失落,咪咪咬它后背都没反应。 家里已经收拾好了,陈设简洁矜贵,打开衣柜,衣服领带分门别类满满当当,连宠物玩具都布置了,祝辛于是明了:这些东西另有来头。 他想起孟知说的,程林私下给他挑了好多礼物 从不敢送来。 初春还冷,祝辛没找到暖气开关打电话给物业,折腾了会儿弄好了,安森打电话问他到了没,他回了电话,说了没两句,门外传来一点敲门声。 祝辛还没动,大帅已经很激动地冲出来等在门边,祝辛心说果然,狗还是比猫热情,但也更难认别的主人,安森问他怎么不说话了,祝辛说没有:「有人敲门,我去看。」 打开门却不是以为的人,是送货上门的加湿器,家电城的人放下就走了,大帅垂头丧气,咪咪给它分零食也兴趣怏怏。 祝辛明白是什么原因,却也没有主动联繫,晚上有应酬,他收拾妥帖出门,跟未来的顶头上司殷霓见面,他们二人的绯闻在总部传了好久,直到新公司领导层职位确定了也还有人八卦他们到底有没有私人关系,但实际上他们见面从没说过私事,然而这天殷霓很反常地关心祝辛是不是跟京城某个集团有交集,祝辛问她为什么这么问,殷霓说:「你这个cto是特聘,应该给你什么待遇我们还特别开了个会,虽说很想沿用nano的高规格,但你也知道,我实在没经费,所以房子车子本来打算让你凑活一下的。」 祝辛抿了一口水,殷霓就笑:「结果呢,会刚开完,就有人告诉我不用费心了。」 殷霓凑过来:「祝总,住豪宅是什么感觉?」 祝辛偏头回敬:「能有什么豪宅是殷总看得上的?」 「我现在可是打工仔。」殷霓撇嘴散发不满:「外面看我春风得意得很,实际上年薪买不起你那栋房子一个厕所,再说了,满足一下我的八卦心呗。」殷霓勾着一双狐狸眼兴趣满满,祝辛却不搭茬,也没将这位大小姐出门歷练的那点何不食肉糜的抱怨放在心上,又说回沿用东阳原来的生产线基层整改的事情,殷霓听得没劲,嘆了口气:「算了,开会再说吧,大晚上地,孤男寡女待在一起聊工作也太无聊了,走了!」她说着拿起夹克披上,挥了挥手出门:「还有约呢,不跟你这种没劲的人多说了。」 第135页 下楼出来,细雨未歇,路边车灯闪烁,祝辛开门上去,后座另一边坐着终于出现的人,他直直盯着祝辛,祝辛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看出来他的腿怎么样了。 没人说话,车子已经很自觉往祝辛的新家行驶,车上一直安静,直到停在楼下,司机下车开门,祝辛下来,没回头,而后身后传来皮鞋落地踩到水潭的声音。 祝辛回头,见程林步伐缓慢地跟上,司机把车开走了,他们沉默地上楼,电梯运行途中,程林缓缓靠近另一边角落的人。 一步,没有说话。 两步,没有反应。 三步,到眼前了。 他小心勾起祝辛的小拇指,没被躲开。 那天的话没过有效期,悬起多时的心终于放下,程林终于开口:「很想你。」 电梯叮了一声,到了,祝辛抽出手回家,身后的人步伐依旧缓慢,偶尔一步错乱,显然没能恢復到很好。 开门前,祝辛停下脚,问:「你要跟我一起住吗?」 程林问:「可以吗?」 没有回音。 程林慢吞吞走过去,楼道里的光缓缓昏暗,走近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说:「你不想,我就回去。」 「不想见我的话,我也回去,明天不想见……我就后天再来。」 「……等你想见了我再来。」 祝辛不回头,程林只能看到祝辛半截脖颈,他低着头,干净的脖颈尽数展露眼前。 祝辛心情不太好。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程林有点想抱他,但不确定他想不想要,所以没动。 终于,祝辛说话了: 「程林,你觉得你这样,可怜吗?」 安静片刻,夹杂着嘆息与无可奈何:「有一点吧。」 很多点,喜欢人喜欢到这样,其实很可怜,是他最瞧不起的那种可怜虫。 「你觉得我可怜?」程林低声问。 「可怜,但是……」祝辛攥紧拳头,回头,面上困惑不解,问程林也问自己:「我没说过要原谅你。」 「是。」程林心口发空,音调也发空。 「可是……」几息之间,祝辛抬眸看他,仍旧不解:「所以为什么呢?我明明没有原谅你。」 明明想好了,说好了,也没有摇摆,但是莫名其妙,他们又住到了隔壁,他们又面对面,又绕回原地。 为什么?祝辛问程林为什么,困惑很真实。程林知道是为什么,然而其实祝辛也知道。 好美满啊,旁人都好美满。 祝辛眼底微红,不甘心自己就这样答应,又实在疲惫,没精力再跟自己周旋,只好迫于无奈地挑明:「程林……不是因为你可怜,是因为我可怜。」 怎么偏偏还要被程林抓住?怎么偏偏还要被他微末间的用心触动? 是因为什么? 不是被他的可怜卑微打动,不是因为他有多可怜,不是因为程林可怜,是因为祝辛可怜。 偏偏害他最深的人最懂他,最明白他柔软处,最懂怎么伤他,最了解怎么爱他。 他想,自己未必一定要有人陪,可程林又无处不在。他不止在微末处爱,还锲而不捨,就这样点点滴滴渗入角落,叫人无可奈何,割捨不下又不甘心就这么放过他。 「不可怜。」克制半天不敢越界,到此刻,程林终于忍不住圈紧祝辛,用力抱他,否认祝辛的话:「一点都不可怜,祝辛,你有我的喜欢,我有很多喜欢,很多爱,你随便取走,随便挥霍,随便践踏,祝辛,一点都不可怜,你是最好的人……」 最好的祝辛,他的祝祝。没别的人喜欢又如何,有很多人喜欢又如何? 他从前恶劣地希望别再有别的人喜欢祝辛,最好祝辛被全世界抛弃,如今觉得祝辛应该被全世界爱着,虽然没有,但那又怎么样? 缺什么了? 好在如今祝辛终于敢开口言明,也算是长进——有些伤其实只有癒合了才能提,譬如敏感自卑,譬如自我看低,譬如极度缺爱,从前不敢说,因为说出来就是弱点,而今敢说,因为已经不再是弱点。 祝辛不再害怕失去谁的爱,该他程林害怕了——若他有丁点不好,就会被一点不犹豫地抛弃。旁人之爱对祝辛成了真真实实的调味品,并非必须,可祝辛却是程林的必需品,失去就窒息。 第85章 爱和恨是差很多的东西 是夜,猫狗在门后彼此困惑地相望,听门外细细簌簌的说话声,大帅激动半天,门外的人却总也不进来。屋里扑腾抓门的声音传来,门外有一个亏欠已久所以比较漫长的拥抱。 程林很用力地抱着祝辛,既觉得终于,祝辛肯松口,又为祝辛的自我征伐心酸。 祝辛这个人一向都别扭至极矛盾至极,于亲密关系这件事上总是一边说着恩断义绝一边又忍不住仁慈,对那些伤害他抛弃他的人也还怀有怜悯之心,为了恩仇两讫将自我流放说成解脱,然而他的仁慈善良好说话在程林这里又是不存在的。他对程林一向苛刻挑剔,程林深有体会。 他始终记得很久之前的祝辛,他们刚遇到那时候,祝辛还是柔软的,刺也是柔软的,但是很努力地竖起刺对着复杂的世界无知觉地表演一种毫无震慑力的防备,只想让人团在手里揉一揉,好验证他是不是有猜测中那么柔软有趣。 第136页 他喜欢遇到这个说法,比认识好听,遇到就是说他们终有相逢相识这一天,会有一种宿命的羁绊感觉,而认识两个字就显得很平淡,就显得那一天可有可无,而他是希望祝辛跟他有羁绊的。 十九岁的祝辛将将成年,自以为成熟冷淡生人勿近,其实总有憨态。说起来,他最喜欢祝辛喝醉的样子:并不耍酒疯,懵懵地,像迷失的小兽,有点傻,毫无戒备,坦诚可爱。 程林觉得那才是祝辛的本性,要是祝辛总是那个样子,他大概每天都会被那样子的祝辛哄得心花怒放万死不辞,会把他揉在怀里捧在手里含在嘴里当心尖宠着。但是清醒时候的祝辛又很努力地要长大,要坚韧,要刀枪不入。 所以他的祝祝总是娇气又刻苦,别扭又可爱。 后来分分合合,小打小闹和撕破脸都有,祝辛喝醉的行为语句他可以如数家珍从天亮讲道天黑,从那个中秋的那句生日快乐开始讲到祝辛什么时候喝到眼皮都抬不起,一步路都走不了,又指着他不许他上前来抱,骂他是人渣。 