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 重生后本宫不当贤后了》 第1页 [bg同人] 《(同人)[红楼]重生后本宫不当贤后了》作者:苏木酒【完结】 文案: 苏槿出身「江南王」苏家,为稳定皇权与世家,她出生便被皇家预定。 一步步从太子妃走到太后,从看着皇帝作死,到亲自抚养幼帝。苏槿走得稳稳噹噹,从未有过半分闪失。 结果,一睁眼为何又回到当年群芳会前? 完全不想再重来一次的苏槿…… 心态崩了! 这一次,她不想当贤后了。 既然不想当贤后,自应当随心所欲。 有刁奴欺负自家表侄女?苏槿直接去码头抢人。黛玉乖,随表姑姑回家。 宴席上有人笑黛玉是丧妇长女,面若戏子?太子妃手拿公主金册交给黛玉,从此天下再无人敢欺你辱你。 京中传言,说黛玉生性不孝?苏皇后在御座上微笑:好奇怪,若非长辈失德,玉儿怎会与其渐行渐远。 一番操作之下,整个京城心态崩了,小丑竟是我自己? 苏槿眉眼含笑,不慌不忙收拾人,什么贤后?不存在的。 忠顺王水湛苏槿多年,为了将正妻之位空悬,不惜假装残疾,甚至命人私下传播他宠幸优伶。 后来群芳会上再遇她,看着她手持扇袋,他却心如死灰。 他知道,为了苏家她不会改变......水湛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扇袋苦笑...... 扇袋? 小剧场一: 成亲当日,苏爹看着女儿老泪纵横,口中哽咽道:「娇娇儿,若是不想嫁咱们就不嫁了。」 苏大将军看着眼前红妆,难得眼神柔和:「娇娇儿,北凉十万铁骑永远是你的后盾。」 黛玉眨眨大眼睛,张开双臂,守在门外,奶声奶气的喊道:「表姑说了,不给红包不让开。」 天下闻名的「长生先生」,此时哪里有半分往日的谪仙风范,长剑架在水湛脖颈处,狠狠威胁:「敢辜负她,我要你天下陪葬。」 小剧场二: 某日,苏槿在养心殿醒来,她看着明黄的床幔沉思: 她不想当贤后的,为何最后还是成了贤后? 承和帝水湛握住她的手说道:「因为我不愿你向任何人下跪。」 《承和帝实录·皇后卷首注》——承瞾皇后,出自江南名门苏家,……十七年聘忠顺王妃……水景帝十八年正月二十三,入主东宫……后为帝开海运,壤西羌,平定天下,夫妻感情甚笃,帝此生为后一人…… 重生后不想当贤后女主 vs 重生前假装残疾不成亲男主 背景为红楼,女主和林如海是姑表亲,林黛玉的姑姑。 1vs1 双洁 换皇帝 前生的皇帝娶女主就是为了女主的背景。 男主是忠顺王,所谓的宠幸琪官,是为了自污名声。 因红楼梦版本众多,因此所有与自我认知不同的红楼梦内容,皆请看作自设、私设,谢谢。 内容标籤: 红楼梦 宫廷侯爵 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槿,水湛[忠顺王] ┃ 配角:林如海,林黛玉,红楼众 ┃ 其它:新书《巧了,我全家都是反派》求预收 一句话简介:当贤后不如养黛玉 立意: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1章 苏槿又做梦了,这已然是她重生后,不知道第十几次梦到那个男人。 她瞧着宫中的一片素缟,看来时间似乎仍旧是自己去世不久。苏槿跟在那个人身后,今日似乎有些特殊,不同于往日的模煳,一切清晰得吓人。 也许她今日能够知晓,那个对自己念念不忘的人是谁……即便从未对情爱期待,苏槿还是忍不住好奇,到底是谁对自己如此执念。 三个月前,她在盯着头顶的秋水芙蓉菱花帐,整整一个时辰后,终于确定,她——苏槿,又活了。 前一刻她刚想说说小皇帝,怎么一点都不领会她的教诲,哭得一点都不让人感动,哭得好丑。 下一刻她再睁开眼睛,头顶便从她坤宁宫的正红万字福寿帐,变成眼前的月白色秋水芙蓉菱花帐,就挺突然的。 这个帐子她记得极为清楚,这乃是她六哥送她的十五岁的及笄之礼。虽说看着极为普通,然而通体却是用天山雪蚕丝织锦而成。 此帐挂起,可自避寒暑,暑气不侵,寒气不扰。也是她当年进宫的陪嫁,可惜的是,这件东西后来因为一次意外,被她付之一炬。 她抬起手,那手掌白皙柔嫩,仿佛是用最细腻的和田玉,精心雕琢而成。 纤细的十指隐隐泛着玉白,修剪得极为整齐的指甲上,染着极清浅的粉色。 自从入宫后,为了皇后的端庄,她便再也不涂这个颜色。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粉色乃是那位白月光,最喜欢的颜色。 「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重新涂上的这一天……」苏槿从喉咙里飘出几个字,似乎不是做梦呢。 她看向窗外,此时外面只余清辉,顾不得穿鞋,□□着一双莲足,直接跑出门外。 拉开房门,苏槿赤着脚站在汉白玉台阶上,她看着漫天的星斗发呆,身上隐约透过一丝寒意。 「七杀沖紫微垣……果然……我回来了。」苏槿盯着苍穹满眼迷茫,眼前的星相告诉她,她真的重生了…… 「姑娘,姑娘怎么这会子出来?」 第2页 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苏槿还未反应过来,一件红色的夹袄便披在她的肩头。 苏槿转过头,一张芙蓉面映入眼帘,她眨眨眼轻声说道:「西流?没事,本……我一时睡迷了。」 刚刚想将这件事情煳弄过去,便听得对方又在唠叨。 「我的主子,这大寒的天,您这样出来岂不是作病呢?还不赶紧进屋,也不知道豆蔻那丫头,这会子睡迷了不成,姑娘都跑了出来,她竟然还在睡。」 苏槿听着对方的唠叨,一时竟有些怀念。 「今天是什么日子?」虽然已经大概有数,她还是下意识地询问道。 西流只顾着扶她进屋,也未曾在意她此时的异样,听到苏槿的问题,轻声地回答道: 「姑娘可是睡迷了,今儿正好是十一月初八。再有十一天便是姑娘的生辰了。」 苏槿手指轻颤,十一月初八么……她带着几分心事走进房间。 若她此时回头,便可发现满天的星斗,在此时忽然开始扭曲,月色也变得朦胧。 一片片柳絮似的冰晶,不知被谁信手抖落在台阶檐上,很快一片银白便笼罩了整个京城。 西流先将苏槿送回床上,这才又打了热水,沁湿了帕子。 两人的动静,显然是惊醒了,睡在外耳间的另一个丫鬟豆蔻。她看起来十五六的模样,长相中等,唯一出色的是一双鹿眼。 她慌忙地跑出来,带着几分胆怯地看着,在地上忙碌着的少女。 「西流姐姐……」 「可别叫我姐姐,姑娘出去你竟然不知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不必你在这里守夜了,直接回去睡去吧。」红衣丫鬟显然是气急。 苏槿看着西流那活泛的表情,怒火中烧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忽然踏实起来。 原本觉得有些刺眼的豆蔻,也不再让她觉得脏了眼睛。 左不过是个爬床的丫鬟而已,一个被凌然帝利用捧起来的靶子。 「罢了,罢了,还不赶紧把门关上。西流,你今儿便跟我一起睡吧。」 苏槿装作无事,将已然焐热的双脚缩到被子里,拍着自己外侧,叫着西流。 「姑娘就是太宽厚了,还不快把灯灭了。」西流口中说着,眼中闪过无奈。 主子的身份高贵,註定不可匹配凡人,可是她性格太过与世无争,日后可怎么办。 苏槿没理会两个丫鬟之间的官司,至于对方是否真的忠于自己,其实真的并不重要,她在宫中早已习惯了背叛。 她如今只想将一切仔细地弄明白。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可惜也许是因为自己太累,听着身边渐渐平稳的唿吸声,感觉着被褥旁传来的温度,苏槿也渐渐一阵睡意袭来。 「姑娘?姑娘,该起了。」 在梦中,苏槿还来不及仔细看对方的面容,便被一连串的唿唤叫醒。 她缓缓睁开眼,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平静无波的面容,瞬间吓到了豆蔻。 她仿佛受惊的兔子,来不及掩饰眼中的嫉妒,嗖地缩回自己的手,带着几分胆怯地看着苏槿。 眼前的真的是姑娘? 「什么时辰了?」仿佛没有看见豆蔻的失态,苏槿坐起身随意地捋着头髮。 豆蔻稳住心神,带着几分惊疑不定地看着苏槿,口中轻声说道: 「小姐昨日后半夜下了大雪,太太的吩咐说是按照往年的规矩,早叫您三刻。」 听闻豆蔻所言,苏槿沉下眼眸,她仔细地回想,当年在大雪之后,可曾有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她要知道,到底是她做梦还是现实,若是真的……苏槿抿紧下唇,手指微微捲曲。 豆蔻在一旁不敢言语,眼神之中带着惊慌和胆怯,想起刚刚那一双毫无情绪的双眸,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那双眼睛就不是人的眼睛,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她,像是扒光了衣服站在当场。 西流手中端着清汤走进房间,就瞧见二人皆默默不语,似是在发呆,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惊诧莫名。 她刚想张嘴说话,便瞧见苏槿转过头望向自己。 「又喝着劳什子,素来也没什么用处,偏偏你们倒是信。」苏槿一见西流手中托着,大红色仙鹤献瑞漆盘,里面放着一盏奶白色缠火焰纹玛瑙碗,此时正冒气丝丝热气。 她心知里面是什么东西,心中升起一丝复杂。 「总归没多少日子了,主子且忍忍。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取来大衣服。」西流混不在意,小心翼翼地托着盘子,走到苏槿面前。 经过豆蔻之时,冷冷的斜了对方一眼,吓得对方那双鹿眼中泪水盈然。 她当下里不敢多言,快速地消失在二人眼前,隐约间能听见滴滴的抽泣声。 西流皱着眉头刚想说话,却见苏槿自顾自地将碗托起。此时,她修长的手指看起来,竟像是比那玛瑙碗还要白上两分。 「等一会儿,你去回了夫人就说如今豆蔻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也不好多言,免得耽误了她,好好地让她外面伺候好了。」 苏槿看着手中的清汤澄清无瑕,看起来平平无奇,然而她心中知晓,就为了这东西,每年里耗费的不下千金。 「主子且忍忍,如今马上,主子便可满十七,到时就不用再喝……什么?」西流本来看着苏槿似乎有些不愿意用,当下里习惯性地劝导对方,可未曾想过,自家主子竟会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第3页 她下意识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若非是苏槿的房间之中,铺着三寸长的波斯长绒地毯,恐怕只这一下子,西流的膝盖就得养上半月。 「主子?豆蔻,豆蔻她……」西流下意识地张口欲言,又吞回到肚子之中,不敢再说些什么,口中诺诺听命。 苏槿仿佛没有看见西流的失态,手指仍旧是轻轻地在腕底拨弄,似乎心中有百般思绪。 看着自家主子出神,西流这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刚刚的惊诧和恐慌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愤怒。 豆蔻那个蹄子,肯定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她素日里只以为那个丫头是个贪玩贪睡的。 看来竟是被她蒙蔽了,不然以小姐的脾气,是决计不会这一般不客气的。要知晓豆蔻和她,都是内定的陪嫁丫鬟。 因此,主子又怎会轻易地发怒?素日里阖府上下,京城众人,谁人不知主子最是性格温和。 而豆蔻竟然让主子,直接说出驱逐之言,想必是犯下大错。 西流抬起头,带着几分心疼地看着苏槿,伸手接过对方的空碗。 「主子,主子莫要伤心,是豆蔻那丫头眼皮子浅,福气薄。」 耳边传来西流的声音,将苏槿从昨日梦境的思绪中唤回。 她带着两分茫然看向西流,似乎不理解这一会儿,对方自己脑补了些什么。 她会驱逐豆蔻,这是因为豆蔻做下了,让她觉得心头噁心之事。 只是眼瞧对方如此,苏槿还是轻笑一声,口中吩咐:「今儿个要早起的,还不快扶我起来。」 苏槿口中说着,眼瞧着西流扫过屋角的座钟,看着上面的时辰,吓得一蹦老高。 一双如水的杏眼垂下,掩盖住苏槿微微含笑的眼神,趁着西流慌张之际,她又想起昨日的梦境。 当时皓月当空,夜凉微寒,如同银霜一般的月辉洒满宫墙,坤宁宫中被映照得如同白昼。 透过层层树影,可以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正站立殿中。 他身穿了件月白色绣四爪蟒袍,腰间繫着蓝色镶青玉腰带,带子上坠着荷包并一块行龙暖玉佩。 被八宝紫金冠箍住的长髮,梳得一丝不苟,一对剑眉之下,是双瞳剪水的凤眼,虽是俊美无双,然而眉宇间隐隐藏着阴霾,脸色也是如雪的苍白。 「娇娇儿……今天是你的七七,我来陪你了……」男子身形修长,却有些踉跄,他上前两步,抚摸过厅中的一架瑶琴,口中的声音似悲似喜。 他的手指拨动琴弦,不成调的声音在殿中迴荡,原本明亮的烛火似乎是受到惊吓,忽然开始摇曳。 第2章 关于梦到自己死后之事,苏槿开始之时还有些惊诧,在经歷了最开始的惊吓之后,她随即便冷静下来。 看着在素缟中的宫殿之内,那么修长的背影,苏槿的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疑惑。 究竟是何人这般大胆,竟敢在她死后,私自闯到她的寝宫中。 即便是苏槿一直性格不错,眼瞧着如今难免也有几分气恼。 苏槿抬脚就要往前走,定要瞧瞧那小贼的容颜,未曾想到,对方突然叫她。 「娇娇儿……」 带着几分磁性的嗓音,在苏槿耳旁响起,早已经习惯了的闺名,不知为何在对方口中,竟隐隐有几分缠绵之意。 这其中的情意潺潺,让苏槿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耳垂,一时竟是进退维谷。 想要绕过对方,可是不知为何总有一股力道,让她无法寸进,只能看着对方拂过她的琴弦。 随着不成调的声音响起,苏槿颇为古怪地捂住耳朵,这声音不难听,可是莫名的让人心头髮颤,却是委屈了她的大圣遗音。 想到这里,苏槿一时气血上涌,竟是想要挣脱束缚,去看看到底是何人,胆敢欺负她的爱琴。 未曾想到不知是她太过的激动,还是为何?不但未曾靠近对方半步,反而自己被一股力道拉扯再睁开眼,便看到豆蔻那张脸。 想到这里,苏槿颇为有些遗憾,她不想看见豆蔻的那张脸,反而想要知道究竟是何人,敢夜闯她的寝宫。 自从她当上太后,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登徒子。 带着些许古怪的心思,苏槿下意识地一掌拍在桌上,这一下子倒是桌面乱颤,不知多少珠花移位花残。 紧接着便是七八声扑通,苏槿下意识的四顾,寻找声音来源,却看见自己周围跪下了一圈。 「……西流?」 听到姑娘召唤,西流赶紧抬起头,口中请罪道:「姑娘息怒,可是奴婢们做得哪里不对,姑娘千万说明才好,莫要气坏了身子。」 西流这一会儿,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大胆,惹得她家姑娘这般动怒。 苏槿听到西流之言,瞬间便知道自己刚刚入了神,因此这一下子倒是闹出了乌龙。 「快起来吧,我也是一时想到了事情。」苏槿这一会儿倒是有些无奈,总不能告诉自己身边的大丫鬟,自己却是梦到了自己死后的样子。 若真是自己这样说,恐怕对方的吓出个好歹来。 「姑娘?」虽说主子叫起,西流还是有些迷惑,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到底什么原因。 无奈之下只得将这事,归咎在豆蔻身上,心中打定主意,等一会子就要告诉刘妈妈,让她赶紧将豆蔻打发走。 第4页 西流虽说心中打定主意,但是面上仍旧不显,只托着首饰盒让苏槿挑选髮簪。 扫过头上的髮鬓,是自己喜欢的家常髮型,倒是不用带太夸张的。 苏槿看着西流手中的首饰盒,其中的用料皆是极其的华贵,鸡血玉、红玉、羊脂玉、黄金、红宝石、芙蓉石各式各样,排列得极为规整,皆是她平素里喜爱的款式。 伸手取出一支黄金嵌蜜蜡缠丝延龄客,又并一支金色海珠流苏。 这流苏约巴掌长,上面一颗足有大拇指的珍珠通体金黄,闪烁着珍珠独有的七色光晕,此时虽说日刚初升,却仍旧熠熠生辉。 其下是由三串小指大的金色珍珠,不说那颗大的,就是这些大小一致的小珍珠,都是难以凑得的稀罕物。 西流替苏槿小心翼翼地插在头上,珍珠的尾端正好垂在苏槿的耳畔,与一对雪色东珠明珰交相辉映。 「也就只有姑娘这一般的人品,才能衬得出这一串海珠。想必等的时候,六少爷回来定然会极其的高兴。」西流手中小心翼翼地最后整理,看着镜中的苏槿,忍不住连声夸赞。 这倒不是假话,苏槿生来容貌出众。就不说那玲珑窈窕的身段,单单只是一张脸庞,便让人魂牵梦萦。 瓜子脸尖下壳,柳叶眉下是一对,犹如一泓秋水的杏眼,顾盼间满是婉约。 琼鼻直挺,樱唇贝齿,唇边隐隐含笑,却让人不敢升起半分亵渎之心。 苏槿伸出手抚摸着这一串海珠,眼神柔和几分,微微颔首说道:「衣服可准备好了?今日里去母亲那里用早膳。」 「刚刚就已经让豆蔻去准备,这会子已然差不多了。等一会子姑娘自夫人那,就可以直接换上。」西流低声地说道,她手脚极其的麻利,替苏槿换上早已经温热香软的短袄,身下是一件绛色裙,随即又套上一双翻皮兔毛短靴。 整理妥当,这才取出灰鼠皮翻毛褙子,给苏槿穿上,又仔细地整理上面的领子。 苏槿看着自己一身的打扮,微微颔首,也还罢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三刻钟已然过去,苏槿将一双手放在袖笼之中,里边温热的黄铜八宝薰香炉,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走吧。」 纵然已然许久未曾回到这里,可是苏槿仍旧并不陌生。因此也不需要丫鬟的领路,她迳自走出自己的院子,转角两步直接往苏夫人的正院走去。 如今可是要快点,毕竟可还有着不少事情要忙呢。 今年的大雪比往年来得晚了好久,直到十一月初七,也就是昨夜子时,才慢悠悠地洒落满天细盐。 昨日里,身为户部尚书的苏大人便吩咐下去,今日要比往日早上三刻,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突然的大雪。 每年到这个时候,都是苏家最忙的时候,老爷忙着上朝,跟皇帝商量大雪后的事宜。 苏夫人和苏槿则需要忙着施粥,毕竟昨夜大雪,今日里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纵然是生活在天子脚下,可到底还有些贫富不济者。每年到这个时候,对于那些人来说,皆是如同过关一样。 也是因此苏槿和母亲,每到这个时候都会出钱出人,施粥食药,不求博个好名声,但愿能够救下几条无辜的性命。 这几年下来,却也不知不觉中,引得今成其他家的少女奶奶们跟着,倒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今年又到了这个时候,苏槿隐约间有些恍惚。 她至今仍旧分不清楚,到底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实在是如梦似幻难以分明。 不过如今倒是个好机会…… 恍惚间苏槿想起,似乎自先帝起居註上,曾见过一笔记录。 『水景帝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八赤雪封山,致使火器营受冻,折员一百二十七人,皆精锐,帝震怒。』 她心头微跳,也许这正是可以试验的机会。 这件事情她虽然不关心朝政,但隐隐间也有一些风声入耳。 说乃是当初有人其中作祟,竟是延误了时机,这才减员一百二十七人。 想到那陨落的一百二十七人,苏槿抿紧双唇。那些人可不是普通人,皆是仔细培养的工匠,这些人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培养出来。 可偏偏就是一场大雪,要了人命。 苏槿哪里不知道火器营的重要性,因此心中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一定要挽回这件事情,毕竟此次可是动摇朝廷根本之事。 心中想着事情,苏槿脚下却仍旧极其的稳当,转过游廊,她走进自家母亲的院子。 她母亲乃是太后养女昌邑公主,本该住在公主府中,不过却因为和自家父亲感情极好,因此捨弃公主府而住尚书府,也算得上是一代佳话。 想到许久未曾见面的母亲,苏槿此时脚下,忍不住又急了两分。 快步走到门前,便看见刘妈妈一张褶子开花的脸。 「我的姐儿,可千万慢上一点。」刘妈妈远远地便看见苏槿一行人,此时笑得眉开眼笑,赶紧上前扶住苏槿。 苏槿含笑询问道:「妈妈,母亲可起了?」 刘妈妈连忙点头,口中笑着回答道:「自然是已经起了,公主娘娘今日里心情极好,正等着您呢。」 听到此言,苏槿微微颔首,眼神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刘妈妈。 刘妈妈乃是宫中老人,她后来入宫之时,还是对方跟随着的,不知道替挡过她了多少明刀暗箭。 第5页 「姑娘怎么了?」刘妈妈乃是看着苏槿长大之人,对其的性格极其了解,今日里看到对方,却觉得隐隐有些古怪。 总觉得小姐好似……突然长大了好多,这种感觉有些莫名。 顾不得刘妈妈心头古怪,苏槿走进房间,此时屋里已然点燃了银霜炭,带着一丝橘子的香甜飘入她的鼻翼间。 这是熟悉的味道,让她瞬间觉得鼻子一酸,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然有些朦胧。 她快步地走向,不远处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只觉得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住。 「可是怎么了?娇娇儿。」这嗓音轻灵悦耳,虽有岁月的沉淀,却丝毫没有任何粗劣之感,只觉得更加韵味悠长。 苏槿此时只觉得鼻头微酸,仿佛一只乳燕般投入对方的怀中,紧紧搂住女子的腰。 感觉到后背被抚摸的感觉,苏槿觉得眼眶越发地热起来。直到这一刻,原本带着些许不安的心终于安稳下来。 此时她可以告诉自己,她苏槿真的重生了。 第3章 苏槿哭过一次,只觉得前世的郁气散了五六层,她本就不是个性格激动之人,此时冷静下来颇有两分羞怯。 一双杏眼含露似泣非泣,粉颊惹火恍若流霞。往日的端庄贤雅一丝不见,这一会儿却让人怜爱的,想要将其拉在怀中揉搓。 昌邑公主眼见着女儿如此,也真的这样做了,瞧着倒在怀中的女儿瞪大的一双眼眸,她下意识地戳了戳她眼角的泪珠。 「你这孩子,可是难得会这样。」昌邑公主笑意盈然,显然是对于女儿少有的依赖,心中十分妥帖。 苏槿从小到大,从未让她操过一点心,也未曾让她有过半点的遗憾,虽说是女儿之身,可是比之男子不知强了多少倍。 可也恰恰是因为如此,昌邑公主偶尔也会,有些失落的和刘妈妈抱怨。 「毕竟你平素太过成熟稳重,到时让母亲我很是失落。」昌邑公主无奈地嘆气,很显然对此颇为不满。 苏槿听闻此言瞬间微微一僵,心头暗叫不好,果然随即便听昌邑公主说道:「小时候还叫我娘亲,每日里跟前、身后仿佛是个小尾巴,如今却是有了心思都不跟为娘说了。」 此话间隙之中,还带着一丝丝哽咽。苏槿心中无奈,自家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偶尔容易戏精。 她轻声的嘆息,眼神颇为无奈,口中柔声地安抚道:「母亲莫要多想,女儿没事。」 「真的?」昌邑公主似乎是相信了苏槿所言,随即笑着回答道:「那你明日陪我去卿歌坊,我要挑这一季的首饰。」 苏槿倒没多想,自家母亲平素也就是这性格,当下里颔首同意。 昌邑公主笑眯眯地点点头,随即看了刘妈妈一眼,两人眼神一个交会,刘妈妈随即微微颔首。 她上前轻轻扯了下,正在门口的西流,示意对方跟着自己离开。 实际上对于苏槿所言,昌邑公主半个字都不信。她的女儿,她自然了解,自小到大都是个极其稳重的性格。 别说没事,就算是当年初出习武之时,都未曾见过她这样。 孩子长大了,既不想她担忧,她便不问,只是私底下总是要探查得清楚才好。 她的女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欺负了去的。 「快洗洗脸,这一哭可成了皮猴儿了。」昌邑公主笑着调侃眼,瞧着女儿「噗通」通红的脸颊,手指忍不住轻捏一下,那触感如同抚摸过刚刚剥壳的鸡蛋。 纵然已经自觉足够成熟,苏槿还是为自己母亲的这一句调侃而脸红不已,当下里只能羞愤地喊道:「母亲。」 随着昌邑公主话落,早已等候的几个大丫鬟,赶紧进来替苏槿梳洗。 在小丫头跪着捧盆侍奉之下,苏槿将手上的金镯退一下,仔细地洗去泪痕,又有人送来香脂水粉。 苏槿看了一眼,只涂上了香脂,然后又取了两枚鸡蛋在眼睛上热敷,防止一会儿出门肿得太过厉害。 一切收拾停当,苏槿这才觉得自己自重生起便飘荡盪的心,终于缓缓落地。 此时完全没有哭过之后的疲惫,反而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刚刚的时候,没有看到西流和刘妈妈。苏槿便心知这是母亲,对于自己突然哭泣的事情起了疑心。 「没有别的事情,我就是太想母亲了。」苏槿轻笑着安抚自己的母亲。 她并不觉得,母亲命令刘妈妈叫走西流,是对自己的冒犯。 实际上,此时苏槿非常享受这种感觉。能有父母替你遮风挡雨,才是最为的幸福。 当年她嫁入皇宫之后,为了避嫌,与母亲每次相见的时间都极短,甚至后来若非凌然帝命短。恐怕一年到头,都未必能见得了对方一面。 而这也是苏槿心头的一道伤疤,当年母亲突然有恙,她本想仔细照料,可是却未曾想到,只因多回了一次苏府,便被凌然帝百般的试探。 也是那一次,苏槿终于确定,当日里凌然帝对她的所有之言,皆是假话。 再后来,她因为一次机会,无意中知道了凌然帝,之所以能够顺利继承皇位,实际上是因为得到了她。 是因为当年水景帝,与自己的父亲承诺,若得苏家女,必当椒房专宠。 椒房专宠?苏槿垂下眼眸,心中满是讽刺。 第6页 话是椒房专宠,可是私下里却叮嘱凌然帝,绝对不能留下带着苏家血脉的孩子。 对于情爱苏槿不期待,对于子嗣苏槿更不稀罕,唯有父亲母亲是她的逆鳞。 苏槿抬头看向自家母亲,此时她正轻声吩咐着,去而復返的刘妈妈,等一会儿要先去何处。 她此时手中正捂着一只红铜暖炉,眼神笑盈盈地,和刘妈妈说着话。 感觉到苏槿的目光,这才看向对方笑着说道:「早膳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只是如今你这样并不能马上吃,免得一会儿激得再不舒服。」 哭泣之后最好不要立刻进食,以免引心绪的激动以及身体的应激反应,反而会引起各种不适的症状。昌邑公主此言却是担心女儿。 对于昌邑公主的关心,苏槿心中自然是心知肚明,此时更觉得浑身暖融融的,难得地露出两分属于少女的娇憨。 「母亲,想吃豆腐皮包子。」这却是苏槿难得地撒娇。 「诶!这有什么难的,刘妈妈快吩咐厨房去做。」昌邑公主听见女儿点菜,不但未有半分不悦,反而喜上眉梢。自己这个女儿,难得会有撒娇的时候。 刘妈妈听闻此言,也是满脸的笑意,脸上的褶子,此时更是笑开了花,口中利落的应声说道:「是,奴婢亲自去吩咐,一会儿就好。」 小主子肯撒娇,这是好事,若是不肯撒娇,恐怕才是有大事发生。 不过片刻刘妈妈回来復命,非但如此,手中的托盘,还盛着两碗玫瑰花露。 她亲自端到苏槿面前,放在桌上,口中笑着言语。 「奴婢已然吩咐厨房,估计再有两刻就尽可了,姐儿先喝碗玫瑰花露,然后就可以吃早膳了。」 带着一丝粉红色的玫瑰花露,此时被透明的玻璃碗盛装着,因对方的动作微微摇曳,上面还撒上了几点金色,苏槿仔细看,却是上好的桂花。 「多谢妈妈。」苏槿也不推辞端起玻璃碗,小口地品尝着。 昌邑公主陪着苏槿喝了两口,便将玻璃碗放到一边,发出清脆的声音。 「说起来,本想着等一会子吃过早膳,咱们在车上说,既如今这会子有空,不如就这一会儿说。」 昌邑公主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倒是让苏槿有些不知,她眨眨眼睛看向自家母亲,也将用了一半的玫瑰露放在一旁。 昌邑公主看着女儿如此,倒没有什么隐瞒的想法,只是话未出口,她却是先面容有些复杂,口中轻嘆。 「母亲?」苏槿颇有些疑惑地询问对方,能够让自家母亲如此为难之事,会是什么事情。 不过苏槿倒不着急,反正她都能重生,想来再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比这事儿更离奇。 不过随后昌邑公主的话,倒是让苏槿有些吃惊。 这一切的事由,还是要从苏家的背景说起。在江南苏家有一个名号,名唤「江南王」,可是苏家之人从未承认过。 一来这所谓的江南王太过扎眼,二来这件事情,牵扯到苏家的一件往事。 「这件事情,我和你父亲也是刚刚知道,昨日里你父亲为了此事,一夜未曾合眼。 谁又能想到,咱们这突然便又冒出一门亲戚。」昌邑公主面露古怪,眼神之中满是离奇。 苏槿听到此处,也是面露疑惑。父亲刚刚知晓,便可证明并非是大房所为,既如此恐怕那事情,出在江南的八房身上。 果然紧接着苏槿边听母亲说道:「这一件事情实在太过突然,昨日里你父亲知晓之后,便奋笔疾书,休书一封,将你二房的叔伯骂了一通。」 苏槿听闻此言,瞪大眼睛更是好奇,自家父亲君子风范,又怎会突然张口这样不留情面。 苏夫人看着女儿面容古怪,只觉得这事儿真是天下少有之离奇。 「你如今却是多出一位族兄,我去也是不知道该叫些什么,到底是叫堂兄,还是表兄。」 昌邑公主颇有些苦恼,她一时之间也十分不明白,按理说应该是姑表亲? 这番话没头没尾,苏槿更加无语,一双漂亮的杏眼,直盯着自家母亲。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曾经告诉你,咱们家是怎么,做实江南王那个称号的?」 听到此言,苏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与他有关。 「难不成?原本失踪的那一位是族叔祖找到了?」 若真的如此,这可是件好事,毕竟这么多年来,大家皆以为那一位族叔祖已然殒命。 当日里为了寻找对方,苏家也算得上倾尽所有,也是因此苏家才被两代皇帝所忌惮。 听着自家母亲的解释,苏槿这才明白,她颇有些恍惚地想到,这世间竟真有话本儿所说的经歷。 「说白了,就是你突然多了个堂兄,然后又多了个表侄女。」昌邑公主无奈,昨日里自家夫君与她说的时候,她也是半天才弄明白这古怪的关系。 这件事情,最开始还是要从几十年前苏家二房说起,当日里苏家二房的长子,也就是如今苏家江南掌门人的亲哥哥。 苏家乃是自西晋而来,虽说非是王谢之流,可在江南也是自有风流之家族。 数百年来开宗分枝便分为了九房,其中八房皆在江南,而苏家的大房也就是苏老爷这一支,则一直深扎在京城之中。 苏家九房,互惠互利,互助互敬,延续近千年。虽说开枝散叶无数,却仍旧保持着苏家人的风骨。 第7页 偏偏到苏槿这位族叔祖这里,出了意外。 第4章 昌邑公主点头苦笑,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正是如此,本来以为早已不在世间,却未曾想到对方还留下一丝骨血,如今正在江南林家。」 说到此处,昌邑公主一声轻嘆,苏槿也跟着垂下眼帘笑容不见,苏家之人最重血亲,动血亲者,皆为仇敌。 而这也正是苏家,能够屹立千年不倒的资本。因此纵然从未见过面,苏槿心头仍是满满哀伤。 昌邑公主眼见着,苏槿眼眶又有些泛红,对方刚刚哭过,此时又怎捨得她再有半分难过。 当下强颜欢笑地说道:「好在的是,当年跟你叔祖一起失踪的女儿活了下来,后来下嫁江南林家。 开之散叶之下,你却是多了一位族兄,并一个侄女。」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颔首,听到侄女之言,到时让她眼神微微发亮,显是有些期待。 苏家秉信的,乃是古时血继之礼。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是因此,苏家对于血脉有着接近偏执的保护欲。 因此纵然是姓氏不同,然只要内含苏家血脉,便是苏家该护该保之人。 「如今那位族兄可好?」苏槿轻声的询问,显然对于自己突然冒出的那位兄长,并未有任何的牴触。 「据我所知还好。」对于刚刚找回的家人,昌邑公主此时也了解不多,只是她想起对方的姻亲,未免有两分无奈。 只是既然已然找回,自不可,让血脉再流落江湖。 苏家自西晋而来,本是当时氏族避祸而生,一直秉承魏晋之风骨。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纵然文武皆有发展,但仍旧保持着家族门风。苏家祖训有云,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且只许纳一人。 因此这么多年来,虽说发展出了九房,可仍旧人丁并不兴旺。 不过如此,却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苏家九房皆人瑞。 到了苏槿这一代,却是阳盛而阴衰,九房之中只有苏槿一个女孩。素日里难免让苏槿有些寂寥,如今听说自己竟多了个侄女,心头也是极为期待。 「如今侄女在何处?可是能将其带来京城?」这却是苏槿难得有些孩子气,她话一出口,便知自己说错,当时只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此时就在京城不远的运河之中,两艘船正平稳的向京城驶进,波光粼粼的河面之上,倒影着船只飞檐翘角。 船只的风格是本朝所喜的端庄华丽,又隐约间可以看得出些许,独属于江南建筑的轻盈秀美。 整艘船雕樑画栋,分为上中下三层。顶层铺着出红色的琉璃瓦,正嵴和前檐上各有着瑞兽装饰。 檐角的指路人,衣摆飘飘欲仙。桅杆更是别致,做成了琵琶的模样,两舷各坐一只瑞兽。 而与这只船威武的不同,旁边的另外一只,就显得有些普通。 不但形制小了不少,而且竟是看起来有两分破败。当然这所谓的破百并不是残破,而是放在一起明显便觉得,两者相差极大。 若是非要比喻,大概便是美玉与顽石的区别。 因此两艘船离的极近,竟是让人有些莫名的,觉得不般配。 此时江风尚未凛冽,反而像是稚嫩的孩童一般,带着几分好奇的凑近高船。 他想窥探其中的奥秘,却不想正撞破女孩的难过。 高船中的装饰,华丽中透着秀雅。显然,即便这里只是临时的住所,但是居住之人仍旧极为用心。 中间的红木桌上摆着茶碗,一进门左侧便可看见书架以及靠窗的大桌,其上摆放着各式书籍,文玩以及各式笔洗笔海。 再转到右边,就可以看见层层纱幔之下,一张绣床横卧。 一个小小的身影,便缩在那里。 一声声低低的抽泣,便从中传来。 「我的姐儿……嬷嬷求你了,别再哭了。」王嬷嬷这会儿额头冒汗,黛玉已然哭了半个时辰。如今这在江上,弱势一时不舒坦可怎么着? 往日里,姐儿多多少少还能听上一句,可今儿也不知怎么的,竟是似乎不肯搭言。 黛玉自小便是王嬷嬷奶大的,若真的说起情感,便是王嬷嬷自己的孩子,也要退一射之地。 如今看着黛玉也不知怎的,竟是这一般的难过,王嬷嬷此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眼瞅着自己怎么说话,姑娘也不理,王嬷嬷忽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一旁,低头站着的雪燕。 「雪燕,到底怎么回事?刚刚你跟着姑娘的,到底出了什么事?赶紧说,不然仔细你的皮。」王嬷嬷这会儿也是急得不行,言语间也没了往日的温和。 雪燕这会儿,看着自家姑娘哭也是心头难受。又听得王嬷嬷这样说,当时便也跟着「哇」的一声哭起来,边哭还边抽噎着说道: 「嬷嬷,咱们回江南吧。咱们带姑娘回江南去,不要去投奔贾家。」 这话一出,王嬷嬷脸色先是一白,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瞬间泪盈于睫。 她走进黛玉轻轻的,托起对方消瘦的小脸,看着那通红的双眸颤巍巍的说道: 「我的姐儿,可是你听见什么了。」 被问话的黛玉先是微微沉默,随即双唇颤抖,她将眼神向一旁撇去。 「嬷嬷,没事,就是黛玉想家了。」黛玉低声说道,声音所以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有些沙哑,但仍旧让人双耳已酥。 第8页 一旁的雪雁此时却不管不顾,直接说话出来:「今日里贾家那两个三等嬷嬷,竟是又在背后说姑娘。说咱们家太太去世,恐怕是因为姑娘克父母,因此姑爷害怕,这才把姑娘送到贾家,用荣国公夫人的福气镇着小姐。 再者小姐自幼便娇弱,能不能养大还不一定。而且因为身子太弱,所以恐怕日后难以出嫁,所幸便扒着他们家宝二爷。」 雪燕今年刚满九岁,却已然是懂了一些人事。因此刚刚听这些话,便想出去掌嘴,结果却被黛玉拦住。 黛玉拉着雪燕悄悄回来,便忍不住在房中哭泣。 此时听雪燕将事情说出,黛玉有些颤抖的,伸出手搭在王嬷嬷手心。 「嬷嬷,母亲不是黛玉剋死的,对不对?」 她口中说着,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砸在王嬷嬷的掌心。 王嬷嬷一把抱住黛玉,口中唿喊道:「我的姐儿,别听那些烂了心肠的小人们胡诌,哪里与你有关系? 咱们太太本就娇弱,前年哥儿夭了,老太太一着急上火,去年也跟着过去了,夫人悲痛过度,这才去世的。 跟你哪里有任何关系!」 「那咱们能回家吗?」黛玉此时哭过一场,却是有些娇喘嘘嘘。 因为消瘦而显得越发大的双眼,此时充满希翼的盯着她。 「我的姐儿,如今咱们已到京城,纵然是要回去,也总得在京城过了这个寒冬才好。」王嬷嬷嘆息一声,心头对自家老爷有些不满。 纵然是与贾家有亲眷关系,可是老爷送对方过来,实在太过急迫。 加上贾府那些人,竟又说这些话,也不知对姑娘是个多大的伤害。 当下更是将黛玉,紧紧的搂在怀中。 「不过,我的姐儿,其实若是不在贾家也不难。咱们林家在京城,还有门亲戚。 姐儿临行之前,林嬷嬷就已经把信儿送过去了,向来如今对方应该已经快收到。 到时候,咱们却可去自家亲戚那里。」王某某快速的说道,她这一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只想赶紧安抚好自家小姐。 黛玉听课还有选择,双眼微微一亮,轻轻摇晃着摸摸的胳膊,撒娇说道:「嬷嬷,我想听。」 看着小主子终于破涕为笑,王某某这才心头安稳一些,仔细的替对方擦干眼角的泪痕,这才慢慢的诉说。 「咱们这门亲戚,若是按照辈分算起来,应该是咱们家的堂表亲……有一位姐儿,你正该叫她表姑……」 王嬷嬷口中说着,怀中抱着黛玉,轻轻的拍打着。 黛玉本就因为哭泣就耗费太多体力,此时被抱在怀中,又听王嬷嬷诉说,不知何时,竟慢慢的有些睏倦。 她缓缓闭上眼睛,口中轻声的呢喃道:「也不知道表姑,会不会喜欢玉儿……」 江风顽皮的在屋中绕了个圈,凑近黛玉的耳旁低声说道,她已然欢喜都等不及了。 年幼的黛玉勾起一抹纯真的笑意,睡的越发甜。 好半晌,王嬷嬷才轻手轻脚的将黛玉放下。替对方盖上被子,这才眼中闪过忧虑。 刚刚也也是心急,这才说出来,还有一门亲戚。却不知道,如今对方是否会欢迎黛玉。 王嬷嬷此时的忧虑,颇有两分杞人忧天,如今苏槿正拉着母亲仔细询问,偏偏昌邑公主有些不耐烦。 「你且慢慢听我说,这事儿说来话长,回头我再仔细告诉你。那孩子如今尚在江南,等她守孝完毕,咱们接她过来。」昌邑公主打量下自己女儿,看对方已然无事,估算一下时间也差不多,便直接拉着苏槿先去吃饭。 苏家平素里早膳并不奢华,二人皆是食不言寝不语。一时用罢,苏槿这才又凑到母亲跟前。 昌邑公主知道她想问黛玉,此时却想再磨磨她的性子,拉着苏槿往车上走。 苏槿虽说心中着急,可是眼瞧着母亲这一般,显然是不想直说。 略微心思流转,就知道这是今日母亲看到自己焦急,想要磨磨她的性子。当下她也不着急黛玉之事,左右对方还要守孝。 昌邑公主瞧着自家女儿这副模样,眼神划过自得,不愧是她的女儿。 她似乎无意间说道:「豆蔻那丫头,今儿刘妈妈看着不对。 上前捂了头,这才知道竟然是有些发热。这蹄子也是作死,身上不爽了,竟还敢往你身边凑,这几日先让她出去,等到好了之后再说。」 她一边口中说着,仔细打量着女儿的脸色,见其仍旧是风淡云清的模样,这才将心头的疑惑放下。 「如今你身边缺不了使唤的,你却是看看,是让谁跟着?」这话却是带着试探,昌邑公主心知,豆蔻出的事情绝对不小,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查明,但女儿不喜欢对方这点可以肯定。 既如此,自不能让其再碍着女儿的眼。 本来正在伸手,让西流替自己整理大氅的苏槿微微一愣,随即她仿佛毫不在意地说道:「母亲随便再指个人过来就行,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昌邑公主点点头,这件事情女儿既然不打算指派人,想来就单纯的是,豆蔻做错了事情。 二人收拾停当,坐上朱轮大车,今日里她们出来的已然晚了,好在的是这并非是第一年,早有人准备好先行过去。 如今车中烧着细炭,一阵阵的暖意往苏槿脸上扑,不知何时胭脂染上脸颊,苏槿眉目柔和是极为的淡定。 第9页 「豆蔻那丫头出了什么事情。」昌邑公主到底是无法放弃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问出口来。 她本是郡王之女,自幼被太后抚养长大,更是被封为公主后嫁给苏氏族长。 虽说极为聪慧,然而这么多年的娇宠下来,仍旧隐约地带着一份少有的天真。 苏槿听闻对方的疑问,含唇一笑,似是早有预料。 「豆蔻她,心大了。昨日里,竟然跟我说几位王爷的事情。」苏槿淡淡地说道。 这个并非是诬陷豆蔻,苏槿昨日里整理记忆之时,的确是记起豆蔻曾经在睡前,与自己聊过如今几位皇子的事情。 「她对二皇子极其的推崇,已经超越了奴婢的本分。」苏槿目视前方清清淡淡地说着,仿佛这件事情,另外一个主角不是自己。 昌邑公主冷哼一声,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语气之中也带着几分冰碴:「水霖那个孩子,本以为是个好的,没想到竟然心大了。」 豆蔻作为一个闺阁小姐身边的丫鬟,又怎么能知晓外边皇子的事情,很显然这是有人有意为之。 如若是反应不过来,那恐怕昌邑公主便白在宫中生活了十年,她想到此处忍不住一阵恼怒。 「娇娇儿,你不留那个丫头是对的,心大了的留不下。」昌邑公主这会儿恨不得直接叫车回去,将府中重新地理上一遍。 苏槿自然知道自家母亲心中所想,此时微微颔首说道:「母亲不用着急,不过若是要接侄女过来玩儿,少不得家中还是要清理一二才好。」 这番话相当于明示,昌邑公主听闻深唿一口气,冷笑数声,伸手抚摸着女儿的鬓边。 自从女儿及笄之后,景帝就迫不及待了,如今竟然连这些下作手段都开始用。 苏槿倒并不在意,她心中知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身为苏家的女儿,享受苏家带给她的荣华富贵父母亲爱,自然也要为苏家付出。 而与皇家联姻,便是她註定的命运,只不过这人选,倒是可以仔细地调整一下。 苏槿想到二皇子水霖,眼神中满是憎恶,这一次她倒要看一看,没有苏家作为后盾的他,能否顺利地登上皇位。 这眼神虽说一闪而逝,却仍旧被昌邑公主看得清清楚楚,她瞬间一惊…… 「娇娇儿!」昌邑公主高声地喊道,也不怕外面驾车之人,会因为她这一声而吓到。 苏槿转过头看向母亲,瞧着那双亮盈盈,与自己有着九成相似的眼眸,心头暗叫不好,果然…… 「就是这个眼神,娇娇儿,这个眼神简直太棒了。」昌邑公主口中说道,她此时极为兴奋,一把将苏槿拉在怀中。 纵然早有准备,但是母亲的激动,还是让苏槿有些窒息,她勉强从对方怀中挣扎出来。 一边接过西流手中的银梳,一边带着几分无奈地看向面露尴尬的母亲。 「母亲,父亲何时能从宫中出来?」苏槿整理一下自己的头髮,轻声地询问道。 苏父身为户部尚书,在这种雪天之后,必定要进宫面见当今。与其仔细地研究后续赈灾之事,因此苏槿这才询问母亲,对方大概何时能归。 她刚刚已然派了小厮,去到宫门处等候自家父亲,将自己的信件交给对方,只希望能够救下那些火器营的工匠。 这事还是要再问一下,免得会出现岔头。 昌邑公主从怀中掏出怀表,仔细地看了下时辰,这才轻声说道:「今日午时恐怕出不来,恐怕总要未时中才好。」 在宫中多年,昌邑公主也算是对宫庭了解至深,这种情况下肯定要有不少扯皮之事,能够在未时中出来,已然算是不错。 苏槿撩开车帘看向外边,此时路上已有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看着气派的马车行驶赶紧躲避。 也不知道那些工匠,能否坚持到父亲的支援。 「可是怎么了?」昌邑公主望向女儿,显然是发现对方,此时有些魂不守舍。 这件事情未免有些灵异,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说,苏槿此时咬紧下唇。 她却是在纠结,自己到底该不该告诉母亲,自己已然重活一世。 仔细将事情左右衡量,苏槿到底还是,先将自己重生的消息瞒下。 且不说如若是父母知晓,自己重生会不会害怕,就只告诉他们自己早丧之事,恐怕二人皆会难过。 想到此,苏槿打定主意,绝不将此事告知第二人。 忽然间,马车渐渐地慢了下来,这让苏槿有些好奇。 她向外望去,却是发现一辆黑色的马车,自自己前方而来。 那辆马车看起来平平无奇,除了极其的厚重宽大之外,装饰朴实无华。可不知为何,苏槿不自觉的,将眼光定在那车身上。 这种感觉极为奇怪,似乎里边有着什么吸引着自己,苏槿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对方车上。 两车交错而过之时,对面那辆车上,刚刚还紧闭的车帘忽然被人撩开。 一双带着些许青色的眼眸,映入眼帘。 第5章 那双眼睛如同最为纯净的琉璃一般,苏槿一眼望去,只觉得其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复杂。 她下意识地盯住对方,带着几分倔强不肯转移视线,遮掩在大氅中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握紧。 两个人仿佛在无意识的对抗,没有任何一个人离开眼神,就这样直直的对视着。 第10页 直到马车交错而过,眼前又恢復刚刚得空旷。苏槿这才垂下眼眸,对方她认识。 苏槿此时心中掠过几分忌惮之色,此人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如若是她记忆中不错,如今对方不是应该,远在南海之处吗? 「水湛……」苏槿忍不住将水湛的名字,在唇中咀嚼,面容之上隐约掠过一丝阴霾。 「娇娇儿?」苏槿的变化引起了昌邑公主的好奇,她带着几分惊讶,也撩开窗帘向后望。 看到那熟悉的黑色车辆,昌邑公主眼神带着两分狐疑。 娇娇儿应该和对方,没有什么交集才对,怎会如今这一般模样? 昌邑公主心中心思流转,看着女儿眉心染上一抹幽色。 「没事。」苏槿掩住自己心头的惶恐,她不知道这一切的变化,究竟是她的忘记,还是说因为她的重生,一切变得不同。 如若是她忘记了,还好说。 可若是真的是,因为她的重生而出现了意外,那她还能否护得了苏家? 水霖不可怕,可怕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景帝。其人花了二十年布局,将四王八公算计得死死的,一步步将京畿权力攥在手中。 她也是在景帝过世之后,水霖替景帝整理起居注的时候,才偶尔发现端倪。在那之前,在她眼中的景帝,一直是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甚至对她极为宠爱,也正是因为如此,苏槿转回头来看待一切,只觉得浑身发寒。 苏槿努力地掩盖住自己眼中的惶恐,手心已然隐约传来刺痛,她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忽然间额头上传来温柔的触感,苏槿瞪大眼睛,抬起头才发现,是自己母亲带着忧虑的眼神。 「是三王子,难不成你和他?」昌邑公主眉头微蹙,要知晓自己的这个女儿,一向是极为的沉静内敛的,如今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方这般惶恐。 若非是昌邑公主心知,自己的女儿不可能,与三皇子有什么过节。她都要怀疑二人之间,是否有些什么古怪。 苏槿此时忽然冷静下来,看向母亲担忧的眼神,暗笑自己未免太不沉稳。 「没事,这是刚刚我们二人都撩开窗帘,一时被三皇子吓到而已。」苏槿略一沉吟,还是不打算欺骗母亲。 听闻此言,昌邑公主未曾有怀疑,反而若有所思地点头,轻轻嘆气。 「这大冷的天,也难为他从海南赶回来,水湛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三皇子身份尴尬,因此在朝中颇为的无助,这么多年来,对方恐怕没少受委屈。 可怜吗?也许对方在身世之上的确是可怜,可若说其人真的,是个如同小可怜的存在,未免有些唬人。 三皇子本是先皇后的嫡子,身份应当极为尊贵,可偏偏景帝是个昏了头的。 竟然用所谓的巫蛊之祸诬陷皇后,使得其在冷宫自缢,当日里,若不是太后拼死将三皇子保下,恐怕对方活不到如今。 也是因此,三皇子不但失去嫡子的尊严,更是使得众人皆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年幼之时,纵然有太后在,对方也没少受人刁难。 不过对方在苏槿的心中,可不是什么小可怜的存在。三皇子其人是个极会韬光养晦的,在自己嫁给凌然帝之后,对方表现得闲云野鹤,对于皇位无半点争心。 后来在一场意料之中,他不是一条腿骨折,从此不良于行,甚至后来还为此事自愿,与选定的王妃人选退亲,只为不耽误对方。 据说也是因为这位王爷,对于之前的那一位王妃人选情根深重。因此即便是后来曾经多方,要替其选妃都被其拒绝。 可苏槿却并不这样认为,她不认为那一双清冷的眼睛之中,会对什么人满是眷恋。 当年她还记得,对方在凌然帝死之前,都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然而在凌然帝死后短短时日,对方便瞬间改换模样。 短短时间之内,便将整个朝堂收拢在手中。凭藉着高超的守望众人,他性子却是如同被冰封住的火焰一般,不但让人觉得炙热如火,更是寒凉刺骨。 苏槿一直觉得,能够完全将自己的性格极端化的人,都多少带点病,那么水湛就是其中的翘楚。 在凌然帝刚刚死后,苏槿也曾经忧虑过,对方会不会对皇位有所觊觎。 甚至也曾经考虑,若是对方真的对苍生有益,那么苏家究竟该何等立场? 毕竟,当时她虽和凌然帝成亲数年,其人却从未在她宫中留宿过,她这个太后有名无实。 凌然帝一直贯彻着他父亲的教诲,决计不肯让带有苏家血脉的孩子出生,她苏槿更不会,如同普通妇人一般降尊纡贵。 结果未曾想到的是,三皇子似乎并没有什么野心。甚至扶上了一位幼主,并且将教导其的责任,送到她的面前。 在她离世之前,对方已然坐稳摄政王的位置,然而苏槿此时却有些相信,对方对于皇权,毫无兴趣。 水湛那个人是个极其神秘的,苏槿揉揉额头,此时因为刚刚似乎吹了凉风,她的头带着两分疼痛。 暂且还是要多多地关注才好。 而此时黑漆车中,水湛捂住自己的脸,此时他最庆幸的是,这一会儿车中没有旁人。 眼前仍旧是那张美丽的容颜,此时看着她要比以前年轻不少。 第11页 那一双沉静的眼眸,似乎永远的波澜不惊,可是意外的波动他的心弦。 水湛将另一只手伸向腰间,那里悬挂着一只普通的青色荷包。他攥住荷包,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雪白大氅的领口,将她的脸掩住一半,显得越发的小巧,也衬得那一双,因为吃惊而圆睁的杏眼越发的大。 早点赶回来,果然是对的。 水湛先是低头轻笑,随即,他似乎想到些什么,脸色渐渐地阴沉下来。 「小允子,快一点,咱们必须马上进宫面见父皇。」 坐在车门口的小允子听闻此言,清脆的回应。 转瞬之间,便感觉马车速度提上一节。 如今总是先要救人才好。 水湛想到此处,将原本有些躁动的心情抚平。 此时苏槿自然不知道,因为这一擦肩而过,让对方多少心思澎湃。 苏槿和昌邑公主二人走下马车,环顾周围,心头有些许惊讶。 此处乃是城南的交界之处,往日里的施粥也都是在这里。 可是如今的景象却有些吓人,只看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一时数不到头。 只看着无助的人群,便可以心知,恐怕这一次的雪灾,要比往常重了许多。 这一望之下,苏槿脸色颇为难看,昨夜的大雪造成的损失显然极大。 眼前这些百姓,该如何安置,恐怕要有的头疼了。 「福伯,记得一会儿让大夫,去取一些治疗风寒的药物。 恐怕这一次除了防止瘟疫的药物,这些风寒制药也得准备。 另外回到府中,去命令丫鬟小厮们,将自己平素里不用的衣物都找出来。回头家里给做新的,将这些衣服都搬到此处来,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有热粥人也要冻死的。」 苏槿站在当场,看着满满聚集而来的百姓微微蹙眉,如今这些人的样子,要是不管恐怕要出大事。 福伯乃是苏家世代的管家,此时见到这番景象,也是心头有些震撼。听闻苏槿之言,赶紧看向昌邑公主,在得到对方地颔首示意之后,脚步如飞地吩咐各处。 这些人中有不少人,都穿着贴身的衣物。在这样的寒天之中,苏槿穿着大氅都觉得有些寒意侵袭,这些穿着贴身衣物之人,又如何能够忍受得了? 即便是奴婢之衣物,向来比他们平素里穿得好上不少,如今也只是尽人事。 这一会儿粥尚未熬好,不过依然有很多百姓再次排队。 看着眼前那些或麻木,或渴望的眼神,苏槿只觉得喉咙一阵阵地发涩。 她心中暗自盘算,究竟要怎样才能够,多救下一些人。 眼前的这一番景象,似乎也震慑到了昌邑公主,她此时也不见刚刚在车上的平静。 「娇娇儿,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母亲给你当后盾。」就在苏槿沉思之时,忽听得昌邑公主之言,她抬起头看向对方,便撞入一汪温柔之中。 未曾多说些什么,苏槿用力点头,心中暗自盘算,如今要怎样才能够,救得这些百姓活过今冬。 想要救下这样多的百姓,只靠一家决计不可能,而且也决计不能只一家,不然,恐怕是祸非福。 苏槿正在思索,应该如何却忽然听到耳边,传进来一道悦耳的嗓音。 「娇娇儿,你今日可是来晚了,我已然等你好久。」这嗓音轻灵悦耳中,又带着两分顽皮,苏槿转过头带着两分无奈。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大红猩猩毡斗篷,仿佛一朵红云飘到面前,对方先给昌邑公主行礼。 随即便拉住苏槿的手,带着两分娇憨的摇晃。她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显然是在远处看到苏槿,之后快步跑过来。 「烟儿,你今日来得倒是早,跑这么急也不怕跌倒。」苏槿伸出手,替对方整理一缕不听话的髮丝。 第6章 「哎呀,这不是看到你我高兴嘛!」 爽朗的笑容,在少女的脸上绽放,忍不住让苏槿想起灼灼其华,宜家宜室。 只要看到对方,似乎就可以忘记所有的忧愁,苏槿下意识地随对方扯起唇角。 只是不过片刻,这抹笑容便从苏槿唇边,悄悄隐退,她心中泛起百感交集。 当年若非是烟儿为自己出头,怎会被他人所害?后来纵然是她将其接回身边,到底因为此事,烟儿再无笑颜。 而且,现在想来对方到底是多大的胆子,才敢在闹市劫走郡王之女? 想想为此出兵北齐,而差点殒命的兄长,若非是长生先生奔袭千里,用奇诡之阵,恐怕兄长的命也保不住。 而这件事情,也成为苏槿一生之痛,如今记得老天垂怜重活一次,这一次她决计不会再让对方受害。 想到此处苏槿攥紧暖笼,眉宇间闪过两分戾气。 傅烟儿这一会儿,却不知苏槿此时的想法,她伸出手握住苏槿的手摇晃着。 口中有几分娇憨地撒娇道:「你不知道,因为今日你来晚了。我可是被某些人烦死了,每日里尽在我眼前晃荡,如今连着施粥都不放过我。」 此时她口中说着,还带着几分怨气的,扭头瞪向不远处。 这语气之中的厌烦直面而来,苏槿无奈地摇头,却是越发地担忧好友。 烟儿性格直爽,从不掩饰自己,对庶母姐姐傅溶月的厌恶。而傅溶月那个女人,心智谋略比水霖强上百倍,烟儿与她对峙,实际上是吃亏的多。 第12页 大多人在事不关己的情况下,会更同情弱者,即使这个弱是假象。 苏槿其实一直怀疑,当初烟儿的事情,背后有傅溶月影子。 此时听到她的话,抬眼望去,果然看到不远处,与水霖站在一处,同样穿着纯白大氅的女子。 与傅烟儿的娇憨可爱不同,对方长相十分清丽,仿佛空谷之幽兰,带着两分病西施之态。 一双眉头此时微微蹙起,看向自己的眼神,好似带着几分胆怯。 只睁一眼苏槿便心头明了,看来等一会儿要有一场龌龊,应该说不愧是水霖的白月光吗? 傅烟儿看着苏槿眼神清亮,当下里撇了撇嘴,拉扯着苏槿的衣襟。 「别看她了,可瞧瞧我。免得一会害了眼睛,你嚷嚷疼。再说了,那可是霖王爷的心肝宝贝,免得被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看化了。」 这其中的味道不提也罢,苏槿有些啼笑皆非,看向傅烟儿那含笑的眼睛,二人相视而下。 昌邑公主这一会儿走了回来,刚刚她下车便和其他几家相互联繫,这所谓的施粥,实际上也有着这样的政治背景在其中。 可以说世家大族做的每一件事,皆有含义在其中,从来都没有心之所向之言。 那些话本之中写的所谓段子,不过大多是道听途说,如若是真的那一般下来,世家大族早不知灭了千八百回。 烟儿见到昌邑公主过来乖巧地上前两步,深蹲万福,口中甜蜜蜜地喊道:「给舅妈请安,舅妈万福金安。今日里越发的神采奕奕了,舅妈也多疼一疼烟儿,教教烟儿怎么能像舅妈一样的美丽。」 昌邑公主素来爱他娇憨可爱,此时哪里捨得她蹲着,直接将其拉起,抚摸着对方的脸颊又捏捏手感觉温热,这才笑着回答: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嘴上说的甜。可是又足足半个月未曾过来,想来你早忘了你舅妈我,和你表姐姐了。」 此时昌邑公主的抱怨倒是真的,她却是有些日子未曾见到烟儿,这一会儿却是十分地想念。 听到对方的话,烟儿赶紧摇头,露出几分苦涩。这个月之所以未曾去到舅妈家,实在是有个极其让人厌烦的人,没事就跟在她跟前。 她又不是傻子,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不过就是想要借着她的身份来接触,苏家之人。 想到此处,烟儿鼓起脸颊,带着几分恼怒:「怎么算计我,我不在意也就罢了,可是绝对不能够给舅妈和娇娇儿添麻烦。」 烟儿口中斩钉截铁,她的确就是这样想的,不管如何绝对不允许有人,借了她的事情去烦自己的,舅妈和娇娇儿。 也是因此,她这才索性死守自家的园子,也算得上是另类的修身养性了。 修身养性这四个字一出,苏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说实话但凡别人说这个,她还能几分贊同,偏偏这事儿落在烟儿头上,莫名地让人想要发笑。 苏槿眼眸端庄秀丽,平素里若是不笑,只觉是个极难接近的大家小姐甚是威严。然而如若是笑起来,便如万朵花开,只让人如沐春风之感。 烟儿先是有些愣怔的,看着对方的笑容,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当下里跺着脚。 「笑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你,你可要小心,如今我那个便宜姐姐可是盯上你了。」 烟儿语气中颇有两分不屑,她对女儿家再嫁没什么感觉,更对拖油瓶没感觉,可是跑到她面前噁心她,就是她的不对。 「你怕我欺负她?」苏槿哪里不知道烟儿的想法,只是她下意识地逗弄着对方,想看对方活泛的情绪,总比日后的形容枯藁强。 果然这话一出,烟儿直接扑入昌邑公主的怀中撒娇:「舅妈,你看表姐!人家明明是担心她,傅溶月跟水霖天天腻腻歪歪的,谁知道她对娇娇儿什么心。」 傅溶月正是烟儿口中,讨人厌的傢伙,乃是她父亲的继女,不过对方最出名的,却是她乃是凌然帝水霖的白月光。 只不过,对方原本的身份太过低微,即使后来成为郡王的继女,仍旧被他人诟病。 水霖爱面子几乎若癫狂,也是因此纵然对其痴迷不已,可仍旧无法将其纳入宫中。 倒是让傅溶月,做了好几年的外室,堂堂一国之君,在外边养了个身份低微的女人,也算得上是天下少有的奇闻。 再后来出了豆蔻的事情,苏槿对于宫中之人再无想法,所幸便略施安排,成全了他们这一对野鸳鸯。 只是可惜,白月光到底身份太过低微,即便是苏槿陪嫁丫鬟出生的豆蔻,也比她要高上两分,一直到死都是个低位份的贵人。 只是这位傅溶月素来有些古怪,水霖一遇到对方脑子也有些不够用,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喜欢作妖。 那一段时间,却是让苏槿难得的有些暴躁。 也是因此苏槿这会儿瞧见对方,心头仍有两分堵塞,不说如何,只觉得实在是伤眼睛。 因此她不过瞟上一眼,便直接将视线转回,再不看对方。 反正重活一次,这一次她未必会再一次选择水霖,想来也未必还会有太多的见面机会。 更何况如今,还有不少灾民需要帮助,这些细枝末节,哪里需要在意。 苏槿心中这样想,也是这样说道:「理她做什么,左不过就是个有心思的女子。」 第13页 这其中的言下之意,倒是极为明白,烟儿听闻此言,微微眯起眼眸颔首。 不过她转眼,便带着两分好奇的,打量苏槿的身旁。 平素里出到外面,最少要带两个丫鬟的,如今怎么就剩下西流一个人。 这贴身丫鬟可和其他不同,代表的意义截然不一般,如今突然少了一个,这让烟儿颇有些惊讶。 苏槿眼瞧着对方,水灵灵的眼睛直往身后瞟,偏偏又不知道该怎么问,急得不行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带着几分清脆悦耳的笑声,传入烟儿的耳中,她的脸瞬间通红,直接将头埋进了昌邑公主的怀中。 如今她哪里不知道,这却是苏槿在笑话自己。可是她就是这个脾气,好奇心重嘛。 「我若不是平素里知道,你和豆蔻一向不对付,差一点就认为你极为的喜欢她。」苏槿勾起唇角,眼神笑得像个月牙。 她如今只顾着调侃烟儿,却不知道自己也被昌邑公主,带着几分慈祥的眼神望着。 自从今日清晨,她便发现苏槿似乎隐约有某种变化。如今见到她难得的恢復,这才将心中隐隐的担忧放下。 烟儿这一会儿,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就要冒烟了,大红猩猩毡从来就没这么热过。 她的脾气大方,可以算得上是个豪爽之人,可是偏偏跟豆蔻总是不对盘,每一次少不得盯着对方。 甚至有一次,被豆蔻几句话挑唆,竟似见了傅溶月一样,想要斗上一斗。 从前苏槿只觉得烟儿有些幼稚,如今却觉得对方似乎天生有种直觉,那是一种对于危险极为敏锐的触觉。 只是如今瞧见对方,似乎真的有些羞到,当下还是忍不住解释:「她日后都不会跟在我身旁了,你且放心。」 你且放心,这四个字一出,烟儿直接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苏槿后面说什么,她却是听不到了。 往日里跟豆蔻你来我往的景象,又出现在脑海,她这一会儿只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昌邑公主担心她会闷出个好歹,将她从怀里掏出来,用手整理着衣服,轻轻地安抚:「娇娇儿,怎么老欺负烟儿。烟儿乖,你表姐逗你玩儿呢。」 烟儿眼神湿漉漉的看向苏槿,带着几分赌气地说道:「你早就应该把对方换了,平素里我不知道说了多少回,只告诉你,那不是个好相与的,偏你还那么信任她。 如今,如今也算是悬崖勒马,不然日后指不定会带来什么麻烦。」 烟儿鼓鼓脸颊,她虽然脾气直爽,但是对于人性却有极深的了解。 之前也是因为看出,豆蔻非是忠心之人,这才与其多有周旋。 苏槿点点头,并不否认,毕竟后来豆蔻,的确给她闹了麻烦,而且让她生理性的噁心。 只是这些事情,如今倒是不好和烟儿明说。 烟儿眨眨眼睛,似乎又带着几分好奇,凑近苏槿耳边询问道:「不过到底是用了什么缘由,将她打发出去的?」 第7章 缘由?苏槿看向一脸八卦的傅烟儿,此时对方的眼眸闪闪发亮。 这让她头掠过几分无奈,眼前这人到底又犯了性子。 忍不住伸出手,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脑门上,傅烟儿头微微向后仰,显然是没反应过来。 苏槿略微沉默,将理由说得清清淡淡,语气中没有半丝的起伏。 「她在我身边替水霖说好话,行为太过着痕迹,这样的人留不得。」 听完这句话,傅烟儿瞬间瞪大眼睛,双眸之中满是不可思议,口中重复苏槿的话说道:「你的丫鬟,那个豆蔻……在你面前跟你说水霖的好?」 苏槿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仿佛这个背叛,在她这里早已经是司空见惯。 可不管是身后的西流,还是此时正说话的傅烟儿,听到此言的众人皆是脸色阴沉。 毕竟这可不是简单的背叛,苏家的位置太特殊,豆蔻这种行为不但是大错,更是让人怀疑,一个身宅后院的丫鬟是怎么接触到当今皇子的。 「有证据吗?」傅烟儿这一回,下意识地想要撸胳膊往袖子。她心里清楚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苏槿摇摇头握住傅烟儿的手,将她的衣袖整理好,轻轻地说道:「没有证据,本来我想顺藤摸瓜,只是她竟然说错了话,已然折了。」 傅烟儿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古怪,她口中呢喃地说道:「其实有时候想想倒也是正常,我若是个男子,也想娶你呢。」 她看着苏槿一愣,又笑着补充道:「毕竟你的身份,如今匹配得了你的。也就只剩下二皇子水霖,三皇子水湛,娇娇儿你打算选哪个?」 为了掩人耳目,傅烟儿说话的时候,特别地凑近苏槿的耳旁,温热的唿吸让苏槿下意识地揉揉耳朵。 选婿……苏槿下意识的要反驳,为何她就不能不嫁人,只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 即便是要嫁人,又何必一定要在皇家中选,难不成皇家的人就高人一等吗? 苏槿此时脸上显出两分讽刺,随即又慢慢黯然。作为苏家的嫡女,与皇室之人结亲几乎已成定局,纵然是不嫁给皇子,又能嫁给谁呢? 苏槿相信,只要她不愿意,无人会逼迫于她,即便是父亲母亲可能会更加高兴,可是她又怎能随意地捨弃,属于苏家女儿的责任。 第14页 这世间哪能只一味索取,在这乱世之中,她享受了苏家的庇护,又怎能不为苏家付出。 左不过,若是嫁人,不过是换上,一座四方天而已,她轻嘆一口气。 瞧着傅烟儿那单纯的眼眸,苏槿心头的积郁散去大半,她忍不住伸手在对方脸上捏了一把。 她此时忽然希望,傅烟儿永远不要懂这其中的缘由,只要一直单单纯纯的便好。 如今这会子,她倒是有几分能理解,母亲喜欢捏脸的原因。 「这件事今天不好说,待到过两日你来我府中,咱们到时慢慢说。」 如今这一会儿在外边,有些话自然不好说明。这里无人特意靠近,可是仍旧是人来人往。 傅烟儿点点头,她心知如今这会子也不是个合适的地方,当下里将这事放下。更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 苏槿和傅烟儿都心中清楚,最迟群芳会,苏槿变得选出自己未来的夫婿,而未来夫婿的人选,也将会左右整个皇朝的未来。 因为皇帝已经等不及了。 除非苏家想要造反,不然只能接受皇帝所赐予的婚事,实在是令人觉得讽刺。 甚至不明所以之人,将这份带着试探的威逼,当作皇帝对于苏家恩宠的证明。 景帝在外人看来一直极其的宠幸苏家,甚至可以说将其捧到功高震主的位置。 然而苏家之人心中皆清楚,景帝无时无刻不在,警惕着苏家。 甚至当初最开始提出赐婚之言的时候,景帝是打算直接将苏槿赐予水霖的,也是因为苏大人爱女心切,这才有了些许后路。 苏家的孩子金贵,女孩子更是金贵,苏家有七狼八虎,可是却只有一个苏槿。 也正是因为了解苏家,疼爱女儿的心思,因此景帝才几乎在和苏家撕破脸的情况下,也要将苏槿引入皇家。 只要有苏槿在,不说别的,几十年内苏家之人皆不敢妄动,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苏槿不能生下,带着苏家血脉的孩子。 如此一来,苏家既被绑在皇族之上,又无法将皇族取而代之。 这一切作为,景帝压根就没有想要掩饰,甚至直接将选择送到苏大人面前。 若非是当时的苏尚书誓死反对,恐怕直接赐婚的旨意,早在两年前便会赐下。 缺不得苏家,依仗苏家,却要防备苏家。 苏槿显得有些讽刺,只能说迷者自迷,她从来不觉得苏家会在意皇位。 苏家言须尽千年所追求的,乃是辅佐明君,从来都不是什么谋朝篡位。 苏家的祖训皆是,富贵繁华皆如过眼云烟,渔樵耕读乃是随心自持。 一个朝代可能存在百年,可是世家却可雄踞千载,孰高孰低,一眼可知。 对于景帝的这些提防,只能够说鲜花迷人眼,因为自己看重,便觉得他人也会觊觎。 苏家能够延续这么长时间,可不是靠着一代代的,谋朝篡位得来的。 皇权的交替,对苏家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苏家在乱世之中,能够保持自己的风骨,自然也可以在朝代更迭之上推上一把。 只能够说景帝,因为这么多年的安逸早已经忘记了,苏家之人从不谋朝篡位,苏家之人只会改朝换。 苏槿想到撤离,眼神更加的冷淡,若是景帝多活几年,恐怕天下会更加的乱。 「娇娇儿?」傅烟儿伸手在苏槿眼前晃晃,显然不知对方又想什么。 「我知道,昨日的大雪,你接着说。」 傅烟儿点点头,重点地说起昨日的大雪。 「昨日一下大雪,我便觉得有些不对,今儿早上出府的时候,为了躲那个讨人厌的,我特地早出来了半个时辰。 卷帽胡同,瓦片胡同那边,你猜怎么着?今日里大部分都被积雪覆盖,我那时在巷口瞧着,不少人在小心翼翼地刨雪,恐怕家里剩不下是什么。」 傅烟儿说到此处心有戚戚,这几年就没有什么好时候,如今又是一场大雪,说是瑞雪兆丰年,可雪太大也就成了灾。 「没有办法,咱们却是无法左右天气,只能尽力而为。」苏槿自然知道傅烟儿这会儿的想法。 她带着几分嘆息地拍拍对方的手,好在如今大批的衣服已然送了过来,不少人皆换上了厚实的衣服,想来至少能够救下一些人。 自重生之后,她在看这些百姓只觉,更为自责。身为上位之人,竟无法安抚灾民,苏槿深知只靠着这点勛贵之力,乃是杯水车薪。 只是如今却不能够将话说出,苏槿笑着转移话题:「那你今日还很幸运,竟然能够自己出来,平素里可一直是一脚出八脚迈呢。」 听闻苏槿所言,傅烟儿转过头,对着来处冷哼一声,口中讽刺道: 「是啊,她本来是想跟我一起的,可惜我这几日正瞧她不顺眼,谁要跟她一起走。」 傅烟儿这一会儿,一副被噁心到的模样,甚至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于苏槿口中的累赘极其的不满。 「冷静点。烟儿。」苏槿眼瞧对方有些激动,赶紧拉住她。 傅烟儿自然知道对方的危险性,当年若非是舅母护着,她早就变成一抔黄土。 「傅溶月那个贱人,从来就没有什么好心思,看起来仿佛是朵白莲花,实际上不知包藏着什么祸心。」 第15页 傅烟儿跺跺脚显然是气急,不过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蹙起眉头轻声地说道:「娇娇儿,你可要小心些,傅溶月最近和水霖走得很近。」 若是真的选择夫婿,恐怕水霖的胜率还要大些,毕竟他深得景帝的喜爱,甚至当日景帝便要直接下旨赐婚。 娇娇儿註定嫁入皇家,可偏偏两个人选都不算好。水霖看起来不错,又得景帝宠爱,可是只瞧对方,跟傅溶月那一股子亲热劲儿,就不是良配。 而且水霖这个人,平素里贤德之名极盛,但是傅烟儿却觉得他有些虚伪,因此对其极为厌恶。 而至于另外一位皇子,水湛……对方虽说身份高贵,可是偏偏背景却极其的复杂。 而且最重要的是,水霖乃是景帝的白月光,玉妃的遗腹子,因此两个皇子的待遇,可算得上天壤之别。 如若是选择水湛,恐怕日后也不好过,毕竟瞧如今的意思,景帝定然是要将皇位传给水霖的。 苏槿倒是对于二人,都没有什么特殊想法。 她前世之所以会选择水霖,不是对方有多么优秀,而是不愿意驳掉景帝的面子,当时景帝多次暗示,水霖将会是未来的皇帝。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景帝在临死之前,将皇位传给了水霖。 若是她想,自然有能力保住景帝和水霖的性命,可是她为何要如此? 第8章 苏槿自认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可是如果说她是个以德报怨之人,也是假话。 可是景帝那个人,如若是救了,决计是祸非福。四王八公、平安州、甄家、苏家、谢家,还有江南林家…… 哪一个不是被算计得死死的,用狡兔死走狗烹,都不能形容,若非是对方死得早,恐怕这些世家,都会被他给挫骨扬灰。 而水霖……苏槿冷笑,但凡他有他父皇的一半城府,也不会让她反应过来。 他登上皇位后,只顾打压苏家,肆意的提拔阉人,有意比照北齐,使用宦官监督百官。 说来,这倒也是一条路。可惜他太命短,还未等如何,便跟自己的白月光,闹出诸多丑闻一命呜唿。 在苏槿看来,也亏得两任皇帝皆非是长命之君,否则这整个皇朝,未必会变成何等面目。 此时苏槿心头打定主意,重活一次已然是上天垂怜,这一次她定然要想办法,远离皇家纠缠。 想必以父亲母亲,素日里的秉性,也不会反对她的想法。 况且就算是到最后,逼不得已之下,不是还有其他人吗? 想到此处,苏槿眉峰渐展,一旁的傅烟儿这会儿,见到对方露出些许笑意,这才放下心来。刚刚也不知怎的,娇娇儿身上忽然变化,让人有些胆寒。 苏槿没注意到,傅烟儿的紧张,仍旧看着周围人来人往轻声说道:「总归还有时间,到时再说,如今还是先要赈济灾民为上。」 如今的世道艰难,这些百姓活得有多么不易,苏槿心中有数。眼看着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眼眶中的希望,更是半点都无法窥见。 见到此情景,苏槿向远处望去。不远之处,可看见些许的苍茫,那里是整个皇朝最为尊贵的地方,希望父亲能够带来好消息,这些灾民真的等不及。 毕竟只靠着勛贵的这一点,是根本杯水车薪的,而与此同时,苏槿心头又是知晓,恐怕未必会有所转机。 景帝此人若说有什么大毛病。却也是不承想,偏偏他有着一个对于皇帝来说,是最为不该的毛病,那就是吝啬。 如今在她看来,这不过就是景帝的演戏,可偏偏几乎没有人发现他的异常。 甚至还让所有人都坚信,景帝就是这个样子的,自家父亲为此更是提前入宫。 不得不说,景帝演的太好了。好到,如果不是拿到当时那些机密文件。苏槿都不敢相信,那些事情背后,竟然一直有景帝的影子。 南安郡王战败,平安州灾民暴动,甄家被牵涉到江南贪腐案。更不用说甄老太妃的去世,是否跟静贵人送上的那碗莲子羹有关? 苏槿揉揉眉心,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干枯,谁是幕后真兇,其实只看谁是最终得利者,不就知道了嘛? 丰盈的国库,收回的封地,这一切早已能说明了。 如果不是苏槿重活一世,恐怕还会一直蒙在鼓里,只能说景帝真的太会演了。 在自家父亲等朝臣眼中,景帝是个小疵难免,却无大错之人。 想到父亲一片忠心,反而被景帝反覆提防,苏槿只觉的心头冰凉。 可是若是劝父亲告老还乡,就眼前这些灾民又该如何? 苏槿看着眼前的灾民,他们有的三五成群,有的两两抱团,偶尔有几个孩子也没有了大闹的动力,都像鹌鹑一般缩在母亲的身旁。 他们的母亲尽可能裹住的衣物。甚至为了取暖,有很多妇女,将孩子捂在自己的胸前,用自己的身体为,对方多多少少添上一丝暖意。 如今虽说未到寒冬腊月,然而到底是大雪之后,此时地面之上扶着寸许的雪色。 有些人至少穿着草鞋还好,还有些一时慌张,从房中跑出来的,此时可以见到光着的脚。 再这样下去,对方指定要冻出毛病,苏槿见此情景,转头看向身旁的丫鬟赶紧吩咐道:「去,令人就近去採买草鞋,有多少都让人买下来,如若是银子不够便打上苏家的条子。 第16页 无论多少全部买下来,总不能让这些人都动残废。」 西流不敢怠慢,赶紧应声而去。 「西流,你慢点走,这件事情让红蜡跟你一起过去。」傅烟儿瞧见西流步伐快速,赶紧吩咐自己身旁的丫鬟。 「对了,红玉,你去伺候姑娘。」傅烟儿一边吩咐自己的丫鬟,一边又指挥另一个赶紧到苏槿身旁去。 未曾想到,就发现刘妈妈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她的身后,立时松了一口气。 世家大族的小姐,身边怎能缺少丫鬟?对方的动作和表情,皆被刘妈妈看在眼中,此时更是笑得眉目慈和。 「表小姐放心,老婆子会跟着小姐的。」 烟儿小姐虽身在困难之中,却天生一颗侠义心肠。要知道这幅心肠,在京城勛贵圈中,可是太过难得。 刘妈妈的话,让傅烟儿脸上有些发红,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脸颊。 她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红着脸,拉着苏槿往粥锅走去。 这个粥早在小半个时辰前就已然下锅,如今有了八九分的火候。 粥面洁白如牛乳,此时正泛起着,拇指大的水花,还未等走近便闻到扑鼻的米线不少,人已然等在粥锅之前。 与其他做样子的人不同,苏家做事一向规规矩矩,这朝廷有严令,施粥是有着要求的,需要插棍不倒。 苏家正是按照这个要求来做白粥,细雨米绵长,用大勺搅拌,勾出丝丝滑滑的汤线,随着对方的搅动,香气越发的浓烈起来。 苏槿看着眼前浓稠的白粥微微颔首,也只有这样的厚粥,才能够让受灾的百姓吃饱之后,回去重建家园。 如若是喝些清汤寡水,哪里会有力气。 重生归来之后,无人再比她了解,食物对于百姓是多么的重要。 凌然帝元年,山东大旱,无数人易子相食。 凌然帝三年夏,黄河泛滥,七府十二县受灾,沿途百姓十去其九。 凌然帝三年秋,沿海地带海风暴怒,十九个村子无人生还。 在上位者眼中,这不过都是一个个数字。可是苏槿却深知,这背后每一个数字,皆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家庭。 纵然无法通达天下,可是她仍旧想要,做出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苏槿此时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脚下有吞咽口水的声音,这让她先是心头一惊,又带着两分古怪地低下头。 那是个看起来,不过两三岁的孩童。对方眼神一直盯着粥锅,但似乎不敢靠近的样子。 这孩子一望便可以知道,定然是被家人所宠爱的,因此虽说此时冻的脸色青白,但仍能够从轮廓上,看出往日的圆润可爱。 他此时将手指含在口中,大大的眼睛盯着粥锅,其中满是渴望。 不必言语,苏槿便心知,这孩子定然是饿坏了。 她直接蹲下身子,也不在意,雪白的大氅落在地上,伸出手向孩童招手。 那孩子似乎有些害怕,不敢上前,反而后退一步。然而似乎还是被粥锅的香气吸引,停了一下,这才轻轻地往前磨蹭一步。 烟儿素来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如今瞧这小孩可爱,当下里也跟着苏槿蹲下来凑热闹。两个身娇玉贵的大小姐,这会儿竟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也许是因为苏槿蹲下的缘由,那孩子看起来,似乎有几分靠近的意图。 「你家大人呢,怎么放你一个人在这儿?」苏槿伸出手轻轻地询问,她左右观瞧,看向周围,却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于亲人的存在。 看着孩子的模样,应该是灾民的一员,可是为何无人跟着他? 这孩子一看,就是被家里娇养的,而且容貌也是极好,如若是被流窜的人贩子看见,只他一个人少不得就要下手。 却不说丢了孩子会不会着急,就看这孩子的容貌,如若是被拐还指不定,会是怎样的命运。 苏槿想到这里,直起身往前走了两步,想要靠近那孩子。 结果小孩像是被惊到一样,立刻又后退两步,眼神大大的盯着苏槿。仿佛对方要是再想靠近,便要立刻转身逃跑。 只是他似乎有些饿极了,眼睛盯着苏槿,可是鼻子却不住地吸气,像是在轻嗅白粥的香气。 这副模样看起来,让人越发地觉得可爱,苏槿忍不住笑意,烟儿更是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孩子。 这会儿西流还没回来,苏槿转头吩咐红玉:「去要一碗白粥,别太多了半碗就行。」 红玉听闻苏槿的吩咐,脆生生地答应着,赶紧走到前面,不过片刻便捧着一碗,直冒热气的白粥走过来。 她素来生性乖巧,知道苏槿要做什么,一直轻轻唿吸,让白粥上的热气,尽量消散得快一些。 苏槿接过白粥,本想直接交给孩子。只是这孩子太小,若是吃东西的时候不注意,恐怕会出现意外。她略一思索,便索性另外吩咐。 「叫福伯派个人,让他跟着这个孩子,找到孩子的家长,免得再出意外。」 将白粥拿在手中的苏槿,果然变得极有吸引力,那孩子竟磨磨蹭蹭走到了苏槿的面前,苏槿将这小半碗粥,放在他的手心。 这一会儿苏槿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膝盖上,似乎有些痕迹,想来是刚刚有跌倒过。 这孩子也是个乖巧地,瞧着模样似乎,并未因为摔倒哭好过。 第17页 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如若一不注意有个磕碰,都要疼得不行,更别提如今人多繁杂。如若是出现其他的危险,到时岂不是让他父母疼坏了。 那孩子似乎还不会用勺,只是双手托着碗往口中送,苏槿怕他呛到,赶紧轻轻地扶住。 这一会儿福伯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厮。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眼瞧着苏槿竟亲自托着碗,赶紧上前从另一边接过碗,口中说道: 「小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奴才做。」 苏槿抬眼发现竟是个认识的,她轻笑一声,微微点头。 让小厮记得将孩子送到家人手上,苏槿这才起身,继续查看着周围。 如今,已然有不少人家的白粥差不多熬好,三三两两的人群正在排队。 苏家这一边,别看粥尚未关火,可排队的人却是最多的,因为这些百姓都知晓苏家的粥是最好的。 很快随着一声:「开粥了。」 不远处的粥锅旁,走上前一名穿着薄衣的精壮汉子。此时他将一半的衣服直接退下,露出半截胳膊,这才拿着大勺子舀粥。 这舀粥可是个少有的苦力活,如果没有点力气,根本坚持不了两轮。 随着对方开始,一个个的放粥,香气越发的浓烈。这些大米皆是去岁的新米,因此很多人领了粥之后不管其他,站在当地就开始吸嗦。 他们本就已经饿了一夜,如今这一会儿香甜的粥汤,下肚那带着几分钻痛的五脏庙,终于有了些许活气。 苏槿扫过这些人,便拉着烟儿往后走两步,她并不愿意让那些人注意到自己。 她苏家施粥,不为邀买人心,只为兼济天下,至于会被景帝警惕多疑,又与她苏家有何关系? 恰在此时,不知怎么回事,她似乎听到远远传来,一声孩提的哭声,更有东西砸在地上的碎裂之声。 第9章 此时一阵风吹过,几丝树上的飘雪被吹落,一时之间,喧譁之声似乎又近了一些。 苏槿转头望向远处,一时之间也无法,从这人声嘈杂中找出缘由。这里如今太多人,也太多的喧譁。 傅烟儿显然也是听到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向苏槿的方向望去,这是她一时也找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传来的,无奈之下只能放弃。 两人对视一眼,傅烟儿下意识地问道:「你听见了?」 苏槿点点头,二人皆是目露严肃之色,难不成竟是有人贩子在附近? 「去叫福伯,仔细注意点周围,可莫要出了人贩子。」苏槿低声吩咐着,刘妈妈点头,随即叫来一个小厮耳语几句。 两个人随即便往药炉附近走,与火热的吃粥不同,这一边用药的地方却是,少有的冷清。 高高的柴火炉之上,刚刚出锅的药汤,还散发着阵阵药香。 傅烟儿性格有些顽皮,凑近仔细地嗅了两嗅,随即被那药味儿,呛得连声咳嗽,捂住鼻子。 「这药味好难闻,难怪都不喜欢喝药。」她口中呢喃着,伸手便要拉着苏槿离开。 苏槿微微摇头,扣住对方的手指,这才轻声地解释着: 「你这蹄子却是不懂药香,自古以来良药苦口利于病。为医者最为忌讳的,便是患者忌病讳医。 况且如今正是大雪之后,如若不多加准备,恐怕大灾之后便有大疫。」 纵然这些百姓,可能十之八九皆如同傅烟儿一般。觉得难吃,可是若是有人真的,因此药而避免一场灾祸,这药摊就没有白立。 她看着傅烟儿似懂非懂地点头,忍不住伸手抚摸过对方的秀髮。 白皙的手指触摸着,带着几分柔软的髮丝,苏槿此时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这两年都不是什么好年景,大前年一场大旱直隶三月未雨,紧接着八月又是天降冰雹。 一年连着两场大灾,直隶接近于颗粒无收,全靠其他省份调拨,多少卖儿卖女、抛家舍业。 去岁黄河又泛滥,两岸沖毁良田不下于万亩,更不知道夺走多少性命。 如今再加上金日的雪灾,苏槿的心头却是有些惴惴不安,如今那也是七煞犯紫薇垣,在新绛之书却弒主皇朝之乱。 当年也是因为这些连日的灾害,致使不知出了多少冤孽之事。 苏槿想到此处忍不住眼中忧郁,虽不知这事是否是她重生的导火索,可终究无法袖手旁观。 傅烟儿站在一旁瞧苏槿,这一会儿不说话,只盯着药摊,似有什么想法,一时却不敢打扰对方。 如今见她皱眉嘆气,到底忍不住,伸手轻轻扯住对方袖子:「娇娇啊,为何我觉得你今日有些古怪,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这一声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问,让苏槿自沉思中惊醒,她抬起头便又撞入,一双带着担忧的双眸。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她知却是自己的特殊,让对方有些担忧。 然而重生这种事情,又能告诉谁呢? 想到这里,苏槿面容不变,双手却微微攥紧。 也不知为何,她像是忽然有所感应,只觉得自己心上好似破了个洞,一阵阵凉风往里边转。 「倒也不是,只是,今日有几分感悟。」 苏槿重心是急转,自己该如何说才能够,让眼前的傅烟儿相信自己无事,忽然变感觉到身后似有人过来,又听得又脚步声接近。 第18页 她转过头微微一愣,却发现竟是刚才那有点可爱的小孩,此人见到苏槿望向自己,竟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此时这孩子一边哭着一边朝苏槿跑过来,他还太小脚下没根,一不注意又摔了一跤,只是这孩子像是没感觉到疼一般,仍旧跌跌撞撞地往苏槿怀里扑。 直到这孩子一头,扎在苏槿的怀里抱住她的裙角,口中咿咿呀呀地说着。脸上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在这天寒,只是瞬间便苍红了一片。 苏槿这会儿也有些发愣,此时这孩子说的话,她根本听不明白,只是瞧着孩子哭的这番悽惨,想必是受了委屈。 一旁的傅烟儿被吓了一跳,伸手就想把孩子拉出来,带着几分古怪地指着苏槿的裙子,声音有些纠结:「娇娇儿,你的裙子。」 这孩子因为刚才跌倒,身上沾了不少的雪泥,此时抱住苏槿的裙角连,带着她的裙子上,也沾上不少的星星点点。 这裙子看似简单,然而实际上却是极其的麻烦,比起绣品中的贡品都要珍贵。一年不过只能出个十来匹,且这东西没法洗,可算得上寸缕寸金。 如今背着孩子弄脏了,还不知道该怎么弄呢。 苏槿低头瞟了一眼裙摆,冲着傅烟儿摆摆手。反而仔细地注意,那孩子对方这会儿已经有些哭得打嗝,若不好好安抚,怕是要撅过去。 当下里,苏槿抚摸着对方的开发,口中温和地询问道:「可是怎么了?不是让人带你去找人了吗?难不成可出什么事了。」 孩子哽咽了两声断断续续的吖吖噫噫,半天苏槿才听明白,这孩子说的是:「哥哥,救哥。」 虽说只这几个字,苏槿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恐怕这孩子的哥哥,出了什么事。 应该是刚刚小厮,已然找到了这孩子的哥哥,并且将孩子交给对方。而对孩子的哥哥不知道是出什么问题,孩子害怕才跑到她这来求救。 傅烟儿听着苏槿所言,这才明白事情的缘由,她苦笑着说:「娇娇儿,不愧是你。」 随即又转头看向红玉,口中吩咐:「去叫上七八个小厮过来,咱们去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 相比于傅烟儿的火爆,苏槿这一会儿则很冷静。她低头看着孩子,自是对方已经不哭了,随即唇边一抹青紫,让苏槿双眸深沉起来。 很显然在来之前,这孩子被人打了,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苏槿忍不住怒上心头。 不管是苏家还是傅烟儿,这里今日里都带了不少随从,这一会儿人直接来满。 此时都摩拳擦掌,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自家小姐,只要对方一声令下,便可一往无前。 苏槿扫过四五个不认识的面孔,忍不住对于傅烟儿这一边,越发的忧虑起来。 「你放心,这些都是用我娘留下来的钱买的,就算是我爹那个傢伙,都没有办法使唤他们。」傅烟儿眼见苏槿打量小厮,因为她是担忧对方是否好用。 这话显然就是有些多余,苏槿抬起头却是暗叫一声,如今她也是心不在焉,竟忽略了妹妹。 很显然,如今对方却是,将眼前只挨打的孩子,带入到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她伸手握住傅烟儿的手,果然入手便是微微的颤抖,更是一片冰凉。 这一下子,苏槿更是两分内疚。她没说话,只是让人抱着孩子,往孩子来的方向走去。 如今这地方却是有着不少人,苏槿心头暗嘆,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找过来的。 穿过两趟人群,又走上了一二百步,便来到一块相对空旷的地方。 那孩子极其的机灵,一到这边便不停地在小厮怀中扭动,手中指着不远处,卧在雪中的一句身体「啊啊」地叫着,更是又哭起来。 而苏槿和傅烟儿二人,也已经看清刚刚派出去的小厮,这会儿正跟其中一人来回撕扯着。 看着眼前的情景,即便是涵养再好,苏槿难免有一份火气上头。 脾气颇有些如同爆炭的傅烟儿,这会儿更是瞪大眼睛。 「这是谁家的人?竟然敢当街伤人,还是在这种地方失心疯了不成?」 苏槿没说话,此时她平素里温和的表情消失不见,只剩下属于上位者的冷漠。 她举起手一挥,身后的小厮便唿的一拥而上。 仗着势力欺负人?那便让她瞧瞧,究竟是哪家不得了的。 随着这些小厮上前一瞬间,所有的形势瞬间逆转。他们说是小厮,可一个个看起来,皆是膀大腰圆的壮汉。 而刚刚围着地上之人踹的那些小厮,一瞧便是知道,是被掏空身子的弱鸡。两相对比之下,不过三两下,那些刚刚打人的,就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而此时先前派过去的小厮,极为有眼色的退出战局。先将自己有些出血的鼻子擦擦,随后又扶起倒在地上,被揍的那名男子。 扶起对方,走向苏槿和傅烟儿,口中禀告着:「小姐,表小姐,这贾家人太过分了!」 贾家? 苏槿双眉一挑似乎这个名字有点熟悉。 「贾家?哪个贾家……」傅烟儿确实有些迷惑,她带着几分不解地看着小厮,等候对方的回答。 小厮刚想说话,却听到旁边有个淡淡的男声说道:「还有哪个贾家,就是在东城荣宁街的荣国府贾家。 第19页 小生林修远,多谢二位姑娘相救。」 苏槿听闻此言,上下打量对方,忽然却是露出一丝笑容。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正站着一名华服的年轻人,此时也正向此处往来。 只一个对视,对方便感觉到一种天生的威压,下意识躲开对方的视线。 众人心头,此时只有一个念想,闯祸了。 第10章 看到远处贾家的众人,苏槿转过头心情带着些许复杂。 如今她却是想起,在车上之时,母亲曾经说过自己那个侄女的母亲,就是出自荣国府贾家。 当时母亲的样子,显然有几分难言之隐,想到平素里知晓贾家的些许耳闻…… 她此时忽然有些担忧,自己那个侄女,可千万莫要背着贾家给带坏了。 总得想个法子见见那个侄女,如若是真的被带走了性子,趁着年幼还能挽回来。 苏槿想到这里,却是眉心一阵跳动,如今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她转头看向刚刚救起的那一名男子。 眼前这人,让她莫名觉得有两分熟悉。此人身形有些纤瘦,面容有些许的苍白,想来是因为刚刚被打的缘故。 此时,他衣服也有散乱,但是看起来料子不错,再想起刚刚那孩子的,显然家境虽不大富,也是有些底蕴的。 加之其人形容透露着几分自在,看起来便觉得让人有种如沐春风之感。 「不必。不过是顺手而为。」苏槿看着对方,越发地觉得眼前之人似乎有些印象,这是一时却难以明了。 能够被她觉得似曾相识,定然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却一时想不出,究竟是这世还是前世。 苏槿低头沉吟,仔细地搜索自己的记忆。 她身边的烟儿,却是个压不住性子的,当下口中询问:「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又发生了何事?怎么任由这么小的孩子到处乱跑,如若是丢了可怎么办?你这个当大人的怎么看孩子的。 而且他们打你到底是为了何事,将你打的这般悽惨?」 这番话说得却是如同连珠炮一样,各种问题齐至。一时间,林修远也是目瞪口呆,不知该从何说起。 傅烟儿越说越古怪,眼神更是偷着扫向对方,显然心中已有两分揣测。 她开始只以为眼前这人许是个煳涂蛋,这才弄丢了孩子,可是如今看他这副样子,却不像是个粗心大意的。 傅烟儿虽说性格有些鲁莽,可是却绝不是没有脑子的。 偏生她是个,有问题就想问明白的,因此见苏槿问话告一段落,自己便将想到的问题一股脑地说出。 男子苦笑一声,拱手抱拳,也不隐瞒自己的身世,将一切道出。却原来他并非是京城人士,那也是出自江南。 只是他家却是人丁凋零,好好的一支,待到了他这,竟是已然凋零尽落。 五伏之内皆没有了亲眷,眼前这个孩子,那也是他另外一家远房的侄子。 这孩子比他更加可怜,他虽说足倾尽丧,但至少已然成年,眼前这个孩子不过牙牙学语,父母便因为一场意外撒手人寰。 祖父早年便已去世,只剩下一个祖母,找到他之时,越是灯尽油枯。 「小生不才,身上有些功名,那也是提前进京参加明年的大比。」林修远口中苦笑,谁能想到他带着孩子,刚刚来到京城就遇上了这雪灾。 他不敢将孩子放到客栈之中,无奈之下只得将其带在身边,结果这边出事,他怕孩子被打到。吩咐其躲在角落,却未曾想到这孩子,竟是跑到苏槿那里求救。 「若非是二位小姐出手相救,不但小生可能性命难保,恐怕这孩子也要遭殃。」林修远说到此处,脸上有几分哀伤。 他在最开始的时候,之所以接受这孩子,是因为林家只剩他们二人,如今相处下来却是多了几分真情之意。 苏槿点点头,能够接受这份嘱託,眼前之人算得上是守诺之人,一看这孩子,便知被照顾得很好。 「林公子是有心人了。」苏槿微微颔首,此人重情重义。 倒是让苏槿有些好奇,到底是为何,才会让他与贾家之人发生冲突? 林修远抱拳行礼,此时他也不隐瞒,直接将事情的缘由说出。 原来林修远却是想要看看这北方的粥铺,与南方是否有所不同。 因此便直接来到这边,却未想他来得太晚,大多数人家都已经快要熬好,根本看不出来什么端倪。 无奈之下,他只得过来看最晚的一家,也就是贾家这边的粥摊。 未曾想到的是,这一看却看出了大事。 「小生本来只是打算过来看看,却未想到这些人竟在草菅人命。」林修远此言如同惊雷一般,炸得众人皆是愣政。 草菅人命这四个字可不是随意能用的,当下里,苏槿面色微沉看向对方,此时他语气虽没有半分的指责,却隐约带着些许深沉。 「怎么回事?」 林修远上前一步,面色极其的愤怒,指着不远处贾家的粥锅说道:「这些人简直丧尽天良,竟然用发霉的大米来做粥,要知道这东西可是会要命的。」 发霉的大米,短短五个字,便让众人轰然。 此时他们周围,已然三三两两看热闹的人群,虽说苏槿身上声威太重,让人不敢靠近。 第20页 但到底是隔了二三十丈的距离,有人凑热闹偷听,林修远这句话一出,这些人自然也听见。 一时间,众人皆是心口狂跳,暗自咋舌。 「发霉的大米不能吃吗?」傅烟儿转过头询问苏槿,这话刚刚说出口便看见,苏槿的脸色阴沉地看。 她这一会儿却是难得的恼怒上头,贾家究竟想干什么?这是想要害命吗? 若非是有一定的医学素养,根本不可能会知晓,这吃了霉的东西身体会受不了。 尤其是这发霉的大米,那可是穿肠的毒药。 而如今苏槿看向周围,便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人群都在嗦着粥汤,显然他们已然将其喝下去了。 苏槿这边动静并不小,此时已经有些聪明的,将自己的动作停止,带着几分好奇地看着她。 傅烟儿扯扯苏槿的袖口,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道:「表姐?这大米若是发霉了很严重吗?」 「正确地说不能用,严重不严重来说。而是会不会要命。」 「前朝医药盛典卫济宝书,其中曾经有过一则记载:『一旦发病,溃烂三年而亡。』」 这话一出,众人吓得一惊,有些耳朵尖的。听闻此言,再看看手上的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关于这病症,具体尚且难说,但按照医书所记载,的确是因发霉之物而造成。」苏槿嗓音清婉仔细地解释着。 「太可怕了,怎么还有这种病?」傅烟儿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捂住肩膀,显然是被吓得。 「因此,在中医之上,此证被称作岩。」 「岩?」烟儿带着几分好奇地复述,苏槿看着她微微颔首。 除了此记载,其他的苏槿也曾在杂技上看过,只是这一些大多并无官方考究。因此是真是假难以说明,但使用发霉之物对身体有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因此如今他家的所作所为,不亚于草菅人命。 随着苏槿的诉说,身旁几人皆是了悟,林修远也是用一种,带着赞嘆的目光看向苏槿。 这贾家之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如若是捨不得出钱,不出来也就罢了。 偏偏既设了粥棚,却又不肯用好米,这陈米和霉米米之间相差不过三四丈。 在这里的百姓何止上千人,若是真的喝了这粥,岂不是如同生饮毒药。 此时一旁的傅烟儿听明白一切,这会儿直接抽出自己的鞭子,却是被气坏了。 林修远双拳抱紧深施一礼,他半弯着身子口中说道: 「还请小姐替百姓出头,莫要他们再喝这种,损害身子之物。」 苏槿没有回答,只是吩咐福伯,直接将贾家之人叫来问话。 不过片刻,福伯便直接将那人领来,因顾着荣国府的面子没有将其押解,只是眼瞧着那人已经脸色难看至极。 此时赖尚荣看着,不远处那一红一白两团云霞,心中暗叫不好。 他本来心中就有些胆怯,未曾曾想到,真是这么不好。 他此时心头恼怒,却是暗恨,那几个小厮不会办事。明明让他们赶紧处理到脸前之人,结果未曾想到,他们放着孩子竟然不管,结果却是惹出了大祸。 谁能想到眼前那个,不过两三岁的孩子,竟能引来这样两位,衣着华丽的贵族少女。不说别的,就说那一件大氅,他可是极为的熟悉。 他祖母赖嬷嬷,曾经从龙国服老太君手中,得过这样一块尺头,据说这东西名唤天香素云锦。 看着平平无奇,甚至极为普通,可是若在光华映照之时,流光溢彩,如若九天之云霞。 按照自家祖母那时所言,这东西只进上,也是当时贾家繁华,这才得赐下了一匹。 老太太爱若珍宝,谁都没给做,只单给了当时尚未出阁的大小姐贾敏。 据说这普通的云锦一寸一金,而这素云锦因为做工精细,可是一寸十金。 因为当时赖嬷嬷讲得极为神异,因此赖尚荣却是记在心间,今日之一眼便看出正是此物。 能够穿得了这种东西的是什么人?能够在这种天气穿这种东西。 此时赖尚荣依然不敢想像,他到底今日犯在谁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林修远出自江南林家,但是是属于过了五服的。 第11章 一阵风过,像是一柄柄小刀撕扯着赖尚荣的脸,刚刚还懒散的心情这会儿消失不见。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走近眼前的二人,纵然不认识对方,可他也能知道,自己今日惹祸了。 明明是这样冷的天气,可他偏偏却觉得有几分冒汗。 他心中清楚,这京城之中贵女虽说极多,可是能穿成眼前这副模样的,绝对是凤毛麟角。 再看着通体的气派就算是,如今刚刚嫁过门的凤二奶奶,恐怕也没有这一般的气派。 不提那右边红衣少女,看起来活泼,却身量未足。左边的这一位,不但身着那吓死人的素云锦,更是通体的气派。 赖尚荣不敢直视,在行动间偷眼观瞧,女子面容绝美,柳眉星眼,眉心更有一点硃砂,让人不敢直视。 眉宇之间,皆是婉约大气,身形修长,却浑身不可侵犯之感,让人只觉得抬头看她都是亵渎。 这一眼让他再也不敢多看,心头更是慌张之极,连旁边的傅烟儿什么样子,都没敢多瞧一眼。只依稀记得,红衣似火,手中抓着一根鞭子。 第21页 他如今只期望对方,看在荣国府的份上能够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可是恐怕这一件事情也难,毕竟眼前这人能将自己叫过来,就证明,她们不将荣国府放在眼中。 以时间赖尚荣心头哀嘆自己,实在是……运气不好。 不管他心头如何想像,毕竟相差不过十几步,如今再慢也该到了。 走近之后他看到二人身后的那名书生,眼神之中划过厉色。心头却是暗恨自己太过手软,早知如此,定然直接将其弄死。 然而事已至此,对方再也难下手,想到这里,赖尚荣只得抱拳行礼,带着几分尴尬的自曝家门。 「不知二位姑娘,有何事?咱们家那还是荣国府贾家。姑娘可有什么吩咐,绝无二话。」这十几步的距离,赖尚荣就已经想好,如今只能抬出荣国府的名号,希望对方多少有所顾忌。 实际上他心中也清楚,对方能够叫他过来,显然就没把荣国府放在眼中。 然而如今他却是,不得不如此。毕竟这一件事情背后的主谋可不是他,他赖家还看不上这一点子银子。 也正是因此,刚刚赖尚荣还心头慌张,此时说出荣国府之言,他突然冷静下来。 之前他也曾经提过此事,这种蝇头小利,实在不需要如此,结果反被人奚落。 当初他就劝过那人,这里毕竟这里乃是京城。天子脚下,谁做得太过,可后面要小心。 如今却是,正应了他所言。 也是因此赖尚荣这一会儿,忽然竟是有些兴奋,看着苏槿忍不住想要,将一切都告知对方,颇有些竹筒豆豆子的意味。 那些人猪油蒙了心,为了蝇头小利害人,与他赖尚荣有何关联。最后惹到了人,也是荣国府平事,与他赖家何关。 赖尚荣的眼力不差,一见到这些人心里就知道,定然是京城中的高门大户的,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家而已。 想到此处,赖尚荣隐晦地扫过那名书生,这人引起了这事。恐怕,就算自己放过对方,回头荣国府也不会留下他。 赖尚荣的这一系列表现,让苏槿颇有些玩味。 眼前的赖尚荣,她只需一眼便可看得通通透透,瞧着对方的眼神,从慌张到冷静,最后又到幸灾乐祸。再后来看身后林修远那眼神,苏槿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眼前此人乃是天生的反骨。 这让原本就对其有几分厌恶的苏槿,如今更觉得对方面若硕鼠。 眼前之人这一般反骨,而荣国府竟善用此人,他日离破门不远。 荣国府贾家……苏槿心头暗道,见其仆而只其主,只看眼前的赖尚荣,就知道贾府是什么样子。 想起母亲曾说,起如今自己那个侄女,与贾家有些因缘,苏槿这会儿却是瞬间,心头几分阴霾。 这贾家之人,恐怕非是可堪为伍的。她心中更加坚定,要将其带到身边好好教导的想法。她苏家的女儿,绝不可与这些奸佞之辈,朝夕相对。 「荣国府贾家。」苏槿复述赖尚荣所言,『荣国府贾家』这几个字却读得毫无情绪。 偏偏这几个字落在赖尚荣的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一瞬间他鼻尖冒汗。 对方根本不将荣国府贾家放在眼中,赖尚荣此时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难不成是皇家的公主出门?还是宰相的女儿来的。 随着苏槿这句话空气越发的沉默,一旁的傅烟儿攥紧手中的鞭子,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这是今日所用的大米,是陈米还是霉米?」打破冷凝的是苏槿下一句话,她压根就没问是不是新米。 毕竟若是新米,决计不会是眼前这个颜色,那灰濛濛的色泽,让人看着就毫无食慾。 与自家那如同牛乳一样的汤汁,眼前这锅粥汤,让人隐约有些作呕,仿佛是擦洗后的泔水。 苏槿十分怀疑眼前这东西,吃下肚去,哪怕不是发霉的,恐怕也会要人命吧。 赖尚荣听闻苏槿所说,心头一喜之事,他却不敢直接合盘托出这是,干巴巴地解释道: 「这自然是好米,哪里敢将霉米在这里熬粥。」 这一会儿他却是心头狂喜,若非是当时他贪图便宜。因此没有在多花上几文钱,让其直接打磨,又哪里来的这样的机会,好好坑对方一把。 此时赖尚荣可没什么唇亡齿寒之感,他只是畅快自己即将出上一口恶气。 而他这一切的表情,都被苏槿看在眼中。心中对其的比却是越发的浓烈,不说实话,而且还因私怨而弃同僚,眼前这一人若是为官,他日定为害一方。 傅烟儿这会儿再也忍不住,直接朝着地上便是一鞭子,一团雪花被她的鞭梢直接带起,砸在赖尚荣的头上,弄得对方狼狈不堪。 如今天气正是雪后寒凉刺骨,被这一大团雪兜头盖脸,赖尚荣只觉得瞬间一阵凉意刺骨。 他刚想大叫,却看见对方那跃跃欲试的眼神,瞬间憋了回去。 若是刚刚他还有心思想,要借眼前二人去,给与自己有之人找麻烦,那这一会儿他可是真的急了。 「二位小姐到底是何意思?我们贾府从不做亏心事的,如今二位小姐,这一般是究竟是何缘由,难不成就是看不起我们贾家?」 南北本来想忽悠二女,结果未曾想到,自己的话还没出出口,就被这一鞭子打散,他心之今日事情无法善了。 第22页 如今被这一捧雪砸醒,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祸水东引的,只能想办法抢占先机,赌她二人脸皮薄。 赖尚荣这点小心思苏槿哪不知道,她看向对方,想起被抄家的贾家。 若是她记得不错,这赖尚荣似乎也是贾家出生的家,却在最后反咬了贾家一口,成为贾府被抄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真的是一条白眼狼。 「表姐,咱们就直接砸了他这摊子,不能让这害人的东西继续留在这,如今这灾民这么多,若是真的吃了,岂不是要出人命?」 傅烟儿的性格不但火爆且嫉恶如仇,如今眼瞧着这害人的东西哪里忍得住,而在此时这一边的骚动,也引起周围的注意。 不少排队的难民凑到边上,想要知道到底是所谓何事,只是他们眼瞧着风光霁月的苏槿不敢上前,只是凑在不远处,三三两两的窃窃交谈。 他们大多都是京城的本地人,知道这种样貌的女子,皆不是普通人。 眼瞧着周围越聚越多的难民,赖尚荣心头暗叫不好,这事绝不能承认,不然定然会被眼前这些难民生吞活剥。 心中思量,赖尚荣脸色越发难看,干巴巴地笑着解释道:「二位小姐可莫,要开玩笑要知道咱们不同于其他之人,咱们家乃是国公府,一门两国公,荣宁街就是我们家。 像我们这种人家,哪里能做那种糟践人的事情,我们用的可都是好米,决计不是那些骯脏东西。」 若是刚刚赖尚荣还想,借着此事打压他人。这一会儿,却是直接将其抛在脑后,如今能够将自己摘出,就是走运。 只是纵然他再狡辩也是毫无作用,如今只看那翻滚的粥锅,是个人都能觉察出,这粥的颜色不太对劲儿。 之前如若是他人看了也未必会多想,毕竟这用陈米熬粥的,可不止这一处,除了略有几家真心实意想要救人的,乃是新米,其他的勛贵家族大多都是陈米。 而这些难民也是心中清楚,因此都是先可着新米好人家走。 等没有了,这才会去其他家,毕竟新米和陈米之间,差了不少钱,他们也能理解。 可却从没想到,竟还有人会用霉米。 傅烟儿听着赖尚荣狡辩怒气上涌,又要甩鞭子,苏槿伸手拦住对方,语气淡淡,却隐含威严。 「你说这米没有问题,那不如你自己喝上一碗可好?」苏槿仍旧不慌不忙,她早将赖尚荣面皮之下的色厉内荏,看得清清楚楚。 这话一出,立时周围传出几声附和。 「没错。」 「不是霉米自己怎么不吃。」 「他肯定不会吃的。毕竟谁都知道那些东西要命,除了活不过的哪里会吃这个。」 这一下子赖尚荣却是被架在火上,他此时眼珠乱转,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办。 就在他满心惶恐之时,不知何时身旁走进二人其中,一人婷婷裊裊,颇有两分弱柳扶风之姿。 随即一道声音传来:「苏妹妹,却是许久未见。刚刚离着老远便听到这边喧譁,没想到竟看到妹妹在这儿。」 第12章 这一声苏妹妹,让苏槿自觉生生一寒,忍不住想要掉头就走。 身旁的傅烟儿更是反应激烈,直接带着几分厌恶地喊道:「傅溶月,谁是你妹妹,别瞎认亲戚,跟你不熟。」 她早就对傅溶月这没事,乱认亲戚的模样厌恶不已。往日里碰瓷自己,碰瓷自己母亲也就罢了。 今日里竟是越发的厉害,开始想要碰瓷自家表姐,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若不是顾忌的面子,傅烟儿恨不得一鞭子就直接抽上去,也省得再看见她那一张装无辜的面容。 因此今日里却是毫不客气,半点面子都没给傅溶月。 结果傅溶月还没等说话,就瞧见旁边一人,已然有些恼怒,直接插口训斥道: 「傅烟儿,你这是干什么?哪有你这般做妹妹的样子,竟然直接在外顶撞自己的姐姐?」 这口中训诫的味道十足,让人听了只觉得的反胃。 苏槿听闻此言,抬起头看上来人那张熟悉的面孔,此时让她只觉得胃中一阵翻腾。今儿早上吃的早膳,此时竟有些压不住。 勉强忍住自己翻涌的噁心,实在是眼前这二人让她太过反胃。 如今在听对方这一番,不分是非颠倒黑白的话,苏槿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她当下里冷冷看着对方,口中反驳道: 「烟儿所言非虚,我倒是的确不知道,跟眼前这位小姐有何亲眷,为何从未听说过。 如今竟是大庭广众叫起妹妹来,不知道,可是哪一家的少女?」 这一番话,瞬间让周围的人群发出低低的嗤笑声,上赶着攀附的有,未曾想到这直接被打脸的,倒是少见。 看着对方瞬间苍白的脸色,带着几分摇摇欲坠的身形,眼眶中忽然泛红的秋波。 苏槿语气仍旧是极其的平缓,甚至带着几分谦逊。 「苏家本是小门小户,并非是什么豪门望族,还望莫要攀扯,我苏家只有一位表妹,就是如今在我身旁的烟儿。又哪里来的表姐,可是姑娘一时雾了?」 这一番话直接逼出傅溶月的眼泪,可是她此时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带着两分凄凄哀哀地,看着水霖口中说道:「我……王爷……」 第23页 看着这幅情景,苏槿面色更加冷淡,她如今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 就算是眼前是未来的皇帝也是一样,而且说句难听的话,对方能不能顺利地登上皇位,还未尝可知。 她是苏家的女儿,绝不会允许这种歌姬之子前来攀附。 因此如今却是毫不客气,当众的折了傅溶月的面子,如今更是瞧见她娇滴滴的向水霖求援。 看着对方带着几分抽噎,似乎想要上前拉扯水霖。然而手指刚刚伸出,復又缩回来,眼神不断地飘向苏槿,一副被欺负的模样。 而这副模样,使得旁边的水霖忍不住心疼,此时他顾不得眼前苏槿的身份。 只是一心想要替自己心上之人出头,当下里,看向苏槿的眼神多了两分凛冽。 「苏槿,你莫要太过分。我知道你是因为,看到今日我与溶月一起过来,因此这才会如此。 你苏家难道没有教过女子的妇德吗?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水霖此时说到这里,怒火反而低了一些,看向苏槿的眼神,也隐约中带着些许的无奈。 景帝早就告诉过他,眼前的苏槿就是未来的太子妃。因此,他如今在看对方这一些作为,只认为对方乃是小女儿的吃醋。 当下里不自觉的,嗓音右復柔和一些。 「你不必多想,你之心意我已知晓,切莫做那会影响你闺誉的事情。」 这话说出,却是让人不得不多想,身旁的傅烟儿瞬间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表姐。 而刚刚还在抽噎的傅溶月,这一会儿却是真的脸色苍白。 更是伸出手想要拉扯苏槿,口中凄凄哀哀地说道: 「苏妹妹,不,我叫你姐姐。你又何必如此,我知道你嫌弃我身份低微。可是不管如何,我如今终究是,叫着烟儿妹妹的母亲为母妃。」 傅溶月口中说着,手指还偶尔拂过眼角,仿佛在擦拭泪水。眼睛里的泪珠在其中来迴转悠,让她的一双眼眸越发的清澈,偏偏每说一句话,对方都要看一眼水霖。 被傅溶月的眼眸看着,水霖这一会儿却是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刚刚安抚苏槿之言。 赶紧伸手握住傅溶月的柔荑,口中轻声地安慰:「溶月,你莫要多想,你也不要听她胡说,你与她那是正经的亲戚,日后更是要朝夕相对的。 什么身份高贵,身份低贱,你性格皎洁,比众人皆是高贵不知多少倍。」 苏槿看着眼前这一切已经有些木然,她现在只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她直接把眼前这人揍一顿,会不会给苏家惹麻烦? 就在苏槿权衡利弊之时,一旁的傅烟儿几乎气得要发疯,她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揍人。 眼前不管是傅溶月,还是水霖,她都想揍上一顿,她表姐冰清玉洁。怎么在这两个人的口中,就变成了吃醋的蠢妇。 「表姐?」傅烟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向自家姐姐,为何竟是阻拦自己。 苏槿摇摇头,轻轻地拍拍对方的手,安抚傅烟儿,随即冷冷地看向水霖: 「还请皇子慎言,小女子与皇子并无关系,更不会与眼前之人姐妹相称。 据我所知,我表姑从来只有一女,便是我身旁的表妹,又哪里冒出来一个女儿。 这默认官亲,可是大罪。这一次就算了,再有一次,我们便去大理寺好好理论一番。」苏槿这话说得平平淡淡,眼眸之中却满是寒芒。她盯住眼前的二人,如若是再过分就别怪她不客气。 被苏槿这个眼神盯住,水霖反射性地觉得有些不适,他甚至不自觉地想要转移开视线。 随即便有些恼怒上扬,想要张口反驳,可是看见对方越发冷烈的眼神。他不由得心神一颤,原本已然到了唇边的话,不知怎的又咽了下去。 此时水霖只有一个感觉,若是他敢再多说一个字,后果将不会是他想要的。 而且如若是张口反驳,又该反驳何事?总不能强让对方承认傅溶月的身份吧。 毕竟傅溶月的这个身份,根本架不住推敲,她压根儿跟原本的郡王妃毫无关系,不过是她强自贴金而已。 只是若是毫无反驳,未免却是有些伤到,自己的心上人。 这一下子他却是有些进退维谷,而且更让他觉得心头慌张的,却是苏槿的那个眼神。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父皇说过,必须要让苏家女入主皇宫,却绝不可有半分垂怜的缘由。 可以说对方甚至真的,没有将自己看在眼中,那一种自行惭愧之感,让水霖下意识地握紧双拳,心中竟多了两分屈辱。 父皇说的没错,苏家人太嚣张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渴望,渴望得到这种嚣张,水霖忍不住陷入左右纠结。 他带着几分恼怒地,看着苏槿,心头暗恨。 纵然心中知晓眼前之人,将会是自己的正妻,他还是忍不住口中逞强道: 「苏槿你未免有些过了,溶月好心劝你,免得你做下错事,你却反过来编排溶月。 你苏家的家教在何处?」 水霖这一番话,实在是有些口不择言,就连旁边的傅溶月也是吓了一跳。不管如何苏家也好,苏槿也罢,都不是他这个平头皇子该说的。 要知道,若是真的算起来,与出生之后便被封为郡主的苏槿相比,水霖只是个平头皇子,压根儿就不是一个等级。 第24页 这里就不得不说,有时候偏爱也会造成让人绝望的后果,水霖就是如此。 景帝自幼宠爱水霖,因此这么大了,还不曾分封出宫。而不出宫无法分封,这就造成了一个怪圈,他明明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却只是个光头皇子。 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对方的身份,除了是皇子之外,如若是真的论起位置高低,失礼的却是水霖。 苏槿本想三言两语将这二人退去,免得自己一时失态当众呕吐。如今却没想到他们二人变本加厉,尽说些让她噁心的话。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眼前的水霖,只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真的是眼睛瞎了。 纵然是景帝多方暗示,自己也不该选择这个。 「二皇子看来似乎身子不适,言语不调,不如早日回宫休息,也免得让陛下担忧。」 苏槿说完此言,身旁的傅烟儿还未反应过来,林修远却突然小声地低头闷笑。 这番话却是几乎明着说,水霖脑子不好,有病赶紧治。 此言在聪明人耳中,是不着痕迹地讽刺。而水霖听来却是另一种意味,当下里,他带着几分得意地回答道: 「看来你如今也已经后悔,不过不必如此,毕竟溶月心性极其善良,也不会抓着你这一点的错处不放。」 说完此言,他看着苏槿突然睁大的眼睛,越发地觉得自己所言没错,当下里又补充了一句。 「你们姐妹之间,往后的日子还有很长,不如你给溶月赔个不是就此和好。」 苏槿这一会儿,却是觉得眼前的人要么是在演戏,要么就是真的蠢,她勾动红唇慢悠悠地说出一句话。 「还请二皇子慎言,我母亲只有我和哥哥,并无其他子嗣。」 第13章 水霖此时听着身边的窃窃私语声,却是心头得意。 早在两年之前,他便得到皇帝的暗示,知道眼前,这个明艷大方的女子,将会是自己的皇后。 所以说他心中早意属傅溶月,可是对方的身份到底太低。纵然是想尽办法,她也不过是个郡王庶女,根本无法配得高位。 而且父亲常说娶妻娶的是贤良与家世,而纳妾纳的却是颜色。他心知自己无法娶傅溶月为妻,也早已做好准备,来日他会多宠爱傅溶月一些作为补偿。 当然这件事情,他从来不曾跟傅溶月仔细的说过,但是在他想来,对方应当有自知之明才对。 毕竟眼前的苏槿出自苏家,那可是自家父皇,警惕了十几年的苏家。 想到此处水霖忍不住,眼神带着些许热烈。毕竟眼前的少女不止模样出众,家世更没得说。 而且只看她刚刚的样子,那副吃醋的模样,就让他心知对方,必然对自己情根深处。 水霖此时心中得意,眼前之人是,江南王苏家唯一的嫡女,牵制苏家最为合适的武器。 她既然对自己情根深重,大不了自己多宠爱一些,也就罢了,纵然是被宠上天又如何。这年月夫为妻纲,在他面前她苏槿,终究要为他吃醋。 不过随即他便看见傅溶月,那带着些许红晕的眼角,到底还是微微冷下面容。 苏槿今日到底是有些错了,这一般的爱好吃醋,日后又如何统领六宫。他少不得多费些心思,好好的敲打一下对方,免得得意忘形。 须知这女子贞静为上,嫉妒,乃是七出之罪。 水霖此时心中反省,自己的确也是不该,应该直接前往苏家去,而不该与傅溶月一同前来。 也是因为自己这个小小的问题,惹得对方这般吃醋。水湛的双眼越发的柔和,嗓音也带着几分甜腻,隐隐让人直反胃。 「今日是我想的不够周到,明日里我一定早点去苏府接你,如何?」 水霖看着苏槿的容貌,苏槿虽非是他喜欢的,那一般娇弱美人,但是对方的家世足可弥补一切,因此如今却是忍不住有着一分意动。 他这样想着,口中的话,就渐渐变了味儿:「你看你今日,未免太过。你不必多想,有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不过是如今尚且不说罢了。 然而你总该知道你我之间那也是特殊的莫要太过,使小性总是针对溶月。」 