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官贼》
第001章 梦回大明
好冷!
唐钰幽幽醒来,吃力张开眼四处打量了一下。www.tsxsw.com
这是哪儿?
为什么这么黑,这么冷,连一点光都没有?
“呃……!”
唐钰想挪动身子让自己躺的舒服点,可周身的疼痛钻心裂肺,特别是屁股上火辣辣的感觉立刻让他连连皱眉,忍不住轻哼一声。
床板好硬,而且唐钰还发现,自己身子底下基本没任何的铺垫,凸起的木板硌的自己浑身上下又酸又痛,这种感觉,简直和直接睡在冰冷的大石块上没有差别。
好不容易才翻了个身,让自己屁股不再和床板亲密接触,唐钰直皱眉头,疼的差点掉下眼泪,心中大骂不已,“你妹呀,有谁能告诉老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老子怎么会在这儿?”
可不知道为什么,唐钰只觉自己嗓子眼里似乎能喷出火来,又干又痛,即便他用尽全力也发不出声音。
再后来,唐钰只觉眼皮加重,仿佛上面挂着千斤坠般合上,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可梦里,唐钰也一刻都没安生,孩儿臂粗细的鸡翅木棒,狰狞的面孔,四周的嘲讽目光……时不时在他脑海中跳跃。
“孽障,今ri非打死你不可!”
“丧门星一个,哼,父亲,让唐四他们狠狠打!不然,这小子哪儿肯长记xing。”
“打,往死里打!”
“……!”
鸡翅木棍子带着呼呼破空风声,毫不留情朝唐钰身上招呼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唐钰自己都记不清挨了多少下打,直到后来,负责执行家法的唐四一棍子抡的太猛,他才双眼一黑,只瞟见鲜红鲜红的血四处流淌,然后失去意识陷入黑暗中。
血,鲜血!
看到血淋淋的场面,唐钰吓得周身一震,陡然睁开双眸。
可下一秒,唐钰傻眼了,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眼中满是浓浓的惊骇打量四周。
这,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首先进入唐钰眼帘中的是他所处的房间,屋子里破破烂烂,目光所能及处的物件和唐钰脑海中的记忆没一处吻合,其次,他的身上盖的是粗麻棉被,而且上面还打着好几个补丁。
“嘶……!”
屁股上再次传来的钻心疼痛让唐钰顾不得其他,咧嘴大叫起来,或许是喉咙干涸得太久,以至于声音都走了样儿,变得稚嫩且好笑。
听到动静,一个头发乱蓬蓬,穿着一身古怪装束的小姑娘慌慌张张从屋外跑了进来。
“三,三少爷,你醒了?”
当小姑娘看到唐钰正吃力起身,先是一怔,随即吓得连连摆手,“三少爷,你这才刚好点千万起不得身,仔细再着了凉,那可真真会要命的哩。”
说着,那小姑娘小脸憋的涨红,怯生生走到唐钰身边,把他被子往身上掖了掖。
靠,不起身都已经快没命了好吧!
唐钰一阵哭笑不得,可身子却虚的紧,终究没挣过一个豆芽菜般的干瘪丫头,只好把头埋进酸臭熏鼻的被子里,艰难咽了口唾沫道:“水,水!”
“哦,水,马上来。”
小丫头闻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不知在哪儿找来一个缺了口的粗瓷大碗,“水来了,三少爷,你喝水。”
看了那碗,唐钰忍不住连连皱眉。
这也忒脏了点吧,用这种碗喝水万一染上什么疾病可怎么了得?
大概是看到小丫头狐疑的目光,亦或是实在喝的要命,尽管唐钰一直小有洁癖,可依然还是捏着鼻子把满满一碗水灌进肚子。
“啊……!”
清凉甘甜的水让唐钰浑身都畅快了许多,禁不住舒坦地哼唧了一声,直到这会,他才有心思打量起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女孩。
嗯,这是个标标准准的小女孩儿。
女孩大概不会超过十二岁,乱糟糟的头发因为营养**而有些枯黄,一身粗麻衣服和她的瘦弱体形非常不搭,空荡荡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到三里之外去。
可能是因为太瘦的原因,反倒使小女孩儿看起来眼睛格外清亮,唐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疑惑道:“小姑娘,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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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巴交站在自己面前神态怯怯的小丫头闻言顿时怔了征,瞪着眼睛,略显惊慌道:“三,三少爷,你,你傻了?”
“呸!”
唐钰满头黑线啐了一口,指着自己鼻子,说道:“什么叫我傻了?有见过我这么帅的傻子吗?”
孰不知,唐钰越是如此,越是坐实了傻子的名头。
小丫头吓得小脸通红,摸了摸唐钰额头,小嘴一瘪,头朝西边扭着,“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哽咽道:“姨娘,三,三少爷傻了,果儿以后可怎么办吖,姨娘……呜呜……!”
唐钰暴汗,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
要是现在能有办法支撑着自己起来,唐钰要办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逃离这里。
天呐,自己好好一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没由来被人弄到了这里都没抱头大哭,她一个和自己不相识的小姑娘干嘛这么伤心,不带这样逗人玩的好吧。
“呃,那啥,你能先不哭了吗?”
“嗯,果儿不哭……呜呜。”
“那好,那,现在我肚子饿的狠,你这儿有什么吃的没有?”
“三少爷要吃饭?”
“是呀,人活着总要吃饭嘛!”
“可是,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卯时,飧食得再等等才行吖,三少爷,你不会又傻了吧?”
“呃……!”
……
二月chun风似剪刀!
迎着刺骨寒风,唐钰眼睛直勾勾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歪脖子柳树,今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六天,哦,确切来说,今天是他穿越到明朝以后的第六天才对。
现下,唐钰也唯有苦笑。
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唐钰无奈地摇了摇头,“果儿,飧食时分了,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
“哦,贱婢这就去。”
果儿依旧是那副乱蓬蓬的头发,但因为看着唐钰身体一天好似一天,小脸上多了一些笑容,听到三少爷吩咐后马上放下手中针线风一般朝厨房奔去。
这种饥寒交迫的ri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吖。
看着果儿的背影,唐钰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可每次掐完自己以后他又会后悔不跌,真尼玛疼吖,下次可别再没事找事了。
穿越到明朝两世为人,唐钰首先理解了饔食和飧食的含意。
说白了,这两个词其实就是早饭和晚饭,但问题是,两顿饭之间相隔的时间也忒久了点,每每还没等到吃饭时间他就已经饥肠辘辘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怪不得上学时有句话叫做饔飧不继呢,原来就是这么来的啊。
以前的唐钰可从没为吃穿犯过愁,即便偶尔会生出怨念,那也是因为ri子过的太舒坦了,不知道该吃些什么好,哪会像现在这样,整天除了梦想填饱肚子外,别的什么都不去想。
尽管前生的唐钰是个孤儿,但他勤奋好学,最终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水木大学,随后,他先是在苏州一家大型纺织企业积攒经验和人脉。
五年以后,他自认时机成熟后立刻辞职和几个同学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又过了十年,唐钰功成名就,终于把公司做大做强,一举成为全国私营纺织企业的龙头老大。
可悲的是,唐钰还没来得及炫炫富,去那啥高级总裁班勾搭勾搭妹子啥的,突然有一天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发现自己穿越来了明朝。
这,这叫啥事嘛!
不知道是老天爷太不公平还是唐钰走霉运,反正以前拥有的一切都成了浮云,现在的唐钰已经逐渐学会了接受现实,不再像刚开始那两天整ri里唉声叹气。
“三少爷,饭来了。”
果儿提着和她小身板差不多高的食盒走了进来,吃力地放上桌,仰着天真小脸道:“三少爷快看,今天有肉哩。”
唐钰闻言眸中猛地一亮,可走过去打开食盒一看,顿时牙齿咬的嘎吱作响,“这也叫有肉?你自己看,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吗?”
果儿顿时神sè一僵,小脸变得煞白,颤声道:“三少爷,可不兴乱说哩,这话要是被李管事听去,还不知老爷要发多大火,到那时,三少爷可怎生是好……呜呜!”
说着,果儿就哭了起来。
唐钰心有不忍抿抿嘴,懊恼地坐了下来,叹息一声道:“算啦果儿,只当我刚才犯糊涂了还不行吗?吃饭,咱们吃饭。”
“都,都是贱婢的错,三少爷心里要是不爽快就打贱婢一顿解气吧。”
果儿的眼泪唰一下就沿着脸颊滚落,留下一道道黑白相间的泪痕,但听了唐钰的话后只好强忍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唐钰,两只小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
唐钰一愣,哭笑不得道:“又不是你的错,我干嘛打你?”
“三少爷解了气就不会闷在心里,不闷在心里就不会生病,三少爷不生病贱婢就能多干些活好赚了钱给三少爷……”
可能是看到唐钰脸sè难看,果儿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难道这就是自己将要生活的时代吗?
唐钰没心思去理会果儿,低头盯着面前两盘已经冷透了的菜愣愣出神。;
第002章 老子要吃饭
伺候着唐钰把饭吃完,果儿才匆匆扒拉了两口饭,然后急急忙忙收拾桌子准备外出。www.tsxsw.com
“果儿!”
“在,三少爷,你有什么吩咐让果儿去做吗?”
唐钰眉毛拧成一团,淡淡道:“马上天就黑了,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去,去沈二娘家。”
果儿犹豫了一下,咬着手指低声道。
“沈二娘家?”唐钰皱皱眉。
“就是隔壁沈二娘吖!”
果儿展颜一笑,掰着还没芦苇杆粗的手指道:“二娘是顶好顶好的好人,她说啦,以后她们家的衣服都会给贱婢浆洗,贱婢算了算,浆洗一件衣服能有三文钱进账哩,要是每天浆洗五件衣服,贱婢最多四天就可以给三少爷赚回一碗血肠汤解馋,嘻嘻!”
唐钰心都快要碎了,神sè复杂盯着果儿半晌一句话也没有。
这是他穿越到明朝以后第一次见到果儿的笑容,可是,让那张稚嫩小脸露出笑容的原因却是因为果儿想到可以为自己攒钱买上一碗猪血汤解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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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钰啊唐钰,你还算男人吗?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喝了果儿用这种方式给你换回来的血肠汤,只怕你连做人的资格都没了吧。
唐钰如是想着,心中思cháo翻滚。
这几天,唐钰一直在努力把自己前世的记忆和今生融合到一起。
六百年前的自己本来应该在家睡觉的,谁知哪根筋搭错了怎么自己一觉醒来会出现在六百年前的明朝嘉靖四十三年呢?这是怎么回事儿?完全没道理呀!
每每想到这些,唐钰就感觉头痛的厉害,终于有一天,当那种钻心的痛到极点时,轰得一下,唐钰脑壳似乎裂开了,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顿时拼命朝他脑中涌来,怎么赶都赶不走。
当然,这一切都是果儿所不知的,当唐钰再醒时,他的脑海中,已经将死去的那个唐钰和自己从六百年后带来的记忆重叠到了一起。
死去的唐钰在家中排行老三,当然,他的这个所谓老三的排行只不过是个虚名,因为,唐家还有两位公子都是苏州唐家唐老爷的嫡子,而唐钰自己却是妾生的庶子。
在前世记忆中努力搜索,唐钰禁不住连连皱眉。
唐家在苏州虽算不上榜上有名的望族,但前世唐钰的曾祖父也曾出仕一任武昌县令一职,而其祖父更是官至大理寺正六品右寺丞。
直到唐钰生父,也就是现如今的唐家小宗主唐扬基才在科场上连连失意,无奈,最终只得费了钱粮捐了个南直隶的监生名号,又向书院告了长病在家。
可谁知,坏事还要从这唐扬基科考无望而归家上说起。
在此之前,唐扬基娶有一妻一妾,正妻杨氏乃钱塘杨家嫡次女,为唐家诞下嫡长子唐拓,嫡次子唐松;另外,小妾邹氏,也就是果儿口中的姨娘也为唐扬基产下一子,那孩儿就是已经死了的唐钰。
五年前,唐扬基科考无望后,彻底断了仕途的念头回到家中。
如果归家后父慈子孝,夫妻间相敬如宾倒也罢了,压根不会发生后来唐钰魂穿的狗血剧情,可关键是正妻杨氏生xing刻薄,见不得唐扬基宠幸小妾邹氏。于是乎,那女人兴风作浪,riri闹腾,说不得,到底让邹氏失了唐扬基的宠爱才算消停。
就这样,唐家总算过上了几天安生ri子。
邹氏原本就是个怯懦xing子,虽然之前受了不少莫须有的委屈,可一句杨氏的坏话都不曾在唐扬基面前提起,只管遂了杨氏的愿,独自带了庶子唐钰去跨院艰难度ri。
但邹氏哪儿曾想过,自己本就和唐扬基就没有夫妻名义,说多了不过是年少之欢尔,时ri久了不相见,感情自然会慢慢淡薄下来。
可天有不测风云,五年后,不被任何人看好的唐钰忽然头顶祥云过了府试,一举完成自己老子多年夙愿成了秀才。
这本来是好事吖!
可正房里的杨氏却不乐意了,在她看来,唐钰身为庶子不思为家族专心营生却偏偏要去走科举之路,简直就是心怀叵测、其心可诛。
为什么?
试想,照这样下去,如果有一天唐钰真的高中举人那还了得?
到时候,莫说唐家族人会把唐钰当成家族中兴的未来希望,唐扬基的心更会再次从正房被那个狐媚子邹氏抢走,更甚者,终有一天会演变一出“庶子灭嫡”的大戏来。
想到这里,正妻杨氏寝食难安,多次与自己胞弟杨书文密谋,在唐钰去参加宗师的簪花宴那天把邹氏和府上车夫大牛“当场抓jiān”在床。
等前世的唐钰得到消息赶回唐家时,车夫大牛已经被扭送县衙当场打死,生母邹氏亦带了怨愤一头撞在墙角大石上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前世的唐钰当时心中那个痛吖,悲愤委屈的想掉眼泪,却不知该去对何人倾诉。
就这样,红了眼的唐钰狠狠诅咒了正妻杨氏几句,又无意间言语顶撞了唐扬基,立刻被扣上了不孝的高帽,结实挨了一顿家法。
时下是个礼法森严的年代,读书人倘若被坐实了不孝的名头,莫说功名不保,就算旁人的唾沫星子也会活活把他淹死。
前世的唐钰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才被活活打死,只穿了几天的儒衫就和当时还未走远的邹氏一起共赴黄泉,今生唐钰也正是有了这个机缘,才一觉醒来魂穿在自己前世身上。
所以,果儿的三少爷虽然和唐钰前世名字一样,但不同的是,果儿的三少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且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无用书生,而现如今的唐钰却是有着六百年文明记忆的优质工科男。
“三少爷,果儿是不是做错事惹你不高兴了?”
看着唐钰的包公脸,生xing怯懦的果儿顿时慌了神,惊疑不定向后退了两步。
“没,果儿没做错,是我,是三少爷错了。”唐钰轻叹道。
果儿神情一滞,怏怏耷下脑瓜,小声道:“要是三少爷不喜欢果儿给沈二娘浆洗衣服果儿可以不去的,其实,其实果儿还有另外一个生钱的门路,果儿可以上山砍柴……”
“别说了!”
唐钰闻言蓦然大怒,忽然大吼一声。
“啊……哇……!”
果儿吓得身子一哆嗦,捂着脸大哭起来。
唐钰脸上青一阵儿、白一阵,讪讪拍了拍果儿瘦弱的肩膀,道:“对不起果儿,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太没用了,一个大男人还得要你在外面受苦受累。”
“三少爷,果儿是心甘情愿的,没有姨娘,果儿也不可能活到现在,只要三少爷能开开心心,无论让果儿做什么果儿都愿意。”
果儿涨红了脸,憋了半响才说道。
“去,去帮我拿件以前穿过的衣服来。”
唐钰一阵心酸,连忙扭过头才不至于让自己当着果儿的面出糗。
虽然不知道唐钰为什么要这个时候换衣服,但果儿还是乖巧为他取了一叠衣帽鞋袜出来,并熟练服侍他换上。
衣料虽是半旧粗布,可因为果儿心灵手巧浆洗得当,又巧妙地用刺绣织补,掩盖过破损地方,穿在身上唐钰不仅感觉非常舒适,而且看不出有任何不妥之处。
“三少爷,你和你娘长的真相。”果儿在旁边笑着说道。
唐钰淡淡一笑,刮了一下果儿的鼻子,“就显你嘴巴甜,等着吧果儿,少爷以后再不会让你吃那么多苦了。”
说完,唐钰也没注意果儿神sè,昂首挺胸朝外走去。
看着三少爷背影,果儿竟一下子呆住了,惊骇地瞪大了双眼,俏丽而稚嫩的脸蛋儿倏然变成一块大红布,直接红透到了耳根颈后。
半晌,果儿回过神来,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捂着脸蛋失魂落魄躲进屋内。
三少爷这是怎么啦,自从病好了以后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丝毫没有木讷模样,甚至……甚至,还……哎呀,羞死人啦!
正所谓君子不欺暗室。
刚才的举动倘若放在后世倒没什么,但现在是大明朝,唐钰对果儿做出那样的无礼动作,哪怕没人看到,也绝对超出了当时礼法所能容忍的范围。
即便如此,果儿也被唐钰的举动吓得俏脸全无生气。
唐钰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才差点闯下大祸,一脸坚毅走出跨院,直奔正房而去。
六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但唐钰已经完全把自己的前世今生关系在脑中理顺,明白了既然上天安排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那就证明老天爷是公平的,在关上了他前世那扇门的同时,也为他打开另一扇窗。
不管以后如何,前世那个一根筋的唐钰已经在那天挨打后翘了辫子却是事实。
而现在的唐钰是具有六百年后记忆的上市集团董事长,再怎么地,他也不能老顶着前世那书呆子的榆木脑瓜过ri子吧,哪怕为了果儿,他也不能继续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
“老子要吃饭,而且得一天吃三顿。”
望着正房灯火辉煌好不热闹,再看一眼自己住的跨院冷冷清清,唐钰的眼中没由来冒出一股怒火,咬牙切齿道。
第003章 人在屋檐下
苏州城外,官道,一辆马车正在疾驰。WWW.tsxsw.COM
赶车的少年虽只有十五六岁,却天生一副魁梧身材,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若是他自己不说,外人决计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只道已早早过了弱冠之年呢。
“驾、驾驾……!”
少年赶车甚急,不住的扬鞭催马,可仍觉马儿不争气跑的太慢,却不知路人看那拉车的骏马儿口吐白沫,双股间鲜血淋漓,顿时目瞪口呆,刺溜一下,立刻吓得抱头躲到路边避让。
不知贵贱的败家子儿!
哪有把畜生用的这么狠的,这家伙,这一定是疯了!
马车疾驰而过,躲过一劫的路人有以脚顿地破口大骂的,也有暗自摇头心怀不满的,但有一点大家的认同倒是一致,那就是这赶车少年不是失心疯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蠢材、败家的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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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即便是一匹普通的驽马也价值十两白银,而十两白银是什么概念呢?
这么说吧,大明朝太平年间一两白银可以购买两石大米,换算之后,两石大米折合后世差不多四百斤粮食,也就是说,如果那匹马儿累死在路上,就等于白白浪费了四千斤粮食哩。
由此可见,路人看表象不知就里,把那赶车少年当成了败家子还真没冤枉他。
但不管旁人如何,赶车少年依旧我行我素朝着苏州城方向奔去,直到离城五里,官道上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速度才渐渐慢下,但若比起一般路人仍是要快许多。
“虎头,前面可是到了姑胥门?”
马车挡帘撩开,一五旬老汉探出身看了眼外头天sè,禁不住皱了皱眉。
这老汉唐亮是唐扬基唐监生家生子,现如今在城外庄子上任着管事一职,而少年则是唐亮独子虎头,唐虎头人如其名,人长的虎头虎脑,一脸憨厚模样,且力大如牛,十二岁时一顿饭就能ri食半斤米粮。
但如果有人只看唐虎头长相就认为他呆头呆脑好蒙骗那就错了。
虎头虽然为人老实憨厚,但他绝对不是傻子,非但如此,唐虎头还天赋异凛,六岁时就被一游方道人看中带回山中教授武艺,直至今年唐亮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才得师傅应允下山回家伺奉双亲。
听了唐亮的话,虎头点头,道:“爹,正是到了姑胥门,离老爷家不远了哩。”
“扶我下来。”
唐亮面无表情摆了摆手示意虎头停下马车。
虎头见状,连忙抱了棉袍给老汉披上,面带几分忧sè,道:“爹,这儿离老爷家毕竟有三里多地,您老大病初愈刚才见点起sè,如二月天这会子又下了寒气,怎么能下车走动。”
“混账东西,老子还指挥不动你了?”
唐亮脸sè一冷,竟不顾外头寒风凛冽,横了一眼道:“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邹姨娘当年的帮扶,咱们家能有今天吗?如今邹姨娘人虽然去了,但咱们活着的岂能忘本?这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
搓了搓满是老茧的双手仍觉得冷的慌,唐亮又把双手放在在嘴边呵呵气,这才自顾跳下车,整整衣裳朝城内步行。
“爹,等等我呀,爹、爹……!”
尽管心中不服,但虎头也不敢再提及让自己老父上车的话,学着老父的模样拍了拍身上灰尘,做恭敬样牵着马车紧紧跟在后面。
……
今年这个chun天来的有些晚,眼瞅再有几天就是三月三了,可屋外依旧寒风肆虐,冷得出奇。
平时这个时辰唐监生一家只怕早已用过飧食歇了,可今天与往ri不同,正房里欢声笑语一片,唐扬基正和正妻杨氏说笑,而嫡长子唐拓也带着弟弟唐松在旁边做投壶戏耍,玩的好不乐哉。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家人如此不亦乐乎?
原来,今天早上唐监生和妻舅杨书文正式敲定了长子唐拓的婚事,过不了多久,妻舅家的嫡长女小杨氏便会嫁到自己家来做儿媳,这种亲上加亲的好事自然使得他们全家乐不可支。
提到杨家不得不说一句,钱塘杨家和苏州唐家不仅同是“书香门第”,而且,两家做的生意也有相辅相成之处,唐家有织厂三处,而杨家则以贩卖织锦营生,仅是吴越之地就有绸缎庄二十余间,这还不算京城两处店铺。
这次两家能再次结亲,势必使得两家今后在生意上荣辱与共,紧密相联,眼见着未来几十年唐家的织布不再愁销路,没一丁点生意场上经验的唐监生怎能不乐。
进得正房院门,唐钰才知道这是好大的一座宅院。
整个正房院子和自己住的那处跨院简直不可相提并论,这里不仅地域宽敞,就连院落也是五进的大宅,院子里既有高槐古柳,更有各种各样的花木点缀其中,甚至第三进院内还有一个搭有拱桥的水塘,虽此时荷叶早已枯败,但唐家规模足可见非同一般。
而且,唐监生还仅仅是唐氏族人其中一员,如果算上整个唐氏一族所有嫡庶分支,只怕买下周围方圆十几亩地都不见得能全部容纳进来。
当然,这些只是唐钰自己的揣测罢了,实际情况却绝非如此。
要知道,现在可是大明朝,嫡庶亲疏是治家宗法的根本,继承制和族内的居住权也只有嫡子嫡孙才有资格享有。
而为了防止庶支力量积累,终至不可收拾,如唐钰这种妾生庶子等到弱冠之年后必定会被赶到庄子上。
倘若运气好遇到心善之家,庶子还能分配到两间茅屋,几亩田地单过,可假如是唐监生这种,等待唐钰的一定是被扫地出门,顶破天了不过是充作田庄管事,一生都要为唐家当牛做马。
说起来实在可笑,魂穿以前,唐钰还曾经赞成过这种严格区分嫡庶差异的制度。
因为那时,唐钰觉得六百年后的有些法律尽管出发点是好的,但毕竟免不了有人会钻空子,某些条文被人利用后,难免走味,成了一种道德的沦丧。
譬如,社会上不管是包二.nǎi,找小三,养**……只要是这个男人生的孩子都可以享受同样的权利,可以去分家产。
再比如,遇到个厉害的“三姐”,甚至强占了原配家财后还口出狂言,恨不得把好处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很cāo蛋的喷原配家人一脸脏水。
那个时候唐钰就想,如果法律再次推行嫡庶差异严格区的制度,所谓的三姐ri子只怕就不会好过了吧。现在看来,那时思想单纯的唐钰是有多“站着说话不腰疼”呀。
“谁?何人鬼鬼祟祟在那里?”
唐钰正在胡思乱想,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厉喝,伴随声音,两道火把迎面过来。
收回心思眯起眼睛朝灯光shè来的方向看过去,唐钰从前生记忆中记起手执火把的人,勉强笑道:“管家,是我,唐钰。”
“原来是三少爷啊,我道是谁呢。”
唐管家却是吓了一跳,疑惑看向唐钰,眼中满是轻蔑道:“夜深了,不知三少爷来正房有什么事要我通禀老爷吗?”
话说这唐管家虽然嘴上喊着少爷,可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没把唐钰当成少爷看,甚至,在他眼里,唐钰身份还不如自己的一个亲信。
这就是高门大户的庶子命运。
“狗眼看人低的贱贼斯!”
唐钰在心里暗骂,脸上却带着笑容,从半旧的荷包里摸出十几文大钱塞进管家手里,“唐管家,我有点事想见老爷,还请管家您帮忙通融一二是好。”
“这……!”
唐管家掂了掂手里的十几个大钱,嘴角泛起淡淡不屑,却也没推辞意思,放进怀中摇摇头道:“三少爷,今天时ri已晚,你有什么事还是等明早再来吧。”
唐钰心中暗暗皱眉,一狠心,从腰间将生母邹氏留下的唯一念想扯了下来双手送到唐管家面前,“唐管家,这块莲莲有鱼虽然不是上等,但在青白玉中也算极品了,而且还是留款的名家之作,您看……”
这下,唐管家的脸sè比刚才明显要好很多,但这个时候他还真不好琢磨唐监生的心思,为一块青白玉招惹老爷不高兴,这笔生意可不划算。
在心里掂量了半天,唐管家点点头,道:“三少爷,不是小人在你面前端架子,你也知道,这几天老爷心里还不敞快哩,这么着吧,我替你去试试,不行的话你还得明早再来,行不?”
看在那块名家留款的青白玉面儿上,唐管家终于松口。
“麻烦您了唐管家。”
唐钰脸上一直带着笑,可蜷在衣袖里的手指却深深嵌入肉中。
后世唐钰是个非常成功的生意人,这种求爷爷告nǎinǎi才能从人家那得到好处的境遇他不是没遇到过,但毕竟情况不同,那时候自己陪着笑脸送些好处通常都会大赚一笔,可今天呢?
自己好歹是名誉上的唐家三少爷吧,凭什么要看一个下人的脸s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一会儿,唐管家带着恩赐的臭脸走了回来,“三少爷,老爷开恩叫你过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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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恶奴欺主
少时,唐钰被领进正房。www.tsxsw.com
“老爷、太太,两位兄长安好!”
唐钰进门后肃手而立,虽面带恭敬,却无畏惧,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好像很自然地融入到自己所要扮演的角sè中。
听到声音,原本刚才还笑闹间的正房忽然清冷了下来。
杨氏素来行事霸道不知遮掩,喜怒皆行于sè,一看管家身后跟的人是唐钰,立刻拉长了脸冷哼一声,长子唐拓则冷冷扫了一眼唐钰,眼中尽是讥讽之意,只有次子唐松面带难sè,稍稍朝唐钰点了点头。
“天sè已晚,你来此作甚?”
唐监生看了自己儿子一眼,面露怪异,微微皱眉做不喜状。
“回禀父亲、母亲,孩儿有事想与二老商议,不知二老可有闲暇,如不得闲,父亲也勿怪罪,左右不过孩儿明ri再跑一趟便是。”
唐钰抬起头,迎着唐监生目光不急不缓说道。
古代嫡庶之分甚为分明,正所谓嫡庶有别,在这礼教最盛的大明朝更被视为天经地义,所以唐钰必须称呼杨氏为母亲,称呼自己生母邹氏为姨娘。
这般情形正如大家看过《红楼梦》中的探chun,她本是贾政小妾赵姨娘所出之女,但却要称嫡母王夫人为母亲,便是赵姨娘兄弟有事找到她,探chun也只能直言,“舅舅?我舅舅年下刚升任了九省检点,这会子又冐出哪门子的舅舅来!”
当然,谁也怪不得探chun什么。
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时下这个时代不成文的“**制度”,也正因为小妾自身地位低下,所以小妾所生的子女自然不能以出身卑贱的生母为母,只能尊嫡母为母。
用现在的话说,你生的,你不一定有管理权;你创作的,你不一定有知识产权。
“来此之前你何曾有想过父亲可有空闲?现在却要这么说,你是故意想让父亲难堪吧。”
忽然,唐拓拧眉站起身,发出一阵尖细刺耳的嗓音,好像是鸭脖子被掐住了一样难听。
“兄长说笑了,我们做子女的怎会生出如此不堪想法。”
唐钰淡淡一笑,迎着唐拓的目光直视过去,丝毫没有避让的想法。
看到唐钰眼中的jing芒,唐拓惊愕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放在六天前,唐钰哪儿敢和自己对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你,你,我看你就是成心不让家里安生。”
“大哥!”唐松心中不忍,轻轻拉了一下唐拓衣角。
唐钰赶紧说道:“兄长切勿冤枉小弟,古人云家和万事兴,小弟虽然不才,但也不会做出让世人唾弃的蠢事。”
“好,好你个混账东西,如今你是在和我顶嘴吗?”
几句话下来,唐拓被气得浑身发抖竟不顾唐监生还在身边就破口大骂了起来。
在唐拓看来,站在自己跟前儿的人生xing胆小怯懦,论口才更是不及自己万一,却不知,当年那个见到他就躲的唐钰早在六天前就换人了,现在的唐钰可不怕他。
“够了!”
突然,唐监生猛地一拍桌子,黑着脸大喝一声,“你们这两个孽障,是想把为父活活气死才甘心吗?”
“老爷!”
“父亲!”
“孩儿知错!”
毕竟唐监生是一家之主,又是自己这一房的小宗主,当下发起火来不敢说有多大威慑里,但也颇有威严之态,而且,唐监生还占在“藐视家长”的道德高度,所以就连正妻杨氏在内也是不敢言语,众人立刻噤声不再争辩。
“哼!”唐拓冷哼一声,坐回自己椅子支楞起耳朵,他倒想听听自己这个便宜弟弟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老子说,最好是能从中间挑出点不是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到底是添了不快,正房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到冰点。
唐监生淡淡扫了全家几人,再看向唐钰,眉宇间露出嫌恶,说道:“既是有事直说无妨,倘若是想把大家逗来耍的,仔细今天揭了你的皮。”
唐钰闻言,心中暗暗皱眉,脸上却不会表现出来,依旧恭敬道:“回父亲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前几ri簪花宴上孩儿有幸得提学老大人怜惜当面提点了几句,所以,今天孩儿才特意来禀告,好叫父亲知晓。”
尽管唐钰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却是如同炸雷般,嗡的一下,在众人耳边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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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唐拓兄弟俩也是面sè陡变,尤其是唐拓,忐忑不安的朝自己母亲杨氏那边瞟了一眼,最后目瞪口呆看向自己弟弟。
提学老大人是三年身份?
学道大人是一省最高的学政长官,是南直隶数万读书人的敬仰对象,任何一个读书人想要从科举进入仕途都绕不过一省学道,既然唐氏一族自诩书香门第,就更该知晓这其中厉害。
再说了,能被提学老大人当面指点,该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
但这种好事怎么偏生就被一个妾生庶子占去了呢?
越想越不是滋味,唐拓的嘴唇禁不住连连抽搐,双手紧攥成拳,几乎快掐出血来,直到杨氏暗中对他使了个眼sè,他才会意微微点头。
“三郎,此事当真?”
唐监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刚才还冷漠如霜的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激动,双手合在一起搓揉,看向唐钰的目光也充满期待,连称呼也从“路人甲”变成了三郎。
“自然是真,就算孩儿有心蒙骗父亲,也不能堵住当ri参加簪花宴的学子啊。”唐钰心中暗笑道。
这件事的确不是唐钰胡说八道。
古人重声名,尤其是读书人,对自己名誉看的比生命都宝贵。
在大明朝如果有哪个读书人敢拿学道大人胡说,那就等同于拿自己一辈子的前途开玩笑,不仅如此,事后还有可能遭无妄之灾,这种情况下谁敢瞎说?
只不过,有此机缘的人不是现在的唐钰,而是已经从这副躯壳里离开了的前生。
而唐钰今晚把这事拿出来说道是因为他已经想好了个计策从唐家脱身,要不然,他才不会犯神经巴巴跑到这里来冲着几个陌生人喊爹娘老子呢。
“提,提学老大人和三郎都说了什么?”
“老大人见孩儿这次府试排名前三,有意推荐孩儿去官学读书,所以……孩儿想,想去府学安心读书,不知父亲可否允许。”
说什么去读书?完全是唐钰自己扯淡!
考上秀才功名的人是前世,而唐钰这几天也试着读了一些前世放在屋内的书,且不说那些经史子集里写了什么意思,就连上面的字,他也只能勉强认得一半,若不是为了能离开唐家,他也不会拿提学老大人出来做文章。
“好,我儿不错,我儿能得提学老大人亲睐是我唐氏族人的荣耀。”
因为过于兴奋,唐监生的脸显得尤为涨红,并主动再次升级唐钰的待遇,从三郎变成了我儿,“我儿,明早饔食后你随为父去见宗房大老爷,把今天的话再跟他说一遍……不,饔食前我们父子就去。”
唐监生满脸慈爱看着唐钰,此时他才发现,今天的唐钰竟与往ri不同,全然没有自己厌恶的略显呆滞,整个人看上去居然和自己年轻时有几分相似,眼神灵动而深邃,原本就俊秀的容貌更有了画龙点睛一般的神韵。
“对了,我儿现下在何处居住?”唐监生突然问道。
唐钰一阵莫名,苦笑道:“孩儿现今在北边跨院住,父亲难道不知?”
“北边跨院?是那进快要倒塌的房子?”
唐监生怔愣了一下,蓦然老脸一红,激动地扯着嗓子冲门外叫嚷,“唐四,唐四……!”
倒不是唐监生故意做作,他还真不知道唐钰住在什么地方,自从五年前小妾邹氏离开这间五进大宅后,他又嫌弃唐钰是个闷头葫芦,再加上过去几年里自己一直醉心科考,一个小妾和一个庶子住在什么地方他堂堂家主岂会过问。
管家听到呼声立刻跑了进来,点头哈腰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快,快派人去把西边那个三进的院子打扫出来,记住,一定要打扫干净,所有该置备的物事一件都不能落下。”
唐监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竟有些喘不上气来。
“老爷,现在就去……?”
管家愣了愣,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
唐监生勃然大怒,一个耳光就甩在管家唐四脸上,“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东西,钰儿是老爷我的儿子,你们居然让他住在北边的跨院里,说,你们到底是安了什么心?到底这个家谁是主子?”
“我……!”
管家委屈地低下头,赶紧跪在地上,面sè苍白,却不敢分辨,只是磕头告饶:“老爷,是小人眼瞎,小人错了,以后小人再不敢了,老爷,求求您就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要知道,《大明律》中对“恶奴欺主”有着明确的惩罚定规,最轻也是杖一百徒三千里。
虽说当初让邹氏带着唐钰去年久失修的跨院居住是杨氏的主意,但自己不过是个奴仆,就算他现在说出来唐监生也未必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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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最毒妇人心
不说,什么都不能说。www.tsxsw.com
唐四打定主意,不管唐监生问起什么他都会闭口不言,现在,他只需要求饶就好了。
以他在唐家这么多年服伺主人的经验,惹怒杨氏更可怕。唐监生恼了最多不过就是吃一顿棍棒,而惹怒了杨氏,自己这条小命就真保不住了,不等唐监生把自己送去县衙,杨氏就能先把自己送去见阎王。
一想到邹氏死去时那副悲惨模样,跪在地上的唐四就如置身冰窖,浑身发起抖来。
莫名其妙看着唐监生发作一通,唐钰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心中暗暗叫悔不跌。
他真不知道该赞自己聪明呢,还是该骂自己蠢,本来是件很简单的事,可现在看来,好像被自己弄巧成拙了。
唐钰对这家人一点感情都没有,而且,刚才进门的时候他也看到了,自己那个便宜大哥对自己犹如眼中钉、肉中刺,这样的家,能是人住的吗?
而且,唐钰也想清楚了,就算今天自己遂了唐监生的愿住进那什么劳什子三进院子,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总有一天杨氏母子还会像对邹氏下手那样对自己无情无义,与其这样,倒不如早早离开为妙。
毕竟,眼不见心不烦嘛!
想到这里,唐钰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可早已忍无可忍的杨氏却比他先开了口,“老爷,你这可是错怪唐四了,北边跨院五年前邹氏住进去的时候就已经翻修过了哩”
“母……!”唐松惊愕地张着嘴,要不是唐拓在一边及时捂住他的嘴,他就差点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了。
“休要再提那个贱人。”
唐监生闻言面sè难看摆摆手,可马上又想起毕竟邹氏是唐钰生母,便扭过头看向唐钰追问,“三郎我儿,那跨院果然翻修过?”
无耻啊!
还有这么睁着眼说瞎话的,老子今天真涨见识了!
唐钰心里恶心的不行,却不愿把杨氏往死里得罪,淡淡一笑,道:“母亲说的没错,那跨院虽小点,但翻修过住着也算不错。”
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一个朋友都没有,在站稳脚跟之前,唐钰才懒得跟别人结仇呢。
更何况,或许过了今天自己和这女人永世都不会再见,那就更没理由让她惦记自己,现在正好有机会送个人情给她,相信只要这杨氏尚存一丝良心,等会自己再找借口离开唐家,她就应该不会百般阻挠。
从唐钰口中得到验证,跪在地上的唐四才在心里长舒一口气。
能当上管家唐四自然算得上的聪明人,刚躲过一劫,他立马想到明天早上一定要带人先把跨院修整一番的道理,当然,今天收的那块青白玉也一定要还给唐钰,不,还得再添点什么一起还给三少爷才好。
可再转念一想,唐四的心不由得狠狠揪了一下。
说不得,这翻修跨院的钱杨氏绝不会替他出,看来这次是要破财免灾了,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攒来的钱要拿出来为主人修葺房屋,唐四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
其实唐监生只要稍微留点心就会发现屋内的气氛异常。
可惜,唐监生此刻只想着明天要怎么在宗房大老爷面前炫耀唐钰和提学老大人之间的事情,还想着宗房开祠堂祭祖时自己如何风光的情景,对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一切都没在意。
这时,杨氏再次与唐拓对视一眼,唐拓点点头,径自去了旁边耳房,等再出来时,把从耳房中拿出的一个盒子交给杨氏。
“此乃何物?”
唐监生一愣,不由得有些犯晕。
杨氏装模作样叹息一声,道:“老爷可曾记得这匣儿里的桃符?这可是当年二老太爷专门着人从回龙观送家来的哩。”
“这……!”
唐监生神情猛然黯淡下来,目光躲躲闪闪后退两步,不愿意让那盒子近身。
二老太爷?谁是二老太爷?
唐钰有些纳闷,暗暗在前世记忆里搜寻那二老太爷的踪影。
蓦然,唐钰眼睛一亮记起来了。
杨氏口中的二老太爷正是唐监生这一房硕果仅存的长辈,是唐扬基的嫡亲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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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一年,唐监生的父亲和亲弟弟,也就是杨氏口中的二老太爷同时参加乡试,又同榜高中举子,一时间,唐家兄弟的故事在南直隶被传为佳话。
只可惜,接下来的chun闱只有唐钰祖父一人喜报频传,不仅金榜题名授了同进士出身,最终更是官至大理寺正六品右寺丞无疾而终,可唐监生的嫡亲二叔却考了十五年屡次不第,这才心灰意冷回了家。
不知道为什么,唐钰有种很奇怪感觉,自己的前世似乎刻意想回避那个劳什子二老太爷。
所以,无论唐钰如何努力,哪怕想破了脑壳,从前世那儿继承来的记忆也依然模糊,所以那匣子里的桃符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一点都猜不到。
杨氏冷冷瞅了一眼唐钰,说道:“钰儿这孩子着实命苦,生辰八字与老爷不合,就连二老太爷送来的桃符也说他ri冲月支与亲不和,老爷您可千万不要犯糊涂,您是咱们这一房的主心骨,若是冲撞神灵,不小心犯了忌讳,以后叫我和拓儿和松儿可怎么活呀……”
说着,那妇人竟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唐监生嘴直哆嗦,看了看那匣子,又不甘心地瞟了一眼唐钰,脸sè青灰,难看到了极点。
这是要闹哪一出啊?
唐钰看不明白,更听不懂什么叫“ri冲月支与亲不和”,但从唐监生yu言又止的神情,以及唐拓幸灾乐祸的表情看,杨氏刚才那番话似乎和自己有干系。
半晌,唐监生终于叹气,道:“哎……怪不得你,是三郎自己没福气……!”
杨氏闻言猛地抬头,却不知刚好被唐钰看到她jiān诈笑容,继续哽咽道:“钰儿这孩子实在争气,这次不仅过了府试,连提学老大人都亲自褒奖,若不是他命太硬克着双亲兄弟,以后等这孩子有了功名,咱们这一房岂不也能跟着沾光,只是……”
只是了半天,杨氏也没说个所以然来,依旧故伎重演,放出让人心烦意乱的哭嚎。
不过,这下唐钰也算听明白了,再联想到刚才杨氏脸上的jiān笑,心里更是明镜儿似的,说不得,那二老太爷定是和杨氏一伙儿,而唐监生把自己前世和邹氏赶出正院的原因,也得从这匣子里的桃符说起。
呸,你蒙谁呢?
唐钰在心里恨得牙根痒痒。
什么ri冲月支?啥叫与亲不和?
这不摆明了装神弄鬼嘛!
唐监生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面颊尽显颓废与失望沉默不语。
杨氏见火候差不多了,抹干眼泪,说道:“老爷,今儿在这的都是自己家里人,我有一句话非说不可。”
“说吧。”唐监生无力摆摆手,面带愧sè瞟了一眼唐钰。
杨氏仰起尖酸刻薄下巴,示威似的朝唐钰撇撇嘴,说道:“如今拓儿也过了童子试,生员功名唾手可得,松儿虽没下场,但好在他还年幼,等几年,以松儿资赋保不齐一个举人的功名是没错的。”
唐监生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
杨氏又道:“钰儿这孩子命硬,虽说挡着老爷您十几载与功名无缘,但您是做父亲的,好歹无话可说,可老爷您不想想,如果钰儿再克了拓儿和松儿,这可怎生是好?天可怜见,这些年我一直把钰儿当成自己嫡亲嫡亲的孩儿,可外人却一直误会我刻薄庶子……呜呜!”
“啊?有,有这么玄乎?”唐监生面sè惊变。
杨氏点头,继续火上浇油道:“时下,拓儿已经和我娘家定了亲,我和老爷您可以不嫌钰儿克亲,但我那兄弟难说啊,如果这匣子里的桃符被我家兄弟知晓,这门亲事……”
说道这儿,杨氏停了下来,仔细看着唐监生不语。
唐监生本身就是个没注意的,不仅读书是个半吊子,这些年连个举人的功名都没捞着;就连家里的营生也是一问三不知,开始听杨氏说唐钰会克了唐拓和唐松的前途倒还不是很在意,毕竟他在南京读书那几年也见过不少命硬的同窗没碍到家里什么事,可杨氏最后那句话却拿住了唐监生的命门。
虽然唐家名下有三处织厂产业,可自从唐监生自己当家后,这些年生意一直不怎么好,要不是有杨氏娘家不管贵贱一股脑收了自己织厂的布,唐监生未必能过的这么舒坦,如果因为唐钰的原因坏了唐杨两家的亲事,其后果会是怎样,唐监生想都不敢想。
这叫作的什么孽啊!
唐钰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不仅看透杨氏的歹恶,更对唐监生的薄情寡义失望透顶,愈发坚定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想法,“太太,不知道太太想唐钰怎么做呢?”
那句母亲本来就是委屈求全,现在唐钰已经厌恶杨氏,自然再也喊不出来。
杨氏犹豫了一下,说道:“老爷,莫不如咱们就同意了二老太爷,把钰儿过继给他老人家吧。”
什么叫最毒妇人心,杨氏给唐钰做了最好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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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 忠仆
过继?给二老太爷?
唐监生闻言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瞪出来,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没憋出一个屁。WWW.tsxsw.COM
是人就有私心!
更遑论,唐监生和唐钰之间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感情之说,如果不是今天唐钰主动来正房找他,估计他十年八年都未必能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在唐钰魂穿以前他也认为这种说法有些夸大其词,可亲身经历了后他才明白,庶子在古代的确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要不然,唐监生也不会连他住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
试问,六百年后谁见过这样的父亲?
折腾了半宿,唐监生有些乏了,摆摆手道:“为父困了,三郎先下去吧。”
唐钰允许一声,退出房去。
十年前二老太爷派人送桃符过来的时候正妻杨氏就有过继一说,只不过那时唐监生和邹氏情意正浓,如蜜里调油般割舍不下自然被压了下来,可现在杨氏再次旧事重提,他就不得不慎重考虑杨氏娘家的态度了。
一边是没有父子亲情的妾生庶子,另一边不仅关系到嫡亲儿子的未来,更是干系到唐家赖以生存的营生。
孰重孰轻,唐监生不是傻子,心里当然有数。
只不过,唐监生自己一生都没考取过功名,好不容易熬到中年以后才凭仗家中钱财捐了个监生,而如今唐钰才年仅十八就已成了生员,且又得提学老大人亲睐,这样的儿子,哪怕是庶子,唐监生也舍不得把他过继给别人。
以唐监生xing格的优柔寡断,短时间内委实无法拿定注意。
“三,三弟!”
唐钰刚走到正院门口,忽听身后有人召唤,回头一看竟是唐松,淡淡一笑,道:“二哥?不知二哥唤弟弟有何事吩咐?”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哥唐钰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刚才好几次唐松都面露不忍,想要揭穿杨氏的真实想法,但唐钰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唐家,必然不会表现的太过亲热。
唐松满脸愧sè不安,迟疑了一下,说道:“三弟,你,你别怪母亲……”
说道这儿,唐松自己也泄了气,夜月下的脸涨红如猪肝一样。
邹氏的死因唐松心里清楚的紧,而且他也相信唐钰既然能顺利通过府试,脑子必然不会笨,一想到自己母亲杨氏的所作所为,唐松觉得自己再说下去就显得太虚伪了,再说了,为人之女怎能道父母之过呢,仅是礼法这一关唐松就过不去。
唐钰淡淡笑道:“二哥说到哪儿去了,太太为我好我心里明白,二哥莫再多言。”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毕竟唐松是杨氏所生,就算唐钰心里再厌恶杨氏也不会在唐松面前表露。
魂穿之前唐钰乃堂堂上市公司董事长,如果他连做人需腹黑的道理都不懂,估计早被同行吃的骨头渣都不剩了,岂能有机会把公司做强做大。
唐松当然不知道现在的唐钰已经不再是自己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更无法理解一个人的躯壳里怎么可能附着来自六百年后的灵魂,当下信以为真,展颜笑道:“三弟休要为今天母亲的话气恼,不管家产……不管将来如何,只要三弟有事需为兄帮忙,只管言语便是。”
两人说话的时候,唐钰一直在暗中观察唐松眼睛,人们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一个人如果心存恶念,眸中必存邪恶煞气,可现在看来,唐松双眸清澈,面sè坦然,完全不像是在说谎。
一时间,唐钰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同时一母所生,唐拓和唐松之间的区别咋就这么大哩。
不过,唐钰绝不会因为唐松这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感恩涕零,更不会傻到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对方,轻轻点头道:“那小弟先谢谢二哥了。”
“那好,那便好!”
唐松犹豫了一下,脸sè又红,“时候不早了,三弟也早早歇了吧。”
说完,唐松便丢下唐钰径自朝正房院内走去。这些年,唐钰名为他们兄弟,可唐松和这个弟弟说过的话今天是最多一次。
而唐拓则生怕将来唐钰会分薄了自己该得的家产,每每见到唐钰不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就是冷嘲热讽,根本就没把唐钰当作自己家人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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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唐拓心里的想法唐松绝对说不出口,而且再留下来唐松也不知自己说些什么才好,只有赶紧溜走才免得继续尴尬,但该提醒的他还是点了一下,只不过有些话没说那么透而已。
望着唐松背影,唐钰轻轻摇头,转身朝自己住的跨院走去。
做生意的人眼毒,他一眼就能看出唐松是个本xing善良之人,这样的人如果在六百年后让自己遇到,说不得两人还可能成为朋友,但现在这种情形,估摸他们这辈子想坐在一起交心很难。
兄弟二人散尽,斜刺里闪出一个人影,那人正是管家唐四,而他手中则紧紧攥着一块青白玉,已经沁出汗来,思索了一会儿,唐四一咬牙,将青白玉揣进怀中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
离开唐家正院后唐钰并没急着立刻回去,而是一个人缓缓而行。
自己该何去何从?这个问题唐钰必须慎重考虑。
唐钰虽是优质工科男,但既然能考上水木大学,多少也了解一些史实,大明朝“重农抑商”是不争的事实。
士农工商,这四个字就告诉大家,在古代,商人属于贱民,其地位连手工业者都不如,更别提农民或者士子。
唐钰清楚记得,应该是在洪武二十四年,太原府代州繁峙县令上奏:本县有农民三百余户外逃,累岁招抚不还,乞令卫所追捕。
朱元璋览奏后,谕户部:百姓安土重迁,假使衣食足给,岂肯轻去其乡?听其“随地占籍”,若有不务耕种,专事末作者,是为游民,则逮捕之。若离乡农民不务耕种,专营商业,则视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之人,准予逮捕。
这是什么?
这是朝廷用暴力把农民重新赶回田园,不允许他们离开土地啊。
说白了,你想种地可以,甚至朝廷都会出面帮你的忙;但你想做生意?嘿嘿,那就得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喽。
可不做生意自己又能干什么呢?
唐钰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最终都被他自己否定了。
特别是冒充前世的唐钰继续假装读书人这一条,唐钰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经史子集唐钰没一样搞得懂,至于yy小说中那些冒用后世诗词博取众人眼球的狗血剧情更是不符合实际。
且不说他肚子里本来就没多少古诗词存货,即便有,假的也终究不会成真,因为但凡诗词,其中必会涉及到一些jing妙的出处,到时候别人万一问起来,总有露马脚的时候,何苦来哉。
不知不觉间,唐钰已经回到跨院。
“三少爷,有,有人找你。”
果儿抻长脖子终于盼回了唐钰,喜不自禁奔了过来。
“找我?”
唐钰怔愣了一下,抬头发现跨院里站着一老一少两人。
只见老人五十出头模样,脸上久经风霜皱纹如刀刻般,而他身边立着的年轻人,虽大概年纪看不出,却知道那年轻人生的一副好身板,魁梧壮实,用后世的话说,身高也超过了一米九。
“请问二位……!”
唐钰话只说了一半,然后远远站在顿在那里不敢上前。
自己刚来大明朝才不到一周时间,而且这中间也没出过门,显然,这一老一少肯定是来找前世那个唐钰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如果是朋友倒还好说,可如果是仇人,那可就惨了,瞧那年轻人虎视眈眈望着自己,只怕一拳砸过来就能要了自己的小命。
老人看向唐钰的目光带着几分激动,可刚迈出脚又收了回去,狠狠在年轻人后脑勺敲了一记,“混账东西,白吃了那么多年米粮,如今见了三少爷也不知道请安,快给三少爷跪下。”
说着,老人率先“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迎着刺骨寒风,眼含热泪道:“三少爷,小人,都怪小人来吃,让您受苦了呀!”
年轻人虽不情愿,但吃了一记打,又有老父在前,只好闷头跪在老人身后老老实实叩了个头。
这下可把唐钰唬住了,吓得连忙躲开,“老人家,使不得,使不得呀,您这样岂不是要让唐钰折寿,快起来吧!”
只道这两人是谁?
正是挨黑才进城的唐亮、虎头父子俩。
唐亮起身后撩起袖子抹干眼泪,却死死抓住唐钰的手,东瞅西瞧,看见唐钰身上还好便微微点头;可又见跨院里凄凉景象,额头青筋顿时乱蹦化作满腔不愤。
三人进屋坐下,待果儿上了茶退出后唐亮才神情渐渐平和,才长叹一声,道:“三少爷,小姐,小姐她殁的冤枉啊!”
这话是怎么说的?
什么小姐?哪家小姐死了?
唐钰瞪大眼睛,脑子飞快转着搜索前世对这老人的记忆,脸上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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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7章 古怪的二老太爷
前几天唐钰只去关心自己的前途命运去了,根本就没想过邹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嫁给唐监生以前又在什么地方,是谁家子女。www.tsxsw.com
直到唐亮父子出现,唐钰才从前世的记忆中知道,原来,邹氏并非自己想象中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而唐亮原先也不姓唐却是姓邹,他本名邹亮,是因为邹氏嫁给唐监生,他才心甘情愿跟着邹氏记名在唐家门下改了姓。
要说邹氏出身,那可非同一般,邹氏祖籍蜀中,原名红娘,其父邹嗣昌乃嘉靖二十七年同进士出身,授余杭知县职。
只可惜,唐钰的这位便宜外公在任上得罪了张常妃的弟弟,也就是现任南京千户所副千户的张子成而惨遭陷害,不仅被罢了官,还因他本人为官清廉没攒下回乡银两最终客死他乡,只留下忠仆邹亮和幼女红娘两人。
“锦衣卫!张子成!”唐钰暗暗咬了咬牙,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字。
历史唐钰倒是知道点,锦衣卫本是朱元璋设立的“拱卫司”,后改称“亲军都尉府”,统辖仪鸾司,掌管皇帝仪仗和侍卫。洪武十五年裁撤亲军都尉府与仪鸾司,改置锦衣卫。
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毫无疑问,朱元璋最先拥有的那支锦衣卫的确是超级强大的军队,跟随着朱元璋从东南骑兵,直到横扫群雄,驱逐蒙古骑兵,建立大明朝,把朱元璋推向自古以来,第一个真正坐拥东南,掌权天下的君王。
这支军队本是由朱元璋自己亲手打造的盛世雄军,可若干年后,他又亲手策划导演,令无数蛇虫鼠蚁、蟑螂跳蚤充斥其中,使它变成了一支遗臭万年的部队。
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大概只有总策划朱大老爷自己心里清楚吧。
听说唐监生有想把唐钰过继给唐家二老太爷的意思,唐亮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三少爷,不知您对二老太爷了解有多少呢?”
“不甚了解。”
唐钰实话实说,因为他发现即便是自己前世对所谓的那个二老太爷也不是太清楚,甚至从出生到现在也没见过几次面。
“三少爷……!”
“亮叔,我看你也别叫我什么三少爷了,听起来比外人还生分。”
“小姐经常在小的面前提起钰哥儿,以后小人也干脆叫钰哥儿得了。”唐亮心中一想,也没甚推辞点了点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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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该如此!”唐钰笑了笑。
唐亮又道:“那钰哥儿对自己今后又有何打算?”
“现在还没想好,但离开唐家却是一定的。”
唐钰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甚至不假思索便说了出来。
说起来,虽然唐亮父子今天才第一次见面,但这个世上如果有他能相信的人,绝对为这二人莫属,所以唐钰也就少了几分顾忌,多了一点诚恳。
果然,闻言后唐亮犹豫了一下,道:“以小人之见,钰哥儿既是想远离杨氏,过继给二老太爷也未必不是个办法。”
“亮叔,此话何解?”
唐钰愣了愣,睁大眼睛看着唐亮,迫切想知道这其中缘由。
唐亮老谋深算一笑,道:“钰哥儿,二老太爷现如今已八十有三,眼瞅着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如果钰哥儿过继过去,二老太爷便是再有主意也折腾不了几天。”
想了想唐亮的话,唐钰轻轻点头。
唐亮继续道:“虽说监生老爷和二老太爷是一家人,但毕竟不是一房,等二老太爷过世,他们再想迫害钰哥儿怕也是有心无力了,所以小人才觉得这是个离开唐家的最好办法。”
看了看唐亮,又看了看这间破败的屋子,唐钰心一横,道:“好,咱们就这么办。”
谁知唐亮却没有像唐钰想得开,面露难sè道:“此事非同小可,钰哥儿心里可要先打定主意再下决定才好。”
“为什么还要想?”唐钰一愣。
唐亮苦笑道:“钰哥儿有所不知,这二老太爷名义上虽是唐监生嫡亲二叔,可当年大太爷殁时分析家产二老太爷却只要了几座荒山,道观一间,如是过继,以后监生老爷家产上……”
“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如此小家子气。”
这时唐钰明白唐亮为什么yu言又止了,呵呵一笑道:“与其整天在这里受那妇人的气,倒不如走了的干净,至于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现在没有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有啊。”
“说的轻巧。”
唐虎头憋不住了,轻哼一声。
“混小子,你成天介除了吃饭还懂什么?”
唐亮恶狠狠瞪了一眼自己儿子,“三少爷如今已是生员,说不得将来也会像咱本家太爷金榜题名,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没得你这混账在此满嘴胡吣。”
唐虎头心中不服,可又怕再被老子打头,只得抱了脑袋再不敢犟嘴。
“亮叔,这位大哥也是为钰儿着想,你大可不必责罚于他。”唐钰呵呵一笑道。
唐亮顿时乐了,咧嘴笑道:“钰哥儿有所不知,这虎头是小人老年得子,今年才一十五岁,比少爷你足足小了两三岁哩”
说起儿子,唐老汉满脸的欣慰。
“才十五岁!”
唐钰大吃一惊,仔细再瞧过去,才发现虎头虽然个大,但脸部细节却处处显出稚嫩,不由得开心笑了,“不知者不为过,亮叔切莫见怪。”
唐亮自然没的说,只有虎头,冲唐钰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
次ri,唐监生破天荒起了个大早,天不亮就让唐四将唐钰唤来。
因为唐家二老太爷有过继唐钰想法是早早就提出来的,而且还在大宗房那边报过备,现今老人又年岁已高,自然不能亲自赶来为自己鉴证。
说不得,唐监生只好又央求宗房大老爷指派三位老成可靠的族人去道观那边亲自问了二老太爷的意见,最后才大开祠堂祭祖先,一并将唐钰改在二老太爷族谱名下,完成过继程序。
而唐亮父子原本就不是唐家仆人,且当初入唐家的时候也有契约写明来去zi you,等唐钰这边一干琐事完成后,唐亮立刻带了虎头去县衙将自己一家老小名字重新改回姓邹,才心满意足回转过来辞了唐监生家庄子管事的职,兴高采烈站在唐钰身后。
至于果儿就更好说了,好歹唐钰和唐监生有过一段父子孽缘,而且果儿那丫头年岁又小,留在唐家除了糜费米粮根本做不得一个大丫鬟用,所以唐监生就做主发了善心,从房内拿出果儿当初的卖身锲约交割给唐钰带走。
ri暮时分,唐钰终于携了邹亮父子以及丫鬟果儿大步踏出苏州城门。
大明朝五服礼制,等级严明,规定jing细。《大明律》更是将“妾乃贱流,妾通买卖”写入律法,而且还有庶子祭拜妾母徒一年半的详细定规。
也就是说,假如有哪个庶子不开眼硬要去祭奠生母也行,那就得时刻准备着洗干净屁股坐牢,而且刑期为一年半。
但现在唐钰既然已经离开唐家过继给二老太爷,此刻他再去给邹氏上坟,一切都不是问题。
祭品是邹亮父子早就准备好了的,唐钰只需要按照亮叔的指点按部就班祭奠就行。
对此,唐钰心中并不是十分排斥。
因为在唐钰看来,如果不是因为邹氏,自己就算离开唐家,也不可能会有机会遇到邹亮父子这样的忠仆愿意义无反顾帮助自己。
而且,自己虽从六百年后来到这里,但毕竟占的是邹氏亲子的躯壳,从道义上讲,他也得给去了的人一个交代不是。
“放心吧邹氏,你儿子唐钰虽然不在了,但我一定会替他好好活下去的。”
给邹氏叩完头,唐钰又在心中默默念叨了几句,随即便踏向了人生另一个新的起点。
四人赶到回龙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可让唐钰失望的是,二老太爷不仅没有见他,甚至连面都没露,直接让一个耳聋眼瞎的火工道人出来给自己一行人指了住处便不再管他们死活。
这叫什么事嘛!
看着挂满蜘蛛网,满是灰尘,而且还有数出破洞的房间,唐钰哭笑不得,他真不能理解自己前世的那个二老太爷为什么会提出要过继自己。
难道说那老头嫌在道观闷的慌,想弄个人过来陪自己玩耍?
好在果儿一向苦惯了,也不觉得打扫房间是个赃累活,又有力大如牛的虎头在旁边帮忙,很快就打扫出了一间正房,并把破了洞的窟窿堵住供唐钰居住。
唐钰以为二老太爷一定会在第二天见自己,可事实告诉他,他想错了,接下来的四天时间,没有人再来叨扰他们四人。
甚至,那名又聋又瞎的火工道人也是一样,最多只是在清晨十分放下当ri的吃食,却对他们主仆四人视而不见,更不干扰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
“亮叔,你说那个二老太爷究竟想干嘛?”
第五天清晨,唐钰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次和邹亮席地而坐认真讨论起二老太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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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8章 访客
可就在唐钰和邹亮讨论着各种可能时,火工道人出现在了门口,咿咿呀呀比划着。WWW.tsxsw.COM
唐钰苦笑,道:“瞧,说什么来什么,二老太爷终于肯见我了。”
“钰哥儿还须小心谨慎的好。”
邹亮也笑,站起身替唐钰整整衣服,又拍打了一下上面的灰尘,直到自己觉得满意了才点点头,跟着唐钰身后朝二老太爷住的地方走去。
可谁知,到了门口以后火工道人却把邹亮拦下,只把唐钰一人放了进去。
等到唐钰发现邹亮并未跟来时微微一凝,却抬头看到一个淡淡目光朝自己投来,当下赶紧低头整肃衣衫,躬身行礼道:“爷爷,孙儿唐钰来给您请安了。”
这些话都是邹亮事先教给唐钰的,可唐钰只做了一半,而另一半的下跪请安他却自行省略了去,这也不能怪他,毕竟他的灵魂来自六百年后,真让他和古人一样见谁都磕头,唐钰可受不了。
好在二老太爷并不计较,淡淡瞥了一眼唐钰道:“来了?”
这老头,问的真奇怪,不是来了还能是走了不成?
唐钰心中暗暗腹诽,但脸上却仍一副恭谨,说道:“是的爷爷。”
“坐吧。”
“谢爷爷。”
过继之后唐钰就是二老太爷的嗣孙,所以也就不能再以二老太爷称呼老头,而是改称爷爷,这样才算合乎礼法。
沉默良久,二老太爷才黯然长叹道:“你可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缘由?”
“回禀爷爷,孙儿不知。”
唐钰表现倒也老实,有什么说什么,但也不多说一句。
二老太爷目光如炬看向唐钰,过了一会儿轻轻皱眉,突然沉声问道:“你乃何人?为何到了我家?”
什……什么?
唐钰闻言,顿如晴天一声霹雳在耳边炸响,差点没当场一头栽倒在地上。
从来到大明朝到今天,唐钰已经慢慢开始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而且,也从来还没有一个人想到过要质疑他的来历,可今天这二老太爷一见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才让他想起,自己还真不是唐钰。
可这老头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唐钰的呢?
难道说,是自己什么地方做的不对露出破绽了吗?
一时间,唐钰心慌意乱,勉强撑住心神,尽量不使自己声音颤抖,说道:“孙儿自是唐钰,虽说这世间有冒认钱财之人,但孙儿却不曾听说有冒认亲人之事,爷爷莫要说笑。”
“不像,不像!”
二老太爷神sè复杂,嘴里不停念叨。
唐钰愈发心神不安,但又不敢胡乱说话,更怕二老太爷原先就认识前世,会从对话中看出破绽,直叫个胆战心惊。
但有一点唐钰还是知道的,那就是不管最后如何,自己魂穿的秘密一定不能说出口,否则,他无法想象自己的下场会有多悲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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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会被当成妖孽沉了塘,还是像伽利略那样被当场异类用火烤了……?
靠,那也太可怕了点吧!
二老太爷却不容唐钰多想,立时说道:“你过来。”
“哦!”嘴上虽是答应,可脚底却生出抗拒之心,唐钰忐忑不安朝二老太爷面前挪了两步。
二老太爷冷冷看着唐钰,说道:“把衣衫掀起我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现在让你把衣衫掀起我看。”
此刻唐钰已是满身冷汗,但实在找不出借口推辞,只好乖乖按照二老太爷要求撩起他要看的那部分衣服。
屋内yin暗,刚才唐钰进门的时候没有仔细瞧二老太爷的脸,直到刚才他才有机会偷偷观察,只见那老头身穿粗布短衫,满腮花白胡子,面颊皱纹如同千万道沟壑一般错综分布,可能是常年不晒太阳的缘故,面sè稍显青灰。
过了好一会儿,二老太爷明显松了口气,淡淡道:“放下吧。”
说实话,唐钰真想啐这怪老头一脸唾沫,不过想归想,既然二老太爷发了话,他还是得乖乖听话,只得拖着发软的双腿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二老太爷干咳了几声,道:“许是我老眼昏花了,你身上的确有钰哥儿从娘胎带来的胎记,好了,这件事就此揭过也罢。”
咱不带这么折腾人好吗?
唐钰又在心中腹诽了一次老头,只是表面装的平淡坦然,说道:“不知爷爷今天唤孙儿进来有何事要吩咐,还请爷爷示下。”
经历了刚才的惊吓,唐钰哭笑不得,直到现在身上的冷汗还没完全干透,能一口气说出这么顺溜的话完全得益于这几ri在外面深思熟虑的结果。
二老太爷捋着白须,淡淡道:“钰哥儿,你今后有何打算?心下可曾思考一二否?”
“孙儿现在还没想好。”唐钰说道。
二老太爷挑了挑眉,道:“听说你如今已是生员功名,可曾想过何事下场乡试?”
“这个孙儿也没想过。”唐钰老老实实回答。
二老太爷怔愣了一下,讶异道:“哦?这是为何?”
唐钰渐渐适应了这个怪老头的节奏,淡笑道:“爷爷,自古以来但凡读书人都想考取功名,期盼出人头地的那ri,可又有谁想过,这科举一途也并非适合所有人……再说了,官场险恶,人所共知,以孙儿看来,无论考与不考还是一切随缘最好。”
“随缘最好……?”
二老太爷念叨了唐钰刚才的话,似乎若有所思,“你果真是这么想的?”
“孙儿不想欺骗爷爷。”唐钰点头默认。
这些话也是唐钰事先都想好了的说辞,因为他知道二老太爷当年是举人出身,虽屡次chun闱落第,但基本的素养却还是有的。
如果自己一旦大放厥词说要考取功名,那么老头势必会考校自己学问,这样以来,自己的身份秘密就有可能露馅,那种结果唐钰可不想看到。
当然,用这种说辞也有一个弊端,那就是有可能会惹得二老太爷大发雷霆,对自己不喜。
但和之前泄露身份秘密相比,唐钰还是觉得宁肯挨骂被人鄙视,也比装一辈子假读书人,成天担心受怕被人识穿身份来的快活。
谁知二老太爷在听说唐钰的决定后并未发火,也没有露出失望之sè,只是轻轻阖上双目,道:“你去吧。”
“孙儿领命。”
唐钰巴不得走哩,听了这话,也不理会二老太爷对自己是什么看法连忙站了起来,转身就要离去。
忽然,二老太爷说道:“以后初一十五你可以进来,除此之外,不要打扰我清修。”
“呃……孙儿知道了。”
唐钰简直幸福的快要晕了,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好运能轻松过关,更没想到老头会提出一个月只见他两次的怪异要求,出门的脚步顿时轻快了许多。
可如果唐钰现在回头看一眼二老太爷,他一定笑不出来,因为,此刻那老头正一脸复杂望着他的背景,浑浊眸子里充满说不清的异样。
那种感觉,让人害怕,却又不至于心惊肉跳!
……
来到大明朝已经整整一个月了,唐钰现在已经过了最初那段时间的新鲜期,开始慢慢烦躁不安了起来,尤其是这几天晚上,他几乎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
因为,家务琐事通常果儿会处理的很好,而与外界之间的联系又有邹亮安排的井井有条,甚至唐钰想偶尔劳动一下舒展身子骨,虎头也抢在前头把劈柴、挑水的活全部干完。
顿时,唐钰发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里居然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可以干什么,现在他的生活就如寄生虫一般,整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彻底失去了人生的目标和追求。
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废了。
望着漫山遍野的竹林,唐钰禁不住连连皱眉。
眼前这片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竹林正是邹亮口中所说二老太爷的产业之一,前些ri子虎头倒是抽出空来陪着他转悠了一圈,让他对周围的环境有所了解。
据唐钰估计,这片竹林怕是有十几顷大小,现在,他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利用这片竹林为自己打造一些生活上的乐趣,让自己重新振奋起来。
可两天时间过去了,唐钰发现,自己除了站在这里发呆以外,居然什么点子都没想出来。
“少爷,你看我这招式对不对?”
旁边不远处虎头正在有板有眼地cāo练着功夫,遇到不懂或者不熟悉的地方就时不时让唐钰过来帮他指正。
从年龄上讲,唐钰和虎头相差无几,可事实上,唐钰魂穿之前就已经三十出头了,可现在的虎头却只有十五岁而已,说起来,两人之间应该不会有什么共同语言。
可奇怪的是,自从虎头看了唐钰每天早晨起来必练的那套形意拳后,马上像牛皮糖一样黏上了唐钰,死磨硬泡也把这套拳法学了过去。
形意拳简洁朴实,其动作大多直来直往,一屈一伸,节奏鲜明,朴实无华,富于自然之美,而虎头以前跟着师傅学的都是时下非常盛行的实用拳法,实战刚猛有余,但却缺少观赏xing,
所以虎头一看唐钰这套用来强身健体的拳法立刻喜欢上了,没几天时间不仅学会了拳法,更是融会贯通到自己所学之中。
这会子虎头唤唐钰过去指点,完全是存着小孩子献宝的心思。
唐钰笑笑,正要过去,却突然发现山脚下有两人正朝着回龙观慢慢走来,“咦?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访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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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9章 纯天然美女
正所谓,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一年打死人!
关于太极拳真正的起源,直到六百年后武术界也没办法明确统一个说法,一般认为是综合了明代名家拳法,尤其是戚继光三十二式长拳,同时还结合了古代儒家、道家的周易学说、yin阳学说、中医脉络学说等,在历史中慢慢成形的。www.tsxsw.com
作为生意人的唐钰却知道,那些儒、道、佛、易神秘的东西对太极拳运动本身来说一点直接的意义也没有,也许是当时的人为了市场营销的需要,想提高人们对太极拳这种产品的认知度而采用的营销手段罢了。
而形意拳,就其内劲和实用xing而言,更多的说法是受了岳飞《武穆遗书》的影响,更合乎时下冷兵器时代武者的要求。
甚至,唐钰以为它更接近现代格斗术,如果虎头真能掌握着形意拳的奥妙,短时间内就可以提高他的速度、力量、耐力、协调、反应等等方面的素质。
“虎头,拳谱立义,非我所能解拳理之意。”
唐钰一边纠正虎头的动作,还不忘一边讲着道理,“古人云,术业有专攻,我不过乃一书生,你若真喜欢这拳法,倒不如等明ri我把拳谱修订成册,你自己细心体会其中jing妙,也免得我望文断意,教出拳来却是差之毫厘,缪误千里,没的白白耽误了你本身功夫。”
“少爷,你不是逗虎头开心吧。”
虎头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蒲扇大的双手紧紧抓住唐钰双臂,恨不得现在就让唐钰把他口中那形意拳谱交给自己。
“疼,你弄疼我了。”
被这鲁莽小子死死抓住,唐钰脸直抽搐,鼻尖都渗出汗来。
虎头这才察觉自己高兴的忘形,连忙讪讪一笑松手,一时间,又是打躬作揖,又是给唐钰捏肩捶背,口中还不停一口一个少爷地道着歉,直把唐钰弄了个哭笑不得。
不过,这件事倒是迅速增进了虎头和唐钰之间的感情,再不像当初那样两人虽然表面上客气,实则因为尊卑有别,甚至一天都搭不上半句话,憋的想要与人交流的唐钰抓耳挠腮坐卧不安。
又按照唐钰所说练了一会拳,虎头突然停了下来,咋咋呼呼冲着山下小道嚷嚷道,“咦,少爷你看,山下有人上来。”
“有人就有人,你叫嚷什么。”
话虽这么说,可唐钰也禁不住好奇伸长脖子朝山下道路上瞥了一眼,只见,来的似乎是一辆双驾马车,便不由得皱了皱眉。
来到大明朝已经一个月了,唐钰在和邹亮父子的闲谈中了解了一些时政,知道产马的河套草原现如今被蒙古人控制在手中,所以国内马匹奇缺,便是下等驽马都能卖到十两白银一匹。
而时下,自古繁华富庶的苏州城内,一户普通百姓家庭一整年的全部生活开销也不过区区二两白银就已足够,可见,那马车里坐的必是非富即贵之人。
但这回龙观附近连绵好几座山都属二老太爷私有,所以唐钰知道周围应该没有人家居住,而离此最近的地方又是太仓王家的桑田。
不过,即便是附近普通桑农也都知道二老太爷生xing孤僻不喜与人交往,所以鲜有人闲来无事更不会大老远跑来回龙观自找没趣。
“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往这荒郊野岭跑呢?”