当时他气得发笑,叫祝辛乖一点,跟人渣回家,祝辛咬牙切齿半天,攀着桌子不走,说他迟早会离开自己这个人渣。终于,祝辛说到做到。 和好后又有某次,祝辛应酬喝多,回家来对着客厅一盆多肉发呆二十分钟,问他这是不是祝娆的小熊。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祝娆的,他说:「是你的。」 祝辛嘲笑他:「程林,你怎么老捡一些人家不要的东西回家?」 捡回去一盆花,捡回去一只猫,捡回家一个人。 他对祝辛有好多占有欲,祝辛行走坐卧一举一动他都喜欢观察,这不是后来才有的习惯,很早以前就有,第一次见面就有。 程林自认自己不是细心的人,但他发现祝辛在自己身边发生的一切他有意无意全都能注意到,比如祝辛曾经握紧保护好的一只小熊钥匙扣,比如祝辛认真呵护的一盆多肉,比如他眼角一点幅度微弱的颤动。 祝辛喝多了就很乖,哪怕二十七八岁也还是没变,问这话的时候遮着眼睛躺在他怀里昏昏欲睡——他喝醉的时候就很慵懒,像他那只一年犯困十二个月的猫。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祝辛,他被人欺负,本就下垂的眼角经常性看着地面不给人窥探。祝辛长大地很艰难,畸形是不太好的词,但他们确实都有些畸形。没有人陪祝辛长大他就只能自己摸索,跌跌撞撞到十九岁,不懂喜欢也不懂怎么被喜欢,也不知道讨厌人,玻璃划破手应该很疼,被人扇耳光应该很疼,但是他看似平静地掀过这些事,就好像这些事情不是很严重,不是很疼,因为没人会帮他讨回公道,而他自己也没有能力讨回公道。 那是他自己悟出的面对伤害的办法,因为没人关心,他说出来也未必会有人听,所以就不说,所以就当作不疼,背过人就自己舔一舔伤口,下次离远点就好了。 他最开始觉得很有意思——当然,他是瞧不起这种心态的,他觉得这么一个办法比阿q还不如,精神胜利虽然窝囊好歹还知道一较高下,后来又觉得心疼:多乖的小孩儿,怎么能在外面吃这些苦?家里人也捨得? 程林仔细回忆当初知道祝辛的身世时候的心情:爹妈离婚了,亲爹二婚,跟新老婆有心肝儿宝贝,祝辛这个前妻留下的孩子乖巧懂事特别省心反而被忽略,他那时候还不知道祝辛跟他那个爹没有血缘关系,只想: 要不怎么说人心是偏的呢?你看,越懂事的小孩儿越不招人疼,越是没人疼的小孩儿就越懂事,作天作地撒娇耍赖的让人头疼,但谁家不是被偏爱的才敢恃宠而骄呢? 他那时候还挺想好好疼一疼祝辛的,程林总觉得他才是世界上最了解祝辛的人,比祝辛自己还要了解,可能有他喜欢观察祝辛的原因,还可能因为他和祝辛的经歷其实很相似,所以他格外不喜欢温吞善良的祝辛,希望祝辛锋利刺人一些。也想教他怎么跟人张牙舞爪,但是他没教好,祝辛也学的不好,到最后只会跟他一个人横,到后来,索性薄情到底了。 祝辛依然是一只野生但是没有伤害性的动物,懵懵懂懂地在复杂的丛林中谋生,但他只有几根毫无伤害力的软刺,时至今日,祝辛适应了生存法则,那些刺好像硬化了,有了杀伤力,可程林看他,依然还是娇气又辛苦,依然惹人心疼。 还是很想把祝辛抱回家里不见风雨地养起来,让他当金丝笼里的鸟儿,当温室里的玫瑰,让他无忧无虑地扎根在肥沃的土壤适宜的气候里,但他的心态已经大有不同,他早学会了怎么克制不甘心。 遇见祝辛之后他花很多时间观察祝辛,起先是无意识注意到,后来发现自己怪异的心态索性开始肆无忌惮,再后来藏匿起来,意图欺瞒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他不喜欢这只玩物——他曾这样称唿祝辛。 程林用很多不好的词形容过祝辛,但他叫祝辛小杂种,小野种,都是为了跟自己相衬——他曾被这样称唿很多年。 程林和祝辛遇见的第一年,那年程翰明有过一个私生子,把那个女人藏得很紧,保护地密不透风,生怕程林从中作梗弄没了这来之不易的孩子,跟当年得知方秋兰怀孕的时候态度截然不同。 知道有程林这个野种的第一年,程翰明一口咬定这不是他的种,寡母难讨生计,方秋兰抱着孩子上门求程翰明看在往日情分上给他们母子一条活路,程翰明却心狠手辣,把他们母子推出去不认,然后终于,一直躲着他的梅生求上门,低声下气给师姐母子求情,程翰明才给了野种母子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但还是没叫他们进门。 第137页 程翰明还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哪怕亲子鑑定做了十几次,报告明明白白地说这就是他的种也不喜欢。 后来那对戏子挫骨扬灰一个,疯疯癫癫一个,他就更不喜欢了,但是家里非说人丁不旺,养着看看,他几次想把这小杂种处理掉,最后又是梅生来求他,说他师姐就这么一个孩子,程翰明要是不要的话千万别丢,给他养。 本来不待见,这么一说,程翰明又不给了,哪怕不想养也留在家里,花点钱养个小杂种,又不用他劳心就能叫梅生揪心不痛快,太划算了。 程翰明可能缺德事做多了遭报应,生下来的孩子要么就是畸形痴呆,要么早早夭折,只有程林这个程翰明不愿意认的杂种顽强不屈地长大,死着死着就剩一根独秧,然而程翰明费尽心思就想再留个种,但是屡试屡败,况且抛却不待见,程翰明总觉得小杂种明面上骄躁不羁沉迷酒色好像没什么值得防备的,但他总有一种这杂种跟他八字不合迟早会咬他一口的感觉,父子二人明面上慈父逆子,私下勾心斗角多年,程翰明口口声声说着要在外面鬼混的逆子早点收心回家继承家业,私下总在想办法找个退路,处理掉这个他不喜欢的杂种。 得知程翰明有了新儿子的时候程林一点没在意,反而对新近遇见的这个丧气小孩儿感兴趣了,一有空闲就想逗逗他,没时间也想逗逗他。 知道这小孩儿过得不好的时候很烦这些生了又不好好养的人,就好像看见他这么些年被排挤孤立不待见的日子一样,所以更喜欢逗小孩儿玩——他没喜欢过人,他只知道怎么欺负人,所有有些心思花在祝辛身上就很招人讨厌,但是很奇怪,他喜欢人的手段拙劣,也不太会表现,祝辛却又聪明地不一般,哪怕没想明白也有一种奇怪的潜意识知道程林这个人好像对他不一般,所以很莫名其妙地在程林这个花花公子跟前骄纵。 是也,骄纵。 只对程林大唿小叫,只质问程林,只扇过程林耳光。 程林为此洋洋得意过——还有谁得到祝辛这么深刻的记恨过?只有他。 爱啊恨啊,说到底都是深刻极了的牵挂,况且在他看到,恨倒比爱还要刻骨三分,所以啊,他在祝辛眼里也是与众不同的。 当初没想过要跟祝辛有什么很好的将来,所以随心所欲地欺负人,想着讨厌就讨厌,恨就恨吧,随便吧,他才不在乎。他们遇见的时机太差了,正好是他最差劲的时候,正好是他什么也不想要一心只想毁了所有人的时候,那种时候遇见祝辛,可不就要把他也一起毁了吗?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他很快发现人其实可以不一起死,其实他还能得到一些好东西,比如祝辛,比如祝辛恬静的睡颜,比如祝辛懵懂的梦呓,比如祝辛和猫狗安然晒太阳的画面,比如祝辛不甚明显的一点笑。 但是完了,祝辛已经被他弄坏了。他用了很多办法修復他的金贵宝贝,他比所有伤害过祝辛的人都知道后悔,然而眼睁睁看着祝辛很轻易地放过所有人,唯独对程林不能轻易放过。人啊,能轻易伤到自己的东西都是在意的东西,祝辛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所以他才要试图不在意所有人。 于是程林又知道了,爱和恨差很多。 年前道别那次,祝辛回想,觉得这座城可以道别值得不舍的人几乎没有,唯有程林。 至于程林,最后君子了一次,彼时他自己为自己没多喜欢祝辛,也没多非祝辛不可,知道祝辛过得不好就觉得他走了也好,人就应该这么果决,爹啊妈啊,不想要就不要了。