此言却是让众人皆勃然变色,带着几分诡异的在几人之间流转,哪些像要看热闹的百姓,也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傅溶月则是在水霖说出此言之后,瞬间捂着胸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水霖,仿佛受到什么打击,眼神之中更是带着几分绝望。 她不可置信的摇头,那蕴藏已久的泪珠,这一会儿终于无奈的自傅溶月眼眶落下,留下一缕水痕。 「水霖……」 这两个字如痴如诉,其中,似乎有着绵绵情意,又有着无尽的哀怨,让一旁观瞧的苏槿,此时只感觉大开眼界。 刚刚她本来还在考虑,如若是自己冲动的话,会不会给苏家带来麻烦。 结果水霖和傅溶月这一出,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二皇子,还请别自作多情。」苏槿这一会儿可不打算再给对方留情面了,毕竟你压根没有办法与装聋的人对话。 她此时仿佛是一个世外之人,跳出圈子,看着眼前的一切。 这一会儿她完全的冷静下来,如今她只觉得,自己前世要么是猪油蒙了心,还是被巫蛊摄魂。 第25页 才会觉得为了苏家,哪怕是选择眼前之人也是可以的。 想想前世,她看着二人的眼神越发嫌弃,若非前世对方死的早,恐怕大汉朝早就被羌人所灭了。 可以说苏槿这份嫌弃,压根就没有任何的掩饰,在场的众人此时看着水霖,也是一言难尽。 人家姑娘那嫌弃劲儿就差怼着你的鼻子了,竟然还自说自话。 就算是看着事情不对,像慢慢抽身的赖尚荣,此时都觉得有些拉嗓子。 如果说刚刚他对于水霖,还有两分皇权的畏惧和期待,如今是一分都没有了。从来未曾想到,原来万岁爷宠爱的皇子,竟是个脑子有病的。 他虽然对这几人之间的纠葛并不了解,可是只瞧人家姑娘的表情就知道。他二皇子压根不在对方眼中,那眼中的嫌弃都会洒满一地了。 可是偏偏如今二皇子还是看不出来,只一味的让对方别吃醋,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 这得多大的眼病,才能说出这种话。 赖尚荣想明白一切,心中对其没有半分的感激,反而只是嫌弃对方。不着痕迹的离他远点,免得传染到自己身上,毕竟这人一看就有病。 赖上荣自以为自己的动作极为小心,却未曾想到苏槿转过头带着几分冰凉的,看了自己一眼,唇边微微勾动。 只这一眼便将赖尚荣定在原地,他不敢再有半分动弹。 只能带着几分尴尬的笑容说道:「那个,新的米粥马上就已经熬好了,这一次用的是好米。小人去盛碗给诸位看看。」 话音一落,赖上荣直接脚底抹油,苏槿这会儿倒是顾不得对方。毕竟这件事情舆论性大于实际,毕竟这怎么说都是施捨,对方用这等霉米,若是真的说起谋财害命也难以成刑。 而且,赖尚荣不过是个小卒子。背后的贾家才是真正的火头,这件事情还没完。 赖绍荣并不知道自己自掏腰包,还仍旧没有完事儿,他此时心头低血,刚刚也是他见情况不对,没有人赶紧买了好米过来。 直接将王夫人定下的那些霉米替换掉,这一次他可算得上是大出血。 「慢着。」苏槿轻声说道,看着赖尚荣僵住,她轻声吩咐:「去把之前的霉米,给赖总管盛上一碗,让他在这儿喝下去,然后再换新米。 却是免得给二皇子惹祸。」 最后这几个字说出,隐约颳起一阵寒风,赖尚荣下意识的一哆嗦。 此时的他早已经茫然无措,不过能够考取到举人身份的赖尚荣,还是有几分机智。 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此时却是顾不得水霖的皇子身份,带着几分恨意的瞪向对方。 眼前这一人就是一切的祸首,若他所料不差,最开始苏槿并没有想要把他怎么样,最大的可能,便是自己将粥汤换掉变好了。 毕竟谁都知晓,他赖尚荣不过是个小卒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私自更换这些大米。肯定是背后有主子指使,不管背后那人是谁,所有的事情都落不到他头上。 就算是殴打林修远,也不过是他一时情急,大不了赔礼道歉,送上些银子也就算了。 偏偏眼前的水霖过来捣乱,结果惹得苏家小姐大怒,这才有了这所谓的,逼他喝粥的结果。 这却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赖尚荣,此时努力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如今这城门太高,他一时之间无法撼动。只能够将此事记在心中,暗自痛恨。 「苏小姐……」赖尚荣苦着脸,看向苏槿想要求她回心转意。 然而还未等苏槿发言,就听见旁边的水霖说道:「让你喝粥就喝粥,怎么那么多废话?还不赶紧去。」 这番话说出,赖尚荣却是狠毒了水霖。他眼神之中闪过凶光,看着别人端过来一碗灰扑扑的米汤。好在米汤并不太多,只有小半碗,他直接将其端过来,一口倒入口中。 这米汤之中也不知是什么味道,先是一股没味儿,随即又有几分烧焦的味道,紧接着便是如同沙砾般的拉嗓子。 喝道最后,赖尚荣几乎有些作呕,他此时心头怒火越发炙热,暗自发誓今日之仇必将报答。 苏槿不过瞧了一眼对方,便转头不再看他。 赖尚荣其人是个心思歹毒的,只这一下便恨上了二皇子。 而此时二皇子上前毫无感觉,只是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又将一双眼睛粘在苏槿身上,语气也越发的柔和。 「如今你也气消了,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吧。切莫太过小气。」 最后这几个字,让苏槿一阵沉默,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此时她只想赶紧将此事直接了结,转头看向林修远。 「等一下我命人带你去治伤,你既然是要赶考的举子,还是要注意身体为好。」 苏槿靠着眼前的林修远转移视线,她实在是不想再看见水霖,一眼不见心不烦,免得自己一会儿忍不住,上手去抽他。 「正是如此,这位林公子,实在是刚刚在下的错,这里是20两文银,还请公子用来治伤。」赖尚荣此时喝完了米汤,他这一会儿眸光越发的深沉。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林修远,水霖,莫要给他赖尚荣机会,若是有了机会,他终将好好的清算。 苏槿看了眼对方,这样过头没说话。如今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这人了。 第26页 赖尚荣原清河县知县,后因在辖地搜刮民脂民膏,惹得天怒人怨,后来更是差一点闹出民变。 却是不知为何,竟不知这赖尚荣,乃是出自荣国府贾家。 此时苏槿面上有两分古怪,要知道若她记得没有错,之前赖尚荣这个知县,好像那是二皇子牵的线。 而如今这个样子,显然眼前的赖尚荣已经恨上二皇子,看来一切已经慢慢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苏槿勾勾唇角,重活一世,这种意外的感觉真的不错。 如今赖尚荣这边,事情已然有了结果,她转头看向林修远。 「我现在便命人送你去医馆。」苏槿说吧,拉着自己身旁仍旧有些发愣的烟儿,便往自家的粥棚走去。 竟是仿佛看不到,旁边还有两个大活人的存在。 二皇子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对方乃是跟自己开玩笑谁知,一个恍神,苏槿一人走出七八步。 他咬牙切齿的喊道: 「苏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此时已经开始发现两个世界有着些许的不同。 第14章 听到水霖口中的唿唤,苏槿转过身,眼眸深幽死死地盯住水霖。 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气场在周围弥散,水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随即他又仿佛惊到,復上前一步,脸色已然变得难看之极。 如若是此时凑近去看,便能够看到他两腮鼓鼓抽动,竟是在勉强咬牙硬挺。 水霖从来未曾想到眼前的少女,竟会给人如此的压迫感,甚至这种感觉,已然超过了自己父皇的气势。 这一刻水霖有些迷茫,父皇让他压制苏槿,可他真的能做到吗? 苏槿此时并不知道水霖的想法,她仍旧在恼怒于水霖的自大,此时口中的话,也不像刚刚那般隐晦,反而带着些许咄咄逼人。 「还请二皇子自重,莫要称唿臣女之闺名,不然纵使陛下仁慈,臣女也必定要讨个公道。」苏槿口中说着,不紧不慢地一礼。 此言一出,即便是水霖也不敢多言。毕竟他心中知晓,自己刚刚的行为,的确是有所孟浪。 虽说心中自知之明,可是水霖难免却对于苏瑾,多了两分恨意,如此当众落他的面子。 苏槿,他记住了。 站立在水霖身旁的傅溶月,看着对方那强忍怒气的模样,心中虽说快意,可仍旧带着两分嫌弃。 身为皇子,却被苏槿压得死死的,如此皇子也是无能。 好在水霖虽蠢,但背后的景帝却是个枭雄,若是此时自己不说话,倒是被对方发现,恐怕又是一场大祸。 想到此处傅溶月赶紧上前,口中带着几分歉意说道:「苏妹妹莫要气恼,咱们家皇子平素就是这个脾气,这件事情都是我的错,妹妹千万别责怪我们。」 此言一出,苏槿转过头,她再也受不了,实在太噁心人。 结果还没等她说话便听到,身旁的傅烟儿带着几分气恼地喊道:「跟你说过了,别说什么姐姐妹妹的?你瞎扯些什么东西,在这里败坏我表姐的闺誉。 说你不要脸,你还觉得委屈,你算是谁跟二皇子说咱们家,还说错在你们。 真的是,不嫌害臊。一个官姬子女,父不详的玩意儿,先攀附皇子,如今又来噁心我表姐,你想干什么?」 傅烟儿这番话,算得上是连珠炮一样,如今一个字一个字打下来,傅溶月的脸色越发苍白,她颤抖着双唇却无力反驳。 毕竟对方说的都是实话,直接将她的面皮撕下之后,扔在地上要踩两脚。 此时傅溶月只觉得身边的人,都在指指点点自己。一时之间却是手脚瘫软,瞬间想一侧倒去,正好跌入水霖的怀中。 水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温香软玉,还未等他色与魂授,便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真没想到,穿着这样华丽竟是这种女子。」 「没想到什么呀,你就看他如今缩在男人的怀里的模样,就知道对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这男的未必也是个好的,看他刚刚是非不分,纠缠那位小姐就知道。」 「就是,就是。」 「没错,要不报官吧。」 水霖听到这一些话,脑袋也是嗡嗡作响,他感觉到自己脖颈之间,缓缓出现有一丝潮湿。 那却是傅溶月的眼泪在一滴滴落下,这让水霖瞬间忘了,刚刚自己想要将傅溶月推出去的想法,紧紧地将其抱在怀中。 他盯着刚刚说话的傅烟儿,眼神中颇有两分冷冽,他不敢在苏槿面前多言,可是傅烟儿却不一样。 他冷笑一声,指责道:「傅烟儿,不管如何,溶月那还是你的姐姐,她的母亲如今是郡王府的当家主母。 你如今如此羞辱她,你的教养呢?」 听闻此言,苏槿心头暗叫一声不好,赶紧便想拦住身旁的傅烟儿,可惜到底是迟了一步。 水霖这话,是直接往傅烟儿的肺管子上戳,果然他马上脱口而出: 「教养,眼前这么个东西,你还让我跟她讲什么教养。明明与我傅家毫无关系,却偏要跟着我一样姓傅,只为了去骗那些不知道的人。 我呸,我傅家一门忠烈,九出一人归,堂堂忠义人家,她有什么权利攀附我傅家。」 傅溶月的脾气一向就是如此,一时生气了,恼怒之下便有些毫无顾忌,此时苏槿却是拦她不住。 第27页 她可以直接怼水霖,是因为苏槿知道,水霖不敢对她如何。甚至他只能够将自己捧在手心,对外营造深情之相。 可是傅烟儿却不行,毕竟傅烟儿的母亲伤重去世,如今傅家满门,只剩下傅烟儿这个独苗。 傅烟儿的生父,如今宠爱着那个官姬出身的夫人,也就是傅溶月的亲生母亲。 不管是水霖此时翻脸,还是傅溶月,回去告状,少不得傅烟儿都要受些掣肘。 纵然是有苏家护着,可到底难免要心中烦闷。 如今只能先行打断对话,苏槿赶紧口中训斥对方拉住他的手腕说道: 「烟儿,你未免太过急躁了。别忘记你的身份。」 苏槿口中说着,一边盯着傅烟儿,仔细地串着眼神,直到对方安静下来,这才放了下心。 而因为苏槿的话,水霖这会儿原本,已然恼怒异常的脸色,也慢慢缓和下来。 「不愧是苏小姐,你却是该多与苏小姐学习才对。」 水霖的这话,苏槿和傅烟儿还未有所动作,反而是一直窝在水霖怀中的傅溶月,心头有些不舒服。 她此时心头,唯有暗骂水霖太蠢。眼前这分明是苏槿,在替傅烟儿那个贱人找台阶,可偏偏这人根本没发现。 此时傅溶月忍不住,对于苏槿更加忌惮起来,本来想着暂时不要惹到她,现在看来恐怕对方是自己的绊脚石。 眼前二人的想法,苏槿这会儿却是无心理会,她语调轻柔地看着傅烟儿,仔细地教导对方。 「有些事情,你就该看破不说破。如若是直接说出来,岂不是让人没有面子。 就比如今日你这样一说,等于是将傅溶月的身世公诸于天下。这时有那心胸狭窄之人知道了,她乃是父不祥的官姬,自己母亲也不知靠着怎样的手段才入住王府,恐怕会专门拿这件事来纠缠呢。」 此言不可谓不毒,傅溶月听到此话瞬间眼泪夺眶而出。她垂眸扫过周围,不知何时里三圈外三圈的人群,只觉得自己想要昏过去。 此时她只有一个想法,完了。 自从她母亲嫁入郡王府中,她一直便营造的人设今日,却被对方毫不客气地撕掉了遮羞布。 苏槿!此仇不报非君子,傅溶月心下恼怒,她决计不会放过她的。 苏槿这会儿却不在意傅溶月,毕竟与景帝相比,眼前这二人不值一提。 不过,苏槿不知道的是,这一会儿黛玉的船上,却是闹起来了。 这件事,还要从雪燕说起,当初林如海之所以派了雪燕跟着黛玉,却是贾母的吩咐。 贾母信上说明,已然给黛玉准备好人,只要路上有一两个人伺候就好。 林如海虽说对朝中事务有所了解,可是他对女眷后宅之事,却是半点不懂。 就是如今黛玉所在的这艘大船,那也是因为林嬷嬷,死活不同意黛玉坐小船,这才派出。 在林如海看来,黛玉乃是去自己亲外祖家,乃是实在亲戚,也不必太过张狂,如若身边一大堆人反而不美。 听从林嬷嬷的话准备了一艘大船,已然有些过了,如今便索性指派了,原本黛玉房中的二等丫鬟雪燕,跟着黛玉。 依林如海所想,左右不过是一个来月。等到了贾府,自然有贾母安排人员侍奉。 林嬷嬷虽说在林家多年,颇得林如海的尊敬,可之前她已经私下做不少事情,因此如今也不好再驳林如海的意思。 说回这雪燕,她本是二等丫鬟。因为年纪小,性格便有些跳脱,这会儿瞧见姑娘睡着,想着今儿姑娘就几乎没有吃东西,便想着去厨房看看。 这艘船上面住的,是贾家的两个三等嬷嬷,以及黛玉、雪燕、王嬷嬷等人。 而一同随之进京的贾雨村,则在旁边那艘略小的贾家船上? 这艘船极大,黛玉住在最高的位置,往下面走上一层,就是小厨房。 至于划船之人,他们所用的厨房,根本和黛玉她们并不在一起。 雪燕轻巧的踏着楼梯,就往二楼来。因贾敏去世,因此黛玉一直茹素。至林如海劝了她数回,这才少用些鸡蛋。 这会子已然清晨过半,吃些好克化的,也省得午膳的时候吃不下去。 一边心中琢磨,雪燕走进厨房也没注意周围,便开口说道: 「妈妈们可在?可有那蒸的嫩嫩的鸡蛋?若是没有,等一会儿可否准备上一碗。多加些葱花……」 雪燕口中吩咐着,抬腿往厨房里迈,结果竟是差点一下跌倒。 这一下子却是唬了她一跳,赶紧手中抓着门边的菜架子。 一双灵动的双眼,也被吓得瞪大。 还未等她明白房间中是怎么回事,就瞧着一抹斗大的黑影,朝着雪燕面前砸来。 其中还伴随着熟悉的声音:「不过是吃点子菜怎么了?偏你们那么紧张,不过就一点菜,明儿到码头买不就得了。」 雪燕听的分明,这正是那一个,说自家姑娘坏话的嬷嬷。 「啊!」雪燕吓得一声惊叫,退后一步瞪大眼睛。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竟着一只死鸡。 如今那鸡脖子还被拧了一圈,正一抖一抖的盯着雪燕。 纵然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雪燕这一会儿被吓得够呛。盯住屋子突然僵住的三四个人,瞧着众人的脸色,她冷冷一哼:「你们都等着!」 第28页 口中说完,雪燕转身便小跑着上楼。 她此时只恨得牙根痒痒,对付这些人,不下勐药真的不行。 第15章 雪燕并不知道,如今远在百里开外,苏槿也是一样的想法。 她今日里也是被傅溶月,和水霖噁心得够呛,这才直接下狠药。 更何况苏槿心头明了,自己是决计无法跟眼前二人和平相处的。 先不说傅溶月,对方对于自家表妹的各种行为,只说水霖这边,苏槿并不想再嫁给对方,如此一来便等于站在皇权的对立面。 好在记忆中,两任皇帝皆命不久矣,她倒并不比太过担心苏家。 更何况如若是她心思深沉,少不得更会被景帝忌惮,莫不如显出两分属于少女的任性。 这样子不管如何,也都有迴旋的余地,因此苏槿这才出言敲打傅溶月。 傅溶月的母亲乃是罪臣之女,因此当年被抄家之后,便没入庭掖,成为官姬。 最沾了个官字,然而除了她们所服侍之人那是官员以外,她们的地位处于社会的最底层。 而这也就是不少家眷,会在家族失败之后直接自刎的缘故,因为不愿受辱。 傅溶月的母亲是个很特殊的存在,当年抄家之时,她不但没有选择自尽,还在挺也生下了傅溶月。 虽然对方从来不提,傅溶月的生生父亲是谁,但是苏槿却有两分猜测。 而在傅溶月五岁之时,她的母亲被送到郡王府中,成为郡王府的妾室,仅仅两个月后,傅溶月也被送到府中。 自此十来年间,傅溶月的母亲,恩宠不绝,也是因此傅溶月自小到大,几乎如同真正的郡主一般被抚养教育。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外在,骨子上的印记,是难以磨灭的。据苏槿所知,后来傅溶月之所以无法嫁入宫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她母亲的身份。 能够入选宫中,首先第一点便是家世清白。 大汉朝的皇宫,可不是前朝那种卖儿卖女才能进来。实际上,大汉朝有着自己独特的选秀规则,能够进入到皇宫的公女们,都有着各自的背景。 能够跟在宫中贵人身边一飞沖天的,家中背景少说都不会低于五品官,更不要说被选在君王身旁的。 但不得不说,苏槿对于傅溶月有两分佩服。前世,苏槿冷眼旁观,只见傅溶月把水霖,迷到神魂颠倒,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想到此处苏槿忽然产生一个想法,如若是撮合他们二人,让他们好好地在一起。水霖究竟是会一生爱她如昔,还是会红颜未老恩先绝呢? 要知道在前世中,水霖口口声声说着只爱傅溶月一人,然而三宫六院可没少安排。 这让苏槿突然有些好奇,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水霖,仿佛是看着什么稀罕物。 此时水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苏槿的视线,他如今已然恼怒之极,只觉火往上涌,所有的意志力都在压制着自己,不要随便说话。 苏槿和傅溶月谁更惹不起,他心中有数,此时水霖只是勉强,忍耐住。 而因为水霖的沉默,周围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傅溶月这一会儿已然有些摇摇欲坠。 苏槿望向傅溶月,眼神中带着些许怜悯。 在你危急时刻,你所深爱的男人竟不会为你出头,看着你这孤立无援无动于衷,这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让人绝望的吗? 与其说苏槿厌恶傅溶月,不如说苏槿更加厌恶水霖。自以为英明神武,料事如神,可是抛开内在却是十足的小人。 若非是由景帝替他铺路。又若非景帝成年的皇子,就只剩下二皇子水霖、三皇子水湛。恐怕眼前之人,未必能够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想到此处苏槿多少有些惋惜,傅溶月这人虽说其人有问题,但却是少有的人间清醒,配水霖可惜了。 随着议论声嘈杂,傅溶月终于支撑不住,她轻轻地靠在水霖身旁,眼神中划过死寂。 身边的人靠不住,她早就知道,却未曾想,竟是这一半靠不住。 而此时场中央的几人皆各怀心思,赖尚荣早已经熘得不知去向,如今只剩下傅溶月,以及心中恼怒却不知如何的水霖,再就是只见另一个当事人林修远。 苏槿在不再理会赖尚容,这件事情她会告知苏父,到时自然有户部之人去找贾家。 以为只要躲开,事情就再无关系了,那却是痴心妄想。 「如若无事,还请恕臣女告退。」苏槿却是不想再在这里动着,她伸手拉拉旁边,呆呆站立的傅烟儿,再次行礼说道。 傅烟儿这一会儿,只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先不说傅溶月的事情,只说如今二皇子,跟傅溶月勾结不清就是个麻烦。 如今烟儿只想着对方,可能会被人骂,却并不知道很多事情早已慢慢不同。 林修远在一旁看着众人的表情微微摇头。这是为大汉朝日后的社稷江山,他却是心头极其的不安,眼前这样的人,真的能够成为合格的皇帝吗。 大汉朝虽说强盛,可周边近敌不少,上有北齐下有大夏,左邻西羌右靠北周。 纵然大汉朝土地辽阔,物产丰富,这么多年来却也战争未断。 最险的一次是在三年前,若非是北凉铁蹄,一直坚守大汉朝国门。恐怕北齐,便直接攻入大汉朝境内。 纵然有着北凉铁蹄守护门户,而这种情况下身为皇子的水霖,不思守护江山,为百姓做实事,却与昌门女子勾连。 第29页 又如何不让林修远心中失望,他自诩今科必定高中,然而这样的皇子,真的堪为他日后辅佐之人吗? 想到此处,林修远转头看向苏槿,眼神中却带两分遗憾。 此时无人知他心中的想法,若是知晓,恐怕不知会怎样精彩。 苏槿虽说觉得对方的眼神有些古怪,可她也未曾放在心上。 毕竟如今,先将此事了结为上。想到这里,她也不想再和傅溶月纠缠,她转身握住傅溶月的手将其往外拉。 也正是苏槿的这个动作,让一直出神的水霖反应过来,他勉强从牙缝挤出几个字:「苏槿,你未免太过猖狂。」 听到身后的声音,苏槿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水霖,她的眼神冰冷刺骨仿佛,三九天中,忽降大雪。 「还请二皇子人贵自重,人恆重之。如若皇子能够听明白,小女子所言之意,还请莫要再为难臣女。」 将话说完,苏槿再不理会对方,直接转身离去。那一份淡定从容,让水霖一时之间,不知自己是该追上去,还是该眼睁睁看着对方离开。 他最后只能待立当场,紧紧攥住双拳,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槿,我定人要将你所有的骄傲打折,以报今日之辱。」水霖在心中吶喊,此时他对于苏槿却是多了一种占有欲。 如若说之前他对苏槿,乃是觊觎苏家的势力,见到苏槿之后,觉得对方是位美人,不过抱着附赠的想法。 那么如今水霖却是想要,将苏槿一身傲骨尽数打折。 而将一个女人身上的傲骨完全击碎,最容易的办法就是娶她。 只要将其娶过门,所有的一切还不是任由他来磋磨,不管是言语也好,其他也罢,女子成婚之后,一切便掌握于夫君手中。 眼前之人,纵然身份高贵,又如何?纵然是江南王三代唯一的嫡女,又如何?只要让苏槿嫁给他,便是落在他手中,终究是以夫为天。 水霖很快便想明白一切,他此时眉宇间的阴沉淡淡消散两分,可转眼之间又越加浓郁起来。 却原来如今荣国府,贾家的粥棚已然飘香四溢,也有着不少人在此排队。 本来二皇子从未,将废物一样的荣国府放在眼中,可今日却是因为荣国府,他才会被苏槿尽羞辱。 如今却是,少不得心头迁怒。 而想起自己受辱的根源,水霖看相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傅溶月,眼神中忽然上过些许厌恶。 若非是自己身边的女子,身份太过低微,连个宫女都够不上,他又怎会被苏槿嘲讽眼神不好。 而这一抹嫌弃却被傅溶月抬头望个正着,他此时只觉心头一凉,攥住水霖衣襟的手指微微地颤抖。 「二皇子……」还未等傅溶月,想要说些什么,她便被二皇子轻轻挥开。 这一下子傅溶月脸上更加的苍白,双眸也在一瞬间,满是晶莹。一行清泪,缓缓自腮边落下。 水霖本来是心中烦怒,然而看见傅溶月这一副柔弱的模样,忽然忍不住有些心软。 他本来有些嫌弃傅溶月,可是看到对方如此却还是有些不舍,更何况傅溶月的背后,还有着郡王的存在。 权衡利弊之下,他还是伸出手替对方抹去眼泪。 「溶月知道,溶月身份低微,所以从未想过要攀附皇子,只是情难自禁而已。」 傅溶月低声的啜泣,她深知如今水霖对于自己的身份已然有些嫌弃。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时不注意,就会使得煮熟的鸭子飞了。如今她要做的,不是指责任何人,而是让水霖更加心疼她。 毕竟水霖那是未来的皇帝,不抓住对方,难道还要去当,那些纨绔子弟的外室不成? 第16章 看着傅溶月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原本尚且心中有些迁怒的水霖,此时顾不得其他,伸手替对方擦拭泪痕。 傅溶月心中知道,眼前的二皇子水霖却是最吃这一套,因此因为水霖的动作,她的泪水更是成串地滑落。 这其中自然有着做戏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她心头真实的难过。 今日里她实被苏槿,将遮羞布狠狠地撕下。 别人都以为,她乃是傅家的嫡出小姐,可是实际上,她跟傅家没有半点关系,一切都是她的暗示。 为了不穿帮,她摸透了傅烟儿的脾气,利用对方懒得跟自己计较的脾气,不知诱导了多少人。 而今日,却是被人活生生的,将隐藏的面皮撕下。那一瞬间傅溶月只觉得,自己如同赤裸裸地站在雪地之中,几乎连血液都已经冻结。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可也是这样的出身,让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往日里借着傅烟儿的身份,她多多少少可以掩盖一下,毕竟谁会不给二皇子面子。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众人似乎还有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后来渐渐的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一点。 到最后连傅溶月自己,都以为这就是真实。 而今天,谎言终究是,一碰即碎。 傅溶月其实自身也是心头懊恼,只是如今有些话却不能多言。 别看傅溶月此时,似乎对水霖情根深重,对其行动间也是百依百顺。然而实际上在她的眼中,二皇子一向都不太聪明。 也就是二皇子身份忒高,因此反叛,这才投其所好而已,众人却看得明白,只二皇子自己一叶障目。 第30页 今日之事,她心中铭记,来日定然好好回报。 但凡她如同苏槿一样身份高贵,又怎会落得以色侍人的下场。 可若不如此又能如何?傅溶月心中明白,以色侍人者,终究色衰而爱迟。 傅溶月暗中紧咬牙关,眼神也闪过狠戾之色。 可即便如此,她心中也多少明白,这辈子恐怕若不依附水霖,她根本没有机会。 毕竟对方身份特殊,谁要敢去惹苏家的女儿?大汉朝人对于苏家,大部分都抱着好感。 而苏家,在整个大汉,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也是因此,虽说苏槿今日的作为,在傅溶月眼中,算得上是狠狠地抽了自己的脸,可她却不敢轻举妄动。 如若没有足够的实力,即便是皇帝,都无法轻易地撼动苏家。 可惜苏家如今还在茫然无知,却没有发现杀机已在眼前。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傅溶月转过头,看着苏槿的背影,盯着她翻飞的衣角。 苏家功高震主,就算是他们从无越界之心又如何,终究是被皇家忌惮。 唯有皇权,才是真正需要紧紧抓牢的,否则终究不过是蝼蚁而已。 想到此处傅溶月转过头,眼神中的依赖和情意越发浓郁。 如今她要做的,便是紧紧抓住水霖,让对方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而后静静等待,有一天可以一雪前耻。 此时依然缓步离开的苏槿根本不知道,水霖和傅溶月看似情深意重,然而实际上彼此之间,竟是各有心思。 不过即便是知晓,她也不会理会此事,如今苏槿眼中,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家人。 她拉着傅烟儿径直向外走去,直到已然看不见二人,她这才停住脚步。 而身边的傅烟儿也是憋了一路,此时见苏槿终于停住,随即口中询问道: 「娇娇儿,为何不让我去教训那个女人?」 傅烟儿自是上尖还带着恼怒,她回过头狠狠地盯住来的方向。 刚才之所以一直忍着,是怕会给苏槿添麻烦,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闹个明白。 对于自家表妹,苏槿太过了解,她哪里不知道,对方心中想的事情。当下里,伸手拍拍对方的手背安抚说道: 「这自然是有缘由的。」 今日里之所以揪着傅溶月不放,不过是苏槿不愿意为难她而已。 就如同傅烟儿一样,若不是傅溶月直接上门噁心,她也不会直接拆穿对方。 苏槿更是如此,如果不是今日里,她和水霖二人找上门来,苏槿也不会出言回击。 毕竟,就算是将傅溶月打落尘埃,又算得上是什么功绩。 而如若是放开对方,直对二皇子,如今又不是时候。毕竟二皇子就算再不堪大用,他终究也是皇室中人,也是景帝的心头宝。 想到此处,苏槿暗自吐槽。 景帝这人也是奇葩,错把珠玉当瓦片。 相比于未来的摄政王水湛,他几乎将所有的爱子之心,都投注到二皇子身上。 甚至光明正大地暗示苏家,二皇子水霖将是未来的继承人,而非是身份更加高贵的三皇子。 而二皇子今日之举动,恐怕背后,也少不了景帝的影子。 想要对付水霖不是什么难事,难的却是在他背后的景帝。 一直以来,原本苏槿对于景帝的印象,都觉得对方乃是位明君。 可惜后来他才知道,对方竟是内心深沉,无人可比拟之人。 甚至若非是天道有幸,使得两任帝王皆早早离世,苏家恐怕无法保存。 苏槿甚至不敢对父母说出,景帝背后包藏祸心。因为她担忧二人看不出来,毕竟景帝所作所为,可算得上天衣无缝。 然而实际上,景帝从来未曾信任过苏家,甚至每一次苏家所有的动作,皆有人专门秘密监视。 最可怕的便是,景帝行事光明正大,让人无可指摘,这种方式才是最为可怕的。 如若是将事情放在台下,一切尚且好说,可是放在台面之上,让你不得不顺着他的选择,如此谋略怎让人不心中胆寒。 就比如苏槿的婚事。 景帝用的便是阳谋,在她出生之前,便屡次跟苏父说起,要与其做亲家。 开始苏父还以为不过是笑谈,后来却隐约觉得此时未必是假。再后来苏槿的母亲,昌邑公主怀孕,景帝更是专门颁旨慰问。 并且专门在几位辅政大臣之前,说要和苏父成为亲家。 开始之时还可以用,所谓孩子不知男女推挡,可苏槿生下之后,这件事情就几乎板上钉钉。 就在苏槿满月当天,景帝连下两道圣旨。第一道乃是封幼年的苏槿为郡主,食邑三千。第二道却是言明,对于苏家女极为看重,日后之婚事,需朕同意。 这两道圣旨,看似是看中苏家,实际上却是让苏槿,成为苏家的人质。 因为这两道圣旨,苏槿自出生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出家,要么便是嫁入皇室。 可偏偏景帝这样雷厉风行,带着压迫的行为,却因为对方之前的缓慢铺垫,变成了对于苏家的看重,以及对苏槿的喜爱上。 后来苏槿及笄之年,叔父曾经跟她商量过此事,甚至打算去寻觅合适的人选。 当时苏槿也尚且乐观,景帝也没有咄咄逼人,在苏家人看来,也许不过只是当时的笑谈而已。 第31页 然而未曾想到计划没有变化,快三年前北极突然发兵,一路攻城略地,大汉朝子民危矣。 景帝先后两次发兵,总计接近二十万人马,然而却无一人能阻挡当北齐的铁蹄。 随着北齐攻势越发的勐烈,甚至原本正在观望的其他诸国,也渐渐开始蠢蠢欲动。 正值大汉朝风雨飘摇之际,苏槿的长兄学艺归来!一骑兵马独上北齐,三剑夺了前帅兵权,随即运用翻斗陷阱,坑杀北齐皇长子。 后来更是利用皇长子的尸身,在绝龙岭上,箭射北齐皇帝。 凭藉着这一番作为,使得北齐元气大伤,十年之内休想换得过来。 而苏槿的长兄,也因为这等功绩,被景帝封为大将军,专门驻守在北齐与大汉朝之门户。 当然这其中究竟,是景帝心甘情愿,还是因局势所迫,无人能够说出。 只能说经由此事,景帝对于苏家的忌惮更深。 其实这也从侧面说出景帝之为人,若非是苏家挺身而出,恐怕如今大汉朝,早已国破人亡。 可偏偏做出这样功绩的苏家,并没有得到景帝的嘉奖,甚至反而越发的警惕。 想到此处,苏槿揉揉眉心,让自己放轻松一些,好在如今景帝动作还不明显。 如若是重活一回,她还护不得苏家,也算得上无能。 苏槿此时打定主意,只觉得原本心头的郁气。此时尽数消散,她深吸一口气,竟不知为何隐约间,似乎嗅到寒梅的香气。 结果还未等她过来,便被傅烟儿的一句话差点呛到,她轻声连咳两下,这才带着几分懊恼地解释道: 「烟儿休要胡言,我与二皇子绝不可能有关系。」 她带着两分无奈,看着自己的表妹,心知对方并非是无的放矢。 京城之中,自她及笄之后,便应有传闻,日后她定然会成为,未来的太子妃。 而这传闻背后,自然少不了景帝的推波助澜。 苏槿看着表妹似乎放心下来的表情,却没有半点轻松,纵然是她反驳又如何,以景帝的性格,定会想办法让其成为现实。 第17章 看着表妹的表情,苏槿并没有打算,将此言告知对方。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苏槿从未将自己放诸于国家之上。 如今大汉朝内忧外患,又怎能只顾得自己,而置国家百姓于不顾。 当年她听从景帝的暗示,归根结底是权衡利弊之下的妥协。 在苏槿的眼中,国家高于一切,而自身在没有意中人的情况下,并不需要太过在意。 毕竟嫁给谁都是嫁。 不过却也是当时,她想得太过天真,未曾想过嫁给水霖之后,对方会做下那些么蛾子。 如今跳出当年,苏槿再回头望,却是觉得自己做事太过优柔寡断。 不管是景帝也好,还是后来的水霖也罢,实际上都不适合成为皇帝。 景帝还能说是中规中矩,而水霖差得太多,就比如周朝和亲,旬阳公被害案上,对方的作为让苏槿十分失望。 想到此处,苏槿眸光之中多了两分愁绪。不过这丝烦忧得快,去得也快,她却是勐然想起另外一人。 也是她昏了头,明明早上刚见过对方,却还是把他忘在脑后。 忠顺王水湛。 原本的皇后嫡子,如今被封忠顺王的水湛。 本来应该是皇位的不二人选,可是偏偏在十几年前,皇后被捲入巫蛊案中,据说利用巫蛊来诅咒当时的景帝。 不但承恩公府灰飞烟灭,就连皇后本人也在宫中自尽,当时三皇子不过半岁而已。 三皇子可以算是,从云端直接落入凡尘之中,若非是太后心慈,将其抱在自己宫中抚养,恐怕对方根本活不到成年。 宫中母以子贵,子凭母贵,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失去皇后的庇护,即便太后对其垂怜,可仍旧让其受了不少的罪。 也不知何时,三皇子便传出脾气暴烈,不堪为尊的传言,后来对方便慢慢沉寂下去。 而在其年满十五之后,便被景帝匆匆忙忙地封为忠顺王,赐忠顺王府。 苏槿也是觉得,对方的身世未免有两分让人唏嘘。可再想到后来,在水霖死后,对方成为摄政王,与自己共同协理朝政,教导幼年储君。 又让她怀疑,这所谓的忠顺王,不堪为尊的谣言,究竟是否有着其他的缘由? 想到此处,苏槿揉揉眉心,她带着傅烟儿回到车上,再过一会儿,便快临近中午,按照母亲的习惯就该归来。 如今少不得走一步看一步,终归还是要看情况,只要是对天下百姓好就好。 苏槿耳边似乎又迴响起,前生水湛的嗓音,当时他们正在尚明鹿苑,接见完大齐使者。 「自始至终,这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百姓所求的,不过是一房一地,一餐一宿而已。 然而纵然是这样简单的诉求,却仍旧有很多地方达不到,吾等也是无能。」 苏槿闭上眼眸,她似乎又回到前生,在水霖死后,大汉朝中被遗留了许多烂摊子,当时她正为这些焦头烂额,又恰逢被其使者前来。 当时她对水湛极为警惕,甚至多番试探。未曾想对方,虽然脾气有些火爆,却并非是不可理喻之人。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对于水湛多了一份信任。 第32页 当时大汉朝官员腐败,上下糜烂大半。归根结底,是因为水霖三年之间,为了培植党羽,而飢不择食的缘由。 景帝在定下水霖和苏槿的婚约后,不过几个月便离奇暴毙,谁也不知道他的死因到底是何。 水霖仓促继位,为了巩固自己的皇权,一边用苏家来制衡朝野,一边又在私下疯狂地招揽手下。 可如此一来,造成了极大的麻烦,那就是良莠不齐,很多的官员在上任之后,不过短短时日便开始违法乱纪。 越是天佑大汉朝,在景帝去世之后不到三十六个月,水霖也在一个意外中离世,这才使得大汉朝有了一丝生机。 然到底是在这短短三年之中,他们几乎玩掉了大汉朝半条命,使得后来西征之事难上加难。 想起以前是哪些艰难的日子,苏槿眼神越发的幽暗。不过现在却也不是着急的时候,总要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最重要的,却是尚在宫中的父亲。 苏父是个读书之人,在苏槿的眼中,自家父亲是个极其端方的人,反而因为太过君子,而让她极为担忧。 如同小白兔一般的父亲,对上狐狸一样的景帝,苏槿此时只是担忧,自家父亲今日还能平安地,从宫门中走出吗。 苏槿先是有些着急,随后又像是想明白一切,也有些哑然失笑,自己却是关心责乱。 父亲对峙景帝已然二十来年,又怎会不知对方的想法,却是她太过自大。 而且另外一个原因,纵然景帝不在意百姓的生死,可是他在意自己的名声。 在这种情况之下,恐怕会将皮球踢给自家父亲,虽然如今户部尚不太富裕,但是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长出一口气,苏槿这才把心放下,随即便瞧见自己面前多了一盏茶碗。 她转头便看见,傅烟儿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表姐喝茶。」 苏槿微微挑眉,未曾说话,接过茶碗,只嗅清香就能发现,这茶乃是她素日爱喝的枫露。 不过瞧这色泽很显然,正经是三四回的,色泽正好。 「说吧,你惹什么祸了?」苏槿一脸淡定地看着对方。 傅烟儿吐吐舌头显得娇俏可爱,看着苏槿已然喝了茶,这才笑眯眯地说道:「表姐,我可是听说了,那个林姑娘来京城了。」 这说的是黛玉,苏槿微微一愣,倒是不知道自家表妹,突然提起这孩子做什么。 不过若是对方来京城,也有些不对劲,如若是她所记未错,那孩子母亲如今,应该刚刚去世不久。 「你说的是黛玉?」苏槿带着两分古怪地说道:「你知道那孩子不奇怪,可你怎么知道她到了京城?」 苏槿只觉得心中古怪,当下里仔细地询问傅烟儿,未曾想对方说出的话让她更加吃惊。 「想来这一两日就可以到了,我却是听贾家的下人所言。 表姐你不知道,这荣国府就跟个筛子似的。有了什么事情,不出半日满京城都知道了。 就比如前段时间,他们家宝玉犯浑,又摔打他那一块儿叫什么玉的东西。」 傅烟儿带着些许不屑地说道。勛贵人家对于自家院子的事情,皆是极为遮掩,可偏偏这荣国府就不一样。 京城有句笑话,露勺儿里的眼儿,荣国府的事儿。 直接将荣国府千疮百孔的规矩,讲得清清楚楚。 别看黛玉此时还未曾到京城,可是早已经传出风声,说是巡盐御史的女儿,荣国府姑奶奶的独生女,要送到荣国府教养。 「……」苏槿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此时只有一个疑问,这贾家真的可堪为伍吗? 只看这家人的规矩,就能够知道人家的底蕴。如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在苏槿看来,纵然是位列朝中一品,也是不堪为伍的。 然而转瞬间,苏槿便若有所思,她听着傅烟儿说道:「你今日里突然和我说这个,是想让我把黛玉接过来!」 苏槿有些咄咄逼人地盯着傅烟儿,看她带着几分尴尬的垂头,这更加肯定了她的想法。 傅烟儿垂着眼眸,如同两把小扇子一样的睫毛,此时不停地眨动着,似乎在告知众人,主人是多么的心中慌乱。 而抿紧的双唇,和紧紧攥住衣袍的手指,透露着她此时心头的忐忑。 看着自小疼爱的表妹,忽然这般垂头丧气,苏槿忍不住有些心软。 「且罢了,要接也可以,你先得告诉我原因。」苏槿到底心软下来,再者毕竟她虽未曾见过黛玉,但那孩子也是她的侄女,该护着的时候自然要护着。 不过虽说如此,可还是要仔细问对方,到底原因为何。 傅烟儿先是咬唇,随即勐然抬头,带着几分恼怒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荣国府,算计一个六岁的弱女算什么!?」 此言一出却是,瞬间让苏槿一愣,她的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语气之中不知何时夹杂了些许冰霜。 「到底怎么回事,谁敢算计苏家的孩子。」 此时直面苏槿的傅烟儿,下意识地一哆嗦,她只感觉不知道从何处,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只让人心头寒战。 若非是她肯定,眼前之人是从小宠爱自己的表姐,傅烟儿肯定要下意识地找鞭子自卫。 「表姐,你别这样。」好不容易将心头的胆怯压下,傅烟儿勉强地说话,脸上的表情却有两分扭曲。 第33页 眼瞧着自己将表妹吓成这样,苏槿也带着两分歉意,赶紧收拢气势。 她将茶盏放下,伸手握住傅烟儿的手安抚说道:「烟儿,却是表姐不对,吓到你了。」 傅烟儿赶紧摇头,她苦笑一声,颇为有些无奈地说道:「表姐,这事儿是我自己,被表姐的气势压住了。」 她一边说着,还带着两分不好意思地亲吐舌头,随即又赶紧说道: 「你不知道,这贾家未免太过分,竟是算计幼女。那黛玉不过六岁,竟然就算计上了。 据说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已经知道黛玉要前来京城,可偏偏连间客房都没给准备,就准备让她住在荣国府老太太的碧纱橱。 若是单纯如此也就罢,可是谁人不知,荣国府老太太跟前可还养着一位哥儿,就是那位活眼珠子,如今可已然七岁了。」 傅烟儿口中一边说着,一边撕扯着自己衣服的飘带,言辞之间满是愤恨。 苏槿听闻此言,眼神也变得深幽起来。 第18章 「你如何知道得此事!」苏槿盯着傅烟儿。 这倒不是苏槿不相信对方,而是她想要知道消息的来源。 傅烟儿眨眨眼,带着两分娇憨地说道:「前段时间,神武将军冯唐之女,就是你知道的冯蓉蓉,我们一处去郊外打马,就是她跟我说的。」 与苏槿生性沉稳不同,傅烟儿性格活泼,因此这些活动她参加的次数要相对于更多。 因此消息来源,自然也就更加的多元化。 这一次关于贾家的消息,就是得自于与荣国府有关的神武将军府。 神武将军冯唐有一子一女,儿子自然是唯一的继承人冯紫英,而女儿则是与傅烟儿的年岁差不多,正是刚刚及笄之年。 「好多贾家的事情,都是蓉蓉跟我说的,瞧她的意思,是瞧贾家当看笑话呢。」傅烟儿细声地说道,此时说话略有些小心翼翼。 她却是知道,这会子虽说表姐面上不显,可心中却已然生了几分怒气。 苏槿微微点头,若是寻常人家,纵然是这一般算计幼女,让她心头觉得鄙夷,但却也未必会强出手。 毕竟她却不相信,贾家真的大胆到跳过其父林如海,想来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是如若是如此,林如海其人未免有两分不靠谱。毕竟稚女年幼,又有谁能知道,若干年后的事情? 强自如此,这一般日后若是有个什么变化,岂不是要自己女儿的命? 越是勛贵清流人家,对于女儿的行动举止便越发地注意,七岁不可同席,此言虽说有些过了,可却也并非毫无道理。 似贾家这一般,明显便是败坏女儿清誉,未免有些太过不当人子。更何况这乃自家亲外孙女,又怎能如此作为。 「这贾家真的当黛玉是外孙女吗?」傅烟儿心头疑问,口中却也带着两分不可思议说道:「我却是从未见过,这般坑害自家外孙女的。纵然是有心亲上加亲,却也不至于如此。」 听到表妹此言,苏槿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冷漠。白玉一样的手指轻轻地拂过茶碗,口中的话虽不紧不慢,却让人觉得心头阵阵发寒。 「哪里是不知道?不过是他们想要,强留弱女而已。」苏槿此言却并非虚话。 这林如海如今的官位品级,却是贾府能够够得着的,亲眷中的翘楚。 三品两淮盐运使,不但替天子着眼江南,更是手中有着利器。 且家世又好,本是勛贵起家,却从科举入仕。无论门第、家境、官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 「自从荣国公去世之后,贾家便已有些颓败。这么多年来长子是个无实质的虚职,次子虽说有实职,可是却在工部未曾半分寸进。」苏槿看自家表妹满面好奇,索性便仔细地将贾家的背景说出。 贾家可以说在荣国公死后,便已经从京城的势力圈中退出。要知道荣国公在世之时,可是手中握着京畿之权,此职位非皇帝心腹不可为之。 而荣国公在此位置,一坐便是十载,其圣眷之隆,可谓让人瞠目结舌。 然而可惜的是,荣国公之子并无建树,没有一个能够撑得了京畿之权,最后竟是大权旁落。 「而老太太溺爱幼子,母亲在与我说黛玉的时候,也曾与我详细说过贾府的事情。荣国公夫人,其人只溺爱次子,对于长子承爵之事,一直颇有非议。」 苏槿没曾说明的意思,傅烟儿瞬间便明白,她当时面容之上,便带着两分恼怒。 「我明白了。这是在给贾府二房铺路。」傅烟儿气急之下一拳砸在窗框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却是,吓坏了外面的侍女。 好一番骚动之后,这才又安静下来,傅烟儿此时如同幼猫一样,眨着大大的眼睛,只盯着苏槿。 「……」苏槿自幼与傅烟儿同进同出,如今瞧见她这个样子,哪里不知道是要做些什么。 当下里手指轻点着对方的额头,揶揄道:「这会儿又装上乖巧了,我若说不行,恐怕过两日黛玉到了,你就该去贾府抢人了。」 傅烟儿嘻嘻一笑,伸手轻轻摇晃,口中撒娇道:「好表姐,我知道表姐定不会,让黛玉那孩子受委屈的。」 她口中说着手下用力,摇晃着苏槿撒娇。 瞧她这样子,苏槿一时也有些无奈,伸手在她的脸颊一掐,这才妥协道:「罢了罢了,此事还要等父亲母亲回府后再商议。」 第34页 苏槿口中这样说着,可是不管是她还是傅烟儿都心知肚明。只要是苏槿提出的想法,以苏大人和昌邑公主的脾气,便绝对不会有任何反对。 当下里,傅烟儿心满意足,取出一块儿莲花糕送到苏槿面前,待她接过,自己也拿起一块塞进嘴中。 香甜的口感在唇齿间流连,傅烟儿微微眯着眼睛,轻轻晃动着足上的红靴,显得娇俏灵动得紧。 苏槿也十分喜欢荷花糕的清香,一边唇齿咀嚼,一边望向窗外,她此时却有些担忧自家父亲。 也不知道,中午能不能有时间吃午膳。 想到这,她目光外眺,似乎透过车窗远远地看到,那一座辉煌瑰丽的皇宫。 此时皇宫之中,一片静寂无声,沉重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有些胆小之人,这会子仿佛是鹌鹑一般,努力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地中央一名男子跪在其上,后背却挺拔如松,竟是有些寸步不让之感。 「父皇,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还望父皇赶紧下旨救人。那些人皆是我大汉朝的能工巧匠,皆是栋樑之材。」水湛低下头带着几分温顺。 可是在有心之人看来,在这温顺之下,与往日已然有些不同。 若说以前的时候,眼前之人对于龙座之上的存在,是心头充满热诚。那么如今,便仿佛是触之温暖的热水,让人感觉到温度却又不会灼伤。 而如此对比起来,却让人只觉得差异巨大。 景帝紧紧地盯住水湛,看他因为恭顺低头,而露出的后颈。此时他隐约地感觉到,自己这个儿子,好像有点不对劲。 只是看着对方仍旧如同往日一般恭敬,让他一时虽说心中警惕,却找不出缘由,当下只能露出十分憨厚的笑容。 「老三,你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别老是跪来跪去的,失了父子之情。」 景帝口中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让对方快一点起来,而此时水湛也藉由对方的语气,直接直起身。 「是,父皇。」他微微垂下眼眸,遮挡住眼神中,那让人心惊胆颤的讽刺。 如今的水湛心头,早不是当日里的一片赤诚,若真的说他如今变像是休眠的火山一样,外表早已经冷却。 当年那个希望得到,自家父皇认可与注视的孩童,早已不再期盼。 既然景帝从未将他当成过儿子,既然他们是父子,那么这绝情绝心,他也一样可以一脉相承。 也是因此,今日里他行动之间,便隐隐露出违和。 也正是这一丝违和,让景帝心头暗惊,盯着水湛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两分猜忌。 不过,景帝是个极其擅长,把控自己情绪之人,很快便又恢復到往日老好人的模样。 然而今日之事,到底还是让他心头,有了一丝疑虑。 水湛这孩子虽说名中有水,可却绝不是个如水的性格,反而如同一团烈火。 好在他素日行事光明正大,是个少有的端方君子,不然就沖水湛的这份变化,景帝都要多加考虑。 可是即便如此,还是难免让景帝心中狐疑,难不成这孩子知道些什么? 景帝盯着垂眸的水湛,那双眸光之中,满是温顺。可景帝知道,在这温顺之下,水湛之杀伐果断,同样世间少有。 也正是这一番变化,让他忍不住审视地盯着水湛,想要搞清楚对方意图如何。 「老三,不管如何,你直接闯进之处,乃是你的不该。」景帝说到此处口中轻咳一声,看向眼前的水霖,眼神越发的柔和。 这语气搭配上表情,却是让人觉得眼前的景帝,仿佛是最慈祥的长辈,只当最后无奈的同意儿孙们的撒娇。 恐怕今日过后,忠顺王水湛恃宠而骄,不敬尊长之名便要传出去。 想到这里,水湛却懒得反击,他早就已经习惯。 景帝说出此言,一直站在后方的苏大人,手指轻轻搓动一下,却没有接话。 纵然眼前的三皇子未做错一切,可是当今的想要找碴的时候,他却仍旧面不改色。 这不怕开水烫的沉着,让此时在殿中的大臣,眉眼间闪过异色。 说起来眼前这位皇子,如若是中宫娘娘未曾出事,可是妥妥的嫡子。 大汉朝以长为先,自幼上下尊卑极严,因此如此变化的三皇子,隐约间便让数人眼神一亮。 而站在一旁,一直极为安静的苏父,此时权衡利弊之下,走到地中央,站在水湛一步之后,沉声说道: 「启禀陛下,臣觉得三皇子说得很有道理。」 今日为了赈灾之事,已然说了数个时辰,如今他却是有些熬不住。 毕竟外面的百姓不等人。 苏大人打定主意,哪怕是跟景帝撕破脸,也不能不救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和男主的坑景帝,坑贾家,坑水霖,坑北静王之旅,即将展开。 第19章 看着躬身施礼的苏怀民,景帝此时面容之上仍就是刚刚的无奈,可是他心头却划过一抹阴霾。 脑海中更是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难不成水湛这小子,跟苏怀民之间有什么勾搭? 这让他隐隐有一种危机感,毕竟如今大势未成。如若是真的老三跟苏怀民,私下有了什么默契,对于水霖可是极为致命的。 不过转瞬之间,他便心思电转放下心来,苏怀民其人一向不牵扯党争,这也是自己会将其留到最后的原因。 第35页 不过如今倒是不得不防,不管是谁,即便是他的儿子,他也不会允许有人阻挠他的计划。 本来他就打算救人,既然如此,如今不如顺水推舟。 倒是苏怀民和老三之间的关系,要好好推交才好。 景帝心中虽说心驰电转,可外表看来,却仍旧是挂着憨厚的笑容。 他生得身体宽大,一双笑眯眯的眼眸,此时更是迷成了两条缝,让人看着便觉其人和蔼可亲。 「怀民,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点起来,老三你也赶紧起来。」 听到景帝之言,苏泽深施一礼,这才直起身。而跪在地上的三皇子,也顺从的站起身。 这个动作极为简单,可是在有心人的眼中,却代表了其他的含义。见到眼前的一切,景帝瞬间眸色越发深沉。 此时那些工匠以及百姓,对他都毫无意义,反而是眼前的苏怀民,和水湛让他心头警惕日生。 那些工匠如若是损失,的确会让他心疼,但是如今水湛和苏怀民的互动,却让他心惊。 如若是对方和水湛凑在一起……景帝这会儿却是恼怒,为何水霖不在。 如今再多说,恐怕就要流露于形,景帝缓缓坐回龙椅,神色之间越发憨厚温和。 「老三,你终于长大了,父皇很欣慰。如若是你母后还在,知晓了你如今,肯定会为你高兴的。」 景帝慢吞吞的夸奖着,他的嗓音低沉而悦耳,言语中更满是欣慰之情。 听到景帝的夸奖,三皇子低下头抱拳行礼。此时,他的眼神瞬间被薄雾笼罩。 纵然已经知道自家父皇,不会让自己有什么好日子。但对方这一番话,还是让他觉得寒冷刺骨。 此时景帝并不太在意三皇子的反应,相反他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苏泽,以及刚刚在场,面露异样的几位大臣。 当提起皇后之时,那些人立刻变了脸色,甚至有些明显的还退了半步,显然忌惮不已。 景帝心头满意,就该是这样,纵然有所妄想。可只要皇后之事在前面,这些人就不可能归心老三。 心头刚有些满意,随即景帝又有些不满。因为他最看重的苏泽,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半分反应。 一个苏怀民,可抵得眼前这些禄囊。想到这儿,景帝刚刚缓解的心思又提起。 而此时,站在不远处的苏怀民却有些无奈,如今哪里是纠缠这些的时候。 就在皇城之外,还有着无数濒临绝境的性命,等待他们的。 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陛下,还请陛下多加考虑,毕竟如今京城灾民太多,皆是嗷嗷待哺,还请陛下垂怜。」这会儿苏泽干脆直接暗示景帝,如今正是表现的机会。 「这……」景帝听闻此言,果然略一迟疑,实际上如今这个任务,不管是交给谁他都不放心。 毕竟这是能够,快速赚取声望的捷径。 可苏怀民言于此,如若是他此时再反对,与自己的名望只有抹黑,没有任何益处。 毕竟他的目标可是成为千古一帝,若是因这点事情被人诟病,显然是因小失大。 敲打老三和自己的名声,该如何选择自然是一目了然。 当下景帝立刻缓和了脸色,眼神也越发的温和,带着几分痛心疾首的说道: 「这次雪灾乃是天降灾祸,朕心痛异常,此事全权交由怀民处理,务必要让百姓有所倚靠,工匠之事亦是如此。」 此言一出,苏泽心头落地,他对争权夺利没什么兴趣,之所以当官,一来是因为需要,二来也是为民请愿。 「陛下英明!臣等替那一些百姓谢过陛下。」随着景帝此言说出,一切尘埃落定,殿中的大臣们皆躬身行礼。 在这一片朝贺之中,景帝露出两分笑意。可是这笑意却不达眼底,他双眸之中仍旧冰冷异常,甚至还带着些许的疑惑。显然,水湛所作所为,却与他平素有些许不同。 随着基调尘埃落定,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性格,表现出极其肉痛,却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批准苏怀民的请求。 看着众人一副终于放下心的表情坐在龙椅上的景帝觉得自己几乎快要作僵。 不过不需着急,他还有很多机会。 众人仔细的商讨该如何施粥,如何修房,如何施药,如何復工。 一道道旨意,随之自宫中疾驰向四周传播,仿若是声声音浪,将有些动盪的时局再次稳定下来。 然而此时谁都不知道,这稳定到底可以支撑多久,是否会某一天,因为一丝特殊而分崩离析。 半晌之后,一行身着紫袍锦带的官员余贯而出,而这些人中无意与三皇子交谈,甚至无人敢看向他。 水湛也不在意这事,仍旧慢慢地的向前走。朝中大臣皆知,他身份尴尬。 忠顺王……忠诚而温顺,这就是景帝对他的定义和期望。 想到这个名字的含义,水湛面带嘲讽。当年若非是太后拼死保住他,恐怕自己早已经成了一杯黄土。 可即便活下来,他仍旧是这皇宫中的局外人。 想到此处,三皇子行动之间,越发的带着一丝无味。 他本是大汉朝最高贵的皇子,母亲乃是一国国母。可是偏偏不得景帝的喜爱,甚至一直对承恩公府忌惮有加,后来更是找机会夺了权柄之后,用巫蛊之祸将其赐死。 第36页 水湛年幼之时,也是以为乃是有人陷害自家母后,这才使得母后含冤而死,父皇被人蒙蔽。 可是……现实比话本可怕多了…… 水湛无声无息地冷笑一声,毕竟父皇最喜欢做的就是立人设。 以前是仁义皇子,憨厚夫君,现在则是一代明君,恐怕还想着千古一帝吧? 「真虚伪。」水湛低声的呢喃,除了他身旁的小睿子,无人听到。 「王爷,慎言!」小睿子轻声的低语,水湛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 他知道对方在担忧些什么,的确,如今正应该韬光养晦才是。 当下水湛步伐快了两分,眉间也带上几分烦躁,小瑞子苦着脸,跟在他的身后几乎小跑。 眼瞧着两人如此,身旁经过的太监宫女皆不敢靠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今忠顺王心情不好。 而实际上,水湛这会儿心情却是十分的好,他下意识的抚摸过袖口。 再过几日便是那人的生辰,这礼物他可准备了许久。 「阿槿……」水湛低声呢喃,手指微微收紧,心头闪过密密麻麻的疼痛,不致命却让人越发的清醒。 小睿子看着自家主子摸着袖口,心知对方所想,忍不住嘆息。 相思一字,刻骨铭心,可是王爷……恐怕那位小郡主未必还记得您。 作者有话要说: 景帝:我性格敦厚,我十分宠爱阿湛,我是明君! 众人:呸! 第20章 日上中天,此时阳光下,刚刚闯祸的大雪,被衬得晶莹剔透仿若美玉。缕缕骄阳丝丝垂下,透过黄花梨福禄寿禧窗探进屋子。 今日天光有些顽皮,时不时摇曳外面的石榴树枝桠,勾勒出光怪陆离的斑点,映射在正中间的紫檀雕花条案上。 傅烟儿性格顽皮,白皙纤长的手指,追逐着光斑的跃动,粉红色的指甲,在日光下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看着对方如此,苏槿勾唇浅笑,眼神越发的柔和。这样天真的表妹,她已然多年未见,这次定要护她周全,此生这样也算圆满。 只是苏槿不知的是,她眉眼温柔看着傅烟儿,却有另一人也正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看来你们两个是真的不累,就这样索性便把另外一件事情办了吧。」昌邑公主笑着轻声说道,她穿着居家的衣服,绵软的衣料勾勒出两分清闲的慵懒。 这句话,瞬间将两个人的注意力夺回。当下里,带着两分好奇看着昌邑公主。 她们一个时辰之前,刚刚施粥回来,本来用过午膳皆该各自休息。 可偏偏这一会儿,不管是苏槿还是傅烟儿,都心中有事,索性就都窝在昌邑公主这里。 此时听昌邑公主说出此言,忍不住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 「母亲?」不知昌邑公主想到何事,苏槿有些好奇地看着对方。 这会儿她却发现端倪,原本跟在昌邑公主身边的刘嬷嬷,自回来之后便似乎不见人影。 「也没什么,就是如今要该给你们配一些身边人。」昌邑公主先是笑笑,随即这才微微正色。 傅烟儿听闻此言,瞬间精神起来,好奇地打量着苏槿,随即非常诚恳的点头说道: 「的确,表姐身边也该添些人了。」 身边要添置丫鬟,苏槿却并没有什么太大感觉。自己身边来来去去太多人,最后留下的也不过是西流一个。 不过她却并不会,直接反驳昌邑公主的想法,当下里露出期待的模样。 却未曾想自己如此,反而让昌邑公主带着些许揶揄地说道:「你身边的豆蔻,如今她老子娘来求,说是已然在庄中找了人家。 本来像咱们这种人家,是决计不肯轻易撂手的。可是瞧他们求的可怜,因此我变直接答应他们,刘嬷嬷这会子正办消籍呢。」 这两句话不多,一共就这么几十个字,却让苏槿先是一愣,随即觉得胸口一阵暖流,带着两分酥麻。 她虽心知瞒不过昌邑公主,却未曾想到昌邑公主不言不语,便做好了一切。 哪里有什么豆蔻的家人来求,她难道还不了解豆蔻,豆蔻老子是个酒鬼,母亲则是少有的浪荡之人。 若非是她的祖母,与苏家又过一丝前缘,舍了脸面,这才求得这般位置。 苏槿是苏家三代唯一的嫡出女儿,自出生之日起,便如众星捧月一般。不但身娇肉贵,且身旁一奴一仆一草一木,皆多有人注意。 只说西流,西流的父亲就是府中的大总管。往上数五代皆是苏家门下,对于苏家忠心耿耿。 如此背景,也是经歷了多重筛选,才能落在苏槿身旁侍奉。 「母亲……」苏槿樱唇开合,一时却觉得,说什么都有些不合时宜。 昌邑公主笑着摇头,她微微侧身,立刻有眼尖的侍女送上靠枕。 「你这孩子,总跟你父亲一个毛病,总想着别麻烦别人,却老是委屈自己。」昌邑公主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走进来的刘嬷嬷。 刘嬷嬷那是心思聪慧之人,当下便先行一礼,随即又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纸。 昌邑公主结果看了一眼,随即微微颔首,指着苏槿口中吩咐道:「刘嬷嬷,将这东西给娇娇儿瞧瞧。」 「是。」刘嬷嬷笑着点头,慈祥的面容笑出几道皱纹,走近苏槿,在离她一步的距离半蹲身子,将纸张送到苏槿面前说道: 第37页 「姐儿且瞧瞧,估计姐儿长这么大,都没瞧见过这东西。」 苏槿抬眼便看见上面的官印,她自然明白母亲和刘嬷嬷的意思。 昌邑公主的意思极为明确,作为主子,苏槿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执掌手下人的生死。 不管豆蔻有错没有错,只要苏槿不想看见她,就有方法让她消失。 更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告诉苏槿,无论她做什么,无论这个决定理由合不合理,身为母亲的她,都会百分百地支持。 「你们如今也都大了,往日里,身边所用的,也该再添置些人。」昌邑公主瞧着苏槿连连变化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读懂她要表达的一切。 当下她也不再多言,只是吩咐刘嬷嬷,将准好的侍女叫上来。 随着她话音落下,六名娇俏可人的少女走进厅中。 这六人看起来年纪皆不大,瞧这最年长的也不过十六七。一个个皆如同掐尖的嫩芽,瞧着便觉得清爽。 且容貌各是不俗,却无一人是那种带着妖媚之态,行动举止间弱柳扶风,此时站在一排,看着极为养眼。 她们统一穿着府中给丫头们准备的衣服,上身月白色上衣,下着青色百迭裙。 看着她们行走间的动作,一眼可知,具是接受过宫中规矩教导的。 苏槿还记得这些人,只是时间似乎提早了不少。本来她们应该在明年初才会出现,未曾想到竟是这一会儿,就被昌邑公主领过来。 本来若按照前生,她因为身边有豆蔻西流二人的存在,因此并没有留下这其中任何一人。 如今,豆蔻离开,新人她自然要留下。能够被昌邑公主领到自己面前的,定然都是合格的心腹。 昌邑公主这会子,一直盯着苏槿的表情,眼瞧她没有什么特殊的反感之色,这才安心。 自家闺女自小时候,就是个有主意的,因此她身边之人所有的调动,皆要经过她点头才好。 以前她厌烦身边的人太多,凭的又再多丫鬟,能近身的,也不过就是西流和豆蔻二人。 如今豆蔻出了外心,而女儿似乎也不再反对,自己身边有多个侍女。 这一下子,昌邑公主先是觉得心头放松,随即又觉得有些疼起来,暗地对于豆蔻更加恼怒。 「这三个丫头归你,另外这三个是给你妹妹预备的。」昌邑公主笑着指着眼前的六人,分配道。 傅烟儿听到自己的名字,当下里有些愣怔,看着昌邑公主说道:「姨妈,还有我?」 「如若是少了你的,岂不要哭鼻子?」昌邑公主看着傅烟儿眉眼具是宠溺,对于自幼失孤的她,自然也要多加打算。 「表姐,你看姨妈。」傅烟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可心头仿佛一把火在烧,下意识地握住苏槿的手腕摇晃。 此举非但没有让昌邑公主笑意减少,反而因着她的动作,苏槿和刘嬷嬷也笑起来。 这一下子让傅烟儿有些恼羞成怒,当下里恨声的念叨:「表姐也欺负我……」 苏槿心疼她还来不及,哪里捨得她真的恼怒,当下连声安抚,又笑着看向六名少女口中吩咐道:「你们三个自去找西流姐姐就好,她自会给你们安排。 倒是你们三个,说下可有什么擅长的。」 听着苏槿的话,左边的三名少女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上位的昌邑公主。看到对方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这才行礼鱼贯而出。 随后右边三人上前一步,轻声说道:「奴婢……」 少女们声音轻灵婉约,各自诉说着自己擅长之事,天光也随着渐渐听入迷,不知不觉拉长了视线。 而此时,就在不远处的忠顺王府之中,年轻的男子正聆听着身边太监的禀报。 他此时手中正攥着一本兵书,然而若是仔细看,就可知晓水湛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 「主子,今日里有消息传来,说是公主娘娘突然,将之前预备好的侍女,直接召集进府。 据说是要提前给郡主娘娘。」小睿子仔细地禀告着。 他心中知道,只要是有关于那位主子的一切事情,哪怕是今儿多打了个喷嚏都是大事。 更不要说,如今这突然换了身边的贴身丫鬟。 果然听闻此言,水湛脸色难看起来,当下里盯着小睿子,仿佛受到威胁的狮子。 「那个豆蔻出问题了?」小睿子的禀报,让水湛心头有些急躁,当下里也顾不得其他,厉声询问道。 他心中知道,以苏槿的性格,若非是豆蔻触及底线,绝对不会轻易做出换人的想法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槿是个多心软的人。 被驱逐的贴身丫鬟,将会面对怎样的命运,她心知肚明。因此若非触及底线,绝不可能会轻易下这个决定。 也正因为如此,水湛此时才心头怒火翻腾,定然是那豆蔻背主,这才会惹得她如此。 他手上用力,那本兵书此时无力挣扎,只能发出不甘哀鸣。 「王爷息怒,那豆蔻被郡主娘娘驱逐是好事,这一次正巧咱们安插的人,就在被选中的六人之中。」小睿子赶紧说着,并且试图转移自家主子的注意力。 他心头哀嘆,主子如今随着年月,对于那位郡主娘娘越来越上心,这日后若是佳人旁落可怎么办…… 第21章 第38页 小睿子的想法,水湛怎能不知道,他此时却也不愿多说些什么。 这些年来,多少人劝过他无数次,可那又怎样?纵然是心底只是呢喃对方的名字,都让他难掩悸动。 若真的心动,可以任凭左右,那此情未免太过廉价。 刚刚获得礼物的喜悦,此时慢慢冷却下来了,他的步伐随之也变得有些缓慢。 宫道之上,今年的雪是早已被清理干净。更是有着细心的小太监,蹑手蹑脚地整理着角落里的细微残余。 在看到水湛的到来,有机灵的赶紧跪在地上,有些傻的要等周围之人的提醒,才慌乱地匍匐在地。 不知为何,这些人越是小心翼翼,水湛的心中便越是觉得火往上涌。像是胸中的一团火,再也压制不住,不停地向上翻腾。 一直到走出宫门坐上车,水湛仍旧已经缓过劲来,他抿紧双唇,一双剑眉深深蹙起,看起来极为得不耐烦。 若是普通人见了对方这副模样,第一反应便是,如今眼前这位主子已经在爆炸的边缘。可在小睿子看来,却是主子这一会儿有些恼怒自己。 因此虽说不知究竟为何,但小睿子仍旧是小心的端着一杯茶,送到水湛面前口中劝道: 「主子,不管如何,您先喝点茶。」 车里边有专门保暖的炉子,这茶水一直温着的。如今送到水湛面前,一股茶香飘逸,让人心头的烦躁,顿时减轻许多。 下意识地接过茶,水湛喝下一口,甘甜而清冽的回味,在喉间流连。 「枫露茶?」水湛挑挑眉,狐疑地看向小睿子。 带看着对方那得逞的笑容,哪里不知道如今对方在想些什么,当下里一脚踹过去。 小睿子笑嘻嘻的,一个缩身直接躲过,扭过身又端了一盘佛果子,送到水湛面前。 「我的爷,您吃点这个,咱们回府还得有一会子。」小睿子虽说嬉皮笑脸的,可言语其中,却满是对水湛的担忧。 本来想要拒绝,可是瞧着对方又有些不忍心,水湛随便拿起一只便放入口中。 这佛果子味道极为清淡,是他素日喜欢的味道,不过…… 「怎么今日改成佛果子,往日里不是莲花酥吗?」 此言说出口的剎那,水湛先是一愣,随即面容露出两分苦涩。 水湛此时的异样却并未被小睿子发觉,他仍旧仔细地整理着手边的东西,漫不经心地说道: 「主子忘记了,一直都是佛果子,您不是说荷花酥太甜了吗?既这样,明儿开始奴婢给您备着荷花酥。」 听闻此言,水湛没有回答,但小睿子却是心中心知肚明,主子这样便是默认。 沉默地将手中的活果子吃完,水湛谢绝了再递过来的盘子,口中吩咐道: 「去佛爷胡同。」 小睿子唉了一声,随即便吩咐车外。不过片刻,车辆便停入佛板胡同。 随即不知何时一辆轻步小车等在那里,水湛先是从自己的马车之上下来,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一身蟒袍金冠。 而是一件暗海蓝色锦缎袍,领口和袖口都包着一圈黑色狐裘毛。腰间一条墨夜兰缡文腰带,腰间坠着荷包和雕蟠龙和田暖玉。 外面罩着一件黑狐大氅,露出的手指上,一枚翠绿扳指套住修长有力的手指。 小睿子有些无奈地捂着脸,看着自家主子。 明明都是普通衣服,可是偏偏主子穿上,就让人觉得这衣服不一般。 只看这衣服气质,就知不是普通之人,再看主子那一张脸就更不必说。 小睿子常听人说,这美人在骨不在皮。 让他说,自己这位主子,就有点这么个意思。 小睿子下意识的,在心中勾勒水湛的模样,若真的说是怎样的惊世绝艷,也是未必。 可偏偏有些东西,是在骨子中透露出来的。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上车。」水湛这会儿,可不知道小睿子心中所想,此时他冷哼一声,盯着对方连声催促。 听到主子催促,小睿子再不敢多言,赶紧上了马车。 随着他跳上马车,车辆瞬间启动。小睿子如履平地,走进车厢之中,侧坐在一旁下手。 小睿子跟随在水湛身旁多年,早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近日里他也皮了两回,如若是再过分,少不得便要受罚。当下坐在车中极为乖巧,颇有两份安静如鸡的感觉。 蓝布车随着人流,涌入街道之中,不一会儿便再也看不见踪影。 而刚刚水湛的车,早已经在水湛下来之后,便直接地离开,仿佛只是顺路经过而已。 按照计划,这辆车将会按部就班的,回到忠顺王府中,直到天光微暗才会再次出现。 而尾随在马车之后的人,显然也是这样认为,他们看着马车悠闲地进入王府,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知道,此时马车之中早已空荡荡。 马车轮胎碾过石板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仿佛便在嘲弄着这一些窥视者。 水湛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他虽外表平静,可心头却有两分忐忑。 不知道那人,为何会突然邀约他。 按理说,以那人的性格,与自己保持距离才是应该,可为何对方会突然邀约呢? 难道是出了什么,连他也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 第39页 若真是如此,这件事情是否会牵扯到她? 水湛一时之间颇为心乱如麻,他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他看似不露声色,实际上后背已然尽湿。此时连手指攥紧的力道,都被他刻意的控制,免得不小心弄出伤痕,反倒让对方发现。 然而随着马车停顿,水湛也被从思绪中唤醒,他撩开车帘,便看见不远处停放的官轿。 水湛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满。 刚想说话,却忽然听到身边,有一道嗓音传来。 「王爷不必担忧,还请随我里边说话,放心,无人知你我在此处见面……」 这个声音虽说听起来,颇有两分断玉之声,水湛还是下意识的身上一僵。他转过头,首先映入眼帘的,就中年人淡淡的笑脸。 他缓慢地抬起手,拱手行礼,口中说道:「…大人,不知今日突然邀约小王是为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男主见的是谁呢? 黛玉包子到场倒计时,谁能拒绝香甜的黛玉包子呢…… 你能么? 第22章 水湛回到忠顺王府之时,天光已然黯淡,提着灯笼的小太监蹑手蹑脚地在前面引路。 跟在身后的小睿子,也不知自家主子这会儿是怎样的心情。无奈之下,只得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是个透明人。 他心中却仍旧有些古怪,明明王爷见到对方之前,似乎心情还不错。 等到水湛直接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镇纸发愣,小睿子心中更加忐忑。 他仔细回想之前的情况,可仍旧心下狐疑,明明瞧着那位苏大人,似乎对王爷并没有什么恶意呀。 小睿子想要上前询问,可如今自家主子一瞧,便是完全不想与人交流的样子。 这种情况下,他可不敢造次。 眼前儿可不是傍中午那会儿,那会儿主子心情不错,自然放纵他。 如今这一会儿,显然主子的心情不太好。 今日里柱子和苏大人面谈之时,他们这些跟随之人,都被留在外面,压根儿听不清屋中二人的谈话。 莫不是……苏大人嫌弃主子的出身? 小睿子这会儿却纠结起来,若真是苏大人嫌弃这一点,还真的没法解释。 想到此处,小睿子更加心疼水湛起来。 当下里索性豁出去,口中直接说道:「主子你别灰心,奴婢这就想办法,让苏大人收回成命。 一定让苏小姐看到您的好处,奴婢这就去想办法。」 他口中说着,转身便往外沖。 「回来。」水湛先是被小睿子的话闹得一愣,随即见他往外一跑,当下也是一惊,赶紧将其唤回。 「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件事情。」水湛颇为无奈地揉揉眉心。 他略微沉吟一下,这才仔细的解释:「苏大人有些事情不方便出面,因此这才想让我顺手帮个忙。 你去叫人仔细准备一些,给五六岁女孩子的东西,两天之内准备好。」 小睿子听闻此言越发的不解,只是他心知自家主子,也不会再解释什么,当下里赶紧应承。 不过王爷什么时候,竟和苏大人关系这样好,都可以替其办事了。 水湛直接挥挥手,让小睿子下去准备。他仍旧有些愣怔,好半晌才从腰间解下一只荷包。 打开之后便可看见,里边似乎有着什么东西,水湛手下更是轻柔将东西掏了出来。 那是一块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的帕子,隐约间能够看见上面有着星星点点,似乎是干枯的血迹。 他先是盯着帕子,又小心地用手指抚摸数下,然后才又仔细地将其放进荷包之中。 「想来,若是有个小人陪着你,你会开心些。」水湛喃喃自语,手指轻轻地拂过荷包,仿佛抚摸着心上人的面庞。 烛光映衬之下,他原本充满凛冽和侵略感的双眸,此时也变得柔和。 刚刚探出头的月光,见到对方如此,似乎也有些痴了。 转眼便是三日时光,到了十一月十一这天,苏槿刚刚从疲惫中缓过神。 她并不知晓,自家父亲不知何时,与忠顺王有了些许交际。 此时她全副的心思,都在那些雪后重建之上。 大汉朝人自古以来,骨子里就有股子韧劲儿。纵然是家园被毁,可只要人在一切都有可能。不过短短数日,便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很多人已然,从开始的困苦中挣扎出来,开始重建家园,这便是独属于大汉民族的特质。 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苏槿自然是一直在京中奔走,连那些工匠顺利获救的消息,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便忘在脑后。 今儿刚清闲一点,还未等她喘气,便又得到母亲昌邑公主的召唤。 苏槿带着新来的丫鬟,以及随身跟着的西流,便朝着自家母亲的院子走去。 苏家祖籍乃是江南,所以最喜欢的便是江南的风格。 因此不管是平素地坐卧,还是食物,都以姑苏风格为主。 与京城的奢靡之风格格不入,这其实也是苏家清贵的表现。 因此苏家的园子,也一如江南的园林。三步一转,五步一孔,透、漏、隐皆按照姑苏园林的风格建筑。 苏槿转过莲花厅,便进到昌邑公主的房间。一进门便瞧见,自家母亲捏着手中的信,眉开眼笑。 第40页 虽不知何事,但看着母亲高兴,苏槿也是心头愉悦,当下里上前行礼请安。 她将左手移到身体右肋下,右手叠在其上,微微蹲下。 这个动作正是家常用的万福礼,本是平常的动作,偏偏苏槿做来浑然天成,飘飘欲仙。 「给母亲请安,母亲万福。」 昌邑公主抬起头,见是女儿到来,先将其一把拉起,然后笑呵呵地指着信件说道: 「你侄女进京了,这一下子好,如今府里又要多个奶娃娃了。」 昌邑公主口中说着,一边将信递给苏槿。 胖嘟嘟软乎乎的侄女吗?想到此处,苏槿也忍不住有些期待。 她接过信件,仔细观察却发现,这信并非是林如海所写,而是林如海母亲的贴身嬷嬷所书。 而且上面的内容也有些蹊跷,并非是求苏家帮忙照顾黛玉,而是打听贾府宝玉的人品。 苏槿看到这里,不解地抬起头。 昌邑公主此时也面色冷淡下来,刚刚的笑容隐没不见。 「今儿叫你来,就是想要跟你商量这事儿。不然知道你素来忙,也不敢耽搁你。」 原来这封信,乃是苏槿的表姑,也就是林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所写。 而写信的缘故,正是因为贾母有意,撮合黛玉跟宝玉的婚事。 而林老太太,却是一直有些看不上贾家。 这件事情,牵扯到林家唯一的子嗣。因此纵然是林如海做下决断,可是老嬷嬷,还是心头不太放心,这才写信求到了苏家。 「之前的时候,我也曾经听说,这如海有些个……太过爱重妻子。」昌邑公主想要说林如海怕老婆,可又觉得不好,在女儿面前说这个。 只得含含煳煳地说上一二,林家老嬷嬷觉得,送小姐进京这事儿不太靠谱,因此这才多做了个心眼儿。 说起这件事情,昌邑公主也有两分恼怒,实在是林如海太过不负责任。 说道这儿倡议公主也有两分恼怒,实在是林如海,泰国不负责任。 「他要么是不管内宅,对于后宅是半分不懂,要么便是被贾家洗了脑。」 倡议公主这话,倒不是对林如海生气,实在是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先不说林如海丧妻之后,续娶不续娶的,就只说将一个幼女,奔波千里送到外祖家。 这种行径,未免就有些太过鲁莽。 纵然丧父长女乃是不娶之列,可以林家的权势,这种无伤大雅。 而且就算是送小姐过来,小住一段时间,也应该更加正式才对。 昌邑公主指着上面的内容说道:「你瞧瞧,上面说什么了!竟然让两个三等僕妇来接人,偏偏他林如海就放了。简直是气死我了,如若是等他上京了,定要好好让他吃个排头。」 苏槿这会面容古怪,在她想来,恐怕林此等举措,定有隐情。只是如今母亲恼怒,她决定暂时先不替对方说话。 「这事儿,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之前烟儿曾经跟我说,据说是因为宝玉和黛玉之间早有婚约,因此这才送到荣国府来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昌邑公主打断,口中直接反驳道: 「黛玉这孩子身上有苏家的血脉,而且又是个少有的女娃,再加上林如海在景帝心中的位置。 她日后的婚姻必定由皇家指定,私自定下婚约根本就没有用。」 听到母亲这话,苏槿恍然大悟。事情的确是如此,就算不算上苏家的血脉,以黛玉三品官之嫡女的身份。 她的婚事,必定要有景帝点头才行。 毕竟,宫中的规矩是不可违背的。 如今竟传出的娃娃亲,要么就是下人胡说八道,要么恐怕这事,就是贾敏和林如海一厢情愿。 但不管是哪一个,对于黛玉的伤害都是显而易见的。 「母亲的打算呢?」苏槿心思流转已大概有数,但是这事还得母亲同意。 昌邑公主极其的爽利,当下便说道: 「自然是把那孩子接过来,就算是咱们接走也有理由,毕竟咱们这边那也是父族。」 对于小包子,昌邑公主极其的期待,因此早早就将绛云轩收拾出来,里边按照江南的最新样式装饰。 这绛云轩,虽说其中带了个红字。但本身却是个极其清雅安静的地方,尤其后边连着一座小佛堂,平素礼佛极其的便意。给黛玉居住,是极为合适的。 说到里边的修饰,昌邑公主双眼微微发亮。苏槿微微颔首,又从旁补充一二,母女聊得热火朝天。 「还要准备些素净的布料,还有银饰和珍珠饰品。对了,上好的和田玉也准备些,那个颜色清雅适合。」 苏槿口中跟母亲商量,又漫不经心地扫过上面所写的时间。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话忽然顿住,紧紧盯住上面的日期。 十一月十一……那不就是今天?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要来了,下回开始码头抢人。 第23章 十一月十一?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又仔细看信上的时间。 「这信上的确是写着,十一月十一可不就是今儿?」苏槿瞪大眼睛,抬起头看向自家母亲。 昌邑公主本来正在喝茶,听闻此言也是一顿,二人凑在一起,仔细地看上面的时间。 第41页 顿时大惊失色。 「来人,赶紧派人去码头瞧瞧,可瞧见姑苏林家的船。」昌邑公主连声吩咐,此时语气已然有些焦急。 有机灵的丫鬟赶紧跑出去命令小厮,不过一会儿,便瞧见一名中年人快步走来。 他身穿公主府中的制式衣服,墨蓝色的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头髮也是紧紧的束起一丝不苟。 「启禀公主娘娘,林小姐的船只,今儿午后就到。」 苏槿先是一喜,随即看向母亲口中说着:「今儿午后就到,我去接她?」 昌邑公主不置可否,反而看向苏总管。苏总管便是西流的父亲,统管着苏家京城府中的大小事宜。 他感觉到主子的视线,当时微微躬身,口中的话不紧不慢,极为有条理。 「启禀公主娘娘之前,您说林家姑娘要来,奴才们便早早地派人到外边等着。」 苏总管在苏家已然多年,哪里不知道众人的脾气。当知晓黛玉要来,不但城外的陆运码头那里安排了人手,便是北运河那儿,也已经派人守候多日。 因此对于黛玉的动向,他早已瞭然于胸。 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 京城这地方不比别处,所有的人员来往,大队的皆是需要提前报备。 因此,苏总管早就找到负责记录的官员,他们这些人手上都提前有着信息。 「咱们早就问过程门的监事,昨日里的确是有过报告,不过因为最近两日天气不好,因此具体是否会不会延误也未可知。」 昌邑公主点点头,自从知道今日里林家来人,她便想要亲自前往,倒是苏槿直接拦住对方。 「母亲且慢,不如由我先行前往,接了黛玉过来拜见你。」苏槿眼见着,自家母亲要亲自去接黛玉,赶紧上前阻拦。 毕竟母亲的身份太过特殊,而黛玉的身份也极为敏感,如若是昌邑公主真的亲自迎接,恐怕又要遭到景帝的谋划。 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如海身处江南,巡盐御史这个特殊的职位,自本朝建立以来,不单丝管盐政,更有闻风奏报之权。 因此若是一时不注意,恐怕会惹得有心之人侧目。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就是苏槿前往迎接。 她毕竟尚未出阁,不参与正事。纵然此事让景帝听闻,也有一半的概率,是觉得苏槿好奇黛玉而已。 有的时候,政治就要一块遮羞布,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底下的东西都可以视而不见。 昌邑公主略微沉吟,便明白自家女儿的顾虑。当下里,她看向苏槿的眼神越发的柔和,其中更多了欣赏。 能够意识到此事,便证明苏槿有一定的政治头脑。 「既是这样,那你便过去。苏总管,你跟着娇娇儿。」昌邑公主仔细地吩咐,所以说她不亲自前往,但终究还是担心女儿。 让苏总管多带人手,也是防患于未然。 苏槿党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自由被限制,很多时候身边的人多,其实更加方便。 她从怀中掏出怀表,白金色珐瑯怀表上面镶嵌着大朵的郁金香。 「这会子时辰正好,到码头还需要些时间。」苏槿口中说着,随即便吩咐丫鬟回去叫人。 又担忧黛玉不知京城的天气,命人准备好了之前准备的大毛衣服,一起打包直接送到车上。 等一切收拾停当,她这才手中托着紫金雕彩凤点石手炉,带着众人往外走。 走过二门,她若有所思的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大总管。 「大小姐?」 苏槿微微蹙眉,思索一下,这才说道:「苏伯,多备些车辆人手。」 苏总管先是一愣,随即低声应承。 他没有问为什么,苏槿也没有解释为什么。 苏总管能够作为大总管的位置,自然是个心思剔透之人,因此马上便能理解苏槿的意图。 苏家自然是什么都不缺的,苏总管一声令下,不但多带了十来个小厮,更加上七八个婆子。 一行人浩浩荡荡,竟足足坐了五辆大车。 随着鞭声清脆,苏槿便感觉到车轮滚动。 她坐在正中,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也不知玉儿那丫头,是何等的容貌,想来定是个玉雪聪明的孩子。 如今这会子,让她越发的期待起来,只恨不得马蹄能再快一些。 苏槿不知道的是,如今黛玉也恨不得船只再快一点。 自那日冲突之日起,黛玉便心中忐忑。年幼之时,贾敏虽曾经说过贾家之事。 可与如今的情景截然不同,加上当日两个三等嬷嬷的话,使得原本旧心思敏感的黛玉,更是对于荣国府有些抗拒。 她此时颇有些坐立不安,一双大大的明眸之中满是抗拒。 然而纵然她再不愿,船只仍旧是缓缓向岸边靠过去。 一旁收拾东西的王嬷嬷,这会儿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也是心疼得不行。 她咬紧牙关,心中思忖,最后到底还是捨不得姑娘难受。 虽说只是两个三等嬷嬷,可由仆及主,她林家也是五代列侯,可不能被人欺负了去。 「姑娘,你若是真的不想去贾家,咱们就直接去苏府,找你姑祖父,姑祖母去。」王嬷嬷摸着自己的怀中,那里正躺着一封,林嬷嬷在临行前交给自己的信。 第42页 听到奶娘这样说,黛玉眼睛闪了闪,随即又黯然下去,她摇头嘆气道:「如今咱们未曾跟表姑祖他们联繫,直接登门却是不合时宜。」 黛玉性格乖巧,虽心思敏感,却是个极其为他人考虑的。 似这种情况,直接登门显然并不合适。 王嬷嬷却直接打断自家主子的话,她掏出信送到黛玉面前,连声地说道:「姐儿不必多想,林嬷嬷临行之前,就已然写信给苏大人他们。 如今咱们上门,是决计没有关系的。」 黛玉接过信封没有打开,用手摩挲了两下,仍旧送到王嬷嬷手中。 「嬷嬷是为我好,只是如若是苏家表姑祖那边来人接还好,若不来人接玉儿不该造次。」黛玉虽一时一刻不想去贾家,可也不想如同逃难一般到苏家。 她抬起头看着王嬷嬷,那有些懵懂的面容,却没有再往下解释。 贾府乃是自己正经的外祖家,就算是这样的关系,仍旧对她有几分嫌弃,那么亲眷关系更远的苏家又会怎样? 黛玉不愿去揣度人心,可是如今却容不得她不多想。 王嬷嬷虽说不知道,自家小姐究竟是因为什么,可是她有一个长处,便是积极的听话。 黛玉听到王嬷嬷这一句,垂下眼眸,两把小扇子遮住他双瞳中的神色。 「如若是表姑祖家来人接,我自然不敢推诿,更何况父家母家当有不同,自然要以父家为先。」 黛玉这话说的积极的明白,王嬷嬷此时,也心头一块大石落地。 只要苏家的人来接,那么他们便先去苏家,而不去贾家。 并且黛玉给出的理由极为充分,那就是父系和母系的先后顺序。 如若是未曾发生在船上之事,以黛玉的脾气,肯定要先到贾家住下,整顿之后才会去拜见苏家。 可是通过那两个三等奴才,就已然露出贾家的嘴脸,这种情况之下,黛玉自然不再愿意前往荣国府。 于是现成的理由便出现了,不过这个理由倒也不是胡诌。对于世家大族来说,父系和母系的关系,既是相辅相成,又是相互倾轧的。 更何况如今黛玉不过是,先去苏家暂留,并不是疏远荣国府。 王嬷嬷见自己,竟说动黛玉,当下里笑颜若花。 对于荣国府贾家,姑娘尚且年幼,因此不知道贾家众人的嘴脸,她们这些老人可是心知肚明。 当年老爷时任兰台寺大夫的时候,他们可一直就住在京城。只是后来老爷被外放江南,这才离京统共不过五六年的光景。 贾家的外表已然日薄西山,那里面更是糟烂一团。外人不知晓,她们这些奴婢,都是看在眼中的。 自家姑娘如同天上的谪仙,如若是随随便便送了进去,恐怕被害了都不知晓。 之前是没有办法,如今有了依靠,哪里还能让姑娘自己往火坑里跳。 王嬷嬷这一会儿打定主意,不管如何一定要先去苏家。 不久之后,随着船身一阵巨大的晃动,终于靠岸了。 很快便有人上来请小姐下船,黛玉蹙眉看向岸边,心情颇为忐忑,不知表姑祖家可有人来接。 王嬷嬷也往下瞧,只是如今却一时看不出来,有没有苏家的人在。 「姑娘,咱们下船吧。」王嬷嬷这会儿也将心悬了起来,她此时心中暗自祷告。 黛玉微微颔首,伸出手指牵住王嬷嬷的手,低声说道:「嬷嬷,咱们下去吧。」 纵然是在过早会黛玉,如今不过是个虚岁六岁的孩子,此时面对着未知的一切,她本能有一丝胆怯。 如今支撑她的,就只剩下属于骨子里的那一丝骄傲。 黛玉此时还不知道,只因为这一封信,她原本的命运,便直接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第24章 黛玉走出船舱,王嬷嬷手往下来就想将她抱起。 然而王嬷嬷还未伸手便被对方阻拦。 「王嬷嬷,如今再这样抱着我已不合适,你扶我下去。」黛玉口中说着,脸上露出两分倔强。 此处乃是京城,她不愿让任何人,觉得她身子柔弱。也更不能让人觉得,她乃是前来投奔贾家。 这话一出,王嬷嬷瞬间眼眶有些泛红,当下她也不再坚持,只出手扶着黛玉。 此时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黛玉勐然觉得眼前有些发花。 她先是用力闭上眼睛,随后这才又睁开。 首先映入耳边的,便是一阵阵人马喧譁。不远处的岸边,有着不少行人正在穿梭。 有神色匆匆的商贾,有欲要回家的行人,还有些受中跨栏售卖吃食的小贩。 此处便是京城吗? 黛玉下意识的用手拢拢斗篷,眼神有些迷离,这寒气让她瞬间明白,自己如今已然不在家乡。 王嬷嬷不敢催促主子,只是等待黛玉缓过神来,可那两个三等嬷嬷,却是有些不耐烦。 这些日子在船上,她们几乎与王嬷嬷和雪燕撕破脸。结果黛玉似是因为年幼并未曾出面,这一下子她们便更加的猖狂起来。 只觉得黛玉是如同,二小姐迎春一般的面人。说话之间,原本的分寸更是不见。 这一会儿更是口中连连催促:「还请姑娘快一些吧,如今咱们可是要赶紧回到荣国府,如若是老太太等了急了,姑娘恐怕也担待不起。」 第43页 这话若是平时听着也就罢了,偏那嬷嬷说的让人只觉得刺耳。 雪燕本来是个好脾气的,可是对这儿人也是积怨已深,此时听来,立时便口中回怼。 「嬷嬷们着什么急,可是因为我们打断了,嬷嬷们的吃酒不成? 刚刚嬷嬷们不是才吃过酒,这满身的肉味儿还没散呢。如今这会子竟还着急,难不成还要回府吃席不成。」 雪燕年纪虽幼,可口齿伶俐,这番话说出来,当下里让两个嬷嬷几乎气得倒仰。 其中姓赵的那个张嘴就想反驳,反而是姓刘的沉稳,赶紧拉住对方。 这事儿本就是她们的错,毕竟她们如今在船上做的这些。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 按照正理是她们这些人,都该有所避讳,毕竟主家姑奶奶去世不满三月。 可她们却在船上大肆吃酒,划拳作乐。这一番行径不过是看着黛玉年幼,欺负她形单影只而已。 如今被雪燕一言指出,颇有些臊得慌。 姓赵的被阻拦之后,到底还是又嘟囔了两句:「咱们不过是提提神而已,姑娘怎么就这样子,一点子主子的大气都没学到。」 她还想说话,却突然被黛玉的眼神冻住。此时黛玉抬起头,转过身,一双原本多情的眼眸,变得冰冷之极。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可偏偏让人心头觉得一阵阵的发凉。 刘嬷嬷见到此情景,也是吓的够呛,赶紧拽着自己的同僚往后退。 同时心中暗骂,赵家的一向没脑子,仗着是赵姨娘的嫂子,就一直兴风作浪。 她们虽说乃是贾母派出,可实际上听从的却是王夫人的指示。然而纵然是王夫人,命令要为难黛玉,可也没让她们做的这般明显。 私底下一些敲打刁难都好说,这明面上冲突,最后吃亏的可是她们。 毕竟是她们这些家生子,所有一切皆掌握在主子手中,若是王夫人管她们还好,若是…… 刘嬷嬷这会儿头上已然有些冒汗,她此时却是觉得,这一次最大的错误,便是跟旁边赵家的领这一趟差事。 可是纵然早知如此会这样,让她捨弃手中即将到手的银子,她恐怕也捨不得。 毕竟,这齣差可一直都是肥缺,像她们这一次出来,可是足足给了两千两银子的预定。 她们在船上吃用杰出自林家,自己是一分钱不用花的。 要她说好好的哄上对方就算了,又何必恶了,偏偏那赵家的是个蠢的。 可惜此时却是难以返回,刘嬷嬷隐约间有些不安,似乎要出什么事。 其实如若说,黛玉无处可去这种情况下,今日里所有的事情,黛玉大概率都会将此事忍下。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可如今却不是如此,黛玉心中有数,自己并非是只能依靠荣国府一家。 纵然苏家只是隔辈至亲,可莫要忘了,这父系和母系皆有先后。 苏家的出现,给了黛玉底气,而这两个嬷嬷的行为,也让她定主意。 因此原本打算忍气吞声的黛玉,当下出声说道: 「黛玉心知这一路上,给二位嬷嬷添了不少麻烦,如今已然到达京城。 还要烦请二位嬷嬷回到荣国府去,并告我外祖母就说,黛玉先去拜见叔祖一家,在拜见完之后再行前往荣国府。」 这话一出,两个婆子瞬间慌了。赵婆子不敢置信地盯着黛玉,她说的是什么?难不成是不去荣国府。 而旁边的刘婆子,瞬间汗便下来了。若真是如此,这一趟接不回林姑娘,她们二人少不得泼天大祸。 她脑中急转,心中思索该如何安抚黛玉,结果还未等她出办法,就听得身旁的赵家的一句话。 这话说出来,刘嬷嬷心头一凉,知道今天这事儿坏了。 原来这赵国基的老婆,也是个不会说话的。听黛玉这么一说,马上便慌张起来,口中更是没有遮拦。 「姑娘可是说什么浑话,姑娘要去什么其他家,林家哪还有什么其他亲戚。」 此言已出,却是让黛玉心头恼得不行,这话简直就是在戳她的肺管子。 只是如今自己身边,不过是只有王嬷嬷和雪燕二人,纵然是想要责罚这两人,却也有心无力。 当下里黛玉紧紧咬紧牙关,瞪着赵国基的老婆,好半晌,这才说道:「好的很。」 黛玉说出此言,再不想跟她再次纠缠,转头看着王嬷嬷示意对方,牵住自己口中说道:「嬷嬷带我下去吧。」 若说之前,对于荣国府她还有一份期待,那自赵国基的老婆这一句话,她对荣国府全然失望。 如今她只想一件事情,那便是去苏家,然后给自己的父亲写信。 自己的外祖母家已然这样,纵然苏家再次,又能差到哪儿去。 此时王嬷嬷也是浑身哆嗦,只是她也心中清楚,如今她们一老两弱无法对抗,也只能将此气忍下。 这是相对而言,王嬷嬷却打定主意,等一会儿如若是见到苏家之人,定要这样子是告知。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她是小女子,报仇一天到晚。 王嬷嬷几人往下走,两个婆子却神不守舍。 实际上,黛玉如今心头上起忐忑。 王嬷嬷摸着黛玉手心的汗,颇为的心疼。就算是为了姑娘,也不能够让荣国府之人欺负。 第44页 如今还未曾到荣国府,住上三年两载,一个三等的嬷嬷就敢这一般拿捏小姐。 若是日后时间长了,可怎么办? 扬州皆有租车的地方,向来这京城之内肯定也有,大不了她便前去租车,左右还有贾雨村那么大一位先生在。 贾雨村这会儿早已经提前一步下船,正在码头之上,等待着黛玉。 看着黛玉缓缓的行至岸边,贾雨村微微颔首。 这水路虽说比旱路要好些,可是到底还是颇为的磨人,因此贾雨村这会儿,却有两分萎靡不振。 不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看着黛玉,这两年间,林家对贾雨村并不薄。 如今更是替他寻找门路,因此就是真假不说,对于黛玉,他还是有几分上心的。 此时见几人行来,虽说行动如常,可面容却有些不对,隐约可见怒气。当时贾雨村便微微促眉略意思存,心之恐怕这事儿牵扯荣国府。 当日在船上,他便觉得这两个嬷嬷有些问题,当时更是曾经提醒过王嬷嬷,要多加注意。 现今瞧来,恐怕对方真的,做出些什么过格之事。 一时之间贾雨村有些进退维谷,毕竟如今这种情况,倒是要好好思忖。一不注意,便容易得罪荣国府之人。 自己能否重新上任皆靠荣国府,可林家毕竟乃是自己的主家,主家小姐受气,自己这个先生也面上无光。 更何况如今黛玉已然下船,可林家仍旧没有车轿来接。这番怠慢,实在不符合公侯人家的行事。 这贾家和林家,真的如同林如海所言,乃是至亲吗。若是至亲,为何竟这一般不上心。 如此一来,贾雨村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忽见一名穿着,极为端正的男子走上前。 来人的头髮梳得一丝不苟,衣袂行动之间如春风裁柳。 「敢问,可是姑苏林家之人吗?」 贾雨村先是一愣赶紧回身,只一眼他便心中笃定,眼前之人非同一般,当下里赶紧抱拳寒暄。 「正是如此,在下名唤贾雨村,正是林家大小姐的西席,不知您是?」 本来按照贾雨村的想法,以为眼前之人,乃是贾家的人。可瞧着两个嬷嬷,仍旧是无动于衷的表现,显然似乎并不是如此。 贾雨村虽说心中不解,但言谈之间却滴水不漏,显出两分日后的枭雄之态。 苏总管听到贾雨村的话,再转头看向娇小的黛玉,忍不住眉开眼笑。 上前躬身行礼道:「给表小姐请安,表小姐奴才乃是苏家的管家,等您等了好久了。」 苏总管笑眯眯的介绍着自己,然后便吩咐身旁之人,赶紧去请小姐。 黛玉本来还有些警惕,如今见到对方竟真是苏家之人,忽觉得心头一阵暖流。 她心中明白,这定是苏家人一直等在码头,不然是决计不可能知道,她们到达的日子的。 「可是,如今的户部尚书苏家?表叔祖?」 黛玉嗓音娇柔如莺啼,越发的惹人怜爱,苏总管连连点头,口中应承:「表小姐好聪明,正是咱们苏家。」 然而转瞬之间,苏总管的笑意便隐没起来。原来黛玉听到他的确认之后,唿的眼圈通红,眼中泪珠欲落未落。 苏总管心头一颤,难不成有人欺负自家表小姐? 第25章 此时整个码头忽然安静起来,贾雨村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发的快。 鼓膜在此时被心跳一阵阵的敲响,让他忍不住觉得,自己双耳仿佛要失聪。 他看着面色渐渐阴沉的苏总管心中骇然,拥有这样气势之人,竟只是一个小小的总管,苏家不愧是苏家。 就算当年在恩科宴上面见圣上,也会从让他感觉到如此的压力。 仿佛下一刻,便会被人提刀斩杀。 而两个三等婆子,此时作为苏总管怒火的中心点,早已经被对方的气势压得快要崩溃。 赵国基的老婆显然是最为色厉内荏的,只这短短的一剎,她便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上。 面容之上一片惨白,哆哆嗦嗦几乎成了一摊烂泥。之前面对黛玉的那些狡辩,此时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当日的威风一丝不见,她不过就是欺负黛玉年幼。 而一旁的刘婆子,比起赵国基的老婆好不到哪儿去,她的脑海中只反覆的闪过一个词:完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苏总管冷哼一声,不过他如今尚且冷静,知晓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迎接表小姐。 他低头看向黛玉,看着被王嬷嬷抱在怀中,脸色苍白的黛玉,当下里心头一惊。 难道是自己露出的杀气太重,一时之间虽说压制了两个刁奴,却也吓到了娇贵的表小姐? 苏总管当下里赶紧转换面容,身上的气息已变得如同和风细雨。 「表小姐,咱们家小姐就在后头,这一次是特地前来接您的。 公主娘娘和小姐,知道您要来京城,不知有多高兴。」 黛玉本来被苏总管吓了一跳,心头此时也是如同擂鼓,但见对方对自己温言暖语,当下心思放下几分。 此时听到对方所言,忍不住更对自己那位,素未见面的表姑期待起来。 她下意识地向苏总管身后望去,似乎想要知晓,那一抹身影可曾出现。 苏槿并没有让黛玉失望,她看到苏总管似乎与其人交谈,便知恐怕不远处那小小的人儿,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娃娃。 第45页 如此,哪里还顾得让黛玉过来,直接叫西流扶着自己下车。 苏槿此时有些激动,他带着好奇地瞧着那越来越近,戴着青绿色鸦羽缎子斗篷的小人。 那孩子看起来并不高,而且颇有些瘦弱,斗篷显然是没有办法完全撑起来,看起来个子也不算太高。 苏槿听母亲说黛玉,已然是有六岁,可是看起来近似四五岁的样子。 未免太过于瘦弱。 等到走近黛玉,苏槿看着那有两分苍白的小脸,忍不住有些心疼。 而此时正听见苏总管的话,她微微一笑,眼神只温柔地望着黛玉,好似其他周围之人如若空气。 小姑娘这一会儿,正好有些好奇地往后望,二人在一瞬间视线相对。 有些人纵然相交多年,却也是白髮如新,而有些人纵然是,此生一会却倾盖如故。 黛玉和苏槿便是如此,只一瞬间,二人便似是相识数年,隐约之间竟有两分心意相通。 苏槿的脚步越发的快速,她走近黛玉,口中语气仿佛是怕对方化掉。 「你可是玉儿?我是你表姑姑。」 这一声表姑让黛玉,鼻头微酸,眼眶瞬间有些红晕。 「表姑。」小姑娘带着鼻音软糯糯地喊了一声,似乎落巢之雏鸟,终于遇见亲人一般。 甚至竟从王嬷嬷怀中走出,纵然只是一步,却也显示出小姑娘的丝丝依赖。 黛玉生得娇弱,此时容貌尚未展开,可是早已有了雏形,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盯着苏槿。 这一眼,几乎让人的心,都跟着一起化了。 苏槿刚想上前将黛玉抱在怀中,却见小姑娘似乎反应过来。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眨眼涨得通红,仿佛是个小大人一般,向前又走一步。 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横于右肋间,微微深蹲行礼,糯糯地说道:「玉儿给表姑请安。」 小丫头动作灵活,虽穿着厚厚的袄子,但行动之间却大大方方,颇有大家风范。 眼瞧着这样的人儿,谁人那里能够不爱。当下,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小玉儿,表姑可是盼着你来好久了。」此时苏槿再也不见,往日里的沉稳淡定,看着黛玉一双眼眸笑弯成两道月牙。 黛玉此时只觉得自己突然凌空,她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的,抓住苏槿大氅上的绒毛。 短暂的失重感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苏槿抱在怀中。 此时也不知道是因为,突然凌空造成的恐惧,还是被对方突然抱住的羞怯,让黛玉有些不知所措。 她好半天才喃喃说出一句:「表姑姑放我下来,玉儿是大姑娘了。」 此言一出,却是让苏槿更觉得可爱至极,难得的有些促狭起来。当下里笑眯眯的,看着黛玉调侃道: 「凭你是多大,这也要叫我表姑姑,既如此,我抱你也是天经地义。」 苏槿伸手捏捏黛玉的脸颊,只觉得手下如拂过最上等云锦丝绸,细滑如剥壳鸡蛋。 黛玉被苏槿突然的偷袭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出一只小手,捂住自己的腮帮子,杏眼睁得大大的。 而一直在黛玉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的王嬷嬷,此时终于放下心,她笑得如同桃枝绽放。 王嬷嬷早有心让黛玉远离贾家,这是之前一直未曾与苏家有过联繫,不知对方到底是怎样的脾气。现今见到黛玉和苏槿投缘,也是心头放下一块巨石。 倒不是因为嫌弃贾家,而是相比之下就门风而言,苏家要强于贾家太多。 近千年的门阀家族,可不是贾家这短短几十年的底蕴能够比较的。 更何况,黛玉的身上本就有着苏家的血脉,与骨血相通者亲,才是天经地义。 此时再听闻苏槿吩咐,将黛玉的行李放到车上,当下里连忙点头,指挥那些僕人僕妇。 而这一番动作,却是让两个三等婆子,心下着急。其中赵国基的老婆,挣扎着想要起来。 也不知对方是急坏了,还是怎么着,竟伸手抓住王嬷嬷阻拦道: 「王家妹子这可是怎么着?你家姑娘进京,那也是我们老太太的命令。怎么这会儿,又要把姑娘送到别人家去。」 而此时身后的刘婆子也站起来,她脸色却是极其得难看,带着几分狠毒地盯着赵国基的老婆。 她们二人这一次的任务,便是接回黛玉到荣国府。如今人到了京城地界,却被人截和带走,这事可怎么算? 总不能回去禀告老太太:我们已经把人接回来了,可是人到了京城门口,被其他人接走了。 赵国基的老婆更是捉妖,眼看着王嬷嬷不理会自己,竟然还想往苏槿面前闯。 口口声声喊着:「这可不行,怎么能把姑娘带走。」 苏总管怎么可能,会让这等僕妇靠近自家主子,当下里直接将其拦下。 苏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众人,仿佛眼前的喧闹与她毫无关系。 直到赵国基的老婆突然冒出一句:「我们贾家可是林姑娘的外祖家,什么苏家?什么外八路的亲戚都敢攀附。」 这话一出,刘婆子一瞬间昏倒在地,在一片朦胧中,她只有一个想法:能得个全尸吗? 「兀那婆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一旁的贾雨村,此时再也不能袖手旁观。 今日里他若不赶紧说话,不说能否抓住机缘,就是这婆子恐怕也留不下性命。 第46页 贾雨村其人并不是个好人,但他却算得上,是个不愿见血之人。 不管是为了这婆子的命,还是讨好苏家,他今日都要站出来。 若是能够得苏小姐的青睐,日后也在大汉官场便和一帆风顺。 这一般行径里外不亏。 贾雨村眼珠转动,口中喝道: 「汝等二人休要过分,吾已然忍耐你们许久。为僕妇者,当知上下尊卑,汝等还要如此是想被乱棍打死?」 听到此言,苏槿脚步停顿。瞟了一眼贾雨村,眼神之中,有着一抹瞭然。 贾雨村这种人,她本以为早已见多识广,然而却未曾想到,这人竟还有一点心性在。 此言看似是在替她苏槿责难二人,可实际上却是给她二人一条生路。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番言论,的确是让苏槿对贾雨村,生起一两分兴致。 似贾雨村这种人,苏槿早已见得太多,他们看似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只要为主者足够强势,他们便是少有的能吏。 当下苏槿望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丫鬟西流,对方低头领命。 看她走到苏总管身边,苏槿这才将注意力,放在小糰子身上。 「玉儿,刚刚她们所说的,什么误会是怎么回事?」苏槿垂下眼眸看着黛玉,难不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这小糰子被人欺负了。 对于苏槿的问题,黛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这会儿被对方抱在怀中,只觉得有些莫名之感。 往日在家中之时,父亲曾抱过他,母亲却一次都没有。 因为自从生下黛玉之后,贾敏使身体孱弱。在黛玉不满周岁之时便再次怀孕,这样就更没有机会抱她。 等到后来孩子生下,贾敏却因为太过虚弱而一直卧床。 而后数年之间,人世浮萍,黛玉几乎已然忘记,被女性长辈抱在怀中的感觉。 此时被苏槿抱着,不但感觉自己视线变高,更觉得对方身上香香的软软的,最重要的是那种安全感。 也不知为何,明明在这一种嘈杂的环境中,黛玉却好似有些困顿,双眸慢慢的睁不开。 看着对方这副模样,苏槿眼含笑意,揉了揉黛玉细软的头髮,又将兜帽仔细地给她戴上。 至于那两个贾家的僕妇?她苏家自然不会越俎代庖,到时只找贾家问话就是。 「苏总管,把那个嘴碎的婆子绑了,扔到车上去。」苏槿抱着黛玉抛下一句话,随即直接上车。 苏槿不知道的是,此时她所做的一切,都被不远处一辆青布车看在眼中。 车中的青年人双眸带着笑意,看着苏槿的背影消失在帘缦之下。 作者有话要说: 苏槿:留着给我侄女出气。 黛玉:好温暖,好睏(包子打盹。) 水湛:她好像很喜欢孩子? 苏槿:不,我只喜欢黛玉。 第26章 随着苏槿一声令下,苏总管摇手吩咐,两名五大三粗的婆子直接上前,三两下便将赵国基的老婆绑成粽子。 「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我们可是荣国公府。我妹妹更是二姥爷的爱妾。」赵国基的老婆这会儿有些后悔,她未曾想到竟真的有人敢这样,毫不客气地将她绑起来。 往日里吓唬那些普通百姓的话,此时再说出来,隐约带着两分胆怯。 苏总管压根儿不想理会对方,眼瞧她口中仍旧喋喋不休。他当时便吩咐小厮,直接寻了块抹布塞住她的嘴。 至于苏槿,她早已抱着黛玉上车。如今天气寒冷,小糰子缩在她怀里昏昏欲睡,如若是在外面遭了风,那可是大事。 王嬷嬷这会儿脸涨得通红,倒不是气得,而是兴奋。 对于这赵国基的老婆,她本就极其的厌恶,与刘家地做事留下三分余地不同,此人简直是个搅屎棍。 如今看对方仿佛是待宰的猪猡一般,被倒穿着扔进车中,却是心头解气。 苏总管看向对方一笑,口中语气十分的温和:「你们可以直接去后边的车上,等一会儿咱们便回府中。」 说完此话,看见王嬷嬷和雪雁具是点头,二人直接往后去。他这才放心地看向,一旁站立的贾雨村。 刚刚两人经过简短的介绍,已然知晓,贾雨村不但是黛玉的启蒙先生,更是曾经为官。只是因为为人不会圆通,因此这才恶了上司遭到贬黜。 苏总管肯定,恐怕这贾雨村跟随待遇进京,要走的路子就是荣国府贾家,可对方刚刚却直言回怼。 这令他对其添了两分好感,加上对方的身份,苏总管直接拱手说道:「贾先生,表小姐如今已经上车,先生还请坐后边的车辆。」 此言说出贾雨村心头狂喜,在官场之中混迹数年的他哪里不清楚,如若是能够巴上苏家会是怎样的造化。 与军功勋贵人家不同,苏家乃是世家清流,不是一般人等能够攀附得上的。 如今苏总管的邀请,让他几乎心头狂喜,当下赶紧抱拳行礼。 好在贾雨村还记得两分,自己身为读书人的矜持,并未露出什么太过的行状。 命小厮引着贾雨村上车,剩下的事情处理得极快,很快一行人便直接离开。 此时,刘婆子仍旧孤零零的,躺在码头之上。 好在几乎是前后脚,苏家马车浩浩荡荡离开,几辆轻便的小车,同时直接进入码头。 第47页 片刻,马车便行到刘婆子面前,一道身影自车上跳下,快步走进对方,蹲下身拍着刘婆子的脸。 「刘家妹子,快醒醒?这是怎么了?林姑娘人呢?赵家妹子哪儿去了!」 女人大概不到四十岁,形容中上收拾得却极其的利落,眉眼间隐约有精光闪过,随即却隐没不见。 她此时颇有些焦急,轻拍着刘婆子的脸颊。 刘婆子本就是装晕,此时听到对方的招唿,这才长出一口气看向眼前之人。 今儿这事儿已然闯下大祸,她此时也不敢替赵国及老婆兜着,当下颤巍巍地说道: 「林姑娘,林姑娘被人接走了。可怎么办?林家嫂子。」 这话一出,林之孝家的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向周围望去,面容上变得一片惨白。 她紧紧抓住刘婆子的手腕,瞪着对方,此时早没了往日里的和风细雨,语气之中满是严厉。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且仔细说来,有一个字胆敢隐瞒,仔细你的皮。」 刘家婆子无奈的,将自己这一路的事情细细说明。 她最后总结道:「林家嫂子,你可要帮我,这事儿真的不怪我,头一个就是那赵国基的老婆。 再者,咱们所做的事儿,可都是二太太的吩咐。」 「住嘴,胡说八道些什么。」林之孝家的此时顾不得其他,直接便想捂住刘婆子的嘴。 这种话能够在这种地方说的吗? 林之孝家的此时,只觉得头痛不已。王夫人对于黛玉来贾家,本就颇为不满,这事大家都心中清楚。 如今吩咐这两个蠢的,做下这种事情,却也是太过正常。 就如同今日里本该早早出来,可是偏偏对方一时又说东西找不到,一时又说绸缎不见了,就是拖着时间不肯放人。 谁人不知道平素里,这一点子事情,哪里是能送到她面前的。都是大老爷那一边的凤哥儿来处理,偏偏今日就阻着她出门。 本来她还以为这一件事情,不过是王夫人心中不舒服,所以想给林姑娘一个下马威。 谁知道结合这刘婆子所言,竟是自扬州上了船,就一直没让姑娘消停,这可就过分了。 林之孝家的只觉得,额角突突一阵乱跳,疼痛让她紧锁眉头。 如今这事儿已然是办砸了。 少不得回到府中,便是一顿责罚,更何况赵国基的老婆是被绑走的,这其中又牵扯贾家的面子。 林之孝家地想到这些,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很明显,这些事情的后果,王夫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真正倒霉的,恐怕除了两个婆子就是她。 林之孝家的苦笑一声,这就是为奴婢的祸事。她看着眼神中带着希冀的刘婆子,微微摇头嘆息一声。 王夫人乃是府中正经主子,就算做了这些事情,谁又能拿她怎么样,倒霉的还不就是他们这些人,只可惜两个婆子都想不明白。 如今在瞧着刘婆子如此,心头却没有半点同情,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在赶回荣国府的车上,林之孝家的脸色,比刘婆子这个在地上冻了半天的还难看。 苏家,千年世家,户部尚书,公主驸马。 林之孝家的这一会儿,已然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这件事情她处理不了,只能如实禀告老太太。至于老太太怎样定夺,那便是主子们的心意,与她这个奴才毫无关系。 老太太对于林姑娘十分的重视,并且很显然是有某些特别安排的。 如今苏家突然插手,老太太的安排,很可能就此落空。 林之孝家地抿紧双唇,她心中知道,这事儿老太太那肯定没完。 这一点林之孝家的所料不错,此时贾母中召集了邢夫人和王夫人,到跟前耳提面命。 她身上穿着雀金缠枝花镶边对襟袄,暮霭紫掐金百迭裙,脚下一双羊羔皮半包面。 此时侧歪在紫檀罗汉床上,手下垫着紫底金花缠枝花纹靠垫。 在她身前两步的位置,大太太邢夫人,和二太太王夫人相对而坐。 贾母此时面容并不阴沉,但是却隐隐让人觉得压迫感,两个媳妇儿都低垂着头,极其恭顺。 「我跟你们说,等一会子玉儿过来,你们谁都不许为难她。 不然,我饶不了你们。」 贾母扫过两个儿媳妇儿,眼神之中带着威胁。 看到二人极为恭顺的点头,她又补充道: 「不管你们有什么小心思,在黛玉面前都给我演着。」 这倒不是贾母有多看不上二人,实在是在她眼中,自己这两个儿媳妇,皆是不中用的。 大儿媳妇不用说,本身是个填房。因此很多事情皆是妥协,偏偏她又只知一味奉承大老爷。自己又没有能力掌管大房的事务,如今大房之中那是个乌烟瘴气。 让她看着,就觉得恨铁不成钢。 二太太倒是原配,可是看似佛口,偏偏藏着一颗带毒的蛇心。 虽说相比大太太好上不少,可这孩子这些年越发的左性。 早年间也是个,如同凤姐儿般凌厉爽气的,可如今,却一日比一日的沉默。 看似吃斋念佛,实际上心中的算计,她一眼就可以看穿。 开始的时候,她尚且顾念这么多年的婆媳之情,对于王夫人颇多的放纵。可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变本加厉。 第48页 这一次之所以将黛玉接过来,其中一部分缘由,也涉及敲打王夫人。 因着贾母的话,屋中的空气越发的凝固,好半晌邢夫人却才笑着说道:「老太太,这表姑娘来了,咱们只能当做祖宗一样供着,哪里敢给她气受。」 邢夫人说这话看似没问题,然而那句当成祖宗一样供着,倒是让贾母有些生气。 可偏偏她又不能反驳这一下子,倒是让贾母如鲠在喉,一时吞不得咽不得,只能狠狠瞪了邢夫人一眼。 见到自家婆婆如此,邢夫人倒没有感觉意外,毕竟她早已经习惯贾母对她不待见。 王夫人眼含讥讽,她相比邢夫人更加淡定。 此时眼瞧邢夫人被贾母不待见,今儿早上被赵姨娘惹出的气,立时松快两分。 「林姑娘能够到咱们家自然是好的,家里姊妹们愚钝,平素里却也可以陪着她说笑玩耍。」王夫人说到此处,抬眼看向贾母,见她面容微微缓和,这才又继续说道: 「就是宝玉那孩子,那孩子平素是个不省心的,我却是担心他一时冲撞了林姑娘。」 邢夫人见到因王夫人的话,贾母脸色变好,当下里有些不屑地撇撇嘴。 然而还未等她出言讥讽,便听到贾母隐含怒气的声音。 「玉儿那孩子,是个极好的。你们好好地对待玉儿,日后自会有好的回报。」贾母这话的对象是王夫人,而非邢夫人。 她希望王夫人能够听懂,她话中的含义。 可是偏偏王夫人在这一点上,实在有些左性半步不退。 竟是垂下眼眸,一副恭顺的模样,口中却不肯答应。 其实,这也是贾母实在太过心急。 王夫人怎么可能会愿意,让自己嫉妒了一辈子之人的女儿,和自己的宝贝哥儿的成亲呢? 而正是因为这份别扭,让室内的空气再一次凝固。 恰在此时,外面一阵喧譁,林之孝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贾母双眸一亮,随即便向后面望去,口中喊道:「我的玉儿呢?我的玉儿在何处?」 眼见着贾母如此,林之孝的面露苦涩,跪在贾母的面前说道:「老太太,林姑娘被人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邢夫人:当祖宗不好吗? 贾母:这俩个儿媳妇都想扔。 黛玉:好……[糰子蹭蹭] 林之孝家的:我不想跟这俩蠢货共事。 第27章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寂静无声,贾母和王夫人、邢夫人具不可置信地,看着林之孝家的。 贾母更是一急之下,直接从罗汉床上站起身,指着林之孝家的,手指颤抖不可置信地喊道: 「你说什么?我的玉儿哪儿去了!」 此时贾母已经有些理智尽失,她根本不相信林之孝家的所言。开什么玩笑,人到了京城被别人接走了。 接走的人是谁?对方想要干什么,黛玉可不是凡人,那是三品大员的嫡女。 对方在京城能够将其带走,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若真的玉儿出事,她又该怎么跟林如海交代。 贾母此时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她几乎站立不稳。 和林家的关系本就岌岌可危,若非是她依靠着贾敏留下的些许情分,怎么可能能够牵制住林如海。 这一次本来非要黛玉前来,几乎已经将不多的情分,用得七七八八。 这还是其中掺杂了不少,她对黛玉的威胁,这丧妇长女之说,就是其中的一样。 这乃是她欺负林如海,不懂深闺规矩,似黛玉这一般母亲早丧,如若是对于平常人家,的确是万般不好。 对于林家这一般清贵人家来说,却并非是什么大事。林如海的官职在那,向黛玉日后的前途,必定有着圣意在。 她如今死活将黛玉接来,安排黛玉与宝玉同住在一起,就是为了要坏黛玉的名声,只有黛玉坏了名声,才可自行婚配。 贾母早已盘算好,到时只让黛玉住在碧纱橱内,而宝玉住在碧纱橱外,二人一墙之隔。 这样不但可以培养二人,自幼的感情。贾母更是早早已经安排好人手,在外散播二人的事情。 如此一来待过个二三载,黛玉自然会被京城中的其他世家所嫌弃,剔除在选择之内。 到时她在让宝玉求娶黛玉,如此一来,林如海为了自己唯一女儿的未来,少不得要全心全意的辅佐提携宝玉。 贾母早早看重黛玉,实在是除了黛玉之外,再无合适的人选。 宝玉那是荣国府的二房,并无继承之权。且贾政这些年,一直在工部虚耗光阴,看不到任何晋升之望。 知子莫若母。纵然宝玉今年不过七岁,贾母仍旧从宝玉的性情之中发现,对方并不是个,能够科举仕途之人。 如此一来,贾母不得不替宝玉,早早打算。 权衡利弊之下,她这才放下原本预定的孙媳妇儿史湘云,转而选择自己的外孙女黛玉。 这倒不是,她讨厌黛玉,或者讨厌史湘云,这才算计二人。实际上贾母,对二人也是有几分真心。 只是宝玉自生下起,便被抱在她的身前。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成了贾母的支柱。