尽管唐钰心中有些纳闷,但还是转身吩咐虎头先收拾东西家去,自己慢慢后面跟来。
毕竟现在自己已经过继给了二老太爷为螟蛉之孙,如果山下来人真是访客,有虎头在前面打了招呼,家里就好事先有个准备,等一会来了人也不至于失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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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唐钰和那马车在回龙观门前相遇。
“喂,前面那人站住。”
只听一声清脆吆喝,唐钰回头一看,说话的人竟是个十五六岁大小的女孩。
那女孩身穿一袭湖翠sè提花罗裙,腰间挂着百蝶穿花锦缎香囊,圆圆脸蛋上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姿sè虽不出众,但也说不上难看,以唐钰上辈子的见识,这种女孩子丢到人堆里很快就能让人再也想不起来她的长相。
唐钰站定,笑吟吟看着那女孩儿,就是不答腔。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耳朵聋了吗?”
女孩撇撇嘴,见唐钰身上衣服料子普通,而且又是半新不旧的过时布料,便先入为主,心中生起三分轻视之意。
而她却不知,唐钰前世已是生员,本是有功名的人,只不过现在的唐钰懒散惯了,这些天又一直没有下山,所以才省了儒巾儒衫的麻烦,要不然,就凭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借她几个胆儿也不敢对读书人无礼。
唐钰仍是一脸笑意,而且依然装聋作哑不吱声。
女孩脸sè显出几分失望,唬起一张脸,嘴里咕哝道:“真晦气,没想到居然是个哑巴。”
“大姐儿,你这是想去哪儿?”
唐钰见那女孩催促车夫继续前行,便呵呵一笑说道。
这可把刚才那女孩唬的一愣,半晌才回过头来,眸中带着几分怒意,道:“原来是个会说话的,刚才我叫你怎么不应声?莫不是傻子不成?”
唐钰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但马上又恢复平静,淡淡道:“这位大姐儿,有谁规定了你喊我,我就一定要回答的道理?”
“你……!”
女孩脸颊一红,显然有些羞怒,咬牙道:“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既然喊了你,你知趣就应该回答一声……”
“霞儿,休得无礼!”
女孩话刚说到一半,马车里传来一声清脆如百灵鸟般好听,却又带着几分威严的女声。
顿时,那名叫霞儿的女孩脸sè一滞,连吞带咽把已经到嗓子眼里的话收了回去。
“恶奴刁客”这是唐钰心里给她们下的定义。
在他看来,下人骄纵自是跟主人有样学样来的,那丫头跟自己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便能出口伤人,可见马车里的主人平时一定有类似行为
尽管那车内女子说话声音无比动听,但唐钰却毫不动心,面无表情站定在一边,只等那马车让出道来他就准备径自家去,再也不会搭理这恶奴刁客。
可左等右等,没等到马车让出道来,却让唐钰等来了车内女子。
只听马车内似乎有什么东西敲了几下,赶车的汉子已然飞快下车安置好随车携带的踏板儿,然后才示意那霞儿帮忙上前掀开车帘。
“这位公子,方才是妾身管教奴婢不严冒犯了公子,妾身在这里给公子赔不是了。”
说着,那女子已然轻移莲步上前,身体肃立,双手叠抱于腰前打了个揖。
唐钰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那女子为了替自己婢女道歉竟会对自己行最隆重的揖礼,而且还是长揖,猝不及防之下,他只好连忙侧身闪开,好叫一个狼狈不堪。
“nǎinǎi,奴,奴婢知错了!”
霞儿看主人如此做法,吓得脸sè一白,马上双腿一曲跪地,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哭腔,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女子冷冷扫了霞儿一眼,脸上不见任何表情,却向唐钰说道:“请问公子,唐二老爷如今是否在观中?”
霞儿见女子理都不理会她,顿时吓得浑身簌簌发抖,已然头也不敢抬了。
本来刚才唐钰因为霞儿出口伤人对这马车主人心存恶感,可现在见到那丫头可怜模样,心中又顿时一软,却又不好管人家家事,只能暗暗摇头,奇道:“不知夫人怎么会知道我是这观中之人?”
女子淡淡抿唇一笑,道:“唐二老爷生xing孤僻,如果公子不是最近过继来的螟蛉之孙唐相公,二老爷定不会让公子在回龙观前待这么久时间,这一点妾身还是知道一二的。”
“你,夫人知道小生身份?”
唐钰愣了愣,这才第一次正眼观察眼前这个女人相貌。
只见那女子年纪最多二十出头,但身上却穿着一袭鸭蛋青sè直领对襟素服,外面套了一件净sè暗花如意纹天香绢琵琶中衣,除了黑油油乌发中插着一支造型简单的玉簪外,周身上下再无一处饰物,更无鲜艳sè泽搭配。
可即便是素面朝天如此,不管从任何角度看去,那女人仍显得明眸皓齿,珠唇腴润,尤其是一双妙目流转间,仿佛掺了蜜一般让人看的神魂颠倒情难自己,简直让人疑为那女人是鬼狐jing魅。
真不知那软媚着人的娇躯下蕴含着多么巨大的xing.感味道。
唐钰的心一阵“怦怦”乱跳。
天可怜见,来到大明朝之前唐钰身边也曾经有过不少女人,可那些女人和眼前这个女子一比,唐钰立马知道了什么叫做天然未雕琢的惊人之美。
唐钰很难想象这世上还有这种女人,居然能美的不沾一丝人间烟火之气。
一时间,唐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血脉卉奔,脑子里晕乎乎的,连那女人最后在和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能恍惚看到对方吃吃笑了一下。
天啊,快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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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 岑二娘
岑二娘打小就有姑苏第一美人儿之说,不消说,这样的美女自有一身**媚骨天成,当年,垂涎她姿sè美貌的男子多了去了,用如过江之卿来形容也不夸张。WWW.tsxsw.COM
可这岑二娘却不是那种水xing杨花的女子,饶是自知身姿貌美,却从不假sè与人,不仅对在她身边蚊蝇般转来转去的男人丝毫不假辞sè,更打心眼里厌恶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如今,岑二娘发现唐钰看自己的眼神呆滞,顿时心中敏感,以为唐钰也是那种见sè起意的小人,不由得升起三分羞怒,一张俏脸马上寒了下来。
“唐相公,岑二娘是奉了唐二老爷之命前来,还劳烦唐相公为妾身代为通传一二,另外,二娘不是什么夫人,唐相公切莫以此相称乱了规矩。”
岑二娘神sè淡淡,不见了刚才的客气,倒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冷漠。
夫人一词,最早要追溯到周代,“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
从大明开始逐渐形成了非常完备的诰封制度,一至五品官员授以诰命,六至九品授以敕命,夫人从夫品级,故世有“诰命夫人”之说。
虽然诰命夫人跟其丈夫官职有关。有俸禄,没实权,但丈夫没有品轶,或者丈夫有品轶,妻子在没有得到皇上封赠命令之前,女子都不能以夫人自称,否则就是乱了纲常。
如岑二娘现在,无封无品女子,但又家境殷实者只能唤做娘子,
“我们nǎinǎi是松江王家当家**nǎi,告与公子知晓。”
车夫淡淡看着唐钰,替岑二娘解释。
那赶车的车夫先前还满脸木讷站在远远处观望,可当他一听岑二娘语气不善,立刻挪动身形闪到岑二娘与唐钰两人之间,虽没完全挡住唐钰目光,但脚下不丁不八,身子微微弓起,周身上下散出一种凌厉气势。
看着车夫神sè冰冷,再瞧一眼岑二娘眸中怒sè,唐钰闻言顿时一惊,禁不住老脸一红心中暗叫惭愧,却不知自己差点就成了那车夫眼中猎物。
至于松江王家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背景,他还真没空去想。
上辈子能经营一个上市集团公司,唐钰也算有几分见地之人,他当然知道岑二娘前恭后倨的原因,可既然已成事实,如果自己再巧言令sè,不仅不能挽回自己在岑二娘心中所造成的卑劣印象,反倒更会显得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不堪。
于是乎,唐钰立刻抬起头,先是打了个拱,随即正sè说道:“岑**nǎi国sè天香,冰清玉洁者与那普通女子迥异流俗,唐钰初见之下翩若惊鸿,说不得疑为天人,如有冒犯之处还请**nǎi原谅则个。”
果然,岑二娘听了唐钰说辞后面带诧异怔愣了一下,再仔细打量,眼前这小子生的眉清目秀、仪表堂堂,虽是凝神注视着自己,一双漆黑如墨的俊眸却毫无龌龊小人之sè,脸上神情也泰然自若,自显一番**倜傥。
岑二娘心念一转,瞧着唐钰一脸诚恳,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心中有鬼,又岂敢与我对视?哎呀,莫非是我错怪与他了……可是,这人也太不知羞臊,怎能当作一女子面称赞其容貌,而且说道还理直气壮呢……真真要羞死人啦!”
可惜岑二娘却不知道,自己眼前这个唐钰其实来自六百年的后世,在那个时空里,把妹搭讪的花样招数多的数不胜数,只要唐钰心里有那个意思,哪怕她刚才躲得远远的,唐钰也能马上想出一百个以上的办法凑过来,而且还能让她察觉不出对方是有心还是无意。
而且,唐钰比时下男子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知道不管什么年代,无论年纪大小,只要是女人,没有一个不在乎自己相貌在别人眼中,尤其是男子眼中看法的,即便是美到极致的女人,也依然无法逃出这个俗套。
这就是时代的差异,不是有机会这么说么,思想有多远,行动就能……那啥,多远!
“岑**nǎi,请吧!”
唐钰挽回颜面,心中窃喜却不流露于神sè间,主动上前一步做出了个请的姿势。
“啊?噢!”
岑二娘一时猝不及防,冷不丁被唐钰打乱心思,又闻到鼻端竟飘来一阵男人独有气息的味道,居然脚下不稳,晃了几晃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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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ǎi留心脚下哩。”
唐钰来不及细想,更忘了在大明朝这个礼法森严的年代男女授受不亲乃金科玉律,一个错步伸手将身子歪歪斜斜的岑二娘搂进怀中。
“呀!”
霞儿和车夫看的一呆,顿时惊呼一声,可随后却如傻了般不知该如何是好。
且说这唐钰搂住岑二娘,开始还不觉得什么,可惊险过后发现,那岑二娘不仅人生的明艳动人、天生尤物,身子更是柔若无骨,触手之下便是隔着一层衣服也觉肌肤滑腻,酥酥软软的偏生又弹xing惊人,多少让唐钰心里有几分口干舌燥、心cháo澎湃的异样感觉。
唐钰如此,岑二娘又何曾不是一样。
半躺在唐钰怀中,岑二娘既羞又恼,一颗芳心如小鹿般卟嗵卟嗵乱跳,饶是她掌家多年素来机敏多智,善于应对各种局面,也被唐钰直接大胆地动作给弄得手足无措。
可那混合着淡淡男子气息的阳刚却又令岑二娘几yu晕厥,一时间,起身也不是,赖在那里更加不是,说不得,一张粉颊早已滚烫,香软柔荑不知生出多少汗来。
好在唐钰并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小人,虽心中对那诱人娇躯念念不舍,可脸上却装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等岑二娘站稳后立刻后退三步,免得大家尴尬,“**nǎi,回龙观失与修整,道路不平,依我看,还是请霞儿姑娘搀着你前行的好。”
岑二娘面上cháo红未褪,心中明知刚才唐钰是因为事出紧急不得已才援手,可仍暗暗羞骂了自己一通,“霞儿,还不快谢过唐相公。”
原本以为自己惹恼**nǎi,回去后肯定是个发卖的下场,可没想到事情居然还有转机的时候,霞儿顿时满脸感激,朝着唐钰深深福了一礼,这才恭谨上前在岑二娘身边搀扶。
偷偷瞥了一眼岑二娘拾级而上的小巧金莲,唐钰心中暗暗摇头,不动声sè在前面引路。
都说华夏文明,可文明固然不假,但其中糟粕怕也不少,这其中一个是让男人“去势”的“阉割”,而另一个则是让女人“去步”的“缠足”。
古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唐钰至今都不能理解。
二老太爷的房间唐钰统共来过没两次,而且每次呆的时间也不足半个时辰,说实话,唐钰直到现在脑袋里还转不过来弯,弄不清这二老太爷为什么想把自己过继到他名下,而等他来了以后又不闻不问,甚至连话都懒得跟他说。
奉上香茗后,唐钰见二老太爷并没有理会自己,便淡淡一笑转身准备离开。
“钰哥儿,你留下。”二老太爷突然发话了。
唐钰闻言一怔,但当作岑二娘的面他又不好发问,只好乖乖在下首坐下,抬首挺胸目不斜视。
先是一阵可有可无的寒暄,随后,二老太爷终于步入正题,长叹一声道:“岑娘子,不瞒你说,今天唤你来是老朽有一事相求。”
“二老太爷您这话可难着贱妾了,来之前家里还说了,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便可,这求不求的话二娘可没那个胆子在您老面前应承。”
岑二娘莞尔一笑道。
唐钰暗暗皱眉,从岑二娘的话中不难听出,二老太爷应该和这岑二娘所在家族颇有渊源,要不然,这话也不会这么说。
果然,二老太爷摆摆手,欣然笑道:“咱们一码归一码,求人的事合该往敞亮里说,反正老朽也不怕你们道我这老脸没羞。”
岑二娘笑了。
二老太爷扫了眼唐钰,忽然道:“岑娘子,不知你看我这孙儿如何?”
嗯?怎么说起我来了?
唐钰听二老太爷提及自己不由得在心里皱了皱眉,眼神闪烁,脑袋里更是一头雾水。
岑二娘也感觉意外,但既然二老太爷问起,她也不好不作答,便笑说,“小唐相公年纪不大现已是生员功名,将来金榜题名自有一番作为,可不是我这种妇道人家说三道四的。”
二老太爷摇头道:“岑娘子,如今我正是因为钰哥儿的事求到你们家身上哩。”
“这是何故?”
岑二娘脸上愕然一闪而逝,但马上又恢复如常,边想边说道:“要我说,唐相公过继到二老太爷名下嗣孙既是二老太爷您的福气,也是唐相公与您有缘,只需三五年下唐相公取了举人老爷功名,您老就只等享清福了。”
二老太爷没有立时说话,而是淡淡看着唐钰,过了半晌才悠悠道:“钰哥儿自己无心功名,而我这回龙观又是清修之所在,所以今ri才唤了你来,希望在你家给他找个安身立命的营生,岑娘子你看可否?”
“啊!”岑二娘没想到二老太爷居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禁不住大吃一惊,差点碎了手中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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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 远走高飞
脸上浓浓惊诧之sè绝不是岑二娘刻意伪装能做出来的,要知道,在如今这个“万类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学而优则仕”的当世,主动放弃功名之路的人少之又少。WWW.tsxsw.COM
更何况,据岑二娘所知,二老太爷这个螟蛉之孙唐钰虽是上个月才过府试取了生员,可毕竟得了提学老大人亲睐,现如今,整个苏州府都把唐钰与提学老大人在簪花宴上窃窃私语传的沸沸扬扬,并把他定为明chun南直隶乡试的热门人选,他怎么会做出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决定呢?
“二老太爷,这件事莫不是您老弄错了?”岑二娘试探问道。
二老太爷摇头,道:“老朽还没到糊涂的时候,不信你自己去问钰哥儿。”
岑二娘愣了愣,把疑惑的目光转向唐钰。
唐钰现在终于知道二老太爷待客却把自己留下的原因了,好奇打量了岑二娘一眼,淡淡说道:“爷爷的话没错,放弃科举的确是我自己选的路。”
这孩子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尽管嘴上没说什么,但岑二娘心里却不得不生出这样的怀疑。
在“官本位”这样一种压倒一切的价值观前提下,就连岑二娘身为女子都知道神童诗里有“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的启蒙名句,难道唐钰不知?
唐钰看岑二娘眸中有异,心中自是叹气。
以唐钰的聪明,他肯定知道岑二娘的心思,更知道,自汉武帝罢辍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孔子的政治、哲学以及伦理道德思想教化,一直给整个民族以极深刻的影响,尤以知识分子或者说文化人,也就是时下所说的士子为最。
说到底读书还是为了做官,虽然现在看来很多人皓首穷经为了写好八股,可真正等到,一朝金榜快题名,显祖荣宗大器成。衣禄定然无欠缺,田园财帛更丰盈。
这里面,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抛开别的不说,单说取了生员功名的唐钰,他现在就有资格免除赋税,甚至还可以“见官不跪”的特权,换成普通老百姓你试试看,不打到你屁股开花那就不算当官的有本事。
可岑二娘毕竟是当代人,唐钰有六百年后的先知,而她却没有。
唐钰不想走科举之路有两点关键,其一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唐钰,只要再踏入考场一步,他那点半吊子底儿立马就会曝光;其二,他知道现在当官,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万劫不复。
为什么?
现在是嘉靖末年吖!
今年倒还没什么,天下最大的事不过是嘉靖皇帝,也就是现在的朱家王朝大老板朱厚璁从民间挑选了三百民女进宫给自己当小小小小老婆。
而接下来的两年里就可怕了,正是因为今年的选秀,引发了后面的大案。
从内阁大佬发现严嵩的儿子严世蕃私留秀女供自己父子俩享用开始,直到后来的改田为桑,再到海瑞力谏,反正朱家集团就没一天消停过,不是有人被革职就是某家被抄家流放,就连升斗小民也都因为朝中大佬的明争暗斗而受了牵连,今天多交一石米粮,明天多纳半尺绢布,ri子过的苦不堪言。
当官有风险,入仕需谨慎吖!
尽管唐钰是优质工科男不见得知道所有发生过的历史事件,但毕竟脑中有着六百年后人们对历史进程的先知优势,知道未来几年天下无太平之ri,又兼自己能力根本达不到古人科举水平,放弃科考的选择对他来说再正确不过了。
“小唐相公,妾身行的是士农工商中最贱的商业之事,不知你可曾考虑好了?”
岑二娘见唐钰一脸果决,心里便有些暗暗觉得可惜了,希望以此打消他心中念头。
众所周知,古往今来朝廷都会打压商人,而大明朝尤甚,在明朝商人的地位奇低无比。士农工商四个阶级中,地位也属商人最低。
而且,这其实还远不能体现商人地位之低,举个例子吧,明代匠户地位已经是非常之低了吧,在当时几乎接近于奴隶,世代圈养,可商人的地位竟比匠户还低,基本属于贱民一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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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岑二娘一流或许是个例外,她们虽然也是商人,可她们这种商人并非无根无萍,而是背后有大树支撑,换句话说,人家有当官的给自己撑腰。
但即便如此,岑二娘也无法改变自己社会地位底下的事实,不管她生意做的有多大,无论她过的ri子有多好,在别人眼中,她依然被划归贱民一类,遇到普通百姓倒还好说,若是遇见觊觎她美sè的官员,少不得背地里要受多少委屈呢。
这其中心酸,唯有岑二娘自知。
唐钰闻言,淡淡一笑道:“谢**nǎi好意,唐钰心领了,却不知**nǎi现下经营的是何产业?如果唐钰去**nǎi那里又能做什么。”
刚才二老太爷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回龙观是他清修的地方有唐钰住在这碍事,而且,既然唐钰决定放弃科考一途,那就必须找其他途径养活自己,老头让岑二娘来,是给他介绍打工的地方呢。
岑二娘没想到唐钰一个读书人居然会问的这么直接,先是一愣,随即笑笑道:“我家名下产业众多,但以织染为主,却不知唐相公想以何为立身之本呢?”
这是岑二娘在问唐钰会干什么呢。
“织染为主?”
唐钰愣了愣,没想到自己居然遇到一个同行,六百年后他不就是从一家布厂开始慢慢积累,最终将自己的纺织集团做上市的嘛,“可巧了,唐钰恰好在织染方面有些心得。”
虽然已经知道岑二娘最大的生意是自己熟悉的织染业,但唐钰也没把话说满。
起码,大明朝目前所用的纺织机具以及织染水平工艺都是他上大学时的选修课,过去这么多年,唐钰对明朝纺织工业历史都忘得差不多了,到底他去了岑家能做什么,还得等他慢慢熟悉了现在的纺织业大局以后才能决定。
可不说后面的话还好,唐钰话音一落,便迎来二老太爷的厉声呵斥。
“小小年纪不知谦虚,你刚迈出学堂又怎知什么是织染?快别在岑娘子面前满口胡言!”
唐钰暴汗,满头黑线看着二老太爷不知该怎么解释。
倒是岑二娘笑着帮唐钰解了围,“二老太爷息怒,我们染坊倒还真有一位相公,入染坊时他对我们这一行一无所知,可不到五年功夫就成了松江最有名的染坊执事哩。”
听了这话,唐钰心中苦笑默默低下头。
说不得这岑二娘也是个厉害角sè,虽然处处把自己秀才身份捧得极高,但又以自家染坊里本来就有一个秀才的事实暗中告诫自己,别以为自己是秀才就把自己看的比一般人高贵。
不过,唐钰倒是还蛮佩服这个岑二娘,商人嘛,要的就是八面玲珑、心思细腻,不然的话,生意场上那些尔虞我诈早晚有一天会把她吞的骨头渣都不剩。
啧啧……成天能和这么漂亮的老板娘朝夕相处,起码能养眼了不是!
唐钰闷头想着心事,根本就没听后来岑二娘又和二老太爷说了些什么,一直等到二老太爷再呼唤自己名字才猛地抬头。
“爷爷,你是唤我吗?”
“不唤你唤谁?”
二老太爷顿时吹胡子瞪眼,对这个成天不知所谓的嗣孙极不满意,皱眉道:“如今你马上就十八了,又得了生员功名,玉贞二字就送你做表字吧,也好便宜在外行走。”
所谓玉贞,乃是取玉洁松贞之意,暗喻做人要品德高尚象玉一样洁净,如松一般坚贞。
唐钰满嘴苦涩,不愿意往自己头上安这么个伪娘般的表字,可长者赐不敢辞,这个年代又没有自己给自己取表字的道理,说不得还要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谢了二老太爷一番。
二老太爷似乎不愿意和唐钰说太多,端起茶碗送客,“今ri岑娘子就要赶回松江,你也去收拾行李一路去吧。”
“今,今天就走?”
唐钰愣了愣,他知道自己和这二老太爷没什么感情,可没想到人家赶自己出门居然这么急迫,今天才说好的事情马上就要把自己赶走,这样做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二老太爷冷哼,道“莫非你不愿意?”
“孙儿,孙儿愿意。”
唐钰冷眼旁观,发现二老太爷主意已定,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冷意。
回到自己住处,唐钰把二老太爷的决定告诉了大家。
邹亮父子倒还好说,只是默默安排虎头跟着唐钰一起前往松江。
可果儿那边一听说唐钰要去松江学那劳什子安身立命的应声立马哭的像泪人儿般,哽咽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还是唐钰劝说等那边安定下来就会立刻通知邹亮带她一起团聚才撅着小嘴去收拾行装。
一个时辰后,霞儿过来招呼说起身的时辰到了,唐钰这才带着虎头辞别了二老太爷,又和邹亮和果儿依依惜别。
最后看了一眼住了整整一月的回龙观,唐钰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将来老子一定要活的更滋润,否则就再不回这个破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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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好消息和坏消息
苏州到松江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官道,岑二娘选择的是官道。WWW.tsxsw.COM
做生意的人大多都是这样,当年唐钰也是因为朋友的一个电话马上从蜀中赶往南京,但办完事后他却几乎飞遍半个中国,美其名曰“顺道”打理一下生意。
五六天下来,唐钰见识了一位大明朝的女强人,她的名字叫岑二娘。
这ri,刚刚从外面见了商户的岑二娘匆匆回到客栈,来不及吃饭就立刻吩咐霞儿把账本拿到她房间去,并交代如果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打扰她。
可人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拥有现代人思想的唐钰没想太多,擅自为岑二娘下了个决定。
用过飧食后,提着食盒的唐钰轻轻敲了敲岑二娘的门,呵呵一笑道:“老板娘,送外卖的来啦。”
岑二娘开门见是唐钰,脸上稍带愠sè,道:“唐相公?有事吗?”
大明朝正是礼教大防最鼎盛的时期,男女授受不亲可不是一句空话,像唐钰这样不经人同意,而且还没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敲开一间女人的房门绝对是一件很失礼的做法。
如果不是这些天岑二娘渐渐知道唐钰有时偶尔会做一些让人看不懂的稀奇古怪事,说不得她这会就把唐钰当成觊觎自己美sè的登徒子大发雷霆了。
唐钰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触犯了这个时代的忌讳,举起食盒呵呵一笑道:“**nǎi,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是饿得慌,你这样老是错过饭食可不对,喏,先吃点东西吧。”
“人是铁饭是钢……?”
岑二娘微微皱眉重复了一句唐钰刚才的话,虽觉得有几分道理,可又不知其中含意,便问道:“铁我知道,但钢是什么呢?”
“呃……这个嘛!”
正准备把饭菜拿出来的唐钰差点打翻食盒,好在他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过硬,脸上马上恢复淡定,笑笑道:“钢就是比铁还硬的东西。”
“比铁还硬?怎么我却不知这世间还有如此宝物?”
岑二娘顿时惊奇,居然忘了数秒钟之前自己还生出要赶唐钰出去的意思。
唐钰身上那个汗吖,顿时淌了出来,挠挠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钢是什么,只不过在一本《天工开物》的书上看了就记在心里,刚才也是胡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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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工开物》?此书又是何人所著?听这名字,似乎是专门针对生产所用,不知能在哪里找到这样的奇书。”
岑二娘更加奇怪了,她自幼出身书香世家,不敢说博览群书,但如果她是男儿身,考个秀才的功名却一定可以信手拈来,唐钰随口说出一本书她居然发现自己没读过,当然好奇了。
天呐,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吖!
唐钰差点就哭了,说完以后他才想起来那《天工开物》乃是明末宋应星写的关于农业和手工业生产的综合xing著作,可这个时候,宋应星老爸怕是都还没出生呢,叫他怎么跟岑二娘解释?
果然是说多错多!
“呃……那啥,先吃饭吧**nǎi。”
唐钰满头黑线,心虚地扫了一眼岑二娘,一个劲想引开话题。
虽然岑二娘遇事会主动思考,但不是那种喜欢刨根问底的xing子,而且看了一下午加半晚上的账本她的确感到腹中有些饥饿难耐,便不再推辞。
“咦,你在看财务……在看账本啊。”
瞥了一眼岑二娘正在苦读的账本,唐钰禁不住眼睛一亮,脱口说道:“能让我看看吗?”
话刚说完,唐钰就后悔了,前世他好歹也是个上市集团的董事长,最知道账本对一个生意人的重要,有了账本,就可以知道一个企业在经营和生产上的全部秘密,他刚才只是想了解一下大明朝纺织业的经营状态,却没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极为无礼,等他看到岑二娘呆愣的眼神再后悔已经晚了。
“嘿嘿,当我什么都没说。”
唐钰搓了搓手,讪讪一笑,“**nǎi,你慢用,我走了。”
“等一下。”
正当唐钰想要抱头鼠窜的时候,岑二娘却唤住了他,一双美眸流转,仿佛看到了让她最不可思议的事,“你真能看懂账本?”
“也许可以吧。”
唐钰老脸一红,拢在袖中的手攥成一团,“以前在族学念书的时候听先生讲过一些其中的道理,只可惜一直没有实践的机会,所以刚才才会冒昧提起,如果**nǎi不高兴就只当唐钰什么都没说好了。”
岑二娘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道:“你先看吧,反正我要吃饭,这会子也顾不得那上面。”
“真的可以看?”
唐钰一愣,眼中飞快闪过一抹浓浓的喜sè,袖中拳头攥的更紧了。
看到唐钰堂堂一个秀才居然也会有忸怩的时候,岑二娘禁不住莞尔一笑,道:“快去看吧,我要用膳了。”
拼命忍住心中的激动,唐钰两三步就走到那高高一堆账本前,呼吸也开始粗重了起来。
自从来到大明朝开始的那天,唐钰就一直有一种强烈的受制于人感受,想来想去,能造成那种不舒服感觉的主要原因还得归纳因为他身无分文,如果有了钱,他还用看唐监生脸sè吗?还用得着二老太爷赶他出回龙观吗?
唐钰上辈子自己就是经营纺织业的,而且生意还做的很不错,他相信自己只要从岑二娘的账本里了解了这些年明朝织染业的大概经营方式及理念,用不了多久他自己就可以出来单干。
到那时,做一个富家翁,每天能有三顿饭吃的梦想就会实现啦。
不看账本还好,看了以后唐钰禁不住吓得连吐舌头。
原来,岑二娘经营的织厂和染坊就有十七家之多,除此之外,账面显示还有六家酒楼,三十余处大车店,上百顷的良田以及遍布整个吴越的无数桑田。
老天爷,这些资产都是这女人的吗?
唐钰脑子晕晕乎乎,连先前的心思都没有了,只在脑中盘算着岑二娘一天要管理的物业有多少,然后再和自己以前的公司比较,之后他发现,如果自己那个上市公司值得他沾沾自喜的话,那岑二娘就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心cháo澎湃的唐钰终于让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的一笔笔看那账本,不管是当他遇到难解的问题还是能令他振奋的切入点,他都会拿起毛笔在纸上歪歪扭扭记录下来。
时间飞快消逝,等唐钰终于忍不住来自肩肘腰部痛感时才放下手中毛笔,又看了一眼自己用毛笔记下的那些七扭八拐的阿拉伯数字,洋洋自得伸了个懒腰。
看来在大明朝做生意很简单嘛!
咦?这是什么?
伸罢懒腰,唐钰忽然察觉自己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顺手捏了捏。
唐钰肯定,那东西大小如雪糖梨,软软的,非常饱满且富有弹xing……
这是什么哩?
唐钰猛地一怔,脸上先是一阵古怪,然后刷到一下子变得异常苍白,额头上的汗水在几秒钟之内顺着脸颊向下流淌。
“啊!”
唐钰和岑二娘几乎是同一时间清醒过来,两人又同时吃惊地对视一眼,随即闪电般分开数米。
“慢着,等一会儿!”
唐钰觉得自己很无力,呆愣了半天才艰难开口,说道:“**nǎi,我想说这是个误会,你相信吗?”
显然,岑二娘脸上的表情根本就不信。
“我刚才很累,什么都不知道……”
唐钰满头大汗,有气无力地小声辩解道。
岑二娘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的盯着唐钰,如同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沉默不语。
唐钰面孔狠狠抽搐了几下,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可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细想,时间拖得越久,后果对他越可怕。
不管啦,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唐钰脑中灵光一闪,冷不丁瞪大眼珠子看着岑二娘身后,大叫一声,“有鬼呀……!”
“哪儿?鬼在哪儿?”
岑二娘也吓了一跳,娇柔身子空前绝后敏捷,一下子就躲到了唐钰身后,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只露出半个脑瓜怯怯朝前面打量。
“呃……是我眼花了。”
唐钰讪讪一笑,说道。
“啪!”的一声。
只见唐钰捂着脸,看都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肯定印着岑二娘的指头印呢。
“滚,滚出去!”
回复神志后的岑二娘一脸冷漠看着唐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吧,滚就滚呗!
无奈之下,唐钰只好双手抱头,朝着门口就地打了个滚,可不曾想一个滚居然没到地界,于是乎,唐钰同学又表演了一次如何滚出去。
夜深人静,渴睡的快要不行的虎头突然发现进门的唐钰脸上居然红红的,再一细看,嘴巴顿时就合不拢了,“少爷,你的脸……!”
“我的脸没事。”
唐钰郁闷的要死,凝视虎头半晌,才闷声道:“虎头,少爷我这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当然是好消息啦。”
虎头不知就里,呵呵一笑说道。
唐钰哪里笑得出来,撇撇嘴道:“其实好消息和坏消息都是一样的,咱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爹了,现在消息说完了,睡觉!”
说完这话,唐钰在虎头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慢条斯理打开被褥,然后一头拱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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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 岑家惊变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清晨醒来,唐钰刚睁开眼就差点没被虎头吓得把尿撒在被窝里。WWW.tsxsw.COM
但见虎头那张憨厚的笑脸离自己连二十公分都不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猛看,唐钰便感到浑身发毛,哪儿都不自在。
虎头却没觉得自己哪做错了,嘿嘿一笑,拍着肩上包袱道:“少爷,咱们今天就回家吗?”
“回家?为什么要回家?”唐钰愣了愣。
虎头先是有些不高兴,可马上又眼睛瞪得溜圆,囔囔道:“少爷不是傻了吧?昨夜里可是少爷自己说明天我就能看到我爹了哩,这不是要家去是什么?怎么现在都忘到脑后了哩?”
“你才傻了呢!”
唐钰差点没气晕过去,可话刚说完,神情却又黯淡了下来。
是啊,今天岑二娘会不会把自己赶走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唐钰就头痛yu裂。
如果让唐钰自己选择,他宁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去回龙观看那二老太爷的脸sè,更何况,假如自己被撵回去,那就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要在岑二娘眼中背一辈子**之徒的黑锅。
想到这些,唐钰的浓眉立时拧成大疙瘩,命运多舛吖,除了这个词,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形容时下自己的感受。
从来到大明朝开始唐钰就没过上一天好ri子,先是因为庶子身份被唐监生嫌弃,好吧,最后终于过继给二老太爷为螟蛉之孙会好过点,哪知道二老太爷对他不冷不热,好似在完成一项任务般把自己弄到回龙观就再不理不问了。
这次更离谱,好不容易从回龙观脱身,唐钰还以为自己马上就开始在大明朝的奋斗生活时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虽说昨夜自己手碰到岑二娘胸前高耸时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但后来在那香糯酥软上的一捏就成了自己百口莫辩的人格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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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端端的你说你不小心碰到了也就碰了,但你后来干嘛还去捏那一下呢?
你说你不知道,想试试?
靠,这种鬼话谁信吖!
礼与法是贯穿古代法制的核心,是历代封建统治阶级在立法中所要体现的法治jing神,在大明朝这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年代,老百姓都要求人要做到“道德完美”即便是一家人,男男女女也不能杂坐,更遑论唐钰一个知书达礼的秀才,人们对他的要求就更严了。
一家人男女女不能杂坐可不是瞎说,这是有根据的。
《礼记》有云,“男女不杂坐,不同椸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嫂叔不通问。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于捆,内言不出于捆,女子许嫁,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
可问题是,“男女大防”制度做得这么彻底,甚至“防”进了宫廷,那到底防住了本来想防住的东西吗?
看看李世民,那么雄才大略的一个开国皇帝,却防不住一个武才人。李老爷子自己还尸骨未冷呢,人家就从感应寺出来,从庶母身份摇身一变而成为媚娘享尽万千恩爱。
所以,无论皇宫红墙,不论“乔家大院”,也不论草庐闾巷,圣人所制定的严格的“男女大防”制度并没防范得了“一枝红杏出强来”,也没防得住“良人逾墙递红叶”!
胡乱想了一通的唐钰脑袋吃痛,刚想站起来喝口水,却听外面有人敲门。
虎头打开门,却见车夫进来,“唐相公,时候不早了,咱们该启程了。”
“哦,我这就来。”
唐钰一阵心紧,好几次往窗外偷瞄,想知道岑二娘会不会在外面。
那车夫似乎看穿了唐钰心事般,淡淡道:“唐相公,**nǎi和霞儿寅时就已上路,如今客栈里只有你我三人。”
“什么?寅时就走了?”
唐钰一惊,“**nǎi走之前有什么交代没有?”
“那倒没有,只是霞儿驾了车,我们需步行回松江倒是真的。”
车夫据实回答,“老仆还听霞儿讲,**nǎi会在葛庄桑田耽搁,这里离松江不到一ri行程,我们大概能在进城时遇到**nǎi也说不准。”
“那好,我们也启程吧。”
唐钰一行三人出了客栈,走在官道上,神情有几分迷茫。
一路上有车夫指引道路,该吃就吃,该停下歇息就歇一会,这种好似漫无目的步行让唐钰的脑袋再次放了空,不知不觉中目光便开始涣散,又开始了胡思乱想。
唐钰自问,这一次自己去松江的目的究竟何在。
为前途?
这么说似乎有些搞笑,唐钰连读书人的脸面都不准备要而去cāo商人贱业,前途一说就根本站不住脚。
难道是为生计?
唐钰开始也以为自己是这么想的,可仔细一想又不对劲。
如果只是想混口饭吃,苏州的繁华甚至远在松江之上,唐钰大可不必舍近求远,而且,最不济苏州还有几个当年的同窗好友,怎么都比去松江两眼瞎要强吧,此去松江离了岑二娘……
咦,怎么又想到岑二娘身上去了?
唐钰脑子乱成一团,说实话,他讨厌封建礼教假惺惺的道貌岸然,就比方说白居易吧,校书郎大人认为美貌之惑人胜于狐狸妖jing,然而他却禁不起**,为他的两个妾写下了“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艳诗。
再说那描绘了传世佳作《红楼梦》的曹大作家,他老人家还不是一样把自己笔下最龌龊,最应该被人鄙视的贾珍冠上了长者风范的正人君子宝座?
为什么?
很简单,曹大作家认为贾珍虽好女人这一口,甚至和自己儿媳秦可卿有一腿,但其却并不搞断背,要不然,他贾珍也不敢那么张扬地为儿媳妇秦可卿办丧礼。
可薛蟠就不一样了,曹大作家对薛蟠鄙夷到了极点,他笔下的薛蟠就是个超级大脓包,甚至连觊觎王熙凤美sè,在后巷被浇了一头粪,最终又设计吓死的贾瑞都有表字,可薛蟠因为不伦不类的行为深为曹大作家唾弃。
想到这儿,唐钰眸子陡然闪了一下。
“对吖,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唐钰惊呼。
虎头愣了愣,道:“少爷,想到什么?”
唐钰回过神,抬眼轻飘飘的看了虎头一眼,道:“佛曰,说不得,说不得……”
“切!”虎头撇了撇嘴,表示自己现在已经懒得去打听了。
接下来半天的路程唐钰走的轻松无比,他之前脑袋里想的东西并不是为了给薛蟠或贾珍翻案,而是他突然发现,在古人眼中,一个有功名,有地位的人,即便偶尔举动出格那也是风情雅致,可如果一个不学无术之徒做出一样的事,那就是不堪小人啦。
唐钰,唐相公……嘻嘻,本公子不正是秀才功名嘛!
秀才是什么,那是读书人,是将来有可能成为官老爷的种子,那么,秀才偶尔犯一回无心之错,看在功名的份上,多少也应该值得原谅一次嘛!
唐钰也不知道自己想的究竟对不对,但岑二娘没有赶走他却是事实,而且,正如车夫所言,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进城之前遇到了赶车的霞儿。
“**nǎi,唐相公他们也到了。”霞儿惊喜道。
唐钰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上前去和岑二娘说话,但当他瞅见那细油布香车帘子压根没想打开的意思,刚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正在这时,从城里跑出一名神sè慌张的半大小子,看到霞儿后脸上浮现浓浓惊喜,老远就伸出双臂吆喝着一路狂奔过来。
“成喜,光天化ri之下咋咋呼呼成何体统?”
岑二娘隔着车帘沉声怒斥。
那叫成喜的下人先是脸sè一呆,但随即恭恭敬敬的朝他一揖到地,带着几分哭腔道:“**nǎi不好了,家里,家里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岑二娘仍隔着车帘。
成喜yu言又止,忙不迭附上霞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霞儿一听小脸连续变了几变,几乎没了颜sè,浑身筛糠般挪到岑二娘旁边,头探进马车把成喜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少时,岑二娘猛地掀开车帘,面颊既惊又怒,一双美眸瞪着成喜道:“成喜,可请了大夫?舅老爷那里可有人去通传?”
“回**nǎi话,大夫请的是家里相熟的秦夫子,舅老爷那里是管家亲自去的。”
成喜老老实实回答。
岑二娘顾不得再多追问,放下车帘道:“赶紧家去,一刻也耽误不得。”
岑家在松江本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而且和地方老爷都是素来相识的,再有车夫驾车的娴熟技术,即便是在人流穿息不停的大道上速度也不慢。
但这可苦了唐钰,原本就走了一天的路脚下没打泡已经万幸了,谁知马上就要到岑家了还得跟在马车后面狂奔。
天可怜见,堂堂一名秀才在大街上跑步前行,是要引来多少行人侧目。
但唐钰顾不得许多,闷头跟在后面努力让自己不落下太远,虽然他没主动去问,但从岑二娘刚才的神情表现看,一定是岑家出了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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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痘疮
唐钰上大学的时候专业就是纺织工业,自然知道松江棉纺织业的发展,使松江成为明朝zhèng fu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地。www.tsxsw.com
正所谓“苏松财赋半天下”,苏州、松江两府的田赋位居全国榜首,其上缴zhong yāng的钱粮总额超过了浙江全省。
当时松江的面积是苏州的十分之三,而赋税额却是苏州的一半,因此,在明代,松江的赋税额为全国最高。然而松江的棉纺织业到清代开始退步。
唐钰上学时有学过叶梦珠的《阅世编》,其中记载,明朝“标布盛行,富商巨贾cāo重资而来市者,白银动以数万计,多或数十万计,少亦以万计”,可见,时下经营纺织业是多么赚钱。
尽管心里早有准备知道岑家是富商,可真正到了岑家所在后唐钰仍是大吃一惊。
岑家位于松江城南岑家坊内,具体占地多少唐钰不清楚,但一路小跑过来,经过正门竟未停留,直到两里多路后才到达侧门,仅是这面积,只怕就比唐家正院大出十倍有余。
从侧门进去后,唐钰发现,岑家东南多山,西北多水,四周高墙峻宇,气象森严,跟在车夫身后又经两重小院,这才到了一处门禁森严所在。
“唐相公,里面就是岑府了,老仆只能送您到这儿。”车夫说道。
虎头顿时撑大嘴巴,愣了半天才道:“大哥,弄了半天我们刚才走的地方不是岑府啊!”
“刚才那也是岑府内。”
车夫呵呵一笑,但没有嘲弄虎头的意思,仔细解释道:“这岑府分内外,刚才咱们走的是外府,乃奴仆或是出了五服前来投靠的亲戚住所,而这内府则是岑家自己府院,老仆身份低微却是进去不得。”
唐钰知道大户人家门规,也不多做打听,淡淡笑道:“有劳大哥带路了。”说着,又朝虎头使了个眼sè。
虎头会意,立刻从褡裢里取出一把制钱,脸上为难之sè稍闪即逝,无论多少,只管朝车夫怀中胡塞过去,满口都是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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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此情景,唐钰只是淡淡一笑并不理会。
有明一朝自洪武27年后很长的时间里市面上禁用铜钱和金银,只准用大明宝钞,虽说现在已经解禁,但宝钞毕竟是纸币,且因为不讲究钞本,更兼没有水印防伪啥的,为人所不喜。
唐钰从回龙观出来的时候二老太爷居然给的全是宝钞,而白银对现在的他来说更是一钱都没有,自己办事让虎头拿着邹亮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银子送人,虎头当然不乐意啦。
等车夫走后,唐钰径自向内府进去,淡淡丢下一句,“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一门心思钻进了钱眼里,在这方面你和邹叔还差得远哩。”
“差得远就差呗。”
虎头撅着嘴,手却紧紧攥住褡裢,老大不乐意道:“好叫少爷知道,咱们统共剩下不到三两银子,以后ri子还长,可得仔细点花。”
唐钰闻言身形一顿,几秒后才慢悠悠朝内走去。
悲哀吖!
说起来自己是个秀才,可这一主一仆俩人总共才不到三两银子的家产,当然,这些银子给普通人家过活倒可以支撑一阵子,可唐钰来松江是为了实现自己梦想的,三两银子能干啥?
岑家前院气氛很沉闷,很压抑,虽是奴仆穿梭如云,但没有一个人去问唐钰两人要往何处,更别提嘘寒问暖,端茶倒水,简直就把他们两人当成了空气。
“少爷,你看那儿。”
虎头眼见,朝着前面指了指。
唐钰顺虎头手指方向看去,目光穿过堂南假山,又见一处设计jing妙、陈设富丽的大门,而门外和这前院不同,那地方围着四五个妇人,不见任何男子身影。
唐钰知道,那“荷风四面亭”围着的jing妙去处自然是岑二娘府内院了,只不过自己和虎头是男儿身,想要去那里面,就算没有昨夜里的唐突只怕也是千难万难喽。
唐钰正想吩咐虎头别东张西望做那小家子气,却见霞儿刚好从内院走了出来手搭凉棚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找寻什么。
“霞儿姐,我和公子在这儿哩。”虎头朝霞儿挥着手,咧嘴笑道。
虎头不知道前几ri在回龙观门前发生的那一幕,只瞧见霞儿这几天来对唐钰恭敬有加,便打心眼里愿意与她亲热,再加上虎头年纪又小,这一来二去的,连姐姐都喊上了。
霞儿看到唐钰面露喜sè,慌忙走过来福了一礼,道:“唐相公,**nǎi原本是在内院与相公备了住所的,可府里忽然出了要紧事,好叫相公知晓,霞儿先带唐相公去一处安置,等过些ri子**nǎi自有安排。”
唐钰淡笑,道:“我主仆二人随便住哪里不拘,只是这男儿身去了内宅岂不是徒惹人笑话。”
“噗哧!”
霞儿笑了,笑说:“唐相公是正人君子霞儿知道,但这内宅却不再内院中哩,唐相公休要会错了**nǎi意思。”
唐钰老脸顿时一红,再不言语默默跟在霞儿身后。
不一会儿功夫,霞儿将两人带到一处两进干净朴素小院里,笑道:“这里以后就是唐相公住所了,如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丫环婆子们使唤,再不济可以着人唤霞儿出来,zi you霞儿来替唐相公安置。”
因为之前欠了唐钰一个人情,又有这几天在路上的接触,所以霞儿知道唐钰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狭隘小人,便也逐渐放开了些,虽心有仍然愧疚,但再不提起前事没得让人尴尬。
“唐钰寸功未立,能得**nǎi看重已是意外之喜,怎敢再做非分之想。”
唐钰倒也乖巧,先谢了主人,马上又不动声sè拍了一记霞儿马屁,“倒是劳烦了霞儿姑娘无故为唐钰牵挂奔走,让唐钰汗颜的紧。”
霞儿听了自然欢喜,又福了一礼,道:“如此甚好,唐相公先歇息着,霞儿等晚间再过来给唐相公请安。”
她是什么身份?岑二娘承认她,她就是主人旁边的一等丫头,主人不承认,她连下等使唤婆子都不如,如今被一个秀才称赞,还不得乐的晚上睡不着觉。
虎头把霞儿送到门外,好奇问道:“霞儿姐,尊府今天怎么如此紧张?莫不是出什么大事?”
唐钰在屋内听到说话,也好奇支楞起耳朵。
霞儿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悄悄道:“虎头,姐告诉你,但你千万别在外头瞎传。”
“姐姐放心好啦,虎头知晓事哩。”
虎头一听,连忙正sè点点头。
霞儿这才说道:“府里有个小公子,前ri里高烧不退,等秦老夫子过来一看却说是痘疮,你说吓人不吓人?”
“痘疮?”
虎头唬的眼珠子都差点掉在地上。
“你瞎咋呼啥?”
霞儿狠狠在虎头身上擂了一拳,心虚地再次左右瞅瞅。
她倒不是被那痘疮吓着,主要是怕虎头声音太高,内宅的私密万一传了出去她就再不用在**nǎi身边当差了。
看到虎头憨笑,霞儿无语,摆摆手道:“哎呀算啦,姐今儿就不跟你这浑人嚼舌了,再不回去,一会**nǎi寻不到姐可就糟啦。”
说着,霞儿如兔子般钻进旁边小弄不见了身影。
唐钰强忍心头震惊,这才出门到外面,笑道:“虎头,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八卦的潜质嘛。”
“何谓八卦?是新拳法吗少爷?快教教虎头。”
虎头一脸兴奋,虽然他听不懂唐钰的话,却知道世上有yin阳八卦一说,所以才立刻就联想到了拳法上去。
“你除了练拳还能想点其他的吗?”
唐钰瞅了瞅虎头,满脸恶寒,转身又进了屋里。
回到屋内,虎头去打扫已经很干净了的房间,唐钰无所事事只好坐在书案旁发呆。
痘疮是古时说法,那玩意其实就是天花。
天花是什么唐钰知道。
但唐钰生活的上辈子那个时代早就杜绝了天花,所以他也没见过真正的天花病人,不过,当年他有个高中同学倒是个医生,时不时两人会谈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其中有一次就涉及到天花。
天花的传染xing很强,而且得了天花后,死亡率也非常高,就算不留心历史的人也会从电视剧里看过,当年清朝有个叫顺治的皇帝就是死与天花病毒。
当然,天花固然可怕,但也有人本身的抵抗力很强挨了过去的,只不过,那病毒不仅可怕还有点**,即便是最后痊愈了的人也会一脸麻子,使人变得非常丑陋。
“少爷,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虎头冷不丁凑了过来,把唐钰唬了一跳,没好气瞪了他一眼,唐钰说道:“没,做你自己的事去吧,我想静一静。”
虎头一听,立刻蔫了半截,这一个来月的时间他总算彻底了解了唐钰,用少爷自己的话说,一旦他开启思考模式,最少也得一两个时辰,这么长时间自己干点啥好呢?
虎头想了想,慢慢吞吞走出了房间。
没有虎头在身边打搅,唐钰从包袱里拿出纸笔放在案几上,想到什么就马上记录下来,尽力去回忆当年自己和那个同学的谈话内容。
唐钰想的很简单,自己冒犯了岑二娘是真,但自己还不是一样满肚子委屈。
谁让她刚好那个时候站到自己身后的?
自己脑袋后面又没张眼睛,怎么会知道身后有人?
哎……什么都别想了!
唐钰揉揉酸胀的太阳穴,思绪回到现实中来,心说:“但愿能记起当年那同学都说了什么,也算多少补偿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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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竹林遇险
唐钰表示,自己很郁闷!
算上今天的话,自己到松江已经整整三天了,可这三天里,他不仅没再见过岑二娘,就连那ri说好了晚上会过来的霞儿也不见了踪影。www.tsxsw.com
唐钰唉声叹气摇摇头,在唐监生家没人理会他倒也罢了,那是因为人家怕给他好脸子将来分家产时添堵,可后来去了回龙观二老太爷也不理他,现在倒好,来了松江,结果还是一样。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我?
收拾好案几上的自制鹅毛笔,唐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书,当然,他看书并不是为了再回到科举之路上去,而是因为以后生活做准备。
前世那唐钰身上有着秀才功名,即便现在的唐钰断了科举的心思准备将来行商贾事,他也得首先把这个时代的字认全了不是,起码以后与人交往写个合同契约啥的不会漏洞百出。
“少爷,少爷吃饭啦。”
虎头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震得唐钰耳膜生疼,他都不知道这虎头是怎么长的,好像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成天到晚就没真正安生的时候。
唐钰苦笑,净了手看看天sè,说道:“今天飧食怎么比昨天晚这么多?”
“谁说不是呢。”
虎头也非常郁闷,从食盒里将什锦豆腐、油焖菜心放到桌上,又端出一份汤,道:“为了这份什锦豆腐,小的还差点挨揍哩。”
“这话怎么说的?莫非你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不成?”
唐钰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炊饼,正sè看着虎头。
虎头吐吐舌头,嘿嘿笑道:“小的就算再不争气也懂得不给少爷添麻烦的道理,主要是那灶上的婆子委实气人,小的刚与她争了两句,她就拿锅铲打人。”
“这与豆腐有何关系?”唐钰不解问道。
“小的看少爷喜欢吃豆腐,今ri便自作主张去了集市为少爷买来,可那婆子硬说灶上不能做,还说要禀告**nǎi。”
虎头舀出一晚猪尾汤先给唐钰,又满满给自己盛了一碗,嘟着嘴继续说道:“不就是烧个什锦豆腐嘛,她不愿烧直说就行,用得着找**nǎi说道吗?少爷,你说气不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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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钰微微皱眉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板着脸道:“以后灶上做什么咱就吃什么,你再别出去买吃食了,特别是这些天,有关豆一类的提都休在外面提起。”
“为什么?”
虎头一脸呆滞,极不情愿道:“少爷不是最爱吃豆腐么?”
唐钰笑笑,道:“现在说了你也不懂,吃饭,咱们吃饭,等以后你自然就明白。”
众人熟知《红楼梦》中就有对天花的叙述,巧姐得天花了,大夫叫煮猪尾巴汤,凤姐供奉痘神娘娘,让家人忌煎炒,和贾琏分居12天,后来巧姐成了麻子了,大家才折腾完。
无独有偶!
虎头今天遇到的事让唐钰发现,原来那些书中的规矩并非杜撰,岑家的情况居然和两百多年后曹大作家在《红楼梦》中描写的有惊人相似之处,家里有人患了痘疮,与痘疮有关的字眼自然成了人家的忌讳。
可见,天花可怕,在古人眼中已经到了谈之sè变的程度。
不过唐钰也能理解,因为天花并不会宽容任何人,它同样无情地入侵宫廷、入侵农舍,任何民族、任何部落,不论爵位、不论年龄与xing别,只要染了天花,所谓死亡不过是早晚的事。
胡乱吃了些饭菜,唐钰放下碗道:“你好生在家守着,我出去转转就回。”
来到大明朝后,唐钰有两件事一直坚持,其一是每天早晚要打一遍形意拳锻炼身体,另外一件则是每餐坚持吃一盘豆腐。
上一辈子,唐钰最讨厌的东西就是豆腐了,可现在没办法吖,在大明朝这个医学还不太发达,甚至夸张点说,打个喷嚏都有危险的时代,他必须强制自己补充各种营养,以确保自己少生病,最好不生病。
众所周知,大豆里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可如果人们想补充这种元素就只能依靠肉食和豆类食品两种途径。
天可怜见,唐钰现在的情况和寄人篱下差不多,哪里还能厚着脸皮要求天天顿顿吃肉?
没办法,既然不能天天吃肉,那就只好吃自己最不喜欢吃的豆腐喽。
毕竟人要学会变通嘛!
穿过一处假山,唐钰来到自己这三天练拳的地方,看着眼前这连成一片,几乎密不透风的竹林,他淡淡一笑深吸了一口气。
唐钰选择这个地方的原因是因为这里不仅周围的环境非常幽静,而且景sè优美,清幽古朴,适意自然,如清水芙蓉,洗尽铅华,无一丝脂粉气息,每每站到这里的时候,唐钰都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可还没等唐钰展开架势练拳,突然听到不远处的凉亭处居然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顿时,唐钰皱了皱眉,心中犹豫了一下。
他不是大明朝这个时代的古人,也不是圣人口中的正人君子,但“非礼勿听”这么浅显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既然有人选择在这幽静无人处谈话,显然就是为了不让外人听见自己的谈话内容,而自己这个位置恰好又能把那声音听的清清楚楚,虽说是无心之举,但万一被别人发现岂不糟糕。
可就是这么犹豫了一小会儿,唐钰再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只闻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乎离唐钰只有三五米的距离。
“好吧,不是我想偷听,实在是天意如此。”
唐钰苦笑着摇了摇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以他看来,只要自己小心点别弄出什么动静,说话的人就不会发现他,而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喜欢八卦的人,不管人家今天谈了些什么,只要与自己不相干,他都不会对外人道。
当然,还有一点唐钰忘了,在松江,他就算想跟人说话也只有选择虎头,别人他也不认识吖。
“夫子,以你经验看,不知通哥儿还有救没?”
“丁大人,不瞒您说,老朽观察了几ri,这孩子怕是熬不过明ri了呀。”
“这……这可如何是好!”
“丁大人,有一句话老朽一直搁在心里不知该不该说。”
“夫子但说无妨。”
“大人,痘疮之患非同小可,朝廷早有定规,但凡家有痘疮者必须报备衙门,眼见通哥儿这快要不行了,什么时候报备,您可得早点拿个主意啊。”
“这一点夫子不必担心,只要夫子不说,就算……就算将来通哥儿不在了,这阖府上下绝对无一人能把消息泄露出去。”
“啊!大,大人的意思……!”
“夫子,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呀!”
“哦,老,老朽省得,老朽自不该多言,万望大人勿怪才好。”
“……!”
唐钰开始听着还没觉得什么,可越听下去越觉得不对劲,等听到最后,他的脸已经渐渐惨白,不见一丝血sè。
靠,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这夫子还好理解,所谓夫子一般都是教书先生,有时候学识渊博的先生偶尔客串一下医生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可这丁大人又是谁呢?
唐钰感觉自己脑袋不够用了。
如果唐钰大脑没出毛病,岑二娘应该是商户不假,既然是商户家里有人患了天花,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大人来呢?
最让唐钰不能理解的是,那位丁大人似乎心狠手辣,一点读书人的慈悲心肠都没有,家里有天花病人需要报官备案本是理所应当的事,毕竟这天花传染起来可是会要命的,可为什么那位丁大人要向官府隐瞒这个消息呢?
既然能称为大人,想必那位丁大人本身就是官,唐钰就想不通了,既然丁大人是官,他为什么要做这知法犯法之事呢?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吧。
唐钰越想脑子越乱,一时间手脚冰凉,双腿发麻,忽然一个趔趄,“噗通”一下跌倒在地。
“谁,谁在那边?”
说话的是刚才那位丁大人,显然,他听到声音后异常慌张,质问语气更是声sè俱厉。
完了,这下完了!
唐钰忽地倒抽一口凉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爬起来就跑,一边跑,唐钰还在心里一边暗暗后悔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种事,打死他晚上也不会出门吖。
“来人啦,把那人给我抓起来。”
丁大人愤怒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唐钰有耳朵,他当然听到了丁大人的声音,可越是这样,他跑的越快。
光膀子跟人玩命的事不是唐钰的强项,而且,他也不想掺和到别人家的破事里去。
唐钰现在只求能赶紧和虎头汇合,说破天今天也得逃出这岑宅,要不然,自己和虎头这两条小命只怕活不过今晚就得去见阎王爷。
逃命的过程永远的痛苦的,在此之前唐钰看到这亭台楼阁、曲折复廊一定会大赞江南园林的建筑别具神韵,可现在,他只有在心里骂娘的份儿。
王八蛋,哪个挨千刀的把路修成不到二十米就一个拐弯?
这不是坑爹嘛!
距离越短奔跑起来越不容易发力,这是运动学早就承认的不争事实。
更何况,江南林园里都是弯弯曲曲的s形小道,唐钰想要逃命,除非他能像电影电视作品里的大侠施展凌波微步,否则再着急也还是那个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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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6章 此人不可留
岑家内宅二堂。WWW.tsxsw.COM
“啧啧……真阔气,诶?我这算不算登堂入室?”
唐钰双手被反剪绑在一起吃痛的紧,这会子他哪还有心思东瞅西看,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自己的转移注意力罢了。
一起被绑的还有虎头。
那货比唐钰惨多了,完全被捆成了粽子,想动也动弹不得。
堂下右首端坐一位老者,只见那老头儿双目微瞌似入定状半个时辰都未见动弹,如不是唐钰发现老头儿左手不停把玩着一串黝黑发亮的沉香珠子,只怕还误以为他睡着了呢。
“虎头,你怕吗?”
唐钰歉意朝虎头笑了笑,若不是因为要保护自己,凭虎头的能力,他自己想逃出这岑家压根就不算什么难事,可现在看,自己和虎头的处境非常不妙。
虎头憨厚一笑,看了看那老头儿,又朝唐钰挤挤眼,道:“虎头打出生就不知道什么叫怕哩,倒是没保护好少爷,不知道我爹会不会揍虎头屁股。”
“呃……算我没说。”
唐钰满脸恶寒,苦笑一声扭过头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那什么丁大人既然敢说出杀人灭口的话,未必就不敢先把自己俩人活埋,可虎头那家伙却在思量自己会不会被邹亮揍,有这样的奇葩在身旁,真让人哭笑不得。
又过了一盏茶时分,堂外传来动静。
须臾,一位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五福捧寿”大襟袍的男子走进二堂,身后跟的则是一袭紫纱长阔裙的岑二娘,再后面还有几人,其中一人是唐钰认识的,他便是与自己一路同行到松江的那位车夫,也正是这车夫亲手制服了习武十二载的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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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吖!
唐钰瞥了一眼那车夫,心中暗暗摇头。
他万万没想到那位车夫居然隐藏的这么深,居然是个身怀绝学的武士,只用了三招便将武功底子颇为不俗的虎头制服,唐钰更没想到,岑家一个商户竟然会和官府之人有交往。
这岑家,还有多少不可告人的秘辛?
“哗啦”,一大堆物事被车夫丢在唐钰面前。
唐钰扫了一眼那些物事,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地冷哼,那鹅毛笔、写满自己回忆资料的纸张,无一不是从自己房间里搜刮出来的,看来,刚才这几个人已经把自己住的地方翻了个顶儿朝天。
夜已经深了,堂外的风阵阵拂过,印在人脸上忽明忽暗,使得岑家二堂上的气氛尤为沉重。
“你是何人?还不快如实招来。”
丁大人毫不客气选了主位坐下,虎视眈眈瞪向唐钰,目光中隐隐泛着冰冷。
“你有是谁?这里是岑府私宅,你有什么权利把我捆起来?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唐钰浓眉一拧,毫不畏惧地与那丁大人怒目对视。
你道唐钰怕不怕?
当然怕啦!不害怕才怪呢。
在这个强调“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官本位时代,如果官员与平民之间发生碰撞,其结果如何,不用想都能猜到。
正如现在,唐钰虽然被绑着,但因为他身上有功名,捆绑他的人也不敢造次,只做了个样子,而且还把他送到二堂左首位置坐下,再看虎头,全身五花大绑不说,还随意往地上一丢,连个板凳都懒得给他拿,直接让他半坐半跪在那里。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哪怕唐钰只只是个秀才,也可以见官不跪,也可以在这岑家二堂拥有一席之地,而那些如狼似虎的岑家下人对虎头下手狠,却不敢真把他怎样。
这个时候,唐钰倒有些庆幸自己穿到了一个秀才身上,要不然,今天岂不是连他也得委屈坐在地上,需仰着头与人说话。
如果真是那样,唐钰非哭死不可。
“大胆!”
那丁大人闻唐钰言怫然作sè猛拍身旁案几,怒道:“尔不过区区生员,真以为老夫拿你不得?仅是藐视官长这一条就足矣夺尔生员功名!”
老夫?你是哪门子老夫?
唐钰心中暗笑,他见那丁大人不过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样子,便觉得这样的人也敢妄称老夫实在可笑,而他却不知,时下四十岁的人儿孙满堂是一件非常正常的时,再往前推,宋朝时年过三十已经能自称老夫了。
孰不知,唐钰的冷笑在丁大人看来却成了对他的蔑视,顿时,丁大人怒不可遏,大呼一声道:“周粟,把这狂妄之徒给老夫拿下!”
“是,大人!”
唤作周粟者正是那与唐钰同行的车夫,听到丁大人吩咐,立刻双手一供大步上前便要动手,行动之间居然显出几分行伍气势。
虎头顿时急眼了,咬牙切齿道:“贼车夫,你若敢动我家少爷一根指头,小爷拼了这一身也誓要与你鱼死网破。”
唐钰心中一暖,道:“虎头,此时与你无关,你莫要管。”
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上还有像虎头这样的人关心自己,唐钰心里如何不感激,可今天凶险异常,他不想把虎头也拖累了进来,才有刚才那么一说。
周粟哪管那多,仿佛一架机器般面无表情,对虎头的话充耳不闻,直愣愣伸出手朝唐钰捉来。
“慢着!”
突然,岑二娘说话制止了车夫行动,转身福了福道:“表哥,雁娘有一言要与唐相公讲,还请表哥等雁娘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雁娘,他,这个……哎!”
丁大人面有难sè,yu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力摆了摆手垂下眼皮。
岑二娘轻移莲步走到唐钰身前,美眸中满是复杂之sè。
唐钰抬头看了那妇人一眼,顿时心中愕然,才三天不见,岑二娘居然清减许多,顶着一对黑眼眶不说,眼窝也深陷了下去,全然没了前几ri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的妩媚。
淡淡一笑,唐钰说道:“**nǎi,莫非你也以为我是有意偷听他们谈话不成?”
岑二娘神情凝重摇摇螓首,说道:“妾身相信唐相公乃正人君子,只怪妾身这几ri俗事缠身忘了交代唐相公才闹出今天之事,说不得,唐相公以后可能会受些委屈,但妾身也是有苦难言,只等有朝一ri……”
话没说完,岑二娘已经深深辑了下去。
“咯噔!”一下。
唐钰的心陡然沉到谷底,他不是傻子,他能听得出来岑二娘话中有话,什么叫受些委屈?什么叫有朝一ri……靠,难道说他们想把自己囚禁起来?
“雁娘,此人断不可留!”
丁大人当然也听出了岑二娘话中意思,当时就武断一挥手。
谁知岑二娘却主意打定,一脸果决道:“表哥,唐相公原本无辜,而且他又身有功名,且得提学大人褒扬,表哥以为咱们是那行伤天害理的人家吗?”
“可是……!”
丁大人再次语塞,面露犹豫不决,脸sè时青时白,变幻万端。
这是怎么啦?
他们俩在说些什么?
唐钰一脸茫然,不过有一件事他弄清楚了,那就是自己偷听了人家的谈话内容然后被当场抓了个现行,再然后,抓自己的人一个想杀掉自己以绝后患,而岑二娘却觉得自己冤枉,想要禁锢自己。
慢着,慢着……!
唐钰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整件事全是因为一个名叫通哥儿的人患了痘疮引起,用逆向思维看待整件事,如果那个通哥儿没有患痘疮,或者痘疮被治愈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嘛。
想到这里,唐钰缓缓抬头看着岑二娘,说道:“**nǎi,世人都畏痘疮如虎,谈之sè变,但却不知,这痘疮也并非不能治。”
这几天来唐钰一直闭门未出,脑中始终在回忆当年那个医生同学和自己谈论天花治疗的话,而且还想出来了个大概,但他不是医生,也不知道那个通哥儿究竟死了没死,所以才没敢放大话。
“什么?”
“唐相公?”
丁大人和岑二娘猛然震惊,怪物一般看着唐钰久久不语。
而此刻那位一直默默念经玩珠的秦老夫子也张开眼睛,眸中现出浓浓诧异。
但最让人不能理解的是那周粟闻言后居然脚下虎虎生风,差点撞倒岑二娘都不曾察觉,三两步跨到唐钰身前,熊掌一把薅住唐钰儒衫,“你,你真有法子治得好痘疮?”
“大胆周粟,不得无礼!”
这次说话的人却是秦老夫子。
周粟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竟抓的是唐钰儒衫,慌忙后退三步,推金山倒玉柱“噗通”一下拜倒在地,不由分说给唐钰叩了三个响头。
“周粟,你,你快起来。”
唐钰身上有绳子捆着,想躲也躲不开,只得稍稍侧了一下身。
但此时唐钰心里却明镜似的起了疑心暗问自己,为什么岑家有人患了痘疮,周粟却紧张的不行呢?开始他也猜想是周粟担心自己主人,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说不过去。
这事里,怎么想都透着稀奇古怪!
周粟不管那多,直磕的自己脑门青紫出血才罢,“唐相公,周粟是粗人不懂礼数冲撞了唐相公,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怪。”
还没等唐钰反应过来,更诡异的事发生了。
另外几名置身事外的下人竟也学着周粟模样跪倒在地,而且还行的是军礼,异口同声道:“请唐相公勿怪,千万治好我家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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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岑家竟有状元爷
整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不仅是岑二娘,就连那丁大人也来不及制止。WWW.tsxsw.COM
唐钰瞟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人,心中诧异的不行,只看那些人的脸上,无一不是刀刻般的风霜模样,手粗脚大骨骼健壮,行事中透着只有常年行军打仗才有的军人气息。
“嘶……!”
唐钰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后悔不跌。
早知道是这样,他宁肯被岑二娘囚禁也不说出刚才的话了,看看这群彪悍的家伙,唐钰都能猜想到,如果自己放了大话,最后却治不好他们那啥公子,下场只能是被这群家伙生吞活剥。
看着周粟那群人不等自己吩咐就七手八脚给唐钰松绑,又是端茶倒水,还有人在旁边帮忙捏肩捶背,丁大人羞得满脸通红,差点没被自己一口气噎死。
好在秦老夫子见惯了大阵仗倒还从容,先请岑二娘坐下,然后才捻着颚下银须道:“玉贞有所不知,老朽姓秦名光旭,早年与你祖曾在应天府乡试有过同年之谊,好歹也算得上你家长辈。”
唐钰擦汗,脸上表情扭曲,努力憋着不让自己骂人,规规矩矩顿首,“学生唐玉贞不知师公在上,还请师公恕学生不知之罪。”
说完,唐钰在心里“呸”了一声。
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些,唐钰一概不懂,上辈子他是商人,经常被人设计暗算,那个时候他就信守一个原则,有仇不过夜,不管是谁只要惹了他,唐钰就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回场子。
“罢了,罢了!”
秦老夫子呵呵一笑,道:“倒不是老朽有意要瞒你,只是兹事体大,怨不得你。”
唐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这会子跑来充长辈了?刚才那家伙说要杀老子的时候你怎么连眼睛都懒得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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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大明朝礼法森严,即便唐钰心里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这面子上该装还得装,而且还不能让人看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丁大人从头到尾扮演的都是恶人角sè,自然不好意思厚脸皮自我介绍,只好由岑二娘代为引荐,“唐相公,这位是妾身表哥,姓丁名讳士美,字邦彦,号后溪,表哥乃嘉靖三十八年己未科一甲一名进士,你好上前相见。”
一甲一名进士?
唐钰脑袋“嗡”一作响,足足愣了有半分钟没合拢嘴。
什么叫一甲一名进士?
状元爷吖!
没想到自己穿越到大明朝,第一个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人居然是个状元,唐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浑身上下没一点自在的地方。
唐钰心中不爽,本来不想和这什么大人小人打招呼的,可谁让人家是状元爷呢,没办法,你只要还活在这个现实社会中,该遵守的东西就一样也不能少。
说不得,唐钰硬着头皮上前,但却偷工减料,行的是同辈之间的拱手礼,口称:“后进末学,苏州府生员唐钰唐玉贞见过后溪先生。”
古人之间的称呼很有讲究,名字只能长辈唤得,同辈只能相互之间称呼表字,如若是直呼其名,那就等同于是在骂人,升斗小民且得注意这一点,更不用说读书人之间了。
还有一点必须得引起注意,那就是丁士美有自己的名号,而且他身为状元爷又是官身,自然身份更加尊贵,站在唐钰的角度,他连直接称呼别人表字的资格都没有,只可以恭恭敬敬叫一声后溪先生。
丁士美脸皮滚烫,好在他官场打滚多年,虽是脸上讪讪,却也懂得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便不追究唐钰行事于理不合,也拱了拱手,道:“玉贞贤侄,先前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不怪你怪谁?
唐钰心中愤愤不平,口中却爽朗一笑,说道:“后溪先生言重了。”
重新叙礼过后分宾主坐下,二堂里气氛再次陷入沉闷。
半晌过去。
岑二娘先开了口,说道:“唐相公,妾身刚闻你对痘疮颇有心得,不知是否能指点一二。”
唐钰淡淡扫了一眼面露关切的丁士美,呵呵笑道:“心得真没有,倒是前些年在家胡乱看书,偶从北宋年间得知有种豆之法可解痘疮之毒。”
秦老夫子眸中jing芒一闪,多了些失望,少了点迫切,笑笑说道:“相传人痘之法出于昆仑山,乃北宋民间记载,老朽以前也层关注过,但仔细琢磨后又觉不妥之处甚多,想必是徒有虚名之人想借那昆仑山神仙之名妄传,不可信,不可信呐!”