他相当欣慰地拍着祝辛,要他好好地生活,他这么告诉着祝辛,想着祝辛将来普通平凡又幸福的人生,就好像自己也从阴暗地爬出来了,好像也顺着祝辛释然的心情看了眼无忧无虑爱恨断绝的好日子。他可太喜欢爱恨断绝了,他说着都不重要,实际还为了那惨死的吊死鬼信了一下神佛,希望她下辈子过上好日子呢。 但是没有多非祝辛不可兴许是错觉,他对祝辛的渴望大概是天生的,祝辛喝过一口的水都格外解渴。 祝辛醉了,问着醉话,但是程林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祝辛明天一定还记得。 他问:「什么人家不要的?」 祝辛答:「这盆花,我老早就不要了。」 程林抚摸祝辛后脑勺,低声:「你放在我家了,我就以为是你送给我的。」 祝辛笑起来,低垂的眼皮都抬起几分,嘲笑程林多想:「谁送你了?是我丢了。」 程林也笑:「是吗?我还以为不是呢,所以还丢别的了吗?」 说话间两只脑袋就凑得很近了,祝辛有点困,不想接吻,所以往后仰,然而那吻还是落下,落在了衬衫第二颗扣子,离心脏很近的地方。 程林叼着扣子往开咬,继续追问:「没送别的给我吗?」 祝辛下意识把送替换成丢字,出神了会儿,说:「猫也算吧?」 程林说:「那是你的猫,算寄养。」 祝辛丢掉的不是花也不是猫,他就那么走,他相信咪咪即便难过也不会再颠沛流离,相信那一盆摆在客厅的花也会有归属,唯独没想过他不要的那个人会不会不好——谁会觉得程林离了一个玩物就过不好了呢? 人人都这么说,但是究竟谁才是玩物?于是程林就靠着明知的自欺欺人忍过了一天又一天。 第138页 第86章 不要勉强 两个分开很久本来也说不上合拍的人重新住在一起之后可能会有一段磨合期,况且时过境迁,他们都变了很多。 祝辛发现程林的生活比他想像的还要无聊,放在以前他很难想程林会跟家庭煮夫几个字沾上关系,然而程林确然变成了一个兢兢业业的家庭煮夫,每天的活动就是接送他上下班关心他一日三餐衣食住行,空闲的时间就是復健练习锻鍊身体,祝辛最开始没觉得这有什么。 程林在每天早上八点送他出门,中午接他去吃饭又送回公司,偶尔在三点左右请他们部门一个下午茶,下午距离下班提前半小时等在楼下准时准点接走,所以很快,研发部就都知道上司每天生活规律有人接送上下班,又过了几天,开会拖延了几分钟就开始有人看时间,祝辛以为那个同事有事,就问他要不要先走,然而那人摇头说没有,散会的时候他听到有人低声议论楼下的车,甚至他出电梯的时候保安也认识那个车牌了,主动告诉祝辛那辆车的位置。 祝辛有了一种被家长接送上下学且全幼儿园都知道的感觉。 开门上车,程林问他今天想吃什么,祝辛问他:「你没别的事情吗?」 当然没有,程林目前唯一的事情就是陪祝辛。安静片刻,程林表情复杂:「觉得我烦?」 「……」 倒也没有,只是不太适应一天见他这么多次,况且:「等我的时候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程林以前有很多娱乐活动,飙车打牌攒局喝酒,偶尔也有一些高端活动比如高尔夫什么的,但是现在他似乎花了二十四小时在自己身上。 祝辛问出这些的时候程林放心了,坐过去一些,肩膀不明显地抵着祝辛肩膀给他看找好的餐厅,祝辛欲言又止,程林又问他对前一天的桂花糯米藕有没有评价。 程林正在钻研更符合家庭煮夫形象的技能:厨艺。 大概还可以吧,祝辛说:「还好。」 程林:「那就是还有进步的空间?」 祝辛觉得程林投其所好地有些明显了,便说:「也可能不怎么样,但是你知道我喜欢吃甜的就总做这种菜,所以我就会觉得还好。」 「那我们尝尝外面的。」程林说,「但你也不应该对我有偏见,我当然要研究你喜欢吃什么做你爱吃的,做了合你口味的东西你的评价都是还好,再做一些你不喜欢的,岂不就是很差了?」 祝辛不认可:「我也没挑食。」 程林反对:「你只是不说。」 祝辛蹙眉:「你歪理太多了。」 程林笑:「不是歪理,吃东西当然要挑喜欢的吃。」 祝辛不理他那个笑,推开程林自顾自看窗外,程林则换了目的地决定去吃一吃某软体评分第一的桂花糯米藕。 到地方点菜,程林率先要了糯米藕,祝辛就品出他想一较高下的意思,似是而非道:「喜欢也不能天天吃。」 如今心思敏感的程林很轻易听出挤兑,嘆气,祝辛掀起眼皮,程林望着又开始恶劣的人:「我很难不多想。」,祝辛彻底抬头表示愿闻其详,程林说:「我会觉得你在指桑骂槐。」 祝辛笑:「没有吧?」 「没有吗?」菜上来,程林夹了一片藕,先给祝辛放下,祝辛问他怎么不吃,程林说:「我看看你吃外面的野藕是什么表情。」 祝辛于是认真地品尝了全城评分第一的糯米藕,很中肯地评价:「他们家第一是有原因的。」 程林看出来了,每道菜都很合祝辛口味,回家途中提议:「把他们家大厨请到家里吧。」 祝辛问:「那这家私房怎么办?」 「倒闭算了。」程林酸熘熘,「反正我又做不出来评分第一的糯米藕。」 但是祝辛吃出来做法很类似,他问程林:「刚才是不是没结帐?」 程林挑着眉毫无道德:「没结吗?逃单吧,亏死算了。」 祝辛点点头表示同意,程林很有怨念:「所以呢?」 *** 临睡前程林又在卧室鼓捣什么,祝辛说他还有报告没看完,磨蹭在书房里不出来,程林弄好香薰热好牛奶才发现刚说还有两页就看完的人还坐在书房屁股都没挪一下,敲了敲门:「还不睡吗?」 「才几点……」祝辛说着去看表才发现已经过了十点,揉了揉眉心,程林就过来了,捂着他眼睛不叫看了:「明天再看?」 「好。」祝辛应声起身,回卧室嗅到若有似无的香味,有点熟悉,扫视一圈看到床头柜角落的助眠香薰,又想起刚喝下去的牛奶,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 自和好以来,虽然住在同一间卧室,但程林不知道是身体没恢復彻底还是怎么,从没表现出那种意图,祝辛也因为工作忙碌没时间和精力想这些,因此他们只是单纯睡一张床,最多临睡前有一个印在额头没有旖旎意味的吻,祝辛原本没有意见,但是今天他总有种怪异的错觉:程林周全地像照顾孩子。 祝辛好半天没动,程林奇怪问他怎么还不上去,祝辛说:「你今晚住隔壁吧。」 「嗯?」程林推祝辛的手僵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了祝辛不快,手臂从另一边托住祝辛的脸推着他偏头,视线对上,祝辛表情平静,没看出有什么。 「怎么了?」程林问,「打扰你休息了??」 第139页 祝辛经常睡不好,不同于他被梦魇彻夜缠身,祝辛似乎是因为长期高强度的工作习惯,听说神经衰弱和失眠是研发岗的职业病。祝辛也有点,晚上睡觉很轻,很容易醒,白天咖啡喝得很兇,偶尔抽菸提神。 他记得以前祝辛有点嗜睡,到点就犯困,沾床就睡,有时候做到一半就昏昏沉沉求饶说太困了,但是现在,祝辛一晚上要醒过来很多次,醒来超过两分钟再睡着就很难了,有时候睡不着,就凌晨两三点去书房工作。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大概是身边睡了个人会降低睡眠质量,虽说有点可惜,但是摸了摸祝辛脖颈也很轻易答应了,「那我去隔壁,你好好休息。」 原本没看出不高兴的人忽然打落程林捏自己肩颈的手口吻冷淡:「好,你去吧。」 这次程林看出来是真的不高兴了。 祝辛说完就扭身上床躺下,程林跟过去看,祝辛闭着眼翻身背对他:「我要睡了。」 躺下翻来覆去好久程林也没睡着,想到隔壁的人,侧耳听了半天没动静,就起身轻手轻脚地去查看,小心开门,听到均匀的唿吸声,以为祝辛睡着了,放轻脚步走过去,却发现祝辛睫毛在扇。 