为了宝玉,不管是黛玉,还是史湘云,都须退一射之地。 而且贾母早已经打定主意,纵然是日后林如海发现此事,可木已成舟,再无转还余地。 第49页 而且宝玉未必不是良配,纵然林如海一时别扭,可是为了独生爱女,贾母也断定林如海最终会接受宝玉。 到时靠着玉儿也可慢慢修补,这份翁婿之亲。 贾母深信,只要自己对黛玉够好,林如海就没办法,脱离贾家的战车。 可如今自己派出之人惹了祸事,竟然将那么一个大活人弄丢。 此时贾母只觉得眼前金光直冒,再看一下众人,已然有些看不清。 一直站在贾母身后的鸳鸯眼,瞅着不对,赶紧上前一步将贾母扶住。让她坐在罗汉床上,这才小声地唿唤: 「老太太,老太太您没事吧?」 鸳鸯眼瞅着贾母此时,脸色如同金纸,心中也有些害怕。赶紧从荷包掏出香丸,在贾母的鼻下晃动。 这药丸乃是特制的,嗅在鼻翼之中,一阵清凉之意窜入头顶,贾母这才恢復神智。 她盯着林之孝家的,胸口仍旧不停地起伏。 「给我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之孝家地低着头,不敢多言,只简单地将事情的原委说出。 她自然不会如同赵国基的老婆一般,说出这些事情都是王夫人指使。 但是很多事情不说,不代表不存在,贾母听到一半,就扭头看向王夫人,神色之间颇为的不善。 等到说完一切,贾府三位女主子都沉默不语,刚刚想找王夫人麻烦的贾母,也似乎暂时忘却此事。 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邢夫人眼巴巴地看着贾母,王夫人心头却多了两分畅快,那人的女儿不来荣国府,实在是太好了。 看着两人明显不同的神情,贾母陷入沉思。 这一件事情若是一个不好,恐怕不但黛玉接不回来,还会再得罪苏家。 而此时事情的焦点,黛玉正被人抱在怀中摩挲。 她也不知怎的,忽然觉得鼻子发痒,伸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就是一个喷嚏。 两滴眼泪沾染在睫毛上,看起来越发的可人,因为尴尬有些发烫的脸颊,替微显苍白的脸色,染上一抹健康的红晕。 昌邑公主此时抱着黛玉不肯撒手,她见过许多孩子,可是这一般浑身仙气的娃娃,还是头一遭。 不但长相出众,言谈举止更是进退有据,行动坐卧之间满是大家风范。 纵然是如今尚且年幼,可是昌邑公主深信,只要略微调教,黛玉的规矩绝对不会,比那些宫中的公主皇子差。 她越看越是喜欢,越喜欢越不肯撒手。 而黛玉也从刚刚的尴尬中,慢慢缓过来。 对于传闻中的苏家,黛玉是充满好奇和忐忑的。但当真正来到苏家之后,她却感觉到与自家相似的文雅之气。 与京中勛贵人家不同的江南风格,让苏家颇有两分,独行特立之感。 而这一切在黛玉眼中,却是深刻入骨髓中的归属感。 也是从这一刻起,黛玉才是真正的认同苏家,认同她体内流淌的苏家血脉。 而昌邑公主的喜爱,让她惊吓之余,还带着两分孩子气的害羞。 她想向表姑姑求救,可惜苏槿这会儿却不敢上前。对于自家母亲,她最为清楚,如若是自己上前打扰对方,恐怕这后边就要自己顶上。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方面,最主要的是,她看出黛玉虽说有些害羞,实际上却极为喜欢母亲昌邑公主的怀抱。 更何况母亲是个极其有分寸之人,自然不会真的让黛玉不舒服。 因此她只递给黛玉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这一下子黛玉越发的绝望。 「表祖母……」黛玉口中诺诺,如同受惊的小白兔,用垂下的耳朵挡住眼睛,又忍不住露出一条缝,瞧瞧地往外看。 昌邑公主此时双眸放光,将黛玉压在怀中不肯松手。 不得不说,面对这样的表祖母,黛玉除了有些难以招架,更多的是心头的感动。 原本因为贾家众人,而敏感胆怯的心,此时似乎也有癒合之相。 表祖母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好在最后还是苏槿,从自家母亲怀中,将黛玉解救出来。 「母亲你冷静一点,玉儿就在这儿也跑不了再说,您寻思一下,您刚刚那些行为合适吗?玉儿毕竟还是个孩子。」 苏槿口中说着,看着黛玉感激的眼神,忍不住笑意伸出手,又捏捏她的脸颊,不过随即却让她微微蹙起眉头。 刚刚就发现,黛玉身子似乎极其的娇弱,不但手中轻飘飘的,而且两颊也不像其他孩子那一般丰腴。 之前她还想着,许是因为黛玉丧母之事,所以这才消瘦。但如今却又觉得,也许事情未必如此。 「玉儿,我看你似有不足之态,可是身体不舒服?」苏槿一时想不通,索性便直接询问。 毕竟黛玉如若是不舒服,自己家这边还可以叫上太医诊治。 苏槿心中将黛玉看成自家人,自然也就没了其他的顾虑,当下直接开口。 此言一出,黛玉身形一僵,她低下头抓着苏槿的衣襟,小小的手指有两分发白。 当日里赵国基老婆,口中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不过是个病秧子而已,还扒着咱们贾家。」 「就瞅那点子身形,哪里像是有六岁?看起来就似是个美人灯,风吹吹恐怕就得坏了。」 第50页 「只看那模样,就知道日后少不了费银子,恐怕连子嗣都未必能够有。真的娶了她,恐怕二爷就得过继孩子了。」 这些话迴荡在黛玉耳畔,有一些她听得懂,有一些听不懂。可终究能够明白,这些话都不是好话。 而如今当苏槿提出这个问题,黛玉下意识地畏缩,若是表姑知道自己身子骨弱,会不会嫌弃她? 她想让对方放自己下来,可是不知为何,又有些贪恋苏槿的温暖。 如若是知道,玉儿是个病秧子,表姑还会这一般喜欢玉儿吗。黛玉心头有些忐忑。 她在船上之时,被赵国基的老婆多番打击,虽是面上坚强,可到底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此时难免便有些许的不自信起来。 苏槿看着黛玉这样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而昌邑公主也看出端倪,她的脸色渐渐冷漠。 「玉儿……自会吃饭便会吃药,如今这些年已然习惯了。」黛玉低头说着,她似乎有些紧张,不敢看苏槿的表情。 苏槿没有说话,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黛玉的头髮,和后颈安抚对方。 似乎那安抚真的起效,黛玉又继续说道:「那时候曾有一僧一道前来,说若是,我想去这病根。必定要再也不见外人才好……如今这会子正吃人参养荣丸。」 似乎是苏槿的安抚起效,黛玉口中的话越来越流利,底气似乎也渐渐增长。 昌邑公主和苏槿此时满心的心疼,这么小的孩子,自会吃饭便会吃药,这么多年下来,遭受的罪又怎能想像。 只是听到人参养荣丸这味药,苏槿双目微凝。 一旁的昌邑公主看到女儿的表情,微微挑眉询问。 「娇娇儿,可是这药有问题?来人去把擅长儿科的刘太医请来,拿着本宫的帖子去,就说有急事。」 昌邑公主开始之时,只觉得黛玉身体似有些娇弱,倒也没有多想。 但看着女儿的表情,她心头隐隐有些觉得不对。稳妥之下,便直接命人去请太医。 看着小丫鬟快步往外跑去,苏槿并未阻拦。 本来她瞧着黛玉的身体,只以为对方乃是因为丧母之痛,导致身体柔弱。 等听到人参养荣丸之说,却让她中觉得隐隐不安。 这人参养荣丸,据她所知并不适合幼儿服用,这药乃是副温药。其中的药材,例如人参之类,自药典之中属于药中小人。 如若是身体亏空之疾,再吃这药未必是什么好事。 而黛玉说自己年幼便如此,自会吃饭便以会吃药,显然定也是这胎中亏空造成。 如此一来,她却并不适合吃人参养荣丸。 「这人参养荣丸以人参、熟地黄为君,配茯苓、当归、白芍等药为辅,若说是补气道也是对症。」苏槿仔细解释道: 「只是这药,并不太适合女人、孩子用。尤其是先天胎中亏空,吃这个药就更是未免有虎狼之态。」 苏槿虽知黛玉未必能听懂,但仍仔细地说着。苏家延绵千年,其中书库之中,收录着天下奇书。 因此对于医学一脉,苏槿也曾仔细地杀下心来。 虽非医道圣手,但基础的知识并不缺少。 她观黛玉之所以如此娇弱,恐怕和这人参养荣丸脱不开关系。 虚不受补,这越补之下,岂不是越发地亏空。 须知孩子本就年幼,如若是一时不对,恐怕根本难以承受要尽的摧残。 这医药一道,其实与兵法有相似之处,皆是走君臣之路。 如若是主强臣弱,尚有两分周旋余地,可若是主弱臣强,那便会造成大害。 就比如这人参乃药中小人,你若是身子强,它可以替你提起力气,可以如若是本就根基虚弱之极,这人参反而会将你掏的更空。 医家自古以来,便有虚不受补,药补不如食补之说。 黛玉年岁上又身子骨,也是这一般薄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人参养荣丸的。 苏槿一边解释,一边询问黛玉。 「这人参养荣丸是你平素在扬州吃的?可知道是哪位医家圣手开的药方?」苏槿仔细地询问黛玉,又恐她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一一解释给她听。 按照正理来说,似黛玉这样胎中亏空的孩子,最该做的事情,乃是食补为上。 这样子不但能够减轻孩子的痛苦,更不会让孩子有太过负担,像如今这般大张旗鼓地直接吃药,反而让人觉得心生古怪。 黛玉虽说不清楚表姑姑在纠结什么,但她还是乖巧地回答道: 「并不是,据母亲所言,乃是外祖家常备的药物,因此在使用之前,也是母亲问过姑苏的大夫。 他说我可以吃,这才一直吃到如今。」 黛玉虽然年幼,但心思却并不透明,因此听苏槿的询问,便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出。 这一份谨慎,倒是让苏槿越发地心疼。 她带着安抚性地拍拍黛玉后背,软语安慰道:「你也别多想,等一会子只让太医好好瞧瞧,你如今还是年幼,正是去根儿的好时候。」 昌邑公主坐在后面,眼神带着两分柔和。她看着女儿跟黛玉投缘,心中也是十分欢喜。 玉儿这孩子不但长相极好,而且性格又乖巧懂事,更从言谈中可知,是个极其聪慧的,自家女儿对其上心也是正常。 第51页 苏槿和昌邑公主的爱护,黛玉哪里不曾发现。她此时只觉自己被放在一弯温水之中,身上、脸上、心中都酥酥麻麻的,其中滋味难以言喻。 黛玉虽生的娇弱,却天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此时完全相信,不管是昌邑公主还是苏槿,都在为她细细打算。 她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两岁之时便已被父亲抱在膝头开蒙,哪里不知这人情之冷暖。 如今只想,若是能留在苏家,也是件幸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外祖母可会同意。 若是对方不同意,是否会因此横生枝节。 小姑娘不知道的是,此时贾府已然乱成一团。 黛玉被人接走,这件事情闹得太大。林之孝家的自然不会,替赵国基的老婆和刘婆子遮掩,当下便将刘婆子所言之事,原原本本地说出。 当然她并没有说,这其中幕后牵扯到王夫人,但贾母不傻。 只瞧对方看向王夫人的眼神,就能够明白这其中幕后真兇是谁,待等到听闻赵国基的老婆被苏家绑缚带走,脸色已然气得煞白。 这气自然不是对着苏家来,而是对着王夫人。 若非是顾及着宫中的元春,以及养在她这里的宝玉,贾母如今只想指着王夫人鼻子骂。 无知的蠢妇,果然不愧是王家之人,不会读书的东西。 竟然做这种下做的事,未免手段太脏,贾母盯着王夫人深深吸气,咽下自己已经到了唇边的话。 毕竟如今就是再过责罚对方也毫无作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怎么把黛玉接回来才是重点。贾母本就年岁上行,她有喜欢甜腻之物,因此颇有两分风疾。 这会子被王夫人一气,立刻觉得有几分昏沉,只能靠着鸳鸯手中的香丸提起精神。 这事儿得早下决断,不然越是往后拖越要出大事。贾母心中清楚,若是不能在今日接回黛玉,自己恐怕就没这个机会。 当下里,她看向邢夫人和王夫人二人,心头哀嘆。但凡有一个能够撑得住,她老婆子也不至于,这一般年纪还要谋算。 邢夫人看着事情变化,此时却不敢张口,此时看着贾母望向自己的眼神,只能讪讪发笑。 不中用的东西,要你何用。 看着邢夫人的笑容,贾母嫌弃的转过头,看向王夫人。既然事情是因她而生,那便此事交由王夫人处理。 「老二家的,我不管如何,你必须在今日把玉儿给我接回来。」贾母此时说话,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态。 显然这意思是,既然你惹出的祸,今日你必须把这个祸给我解决。 可是王夫人很显然压根就没这份能力,她能做的事情,是找老婆子来精神虐待黛玉,可是若是让她去哄黛玉回家,这怎么可能? 听到的一瞬间,王夫人便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是看着贾母那双冰凉的双眸,她想要拒绝的话,就怎么也没法吐出口。 在荣国府贾母积威深重,即便是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敢对贾母有半点忤逆。只凭着王夫人一人,又怎能让贾母改变主意。 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王夫人自己的错。她此时被揭开了一半,早已经有些不知所措,如今再被贾母一威逼,心头原本对于黛玉的三分恨意,此时添到五分。 她本来就颇为地左性,这一会子竟有些想要破罐子破摔。 贾母老奸巨猾,哪里看不出王夫人的想法,她立刻冷哼了一声。 「苏家,别忘记苏家。」贾母语调并不严厉,却带着深深的威胁,而偏偏这一分威胁,王夫人只能咽下。 苏大人执掌户部乃天下钱粮之首,苏夫人乃是当今的公主,苏家的女儿自幼便被封为郡主,更是据说内定的未来皇后。 似这种人家,是贾母求都求不来的天降之福。 依照贾母的想法,纵然是王夫人到苏府门前下跪,也要将黛玉求回,谁不知道苏家女儿矜贵。 有了黛玉在手中,就可以从中影响苏家,这不管是对四王八公,还是单独对荣国府,都是极大的利益。 这一份利益,是贾母决计不肯放弃的,即便是搭上王夫人的面子又如何。 王夫人此时听明白贾母隐含之意,手中的念珠不停地转动,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她这会儿心中如同火一般在燃烧,如若是自己真的去苏家请黛玉,不说丢不丢面子,就说这件事情本身也能够让她怄死。 想到跟自己一向不合,眼高于顶的贾敏,她对黛玉便充满了厌恶。 而此时让王夫人放下成见,低三下四地让黛玉回还,就算是有着再好的利益,她也心中不甘。 「老太太,倒不如让凤丫头过来,也好,咱们娘儿们商议一下。」王夫人自身是绝不情愿低头的,既然如此,少不得祸水东引将凤姐儿拉到局中。 她的这份心思,贾母心知肚明,只是此时并非是追究这一点的时候。 与其追究这些,不如想办法赶紧,将黛玉接到荣国府,贾母绝对不会允许,有人耽误她的计划。 原本黛玉便是她心中的孙媳妇第一人选,如今再加上苏家的砝码,可以说即便是再有其他之人,哪怕是郡主之流,都不会让她有所动摇。 如此一来,贾母也顾不得再敲打王夫人,赶紧命人去请凤姐儿。 而此时王熙凤正在东小院催促平儿,她已然将原本身上的彩衣卸下。 第52页 「不拘是什么颜色,只要是深色的,就赶紧拿来给我。」凤姐儿这会儿,正对着西洋珐瑯玻璃镜,照着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将头上的簪环首饰卸下。 平儿听到凤姐儿的催促,赶紧手中加快,口中却也带着两分不解:「奶奶可是怎么了?今儿穿的这套衣服不是不错吗?可是二太太特地做来送您的,而且又特地嘱咐您一定今日穿的,这会子怎么又换下?」 因凤姐儿平素里喜欢穿着艷丽,她的衣服大多乃是大红大紫,金黄之类的重色。 想要找这颜色暗沉的,可是真的难。 凤姐儿此时正指挥着丰儿,帮自己摘后脑的花钿钗。 听闻平儿的话,嘆气不已。 「你这蹄子哪里知道,太太之所以给我拿了这件衣服,是有她的心思在里面。 之前如若是没事,纵然是随了她的想法也就罢了,毕竟那是我姑妈,可如今已然出了大事,哪里顾得了其他。 你先瞧着等一会子,必定要有人来叫我,我看少不得这一次又要受委屈。你赶紧的,找那颜色喑哑、沉重的替我换上。」 凤姐儿说道这儿,忍不住面露苦涩。 这贾家看似花团锦簇,可是不过就是个样子货,她如今虽然和贾琏正蜜里调油,隐隐也已经发现贾家是吃人的泥潭。 而自己的姑妈,更不像想像中的那一般温俭恭良。凤姐儿想到丰儿的回禀,忍不住便觉得,自己姑妈未免太过小气。 跟一个如今才刚刚,满六岁的孩子较什么劲儿。 纵然是再不喜欢她的母亲,毕竟也是贾家的血脉。更何况如今那林如海可算得上,是亲戚中的头把交椅。这样的人家不好好维繫感情,偏偏净做些事端出来。 平儿此时也有些替黛玉抱不平,只是她是丫鬟,又哪里敢多说。当下里取出一件蓝缎面皮袄,和下身的深色莲花并蒂窄幅马面。抱在凤姐儿跟前,让她看看。 「行了,就这个吧,把那个玛瑙抹额给我戴上,在填上两三只珠钗钗就行。」凤姐儿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命令平儿赶紧替自己换上。 果然不出凤姐儿所料,刚换好衣服就听到外边有人禀报,却是周瑞家的,来请凤姐儿道老太太那儿议事。 平儿看着凤姐儿又两分心疼,这说是议事,实际上还不是又要自家主子去背锅,暗地里还指不定怎么说呢。 凤姐儿看向平儿,忽然沉默一下。 「等一会子你别跟着,我带丰儿过去就行了。」 凤姐儿这是不想平儿跟着自己受罪,可是平儿又哪里肯依。 当下里凤姐儿也拗不过她,无奈之下只得带了平儿,一起往老太太那儿去。结果刚一进来,就被王夫人的一句话,闹得一愣。 「凤丫头,你怎么选的人?怎么竟然叫赵国基的老婆,那个不靠谱的,跟着刘婆子一起去接黛玉。 你知不知道,这一下子让黛玉误会了咱们家,我这还怎么跟死去的妹妹交代。」王夫人与口中说道,用帕子轻点着自己的眼角,显然是一副极其哀痛之态。 凤姐儿刚一进门,还未等说话,便被这句话噼头盖脸地砸了。 她微微一愣,随即便心头一阵委屈。 这赵国基的老婆,从来都不是她安排的。当日里以她的想法,是直接安排林之孝家的与刘婆子前往。这样一个一等管事婆子带个三等嬷嬷,才算得上是礼数周全。 可是偏偏王夫人死活不肯同意,后来是生生逼着她换了人。 怎么到了如今这会子,竟成了她自作主张,一时间凤姐儿百口莫辩。 「噗通」一声,凤姐儿跪在地上抬起头看向王夫人,似乎想要知晓对方的想法。可偏偏王夫人这会儿,却是将头扭到一旁不肯看她。 所以说心中早有准备,可是凤姐儿忍不住心头冰凉。 贾母如同佛爷一般,冷漠地看着眼前姑侄二人的作态。她心头清楚,这一切都是王夫人的事情,与凤姐儿毫无关系。 可是这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又能如何。 如今紧要的事情,不是谁对谁错揪出谁的小辫子,而是怎么把黛玉接回来。 贾母看着凤姐儿直接盖棺定论:「凤丫头,今日里老婆子也不说谁对谁错,只一点必须把玉儿接回来。」 凤姐儿听闻此言,脸色一白,可是贾母既然已经发话,谁人敢不听。 「是,老太太。」此言说到,最后鼻音已经发软。 随即凤姐儿便站起身,低着头向众人行礼,转身出来刚走出房间的大门,凤姐儿身形便一阵摇晃。 一旁的平儿见状不好,赶紧扶住对方,眼神中满是关切。 「奶奶!」 这一声却是如同杜鹃啼血,其中滋味无人能知。 「走,我们去苏府。」凤姐儿没说什么,她咬紧牙关,只是往前走,倔强的不敢露出半分颓废之态。 今日里的事情她早有准备,只是未曾想到,竟会闹得如此。 当日里,之所以让赵国基的老婆前往扬州,实际上使得那是一石二鸟之计。这一来对的是黛玉,二来对的却是后院儿的赵姨娘。 黛玉自不必说,自家姑妈对黛玉十分的不喜。纵然未曾见过,但只要想到对方乃是贾敏的孩子,就足以让王夫人对其充满恶意。 而对于赵姨娘,与其说是对着赵姨娘,不如说是如今对着,赵姨娘怀在腹中的孩子。 第53页 往日里,凤姐儿虽说知道这些,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主母和小妾之间本就是天敌。 谁能容忍自家夫婿,与他人鸳鸯共枕,自己则独守空房。 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将这一件事情平息。 凤姐儿被平儿搀扶到车中,朱轮车缓缓行动,她此时却深觉疲惫,小腹更是阵阵地抽痛。 「奶奶喝些茶水,您这脸色太难看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不如咱们回家去,先去寻了太医瞧瞧再说。」平儿眼瞅着凤姐儿这副样子,心头担忧不已。 这家主子太过要强,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能够去接回林家姑娘,自己若是不注意,恐怕都得晕倒。 凤姐儿摇摇头,她此时颇有两分心灰意冷。 「也罢了,如今能够捨得出脸的也只剩下我,总不能让老太太出面。」凤姐儿口中苦笑,只想等一会儿,该怎么见苏家之人。 平儿见劝不动对方,只能无奈之下又取来一盘子点心,让凤姐儿好歹吃点东西。 苏家乃是在内城,与荣国府相距不过区区二道街。 因此短短茶盏十分之后,凤姐儿便站在苏家的客厅之中。 与凤姐儿想像之中完全相反,苏家对于她的到来,并没有任何的为难。 不但苏总管亲自领到大厅之中,更是吩咐人上了上好的茶水点心。 这倒是让凤姐儿,原本紧绷的心情平顺很多,甚至多出两分今日里兴许能,将黛玉带走的期待。 苏总管低垂着眼眸,并不直视凤姐儿,语调之中带着两分恭敬八分平等。 「还请您稍等,这会子林姑娘正在把脉,还需稍等片刻。」 躬身说完此言,苏总管小心翼翼地退后两步,这才转身离去,行动之间行云流水。 此时只剩下凤姐儿和平儿二人,两人悄悄打量着厅中,只觉得其中的装饰,与他贾府截然不同,甚至与京城中大多数勛贵人家皆有不一样。 虽无雕龙画凤,可隐约之间,却带着丝丝如松似柏的风骨。 凤姐儿也曾回到过金陵老家,如今再瞧着此处的装饰,竟品味出两分南方的意境。 「这苏家不愧是江南人士,府邸的味道都一如江南。」平儿悄声地在凤姐儿耳边低语,得到对方地颔首同意。 此时她们二人慢慢平静下来,刚刚原本悬着的心,似乎也缓缓落下。 「也不知道黛玉怎么样,为何突然叫太医,那不成那刘婆子说谎,玉儿的身体出问题了?」凤姐儿冷静下来,这会儿又有些担忧。 如若是黛玉出事,这件事儿可就大了去了。可不就是她来接,就能完事的事情。 而此时不远处,花厅之上,此时苏槿却是满面寒霜。 她看着鬚髮皆白的张友士,极为郑重地再次确认道:「老太医,你可确认,这人参养容丸中有问题?」 张友士并没有半点被冒犯之感,反而含笑看着苏槿,他微微颔首解释道: 「正是如此。表小姐这人参养荣丸再不可吃。 不然,恐怕会对表小姐的天命有所克化。」 原来黛玉乃是先天不足,这先天不足本就虚弱,偏偏她又是女儿身。 阴体虚弱,阳气也就产生虚亢之态。加上她心思玲珑,又多思多想,阳气便更加收藏不住。如此一来,便成阴虚火旺之势。 张友士手碾鬍鬚,继续地解释道:「似表小姐这种症状,最不该做的,便是使用诸如此药。 而是应该想办法滋阴降火,用食补。这人参补气,然气过多变成阳亢之症。 小姐若是服用的岁月少还好,如果经常服用年积累月,便会让人身体虚浮,空耗内里,时日长了便有损寿数。」 解释完这些,张友士颇为无奈地摇头嘆息。 苏槿听完此言,眸光微闪显然若有所思,而昌邑公主这会儿,看着黛玉有些急躁。 「老太医,辛苦您了,若非是今日您过来,恐怕我们还蒙在鼓中。」苏槿带着几分感激地说道,今日里本来请的乃是擅长儿科的刘太医。 没想到对方去了北静王府,这才请来了张友士。 若非是张友士,将事情的原委仔细说明,恐怕就算她们心知,人参养荣丸有问题,也不知这其中的问题,竟会这一般大。 张友士笑着摇摇头,口中调侃道:「有什么可谢的,若是真的要谢老朽,不如让苏大人陪老朽手谈一局。」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一愣,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 「玉儿乃是我的表侄女,父亲宠爱异常,若是能够使她痊癒,莫说是一局手谈,便是十局也没有关系。」苏槿笑着应承。 张友士其人医道高超,可偏偏只有一个怪癖,就是喜欢找人手谈。 他自上旬之时,败在苏大人手中,就一直想要再来一局找回面子。可偏偏苏父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哪里有工夫与他品茶手谈。 因此今日听闻乃是苏家相请,毫不客气便直接登门,为的就是要邀这一局。 此时终于得到苏槿的映衬,当下眉开眼笑,仔细地叮嘱苏槿。 「表小姐身体虚弱,这人参养荣丸万不可再用,不然若是成了温火之功,可会危及生命。 想要调养身子,每日里只用三钱冰糖加上一两燕窝,仔细地煮上一碗,略撒上几粒枸杞就可以。 如此这般,仔细地先养上两个月,瞧着有没有胃气上行。如若是一时食慾大开,也便有了盼头,到时我再替她调整食疗方子,仔细养上个两三年便也无碍了。」 第54页 张友士口中说着,此时却颇有两分自得。 苏槿自然是一一照办,不管是这冰糖还是燕窝,对她苏家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待到听张友士说,如此养上三年便无大碍,这下子心头更是爽利,当下连连道谢。一时之间,宾主尽欢。 张友士乃是太医院的院正平素极忙,今日出来已然有了不短的时间。如今事情谈完,也该到了回去的时候。 苏槿笑着要送张友士出门,二人正寒暄中,忽然见到苏总管,行色匆匆地赶来。 「小姐,恐怕张太医还不能走。」苏总管眉头微蹙,脸上也露出几分为难,他凑近苏槿禀告道:「小姐,刚刚那位琏二奶奶昏过去了。」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苏总管。 第28章 苏槿自知道黛玉后,便以对贾家做过了解,因此心中知晓,这所谓的二奶奶是哪位。 其人原本是金陵王家的女儿,后来嫁给了荣国公长孙贾琏为妻。 据说是个极为爽利之人,今日里会被贾家派来,她倒也是并不惊讶。 毕竟依照苏槿所料,如今荣国公夫人不可能直接登门,而这位琏二奶奶,则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她手中握着荣国府掌家之权,身份自然不算低,但又不是非常高。就算是在苏槿这里吃了亏,也不会太过难看。 今日里,她不但绑了贾家之人,还把黛玉直接带走。贾家若是置若罔闻,不出半日勛贵圈中,再无荣国公一脉。 而如今对方在此时昏过去,苏槿难免不会多想。她见过太多阴谋诡计,这会儿凤姐儿这一番行为,让她忍不住有些阴谋论。 「张太医,看来这会儿您走不成了。」苏槿转头看一下张友士,二人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对方的想法。 既然贾家喜欢玩,那她就陪着,只是若是她一时恼了,可也会掀桌子的。 张友士微微颔首,唇边带着些许笑意,他在宫中沉浮多年,哪里不知道这些事情。 「既然苏小姐开口,在下自然应承。」张太医手捋鬍鬚,他显然也是对于此事颇为的好奇。 与张太医说好,苏槿便赶紧将其请到偏厅之中,毕竟如今那位二奶奶还晕着呢。 果然一进厅中,就看见凤姐儿此时正歪在椅子上。 平儿这一会儿,小心翼翼的替她擦汗,可是自己额头上的汗,却是豆大的往下掉。 只着一眼,苏槿便替凤姐儿满意,这平儿是个忠心之人。 「张太医,辛苦您了。」苏槿转头看向张友士。 张友士此时点点头,双指探上凤姐儿的手腕。 不过片刻,便又换了另一只,凤姐儿仍旧毫无知觉。 张友士双眉越来越紧,脸色也变得更加的沉重。 他将凤姐儿手腕放下,也没在说些什么,只是取过金针在凤姐儿的人中双手等处,插下数根针。 随着这金针叉下,凤姐儿仿佛回过神来,缓缓张开眼睛。 「你且别动。」张友士口中喝止凤姐儿的动作,他此时小心地调整金针,之后这才仔细将针拔出,长出一口气。 苏槿看着这一系列动作,面上虽不显,但心中带着两分狐疑。 以张友士的性格,如若是凤姐儿无事,决计不会这样大费周章,如若是凤姐儿如今有事,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很快,张友士便替她解释其中的原委。 「这位荣国府二奶奶,已然怀有身孕。」张友士慢条斯理的说到。 平儿一听此言,立时目露惊喜,口中连忙给凤姐儿贺喜。 「恭喜二奶奶,贺喜二奶奶,终于得偿所愿。」 她此时这一份愉悦,乃是真情实感,并非是假话。而凤姐儿听到平儿的话,也是下意识的捂着肚子面容含笑。 她嫁入荣国府,已然接近两载,却一直尚未开怀,为了子嗣连平儿都已经与了贾琏做通房的丫鬟,可是二人皆是毫无动静。 她正为这事日夜悬心,却未曾想到今日里在苏家,被诊断出有孕。 当下里看向张友士的眼神,带着两分欣喜。可是在瞧见对方,仍旧严肃的表情之后,这份欣喜慢慢变得有些不安。 凤姐儿素来是个能够察言观色的,如今只看张友士的表情,就知道此事没有那么简单,她盯住张友士,口中颤声询问道: 「老太医,可是我这孩儿有问题?」 苏槿也将目光转向张友士,似乎在等着他回答。 张友士沉默一下,随即微微颔首,仔细解释道: 「这位奶奶的确是腹中已有坐胎,想来应该就是这个月的事情,可是偏偏您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张友士仔细的解释,他看着凤姐儿表情的变化,最后选择实言相告。 「若是能够早上两日,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如今,已然是胎死腹中,这位二奶奶还要赶紧节哀顺变。 将死胎从腹中取出为好,不然如若是时日长久,却是会影响来日。」 一旁的凤姐儿自胎死腹中,这四个字被张友士说出,就已然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脸色瞬间苍白。 手下意识的捂住肚子,眼泪一瞬间便豆大的落下,砸在衣摆之上。 「老太医,您是唬我的对不对。」凤姐儿这一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几乎快要疯癫掉。 第55页 自己盼了两年的孩子,这两年不知吃了多少药,求了多少菩萨,如今终于来了,却又没了…… 平儿这会儿也是恍恍惚惚,只是她到底要比凤姐儿冷静,一时听着张友士的话中有话,赶紧看向对方口中恳求。 「老太医,还求您指点迷津,我们奶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求求您一定抱住孩子,奴婢愿意一命换一命。」平儿口中说着,扑通一声跪在张友士的面前。 她与凤姐儿说是主僕,可是这么多年,二人更是姐妹。如今听闻凤姐儿这般大难,哪里不会心急。 若非是在苏家,但凡换上一个地方,她都不会相信对方所言。 而此时一直未曾说话的昌邑公主,却是眉头深锁。 这件事情很显然,涉及后宅的斗争,她有心接替苏槿主持大局。却瞧见自家女儿,竟然抱起黛玉塞进自己怀中。 「还请母亲替我照看玉儿。」苏槿口中说着,便让母亲带着黛玉先行离开,下面的话不适合小孩子听。 这番行径,几乎让昌邑公主气笑了。只是她素来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颇有两分离经叛道,如今做下这等事情,似乎也是平常。 当下里哼了一声,便直接抱着尚且懵懂的黛玉回到客厅。 先将不该听到这事儿的小孩子送走,苏槿这才转头看向张友士,早忘记了,她其实也应该迴避。 也是因为苏槿这一番彪悍的行径,让众人一般无语,皆是无言的望着她。 苏槿勾起唇角盯着张友士,显然催促对方赶紧说。 「咳咳。」张友士哪里知道,苏槿前生早已经见惯了事情。如今这一点阴私官司,在她眼中实在太过平常。 甚至按照手中如今掌握的资料,她还能排出几个可能的嫌疑人出来。 有些有意思的是,这些嫌疑人中,最先划过苏槿脑海的,却是那个不太简单的王夫人。 她此时盯着张友士,眸光之中满是催促,让对方快点将事情仔细的说明。 「……」 张友士转过头不看苏槿,只是跟凤姐儿继续说道: 「想必这位奶奶,这十来日只觉得腹中有些不适,常常有下坠之感,是不是?且颇为多梦,神思多虑,少有饮食。」 张友士一条条说着,他每说一条,凤姐儿便连连点头。 的确是如此,原本凤姐儿还以为自己,乃是因为太过劳累,这才会造成这些状况。 不曾想,正是因为腹中孩子在坐胎。 她刚刚收住的泪水,这一会儿又噼里啪啦的落下。 「张太医,可有迴转的余地?」苏槿看着凤姐儿落泪,纵然是对贾家颇有成见,但到底有两丝恻隐之心。 此时也想询问一下,张友士是否可以回天换日。 张友士摇摇头,面容之上露出两分无奈。 「这位奶奶沾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且并非是一两日,就算是勉强留下孩子,也怕日后会有问题。」张太医此时说话中肯,他本来就是这个性格,不然也不会在太医院中,二三十载未曾得见天颜。 如今他对凤姐儿之言,可以说是任何一个太医,都不会明确直说的。 毕竟太医院面对的除了皇家内廷,便是京中勛贵。这等人家家中多有阴私官司,太医院众人大多採用和稀泥的办法。 似张友士这一般直接言明的,可以说绝对不可能。 平儿听了此言,转过头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双肩隐约可见抽搐,一丝呜咽在屋中飘散。 可凤姐儿显然却不一般,她听张友士说道这脏东西,三个字立时眼泪止住,双眼通红盯着张友士。 「老太医,还请您指点迷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那孩儿没就没了,可是我作为孩儿的娘,绝不可以是个煳涂的。」凤姐儿这话其中带着两分悽厉,显然已经是动了杀念,誓要与那害她孩儿之人拼命。 张友士长嘆一声,实话说,若非是在苏家,他不会说的这一番明白。 「请问,这位奶奶是否接触过彩绘之类的,要在最近十天半月之内。」张友士仔细的推算道,他手中捋着鬍鬚。 似这等手段,他也颇为看不上。 「彩绘?」平儿听到这话停住抽泣,不可置信地看着凤姐儿,而凤姐儿也同样面露古怪。 「看来二奶奶这是心中有数?」苏槿颇为好奇,只瞧眼前这二人这幅模样,想来那谋害之人,定然是他们从未怀疑过的。 如此一来,那人选便唿之欲出。 凤姐儿不曾说话,她双唇哆嗦,几乎无法站立。 好不容易在平儿的搀扶之下,起身给苏槿行礼,口中说道:「苏小姐,今日前来一则是为了上门赔礼,贾家妖奴祸主闯下大祸,我来此处是为赔罪。 这二来,这也是老太太想念黛玉,想要将其接走。」 凤姐儿眼瞧苏槿听闻,想要接走黛玉之言,立时脸色微沉,双眉蹙起,当下赶紧补充道: 「这本是原来的想法,只是如今,我身子骨这样,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今日里向您请辞。 待到来日,我王家定三牲三礼上门答谢。」 凤姐儿说完也不再多言,只是口中召唤平儿随她,便踉踉跄跄往外走。 「慢着。」苏槿此时早已经明白,凤姐儿肯定已然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害她之人是谁,这是这事关贾府的面子,没有办法说出。 第56页 直到此时,还知道为夫家留下一丝颜面,此人倒是有两分可交。 「来人。去取软榻来,小心着送琏二奶奶出去。」苏槿并不打算阻拦凤姐儿,不过若是让她再走这一趟,恐怕身子骨会吃不住。 索性便命人,直接用软榻抬着凤姐儿出去。 凤姐儿面露感激,有平儿搀扶着,上了软榻,出了苏家。 苏总管见苏槿吩咐软塌,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们,更让大车进来,好使的凤姐儿不受那些许颠簸。 等凤姐儿歪在车中,离开了苏府,这才长出一口气。 「二奶奶,咱们这会子?」平儿此时却有些踟蹰,不知道是直接回贾家,还是怎么着。 今日里出了这事,却不说老太太那怎么说,就是如今凤姐儿的身体也要注意。 虽说对那位张太医所言,她们尚有几分半信半疑,可是对方能说出这句话,定然是有所倚仗。 凤姐儿这一会儿捂住肚子,她已然从刚刚的悲痛欲绝中缓过来,此时一双丹凤吊梢眼满是狠厉,见平儿询问,当下冷笑一声说道: 「回什么贾家,难不成回去一尸两命吗?真是我的好姑妈。走,咱们回王家去。」凤姐儿断喝一声,平儿赶紧点头。 当下赶紧吩咐车辆,直接转到王家。 这四九城里,实际上公侯之家住的都不远,而苏家本身就在极为清贵之地,距离王家所在也不算太远。 如今就算是平儿,一直叮嘱车辆仔细慢点,一刻钟之后,她们也已然到了王家的门口。 有灵慧的小厮一见这种情景,便赶紧上前询问,知晓乃是凤姐儿回家。当下里虽不知怎回事,但赶紧便往里边报。 如今王子腾刚刚回到家中,此时正和妻子商议今日朝中所见,却忽然听到小厮禀报,自家长女回家。 「凤儿说今日回来?」王子腾有些迷惑的看向自家夫人,他怎么未曾听到夫人跟他说此事? 如若是知道女儿今日回来,定然先去前门那边的宝德斋,要女儿最爱吃的糕点。 「凤儿从未说今日回来呀。」听到丈夫的话,云夫人也是摇头,口中辩解道:「快点让凤儿进来,仔细外面天寒。」 因着凤姐儿的突然归家,王子腾和王夫人都是心中纳闷。 不过转瞬之间,见到女儿的喜悦,便将此时的不解抛到脑后。 王子腾也笑着点头,大踏步往门边走,显是要接女儿进来。 结果这一聊开门帘,却是吓了一大跳。 原来凤姐儿自下了车之后,知自己回到家中,一时之前的心气落下。便觉腹中绞痛,赶忙吩咐小厮,用软榻抬着自己去见爹娘。 如今王子腾先连出来,正看着凤姐儿面若金纸,躺在软榻之上。这天寒之时,额头却满是冷汗。 「凤丫头,这是怎么了?来人还不快点请大夫!赶紧拿我的牌子去请太医。」王子腾此时面容扭曲,不可置信的盯着自己的女儿。 听到丈夫的喊声,云夫人也是心头一惊,赶紧起身快步走出来,结果见到凤姐儿如此,一瞬间便觉得眼前一黑。 「我的凤儿,你这是怎么了!」王夫人口中喊道,随即便直接向后仰去。 王子腾赶紧抱住昏倒的云夫人,整个王家此时乱成一团。 而苏槿这边,将凤姐儿送走,张友士也并未多留。他仔细的叮嘱苏槿,一定要想办法抽出时间,让他和苏大人手谈一局。 待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这才姗姗然离开。 一旁的西流颇有些愣怔,今日里的事情简直太过神奇。 苏槿此时柔揉眉心,她却是有两分疲惫,只是母亲和黛玉尚在客厅。 今日她这一般行事,少不得又要被母亲唠叨,苏槿想起心头却带着两分笑意。 客厅之中,昌邑公主正抱着黛玉不撒手,好在小丫头此时似乎已然有些习惯,正手中捧着一块点心细细的咀嚼。 一眼望去,颇似只小松鼠,双颊一鼓一鼓,只让人想好好亲香。 苏槿扫了一眼黛玉手中的点心,眼神露出几分笑意,这青团她也极爱。 「母亲,荣国府的那位二奶奶已然走了,张太医也回去了。」苏槿一边说着,一边坐在昌邑公主下首,从盘子中取出一枚青团,小口的吃着。 西流打算去取热茶,却被昌邑公主制止。 「刚刚给了你侄女一份玫瑰露,如今你借了她的光,也替你弄上一碗。」昌邑公主口中说着,眼神却带着促狭。 苏槿这一会儿正自觉气短,哪里敢违背母亲?她虽觉得玫瑰露太过甜腻,但如今显然,如果拒绝后面不知还有什么。 当下里乖巧的接过,刘嬷嬷递过来的水晶琉璃碗。其中盛放着,大约有三指高的玫红色液体。 入鼻有一丝甜香,味道自然是不错,可惜苏槿只爱木樨,却不太喜欢玫瑰露的甜蜜。 「这贾家还真有意思,黛玉都没说上话。」苏槿勉强喝了半盏,便实在受不了这甜蜜的味道,直接放到一旁。 昌邑公主本来就只想,小小敲打女儿一番,自然也不会逼着她全部喝下。如今眼瞅着那被嫌弃的多半碗,她也只当看不见。 倒是这凤姐儿的事情,让她有几分好奇。 正巧黛玉吃过糰子,一人昏昏欲睡,昌邑公主将这孩子交给刘嬷嬷,又命王嬷嬷跟雪雁跟着,送到绛云轩中。 第57页 看着小糰子被抱走,苏槿有些遗憾,不过如今倒是和母亲说正事要紧。 「那位二奶奶,乃是被人所害,按照张太医所言,若是早上几日还好,如今却已然无药可医。」 苏槿将事情的经过,仔细跟昌邑公主说完。 昌邑公主若有所思的敲打着扶手,看向自家女儿的眼神颇有些复杂。 原本便觉得这丫头有些古怪,哪里知道如今古怪的大发起来。 似这等言论,哪里是她这个女儿家该说的。 可瞧瞧苏槿这时,哪里像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昌邑公主忽然觉得,自家女儿好像自己从未了解过。 苏槿这会儿并不在意母亲的纠结,按她心中所想,自己日后所行之事,恐怕比这件事离经叛道的不知凡几。 这一般坦坦荡荡下来,倒是让昌邑公主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当下只能无奈嘆息。 「勛贵人家中,这种事情倒也并非是不常见。或者说,是太常见了。」昌邑公主口中说道,双眸之中略有讽刺闪过。 如同苏家一般,男子四十无子方可娶妾的,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大多数的勛贵人家,过的都是纸醉金迷的生活,朱门酒肉臭之言,可从不虚妄。 这后宅之中女子多,纷争也变多了,如凤姐儿这般遭遇,她在宫中见了太多。 听闻此言,苏槿有些哑然,刚刚还在敲打自己,如今却毫不避讳的将这些私密摊开。 「母亲……」苏槿想要吐槽,却未曾想到看见昌邑公主,带着两分哀伤的眼神。 她不过心思略一流转,便知自家母亲所为何事。当下唇边漾起笑容,恰如一枝荷花晨露初绽。 「母亲不必多想,女儿从不觉得嫁入皇家是跳入火坑。」苏槿温言安慰母亲,她从不后悔嫁入皇家之事,她只后悔自己当时未曾擦亮眼睛。 更何况重活一回,若她还重蹈当年的覆辙,岂不是天生的蠢物。 当日里,她按照景帝之言,选择嫁给水霖,那么今时今日她自然也可以,不听从对方之言。 苏槿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人选,那就是像是隐形人一般的忠顺王水湛。 忠顺王这个名字其寓意义极好,既忠诚又孝顺,顺从之意。 可是若是放在水湛的身上,却让人觉得其中恶意一片。 明明是身份高贵的嫡出,却因为母亲的事情,刚刚年满十五岁,便仓皇被逐出宫中。 苏槿的眼前,似乎又闪过那一双,黑中带蓝的双眸。那是属于大周皇族的特徵,也是因此,水湛一直被排除在皇储之外。 如若是真的想让景帝抓狂,又有什么比选择水湛为夫,更让他恼怒的呢? 这个有些疯狂的想法,在苏槿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她按下,如果一旦选择水湛,恐怕就是景帝跟苏家撕破脸的时候。 她贝齿轻咬下唇,将此事放在一旁,一切都要在群芳会上尘埃落定,如若是…… 昌邑公主看着女儿阴晴不定的脸庞,有些后悔。不知是否是自己言之过早,将那些宫中的骯脏事儿说给女儿听,污了她的心性。 「娇娇儿?」 「娇娇儿,你在想什么呢?」昌邑公主连喊数声,这才见女儿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看向自己,她口中有些嗔怒地说道。 苏槿微微摇头,并没有告诉自家母亲,刚刚她的心中,出现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过如今说这些尚早,还是先要把黛玉安顿好再说,毕竟贾府那边,可不会轻易的放弃。 第29章 昌邑公主此时看向苏槿,眼神带着一份欣慰。 她端起桌上放的茶碗,撇去浮沫,轻抿一口,这才漫不经心地说道:「哦?娇娇儿,你觉得贾家还会再次登门?」 此言看似是在询问,实际上却是在提点着苏槿。 作为一名世家女子,首先要做的便是需要有足够的大局观,在任何时候都不能让自己陷入被动之中。 很多时候这个面子问题,要比里子更重要。 「不但不会,恐怕还会加紧的来人接,只是我倒是有些好奇会让谁来?」苏槿托着腮,有几分顽皮地说道。 若她没有看错,王熙凤如若是个聪明人,那么她此时就不该再回贾家,而是应该直接回到王家。 只有回到王家,这一次的事情才会闹得最大。否则如果一旦在贾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由贾母盖棺定论,此事被封存在岁月之中。 苏槿白皙的手指在桌角划拨,映照着阳光之下,仿佛有些透明。 今日这件事情假的也好真的也罢,凤姐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昌邑公主听到苏槿这话,挑眉笑着反驳道:「你可莫要忘了,那王夫人也是王家女。这件事情闹大,对于王家最为吃亏,贾家可以倒打一耙变成受害者。」 她口中虽这样说着,但是赞赏的眼神却越发的浓烈。女儿能够将事情分析到此处,已然是极其的精彩。 不过事情就也像她说的,以王家的状态,最后很大概率,会无奈地吞下苦果。 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王夫人出身王家,根本没有办法,真正的与其挣脱开。 苏槿闻言唇角上钩,语气带着两分轻快地说道:「母亲可是忘记了,世家女有家族依靠,和没有家族依靠,可是两回事。」 第58页 实际上苏槿并没有打算,要掺和进贾家和王家的斗争之中。 今日里替对方诊脉,也只是顺手为之,只能说如此也算得上,无心插柳柳成荫。 贾家毕竟和玉儿有血缘关系,在贾家未曾犯下大错之前,强让玉儿与外祖家断绝联繫,与世情不符。 但是若是一时闹出什么么蛾子来,让玉儿不去贾家,到有现成的理由。 而这也是今日里,她之所以让张友士帮忙诊治的缘故。贾家需要乱起来,但是这个乱,绝对不能跟黛玉有一丝关系。 「你倒是和她投缘,不过是相见半日便这样为她打算。」昌邑公主听到苏槿的话,笑得越发的揶揄起来,甚至上下打量苏槿,显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槿看着母亲这样,甜甜一笑不再多言。为什么会这样护着玉儿,其实很简单。因为她苏槿就是这样,被护着长大的。 这是苏家女儿特有的权利,但是同样,苏家女儿也会为了苏家,不惜化为厉鬼。 只是如此之言,就不必告知母亲,免得她会为自己担忧。 「母亲,不如我们来打赌。彩头的话,就是母亲那套天权地枢如何?」苏槿似乎突然想起一件事,坐直身子往前微倾,盯着昌邑公主。 昌邑公主微微一愣,显然有些被她的天马行空惊倒,但随即又缓和回来。 「你且说说。」见女儿有兴致,昌邑公主少不得要陪她,因此索性便询问道:「如若是什么无聊的赌注,我可不跟你打。」 昌邑公主这话说得慢条斯理,显然是一副逗弄孩童的样子。 听到对方这样的话,苏槿先是一愣,随即鼓了鼓脸颊,她带着两分不好意思的侧过头。 「娘亲说,贾家会派人来吗?什么时候会派……」 苏槿心中清楚,贾家绝对不会放弃林家的全力支持,而如今恐怕只等贾母解决好王家的事情,就会再一次转过头来对上苏家。 本来只是打算陪孩子玩儿,昌邑公主听了此言倒真的来了兴致,三寸长的豆蔻微微划过扶手,在其上轻敲两下,随即她含笑笃定道: 「若我说,三天之内。」 苏槿咬咬唇,伸出一根手指。 「我赌,明日午时前。」 此言一出,昌邑公主瞬间一愣,她双眉紧紧蹙起,似是在演算,然而到底还是摇头。 就算王家反应速度够快,也不至于会在一个半天内,与王夫人分个胜负。 而女儿很显然是极其的肯定,也就是说这其中,定然有她不知道的,或者没注意的。 见到母亲一时陷入沉思,苏槿也不打扰,只是安静的一旁品茶,此时屋中颇有两分岁月静好之感。 而就在不远处的王家,此时却正一方凄风惨雨。 因凤姐狼狈迴转,云夫人一时急火攻心昏了过去。王子腾眼瞧着,自己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如今这一般模样。一时之间,却是双眼通红,口中怒喊: 「管家,管家,还不赶紧快请大夫!不管是太医也好,还是大夫也罢,去都给我请来,请不来就给我抓来!」 王子腾此时双目赤血,已然有些癫狂,他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云夫人,先将她送到贵妃榻上。 随即他大踏步走到,已然有些昏迷的女儿近前,王子腾伸出双手想要将其抱起。 可瞧着女儿此时,苍白的脸颊和满头的冷汗,他竟然一时不敢动手,唯恐自己一个用力伤到爱女。 曾经统领数万兵马的王子腾,如今也只是个普通的父亲。见到女儿这副样子,恨不得以身替之。 等到小心翼翼的,将凤姐抱到床上,王子腾已然满头是汗。 太医和大夫来得很快,他们先是看了一眼云夫人,知晓其乃是,一时急怒攻心。 当下有擅长针灸的大夫,直接上前施针,不过半盏茶,云夫人便再次转醒并无大碍。 相对而言有问题的,却是凤姐这一边。 王子腾这会儿已然冷静下来,只是心中的怒火却越来越高。他仿佛是发怒的狮子,并不怒吼威胁人,只等必要的时候一击致命。 太医和大夫们,都被这样的王子腾惊到,一时动作之间颇有些战战兢兢。 最后还是让太医先替凤姐诊脉,随即他们在轮流。 王子腾看着爱女此时,被众人轮流诊脉却是毫无感知。又瞧见老妻这会儿面目苍白,努力支撑着身子,一眼不错地盯着女儿,心头疼痛欲裂。 他转头看向一旁垂泪的平儿,压低声音说道:「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儿早就知道,这要回到家中,王子腾定然会问自己,凤姐因何会变成这样。 然而她未曾想到的是,王子腾竟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开口询问。显然,如今他已然暴怒,再也不管勛贵人家的脸面。 平儿咬着下唇,也不知自己该说还是不该说。这一份踟躇的模样,让王子腾越发的生气。 他脚下用力,砰地一脚踹向放在屋中的八仙桌,只这一下,桌子竟是活活被他踹得四分五裂。 眼见着王子腾此时真的恼怒,平儿不敢再隐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启禀老爷,能不能换个地方说?」平儿此时的顾虑,要比王子腾多很多。 毕竟按照她和凤姐的设想,这会儿应该是私底下问才好,可是如今屋中,可是有一位太医、三四位大夫在。 第59页 若是按照平常,以王子腾的心智,自然是知道,这其中恐怕有内情,也便会直接进到别室再说。 可是如今凤姐这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已然让王子腾失去理智,他口中冷笑着说道: 「平儿,老爷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这就是我的命根子,谁要是动了我的命根子,我跟他拼命。」王子腾这话,已然是咬着牙说出,显然恐怕王子腾是以为,此事与贾琏有关。 当下看着平儿的眼神也不善起来,他是知道平儿被开脸,做了贾琏的通房,王子腾却是以为平儿是在向着贾琏。 事到如今,平儿哪敢再隐瞒,赶紧口中解释道:「老爷,不是平儿不敢说,也不是平儿有了外心。 而是这件事牵扯到姑太太。」 『姑太太』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重锤,直接敲醒了云夫人。 她此时脸色瞬间一变,口中立刻喝道:「平儿住口,老爷如今先给凤儿治病才对。」 云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扫过旁边的几人。 王子腾本是武将,因长年出征,家中全靠云夫人操持。因此对于云夫人,一向言听计从,如珠如宝。 此时被夫人打断也冷静下来,知道到有些事情,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出。 而此时,只听了一耳朵的太医和几位大夫,互相对视一眼。都低头只当做自己是聋人,只是心中如何想的却无从得知。 很快几人低声耳语一番,由太医抱拳行礼说道:「王大人,贵千金如今……这是有了身孕。 只是很可惜的是已然胎死腹中,我这就去开药方。先将腹中的死胎落下,不然恐怕小姐的性命也有危险。」 王子腾和云夫人,听太医的话犹如上碧落下黄泉。 先时听闻女儿有孕,二人皆是一喜。可是喜上未远,又听得胎死腹中,当时一惊。 等到对方最后说出,女儿有生命危险之时,二人几乎神魂倒错。 云夫人此时,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勉强自己,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大哭出声。 眼瞧着女儿,那便若金纸般憔悴的脸庞,哪里有半分往日里的神采飞扬,她此时泪水莹然。 而王子腾先是身躯摇晃,这才在总管的搀扶下勉强稳住。面容之上,也是难看之极,只是他到底是男子,不肯露怯于外人。 他看向太医和众位大夫,拱手抱拳说道:「还请几位救我女儿性命,王某愿散尽家财,只为我女安康。」 王子腾口中说道,深施一礼。此时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京营节度使,而只是一名伤怀女儿的普通父亲。 一时间众人皆沉默不语,最后还是太医拱手抱拳说道:「大人不必如此,所谓医者父母心,我等自然全力以赴。 另外,还请大人仔细,贵千金此次乃是人祸,并非天灾。」 太医说完,随即便向外走去。他如今说这些已然越矩,不符合太医平时的行为。只是王子腾一片爱女之心,让他看到未免也有些触动,这才一时多言提点一句。 王子腾自然是赶紧道谢,云夫人见事情已了,命总管引太医等人去隔壁。先写药方给凤姐抓药,又命开双份的上等封赏给众人。 待将众人送走,房中终于安静下来,王子腾深吸一口气盯着平儿,口中问道: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夫人耳中听着夫君的话,自己投了帕子,轻轻地替凤姐擦拭脸颊。 手中一边擦拭,眼中的泪珠一对一对地落,直砸在凤姐的手背、衣角。 平儿撩起裙摆,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磕头,口中悲戚道: 「老爷,夫人,咱们家姑娘是被人害了,入了火坑里。」 在马车之上,凤姐和平儿已然决定,将一切通通说出告知父母。 如今凤姐突然昏迷,平儿便按照凤姐之前所言,仔仔细细,将事情说明白。 原来因着黛玉上京,王夫人心中颇为不自在,便有意让凤姐敲打黛玉。 其中便送来了一整套簪环首饰,和一套极其华丽的衣服。除此之外的,另还有一套极其艷丽的彩绘瓷器。 这瓷器不但极其的精美,而且上面颜色相当的艷丽。图案又是凤姐如今,最心怀挂念的百子图,因此凤姐爱不释手。 每日里饮食,定然要用这一套餐具,用了差不多有一旬。 「姑娘一直是个心善的,哪里会想到姑太太,竟然借着这个由头包藏祸心。 今日里在苏家,张太医说出这有问题,我和姑娘第一时间,就想到姑太太送的这套彩釉。 后来,我们在来之前,因为怕这东西被姑太太发现,再给毁了。咱们手上没了证据,便命丰儿去取来,想来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平儿年岁虽不大,可是说话却极有条理。她平素帮着凤姐管家,大小事务,无一不精细。 此时说出一切条理清晰,逻辑明朗。 「丰儿呢?可回来了?」王子腾沉声问道,他听闻此事事关王夫人,脸色便阴沉至极。 「奴婢在这。」丰儿听到王子腾的话,赶紧跑进来,此时脸上尚有汗。 她怀中这会子,抱着两只盘子、一只碗,见到王子腾就要行礼。 王子腾如今哪里有时间理会她,口中直接吩咐:「快去,把这东西给太医瞧瞧,让他看看是哪里的问题。」 第60页 看丰儿慌慌张张往隔壁走,王子腾有些放心不下,抬脚便也跟着来隔壁屋中,太医刚刚写完药方。 抬头便看见王子腾过来,此时也有些好奇。但听得丰儿所言,这才明白一切,伸手接过盘子,仔细地观瞧。 手捻鬍鬚思索,随即又将这盘子,交给其余几位大夫一一传阅。 其中一名大夫突然眼睛一亮,取出自己要药箱中的瓷瓶。那瓶子极为小巧,不过两寸左右。 他拨开瓶盖,随即将里边的液体点在盘子上。 他一边这样做,口中让管家去抱上一只,不拘是什么的小动物。猫狗也好,兔子也行,若是实在没有,有鹦鹉、八哥之类的也可以。 管家虽不明所以,但仍旧按照王子腾的吩咐,出去抱过来一只兔子。 那大夫随即,将盘子上的液体,倒入兔子口中,然后放到地上。那兔儿刚被放到地下,显还是有些害怕想要逃离。 可是未等动作两下,便不正常起来。先是后腿酸软,随即口中泛出白沫,到最后竟是直接毙命。 王子腾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双拳紧握,深深唿吸一下。 「好,很好。」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咬出来的,王子腾再次谢过几人,随即便回到房间之中,看着妻子与对方说出刚刚的事情。 云夫人本来眼泪渐止,可是听着王子腾的诉说,知道女儿受苦,泪珠子忍不住又落下来。 「当日里,就不应该让凤儿嫁到贾家去。我早就说让凤儿嫁于我那娘家侄儿,偏偏你却要还贾家的人情,结果拿我的女儿来抵。」云夫人口中说着,用帕子捂住嘴呜呜哭泣,王子腾也是目露伤怀。 王子腾经常四处征战,因此他们只得了,王熙凤这一个女儿。 平素不但是爱如珍宝,更是只想让其平安喜乐。只瞧给平儿几人取的名字,就可以看出王子腾和云夫人,对于凤姐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王子腾坐在云夫人身旁,用手捶着大腿,他此时也是悔恨异常。 「都怪我,一时被迷了心窍。以为至少有王氏在,她身为凤儿的姑姑,怎么着也会照看着她的。」此时此刻王子腾悔不当初,如今女儿如此奄奄一息,他只恨不得前往贾家,取那王氏的命来。 云夫人抬起头冷哼一声。 「你把她当妹妹,她可未曾把你当哥哥。终究非是一母所出,人心隔肚皮。」 看着女儿如今这一副样子,云夫人咬牙切齿,心中暗自发誓,她定然要王夫人付出代价。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 今日里,凤姐遭受的这一切,却是让云夫人记恨上王夫人。最后到底用连环计,使得王夫人,以身试丧子之痛。 由此可知,莫要心怀歹念,否则极易反噬自身。 一抹斜阳虚照,苏家正院里苏槿笑吟吟地说着,王家的秘事。 「母亲只担心都是王家女,可若是那王夫人,可并非是王子腾一母所出呢?」而这也是今日里,她通盘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点。 这王子腾与王夫人之间,相差足有六七岁的年纪。其根本原因便是因为王子腾,和王夫人以及远嫁到金陵薛家的那一位,并非是一母同胞。 王子腾乃是先夫人嫡长子,而王夫人、薛夫人、王子胜乃是填房所出。 「娇娇儿,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听到非是一母所出,昌邑公主豁然开朗,她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自家女儿在黛玉来之前,便调查了贾家以及相关家族,这件事情她是清楚的。 可是要说竟然连这种隐私事情,都查得一清二楚,她却是有些惊讶。 苏槿浅笑嫣然,却没有回答昌邑公主的话,实际上她也这样觉得。 自己撒出去的人手,在这短短两天之内,就找到这些消息有些诡异,仿佛是有人想要将这些消息,亲自送到她手上。 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是不是景帝的诡计,可是后来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这贾家乃是先皇所器重的,景帝登基以来,对其看似褒奖,实际上是明褒暗贬。 长子贾赦在,官中并无实职,空有爵位。次子贾政虽说有了一个官职,可十几载间,毫无寸进。 要知晓按照大汉朝的官员制度,对于官员的考核是极为宽松的。其中如若是任职之上,连续两次甲等即可算得上优秀,若有一甲等一乙等也可再进一步。 似贾政这般,十几年未曾寸进者,如凤毛麟角。 由此可见,这贾家到底是多少被景帝待见。因此这件事情,虽有可能是景帝的手笔,但是苏槿还是觉得违和。 这些情报,她也重新命人探查过,的确是真实的。苏槿便索性,将这事儿放到一旁。毕竟那幕后别有用心之人,若是真的有所谋划,终究会图穷匕见。 昌邑公主的脸色慢慢阴沉起来,她摘下之前一直套在手腕上的,和田血玉佩蜜蜡玲珑球十八子念珠。在手里轻轻地碾动,九层镂空的蜜蜡玲珑球发出轻微响声。 这是她的习惯,藉此来养心静气,沉着思考。 苏槿见母亲如此,也垂下眼眸,并不再说话,似乎在等待着对方定夺。 整个屋中的空气,渐渐陷入沉寂之中。 「也罢了,咱们家早已经习惯。左右就算他们有什么企图,也得有这个能力施为。」昌邑公主傲然一笑,她相信苏家有这个能力。 第61页 苏槿点头称是,抬头望向窗外,口中隐含一丝期待:「想来如今这一会儿,王子腾应该已然到了贾府。」 不知道贾家之人,该如何应对呢? 第30章 不知何时日已西斜,此时荣宁街上,悄静无声。只有偶尔几个小厮踩过雪时,发出吱呀的声音。 荣国府门房之中,贾琏正一脸心神不宁,坐在炕边喝茶。 赖大一脸凝重地站在贾琏身旁,若是平素以贾琏的脾气,少不得要赐座,而如今他却毫无心思理会。 门外伺候的兴儿等人皆是噤若寒蝉,不敢有任何动静,今日里府中的气氛实在是凝重。 本来若是按照贾家算计,今日正该是大喜的时候,先前死去的姑太太嫡女、三品大员勛贵林家的女儿,从江南来到贾府省亲。 这本是极为喜庆的事情,甚至早早知道此事的众人,心中都有盘算,这位姐儿恐怕日后要有造化。 然则谁又能想到,这其中就出了茬头。 不但原本早早该到的林姑娘不见踪迹,连两名跟着的婆子也只回来一个。 更让众人心头不安的是,今日午时,二奶奶突然行色匆匆地离去,而这一去竟已是大半日。 如今二爷办事回来,也被老太太派在此处等待,似是一刻都等不得的模样。 贾府众人皆心头揣测,如今这是出了什么事? 而此时荣禧堂中,贾母面色阴沉,一直盯着门外。她虽面上一派冷静,然而手上暴起的青筋,却泄露了贾母隐藏的情绪。 贾政、贾赦二人端坐在贾母的下垂手,邢夫人和王夫人则相对而坐。 贾政此时看着母亲这副样子,双眉紧促,眼神有些担忧。 而贾赦如今这会儿,像是还未睡醒,脸上挂着厚重的眼袋,俨然是一副几被掏空的模样。 贾母看向贾赦,只觉得心头来气,转头便盯着邢夫人迁怒于她。 莫名其妙被迁怒的邢夫人,垂下眼眸也不敢多言,仿佛是一只受惊的鹌鹑。 她自从贾赦进来,便像是个木头人一般,一言一行皆瞧着贾赦的眼神,却是将女子的三从四德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偏偏她越是这样,便越不得贾母和贾赦的待见。 相较之下,王夫人如今,到颇有两分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偶尔流转的眼眸之间,才能隐约泄露出两分心虚。 只是她掩饰得很好,几乎无人发现。 她时常瞧向规规矩矩,坐在贾母身旁的宝玉。有些担心,宝玉如今穿着外面的大衣裳会不会太热。 而宝玉这孩子,显然如今尚不懂什么父母之恩,此时正长着脖子,随着贾母一同往外瞧。 好在他因贾政在此,因此颇有些不自在,连吃点心的动作都慢了许多。 屋中之人此时各有深意,偏偏一个都不说话,好半晌贾母实在是等不下去,捶着罗汉榻扶手询问道: 「这可是怎么回事,为何凤儿也不回来,玉儿也不来。」 如今这会儿,贾母却是真的有些慌张起来。一来担忧黛玉、凤姐儿的安全,二来这也是担心自己的计划。 贾母看向王夫人和邢夫人二人,似有意派她们出去打探,但随即便被她否定。毕竟如今这个时候再让她们出去,已然有些不合适。 如若是让贾赦去? 贾母看向长子贾赦,眼瞅着他那副快要睡着的模样,心头怒往上涌,当下里狠狠剜了他一眼。 无奈之下,看来只得让政儿去一趟。 贾母此时心头无力,虽说这孩子官职太低,但如今也没有办法,谁让贾家此时已露衰败之相。 贾政此时正心头思忖,眼瞧着母亲看向自己,先是有些不明所以,后来这才心有所感,赶紧上前询问: 「母亲,可是要我派人,去苏家上门询问一下?」 这话一说,贾母等着贾政,几乎想要将手中的茶盅丢在对方脸上。 就算她平素里极为疼爱贾政,此时也被对方气一个倒仰。 「派下人去苏家上门询问接人,你贾政大老爷好大的官威呀!」贾母冷笑一声,如今是派个下人就能解决的事情吗? 但凡今日里派了下人过去,明日里恐怕京城就要传出,他贾家不识礼数之言。 而且紧随其后的,恐怕便是无数清流的攻击。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贾母此时只觉心头隐隐的不安。 只是如今,她却不能说出惧怕之言,无奈之下只得做出一副不讲理的态度。 「你派人去接?到哪儿去接?你可且说说,如今人到底在哪,你知道吗? 冒冒然上苏家去要人,若是在还好,如若是不在……明日里,荣国府都遮个帽子出去吧,没脸见人了。」 贾母平素对贾政极为宠爱,极少会有这一般急言厉色。 这番话确实让贾政无言以对,颇有些目瞪口呆,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虽不通庶务,但也明白贾母说的没错。如今如若是派下人去苏家,恐怕除了得罪人,没有其他的可能。 至少以现在的情况,王熙凤是绝对不可能,在苏家留到此时的。 如此一来,对方的行踪便难以掌握,却需好好斟酌一番。 贾母怼完贾正揉揉眉心,觉得胸口的郁气散了两分,转头看向一旁偷笑的贾赦,询问道: 第62页 「老大,你可从琏儿那里听到凤姐儿的消息?」 突然被贾母点名,贾赦好半天才回过神了。他反射性地摇头,今日里他只顾得跟小老婆吃酒,哪里顾及贾琏和贾王氏。 只是如若是这么说恐怕自己又要被老太太训斥,他眼珠一转拱手回禀:「启禀老太太,刚刚琏儿确实未曾说,凤姐儿什么时候回来。只是说已然将两个大丫鬟,丰儿和平儿一起带走了。」 贾母本也是随便问问,眼看贾赦说不出个所以然,也无心再听下去,挥手让对方别再说话。 经过这一番询问,时间已经不短,天边几乎只剩下最后两抹余晖。 就在贾母心头烦躁,扫向屋中众人,想要找毛病的时候,忽然外边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听到这个声音,贾母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期待着向外望去。 她本以为进来的,不是凤姐儿,也是黛玉,未曾想到门帘一挑,进来的竟是林之孝。 她失望之余,忍不住心中微沉,看着林之孝那极其难看的脸色。额头上滚落的豆大汗珠,她便心头感觉不好。 果然,林之孝深唿吸一口气,便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老太太,不得了了,咱们家二爷的岳丈王子腾来了,而且还把二爷给打吐血了。」 林之孝此时甚至顾不得请安,这一番话便如同连珠炮,一般说出来,众人先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随即一阵惊慌失措。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贾赦不敢置信,腾得站起身盯着林之孝。 原来就在刚刚,贾琏本在门房等待凤姐儿,却未曾想到,竟等来了怒气冲天的王子腾。 贾琏虽觉得王子腾面容不善,但他自认未曾得罪岳父,当下也没多想,便小跑着行到对方面前。 「小婿拜见岳父老泰山……」 贾琏话还未等说完,就觉得自己好似有些不对,他在左右观瞧,竟看到赖大那惊恐的眼神。 随即他便感觉,自己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五脏六腑好似瞬间移位,一股热气在胸口涌出。 突然嗓子一痒,他忍不住张开嘴,一口鲜血便喷了出去。 这一下子将众人吓坏了,小厮们尖叫着后退。赖大这一会儿大张着嘴,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子腾冷笑一声随即便向贾琏走去,可是如今这个时候,谁敢让他靠近贾琏。 赖大眼瞧着,如今的情形少不得自己上前,只得硬着头皮拱手抱拳:「亲家老爷息怒,不管是我们二爷做错何事,还请亲家老爷千万莫要太过。就算不是为了二爷,您也要为二奶奶考虑。」 他口中说着,一边偷偷挥手,让人赶紧把贾琏往贾母所在送。 毕竟如若是送到其他的地方,万一这王子腾再发疯,可不一定会是什么样子的。 然而却不承想,这赖大不提凤姐儿还好。提了凤姐儿,竟似是使得王子腾身上杀气更重。 王子腾伸手直接将赖大薅起来,像是提熘鸡崽子一般,手上一使劲,赖大便摔到七八丈远的地上。 刚刚打贾琏之时,他多少还留了两分力气,看似吐血伤重,实际上并无大碍。 对于赖大,王子腾可是半点后手都没有留。因此这赖大比贾琏不知伤重多少,此时刚一着地就已然人事不知。 贾母也不敢相信,王子腾竟敢上手打贾琏,难道贾琏对于凤姐儿还不够好吗? 王熙凤脾气极为强势,素来有胭脂虎之称,而贾琏则是对外一般,对内颇有些贪花之色,因此对于凤姐儿多有抬不起头。 故而成亲两年多,从来都是贾琏做小伏低,甚至众人偶尔也调笑他,颇有些夫纲不振。此时,听闻此事,皆是不敢相信。 「反了!」贾母先是愣着,随即身上有些哆嗦,口中怒斥道:「就算是岳丈,怎可动手打人,他若做错了自有他老子。」 一旁的众人听闻贾母之言,皆是点头称是。只有王夫人,却似乎有些不安。 她伸出左手,握住自己右手腕上的檀木香珠,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而作为贾琏之父的贾赦,自然此时责无旁贷,要去前面看看被打伤的贾琏。 纵然贾琏有时做错,小夫妻之间哪里没有个磕绊的。近日里,王子腾所作所为,未免太过不给面子。 当下贾赦便整理下衣袍,向贾母请安,要直接堵住王子腾讨个公道。 众人皆是一脸正经,偏偏只有王夫人看着贾赦出去,面容之上隐约露出一丝不安。 这让一直冷眼旁观的鸳鸯,心头微有狐疑。只是她毕竟是个丫鬟,纵然此时觉得不对,也不会冒然指出。 也不知二爷这会子怎么样?鸳鸯下意识地向外扫去,有些担忧贾琏。 而此时王子腾打过贾琏和赖大,压根儿不理前去报信儿的林之孝,直接便朝着自己记忆中,贾母的荣禧堂走去。 今日里王子腾下定决心,必定要大闹这一场,不然自己的女儿岂不是白受罪。 当下里便直接撕扯开,贾府剩余的几个小厮。 如今贾家的这些下人早就没了当初的勇武之气,如若是聚众而上,欺负平头百姓还好。对于王子腾这等上过战场,手染鲜血之人,哪里敢靠近一分,瞧上一眼都觉得神酥骨软。 王子腾冷笑一声,随便这些贾家小厮、奴婢四散奔逃,他只是往荣禧堂来。 第63页 因着小厮抬着贾琏走得慢,因此王子腾,不过一会儿便已然追上几人,好在此时王子腾,并不想要贾琏的命。 任由四个小厮哆哆嗦嗦的,抬着贾琏跟在他身后。 王子腾大踏步往荣禧堂门口走,结果走到门口,便正好碰上往外来的贾赦,他冷笑一声直接上前。 「你来接我,怎么好意思。走吧,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找老太太去。」王子腾口中说着,直接一把薅住贾赦的手腕。两指扣在他的命门之上,贾赦只觉半边身子有些瘫软。 「你……」贾赦还想说话,却被王子腾阴冷的双眸瞬间冻住。 看见贾赦终于安静,王子腾呲笑一声,直接掀开门帘,拖着贾赦走进去。 眼看着自己的孙儿被打晕过去,大儿子如今也被对方攥在手中,贾母惊得脸色大变。 她顾不得发落,王子腾的失礼,如今还是安抚为上。 「亲家这是何意?纵然是琏儿做错些什么,也不该下这般狠手。如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纵然是我捨得了,可你也得为女儿想想。」 贾母这番话,其中颇有着三四层的含义,如若是平常,王子腾恐怕少不得顺坡下。 可是如今王子腾只要一闭眼,便能瞧见女儿面若金纸的模样。他一攥拳便似能够感受到,女儿仿佛轻得像云朵的身形。 如今在看贾母此时神采奕奕,竟然还口中威胁。 王子腾心头恼恨至极,为何我儿此时挣扎在生死线上,你却春风得意,凭什么? 当下他冷哼一声,指着贾琏说道:「似这等谋害嫡妻之人,难道还留着吗?我今日不为别的,便要索取一封合离之书。 我女娇贵,伺候不起你们贾家。」 此言瞬间让厅中鸦雀无声,众人几乎不敢置信,无法相信这段话,竟是从王子腾口中说出。 要知晓,且不说勛贵人家,就算是普通人家之间,和离也未必能让女子得到好处。 勛贵家更是以此为耻,王子腾今日是发什么疯,竟然说出这种言论。 贾母原本想倚老卖老敲打王子腾,未曾想王子腾竟说出此话,她瞬间闭紧嘴巴。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王家势强贾家势弱。不管是贾琏的未来,还是宝玉的未来,甚至珠儿的未来,都脱不开王子腾的帮扶。 王子腾自身乃是军功起家,一刀一剑拼起来的真本事。 而他所娶的妻子云夫人,正是平安州节度使云光的嫡亲妹子,而云光的岳丈便是如今的首辅。 勛贵之家多有联合,因此当年贾代化去世之时,京营节度使空悬。贾代化遗命,贾家所属推荐王子腾。 一来王子腾确实实力足够,这二来也是为了买好平安州云家。 而王子腾其人,也算得上是个极其忠厚的。投桃报李之下,便将自己唯一的嫡女,许配给贾琏为妻。 贾母其实一直都清楚,王熙凤嫁入贾家,得益的是贾家,吃亏的是王家。 贾赦自己不过继承了一等将军,传到贾琏身上还要递减。 而王子腾不但自身有着伯爵的爵位,更是从一品的大员,因此王熙凤的身份是极为尊贵的。 就算是不嫁入皇家,嫁于郡王为正妻也是足够的,要知晓这云光的女儿,之前便嫁给了南安郡王世子为妻。 凤姐儿同她乃是嫡亲的表,姊妹就算相差一些,也不至于会嫁给,尚且是白身的贾琏。 因此贾母对于王熙凤一向多有纵容,这其中最大的缘由,便是她心知肚明,能够娶到凤姐儿是贾琏的造化。 然而如今很显然,不知这小两口之间出了什么事,竟使得一向内敛的王子腾直接撕破脸,显然是里子面子都不要了。 眼瞅着这种情况,此时贾母根本顾不得自己孙儿死活,她现在想的只有一件,那就是王家和贾家的联盟绝对不能断。 在贾母的设想之中,她希望贾琏能够和王熙凤,最好早日生下嫡子,如此直接将王子腾牢牢攥在手心。 而黛玉则被她跟宝玉养在一处,二人耳鬓厮磨之间留下情意,待到成年之后便直接与宝玉为妻。如此一来,更进一步的林如海,便是宝玉最大的靠山。 到时,宝玉自己的舅舅乃是当朝从一品,姻亲乃是南安郡王府和平安州节度使。而自己的岳父,还是清贵之极的探花郎。如此一来,宝玉日后又有何愁。 说贾母算计也好,说她谋略也罢,此时她绝对不会允许凤姐儿和离。 只要出了和离书,在勛贵眼中便是他贾家理亏,到时林如海怎可能会将女儿下嫁。 别说留着王夫人仍旧是亲戚,可王夫人本身和王子腾并非一亩同胞,二人之间终究差了不少。 唯一的嫡亲女儿,和不是一母同胞的妹妹,孰轻孰重,一眼可知。 如此一番权衡利弊,贾母脸色虽说难看,却并没有在指责王子腾当众打脸的行为,反而说出缓和的言语。 「来人,还不快给亲家老爷看座。 我不知出了什么事,不过想来琏儿,这孩子尚且年幼,跟个馋嘴猫似的,未必不会偷腥。 咱们都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如若是做出了什么对不起凤儿的事,我替他向你道歉。」 贾母想要缓和王子腾的心思昭然若揭,她此时甚至打算,回头定要贾琏与凤儿赔礼道歉。 第64页 别管出了什么事,只说这件事情,只是小孩子之间的闹脾气。 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在贾母看来,大不了让贾琏多委屈一些。 再过个一年半载,给贾琏添上两个红袖,也就算补偿他了。 王子腾冷笑一声,他哪儿不知道贾母如今在想些什么? 当下直接出言,击碎贾母的想法。 「老太太不必多言我。今日前来便是留着情面,不然我王子腾便要一纸诉讼告到御前,到时恐怕咱们几辈子的情分都没了。」 王子腾轻揉着自己的手腕,语气极其的冷淡。其中却有深深的坚持,他如今打定主意,自己就是拼了京营节度使不要,也要护着女儿,不能让她被人欺负。 只是那告到御前,跟合离之言却并非是真的。 毕竟如今女儿尚且在昏迷之中,若是对方真的对贾琏有着两分情义,他岂不是害了女儿。 如此说话,不过那是为了胁迫贾家,逼迫贾家同意他的办法而已。 这却是王子腾料定,若是直接到贾家说,王夫人如何如何,到最后肯定是他吃亏。甚至可能女儿受的罪,最后就不明不白地烟消云散。 毕竟实话实说,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 到时既破了脸,又需要和对方同住一个屋檐之下,万一再起歹心,岂不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因此今日里,首先要发难的便是贾家。 只能够逼迫贾家息事宁人,为了自保而丢出贾家二房。 王子腾心中清楚,若不如此日后自己的女儿定然还要吃亏。 当然他也心中自信,贾家肯定会为了保住二房,而做出妥协。 毕竟不算如今尚在宫中的元春,已经中了秀才,即将考举人的贾珠。 还有个贾母如珠似宝,据说衔玉而生,天降祥瑞的贾宝玉。 就算是为了这几个孩子,以贾母的性格,也绝对不会轻易发作王夫人。 甚至还会用王夫人,乃是王家女之言来威胁王子腾。 因此便有了今日,王子腾大闹贾府。便是逼迫贾家再不敢保王夫人,而这个杀手锏便是凤姐儿和贾琏的婚姻。 用这一点来要挟贾家,逼迫贾家同意分家。 没有错,王子腾此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想做的便是,将贾家大房二房撕扯开。 第31章 以王子腾来说,如今若是真的能够让贾家同意合离,对于凤姐儿自然是极好的。 他王子腾又不是养不起女儿,能生下来便养得起。如今接回家来,正好在家里好好休养。再过个三五年,等事情淡忘后,直接再榜下捉婿个寒门学子也就罢了。 这并非乃是他的气话,王子腾自认如今十分冷静。他当初之所以将女儿嫁入贾家,其实还有一个念头。 本来以他的行事作风,是不打算说出的。那就是,他曾经想要将爵位传给外孙。 也是因此,这么长时间以来,王子腾明知自己没有继承人,却仍旧不肯过继他人的原因。 而这其实也是,当初他拒绝大舅哥云光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两人都不肯后退一步。 今日里妻子说出,当时不如同意她娘家侄儿的话。实际上,对王子腾也是一番打击。 妻子的话犹在耳旁。 「你仔细想想,如今尚且咱们还在,咱们女儿就遭受这些磨难,若是有朝一日,你我走了。 咱们女儿,还不得被贾家害得,身上裹蓑垂草死无全尸?」云夫人此时,几乎有些想要和王子腾拼命。 因此,说话之间毫不客气。 王子腾只能诺诺无语,听着妻子的恼怒。此事的确是他的过错,好在妻子尚且不知,他还曾经留过一丝后手。 那便是如若是实在不行,便将王子胜的儿子王仁,过继到自己名下。 到时他那侄子继承爵位,也好与自己女儿有个依仗。可如今看来,对方乃是王夫人一脉所出,註定不可信。 王子腾此时只觉冷汗淋淋,如若是自己一意孤行,真的让王仁成为继承人,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毕竟有王夫人珠玉在前,那王仁能有什么是不敢干的。 此时,王子腾只庆幸自己,从未直接说出要过继王仁之事。 也不知王仁日后知道,因今日王夫人的所为,使得自己与伯爵爵位擦身而过,是否会心中惋惜? 只是此话乃是后话,如今暂且放到一旁,这会子却是先需与贾家有个分说。 贾政眼瞧着室内,因王子腾的话,而陷入一片寂静,此时他有些想要劝阻对方。 可如何开口却是个问题,他和王子腾素来,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贾政是个读死书的,只觉得儒家乃是正道,讲究君子之行。 而王子腾则行伍出身,所行的乃是务实之术。 二人之间,本就泾渭分明,素日里每每相顾无言。这一会儿就算贾政想要上前缓和,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合适的切入点。 因此贾政左右斟酌半天,这才干巴巴地说出: 「大舅,虽不知我那侄儿贾琏,做了什么过格的事情。但还请你莫要生气,我替他先行赔礼,咱们先坐下慢慢再说。」贾政的想法极好,自己不管何事先行道歉,其他的回头再说,如若是连个态度都没有,这又该怎么谈? 第65页 此言说出口,倒是让王子腾原本,铁青的脸色缓和两分。 不得不说,在此事之上,贾政的确是贾家最为理智的人。 他甚至比贾母还要清晰明了,如今不是王子腾离不开他贾家,而是他贾家离不开王子腾。 甚至贾政相信,但凡今日王子腾含怒而去,传出真的和离之言。用不上几日,自己将会面临巨大的压力。 已然在工部蹉跎十余年的他,即便对官场再多懵懂,也多少探知其中内里。 他对于实干之务一窍不通,就算是儒家之学也不曾真正的开窍。这么多年来,若非是有王子腾和林如海二人健在。 只凭他自己,在工部之中,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甚至可能会被人算计,安排某项必定会出现问题的实务,到时成为背锅之人。 若是真的时至那时,不说能否更进一步,保得自己的官职,不被发配南洋都是走运。 哪里可能会如他现在一般,安安稳稳坐在京城之中,被工部荣养起来,无非是无法升官而已。 不少工部的堂官,都没有他舒服。归根结底,不过是他乃是王子腾的妹夫,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的二舅兄。 甚至说,之前将黛玉接来贾家,是他和贾母商量的结果。却未曾想到,事情并不按想像中发展。 不但黛玉此时不见踪影,凤姐儿也一同消失,更惹来如同被激怒的狮子一般的王子腾。 此时黛玉和凤姐儿一个都不见,具体的内情皆是不知,只能任由王子腾在此喧闹,贾政只觉得两额角疼痛异常。 好不容易见王子腾气哼哼地坐下,这时终于长出一口气看向贾母。 可惜的是,贾政的这点小算计,都被王子腾看穿。往日里,他不跟其计较,不过是顾及亲戚面子。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坐蜡,今时今日可另当别论。 此时王子腾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盯着贾政冷笑,口中的话,字字如同尖锥。 「你我二人自有相识,也别打什么马虎眼。今日之事不必多言,你贾家做下这等恶毒的事情,我王子腾与你贾家势不两立。」 王子腾说到此处,双眸仿佛刀子一般,刮过贾家众人,毫不客气的威胁道: 「我女儿若是无事还好,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定然不死不休。」 王子腾说到此处,已然虎目湿润,显然是真的急了。 这一番话,直接让贾母和贾政勃然变色,其中最受冲击的乃是贾母。 她不但恼怒于王子腾的不给面子,更是心惊,这凤姐儿到底出了何事? 明明今日午时对方还好好的,怎么这一会儿在王子腾口中,竟像是命悬一线一般。 也正是这一句话,将贾母想要责难王子腾,不识礼数之言,再无法说出。 贾母未曾发现的是,刚刚王子腾说话之时,王夫人却是下意识的瞳孔紧缩、捂住唇角,显然是心头惊讶。 只是一来,屋中此时众人皆专注王子腾,二来,她表情掩饰得极好,除了鸳鸯竟未被她人发现。 鸳鸯此时已然笃定,今儿这事儿十有八九,和眼前的二太太脱不开干系。 她担忧地看向老太太,想要提醒一二,却又不敢,毕竟如今王夫人就在旁边坐着。 就在鸳鸯踟蹰之间,一旁沉默半天的贾赦,此时晃晃自己酸疼不已的手臂。 口中说道:「子腾,咱们相交多年,以前又都是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伴读,你就算不顾及其他,也该想想咱们之间的香火情。 我那儿子就是有再多的错,你总得将事情说出。你且放心,只要你能说出,我定然给你个交代。」 此番话却是让屋中的丫鬟婆子各自惊疑,谁能想到,如同半死之人的大老爷,此时说话竟有两分掷地有声。 难不成大老爷,这是担心此事涉及到自己的儿媳妇,如若是少了凤姐儿这个儿媳妇。 恐怕老太太那儿又该闹起来,对于平素只顾吃酒玩乐,并不管其他的大老爷来说是件麻烦事,因此这才说出这话? 可总觉得有些古怪。 王子腾可不管众丫鬟婆子心中所想,他此时正等着对方这一句话。此言一出,当下里,他冷冷一笑,指点着贾赦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贾恩候,可别忘记你说的话。」 这一声贾恩侯,似乎刺痛了贾赦,他瞪大着双眼盯着王子腾。显然颇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冲动。 王子腾也不理会贾赦的虚张声势,他当下便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今日里,凤姐儿道苏家接黛玉。 结果未曾想到,竟然被张太医诊断有孕。这本事件极其高兴的事情,却不承想,乐极生悲,自己竟然被人算计,胎死腹中。 凤姐儿心神哀伤,右腹内剧痛,好不容易赶回王府,却依然昏迷不醒。如今另请王太医给开药,只是到他前来贾家之时,都未曾醒来。 这一段经歷,颇有两分跌宕起伏。屋中众人不自觉的,随着王子腾的话陷入其中。 一直安静的宝玉靠着贾母,此时却也瞪大眼睛,仿佛是在听戏。 王子腾说到最后,堂堂七尺男儿,语气依然带着沙哑:「我生女儿来,不是给你们贾家欺负的。我好好的女儿送到你们贾家,竟是被欺负成这副样子。 我王家的女儿,不是在你贾家手下讨生活的丫头,你贾家不好好带她,便将她还给我。」 第66页 这一番泣血之言,只让屋中众人皆为沉默,纵然是如贾母之流,都觉得面皮阵阵发烧。 而一旁一直半死不活的贾琏,此时听闻一切,却是泪盈眼眶。 王子腾恼怒于,自己没有保护好女儿,而贾琏却也恼怒于,自己未曾护得了妻子。 他根本不知凤姐儿已然怀有身孕,刚刚听王子腾说起,心头之喜尚未散去,便又听得胎死腹中,贾琏也瞬间眼中含泪。 他挣扎着捂住胸口,跪在王子腾身前,口中不停地咳嗽。 「岳父大人,小婿真的不知道,小婿从未做过半点害凤儿之事。」 贾琏此言倒并非是假话,他和王熙凤成亲不到两年,如今正是蜜里调油,琴瑟和鸣。 而日后将贾琏带坏的王仁、贾珍等人,要么还在外地任上,要么正被贾敬严加管教。 因此纵然贾琏有些小疵,但相比其他勛贵而言,却也并非一无是处。 此时贾琏并未多想,只希望王子腾能够相信自己,千万莫要真的拆散他和凤姐儿。 王熙凤虽说性格泼辣,但是容貌极为出众,贾琏纵然是因色而爱,但这乃是食色性也。 更何况,纵然因色而爱,日后未必不能改变。 贾琏跪在王子腾面前,膝行两步,抓住岳父的衣角,口中诉说: 「我夫妻二人,成亲两年间从未红过脸,我又怎会去害她。更不要说凤儿腹中,乃是我的亲生孩儿。我纵然是在过歹毒,又怎会做下这虎毒食子之事。」 贾琏此时只希望自己的话能够让岳父相信自己,不过随着说出的话越多,他慢慢觉得事情不对味儿起来。 的确,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可能害凤姐儿,那么究竟是谁人,加害了凤姐儿和她腹中的孩子。 贾琏想到此处,面容恍惚,他仔细地思索究竟谁是嫌疑人。 而贾家众人此时,也因为这翁婿二人的对话,了解到此事究竟是怎样。 贾赦此时捂着胸口,显然是心疼那消失的孩儿;贾政这会儿因惊讶,薅掉了自己两根鬍子,明显也是心中疑窦丛生。 而贾母,如今却是面容莫名,她神色之中带着些许古怪的,看向王夫人。 看到对方,强自镇静却有躲闪的眼神,贾母立刻双目一暗随即又一亮。 显然她心中已有谋算。 与之相对的,却是王夫人越发不安的心神。 凤姐儿的流产,的确跟王夫人脱不开关系。最开始的时候,她所想得倒并不是,想要害得一尸两命。 最开始王夫人的想法,也只是不想让凤姐儿,在这几年生育而已。 那一套粉彩之上涂了秘药,随着釉料一起烧融,便会缓慢地挥发。 天长日久之下,就会渐渐渗入女子的五脏六腑,虽说此药可以让女子更加的明艷动人,但是却会慢慢毁掉胎宫。 而且,此物并不妨碍女子怀孕,只是如若是怀的女胎还好,生下不过是极为虚弱的。 如若是怀上男胎,不但在怀孕之时便容易流产胎死腹中,就算是幸运的生下来,孩子也活不过两岁。 本来王夫人也是没想到,事情竟会这一番凑巧,如若是在早上一些,或者再晚上一些都没事情,偏偏是在这时候。 如今这会子她却是深恨,自己谋算不到。 好在,恐怕王子腾这会儿,还以为是贾家之人害凤姐儿,自己尚且安全。 王夫人想到此处,原本带着些许胆怯的心思,慢慢平復下来,她掩饰性地遮住自己勾起的唇角。 一旁的王子腾,看着王夫人此时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眼神越发的冰凉。 若说刚刚他有八分是做戏,那么此时却是恼怒十分。 王子腾对于王夫人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毕竟他们二人本就男女有别,又并非一母所出,一年到头不过数面而已,哪里有什么感情? 而王夫人之所以,会对凤姐儿痛下杀手,这其中也有一丝当日王子腾的缘故。 原来王子腾之母,与其父乃是青梅竹马,在她死前从未与之红过脸。 因此昔日老伯爵在位之时,对于前妻极为怀念,对王子腾虽说严厉管教,但却是爱得如珠似宝。 相比之下,如王夫人、王子胜等人,皆如同外面捡来的一样。 不但是平素里,经常被老伯爵训斥,更是被嬷嬷们压得喘不过气。 若单单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是王家明明豪富,对于王夫人等人却极为吝啬。 不但跟随身边之人,比王子腾少上一大截,就连平素的衣服头饰,相比其他勛贵之家都要次上一等。 老伯爵当年想得倒好,是为了分辨家族继承人,防止继夫人升了异心,可对王夫人等就是赤裸裸地苛待。 而王夫人也是因此心中不忿,在那时她见到天真爽快的贾敏,注意到两人云泥之别的待遇,这才留下一辈子的心结。 后来她遂嫁到贾家,但是于贾政并不琴瑟和鸣,二人甚至颇有些相顾无言。 归根结底是因为王夫人,才疏学浅,不过略识得几个字。 而贾政其人喜爱风月之谈,心心念念想要红袖添香。可王夫人纵然能说出一两句,第三句上二人总会话不投机半句多。 如此一来,王夫人心中更加地记恨,后来她撮合贾琏和王熙凤。与其说是为了贾家,不如说纯粹是见不得凤姐儿嫁入高门。 第67页 毕竟现如今的荣国府,可就只剩下一个面子样。贾母算计王熙凤嫁入贾家,为增加贾家的权利和牵制王子腾。 她算计王熙凤嫁入贾家,却是打算让王熙凤断子绝孙,成为贾珠的垫脚石。 这些事情,似乎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王夫人此时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却没发现,原本坐在贾母身旁的宝玉,不知何时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边。 宝玉的相貌极好,如今看起来如同女儿家一般,此时正穿着大红外衣。头髮上坠着的珍珠一晃一晃,随着他的步伐动作。 「母亲,母亲,宝玉的小人盘子,母亲可命人烧好了?要和给凤姐儿姐得一模一样。 母亲要信守承诺哦,和周妈妈送来的一模一样。这是母亲答应宝玉的。」 宝玉今日已经安静太久,他本就性子活泼,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摇晃着王夫人的膝盖,想要自己前些日子看中的那套彩釉。 他却不知,因他此言,使得众人将目光,皆凝聚在王夫人身上。 「宝玉,告诉舅舅,什么彩釉?」王子腾唇边勾起一抹笑意,他刚刚之所以隐瞒了那彩釉的事情,便是想要让贾家自己发现,这件事情的端倪。 「宝玉,什么彩釉?周妈妈给你烧的?」此时贾琏也反应过来,他勐然瞪向自己的二婶娘。 王夫人送了王熙凤不少东西,他素日是清楚的。而且那套彩釉的百子千孙套盘,他也曾经用过。 只不过当时王夫人言中,这套盘子,可是昔日里她的陪嫁。 她自己一直未曾用过,因着他和凤姐儿两载未有孩儿,这才当作好彩头送给凤姐儿跟他。 因王夫人自己有两子一女,并且都养住了。因此凤姐儿曾私下跟他说过,用这套彩釉也是为了借姑妈的子女缘。 这一会儿,贾琏已经想明白一切,他目眦欲裂地盯着王夫人,咬牙切齿地喊道:「还我孩儿命来!」 第32章 贾琏这会儿,看向王夫人简直目此欲裂。 他虽在读书之上并无太多天分,可到底也是被好好教育出来的。刚刚是被自己的岳丈踹蒙,因此只顾着行礼道歉。 如今哪里不知道,自己的孩儿就死在眼前这个毒妇手中。贾琏双眸血贯瞳仁,他早忘记此时身在何处,伸出双手就紧紧扼住王夫人的脖颈。 「啊!」 「额……」 「还不快住手,琏儿!」 因贾琏的动作,此时屋中瞬间响起,数道惊叫之声。 邢夫人口中大喊,双眸中却满是兴奋。她一直看王夫人不顺眼,如今瞧着对方,如同死鱼般挣扎,心中畅快至极。 王夫人只觉着一股大力自脖颈传来,根本无法唿吸。 最后一道声音则属于贾母,她此时目光呆滞,不敢置信地看着贾琏。 贾琏此时双手和脖颈之处青筋暴起,脸上一片通红。两眉间,一条锐利的红痕直接切割了鼻山,原本看着多情的桃花眼,此时却凛冽的像是淬了毒的毒蛇。 而正是这副模样,让贾母原本的申饬变成了哀求。她有些恍惚地盯着贾琏,那一瞬间她仿佛是看到了,战场归来的老国公。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贾琏,但转瞬之间,贾母便反应过来,她看向王子腾,想要让对方出言制止。可未曾想到王子腾面容冷淡,似是没有看到如今的混乱一般。 眼瞧着王夫人的脸,已然微微发紫,此时贾母在顾不得其他,口中大喊道:「琏儿!还不快点住手。」 她却是生怕贾琏一时激动,真的要了王夫人的命,若是对方真的死了,贾家这个黑锅也就背定了。 然而事实并没有像贾母的想像,贾琏就在王夫人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之时松开了对方。 他垂下眼眸,阴冷地盯着,逃脱一命大口喘息着的王夫人。 「婶娘感觉如何?」贾琏此时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扭曲。 正是这声音,让王夫人仿佛像是受惊的兔子。她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贾琏,王夫人此时再也不敢说些什么:此事与她无关的话。 自从刚刚那一下,她心中明白,刚刚贾琏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有些人往往就是如此,没有危险降临之前,她可能是最为诡计的阴谋家。可当她发现自己命悬一线之时,她会迅速地变成最为乖巧的俘虏。 「琏儿,我是你二婶,我怎么会害你。相信我,我给你们准备的那个百子千孙图,真的没有下药。 你要相信二婶啊,凤儿乃是我嫡亲的侄女,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此时王夫人打定主意,自己可以哀求做小伏低,但是下毒之事,决计不能承认是自己主使的。 不管是此时尚在宫中的元春,还是后院读书的贾珠,以及自己身旁,已然吓傻的宝玉,他们都经受不起,自己有一个下毒杀人的母亲。 「我知道了,定然是周瑞家的。呵呵,肯定是她,她在那一套彩釉中下毒。」王夫人眼瞧着贾琏一脸不信,连忙将周瑞家的推出。 她本想换上一个,可是众人皆知,她手下的管事娘子中,周瑞家的乃是最贴心的。如若是换了一个,恐怕傻子都能看得出她在推诿。 此时王夫人虽然心疼少掉一根臂膀,但是毕竟臂膀和性命相比不值一提。 而一旁的贾母这会儿,也仿佛是回过神来,连连贊同道:「没错,肯定是周瑞家的,平素看着小娼妇就不是个好的,日常的撺掇太太做事。 第68页 你二太太平素,也是太过软弱,竟被这小蹄子拿捏住,还做下这事情。来人!还不赶紧将周瑞家的绑了,直接乱棍打死。」 贾母此时犯了狠劲,口中如此说着,眼神却如同恶狼一般盯住王子腾。 她此时虽说的乃是惩治周瑞家的,可是却隐隐在告诉王子腾,此事到此为止,绝不允许外传。 贾琏本就满心的苦涩,自己盼了两年的孩儿,竟是一日未曾得见。甚至刚刚得知来临,随即转瞬便有失去。 想要与王夫人这个毒妇同归于尽,可偏偏祖母却一直在阻拦他。 贾琏瞪大眼睛,一双桃花眼,如今却是眼角藏红。 「老太太,没了的孩子是您的亲生孙儿啊!这孩子可是咱们荣国府的长子嫡孙。」贾琏口中一声声,仿佛尖刀一般插入贾母的心中。 她哪里不知道那孩子的矜贵,她又怎能不心疼,可是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如何能跟已然长大的三个孩子比。 元春、贾珠、宝玉这三个孩子,哪一个能够承受得了,王夫人下毒的后果。 她深吸一口气,双眸紧紧合起,不看向悲愤欲绝的贾琏,口中吩咐道:「就这样吧,周瑞家的乱棍打死。」 「是,母亲。」一旁的贾政此时终于出声,他在刚刚一直变相个隐形人一般,甚至贾琏差一点掐死王夫人,他都未曾出手。 如今在听到贾母所言之后,当下里赶紧行礼称是,随即便要往外走。 可惜的是他刚走两步,面前便堵上一道墙。 「你想上哪去!不过是个奴才,就想抵了我外孙的命吗?」 贾政抬头,看到王子腾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他心头一阵叫苦,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贾母,想要让贾母发话让王子腾屈服。 「亲家,子腾,你真的要不管不顾吗?就算王氏做得不对,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她终究也是你们家的女儿。」 眼瞅着王子腾不肯退后一步,贾母这会儿也是火往上涌,她自认对于王子腾多有忍让,甚至颇有两分低三下四。 对方竟然还是步步紧逼,这种情况下就莫怪她拿王家来说事。 毕竟王夫人也是出自王家,归根结底,这件事情与贾家何干? 贾家可损失了长子嫡孙,真正受到委屈的是贾家才对,她就不相信王子腾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夫人被休被杀。 就算她干得出,到时候受苦的,也是王家的女儿,与他贾家何干? 可惜的是贾母忘算计了一点,一来王夫人早已嫁入贾家二十几年,若真的算起来,又与王家有何关系? 这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拿王家的声誉来威胁王子腾根本没用,因为王子腾深知,贾家的软肋所在。 那就是被贾母放在心尖,为日后多番筹谋的三个孩子,而恰巧这三个孩子都出自王夫人。 这种情形之下,王夫人绝对不能有事,不然贾家的损失,比王家的损失不妨多让。 因此王子腾合掌大笑,这笑声没有半点喜悦,反而具是森森寒意。 「老太太,你莫要忘了,我王子腾是个什么人?」 王子腾这话一出,贾母突然沉默,原本神采奕奕的面容,似是老了十岁。 「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兄妹之情吗?你与她终究是一父所生!」贾母完全不能理解,为何王子腾这一般咄咄逼人。 明明凤姐此时尚且无事,明明她已然对其多有暗示,定会好好补偿。 可是偏偏王子腾抓住王夫人不放,而她想要威胁对方,却被对方反威胁。 贾母不敢赌。 原因很简单,王家此时如日中天,就算因为此事而抹黑王家,最后得到的效果恐怕也是甚微。 而相比之下,如若是真的抖了出去。贾家将要遭受的,是贾家决计不能承受的。 她呆坐在罗汉床上。此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鸳鸯带着些许担忧的扶住贾母口中轻声唿唤:「老太太。」 贾母伸手握住鸳鸯的手背,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看向王子腾沉声说道: 「子腾,说说你的要求吧。和离是绝对不可能的,别说是咱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是普通的人家,也决计不可能会同意。 再者说你又怎忍心拆散这对小夫妻,刚刚琏儿可是差一点,因为凤儿做下弒亲的大罪。」 贾母此时的言语,早没有了刚刚的咄咄逼人,现在的她只是个想要求和的老妇人。 王子腾眸光一闪,眼中划过一丝金光,他心头也松下一口气暗道:「总算是成了!这一次若非有苏小姐相助,恐怕还未必能够这一般容易。」 当下王子腾面容和缓下来,眼神也从刚刚的狠戾变得平和,显然似乎贾母的低头,让他心中的怒火平顺许多。 他回到座位上看向贾母。 「老太太,如果是从一开始您便如此,咱们之间也不会闹得如此难看。 我只有一个条件,不合理也可以,但是要分家,分家之后凤姐拿钥匙。」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可以说这个要求,与他们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不行,绝对不能分家。」还未等贾母搭话,一旁原本安静的王夫人突然大喊出声。 绝对不能分家,如若是分家之后,元春将从荣国府嫡孙女,变成五品官之女。 而她的珠儿和宝玉,也会从荣国府少爷的光环中跌落。 第69页 此时王夫人终于害怕,她担忧事情若是真的如此,自己会毁掉自己孩子的一生。 「大哥,我求求你,小妹真的是被人所骗,绝对不能分家,不可以啊。」王夫人跪爬两步,伸手拉住王子腾的衣摆,口中深深哀求。 她此时是真的后悔了,若是她能够想到。此事事发竟会使得事情变得如此,再给王夫人三个胆子,她也不敢如此。 还未等王子腾说话,一旁的贾母缓缓摇头,口中嘆息说道:「子腾,我可以将荣国府的大钥匙交给凤姐,可是这个家不能分。」 贾母比王夫人还要明白,一旦失去荣国府这个名头,对于王夫人的几个孩子,将会是怎样的打击。因此就算是为了宝玉,她也不会同意这样做。 为此她甚至提出,将荣国府的大钥匙,交给凤姐来执掌。 这钥匙可是比管家权,还要重要的东西,如今贾母拿此物出来,平息王子腾的怒火,也算得上是下了血本儿。 王子腾此时却有些进退维谷,他心中也清楚,不管是让贾家休妻王氏,还是和贾琏和离对于女儿来说,伤害已然造成。 他原本下定决心,让女儿和离。可是,眼看贾琏为了女儿,差点掐死王夫人。 这丝信念又有些动摇,他是过来人,能够看得出此时的贾琏对于凤儿,乃是真心。 这才退而提出分家之言按,他所想荣国府毕竟乃是国公之流,家财颇丰。 自己女儿与二房分家之后,到时再也不至于被王夫人所害。 只是未曾想,贾母竟是第一个反对的…… 「好……不对外宣称,但是要将两边的府库直接分割,然后另行财隔人员。」王子腾此时终于图穷匕见,既然一时没有办法完全撕扯开,那他便在大房和二房之间,先划下第一道。 王子腾盯着王夫人,眼神冰冷至极,他弯下腰轻声在王夫人耳边说了一句:「妹妹,听说……二妹妹要带着孩子上京了!」 王夫人瞬间双眸瞳孔紧缩,她转过头看着贾母,连连磕头,口中说道:「太太,求您答应我哥哥的要求!」 看着惊慌失措的王夫人,王子腾紧盯着贾母,等待对方最后的决定,他此时心中对于苏槿的感激无可復加。 而此时京城东面,一座不大的茶馆包厢中,苏槿和水湛相对而坐。 「这就是人的求生本能……」苏槿勾起唇瓣,仿佛三月桃花染蜜,让人想要一亲芳泽。 水湛眼神不自觉地划过唇角,他又觉得有些唐突,连忙将头扭到一旁,行事有几分别扭。 「苏小姐放心,本王已然按照苏小姐所说,将事情全盘告知王子腾,并且苏小姐的信件也已经焚烧殆尽,不会留下后患的。」水湛有些干巴巴地说道,他此时只觉得屋中燥热得紧,让他想下意识地逃离。 只是心中朝思暮想之人,这一会儿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对面,甚至若是自己真的唐突,身前一臂就可以碰到对方。 这让水湛又完全捨不得离开,刚刚还好,如今苏槿这一笑,让他根本不敢抬头看苏槿。 水湛此时只庆幸,还好自己并不是个会脸红的,却不知他的确未曾脸红,然而耳垂却是红的滴血。 甚至如今这抹红色,顺着脖颈渐渐向下蔓延,染过不自觉上下滑动的喉结,一直隐没入水湛的青色蟒龙袍中。 这一副努力强撑的模样,让一旁穿着一身男儿装的黛玉,瞪大着眼睛,好奇地盯着她。 因为刚来到京城,苏槿担心黛玉会受不住京城的寒气,因此恨不得将她包成个糰子。 她头上戴着一根月白底金线绣如意抹额,细软的头髮在头顶束成一条马尾。 马尾上束着和抹额同色的缎带上面,别着一支双兔捧月发插。垂下的七八条髮带,每一根都与一熘头髮编成辫子。 每一根辫子上,都挂着一颗浑圆的粉色珍珠,珍珠之下则坠着一团细密的兔毛球,此时正随着小丫头的动作左摇右晃。 因黛玉如今仍在孝期,因此苏槿给她选择的衣服首饰皆极为朴素。 身上穿着淡金色的云锦缅花袍,外面照着月白色掐青色牙子的无袖长比甲,腰间是青色牛皮镶嵌和田暖玉腰带,足下蹬着一双皂色缎靴。 黛玉好奇的目光,很快引起水湛的注意,他抬头便看见一双极为清澈的双眸。 小姑娘此时正捧着一只青团啃的带劲儿,瞧见水湛望向自己露出一丝笑容,将面前的盘子推了推,口中甜糯糯地说道: 「糰子很好吃,王爷要吃吗?」 小丫头这会儿倒是熟练起来,完全不像刚刚见到对方时的紧张。 一直在她身后伺候的王嬷嬷,眼瞧着黛玉这样说话,便想上前制止,却被一旁站着的西流直接拦住。 「嬷嬷别太紧张。」西流含笑看着王嬷嬷轻轻摇头,她心中知道,对方此时乃是刚到新地,尚且还不安稳。 然而既然来到京城,既然住在苏家,便要慢慢习惯才好。 王嬷嬷似是从西流的微笑中,读懂了些什么,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慢慢平稳。 也是在此时她忽然清醒的意识,到如今自己在的地方,是京城,自己住的地方,不是林家而是苏家。 在林家看起来离经叛道的事情,在苏家却是极为天经地义的。就如同还是未出阁的苏槿,此时便敢锦衣夜行,来到此处会见忠顺王。 第70页 苏槿这一会儿,不知道王嬷嬷想些什么,当然她也没兴趣知道。 看着有些执拗的黛玉包子,手中那颤巍巍的青团。再瞧着忠顺王,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接过糰子。 不知为何眼前的情景,竟让苏槿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她双眸微微弯起。 「苏小姐因何发笑。」水湛这会儿接过糰子正觉得不自在,有心想将糰子放回盘子,却又担心会惹得苏槿带来的小糰子不高兴,此时颇有些左右为难。 再看见如今心上人笑得眉眼弯弯,这会儿只觉得对方乃是调侃自己,下意识便问出口,然话一出口便觉更加不妥。 苏槿微微一笑并没有解释,反而带着两分正经地说道:「今日里带着丫头过来,一来是领她出来散心,二来却也是想带她见见王爷。」 听闻此番话,水湛面色正经起来,他将糰子放在盘中,眼神极为专注地看向苏槿。 「苏小姐,可还是关于贾家的?」水湛盯着苏槿,似乎想要将其中的奥秘窥探。 以水湛所知,苏槿平素并非是个斤斤计较之人,可是不知为何,对于贾府苏槿似乎颇有些执着。 「我倒是未曾想到,王爷竟这一般开诚布公。」苏槿语气含笑,看水湛没什么表情,这才继续说道:「倒不是我针对贾家,这是贾家二房做事太过,竟是想要我这表侄女的性命。」 今日张太医一番所言,苏槿虽说未曾直接表示,但贾家依然在她心中,浓墨重彩的添上一笔。 水湛点点头,但仍旧有一丝疑问,他看向苏槿沉声地询问:「苏小姐想让我做什么?如若是苏小姐想要出气,便是……」 然而还未等水湛说完,苏槿便飞快出言打断对方,她面容沉静地说道:「王爷,似贾家那般人品,又怎能够让王爷污了手。」 苏槿说到这里停顿一下,抬头看一下水湛。见对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这才继续说道:「我想让王爷,帮我将这件事情,传到甄贵妃耳中。」 甄贵妃?水湛有些摸不着头呢,他带着两分迷茫地看向苏槿,不知对方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一个要求。 「好。」水湛虽不知苏槿到底在想做些什么,但仍旧一口答应下来。 这一般干脆,却是让苏槿有些吃惊。 「既如此,小女子便在此多谢王爷。」苏槿站起身万福,一旁的黛玉看了,连忙也跟着一起,从椅子上下来,走到苏槿身旁行礼。 一大一小这番动作,却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头暖化。 水湛此时只觉得自己心跳如鼓,仿佛下一刻心便要从喉中跃出,只能靠轻咬舌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深地看一下苏槿,微微颔首,言语中带着似说不明白的味道: 「小姐放心,今日里我已然命人,在荣国府门口候着,只要王子腾出来点可有消息。」 水湛此时并不清楚,苏槿真正地打算,但是只要是眼前之人的愿望,便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惜。 二人仔细商量好事宜,水湛便赶紧告辞,他身为男子此时在此太久,对于苏槿不好。 纵然苏槿看来并不在意此事,但他却不得不在意。 因此,既然事情说完,水湛便直接以,要到荣国府门前等王子腾之藉口,快速离开。 苏槿本打算还要询问他另外一事,却只看见对方身影,快速地在自己面前消失。 「……」 看着对方快速消失的背影,苏槿暗咬银牙,她一低头,正瞧见如同仓鼠搬运一样的黛玉包子。 此时小姑娘正拿着,还剩半个的青团,努力地啃着。 「走,玉儿,表姑带你去吃好吃的。」苏槿这会儿也泛起孩子气来。 她有些不忿,既然水湛那么想跑,就让他慢慢地跑去,她带玉儿去吃好吃的。 黛玉眨眨眼睛,仿佛小大人般的点头,伸手握住苏槿的柔荑。 「表姑,别担心。王爷跑了,玉儿陪你。」 小丫头口中说着,一边用力点头,看起来竟有两分鬼灵精怪。 苏槿低下头,看着貌似无辜的黛玉,脑中闪现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黛玉这孩子真的如想像中的那般乖巧吗? 只是不管如何,这孩子果然可爱得紧。 苏槿将黛玉直接抱起,口中叫着:「玉儿好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苏槿:我眼花了吧? 黛玉:嗯?表姑怎么了? 苏槿:不……应该确定是我眼花了。 第33章 若说这京城之中,有些什么东西是必须要去吃的,那自然非烤鸭莫属。 从客栈出来,苏槿便带着满眼好奇的小包子直奔龙源楼,之前早已经安排好人手在此等候。 饱饱的美餐了一顿烤鸭之后,苏槿又带着黛玉,去了趟水云居的糕点铺子。 按照苏槿的说法,这东西虽说不如家里边做的精巧,但是总归也要尝尝味道。 黛玉深以为然,反倒是王嬷嬷听到价格之后有些咋舌。 「就这么一点儿,卖这么贵。」王嬷嬷心中念叨,颇有些不敢置信。 在她看来,江南的点心极为精巧,且价格也算得上不便宜,可跟这个比倒是真的有些吓人。 就比如苏小姐给自家姑娘,订的两盒点心。一盒不过是上下两盘子,每盘子上面六块点心。那点心,总不过一指上下,竟是每一份要八两银子。 第71页 王嬷嬷虽说见多识广,也知道京城豪富。可如此,这一般奢华却也让人惊讶。 苏槿转头看向王嬷嬷,见她面有惊讶之色,浅浅一笑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东西不过是黛玉吃个玩儿,过几日再带玉儿,去吃其他好吃的。 这家不过就是,沾着乃是皇家的名声,毕竟背后可是那一位。」 见到王嬷嬷惊讶莫名,苏槿少不得替她解释一番。不然这京城之中有着太多的忌讳,以王嬷嬷的身份,日后定然会接触更多。 不过此时想来,倒是需要赶紧把黛玉身边的丫鬟补齐,还有嬷嬷也要一併准备好。 苏槿心中盘算,一边牵着黛玉的手,跟王嬷嬷闲聊。 「怪道呢,我还在想这点心怎么这么贵!原来竟是那位的产业。」王嬷嬷面带惊讶,想要回头看那店铺的牌匾,却又不敢,口中咋舌道。 苏槿倒不觉得,王嬷嬷的惊讶有什么过分。毕竟寻常人家的女儿月例份子,也不过二三两而已。这一盒子点心,少不得就得花上几个月的月例。 「这也不算什么,你只且记得,上面有着特殊的云纹标的,就是那位的产业。」苏槿仔细地解释道。 王嬷嬷赶紧点头记住,只是脸上仍旧带着些许古怪。待她们上了车,王嬷嬷这才偷偷地「噗嗤」笑了一声。 苏槿并不觉得意外,她此时将黛玉抱在怀中。刚刚苏槿看她有些困,这会儿上了车,反倒是精神起来。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盯着王嬷嬷。 「嬷嬷,笑什么?」黛玉盯着王嬷嬷,似乎想要知道,对方刚刚为何这般发笑。 王嬷嬷先是脸上一红,随即像是有些尴尬地,掩饰自己的表情。 「姑娘,没什么。」她这一会儿怎么敢跟黛玉说,自己是在心底下八卦皇帝呢? 苏槿嚼着二人说话,眼看黛玉得不到回答,越发的奇怪一双。 苏槿瞧着二人说话,眼看黛玉得不到回答,越发的奇怪,一双细细的烟波眉微微蹙起。 她却是有些见不惯,小姑娘蹙起眉头的模样,在她心中,黛玉这个年纪的孩子,就该是每日里开开心心的。 苏槿伸手摸了摸,黛玉头上的兔毛绒球,小姑娘有些懵懂地晃了晃头。 「表姑,王嬷嬷在笑什么?」黛玉有些不解。 「她啊。」苏槿抬起头看向王嬷嬷,见其脸上有些发红,也轻笑说道: 「她在笑皇帝。」 黛玉听到苏槿的回答,瞬间精神起来,扯住她的衣袖好奇地询问道: 「表姑,表姑见过皇帝吗?为什么王嬷嬷会笑呢?」 这幅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倒是惹得苏槿更加欢笑,一旁的王嬷嬷也忍不住再次笑起来。 「我的姐儿……」王嬷嬷笑过一回,却不知该怎么回答黛玉。 相比于王嬷嬷的踟蹰,苏槿到极为的淡定,她仔细地解释道: 「刚刚在点心铺呢,我不是说这家店铺的主家,乃是皇家吗? 实际上所有的人都知道,这里乃是当今万岁,用来敛财的地方。」 景帝这人,若说有什么最大的缺点,大概就是贪财了。 本来庭掖之中,有些自己的产业也是正常的。左右皇家那些,所谓的皇庄之类的不胜枚举。 可是偏偏景帝不同,他每一家店开业,都要大肆地在京中宣扬一番。 这店铺不但开在繁华之地,更价格贵得离谱。其中虽说是有宫中之人,但实际上宫中的佳肴……知道得都清楚。 可是京中的官员们,还是对其趋之若鹜,甚至各有攀比之风。如若是谁家的管家娘子,隔上几月不去买上一次,少不得都要被笑话。严重些的,自家夫君甚至还会,被在官场中排挤。 「可是若是这么贵,不买就好了呀。」黛玉颇有些不解,带着迷茫地说道。 她虽年幼,不解钱财太多,但也知道这价格,有些贵得离谱。 当日她们乘船过荆州之时,她也曾看见过码头上叫卖之人,那鸡蛋点心不过几文钱一个。 当时她兴致还好,便叫王嬷嬷派人,下去买了一些回来。她也曾吃了半个,只是未免有些无刻化,便将这点心散给船上众人了。 如此相对比,这其中的价格相差太多了。 「自然是相差多。可是照样还有人趋之若鹜。玉儿可知为何吗?」苏槿笑盈盈的,抚摸着黛玉的头顶。 她忽然有个想法,若是自己记得没错,之前曾经有那么一块银白兔皮,倒是正好给黛玉做一件小斗篷。 黛玉下意识的,蹭蹭苏槿的掌心,随即她双眸一亮,仰起头看着苏槿笑。 「我知道了,因为它是皇帝开的,那些大臣实际上是在讨好皇帝。」黛玉眼神期待地看着苏槿,似乎想要询问,对方自己所言是否正确。 苏槿微微颔首,她看着车门轻声说道: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 玉儿,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黛玉听闻此言,双眸微闪,竟是有几分老练,她轻轻颔首,口中竟背诵道: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 听到这一句,苏槿双眸异彩连连,点头赞嘆道:「说得好。那玉儿可解其中三昧?」 第72页 黛玉眨眨眼睛,目露沉思,微微点头,坐直身子,口中清脆地说道: 「前面说的是为君主者不可轻易挑起事端,无论是尊贤者、重贵重物品以及挑拨欲望…… 后面这是说,为君之道,要让百姓不要自以为聪明,盲目追求利益,被欲望牵扯随波逐流……须知,万物所行,贵在自然。」 小姑娘说在此处,看着苏槿目露赞嘆,胸脯微微上挺,显得更有几分底气,这才继续说下去。 「似陛下如此,却如同挑起官员、百姓之攀比之风,于日后必成患悔。」 苏槿听到这里,将黛玉一把按在怀里,口中笑着说道:「不愧是我的玉儿,说得好。」 小丫头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脸红,只是实在捨不得挣脱,便只能生生享受。 好一会儿苏槿这才停了动作,面容之上带着两分正色说道:「玉儿我知你天资聪慧,虽此时尚在稚龄,心志早已超人原意。 但你终究还是要多谨慎为上,便如今日,若是他人面前切莫出此言。」 苏槿轻声地教导,黛玉自然将表姑的话深记在心。 二人又亲亲热热的,说起其他来。 待回到苏府,给苏父和昌邑公主请过安,苏槿便直接宿在,给黛玉准备的绛云轩中。 黛玉今日里却是遭逢各种事由,虽说已然有过休息,可到底还是年纪幼小,一沾床便熟睡了。 苏槿从浴室中出来,便瞧见小丫头已然睡得小脸发红。她眼中含笑叫丫鬟行动小心轻声,自己收拾好便也早早睡去,第二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第二日待黛玉醒来,已然是天光大亮。她睁开眼,便瞧见外边被雪色映照着,一片发白的窗户。 小姑娘坐起身眨眨眼睛,还有些迷茫,但很快便清醒过来。 王嬷嬷这会儿,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眼瞧着黛玉坐起,笑着将淘好的帕子,替对方擦拭。 等小丫头穿完衣服,此时黛玉已然完全清醒过来。 苏槿走进房间,便看见对方显得极为活泼,双脚一盪一盪地坐在绣墩上。 「表姑。咱们要给表叔祖、表叔祖母去问安吗?」黛玉看见苏槿轻声地询问道。 「这是自然,等一会子咱们就过去。今日里有两件要事,一来是给你准备好身边人,这二来么,自然就是先跟你说一下,恐怕今日贾家会来人,捨不得你要见上一面。」 苏槿口中轻声说道,她就怕自己说到,要见贾家人会让玉儿吓到。 结果未曾想,此言一出,真的让黛玉瞬间脸色一白,一双大大的眼眸瞬间波光粼粼。 「好……」黛玉看着苏槿乖巧地点头。只是不管是小丫头僵硬的身子,和已然泛红的双眸,还有那隐隐抽泣的鼻音,都宣告着黛玉的排斥。 苏槿看着这样的黛玉,无奈轻嘆一声,将其从绣墩上抱起,抚摸着她的后脖颈。 「玉儿,乖,莫要多想,不是要让你去贾家。只是贾家来人,若是咱们一直不让见,反倒是容易落入口舌。」 小姑娘的心思,苏槿哪里不知道,这也是她太过心急,想要赶紧解决贾家。 结果一时未曾说明白,竟是让这丫头以为要送她去贾家。 黛玉伸着手抱住苏槿的脖子,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带着鼻音的呢喃: 「表姑……玉儿,知道玉儿不该任性,可是……玉儿想留在苏家,想留在表叔祖、表叔祖母和表姑身边。 玉儿会很乖的,不要像爹爹一样把玉儿送走。」 黛玉说道后边,已然隐约之间有哭腔出现,苏槿也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迅速地湿了一片。 这让她也有些眼眶发热,一旁看着一切的王嬷嬷,此时,直接扭过头轻轻抽泣起来。 王嬷嬷努力地擦擦眼眶,将眼泪逼了回去,她跪在苏槿面前说道: 「大小姐,您想个法儿,把我们家姑娘留在您身边。 那贾家的三等下人,都敢作践我们家姑娘,若是真的把姑娘送过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这一句话本不该王嬷嬷,作为一个奴僕说出,只是她身为黛玉的乳母,实在是母子连心。 当日子扬州往京城来之前,王嬷嬷也曾大着胆子,央告着林嬷嬷求见林如海细说此事。 只可惜后来,林如海下定决心,此事这才无有迴转余地。 她能够被选为黛玉的乳母,本身也是不凡,自是有些见识。且后宅之中,男子多性格粗大不知内幕。 后来在船上与那两个嬷嬷起了纷争,王嬷嬷便心知,这贾家不堪为伍。自家姑娘若是去到贾家,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也这才有了,王嬷嬷撺掇黛玉拒绝贾家,前往苏家之事。 待到苏家之后,王嬷嬷眼瞧苏家众人行事,心知这才是黛玉日后的依靠。 她昨日里辗转反侧,所想的便是要如何,将黛玉留在苏家长久。 如若是可以能够待在生父身边,对黛玉自是最好,可如今林如海一意孤行,担忧所谓丧妇长女之言。 王嬷嬷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因此苏家是最好的选择。 苏槿看着对方轻嘆一口气,口中吩咐道:「嬷嬷快起来吧,我如今抱着玉儿,不好拉扯你。 玉儿乃是我苏家的血脉,自然应该有我苏家之人善养,贾家若是想要见黛玉,接过去待上一日半刻也就罢了。」 第73页 此言一出,却是让王嬷嬷心头安定,当下里口中念着佛爷,给苏槿磕头。 这一番折腾下来,黛玉也止了泪痕。只是,少不得又得重新收拾,苏槿这一边也得重新换衣服,等到她们来到饭厅之时,早有二人等候。 「却是我们来晚了。」苏槿手中牵着黛玉,轻笑着行礼道。 昌邑公主并不在意她,一瞧见黛玉两眼放光,连忙招手哄道:「玉儿快来我这边。」 