顿时,岑二娘俏颊上也显出几分失落。
唐钰不得不在心里暗暗赞那秦老夫子一句博学,人痘的思路的确很朴素,简单说就是以毒攻毒,但不仅是那个时代,就算如今也还没有提取血清的方法和仪器,所以古人认为人痘解痘疮之毒风险大,成功率低是很有事实根据的。
而且,利用天花幸存者行那人痘之法还有可能造成天花大面积扩散的风险,这种既不安全,有没有cāo作xing可言的方法的确不可取。
但有一点明朝人都不知道,那就是科学才是最伟大的生产力。
唐钰脸上表情淡淡,但在外人看来,却满是胸有成竹的高深莫测。
丁士美xing子急,本来想出言呵斥,可转念一想话到嘴边变成了重重叹息一声,说道:“玉贞贤侄,你莫非有比那人痘之法更jing妙的治痘绝招?如果是……呃,如果是可惜银钱方面贤侄大可放心,只要你说出来,本官,我定不会让你失望。”
唐钰皱了皱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道:“钱财乃身外之物,玉贞虽不才,做不到把钱财视为粪土,但也绝不会因为那些失了身份。”
尽管这些话言不由衷,但唐钰还是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最起码从表面看上去是深恶痛绝的意思,唐钰很聪明,他知道丁士美肯定是急眼了才说出刚才那些话,但他同时也知道古人最忌把钱财之物挂在嘴边,特别是读书人,更把这种商贾行径视为奇耻大辱。
唐秀才以后还得过ri子哩,如果今天他表现出一丁点见钱眼开的意思,以后就别想在岑二娘面前抬头做人,这种亏本买卖,唐钰才不会做呢。
而且,唐钰卖这个关子,其实心里还有其他想法,就看丁士美能不能领悟了。
还是那秦老夫子老于世故,先是狠狠抡了丁士美一个白眼,最后目光才落在唐钰身上,看了许久,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又过了一会,秦老夫子面sè一肃,两眼直视唐钰,道:“玉贞,先请这位小哥下去休息吧。”
唐钰知道秦老夫子有话要说便点点头,吩咐虎头先出去等。
等虎头离开后,秦老夫子才神情严肃,一字一句道:“好叫玉贞得知,这周粟乃卫指挥使司正四品指挥佥事衔,而其余六人从副千户到镇抚不等,但最低也是千户所百户军职,有些事情玉贞虽已知晓,但……”
说到这儿,唐钰发现,丁士美和岑二娘都低下了头。
妈吖!正四品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衔?就,就这个黑脸的汉子?
唐钰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仿佛掉进了冰窟窿,浑身上下冷得出奇。
现在,唐钰最后悔的就是自作聪明一脚踏进自己不该知道的是非里来。虽然有明一朝武将地位低下,正四品武官看到七品知县也得规规矩矩,可那是人家的事啊,人家再没地位也比自己一个小小的秀才要强吧。
一时间,唐钰感觉自己魂飞天外,他连想都不敢再想下去,究竟是什么人值得用七名武官和一个状元老爷来保护周全,这样的人岂是自己能招惹的吗?
看着丁士美那张斯斯文文的脸,眼中却散出暴戾凶狠冷芒,唐钰浑身不由一颤,眼皮猛跳了几下,“咳、咳,周,周将军。”
“唐相公,你还是叫小人周粟好了,在岑家,小人就是周粟。”
周粟低眉顺眼,表现的好像一点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正四品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似的,却在不知不觉中拉近了自己与唐钰的距离。
如果有人认为周粟粗手笨脚又是个武将,肯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那就大错特错了,其实拉近和唐钰的距离才是他聪明的地方。
别看现在唐钰还是个秀才,但周粟却知道自己主人的真实身份,只要今天唐钰能救下主人的xing命,将来少不得会等到呼风唤雨的一天,与其锦上添花,倒不如雪中送炭,这个时候结交唐钰正是最佳时机。
此刻唐钰已经脸黑如碳,根本就没注意到周粟嘴角的笑意,只觉自己满嘴苦涩,沉声道:“周粟,你现在去帮我弄几头牛来。”
“牛?是耕田的牛吗?”
周粟愕然,不知道唐钰要牛做什么。
唐钰点点头,说道:“是耕田的牛,另外,最好多带几种陈年好酒,哦,对了,我还需要锅子和碾药的器皿你都一并带来。”
周粟恍然大悟笑了笑,说道:“唐相公若是想吃肉喝酒直接让兄弟们买回来就是了,怎么还亲自去做……”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赶紧去。”唐钰暴走怒喝一声。
周粟一愣,刺溜一下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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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身陷危局
既然自己已经身陷危局,唐钰就顾不得许多了,他恨自己自作聪明知道了不该他这种人应该知道的事,但同时也清楚,如果患痘疮的那位通哥儿死了,自己也别想留下小命。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没办法,自己不找事,但事找到了自己头上,唐钰自问自己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后面又无退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脑中细节,唐钰根本就没打算和秦老夫子以及丁士美解释自己想干什么,走到岑二娘身旁,说道:“**nǎi,你能帮唐钰找一位ru娘来吗?”
因为唐钰的口误,引得岑二娘俏颊一红,但她知书达礼当然不会以为唐钰在这个时候会心怀邪念,连忙应承了下来。
正所谓,钱多好办事。此刻就是显示岑家强悍实力的时候。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周粟寻来了十几头耕牛,好酒更是一大坛一大坛的搬运到二堂门前堆了满满一地都是,而岑二娘要找的nǎi娘也在这个时候等在门外檐下伺候。
明朝的酒度数普遍不高,唐钰只能一坛坛打开,选择了其中几坛相对度数高的留下用着消毒,而其余那些则丢到一边。
至于耕牛,他也没假手他人,亲自弓着身子在牛肚皮下钻来钻去,最后才选定了其中一头。
好了,一切都准备就绪,剩下的就看自己运气了。
如果是现代人一看唐钰的做法就知道他想以牛痘解那通哥儿身上的痘疮之毒,可秦老夫子他们都是古人,自然不懂唐钰要干什么。
但大家都很有默契,没有一个人主动去打扰唐钰,更没有傻到去问东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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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人们都有根深蒂固的敝帚自珍想法,先不谈是不是人类自私,只说时下还没有什么知识产权保护法来确保大部分人的利益。
更重要的是这个时代所谓的技术很多又是那种一看即会的东西,一旦让外人得知自己技术中的秘密甚至可能会断了发明创造者的生路,所以大家懂得自觉去遵守维护这项不成文的规矩。
可那通哥儿毕竟是了不得的人物,由不得大家放任唐钰自作主张。
等唐钰把所有会用到的物事挑拣完毕后,丁士美走到唐钰身边,深吸一口气道:“玉贞贤侄,不知这解痘之法你有几成把握?”
唐钰干笑,道:“丁大人莫怪,晚生不善岐黄之术,这解痘也是头一遭哩。”
“什,什么?你是头一遭?”
丁士美顿时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被自己一脚踩裂,嘴巴长的能放进去一个鸡蛋。
唐钰心里暗暗鄙夷了这虚有状元名头的丁士美一番,脸上淡笑,道:“不过当年晚生倒是亲眼见过有人用此法解痘,并最终功成。”
“哦?想不到天下竟有此奇人,不知玉贞说的是何人,老朽可曾认识?”
秦老夫子听说有成功先例,顿时眼睛猛地一亮,不顾身份插了一句嘴。
唐钰笑笑,道:“那位老先生行踪飘渺不定、来去无踪可寻,当年玉贞也是机缘与他偶遇,老先生却不曾告诉玉贞自己名讳。”
“是了,世外高人都眼界奇高,玉贞不知他姓甚名谁倒也在情理之中。”
话虽这么说,但谁都能看出来秦老夫子眸中闪过的失望。
众人已经从唐钰话中相信了七八分,独丁士美一生小心谨慎,仍放不下心,说道:“贤侄,那世外奇人可曾真的将解痘之法交予你知?”
“那是自然。”
唐钰点点头,笑道:“老先生不仅教会了玉贞解痘之法,更传授给玉贞一套强身武艺,丁大人若是不信,可问周粟便知。”
周粟正要找机会巴结唐钰呢,听到这话立刻猛点头,道:“回禀大人,唐相公有一套拳法小人从没见过,而且小人,呃,小人偷偷学了一二,发现那套拳法居然不仅可以强身,更能用在战场厮杀上,果真是奇妙无穷。”
秦老夫子和丁士美下意识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他们知道唐钰有可能说谎,但周粟以及其余六位武将要顾忌自己家眷老小xing命,再怎么也不可能会为唐钰遮掩而说那不实之事。
唐钰把两人动作看在眼中,心里暗笑,他话中有真有假,而且还是七分真三分假,别说是仓促之间,就算丁士美真要派人去苏州打听,他也能把话圆回来,毕竟形意拳假不得吧。
你道唐钰为什么会这么做?
其实说穿了唐钰是为解痘之后做准备,毕竟现如今的人类思想还没进化到后世那种程度,百分之百的人心中都有迷信存在,唐钰要给通哥儿种牛痘,这件事如果告诉了秦老夫子他们,肯定会被人把他当成异类不当场打死也得永世囚禁。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人的眼中,人就是人,而耕牛却是畜生,是牲口,两者之间有一个严格的界限区分,以唐钰的说法,他会将牛痘移种到人的身上,那就等于他要干一件人.兽杂.交的不伦之事,莫说饱读诗书的秦老夫子和状元爷不同意,就算是岑二娘也未必能够接受。
想到岑二娘,唐钰下意识朝一边看去。
只见岑二娘一身素装,就连俏颊也是素面朝天,看惯了后世涂脂抹粉的人造美女,此刻唐钰才明白那句“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的名句竟有多么绝妙。
唐钰在看岑二娘,岑二娘当然也看到了他。
两人四眸飞快对视片刻,岑二娘强忍内心不安,朝唐钰淡淡一笑,说话燕语莺声,“妾身会在后堂为公子祈福,愿三清老祖保佑公子平安。”
岑二娘没有说那些心想事成之类的废话,而是轻轻道了一句平安,可见,她心里对唐钰解痘毒毕竟还有几分放心不下。
说罢,岑二娘轻移莲足,只见罗裙款摆转身离去,只留下一缕淡淡香风从唐钰鼻端飘过。
最是那回眸一笑,万般风情绕眉梢!
不知道为什么,当唐钰听到岑二娘改口叫自己公子时,心猛地揪了一下,他也知道自己只是粗通理论,为通哥儿解痘毒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不得已而为之,可事已至此,他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丁士美那家伙。
唐钰一想到自己刚才受的委屈心中就禁不住火冒三丈,明明该整理的东西已经弄完了,却又装模作样皱眉凝思了起来。
那边通哥儿危在旦夕,丁士美心急如焚,见唐钰模样还以为他有什么难处,禁不住问道:“玉贞,还有什么需要现在准备吗?”
“东西倒是差不多备齐了。”
唐钰双手一摊,话说了一半突然停下。
差不多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够了,但也可以做还差一点解释。
丁士美果然上当,神情凝重道:“到底还差什么,你给个明话我也好叫人准备。”
唐钰挠挠头,脸上竟泛起一丝羞涩,半真半假说道:“后溪先生,你是状元爷,乃天上文曲星下凡,玉贞缺的是你身上那股仙气。”
“呃……此话怎讲?”丁士美不知有诈,愣了一下问道。
唐钰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想了半晌才走到丁士美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丁士美闻言,神情也跟着古怪了起来。
秦老夫子不知就里,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这俩人究竟在做什么,便好奇问道:“邦彦,玉贞可是需什么物什咱们现在寻它不得?”
丁士美脸一下子红了,憋了老半天才犹犹豫豫一跺脚,仿佛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说道:“也罢,就按玉贞说的办。”
说完,丁士美死死咬着下唇从周粟手中接过耕牛辔绳,红着脸,抻长脖子开始唱歌:“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上了山坡我笑呵呵,今ri玉贞……”
唐钰差点都要笑疯了,好不容易才憋住捧腹的冲动,脸上现出视死如归神sè,坐上牛背道:“文曲星老爷前头引路喽,众小鬼儿快快回避!”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
在一群人惊诧目光注视下,唐相公骑上牛背装神弄鬼念着他自己也听不懂的咒语,由丁士美亲手把牛牵离了岑家二堂。
遭了现世报的丁士美可不知道唐钰是存心在耍自己,还真把自己当成文曲星下凡的半仙儿,直到把唐钰一行人送到离通哥儿院子不远处的拐角,又老老实实冲那“神牛”叩了三个响头才折返回去。
摸摸索索又走了一段路,唐钰回头一看,丁士美走后,自己身边居然连六个人都不到了,那些人留下来还是因为要帮着自己搬东西,想走也走不了,而另外还有一人则是那早已吓得面无人sè的nǎi娘。
调和牛痘用的nǎi必须新鲜,唐钰现在不能放nǎi娘离去,只能好言相劝,并一再保证不会让nǎi娘离通哥儿院子太近,这才让nǎi娘稍稍安心下来。
可正当唐钰准备朝那院子走去时,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多出一个故意用簸箕挡住面孔的家伙。
唐钰皱了皱眉,突然伸手一把将簸箕扒开,脸sè冰冷道:“你这家伙,怎么也跟到这里来了,还不快给我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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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通哥儿身世
虎头虽被唐钰呵斥一通,但仍像往常一样只是挠头嘿嘿憨笑,但唐钰赶他走他却死活不答应,非要赖在唐钰身边,“少爷,不管你走到哪儿,反正虎头跟你是跟定了。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唐钰苦笑,道:“真是服了你了,那什么,有虎头在这儿帮忙,除了nǎi娘外,你们都回去吧。”
反正那些人留下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让他们走了安生,剩下那几人闻言,放下手中东西跑的一个比一个快,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人始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人便是周粟。
唐钰奇道:“周粟,你为什么不走?”
周粟眼珠子一转,双手抱拳,学着人家文绉绉说话,道:“小人观天下义士不出唐相公左右,周粟虽粗鄙,但儿时也读过书,知道仁义二字写法,还请公子成全让周粟留下。”
其实,周粟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压根是两回事,因为他看到唐钰没逼着自己家仆离开,心里就猜想唐钰或许能驱痘疮之毒,眼瞅有一件荣华富贵就在眼前,让他离开岂不是跟活剐了他一般让周粟难受。
唐钰虽知周粟话中马屁成分居多,但也被捧得飘飘然了一回,便淡笑道:“那成,你就留下吧,等nǎi娘挤出半碗nǎi水后,你自让她离开,端了nǎi水进来便是。”
“小人遵命!”
现在,周粟已经把唐钰当成了自己升官发财的吉祥物,自然有命必从。
天花毒xing大传染xing极强,唐钰不敢马虎,先是将挑拣出来的好酒倒入水缸中脱去衣裳整个人浸入酒中先给自己消毒,从缸中起来时又把一个沾了酒的布围到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又让虎头和周粟两人学自己动作重复一遍,
三人摸黑进了小院发现屋内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唐钰便吩咐周粟点灯,让虎头小心将外面用得着的东西往屋里搬。等把这些都忙乎完后唐钰走到病床前扫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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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个通哥儿居然是个连五岁都不到的娃娃。
再看下去,唐钰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只见那孩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烧的滚烫,可就因为身边没人照顾,柔弱的小身子上竟连个被褥都没有。
靠,这些人怎么能狠下这个心呐!
唐钰震惊的同时心中又恨又气,他恨丁士美那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却把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丢在这么一个冷冰冰的地方任由他生死,气秦老夫子jing通岐黄却不知越是这种病毒感染的病人越要打开门窗使空气流通才能早ri康复。
“东西都搬进来了吗?”唐钰捏着拳头问道。
虎头点头,道:“准备好了,少爷,有需要虎头帮忙的地方吗?”
眼瞅那孩子快不行了,唐钰也不再多说,只交代了几件普通的事让虎头和周粟去办,而他自己则留在孩子身边小心照顾。
不一会儿,从耕牛身上取下来的牛痘已经被虎头仔细研磨成粉,唐钰这才让周粟用准备好的烈酒为孩子擦拭身子,做简单的物理降温处理。
而腾出手的唐钰则将那研磨成粉状的牛痘分成两份,一份用周粟端来的nǎi化开,再用新棉布薄片包裹在内,捏成枣核的样子,并用细线拴起来,然后小心塞入通哥儿鼻孔。
这种方法其实就是之前秦老夫子所说的人痘疗法,做起来简单易学,倒没难着唐钰。
做完这一切,唐钰出门换了一个代替口罩的布,也顺便让自己喘口气,完了以后马上再折回房中一鼓作气拿出消毒后的锋利小刀在通哥儿臂膀上轻轻化开一道小口子。
“啊……唐……!”
看到唐钰的举动,周粟吓得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去。
“嘘……!”
唐钰哪儿有时间跟周粟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轻轻抬手嘘了一声,示意周粟不要打扰自己,仔细用酒将通哥儿手臂上割开的地方消毒之后,小心翼翼将剩余牛痘粉末种了进去。
这不是解天花病毒最合适的办法,但以唐钰的能力,目前他只能做到这些。
当然,如果时间允许,其实唐钰应该采取先在别人身上种痘,然后再从人身上取痘种移植到通哥儿身上的方法,那样做更安全可靠。
但现在的问题是时间根本不允许他那样做,而且唐钰所知道的东西都是理论,实践cāo作起来可能非常麻烦,现在这样做,完全是因为唐钰没有机会选择。
“怎么样公子?”
看到唐钰在用烈酒净手,周粟忙凑过去打听情况。
唐钰苦笑道:“听天由命吧!”
不是唐钰要故意吓唬周粟,而通哥儿能不能渡过这个难关,真的只能全凭运气。
试想,当初发现牛痘可以制衡天花病毒的那位医生足足用了十年时间才研究出最后解决方案,而唐钰是一个连什么基础医学知识都没了解全的工科男,他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只能说他有六百年后的见识,至于能不能治好通哥儿,他自己也不知道。
“听天由命?”
周粟闻言,脸sè呆了呆,艰难吞咽下一口唾沫。
……
今天已经是给通哥儿种痘后的第二天了,从那个小院出来以后,唐钰三人并没有再回二堂,而是就近选了个地方住下,好方便照顾通哥儿。
当初唐钰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就没往深处想,无非是因为后世的卫生常识让他觉得自己三人既然已经接触了天花病人,隔离一段时间观察也是理所当然。
暂时“与世隔绝”的唐钰却不知,他这种在后世已经成了防止传染病原扩散的基本行为准则却博得了岑家上下的一致喝彩。
“公子,你在想什么哩?”周粟挽着袖子,一身大厨打扮从屋里走了出来笑呵呵问道。
唐钰回头一笑,道:“周大哥起来啦,怎么不多睡会。”
因为唐钰他们三个人要轮班留在隔壁院子里照顾通哥儿,所以大家平时只要回这暂居的小院以后通常吃完饭就只管埋头大睡,彼此之间很少有机会坐下来交流。
而今天周粟也是刚刚回来不久,起初唐钰还以为他也睡着了呢,就没进屋打扰,不曾想周粟居然这样一身打扮出来,看得唐钰略感意外。
周粟揉揉因为熬夜而通红的眼珠子,嘿嘿一笑,道:“小人为公子烧了条三斤重的鲤鱼,正想请公子进去品尝呢。”
“哦?今天有鱼吃?”
唐钰哈哈笑了起来,也不推辞,进屋坐下一边吃鱼,一边和周粟闲聊。
等到鱼吃下去大半,好酒的周粟已经把自己灌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唐钰放下筷子,嘻嘻一笑道:“唐钰和周大哥也算相识一场,却不知周大哥以前是在哪里当差?”
周粟眯着眼睛,灌下一杯黄汤,得意洋洋道:“公子你是不知道,小人以前可是在五军都督府当差哩,啧啧……一回想起那时节的快活,老子就恨不得能ri头倒转回去几载。”
“五军都督府?那可是天子脚下近臣啊。”
唐钰呵呵一笑,语气中满是羡慕般,殷勤地帮周粟又续上一杯酒。
“谁说不是嘛!”
周粟赶紧端起酒杯嘬了一半,红着脸嚷嚷道:“老子本来好好当差,眼瞅马上就能升任京卫指挥使司同知,哪知道却被调任通州漷县千户所干一个破千户,公子,你说老子冤不冤?”
“这是因为什么原因?是周大哥得罪了上司吗?”唐钰皱了皱眉。
此时周粟已经喝糊涂了,挥动一双熊掌怒气冲冲道:“还不是为通州漷县李氏那娘们,不就是那女人长的好看点吗,不就是她李氏给裕王殿下生了个儿子嘛……!”
“喝酒,周大哥你喝酒。”
唐钰被周粟胡言乱语吓了一跳,连忙打断那货的话劝起酒来。
可周粟似乎说到了兴头上,胡乱把酒灌进肚子,又嚷嚷道:“老子凭什么要给她一个女人家去守门户?诶?公子?你说老子亏不亏?”
说到生气处,周粟一拍桌子打了个酒嗝,熏的满屋子都是腥臭酒味。
“呃……亏,真亏!”
唐钰眼睛有些发直,压根就闻不到那臭气,双手颤巍巍替周粟又斟了一杯酒。
如果周粟有一双能透视的眼睛,此刻肯定能发现,唐钰听了他的话以后一颗心差点跳到嗓子眼里去了。
为什么?
因为唐钰发现有一个真相离他非常近,可他却不敢往深处猜。
好在这院子周围已经没人居住,要不然,这话万一被第二个人听去传播开来,丁士美百分之百不会再将他们留在这个世上。
就在这时,已经完全开启撒酒疯状态的周粟满口胡言乱语,油乎乎的手搭在唐钰肩膀上,嘟嘟囔囔道:“公,公子,老,老子告诉你,那,那隔壁院里,里,住的是……”
“噗通!”一声。
周粟话没说完,就已经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而反观唐钰,浑身颤栗不说,就连呼吸也变得异常粗重。周粟的话没说完,但基本上他该猜到的已经猜到了,剩下的无非是那层纸没被捅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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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通哥儿的幸福生活
话说大明朝皇帝无一不是奇葩,到了如今圣上嘉靖皇帝,居然差点被自己的宫女用一根裤腰带勒死,也得亏最后嘉靖被救活了,要不然,他肯定是古今中外唯一一个死法都如此jing彩的帝王。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那个玩世不恭,惹毛了他连皇帝宝座都可以不要的极品玩家嘉靖还做过另一件事,让后人猜测了几百年都没得出真正的结论,就是他竟然不喜欢自己的继承人,也就是两年后即将登基继承大统的隆庆皇帝。
甚至因为讨厌裕王,嘉靖刚等到自己裕王朱载垕十六岁成丁那天就一脚把自己这个未来的继承人踹出了视线范围,以后许多年过去,他们父子居然连面都没见过。
后世,甚至还有野史传说朱载垕前面两个儿子都是嘉靖在背后指使人弄死的,只不过那些都是以讹传讹并没有任何可信的史料依据,所以才没人再提起这段宫廷秘史。
可不管事实怎样,反正直到嘉靖去世那天,他的确不知道朱载垕又添了个儿子的事实。
莫非,莫非隔壁院子里的那个通哥儿就是朱翊钧?是未来的万历皇帝?
想到这儿,唐钰艰难地吞咽下一口唾沫,愣愣看了死猪一样躺在地上的周粟,满脸都是惊骇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八蛋,你还跟老子称兄道弟?”
“你好意思吗?明知道通哥儿的身份也不跟老子说一声,你还是人嘛你?”
虎头回来的时候发现唐钰扶着一个人,一边骂一边吃力地往里屋挪动。
“少爷,你骂谁呢?谁惹你生气了告诉虎头,虎头帮你教训他。”
虎头立刻跑上前去,帮唐钰搀住如小山般健壮的周粟,笑呵呵说道。
“没你的事。”
唐钰摆摆手,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过了半晌才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此时虎头已经将周粟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转身笑道:“对了少爷,虎头竟忘了跟你说要紧事,那什么,通哥儿刚才醒了。”
“什么!”
唐钰一蹦三丈高,眼珠子瞪得溜圆,“你,你怎么没早说。”
“我刚才不是在帮你干活嘛,哎,少爷,少爷你慢点跑……!”
虎头话没说完,已经看不到了唐钰的影子。
……
“通哥儿,你喜不喜欢这个?”
“饿了吧通哥儿?等等,我马上给你做好吃的。”
“哦,对了通哥儿,我还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呢,说说看你现在最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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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
唐钰此刻的表现就如同一个手拿胡萝卜的大灰狼般,而通哥儿就是他眼中又大又肥的大白兔,这是一个天载难逢的好机会,唐钰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应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其实唐钰的思想非常简单,如果通哥儿真是裕王朱载垕的儿子,那么几年以后,他那个短命的老爹一死,小家伙岂不就是皇帝了?既然自己救了皇帝的命,将来没准就能整几块免死金牌啥的吧。
可皇帝是什么?皇帝在任何朝代都那种是翻脸比翻书快的主吖!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打交道,唐钰觉得自己应该多留几个心眼。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唐钰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现在先跟小家伙搞好关系,然后再教他写字,不教多,只教他能学会免死俩字,唐钰立刻让这小家伙先给自己写一张留着备用。
至于将来,唐钰早就想好了。
下一步,唐钰会按照自己的理想努力奋斗,最好是等小家伙登基当皇帝的时候自己已经赚的钵满盆满,又刚好手中免死金牌正式生效,到那时,他便可以做一个逍遥快活的富家翁,也不枉他穿越来大明朝走一遭。
啧啧……免死金牌吖,想想唐钰都幸福的不行。
可通哥儿毕竟只是个四岁多点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相对一个大老爷们儿,玩耍和胸脯子上顶着鼓鼓两坨的nǎi娘对小家伙更有吸引力。
就这样,ri子一天一天过来了。
唐钰也渐渐摸索出了和孩子交往的规律,他发现自己若想和小家伙建立共同语言,不投入真心实意的情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这么艰巨的任务。
不知不觉到了第七天,已经开始慢慢习惯通哥儿对自己无视的唐钰忽然在一个下午拉长了脸,怒气冲冲走进院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桌上的茶碗就猛往嘴里灌。
唐钰生气不是因为别的,他是气这个时代要什么没什么。
本来,唐钰想做个轮滑鞋和通哥儿一起玩,可他却忘了时下根本就没有橡胶一说,结果鞋缝好了,可准备安装在鞋子下面的轮滑却没了着落。
开始唐钰还梦想能用铁做个轴承来代替橡胶轱辘,而且还兴致勃勃画了轴承的图样让人递出去好找铁匠打造。
可后来东西虽送来了,只不过现在铁的硬度却达不到要求,好不容易安上铁匠打造的轴承,还没滑出五米远,唐钰就已经摔了好几次跤。等唐钰再把轮滑鞋拿起一看,立时哭笑不得,装在鞋下面那轴承已经挤压摩擦变形,根本不能用了。
“气死我了。”
唐钰放下茶碗,神sè沮丧地咕嚷着。
正在玩耍的通哥儿见唐钰来了,乐呵呵扭着身子,屁颠屁颠跑了过来,还没等到唐钰身边就伸出两只水嫩嫩的手,nǎi声nǎi气道:“大哥哥,抱抱。”
唐钰脑袋“嗡”的一响,全身汗毛都随之炸开舒泰的不行,这可是通哥儿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撒娇哩,好征兆,好征兆吖!
没得说,唐钰立刻喜滋滋抱起通哥儿,在未来小皇帝的嫩脸上捏了一把,笑道:“怎么了?你是不是饿了?”
通哥儿立刻摇摇小脑瓜,反手抓住唐钰两只耳朵,咯咯一笑道:“丢,丢手绢。”
这是未来小皇帝要自己陪他玩吖!唐钰能说不嘛,立刻呵呵一笑,把通哥儿放到自己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嫩豆腐似的屁股,径自朝屋外走去,边走还边喊,“虎头,周粟,快点过来陪通哥儿玩丢手绢。”
“噗通”!
唐钰这边话音刚落,隔壁院子就传来不知是谁在地上狠摔了一下的声音。
接着,隔壁院墙外头响起虎头鬼哭狼嚎的声音,“少爷,能让**nǎi从外面送几个丫头婆子来吗?你行行好,就让虎头歇会儿吧。”
再看通哥儿,小家伙已经笑的乐不可支。
时间飞逝!
又几天时间一晃而过,今天已经道理唐钰搬到通哥儿隔壁小院里的第十天。
经过整整十天的“科学营养餐”调养,通哥儿的脸上渐渐开始长肉,再也不复唐钰第一天看到他那样,浑身瘦的摸一把晚上都能做恶梦的骨头架子模样。
“喂,小不点,过来洗澡。”
隔着院墙,虎头老远就开始扯着嗓子大喊大叫。
按虎头的说法,今天是他们四人“重见天ri”的好ri子,早上唐钰就吩咐过,每个人都必须先用醇酒擦洗身子消毒,然后再沐浴干净才能换上新衣出门。
虎头和周粟早早就准备好了,可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通哥儿过去洗澡,周粟还好说点,他明知通哥儿身份不敢造次,可虎头却管不了那么多,等急眼了就想骂人。
正在专心致志玩积木的小家伙听到虎头声音,天真无邪的漆黑星眸眨了眨,小身子扭的飞快钻入不远处唐钰怀中,怯怯露出半个脑瓜,“大哥哥,通儿怕怕!”
唐钰放下手中自己这几天整理的江南织染业资料,笑呵呵搂着通哥儿的小肩膀,道:“通儿不怕,有大哥哥在,通儿什么都不怕。”
看着自己怀中那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家伙,唐钰的心都化了。
前世唐钰身边没少过女人,但因为生意太忙,又因为自己本身是孤儿,对组建家庭有天生的畏惧情绪,所以,直到穿越那天他也没一男半女,自打通哥儿出现在他身边后,他真把这孩子当自己亲生骨肉抚养了,无时不刻给予的都是满满父爱。
“走,大哥哥带通儿去洗澡好不好?”唐钰笑着捏了一下通哥儿的嫩脸。
通哥儿仰着小脑瓜,小脸上写着向往之sè,nǎi声nǎi气说道:“今天早上周粟说大哥哥要带通儿出去耍,是真的吗?”
“当然喽!大哥哥什么时候骗过通儿”唐钰笑着揉了揉通哥儿的脑袋。
通哥儿顿时笑了,拍着肉嘟嘟的巴掌,“哦,出去玩喽!”
……
有三只小熊住在一起,
熊爸爸、熊妈妈、熊娃娃,
熊爸爸真强大!熊妈妈身材真好呀!熊娃娃真是可爱呀一天一天长大拉!
看着四人一簇新衣从远处走来,丁士美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当他听到唐钰竟和通哥儿唱着自己无法理解的歌谣时,皱了皱眉道:“成何体统!”
“表哥,今天是大喜的ri子,切莫在唐公子面前说那败兴话哩。”
岑二娘虽也被雷的不轻,但俏颊上的喜庆却是掩盖不住的,忙在一旁说着唐钰的好处。
“怎么,难道我还须忌讳他不成?”
丁士美拂了下衣袖,满脸不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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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松江街头
秦老夫子年岁大了,比丁士美看的开一些,呵呵一笑,道:“邦彦莫怪雁娘,她也是一时高兴,再者说了,咱们如今好歹算是风雨同舟,总得给人面子不是。www.tsxsw.com”
“夫子,邦彦不过是……哎!”
丁士美心中不悦,但又秦老夫子出头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忍下心中不快,不了了之。
“师公在上,请受玉贞一拜。”
唐钰看到秦老夫子居然远远凝望,忙把通哥儿从脖子上放下快走几步上前顿首见礼。
秦老夫子连忙扶住唐钰,看了眼粉雕玉琢,全无一点病态的通哥儿,顿时哈哈大笑道:“玉贞切勿多礼,老朽知道,这几ri你受苦了。”
“玉贞愧不敢当!”
唐钰也是一笑,被秦老夫子一托他也就顺势起身,这才走到丁士美旁边,再拱手道:“晚生见过丁大人,见过**nǎi。”
岑二娘心中欢喜,早已把通哥儿搂进自己怀中仔细打量,听唐钰和自己说话才猛地一惊,抬头时眸中已含泪珠,“公子折煞妾身了,若无公子援手,妾身真不知道通哥儿还能否有今ri哩。”
说着,岑二娘已是泣不成声。
唐钰知道通哥儿安危牵扯了岑家上下千余人xing命,岑二娘脸上的欢喜和感谢之言自然都是发自内心的话,便马上客气道:“**nǎi言重了,玉贞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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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知道就好。”
丁士美冷哼一声。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看唐钰不顺眼,时时刻刻总想找唐钰的不是说教几句。
就好像现在,虽然丁士美自己也觉得唐钰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出任何邀功的意思让他感到满意,可他就是对唐钰喜欢不起来,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唐钰闻言心中愠怒,但没表现在脸上,淡淡笑道:“丁大人,唐钰还得感谢你那天为唐钰执牛首,不然,唐钰也没这么好运气能使通哥儿好的这么快。”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起那天的事,丁士美便气得七窍生烟,冷笑道:“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尔既非优伶戏子,今ri也非结社,你怎能边走边唱做那市井轻狂的孟浪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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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
唐钰闹了个大红脸,心里不服气,暗道:“唱歌怎么啦,大明律还规定不让人唱歌吗?”
但既然自己刚才已经奚落了一回丁士美,再继续与他争执倒显得唐钰小气了,所以唐钰只好吃下这个闷亏,装作什么都没听到把头扭到一边。
秦老夫子尴尬地轻咳一声,道:“今ri是给通哥儿和玉贞接风大喜ri子,些许小事不说也罢,走,咱们喝酒去。”
周粟和虎头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但此次功劳非同小可,打赏自然不会少,尤其是周粟,早有伙伴等在一旁,只等丁士美褒扬过后,便簇拥着出门嬉闹去了。
有了刚才的教训,唐钰就越发不肯出丝毫差错,而丁士美又因为不喜欢唐钰,结果把好好一场接风宴弄的无比尴尬,满桌子的珍馐美味吃到最后也变成了淡寡无趣。
既然大家无话可说,唐钰只能草草收场,简单和秦老夫子寒暄了几句后便站起来,说道:“**nǎi,玉贞想带通哥儿上街玩耍,还请**nǎi应允。”
“不行!”
还没等岑二娘说话,丁士美已经陡然sè变替岑二娘一口回绝了唐钰的请求。
唐钰尴尬一笑,道:“丁大人,其实孩子就要多运动才不会生病,如果一天到晚关在家里不仅对孩子的生长……”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还没等唐钰把话说完,丁士美已经大手一挥直接从中间打断,瞪着眼睛道:“你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如此不懂道理,通哥儿大病初愈,哪能出门玩耍呢。”
唐钰无语,虽然脸上神sè看不出有多狰狞,但心中怒火却已经渐渐燃烧了起来。
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唐钰是个活生生的人?
要知道,给通哥儿解痘疮之毒虽说是因为唐钰利用了六百年后的先进方法,但事实上唐钰等于是在拿自己小命做赌注,稍有不慎就会亏到血本无归。
而再看看他丁士美,这家伙又做了什么?除了在那跟唐钰吹胡子瞪眼就是找秦老夫子商量怎么处理岑家上下一府。
不就是个全国高考第一名嘛,至于把自己看的这么牛嘛!
看到唐钰起身,早就在上首待的不耐烦了的通哥儿小手一撑就从椅子上爬了下来,抱着唐钰的胳膊,nǎi着声道:“大哥哥,带通儿去耍。”
唐钰哑然,轻轻推了一下小家伙的肩膀道:“通哥儿乖,大哥哥,呃,大哥哥有事要做,你和**nǎi还有nǎi娘玩好不好?”
谁知小家伙一听这话,立刻把唐钰胳膊抱的更紧死活不丢,苦着粉脸,央求道:“通儿要和大哥哥一起哩。”
“这……!”
唐钰心一软,只好无奈看向岑二娘想向她求助。
最后,还是由岑二娘好说歹劝,并许了无数的承诺才分开唐钰和通哥儿两人,可唐钰前脚刚刚迈出门,耳朵里就听到了通哥儿哭声。
唐钰身形顿了一下,鼻子微酸,暗暗在心中一咬牙,满脸铁青毅然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都说人心是肉长的,唐钰一个心理年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朝夕相处十天,而且这十天唐钰把全身心的关注都投到了孩子身上,若说他对通哥儿一点感情都没有,纯粹是扯淡。
可同时唐钰心里又很清楚,即使自己舍不下通哥儿,丁士美刚才的态度也告诉了他,他绝对不会答应让通哥儿和自己在一起,与其现在留在那里听丁士美教训自己,倒不如走了耳根子清静。
唐钰就不信了,丁士美对外是岑二娘表哥,他一个大男人又是饱读诗书的状元爷,绝对敢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留在岑家守着通哥儿身边不成?再不济,只要自己还身在岑家,早晚能与通哥儿见面不是。
不过,通过今天的事唐钰明白了一个道理,尽管自己顶着个既可以免除赋税还拥有见官不跪,士大夫阶层特权的秀才名号,但那只能忽悠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在真正的官员眼中,他和当初那个身份卑微什么都不是的唐家庶子几乎无任何差别。
比如十天前,丁士美又何尝把他当成秀才了,如果不是因为唐钰自救,只怕那天晚上他就魂归西天了吧,再想到今ri丁士美对自己的恶劣态度,唐钰胸口憋的那口闷气几乎要炸开他的胸膛。
一时间,唐钰眼珠子瞪得通红,脸sè阵青阵白。
他已经等不及通哥儿“免死金牌”生效的那天了,唐钰在心中呐喊,他要出人头地,他要赢得自己应该拥有的一切。
为此目标,唐钰将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奋斗!
唐钰走后不久,丁士美和秦老夫子便执臣子身份,口呼殿下,重新与通哥儿稽首见礼。好一番折腾后,等通哥儿睡着,丁士美便和秦老夫子离开岑府各自家去。
……
走在松江街头,唐钰心情稍微好点的他第一次亲身感受到大明朝江南的富庶,只见道路两旁店铺林立,商品交易频繁,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穿梭不息,好一派热闹非凡景象。
“少爷,下雨啦。”
虎头抬头看了下天空,惊呼起来,“真下雨了,少爷,咱们快找个地方躲躲雨吧。”
“清明时节雨纷纷,现在正是雨季,下几滴雨有什么值得奇怪。”
唐钰呵呵一笑,不管虎头催促,仰起头来任凭如后世喷泉散逸出的薄雾般细语喷洒在自己脸上,那种清凉舒服慢慢压下他心头的怒火,让他生出一种置身仙境的感觉。
可惜好景不长,只一会儿的功夫雨点便稠密了起来,先前不慌不忙的行人开始奔跑,街边店铺里的伙计也纷纷撑出油伞挡住自家货品。
“少爷,前面有家酒楼,咱们去那避避雨吧。”
虎头东张西望看到一家酒楼,立刻笑道。
这次唐钰不好再说他什么,而且他也不想自己被淋成落汤鸡,连忙加快脚下步伐跟着虎头朝那酒楼走去。
“公子,楼上有雅座,您楼上请!”
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马上笑嘻嘻迎了上来殷勤招呼。
从古到今店小二吃的都是眼力饭,但见唐钰身边带着仆人,而且又是一身簇新儒生服sè,只道唐钰也是那种好面子的文人sāo客,巴不得能请动唐钰到楼上临窗雅座好多拿些赏钱。
可谁知,唐钰上二楼捡了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坐下后却不吱声了。
这下可把店小二急坏了,顿时脸就黑了下来,公子也马上降级成了客官,“我说这位客官,本店可是应有尽有,不知你有什么需要呢?”
唐钰笑笑,道:“那就给我先来杯清茶吧。”
“喝茶?”
店小二的脸更黑了,比包公巡城好不到哪去,拉长声音没好气道:“这位朋友,喝茶楼下请。”
好嘛,眨眼功夫唐钰就从公子连降三级成了店小二的朋友,而且还是不招待见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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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有女瑶儿【上】
唐钰刚才在岑家受了丁士美的一肚子气,这会心情刚好点,哪有什么心思马上喝酒吃饭,直到听出店小二语气不佳,这才愣了愣抬起头来。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虎头在一边早看不下去了,瞪着一对打眼狠狠盯着店小二,道:“我看你是找抽,好叫你知道,我家公子乃苏州府生员,最近又得了提学老大人褒扬,岂是你这种卑贱小人能称呼朋友的?”
“我管你家公子是什么身份,既然进了酒楼就是客人,你打听打听,天下哪有客人不点菜让人干伺候的道理?”
店小二也不甘示弱,又道虎头亲口说唐钰是苏州府生员,生出些欺生意思,撇撇嘴道:“没钱,没钱就别学人家充阔上这二楼雅座。”
两人都是大嗓门,这一吆喝不打紧,立时唐钰这边就成了整个酒楼里的焦点人物,众人纷纷侧目围观,其中有一獐头鼠目之人从楼下探出头来,好奇打量着楼上的热闹。
虎头哪里肯依,一把薅住店小二的领子,一手摸出随身带的一锭十两上下上等雪花银,“啪”的猛拍在桌上,大怒道:“呔,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那上等雪花银正是今天岑二娘打赏给虎头的五十两白银中的一锭,虎头身上虽还有些散碎铜钱,但遇到这种情况,他又年轻气盛,就忘了这世上还有“财不露白”一说,立刻拿银子出来证明店小二说自己少爷充阔是胡说八道言行。
唐钰见状,连连皱眉冷喝道:“虎头,还不快快松手让开。”
嘉靖一朝虽然白银已经不是稀罕物什,但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动不动就有人拿出白两银子买就买肉绝对是把事实夸大了百倍以上。
时下世面上流通的货币仍以铜钱为主,大钞为辅,像虎头这样出门身上带十两银子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虎头拿出的十两银子还是上等的雪花银,更为罕有。
一时间,酒楼看热闹的人群中发出羡慕的议论声,而刚才那位长相獐头鼠目的男子见没什么热闹好看,眼巴巴望了一眼桌上的银子摇摇头,转身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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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虎头拿出银子,店小二倨傲神sè已经蔫了下来,心中暗暗后悔自己眼瞎,差点让这位财神爷与自己擦肩而过。
不过那店小二非常聪明又舍得拉下脸,只是稍稍一愣,马上就苦着脸腰弯下给唐钰赔礼道歉,“公子,刚才小人胡说八道您老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您瞧,小人嘴臭在这条街上是出名的……”
“好了,你只管上茶就是,赏钱等走时不会少了你的。”
唐钰当然不会和这种人计较,摆了摆手让小二去泡茶。
其实这种为赏钱要和客人翻脸的事并非大明朝独有,很多去过西方的人都知道,除非你吃饭的地方是快餐厅,否则你若是占座不吃东西或者吃完了不给小费,后果相当严重。
遇到脾气好点的西方侍者大不了骂你一顿,可如果遇到你就餐的那家餐厅里侍者一条心的,只是里面的女侍者都能把你胖揍一通,而且还保证揍完以后的效果是你妈都认不出你是谁。
而恰恰好,中国古代从宋朝至明朝这个时期,酒楼工作人员和西方侍者的收入来源惊人相似,酒楼老板雇佣小二上班只管吃饭基本不给工资或者给很少的工钱,而店小二的主要收入则靠客人打赏。
开玩笑说,如果唐钰一直干坐那不点菜不喝酒,店小二就等于没了收入,如果所有客人都这样,店小二岂不就没钱养家?没钱养家店小二的老婆就会跟他急,急到后来还有可能跟别人跑了……
如果你是店小二遇到这种客人,你恼不恼火?
发生在酒楼里的这件事不过唐钰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可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却在后来引发了另外一件事,而又从那件事中,唐钰无意间结下一段善缘,最终在两年后得到回报。
这些,都是始料不及之事。
不过此刻唐钰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一边慢悠悠品着香茗,一边兴致勃勃欣赏着窗外江南雨景。
虎头无聊,又不喜欢喝茶,便扒着窗户向外看,突然,他回头讶异了一声道:“少爷你看那里,怎么外面下雨了大家都在跑,可那边却围满了人呢?”
顺着虎头手指的方向看去,唐钰也不解地皱了皱眉。
正好此刻店小二因为刚才心中有愧,专门为唐钰赠送了一碟儿点心端着走过来,听他们两人在那议论,便凑趣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家店是咱们松江有名的点心铺子老陈福记,您今天看到人还是少的,有时候人们排队都能排到街尾去呢。”
“有那么夸张嘛!”唐钰愣了愣。
店小二存着和唐钰套近乎免了刚才尴尬的心思,便不急着走,呵呵一笑道:“可不是嘛,好叫公子知道,时下我们酒楼一只香喷喷肥鸡才勉强要得三十文,那老陈福记一盒点心就卖四十文钱,但偏偏他们家就能有那么多人排队,您说现在的事怪不怪。”
“四十文一盒的点心?”
唐钰还没说话呢,虎头已经吓得一蹦,瞪着眼睛发愣,吐吐舌道:“我的妈呀!什么点心能卖这么贵?一文钱可以买两个炊饼,四十文钱能买的炊饼……呃,反正……反正够虎头吃好几天呢。”
四十文钱的点心贵吗?
还真有点小贵!
虽然明朝也有物价起伏的时候,但总体来说,整个大明朝人们生活还是幸福的。当时一两白银可以买到两石大米,也就是差不多现在的三百七十多公斤样子,折算成后世的钱,不过才是一块七一斤。
而嘉靖末年的一两白银却只能换六百文钱,那么,四十文钱一盒的点心就足足抵了六分银子,能买近两百斤大米,这个价位的点心不贵你道什么贵?
不过,再贵的点心明朝百姓也吃得起。
明代范濂的《云间据目抄》有证曰,“至正德,嘉靖年间南直隶子弟不丝帛不衣,不金线不巾,不云头不履,服食器用月异而岁不同,毋论富豪贵介,纨绮相望,即贫乏者,强饰华丽,扬扬矜诩,为富贵容……”
用一句话总结范濂的意思,那就是大明朝老百姓“不差钱”!
“想知道那点心味道,你自去买回来尝尝不就知道了嘛。”
看着这吃货天然呆的表情,唐钰不觉有些好笑。
虎头有点犹豫,希望能省下点钱,但心里又惦记想尝那点心味道,吱吱唔唔道:“少爷,那,那可是四十文钱哩。”
“让你买你就去,磨磨唧唧干嘛。”唐钰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
虎头嘿嘿一笑,挠挠头道:“那我去啦啊。”
“去吧,去吧!”唐钰苦笑摇摇头。
这一次给通哥儿解痘疮之毒,岑二娘在给虎头周粟他们打赏也没忘记唐钰的那份,只不过岑二娘觉得唐钰是读书人,便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钱的事。
但后来唐钰从二堂离开的时候,岑二娘从里面追了出来,悄悄把唐钰该得的一百两银子塞给虎头,所以唐钰才知道有那银子的存在。
虎头刚走没多久,酒楼又来了客人。
刚巧外面下雨,先前的客人走的没几个,其它几张桌子都摆满了酒菜,只有唐钰一人占个桌子还单单只要了一壶茶。
店小二站在楼梯口稍稍犹豫了一下,厚着脸笑嘻嘻朝唐钰走过来道:“公子,您不介意和别的客人搭桌吧?”
“拼桌?无妨,你带人来就是了。”
拼桌的习惯自古就有,而且唐钰一个人也坐不下桌子四面,便笑着点头应允。
过了不大一会,店小二从楼下带了三个人过来,再三向唐钰道了谢,才安排那几人坐下。
刚开始唐钰只管喝茶看风景,并没有刻意去看是谁要和自己拼桌,可他刚把茶喝到嘴里,却听到一个清清脆脆,自己非常熟悉的蜀地官话在耳边道:“爷爷,我不喜欢和别人一张桌子哩。”
唐钰上辈子大学一毕业就去了蜀地打工,而且他人生中第一桶金就是在蜀地得到的,最后集团大部分企业也建在蜀地,甚至自己交往最久的那个医大同学也是蜀地人……
可以说,上辈子唐钰骨子里都融进了蜀地人的味道,说他是半个蜀地人都很正常,所以当他听到蜀地乡音,神sè马上一愣,一股格外亲戚的感觉顿时从心里升起。
管他是不是他乡遇故知呢,先打个招呼再说呗!
想到这里,唐钰顿时来了jing神,连忙起身打量对面三人,准备和对方打声招呼,可偏偏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抬起头来的唐钰刚扫了一眼面前三人,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变身成了呆头鹅,傻了一般愣在那里半天都没动弹。
这且罢了,关键是唐钰刚才慌里慌张竟没先咽下茶水,结果事到临头居然化成悲剧,一口全喷了出来,虽然他有及时补救,可茶水依然还是溅到了对面三人身上。
店小二傻眼了,讷讷半天才道:“公,公子,你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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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有女瑶儿【中】
“咳咳咳……!”
唐钰老脸涨红神情窘迫也顾不得理会店小二,立时冲着自己对面神情尴尬的老者深深一揖,歉意道:“晚,是晚生失礼了,还请老先生千万莫怪。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说着,唐钰又定睛偷偷朝老者身边瞄了一眼,这才确定自己眼睛没花。
你道为什么唐钰会如此惊讶?
原来,唐钰发现刚才说话那个人虽说一身上下打扮都是男子模样,可宽大的衣衫却遮不住她女子的艳美绝伦,不管从任何角度看上去,二八年华特有的娇嫩小脸,一双莹然有光的乌漆美眸传神动人,都似乎在告示别人,她其实是个女儿身。
“这,明明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女神般的漂亮姑娘嘛!”
唐钰心中纳闷,在心中暗暗嘀咕了一句。
以他的认知,唐钰很难理解为什么古人女子出门非要把自己打扮成男人的样子,难不成这是一种流行趋势吗?
以前唐钰只在书上看到有描写古代女子易钗而弁的情节,但他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也有机会遇到这种打扮的女子,这乍见之下,一时之间没控制好情绪,结果就很悲催地笑喷了。
那老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雨”弄的哭笑不得,但看到唐钰已经诚心认错,而且瞧唐钰眉宇间并无故意做作之嫌,就不再好意思深究,释然一笑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是老朽打扰了公子喝茶雅兴。”
听了这话,唐钰脸更红了不知该怎么回答,呵呵傻笑了一下,跟在老者后面准备坐下。
可那易钗而弁的姑娘却不乐意了,一双亮晶晶美眸狠狠剜了唐钰一眼,反唇讥笑道:“我看你也是读书人,怎么喝茶恁没形象,把人家衣服都弄脏了都不晓得道歉。”
“瑶儿,不得无礼!”
老者微微皱眉,连忙冷下脸呵斥了一句。
但谁也没想到,等老者说话的时候已经晚了。
唐钰摸了摸鼻子只觉老脸一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只能又重新起身,然后冲那女孩儿深深一揖,道:“呃……朋友,唐钰一时失态多有得罪对不起了,至于衣服,唐钰等会自然会照价赔偿。”
陈雨瑶先是一愣,待她脑瓜回复清明,唐钰那一揖已经拜了下去。
“哎呀,谁,谁让你这么做了。”
陈雨瑶禁不住吃惊地张大了眼睛,赶紧捂住嘴侧开半个娇躯,用惊骇的眼神看着唐钰,半晌才放下手,讶然叫道。
孰不知,古人男尊女卑的思想根深蒂固到了**的程度,特别是到了大明朝,礼法制度更是森严。
尽管陈雨瑶现在身上穿的是男装不假,但这也改变不了她是女孩子的事实,让她眼看着一个男人在他面前给她行礼,她终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不,不是你刚才说要我道歉嘛!”
唐钰怔愣了一下,眼睛眨也不眨看着陈雨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架势。
在后世,他这种做法叫做绅士行为,所以他一点都不觉得跟一个女孩子说声对不起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的确是他弄脏了人间的衣服。
“哎呀,不管啦,懒得跟你说。”
陈雨瑶彻底被唐钰的无辜眼神打败了,神情慌乱跑到老者身边坐下。
这种见面方式委实让人有些难堪,而且自己刚刚才鲁莽冲撞了人家,唐钰也不好意思再妄想和人家和气攀谈,大家都大眼瞪小眼默不作声。
再后来,老者点的菜渐渐上齐,看到人家开始用饭,根本没有想和自己互相介绍引荐的意思,唐钰便淡了和那老者套近乎的想法。
“南人果然食不厌jing,脍不厌细,爷爷你瞧这吃食,这南人的饭竟也如此讲究。”
挑起一筷子蟠桃饭,瑶儿嘟着小嘴有些不甚愉快,又以为南人再不可能听懂她蜀地方言,说起话来便不复低声细语毫无顾忌。
老者呵呵一笑,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想我陈家世代以勤俭持家而名扬,却不曾想出了你这嘴刁的孩儿,真不知道将来把你嫁给何人才不会叫夫家笑话。”
“爷爷……!”
瑶儿姑娘两颊登时腾起一团嫣红,娇嗔在桌下蹬起金莲。
唐钰在旁边看的心中暗笑,心道,原来吃货并非只有后世独有,在大明朝也是很有市场的嘛。
谁知,瑶儿姑娘好像发现了唐钰心思一般,待瞧见唐钰嘴角微微翘起的时候突然寒下脸,一双美眸眨也不眨地瞪着看他。
唐钰瞪大了眼睛,嘴把微张着,愕然瞧了她半晌,最后终于败在那双犀利美眸下,感觉浑身不自在,轻轻咳嗽两声,把头扭向一边。
老者心中有事,没发现自己孙女已经和同桌男子眼神交锋了一回,呷着杯中美酒,面带愁容以蜀地方言道:“瑶儿,爷爷明ri就要启程往南京,可怜你小小年纪却要承担那……”
说到这儿,老者脸sè更难看了,回头向那做小厮打扮的丫鬟道:“侍书,此去岑家不比在自家方便,你务必小心照料小姐,如有怠慢定不轻恕。”
“奴婢,奴婢知晓了。”
侍书俏脸刷地一下变的雪白,仿佛血sè一下子被抽空了,紧接着却又突然变的通红,整个身子也都起颤来。
岑家?难道他们说的是岑二娘?
呃……可能是重姓吧,松江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时下足有三四十万人口,不可能只有岑二娘一家岑姓人家。
唐钰闻言连忙把头低下,心中暗自揣摩。
大概是面临离别之痛,瑶儿姑娘俏颊上已没了刚才的俏皮,不知不觉两行眼泪已忍不住滚滚落下,不顾自己是易钗而弁,轻挽老者胳膊,“爷爷,莫再说了,瑶儿舍不得您……!”
唐钰偷偷瞄了老者祖孙二人一眼。
只见老者面露不忍分别的凄苦之sè,而那名叫瑶儿的女孩也是可怜兮兮,晶莹剔透的泪珠儿沾在白晰娇美粉颊上,仿佛是从肌肤下渗出,直让人我见犹怜心神摇曳。
大明朝这会可没有什么汽车、火车、轮船之类的交通工具,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信基本靠吼,取暖基本靠抖,治安基本靠狗。”的年代,人们对离别自别有一番伤感。
以前唐钰整天在飞机上满世界跑不觉得,可自从来了明朝后他总算能体会到一点这其中的意思了,比方说,现在他想从南直隶到顺天府,也就是后世的běi jing,如果是在后世,坐动车只需要几个小时,而飞机更快,听几首歌,喝杯咖啡就到了。
但大明朝的人却得先坐马车取道镇江,然后沿大运河上船一路北上,而运河上行船还有先后,贡船为先,漕船为次,官船再次,民船最后的规定。就算运气好在雨季坐上官船,这一趟折腾下来少说也得两个月。
而且,这中间还得防着各种不测发生,天知道什么地方会有天灾**;鬼晓得走到哪里人会因为生了病需要下船疗养中途耽搁……
假如你运气不好,正在路上却遇到战争或者吃了官司,好吧,以后何去何从,还能不能和家人见面那就得看老天爷怎么安排了,反正个人意见完全不在老天爷考虑范围之内。
所以说,生离死别这四个字绝对不是古人弄出来吓唬自己的,而是事实存在的残酷现实。
正当唐钰犹豫不决,不知自己应不应该离开,多给这对即将留分离的祖孙一点空间时,虎头提着点心乐呵呵回来了。
“少爷,少爷买着啦!”虎头咋咋呼呼道。
“你就不能小声点。”
唐钰感觉大没面子,沉声道了一句。
虎头悻悻一笑,脸上兴致却丝毫不减,把点心放到桌上,也不管旁边还有其他人,拿出一张桑皮纸晃晃,“少爷,你瞧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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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儿知道你出去这半天都干什么了。”
唐钰一边说一边好奇拿过桑皮纸一看,眼睛先是一亮,可没过数秒,脸sè便僵滞下来。
虎头最不擅长的就是察言观sè,满脸兴奋道:“少爷,我说那老陈福记的东家太会做生意了,竟然能想出这种点心券的好办法,有了这种点心券,下次虎头再买他家点心就不用排队了,只需将这券送到他家铺子约好时间,到时自去取便是,真真是方便的紧。”
“可不是嘛!”
不知什么时候那店小二突然插了进来,笑道:“老陈福记的点心远近闻名,以前每天门口排队的人络绎不绝,他家开足马力生产仍是供不应求。”
唐钰皱了皱眉,问道:“既然是供不应求,老陈福记怎么又想出了这点心券的主意?”
店小二嘻嘻一笑,道:“公子是外地人自然不知,老陈福记家的点心经常有官府和大户插班下大订单,门面生意自然就照顾不了了。”
唐钰轻轻点头,却不知自己已经拧起了眉。
“咱们做生意的人有钱有势的大佬当然得罪不起,但是散客也是不能随意怠慢的。”
店小二见唐钰听的仔细,便讲起来也眉飞sè舞,“为了不让散客再空跑一趟,他家掌柜情急之下在收取定金之后打下了白条,允诺在指定的ri子一定交货,这才有了点心券。”
老者和那瑶儿姑娘听了店小二的话禁不住也有些好奇,侧目朝唐钰手中点心券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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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 有女瑶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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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店小二又解释了一番大家才知道,原本这只是应付散客的权宜之计,尽管老陈福记并没有这个生产能力,但为了本店的招牌和口碑,老陈福记掌柜只好硬着头皮上了。WWW.tsxsw.COM
可战战兢兢过了一个月后,他们老陈福记惊讶地发现,情况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每天拿着点心券来提酥饼的散客寥寥可数,门面卖出去的酥饼也不比以前多出多少。但每天回笼的铜钱多出来不少。
细心的老陈福记掌柜多方打听,后来才知道有相当多的顾客购买点心,却并不是留作自己食用,而是作为礼品馈赠亲友。
而时下收礼的人也不见得会自己吃,往往过段ri子找个机会转送出去。可问题是,以目前唐钰所处的大明朝,点心存放时间长了就会发霉变质没法再送人了,再者,拎着偌大的饼盒到别人家里既不方便又惹眼。
于是乎,便有好多人买了这种点心券放家里,什么时候想吃了就自己跑到老陈福记兑换现成的点心,若是想送人还可以继续留存着。
从那天开始,老陈福记掌柜暗自琢磨起来,做一盒酥饼要花时间、人力和本钱加到一起卖出去只能收到四十文钱,可这种相当于白条的点心券却几乎什么投入都没有。
自从老陈福记发出这种点心券后,不仅可以凭空坐地收钱,而且不用担心马上就要兑现,这种买卖岂不是无本万利?
“爷爷,这点心券的好处确实很诱人,点心还没有出炉,就可以提前收账,掌柜不用再像以前为讨要赊账而苦恼,而卖点心券的铜钱又可以用来做其他卖卖,而且还不用付利钱,哇……老陈福记的掌柜可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哩”
瑶儿朱唇轻摇,皱着眉想了半晌,终于理透其中道理,立时骄傲地耸耸秀直鼻头说道。
哪知,还没等老者说话,唐钰已经黑着脸,,猛拍了一下桌子,怒道:“哼,钻营取巧之辈,其行可恶、损人不利己的蠢货!”
顿时,老者和瑶儿都呆住了。
这家伙,怎么说发火就发火,连个先兆都没,懂不懂礼貌吖。
瑶儿平素最得祖父宠爱,所以听唐钰口口声声骂自己称赞的掌柜为钻营取巧之辈一时又羞又恼,瞬间开启包公巡城黑脸模式,道:“你这人好生无礼,人家老陈福记发财自有人家道理,你若羡慕就直说,干嘛在背后说人坏话。”
“嗯?我说什么了?”
唐钰不由一愣,忍不住问道。
刚才那些话,唐钰不过是有感而发,并非针对任何人,可他却没想到自己不过是胡乱说了点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却被对面姑娘呵斥,说不得心里多少有点委屈。
瑶儿姑娘冷冷一笑,道:“你自己说甚难道还须别人帮你重复?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你们这种人,自己没本事赚钱却满口圣人教诲羞也不羞……”
“好了,瑶儿!”
老者陡然发怒,狠狠瞪了一眼瑶儿,表示让孙女适可而止。
“爷爷吖……!”
瑶儿觉得委屈,顿时卷起细细睫毛,竟然急的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老者却不管孙女,朝唐钰歉意一笑,一口蜀地官话拱手道:“老朽南充陈逸甫,刚才我这孙儿口出狂言冒犯公子,还请公子切勿恼怒。”
唐钰连忙悄悄一拉即将暴走的虎头衣袖,向他使了个眼sè,站起身客客气气揖了一揖道:“晚辈苏州生员唐玉贞见过前辈。”
“好说,好说。”
老者呵呵一笑,道:“我看玉贞是儒衫装束,既是有功名之人就更应该懂得谨言慎行,怎能随意污人声誉,刚才的话以后可万万不要再说。”
嗯?怎么成我污蔑人了?
唐钰顿时瞠目结舌,想不到这小姑娘牙尖嘴利倒也罢了,这老头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嘴就是一副说教脸孔,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不料瑶儿见唐钰无语,还当他被爷爷说穿了心思,顿时更来劲了,满口讥讽道:“爷爷和这腹中空空草包说那大道理有什么用,倒还不如留了口水免得一会又得银子买茶喝的省心。”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
接连被激将两次,其中还被这十几岁的丫头嘲笑自己无知,唐钰拉长脸脱口道:“老先生,读书乃是为了经世致用,明知自己看到错事却因为要守着谨言慎行之道,那便是伪君子、真小人,依我看,若做到这一步,那书不读也罢。”
这一下,轮到老者和女孩目瞪口呆了。
半晌,老者才乐的击掌叫好,把唐钰唬的一愣,“好、好、好!好一个读书乃是为了经以致用,而这经以致用四字绝妙无比,用的恰到好处啊。”
唐钰闻言顿时老脸一红暗道一声惭愧,不管怎么说,对方一个是老人,另一个是孩子,站在这个角度,他堂堂五尺男儿就不该逞这口舌之利,更不该剽窃后世思想家顾炎武的理论jing髓。
再看那瑶儿,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的震骇,分明是想在心中找出反驳唐钰的话,可反复咀嚼唐钰刚才那句“经以致用”的话后又觉齿颊留香,怎么都找不到说辞。
但她从小在家都是惯坏了的,哪里肯就此认输,俏眸圆睁,咬了咬唇道:“那好,你说老陈福记怎么就其形可恶了,若是说的上来便也算了,倘若说的无理,你便得自认欺世盗名之辈,你干应承吗?”
“我……有什么不敢。”
说完这话,唐钰忽然觉得身上有点热,额头要冒出汗来。
我这是何苦来哉,好歹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吧,有必要非得和一个女人,哦,不,明明是个黄毛丫头争高下么?
可现在,唐钰显然已经骑虎难下,更不愿背欺世盗名的恶名头,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
“陈老先生,请你先看看这点心券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唐钰把虎头带回来的点心券随手抽一张出来放在老者面前,神情淡然说道。
老者低头看去,揣摩了半天也没看出名堂,才把点心券给了瑶儿手中,说道:“恕老朽眼花,这点心券确实没有问题。”
瑶儿存心卖弄,拿过点心券看了看,不等唐钰说话抢先说道:“我看老陈福记掌柜就点心券的做法虽然有些yin损,但他家既是商贾,自然把利益看的极重,倒也计较不得人家什么,再说啦,这点心券毕竟方便了顾客嘛。”
“哦,你且说说怎么yin损了?”老者笑呵呵问道。
瑶儿嘻嘻一笑,说道:“爷爷你看,这点心券到了顾客手中,难免会有部分遗失或毁损,但当初领券的钱却已经交了,再也退不回来,那部分遗失了没办法兑换点心的券自然就成了老陈福记掌柜白捡的咯。”
老者想了想,觉得瑶儿此话有些道理,便点点头道:“经商就要讲究诚信,这一点老陈福记的掌柜的确不厚道。”
瑶儿立刻翘起粉团儿似的下巴朝唐钰扬了扬,意思是告诉对方,不管这一条是不是你想出来的,但却是我先说出来的,所以,你的解释不能包含以上那条。
唐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瞄了她一眼,心中暗暗点头道这姑娘还没蠢的不可救药,可他真真想说的却不是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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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辈子作为一家上市集团老总,唐钰对经济现象的研究不可谓不深,瑶儿看到的是表象,他看到的却是本质。
“咳咳咳……!”
清了清嗓子,唐钰收敛笑意,正sè道:“陈老先生,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这饼券上面没有标明面值呢?”
“那有什么稀罕,反正顾客都已经付钱了吖。”瑶儿撇撇嘴道。
“问题出就出在这儿。”
唐钰双眸如电,飞快掠过皱眉沉思的陈逸甫,说道:“正如陈老先生所看到,顾客购买点心券的时候是以时价买入,上面并没有表明付钱时的价格,而老陈福记也事先有告知提货并不用退补差价。”
陈逸甫怔愣了一下,以他的阅历,似乎已经猜到接下来唐钰要说什么了。
果然,唐钰喝了口茶,淡淡道:“点心既然是用粮食做的,价格也自然会随着粮食价格变化而改变,这些年我大明朝一直风调雨顺,市面粮价一两银可买两石米,如果粮食一直保持这个价格不变,老陈福记最后肯定是赚钱,但如果来年是荒年呢?他还能赚钱吗?”
瑶儿眼波流转,闪着魃惑的光,直愣愣看着唐钰,一时间竟没察觉自己早已呆了。
陈逸甫微微点头,说道:“玉贞能考虑到这一点,足见没辱没那经以致用四个字,倒是那老陈福记掌柜只重眼前利益,却不知自己差点作茧自缚。”
瑶儿说道:“这不过是你自己猜测罢了,哪里就有说荒年就来荒年的,而且,就算荒年来了,老陈福记这样点心券也只会利益顾客顶多是不利己,但没有损人吖。”
唐钰暗暗摇头,大明朝目前没到荒年不假,可伴随着百万年来最罕见的一次小冰河期马上就要到来,可以说,荒年的脚步离大明朝百姓却已经非常近了。
甚至,很快就会有人亲眼看到饿殍千里的悲惨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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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那个骗子
当然,唐钰不可能在这里和他们一老一少将什么小冰河期,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想见识一下什么叫锦衣卫的诏狱,否则他更不可能在这光天化ri之下的酒楼里鼓吹未来大半个世纪人们都要生活在极其恶劣自然环境下的科学知识。WWW.tsxsw.COM
唐钰以前是个出sè的商人,他看问题有他独到的视角,更有他异于常人的见解。
稍微组织了一下思路,唐钰说道:“老陈福记目前获得的好处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那么,既然他能想到用这个法子赚钱,别人呢?比如说布券、肉券、米券……别的商人会不会也和他一样如法炮制?”
陈逸甫神sè陡然严肃,呼吸比刚才加快数倍。
唐钰又道:“买空卖空的生意最怕的就是投机,一旦放任不管让他们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时间就会形成一个无人监管的证券和期货市场……点心铺财力不足尚不畏惧,可票号和当铺却是本钱雄厚,如果他们见有利可图,趁低吸纳百姓手中证券,然后再等荒年高价索取那就不是小事了。”
“何为证券?什么叫期货?”
瑶儿好奇的瞪大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唐钰,她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口中时不时就会蹦出一两句她听不懂的东西,但回味过后却字字珠玑。
“不许插言。”
陈逸甫这次没有再惯着瑶儿,冷冷呵斥道。
瑶儿吓了一跳,恨恨瞪了爷爷一眼,又偷偷在陈逸甫身后做了个拿手掐人的动作,这才怔怔看着唐钰仔细听讲。
“陈老先生,你或许觉得我有些危言耸听。”
唐钰被陈逸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讪讪一笑,说道:“但如果老先生还记得嘉靖三十三、三十四年倭寇接连3次奔袭苏州府的事就能理解我的担心所在。”
陈逸甫神sè凝重,半晌才点头道:“是啊,那时苏州城内物价飞涨,人心惶惶,商家趁机囤积居奇,哎,往事不堪回首啊。”
“假如苏州之乱在松江重演,只怕情况比当年苏州还要可怕。”
唐钰也叹息,道:“只要有消息传来倭寇即将攻城,无良当铺票号便会逼迫小本店铺收回证券,那时小本店铺为了还债,又会再次囤积居奇,真要到了那种时候,不用倭寇来咱们自己就先乱了。”
倏然,陈逸甫整了整衣冠,正sè朝唐钰一拱,道:“能从小小点心券看得如此深远,足见玉贞乃我大明朝经世奇才,陈以勤与玉贞相遇,实是三生有幸啊。”
“老先生,你千万别这样,你这可是要折晚生的寿呀。”
唐钰慌忙离开桌子,想避过老者揖拱,可突然,他身子呆在那不动了,愣愣看着老者,眼珠子差点被自己瞪出眼眶,道:“老,老先生,你,你说你是谁?”
“我爷爷姓陈名讳以勤字逸甫。”
瑶儿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道
“咕咚”一声!
陈逸甫眼中也有些迷茫,打量了一下唐钰道:“难道玉贞知道老夫是谁?”
“呃……原来是松谷先生在上,请受苏州府生员唐钰唐玉贞一拜。”
唐钰很欠揍的汲了下鼻子,再不敢和陈逸甫目光对视,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在唐钰心里,他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说自己认识这老头哇,不仅如此,此刻的唐钰恨不得扑上去保住陈以勤的大腿求合影、求签名、求……反正是各种求!
南充陈以勤是谁?
人家是蜀地历史上最牛的牛人之一,号称“一门三进士,父子两宰相!”的大明宰辅吖。
人家何止是牛,简直就是牛的没边了,终明一代唯一父子皆为宰相者,非陈以勤、陈于陛父子二人莫属。
知道陈以勤这个人还是唐钰上辈子的事,当年唐钰发财以后就在南充买了一处古宅子,后来准备重新修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买的那套老宅子的主人居然是明穆宗时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理机务的宰辅陈以勤号松谷老先生。
缘分吖!
除了这个解释,唐钰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来表达他心中的激动。
既然已经被人认出来了,陈以勤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呵呵一笑,道:“玉贞无须多礼,你我二人萍水相逢居然能如此投缘,倒不如放轻松些大家都方便。”
放轻松?能轻松得了么?
唐钰脸一热,心中有些懊恼,肃肃然一脸恭敬地正襟危坐起来,心中感叹一声,“早知道会弄的大家都尴尬,倒不如刚才干脆一推六二五装作不认识陈以勤来的方便。”
要唐钰说,哺ru动物最失败的自发意识形态就是莫名其妙生出了等级观念,而其中,又以灵长类动物为最可恶,没见小猴子没事都不敢去猴王面前晃悠的。
若说到人类,这种从自发到自觉的等级观念就更可恨了。
就像现在唐钰如坐针毡般在陈以勤面前,他们俩人一个是官一个是民,本来说好了大家可以放轻松,但最后依然还是只有官问民答的份,却没有真正的家长里短唠嗑。
咦?陈以勤是官?
唐钰的脑中倏然闪过一道灵光,眨巴眨巴眼看了陈以勤半天才想起来,这个时候老陈同志应该还是礼部侍郎,老头要想坐着火箭升官还得等到明年嘉靖死了以后才行。
可即便是这样,他一个礼部侍郎也不可能说出京就能出京的啊,唐钰迷糊了。
要知道,明朝有着异于其他朝代的“两京制”,南京虽没设内阁,但其余六部堂官一应俱全,而且行政职能两京也一模一样,老陈同志既是běi jing礼部侍郎,那就不应该具备到南边公干的理由啊,如果不是来公干,那么他此行就是为了私事喽。
想到这里,唐钰皱了皱眉,脑中顿时想起了肉嘟嘟的通哥儿。
陈以勤是裕王的铁杆拥泵,而通哥儿是裕王的儿子,他们刚才话中提到了岑家,从这点看,陈以勤此来或许有几分可能是为了通哥儿染上痘疮的事。
但这个念头只在唐钰脑中闪了一下就被他否认了。
通哥儿染上痘疮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就算当天丁士美就快马通报裕王,等裕王反应过来再派老陈同志到松江也得三个月以后,所以说,老陈同志也不是为通哥儿染上痘疮而来。
要不然,这酒楼离岑家不过两里多路,假如老陈同志明知通哥儿染上了痘疮,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坐下吃饭。
“喂,你在想什么哩?”