躺下把人卷到了怀里,睫毛不动了,隔着睡衣,程林摸到了祝辛嵴背,嵴柱撑出弦月一样的弧线在掌心起伏,程林以为祝辛又是因为加班过度没有困意,委婉地问祝辛有没有副手协助工作,祝辛反问:「你又选好人了?」 程林抱着祝辛似真似假地嘆气:「你不要总是这么揣测我。」 祝辛断言:「不用揣测,你就是这种人。」 又是沉默,程林无奈:「也没做什么过份越界的事情吧?」 他说这种话倒是一点都不心虚,但是祝辛自觉不瞎不傻,闻言失笑:「比如找人盯着我的动向,住在我隔壁偷窥我,还是无论我在哪都会住在你的家里?」 「没有……」程林闪烁其辞:「是我住在你家。」 「别装傻。」聊着天祝辛忽然就困了,声音低下去带了浓浓的困:「为什么总让我住你的房子?」 程林心想,大概是一些执念。 少年祝辛没有安身立命之所,总在颠沛流离,彼时他有一个愿望是有一间小小的、能放下他和他的猫的房子,那个房子不需要很大,不需要很华丽,只需要有刚好的大小、刚好的阳光、刚好的人。他试图用这样的东西挽留过祝辛,尽管那一次没有成功,但程林依旧执着于用自己的金丝笼放下祝辛,然后不经意地将这间金丝笼称作家,称作祝辛的家。 但他不敢明说,不敢大张旗鼓地送出去,只暗中达成,自我满足。 就这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赠出他带着私心的礼物。 「今天为什么不高兴了?」见祝辛昏昏欲睡,程林声音也低下去,圈着人抱紧一点,怕这样的动作惊醒快酝酿出睡意的人,然,祝辛听到这话已然醒了三分。 祝辛说:「可能是每天对着一样的人,有点腻了。」 「祝辛……」程林无奈,又反思:「是不是我每天跟你太紧了?」 但他已经尽量不入侵更多祝辛的空间,他只在祝辛的私人时间出现,很克制。说着,程林把头埋进祝辛颈窝,浅浅吸了一口沐浴露的果香,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明天,我不去接你了,好吗?」 「你要去哪?」祝辛问。 「在家等你吧。」程林答。 祝辛以为,程林的分寸感很奇怪。 他无缝不入甚至可以称之为监视地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又不付出实际行动,只看。 终于,一只温凉手掌从腰缝摸下去,程林抱着祝辛的胳膊瞬间僵硬,怀抱也紧了三分,问祝辛做什么,祝辛问:「你还没好吗?」 「什么还没好?」祝辛也摸到了那里,程林声唿吸勐然变得粗沉,依程林反应来看他身体好像没什么问题。祝辛说:「我还以为你不行了。」 程林对这句话报以十分的沉默。 祝辛没有挖苦他的意思,是真的这么以为,毕竟按从前来讲,他们躺在一起就没这么单纯过。 又或者—— 「还是,你到了没什么欲望的年纪?」祝辛睁开眼,不带嘲讽的意思的揣度也十足伤人。 程林大祝辛十岁,远没到祝辛以为的无欲无求的时候,怀疑他功能障碍就够让人不快,听到年纪更是后槽牙发酸,偏偏祝辛还在检查那东西功能是否正常,指腹恶劣挑逗,程林隔着衣服捉住祝辛的手叫他别再玩火,「祝辛……」 「所以有吗?」祝辛切实疑惑。 之所以吃斋茹素是因为他以为祝辛没心情做这种事,毕竟祝辛对他依旧不冷不热。 但祝辛说;「我们这种关系,每天盖着被子纯睡觉是不是有点奇怪?」 这种关系?思索片刻,程林记起来他们是什么关系,更牙酸。 情人关系。 他以为祝辛只是找了一个不那么正式的词来描述他们之间不稳固的关系,没想到居然是字面意思。 「那要是我不行了,你还要我吗?」 这次换了祝辛沉默,这沉默在程林看来就很值得深思。 过了会儿,祝辛又困了:「好了,睡吧。」 说着唿吸浅浅,真要睡着了,徒留程林软玉温香在怀无从下手。 第140页 这一天的谈话叫祝辛有了更深的误会以为他说中了,很贴心地不再提这个事,休闲在家的活动也就是看看电影逗猫逗狗出去散步,程林郁闷两天,终于等到一个休息日。 这天,祝辛在家里发现了计生用品,程林正在收拾猫狗打架弄翻的餐盆,回头发现祝辛拧眉盯着那盒套子。 洗完手回来,祝辛又去加班了。 书房门打开又合上,祝辛抬头,见程林缓步进来,手里拿着那盒套,他合上电脑撑着下巴看程林:「你想干嘛?」 程林扬了扬手里的东西:「不明显吗?」 祝辛语重心长:「你不用为了证明什么强求自己。」 程林:「……不强求。」 祝辛:「真的吗?」 程林深唿吸:「真的。」 祝辛还是担心:「真的不用。」 程林捏紧了铝皮盒子深唿吸,闭眼微笑以免表情崩裂:「祝祝,工作结束了吗?」 时隔很久再听到这个称唿,有点陌生。祝辛说:「结束了,但是……」 窗帘合上了,程林放下窗帘遥控器开了盏小灯走过去要抱祝辛,祝辛制止了:「你小心腰。」 「……我腰也很好!」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有后槽牙咬碎的声音。 祝辛却想到住在一起这么久,晚上睡一张床所以他知道程林连自己用手都没有过,那天他摸了一下虽然起来了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事后他找了几篇文献求证过,文献说目前人类社会整体对性生活的需求在下降,无夫妻生活群体的年龄也在提前,可能除了身体原因以外程林确实到年龄了。祝辛再一次表示理解:「我说真的,你不要硬撑也不用难为情。」 程林皮笑肉不笑:「说了要给你当情人,我肯定好好卖力。」 羞辱人的话罢了,祝辛坚持不叫他抱,要自己去床上,还事先表态就算不行也没关系,程林更牙痒。 撕开包装戴好,程林勉强保持平静:「本职工作肯定要做好,这么一点小事你不用担心。」 祝辛略略思索,提议:「也可以我来。」 「……」程林险些破功,至此不再多言决心用事实证明,而后覆身上去要剥掉祝辛的衣裳,解开上衣扣子没几颗,祝辛忽而抓住了衣襟不许他继续,程林疑惑,回想起去年那两次,祝辛极力要求关灯。 他问:「怎么了?」 祝辛伸手去够床头灯:「关灯。」,被擒住手。 程林作势继续,祝辛捏紧衣角眼神迴避:「算了,今天不想做。」说着推开程林翻身下床。 第87章 不松,死也不松 这一晚什么都没发生,祝辛在程林怀里闭着眼唿吸均匀,但程林总有种祝辛在随时警戒的感觉,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叫程林意识到和好以来他好像就没见过祝辛不穿衣服的样子,睡觉穿睡衣,洗完澡也换好衣服才出来,此刻更是,他衣着整齐,扣子扣到了最上面。 被子下的手顺着睡衣下襟还没进去祝辛就唿吸错乱马上要醒,程林停手,抱紧了点怀里的人拍了两下:「睡吧。」 次日一早,祝辛在卫生间呆了很久,早餐快放凉还没出来,程林敲门,里头传来脚步声,就在门口。 祝辛出来,程林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祝辛摇摇头。 从前那些朋友各自成家立业,联繫的频率比以前少了很多,基本上没正事就不碰头了,这天,寂静已久的群里有人说话了: 程林:【感觉祝辛不对劲】 张兴越正给他们家姑娘泡奶粉,单手晃匀,回了个问号。 孙安:【怎么不对劲了,给你戴绿帽子了?对了,我们家小宁子回来了,你小心点。】 程林:【去你妈的】 孙安:【开个玩笑,小宁子取向正常得很马上就要结婚了】 张兴越:【所以到底怎么了?】 程林:【他不让我脱衣服】 发出去这句的时候祝辛正在落地窗前给狗顺毛,阳光洒了祝辛一身,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但是眼睛没有焦距,在出神。 张兴越;【?】 孙安:【?】 张兴越:【不让脱衣服是什么意思,不给睡?】 张兴越:【你们这和好多久了,不会还没那什么过吧?】 