苏怀民看着黛玉乖乖巧巧,依偎在妻子怀中的模样,也是心头暖意,微笑着说道: 「玉儿,我已经写信给你父亲说,你留在苏家这里,至于贾家那里便不必去了。 信件待到午时便要送出,你要是打算给如海写信,便随着一起寄出就好。」 看着小娃娃的眼神一亮,苏怀民便心中明白,黛玉这是已然意动,当下他微微颔首。 「你既然想要,那我等会儿便让人吩咐下去,收到你的信后再寄出就行。」 听闻能够给父亲写信,黛玉双眸闪闪发亮,从昌邑公主怀中退出,乖巧地给苏怀民行礼道歉。 一时之间,饭厅之中欢声笑语。待吃过早饭,苏怀民便直接前往户部。如今不向往日,户部事情繁忙他不得闲。 而苏槿则和昌邑公主,带着黛玉回到昌邑公主的院子。 今日里未曾跟着伺候的刘嬷嬷,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待到几人坐定之后,刘嬷嬷便带着十几个人走进房间。 「按照主子的吩咐,表小姐身边之人定额,一律按照大小姐的来。」刘嬷嬷指着,面前众人笑着说道。 苏槿身边的丫鬟僕妇皆有定律,四名一等大丫鬟,四名二等丫鬟,八名三等丫鬟,外加乳母加教养嬷嬷。 因着黛玉带了一位王嬷嬷和雪雁,因此占了乳母和二等丫鬟的位份。 这会儿需要补齐的,便是四个一等丫鬟、三个二等丫鬟等等。 至于其他的那些,负责跑腿送信的小丫鬟,以及粗使婆子们则不算在内。 绛云轩位置极好也极大,足足五间正房,两间耳房,加上两侧各有三间侧房,还有四间倒座房。 如今补上这些人,院子里才有点人气。 黛玉一直乖巧的,待在昌邑公主怀中,此时见到众人给自己行礼,一时也有些激动。 从昨日一直悬着的心,这会儿终于落下。她心知已然给自己配了丫鬟,便不会轻易再将自己送走。 余下之事,便剩下丫鬟们自述名姓特长之类,不一而足。 等一切完毕,王嬷嬷这才带着几个丫头,先回绛云轩安排。 至于日后,哪个丫头进前,哪个丫头靠后皆是后话。 昌邑公主刚和黛玉说笑两句,便看见苏总管进来,手中还捧着一只拜帖匣子。 看着眼前的这只匣子,昌邑公主挑眉看向苏槿。 苏槿清甜一笑,望向苏总管,口中慢悠悠地说道:「可是贾家的?」 苏总管听闻自家小姐问话,赶紧躬身回答道:「小姐神机妙算,的确是如此。」 苏槿微微颔首,将帖子拿出大红的拜帖上,落款写着两个字:贾琏。 苏槿点点头,站起身将拜帖送到母亲面前。 「看来那一套天枢归我了。」 昌邑公主不客气的,白了女儿一眼,口中啐道:「罢罢罢,拿去拿去,偏你就惦记着我这点东西。」 她一边说着,口中吩咐偷笑的刘嬷嬷,将东西取出来。 苏槿看向黛玉偷偷地眨眨眼,随即便吩咐刘嬷嬷,将东西送到黛玉的绛云轩。 昌邑公主听闻此言,脸色好上不少,笑着指挥刘嬷嬷,将自己幼年所用凤尾梧桐五弦琴也一起送去,给黛玉弹着玩。 待话说完,便瞧见一名青年男子走进房中。他看到苏槿先是一愣,目露惊艷,随即便赶紧低头,极为得谨慎,眼神不敢四处观瞧。 苏槿上下打量对方,不得不说,这贾家之人倒是长得一副好皮囊。 「晚辈贾琏参见公主娘娘,公主娘娘千岁千千岁。」贾琏不知苏槿心中所想,此时他满心谨慎。 不敢多瞧一眼,不敢多走一步。 今日里他来到此处,一来乃是老太太逼着自己过来,非要尝试接走黛玉。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却是为了感谢,昌邑公主和苏槿救下凤姐儿。 按照贾琏的本心,他自然是以给苏家道谢为主,在他看来,即便是两个贾家,都未必比得上半个苏家。 若是真的为黛玉着想,如今正应该让黛玉留在苏家,而非着急的接回贾家才是。 加上昨日晚间,贾母偏袒二房,使得贾琏心头沉怨。 如今更不愿意听从对方所言,左右自己大概率也接不走,索性便压根不想提这件事情。 未曾想如此,却是歪打正着,使得昌邑公主觉得,贾琏倒有几分,原来荣国公在时的风采,对其言语之间更加缓和。 他虽未曾见过黛玉,可是却也一眼便知晓,此时被昌邑公主如珠似宝揽在怀中的,就是黛玉。 按理来说,二人乃是姑表亲,因此黛玉也乖巧地给贾琏行礼。 贾琏自然是做了哥哥的样子,取出一枚荷包,交给黛玉身边的雪雁。 看到贾琏不提接自己去贾家,小姑娘这会儿也松懈下来,听着贾琏说昨日的兇险,脸上也带着浓浓的关怀。 第74页 后来带听得凤姐儿昨日,一直昏迷不醒,今日丑时才刚刚甦醒,眼神之中也隐隐带着担忧。 「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日后但凡苏家需要我贾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贾琏口中说着,当下里躬身到底。 昌邑公主自然是连番客套,待在一旁的黛玉,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家表祖母,同时暗暗记下其中的套路。 待到临走之时,贾琏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轻轻放到桌前,他解释道:「这封信,乃是我岳丈亲笔所写,是给苏大人的。」 将信交给昌邑公主,贾琏也不再耽搁,他此时却是归心似箭,担忧自己刚刚醒来的妻子。 而昌邑公主自然也不会挽留对方,当下贾琏稍作停留之后,便匆匆离去。 送走贾琏,苏槿和昌邑公主重新坐下,黛玉此时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颇有些许的好奇。 苏槿笑着揉揉黛玉的脸颊,并不打算回答小姑娘的疑问。 「玉儿,如今你该回到院中去,看看那些丫头们在做什么。」苏槿这会儿,却是有心和母亲好好商量其他之事,因此便叫黛玉先回到降云轩中。 那些丫鬟如今已经到了绛云轩中,自然需要黛玉,这个主子安排才是。 小姑娘乖巧点头,口中说道:「玉儿知道了,表祖母和表姑有要事相谈,玉儿是小孩子不能听。 可是玉儿今年已经六岁,不是个小孩子了,玉儿这就回绛云轩给爹爹写信。」 她口中说着给二人乖巧行礼,随即便蹦蹦跳跳地往绛云轩去,许是知道自己不会被送走,黛玉此时像是换了个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写到黛玉包子,作者都想嚎两嗓子,太可爱了。 第34章 也不知道是因为贾母终于放弃黛玉,还是因为贾家大房、二房分家,使得贾母实在不开身。 自贾琏离开后三四日,竟是毫无动静,反倒是让一直悬着心的王嬷嬷,有些不自在。 如此一来行事之间,多有两分顾忌,甚至偶尔也会顾影嘆息。 黛玉虽心思聪慧,然毕竟年幼,因此对于王嬷嬷之心事,并不知太多。 然苏槿却看得极为透彻,只是此事终究不是她能够提点的,她心中暗自盘算。 想来,只要等林如海的信到了,尘埃落定之下,王嬷嬷也可以放心。 如今已然过了三四日,想必信应该已经到了扬州林府。 苏槿所料不差。此时,林如海正坐在书房中查阅公文。 如今黛玉离去,整座大宅之中,只剩下林如海一个主子。 此时的林家似乎也因此慢慢沉寂下来,也是因为这样,使得林如海,越发的不愿往后宅去。 孤影寂寥之时,他却是越发想念爱妻。好在后宅,如今有林嬷嬷负责一切,他倒不必太过担忧自己的饮食。 林如海停下笔,一双带着些许阴郁的双眸,看向桌案上摆放着的,一对荔枝冻俏色金童玉女雕刻。 这对金童玉女,出自南宫大师之手,巧雕天下难得。不但利用了每一丝天然的花纹,更是使得孩童的表情极为传神。 略小一点的男孩,此时正一脸好奇抬头张望,似有什么不解之事。而他另外一旁,则是一名略大点儿的女孩儿,手中捧着书籍正在翻阅。 林如海伸出手,手指划过男孩的头髮。随即又像是觉得自己厚此薄彼,将那看书的女孩,直接拿到自己的面前轻轻抚摸。 这一对荔枝冻所雕刻的,正是林如海的一对孩儿。 这乃是当年他成亲之初,在林家库房之中搜寻三日,仔细挑选出来的好料子。又特地拜託了南宫大师,在黛玉和嫡子出生后分别雕刻。 可惜如今幼子早夭,女儿也远在京城,他只能以此来慰藉思念之痛。 林如海手中,正端着那女孩儿的雕像出神,忽听到外边有人求见。 他赶紧将雕像放回原处,这才口中应承,便见到林嬷嬷直接推门而入。 林嬷嬷乃是林如海母亲的贴心之人,自幼跟在林母身旁,林母去世之后,更是一心一意的辅佐林如海。 因此林如海见到林嬷嬷,也不以主子的身份,反而起身笑道:「嬷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嬷嬷推开门走进书房,便瞧见林如海有些眼眶泛红,她心中暗嘆:如此想念姐儿,还不如将姐儿留下。 「老爷,这是京城新来的信,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混到了内事之中,这些下人越发的不认真了。」 林嬷嬷一边说着,将信取出送到林如海的面前。 林如海也未曾多想接过信,看了下上面的落款倒是有些惊讶。 「竟然是苏家长房的信,也不知道有何事。」林如海此时也有些好奇,要知道自己虽说归入苏家的族谱,但是与苏家长房却未曾见过。 本来是打算待到年下之时,他若是有机会到京城,到时再拜见苏家长房的苏大人。 这才可以开祠堂写族谱,也才能够真正地,入到家族之中。 却未曾想到,自己这一会儿接到了对方的信。 他也不曾多想便直接抽开,只是这信封之中竟又掉出一封。只需一眼,林如海便认出这正是自己女儿的笔迹。 这是怎么回事?林如海双眉蹙起,隐约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第75页 他暂时先将黛玉的信放到一边,展开苏泽的信件。 不过略微几行,便让林如海脸色大变,随即越发地看,待到看到最后,这才面容稍霁。 将信看完之后,林如海并未曾多言,又取出黛玉的信。展开之后,女儿有些稚嫩的笔迹,让他心头动容。 将信看完,林如海双手有些颤抖,他紧咬牙关,闭目不语。 林嬷嬷见此情景,哪里还不知道,这其中定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心头雷动如鼓,却不敢打扰林如海的沉思。 好半晌,林如海长嘆一声,口中说道:「嬷嬷……还请嬷嬷替我考虑,收养过继之事吧。」 此言一出,却是吓得林嬷嬷一跳,当日里她也曾提出这话。可是被林如海严词拒绝,怎么如今来了一封信,竟又提了出来。 然而还未等林嬷嬷口中应承,林如海随即摇头垂着扶手说道:「不行,暂时还不可以,嬷嬷此事暂缓。」 如此一来一回,林嬷嬷哪里不知道这信中出了大事。她此时只是看着林如海,想要对方将一切说明白。 可是眼瞅着林如海,竟是颇有些沉默不语,不愿多谈的样子,林嬷嬷一时焦急,口中便有些催促:「我的儿,到底出了何事,可是姐儿出问题了,我且不管其他,你只告诉我!姐儿如今可好。」 林嬷嬷一生未嫁,因此不管是林如海也好,还是黛玉,在她眼中便如亲子亲孙一样。 如今见林如海这个样子,知晓定是黛玉那里出了变化,她忍不住心头焦急,口中便说道:「早知道,不如我这把老骨头,拼着命跟姐儿一起去京城。」 说到此处,林嬷嬷已然眼泪纵横。 林如海眼见着老嬷嬷这样,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安抚对方。 「嬷嬷别哭,这事儿乃是如海的错,如海识人不明啊。」林如海苦笑一声,这才将信上,所说一一言明。 苏大人的信,并没有什么太过犀利的言辞,只是在一些细小的地方,轻轻讽刺了一下。 而真正让林如海心思翻滚的,是黛玉的信。信中黛玉虽说一切安好,却也将在船上知识的经歷,仔仔细细地告知林如海。 「嬷嬷,我错了。」林如海苦笑着摇头看,向林嬷嬷说道:「两个三等的婆婆能说出这种话,只能说一来贾家家风不严,二来便是……」 二来便是那贾家,早已经将林家视为砧板上的肉。 而正是因此,林如海这才刚刚想要过继孩子,而之所以让林嬷嬷暂时停止,则是他突然又想到一个办法。 林嬷嬷听林如海说完一切,已然是气得不行,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口中咒骂:「这起子人,简直是黑了良心烂了肺的。 老爷这次应当看清贾家的真面目,要我说,除了咱们太太,贾家之人没有一个好的。」 林嬷嬷也是气急,此时说话,有些僭越。林如海倒并未觉得如何,毕竟他知道,林嬷嬷一心为了林家、为了黛玉。 如今这番气急,也是因为贾家有错在先。 林如海少年高中,心智之高并非凡夫,他不过之前一直以贾家怀念爱妻,因此许多之事皆望而不知。 如今一盆凉水兜头,林如海却心若明镜。他如今多有几分懊悔,若非自己轻信岳母之言,若黛玉未曾被接到苏家,恐怕自己的女儿闺誉早已经被毁。 他虽是男子,但也清楚若要达到贾家所要的目的,究竟该怎么做。首先,自然是要将黛玉和宝玉送作堆,然后再在外边传出流言。 如此一来待过个三五年,黛玉在京中的名声,自然也就败了。 到时自己岳母再提想要结亲之言,想必自己也会欣然同意。而如此一来,贾家反而将黛玉牢牢抓在手中。 本来黛玉身为三品大员的嫡女,她嫁入贾家少不得要被捧着,可若是黛玉私行有亏,恐怕反而要谨小慎微。 以自己女儿品性之高洁,她又怎能容忍这种事情? 林如海只觉得身上发寒,他甚至有一种即视感,若是自己再这样缅怀爱妻下去,恐怕容易天不假年。 到时留下女儿一个人,在这样的外祖家,又以这样的身份嫁入贾家…… 不,若是自己死了,女儿还能嫁到贾家吗? 林如海此时再也不敢相信贾母的承诺,他只相信这样的贾家,很可能会为了利益,而抛弃自己的女儿。 不,甚至不会抛弃,恐怕真正等待女儿的是病逝。 林如海此时心中绞痛,他一时间竟是万念俱灰,黛玉乃是妻子留在这世上最后一丝骨血,也是他和妻子唯一的纽带。 当时要将黛玉送走,便是为了她好,谁想到自己竟是行错就差。 差一点,把女儿送入火坑。 「嬷嬷,还请嬷嬷替我准备好行囊,我这就请旨进京述职。」林如海当下决定,自己定然不能再这般煳涂,不管贾家也好苏家也罢。 他要亲自入京,看上一看再确定,不然他就是将女儿带回扬州,也绝不会让女儿有半分的委屈。 林嬷嬷一听,当时喜上眉梢,连忙点头口中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僕也想跟着一起,奴婢这就去收拾行囊。」 她口中说着,赶紧行礼便往外去。林如海也不管林嬷嬷,他此时取出一封奏摺,拂过上面的封皮,嘆道:「本来还想找个合适的人送往京城,如今倒是省事,直接我自己来。」 第76页 说完此言,林如海微微苦笑。 而此时京中仍旧是一派清平乐,谁都不知道,因林如海改变主意突然进京,使得江南风云诡变。 黛玉也不知道,自家父亲此时因自责过度,已然下定决心亲自上门考察。 她这一会儿,正蹲在双茶巷,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呆。 而就在她面前不远处的草垛之中,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与黛玉对视。 事情还要从两天前的早上说起,那天一大早上苏家便迎来饿客。 此饿客那是一芳龄少女,年月二八容貌自不必说,见之皆可忘俗,见到黛玉恍若饿虎扑食。 小姑娘被突然抱在怀里,吓得一愣。只是她却心知,这人定然是与苏家有关的,因此倒没有太过的惊慌。 毕竟只见到表姑姑,便嚷嚷自己好饿的……应该是很亲近的人吧? 苏槿看着傅烟儿如此,忍不住揉揉额角,上前救出黛玉,抚摸着小丫头,有些乱跳的后心。 「哪里来的泼皮破落户?竟是来苏家发疯来的。瞧你这样子,吓到了玉儿。」苏槿口中话不留情,可是表情和语气却是极为亲密。 她替黛玉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这才说道:「玉儿别怕,你眼前这泼皮破落户,姓傅名唤烟儿。 她同你一样,也是苏家的女儿,论起辈分,我却是不知该叫表姨还是表姑,你只叫她烟儿姑姑就好。」苏槿笑着解释。 傅烟儿也知道,因自己的唐突吓到了小姑娘,当时凑近对方笑着赔礼。 「玉儿乖,我没想到吓到了你,我就是特别喜欢你。」傅烟儿看向黛玉笑眯眯地凑近对方,伸手想要再次抱黛玉,这小姑娘没有拒绝,这才将其抱进怀中。 黛玉这会儿不拒绝,实在是已经懒得拒绝,毕竟她如今这几日,不知被抱了多少回。 若是往日里,还会觉得有些害羞,如今已然早已习惯。 此时她搭在傅烟儿的肩上,带着两分好奇地盯着对方。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眼前的这位烟儿姑姑,似乎对她很是期待。 「不是期待啊,我是真的很想见你。你不知道,你表姑姑差一点把你挂在嘴上。」傅烟儿笑嘻嘻地回答,眼见黛玉先是一愣,随即瞪大眼睛捂住嘴巴,她却是笑得不行。 最后还是苏槿看不过去,将黛玉救了下来。 「你怎么今日过来?而且还这一般得早。」苏槿命人摆上早饭,眼瞧着傅烟儿未曾吃早膳便跑出来,心知恐怕又是在郡王府中生气。 傅烟儿摇摇头,口中回答道:「今儿早上被噁心到了,所以也就没吃。 这不就来表姐你这儿,蹭吃蹭喝啊。」 苏槿若有所思地点头,只是对方此时过来,她一时却有些纠结。 「今日里,你便跟玉儿一起玩,我这几日有些事情要处理,你正好替我照看着玉儿。」苏槿这会儿略以思索便下决定。 这倒不是说谎,苏槿这几日的确是忙得很。毕竟,她刚刚重生,有些事情还要提前布局才好。 傅烟儿点点头,她极为喜欢黛玉,自然也不觉得,带着她玩会是拖累。 当下里,便凑近小丫头笑着说道:「既这样,这几日我便住在苏家,到时咱们一起玩。」 看着这张明艷如花的笑脸,黛玉略显迟疑地点点头,随即要看向苏槿,显然有些不安。 「玉儿乖,就这一两日。不过你要记得,不管去哪里,身边的丫头都不能少,尤其是听雨、听涛两人。」苏槿说到此处,难得有些严肃,面容之上颇有两分不怒而威。 黛玉赶紧点头,她知道这是自家表姑担心自己。 听雨和听涛儿二人,乃是这一次新提拔上来的一等丫鬟。她们二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份,那就是属于黛玉的暗卫。 这些人都是往年苏家所收养的,经过训练让他们,负责守护苏家本家之人。 当日里昌邑公主所言,黛玉所有的都和苏槿一样,可并不是件空话。 这暗卫便是其中之一,暗卫共有四人,明明面上的两名,私底下的两名。 听雨听涛,便是这明面上的二人。 看见黛玉点头,苏槿这才放心不少,又转头看向傅烟儿,叮嘱对方决计不能够,让黛玉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傅烟儿自然是点头答应,她心中也是有数的,玉儿身体看着便很娇弱,哪里能够任由自己折腾。 因此二人最开始的范围,就是府中的周边。京城乃天下中心自古繁华至极,傅烟儿又是自由在京城长大,性子又活泼好动,对于京城中好玩好吃的,不知知道多少。 她每日带着黛玉走街串巷,带着小姑娘领略了不少,京城独有的风景和。 而今日本来黛玉和傅烟儿,是打算去不远的双茶胡同,那里有一家油炒面据说极好。 也不知道黛玉是因为心神放松,还是这些日子吃的燕窝微有效果,如今竟是两颊可看出微微红晕。 虽说仍旧觉得有些瘦弱,但看起来却已不是,一副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 二人今日性质也是极好,这有炒面味道相当的地道。只是这双茶巷略有些偏远,周围之人,大多是一些殷实的平民。 傅烟儿在带着黛玉走街串巷游玩之时,也告诉她不少京城之中的传闻,其中有上至皇家,中有勛贵,下自然也有百姓。 第77页 不知不觉间,黛玉对于京城,慢慢产生一丝熟悉感和归属感。 二人正吃着东西,黛玉却敏锐地发现,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 她下意识地抬头,便发现不远处,有一名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瞧对方的模样,似乎比自己大不上几岁的样子。如今已是天寒地冻,可是对方却衣着褴褛,甚至只有一只脚穿着鞋。 黛玉忍不住被她的目光所吸引,两人直直对视,这时她才发现,对方竟然眉心有一颗红痣。 那小女孩显然是已经饿急,此时隐约之间可以看出一抹热切。 黛玉瞬间觉得,自己碗中的油炒面不香了。她刚想说话,便听到身旁的傅烟儿轻声说道:「红儿,去再要一碗油炒面,放到隔壁桌上,让那个小女孩过来吃。 另外你再去叫人,直接到隔壁的成衣店,给她买套衣服鞋子。不拘材料,总要厚实的才好。」 傅烟儿轻声嘆息,她不知晓眼前的女孩是何来歷,但只瞧着对方这一身,便可知道家境定然不好。 傅烟儿的丫鬟很快便准备好了一切,那油炒面也放到了隔壁桌。 小姑娘先是有些警惕看向黛玉二人,后来似乎是实在饿得不行,来到桌旁,伸手拿起筷子。 她似乎饿了很久,一口一口地吃着东西。只是她筷子飞舞之间,却让傅烟儿越发的注意起来。 「这孩子莫不是被拐的吧?」傅烟儿本来不过是一时发善心,可是如今越看着女孩,越有些觉得不对。 只看她坐姿,以及吃东西的样子,就可以看出,定然是在年幼之时受过教养的。 这样人家的孩子若非是被拐,必然不可能,这般衣衫褴褛地出现在此处。 再看着孩子的样貌,傅烟儿微微蹙起眉头,怎么有几分越看越眼熟。 只是还不等她询问,对方到底遭遇何事,便听见不远处一声嘈杂。 「那个小畜生,这个臭丫头竟然还敢跑,这一次非打断了她的腿不可。」这声音颇为粗劣,其中满满的恶意。 那正在吃饭的小丫头听到这个声音,马上便是一个激灵,直接将筷子扔到一旁,随即便沖向不远处的稻草堆钻了进去。 这番动作十分的熟练老辣,一时让黛玉和傅烟儿皆是愣住。 还未等她们二人回过神,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看到一名男子快步向此处冲来。 此人看起来,年约三旬,满脸横肉显然并非善良之辈,他此时看见黛玉和傅烟儿先是一愣,双眸闪过一丝贪念。 然而再瞧对方身上的衣着,瞬间便转开视线,脸上贪婪化为一摊笑意。 他的眼神极为锐利,扫过旁边那一碗吃了一半的油炒面,当下里便开始四周寻找。 可惜一无所获,加上此时傅烟儿所带的下人们,眼瞧着不对,都围了过来。 这让壮汉有些不安,当下里赔笑着拱手抱拳说道:「两位小姐,千万别误会,咱是本分人。只是我那女儿丢了,不知小姐们可曾见到?」 傅烟儿瞧对方眼珠咕噜乱转,便知此人说话不实,她眉头微挑,轻声说道:「你的女儿?你女儿多大了?她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走丢的?你又怎么会找到这儿?」 这一连串问题,显然让大汉有些难以回答,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似想要张嘴反驳,可是瞧见傅烟儿身后,数人不善的眼神,当下又无奈地憋了回去。 「拐子!」黛玉突然脱口而出。 黛玉此言一出,听在那壮汉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转身往外跑。 「抓住他。」傅烟儿见状直接站起身,将手中碗直接砸向壮汉。 砰的一声,正中那人的后脑,这壮汉倒是有几分厉害,被打中之后竟然还未曾昏倒,反而像是挣扎着要再跑。 只是此时哪里还有机会,身旁跟着的僕人们,瞬间一拥而上,将其五花大绑。 这一番变化让油炒面的老闆,此时也是有些目瞪口呆。好在今日乃是傅烟儿包场,不然若是以往日人多的状态,恐怕会被这人跑了。 黛玉瞧见那壮汉,已然被困得结结实实不能动弹,这才走近稻草堆,看着那双惊恐的眼眸说道:「别怕,已然是安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咔」……解锁新人物。 第35章 黛玉语气虽然温柔,却没有让小丫头放松警惕。 她仿佛一只小兽,不敢攻击他人,却也拒绝她人的靠近,只能警惕地缩在角落。 「你看,那个坏人已经被我抓起来了。」黛玉并没有因为小姑娘的态度,而有任何不悦。 她反而尽可能地安抚着对方,挥手让下人们,将那被五花大绑的拐子拉到跟前。 这名壮汉此时仍在不停地挣扎,可惜他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牢牢的,如同一枚蚕蛹一样。 这一招极为有用,小姑娘看到拐子的样子,瞬间眼神一亮。 黛玉伸出手走近几步,见到对方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便小心翼翼地将手凑得更近一些。 「来,没事了。你抓着我。」她轻声地说着,白嫩的小手,就这样放在对方的眼前。 可是她这番话,仿佛说给了空气,小姑娘仍旧不言不语。 此时空气慢慢变得寂静,黛玉却并没有任何急躁的情绪,她仍旧执着地伸着手。 第78页 好半晌就在傅烟儿已然觉得,对方不可能就这样出来,打算叫人强拆的时候。 一只生满冻疮的小手,颤巍巍地搭在另一只白嫩的手掌上。 两只手掌看起来天差地别,却在这一刻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好了,我拉你出来。」也许是因为说服了小女孩,还是因为其他,黛玉显得有些兴高采烈。 而小女孩也带着两分乖巧看向黛玉,倒是让一旁的傅烟儿有些啧啧称奇。 她凑近两步,结果小姑娘瞬间又警惕起来,便好心的站住,口中笑道: 「你这丫头倒是机警,你且放心,没人会再抓你的。」 傅烟儿口中虽说调笑,看向对方的眼神,却也带着两分心疼。 这孩子也不知多大,看起来似乎只比黛玉高上一点点,看起来甚是瘦弱,手上和脚上似乎也有冻疮,不知道衣服里又是怎样。 傅烟儿越看越是生气,直接上前踹了好几脚拐子,口中骂道:「我呸,你们这些脏心烂了肺的。好人家的女儿被你们拐了走,结果不但不好好带着,更这样苛责。」 这几脚可是一点都没留情,一瞬间那拐子脸都已经紫了。傅烟儿踹了好几脚,还未曾解气,干脆指挥着自己身边的下人将其扔进车中。 她转头看一下黛玉,苦笑着说:「玉儿,看来今儿没有办法去进宝阁了。」 本来按照傅烟儿的打算,今日里这会子,她们应该已然前往进宝阁。 黛玉摇摇头显得极为知足,口中劝解傅烟儿:「不管怎么样,今日已然是极其走运的。」 黛玉说吧转头看一下,一旁低着头,仿佛浑然不在意的对方。 她心中轻嘆,看向对方的眼神,也越发的心疼。握着小姑娘的手也越发地重起来,此时黛玉忽然有种,感觉自己像是一瞬间长大了。 她这会儿还不明白,那是因为自己救了眼前这少女,便也负担上少女的命运。自然承他人之重,身重远矣。 因直接抓了个拐子,因此傅烟儿料想这傢伙会有巢穴,便想趁热打铁。可是若是一时直接审讯,恐怕会脏此处。好在老闆极为的通情达理,直说没关系。 当下便借了油炒面家的房子,仔细地审讯了一番,这一下却是惊讶得紧。 此人乃是有名的人贩子,不但平素作恶多端,如今手上还有着不少的女娃。 黛玉这会儿却是颇为的不解,转头看向傅烟儿,似乎在询问为什么是女娃。 这个问题直接让傅烟儿脸色发青,她当时揉揉鼻子尴尬地说道:「这事儿你问表姐,她能解释得清楚些。」 面对黛玉,傅烟儿可不敢多加指导,毕竟她可是眼见,自家表姐对黛玉的疼爱。 如若是一时自己做了些什么,让这眼前的玉娃娃移了性情,到时表姐还不得吃了自己。 傅烟儿的胡思乱想,黛玉自然不知,她听对方所言也知道,并不想告诉自己,当下只是微微沉默。 然而还未等二人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听得一阵马蹄滴答,黛玉抬起头,漂亮的杏眼瞬间瞪大。 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在向四处奔来,马匹速度并不太快,可是那上面的人,却让黛玉再也易不开眼。 纯黑色的大氅,将女子柔媚的身形包裹,竟然从中分出一缕英气,头髮高高的盘起,上面掐着紫金冠。 □□是一匹同为玄色的马匹,金色的马鞍和笼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身后不过跟着七八人,可是偏偏这一队人,竟凝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表姑?」黛玉有些惊讶的张大嘴,她从未见过自家表姑男装的模样。 在她心中,自家表姑一向是个极其温柔的性格,就算是有些偶尔的,仍不失女子的体统。 然而如今眼前表姑的另外一副模样,让她几乎不敢相信。 她转头看见傅烟儿,扯着他的衣角说道:「烟儿姑姑,那个是表姑对不对?」 傅烟儿点点头,然后带着几分嫉妒地说道:「只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是她啦。」 一时语毕,又带着几分不甘得鼓鼓脸颊,低声嘟囔道:「真是的,怎么这么帅呀。这一下子显得我好普通。不过,真的好帅啊!」 黛玉有些迷茫地看着,不知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面色迅速变换的傅烟儿。 她感觉到自己的斗篷被人抓紧,便瞧见一旁的女孩,闪闪发亮的双眸。 这一剎那黛玉心中划过古怪,她怎么觉得跟自己,抢表姑的人多了一个。 黛玉的这番心思,苏槿自然是并不知晓。她这会儿却是心急如焚,待看见黛玉毫髮无伤,乖乖俏俏地站在地中央,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手掌在鞍上一拍,随即便跳下马背,快步走向黛玉。 「玉儿,可有没有吓到?有受伤吗?」苏槿蹲下身,毫不在意自己的大氅撒在地上。 黛玉乖巧地摇头,伸出胳膊给苏槿检查,口中糯糯地说道:「表姑,玉儿没事,不过这个小姑娘好可怜,我们把她带回府好不好?」 眼前的黛玉无事,苏槿这才放下心来,整理了一下她的衣襟,抬起头看向傅烟儿。 「怎么带玉儿到这么偏远的地方?若不是,我今日出城回来,从咱们府中赶到这边,可还要一段时间。」苏槿倒没有责备傅烟儿的意思,不过如今毕竟还是安全为上。 第79页 东贵西富,南贫北贱。四九城里一直就是这样的,如今这地方,便正好是在西南的交界。 距离东城略有些距离,因此苏槿这才提点傅烟儿。 「表姐,我已然带了不少人,只是有一部分人,让他们带着拐子,去解救那些女孩去了。」 傅烟儿眼瞧着自家表姐,不甚贊同的眼神,赶紧上前说话。这道并非是假话,刚刚她便已经将人安排下去。 「先带你们回府,刚刚我已然派人过去。那些解救出来的孩子,也一併先送到家里,然后再看都是哪家的孩子。」 苏槿在刚刚来时便已然安排,不然以她的速度,还要更早一些。 听完此言,傅烟儿快速地点头,反正只要是自家表姐说的,她都贊同。 傅烟儿一边点头,双眸盯着自家表姐,忍不住露出痴痴的笑容……表姐,男装真的好帅啊! 眼瞧着自家表妹,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苏槿倒也没心思理她,她伸手先将黛玉抱在怀中。生怕小丫头被吓到,随即便看见,黛玉手旁的另一个女孩。 瞧两个小傢伙此时勾在一起,苏槿也没想将她们分开。反而将另外一个,也伸手直接揽在怀中抱起,毫不在意女孩身上此时的骯脏。 两人皆是一同腾空,黛玉有些惊讶,但终究早已习惯,她习惯性地蹭蹭苏槿领口的狐狸毛。 而另外一个就被吓得不行,整个仿佛是僵硬了一般。 苏槿感觉到完全不同的动作,这才有些好奇地看向这小女孩儿。第一眼,便觉得眼前这女孩,是个美人坯子。 纵然此时她衫褴褛,纵然她如今脸上皆是黑灰,只是眉心那一颗,红色的硃砂痣仍旧闪耀。 「别怕,不会摔到你的。」苏槿此时并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姑娘是为什么僵硬,眼神含笑地安抚。 小丫头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如沐春风的笑脸,一瞬间身上更加僵硬起来。她缓缓地低下头,不敢看苏槿。 苏槿启唇一笑不再多言,将其二人放到马车中。 傅烟儿自然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苏槿,就在苏槿以为,对方也要上车的时候,结果未曾想到。 「表姐,我要跟你一起骑马。」傅烟儿笑眯眯地凑到苏槿面前。 「……」苏槿有些无奈地摇头,不过她还是没有拒绝。 接过手下送过来的马匹缰绳,她脚尖轻点跃上马背,随即伸出右手直接揽住傅烟儿的腰。 一阵天旋地转,傅烟儿发现自己已然坐到马背,她心满意足地伸出双手,紧紧搂住苏槿的腰。 「坐稳了。」苏槿轻声吩咐,随即双脚一磕,骏马轻声嘶鸣一声,便向前奔去。 不过片刻便来到拐子的家,女孩子们如今都被,苏槿派来的侍女团团的保护起来。 「让她们暂时先上车挤一下。将这个拐子,直接送到京营节度使王大人那里。」苏槿口中吩咐,随即便护着马车直接回到苏府。 等昌邑公主听闻消息,已然过了足有半刻钟。 她却是未曾想到,自家女儿不过出去一趟,竟带回这么些女孩子。 等到听闻乃是黛玉,一口叫破那人的身份,立时也是脸色发白。 她怀中抱着黛玉,用手情戳对方的脑门。 「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就那么敢说。得亏是咱们人多,你若是出个不好,我可怎么跟你爹交代。」 黛玉这会儿也是有几分后怕,她乖巧地端坐在昌邑公主怀中,露出怯怯的笑意。 这一分微笑,直接让昌邑公主心头的火气,浇灭了十成。她无奈地将其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后背,口中吩咐刘嬷嬷道:「今儿记得,给黛玉加上一碗安神汤,小孩子家家的,这一下子别吓到。 另外,那些女孩子可都记着自己的家吗?真的是造孽呀,这些人活该,天打五雷噼!」 这使家人亲缘离散,可是最为恶毒的,因此昌邑公主提及此事,就心头火起。 苏槿坐在一旁,葱根似的手指抚摸过紫檀桌面,看向母亲的眼神极为宁静。 「母亲放心,那拐子已然交给京营节度使。想来王子腾定然可以,从对方口中撬出更多的内容来。」苏槿并不打算,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这件案子上。 而且术业有专攻,此事交给王子腾来做,他定然能够做得更好。 昌邑公主点点头,伸出手,揉揉黛玉的脸颊:「说起来,那个额头上有红痣的小姑娘呢?我听说她跟玉儿极为有缘?」 听闻此言,苏槿微微颔首,不过她马上便明白自家母亲的想法,又有些无奈地说道: 「恐怕母亲的想法当不得真,那孩子我却是瞧得有些不凡,而且隐约之间总有些似曾相识。」 这话倒是让昌邑公主有些好奇起来,她吩咐刘嬷嬷将那女孩带进来。 如今那些被拐的女孩子,都被安排在前院的客房之中,此时都已经洗漱干净。 因此带刘嬷嬷见到那小丫头的时候,也是一瞬间的被惊艷。 此时她早已换上一身葱段绿的衣裙,头髮简单地被扎起双丫鬟,那眉心的红痣越发的娇艷欲滴。 「我的个乖乖,竟是没想到,是这个一般的人物。」刘嬷嬷看着小丫头,忍不住也起了两分欢喜之心。 因担心会吓到她,刘嬷嬷笑着便解释,如今那也是公主娘娘想要见她,因此这才派了自己前来。 第80页 「……」小姑娘虽未曾回答,但已然悄悄地伸出手,拉住刘嬷嬷的腰带。 这副乖巧的模样,让刘嬷嬷更加地喜欢。遂领着她便往房中走去。 等回到正院,刘嬷嬷还未等见到里间儿便口中说道:「主子,快来瞧瞧这丫头。」 昌邑公主抬起头,便瞧见自己的嬷嬷身旁,牵了个看起来,比玉儿大一些的女孩。 瞧这身形,看起来约莫,有些七八岁的模样。 「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昌邑公主有些好奇,自己的嬷嬷她是清楚的,对方可不是随便心软之人。 眼前的小姑娘,到底有什么特殊,竟然让刘嬷嬷这一番喜欢。 因着昌邑公主的话,刘嬷嬷轻轻地推了小姑娘一下。示意她上前见礼,小姑娘咬着下唇,怯生生地向前走两步。 看着眼前放着的拜垫,她先是有些迟疑,随即便极为标准地跪下行礼。 昌邑公主眼带好奇,伸手虚扶对方,口中笑着说道:「别多礼,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小女孩先是有些迟疑,随即,这才缓慢地抬起头,纤长的睫毛此时不安地眨动着。 带到对方抬起头,昌邑公主却是一惊,她颇为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女孩。 「你可知道你多大了?是被卖了还是被拐了?对于家里可有记忆?」昌邑公主此时却有些失态,口中的话如同连珠一般。 苏槿却是极少见到母亲如此,当下也是听着眼前的少女,难不成对方竟有些什么古怪的身世? 小女孩咬住下唇,好半晌这才小声地说道:「不记得有多大,只记得是被拐的,后来又被卖来这里的。」 听到被拐一言,昌邑公主瞬间闭上眼眸又在睁开,她紧紧盯住女孩说道:「你对于家中可还有什么记忆?」 话中的急切,纵然小女孩此时尚且战战兢兢,却也能够听出,这让她更加害怕起来。 「不记得了。」 随着这一句话,昌邑公主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原本在她怀中的黛玉,也有些不安起来。悄悄地从昌邑公主膝头下来,缩进苏槿的怀抱,用大氅捂住自己的半边脸。 「母亲?」苏槿极少看到,自家母亲会这一般的失态,简直是奇闻。 昌邑公主这一会儿,却没有心思理会女儿的话,她先是盯着小女孩那眉心的红痣,随即又像是想到些什么。 「刘嬷嬷,你去带着孩子下去,去瞧瞧她的后心之上,是不是有那个痕迹。」昌邑公主说到此处,嗓音已然略微有些颤抖。 刘嬷嬷此时,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便拉着小女孩往后面走。 苏槿看向自家母亲,却是难得的沉声:「母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女儿难得带着质问的语气,昌邑公主长嘆一声。 「娇娇儿,你可还记得,甄贵妃的容貌?」 这话有些没头没尾,苏槿倒是瞬间听明白了。 她眸光一凝,看向自家母亲,眼神带着两分不可置信。 昌邑公主则极为深沉的点头。 「太像了,简直能够和当年的她,有七八分的相似。」 口中说着这样的话,昌邑公主眼神有些迷离。只是这样的话,让苏槿越发的面容古怪。 「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不是说,那孩子在上元夜的时候,被拐走了吗?」苏槿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追问。 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昌邑公主一时也是不清楚,她此时转头看向房门,希望能够得到一个真实的答案。 毕竟,若是真的……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过了片刻,刘嬷嬷带着小女孩进来,面容之上全是笑容。 「果然有,真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还是主子目光锐利,老奴只是觉得眼熟,竟一点都没想起来。」刘嬷嬷此时双眼笑得如同佛爷,看着小女孩的眼神越发的柔和。 昌邑公主听闻此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此时竟只觉得有一阵眩晕。 「母亲?」 「主子?」 「表祖母!」 众人瞬间一惊,赶忙凑近昌邑公主。 「好了,我没事,只是一时有些情绪大起大落。」昌邑公主笑着推开众人,眼神盯着女孩。 「好孩子,你既然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本宫给你起个名字可好?就叫做英莲吧。」 昌邑公主眼神极为温柔,看向此时仍有些茫然不解的女孩,口中补充道:「你姓甄,你是甄英莲。」 听到甄这个姓氏,苏槿眼中划过瞭然,她大概知道,眼前的英莲是个什么身份。 也真是凑巧。 此时苏槿低头看着怀中的黛玉,看着小姑娘略带些茫然的眼神,她的眉眼越发的柔和。 此时她的玉儿还茫然不知,因为她,不知道让多少人的命运,直接转了个弯。 因为如今尚不是入宫的时机,因此苏槿变索性安排,让英莲和黛玉住在一处。 又吩咐拨给英莲两个二等丫鬟,这孩子虽说容貌出众,可身上、手上、脸上、脚上到处都是冻疮。 似她们这等两世旁人,看着都觉得揪心,如若是被自家亲祖所见,岂不是肝肠寸断。 因此苏槿又吩咐,找来医生仔细调养,这冻疮足足要养上数年才能好。不然每年一到冬季就会復发,到时疼痒难耐。 第81页 又要询问其他的那些女孩,谁可知道自家的消息,原本家里又是何处,通通皆须写了状供。 将这些信息汇总之后,再送到王子腾处,这一下足足便是一整日的折腾。 纵然苏槿平素身子极好,到了夜间也忍不住有些疲惫。 只是今日安寝却有些不同,经过三日的冷战,傅烟儿终于给自己的郡王爹爹个面子,回到郡王府去了。 而那个小丫头,也就是英莲,黛玉有些担心她太过敏感会失眠,因此自告奋勇要带着她一起睡。 如此一来,却是苏槿少有的,自己独自一人沉眠。也是因此当她发现,自己要做梦的时候,仍旧极为平淡。 如同往常,苏槿似睡非睡之间,仿佛身游天地浩渺。眼前的一切,不知何时便具已转换。 暮色天边,星月交辉,整个天地之间似乎都变得沉寂。 苏槿望着眼前的一切,她没有霍然向前,反而颇为的谨慎。 但见不远处宫殿飞檐高挂,嵴兽朝天而座,这座宫殿此时完全陷入沉睡。 好半晌,苏槿这才走上前,轻车熟路地推开殿门。银辉照耀之下,殿中的摆设仍旧如同她往日的喜好。 只是原本在空气中的淡淡果香不见,变成了若有若无的檀香。 还好没有一推门,就瞧见自己的排位。苏槿眼中古怪,从正殿往后走,再一转便是自己日常呆着的书房。 看这里边几乎未曾有任何变化的摆设,苏槿微微颔首,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紫檀金线山河社稷条案上,此时如同当日一样零散地放着书籍和奏摺,香炉之中却再无她喜爱的果香。 走近条案,上面最显眼的便是一张画像。赫然竟是自己,而右上角的一笔字迹,让苏槿瞬间气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英莲的身世……也是个意难平,不过,在甄家被烧后,江南甄家没有有没有出手帮扶,却是让人疑惑。 第36章 苏府今日早膳开始,便有些草木皆兵,丫鬟僕妇们一个个谨小慎微,往日纵是十分谨慎,今日里却添上十二分的小心。 正院之中,原本每日里的欢声笑语,如今这会子却冷清不少。 黛玉今儿早上起来,就觉得苏槿有些不对劲。她此时好似也被这气氛传染,大眼睛中带着几分担忧。 想要凑近苏槿身边,看看自家表姑究竟是因何事烦恼,可又觉得如今表姑似乎不想说话。 一双似蹙非蹙的罥烟眉,这会儿几乎拧成了麻花。眼神不错地盯着苏槿,跟着她的身形转动。 未等苏槿开言,一旁瞧着二人的昌邑公主,先笑得不行。 她手中攥着帕子,一直捂着心口,只叫刘嬷嬷给她揉。 苏槿无奈地摇头,这也算是另类的彩衣娱亲吧。 相比于不太靠谱的母亲,她更在意眼前的小包子,见到她几乎担忧的快要哭出来,苏槿有些无奈。 伸手摸摸小包子头上,獭兔毛镶七宝玲珑抹额,语气中带着安抚。 「玉儿莫要瞎想,我没事,只是昨睡得不好,一早上又被气到而已。」苏槿笑着揉揉小丫头的眉心,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纵然她心中烦闷,只要瞧见黛玉,原本的烦闷也散去七八分。 黛玉这孩子长相极好,且天然身上有一股风流之气,但是苏槿却并不喜欢,她蹙眉的时候。 也不知为何每每见到黛玉促眉,她都想伸手将那眉间的忧愁碾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让她安心一般。 感觉到眉间的温热,黛玉下意识地用额头蹭蹭,仿佛小兽撒娇一般。 「表姑。」 小姑娘的嗓音软糯糯的,带着深深的依赖,这让苏槿更加柔和了眉眼。 她重生之前,虽说做了水霖的皇后,但是水霖一直按照景帝所言,绝不在她的寝殿之中留宿。 待到后来,她看清楚对方的心思,索性便也再不对其上心。 后来虽亲手抚养小皇帝,可是终究是男女有别,更何况掌权的太后与尚未亲政的皇帝,永远隔着天堑。 哪里如同眼前的黛玉,这一般娇俏可人会撒娇。想到这里,苏槿原本不太好的心情,也瞬间变好了很多。 昨日里梦中不算,今儿早上起来,王子腾送来的那一封信件,也是让她心中恼怒。 谁人能够想到,区区一个拐子竟会牵扯这么多人。 昨日里,将拐子交给王子腾后,苏槿本没想他那会这般速度,结果今儿一早上天还未亮,便送来了此事的后续。 这些拐子一共有着二三十人,他们这些人极为的聪明,从不在本地作案,而是将外省的孩子拐卖至此。 不但都要些女儿,如若是有了男孩也必定,只要容貌卓绝的。 经过仔细教养调教之后,其中一些卖给青楼楚馆,另外一些则直接悄悄的,送入大户人家做外室。 按照那拐子所言,他们在下面收孩子一个,孩子大概是二十两到三十两。 由她们仔细调教起来,待到孩子成年,如若是卖与那大户人家,起步便是五百两至两千两。 而且,这些拐子竟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大侠。至于原因,乃是因为他们在外省拐卖之时,必定要挑那些家境殷实,或者是为官之后的选择。 苏槿哪里肯听信,他们这些胡言。实际上不过就是,因为一般家境殷实,或者官宦之家的孩子,家中娇养富贵。因此这类的孩子,大多相貌更好,日后更是合适卖钱而已。 第82页 「这些混蛋不知道害了多少孩子,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如果我说便是生吞活剥了,也是便宜了他们。」苏槿语气之中满是气恼。 一旁的昌邑公主,这一会儿也收敛了笑意。眸光之中带着瑟瑟冷然,看向苏槿说道: 「这些拐子不当人子,只可惜咱们大汉朝,对于拐子未免太过轻判了。」 苏槿微微颔首,她也是深以为然,只可惜律法非轻易可改。 「若是能够修改立法,将这些人明正典刑就太好了。」苏槿口中说着,眉宇间带着一分郁气,不过她转身便坚定起来。 黛玉眨眨眼睛,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她虽年纪小,可以清楚国家的立法,哪里能够轻易改变。 表姑……好厉害! 只是黛玉却并不知晓,这国家的法度,的确是国之根本极难更改。别人也许没有机会,但是苏槿倒并非,完全没有一丝机会的…… 「好好好,知道我儿一片赤子之心,为这些受苦的女孩们心焦。若有一日,定然改这律法,对于拐子必须重判。」倡议公主见苏槿,此时脸色仍极难看,口中安抚道。 苏槿听到母亲之言有些无奈,她刚想反驳,却忽然听闻,外边苏总管前来饼。 「启禀夫人,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的夫人求见。」 苏槿一愣,低头看向黛玉,小姑娘也一脸不明所以。 昌邑公主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点点头便吩咐请王子腾夫人到内厅相见。 等到往厅中去的路上,苏槿这才听母亲说明一切。 原来因凤姐儿之事,王子腾颇有两分感激之情,且王子腾似有意与苏泽交好,这才让家中夫人上门。 「母亲的意思是说,王子腾想要跟咱们结盟?」苏槿微微一愣,王子腾这人,她倒是有两分了解,只是此人是个短命的。 不过其中有意思的是,王子腾之死倒是和天灾无关,乃是人祸。 归根结底,这一切还是水霖自断臂膀。区区一副风寒药,便要了自己内阁大学士的命。 苏槿也是今儿早上,接到王子腾的信,这才将此事想起。 如今再回头斟酌,倒是忽然明白,为何王子腾其人,会得景帝的重用。 当初王子腾一向是,以四王八公中的孤臣出现,只对皇家效忠。如今,王子腾因凤姐儿之事,站队苏家倒也是意外之喜。 毕竟其人是个极有能力的,若非是他早死,恐怕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有他一位。 想到此处,苏槿勾勾唇角。 等到了内厅,苏槿看着厅中的二人有些意外。 她本来以为王子腾夫人乃是独自前来,却未想到对方身旁,竟还有一位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 「给公主娘娘请安,恭祝娘娘万福金安。」云夫人一见昌邑公主带着苏槿走进来,赶紧上前行礼,眉眼之间具是感激。 昌邑公主自然也不会,端着自己公主的款儿,毕竟上门是客。 二人略作寒暄,便说起正事来。 「若非是公主娘娘和姑娘,我那孩儿,恐怕如今早归了离恨天。」云夫人说到这里,泪眼婆娑。 跟在她身旁的少女,也是微红的眼眶,掏出帕子替云夫人擦拭眼泪。 云夫人哭过一气,这才收了眼泪,苦笑着说道:「我们家老爷一向是个极为忠厚的,偏偏都有那起子小人算计。 我如今还有件事情要求公主娘娘,还请娘娘千万能够发发慈悲心,好救我等于水火之中。」 说到此处,云夫人眼眶又有些发红,她扯着自己身旁的少女,送到昌邑公主身边。 「公主娘娘知道,我素来是个没福的,只留下凤哥儿这一根独苗,这孩子乃是我家老爷嫡亲弟弟的。 她爹娘死得早,因此我家老爷便将这孩子,接到府中素日里与凤姐儿一併论的。」 苏槿本来还有些好奇,为何云夫人竟会带着,眼前的少女一同前来。 这会儿倒是明白了,七八分,只是这却让她未免心中觉得,王子腾和云夫人有些凉薄。 等到后来,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有些先入为主。 眼前的少女名唤王熙霞,那是王子腾嫡亲弟弟的遗孤。虽说非是亲生,但是王子腾对其也如同凤姐儿一般。 早在半年之前,贾母突然叫王夫人传信过来,要见云夫人和王子腾,二人皆不知所谓。 等到见面之后这才明了,原来却是为了一桩亲事。 「贾府老太君有意做大媒,将霞儿配给保宁侯之子,我和老爷也是当时猪油蒙了心,竟然是同意了。 可谁曾想,这件事情如今竟起了波澜。」 云夫人说到这里粉面含霜,秋月带煞,显然已经是气得不行。 苏槿这一会儿抱着黛玉,在一旁装木头人。不过当云夫人提起保宁侯三个字,她倒是略有些印象。 这保宁侯宋家倒是跟王家相似,都是军功起家,如今正在镇守着山海关。 保宁侯夫人跟随夫君在山海关,在京城的,只有如今的保宁侯老夫人和独子。 如若是这样算来,倒也算是良配,这是其中难不成有何波澜?不然云夫人为何,今日里突然说起此事。 「当日因为凤哥的事情,我们夫妻几乎神魂欲碎。等凤哥转危为安,我这心中隐约就觉得,老太君是有些不对劲。 因此便叫人查了一下……」 第83页 云夫人苦笑出声,带着两分歉意,看着自己的侄女。 这宝宁侯之子倒的确是如同贾母所言,是个文采极高,少有的文武双全之人。 可是偏偏未曾想到,对方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那保宁侯之子如今竟然,已然有了庶长子,而且,其母竟然还在,拿着正经姨娘的份例。」云夫人说到这儿,几乎目眦欲裂。 苏槿一愣,随即脑海中一道惊雷划过,她好像记起来这件事情。 说起来,此事她也是事后才知晓。可以说这件事情,乃是王子腾之死的导火索。 谁也未曾想到,这嫁侄女嫁到最后,竟然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保宁侯之子尚未娶妻之时,便与他人有了庶长子。这件事情,一直是保宁侯府的秘密。 若非是有凤姐儿之事,使得云夫人心中起疑,这才彻查此事,恐怕也不会就这样知晓。 那女子乃是宫中庭掖的官姬出身,说起来与傅溶月还是好友。 不知道怎的,与保宁侯之子有了关系,竟然还因母凭子贵,被接入保宁侯府。 而这庶长子和姨娘的存在,从来都未曾告知过王子腾一家。 这也造成了,两家成为亲家之后的纷争。王子腾恼怒宝宁侯府竟然骗婚,这等大事怎能不说。而宝宁侯府自认媳妇儿,已经嫁入府中,自再不必多言。 到最后也是王子腾,因疼惜侄女,忍下这桩耻辱。 本来一切到此也就算罢了,可是未曾想到,竟是忽然平地生波。 那小妾担心王熙霞有了孩子,会影响到自己孩子,竟然打算给王熙霞下药。 便命人在红豆汤中下毒,结果当日恰巧傅溶月去见那名宠妾。结果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阴错阳差,这碗红豆汤正巧被傅溶月喝下肚。 傅溶月当时已然有了身孕,只是因为时日尚浅,她并不知道。结果一碗红豆汤下肚,傅溶月当场落红,落下病根再也不能受孕。 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极大,也是因此本来朝中大臣不肯让她入宫,就是担心诞下皇子。 结果因这一碗红豆汤,倒是绝了后患。因此在其后不久,傅溶月便被接入后宫。 当时苏槿也曾心中思索,也不知这傅溶月是亏还是赚。 可是,王子腾和保宁侯府,却是直接恶了水霖。保宁侯之子,在一次打猎中被人射中喉咙而亡。而王子腾则在归京的途中,因一副风寒药丧命。 苏槿想到这里,看向一直垂眸站立的少女,却是未曾想到,此事得正主儿竟出现在自己眼前。 眼前这人也是个命苦的,苏槿忍不住轻声嘆息。不过好在如今,恐怕云夫人再不会同意,与保宁侯之子的婚事。 「我这个侄女,是决计不嫁到这一般人家的。哪怕是我夫妻二人被人戳嵴梁骨,也好过把孩子扔进火坑。」云夫人说到这里,口中清脆有力。 而她所要诉求之事,自然也变在下面了。 昌邑公主心中思索,最后颔首说道:「我知夫人你的意思,此事包在我身上。 只是,还要夫人给我个准话,如若是家世一般的可行?」 云夫人眼眸微闪,显是一副正中下怀的模样。 而一直未曾说话的王熙霞,面容上也微露红霞,却仍旧是落落大方。 待送走了心满意足的云夫人,苏槿和昌邑公主带着黛玉回到房间中。 见到屋中苏槿直接脱掉靴子,滚到罗汉床那一侧。又把黛玉抱上来,两人窝在一起,手中各抱着一个,月白缎面绣山海珍珠络子抱枕。 昌邑公主瞧着二人,眼神满是宠溺,口中的话却是有些揶揄。 「哪有你们二人这一般的,若是有外人进来看着,你们这样岂不是笑话。」 苏槿和黛玉低头互相对视一眼,随即便咯咯笑起来。 刘嬷嬷瞧着也是眉开眼笑,凑近昌邑公主身旁。 「我的主儿,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腿脚在地上一直可是会落下病根的。」 昌邑公主也不过就是随口一说,此时斜斜地瞟了一眼刘嬷嬷,这件事情也就罢了。 在母亲之处吃罢晚饭,苏槿这才要带着黛玉回到房间。 她今日里同样也未曾住在绛云轩,等到黛玉睡着,安排好守夜的丫鬟。又吩咐夜里的婆子警醒些,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休息。 等第二日一早黛玉醒来,才知道原来苏槿今儿一早上,便已经出门。 她本想着跟英莲一起看书,却未曾想到,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傅烟儿先是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如同换了一个人般的英莲,后来这才转头跟黛玉说道: 「你如今跟她住在一处?」 黛玉点点头,吩咐侍女送上点心茶水。 「烟儿姑姑是来找玉儿玩儿吗?」黛玉有些好奇地询问,她对于眼前的这位姑姑,也是极为的喜欢。 傅烟儿点点头,她今日却是打算带黛玉去进宝阁。 这进宝阁名字虽说有些土气,可是其中的东西,都是些少有的稀罕物。 「再过几日,就是你那好表姑的生辰了。咱们大汉女子十七岁生辰,乃是最为重要的,因此我却是打算给她买一件礼物。」 傅烟儿口中说着,她今日却是想让黛玉,帮她挑选礼物。 「什么?表姑的生日快到了?」黛玉有些失态,她咬住下唇显是十分慌张。 第84页 表姑的生日,她竟然未曾知晓,想到此处,黛玉心中颇为得懊恼。 傅烟儿倒是并不在意,她挥挥手,直接安抚对方。 「你莫要想太多了,如今可是还有这几日呢!我本来是打算后天的时候再去的,不过因着有你,就打算提前过去。」 本来按照傅烟儿的计划,她应该在后日才去进宝阁。不过因为有黛玉在,为了带对方去长长见识,这才临时决定。 「怎么样,小玉儿要不要跟烟儿姑姑走这一趟?小英莲也一起吧?」傅烟儿笑眯眯地说的,她没有管两小只的想法,直接拍板。 英莲和黛玉对视一眼,二人俱是点头同意。 傅烟儿见将两小只都拐出府去,也是心满意足。当下起身,便拉着二人直接出府。 昌邑公主听闻傅烟儿要带着黛玉出门,她也未曾在意,只是仔细吩咐,傅烟儿一定要照顾好二人,便随她们去了。 可是却未曾想到,半日之后,只回来了惊慌失措,几乎失语的英莲,黛玉和傅烟儿二人突然失踪。 第37章 苏槿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气笑了。 烟儿不说,黛玉身边有四名暗卫,现在还说人失踪,她怎么可能相信。 看着跪在地上的听雨、听涛,苏槿微微蹙起眉头,语气中带着些许抑郁。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丫鬟,此时也是面露踟蹰。苏槿看着俩人这样,哪里不明白,语气越发地阴冷起来。 「到底是谁!」 随着这句话,无形的气势下压,几乎让人喘不过来气。 听雨最近扛不住,跪在地上垂头说道:「启禀大小姐,奴婢们……是老爷的吩咐。」 爹爹?苏槿先是一愣,随即面露狐疑,她盯着眼前的二人,寒气更甚。 两人皆瑟瑟发抖,低头不敢说话。 「把所有的事情一一说出来。」苏槿轻柔眉心,葱段似的手指染上一丝红晕。 如若是如今她还看不出来,这其中有什么缘故,那她就是个傻子。只是有件事情倒是奇怪,为何自家父亲会如此? 这几日父亲就有些异常,显然是在谋算着什么,如今竟然牵扯了烟儿和黛玉…… 苏槿心中忍不住有些疑惑,她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虽说她们只是听差办事,但从二人身上,也可以摸出不少信息。 只是如今二人显然是有些仓皇之态,苏槿蹙眉正欲去询问母亲。没想到一直安静地英莲,却仔仔细细地将今日的事情说出。 今天早上,傅烟儿和黛玉、英莲自府中出来,直奔进宝阁。 按照傅烟儿的说法,先去进宝阁买东西,然后中午去龙源楼,尝尝里面有名的糖醋鲤鱼。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道鱼是素的,完全符合黛玉用。 黛玉虽说素来不是个贪吃的,可是听傅烟儿描述那鱼的滋味和样子,也是期待得不行。 这进宝阁也是京城的老字号,自从开国之时,进宝阁便一直存在着。 三人此时进了进宝阁,掌柜看到三人,小跑着来到近前。 「荥阳县君,早就等着您呢。」 掌柜的笑着说着,随即将几人往里边请。 「掌柜的,等一会儿却是将好东西都拿上来。」傅烟儿笑着说着,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指着黛玉说道:「去找找看,有没有适合这两个孩子的,如若是有也一起端上来。」 进宝阁掌柜的,听傅烟儿这样说赶紧点头,他悄悄打量两眼黛玉和英莲,见二人都是身量未足。 心中暗暗记下,有些纳闷,不知二人是谁家的娇客。 进到房间之中,傅烟儿拉着黛玉、英莲坐下。随即掌柜的便命人送上东西,其中茶点一应都是极为精巧的。 三人一边饮茶,眼中则流水的珍品淌过,不过一会儿便选出一套白玉首饰。 傅烟儿满意的点头,这套首饰乃是一套大头面。 由戒指,手镯,璎珞,项圈,发梳,顶心,并还有簪钗步摇分四季各两只,拢共是足足的二十件。 整体乃是由,和田羊脂玉雕成的四季花卉,并配上珍珠玛瑙,碧玉翡翠。 眼朝着傅烟儿选了这一套东西,掌柜的笑得双眼完成两道缝,口中夸赞着:「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当初看见这一套东西,我就知道这东西不是为别人准备的,就是为了县君娘娘您的。」 那掌柜的眼瞧,傅烟儿并没有因自己的话而露出什么表情,眼珠微微一转,当下里又说道: 「这东西是特地找的和田籽料送到江南,江南的工匠精心两年才雕刻而成,这其中花费了不知多少的心思,如今再次想要却是不得了。」 傅烟儿知道这掌柜的乃是,为了显示此物的珍贵,见他说的精彩,还是微微颔首。 东西到手,她心情极为愉悦,又要给两个小的挑东西。就发现一旁的黛玉,似乎有些不安,傅烟儿这会儿倒敏锐起来。 「玉儿可是想更衣?」 黛玉连忙点头,傅烟儿再问英莲,英莲却是这会儿只顾着吃东西,摇头说不去。 因此傅烟儿便带着黛玉,离开去隔壁更衣,未曾想到,两刻钟后竟然还未回来。 英莲此时早放下手中的吃食,带着些许不安盯着外边。结果又过了半刻钟,还未曾归来,她的脸色便彻底地白起来。 第85页 而后来听雨和听涛独自归来,让英莲更加的不安,因此这才跌跌撞撞地赶回苏府。 两相结合,苏槿此时彻底明白。 「别担心,她们两个都没事。」看着英莲满目仓皇,苏槿心头忍不住有些心疼。 只是此时却不是安抚对方的时候,苏槿看着英莲安抚一笑,随即口中吩咐西流。 「去吧,千里香取来。」 西流赶紧领命,不过一会儿便取来一只小巧的竹筒,苏槿先用小碗滴下一滴金黄色的蜂蜜,随即敲敲竹筒,拨开塞子。 将竹筒放到蜂蜜跟前不一会儿,就瞧见一只大腹便便,浑身绒毛的蜜蜂从里边出来。 那蜂儿有女子的小指节大小,看起来极为的可爱,但身形却十分灵活。 它先是在空中画了个圈,随即便落在蜂蜜上,憨厚地吮吸。 不过一会儿那一滴蜂蜜,皆被它吃得干干净净。 苏槿这才轻轻点点,蜜蜂的肚子,口中笑道:「吃饱了?可该干活了。」 那蜜蜂极有人性的,翻身抱住苏槿的手指。柔软的触感,让苏槿原本急躁的心情平復许多。 「去帮我找人,找到傅烟儿。」苏槿口中轻声吩咐,又拿出一只香囊凑近蜜蜂。 蜜蜂展开翅膀落在香囊上,来回爬了两圈,又在空中画了个八字,随即就往外走。 「我们走。」 苏槿看见蜜蜂的动作,随即便顺着它的方向跟下去,不一会儿一行人就离开苏府。 果然,不过一会儿,苏槿遥遥便看见进宝阁的牌匾。那蜂儿在进宝阁门口晃动着身子,苏槿心知它是在表示,曾经来过此处。 不过如今尚未可知,她们二人是否还在这里。因此苏槿并没有动作,果然不过片刻那蜜蜂似乎又感知道什么,上下翻飞两下,又画了个圈儿,随即便往另外一条道走去。 苏槿面色一喜,知道这是代表着,二人虽说来过进宝阁,但已然离开。 就这样跟着蜜蜂,苏槿在四九城中兜兜转转。最后,来到双茶巷附近的一家小院门前…… 看着蜜蜂有些疲惫地落在自己的手指上,苏槿有些心疼。揉了揉小傢伙的肚子,然后又倒了一滴蜂蜜在竹筒中。 抬起头后,她对蜜蜂的和蔼可亲,瞬间化为满目冰霜。 恰在此时,忽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即门被打开。 苏槿看着开门之人,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我也是刚来……」男子苦笑道,他看着苏槿发黑的脸色,有些侷促地解释道。 「呵呵。」苏槿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水湛。口中的话却丝毫没有半分客气:「不知道忠顺王爷此时来到这里是何事,倒是小女子唐突,不知道这里竟是忠顺王爷的外宅。」 苏槿此言一出,水湛下意识的一通咳嗽,脸上也不知是急的,还是因为咳嗽,显出两丝红晕。 水湛本就是个长相极为俊逸之人,如今看起来颇有些让人心疼。 可惜苏槿本来,就因昨日梦境迁怒于他,这会儿更是心焦傅烟儿和黛玉。 「王爷若是无事,还请躲开。」这一会儿,她却是半分情面,都未曾给水湛。 眼瞧着苏槿这一幅,剑拔弩张的模样,水湛顾不得咳嗽,赶紧摆手说道: 「我虽是刚来,但是已然见过此间主人,你莫要生气,黛玉和傅烟儿都不曾有事,而且黛玉还有大造化。」 水湛一边说着,一边侧身让出道来,让苏槿进到院中。 因着水湛所言,苏槿这会儿冷静下来,她看看水湛,眼见对方毫无被冒犯的不悦。 苏槿忍不住面容露出两分歉意:「还请王爷息怒,却是小女子一时着急唐突了。」 看苏槿如此,水湛连忙摆手。他带着两分无奈,口中找补道:「苏小姐不必如此,这事…其实…还要跟苏小姐道歉。」 此言说得含含煳煳,苏槿倒是听得明白,她摇头轻笑,眼神带着两分同情。 「王爷不必如此,我已然知晓今日之事,与王爷无关。」苏槿快走两步,早有丫鬟等在门前,见他们二人来了,赶紧拉开门帘。 走进房间,只觉一股热意扑面,苏槿面容之上,泛起一丝桃花。 这院子从外面看极为普通,里边却是精巧非常,正中间的大椅上,正坐着一位年纪约有七旬的老太太。 此时老太太怀里,正抱着一名六七岁的小女孩儿。 瞧见苏槿二人走进来,老太太也不惊讶,抬手看着苏槿说道:「娇娇儿,黛玉这孩子真是乖巧,若非是不合适,哀家都想带着孩子在身边自己养着。」 此言一出,倒是让她怀中的黛玉有些担忧,大眼睛望向苏槿,似乎在担心自己会被送出。 苏槿此时见到黛玉和傅烟儿,这才放下心来,上前一步跪在拜垫之上。 「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苏槿和水湛规规矩矩的行礼,听到太后叫起,这才站起身来。 「太后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苏槿颇为无奈,看着慈眉善目,眉眼含笑的老太太。 而且还弄出这种事情,害她以为,有人想要绑架傅烟儿和黛玉。 老太太呵呵一笑,看向苏槿的眼神中满满都是宠溺。 「老婆子在咸阳宫中待着无聊,这才偷偷出来透口气。 玉儿这丫头太可爱了,若不是不行,我是真的想要抱回咸阳宫去一样。」仁轩太后伸手捏捏黛玉的脸颊,语气之中颇为的苦恼。 第86页 苏槿知晓太后,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毕竟以黛玉的身份虽说高贵,但也无法被太后直接抚养。 如若太后真的如此做,恐怕马上景帝就要寝食不安了。 当下里,苏槿看向太后眼神带着几丝笑意,口中凑趣道:「太后,您这是不喜爱娇娇儿了?」 此言一出,仁轩太后哈哈笑起来,屋中一片欢声,黛玉虽搞不明白,但还是乖巧地依偎在老太太的怀里。 笑声过去,苏槿收敛笑意。她心中知道今日里,太后会用这一番方法,让自己来到此处,定然是有些隐秘事情。 果然,仁轩太后让身边的嬷嬷,将傅烟儿和黛玉带下去,脸上的笑容慢慢隐退。 「娇娇儿,今日里让你来,是需要你做一件事。」老太后虽说年过七旬,然而却满头黑髮,面容之上也没有太多的苍老之态。 苏槿哪里不知,今日定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她躬身垂眸听太后所言。 「这件事情一共两个部分,水湛会负责其中一部分,余下的,便要靠你了。」老太后口中说着,眉宇之间有些阴郁。 苏槿虽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何缘故,但仍旧乖巧点头。 她心中知道,若非是要事,不然以太后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出手的。 「水湛会明日一早去西山冬祢,这期间需要你随时注意。不但注意不能让人发现,他根本不在西山,还要随时策应他。」 太后将苏槿的任务说出,此事却是越发地诡谲起来。 「是。」 苏槿心中狐疑,可仍旧口中应承,倒是越发地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看见苏槿答应得干脆利落,太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让水湛一路前往江南,去接应林如海,不然他根本到不了京城,必定会死在半道。」 林如海要进京?苏槿脑海之中,剎那闪过这个念头,随即颇为不可思议地看向太后。 林如海乃是三品的巡盐御史,不但手中管理着江南盐运税收,更是负责江南的闻风奏报,轻易不得离开。 又怎么会……突然从江南要回京城? 「另外,玉儿身边要加强防备,一定不要让她开你的视线。以免那些人,用玉儿来威胁林海。」 这番话越说越让人煳涂,苏槿忍不住带着迷茫地说道:「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心不告诉苏槿事情,怕将她拉入漩涡,可是太后抬眼看向水湛。 只看水湛那不贊同的表情,仁轩太后心中明白。水湛这孩子还在跟她闹脾气,这是气她将苏槿拉到局中。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太后想到苏泽的意思,有些心疼地看着苏槿,这才将一切告知她。 这件事情还是要从,二十来年前说起,当时还是景帝的父亲在位。 仁轩帝在位之时,曾经立过一位太子,而这位太子后来,因些小错被他放弃。 封了个义忠亲王的爵位,且还是世袭罔替,这就给人一丝希望。 后来,仁轩帝在与北齐的大战中御驾亲征,结果却被围困土木堡。不肯被俘的仁轩帝自刎身亡,也造成大汉朝和北齐,这二十来年的征战。 仁轩帝自刎之后,皇位的人选便生出难题。有人便拥立原太子,现义忠亲王。 虽说最后乃是景帝坐上皇位,可到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这么多年,他一直心中有个根结,当初之所以会废了娴雅,也是因为娴雅是北周人的原因。」太后无奈摇头,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水湛。 这孩子什么都好,却只因一个出身,被摒弃在皇权之外。 苏槿点点头,她自然也是清楚此事的。当初景帝为了登上皇位,私底下做出多少血腥之事,她也从当时的帝王后录中知晓。 因为得位不正,所以景帝一直担忧,会有人想要推翻他。 甚至对于苏家,近乎病态的忌惮,也是出自于此。不过这件事情早已过去二十几年,如今又怎会被旧事重提? 「本来这件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可是谁能想到。林海竟然拿到了,当时土木堡之战时,先帝写下的书信。」 那里面很可能,会有先帝对于皇位的想法,而这件事,被景帝知道了。 他是绝对不会,让林海活着进京的。不管先帝选择的继承人是谁,现在坐在皇位的是景帝。 苏槿想到此处,一阵头皮发麻。她看着太后面无表情的模样,重新跪下深深施礼。 「苏槿替表兄谢过太后。」 她对于皇权有多了解,就知道此事有多么地难办。 可以说这一回太后为了林海,直接站在了景帝的对立面。 一直以来,太后和景帝之间,都保持着一种相安无事的默契。 太后需要防止被景帝架空,而景帝则需要留着太后,已表他的名声。 再者太后性格宽和,也不惜与景帝争锋。如今直接插手林海的事情,在苏槿看来,几乎算得上是奇蹟。 太后看着苏槿伸出手虚抬,口中语气中带着两分调侃:「你这丫头,小的时候在咸阳宫闯祸的时候,可也没看到你这一般乖巧。 而且竟然毫不客气的,让水湛替你背锅,偏他是个傻子,竟然也甘之如饴。」 太后此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苏槿先是一愣,随即面容之上升起云朵,有些不好意思。 第87页 只是这些事情,实在是不好跟眼前的太后细说。好在老太后也不是那八卦之人,略微调笑两句,便将此事揭过。 苏槿看着太后,低声询问道:「太后,是否告诉父亲母亲?」 老太后微微摇头,她看着苏槿,仔细地解释道:「这件事情你父亲早就知道,林如海写给玉儿的家书之上已经说了。 只是就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动弹,毕竟苏家太过于特殊,如若一旦露出风声,恐怕会有大事。」 说到此处,仁轩太后无奈一笑,她此时也颇为的后悔,若是当年自己再强硬一些,未必会到达如今的境地。 一直沉默的水湛,看着太后面露疲惫,伸出手按住老太后的肩膀。 「祖母,您不必多想,此事我定然会办好的。」 苏槿同时也深深点头。 老太后心头苦涩,但却不想让自己的难过感染眼前二人。 如今事情说完,便挥手让他们自行离去,她如今已然出宫半日,赶紧回到咸阳宫中。 苏槿走出屋门,这才知道黛玉和傅烟儿,刚刚已经被送上车辆。 她拢紧身上的衣服,因为着急寻找二人,她没有穿外面的大氅。 刚刚心情焦躁还不觉得,如今冷静下来,便觉得一阵阵寒意袭来。 正打算赶紧上车,苏槿就觉得肩膀上一沉,随即一股淡淡的檀香窜入鼻翼。 她转头却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上面那所绣的团龙暗纹,昭然若揭地显示主人是谁。 她先是一愣,随即又是一惊,便想将大氅退下来。 未婚女子本不该与男子太过亲密,如今更不要说穿着别人的衣服。 「别动。」水湛低沉的嗓音在苏槿耳边响起,他极为认真的,看着想要挣脱的苏槿。 结果未曾想他的话,并没有任何意义,苏槿仍旧伸手要将大氅退下。 水湛只觉得一阵无奈,他虽知苏槿这样才是对的,可是却仍感觉丝丝的疼痛。 「你且放心,这整条胡同都是祖母的人,不会有人说出去的。如今这天寒地冻的,你若是染了风寒,可是会坏了大事。」 水湛淡淡地说道,他的眼神极为平静,只是这番诚恳的话,却让苏槿越发的不自在。 不过她到底,还是未曾将大氅还给水湛。如同对方所言,此时她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多谢王爷了。」苏槿转过身拢紧大氅,一双眼眸若星河灿烂。 黑色的玄狐毛将苏槿的脸庞拢住,黑色、白色、粉色,近乎于霸道的占满水湛所有的思绪。 等到他回过神来,苏槿已然看不见踪影。 「你这傻小子,人家都走远了,你还在这里杵着。」 水湛身后响起太后的声音,他这才如梦方醒一般,转过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看着祖母。 老太后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有些喟嘆:「你说你,明明是我养大的,怎么偏偏就是个实心眼儿,皇后和景帝没有一个像你这个脾气。」 这番话,其中颇有两分恨铁不成钢。 水湛也不回答,只是任由自家祖母训斥。 这一副模样,让老太后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伸手掐出水湛的脸颊狠狠地指责道:「但凡你这副样子出去,谁又能说你这个忠顺王,平素里不但飞扬跋扈,更是个残暴嗜血的脾气?」 太后将此言说出瞬间,便又觉得自己说错了,当下离颇为心疼地责备自己:「真是的,老婆子老了,竟然说这种话。 也不知道,你的这番心思日后能不能有个好下场,若是没有了可怎么办。」 一直安安静静,听祖母唠叨的水湛,听到此言这才轻轻地说道:「不怎么办,只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已。」 似乎是突然想到苏槿,水湛的眉眼瞬间柔和起来。 原本的乌云也在此时逸散,缕缕阳光洒下,温柔了青年人的眉眼。 老太后此时忽然一阵心悸,她瞬间想到了一个词……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第38章 苏槿坐在车中,这辆车也是水湛准备好的。里面的东西很齐全,就是车中的两双眼睛,直勾勾地让苏槿有些想转身下车。 「表姐。」傅烟儿一声叫嚷让苏槿挺住身形,她颇为无奈地走进车中。 黛玉敏感地发现,苏槿此时心情似乎并不太好,她悄悄的凑近对方,小手搭在苏槿的手背上:「表姑?」 这明显带着安慰的行为,让苏槿此时满心的烦闷消散不少。 大不了今儿晚上,就去跟爹爹好好聊聊,一定要把事情弄明白。 打定主意,苏槿的心情也变得收藏不少,低头看着一脸担忧的黛玉,低声安抚道:「玉儿今日可吓到了?」 太后的召见,这次太过突然苏槿却是担忧,黛玉会被吓到。 未曾想到黛玉安静摇头,反而十分欢快地回答道:「没有,太后娘娘很慈祥,许公公也很温和。」 事情和苏槿想的不太一样,黛玉和傅烟儿并没有受到半分委屈,反而许公公从最开始便露出自己的身份,直接将二人带走。 因此黛玉和傅烟儿虽心中惊讶,可却没有半点慌张之意,相比于英莲不知好了多少。 苏槿此时再一次确定,今日里所有的事情恐怕都早有预谋,只是这些事情从未在她的记忆中出现。 第88页 这让苏槿莫名的有些恐慌,她想要找出这其中微妙的变化。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槿看向黛玉,小包子此时乖巧地依偎在她的怀中,只能看见细软的头髮。 苏槿长出一口气,伸手抚摸着黛玉的发梢。 自己也是煳涂了,变量就在身边,竟然一直不曾发现。 虽然街道黛玉不过几天的光景,但是她早已经心知,黛玉虽然年幼,却心性高洁,谷子中自带着一股傲气。 苏槿敢断定,若是自己没有到码头去接黛玉,以黛玉的脾气,恐怕只会委员委屈屈之下进入荣国府。 而进入荣国府之后,自然也不会有自家父亲,写信给林如海。 如若是她料想得不错,林如海最开始的时候,必定是未曾想要亲自入京的。 结果,因为自己父亲的这封书信,使得林如海爱女心切,这才动了入京送信的心思。 尔如若是派其他人送入京城,以景帝的性格,肯定会途中将人秘密处决,随后再找机会除掉林如海,才是他的一贯伎俩。 想到此处,苏槿心头一颤,也就是说,若非今日出手,恐怕林如海活不过三年。 如若是林如海能够完完整整地来到京城,以景帝的性格,即便是恨其欲死,但是为了面子,也决计不会要林如海的命。 恐怕少不得还要论功行赏。不过如此一来,景帝是绝对不可能会忍下这个亏的,也就是说林如海,基本保不住他巡盐御史的位置。 而且为了安抚江南,甚至为了让京中的官员谨慎景帝,甚至不能够让林如海官职太低。 如今林如海已然是官职三品,再往上走,相对而言并不大。不过,若是仔细的找补也未必不可能,尤其如今御史台大夫尚在空缺。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苏槿勾动唇角,她看着怀中的黛玉,揉揉小傢伙如若凝脂的脸颊。 这一次倒是因祸得福了。 不过这也要看,林如海能否躲过这一次追杀,毕竟水湛就算是明日立刻出城。想要和林如海碰头,差不多也要两天,这两天期间可什么都会发生。 想到此处,苏槿垂眸轻嘆,只希望一切都如同,计划一般顺利。 等回到苏府,如今已是午后,傅烟儿跟黛玉吃过午饭之后,便一起回到将云轩休息。 苏槿本来还在担心,会不会吓到英莲,未曾想到这个孩子却是有两分呆性, 初时虽说烦忧,但是看见黛玉和傅烟儿平安归来,就像是直接忘记这一件事情一般。 这是让苏槿少费了不少的唇舌。 将几人安排妥当,又吩咐婆子仔细看着院子,苏槿这才直接前往正院。 绛云轩要往昌邑公主的正院去,需要转过两个游廊抄手。 苏槿心头叠峦,面容之上不显,未曾让身边的人看出半点端倪。 到了正院之中,苏槿走进房间变强者,苏泽坐在八仙桌前,手中的杯中正散发着裊裊茶香。 这一副久等的模样,苏槿哪不知道,显然自家父亲这是正在等自己。 苏槿也不客气,先和母亲打过招唿,随即便直接坐在八仙桌旁,盯着自家爹爹。 苏泽此时手中拿着一本江南,佯装正低头看书。却未曾想到自家女儿给母亲见礼,却直接坐在自己身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这番情景,让原本就有些心虚的苏泽,瞬间的不自然起来。 他口中轻咳一声,抬眼看着女儿:「越发地没规矩起来,见到为父怎么不行礼。」 若是旁人见了苏泽这副模样,恐怕遭心慌不已,想要赔礼偏偏,这一套苏槿是不吃的。 她双眉微挑,眼神盯着苏泽,口中的话直指中心。 「爹爹,今儿的事跟爹爹有关,对吧。」 苏泽没想到,苏槿竟是这一般单刀直入。当时手中的茶杯就一斜,差点烫到自己,他有些尴尬的,将茶杯放在托盘上。 「如今怎么这般直接,往日交给你的都忘记了?」苏泽感觉到妻子揶揄的眼神,当下有些不好意思,看向女儿更加无奈。 苏槿此时却没有半分的退缩,反而直接将话摊在面前。 「那总比爹爹今日办这事强,爹爹竟然直接指挥玉儿身边的暗卫。这般行事,也不知如若是别人看了,会不会大惊失色。」 苏槿这会儿颇有些针锋相对,她可不管其他的事情,今日苏父,必定要给自己一个解释才行。 眼见着唬不住,苏泽带着几分哀怨地看向昌邑公主,口中埋怨道:「果然,我就说娇娇儿被你给教坏了。」 一直在一旁吃着水果的昌邑公主,听到苏泽如此说,当下做了个与女儿一般无二的表情。 看着自己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女子,苏泽无奈摇头,半推半就之下,这才将事情原委说出。 苏槿所料不差,林如海的确是因为苏泽所写的信,这才决定以送信件为名亲自入京。 甚至对方所言的书信,此刻就摆在苏泽的手庞。 「这是如海的回信,你看看吧。」苏泽并没有打算隐瞒些什么,将信推给苏槿。 展开细节,其中的内容,与苏槿之前所预料的相差不多。 不过林如海倒是在信上写明,自己得到这封遗诏的事情。 林家虽说是诗书传家,可是既然人生在世,就少不了一个钱字。 第89页 常年间有马队,从江南发往北齐附近的土木堡,来往贸易互通有无,十几年间一直是林家资金的重要来源。 因这几年边关平稳,因此林如海便决定採纳手下的意见,直接扩大原本在土木堡的房子。 将原本的库房扩大两倍,因此便买下了两边的空宅。将黛玉送走后,林如海便倒出心思处理此事。 结果却是从院子中的地下,挖出了一只铜皮箱子。里面除了当时先帝的一缕青丝,就是一只表明身份的私玺和这封信。 显然这东西,当年在土木堡之变中被埋在此处的。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因为知情人战死沙场。 「当年先帝陛下也是气盛,结果却是在土木堡中被围。」苏泽苦笑一声,当年因为夺嫡而造成的血雨腥风,几乎还尚在眼前。 义忠亲王被赐死,义忠亲王妃自刎棺前,五王爷自焚,六王爷下落不明,到现在还有人传景帝杀兄弒弟。 而如今,这一封信的出现,又拉开新的序幕。 苏槿咬住下唇,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凉。 「发现信件的人呢?」她想知道对方如今尚在何处,是否还在人间。 苏泽看向女儿,安抚得笑笑微微摇头,仔细解释道:「你放心,这发现的老僕人都是林家的家生子。消息并不是从,土木堡那里传出的。 是如海那个笨蛋,他为了有理由进京。竟然直接将自己,会带着这份遗诏进京的消息,直接禀告景帝。」 苏泽此时面容上的轻松,再也不见带着几分气恼地清点着桌面,痛骂道:「这个林如海,哪里有当年叔叔的那一份机敏? 这是读死书了吗?甭管是谁,只要沾了夺嫡,就是少不得破家灭门。 当初的事情还歷歷在目,他偏偏就自己往上沖,甚至还大剌剌的写着,自己将会护送信件入京。」 苏泽说到此处,胸口一阵阵起伏,显然已经气急。 一旁的昌邑公主眼瞧夫君气成这样,也顾不得在一旁吃瓜,赶紧走过来,手轻轻搭在书桌的肩膀上。 「你这人昨儿就是这样,今儿又这样。你又不是不明白,与其说是如海不知道事情,倒不如说他是为了那一滴骨血拼了命去。」 昌邑公主口中说着,眼圈却微微泛红,这份情感对于出生皇家的她来说,灿若黄金。 苏槿也瞬间明白林如海的想法,这是在拿自己的命来赌。 林如海未必不知道,若是自己送此信入京城,大半的概率会死在路中。但是他还是拼着那渺茫的希望,想要进到京城。 他若是死在半途,作为官家遗孤。以景帝喜欢顾名钓誉的性格,定然会好好地抚养黛玉。 如若是他有幸能够将信件送到京城,那么以景帝的性格,恐怕会好好的留下他,到时也可以让他们父女相逢。 这其中一片爱子之心,几乎盈于纸背。 「从京城到扬州,相隔千里。表兄他想要平安到京城的可能性也太低。」苏槿这一会,终于明白为何自家父亲,只能使用这迂迴的方式。 毕竟,林如海与苏家有血缘关系之事,肯定早已然被景帝知晓,毕竟当初她接黛玉可没有半点遮掩。 苏槿这一会儿倒是怒气皆消,她心知,若不这一般曲折迂迴,恐怕事情会变得极为难办。 「可是爹爹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的。」若说苏槿是此时,还有一点最后的埋怨,那就是此事了。 苏泽听到女儿的指责,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一旁的昌邑公主倒是毫不客气的笑出声。 「你们两个,一个是老狐狸,一个是小狐狸。偏偏都自己瞒着,因为对方发现不了。」 这其中的揶揄,一瞬间让苏泽和苏槿都是面红耳赤。 「阿若!」 「娘亲!」 创意公主看着眼前一大一小,好半晌,这才止住了笑意。 「我只觉得你们二人不愧是父女,真真是在你们身上,看得四个大字视而不见。」 这话中满含调侃,苏槿有些脸红。她的确是一叶障目,妄自从一两岁起,便被苏泽抱在膝头,自认熟知朝中之事,对于各家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 到最后却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自己的父亲都从未看透。 苏槿掩住心头的古怪,此时看着苏父,只想让对方告诉自己真相。 「爹爹,你是不是一直就知道景帝的真面目,这么多年只是在演戏而已。」 苏槿手中捧着茶碗撇去浮沫,看似轻松,实则手指依然有些发白。 苏泽等了多少年,终于等到苏槿这样的问题,他欣慰一笑。 「娇娇儿,你终于发现了。」 因为景帝自身的地位并非是名正言顺,因此这么多年来,景帝对于各家势力皆心怀猜忌。 即便苏家并没有谋反的心思,但是面对这样多疑的景帝,也不得不韬光养晦,甚至在自己亲生女儿面前都要隐藏。 「娇娇儿,为父今天再交给你一句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己事不密则成害。」苏父面容极为严肃,缓慢将此言说出。 这句话乃是出自易经的《春秋》一章,苏槿自幼也是读过的。 然而此时竟由苏父说出,苏槿在心中细细品味,结合苏父这么多年的行径,忽然让人心头百转千回。 「爹爹。」苏槿嗓音有些颤抖,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背负了多少。 第90页 苏父仿佛没有看到女儿的激动,反而伸手向幼时一般,抚摸着苏槿的后脑。 「莫慌,莫慌,娇娇儿为父在此。」苏泽的嗓音低沉而悦耳,带着丝丝的安抚,让苏槿有些激盪的心情平復。 他看着苏槿冷静下来,眼神中带着一抹满意。自己的女儿自从前几日开始,仿佛是绷紧了一根弦一样,让他隐隐有些担忧,这样的女儿会不会断掉。 如今厌倦她恢復正常,苏父这才将心放下。 一旁的昌邑公主,看见女儿这样也有些心疼,朝着苏大人的肩膀便是一下。 「你这人,明明你说得要瞒着女儿,如今偏又欺负她。」 刚刚的激动过去,苏槿这会儿冷静下来,只觉得自己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亏得自己一直以来,认为自家的父亲是个书生。结果未曾想,父亲的确是书生,可这书生写的是聊斋。 所谓知女莫若母,昌邑公主眼瞧着女儿如此,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她伸手捏捏苏槿的脸颊,语调轻柔安抚:「并不是瞒着你,不告诉你。只是你父亲一直担心一年级太小,若是一时不慎,难免会露出马脚。咱们家一直游走在刀尖之上,每每都是如履薄冰。」 苏槿点点头,她心知这是母亲真实的想法。 「其实。也亏得景帝对苏家不放心,不然我恐怕就得老死宫中。」 昌邑公主的话,让苏槿颇为的惊讶,她下意识地看着苏泽,却见到父亲微微颔首,显然是极为贊同。 这件事情并非是什么秘密,昌邑公主并非是景帝亲生的妹妹,她因为被太后养大,才从郡主特封为公主。 然而在某些方面来说,昌邑公主和苏泽的这一桩婚事,也让景帝十分自得。毕竟昌邑公主生下了,苏家三代仅有的一位女娃。 也正是如此,苏槿自出生开始便被景帝关注。而夫妻二人为了防止年幼的女儿被有心之人套话,在心之未全之时被人谋划。 因此一直演戏,这一演就是十几年。 「本来我是打算待到你成亲之前,再仔细与你好好分说的,我也曾想到,你竟然自己发现其中的奥秘。」苏泽此时颇有两分自得。 「今日不错,当浮一大白。」 苏父一直很担心,对于景帝苏槿会太过信任,如今到时让他多了几分欣慰。毕竟女儿能够看出这些端倪,已然不凡。 昌邑公主也是点头赞许。 「爹爹,还有一事就是王子腾那里?」苏槿这会儿只觉脸颊滚烫,下意识地想要转移话题。 这王子腾一向,乃是孤臣自傲。如今突然向苏泽示好,其中是否有诈。 听到女儿的提问,苏泽一拍脑袋,有些尴尬地笑着说道:「这却是我的错,这两日太忙,竟忘了跟你说这件事情。」 实际上王子腾地靠近,并非一日之功。早在两年前王熙凤嫁入贾府之后,王子腾便若有若无的,与苏泽建立起联繫。 开始之时,二人尚且各有谨慎,如今因为王熙凤之事,倒是颇为的开诚布公。 「王大人这位长女,也算得上是被人所害。」苏泽摇了摇头,带着几分无奈。 金陵王家本身就不是普通的人家,当年自海运而起歷经两代。且他们家一向走的是孤臣之路,不与他人为伍。 王子腾当年因为在外征战,因此只得了个嫡长女,就是凤姐。 这次凤姐出事,王子腾直接和王夫人撕破脸,虽然贾家拼死保下王夫人。同样的,王子腾也将贾家大房二房直接撕扯开。 而这期间,王子腾私下里拜託苏泽,想要弄明白这彩绘上的药到底是何物? 苏泽本不愿管,但王子腾老泪纵横,又兼之他也有女儿,因此便一时心软接了此事。 「谁能够想到,这件事情最后竟然会被摸到宫中。」苏泽摇头无奈,眼神之中颇为的费解。虽然如今线索已断,但指向却是未曾有误的。 宫中? 苏槿垂眸思索,歷代宫中的确有着不少的隐秘之物。像这一种不知不觉要人性命的,也不难找到。 「王大人他……是怀疑?」苏槿伸手向上指指。 苏泽微笑点头,显得极为的欣慰。 「此事不管是与不是,对于王子腾来说都只等于是。」 的确如此,如今去寻找真正的兇手,反而是最蠢的。 苏槿心下明了,以王子腾的能力,怎么看不出这件事情背后,有着怎样的阴谋诡谲。 「我明白了,所以王子腾这才要爹爹的联合,他是怕自己成为第二个保龄候!」苏槿拊掌轻笑,此时纠结了数日的难题瞬间解开。 苏泽和昌邑公主也很欣慰,女儿的政治头脑十分敏锐,这让他们十分欣慰。 「可是我觉得,这不是爹爹和王子腾,倾向忠顺王的理由。」苏槿决定今日定然要弄个明白,否则恐怕来日,父亲不会这般轻易地说出一切。 此言一出,苏泽眼露一丝玩味。 这是如今倒不好,和女儿仔细地说了。 「你觉得水霖和忠顺王,哪个更对我大汉朝有益?」苏泽只用一句话,便让苏槿不再多言。 的确如此,若将国家放在头顶,支持忠顺王才是符合利益的选择。 苏槿眼前花过一幕幕,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父亲的选择是正确的。 只是如今他却在担忧,在自己重生之前,父亲是否就曾经支持过忠顺王。如若是支持,那么为何最后登上皇位的,不是忠顺王,而是百无一用的水霖。 第91页 这其中是否有什么变故? 若是真的有变故,自己又该如何做。苏槿垂下眼帘心头思索。 从正月出来,已然是月上中天,苏槿披着紫色的斗篷,走在夜色之中。 唿吸之间,一股股白气升腾,也将苏槿的思绪扯远。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一幅画,画中的自己身着一身红色的大氅,黑色的劲装。 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杆子,似乎正要救人。 苏槿记得十分清楚,这乃是她当初在群芳会上,救人的场景。 如果说这画让她得有几分不自在,那么上面的题款,就莫名地让苏槿觉得冒犯了。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1。」 作者有话要说: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陈衡恪《题春绮遗像》 全文在下面,这首诗是悼念亡妻的,眨眼。 人亡有此忽惊喜,兀兀对之唿不起。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 同死焉能两相见,一双白骨荒山里。 及我生时悬我睛,朝朝伴我摩书史。 漆棺幽閟是何物?心藏形貌差堪拟。 去年欢笑已成尘,今日梦魂生泪泚。 第39章 运河之上寒风瑟瑟,就算是老船工,也忍不住多加了两件衣服御寒。 林如海披着青灰色缎面绣海纳百川翻毛大氅坐在窗畔,有些苍白的手指黏着一枚黑棋。 「唔。」好半晌他才将棋子落下,不过落定之后,林如海眉宇间的沉思并未减少,显然这步棋似乎并非他所愿。 而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子,见到林如海这步棋。双眸微眯,手中棋子瞬间落下,掷地有声。 「果然不愧是你,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最差的,总走中庸之道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男子口中说着,随即便将林如海刚刚下的棋子提起。 林如海没有说话,连眼神都没有丝毫的波澜,显然男子的这一步,他早已经心中有数。 这一番沉默,让男子颇为有些无趣,他手中棋子落得飞快,口中的话也不停歇。 「你说说你,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自己上赶着趟浑水。」 林如海转动棋子,脸上原本凝固的表情,渐渐温和起来。 「我就是知道恐怕自己不行,这才舍下面皮来求你。」林如海语气之中,有着独属于他的傲气。 明明此言说出是谦卑之语,可偏偏竟让人觉得他身有傲骨。 男子摇摇头颇为得无奈,手上动作不停,竟是连吃了两子。 「你本知道自己不该进京,又知道自己不该走水路,偏偏这不应该的事情你全都干了。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且还把自己这个,本该留在扬州之人,费了千般的妥协,请来跟他一起进京。 林如海听到慕容铎的话,显然带着几分愉悦。 「你也该四处游学一番,若是他们知道你前往京城,自然会喜得无可无不可。」林如海口中说着,此时他说话也是带着谨慎。 毕竟眼前之人的脾气,就算是林如海,也难以摸清。 「二先生,如若是京中的那些大儒,知道您这位名满天下的,长生先生来到京城。 恐怕连院门都要被踏平吧。」 林如海说话之间,似带着些许的揶揄,他此时显然放松了一些。 只不过林如海心知肚明,面对坐在他面前的慕容铎,他还是会忍不住提醒自己谨慎。 慕容铎显然看这个样子的林如海极为的不悦,当下里冷哼一声,白子清脆落地,三劫形成。 「若我说,你们这些人未免太过虚荣,平素里总是做些鬼鬼祟祟的。 你若心疼女儿,将她带在身边,不是最好吗!」慕容铎性格最为放荡不羁,因此在他看来,林如海所想的这些事情都毫无意义。 纵然是丧妇长女又怎样?只要林如海足够的强势,日后大不了招赘夫婿,又或者榜下捉婿,本朝又不是没有先例。 甚至直接过继一子也未尝可知,偏偏他却走上最为艰辛之路。不但将幼女这般年幼,便送入京城,结果还差点败坏了女儿的名声。 简直是事半功倍,未免太过愚蠢。 听到对方的指责,林如海一生苦笑摇头。 他知道自己所做之事有大多不妥,只是当初他因为爱妻之死,几若心死。 只一心地想要,让女儿能够有一个好的归宿,若是自己天不假年。去那世陪伴爱妻,也不会心中有什么遗憾。 「文若……我已然知错。」林如海倒是洒脱,知晓错误便直接将话说出。 他眉眼之间带着两分空洞,嘆息之余,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情深不寿。 爱妻之死,几乎要走了林如海的半条命,如今他勉力支撑着前往京城,就是为了能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一条后路。 这番话没有说出,但是此时在船舱中的二人,皆是心知肚明。慕容铎呲笑一声,口中的话更加揶揄道: 「你这哪里是给女儿留后路,你信不信,要是你死了,过不了三年,你女儿也得香消玉殒。」 慕容铎口中说着,右手撑开摺扇摇晃,眼神中满是讽刺。 「可是你还是来了。」听着慕容铎所言,林如海没有丝毫的恼怒。 第92页 看着对方这副表情,慕容铎撇撇嘴,没有了再挑刺的心情。 对于林如海这一般行径,他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只是林如海其人无错,又是个好官,因此少不得他为其奔走两分。 眼见着慕容铎不说话,林如海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而且你也知道,我就算待在扬州,恐怕也活不过两三年。」 巡盐御史这个官职,一直是做不长久的。 他林如海能够在位两年半,依然算得上是极大的造化。 如今这一次,若是他能够侥倖活着到京城,到时也可以将着巡盐御史的官职卸下。 「只要我活着到京城,万岁爷就不会再下手。」林如海极为笃定,如今天下需要如他这般的人存在。 慕容铎啧了一声,却并未再多言。 他自然也是清楚,只要林如海能够活着到京城。就不会有事,甚至日后可能会更进一步。 不过他却有些看不惯林如海,这一副拿自己当做诱饵的行径。 只是若是让他指责,他又觉得有些麻烦,正来回盘算。忽听得外边水中翻花响动,有人口中喊着:「抓住了,抓住了。」 慕容铎微微向外探,看见江中翻着的水花,那水花当中隐约有鲜红冒出。 「好厉害。」一旁的林如海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如今因拉着进了,便可看到大团的血水,唿噜噜地往上涌。 早有准备好的,船工手中拎着,纤长的钩子向下连挥。 不过片刻之间,便有四五个身着黑色水靠之人,被打捞上来。 慕容铎张嘴打了个哈欠,颇为有些无聊的样子。甚至连林如海的夸奖,都没让他有半分动容。 「不过是张绝户网而已,这些人太蠢了,竟这般前赴后继。」口中虽这样说着,慕容铎嘴角却微微上钩,显然这一番所得让他极为愉悦。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批了,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明知道他这船下,周围十丈内皆是绝户网。 可仍旧是前赴后继,丝毫不在乎人员的损失。 「这些人还真是赤胆忠心呢。」慕容铎看着最后一个血葫芦被薅上来,这个伤势最重,唿吸出去多进去少。 绝户网只不过是,这一艘船的第一道防线。而这一些刺客连这一点都做不到,简直太过无能了。 「所以我才会求你,若非是有你在,我也不敢堂而皇之地走水路。」林如海微笑着说道,他并不在意刚刚被拖上来的,那一些受伤的死士。 慈不带兵,义不掌权。 林家能够屹立至今,靠的便是林家所有歷代家主的清醒。 若他是个人命为重的热血之人,恐怕早已经不知黄土垄中是谁。 「可惜,有了这些血腥味儿,恐怕今儿晚上不会有大鱼上船了。」慕容铎十分的遗憾。 林如海先是一愣,随即又有些失笑,抱拳拱手道:「如海之安危,全权交由先生。」 慕容铎瞧都没瞧林如海,转过头看着窗外,任由微风拂动他的一丝髮丝。 如今江南亦是深秋,不知此时京中可还冷? 京城的天气自然是冷的,这会儿,苏槿正拨弄着手上的火炉。 一名模样清俊的男子穿着深蓝色劲装,正单膝跪在地上。 他低垂着头,脸的上半部被银色的面具覆盖,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樑,和不点而红的双唇,以及唇角一颗有些魅惑的痣。 那颗痣随着他的嗓音,而越发的惑人。 「今一早上,王爷就已然前往江南,而安排的替身,则按照计划去了西山。」男子的嗓音低沉而有力,让人听了不自觉的耳朵发热。 苏槿此时双目微合,看起来似睡非睡。 男子不敢打扰苏槿的思路,又见苏槿未曾回答,便一直等待苏槿的吩咐。 「你说,你叫什么?十三?」苏槿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别人的暗卫。水湛身边是有暗卫跟随的,她一直都心中清楚,毕竟身份不同,暗卫是必需品。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对方到了眼前又是另外一回事。苏槿这会颇有些新奇,带着些许好奇的眼神,让跪在地上的男子有些不适应。 「是。属下名叫十三,不过不是数字的十三,而是石叄。」十三虽不知道此时,苏槿问出此言为何,但还是下意识地解释着。 反正自家主子早就说过,要将苏小姐当做他一样。既然如此,那多解释一些,应该也没什么关系。 苏槿微微点头,经过简单的交流,她已然对眼前之人,有了三四分把握。 「你们家王爷说,你暂时归我管?」苏槿带着些许好奇地询问,她也不知道为何水湛会这般信任她。 要知道能够跟在主子身旁的暗卫,地位可是绝对不低的。 若是她用眼前之人,做出些什么事情,然后再嫁祸给水湛,到时恐怕对方百口莫辩。 这让苏槿隐隐有些觉得不舒服,也不知道是因为这特殊的信任,还是对方太没有戒心。 十三低着头不敢说话,毕竟这家王爷平素是个闷葫芦。如今骤然换了一位,喜欢说话的主子,他实在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甚至刚刚对方问话,他都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想到这里十三眼神中划过茫然。 看着对方如此,苏槿却有些哑然失笑,她挥挥手让十三下去。 第93页 这个人看起来,的确是个合格的暗卫,可惜却不是个合格的听音人。 相比起她来,果然还是自己身边的西流最好用。 「西流。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苏槿低声地询问,就在刚刚十三回话的时候,她已然知道西流回来了。 随着苏槿话音落下,一丝血腥之气出现在,苏槿的鼻翼之间。 「主子,已然办好了,为首的五人一个都没跑了。只是,那些天理教徒有些麻烦,还需要您定夺。」西流不知何时,跪在刚刚十三所跪的地方,她的身上还能看见隐约的血迹。 苏槿看着眼前的西流双眉皱起,声音骤然地阴沉起来。 「怎么会受伤了?」 西流身上的伤让苏槿深感诧异,毕竟对方当初能够掳走烟儿,是因为使用了迷药。 而并非是自身的实力足够,在她的计算之中,西流应该不可能会受伤才对。 听着自家小姐的询问,西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其中有个武功不错,奴婢擒拿他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他身上的血。」西流赶忙解释,自己身上并没有受伤。 她深知为了此事,自家主子已经谋算了不少时日。各种可能都已经全盘的计算过,她又怎会阴沟翻船,被这些小人所伤。 见到西流面容无碍,又知乃是他人之血,苏槿这才放下心来。 「那些教徒所图者,不过就是为了吃食而已。如今父亲那里,正在安排京城附近受灾的难民,来年过了正月就可以以工代酬。 如今正好把这些人,交给父亲那边处置,只是一定要将其打散。」 苏槿抚摸着火炉,感觉上面带着丝丝果香的温热。这件事情她之前就已经有了答案,因此自然不会被西流问住。 不过她同样也想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当日烟儿出事,到底有没有傅溶月的影子。 「令人严加审讯,这些人一定要把嘴撬开了,我要知道他们到底跟傅溶月有没有关系。」苏槿双眸流转之间,隐带着丝丝寒意,若是她真的调查出,烟儿出事背后与她有关…… 傅溶月?苏槿勾起唇角,她会让她后悔活在这个世界。 「是,奴婢已然命人严加审讯,想来这一二日就有消息。」西流口中说着,随即像是想起来一样,低声说道:「小姐,奴婢在那群天理教之人中,似乎看到了赖尚荣。」 听到这个名字,苏槿先是一愣,隐隐有些不解,后来这才想起乃是贾府之人。 「他?这人怎么会和天理教之人混到一处?」苏槿却是有几分惊讶。 这赖尚荣,她后来也曾调查过。其人是原来贾母陪房,赖嬷嬷的孙子,自幼便被去了奴籍,是正经的庶民百姓。 而且贾府富贵,那些奴僕个个吃得傍大腰圆,不知私藏了多少。 这样的一个公子哥,怎么会和天理教之人混到一处? 「能够确定吗?」苏槿盯着西流,想要她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西流点点头,实际上之前她也怕自己认错,未曾想到竟真的是他。 「奴婢去问了那几个天理教众,那些人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这人经常与,咱们抓住的那位头目又来往。」 西流不敢隐瞒,将自己所知的赶紧告诉苏槿。 这是她所知也不多,因此听起来颇有些诡谲之气。 「既这样那就好好地,问问那位天理教的头领,我要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有没有贾家的影子。」 她此时能够完全肯定,这贾家就是个大麻烦。苏槿忍不住觉得眉心疼痛,这还未等几日,如今已经出了多少回子事? 若是再有两三件事牵扯贾家,她以后一定跟黛玉说,让她离着贾家远远的,免得背着灾气惹上身。 西流从苏槿的语气中,听出自家主子的不耐烦,只是她心中暗嘆,等一会儿恐怕主子会更加恼怒。 「小姐,还有一事……」此言却是有些艰涩,显然西流已经担心自家姑娘会生气了。 这件事情也怪不得西流不敢说,实在是算得上无妄之灾。 「何事?」 此时苏槿忽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总觉得自从自己重获一世而来,好似出的麻烦总比解决得多。 「荣国府老太太,请了南安郡王妃捎话,说是不管怎样,老太太疼爱外孙女心切。 至少也想见上一面,如今咱们家太太已然同意了。」西流把话说完,随即像只鹌鹑一样,再不言语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南安郡王妃? 若苏槿此时还不明白,贾母想做些什么,她就是水霖那个不长脑子的。 这显然是贾母想要利用舆论,而且还是一石二鸟。不但逼迫苏槿放人,将黛玉送到贾家,更有利用这一层关系,替荣国府抬高身份。 不得不说,贾母确实是好算计。 「见外孙女?可以呀,到时我带黛玉去。」苏槿唇边含笑,她自然会带玉儿过去,只是什么时候可没有说。 若她记得不错,王子腾曾说过,这几日贾府就要有一场盛宴,到时她自然要带着玉儿过去。 如若是她一时不过去,到时候恐怕贾母会忘记一些事情呢! 想到这里,苏槿勾起一抹笑意,看起来竟如同三岁孩童般天真无邪。 站在她旁边的西流,此时看见苏槿的笑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她已然多少年未曾见到,自家主子这幅笑容。 第94页 荣国府恐怕要自求多福了。 「在想什么呢,还不去换了衣服,如今快到晌午,今儿黛玉儿出去吃。」 就在西流发呆之时,苏槿起身往外面走,显然是打算这会子就去叫黛玉。 西流此时反应过来,赶紧先去换衣服,随即再到黛玉的绛云轩去。 自家主子也就是在,涉及到林姑娘之事上,这般活泛。西流思及此处莞尔一笑,转身快步离去。 走出房间,她下意识地抬头,今日里倒是个少有的大晴天。 只是西流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贾府却是阴云密布。贾母脸色难看之间,盯着王夫人,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怎么敢?」贾母手指颤抖着指着王夫人,若非是她自幼便被教养,她如今真的像一巴掌上去。 王夫人这会儿也早没了之前的模样,低头跪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这几日,她却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归根结底,便是王子腾那日砸下来的大棒。 大房二房虽非正式分家,却也要分产别过。这对于王夫人的打击是极大的,虽说对外而言,贾府仍旧是一体。 可实际上当钱和资产完全分割,原本荣国府的一切荣光都与她再无干系。 「你给我说明白了,那么大笔银子到底去哪儿了?如若是说不明白,今日里拼得老脸不要,我也要开祠堂。」贾母此时已经快要被气疯了,如今她也丧失大半,国公夫人的体面。 若非是一直勉强自己,记得眼前这个,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儿媳,贾母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老太太,咱们家元儿已然进宫三年,这三年期间不知道,有多少银子流水是出去。」王夫人哭嚎一声跪在地上,手中的帕子精细地擦过眼角。 元春入宫之后,自然是用了不少的银子。毕竟宫中不比外面,一行一动皆需银钱。 若是没有银子,恐怕连一碗热饭都吃不上。王夫人担心女儿会受苦,因此多有补贴。这件事情贾母也是知道的,使用荣国府的公帐,也是她默许的。 「胡说,元儿就算在宫中需要打点,又哪能花得这么多钱!」贾母虽知道这些,但她心中有数。元春就是花钱,花得再多,也不会像如今这一般,花了这么多。 「你要知道,纵然是宫中再花钱,三五万两也就算了。如今帐面上差的可是足足三十万两,你却是给我说明白了,那钱都去哪儿了!」 贾母如今年老精神不济,自然也不愿意再跟王夫人撕扯,索性便将话说得明明白白。 她如今尚存一丝希望,这钱并未被王夫人所花,而是王夫人因不愿交给贾赦,所以这才做空了帐面。 若是如此,还有着迴旋余地,不然到时分家之日定是一场大祸。 想到此处,贾母只觉得,隐隐一阵阵的发昏。还好自己提前招了王夫人询问,不然若是等到后日帐面对不上,政儿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么多年来,她因为嫌弃邢夫人,所以一直都让王夫人来当家。 如若是到时帐面亏空太大,不但打了她的脸,最主要的是政儿的脸面。 「还不快说,钱去哪了?」贾母此时已经不奢望将钱追回,但是王夫人必须把话说明白,大不了自己拿出体己来补。 可惜她这一份心思,压根就没被王夫人有任何的感激。 如今的王夫人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自己绝对不能够被人发现,就算是老太太再逼问,她也绝对不能说。 帐面上那些银子,被她用作了放生钱,全部放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暗卫:两个主子相差太大,自己到底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长生先生: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但是你是个好人,也就帮帮你吧。 林如海:多谢,等我去贾府釜底抽薪,感谢你。 第40章 荣禧堂内,贾母一脸铁青,只想逼问出银子的下落。 公中的银子差一点可以,但是差这么多,会出事的。而且,这也超过了贾母对于王夫人忍耐的底线。 「说,到底钱去哪儿了?不然我可要去王家,询问下大舅老爷。」贾母看着王夫人,似乎还是一副木讷之相,心中更是恼怒。 甚至口中说出,要告知王子腾的话。早已经忘记,前几日每每想起王子腾,便气得心口疼的样子。 只是贾母忘记,王夫人可没忘。更何况此时,她早已和王子腾撕破脸,再也不用担心他这一方面的事情。 只是纵然低头不语,委婉抵抗。王夫人,自己心中也清楚,这一笔钱总要有个出处。 如今还差这足足半个多月,这放出去的三十万两才能够回来。 更何况这钱也不是说,到时就完完整整的回来。王夫人放贷,一向做的是九出十三归。 因此大部分人都是先还利钱,慢慢再还本钱。其中三月六月九月不等,本来背靠荣国府,她从不必担忧资金周转问题。 因此很多时候,她就是喜欢放宽一些,可如今恐怕如若是老太太催得紧,这笔银子一时半刻根本完全还不回来。 若是贾母真的执拗起来,要让她己出钱添补……王夫人脸色隐隐有些发青,那样恐怕几乎会动用她所有的现银。 如今恐怕只能想办法,用元春和宝玉他们做藉口。 第95页 「老太太,不敢瞒着您。元春入宫这几年,已然花了十几万两。 当日里咱们元丫头入宫,甄贵妃说的极好,什么一切包在我身上,并不会让孩子吃亏。可是如今呢?元儿这几年别说得见圣颜,就是连合适的去处都没定下来。」 王夫人本来是作戏,可是说到此处,隐隐也带着两分真怒。 此事说实在的,她一直认为那是甄贵妃的不是。恐怕这是甄贵妃担心,自家女儿长相太盛,会遮了她的风头,这才不肯引荐。 她的元儿本是名动京城的名媛,可是入宫之后,仿佛石落水潭。 这定然乃是甄贵妃从中作梗,若但凡甄贵妃好好谋划,不论是皇子妃也好,成为宫妃也罢,元儿哪能这一般蹉跎。 王夫人这会儿越发的左性起来,一根筋的编排起甄贵妃的不是。 早就忘记当日为了将元春送进宫,自己在甄贵妃面前说了多少好话。 王夫人一心想拿元春做筏子,可这一招在贾母面前却是没用。 贾母的确是因王夫人的话,而一瞬间转移思绪,落在元春身上,她也是嘆息元春。如今在宫中三年却是空耗。 只是当日送元春进宫,本就是一步赌棋,要么是元春一步登天,贾家从此跟着飞黄腾达;要么便是元春,深藏宫中葬送自己的一生。 贾母想得很明白,依靠贾政和贾赦二人贾家无望,如若是等待珠儿、宝玉起来,时间还要太久。 毕竟如今的珠儿才刚刚考取童生,后面还有不知多少步,更何况科举并非是你想考便能考上的,可算得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这也是她为何,这般看重黛玉的缘故。须知一家出戏,百家争鸣。 一个合适的姻亲,足以让整个家族上两级台阶。 而一个不合适的儿媳妇,足以将家族推入深渊。 贾母此时凝视着王夫人,她心中后悔不已,如今看来自己错已晚矣。 「今日里你去给我说个明白,不要拿玉儿、珠儿他们做搪塞。如若是说不明白,钱到底去哪儿了,便让你夫君来问你。」 贾母坐回罗汉床上,看着王夫人不悲不喜。 看着对方因自己的提议而有些惊慌失措,贾母刚刚心头的郁气,终于散开两分。 只要有怕的便是好事,最怕的是她早已经忘了根性。 贾母还以为王夫人惧怕贾政,乃是因为心中爱意,可惜她跟本就不清楚。 提到贾政,王夫人脸色不正常,实际上是因为无法掩饰的恨意。 她用力的攥住自己的掌心,感觉到一阵阵的刺痛。这才勉强将自己,心中升腾的怨恨压下去。 王夫人并不知道,只因她这幅表情被贾母错认,倒是对她多了两分可以掌控的宽容。 「就算元儿用了十五万两,那剩下的十五万两去哪儿了?你若一切全说了,如若是用途可证,老婆子也不会看着不管。」贾母语气突然和缓,眼神也变得多了两分温度。 如若是别人看到这幅模样,少不得,会觉得王夫人未免有些得寸进尺,将这么好的老人往外推。 而王夫人心中清楚,老太太这个人从来作说所行,皆有着自己的目的。她如今想要知道那钱的下落,自己又怎么不给她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到时她自己接不接受,可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想到这里,王夫人带着两分楚楚的说道:「老太太,这件事情我只跟您说,您千万可别说出去。」 王夫人说到这里,掏出帕子擦擦眼角,一副满受委屈的模样。 「老太太,您知道,我们家老爷在工部十几年未得寸进。因此老爷一直觉得,自己的抱负未曾得偿所愿。」王夫人口中婉婉说道,每一句说出都要看看贾母的脸色,倒是显出一副乖顺的模样。 若是平常,恐怕贾母便随她去了,只是今日贾母心中有事,哪里能听得她如此。 「还不赶紧的,偏要做些这样的老婆模样。」 贾母年轻之时,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如今,虽说年纪大了,很多事情放宽,可那也有个限度。 如今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可会动摇贾府的根本,因此她压根就没心情,听王夫人慢慢说。 王夫人见贾母心急,眼神更加的恭敬。 「老爷这些年心里苦,因此多喜欢养些清客,素日里这些清客迎来送往的,总也需要不少银子。」 随着王夫人一笔笔的细数,贾母的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 平素里她只认为,自家大儿子是个喜欢吃喝,乱花钱的主儿。 却没有想到在某些方面,二儿子比大儿子不妨多让。 她素来知道这豢养门客不少花费,可是未听得王夫人细算,根本不知道会花这么多钱。 一位清客每年的供奉钱,就是几十两到百两不等。而这些人每月更有着润笔的费用,除此之外,各个季节都有着衣裳钱。 还有什么年节的节礼,一年下来一位清客,最少也要六七百了。 如今贾家可是养着十几位清客,一年下来可是一万两打不住。 而这一些清客自从八九年前,就一直依附在贾府之下。 贾政养清客的确每年花费不少,但是也不至于,这几年下来累积了十几万。 王夫人如此说,一来是要给自己找藉口,二来也是算准贾母不会苛责儿子,涉及贾政只能高高抬起轻轻落下。 第96页 眼见着贾母面色迟疑,显然已经认可自己的话,王夫人赶紧往上加火。 「老太太这还只是一方面,再加上老爷平素不喜欢我木讷,因此对赵姨娘多有宠爱。 我倒不是,是个喜欢吃醋的,只是老爷有的时候,太过为了环儿打算。」王夫人眼瞧着贾母脸色铁青,显然是已经相信自己的话,当下里便悄悄的加料。 果然,提起此事王夫人便看见,贾母原本缓和的面色,又变得铁青起来,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不善。 可惜这一切,也在王夫人的算计之中。 她低着头,显然一副吓坏的模样,口中儒儒说道:「老太太不知道,我这些年也是心头有苦难言。 当日环儿一落草,便被老爷放在心上。我知道太太定会说我多心,就算环儿是赵姨娘生的,可终究要叫我母亲。」 王夫人口中说着,一边凑近贾母,将手搭在她的膝头。 贾政宠爱赵姨娘之事,家母自然是心知肚明,赵姨娘本就是贾母早早预定给贾政的。 而且每每贾政宠爱赵姨娘,贾母口中虽不说,但心中也是受用。因为这实际上,也是儿子对自己的尊敬体现。 可如今被王夫人暗地指责宠妾灭妻,这就让贾母有些脸上挂不住。 「说明白了。」 王夫人假装自己,被贾母这一句话吓到,身下一个哆嗦,赶紧的说道:「这几年,老爷偷偷支去银子,替环哥儿置办了不少的产业。 几十顷上好的水田,还有京城中七八家铺子。」 王夫人这话倒不是假话,贾政的确是暗地置办了这些东西,不过却并不是为了贾环。 但是现今她不需要多说些什么,毕竟只要将这件事情,送到老太太面前。以贾母的性格,绝对不会再追究这三十万两。 王夫人所料不错,惊闻此言贾母脸色变幻难看之极,最后深深的盯着王夫人,挥手让她下去。 就在王夫人觉得此事已然过去,心头终于安稳之时,身后突然响起贾母的话。 「你明儿自己取十五万两,放到公帐上去。」 听到此言,王夫人不可置信的僵住,她想要回头却不敢回头,最后只能几乎无声的憋出一句:「是,老太太。」 王夫人离去之后,贾母目露疲惫,鸳鸯不知何时进到贾母身边。一双娇嫩的双手,轻轻的替贾母揉捏肩膀。 好半晌,贾母这才长出一口气,拍拍鸳鸯的手背说道:「她们都觉得我老了,可以煳弄了。」 这其中,隐约有一丝悲凉之气。 鸳鸯轻咬樱唇,想要劝解贾母,可是她心中知道,此时贾母并不想听她说话。 「这个家如今出去的钱,比进来的不知多多少倍。我往日里,只是想着不管怎么样,总不至于亏了孩子们。 如今想来,却是我想差了。这般如此,若再过个五七八年可怎么办?」 贾母此时如同心头滴血,她哪里不清楚,这一切都是王夫人的谎言。因此她这才让王夫人,贴补上其中的一半。 可是这些事情又不是谎言,贾府众人的确是做着这样的事情。 老国公乃是军功起家,因此攒下大笔的家业。 如今老国公只去了十几年,一切还不明显。可是贾母,从今日王夫人所言之中,就可窥见败落的机缘。 如若是但凡贾政、贾赦有一个是长进的,她也不至于如此担忧,毕竟这有进有出才是平衡。 老的指不上,如今能指望的,恐怕也就只剩下琏儿,珠儿、宝玉着三个孩子。 她本打算,将所有一切资源,都压住在宝玉身上豪赌一回。 可今日王夫人所言,让她隐隐觉得,如若是压在宝玉身上,恐怕日后未必会有的回报。 一直站在一旁当做隐形人的鸳鸯,这会儿见贾母身上的气息变得平静下来,这才轻声的说道: 「要我说,老太太还是要多保重自己才好。您可是咱们的擎天薄玉柱,架海紫金梁。 纵然是一时不如意,等到日后几位小爷起来,也就尽好了。」 鸳鸯口中安抚贾母,倒是她这一句话直接将贾母提醒。 她回手拍拍鸳鸯的手背,长出一口气笑道:「好丫头,亏了的有你,不然我还在迷障之中。」 贾母夸奖完鸳鸯,面容之上,喜笑颜开。 「去,你去将琏儿叫过来,我有事让他去办。」 鸳鸯虽不知自己一句话,怎的触动贾母?但见贾母如此,知恐怕非是恶事。当下赶紧行礼,退出房间,便往贾琏的住出去。 贾琏本和凤姐住在东小院中,鸳鸯赶过来,却是扑了一个空。 此时园子里空空荡荡,一个主子都不见,只剩下丰儿正在整理东西。 她一抬头便看见,挑帘子进来的鸳鸯,赶紧将手上的包裹皮儿往旁边一放,直起身笑着迎道: 「鸳鸯姐姐,今儿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姐姐快坐,我给姐姐倒茶取果子去。」 丰儿口中说着,上前挽了鸳鸯的手,将她送到炕边,自己便要往外头去,不想直接被鸳鸯拉住。 「你且别去,我问你,咱们家二爷呢?你又在这打什么包裹皮儿?」 鸳鸯一进来,眼瞧着东小院冷冷清清,当下也是不解,此时只顾着抓住丰儿仔细询问。 提起这句话,丰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第97页 「姐姐别提了,咱们家二奶奶这回可是遭了大罪,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我心知肚明。 我就是心疼二奶奶,如今印着太医说了,是我们家奶奶这样的。少不得要做上两个大月子,足足两三个月下不得床。」丰儿说到此处,眼眶骤然发红。 凤姐虽说是个脾气极为火爆之人,可是对于下人,并非是一味的逞强凌弱。 