唐钰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思路,他定神一看,发现瑶儿正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呢。
靠,人家的事我cāo那么多心干嘛!
唐钰为自己的天马行空哑然失笑,挠挠头道:“呃……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立时,老陈同志满头黑线。
唐钰以前是商人,最善于插科打诨引导谈话氛围,虽然刚开始因为他有些走神让陈以勤有些不满,但接下来他用一些生动形象的比喻深入浅出讲解了许多发展经济的要领,再加上他本身说话就幽默风趣,很快又把自己在陈以勤心目中的恶劣看法全部挽回。
“玉贞,你认为一个家庭遇到困难,是应该开源节流好呢,还是另辟蹊径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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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以勤终于问到最后一个实质xing问题。
唐钰想了想,说道:“开源节流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
“那怎么才能治本?”
陈以勤立马换上一副笑容,双眼都眯成了弯弯的上弦月,可他却不知道,傻子都能看出来他现在内心的急迫和焦虑不安。
这一次唐钰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唐钰知道陈以勤问题背后隐藏着什么,上辈子他做的是纺织企业,做这一行势必要了解当年松江的织染历史,当年他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发现,嘉靖末年大明朝国库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但造成这个历史事实的原因却多如牛毛,真要让他讲,估计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可唐钰既不是朝廷命官又非幕府师爷,事关国家岂是他一个小小的秀才能够妄议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沉吟半晌后,唐钰抬起头笑笑,道:“这个晚生说不上来。”
“哼,我就知道你说不出来。”
瑶儿总算抓住了能打击唐钰的地方,立刻冷笑,竟趁陈以勤没注意的时候直接用蜀地方言,轻轻说道:“绣花枕头烂草包说的就是你这种大道理一套一套,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主意的男人。”
唐钰深沉地一笑,侧了侧身子,嘴巴几乎差一点就要贴上瑶儿俏美脸蛋上,也学着瑶儿的样子,压低声音悄悄说道:“小丫头,我是不是绣花枕头烂草包不用你管。”
说完,唐钰招呼虎头过来,在瑶儿一双惶惑目光注视下向陈以勤道了别,笑着走出酒楼。
“瑶儿,你们刚才说了什么?”陈以勤这时才回过味来。
此时瑶儿已是粉颊滚烫,眼神羞涩飘摇不定。
可当唐钰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那丫头才陡然jing觉,羞怒捂着被唐钰口中热气呵的发烫脸颊,俏眸寒霜道:“爷爷,我们上当了,那个,那个骗子会说咱们蜀地方言。”
“啊!”陈以勤也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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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6章 路遇匪人
街道还是刚才那个街道,路还是刚才走过的路,可唐钰却再无瑕欣赏毛毛细雨中的江南美景。www.tsxsw.com
今后自己该何去何从?
这才是唐钰现在最应该考虑的问题。
如果是在遇见陈以勤之前,唐钰或许还准备一直呆在岑家,并利用自己先前积累的纺织技术再展宏图,重新赤手空拳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纺织帝国。
可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错了。
“我要快点离开岑家。”
一直闷头走路的唐钰突然回过头跟身后虎头说了一句。
“哦,啊?”
虎头先是很随意的点点头,随即瞪大眼睛道:“少爷,咱们在岑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唐钰差点没当场昏厥,满脸恶寒道:“你很喜欢寄人篱下吗?”
“不喜欢。”
虎头似乎听懂了唐钰的话,稍稍点了一下头,可马上又道:“不过少爷,岑家二娘人很不错呀,我们住在岑家每天有鱼有肉吃……哦,对了,我们从回龙观过来时可没带路引呢少爷。”
“没带路引?早没听你说?”
唐钰愣了愣,一脸不可思议看着虎头几乎要发狂了。
虽然唐钰不是文科生,但只要稍微了解一点历史的人都知道,据说明代的路引制是其开朝皇帝朱洪武想出的办法,规定在交通冲要处设巡检司,军民人等往来超出百里范围的须交验地方官准发的文引,检查到私度关津者,一律杖罚八十。
乖乖,屁股上挨八十大棍那还了得!
“少爷早也没问过虎头呀。”
虎头还觉得怪委屈,挠挠头道:“只因从前朝开始就很少有巡检司检查路引的事情发生,所以虎头觉得可有可无的东西带不带都无所谓,这才没有提醒少爷。”
“不检查了?既然都不检查了你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唐钰大松一口气。
虎头连忙说道:“巡检司倒是不检查了,可没有路引经纪就不会帮我们租房,牙行也不会为虎头做工具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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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行了,我都知道了,别再说了。”
唐钰气得直翻白眼,脸sè黑的吓人,心里生出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这叫什么事嘛!
唐钰自己不是明朝人什么都不懂没带路引出门倒也罢了,怎么虎头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啥,这ri子没法过了,旁边有楼没,找块豆腐带上楼顶,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算啦。
“少爷,好好的咱们为什么要走?前两天你不还说过等通哥儿病好了要找岑家二娘找份差事么?”虎头问道。
唐钰苦笑了一下,深吸口气道:“走,回去吧。”
前几天是前几天的想法,但今天遇到轻装简从的陈以勤后,唐钰突然想到一些很严重的问题。
陈以勤那老头为什么要这样做?通哥儿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商贾之家中都病成那样了居然没找真正的大夫上门给他治病?还有,真实历史中裕王朱载垕前两个儿子是夭折还是在嘉靖暗示下“被夭折”?
如果朱载垕前两个儿子真的是“被夭折”……那么现在的岑家岂不是鬼门关一般的存在?
想到这儿,唐钰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有种四肢无力的感觉。
倒不是说唐钰胆儿小,只要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在他身边发生,根本就没给他仔细停下来思考的时间,而且一个人身处陌生环境,蓦然面对这么复杂的情况,就算诸葛武侯再世只怕也要生出抓狂的感觉吧,更何况唐钰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陡然之间,就在唐钰想心事想的出神时,两道人影猛地从不同的方向窜了过来,直奔唐钰去了。
“少爷小心!”
虎头不愧是把好手,别看他平时有些憨气,可遇到情况后应变能力却十分迅捷,发现了那两人来意不善情后,边喊边拉着唐钰向旁边躲闪。
虽然虎头的反应够快,但是两道人影动作也不慢,一声不吭生生的扭动几下身子改变方向,向虎头躲避的方向攻去。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虎头的提醒,唐钰机jing了起来,注意到眼前的情况不对,立刻拉开架势,边朝安全的地方闪避边在地上捡起一根木棒。
“少爷你没事吧?”
虎头见势不妙,连忙把唐钰护到一棵大树下,先检查唐钰没有受伤,便松了口气,扭头朝那两人冷冷道:“你们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yin恻恻冷笑一声,一副胜券在握样子,道:“朋友,把身上银钱留下,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怎么样?”
靠,这是遇到劫道的了。
唐钰一咬牙,眼中露出凶狠之sè,说道:“虎头,我们俩一人一个,你有信心没有?”
顿时,虎头开心的咧嘴一笑,道:“少爷,这种剪径小贼也值得你亲自动手?放心好了,虎头不用费甚功夫马上就能将他二人拿下。”
那两个人见唐钰主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居然还有心思在旁边有说有笑,顿时火冒三丈,相互对视一眼,顷刻间手中多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扑了过来。
“是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俺!”
虎头瞳孔骤然一缩,再看不见平时的木讷,竟然不闪不避朝着其中一个人轰出铁拳。
只听“蓬”的一声巨响。
两人的拳头重重的撞击在一起,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而虎头却丝毫不给对方喘气的机会,又将全身力量集中在右拳之上,口中更是一声大吼,朝自己对面那人砸去。
又是一声“咔嚓!”,便有骨头脆裂的响声传来。
紧接着,只见被虎头一拳砸中那人的手臂就好似朽木般从中间断裂开,白森森的骨头直接刺过衣服扎了出来,上面还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
“啊……!”
断臂之痛让那人发出凄惨的哀嚎。
虎头却连看都不看倒地那人一眼,犹如一尊彪悍战神般扭转身子,朝着另外一人过去。
“你,你……!”
本来是剪径的盗贼,可这个时候,那人却神sè一僵,眸中露出浓浓的惊惧连往后退三步。
“虎头住手!”
“壮士住手,切勿伤他xing命!”
几乎是同一时间,唐钰听到远处有人和自己一样发出喊声。
虎头一愣,停下脚步道:“少爷,这种品行卑劣小人留在世上何用,倒不如让虎头打他们个痛快再交给衙门,也免以后他们再伤害无辜。”
唐钰摇摇头,一双如墨漆黑星眸却看着刚才声音传过来的方向。
少许时间,唐钰张望的方向跌跌撞撞跑过来一个人,老远就挥动双臂大喊:“壮士住手,求壮士手下留情……!”
“你是何人?为什么替他们求情?”
等到那人走到离自己十几米外站定,唐钰皱眉问道。
匆匆赶来那人顾不得自己身形未稳,朝着唐钰深深一揖,道:“泉州李旦斗胆乞请壮士,切勿伤他二人xing命。”
“他们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我为什么要饶了他们?”唐钰说道。
李旦依然是深揖不起,眼眶却已经红了,“壮士有所不知,他们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实在是因为李旦原因才拖累了他们,请壮士饶他二人xing命,李旦愿意一力承担今ri之事与壮士去衙门领罪。”
“少爷,你,不能啊……!”
两个劫道的匪人一听这话顿时“噗通”跪了下来,当即像是被戳破了气的皮球泪流满面。
李旦苦笑望着二人,道:“若不是因为我拖累了你们,今ri又怎会出这种事,你们起来,既然你们还认我这个少爷就理应由我一人一力承担今ri之事。”
唐钰很意外。
先是出来俩强盗准备对自己和虎头动手,但当他们发现打不过自己了,又跑出来个少爷和那两人在自己面前演起了大戏。
这叫什么事?
“这位公子,你想我放过他二人也容易,但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我放他们的理由吧。”
唐钰淡淡看着李旦说道。
如果在酒楼的时候唐钰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那两名劫道的匪人其中一个就是在楼梯口探头探脑的那个家伙,若不是因为虎头露了浮财,今天也不会发生这件事。
李旦叹了口气,说道:“说来惭愧,李旦本是泉州人氏,我家在泉州世代经营海外贸易,四ri前我带了六位家仆来松江想要进一批夏布回泉州贩卖,可不曾想却遭遇歹徒,李旦虽侥幸活命,可那四位忠仆却因李旦送命,如今,只剩下三人衣食无着主仆……”
唐钰皱了皱眉,摆摆手打断李旦的话,问道:“公子既是泉州人氏而且家里还做的是海外贸易,那我想请问公子,你家和那些地方有贸易往来呢?”
李旦立答:“我家与ri本、印度、英国、荷兰等国,都有贸易往来,而以同ri本的贸易为主。”
“我听说ri本出美女,不知公子对ri本ji馆美女作何评价?”
唐钰微微点头笑着说道。
李旦摇头道:“ri本乃是教化之外番邦,美女可能有,但ji馆美女一说纯属以讹传讹,好叫公子知道,ri本时下并无ji馆一说,倒是各家幕府有圈养歌伎,而沿海港口也汇集了大量的游女罢了。”
唐钰笑笑,结束了对李旦的“考察”,拱手正sè道:“幸会,苏州唐玉贞见过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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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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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自己住的小院里,唐钰时不时就会皱一下眉,特别是屋内传来若有若无痛苦低吟声的时候,他就会忍不住看上一眼。
屋里哼哼唧唧的人叫李顺,就是刚才被虎头一拳砸断胳膊的那位。
合该李顺倒霉,如果当时李旦早出现几分钟,虎头或许不会下这么狠的手,当然,前提是唐钰仍会和刚才一样及时站出来为他们主仆三人讲情。
当然啦,胳膊里的骨头生生被虎头铁拳砸成两截想再接起来似乎不能够了,唐钰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李顺请个手艺高超的大夫,至于明朝医疗水平怎么样,最后李顺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都要看运气。
“少爷,匪人的话怎么能相信呢,以虎头看,咱们还是报官吧。”
虎头围着唐钰团团转,反正不管唐钰怎么说他都寸步不离,始终保持在三米范围之内。
唐钰淡淡一笑道:“虎头,有时候很多事情无法解释,但你要相信那个李旦,他不是……呃,反正对我们来说他算不上匪人。”
“少爷为什么这么说?”
虎头挠挠头,忽然聪明了一回,憨厚一笑道:“虎头知道啦,那家伙打不过咱们所以就不算坏蛋。”
“我对你的逻辑很无语。”
唐钰满脸恶寒摆了摆手,道:“算啦,一时半会儿跟你也解释不清楚,你现在就过去灶上看看我让你准备的吃食好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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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虎头要守在少爷身边。”
虎头倔强摇摇头,但又怕少爷感觉自己办不好事,便解释道:“放心好啦少爷,灶上伍婶说等吃食做好了就给咱们送过来。”
唐钰点点头,朝屋内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大夫进去半天了吧,怎么还不出来。”
不是唐钰不愿和虎头解释,其实是唐钰自己也不知道李旦究竟算不算坏人。
李旦,泉州人氏,祖上以经营海外贸易为生……
唐钰皱着眉,脑中一直有一个人的影子在闪现。
刚开始李旦讲明自己身份的时候唐钰还没把他和自己脑海中那个人联系到一起,但当最后众人跨入这个院子时,唐钰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冷不丁冲李旦说了句半生不熟的西班牙语,让唐钰震骇的是,李旦却很习以为常,直接用流利的西班牙语与他对答。
从那一刻起,唐钰就再也没怀疑自己心中的想法了。
明朝立国以来,著重大陆经济而轻视海外贸易的禁海国策,导致历来以海洋交易为主要生计的沿海省分臣民屡屡犯禁,因而有明中叶至清初长达百馀年间史不绝书的所谓倭寇、海盗之乱。
研究者大都不否认,海盗与海商终竟是一体两面,因此,甚至有学者造了一个有意思的辩证xing名词“海寇商人”,这也是为什么唐钰告诉虎头,那个李旦在他们面前算不上坏人。
因为,唐钰自己也不知道海盗与海商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否像后世史学家将的那样掰扯不清、不分彼此。
而李旦就是后世学者口中不折不扣的“海寇商人”。唐钰第一次听说李旦的名字不是因为他收养了郑芝龙,更不是因为他是郑成功的爷爷,而是考古界发现,有一个叫李旦的泉州海商才是南澳一号沉船的真正主人。
南澳一号沉船吖,打捞起来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仅是那一箱沉睡在海底六百年后仍闪闪发光的夜明珠就足以让后人记住李旦这个名字,可唐钰却没想到,这个后人眼中的海上霸主竟有一天被自己收留了。
这,这也忒让人难以接受了吧。
古代的海外贸易,有官办和民办两在类:官办贸易有“朝贡”或由官府派人进行交易;民办贸易则是由发间商人经营的贸易活动。
这两种海外贸易类型,自古以来都是相依并存的,而且是以民间贸易为主流。
从唐代至元代,统治阶级对海外贸易都施行开放政策,对民间商人的外贸活动,都给予扶持和奖励,如唐文宗在大和八年下令保护外商,规定,除舶脚、收市、进奉外,任其来往通流,自为交易,不得重加率税,并在泉州设参军事,专门管理海外往来的使节和商人。
宋元时期泉州港进入繁荣极盛阶段。元祐二年宋朝在泉州设市舶司,至元二十一年王朝实行“官船、官本、商贩”政策,十年后又通令全国各海港,实行泉州港施行的对舶商征收三十取一的附加税制;并规定贸易海外的商人和船员,可以免服徭役,促使民间海外贸易的空前发展。泉州港一度超过广州港,成为全国对外贸易的最大港口。
到了明初,统治阶级虽实行“禁海”政策,禁止民间商人制造双桅海船到海外贸易;但是富有贸外传统的泉州,尤其是安海的海商,仍然以“民间私商”的形式进行贸外活动。
明代泉州的大海商主要是安海人,史称为“安平商人”。其中最著名的有李寓西、李旦、黄程、郑芝龙等人。
南澳一号沉船打捞工作开始的时候,深爱古玩的唐钰就一直密切关注整个打捞过程,在这其中,他也通过翻阅各种资料了解到南澳一号沉船的真正主人泉州李旦就是经营海外贸易大海商的最主要的代表。
那家伙可是以后叱咤一方、雄霸海上数十年的风云人物啊!
可如今呢?几天前他路遇强人被洗劫一空而几天都没饭吃,两个时辰之前还因为手下忠仆为了替他凑集回家路费出来扮演劫道匪人一个被吓得尿了裤子,另一个被虎头打折手臂,而李旦本人还差点被当作匪首扭送去县衙。
人生的境遇吖,果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的清楚的。
看到少年李旦今天的遭遇,再想到近两个月来自己经历的一切,唐钰哭笑不得摇头作罢。
“前面站的可是玉贞?”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唐钰连忙抬头,顿时惊讶道:“岑家二娘,你,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这儿。”岑二娘浅浅一笑。
唐钰老脸一红,顿时想起这里是人家岑家地方,岑二娘自然是想到哪儿就能去哪儿,“岑家二娘勿怪,唐钰只是奇怪这天sè已晚……哦,请屋里坐。”
等岑二娘走进唐钰才发现,岑二娘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带着三五个健妇过来的。
唐钰正在疑惑,岑二娘先是上下打量了唐钰,随即直接道出自己来意道:“玉贞,我听说你请了大夫又让灶上煎药的器皿,是有人病了么?”
听到外面有声音,李旦正好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位是……?”
岑二娘侧身避开李旦目光,眸中满是疑惑。
唐钰呵呵一笑,刚好避开刚才岑二娘的那个问题,大方朝李旦招了招手让他过来,又给岑二娘介绍道:“好叫岑家二娘知道,这位姓李名旦是玉贞的朋友。”
李旦一听,连忙上前向那轻衣翠袖,宛若玉人的女子拱手行礼道:“李旦见过娘子。”
“李公子好!”
岑二娘脸露奇怪的神sè朝李旦福了一福,可媚惑的眸子却狠狠剜了唐钰一眼。
如果现在是大白天倒也还好,毕竟岑二娘是做生意的人,倒还不太忌讳和男子见面,但时下已经过了戌时,倘若不是有身边有那三五个健妇替她壮胆,又有唐钰说那人是他朋友,岑二娘怎么也不敢让一个陌生男人与自己离的这么近。
唐钰哈哈一笑,道:“岑家二娘来的正好,也免得我明天一大早又跑一趟,走,咱们去书房里谈吧。”
所谓书房,不过是岑二娘新近才专门为他辟出的一间屋子,里面虽有几本书和一应文房四宝,唐钰刚才进去看了一眼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大明朝礼防森严,岑二娘夜访唐钰已经是不应该了,怎肯再与另一陌生男子共处一室,不由睁大眼睛,面露不快冷冷道:“今ri夜sè已晚,唐相公有事等明ri天亮再说也可。”
“为什么要等到天亮?”唐钰定定看着岑二娘不知所谓。
岑二娘面sè奇怪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那双宝石般明亮而深沉的眸子变得深邃起来,淡淡道:“唐相公,妾身告辞了。”
“喂,等一会。”
唐钰有些恼了,黑着脸道:“岑家二娘,你不想知道我有什么事找你吗?”
岑二娘见唐钰脸sè臭臭的,不由眨了眨美眸,呵斥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奇道:“不知玉贞有何急事?难道真不能等到明天了吗?”
唐钰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思想,更想不到那茬上去,哼了哼道:“我这位朋友不远千里前来想和岑家二娘谈一笔生意,难道这不是急事吗?”
“什么?”
“这个时候谈生意?”
李旦和岑二娘同时一惊,诧异看向唐钰,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唐钰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时……呃,时辰就是金钱,谈生意哪儿还分什么白天晚上,走,咱们一起去书房说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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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8章 烧冷灶
最初岑二娘看李旦文质彬彬还以为他是唐钰的朋友呢,可打听下来后才知道,这个人原来的唐钰今天在半道上“捡”回来的陌生人。WWW.tsxsw.COM
“李公子既然想入手夏布,为何不去湖广,却取道松江呢?”岑二娘问道。
夏布有“天然纤维之王”、“中国草”的美称,用夏布制成的衣服穿在身上,特别地凉爽。
具体地说,它是夏天穿着的、由麻纱制成的“家机布”。
但问题是,夏布的主产地却不在松江而在湖广,岑二娘不奇怪才有问题呢。
李旦老脸一红,偷偷瞟了眼唐钰不知道他卖的什么药,只好老老实实回答,把自己主仆七人这四天来的遭遇又重复了一遍给岑二娘听。
“公子勿怪二娘多嘴,如今苏州府每年出的绫罗绸缎、布匹绢纱比松江高数倍有余,李公子为什么会突然选了松江下船呢?”
岑二娘时刻都未放松jing惕。
李旦笑笑,道:“苏州虽产织物最多,但据我所知,松江才是我大明朝纺织源头,而且,舍松江而就苏州,仅河道运输就非常麻烦,且来回官税又得去半成利,实在不划算的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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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jiān,呃,小jiān巨猾的东西!”
唐钰在心中暗暗腹诽了未来海上枭雄李旦一番,朗声笑道:“岑家二娘,如果你想知道李兄是不是骗子可以直接来问我嘛,大可不必这样绕着弯子的盘问人家。”
“咳咳咳……!”
岑二娘没想到唐钰竟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一时间没有准备,咳的面孔通红,心中有些暗恼道:“这人也是,有什么话心里想想就行了,做什么非要说出来哩。”
李旦又何尝不知道岑二娘刚才的话其实是在试探自己,听了唐钰的话也是低下头苦笑,恨不得马上在自己脚下扒条缝出来一头钻进去免得丢人现眼。
可唐钰却两眼闪闪发光,笑眯眯站起来拍了拍李旦肩膀,说道:“世兄,你我既然亲如兄弟,如今你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告诉岑家二娘,何必学妇人样扭扭捏捏呢。”
“呃……!”
李旦诧异抬头愣了一下,自己主仆三人今天的确是受了唐钰的恩惠不假,但至于是不是亲如兄弟,恐怕大家自己心里明白吧。
两世为人的唐钰当然知道人与人交往的各种学问,也知道在李旦身份一天没有得到证实,岑二娘就一天不会真正放下戒心。
只不过松江和泉州相隔甚远,不管是等岑二娘派人去泉州确认李旦身份,还是坐等李旦自救,唐钰认为都不是最好的办法。
要知道,这家伙可是真正的“潜力股”呢,对于这种未来的商界奇才,唐钰没理由不多花点心里在李旦这种“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人身上。
做人嘛,要学会“烧冷灶”!
想到这里,唐钰清了清喉咙,肃容说道:“世兄,你主仆七人遭劫匪之后可曾报官?”
“报了,县衙龚老大人和师爷彭先生都知晓在下当ri之事。”
李旦眼中充满悲伤,本来他已经把自己主仆七人的事分别告诉过唐钰和岑二娘一次,但既然唐钰郑重其事问起,他自有再回答一遍。
唐钰点点头移开目光,转过身来道:“岑家二娘,唐钰斗胆请你助李世兄渡过这次难关。”
“啊!”
岑二娘眨了眨美眸,半天没回过神来。
遇到这种情况唐钰只好耐心解释,说道:“正所谓君子扶危济困、仗义疏财;小人趁火打劫、隔岸观火,我观李世兄相貌堂堂,身上一身正气绝非贪图钱财之辈,若是岑家二娘此次肯援手与李世兄,相比来ri李世兄也定会知恩图报。”
听了这话,李旦也是一怔,看向唐钰的眼神颇为怪异。
世上锦上添花的人多,可真正能做到雪中送炭的人又能有几个呢?
李旦清楚记得前天去县衙鸣冤时,那龚县令问了三言两语,竟对自己以重金相酬的承诺不屑一顾,把自己主仆三人赶出大堂,与那县令相比,此时的唐钰简直就是观自在菩萨一般的化身。
岑二娘犹豫片刻,说道:“既然是玉贞的朋友,等会妾身就让人送来白银百两,钱五十贯与这李公子以资回家路费便是。”
送路费?
唐钰一愣,脸顿时黑了,心道,“如果只是让你送点路费,我刚才用得着费那么大劲非劝你进这书房嘛!”
深吸一口气,唐钰摇摇头道:“岑家二娘,玉贞本意并非如此。”
“哦,难道玉贞还有更好打算?”
岑二娘淡淡朝唐钰扫了一眼,俏目中满是疑惑反问道。
唐钰无法抑制心里冒出来要与李旦搭上线的想法,说道:“是的!”
“那便说来听听。”
唐钰说道:“玉贞以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岑家二娘愿意出手相帮,倒不如就按照李世兄最初想法凑五万匹夏布与他,这才不负岑家二娘相帮一场的情谊。”
“啊!”李旦没想到唐钰竟会提出这种要求,顿时脸颊抽搐惊讶呼了一声,随即又紧紧抿住了嘴唇,但看向唐钰的目光就更古怪了。
屋子里静静的,落针可闻。
“这……这个……!”
岑二娘定定瞧着唐钰,许久之后,幽幽一叹道:“玉贞,此事恕妾身不能答应。”
唐钰呵呵一笑,道:“岑家二娘,你在怕什么?”
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岑二娘也不隐瞒,直言道:“玉贞,你以前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这里面看似信义为先其实尔虞我诈之事多不胜数,莫说是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问遍南直隶所有布商,只怕也没一个人敢冒这奇险将五万匹夏布交与一个身份未明之人。”
“李世兄怎么是身份未明呢,他是泉州商人啊。”唐钰说道。
沉思许久,岑二娘站起身,唇角露出一抹苦笑,道:“此事莫再提了,妾身一会就差人将李公子的盘缠送过来。”
说完,岑二娘倩影已移出书房。
直到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旦才面带羞愧,强笑朝唐钰揖了一揖,道:“玉贞兄好意小弟心领了,刚才之事的确是兄长有些孟浪,想那岑家娘子与我素未谋面,兄长的提议她一口回绝也在情理之中。”
“你这笨蛋!”
唐钰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在骂谁,丢下李旦在书房,自己朝外追去。
“岑家二娘,请留步。”
“唐相公,还有什么事吗?”岑二娘轻颦秀眉道。
唐钰知道这相公俩字一旦从岑二娘口中说出来就是她生气了,可这个时候他哪儿还管得了那么多,正sè道:“岑家二娘,请你好好考虑一下玉贞刚才的提议。”
岑二娘反应很平淡,道“我意已决,唐相公休要再说。”
唐钰恨得牙根痒痒,都生出跳楼的冲动了,咬牙道:“岑家二娘,如果我保证你这次生意可以赚到平时两倍以上的纯利呢?”
“什么?”
岑二娘娇躯晃了晃,皱眉回过头来。
果然是商人重利吖!
唐钰见自己提议还有缓和,便不由分说,忍不住一把抓住岑二娘的白皙小手,道:“走,具体情况咱们回书房谈。”
“你……你快放手,松开手啊!”
岑二娘惊骇地瞪大了双眼,使劲想把自己手从唐钰手中挣脱出来,可终究力有不敌,一张俏颊涨红如三月桃花,跟在唐钰身后。
李旦还正在书房纳闷为什么唐钰会这么不遗余力要帮自己,突然看到唐钰拖着岑二娘的手走了进来,顿时一愣,连忙把脸别到一边,装成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
而再看岑二娘,两颊赤红,几缕青丝沾在额头上,红唇润泽得如同可以随时采撷的蜜桃儿般,看向唐钰的眼神愤怒到了极点。
唐钰却不管这么多,关上书房门后定定看着李旦半晌,说道:“世兄、岑家二娘,咱们谈正事吧。”
“呃,哦!”
李旦闻言愣了愣,虽点着头,但心里却奇怪,难道刚才谈的不是正事吗?
处在暴走边缘的岑二娘面无表情扫了唐钰一眼,良久才收敛怒sè坐了下去。
按道理说,岑二娘应该最先发飙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心中生出几分好奇,她很想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文质彬彬,又一向逆来顺受的唐钰究竟想做什么,他凭什么夸下海口说这笔生意有两倍利润可赚。
可岑二娘却不知道,此刻唐钰正一直偷偷用眼角余光斜乜着她哩。
还别说,这女人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就连生气也有一番风韵!
唐钰念念不舍把目光从岑二娘颈部嫩滑肌肤收回,但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了一番后才轻咳一声,道:“世兄,我刚才和岑家二娘商量过了,她愿意将五万匹夏布交付与你。”
“什么?”
李旦的心猛地一颤,脸上全是莫名其妙的惊愕。
同样,岑二娘也是扑闪着长长睫毛,几次yu言又止,心中暗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五万匹夏布交给李旦了?好,我倒要看看,接下来你怎么收场。”
唐钰见岑二娘并没有揭穿自己的谎言,笑眯眯看着李旦道:“世兄听的没错,岑家愿意将五万匹夏布交付与你。”
“这……这……!”
这了半天,李旦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而眼泪反倒是默默滑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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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9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网(往)!
尽管现在的李旦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甚至在面对困境时的应变处理能力让唐钰无语,但他既然能在今后短短几十年时间里成功把自己打造为大明首富,就说明他骨子里天生就有成功商人应该具备的的敏锐商业嗅觉。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当下,李旦拭干眼角,站起身朝唐钰和岑二娘揖了一揖,道:“李旦今ri得蒙二位援手相助实无以为报,如唐世兄不嫌弃李旦,旦愿以嫡亲兄长待之,今后若有背弃誓言,李旦必坠阿鼻地狱永世不得为人!”
说完,李旦也不管唐钰是作何反应,口呼大哥便拜了下去。
“咳咳咳……!”
唐钰如呆头鹅一般愣了半晌,连连咳嗽,“世兄请起,哎呀,你快起来!”
“大哥不认我这个弟弟李旦这辈子都不起来。”
李旦比唐钰还犟,死活赖在地上还要再拜。
这可把唐钰给气的俩眼发直,一门心思想找个茬把李旦胖揍一顿,但事已至此,他心中有苦有不能明说,只能在心里暗骂李旦,“靠,你这小子也忒jing了点吧,老子什么都还没说呢,他倒先给老子套个兄长高帽子,这下面的生意还怎么谈?”
在礼法鼎盛到无以复加的大明朝里“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百行孝为先”是做人的最基本要求,如果唐钰认李旦为契兄弟既成事实,以后两人就成了唇齿相依的关系。
假如一方背信弃义,估计这个时代人们的口水都可以把对方淹死几百次,更别提《大明律》还有“舍亲者仗八十,徒三年”的明文规定。
仅从这个角度,就可看出李旦的急智非常人能望其项背。
当然,任何事情都可能是双刃剑。
唐钰自然不能背弃李旦,可一旦他俩的契兄弟成为事实,李旦如果暗地里做了对唐钰不利的事,他的名声也会一样臭到人见人嫌。
罢了、罢了!
唐钰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他自问玩心眼自己肯定斗不过这未来大明首富,只好无奈认输,满嘴苦涩道:“兄弟起来便是,大哥认了你这个兄弟还不行嘛!”
“真的吗大哥!”
李旦一听这话立刻起身,脸上带着也不知是真是假的浓浓笑意。
白捡了个未来大明首富当弟弟,但唐钰怎么就没觉得自己哪儿高兴呢,黑着脸摆摆手道:“先坐下,咱们事还没谈完。”
“二郎拜见大哥,哦,大哥,大哥你理应先坐。”
李旦倒是殷勤,等唐钰坐下后,他把虎头的差事都揽了下来,为唐钰和岑二娘分别添了茶水才恭恭敬敬在唐钰下首重新坐下。
“贤弟吖……那啥,咱们都坐下来说不?”
唐钰刚开口说话,李旦又像屁股底下安了弹簧般“噌”一下站了起来,恭敬拱手道:“是弟弟疏忽了,可大哥既是认了弟弟就应该称呼李旦为二郎,怎么还有贤弟这外人尊称一说呢。”
“咳咳咳……!”
好嘛!
唐秀才第二次被李旦逼到墙角,说不得老脸涨得通红,只能用咳嗽来掩饰自己心中尴尬。
“二,二郎。”
“大哥请吩咐。”
“呃……我们自家兄弟说话用不着每次都站起来吧,你小子要再这样,老,我也每次都站起来跟你说话,你信不?”
“大,大哥!”
“好啦,这事听我的,你先坐下吧。”
呵斥了李旦一通后,唐钰感觉浑身舒畅,好像酷热难耐的夏天喝下一杯冰红茶般笑呵呵眯起眼睛,很随意伸了一下胳膊。
“大哥可是困了,弟现在就去为大哥铺床叠被。”李旦说道。
唐钰背上那个汗吖,直个劲的往外冒,挑眉道:“二,二郎,你我兄弟倒还好说,但大,呃,为兄承诺你那五万匹夏布还需从岑家二娘这里出,这个价格嘛,还得跟岑家二娘先说清楚。”
“这是自然,大哥请尽管放心。”
李旦笑笑,突然转过身来道:“岑家二娘,不知时下松江夏布价格几许呢?”
岑二娘一直在观察两人,却不曾想李旦突然问到自己头上,顿时愣了愣,但又想起刚才在外面唐钰说要为自己赚回两倍利润的话,便狡黠一笑道:“奴乃妇道人家,这种事情李公子还是问玉贞吧。”
李旦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惊诧,目光转向唐钰。
“这个……!”
唐钰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幸亏上辈子他一直做纺织生意,对历史上织染一类的情况了解比较透彻,这才没有出糗,略一沉吟便道:“这样吧,九升的四万五千匹,十四升的三千匹,现在倭奴也不喜欢粗鄙夏布,所以剩余的就拿云锦抵,你也好送各幕府将军。”
中国古代夏布的粗细规格以“升”表示。
通常情况下一匹布为四尺二寸内每80根纱称为1升,约为每毫米1.6根纱。9升以下的粗苎布供奴隶、罪犯穿用;14升以下为一般平民穿用,是大众化的衣料;而15升以上细如丝绸,为高贵品种,仅供贵族享用;还有最jing细者达30升,这一种专供王公、贵族制帽用。
“既然是大哥安排,李旦安敢不尊,就照大哥说的准备吧。”
虽然李旦嘴上并没有异议,可脸上仍微微露出少许诧异之sè,尤其是在唐钰直接省了十五升以上夏布安排的时候,那种不可思议的表情就更明显了。
大明朝禁海已有多年,李旦熟悉海外情况倒还好说,毕竟国内仅仅江南每年出产织物就不下数十万匹,不通过他们这些海商私运到海外,国内根本无法消化,可唐钰既非海商,又从未去过闽浙一带,他又怎么会知道最近几年里倭奴上等人家已经不再喜欢夏布了呢。
同样,岑二娘俏眸里的小星星也不比李旦少。
可唐钰却没就此作罢,嘿嘿一笑道:“二郎,九升以下那四万五千匹夏布就按两钱银子吧,其余的折合白银一千两,总计一万两白银,这样总没问题吧。”
话不说不明,趁着现在李旦和自己认了契兄弟的事还没传到外面,唐钰赶紧把贸易的金额定下来,免得以后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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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二娘却是愕然,眨着眼睛寻思了片刻,茫然的摇头。
松江府是江南经济发展重镇之一,也是服饰衣料生产和织造的中心。从宋**始,松江府就种植木棉,到元代元贞年间,黄道婆改进纺织技术,使棉纺织品的质量有所提高,数量有所增加,激发了棉农种植棉花和生产棉布的积极xing。
所以到了现在才有,“绫布乃松郡中土产,昔年绫尚厚重,今皆用轻且薄者,而王江泾绫始乱真矣。云布松人久不用,近年有jing美如花绒者,价与绫等,士人间服之。余布无奇,独憎兰花sè、桃红sè,又尚紫花布。紫花原出真如地方,今东土遂为佳种。”一说。
夏布虽然已不是岑二娘这种大布商主要的生产项目,可如果真有人诚心收购,市面上一钱三分银子便可收到十四升左右的上等夏布,而九升内的夏布价格更是便宜只需八分白银,唐钰现在要李旦一匹布两钱白银,几乎跟抢劫没什么区别。
可让岑二娘大跌眼镜的是,就在她以为李旦肯定会一口回绝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大哥如此安排甚好,小弟愿和岑家约好文书以示诚信。”
他,他真的同意了?
岑二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忐忑犹豫看着唐钰,希望他能给自己个合理的解释。
可马上,一件让岑二娘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唐钰点点头,说道:“白银兑铜钱很麻烦吖。”
“呃……!”
李旦迟疑了一下,眨眨眼道:“还请大哥教弟弟该如何应对。”
唐钰兴致勃勃,说道:“我听说濠镜澳一两白银可兑九百钱,干脆一事不烦二主,到时候弟弟还是跑点路程,把白银折成铜钱运到松江,哦,不用给大哥九百钱,一两白银只需八百钱就行。”
“噗哧……!”
终于,岑二娘被唐钰的无耻彻底击败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你没事吧?”
唐钰愣了愣,连忙顺手在岑二娘后背上轻轻拍着。
“没,妾身没,没事!”
岑二娘惊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躲开唐钰的手,娇躯僵硬,惊愕瞪大了眼睛,吹弹可破的粉嫩俏颊顿时成了煮熟的大闸蟹般通红,
虽然以前为了自家生意岑二娘不得不时常抛头露面,可像今天这样半夜里跟着两个青年男子共处一室在书房,那感觉别提多怪异了,更何况,刚才还突然有个二愣子般的男子竟不由分说就来拍自己的背部,这窘迫,委实难为了岑二娘了。
其实拍到岑二娘背部以后唐钰也有些尴尬,鼻端清香萦绕,令人一下就联想起岑二娘那香喷喷的柔软娇躯,而美人儿惊吓后发出的急促呼吸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芬芳气息,闻的唐钰两条腿都酥了。
“那什么,既然大家都没异议,干脆明早儿就写了合约,我家二郎也好早ri回去,岑家二娘你看如何?”
努力抛开心中杂念,唐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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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素来有松江女诸葛之称的岑二娘自己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一路上,她脑子里乱哄哄想的全是刚才唐钰的怪异表现。WWW.tsxsw.COM
“你下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不用进来。”
进了门岑二娘就匆匆打发走霞儿轻轻把门带上,也不管冷热,胡乱在桌上找了两三杯凉茶吃下去让压不住心头怒火。
这个唐钰,也,也太过份了。
想到刚才唐钰的举动,岑二娘就没由来的脸红了一下,银牙咬着红唇,眼泪几乎要落下来。
没办法,她那柔若无骨的腰肢,晶莹似雪的肌肤,还有那宽大衣袍都遮掩不住的圆润美好曲线……都是与生俱来的上天恩赐。
在世人眼中,岑二娘天生就是那种是男人都想一亲芳泽,看一眼就会生出强烈侵犯征服的yu的绝世尤物。
对此,岑二娘深有自知之明。
可越是这样,这些年岑二娘就越是小心谨慎,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做出什么让人留下话柄的举动,这么多年来,岑二娘拼命赚钱,无非就是想抓住唯一能保护自己的那根救命稻草。
但可惜,终归到底她是个女人。
在这个男权社会里,男人拈花惹草,那叫**;女人招蜂引蝶,那便是轻浮,不守妇道,哪怕是出于无心被一些登徒浪子给盯上了,传到外人口中,岑二娘仍不免要落得个败坏门风不祥之人的骂名。
不知过了多久,怔怔望着快要熄灭了烛火的岑二娘蓦然发现,自己脸上的泪早已干了,深深叹息一声,她走到一处隐秘位置捧出一个妆匣,换上火烛又重新坐了回去。
打开那妆匣,最上面全是这些年买下的房产地契,岑二娘把它们放到一边,唯独拿出最底层一张颜sè发黄了的纸愣愣出神。
“罢了,既然他要折腾就由他去吧。”
岑二娘自言自语了一声,轻摇螓首又将那张纸放回妆匣的最下层。
如果唐钰此刻在旁边肯定要惊讶的嘴都无法合拢,岑二娘拿出的那张纸正是二老太爷当初入股岑家织厂的契约凭证。
二老太爷在岑家织厂占有三成股子,这是二老太爷的秘密,而替老人保守这份秘密的人则是岑家当家娘子岑二娘。
别说是唐钰,只要岑二娘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就算整个苏州唐氏一族的族人,又有谁能想到那个死守着一间破败到快要垮了道观的老头手中居然还有这么大一笔财产呢。
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晚上唐钰自作主张,但岑二娘始终没有反对的原因之一,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岑二娘不仅发现唐钰对那李旦鼎力相助,但同时也发现唐钰居然对织染毫不陌生。
不是说唐钰只是家中庶子,这些年一直在闷头读书吗?
那么,他又怎么会对夏布以及买卖市场那么熟悉呢?
岑二娘可不会相信无师自通的鬼话。
再说了,五万匹夏布对松江数一数二的布商岑二娘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于那个整整十年都没问自己拿过一文钱分红的二老太爷,她实在不想令其伤心,只好勉强自己支持一次唐钰。
岑二娘在做什么唐钰不知道,但他此时也不轻松,正笑眯眯地给李旦灌输自己的生意经呢。
“大哥,没想到你对葡萄牙人这么熟悉,小弟真后悔没早ri来与大哥相见啊。”
李旦两眼喷着金光闪闪的小星星,紧攥双手,像是看陆地神仙一样死死盯着唐钰,生怕自己耳朵听漏唐钰所说的任何一个字。
倒不是李旦孤陋寡闻,实在是因为时下很多人脑中根本就没有蛮夷小国的概念,在天朝人们心中,佛郎机人和没进化完全的猴子区别不大,谁愿意去花时间了解那些愚昧无知的家伙。
可唐钰不同,他脑中有海量来自后世的经验,更有对这个世界马上要发生的大事预知,所以,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东西被李旦听去,就成了金科玉律。
渐渐,唐钰在李旦心中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
“二郎,你这次去壕镜澳最好是找到就职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成员。”唐钰想了想说道。
李旦一愣,说道:“大哥,壕镜澳是葡萄牙人的天下,我们为什么要和那个什么荷兰东印度公司扯到一起呢?”
“因为我们要买他们即将发行的股票吖。”唐钰嘿嘿一笑道。
李旦脑门上那个汗吖,一滴一滴往下滚落,“大哥,公司是什么我知道了,可什么叫股票呢,我们为什么要买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买他们的股票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大大地啦!”
唐钰翻了个白眼,隆庆元年,也就是明年这个时候荷兰人就要撸起袖子单干了,这个时候不趁低吸纳他的股票还有什么时候更合适呢。
大航海时代让欧洲小国拥有了无限的雄心。第一个吃到甜头的是葡萄牙,那个毫不起眼的弹丸之国创造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奇迹。
在一百多年时间里,葡萄牙的船只在惊涛骇浪的大洋深处横冲直撞,在创造历史的同时,海洋也给葡萄牙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源,冒险家与商人远涉重洋,贸易与掠夺开创了殖民新模式。
后来,葡萄牙成功的模式显然成为荷兰人模仿的对象。
只是jing明的葡萄牙人并不愿将他们一百年来所积累的航海秘密无偿地与他人分享,他们要贪婪地把东方的财富握紧在手中。荷兰人只能吃残羹剩饭,他们需要的东方货品只能从葡萄牙人手中购买。
可是就在荷兰人走向du li时,葡萄牙却被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统治,这注定荷兰人要倒霉了。腓力二世那货一上台就干了一件蠢事,他居然下令荷兰的船只被禁止驶入里斯本,这无疑切断了荷兰人获取东方物资的途径,荷兰这个新兴国家也不禁要狗急跳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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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荷兰人袖子一卷,大吼一声,“你不带老子玩,老子就自己玩!”。
不过,这其中的经过说起来有几匹布那么长,就算唐钰有那个心思给李旦仔细解释,可那也得李旦能理解时下欧洲的局势才行啊。
“呃,这个股票嘛。”
唐钰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使自己说出来后李旦能完全接受,“股票这个东西其实就是荷兰官府承认的票据,有了他,就算我们成天在家喝酒赏花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得生生世世、年复一年给我们支付利钱。”
“真,真有这么好的事?”
李旦嘴角挂着一丝晶莹透亮的口水,差点把眼珠子从眼眶挤出去。
“呃,擦擦你那口水。”
唐钰嫌弃地撇撇嘴把头扭到一边,又道:“你千万要记住,只有找到这家公司的职员才能用一两白银换到九百钱,而且还要瞒住壕镜澳的葡萄牙人。”
李旦似懂非懂点点头,眉头却皱了起来。
股票这东西很早以前就有,但在荷兰东印度公司以前发行的股票在唐钰眼中都微不足道,甚至他连研究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但事实告诉世人,荷兰东印度公司绝不普通。它不仅是世界上第一家股份公司,而且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足以令人目瞪口呆,除了你能想象到的各种生意之外,它还拥有征兵、宣战、缔结和约甚至是铸造货币的权限!
这些貌似只有国家才能行使的权力,荷兰东印度公司却拥有!
这怎么能叫公司呢?分明是国家的第二权力中心嘛。
唐钰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在大明朝,生意人的地位实在太低了,而且还动不动就会惹上杀身之祸,但假如有了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票,即使将来在明朝混不下去了,去南洋生活也能衣食无忧。
一边在脑中yy着自己将来的幸福生活,唐钰一边自言自语道:“哎,如果能找到石油就好了,有了那玩意,咱们就真能赚大钱、发大财喽。”
“石油?大哥说的可是延川石液?”李旦突然问道。
唐钰一愣,身子瞬间挺得笔直,瞪大眼睛道:“二郎慢慢说,你刚才说什么是延川石液?”
“原来这世上也有大哥不懂的东西。”李旦呵呵一笑道。
“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知道。”唐钰没好气翻了个白眼。
李旦见状不再开玩笑,收敛笑容道:“大哥,《博物志》称酒泉延寿县南山出泉水,大如筥,注地为沟,水有肥如肉汁,取著器中,始黄后黑,如凝膏,然极明,与膏无异。膏车及水碓缸,甚佳,彼方人谓之石漆。”
“呃,继续说。”唐钰对什么《博物志》完全是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
李旦点头说道:“又据《梦溪笔谈·卷二十四·杂志一》载,鄜、延境内有石油,旧说‘高奴县出脂水’,即此也。我想大哥说的石油可能就是延川石液吧。”
”靠,宋朝的时候就有石油一说!“
唐钰的脸腾一下涨得通红,激动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竟不知自己此时的猪哥表情比刚才李旦也好不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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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科学就是生产力
唐钰是工科生没看过《博物志》很正常,但他好歹当年也是凭自己本事考取的第一学府,对沈括的《梦溪笔谈》多少也有耳闻,可他却不知道,老祖宗早在北宋年间就已经创造了石油这个词。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那可是八百年前啊,想想老祖宗的智慧就让人热血贲张。
“好、好、非常好!”
唐钰激动的在屋内走来走去,连说了三个好。
“呃,大哥,小弟还有一事想请教大哥。”李旦说道。
唐钰这会儿心情大好,浓眉一挑呵呵笑道:“二郎有事只管说,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李旦想了想,直言道:“大哥刚才说的股票倒还好说,可现在壕镜澳乃至整个南洋都属葡萄牙人的势力范围,假如那荷兰人不愿得罪葡萄牙人不和我们白银换制钱,亦或是他们即使换了制钱给我们,却根本无法护得那笔制钱的周全弟该如何处置?”
“这个……!”
唐钰闻言一下子就愣住了,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冷水般,心里头再无一点兴奋感觉,眉头紧蹙道:“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前一件事倒还好说,因为荷兰人梦想在大航海时代分一杯羹已不是一朝一夕的想法,时下他们在广州和浙闽的行商就多不胜数,在他们还没发现倭国富藏白银之前,这笔生意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接下,高价换取白银运回他们国内。
就这一点看,唐钰的做法无非是打了个时间差,但等以后荷兰人知道了倭国白银低贱,又缺少大量物资时,他们就不会再和李旦做那制钱高价换白银的蠢事了。
特别是后一件事,唐钰不得不慎重考虑。
毕竟李旦担心的是事实,现在的荷兰人实力还不足以正面和葡萄牙人抗衡,如果他们只贪图李旦的白银,而交易成功后他们又撒手不管,就算李旦以后能雄霸南洋,可现如今却真没办法安全把制钱从壕镜澳运回国内。
“咦,不对吖,我们可以要求荷兰人把交易地点设在广州或者泉州都行啊。”唐钰突然说道。
李旦面有忧sè,道:“这样以来,咱们的计划就很难瞒住锦衣卫了。”
嗡的一下。
唐钰感觉自己脑袋突然就大了好几倍,脸sèyin沉难看到了极点。
来到大明朝已经两个月了,因为唐钰一直很少出门,所以就忘了身着飞鱼服,腰佩秀chun刀的锦衣卫了,这是一个最大的纰漏,可以说,如果不是有李旦今天的提醒,将来唐钰或许会犯下什么不可估测的错误也说不准。
自古以来,皇帝家有两件事平常百姓碰不得,一件是食盐,那是国家税收的主要来源之一;而另一件就是钱法。
虽说大明朝经济空前繁荣发达,可正是因为这种井喷似的经济增长也给坐在皇宫里的皇帝出了个最大的难题。
众所周知,中国号称地大物博,什么都不缺,其实缺一样东西,非常重要的东西,金钱!
因为制作金钱需要白银和铜,而中国铜源短缺,没有那么多铜矿去开采,或者说大明朝开采水平不行,所以造成了铜钱铸造数量非常有限。
尤其是在时下,江南地区的商业中心和手工作坊一个接一个出现。商品越多,交易越多,贸易量越大,需要货币也就越多,这种货币供给困难的矛盾就越来越突出,时间久了简直就成了皇帝心中的沉疴。
“靠,老子这是差点犯下诛九族的大罪吖!”
想到这里,唐钰浑身冰凉,冷汗顺着额头发梢滚淌一地。
诛九族唐钰不怕,反正他和苏州唐氏一族也没什么真正的感情可言,但关键是这九族里首先要诛杀的就是他自己吖,他可不敢拿自己小命开玩笑。
“那倒也不至于。”
李旦听了淡淡一笑,道:“大哥有所不知,虽然朝廷不提倡私人手中存放大量银钱,却也不拒绝商人从南洋把钱运回国内。”
“哦,为什么这么说?”唐钰奇道。
李旦说道:“我朝铜源短缺,但好在有宝钞和白银补充,但南洋诸国就不行了,他们连白银都少的可怜,发行宝钞更会造成举国之灾,所以这些年南洋诸国倒有九成在使用我朝铜钱,那些钱流落到外,如果我们商人能把钱运回来,朝廷得了利,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做追究。”
“原来是这样啊。”
唐钰这才大舒一口气,弄了半天,你在大明朝境内用白银换钱不行,但你有本事把钱从外运回来朝廷就能轻易放过。
那么,剩下的就是怎么才能使荷兰人就范,不想出动兵力保护李旦的商船回国的问题。
唐钰一脸凝重,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走着。
李旦乖巧,知道唐钰在想问题,所以也不打听,只在一旁好奇的翻看唐钰案几上的那些奇奇怪怪图表,时而皱眉沉思,时而面露狂喜……。
突然,唐钰停下脚步,狠狠击掌笑道:“得,有办法了。”
“大哥。”李旦愣了愣。
唐钰挥挥手道:“过来坐下。”
李旦也不问为什么,依言坐在唐钰对面,疑惑双目在唐钰脸上扫来扫去。
其实办法说起来很简单,可一旦要实施的话,却得要下一番狠功夫,但毕竟找到了解决途径,唐钰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笑着说道:“这一次白银换制钱的事先缓缓,但有一件事却是当务之急要办的,还得劳烦二郎一回。”
“大哥只管讲,只要弟弟能力所及就一定替大哥办好差事。”李旦说道。
唐钰笑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想让二郎去一次壕镜澳带回一些东西来,再有就是我想弄一批石油过来,不知二郎可有办法。”
“哦!”李旦挑了挑眉,道:“石油我们李家在绍兴府就存放了不少,想来应该够大哥用,只这去壕镜澳要带什么物什回来还请大哥讲明。”
唐钰听说李旦在绍兴府就有石油存放,连忙详细问了具体数量,感觉应该够自己第一批计划使用才把这件事放下不提。
而后,唐钰主要为李旦画了一些图纸,道:“二郎,这些东西最好都能带回来,如果一时短缺,可让人留心,遇到能买的时候马上买回。”
李旦看了那图纸良久,满脸愕然道:“想不到大哥还jing通丹术?”
“呃……好吧,佛郎机人管这个叫化学。”
唐钰满脸黑线,揉了揉鼻头,心中暗庆大明朝因为皇帝喜欢炼丹所以不抵触这方面的东西,否则,自己岂不是要被当成异类放在铜柱上活烤了。
“对,就是叫化学。”
李旦满脸钦佩地望着学识渊博的唐钰,道:“大哥,其实我朝也有琉璃,sè泽比佛郎机人的玻璃更加绚丽,如果大哥不喜欢,小弟还能为大哥找来更好的水晶替代,何必要他们这些没用又不能摆放的物什呢。”
唐钰搁心里喷了三升老血,苦笑道:“这个玻璃嘛,它能抗腐蚀……”
“腐尸?”李旦吓了一跳。
“我有这么说吗?”
唐钰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商业奇才也有不懂的东西,好吧,既然讲不通就不讲了,“二郎,这些东西对大哥至关重要,你一定要想方设法拿到他们,哦,我等会把需要的数量和类型给你列张单子,你就按照单子找佛郎机人购买好啦。”
“小弟谨记在心。”
拿过唐钰开出的长长一张清单,李旦小心将其放入随身的牛皮袋内,这才问道:“大哥,你刚才不是说有办法了吗?究竟是什么办法能不能告诉小弟?”
唐钰神秘一笑,道:“办法就在这张单子里。”
“单子里?”李旦愣了愣。
唐钰也不怕自己的计划被外人知道,笑笑道:“你购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告诉荷兰人,他们如果想要得到天蚕丝就必须跟我们合作。”
“天,天蚕丝,大哥,你没……!”
说到最后,李旦的嘴巴已经像被什么东西撑开,再也合不拢了,看向唐钰的眼神简直就成了顶礼膜拜的崇敬。
“我怎么可能骗你。”
唐钰笑的更厉害了,轻拍李旦肩膀道:“二郎,只要有了石油,大哥就能做出无数天蚕丝来,到时候大哥织布,再由你来把它们卖给荷兰人,你说荷兰人要不要求着咱们过ri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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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蚕丝作为一种非常神秘的织料曾经昙花一现在北宋年间被做成状元锦袍出现过几次,可后来因为北宋南撤,竟把那锦袍给弄丢,所以天蚕丝究竟是怎样制成的,里面到底含有什么没人知道。
李旦万万没想到唐钰居然告诉自己这种惊天秘闻,顿时心cháo翻滚,一时间难以再平静下来,先前对唐钰的那点猜忌之心也彻底消失。
“大哥,我,我不是人,我,我刚才还在怀疑你……呜呜!”
李旦话没说完,已经哭的泣不成声。
科学就是生产力吖!
唐钰点头微笑了一下,并没有责怪李旦的意思,心里却开始yy拿到石油以后他要怎么利用最原始的“的确良”布料开创自己人生的新纪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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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2章 特使
岑二娘这个拥有十几家织厂染坊的松江大布商,但一下子让她拿出五万匹夏布也不容易,起码需要时间准备,当然,库存不够就找同行拆借,这种事在行业内常有,只要信誉够高,大家都乐于做这种顺水人情。WWW.tsxsw.COM
而准备布匹的这十几ri,唐钰除了和李旦在一起讨论经营需注意的问题,还有另外一件事非得他亲力亲为不可。
最初的时候,每天饔食后,通哥儿是一定要过来找唐钰耍的,但因为李旦主仆三人也住进唐钰小院里的原因,岑二娘思量再三,又因拗不过通哥儿,只好让人传话,说是哥儿岁数小又是大病初愈,如是玩耍,还是请唐公子移步内宅去。
这ri,唐钰拿着新做好的变形金刚模型又朝内宅走去,可还没到门口,周粟便从旁边斜插出来挡住去路。
“老周,你这是干嘛?”
唐钰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把木质模型摔倒地上,当他看清楚来人是周粟后顿时心头升起无名之火,“你这家伙,也忒不懂事了吧。”
周粟嘿嘿一笑,把唐钰拉到背处道:“公子要去内宅?”
“你这不废话嘛!”
唐钰一脸恶寒,差点没抬脚踹这家伙一顿,这烈ri当空晒的人脑袋发晕,周粟这家伙却把自己拉到这里说一通没营养的废话,搁谁不恼火?
哪知周粟依旧纹丝不动拦住唐钰去路,厚着脸皮,似乎笑的有些诡异道:“公子若是没什么要事还是回去的好,呃,即使有事也最好每ri再来。”
“为什么?”
唐钰刚问了一句就看到周粟手指的方向居然出现了好几个如狼似虎的陌生人朝自己这边张望,连忙闭上了嘴不再打听。
岑家内宅处处透着邪乎,好好一个前程似锦的状元郎丁忧期满却以自己身体原因需要静养为由不回吏部报备;内宅里面还住着一个疑似未来皇帝的通哥儿;前几ri,唐钰又亲眼见到当朝礼部侍郎陈以勤轻车简从把自己孙女送来松江,这里面没鬼才怪呢。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jing神,临走之前唐秀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轻轻拍了拍周粟肩膀,道:“兄弟,改天去我那喝酒。”
“唐公子慢走。”
周粟也聪明,没把原因点明,只在后面笑呵呵看着唐钰背影。
可偏生就在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
唐钰正闷头前行呢,正面突然过来一群人,其中走在最前面人不知是谁,可紧跟其后的便是那天在酒楼里遇到的陈以勤,以及状元郎丁士美。
这该怎么办才好?
唐钰心中一堵,这岑家内宅大门恰好在弄堂尽头,而四周根本没地方闪避,眼见再走几步就要和那群人迎面相遇,真是窝心吖!
没办法,只能怪自己来的时辰不对,唐钰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丁大人,有些时ri不见了。”
至于丁士美身边的陈以勤,唐钰干脆装做没认出他是谁,免得大家彼此尴尬。
丁士美大概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唐钰,脸sè猛地显出一惊,随即强作镇定拱手道:“哦,原来是玉贞啊,今ri过来可是有事?”
“靠,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瞥了眼丁士美能吃人的眼神,唐钰搁心里唧唧歪歪了一番,嘴上却笑笑道:“丁大人你忙,玉贞告辞了。”
合该唐钰今天有事。
本来两个彼此都不想打招呼的人遇见了随意点点头能过去过去也就过去了,可没想到,唐钰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到那群人里面有人在用葡语谈论女人,而且细听发现,他们谈的是岑二娘。
男人嘛,看到漂亮女人,尤其是有能力的漂亮女人,私下交流一下心得其实是很正常的事。
唐钰在心里笑笑,为了避开陈以勤,他也懒得抬头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旁边用葡语对话,可不巧的是,就在唐钰快要离开的时候,其中一人开始大放厥词,说只要施以小利便能把岑二娘弄到手之类的屁话。
唐钰脚下速度放缓,斜乜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喂,说话留点口德。”
“嗯?你是谁?”
其中一人是个通译,而站在他旁边的是个褐眼珠的老外,质问唐钰的人自然是那名通译,当他迟疑了一会后,马上醒悟,讶异道:“你,你能听得懂我们讲话?”
听到身后有动静,前面那些人也停下脚步,神sè错愕地向这边望过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笑话,纺织企业在后世想要做大做强就必须在全世界范围内推广销售,如果一个纺织集团的董事长连世界第四大经济语种葡语都不会,那还怎么充大尾巴狼?
唐钰冷哼一声,面无表情望着那位身着“豆荚式紧身衣”,上面镶嵌无数“垂片”的褐眼珠男子,用纯熟的葡语道:“阁下,如果你不能说出让我满意的答案,我希望你马上就你刚才的无耻道歉言论公开道歉?”
在南半球的欧洲,任何人与他人的任何争执都可以请对方要求圆满解释,如对方拒绝提供解释或解释让你不满意,则你可以提议决斗;对方此时如果意识到错误,可以主动公开承认错误,决斗就此取消;对方如果不打算认错,则必须参加决斗。
褐眼珠俨然有些惊讶,微微露出慌张神sè,他没想到居然会在大明朝遇到一个葡语如此流利的人,更没想到这个人和刚才那些“大人”完全不同,根本没一点想要给他留面子的意思,上来就厉声叱责自己。
“尊敬的先生,请问你是……?”
褐眼珠稍微一愣,马上左手扶右胸,右手脱帽,身体稍微前躬同时点头说道,显然这家伙不是傻子,跟着明朝人交往时间久了也学会了“投石问路”这招。
可褐眼珠却忘了,老用投石头这招,总有一天会砸到自己。
果然,唐钰压根就不吃他那套,冷笑道:“请问阁下是贵族吗?如果是,今天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公开道歉,要么拿起你的武器,一会就有人找你决斗。不知道阁下想选择哪一种方式解决今天的事呢?”
褐眼珠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唐钰的话如巨锤般砸在他的心口,看不见的鲜血在他心中四处流淌。
倒不是说褐眼珠害怕唐钰要用决斗的方式解决事情,而是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有决斗的资格。
在欧洲,像褐眼珠这样没有爵位的候补骑士是没有资格和人决斗的,一旦发生争执,他这种身份阶层的人只有奴颜卑躬向贵族道歉,这才是他的唯一选择。
这一次褐眼珠主动请缨前来明朝谈判就是因为国王特使戈易斯子爵向他许诺,只要他能顺利完成任务就可以凭此荣誉获得骑士身份,这可是褐眼珠梦寐以求真正脱离下等人行列的唯一机会呀,他怎么可能不珍惜呢。
可褐眼珠万万没想到,就在他飘飘yu仙,脑中满是对自己未来憧憬的时候,一个熟悉欧洲贵族礼仪的妖孽出现了。
怎么办?
褐眼珠yu哭无泪,想不道歉吧,他还真找不到借口推脱;可如果真的道歉,今天的事传到戈易斯子爵耳中,就算同伴都明白他这次来明朝要冒着生命危险,可耻辱也会跟随他一生一世。
更让褐眼珠感到绝望的是,今天的事一旦成为事实,那个能改变自己家门命运的骑士身份的愿望这辈子恐怕都无法实现,想想远在国内的妻子还翘首以盼自己的好消息,褐眼珠就想大哭一场。
“玉贞,你这是何意?”
忽然,丁士美怒气冲冲走了过来,恶狠狠瞪了唐钰一眼,然后又冲通译道:“你告诉洋先生,请屋里叙茶吧。”
别人听不懂唐钰和褐眼珠说了什么,但通译却是懂了,直到丁士美把话连在他面前说了两遍那货才如梦方醒,连连点头对褐眼珠讲明丁士美意思。
褐眼珠感激地朝丁士美笑笑,忙不迭想夺路而逃。
唐钰怎会让他如愿以偿,侧身向前一步,眸中shè出犀利冷芒道:“阁下,你想就这么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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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贞,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还是赶紧走吧。”
丁士美肺都要气炸了,可碍于有陈以勤和张瀚这两位大人在场,他只能寄希望于快点把唐钰撵走,不要多生是非才好。
唐钰懒得跟褐眼珠那种人啰嗦,撇撇嘴道:“阁下,你恐怕还不知道菲力普二世国王的特使已经在赶往我大明朝的路上了吧?难道你希望看到西班牙特使把你的丑事带回欧洲,让你们的摄政王太后卡特琳娜殿下也跟着你一起蒙羞吗?”
这是压垮褐眼珠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众人惊愕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只见褐眼珠右手重新摘下帽子,左手扶右胸冲着唐钰深深鞠了一个躬,“尊敬的先生,科多瓦对自己的罪过表示痛心和悔改,以求上帝和您赦免我的罪过。”
“哦弥陀佛!”
唐钰恶趣味地大声念叨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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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3章 丁士美闯祸
“放肆,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么吗?”
丁士美恨恨看着唐钰大吼起来,脸拉的比驴都长。www.tsxsw.com
其实唐钰究竟哪儿不对劲惹到丁士美了呢?丁士美自己也说不清楚,可不管怎样,他的的确确看不惯唐钰的为人这是事实,所以,每次丁士美见到唐钰就非要鸡蛋里挑骨头说他两句才行。
但这一次,丁士美就不是简单的说教了,如果可以,丁士美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下唐钰身上一块肉才解恨。
“学生不知,还请丁大人指教。”唐钰从容拱手道。
丁士美心里早已喷了无数升老血了,黑着脸道:“你一个生员,不晓得好好念书,成天就只知道惹事生非,此人乃是满剌加国国王所遣使臣,岂是由得你任xing胡闹的吗?诶?我告诉你唐钰……”
满剌加国国王使臣?是什么东西?
“邦彦,不得胡言!”
突然,一直冷眼旁观的陈以勤站了出来,及时喝止住丁士美后面的话。
“啊!”丁士美一惊,这才惊觉自己嘴快说错了话,吓得浑身冷汗淋漓,俯下身子道:“老师,学生知错了。”
“哼!”陈以勤板着脸狠狠瞪了丁士美一眼,转身就已变成笑面菩萨,说道:“玉贞小友,可曾记得老夫否?”
“呃……这不是陈老先生嘛!”
唐钰看躲不过去了,连忙装做刚刚认出陈以勤的样子满脸惊讶,“上次学生走的匆忙忘了和陈老先生交代,实在过意不去,还请老先生勿怪。”
没办法,唐钰可以拿丁士美这个豆包不当干粮,却不敢在陈以勤面前托大,谁让人家爷风光、子风光,子子孙孙都风光呢,未来的父子宰相可千万得罪不起。
丁士美闻言不由愣了愣,疑惑不解地看着唐钰,心中暗道:“这秀才怎么竟和裕王殿下的恩师凑一块了,奇怪,真是奇怪了。”
陈以勤没事人一般呵呵笑着,眉慈目善看向唐钰说道:“玉贞啊,老夫刚才见你和这满剌加国国王特使聊的甚欢,难道你懂他们国家语言不成?”
唐钰被问的木头木脑,皱了皱眉道:“满剌加国国王特使?不对呀,玉贞从未听说有这么一个国家,莫非是陈老先生你弄错了?”
“不可能,站在你面前的这位科多瓦正是来自满剌加国。”陈以勤胸有成竹道。
“呸,这哪儿跟哪儿吖,陈老先生你只怕是上当了,那货就是一标准骗子!”
唐钰哈哈一笑说道。
丁士美听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咬牙切齿看着唐钰,压低声音道:“唐钰,你休得胡言,你知道现在你是在和谁说话吗?”
陈以勤脸sè已然yin沉了下来,朝丁士美摆摆手,又把目光转向刚才走在最前的那个人看了良久才正sè说道:“玉贞,你说这话可有凭证?”
“当然。”
唐钰挑了挑眉,指着已如打摆子般浑身颤抖的通译道:“陈老先生尽可找人问这通译,刚才玉贞也是用葡语和科多瓦交谈。”
反正事都抖明了,唐钰便从头到尾把自己和科多瓦之间发生了什么一股脑倒了出来,当然,里面少不了会有添油加醋的情节,但大体上唐钰还是本着依照事实的原则讲给陈以勤听。
“此事可当真?”
陈以勤听了果然大怒,脸sè阵青阵白看着那通译问道。
噗通!
通译俩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人家科多瓦怎么说都是佛郎机人,或许出了纰漏也有逃出生天的可能,但他自己却是货真价实的大明子民,而且,他也深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何身份,心里怎能不慌。
“大老爷,大老爷饶了小的吧,小的一时糊涂……!”通译磕头如捣蒜。
“你,你,贼子安敢愚弄老夫,来人啊,把他拖下去。”
陈以勤脸sè青灰,袖子一挥,立刻上来几名壮汉将那鬼哭狼嚎的通译拖了下去。
而这时,丁士美也面无人sè,脑子里一片空白,差点没一头晕倒在地。
正所谓,不作就不会死!
可丁士美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开始作死了,而且还是作的最厉害的那一个,这次如果不把自己屁股底下擦干净,估摸丁士美也不用再回京师,直接一头撞死得了。
大明朝和佛郎机人交恶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到了后来,葡萄牙人又曾经两次尝试使用和谈与武力的方式敲开中国大门,结果最终以失败告终全体被驱逐出广东。
此后30年间,葡萄牙人来中国通商居住者,已非zhèng fu所组织,而是少数冒险商人,恃其一己之力,在大明朝开拓个人的经商贸易事业。
可偏偏丁士美是个不安份的主,他明明肩负隐藏太子嫡世子的重任,却始终不忘给自己邀功,当他得知有个满剌加国国王非常仰慕天朝,希望能遣使来大明朝洽谈求通贡入市事宜后,立刻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丁士美为什么会突发这种奇想,从中撮合满剌加国通贡入市呢?
这还要从当今皇上嘉靖说起。
最近这两年,嘉靖完全痴迷于服用丹丸求长生之术,对处理国事基本都搁置一边,即便是内阁首辅徐阁老也经月不能面圣。
而据丁士美所知,朝廷现在国库空虚,几乎达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为解决当下的难题,太子殿下已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
这时,丁士美脑中灵光一闪,他认为,如果能促成国与国之间的通商贸易,势必会给朝廷增加税赋收入充盈国库,在解决这个难题的同时,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肯定会水涨船高。
所以,当丁士美知道了满剌加国有与大明朝通贡入市的消息后,内心马上蠢蠢yu动。
这件事太明显不过了,不管是谁,只要能促成满剌加国与大明朝通贡入市肯定是大功一件,说不定,史书上也会对他这份功劳大书特书,为自己子孙后代留下浓墨重彩的光辉一笔。
可谁能想到,那个什么满剌加国居然就是当年的佛郎机人以改头换面的形式,重新起了另一个名字呢。
现在的问题是,丁士美知道这个情况实在太晚。
在此之前,丁士美不仅把满剌加国的意图写信告诉了太子殿下,更一力促成礼部侍郎陈以勤和兵部右侍郎、行漕运总督事的张瀚两位大人南下与科多瓦见面。
尽管这次见面不是正式递交国书,可从太子殿下派出了跟自己最贴心的老师,以及重量级朝廷大臣前来确认满剌加国交好天朝的决心就可以看出太子殿下对这件事有多么重视。
天可怜见,因为想赎太子世子患痘疮之罪,又梦想能光宗耀祖,丁士美几乎半个多月都没好好睡觉,疯了般竟不管陈以勤已经联系好和科多瓦会面之所,暗中使人把科多瓦从南京接到松江。
可丁士美怎能料到,自己不仅搞砸了一切,还把朝廷脸面丢在了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
刚才丁士美从唐钰口中知道所谓的满剌加国就是佛郎机人别称后,他的心瞬间跌进谷底,竟连陈以勤唤了自己几次都充耳未闻。
此事事关重大马虎不得,张瀚虽然生气脸sè有些发白,但说道:“松谷兄,让邦彦一个人静静,我们进去说话。”
“也好!”陈以勤暗暗叹息了一声,“玉贞,你也跟着一起过来。”
“我?是!”
唐钰愣了愣连忙答应下来,他很聪明,知道就算不答应陈以勤,自己现在也不能走了。
仍是岑家二堂,气氛仍像唐钰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那样沉闷。
张瀚坐在上首闭口不言,面sèyin沉。
陈以勤稍作犹豫,望向唐钰说道:“玉贞,堂上这位是张大人乃兵部右侍郎,如今钦点总督漕运。老夫来历以玉贞之聪慧应该不用再讲了吧。”
唐钰略微有些吃惊,连忙站起来朝张瀚行礼,“苏州府生员唐钰唐玉贞见过总制大人,见过侍郎大人。”
其实唐钰吃惊倒不是为别的,既然陈以勤把孙女瑶儿送到岑家照管通哥儿,那么自己的底细陈以勤估计早就门清了,真正让唐钰搞不懂的是为什么朝廷会对一个连名号都没听说过的满剌加国那么重视,竟派了两位大员前来与之见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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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见礼后,气氛再次压抑起来,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
良久,陈以勤长叹道:“张大人,没想到松谷老了老了还闹出这么一出笑话,松谷自认识人不明,可连累大人却让松谷汗颜,惭愧、惭愧呀!”