奶粉晃好了,张兴越靠在墙上纳闷,孙安忽然私聊他:【你记不记得那个外国佬说他跟祝辛有情侣纹身的事儿?】 张兴越想起来了,一拍脑门回过去一个吃惊的表情:【靠,这么久了,他不会还不知道吧?】 孙安:【看上去不知道】 张兴越:【嘶……】 张兴越:【那怎么办,告诉他?】 孙安却迟疑了:【能说吗?不会吵架吧?】 张兴越:【那他也不可能一直不知道吧?一天两天也就算了,他们还能一直不上床?】 孙安:【……】 张兴越:【但是也这么久了,祝辛不让他脱他就不脱?他一个老畜牲怎么做到坐怀不乱的?】 孙安:【要不说爱情让人伟大呢?】 张兴越:【……】 张兴越:【呵呵】 张兴越:【牛逼】 最后商议结果是这个事情不能由他们说,让他们自己折腾吧。 …… 程林等这两个人给点意见,等了会儿,只等来两个大拇哥,更疑惑,祝辛手逐渐不动了,猫还没睡醒,大帅卧在太阳下面懒洋洋打哈欠。 第141页 程林走过去:「想什么呢?」 祝辛回神了:「没……」 「今天天气好,出去走走?」程林提议。 哪怕很久之后程林也总要感嘆,他觉得祝辛的帐本永远不会平帐,时不时就要翻出来生个气计较,却又捨不得埋怨祝辛小气。但此时他还没意识到祝辛是因为什么,祝辛显然有心事,回书房说要看材料,程林凑到祝辛脸上故意招他,「到底怎么了?总不能背着我还养了别的小白脸吧?」 祝辛偏头:「你别打扰我。」 扫了一眼屏幕,停在目录页压根没动。估摸出祝辛没心情看,程林忽然伸手抓起祝辛连挟带抱往外拖,祝辛没反应过来就被裹在怀里推出去,以为程林想做前一天没做成的事,心烦意乱挣扎,程林下巴搁在祝辛颈窝里亲了一下:「不干嘛,出去消遣一下?」 抓着程林后背的手抵抗的手放松了点:「消遣什么?」 程林一时间也想不到能做什么,想来想去也只能酒吧坐坐,说起来好久没去林深了,怕他们两个人无聊还叫了张兴越孙安,实在不行四个人还能凑一桌麻将,但是张兴越说要看孩子走不开,孙安倒是有空,但是不知道程林带着祝辛,以为程林因为睡不到人头疼发愁才要去酒吧,便在路上跟张兴越两个人合计着帮这俩人解决一下矛盾,于是乎,散步出门的路上,祝辛收到了很多年不联繫的孙宁的消息。 孙宁发过来一个美容机构的联繫方式,然后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哥叫我给你发这个,你要洗纹身?】 祝辛掏出手机的时候程林就在身边,彼时程林搂着祝辛正在说话,眼睛一偏就看到对话框上一句洗纹身,祝辛翻转屏幕也没能阻止程林看清那两行字,手机还没收起来程林已经抓住他的手很严肃逼问:「什么纹身?」 早有猜测,但还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东西,怪不得遮遮掩掩不让人看,他咬牙:「什么时候的事儿?」祝辛甩开他否认:「没有。」 「那他干嘛这么问你?」大街上人来人往程林就要掀开祝辛的衣服查看,祝辛推开他快步往前走,心乱如麻,没走两步又被跟上来拦住,程林看上去有些生气:「什么纹身?」 已经到林深门口了,后来的孙安孙宁正好碰上在门口纠缠的二人,多年未见,孙宁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祝辛,孙安倒是认出来了,远远打了个招唿,到近前发现这两个人好像在闹矛盾,哟了一声调侃:「赶巧了,怎么回事?要不我们先回?」 但还是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祝辛冷着脸不理程林,程林表情也不好看,孙安问怎么了没一个人开口,但是稍微猜一猜也能猜到可能跟那个纹身有关系。 孙安给孙宁使眼色叫他说两句,孙宁没明白,孙安只能自己活跃气氛:「咱们玩点什么?打牌吗?还是骰子?」 祝辛想走,被程林死捏着手腕不放,祝辛不看程林,跟对面两个人说:「你们玩,我还有事。」 但是手腕上箍着一只手铐似的手,挣扎两下纹丝不动,眼看要吵起来,孙安当即打断:「那什么,要不点个喝的?今儿是不是还挺热的?」 程林没反对,祝辛又扭了两下:「你松手!」 程林松手了,但是那手又从手腕移到了肩上,他圈着祝辛:「没事,你不想说咱们回家了好好看。」他倒要看看祝辛出息成了什么样,刺了个什么东西在身上瞒得这么严实。 孙宁几次想找机会跟祝辛说话,然而祝辛冷着脸谁也不理,程林也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时刻捉着祝辛的手,直到孙安多次暗示程林跟他出去,孙宁才找到机会跟祝辛叙叙旧。 先是问:「这几年怎么样?」 程林走了,祝辛表情和缓了一些,拍了拍被弄皱的衣服舒了一口气:「还好。」 「好久没听说你消息了,后来说你从转去制药了,在nano,还感嘆过来着。」孙宁给祝辛倒酒,说:「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祝辛说:「工作调动。」 孙宁笑,指着门外:「不是因为他?」 「不是。」祝辛很肯定地否认,孙宁却不这么以为,端起杯子跟祝辛碰了一下:「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承认这个也没什么丢人的吧?」 祝辛重申:「真的不是。」 甚至原本是为了躲着程林才接受调任的。 里头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叙旧,外面,程林黑着脸:「你给我使眼色干嘛?」 孙安问:「吵架了?」 程林正心烦着,含煳应了一声不想多说,却没料孙安已经自顾自开解起他:「其实也没什么,在外头五六年认识个蓝颜什么的,年少轻狂,难免有冲动不清醒的时候,不就是个情侣纹身吗?分都分了,纹身也能洗,犯不上为过去的事不痛快不是?」 孙安以为这事儿已经闹开了程林都知道了才这么生气,没料程林压根不知道什么情侣纹身,听了这话表情更难看:「情侣纹身?」 见他这种表情,孙安扇了自己一耳光呸了一声,程林已经扭身要回去,这要是吵起来不又是他的罪过了? 孙安连忙拽住程林叫他别上头,程林说没上头,就是问个清楚:「连你们都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跟谁的情侣纹身?」 眼看瞒不过去,这下只好把那次灌醉安森,安森说的话重复一遍,程林在听到对象是安森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对,在听孙安描述安森腰上的蝴蝶,很快记起来当初在酒吧指着安森露出来的腰时候开玩笑的话,还有之后吵架那回事,然后心情就从愤怒变成了复杂。 第142页 他就说,祝辛没有过什么前任,也没出入过刺青店,什么时候有的刺青他能不知道? 很快他又想起来当年分开那天,祝辛的一点不自然。 孙安见程林似乎熄火了,还想劝劝他,但也不知道怎么劝才能让人安安心心戴一顶过期的绿帽子,还没开口,程林已经抬脚走回去了,屋里的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程林忽然出现,抓着祝辛往外走,孙宁没反应过来就想冲上去阻止,被孙安拦住,教训道:「人家两口子的事你掺和什么?坐着!」 祝辛被捉到一间没人的包厢,门很大声地拍上,祝辛冷着脸叫他松手,然而三言两语间衣服已经被扯开,这回挣扎没用,灯光下侧腰的图案明明白白被亮出来,那枚小痣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华丽复杂的蝴蝶残翼,看清那个图案的时候程林忽然心空了一下。 下意识伸手抚摸,光滑的侧腰上有微弱的凸起触感,蝶翼缺失的地方平整无比。