不管是丰儿也好,还是平儿也罢,平素就是凤姐再气急,也不过口中骂上两句便作罢了。 因此她们这一些丫鬟,这一次可是很抱不平。 鸳鸯也是心知肚明,当下嘆气一声,看向丰儿有些憔悴的眉眼说道: 「这也是我的错,领了老太太的令,就直吼吼的过来这里找人。你侍奉二奶奶辛苦,如今也要保重点自己,瞧瞧这幅憔悴的样子。 二爷这会子,还是在大舅姥爷家吗?」 鸳鸯眼瞅着她和丰儿这一般说话,都未曾瞧见,贾琏的身影,知道对方恐怕这会儿,是在王子腾府上陪着自己的妻子。 丰儿忙点头,脸上也露出两分笑意,口中打趣说道:「姐姐不说,我倒一时想不起来。这夫妻间可真有趣,姐姐知道的,我们家主子素来是个气性大的,往日里一直有些压着二爷。 二爷虽说口中不说,但咱们做奴婢的,平素皆是眼中看着,知道日后难免有个波澜。 可因着这次事情,竟像是满天的阴云都散了。」 贾琏本是国公府的嫡出少爷,他没有母亲掣肘,父亲也只顾吃酒,平素并不太管他。 因而对于喜欢指点江山的凤姐,开始之初颇为的新奇。只是他终究有几分少爷脾气,在一年两年还行,时间长了,就算是丰儿她们这些丫鬟,也心知日后要出事。 因此除了素日中,平儿有些话不好多言,她们这些丫鬟也会劝着凤姐软和一些。 可凤姐的脾气颇有些执拗,随了说一不二的大舅老爷。她们虽说劝了,可收效甚微,本提心弔胆的时候,未曾想到这次事情,竟成了两人更进一步的契机。 凤姐此次小产,是在王家养着的,这对于贾府实际上是个极打脸的行为。 可外人决计想不到,提出这一点的竟然会是贾琏。 「平日里我知道二爷是个心软的,却未曾想到,竟软到了如此的地步。」丰儿轻声嘆息,眼神不觉带着一分憧憬。 本来王子腾是想主动找到贾赦,让凤姐在王家坐双月子。终究女儿在自己眼前,自己能够安稳一点。 可是未曾想到那日自荣国府回来,到书房之中,贾琏便一跪不起。 男儿膝下有黄金,纵然他是贾琏的岳父,也不是轻易能够受这一礼的。 随后贾琏的话,更是让他心中诧异不已。 「还请岳父大人,能够允许凤姐在府中做月子。」贾琏垂身叩首,面色之上颇有两分慌张,显然依然走投无路。 王子腾本是余怒未消,可是眼瞧贾琏这一幅作态,原本卡在喉咙的话,竟是说不出来。 「跪着干嘛,到时候坐下了病,还是我女儿的罪。」王子腾这会儿看贾琏极不顺眼,当下口中的话也颇为不善。 贾琏偷眼观瞧王子腾,见岳父并没有暴怒之容,这才起身。他不敢坐下,只是微躬身,极为尊敬的站在王子腾左侧。 「岳父还请您疼疼凤儿,今日里是我无能,这才害得凤儿遭此大罪。如今我心如刀割,这天寒腊月,如若是凤儿再回到那边府中…… 更况且,我也不放心,让她这个样子回到那边里去。」 贾琏说道此处深施一礼,显然是走投无路之下哀求王子腾。 这番话语和行事,皆出王子腾的意外,当下倒是让他,对于贾琏的观感好上两分。 「你父亲那里可同意?」王子腾瞧着贾琏,这件事情可不是小事,关乎家族的荣誉。 听到王子腾的话,贾琏赶紧行礼说道:「这件事情就是我父亲命令的,父亲对于孩儿的夭折,也是极为的痛心。因此命令我,一定照顾好凤儿。」 说到孩子,贾琏忍不住眼眶泛红,显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王子腾也是心中一疼,当下里连在责怪贾琏的心思都放下,挥手让他去见凤姐,自己坐在书房之中足足半宿。 「也是因着这样,咱们家二爷一直就在那边,陪着我们家奶奶呢。」丰儿将原委跟鸳鸯移诉说,她此时也有两分嘆息。 眼看着鸳鸯若有所思。 丰儿凑近鸳鸯耳旁轻声的说道:「好姐姐,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说奇怪不奇怪,咱们家二奶奶这一次出事,好像把大老爷给刺激到了。如今已然是,五六日滴酒未沾。」 贾赦一向是无酒不欢的,可是因为凤姐此事,竟少有的这么些日子不沾酒水,颇为让丰儿等人觉得古怪。 「真的?」听到沣儿此言,鸳鸯也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丰儿自然是十分肯定的点头,她探头看向外面,瞧见无人在附近,这才放下心来轻声说道: 「还不止这些呢。你不知道以前咱们大老爷身边,不知道有多少莺莺燕燕。就是前日出事的第三天,咱们家大老爷,竟然把那些没孩子的全部送出去,提脚给卖了。」 这话一出唬的鸳鸯一跳,她瞪大眼睛却没想到,竟什么时候出了这一档子事,可她未曾得到半分消息。 第98页 「可是真的?怎么没听见半分的消息?」鸳鸯不可思议的盯着丰儿。倒不是,她觉得风儿是说假话,只是这件事情太过诡异。 毕竟那可是乌泱泱二三十号人,一时间发卖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哪里有什么动静,咱们加大老爷先说要带她们去新房子看。一行人都一个个美的不行,谁能想到去的地方是牙行。」丰儿口中说着,贾赦虽说喜欢女色,但十分古怪的是,这些人都是他从外面买回来的。 府中的家生子,他素来是一个都不碰的。因此提脚卖的这些人,竟是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鸳鸯听到这里,也是心头觉得些许古怪。 她总感觉到这一次,好像因为二奶奶的小产,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想到这里,鸳鸯也不敢再坐,赶紧起身便往贾母的院子感。 然而鸳鸯不知道的是,就在她前脚离开东小院,后脚丰儿便顺着角门转到贾赦的院子。 半刻钟后,贾赦听着丰儿一五一十的转述,偶尔微微颔首。 等对方讲完,这才挥手让丰儿下去。 「琏儿,你猜猜,老太太知道这件事后会怎么办?」贾赦转头看想自己斜对面,坐着的一名十七八岁的俊俏男子。 赫然就是,不在府中的贾琏。 第41章 贾赦的问话让贾琏一愣,当下里下意识地赔起笑脸,想要应和,只是又发现不对,脸色一时僵在那里。 眼瞅着儿子这样,贾赦更加地不屑,口中话语越发地严厉起来。 「赶紧说话,若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这般蠢笨的东西别在我这儿碍眼,趁早滚出去。」 此言其中不可谓不狠,贾琏此时脸色唰地一白。 若是往日,恐怕只这一番言论,贾琏就得赶紧行礼退下。毕竟贾府之中,父子关系一贯便是这样紧张,非打即骂。 然今时不同往日,贾琏已然看出自家父亲表面怒气下的失望,他一时血往上涌,口中说道: 「老太太突然这样,肯定是另有打算,恐怕是二婶子,那出了什么事端。」 贾琏这句话说得干净利落,如同爆豆一样,随着他这句话,屋中的空气瞬间缓和下来。 贾赦眼神,此时也变得平和,带着几分揶揄地说道:「总算还是知道点事情,你且说说是哪方面的麻烦?」 这话虽说语气仍旧有些硬邦邦,可是对贾琏来说,不亚于百句夸奖。 他此时只觉得一阵血往上涌,连说话也变得流利了许多。 「若儿子想得没错,如今能算得上是大事的,恐怕也就只有三日后的分家仪式,料想是二太太帐面上的钱出了问题。」贾琏口中语速越来越快,显然越说到后面他越有自信。 在说完自己的回答,贾琏抬起头,有几分期待地看向贾赦,像是想要获得父亲夸奖的孩童。 贾赦原本一直半眯着双眼,似乎并不太在意贾琏所言的模样,但是随着此言他的姿势慢慢坐直。 「既这样,那你就说说,若真是这样,咱们该怎么办?」贾赦的语气淡淡的,仿佛一点也不为儿子说的话惊讶。 王夫人这些年没少捞钱,贾赦一直心知肚明,甚至有的时候,还装作看不见。 归根结底,一来是贾母宠爱二房,二来也是他自觉,贾琏放不上檯面,因此索性便随他们造害去。 贾琏和凤姐两口子看似精明,实则蠢笨如猪,二房给点甜头,就如同那些西洋斑点哈巴狗似的跟着过去。 「你若是说不出来个一二,便赶紧离开吧,左右我还能剩几年。就算是二房将贾府搬空,也少不了我的享用。」贾赦眼瞅着贾琏脸色,如同调色盘一样,故意说出此言来激对方。 若说刚刚贾琏还有些踟躇,此时这会儿再也没有半点,他弯腰轻声说道:「父亲,孩儿的意思若是少了也就罢了,毕竟顾及老太太的面子。如若是差得多了,少不得要那一边敬叔叔做主。」 贾琏瞧自家父亲,仍旧一双眼睛似睁非睁。知道自己这话并没有让父亲满意。他暗咬舌尖让自己冷静一下,又继续说道: 「只是咱们少不得还要想个办法,让敬叔叔站在咱们这边。」 贾赦原本还觉得贾琏所言不合心意,待听到此时倒是来了兴致,眼皮撩开露出其中得精光。 「那你倒是说说。」 随着这一句话贾琏一愣,显然未曾料到,自己父亲竟这样说。 他有些紧张地搓搓靴子,盯着汉白玉地面,轻声地试探道: 「父亲,儿子听说敬叔叔那儿,最近几日颇为的烦恼。如若是咱们能解了,敬叔叔的烦心也许可行?」 贾琏这会儿说话渐渐稳定下来,他似乎看出只要自己所言,言之有物且实际可行,自家父亲便不会辩驳。 如此一来,贾琏有些忐忑的心情,瞬间冷静下来。他敏锐地感觉到,只要自己一直这样,定然会有好事发生。 贾琏本就不是个傻的,此时已经隐隐明白,这是父亲在引导着自己。 「要我说,如今敬叔叔最悬心的就是蔷哥儿。那孩子本来是宁国府的正统继承人,谁想到我那大哥哥竟一场病撒手走了,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 敬叔叔一直有心,让蔷哥成为宁国府的继承人。只是也不知是有什么冤孽,指一提此事,蔷哥就得病。 第99页 这几次越发地严重起来,眼瞅着如若是,一个不好就要撒手人寰。 这种情况下如今敬叔叔,已经连做官都没心思了。如若是咱们能请得好大夫,既解了蔷哥的灾星,也能让敬叔叔心中感激。」 说起宁国府如今的贾敬,他本身也有两子,其中长子乃是嫡出,次子是为庶出。 可惜长子早夭,只留下一个嫡亲的孙儿名唤贾蔷。 贾敬一直有个想法,便是让自家这个孙儿,继承自己的爵位,以保持贾家宁国府的正统。 毕竟纵然将庶子贾珍写到自己嫡妻的名下,可终究差了一层。 只是颇有些诡异的事情,一旦他心中所想此事,就好似有人阻碍一般,贾蔷必定或是遭灾或是遇劫。 前些日子,贾敬刚提出此言,结果蔷哥便又病倒,看起来这一次颇有两分来势汹汹。 贾琏此时提出此言,便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延请一位名医好,救下贾蔷的性命,使得贾敬感恩。 贾赦听完贾琏的话,倒是来了兴趣,手捻鬍鬚说道:「怎么?你竟然还认识名医吗?」 贾琏听到父亲的询问,赶紧行礼说道:「父亲却是忘了,若说请一位名医,可是在近在眼前。 就是那太医院的张友士太医。」 听闻儿子的话,贾赦一脸平静,不知可否。 就在贾琏,一时摸不准贾赦所想的时候,忽然听到贾赦说道: 「来人,把老爷我的私库打开,将那一架三尺三寸的红珊瑚抬出来。」 门外伺候的小厮赶紧进来领命,又将此事通知总管,总管过来取了钥匙,贾琏这才有机会询问贾赦。 「父亲?这是何意?」 贾琏撩起眼皮冷哼一声说道:「我本以为你是个燎了毛的小冻猫子,没有想到倒也有两份可取之处。 也罢,你既然有两份可取之处,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一架红珊瑚是当初我祖母的陪嫁,乃是当年宫中至宝,你如今等一会儿,便取了这架红珊瑚送去苏家。」 贾琏此时听着,一时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如今他们该做的事情,乃是去延请太医,又怎的涉及到苏家? 只是若要出言询问贾赦,贾琏又是不敢。正举棋不定之间,却不承想自己的想法,早被贾赦看穿,当下嗤笑一声,手指点着贾琏说道: 「老爷我当年也风光过,怎么就养了你这个儿子,简直没有半分我往日里的影子。」 也是今天贾赦给贾琏好脸色多了,此时听闻父亲的责备,贾琏一时失口说道: 「我在父亲面前,本就是如同三岁幼儿,若我什么都会,还要父亲做什么。」 这番话却是噎得贾赦直翻白眼,可转瞬之间,他便仰头大笑。 如此情绪转变,贾琏忍不住心情慌张,以为是自己将父亲气坏了。 他刚想上前请罪,却忽然见贾赦停住笑容,面容之上满是,从未见过的睿智。 「琏儿,你如今所言,倒是有几分当年你哥哥的模样。」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可如今贾琏哪里敢再多言。 好在贾赦也不在意,他手指轻敲桌面,冷静地分析道:「你若是只想着去讨好贾敬,医好贾蔷的病,自然直接去太医院请张友士,是最合适的。」 贾赦说到此看着贾琏发光的眼神,又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可是这是下策,对于日后并没有什么大作用。 我让你去苏家,才是最好的办法。」 贾赦一言说完,看贾琏似乎仍旧有几分不解。当下里,无奈地摇头,心知自己不该对儿子太高要求,毕竟自己这么多年来,对其也是疏于管教。 一时之间,一丝愧疚之意涌上心头,贾赦言语间更加柔和一些。 「你的目光要放长远,如今因为黛玉那丫头,咱们家已然跟苏家有了联繫。那苏家是什么人,那可是千年的大族,平素只和五姓七家联姻的。 如今咱们既能搭上关系,又怎能轻易让这关系旁落冷淡下去。正好趁着此次求医的机会,紧紧的依附上苏家才是。 而这架珊瑚树,便是最何事的敲门砖。我朝女子多喜在婚嫁之时,陪送珊瑚海货。 如今苏家的那一位郡主娘娘,已然快要十七,正是即将出嫁的时候,所以这件礼物正合适。」 贾赦十分相信,自己这架珊瑚树送到苏家,就算是如今的,那位苏夫人昌邑公主见到也不会拒绝。 这份投名状,足够让人欣喜地收下。 贾琏听到此处若有所思地点头,他虽未曾明白这其中的含义,但也觉得父亲所言不错,当下赶紧赔笑称是。 贾赦哪里看不出,贾琏此时尚且懵懵懂懂,他无奈地摇头,仔细地提点道: 「你如今尚无子嗣,根本无法理解父母之心,这父母只想把最好的一切,送到孩子的面前。 你若要是对他的孩子好,可比对他好,要强上百倍。你虽说能够知道要从贾蔷入手,却不明白贾敬对贾蔷的一片心思。」 随着贾赦的话,贾琏若有所思起来,他忽然抬头看向贾赦,脱口而出询问道:「父亲,父亲此次突然改变,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贾琏的话十分肯定,可是他仍旧满含期待地看着贾赦,想要得到对方承认。 第100页 此时贾琏的眼神有多么火热,贾赦就有多么狼狈,他下意识地扭过头,不肯看着自己儿子。 「胡说八道些什么,若不是你这小子太没用,竟然连自己的媳妇孩子都保护不好,老爷我又怎么需要,回过头替你料理。」 贾赦这番话,对于贾琏来说如同天籁一般。他忍不住咧嘴笑起来,眼眶中不知何时晶莹一片。 贾琏的这番变化,让贾赦越发的不自在,直接挥手沖贾琏骂道:「罢罢罢,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碍我的眼,老爷我还要喝酒呢。」 若是往日,贾赦这一般语气,贾琏就算是不肯发作,也定然要生两日闷气,可如今却是面若春风。 等到贾琏离开,贾赦身旁的小厮,这才轻声地询问道:「大老爷,按您的吩咐,已经将酒菜准备好,就是如今没有姨娘们陪着您喝酒了。」 贾赦听闻此言,当下里直接白了小厮一眼,口中啐道: 「要什么酒,老爷我早就戒酒了!」 说罢,贾赦起身便往饭厅过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小厮。 小厮哪里知晓,刚刚贾赦所言之话,不过是因为被贾琏戳破心中所想,因而颇有些不自在的搪塞。 而另一边贾琏如同父亲的安排,直接将珊瑚树送到苏家。 当然此事绝对不会直接明言,贾府大房想要依附。而是用了感谢苏家救了凤姐儿性命之言,而且,请苏家作为中间,求张友士出手救治宁国府嫡孙贾蔷。 昌邑公主本不想接受,可是不得不说,贾赦其人在送礼上正好切中要害。 这架红珊瑚一摆上来,直接便夺了昌邑公主的全部注意力。 若是寻常的也就罢了,可是这红珊瑚的却是放在了她的心坎之上。 昌邑公主本打算,将自己高两尺七寸的红珊瑚,给女儿作为陪嫁。却未曾想到,今日里贾家就送来一架三尺三寸的。 她心中明白,如今这架红珊瑚便是贾家的投名状,如若是接了自然要日后有所回报。 即便贾琏一直说,这架红珊瑚乃是谢礼并无他意。 但昌邑公主心中也明白,自己就算是为了黛玉考虑,也不可能让贾家一起全盘陨落。毕竟如若是外祖家出事,对玉儿也没什么好处。 想到此处,昌邑公主这才将红珊瑚收下,不但令人请来张友士,更是回礼给贾琏一株千年雪莲。 这红珊瑚虽说是件稀罕之物,可是跟能活死人生白骨的千年雪莲相比,可就不在一个层次了。 如果说之前的时候,贾琏对于贾蔷的病,还有几分听天由命,搏上一搏的想法。拿到这一株千年雪莲之后,他便真正地放下心来。 有这东西在,蔷哥儿想死都死不成。 尤其是昌邑公主,在贾琏临走前笑着说了一句:若是有时间,等凤姐儿大好了,便让凤姐没事儿来府上看看玉儿。 这番话暗中的意思,又怎能不让贾琏欣喜若狂。 当下再往回走时,他颇有些春风得意之态,张友士也是个妙人,看着贾琏如此,和他渐渐攀谈。最后有些惊讶,这贾琏似乎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无用。 等到二人一路行到宁国府,贾琏已然将张友士当成知己,浑然忘记二人相差二十几岁。 贾琏与张友士相谈春风得意,进了宁国府却发现,如今府中像是满目枯藁。 这却是唬得贾琏一跳,赶忙拉住个小厮,问其是怎么回事? 不成想,竟是拉住一个鬚髮斑白的老者,此时听贾琏所言,含泪哽咽道: 「蔷哥儿,不中用了。大夫说让准备后事。」 说着竟是顾不得形象,号啕大哭起来,贾琏看见对方如此,跺脚冷声说道。 「焦,你在这嚎什么丧,我如今请来了神医。还不赶紧带路,我怀中还有救命的仙草。」 焦大本在哭嚎之中,忽然听到贾琏这一番说辞,不亚于天籁之音,当下里擦干眼泪,引着二人直奔后边。 果然一进贾蔷的房间,就听见一阵阵女子的哭泣之声。 贾琏蹙起眉头,快步走近转过来,便看见一名年约五旬的老者。 「敬叔叔。蔷哥儿,可怎么样了?」 贾敬此时心若死灰,看着躺在床上的孙儿如同刀割,他抬起头望向从外进来的贾琏,反映了一下这才回答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琏儿,你怎么今日过来了。去看看蔷哥儿吧。」 贾琏正等着这句话赶忙凑近贾蔷,只一眼他便倒吸一口凉气。 贾蔷今年刚九岁,如今躺在床上竟是面目灰白,满脸的死气,俨然是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贾琏脸色一变,赶紧转头喊道:「张太医。」 张有士本就一直在等着如今,听贾琏说话直接向前两步,走到孩子的面前,打量一番也是立刻皱起眉头。 他是手搭孩子的寸关尺,片刻之后转身吩咐道:「把我箱子里的金针拿出来。」 听到张友士的话,贾琏起身就要去取,不想焦大一直跟着贾琏。 此时听见说话,立刻便打开张太医的箱子,取出黑色的包裹送到前面。 张太医也没多言,直接接过,展开包裹,一熘儿的金针闪闪发光。 他让众人离开,左右手各钳着三只金针,飞快地扎在贾蔷的身上。 随着动作飞快,一根根长约五寸的金针,被插入到孩童的身体当中。 第101页 正面扎满之后,张太医又吩咐贾琏,让他直接将孩子扶起。 随后又在后心、后脑等处,一串的下针。 一时之间,只见张太医手指纷飞,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可神奇的是,随着他的动作,贾蔷的脸色,渐渐地开始变化。 贾敬此时只觉得神乎其神,若是他此时还不明白,眼前的张太医,乃是自家侄儿请来的,也就白活了这些许年。 半盏茶过去,贾蔷小小的身上,已然扎满了金针。 这期间张太医一直紧紧盯着贾蔷,忽然发现对方喉咙蠕动,他面色一喜,口中吩咐:「快去,去拿些大白馒头,最好是刚出锅的那种。」 焦大一直注意着场中的一切,此时听到这话,未等贾敬吩咐。一个转身,一熘烟儿的便往外跑去,不过片刻竟是怀中,抱着一堆馒头进来。 因为他心中着急,竟是直接将刚出锅的馒头,抱在怀中直接过来。 此时已然被那馒头的热气,将前胸和双手烫得一片通红。只是他仿佛毫无知觉一样,将馒头送到张太医跟前,双眼满含希翼地询问:「太医,这个可够?要是不够老奴再去取。」 张太医抬眼看向焦大,眼神中有着一丝莫名,他微微点头说道:「这些就够了,你将这些馒头放在盆中。」 焦大是个憨直之人,听到张太医这样吩咐,赶紧将馒头放在铜盆中端过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馒头的热气越靠近,贾蔷的喉咙蠕动得越快。 等到馒头放在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张嘴哇的一声,吐出一摊秽物。 这会晤却并非是些食物化开之样,反而颜色黑褐,竟有几分像是血迹。 贾敬本就已经坐立不安,此时见到孙儿这样,几步便要过来,却被张友士喝止: 「别过来,这东西还没有全出来呢。」 听闻此言,贾敬一个激灵再也不敢动,只是双眼关切地看着贾蔷。 也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只觉得贾蔷虽说此时连番呕吐,面露痛苦,但似乎脸色比刚刚好了不知多少倍。 如此贾蔷,足足吐了有半刻钟,这才面露安详。 张太医见状,心知已然内里干净了。这才将铜盆转手交给焦大,口中一边吩咐:「这东西虽说有些骇人,但一定拿住了,千万可不要弄洒,等一会儿拿出去直接一把火烧了。」 焦大低头看着那盆中的东西,他虽跟着老太爷战场厮杀,一眼瞧见这东西也是有些寒毛直竖。 「我的老太爷啊,这是什么!」 原本一直在注意张太医动作的贾敬和贾赦,此时也忍不住凑近观瞧,二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这铜盆之中,底层皆是新鲜出炉的馒头,上面是贾强所吐的秽物。这秽物之中不知怎的,竟密密麻麻遍布着无数长约婴儿小指的虫子,此时正在其中翻飞。 就算贾琏已然成人,也忍不住下意识地捂嘴干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与贾琏不同,贾敬此时却是目眦欲裂。 这东西很显然,便是传说中的巫蛊之物。如今这些怎么可能,会出现在一个九岁的孩童身上? 贾敬此时只觉得浑身直哆嗦,他指着铜盆看向张太医。 张太医这会儿,正整理着自己的金针,听闻贾敬询问,他抬头看向对方说道:「此物乃是苗疆的巫蛊之术,若是可以,还是好好彻查下吧。 小少爷如今已然没事了,不过,他到底年纪小,这次也伤了底子,日后尽量晚些通晓人事,多养养神源。 我再给他开服药,仔细养个三五年,也就尽成了。」 张友士将金针放到箱子,先取出一只瓷瓶放到桌上,随即才看向贾敬、贾琏二人。 第42章 张友士施展完金针神技,将贾蔷从生死线上拉回,此时也没有什么自傲的表现,反而是一副平常之态。 他指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瓶子说道:「这是在下自己调配的药丸,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每日用黄酒煎服,多少补充一些元气。」 贾琏听闻此言,赶紧过来行礼道谢。他心中明白,此话乃是人家的自谦,对方能够将此药拿出,肯定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 「老太医多谢您,若不是今日您妙手回春,我那侄儿还不一定怎么样。」贾琏口中一遍遍地道谢,不过他随即皱起眉头,带着几分忧愁地询问道:「只是还请您能够指点迷津,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友士听到贾琏此言,轻捋鬍鬚,沉吟一番,这才解释道:「实话说,也不怕小将军笑话,老朽也是第二次看见这东西。头一回……这东西还要往前追溯,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一直听着二人说话的贾敬,忽然脸色一变,他一瞬间仿佛是明白了些什么。 看琏儿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直接全身打断贾琏的追问。 「张太医今日里多亏了您,在下不知该如何感谢,还请您随我去隔壁。」 张友士其人纵然是不喜官场,但他毕竟沉吟官场多年,瞧着贾敬的模样,就知道对方已经完全地明白了。当下里轻笑一声: 「好。」 贾敬面露感激,先将张友士请到隔壁写下药方,随即这才让人封了百金,又亲自送张友士上车,这才带着一脸莫名的贾琏回到书房。 第102页 二人走进书房,贾敬令人斟茶,等到香茗清烟之后,这才挥退众人。 贾琏一直都在忍耐自己的好奇,此时眼瞅着贾敬一脸深思,低头喝茶的模样终于忍不住。 「敬叔叔,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想要对哥儿下手,咱们就这样放过他们不成?」 如今的贾琏,仍是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模样,此时说起话来也是咄咄逼人。言语之间,显然没有把幕后之人放在眼中。 听闻贾琏的话,贾敬冷冷一笑看着贾琏,仿佛是在看年幼的孩童。 「你这孩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以为能做下这种事的,会是简单的人物?还是你认为是后宅的那些妇人争风?」这番话却是半点颜面都没有留,直接如同一耳光打在贾琏的脸上。 贾琏本来一心热血,只想着能够有一番作为能够冷落贾敬。未曾想竟是被自家叔叔这一般打击,当下里便有些面上挂不住。 好在他平素也不是个冷情冷心之人,因此对于自己出手救治贾蔷一事并不后悔。 只是心中越发的明白,很多事情即便自己做了,也未必会能够,如同自己的想法一样转移。 不承想,贾琏这会儿正暗自反思,忽然听见贾敬说道:「琏儿,我知道你今日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三日之后的分家之事。 你且放心,我如今只能向你保证,我不会偏袒二房的。」 贾敬这个人可以算得上,是荣宁二府中,难得的明白之人。 因此他虽知道今日里贾琏前来,恐怕是与三日之后有关,但救下蔷哥儿,这份恩情贾敬也是承了。 「你且回去吧,记得先去面见你父亲,将此事告知于他。」贾敬口中说着,挥手让贾琏退下。 此时贾琏早知事不可违,当下躬身行礼,这才离开宁国府,直接就奔着自家一等将军府的黑漆大门而去。 等回到将军府,这才知道父亲竟然一直在书房等候,当下贾琏只觉心中愧疚,赶紧来到书房。 一进门贾琏就撩开衣摆,跪在贾赦面前。 「父亲,孩儿救下了蔷哥儿,但是敬叔叔只说不会偏向二房……我失败了。」贾琏低头苦笑,此时他仿佛是斗败的公鸡,早没有了,今儿午前的那一份骄傲。 贾赦却仿佛心知肚明,他手中把玩着一把前朝祝枝山的红玉湘妃竹摺扇,漫不经心地说道:「把事情所有的原委说给我听。」 贾琏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言,便索性直接将今日发生所有的一切都告知贾赦。待听到那巫蛊之物的时候,贾赦撩起眼皮。 「不用想了,敬兄弟已然承了咱们的人情了。」贾赦听完贾琏的讲述,淡淡地说道。 本来贾琏还打算继续和父亲请罪,并且商讨这后面该如何是好。未曾想,竟然听到父亲如此说话,当下里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敬叔叔,已经承情了? 贾琏一时越发茫然,他根本不明白自家父亲为何会说,敬叔叔已然承了他们的情。 看着贾琏一片懵懂的脸庞,贾赦冷哼一声,直接有些生气的,将手中的摺扇砸在贾琏的怀中。 「别老是做那副蠢样子,我看了生气。你但凡多长点心,也不会这般蠢笨。素日里我得半分精明,你怎么都没学到?」贾赦看着儿子这样,忍不住一连串的发作,这也是贾家的传统,父子之间必定要如同猫鼠一样。 贾琏本来还想反驳,只是他如今早没了头午的精神气儿,因此只能垂头丧气地任由贾赦训斥。 好在贾赦也不是全然,只是想要训斥对方,骂了两句之后便轻咳一声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敬大兄弟会说他知道? 所谓的不偏二房,那就是对咱们最大的好处,毕竟如今老太太还在呢。如若是老太太一声闹起来,咱们能得什么好处? 愚蠢至极,鼠目寸光,若是真的,贾敬那里只说要偏向咱们,你倒是要心惊,他要做些什么。」 贾琏本来还在垂头丧气,此时听到贾赦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的确自己这边乃是长房。按照正常的分配七成归长房,三成这才是次子二房继承。 按照正常的情况下,自家是绝对不会吃亏的,之所以会去求见贾敬,归根结底是担心老太太会偏袒二房。 而今日里刚刚贾敬所言,就是完全地表示自己这边,能够拿到属于长房的七成。 难不成自己还能奢望,将二房直接赶出荣国府,那根本不现实,毕竟老太太可还在上头看着。 这一下子,贾琏只觉脸上一阵臊红。他此时回想刚刚自己在贾敬那边的作为,可有一丝不合适。好在纵然是面色微有变化,到底没有出了大褶。 这一番下来贾琏心情瞬间由阴转晴,他蹭到贾赦身旁,小心翼翼地将扇子送到自家父亲面前,赔着笑脸说道: 「亏得还是父亲,若是没有您,恐怕我都想不明白此事。难怪敬叔叔让我先过来找您。」 贾赦抬眼看着贾琏冷冷一哼,却没有接扇子,轻描淡写地说道:「看在你今日办差不错的份上,这东西赏你了。 以后还要多少仔细一些,说话听声,锣鼓听音。不要人家一说什么,就以为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呀,还差得远呢。」 贾赦的话让贾琏欣喜若狂,他此时低头看着扇子,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第103页 这可不是一把单纯的扇子,更是贾赦对于贾琏,少有流露出的赞赏之情。 当下贾琏小心翼翼的,将扇子塞进怀里,这才又嬉皮笑脸地凑近贾赦。 「父亲,敬叔叔在临走之前特地吩咐我,一定要过来跟您说这事儿,是不是担心我没听懂?」 之前他还以为,此事乃是贾敬的敷衍,如今想来恐怕是自己狭隘了。 听闻儿子的话,贾赦侧侧身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懂些什么,如此乃是他护着你。你也不想想,能够弄出这巫蛊之事的,会是普通人吗?」 这话说的,倒是让贾琏心中一跳,他本来刚刚就觉得古怪,如今仔细想这事儿,竟更加的古怪离奇。 「确实是这样,我一直在回想,好似敬叔叔知道巫蛊之事的时候,并没有那么惊讶。」 贾琏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景象,越回想之下,便越觉得自是隐约之间透露着诡异。 「你要知道,这巫蛊之事,一直是朝廷的禁忌,十九年前因为这事儿可是废了一位皇后。 因此贾敬不让你参与其中,那是为了保护好你。」 贾赦抬眼看着儿子,眼神带着些许的失落,自家儿子到底是差了太多,如若是瑚儿还在…… 他瞬间将自己的思绪拉回,不肯再想那无法接受的现实。 「这巫蛊之事,看着像是后宅蠢妇的行为,可实际上我倒并不这样看。」贾赦此时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一旁的贾琏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家父亲此时的情况不对。 贾赦紧紧喉咙,下意识地看向贾琏,见对方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说:「我倒是觉得,这件事与其说是后宅里的隐私,倒不如说是牵扯到前朝的动盪。」 贾蔷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平素里吃的东西,自然是要多谨慎,有多谨慎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中了这巫蛊之事。 贾赦的话让贾琏恍然大悟,他下意识地说道:「难不成是珍大哥哥?」 贾珍本是贾敬的庶子,根本就没有宁国府的继承权。可是因为贾蔷生父之死,原本没有继承权的贾珍,一时之间成为唯一的三代继承人。 可惜的是,贾敬有意将爵位直接传给嫡孙,也就是贾蔷。 而正因为如此,贾琏这才将贾珍,当作第一的嫌疑人。 贾赦摇摇头,显然并不同意贾琏的话,他轻轻敲着桌面。 「这件事情看似是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贾珍是怎么得到巫蛊之术的?」 这巫蛊之术,可不是满大街的白菜,随随便便就能碰上。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贾琏被噎了回来,当下咽下一口唾沫,仔细沉思起来。 父亲此言的确不错,可是若不是珍大哥哥,那又会是谁呢?他想起之前张太医所言,加上贾敬的反应,脑海中突然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下意识地呢喃道:「总不能,这件事情是皇上的手笔吧?」 他随即赶紧摇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过荒谬。 然而贾琏却并不知道,此时就在不远处的东边一座大宅之内,正有人提出跟他一样的想法。 苏槿今日忙了半日,好不容易将她所想到的所有漏洞一一补全。 等回到府中已然是满心疲惫,可是未曾想自己刚刚回来,便被母亲昌邑公主请来。 苏槿此时虽不知道母亲所为何事,但仍旧停住去绛云轩看黛玉的脚步,转身往母亲所在的正院过去。 虽是如此,她仍旧吩咐身旁的丫鬟:「我先去正院,你且将我带回来的六必居的酱菜,以及色味鲜的点心,一起给玉儿送去。 另外吩咐厨房熬上一些粥品上来,这酱菜总要配着清粥好喝。 对了,记得也别弄太多,这东西平素在江南用得少,估计玉儿会吃不习惯。」 苏槿口中吩咐,脚下仍旧是不紧不慢,裙摆翻飞之间犹如朵朵莲花,轻踏绽开。 等于进了昌邑公主的屋子,先是觉得一股暖香扑鼻,随即便看见眼前,一抹艷红如同火烧。 她定睛一瞧,却是一架高约三尺多的珊瑚。 这珊瑚,通体红艷似火,且枝蔓峥嵘,似龙角鹿茸,向上蜿蜒而行。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苏槿有些咋舌,显见的是个稀罕物。 「你快过来瞧瞧,这个是今日里刚得到的。」昌邑公主此时已然欢喜了一下午,这会儿看见女儿过来,等一下赶紧招手。 苏槿快步走近,这珊瑚带走近了,便更加得有些大得吓人。 她伸手轻轻抚摸,感觉手指下似玉,非玉似金非金,轻敲耳边萦绕清脆。 「我本来还想用我那架二尺七寸的,结果未曾想你是个有福气的,竟然今日得了这一架三尺三的。」昌邑公主双眼眯起,笑得难得这一般不顾及。 苏槿点头,这东西的确是个稀罕物。珊瑚常见,但这么大这么高的珊瑚树不常见,更何况颜色又这么红,且入手可以探知没有半点伤痕,这可就难得了。 「这东西倒是难得,可是怎么回事?」苏槿转头看一下母亲,她知道这东西但凡是谁家有了,必定是要作为压库底的东西的。 若是寻常之事,断不可能会将此物拿来送,人显然肯定是不寻常之事。 她此时微微蹙起眉头,如今景帝一直虎视眈眈,想要抓住苏家的把柄。他们就心里憔悴,如若是再起波澜,到时又该如何处理? 第104页 苏槿沉吟这会儿,却被昌邑公主发现,她拉着女儿凑近珊瑚仔细欣赏,口中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东西是今日里贾琏送过来的,一来是为了感谢咱们家救了凤姐之事,这二来也是表依附之态。最重要的是第三点,贾琏想请咱们替他去请张太医。」 昌邑公主说出此言,苏槿便瞬间明白。当下里她微微颔首,倒是对于此物放心起来。 「所以,母亲可是给了什么?他既然想请张太医……母亲是将那株千年雪莲赠给了他么。」苏槿语气极为肯定。 昌邑公主听闻苏槿这话,笑着在她的脸上捏了一把,口中这才说道:「的确,我将那株千年雪莲作为回礼。」 千年雪莲这东西,虽说是极其难得的救命之物。但是对于苏家来讲,倒不至于是拿不出来的至宝。 「如此一来也算得上是等价交换,旁人也说不出来什么毛病。」苏槿素来知道,自家母亲行事极为稳妥,此时听对方说完,也就不再挂在心上。 却不承想,昌邑公主拉着女儿坐到一旁,这才继续地说道:「你不知道,这件事情还有后续呢。」 原来今日里张太医出了贾府,便先来到苏府,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昌邑公主。 「我也是没想到,不过是救个人而已,竟涉及了巫蛊之祸。」昌邑公主摇头嘆息,这事儿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到她都不敢相信。 「这件事情不会跟景帝有关吧?」听完这话,苏槿第一反应便是如此,她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让昌邑公主喝茶的手一顿。 此事若是真的是景帝在幕后,倒也不是不可能…… 「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为了什么呢?就算是让那孩子继承爵位,也不过就是个二等将军。 京城之中,连国公这一类的爵位,都是一抓一大把一个区区二等将军能翻什么浪花。」 昌邑公主有些不理解,此事若是仔细推敲,其中疑点太多。 苏槿自然也是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但不知为何,她若用结果逆向推,却发现无论怎样都躲不开景帝。 「如若是,那贾蔷死了,对谁是最大的好处?」 第一个,恐怕首先便是原本是庶子的贾珍。到时他将会成为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宁国府的爵位,就算是贾敬再不想,也必定要落在他头上。 「的确如此,若是这样,那贾珍的确是有可能会对付贾蔷。」昌邑公主点头附和,这事儿的确是有可能的。 但是这其中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这巫蛊之祸该如何寻找,当年因为皇后涉及此事,因此景帝可是大肆地杀戮相关人员,如今十数年间这些人早已不见踪影。 「是的,以贾珍的实力,想要遇到并且调配这些人,几乎等于瞎猫碰上死耗子。」苏槿语气淡淡,极为平静的总结,所以她才觉得这幕后还有其他人。 「母亲有没有想过,这宁国府为何能够成为贾家的族长嫡支?真的只是因为当年宁国公是哥哥吗?」 苏槿这话一出,几乎如同醍醐灌顶,昌邑公主瞬间眼前一亮,合掌笑道:「的确如此,我是一叶障目了。」 宁国府一脉,能够成为贾家的嫡之族长,做依靠的可并不是当年的长幼之分。 或者说并不是纯粹的依靠这一点,更重要的是当时宁国公所掌握的力量。 那就是远在辽东的马场。 「若我记得没错,恐怕马上便是那边的百年之期了。如若是宁国府,推上一名庶子……母亲觉得对方还可能会同意吗?」苏槿漫不经心地将手指按在桌上,用力一点。 「不错,不愧是我家娇娇儿,说得好。」 还未等昌邑公主说话,苏槿便听见一道嗓音斜插进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却瞧见正是刚刚归来的苏泽。 「爹爹!」苏槿见到父亲笑着起身,几步便来到苏泽面前。 苏泽眼瞧着女儿越发的笑意,他扫过屋中摆着的那架巨大的红珊瑚,目露些许的惊讶:「嚯,这可是好东西。」 昌邑公主此时看见夫君瞧着珊瑚,也是笑着起身将贾府的事情仔细说明。 「爹爹的意思是,恐怕这件事情背后还是那一位?」 苏槿口中说着,伸手向上指着。 苏泽点点头,淡淡地说道:「你素来应该清楚,宁国府所掌握的马场,乃是如今咱们大汉朝最大的。 以景帝的性格,是不会让这种东西流落在外太久的。」 当年开国之时,因宁国公有功于皇家,因此却是偏得了一份天大的好处,那就是辽东马场的管理权。 大汉朝战马约四十万匹,其中二十五万匹,皆出自辽东马场。 每年的马匹款项不知凡几不说,这马匹本就属于国之根本。以景帝的性格能够忍下这么多年,已经近乎奇蹟了。 「的确如此,这些事情多有传闻,据说当年宁国公曾经发誓,这辽东马场只会流转于宁国府嫡支一脉。 如今如若是贾蔷真的无法继承宁国府的爵位,恐怕很快这辽东马厂就要易帜了。」苏槿语气中带着些许复杂。 这就是景帝的脾气,纵然辽东马厂实际上的归属权在朝廷,宁国府不过是可以得到其中部分的红利。 但是对于景帝来说,仍旧是不可忍受的。 想到此处昌邑公主轻嘆一口气,她突然兴致阑珊,口中轻不可闻的说道:「我听说那贾蔷,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 第105页 其中惋惜之情溢于言表,苏槿也是有一瞬间的消沉,好在她马上回过神来,含笑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一来只是咱们的想法。再者说以景帝那个性子,这一次下手不成,他恐怕一时也不会再下手了。」 而且,就是他想下手,恐怕也快要没机会了。 苏槿垂下眼眸,掩盖住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第43章 对于景帝,苏槿一直喜欢不来,不但是因为他的行事太过,更因为对方心胸狭隘。 这已经不是苏槿第一次知道,景帝向年幼之孩童下手,纵然身为帝王有千般无奈之处,但有些底线是绝对不能碰触的。 「如若是在任由景帝下去,恐怕下一个不知道是哪一家遭殃。」苏槿看向苏泽,言语间隐隐有一丝试探。 自从与母亲将一切摊开之后,苏槿发现自己往日里,许多事情都不明了。 就比如,在她眼中被儒学束缚愚忠的父亲,实际上一直小心地平衡着,朝廷和世家的关系。 而这一切,都不是往日的她所知晓的。也是因此苏槿这才出言试探,以免日后自己会错意,行事之间出现纰漏。 苏泽听到苏槿的话,很快脸上笑容微微收敛,他带着几分审视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 「娇娇儿,为何突然口出此言?」 若说没有发现女儿的变化,苏泽这个父亲未免就太过失职,可正因为发现苏槿的变化,他才越发的心惊。 今日里女儿一句话,便让他明白下面的未说之词。 这句话看似表面,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抱怨,然而实际上那里别有干坤。 苏泽忍不住有些感嘆,昨日那雪糰子尚且娇娇俏俏,今日里便心中谋略已成。 「娇娇儿,马上就是群芳会了,你可想好了?」苏泽并没有回答苏槿的询问,反而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每年十二月初八,便是大汉朝的群芳会之期。 可算得上是京城贵族圈一等一的盛世,这群芳会名唤群芳,但参加的可不只有未婚女子。 不但嫁为人妇的可以参加,就是男子同样也是可以的。 而且这地点也是极为特殊,那也是在宫中的上林苑,凡四品官以上之嫡女都有资格参加。 对于普通的少女来说,群芳会的存在,就等于是一场最大的社交互惠。 苏槿对于群芳会倒没什么感觉,毕竟她早已经参加习惯,上林苑中恐怕没什么地方是她不曾到过的。 「没有什么可准备的,左不过就是往日里那些事情。」苏槿下意识地说道,随即明白自家父亲的意思。 父亲显然另有打算,并不想参与到皇权叠代之中。也是在提醒自己,群芳会中自己可以不必估计家族,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若是不想,不做任何阶段也可,大不了索性就反了。」昌邑公主冷哼一声,眼中带着几分不满,看向自家夫君,口中埋怨道:「也不知道昨儿个夜里是谁跟我痛哭流涕,说捨不得娇娇儿。 今日里竟然又催促女儿,要我说我家女儿想嫁谁就嫁谁,凭他什么身份。若是真的一时景帝那傢伙过分,索性不如就反了算了。」 昌邑公主此时颇有两分气恼,实在是她心中也是烦躁。 当年景帝便左右她的婚事,亏得她和苏泽二人琴瑟和鸣,可如今对方想要左右苏槿的,她绝对忍不下。 苏槿和父亲对视一眼,颇为无奈。造反事情简单,可是若是真的做了,兵戎相见之下,毁的却是百姓。 苏家从未有造反的野心,只是可惜景帝没有容人之量。 「说起来那贾蔷,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景帝也能下得狠心。」苏槿摇头嘆息,为上位之人,若无体恤下位者之心,于天下并无益。 昌邑公主点点头,她却是深以为然。 不过对于景帝,她实在太过了解,此时忽然想起一件往事,朱唇开合:「说起来向孩子下手,景帝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他可是直接弄死了荣国公嫡长孙,这才害得那位一等将军的妻子一尸两命。 据说那孩子自幼便天赋异禀,三岁之时便已通晓百家姓三字经,六岁的时候四书都具已通读。 老国公在的时候,说自己那长孙乃是荣国府的麒麟儿。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老国公死的第二年,这孩子好好的竟掉到水潭里淹死了,一下子也惹得母亲六个月身孕流产,结果一尸两命。」 昌邑公主说道,此处摇头嘆息,那位张夫人,她当年也曾经见过两面,端的是一身诗书质自华。 是京城之中少有的才女,然而如今谁还记得,那个逝去的鲜活生命。 「这件事情背后也有景帝的影子?」苏槿却是第一次,听自家母亲说起此事,当下里有些惊诧地瞪大眼睛。 昌邑公主看着女儿震惊的样子,有些怜惜地抚摸过她的脸颊,这才点点头。 「当今得位不正,因此心性颇为的狭隘。不少人或是因为手中有权,或是因为曾经反对过他,不知不觉间就着了道。 就比如那死去的贾瑚,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有什么错?还不是,景帝想要废了贾赦。 你不知道吧,那贾赦在传出贪花好酒前,可是京城少有的贵公子。不但文武双全,而且双锏使得比他老子都好。」 看着苏槿不可思议的眼神,昌邑公主长嘆一声,唇边的笑容渐渐苦涩。 第106页 「很多事情,我们也是在事情发生许久之后才发现。 只是那时一切早都无用,有的时候也想索性变反了。可是每每有这个念头,就看到这天下不知多少百姓,想要求得一个安稳日子。」昌邑公主的话,越发地让人觉得心头髮闷。 苏槿垂下眼眸。她执掌朝政将近十几年,哪里不知道? 大汉朝十几年来,一直是勉力支撑。北齐一直在捣乱,而西羌也虎视眈眈。 本来北周乃是个好帮手,可是谁能想到因为景帝,莫须有的巫蛊之祸使得皇后惨死,也使得北周现任皇帝对于景帝恨之入骨。 若非是顾及皇后留下的唯一子嗣,恐怕北周皇帝便会毫不留情地发兵,只为诛杀景帝。 「若想起来。忠顺王爷也是个可怜之人。」苏槿下意识地说道,她此时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却让昌邑公主和苏泽,都瞪大眼睛盯着女儿。 苏槿回过神,有些不自在的,看着面露诡异的父母,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 「母亲?爹爹?」 难道他们不觉得,忠顺王是真的挺可怜的吗? 苏槿此时颇有些不安。 昌邑公主看着坐立不安的,女儿眼神带着些许的审视。 「娇娇儿,你不会?也不对,你和忠顺王平素也没什么接触。」昌邑公主口中试探性地说道,但很快自己便放弃了心头忽然冒起的念头。 她相信女儿,和对方应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其实若真的算起来,我倒是觉得湛儿那孩子不错。」昌邑公主下意识地说道,实际上她对水湛的印象极好。 也许因为他们二人都是在太后宫中长大的,纵然年纪相差极大,但是彼此之间却也相对亲近很多。 「那孩子也是被人污了名声的,看似是景帝对其宠爱无双,可你瞧瞧传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名声? 脾气火爆,性格兇残,平素对人非打击骂,噢对了!这不是前些日子,水湛原本定的未婚妻去世了。 竟然还传出乃是水湛给害的,原因更是闻所未闻说水湛宠爱名伶。」昌邑公主口中冷笑,对景帝的讨厌越发的盛。 此时双唇开合飞快,语气也渐渐地火爆起来:「对外面说是宠爱异常,可是说句难听的话,当初这孩子是怎么到太后宫中的,还不是差一点被饿死的缘由? 那个是堂堂的嫡子,结果竟是差一点死在那些下作的阉人手中。 我平素也算得上是个冷心肠的,可是看到那孩子的时候,也忍不住心疼得紧。」昌邑公主说到此处,已然眼眶发红。 苏泽此时也是轻嘆出声,伸手握住妻子的手,无声安慰。 「夫君你不知道,你没有看到当时那情景。如果不是女儿来找我,那孩子就被那一些小太监活生生地害死。 可是到后面?你知道当时景帝说了句什么?不过是小孩子一时意气而已。听听,这要是水霖,我敢说景帝肯定会抄家灭族。」 昌邑公主说道,这里胸口不停地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苏槿见状,赶紧安抚昌邑公主,可惜如今昌邑公主一时半刻难以消气。 苏泽见到娇妻生气,也是颇为无奈。当下里便先让女儿回去,自己好好地哄妻子开怀。 苏槿今日本就疲惫,此时从正院出来又添上些许的惆怅,不知何时天上已然是星斗满天,苍穹上仍旧是下弦月。 苏槿下意识地捂紧身上的大氅,因为母亲的话,似乎揭开原本已然有些模煳的记忆。 她还记得,那是十年之前,也是在这样的夜色下,她遇到了一个被欺负的小男孩。 究竟是因为什么,她会突然跑到冷宫附近,苏槿也早已记不得。 只记得那年,她是第一次参加群芳会。 群芳会作为京中贵女的社交活动,从六岁之时便可参加。 苏槿多少还记得,当时她之所以离开上林苑,跑去冷宫的那种地方,是因为实在厌烦那些没话找话的女孩子。 身为江南苏家三代唯一的嫡女,苏槿自生下来时,便被各种势力所注目。 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在她小时候就已经歷了太多。贵族家的女儿从可以参加社交开始,便不再是小孩子。 她们既天真也最为残忍,因为那赤裸裸的目的性,甚至都还不会掩盖。 只是如若是现在的她再去群芳会,恐怕也会选择如同当年一样。 「那些人真的太烦人了。」苏槿低声地说道,不知何时,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交叠。 上林苑和冷宫其实相距并不远,一个在皇宫的西角,一个在西北角。 只是两个地方却天壤之别,上林苑中有多么繁华热闹,冷宫之中便有多少寂寥寒冷。 只是对于想要个清净的苏槿来说,冷宫这地方真的太合适了。 她身穿大红色雪狐皮大氅,头上戴着獭兔皮翻毛兜帽,腰间束着青色绣金和田暖玉腰带。里面穿着双白红色洒金皮靴,此时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年幼的苏槿似乎极为喜欢这样的声音,轻巧地踩在两旁的那些雪上。 此时她尚且不知道,再走一个转弯,就到了整个皇宫中,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冷宫。 因为靠近冷宫,因此负责洒扫的小太监们也不好好干活,本该干净一尘不染的道路,才会有些许的浮雪堆在两旁。 第107页 苏槿一边走着一边踩着,她喜欢这吱吱呀呀的声音,感觉比那些贵女们说话好听一百倍。 「还好出来了,不然真的要被她们烦死。」苏槿自言自语,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上,隐隐有几分顽皮。 她手中正套着粉色百蝶穿花暖笼,里面除了小巧的暖铜豆子,还有一小包点心,是苏槿最喜欢的青团。 这一会儿苏槿仿佛是重获自由的蝴蝶,尽情唿吸着在她看来是自由的空气。 结果刚走几步,忽然便觉得脚下有些不对。 她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向前倒去,担心自己会砸到头,苏槿下意识地将暖笼遮住自己的脸。 却未曾想到,她在跌倒的瞬间,被一只冰凉的小手拉住。 「小心。」 这声音带着孩童的稚嫩。 苏槿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原来绊倒自己的竟是个人。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为什么身上都是雪啊?」没有出现想像中的丢脸情况,苏槿尝出一口气,看向那个绊倒自己,又救下自己的人。 只是这一眼便让她吓到,男孩的头上身上都是雪,显然是在这里很久了。 一张俊俏的脸庞,此时冻得有些发青。苏槿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她此时根本想不明白,为何这个人会一直站在雪中。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槿将自己的袖笼,直接塞到对方的手中。 「我这个是暖的,你快暖暖手。」 她能够感到,刚刚拉住自己,随后又松开的那只手,冰的仿佛不像是人的体温。 突然怀中被塞入了一抹温热,这让男孩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眉眼间不知怎地染上一抹红色。 「不行,这是你的。」男孩颇为倔强想要将东西推回,可恰在此时他的肚子一阵阵咕噜噜地叫起来。 「你饿了吗?我袖笼里有吃的,你快吃。」苏槿听到这声音,下意识地说道她未曾发现,因自己这一句话,男孩脸上的红晕更胜。 他用力地摇摇头,然后将袖龙塞进女孩的怀中:「我不饿,这是你的东西,你快拿走。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快回去吧。」 男孩口中说着,一边快步往前走去,显然想要离开苏槿的视线。 年幼的苏槿有些不知所措,她抱着袖笼,只能默默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如此走了有十几步,男孩蹲一下脚步,转头促眉看向苏槿:「你怎么跟着我。」 就在苏槿先为对方的停顿而开心之时,这一句话又瞬间砸了她满头的雪。 从未被他人所拒绝,苏槿这会儿颇为的委屈,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要报恩而已,想到这儿她抬起头,双眸欲泣。 「快走吧,这里的小太监坏得很,他们会欺负你的。」月色之下,男孩发现眼前小姑娘眼中的晶莹,他有些惊慌失措,伸出手在对方的眼角擦过。 「别哭。我……我没凶你。」此时男孩显然已经不知所措,刚刚的冷淡早就烟消云散。 看到对方的软话,苏槿唇角上钩,她就知道没有人能够,在她的撒娇下抵挡。 她抬起手,将怀中的袖笼塞进对方怀中,甜甜地笑道:「小哥哥,这个给你。你是负责这里的小太监吗?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月色之下,清光轮转,冷宫断瓦下,乃是初会。 「主子?主子?」 一声声唿唤,让苏槿从回忆中退出,带着恍然地转头,赫然发现是西流,正在喊自己。 「怎么了?」苏槿下意识地询问,她此时尚未曾从当初的记忆中走出,神情颇有些空洞。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受尽欺负的小男孩,就是如今的忠顺王呢。 眼瞧这苏槿回过神,西流松下一口气。刚才自家主子不知为何忽然陷入沉思,自己怎么喊都没有回应,却是吓坏了她。 「如今咱们去哪?是回自己院子还是去瞧瞧林姑娘?」西流轻声的询问,因为之前苏槿本就打算要去见黛玉,因此从正月出来自然要询问一番。 「自然去瞧瞧玉儿,也不知道她那里可用得香?」将往日的记忆抛在脑后,苏槿这会儿只想去瞧瞧玉儿。 也不知道今日里,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玉儿可喜欢。 苏槿心中思索,脚下直接往绛云轩走。转过两个院子,便是绛云轩的大门此时,门外的灯笼高高悬挂,灯火通明。 隐约之间,可以看见行踪的人影,显然屋中这一会儿是极为热闹。 「果然还是要人多些,才有烟火气。」苏槿口中笑着,侧头和身旁的西流说道。 西流笑着点头应是,口中也凑趣儿:「可不是如此,别瞧林姑娘才过了几日,我看着可是一日好过一日。 这小孩子家家总归要富富态态的才好,咱们家姑娘就是太瘦了。」 苏槿也是十分贊同,玉儿的身子太过柔弱,又吃下太多的药,恐怕体内会有不少的丹毒,少不得若有时间还得找张太医仔细地调养。 二人一边说笑一边走进院子,却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从远了看可以看出是屋中热闹,可是若是仔细地瞧,竟可以看到众人脸上皆是慌张。 苏槿蹙眉询问:「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慌张?」 她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直接便往黛玉的卧室走。 黛玉年纪尚小,因此如今是英莲和她住在一处,二人共用这三间正房。 第108页 苏槿直接往里面走,便看见黛玉,此时脸色苍白轻捂胸口,脸上眼泪盈盈,口中娇喘吁吁。 「玉儿这是怎么了?」只瞧着中午原本还十分红晕的小脸儿,此时苍白若纸,苏槿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一瞬间,苏槿眼眸上过杀意,看向周围一圈的奴僕。 「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娘这个样子没人禀报,你们一个个的是想要造反上天吗?」 还没等众人说话,便听到耳边响起一声颤巍巍的唿唤: 「表姑姑!」 苏槿只觉得心头一颤,赶紧走到黛玉面前将其揽入怀中,只觉得怀中的小糰子此时正在发抖。 「可是怎么了?是有人气你、还是有人欺负你不成?只告诉表姑,表姑给你出气! 一个个仔细揭了她们皮。」 苏槿一边抱着黛玉,手掌轻轻抚过对方发汗的后心。 她抬眼要寻找西流,却未想到,看见对方拉着清雪往外走的身影。 「去拿件大衣服来,如今这天气,姑娘穿着湿衣服还这么少,如若是一时风寒了可怎么着?」 苏槿这会儿顾不得责罚这些丫鬟,只顾着赶紧安抚黛玉。 她伸手摩挲着黛玉的后背和脸颊,口中安抚道询问:「可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做噩梦了?」 黛玉摇摇头,只是极为用力地抱住苏槿,她是被梦魇了。 「玉儿梦到爹爹了,有人要杀爹爹。」黛玉好半晌才冷静下来,抬起头泪光盈盈地说道。 今日里因着苏槿送来不少小吃,她吃饭也就早了一些,待到刚才便有些睏倦。 因为张太医之前曾经吩咐,黛玉的身子柔弱,因此若是她想休息便让她休息。切不可因担忧,过了困劲儿反而不让她好好安枕。 也是因为这一番吩咐,黛玉索性退了簪环,只穿着小衣在床上小憩。 不承想,刚刚睡着一会儿便被梦魇住。 「表姑姑,你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爹爹会在水上?为什么那些人要杀爹爹?」黛玉此时脸颊几乎白得透明,显然是吓坏了。 苏槿也因此紧蹙眉头,显然也是并不知其中的官窍。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安抚着黛玉,口中笑道:「这梦都是反的,你梦到你父亲乃是在水上被人追杀,那他肯定是平安无事的。」 苏槿口中安抚,好半晌才让黛玉相信梦是反的。更是许诺不少,包括要带黛玉去附近的寺庙上香之类的。 等等安顿好一切,哄了满身汗的黛玉去洗漱。 苏槿这才满目沉思,是真的父女感应,还是有人泄露了林如海进京的消息…… 第44章 北斗西沉,苍穹黯淡,几颗繁星闪烁。下弦月让周围看起来有些模煳,林如海眺望远方,但见远处群山隐隐,只余耳畔凛凛北风。 「别担心,周围都派了人手。」 几点篝火,散发着无尽的温暖,也让林如海只觉得身前身后如同两重天。 他苦笑着转身回到篝火前,望向篝火前正在取暖的年轻人。 「二先生,你确定那些人不会追上来吗?」林海凑近对方,坐在他的旁边,伸手探向温暖的火光。 一直到现在,林如海都有些茫然,他原本不是应该在船上直奔京城吗? 可是为何转眼间,便又走上陆路,而且……林如海下意识地转头望向身旁的马匹,那上面放着齐整的野外用具,还有身后的帐篷,很难让人相信不是提前准备的。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同眼前的青年人合作,可是每一次他都觉得,对方所作所为一直让人意想不到。 慕容绪,有人说其乃是多年前被灭的大魏皇室遗孤,可终究是无人有实际的证据。 然而纵然抛去皇氏遗孤的光环,其人也是天下难求之大才。九岁童生,十三岁秀才,十六岁举人,二十岁那年高中状元。 最让人惊讶的是,高中状元之后,对方直接挂冠而去,回到江南开了家小小的书院。 就在仕林之中,各有评说之时,短短四年之间,这间书院让天下众人皆譁然。 第一年书院共出二十九人,此二十九人全部的中举人。 第二年书院共出七名考生,其中六名中进士,更是出了一名状元,一名探花。 至此慕容绪名声大噪,其所开的书院,也成为天下举子嚮往之地。 而后,恰逢钱塘江大潮,百姓罹难,无数失去家园的流民颠沛流离。这些人更是被天理教蛊惑,欲沖入扬州劫掠,被他一声喝问,逼退十万流民。 至此一事,天下众人皆尊称其长生先生。 可谁又能想像得到,这一位被天下众学子推为天人的长生先生,竟只有二十四岁。 慕容绪看着一脸阴晴不定的林如海,此时心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左不过是那些虚名浮云。 「你且别担心,船上那边不会有事的。」慕容绪伸出手,如同白玉一样的手指抚过一段木头,瞬间木头便断为两节。 他直接将其扔在火堆之中,一瞬间一股清淡的香气,在周围氤氲。 林如海眼角抽搐,价值千金的沉香木,此时被对方如此暴疹天物的扔在火中烧烤。 也不知对方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慕容绪微微沉默,带着几分不解地看向林如海,口中解释道:「这香味可以驱散夜间的蛊虫,防止有不好的东西靠近。我觉得并不是浪费。」 第109页 此言一出林如海先是一愣,瞬间便觉得脸上有些发热,他未曾想到自己竟然将话说出来。 他下意识地轻声咳嗽两声,掩盖自己有些尴尬的情绪,盯着火堆说道:「如今我们该怎么走?若是走官道的话,恐怕要有五六天。」 从江南到京城一共两条路,一条自然是走官道到关内,再前往京城所在。另外一个自然就是,他们之前所做的水路。 不过他们既然已经弃了水路,在林如海所想应该就是要走官道。如果是官道行走快一些的话,大概会有五六天的行程。 「走什么官道,明儿一早从这边直接出去上船,然后直取济南。」慕容绪淡淡地解释。 他此时颇为地提不起精神,双眸也是带着些许的模煳,似乎快要睡着了。 压根就没发现,旁边的林如海已经几乎跟不上他的思维。 林如海张张嘴颇有些无奈之色,但是他与慕容绪并非初识,此时倒也不介意暴露自己的迷茫。 「我们不是就是为了避免被人在船上追杀,这才弃船了的吗?」 自从林如海,从姑苏上船之后,已然不知道有多少前赴后继的刺杀者。 好在那些人没有办法接近,一直有着各种陷阱的大船。可是在林如海看来,对方破解机关恐怕也就是这几天了。 慕容绪听到林如海的话坐直身子,就在林如海以为对方会说出什么合适的答案。就瞧见慕容绪小心翼翼地,用一支树枝在篝火中扒拉着,不一会儿便刨出一个地瓜。 「……」林如海只觉得一时血往上涌,他努力地安抚自己。眼前的这个,乃是你自己上门求来的,绝对不能失礼。 他闭上眼睛深唿吸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张开双眸。 随即便看见慕容绪,小心翼翼地撕开地瓜的皮,一股甜香扑鼻而来。 「分你一半。」慕容绪注意到林如海看向自己的眼神,先是看看自己手中的地瓜,又瞧瞧对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他伸手将地瓜直接分为两半,然后将其中的一半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有些僵硬地接过地瓜,眼神看嚮慕容绪更加纠结。 「谢谢?」 他倒是从未想像过,如同谪仙一样的慕容绪,竟会有如此接地气的模样。 这地瓜恐怕在勛贵仕林之间,并不会有多少人喜欢。像这一种量产且多的东西,一向是平民百姓的桌上物,哪能飞入朱门户。 林海自己也是几乎从未吃过这地瓜的,纵然他知道这东西极为的多产。 不过也不知是今日奔波,还是怎么回事。此时鼻翼中窜入的甜甜香气,让他有些馋虫勾动。 一旁扒着地瓜的慕容绪,看着林如海吃下地瓜,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 他轻轻拨弄着火堆,让原本有些凉意的周围更加暖和一些。 「我第一次吃这东西,是在庄子上的时候。那时候我们顽皮,眼瞧着庄子里出了这种东西,觉得有趣也曾经试过生吃,可是太难吃了。 后来还是她提出来,试试这东西烤起来会不会好吃?原因很简单,因为总觉得鹿肉烤起来会更好吃,想必这地瓜应该也是。后来尝试一番,果然还是这烤的最好吃。」 慕容绪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咬着金黄色如同蜜蜡一般的地瓜肉。 不知是因为火光还是因为他的话,林如海停下自己的动作,看着慕容绪那突然柔和的面庞。 一时之间,气氛极为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二人将地瓜吃完。慕容绪又让林如海将剩下的皮,也一併扔入火堆之中,只让这火焰焚尽一切。 做完这一切,林如海又瞧着慕容绪从身后,取出不少大块儿的木头,将篝火压得暗了一些。 「想来如今那些人应该已经发现,咱们弃船登岸了。明日里再上船之时,等他们再反应过来,估计最少也有两三日。」 到时救援的人应该已然快到了。慕容绪并没有说出未语之意,他似乎带着两分慵懒,直接钻进旁边的帐篷之中。 林如海见状,先是有些发愣,随即哂然一笑也直接钻入帐中。 只剩下外面的篝火陪伴着下弦月,度过漫漫长夜。 而京城之中,苏府绛云轩中,苏槿面露焦急之色。 她坐在床畔,手中的帕子轻轻地,替已烧得满脸通红的小人儿擦汗。 张太医此时也是脸色凝重,显然有几分意想不到,而一旁的昌邑公主和苏泽,更是紧紧盯住张太医的脸色。 昌邑公主素来是个急脾气,此时见张太医长久不言,心下更是着急口中催问道: 「太医,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偏偏这一会儿就发起高烧起来?」 今日苏槿回来,就发现黛玉被梦魇了,她安抚之后,黛玉重新洗漱便睡下。 不曾想到待到这二更天的时候,就发现黛玉竟开始高烧不退。 原本白皙的小脸儿,这会儿烧得通红,触之放入火炉般的烫。 听到昌邑公主的问话,张太医目露难色,他此时也是有些疑惑。 「启禀公主娘娘,这……下官也是有些不解,从脉象上看,林姑娘应该是吃了相剋之物。 不置可否能够让我看看,今日的晚上用的是何物?」张太医仔细地斟酌道。 他其实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吃食之上苏府自有规矩,显然不可能随随便便给黛玉胡乱用膳。 第110页 而且他身为太医,虽说是个不善言辞奉承之人,但也并非是识人不清之人。 苏家众人对黛玉的疼爱有目共睹,决计不可能会是在这种事情上故意作为。 昌邑公主连忙点头,吩咐丫鬟去问。 却听到西流脆生生地禀报导:「老爷,夫人。奴婢刚刚正好问过听雪,今日里林姑娘吃了半碗燕窝粥,两个松茸豆腐皮包子。 另外还有就是咱们家小姐,从外面带来的六必居的酱菜。」 刚刚西流出去就是询问听雪,黛玉今日所用之物,可有什么不妥?因此此时张太医问道,她答得极为干净利落。 好在黛玉今日用得不算多,因此各项都有剩余,全部端上来给张太医检验。 张太医一一检验,面上疑惑之色更加的严重。 「这就奇怪了,怎么回事……若说林姑娘乃是惊厥而高热决计不可能的,可是所用之物皆没有相冲相剋,这太奇怪了。」 张太医此时在屋中来回踱步,双眉紧锁,显然搞不清楚状况。 苏槿咬紧牙关,看向张太医张口询问道:「太医,可否先让玉儿把这高热退下,若是一直这样烧,怕是这孩子身子受不住。 她本来就是因为人参养荣丸,而亏耗虚空,若是再这样高热,决计是受不了的。」 苏槿话还没说完,张太医忽然合掌大笑,口中说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看着有些疯癫的张太医,苏槿实在无奈,张太医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医痴。 「太医?」 少不得需要苏槿提醒一下对方,此时最重要的是玉儿的身体。 「哦,哦。」张太医此时回过神来颇有些不好意思,他看一下苏槿笑着解释:「小姐放心,今日林姑娘这高烧并非是坏事。」 张太医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这才仔细地解释,原来黛玉本就心中郁结一层火光。 人参养荣丸又使得她的内在虚耗,虚空则火旺,阴火焚身。这天长日久之后,黛玉身子看着柔弱,内里更是如同风眼一般千疮百孔。 「我看这六必居的酱菜中有地环。此物又名甘露。可以作为小菜使用,也可以作为药材。最是消渴散热补虚安中,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因为黛玉身有虚火,这才会引起反应。 不过我刚才之所以会大笑,那是因为此次却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 张太医仔细地解释,他看昌邑公主面上仍旧有些迷茫,便欲仔细解释一番。 此时黛玉虽说身有火旺之色,但是这高烧之下却是将这一丝阴火排出体外,可算得上是因祸得福。 「如若是这阴火一直在体内,就如同暗藏铁钉一样。天长日久,必成其害,甚至可能活不过十六岁。」张太医将一切托盘托出。甚至直接说出,如若是留着阴火存在,黛玉恐怕天不假年的事实。 苏槿此时只觉得手心发凉,活不过十六岁…… 她用力闭上眼睛,随即这才又看向张太医。 「太医,还请您救救玉儿。」苏槿口中说着,从床边坐起,走近张友士,深蹲行礼双手万福。 张太医唬地一跳,赶紧蹦起来,摇手晃荡说道: 「苏小姐千万莫要如此,这本是下官的分内之职。 你且放心,此次发热对林姑娘,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口中说着,一边赶紧命小丫鬟准备纸墨,自己给黛玉参考药方。 待得药方到手,便有人下去抓药,苏家有着自己的药房,自然不需在如此深夜之时出府。 又过了两盏茶,煎好的药浓缩成半碗,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食盒中送来。 说也奇怪,黛玉喝下药后,不过短短半个时辰,热度变消下去。 众人见状,皆是心头巨石落地,又对张太医千恩万谢,兼之此时已晚,便留张太医在客院留宿。 只明日一早,苏泽还要早朝,苏槿便请父亲母亲先回去安寝,自己则留在绛云轩看着黛玉,也顺便安抚被吓到的英莲。 如此忙碌下来,等到苏槿一切稳妥,已然东方一丝薄露。 西流有些心疼苏槿,凑近手指抚过苏槿的眼角口中说道:「我的主子,我来看着吧,您多少去眯上一会儿,这眼睛这一会儿都扣喽了。」 苏槿摇摇头,看着黛玉此时变得粉嫩的双颊,又伸手探探她的额头,发现终于完完全全恢復正常。 这才放下心来。 又过了一会儿,苏泽已然出门大朝,昌邑公主便直接过来,看女儿和黛玉的状态。 看见黛玉此时不再发烧,昌邑公主固然高兴,可是女儿那脸上止不住的憔悴也让她心惊。 「我的小祖宗,你赶紧去旁边睡上一睡,你自己的身子骨还不知道?如若是再发病可怎么着。 西流你也是,主子任性你就任由着?」昌邑公主看见女儿的憔悴,着实有些担忧,赶紧命人将苏槿送到隔壁休息。 因着母亲的到来,苏槿索性便听从对方所言,又到隔壁睡了两个时辰。待到醒来之时,第一件事便是问黛玉。 西流自然深知主子的想法,一直关注着对面,此时一边给苏槿梳头,口中便禀报:「我刚刚去问过,说是半刻钟前刚刚醒来。主子可要用膳? 若我说,不如直接去林姑娘。一来是方便,再者林姑娘有人陪着,想来也能进得香。」 第111页 苏槿听闻黛玉退烧,心中悬了半日的心终于落下,此时也有兴致和西流玩笑:「什么我陪着玉儿,玉儿进的香。就是你们几个小蹄子,懒得摆两间屋子。」 西流笑嘻嘻的,一脸自己的小算盘被发现了。 二人说笑两声,将苏槿的衣服穿好,便来到黛玉的房间。 一进门,果然见到小丫头的面前,正摆放着紫檀雕老梅点螺母炕桌。 上面用淡青色的汝窑瓷放着些清淡的小菜,苏槿扫了眼,发现肉类只有鸡丝,其余的是几样青菜的小菜。 中间的粥碗是个阴阳鱼,一边是银耳燕窝粥,一边是鲜虾粥。 见到这个,苏槿就知道。原来桌上的这一盘子鸡丝,是用来配着这粥用的。 小姑娘此时正端着一只白色钧窑碗,手中是同色的勺子,吃得双颊鼓鼓。 看见苏槿进来,双眸瞬间一亮,将口中的粥咽下甜甜的喊道:「表姑!」 苏槿笑着点头,随即坐在旁边看一下西流。 西流会意,轻轻拍掌。 果然又见到两个婆子,拎着食盒进来。 「我尚且还没吃,跟玉儿来凑个热闹,可好?」苏槿笑着询问,她转头看向屋中,却没有发现自己母亲的踪影。 刘嬷嬷见状,知道苏槿还是寻找自家主子,当时上前一步轻声说道:「荣国府老太太,求了南安郡王妃,如今正在前厅呢!」 此言一出,苏槿微微蹙起眉头,她下意识地看一下黛玉。却发现小姑娘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大口地吃粥。 瞧见苏槿带着担忧的眼神,黛玉放下小碗,轻轻的咽一下口中的食物,这才极为规矩地说道: 「表姑放心,玉儿这会子,因为长途跋涉身体不适,自然不能够到祖母面前彩衣娱亲。否则如若是一时过了病气,那就是玉儿的不孝了。」 小姑娘口中振振有词,一时之间苏槿却也是被她说得无言以对。 见到对方如此,苏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手中拿着公筷,替黛玉加起一丝鸡丝,放在她的盘中。 「也不知道怎么,我竟然觉得你今日有些活泛得过分,而且也有些促狭。」 苏槿此言让黛玉微微皱起鼻子,眼神中有一丝忐忑,随即就变成坚定,口中娇俏地询问道: 「那表姑喜欢如今的玉儿?还是之前的玉儿?」 黛玉口中说着,眼神之中满是紧张。仿佛是一只猫,带着些许的胆怯,颤巍巍地伸出爪子。 苏槿看着这样的黛玉,眼神越发的柔和,她的语调变得清还而恬淡:「自然是都喜欢的,不管玉儿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此言让黛玉瞬间弯起双眸,那原本含露之目,竟变得如同两弯新月。 腮边隐隐露出两点梨涡,让人看得有些心旷神怡。 屋中气氛正好,然而大厅之内却颇有些剑拔弩张。 昌邑公主此时,低头轻抚手中的茶碗,纤长的中指、无名指、小指之上戴着三枚甲套,上面镶嵌着彩宝美玉,随着手指的动作划出夺目的虚影。 好半晌,才听到昌邑公主漫不经心地说道: 「却是没想到,嫂子今日竟会来我这。这大冷寒天的何苦走这一趟,有什么事儿直接命婆子来跟我说就是了。」 南安王妃看向昌邑公主,有些话不用说明白,此时只凭着对方的态度,就能够心知肚明。 这让她颇感脸上无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贾母。 她其实十分想和贾母说明白,让她放弃带走黛玉这个想法。 毕竟只看如今昌邑公主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压根不想留后路,此时南安郡王妃只觉得如同嚼蜡。 若非因都属四王八公,她怎会趟这一番浑水。要知道,昌邑公主其人可是有太后撑腰,更是如今苏家的宗妇,最重要的是她的脾气一向极为任性。 这些年嫁人之后,她才算脾气好了许多,早上一二十年,她可是一时气急便要挥鞭子的。 南安郡王妃,如今颇有些坐立不安。按理说,纵然昌邑公主再过,如何面对自己这个族嫂也该有些尊敬,可惜有些之事难以言喻。 「是这样的,你该知道这位乃是荣国公的遗孀,素来是跟咱们家有老亲的。 你恐怕还不知道,如今住在你府上的那位表小姐黛玉,她的生母就是出自荣国府贾家。」南安郡王妃此时被逼得无奈,只能干巴巴地说道。 她此时只是暗恨自己的婆母,自己不出面倒叫她做这个小人。 如今眼瞧着,昌邑公主没有半分,想要让那孩子出来见面的意思。 这样一来,别说今日带走孩子,恐怕还会惹得昌邑公主恼怒。 想到这里,南安郡王妃转头看向贾母,示意她多多少少说上两句。 第45章 贾母此时看到南安郡王妃的眼神,面上忍不住有些尴尬。 实际上贾母也未曾想到,自己今日这会儿,竟会坐在苏家的客厅之中。 本来按照贾母的设想,今日里她本该与南安郡王老太妃商谈此事,待对方操作一番之后,自己在苏家隐晦地同意下,这才上门。 可是未曾想到,也不知道南安郡王老太妃是怎么回事。竟然直接急吼吼地,命令儿媳带自己前来,这下却是将她满盘的计划打乱。 如今这会子她坐在客厅,看着昌邑公主似笑非笑带着些许鄙夷的眼神,颇有些坐立不安。 第112页 「的确,老身今日也是想看看我那外孙女。」几乎被挤兑到墙角,贾母只能无奈地说道。她如今只希望眼前的昌邑公主能够有所顾忌,不然今日恐怕自己的老脸不说,连荣国府的面子都要丢尽了。 「我素日里最宠爱我那幼女,因此对于玉儿虽未见过面,却也百般的心疼。」贾母一边看着昌邑公主的脸色,心头越发苦涩得发慌。 但凡老国公尚在,也不至于今天让她这一般狼狈。 昌邑公主本来有些不待见贾母,可是看着对方有些苍老的白髮,她还是压下对于贾母的厌恶,淡淡地说道: 「按理说,玉儿在我这儿,您既然过来,自然应该让玉儿与您相见。只是却是不凑巧,玉儿这孩子今日里被我那女儿带出去游玩了。」 昌邑公主极为平静地说出拒绝之言,随即她又像是想到些什么颇为无奈地笑道: 「老太太该知道的,我们苏家的女儿金贵,因此素来是如同男儿一般养育的。并没有些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话。」 话说到这儿,南安郡王妃脸色也有几分不好看。此话中的隐含之意,未免太过锋利,竟连她也有些被扫到。 一时之间整个客厅都陷入安静之中,昌邑公主仍旧是眉目安详,轻品着今年的新茶。 南安郡王妃鼻尖有些冒汗,她隐隐觉得今日里昌邑公主显然是极为不高兴的。自己若是再留下去,恐怕不止自己的脸面要受损,就算是南安郡王府的脸面也会被拂。 想到此处,南郡王妃看向昌邑公主,却见对方看似安静地喝茶,可是唇角一直抿得笔直。 「既如此,莫不如今日,老太太便随我先回去,待到日后再与林姑娘相见不迟。」 南安郡王妃想到昌邑公主的威名,越发觉得今日来得不对。 纵然是帮贾家挣了面子又怎样?若是一个不注意,在众人面前丢面子的可是她,今日里贸然上门已然是失礼。 有哪个勛贵王侯之家是直接上门堵人的,不都是帖子下了之后有了回音再说。 南安郡王妃此时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如今却是犯了大忌,这一般茂茂然地直接上门,与直接面对面挑衅有何差别。 她的脸色越发地看,若说刚刚还有些底气,这一会儿只剩下担忧了。 南安郡王妃转头看向贾母,眼神带着一丝凛冽,显然是想让贾母前来解决事情。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一会儿贾母心中却是另有盘算。 今日虽说并非是她意料之中,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苏家之上,那么自该做些什么。就这样灰熘熘地走,她可忍受不了。 想到此处,贾母面露笑容,看向昌邑公主说道:「我那外孙女,得公主娘娘垂青是她三生有幸。 只是那孩子毕竟有些年幼,怕是心智未足,老婆子总是担心她会做下些不合适的事,到时反而给公主娘娘添麻烦。」 贾母身形富态,慈眉善目,白皙的脸上永远都带着笑意。 也是因此她这一番话说出来,不但不让人感觉有任何不善之言,反而觉得贾母是个极真诚之人。 就算昌邑公主早就对贾母心知肚明,知晓她背后在想些什么。可不得不说,贾母的确是个极有亲和力之人,这番话满满疼爱之意。 昌邑公主原本伏茶的手微微停顿,黄金的甲托划过汝窑茶盅,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她的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从清清淡淡变得沉稳:「玉儿那孩子极好,我和老爷都十分喜欢,而且我家那娇娇女更是爱她爱得如珠似宝。 只恨不得这世间千般万种的好处都送到她面前,老太太不必担忧。 再者我们家这个房子,也是提前就已经打扫好的,玉儿现如今住着也习惯,不像老太太那边还需先整理再说。」 贾母听闻此言,脸色有些尴尬,点点头笑着附和:「这是自然,毕竟有公主娘娘和苏大人在,又怎会亏了玉儿那孩子。」 说话听声,锣鼓听音。昌邑公主的话,让贾母如芒在背,甚至有种被扒光了的感觉。 似乎自己原本的计划对方早已心知肚明,只是顾忌着一些脸面,没有说明白撕破脸而已。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穿着宫装的年轻女子,想是因为南安郡王妃在吧。 南安郡王妃在一旁,自然也是听得极其清楚。只是这几句话,就将其中的隐晦说得干干净净,藏得明明白白。 这让她如今越发地后悔,显然这贾母是打算拿外孙女谋算些什么,结果未曾想提前被苏家知晓,苏家自然不肯让自己的血脉在外面吃亏,因此索性便将孩子接走。 再想想那被送入宫中的贾元春,南安王妃瞬间恍然大悟,她的脸色不禁有些微妙,带着一股厌恶看向贾母。 与贾家这种寻求裙带关系尚未不同,南安郡王妃出自将门,平素也是个不输于男儿的豪杰巾帼。 似贾家这种卖女求荣的,她一贯是极看不上的,只不过嫁人之后性格温和不少,因此才听从婆母的安排。 偏偏昌邑公主那还在不停地插刀,她笑着将茶盏放到一边,伸手掠过自己,因动作有些偏开的衣摆,口中的话仿佛刀剑直戳贾母的要害。 「说起来,老太太真的是个喜爱小辈的,刚刚忙完,就来到这边看玉儿。 要我说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多少也要为自己考虑,有些事情撩开手叫儿孙去做就好了。 第113页 不过,恐怕这一两个月还不成,王妃还不知道吧,如今老太太的孙媳妇还在病中,需要做足两个大月。」 昌邑公主说此话之时,南安郡王妃正在低头品茶,此话一出差一点让她将一口茶喷出去,当下里用力咬紧牙关,闭紧双唇。 足足忍了七八个唿吸,南安郡王妃这才将那口茶水咽下。她有些尴尬地将茶碗放到一旁,抽出手帕擦着嘴角,掩饰自己喉咙中止不住的痒意。 眼神忍不住有些尴尬地飘向贾母,又不敢太过明显,免得让人觉得难堪。 即便南安郡王妃表情做得极为隐晦,但是在贾母仍旧发现,对方的表情之中那一幕古怪。 首先家中有病人,无故前来访客,本身就是失礼。再者谁家媳妇子在生病之后,还能够预料自己多久能好。 而且这所谓的大月之说,明显就是与子嗣相关。她可从未曾听说,贾家那一位孙媳妇儿已然有孕。因此,恐怕这事儿涉及到府中阴私。 也是因为昌邑公主的提醒,南安郡王妃这才似乎想起,之前自家妹子送来的信中似乎提及王家和贾家…… 家中内宅不宁,孙媳妇流产需要做小月两个月,如今又巴巴地上门来接自己的外孙女……这事怎么看都有问题! 想至此处,南郡王妃面色带着两分狐疑盯着贾母,似乎想要弄明白贾母在想些什么。 能够成为王妃,南郡王妃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因此她很快便从只言片语中,分析到了不少的消息。 只是越分析着怎么就越觉得不对劲儿,南安郡王妃虽说未曾明白十分,但已了解了七八分。 都是勛贵人家,后宅里的那条隐私也就那样,男人们不懂可不代表说,身为女子的南安郡王妃不懂。 贾琏、凤姐、宝玉、加上那个养在贾母跟前的宝贝疙瘩——宝玉。 南王妃瞬间将所有一切连在一块,当下里明白了个透透彻彻。 她瞬间脸色变得难看之极,腾得站起身。直接向昌邑公主颔首说道:「我突然想到家中还有事,竟是一时撩开手就出来了,少不得要先回到家中料理事情,然后再做打算,今日里却是不能够再陪荣国公夫人了。」 这一般的干净利落,抬脚就要走,却是让贾母和昌邑公主都有些惊讶。 昌邑公主忽然对这位南安郡王妃有了些许好感,当下笑着说道:「怎么突然就要走,好不容易来我这一趟。」 南安郡王妃摇摇头,眼神中带着几分坚决。她心中知晓,若是自己不走,恐怕还要被贾母当成猴耍。 「本不该推辞的,可谁让我家里边那一摊子事竟是一个都走不开。怪不得要和公主娘娘告罪。 待到明日我再命人送上拜帖,到时还请公主娘娘莫要忘记我。」南安郡王妃此言之中满含歉意,显然已经将自己放在犯错的一方,却让昌邑公主对其越发的欣赏。 当下里她笑着起身。昌邑公主握住南安郡王妃的手,上下打量着她说道:「我得瞧瞧,什么样的人竟是得了一张百灵的嘴,我说出话来呀,这让人心中欢喜得紧。」 这话一出,显然已经是谅解的意味。南安郡王妃心头一松,知道这事得到昌邑公主的谅解,当下瞧也不瞧,贾母便直接往外奔。 她心中暗恨定要回去与婆母好好分辨一番,怎能随便趟人浑水,什么事情都没闹清楚就掺和其间,险些丢了颜面。 看着南安郡王妃含恨离去,贾母脸色一白,心头已然是知道不好。 只是如今骑虎难下,总不能自己登门之后还灰熘熘地离去。 眼前这人未免太过,就是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贾母此时只顾着埋怨昌邑公主,却忘了她怎样算计黛玉,这一番可算不上爱幼之言。 随着南安郡王妃的离去,整个客厅又冰凉起来。 小丫鬟掐着时间上来换上新茶,贾母和昌邑公主都未曾说话,两人似乎极为的有耐心,像是都在等待着什么。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贾母终究是有些吃不住劲。她带着些许无奈,这才开口说道: 「我虽不知道是究竟谁,小人传出胡言乱语,但是我的确是将黛玉当做我的眼珠子。」贾母说出此言的时候,已然有些没有底气。 昌邑公主并没有顺着贾母这句话说下去,反而若有所思地敲打自己的脸颊,口中的话却仿佛利剑。 「我自然是知道老太太的心思的,老太太疼爱黛玉也是正常。不过黛玉毕竟乃是未婚的女儿家,老太太府上如今毕竟还养着两位哥儿。 尤其其中一位还养着老太太身前,对玉儿来说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玉儿的身份特殊,乃是三品巡盐御史,日后的左都御史人选,她的名声不可有半点瑕疵。 老太太既是爱惜孩子,自然该明白相比于那所谓的丧父长女之言,对玉儿最重要的是什么。」 随着南安郡王妃的离开,昌邑公主几乎将话说到了明面。甚至拔剑直指宝玉,可偏偏她所言未曾提过宝玉和黛玉的一个字。 既不落人口实,说黛玉和宝玉之间有什么私闱之秘。也不避重就轻,直指男女大防,这区区百余字直接呕得贾母几乎吐血。 可是偏偏昌邑公主这一般说话,让贾母无言以对,根本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此时若是再拿血亲来说事,就真真成了打脸,当下里贾母一时只能双唇蠕动,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14页 眼见着贾母已然说不出话来,昌邑公主却并未曾放过她,像是忽然惊醒一般和长笑道: 「再者如今我那侄子如海,已然来信,希望让本宫暂时帮他照看玉儿。噢,对了,想必老太太还不知道吧,如海那孩子即将回京述职。」 因黛玉发烧,昌邑公主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和贾母打机锋,今日里又不适合直接撕破脸,因此昌邑公主索性便直接直白地告诉贾母。 你的妄想没有实现的可能。 如果说昌邑公主之前所言,都只是让贾母有些难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那么刚刚这一句话便如同擎天之力而降。 如今贾母脑海中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恐怕林如海这个女婿,和黛玉这个外孙女保不住了。 林海时任巡盐御史,满打满算足足还要有将近一年的任期。 这也是贾母为何非要将黛玉提前接来的缘故,如若是等林如海任期满了,他若一起进京述职,到时自家宝玉还怎么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林如海那一般脾气,如若是知道自己女儿被她计划与宝玉同寝同住,岂不是当场便要撕破脸。 而对方如今这般急吼吼地入京,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她的计划不知为何泄露了…… 贾母此时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跟昌邑公主多言,她如今只想赶紧回到家中仔细地思考,待林如海进京该要如何应对? 毕竟如今的贾家,真的能够承受得住林如海的报復吗? 如此一想,贾母越发的不得趣起来,如今脑海里在想什么,见到黛玉,将黛玉待回荣国府之类。 赶紧回去好好商量下,如何应对才是真的,当下贾母变向昌邑公主求辞。 昌邑公主也未曾阻拦,毕竟她如今这会子也没什么心思来对付贾母。而且贾母毕竟年事已高,如若是一时被她气得出了什么症状,到时也难以说。 送走贾母,昌邑公主顿时觉得屋中神清气爽,起身便想看看玉儿。 结果便瞧见苏槿,此时身着男装地走进来。 苏槿素来喜欢男装,尤其习武之际极为方便,如若是临时有事外出,更是要身着男装,这才心安。 也是知道苏槿这个习惯,因此昌邑公主眼瞧着自家女儿身着大氅,内里是一件玄色的男装,眼神隐隐发亮,却带着些许的狐疑。 「熬了一夜,这会子起来不好好歇着,怎么又要出去?」 昌邑公主有些关心地说道,她虽说极为溺爱苏槿。但是如若是女儿因为太过忙碌而损毁自身,她却是不依的。 苏槿扫过左手那两套茶碗,微微挑眉,口中调侃道:「母亲如今越发得厉害,颇有两分舌战群儒模样。」 听到女儿的夸奖,昌邑公主眨眨眼,却未再阻拦女儿离去。 被母亲高高抬起,轻轻落下,苏槿此时眉眼间具是笑意。 她走出府门,翻身上马,轻扯乌云锥的缰绳,马儿嘶鸣一声,似有灵犀一般直接向前跑去。 身后照常是四名丫鬟和四名北凉玄武卫。 清脆的马蹄声中,少女娇柔的身形随着马匹的起伏,让人忍不住想要张望,究竟是怎样的洒脱才能这般的美好? 等临近城中繁华街道,苏槿便收敛缰绳,乌云骓此时也渐渐慢下来。 走到龙源楼前,苏槿跳下马匹,早有掌柜的等在门口,待苏槿前来赶忙引到二楼雅间。 「您小心脚一下。往这一边请,等您许久了。」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弯着腰,显然已经是在尘世中翻滚多年。 苏槿走进雅间,向他微微颔首,口中说道:「多谢。」 那掌柜颇有些受宠若惊,赶紧笑着摇头,随后又极为安静地退出房间。 「让你等我许久了……」苏槿将雪帽摘下,语句中带着一抹笑意。 她此言未曾说完,那人便含笑地打断她的话:「郡主要说此言,今日里乃是若兰有事相求。」 说话之人乃是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若说对方之长相,恐怕也就只有四个字可形容,那就是风光霁月。 不但相貌出众,且行动之间风流自现,苏槿看向对方的眼神,带着两份欣赏。 「你不必客套,有何事便直说。」听到卫若兰说有事相求,苏槿心知恐怕这一件事情不小。她隐隐有些纠结,毕竟如今林如海尚未入京,她恐怕没有什么心力分开行动。 而且此事也有些怪异……苏槿忍不住面露古怪,如若是她没记错,卫若兰所求的事情是…… 卫若兰似乎并不惊讶苏槿之言,他淡淡地扫过苏槿却并不将眸光停留,作为世家的贵公子,他有着自己的矜持。 苏槿本想听听对方所言,是否是他记忆中的那件事,如今却忽发奇想。 「卫公子让我帮忙自然可以,不过我觉得同样有一件事情,需要卫公子帮我。」苏槿看着卫若兰的模样,心中已然有了三四分猜测。且她勐然想起一件事,便打算交给卫若兰,倒是觉得若是如此甚好。 卫若兰先是一愣随即转头咳嗽起来,显然是未曾想到,苏槿竟然答应得这一般迅速。 「早就听闻郡主乃是蕙质兰心,如今果然名不虚传。」卫若兰脸色有些发烫,耳廓更是烧得厉害,他口中应承道:「如若是如此,还请郡主帮忙。 郡主所言,卫若兰自当全力以赴。」 第115页 苏槿点点头,她已然能确定卫若兰所求的,就是那件事情。若是以前,她恐怕会直接推脱,不肯牵扯其中,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大碍,甚至还能够还上一份人情。 听闻苏槿应承,卫若兰双眸一亮,当下大礼参拜。 苏槿却不愿平白吃了这一记大礼,索性便转身,只受了他一半。 「若是能够救得琪官脱困,卫若兰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卫若兰此时也是病急乱投医,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来求苏槿。 苏槿摆摆手,要是不必多言。 关于那琪官之事,她也有几分耳闻,对方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 此时她正有件心病,交于卫若兰去办正正好好。 「为公子所求,苏槿知晓,自然会尽力而为。不过我倒是有一所求,还望卫公子可以答应。」苏槿看向卫若兰,显然是等对方的回答。 卫若兰朗声一笑,拱手抱拳说道:「但凭郡主娘娘调遣。」 苏槿勾唇一笑,樱唇开合,卫若兰先是一愣,随即连连点头。 第二日天未亮,一骑十数人飞奔出京,向津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卫若兰干嘛去了? 第46章 自那日贾母离去,似乎是明白苏家的心意,连着消停了两三日的光景。 苏槿趁着这时间,一面命人仔细照顾黛玉,给她调养身子。另一面,每天都在盯着朝中的动向,防止有人算计水湛,使得水湛私自离开西山之事被人发现。 大汉朝皇族不得随意离京,且不得不备而隐,可以说这次水湛离京的举动,如若是被人发现是会出大事的。 而苏槿此时坐镇京中,就是要防止这种事情发生,这次水湛要冒多大的风险,她心中清楚也十分。纵然太后说是因为林如海乃是个得用的贤臣,不该这么枉死。 可苏槿更明白,这不过是託词而已。这么多年来,枉死的还哪曾少过? 远的不说,据说当年的摄政王帮太后坐稳后位,不也是最后一杯鸩酒入肠?权力之下,从未有什么枉死之言。 苏槿想到这里双眸微眯,大汉朝的摄政王、辅政大臣,就没几个好下场的。 想起这些,苏槿忍不住神色有些飘忽。她晃晃头甩去脑海中的画面,起身走到堪舆图前。 她手指从京中出发,然后向下延伸,很快便来到接近四成的地方。 而后,将视线从扬州向上移动,两者慢慢交汇到一起。 「临清府……」苏槿口中默念,希望可以来得及。 而此时,京中一座小楼之中,一名男子正被人引领着,走进房间。 他身着华丽,显然是家境不错,可是过于灵动的眼神,让人看到他之初就暗生警惕。 只是此时,原本带着算计的眼中满是慌张。 他走进来,便快步地走到中间的座位前,顾不得行礼口中便如同连珠一般说道:「宋大哥,出大事情了。」 此言一出却是让屋中气氛移速,众人皆惊疑不定地看向赖尚荣。 中间的男子约莫四十岁上下,此时脸色极为冷峻,看着赖尚荣说道:「慌张什么,把话慢慢地说。」 此人身形并非是魁梧之辈,反而有两分书生的清瘦五绺长髯飘洒,显得飘然欲仙,一双锐利的眼眸开阖之间让人瑟瑟发抖。 此时因他这一句话,众人原本有些起伏的心情瞬间平復。 就连这一路上,慌张不已的赖尚荣都冷静下来,他伸手擦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渍。 看了眼左右顾不得其他,凑近那男子的耳旁低语数声,而随着他的话,男子的脸色如同调色盘一般震惊,伤怀,感嘆,懊悔不已足矣。 好半晌,他这才长出一口气看向赖尚荣询问道:「可是真的?」 赖尚荣哪里敢骗,他也是刚刚知晓消息,这事儿瞒得极严若非,是从贾母的房中听闻,根本就不会有人知晓。 因此他摇摇头肯定地说道:「绝对准确,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机密,也是我们家一直在荣国府这才有些根基,无意之中听到了。」 男子见赖尚荣这么说,神色越发的有些不对劲,最后他这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一拍扶手直接说道:「去,命令下去让沿路的兄弟们护送林如海,绝对不能让他出事。」 听到这个命令赖尚荣擦擦汗,随即颔首领命离去。他这来去如风的样子,让屋中残余的数人,皆是神色莫名,一时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 「宋哥,可是出了什么事?」其中一名有些魁梧的大汉说道,他即便是冬日也穿得极为单薄。衣襟更是少扣了两个扣,露出大半的胸膛,上面可以隐约看到厚厚的护心毛。 那被称为宋哥的男子看向对方,口中淡淡一笑说道:「先皇的遗诏现世,那得位不正之人坐不住了,竟然想要杀人灭口。 我自然要帮上一帮才好。」 他说得此处,唇边隐隐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他看着男子那似懂非懂的眼神,淡淡露出一丝笑意,他喜欢和简单随性之人相处,这样不必太多地动用心神。 反正事情很简单,景帝要杀的人他们自然要保下来。林如海吗?据说此人似乎是个人物。 男子抚摸着手中的摺扇,眼神越发的鬼祟起来。 而此时在京城数百里外,一行人正行色匆匆,他们约有三十人左右。 第116页 他们各自都是一身短打,让人看着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安。因此两边路过之人皆不敢招惹他们,只留乌云阵阵过后,带着些许好奇地回头凝望。 看着此时将至晌午,其中领头之人挥手示意,这些人随即在一个转弯之地慢慢停住,走入旁边的林中。 很快便有人各司其职,不管是负责抓鱼的,还是负责烧火造饭的都极为速度。 为首之人,这会儿谢绝了身边副手递过来的水袋,仔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地图。 「若是走运,今儿夜里就应该能对得上。」这声音颇有两分沙哑之意,显然这人已然不年轻了,而从他有些花白的鬓角,更是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他身边的副手倒是年纪不大,听到此言,下意识地将帽围向下拉了一拉。 「的确,若是走运的话,大概今晚上就能够到临清。」男子嗓音极为平静,不过他说完此言又似乎有些纠结,看向坐在大石旁的为首之人询问道: 「这林海一向十分有官名,我们真的要杀了他们,而且寸草不留?」 男子的嗓音有些迟疑,他说到最后显然有几个字已经破音。 那年老之人仿佛没听到一般,直接确定自己的路线没有问题,便直接和尚地图放入竹筒之中,密塞风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操着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你管那么多干吗?完成主子的吩咐就好,不要忘记你不是人,你只是一把刀。」 年老之人口中说着,还带着几分警告地盯着年轻人。本还想争辩什么的男子,在触碰那眼神的一瞬间,便垂下头再不敢多言。 这副低头抵抗的样子,让那年老之人颇有些无奈,只得再自己哄过。 想到此处,老者无奈地摇头,这孩子天生就不适合吃这碗饭,可偏偏老天又选择了他。 吃过饭后,众人休息了两刻钟,随即便又上马匹快速向临清前进。 待到月夜星黑之时,众人终于到达临清。他们没有选择进城,反而在城边向左转,又走了大概十几里地,眼前便出现一座庄院。 又过了一会儿,等年老者终于坐下询问具体情况之时,已经梆响三更。 接头的人是个看起来极为憨厚的庄稼汉,属于那种如若是落在人堆中根本分辨不出的样子,这是他如今却让人有些觉得违和。 「裴公,未曾想到,此次竟然是您带队。」男子语气极为轻逆,可是二人皆心知肚明,彼此根本不熟。 裴公此时也没心情跟对方虚与委蛇,当下轻敲桌面,眼神极为冷静询问道: 「如今那林如海,尚在何处?李大人可曾动手?人有没有惊?」 这些问题如同连珠炮一样砸到,那名大汉的脸上,当下他的颜色隐隐有些变化。 看着对方的表情裴公就知道,恐怕这一次的事情有些麻烦。 果然,李大人虽说有些支支吾吾,但还是将事情说得极其明白。自林如海确定出扬州之后,他们便数次下手,可惜开始的时候,林如海不知怎的在船的两边撒下了陷阱。 结果一时没有注意便着了道,足足损失了三四名人手其后,他也来了气便专心地破解了陷阱。可未等陷阱完整破解,林如海突然登岸弃船。 这一下子又将他的计划打乱,无奈之下只得在路上追踪。就这样又耗费了两日的光景,才刚刚将其探听明白,本打算即刻下手,可就在下手的前一刻林如海神秘失踪。 说到此处,李大人看着裴公越来越黑的脸色,有些说不下去。 裴公看着眼前之人几乎不敢相信这人,可是江南的负责人竟被这班耍得团团转,到现在竟然连人都丢了。 「如今可找到了?」裴公心知现在不是将事情问责的时候,重要的是要杀掉林如海,取得那本东西。 随着裴公的话,无形的压力在屋中瀰漫。李大人头上不自觉地滑落大颗的汗珠,此时他的后心早已经湿透。 「如今,如今已经在找了,左不过他定要回到京城去,肯定能找到的。」李大人疾声辩解,他此时脸涨得有些通红,隐隐可以看到紫色。 裴公看向对方,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冰凉。 李大人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未等他说完,便听见裴公轻声说道:「阿远……」 这个名字显然是个人名,李大人有些懵懂,不自觉地将目光向后瞟去。 那里一直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黑衣人,然而还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便忽然一道白光闪过。 「嗡」……长剑轻轻抖动,几滴鲜血,顺着剑刃滑落在李大人的胸前。 黑衣青年直接将血迹,蹭在对方的衣襟之上,随即便归剑入鞘。 「这种废物,就不该留在暗卫之中。 去吩咐人下去,搜索来往的船只。真是愚蠢,陆地上找不到就不会往水里找吗?」裴公口中说着,语气带着些许的鄙夷。 他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青年,眼神这才柔和了几分:「你跟在我身边,杀死林如海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 青年人显然并不明白为何缘故,但是看着自己义父认真的眼神,他还是默默地点头说道:「是,义父。」 随着裴公的到来,整个临清在看似平静祥和之下,隐隐翻动着如同墨汁的黑雾。 不知不觉数股势力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临清,这个不算太出名的地方。 第117页 第二天的时候,临清的来往船工便开始发现不对。 他们当中多了很多人,这些人似乎对于做苦力赚钱没有什么兴趣,每一次都将注意力放在来往人员上。 这些大汉朝的百姓,一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传统,再说他们在江中讨食,不管是水匪,还是其他早已经司空见惯。 只是还是忍不住的有些惊惧,而正是这一些惊惧,使得整个码头的气氛隐隐透露着不安。 林如海却没有发现,码头上不知何时依然变换了气氛。他们乘坐的大船在外表看,乃是一座运送江南丝绸的船舶。 船上的老闆也是江南的官商,因此一路可算得上是极为的顺畅,但是到了临清此地却不能够快速向前走。 只因这临清乃是那官商的老家,因此纵然是过家门而不入,总归也要取些衣物相关。 这一来二去之下,少不得要花费一些时间,林如海此时已然在船上数日,便想下去到岸上散散心。 他看向一脸淡定,靠着窗户翻看书页的二先生,面带微笑地询问:「我想下去,到那码头走走,你可要同行?」 慕容铎听闻此言,看向林如海眼神有两分似笑非笑。就在林如海有些莫名其妙之时,他忽然张嘴说道: 「好啊,咱们一起走。你记得把东西带在身上。」 林如海听闻此言,莫名其妙地有些觉得诡异,但他又相信眼前之人绝不会欺骗自己,因此下意识地便将手边的遗诏仔细揣好。 略一思索,索性又在自己怀中揣了两张银票,并一包银子。 二人准备妥当,林如海身上穿着大氅,他又清瘦,因此看起来极为得潇洒。 至于身旁的二先生,如今这已然是大冷的天气,他却是身着青衫薄衣,好一派谪仙风范。 随着两人下的码头,林如海便觉得今日的码头似乎有些不对。 他在回想之前二先生所言,隐隐面露古怪,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转头看一下二先生,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吧?」 然而就在此时,还未等他多想,远处一声蜂鸣,林如海只觉得似有风袭来,未曾等他反应过来一支弩箭,便几乎窜到他的面门。 林如海虽说偶尔会练习长剑,但只不过是君子六艺之一,哪里是能够实战的。因此转瞬间这长翎及身,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恰在此时身旁的慕容铎将其向后一拽,又拉着林如海转了个圈。 随后,林如海便倒抽一口凉气,看着自己不远处的地上那没入半截的弩箭,晃动的翎羽,似乎还在嘲笑他的动作。 慕容铎口中溢出低沉的笑声,如若是被闺中女儿听到,少不得要面红心跳。 只可惜如今他面前的乃是林如海,刚刚惊魂未定的林如海眼见到,对方这样当下你哪里还不明白。 他口中怒道:「你刚刚就发现了对不对!」 慕容铎没说话,又是一声轻笑,随即拉着他便往角落里走。这码头四通八达,除了四条主道之外还有若干条小巷,此时慕容铎拉着林如海,便直奔其中一条。 林如海这会儿虽说气急,可也知道,这定然是追杀之人,上前他不敢脱大赶紧跟着慕容铎步伐。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正有一人大发雷霆之怒。 「是谁?究竟是哪个傢伙,竟然敢发弩箭?」裴公这会儿已然大怒,锐利的眼光扫向身旁之人。 他此时虽说只穿着一件青色的薄衫,但身上的气势却压得身旁的十多人,个个不敢说话。 反倒是此时一名面容清秀的男子,手中拎着那支弩箭有些出神。 「义父,你看一下这个。」男子将弩箭送到裴公的面前。 裴公接过弩箭,没有先看手中的弩箭,反而眼神微闪地看向男子。 好在这凝视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他便左右观瞧着这根弩箭。 男子也是极为安静,只是乖巧地站在裴公的身后。 「派人去缀着了吗?」裴公眼中打量着弩箭,却是搞不明白,这东西的来歷,索性便问林如海的行踪。 男子点点头,就在他们二人离开之时,身后一直缀着他派的人。 裴公点点头,十分满意地拍拍男子的肩膀。 那名叫阿远的男子,垂下眼眸显得十分的温顺。 而与此同时,刚刚逃脱险境的林如海,正瞪着一脸无辜的慕容铎。 他们现今正坐在一辆马车之中,驾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汉子,看起来似乎就是普通人家的百姓。 林如海这一会儿无法说话,只能怒瞪慕容铎,若是眼神能够杀人,大概慕容铎早死上十次八次。 反观慕容铎这会儿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从怀中掏出两块点心,一块塞到林如海手中,一块儿自己咬下一口。 林如海嘴角抽搐,如若是那些仕林之人,知晓自己眼中如同谪仙的长生先生,私下竟是这样的人,也不知是否会大哭一场。不知为何他每每见到慕容铎,总是会被他噎得不知所措。 「你别想了,等会儿咱们就到临清城外,在那边等着人接就行了。」将点心吃光,慕容铎拉开车中的隔断,里边正放着一壶热水。 他给自己和林如海各倒一杯,先递给林如海,这才自己端起一杯轻抿。 「多谢。」林如海下意识地接过,结果手指传来的温热,让他一愣带着几分不解。 第118页 而随即这份不解便化为怒火,林如海脸色铁青,若这时候他还不知道眼前的事情,都在此人的掌握之中,那他就白活这么多年。 当下里,他一口将热水喝进温热的水流划过五脏,带起丝丝暖意。 「你是故意的,这也是在你的安排之内?」林如海言语之间隐隐有些指责,显然慕容铎的这种行为,让他非常不满。 听闻这句话慕容铎抬起头,极为漂亮的凤眼隐隐有一丝不解,他口中低声呢喃道:「不是说好了吗?我负责安全将你带到京城,你负责全程听我的?」 这句话一出,一瞬间林如海像是被勒住了脖子。他的喉咙蠕动数下,一个字都没吐出来,最后像是妥协了一般无奈地嘆气。 此言的确是他所言。当日他为求得慕容铎出山,特地许下这个诺言。可未曾想到对方行事竟这般剑走偏锋,短短这几日他就觉得自己短命了好几年。 此时的林如海忽然觉得,也许自己请对方,送自己安全入京是个错误。 慕容铎一眼就看出林如海的想法,他一手托腮,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把碗手中的茶杯。 「你该知道的,回京之路有多难,不这样我怎么能够保证,在你不受伤的情况下把你送到京城呢。」慕容铎的语调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不过林如海还是从其中听出一丝委屈。 这让林如海颇有些尴尬,毕竟自己的确是求对方出山。如今也因对方的保护,自己才在众多的刺客之下保命。 而如今在指责对方行事太过偏激,却也有些问题。想到此处,林如海竟是觉得自己有些噎住。 好在恰逢此时,马车渐渐停下,外面传出车夫憨厚的嗓音:「已然是到咧,二位客官满欧。」 听闻此言,慕容铎瞬间恢復精神,他一拉林如海便往车下走。 林如海下车之后左右观瞧,这是一座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的院子。 看起来像是一些比较殷实的农户之家,虽不知道慕容铎为何带自己来这儿。不过他还是深信,对方所做的每一件事情皆有深意。 果然,不过数下敲门之声,便从门中走出一名妇人。她见到慕容铎,面上喜笑颜开,请二人进去。 「当家的,还不快点出来,瞧瞧是谁来了。」那妇人行动极为利落,身形穿着短打,虽说只用一块包布将头髮挽起,却是个一顶一的美人。 随着她的唿唤,屋中响起一声带着些许沉闷的:「哦。」 随即门帘一挑,一名健壮的男子从屋内而走出。他本来还有些懒散,结果一抬头瞬间大喜过望,上前两步直接单膝跪地,口中说道: 「今日里,不知为何我家那株柿子树上喜鹊叽喳。我还在想是不是我这婆娘有喜,未曾想到竟是天大的喜事,长生先生来了。」 那汉子说到此处纳头便拜,慕容铎见状赶紧上前屈服,口中笑道:「你这人还是那般能说,快起来。」 林如海在一旁,虽不知眼前二人是谁,又为何自己会被领到此处。但看对方说话,便知是个豪爽之人,当下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放松下来。 果然那汉子一边和慕容铎说话,眼神看向林如海笑着说道:「俺姓常,之前先生已经捎过信了,您放心,俺肯定把您安全送到京城。 您且放心,俺常家的虎头湛金枪不是吃素的。有人敢下绊子,老子活挑了他们。」 那汉子正说着话,眉眼间眉飞色舞,却听旁边婆娘啐道:「我呸,你个杀千刀的,一吹上来就没边没样了。 如今这天寒地冻的,还不赶紧请二位进到里间?以为都跟你似的,像头狗熊?」 那汉子听着自家婆娘的骂声也不着恼,揉揉后脑勺,憨笑地请林如海和慕容铎进里间,口中说道:「二位先生快往里请。婆娘,你去洒扫洒扫,莫要让人来耽误,我和二位先生吃酒。」 那婆娘笑骂一声,却一步出了院门。 第47章 林如海此时尚且有些发懵,他跟在慕容铎的身后走进房间,下意识地上下打量。 屋子收拾得极为干净,屋中的摆设,也并不像他想像中的那一般粗鄙。 反而其间隐约间有檀香飘过,屋中的摆设也是一眼可知大家的底蕴。 这让林如海越发的好奇起来,此间之人到底是何人? 那汉子笑着指引林如海,请他坐在一旁,转身自己便往下屋里去。不一会儿,手中便托着一只大漆彩绘螺钿托盘,盘中三盏香茗散发出温热之意。 林如海看着托盘,又瞧瞧桌上的杯子,眼神瞬间有些闪烁。 虽说如今没有办法肯定对方的身份,但是他可以确定,眼前这个汉子绝非是普通人。 慕容铎一眼便看出林如海的心思,当下呵呵一笑指着那汉子说道:「看来你是真的不认识他,说起来你们之间还算得上是亲戚。」 这话一出林如海,微微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眼前的男子。他大概三十许,脸上是联络的鬍子,看起来有两分兇恶,但又可以望之是个憨厚之人,总体来说像个农民。 这时若说是有亲,怎么也想不出来。当下林如海越发的尴尬,毕竟若是真的实在亲戚,自己这一番岂不是失礼之极。 慕容铎见到林如海如此,笑得眉眼弯弯,显然是极其的愉悦。 恰在此时,门帘一挑,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女音传入屋中:「当家的,都清扫干净了。有两个小子,身手还挺利落的。」 第119页 林如海本在琢磨自己有哪个亲戚是不常联络,或早已忘记的,忽听得这一声当下里一愣。 林如海还未曾想明白,就听着那汉子说道:「有两个?功夫怎么样?你可有受伤没有?」 当下那汉子便急匆匆地往外走,差一点和进门的妻子撞个正着。 「哎哟,你这杀千刀的,怎么突然撞上来?」那婆娘先稳住自己,随即便一个白眼,抛给自家汉子。 她形容俊俏风流,这一眼,与其说是白眼,不如说是媚眼。 「再说了,就那两个小东西还想要在我手里逃脱?偏你蝎蝎螫螫的。」那女子是个极为爽快大气的,当下走进前就上下打量林如海。 这一下倒是让林如海颇有两分尴尬,毕竟大汉朝虽说民风开放,但终究男女有别。 且周边国家多有封建的,不少的礼教也传入大汉,因此这样被女子盯着瞧,对林如海来说还是颇为不自在的。 反观那汉子显然没什么感觉,当下直接坐回座位,转头看嚮慕容铎口中笑着说道:「却是没想到,你们来的时间比我算计的还要早了一日。」 慕容铎这会儿也是目露笑容微微颔首,这一日是他小心谋算紧出来的。 毕竟后面追兵一直紧紧跟随,能够在这一期间,迂迴出一日之隙,已然是非常困难。 「早点过来,也好,早点休息不是。」慕容铎微微一笑,手中摺扇在握却并未将其打开。 慕容铎的话引来那汉子地点头,可身旁的林如海被那妇人看得,已然有些面上冒汗,当下里插嘴说道:「你刚才说我们有亲?可能跟我说说?」 实在是林如海有些受不住,那女子火热的眼神。 慕容铎听林如海突然插嘴,开始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林如海几乎恼羞成怒的时候,他才停住笑容,掏出帕子擦擦眼泪,口中说道:「我已然多日未曾这样高兴了,果然不愧是你。」 慕容铎眼瞧林如海,这一会儿要动真怒,当下擦擦眼角轻轻一笑,这才解释为何说亲戚的缘故。 说是亲戚,这倒真的不是假的。眼前的男子姓常,乃是开国将军之后,身上现在还承袭着爵位。 而他的妻子,也就是那名美丽的妇人,正是甄士隐的妹妹。 「如今说你们是亲戚,你可还认不认?」慕容铎眯眼笑着说道,林如海虽看他这一份促狭有些动怒,但不得不承认对方所言并非虚妄。 林如海的祖母,也就是黛玉的曾祖母,的确是出自开国将军常家。 只不过,两家多年未曾联络,因此竟然是对面不相识。 想到此处林如海面露尴尬,他大概明白为何那位常夫人盯着自己一直看了。 「没事,咱们各论各的,你不用管我叫叔叔。」常将军龇牙一乐,看起来更像农夫了。 林如海面露苦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纠结。 他转头看向怡然自得的慕容铎,心中的猜测越发肯定,眼前这人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他出丑。 想到此处,林如海忍不住额头一阵跳动。可如今打打不过,若说比智谋眼前的慕容铎绝对是鬼才一流。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林如海这会儿心底暗暗磨牙,他决定一定要把慕容铎的罪状记好。 慢慢来。 而此时慕容铎显然也知道,有些玩笑不能过火,当下里仔细地解释道: 「你身边的那几个都已经被蛀空了,因此我这才想办法把他们都抛下。」慕容铎口中淡淡地说道,他轻抿着茶盅,凝视着茶水之内沉浮飘荡的茶梗。 林如海身边有四个常随,三个管家,而他这一次带来的,便是四个常随加上一名副管家。 只是林如海没曾想到的是,就这五个人竟然分数四个势力。 其中三个,一个是景帝的,另外一个是水霖的,还有个是北静王派来的…… 慕容铎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林如海: 「至于剩下的那两个……一个是荣国府的二房太太王氏,另外那个副总管,是你岳母的人。」 慕容铎快速说完,随即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茶盅里沉浮的茶梗。 林如海听闻此言脸色有些凝滞,若说是景帝安排人,又或者是二皇子水霖,他都有准备。甚至北静王他也早就清楚,对方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 可是余下这两个,就让他有些惊讶了。 一个属于自己妻子的嫂子,一个是自己妻子的母亲,她们想要干什么?又想图谋些什么? 即便林如海一直爱重妻子,可是在这一刻,他心中属于世家大族固有的疑心,还是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 「可有证据?」林如海此时嗓音有些干哑,此话一出,他自己都瞬间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尽学些妇人之态。 只要他知道了这件事情,不管这件事情是真是假,这些人都註定不能再留下。 只是终究未曾想到,这事情竟有自己岳母安插的人手,她们怎么敢! 林海此时原本文质彬彬的面孔忽然有几分铁青,两颊更是轻微抽动。 慕容铎看向林如海,他自然知道对方此时的想法,一时之间颇为有些无趣。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你怎么还不明白?难不成真是做官做成傻子了?」慕容铎的话仍旧是那么人人嫌狗厌的,可是句句却是说在林如海的心中。 第120页 自己不清楚吗?自然不可能的哪里又能真的傻到至此,只是却不敢相信而已,林如海此时心中悔恨不已。 自己错信他人不说,更是差一点将女儿送入火坑之中。一个能够对自己女儿女婿如此的老太太,又怎会真心地对待从未见过的外孙女。 想起当日里妻子去世,老太太那一封连着一封的催促,林如海此时只觉得身上如簌。 很多事情他当时是未曾想过,如今将一切串在一起,只觉得心头髮寒。 为何自己妻子在世,对娘家便有隐隐的不满?为何会直接说宝玉性情顽劣?为何会说自家母亲太过溺爱之言? 可惜妻子这一句句良言相劝,他都忘在脑后,更是在妻子走后,竟然将女儿送入虎穴。 若说林如海出行之前,对贾家带着几分怒火,那么如今这怒火随着此事瞬间化为怨恨。 林如海此时不知羞愧难当,更是心头怒火中烧。偏偏一时之间妻子离去的痛苦,又让他觉得痛不欲生。 女儿此时尚在京中,他需亲眼见到对方才能够放心,这一份担忧与之前的那些合在一起,几乎快要将林如海压垮。 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双唇隐约之间也有些颤抖。 「快喝茶。」一旁刚刚没说话的甄夫人,眼见得林如海如此心知不好,赶紧将仍有些烫手的茶盅塞进林如海双手。 手中的热度让林如海下意识一个哆嗦,随即这才反应过来,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茶叶出神。 再过一会儿这才眨眨眼睛反应过来,额头上又全然都是冷汗。 此时慕容铎也是面露紧张,盯着林如海。 「你没事吧?我本是想开个玩笑。」慕容铎这一会儿,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刚刚林如海那副样子给吓到。 林如海摇摇头,他怎会责怪慕容铎,别说,本来对方就是自己特地请来帮助自己之人,就是素昧平生,自己也该感谢对方。 毕竟若是没有对方在,自己如何能够识破,这其中的间诡之际。 因此当下林如海赶紧摇头解释,二人也算得上推心置腹,如今关系越发地好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甄夫人,准备好了一大桌子酒席,又请几人上桌。 