“松谷兄切勿自责,这全是那邦彦闹出来的祸事。”
张瀚也是无奈,他知道陈以勤和丁士美当年都供职詹事府,而且还有师生之宜所以不好过多责怪,可毕竟事关国体,由不得他不重视。
唐钰闻言,心中暗暗摇头惋惜,听张瀚那意思,这黑锅丁士美是背定了。
“邦彦之罪松谷定会向太子禀明,决不姑息。”
陈以勤分明是在维护自己学生,却说的大义凛然,等他表明心迹后又道:“只不过现在还有一事尤重过邦彦闯祸,以张大人看,那佛郎机人科多瓦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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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4章 你有什么办法
丁士美在门外想了很多,他回想起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岁月;会想到当年满怀壮志豪情赴京参加会试的美好时光;甚至还回忆起当年太子还是裕王时,自己任詹事府右谕德的那段ri子。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他真的不想自己还没真正开始的仕途就此结束。
可当丁士美听到恩师陈以勤为了维护自己的话后,顿时心头一热,昂首挺胸走进岑家二堂,深深鞠了一躬,道:“宪台大人、恩师,是邦彦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犯下今ri之错,邦彦心里悔啊,但邦彦不怕认罪,明ri邦彦便启程回京面见太子殿下,不管太子如何惩处邦彦都毫无怨言。”
“唉……!”陈以勤皱了皱眉,长叹一声。
张瀚没想到丁士美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先是摇头,随即脸上又露出少许欣赏,可一想到这件事传回京师后太子的威信会遭受重创,话到嘴边张瀚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丁士美了。
其实为丁士美感到可惜的不止这两人,就连唐钰也是心中不忍。
丁士美在处理满剌加国问题上所用方式,以及他暗藏私心不假,可再观丁士美,这人除了脾气不好,经常对唐钰冷嘲热讽外,骨子里并不是个坏人。
只要看他明明有一个富甲一方的表妹,可他自己却仍穿着打过补丁的衣服就能猜到,最起码丁士美不是贪图钱财的弄臣贪官。
丁士美之所以犯下今天的错误,无非是士大夫共同的弱点。
他们这些人空怀雄心壮志,可由于穷半生时间都用在死读书上,虽做得出一手换不来饭食的锦绣文章,实际上却根本不通经济学问,更有眼高手低之嫌。
这一次丁士美不正是因为明知国库空虚心里替朝廷着急,但真让他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时,他又只能望洋兴叹,顶多是埋怨地方官员不知为国效力,却不懂得变通从其他途径解决问题的根源所在。
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丁士美这种人。
“玉贞,说说你对此事的想法吧。”陈以勤突然问道。
张瀚格外jing醒,立刻抛开心中杂念,淡淡看着唐钰。
他知道陈以勤不会无缘无故把一个秀才留在这里,当听到陈以勤的话后,张瀚也很想知道,这个秀才究竟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出任过国子监祭酒的陈以勤饱学鸿儒对他刮目相看。
唐钰面有难sè,讪讪笑道:“陈大人,玉贞不过一介布衣,怎敢妄言朝政。”
“不妨事,这里没有外人,玉贞有话只管讲来就是。”
陈以勤呵呵一笑,顺便把张瀚也诳了进来,“邦彦坐下,听听玉贞心里的想法。”
这一次丁士美出人意料没有吱声,甚至连瞟都没瞟唐钰一眼,黯然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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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钰傻眼,心里暗暗把陈以勤痛骂一千一万遍,“一群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三个人都是当官的,连你们都头疼的事凭什么要我帮你们想办法?”
可没办法吖,如果历史不改变的话,堂上坐的那三个家伙都是万历一朝鼎鼎有名的npc,而且这三位还能顺风顺水一辈子,唐钰表示自己很无力。
他只不过是个初来乍到,浑身没一件像样装备,连脚都还没跨出过新手村的新手,在面对三位不死boss的时候该屈服还是得低头。
“呃,据玉贞所知,佛郎机人每年会从壕镜澳运送三百万两白银回国,各位大人若是想将功补过,最好是能把那些钱抢过来,这样既解了如今国库空虚的当务之急,又能泄今ri被佛郎机人戏弄之恨,而且玉贞相信当今圣上也非常乐意看见那笔银子。”
清了清嗓子,唐钰一本正经道。
“噗……!”
堂堂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漕运兼提督军务、巡抚凤阳的张瀚张大人一个没忍住,把刚刚喝进嘴里的茶全都喷了出来。
这叫什么办法?
如此一来,咱们这群人岂不也成了海盗?亏陈学士这么看得起你小子,人五人六把你请到正堂坐下,难道你就是这么报答陈学士知遇之恩的吗?
荒唐,简直是荒唐透顶!
张瀚瞟了一眼唐钰,微微摇头。
看到没人和自己搭腔,唐钰恍然大悟,拍拍脑门歉意道:“不好意思,玉贞忘了总宪大人提督的是漕运军务,海上那摊子大人也有心无力,哎!真是可惜吖。”
至于可惜什么?只有唐钰知道。
如果历史进程没有改变的话,隆庆皇帝登基之前的这段时间正好是西班牙将军阿尔法向葡萄牙人发动全面战争开始的一年。
而与此同时,荷兰人的雇佣军团也将其贸易足迹延展到了吕宋,在两国枕戈待旦之时,位于海外的两大海上狂徒为了抢夺资源,势必会先国内一步角力,拉开战争的序幕。
葡萄牙也好,西班牙也罢,支持他们发起战争的经费几乎全部来自于远东地区源源不断的贸易,在这种情况下,不管大明朝将胜利的天平倾向哪一边都会成为压垮对方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大明朝不是慈善家,不可能拿自己的血去喂这两条养不家的狗。但站在历史的出发点来看待这场战争,大明朝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整顿海军,一举将无暇也无力再向外出兵的欧洲人赶到马六甲海峡以外的波斯和孟加拉地区,从此独霸整个南海。
可不管唐钰心里怎么yy,历史都不会给他机会重来,但幸运的是,由西班牙人挑起的那场战争使得欧洲人发现倭国是一个富产黄金白银的国度时间向后推移了三十年。
这个时候唐钰就开始琢磨,要用什么办法能赶在西班牙人之前在倭国获取最大最多的利益。
三十年时间,足够用了。
陈以勤不温不火,眯眼看着唐钰笑道:“玉贞,我听说你有办法一两银换九百钱,能和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没那回事,谁说的?哪个王八羔子恁不要脸污蔑我?”
唐钰闻言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头摇得像波浪鼓一般死不认账。
开玩笑,李旦出海和倭国人贸易违反了朝廷禁海的规制,如果自己点头,那就等于同时向三个朝廷官员承认自己是“同案犯”,世上有很多事或许大家心知肚明,但游戏的规则是能做不能说,而且说的人绝对比做的人罪大。
顿时,丁士美脸sè铁青,两眼发黑,说不出话来。
哈的大笑几声,陈以勤脸sè突然转为严肃,说道:“玉贞须知,yu人勿闻,莫若勿言;yu人勿知,莫若勿为,你好歹也是有功名的生员,怎能做那破口大骂的市井无赖行径。”
不就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嘛,说那么绕口干嘛!
唐钰脸上就微微红了起来,神情有些忸怩,说道:“老先生有所不知,我朝广东福建两处葡萄牙人,哦,也就是佛郎机人众多,他们出售的香料、金属、琥珀等物均购于壕镜澳的葡萄牙海商处。”
陈以勤很有兴趣,道:“玉贞如何知晓这么多事。”
“呵呵,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唐钰笑道。
张瀚听到这句话猛地张开双眼,微微错愕看着唐钰,把那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几个字搁心中默念了一遍,频频点头。
一不小心剽窃了曹大大在《石头记》里的经典用词,惹的唐钰擦汗,道:“那些葡萄牙人终究不可能长久居住壕镜澳总有回家的一天,可咱们的钱在他们国家又不能使唤,无奈之下,他们就想出了个信用兑换的方法,以九百钱换一两白银。”
其实用白银换铜钱的办法早就已经有了,附籍在广东广西福建沿海的葡萄牙人商人做生意赚了钱要往家里寄一些,但铜钱一是不能在欧洲通用,二也携带不便,所以就有jing明的商人学着意大利人的商业模式在壕镜澳开设了信用和货币通兑业务。
陈以勤点头,道:“这么说,他们手中有很多我朝的铜钱?”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而且他们每天银钱都有进有出,所以每次能兑多少要按当天的汇率计算。”唐钰说道。
张瀚面红耳赤,怒道:“他们怎敢随意游戏朝廷钱法,佛郎机人着实可恶,还有你玉贞,你既读圣贤书,就该知事明理,以后再勿与那商人你来我往,免得坏了名声。”
什么、什么?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唐钰顿时瞪大眼睛有些哭笑不得,特别是听了张瀚最后那句话后,难免心中不屑。
他却不知道,以张瀚的脾气如果不是因为他刚才说出“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妙句,人家根本不会与他一个小小的秀才搭腔。
还是那句话,现在的唐钰根本刷不动张瀚这种**oss级别的npc,人家怎么说他,他也只能大眼瞪小眼在一边俯首听着,压根没还嘴的机会。
看着唐钰那张跟煮熟的虾一般的大红脸,陈以勤又问:“就算以银换钱之法可行,但也只是治标,你可有想过什么办法才能治本呢?”
好嘛,绕了那么大一圈,陈以勤又回到了那天在酒楼上未完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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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两手抓理论
唐钰眯起眼睛,看向迷一般的陈以勤半晌默不作声。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是的,陈以勤在历史上一直是个迷。
很多人看了史料记载,都认为陈以勤之所以能在隆庆皇帝登基后以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入阁参理机务是因为他既是帝师,又忠心耿耿用一生守护在朱载垕身边,有从龙之功才获得那么多好处。
而后来,陈以勤一直在内阁中充当“布景板”的角sè数年,更证实了人们心中认为陈以勤完全是运气好才扶摇直上的想法。
但又有几个人想过,为什么陈以勤这个类似皇帝身边专职的“妇女主任”可以善之善终,可与他一个办公室上班的其他几位却辞官的辞官,抄家的抄家呢。
难道说,做老好人,遇事装傻充愣就真可以明哲保身吗?
显然,历史上装聋作哑的官员多了去了,可真正到最后“安全着陆”的又有几个?好吧,就算真有庸臣活的很滋润,但在人jing扎堆的内阁里,庸臣真能找到左右逢源的机会,真能从你死我活的争斗中笑到最后吗?
既然陈以勤不是庸臣,那么,他百分之百是人jing中的人jing。
自问腹黑远不如陈以勤的唐钰竟露出羞涩笑容,“老先生,玉贞对国家大事真的一无所知,你非要问却是为难玉贞了。”
唐钰很聪明,他一直称张瀚为宪台大人,而称陈以勤为老先生,可被小看这称呼上的细节,往往却是人际交往中的无往不利神器。
可陈以勤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买账,眉头越皱越深,不耐烦的敲了敲身边案几,忽然拿出一沓东西来,淡淡道:“玉贞,这些你可记得是何物?”
扫了眼桌上东西,唐钰的脸sè变得惨白,扭头看了看丁士美,那种感觉就像是刚被人现场捉了jiān一般,脊背上瞬间湿了一片。
那些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前几ri唐钰无聊时写的一些关于企业经营的心得,其中,他大量使用了自己原先公司里的各种例子,并在纸上一一附列图表说明当时决策时的得失。
这些东西怎么到了陈以勤手里估计不用问了吧,除了丁士美,就再不可能有别人。
你妹吖,老子上辈子是欠你的还是怎么啦。
唐钰一直担心的事终于成了事实。
“咦,什么叫风险管理?何为供应链?还有这直接成本、间接成本都是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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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瀚好奇拿过那沓纸看了看,马上连连皱眉。
而陈以勤却好整以暇,淡淡看着唐钰道:“玉贞,这些古怪字老夫认不得,可里面有些图画却曾经在上柱国韩国公的遗物中曾经发现,难道玉贞和韩国公师出一门?”
什么上柱国?什么韩国公?
唐钰脸上貌似平静,实际上心里七上八下一刻也没停止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究竟自己穿越的身份该做何解释,能不能说,说了以后会不会被这些人当怪物咔嚓掉……
陡然,唐钰如醍醐灌顶醒了过来,猛地抬头道:“老先生,你说的韩国公是不李善长?”
“你,大胆!”
“放肆!”
别说是心理素质不咋地的张瀚,就连腹黑者如陈以勤听了唐钰的话也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手指着唐钰哆哆嗦嗦,“韩国公的名讳连太祖都不轻易道出,你,你怎敢……!”
摸了摸自己鼻子,唐钰心里一阵轻松,却仍得装出惶恐模样,“老先生莫怪,玉贞实在不是有意而为,老先生刚才看的是现代经营管理理论,呃,先师不准玉贞将师门之密示人,所以走了神,老先生,老先生你在听我讲话吗?老先生……?”
陈以勤坐在椅子上,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唐钰话中的意思,简单总结一下,只有两句话,一是唐钰刚才乍一听到韩国公有点受惊吓;二是师门之密被外人看到,这小子担心自己会被老师惩罚。
“先,先师?玉贞是说教授你现,现代……。”
“是现代经营管理理论。”
唐钰提醒了一下,随即假模假式悲痛了起来,“玉贞本想等有朝一ri高中让先师能在晚年享享清福,可先师却……呜呜……!”
古人重孝,一ri为师终生为父,看到唐钰谈起恩师去世的悲伤神sè,陈以勤摆摆手,再不好意思继续刚才的话题。
而再看丁士美,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他堂堂一个状元郎居然不经唐钰允许偷拿了人家师门密不外传的手稿,这种行为如果传到士林中足够他喝上一大壶的。
叹息一声,陈以勤说道:“想当年韩国公辅佐太祖时神机妙算……转调兵饷之事鲜有乏,将吏帖服,居民安家乐业。朱元璋常将其比作萧何……没想到玉贞竟有此奇缘,得遇韩国公一脉传承,好了,玉贞休要再悲伤,你如今年纪轻轻已取了生员功名,你恩师在天有灵也应该欣慰了。”
你妹吖,怎么就哭不出眼泪呢?
唐钰始终不敢抬头,生怕陈以勤他们看出自己假哭,只好哽咽着点头道:“老,老先生说的是,玉,玉贞这就回去烧纸告慰先是在天之灵。”
说罢,唐钰站起来就朝外走,速度比兔子快多了。
可陈以勤哪儿会让他如愿,且不说唐钰师出奇门,传承了上柱国韩国公李善长一脉,就算没有今天的事,他也得等处理完科多瓦才能放人啊。
“玉贞且慢!”
且慢个屁吖,再不走老子老底儿都快被你揭穿了。
唐钰一边心中暗暗腹诽一边低着头朝外冲,可不想丁士美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呃……丁大人,你能让开路吗?”
“……”
“丁大人,君子有chéng rén之美……!”
“……”
“咦?丁大人,你怎么也哭了?”
“你,你,你踩住我的脚了。”
唐钰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脚死死和丁士美重合在一起,顿时脸上浮现一抹诡异,“哎呀,玉贞是说怎么突然自己就长高了呢,不好意思丁大人,真不好意思啊。”
丁士美yu哭无泪,拱拱手道:“玉贞,先生唤你回去。”
“哦?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到?”
反正走不了了,唐钰脚下又狠狠加重几分力气才松开,折身回去,“老先生唤玉贞何事?”
“玉贞啊,你既传承了韩国公一脉,难道真想不出应对之策吗?”
陈以勤满脸期待,希望唐钰能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真没见过这种死皮赖脸人。
看着陈以勤皱皱巴巴的脸,唐钰满头黑线,恨不得李小龙附身一个飞脚把他踹出去。
不过今天的事倒让唐钰也吃惊不小,最起码,他知道了当初抱朱重八大腿的李善长居然也和自己一样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
李善长既然能把自己穿越的秘密一直隐瞒至死,难道我唐钰比他差几个心眼吗。
想到这些,唐钰神sè自然多了,嘻嘻一笑道:“呃,老先生,能给杯水喝吗?”
“邦彦,上茶。”
爽歪歪吖!
美滋滋地喝了一口由状元郎亲手斟的茶,唐钰几乎飘飘然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直到他发现张瀚和陈以勤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才嘿嘿一笑放下茶杯道:“老先生,不知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呢?”
“当然是真话了。”
张瀚xing子比陈以勤急躁,连忙回答说道。
唐钰点了点头,眸中笑意有几分“你小子运气不错”的味道,装神弄鬼伸出几根手指掐算了一会,说道:“简单来说,真话只有七个字,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这是八个字。”
丁士美脸臭臭的,边揉脚边纠正唐钰的错误。
没数清楚数儿,唐钰表示自己很无语,看向丁士美的目光充满了愤懑。
陈以勤没发现两人这么短时间已经用意念交战了一回,细细品味了一番唐钰的话,下意识和张瀚对视一眼,又同时默契地微微摇头。
什么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陈以勤和张瀚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可今天这人却丢大发了,唐钰先是道出了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绝妙jing句,随后又来了这么一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偈语,真可谓是听起来似乎口吐莲花却让人摸不着北啊。
“玉贞,可否讲解一下什么叫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呢?”
俩老头的模样很像后世幼稚园里的好奇宝宝,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老师,实际上脑子里一团浆糊,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唐钰瞧瞧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乐开了花,但他同时也知道堂上坐的这两位大佬都不是善于之辈,真把人家惹急了吃亏的总是自己。
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唐钰清清嗓子道:“所谓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其实道理很简单,玉贞觉得,朝廷想要改变现状,必须一手抓整饬钱法,一手抓税法改革,两件事必须齐头共进,且行事起来丝毫不得手软。”
一手抓整饬钱法,一手抓税法改革?
好哇,这小子也忒敢想了点吧,说什么两件事必须齐头共进,且行事起来不得手软,这两样岂有一样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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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章 忽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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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以白银作为法定的流通货币,一般交易大数用银,小数用钱,白银和铜钱组成了货币主体。吞噬小说 www.tsxsw.com至于宝钞,因为纸质较差难以耐久,且朝廷只发不收,致宝钞泛滥成灾,贬值极快,在江南各地几乎没有人用。
货币发行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工程,即便唐钰能口吐莲花也未必能解释清楚什么是货币发行前的现金准备和证券准备,目前大明朝还没有形成支撑货币发行的本位货币制度,更因为禁海关闭了与世界各国的贸易往来,所以整饬钱法目前只是空谈。
捋着胡须,陈以勤问,“玉贞,整饬钱法后真可以充盈国库吗?”
因为时代局限xing,陈以勤看过那些图表和奇奇怪怪的数字分析后,更愿意相信唐钰和韩国公李善长师出一门非常神秘的玄学,看向唐钰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最近几年皇帝一年也难得露一次面,内阁完全由徐阁老把控,在这种情况下,陈以勤很担心太子不能迅速建立自己的威信,一旦朝局动荡,说不定就会有jiān佞小人跳出来上演“兄终弟及”的闹剧。
从这个角度说,陈以勤今天这种行为纯属病急乱投医。可谁也没想到,陈以勤居然押对宝了,若干年后,内阁首辅王锡爵大赞,“吴王盖世英豪,唯松谷公独具慧眼尔。”
唐钰淡淡一笑,道:“玉贞斗胆请问,如今朝廷规制,一两银合钱多少?”
“一两银自然该合钱一千蚊,呃……!”
话说了一半,陈以勤老脸一呆,神情间隐隐露出尴尬。
大明朝缺银缺铜,本来一两银值钱千文,可市面上一两银子却只能兑换到六百文钱,这还是江南物价,若到了九边,很多地方已经回到了以物易物的年代,老百姓一辈子都难在手里攒下银钱。
唐钰喝了口茶,又问,“去年朝廷铸钱多少?”
“此乃朝廷机密,岂是你一生员可询问得。”张瀚皱皱眉说道。
“不妨事。”
陈以勤摆摆手道:“去年朝廷铸钱一亿两千八百余,同上年相差无几。”
唐钰听了禁不住暗暗在心里摇头,难怪大明朝到了最后拿不出钱抵御外敌,工部宝泉局铸钱都是依据当年税赋收入总和定制,泱泱中华居然全年总收入不到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说出来让谁能相信?
当然,在张居正没有颁布一条鞭法之前,朝廷税赋还有大量的实物,可问题是,农民交纳的实物通常都是粮食,而粮食这种东西很难保质,一旦来一场大雨或洪水就什么都没了。
想到这儿,唐钰下意识看了眼正襟危坐的张瀚,全国交纳给朝廷充作税赋的粮食可都在这位老大人手里,只要他稍有纰漏就有可能造成不堪想象的后果。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这位大人看起来老是一脸的严肃认真,行事也是一丝不苟了,朝廷离开这样的人,皇帝老儿哪儿有机会安坐庙堂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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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唐钰的目光,张瀚心里也是思绪万千,为官三十载,张瀚也算阅人无数,可他总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更无法猜透那双漆黑晶亮双眸后为什么老是闪烁着一种与他这种年纪不相符的世故老成。
略加思忖,唐钰道:“老大人有想过没有,是什么原因让钱贵了呢?”
“铜源稀少,自古历朝历代皆是如此,玉贞为何问这世人都知的道理。”
丁士美咂摸了一下嘴,心里觉得陈以勤不该把唐钰看的这么高,唐钰虽师出奇门,但不过就是个未经政事的生员,怎么可能与韩国公他老人家并论呢。
唐钰呵呵一笑,从袖中摸出两枚铜钱,“丁大人,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丁士美存心卖弄,得意地笑道:“两枚都是嘉靖通宝,但其中一枚乃嘉靖十七年铸,一文重一钱;另一枚则是去年的一文一钱二分五厘……嗯?怎么多出了二分五厘?”
说到最后,丁士美自己也迷糊了,脸sè连续变了几变。
唐钰将嘉靖十七年那两枚铸钱放到右手掌心,笑道:“丁大人不愧是状元郎博闻强记之长令玉贞佩服的紧吖。”
话音未落,唐钰已手起钱落,把那枚铸钱狠狠砸在脚下。
只听,叮当一声!
那两枚铸钱其中一枚立时成了两瓣,再细看过去,安然无恙的是嘉靖十七年那枚。
“这,这钱……!”
陈以勤脸上发青,看着地上那摔成两瓣的铸钱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张瀚也是又惊又怕,脸sè发绿。
明朝士大夫以谈论银钱者为卑贱,而且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平时哪有机会用到铜钱,即便要买什么东西下人也早早就替他们准备好了。
刚才,丁士美一眼就认出两枚铸钱的不同之处张瀚和陈以勤还相互对视一眼连连点头,那意思是想夸丁士美两句,可现在,你让他说话试试,看他们俩能憋出什么好屁。
唐钰呶呶嘴,道:“去年的铸钱怕不仅是多出二分五厘的重量,估计是连铜都省了不少吧?各位大人,你们对这件事怎么看?”
铜属于软金属范畴,傻子都知道铜不可能摔成两截,虽说宝泉局铸钱会加入一定量的锡,可锡和铜一样不可能一摔就裂,更别提宝泉局铸钱铜锡比例都经过无数次验证且在工部有过报备方能施行。
那么,地上的铜钱怎么就成了两瓣呢?
陈以勤嘴角儿浮起一丝怪异的苦笑,道:“宝泉局铸钱一向为红铜七成,白铜三成,可如今看,却是有七成铁在里面啊。”
张瀚不说话,心思早飘去九霄云外了。
唐钰冷笑,道:“只怕朝廷拨给宝泉局的铜却是一斤不少吧。铸钱里铁比铜多,钱不值钱,老百姓自然不认,越发如此下去,不出十年新钱就会同宝钞一样为人所鄙弃。”
陈以勤闭上眼睛,冷汗直流。
他怎么不知道唐钰的意思,朝廷每年拨给宝泉局铸钱的铜自有定数,但如今铸钱里铜少了,肯定有人从中作弊得利,先不说是谁在背后授意,只说工部如今被首辅徐阁老把持,这里面又有多少内幕?谁敢轻易去揭这个盖子?
“混账东西!”
张瀚陡然暴起,一脚踢飞了身边物什,额头青筋暴跳。
唐钰叹息道:“钱法不畅必会影响民生,没了天下财货贸易,朝廷拿什么筹备军饷?拿什么永固九边,混账,的确是一群混账!”
顿时,众人哑口无言。
唐钰无聊打了个哈欠,心中暗暗鄙夷。
古代士大夫就是这个臭毛病让人讨厌,说起来张瀚也是一副慷慨激昂模样,可关键是出了问题要想办法解决吖。
怎么,乱发一通脾气钱法就能如你所愿了不成?
小同志,遇事要冷静嘛!
就在这时,陈以勤突然脸sè一变,惊讶道:“子文你快来看,这铸钱并非宝泉局官铸。”
嗯?怎么会这样?
张瀚愣了愣,连忙看过去,开始就铸钱和陈以勤讨论起来。
唐钰暗暗在心中朝陈以勤竖起大拇指,什么叫心细如发,人家这才是。
而张瀚那种动不动就发脾气使小xing的最终只能干个尚书,过过部堂的瘾,只有陈以勤这种人练级虽慢,却稳扎稳打,最后得以飞升成为一代宰相。
一个部长,一个副国级领导,人跟人的区别差异,就在处理事情的过程中展现。
丁士美心有疑惑,便趁着这个机会问道:“玉贞,铸钱是杀头的买卖,为何还有人趋之若鹜?”
你傻吖!
唐钰真是对这家伙无语了,翻了个白眼道:“照宝泉局铸钱定规算,毁钱千文可得铜八斤十二两,而私铸新钱铁七分、铜三分,可足足赚六钱多银子,搁谁谁不干?”
“这……商贾好利果然如此。”丁士美咬牙切齿道。
唐钰撇嘴,说道:“马克思说了,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呃,抄家杀头的危险,算啦,跟你说你也不懂。”
“谁是马克思?”丁士美奇道。
唐钰顿时老脸一红,满头黑线忽悠道:“先师之一,呃,死了很多年了。”
丁士美思量半天,自言自语道:“可惜士美没见过那马老先生,听玉贞所言,那老先生果然是一代奇人啊,咦,你这浑人,怎么能直呼恩师名讳呢。”
那是,老马先生不仅是一代奇人,而且还是个一生中从未去过一家工厂实地考察体验一下工人阶级的实际生活状况,只是闭门造出一个乌托邦的奇妙理论的奇人哩。
呃,老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那套理论的确是事实,他不止一次在和老恩的书信中提到这一点,但奇怪的是,老恩就信老马,甚至在老马和女仆生下亨利后还主动站出来承认自己是亨利的父亲。
一对儿奇葩吖!
唐秀才这个时候认老马当恩师,不知心里在想些啥。
第037章 唐秀才当官
清宁宫内没有想象中皇家威严的灯火通明,只有堆满杂物的案几旁边才点着两盏宫灯。www.tsxsw.com
朱载垕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眉头紧蹙坐在案几后,显然正强自压抑着怒气。
岁月似乎对他这个未来的帝王并无任何亲睐之感,算下地,今年朱载垕还不满三十岁,可乍看上去,他竟满头灰白,面部也布满刀刻般的深深皱纹。
这种模样倘若穿一袭布衣走到大街上,若是遇到不认识的人,说朱载垕五十岁也有人信。
“殿下,钱法乃治国安邦之本,宝泉局祸乱朝纲,实不容轻恕呀。”
陈以勤立在一边,拱手说道。
朱载垕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黯然眸子里迸出浓烈杀机一闪而逝。
“殿下,微臣以为……!”陈以勤还要继续说。
朱载垕忽然有气无力挥了挥手,打断了陈以勤的话,淡淡说道:“太傅不是糊涂人。”
话都说到这了陈以勤还能怎么办,只能黯然叹息。
太子太傅、工部尚书雷礼曾经两次提宪江浙主持江南乡试,其门下举人学生故吏成百上千,如果没有真凭实据,便诬陷宝泉局铸钱掺假是雷礼在背后授意,那得罪的就不是一两个人了。
朱载垕一生小心谨慎的过头,在这种问题上不轻易发飙也是合情合理。
可陈以勤刚刚准备离开清宁宫却又被朱载垕唤住。
“恩师!”
“殿下何事?”
朱载垕看着手中册卷沉思良久,道:“唐玉贞如今是何功名?”
“呃,回殿下,唐玉贞去岁录了苏州府生员。”
陈以勤心中苦笑,人家读书巴不得早ri高中,视金榜题名为一生一世奋斗目标,可唐钰倒好,不仅对科举一途嗤之以鼻,更言明自己以后都不会再参加科试。
果然,朱载垕就露出求贤若渴的神sè,道:“恩师可知唐玉贞下科举试有几分把握?”
“一成都没有。”陈以勤据实回答。
朱载垕愣住了,愕然道:“这是为何,恩师不是讲唐玉贞学的是韩国公一脉奇术吗?为什么连科举都过不了呢。”
韩国公是经世奇才,可他老人家如果是走科举一途,天知道能成不能成。
陈以勤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下,说道:“实在是唐玉贞自己无心科举,而且微臣也考校了他几个经史子集上的问题,呃,依他现在学问,二十年都未必能有会试之机。”
“那他岂不是个草包?”朱载垕有些不悦。
陈以勤摇摇头,道:“微臣观其言行绝非庸才,可能是藏拙也说不定。”
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朱载垕睁开眼,扬起手中册卷沉声道:“恩师,这海禁之弊确是唐玉贞所写吗?”
陈以勤又在心里苦笑了,那个唐钰真是荒唐,明明说起事来头头是道,可若论下笔,他连村塾里的蒙童都不如,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
不过陈以勤还是据实回答,道:“微臣亲眼所见何来有假,只不过该子字迹实在不堪入目,这册卷上的字是邦彦替他抄录的罢了。”
朱载垕无语。
陈以勤连忙看了看左右,小声解释,道:“据传,当年韩国公,呃,韩国公的字也……”
朱载垕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罢了,既是唐钰无心科举也不用难为他,只不过邦彦已回家五年,恩师看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
陈以勤愣了愣才跟上朱载垕跳跃思维,点头道:“按理说应该如此,只不过小公子那里怕是少了人看顾有些不妥。”
朱载垕慢悠悠道:“小公子快五岁了,应该可以自己看顾自己,无需邦彦再……”
这时,从清宁宫外进来一名颤颤巍巍的小公公,朱载垕立刻闭嘴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正襟危坐,淡淡道:“詹事府如今有校书一名出缺,恩师方便时就录了唐玉贞吧。”
詹事府本来就是东宫官属,而陈以勤现如今又掌詹事府事,不过是录用一个九品的校书,这种事连吏部都不用报备,陈以勤自己就可以发一道文书便宜行事。
只不过,詹事府就算用刀笔吏一向也是从三次落第举子中挑选,如今一个正九品出缺不知有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呢,唐钰一个秀才顶了这个职位,陈以勤也不知道该不该为他庆幸。
但这个时候朱载垕已经象没事人一般低头去看书了,陈以勤只好把心中的话压下来,唱了个喏缓缓退出清宁宫。
……
“啊嚏!”
正无聊给通哥儿讲喜洋洋和灰太狼故事的唐钰突然感觉鼻子痒的难受,还没等伸出手,震天响的喷嚏就已经喷出。
“你妹吖,难道是有人在我背后说我坏话?”
唐钰揉了揉鼻头。
谁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通哥儿已经从他怀里溜了下去,拖着双唐钰新发明的“家居鞋”两三步就崴到隔在房间正当中的屏风另一边。
“姐姐,你吃。”
立时,屏风那边就传来通哥儿nǎi声nǎi气的说话声。
“小sè坯,胎毛还没褪尽呢,就想着把妹。”
唐钰连翻白眼,狠狠鄙夷了未来万历小皇帝一番,恨不得冲过去把那屏风掀翻掉,再在小万历的嫩屁屁上打几巴掌才能解气。
其实屏风那边坐的不是别人,正是陈以勤的孙女陈雨瑶。
本来嘛,唐钰和她早在酒楼上见过面了,可那**却神经兮兮,非要在唐钰来看通哥儿的时候在房屋正中间竖一道屏风,还美其名曰男女授受不亲。
呸,亲个毛线吖!
唐钰又不是怪蜀黍,他对陈雨瑶这种及笄之年的黄毛丫头压根没有兴趣,倒是这道屏风,真正挡住的是唐钰见岑二娘的机会。
天可怜见,自从那天晚上唐钰冒失拍了岑二娘的后背,岑二娘就坚决排斥和唐钰单独相处,就算偶尔两人在内宅某处相遇,岑二娘也跟见鬼般朝唐钰微微欠身立刻走人。
唐钰是一个心理年龄有三十多岁的男人,来到大明朝以后唯一能让他生出好感的女人就只有岑二娘,偏偏时下的伦理道德又不允许岑二娘与自己太过亲密,你说唐秀才悲剧不悲剧。
好吧,你躲我那是你的事,但你不能阻止我见你吖。
在狠心花了五两银子后,唐钰终于从周粟那知道,岑二娘每天申时都会去看望通哥儿。
得到这个消息后,唐钰感觉自己机会来了,也把和通哥儿玩耍的时间从上午挪到了下午,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正式准备实行计划的时候,一个叫陈雨瑶的黄毛丫头居然从中一竿子插了进来。
刚才周粟又送来情报,说岑二娘已经起身准备通哥儿房间去了,唐钰几乎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冰窖里抱出自己亲手制作的冰淇淋跑了过来,可惜,陈雨瑶再次比岑二娘捷足先登,并在房间内竖起了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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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老子上辈子挖过你家祖坟吖,你为什么偏偏非要跟老子过不去呢?
唐钰黑着脸,心中无限悲凉,“通哥儿,再不过来我走了啊。”
小家伙也不吭声,三崴两崴从屏风那边钻出来,只露个脑瓜冲唐钰嘻嘻一笑,随即又扭了回去,“姐姐吃,大哥哥还做。”
我的天呐!
唐钰差点没一头从椅子上摔下来,眼泪花花暗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以为冰淇淋很好做吗?老子现在胳膊还酸痛酸痛呢。”
正在这时,门外忽然伸出一只白如玉细若葱的手进来,轻轻掀开一小半帘子,还没等唐钰反应过来,穿着一身素裙的岑二娘已经现出半边倩影,朝唐钰微微一笑,然后就带起一阵香风去了屏风那边。
咕咚!
唐钰很没骨气地吞咽一口唾沫。
这个时候是他一天中间jing神头最足的俩小时,特别是刚才岑二娘那迷人一笑,看的唐钰叫一个沐chun风,爽的从头到脚板心都舒畅开来。
“咳咳咳,通哥儿,过来讲故事啦。”唐钰清清嗓子道。
小家伙听到这话,立刻慌了神,扭的小屁股快要飞上天去,包着一嘴nǎi油从屏风那边跑过来含糊不清道:“等,等哩。”
唐钰呵呵一笑,将小家伙抱到自己腿上坐好,“今天大哥哥换个故事,咱们将聊斋。”
嗯?众人一齐愣了,尤其是守在门外望眼yu穿的管事婆子、老妈子、上房丫头、粗使小黄头都大眼瞪小眼看了过来。
两个月来唐钰挖空心思想想吸引岑二娘的注意力,结果始终没有进展,最后,唐秀才不得不使出绝招,厚着脸皮,很无耻以给通哥儿讲故事的名义剽窃了曹大大的《石头记》。
不曾想,这个效果出奇的好,先前岑二娘并不一定会每天准时来通哥儿房间,可自从唐钰开了这个副本后,美人儿终于每天都守时前来,虽说岑二娘仍对唐秀才不假辞sè,但毕竟这也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嘛。
可今天是怎么啦?唐钰怎么就该了戏文了呢?
众婆子丫鬟可是冲着唐秀才的《石头记》画本来的,现在发现人家临时该戏文,心里难免生出些怨气,再看向唐钰的眼神就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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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被鄙视了
“唐公子,为何今ri又改了话本?奴奴好喜欢刘姥姥哩。WWW.tsxsw.COM”
侍书嘟着粉嫩嫩的小嘴儿愤怒瞪向唐钰,就连茶水也懒得再伺候,怨气满腹将壶蹾在桌上,脸上神情说不出来的凄凄惨惨戚戚。
前些ri子说到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的时候小丫头才哭了一场,后来等书说到秦可卿死封龙禁尉、王熙凤协理宁国府那节,小丫头听完立时哭的跟泪人儿似的,小鼻头都揉肿了。
终于忍到后来突然来了个能道出“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的刘姥姥,小丫头从今个早晨就抻长脖子盼着唐钰继续说完这段话本呢,可没想到唐公子临阵换了话本。
你说气人不气人?诶!
怪不得小姐说天下读书人就没一个是好东西呢!
头遭听这话的时候侍书还吓得不行,道小姐把家里太爷、老爷、大爷们一块儿骂进去了,可现在她心里忽然感同身受,恨不得把唐钰脑袋劈开,等自己把里面的话本都看个够了再给他装回去才好。
嗯,如果小姐发话不装回去也行。
侍书觉得,如果今天话本听不成了以后自己再不会理拿人逗乐的唐公子,最好应该睁只眼闭只眼把面前这个贼坏的唐公子干晾几天好生解解气。
侍书的话引起屋里屋外一竿子的认同感,不管是执扇的大丫头还是下头听差的管事婆子,亦或是偷偷溜过来想听一段话本的粗使小黄丫们这会看向唐钰的眼神都一律古里古怪。
得,被鄙视了!
唐钰却不管那多,呵呵一笑,掰开手中果仁塞到通哥儿嘴里。
小家伙眨巴两下亮晶晶的大眼睛,脆生生道:“大哥哥,通儿要吃冰。”
“那东西吃多了不耐受。”
唐钰边笑边变戏法似的摸出两块蜜饯,捏了捏未来皇帝老倌一把能掐出水的嫩脸,笑道:“再好的东西也不能多吃,这甜的东西每天一两片补充营养就够了,吃多了当心蛀牙。”
后一句话自然是对伸手来接通哥儿的nǎi娘作交代。
小家伙倒不是很馋甜食,肉嘟嘟小手抓住果脯,道:“如果是小灰灰吃多了也会长蛀牙吗?”
小灰灰?谁是小灰灰?
唐钰一愣,立刻吃不住劲了,真不知道小孩子每天脑袋里都想的是些什么,怎么通哥儿对喜羊羊与灰太狼里的小狼崽儿记的那么清楚呢。
“好吧,咱们今儿还接着讲《石头记》。”
哄的通哥儿开心后,唐钰朝侍书挑挑眉,边说话边用手点了点自己面前的茶杯。
侍书才多大?
左右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罢了,她要听话本无非就是喜欢书中的热闹,再就是对书里有趣的、伤心的、勾人馋嘴儿的一些好奇而已,听说唐钰要继续《石头记》话本,立时回嗔作喜,晃着垂黛发髻斟茶、倒水、拿果子,顿时忙得不亦乐乎。
唐钰笑笑,道:“话说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了结个大倭瓜’……”
众人听了立刻哄堂大笑起来,而屏风那边,却有一人挽住衣袖露出半截嫩藕般手臂,开始在纸上飞快把唐钰的话本记录下来。
一回书说完,唐钰也不多讲,道了一句“yu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在无数丫鬟婆子眼巴巴哀怨神sè中止住话题。
唐钰上辈子学的是理工科读过的书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但真正让唐钰读过很多遍的书就是陪伴在他床头十多年的一本脂批本《石头记》。
记得当年太祖曾经说四大名著不读三遍就没有发言权,冲着那句话,唐钰没细读过其他三本名著,单单把《石头记》吃了个透。
可等读完十几遍后唐钰才发现,原来曹大大才是小说里挖坑和yy的鼻祖吖。
很多人看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xing命。”都以为是凤姐叹芳魂艳魄的绝世之唱,可大多数人却忽视了那不过是曹大大的jing拔之句,真正谶语句却应了后来宝玉的“xing空灵”之悟。
当初焦大醉骂,“爬灰的爬灰,养小叔的养小叔”,凤姐先前不理会还道“任意洒落洒落”,可后来听了那话立刻用马粪堵上臭嘴,这里面的玄机是什么?
反正不是秦可卿和宝玉,那整个贾府能养小叔子的还能有谁?
再想起凤姐出场也配着“金玉良缘”的“金”,而唯一一个连两千字正戏都不到的巧姐儿却能堂而皇之列为“十二钗”冠首,唐钰就有种想给曹大大立个yy之神的牌位了。
不信?你往深了想试试!
反正唐钰当时是被雷了个外焦里嫩。
正如戏里凤姐捡回了宝玉的玉自然有新任务出现一样,唐相公开说书这个副本可不是为了解当年曹大大挖坑之谜,更没想过要剽窃一代坑王的神作。
除开大大那些脍炙人口的诗词以及引人入胜的书中情节外,唐钰只想借着话本里“元chun薨、贾家败”让岑二娘从故事里嚼巴出“天家无情”四个字的道理。
通哥儿身份是天大的秘密,莫看现在通哥儿住在岑家,外面还有丁士美帮着照应周全,岑家可以风光无限,可万一哪天皇帝老倌神经不正常了突然感觉你家似乎知道的事太多怎么办?
人家可是皇帝嘢,心血来cháo了就要治你个“莫须有”的罪名,你咬人家一口?
哎!说来说去,还是那与世无争的富家翁ri子过的逍遥快活吖。
但唐钰却不晓得,岑二娘做生意的聪明是够了,但揣摩人心思的领悟力却差了点儿,这些天来,她已深深被《石头记》里与自己身世遭遇有几分相仿的李纨所吸引,哪里顾得去体会唐钰的心思。
“岑姐姐,你说那人怎么看都不是好东西,为何就能说出这种话本呢?”
搁下毛笔揉了揉发酸的玉腕,陈雨瑶又把抄录的《石头记》重新浏览一遍,瞪着杏眼,一脸不悦样子说道。
岑二娘笑应道:“唐公子虽说有时行事古怪了点,但也不是坏人,妹妹切莫背后讲人坏话哩。”
“哼,只有姐姐这种心善女子才会被他骗。”
陈雨瑶一张小脸蛋涨得通红,撇撇嘴道:“姐姐是不知道,别看那人平时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暗地里好几次都偷躲在一旁对着姐姐流哈喇子哩。”
两个多月的接触下来,陈雨瑶已经慢慢把岑二娘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姐,房间里又没有外人,所以说起话来格外胆大。
“休要浑说,小心我不撕烂你的嘴。”
岑二娘登时满面羞红,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陈雨瑶俏眸眨了眨,透着几分揶揄道:“哎呀,莫非姐姐真的看上那人了不成?说不得,姐姐只要勾勾手指儿,那人魂都要飞上天去呢。”
“你,你这死妮子,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岑二娘的脸腾一下变的更红了,气急败坏揪住陈雨瑶娇嫩耳垂,扬起手便要作势打下去。
“姐姐饶命吖,姐姐……瑶儿再不敢啦……!”
“看你下次还口无遮拦不。”
“求求你好姐姐,不要再打瑶儿啦。”
闹归闹,岑二娘哪里就真舍得打陈雨瑶一下。
女人闺房密语偶尔谈一些不为外人道的体己话只会增加彼此感情,反倒是那些呆板无趣的相处久了才会使人渐渐生疏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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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闹了一会儿,陈雨瑶拿出上等金花五sè笺纸,垂首重录今ri的《石头记》,却没发觉自己一身红sè罗缎纱绢与岑二娘素sè回云纹缎裙交相辉映,显得一大一小两美女更加娇美无比,艳丽不可方物。
……
夜深了。
如今已是明朝服饰打扮的科多瓦,熟练剪掉分叉灯芯,保持书房内光线明亮。
“先生,您要茶吗?”
做完刚才的事,科多瓦又凑到唐钰身边,cāo着即生硬又难听的汉语殷勤问候着。
唐钰正在思考问题,便随意地朝科多瓦摆摆手,表示自己现在不喝茶。
守在旁边的虎头看不顺眼了,撇着嘴,压低声音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家少爷这辈子都没打算教书,以后再别动不动就喊先生了。还有,下次少爷做事的时候你最好离远点,要不然小心爷爷拳头不长眼。”
科多瓦听不懂汉语但却看得明白什么叫拳头底下出真理,略一犹豫,赶紧让自己的脸上显得堆满笑容模样点了点头。
虎头示威般晃了晃铁拳,却仍不放心,非要亲自挡在唐钰和科多瓦之间,满脸戒备道:“小爷长这么大都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科多瓦很无辜眨眨眼,汉语的人他知道是什么,可什么是不要脸他却不知道。
“你是不是以为小爷在夸你?”
虎头居然聪明了一回,突然板着脸问道。
这句话科多瓦就更听不懂了,先是点点头,然后马上又使劲摇摇头咧嘴一笑。
“你妹吖,小爷怎么就遇上你这种傻啦吧唧的怪胎了呢。”
虎头心里郁闷的要死,脸黑如炭,不知不觉便暴出一句唐钰私底下骂人时用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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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小爷的脚也借你啃
“好啦,你俩能不能安静一会!”
唐钰耐烦不过,丢下手中炭笔皱了皱眉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听到没,少爷让你闭嘴。”
虎头狠狠瞪了科多瓦一眼,却不敢久留,只好紧跟着唐钰走出书房。
科多瓦当然不甘落后,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呼吸到院子里的新鲜空气,唐钰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随意扫了眼科多瓦,淡淡道:“瓦特,你为什么非要留在我身边?”
在西方,只有最亲近的人与人之间才会称呼昵称,科多瓦赶紧抚着右胸,欠身说道:“尊敬的唐,我很想学习你在机械方面的才能,请允许我卑微的留在您身边做您的仆人吧。”
唐钰啼笑皆非,摇摇头道:“我好像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妻子,还有三个可爱的孩子,难道你就不想快点回到你的家乡,早ri见到她们吗?”
科多瓦脸sè有些黯淡,犹豫了一下道:“尊敬的唐,虽然我的家乡又脏又穷而且还黑死病肆掠,但我心里面依然很爱它、很想回到它的怀抱,可是尊敬的唐,在看到了大明的富饶美丽和您以后,我的想法改变了。”
“哦?”唐钰眉角一挑,呵呵笑道:“说说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科多瓦沉吟了一下,直起身正视唐钰道:“尊敬的唐,美丽富饶的大明让我忘记了身边没有亲人的痛苦,而您渊博的学识使我真正感到了惭愧,我乞求您把我留下,希望自己若干年以后能从您这里学到最先进的生产知识,将它带回我的祖国,造福我的亲人。”
“够直率!”唐钰笑道。
科多瓦有些激动,嘴唇哆嗦,褐sè眸子里闪烁着浓浓的期待,“尊敬的唐,如果我答应做您最忠实的仆人,您能答应我的请求吗?”
“为什么不呢。”
唐钰想都没想,只耸了耸肩便脱口说道。
科多瓦闻言,激动的无以复加,毫不犹豫单膝跪在唐钰面前,双手合拢飞快做了遍祷告,然后便俯下身捧起唐钰的脚深深吻了上去。
“我们在天上的父,感谢你将尊敬无比的唐赐予尼古拉斯·科多瓦洛佩斯瓦尔特,荣耀归於父、及子、及圣灵,从今ri到永远,世世无尽,阿们!”
“喂,你干什么呢,快滚一边去,信不信小爷揍你。”
虎头见科多瓦抱着少爷的脚又是啃又是亲的,顿时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老远就飞起一脚踹了过来,幸亏唐钰及时喝止才没让像炮弹般shè过来的虎头打伤科多瓦。
但对这种带着浓浓异国信仰的感谢词唐钰听了仍觉好笑,无奈地轻轻扶着科多瓦的头走了个过场,“起来吧,从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用不着每次都这样。”
“尊敬的主人,科多瓦就是您最忠实的仆人,你无瑕地诞生了上帝圣言;真正的诞神女啊!我们颂扬你……”
科多瓦似乎很固执,仍在继续自己信仰的仪式。
满头黑线的唐钰这才不耐烦了,拉长脸道:“差不多得了,再弄下去我明天就没鞋子穿了。”
科多瓦一看,讪讪笑了一下。
原来自己刚才太激动,竟弄了主人一脚的口水,不过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接触,科多瓦也知道唐钰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也就没再勉强,恭恭敬敬站在了唐钰身后。
“少爷,这佛郎机人傻了吧?你刚才都跟他说了什么?”
虎头满脸骇然,咽了口唾沫道:“虎头连自己的脚都嫌臭哩,他怎么能就能啃得下去哩。”
唐钰笑容顿时为之一滞,悻悻将自己和科多瓦谈话的内容跟虎头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虎头已经捧腹大笑直不起腰了,使劲拍着科多瓦肩膀,大笑道:“你太有才了,来,小爷的脚也借你啃两口。”
你妹吖!
唐钰闻言,脸狠狠抽搐了几下。
……
“主人,为什么大明人叫我佛郎机人,而您却知道我来自葡萄牙呢。”
夜已经深了,可初为大明秀才门下走狗的科多瓦却兴奋的怎么也睡不着觉,非要缠着唐钰为他解惑。
唐钰耷拉着眼皮,道:“我国宋朝的时候有很多犹太人,是他们最早给你们起的这个名字,后来,呃,后来……算啦,这件事还是不说了。”
你道唐钰为什么突然噤声?
当时葡萄牙阿尔布克尔克总督攻陷马六甲,洗劫九天,穆德里尔向大明帝国求援,说来了一伙佛郎机人占了自己的国家,可悲的是,整整十年以后,明世宗他老人家才突然有一天如大梦初醒般想起让兵部议一议这件事。
好吧,议事就好好议事,不就是晚了十年嘛,听起来好像也无可厚非。
可谁也没想到,后来嘉靖皇帝不知道哪儿根儿经不对,又过了半年后,忽然下了一纸诏书:责令佛郎机退还马六甲,并谕暹罗等国前去援救。
生长在内宫太监女眷身边的年轻皇帝,还真以为自己四夷慕化宾服,帝国抚有天下,佛郎机不过是马六甲旁边苍茫大海中的一个蕞尔小番邦。
你说这事可笑不可笑?
其实这种即好气又好笑的事历代皇di du没少干,唐钰也懒得去讲。
反正佛郎机人并不可怕,即便是大明末代皇帝被**哈赤揍的都抬不起头了,随便提提脚也把牛到不行的西班牙人踹出了中国海域。
倒是东边有一个如毛毛虫般大小的国家两百多年以后突然崛起,狠狠的咬了自己主子一回,那一口咬下来叫一个疼彻心扉啊,又过了两百余年伤口都未愈合。
那种人渣,必须得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唐钰心里想着。
当然,要想达成自己的心愿,必须先解决海禁的问题,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唐钰就一天不能心安,而且,他也不想学李旦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扮成海盗去倭国。
但想解决海禁哪儿是那么简单的事,要知道,当初明代的海禁政策的是因为可以比较有效地遏制盘踞在东南沿海岛屿的方国珍张士诚残余势力地sāo扰,为明王朝地北疆抗元提供了良好的后方环境。
可谁能想到,海禁政策并没有真正起到防范作用,实际结果则相反加剧了“倭患”,甚至有些中国人由于海禁政策而不能从事正常的海外贸易活动,也转为海盗,或假借倭寇名义sāo扰沿海地区。
科多瓦没注意周围情况,只顾低头如痴如醉般看着唐钰用了两个月时间完成的十几张设计图纸,到最后实在忍不住赞叹,“尊敬的主人,您是科多瓦见过的最出sè的机械天才,只有上帝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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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拍马屁啦。”
唐钰无聊地打了个哈欠,打断了科多瓦的话,“你说吧,你究竟想问什么?只要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真,真的吗?”科多瓦眼睛猛地一亮。
唐钰淡淡一笑,点点头。
倒不是唐钰大方,说实话,就算他让科多瓦把图纸拿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上也没人可以看懂那十几张图纸里藏的奥秘,
而且,图纸好多重要零部件都没标注只记在唐钰心里,更何况,机械学原理永远是与时共进的,时下还有好多物理定律都没被人类研究出来呢,他不解释,谁能看得懂?
可科多瓦却不那么想,激动的热泪盈眶,先是千恩万谢地感激了唐钰八辈祖宗一番,直到唐秀才气得直翻白眼差点要暴走了,才问道:“主人,这架机器是纺纱用的吗?”
“你能看懂这机器的作用?”唐钰微微有些惊讶。
时下这个时间欧洲正在进行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圈地运动,通俗说,科多瓦的家乡有两种人,一种富的冒油,而另一种穷的能勉强活命就算不错了,根本没有中间阶层。
这样以来,穷人势必没有机会接触到机械一类的知识,就算在资本家手底下干活的纺纱工人也不会注意到织机的细节组成,更遑论自己画的是一架超越时空的“巨无霸”纺纱机,能看懂其中奥秘的人就更少之又少了。
科多瓦恭敬道:“主人,我的家有一间三十人的纺纱工厂。”
“哦,你小子还是地主老财吖!”唐钰顿时笑了。
科多瓦不知道什么是地主老财,便跟着讪讪一笑挠挠头糊弄过去。
唐钰眼珠子一转,笑道:“瓦特,你能看出我这架纺纱机和你以往见到的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唐钰又不是慈善家,他留下科多瓦就有他自己的想法,可现在他发现科多瓦居然能看懂纺织机械,那么,他就得慎重对待这件事了,别兔子没打着,最后咬了一嘴的毛可就不好看喽。
科多瓦眼中满是疑惑,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来名堂,只好望着唐钰摇摇头。
唐钰微微眯起眼睛,笑道:“你再把图纸翻转过来看看。”
科多瓦愣了愣,急忙依言而行,当他看到图纸被自己翻转过来以后形成的模样后,眸中先是闪过一抹惊诧,随即变成了震骇的愕然,最后全部化成高山仰止的崇拜。
“主人,瓦特没看错,您就是上帝赐予我们人类的救星。”
看懂了图纸上意图的科多瓦蹭一下站了起来,脸上写满难以抑制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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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鲁班再世【上】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做任何事情都要有方法。WWW.tsxsw.COM如果你知道做某一件事情的最佳方法,那么,你会觉得很好做,一点也不难,这就是会者不难;同样,如果你不知道做某一件事情的最佳方法,那么你会觉得很难做,这就是难者不会。
唐钰那十几张图纸往简单里说,其实就是一架手摇纺车调整了一下位置,由以前的纺锤水平状态改为直立,而传统手摇纺车只有一个纺锤,可唐钰图纸中的纺纱机却有八十个纺锤。
这样以来,同样时间内,工作效率就提高了八十倍。
得到这个结果,科多瓦简直惊呆了,嘴巴一直张着怎么都合不拢,半晌才傻愣愣道:“主人,这架机器真的可以运转起来吗?”
“当然可以啦,要不然我设计它干嘛。”唐钰撇撇嘴笑道。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直立的纺锤,所以科多瓦心里多少有点怀疑,再往下看去,眉头就皱的更紧了,他无法想象,如果这项设计一旦成为现实将会是怎样一场轰动全人类的进步。
看着科多瓦怪异神sè,唐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中暗暗一笑。
这可不能怪科多瓦,实在是人类在没有了解机械原理之前很难理解为什么直立的纺锤也能工作,打个比方说吧,缝纫机很多人都见过,那么缝纫机上的线碌就是直立的,这在现代人看来是非常平常的一件事,可在当时,人类在没有实践之前估计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这套理论。
当然,整架机器后面各种圆形的滑轮就更不是科多瓦能知道的了,如果没有唐钰的穿越,滑轮要到十八世纪末才会得到人类的承认,而图纸里面的轴承和橡胶制品就要更晚的多。
但如果今天看图纸的人是岑二娘,她说不定能明白轴承的原理,毕竟中国早在战国时期的织机已经运用杠杆原理,以脚踏连杆带动综框完成开口动作,现在唐钰只不过是把杠杆改为了更省力的圆形轴承,稍有物理常识的人一经点拨就能明白其工作原理。
“主人,这架纺纱机有名字了吗?”科多瓦问道。
唐钰心中暗笑,轻轻摇头道:“我还没想好,等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其实,处在这个时代的科多瓦能看出自己图纸中有纺纱机存在就已经很难得了,唐钰不能要求他一下子就能什么都懂。
不懂的人或许以为唐钰设计的图纸就是珍妮纺纱机,可仔细看了以后才发现,前面八张图纸组合到一起就是一直沿用到后世的走锭纺纱机。
走锭纺纱机工作原理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用罗拉将纱条一端夹住,让机器中的锭子一边回转一边拉着纱条向外侧移动,将罗拉钳口与锭子间的纱条抽长拉细并加上捻回。然后锭子一边回转,一边向罗拉方向退回,将加上捻度的纱绕到纱管上。
给机器起个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钰想把这个机会让给岑二娘。
“可是主人,这么大的机器没有动力怎么能行呢?”科多瓦的脸上满是不解之sè,甚至有一些怀疑。
科多瓦不知道,人类第一架走锭纺纱机同样是在无现代动力的情况下产生的。而唐钰借着六百年先进纺织知识的经验当然可以轻易解决这个问题,
“你再看看这四张图纸吧。”唐钰说道。
唐钰拿出的那四张图纸就是走锭纺纱机的水力传动原理图,只要将来找到了合适建厂的地方,动力问题自然而然就能解决。
看着那些无法理解的图纸,科多瓦心头的担心和忧虑似乎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震撼。
因为他发现,唐钰的手中还有四张图纸。
那些是什么?
科多瓦拼命地忍住心头激动,咽下一口唾沫。
唐钰呵呵一笑,主动为科多瓦解惑道:“最后四张图纸里面是我设计的一款飞梭织布机,它是利用钟表陀螺相近似的原理,只不过在这里钟表陀螺被自动穿梭的织机替代罢了。”
“这……这……!”
最终,科多瓦仍然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颤抖着手,拿过唐钰手中的图纸如饥似渴反复看过几遍。
最后唐钰也不知道科多瓦明白了多少,反正那货已经激动的不行了,眼眶含着热泪深深对唐钰鞠躬一礼,目光中满是复杂的敬佩,道:“主人,科多瓦为自己刚才的肮脏想法向您道歉。”
直到这时,唐钰才真正会心的笑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科多瓦虽不一定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干,但在没完全吃透这十八张图纸之前,他是不会离开自己的。
好吧,给你小子三十年时间,看你有那个本事能成为一代物理学家不。
唐钰心里恶趣味的想着,目光却落在了最后四张图纸上。
这一系列新型纺纱织布技术都是在十八世纪左右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创造,毫不客气的说,其中每一项发明都足以将人类生活生产水平向前推进一大步。
穿越前唐钰干了十几年纺织企业,对这些世界纺织历史自然是熟的不能再熟,而上大学时,制造一架非现代动力纺织机械更是他所学内容之一,所以画出这些图纸并不值得他骄傲。
更何况,前面的十二张图纸都不是关键,以大明朝目前的工艺水准,唐钰相信只要银两足够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现在唯一要攻克的技术难题是,唐钰必须要想出切实可行的办法,让这些十八世纪左右才被人类发明创造出来的纺织机械真正动起来,产生它应有的经济价值。
诚然,没有动力可以用水解决,但作为传送动力装置的橡胶皮带却是和这些机械在同一时间产生的科技文明,什么东西才能替代橡胶呢?
……
“少爷,少爷,你快醒醒啊。”
刚刚才五更过了一会儿,沉睡中的唐钰就被虎头从美梦中叫醒。
因为受了之前溜冰鞋的挫折,这两天唐钰一直在思考轴承的承重问题以及选料,前夜几乎彻夜未眠,这才刚睡着不大一会就被虎头弄醒,自然没有好脸sè。
“干嘛?是死了人了,还是着了火了?”
撩开被子,唐钰先倒了杯凉茶端在手中,这才冷着脸横了虎头一下,道:“瞧你那沉不住气的样儿,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点。”
“比死人走水事都大哩。”
虎头不由分说,把唐钰手中的凉茶抢过来,重新为他斟了杯新茶揉揉脑门说道。
感受着对方浓浓的情谊和关怀,唐钰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披上衣服道:“究竟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天亮再说吗?”
“可了不得啦!”
虎头习惯地先挥舞着铁臂,朝门外一指道:“少爷你看,内宅那边整夜都亮着哩,虎头刚才起夜听到好像那边有好多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你,你早不说。”
唐钰一惊,也顾不得手中的茶了,抓起鞋子边走边穿,火急火燎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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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不是没让我说话嘛!”
望着唐钰的背影虎头撇撇嘴,出门之前又回头瞪了一眼睡眼惺忪的科多瓦,没好气道:“没你的事,赶紧回去睡觉去。”
“丁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唐钰匆匆赶到内宅,进了门才发现二堂里丁士美也在,便随意拱手打了个招呼,后面一句话却是看着岑二娘的眼睛说的。
“怎么把你也招来了,门上那些人也太不像话了,我明明吩咐不要弄出动静,这可好,闹的大家都没睡好觉。”
岑二娘抬头看了唐钰一眼,见对方那明澈的眼里包含着浓浓的关心,顿时俏颊便浮现出了一抹粉红,轻轻低下头,低声埋怨了几句。
唐钰再看,可不是嘛,二堂上坐的不仅有丁士美和岑二娘,居然通哥儿和陈雨瑶都被吵闹声惊醒了,全都闻声赶了过来。
借着堂上摇曳的微光,唐钰发现岑二娘俏眸略显憔悴,心中不由一疼,“究竟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庄子上出了点纰漏。”
尽管岑二娘已经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焦虑,可仍然极力控制着情感,尽量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平淡一些。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就是天,无论出了多大的事她都不能露出一丁点慌张,否则底下人看到了心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唐钰微微皱眉,又见丁士美一言不发,心里更是窝火,忍不住冷笑道:“丁大人,玉贞发现每次岑家有事你都是一筹莫展呀,怎么?这次又有什么难题不能解决?”
啥意思啊你?
丁士美缓缓抬起头来,脸sè变了变,眯着眼睛瞪了唐钰一眼。
原本丁士美以为,只要自己稍微露出愠sè唐钰会立马和以前一样躲开自己的目光,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带着冷漠笑容死死盯着自己怎么都不后退一步。
“唐玉贞,你不要太放肆了。”丁士美沉声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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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章 鲁班再世【中】
丁士美什么都好就是不通世故,历史对他的评价是“与人相处退然若无能,然所谈若不合其意,则怫然见辞sè。WWW.tsxsw.COM”
这句话什么意思?就是说丁士美跟人聊天,如果两句话谈不拢他就要甩脸子蹦起来搞人,卧槽,这跟后世的二愣子有啥区别?
你以为你谁吖?
罢了、罢了,唐钰也懒得跟丁士美计较,眼神淡淡扫向一边,既没有发怒也没再反唇相讥,只是静静看着岑二娘,说道:“如果是玉贞让各位感到不便,那玉贞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唐钰拱拱手转身就要离开。
岑二娘脸sè有些黯然,低头看着脚尖,青葱般白皙手指不自然的搅弄在一起yu言又止。
谁知通哥儿却在这时从nǎi娘臂弯里钻了下来,仰着小脸nǎi声道:“大哥哥,抱,抱通儿。”
“哎唷,谁让你个小坏蛋起这么早的。”
敢喊未来皇帝老倌是小坏蛋的恐怕只有唐钰了,只见他双手一抄就抱起通哥儿,笑嘻嘻拧了一下小鼻头说:“被窝里暖和,让nǎi娘陪你回去可好?”
小家伙使劲摇摇脑瓜,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在唐钰胳膊上找了个舒坦的姿势,打着哈欠恹恹闭上眼睛,咕囔道:“姑姑家走水,通儿不回。”
嗯?真走水了?
唐钰任凭小家伙在自己怀里折腾,疑惑看向岑二娘道:“没看到后宅火光啊,哪儿走水了?”
“是坊里,不是内宅。”
陈雨瑶飞快看了唐钰一眼说道。
唐钰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这两个多月唐钰虽然一直在设计大型纺织机械的图纸,可岑家的事情他还是多少知道一些,按道理说,岑家名下有纱厂七处,织厂五处,染坊三家,还有店铺酒楼十好几家,究竟是哪个坊里走了水,人家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一时间,二堂内就沉默下来。
良久,岑二娘才勉强挤出几分笑容说道:“其实也不是大事,只不过昨夜有一处织厂走了水。”
“有人员死伤没?”唐钰神sè一紧,连忙问道。
岑二娘轻轻摇头,“幸而无事。”
可丁士美却冷冷说道:“既然是走水死伤个把人也不是大事,关键是那五百匹布没了着落才让人心急。”
这就是现代人与古代人之间的观念差异了,唐钰乍听到失火,第一个想法就是询问人员安全问题,可在丁士美眼中,失火死人是常有之事并不奇怪,反而影响了岑家生意才是当务之急。
反正已经确认了没有人员损伤,唐钰不想在这种事上和丁士美争出高下,直奔主题道:“布匹的损失很大吗?”
“损失倒也不大,主要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三ri后交货,现在织厂走了水,来ri怎么向人交代。”
岑二娘俏颊再现愁容,将自己心中的担心和盘托出。
丁士美也是皱着眉一筹莫展,瞅了陈雨瑶两眼道:“瑶儿,我想书信一封将今ri之事告与恩师,希望恩师能帮忙周旋一二才好。”
陈以勤是丁士美的坐师,理论上讲丁士美也算得上陈雨瑶的半个长辈,所以就少了男女大防,说话也方便许多。
唐钰闻言愣了愣,诧异看向陈雨瑶,心说:“不就是烧了几百匹布嘛,用得着把这种小事写信告诉陈以勤吗?这个丁士美,果然喜欢小题大做。”
岑二娘也不同意丁士美的做法,轻摇螓首道:“表哥,此等小事怎好意思麻烦陈大人,等天放了亮雁娘自去寻那殷正甫,好歹乞他宽限几ri就是。”
“五百匹布能宽限又会容你几ri?”
丁士美摇头说道:“我听说殷正甫素来为人倨傲无礼,又加之他兄与石麓公同年交好上月点了江西按察使,你短他的货,他岂能善罢甘休?”
“卧槽……难不成这世间能有人比你老兄还倨傲无礼?”
看着丁士美模样,唐钰心中腹诽道。
不过殷正甫是什么人?石麓公又是谁?
唐钰听完以后满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岑二娘和丁士美说了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唐钰还是明白的,这次起火的织厂烧掉了岑家五百匹已经织好,且三天后准备交付的布,而买布的人名字叫殷正甫,好像还和朝廷里的大佬们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离唐钰距离最近的是陈雨瑶,看他满脸懵懂不知所云模样,便嗤笑道:“石麓公便是当今英武殿大学士、吏部天官、内阁行走李子实大人,而殷正甫胞兄殷正茂与石麓公、右中允张江陵都是嘉靖二十六年同科出身,只不过一个是一甲头名,另外两个分别是二甲和三甲罢了,但这同年之谊却是真的。”
丁士美立刻接茬,道:“石麓公当年皇榜钦点状元及第出身,又颇受当今圣上欣赏同僚之仰慕,将来必有登上内阁首辅之位的一ri。”
唐钰笑了,道:“丁大人,你也是状元及第出身,莫非将来也要荣登内阁?”
“唐玉贞!你!”
丁士美的脸顿时红成了猪肝。
其实丁士美不就是那个意思嘛,自太祖始,状元及第经翰林院再外放为官一任,历九年考满之功回京师授大学士入内阁,这是题中之义,百年不曾有变。
丁士美既是状元及第,又任过翰林院编修还出缺詹事府右詹事,这种既有文凭还有经验,而且身怀从龙之功的大臣不封侯拜相老天爷都不答应。
只不过,有些话别人说那叫羡慕,自己说就是显摆,而且还忒俗!
“这状元郎当的,都lo家啦。”
唐钰心里满是恶趣味地把丁士美鄙视了一番,嬉皮笑脸道:“别生气嘛丁大人,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
唐钰的思想很简单,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你若客客气气对我,我当然会更客气的对你,可丁士美非要对自己甩脸子,不好意思,唐秀才还没贱到非要看你那张死人脸的地步。
这句话果然把丁士美噎住了,气得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你能说什么?
如果你敢说出任何对唐秀才无礼的话就表示你开不起玩笑。
古人开不起玩笑就是没君子风度,比在后世,那就是人品问题,堂堂丁状元总不能冒着降低自己人品的风险去和一个秀才斗嘴吧,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
好吧,状元郎忍了!
唐钰忽然道:“如果重新织五百匹布需要多长时间?”
“如果纱厂供应足够则两个月足以。”岑二娘说道。
这么久!
唐钰吓了一跳,他是生意人,自然懂岑二娘话中的“如果”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说,可能还有意外会发生。
“三天后要交付的是什么布料?”唐钰又问。
岑二娘叹息一声,道:“是五百匹漳缎。”
“天鹅绒?”唐钰愣了愣神问道。
天鹅绒这种布料是在元代著名的“丝绵里”剪绒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到明代大量生产,是中国传统织物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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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花天鹅绒生产起来并不麻烦,织厂将部分绒圈按花纹割断成绒毛,使之与未断的线圈联同构成纹样;而素天鹅绒则其表面全为绒圈。
一般天鹅绒用蚕丝作原料或作经线,以棉纱作纬线,再以桑蚕丝起绒圈。织造时,每织四根绒线便织入一根起绒杆,织到一定长度时即在机上用割刀沿铁丝剖割,即成毛绒。毛绒如何起是依纹样设计。不过到了后世,因为桑蚕丝成本太高,生产厂家都把它换成了人造丝。
“你知道漳缎?”陈雨瑶好奇问道。
唐钰撇撇嘴,道:“八成棉纱和20%涤纶丝坯布,再染sè,拉毛,定型,我说的对不对?”
“呃……!”
陈雨瑶满绿茫然,可岑二娘却目光灼灼,讶异看向唐钰,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
丁士美干咳两声,道:“玉贞既然已知事情经过,不知道可有解决办法?”
这是丁士美把皮球又踢回来了。
你小子不是嘲笑我没办法解决吗?好,现在把问题交给你,看你能有什么道行。
果然,唐钰双手一摊,愁眉苦脸道:“丁大人真是会说笑,玉贞乃一介书生,大人都无法解决的事我就更想不出主意啦。”
听了这话,丁士美心里舒坦多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毕竟自己好歹是个状元郎,最不济也算天下读书人之典范,连自己都觉得棘手不好处置的事情,就更别指望唐钰一个生员能给出什么好建议。
“呃,玉贞啊……咦,人呢?。”
丁士美刚要说话却发现唐秀才刚刚还在旁边,可这会通哥儿又回答了nǎi娘怀里,唐钰却不见了人影,顿时状元爷打了个激灵,如果活吞一个下整只苍蝇还难受几分。
耳边一阵阵呼呼的风声,唐钰根本就懒得理会身后那些惊诧的目光,撒丫子跑得比看到小白兔的大灰狼快多了。
这一刻他满怀兴奋,他觉得自己已经张上了翅膀和飞人一样奔跑着,博尔特啥的全都弱爆了,跟自己身后只能吃一脸灰的份儿。
气喘吁吁回到岑家内宅二堂,唐钰手中已经多了一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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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鲁班再世【下】
岑二娘在纺织机械上的水平是科多瓦拍马都追不上的,等唐钰把十六张图纸在二堂地上全部拼齐,二娘妩媚双眸顿时亮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www.tsxsw.com
“此物乍一看有三分似水力大纺车,可仔细看来却又不是,唐公子,它究竟是作何用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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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有水力大纺车了么?”唐钰愕然。
岑二娘莞尔一笑,说道:“怎么没有,这水力大纺车宋时便有了,不过那时纺车的锭子数目一般是2至3枚,最多为5枚,而如今的纺车能同时动作二十枚罢了。”
宋元时纺车能同时纺三根纱说的当然是黄道婆的三纺车,这个历史唐钰清楚。
唐钰绿着脸,鼓着腮帮子,幽怨的扫了门外一眼,很有种想破口大骂的冲动,“你妹吖,学校里的叫兽不是说水力大纺车是崇祯时才有的吗,这完全是坑爹嘛!”
其实唐钰不知,嘉靖年间的水力大纺车与崇祯时又有不同,时下纺车锭子数目虽多达二十枚,同样也是利用水力驱动,可因为设计缺陷使得拉力不够。每天最多纺纱五十至一百斤。
而到了明清时期就完全不同了,那时候欧洲的珍妮纺纱机使得工匠们开阔了视野,从而再次改造水力大纺车,彻底将纺织业从作坊式手工推进至工业化生产阶段。
“公子,这纺锤直立起来如何能动得?”岑二娘又看出了问题。
唐钰立刻将其中两张图抽出来重新摆放,然后指着里面的一部分说道:“这个叫铁轮机,你看这里……它利用足踏板提供动力,以铁制飞轮蓄能,通过齿轮、杠杆等将动力传到全机。铁轮机将开口、投梭、打纬、卷布、送经等运动相互牵连,形成一个整体。”
在给科多瓦介绍图纸的时候唐钰藏了些私心,比如这两张图,他就是让科多瓦合在一起看的,也没有告诉其中的工作原理是什么。
看明白了那机器的妙用,岑二娘又惊又喜,说道:“有了这个织布时,工人仅以足踏板使机器转动,剩余各个动作即可在机器上自动完成,而工人双手的工作岂不是只用管理接头?”
“真聪明!”
唐钰心无城府,打了个指响哈哈笑了起来。却没发现,因为刚才岑二娘看图纸过于认真,两人身子几乎快要挨到一起了。
这还了得?