孙安说祝辛有一只蝴蝶的时候他心情很轻快,除却祝辛背着他做这种事的恼火外甚至说得上欢欣,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年祝辛对他也没那么容易放下,但看到这个图案,看到祝辛此刻极度反感的表情,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图案代表的其他含义。 这一刻之前,程林一直以为祝辛说的猫不要了是狠话。 还没压实的手被祝辛冷着脸拍掉,合上衣服祝辛推开他出门下楼,反应过来之后程林立刻追出去,两道人影快速掠过,孙安惊嘆一声:「靠,不会打起来吧?」 祝辛走进刺青店又后悔,最后刺青师建议他刺一只空针蝴蝶,说这是后悔药,没多久就好了。 针孔随着细胞代谢红肿结痂脱落癒合,一针都不少扎,但是最后什么痕迹都没有。其实很傻,但又是一种低成本的自残——祝辛始终这样看待这个东西。 等伤疤癒合,就骗自己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蝴蝶这个图案,其实很适合想要重新开始的人,所以刺了没多少,祝辛就说,不要刺空针了。 何必迴避呢? 他始终想要逃走,始终逃避给他痛苦的地方和人,但是又不是逃避就没有发生,疼又不是因为这只蝴蝶,他真的想走,但又因为程林的付出和生死一线而摇摆,可他还是想走,那一年他觉得再在这片土壤上站立他很快就会窒息,但所有人都说程林也很可怜。 断尾求生的事他做过很多,他知道自己被裹挟,但山穷水尽,没别的办法,只能被裹挟,毕竟程林也确实生死一遭,他就当这还是一笔买卖,所以,何必吝啬着不肯交出诚意? 程林终于意识到当年祝辛被逼迫到了何种进退维谷的地步,他以为后来他周全呵护,祝辛望着窗户外天空发呆之余偶尔搭理他几句的时候他们和解了一些。 步伐一快就容易显示出力不从心,程林快走的几步孙安看的心惊肉跳生怕程林在他自己地盘上再摔个三长两短,好在有惊无险,程林在门口追到了祝辛,祝辛冷着脸厉声叫他松手,程林抱着祝辛心慌极了:「不松,死也不松。」 第88章 还疼不疼? 「疼不疼?」程林轻声问。好像是在问刺青的时候疼不疼,又好像是在问祝辛还疼不疼。 手还疼不疼?脸还疼不疼?胸口还疼不疼? 「还疼不疼?」他扣着祝辛的手又问了一次,满怀怜惜,手指穿过去,紧贴着祝辛的手心,把祝辛抱得紧紧地,不断磨蹭祝辛的手心,伤疤已经摸不太出来了,但祝辛还在疼,从遇见他的第一天开始就在疼。 此前,偶尔,他也感嘆祝辛心如坚冰好难捂热,此刻他也觉得程林实在该死。 程林抱着祝辛,按着他后颈,牵着祝辛的手,声音失真:「你走地太快了,我刚才差点摔倒……不是说你不能走这么快,祝辛,你走这么快,我快追不上了……你再快一点的话。」 祝辛移开的眼睛布满红丝,偏头却又看到楼上的孙安兄弟,楼下卡座也有三两客人,于是更用力推搡程林,不想这种姿态被看到,但程林推不开,明明站立不稳,抱着祝辛的手臂却好似有千钧之力,唯有话音软弱。 「怎么办啊祝辛?」 「明明在你身上,但是我怎么这么疼?」 「我怎么会这么讨厌?」程林心酸至极,又实在撒不开手。「怎么办?」 祝辛可怜至极,他以为他已经知道。 「现在怎么办?我得怎么补救?」 祝辛平静下来了,后来大概是程林比较激动。 祝辛说:「你松开我我可能会好一点。」 程林摇头:「松不开。」 祝辛说:「一点儿也行。」 程林又摇头:「一点也松不开。」 祝辛说:「我会被你勒死。」 程林松开了,但还是抱着祝辛,怕下一秒祝辛就离开,他紧张到神经抽搐肌肉发僵,祝辛再走一次的话他一定追不上。 祝辛表情还是冷漠,眼眸垂下也锋利,然,程林只看到他的闪躲。 不能提,在迴避,所以是还在疼,碰到就疼。 心间伤口难以癒合,看似细微不显眼,其实一点都不能触碰。 很难想祝辛如何熬过那半年,很难想祝辛居然熬过。 程林想:破镜难圆,何况祝辛? 手掌隔着衣服再次落在腰上的时候不敢用力,程林问:「祝祝过得好吗?」 第143页 后五年,没他欺负的日子,过得好吗? 好不好,他其实应该知道,他自诩天上地下第一了解祝辛,但他又不敢确定了,他以为的周密其实不足十一,再怎么细緻又怎么能透过皮相看到心里?又怎么能窥探到祝辛郁郁寡欢的时候,平静表情下有多摇摇欲坠?他听祝辛说了一次恳求,请他不要再压稻草,就以为祝辛宣洩结束,轻松一些了,可是伤害是重担,他扭曲畸形的喜欢又何尝不是?彼时的祝辛什么也担不住,是一片羽毛,自身就够重了,什么都是负担。 千钧之重,恨也是,爱欲也是,就那么蛮横无理地强压在摇摇欲坠的祝辛身上,不管不顾逼他接受,他比所有人都要可恶。 「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出现?」程林这么问,却还是捨不得松开。他想,他该死在过去某日,春暖花开,天气很好的某日,听说祝辛过得很好的某日,祝辛步步高升,良缘佳妻,而他恰好得知祝辛这般好,便找出陈年胶片,听了一出十里长亭喜相逢,长恨祝酒,醉死当涂——他曾有过这么一个梦。 祝辛把他拦在门外,下着大雪的那晚。 梦里祝辛大圆满,牵着同他共舞一曲相衬至极的姑娘走过铺满花的拱形花门,高朋满座都来贺,他也喝了一杯喜酒,于人群外看祝辛,眉眼盈盈,满心欢喜,谢过亲朋,又在人群簇拥中起舞,而他离场,不能道一声恭喜。不能道出他卑劣不可与人说的相思。 他极想和祝辛跳完那支舞,他记得祝辛的第一支舞是跟自己跳的,某夜他牵着祝辛在老舞曲里转圈,祝辛睡意昏沉,歌很慢,落在地上陪他们一起转的影子也很慢,那晚真好啊…… 他在梦里也得怀念祝辛困到可爱时分跟着他转圈的模样,低头就能看见一簇扇动睫毛,随时就要落下,随主人一起。 祝辛困极了,强撑着转圈陪他发疯,看着祝辛几乎不能抬起的头,昏沉的肩,点地的颌角,他想:何妨落下? 落下就落进他怀里,轻飘飘落进他怀里,舞曲还没结束,但他就有理由结束这支漫长的舞,可以接住祝辛,在昏暗里接吻,黑夜中索求,拥有祝辛又一夜。 然而始终没有,那一年漆黑的深夜中祝辛睡着了,靠在他胸口,没有飘下,但也轻飘飘像羽毛。梦里就更没有了,祝辛另有舞伴。他没分清梦与现实,心里只有遗恨,当年也没能跳完那支舞, 没能落下,依偎也好。 即便终于得逞,却没捨得落下那个预谋已久的吻,没捨得打扰祝辛的美梦,尽管美梦大概无程林无关。 祝辛何错之有?一切与祝辛何干? 他总念祝辛年少,总怜惜他长大可怜,却没想过这样可怜这样磕磕绊绊长大地勉强的祝辛能不能该不该看见他的疯癫可憎。 这样自私的他,何妨留在过往某日,很想念祝辛的某天?何妨? 那个梦就很好,现实水深火热,睁眼就是祝辛紧闭的房门,梦里却很好,祝辛极好,那支舞极好,舞伴不是他也算好。 要是那样的话,虽不能修復祝辛到完好如初,却也不会再出现,触及他伤心事,虽然谁都不圆满,但是对祝辛很好。 「祝辛啊。」程林低喃,「我总想,要怎么把你找回来……」 「你现在告诉我,我要怎么让你开心点?」 他是悔恨不已了,问出这话的时候拿起桌边果盘里的钢叉放进祝辛手里:「想不想……」,祝辛的手随话音被按到了胸口,金属冰凉的温度,程林按着祝辛的手,尖利的齿对着心口,时间仿佛倒流回那一年,他捏着祝辛的手求祝辛解气:「试试我呢?」 划破这个地方,你会高兴的,欣喜若狂的感觉体验过吗?程翰明死的那天他体会到了,尽管那天他还失去了很重要的祝辛。 但是很晚了,六年之期,当年那些是残存记忆里忽隐忽现的东西。 祝辛挣脱,叉子落地,拒绝用这样的方式解决问题,刻骨嗜血都是他憎恶的词,他讨厌一些铭记难以抹去的东西。 「你还是自以为是。」喑哑的声音。祝辛已经不再是当年束手无策的无根杂草,但他始终不会以牙还牙,他不会成为任何人,他遵循自身生长的法则,好也好,不好也好,虽然没能很好,但也没变成很坏。 