几人忍不住对酌几杯,随后又各自回到甄夫人所准备的房间。 他们这一夜睡得极好,可是另外一方面景帝派出的裴公等人,却是一夜的紧张。 原来那名叫阿远的暗卫,他所派出的两名跟踪人员,可是极为有用的暗卫。 可是对方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此时已然过了半日,那名青年自知情况肯定有变,便直接赶紧将事情说给裴公。 裴公此时也是面容变化,他心中清楚,恐怕这件事情变得艰难起来。 「义父?」裴公听闻此事,脸色便有些难看,显然一时之间还未有定论,这倒让阿远有几分担忧。 他的脑海之中,忍不住闪过一抹倩影,如今的这一切,也都是她的意思吗。 可是他却并不知道,此时苏槿正手中拿着他的资料,满目玩味之色。 「这事情倒是有趣起来。」苏槿微微一笑,将手上的信件交给自己身旁的丫鬟。 西流不疑有它将信接过,一字一句地看下去,片刻之后面容越发的古怪。 「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溪流下意识地呢喃,又怎么想像得了,这人前人后竟有这么多副面孔。 苏槿也是心中轻嘆,谁又能想到事情竟是如此。 她旋即拿起另一封信,展开信笺,里面的内容越发的有趣。 「这事情越发的有趣了,西流,如今王爷到哪了?」苏槿嗓音中有些笑意,显然是看到了有趣的事情。 西流虽不知道发生何事,还是下意识地回答: 「如若是没错,如今王爷应该已经快到临清了。」 苏槿点点头,如同青葱一样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如今,已经三日,看来那些个暗卫,应该已经发现忠顺王并不在西山围猎。希望卫若兰那边一切顺利。」 这话其中带着两分隐忧,可是身旁的西流,只是轻笑:「主子不必担忧,奴婢相信,卫公子定然可以做到。」 西流的安慰,让苏槿心中的纠结略少了两分。 她像是又想起一事,抬头看向西流:「那琪官可安顿好了?」 西流掩唇轻笑微微颔首,嗓音带着几分不解地说道:「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偏偏那卫公子一副天塌了样子。主子不过一块牌子,那些人便直接就放人。」 苏槿轻轻摇头,很多事情西流并不明白。之所以她看着容易,不过是因为在其位而已。 就比如,如今这件事情,卫若兰多番营救,一直未曾将琪官救出。归根结底,是因为庭掖的吕大人不敢得罪太尉府。 太尉府则因为昔年之仇,不肯有半分的通融,甚至会藉此羞辱卫若兰。 而她一出手,对方便立刻放人,也不过就是畏苏家之权势而已。 「只要卫若兰能做好,别说这是救出琪官,就算是将琪官的卖身契送给他都没关系。」苏槿微微眯起双眸,她很看好卫若兰其人。 一直在苏槿身旁伺候的西流,若有所思地点头。 「想必那位卫公子一定会做好的。」 西流下意识地肯定的,她不曾知晓卫若兰的确未曾让她失望。 第121页 有些人天生便野心勃勃,一旦抓住机遇便再不放手。 就在西山不远处的树林之中,卫若兰将长剑,从眼前的黑衣蒙面人身上抽出。 鲜红的雨,落在枯草之上。 「叫人找地方顺手埋了,别让野狼直接叼走了。」卫若兰将长剑整理干净还入剑鞘,这才吩咐身旁之人。 「是。」几名跟随在他的身旁的精壮男子,将眼前的两具尸体快速地拖到下面。 卫若兰这一会儿,却没有了往日的精緻,脸上明显带着两分憔悴,双眼中也可看到不少血丝,显然这几日都没睡好。 他已经在此,阻挡了足足的三波人。 此处是西山通往京城之中的必经路口,卡住了这里,那一些人不管是想要送信,还是想要去西山都需要通过这里。 他虽不知那位郡主娘娘,是怎么知道会有这些人前往来回,但是目前为止没有一波是错误的。 更甚者,对方竟然连信鸽都有预料到。 想到这里,卫若兰不但不曾害怕,反而更加兴奋起来。对方越强大,那么救出琪官的可能性便越大。 想到自己的好友,卫若兰唇边的笑意消失,自己这位好友尚且年幼,怎能被那些混蛋糟蹋。 他总归要将其救出的,可是卫家到底不如往日,因此纵然他找了那吕大人,可到底还是未得准信。 那日相谈之间对方的话,隐隐在卫若兰耳边响起:「卫小将军,不是奴婢做事太狠,只是将军也要替奴婢着想,奴婢这一等无根之人,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平安长久。 如今太尉要那琪官,琪官就只能去,哪怕他死了,尸体也得送去由太尉定夺。 卫小将军这就是权势,如若是小将军想要救下那琪官,莫要来寻奴婢,赶紧去找个可以压制太尉之人才好。」 这番话,让卫若兰如今想起仍旧是遍体生寒。 也因为此事,原本有些浪荡不羁的卫若兰,深深懂得权势之力的好处。 而此时卫若兰忽看到,自己身旁的贴身小厮小豆子骑着马,连滚带爬地来到自己跟前。 只是瞧对方的脸色,显然乃是喜事。卫若兰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他上前两步,盯着小豆子。 「爷,蒋公子已经被安排在紫檀堡了,这是公子的卖身契,因着蒋公子担心出意外,便先过来给您。」 小豆子口中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双手奉上。 卫若兰伸手便直接抢过信封,抖开一看,里边竟是自己好友琪官蒋玉菡的亲笔。 其中寥寥数笔便将这两日的事情说明白,苏槿从庭掖之中将自己救出,还将卖身契还给自己。 不过自己担心会有人拿着卖身契做文章,所以将这卖身契送到自己好友手中。 卫若兰眼看好友信上所言,心头如滚温水,脸上越发的柔和。 带信看完,他仔细地将其揣进暗袋之中,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这一次却是欠大了人情。」卫若兰喃喃自语,他如今却是下定决心,一定以苏槿为马首是瞻。 纵然是依附于女子又如何?若他所依附之人,乃是万人之上,谁又能说他。 卫若兰唇角含笑,看着空中飞出的信鸽,翻身背弓,满月苍穹,一道光华闪现,那只信鸽随之落地。 小豆子眼疾手快,飞快地跑到那鸽子的落地,从鸽子脚踝之处抽出竹筒中暗藏的纸条。 那纸条并不大,不过一指宽窄。小豆子送到卫若兰面前,卫若兰将其展开上面不过两行小字。 「西山围猎是假,忠顺王不在西山。」 卫若兰看着这两行字,长出一口气,掩盖住自己心头的骇然。 「果然,那位郡主早就料定了一切。」 若说卫若兰刚刚还有一丝动摇,那么自见到这封劫下的密函,他便再无任何犹豫。 这样的女子註定将立于九霄之上,甚至若是再进一步,未必不能够成为那至高之人。 「我会看着你,看着你一步步登上顶点,到那时我亦将追随你的步伐。」 卫若兰口中呢喃,双眸之中满是激动和热切。 卫家已然沉寂了太久,如今终于要到翻身之时。 此时,卫若兰原本的憔悴竟消失不见,他看向小豆子,露出爽朗的笑容:「小豆子,去命中人立刻休息准备,绝不能让消息传入京城之中。」 小豆子虽不明所以,但看着自家主子如此,当下也是连忙称是。 苏槿此时尚未知晓,只因自己一时之想,却是有了意外之喜。 不过即便她有所知,恐怕也并不会在意,毕竟千里良驹,人皆有意。 卫若兰其人文谋略都不差,且此人重情重义,因此苏槿抢起人来毫不手软。 只剩下尚且懵懵懂懂的水湛,不过恐怕就算他知晓此事,也只会将卫若兰送到苏槿面前。 就一如他现在,为了林如海奔袭数百里,只为红颜一笑。 此时临清城中,水湛正听着身边人的汇报。 「原本负责江南那边的李大人,昨夜里就被京城来的裴公一剑斩了。今儿一早上,裴公便命人改装,一直在码头探查。 也是因此发现了林大人的踪迹,只是林大人机警已然逃脱,不过仍旧有人在缀着。」 这人讲述极为简洁,内容却分毫不丢,听过之后可将一切清清楚楚。 第122页 水湛下意识地叩击桌面,他垂眸思索片刻,看向眼前之人,说道:「你继续回去,我派人跟着你,如若是出动,有人替你传信,你且顾及自身就好。」 此言其中多有关怀之意,但男子听到后面已是眼眶发热,他用力地点头。 叮嘱好一切,水湛这才放对方回去,又叫隐秘的好手,一直跟在对方左右保护。 「以裴公的性格,恐怕最迟今夜明天就能够找到。 不过总觉得这件事情,有点不对劲的样子。」水湛低声喃喃自语,他一时算不出这其中还有什么,但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的样子。 第48章 这件事涉及林如海,让水湛不得不谨慎,据他所知苏槿很喜欢林如海之女。 想来爱屋及乌,若是林如海出事,恐怕苏槿也会不高兴的。然而,想到苏槿在意林如海,水湛不自觉的心中发涩。 这熟悉的情绪,让他几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水湛沉默一下,这才将思绪收回,如今他该想的可不是这些,而是该怎么顺利地救走林如海。 而且还要提前跟林如海确定遗诏的内容,如若遗诏之上写的是景帝以外的人,到时恐怕天下便会乱了。 水湛眉头深锁,显然是有些举棋不定。 恰在此时,身边有人回报,却是裴公终于动了。 将脑海中的想法抛诸后,如今第一件事还是要先救下林如海再说,待到返回京城再做定夺。 而此时,裴公尚且不知如今,他似螳螂捕蝉,然尾后却有黄雀。 虽然折损两名部下,但是裴公终究是找到那座小庄稼院。此时他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点齐人马,向庄院疾行而去。 一行数十众,仿若一阵乌云漫向庄稼院,而此时院中的众人尚不知危险的来临。 林如海正跟慕容铎斗嘴,两人为了哪种玉液最好喝,几乎争得面红而赤。 而一旁的常将军,则持有不同意见,他挑起一粒花生米,口中说道:「要我说还是这高粱酒最好!若是能够九蒸九酿,那滋味可不一般。 你们争的那些都未免太过小儿科,要我说就跟那糖水似的。」 常将军的话显然是惹起众怒,立刻这儿人同时对向常将军。 「酸酒齐汤犹可尝,甜酒蜜汁不可当……桂子香,清无底,此米不是云安米,此水秪是建邺水1……」慕容铎冷哼一声,将扇子在手中转了个花,随即指着常将军的鼻子说道。 林如海连连点头接道:「……酒徒若要尝侬酒,先挽天河濯渠手。却来举杯一中之,换君仙骨君不知。2」 常将军听闻此言,忍不住一脸无奈,看着依然有些喝,高的矮人口中说道:「罢罢罢,回头我就弄些天上酒来!看你们二人喝不喝。」 三人互相对视,随即哈哈大笑。 正气氛好时,忽听见一声娇斥:「当家的,别喝了,来人了。」 原来,虽说他们三人在屋中喝酒,但是甄夫人一直在侧屋戒备,此时听到院中的声音立时示警。 常将军听闻此言,立刻起身走到门前,抽出插在地上的长枪。 他抖动了一抹枪花,随即便往外走。 林如海看见常将军的背影微微蹙起眉头,他此时心中担忧:「只将军自己行吗?所以不知他们有多少人,但想必应该不会少吧?」 慕容铎没有说话,只是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外面的唿和声以及兵器相撞音,似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对窗外的火光完全视而不见。 林如海看着这样的慕容铎也冷静下来,这一路上对方算无遗策,显然如今这种情况,恐怕早在他的算计之中。 想到此处,林如海冷静下来,甚至有心情替常将军满上酒杯。 慕容铎抬起头瞧了一眼对方,目露一丝欣赏。 不过在外面的常将军,显然并没有众人所想的那么轻松。他的武功的确很好,但是眼前的这些人也不是善茬,他们都是皇家精心培养训练出的暗卫悍不畏死。 甚至发现一时半刻没有办法强攻,对方竟然会选择以伤换伤。如此一来,常将军和甄夫人的压力便大起来。 如此一来,二人渐渐有些吃力,而在屋中的林如海显然也是发现了。 他站起身抚摸着自己怀中的遗诏,便想开门出去,以自己换众人的性命。 「用不着出去,他们不会有事的。」就在林如海迈步之时,一旁的慕容铎幽幽说道,他的语气之中带着两分讽刺:「我虽然一直觉得他是胆小鬼,但是那人还有一点好处,就是他总是在合适的时机到来。」 这话说得颇有些没头没尾,林如海心头愣怔,但他能够听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有人会来接应。 恰在此时,只听着声声蜂鸣响彻院中。紧接着就是有人中箭的声音,林如海当下心惊直接将房门打开,却发现眼前受伤的并不是常将军夫妻,反而是那些朝廷的暗卫。 而为首的裴公此时也颇有些狼狈,他手中舞动着长剑拨开飞驰而来的弩箭。 一直跟在他身旁未曾动手的阿远,这会儿也跟在他身边悉心保护。 只是弩箭未免太急太密,就算是暗卫的武功再出众,也难免会有疏忽失手。 很快已经有大半的暗卫,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裴公此时身边的人,只剩下区区三四个。除了他上起毫髮无伤,就连他的义子阿远也肩膀受伤。 第123页 看到爱子肩膀受伤,裴公瞬间眼眶发红,难不成今日竟要陨落在此处? 「停。」 就在裴公因这句停而喘息之时,一只极为漂亮的鹰隼划过长空,极速地落在一名戴着面具的男子手臂上。 显然,男子口中喊停,是因为怕伤害到空中的鹰隼。 这只鹰隼极为的神异,顾盼之间竟有两丝人性,而且爪钩锋利,喙上光洁可照人影。 裴公一看到这只鹰隼,瞬间睁大眼睛喊出声道:「你是忠顺王!」 他像是忽然似乎发现救星一般,直接大喊道: 「忠顺王,我知是你,我只求你一件事,我裴公可死,但是求你放过我身边这孩子,不然你定会后悔终身。」 此时裴公早已经将一切抛诸脑后,他可以去死,但是他身边的这孩子还不行。 既然已经被叫破身份,水湛也便无意隐藏,他直接轻点房檐落到院中,身后的几名护卫见状赶紧跟上。 看着眼前的裴公,水湛眼神之中划过一丝怀念。 「裴公,本王未曾想到,竟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你。」 水湛的语气淡淡的,但是亲近之人都能够发现,此时他的心情远没有表现得那么平静。 裴公双唇蠕动,却没有回答忠顺王的话。他心中很是清楚,今日里已然是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时。 忠顺王能够在此埋伏到他,便证明他们所有的计划,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中。 此时裴公像是瞬间老了十几岁,他身旁的阿远,下意识地靠近扶着他。 眼神之中更是有些焦急,此时他的肩膀中箭,一身武功十剩三四,根本没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带着义父逃离。 而且就算是能够逃出此地,又有何用?景帝看似仁慈,实则心狠手辣,只要有一次失误,暗卫们的归宿就只有一个死。 想到此处,他原本清亮的双眸,隐约间也蒙上一层薄雾,想着家中的幼弟几分不舍涌上心头。 裴公将手中的长剑扔到一旁,又回手抓过阿远手中的,做完这一切,他捂住胸口咳嗽两声说道:「成王败寇,不必多言,我裴清河认了。 只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放过阿远,这孩子乃是第一次跟我出来做任务,而且……」 裴公看向走出来的林如海,眼神之中带着些许复杂。 「而且,阿远这孩子,是林大人的族亲。我从未想过要林大人的命。不然修远这孩子百步穿杨,当日在码头林大人就死透了。」 族亲? 听闻此言,众人皆是面露古怪,转头看向林如海。 裴公苦笑一声,面容之上颇为苦涩,仔细地解释道:「这孩子叫林修远,他爹是当年的兰台学士林泊,我想林大人应该有印象吧?」 此言一出,林如海当时就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院中的青年。 「你说,他叫什么?」林如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裴公没说话,只是转过头,用一种带着些许安抚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 这个眼神让林修远手指一颤,他下意识地拉下自己遮挡容颜的面罩,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容。 只这一眼,林如海再没有半分怀疑,他的眼眶瞬间一热。 眼前这人,分明与自己当年枉死的好友一模一样。 「你叫修远?长路漫漫兮,何其修远?」林如海嗓音有些沙哑,当年他和林泊不但是族亲,还是同年。 林泊其人,人如其名是个极为淡泊名利之人,他一直当其是自己的知己。 「不对,当年我那族兄的全家,早已经因水匪而丧生了。」林如海先是激动,随即他便失口说出。 只是纵然这样说,林如海的眼神仍旧是死死地盯住裴公。 裴公此时十分的安静,他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或者说自从任务失败开始,他已经知道自己是怎样的结局。 因此听到林如海的话,他知无不言道:「当年你出京任苏州知府之后,林泊和义忠亲王相交,二人极为莫逆。 林泊又因一笔好字,被先帝看中司笔,因此陛下对于林泊极为忌惮。担心他会给义忠亲王通风报信,所以在林泊母亲去世之时,命我等暗卫伪造劫船杀人。 我当时因为一念不忍,便救下这孩子。」 裴公短短几句话,便概括了林家上下七十三口的命运。 林修远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他此时只是面无表情垂下眼眸。 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甚至当年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母死于他人刀剑之下。 水湛这会儿也是目露惊讶,看向林如海和林修远之间。 未曾想到这二人竟还有这等关系,若是如此这裴公倒是难办了。 不过如今正事要紧。 「先带上他们,咱们还是先往京中回去,到时路上再说吧。」水湛口中说道,他看向裴公,却没有命人绑缚。 众人似乎都忘记这一点,只是简单地收拾下东西,随即便一把火,将这庄稼院焚毁殆尽。 等到众人到了船上,不知不觉天边已经是一抹鱼肚白。 慕容铎自从上了船,就似乎极为的慵懒,此时直接回到船舱,只说自己累了,更吩咐休要来烦他。 而常将军也极为有眼色,指着自己肩膀和内侧的擦伤,说要让自家婆娘替自己上药,竟然也离开回自己的船舱去了。 第124页 这样一来,剩下的人就只有他们四个。 水湛眼瞧着眼前,一时之间也是有些眉心发胀。 他如今可不放心林如海自己待着,即便他相信裴公就算是杀了林如海,也没有办法在这艘船上离开。 可终究他所要做的是保护林如海,而不是保护那所谓的遗诏。 想到此处他不得不带着两份歉意地看向林如海,好在对方显然也并不在意此事,这是看着裴公。 这一会的林如海,已经从刚刚的惊诧痛苦中缓过来。眼神之中,甚至对裴公有一丝感激。 毕竟若非是对方出手,林修远必定早已经葬身鱼腹,或者死于刀剑之下。 他林如海并非是个迂腐之人,也不在意这其中到底是怎样,他只看结果。 因此竟是对裴公颇为的礼遇,这让裴公极为惊讶,甚至带着两份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不恨我吗?要知道我可是差点杀了你。」 林如海摇摇头,他的眼神极为轻重,回答也铿锵有力:「为何要恨?下命令取我林如海项上人头的,又非是裴公你。纵然不是你来也有其他之人,我又缘何要恨一把刀呢!」 林如海此话如同切金断玉铿锵有力,他有转头看向林修远,眼神慢慢柔和起来:「而且若非是裴公你,我又哪里能够看见博元的孩子……」 「果然林家的人都不一样。」裴公听完,林如海的话轻嘆一声,看向林如海,多有敬佩之意。 而一旁的水湛自然也是十分地贊同,林如海其人如松柏高洁是个可交的。 他将视线转移到裴公身上,裴公此人如今如同烫手山芋,一时水湛也未免有些左右为难。一来他毕竟是林修远的依附,如若是一剑下去,恐怕林如海也不会同意。 再者说。水湛下意识地抚摸下自己怀中,那里有着新来的密函。 苏槿仍旧是极为清秀的梅花小篆,上面只有一句话:留下裴公。 水湛虽说不知道为何,远在数百里外的苏槿会知道此次的行动,乃是裴公指挥,但就凭这封密函,他也不会杀掉对方。 因此,他和林如海对视一眼,彼此都下定决心,先让裴公和林修远去休息,他们商谈之后,再行定夺。 将众人送走,水湛这才坐在林如海的面前目光复杂地说道:「关于遗诏……」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此时即便是凑近船舱,也没有办法听到他们究竟在商量些什么。 只知道水湛和林如海在船舱之中足足待了两个时辰,待到日行一半,林如海这才眉眼轻松地前往林修远的房间,一诉别离之情。 而水湛则在屋中奋笔疾书,不过片刻,便将一封密函写好。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水湛用最挑剔的眼光打量着上边的内容,足足重新写了两遍,这才满意地将竹筒绑在久候鹰隼的脚踝上。 看着鹰隼那鄙夷的眼神,水湛莫名有些尴尬,抓住它直接扔出去。 他养的这只鹰隼飞行极快,且是少有的异种,心智奇高,因此用来联络是最好的。 也不知道……苏槿何时能够收到? 水湛下意识地推开窗户,一阵凉爽的江风透过,似乎想将水湛的思绪一併带走。 而此时京城之中,苏槿仍旧是极为的忙碌。此时她在绛云轩中,正替黛玉比量着布料。 因为贾敏去世未满三年,所以黛玉即便在京中也无缘今年的群芳会,不过,就算是去不成群芳会。 在苏槿看来,黛玉也需要添些衣物。 因此今日里边特地忙里偷闲,找来府中做针线的上人。 此时绛云轩的客厅之中,桌面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二三十匹布料颜色都是些清淡为主的浅色,少有极为深色的,更是没有浓艷的颜色。 原本黛玉写字的案桌之上,则被放上了几十张各色的皮子。里面各式各种,鹿皮、貂皮、狐皮、羊皮,甚至还有一张近两丈的虎皮。 这老虎身形极大,且四爪俱全。雪雁未曾见过这等稀罕物,一时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凑近去瞧。 王嬷嬷也是带着两分不可思议,伸手摸了两把老虎头上的绒毛。 「哎哟哟,这么大又这么好的老虎皮,可是多少年未曾见过。这东西在江南可是少有。」王嬷嬷笑着说道,江南虽说也有老虎,但身形都要小得多,似这般大的,可是极为少见。 西流在一旁带着两分骄傲地说道:「若只是单纯,那还是个头也还罢了,这只老虎乃是当年我们家小姐,在北凉亲自射杀,一箭毙命。」 这话一出,当时王嬷嬷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老虎。她仔细地在老虎皮上观瞧,未曾想到,竟然真的发现那老虎只有眉心中箭。 「我的天……」王嬷嬷下意识地呢喃道。 而一直侧耳倾听二人说话的黛玉,也带着不可思议,又有些热切的眼神看向苏槿。 「表姑姑,西流姐姐说的是真的吗?」黛玉伸出手,抓住苏槿的裙摆,有些急切地确认道。 看着这几日终于恢復正常的小包子,苏槿也是心情愉悦,听着对方的问题,当下点点头。 「这是我十三岁那年所猎的老虎,因为你体弱,因此我想着,这老虎皮给你取暖,放在身下是最暖和不过。」苏槿眉眼含笑,并不太在意此事,只是眼瞧着小包子显然很是好奇,便多说两句。 第125页 黛玉听到这话眉眼更是光彩夺目,只不过是六七岁的孩子,竟让人有种移不开眼的感觉。 苏槿将其揽在胸前,手中拿着一块狐狸皮,随即替他围在身前打量。 这是一块难得的雪狐皮毛,通体银白没有一根杂毛。 苏槿满意地点点头,口中吩咐道: 「把这个跟那个银蓝色的上用蜀锦给玉儿做个大氅,要留出来半寸的皮毛,在皮毛上镶嵌上这段时间江南进上来的那些粉珍珠。 对了,再去库房那边,取一斛白珍珠,不要太大的,太沉了。用小些光泽好的,做上一条珍珠带。 另外,还有记得留出来布料,做配套的抹额和靴子。」 苏槿口中吩咐针线上人,听着对方所言,一句一颔首。 又有旁边的丫鬟记录下需要的东西,等一会儿拿着对牌去库房取东西。 「另外还要给你再选一下喜欢的衣服,虽说你如今乃是在孝中,不该穿得太过艷丽。 但是是咱们这等人家,却也不能够太过哀伤过毁,倒是反倒让人觉得轻狂。 这世间之事,总要把握好一个度才好。」 苏槿看着黛玉似懂非懂地点头,眉眼越发的柔和。 「再过几日,我便带你去荣国府,如今荣国府那边刚刚将长房和二房分开,你到时也可以去拜见一二,免得让那些小人说嘴。」想到昨日里贾家发生的趣事,苏槿勾起唇角,眼神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她随即感到自己裙摆一紧,低头看向黛玉却是发现小包子不知为何,眉宇之间有些愁容。 这几日她和黛玉相处时间日长,对于黛玉的了解也与日俱增,当下忍不住灿然笑出声来。 「莫要担心,到时我陪着你去,咱们日上三竿才走过,午后便回来。」 苏槿眉眼具是温柔,黛玉抬头看着眼前的表姑,此时忍不住眼前雾气缭绕,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腰间。 对于小包子的突然亲昵,苏槿这会儿也是有些受宠若惊,将她往自己的怀中带带,抚摸着黛玉的后背笑道:「怎么还害羞了?如今可不是这个时候,你那里还有七八件衣服要确定呢!」 这语气中多有调侃之意,黛玉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怯生生地退出怀抱,走到桌旁察看,桌上的各种丝绸锦缎。 黛玉的待遇同苏槿是一样,每年公中衣服三十二套,每个季节八套。 当然这所谓的八套可不是八件,每一套衣服都有若干件组成。 大汉朝的服饰脱胎于前朝,因此多以轻灵婉约为尚。 一套衣服从内的主腰,内衬、中衣、外衣、半袖、纱衣、霞帔、披帛、下裙等等。 因此,每季的衣服不但是为了美丽,更是要慢慢培养女子的审美。 因此这些东西的挑选,可是件大工程,没有个一日半天,根本没有办法。 如今眼瞧着苏槿让黛玉自己挑选,看着小包子蹙眉仔细看着眼前布料,一个年月四十的婆子,走到黛玉面前介绍。 「这叫月光缎,因为看着如披月光而得名,如若是参加晚宴是最适合的……而且,宫中的甄贵妃是最喜欢这个做裙子的。」 这些针线上人,除了对于服饰、布料了解之外,还要懂得各种礼仪,以不给主家招祸。 黛玉听着那针线上人的话,微微颔首,将这些信息记在脑中。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的衣服,以宋明为主,走的是比较轻灵婉约的。 第49章 实际上,所谓的丧妇长女不可娶之言,并不能算是完全没有道理。 在勛贵人家之中,女子的教育是十分重要的。别看女儿家可以不读四书五经,但必须要学的各种技能以及修养,却是半分不可少的。 就比如这素日最简单的一件事:做衣服。不同的品级,不同的官位,从事的职业,包括什么时候该穿什么衣服,这其中都有讲究。 什么是宁娶大家婢,不娶穷家女,一个大原因就是眼界的问题。 一个婢女都有诸多的要求,那么作为小姐需要掌握的就更多了。 单单今天撩在书案上的那一摞毛皮,其中就不知有多少的讲究。 大汉朝自古便有明文的书籍,其中更是将衣着统一规范。如若是一时穿得错了,少不得叫人笑话。 就如冬天的皮毛一节,从初冬开始的小毛,入腊的中毛,三九的大毛。从羊羔皮、银鼠、灰鼠,白狐、红狐、玄狐、雪狐、貂皮。 每一个皆有着固定的规范,而这其中的事情,大多都是后宅女子口耳相传。 平素里的衣食住行皆是如此,甚至包括如何亲眷相处,迎来送往,这一些都非是能够在书中看到的。 往往都是母亲在每日里细心地教导之下,长年累月慢慢变成孩子的本能。 所谓的养移体居移气,便是从这儿而来。 今日里看似是苏槿带着黛玉做衣服,实际上可算得上是一次教学,而黛玉显然也明白其中的奥秘,此时睁大着一双杏眼极为认真。 「林姑娘,您瞧,这一匹名叫什锦曙光纱,和刚刚我跟您说的月色缎极为相称……」那针线上的女子见黛玉听得认真,说话也越发的,恭敬且周全。 不但仔细地说着布料的特点,并又将这料子的产地、织工做法,每年敬上的数量都如数家珍。 第126页 黛玉仔细地听着,然后深深地刻入自己的脑海之中。 这八套衣服足足又花了有小半日,这才全部确定完。期间黛玉也有数次无法下定决心,看向苏槿想要确认。 等终于弄完这一切,小丫头显然已然累坏了。 苏槿轻笑着将她拉在怀中,伸出手揉揉小包子温热的脸颊,又命人取那玫瑰露来。 「这玫瑰清露最是滋养,你每日且喝上一盏,如若是什么时候没了,只叫人去帐上取就好。」苏槿眉眼含笑,先跟黛玉说,随即抬头看向雪雁吩咐对方。 黛玉点点头,如今的她早没了,当日里出进府时的忐忑。 反而只觉得此处乃是自己的家,无论做些什么都自由自在,原本在心中郁结的愁思,就不知不觉散去大半。 等黛玉喝过玫瑰露,便有丫鬟上前禀报。 「公主娘娘,打发奴婢过来瞧瞧二位主子。今日里,仇督卫夫人宴请公主娘娘,因此娘娘这会儿已然出门,特地命奴婢们仔细照顾主子们。」 昌邑公主身边春夏秋冬四个大宫女,此时来的正是其中的秋月。 苏槿和黛玉对视一眼,二人皆摇摇头表示并没有什么大事,秋月陪二人凑了会趣,这才乖巧地离去。 黛玉看着秋月离去的背影,这才有些不解地看向苏槿:「姑姑,秋月姐姐乃是祖母的贴身大宫女,为什么咕咕没有赐座呀?」 听到此言,苏槿轻笑一声,揉揉黛玉的头髮,感觉到那绒毛摩擦之间,让人有些沉迷的软绒绒的触觉。 「你先说说,你是怎么觉得我应该给赐座的?」苏槿漫不经心地说道,她大概能够明白黛玉为何会有这等疑问。 听到这话黛玉有些脸红,抬起头看着苏槿见对方似乎真的漫不经心,这才喃喃说道: 「那日在船上,我当时被气到了,结果那其中的一个婆子说,像他们这种侍奉过老太太的,可不是我们这帮小辈能够欺辱得了的。 就算是老太太房中的阿猫阿狗,年轻的少爷小姐们见到都得礼让三分。」 黛玉的诉说有些绘声绘色,不过几句话便将当日的情景描绘得一清二楚,苏槿的脸色开始还极为缓和,后来听到最后已然有些冰凉。 她用白玉一样的手指沾起一颗葡萄,送到黛玉唇边,这是西郊庄子里用温泉养的。 足足准备了五六年,移植了几十株,这才活了这两株。 如今产得也不多,不过只有一小篓而已,昌邑公主和苏父疼爱苏槿,索性便全给了她和黛玉。 在现在这种时节,能够吃到这种新鲜的玩意儿,几乎是不可能的。 也是因此当时刚见到这东西,黛玉也是有些惊诧。此时口中被塞入,一粒清甜的果粒,黛玉眨眨眼睛。 「这话倒也没错,侍奉在长辈生前的僕妇,丫鬟们自然要更高一些,但是玉儿你要明白,他们终究是僕妇丫鬟。 你敬着他们一些,是因为你有涵养,知道尊敬长辈,爱屋及乌。但是若他们妄自自尊自大,那就是奴大欺主该死了。」 苏槿清清淡淡,解释道。她苏家可没有这种什么老太太,院儿里的猫狗都要比哥儿小姐金贵的话。 苏家给这些奴僕同等级最高的待遇,也不会随意打骂欺压,但是却也不会允许她们奴大欺主。 「玉儿你要明白,作为主子你的眼界与视野,天生就不知道比他们宽阔多少倍,因此绝对不能被手下之人所辖制。」苏槿极为认真地看着黛玉,希望小糰子能够理解自己的话。 「姑姑的意思……」小包子有些踟蹰,带着些许试探地说道:「玉儿明白了。」 苏槿低头看着黛玉,见她眼神清明,知道对方是真的懂了,这才极为欣慰地点头。 二人说过一会儿话,苏槿便瞧见黛玉两颊微红,双眸似迷非迷。知道她有些睏倦,便令人点起安沉香。 等到她睡着之后,将被角掖好,放好帘缦,命屋中的丫鬟好生照料,这才走出房间。 「主子要不也去休息会儿?」身旁的西流轻声地询问道,这几日苏槿一直在忙碌,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虽一时尚不明显,但眼见着憔悴不少。 苏槿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西流:「没事,我们回院里等着,过一会儿应该就有消息来了,确定表兄那没事我再休息。」 对于苏槿的话,西流一向是言听计从,听到自家主子这样说,赶紧便跟着对方回到院中。 苏槿所在的院子牌匾上,只上书两个字:琅嬛。 回到书房之中,苏槿表情闲适地打开,之前看了一半的易经。因着事务繁杂,她已然好几日未曾这一般静下心来。 苏槿美目低垂,看得极为认真。一支湖州紫狼毫湘妃竹笔正放在白玉周梦山海笔架上,上面墨痕尚新,偶有墨香一线。 另有一盆水仙,被放在角落的红檀木狮子图花架上,正散发着缕缕暗香。 正瞧到易经中,第三十三挂:「遁。」 忽听得一阵扑稜稜声音,再一回头就看见打开的窗户上,一只鹰隼正探头探脑。 「你来了?可真是巧,我刚瞧见这遁挂,便你就来了。西流,去把准备好的腱子肉取了。」苏槿将书放在书案之上,瞧着那极为神气的鹰隼笑道。 一旁的西流不敢怠慢,赶紧将手中的碟子送到对方面前。 第127页 这鹰隼也是极通人性,看着眼前的肉没吃,先极为矜持地抬起自己的左爪,示意苏槿将取一下。 偏偏这副模样,在一只动物身上莫名地有几分喜感。 苏槿笑着先抽下竹筒却并不看,而是在对方反射着锐利光芒的背羽上摸了两把。 这一下子那鹰隼直接僵硬住,苏槿看着新奇又摸了两把,如此一来,它竟然连眼珠都不会动起来。 「呵呵。」看着眼前的鹰隼,苏槿忍不住捂唇轻笑,未曾想到这竟真的有两分,物似主人形。 那鹰隼反应过来显然是有些害羞,腾起身就想跑。后来不知怎地又落了下来,一副我不同你计较的模样。低头用锋利的喙,一口口叨着腱子肉吃。 不过也不知道是为何,它吃肉的时候身子却缩到,离苏槿最远的地方。 而苏槿自然也不会得寸进尺打扰对方进食。 她瞧了会儿鹰隼吃东西,随即便低头打开竹筒,掏出其中的密信。 看到信上所言,苏槿终于放下心来。 再有这三两日,应该就可以见到自己那位,从未见过的表兄了。 苏槿垂眸思索,能够入到京城,一切便好办了。至于说那封遗诏上写的是什么,其实大家都不太介意。 景帝继承皇位这么多年,再想将其推翻是极为困难的事情,再者之前的义忠亲王老千岁,并未留下子嗣。 纵然是将这封遗诏公开,所慰藉的也不过就是,那些跟随义忠亲王的老臣而已。 当然也有可能会有其他有野心之人,会以景帝得位不正而起别心,这就和他无关了。 景帝之所以大下杀手,不过是因他自己心虚而已,便想将一切扼杀,也好粉饰太平。 苏槿心中思索,笔下却是不停,等到鹰隼吃完,她的回信也写完。 将其送走之后,苏槿再望天边,因为乃是寒冬,如今这会儿倒是有两分天色灰暗。 此时一旁的西流,却是欲言又止,凑近苏槿身边。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苏槿这会儿还在思索刚刚看的遁卦,瞧见西流这样子立时有些好奇,直接让其开口。 西流低头思索一下,显然是有所为难。 「倒也不是别的,如今那赵国基的老婆,也就是当日里贾府老太太派人去接表姑娘的那个三等嬷嬷,如今已然是关在柴房里好几日了。 奴婢想着是不是挪个地方,不然恐怕再冷几天,就容易出事。」 西流一向是管着苏槿院中的大小事宜,因这一次这赵国基的老婆是苏槿命人抓回来的。 因此自然相关的事情便交给了西流,开始的时候西流心知,以赵国基老婆这些作为,自家主子的脾气就算不发作,也会给一些苦头。 这才将其关入柴房,本想着到时贾家来人也就发落了,可未曾想到贾家之人三次上门,竟像是都忘记了这赵国基的老婆一样。 听闻西流这样说,苏槿也是一愣,带着两分迷惑地看向西流询问道:「你说谁?」 只这一句话,西流变心中清楚自家主子,这是完全忘记了赵国基老婆的事情,她面露苦笑。 经过西流的解释,苏槿这才想起接回黛玉那日,自己的确绑回来个嘴臭的婆子。 本想着等贾府上门,也好拿着赵国基的老婆敲打贾府,结果未曾想到,贾府之人三次上门竟然没一个问的。 也是因为这一点,她却是无意中把这赵国基的老婆忘得死死的。 苏槿先是有些尴尬,随即这份尴尬就被抹平。左右这赵国基的老婆,贾家之人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好在意。到时过两日,等林如海来到京城,欺负他女儿的嬷嬷,交给对方处理便是。 「给她安排个地方,不必松吧,别死了就行。」苏槿淡淡的吩咐,西流听完心中知道该如何做,赶紧下去安排。 主僕二人都没想到,并不是赵国基的老婆不重要,而是大家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贾母虽慈和,但她也不会将这种奴僕放在心上,若非是这婆子胡言乱语,也不会惹下这等大祸坏了她的步骤。 再者贾母心知苏家门风清正,就算是被抓走,做不过关上几日也就罢了,如若是她上门讨要反而要没脸。 贾琏则是因为自己媳妇儿之事,压根就把赵国基的老婆忘到脑后,一点儿都没想起来。 至于凤姐更简单,她当时几乎神魂欲裂,哪里有工夫理一个婆子。就算她是赵姨娘的嫂子又能怎样,不过是个奴才。 因此这三位来苏府的荣国府之人,竟不约而同地都忘记了赵国基的老婆。 不过如今荣国府中还有一人未曾忘记,此时正绕着自己家老爷贾政哭天抹泪。 「老爷,我那嫂子一向是个有口无心的。今日里出了这等事情,也是为了我呀。 若不是我对老爷痴心一片,因此所作所为眼中只老爷一个,这才遭了人记恨,他们畏惧老爷不敢沖我来,可是就拿我那嫂子做筏子。」赵姨娘这会儿眼眶含泪,显是颇为的委屈,只是那脸上的桃花妆却没有半点被泪水沾染。 她一边看着贾政的脸色,一边眼泪滑落腮边,衬得更是桃花沾露娇艷欲滴。 贾政这会儿心情并不太好,只是看着爱妾这样多少也有两分心疼。 「你那嫂子真的太过分,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能说这些话。更何况几乎是忘了主僕之分,也该吃些苦头。」贾政此时说话也算极为严重,他平日里对赵姨娘相当宠爱。 第128页 甚至可以说他留给王夫人的,只是身为正房夫人的荣耀,其余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赵姨娘身上。 正是这不对等的对待,让王夫人对于赵姨娘恨之入骨。 可偏偏赵姨娘这个人看似是个不长脑子的,然而这么多年来却从未真正的吃亏,到最后,竟然还生下庶子贾环。 好在赵姨娘有脑子,但是赵国基和他媳妇却没脑子。王夫人这才特地将赵国基老婆推上风口浪尖,就是为的一箭双鵰。 如今倒也不出她所料,赵国基老婆的确是惹祸了,可是偏偏这会就算是贾政也没有办法平息。 贾政嘆了口气,不过他却并不太担心赵国基老婆的安危。 「你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自然担心你那嫂子。要我说,你那嫂子也太过轻狂,多少受些磨难也好。 日后长些记性,不过你且放心,苏家并非是你想像的那种。他们家一向家风清正,根本不会对你嫂子下杀手,也不过就是关些日子。」贾政言谈之间多有几分推崇,这让赵姨娘十分不解,她带着几分懵懂地看向贾政。 赵姨娘自幼被安排在贾政身边,因此倒学了不少的字,只是到底见识浅薄。此时听到贾政说起苏家,有些茫然不解。 见爱妾一脸求知,贾政这一会儿多了两分好为人师之感。他伸手接过帕子替赵姨娘擦干眼泪,拥着她坐到炕边,这才仔细说道: 「你平素有些狭隘了,你知道苏家乃是世家,却不知道苏家更是良善之家。 他们家惯没有下手狠戾的,具是端方君子,尤其是对于下人僕妇,因此你却是放心。」 贾政仔细地说着苏家的各种事情,看着爱妾随着自己的讲述一惊一乍,不自觉心满意足,待到末尾他抚摸着赵姨娘肩膀上的狐皮坎肩说道。 「我本就觉得妹夫不凡,如今这才算知道,到底是世家血脉。」此言之中多有隐隐的羡慕,赵姨娘听闻这话也是沉默不语。 她此时哭过一阵儿,只觉得喉咙有些干咳,便起身倒了两杯茶,一杯送到贾政面前。 「如此一来,我倒是放心许多,只是不知这事何时有个了结,倒也要跟我那哥哥说上一说。」赵姨娘口中说着,一双美目盯着贾政其中似有未尽之语。 贾政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苦笑说道:「我本来知晓外甥女那事便想上门去解决,可是未曾想到这件事背后竟有王氏捣鬼,如此一来倒也难上加难。」 他口中说着一边揉揉自己的眉心,家宅不宁,让贾政极为的烦心。 更何况昨日在分家之时,王夫人差一点闹出大事,他对于王夫人所作所为更是厌恶。 赵姨娘看着贾政如此,并没有选择落井下石。她心中极为清楚自己乃是丫鬟出身,纵然是老太太赏的,纵然贾政待她二十几年如一日,她终究上不得高台。 就算是今日撺掇贾政将王夫人休弃,后边她也不会被扶正,左不过就是贾政再娶一位正房太太。 如若是来上一位,更加年轻懂事的,未必不能够将贾政笼络到手,到时遭殃的还是她和环哥儿。 因此听闻贾政这话,赵姨娘只是眨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安静地听贾政唠叨。 眼瞧爱妾如此乖巧,贾政心头的郁结散了几分,他看向正房方向,却是心中添上烦闷。 他所求的并不多,也未曾如年少那般希望琴瑟和鸣,只希望王夫人莫要给他招祸,可偏偏就是这一点子愿望,都差点被王夫人打乱。 想起王夫人,贾政便只觉眉心一跳跳得疼,显然是已经成了条件反射。 不过他等一会儿还得过去一趟,毕竟有事要跟王夫人说明。 想到此处贾政站起身,看向赵姨娘口中吩咐:「我先去趟你家太太那里,等一会儿直接在你这儿摆饭,今儿我宿在这。」 赵姨娘原本见贾政要走,心中还有不甘,此时听到这话,立时露出笑脸。 贾政从赵姨娘处出来,一进到正房的大门,双眉便不自觉地蹙起。 原来贾政素来并不喜佛香,他更爱儒家之学,而赵姨娘为了迎合贾政的喜好,在屋中从不敢有檀香之气,反而多用一些安南香、君子香。 因此贾政渐渐也习惯了赵姨娘屋中的味道,此时他一进正屋便闻到西边小佛堂中,散发出来的缕缕佛香。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但很多时候小事积累到一起就变成了大事。 就比如眼前这佛香在王夫人看来,这乃是贾政无理取闹;而在贾政看来,这就是王夫人从不在意自己的证据。 天长日久之下,斑斑点点的小事便累积成,夫妻二人之间如同星河的鸿沟。 此时王夫人正一手捻着佛珠,瞧见贾政进来,她站起身面容含笑。结果笑到一半看贾政那紧紧蹙起的眉头,王夫人原本的笑脸也渐渐消失。 王夫人此时心中忍不住有些憋屈,她刚刚也听到赵姨娘房中隐隐的哭声。想必那赵姨娘不知又作了什么妖,惹得贾政来找她的麻烦。 因此眼瞧着贾政这样,王夫人比他还要冷淡。这一下子原本贾政还想藉此事,与王夫人缓和上一半分,如今却半点心思皆无。 他口中冷哼一声,吩咐道: 「我今日里又想了一下,这几日便先让探春去跟迎春去住吧。」 此言一出,王夫人一愣带着几分不解,口中不自觉地便直接回道:「老爷怎这样说?如今咱们已和大房分开,怎么还要将探春丫头送到大房那边去,到时岂不是让大老爷笑话咱们。」 第129页 王夫人的疑问实际上并没有问题,但是这份疑问在贾政看来,就是王夫人对自己的挑衅。 原本就有些不满地贾政,此时哪里听得王夫人一句反对,当下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 「不必多说,明日便将探春送到迎春处一起,我今日去赵姨娘那不回来了。」 这一出门,差一点跟送茶进来的金钏儿撞到一起。 看着小丫头脸色的苍白,贾政并没有说什么,直接扬长而去。 第50章 金钏下意识地屏住唿吸,顿在房门口,她没敢进去。原因么,自然是每逢这种情形,王夫人的脾气都不好。 如若是一时有半点不是,少不得要被责罚,因此金钏一贯在这种时候,决计不会靠近正屋。 好在王夫人此时,也没心思理会小丫头的想法,贾政的拂袖而去她深感恼怒。但是最让她感觉担忧的,却是贾政一句话便要将探春送到贾赦那里。 王夫人倚着炕桌,显然有些举棋不定。 「来人,去把周瑞家地叫来。」王夫人一时难下决断,便命人去叫周瑞家的,不过片刻周瑞家地身着一件藏青色绣黄牙子夹袄走进来。 这周瑞家的本是王夫人的陪房,也是她的智囊。今日一见王夫人这一副眉头深锁脸含怨气的样子,心下就是一突。 恐怕这又是和二老爷有了怨怼,这夫妻之间也真是难以描画。 太太总是个执拗性格,生生把二老爷往外推,往年她还有点心思在耳旁劝劝,如今什么心思都凉了。 周瑞家的心中琢磨,脸上的笑意却是半点不曾减少,见到王夫人赶紧就是深蹲行礼,口中说道: 「给太太请安,太太可有事吩咐我?」 王夫人抬头瞧见周瑞家的进来,伸手虚扶,口中催促道:「快起来吧,这会子却是有事儿要跟你商量。 金钏儿,仔细在门外守着,别让闲杂人在这里留耳朵。」 这件事情王夫人却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晓,毕竟其中的内幕,有些东西就算贾政都不能全知。 周瑞家的眼瞧着对方这样,当下里脸色也是郑重起来:「且凭太太吩咐。」 王夫人看着周瑞家的未曾开颜,先嘆息一声。 「这件事情与老爷有关,与三丫头也有关。」王夫人素来极为相信周瑞家的,不但是因为周瑞家的乃是她的贴身丫鬟,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周瑞家的办事稳妥。 这是今日里说起探春的事情,她还是有两分踟蹰。 探春名义上是赵姨娘的孩子,但实际上跟赵姨娘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王夫人说到这,捶着炕桌说道:「当日里我不愿意,他们偏偏逼着我将那孩子抱到我屋里。我说落在我名下,可是他们又非得做那些见不得人的。 偏偏也是凑巧,赵姨娘早产生下孩子,那孩子没活下来,正好让这孩子顶了那孩子的位置。 这么多年来,她虽说担着个母亲的名头,可是抚养探春的可是我。纵然没有把她当成元儿一般,比起其他家的,哪一个不是强上百倍! 可是偏偏,如今老爷一句话,就说要把探春送到大房跟迎春一块去住,这是个什么道理?」 王夫人说话到这儿已然越来越大声,周瑞家的开始还十分正常,似乎早已习惯王夫人这有些怨恨的话。可是未曾想到,听到后来脸色渐渐地不对劲儿起来。 眼看着王夫人再说下去,恐怕就要说出埋怨贾母和贾政的话,当下再也不敢让她说了。 周瑞家的赶紧上前一步,想要捂住王夫人的口,嘴里哀求道:「我的太太,您可小点声,千万别让人听见。 这事儿定然是老太太和老爷有所缘故,不然绝不会如此,太太何不问问老爷这件事情。」 这话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实际上贾政刚刚过来,就是想要跟王夫人谈此事。 可偏偏他们夫妻二人早有嫌隙,如今更是差了不知多少,因此这一下子压根就没法再说下去了。 贾政回了赵姨娘那也是心里有些烦闷,将探春送到大房是他本身不情愿的,毕竟探春身份特殊如若是弄得好,与元春日后也是个臂膀。 只可惜这件事情,如今已经没有办法改变。 贾政无奈地摇头,今日里分家之时,若非是老太太出头,恐怕王夫人就得先被关进祠堂。 又有谁能够想到,王夫人竟胆大妄为到用府中公用之款,去外面放生钱。 想到贾赦扔给他的那本帐本,贾政忍不住手指颤抖,他心中打定主意。分家之后绝对不会让王夫人,有任何机会管家。 若非大哥惧怕母亲,恐怕今日别说分薄家产,这不得惹下大祸。 如若是钱少还好,比如几百上千两银子也就罢了,可是王夫人太过胆大妄为,三十万两那都够打一场仗了。 再者说那笔银子是好动的吗? 老太太今天差一点也闹个没脸,大哥虽然平素煳涂,但是说话却不错,这三十万两,乃是为了还国库债务的。 这笔银子是当年荣国公在世之时借取的,借这个也是为了先帝。至于原因倒也简单,那也是因为万岁爷巡行江南,当时他们便拿了这笔银子作为迎驾之物。 虽说终究是自己的银子花在自己身上,但这帐目可是落下来了。兼之四王八公之中各有这种帐目不少,当时贾代善便直接将这笔银子空悬起来,特地吩咐带到合适的日子,将此银上交销帐于国库。 第130页 谁能想到王氏好的不学,偏偏把心思打到这笔帐上,要知道这笔帐不是别的,那是贾府未来数十年的命根子。 他刚刚也是气急,竟然忘了这件事情。他倒是要问,那王氏究竟是怎么想的? 今日离若非是她自己填上十五万,老太太又从自己体己里拿出来十五万,别的不说,就脸面都已经在贾敬那儿丢完了。 现如今虽说也是差不多,但是至少还多多少少留下个脸面。 当然这也剩得不多,想想今日里跟着一起来的贾蔷,贾政就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那么点孩子,就能完整地将家规背下来,还能读出大汉律,此子日后不可限量。 想到此处,贾政起身又要回王夫人那,毕竟这事要跟她说明白,免得那蠢妇做出些什么来。 可巧这一会儿,赵姨娘正手里捧着食盒往里边走。 赵姨娘素来手艺不错,而她也极为喜欢替贾政洗手羹汤侍书泼墨,贾政则觉得如此乃是琴瑟和鸣,倒也是相得益彰。 因此自觉得了主心骨的赵姨娘,便亲自下厨做了两个小菜,这会儿正往回来就碰见贾正往外走。 「老爷?」 赵姨娘却有些不解,这是出去又回来了? 「我去趟你太太那,菜先放到食盒,等一会儿我回来吃。」贾政口中吩咐,身子直接便往外走。 赵姨娘想要叫住他,话到嘴边又停住,咬咬下唇没说话。 身旁的小丫鬟也不敢多言,只是极为安静地当鹌鹑。 可即便如此,赵姨娘也难免有些心气不顺,瞥了一眼身旁的丫鬟:「去把菜小心地温着,如今天凉。 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仔细你的皮。」 她口中说完,直接进到屋中坐在镜前生闷气。 结果还没等她缓过来,就听到王夫人所在的上院里,发出桌球之声。 赵姨娘被唬地一跳,下意识便往外跑,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她又停住,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瞧。 结果随着那声巨响消失,便瞧见贾政怒气沖沖地走出来。赵姨娘一个缩头赶紧回到屋中,假装自己坐在镜子前捋头髮。 她本以为贾政会直接回到屋中来,未曾想到对方竟直接出去了。 这一下子,赵姨娘更加好奇,贾政这到底是生了多大的气才会这样。 随即便听到正房之中传出桌球之声,并还有一阵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赵姨娘缩缩脖子。 「不愧是正房太太,如若是我这样摔,恐怕明日里就吃不上饭了。」赵姨娘嘟囔一句,随手拆下自己头上的首饰。摇晃着水蛇腰走到大红缎面百子千孙床前,侧身躺下。 陷入温暖的褥子上,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气,随即有丫鬟给她盖上被子,赵姨娘呢喃两句,沉沉睡去。 而含怒而出的贾政,就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 他因那三十万两放生钱的事情,以及探春的归属问题,跟王夫人狠狠吵了一架,这会儿含怒出来,竟不知道到底该去何处。 耳边还回想着王夫人的阵阵咆哮:「元儿在宫中拼命,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我为她多打算下怎么了?」 「这放生钱的路子是老太太那接过来的,怎么着,你去质问老太太啊!」 「探春那孩子,我本说了我不要,老爷偏要塞给我,如果竟然还要拿走,天下没这个道理。」 贾政柔揉眉心,他不知道王夫人这些话到底在不在理。在他看来,女子以夫为天,他让王夫人做的,王夫人就应该去做。他不让王夫人做的,王夫人若是做了就是不守妇道。 而如今他顾及夫妻情面,这才许多地方隐忍王夫人,可是在王夫人眼中,这一些事情竟都成了自己的错。 贾政觉得自己想不明白,结果就在他恍恍惚惚之际,忽然听见一个男声:「二弟,你在干吗?」 这个声音实在太过耳熟,贾政下意识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左右一瞧,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来的贾赦的将军府。 这却是让他有些尴尬,当下便想转身离开,这是还未动弹就被贾赦叫住。 「既然来了走什么,走,我们去屋子里吃点东西。」 贾赦口中说道,上前直接拉住贾政的胳膊就往里面带。 他这会儿因为分家之事心情正好,因此看见贾政也顺眼很多。再者说他毕竟和贾政乃是一母同胞,虽说看不起王夫人那个蠢妇,但是对于弟弟却没有什么太多的恨意。 若真的算起来,年幼之时大概是有过嫉妒的,但等他后来经歷义忠亲王老千岁之事,便将这些浮云忘怀再不描绘。 面对这样热情的贾赦,贾政脸上颇有些讪讪的,他想起今日白天和贾赦针锋相对,越发的有些不自在。 而这份不自在,在看到贾琏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贾政是知晓,凤姐因王夫人而失去孩子这件事的,因此这些日子他颇有两分气短,如今见到贾琏更是觉得羞臊不已。 贾琏今日里回来,是为了要取些东西。因凤姐突然想吃那些莲藕、莲蓬模子做出来的汤,贾琏特地回来去模子。 这些东西,各家都有不同,王家也有,但却不是莲花样式的。因此贾琏索性便回来取,左不过这荣国府本就是他的。 此时看到贾政,想起今儿白日里贾政的配合,对于自己这个二叔也多了几分尊敬。 第131页 「二叔。」贾赦赶紧上前打招唿,口中含笑。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也是托稳托盘,低头行礼。 如此一来却是真地走不了了,贾政当下里只得无奈跟着贾赦到后边吃酒。 将军府此时也到晚膳之时,自然也早已准备好。 贾赦素来不喜欢邢夫人,因此从来都是自己吃的,此时贾政过来,给他斟满一杯酒,看他有些烦闷地一饮而尽。 而贾政这会正是心情烦闷,想找人诉说,眼见着酒已斟满,贾政少不得连饮几杯。 贾赦看贾政这样子,就知道他心头烦闷,当下里口中说道:「别光顾喝闷酒,吃点菜垫垫,不然一会儿酒气上涌就不好了。」 这句话说出口,倒是让原本只顾得闷头喝酒的贾政,将视线转移到贾赦这里,他直勾勾地盯着贾赦。 这个眼神一出,贾赦先是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微微蹙眉,他却是以为这是贾政厌烦他的劝阻。 当下贾赦就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老太太偏疼贾政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就包括今日里这分家的事情。 虽说老太太的体己愿意给谁都行,可是就算是如此,老太太这种明晃晃的站队也让贾赦心头不愉。 只是贾政后来的表现,让他心中有几分妥帖,这才将往日的成见放到一边。 毕竟……摊上王氏那个太太,自己的弟弟真的很惨。自己的邢氏虽说不省心,可是不管如何,她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底线的。 就比如那放生钱,就算给行使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去做这些事情。 要知道邢氏手中,可也是最少有着七八万两的存银,这些银子她除了好好的存着,就是用来买铺子出租,从不敢乱花一分,相比起来比王氏强百倍。 贾赦想到此处,越发的心疼自家兄弟起来。 「大哥,你知不知道我其实挺羡慕你的,虽说母亲喜欢我,可是你不知道,王氏那个蠢妇做下了多少的事情。 大太太虽说是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可是讲究着以夫为纲,每每将你捧在天上,可是我呢?」贾政惨笑一声,脸上多是怨怼。 实话说,在贾赦看来,贾政和王夫人二人,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种人。 贾政虽说读书,但实际上年幼之时,也是一个风花雪月之人,所求的乃是一个心灵相通知己所在。就看他如今宠上天的赵姨娘,便知实际上贾政是个长情之人。 可是王夫人在王家,偏偏并没有受到任何相关的教育,识得字还是嫁人之后,就在他们新婚以后,二人之间的鸿沟就慢慢出现。 兼之王夫人实际上是个权欲极重的女人,当初贾政刚刚入主工部,王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在其中多加插手,几次甚至差点给贾政遭祸。 而为了让王夫人发热的大脑冷静下来,这才有了被送过来的周姨娘,以及被开脸抬到姨娘身份的赵姨娘。 本来以老太太的性格,并没有打算宠妻灭妾。让二人服侍贾政,也不过就是提醒王氏莫要过分。 然而未曾想,王氏在生下珠儿和元春两个孩子之后,自觉膨胀起来。不但插手管家权,还私下动手段,害得周姨娘坏了身子,再不能受孕。 在周姨娘形若枯藁的时候,王氏怀孕了,众人本以为此时王夫人能够消停下来。 可是谁能想到就恰在王夫人生产之时,一直被贾政保护得极好的赵姨娘也有了身孕。 如此一来本来就想歪了的王夫人,想得更歪了。她认为贾政和赵姨娘这个时候有孩子,是为了让她一失两命。 如此一来,竟是连自己的月子都坐不下去,到最后也使得赵姨娘到底是生下死胎。 贾赦想到这里已然大概有些明白,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想来,是因为三丫头的事情?」 贾政点点头,有些无力地垂着脑袋。他也未曾想到,王夫人为何会这么大的反应。 若说是因为母子情深,也不像是,探春自幼被老太太抱过去养。说是挂在王夫人的名下,然而实际上王夫人抱都没抱过几次。 「她就是看不惯我而已。」贾政轻轻说道,眼神带着几分空洞。 贾赦的注意力则不在这里,他手中念着鬍鬚,有些低沉地说道:「实际上,我也是有些奇怪,三丫头到底是什么身份,让老太太这样看重。 若说身份贵重,又为何不让改了族谱,直接写到王氏的名下呢?」 而这也是贾政,百思不得其解的。老太太之说探春身份贵重,与日后贾家有大用,是元春的臂膀,却不肯说明一切。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具是无奈摇头。 这一夜贾政和贾赦难得敞开心胸,彼此畅所欲言。往日里那些磕磕绊绊竟缓解了大半,也许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当分家之后原本的那些龌龊也就不再存在。 而对面的宁国府中,却是另一番情景。贾珍和尤氏跪在地上,此时脸色已然有些苍白。 贾敬眼神冰冷,仿佛在看着一双死物,口中的话,几乎让人透骨心寒。 「我已然替你准备了实缺,乃是个七品县令,如若是三年之后你能得个优异,我自会慢慢让你一步步升回京城。」 贾珍听见自己父亲所言,每说一句,便下意识地一个哆嗦。 他此时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全都完了。 勛贵人家如同皇家一样,继承爵位的人选,在未继承爵位之前只在京中,是绝对不会离开京城的。 第132页 而一旦被打发离开京城,那便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被剔除在继承人之外。 贾珍这一会儿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原本的康庄大道一片辉煌,此时竟都剥落面容露出下面狰狞的丑陋。 而一旁的尤氏要比贾珍清醒很多,在事情已然註定的情况下,再多说些什么,只会平白惹人厌恶。 尤氏一向是个极为稳妥之人,她自然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因此在她看来,贾珍继承宁国公的爵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如今正派玄孙贾蔷还在,身为庶子的贾珍,就算是被记在老太太名下,也不可能有机会。 而事情果然如同她所想的一样,因此尤氏反而是极为接受良好的,她此时只是烦恼一件事情。 那就是如若是,她和贾珍去了任上,留下孤儿寡母的尤老娘可怎么办? 正琢磨这件事情,便听见贾敬说道:「至于尤氏,你不必担心,我用你的名字盘了一座四进宅子,并五家店铺。等会儿你拿着,让亲家母她们住到那边就可以。」 贾敬是个极其周全之人,那尤氏做事很是稳妥,他看在眼中。只觉得自己这个庶子能娶到对方做填房,简直是撞大运,因此这才直接解除尤氏的后顾之忧。 尤氏听闻此言心中大喜,毕竟尤老娘,虽说是自己的继母,但对自己没有半分不好。 当日里出嫁之时,在嫁妆上也没有一丝苛刻,如今的两个妹妹,日子比她在家时不知差了多少。 如此一来,自家公公却是,解决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当下里尤氏面露喜色,贾敬让尤氏下去,等会儿给她送帐册,这才盯着贾珍运气。 从自己媳妇离开,贾珍便觉得额头有些冒汗,不知为何他觉得如今空气越发地紧绷起来。 「你这个畜生。你的脑子难不成,是投胎时装着块石头?」贾敬口中说着,指着贾珍的鼻子就是一顿骂。 听闻此言贾珍不敢反驳,只能缩着脖子任凭贾静的训斥。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害死蔷哥儿。」贾敬一看贾珍一脸木然,心中怒火更胜,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 而听到这一句话,原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贾珍瞬间跳起来,瞪大眼睛反驳道:「老爷说什么话,如若是老爷觉得孩儿不好要打要骂都使得,可怎能诬陷孩儿。 蔷哥儿乃是大哥哥的孩子,我自小是被大哥哥带大的,我怎么可能会害蔷哥儿。」 贾珍说到此处,双眼已有些赤红,他是个纨绔子,平素里没有什么前程大业。 宁国公的爵位他动心,他想要,可是若是让他出手去害个九岁的孩子,他下不去那个手。 也是因此,当贾敬说出此话的时候,贾珍接受不了这一个构陷。 贾敬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随即便砸在贾珍的面前。 「孽障,看看这是不是你给蔷哥儿的东西。」 贾珍本还在辩驳,可是看到父亲扔在地上的东西,他像是突然被钳住喉咙的鸭子,一生也发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探春是什么身份? 贾珍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其实,只是觉得赵姨娘和探春真的太不配了,尤其是她和贾环比。 第51章 贾珍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东西,讷讷地说道:「这东西……这东西的确是我给蔷哥儿的。」 地上扔着的正是一张绘制精美的面具,这是贾珍前几日特地给贾蔷买的。 「孽障,你还敢承认。」贾敬听到贾珍的话更加的恼怒,他转身就要寻找称手的东西,从黄花梨长条案上的宋代宫窑天青色四方细脖瓶中,抽出一根紫竹不求人,照着贾珍的后背就是一顿抽。 一连几下打得贾珍眼前直冒金星,却是半点没有留手,下了真茬子。 这也不怪贾敬,实在是这一次事情闹得太大,若没有张太医金针渡穴,恐怕蔷哥儿就要殒命当场。 就算是如今,按照张太医的说法到底是伤了根本,恐怕日后在子嗣上都有些许闪失,要好好保养为上。如此一来,贾敬哪里不生气。 更兼之查出来这事竟然跟贾珍有关,这几乎就触犯到他的底线。 荣宁国府作为勛贵,是极其地注重嫡庶之分的。就如同贾政,哪怕再宠爱自己和赵姨娘所生的孩子,可明面上却也必须将嫡子放在最上面。 也是因此,在贾敬看来贾珍这一系列动作,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就算贾珍自幼被放到髮妻的名下,在族谱中乃是嫡子,但他和蔷哥儿的父亲永远差了一大截。 更有一项不为人知的,那就是当初贾敬也曾经有过心思,是否将宁国府的爵位传给贾珍,因此今日里也是在打自己。 如此种种加到一块,这下手未免就有些重起来。 贾珍只觉得老爷这几下,实在是未留半点情面,他几乎快要直立不稳。胸膛一阵阵发闷,嗓子眼儿也隐隐有些甜味。 刚想说话求饶,贾敬又两下正打在贾珍后心,此时贾珍再也忍不住,下意识地张开口一口血便喷到地上。 贾敬看到地上的血迹也是一愣,他自觉未曾打的那一般狠,怎的便吐血了。 「父亲,父亲如若是要儿的性命,儿绝无半分怨言,可是求父亲让儿说话。」贾珍见贾敬停手,抓紧机会,向上抬头苦苦哀求道。 第133页 他口中说着,一边又忍不住,一阵一阵发痒的喉咙连着咳嗽两声,口中又落下大块的血痰。 贾珍这一般狼狈,倒是让贾敬一时有些自恼动手太狠,当下便将不求人往旁边一锤说道: 「你这孽障,不赶紧说。」 贾珍缓了口气,看向贾敬,摇头惨笑道:「父亲明察,这东西的确是我买给蔷哥儿的,可是除了蔷哥儿以外,我家那个蓉哥儿也有啊。」 此时贾珍实在是内心委屈,这件事情真的和他毫无关系。 但若说他心中怨恨的,却是那下了巫蛊之术之人。 听闻贾诊所言,贾敬冷静下来,他盯着地上的儿子仔细地盘问。 蔷哥儿中了巫蛊之术,这件事情不是件好事,而且极为被圣上忌讳。 这也是为何贾敬这一般生气,其中也有担心贾珍的一方面。 此时贾珍说明了一切,倒是让贾敬心头疑云越重。 这东西实际上倒不是什么稀罕物,蹊跷的是,这东西乃是在贾蔷生病之前的头一天,被贾珍送到自己侄子手中。 如今一起买的贾蓉没事,他这个拿过的也没事,偏偏只有贾蔷有事,可张太医又从上查出来的毒,这事都不好解决。 贾珍心里委屈,他是真的未曾想过要谋害自己的侄子,实际上对于贾敬早死的嫡子,他一直是极为敬重的。 因此贾珍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喊道:「还请父亲明察秋毫,贾珍从未有半点心思,若是此物真的是儿子的谋算,就让儿子肠穿肚烂,匮乏而死。」 这是言不可谓不毒,也是因此贾敬到信了两分暗自无疑,难不成真的错怪了他。 如果真的是如此,那自己这会儿岂不是…… 当下贾敬便有些后悔,自己太过用力,然而早已刻在骨子当中的为父之尊,仍就拉不下来脸,点指着贾珍说道:「你这孽障,若有半点虚言,我少不得打死你。还不下去。」 说罢,到底是命令小厮又外出请了太医给贾珍治疗。 尤氏本心中欢喜,今日贾敬的赏赐也是她日后也有所依靠。未曾想到还未曾交接完,便看见贾珍被打成这样抬回来,当时眼眶发红就要哭出来。 贾珍却口中喝道:「哭什么,这事儿是老爷教育我。你等一下把蓉哥儿带过来,也让太医检查一二。」 尤氏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也不敢多言,她嫁入贾府不过一年,正是谨小慎微的时候。因此对于贾珍的话,自然不会有任何反驳。 先是准备太医所用之物,让人打开药库,又命谨慎的婆子将贾蔷带来,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给贾珍擦汗。 贾珍看她眼眶通红,还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也是心有所感。 「你且别这样,今日里这件事情不怪老爷,我是被那害人的给算计了。 你放心,老爷手下有数,不过是皮外伤而已。」贾珍一边说着一边龇牙想乐,可是刚刚牵动神经,一股子疼痛自后背直窜脑顶,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尤氏见状赶紧阻拦口中,求道:「我的爷,您可老实躺着吧。」 贾珍这人没什么好处,只剩下一件,听话。 因此尤氏这样说,他便停了动作。随后太医赶到,先给贾珍调理,完了又给贾蓉把脉,却是并无大碍。 等一切都收拾好,已然是一更梆响。 此时贾珍喝了败毒汤,有些昏昏欲睡,可一时又睡不着。他看着尤氏带着关切的眼神,嘆息一声: 「今日里爷真的是被人陷害,如若是让我知道是谁,竟然与他不死不休。」 这已经是贾珍第二次提的,自己被人算计。尤氏有心想问,但又觉自己这会儿问有些唐突,一来二去脸上有两分踟蹰。 贾珍这会儿倒是明白一切,他稍稍调整自己的动作,将头搭在大红色万字不到头缎子枕头上。 将今日里发生的事情仔细说了一遍,尤氏也听得认真。 等到没了,尤氏这才目露沉吟。 「这件事情我听明白了,妾本是小门户的,因此若说的有不对,爷千万莫怪。」尤氏先自己给自己找补一句,这才看贾珍期待的眼神,一五一十说着自己的想法。 按照尤氏的理解,这件事情看似无迹可寻,但实际上却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这众人行事定然利字为先,咱们只要查出谁最得利,也就知道那幕后之人是谁。」 「得利?」尤氏的话让贾珍深以为然,此时他下意识地跟着对方低声呢喃。 然而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只是很显然父亲是有所发现的。可这样一来又不对,到现在也没听说父亲有什么调派人手。 尤氏不了解贾敬,可贾珍自幼在贾敬面前长大,哪里不知道对方的脾气,对于睚眦必报的父亲来说,这种安静简直不正常到极点。 也正是这种安静,让贾珍模模煳煳的明白父亲的想法,那就是对方太过厉害,连贾敬都不敢轻举妄动。 会是四王八公里的叛徒吗?贾珍下意识地想到,可他随即摇摇头。 「这件事情,一时也闹不明白,等我好上一点,去请赦叔叔,也许他能知道。」败毒汤的药劲儿上来,贾珍有些迷迷煳煳看着尤氏低声说道。 尤氏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反问一句:「赦叔叔,平素不是只爱风花雪月吗?怎的这些也知道?」 第134页 这不过就是尤氏下意识的发问而已。连她自己可能都未曾注意倒说了些什么,贾珍却听得一清二楚。 贾珍笑笑说道:「你如果真当赦叔叔是个酒色之徒,那你就真真眼瞎。 赦叔叔,不过是让当今安心而已,毕竟他乃是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伴读。要是当年老千岁继位,指不定咱们家变成什么样呢。」 贾珍口中说着,嗓音却越来越轻,待到后边,尤氏几乎听不清楚他说些什么。 可是这并不妨碍尤氏由前面的话往后推,她的脑海中忽然划过一道闪电。 只是这个想法太过诡异,尤氏摇了摇头揉揉自己的眉心,只觉得自己未免太过胡思乱想。 她仔细替贾珍将被子盖好就去隔壁休息,心中暗笑自己想得太多。 这事儿总不能是当今的手段,可是……图什么呢? 尤氏笑着摇头,只觉自己胡思乱想,却未曾想到,自己和真相擦肩而过。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书房中,贾敬面色铁青,双唇微动,无声无息地吐出两个字:「景帝……」 这件事情幕后之人是景帝吗?的确就是他。 可惜,此事却在无意之间被苏槿所破,而景帝此时早已知晓这事,正在养心殿中发脾气。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竟然连这么点事情都做不好,一个九岁的小孩子,都在你们手下死里逃生,简直是废物。 来人,都给我送去昭狱。」 景帝此时再没有之前的那一般和蔼,他两颊肥肉几乎抖成一团,眼中满是狠戾的凶光,盯着地上跪着的暗卫,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暗卫不敢辩驳,只能低头领罪,很快便有太监将其拉下去。 入了昭狱之人,再不要想出来,这几乎已然是定律。 景帝身边的大总管王德海,心中也有些打战,如今万岁爷越发地喜怒不定,对外有多温和,对内便有多么狠戾无常。 如今这一个,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个了。 景帝痛骂一阵,此时瘫在龙椅上,脸上有几分寒意。他有些失神的,盯着虚空说道: 「王德海,你说为何总有人反对朕?朕对他们不好吗?」 景帝的话,王德海哪里敢反驳,当下干笑说道:「万岁爷,哪里是万岁爷您的错,都是那些人不懂万岁爷的用心良苦。 就比如那贾敬,万岁爷让他传给儿子,不传孙子也是替他宁国府着想不是。 那孩子才九岁,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到时这贾代化一脉,岂不是又要多费一遍事情。」 这话说得,连王德海自己都觉得没味,可是又能怎样?如若是不顺着景带来,最后遭殃的就是自己。 他垂下眼眸不敢看向景帝,这些年因为景帝地位不正,心思越发的狭隘,看谁都像是有反意。 就如同这次一样,宁国府一脉这爵位传给谁,跟景帝有关系。 可是偏偏景帝就觉得,如若是传给孙子不合适,而他为了自己前朝的样子,不能直接说,于是就对那么个孩子下手。 王德海这么多年来帮着景帝,手上不知沾染多少的心血,可是这一回对上个九岁的孩子,他实在有些下不了手。 也是因此这才偷偷地留下那孩子一命,本是想着那孩子既然重病又有道士说不能袭爵。 想必贾敬为了孩子的性命,也会将爵位传给贾珍,结果谁能想到竟是惹得苏家小姐插手,无意中搅了局。 这真是天意! 只是无意当中搅动风云的苏小姐,恐怕就要不好过了,毕竟以景帝的性格,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情。 想到这里,王德海凑近景帝轻声说道:「万岁爷,这事儿脱不开苏槿,也脱不开张太医。不如奴婢去……」 王德海话还没说完,便被景帝厉声喝止:「这两个人都不许给我动。」 「是,尊陛下谕旨。」 听到景帝的旨意,王德海不敢再说,他深知若是自己再敢多言,下一个去昭狱的就是他。 景帝胸口起伏几下,慢慢冷静下来,他看着王德海解释道:「如今还不是时候,苏家势大,世家势大。 苏家是唯一肯与大汉朝合作的世家,如若是一时出了状况,五姓七家那边肯定是牵一髮动全身。 苏槿必须嫁给霖儿,哪怕是给她下药。她必须在皇家,而且还必须好好地活在皇家。」 景帝说到这里,眼神有几分幽暗,盯着王德海吩咐道:「你记着,如果群芳会上,苏槿如选了别人,直接杀无赦。 苏槿只能属于皇家,否则她就只能是一具尸体。」 说到此处,景帝眼中带着一丝恐惧的癫狂。 他用让王德海不寒而慄的嗓音说道:「千万别逼我啊,苏家…… 否则,我只能像对付义忠亲王一样对付你们了。」 灯火通明的养心殿中,因为景帝的话语,不觉变得有几分鬼魅,窗外一阵北风穿堂发出呜咽之声,似乎是不甘的冤魂在咆哮。 「六年前,那一大一小,可找到了?」就在王德海瑟瑟发抖的时候,景帝的声音突然变得极为温柔,他脸上的阴冷也变成如同面具的温和。 每一次提起义忠亲王的遗孤,景帝都会如此,明明是用着最温和的语气,最温柔的面容,却让人浑身发寒,忍不住想要夺门而出。 王德海忍不住胡思乱想,只是他敏锐地感觉到,景帝眼神划过自己,仿佛一把钢刀瞬间剥落一层皮肉。 第135页 心知如今景帝依然有些不耐烦,王德海咽下口吐沫,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启禀万岁爷,只找到一个,还有一个下落不明。」 听到这话,景帝双眉紧蹙,眼神盯着王德海。 王德海一瞬间头上冒出大颗的冷汗,他努力地保持冷静,这才仔细地说明一切。 「启禀万岁爷,那余孽奴婢找到一个人,如今被秦邦业收养,小名叫可卿。 至于,六年前那个怀孕着的,到现在还没有下落。」王德海小心翼翼地说道,实在是这件事情不好查,又不敢大张旗鼓能够找到一个已经是万幸。 可惜王德海的回答,并不被景帝所认可,他恼怒异常,直接将桌子上的奏摺推翻一地,口中怒吼道:「谁管那个女孩,那个丫头片子就算是站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我要找的是当年的那一个孕妇,那是义忠亲王的嫡子的孩子,那个孩子如果是个男孩,那些天里教徒就有了主心骨。 你明白吗?你说他们直接奉那孩子为主怎么办?如今林如海还没有死,如果他拿出遗诏,那些天理教徒再把那孩子推出来,我就危险了。」 景帝喘着粗气,双目赤红,他没有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朕这个自称已然变成了我。 「去,给我去找,必须要找到,找到那个孩子,我有感觉那个孩子一定还活着。 找到他!如果找不到就将京城所有六岁的孩子全部杀掉,杀掉,一个都不留!」 景帝怒吼着,他摔着自己面前所有的东西装若癫狂,王德海不敢再留在殿中,快步退出了低声的吩咐。 此时,一缕月光洒在他的身上,王德海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神之中满是迷茫。 「这真的应该吗?」 景帝昨日大发雷霆之事很快便传到苏家的耳朵。苏槿和黛玉都窝在昌邑公主这里,黛玉年幼睏倦正在床上睡得香甜,苏槿则和昌邑公主翻看帐册准备年例。 听到这事,苏槿手中的帐本一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母亲。 「母亲说的可是真的?」苏槿不可思议地说道,她早知景帝是个有些癫狂之人,可是未曾想到对方如今竟已然没有人性。 为了找一个孩子,竟然要杀光京城中所有六岁的孩童。如若是,那孩子根本不在这京城之中呢,岂不是这些孩子都是枉死了。 这简直像是在开玩笑,纵然是多少昏君都做不出这种事情。 都说纣王昏庸无道,可是纣王至少也没如此。 昌邑公主轻声地嘆气,她心知女儿是怎么想的。 「老实说,这会儿我倒是能够理解景帝,毕竟义忠亲王太厉害了。」昌邑公主看向,苏槿眼神带着几分慈爱。 她看着越发莫名其妙的苏槿,有些爱怜地替对方挽起一缕髮丝,仔细地解释道: 「你是不知道之前义忠亲王有多优秀,天纵奇才,都无法言说。只能说,如若是义忠亲王继位,恐怕咱们大汉朝早已经统一六国。」 义忠亲王老千岁这个名字对于苏槿来说,就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存在,而昌邑公主却是实实在在见过对方,并且与对方曾经朝夕相处过。 因此昌邑公主此时十分理解,就在意中亲王老千岁死去十几年后,还有着不少人跟随着他。 景帝为何那一般害怕,就是因为如若是义忠亲王老千岁振臂一唿,恐怕他的江山都要不稳。 「义忠亲王老千岁的部下分为两个部分,其中的一部分你自然是知道的就是天理教。 景帝一直想要将其剿灭,可是这么多年来,天理教势力越来越大。 至于另外一个,这一波就是极为隐秘的,具体都有些什么人我也不太清楚,只能说能量不少。 但可惜的是这些人,因为大多都是勛贵官员出身,所以当年被景帝挖出来不少,只是到底都有些什么人还是不清楚。」 苏槿点点头,天理教她自然是知道的,甚至还曾经假借其手暗中操纵过。 相比于明面上的她更加想知道,暗地里义忠亲王老千岁在官员勛贵中的那些是人手,如今还存留多少。 只是想来如今,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承认此事,毕竟若是一时承认了,就等于将自己的脑袋送到景帝面前。 「这样一来我倒是越发好奇,表兄手中那封遗诏到底写的是谁继位。」苏槿低声说道,她的确是十分好奇。 毕竟如若是上面写明义忠亲王老千岁继位,恐怕会有不少人群起攻之。 唯一可惜的就是,义忠亲王老千岁已然身死,他的嫡子也在六年前的夹缝道纵火自焚。 纵然是传位于义忠亲王老千岁,然这一脉已经无人再能接掌皇位。 昌邑公主点点头,她同样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就算是那王妃生下的孩子是男孩,恐怕也没法自证身份,到时又是一场纷争。 想到此处昌邑公主嘆息:「实在是,老千岁一脉太冤了。」 苏槿听闻此言,也是沉默不语。 正心头烦闷,她忽然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躯体靠近,一低头这才发现竟然是本来在睡觉的黛玉,不知道何时醒来。 此时正苍白着一张小脸儿,缩进苏槿的怀中。 苏槿下意识地将帐本放到一旁,揽住黛玉安抚似的摸着她的后颈:「可是睡迷瞪了?」 第52章 见到黛玉如此,苏槿脸色微变,她下意识地先捂上小包子的额头。 第136页 感觉到手底是正常的温热,苏槿这才放下心来。 「可吓到我了,还以为是你又不舒服了。」她笑着点点黛玉的鼻尖,带着几分亲昵。 昌邑公主也凑近瞧瞧黛玉的脸色,伸手在她柔软的脸颊上抚摸了一下询问道: 「虽说没发烧,但显然是有些吓着,可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刚才我和你姑姑说的话,你听见了?」 黛玉没说话,摇了摇头,怯生生地往苏槿怀里钻着,这才眨巴着大眼睛,神色之间竟有两分像是做贼心虚。 做贼心虚?苏槿忍不住心生古怪,她试探性地说道:「我们刚刚说的是那封遗诏总不会玉儿,你当时偷看过吧?」 「玉儿没有。」 小丫头的嗓音干脆,听到苏槿这样说,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反驳,只是随即就像是被卸了力气一样又缩起身子。 「只是那里边说的我知道。」黛玉带着几分干巴巴地说道,眉宇间升起一团痛苦。 苏槿听着小姑娘的讲述,这才明白原来这封遗诏,早在贾敏病重的时候,就因为一次偶然落在林如海手中。 「我记得这件事情,当初母亲已然病得起不来了,父亲发现遗诏之后也是心神不宁。 后来还是母亲劝说父亲,莫要轻举妄动,因为这封遗诏的内容太诡异了。谁知道第二天,母亲就再也没醒过来。」小姑娘的双眼此时有些空洞,水灵灵的大眼睛雾蒙蒙的一片,像是又回到了当日一样。 「朕自登基起,承先帝之遗志,夺上古之福泽……未有半分松懈……然朕被小人之谈,陷土木堡……今外倭敌阵阵,为保我大汉国祚,朕愿以身殉之…… 皇二子乃朕之嫡子,着继上皇之位,享甘泉宫之尊荣……皇七子水亟,性非帝王之资……」 黛玉一字一句的,将遗诏的内容完整地背诵出来,苏槿先是有些惊讶小丫头乃是过目不忘,随即便苦笑起来这封遗诏,简直就是林如海的催命符。 景帝本就得位不正,心中每每煎熬,因此做事之上,越发的阴诡狠厉。如今这封遗诏大白天下,纵然义忠亲王一脉,已经再无子嗣,恐怕也会被有心人所利用。 「朕本是如此着想,可未曾想到,朕的天人相授,乃知日后之事……可惜朕已无力救下吾儿……此乃朕所悲愤……然天人诉说,天道轮迴,终有回馈一日……天人留楔:『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只当为我报今日之耻……勿论何人继位,此仇不报,朕终难安……水煜绝笔。』」 黛玉一字一句地说着,苏槿的心也跟着起伏。上面还好,她本有准备,待听到天人之时,忍不住面露古怪。等到那句「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苏槿闭眼,只觉得这件事情真的是闹大发了。 她乃是重生之人,因此对于这句话,一眼就可以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倒是更想知道那所谓的天人是何人。」苏槿悠悠说道,她本以为自己的重生,就已然算得上是得天地之造化,未曾想到竟有人在十几年前便已经预料到未来之事。 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将大汉朝的未来说得清清楚楚。 景帝自然是其中景,也就是遗诏中的皇七子,水亟是本名。大汉朝皇帝继位后,会抛却旧名,由钦天监重定。景帝继位后,改亟为景,是为景元帝。 因此,若是正式的文件,还会标註为景元帝。 昃(ze)这个字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这个正是当年水霖登基之后的名字。当年景帝去世,水霖改年号昃令…… 难道命运真的是被安排好的吗?苏槿有些迷茫,不过她的心智坚忍一瞬间便转换心情。 纵然是命运早已註定又如何,她始终相信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想到此处,苏槿粲然一笑,看着小包子如今粉嘟嘟脸颊。 命由天定,运由心生,她只相信她的选择是对的。 想开了一切,苏槿忍不住心中多了两分恣意,她低头看着黛玉,忽然询问道:「玉儿,你是否打算去接你父亲?」 黛玉闻言一愣,她虽知道父亲不日即将进京,可是如若是她去接,会不会给父亲带来麻烦? 苏槿这一句话也让昌邑公主吓了一跳,她的立时反对说道:「不行,玉儿还是等如海进京之后再说,总归他要来府上的。」 昌邑公主却是担忧,万一景帝在林如海进京之前动手,到时岂不容易会连累玉儿。 苏槿也不过就是一时奇想,此时见到母亲反对,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她心中明了,如今景帝再也不会下手。 因为按照她的计算,如今若是不错,林如海应该已经快到津门。 到这里以后,除非景帝真的疯了,命人暗中下毒,不然林如海已经是安全的。 而且就算是下毒也不怕,毕竟当日水湛离开之际,她就特地送出不少张太医特制的解毒丸。 纵然是无法立刻解毒,但是吊住性命回到京城却是不难。 只是这事儿却不好和母亲言明,毕竟她如今乃是未出阁之女儿,与水湛太过频繁接触,难免有几分私相授受之嫌。 因此苏槿嘆息一声,可怜兮兮地看一下黛玉说道:「没办法,看来只得咱们在府中等了。」 黛玉也是极为配合苏槿,安慰性地拍拍她的手,口中安慰道:「姑姑,没事,玉儿陪你等。」 第137页 其中多有几分怜惜之意,苏槿低头看着黛玉,两双相似的眼眸撞在一处,具是笑得眉眼弯弯。 此后又过两日,果然如同苏槿所料林如海在第三天的下午,来到京城。 本来若是按照正常,林如海应当回家沐浴更衣,第二天再入宫递牌子。然林有海心知若是自己有半分耽搁,反而会让景帝心中狐疑。 因此他一入京城,便直接风尘僕僕前往宫中觐见,果然如同他所预料,见到林如海到来,景帝看似极为高兴,可身上的阴冷半分未少。 林有海心知自己能否活过今日,就看如何应对当下里也不多言。 二人这一日在殿中说了些什么,终无人得知。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林如海简在帝心,第二日便传旨着巡盐御史林如海,解去江南巡盐御史之职,进左都御史。 谕旨一下,京城众人譁然,从正三品的巡盐御史,一跃成为从一品左都御史,执掌监察院。 连升三级! 林家此时却是门庭若市,有老亲旧贺,也有同年亲朋,更有趋炎附会之人。 一时之间,林如海忙得焦头烂额,足足过了三四日,这才到出些时间前往苏府。 苏槿对自己这个表兄早有好奇,因此听到对方送帖,便带着黛玉早早地在厅中等待。 小丫头转眼已经离开父亲有两月有余,如今正是想念的时候,昨日里要不是苏槿连连劝慰,估计她这一夜都未必能睡。 今日早早地便收拾好仪器,身上穿着一件浅粉色绣芙蓉花夹袄,下着豆绿色八幅裙,脚上蹬着一双墨绿色翻狐狸毛靴子。 头上则是丫鬟仔细梳得双丫鬓,上面穿着小指大珍珠,又用粉色的纱带固定。 这一身,更衬得小包子形容灵巧,通体的灵气,仙姝奇葩。 「你且坐着等着,如若是一会儿表兄来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苏槿眼瞧着今日里黛玉这番活泼,心中也是畅快之极,但到底还是有些恶趣味。 听到苏槿所言,黛玉先是脸微微一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凑近苏槿身旁,歪在她的裙边说道: 「姑姑,如今玉儿变胖了,爹爹会不会认不出玉儿啊?」 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有些纠结地捏捏自己日渐红晕的脸颊。 说是胖了,实际上哪里有那么快,只不过如今黛玉每一日的行色好过一日,因此这才觉得比往日要圆润了一些。 苏槿听到黛玉这样说,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纤长的手指碾过小丫头的脸颊。 「你才几岁呀,就担心这个问题。末要多想,你就算再胖一些,你爹爹也会认得出你的。」 两人正调笑着,忽然听见脚步声,黛玉立刻双眸一亮转过头,第一眼就看见阳光下一抹修长的身影。 「爹爹。」 黛玉一瞬间就认出,那正是自己朝思夜想的爹爹,她顾不得其他直接向外面奔去。 此时她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只剩下那一抹年幼之时,便宠爱她至极的身影。 林如海此时也是心中激动,他看着那一团粉色向自己冲来下意识紧走两步,俯下身将其抱在怀中。 抱住软软温热的小糰子一瞬间,将林如海这半月来的所有慌张与心酸皆抚平。 然而他尚未说出话来,就感觉胸前一阵温热,随即一声若啼血的童音在耳边响起: 「爹爹,你为什么不要玉儿了?」 这其中没有怨没有恨,只有幼童的不解。而正是这样的情绪,让林如海瞬间恨不得回到半月之前,抽自己两个耳光。 他几近哽咽,半晌这才说出话来:「玉儿,爹爹从来未曾想要丢下你。」 是爹爹错了,爹爹不该轻信他人,爹爹应该明白在勛贵之家,真的去讲亲情有多愚蠢。 林如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像是被人塞了一块热炭。 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林如海今日却顾不得自己左都御史的身份,抱着女儿泪如雨下。 黛玉是他唯一养成的孩子,纵然当年妻子生下嫡子,他对黛玉的宠爱也未减半分。 而妻子和嫡子相继去世之后,黛玉便是他活着的寄託,如今被稚童质问,是否不要对方。 这么几乎等于,将林如海的心刨开生刮。此时只觉心中悔恨至极,他将黛玉紧紧抱住,抚摸着女儿细密的胎毛,口中连连保证道: 「为父从来不曾不要玉儿,现在不会,以前不会,将来更不会。」 小包子在林如海的连连安慰之下终于止住哭声,只是到底是双眼有些红肿,苏槿见状也是心疼,赶紧命人去煮了鸡蛋替她消肿。 「表兄,一路可还顺利?」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苏槿这才和林如海寒暄。 她素来是个极端方的,林如海也是君子之态,因此二人并未有什么扭捏,反而极为的亲近有几分一见如故。 提及这一半月,林如海也颇有些隔世之感,他略一回神笑着说道:「一切还好,总归是有惊无险。 表兄还要多谢表妹,一次救下我儿,一次救下如海。」 林如海口中说着,却并未多言其他。 有时候并不需要多说,心中就有盘算,苏槿微笑摇头,她并非是辖恩求报的。 因此林如海这一番表忠心,到不须如此。 「表兄日后可有打算?」苏槿对于林如海这并不太关注,相反她更关注黛玉的日后。 第138页 听到说及自己,黛玉也是眨巴着眼睛盯着自家父亲,她也想知道自己父亲的打算。 看着女儿的眼神,林如海淡淡一笑:「这件事情刚刚和表叔叔已经说了。 因我刚刚接掌左都御史本就繁忙,再加上林家已经多年未曾居住,如今不过是勉强收拾出个院子。 因此,表叔叔的意思是让我暂时居住在拥澜堂那边,待到林府那翻修好再说。」 苏槿听闻此言,也是连连点头心中欣喜。能够和玉儿多待在一起,她心头极为畅快。 而玉儿和表兄住在一处,也定然是称心如意的。 「如此甚好,这样我也不用担心见不到玉儿了。」 拥澜堂是苏府东南角的一处院子,说是院子实则是一套三进宅子。前门直通御街,后门就是苏府的外院,真真是最合适的去处。 林如海和苏槿二人又为黛玉之事,多有沟通,其中又涉及到贾府之事。 林如海为此事又再三感谢苏槿,若非是苏槿将女儿带走,恐怕他还被蒙在鼓中。 话说及此便又提到一件事情,林如海起身向苏槿双手一拱:「我这里还有件事要求表妹,还请表妹能够同意。」 这话有些突如其来,苏槿也微微发愣,歪头看向林如海。 等到林如海解释明了,这才知道其中是怎么回事,原来林如涵已然决定,就在两日之后便前往贾府拜见贾母。 因此却是想请苏槿,带着黛玉前往贾府内堂。 「本来如若是正常,应当招玉儿之长辈,只是何奈林家亲眷空乏,只能求表妹了。」林如海口中说完,双手抱拳行礼,竟是折腰躬身。 苏槿见状,赶紧起身侧身不肯受她这礼口中笑道:「我当是何事,不过是这些许小事。」 林如海让苏槿带着黛玉上贾府,实际上就是去示威的。 而苏槿自然也对贾府早有些许不满,因此却是一拍即合。 至于说被贾府攀附?这点完全不必在意,现在就算是林如海,贾家都无法攀附,更不要更远一层的苏家。 而贾母之所以非要让黛玉和宝玉凑作一堆,归根结底是因为在礼法之中,当妻子死去,与岳家的关系便会日渐疏远。 因此贾母心中一直忐忑,担忧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惜却是造成了如今的结果,彻底的得罪林家。 归根结底还是自身不强,因此这才忧思恐极。 苏槿也是看明白这一切,所以这才答应下来,倒是忽然让她发现自家母亲和父亲一直未曾过来。 「表兄今日可带了人来?为何父亲母亲还不过来?」苏槿此时有些好奇,却不知是带了何人。 林如海先是一愣,随即苦笑摇头,指指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这些日子已经忙晕,这脑子越发的不好,刚刚就该跟表妹说,表叔和表婶正在书房接待他人。」 看苏槿若有所思地点头,林如海这才将之前所发生的一切仔细说出。听说那位长生先生来了,苏槿微微一愣随即面容一喜。 「原来他来了,我还在想为何父亲母亲,这会子还不出现。」苏槿微微一笑,直接将这事放在一旁。 可是这一句话却让林如海一愣,他脑海之中忽然想起,之前在船上二先生和忠顺王之间的诡异风云。 二人明明都是一时之豪杰,且虽说性情有些锋芒,也都并非是性情高傲之人。 可偏偏这二人似乎隐有默契,彼此总是避讳对方,林如海之前还有些奇怪,只以为又是既生瑜何生亮。 如今见到自家表妹,他忽然隐隐有一种感觉,难不成?这个想法闪过脑海,林如海随机将其抛在脑后,暗笑自己胡思乱想。 不过,自家表妹形容姝丽,端方尊贵,被年少慕艾也是正常。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一行人车马进入京中,为首的一身玄色狐皮大氅,眉目锋利如刀,正是水湛。 回到忠顺王府,水湛沐浴更衣之后,这才又回到书房,长史官正等在桌前,见到水湛进来赶紧行礼:「王爷。」 「起来吧。」水湛点点头,他的眼神有些疲惫,这几日的确是有些劳累。 此时回到家中,难得放松下来。 从长史官的话中,他知道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听到林如海升任左都御史水湛微微颔首。 「不错。」 水湛此时心中盘算,看来之前的计策成功了,景帝相信了那封遗诏。 「王爷,还有件事,就是再过两天,便是群芳会了。按照规矩,您的出席。」长史官小声提醒,仔细揣摩自家主子的神情。 听到群芳会三个字,水湛原本上翘的嘴角瞬间抿直。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水湛挥手让对方退下。 他的脸色从刚刚的红润中,多了两分苍白,双眸也变得越发的深邃。 群芳会……这个名词既带着让他无法忘怀的温暖,又让他隐隐地有些排斥。 水湛沉思片刻,从腰间取下那枚荷包。打开荷包里边是一个方帕子,上面绣着一行小字,看起来便像是初学者所绣。 「娇娇儿……」水湛低声疑难双目之中,隐隐有挣扎之色。 半晌之后他这才将帕子仔细地叠好,又放入荷包之中。 如若是你的选择……纵然前路刀山火海,本王也为你披荆斩棘。 水湛所想的,苏槿这会儿自然不会知道,若是她知道,恐怕也只会无奈摇头。 第139页 不过,她这会儿也没空考量群芳会的事情,反而要安抚下快要掀桌的好友。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难不成还真打算去做那劳什子的皇后?」慕容铎面容古怪,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苏槿。 他们二人,如今正在苏府后花园的暖阁之中。 此时桌上摆着两壶酒七八道菜,周围乃是四时花卉,酒香之中杂着花香,窗外是周天星斗,让人多有迷醉之态。 慕容铎的话,苏槿并没有在意,她替自己斟满一杯酒,又给慕容铎道上。 「这是我最近新酿出来的玉子酿,我却是极为喜欢,你且尝尝。」 看着苏槿眉眼淡定,知道自己再劝无益,慕容铎深唿一口气,将酒盏端起轻抿一口。 一线热意自唇边炸起,随即满口皆是香气,慕容铎双眸一亮赞嘆道:「好酒。娇娇儿,你这手艺,越发地厉害了。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苏槿眼神轻笑,眼神带着几分自得。 「你喜欢就好,待到回去之时带上几坛。」苏槿素来知道慕容铎的性子,也知他极厌烦京中这些勛贵,因此这一次来京送林如海之后,恐怕他待不了几日就要回江南。 为啥想到慕容铎摇摇头将酒杯放下,盯着苏槿说道: 「且不急,我这次恐怕要待些日子,你莫要想现在就轰我走。」 这话直白地让苏槿有些哑然失笑,她轻轻摇头看着对方。 谁又能想到名满天下的长生先生,在她面前却是这一般的样子。恐怕那些神化他之人,会跌碎一地的水晶镜。 「你这是谪仙入凡尘,也不知能忍上几天。」苏槿笑着打趣,她自然知道慕容铎为何要留在此处,心头暖意融融。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因此她苏槿知足。 而慕容铎眼见苏槿知道自己的想法,也不再多说,专心低头品酒。 有些话,不必多言,彼此皆已知晓。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慕容铎这才将酒杯放下,眼神专注地看向苏槿,沉声问道:「真的不改了吗?」 苏槿笑着点头,口中坚定地回答道:「不改了。」 慕容铎没有再说话,他心知自己没有办法劝动眼前之人。既如此,他也不必多言,总归是陪着她便好。 她为苏家可以付出一切,他也可以为她付出一切。 第53章 对于去贾家这件事情,苏槿本来没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四王八公这些人,不过是一群纨绔之辈,享受了祖宗的福泽,然而却无一人去想该如何奋发图强,以期绵延这份福泽。 只当初赈灾一事,就能看出贾家之人究竟是何等模样。因此对苏槿来说,与其说关心贾家,不如说防止贾家替玉儿脸上抹黑。 尤其她为了让自己心中有数,对于贾家略做调查之后,发现其中更是让人不齿之事。 纵然大家族之中这般龌龊之事实在比比皆是,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太多的惊讶,但是贾家的却是让她开了眼界。 好好的爷们儿不肯上进,族学之中竟只是个幌子,好好的学堂倒像是那下三烂的南风馆。 而掌管族学的贾家族老,竟活似是个瞎子一般根本视而不见,其中风气早已败坏。 只这一点身为族长的贾敬便难辞其咎,苏槿翻开另外一页,这上面却是贾家众人的生平。 不过有趣的是,苏槿忽然发现这贾敬竟然有些特殊。 「特殊?」慕容铎有些好奇,伸头看着贾敬的生平看到一个名字之时,他微微挑眉笑着说道: 「倒是未曾想,如今竟让你瞧见一个。也难怪这贾敬中了进士之后,便一直默默无声。」 苏槿点点头,微眯起双眸,这倒可以从另外一个侧面解释,为何那赖上荣会与天理教有关。 她转头看向,伸头看完资料,又缩回到椅子里的慕容铎,有些好奇说道:「你今日没事?我怎么记得国子监那边似乎想请你去讲学来着?」 慕容铎虽说低调,但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之墙,长生先生现身京城之事,还是在短短的一日之中,传遍京城中的大街小巷。 因此如今,拜会的帖子几乎塞满了他们家的门房。 慕容铎停住自己手中的茶杯,看向苏槿带着几分无奈地说道:「可不就是因为家里太吵,所以来你这儿了吗。」 他平素不喜这些官场之事,只觉得太过费神费力,若不是为了大事,他是不会来到京城的。 苏槿听完此言也不再说,只是咯咯笑起来,笑声之中多有欢快。 笑过一阵之后,苏槿这才盯着资料道:「我本想着,要不要请你参加群芳会。不过,看你这样,估计是没什么心思的。」 慕容铎转过头看向苏槿沉吟一下,突然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大踏步往外走。 苏槿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继续整理资料,倒是身旁的西流有些好奇。 「先生,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就这样离开?」西流显然有些好奇,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苏槿浅浅一笑:「因为他忘记了,就算他是名满天下的长生先生,可是没有请柬,照样还是进不去皇宫,所以他得去国子监取请柬。」 此言之中多有两分幸灾乐祸,西流听到这里嘆息摇头,她忽然像是想到些什么,有些试探性地看向苏槿:「说起来先生之才貌,可算得上是天下少有,也不知会有哪家女子有这个福气能得先生垂青。」 第140页 苏槿笔锋一顿看向西流,语气越发的平静:「我竟不知道你在何时对于阿铎,起了这份心思。」 西流这话本是为了打探苏槿,未曾想竟是被苏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下里脸爆得通红。 「主子说什么呢?先生,可是谪仙一般的人物,咱们算是哪里的排面。 这世间能够和先生般配的,恐怕也就只有主子您。」 这话却是等于明说,苏槿听闻此言将必停下抬头看向西流,口中幽幽说道:「说吧,最近又在看哪家的话本子?」 「最近在看《焉知女儿情》、《长生先生与我三四事》、《长生先生秘录》。」西流下意识地回答,随即有些尴尬地捂住嘴。 苏槿抽抽嘴角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自己身边的首席丫鬟。「那些穷酸写的古怪书籍,没事少看,纵然是喜欢看话本子也看一些靠谱的。 似这些从文名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以后少看。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才子佳人,哪有那么多的一见钟情!」 西流赶忙点头,苏槿提醒过她,也就不再理会。西流有什么都好,就是偶尔会有些难得的少女心,好在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太多。 否则她要头疼了。 将贾家的资料整理完毕,苏槿心中有数,这才揉揉有些酸疼的手腕。 说起来国子监,那国子监祭酒好像就是贾家的姻亲,看来那位李大人读书不错,脑子不太好。 据说好像是今年八月才成亲的?倒不知道是怎样的人,苏槿轻笑一声,将这事儿抛诸脑后。此时有人禀报,说昌邑公主要给林如海准备东西,因此让苏槿过去跟着参谋。 林如海本身便是轻装前来,因此安顿下来之后,第一件要准备的就是各种的衣服。 正巧昌邑公主正趁着这些日子,教黛玉服饰搭配,便将这个活揽了下来。 如今这会子叫苏槿,不过是让她去凑个人数。 苏槿却并不讨厌,因此直接起身叫人,带着最新做得青团点心,就往林如海那走。 书案上的一切自然也没人敢动,一阵风吹过将那纸张冻得瑟瑟发抖,发出清脆的噼啪声。 上面只能隐约看着一行字,贾珠,年十九,娶妻李纨…… 也不知为何,忽然那纸张之上,贾珠二字似乎被什么东西直接挑起,顺着名字撕裂开。 这一幕可巧被进来收拾屋子的丫鬟看到,她下意识地赶紧将窗户关上。 走进书案这才看到桌上的纸上的破损,她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取出另外一块小一些的镇纸,将破损的那一段紧紧地压住。 将这一切做完丫鬟,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间,将房门关上。 第二日吃罢早饭,昌邑公主知道林如海今日有求苏槿,当下便连声吩咐苏槿去接黛玉。 临行前,她颇为嚣张地告诉自家女儿:「今儿可一定记着要把你的身段摆起来,那些武家勛贵一贯是狗眼看人低的。」 昌邑公主出生皇族又嫁进世家之中,因此对于武家的这些勛贵多有些看不上眼,加之这些人的确大半扶不上墙,少不得如今要多吩咐苏槿两句。 「按理说我也不该这样分个高下眉眼的,可是你要知道这世家子弟纵然是有几个纨绔的,但多也保有底线,毕竟家风在那。 可是这些武家出身的新贵往往不过一两代,便一代不如一代,就比如这贾家当初荣国公有多风光,今日便有多狼狈。 偏偏这些人还抱着往日的老皇历,眼里只有以前,只想靠着女子们博个天下,却不知若男儿不自爱,就是这天下送到眼前也少不得旁落于世。」 昌邑公主眼中流转着淡淡的嫌弃,她并不是心有偏见,而是这些人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苏槿勾起唇角,眼神带着淡淡的高傲:「母亲放心,我自然不会给母亲丢脸。」 昌邑公主这算满意点头,又对着早已经穿好衣服的黛玉吩咐道:「玉儿你也是要切记,如今你乃是从一品大员的嫡女,而且是嫡长女。 你的身份是极为高贵的,因此万不可要被那一些心机小人所蒙蔽,更不要去听那些碎嘴的婆子所言。 更不要被一些不知道是哪一路的阿猫阿狗攀附,你的血统高贵,身份更是清贵之极,万不可自轻。」 昌邑公主这番话说出来,黛玉虽说尚不能完完全全理解,但仍旧将这些记在心间。 她此时心中模模煳煳地出现一个概念,就算是外祖母家不一般,但是我家也是不一般。 如今的她已经能够分别,五品和从一品之间到底差了多少,小姑娘十分有底气的挺挺胸脯,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叔祖母放心,玉儿不会给爹爹丢脸,给表祖母丢脸,更不会给姑姑丢脸。」 这副昂首挺胸的样子,真真是惹人怜爱,当下昌邑公主忍不住将黛玉揽在怀中,好好地亲香亲香。 还是苏槿担心自家母亲一时太过激动,弄乱了黛玉的衣衫,这才将小包子从昌邑公主手中解脱。 因今日出门,所以便直接用了苏槿的那辆朱车,苏槿怀中揽着黛玉,暖玉在怀,鼻翼间满是馨香。 林如海坐在前面的轿中,带到了荣国府大门处,果然见到荣国府大门打开,等在门口的正是贾琏。 贾琏早在之前就已然经过苏大人的引荐,面见过自己的姑父,当下里见到林如海落轿,赶紧小跑着上前亲手撩开轿门。 第141页 「给姑父请安,老太太已在荣禧堂等您许久,大老爷和二老爷在前书房,我那妹妹可来了?」 贾琏先行礼,随即便笑着询问。 林如海点点头,他对自己这个妻侄并不讨厌,虽说在他看来学问之上并无太高天赋,但是却是个有些实干才能的,倒是不错。 况且林海听说贾琏极为疼爱妻子,这倒是对了他的脾气,因此也不愿意多为难他,淡淡说道:「你妹妹在车上,今日里我让我那表妹带着她。」 听闻表妹之言,贾琏先是一愣,随即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瞪大眼睛。 「可是苏家大小姐?」 林如海点点头,让贾琏将车引进正门之中。 贾琏此时可不敢怠慢,赶紧口中吩咐,让人小心翼翼地将车引到正门,直接入到仪门前。 又随即吩咐赖大,赶紧到后面去禀报,让老太太这边准备好。 若说之前,贾琏还以为林如海今日过来,不过只是家常而已,那么如今他只剩下对于自家父亲的敬佩。 他本来在王子腾府中陪伴妻子,昨日晚间的时候才被贾赦直接召回。 当知晓林如海上门之后,他本以为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亲眷来访而已。 贾赦却冷笑道:「你现在是越来越傻了,似你这一般日后可还怎么着?我倒是应该跟着敬大哥哥去学,直接将爵位传给孙子。哦,对了,你这个废物还保不住我孙子。」 虽然一直知道自家父亲是个说话狠戾的,可是贾琏也实在是受不住,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一份清明,知晓这是父亲恨铁不成钢。 「儿子要是有老爷那一般心智,哪里会有今天这成色,还请老爷教我。」贾琏低头认错,毫不客气将自己摆在尘埃之中,他现在心中明白自家父亲绝对不像是表面上那一般。 贾赦看着儿子这样,勉勉强强地冷哼一声,口中解释道:「你且瞧着,若明日我那妹夫只带了黛玉来,那便是还要当做正经亲戚。 若是带了其他人陪着黛玉,日后我们就得重新维护关系了。」 此言让贾琏有些不可思议,他下意识地询问道:「咱们毕竟可是嫡亲……」 这话刚出口,贾琏自己也觉得说不下去,实话讲,他如今跳出圈外也算得看明白两分。 加上他在王子腾府中,被岳父仔细地教导,很多事情也是通透不少,贾琏如今再回头看,老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 即便是贾琏,也忍不住冷汗直冒。 「你明日且看着就行,这件事情左右与咱们无关。老太太那儿我已然想明白了,做到儿子的本分就可以,总不能让整个贾府跟着老太太一起玩完。」贾赦口中说着隐约有一种疲惫之感,贾琏点头称是,这才有了今日这一番光景。 如今老爷所料没错,果然姑父带了人来,纵然是表妹也足以显示出姑父的态度。 贾琏此时行动之间越发的谨慎,昨日里,贾赦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他,林如海可以和荣国府撇清关系,但是他贾琏也可以修復关系。 即:贾家大房和贾家二房是不同的。 这样一来倒是让林如海有几分惊讶,他本来对于贾琏印象不错,今日里对方所作所为更是贴心周到。 再想想之前自家叔父所言,贾家大房与二房之间早有不和,倒是让林如海心头有了一点盘算。 进入移门之后,苏槿带着黛玉这才下车。看着周围那或明目张胆或极为隐晦的眼神,黛玉有些不安,随即她的手便被一团温暖紧紧握住。 只这一下,黛玉似乎慢慢地冷静下来。 「玉儿随我来。」苏槿语调轻柔,牵着黛玉直接坐上四个婆子抬着的轿子。 等轿门撩开,便已经到了荣禧堂的门口。轿子落稳之后,苏槿并没有动弹,此时忽然听到西流说话: 「这位嬷嬷请勿乱动。」 黛玉眨巴着大眼睛,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随着西流这一句话,一个有些讪讪的女生说道: 「奴婢这不是有些着急,想请小姐赶紧下来。」 说话的是个穿着青蓝色缎子袄的中年女子,看起来像是个掌事嬷嬷,此时被西流打断颇有些讪讪的,正是周瑞家的。 西流冷笑一声,扫过珑玺堂门前众人。 「但不知是何人前来迎接我家小姐和表小姐?」西流这话其中讽刺得意味十足,就差说你们有没有规矩,我们小姐到这,竟然连个迎接的都没有。 周瑞家的听话听声,一下子缩回手更加的尴尬,她此时却是心头暗骂赖大。 若是只有个六岁的孩子,她这个掌事嬷嬷前来迎接,也不算太过,可是如今里边还坐着一位大小姐,这事儿就说不过去了。 往小了说是府中太过没规矩,往大了说就是侮辱人了。 不管是这两样哪样,都是周瑞家的承接不了的。当下里她讪讪一笑,行礼说道: 「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唿?里面的是哪位大小姐,奴婢马上就去禀报。如今前些日咱们家刚有些变故,因此颇有些忙乱,还望千万莫怪。」 周瑞家的平素不算八面玲珑,却也是心机深沉的,见事情不好,赶紧小心打探消息。 西流淡淡一笑,口中说道:「婢子乃是苏家的,轿子里面的是我们家大小姐。 今日离我们家老爷的表侄林如海大人,请我家小姐戴着表小姐过来。 第142页 我家小姐的封号吗?想必:不用我说。」 西流并不打算为难周瑞家的,此时只不过是为了给表小姐挣面子。 听到这一切,周瑞家的赶紧赔笑口中连连称不必不必,转身便往里边报信儿。 本来她也可以直接让人向里边通传,只是那样未免有些傲慢,如今还是稳妥为上。 周瑞家得暗自咋舌,如今看来这林姑爷是真的恼了老太太,几乎不打算当亲戚来走动。 是这种由长辈带领来到自己外祖家,几乎不可能出现,也只有是在无血缘关系人中才偶尔能够见到。 周瑞家的此时哪敢怠慢,她瞬间隐隐发苦,这事恐怕不是件好事。 果然此事告知贾母之后,老太太的双眉瞬间拧起。只是和周瑞家的害怕不同,贾母更多的是愤怒。 「这是想干什么?彻底跟我分清除干净?敏儿,可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贾母这会儿身上气得直哆嗦,可是自是这样她也没敢大声喧譁。 王夫人此时坐在一旁,唇角带着一份讽刺,今日一早她便被贾母宣过来。显然是极为重视,今日黛玉到府上。 可惜贾母这份重视,压根就没人领情,怎么能不让王夫人幸灾乐祸? 她倒是想看看贾母会如何选择,毕竟家里适合去迎接的也就那么两个人。 往日里凤姐在还好,由凤姐这个表嫂前去迎接,不犯什么忌讳,也不会觉得轻狂。 可如今凤丫头在王家养小月子,总不能如今派人去叫李纨过来吧? 想起自己那个儿媳,王夫人眉宇间闪过一丝厌恶,她平素最不喜的就是她,偏偏老爷非要订下对方。 说什么要改换门庭,她觉得武将之门庭本就挺好。如今进来一个李纨,每日里只带着珠儿吟风弄月。 最让王夫人无法忍受的是,对方竟然撺掇珠儿远离自己,因此这才被她含恨用抄经祈福的名义给关在小佛堂。 想到老太太的心思,又想起黛玉也是书香世家的,王夫人的心中越发的别扭,因此连贾母的眼神都装看不到。 如此一来,贾母越发的气恼,手指都开始哆嗦。 王夫人如今是越来越左性,竟是如同那榆木疙瘩一样。 无奈之下,贾母不抱希望地看向邢夫人。 「老大家的……」 「老太太,我去接苏小姐和玉儿。」 贾母的话还没说完,邢夫人就起身直接向贾母请令,倒是让对方一愣。 带着几分审视的打量邢夫人,贾母也不知对方是什么心思,不过如今却顾及不得其他,贾母当下点头。 邢夫人得了命令,带着两分得意地瞟过王夫人,直接就往外走。 她今日是得了贾赦的命令,一定要好好地对待黛玉。若是来人乃是苏家之人,更是需要好好奉承,一旦贾赦满意,他承诺会给她个孩子。 邢夫人早就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不管这孩子是自己亲生,还是记在名下的。 只要在礼法上他是自己的孩子就行,因此如今这一会儿,邢夫人却是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也是因为这一番误会,倒是让贾母觉得在大事之上,邢夫人要比王氏好上不少,心中也隐隐有些后悔之前太捧王氏。 只是如今,少不得要看在三个孩子的分上,保下王夫人。 邢夫人可不知道贾母所想,她此时从屋中出来,伸手抚摸着自己头上的珠钗。 今日里邢夫人这一身打扮,也是特别注意的,不但要体现她将军夫人的尊贵,还要保证自己不会穿得太过鲜艷。 上身是浅褐色九字纹缂丝缎子袄,下身是靛青色绣福禄百迭裙,足下是一双褐色绣鞋。 头上的首饰,也保持着娴雅大方的特点,最引人注意的,反而是领口的黄金掐丝簪八宝鸡油黄领针。 邢夫人本想着,毕竟自己的小姑子刚去世不久,自己又是要见侄女,像王夫人那样岂不是给侄女添堵。 却未曾想到这一身素净下来的搭配,反而让邢夫人多了一丝纤雅清淡,近日里她打扮好出门之前,就连贾赦也恍了一下神。 「你这样穿就极好,别往日强上百倍。好好的,老爷以后亏不了你。」 当时贾赦的话还在耳边,这让邢夫人莫名有些脸红,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太太?」 周瑞家的因是王夫人的陪房,因此如今再出来,周瑞家的便没跟着。反而是邢夫人自己的陪房,王善保家地跟随在其后。 此时颇有些不解地看着,莫名面上生霞的邢夫人。 「没事,走吧。」邢夫人白了一眼,打断自己思绪的王善保家的,随即便笑盈盈地向门口走去。 远远地便瞧见那一顶轿子,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热切。 作者有话要说: 探春要去大房了,小可耐你们想要迎春和探春一起记在邢夫人名下,还是只有探春? 慕容铎和娇娇儿好默契,不自觉地加戏…… 第54章 若说以前,邢夫人对苏家,对黛玉并无什么喜恶,不过是当看戏。 毕竟苏家离着太远,当个传闻听听就罢,至于黛玉……左右有老太太养着,出嫁一副嫁妆。 如若是担心老太太将体己给的太多,在邢夫人看来根本不算事,左右这些东西也不会落到她们大房头上,少不得便宜二房。 第143页 虽然东西落在自己手中是好,可谁让大房不受老太太待见呢?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邢夫人就一个想法,只要二房不高兴,大房就是占便宜。 因此如今既有贾赦的吩咐,又能和王夫人对比,邢夫人是难得的兴致高涨。 等她走到轿子身边,未等身旁的王善宝家的说话,邢夫人先笑着喊道: 「里面的可是苏小姐和我那玉儿?本夫人乃是一等将军贾赦之嫡妻,玉儿,我是你大舅妈,特地来接你了。」 黛玉听到这个声音,下意识地抓紧苏槿披着的大氅,抬头看向自家表姑似乎想要寻求保护。 苏槿拍拍黛玉的后心,眼神温柔地点头。 接收到鼓励黛玉这才弯起眼眸,甜甜地回答道:「大舅妈好。」 听到这一声糯糯的嗓音,邢夫人瞬间笑开了花,她转头看了一眼王善宝家的,抬起下巴示意。 王善宝家得赶紧上前,极其轻巧地将轿门拉开,而这一次西流并未阻拦。 由邢夫人亲自带领黛玉如此方不显得失礼,而邢夫人身边那些贾家的家人也因为这个变故,一个个伸长脖子想要看看黛玉到底是怎样之人。 轿帘拉开,邢夫人往前一步伸出手,过了片刻,这才有一只柔嫩白皙的小手搭在她的手背。 只着一只手,便让邢夫人觉得此时扶住一团棉花,让自己也多了几分轻飘飘。 虽说尚未长成,但这手指每一根皆如同白玉所雕,此时在阳光下白得发光,唯有指尖极点微微地粉红,露出其中饱满的气色。 顺着手指看去,众人就见到一尊用白玉雕刻的小仙子,随即周围便多了几声抽气。 黛玉走出轿子,抬起头看向眼前不了温和的妇人,下意识地露出一抹笑容,腮边的两弯醉人的梨涡。 贾家的僕妇们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黛玉,本就以为家里的几位姑娘就算得上是天仙少有。未曾想到,如今这才知道什么鼠目寸光。 邢夫人更是如此看着黛玉爱得不行,心中竟多了两份妄念,如若是自己有个如黛玉般的女儿,就是现时立刻死去也是知足。 「大舅妈。」黛玉轻声地唿唤,这才将邢夫人唤醒。 邢夫人笑着将黛玉往前带了两步,口中说道:「诶,我的儿!我的天爷,还从未见过次玉儿这般浑身仙气的娃娃,竟是让我移不开眼。」 黛玉虽然年幼,可是对于他人的气息最是敏锐,自邢夫人身上,她未感觉有半点伪装,当下也是心中亲近。 听到对方这般夸自己脸上微有些红晕,带着些许不好意思,转头看向轿子轻轻地唿唤:「表姑。」 这一声唿唤也是将邢夫人唤醒,她忙看向轿子,却是觉得有些尴尬,自己竟是忘了另一位贵客。 就在她考虑自己是不是上前请对方的时候,就见到西流将手送到轿前扶出一位美人。 太阴凝至化,真耀蕴轩仪。 德迈娥台敞,仁高姒幄披。1 邢夫人此时目瞪口呆,她看着眼前的苏槿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忽然之间,身旁突然传出数声的扑通之声。 带邢夫人转头查看,竟是不知何时,十几个婆子和丫鬟具是跪在地上。 此时上去还站着的,只剩下邢夫人、黛玉、苏槿以及扶着苏槿的西流。 「将军夫人安好?」苏槿的声音极为平淡,其中多有几分疏离,却不让人觉得冷漠,只觉得眼前之人合该这样说话。 邢夫人下意识地咽一下口唾沫,她此时带着几分迷茫地看向苏槿,似乎未曾反应过来。 足足愣了半刻,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口中说道:「郡主娘娘莫怪。」 苏槿摇摇头,自没有什么可怪的,只不过这些人未免心理太差,些许威压便让他们如此狼狈。 她看向忍不住偷笑的黛玉伸出手,握住小包子的手指淡淡说道:「有劳将军夫人亲自迎接,还请前面带路。」 邢夫人这会儿仍旧有些迷迷瞪瞪,但是至少神智已经恢復,赶紧伸手请二人跟着自己,这才往里边走。 苏槿莲步轻移似乎根本未曾看见,刚刚周围如同下饺子般扑通跪下的贾府奴僕。 在她心中,这些人压根就不需要在意。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早有人将外面的一切并告给贾母,那小丫头说话的时候,嘴都不好使了。 「老太太,已经下轿了,那位苏家小姐,是庙里的菩萨。」 小丫头不过八九岁平素学舌倒是伶俐,可是若是让她具体形容却是不行,因此足足憋了半天,这才冒一句菩萨出来。 贾母也是听得有些迷茫,只是既知道人已经下轿,她心中便安分几分如若是一直在轿上,但过会儿林如海过来恐怕还有一场风波。 贾母自然不知,林如海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他这会儿正做戏拦着贾政,不让贾政打打宝玉呢。 因此宝玉这打挨不完,他自然不会来见贾母。 至于苏槿这边,自然早就知道自家表兄的想法,今日里压根不是看亲戚,从最开始就是来找茬的。 所以轿子落地之时,苏槿便打定主意,要给贾府众人一个教训。 她重生之后,虽说看似未有太大的变化,可是终究还有不同。先是皇后,随后成为太后,更垂帘听政辅佐幼主,苏槿的气势早不是普通人能抵抗得了的。 第144页 如今不过露上一分,便让贾家众人震动,而贾母看见苏槿之时也是面露惊讶。 如若是以前黛玉见到贾母恐怕上位跪下便泪水涟涟,如今却是平静的异常。 走进荣禧堂正房,黛玉先是看看苏槿,见到自家姑姑安抚地一笑,心思也平静下来。 按照规矩,黛玉需要见礼,早有丫鬟准备好拜垫,妥当地放在地中央。 黛玉贵在拜垫之上向贾母行礼,不过刚刚腿沾垫子,苏槿便阻拦道:「老夫人,玉儿身子骨娇弱,因为在船上闷了气血,今早上还咳了两声。」 