发现情况不对的岑二娘连忙慌张站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其实心里激动得快要没边了,飞快的心有种想要从胸腔里蹦出来的感觉。
好在丁士美和陈雨瑶也被唐钰拿来的图纸迷住了眼睛,要不然岑二娘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唐钰吸了吸鼻子,顿时,连脑袋里都是岑二娘身上特有的体香。
这迷人味道,让唐钰完全沉浸陶醉其中。
岑二娘见了唐钰那模样,身子没由来的有些紧张的绷紧,心跳骤然加剧,脸上也更红了。
唐钰当然知道自己在干嘛,也偷偷瞄到了岑二娘的细微反应,嘿嘿一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模样,道:“还有提花机,我也做了相应的改进,你过来看吖。”
岑二娘几乎是屏息闭着眼睛走过去的,整个人紧张的要死,俏面上秀眉轻蹙,不时咬咬下唇,显得分外惹人怜惜。
好在唐钰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而是很认真地讲着:“这张图纸只要改进提花机的投梭为拉梭,而且我还专门用五十张竹纸贴合在一起做了一份按照显花程序编制的打孔纸板,你看这里。”
岑二娘偷偷看了眼唐钰,发现他真的连正眼都没瞧一下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知为何,等她真正想静下心来去看图纸时又发现自己心里反而陡生失落。
岑二娘又羞又愤,恨恨咬咬下唇道:“什么是打孔纸板?”
“喏,你看这里。”
唐钰专门把打孔纸板部分的图纸用笔圈起来,道:“通过水力我们可以使十八张图纸所有的机械运动,等那边的飞轮、转轴、齿轮、杠杆、皮带把动力传输到这儿时,机器就会自动提棕织出提花图案,既免去了提花工,还可以减少差错,使生产率有很大提高。”
“这,这些真的可以变为现实吗?”
岑二娘已经忘记了刚才的羞涩,惊讶的朱唇榴齿微张,一枝红艳凝香柔荑紧紧攥到一起。
“当然能,这机械完成以后莫说是五百匹天鹅绒,就算是五千匹,也可在三ri之内完成。”
说完那话,唐钰又坦然苦笑,道:“呃,我刚才说的是理论上没问题,但就是不知时下jing铁能否承受机器的高速运转,而且,连接水力的传动部分对皮带张力要求也很高,现在我还没想到要用什么东西替代。”
“公子是说鹿筋?”岑二娘问道。
唐钰一呆,随即眸中放出光芒,岑二娘一句话就解决了他心中的大难题,顿时使他兴奋的忘乎所以,双手扶着岑二娘双肩道:“对吖,我怎么就这么傻呢,古代不是一直用鹿筋做弓弦的嘛。”
“公,公子请自重。”
岑二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唐钰双手,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美眸仿惶无助,殷红的粉颊仿佛随时都可以滴出水来。
唐钰心旌一荡,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
可悲剧的是,还没等唐秀才把手缩回来,已经有人替岑二娘出手了。
**!
陈雨瑶激动的尖叫起来,不顾一切cāo着身边一块木板对准唐钰的手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
“啊……!你妹吖,想杀人也不带这样的吧。”
唐秀才泪流满面,捂着手很委屈地大叫起来,就连自己无意识中暴了粗口居然也没发觉。
岑二娘顿时大窘,想要拦住陈雨瑶,又想安慰唐钰,同时还感觉到了丁士美愤怒的目光,顿时脸sè涨红,胸膛急促的起伏。
“喂,你疯了?”
看清楚是谁打了自己,唐钰气呼呼怒目而视过去。
陈雨瑶并不示弱,一双美眸中突然闪光暴闪杀气四shè瞪回去,“**,本姑娘要打死你这个登徒子。”
你才是登徒子呢,你们全家都是登徒子……!
这个时代,被人称呼为登徒子几乎等同于后世的****。老子做什么啦怎么成登徒子啦?诶?今儿不把这事说清楚咱们就没完。
要不是对方是个十五岁的黄毛丫头,唐钰都恨不得对骂回去。
岑二娘努力说服了自己想张开嘴解释,可话没说出来,俏面却红得快沁出血来,“瑶儿妹子,切莫再怪唐公子,我,我们是清白的。”
说这话的时候,岑二娘感觉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很快,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快如小鹿乱撞的心跳声。
“哼!”陈雨瑶气鼓鼓瞪了唐钰一眼,撇嘴不高兴地说道:“姐姐以后可要小心,这个人太不规矩了,要是在京师,我非要把他送官惩戒。”
唐钰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却没为自己申辩。
在大明朝这个礼法森严的时代,女人的清白比xing命都重要,莫说刚才自己那种鲁莽行为会被官府严惩,就算男女之间偷偷说句话教人看见都有在背后嚼舌根的。
算啦,跟一个小丫头计较能是男人嘛。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二堂上的气氛莫名尴尬起来。
唐钰瞟了眼面带寒霜的丁士美,摸摸鼻子道:“丁大人,若是没什么事玉贞就告退了。”
留在这里只会惹人白眼,倒不如走了干净。
可唐钰却没想到,自己刚刚转身,丁士美居然说话了,“玉贞,先不要走。”
“嗯?你是在叫我吗?”
唐钰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直到看见丁士美再次拉长驴脸才讪讪笑道:“既然丁大人有令,玉贞安敢不从。”
丁士美沉默了一会,悠悠道:“玉贞啊,我虽不懂机械为何物,但看了你师门竟有如此神奇之术也得为天下黎庶向玉贞道一声谢。”
说完,丁士美居然整整袍子冲着唐钰一揖到底。
“使不得,状元爷使不得吖。”
如果唐钰不想被天下读书人骂死他可不能受丁士美这一拜,连忙躲闪到一边,也朝丁士美揖了下去。
拜完,丁士美直起身子,面带怒气,冷冷道:“玉贞此法若是推广开来可活命无数,但瑶儿也没错,玉贞你为人行事不端,令丁某不耻,今后你便是名扬四海也脱不了今ri的龌龊。”
状元爷,我可没招你惹你啊!
唐钰的脸黑的如同锅底,心脏差点就爆棚了,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淡淡道:“玉贞谨记丁大人今ri教诲,将来必会检点言行。”
活在这个时代真不容易吖!唐秀才yu哭无泪。
丁士美微微点头,轻抚唐钰用了两个多月完成的图纸,道:“你恩师果然是鲁班再世,只是不知这么大的机,机械如果动工何年何月才能完成。”
唐钰说道:“如果找好有流动水源的地方,再加上工匠凑手,应该一个礼拜,呃,六ri内可以完工。”
“果然?”丁士美激动道。
你激动个屁吖!
唐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无任何表情,道:“六ri完工,应该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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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3章 静慈庵
唐钰表示,马车什么的最容易让人产生暴走的情绪。www.tsxsw.com
在这种没有减震,木质轱辘,而且还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马车上坐二十多里路对唐秀才来说是一种比杀了他还难受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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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唐钰真怀疑时下的女人屁股下面是不是安了什么机关,要不然岑二娘为什么能在车厢里稳坐两个时辰都不带出来透透气的呢。
“唐公子,前面不远就是静慈庵了。”
赶车的仍是周粟,只不过这货今天很奇怪,一路上都拿一种让人看了心里发毛的眼神不停偷偷瞄唐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也不说,只管闷头赶路。
跳下车辕,唐钰揉了揉快要碎掉的骨头,斜乜着前面幽静小道,嘻嘻一笑,“没想到殷正甫还是个雅士,居然找了这么个清雅别致的地方落脚。”
周粟急忙咧嘴一笑,说道:“雅致,雅致的紧!”
唐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鄙夷的不行,在他看来,周粟这会就算没和自己一样在想“师太,你就从了老衲吧!”这句台词,估计也差不到哪儿去。
周粟目光闪动,似有所悟,嘿嘿一笑道:“唐公子有所不知,这静慈庵在山上,殷老爷只是借住在山下一处别院,平ri里并不上山打搅。”
这时,后面车上的岑二娘也刚好走过来。
唐钰连忙正sè咳嗽了一声,露出阳光般灿烂笑容,不动声sè与龌龊的周粟拉开一点距离。
历史发展至明代,中国的饮茶之风在各阶层都非常普及,以茶待客成为中国民间最普通又必不可少的礼节,客来敬茶是中国作为礼仪之邦的显著表现。
还没见到殷正甫的人,书童已经端上来一大堆东西,唐钰扫了一眼,大概有向糖缠碗八个,里面装的是各sè酥棒子两块,花头小点若干,甘露饼两个以及二碟小银锭笑魇糖渍果子。
“嗬,这是要吃饭的节奏哇。”唐钰哈哈一笑说道。
岑二娘正要说话,外面就传来比唐钰先前更爽朗的笑声,“让二位久等了,恕罪、恕罪。”
唐钰知道,这是殷正甫来了。
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只见来人是个相貌普通的中等个头男子,如果一定要让唐钰对这人到处评价的话,他只能说丁士美的话果然没错,殷正甫这个人浑身上下霸气侧漏,一眼看去就是那种非常傲慢不好相与的家伙。
彼此之间拱手见礼后分宾主坐下,殷正甫单刀直入,说道:“想必岑二娘是为昨夜织厂走水之事来的吧?”
这人也忒没礼貌了点吧。
唐钰虽然赞成谈判桌上要先声夺人,却不喜欢殷正甫那种居高临下的问话口气。
岑二娘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有求于人,所以身段放的很低,先是把昨夜织厂走水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又将自己目前的困难细细向殷正甫道来。
听完岑二娘的话,殷正甫撇嘴一笑,道:“这么说,那批布三ri后岑二娘无法准时交验给殷某喽?”
岑二娘勉强一笑,道:“殷老爷,二娘已派人往苏州、太仓、南京去多方筹措,希望殷老爷能再宽限岑家几ri。”
“这可不行。”
殷正甫面sè严肃摆了摆手,道:“殷某两个月前就已经定好了三ri后启程前往广州,怎么能因为岑二娘的原因说改ri子就改呢。”
唐钰心中暗笑,其实在谈判的时候殷正甫一口回绝对方要求是一种讨价还价的技巧,只不过大明朝的商人还没进化到后世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说话时难免露出马脚。
试问,在这个交通信息极不发达的时代有谁会提前两个月就定好行程ri期,而且还是无法因为其他原因改动的那种?
所以唐钰就估计,殷正甫这么说无非是想借此机会从岑二娘手中拿一笔类似于“违约金”的费用罢了。
可不料岑二娘又和殷正甫交涉了半柱香后殷正甫仍是死咬着非得三ri后起程前往广州,死活不肯再多等几ri。
这是什么情况?
唐钰皱了皱眉,下意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等放下杯子的时候,唐钰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殷正甫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商人,一见唐钰神情不对,又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呵呵一笑道:“玉贞贤弟,可是这茶不合你的胃口?”
“茶倒是还行,只不过制作方法不对,本来是好茶却都糟蹋了。”
唐钰呵呵一笑说道。
“哦?”殷正甫眉尖一挑看不出喜怒,问道:“贤弟此话何解?”
唐钰端起杯子,眯眼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只怕殷老爷是第一次做茶叶生意吧?”
“呃……贤弟说的没错。”
殷正甫身躯顿时颤抖了一下,再看向岑二娘的神sè中就带了几分不悦,“岑东家,你这样可就不厚道了,明明知道我有好几船茶叶在码头刚才却明知故问。”
“我,我真不知道。”
岑二娘心里那叫一个委屈,同样疑惑不解地看向唐钰,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答案。
唐钰笑意更浓,说道:“殷老爷这么说可就真误会我们了,我唐玉贞敢以身上功名保证岑二娘没说假话,来此之前,我们真不知道殷老爷你这次主要做茶叶生意。”
“什么?”
殷正甫惊呆了,眼皮猛跳了几下,不敢置信地看着唐钰道:“难道贤弟就只喝了一口茶就猜出殷某此次做的什么买卖?”
“正是如此。”唐钰笑着点头。
殷正甫要疯了,明明听唐钰给了自己肯定的答案仍然连连摇头,“不可能,怎么可能呢。”
唐钰悠闲地品着茶,等殷正甫冷静下来以后才呵呵一笑道:“其实并非玉贞猜到殷老爷这次贩的什么买卖,而是殷老爷自己告诉玉贞的。”
“我?怎么会是我告诉贤弟的呢?”
殷正甫被唐钰的话搞神经了,猛地一拍大腿道:“这样吧贤弟,如果你能把刚才的话解释的让我心服口服,这次无论岑东家提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唐钰等的就是殷正甫这话,当即站起来和老殷同志击掌为誓。
殷正甫没说谎话,殷家两代之前开始在江淮一带从事贩盐,到如今传到殷正甫手中刚好是第三代,他们家虽拥有船只千艘,所销之盐也占淮盐的一半以上,但殷家真正从事贩盐意外的其他生意这回却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当然,贩盐是殷家的祖业,殷正甫自然不会放弃那么一大块肥肉,只不过这些年他看到身边一些人逐渐开辟其他门路赚的钱并不比贩盐少,而且还不用和官府牵连太深,所以才动了试一试水的心思。
可不曾想,殷正甫人还没走出多远呢,却被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人一眼认出自己想干的生意是什么,而且那个年轻人以前根本没和他打过任何交道,他能不奇怪嘛。
同样好奇的人还有岑二娘,看向唐钰的眼神全是莫名其妙的小星星。
在她眼中,唐钰简直就是一个谜一样的男人,会解痘疮、能说一口佛郎机人的土话,还师出奇门可以捣鼓出她连想都没敢想过的大型纺织机械,现在居然连殷正甫的老底儿都一眼能看穿。
可是,这样一个人在唐家怎么会不受待见呢?
看着身旁两人期待目光,唐钰幽幽一笑道:“殷老爷,你说你两个月之前就定好了南下广州的ri期,是这么回事吗?”
殷正甫点点头,心说,“这不废话嘛,刚才我说过的就不用重复了吧。”
唐钰似乎读懂了殷正甫的心思,说道:“我为什么会猜你这次做的是茶叶生意,而且猜到你以前没做过此类生意呢?其实道理很简单,说来说去,就在殷老爷你非要赶在三ri之后启程上。”
殷正甫皱了皱眉。
唐钰笑道:“第一,殷老爷你两个月前定好行程却没离开,玉贞就猜你肯定是在等一样东西。可什么东西能让人等两个月呢?开始玉贞还以为是因为那个时候天寒地冻航道艰难,可仔细一想又不是那么回事。”
多年的经商生涯让唐钰习惯了思考,一旦让他抓住问题的关键,他都能猜个大概。
没等殷正甫发问,唐钰又道:“第二点让玉贞想到殷老爷准备做茶叶生意的是因为你准备去广州,而不是顺运河进京。”
殷正甫似懂非懂点点头。
唐钰说道:“很简单,既然殷老爷在家等了足足两个月才南下广州,无非是会贩布匹和茶叶或者瓷器三种,殷老爷不用问我为什么,玉贞只说现在运货去广州,只有这三种利润是最大的,否则,以殷老爷今时今ri的地位,三瓜俩枣的生意你也看不上眼不是?”
这个不着声sè的马屁轻轻送上,殷正甫顿时飘飘然眯起了眼睛。
“殷老爷,两个月之前好像刚好是茶叶采摘的时候啊。”唐钰突然回头笑道。
殷正甫一愣,道:“呃,是,是刚好。”
唐钰转身,说道:“既然是贩卖以上三种利润最大的货物,玉贞觉得瓷器嘛,不管早晚到广州都无所谓,反正不会坏掉;而布匹殷老爷都是从南直隶定的货,也不可能事先就装上船单单运到松江等岑东家那五百匹布,那样做不符合商家利益最大化的要求;那么,剩下的最大可能就只有茶叶了。”
殷正甫使劲点头,不得不说,唐钰的分析已经无限接近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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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4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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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殷正甫还是岑二娘,其实他们都被唐钰纯洁无辜的外表欺骗了,在唐钰一口咬定殷正甫这次准备贩卖茶叶去广州之前,他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www.tsxsw.com
别看他推理的头头是道,可事实上,每说一句话,唐钰都会仔细观察殷正甫的面部表情,假如一旦让他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马上就会搬出另外一套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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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ān商、jiān商,无jiān不商,大概说的就是唐钰这种人。
既然已经开始忽悠,就必须有始有终,唐钰放下手中茶杯,说道:“殷老爷,你知道最终让玉贞确定你准备贩茶的原因是什么吗?”
殷正甫摇摇头。
唐钰厚着脸皮道:“就是这茶,如果我刚才放下茶杯的时候殷老爷漠不关心,玉贞也不会想那么多,是殷老爷太在乎这次生意的成败才让玉贞想通了其中的道理,殷老爷,你很怕你船上的那些茶会变质到了广州卖不出去,所以才急着赶路的吧?”
“贤弟果然是当世奇才啊。”
殷正甫心悦诚服,拉着唐钰的手呵呵笑道:“贤弟,今天你留下来,老哥我非要和贤弟痛饮三十大碗才痛快。”
“呃,殷老爷,你能先把手那啥吗。”
被这么个家伙牵着手,唐钰膈应的不行,岔开话题道:“那什么,殷老爷你看岑东家的事。”
“贤弟休要再提那事,哥哥我既是答应过贤弟就一定信守承诺。”
殷正甫拍着胸脯保证。
直到这时唐钰才松了口气,目光转向岑二娘挤挤眼,意思是说“事成了!”
可不想岑二娘刚好也在看唐钰,当那带着几分俏皮又有几分滑稽味道的眼神shè过来时,岑二娘差点没当场晕倒,顿时脸就红了,慌忙把头扭到一边。
岑二娘正处花信年华,唐钰平时有事没事就老想往岑家内宅钻,他那点心事岑二娘岂会不明白?
要知道,这个年龄的女人可谓是真正的怒放季节,一双似笑非笑含情目,丹唇未启笑先闻,恰好唐钰穿越之前已经三十好几了,比起那些十五六岁的半大女孩,岑二娘在他眼中更有吸引力。
可惜的是,岑二娘的夫家在十二年前因为灾祸搬离了松江,自那时起就了无音讯,硬是把岑二娘耽误成了嫁人不贞,不嫁人又只能独守空闺,白白浪费青chun的老姑娘。
撤下茶点很快就摆上一桌酒席,殷正甫已经把唐钰当成了自家兄弟般,若不是唐钰一直拒绝,他恨不得搂住对方肩膀都不再松开。
宋元以后特别是明清时期的徽州,既是一个徽民“以贾代耕”、“寄命于商”的商贾活跃之区,又是一个“十户之村,不废诵读”的文风昌盛之乡。
在历史上,贾与儒密切联结,成为徽州商帮的一大特sè,只要是徽商,见到像唐钰这般有才能的人,无不尽一切所能交好。
传统世代的儒化徽商,一方面促进了徽州故地的儒学繁荣,另一方面反过来又借助于儒学对徽商的商业经营活动产生了深刻的历史影响。
徽商之所以贾而好儒,也是因为商业自身发展的需要。由于在激烈竞争的市场上,商品与货币的运动错综交织,商品供求关系变化万端,作为商品经营者须有相关的商业知识和社会知识,才能正确分析和把握市场形势,当机立断以获厚利。
同时,随着商业规模的不断扩大,同行业之间以及各行业之间的交往关系ri益密切,这又需要商人具备一定的组织管理才干,方能在商海中大显身手。如此从贾就要与业儒结下不解之缘。
因为心里有事,酒自然就吃不畅快,连干三杯后,唐钰正sè道:“殷老爷,请容玉贞十ri,等十ri过后,玉贞必将那五百匹天鹅绒送到码头,你看怎么样?”
“唉,你我兄弟之间何必见外呢。”
殷正甫顾左而言他,反扭过头去看着岑二娘,酸溜溜笑道:“岑东家,你看真是好福气,有玉贞这么好的人才在身边帮佐。”
岑二娘哪里会看不出来殷正甫今天这么做的意思其实是想从自己身边把唐钰招揽过去,便笑道:“殷老爷说笑了,雁娘哪有使唤唐公子的胆子,实不相瞒,唐公子是雁娘一位故交之孙,如今在岑家也是客人。”
这句话是告诉殷正甫,唐钰不是他想象中的岑家掌柜,你说话最好不要太露骨,免得等会大家彼此尴尬。
果然,殷正甫闻言后面露惋惜之sè,道:“玉贞贤弟,不知贤弟愿不愿意和哥哥一起共襄大业,只要贤弟点头,每年除去四季衣裳和年礼打赏外,六百两银子的年俸自然不会少了贤弟。”
六百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时下一两银子可兑六百钱,而一文钱可以买四个炊饼,而后世的一块钱未必能买到四个馒头。
按照这种换算方式,现如今的六百两银子差不多等于后世三十二万块钱的购买能力,而且,人家殷正甫还保证管吃管喝管穿衣,逢年过节还另有过节费拿,完全是大企业里的高级白领水准嘛。
可以说,殷正甫为把唐钰招揽在自己门下,本儿下的可够大的。
可唐钰听了不仅没有动心,甚至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淡淡笑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道:“殷老爷,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那五百匹天鹅绒的事玉贞希望你能宽限我们十ri。”
这人是不是一根筋啊?
殷正甫很有点怀疑唐钰刚才没听到自己的话,在他心里想,别说是招揽一个秀才,他开出六百两银子的天价就算招揽举人估计也没问题了,怎么唐钰就死咬住那五百匹布不松口呢。
“贤弟,哥哥刚才……!”
殷正甫还要再说,没想到唐钰却摆了摆手,脸sè也淡了下来,直言不讳道:“殷老爷,玉贞上有八旬祖父在堂,你的好意玉贞只能心领,却难以从命,还请殷老爷原谅则个。”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殷正甫神sè一黯,终于死心了。
大明朝最讲孝道,“上有高堂,子不远行”可不仅仅只是一句空话,殷正甫再稀罕唐钰也没有让人家抛家弃祖跟自己走的道理。
唐钰心里暗暗冷笑,心说:“且不说你有个让老子讨厌的贪官哥哥,就算没有殷正茂,以老子的能耐还会羡慕一年六百块的工钱?省省吧你!”
既然知道唐钰无法招揽,殷正甫也就不再矫情,言归正传道:“岑东家可能还不知道吧,松江几家织户都知道了你家昨夜织厂走水的事,只怕他们已经联合好了不会卖布与你,岑东家凭什么十ri内拿出五百匹布来?”
“这个殷老爷不用担心,玉贞已经想好了办法。”唐钰把话接了过来说道。
殷正甫已经打听了附近织厂情况,知道最近很少有人织天鹅绒,岑家若想在十天之内凑齐五百匹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知玉贞贤弟有何办法,能告知一二吗?”
“呵呵,这个嘛,商业机密!”唐钰嘻嘻一笑,卖了个关子。
殷正甫脸上肥肉抖了抖,愈加好奇了,“殷某不问也行,可玉贞如果十ri内无法凑齐五百匹天鹅绒布,再次耽搁了哥哥行程怎么办?”
唐钰想了想,道:“十ri如果不能交割布匹,玉贞愿为殷老爷效犬马之劳奔走三年。”
“啊!”岑二娘脸sè一变,惊呼起来。
殷正甫心肝一颤,顿时眼睛放出光来,嘿嘿笑道:“此话当真?”
“若有违背,玉贞不得好死。”
唐钰信心十足,目光炯炯有神盯着殷正甫道:“但如果十ri后玉贞交了五百匹天鹅绒布与殷老爷又该怎么办呢?”
商量商量,有商就有量。
虽然十ri内无法交割五百匹天鹅绒布殷正甫就白白使唤人家三年的话是唐钰自己提出来的,但毕竟殷正甫心中也有此意,那么,如果唐钰如约完成了契约,殷正甫于情于理都应该拿出点诚意交换,这才合乎道理。
如果放在后世,自然不会有商人提出这种白痴话题,可在大明朝,干这种事的人多了去了,一点都不稀奇,比如说关扑,就是典型的以商品为诱饵赌掷财物的博戏。
殷正甫自认为这场口头之约自己赢定了,便想也不想,说道:“如果成事,殷某愿以三倍价格买下岑家那五百匹天鹅绒布,怎么样?”
三倍价格已经是不小的一笔数字了,可唐钰却志不在此,呵呵一笑道:“殷老爷,我们也不占你的便宜,五百匹天鹅绒布依然是之前岑东家和你商定的价钱,但如果玉贞赢了,殷老爷可否送玉贞两千斤茶叶呢?”
这一次殷正甫足足载了二十船计五万斤茶叶,别说唐钰只要区区两千斤,为了能把这个自己看中的人才弄到手,就算让殷正甫拿出一万斤他也愿意赌上一把。
“好,就这么说定了,玉贞,到时可不能反悔哦。”
殷正甫哈哈笑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唐钰算计进去了,到时候只能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下场。
唐钰撇撇嘴,心说,“只要到时候你别哭就成。”
第045章 爱拼才会赢
人都说泡妞泡成老公、炒股炒成股东是人生最大悲剧,可唐钰却不服气,因为他发现,人如果对自己太过自信才是真的黑洞。www.tsxsw.com
一场赌约,唐钰把自己变成了钳工。
眼看着五百匹天鹅绒交割ri期越来越近,唐钰就越感觉鸭梨山大,不仅身边窃窃私语的人比往常多出几倍,就连外面也时不时传来一些让他啼笑皆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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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赔率又上去了?”
感觉到身后有人,唐钰还以为是打听消息的虎头回来了,头都懒得回安上手中的齿轮,淡淡一笑问道。
“擦擦手。”
身后递过一条帕子过来。
唐钰眼神都变了,脖子僵硬扭过身,咧嘴笑道:“丁大人,有ri子不见了。”
丁士美没有跟唐钰客套的意思,围着足有半个篮球场大小的“雁娘纺织机”细细的看着,不肯放过每一个细节部分。
唐钰不过是南直隶万千莘莘学子中一个不知名的秀才,不要说在松江,即便是苏州府,知道他名字的人五根手指也能数得过来。
可殷正甫不同,人家本身就是徽商中少有的富户,更别说他还有个当朝阁老李公同年的江西按察使哥哥殷正茂。
所以,当唐钰提出十ri内交付殷正甫五百匹天鹅绒布的消息传开后,整个松江府都震惊了。
“什么什么!十ri内能织出五百匹布?知道吹牛俩字怎么写不?”
“除非大罗金仙下凡,否则那唐生就是好大喜功之徒,殷老爷也真是,怎么会相信这种人的鬼话呢。”
“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不信世上有这种事。”
说什么的都有,总结下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没人相信唐钰可以在十天之内把那五百匹天鹅绒顺利交割给殷正甫。
于是乎,在万众期待目光中,赌坊终于华丽丽开出一赔一和一赔二十的天价赔率。
赌博,这一恶习在我国由来已久。
chun秋战国时,由于商业的发展,拥有一定钱财的贵族、官僚、富商以及帮闲之流,将当时的博戏演变为以钱财作注的赌博。
据《列子.说符篇》载:一虞姓富商,“设乐陈酒,主博楼上”。可见当时已出现赌馆。以后各代愈演愈烈,战国赌赛马,唐时赌斗鸡,明代马吊牌,清代斗蟋蟀,以后又有牌九、麻将等等,不知有多少人因为赌博而倾家荡产,腐蚀社会风气,也严重扰乱社会治安。因而引起历代统治者的关注,都曾下令禁过赌。
明太祖朱元璋更“绝”,他曾下令:凡赌博者断手腕。
而《大明律》规定:职官赌博“加一等”治罪,作为官员后备军的国子监生员,犯赌博罪者一律革职为民,断绝仕途。由此可见:明朝在禁赌方面的立法明显地重于以往。
但朱家儿孙也实在不争气,刚刚过了三十多年,具体说是三十七年,明朝皇帝便又带头赌将起来。据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说:“我朝宣宗最娴促织,曾密诏苏州知府况钟进千个,一时语云:‘促织瞿瞿叫,宣德皇帝要’。”
你说,皇帝老倌都带头玩斗蟋蟀怎么还禁赌?
此风一起,终明不减。据明朝文学家袁宏道说,嘉靖年间,“京师一至七八月,家家皆养促织”。大明朝真个是皇帝赌,大臣赌,作为四民之首的士人也赌,就更禁不了民间赌坊了。
松江四大赌坊中,其中有一家最离谱,直接开出了殷正甫赢则一赔一,而唐钰获胜则一赔二十的天价赔率,当然,九成九的人都知道那家赌坊无非是想拿赔率当噱头,真正敢押唐钰获胜者一个都没有。
呃……也不是说全没有。
这不,今天唐钰就逼着虎头去赌坊,把自己全部一百七十八两白银都押在了自己身上。并对颇有怨言的虎头美其名曰道:“爱拼才会赢嘛!”
过了一盏茶功夫,丁士美才停下脚步对他凝眉而视,眼神颇有几分怨妇似的幽恨,“雁娘不该受你的蛊惑。”
唐钰面孔抽搐了几下,说道:“玉贞不知丁大人为何有此一说。”
“你可知现在岑家被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你可知,如今松江府有多少人等着看雁娘的笑话?你晓得如果这次你输了岑家要替你承担什么后果吗?”
丁士美面皮涨红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
唐钰勾起嘴角微笑,耐着xing子解释道:“丁大人,玉贞既然敢和殷正甫打赌就有赢他的把握,这一点大人尽可放心。”
丁士美冷笑扫了眼周围,道:“就凭你?后天就是第十天了,可你自己看看,你这些天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我问你,五百匹天鹅绒在哪儿?你倒是让我看见一根纱也好啊。”
唐钰也不恼,脸上挂着淡淡笑意说:“只要雁娘纺织机搭建好,一天一夜之内出五百匹布是轻而易举的事。”
丁士美两眼发直,愣了半晌叹息道:“上次就不该让雁娘帮你那个捡来的义弟,这次又闹出这种事来,罢了,我已将你和殷正甫事知会松江府尊袁如是,相信到时长谷公看在恩师面上也会维护你一二。”
唐钰感觉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可当他看到丁士美一脸正sè,心里不由暗暗感动。
话说自从认识丁士美到今天为止,唐钰从来都没正眼瞧过他,这里面有丁士美对唐钰不假辞sè的原因,也有唐钰看不惯时下士大夫的自命清高问题。
唐钰太意外了,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
要知道,中国人好面子,尤其是古代读书人,而且是丁士美这种有官职的士大夫,更是轻易不会做出求人举动,毕竟欠钱好还,人情债难偿。唐钰怎么也没想到丁士美会居然会主动生出要帮他的意思,而且还付诸了行动?
丁士美表情一肃,深呼吸一口气,道:“五ri后我便要回京师了,今后你要好自为之,再莫胡乱招惹是非,否则,等后悔之ri可没人救得了你。”
说罢,丁士美也不管唐钰一脸错愕,双手一背扬长而去。
“咳、咳咳……!”
看着丁士美的消瘦狭长背影,唐钰咳的死去活来,心说:“瞧那嘴硬心软家伙说话的口气,莫不是把我当成没长大的孩子了吧!”
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突然在这一刻悄悄在唐钰心里开始萌芽、破土,并以一种疯狂的长势,飞快占据了唐钰心中的沃土,不可抑制!
提花机是织造高级丝织品续、锦、缎等所用,有一个高耸的花楼,专有一人在楼上按一定程序提动衙盘,带动经线上下开合,织扭复杂的花样来。有人认为,根据《天工开物》所载图式,明代提花机的构造已达到全世界前所未有的水平高度。
但事实上,能拥有花楼提花机的织厂毕竟是少数,农家小户还多是手摇单锭小纺车,棉纺发达地区单人纺车仍以“三锭为常”,只有技艺高超的松江府纺妇“进为四锭”,而当时欧洲纺纱工人最多只能纺两根纱。
这一次,唐钰是在拈麻用“大纺车”的基础上结合自己多年从事纺织的经验创制出多锭纺纱车。先将一引纱头端粘贴棉卷边,引纱尾部通过加拈钩而绕于纱盘上,绳轮带动杯装棉卷旋转,引纱则向上拉,依靠引纱本身的张力和拈度,引纱头端在摩擦力作用下,把棉卷纤维徐徐引出,并加上拈回而成纱。
而经过岑二娘的建议以及前天的开车检验,唐钰干脆把可供三人同cāo一台八十锭的双面纺纱车,一下子加至到一百二十锭。
如果今天试验成功再次,这架“雁娘纺织机”最少ri产纱八百余斤,毫不客气的说,唐钰的成功也必将把大明朝手工机器纺纱技术推向史无前例的世界最高峰。
“唐,你要的齿轮做好了。”
科多瓦兴冲冲和几人合力将刚铸造好的齿轮从马车上抬了下来,还没进门就大声嚷嚷起来。
“雁娘纺织机”目前还处于保密阶段,岑二娘听从了唐钰的提议,将机器的各个零部件分到几百家工匠手中让他们在自家铺子打造,而这家织厂不过是总装车间,没有唐钰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哦,这么快。”
听到声音唐钰连忙出来,帮着指挥,“小心,你们几个抬的时候小心点,好,先放到这里。”
可能是那天陈以勤的话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岑二娘本身就独具慧眼,这次打造这台“雁娘纺织机”从选址到人工安排,从材料到所需物品,岑二娘无不鼎力协助。
八ri来,唐钰共动用木工、铁匠、皮户……数百家,糜费银钱无数,仅是朝廷严密监管的jing铁,也就是后世的钢材就用了四百余斤之多。
用唐钰的话说,如果没有陈以勤的背景,手中掌管盐铁大权的漕运总督张瀚绝对不会那么爽快给他们提供这些帮助。
好在一切万事俱备,看着最后一个齿轮安装到位,唐钰英俊的脸庞上浮现出古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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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见证历史奇迹的时刻
唐秀才很忙,忙的脚不沾地屁颠屁颠的,几乎又是一整夜未合眼。www.tsxsw.com
后天午时便是约定好的交割布匹时间,岑二娘本不想这个时候去打扰唐钰,可耐不住陈雨瑶整ri里在自己耳边咕咕叨叨的烦,又加自己心里也有几分好奇,带着人从城里赶到织厂。
古人重信,在没有合同和专门法律约束的年代,商人就更需守信誉,一旦商人失信于人,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今后生意肯定会大大受到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岑二娘孤注一掷,拿出商号里全部流动资金鼎立支持唐钰完成纺织机的原因。
尽管事先已经看过图纸,而且心里多少有一定准备,可当岑二娘看到犹如怪兽般矗立在自己面前的硕大“雁娘纺织机”时,还是忍不住被吓了一跳。
“哇……姐姐,这,这东西真的可以织布?”
在控制自己情感方面的能力陈雨瑶远不如岑二娘镇定,一看到比自己高出两三倍有余,又张牙舞爪的机械怪兽时立时满眼都是小星星,骇的叫出声来。
听到声音,唐钰回头一看便见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出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的岑二娘正朝自己淡笑,顿时心头一颤赶紧从机器上跳了下来。
“啊……鬼吖!”
还没等唐钰开口招呼,陈雨瑶那丫头就已经抓起身边的一根木棒,狠狠朝唐钰头上敲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
可怜躺着也中枪的唐秀才龇牙咧嘴抱着脑袋,一脸痛苦道:“你才是鬼呢,有见过本公子这种英俊潇洒、**倜傥的鬼嘛!”
对于这个黄毛丫头,唐钰真的是无语了,上次还好说,毕竟是自己失态在先用手去扶了岑二娘双肩所以被陈雨瑶打了也不算冤枉,可这次呢?这次唐秀才招谁惹谁了吖。
“……公子!”
岑二娘无语,苦笑摇头。娇媚俏颊如初熟的苹果泛起一抹**的酡红,未施脂粉不加饰钗的娇躯清丽之余添了一抹勾人心魄的妩媚。
而陈雨瑶却像极了后世的叛逆美少女,不仅没有一丝羞愧,反而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鼓着粉嫩腮帮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突然跳出来想吓唬我和姐姐吗?”
这不是猪八戒倒打一耙嘛!
揉了揉已经鼓包了的脑袋,唐钰目光如刀扫了陈雨瑶一眼,随即转身看着岑二娘笑道:“我猜你今儿就会过来,可巧了,等会就要开机试车,你也顺便看看给提点建议。”
岑二娘粉颊一红,福了福道:“唐公子幸苦了。”
“哟哟哟,无耻之徒,你什么时候和我家姐姐熟的不用分彼此啦。”
陈雨瑶开始心里还有些担心唐钰会找他麻烦,可没想到人家居然连理都懒得理会自己,顿时心中不忿,又看到唐钰只和岑二娘说话,不知怎地便生出一种莫名失落,杏唇小嘴一嘟,讥讽的话便冒了出来。
“陈小姐好。”唐钰嘴角轻扬,很敷衍地打了个招呼。
岑二娘本准备劝阻陈雨瑶的,可一想到自己也被牵连其中,便又闭了嘴。
唐钰当然不会和陈雨瑶真的计较什么,笑着在前面带路,把岑二娘她们安置在一处离机器较远的安全位置,“等会开机试车你们只管看便是了,千万别上前,小心衣服卷进去可要不得。”
时下的纺车速度不快,所以没有机械伤害一说,唐钰担心岑二娘她们不知轻重,等会看入迷了不小心把衣服啥的卷进机器里可就糟糕了。
本来这是很平常的一句说辞,可陈雨瑶却嘴一撇,味道马上变了,“真不知羞耻二字为何物,你当我们没有见过花楼?却在这里显摆把我和姐姐当成孩童叮嘱。”
感觉身旁淡淡的男人汗味侵入鼻端,岑二娘的脸早就红了,红扑扑的,心跳也有些快,居然没注意陈雨瑶在说些什么,兰花指捻起茶杯浅饮了一口,轻道:“唐公子自顾去忙便是,妾身会看着瑶儿不让她乱动的。”
好嘛,这一下可不就证实了大家都把陈雨瑶当成孩童了么。
顿时陈雨瑶不答应了,嘴儿嘟起老高,足能拴住一头小叫驴,跺了跺金莲道:“好吖姐姐,你们俩一起欺负我。”
岑二娘顿时心惊肉跳,脸sè变了数变,沉声道:“妹妹快别胡说。”
唐钰的脸竟然也不争气地红了一下,讪讪一笑道:“那,那啥,我先过去看着他们。”
等唐钰走远了,岑二娘脸才有些白,显然心中稍显气恼了,道:“妹妹,在家或许还有可说不可说的话,但出了门就不兴再胡闹了。”
“噢,知道啦!”
陈雨瑶当然发觉自己刚才的“你们”二字用的不太恰当,只好装傻充愣的点头,撒娇似的一把抱住岑二娘的胳膊肘儿,嗔道,“姐姐莫生瑶儿的气,大不了以后瑶儿不再针对唐钰就是啦。”
岑二娘的脸顿时又红了,道:“你针不针对他关姐姐什么事,只是唐公子将来前途远大,你切莫胡乱说话,让姐姐这个未亡人身坏了人家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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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姐姐,你别再说了,瑶儿,瑶儿知错了……!”
听了这话,陈雨瑶再没半分脾气,把岑二娘抱的紧紧的,怎么都不肯松手。
其实古代女孩子都懂事的早,陈雨瑶如今已有十五岁了,别人家的姑娘小姐在这个年龄有的已经许下婆家或者嫁人,即便少数有待字闺中的也会设起男女大防,轻易不肯越雷池一步,也只有陈以勤把这孙女惯坏了才会造成她如今的毫无心机。
……
开车……!
随着唐钰一声高喊,科多瓦飞快抽掉外面数丈高水车的止楔,顿时,一阵吱吱呀呀的轴承声响便传进屋内来。
在唐钰来到大明朝以后,水车通通以木轴为主,这一次,为了配合“雁娘纺织机”的动力系统要求,唐钰特意设计出了符合水车转动物理学原理的特种轴承,虽然前几天连续失败了三次,可这一次工匠送来的轴承却让唐钰非常满意,经过三天三夜的试验,目前还没出过任何问题。
随着水车速度加快,手臂粗的鹿筋将第一个两米多高的酸枝木毂也带动了起来,立刻,传动系统的齿轮也跟着慢慢加快了速度。
唐钰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聚jing会神盯着动力系统的情况,这里是最关键的地方,也是最容易出问题的环节,只要这次试验没有问题,后面的纺织机便可以顺利完成各种工序。
“少爷,我,我眼睛都花了。”
虎头也学着唐钰的样子瞪大眼睛看着那些齿轮,可他哪里看得懂里面的门道?说不得,盯了一会功夫就失去耐心,委屈大叫起来。
咔哒、咔哒……
齿轮间相互摩擦造成的声响如同小锤子般击打着唐钰的心头,后世纺织都是采用的电脑编程模式,而机械也都是无梭织机,如今这种需要投梭和打纬古老机械对他来说也是人生第一次尝试。
可问题是,以前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花在试验上,但今天却要求他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仅是心理上的压力,一般人都难以承受。
不信可以看看科多瓦就知道了,那家伙自从抽掉水车上的止楔后身体就没有停止过发抖,明明还没到夏季,可他衣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透了,比刚从水里捞出来好不到哪儿去。
半柱香过去!
一整枝香功夫!
两柱香终于燃烧殆尽!
唐钰眉头陡然一拧,沉声对前几天从岑家织厂专门抽过来培训学习的十名织娘道:“一会你们只要两人一组按照我教过你们的动作管好自己面前就行了,千万记住不可分心,更不要管别人怎么干,听明白了吗?”
“明白。”
“知道了公子。”
“……”
回答声参差不齐,和声音中微微的颤抖能看得出来,那些织娘们心里其实紧张的要死。
唐钰展颜一笑,瞟了一眼双手死死绞在一起,指节发白的岑二娘。这个时候他不能表现出有任何急躁情绪,更不指望这些人真的会如她们所答那样平静。
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平生第一次接触大规模、高频率机械生产,只要等会不出乱子唐钰就要谢天谢地了,哪儿还管得了其他,要不是他一个人无法管理整条流水线,如此重要的第一次整车试验他才不会交给这些人完成呢。
“好了,我开始倒数。”
别看唐钰笑容更灿烂了,其实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尽管这道工序那十名织娘已经练习了数百遍,但天知道真正开机试车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意外。
“十、九、八……!”
唐钰的手高高举了起来,而那十名织娘则颤颤巍巍手执剪刀向织机迈进一步,另外不远处的科多瓦双臂紧紧抓住齿轮结合摇杆,手心里沁满了汗水。
“三!”
“二!”
“一,合闸!”
随着唐钰一声令下,见证历史奇迹的时刻到了,只见科多瓦猛地把眼睛闭上,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将齿轮结合摇杆压了下去。
立刻,轰隆的机器声顿时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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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牛人呀
有生意,就停留,没生意,去苏州。WWW.tsxsw.COM跑来拐去到上海,托亲求友寻码头。同乡肯顾爱,答应给收留。
这是一首广为流传的徽商歌谣。
在徽商的乡族观念中包含着约定俗成的道德观念和带有强制xing的宗族族规,这些使徽商彼此之间有着很强烈的患难与共意识。
这种意识,客观上成为徽商之间信息传递的动力泉源,而在主观上的表现则在徽州会馆可以得到深刻的体会。
刚刚才巳时,徽州会馆门前就已经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不仅是松江本地的徽商早早前来给殷正甫助阵,就连苏州和南家等地也有闻风而来的徽州同乡,一见面就亲热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
此刻,心情最好的莫过于殷正甫本人了。
第一眼见到唐钰的时候其实殷正甫并没有太注意,可随着渐渐的接触,他发现那个年轻生员有着非同一般的独到眼光和机敏的判断能力。
做生意想发财靠什么?不就是以上两点嘛!
这些年因为哥哥殷正茂仕途坦荡的原因,殷正甫渐渐和外界有了更深层次就交往,可越是这样,他越发现自己难以接受一辈子守着祖上继承的盐业虚度时光。
要发展壮大家族产业,在崇儒重学的风气炽烈的徽州真正想把殷家变chéng rén们认同的世家大族光有钱还远远不够,况且,殷家祖祖辈辈把持盐路,结交官府名声早就臭了。
这个时候,殷正甫发现,要想得到世人对殷家的认可,首先得把殷家打造成真正的书香门第。
可打造书香门第岂是一句话、家藏万卷书那么简单?
你得不遗余力把子孙送去上学,还得花大价钱培养其中的佼佼者啊。
如此以来,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通过观察殷正甫得出结论,经过十几年努力后,殷家子弟读书的人的确多了不少,可能把生意做好的人却几乎没有了。
那么,若干年以后谁来赚钱供这些子弟读书,这又成了殷正甫心头最大的难解之题。
现如今,网罗人才又成了殷正甫在做生意的同时第一要务。
殷正甫其实很聪明,他看人非常jing准,当他发现唐钰就是自己想找的那类人才后,招揽之心立刻占据了他的大脑,所以才有了后来宁肯耽搁十天也要想办法让唐钰回心转意的这场赌约。
十天过来了,殷正甫心里简直就要乐开了花,因为他找人多方打听过,岑家除了前ri有十名织娘去了新的织厂外,剩余时间唐钰闷头在织厂捣鼓一种叫做“雁娘纺织机”的东西。
年轻人就是爱冲动啊!
殷正甫笑眯眯喝了口茶,有他在背后打点,整个南直隶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家织厂会卖天鹅绒布匹给岑家,岑家除非会变戏法,要不然今天肯定无法拿出五百匹布与他交割。
“快让道,快让道,府尊大人来了。”
忽然,人群里一阵sāo动,还没等殷正甫起身,就见两顶官轿便宜抬了过来。
殷正甫大惊失sè,连忙会同徽州会馆同乡几人迎了上去。
他虽然有个正三品的按察使哥哥,而且在外面也牛哄哄自称老爷,可实际上却是白身,如果明明听到府尊老大人驾到却不亲自相迎,不仅会给殷正茂无端树个敌人,更会落个张扬狂妄的骂名。
“没想到府尊老大人今ri莅临,正甫实在惶恐的紧,还望老大人恕正甫无知招待不周之罪。”
袁如是五十多岁湖广人氏,乡音厚重,拱拱手道:“正甫毋须多礼,我与乃兄当年曾有过一段相交,正该多亲近亲近才是。”
殷正甫忙道不敢,又给后面下轿的丁士美问好。
等三人再回到大厅落座后,袁如是便占了殷正甫刚才坐的上首主位,而丁士美则在客座相陪,这个时候,有功名和没功名的区别就很明显了,殷正甫因为是白身,只能在下首站着笑脸侍奉。
“正甫,你也坐,坐下说话。”
袁如是倒不讲究,笑呵呵说道。
殷正甫又忙道了谢,才小心在右首下面坐下,饶是如此,仍引得围观人群里一片羡慕。
“正甫啊,本官听说你与我一小友今ri有约,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袁如是并不隐瞒,一上来就直接讲明自己的来意。
殷正甫愣了愣,脸sè有些难看,却也不得不承认道:“府尊大人抬爱,正甫的确与玉贞约好今ri叙旧,没想到大人也听说了此事,都怪正甫考虑不周,早知道府尊大人与玉贞相识,正甫合该早ri拜见大人,也好约大人今ri一同前来。”
明明是赌约,可在知府面前却不能说起,这是傻子都懂的道理。
要是遇个白痴把什么事都抖落出来了,袁如是好歹替天子牧守一方,人家要不要按《大明律》治你个聚赌之罪呢。
袁如是闻言哈哈一笑,又说了两句没营养的话便不再搭理殷正甫,只是与丁士美窃窃私语说些体己话。
这可把殷正甫给急坏了,有松江知府在前,还有个状元爷当面,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坐在那里如热锅上的蚂蚁热汗直淌。
而徽州会馆外,风向标也随着知府大人的到来在悄悄改变。
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先开始那家开出一赔二十天价赔率的赌坊已经偷偷找人把赔率重新改为一赔十了。好在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人买了先前的赔率,即便今ri之事有变化,先前到手的银子也够赌坊大赚特赚一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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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后,人群里开始生出不耐烦的情绪。
毕竟有人老早就来了,甚至还有些为了能找个好位置看热闹不到巳时就急忙急火跑到徽州会馆门前,可白白等了一个多时辰却迟不见传闻中的唐秀才,怎么会不着急。
“大人,马上就午时了。”
袁如是的师爷悄悄在一旁提醒道。
“混帐东西,没见到本官在和右詹事大人说话吗?”
袁如是恨恨瞪了没眼sè的师爷一眼,又笑道:“邦彦切勿气恼,都怪我平时管束不严。”
丁士美今天能耐着xing子等到这会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遇到被人催促也感觉丢了面子,便讪讪笑道:“是邦彦不该这么早来才是,倒是兄长,白白等了这些时辰让邦彦汗颜呐。”
官场上一向是花花轿子人抬人,虽说现在丁士美抱病在家休养,可毕竟他是钦点状元出身,又入过翰林院,将来早晚会青云直上,无非就是多等会罢了,这点小事袁如是绝对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傻到要表现出不悦。
就在午时将到未倒时,姗姗来迟的唐秀才终于出场了。
“来了!”
“让我也看看。”
“来了,这回是真来了。”
听到人群里的声音,殷正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老汗,心里已经把唐钰不知骂过多少遍,连忙抖着一身肥肉朝外面迎去。
这架势看上去,怎么都和刚才他迎接知府大人一模一样,有看出端倪的,偷偷在一旁捂嘴暗笑殷正甫定力不够。
“苏州府学生唐钰唐玉贞见过府尊老大人,见过丁大人。”
唐钰被殷正甫引到大厅,立刻拜见了堂上高坐的两位。
因为他是有功名的秀才,虽是士大夫中层次最低的那种,但也不必像殷正甫那样束手束脚,外面围观人群一看,顿时就有人喝起了彩。
“好男儿!”
“嗯,真不错,果然是一表人才呀!”
听到这话,殷正甫心里那个郁闷吖,别提有多难受了,脸上肥肉一抽一抽的拧到了一块。
袁如是一向爱才,又见唐钰说话不亢不卑,行事有规有矩,顿时心中就有三分满意,“玉贞,本官听说你与殷正甫打赌,要在十ri之内织好五百匹天鹅绒布,此事是否属实?”
“是有此事。”
唐钰连忙起身拱手道。
袁如是摆摆手,示意唐钰可以坐下回话,又道:“那今ri既然已是第十ri,你那五百匹天鹅绒织好了没有呢?”
对这件事,所有的人都非常好奇。
以时下的织染能力,别说十天织五百匹布,就算全南直隶最大的织厂也不敢说自己可以一个月内完成五百匹布的任务。
顿时,不管堂内堂外,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
唐钰呵呵一笑,答道:“回老大人的话,岑家织厂现已经织出六百匹上等天鹅绒。”
六百匹?
天呐,我没听错吧?
十天之内织了六百匹天鹅绒?太不可思议了吧!
无论是袁如是还是殷正甫,都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看着唐钰,久久没有人回过神来。
半晌,袁如是终于长舒一口气,皱着眉想了想才慎重问道:“玉贞,你可知我们读书人最忌不着天际的信口开河?”
徽州会馆外可不止千人,这么多人都带着耳朵来的,如果唐钰今天的话有半句虚言,他这辈子就算完了,本着照看丁士美面子的想法,袁如是给了唐钰一次自己纠正错误的机会。
唐钰迎着丁士美困惑的目光,淡淡笑道:“回府尊老大人的话,玉贞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虚假,还请老大人放心。”
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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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 你是个骗子
殷正甫宁肯白耽搁十天功夫,为的就是招揽唐钰这个人才,所以在没确定唐钰的话是否属实之前他也不敢胡乱插言令对方出丑。www.tsxsw.com
在殷正甫看来,他需要的是一个人才,而不是一个骗子。
但现在唐钰自己都肯定地说自己没撒谎了,殷正甫便不再犹豫,正sè道:“玉贞,五百匹布既然已经织好,为何不见与你同来呢?”
“殷老爷稍等片刻,布匹马上就到。”
唐钰苦笑着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也想带着那些布一起来的,可临出门的时候码头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李旦着人运来的石油到了,无奈,唐钰只好安排虎头先去码头处理,然后再到徽州会馆与他汇合,可偏偏虎头到现在还没来,你叫唐钰说什么好。
今天最紧张的人其实是丁士美,自从到了这徽州会馆,他就一直没怎么露出笑容,这会又以后唐钰要生什么幺蛾子才推三阻四,立刻拉长脸,道:“玉贞……”
还没等丁士美说话,突然外面人群忽然让出了一条道,放眼望去,正是虎头带着马车赶来,丁士美皱了皱眉,把后面的话又咽回去。
“府尊大人、丁大人,布匹已经到了,麻烦两位大人移动尊驾前往查验。”
这个时候殷正甫就不能是主角了,为了给将来营造一个好的经商氛围,熟韵官场三味的唐钰首先朝袁如是拱拱手说道。
十二辆马车整整齐齐摆在徽州会馆门前,仿佛刚打完胜仗班师的虎头嘴都没合拢过,兴高采烈站在车顶朝围观的人群拱手致意。
“臭小子,还不快下来。”
唐钰啼笑皆非,沉声呵斥道。
虎头闻言连忙跳下车,吸吸鼻子,也不管旁边有人没人,先玩起了告状游戏,咕囔道:“少爷,科多瓦那家伙真没规矩,竟然敢不停虎头指挥,我明明喊了他去码头,他却要在家躲懒。”
对科多瓦他自有安排,可到了这小子嘴里就成了不守规矩,唐钰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让人打开车上盖头,府尊老大人要亲自查验布匹。”
“啊,是,少爷!”
听说知府大人要亲自查货,虎头比打了鸡血还兴奋,诧异过后立刻飞快一车一车掀开盖头,压根就不准身边的人动手。
等十二车盖头全部打开,里面布匹显露无疑后,唐钰才又回到堂上请袁如是过来,“老大人请看,这里是六百匹天鹅绒,一寸不少。”
纺织业在南直隶是重头戏,自古就有“天下衣被”的美称,松江府更是家家户户都有织机,每年南直隶倾销到世界各地的棉麻绢缎锦占了全世界纺织产量的三分之二。
作为纺织大户,南直隶中纺织重镇松江知府,袁如是对布匹的了解一点都不下于对家里小妾身上有几处特征的还要清楚。
可这种场面,一府之尊肯定不会亲力亲为,只见袁如是使了个眼sè,立刻就有师爷带着几个手下打开马车绳索,随意从里面开始抽检。
“漳锻一匹!”
“长四丈二……宽两尺……!”
“漳锻……!”
听着师爷抑扬顿挫的腔调,唐钰身上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他却不知,时下唱和乃是一门非常高深的学问,要求发音要准,吐字要清,说话嘴上要有劲,而且还一定要掌握气息、声sè、节奏。
这种唱和训练起来绝非一时之功,听上去倒与后世相声演员的发音标准有很多相近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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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爷每抽验一匹布就会让人将布匹全部展开在众人眼前,并用鲁班尺当着大家伙的面一点一点丈量不敢有丝毫马虎。
当抽验到第七匹布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中开始有人提出疑惑,“唐公子,你能让我们也上前看看那些布吗?”
这个问题唐钰当然不会擅自做主,便把目光转向面带笑意的袁如是。
袁如是笑着点头,道:“如有疑惑者,可自行上前查验,但本官也把话说在前头,切勿查验完了把布匹带回自家哦。”
有明一朝,府、州、县均为亲民官,这一点是写入《大明律》中的,二位列为官员三年考满“大计”,所以只要百姓的要求不超越律法,通常没有官员会傻到拒绝,所以袁如是不仅欣然应允,还顺带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活跃气氛。
顿时,大家很配合地哄堂大笑。
虽说府尊老大人已经应允,但大家也不会真就近一窝蜂上去勘查,而是推举了两名年长稳重,且在织厂中素有名望者代替大家前往。
那二人并不直接去马车前,而是一同到袁如是面前一揖到底,袁如是似乎与那二人先前就认识,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摆了摆手。
看到那两名老者,丁士美有些担心,微微皱眉在唐钰身边道:“这二人乃松江素有威望织户,现任织染局大使和副使。”
国家级抽检员?
唐钰一愣,脸上便浮现出几分笑容,本来他还愁自己的布匹得不到权威认证呢,现在看来,替自己cāo心的人还真不少,不过这样也好,起码省了不少心不是。
“这次大人北上之期可能要稍稍延迟也不好说。”唐钰笑答。
丁士美不解,但知道现在不是提问时间,便微微摇头不语。
随着织染局大使和副使二人的加入,抽验速度加快了数倍,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让人又等了足足两柱香功夫。
放下手中布匹,织染局大使和副使二人与师爷相互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袁如是大概是等的不耐烦了,脸上已显出倦容,淡淡道:“你三人既已对布匹抽验,可直接告与大家结果知晓吧。”
其中一人点头领了差事,恭敬回答,“禀府尊老大人,六百匹布现已点验完毕,匹匹足量,其面料厚实柔和,独具风采,捻度均匀,殆夺云巧,抚之如婴孩肌肤嫩滑。”
看着大厅外纷纷议论的人们,袁如是满意地点点头。
可那人却突然道:“不过小人有一不情之请,还望老大人准予。”
“何大使只管讲来。”袁如是说道。
何大使先谢过袁如是,这才走到唐钰面前,满脸困惑道:“唐公子,据老朽所知,岑家这几ri并无向外购买天鹅绒布举动,此事是否属实?”
“的确属实。”唐钰笑吟吟回答。
何大使脸上多了几分怪异,又问:“蒸纱、织坯、剪毛、环烘、修毛、复定,都是十ri之内完成的吗?”
“当然。”唐钰点点头道。
何大使倒吸一口冷气,冷不丁板起脸来,冷冷道:“唐公子莫非以后老朽年老昏迈,就好随意糊弄?”
“老先生何出此言?”唐钰眉尖一挑奇道。
何大使冷哼一声,站到离大家伙最近的大厅门口,朗声道:“唐公子,你可以问问今天来的众人,哪家没有几台织机,哪家不懂织布,你说你十ri之内织了六百匹布,有何人敢信?”
“对呀,唐公子说说道理嘛!”
“是啊,我们都想知道。”
大厅外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音。
袁如是见状,心中也起了几分疑问,但为了丁士美的面子,他又不得不帮腔,“何大使,你这样做岂不是难为年轻人嘛。”
何大使朝袁如是揖了一下先赔不是,然后正sè道:“唐公子,如果老朽猜的没错,你肯定是事先放出岑家织厂走水的风声,然后再和殷老爷定下十ri之约,才有今ri哗众取宠之举,老朽说的是也不是?”
“老先生,你的意思是说唐钰欺骗了大家?”唐钰问道。
何大使脸上愠sè已经变成寒霜,背着双手道:“老朽可从没说过这种话,但究竟是不是,恐怕只有唐公子自己心里知道。”
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众人,顿时,大厅外再次响起了嘈杂的议论声。有质问唐钰的,也有提出心中疑惑的,还有讲解自己对天鹅绒流程理解的……
袁如是看着这种场面,心中已对唐钰微微产生不满。
丁士美的面子固然重要,可今天这种场面,如果唐钰不能给大家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么先前袁如是对唐钰的支持就变成了一场笑话,对袁如是这个一府之尊来说,他当然很难接受被人愚弄的事实。
正在这时,殷正甫忽然挺身而出,笑呵呵说道:“玉贞,不管别人心里怎么想,老夫一定会站在你这边支持你,有什么话你尽管讲出来,不用怕嘛。”
“对,说出来。”
“唐公子倒是说啊。”
大厅外又有人开始跟着殷正甫的话开始哄闹。
这个时候,唐钰如果还不知道何大使是殷正甫今天请来的帮手那他也就太那啥了。
看着眼前正皮里阳秋冲自己笑的殷正甫,再看看外面不明真相被鼓动起来的人群,唐钰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玉贞这是为何?”
不知为什么,看着唐钰的洒脱笑容,殷正甫眼皮子猛地跳了几下,心中生出一种弄巧成拙的念头。
“殷老爷现在的想法是不是和外面那些人一样,认为玉贞欺骗了你呢?”
唐钰淡淡看着殷正甫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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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口说无凭
殷正甫看上唐钰是因为对方年纪轻轻便思维敏捷,这样的人到了自己手下,只要稍加训练不出几年就可堪大用,但中国还有一句俚语叫做“欺老不欺少”,殷正甫网罗人才心思急迫,却也不想因此得罪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特别是那个读书人背后还有个状元公撑腰。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玉贞贤弟,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贤弟……”
殷正甫皮笑肉不笑地靠了过来,试图想岔开话题。
可没想到唐钰根本没想要给他面子,看向殷正甫的眸中闪过一道摄人心魄的冷芒,“府尊老大人,学生今ri蒙受质疑,还请老大人为学生做主。”
“你要本府如何为你做主?”
袁如是眼角余光扫了一下丁士美心中很是不喜,淡淡说道。
这个时候,袁如是无论如何也要表现蹙自己是和大多数人站在一起的模样,至于丁士美那边,他已经顾不得了,官声重要嘛,别的什么同僚、同年都他妈扯淡。
唐钰镇定自若,拱手道:“府尊老大人,学生愿为自己自辩。”
“哦,玉贞想自辩?”
袁如是没想到这个时候了唐钰还能如此镇定,心理天平禁不住重新往唐钰一边挪了挪。
唐钰呵呵一笑,说道:“如今大家都质疑学生不可能在十ri织好六百匹布,学生愿以自己生员功名为证,如果学生说谎,自然请老大人修书苏州府革去玉贞生员功名,可如果学生说的句句属实,还请老大人为玉贞正名。”
“玉贞,不可胡闹!”丁士美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立刻板着脸训斥道。
自古以来举业都是一场异常辛苦的修行,天下读书人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就是顶上功名,唐钰刚才那话几乎是把自己秀才功名和今天的事绑到一起,丁士美怎能不恼。
大厅外这么多人,你一张嘴能说得赢他们吗?
傻呀你!
可唐钰心里自有打算,一揖到底,说道:“请老大人应允。”
袁如是是读书人,知道科举的幸苦,丁士美的话未必不代表他的心声,可这个时候他知道不是替唐钰说话的时候,只好微微点头,道:“玉贞,一会可要慎重,不可言语冒犯了众人。”
袁如是言下之意很明显,修书不修书的咱们先不提,反正你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之争把大家惹恼了,要不然,就算我这个知府也没法帮你。
唐钰感激看了袁如是一眼,“府尊老大人提携学生铭感五内,来ri必有厚报与老大人今ri之恩。”
“去吧,去吧!”
袁如是摆摆手心里觉得好笑,嘴上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心中暗道:“我都已经是正四品知府了,你小子连乡试还没通过,你能报答我什么?”
估计大厅里听到了唐钰说话的人现在心里的想法和袁如是差不多,所以看向唐钰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古怪的揶揄。
走到大厅门口,唐钰深吸一口气,双手拱了拱道:“诸位父老乡亲,诸位亲朋邻舍,唐玉贞有礼了!”
士农工商中,“士”乃四民之首。
在中国古代,大多数人都是文盲,少数识字读书者便有了一种“无形的权力”,即便没有一官半爵也能受到百姓的敬重。
这种风气在明朝尤甚,明朝开国之后大力完善科举制度,让科举取士发扬光大,书生的地位在明朝被抬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还奠定了后世对书生“一领裥衫、一块方巾”的经典形象。
在场大多数都是黎庶,怎敢受唐钰一拜,顿时刚才还翘首以盼等唐秀才出来给个说法的众人立刻炸开了锅,没功名的主动闪到一边,即便有功名的人也纷纷还了个大礼。
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仅此一下,唐钰博得的是大家对他好感。
瞧人家唐秀才,玉树临风、面如冠玉、器宇轩昂、英姿飒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骗子呢?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一时间,大厅外十个人竟有两三个不知不觉站到了唐钰这边。
纺织业自古就是劳动密集型产业,上辈子唐钰经常要面对上万职工讲话,这个时候让他面对区区数百人,他根本就不可能胆怯,非但如此,他还找回了一点过去风光正盛时的感觉。
“姐姐,这个人要干什么?”人群中,一个粉面桃花般娇艳的小厮嘟了嘟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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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一位带着斗笠仍浑身不自在的男子轻轻摇头,莺声燕语般,说道:“且看看再说。”
“哼,就只知道装神弄鬼哩。”小厮忿忿不平,蹙着秀眉说道。
“……!”
唐钰可不知道下面还有人正对自己此刻想象刷评论,收回目光诚挚说道:“乡亲们,相信大家一定很好奇玉贞是如何在十ri内完成这六百匹布的吧?”
“唐公子,你就被卖关子啦。”
“是啊!”
吊足了大家胃口,唐钰神秘一笑,挥挥手道:“虎头,先把咱们家的布匹拿过来。”
看着自己少爷被人误会,虎头早急眼了,要不是他不敢与知府大老爷对质,估计这会早唧唧歪歪说个没完没了了,现在有表现机会,虎头jing神一振,立刻抱着两匹布一路小跑过来。
在虎头的帮助下,唐钰将四丈长的布匹展开,朗声道:“既然大家先前怀疑玉贞这六百匹布是从别家买回来的,那就请大家上来看看,这布匹里是不是有岑家的暗记。”
古代作坊无论生产任何物什都会在上面做一个记号,这叫暗记,一个是商标的最初体现起到宣传作用,另外还有“三包”的意思在里面,只要买家对自己的货物有疑问,都可以凭暗记找到卖家要求退换或者修补。
“快看,真的有暗记。”
“我就说嘛,岑家怎么可能骗人。”
布匹中的暗记通常都是在纺织过程中添加进去的,而且为了方便识别,几乎每隔两尺就会有一处,众人看过后纷纷点头承认唐钰手中的布的确出自岑家。
亲眼看过布匹后,又有两chéng rén开始认为自己应该相信唐秀才,而不应该道听途说。
收起布匹,唐钰炯炯有神的目光在人群中慢慢梭巡,这是后世心理学行为中被称为暗示的动作。
稍许,唐钰呵呵一笑,说道:“玉贞与殷老爷的赌约可能大家十天前就已经听说了吧?”
“听说过。”
“我们是八天前听说的。”
立刻有人回答。
唐钰笑着点点头,道:“那么玉贞请问,这些天,有谁听说岑家联系织户购买布源了呢?有谁看到码头上有岑家的货船到货了呢?都没有吧?”
“没有,的确没有。”
在唐秀才的淳淳善诱下,人群中立马有人开始替唐钰说话了。
唐钰拱手道谢,又说:“既然都没有,那么玉贞想请出一人为大家解释那天晚上岑家走水的事实经过。”
说完,只见虎头带着一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大家都认识吖。
“雷捕头。”
“老雷,你今天这身衣裳很体面啊。”
认识松江府捕头雷贯的人立刻开起了玩笑。
雷贯是土生土长的松江府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因为松江就三十多万人,大家彼此相互都算认识,所以也不敢真的作恶,人品倒是勉强说得过去。
唐钰拱手笑道:“雷捕头,今天劳烦你亲自过来实在是情非得已,玉贞改ri再谢。”
“不敢、不敢劳动唐相公。”
雷贯兴奋的胡茬儿都根根竖起,连连点头哈腰高兴的直搓手。
在大明朝,捕头就是衙役,他们的地位非常低下和娼伶并称为下九流,绝非小说里表现的那样动不动就能称王称霸,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一个秀才对他和颜悦sè,绝对是雷贯这辈子吹嘘的本钱,并将被雷贯写入自己生平的辉煌史中带进棺材。
唐钰当然不会自贬身份和雷贯过多客气,淡淡一笑道:“麻烦雷捕头将那ri岑家织厂走水后的情形和大家再说一遍。”
雷贯哪敢不从,马上发挥他能说会道的本事,唾沫星子飞的满天都是,绘声绘sè将自己看到岑家织厂走水后布匹全部烧毁的情况给大家复述了一遍,末了,雷贯还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保证,如果他有半句谎言,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
如果说前面的话众人还有些将信将疑,可最后雷贯的保证却又把两三成的人推向了唐钰一边。
为啥?
松江土生土长的人都知道,雷贯生平最忌讳的就是被别人嘲笑没儿子,现在人家都拿未来雷家的子孙出来作保,只要心存一丝良善,就不会有人恶意认为雷贯是在说谎。
截至到目前,大厅外看热闹的人十成有七成以上不知不觉被唐钰拉到了他那边。
看着外面情形,袁如是也大大松了口气,笑着和丁士美开始聊一些别人看来非常没有营养的话题。
这可把何大使急坏了,他收了殷正甫的钱,可现在事没办成不说,还让唐钰占了风头,如果大家全都信了唐钰的话,以后他这个织染局大使岂不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心胸狭窄之辈?
不行,不能再让唐钰得意下去了。
何大使一咬牙,忽然奔着唐钰走过去,冷笑道:“唐公子,刚才都是你一个人的说辞,口说无凭,何某还是希望你能拿出真凭实据来方能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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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唐钰的逆袭
莫说是这何大使,即便是唐钰,也懒得站在ri头下面一直聒噪,但他先前一直没为自己辩解,就是在等一个最好的逆袭时机。www.tsxs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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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何大使的话引起众人同感,使少数摇摆不定的一些人重新又回到了唐钰的对立面。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吖!
唐钰淡淡扫了一眼何大使,突然嘴角露出爽快笑意,说道:“何大使稍安勿躁,玉贞还有最后一个人要请出来,等会真相就会大白与天下。”
还有人要请!
何大使差点没气糊涂了,黑着脸道:“那就请唐公子快点。”
唐钰瞄了眼大厅里坐立不安的殷正甫,心中冷笑,大手一挥道:“虎头,去请十位织娘过来。”
“唉,马上就到。”虎头笑眯眯朝外跑去。
不一会,只见虎头带着四辆马车过来,直到马车停下,才有十位织娘从车上鱼贯而出。
“那是我家婆娘。”
“切,别吹牛了,你老婆能长这么漂亮?”
“不信老子现在就给你证明,铁娃他娘,铁娃他娘……”
“咦,那不是陈家祠的二婶子嘛。”
大家纷纷认出了那些织娘是谁,顿时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起来。
唐钰走回堂上,神态恭敬道:“请问府尊老大人,这十位织娘你可认识否?”
“本官认识。”袁如是点点头回答。
松江府是大明纺织业中心,每年仅是棉布一项就有一千五百万匹产出,在这种“家家有织机,户户比手艺”的氛围熏陶下,松江府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织锦大赛”,前十名胜出者则可获得官府纹银五两的奖励。
五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五两银子可以在松江城外置办一处三明一暗的小院,可以在松江城内最好的酒楼,花二两银子吃上一桌最好的酒席,可以再添五两银子买下任意一处最肥沃的上等水田,而大明朝普通人家若能省吃俭用一年的花销也不过两三两银子罢了。
利益驱使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如果一个织娘获胜,而她又恰好待字闺中,提亲的人都会踏破她家门槛,举人老爷都有可能考虑要不要纳她为小妾。
而这十名织娘,正好是上年“织锦大赛”的优胜者,前十名!
不仅作为松江知府的袁如是认得,织染局的何大使也认得,就连外面数百看热闹的人也都认得。
看到这些织娘现身,何大使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
大事将成,唐钰心里别提有多爽了,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中激动,恭恭敬敬朝袁如是一揖,说道:“府尊老大人,丁大人,六百匹布全部出自这十名织娘之手,老大人如有疑问,还请亲自垂询则个。”
“哦,当真?”袁如是来了兴趣。
比起刚才干巴巴的解释,这十位织娘的出现更让大家提神。
这是现身说法吖!
试问,有比这更能让人信服的举措么?
邀了丁士美一起,袁如是亲自走到大厅外,等十名织娘福礼后,专门挑了一位最老实的问道:“伍氏,这六百匹布可是你们十人完成的?”
“回老大人的话,确有此事。”伍氏涨红着脸说道。
殷正甫和何大使同时脸sè一呆,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而听到伍氏回话的众人也顿时安静了下来,好奇地支楞起耳朵。
看吧,人家唐公子没说瞎话吧!
袁如是笑哈哈道:“本官很好奇,唐公子说他在十ri内织成了六百匹布,此事是否属实?”
“回老大人的话,并无此事。”伍氏的脸更红了。
“大人你听,唐玉贞果然欺骗了大家。”
何大使闻言顿时心里乐开了花,竟不顾官体抢在袁如是前面嚷嚷起来,而殷正甫也同时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笑容。
袁如是不高兴了,立刻拧紧了眉,转身忿忿瞪了唐钰一眼,似乎在说,“瞧你干的好事,看你一会怎么收场。”
可还没等外面众人起哄,伍氏却又道:“老大人,这六百匹布乃是我们姐妹十人两ri一夜完工的,非大人所说十ri完成。”
轰……!
顿时整个场面就有了失控的危险。
什么什么?
不是十天完工,而是两ri一夜?
怎么可能?
你们莫非以为大家都是傻子不成?
要知道,今天来看热闹的人其实并不多,大部分人都是松江布商,以及少数闻讯赶来为殷正甫助威的南直隶商户,毕竟普通百姓都要讨生活,除非闲得发慌,否则谁神经不正常了才会在徽州会馆门口浪费几个时辰呢。
这些人哪家没有织厂?谁家没有作坊?有哪一个是真傻子不知道纺一匹布需要的时间应该是多少?他们本来就不信唐钰能在十ri内完成六百匹布的事,现在好了,伍氏居然道出两ri一夜完工六百匹布来,这还不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大人,唐钰实在可恶,居然弄了这几个女子戏弄大人,请大人明鉴。”
“是啊大人,此风万万不可涨呀!”