「程林,我学不会当你说的那种王八蛋……我只是想当个正常人。」 钢叉未能穿透,程林还是疼,他压抑喘息,心酸至极。 「我的错,我没能教你。」他喃喃抱歉,然而祝辛说:「你教不会,你没有这种东西。」 是的,没有。程林在心里重复,「但是你有了。」 祝辛点头,眼睛红扑扑,有终于的感觉,他说:「对,我有了。」 没从高空坠下,也没有被混杂的感情绑架,少年祝辛有了庇护之所,不是任何人给的。 「你真了不起,祝辛……」程林再次抱紧他,「你特别了不起!」 他娇气又辛苦的祝辛,成了很厉害的祝辛,反过来嘲笑他懦弱的祝辛。 于是便好似年岁空长,小他许多的祝辛反过来嘲笑他,可怜他,居高临下,用时间和今日说明谁对谁错。这下程林彻底一无所有,连怜爱也可笑,唯有祝辛一根稻草可以抓够,不甘放手。 「所以还疼不疼?」 他都没仔细看,惊艷之后陷入疾速的恐慌,青色图案笼罩在眼前有种血淋淋的可怕,比悬于眼前的悬尸可怕万分——程林其实怕鬼。 第144页 但他从没迴避过,恶鬼缠身也不避,甚至在家里捡回一些旧人遗物,且等某日厉鬼上门,看她能如何? 但她始终没来,于是后来也就不信了,东西是东西,死人是死人,都不可怕了,直到刚才,透过那只仿佛振翅的蝴蝶,他忽然体会到祝辛当年的万念俱灰才知道什么是可怕,什么是看不到下一秒的窒息感。 所以他一定要抱紧祝辛,告诉祝辛他真的很了不起,程林确然罪该万死。 还有,还好,祝辛很了不起。 三两个客人进门,被搂在门口的一对吓了一跳,即便同志酒吧,光天化日搂在门口也有点突然了,嗷嗷嚎了两嗓子,稍矮一些的那个挣扎两下,高一些那个动也不动,只在祝辛耳边低语,不厌其烦问祝辛疼不疼,问到祝辛的心情从最开始烦躁再到复杂,继而无语。 推程林好多下,程林身上涂了胶水一样粘在身上,搁在肩膀上的下颌压得锁骨发酸,祝辛扭头张嘴,在嘴边裸露的颈侧落下狠狠一口,程林倒吸凉气,终于结束臆想,察觉颈侧剧痛,竟然舒了一口气,摸着祝辛后背:「好了没?」 祝辛意图是打断程林梦魇,见他清醒才要松口,程林又主动偏到另一边:「这边还要不要?」 程林可能又疯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两章的样子 第89章 就这样而已(完) 抱了太久,到四周全是口哨声,程林偏跟听不到一样,祝辛推开送上来求他开尊口再咬一口的脖子彻底恼了:「你要不要脸?」 直到回家,程林对那个牙印视若珍宝,在大帅主动叼来医药箱的时候挥手拒绝,抱着祝辛生怕他长翅膀飞了:「不擦,你爸爸咬的。」 猫狗纷纷疑惑,祝辛忍无可忍:「谁是它爸爸?」 「总不能是妈妈吧?」程林理所当然求抱,又想看祝辛的蝴蝶,祝辛不想给他看,他就一直摩挲,起初意味不明,摸久了难免狎昵下流。 青天白日,又心绪起伏过一次,没有一丁点厮混的心情,可是程林牛皮糖一样怎么推也推不开,拉扯半天一点事都没做成,骂也没用,反而叫他得寸进尺。 祝辛说:「我很快就洗掉。」 程林不舍,又摸两把:「就这么不要了吗?」色心当头,惋惜地相当明显,连日来的三好煮夫叫祝辛险些忘了身边这人是怎样的下流色坯。 又摸了半天,祝辛真要发火了,程林又不动了,搂着祝辛嘆气:「咱们好好地吧。」 怎么才算是好好地,祝辛不大知道,当日他只是有些烦躁,因为他发现理智是很难完全支配内心的,他只想回过头看看接受一下能怎么样,但之后的事情忽然间不受控制,他仅仅只拨动了一下行进方向,之后的轨迹就可以跟起初的预设天差地别,眉心打结,但很快就有一只指腹抚平,程林说:「别皱眉了,高兴点,要不然,我心口也疼。」 油腔滑调。 祝辛说:「我不管你。」 他大概到底意难平自己没能坚持到底,他对程林依旧苛刻,他依旧很难对程林平常心。 程林亲祝辛额角:「好,不管我,你别疼就行。」 祝辛于是无言以对。 至于这个好好地究竟是怎样,大概可以用很长时间来探究,大概就是每天有人跟前跟后地「祝祝长祝祝短」,再怎么疾言厉色勒令他不许这么喊也没用,大概就是被强迫着戒了咖啡,改成早上喝茶晚上牛奶,大概就是天气一天天变暖,猫和狗又精神起来,没有院子和草坪的房子不够他们扑腾,于是他们又搬了一次家,并且这次程林可以光明正大挑房子问祝辛意见:「你觉得这栋怎么样?院子里可以栽几棵桂花种点石榴什么的,我明年学一学做酒酿?」 他想,可惜了,京城不适宜栽植杨梅。 大概就是遛狗的时候狗绳会从左手被塞到右手,然后左手会被勾起来,指缝里被强行插进几根手指,然后越走越慢,狗等不及磨蹭的二人率先回家,叼着绳扣回去找在家睡懒觉的咪咪,经过瀰漫桂花香的墙下,程林忽然不走了,并肩成了面对面,五指相扣成了十指相扣,夕阳下相对,花香里拥吻。 吻啊吻啊,太阳就落山了,猫儿在院内翻着肚皮唿噜,狗不断低吠求它的小猫再玩一会儿,程林在墙外嗅着桂花酿美酒。滋味绝佳的一盏酒。 祝辛说大白天,程林说太阳早下山了,再亲一下。 大概就是祝辛半夜又失眠,翻了个身就被裹进怀里,两只手臂从身后穿过来,身后的人开口便是粘连睡意的含煳,囫囵但温柔:「醒了?我也做梦了,梦见我跟你说话,你一直不理我……」 祝辛嗯一声,又困了。 大概就是某日祝辛忽然记起程林好像将从前的爱好摒弃一空,问:「你好久都不听戏了?」,程林正在沉思,想起前不久祝辛他们的庆功宴,他不过几天没看住,祝辛就又跟殷霓跳舞,也不知道他们公司什么传统,还闹着叫老总喝交杯酒,于是酸熘熘:「给你唱几句吧。」 祝辛好奇「唱什么?」,程林早有准备立刻答:「武家坡吧。」 钻研不精的祝辛正在回忆武家坡讲了谁与谁,程林已然轻哼出声,不仅略过大段直奔重点,还厚颜无耻改唱词:「啊~我的妻,程式宝钏~,可怜我守在寒窑,可怜我孤孤单单,苦等我妻啊~」没唱完,便被祝辛一抱枕砸没音,而后又笑,狎昵下流道:「没道理了,我跟咪咪在家给你打好石榴眼巴巴等你回来,你在公司佳人在怀?」 第145页 祝辛便报之一个白眼。 程林又念:「果然,糟糠之妻,呵。」 也可能是夜深人寂,不知餍足轻吻蝴蝶,使得残翼不停颤动,还念念不休计较祝辛跟别人跳过舞,妒恨问:「交杯酒好喝吗,你们殷总腰细吗?」 祝辛答:「没仔细看,下回再告诉你。」 居然还有下回。程林火冒三丈,狠啄蝴蝶数口。 祝辛成为一坛美酒,浪子却成了一缸醋,不仅殷霓,连祝辛偶尔跟祝娆吃了一餐饭,顺道去了他提过一嘴还没来得及去的餐厅也喋喋不休,日出念叨到日落:「昨天问你去不去这家,你说改天,合着不仅日子改,人也改?」 又或者祝辛记起当初某日,程林过份至极,趁他喝多了占便宜,旧帐翻起来便怒上心头,勒令程林滚出去住,程林却一改任打任骂的姿态又成了泼皮无赖,非要床头打架床尾和,还要指责祝辛宽于律人,严于律他。 祝辛说:「好,我也宽于律你,那你出去。」,程林就又换了说辞:「算了,还是跟我计较吧。」 说了随便取用,所以随便计较,苛刻就苛刻,猫么,欺负不过别人就只能窝里横,大帅当年也没少吃小土猫的乱拳。 这么一想,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可爱起来了,于是不管不顾祝辛还冷着脸,贴过去献吻,被嫌弃推开,说还没吵完架,便又拿臂膀做软绳,捆着祝辛往怀里倒:「吵什么?有什么好吵的?不吵了,亲一下……」 祝辛还黑着脸生气,又被亲宠物似毫无章法的一顿亲蹭弄得脸颊头髮都乱七八糟,连带着衣服也乱成一团,也无可奈何。 又或者深夜,祝辛在怀里唿吸均匀,程林又注视祝辛沉睡的脸,一如从前。 祝辛变了很多,但也没变过。 程林想起当年祝辛不在身边的五年间。 五年间,程林做过很多白日梦。 祝辛走的第一个月,做了两次大手术,几次小手术,用了很多药,镇痛消炎的都有,而且元气大伤所以经常昏睡。