听闻此言,贾母两腮瞬间一抽,赶紧伸手将黛玉拉起来,抱在自己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我的孩子,莫要再跪让我且瞧瞧你,果然与你母亲一模一样,所有孩儿之中我唯独最疼你母亲。 可偏偏你母亲那个狠心的竟抛下我走了,如今想起她,真真是在挖我的心肝。」 这番哭泣颇有两分情真意切,贾敏的确是贾母最为宠爱的幼女,对于她的早逝,贾母是真的有几分难过。 提起母亲,黛玉也忍不住眼中落泪,纵然外祖母对她多有算计,但是想来对于母亲乃是真心。 如此一来,黛玉原本心中对于外祖母的不满也去掉七分。 贾母虽说一直眼泪流淌,可也看着黛玉和苏槿的神色。从苏槿身上她看不出半点消息,只能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外孙女身上。好在随着她的哭泣,外孙女表情要柔和许多。 但是贾母并不敢放松,今日里的大头,可是在苏槿身上。 如若是对方是个好性儿还好,只是就看对方的做派,贾母就不相信对方是怀着善意而来。 苏家的女儿,苏家之中出来之人,哪里有一般的。别看贾母在荣国府中自诩为老太君,可是她心中其实清楚,在京中似她这一般不过是中等人家。 与一些王公贵族都要中间隔着一层,更不要说苏家这种世家大族。 别看如今苏大人不过户部尚书,可是就算是亲王到了对方面前也不敢放肆。 而眼前的苏槿更是不好惹,那可是自出生之后便被封为郡主,板上钉钉的太子妃未来的母仪天下。 谁敢惹到她有半分不顺心? 思及此处,贾母越发地觉得自己当初实在是一步好棋,走得稀烂。 如若是知道,林如海与苏家有旧,她怎会这一般直接?最该做的便是怀柔才是,只是如今也顾不得其他,总归是能挽回一分是一分,因此贾母直接忽视了,苏槿进厅未曾行礼之事。 不过苏槿又怎会留下这个把柄,她见二人都止住眼泪,上前轻身万福,口中笑道:「荣国公夫人。」 苏槿本就一身气势加身,此时虽说是行礼,却是未收着气势,贾母只觉得一阵威势压来,让她下意识地起身避开。 等回过神来,已然发现这个荣禧堂中静悄悄的一片。 众人皆不可思议地看着场中央的两人,王夫人这一会儿,手中的念珠竟是被她扯断,红珊瑚珠子洒落一地。 邢夫人则下意识地站起身,紧紧抓住自己身旁王善宝家的手臂,目瞪口呆地盯着眼前。 众人之形色不一而足,恍若浮生之谈。 看着眼前苏槿勾唇一笑,心中尘埃落定。 而贾母显然也反应极快,她此时只觉得眼前之人,哪里有刚刚半分的尊贵可言,明明就是个趁势欺人的小人。 可是如今事已造成,贾母不得不打落牙齿吞进肚,越是心中明白今日不要再妄想。 姑爷显然已经跟她离了心,黛玉这一边再指望不上。 想明白一切,贾母忍不住一阵失落,她看向失态的王夫人,眼中再没有往日的慈和。 「王氏,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如此失礼。」 贾母口中说着,冰冷的眼神刮过王夫人。从未曾被如此对待的王夫人,先是下意识地一哆嗦,随即才仿佛刚刚甦醒。 「老太太,是儿媳失态了。」王夫人此时刚刚反应过来,她咬紧牙关知道自己这会儿是被贾母找了替身。 只是纵然知道,又如何如今这场景,不是她就是邢夫人,而她刚刚的动作那一般大,不找她又能找谁呢? 苏槿看着眼前的闹剧,唇边笑容仍旧未曾有半分浮动。 「西流。」苏槿抬手吩咐身后的丫鬟,西流领命向前走上几步,手中托着一封拜匣。 鸳鸯看了一眼,贾母见对方没有反对,便上前打开拜下举出里边的礼单。 她先略已扫过,随即将礼单送到贾母面前,又从旁边取一下贾母的血丝玳瑁水晶镜,替对方戴上后这才退到一边。 贾母扫过礼随即便交给鸳鸯,口中笑着埋怨:「都是自家亲戚,玉儿乃是我的亲外孙女,怎么还弄得这一般正式。」 她说话虽说仍是平静,但苏槿却听出不一样的东西,随即苏槿一笑说道:「表兄之所以今日托我送礼,那还是因为老太太送黛玉进京,其间多有费心劳力。再者,我那表兄如今的圣上嘉奖已然常驻京城,自然需要知会亲眷。」 贾母听苏槿说起这事,脸上又多两分尴尬,什么样的关系需要送礼的时候说这话?却不是明摆着跟贾府划清界限吗。 苏槿眼瞧着贾母,脸色如同调色盘却并不收敛,反而乘胜追击。 「我想起一事,老太太的大孙女,如今是在甄贵妃处当差吧?」苏槿伸手轻抹着自己袖子上的一丝褶皱,眼眸微垂显得十分无害,然而若是有人掉以轻心,恐怕立时便会被她斩下头颅。 第145页 一旁的王夫人虽看不出苏槿和贾母之间的风云对决,却耳中能听,此时听见提起自己的长女,便立刻有了精神目光灼灼看向苏槿。 相比于王夫人的精神,贾母这会儿可是心头巨震。她忍不住拧紧眉毛紧紧盯住苏槿,似乎想要从她的面容之上,窥探一丝想法,然而一切都那么平静。 贾母忍不住一丝悲凉上头,如若是老国公尚在怎会让她落得如此境地。 苏槿对眼前的贾母就没有半分的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非是因缘际会,恐怕玉儿早落入老太太的陷阱之中。 待到日后别的不说,就凭刚刚王夫人刚刚的模样,便知对方必定不会善待黛玉。 大汉朝虽说女子行事不如前朝一般掣肘,可到底还有礼法存在,因此很多事情早有先例。 这婆媳本就是千古难题,似黛玉这一般,如若是自小耳鬓厮磨,在王夫人眼中必定是极不合规矩之人,又怎能日后有好下场? 因此如今苏槿这才以势压人,实在是贾母触及她的底线。 贾母自然心中清楚苏槿为何突然提起元春,她带着几分谨慎地笑着说道:「我那孙女素来是个端正孩子,我跟她母亲也不求她做些其他。只希望能够替我们与皇上尽忠,与贵妃尽忠,已表荣国府就好。」 这话中的意思多有退让,眼瞧着贾母被她打掉气势,当下苏槿便打算偃旗息鼓,只让黛玉与贾母诉说亲情。 却未曾想到一旁的王夫人,突然发起疯来,用帕子擦擦唇角说道: 「苏小姐乃是贵人,我那女儿性格最是高洁娴雅,如今已然入宫三年有余,不知郡主可曾见过?」 听闻此言,苏槿忍不住若有所思,似笑非笑地看向贾母。 她却是未曾想到,果然这位王夫人与王子腾相差远矣。 苏槿端起一旁的茶杯,轻抿一口笑着说道:「这是凤凰单丛,老夫人有心了。」 她压根就没回答王夫人的话,反而含笑看着贾母道谢,如此行为让贾母心头一松,知道这是苏槿不愿多管的意思。 当下里贾母笑呵呵地说道:「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郡主娘娘最心爱的便是凤凰单丛。」 这京城之中的饮茶也有区别,似贾家平素里吃的大多是些雨前龙井、枫露茶、老君眉之类。 而清贵人家则多喜凤凰单丛、云巅白牡丹等,而苏槿则最为推崇凤凰单丛。 如今这一碗茶实际上,也是在表示贾母对苏槿的尊重。而苏槿只贊茶而不回答王夫人的话,实际上是给贾母面子,二人不说一字太极推拉已成。 被贾母搂在怀中的黛玉眨巴着眼睛,将二人所言仔细地记下,她此时虽未必明白多少却也能体会其中特殊。 可惜这个六岁孩子都能品出不同的话语,在王夫人眼中却成了苏槿看不上贾家,看不上她王夫人的把柄。 王夫人冷笑一声,此时再说话便不如刚刚的温和:「郡主娘娘为何不言不语?可是觉得我贾家配不上您?我那女儿,可是才选凤藻宫,日后前途无量。」 苏槿手指微微一动,她突然有些无奈,本想着给贾母一个面子,未曾想到这里竟有人执迷不悟。 她转过头看向王夫人,眼神之中一片淡漠,好似对方从未出现,又如同蝼蚁一般。 贾母见到苏槿这样心知不好,刚想阻拦却未曾想苏槿话已出口。 「才选凤藻宫,我倒是有些奇怪,若我没有记错,那位元春小姐乃是荣国公的嫡长孙女,荣国公夫人怎么捨得?」 这一句话如同狠狠的一巴掌砸在贾母和王夫人的脸上,连一旁的邢夫人都下意识地用手帕捂住嘴,怕自己惊唿出声。 没有错,如若是堂堂国公嫡孙女,根本不需要採选才选凤藻宫。 荣国公乃是超一品,他的孙女儿若要进宫,决计不可能会是奴婢。纵然才选凤藻宫出来的有个女官的名号,但实际上仍做的是奴才活。 这就要说起来大汉朝的选秀规制,大汉朝选秀规制承袭于前朝,分为两种,一种曰大选,另一种便是凤藻宫才选。 其中大选顾名思义,乃是选择主子,要求父母最低官位在五品以上。 而这凤藻宫才选便是所谓的小选,招收范围乃是上至从五品,下至七品,一旦入选所封的乃是女官,也不过就是比宫女好上半分。 本来苏槿并不打算抓着这一点,可偏偏王夫人不知为何竟死活不肯松手。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苏槿索性也不再给王夫人面子,双唇轻动就要说话…… 就在此时,一旁坐着的贾母忽然厉声喝道:「王氏,你这是干什么,难不成是疯魔了,还不给我退下。」 这声音并不算小其中更是满是狠厉的杀气,苏槿下意识地抚过耳朵,被贾母抱在怀中的黛玉尤其受到惊吓,脸色瞬间有些发白。 竟下意识地直接挣脱贾母的怀抱,一把扑进苏槿的怀中瑟瑟发抖。 抚摸着小包子,微微颤抖的身子,苏槿眼神变暗。 王夫人冷笑一声,她似乎全然不在意贾母的威胁,口中飞快说道:「老太太为何不让我说话?哦,我知道了,老太太是怕我说出些什么,让老太太面子上挂不住。 郡主娘娘,你不是问为何会是才选凤藻宫,我便告诉你,那自然是因为我那好大伯,他担心我的元儿入宫得到圣宠会夺他家产。 第146页 因此似才不肯出具文书,最后没有办法,我女儿这才一从五品官之嫡女的身份入选凤藻宫。 不过,我的元儿命宿还好,只可怜玉儿纵然是一品嫡女也无法入宫,毕竟丧妇长女乃是命宿有亏呢。」 王夫人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这是她看见黛玉的第一眼就不顺眼,用什么眼中钉肉中刺之话都不能表述。 尤其是见到黛玉依偎在贾母怀中,几乎让她快要发疯,仿佛往日里被贾敏压制的一幕幕要在眼前。 原本在心中积压的怨恨瞬间便不点而燃,其中有对贾母,还有对贾政、贾赦,以及黛玉的母亲贾敏…… 这件事情倒的确是如王夫人所言,原来当日贾赦对于元春进宫之事强烈反对。 而贾母也是少见的,站在长子一边,并不贊同在此时将孙女儿送入宫中。 这倒并非是为了孙女着想,而是如今,景帝已然年岁有余,加上他宠爱水霖世人皆知。 这种情况下再将嫡女送出,实际上并无太大之功效,反而日后容易出现变数。以贾母的想法是希望将其嫁入水霖的府邸,带到对方登上皇位再行决断。 可惜这份用心并没有被王夫人理解,不但未曾理解,还深感是贾母偏心不肯动用关系。 最后竟然真的说动贾政,将元春送入凤藻宫。 如此一来,已然蹉跎三年有余,事情并没有像王夫人当时的预想。元春虽说入宫之后,一切尚且平稳,可惜一直未曾得宠。 也是因为这一些,王夫人的心思越发的左性,这才有今日之举。 一旁贾母,总听到王夫人说第一个字开始,她的脑海中就只有两个字,蠢物。 如今她不再想能够让宝玉取得黛玉,只希望莫要太过得罪林家,可是对方现在连苏家也不放过。 当日里林如海升左都御史之时,她送的礼物竟都被退回。若非是她亲笔写了一封书信,恐怕今日黛玉未必能来。 而且就瞧此时面露冰冷之色的苏槿,贾母心中清楚,如今她算是将两家得罪狠了。 苏家和林家,尤其是苏家背后的势力,那是连皇帝都忌惮的世家。 可越是这样,贾母越无法放弃黛玉,左都御史可是堂堂从一品啊,更不要说身后的苏家。 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世,又怎能让她不心中生出妄念。 更何况林如海不同于王子腾,王子腾只疼爱自己的女儿是个枭雄之人。林如海却是有几分君子之涵,平素里做事也是极为温和。 若非是这样,贾母也不至于会,这般明目张胆地算计,不过就是人善被人欺而已。 只是贾母却忘了一句话,那就是兔子急了会咬人。要知道,林如海唯一的逆鳞可就是自己的独苗——黛玉。 而苏槿就更是如此,苏家的女儿矜贵,黛玉怎样也容不得他人诽谤。 当下里只听到「啪」的一声,随即便是王夫人的一声惊叫。 作者有话要说: 又到了打哑谜系列,一到这里就写得很慢。 第55章 这一巴掌声音清脆异常,苏槿看着眼前勾起嘴角,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玩味。 不愧是荣国府的老封君,这齣戏真热闹…… 王夫人头侧向一边,像是未曾反应过来,好半天这才伸手抚摸着自己,突然失去知觉的一侧脸颊。 感受到指尖带来的木然,王夫人几乎不敢置信,她哆嗦的双唇,说不出话来。 王夫人脸上的巴掌印儿,开始的时候尚不明显,但是随着时间的变换,那印记越发的红润,而疼痛之感也渐渐腐蚀了王夫人的精神。 「啊!」邢夫人这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带着几分惊讶地退后两步。 紧紧抓住身旁王善保家的胳膊,满脸不可置信。 老太太竟然动手打人,她这是眼花了吗? 而原本缩在苏槿怀中,害怕得黛玉,这时也偷偷地探出脑袋,看着眼前让她惊悚的一幕。 贾母的手高高扬起,王夫人木讷地看着对方,仿佛未曾回味过来,自己竟被婆婆掌抡的事实。 「荣国公夫人,何必这一般动怒,想必二太太也是无意所言,好好说也就罢了,何必这样伤感情。」苏槿心中有一抹失望,本想着抓住这件事情,好好地收拾贾府一番。 可惜贾母实在太过果断,眼瞧不对竟亲自上手对付王夫人。 看来想将黛玉和贾家真正地撕掳开,还需要些许时间。 苏槿一边思索,手下不停抚摸着黛玉的后心,安抚受惊的小包子。 玉儿的身子本就娇弱,恐怕如今晚上回家,还得加上一碗安神汤才好。 不等苏槿思索完,就听见反应过来的王夫人,一声尖利的嚎叫。 「老太太,您怎能如此对我?媳妇儿就是再不对,这么多年在家里含辛茹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老太太竟在外人面前这般对我!」王夫人先时没有反应过来,后来这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婆婆打的自己。 没有错,打王夫人的根本就不是苏槿,而是一直如同佛爷一样的贾母。 这对她来说简直如同山崩地裂一般,原本就有些左性的王夫人此时更是热血上头,什么家族面子全般不顾,只想同贾母撕掳个明白。 贾母这一巴掌,本是为了替黛玉出气,防止王夫人多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 第147页 到时惹得林如海和苏家一起发难,对于已经走下坡路的贾家来说,那将会是毁灭性的。 更深一层含义,一来是为了表现自己对黛玉的看重,这二来却也是为了保住王夫人。毕竟王夫人已然被打,这种状态自然也就不能够再追究了。 因此综合下来,这才有了刚刚贾母那一巴掌。可是未曾想到平素心中有数的王夫人,这一会儿却没有半点要和自家婆母站在一处的想法。反而认为贾母,是故意在外人面前羞辱她。 王夫人此时只觉得悲愤之极,她下意识地便想到如今正在书房的贾政,眼泪立刻便落了下来,用帕子捂住嘴便往外奔,口中还呢喃着:「今日这般大辱,老爷我要见你最后一面。」 看着王夫人的背影,苏槿带着不可思议,回头看向同样愣在当场的贾母,这就让她走了? 若她记得不错,如今自家表兄可正在书房,而且因为表兄地前来,贾敬祖孙也在。 随后又瞧瞧目瞪口呆,面露痴相的邢夫人,估计对方还在震惊之中,根本没想起来阻拦的事儿。 苏槿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想个办法,干脆让玉儿远离贾府吧。 这一家子,好像都不太正常。 贾母做事是有些急,但是苏槿能够理解,甚至对于其中的弯弯绕也心知肚明。 可是王夫人的行为完全颠倒了她的认知,王子腾她也曾见过这人,与王夫人的差距未免太大。 不……或者说,他们根本就不该是一处人。 「姑姑,那不会是我二舅妈对吧?」黛玉此时受惊过度,语气已经有些飘忽不定。 她目露呆滞地看着王夫人的影子,随即又转头看向同样不知所措的贾母。 「……」苏槿一时颇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就算是她们家的僕妇,也不至于会这样。 不过,不得不说这一巴掌的确是有效用的。苏槿本来是想到贾府找茬儿,经由这一件事情,她忽然没这个心思了,甚至只想赶紧离去。 经由此事,苏槿下定决心,回去就和自家表兄说明白,日后万不可与贾家有何来往,这家人不太正常。 京城勛贵人家之中的隐私之事不知繁几,她也不知道听了多少看了多少。自以为心中有两分定论,可从未见过如贾家这一般。 苏槿却是忘了一件事情,京中勛贵人家多爱护脸面,就算是搓磨媳妇儿也会出自大义,比如孝道之论。 就比如之前王夫人磋磨自己的儿媳妇,便命令李纨在小佛堂中替自己抄经。 要知道,这抄经也是有区别的,顶顶虔诚的那种是要跪在佛前用鲜血抄篆。如若是在佛堂之中跪着抄经,不消半月一双腿都会跪废的。 更不用说在这期间根本没有办法照顾夫君,李纨跟贾珠成亲不过半年,正是夫妻蜜里调油的时候,长此以往日后少不得有什么后患。 但是这些动作都是极为隐晦的,甚至只能打落牙齿肚里吞,外人根本无法窥见,偶尔有一风传,却也没有实际的证据。 不要说外人得不到证据,就算是贾珠和贾政都察觉不到王夫人的动作。 自古以来的男子不是于内,女子不是于外,在有些时候变成了婆婆磋磨儿媳的保护伞。 苏槿曾经知晓,有些过分的连女儿回到家中跟母亲诉苦,母亲前往婆家诉说都没有办法言明,毕竟这一等行为太过隐晦,根本抓不住把柄。 今日里贾母的行为,有一刻苏槿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贾母和王夫人合起伙,在她面前表演苦肉计。 因为这实在太不正常了。 实际上苏槿哪里知道?今日里,贾母之所以有这一巴掌,是好多事情合在一起。 王夫人私下挑唆婆子,偷偷放生钱,私自动用官中银两,在赈灾的米粥动手脚,现在更是坏贾母的大事。 这一桩桩一件件累加起来,几乎快要将贾府的生机断绝,这才让贾母今日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贾母之所以被称为贾母,那是因为她是贾家真正的掌权人,而非如同王夫人一般。 即便贾敬乃是贾氏宗族的族长,但是对待贾母仍旧是要十分之谨慎。 而贾母也的确,一直为贾家谋划最大的利益,未曾想王夫人一次次在后面拖后腿。 如今更是,一个转眼便跑得不见踪影,贾母这会儿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心知肚明,如今王夫人定然去见贾政,不管贾政说些什么,这个人都丢大了,因为林如海可在那儿呢。 苏槿想明白一切,揉揉眉心只觉得今日这事简直让她头疼。索性便要起身告辞,直接去前面书房找林如海一同归家。 结果还未等说话,就瞧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直接奔进厅中,口中颇有些惊慌说道:「老太太,了不得了。」 贾母如今刚被鸳鸯扶着坐下,面容之上具是木然,看着仓皇的丫鬟,平静地询问道:「可是二太太?」 贾母倒并没有太过慌张,毕竟,如今真的算起来也不算是外人。 苏家更是家风高洁,似这种事情决计不会往外传的,这也是贾母为何今日敢当着苏槿动手的最大缘故。 小丫鬟摇摇头又点点头,努力地平復一下,这才说道: 「老太太不得了了,好几件事情。 老爷把宝二爷给打了,衣角就吐血了。二太太正巧瞧见,将老爷给撞开了,结果老爷头撞到桌角上,头破了个洞,如今正要休掉二太太呢!」 第148页 ……一瞬间整个荣禧堂一片寂静,随后便是鸳鸯的一声惊叫:「老太太,快来人,赶紧叫太医。」 苏槿和黛玉对视一眼,两人皆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慌乱的一切。 随着太医一同到来的,还有头上裹着渗血帕子的贾政。 苏槿虽说想要离开,但是贾母如今尚未醒来,她带着玉儿直接走,未免有些失礼。 只是此处慌乱,她若在这,少不得有几丝添乱之嫌。 好在邢夫人从刚刚的状态中恢復过来,眼瞧着此处烦乱,赶紧请苏槿和黛玉先去后边,又吩咐人陪着。 而林如海便随着苏槿,一同到了侧厅之中。 王善保家的仔细地将茶和点心送上,这才万般赔着小心走到门外。 她这些日子没少被贾赦和邢夫人敲打,如今到底是行事多了两分谨慎。 黛玉眼瞧着自家爹爹到来立刻活泛了不少,凑到爹爹跟前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本就心情不错,此时看着女儿更加得好,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髮,笑着询问:「看着爹爹做甚?」 黛玉眨巴着眼睛:「爹爹心情很好的样子,可是为什么舅舅的头会破?」 这个问题问得极好,苏槿也想知道,毕竟这件事太有意思了。 林如海轻咳两声看了眼外面,知道这会儿都忙着照顾贾母,因此他索性便将今日里发生的事情,仔细地告知苏槿和黛玉。 原来林如海自决定来贾府,便打定主意,要让众人知道他非是好惹的。以此来威慑众人,莫要打自己女儿的主意。 结果都未曾想到,对于他今日前来贾府众人极为重视。 不但贾政、贾赦齐齐到场,就连贾敬也带着自己康復不久的嫡孙前来,反而并没有带传言中那位即将继承宁国府的贾珍。 如此行径倒是颇为让人有些玩味,林如海眼神扫过众人,看着一脸高兴的贾政,却是未给对方半点好脸色。 贾政这人虽说读书不成,但到底也是有两分君子之风在怀,知晓自家母亲做事过分。 他之前虽也曾经劝解过两句,但作为利益的既得者,他实在难以拒绝这其中巨大利益的诱惑。 因此他最后能做的便是叮嘱王夫人,一定要对黛玉好上几分也就撂开手。 可谁能想到,王夫人一点都没有按照他的吩咐来,还弄出那么多是非出来。 因此如今见到林如海,贾政颇有两分气短,实在是不气短不行,毕竟二人之间差得太远。 因此眼瞧林如海言语中的夹枪带棒,贾政完全没有任何辩驳。反正如海自有分寸,不会真正的过分。 如此一来,倒是让林如海有两分拳打棉花,索性他便将注意力转到贾赦身上。 贾赦跟贾政全然不同,他与林如海之间本来并无太多往来,因他要韬光养晦,因此总有些不合时宜之情态。 林如海人品贵重,自然不喜和他太过交往,如今反倒是更加得自在。 因此贾赦这时压根就没什么包袱,眼见林如海到来,小跑着出了厅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口中笑喝道: 「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如海。」 林如海下意识地晃动手腕,结果没有晃动,当下只能轻笑寒暄道:「大舅兄一向安好多年未见,大舅兄气色不减当年。」 贾赦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小了半寸的眼袋,他自然知道这话是林如海说的客套话,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如今与对方打好关系才是第一位的。 两人一边携手揽腕往里走,贾赦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你不知道如今咱们家已然分家,老太太有二房照料,我是无事一身轻。 等一会儿吃过午膳一定要去我那儿歇着,我还有事儿要求如海你,你万不可推辞。」 对于贾赦的自来熟,林如海并没有拒绝。他这些日子也不是全然地忙着朝中之事,贾家他也心有定论。 他未必会因此事疏远贾赦,但是贾母可就不一定。 贾敬看着林如海,进到厅中也是上前交谈,林如海眼瞧着贾蔷形容秀美,举止之间颇有君子之风。倒是对其高看两分,从腰间取一枚玉佩当做见面礼。 「如今可读了什么书?」林如海笑着问道,他是个喜欢孩子的,偏偏在子嗣上缘分浅薄,因此见了旁人家的孩子未免就多问两分。 贾蔷也不是个内向的孩子,听到林如海问便直接说道:「如今已然读了四书,祖父说需先通读三遍,之后再寻人与我一一注释才好。」 林如海点点头,口中出了两道题,贾蔷具是回答得十分精彩。倒是让他起了两分爱才之心,大方说道,回头将自己当年考试所用之书籍,取两本送给贾蔷。 贾敬自然喜不自胜,他虽中了进士,可是自认文采相差探花郎林如海甚多,如今能得两本他注释的书籍,那算得上极为难得之物。 这一下子倒让一旁的贾政有些羡慕,当下口中吩咐:「宝玉可在家中?来人,命人去把宝玉寻来见他姑父。」 可巧今日因林如海来家,所以贾母拘着宝玉,不许他出去玩儿,如今正在家中。 此时听到老爷召唤,宝玉便觉心中惴惴,哭丧着脸便往书房前来。 他一进书房便瞧见,自家平素与严厉至极的父亲,此时满面春风含笑看着厅中一人。 第149页 不消说,自然眼前这形容清俊潇洒之人,便是自己那位姑父。 宝玉虽素来是个有些顽劣的,但规矩方面并不太差,此时眼见众人赶紧上前行礼。 林如海虽对其颇有挑剔,但也不会针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因此便拿出自己准备好的礼物,同样也是两本自己注释的四书註解。 贾政此时大喜过望,笑得鬍鬚乱颤,贾赦倒是看着有些眼红,可偏偏他那儿子就不是之上的料,无奈只能作罢。 因林如海的赠书,让贾政心中欢喜,看向宝玉的眼神也温和起来,口中说道:「宝玉这孩子生性顽劣,不喜读书,如海你给他这一般好东西,恐怕他也不会珍惜。 反倒是我那长子贾珠,还算是有两分勤勉,只可惜他这两日感染风寒,担心过了病气给你,待他病癒再带来与你磕头。」 贾政一边推销贾珠,另外一边又吩咐宝玉,让宝玉的小厮取来自己的四书,给众人观看。 却未想到,刚刚还给自己长脸的宝玉,这会儿又毫不客气,让自己脸丢到地下。 原来宝玉离去,屋里的丫鬟们都是心头忐忑,又瞧见小厮过来说是要取宝玉的书籍。袭人一时着急,便拿起平素放在宝玉桌上的一本塞给小厮,而这小厮着急回话,也没瞅到底是什么书。 等到将书送给宝玉,宝玉一瞧此书差点没昏过去。 当下便了几分尴尬,便说书拿得不对,要自己回去取,如此却是让贾政起疑,当下噼手便将书夺了过来。 贾政夺过书仔细查看,看外皮乃是一本尚书,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翻开之后一眼就看不出对。 这哪儿是尚书? 根本就是一本包着尚书封皮的志怪小说,贾政一瞬间血往上涌,眼前黑了一剎那。 一旁的贾赦、贾敬也是目露尴尬,反倒是林如海极为淡定。 他早就对于宝玉之为人有所知晓,没有期待,自然也不会失望。 只是贾政就不是这样了,虽说如今贾珠十分聪慧,贾政对于宝玉的学业并不着急,可也不代表着他能如此顽劣。 「你这个孽障,你母亲当年怎么生出你来,请人做这种事情,今日我非要打死你不可。」贾政浑身气得直哆嗦,将那本封皮书直接撕成两半照着宝玉便砸来。 林如海见状,微微蹙眉有些不喜,但是又不好妨碍自家大舅兄教育孩子。 毕竟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有人拿此事做引子,恐怕一个亵渎圣贤书籍的罪名是少不了得。 如此一来这孩子也就废了,因此林如海象徵性地阻拦着贾政。 可是未曾想到这贾政,也同王夫人一样有着一份左性,如若是不拦他恐怕打一顿也就罢了,如若是拦他越发的发狠起来。 而且一旁的贾赦还在那儿挑火,气得贾政更加的血往上涌,直接朝着宝玉一脚踢过去。 宝玉本就被他父亲吓破了胆,如今更是被抓住现行,早就如同行尸一般,这一脚确实踹得正正好好。 当下里便觉得肋间一股剧痛,下意识地张开嘴,几丝血丝就顺着嘴角出来。 眼瞅着如此,林如海也是一惊,连忙用力想要拉住贾政。结果未曾想,恰在此时忽然一团影子向贾政砸来。如此一来一回之下,竟是将贾政直接撞得跌了个跟头,直接磕在桌角之上。 此时拉扯之间的众人都是呆立当场,林如海反应最快,立时喊道:「来人还不快叫太医。」 此时贾赦也反应过来,赶紧口中嚷嚷:「对,没错,赶紧叫太医。你们一个个的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那山板过来将宝玉和政哥儿一起抬起来。」 贾赦一时着急,竟将自己多年未喊过的贾政的小名喊出来。这一番情急倒不是作假,让昏沉沉的贾政心头酸涩莫名。 「兄长我没事。」贾政此时只觉自己,眼前仿佛有重影无数,只是神智还尚且清楚。 他下意识地寻找刚刚将自己砸倒之人,自己一定要好好惩罚对方。 结果还未等他看明白,就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重压,差一点喘不上气来,耳边响起夫人王氏的哭嚎:「老爷,老爷你没事儿吧?」 未等贾政说话,一旁贾赦吹鬍子瞪眼喊道:「王氏,你且告诉我你怎么跑到这儿来的?此处乃是前院,你不知道吗? 更何况来就来了,怎么还这般模样进来,将政哥儿撞成这副模样。」 王夫人这会儿也有些晕头转向,她下意识地张嘴想回答。随即又想起自己进来前看见被踢的儿子,转头看一下宝玉眼看着对方口中一丝鲜血滴在通灵宝玉之上。 王夫人一声哀嚎:「我的宝玉!」 直接连滚带爬地扑到宝玉近前,想要将其抱起,却又不敢。手指颤抖着,抚摸着宝玉变色的脸颊。 王夫人此时放入发狂的雌狮,顾不得贾政此时的狼狈,盯着贾政便喊道:「老爷这是做什么?宝玉做错了何事,竟惹得老爷这般动怒。 若是将这孩子一脚踢死倒好,如若是他留下一条性命,日后落下个一二可怎么办。」 王夫人这会儿连番打击,已然什么形象都没了,结果随着她声音落地,一个有些威严的声音,突然在院中响起:「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贾母本打算弃居保帅,结果没曾想到王夫人不肯合作。 第150页 事情反而不可收拾。 第56章 钩月横空,洒下几缕如霜似雪的冷光,苏府的庭院中仍旧如同白昼,偶尔几声虫鸣,似乎在不满扰人的清晖。 慕容铎一手拿着一瓣橘子,看向苏槿询问道:「来的那人是谁?」 一旁的昌邑公主也附和着点头,连声催促道:「没错,娇娇儿来的那人是谁?」 「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保龄侯。也因为他的出现,好好的戏只看了一半。 他似乎和贾母有些古怪,因为他在贾母竟然没有追究贾政把宝玉踢吐血的事情。」苏槿轻声嘆气,也正是因为这人的出现,最后她期待的好戏留了半截。 她本来以为,最少贾母要上演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可惜,保龄侯的到来,让贾母瞬间消停。 至于王夫人……她被以身体不好的名义送到小佛堂去了,估计年前出不来,可如今也没几天了不是。 昌邑公主倒不在意,她用手托腮笑着安抚苏槿,纵然贾家再没规矩,但到底是四王八公之一。 总不会差出去太多,再说就算想要看戏也得慢慢来才好,一次看得太多,下次就没意思了。 苏槿点点头,深以为然,贾家可不是个消停的地方,紧接着就是过年。按照正常,玉儿在初三要跟着林如海去拜年的。 「只是可怜玉儿,一时半刻还撕掳不开。我今日瞧着那王夫人显然是对玉儿十分不满的,老太太那喜欢之中也掺杂了太多功利,对于而不是些好事。」 苏槿今日归来,恰巧自家母亲不在,因此直到晚间才有时间将今日之事,说予昌邑公主听。 至于慕容铎完全就是个凑热闹的,苏槿转头看嚮慕容铎,眼神带着两分无奈。 「话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江南?再这样下去,估计那些文人都要来苏府堵人了。」今日里她回来的时候,就瞧见有七八个书生模样之人站在门口。 听到苏槿语气中不掩饰的嫌弃,慕容铎仿佛没有听见,他极为淡定地说道:「等群芳会后我就走,毕竟这事儿不定下来,我心中难安。」 纵然是知道苏槿的心思不可改变,慕容铎这会儿还是觉得不舒服,毕竟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苏槿为了家族做出牺牲实在太难。 慕容铎的话也让昌邑公主带出几分忧郁,看向苏槿说道:「娇娇儿,其实若你不想,咱们苏家也不怕景帝。」 苏槿摇摇头,她自然知道,若是真的两边对垒起来,她有五成的把握会使景帝退缩,但那又有何益处? 「如若是直接拒绝,到时受苦的还是百姓,再者说纵然不为自己,不为苏家,也得考虑北凉的边关。」 苏槿的话让众人皆陷入沉默,的确,苏槿身上的婚约根本不代表她自己。 「而且,我并没有心动之人,如此一来嫁与何人,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苏槿略显迟疑地说道。 而这一份迟疑,除了一直关注苏槿的慕容铎外无人发现。 昌邑公主听见女儿这样说,忍不住鼓起脸颊:「若是不想嫁,咱们索性就反了。」 「……」 「……」 对于自家母亲的不靠谱,苏槿一直深有体会,此时她与慕容铎对视一眼更觉得心累。 「母亲莫要忘记,如今还有不少麻烦,北齐一直虎视眈眈,西羌更是年年侵犯边界。 还有,自从十几年前封闭海运之后,我们便对海外诸国再无了解,并不知道他们是否有何变化。如若是一直固步自封,来日恐成大患。 我身为苏家女自然要为苏家付出一切,可我同样也是大汉女,自该为大汉国稳住江山,使得国泰民安。」 苏槿语气平缓地说道,话中的坚定让昌邑公主目光闪烁:「娇娇儿,难不成你打算要夺权篡位,若是真这样,你也不必嫁到皇家,咱们明儿就造反。」 苏槿抽抽唇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母亲可是正经八本儿的皇家嫡系血脉。 真的算起来,景帝的血脉也未必如自家母亲纯正,可一提谋朝篡位,母亲便极为得兴奋。 这大概便是所谓的,刻在骨子中的印记吧,苏槿无意识地吐槽。 慕容铎把玩着手中的橘子看向苏槿,他并不像昌邑公主那样,在他感觉苏槿显然是有所隐瞒的。 「娇娇儿,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不过我在仕林之中还有些声望,你若需要,便直接告知于我。」慕容铎眉眼淡然,其上满是温柔。 素来毒舌的长生先生,也只有在面对苏槿的时候,才会露出这般表情。 看着慕容铎的双眸,苏槿难得地有一丝晃神,她下意识地点点头。 「这是自然,我定然不会隐瞒于你,你知道的。」 看到慕容铎在听到自己的保证之后,露出满意的神色,苏槿也放下心来。 实在慕容铎有些时候下手太狠,如若是一个不注意,恐怕便要出大事。 「说起来爹爹这几日好像急忙的样子,到了这会子也没回来。」苏槿忽然想起这事,看向自家母亲带着些许疑惑。 听闻此事昌邑公主吝啬不太好,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厌恶之情。 她将手中的玫瑰露往桌上一怼,语气有些生气说道:「快别提这件事情了,提起来我就生气。 本来想着今年应该能过个消停年,谁能想到,就在前天北齐送来书表,说为了两国友好邦交,要派人给景帝过生辰。 第151页 这明显就是没安好心,呸,恐怕不是没安好心乃是狼子野心。」 听到这话,苏槿凝眉思索,她本不想记之前的事情,如今到被提了醒。 若她记忆得没错,当初北极的使者并未进城,而是在刚刚进入,大汉朝后便神秘地失踪。 而正因为这个失踪案,使得当初,大汉朝和北齐的关系极为紧张,差一点便兵戎相向。 据说其中缘由,那是因为这一队北齐使者之中藏着北齐二皇子。 苏槿曾经怀疑,这二皇子的神秘失踪和景帝脱不开关系。 一直到她重生之前,这儿皇子仍旧音信皆无,想必是真的黄图一抨。 恐怕要想办法关注此事,苏槿垂眸思索。 几人又说一阵话,便各自休息去,慕容铎自然是回他所常住的院子,苏槿回到琅嬛之后洗漱罢了,任由小丫鬟仔细地用烘热的帕子擦头髮。 她一手托腮,眼神聚焦在虚空之处,显然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头髮擦得有七八分干,西流挥退小丫鬟,手中拿着梳子轻轻替苏槿梳头。 她的手法轻柔,下落点却很准确,每一个地方各按摩一百下。 苏槿感受到头上传来温温热热的触感,嘆息一声:「西流,你说,为什么一个人要做明显跟他利益不符的事情呢?」 听到苏槿的问题,西流梳子一顿,带着些许沉思地说道:「奴婢想着总要看事情不同的发展吧?不同的情况恐怕会有不同的缘故。」 听到西流的话,苏槿点点头,不再说话。 西流一直顺着紫檀花雕螺钿水晶镜子,观察着苏槿的表情,此时见到主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随即补充道: 「我虽不知主子在想些什么,但想来估计是件大事,因此我倒觉得这大事之上,不必看一时一刻的胜负优劣。」 苏槿眉头一挑,伸手握住西流夸奖。 将眼光放远,不必看朝夕之得失,这才能够全盘地掌握。 她人在局中,反倒没有西流这个局外人看得明白。 西流笑着听苏槿的夸奖,她并未在意这个,小心翼翼地将头髮梳顺,然后扎成一条两指宽的辫子,松松垮垮地绾在苏槿身前。 随即拥着苏槿,回到床边俏笑着说道:「我的主子,莫要胡思乱想,您赶紧先睡吧。明儿就是群芳会的正日子,难不成主子这会儿心中慌张睡不着了?」 后面这句话,实际上是在调笑,苏槿未理会西流的调侃,从善如流地闭上眼睛。 西流看着苏槿轻笑,别人不知,她素来跟在苏槿身旁,哪里不知道如今情景,却是自家主子无言以对。 苏槿在西流轻笑之后,就隐隐觉得脸上发烫,不过她忽然感觉轻松很多,紧接着就是一阵困意袭来。 第二天一早,苏槿便被唤醒,看着如临大敌的昌邑公主和西流,她有些无奈。 「并不必如此,又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就算是今年选了,也不过就是个挂名而已。」苏槿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需要她们这样激动。 说起这个,便要涉及大汉朝相对于繁复的嫁娶仪式。 大汉朝并不像周边婚嫁简单,那一般反而尊袭古制,三书六聘样样皆全。 男女自定亲之后,想要走完婚事,差不多需要三年的时间。 她也是如此,因此在苏槿看来,就算她选择进宫,等全部走完流程,也得两三年。 正因为大汉朝的礼节繁复,因此能够走完所有礼节,被堂堂正正抬入东宫的皇后和太子妃,地位是极为超然的。 除了景帝,大汉朝数位皇后从来都是平平安安的,甚至有些还能掌握一定的权柄。 甚至一旦成为太后,在新帝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上朝听政是极为正常的。 这就是太子妃和皇后的特殊权柄,可以说宫中的妃嫔和皇后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只有皇后才能够与皇帝成为夫妻,其他的妃嫔不过就是摆设和玩物而已。 也正是因为大汉朝这般的习俗,使得世家女眷们对于进宫一向是避之不及。 毕竟世家的女儿养出来都是当家主母为上的,又怎么忍心让女儿成为附庸? 只有家族败落,实在毫无办法,或者小门小户博个前程的,才会将女儿送进宫中。 至于说生下孩子,日后继承皇位?那更是笑话,有嫡子的存在,妃嫔生下的孩子根本就没有办法继承皇位。 而景帝之所以要诬陷皇后,便正是因为如此。他要是想要水霖登上皇位,就只能够让忠顺王水湛身有瑕疵。 然而纵然是这样,在水湛身边也有不少人,直到如今还坚定地站在他背后,这更是景帝一直所忌惮的。 而今日,苏槿便要将这一份忌惮,浓墨重彩地涂上一笔。 苏槿吃过早膳,收拾停当,此时这才天光大亮。 她端端正正地跪在房中,向苏泽和昌邑公主行礼,三拜六叩之后,这才起身。 「娇娇儿,你记得苏家永远是你的后盾,你若不愿嫁入皇家,即可不必。」一直如同狐狸一般,老神在在的苏大人这会儿却是眼眶发红,口中的话完全不符合他,身为苏家族长的立场。 昌邑公主也是用手掩面,语气有些哽咽地说道:「没错,娇娇儿若你不想嫁人,娘亲养你一辈子。」 「父亲母亲,莫要如此,时间不早女儿去了,母亲我在群芳会上等您。」苏槿浅笑着并没有多言,随即转身走出房间。 第152页 这一次她会自己坐着朱轮车参加群芳会会,这也是代表着她——苏槿,已然是个成年人的标志。 苏槿的朱轮车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经由舒服的大门而出,缓缓向宫中去。 而此时不少或是在明或是暗中窥探之人,纷纷向自己的主子传递消息,苏槿已然出发了。 等到苏槿车辆到达宫门之处,便瞧见不远处一抹修长的身影。 这抹身影太过眼熟,只需一眼便让苏槿看出对方是谁。 她扶着西流的手下车,便看见那人向自己走来。 「看来今日要有好戏了,也不知你怎想的,竟是非要掺和进来。」苏槿笑着打趣,眉宇间却有些无奈。 她隐隐有所感觉,自从自己将黛玉带回苏家之后,似乎原本的命运便不会再出现。 就比如自己前世在群芳会之时,眼前这人明明就在江南,根本未曾前来。 可是偏偏如今,对方却随着林如海入京,甚至还参加今日的群芳会。 也正是如此,苏槿警告自己万不可靠之前的那些过往行事,毕竟谁能说不会再出变化? 「在想什么?我们进宫去吧。」慕容铎笑着说道,一点都没有打断他人思绪的尴尬。 苏槿望向他一眼,没有说话随即便往前走去,慕容铎也不在意向后望了一眼,跟着苏槿便往城门走去。 此时苏槿并不知道,就在她身后不远处,车中有一人因慕容铎的那一眼,直接捏碎了手中的杯子。 「王爷!」小润子一惊,赶忙掏出帕子给水湛擦拭,待看到手心的划伤,他更着急起来,口中也有两份口不择言:「王爷,王爷还要小心些,怎就这一般弄伤了自己。」 小润子的唠叨,水湛一点也没听进去,他有些木然地盯着不远处的那一双背影。 此时的他似乎连唿吸,都能够带起一阵沉闷的痛。如同无数柄刀刃在心中来回翻搅,细细麻麻,让人无法忽视。 水湛这一会儿甚至不敢咬紧下唇,因为如若是一时咬破了今日,再也不好见她。 其实在苏槿来到之前,他一直是有一丝妄念的,也许对方今日不会出现,也许她会说自己生病了,所以不出席呢? 「小骗子。」水湛在唇间含煳道,除了他自己再为有人听到,即便是靠他紧紧的小润子。 片刻之后,小润子擦擦头上的汗,如今的王爷越发有气势起来,刚刚也不知道是怎的,竟然那一般的吓人。 要不是他跟在王爷身边天长日久,恐怕腿肚子都要转筋。 苏槿并不知道,只因她与慕容铎并肩同行,便惹得有人醋海横生。 此时她正颇为无奈地抵住少女的额头,不肯让她凑近自己。 「如今乃是在宫中,你休要放肆。」苏槿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表妹,她心头哀嘆,自己知道她今日会出现,可是却没有想到会这么黏人。 傅烟儿鼓起,脸颊带着几分哀怨地看着苏槿,到底还是停下自己的动作,规规矩矩地站在她面前。 「表姐,人家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你看到我就不激动吗?」傅烟儿一脸期待地看向苏槿,显然是想要从苏槿这里得到肯定。 结果未曾想到,苏槿想都没有想着回答道:「没想,不会,忘记了。」 这三句话直接,将傅烟儿未等说出口的言语憋了回去。 看着被自己打击的,有些茫然的傅烟儿,苏槿浅笑一声,伸出手在对方滑嫩的脸颊上捏了一把。 感觉到自己脸颊上的触觉傅烟儿这才回过神来,眨着眼睛带着两分楚楚可怜。 「如今是在宫中,人多眼杂,莫要如同望着咱们私底下。」苏槿口中淡淡说道,自己这个表妹明年便也十七了,到时便会如同她现在一般,参加群芳会定下终身。 可是傅烟儿和苏槿不同,傅烟儿的父亲一向不是个心中有数之人,家中的事物又被姬妾所把控。 在这一种情况下,傅烟儿想要寻得如意郎君,更要仔细注意。 也是因此苏槿这才束缚着她,防止傅烟儿一时露出孩子心性,反倒是让有心人看在眼中,日后婚事平生波澜。 傅烟儿这会儿自然也是知道,所以这才停下手,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却未曾想到她这一规矩起来,原本一直在看戏的慕容铎反而凑近傅烟儿。 「你这一安静下来,我还以为猴子病了呢。」慕容铎口中说着,他手上拿着一柄摺扇,此时正上下翻飞,显然是心情很不错。 傅烟儿本打算按照自家表姐的吩咐去办,可是没曾想到,自己乖乖的,却还有人上赶着来欺负她。 「慕容铎!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属蛇的吗?这会子可没地方让你冬眠。」傅烟儿瞪大眼睛盯着慕容铎,毫不客气地反击道。 她就不明白了,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长了一张嘴呢?如果有谁能够把慕容铎毒哑就好了,这人真的不适合长嘴。 明明外表俊美无双,气质非是凡人,可是一说话就仿佛是换了个人。 想到此处,傅烟儿越发的生气,尚有些婴儿肥的脸颊变得更鼓起来。 慕容铎侧头看他,用扇子轻敲傅烟儿的额头,笑着说道:「怎么?难不成你不欢迎我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还微笑地看着傅烟儿眨眨眼。 傅烟儿先是有些迷茫地一愣,随即便听到周围一阵阵地抽吸声和小声地嘀咕。 第153页 她的脸色瞬间一白,照着慕容铎的脚就是一下,口中怒道:「你又欺负我!」 傅烟儿口中说完直接不顾其他,扑到苏槿的怀中,抱着自家表姐胳膊撒娇。 苏槿揉揉额角颇为无奈,在她眼中,慕容铎素来也是个极为可靠之人,可偏偏不知怎的,一遇上烟儿就成了这副样子。 「去,别闹了,我和傅烟儿先去给甄贵妃请安,待一会儿在漱玉亭见吧。」 到底心疼自家表妹,苏槿便直接拦了一下,慕容铎也不纠缠,点头答应说道:「我知道了,等一会儿咱们再见。我如今去瞧瞧今日男宾都有多少。」 苏槿点点头目送对方离开,这才转头看向自家表妹有些无奈地摇头:「你平素也是个急聪慧的,怎么偏偏一遇上他就跟吃了炮仗似的。 我倒不记得,你们平时还有什么深仇大恨。」 听着自家表姐的说话,傅烟儿有些委屈,她轻轻整理着自己额前的刘海,抱怨道:「明明是他在找碴,说实话竟是比傅溶月还要讨厌他。」 苏槿盯着傅烟儿打了却未看出什么端倪,当下也只能够暗说一句,这两人真是天生不合。 不过听到傅溶月三个字,她倒是有些瞭然,看来今日里对方也到现场。 「不过她怎会来这里?或者说水霖怎么会同意她来呢?」苏槿下意识地在心中疑问。 听到自家表姐的问题,傅烟儿茫然地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傅溶月到底是因何要来。 因此一五一十地说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乃是表姐和水霖定下亲事的日子。以傅溶月对水霖的那副样子,她不应该来的。」 苏槿摇摇头,她轻声解释道:「你说的这一点并不对,傅溶月是个极为清醒之人,她想要的身份只有皇后。」 纵然是成为妃嫔,不管是在宫中也好,还是在朝中也罢,都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就算是如今的后宫第一人甄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 她生下的子嗣,终究是在满十六岁之后便被直接分封,甚至不能够称唿她为母妃。 傅烟儿先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低声惊唿道:「表姐,傅溶月不会是想阻止你成为皇后吧?」 第57章 今日乃是群芳会之日,原本肃穆的皇宫似乎也因为,这些娇艷花朵的到来而变得鲜活。 宫道中来往的众人也都神色匆匆,只是就算是如此,也终究掩盖不住心底的愉悦。 往日里,翊坤宫本是除了群芳会所在主殿外最热闹的地方,但今日却异乎寻常地冷清。 这一点虽说让那些闺阁女们觉得不可思议,但她们此时尚未如同,还未到来的各家夫人们嗅出其中的危险。 多年以来,因为宫中并没有皇后的存在,因此作为位分最高的甄贵妃,早已成为实际上的皇后。 也是因此,这些少女们入宫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前往翊坤宫宫拜见甄贵妃。 而今年突然被要求不必拜见,这未免太让人惊讶。但紧接着更让人惊讶的便是,即便是不必拜见甄贵妃,却也并没有让她们去拜见其他任何一位宫中的娘娘。 仿佛真的如同景帝的旨意一般,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贵妃怜惜贵女们的身子骨娇弱,因此不必来回奔波。 「表姐?」傅烟儿听到这个消息,下意识便觉得有些不对。她转头看向一脸沉静的苏槿,似乎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一个答案。 「有劳公公。」苏槿点点头轻笑着回礼,看着小太监一脸惊讶,摇首不敢当的样子并没有再多问。 傅烟儿虽说不知道自家表姐如今又在想些什么,但是她仍旧按捺住脾气,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苏槿。 苏槿转头看向傅烟儿,漆黑的双眸中并无一丝笑意:「很显然,宫中出了状况,只是如今景帝不想让我们知道而已。 此时若是一味地逞强,反而容易麻烦,你且莫要着急,过会儿自然会有人来接引咱们。」 苏槿说完,拍拍自家表妹的手,含笑迎上一群贵女。吏部尚书家的外孙女,陈御史家的嫡次女,中平郡王的外孙女,一群如在花季般的少女看见苏槿笑嘻嘻地围了上来。 「刚刚瞧你不见,我就知道定然是你表姐来了,我看你每每都要把你表姐拴到腰上,待日后要了那表姐夫可真真是怎么办?」陈小姐乃是陈御史的老来女,因此爱若掌上明珠。 她和傅烟儿也是自幼相识,因此说话之间自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上来便想打趣一番。 傅烟儿先是一愣,随即喜笑颜开,伸出手指就要捏对方的脸,口中啐道:「我呸,你这小蹄子回回都要呕我一句不成。莫说我如今尚没有表姐夫,就是来日有了,他还能不让我和表姐亲香不成?」 话说到此傅烟儿忽然压低嗓音轻声说道:「反倒是你,我可记得你跟我姐姐是一样大的,今年恐怕也是要定下来了,倒不知日后那姐夫是不是同意你呢?」 这话一出,惹得姑娘脸色羞红如同桃花盛开,眉宇间更是红艷艷着光夺目。 她用力跺着脚,上前就要拧傅烟儿的脸,口中喊道:「今日莫要有人拦我,我定要把这蹄子的嘴拧烂了。活脱脱是个泼皮无赖,哪里是大家闺秀,敢这般说话。」 傅烟儿哪里肯让她抓住,两人围着苏槿转圈,一时之间倒是不分胜负。 第154页 几人一阵嬉笑,好不容易停下来,苏槿便听到花格旁,中平郡王的外孙女特意压低的嗓音: 「苏姐姐,你知不知道这两日宫中出事了。」 苏槿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忠平郡王的外孙女霍铃儿,今年刚刚过13岁,脸上还有着不少婴儿肥,大大的眼睛之中满是八卦的光辉。 苏槿想到有京城包打听之称的中平郡王妃,忽然觉得这似乎也是家中遗传。 「出了什么事?」她回过神,笑着询问道,双眸微微闪烁。 霍铃儿凑近的苏槿,在她的肩膀处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据说就在两日之前,陛下临幸了一名女史。」 苏槿微挑双眉,听到女史这个词,倒是让她心头有两分古怪,不过到底女史被临幸,也十分正常。 毕竟一入宫门之后,宫中所有的女子,名义上便都是皇帝的女人,任由其採撷。 「你不知道,可问题是这个女史不是一般的人。你知道荣国府吧,这个女史乃是荣国公的嫡亲长孙女。 咱们都知道如今六皇子刚刚被封为王爷,这荣国公嫡长孙女,就是甄贵妃替自己儿子物色的侧妃。」 霍铃儿见苏槿听得入神,当下里更是激动,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这如今贾家是个什么情况,咱们都知道。按照正理来说,似这样的女子就算是被陛下临幸,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她可是过了明路的。 这就让人有些遐想了,有人说,是因为陛下不想给六皇子脸面,这才直接打了甄贵妃和六皇子的脸。 而且,古怪的是,据说贾氏这两日一直得宠,可是偏偏连个官女子的进封都没有。这其中的味道……让人浮想联翩!谁让虽说贾家衰败,可是偏偏她有一个,足够出息的舅舅,一个让人威慑的舅妈。」 听到此处苏槿瞭然地点头,的确如此,王子腾这个人能力极高,而且他的所有功绩乃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就算是景帝也没有办法轻易地压制他。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便是,云夫人乃是出自平安州云家,世代封地平安州,可以说等于平安州的土皇帝。 却不见这么多年来,各王分封多地都有,然而从未有人染指过平安州,这就是云家的底气。 有这样的母家在,就算贾府再不堪,贾元春背后的价值也是极大的。 因此纵然是做不成正妃,但一个侧妃之位,她还是能够坐稳的。 可是这样的人竟然会被陛下临幸,而且连个官女子都不封,这未免其中就…… 「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可还清楚?」苏槿轻声地回问,她看着小丫头。 霍铃儿无奈地摇摇头,嘆息道:「能知道这件事情就已经很厉害了,据说当日里陛下发了好大的火,直接差一点出人命呢。 你道是今日为何会不必拜见甄贵妃,那是因为据说贵妃的头被打破了。 你说,哪有这样的?抢了人家儿媳妇,又打破自己媳妇的头,咱们这位陛下还自比仁宗,简直贻笑大方。」 听闻此言,苏槿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凉气。 竟然会这一般激烈? 苏槿脸上阴晴不定,随即她舒展眉眼,轻柔地捏捏少女尚带着婴儿肥的脸颊。 「此事跟我说也就罢了,其他人万不可告诉。」苏槿带着几分郑重地叮嘱,毕竟眼前这孩子太过天真。若是这事真的,恐怕是要被景帝封口的,若是这样少不得会惹祸上身。 霍铃儿眨巴着天真懵懂的双眸,用力地点头,露出可爱的笑容,脆声声地应道:「好,我都听姐姐的。」 看着小丫头,苏槿微笑地点头,正要再叮嘱几句,就感觉自己的另外一只胳膊被人抱住。 「表姐,你都好几日未曾见我了,怎么一过来就跟她说话不理我呀。」傅烟儿有些撒娇地晃着胳膊,眼神却飘向不远处。 「……」苏槿随着她望去,转瞬便笑着拍拍自家表妹的手背:「好了好了,也不知道哪来得那么多酸味儿,你和铃儿去看看送果子的宫女,叫她们送来两盏暖手酒来。」 傅烟儿会意的,点头叫上一旁尚且懵懂的霍铃儿,两个人手牵手便往外边走去。 苏槿又眼神带着示意望向另外两女,二人微微颔首,她这才转身向不远处走去,阴影之下早有人等她多时。 她和那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方在前面慢慢地引路,而她则慢慢地跟着。二人的脚步,渐渐从喧闹之处进到幽静之所。 足足七扭八拐了有半刻钟,对方这才停住脚步,偏低沉的沙哑嗓音响起:「苏小姐,还请您进殿,我们家贵妃娘娘已经等您多时了。」 苏槿点了点头,这才直接一步走进殿中。此处看起来应当是往日里被宫女们当作祭祀的地点,周围还有着淡淡的香菸之火。 转过帘幔重重,苏槿便看见两道人影,一坐一站,在殿中央。 越走越近,她发现中间坐着的那人此时身上穿着一片素缟,头上缠着白色的布条,其间隐隐可以看到渗透出的丝丝鲜红。 苏槿蹙起眉头,眼神带着些许的纠结,口中说道:「贵妃娘娘,许久不见,怎这一般不好好保养自己。」 她口中说着,又上前微微万福。自幼接受的良好教育,在这一刻尽显无遗,她背部笔直双腿前压,紧绷有力量感,却又不让人觉得带有攻击性。 第155页 「咳咳咳,」那女子似乎是想说话,然而刚一张嘴,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身旁站着的那名中年女子见到女子这样,赶忙跑到对方身后替她捶胸。 半晌女子这才止住咳嗽,轻轻地摇头,向后一推,让自己身旁的嬷嬷停手。 「苏小姐好久不见。本宫也未曾想到再次与我相见,竟会是这一般的境地。」那中年女子浅浅地笑着,眉目之间满是涩然。 她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女子,只因为了家族这才被扔进这见不得人的地方。 多年的沉浮,即便是将她所有的锋芒磨砺,但是骨子中的温柔却一直存在着。 苏槿看着对方浅浅一笑,这份笑容之中有着些许心疼。但是就算是问她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心疼,到底是在心疼对方,还是心疼那个同样在宫中沉浮半生的自己。 「娘娘凤体为重,如今这个样子,便是让我过去也是应该的。」苏槿对于眼前的甄贵妃并没有什么恶感,甚至对其有两分惺惺相惜。 甄贵妃微微摇头,将自己勉励地坐直,她此时容颜有些憔悴,显然是并没有得到良好的照顾。 「本宫今日来见你,并非是为了要客套,也没有时间再跟你客套。本宫告诉你一句话,万不可选择水霖,否则江南甄家,就是你苏家的前车之鑑。 陛下,他疯了。」 如果说甄贵妃之前所说的一切,让苏槿尚没有什么太大反应,那么最后这一句陛下疯了,则让苏槿莫名有一种危机感。 「娘娘?」她带着几分不解,甚至审视看着甄贵妃,长久以来与甄贵妃之间,她们并没有太多的联繫,不过是日常的见面客套而已,今日这样子未免有些太过交浅言深了。 「咳咳咳。」 甄贵妃刚想说话,随即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她手中捂着的帕子在烛光的映衬下,迅速地变成浅浅的红色。 好半晌,甄贵妃才在身后嬷嬷压抑不住的背声中停住咳嗽,随即她笑着将手上的帕子给苏槿看。 「苏小姐,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要相信一个可以为了孩子付出一切的母亲。我今日里之所以这般通知你,只是想要与你施恩。来日的,让我儿获得一命。」似乎是严重的咳嗽,几乎迅速地衰败了她的元气,甄贵妃说到此处,已然娇喘连连。 她又停顿了一下,这才扶住胸口:「你我皆为世家女,註定要为家族付出一切,我可以容忍我的孩子生来不能继承皇位。 我可以容忍我的孩子,不过还在年幼就要独自赶往封地,我能忍,这些我都能忍。可是我万万不能忍我的孩子,被当作贱婢所生孩子的垫脚石。」甄贵妃说到这里,气喘吁吁,双目已然充血。 从对方的讲述之下,苏槿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对于景帝的疯狂,了解得实在太过肤浅。 她本来以为景帝为了水霖,这一般筹谋已经是少有的,却不曾想到对方竟可以做得更多。 而要将景帝想做的事情解释明白,就不得不说,大汉朝所处的位置图。 大汉朝幅员辽阔物产丰美,且位置居中,上下左右各有其他国家。在海上也同样有着不少相隔的国家。 而景帝如今想要做的事情,便是打算将自己所有的孩子们全部和亲海外,以替水霖寻求发展的时间。 「咳咳,忠顺王水湛入赘北周皇室,忠昱王我儿入赘西羌皇室。九皇子入赘茜香国,成为茜香国女王的妃嫔。 三公主远嫁海外新星国,六公主同样远嫁真真国。这个皇室最后只剩下他的好儿子,水霖。」甄贵妃咬牙切齿,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甚至哪怕与自己的孩子天各一方都没有问题,只要她能知道对方活得好好的。 可是就连这一点念想,景帝都不给她,谁不知道西羌人最为野蛮,至今仍有着共妻共夫一事。 如果自己的儿子真的和亲西羌,那么她敢保证,以儿子那个高洁之品性,绝不可能活过一载,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你知道吗,他临幸了贾元春,那是我为我儿准备的侧妃,本来我打算,待正妃人选定下,便直接会送到他的王府之中。可就是为了让我死心,陛下竟然临幸了对方。」 烛光之下,甄贵妃的面容有些扭曲,苏槿沉默着看着对方,这皇宫仿佛是吃人的巨兽,将天真无邪的少女一一吞噬,留下的只剩下扭曲的灵魂。 咳咳咳,甄贵妃又开始不停地咳嗽,不过这一次显然她的情绪十分亢奋,她眉眼笑得仿佛是春日里绽放的芙蓉。 「苏小姐,你我本是同属世家,我绝对相信你,因此今日我这才冒着风险前来见,你,要记住万不可选择水霖。 就算是选择了其他人也没有关系,反正陛下也活不久了。就算是如今,你告诉陛下也没有用,因为我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苏小姐,若你下定不了决心,便问问你母亲吧,她是最明白的,女子为母则刚。」 甄贵妃说完此话,站起身,踉踉跄跄地便往外走,身后的嬷嬷小心翼翼地扶住对方,口中心疼地念叨。 甄贵妃却并不在意,口中仍旧轻声地细语着:「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足足过了一刻钟,苏槿这才回过神来,她垂下眼眸,看着小心翼翼凑近自己的西流。 「我们也走吧,离开得太久容易被人发现。」苏槿淡淡地说道。 第156页 西流听闻此言赶紧点头,她刚刚是在殿外,但她的耳力极佳,因此也是知道殿中发生的一切。 她眼神之中满是担忧,口中也只能纠结道:「主子?」 苏槿转头看向对方,微微地摇头。 「这件事情,等一会儿你去禀报母亲,这宫中还是有着不少母亲原来的老人的。看她知道不知道,若是不知道,再说其他的。」苏槿蹙眉思索。 这倒并不是不相信甄贵妃所言,实际上甄贵妃说的话,她完全相信。 毕竟在之前,她的确是从起居注中发现过一些端倪,知晓景帝的确曾经想过与他国联姻,只是还未曾等他将此事推行,便突发暴毙而亡。 她原本以为此事不过是一个想法,并未有过进行。却没想到,也许早在前世,事情便差一点不可收拾。 可若真的是这样,那事情便有趣起来。据她所知,前世可并没有其他的王爷公主与他国联姻,反而都是派遣的官家庶女们,而以强力推进此事的人正是忠顺王。 难不成这其中有他的参与?苏槿思索到这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双带着幽暗的眸子。 她骤然心头一宽,的确若是那个人恐怕真的会这样做。 可惜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人见她就像是兔子见了鹰。 跑的飞快。 想到这里,苏槿略有些不满,只是还不等她反应,就听见西流带着两分踟蹰的嗓音:「主子,刚刚有两拨人似有意向这一边打探,奴婢本来想要将他们引走,却未曾想到有人提前出手。」 西流咬住下唇有些紧张,她双手扣在一起扭动着,眼神之中也是后怕。 第58章 「无妨。」苏槿摇摇头,安抚性地拍拍西流的手背,她大概能够知道这两拨人都是谁的手笔。 虽不知为何一前一后,但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那主子咱们现在要去何处?」西流看向自家主子,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如今时辰尚早,总要到了午后才能在结束之前簪花绶带。 若是按照平常,这一会儿此该是苏槿与各家小姐们相聚,交流信息的时候。但是西流明显能够看出,自家主子并没有这个意思。 西流的话也正好戳中苏槿的纠结,她自然知道,若是如今想要不引人注目,她就该如同往日一样按部就班,不该涂有所变。 甚至可能就是自己这一会儿的消失,都会引起景帝的注意,毕竟今日将决定世家和皇族之间,是否能够再有数十年的平静。 景帝大概一直很排斥这种事情,掌握在她这般的女子手中吧? 想到此处,苏槿垂下眼眸,掩盖住眼中的讽刺。 「咱们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想必暖手酒已经到了,先过去再说。」苏槿说到此处,向外望去。 她虽然不知道自己身后跟了多少人,但只要不行错就差,在今日保住自己还是可以的。 群芳会虽说一般并不会只办一日,但是最主要的却也是第一天。 据大汉朝国史所着,据说这群芳会最开始不过是普通的官家聚会,后来不知怎的竟被有心之人说成天作之合。 再后来众人皆迷信,能够在这群芳会上,得遇一人,簪花绶带,便可百年携手。 苏槿是不信的,若是真的这么简单,当年她也曾与水霖如此过,可终究是两两相厌。 因此对于群芳会议上那些带有祭祀特点的活动,苏槿并没有什么兴趣,索性便跟几个交好的姐妹凑在一处。 对于苏槿中途的离开,众人皆仿佛未曾发现,她回来照旧是携手揽腕。 「苏姐姐尝尝,今日这酒可是极好的。想来定然是用了玉桃园那边的桃花。」见到苏槿回来,霍铃儿先笑着上前拉住苏槿,指着如今摆在桌上的琉璃盏。 苏槿手指轻翻,握住她的手掌,口中轻轻笑着:「仔细一些,如今虽说在殿中,可是还要,小心绊倒。」 霍铃儿因为年纪最小,因此众人皆把她当成个小妹妹。平素里多有些这种话,她也不恼,脾气好得很。 苏槿拉着她坐在里边,手中捧着一抹翠绿色的琉璃酒杯,其中影影绰绰地看到半抹新绿。 这酒刚一粘唇,先觉得一阵花香起来,随即便在唇齿间化成一线热流,又在喉头处放出极浓烈的玉米香气。 苏槿微眯双眸轻声地赞嘆一句:「好酒。」 霍铃儿在一旁露出一对虎牙,不停地点头附和。 几人笑闹两句,各自吃了半盏,就有隔壁的女官送来请帖。 这帖子分为两色,其中蓝色的乃是男子,而淡粉色则是女儿家。 今日之中无有男女大防,因此不管是男子和女子,只要是投递之人同意,就可以相互交流,如此一来倒是少有地热闹起来。 见到信笺,霍铃儿一步冲到前面,口中喊道:「我来,我来。」 霍铃儿手中抓着好几张信笺,一副无法分拣的模样。一对弯弯的眉毛做成了麻花状。 傅烟儿在一旁笑得不行,伸出手直接抽走霍铃儿手中的一把,笑着翻看,口中说道:「真是的,明明你是自告奋勇,结果连第一轮都筛选不下去,我且瞧瞧什么人竟让你这么纠结。」 听着傅烟儿的调笑,霍铃儿鼓鼓脸颊,带着两份纠结说道: 「可是你不觉得真的好难呀,就比如你刚才抢走的那些,平西都督的嫡次子,北静王,还有南安郡王世子以及……」 第157页 霍铃儿如数家珍,双眉却是没有展开,众人听到她这说些名字,也是有些愣着凑近,傅烟儿的手中仔细的观瞧,那些蓝色的信笺起来。 「这倒也是怪了,往日里也没这么凑堆的,大家都有默契不会太过明显。怎么这一回竟然是一窝蜂了,若是这样见一位或者不见,岂不是出了岔?」傅烟儿下意识地皱紧眉头,这实在不太合往日的规矩。 这群芳会虽说男女皆可见面,但终究有些讲究。因此多以信笺的形式,上注诗词,若是女子同意,便会收下信笺,送出自己的帖子,到时便可直接进殿相谈。 而女孩子们这边,因为是五六个人在一起,也不至于会出现所谓的私相授受之累。 而为了防止出现,几位身份高贵之人一起出手,所以群芳会上是有隐性规定的。也就是说身份高之人,相互之间会有通信,大部分情况下是绝对不会出现,如今日所发生的。 「就算是知道苏姐姐今日要选婿,但总归不该如此,未免有些太过了。」霍铃儿紧紧地蹙眉,这种事情她即便是个天真之人,也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傅烟儿点头深以为然,眸中满是担忧之色,她看向苏槿轻声地询问道:「表姐?这些人你可要见?」 苏槿浅笑一声,微微摇头,将傅烟儿手中的信笺抽走,都放在霍铃儿的手中。 「把这一些信笺全部放都回来吧。今日我们这一场,只见这一张就够了。」苏槿眉目清淡地说道,看着霍铃儿仍旧有些不解的眼神,这才从粉红色的帖子中抽出一张塞进她的手中。 被苏槿的笑容所迷惑,霍铃儿一晃神才反应过来,她带着两分手忙脚乱,赶紧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那一张帖子。 「这个是?这人是谁啊?保龄侯?」霍铃儿带着几分好奇看向苏槿,苏槿轻笑一声,并没有说话。 虽然有些懵懵懂懂,但是霍铃儿还是十分乖巧的,将其他的信笺一一回復,然后这才拿着那唯一一张,交给门外的宫女。 这些宫女都是早早被训练好的,只瞧信笺上的暗花,就知道东西该送到何处。 过了一会儿,便瞧见一抹颀长的身影从外边进来。 此人身上穿了一件紫红色的斗篷,将自己的五官盖得严严实实的,但从身形来看,却显然是有几分纤弱。 苏槿看到对方进来之后,便转头吩咐傅烟儿:「烟儿,你带铃儿她们先去偏殿,我要与这位小姐详谈。」 烟儿听闻此言连忙点头,便带着霍铃儿几人往偏殿走,她们几人平素都是以苏槿马首是瞻的,因此此时自然不会有什么反应,反而却是有些好奇地打量来人。 等到几人身影消失不见,苏槿这才看向对方。 过了好半晌,对方才在众人的气息完全消失之后,将自己的帷帽撩开,露出一张极为出色的面容。 肤色压雪,修眉鹅蛋,目若朗星,琼鼻樱唇无法太多描绘,此女身上之贵气便是一些世家女子少能起及。 可越是这样,苏槿见其越是目露感嘆,隐约有一丝同情。 「我原本还在担心自己可能会失望,可是当妾看见郡主娘娘的眼神,妾身便明白今日不会白来。」那女子口中语调婉转悠扬,让人听了只觉得若百鸟在耳旁清啼。 苏槿并没有答话,反而微微一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盏暖手酒。 「这些酒都是宫中的好酒,只是可惜,我却不能身上沾上酒味,不然,定然要日啖三百。」那女子也是大气,看着酒杯面露遗憾却并不纠结。 苏槿见她不接,便也不劝。将一杯放在桌上,自己拿着一杯轻轻品味,口中说道:「本来我一直以为,贾府之人对于小姐的夸奖多有偏颇,如今才发现,别的不说,只当小姐的审时度势,便是一般男子都无法做到的。」 苏槿说到此处停顿一下,眼神变得幽暗至极。 「毕竟这一般淡然生死,可算得上是少有之人。」 她说完此句,随即伸手向对方,遥遥举起酒杯。 这番话中多有犀利之言,却是有些不留情面。反而那女子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笑着。 「元春在宫中,已有三年多,若还是国公府的那般脾气,恐怕早不知道被扔出西边多远。 郡主娘娘看不起元春也是应当,毕竟元春就是凭藉祖荫没落家族,又不上进,被送进来博前程的工具罢了。」 贾云春如此说着,语气之中隐隐有两分自怨自艾。 这倒不是,她用话挤对苏槿,实在是自己真实所想。 生在国公府并非是她所愿,而是命之所归,因此她为国公府付出一切。可是纵然她已经拼尽全力,可终究是时不与她。 苏槿思索着前世贾元春的日后,可惜在她思索了半天,仍旧是没有对方的存在。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贾元春并没有活过,当初。 当时景帝突然暴毙,苏槿也是仓促上位,可是她仍旧做到了自己能做到的极致。 宫中那些曾经侍奉帝王的妃嫔,有子嗣的可以由子嗣请到外边,嗯,没有子嗣的,只要是承宠过的都有着一定安排。 她的记忆力不算好,但也不差,因此会出现这种情况就只能证明一件事情。要么对方的存在被皇家抹去,要么对方从来未曾承宠。 反倒若说起这所谓的女史,她倒是有了两分记忆。 第158页 那已然是先帝去世27个月之后,有一日已然是皇帝的水霖,突然玩笑似的封了一名女史。 凤藻宫尚书,宫中并没有这样的封位,更没有这样的品名,更何况还是什么贤德妃。 宫中妃子在世之时封号只有单字,若是单独封个德妃也还罢了,这贤德妃哪里是给活人的。 只有故去之人,才会有着二字以上的封号。 那时她虽说对于水霖心灰意冷,这种事情压根就不在意,但也多少耻笑了一番对方。 好好一个美人,偏偏她被封的那一刻就已然死了,这叫什么事儿?可惜未曾等她将这事忘怀,这位贤德妃竟突然暴毙。 而且当日比较诡异的,便是这位贤德妃死后第三日,便是水霖突然去世之时。 当时甚至有人怀疑,这位贤德妃的死,是不是水霖死亡的导火索? 可是又有谁能够相信,这其中会是有所相关的? 相比之下,苏槿更相信,水霖当时会死,是因为他与傅溶月胡来之时自己作死了。 只是未曾想到,原本属于水霖的妃子,竟然会在如今稀里煳涂地变成了景帝的妃子。 虽说连个官女子都没有,但是这其中不禁让人觉得细思极恐。 这让女主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 贾元春并不知道,苏槿这会儿在纠结什么,但是她却发现对方脸色微微变化,显然是有所纠结。 她轻轻笑一声,看向苏槿眼神之中满是平和。 「想必小姐很奇怪,为何我今日会前来此处见苏小姐吧。」贾元春口中慢悠悠地说着,眼神也变得越发的迷离。 她是贾家的嫡长孙女,自出生起就是贾家最富贵的那几年,她经歷了贾家最鼎盛的样子,也见证了贾家由盛而衰的,这几乎坠落云端的日子。 「苏小姐是千年世家,所以根本不会理解是妾这种情况。元春自10年前到现在,每一步都如同刀尖舔血,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贾元春笑着,然而无论是苏槿还是她自己都知道,彼此都没有一点笑的想法。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若是只是想要与我说,这个却是没必要。」苏槿看向元春,显然有些吃不准她今日的来意。 纵然因为黛玉,苏槿并不打算太过为难贾家,毕竟贾家之人自己作死的本事极大。 但她同样也不喜欢与人打哑谜。 「元春今日前来,是想请苏小姐将此物带给我祖母,就说元春辜负了祖母的期望。没有办法再替贾家争光,还请祖母,能够保重身体。 若是可以,敦促宝玉,使他安心上进,珠儿身体不好,註定莫要强求。」 元春后面的话越说越哽咽,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她从怀中抽出一封信件,当着苏槿的面将其卷在一只荷包之中,送到她面前。 「苏小姐,请您念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却是替元春了了此心愿,将此信交给我祖母,这信上有我这些年的遭遇以及我为贾家做好的筹谋。」元春说到这里泪水涟涟,眼中竟同时有对生的渴望,又充满了死的死寂。 这种矛盾让苏槿下意识地想要询问对方,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也正是如此,让她莫名有种兔死狐悲之感,苏槿下意识伸手…… 她刚想伸手接过荷包,就听到耳旁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娇娇儿别碰。」 这个声音…… 根本不是一直在殿中的二人中的任何一个,苏槿下意识的一个肘击,转头便向自己身旁看去。 只一眼她便看见了那玄色大氅,以及里边那一抹纯素的洁白。 「王爷!」苏槿惊讶地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水湛。 她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便是恼怒异常,脸腾地红成一片。 「王爷怎敢私闯殿中,如今可未曾请您进来?」苏槿几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的水湛让她忍不住想要直接抽鞭子。 就算今日乃是少有的宽松之实,可是水湛的这种行为,也是绝对无法原谅的——登徒子。 水湛此时有些尴尬,随即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松开,一直拉扯着的苏槿手腕。 只是那一丝温热与滑腻仍在指间徘徊,让他下意识地清搓手指,眼神也越发的幽暗。 「娇娇儿,不是……我……我怎么样?而是如今贾元春身上结实剧毒,倘若碰了,定然要有所损伤的。」他有些干巴巴的,解释着一切。 一双平素之时,被人称作满是暴戾的双眸之中,此时只剩下紧张和小心翼翼,只希望眼前之人能够相信自己的心意。 听到剧毒,苏槿眼前忽然闪过之前甄贵妃那几乎癫狂的面容,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贾元春。 「不会吧!?」 虽然这句话带着疑问,但是无论是谁都知道,实际上这句话是肯定。 水湛心头一松,他是真的怕苏槿不相信他。 「王爷放心,我如今已然不会再随便漏毒了,所以就算是接触到苏小姐也不会有事的。」贾元春吸吸鼻子,似乎并没有觉得自己身上有毒,这件事情是什么大事? 苏槿本就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再加上刚刚甄贵妃之事,如今听到这里哪里不知道一切。 「这毒没有办法解吗?」她没有问贾元春,反而看向水湛。 她与贾云春无冤无仇,自然也不想看见一个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 第159页 很可惜的是,水湛沉默着,看向她的眼神之中带着些许愧疚。 这个表情并不陌生,甚至说苏槿已经看了过了太多次。当初小皇帝生病之时,他看着她,后来她生病之后,他也是这样看着她的,一直到她死去,他就这样看着她的屋子。 那种,我可以奉献全世界,可是唯独对你,我无能为力的眼神。 「她中的是千姬,自中毒之日起便再无解毒,唯一的解毒方式就是男女交合,只是这人选必须是特定的。」水湛脸有些红,他干巴巴地解释着。 从他的话里,苏槿这才知道,原来这毒竟是这么古怪。 千姬此毒可以当作是毒,却也可以当做是男女的催胎之药。 此毒分为雄雌两种,其中雄毒男子只需一次就可,而女子服用需满九次才能够产生效果。 女子服用九回之后,身体便直接被此毒所改变,若与服用雄毒的男子交合,则可快速的受孕,且能够保证是男胎。 而如果和雄毒之外的男子交合,则会成为一种剧毒,并且这种毒无药可救。 「服用了雄毒的,是忠昱王。」贾元春笑笑,苏槿却敏锐地感到,对方想要隐瞒的一丝缠绵之意。 第59章 可惜这丝情绪太过缥缈,甚至让苏槿几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贾元春并没有久留,她的出现和消失一样的突兀,仿佛对方所有的来意,只为了在世间留下这一抹痕迹。 苏槿低头把玩着手中的荷包,她此时只觉得莫名的有些难过。可若要让她细细品味,她又一时说不出,自己在难过些什么。 「这个荷包……」她的耳边又响起水湛的嗓音,听出其中的试探,苏槿没有反应,仍旧摆弄着手上的荷包。 这么长时间以来,苏槿对于水湛一向是有些复杂的,有忌惮、有感谢、有同情,可偏偏今日里对方实在太过分,因此她压根就不打算理对方。 此时听到对方带着几分虚浮的语言,冷冷瞟了一眼对方,见到他骤然抿紧的唇角,苏槿这在心中略好过了几分。 而水湛此时虽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能敏锐地感觉到,随着自己安静下来,苏槿的态度明显软化不少。 这使得他原本有些发胀的大脑冷静下来,此时后知后觉地发现,如今自己做事有多不靠谱。 自己明明知道更好的处理方式,怎么会突然一下失了方寸,不顾一切亲身前来,只担忧她会被人所伤。 「咳咳。」水湛想到这个,下意识地用袖子遮挡自己的面容,轻声地咳嗽,好半晌才解释道:「那贾元春身份特殊,我是在她入殿之后才知道的,因担心你,所以这才僭越了。」 水湛口中说着,双眸带着些许的担忧扫视着苏槿身上。 这视线并不带有任何其他的旖旎,反而似乎蕴含着淡淡的体贴和担忧,甚至苏槿体会到,其中竟隐含着一丝带着些许卑微的期盼。 正是这不带侵略性的眼神,让苏槿原本迁怒的心情冷静下来。 她摆弄着荷包的手指僵住,不自觉脸上有些热气升腾,明明知道眼前的水湛同样也不过是个可怜之人,偏偏她却因景帝而对其有了两分迁怒。 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1。自己真的是……想到此处,苏槿越发地脸红,连刚刚的迁怒都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身为世家女的骄傲,让她根本无法在这种情况下装煳涂,苏槿干巴巴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但是擅闯殿中还是过了。」 水湛听闻此言,双眸微亮,他的面容慢慢露出一抹笑意,他的娇娇儿果然是个最为心善的女子。 然而这丝笑,一转眼便随着苏槿的话而渐渐隐没。 「我也是未曾想到,贾元春竟走到这一步,连给家族传信都做不到。」苏槿并没有去看水湛,她还是盯着手中的荷包。但若是水湛如今仔细看,便可发现苏槿那攥得发白的手指。 勛贵也好,世家也罢,在这里已经不知有多少个女儿被吞噬掉生命。 命不久矣的贾元春、如今心存死志的甄贵妃,不过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罢了。 苏槿此时甚至有个大胆的想法,若是有一天皇室再不存在,是不是像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再次重演。 可这个想法转瞬之间,便让她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同样也是特权阶级的一员,难道还品味不出吗?特权从不会因为皇朝的更迭而消失。 「近日里,你费了不少心。」苏槿低声说道,她一直知道水湛在很多事情上费心不少,这一次倒是正好可以当面道谢。 「贾家的人手大部分都是因利趋势,有七八成都是戴权的手下,而戴权实际上是陛下的走狗。」水湛连忙解释,他此时只觉得嗓子似乎被塞入了红碳,每说一句都那么艰涩。 他看着苏槿,似乎想要从对方每一语间获得一丝肯定,见苏槿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眼眸盯住自己。 那双眼睛一如幼年,澄净仿若琉璃,纵然见过无数龌龊,那双眼睛仍旧明亮。 水湛低下头,手指碾动间依稀还有刚刚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咳嗽一声,这才继续说道:「这些人本就是为陛下卖命的,又怎会替贾元春将这些东西传出。 只是我没想到她竟还有能力做这些,将你圈到这是非之中。这件事背后定有推手,本王一定会抓出来的。」 第160页 说完此言,水湛低头不语,显然是为此十分自责。 苏槿看了一眼对方,揉揉自己的额角,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点,眼前这人似乎总是习惯自己背负一切,让人忍不住心生气恼。 她轻声嘆气说道:「就算你再拦着也没用,甄贵妃也会让这个消息到我手中的。或者说她必须要让贾元春在我面前,死上一死才好。」 后宫女子的争斗,原本比男人们想像中的要狠厉无数倍。贾元春虽然很可怜,但是她真的是个无辜之人吗?苏槿觉得未必,贾元春如今最大的作用便是成为震慑。 看着水湛仍旧有些迷惑的眼神,苏槿无奈地摇头,挥挥手说道:「王爷还是赶紧离开吧,虽不知王爷动用多少力量,这才隐藏自身。但是今日事情特殊,我这里万人瞩目,王爷还是莫要给自己遭难才好。」 苏槿此言倒不是因为嫌弃水湛而要将其驱离,实际上是为了对方好,就如同她自己说的,自己如今所在已经成了万人瞩目之所。 而此时突然出现在她这里的水湛,很难不让人遐想连篇,尤其水湛身份特殊,本身的麻烦事就不少。 若是再因为她而出现其他状态,到时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水湛一直仔细听着苏槿说话,他的神情从未有任何的改变,一直到苏槿要赶他走,水湛这才像有点急了一样。 「你既然知道,那还要选吗?」这句话颇有两分咬牙切齿,水湛侧过头,只是露出滴血的耳廓。 选。为什么不选呢? 苏槿没有回答水湛的话,仍旧是垂眸看着手中的荷包,一直到半晌之后,她听到对方略显沉重的脚步声。 苏槿的睫毛轻轻抖动两下,她始终没有抬头,更没有看一下水湛离去的地方。 也正是这样无形的压力,让几个在偏点待不住的小姑娘回到正殿之后,仍旧有些噤若寒蝉。 傅烟儿一向是自认最了解自家表姐的,此时见表姐这样,心知她定然是心情不好。 「表姐,来喝一点?」傅烟儿笑嘻嘻的,端过一盏暖手酒凑近苏槿。 接过自家表妹递来的酒盏,苏槿并没有展现笑容,反而带着几分严厉地看向傅烟儿:「说吧,刚刚听了多少?」 这话颇有些没头没尾,可是傅烟儿却是下意识地一激灵,缩了缩脖子,带着几分讨好地看向苏槿。 「表姐说什么呢,咱们那么乖巧。」傅烟儿口中说着,一边飞快地在自己背后用手指做着手势。 「哦?」 苏槿垂下眼眸看向自家表妹,仿佛根本未曾察觉到,她背后几乎舞动到有风声的动作。 「嗯嗯,这是肯定的。可是表姐,我觉得忠顺王其实也不错,他那么喜欢你,如果你们在一起,他一定不敢欺负你。」傅烟儿此时似乎已经有些视死如归,耳听着自己后边越来越大声地划拳行酒令的声音,像是放弃抵抗一样,口中的话越来越快。 「哦?」苏槿点点头将视线扫过,后边正在吃酒的几人,语气之中带着两分轻松说道:「你们也想知道吗?」 原本极为热闹的划拳声瞬间一停,随即又爆发更大的响声,此举颇有其掩耳盗铃之嘆。 苏槿低低地用手捂唇,忍不住面露笑意。 「你们啊,莫要多想,这件事情不许出去胡说。总要尘埃落定才好。」 苏槿这话颇有些莫名两可,后面那几个看似在划酒令,实际上注意力全在苏槿这,此时听了这句话,直接唿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 「苏姐姐果然要选忠顺王吗?」 「忠顺王不行吧?」 「我听说忠顺王是个极为性情暴戾的。」 「对对,据说还有不良的前科。」 几个小姑娘仿佛是36只百灵鸟,不停地叽叽喳喳交换着彼此的信息,但总体只有一个,那就是忠顺王水湛并非是个好人。 苏槿早已见怪不怪,这京城之中,不知道多少人对忠顺王有着自己的理解,有人说他脾气暴戾,有人说他性喜男色。 总之苏槿似乎就未曾听说过,忠顺王有过什么好名声。 水湛似乎一直都和水霖一样,是京城之中最为风云的人物,只可惜一个是京城之中少有的才子贤王,另一个这是不学无术的纨绔代表。 苏槿转头看向自家表妹,轻声询问道:「你都见过这两人,倒是觉得哪一个更好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傅烟儿的头上。傅烟儿原本正跟霍铃儿分享八卦,此时听了这话,止住话头,冥思苦想起来。 「这倒是,两人我的确都见过,不过我说我选忠顺王,水霖那人怎么说呢,长相极好,看着似乎也不错,可是偏偏就有股子,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感觉。」 傅烟儿也是分不清楚,这两人究竟差了多少,但是她还是用自己的直觉来分析着。 「可是我听说他把刘大人家的孩子腿都给踢折了。」霍铃儿首先提出不一样的见解,小丫头一脸不忿的指出。 傅烟儿一致刚想说这事,怎么可能便听身旁陈小姐说道:「这事我倒是知道,当初参与这事儿的,还有一个乃是我本族的堂妹。 当日里是那刘大人的公子,当街调戏我堂妹,因此这才被打断了腿的。好在这件事对我那堂妹没什么影响,她今年才十一岁。 第161页 不过我倒是听说他宠幸优伶?」 陈小姐飞快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但随即又有一个她想知道的问题。 「这个我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宠幸,那人也是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只是一时得罪权贵,这才被关起来的。」傅烟儿知道她说的乃是蒋玉涵,此事她当初是经歷过的,因此听闻此言立刻便说了出来。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对着自己所知,可惜每一样后面真正归根结底算出来,却没有一个是做得实的。 几人让不住面面相觑,眼神中也颇是不可思议。 「往日只觉,人言可畏,如今竟有人活脱脱地累在眼前。」陈小姐捂着胸口嘆道。 一桩桩一件件,如今再回头看今哪有一件是没有个原委的。 只是可怜世人贪愚,只凭闻风之言,便与人定夺。也不知有多少人,便死在这人言可畏四个字上。 「说起来这水湛也挺可怜的,身份高贵却註定与皇位无缘,如今又不知被那些小人在嘴里多有磋磨,是我们这些不知情的更是……」傅烟儿这一会儿,倒是对水湛升起两分同情心。 她看向苏槿,见其仍旧是姝丽沉静,忍不住开始比较起来。 「其实若是真的算起来你们没发现吗?水湛身旁从来没有二色,反倒是水霖那傢伙,跟傅溶月那个贱人一直不清不楚。」傅烟儿天生,和傅溶月就有两分狭路相逢,二人每每凑到一块,几乎都是一番争斗。 此时她说起对方,众人也早就习惯,不过这一会儿听说对方竟和水霖搅在一块儿,也是脸露惊讶。 傅烟儿本就看不上对方,此时见众人有些好奇便将当日之事,仔细说出。众人先是惊讶,贾家竟败落至此,用腐败的大米,随即又不可思议,傅溶月和水霖的行径。 霍铃儿十分担忧,拉住苏槿的袖子,蹙眉说道:「苏姐姐,你不会真的要跟傅溶月共侍一夫吧?」 小丫头虽然还有些懵懵懂懂,但是却也知道,傅溶月不是好人。 苏槿轻笑一声,摇摇头安抚性地拍拍霍铃儿的头,小丫头今日头上戴着一对獭兔毛髮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莫要多想。」苏槿揉揉那团软软的兔毛,忽然有些想念在家的黛玉,也不知道她今日可会寂寞。 「哦。」 霍铃儿有些懵懂地点头,乖巧地任由苏槿施为。 一会儿酒过三巡,便有宫女送来第二轮的信笺,这一轮就比之前正常不少。 苏槿本想今日再安排几人,未曾想反倒是几个丫头都有些捨不得她,如此一来,倒是姐妹之间最为重要。 而这一会儿,众人皆知,第二轮信笺,仍旧是石沉大海,苏槿并未同意任何一人。 这个看起来颇为不寻常的变化,让整个群芳会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就连原本自认胜券在握的水霖,也有些不安起来。 「殿下,这事儿不会有变化吧?」仇都尉之子盯着,脸色有些阴沉的水霖低声耳语道。 如今这个样子实在是未免不合常规,群芳会每年都办,早已经有了具体的规制。 就比如这信笺按照正常来说,在簪花绶带之前,大概会有三次这样的信件传书。 也就是所谓的尺玉传情,经过这样的互动,到时才会在最后添加簪花绶带。 今日里本来水霖一直信誓旦旦,自言苏槿定然会主动给他写信笺,可未曾想到如今依然是鼓过二轮,仍旧未曾有半分信件上前。 即便是水霖早在景帝的示意之下,确定今日苏槿定然会选择自己,他仍旧隐隐有些不安。 此时听了仇都尉之子所言,自然更加的不安,脸色也越发地看。 「休要胡言,想来是女儿家矜持的缘故,要我说倒不如表兄你多表现一番,给那苏家面子,亲自写上一封信笺。」 说话的这一人正是水霖的表弟,他家虽说白月光已死,但终究是留下水霖这个遗泽,因此景帝对于爱妃的家人,一直不错。 唯一可惜的就是,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不过他今日这一番话,却是在无意之中解了水霖的尴尬,水霖脸色慢慢好转,眼神带着几分赞赏的,看着自家表弟那瘦成猴子的小脸。 「再等等,还不急,这女孩家到底是有些害羞。」水霖手中端着酒杯与众人笑着,此时一派春风得意。 与之完全不同的,便是安静无声的水湛这一边,两边殿堂其实差不多,可是此时却完全的天壤之别。 小允子恨不得让自己缩成一团,也不敢露出半点行迹。自家主子自从刚刚归来之后,脸上就没什么笑意,这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主子会不会因为一时激动而当众抢亲? 若是真的如此,那自家主子日后会不会轮流清史? 小允子忍不住开始想像,自家主子会被如何在史书之上浓墨重彩地添上一笔,只是怎么看都觉得像是反面教材。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看一下,自回来之后便一直默默出神的水湛。 「主子,咱们可千万不能抢亲啊,要是那苏小姐心中有主子,就不会嫁给别人。」 小允子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水湛此时还在出神,便觉得自己腿上一紧,不知何时竟被小允子抱个满怀。 「……脑子有病就去治。」 被打断思绪的水湛压根就没有什么好气,此时回过味来,看着小允子更是生气起来。 第162页 小允子有些木愣愣抬起头,眼角还有两滴眼泪半落不落…… 第60章 水湛有些嫌弃地推开对方,眉目间变得冷淡,他现在不想理会眼前这人,实在太过聒噪。 「闭嘴。再吵就滚到外面去。」水湛嗓音带着些许不耐,他闭上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滑动。 今日虽说是群芳会,但他仍旧很忙。此时有不少人藉由此刻互通有无,将一些绝密的消息相互传递。 毕竟像这样好的机会,恐怕一年也找不出两次。 小允子擦干眼泪,吸吸鼻子,这才又凑近水湛说道:「主子已经鼓响二回了,水霖那一边仍旧没有任何的信笺过去,根据咱们这边的姐姐说,似乎已然有些等不及了。」 他的话没说完,但潜台词十分的明显,似乎是在安抚着自家主子,但又何尝不是在安抚着自己呢? 水湛手指停顿一下,原本淡定的脸色,也慢慢凝重几分。 「这不算什么。」水湛淡淡地说道,他像是在说服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虽然今日註定要作出选择,但是若是她,想拖上一拖也未必不行。」 在场的两人都知道,这所谓的她指的是谁。因此小允子立刻反驳道:「主子说得不对,以那位小姐的脾气,咱们虽没有太多的交流,但总归也是听了不少的,但不是这种人。」 小允子乃是太监,他自幼在宫中摸爬滚打,对于人心更加地掌握。 因此听到水湛这句话,立刻摇头反驳,显然是并不相信这件事情。 水湛看向对方,倒是未曾想到小允子此时如此的肯定。 「你这身旁之人可比你有脑子多了,胆小鬼。」 就在水湛想要回答之时,忽然听见一道声音横插而入,他立刻皱紧双眉,转头看向门口。 这一眼望过去,水湛便直觉眉心胀痛,口中的话也不耐烦起来:「怎么是你?你不在殿中喝你的酒,跑这里来做什么。」 这话语中的嫌弃几乎透字而出,小允子低下头后退两步,熟练地将自己隐没在虚空之中。 那男子身着一件狐皮大氅,雪白的皮毛,将他的脸庞簇拥得格外精緻。 本该属于女子的容颜,此刻生长在男人的脸上,但诡异的却并没有任何的违和,反而让人自见到他起,就觉得眼前这人就该如此。 「咱们毕竟那也是真正的表兄弟,我自然要为你考虑,若是你可以抱得美人归,可是多方获利的事情。」那男子压根就不在乎水湛隐隐的排斥,反而极其有兴致地走近两步。 这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水湛下意识地站起身,与其保持距离。 「你怎么还不回北周去。」眼瞧着说不过对方,水湛无奈地转移视线,压根不想看眼前之人。 那男子也是见好就收,轻轻地甩动着自己手中的摺扇,在手心处敲打两下,这才解释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本来前段时间就想走的,可是谁想到却听见长生先生入京的消息。 一想到你的情敌竟是这样一般神仙人物,我就好为你担心啊,我的表弟。」 那男子口中说着担心,可是偏偏脸上竟是幸灾乐祸之意,好在水湛早已习惯眼前之人的恶劣。当下里仍旧是极为淡定,仿佛对方之前所有的挑衅,都是子虚乌有。 可是就算是假装看不见眼前,这么个大活人在自己眼前晃荡,他也终究是没法视而不见。 「你也不怕舅舅会担心,堂堂北周大皇子竟然假装他人,还在敌国玩儿得风生水起,也不知道你是再怎么想的。」水湛的话并不算动听,甚至多有两分犀利姿态,可是对方显然压根就没什么感觉。 他直接侧坐在水湛椅子之旁,压根不在意自己身上穿着名贵的白狐大氅扫在地上,口中吩咐道:「小允子去给我倒两盅暖手酒来。」 听到对方吩咐,小允子下意识地看看自家主子,见水湛没什么反应,这才压低身子往后倒退,不过片刻两壶酒并几个小菜便被摆在桌上。 宇文邕端详桌上的菜餚,微微点头,随即便斟满两盏琉璃尊,一杯推给水湛,一杯自己端在手心。 「你这身边的人可比你有眼力劲儿多了。也亏了有他们在,不然我都得担心你会不会把自己饿死。」他口中调笑着,一边向水湛举杯,随即便直接饮了半盏,竟想试试毫不在意水湛会不会喝下。 此时水湛只觉得腮帮子一阵牙酸,带着几分赌气走上前,抄起桌上的暖手酒凑到唇边。 只是这酒的确有几份香浓,水湛原本往口中灌的动作停顿下来,他垂下眉目低头轻抿。 「这是御桃园的桃花。」这句话理出水湛的嗓音变得柔和许多,原本身上纠缠的阴郁也少了不少。 宇文邕哼笑一声,从盘子里夹起两片滷牛肉。 「要我说,你既然喜欢人家,那索性便直接成为大汉之主。到时封她为后,谁人再敢多言?」自家这个表弟什么都好,而且足够重情乖巧,可偏偏就是在这一件事上始终拧不过来。 宇文邕有些无奈地摇头,他这几年隐姓改名,之所以如此这般,为的还不就是自己这个让人放不下心的表弟吗? 可偏偏对方每次见到自己,就像是看见什么惊世骇俗之人一样,恨不得赶紧把自己塞起来。 他就不想想,说句难听的话若是他真的暴露了,出问题最大可能可是他水湛,而不是他宇文邕。 第163页 北周和大汉之间本身就有着特殊的关系,再加上北周手中雄兵百万,根本不是地处富庶的大汉朝能够比拟的。当年之所以会未曾因皇姑姑之事而发难,归根结底不过就是因为了自家这个表弟。 可是偏偏对方一直转不过这根筋,总以为是因为北周惧怕大汉,实际上压根儿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如今的大汉支撑着的,不管是文武都是苏家,若真是苏家一时造反,恐怕用不上半月,大汉皇室变得易主。 「你说你父皇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对于世家来说所求的根本就不是皇朝更迭,反而对他们来说同样稳定才是最重要的。」宇文邕有些古怪地盯着水湛,显然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水湛此时也不想替自家父皇解释些什么,毕竟他一直以来对于景帝的情感都十分的复杂。 好在那人也没打算听水湛的解释,不过是顺嘴吐槽,随即便放在脑后。 水湛见宇文邕没有抓着这一件事情不放,当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对方终于吃饱喝足离去,水湛看着他的背影颇有些无奈地揉揉眉心。 「主子。」小允子手中托着托盘,里边是七八封粉色的信笺,显然这是几位贵女的垂青。 水湛看都没看,直接挥手吩咐道:「直接交给别人处理,本王没兴趣。」 小允子点点头,随即仔细地查看着几封信笺,然后又将其端了下去,再回来之后,脸上便有几分笑意。 「主子,如今已然鼓响三次,主子猜猜苏小姐有没有写信笺?」 从对方的兴高采烈之中,水湛似乎明白,苏槿仍旧没有选择。 「不过是没有写信而已,偏你竟高兴成这样。」水湛掩下眉目间的一丝笑容,随即看向小允子说道。 小允子知道,这不过是自家主子口中说话而已,因此也毫不在意,凑近自家主子轻声说道:「奴婢可不信主子不知道,要知道咱们这大汉朝百来年可从来没有群芳会上,三次不宣最后攒花绶带的。」 说到这里,小允子用手捂住唇,显然是极为的高兴,他的年纪并不大,甚至比水湛还少上几岁。 因此这么多年来,水湛一直与其说当做奴才,不如说是自己身边带着的小弟弟。 也正是这样,使得小允子有时说话便并不那么顾忌。好在他平素里,对外还算谨慎,不然水湛也不会随便让他跟在身旁,毕竟这宫中每一步都是刀山剑刃。 此时见到对方如此,虽说知道不该如此喜形于色,但到底还是知他是为了自己开怀。 水湛用手轻拍小允子的额头,看他向后缩脖子,这才笑着说道:「你这小子未免太过得意忘形了。苏小姐平素行事往往出人意料,若是她做出怎样的决定恐怕都是极为正常的,而且就算是为了苏家,想必苏小姐也不会……」 水湛说到此处,停住话语,他的手心紧紧攥起,原本散开的阴霾瞬间凝聚成结。 小允子咬住下唇,带着几分不甘心地说道:「要我说主子有时不免有些妄自菲薄,主子对于苏小姐的一片心,日月可表,为何不可直接争取呢? 都是皇子,况且主子要比,那水霖不知高贵上多少倍。你就看他的母家是谁,咱们母家又是谁!」 「小允子,还不闭嘴。」听到小允子的话越发得不对,水湛忍不住呵止住对方。他自然知道小允子乃是一片忠心,只是他正是这样,自己才不能够让他惹得祸端。 「你根本就不明白,这件事情从最开始的时候选择权,就没有在景帝、或者水霖、或者是我手上。」水湛抓起两颗琉璃棋子在手中把玩着,他的眼神带着两分虚空。 他不是没有想过争取,甚至他比任何人都想去争取,可是若是争取的结果是失去她呢? 若争取的结果会让她闭上灵动的眼眸,他宁愿一直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他宁愿她酣睡在他人榻间,只要她一世安稳。 水湛闭上双眼,掩盖住几乎无法掩饰的悲凉。他也曾年少轻狂过,以为只要自己肯去争取,一切便会如同想像之中一样。可是最后的结果使他平安无事做上九五之尊,而他最心爱之人却永远沉睡在一具冰棺之中。 「若我接近你,便是对你最大的伤害,那我宁愿再也不靠近你半分,无论你与何人在一起,只要能够平安即可。」 水湛的想法无人能知,众人只见他于此情此爱之上,如同懦夫退后竟没有半点进取之心。可众人皆不知他曾两失所爱,第一次,他成为孤家寡人,独守江山数十载,到最后却也只能望花神伤。 第二世,他满心痛苦,望着所爱常伴他人身旁,然而那人却将他心中至宝弃如敝履。 他知她不贪情爱,索性便为她披荆斩棘破除一切的阻碍,他送她入了至尊之位,不是皇帝而胜似皇帝,只要她在,她安好就好。 然而即便如此,终究还是一场风寒夺去了她。 水湛缓缓闭上双眼,他的眼皮眨动,此时他已然不知道自己这样一次次重复地活着,究竟是为了何事,是为了遇见她,爱上她,然后失去她。 这若是漫天神佛对他往世的惩罚,如今他已然千疮百孔,可否……可否求得她一世平安? 水湛想到此处深吸一口气,揉揉自己,酸疼不已的眉心,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是此时水湛心知,自己心头住着一只野兽。那只兽儿被他一直困守着,可是若是真的有一天被放纵出来,却不知会造成怎样的灾害。 第164页 小允子看着自家主子眉宇间满是阴霾,心头也是心疼不已,想要安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恰恰在此时,忽然瞧见一名小宫女在远远地招手,这让他有些奇怪,随即走到对方跟前便,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从怀中掏出的粉色信笺。 他带着几分莫名地接过,瞬间扫过上面那熟悉的暗纹,一剎那便夺去了小允子全部的注意力。 小允子手中拿着信笺,一脸喜色地奔向水湛。 「主子快看,竟然是苏小姐的信!」 小允子此时嗓音之中满是不可思议。他虽刚刚笑话水霖并未得到苏槿的垂青,三鼓已过一张信笺都无。可是,他也没有想过,自家主子竟会有机会,得到苏小姐的信笺。 听闻此言,水湛睁开双眸下意识地望向小允子,那双眼眸之中带着些许的空洞和寂寥,仿佛是百岁老人阅尽千帆后的执念。 小允子下意识地脚步一停,但还是马上反应了过来,匆匆向前送来信。 水湛接过信笺其打开,上面写着一行秀丽的梅花小篆。 小允子在一旁想要看又不敢看,像只陀螺一样左转转右转转,口中说道:「主子,快瞧瞧,可写的是什么?」 水湛沉默一下,这才带着几分沙哑的嗓音说道:「她告诉我,等一会儿簪花绶带要我一定出席。」 这话一出小允子立时僵硬,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水湛。 水湛此时都有些担忧,他会把脖子扭到,这声音听着就有些吓人。 「苏小姐没说别的!?可是她为何非要主子前往呢?主子该不会苏小姐打算要与你绶带吧?」小允子突然睁大眼睛,仿佛是天降横财一样。 小允子双眸闪闪发亮,但随即又有些暗淡下来,不过紧接着新的星火再次燎原。 「主子我得替您好好整理一下,如今还差半个时辰就到了,咱们得好好地打扮打扮。」小允子此时仿佛是被打了鸡血,先不停地唿唤着宫中的太监宫女,随即又去找水湛带来的衣服织物。 不但将东西弄得乱糟糟,看着就让人有些头疼,好在水湛也不愿与他计较。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一声清亮的锣声,三三两两的贵族子弟,贵女们纷纷携手揽腕往大殿而去。 此时的众人们似乎并没有什么,交流彼此之间想法的欲望,反而都是满心好奇,眼神中皆是八卦之色。 显然所有人都在注意着苏槿的动作,但是对方今日里竟没有给任何人下信笺,这未免太过让人觉得奇怪。 也使得原本板上钉钉的选择,出现了无尽的变数。甚至有些人觉得,也许苏槿将会选择另外一人成为自己的夫婿。 他们有些担忧,不知道这一切代表着是好是坏。甚至有些喜欢阴谋论的,已经开始担忧,此次一旦皇室和世家联姻失败,将会是导致怎样的结果? 而苏槿这边,众人显然也是有些忐忑不安,傅烟儿此时紧紧搂着自家表姐的胳膊。 连不远处,眼熟之人的一闪而过都没注意。 很快,众人皆在殿中。苏槿拍拍有些不安的表妹,走上前,在堆满花卉的托盘上取下一只含苞待放的红梅。 这个动作,让众人的唿吸变得急促起来。簪花红梅,有红梅报春之意。 这让原本笃定苏槿会选择水仙孤芳自赏之人,脸色多了两分难看。 「麻烦姑姑。」苏槿一笑,将手中的红梅递给对方,然后低下头。 「是。」 那姑姑本是群芳会的教习姑姑,本早就习惯,可是不知为何,今日却是隐隐手有些颤抖。 小心翼翼地将梅花给苏槿簪在肩膀上,等一下,若是男方有意,才会取下女子肩头的梅花,给心上人戴上。 而绶带,自然就是如今正被苏槿拿在手中的扇袋。 自从苏槿肩上戴着红梅,众人的气氛也变得肃穆,看她手持绶带向水霖之处走去。 众人皆是面露紧张兴奋之色,原本面色有些难看的水霖,此时也面露得意之色,带着几分春风得意地看着苏槿。 原本心中的愤怒不甘,也随之只剩下属于胜利者的得意,他看着越走越近的苏槿,眼神越发的得意。 这份得意,一直到苏槿从他面前走过去,停在忠顺王水湛面前。 她?竟然走过去了? 水湛低着头,他此时并没有发现周围鸦雀无声。 实际上在他所知道,鸦雀无声才是正常,毕竟所有人都在羡慕的心情之下。 他此时此刻只觉得眼睛不知何时变得朦胧,眼前的一切竟像是镜中,破碎成一片一片。 纵然是心中早有预料,可当眼前的一切真的发生之时,水湛还是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无法唿吸。 他努力平和着眉眼,不想想像水霖此时会是怎样的骄傲,更不愿去想像,苏槿脸上是否会有绯红。 他的双手此时已疼痛得木然,可是水湛却茫然不自知,仍旧带着几分恍惚的出神。 「……」 苏槿紧紧皱眉,她的手已经有些酸软,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则是此时的沉默。 这让她忍不住有些紧张,难道眼前之人一直以来的表现都是假装的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苏槿竟然发现,水湛低着头转头欲走。 他竟然敢拒绝她? 此时苏槿忍不住又气又恼,气他不肯抬头,像个傻子。也恼怒他竟然对她的置之不理,简直太过分。 第165页 「水湛!」再也压不住火气的苏槿,忍不住低吼出声,也让那转身欲走的身影停顿在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对,男主他就没相信女主会选择他。 然后,他下章就要悲催了,我闺女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第61章 听着身后那一声蕴含着怒意的嗓音,水湛下意识地顿住,他没理会身旁小允子的挤眉弄眼,反而越发地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本王还有些事情,就不在此恭贺苏小姐,得一良婿了。」水湛只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是被火烧过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热度,将他的嗓子烫起一串串燎泡。 他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里边的血腥气真的脱口而出。 水湛甚至这会儿竟有一丝委屈,明明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出现,为何如今又不肯让我独自离去? 也正是自他身上散发出的这一丝委屈,让苏槿几乎快要爆炸的情绪冷静下来。 若说刚刚苏槿还有些恼怒对方,为何会当众戏耍自己,此时心头却模模煳煳地理解了水湛的想法。 她有些无奈地垂眸,也是自己刚刚对其拒绝得太过坚定,以至于让事情平生波澜。 「水湛,本小姐命令你回头。」苏槿心知此时若不快刀斩乱麻,一会儿会更加麻烦。 更何况如今众人只是一时惊诧,若是等景帝那里反应过来,恐怕事情未必会如想像中的进行下去。 尤其是景帝那边,要防止他临时狗急跳墙。 想到此处,苏槿语气加重,其中满是不可反驳的坚持。 「水湛,转过头。」 听到苏槿的话,水湛这才有些沉默地转过头,他的眼中还带着些许悲凉。 「我如今已然知道一切,苏小姐又何必咄咄逼人呢?本王……」水湛嗓音中带着些许的沙哑,并没有众人想像中的狂喜与狂怒,反而带着难以言喻的凄楚。 一直以来,水湛都很好地隐藏着自己的情绪,不管是面对景帝还是苏大人,他都游刃有余,可唯独面对眼前之人,他做不到。 水湛闭上双眸,他此时心神还在迴转,刚刚他有一些唾弃自己,明明早已经下定决心,只做个旁观之人,为何到如今还是如此。 耳旁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讥讽着他:水湛啊水湛,你自认爱她入骨,可是到最后你仍旧如同世间龌龊一样,想要将其据为己有。 「可我终究也只是个凡人……」我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她选择别人。 水湛没有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他只能双眼带着悲哀,看着苏槿似乎在等待对方下一步的予取予夺。 只这一眼,苏槿原本心头的恼怒便消失不见,之前的怒火也仿佛是被甘霖抚平一般。 她咬紧下唇,将手中的扇袋向上託了一托。 「今辰良夕,簪花着锦,绶带结缘。 上鸣于天,下诸地,结良缘之盟……」 「宜岁宜宸,诸天见证,缔白首之约……」水湛下意识地接着说道,他有些失神地盯着眼前的扇袋。 虽然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但已然下意识地跟着苏槿念起,缔约之词。 随着他们二人的话语,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附和着念道。 苏槿原本紧绷的脸色也渐渐变得和缓,她再一次将手中的扇袋往前送了一送。 而此时水湛虽说没有反应过来,但仍留有本能,他伸出手接过扇袋。 随着他这个动作,周围的声音越发地大起来,众人皆极为兴奋的吟唱祝词。 而接下来水湛便要将自己怀中的扇子放入扇袋之中,然后再小心翼翼地将扇袋放进自己的怀中,并且将苏槿在肩头的梅花取下,插入髮鬓内。 这便是大汉朝沿袭百年的簪花绶带,簪花绶带结两姓秦晋之好。 然而今日实在未免有些状态频出,水湛接过扇袋之后却发现,自己手中没有扇子。 大汉朝,男子平素里皆爱用扇子以示风雅,不管是四季皆会随身携带,可偏偏水湛今日因这一件事情心烦,所以压根就没带扇子。 而小允子之前倒是准备了,可是他也一时忘记,如今看着自家主子拿着扇袋发愣,也是心中焦急。 好在就在此时,忽然瞧见自家主子的表兄宇文邕,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儿。 他赶紧缩着身形跑到对方跟前,见北周大皇子宇文邕直接从怀中抽出一把扇子,塞进小允子的怀中,示意对方赶紧给自家,那不在状况的表弟送去。 小允子看着手中雕骨画漆的彩扇,当下里长出一口气,抱着扇子就往水湛身旁钻。 但就在此时,他便被一人拦住,耳边响起:「小允子,本王要你帮着拿点东西,你到本王的殿中,将本王遗落的玉佩取来。」 小允子脸色一白,想要离开却是失了先机。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水霖。他此时眼神阴郁地盯着小允子,或者说盯着小允子怀中的那把扇子。 此时他离着王爷不过四五步的距离,如果是直接硬闯…… 小允子刚想到这个,可能便看见水霖的阴郁至极的眼神。他心知若是自己直接冲过去,就中了对方的下怀,那便破坏这一场簪花绶带。 小允子心中清楚,自家主子是多么在意今日之事,如今好不容易能看到主子得偿所愿的曙光,他又怎肯如此,一时之间却是进退维谷。 第166页 「王爷这样,奴才给我们家主子送完东西,立刻就去办您的差事,您瞧就这几步……」小允子还想拖延一下,他心知水霖这是心中不甘,可是他就想赌一下,也许对方不想当众撕破脸面?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如今水霖只觉得在众人面前大丢颜面,早已经什么都不顾及了,此时就算是被人发现,自己和弟弟之间有龌龊又如何? 反正今日他定然要将这桩婚事搅黄,不然难泄他心中的怒气。 水霖这个人一向是有些居高自傲的,就算是他身份低微,但是他有着景帝的宠爱,因此这么多年来无人敢真正的小看他。 可是未曾想到,今日里却是遭逢奇耻大辱,他如今真真将苏槿恨到了骨子之中。 只是他也不想想这簪花绶带本是两姓之好,对方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强制结缘呢。 只能说水霖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或者太看不起别人。 小允子这会儿已然头有些冒汗,他想赶紧过去,偏偏如今水霖这边将路堵得死死的。 而那一头儿,如今绶带之歌已然响彻两遍,若是三遍之内,再不能完成礼节这件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小允子在这儿焦急几万分,跟在苏槿后边的傅烟儿也发现了这种情况,她便想要动作,只是瞬间就被陈小姐拦住。 「那是水霖,如今还是稳妥为上,若是咱们过去真的闹僵起来,少不得这一次簪花绶带就要出事。」陈小姐虽然喜欢与姐妹玩笑,但平素却是一个极为稳妥之人,立刻便察觉到水霖的心意。 她凑近傅烟儿的耳边,压低声音安抚对方,心中不停琢磨该如何。 就在陈小姐有些一筹莫展之时,忽然见到一抹身影出现。她瞬间眼神一亮,戳戳傅烟儿,向不远处抬起下巴笑道:「看来有人比咱们着急,你瞧。」 傅烟儿将视线转过去,果然看见一抹纯白的身影,那女子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可偏偏让傅烟儿一见就心头恼怒。 「她怎么来了。」傅烟儿颇有些嫌弃地说道,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犯傻,对方今日出现在这里岂不是正常。 陈小姐呵呵一笑,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着,她定然会想办法放小允子过去,让今日的簪花绶带能够顺利进行。」 傅烟儿听闻陈小姐的话,微微思索一番,当下附和地点头:「你若不说我都忘了,她可是一直贼心不死呢。」 果然此时就见傅溶月,忽然向水霖走去,待到离着他两步的距离,身心疲惫有些摇晃,便直接往水霖的怀中倒去。 水霖此时正鼓着劲阻拦小允子,却未曾想到自己的心上人竟会突然出现,而且一副病弱西施的模样。 再加上对方向自己倒来,下意识水霖便顺手揽住傅烟儿。 如此一来,隔离小允子的地方便露出缺口,小允子也是极为的精明,眼见着如此便如同一条游鱼一般,直接从缺口进到里边。 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扇子交给水湛。 水湛接过扇子心头放松,长出了一口气。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反应过来,此时他才仿佛如同漫步云端一般,带着些许的不可思议又带着一丝丝的期待。 他的手指都有些颤抖,水湛小心翼翼地将扇袋放到托盘之上。手中抓住小允子送过来的扇子,然后先轻轻挑开一侧,再将扇子小心翼翼地套进扇袋之中。 整个动作都是那么的行云流水,可是只有在水湛身前的苏槿看到,水湛现如今额头上已是密密麻麻的汗水。 因早就知道自己将要缔结婚约之人,註定乃是皇家因此这个扇袋乃是金黄色的。 现在终于做好一切,水湛这才小心翼翼地托起装着扇子的扇袋,仔细地将其放在怀中,完成了这绶带之礼。 随即面前的托盘便被取走,苏槿上前一步,她此时和水湛的距离不过一臂之遥。 虽说在记忆之中,自己曾经被另一人簪花绶带过,可如今到了这簪花的景象之时,苏槿仍旧下意识地有些害羞。 她收敛了刚刚的咄咄逼人,此时仿佛是个娇羞的少女一般垂下眼眸,如同扇子般纤长的睫毛轻微地翻动着。 也是从那一片阴影之中,才能隐约地窥见少女此时不太平静的内心。 水湛这一会儿看着对方,显然也是心头激盪。他有些不知所措地,将手伸向苏槿的肩膀,在那里一朵梅花正娇艷欲滴。 他先是伸手想让将其拔起,可未曾想到这一下子,竟是直接拨动苏槿肩膀上的带子。 眼瞧着不对,水湛瞬间停住手上的动作,带着几分求助地看向苏槿。 虽说将眼睛闭上,但周围的一切反而因为视线的阻挠而变得更加敏感,苏槿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动作,瞬间便心知对方不会簪花。 「等一会儿再收拾你,这簪花要横着来,竖着是取不出来的。」苏槿小声地说道,她先是极有气势地威胁了一句,随即这才告诉对方。 水湛有些木讷地轻声答应着,他原本那一些不安,在此时似乎因为苏槿这一句话而变得踏实起来。 「只要你喜欢,就是现在要了我的命,本王也不会有半分不甘。」 按照苏槿所言,水湛小心地在肩膀上向横取出梅花。这支梅花是由三支含苞待放的花蕾,配上两朵怒放的梅花组成。 此时在手中,却是重越千钧,水湛小心翼翼地将其插在苏槿的髮鬓之上。 第167页 因为担心这花会插不稳,所以水湛仔细地调整着位置,就在苏槿有些不耐烦之时,他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好在水湛担忧的花朵落地之事并没有出现,他长出一口气,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戴着梅花的少女。 「好了。」 水湛的话有些干巴巴的,可是却能够听出这其中蕴含着的喜悦。 苏槿虽说闭着眼睛,可周围那越发欢快的祝语,自然让她知道簪花绶带,终于尘埃落定。 她下意识地拂过自己的鬓角,那里正插着一支极为稳固的梅花。苏槿睁开眼眸,其中少有的有一丝羞怯。 这一丝情绪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苏槿正想调整自己心绪,便听见水湛又干巴巴地说道:「你放心,我簪得很稳。」 他不提还好,一提倒让苏槿生起气来,听见这一声话,苏槿冷笑一声,盯着眼前的水湛。 用大氅遮住自己的脚,照着水湛的腿就是一下,看对方没反应,苏槿下意识地又一脚。 「你刚刚跑什么?」苏槿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吼,刚刚要不是自己赶紧叫住对方,如今她苏家就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咳咳。」苏槿的问话在水湛耳中不亚于是晴天霹雳,他本来想着对方可能会因为害羞之类的,至少给自己点时间。却没想到在簪花绶带完成的第一刻,苏槿便直接发难。 他下意识地目光游离,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说随便找些理由,他也可以信口张来,可是他可骗世间万人,唯独对上眼前的女子,却不愿有一句谎话。 「我以为,你会选择水霖。」水湛下意识地转头,此时他早已经看不到水霖的影子,显然对方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苏槿扫了眼周围热闹的景象,她这里是第一对,除了她之外今日还有几位闺秀都要簪花绶带,如今到时正热闹着。 她本想继续发难,可是转眼便瞧见自己母亲身旁的丫鬟向自己摆手。 显然恐怕是出了什么状态,苏槿脸色微凉,抓住水湛的袖子低声说道:「跟我来。」 此时苏槿压根顾不得审讯水湛,因为自己的上手而又变得恍惚的表情,反而心头有一丝阴霾。 太顺利了,顺利到簪花绶带仪式,竟然没有什么人阻碍。 很快水湛也反应过来,他跟随在苏槿身旁,小允子一直跟在后边,他低声连续地吩咐着,似乎并不在意苏槿,将他的计划听得干干净净。 等到小允子低头领命离去,水湛这才转头看向,一直保持着快速行走的苏槿。 「事情有点不对劲,因此我这才想先做打算,也许未必会用上,但恐怕会有些变数。」水湛仔细的解释,就算他知道眼前之人并不会在意此事,但是他仍旧不想对方有一丝误会的可能。 苏槿脚步一顿看向水湛,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 「王爷不必多忧,你所想的我心中有数。你我既已定缔约之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实际上我如今的感觉也有些不对。」 苏槿转头看向水湛,她并不是个喜欢与人勾心斗角,心中藏奸的,因此若是可以能够彼此坦诚相见,却是最为合适。 也正是因为如此,苏槿这才将心中所想,仔细的说出只希望水湛不要让她的信任落空。 