“大人明鉴!”
“吵吵什么?”
袁如是火了,瞪着眼睛叱喝了一句,“本官自有论断,你们瞎起什么哄?”
知府大人发火了自然就没人敢再胡闹,可徽州会馆门前的气氛却开始诡异了起来,大家有面露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还有微微摇头的……
今天的事实告诉大家一个道理,年轻人还是得脚踏实地吖!
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就算袁如是想包庇唐钰也不可能了。
“唐玉贞,你可知愚弄本府是什么罪名吗?”
袁如是已然恼羞成怒,没有直视丁士美的目光,撇过脸去冷冷说道。
“子渊兄!”
丁士美身子颤了颤,忙站出来替唐钰挡灾。
《大明律》可不是闹着玩的,戏弄有司职官罪名本来就重,身负功名者更是罪加一等,即便袁如是现在就将唐钰当街杖毙报到刑部也是唐玉贞活该。
开玩笑,老百姓不懂法还情有可原,你一个读书人,明明知道愚弄职官的大罪你还反其道而行之,你是想和大明朝做对吗?
这种人不狠狠治他一下,他就不知道什么才叫权威。
谁知在众目睽睽之下,唐秀才不仅没有害怕,更一脸淡笑,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祸事临头,“府尊老大人,如果玉贞没记错,你刚才应允玉贞可以自辩是吗?”
许多人闻言,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糊涂蛋!
丁士美见状,脸都气青了,在一旁直跺脚。
今天这件事如果唐钰立刻低头认罪,说不得袁如是还会看在自己恩师的面子上周全一二,顶多也就修书苏州府革去唐钰功名,可现在呢,最低限度只怕也会将唐钰仗责徒刑。
事发突然,徽州会馆内的情况急转直下,现在傻子都能看出知府大人对唐钰非常不感冒,稍有不慎,今天可能就会发生一场悲剧。
顿时,藏在人群中的小厮看不下去了,跺着一双金莲,就要往大厅里冲,“这个混蛋,简直是反了天了,怎敢问质与知府大老爷。”
“妹妹等等。”头戴斗笠之人在后面拉住小厮。
小厮表示自己这会很郁闷,此刻的脸sè已是一片煞白,“姐姐,我这是要去救那**吖。”
“既是**,你为何又要救他。”
头戴斗笠之人笑道,“且再等等,有表哥在,知府大人不会当面为难与他。”
唐钰不知道自己的行为让外面的人多替他担心,仍眨着无辜的眸子面带笑意看着袁如是。
“好、好,本官且听你说一回。”
袁如是气得头昏脑胀,也不管丁士美会不会与自己计较了,袖子一甩,怒气冲冲坐回上首,立时便有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从门外进来,把好好一个徽州会馆变成了临时大堂。
唐钰微微一笑,唤出织娘中灵巧的两位,道:“你们二位把你们看到的说给府尊老大人听,但你们要记住,看到什么说什么,不要夸张,也不用刻意隐瞒。”
嗯?这货想干嘛?
顿时,很多人都好奇的朝大厅移动了几步,这样才能听清织娘所说的每一句话。
其中一位织娘胆儿大些,率先说道:“好叫大老爷知晓,其实我们姐妹这两ri一夜并没有做活,那六百匹布都是雁娘纺织机完成的。”
“呃,何为雁娘纺织机?”
袁如是知道小妇人根本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便好奇问道。
另一位织娘哆哆嗦嗦,但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大老爷明鉴,我们姐妹俱都是妇道人家不知那雁娘纺织机为何物,只是见有木头怪兽大口大口吃棉,不一刻纱就从一边吐出来,而后面的铁手自己就能把那些纱绕上锭子,不要一时三刻便能织出布来。”
“噗哧……!”
刚喝了一口茶的何大使来不及咽下喉咙,全都喷了出来。
这些织娘都魔障了吧,怎么连这种浑话都说的出来。
袁如是堂堂一府之尊当然有他的思想,听完两位织娘结结巴巴、词不达意的话后,他很是沉吟了片刻,望了丁士美一眼,随即又摇摇头,心道:“荒唐,实在太荒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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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读书人的梦想
半晌,袁如是才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唐钰人畜无害笑容,心中猛然一惊,问道:“玉贞,她们几人刚才说的话可是你事先教好了的?”
“禀老大人,不是。www.tsxsw.com”唐钰摇头道。
“这倒是奇了。”
袁如是似乎是在回应唐钰,又似乎是自言自语,眉头紧紧蹙到一起。
何大使捏了捏怀里还没捂热乎的五十两银子,一咬牙朝副使暗暗使了个眼sè,走上前来,“府尊老大人明鉴,小人以为唐玉贞此举乃哗众取宠,瞧他这份大胆,简直到了痴狂可笑的地步,还请老大人责罚,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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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人同议。”
副使只拿到八两银子,虽是唯唯诺诺,但这句话却让他憋了半天。
对织染局正副二使一个“银样蜡”式的无能,一个“傻角”式的憨厚,袁如是撇撇嘴颇不以为然,“玉贞,你说那什么鸡……?”
“是雁娘纺织机,大人。”
无论袁如是表情怎么变化,唐钰都始终如一保持着恭敬神态。
袁如是见状,心里非常满意暗暗点了点头,“你和十位织娘都道雁娘纺织机能在两ri一夜中织出六百匹布,可大家心中未必信服,倒不如把那雁娘纺织机拿到这徽州会馆当场演示,既能让大家开开眼界,又可证明你清白,不知玉贞心里作何想法?”
明代是才子辈出、狂林立的时代。
早在弘治、正德年间就出现了桑悦、徐威、唐寅、祝允明、张灵等一批“狂简”之士。嘉靖朝更涌现出一大批个鲜明的文人,山yin徐渭之达,王艮之怪,何心隐之侠,李贽之狂,卢蚺之豪,袁宏道之放,钟惺之癖,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的率而行,疏狂任诞,矫奇背俗,目无教,鼓起一追求个zi you的风。而正是这“风”,为时下才子形象染了光彩夺目的调,也使得袁如是这种士大夫对年轻士子常常另眼相待。
听到这话,大厅外众人都抻长了脖子,瞪大眼珠。
雁娘纺织机?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岑家有这种宝贝?
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亲眼看看雁娘纺织机,如果真如唐秀才说的那般神奇,倒也不枉今天在徽州会馆门前等这一遭。
唐钰苦笑,据实回答道:“不是学生不愿让大家观赏雁娘织布机,好叫老大人知晓,那机器高有七尺,大如小山,重量也达四千余斤,莫说要移到徽州会馆,就连岑家织厂的门也难得走出半步。”
包括伍氏娘子在内,其余十位织娘都猛点头表示唐钰的话没有半点虚假。
嘶……!
难怪伍氏娘子说那是怪兽!
众人听了,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按照唐钰的说法,那雁娘纺织机岂不是有三间房大小?
“哼,唐公子果然好口才。”
何大使脸涨得通红,黑着脸说道:“莫非公子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想让大家知道真相吗?”
对吖!
唐公子为什么不让咱们看到雁娘纺织机?
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唐公子,你既然说那机器无法移动,那咱们就去岑家织厂看个究竟如何?”
“是啊唐公子,咱们一起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嘛!”
“就是!口说无凭嘛!”
何大使的话立刻引起大家的同感,大厅外明显再次响起嗡嗡的议论声,空气里弥漫起一阵浓郁的yin谋气息。
迎着袁如是困惑目光,唐钰呵呵一笑道:“府尊老大人,去岑家织厂看雁娘织布机不是不行,但玉贞斗胆请老大人无ri后再去,大人你看如何?”
“为什么要等五ri之后?”
殷正甫的代言人何大使跳将出来,迫不及待朝唐钰身上泼脏水,“莫非唐公子想趁这几ri逃出松江不成?”
唐钰白了何大使一眼,道:“何大使,你们织染局在上官面前就是这么说话的吗?”
“呃……!”
何大使偷偷瞥了眼面sè铁青的袁如是,心中一颤,下意识朝后推了三步。
唐钰面sè冰冷,摇头道:“没想到五十八两银子就把织染局正副二使收买了,真是让人寒心呐。”
听到这话,殷正甫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
袁如是好奇皱皱眉,道:“何为五十八两银子就把织染局正副二使收买了?玉贞此话是有所指吗?”
何大使心慌意乱,连忙摆手道:“府尊老大人,唐玉贞这是血口喷人,老大人……”
“左右何在,把他给我叉出去。”
袁如是早就不耐烦这个不知尊卑的织染局大使了,先前是顾着南京制造局中官的面子没说什么,现在这家伙越来越过分,说不得便找了个由头把何大使赶出徽州会馆。
看着已经六神无主的殷正甫,唐钰心情顿时多云转晴,哈哈笑道:“殷老爷,若是你也不信有雁娘纺织机一说,大可再留五ri,等五ri后你会亲眼见到雁娘纺织机如何在四个时辰内织完一百匹布。”
四个时辰内织完一百匹布?
大厅外的众人全都傻眼,大家耳朵里听的清清楚楚,可没一个人敢相信什么机器能象唐钰说的那样神奇。
顿时,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袁如是皱着眉,道:“玉贞啊,为何非要等到五ri之后?”
“回大人,呃,大人,学生能离你近点说吗?”唐钰笑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
袁如是脸顿时绿了,无可奈何摆手,“你且上前来说。”
唐钰微微一笑,在袁如是耳边低语,“五ri后漕运总督张公会亲自莅临岑家织厂,届时再由老大人亲自cāo作雁娘纺织机向众人演示,促成江南纺织业一段佳话,岂不是美事一桩么!”
这一句话落下,袁如是心中再有想法也顿时就化作了满脸的喜气,就连皮肤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频频点头道:“不错,玉贞,呃,玉贞贤侄不错!”
他们俩人搞什么?
丁士美见状顿时满脸恶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搞定知府大人,唐钰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走到徽州会馆外,说道:“乡亲们,朋友们,大家想亲眼目睹雁娘纺织机的神奇吗?五ri后请移步岑家织厂,到时候玉贞自然有问必答,为大家解惑。”
此刻殷正甫的心情很不平静,从一开始他隐隐占了上峰到唐钰翻盘,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可雁娘纺织机究竟是什么,真能四个时辰产布一百匹吗?
殷正甫也很好奇,至于再等五ri对他来说根本不是问题,若是雁娘纺织机真的神奇如厮,别说叫他等五天,就算等一年他也不在乎。
不就是二十船茶叶嘛,对拥有亿贯家财的殷正甫来说扔了也不会感到心疼。
有了唐钰的保证,又有五ri之约,还有知府大人为大家作证,大厅外顿时群情激昂,都想到时候一睹雁娘纺织机的风采。
“唐公子,到时候别忘给我留个位置。”
“还有我们,我们胡家和岑家相与几十年了,别忘了给我们也留个位置。”
“我,我也去!”
唐钰粗略一数,报名要去看雁娘纺织机的人已经多达上百之众,便两手一摊道:“实在不好意思诸位,岑家织厂接待能力有限,恐怕到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能亲眼看到雁娘纺织机呀。”
“这怎么能行呢!”
“是啊,唐公子,你可是已经答应大家的啊。”
唐钰面露难sè,转身走进徽州会馆内,低声说道:“府尊大人,到时候人太多了学生担心总制大人的安全呐,你看……!”
“无妨,届时老夫会让雷贯早早派人过去。”
袁如是笑着点头,再看向唐钰的目光就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慈蔼了,心道:“啧啧……这小子太会做人了。”
如今的应天府只保留着一个名义上的行政班子,尽管南京六部以及御史台的班子都还在,并且还留有尚书级的堂官,不过大多是闲置,或者惩罚一些在běi jing有了过失的尚书,所以袁如是实际上并无上官。
可关键是明年便是外官考满之年,这个时候如果没人替袁如是说话,他这个知府说不定就到头了,末了有可能会被弄到别处任个闲差,袁如是最不愿意看到那种结果,要不然,袁如是也不会迫不及待要与丁士美这个赋闲在家的状元郎搞好关系。
现在好了,唐钰简直就是在袁如是准备瞌睡时专程为他送来了枕头的福星啊,不仅请来了袁如是平时无法搭上线的漕运总督,天下第一巡抚张子文大人,还造了个令天下人咋舌的雁娘纺织机。
雁娘纺织机真的能在四个时辰织出一百匹布,对整个大明朝都是天大奇闻一件,而这件奇闻后面产生的各种效应也不是袁如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
但有一点作为松江知府袁如是很清楚,那就是他可以凭借这件事一举成为闻达天下的名人,张总制的眷顾,甚至天子垂怜说不定都会接踵而来。
读书人一辈子的梦想说不定就会在这次让袁如是如愿以偿,这么好的一次机会,他怎么会不好好把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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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 全都疯了
唐钰在徽州会馆里和知府大人说了些什么大家不知道,但大家能看到,唐钰再从会馆里出来时,脸上洋溢起说不出的兴奋和快乐。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唐公子,你看我的事……!”
唐钰双手压了压,清清嗓子说道:“玉贞已和府尊老大人商议过,看在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份上,五ri之后岑家织厂会尽最大能力让每一个人都亲眼看到雁娘纺织机的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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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虚惊一场!
可还是有聪明人,听了唐钰的话后立刻皱眉,道:“唐公子,如果五ri后去岑家织厂的人实在太多站不下了怎么办?”
是啊!大家都想看,而且都想占最好的位置,这个时候总得拿出个办法吧。
万一到时候人挤人还是小事,弄的没了秩序,真正想一窥雁娘纺织机奥秘的人没看到,却让胡闹的人抢了先可就后悔晚矣。
唐钰笑笑,道:“织厂位置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去咯,至于五ri后怎么安排,请大家和虎头联系,他会帮各位预先定好位置。”
大家一听,顿时一窝蜂朝着虎头奔去,生怕晚了自己位置靠后看不明白东西。
“虎头兄弟,我,给我定到最前面。”
“还有我啊兄弟!”
虎头嘴都笑到脑袋后面去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求,很是得意摆摆手,学着唐钰的样子慢悠悠道:“别急,大家都别急嘛,定位置的先排队,等会交了钱就可以拿号了。”
“什么,还要交钱?”有人表示很惊讶。
虎头立时瞪着大眼,撇撇嘴道:“你万一把我们雁娘纺织机的技术看去了怎么办?我们少爷辛辛苦苦一场,总得有点回报嘛。”
“呃……!”
大家搁心里琢磨了一下,理是没错,不就是交几个钱嘛,出就是了呗,反正这次有府尊老大人在前,相信唐玉贞也不敢欺骗大家。
“交多少,我排第一个!”
立时,一个黑胖黑胖的男子从褡裢里抓出一把钱,哗啦一下全都放在虎头面前的桌上。
看了那些钱,虎头冷笑,“对不住了这位,你这点钱不够,下一位,下一位过来登记拿号咯!”
黑胖男子顿时有点傻眼,说道:“兄弟,你可看好了,俺这足有半贯钱呢。”
虎头乐了,忙道:“老兄,在我这儿拿号登记是二百两银子一位,没钱?没钱你靠边站呀。”
二百两银子!
听了这个数目,差点没把正在吃茶的袁如是给吓得蹦起来,丁士美也虎着脸瞪了唐钰一眼。
这小子究竟想搞什么?
二百两银子都够去杏花楼甩着侉子当两天两夜大爷了,合着到去岑家看一眼那劳什子雁娘纺织机竟也要这个价格。
“虎头兄弟,你莫不是说错了吧?”
“对呀,二百两银子也未免忒贵了点吧!”
徽州会馆内,唐钰呵呵一笑,装作没看到袁如是的幽怨目光,道:“殷老爷,五ri后你去岑家织厂不用交钱,这个我都替你安排好了。”
“咳咳咳……!”
袁如是的脸叫一个难看,咳嗽了几声,说道:“玉贞贤侄,这后面的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和邦彦兄还有点私事就不多留了。”
“袁世叔慢走!丁大人慢走!”
唐钰连忙把袁如是和丁士美送出会馆。
看着招呼都没跟自己打就走了的袁如是背影,殷正甫心里空落落的,暗道:“这小子倒是会顺竿子往上爬,刚才谈正事他一口一个府尊老大人给足了袁如是面子,现在又喊起世叔来了,而且还不带咬嘴的,啧啧……这多好的人才啊!”
唐钰今天的表现越是出sè,殷正甫心里就越是不抹贴,总觉得是自己丢了什么贵重物件般。
外边虎头动作也利索,先是按照唐钰事先交给他的话把大道理讲了一通,然后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保证,如果大家五ri后看不到雁娘纺织机织布的情况,这二百两银子当场便会十倍奉还,这才收了几家的定银。
这时,有人眼见瞅见唐钰出来,立刻围了过去,想捡个便宜省了那二百两银子。
可没想到,唐钰听了那人的话后不仅没有理他,反而拨开人群,站到最高处大声道:“诸位,今天收大家这二百两银子不是单纯的排号定位置。”
“唐公子何出此言?”有人问道。
唐钰拿起虎头手边的号牌,高高举起说道:“大家看到这个号牌了吗?五ri后,如果大家看过雁娘纺织机织布的过程后有意想购买雁娘纺织机,那么,这个号牌就是当天拍卖的凭证,大家得拿着这个凭证才有资格购买雁娘纺织机,没有号牌的一律不许参加当ri竞拍活动。”
“拍卖?唐公子,你是说扑买吗?”人群中有人大声问道。
“扑买”一词指的是投标夺买,是zhèng fu向商人、民户出卖某种征税权或其他权力的制度。在一系列的语音演变之后,它或许与后世常用的“拍卖”颇有关联。
《宋史·赵开传》:“浚锐意兴复,委任不疑,于是大变酒法,自成都始。先罢公使卖供给酒,即旧扑买坊场所置隔槽,设官主之,曲与酿具官悉自买,听酿户各以米赴官场自酿,凡一石米输三千,并头子杂用等二十二。其酿之多寡,惟钱是视,不限数也。”
虎头立刻在唐钰耳边给他解释什么叫做扑买。
唐钰听完愣了愣,心中暗叹:“度娘果然坑爹吖!”他总以为拍卖是古罗马人创造的词汇,弄了半天,咱们老祖宗早在宋代就已经开始拍卖活动了。
“对,就是扑买。”唐钰点头道。
殷正甫闻言,一下子就从徽州会馆里跑了出来,面露喜sè道:“玉贞贤弟,你,你那雁娘纺织机果然要扑买?”
“当然,殷老爷什么时候见过玉贞说谎。”唐钰呵呵一笑道。
殷正甫喜不自禁,先吩咐下人去虎头那里交钱拿号牌,然后才握住唐钰的手,说道:“玉贞贤弟,雁娘纺织机哥哥无论如何也要买一台回去,还请贤弟到时多多手下留情才是。”
唐钰人畜无害一笑,道:“殷老爷说笑了,玉贞也不知道届时大家会出多少钱买那台雁娘纺织机,况且那机器仅有一台,如果殷老爷出的价钱高,当然归殷老爷所有,可如果……”
“我知道,我知道!”殷正甫连连点头。
唐钰心中暗笑,说道:“殷老爷,六百匹布玉贞可是只能帮你送到会馆,你看你什么时候能找人签收呢?”
“现在,马上我就让人去收了布匹。”
殷正甫很是感动,可转念一想又不对劲,愣了愣神才醒悟,“贤弟,布匹怕是多了一百匹吧,我们约定的是五百匹天鹅绒啊。”
唐钰笑笑,道:“玉贞不还问殷老爷索了两千斤茶叶嘛,那一百匹布就权当茶叶钱了,殷老爷可不要嫌少哦。”
“这怎么可以,不行,绝对不行!”
殷正甫连连摆手,他知道自己招揽唐钰的计划行不通了,便要拼命交好这个人才,好说歹说都要先把令一百匹布的钱付了。
唐钰无奈,只好一脸无辜道:“这样吧殷老爷,玉贞知道你为人义气,但那一百匹布你还是收下,如果你不好意思,就再给玉贞两千斤茶叶好了。”
别说两千斤,就算五千斤对殷正甫来说也不是问题啊。
殷正甫立刻点头,道:“使得,这使得!”
可唐钰却不等殷正甫再说什么,马上摇头道:“玉贞也不是好利之徒,更何况殷老爷的茶叶都已经装好了船,再卸下来颇为麻烦,倒不如殷老爷往家里修书一封,请他们再送四千斤茶过来岂不更好?”
“好,好!”
殷正甫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呀,怎么看唐钰都觉得顺眼到不行。
瞧人家这书读的,多通情达理啊,处处都为自己着想,再看看自己家那几个猴崽子,不仅读了这么多年的书没一点长进,就连饭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唐钰见事情顺利,便笑道:“殷老爷,你在家书中最好言明送来的茶叶必须是新下树的安绿,玉贞要这茶叶还有大用处呢。”
“哦!”殷正甫眼珠子顿时转了几圈。
唐钰嘿嘿一笑,附在殷正甫耳边低声道:“如果顺利的话,不出两个月,玉贞可送殷老爷一笔大富贵,不知殷老爷是否有兴趣。”
“有,有啊!”
不经意间结了这么个善缘,殷正甫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根本就不去问唐钰为什么要刚下树的新茶,更没觉得唐钰说要送自己一场大富贵是个笑话。
又絮叨了一会,殷正甫心满意足带着下人离开徽州会馆,而此时会馆外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
这时,虎头扛着一个大包,累的呼哧呼哧,道:“疯了,这些人全都疯了少爷。”
“瞎说什么呢你。”唐钰白了他一眼。
虎头拍拍自己身上的包,满脸神神叨叨,“少爷,你猜虎头卖凳子收上来多少银钱?”
“一千两?”唐钰尽管往大处想。
可虎头却瘪着嘴满脸不屑,道:“四千六百两哩,少爷!”
“真的都疯了!”
唐钰自己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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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失心疯的想法
雁娘纺织机是什么?
听说啊,雁娘纺织机一天能织布千匹,而且布料jing细、线条光滑、手感糯滑、薄而不透……
等等,先等等,刚才说什么?一天织布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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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牛吧!
切,不信五ri后去岑家织厂一看便知。
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整个松江府都知道了有雁娘纺织机这么个神奇的东西,而到了第二天,苏州府也盛传开了松江奇闻,等当天晚上,南京大织户,乃至整个南直隶与纺织业相关的商户都闻风而动起来。
至于雁娘纺织机究竟一天能织多少匹布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听说发明雁娘纺织机的人居然放出风声要卖掉那台纺织神机。
中国自古就不缺有见地的人,而大明朝更是如此,有人已经从中看到了无限的商机。
于是乎,从第三天开始,松江府就陆陆续续开始有一些生面孔出现,到了第四ri的晚上,整个松江大小客栈几乎全部爆满,行人穿梭如织如同过节般,好一派热闹景象。
而此刻,岑家内宅却比平时安静了不少,丫鬟婆子俱都立在二堂外,轻易不敢闹出动静。
“大哥哥吃。”
通哥儿仰着胖墩墩的小手,可劲往唐钰嘴里胡塞。
唐钰呵呵一笑,嘴里咬着果子又顺势亲了通哥儿一口,“通哥儿这几ri闹不闹?有没有想大哥哥?”
“可是想哩。”
小家伙那嘴儿比谁都甜,咯咯一笑,便死命往唐钰身上拱。
两人闹了好一阵,一直等通哥儿乏了慢慢睡着,岑二娘才吩咐nǎi娘把通哥儿抱回去。
陈雨瑶眼睑微抬瞥了唐钰一眼,轻轻冷哼,说道:“喂,听说你这几天在捣鼓什么石油,那是什么东西?你又想了什么鬼花招?”
“石油就是石油,什么叫鬼花招?”唐钰笑道。
“哼,偷偷摸摸不敢见人,不是鬼花招是什么?”陈雨瑶一句话,让唐钰顿感意外。
看了看美眸中泛着几分好奇的岑二娘,唐钰不禁一笑,说道:“我想在石油里提炼一种聚酯纤维,现在暂时还没头绪所以才没跟大家说,怎么这话到了你嘴里就变成偷偷摸摸啦。”
自从那天结了徽州会馆的事以后唐钰就一头扎进织厂里捣鼓他那些石油去了,直到今天他还是第一次过来岑家内宅呢。
陈雨瑶心里憋屈呀,鼓起腮帮眼珠子一转,“听说你那天在徽州会馆门前收了四千六百两银子,可有此事?”
“的确有。”唐钰喝了口茶笑道。
陈雨瑶没想到唐钰会回答这么干脆利落,仰着小脑瓜道:“那银钱哩?”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唐钰反问。
这下可把陈雨瑶给问住了,人家是收了四千六百两银子不假,但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啊,你和人家什么关系?人家凭什么要事事都跟你说呢?
岑二娘摇头苦笑,“妹妹也是,怎么会问起这事,那天唐公子去织厂前就让虎头把银子送到宅子里来了哩。”
陈雨瑶语噎,面颊绯红,挺着一双嫩椒似的微耸,说道:“反正你这人就是不要脸,明明是让人去看一眼那机器,却要收别人二百两银子,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这**,忒不厚道了吧。
上次说自己是**,这次又来了个不要脸。
哥要怎么做你才开心吖?
唐钰心中大叫冤枉,望了旁边抿嘴不语的岑二娘一眼,说道:“雁娘你不会和她一样也在心里怪我擅作主张吧?”
“哼,卑鄙小人,姐姐才没说这种话哩。”
陈雨瑶在旁边替岑二娘打抱不平。
唐钰笑笑,说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依我看,雁娘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到我为什么会提出要卖掉纺织机。”
看着唐钰那张英气逼人的俊脸,岑二娘粉颊微微一红,道:“妾身乃一妇道人家,便是心里想到一些也未必周全,还请唐公子多多指点才是。”
岑二娘原本就长腿细腰、身材高挑,加之今ri又穿了一袭居家罩衫,显得清爽宜人,说话间不觉有种香墨弯弯画,胭脂淡淡匀,揉蓝衫子杏黄裙,独倚玉阑无语点檀唇的独特韵味。
唐钰看的心神一荡,脑子里就闪过一幅幅绮旎图画。
岑二娘见状,粉腮微颔,立时把螓首扭向一边,却已是俏脸通红,一抹脂红爬上如脂似玉的肌肤。
唐钰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他岂能看不出岑二娘眸中意思,歉意笑笑道:“雁娘可听说过人xing本恶这句话?”
“我只听说过人之初xing本善,哪儿就有什么人xing本恶,怕是你胡编乱造的吧。”
陈雨瑶忍不住“噗哧”一下笑道。
对陈家这个“话痨”小姐,唐钰如今已经有了免疫力,基本可以忽视她的存在。
在心里想了想,唐钰低声笑道:“岑家虽富,但在松江却不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而如今,雁娘一人要照顾这家业原本肩上的担子都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再有了纺织机,怕是岑家这份产业都不用守了,早晚会被人惦记夺去。”
岑二娘侧过头,如水星眸静静看着唐钰,美眸中渐渐升起一层雾气。
她今年才刚刚二十四,这本是女人一生中最怒放的花季,可偏偏自己的命不好,爹娘去世了不说,就连婆家也十几年音信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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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要守住偌大家业岂是三两句幸苦就能说的清的,可心里的那些苦楚岑二娘就又对谁倾述呢,说不得,有了苦水也只能偷偷咽下,而唐钰的话却恰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看到那一双眸子顿时朦胧起来,唐钰慌神了,连忙说道:“纺织机的确是个好东西,但却要看掌握在谁手中,如今岑家根本没有能力独霸纺织机的秘密,强留在织厂早晚会是祸事,还不如趁着别人动手之前卖掉安心。”
岑二娘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心里一酸,泪珠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全凭唐公子做主。”
唐钰心中叹息一声,说道:“当然,咱们既然要卖掉纺织机就得大赚特赚一笔,要不然吃亏的反成了我们,而且,就算咱们卖了纺织机,也不代表以后就没钱赚。”
岑二娘微微诧异,道:“唐公子计将安出?”
隔着桌子,唐钰大胆欣赏着岑二娘窈窕秀美娇躯,呵呵一笑道:“咱们以后可以做产品三包、售后服务嘛。”
“何为售后服务?”
岑二娘怔了征,完全不懂唐钰在说什么。
这个时候不是卖关子的时机,唐钰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你们看,雁娘纺织机本就是咱们自己设计制造出来的,现在这台卖了,以后还可以继续制造,仅这一点咱们就还能有三年赚钱机会。”
陈雨瑶听的一呆,忍不住点了点头。
唐钰眼中闪过一缕狡黠,笑道:“不管是谁家买了咱们的纺织机,将来总有出毛病的一天,那么,咱们可以培训一支售后服务队,专门上门修理买家的纺织机,这中间仍可再赚一笔利钱。”
岑二娘目光一凝,似有所思。
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知识产权法,唐钰早就在心里做过打算,现在才说出来,“雁娘纺织机只要被人买走,不出三年人家就会把其中的门道摸个一清二楚做出仿制产品,但在此之前,售后服务队还可以收几年的钱。”
听唐钰这么一说,岑二娘美眸顿时闪了一下。
唐钰笑道:“等以后有人大面积开始生产纺织机的时候,岑家的售后服务队就立刻执行纺织机免费维修的方案。”
“免费?天下有这么好的事?”陈雨瑶微微愕然道。
唐钰撇撇嘴,说道:“这样以来,人们肯定认准口碑好的雁娘纺织机,我们也可借此机会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再延续雁娘纺织机三年寿命,你说究竟免费好还是收费好呢?”
“哼,jiān商!”陈雨瑶懂了唐钰意思后立刻不屑耸耸鼻子。
这一来一去岑家就有六年时间控制纺织机市场。
只要稍微有头脑的人都能算清楚这笔帐,哪怕岑家每年只卖出十台雁娘纺织机,也可以赚到钵满盆满,至于以后的长远规划,唐钰脑中也有了一个雏形,只不过现在说出来还有点为时过早。
对这种无差别打击唐钰非常不满,但现在是谈正事的时间,他也懒得去和一个黄毛丫头嚼舌,想了想笑道:“这一次拍卖,玉贞主要是想给岑家弄一枚定心丸回来。”
岑二娘吃了一惊,问道:“什么是定心丸?”
望着门外,唐钰含笑道:“玉贞想要皇上给咱们的雁娘纺织机题几个字,如果能成功的话,今后岑家就安全了。”
这家伙,也忒敢想了点吧。
无论是岑二娘还是陈雨瑶,听了唐钰的话后都脸sè骤变,吓得花容失sè,对于时下的女子来说,皇帝两个字离她们实在太遥远,太虚无缥缈。
而且,恐怕世间敢大言不惭叫嚣着想着让皇帝给自己题字的人估计除了唐钰就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难不成,他失心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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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激动人心的拍卖
没有见过雁娘纺织机的人都认为唐钰的在吹牛,是在哗众取宠。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开什么玩笑,四个时辰织布一百匹?
得,你干脆说一万匹多好吖,既体面又阔气!
可等大家真正见识了雁娘纺织机的威力后,当初嗤之以鼻的人全部傻眼了,还是那十名织娘,还是那传说中的怪兽,居然没用到四个时辰就已经织出了一百一十五匹布。
这是什么概念?
反正大家都不敢想,也想不到,因为这会所有人的脑袋都已经懵了。
岑家织厂今天完全是在一阵阵的喝彩声中渡过的,除了三位大人要顾着官体以免被御史弹劾没有骇然大呼外,其余的人哪儿管三七二十一,先鬼叫爽了再说。
“神器,果然是神器啊!”
张瀚连连点头,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话形容自己现在心中的激动了。
作为后世颇有赞誉的一位大明朝经济学家,张瀚看完雁娘纺织机的工作流程后立刻敏锐地意识到,这雁娘纺织机将会怎样推动大明朝的国计民生,将会产生怎样的轰动效应。
当初丁士美死皮赖脸来缠着自己购买五千斤jing铁的时候张瀚很是犹豫了一会,他是漕运总督不假,手里的确握着国家盐铁的销售大权,可这并不代表他会随意公器私用,如果张瀚不是谨慎的人,他也不可能有机会坐上这么重要的位置。
可现在,张瀚一点都不后悔,甚至还觉得当初答应丁士美时不够爽快,要不然,这次雁娘纺织机的功劳岂不是也能分他一杯羹?
唐钰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丁士美写好的奏折,双手交与张瀚,恭敬道:“总制大人,雁娘纺织机乃天下神器,玉贞不敢独占,特将纺织机全部工序制作成册,还请总制大人献于朝廷兴我大明朝纺织大业。”
“哦!”张瀚一怔,愣了半天才从唐钰手中接过雁娘纺织机设计图纸,“玉贞,你将此神器献于朝廷,难道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呃,学生心疼,而且心疼的要命。”唐钰苦着脸说道。
“你这小子。”张瀚顿时笑了,用手点了点唐钰。
张瀚高兴是因为唐钰没在他面前说谎,开心是因为唐钰居然将纺织机图纸交给他,让他代转献给朝廷,也就是说,唐钰压根就没想独占功劳,要不然,人家完全可以把设计图纸交给陈以勤嘛,干嘛要假于他手呢。
唐钰满脸沮丧,依依不舍看着图纸,说道:“学生虽然心疼,但想想我大明国富民强,皇帝陛下更是励jing图治兴儒术倡仁政,心里也就舒坦多了。”
人生来就有一个癖好,喜欢别人对自己说好听的话,做“善意”的事。这是因为人总喜欢听赞美自己的话,喜欢顺从自己的人,所以才会有“拍马屁”的出现。
想想自己吧!人家说你怎么怎么优秀的时候你心里不高兴吗?人家夸奖你,或者你的家人的时候你不自豪吗,或者是沾沾自喜吗!所以不要去看不起那些“拍马屁”的人,因为人人都是一个喜欢被人家“拍”的人,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到那个位置而已。
由于普通人都有这样的“喜好”,皇帝就更不例外了!不过“拍马屁”还是很有学问的,就要“拍”到“点子”上,“拍”出水平,否则,不如不拍!
在中国古代,善“拍马屁”的人多的是,特别是拍皇帝的马屁:升官者的有之,发财者有之。
在武则天年间,有人在洛河中挖出一块白石条,上面写着八个紫sè大字“圣母临水,永昌帝业”,此时的武则天正在当政,一看,这是表扬自己吗!于是献石者升官。
接着,山西文水县在山谷中也发现了一块石头,上书“武兴”字样,不消说,还是夸武则天的,于是,文水县改为武兴县。
此后,全国各地纷纷发现石头,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恭维之辞,这回武则天不信了。于是,各地祥瑞不复褒奖,自然也就再没人献了。
这是因为“拍”的人用同样的方法多了,皇帝已觉得你们在“忽悠”,嘉奖肯定是没有了,不“问罪”你就“谢主隆恩”吧!
丁士美闻言,心中顿时一动,暗道:“这小子从哪儿学的,拍马屁居然一套一套,连圣上都不放过。”
张瀚满意地点点头,叹声道:“如是啊,如今你治下居然出了玉贞这种奇才,也是你治下有方,明年考满,这雁娘纺织机便能为你添上浓墨重彩一笔啊。”
袁如是心中狂喜,脸上却做卑微状,谦虚道:“玉贞贤侄乃天赐我大明奇才,如是不敢居功。”
唐钰知道张瀚心里在想什么,立刻插言道:“此次设计雁娘纺织机还多亏总制大人垂爱,不然仅是jing铁一道难题玉贞就无能为力,丁大人已特意将总制大人善举写入奏章中了。”
“邦彦腹有锦绣文章,老夫愧不敢当啊!”张瀚抚须大笑起来。
丁士美连称不敢。
袁如是比丁士美要滑头多了,笑呵呵道:“正所谓世有伯乐,然后才有千里马,如不是总制大人慧眼识英才,玉贞贤侄也不可能为我大明做出如此巨大贡献,这雁娘纺织机也有大人一份幸劳啊。”
“岂敢,岂敢!”张瀚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唐钰立刻趁热打铁,道:“总制大人,学生斗胆请大人为纺织神器留下墨宝以供后人瞻仰,还请大人恩准才好。”
张瀚心中得意,刚准备答应,可马上脸sè顿变,道:“不可,千万不可呀!玉贞贤侄差点误了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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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士美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眸中一片茫然。
而唐钰却在心里暗暗偷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要张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想必自己期望的圣上亲笔题辞很快就能到手了。
果然,张瀚沉吟一下,道:“雁娘纺织机乃天赐我大明神器,如此祥瑞必有圣上亲笔赐下墨宝,老夫这就将此时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师,贤侄只需在家静候佳音便可。”
古时候的文件传输靠得是驿站,一般每隔20里有一个驿站,一旦需要传递的公文上注明“马上飞递”的字样,就必须按规定以每天300里的速度传递。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传送的速度可达到每天400里、600里、最快达到800里。
而古代传递紧急文件时,每个驿站都用快马,这样,虽然不是千里马,但每匹马都拼命跑,也可以一ri千里,“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用来表示情况紧急程度。
但通常情况下,只有发生战事地方官员才会使用六百里加急禀告朝廷,而张瀚张嘴就是六百里加急传报朝廷,可想而知张瀚将雁娘纺织机的设计图纸看重到何种重要地步。
大家各自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心满意足。织厂毕竟不是官员久待之地,又寒暄了一阵后,袁如是做东丁士美陪客,拥着张瀚一行扬长而去。
送走张瀚后,唐钰笑呵呵走到了已经急不可待的拍卖会场。
这个时候,虎头基本上已经把唐钰之前教他的拍卖规则给大家讲述清楚了,大家等的就是唐钰到来宣布拍卖正式开始。
“诸位,让大家久等了。”唐钰拱拱手笑道。
台下众人立刻回礼,“唐公子,我们都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了,现在拍卖可以开始了吗?”
“那是自然。”
唐钰笑了笑,说道:“诸位可能已经听虎头说过,雁娘纺织机乃当世神器,搬动时难免会有损伤,所以等会无论谁家拍得雁娘纺织机,玉贞都会收取三千两白银作为维护安装费用,这一点大家没有异议吧?”
“没有!”
“我们同意。”
今天能来岑家织厂的都不是小商小贩,三千两银子固然不少,可对这些人来说却是九牛一毛,现在大家都暗中憋着劲呢,生怕最后宝物落入别人之手,哪里还会计较些许蝇头小利。
唐钰哈哈笑道:“那好,玉贞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现在雁娘纺织机拍卖正式开始。”
“我出一万两!”
就在唐钰准备再吆喝两嗓子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沉寂,引得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喊价的却是一个年轻人,而且年轻的有些过分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右手把虎头分发下去的号牌举得高高的,生怕别人看不到他似地。
“这人是谁?”
“这么年轻,有资格参与拍卖吗?”
“就是,一万两,这价码可是真不让人放心啊。”
或许是因为看到喊价的这年轻人比较陌生,场内的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很明显,这人不是南直隶世家子弟,现在已经有人在猜测他的来历了。
“一万两,这位公子出价一万两白银,还有没有朋友出价?”
唐钰才不管大家认不认识那个年轻人呢,反正只要有买家,最好越神秘最后竞拍的价格越高,这一点是在后世已经经过无数实践确认的道理。
“五万两,我出五万两!”
立刻,另一个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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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 发财
常年和纺织打交道的老板,个个都是人jing,扑买开始大家便开始试探唐钰的心理底价。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一炷香功夫后,雁娘纺织机的价格被抬到了十万两白银。
当然,这个价格也正是大家心里所能接受的起步价,众人俱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没人蠢到挑破这个事实罢了。
“少爷,少爷你听,雁娘纺织机扑买到十万两了,十万两吖!”虎头小声叫着。
很明显,他激动的快不行了,脑袋里晕晕乎乎全是白花花的银子,但有一件事让他很苦恼,那就是十万两银子到底有多少,还有,怎么才能把十万两银子运回去呢?
唐钰很不以为然摇头笑了笑。
虎头微愕,道:“少爷,你笑什么?是不是听到雁娘纺织机能卖十万两银子后也和虎头一样傻了?”
你才傻呢!
唐钰鄙夷翻了个白眼,忽然提高声调,道:“你刚才没听总制大人说么,大人已经派六百里加急把雁娘纺织机ri出百匹布的奇闻上报朝廷,过不了几天,皇上也会知道世间有纺织机这种神器呢。”
哐当!
虎头的反应倒还好,主要是那些商人们,听完唐钰的话以后当场就有仨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无疑,唐钰的话就仿佛一颗石子扔进池塘,荡起那些商人脑中一圈又一圈遐想。
毕竟这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数千年严格的宗法体系造就了人们心中连披麻戴孝都有长幼序列之分的根深蒂固思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再牛、再有钱也越不过皇帝老倌手里的皇权俩字吖。
立时,最先醒悟过来的人忙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做出一副深恶痛绝的神情,高举手中号牌,“二十万,我出二十万两!”
唐钰从鼻子里出一声冷哼。
虎头吓了一跳,傻呆呆看着那人,道:“少爷,他莫不是疯了?”
他才没疯哩,他是想趁总制大人的六百里加急到京之前把雁娘纺织机弄到手。
不过这话唐钰只在心里想想就算了,他决计不会当面揭穿那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更不会自己砸自己场子破坏自己这次的发财大计。
“曹东家,这价可不能乱喊呢,你有这么多银子嘛?”
对于第一个把价钱提高整整一倍的人,大家纷纷表示不满。
“就是,扑买下来没钱买,到时候岂不是乱了我们章法。“
曹东家撇撇嘴,道:“你们管得着吗?我既然出了价就能付得起钱。”
听到曹东家的话后,场内鼓噪了起来。众多商人纷纷低声议论了起来。毕竟告诉大家都听到唐钰的话了,所以也就没人矫情,个个都在猜测皇上听到雁娘纺织机这件祥瑞神器后会做何反应。
“哎,你们还出不出价?不出价雁娘纺织机就是我的啦。”
曹东家眼睛鼻子已经被挤得扭曲,还不忘冲着身边众人嚷嚷了一句,其嚣张的模样恨的周围众人牙齿直痒,却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
“三十万两!”
又有人举起手中号牌,一身肥肉亢奋的抖动着开出新的天价。
在场的众人里,有钱人可不止一个曹东家,其余那些先前是聚在一起商议过的,所以刚才刻意把雁娘纺织机价钱压在十万两左右,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让那个曹东家占了先机,真是活活要气死人了。
唐钰对后面举牌的人似乎也有些印象,用胳膊肘碰了碰殷正甫,问道:“殷老爷,那胖子前几天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
“那人是我们绩溪茶商,可我记得前几天他没交二百两银子的号银啊。”殷正甫苦笑着回道。
按照他先前的预计,想扑买下雁娘纺织机估计要费上十五万两银子,可没想到这还没怎么竞争呢,纺织机价钱就已经到了三十万,耍是按照这个势头继续下去,没有六十万两银子只怕很难让在场那些人主动放弃。
想了想,殷正甫说道:“玉贞贤弟,以你估摸,最后扑买下来六十万两银子够不够?”
这已经是殷正甫能出到的最高价钱了,俗话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其实生意做的越大的人,手里闲钱反而越少,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唐钰很无辜耸耸肩,其实在此之前他把雁娘纺织机的成交价钱定在了二十万两白银上下,毕竟四万两银子的成本在那里放着,其余那些无非是超越了这个时代意义的科技行为罢了,可现在已经有人出到了三十万两银子的天价,这让唐钰很是大吃一惊,暗暗赞叹江南的富庶。
前一阵子陈以勤刚毫不讳言地说过,去年一年整个朝廷的税赋才不过一百二十多万两白银,而今雁娘纺织机还没卖出去就已经有人出到了全国税赋的四分之一价格,难怪江南有堆金积玉之说。
就在殷正甫还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时候,雁娘纺织机的扑买价格又悄悄涨到了三十三万两。
“我出三十五万两银子。”
殷正甫终于急眼了,第一次举起手中号牌。
“三十六万。”立刻,有人比殷正甫高出一万两银子。
殷正甫额头冒出一阵冷汗,咬着牙,又喊出了一个让众人目瞪口呆的价格来:“四,四十万!”
“五十万!”
那人寸步不让,淡淡瞥了殷正甫一眼,语气冰冷道:“殷兄,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南直隶的人呀。”
如果刚才说那些人想扑买想雁娘纺织机是因为看到了其神奇之处,也可以理解为他们听说张瀚将雁娘纺织机的现世视为祥瑞上报朝廷,想趁机捞个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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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情况就完全不同了,特别是出价五十万银两的人说出那话,谁都能听出来语气中多多少少带有几分斗气的嫌疑。
殷正甫岂是吓大的主?一听那话,顿时冷笑,“胡东家说笑了,正甫虽是徽州人氏,可从来都是南直隶众商家的好相与,倒是胡兄这话有点欺生的味道,这样吧,我出五十五万。”
今天到场的商户中大部分都是南直隶人氏,而剩下一些则以徽商为众,殷正甫此话一出,场面立刻冷了下来,而方才还一团和气的众人也都纷纷起身把中间空了出来,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派。
竞拍现场内,众人表情也各不一样,有人愤怒,有人惊喜,也有人正在发呆。
唐钰哪儿想到居然会生出如今这种场面,顿时苦笑着摇摇头,悄悄在手心写了个“茶”字。那意思很明显,他想告诉殷正甫别在这儿闹事,就算扑买不成,那天他不已经许诺要给殷正甫一场大富贵嘛。
殷正甫眼角瞥了一眼唐钰,眸中神sè将信将疑。
胡东家似乎在南直隶布商中很有威望,拱着手,似笑非笑看着唐钰道:“唐贤弟,胡某乃南京仙鹤街锦源坊东家张荣张耀之。”
“原来是胡东家赏脸,玉贞与有荣焉啊。”
唐钰笑呵呵打了个供,心中却暗暗惊骇,“原来是这个主,怪不得牛到不行连殷正甫的面子都懒得给呢。”
你道张耀之是谁?
后世很多人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锦源坊到底是干嘛的,可即便是从来都没买过一次布料的人也都听说过南京云锦的赫赫威名。
而张耀之正是创了南京云锦的张家传人。
唐钰上辈子在纺织业里打滚十几年,对素有“二大名锦”美誉的南京云锦与苏州缂丝都非常了解。
南京云锦是至善至臻的民族传统工艺美术珍品之一。吴村梅有一句诗就是用来描写南京云锦的:“江南好,机杼夺天工,孔雀妆花云锦烂,冰蚕吐凤雾绡空,新样小团龙。”
“好说,好说!”
张耀之似乎只针对殷正甫,在唐钰面前并不拿大,笑着拱手道:“贤弟乃当世英才,居然造出这巧夺天工的雁娘纺织机,让为兄羡慕的紧呐。”
羡慕你就赶紧掏钱买回去吖!
唐钰恨不得一脚踹在张耀之脸上,笑着道:“张家云锦才是天下第一,玉贞这雕虫小技实在微不足道,哪里入得了张兄法眼。”
张耀之这个人本来就厚颜无耻,再加上他家织出的云锦每年都被定为朝廷贡品,自然笑纳了唐钰的这一记马屁,从下人手中接过一沓银票,道:“贤弟,此乃天成亨六十万两银票,即是京师也能兑得,如果贤弟不弃,就收下这银票,将那雁娘纺织机卖与为兄如何?”
不要脸,忒不要脸了!
唐钰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笑道:“兄长既已如此说了,玉贞若不从便是不识时务了,虎头,把银票收起来。”
“发财了,发大财了!”
虎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接过银票连忙揣进怀里用手捂住。
虽然雁娘纺织机能卖出六十万两银子的天价已经让唐钰很开心了,但他却不喜欢张耀之这种盛气凌人的做法。
哼,有什么了不起,这不是跟后世的城管一样喜欢强买强卖嘛!
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后,唐钰就更看不惯张耀之了,不等气呼呼的殷正甫说话,他三两步走到人群前面,笑着一拱手道:“诸位,玉贞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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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6章 好评如潮
“不知唐公子有何高见。www.tsxsw.com”有人附和道。
唐钰嘿嘿一笑,道:“想必诸位都已看到,如今雁娘纺织机已被锦源坊张兄以六十万银两买下吧。”
众人无奈点头,面露憾sè。
唐钰故意停顿了一下,就是想看看大家的反应,当他发现即便是刚才站在张荣一边与殷正甫对持的南直隶富商听完他的话也连连皱眉后,呵呵笑道:“诸位,我唐玉贞一直相信,做生意不是做生意,是做人;义在利先,财自道生;利缘起义,由义生利,想必这一点诸位都能认同玉贞吧?”
众人一愣,虽不知唐钰想干嘛,但也附和着再次点头。
“好,那从现在开始,岑家接受雁娘纺织机的订单,刚才没扑买到纺织机的这次可别再错过了哦。”
唐钰很干脆、很利落地说道。
“唐公子,雁娘纺织机不是已经,已经扑买过了吗?”有人不解问道。
唐钰笑的意味深长,扫了一眼众人,说道:“既然玉贞能造出一架纺织机,难道就不能再造第二架、第三架……诶?”
“哦……!”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忽然醒悟过来了。
唐钰抿嘴笑道:“玉贞一直信奉有钱大家赚的道理,纺织机虽好,但玉贞一人之力实在有限,将来振兴我大明纺织的重任还是得落到诸位兄台肩上啊!”
这话说的多好吖!
众人想不感动都难了,瞧瞧人家唐公子,简直就是义薄云天嘛,自己赚了钱倒是其次,关键是人家心里能想着大家伙,虽然说什么振兴我大明纺织的重任那句话是扯淡,可毕竟大家都有买到雁娘纺织机的可能,这就足够了。
“可是唐公子,雁娘纺织机虽好,就是价太高啊,李某实在无力承受,惭愧、惭愧呀!”
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同感,六十万两银子对时下的商人来说无疑是笔巨款,别说大部分人都无力承担,即便有少数人出得起钱,心里还是舍不得啊。
张耀之哈哈笑了起来,鄙夷道:“玉贞贤弟,莫与这些穷鬼聒噪,走,你我二人今天好好喝一杯去。”
唐钰没有理会张耀之,笑吟吟道:“诸位,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何愁一架雁娘纺织机呢。”
咦?这话听起来似乎话里有文章啊!
众人闻言,立刻停止了讨论,纷纷侧目看向唐钰,表示自己对接下来唐公子要说什么很感兴趣。
“呃……玉贞已替大家想过,诸位有两种方式可以获得雁娘纺织机。”
唐钰沉吟良久才说道。
众人讶然,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都琢磨不透唐钰的话。
唐钰手压了压,顿时场内安静下来,“第一种方式很简单,就是大家如果对雁娘纺织机有兴趣,大可在岑家立下字据,等官府勘验后,岑家就会帮助大家生产雁娘纺织机,而购买者只需要交纳二十万两银子即可。”
什么,什么?
此言一出,整个场面就像是油锅里倒进了一小杯开水,“劈哩啪啦”就炸开了。
“李,李某没听错吧唐公子,你刚才说,我们只需交纳二十万两银子就可以在岑家订制雁娘纺织机?”
还是刚才那位提出疑问的人满脸惊骇问道。
而再看张耀之,同样是满脸不可思议,眼睛珠子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心说:“搞什么鬼,老子刚花六十万两银子买的雁娘纺织机,怎么屁大点功夫就变成二十万两了?”
不行,这事得搞清楚。
张耀之虎气脸来,冲到唐钰面前,质问,“老弟,哥哥刚才花的可是六十万两白银啊。”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
唐钰不冷不淡丢下一句,又道:“再说了,玉贞这话不是还没说完嘛,等说完以后张兄再问也不迟呀。”
“哦,是哥哥失礼了,贤弟切勿怪罪。”张耀之挤出几分难看笑容,拱拱手说道。
唐钰心中一笑,又问大家解惑,“刚才玉贞说了,大家只要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就可在岑家订制纺织机,但是……”
说到这儿,唐钰停顿下来。
汉语一向以博大jing深著称,前面的话都是铺垫,这但是之后才是重点,所有的人都抻长了脖子愣愣看着唐钰,生怕听漏半个字。
唐钰对自己一ri之内树立起来的威信感到很满意,两手一摊道:“大家也知道,雁娘纺织机成本极高,单单二十万两银子根本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大家出二十万两就想买到纺织机,岂不是让岑家做吃亏买卖?”
这时,房间里只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少数人吞咽唾沫的声音在此时此刻显得尤为突兀。
可虎头的脸不知为什么,突然猛抽搐了几下。
唐钰没看到虎头搞笑模样,依然一脸微笑道:“玉贞本是一介书生,自小便受圣人教诲,自然知晓事理,所以,玉贞本着惠利相亲的出发点,决定把雁娘纺织机今后的价格定在三十万两银子,还请大家不要在价格上使玉贞为难。”
三十万两?
张耀之愣了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说来,自己不就成了傻子,刚刚他才花了六十万两白银买下雁娘纺织机呢,现在一眨眼唐钰便要与人三十万两成交,又说什么可以先交二十万两定银,这是要有多让人生气呀。
某个角落里,被簇拥在唐钰身边的人们挤得满头大汗的张耀之咬牙切齿,一边咒骂,一边伤心地跺脚。
白花花的三十万两银子啊!怎么能说没就没了呢?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这钱肯定得从唐钰这小子手里找补回来!想到这里,咬牙切齿的张耀之不再生气了,眸中闪过一抹yin恻恻的恼羞成怒冷意。
“大家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
唐钰轻轻叹了口气,心说,“这个年代的人怎么能这样呢,还让不让人说话啦。”
他却不知,在大明朝这种稍有一点技术便敝帚自珍的年代里,几乎没有人会把自己发财的秘密拿出来与人共享,更别说象他这样主动提出低于商品售价为人订制的行为。所以才造成如今他一件句没说完,中间已被人打断几次的这种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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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才安抚稳住众人情绪,唐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抖着自己衣角苦笑道:“诸位,就算是大家激动,也不至于把玉贞衣衫撕破吧。”
哈哈哈……!
一句话顿时让气氛轻松了起来。
望着众人眼中的复杂神sè,唐钰声音柔和了许多,“诸位别忘了,大家即便拿出二十万两也还欠着岑家十万两白银呢,那钱可一文都不能少。”
“没说的唐公子,只要我们得了纺织机,就绝对不会赖账。”
“对呀,机器一响黄金万两,到时候唐公子还怕大家没银钱还给岑家嘛!”
“说的倒是轻巧,那十万两白银怎么还?什么时候还?这里面的利钱要如何算?大家想过没有?”
殷正甫做了一辈子生意,当然清楚唐钰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话。
感激看了殷正甫一眼,再转向满脸呆滞的众人,唐钰笑道:“既然岑家决定惠利大伙就不会为难大家,所以到时利钱也会按照最低标准以年息两钱利算,而且归还时间暂定为三年,当然,玉贞希望大家能用时价的布匹抵算银子,不知大家以为如何?”
“有这等好事?唐公子,我,我没听错吧?”
“是啊,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众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纷纷叫嚷了起来。
要知道,现在去银庄借银子最低也得月息五分,核算下来,年息就是六钱的利,而唐钰不仅只要年息两钱的利,还允许大家用布匹抵账,这不是摆明了送钱给大家嘛。
不信,大家说什么都不信!
看着殷正甫也露出诧异神sè,唐钰心中暗笑知道自己算是彻底成功了,这些人只看到眼前布价高,却没想过等纺织机一旦普及,布价必然会有一个大跌的过程。
而他刚才说的是时价,不是目前的布匹价格,别看他给出的利息非常低,但到时候岑家能拿到的布匹恐怕会远远多于想象中的数量。
有了源源不断的布匹,唐钰就可以不停通过李旦向海外售卖,这里面低价进,高价出是一来一回的利润,岂是月息五分可以赚得回来的?
“玉贞做事一言九鼎,说到必会做到,虎头,把文书拿来与大家先看看。”唐钰嘿嘿一笑道。
看过事先写好的文书,众人总算信了,眼前一亮,眸子里流动着惊喜的光芒。
“唐公子是大善人呐!”
“是啊,这种活菩萨当真是千年才出得一回吖!”
顿时,对唐钰的好评简直就如钱塘江的cháo水般滚滚来而,不绝不休。
听到这些让人浑身直掉鸡皮疙瘩的称赞,唐钰满脸恶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朝众人一一点头致意答谢。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沉浸在喜悦中,就有这么一人忽然站了起来,拱手道:“敢问唐公子刚才说有两种途径可以获得纺织机,朱某冒昧请教唐公子另一种方式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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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 我们要跟着唐公子干
提问的人,正是刚才扑买时第一个出价的年轻人。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可仔细一看唐钰才发现自己错了,那人其实已经不算年轻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
说话那人不过是因为皮肤白皙,平时又保养的非常好,所以乍一看有些年轻人的模样,如果仔细辨认的话,应该在三十岁以上。
顿时,唐钰来了兴趣。
那人白白净净长相颇为不俗,对唐钰的直视毫无回避意思,而浑身衣衫也俱都是最上等的挑花彩缎,外罩织金纱,尤其是腰间佩玉,其sè温润缜密,光泽如脂,大概是因为佩之ri久的原因,光泽显得敦厚纯朴,充容着尊贵之气度。
只不过……呃,怎么说呢,这年轻人哪儿都好,就是眸子里有一种仿佛是与生俱来般的说不清道不明搞笑味道,让人多看几眼就会生出喷饭yu。
“这位兄台请了,兄台可是湖广人氏?”
唐钰上辈子走南闯北,十几年几乎都没停下过脚步,足迹踏遍世界各地,对国内口音更是熟悉的紧。
“本,呃,本人的确是江陵人氏,唐公子好眼力。”年轻人眨眨眼笑道。
唐钰玩笑道:“兄台好福气,竟与吏部左侍郎张江陵是同乡,幸会,幸会!”
张江陵自然指的是未来内阁首辅张居正了,只不过那货现在还是吏部左侍郎,要进入内阁还得等到下半年高拱提携他以后。
听到张居正名字,年轻人脸sè骤冷,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不屑,道:“不过一书童尔,唐公子和姓张的很熟吗?”
要死人呐!
唐钰闻言顿时脸sè一寒,抽冷子给了那年轻人一个爆栗子,“喂,东西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听到没有?诶?”
“你,你敢打本,本公子!”
那年轻人没想到唐钰看起来温文儒雅,却说动手就动手,顿时瞪大眼睛,一脸骇然。
唐钰心虚看了眼周围,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和年轻人说话,“啪”的一下又给了年轻人一记爆栗,苦口婆心道:“兄弟,咱俩换个话题,反正不谈书童,行么?”
开什么国际玩笑,这家伙就是后世的二世祖嘛。
别人不知道,可唐钰心里清楚吖,未来十几年完全是张居正的天下,那种一等一的狠人岂是自己能私下胡乱议论的吗?
别尼玛没事找不自在啦。
连着被敲了两记爆栗,朱姓年轻人学jing明了,眼中满是幽怨瞪着唐钰,却不再旧事重提,只道:“你今天打了我,将来早晚会后悔,信不?”
“啪!”
唐钰毫不犹豫一爆栗敲过去,黑着脸低声道:“不用将来,老子现在把你送知府衙门,今儿个你就先倒霉,要不要试试?”
听说唐钰要把自己送官,年轻人迟疑了一下,瘪着嘴,眼里泪花花的摇头,“算了,以后再说,本,本公子对你第二个提议很感兴趣,你倒是说说看。”
啧啧……长的人五人六的,怎么就是个结巴哩。
唐钰斜乜了年轻人一眼,这才提高声音道:“诸位,玉贞还有一言,这一次玉贞希望大家能静静听玉贞把话说完再提问。”
“唐公子请讲!”
众人中一位老成稳重长者抚须说道。
唐钰点头,说道:“玉贞想来想去,有组建一个工商同业公会的想法。”
“何为工商同业公会?”年轻人突然问道。
唐钰狠狠瞪了那年轻人一眼,意思是你少给老子插嘴,又道:“大明商业之不振,大率由于商学不讲,商律不谙,商会不举……而今,玉贞yu创立工商同业公会,广商学以植其材,联商会以通其气,定专律以维商事,兴农工以浚商源,效法西欧,振起商战……尤以创设商会为入手要端。”
唐钰要说的意思很简单,他想告诉大家要重视商学,商人把经营贸易“视同身心xing命之事,用能任重致远凌架五洲”。为证明这一点,唐钰举例佛郎机人,其物产资源虽然比中国相差甚远,但商业蒸蒸ri上,又说“纵览东西诸国,交通互市,殆莫不以商战角胜驯至富强。而揆厥由来,实皆得力于商会。”
最后唐钰总结道,“商会者,所以通商情保商利,有联络而无倾轧,有信义而无诈虞,各国之能孜孜讲求者,其商务之兴如cāo左券。”。
说了这么多,唐钰把自己的话归纳总结起来其实只有六个字,“团结就是力量”!
“请问唐公子,加入商会对我们有何好处?”
等唐钰一口气说完自己心里所想,有人马上起身问道。
唐钰知道现在组建商会对这些人来说还有些超前,便笑道:“玉贞愿出资雁娘纺织机五十台作为资本,凡加入商会者,皆可入股工厂成为股东,每年年底按照利润和入股多寡分红,这样来以,即便出不起三十万两银子购买纺织机的也可变相拥有纺织机,这个大家能懂吗?”
“五,五十台?全部由岑家出资?”
大家傻眼了,这个帐很好算,现在岑家卖出的纺织机是三十万两银子一台,而五十台就是一千五百万两白银。
试问,天下谁能有比这更大的手笔?
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不拿出点本钱怎么把这些人都聚在一起。
唐钰呵呵一笑,点头道:“正是,五十台雁娘纺织机全部由岑家织厂出资兴造,想入股的商户只用拿出银两,然后按照入股比例每年分红便是了。”
当然,唐钰不可能告诉众人,其实他的纺织机成本连四万两白银都不到,而且那还是因为试验阶段白白浪费了三分之一的材料造成的结果。他在这里宣布的五十台纺织机瞬间成为大家眼中的噱头。
什么叫魄力?什么叫战略眼光?
此刻,唐钰现身说法给众人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可马上就有人开始担忧了,皱着眉道:“唐公子,我们当然愿意入股你所说的商会,但如果我们同时也想自己购买纺织机怎么办呢?”
毕竟时代的局限让人们觉得抱在自己怀里的东西才属于自己,所以有这种想法的人占了今天到场人数的三分之二以上。
唐钰呵呵一笑,道:“只要自愿加入商会,即便不入股岑家织厂,商会也会尽全部所能保护会员,并且,玉贞今天还可以向大家保证,不管是谁购买了纺织机,商会都将以高于时价两成的价格收购其生产的棉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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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最后一句话亮了,听到唐钰斩钉截铁的郑重承诺,众人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
商人自古就有无利不起早一说,人家唐公子都把最多最大的好处分给了自己,你还能说什么?还能不愿意吗?
“唐公子,胡某第一个报名加入商会。”
“我们也加入,而且我们出资七万两入股岑家织厂。”
唐钰压了压手虚按一下,拥有的资本越是庞大,才能在今后开拓海外贸易时打出有威慑力的组合拳,这个时候,他要做的就是融资、融资、再融资。
“大家稍安勿躁,玉贞有一样东西请大家看过以后再决定入股商会的银两多寡。”
说着,唐钰招招手,早等在外面的科多瓦手里捧着一件东西出场了。
等满脸兴奋的科多瓦把手中物什放下,唐钰拱拱手,道:“诸位,这件物什和纺织机一样会用在岑家织厂,但玉贞事先言明,它只会用在岑家织厂,而不会出售。”
“唐公子,那么小的东西能干什么?”
唐钰瞥了眼说话的人,笑道:“秦大哥,这件物什还是个模型,现在拿出来是为了方便大家观看,将来成型以后它会和纺织机一样起码有两人高。”
“你们听,唐公子认识我,唐公子真的认识我呀。”
那人也不知道听没听清唐钰的话,反倒是被唐钰一声很随意的称呼惊喜连连,大声嚷嚷起来。
唐钰微微一笑,道:“科多瓦,可以开始了。”
这些天科多瓦一直在按照唐钰设计的图纸研制这件物什,今天终于有了露脸的机会,激动的双手发抖,用众人压根听不懂的蹩脚汉语道:“请,大,家观,看猪人牙花更。”
你妹吖!
唐钰顿时满头黑线。
尽管科多瓦汉语水平还处在咿呀学语阶段,可cāo纵微型轧花机却熟练的很,抓起一把棉花,用手搅动机器轮杆,便认真在众目睽睽下开始演示。
轧花机决定了棉花加工产能和棉花加工质量,熟知后世最先进轧花设备的唐钰经过改造,将电力设备转化chéng rén力cāo纵,虽然轧出的棉花不见得比后世好,但比起目前明朝生产工艺,却足足提高了几十倍乃至上百倍不止。
更关键的是,当众人发现科多瓦手中的轧花机居然可以自己把皮棉的棉籽剥离出来时,差点没把眼珠子抠下来瞄瞄是不是自己脑袋出问题了。
奇迹,简直又是一项闻所未闻的奇迹吖!
“诸位,这种轧花机轧出来的棉花再不会出现yin黄或者yin红的情况,而且……”
科多瓦一边演示,唐钰一边给大家讲解。
可话没说到一半,已经有人泣不成声,哽咽道:“唐公子,老胡这辈子就跟着你干啦,你可千万别嫌弃老胡啊!”
“我也是,我也要跟着唐公子干!”
“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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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 少爷掉钱眼里啦
没有电力设备,轧花机工作箱里的除杂刀就无法一直匀速工作,为了攻克这道难关,唐钰白天要研究怎样从石油里提取聚酯纤维,晚上还得给科多瓦讲解弹簧的原理,终于在加装了十几个齿轮后,才慢慢扭转最初的尴尬局面。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可即便是这样,唐钰依然不满意,在看惯了后世jing准的剥棉罗拉后,他很难满足自己的设计。但是对时下的大明朝布商来说,唐钰设计的这一款轧花机显然具有跨时代的历史意义。
那啥,自从有了锯齿轧花机,再也不用担心轧花的问题啦。
亏得后世恶心人的广告没有传到这个时代,要不然,一准有人高喊上面那句话。
在场的一位布商小心翼翼将轧好的棉花捧在手心,比对待自己昨晚才弄回家的小妾还要高看三分,一丝不苟扯着棉丝察看纤维质量。
唐钰见状呵呵一笑,道:“彭老爷子,这种轧花机轧出的棉花拉伸xing能比原先提高了十几倍,但却只要三个工人便能完成,你看这光泽度和天然转曲度,如果加在丝中混纺,又能省下不少原料哩。”
这些专业术语,唐钰也只会和一些行内人解释,他们看得懂棉丝,自然知道这台轧花机一旦问世会给纺织产业造成什么样的冲击力。
“嗯,好,好啊!”
彭老爷子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深深望了唐钰一眼,忽然踹了脚自己身边男子,怒道:“混账东西,还不赶紧跪下来求唐公子收你为徒。”
男子愕然,但反应倒是极快,还没等唐钰说话,已经“噗通”一下双膝跪地,口称师傅道:“恩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唐钰唬的差点没一屁股坐地上,连忙闪到一边避开男子叩拜,摆着手道:“彭老爷子,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你老可是咱们松江百年织户,彭大爷又是南北三十六家布号大掌柜,玉贞何德何能受彭大爷一拜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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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彭老爷子是松江纺织领袖,据说家中织机就有上万,即便在整个江南,彭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布商,而跪在地上的男子是彭家长房嫡子,也正是未来彭家家主,唐钰怎么会让这种身份的人在众目睽睽下折损了面子呢。
可让唐钰愕然的是,彭老爷子似乎就认准他了,死死抓住唐钰的手不松开,“玉贞贤弟,你莫非是看不上我这个孽子?”
“这……!”
唐钰犯难了,哭笑不得。
要知道,古人讲究尊师重道,商人更是一生重信,只要唐钰受了彭大爷的叩拜,他就摇身一变,和这快八十岁的老头成了兄弟,一看到自己手上满是褶子的枯槁大手,他就浑身都不自在。
彭老爷子却哈哈哈一笑,突然站起身,面sè肃然道:“诸位贤达,今ri我彭绍林之子彭玉琛拜入唐玉贞门下为徒,请诸贤达为玉琛作证,来ri他若敢做出欺师灭祖的畜生行径,彭家列祖列宗都不容他,必将此子赶出家门族谱除名。”
等到彭老爷子把话说完以后,在座的诸人眼睛都直了。
族谱除名,又是当作众人面说的,这在时下可是重誓啊,单是为了维护彭氏一族脸面,这辈子彭玉琛也不敢对唐钰不尊不敬呀,换句话说,从今以后,唐钰就和彭玉琛紧紧联系到了一起,形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局面。
“玉琛,还不赶快给你恩师奉茶。”彭老爷子板着脸说道。
四十好几的彭玉琛丝毫不觉丢了面子,“噗通”一下再次跪在唐钰面前,从身边接过早准备好的茶水,双手举过头顶,等唐钰接了,又是九个响头。
罢了,罢了,虱子多了不怕痒呗!
唐钰心中苦涩,但没有拒绝,否则就是当面和彭老爷子结为仇人,反正自己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科多瓦,他还怕彭玉琛将来学了自己本事把自己丢到一边不成?
说句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的话,就算他们拜师的初衷并不纯洁唐钰也不怕,他心中那些先进的纺织理论一年拿出一件来也够一个十岁孩童学到发须花白。
可彭老爷子做的更绝,等拜完师后,马上来了一句,“玉琛,你今夜回家把手头上的事交给你二弟,今后你就在你恩师身旁端水递茶服侍,没有你恩师应允,再不得踏入彭家一步,等我归西后,你便是彭家家主。”
无耻,无耻呀!
殷正甫最先缓过神来,看向彭老爷子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说实话,他也生出过和彭老爷子类似的想法,但让他把自己儿子送给唐钰当下人般使唤,他拉不下来面子真做不出来。
可看看人家,不仅做了,而且还当这么多人的面说了,你能怎么办?咬人家还是啃人家?
结果很明显了,彭家成了这次拍卖以后的最大赢家,直接把自己家族的兴衰和唐钰绑到了一起。
这就是脸皮厚,吃个够啊!
很多人后悔没有彭老爷子腹黑,但木已成舟,剩下那些心里有其它想法的也再也不好拉下脸去东施效颦,徒惹人笑话的蠢事。
点灯时分,来参加岑家织厂拍卖的人已经散去七七八八。
殷正甫见没什么外人,才笑嘻嘻道:“贤弟,你上次说的那事……呃……!”
唐钰知道殷正甫想说什么,摆摆手道:“殷老爷还是先去广州吧,等你从那边回来咱们再谈。”
殷正甫想了想,yu言又止。
唐钰歪着头,嘿嘿一笑道:“怎么,不信玉贞的话?”
“信,怎么不信呢。”殷正甫连忙赔笑。
唐钰叹了口气道:“殷老爷,不是玉贞想瞒你,只是绩溪实在不适合纺织,但你既然能弄得来二十船茶叶,想必手中自然有茶引,难道殷老爷没有想过改变茶叶品质,从这里面发掘新的商机?”
“茶叶?呃,还真没想过。”
殷正甫愣了愣,他手里的确有茶引,而且这次他南下的目的就是想从茶叶方面谋取新的利润,只不过什么叫改变茶叶品质他还真不懂。
这个时候还没有红茶一说,更没人知道安绿稍加改进就是后世享誉天下的祁门红茶,虽然唐钰爱茶,但对红茶的制作过程却只道听途说了个大概,所以现在也不好怎么跟殷正甫解释外国人为什么爱红茶如命,为什么几乎每个人的平均摄入量是中国人三倍以上。
但为了让殷正甫安心,唐钰便轻松笑道:“殷老爷不用心急,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嘛,等你从广州回来就什么都知道了,如果这次玉贞不能在茶字上另辟蹊径,玉贞情愿白送殷老爷一张雁娘纺织机的图纸,你看如何?”
殷正甫眼睛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常态,勉强抑制住内心的兴奋,道:“贤弟只管放心,我已修书回家,让他们即ri便送五万斤刚下树的新茶过来,如果一路顺畅,不出半月茶叶就能到松江地面了。”
“五万斤?我可没那么多钱买啊。”唐钰愕然道。
殷正甫老jiān巨猾一笑,道:“贤弟这话就见外了,哥哥送贤弟些许茶叶还须贤弟花钱?”
老狐狸!
唐钰在心里臭骂了一句,脸上却露出感激之sè。
过了半晌,岑家账房先生才和虎头一起拿着账本过来。
“少爷,三,三百四十万两银子,咱们有三百四十万两银子啦。”
虎头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了,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好几次差点自己咬着自己舌头。
殷正甫闻言也大吃一惊,看了眼堆满银票的箱子,再看看一脸云淡风轻的唐钰,他才微微觉得脸红。
说什么家财万贯,说什么富可敌国都是假的,在这么大一笔银子面前,就连殷正甫也禁不住有些心动,可人家唐公子却连瞅也懒得瞅一眼。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别吖!