那是相当混沌的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做梦最多。 除却故人仇人,梦见祝辛很多次,每次都是强行带回祝辛,每次,祝辛都很冷漠地看着他,从激烈反抗到失去交流耐心不再反抗,又成了从前行尸走肉的木偶模样,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们没可能。 第五年末尾,祝辛跟旁人共舞那一夜,他被关在门外那一夜,他病得很严重,住院了,又梦到祝辛,从最最最开始,酒吧的那一眼开始梦起。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祝辛的脸,那张脸上他又最喜欢祝辛的眼睛,但其实眼睛是祝辛最不像故人的地方。 他见过鹿婧两次,鹿婧总是歇斯底里狰狞扭曲,以至于经常让人顾不上看她相貌不错,程林第一次正眼看她是因为得知祝辛身世,他对着照片仔细看仔细想,年轻时候的鹿婧有三分神似他早死的娘。 鹿婧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梅生则是颇具风情的桃花眼,祝辛却眼角向下,总显得单薄可怜。 祝辛的眼睛谁都不像,反倒成了他最喜欢盯着看的地方,正是因为谁都不像,所以他确信他对着祝辛眼睛发呆出神的时候心里想的一定是祝辛。 并且,第一眼的惊艷也不是因为那张似曾相识的脸,而是因为那双可怜又无措,低垂着接受一切挫折的眼睛。 荒唐又清醒,程林矫饰出一场美梦,或者说昏迷的那段时间,经歷过一段完美的可能。 从酒吧那一天开始,他梦见他对地上可怜兮兮的祝辛伸手,不是轻佻,而是很温柔地开口。 「没事吧?」 祝辛抿唇垂首,很轻地摇头,李洲在旁边骂骂嚷嚷要祝辛给他赔罪,祝辛看着冷静,其实也害怕,被他握着的手一片冰凉,另一只垂在身边,滴答落着血滴,仔细听,有低低的哽咽。 他应该还没见过那些伤口,但其实伤疤脉络他烂熟于心,在祝辛沉睡或醉的很多次,他像个有特殊癖好的神经病,翻开祝辛的手掌仔细描绘祝辛掌心荆棘的走向,用指尖,用唇瓣,一次次重复描摹,铭记祝辛掌心丛生的荆棘。 因果要是存在的话,这一丛荆棘就是因,他和祝辛註定在荆棘出现的时候相逢,所以这个伤疤对他有很特别的意义。 而此刻,因出现了。 他有点想立刻把祝辛抱进怀里,他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抱过祝辛了,祝辛好像离开他很久。 想,所以就伸手抱进来了,原本颤抖细微的人很明显地抖了一下,他按紧了少年祝辛的嵴背拍了拍:「好了,不怕了,我来了。」 李洲见状大怒:「好哇,原来是小情儿?怪不得这么有底气,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 祝辛摇摇头,因为害怕忽视了落在身上的怀抱,只是解释:「我没有……」 「不怕,有我在。」他带着很多愧疚开口,给他们重建一个很美好的开始,做一场完美的梦。 他英雄救美地出现,带祝辛离开窘境,仔细地清理祝辛的伤口,跟他自我介绍,说我姓程。 很不好的姓氏,但没事,我不告诉你为什么不好。然后我问你叫什么,你轻声答:「祝辛。」 我说:「好听。」 不好听,一点也不好听,我讨厌祝辛这个名字,这个字不好,祝也不是你的姓,但也没关系,我都不告诉你。 第146页 啊,我想起来了,上一次我也没告诉过你。 原来我从没想过这件事。 然后送你回学校,焦心好几天想见你但是没有藉口,好不容易找到藉口路过你们学校就装作偶遇,发现你在奶茶店打工,半开玩笑半无赖地要你请我一杯奶茶——你当然很愿意,因为我现在是帮过你的人,而你是最知恩图报的人。 很奇怪,你给我做了招牌雪顶乌龙,我却总觉得这杯饮料有杨梅冰的味道,我总觉得喝到嘴里的茶是祝辛味儿的,总觉得你跟我说话的时候海棠色的嘴唇上沾着艷色的杨梅冰。 然后我跟你闲聊,问你几年级了,学什么的,将来有什么打算,你毫无戒心地告诉我,明明什么也瞒不住,但总一副留了三分不与人道的模样,叫人不由笑,觉得你实在可爱。 然后我找人搭线给你们学院的项目投钱,装作一副经常去考察的样子路过,其实你们那个院长说了什么一次也没仔细听过,偶遇的次数多了我就藉口有来有回要请你吃饭,你说你要回去餵猫,我就说可以等你,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去你们宿舍等你。 次数多了,你问我酒吧生意不忙吗,怎么经常在外面晃,我说酒吧都是晚上忙,见完你再回去打碟,你先是笑,然后反应过来什么,立刻无所适从,磕磕巴巴,脸红透了。 对不起啊,我忘了,你对别人的喜欢很敏感,一点点都能察觉。 所以你应该看出来我喜欢你了吧? 你落荒而逃,我嘆气,觉得自己太心急了。 然后没几天,中秋了,我在路边看到你失魂落魄地走,按了按喇叭,说:「我今晚不打碟,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喝完那杯酒,你又开始沉默,然后开始絮絮,很低声,自言自语一样疑惑自己为什么不被喜欢,我在旁边看着你,在心里说:我喜欢。 然后,在你对着月亮发呆的时候,还没失落没人问你十九岁快不快乐,我变魔术一样拿出一个画着小老虎的奶油蛋糕,祝你生日快乐。 你惊讶极了,问我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太知道了,祝辛。 祝辛属虎,是一只喝醉了酒才有藉口难过但很难彻底喝醉的小猫。 然后我勾勾手,在你乖巧凑过来的时候问你:「接过吻吗?」 你摇摇头,我又诱导:「想试试吗?」 你就自发凑上来,献上我觊觎已久那两片唇,还是杨梅冰的味道。 我醒过来,本该消失的孟知出现在眼前,正在给我餵杨梅冰,我问他怎么弄了这个,他告诉我,梦里我一直在说杨梅冰。 我问:「没别的了吗?」 他说:「还有祝辛。」 我问:「那你为什么只给我杨梅冰?」 他起身:「我去帮你找祝辛。」 我说:「算了,你找不到。」 所以现在呢,找到了吗? 祝辛。 每当我在心里念出这个名字都要为此感嘆,每当我重复祝辛两个字都要感慨,每当我叫你的名字,总觉得人生这样苦涩——我从没因为谁这么想过,哪怕很小就失去母亲,哪怕很早就跟生父决裂,哪怕我日日夜夜面对仇人还要称唿他父亲,还要笑着跟他你来我往,但后来,每次想到我们,我都会觉得生活很苦。 我也是失去知觉的人,除却得知生母丝毫不在意那天以外,关于痛楚和苦涩,都来自于某两个字,觉得窒息就想一想那两个字,然后就会察觉我还是个活人。 苟延残喘的人。 所以祝辛—— 「找到了吧?」 一个落点,祝辛,落在我手心吧,蝴蝶还是小猫,看到了吗?我张着手,想让你在上面歇一歇脚,你轻松一些,我快乐一点。 「来吧,祝祝。」 而此刻,你稍微蹙眉,也许太闷了,蹬开了点被子,我又给你盖回去一些,你醒了片刻,睁开眼问我怎么还没睡,我回答:「就睡了,亲一下?」 然后不管你愿不愿意,低头啄一下,然后心满意足躺下。 我们就这样相濡以沫般过许多年,祝辛。好不好? 就这样而已。 对你来说不知道算不算好,总之,不太差吧? —end— 作者有话说: 这一篇就这样啦,很费劲,终于给程林祝辛的故事划上这个句号,之前说可能不完美结局但也算完美吧,不完美的只有我,太垃圾没能把故事讲好。 后期一直很压抑,所以要对追到这里的朋友们说一句感谢,感谢压抑又平淡还看完的你们,也拍拍写着写着开始就掉眼泪的自己(不知道是虐哭还是被自己菜哭)(嘆气) 好啦,总之暂时再见,或者下一篇再见啦!(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