“贤弟,哥哥就先告辞了,等来ri从广州回来再与贤弟相聚,呃,贤弟,张耀之乃一介小人,这次他花了冤枉钱,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贤弟还是多多防备他才好。”
看唐钰似乎还有事要交代,殷正甫识趣地起身告辞并丢下一句善意提醒。
直到殷正甫不见了身影,假寐的唐钰才一骨碌从椅子上跳起来,眼睛也亮了,声音也开始有些发抖,使劲咽着唾沫,仰天长笑,“你妹吖,三百四十万两,老子这次发达啦!”
“少爷,擦擦脸。”
虎头想了半天,犹犹豫豫将手里的帕子给唐钰递了过去。
唐钰老脸一红,擦干净嘴角晶莹口水,兴奋地拍着虎头肩膀道:“算上张耀之那混蛋的六十万,咱们这次岂不是有四百万两银子了?”
“呃,好像是吧少爷,虎头脑袋晕了算不清楚。”虎头眨巴着眼睛说道。
唐钰一脸坏笑,不伦不类蹦到椅子上,咂摸着嘴自言自语,“古人的钱真好赚吖,老子这次空手套白狼玩的帅呆啦……啧啧!”
“少爷,什么古人?你在说什么?”虎头一脸好奇。
唐钰这才醒过神来,郑重拍着虎头肩膀道:“明天一早你就让科多瓦把纺织机拆卸后送去张家,呃,记住,一定要问他要那三千两安装费。”
过了好久,虎头才撇撇嘴挠着头,咕囔道:“少爷,你进钱眼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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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 混账王爷
按照明朝的消费水准,四百万两银子几乎可以合算成后世的两百四十亿。吞噬小说 www.tsxsw.com就算是后世公司上市圈钱也不可能在短短半个月之内赚到这么大一笔钱,唐钰能不高兴嘛!
可问题是,那么多钱没有一文属于唐钰自己,所以他只能看,最多在心里yy一下,却一文钱都花不着。
认清楚了现实的残酷,唐钰苦笑摇摇头,念念不舍盖上放银票的钱箱,“虎头,咱们上次在赌坊下的注钱收回来没有?”
那笔钱才是唐钰自己的,所以他多少要表示一下自己的关心。
虎头嘻嘻一笑,得意说道:“三千四百两银子虎头都塞在少爷你原先用的那个枕头里了,你没发现这两天枕头换了吗?”
“呃……好吧,以后藏钱可以换个地方吗?”唐钰哭笑不得道。
哪知虎头神秘一笑,指了指自己下身,偷偷在唐钰耳边说了一句。
“什么!”
唐钰一下子跳了起来,俊脸发绿,心底里油然而生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寒,“你小子怎么能在裤衩里藏银子呢。”
“嘘,少爷,别吵吵!”虎头一把捂住唐钰的嘴。
唐钰心里那个郁闷吖,两眼发直,更因为想到虎头今儿早晨才把银子藏进裤裆,又忙和了一天手都没洗,当场就要哭了,“我不吵吵,我不吵吵还不行嘛,那啥,你手拿开吖。”
虎头松开手,义正言辞道:“少爷,财不露白,虎头把银子放在这里也是为了安全。”
唐钰顿时一脸了悟,使劲点了点头。
虎头眨了眨眼睛无辜看着唐钰,很纯很天真地道:“少爷,让虎头再数一次银票吧,虎头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哩。”
唐公子仰头望天,无语了。
……
“咦?怎么又是你?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再次看到朱姓年轻人,唐钰先是一愣,随即露出几分戒备神sè。
年轻人呵呵一笑,居然说道:“我已经在这儿等你好一阵了。”
“等我?为什么?”
唐钰奇道,“玉琛,你先和科多瓦进去吧。”
今天一大早彭玉琛就带着铺盖卷到了岑家门外候着,半ri下来,唐公子很满意这个新收的徒弟,反正比科多瓦那家伙强多了,不用唐钰吱声,人家就能想唐公子所想,急唐公子所急,省心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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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玉琛恭敬道:“是,徒儿先进去给恩师沏茶。”
等彭玉琛走了以后,朱姓年轻人才挤眉弄眼,道:“看来你很满意这个徒弟嘛。”
“废话少说,你究竟想干嘛?”
没人在旁边,唐钰也就不再装的文质彬彬,恶狠狠瞪起眼珠子看着那家伙,“告诉你,别指望三言两语蒙我,否则今天我就让你尝尝满头包的滋味。”
收到唐钰的威胁目光,又想起昨ri脑袋被敲的生疼,朱姓年轻人下意识退了两步,急忙摆手道:“没,我只是想来你这儿吃点东西。”
“噗哧!”
唐公子笑喷了,天下还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吗?谁神经不正常了大老远跑十几里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找东西吃?
朱姓年轻人老脸一红,解释道:“昨ri我饿了,在你厨房找到一个饼,很奇怪你那种饼味道非常独特,中间还夹有肉食和菜叶,今天早上起来我就再次想起那种奇妙滋味,所以就又过来一趟,看你这儿还有没有饼吃。”
唐钰的脸越来越绿,直到最后开始渐渐发黑,怒道:“你妹吖,原来老子给通……给我侄儿的汉堡包被你小子偷吃啦!还老子汉堡包来。”
朱姓年轻人见唐钰又要打他,顿时也急眼了,趁着周围没人,大喊道:“我乃辽王千岁,你一介生员怎敢以下犯上!”
“老子打的就是你这个偷嘴的东西。”
唐钰哪儿管那多,趁其不备突然出手,一二三,连着在朱姓年轻人脑门上钉了三个爆栗。
可怜朱姓年轻人委屈抱头,眼泪都出来了,喃喃道:“我真是辽王千岁,你,你以下犯上,你……”
“你还敢说。”
唐钰又举起手来准备揍他,可手举到半空中突然停住,眨巴着眼睛半天才愣愣道:“你,你是江陵人?”
“嗯!”年轻人开启自我保护模式,把身子洌开老远。
唐钰感觉脑袋一懵,yin沉着脸道:“你叫什么名字?”
“本王……呃,我叫朱宪节。”
朱姓年轻人还算识趣,没有用王爷名头吓唬唐钰。
可事实上唐钰听到这个名字后就已经傻眼了,心中倒吸一口冷气,干咳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朝着织厂内走去,边走还边自言自语,“你妹吖,我怎么就又癔症了呢?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儿……?”
“唐兄,唐公子,喂,你站住!”
朱宪节叫了几声见唐钰不理他,顿时高喊一句站住。
这句话仿佛是符咒般让唐钰定了身,慢慢扭转过来,唐公子脸上堆满如沐chun风的笑容,“哎哟喂,这不是昨ri那位公子嘛,公子,你怎么会突然到寒舍来了啊!”
朱宪节有点懵了,刚才还凶神恶煞的一个人,怎么转脸说笑就笑了呢?
鉴于刚被敲过爆栗,心有余悸的朱宪节不敢与唐钰走的太近,拱手道:“唐公子,你刚才莫非真的是在夜游?”
“啊?我夜游了吗?没有吧?”
唐钰一脸惊讶,东瞅西看,就是不与朱宪节目光对视。
朱宪节看出端倪,冷笑道:“唐公子,听说夜游之人如果突然见到ri光会马上晕厥,你为什么一直好好站在那呢?”
“哦,晕了,果然晕了!”唐钰很配合地准备晕倒。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唐钰猛然发难,一把抓住朱宪节肩膀,眼珠子通红道:“你信不信你再敢说一句谎老子立刻捏死你?”
从来没有人捏到自己这么痛的朱宪节脸sè惨白,吸着冷气道:“放开,快放开本王。”
“你真的是那个混账王爷朱宪节?”
尽管唐钰已经松开了手,但转念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又瞪着眼问道。
朱宪节不满的白了唐钰一眼,揉着肩膀道:“唐玉贞,你敢再辱骂本王,本,本王一定要治你个以下犯上之罪。”
唐钰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呵斥道:“说,张居正和你是什么关系?”
看着唐钰眸中冷芒,朱宪节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鼻尖沁出一层冷汗,讷讷道:“他,他当年是给我陪读的书童。”
看来朱宪节是被打怕了,这一次居然连本王俩字都没敢用。
可没想到唐钰闻言后俩腿一软,连翻几个白眼,眼看着身子就朝后倒,心中一阵哀呼,差点俩眼一黑晕在地上。
岑家织厂后院只剩下唐钰和朱宪节两人。
唐钰摸着下巴,目光清冷,看着大口大口吃着汉堡包的朱宪节,大有惨绿愁红、凄风楚雨之感。
这叫什么事嘛!
他不能不苦,在皇权不容轻辱的时代,谁动手揍了个王爷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吖。
更何况,这个王爷据说是有明一朝最、最、最混账的王爷,而且没有之一。
老子会不会被凌迟处死?
到底活剐是什么滋味?
砍头之前能不能给顿饱饭吃?最好能喝点龙舌兰啥的就更好了……
想象着自己各种凄惨下场,唐钰面sècháo红,朱宪节每咬一口汉堡包,他的心就跟着狠狠抽搐几下,连呼吸都随着血液的加速而愈发滚烫。
“你,你在看什么?”
朱宪节发现唐钰眼神不对,当时就停了下来,愣愣看着他。
唐钰哈哈一笑,急忙喝了口茶,道:“呃,你吃过龙肉没?”
朱宪节一惊,立刻放下手中汉堡包,咂摸着嘴道:“没,从没吃过,好吃吗?”
对这样一个吃货,唐钰只能擦汗,“老子也没机会吃龙肉,但龙子龙孙的肉也是龙肉吧,呃,有机会老子倒是希望能尝尝。”
说着,唐钰的目光就落在了朱宪节白白嫩嫩的皮肤上。
朱宪节先是脸sè一滞,随即一口将手里的汉堡包塞进嘴里,嘟囔道:“告辞,本,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想走?”
唐钰脸上露出狰狞笑容,拍着朱宪节肩膀道:“喂,现在才想起走人?晚啦!”
“什么晚了,现在时辰尚早啊玉贞老弟。”
朱宪节摆明了是装傻充愣,但无奈他很不会演戏,又或者说他打小就没在人面前装13的经历,所以演的很不成功,特别是他眸中深处的惊惧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唐钰皮里阳秋一笑,道:“小子,你很不老实嘛。”
朱宪节干笑。
你妹吖,还有比这更闹心的么?
唐钰一想到要怎么处理朱宪节就头疼yu裂……呃,算啦,做人还是要学会面对现实才好。
在心里梳理了一下想法,唐钰坐了下来,淡淡看着朱宪节,道:“听说你小子很喜欢纠集歹徒,寻衅闹市;早菅人命,妄杀无辜;巧伪不法,诬陷宗室;僭越逾制,外设别宫……是不是真的?”
朱宪节脸上露出比窦娥姐姐还冤的表情,使劲甩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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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苦吖,麦子没推荐,收藏又不够……苦吖,比唐秀才苦百倍、千倍、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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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0章 神马玩意
几番思量,唐钰决定还是和朱宪节那小子好好谈谈。吞噬小说 www.tsxsw.com
可谈什么呢?
唐秀才自己也不知道。
话说别人穿越要不是满腹经纶,否则就托身九五之家,虎躯一震便能九州臣服,老脸一拉便可以吓得皇帝佬儿屁滚尿流,媚眼一抛满世界花花姑娘都得围着猪脚yu生yu死……
可再看看自己,唐钰顿时就有一种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的冲动。
来到大明朝已快半年了,秀才身份是唐钰在新手村得到的唯一职业,虽说也有修炼的前景,可无奈底子忒薄,估计这不疼不痒的职业就这样已经到顶了,真心没啥前途可言。
好吧,反正唐钰对当官也没有兴趣,更不喜欢成天陷在与人勾心斗角的漩涡中,而且在大明朝当官如果随便伸手找人要银子还有被剥皮揎草的危险,所以秀才即便练到顶级也是一种高危职业不选也罢。
可换个职业哪是那么简单的?
游侠唐钰干不来,在大明朝这个遍地都是锦衣卫和东厂坐探的时代造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想来想去,唐钰还是决定干自己的老本行,安安心心当个富家翁,不求左拥右抱,只求这辈子能养好自己小身板得了。
让唐钰觉得沮丧的是,自己刚刚开了个副本顶多也就是地上掉了几个宝箱,还没等自己来得及去捡,副本老怪朱宪节就提前出现了。
你这个挨千刀地朱宪节,你难道就不能等老子组好团了再现身么?
不敢置信的唐秀才满脸悲苦,仰天长叹道:“穿越难,一脚一个坑吖!”
“玉贞,玉贞老弟……?”
唐钰被朱宪节的呼声拉回到现实,黑着脸道:“吃错药了你?谁是你老弟?”
朱宪节顿时石化。
“咳咳咳……”
唐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谁说话,立马又脸上堆满笑意,道:“我说辽王殿下,张居正以前真是你陪读的书童?”
“是啊。”
朱宪节很不解对方想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追着自己和张居正的事刨根问底。
唐钰觉得有些荒谬,却突地摆出一脸正sè,道:“殿下,你有凶兆,头顶有凶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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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朱宪节sè变,瞪大眼睛道:“不,不,不会吧。”
可唐钰偏偏十分严肃,盯着朱宪节猛看,最后还是摇头叹息一声道:“殿下真有凶兆,而且离血光之灾非常近。”
“玉贞会算命?”朱宪节愣道。
唐钰笑眯眯指了指汉堡包,又瞟了眼雁娘纺织机,反问道:“你说呢?”
如果没有这两样物什朱宪节或许不会想到什么,可正是因为这两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奇物什都出自唐钰之手,他的这个暗示让朱宪节顿时了悟了,“大师救我,大师救救我啊!”
唐钰不忍摇头,唱到:“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立时,唐钰的形象在朱宪节眼中无限高大了起来,“大师,我为何有凶兆?”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唐钰一脸高深道。
朱宪节砸吧了下嘴,接茬,“三清爷爷,无量寿佛……!”
唐钰揉了揉鼻子,满脸恶寒。
刚才唐钰说朱宪节纠集歹徒,寻衅闹市;早菅人命,妄杀无辜……那些话其实是出自两年后张居正之手。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故事唐钰不知道,可现在看一眼面前真实的朱宪节后,唐钰感觉张居正控诉朱宪节十三大罪状似乎不实。
试问,如果朱宪节真如张居正所说是个专横、暴戾、yin狠、贪婪,自己这会还能有命活着吗?
如果唐钰没记错,历史事实是,张居正在扳倒朱宪节后居然把辽王府房契地契一并收入自己手中。而通哥儿真正掌握皇权后,第一件事就是颁发了查抄荆州张家的诏书。
据刑部当时造列的清单,计为:黄金两千四百余两,白银一百零七万余两,金器三千七百余两,良田万顷,以及朱宪节的辽王府房契……
一个因生计所迫需要给别人做书童的人居然能在短短二十几年时间里积攒起万贯家财,这里面意味着什么?
从这个意义上看,气势凌人的政治大佬张居正对朱宪节的恨,很有可能源自给朱宪节当书童的那段屈辱史。
唐钰不是傻子,他会辨证的去看待历史,不会人云亦云。
“老朱,藩王可不能随意离开封地,你跑到松江就不怕圣上砍了你的脑袋?”
反正打了打了,骂也骂了,唐钰对朱宪节也就少了些惶惶之意,多了点后世朋友间才会有的随意口吻。
老,老朱?
朱宪节愣了愣,他对这个从来没听过的新称呼似乎很感兴趣,嘿嘿一笑道:“皇伯父才舍不得杀我头哩。”
“哦?什么意思?”唐钰微微愕然。
朱宪节得意地摇头晃脑,学着唐钰刚才模样,道:“佛曰,不能说,不能说!”
“切!”唐钰满脸恶寒。
其实朱宪节绝对不是张居正上疏中那么邪恶,清张廷玉遍的明史中就有记载说朱宪节好文音、曲词章,雅工诗赋,尤嗜宫商。其自制小词、杂剧、传奇最为称道。有《chun风十调》、《唾绒》、《误归期》、《玉阑干》、《金儿弄丸记》等,皆极婉丽之说。
即便后来朱宪节被废为庶人,发配高墙,术玺迁往武昌安置。他还在凤阳又编纂《卖花声》诸词数百阕,颇有南唐后主李煜晚年入宋所作诸词之意。
这一点可以从后来皇帝对朱宪节的追封谥号“愍”可以得到体现,说明等皇家发现自己被张居正愚弄后的愤怒和对朱宪节遭遇的怜悯。
当然,嘉靖对朱宪节溺爱有加还有另一个原因,当年嘉靖还是兴献王世子的时候,封爵自然没有辽王高,可当时朱宪节的老爸朱致格不仅没有封爵高就盛气凌人,反而因为两家藩地近,经常对嘉靖照顾有加,正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嘉靖才对朱宪节投之以李报之以桃。
据说曾经有人密保嘉靖说朱宪节不守藩王规制,经常离开藩地且为人品行不端,可谁料嘉靖听了这话后居然呵呵一笑说了句“荒唐”,便将此事轻轻放下,也就是从那以后,才没人再蠢到去嘉靖面前说朱宪节的坏话。
唐钰当然不可能对朱宪节的家事知道的那么详尽,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正要说话,虎头却从外面匆匆赶了进来。
“什么事?”
唐钰微微皱眉道,他知道虎头虽然有时候喜欢胡闹,但大体上做事还知道轻重,没有自己吩咐,他绝对不可能招呼都不打就闯了进来。
虎头道:“少爷,不好啦,你伯父和舅舅来了,现在正在岑家哩。”
“我,我伯父?”
唐钰有点懵,来到明朝这么久他还不知道自己有个伯父,更别提舅舅是谁了。
“就是唐监生唐老爷啊。”虎头解释道。
唐钰顿时愣了,半晌才问道:“他来干嘛?还有,我舅舅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楚,少爷,你还是去岑家看看吧。”
虎头面泛难sè道。
唐钰“噌”一下站起身来,挥手道:“走,咱们看看去。”
话说唐监生什么时候就管过自己的事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岑家?唐钰感觉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要不然虎头不会yu言又止。
“我也去,我也去!”
朱宪节也跟着站起来,头一扎就朝外走去。
唐钰的脸顿时就黑了,拉长脸道:“你小子就在这儿老老实实呆着,要不然以后都别想再吃到汉堡包。”
“啊!”朱宪节舔舔嘴,“这样啊,那我就不去了。”
吃货一个!
唐钰哭笑不得,摇摇头朝外走去。
他不让朱宪节去岑家自有他的道理,朱宪节是藩王,而通哥儿是皇太孙,在没弄清楚这里面盘根错节的问题之前,唐钰是不会让朱宪节知道岑家藏着这么个天大秘密的。
……
进了岑家,唐钰一眼就瞅见二堂上端坐的唐监生,而旁边还有一个长着鼠须的三十多岁男子大概就是虎头口中自己那个舅舅了。
岑二娘毕竟是女子不方便作陪,见到唐钰匆匆赶回,下意识送了一口气,借着要去安排饭食的由头带着一大堆丫环婆子离开二堂。
唐钰犹豫了一下,摆出恭敬神态上前,“伯父在上,请受玉贞一拜。”
至于另外那个鼠须男子唐钰只装没看到忽略过去,上辈子他好歹是三十多岁的人,可从来没养成见人就认亲戚的怪癖,要不是大明朝礼法所限,他连唐监生都懒得理会哩。
唐监生见到唐钰后先是愣了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愧sè,干笑道:“坐,玉贞坐。”
唐玉贞落座后凝视唐监生,正sè道:“不知伯父此次来松江所为何事?”
“诶,玉贞,这就是你不对了。”
没等唐监生说话,那鼠须男子却端起了长辈架子,冷笑道:“虽然玉贞已经过继给二老太爷,但好歹堂上坐的也是你亲生父亲,我又是你舅舅,你怎么能这么和长辈说话呢?”
“请教这位,玉贞该怎么说话呢?”
唐钰的脸顿时就黑了,冷冷看着那鼠须男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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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1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唐钰丝毫没有想掩饰自己内心的不耐与轻鄙。WWW.tsxsw.COM
虽然唐钰xing子宽和,但并不代表他什么事都会逆来顺受,尤其是对这个一上来就端着长辈架子想训斥自己的鼠须男,他实在是不想撂脸子都难。
唐监生的神情,是那样震惊与无奈,涨红着脸道:“三,三郎,此乃你钱塘杨家秉合舅舅,现下你大哥也定了舅舅家姐儿的亲事,呃……说起来,咱们应该是一家人才对。”
唐钰倒是愣了,抬起头来,望向杨秉合。
杨秉合就更得意了,神情癫狂,捻着几根稀稀拉拉的鼠须,撇嘴道:“妹夫勿再提亲事一说,如今我被你家三郎羞辱,我家姐儿怎肯再嫁入你家?”
唐监生闻言大惊,本想要斥责唐钰几句言语轻浮,可是见他一脸的正经模样,显然并不是说笑,心里顿时越发难受。
可唐钰却不吃杨秉合那套,冷笑道:“杨老爷这是想悔婚咯?”
“我毁与不悔关你何事?”
杨秉合自认拿捏住了唐监生痛脚,神sè自然张狂的不行。
唐钰呵呵一笑,道:“你毁与不悔当然与我无关,可杨老爷有没有想过,你身为一介黎庶却想与我家伯父悔亲,倘若我伯父一纸诉状将你告上衙门,你猜大老爷是站在我伯父一边呢,还是会容你贱民犯我大明读书人脸面呢?”
“这……!”
杨秉合一呆,额头上冷汗顿时朝外渗出。
唐钰却是再次冷笑,不等杨秉合分辨,又道:“我《大明律》自太祖始求五伦而感天地,凡男女订婚之初,写立婚书,依礼聘嫁,及有私约而辄悔者,笞五十,辱有功名者杖一百,徒三年,杨老爷没读过书就该问清楚了状况再开口说话,何来给自己招惹无端是非?”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明一朝对“五伦”礼制甚为看重,从朱重八开始便要求全国人民知礼、懂礼、守礼!
结婚是两家人的事,尤其是你杨秉合,不过是个普通的平头百姓,即便你平时和官府有些往来,可你有什么权利在“士大夫”治天下的“议大礼”时代擅自做主一个地位等同于举人的监生老爷家婚姻?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可治理天下的人却是占大明朝百分之一的读书人,而皇上同样也是万千读书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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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说你与官府不过是些许利益往来,便是你直接成了官员他爹,也不可能有哪个傻啦吧唧的官员会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到“与全国士大夫对立面”上去。
这个问题非常严肃,涉及的是读书人的脸面和尊严。
杨秉合显然也想到此处,脸sè青乌却又无话可说。
能说什么?
分明是你自找没趣要拿悔婚的话头要挟唐监生就范,现在人家逮住你的小辫教训你两句已然是轻的了,如果死死抓住这件事不松口把你送到官府,说不得大老爷就是一顿板子伺候。
不论别的,不管你有理无理,首先读书人的脸面就不能轻辱。
这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知道不?
“咳咳咳……那个,三郎啊……!”唐监生面带难sè,轻咳一声站了起来。
唐钰马上跟着起身,恭谨道:“伯父有话请讲。”
“呃……!”
唐监生语噎了,眸中闪过一抹颓然,不敢再去看唐钰炯炯目光。
还能说什么?
这个时候唐监生才发现唐钰一直以伯父来称呼他,哦,他想起来了,三郎再也不是以前的三郎,虽然自己曾经是他父亲,可如今三郎已经过继到了二叔名下,严格来说,自己再也不能再对眼前这个三郎随心所yu要求了。
顿时,唐监生脸上不单单是为难,还带了几分羞愧。
从内心深处讲,唐监生是不愿意来松江找唐钰的,毕竟他曾经是唐钰的父亲,仅此一点,他怎么都认为自己应该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可现实往往比理想残酷。
唐监生不仅来松江了,而且还是来求唐钰的,他不想来,可首先就过不去家里母老虎那关,更何况这些年唐监生名下三家织厂一直靠着杨秉合才勉强维持,若是逆了杨秉合的意,唐监生不知道挨过今年,明年的利钱能去哪儿找。
既然唐监生不说明来意,唐钰也乐得装傻,笑眯眯看着窗外,神情悠闲自得。
一时间,二堂气氛有些冷场。
唐监生心事重重,搓手笑道:“三,呃……玉贞,你的事如今都已传回苏州了哩。”
“哦?伯父说的是何事?”唐钰眉尖挑挑说道。
在杨秉合不停使眼sè的催促下,唐监生心中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叹息一声道:“玉贞啊,伯,伯父此次前来想让你给咱们家也造一架雁娘纺织机,不知道造那台机器需要多久的时ri?”
杨秉合眼睛不由发亮,带着几分期待看向唐钰。
“果然让我猜中了。”
唐钰在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动声sè,淡淡道:“好叫伯父知晓,雁娘纺织机乃岑家所有,若是伯父想买,如今只需花二十万两银子便能在岑家排队,玉贞这边自然会替伯父周全,尽量让他们优先供给伯父。”
“二,二十万两银子?”
唐监生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几下,莫说二十万两银子他根本拿不出来,就算唐家现在能拿出二十万两银子,家里那母老虎岂肯出钱?
杨秉合的脸也yin沉了下来,盯着唐钰说道:“唐玉贞,你莫忘了你是唐家子孙,你那生员功名进了家族祠堂可做不得数。”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有明一朝对家族宗法的重视程度后世人根本无法理解,一个人不管混的再好,官当的再大都不能“背家族而独享富贵荣华”。
宗法制度与观念所支配的中国古代家庭,是最小的社会单元,它承载着维护家族宗法秩序、进而化解社会矛盾的特殊功能。
而宗法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
曾经就有这么一个真实故事,正德朝某位官员官至工部左侍郎,他家族里的亲人听说自家子侄当了大官,立刻三五成群去京城拜访他。
为了招待那些族亲,那位工部左侍郎不到两年时间就欠下四千两银子的贵利,最后,那位洁身自好,不想伸手拿“黑钱”的官员实在无奈,只好辞官回家,这才脱离苦海。
唐钰脸sè顿时一寒,说道:“杨秉合,你这是存心**,想要挑拨我和我伯父之间的关系吗?正所谓疏不间亲,你一个外人,有何权利站出来说三道四?诶?”
“黄口小儿,你以为你做的事就能瞒得过悠悠众口吗?”
反正已经撕破了脸,杨秉合大怒道:“那雁娘纺织机明明就是你唐玉贞造出来的,现如今整个南直隶都传遍了,你父亲找你索要一架却不想你竟推三阻四,我看你才是存心**,想独吞钱财吧。”
“放肆!”
突然,二堂外传来一声怒斥。
杨秉合愣了愣,扭头一看当时就“噌”一下站了起来,头低了,腰也弯了,脸上堆满巴结奉承的笑意,恭恭敬敬道:“秉合今儿早还上门前投了名帖想拜见彭老爷,没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了。”
彭玉琛冷哼一声,越过杨秉合走到唐钰面前,恭谨道:“恩师,漕运总督张老大人派人到织厂想请恩师赴宴,玉琛特来禀告恩师好早作准备莫误了时辰。”
恩师?漕运总督?
杨秉合脸sè发白,再看彭玉琛不似说谎,顿时俩腿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一个秀才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松江布商领袖彭玉琛的恩师,而且马上就要成为漕运总督大人的座上宾,这样的人岂是自己这种白丁能随意呵斥的吗?
唐监生在旁,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在自己曾经的儿子身上闻到了一股陌生味道,记得以前的唐钰每次见到自己根本就不敢抬头,更别提侃侃而谈了,那几乎是没有的事。
但现在看看,这还是那个木讷的唐钰吗?
显然,只有天壤之别四个字才能形容如今的唐钰。
虽说古人有士别三ri当刮目相待的俚语,可唐监生却从来没想到过一个人三月不见居然会发生如此剧变,变得完全成了另一个人。
难道说,以前唐钰在自己面前的木讷都是装出来的吗?
想到这里,唐监生额头上渗出冷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那个儿子也太可怕了点吧!
唐钰没有唐监生想的那么多,说实话,见识过唐监生的自私和薄情寡义后,他对这个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如果不是因为二老太爷的关系,他今天都懒得来见这个人。
“伯父,纺织机的确乃岑家所有玉贞不能擅自做主送与他人,这一点玉贞没有必要在伯父面前说谎。”
攥了攥袖中的拳头,唐钰最后一次朝唐监生揖下去,“如果伯父有难处,倒不如把家里三处织厂卖掉,所得银两拿来参与松江纺织商会,每年得的利钱应该比伯父现在要多出不少哩,玉贞言尽于此,还请伯父自己斟作。”
唐监生闻言,知道自己这次来松江的目的算彻底没戏了,面sè不由变得苍白,露出几分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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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2章 六朝金粉地
有明一朝漕运总督驻节于南直隶淮安府城清江浦,不仅管着跨数省长达三千多里的运河沿线,并且还兼管着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庐州府和徐州、和州和滁州三州的地方行政事务。www.tsxsw.com
公务繁忙如厮的天下第一巡抚大人相邀,唐钰自然不敢随意敷衍,可匆匆忙忙赶了出来才被彭玉琛告知,原来昨ri张瀚以巡视军务的名义留了下来并没离开松江,现在人还在袁如是处等着自己呢。
原本松江府顶头上司是浙直总督,可自从去年胡宗宪解官归里后,浙直总督的位置就一直空了下来,这才让袁如是得了空子有机会与张瀚联名将雁娘纺织机一事上奏朝廷。
白白占了功劳,袁知府心里高兴,当然也就对张瀚极尽奉承,对唐钰心怀感激,再三保证,今后只要是唐钰有所求,他一定尽其能而为之。
对于袁如是开出的这种空头支票,唐钰上辈子见的多了,所以也不揭穿只在心里暗暗一笑。
当然,尽管唐钰不指望袁如是会给自己办什么事,可有了今天这个保票,起码他将会在今后一段时间和府尊老大人度过一个令人羡慕的蜜月期。
而且,只要唐钰不主动给袁如是添麻烦,他们的密切合作关系也会长久保持下去,这对唐钰未来发展自己心中的规划,实现胸中蓝图的确非常有利。
上辈子唐钰有两件事最不喜欢干,而其中最令他讨厌的一件就是和官员吃饭。
当然,不情愿归不情愿,但唐钰和总制大人的晚餐最终还是在和谐、亲切、愉快的气氛下划上了完美句号。
关于雁娘纺织机的事唐钰很少讲,他知道张瀚是大明朝为数不多的经济学家之一,所以就把自己咨询的重点放在了垄断经营上。
在后世,由于垄断厂商是在价格高于边际成本处生产,从而垄断产量比竞争产量低,而垄断价格比竞争价格高,于是,后世的垄断几乎都是以令消费者受到损失而进行的商业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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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垄断也不是没有优点。
首先,大企业垄断市场的局面有利于发挥规模经济的优势,因而使产品价格下降而不是提高,大批量生产的企业与小批量生产的企业相比,成本更低,质量更稳定。
其次,技术进步的需要也许是是垄断存在的一个更重要的理由。熊彼特说,经济发展的本质在于创新,而垄断实际上是资本主义经济技术创新的源泉。
因为,投资与开发和研究常常有很大的风险,只有大企业才能承担这种风险,才有能力筹措投资所需巨额资金。
先前唐钰没敢让岑家垄断雁娘纺织机的道理很简单,因为那个时候唐钰觉得岑家没有任何能力让自己在受到大家嫉妒的同时保护自己不受小人陷害。
但现在不一样了。
在彭家入股岑家织厂和纺织商会的影响力下,两天时间便有松江、苏州、南京的七十余家布商纷纷踊跃报名要加入即将组建的纺织商会。
这个时候唐钰看到了一次发展壮大自己的绝好机会。
他要趁着这次机会,把更多的南直隶布商联合到一起,真正拧成一股绳,将大明朝纺织产业彻底推向工业发展的快车道上去。
要知道,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利益才是化敌为友的最好利器。
唐钰知道自己毕竟根基太浅,商人若想在大明朝站稳脚跟,就必须使更多的人“团结”在自己周围,说白了,唐钰就是要把更多南直隶布商和他踏上同一部战车,以确保自己将来的ri子安然无虞。
临别前,张瀚笑呵呵拍着唐钰肩膀夸奖“这孩子懂事呐!”,唐钰立刻满头黑线,心说,“老子很早以前就当了董事长好不好?”
……
马车里,突然响起“咕噜……!”一声。
不用扭头,唐钰就知道这怪响是朱宪节的肚子在作怪,翻了个白眼道:“虎头,把nǎi油杏仁露给朱先生拿点过来……十足一个吃货,这才几点吖就又饿了。”
原以为这个混账王爷最多在自己那呆几天就会离开,可没想到十天时间过来了,朱宪节竟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每天除了盯着唐钰碗里的美食就是无所事事跟在唐秀才屁股后面瞎转,那叫一个寸步不离,如同苍蝇般让人烦不胜烦。
如果不是要顾忌朱宪节的身份,唐钰早拿扫帚赶人了,还能忍到现在?
朱宪节狠狠一拍唐钰膀子,大声道:“兄弟,还是你了解我啊,不过,什么是几点?。”
“嘶……你下手能轻点不。”
唐钰疼的龇牙咧嘴瞪眼道,“不,以后你最好离我远点,要不然别怪我下手不给你留情面。”
想着自己脑袋上被唐钰敲的生疼却无法躲闪,朱宪节面红耳赤,狠狠吞下一口nǎi油杏仁露。
唐钰一脸惬意躺了下来不再说话,慢慢眯上眼睛。
什么叫舒坦?
躺在安装了弹簧减震的宽大豪华马车里,唐钰脸上的惬意就是明显写照,当然,如果李旦能帮忙搞来橡胶给马车轮子装个外圈就更舒服了。
“你在想啥?咱们为什么要去南京?”
心满意足拍着肚皮,朱宪节搡了搡唐钰满脸好奇问道。
唐钰瞪了他一眼,却把话题引开,说道:“老朱,你不是说你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吗?那跟在咱们车后的那些人是谁?喂,你可别告诉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朱宪节神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眼神四下一扫,似乎有些难以启口。
“说不说?不愿说现在就给老子下车滚蛋。”
唐钰没好气说道。
朱宪节干笑,抱歉朝着唐钰挤挤眼道:“领头的那个叫曹应魁,乃是锦衣卫江陵千户所千户。”
“等,等等,你小子说啥?”
唐钰脸sè骤变,一下子从挺尸状态直立起来,瞪大眼睛道:“你妹吖,你怎么早不说?靠,你小子良心叫狗给吃了这么陷害老子。”
“你早也没问啊。”
朱宪节见唐钰脸sè难看,便马上收起嬉皮笑脸模样。
“你,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唐钰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幸亏自己这两天没有得罪那个什么锦衣卫千户,要不然,人家把自己一刀剁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混账王爷就是混账王爷,果然不是是什么好东西。
对于大明朝厂卫历史唐钰多少知道一些。
没来大明朝以前,唐钰认为很多人把明朝的锦衣卫和东厂拿出来说事,说明朝的特务统治有多么残酷,又说明朝多么**是不对的,上辈子的他认为,如果明朝的统治是**统治那么满清就是地狱。
在唐钰眼中作为一个先进体制下的zhèng fu,有哪个没有这种机构?比如英国有007,俄国有克格勃,美国则有zhong yāng情报局……
经过满清两百余年的泼脏水,大家似乎认为只有一个大明朝才有特务机构,满清的血滴子即便有人可以说是杜撰,那么,沾竿处是什么东东?
可话说回来,以前的认识是因为唐钰不会接触到锦衣卫,但现在又不一样了,据《明史》载,当年海瑞还拿着奏折犹豫要不要奏报朝廷时,嘉靖案几上就已经摆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奏章。
由此推论,现在自己和朱宪节在一起的事嘉靖岂不是很快就会知道?
朱宪节似乎看出来唐钰心里的想法,勾勾手嘿嘿坏笑道:“放心吧,曹应魁那小子现如今早就是我的人啦。”
明朝在每个藩王大臣家都安排有一定数量的锦衣卫坐探,其作用无非是监督官员一言一行,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可后来,的确有很多坐探被藩王和大臣直接收买过去,朱宪节自然有十足把握才会这么说。
听了这话,唐钰稍稍安心一些,可仍然觉得不妥当,轻咳一声道:“老朱啊,你看吧,我不是什么贪心怕死之辈,可你也知道我上有八十岁的爷爷要赡养,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我爷爷可就没人养老送终了……”
“你想说什么?”
朱宪节眨巴了几下眼睛,分明就不相信唐钰不是贪心怕死之辈的那句说辞。
唐钰老脸一红,鄙夷地撇撇嘴道:“老朱,呃,等咱们到了南京还是各走各的,分道扬镳吧。”
朱宪节半闭上眼,沉吟了片刻,然后肯定的点点头,道:“那不行,我得吃完牛排再走。”
“牛排?你听谁说的?”唐钰皱皱眉问道。
朱宪节高深莫测一笑,道:“不可说,不可……哎呀,你怎么打人吖……救命呀!”
六朝金粉地,十里秦淮河。
秦淮河是一条现实小河,却是一条历史大河。东吴以来,南京经历东吴、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等六朝繁华鼎盛。三百多年首善之地,名门望族集结,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繁盛……
站在秦淮河畔,唐钰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这条哺育了南京的河流,静静体会着历史的沧桑与秦淮河里流淌的那份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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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3章 巧遇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唐钰一直觉得江苏是个好地方。www.tsxsw.com
上辈子唐钰还曾经和好友开玩笑,写了个大大的繁体“苏”字让朋友揣摩。
直到朋友不耐烦了,唐钰才说,苏有草,有鱼,有田,有水,有禾,而禾就是谷物庄稼的意思,意指苏州是物产丰饶,山清水秀,盛产鱼米,是个烟柳繁华胜地,温柔富贵之乡,梦中之江南是也!
人如其景,男儿多为才子,女子全是丽人,此生能居于此,实为三生有幸,九世洪福啊!
不过,也许是此地过于富庶繁荣了,故战乱之时,称为了强盗窥视,杀人放火、抢夺地方,而和平之时,又成为了贪官暴君吸取民脂民膏的地方。
故美丽富裕之江南,又是多灾多难之江南,染血之江南也。
“少爷,司业大人出门访亲去了,门上说是三ri后便回。”
唐钰微微皱眉,脸上难免有些失望之sè,叹息道:“罢了,那咱就先等等吧,左右不过才三天时间,无论如何这次也得当面见到金达才好。”
虎头口中所谓的司业大人是南京国子监司业金达,而唐钰此行的目标也是找到金达,为他即将展开的金融帝国做铺垫。
唐钰这样做,出发点有二。
在士大夫治天下的年代,任何人、任何事的是非成败都脱不过文人的那张嘴皮子的口口相传。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家庭作坊向工厂集中经营的理念如今还不被人们认可,如果再没有文人对产业化生产的支持,唐钰想把自己的企业做大做强非常难。
说白了,文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和后世的广告效应一样,在老百姓眼中,识文断字的大老爷都不吃你那一套,你还指望怎么推广你的产品和理念?
虎头给唐钰把茶斟满,挠头道:“少爷,咱们为什么非要等司业大人回来啊,再说了,金大人管的是国子监,跟咱们家做的生意不相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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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
唐钰苦笑,抿了口茶道:“等织厂建好以后,我们马上就会面临原材料短缺的问题,若是现在不想办法解决,以后想解决就难喽。”
而且,江南棉花产量七成左右都集中在大布商手中,他们采取的是自给自足的生产方式,自己刚刚好够用,哪有多余卖给你的?
就算有多余的可卖,但唐钰心里很清楚,等以后岑家织厂今后达到一定规模,依然还会面临这个难题。
在隐患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应该具备的基本素质。
“少爷,你不是想让金大人也推行改田为桑吧?”虎头大惊道。
唐钰呵呵一笑,道:“哦,我们家虎头也知道改田为桑?”
自古老百姓都信奉民以食为天这句话,江南虽然家家有织机,户户纺棉布,可你若是想让老百姓“改田为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虎头神秘撇撇嘴,却低声咕囔道:“少爷,那种事可千万做不得哩。”
“你说什么呢?大声点。”唐钰皱眉道。
虎头还以为唐钰心里真是这个想法,脸sè一白,左右看看道:“少爷,前年小严阁老就是因为推行改田为桑惹了众怒……那啥,你可千万别糊涂呀!”
严嵩的儿子严世蕃看到江南纺织商机,蛊惑朝廷推行“改稻为桑”的政策,就是将稻田改为桑田,养蚕织绸,以丝绸的收益摆脱财政困境。
而实际上严世蕃趁天降大雨,毁堤淹了淳安、建德两县的田,人为造成灾荒和粮价上涨,农民为渡灾年,只能低价卖出稻田,致使丰年值四五十石稻子一亩的田,跌到十石一亩。
唐钰笑骂,“臭小子,你真以为少爷我笨的连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得了,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少爷我不缺心眼,这件事我自有主意。”
“那就好,刚才吓死我啦。”虎头心有余悸,拍着脑门说道。
唐钰笑了笑,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东三省那片广袤的黑土地,那里才是真正的天下粮仓啊。
而唐钰这次之所以会把目光盯到南京国子监,其原因就是看中了那里面有一部分很快就可以洒遍全国的预备官员。
太学生有三分之一会举业入仕,另外三分之一会和唐监生一样终生碌碌无为,而还有三分之一却会在一年后直接授官,
朝廷颁布的法律文件《御制大诰》。每月测试国子监太学生《五经》、《四书》义各一道,诏、诰、表、策论、判、内科二道。每次考试都会计积分,文理优秀的每次计一分;次者半分,再次者没分数。一年中积分达到八分的监生,不用参加chun闱就可直接授予官职。
唐钰持丁士美的荐书来南京找到金达,是因为他忽然生出了“以棉易粮”的大胆想法,所以想让金达替自己在太学生里宣传。
而丁士美和金达有同年之谊,当年他们俩一个是状元,另一个是探花,相信唐钰只要处理得当,金达不会不给丁士美这个面子。
而粮食从何而来呢?
这一点唐钰早在五天之前就为此事付诸于了行动,他安排科多瓦跟着殷正甫的船队南下广州,让科多瓦在壕镜澳散布以一船玉米种子换一船上等丝绸的天价以物易物消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相信时下已经得到玉米种子和播种技术的西班牙人听到消息,必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与科多瓦取得联系。当科多瓦见到西班牙人的时候同时也会知道,自己的国家目前正处在战争硝烟弥漫的ri子里。
只要科多瓦够聪明,就不会傻到连什么叫纺织力学都没弄清楚之前逃回葡萄牙,当然,唐钰没告诉科多瓦,假如他真的逃跑,拍着胸脯在唐钰面前保证过的殷正甫绝对不会让自己身边那两千盐丁对科多瓦的愚蠢行为坐视不理。
“咦,你怎么在这儿?”
唐钰正在想心事,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回头一看,唐钰脸sè顿时黑了,苦笑道:“老朱,拜托你以后别象跟屁虫一样没出息好不好?”
马车进了南京城,唐钰便直接言明自己要去拜见国子监司业金达,朱宪节听到这话后立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般,表示自己和官员之间无话可说,两人约好了见面地点后吃货王爷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可没想到这才分别不到二个时辰又在这里相遇。
唐钰心里大骂自己火背,原本想好了的爽约大计竟成了泡影。
朱宪节这些天已经习惯了唐钰奇怪的说话方式,笑得令人发毛,道:“邦瑞,我俩刚才坐的大车就是唐玉贞的了,你俩好生亲近亲近。”
接着,朱宪节又为唐钰介绍自己身边男子,“玉贞,这位是南京守备,魏国公世子徐邦瑞,还不上前拜见。”
唐钰一愣,这才发现朱宪节身边还有外人,只见那人浓眉大眼,只可惜好好一个男儿却生得细皮嫩肉,再听了朱宪节介绍,连忙拱手揖了下去,“苏州唐玉贞拜见小国公。”
人家朱宪节是辽王可以想怎么喊就怎么喊,可唐钰一介生员,在大明朝硕果仅存的世袭国公面前却生生矮了一头,这就是皇权的悲哀吖!
好在大明朝又比满清鞑子强了不少,起码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互相尊重还能维持,若是不幸穿越到鞑子掌权年代,唐钰就得跪下去像条狗一样趴在人家脚下磕头啦。
真是那样,唐秀才岂不要郁闷死!
毕竟是七世养成的贵族,徐邦瑞虽然好奇面前这个书生怎么会和辽王朱宪节说话那么随便,但表面工夫仍是做的光堂,淡淡拱手回礼,“好说,好说。”
朱宪节一撇嘴,甚是有些不情愿,说道:“你刚才在马车上还一个劲对马车主人赞不绝口,现在见了面怎么又改了模样呢。”
“辽,朱兄,你这是说哪儿的话啊。”徐邦瑞老脸一红,讪讪笑道。
朱宪节眼珠子滴溜乱转,笑着说道:“玉贞,徐邦瑞可羡慕你那马车哩,说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跟马车主人聊聊,来ri也照那样弄个自己耍。”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微末小技,让小国公见笑了。”
唐钰谦虚一笑,又道:“虎头,你把马车重新打理干净,等会连同咱们家的nǎi油冰淇淋制作方法一并送到魏国公府上去。”
时下的国公世子和后世的纨绔子弟其实差别不大,他们这两种人玩的都是面子,至于钱不钱的,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上辈子唐钰见过太多这样的豪门子弟,自然对他们心里的想法了若指掌。
徐邦瑞闻言,眸子先是微微一惊,随即露出喜sè,说道:“玉贞太客气了,初次见面愚兄怎好夺人所爱。”
唐钰哈哈一笑,说道:“在下来南京没上门给小国公请安心中已是愧疚,些许小事小国公何必如此多礼,若推辞,便是小国公看不上玉贞啦。”
一辆马车、一本食谱,立刻让两人的关系莫名其妙亲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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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4章 花魁
明代朱国桢《涌幢小品》卷二十,有一则关于岳飞转世为徐达的七世孙“徐鹏举”的珍贵资料,文中记载,安陆州原有一座岳飞庙,年久失修,逐渐毁坏。www.tsxsw.com明万历年间,守备杜正茂创议重修。破土动工后,发现地下有许多整齐的石块,取出来建筑围墙,恰好够用。
最后又发现一块大石碑,用水洗净后,光彩照人。仔细观察,石碑里面有许多人影,其中有一位高大富态的人,在众人的簇佣之下,向远方走去。一整天都是这样。围观的人齐声欢呼,都认为是岳飞显灵现形。
到了晚上,杜正茂守备特意派士兵守护这块石碑。忽然看见“一伟丈夫”从石碑中跃出,“骑白马,冉冉乘云而上,从者数百,遥见天门开”,出来一位身穿王公礼服的人,把他们迎接了进去。在周围守护石碑的人,吓得伏在地上,不敢出声。
天亮以后,再看那石碑,里面的人影全无,却有一首诗写在上面:“北伐随明主,南征拜上公。黄龙已尽醉,长侍大明宫。”当时有一秀才在旁边观看,记下了这首诗。过了一会儿,大雨如注,将碑上的诗,冲刷干净。
朱国桢的文章说,徐达的七世孙徐鹏举出生时,他的家长梦见岳飞到家中来说:“我当受汝家供奉。”朱国桢认为:“岳武穆在我朝,殆再转世矣!”封魏国公。
按照朱国桢的意思就是,岳飞去世后,曾经转生在明朝,名徐鹏举,封魏国公,所以老徐倒是托福,享了几十年安闲富贵。
而眼前这个徐邦瑞则是徐鹏举的儿子,将来的魏国公,大明朝目前唯一的异姓国公世子,相比后世那个大喊我爸是某某的,徐邦瑞老爸必须是玉皇大帝吖。
撤下残羹重新换上酒菜三人闲聊起来,直到这时徐邦瑞才知道,原来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气定神闲、目光清澈的唐玉贞就是发明了雁娘纺织机的人更是吃惊不行。
沉默片刻,徐邦瑞涨红着脸问道:“玉贞贤弟,愚兄听说你有意建五十台纺织机的织厂,此事是否当真?”
“自然当真。”
唐钰笑道,“不过以后就不再叫织厂了,而改名为雁娘纺织集团。”
徐邦瑞眉尖一挑,道:“何为集团?”
“呃……!”
唐钰顿时满头黑线,又把自己这几天说了无数遍的话重新给徐邦瑞讲了一遍。
徐邦瑞张大眼睛瞪着唐钰,半晌才从兴奋中回过神,讷讷道:“大明布匹卖到倭奴手中竟能生出十倍利钱?”
“何止是十倍,咱们大明朝的任何物件拿到倭奴那里都能换得这个差价,以后雁娘集团不仅要生产布匹,还要把倭奴的铜矿买回来加工成器皿再卖给他们,这里面一来一回,保管有二三十倍利润可赚。”
唐钰“毁人”不倦地开导着这个江南实权派公子。
不过唐钰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在西班牙人发现倭国前,倭国人的确是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倭国人土鳖到了什么程度呢?
崇祯年间,如厕用草纸已经基本普及,而一位抠门的大明商人却处处想着要省钱,去倭国时就把自己如厕的一件黄花梨厕筹顺手带了去,谁知因为那厕筹造型jing美,最后竟被一幕府夫人高价买了去。
你道那夫人买人家用过的厕筹干嘛?
说出来吓不死你。
那幕府将军夫人居然拿大明商人开屁股的厕筹吃了整整五年的饭,直到五年后那位商人再次踏入该幕府将军家才目瞪口呆看着自己当年用过的那玩意在夫人口中进进出出。
回国后,那位抠门奇才立刻加工了数千件同意造型的竹制厕筹,再次返回倭国贩卖,据张廷玉编《明史》记载,那位商人仅此一项进账就高达一千四百六十两白银矣。
厕筹都能在倭国卖成奢侈品,其它就更不用说了。
有时候唐钰就恶趣味地想过,有朝一ri自己如果有机会踏上倭国土地,他一定要现在大明土地上收购一大批造型独特的厕筹带去,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给倭国人带来新的饮食变革cháo流哩。
唐钰的一番说辞让朱宪节和徐邦瑞听了后热血沸腾,恨不得立时生出一双翅膀飞到倭国去,好早点把遍地白银捡回来。
这种心态大概就和几百年后八国联军看完老马的游记后,认为中国遍地都是黄金时脸上的表情效果一模一样吧。
瞧着徐邦瑞一副坐立不安模样,唐钰顿时笑了,道:“小国公若是有意,也可以拿银钱入股雁娘集团,到时候,小国公不用亲自劳心,玉贞保证每年的分红就能和当初入股时的银两不相上下。”
“此话当真?”徐邦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朱宪节哈哈一笑,道:“你就放心好啦,我也在玉贞那啥团里入了五万两银子的股份,到时候收不到钱,我俩一起找他算账去。”
徐邦瑞眼里露出急切的光芒,直到听了朱宪节的话才脸sè微微一红,点头道:“好,等今天回去我就跟我爹说入股的事,来,玉贞咱俩先喝一杯!”
唐钰一笑,三人推杯换盏起来。
在大航海时代,世界贸易刚刚兴起,大家对彼此特产都不清楚,漫天要价坐地还钱的事经常发生,只要你有实力把货物运到世界各地,莫说一年的利润翻一番,就算翻五番、翻十番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现在的计划还只是唐钰心里所想的第一步,等雁娘集团初具规模以后,他会真正开始发行股票,到时大家一起数银子,一起乐哈哈……
不知不觉中,天sè渐暗,到了掌灯时分。
醉眼惺忪的唐钰挥挥手,道:“老朱,我回客栈,你跟不跟我一起去?”
“现在走人?你是喝醉了吧!”朱宪节顿时悲呼道。
唐钰打了个酒嗝,拿着后世的标准,嘿嘿一笑拍拍朱宪节肩膀道:“你小子不老实,说,你是不是已经和老徐安排好了节目?”
朱宪节一脸茫然,不知何为安排好了节目,咧嘴坏笑道:“再等等,马魁首应该快到了。”
“什么马魁首?划拳不是五魁首吗?老朱你不行吖,才喝了这么丁点酒就醉啦。”
唐钰拍着桌子,哈哈大笑。
朱宪节满脸恶寒,瞪大眼睛望着唐钰道:“玉贞啊,你是真不知还是假装正经?”
“什么意思?”唐钰愣愣看着朱宪节问道。
徐邦瑞“噗哧”一笑,道:“马魁首就是时下南京最有名的花魁马湘兰呀,今天是太学休沐之ri,马魁首答应太学生来此献艺,贤弟你瞧,旁边这些不都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嘛。”
花魁?马湘兰?
唐钰脑袋里晕晕乎乎的,可徐邦瑞的话他还是听清楚了,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噢,你们俩这是要看**跳舞啊!”
“嘘……!”
迎着众人愤怒目光,朱宪节简直连头都不敢抬了,食指放在嘴边让唐钰噤声。
古代烟花女子不像后世,虽然身价高者不凡其人,可无论多高的身价,最终总有个尺度,当客人付出的钱财达到或超过这个尺度,则双方欢喜。这也验证了一句俗语:“有钱能使鬼推磨!”
可偏偏有明一朝,名ji地位更是尊贵无比,越是名ji越会表现出对钱财不动心,即使皇亲贵胄、富家子弟花上千金也难买其莞尔一笑,这无疑是大明朝一面孤艳的旗帜。
而刚才唐钰那一声**显然引起众怒,现在好多人都虎视眈眈看着唐钰这桌人呢,要不是因为他们三人衣着不凡,而朱宪节和徐邦瑞又都配有规制纱帽,估计这会早有老拳招呼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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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钰当然也发现情况不对劲,顿时酒意便吓醒一半,心虚瞟了一眼周围,这才发现,好多桌子上坐的都是头戴四方平定巾,宽袖皂缘襕衫的国子监太学生。
“你妹吖,吓死老子了。”
唐钰在心里暗骂一句,脸上却露出腼腆笑容,那意思是告诉大家,刚才叫骂声与自己无关啊。
等真正安静下来后,唐钰侧耳倾听,突然发现旁边一张桌子上几位太学生居然在讲《石头记》里面的段子。
这是怎么回事?
唐钰有点懵了,挤挤眼睛再次朝朱宪节和徐邦瑞看去,等到他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不是在做梦,也不是突然又穿越了。
可《石头记》是曹大大的作品,现在离曹大大出生还有几百年呢,怎么会有人在秦淮河的酒楼里谈论那部经典之作呢?
这里面透着蹊跷吖!
唐钰心中暗暗琢磨,是不是曹大大剽窃了前人的话本,然后自己改编才成了那部传世经典呢。
但没等唐钰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酒楼中的人群突然一阵sāo动,虽然大多数人都是国子监的太学生,可场面依旧火爆的不行,只差有人高举牌子哭着喊着大叫一声“马魁首,我们爱你”啦。
“来了,马魁首来了。”
徐邦瑞激动的握紧双拳,也跟着大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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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马湘兰
顺着众人目光,唐钰也好奇朝门外看去。WWW.tsxsw.COM
说实话,来到大明朝也有半年多了,这还是唐钰第一次亲身体会古代人的夜生活。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这才是秦淮河畔应有的菡萏娇柔嘛,随着气氛越来越炽烈,唐钰也加入其中,渐渐生出了几分想一探明朝秦淮文化的好奇心。
当然,秦淮烟花女子文化虽然不是秦淮文化的jing髓,但它却是秦淮文化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秦淮花魁更是秦淮和秦淮周边地方的文人和与文人学识才智相当的ji1女们共同创造的,他们之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构建和引领了秦淮文化繁荣兴盛的时尚cháo流。
ji1女和文人是如何扯到一起的?
原来,秦淮河以夫子庙为坐标,周边集中着府学、江南贡院和书店,是一个文教气氛相当浓厚的区域。明朝的乡试每三年举办一次,江南地区的考生届时都会集中在哪里。隔着秦淮河,走过文德桥,就是南京的旧院,及**区。
这种约定俗成的搭配,好就好在可以让两万多考生应试结束后,痛快淋漓地松懈一下自己紧张了三年的心情。
试想,江南乡试考生通常有两万之众,这样规模的消费自然拉动了“宾馆、饭店等第三产业”的跨越式发展,自然也推动了**ji1女业的繁荣和昌盛。
以赚钱为生见多识广的ji1女,无疑是应试考生指点江山、谈今论古、挥洒才华的最佳受众。考上的也罢,没考上的也罢,ji1女们的首要任务是要成为这些应试学子们的红颜知音。
激荡着浓厚文化气息的“交流”市场,也为ji1女们提出了更多的业务内容和更高的服务标准,同时为ji1女业的跨越式发展规定了突破方向。
如马湘兰这种所谓档次高的名ji,戏曲、音乐、文学、书画、围棋、焚香、茶道、厨艺等,样样jing通,说其是ji,其实在时下却被称为文化大家。
“来啦!”
“要你说,我们长了眼睛。”
“……!”
随着场面再次混乱,唐钰终于看到朱宪节口中那位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女子樱唇噙着吟吟笑意朝大家微微颔首,在众丫鬟簇拥下款款而来。
“这就是马湘兰?秦淮河畔最牛的花魁?呃,也不怎么样嘛!”
看到女子真容,唐钰多少有些失望,尽管那女子俏美面孔娇美宛然如画,让人看过后的确双眼为之一亮,可离他心目中顶级女神还是有一点差距。
但在周围那些太学生眼中,能一睹马魁首芳容已经是很高的幸福指数了,就连有着丰富阅历的朱宪节和徐邦瑞都跟着聒噪了起来。
明朝很多男人上**,与其说去发泄,还不如说是去追逐“浪漫爱”。
毕竟他们十几岁就成婚了,在拥有三妻四妾的情况下,“xing”资源并不缺乏。反倒是这些男人娶老婆凭的是媒妁之言,很多人一生是不需要跟自己的老婆谈恋爱,也没有机会谈恋爱。
一方面有“谈恋爱”的需求,另一方面则在容貌、才艺、时尚流行上都提供了比家里的女人更好选择的情况下,难怪男人对追捧花魁之举趋之若鹜了。
从唐钰的角度来看,明代ji1女的定义一定要换算的话,公式大概是xing1工作者、名模、流行歌手、选美佳丽……的结合体。
躁动过去,马湘兰也不知去了何处,可酒楼里的人却越来越多。
唐钰纳闷了,问道:“老朱,人看也看了,怎么大家都不走?”
“走?等会马魁首还有曲子要唱呢。”
朱宪节的脸狠狠抽搐了几下,犹如后世大家伙看到外星人一般狠狠鄙视了唐钰一番。
唐钰老脸一红,很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个无知且幼稚的问题,可话说回来,对于大明朝**文化他的确一无所知嘛,不知者不为过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因为马湘兰的到来,徐邦瑞兴致大涨,又重新让小二上了酒菜,不过这一次三人都不再猛灌,只是细细品着酒,耐心等待花魁的表演。
唐钰没想到,大明朝的演出班子居然和后世一模一样会耍大牌,马湘兰贵为第一花魁,自然不肯轻易出场,倒是台上乐师和优伶演出格外卖力,不仅博得一片叫好,还得了不少赏钱。
“张公子犒赏五十贯……!”
“李公子有赏,白银三百两!”
“黄少爷三百五十两……!”
“……!”
唐钰听了头皮暗暗发麻,心里一个劲的称赞马湘兰聚财有数,只是半个时辰下来,打赏的人一波接着一波,细细一数只怕就有两三千两银子了。
何况,这还只是开头,等马湘兰亲自出场,唐钰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如打了鸡血般拼着命往里面投钱。
败家子,败家子吖!
唐钰心里苦笑摇摇头,端起酒杯正要与徐邦瑞喝酒,可背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悦耳的演奏声。
紧跟着,宽袖皂缘襕衫的国子监太学生们呼啦一下全站了起来。
咋回事?
唐钰回头看去,原来马湘兰已经换下了刚才的一身素装,靓妆刻饰、长眉联娟走了出来。
唐钰愣了愣神,心中暗道:“只要是女人,果然没有不会化妆的吖。”
看那马湘兰盛装之下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真真一个jing妙世无双,令唐钰不禁想到回眸一笑百魅生,六宫粉黛无颜sè的绝世名句。
马湘兰并不过多赘述,人家的名字就是响当当的招牌,只微微欠身后,一阵清脆婉约的唱腔便朝四面传开。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yu动兮,听环佩之铿锵,靥笑chun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玉贞贤弟,贤弟?”
唐钰被徐邦瑞的呼声打断思绪,回过神讪讪笑道:“徐兄请讲。”
“哦,没什么,愚兄只是看你听马魁首的曲子太出神了,所以唤你吃酒呢。”
徐邦瑞嘿嘿一乐,眸中笑意很有朱宪节的那种无耻。
望着不怀好意的朱宪节,唐钰哭笑不得。
小国公还真是心思缜密呀,自己怎么先开始就没想到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句话呢,如果他和朱宪节不是一类人,又怎么会走到一起还如此亲密。
“好说,好说!”
唐钰也呵呵一笑,端起酒杯和徐邦瑞轻轻碰了一下,“徐兄,你久居南京,不知道马魁首刚才唱的是什么曲子呢?词牌名出自何处?”
徐邦瑞不想唐钰会有此一问,神sè呆了呆讪笑道:“玉贞果然问错人了,愚兄马上功夫还马马虎虎说得过去,可对诗词一道却十分无力,不过玉贞问的也正是愚兄心中所想,到现在,愚兄也没弄明白马湘兰唱的曲子出自何处哩。”
唐钰微微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刚才那段词不是别的,正是《石头记》里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那回,宝玉梦中听过的仙子新填《红楼梦》仙曲十二支之一,时下没有人听过那首词也是正常。
可令唐钰始终不解的是,明朝人有看过《石头记》的吗?又或者说是自己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穿越到明朝的人?
心里有了这种想法,唐钰更不敢把自己知道马湘兰唱词的出处的事说出来,只好闷着头和朱宪节他们喝酒。
这时,旁边那张桌子上的太学生们又开始议论纷纷了。
“子chun兄,马魁首今ri唱词颇为新奇,兄台可知这曲子出自何处?”
另一人道:“愚兄也不知,莫非是马魁首新近才填的词?”
下首打横的太学生咂摸了几下嘴,赞叹道:“chun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落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不愧是秦淮花魁,连词也写的令人读后口齿留香,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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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秋菊被霜,不是落。”
唐钰听不过去了,黑着脸嘟囔一句。
邻桌的太学生立刻皱了皱眉,其中一人站了起来,冷笑道:“山yin胡鹏程请问这位兄台,莫非你能把马魁首刚才的唱词一句不拉背下来么?”
“那又有何难。”
唐钰嗤之以鼻,莫说是背下来,就算倒背唐钰也不是不能,要知道,上辈子就因为太祖那句话,他可是把《石头记》连看了十几遍的呢。
朱宪节闻言,顿时愣了愣,偷偷在桌下拉了一把唐钰的衣角,示意他不要逞能。
可已经来不及了。
“哦!”
另一人大奇,起身肃然朝唐钰拱手,道:“兄台,常熟沈应元沈子chun这厢有礼了。”
唐钰笑着起身,也朝那人拱拱手,道:“苏州唐钰唐玉贞有礼,不知兄台有何事”
“唐钰,唐玉贞……!”
沈应元听了唐钰的名字后微微皱了一下眉,先是在口中默念数变,随即脸sè骤变,惊声呼道,“你就是发明了雁娘纺织机的唐玉贞贤弟吗?”
“正是唐钰。”
唐钰脸上怪怪的,心说,“什么时候我这么出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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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6章 秦淮双艳
沈应元的惊呼不仅惊动了自己同桌,还把整个酒楼里的国子监太学生都搞愣住了,等大家知道发明了雁娘纺织机的唐玉贞也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顿时酒楼里的气氛再次炽热起来,那模样,和刚才马湘兰出场的时候几乎不相上下。WWW.tsxsw.COM
虽说时下不流行求签名、求合影、求拥抱之类的突兀举动,但被一大群人围着,尤其那些人还都是和自己一样带把的大老爷们儿,唐钰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些怪异。
“呃,应元兄,咱们能坐下说话么?”唐钰弱弱问了一句。
沈应元这才反应过来,
坐下倒是坐了,可唐钰发现,自己端彻底没办法和沈应元好好唠嗑了。
在场太学生把桌子围的更紧密,尤其是苏州监生和松江监生更是“与有荣焉”,脸上露出得意神sè站在唐钰身后。
在大家七嘴八舌介绍过后,唐钰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思绪,坐在自己左首的沈应元是国子监举监斋长,右首那位长的眉清目秀的少年则是锡山附学的廪生李思敬字一卿,而在自己对面端坐之人同样是举监斋长之一,山yin张元忭字子盖别号阳和。
“子chun兄、子盖兄、一卿兄……”唐钰团团拱手问好。
别人还倒罢了,主要是锡山李一卿的身份着实让唐钰听后大吃一惊。
锡山李氏一族人才辈出,科甲鼎盛,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望,到李一卿这代,李氏一族仅进士就出了八位之多,其祖李chun芳身份更是骇然,乃当朝吏部天官、英武殿大学士、内阁次辅李chun芳是也。
其实唐钰不知,剩下两人也是当代牛人。
沈应元虽然举业不顺,可当年人家十二岁便过了府试考上秀才,后来更兼成为一代书画大家;而张元忭则在会在两年之后高中状元,若不是与张居正意见相左,就是入阁拜相都是手到擒来轻而易举之事。
“方才听闻玉贞兄所言,似是对马魁首所献新曲颇为熟悉,不知兄可否告知一二?”
沈应元笑呵呵说道。
因为朱宪节藩王身份原因,他和徐邦瑞自成一桌,唐钰朝老朱那边微微点头表示歉意,才回头笑道:“子chun兄说笑了,其实玉贞一向鲁钝,对音律一项更是门外汉,只不过刚才马魁首演唱的曲子玉贞以前在某处听过,所以才勉强记得一二。”
“哦?有这种事?”
张元忭面露怪异道,“不知玉贞兄在何处听过哩?”
唐钰暴汗,但看着众人眼中期盼,只好咬咬牙笑道:“好似在苏州老家的时候吧,嗯,又好似在松江……嗨,时ri久了,玉贞实在记不得啦。”
沈应元和张元忭相互对视一眼,眸中露出疑惑。
李一卿却不把唐钰刚才的话当回事,认为是唐钰故意藏拙,笑问,“不知玉贞兄最喜欢?马魁首曲中哪一首呢?”
唐钰思绪竟一时间回到上辈子,一时嘴快喃喃道:“愚最喜欢书中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灵巧招人怨的晴雯丫头,最爱黛玉《葬花吟》一曲。”
“什么?”李一卿顿时愣住。
明明马湘兰弹唱的只有金陵十二钗仙曲之一,何来比天高,身为下贱,**灵巧招人怨的晴雯丫头?何来《葬花吟》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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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离谱的是,在场很多人除了这一桌沈应元、张元忭和李一卿之外,很多人都没有看过《石头记》抄本,更不知道谁是晴雯,何谓黛玉。就算是他们三人,也不过知道个皮毛,马湘兰哪儿就肯将那么珍贵的抄本拿与他们三个俗汉仔细看了。
“好哇,兄长果然藏拙,这次可被弟逮着了吧。”
李一卿抚掌大笑起来。
“我,我哪里就有藏拙啦?”
唐钰还yu狡辩,可看了看周围三人诧异目光,顿时擦汗,老脸一红心里暗道,“靠,说话得当心,装13须谨慎吖!这不,露陷了吧!”而此时唐钰还不知道《石头记》根本没有流传开来。
有追捧者必有啐弃人,特别是那些远道慕名而来想一睹马魁首芳容的人们便不乐意了,纷纷发出不屑地冷笑。
“唐秀才,不知道就别瞎吹,我们可没听说过还有葬花吟一说。”
“就是,你一个秀才,难道还比马魁首更厉害不成?”
顿时,唐钰的脸便羞成红布一块。
朱宪节是xing情中人,看到自家兄弟受辱,也顾不得自己一个藩王离开藩地会被御史弹劾了,瞪着牛眼,撸起袖子道:“喂,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喲嗬,有人想找事啦。”
立刻有不服气的和朱宪节摆起了擂台,生怕自己弱了气势会在马魁首面前掉底子。
“老朱,这里的事交给我,你和邦瑞兄先走吧。”
唐钰见状,不得不出头拦下朱宪节。
“不行,老子怎么能留下你一个人在这被他们欺负,邦瑞,去守备衙门多多调人过来。”
朱宪节大手一挥,硬是不走。
好在徐邦瑞并不是什么冲动的主,笑着点点头把朱宪节那边敷衍过去,却暗中吩咐家丁看护好辽王殿下和唐钰,这才没惹出事端。
唐钰满嘴苦涩却又无可奈何,心道:“既然低调不得,何不狂放一回?”
想到这里,唐钰心中一动,端起桌上一满碗女儿红仰头便灌进肚子,哈哈一笑道:“一卿兄,麻烦帮愚兄借把琵琶过来。”
李一卿不知道唐钰要琵琶何用,但还是依言而行,很快就在马湘兰带来乐师手中借了一尊琵琶过来交到唐钰手中。
唐钰此行南京目标人物之一就是南监众学子,怎肯在这些人面前露怯?也罢,唐钰暗叹一声,心道:“既然决定装13就要彻底,要有**狂士模样,否则,畏畏缩缩反倒让江南士子看轻老子。”
拿过琵琶,唐钰深吸一口气,朝沈应元等人拱手,笑道:“子chun兄、子盖兄、一卿兄,诸位兄台,玉贞献丑啦。”
“好说!”
大家一一团团拱手还礼。
唐钰不等诸人再说话,凝神静气,手指迅疾在琵琶弦上一拨,顿时一种带有布鲁斯风格的乐声便如泉水般溢出,响彻全场,让这些从未听闻过如此声乐的人们内心深处为之一颤。
“好!妙极!”
沈应元乃书画大家,对音律更有自己一番理解,当他听到唐钰揉弦的声音后,禁不住jing神一振,大声喝彩起来。
很多人认为,揉弦这种技巧只是将琴弦上下晃动就可以了。确实,揉弦与推弦和滑弦并称为吉他演奏的三大基本技巧。然而实事上,伟大的吉他手都可以将揉弦技巧演奏得出神入化,并充满感情和个xing。
唐钰虽称不上伟大吉他手,可当年上大学时为了追到自己班里唯一女同学,可没少在吉他上下功夫。
哎,工科生的大学路不谈也罢,说多了都是泪吖!
琵琶和吉他同属多弦乐器,而且发出的音质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唐钰只需稍稍调整音sè,达到自己需要的标准后,嘴角泛起一丝若隐若现的淡笑。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chun流到夏!”
一曲终了……
没有人醒来,没有人鼓掌,甚至没有人知晓唐钰已经端起女儿红浮了一大白……大家都被无与伦比的深邃意境感动,此时此刻,所有的人似乎都亲眼见到黛玉饱尝人间辛酸和痛苦的寄人篱下悲哀思绪。
红颜薄命,英雄迟暮!
“啊,薛,薛魁首……!”
不知是谁,忽然讶异惊呼一声。
直到这时沈应元他们才醒悟过来,借着众人惊愕的当口轻轻扭头拭去眼角泪痕,朗声大笑道:“今ri得识玉贞,乃我沈子chun三生有幸,来,玉贞兄,咱们满干杯中酒……”
张元忭离薛魁首最近,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人,抬头一看,顿时也惊呆了,愕然半晌才拉拉沈应元衣角,悄悄道:“子chun,薛魁首当面,酒且等等再喝不迟。”
“妾身这厢有礼了。”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
唐钰愕然,见那女子愣神盯着自己手中琵琶,还以为自己拿了人家物件哩,连忙放下手中琵琶轻轻拱手道:“薛姑娘客气,倒是苏州唐玉贞唐突,还望姑娘莫怪。”
“噗哧……!”
李一卿在旁边笑喷了,附在唐钰耳边低声道:“此乃薛魁首身边丫鬟唤作金铃儿,薛魁首和马湘兰名动金陵并称秦淮双艳,她便是请人也不会亲自前往啊,哥哥怎地连这都不知?”
我倒是想知道,可这不是头一遭逛秦淮河嘛!
唐钰满头黑线,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脸上微微显出尴尬之sè,暗骂道:“靠,哪个蠢货刚才大喊薛魁首的?诶?结果害老子出糗!”
金铃儿莞尔一笑,又用她那清脆婉转的声音,抿唇轻柔笑道:“唐公子大名铃儿早有耳闻,只可惜无缘相见,今ri既是有缘,妾身愿为公子扫塌煮茶,不知公子可否赏光移步芙蓉坊见上我家小姐一面。”
噢……
所有人的心一下子悸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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