「这是自然,本王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伤害苏家。」水湛嗓音恢復正常,其中的坚定几透纸背。 他心中清楚,想要和眼前之人携手余生并非易事,首先面对的便是自己的父亲,可那又如何? 当对方将扇袋送到他面前之时,他便不会再放手,既然苏槿选择了他,那他便不会让她有任何一丝失败的可能。 水湛捂住自己胸前的扇袋,此时那扇袋仿佛是一团暖阳,散发着无尽的热意。 他转过头看着自己身旁那姝丽无双的女子,即便是走在宫道之上,她仍旧是充满了自信。仿佛这天下间所有的难事,在她眼前都不值一提。 而这样一个特殊的人,正是他水湛的未婚妻,日后他的王妃。 想到此处,水湛忽然抿紧双唇,眉宇间露出两分不喜。 他的心上人乃是这天下少有的高贵之人,她又怎能为他所耽误…… 一直以来水湛对于皇权并没有什么想法,甚至对于皇权带着几分厌恶。可这上天垂怜于他,那么,若再让自己身边之人,做一名王妃未免太过委屈她。 也是从这一刻起,水湛将原本韬光养晦的想法丢在一旁,他的眼神慢慢变得锋利起来。 他不恋权势,不贪皇位,但若是为了要护住身旁之人,纵然是身处万劫之狱又如何。 想到这里,水湛的心情越发坚定,手指随着前进的动作摆动,偶尔扶过苏槿行走间挥动的大氅。 苏槿若有所觉,转头却见水湛仍旧一本正经的模样,她有些想笑,只是现在却不是该笑的时候。 但二人越走却有些不安,因为这里很明显并不是向昌邑公主的宫殿,而是太后的永寿宫。 苏槿转头看向水湛,两人都是心中暗惊,显然是有些意外的状况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湛哥来说,媳妇是第一位的。 第62章 心照不宣的两人降低速度,此时已然确定事情有所变化,那么如今需要的就是静观其变。 苏槿若有所思地看向水湛,她却没有想到对方竟会不约而同地慢下来,按理说太后那时对方最重要之人。 第168页 一旦自己身边之人出事,往往当事人很难保持冷静,却没想到水湛此时竟极为的镇静。 苏槿的视线并不隐晦,马上便被一直偷偷关注苏槿的水湛发现,他虽不知心上人此时在想些什么,但那眼神之中一丝淡淡的赞赏还是让他心中有些雀跃。 水湛不自觉地拔直身形,脚下的步伐越发地坚定起来。 跟随在后边的西流,此时偷眼观瞧,两人仿佛合成了一个契合的圆,西流将头埋得更深,唇边都是笑意。 虽说这位王爷在外都有一些风评之言,但是西流相信,能被自家主子所选中对方一定不是表面上那种。 就算是再拉低速度,一行人还是很快地来到永寿宫前。 太后归来之后便一直入住在此,虽然按照太后的想法,她并不太喜欢这里,但是为了保证皇家的颜面,却又不得不如此。 此时殿中一片肃穆,昌邑公主换下了原本在身的华服,穿着一身白衣,眼神之中带着丝丝的迷茫。 苏槿一进门便被自家母亲一身装扮,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扑近母亲身前。 「可是出什么事了?」苏槿带着些许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母亲,好半晌确定没有什么事,这才放轻松了一些。 昌邑公主拍拍女儿的肩膀,看着被插在鬓边的梅花,眼神有些复杂,她转头看着进来后,向二人行礼的水湛。 太后一直坐在高高的凤椅之上,她此时面色也是有些阴沉。直到看见二人前来,这才微微露出一些笑意。 「没事,我们两个都没事。」太后浅浅的笑着,只是那笑容却不达眼底,苏槿缓过神,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太后请罪。 可是还未等她说出口,就被太后直接打断,摆了摆手说道:「娇娇儿,你不必多言。哀家知道这其中的一切,今日让你们过来,最根本的原因也是因为你们既已经完成簪花绶带,也就算是真正的成人了。」 太后停顿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她语气中带着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是你们还是孩子,今日便不会出现在这儿。只是如今,你们既已成人,这大汉朝未来便要交託于你们手上。」 一瞬间,一股有些让人窒息的气息勐压下来,即便苏槿多活一世,仍旧被这一股气息压得胸口一滞。水湛下意识地上前并肩而立,自己的未婚妻分担压力。 「祖母,不知何事,还请祖母说明。」水湛额角隐隐有一丝汗迹,但是他仍旧未曾后退一步,反而颇有些越战越勇之象。 苏槿看着不肯后退的水湛,伸出手握住对方的手指直接拉住对方,向前一步眼神极为坚定的看向太后。 这有些僭越的动作,不但没有让太后生气,反而眼神一亮,整个紧绷的气氛瞬间放松下来。 「呵呵。我就说,母后,湛儿绝对配得上我家娇娇儿。」昌邑公主的话,直接将最后一丝冷凝驱散。 太后微笑着点头,显然也是心情不错。 「既然如此,那么便另外打算吧。」太后口中说着,一边将面前的匣子往前推了两下:「这是西羌刚刚送来的国书,希望能够求娶娇娇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槿蓦然地瞪大眼睛,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匣子。 她转头看向水湛,却见到一直在自己面前都是极为温和的男子,瞬间露出嗜血的獠牙。 「耶律师……」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水湛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的脸颊微微有些鼓动,原本深邃的眼眸,此时仿佛淬了冰。 对方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提亲,趁着这个时机送上这样一封类似于宣战书的东西,谁又能相信这真的是为了和亲之盟的。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知道,苏槿是绝对不可能嫁入他国的,否则将面对的便是无尽的血腥。那对于大汉朝来说将会是灭顶之灾,而对于苏家又何尝不是如此。 百年来一直被努力维繫的平衡,会随着这一封信,而瞬间分崩离析吗? 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出现,而且这封信函送到的时机太合适了,就在簪花绶带结束之后。 与其说西羌想要娶娇娇儿,莫不如说西羌想要用未来皇后羞辱大汉朝。 这一瞬间水湛便想明白这一切,可是正是因为想明白,他心中的恼怒才更深。 他有些心疼苏槿,纵然这件事情,不过就是一个藉口,一个理由。 可是若是此信被朝中知晓,不知又会有多少人拿着这个来做文章。他的娇娇儿是那般的弱质少女,又怎能承受得了这些流言蜚语。 所谓人言可畏,当年他的母后,不也就是因此而受不白之冤。 而这也正是水湛为何生气的缘由,他上前一步直接打开匣子,取出其中那一封捲轴。 明黄色的捲轴之上刺绣着一头狰狞的青狼,在青狼的口中还叼着一把圆圆的弯刀,上面有着西羌文和大汉文两种不同的书写方式。 水湛快速地扫过上面的信息,上面的信息亦如太后所言,水湛看过之后,将捲轴递给苏槿。 这个动作让苏槿有些愣怔,但仍顺手下意识地接过。她对于西羌的捲轴并不陌生,实际上当年她主要作战对象并非是北齐,而是一直对于大汉朝虎视眈眈的西羌。 相比之下北齐有些疯,但是这西羌却是狠。 按理说西羌所在的位置,也算得上是有几分富庶之地,可是偏偏西羌之人掠夺成性,却并不善农耕。 第169页 即便是他们寻找一些农民到西羌劳作,但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出现天灾。后来时间久了,西羌之人也不再做无益的挣扎,他们变成了不是游牧的游牧。 每年8月到10月,便是西羌大军挥军直下的时候,而此时便会开始挑衅大汉,从大汉边防之处榨取油脂。 而进入11月后,西羌又会回到他们所在的平原之上,过着半亩游牧半农耕的生活。 也正是这样的习惯,使得西羌民风彪悍,女子也可持家,更是八九岁的孩子就能上马杀敌。 他们有着极为特殊的留家文化,不分男女留下的那个将会继承所有的全部,而其他的则是会如同野狼一样,夺取自己所需要的一切。 而正是这一些特殊的文化,使得西羌与大汉格格不入,在大汉子民眼中西羌便是野蛮人的代表,比起北齐不知恶劣多少倍。 今日里这恶劣更上一层楼,竟然直接调戏大汉朝未来的母仪天下。 苏槿看完之后,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抬起头看向太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询问的话:「太后娘娘,请问这件事情,陛下可知道?」 可以说这句话直指重点,也将苏槿刚刚的那一丝不安挑明。 太后为人宽容,因为景帝得位不正,因此太后一直退一射之地,以保宫中的安稳。 而今日里这封西羌的捲轴,竟然会出现在太后这里,看似正常,实则却是最大的不正常。 这让苏槿模模煳煳的,想起之前贾元春的事情。虽说对那毒并不太了解,可若是仔细地算下来,应该也已经差不多了。 也是,因此纵然如今这样的问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苏槿还是问道。 然而太后似乎并未对苏槿的提问有任何不满,反而极为淡定地安抚道:「娇娇儿不愧是娇娇儿,大汉朝交给你和水湛,哀家也放心了。」 这一句话让苏槿心头一跳,她的目光突然深邃不少,有些话不必多言,有些话不用说得很明白。只这一句话就已经让苏槿知道,恐怕如今景帝已然自身难保。 「是,臣女必不让太后娘娘失望。」苏槿躬身行礼,她此时越发地沉静起来。 看来景帝如今状态不太妙,虽然未曾去世,但是应该已经失去意识或者动弹不得,因此这些东西才会被火速地送到太后面前。 想到这儿,苏槿越发地肯定,这件事情定然便是贾元春那里出的,不得不说,甄贵妃的报復实在是太狠了。 永远不要小看你身边任何一个女人,她们纵然表现得再过温凉,但是一旦触及底线,便会伸出让人发寒的獠牙。 苏槿有几分无奈地想到,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何水霖突然失踪。毕竟面子是小,婚约也是小,可是皇位是大。 不或者说整件事情,太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苏槿垂下眼眸,带着几分恭敬地表示自己的谦卑,她心头有些发冷。 一切的时机都太恰恰好,甚至远在他乡的西羌。 苏槿几乎可以想像,这件事情竟然会落在水湛头上,毕竟自己是对方新上任的未婚妻。 想到此处,苏槿不着痕迹地看向自家母亲,却瞧见昌邑公主十分温柔地眨眨眼,显然是一副心知肚明的模样。 见到对方如此,原本横亘在苏槿心头的压力瞬间消散不少,她差一点就要将太后当成敌人,好在自家母亲的表现,足以让她相信太后并非是策划之人。 她的确重活一回,可是重活一回不代表说就能够变得无敌。就如同现在一旦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也会下意识地去思索,这其中是否会有着其他的变数。 苏槿的迟疑被凤座之人看在眼中,她捂唇轻笑,眼神越发的柔和。 「咱们家娇娇儿还是如同当年一样,走一步定要看三步才好,这虽是好事,但偶尔也该有些冲劲才是。」太后一边笑着,带着三只护甲的手指,覆过自己华里的衣袍之上。 她看向隐隐有些紧张得水湛,眼神越发地柔和起来。 「你们都不必多想,哀家老了,所想的事情早不是那些打打杀杀的,我只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能好好地。」 这一句老了,却是让昌邑公主有些不喜立刻反驳道:「什么老了?在我看来母后一直是最年轻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扯住太后的衣摆,显得十分的不高兴,太后见到昌邑公主如此,反而笑得越发得大声起来。 「你这丫头,越发地没规矩起来,被怀民宠成个孩子。」太后笑得眉眼弯弯,显然是将昌邑公主当成亲生所出。 也正是昌邑公主这有些没规矩的动作,让苏槿更加的放松下来。 「好了好了,你也莫要闹哀家,我知你怎想的。总之这件事情尽快解决,哀家替你瞒不了多久。」太后说完这一番话,便挥手让众人下去,有些莫名其妙的二人,这才随着昌邑公主离开永寿宫。 他们此时并没有直接回到昌邑公主的宫殿,反而直接去到最近的地方直出宫门,一直坐到车上,苏槿此时还有些发愣。 整件事情如今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母亲?」苏槿下意识地想要询问,只是刚说出两个字又咽了回去,她不知道如今自己是否应该全然地相信。 昌邑公主拍拍苏槿的手,刚想说话,便听见一旁的水湛低声说道:「我的马车一直在后面等着,不如本王先回去。」 第170页 很显然这是水湛想要避嫌,此时若是,真的有不方便他听的只需颔首就好。 苏槿手指一僵,抬眼望向水湛,对方此时面容气息都很平静。但是不知为何下意识的苏槿有一种感觉,若是此时直接让她离开,恐怕自己会后悔。 「你不必走。」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槿脱口而出,她随即又反应过来,将头歪向一侧喃喃说道:「现在纵然避嫌也是晚了,宫中上下早已经将咱们看成一伙的,若是消息不通反受其害。」 水湛本也不想离开,只是担忧自己会给苏槿添麻烦,这才提出,如今却是正中下怀,倒是脸上多了两分不好意思。 却未曾想的,他们二人这一番动作,惹得昌邑公主掩唇笑得不停。 「你们两个真是笑死我了。好了,都别害羞了。如今景帝已然是昏迷,依照张太医的诊断,最多不过七日,有些事情要抓紧了。」昌邑公主笑过一顿,随即就毫不客气地扔下一道惊雷。 苏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虽说并不十分惊讶景帝的死期,却没有想到张太医竟能如此准确地预料到一切。的确按照她的记忆之中,景帝的确是死于群芳会后第七日。 「公主娘娘的意思是?」水湛嗓音有些沉重,他看一下,苏槿似乎想要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肯定,因此虽然话是问向昌邑公主,眼神却直直地望着苏槿。 昌邑公主揉着女儿的手心,淡淡地说道:「虽然你们已经簪花绶带,但是七日之内,水湛你必须要成为太子。」 即便是得娇娇儿者便是天子之尊,但是这毕竟是默认的,需要更多的筹码才好。 而没什么比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更重的筹码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水霖,才是景帝所属意的继承人。而在此情况之下,若是水湛无法成为太子,便很容易会引起国家的动盪,这是苏家不想看到的。 「本王明白,能够多七日已然是好事。」水湛点点头,他自然不会觉得这件事情,苏家不替他出手是错误的,甚至说此时水湛有几分感激在心。 世家是不会参与到皇权的更迭之中的,除非有一天大汉朝大厦将倾。世家必然需要选择新的人选,那时才会真正的逐鹿于皇权的交替之中,在此之前世家都会保持自己的中立。 就如同水湛所言,能够多上七天的时间,实际上对于水湛已经是极大的优势。 昌邑公主满意地笑笑,随即又拍拍自家女儿的手笑着揶揄道:「当然,若是我家娇娇儿有意帮着情郎,那么我这做母亲的也就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看一下自家母亲。 她眼神望向母亲那双看似不羁,实际上却将是世间万事洞察的双眸。 苏槿下意识地点头:「女儿知道了,定然会好好辅助王爷。」 虽说已然将这一件事情答应下来,可是实际上一直回到家中之后,苏槿都没有什么头绪。 看着一脸兴奋,缠着自己看梅花的黛玉,苏槿带着几分纠结的心情好了很多。 因这一朵花乃是群芳会上之物,所以相对要特殊许多苏槿回,到家后便将其取下,自然有专人将其变成像生花。 黛玉倒有一些依依不捨,显然是极爱上面的红梅,苏槿笑着拂过她的头髮,轻声的吩咐: 「咱们园子里的红梅可开了,若是已然开了,就命令人送上两支过来,记得母亲那里也去送上一支。」 听闻此言,小包子眼神瞬间一亮,她凑近苏槿撒娇。 「姑姑说说今日的事好不好?」 黛玉正是好奇的时候,加上小孩子喜欢热闹,此时对于群芳会上的一切都十分好奇。 苏槿微微一笑揽着小包子,歪着躺在紫檀罗汉榻上,一手取过冰镇的桃花醪糟,口中笑着说道:「群芳会也就那样,毕竟大家都熟,倒是今年的梅花开得不错。」 说到此处,苏槿想起在簪花绶带之时的小插曲,那个解围之人倒是有些眼熟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景帝快挂了,但是男主要在景帝挂之前,名正言顺的成为太子。景帝死了,男主将没发名正言顺,景帝不死,他又不会同意男主成为皇帝。 真……无解。 第63章 黛玉是个极为乖巧的孩子,此时虽缩在苏槿怀中,却丝毫不吵闹。 如今见苏槿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多言,只是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其中满满的信赖。 苏槿低下头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微微弯起,她抚摸着小黛玉的头髮,轻声地问道:「玉儿,有没有想法去温泉庄子玩?」 苏家在京郊是有着温泉庄子的,就连苏槿名下都有一座单独的大庄,平时里苏槿专门让一些积年老农,去里边种一些反季节的蔬菜。 今日里突然提起显然是有所计划,黛玉虽不明所以,但仍乖巧地点头。 「姑姑让玉儿去,玉儿就过去,只是姑姑和爹爹去吗?而且,不是说忠顺王爷会来送礼吗?玉儿能不能看完礼物再走?」 小姑娘有几分紧张地抓住苏槿的袖子,这孩子还是有些缺乏安全感。 「不是现在,时间没定呢。放心,肯定让你看到送礼物的。按说这一次我应该跟着,但估计不太可能,倒是要辛苦玉儿你了。」苏槿敛下眼睑,余下的几日恐怕会风波不断,玉儿最好还是暂时消失人前为好,只是是否真的要出城,她还在纠结。 第171页 想到今日里太后所言,苏槿忍不住有些眉心疼痛,若是按照她的性格,是真的不愿牵扯这其中。 可是事情又哪有那般简单,如今簪花绶带选择了水湛之后,在外人眼中他们便是一体的,与此同时苏家便等于站在了水湛的背后。 不过反而如此才让人兴奋,若是一帆风顺,反倒叫人觉得平淡无味。 如今苏槿倒是颇有些跃跃欲试,既然时局已成,那么自然应该捲起风浪才好。 「玉儿你要明白,如若是借风而起,的确省力,但若是自身能够成为飓风才是真正的厉害。」 一旁的黛玉虽说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旧将苏槿的话记在心间。 因为今日里苏槿选择了水湛,使得一切从明朗之象转移到混沌之刻,这一夜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彻夜谋划。 原先属于先皇后一派之人无不拍手相庆,而属于水霖的一派则心灰意冷,但更多的人是在准备浑水摸鱼。 就在苏家的另一角,林如海此时正面色凝重,仔细地翻看着手中的信件。今日里他已经知道自家表妹簪花绶带,与水湛结缘。 虽说这几乎可以肯定水湛即将登上皇位,但其中的变数也是瞬间增加不少,其中的便有景帝。 也是因此林如海今日早早归来,特地与苏泽详谈一番。二人都对目前的状态颇有两分在意,毕竟若是此时一个决策不对,很可能会使得大汉朝分崩离析。 尤其是如今的情况,林海再三地向昌邑公主确定:「婶婶,如今陛下真的一点醒来的可能性都没有吗?」 昌邑公主一向对于自家这个,刚刚归宗的族侄十分看好,听闻对方所言,此时微微颔首,仔细地解释道: 「也并非是完全醒不来,若是用了鬼门十三针也可以,这事我问过张太医,若是张太医使用鬼门十三针,自身损耗倒不说,对于陛下会是极力攻心之态。」 如若是使用鬼门十三针,虽说可以将景帝从沉睡中唤醒,但这样一来,他只有这两个时辰的清醒。 也就是说景帝的生命将只剩下这两个时辰,而这两个时辰,若是景帝写下诏书还好,如果不写下诏书反而会出现其他的问题。 「现在我们不敢赌,赌这两个时辰景帝会直接写下诏书,还是会一直拖到最后,又或者是让水霖上位。」 这才是其中最难办的事情,因为没有办法去操控,将死之人的意志。 林海听到此处,也是双眉紧蹙,他自然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样的困难。的确,昌邑公主说得没有错,这其中最大的变数就是景帝。 「好在我如今已有算计,大不了索性直接掌权,反正水湛乃是嫡出,真的去翻大汉律上面可明明写着嫡出继承。」昌邑公主说得极为明白,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话,不会被人曲解。无论是眼前的夫君,还是林如海都心中清楚,苏家从没有退路。 苏家的女子只能够成为皇后,如若做不到这一点,要么便是苏家捨弃女儿,要么便是苏家换一位乘龙快婿。 昌邑公主面色冷萧,她可不认为自家女儿会轻易同意换人。 而且只看水霖那样子,若是对方真的当上皇位,对于天下恐怕未必会有好处。 「若是如此,恐怕就要想办法了。」林如海手捋鬍鬚,眼神极为睿智。他心中清楚,若是事情如此,那么如今先要做的便是激将。 「我猜得不错,恐怕明日一早请立太子的奏摺,便会被送到御前了。 只是却是不知那位水霖能否接到消息?」 昌邑公主听闻此言,神秘一笑。 第二日一早如同预料之中的景帝并没有上朝,而这一次景帝的缺席,反而让有些不知情况的心头胡思乱想。 水霖回到自己在宫外的小院之时,已经有七八名官员等他许久。 傅溶月仿佛是当家主母一般吩咐府中的众人,见到他过来,立刻出门迎接,轻声地在耳边说道:「水霖你回来了,你不知道今日里好几位大人一下朝就来到这一边,我这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命人给你送消息。」 她口中说着,一边捂住胸口轻咳两声,此时脸色看起来也微微有些苍白,显得颇有些梨花带雨,惴惴不安。 眼看心上人如此,水霖下意识地揽住对方轻声说道:「你怎不好好休息,昨日差一点晕倒,大夫说你是郁结于心,这可得好好养着才行。」 实际上哪有什么郁结于心,不过就是宫中之人的託词,毕竟娘娘们偶尔心情不好,有个心火上至,郁结于心不也太正常了吗? 因此傅溶月不过面露笑意,却仍旧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 不得不说,傅溶月虽说总喜欢做些弱势之态,可是她的行事手腕却半点不弱。这一些原本面露焦急的官员,经她小小安抚之后,一个个都是心中有底,此时见到二人进来也并没有什么慌张。 「参见二皇子。」 「给二皇子请安。」 水霖极为享受这些官员给自己行礼时的感觉,那种飘飘欲仙让他几乎幻视自己,如今已经坐在皇位之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见。 纵然是那些平素里被他称为叔伯之人,在登基之后也只能先分君臣再诉亲族,也正是这种感觉,让水霖颇有些如临绝顶。 「咳咳,众位大人免礼,不知众位大人此时来这里所为何事?」水霖此时满脸笑意,仿佛昨日里,目睹苏槿和水湛簪花绶带之后,几乎差一点面容扭曲之人并不是他。 第172页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因为,如今水霖心中清楚失去苏槿的支持,自己登上皇位也变得困难不少,因此眼前这些人更需要拉拢。 想到此处,水霖下意识地扫过自己身旁安静乖巧的女子,一丝失望在他的眼中划过。 纵然他对苏槿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不得不说,单纯容貌上自己的心上人的确是比不上对方。更不要说家世带给自己的提升,只是谁能想到苏槿那么扶不上墙。 归根结底,对方不过就是个迂腐之人,以为自己选择了水湛那个嫡子,就可以稳稳噹噹坐上太子妃之位。 可惜就算水湛是嫡子又如何?最后得到皇位的可只会是他。 想到此处,水霖下意识地抚摸过自己的胸前,那里绽放着他与皇位最贴近之物。 「我知众位大人今日所想,只是如今,我也未曾得见父皇,一直都在甘泉宫中,由如今正宠爱的那位贾家小姐服侍。 这样再过一两日,若是待七日大朝,父皇若是仍旧未曾上朝,本王便捨得一身剐去闯甘泉宫。」 水霖此时说话颇有些激昂之色,倒是极为唬人。 依附他之人大多是一些市侩之流,见到对方如此,虽说心中不值一提,但嘴上却是口灿莲花。 一时之间,众人皆是比试自己的马屁功夫,倒让水霖颇有一些志得意满,昨日里被苏槿所打的脸此时也慢慢恢復正常。 只有傅溶月眼神扫过水霖的胸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这些官员各自说了不少,足足待到午后,这才告辞离去。 他们的官位大多并不太高,但也不太低,主要都在三四品左右,此时得了准确消息,便急匆匆地向自己真正的主子们汇报。 众人行走之间颇有些心照不宣,彼此也是毫不掩饰,恐怕如今真正蒙在鼓里的只有水霖一人。 其中一名口灿莲花之人,便在上轿之后直接命令,到之前的猫眼儿胡同。 而当轿子进入猫眼胡同后,一辆蓝布车此时正安静地停在那儿。 不过片刻轿子和蓝布车擦肩而过,众人皆仿佛未曾看到。 半个时辰之后,忠顺王府书房之中,水湛正一脸莫名地抚摸着手中的扇袋。 扇袋通善待。这乃是大汉女子最常做的物事,其中多有情丝缠绵,水湛这一天儿已经来回翻来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回。 不过他多少此时还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在听到重点的时候微微挑起眉头。 「你说水霖那儿似乎有东西?」水湛挑眉看一下,自己面前之人,那人赫然正是那位口灿莲花的大人。 此时他面容沉静,看起来与刚刚判若两人。 「正是如此,修远经营这个身份依然有三年之久,因此水霖极为相信下官,当时下官看得很清楚,他的确是抚摸了胸前。」男子朗声地说道,他的外貌与声音截然不同。 水湛听闻此言,微微颔首,带着几分赞嘆地说道:「修远,你的这手易容功夫的确是防不胜防,厉害。」 听到水湛的话,林修远下意识的有些脸红,他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地擦擦鬓角。 「王爷,若非是王爷不杀之恩,我义父根本无法逃命,就凭王爷您这一点,便值得修远将命奉上。」林修远很认真地说道,此时他不是与苏槿相遇的那位腼腆书生,也不是水霖面前拍马熘须的市侩官员,而是属于林家子弟的风骨少年。 听到这近似于表白的话,水湛挥挥手,有些无奈地打断对方。 「你不必如此,你应该知道当时裴老就没有真正的下手,他一直想为你找个好的归宿,这才宁可冒着风险也要将你推到台前。」水湛轻嘆两声,对于裴老也是有两分敬佩。 林修远垂下眼眸带着一分苦涩:「义父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忠职守,就算是陛下让义父去构陷忠良,义父也从未有过半分犹豫,却是在修远这里……」 余下的话不必说彼此都能够明白,水湛并不觉得这样的裴老讨厌。实际上,当他发现裴老放水的时候,便已经摸出对方的想法。 林修远乃是江南林家的子弟,虽说与林如海已经超过五服,但的确是同一宗族的。只是在十年之前林修远其父太过刚正,才被景帝构陷打下天牢,最后含冤死在牢中。 而当时的林修远尚且年少,却被裴老所救,收为义子带在身旁,甚至因为担心景帝知道林修远的身份,而替他经营了足足三个身份。 其中之一便是那日与苏槿相遇的进京赶考举子,而第二个身份自然就是,如今工部四品堂官。 最后一个身份,才是一人被消灭的暗卫之身。 当日裴老之所以会带着林修远,一意孤行截杀林如海,却并非是为了要真的杀死对方,反而是为了替自己这个义子求得一个后路。 也正是他这一片爱子之心,反倒是救了自身自己,如今依然隐姓埋名被送到外地荣养。 当然这世间自然是再没有裴老之人,而有的只是举子林修远的父亲。 林修远经此一事,虽感激父亲一片爱子之心,但对于水湛也是满含感激。 因此却是不遗余力,将自己一生所学皆用于报效水湛。 他也是未曾想到自己经营的这个身份,竟会在无意之中,成为一名隐藏在水霖身边的暗子。 如今更是可以算得上是少有的激进派,十分的水霖的信任,也算得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173页 「王爷,不如属下想想办法去调查一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东西,若是真的咱们也好提前处理。」林修远低声地说道,他此时自然是想要知道,那可以让水霖高枕无忧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实际上水湛之前也曾经想过这件事情,可是他扫过林修远,林修远经营这个身份不易,若是就此废了,显然太过可惜。 「这件事情咱且先等等,水霖不是说要等三日之后的大朝吗?既这样那咱们便也静观其变。」水湛沉思说道,他并不想太过冒进若是太早动作反而会让人发现,到时原来的先机也就没有了。 「是。」林修远躬身称是,他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这样很显然是想要稳妥。 果然他领命之后,便又听见水湛说道:「再者说这件事情还要和苏小姐商量一番,毕竟此事交给我们二人,总不能我一人一意孤行。」 不知为何,林修远忽然觉得肚子有些撑,他有些尴尬地垂下眼眸不知该如何回答。 好在水湛此时也没打算让他回答些什么,挥手便让林修远趁着无人发现赶紧离去,毕竟时间长了总容易露出马脚。 林修远领命离去之后不久,水湛便提笔写下一封信笺,命人送到苏槿手上。 如今因着簪花绶带水湛也算是颇有底气,当下提笔,颇有些龙飞凤舞之姿。 写完之后他仔细检查三遍,见没有问题,这才仔细地吩咐小允子。 「这封信你要贴身放,千万莫要丢失,另外将之前准备好的东西一併送过去。」水湛沉声吩咐眼神十分的郑重。 小允子摸摸怀中的信,用力点头,一脸视死如归地说道:「王爷放心,小允子拼了这条命,也会把东西安安全全地送到。」 「……」水湛沉默一下,随即带着几分无奈地揉揉额角说道:「倒也不必……」 纵然水湛觉得小允子太过,但还是挥手让其前去苏家。 得到王爷的首肯,小允子气宇轩昂的便直接往苏家行来,他今日特地骑的马,而身后便是长长的一队送礼人群。 不同于三媒六聘,在簪花绶带之后第二日,男子便会命人前往女子家中送礼。 这礼物乃是男子表示心悦女子所准备的,多有不同。当初水湛虽说心如死灰,但仍旧是带着一丝侥倖,仔仔细细地准备了礼物。 也是因此,今日里不少人都在苏家门口安插人手,准备看忠顺王会送上什么礼物,以酬美人恩。 相比于苏槿的淡定,午觉起来的小包子就很兴奋,早早的命人给她穿好衣服,就等着门口出现送礼的人群,等人唱喏。 黛玉身边的四个小丫鬟也跟着一起捣乱,整个院子都是她们来回奔跑送信的声音。 雪雁最是敏捷,待在大门处发现小允子的身影,立时就往回奔,口中笑着喊着: 「姑娘,来了,来了!」 第64章 大汉朝的谢恩礼和聘礼并不是一种,谢恩礼主要是对于女子情谊的回馈,一般而言并没有限定。 除了大汉朝必须要送的茶酒,若是能有一对活雁,那便是既有面子的,毕竟群芳会开始之时可是冬天。 此时大雁聚已南飞,哪里能够找得了活物,便是提前将大雁抓住,这么长时间也未必能够保持精神。 若是这谢恩礼送上乃是一对死雁,那便不是酬谢美人恩,而是与美人结仇了。 如此一来,水湛这边到底会送些什么,就让人非常的好奇。 不少有心之人专门来此凑热闹,想要探知究竟也好有个比对,毕竟这次忠顺王府和苏家结亲,大概是今年勛贵人家中最大的一件事情。 小允子一行人带到苏家门口,便有不少人将好奇的目光专注于小允子身后不远处,车上那四只笼子。 此时笼子被厚厚的棉布包裹着,一点阳光都看不过,也让众人更加的好奇。这么大的车,这么大的笼子,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雪雁也是个好奇心极强的,因此报告给黛玉之后。便又想往外沖,到时被西流叫住。 「可莫要乱跑了,等一下自然有人送东西过来给小姐过目,你这样乱跑倒容易丢了分寸。」 西流笑着点点雪雁的鼻尖,她极其喜欢雪雁这个丫头,不但有着小女孩的天真且行事也不错。 她并不觉得雪雁一定要非常得做事稳妥,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指望她能有多稳妥。 反倒是苏槿身旁的黛玉有些紧张,苏槿看看欲言又止的小包子,轻笑一声。 「放心西流很喜欢雪雁,只是让她稳重而已。如今里边外边人都多,若是一个不注意容易碰到她。」 随着苏槿的解释,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她今日也有一些太兴奋,一时失了分寸。 此时在雪雁被喝止之后也冷静下来,一时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苏槿却没什么在意的,毕竟在她看来女孩子总要活泼一点好,待黛玉的身子骨再养养,她还要教她上马射箭下马挥鞭。 苏家的女儿都是文可定国,武可安邦,不过说起这个来,苏槿倒是想起这件事情。 「话说起来玉儿是不是之前,还没见过帐册子?」苏槿低头看向黛玉,看着对方有些懵懂的眼神,她点点头确认了:「看来是真没瞧过,这样子从今儿开始,没事儿你便跟我瞧帐册子。」 第174页 黛玉先是有些朦胧,随即这才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姑姑,对方说的是她这个年纪的孩子该看的东西吗? 小包子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让苏槿忍不住俯身抱起她,在脸颊上轻捏一把,一旁西流也是笑得不行。 「表小姐不知道咱们家不同别人家,孩子待到六七岁的时候,就要接触这帐本子了。 咱们家大小姐也是在这个时候接触的,如此一来时间才宽裕,到时不管是管什么都不会太过猝不及防。」 西流解释得很明白,黛玉点点头却有些好奇。 因为母亲早丧,所以黛玉并不太知道,普通人家的小姐是怎样学习这些管家技能的,但是在她想来应该总不至于,让六七岁的孩子便开始学这些。 不过黛玉深知一点,若是能够将这些尽早掌握,对于自己的未来是极为有利的。 想到这里,黛玉伸出手摸摸苏槿的脸颊,奶唿唿地说道:「好,表姑姑教我。」 黛玉的嗓音天然带着江南女子的那一份软糯,此时刚睡醒更是软得可以掐出水来。 苏槿闻言笑弯了一双眉目,口中笑着说道:「好。 玉儿不用担心,咱们家虽说接触得早,这以后也是对玉儿你好,毕竟越接触得早,越觉得简单。」 这话倒不是苏槿安抚黛玉,实在是正常之极,毕竟孩童接受能力要更强。待到十几岁的年纪不但心智成熟,而且有些东西早已经定型,再去扭转反而不美。 如今苏家的理念便是在孩子年幼之时,潜移默化养于体居移气,一点点地将孩子塑造出来。 如此既省了孩子,扭转自己的想法的痛苦,又不会让孩子对于这些事情没有个章程,一切都是日常时候学会如同信手拈来。 「这段日子正好是家里面办事,迎来送往的时候。回头我便将一部分帐册子给玉儿你送过来,到时以后仔细的学习。」苏槿口中说着心头却在盘算,少不得要去准备一些普通人家的,毕竟能够和苏府有往来的,再低也低不到哪儿去。 若是真的要想黛玉能够将其中吃透,反倒是一些庄子上的东西比较合适,慢慢地在往上提。 黛玉乖巧地点头,小脑袋却不自觉地向外张望。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小允子已经将长长的礼品队伍抬至二门外。 早有机灵地禀报苏总管,苏总管自然按照规矩,带领小允子和前六样物品前往厅中。 小允子自然也是个极为机灵的,所以说办这事那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可是他仍旧谨记着,一定要将王爷对于苏小姐的一份心意,表达得完完整整。 苏总管自然也不会小瞧这个年纪尚小的小太监,对方很显然那也是忠顺王身边贴身之人。 如此一来,彼此相互之间竟有商有量,和和气气起来。 等到小允子见过昌邑公主和苏大人,以及作陪的林如海等人,这才从手中接过拜匣取出礼单。 随着他地唱作,一件件礼物被抬上了。开始的时候众人尚不在意,等到第三样就有些稀奇了。 「青龙珠一颗。」小允子自己也是第一次看这份礼单,看到第三样说出口之后,他自己都差点吞掉自己的舌头。 这青龙珠可是少有的天下至宝,据说青龙珠放入水中,用青龙珠浸泡过的水喝下,可延年益寿,解除百毒。 据说此物原本乃是皇后的陪嫁之物,在皇后被废之后,此物也随之消失,这么多年来,无人知道它在何处。 却未曾想到,今日竟出现在眼前。小允子这会儿,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哑。 毕竟这青龙珠可是天下的至宝,自家王爷怎么就直接拿出来了,他的额头忍不住冒汗。 可是若说这是假的,也没人能信呢。 昌邑公主带着几分惊讶,捂住唇角看祥子加夫君,眼神之中倒是极其一的满意。 而这个还没算完,小允子又哆哆嗦嗦地说道: 「第四件礼物,山河社稷图。」 听闻此言,林如海砰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说道:「山河社稷图,可是十年之前绘制的山河社稷图?」 小允子带着几分艰难地点头,随即便看见两名忠顺王府的太监抬着一只箱子进来,翻开箱子里边果然是摆得整整齐齐的六张捲轴。 林如海上前一步,命令两人直接打开其中一卷。 此时小允子已经顾不得心疼,他,已然疼得麻木了。 随着两名太监的动作,便看见一幅恢宏的画卷站在面前,这幅画卷足足有六丈。 其上山峦叠翠行云流水,每一处都标註得极为准确,有些地方的城池之上还有着一些特殊的标记,那便是其中矿产资源。 这山河社稷图并非是传说中的那件宝贝,其实如果真的说起来,此物比那件宝贝珍贵许多。 据说这山河社稷图,乃是一位行走天下的大家所绘制,将如今大汉朝在内的六国皆会至其中。 不但有山川地理走向,更是有人文之勾勒,包括地下之矿藏,都一一标註清楚。 可以说若是得到此物,几乎便可以将其他几国如履平地。 也是因此,自从十数年前自物传出风声,便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将其据为己有,以满足自己的私慾。但此物却一直缥缈行踪,无人知晓到底在何处。 甚至到如今很多人都觉得,此物根本就是一个传说,压根就没有可如今,今日里,竟被人送到眼前。 第175页 不得不说,与之相比起来,能够解百毒的青龙珠也逊色几分。 只这两样东西,便可以说这一份谢恩礼太过贵重,贵重的苏泽几乎都不敢接受。 昌邑公主看了一眼自家夫君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当下里直接笑着说道:「来人把这些东西都给小姐送过去,这些那也是小姐的谢恩礼,日后自然要被小姐带回去。」 她的话倒是一下子解开苏泽的纠结,的确如此,这些东西乃是赠予自己爱女的,若是这样算来便是拿龙王的龙珠,那也不算什么。 当下苏泽连连点头,口中吩咐:「的确如此,去将这些东西直接送给小姐。」 小允子听闻此言也是心中欢喜,毕竟如果东西到了自家未来王妃手中,待到日后,自然又会回归忠顺王府。 林如海此时却有几分深思,他与苏泽,对视一眼,二人皆是相视一笑。 想来今日之事,最多明早,便会传满京城。不管是青龙珠现世,还是山河社稷图现身,这京中风云即将变换。 「罢了,咱们老了,别让那些小儿女们自己胡闹去吧。」苏泽笑着看向林如海,林如海也是淡淡点头。 如今他算是看得明白,不管是苏槿还是水湛,这二人都非池中之物,各有自己的伎俩。 而他们这些老的如今该做的事情,便是放开手让她们去做,终归有他们垫着。 而黛玉这一边也是极为兴奋,每一样东西再经过众人过目之后,便会被送到苏槿这里。 黛玉最为喜欢的却是那四只大笼子,其中两只笼子之中乃是一对白雕。 这种勐禽可是极难驯服,而且这一种禽鸟是非常难人工养大的。 如今送来的这一对儿,竟是少见的雪白之姿,只看一眼便知定是神意非常之物。 这一对儿瞧着便觉得吓人,而另外两只笼子之中这就有些特殊。 那里边竟然是两只猫熊,黑白相间,极为憨态可掬,黛玉一见便想上前,却被小太监赶紧拦住。 那小太监极为精明,早就知道府中有何人,因此只一眼便知道黛玉乃是苏家的表亲,当下里笑着弯腰说道: 「表小姐小心,这猫熊看起来虽憨态可掬,可实际上是个极其厉害的主,一口就能把铁咬碎,因此在外地有个食铁兽的名字。 传说这东西的祖先可是蚩尤,如今咱虽说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它们极其得厉害,这一对还小并没有驯服好,还请小姐先等着,咱们训好了再给小姐玩儿。」 听到这一对食铁兽,并没有完全训好,苏槿赶忙叫过黛玉。她本来也对这个软糯糰子有点兴趣,可是若是没有训好一时间,纵然是猫猫狗狗都容易伤人,玉儿身娇体弱,怎能被这样惊吓。 黛玉也是个极为乖巧地看着那两只猫熊,眼神虽说不舍,但仍旧乖巧地凑到苏槿身旁。 「玉儿乖,等他们训好了再让人带你玩这个。」苏槿自然看出黛玉的不舍,当下里连忙安抚。 小包子素来是个敏感乖巧的,也就是这一段时间被苏槿宠的,露出一丝孩童的天真。 自然不会如同那没有教育的孩子不停的哭闹,当下虽眼神有些不舍,但也强迫自己转移视线。 眼见着黛玉这样,苏槿倒有两分心疼她转头看一下,西流吩咐道:「等一会子去猫狗房,让他们送来两只长毛狮子猫过来,也是我想的欠缺,玉儿年纪尚小有小动物陪着要好很多。 另外再让他们准备两个小子,专门负责伺候猫咪,还有包括这猫熊,还有白雕都要准备好人手。」 苏槿淡淡吩咐,西流领命,赶紧下去。 相比于青龙珠、山河社稷图之类,还是这一对白雕更得苏槿的青睐。 这白雕除了本身就是勐禽极为难得之外,更是因为白雕那也是少有的钟情之鸟。 白雕一生只有一个伴侣,一旦选定伴侣之后,便不会再有任何改变,若是伴侣之中一身亡,另一绝不会独活。 而且白雕少有的是宁缺毋滥不少,白雕可能一生都不会遇到一个让它心动的,这样情况对方便会选择形单影只。 如今眼前的这一对白雕相互依偎,一时让苏槿只觉心头暖意。 「令人好生照料着,这雕儿恐怕喜食生肉,一定准备好。」苏槿转头吩咐着,一旁自然有下人仔细地听着。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苏槿这才抱着有些累倒的小包子回到房间。 此时她这才拿出刚刚小允子送过来,水湛的信。 站开信件其上内容自然是一清二楚,苏槿目露沉思。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只是极难把握分寸。 若是想要赌上一把,自然便可以将西羌之信简,送上到时再用鬼门13针救醒景帝。 至于说刚刚送来的青龙珠,苏槿看着摆在自己桌案之上的青翠宝珠。青龙珠虽说是天下至宝,可惜只能解毒,对于千姬并没有什么用。 再者说苏槿也不想去实验,青龙珠是否能够解开千姬。 千姬从来就不是毒,而是真正的巫蛊之术。 多么可笑,当年景帝用所谓的巫蛊之术诬陷前任皇后,可是自己到最后却死于巫蛊之术。 由此可见天道轮迴,一啄一饮,皆有天定。 「西流,明日里准备好东西,咱们出去一趟。」苏槿凝神思索决定还是要与水湛见上一面,仔细地谈算一下事情。 第176页 如今有现成的人选,在水霖那倒是可以直接方便不少,但是苏槿也能理解水湛的想法,一颗好的棋子自然不该随意废掉。 西流此时正在整理盒子,听到自家主子吩咐,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苏槿身旁说道:「主子,明儿咱们去哪儿?」 苏槿垂目思索,如今一时之间倒也真的想不出来。 「说起来,咱们似乎没有带玉儿,去挑些首饰?索性明儿便去那边看一看,如今玉儿虽说还在孝中,但是毕竟咱们这个人家不同于普通的,总是穿着素净,可也不能太过单薄了。」 苏槿笑着看一下西流似是在徵求她的意见,西流点点头也是极为贊同。 「的确是如此,而且我还正想跟小姐说,如今正是到年底的时候。贾家和史家那边,咱们是不是也要替表小姐筹备一下。 想必过年的时候定然会来人接的。」 苏槿点点头看向西流,这事儿她自然也是记得,只是一来她厌烦贾家,二来却也是想要看看自家族兄的想法。 「贾家呢,先准备着,有总比没有方便,至于玉儿怎么想的,这事儿倒是和表兄说完再说。」苏槿下意识地敲敲青龙珠,听着手指下的声音,带着几分清脆,她忍不住弯起眉眼。 这个举动倒是把西流吓了一跳,赶紧下意识地一把抱起青龙珠瞪大眼睛:「我的祖宗,这可是青龙珠。天下少有的宝贝,怎么能这样敲,您把它放桌子上就算了,怎么如今还又敲起来。」 西流口中说着,随即便将青龙珠放进匣子当中,竟是再也不肯放到桌上。 苏槿本也不过是看个稀罕,眼见西流如此倒是颇为的无奈。 这青龙珠虽说名头厉害,可实际上也就那样,当年这东西也是在她手中,只不过由头倒是变化。 前生,这东西乃是水湛送她的生辰贺礼,想到此时苏槿有些玩味地勾起唇角。明日里,见到那胆小鬼定要调侃一番。 第65章 月华如水,今日的甘泉宫仍旧灯火通明,可惜里边的众人皆是面色阴沉。 走进明黄的帘幔,可以看见床上躺着的中年人,元春正手指颤抖着替对方擦拭额角。 在她的不远处,一位看起来六旬的慈祥老人,正看着元春的动作。 在对方的注视之下,元春不敢有半点的懈怠,只能小心翼翼地仔细擦拭着。 好半晌,她才将手中的帕子仔细地放到金盆中清理。随后又将帕子覆在景帝的头上。 「辛苦你了。」太后看着贾元春,语气其中有两分温和。 元春手指微微发白,跪在太后面前,温顺地弯下腰,露出白皙的脖颈。 「太后说哪里的话,毕竟能够为万岁爷尽上一点绵薄之力,那是妾身的造化。」元春眼神极为沉静,不卑不亢之间,又将自己的忠心表现得极为明显。 她此时早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者说在数日之前她便已经知道。 如今自己苟活着,不过是为了家族,待到合适的时机,她自然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涂抹贾家最后一丝光辉。 也正是元春的这一份不卑不亢,到是让太后有几次惋惜,若非是景帝胡来,眼前的贾元春给忠昱王做正妃都绰绰有余。 想到此处,太后的脸色越发柔和了两分,带着些许嘆息地说道:「你这孩子也是命苦,也罢了,我知你心中所求,既这样替你多做上一分也好。」 元春听到此言,瞬间眼前一阵模煳,她重重地磕在金砖之上。不理会隐隐传来的疼痛,带着几分哽咽地说道:「妾身多谢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轻嘆一声,看着元春低声地说道:「你这个孩子是个命苦的,好在你姑姑的女儿如今被苏槿那丫头养在身边,日后也应当是个有造化的。 你就算是为了她,也要多多考虑一番才好。」 元春听闻此言,目露喜色,又再次拜倒。 「多谢太后娘娘提携,元春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太后素来不许多管事情,如今所做的已经超越了平素,因此见元春这样,也不在甘泉宫中久留,便直接回到自己的永寿宫。 而元春一直恭顺地跪在地上,直到太后的脚步声都已经听不见,她这才微微直起身子。 她转头看向那个仍旧昏睡之中的男子,对方的相貌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大汉朝就没有难看的皇子公主,然而对方两眉之间那份窄细,却也说明对方并非是个宽心之人。 元春的眼神越发的复杂,眼前的这个人乃是九五之尊,但是他却毁掉了自己的一辈子。 明明事情早已经安排好,纵然有正妃的存在,但生下长子的却应该是自己。而自己也是因为这个,这才真正受了接近三年的苦楚服用雌丹。 然而一切的一切在事情将要明朗的时候,忽然变成了讽刺的诙谐。元春从腰间拔出小刀,那柄刀呈半弯型,不过手掌大小极为的娇小,但是这刀却是极为锋利的,此刀原本是贾代善当年缴获的西羌宝物。 据说此物乃是前代西羌之王,送给自己王妃的定情信物,可吹毛断刃。 后来被贾代善缴获,最后流转到元春手中,元春一直将其带在身旁,作为防身之用。 此时元春将其拿出,看向景帝,隐隐有杀意纵横。 不理甘泉宫这一边腥风血雨,太后此时已然回到自己的永寿宫中,此时正有人等着她。看到太后进来,对方乖巧地跪在太后面前。 第177页 「你这孩子自己的身子骨还没好,竟然又跑我这里来跪着,你要求的我知道,可是你真的想吗?」太后扶着自己身边嬷嬷的手,走进宫中坐下,便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美妇人。 对方仍旧是乖巧得像一团棉花,丝毫看不出统领后宫多年的雷厉风行,可是太后却从她那软绵绵中品味到孤注一掷的决绝。 「求太后成全,嫔妾没有别的所求,只是这一切求太后成全。只要太后能够成全,嫔妾愿意为陛下陪葬。」甄贵妃将头埋得极低,她此时身子上没有完全好,如今做这种动作不过片刻豆大的汗珠便落下来。 但即使是这样甄贵妃仍旧是做足了姿态,她的礼节没有半分的敷衍,让人一眼便可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认真。 太后低着头,看着有些倔强的甄贵妃,她此时缓缓阖上眼睛,当年的皇后也罢,今日的甄贵妃也罢。从中挑出任何一个,都足以匹配国母之尊。 可是偏偏景帝一直是有眼无珠,宁可当个盲人。 「哎……」太后嘆息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盯着眼前的甄贵妃说道:「你这孩子你应该心中清楚,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可以让忠昱王接你出宫容养。你如今又闹些什么,偏偏要把他直接过继出去。」 太后一边口中说着,一边颇为生气地拍着桌子,显然是被甄贵妃气到。 实际上太后并不讨厌宫中的这些女人们,更多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心疼她们。 她们这些被送入宫中的女子,每一个几乎有着相同的背景和命运,皆是为了家族的荣光被送来这里。然而最后家族有没有荣光先不说,她们的一生却被埋葬在后宫之中。 也是因为感同身受,太后并不会去为难这些妃嫔。甚至今日把话说得都极为明白,只要是甄贵妃一直安分守己,就可让自己的儿子接她出去荣养。 要知道在宫中荣养和在自己儿子府中,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甄贵妃也是极为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苦笑一声,眼泪一滴滴地砸在金砖之上。 「太后娘娘,嫔妾到您身旁已然快20年了,您是一直看着嫔妾的,嫔妾是个什么样的人您一直都知道。 嫔妾从小到大一直循规蹈矩,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嫔妾做到了别人几乎做不到的一切,可是嫔妾心中堵得慌。」甄贵妃说到此处,勐然抬头双眼已经通红,一滴滴的眼泪顺着脸颊落在手背上。 「嫔妾14岁进宫,这么多年来,为了家族做了不少的事情。嫔妾没有什么其他的念想,甚至自己都是风中残烛,不过是挨着日子而已。 只是我儿,我儿尚小,太后娘娘,嫔妾赌不起。」 甄贵妃说到此处,不在太后面前呜咽不已。 太后一直面容沉静,她已经看了太多甄贵妃之流,在宫中沉浮,如今自己竟也仿佛多了几分麻木。 「我知你的来意,你是担忧水霖上位,会使得你儿没了下场。」太后低头看着甄贵妃,她的话如同一根钢针插进甄贵妃的心中。 太后说的话并没有错,这正是甄贵妃所担心的,毕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后边很多事情就要难办了。 只是如今太后在上坐着,甄贵妃并不敢将自己的心意和盘托出。在宫中的人久了,已经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人是鬼,连自己还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了。 「你想要护着儿子,我便给你指条明路,若是水霖继承,你儿子就算是过继给他人都没用。你明白了吧?」太后口中说完,便挥手让身边的嬷嬷将甄贵妃送出去,看着若有所思的对方,太后揉揉眉心苦笑。 自己这么多年不肯插手,结果到底晚节不保,只是她却也无怨无悔,毕竟有些事情哪里能够真的无欲无求。 甄贵妃从太后处出来,心中一直思索着刚刚太后所言,她若有所思地瞪大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永寿宫。 这么多年来,太后一直退一射之地,如今却又为何直接几乎毫不掩饰的站队呢,难道说真的祖孙情深? 「娘娘。」赖嬷嬷那时,甄贵妃身边多年的用的,此时见到自家主子的神色,一时有些不解下意识地询问:「可是身子不舒服?」 甄贵妃摇摇头握住自家嬷嬷的手,她的手指此时依然冰凉,仿佛是外边山中的寒冰。 「嬷嬷,我们走吧。」她此时不愿意再想些其他的,既然是太后授意,那么她便做好自己该做的也就是。 昨日宫中的发展,苏槿这边并不太清楚,不过她大概也心中略有些数。 然而却有一件事情让她有些惊讶,苏槿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看向黛玉。 小包子如今也是有些莫名其妙,她指指自己的鼻子带着几分不解地看向苏槿。 「表姑姑我怎么就成县主了?」 今日一早,太后就颁下懿旨,册封黛玉的为清河县主,尚食邑五百户。 这道旨意下得颇有些玩味,苏槿开始也是有些不明所以,后来忽然有些无奈。 此时看小包子自己都搞不清楚状态,她轻声地嘆息,抚摸着黛玉脆弱的脖颈。 「没事,只不过,有些造化弄人罢了。玉儿放心,这个县主不好听,下一次表姑姑,给你一个好听的封号。」苏槿并没有解释太多,如今纵然是她说得太多,小包子也未必能够全部明白,再者她也不愿让黛玉真的抹消自己的童年。 第178页 一旁的昌邑公主倒是没有什么感觉,此时见女儿是心中有事,她上前笑着安抚道:「总归这件事情是好事,你也知道有些封赏落不到该落的人头上,也就只能放在亲近之人这里了。」 苏槿垂眸一笑微微颔首,她自然知道,只是这样未免有些太让人伤感。 「玉儿,你有一位好姐姐。」 这话说得颇为没头没尾,黛玉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她仍旧时带着甜甜的笑容。 今日水湛约请,苏槿吃罢早膳之后,便带着小包子往猫儿胡同过来。 带到了地方,苏槿扫过那熟悉的蓝布车,眼中闪过揶揄之色。 黛玉倒是很兴奋自己能够出门,一路上都偷偷地撩起一脚往外看着此时,带到了这猫儿胡同又是一番光景。 此处并非是勛贵之人常来的,这里大多是富贵人家,平素虽说并没有什么下等人来往,但终究是比起东城差了少许。 黛玉左右瞧着这里的大门大多都紧关着,门前也没有苏家那样看门的小厮,看起来门的样式也小了很多,这让黛玉颇为有些好奇。 苏槿轻笑着带着对方往一个黑漆大门走,早有人等在此处,见苏槿走上台阶,干吗将门打开请她们进去。 一走进院子,抬头便看个木头桩子杵在院中,苏槿下意识地挑眉看着眼前之人,口中便想揶揄,只是到底是咽了回去。 倒是黛玉有几分亲近,看向眼前的男子歪歪头露出一抹笑意。 她自然认得眼前之人,便是自家传说中的表姑父。昨日里,自家叔祖婶特地给她看过画像,她才不会告诉叔祖婶,表姑姑带她出去玩的时候,曾经见过未来表姑父。 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人会不会喜欢黛玉,会不会觉得黛玉是个累赘,因此讨厌自己。之前,那赵国基的老婆曾说过,要是女儿家嫁人,跟娘家就没关系了…… 想到这小包子,原本兴奋的心思冷却下来,尤其纠结地看看自家表姑姑,又望望眼前新上任的表姑父。 她虽是个聪慧少有的,可终究年纪太小,一时也分不清楚这其中的变化,倒是极为敏感地担忧起来。 黛玉的一颦一笑皆在苏槿的眼前,此时见到对方小脸微微皱起,一时脑一时喜,一时又纠结。 这多番变化,不过就是在一个照面,一时之间苏槿也摸不清楚,自家侄女到底在想些什么。 「玉儿在想什么?」 「外面冷,可要进屋里?」 一男一女两道嗓音同时响起,苏槿抬起头看向水湛,见其有些尴尬低着头。 眼前这人怎的还是这副样子,不知为何苏槿一见他这样就有些恼怒。 前日里对方差点落跑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苏槿眯起眼眸看向对方。 水湛这一会儿仿佛是被拎住后脖颈的猫儿,见到苏槿的眼神瞬间便停住,他心中知道这定然又是心上人,想起前日里他做的乌龙之事。 心中想要解释,可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家都看见事情是怎样的,自己的确是做得不对。 思及此处水湛一时颇有些想要回到前日,掐死自己的感觉。 也是因为这个,两人此时都没说话,只剩下小包子站在中央,时而抬头看看自家表姑,时而又望上站在当场的水湛一脸迷茫。 「咳咳。」水湛此时觉得若是自己再冷场下去,定然会让自己后悔,因此连忙咳嗽两声,勉强说道:「外面冷,还是进屋里吧。」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颔首,牵着黛玉往里面走,经过水湛之时,她用余光飘过对方口中轻哼一声。 这一声听着似颇有不满,但是水湛却像是如蒙大赦,表情瞬间放松起来。 人一放松下来,便想到自己刚刚的样子,水湛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不自觉地又咳嗽两声,跟在苏槿身后进的屋中,此时屋中烧得极暖,显然是早有人在此等待。 黛玉好奇地打量着房间,这房间看起来倒不像是无人居住,反而极有生活气息。 水湛看到黛玉的眼神,这才解释道:「这里是平素里一个交流信息的地方,有些事情不太方便在王府那边,我便会在这里出现。」 他虽是对着黛玉说,但实际上却是在告诉苏槿。 苏槿早就知道眼前的水湛,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安分守己,如今他做的这一番,不过是想要以下位之要求怜而已。 不得不说,若是普通人,这样做恐怕早就被苏槿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了,可是偏偏如今水湛这样倒是让她不好再生气。 不然反而显得她颇为一个小气起来,苏槿抬起眼眸看向对方。 水湛今日里穿着仍旧是极为的简洁,身上穿着暗绿色四爪盘龙长袍,腰间是一条橙红色镶嵌和田碧玉腰带。 他身上最显眼的反倒是她前日送出去的明黄色绣同心结扇袋,就那么大剌剌的挂在对方的腰间。 不知为何苏槿扫过那明晃晃的扇袋,竟莫名地觉得有些耳廓发烫。 她抬起眼眸看向水湛,却发现对方此时正眼神柔和地看着自己。 苏槿有些恍惚,她还是第一次观察水湛的眼睛,那睫毛极为纤长,而且卷翘并不似大汉朝人。 也许是遗传自北周皇室,苏槿恍恍惚惚地想着,她并不知道,因为自己专注的眼神让水湛此时颇为的愉悦。 第179页 眼看着心上人,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水湛仿佛胸中血脉更加激动。一阵阵轰鸣之声在耳边响彻,仿佛在催促着水湛,让他更加靠近一点。 然而水湛此时却纹丝不动,他任由着苏槿上下的打量,专注的眼神盯着自己,因为紧张而快速眨动的睫毛。 二人之间气氛不知为何,竟变得有些诡异。 黛玉下意识地眨眨眼睛,看着此时都不说话的两人。理智告诉她,如今自己应该也别说话,但是情绪却在怂恿着黛玉,打断两个人之间这古怪的气氛。 这让小包子忍不住纠结起来,她像是不知所措一般,一时望向这边,一时要看着那边。 这个举动立刻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两人看着满脸迷惑的黛玉,忍不住同时轻笑出声。 「?」 黛玉这会儿更加的迷惑起来,她下意识地寻求保护所在苏槿的怀中。 感受到温暖的体温,小包子这才平静下来,她鼓鼓脸颊盯着水湛,突然一阵危机感。 第66章 苏槿敏感地发现刚刚还十分乖巧的小包子,突然像是被刺激到的幼猫攻击嵴背,带着几分警惕地看着水湛。 就算牙齿仍旧稚嫩,就算身上的皮毛还是最为细柔的胎毛,但仍努力地想要守护站立的身后的苏槿。 「被保护了呢……」 两人脑海中忽然都闪过这个念头,苏槿眉眼瞬间变得更加柔和。 而水湛纵然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是忽然心中一暖,因为对方所要守护的恰恰也是他的珍宝。 两人不约而同的视线,让黛玉更加紧张起来,她努力地咽下喉咙中的痛痒盯着水湛。 黛玉如今尚且不明白,为何姑姑嫁人之后就会远离她,但这种可能还是让她本能性地惶恐。 也因此对于带来这种惶恐的水湛,她从刚刚的好奇变成隐约的排斥。 这种情绪对水湛来说实在太过有趣,他微微弯下身子,降低自己带来的压迫感,眼神紧紧盯住黛玉。 「怎么了?难不成本王吓到你了?」 黛玉瞬间已经身上的毛髮瞬间炸开,她勐然后退一步,缩进苏槿的怀中,但又觉得有些不对,勉强又挣扎着盯着水湛。 感觉到熟悉的温暖,原本的惶恐瞬间消弭不少。黛玉咬咬嘴唇,看着水湛有些愣怔地站在那,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 小包子瞬间觉得脸有些发烫,刚刚流逝的理智也回到脑海。 自己刚刚好没理由……呜…… 发现自己刚才的状态不对,黛玉回身将自己的脸埋在苏槿的怀中,总感觉自己这样好丢人。 苏槿虽说并不排斥小包子的亲近,但是眼前的情况也让她有些发懵,这一系列的反应,几乎让她不知所措。 等到对方埋在自己胸前,苏槿这才反应过来,安抚地抚摸着黛玉的脖颈,嗓音也变得越发柔和: 「可是怎么了?是刚才梦魇到了,怎么突然……」苏槿话说到一半,便看见水湛悄悄地沖自己摆手,示意自己先别说话。 所以有些不解,但她还是停住自己的话头,低头看着耳廓通红的黛玉。 黛玉清咳两声,这才从苏槿的怀中退出来,她的耳朵红得几乎滴血,但仍极为坚强地转身上前两步。 「王爷,你不要把表姑姑夺走好不好?玉儿没了娘亲就剩下表姑姑了,玉儿要求的不多,能让玉儿多看看表姑姑就好。」黛玉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着。 然后又伸出此时已然有两分丰腴的手指,原本极为干瘪的手指现在隐约已经能看见浅浅的手窝。 「五日,不,十日也行,就让玉儿能见见表姑姑就好。所以王爷能答应吗?」 小女孩伸出双手,仿佛是担心水湛数不清楚时间,直直的伸向对方。 一瞬间,水湛的嗓子像是被什么煳住了,他带着一些低沉地询问道:「你叫黛玉我知道,玉儿是谁告诉你,你表姑姑出嫁之后便不会再见你了。」 水湛努力地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一些,他知道自己素来并不是个有孩子缘的。但是眼前的黛玉他不想吓到对方,因为那是他心上人的宝贝,自然也是他的。 也是因为如此,水湛将自己几乎大半的耐心,都用来仔细解释给眼前的小包子听。 「虽说这话有些过,但是玉儿你不必担忧,没有人能从你身边夺走你表姑姑,即便是本王也是一样。 而且你并非是失去你表姑姑,而是多了我这个表姑父。」 这几乎已然是水湛能够想到最为安抚对方的话,他不知道眼前的幼童是否能够理解。但是他还是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自己从来未曾想要夺取谁。 水湛带着几分苦恼地看着眼前,不知到底听没听懂的孩童。他这会儿只想把那些造谣生事之人,一个个地全部找出来,好好收拾一番。 一旁没说话的苏槿此时也蹲下身,并不在意自己的大氅洒落在地面上,反而将黛玉揽在怀中,脸颊亲密地蹭着小包子软乎乎的脸。 「玉儿告诉表姑姑是哪个丫鬟婆子烂了舌根,竟然和你说这个,表姑姑给你承诺,绝对不会,不要玉儿的。」 苏槿安抚着黛玉,她的双眸直视着小姑娘,让对方能够相信自己的话是出自真心。 不知过了多久,黛玉这才突然眼中微微泛红,两滴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她哭得悄无声息。 第180页 「是赵国基家地说的,当时王嬷嬷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仿佛是终于放下心来,黛玉哑着嗓子说着。 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能够忍耐这么久,不将自己的委屈告诉大人,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苏槿瞬间冷下脸,她轻轻抚摸着黛玉细柔的头髮。 「王嬷嬷怎么会去见她?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不是一直在被关押着吗?」苏槿下意识地询问道,随即她便有些哑然,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直接问个五六岁的孩子。 倒是黛玉说话极为清晰,马上便回答出来。 「王嬷嬷没带玉儿去,是玉儿自己听到了所以跟着的。王嬷嬷说那毕竟是玉儿的外祖家,若是一时赵国基家地回去乱说,到时对玉儿不好,因此这才提前想去瞧瞧。」 从黛玉的讲述中,苏槿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原来这事儿最开始是出在王嬷嬷身上,对方因为担忧,赵国基他媳妇回去荣国府败坏黛玉的名声,因此这才提前想要去对方面前仔细叮嘱一下。 这赵国基的妹妹身份特殊,毕竟涉及到贾政的妾室,因此当日林如海虽说气得要发作对方,但到底还是留下了两分颜面,决定此事交由贾政。 而王嬷嬷也是一片好心,担忧黛玉的闺誉,这才想要私底下去劝劝对方。 却未曾想到对方说了这些浑话,也是因此让玉儿郁结于心,到今日里这才发作出来。 「荣国府?此事你不必插手,交给我不过是个下人婆子竟然也敢以下犯上,这荣国府也该忙碌一下了。」水湛听明白这其中的缘由,立刻冷哼一声,眼神带着些许的轻蔑。 他一向不欣赏四王八公,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国家的蛀虫。 苏槿本不愿意让水湛插手此事,只是忽然想起自己后面还有些事情要忙,当下看了对方一眼。 「你打算动用史家?」苏槿带着些许笃定地说道。 也许是她语气中的笃定,让水湛颇有些不好意思,当下轻咳两声,不自觉地将眼神望向别处。 「嗯,是他们兄弟。你不必担忧,就算是玉儿去荣国府,我也会让保龄侯的夫人好生照料。」水湛看见苏槿眼神微微发亮,语气越发的高亢,似乎想要得到对方的夸奖。 苏槿点点头,但仍旧未曾放松,保龄侯夫人的确是一枚好棋,但是只能辖制一部分。 「我听说贾家的族长贾敬,将他的儿子贾珍关起来了,平素里只带着自己的嫡孙贾蔷。」苏槿淡淡地说道,她的眼神意有所指。 水湛低头一笑,微微的颔首:「孩子尚小总归要有先生教的,你且放心,我知道了。」 两人三言两语便决定好一切,此时具是志得意满。反倒是一旁的黛玉有些迷茫,他们在说的跟自己似乎有关,又好像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到此处,她垂下眼眸,小扇子似的睫毛在下眼睑上画上两团阴影。 大人们好难懂。 还未等黛玉嘆息完,便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团毛团。 这一团雪白雪白的,唯有鼻尖和耳朵呈粉色,一双金兰的眼眸仿佛是晨曦,最美丽的那一刻。 「喵?」 毛团轻轻扭动一下,似乎觉得有些不适,但它性格极为乖巧,虽说有些不舒服,也只是轻柔地抗议一声。 黛玉有些发懵地盯着眼前这雪白的一团儿,在对方喵过之后,她下意识地跟着:「喵?」 这一声出来明显便感觉握着毛团的手一僵,随即微微颤动。 「这猫儿是给玉儿的,且放心是极干净的,有人早已经教得好的。不会乱跑,弄脏东西。」水湛干巴巴地说着。 他昨日从小允子那知道黛玉喜欢猫熊,就觉得自己忘记黛玉这事不对,便赶紧让人找到这只合适的长毛狮子猫。 他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眼前的小包子,若说刚刚的时候,对方还有些陌生,可是那一声喵实在太可爱了。 水湛下意识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免得会让对方觉得尴尬。 而他手中的毛团显然并不配合,它对于抓住自己的手掌已经有些不满,开始扭动着身子。 黛玉见这毛团可爱却不敢接,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苏槿,见对方点头,这才伸出小手将毛团放入怀中。 这猫儿不过寻常成人的手掌大小,但是黛玉才不过5岁,此时抱着确实一点也不小。 这猫也乖巧,落到黛玉怀中便再不挣扎,反而舒服地放了个姿势,将自己的头埋在黛玉的胳膊弯中。 粉嫩的鼻子蹭蹭黛玉的衣服,便眯起眼睛发出唿噜声。 看着小包子有些僵硬,苏槿安抚性地抱了抱了她,口中说道:「还不谢谢王爷,你既喜欢它,便好生着养着。」 黛玉连忙点头,连声道谢,水湛却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他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苏槿这。 见对方似乎也是极满意的样子,当下心中安稳不少。 苏槿命令西流替黛玉脱下靴子让她坐到炕里,然后让她抱着猫儿在一旁玩,自己则和水湛仔细地商量后边的事宜。 「今日里太后已然封玉儿为县主,想必如今京城几大家都该知道了。」 水湛自然是知道此事,他也心中清楚这个县主为何会落在玉儿的头上,看着仍旧无忧无虑的小包子,水湛微微蹙起眉头。 第181页 「这事我知道了,我回去与太后分解,此事,不可牵扯到玉儿。」水湛低声地保证道,他自然知道眼前的黛玉对于苏槿意味着什么。只是未曾想到,苏槿竟然静静摇头,显然并不贊同他的做法。 「我并非是不贊同太后的作为。」苏槿看着水湛解释道:「而且实际上这一番行为对玉儿是件好事,而是有些担忧,如今此事可能会引起其他的问题。」 苏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指蘸上清茶,在桌上写下两个字。 水湛蹙起眉头,不得不说苏槿的担忧,确实很有可能。 但随即他便听苏槿说道:「其实若是这样也好,左右我们可以以逸待劳。」 以逸待劳?水湛挑起眉头,随即便恍然大悟。 「难怪你会留着她,我本以为你是因为担忧表妹。」这句话中略有两分调侃,倒是让苏槿抬起眼眸白了水湛一眼。 「我不动她不是因为不能动,也不是因为不敢动,有些时候,我们的敌人也会按照我们的设想走下去。 我曾经说过她是人间清醒,这个并非是口误。 真正的清醒不是说如何如何,而是永远在决断中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 苏槿语气有些复杂,提起傅溶月这个人,一直以来都是个极为复杂之人。 看着心上人如此水湛忍不住安抚道:「你若是不喜欢,其实也不必顾忌,咱们直接动手也是可以的。」 听闻此言,苏槿没好气地看小水湛,冷哼一声说道:「然后做第二个景帝?这么多年景帝的心结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还不是当年他得位不正,因此每每都担心有人会拿此事构陷。 时间长了,自己就把自己吓死了。」 苏槿站起身,她望向窗外。此时园中,一片白雪皑皑,不知何时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如今咱们要做得便是名正言顺,这也是太后为何会给黛玉加恩的缘故。老人家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偏偏你还一味以力抗衡,真不知道你这么多年来是怎么活下来的。」最后这一句话颇为的无奈,苏槿也是想要透过此时的水湛,去问之前的摄政王。 这个问题让水湛一时像是嘴里含了核桃,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从来都不是个喜欢巧言令色的,而此时的话题更是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水湛一贯是个倔强的,别人想让他死,他便偏要好好活着,别人想要让他跌入沼泽,他便努力地让自己活得像个人样。 可偏偏自己心上人的一句话,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在担心我吗?」这句话一直卡在水湛的喉咙中,可是偏偏没有办法吐出来,他看着眼前一直欣赏雪景的少女,到底还是问不出口。 他知道眼前的少女和他完全不同,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三千宠爱在一身。可是哪怕就是如此,他还是想要和对方再亲近一些。而此时对方仿佛是无意中的一句话,便像是一道滚热的温泉,烫得他心头百转。 「你总是喜欢多想,簪花绶带那日也是如此,为何有些事情便不直接说明白,倒是让人着恼地很。」苏槿转过头,盯着水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知道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她也想要眼前之人问出来这一句话,可是偏偏对方仿佛是个闷葫芦,倒反而让她生气。 「你不必委屈自己,说我自大也好,说我是罔顾尊卑也罢。我只有一个信念,那便是我的家人,我保护。 既然註定要做那九五之尊,如此便须名正言顺,亦不需有所顾忌,委曲求全。」 苏槿看着水湛一字一句地说道,她走近对方伸出手贴近水湛的胸口,手掌下,是突然急促起来的心跳。 「娇娇儿……」水湛的声音变得细软,让人似乎能够听出其中的胆怯。 他僵硬得仿佛是块木头,显然是极其的尴尬,不知所措,连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苏槿歪歪头,眼神仍旧是极为的清明:「你好好盯着傅溶月,她那边是破局的关键。 明日里我让玉儿递牌子,后日我带玉儿进宫谢恩,到时一切便可分晓。」 水湛本来还在浑浑噩噩,此时听苏槿的话勐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反驳道:「不行,如今宫中太乱,就你们两人进宫,太危险了。」 苏槿勾唇轻笑,她微微地摇头:「你还不明白吗,我要你在外边才好稳定局势,置于宫中不必担忧。 一来太后如今尚在宫中,二来甄贵妃恐怕已经站在咱们这一边。」 对于太后的意图,水湛自然心知肚明,但是甄贵妃这个名字一出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甄贵妃?」 苏槿点点头,她轻轻收回手,抚动着自己袖口的白狐皮毛。 「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景帝想要联姻之事,几乎已然触及宫中女子的底线。别人不好说,可是执掌后宫十几年的甄贵妃,是决计不肯让景帝,这一般糟践自己的爱子的。」苏槿柔和地笑着,她现在最佩服的人,大概就是一直默默无闻的太后了。 看似柔弱,默不作声,但却将一切牢牢抓在手中,甚至让周围之人潜移默化地按照她的想法行动。 「祖母……说起来,祖母的确是吩咐我,让我一切听你的。」水湛看向眼前的心上人。 对方素来是个极为聪慧的,眼前这一般指点天下的样子,越发地让人移不开眼。 第182页 「既然这样,我会将京城之中守好,你且放心,不会出问题的。」水湛语气柔和地说道,本来在他人看来有些凌厉的眼神,此时却柔和的像是一弯清泓。 正是这眼神,让苏槿不自觉地,竟有些不自在,她转过头不再对望。 如今已然定下计策,这样反倒不用担心束手束缚。 「既这样,我便先带玉儿回去,毕竟出来已经有一会子,时间长了不合适。」苏槿伸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暖筒便套在自己手上。 又吩咐西流赶紧抱着黛玉,说罢便往外走,颇有两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这让水湛忍不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些什么,恰在此时黛玉被西流抱着走过水湛身旁。 小包子伸出手拍拍水湛的肩膀,口中老气横秋地说道:「王爷,你可真是个……」 她口中说完也不理会水湛,便让一直忍笑的西流抱着自己出去。 这一日下午,傅溶月在外宅接到了一名意外来客。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不说,我被黛玉的那一声「喵」萌到了…… 第67章 黛玉被封县主,这件事儿让荣宁二府震动不已。一向有些闲云野鹤的贾敬特地前来荣国府,就是为了找贾母商量此事。 「老太太,这件事情恐怕还要从长计议。如今也不是我说,当日老太太的想法,侄子就不同意,如今看来更是错上加错。」贾敬这会儿颇有些毫不客气,他坐在客厅之中盯着贾母,显然是希望对方给自己一个说法。 他身为贾氏宗族的族长,黛玉作为贾家的外孙女,明明是一步好棋,可是偏偏让贾母如今差一点走到死局。 当日里从林如海的离去,就可以看出来明显已然与贾家离了心,当时他还算是有些念想,并不十分在意。 这念想便是如今在宫中的元春,可是元春一直未有消息,反而是默默无闻的黛玉成了县主。 可不要小看这小小的县主,要知道,如今北静王的亲妹子也没有被封县主。 更何况是手握食邑的县主,大汉朝的县主可不是前朝,或者是北齐的那些摆设,那是真正实时有实权的。 也就是这几年才少了,往昔年,可是曾经有公主摄政的先例在的。 就比如现在的太后,当时可也是以郡主之名摄掌一地的钱粮,也就是这些年那位主子嫁人之后,这才韬光养晦。 早些年,可并不是这样的光景,因此听闻黛玉之事,贾敬再也坐不住。 当然如今贾敬会在意黛玉,其中也是另有隐情,就是这话便不适合与贾母分说。 听到贾敬的话,贾母也是心头苦涩,她此时手中捻动着海柳念珠面容也是有几分难看。 这件事情的确是她的问题,若非是自己计算错误,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一般田地。 想到这里贾母嘆息一声,并不隐瞒自己的想法。 「我本想着撮合两个玉儿,倒是宝玉也有一个助力,结果是我太心急了,反倒是惹恼了女婿。」 贾母的话中隐隐透出两分无奈,她也未曾想到。黛玉究竟是怎么得了太后的眼缘竟然被封。 听着贾母的话,贾敬有些无奈地摇头,直到现在自己这位婶娘还没明白,自己着急的是什么事情。 他沉声说道:「婶娘莫不是如今还有想法吧?我劝婶娘早些将此事放下如今,两玉儿天差地别,根本毫无可能。」 这话颇是有些不给面子,贾母听闻此言脸颊有些难看,可是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办法反驳。贾敬说得没有错,本来两个玉儿之间就是她强求,如今差的更是多。 眼瞧着贾母脸色越发的不好,贾敬收缓语气,他今日过来并非是为了单纯的责难贾母。 「今日里来婶娘这里,主要是为了两件事情,一来那赵国基家的需有个章法。 二来侄子却是来提醒婶婶,如今已和往日不同,千万莫要自作主张,若是不想与林家撕破脸,还请婶娘多多顾虑一二。」 对于赵国基家的安排,贾母如今心头已经有所打算,只是却突然听到贾敬的话,她一时有些不解。 「这赵国基家的好说,也不过就是打板子撵出去罢了,怎又涉及到与姑爷的关系?」贾母虽说年轻时极为爽利,但毕竟年岁已大,此时听着风马牛不相及的,隐隐有些闹不明白。 贾敬一看便知自家这位婶婶,压根儿就没看透里边的巨大问题,当下里忍不住觉得眉心疼痛。 素来他对于这位婶婶是极为尊敬的,对方在自己叔叔死后拉扯一大家子并不容易,他极为明了,可是如今看来到底有些见识浅薄。 「婶婶,今日,史家叔叔前来找我。专门便与我说了与林家有关的事情。想必叔叔曾告诉过婶婶,如今世家的立场吧?」 贾敬怕贾母不明白,索性便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送到贾母面前。 听闻贾敬的话,贾母点点头这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实际上当日她也是十分的惊讶,未曾想到自家那兄弟并没有看好,最有希望登上皇位的二皇子,反而一直默默无闻的三皇子才是他的选择。 也正是因为他的阻拦,因此在黛玉事上,贾母实际上是有两分憋屈的。 如今再次听到贾敬说出,她虽点头应和,但脸色难免有两分难看。 贾敬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贾母的脸色,自家这位婶婶一直是家中的老封君,尤其在丈夫死后,早已经多年无有人敢违逆她。 第183页 如今他说的话并不算非常好听,自然需要多加注意,免得她心头不自在。 因此看贾母面容之上隐隐有些挂不住,他自然知道原因是什么,当下赶紧说道:「老太太如今你也该知道,史家叔叔并没有做错吧。如今苏家已经在群芳会上簪花绶带,并且收了对方的谢恩礼。」 这一来一回之间,却是已经定下秦晋之好,原本最大反对的可能性就是景帝那边,可是对方如今一直都极为安静。 这让朝中大臣们有各种遐想,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否奏请立水湛为太子。 而正是因为这个指向,使得贾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兄弟,的确是比自己的眼光要好。 「你这意思我却是知道,如今我也老了,所想之事自然也不如你们,若是你们有想的便直接去做吧。」贾母轻嘆一声,说道她此时瞬间苍老不少,实在是最近事情太多,让她隐隐有些支撑不住。 尤其是今日里,在对于黛玉的问题上,更是让贾母感觉挫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 「赵国基家的,若是能够封住嘴是最好的,若是她在外面胡说八道,恐怕以后还会生波澜。」眼见着贾母听劝,此时贾敬也是面色和缓不少,他斟酌地说道。 贾母这会儿正在喝茶,听到这话,下意识地手一哆嗦,啪的一声,茶碗落在地上。 「这?可如今那赵姨娘肚子里还怀着呢……」贾母没想到,贾敬竟然这样狠心,她下意识地辩驳一句,心中盘算若是直接弄死赵国基家的,能否将消息瞒住。 贾敬看着口是心非的贾母忍不住揉揉眉心,他仔细解释道:「婶婶休要胡思乱想,并非是要她的性命,只是让她远远地发着,这十几年莫要回到京城,免得给婶娘添乱。」 他也未曾想,贾母竟这一般干脆。而且只看贾母迟疑能否捂住消息,就知道对方以前没少干过这种事儿。 想到这里贾敬轻咳几声,他对于荣国府之前的那些事情不想了解,毕竟谁家没点龌龊事情。 就比如当年贾敏,明明是有四个姊妹,如今是一个都不剩。别的不说,与自己祖父不同,荣国公当年是有好几个妾室的,可这些却是没有一人生下男孩,更不要说庶女们出嫁几年就都丧命在夫家。 这其中的隐情谁又能清楚,只不过端看有没有人去追查。 贾母看贾敬的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说些什么,她也心中清楚如今这是在留着面儿。 左右不过是个姨娘而已,纵然是自己儿子喜欢,可是归根结底还不是对方乃是自己身边出去的。 对于自己的幼子,贾母自认还是十分有权威的,当下里也就不再将赵姨娘的事情放在心上,反而点头称是: 「我知道了,既这样便索性让他们夫妻俩去老家去管祭田。这也是个肥差事,到时也不至于会有什么其他说法,也不用担心那赵国基家的胡说八道。」贾母转念就已经做好决定,将事情安排得妥妥噹噹,这管祭田可不是简单的差事,如此一来自己的儿子定然会满意。 而之前负责祭田地正好叫回来,到时可以在府中做个管事,也算得上是荣升。 而多出来的,林之孝和林之孝家的,这一对儿正好老大那边还缺人,直接送到他那。 老大一直还当她不知道,林之孝一直就是老大的棋子,一直想把二人要走,只是她捨不得林之孝的谨慎妥帖,这才没有答应。 如今倒是趁这个机会直接将其送过去。 这样也算得上是得偿所愿,想到此处,贾母自觉自得意满。却并不知道,只因为这赵国基家的去往金陵,反倒是惹得一桩大案。 眼见着事情有了着落,当下贾敬也不再说这个,反而询问起贾珠的情况。 提起自己的宝贝孙子,贾母瞬间脸色便有些难看,她揉揉自己的耳朵,眼神露出一些脆弱。 贾珠是二房的长子,也是她极为喜欢的孙儿,与不喜读书的贾琏不同,贾珠自幼便书不离手。 如今年纪尚幼,可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举人,按照他岳父所言,纵然是一次不得,这两次也是足够了。 「可也不知怎的,半个月前珠儿出去透了透风,回来便有些不舒服,如今更是一直未曾下床。 哎,这孩子的身子骨这样,我却是担心哪里能够坚持得了三日的科考。」 贾母说到此处却是情真意切,她素来是知道的,那进考场便如同入鬼门关一般。 举子们从考场出来,总归要养上十天天半月才好,可偏偏如今贾珠这样,贾母现在都不敢想今科。 贾敬点点头,他也素来知道对方的身体,当下劝道:「婶婶要我说不如今科便罢了。珠儿的身体不好,若是一时进了考场能不能考完上且不提,这身子骨是自己的。」 这话正中贾母的下怀,当下她重重地点头,这个也是她心头所想。只是唯一担忧的,却是一心望子成龙的贾政。 「敬儿,这一件事情并交给你,一定要好好地劝劝你那弟弟。 我也是担忧他会逼着珠儿去考,毕竟当年不曾科举入仕一直是他的心病,如今便想在珠儿身上得偿所愿。」 贾母自然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当初未曾考取功名入仕,一直便是贾政的心病,他一直将自己在工部十几年未曾升迁之事归咎于此。 第184页 然而实际上却并不如此,只是可惜贾政颇有些执拗,将自己所有的不顺都归咎在这。 就如同他将与王夫人关系冷淡归咎于,自己乃是读书人,妻子则是不学无术之女流的缘故。 而实际上夫妻之间关系之微妙哪有那么简单,但他太过执拗,所以从不肯言出,而贾母自然也不会上赶着提。 若是贾政和王夫人关系太好,贾母反而才是坐不住的那个。 此时说回贾母,她仔细拜託贾敬之后,看着对方的背影颇为的无奈。 「鸳鸯,去把之前小姐小时候用过的那些东西收拾出来一箱,再搭配上一些古董字画去给姑爷送去。」贾母在客厅坐了半晌,这才吩咐鸳鸯将东西准备好。 如今既然已经棋差一招,便索性将一切往前退,左右这血脉之源是没有办法断绝的。 自己终究已然老朽,就算是姑爷再不高兴,自己一个老煳涂的好好道歉,他也没有办法真正的拒绝。 贾母一向十分的明白,自己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周围所有的人。 既然无法使用孝道压制林如海和黛玉,那么便索性转换就好。 只是可惜,两个玉儿到底是无缘。 「鸳鸯,你说是不是老太太我求得太多?」贾母看着身旁正在整理东西的鸳鸯,眼神少有地带着些许脆弱。 鸳鸯手指一顿,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抬起头看着贾母。 好半晌这才斟酌地说道:「依我说老太太倒不必太揪心,左右亲情是割不断的。之前老太太也是心疼姑娘,怕姑娘日后没一个依靠,这才起了心思,如今自然不会如此,到时也就不会再让姑爷不高兴。 这样一来,姑爷自然也就没了疏远老太太的理由,到时林姑娘自然就过来了。要我说反倒如今这样子是好事,终归对于咱们家是件大喜事。」 鸳鸯玲珑心思,哪里不知道贾母如今在想些什么,她本就觉得两个玉儿并不般配。如今见贾母心中活泛,当下便提出先稳住对方再说。 听着鸳鸯的话,贾母若有所思的点头,不得不说对方的话有道理,和刚刚贾敬的话异曲同工。 「哎。」贾母轻嘆一声,看向鸳鸯口中埋怨道:「就听你说得这样条条有理,肯定是以前就知道,为何不拦着我,倒让我得罪了姑爷。」 这话其中颇有两分埋怨的味道,鸳鸯却压根就不在意,她仔细地用银质的小刀切着苹果,随即再用银叉子送到贾母面前。 「要我说,哪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老太太,毕竟是岳母,是林姑娘的外祖母,是真正的骨血亲戚。哪里有那么多的见外。」 这一番话说得贾母眉开眼笑,口中吃着香甜的苹果指着鸳鸯笑骂。 只是这苹果咬了两口,她又想起件事颇有些无奈,口中的香甜也瞬间消失。 「说起来我这儿还有件烦心事儿,如今已然有小半个月了,也不知道凤姐儿那怎么样?如今我又出不去。」贾母说到此处,眼眶微微有些红。对于凤姐儿落下的那个孩子,她也是十分心疼的。 那孩子可不是什么托生到阿猫阿狗的肚子里,那可是王子腾的嫡女,而且又是荣国府的嫡长孙。 贾母掏出帕子擦着自己眼角,颇有几分真情实意地说道:「我平素里就恨不得拿自己去填那尸山血海,让孩子们能够好好的。 如今却没有想到凤姐儿在我眼前却一样……可不是拿刀子扎我的心吗。」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子嗣是极为重要的,甚至在任何时候对于子嗣下手是决计不被允许的,一旦被发现那将是不死不休的战斗。 就如同王夫人如今,之所以可以恣意妄为归根结底,还是她的子嗣出息。 母凭子贵,这句话从来不单指宫中。 鸳鸯平素和凤姐儿关系便极好,此时听到这句话也是一声嘆息。 她取来自己替贾母亲做的帕子,送到贾母的面前,口中安抚道:「老太太要是担心,不如索性派人过去瞧瞧。到时既给二奶奶长了脸面,又在亲家面前表现了老太太的慈爱。」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贾母一听立刻点头,只是这人选上又犯了难。 毕竟如今要选合适的人去,实在是有些麻烦,邢氏行事着三不着两,若是让她过去指不定会说些什么。 王夫人乃是罪魁祸首过去实属招恨,若是让李纨去,她一新媳妇儿也是麻烦。 「都说老太太聪明,我却瞧,今日老太太可是关心则乱。」鸳鸯笑着说道,颇有几分促狭。 她端起自己调制的玫瑰露送到贾母面前,给她香甜一番。人难过的时候总是吃些甜的,会更舒服些。 况且贾母如今年纪大了,最喜那些软烂之物,对于甜蜜更是喜欢。 鸳鸯素来在贾母这里是个特殊的存在,因此就算是听到对方说的,这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贾母不但没生气,反而顺着她的思路仔细地想着。 只是一时她倒是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这一会儿到底没想到,贾母索性便不想了,直接指着鸳鸯责问:「你这蹄子还不赶紧说。」 「老太太真是忘了。」鸳鸯一点都不在意贾母的态度,笑着说道:「老太太可记得,前些日子保龄侯夫人便说要去进宫请安,预备着应当是明日。 而咱们家林姑娘的封县主也需要进宫谢恩,算着日子应当也是明儿,索性便不如让保龄侯夫人戴着表小姐直接去看二奶奶。 第185页 这样一来,岂不是齐全。」 鸳鸯笑着一拍手,显然极为自得。 贾母仔细一想,此事大有可为,保龄侯史家乃是自己的娘家,代替自己前往也是可以,当日里黛玉也是与王熙凤有过一面。 而且如此一来,在外人看来,黛玉终究还是荣国府的一分子。 想到此处,贾母极为高兴地点头,然而有些时候作为乐极生悲便是如此。 贾母并不知道,就在她下这个决定之前,一辆马车匆匆地从水霖的外宅离开,里面坐着的,正是一脸凝重之色的傅溶月。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始搞事了,贾家没法一下子切断的,只能徐徐图之。 我其实挺喜欢傅溶月这个人设的,绝对的理智派,一旦发现事不可为,立刻会选择最符合自己利益的站点。可惜,她最致命的错误就是将自己依附于男人身上,但凡她不这样,绝对能成为本书前三的反派。 杨过之后,身体一直各种状态,今天就不修文了,感谢抓虫的小可爱,每修一个都会回復的。小可爱们一定保护好自己。 决赛圈的各位,沖鸭! 第68章 傅溶月其实一直没想水霖当皇帝,因为她的身份太低,低到就算是使劲贴金,也没法入主宫中的地步。 年幼的时候,她也曾经抗争过,也曾慷慨激昂地说着,自古便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惜,这份抗争只持续了半天,因为她发现自己缺乏一个先天条件,她是官姬之女。 大汉朝虽然女子地位很高,连着出了好几代摄政的太后,可是同样的家世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而她就是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没有办法挣脱世俗的枷锁。因为有这枷锁的存在,她……才能安稳地活着。 想明白这一点后,傅溶月迅速改变了自己目标,既然如此她便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上爬。 也是这样,傅溶月特别崇拜自己的母亲,进入庭掖的女子,能活过十年的很少。如她母亲成为实际性当家夫人,依靠的还是郡王的更少。 因此,傅溶月一直很听对方的话,唯一的一次叛逆,则是因为傅溶月发现水霖的致命伤。 也是因为这个致命伤,傅溶月和掌管着郡王府的如夫人,也就是她母亲起了严重的冲突。 按照她母亲的想法:「就算水霖有问题,但是他有景帝在,就算身份低微,日后也肯定可以顺利继位的。」 傅溶月却不这样看,皇位的确很诱人,但是同样也充满危机。 首先就是,水霖能不能成为皇帝。自己的母亲太相信景帝的宠爱了,她却已经忘记一件事,那就是在皇权面前,没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如果景帝自己的皇位都不稳的情况下,他还会支持自己的爱子登上皇位?她看未必。 而现在情况的发展也如同她预料的一样,当天在群芳会上,她是故意拦住水霖的。 至于原因那就是她看得很明白,在苏槿不肯选择水霖的情况下,水霖已经失去正常继位的可能性。 也是在那一刻,她开始考虑一旦水霖被圈禁,自己该怎么办。 傅溶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水霖同甘共苦,在她看来,水霖不过是权衡利弊后的妥协。 但凡她有其他的选择,她都不可能会选择对方,可惜世情如此,她没得选。 傅溶月坐在车中,她此时难得有些心乱如麻,下一步该怎么办? 若是水霖无法登基,他还有价值吗?成为母亲那样的如夫人么?然后让自己的孩子同样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偷偷地说:「你看到没,那就官姬之子。」 一入庭掖便世世为奴,就算是她母亲把她带到王府也是一样。她母亲的卖身契永远都留在庭掖的人名簿上,上面还会明明白白的标註:生女,名傅溶月。 只这一行标註,她便失去了最大的依仗,庭掖官姬之女污名永远刻在她身后,但凡是清流一些的人家都不会娶她。 谁能容忍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后女为官姬男为奴呢? 「小姐……」绿芜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帕子,傅溶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满脸的泪水。 她擦了把脸,看着迅速浸湿的帕子出神,今日接待了那人之后,傅溶月心神不定便赶着出门。 如今这会儿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到何处,她心中有些茫然,如今天大地大却无她容身之处。 绿芜见傅溶月冷静下来,这才谨慎地凑近询问道:「小姐,咱们去哪?」 这个问题,让傅溶月有些恍惚。是的,她该去哪呢? 回郡王府定然会被母亲唠叨,她垂下睫毛露出两分楚楚可怜,低声说道:「去宫门外的那家绸缎庄子吧。」 见傅溶月决定下来,绿芜立刻吩咐车夫往那奔,而傅溶月则有些疲惫沉思,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做。 那人说的话歷歷在耳,对方的设想却是她从没有想过的道路。 傅溶月想到这里,快速地冷静下来,她撩开窗帘一角,便看到自己眼前不远处的荣国府。 要从水霖的外宅去宫门前,必须要经过荣宁街,傅溶月看到这里眼珠微动,显然是心中有了算计。 「绿芜,到宁国府外,叫人将这个递给贾敬之子贾珍。」傅溶月眼珠转动,她此时心中野心勃勃,决心彻底拼一把。 第186页 这件事情成与不成,她都算是尽力,若是能成,便是佛祖保佑,若是不成,也该她傅溶月这一命。 绿芜有些懵懵懂懂,但她素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乖巧,当下赶紧吩咐车夫,随后又跑下车子去办事。 半盏茶之后,绿芜这才上车,露出一侧的酒窝,乖巧地说道:「主子,已经送到了。」 傅溶月点点头,她仍旧按照自己的预订前往绸缎庄,装模作样地看了不少布料,随意订下几匹这才姗然离去。 这件事情当天,便被人送到苏槿的面前。看着手中的纸条,苏槿看向那只十分傲娇的鹰隼。 对方这会儿正眨着眼睛偷瞄她,眼见苏槿转过头,眼神放在自己身上,它先是如上次一样的一惊,随即低头盯着盘子里的牛肉条。 然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面前的盘子推了推,显然是误以为苏槿看牛肉条眼馋。 「……」一旁的西流看在眼里,忍不住转过身,双肩抖动,无声无息地笑着。 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养的,竟这一般的可爱,可惜那两只雪雕如今还在教养当中,不得近身倒是十分可惜。 昨日里王爷送给黛玉的那只猫咪也极为乖巧,不但特别爱干净,而且似能听懂人言。 不仅从不在床上吃东西,若不给它提前擦爪子,竟连床都不会上。 如此的乖巧可爱,不只是黛玉爱若至宝,就连平素里极为安静的英莲,看着这猫儿也是两眼放光。 难不成王爷那儿有特别会调教的,西流心中胡思乱想,一边凑近那鹰隼小心翼翼地替他斟上清水。 苏槿眼瞧着,此时西流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去打听,反倒是低头沉思,琢磨该怎么回信。 如今与前生的选择不同,一切的变化也就同样不同,就如同在她前世的记忆中,可没有这一档子事。 如果她记得不错,傅溶月和宁国府的贾珍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来往。 可是如今对方却直接上门送信,这样一来,关系自然可见一斑。 以前她不在意,是因为纵然荣宁二府做出些什么,对苏家来讲并无什么妨碍,可如今却牵扯到黛玉。 未免为抓老鼠打碎花瓶的事情出现,苏槿不得不仔细琢磨下,以傅溶月的性格她找贾珍有什么用。 首先闪过苏槿脑海的便是,两个字:元春… 如今对外而言,说景帝如今一直由元春伺候在甘泉宫,若是傅溶月……把主意打到元春身上倒也正常。 苏槿漫不经心地想着后续的事情,恐怕一直就不太安分的水霖要出手了。 只是对方如今再行先手,早已经棋差一招,又有什么能力能够翻盘呢? 思索良久,就在那鹰隼已经将清水喝得七七八八,牛肉条全部吃光之时,苏槿突然露出一丝笑意。 「有趣,倒是学聪明了。」苏槿眯起眼眸,颇有两分志得意满。西流虽不知道自家主子此时在想些什么,但却能敏锐地感觉到苏槿这会儿心情不错。 她手中小心翼翼地研墨,好让苏槿回信,眼神却带着几分好奇询问道:「可是主子有了章程?」 「也不算全部。」苏槿一边提起笔准备回信,一边说道:「主要这事儿太明白了,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后续的发展。」 这话其中的含义颇有几分若有所思。西流眨眨眼睛,虽说不知这背后是怎样的,但仍含煳地附和。 苏槿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提笔写一下自己的回信,然后才让鹰隼趁着天没黑回去送信。 那只鹰隼颇有些傲娇,西流给它绑信的时候,它显得极其嫌弃。待到又被苏槿从头上摸了一把,它立时化为石雕,连眼珠都不会转了。 最后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从窗户上出去,苏槿颇有些担心说道:「应该不会掉下来吧!」 西流特地多走两步向外望去,随即这才肯定地点点头,回禀道:「完全没事儿呢。主子放心好了。」 她口中说着,又想起刚刚那鹰隼的表情,忍不住又捂起嘴轻笑。 也不知道那鹰隼是在怎样的精神冲击下,勉强回到主人身旁的,总之当水湛卸下书信之后,这只鹰隼一直显得极为的疲惫。 「你今日去哪儿了,不过是这么点路程,怎么累成这样?」水湛一边看信一边瞧着自己的鹰隼,颇有些闹不明白,只是他还是将此事放到一旁,专心致志地读着苏槿的书信。 待看到后边,水湛略一沉思,苏槿的想法恐怕并没有错,这是对方想要的手段,恐怕并不只是探听景帝如今的状况那么简单。 水霖如今和水湛一样缺的都是一个,那就是名正言顺,而如何名正言顺,则成了最大的问题。 在水湛看来,傅溶月之所以会去找贾珍,恐怕并不只是单纯地想要探听消息。 据说庭掖之中,里边藏有不少的秘药,这一些秘药可能连皇族自身都不知道。 而这些隐秘的东西,很有可能会在后边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来人。」 水湛嗓音清淡,口中吩咐道,随即看到飘然落在地中央的那个身影,微微一愣。 「修远,你怎会在此。今日里应该不是你的当值才对,为何?」迎着水湛古怪的目光,林修远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发现的事情和盘托出。 「等等?你说什么?我表兄派人接触傅溶月?」水湛面容有些古怪,这个事情太过诡异,但凡……不,它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第187页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说起来自家那位北周大皇子皇兄,竟然感觉不管对方做出什么事,好像都挺正常的。 水湛无奈地揉起眉心,他此时只觉得自己仿佛更累了。 然而纵然是再累,如今也不是休息的时候。 「明人去盯着宫门外的绸缎庄,明日应该便有消息。」水湛仔细地思索半晌,最后还是十分肯定他们约定的地点,毕竟是在绸缎庄中。 只是还要考虑究竟是该抓现行,还是等事情发生再去做。想到这儿,他低下头沉思,这两者其中各有各的好处。 想到这里,他又将目光盯在苏槿的回信之上,一笔笔勾勒出苏槿的样貌。 若是以苏槿的脾气,恐怕会等对方图穷匕见,这才一网打尽吧。 水湛思索良久,最终下定决心。第二日,傅溶月并不知道因自己,不知使多少人心头不解。 而此时最是闹不明白事情,一切的要数贾珍。 自从当日里他的那点作为被人发现,也是因此彻底在贾敬面前失宠。 今日里若非是情况特殊,不然就凭贾珍是根本出不来的,此时他带着几分不解地看着眉目弯弯的傅溶月。 他虽说是个纨绔,却并非是傻子,如今对方来找他显然是有自己的理由。 傅溶月看着贾珍,暗贊一声。不得不说,贾家人倒是在容貌之上得天独厚。 「今日里是,小女子却是得贵人所託,这才来见。」傅溶月眉眼弯弯,再不见往日里的那一分柔弱之气,反而落落大方,让贾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对于水霖的掌上娇,贾珍也曾经与人听说过,甚至还曾经远远望见过一次,只觉得是个极其柔弱的,也曾想到竟是与传闻之中大不相同。 贾珍一边胡思乱想,心中却提高警惕,他心知如今这种情况下,对方会来找自己,毕竟是有所图。 即便他乃是宁国府的庶子,可一来贾敬对他不薄。二来如今,宁国府并没有放弃对于子孙的教导。 因此不得不说,贾珍目前还算得上是智商在线的。 他心中知道眼前的这位美人来找自己,肯定是需要自己做些什么,而他左思右想恐怕对方唯一能用得上的,就是如今在宫中的元春。 想到这儿,贾珍脸色有些发白,他什么都好说,可是他唯一不敢做的便是拖累宁国府。 傅溶月看着贾珍的脸色,就知道对方已经醒了。 她低头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儿玉佩送到对方眼前,轻笑着说道: 「如今也不知道要是这个被人知道了,会不会对宁国府的忠心有所误会呢?」 贾珍下意识地顺着傅溶月的手指望向桌面,随即他的冷汗便冒出来。 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办法去反驳或者掩饰,毕竟眼前的一切都说明,对方早已经将一切尽数掌握。 「王爷想让我做什么。」贾珍嗓音有些沙哑,他盯着傅溶月心中不停地衡量,可是最终他还是不敢下手,只能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一般任人摆布。 见到自己所图达成,傅溶月笑起来,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锦囊。 「不必做些什么,只需将这个锦囊在今日之前送到宫中就好。记得一定要亲自交到元春手上。」傅溶月嗓音极为柔和,可是听到贾珍的耳中却比吐信的毒蛇还要令人畏惧。 他盯着眼前的荷包,半晌未动,到对方不知何时离去,他都没有发现。 好半日,贾珍这才颤抖着手伸向荷包,他用力抓起荷包,并没有看里边的东西,反而将其直接揣入怀中,随即便大踏步走出房门。 「去大明宫,找戴大人。」 贾珍如今不得不按照对方所言行事,当他拖着疲惫的身形回到家中之时,却发现屋中灯火通明,一名中年男子正面容端坐地等着他。 只这一眼贾珍便是一愣,随即他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自己这是被抓现行了。 「荷包送过去了?」贾敬看着贾珍沉声问道。 他如今已然在贾珍这里等了有半日,此时见到对方回来也是松了一口气。 听到自己父亲这话,贾珍倒抽一口凉气,脸色越发的苍白,他下意识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扑到贾敬的膝前,哆哆嗦嗦地说道: 「父亲,不,老爷,珍儿是被逼着的。」 贾珍在慌乱之下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仿佛是想要辩白的孩子,却对眼前的一切无从下手。 此时的他整个脑袋都是一片浑僵僵,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是什么,更不知道话与话之间的逻辑关系又是怎样。 与之相比之下,贾敬却是不慌不忙,他轻声地喝道:「冷静点,像什么样子,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子的样子。」 这一句话如同当头棒喝,反而让贾珍冷静下来,他眨眨眼睛看着不慌不忙的父亲,忽然有一丝瞭然。 「老爷,您不会打算参与夺嫡吧?可是,可是苏家不是已经选择了忠顺王吗?」贾珍此时误以为贾敬,打算参与到夺嫡之中,甚至他自说自话已经选择了水霖。 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言语之间,显然出现了一丝埋怨,估计是以为如今是贾敬想要借他的手操纵元春。 贾敬冷笑一声,眼神颇为的不屑:「只有你一个蠢的,才会认为这种情况下,水霖还有一丝可能登上皇位。」 他看着对方那摸不着头脑的模样,轻轻地嘆息,这才将事情的一角揭开。 第188页 贾珍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下意识朝西边皇宫望去,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 作者有话要说: 傅溶月:反正都要死,就站好最后一班岗吧…… 水霖:一头雾水被算计…… 苏槿:有趣,太后果然是厉害。 太后笑笑,深藏功与名。 水湛:我表哥到底在干嘛? 贾敬:我为什么会有个这么蠢的儿子? 总结:今天大家都很忙! 第69章 贾敬看着贾珍嘆气,他不是个拘泥于嫡庶的,但凡贾珍有些能耐,他都不会想要禁锢于他。 可惜,这孩子太让他失望,想到这里,贾敬修道的心散去不少,自己总还要再撑上几年,等蔷儿长大。 珍儿不像是贾琏有王家的庇护,日后不会没下场。再者说,贾赦那个老狐狸,也不会让儿子没下场。 除非事情已经败坏到他自身难保的地步。 想到此处,贾敬嘆息说道:「没事,这事儿我早就已经知晓,已然是做好了一切。这次就算了,你终归也要长点心。 还有这次吃亏,已然吃了,营缮司那边你便不要再插手了。」 贾敬嗓音淡淡的,却是瞬间吓得贾珍一身冷汗。 他从未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一直被父亲看在眼中,平素只不过是没有说出口而已,如今真的除了是这才点明。 「是……只是父亲?」贾珍虽说口中应承,但是仍旧想要出言争辩一二,可是当看见贾敬那无波的眼神之后,他便瞬间失去了想法。 「孩儿恭送父亲。」贾珍再无话可言,只能看着自己父亲翩然离去,他此时这才长出一口气。憋得生疼的胸口,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贾珍这里心头揣测,而皇宫之中,已有一人正听着动向。 「这么说元春已经接到锦囊?」面容慈和的妇人微微勾起唇角,岁月并未薄待她,如今她的样子仍像是五十许。 然而那双美丽的眼眸开河之间,却隐隐让人觉得自己在她面前被一眼看穿。 小太监压低身子,不敢看高台之人,只能用恭敬的嗓音说道:「是,已然被甘泉宫的贾元春收下。本来还有点危险,好在当时甄贵妃特地有吩咐,所以这才平安地到了她手中。」 太后听闻此言,微微一笑,显得轻松了两分。 「甄贵妃是个好孩子。」太后这一句,好孩子,颇为让人觉得其中意味难明。 太后咽下了原本想说的后半句,那便是甄贵妃是个好孩子,只是可惜了。 她有些不适地晃晃头,身旁的嬷嬷赶紧上前,轻柔地在她的颈椎之上揉捏。 「主子如今事情尘埃落定,主子还是要多休息才好。不如今儿早些安寝吧……」 嬷嬷轻声地劝导太后,虽说已经面露疲惫,但仍旧强撑着摇摇头。 如今还不是时候,总要再等等。有些话纵然是身边之人也难以说出,所在的位置越高,便也就成了孤家寡人。 太后想起此时不知是否安寝的水湛和苏槿,她心头嘆息,唯有这两个人她不希望,他们会走上当初她的老路。 「你说水湛和苏槿,日后会怎样?」显然太后有两分不安,这才询问自己身边的嬷嬷,小太监早在说完自己该说的,便悄悄地退出殿中。 嬷嬷低头沉思,手上仍旧用着力道,她倒是能够知道太后所担忧的是什么。 「要我说,我倒觉得,他们二位乃是天设地造的一双。太后所担忧的,奴婢也是心中清楚,可是要我说,水湛从未像过先帝,反而有几分当年北周贤皇帝的模样。」嬷嬷自然是深知太后心中的担忧,因此少不得要宽慰一番。 不过这却并非是假话,在她看来与相对有些暴力的先帝对比,反而水湛更像他的外公。 说起北周皇帝,太后眉眼骤然柔和起来。 「我早就有这种想法,每每看见他就仿佛看见当年的他……」太后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若非是嬷嬷站得近几乎都听不见。 「小姐。」一瞬间嬷嬷的喉咙仿佛是被什么唿住,几乎说不出来一句话,她的眼圈瞬间一红。 太后反而十分冷静,她回手拍拍嬷嬷的手背,此时嗓音却带着些许的梦幻。 「我一直在想,若是有朝一日,也许我们能再相会。也许我们如今的不过就是个梦,我再次醒来之时仍旧不过二八年华。」太后的嗓音迴荡在殿中,她早已厌倦了这宫中的繁华,纵然所有的人都说这宫中有着天下最为尊贵的象徵。 于她来说,不过就是一座精美的牢笼。 太后拉着嬷嬷的手,低缓地说道:「当年我没保住媛儿,如今将这江山交给湛儿,也算是了了心愿。」 听闻此言嬷嬷转过头,眼角一滴泪滑落,她陪伴太后数十年,从她鲜衣怒马到她入主东宫,最后如现在这般忆往昔。 「若是真的说起来,我有些羡慕娇娇儿,毕竟湛儿是真的,将她当作心头宝。不过湛儿也很幸福,能和自己心上之人在一起,已然是人生之大幸。」太后的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梦幻的笑意,她盯着烛火此时烛光闪耀。她的眼前,也变得光彩陆离。 嬷嬷安静下来,她知道如今太后不需要有人陪她聊天,她只需要一个足够安静的倾听者。 果然,太后望着烛光出神了半颗,突然开口说道:「若是日后我去了,那时我希望我的墓门可以朝着北周。」 第189页 嬷嬷忽然再也忍不住,跪下身,双手握住太后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前哭泣。 「主子,若是主子想,其实可以……」嬷嬷的话还未完,便被太后打断,她轻轻拍着嬷嬷的后背笑着。 「来不及了,已然晚了。」太后自始至终从未有一滴眼泪落下,可是嬷嬷看着她,却心疼地想要以身替之。 她忽然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出口,因此嬷嬷几度想要张口,却又一时不知自己的问题,会不会撕开太后的旧伤。 太后忽然低头咳嗽起来,嬷嬷赶紧从怀中取出一丸药,送入对方的口中又取来清水送服。 「我知你想问的一切,若是娇娇儿未曾选择湛儿,我不会帮她一分。 这样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捨弃家族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当年的我做不到的如今却让娇娇而做到了,我真的刮目相看。」太后的眼睛又一片迷离,朦胧之中她仿佛又看到那一个锦衣玉带,毫不在意自己身在他国舌战群臣的身影。 「陛下,若你还在,也许会很喜欢湛儿吧,他好像你。」太后吃过药不知不觉药效涌上心头,嬷嬷小心翼翼地扶她到后面安寝,半晌之后这才偷偷擦着眼泪离开。 她走到月光之下,抬头正是已完,明月当空,她伸出手合十,忍不住想要祷告。 「奴婢没有什么别的好求,只希望太后身体康健,若是有那来世希望太后可以与陛下长相厮守。」 嬷嬷口中呢喃着,好半晌她这才离去,待到天光微亮之时,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筹备。 此时永寿宫中太后睡得极为安稳,她的眉眼舒展,唇边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梦中发生了极好的事情。 第二日天刚刚亮,小包子便在迷茫之中被人抱起,等她浑浑噩噩地梳洗好,这才清醒过来。 今日按照正常,她自然应该穿县主吉服。只是如今黛玉尚且年幼不说,这小号的朝服也不是马上能做出来的。 再加上她现在本不该入宫朝见贵人,却是因势必须入宫,这才突然决定。 因此苏槿索性便让黛玉穿常服,不过就算是所谓的常服,其华丽也是不容多让的。 黛玉身上穿着一袭浅蓝色曲纹绣瑞鹿团花锦袄,腰身繫着水粉色的宫绦打如意结。下身是一条浅黄色绣金线百迭裙,脚上一双水粉色绣瑞兔棉靴,脚尖还特地缝着圆滚滚的白兔毛球。 因天气寒冷,之前刚做好的白狐裘被拿出来,苏槿还特意吩咐去库房取了赤金铜珐瑯仙鹤献瑞暖手炉,里面放着最上等的银丝碳只有热气,却不漏半丝烟雾。 因怕普通的沉香味道大,西流贴心地在暖手炉中放了几块特制的果香饼子。 一丝丝甘草的清甜味道顺着烟道溢出,让人神情一阵。 因为进宫,所以是不吃早膳的,苏槿只让小包子吃了两块点心。等上车之后,黛玉又开始昏昏欲睡。 苏槿有点心疼,将小包子抱在怀里,让她趴在自己的肩头睡觉,黛玉也是真的睏倦,胎髮埋在苏槿脖颈间睡得香甜。 马车安静地行进着,然而突然一阵晃动停下来。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西流脸色一沉,立刻基于警惕性地询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停?」 她口中说着,下意识地便往腰间摸去。 好在车夫回答得很快,原来却是前面有一辆拉运柴火的马车,因为路滑马匹跌倒起不来了。 如今正找人将马拽托,因此晓不得要稍等一下。 「没有关系,我们还有时间。」苏槿抚摸着黛玉的头髮,轻轻说着。 如今怀中的黛玉睡得正香,苏槿也不忍心,就这样到宫门之前还要叫醒对方。 索性便让她多睡一会儿。 西流点点头,便撩开车帘走出去,仔细观察周围的动静。 足足过了有两刻钟,这马屁终于被拖拉走了,整个街道又恢復了正常。 随着车辆的启动,西流回到车中,苏槿抬起头望向对方。 西流平静地点头,苏槿见状便不再多言,一切似乎并无变化。 等到到达宫门之时,已然天光大亮,不过苏槿本身身份特殊,黛玉又是个孩子,因此不过草草地检查一番便放行入宫。 跟随黛玉的嬷嬷,小心翼翼地将黛玉抱在怀中。苏槿则步伐从容自宫门而入,她们似乎都没有注意到随从之中多了一人。 一直到经过甘泉宫,苏槿仍旧是目不斜视,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 此时,太后所在的永寿宫,太后早已经起身,正和甄贵妃说笑。眼瞧着远远进来的一高一矮,更笑得眉眼生花。 「小玉儿快过来,让哀家瞧瞧,仿佛瞧着比上一次又高了一分?」太后极为喜欢黛玉,因此待其行过礼后,便笑着将黛玉拉进自己的怀中。 甄贵妃在一旁也是凑趣,瞧瞧对方的模样说道:「说起来我和玉儿还有亲昵,咱们可是老亲。这孩子长得真好,要不是怕糟蹋了这孩子,我都想替我那侄孙做个大媒。」 她自然知道,不管是苏槿还是太后,都不可能会随便定下黛玉的婚事,如今这样说不过就是为了讨太后开心。 果然,太后听闻此言,笑得十分开怀,她伸出手指指点甄贵妃,冲着苏槿说道:「你瞧瞧,你瞧瞧,我素日里跟你怎么说来着,眼前这个呀,就是看到好的非要拉进自己的怀里才行。 第190页 你说你现在还好,等来日,跟随忠昱王出府,回头还不把人家昱王妃,吓个好歹出来。」 这番话显然是意有所指,苏槿微微笑着,显然是一副长辈说话自己不好多言的样子,反倒是甄贵妃极为放得开。 「她敢,若是那孩子敢有了媳妇忘了娘,我便每日里坐到太后门前哭去。总要太后娘娘替我做主才好。」 此言一出,大家哄然大笑。本是宫中贵人,哪里会这般行径,不过便是说来的玩笑。 太后抚着小包子笑得不行,装作无意地问苏槿:「今日带的人手可足?有这孩子带少不得要多两个,不然岂不是让孩子受委屈,不如我身边的嬷嬷暂时先让她跟着你?」 苏槿笑着点头称谢,眼见着太后越发高兴,甄贵妃又在旁边说道:「你讲讲我说什么来着,这孙媳妇就比儿媳妇儿金贵。太后也不多赏我两个人,平素我那里也忙不开呢。」 甄贵妃这番插科打诨,让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几位嬷嬷,也过来凑热闹,有自荐要跟着珍贵飞的,有说自己一定照顾好黛玉的,永寿宫中倒是其乐融融。 而不远处的甘泉宫中,此时水霖正一脸怒容摇晃着,状若冰凉的景帝。 他是隐在苏槿身后进来的公众,因为苏槿的身份特殊,因此她身边的搜查要轻很多。 而且他一直怀疑,苏槿此时是否已经与甄贵妃勾结,因此这才冒险潜入宫中。 此时他好不容易来到甘泉宫中,却听见元春的阵阵哭泣。 在她的身旁,还有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要我说,姑娘就别再哭了,如今好好地照顾陛下才是正事。」 这其中多有两分威胁的含义,身着一身女子服饰的水霖听闻此言更是激动,他小心翼翼地错误进门口想要探听。 也亏得如今甘泉宫中人手几乎被散尽,因此他这番异动并无人发现。 水霖小心翼翼地,凑近窗口想要看清里边,然而只能模模煳煳看到,自家父皇似乎躺在床上,而他身旁有一名女子正在哭泣。 「嬷嬷,如今陛下宾天已然有两日了,总不能一直这般,密不发丧吧。 就算是将这甘泉宫再变成空地,总归陛下不能直接消失于人前呀。」 听到此处水霖心头巨震,他已然知道面前这个女子是谁,此人定然便是荣国公的嫡孙女贾元春。 紧接着便是自己父皇驾崩的消息,水霖几乎快要稳不住自己的身形。他下意识地用力握住门边,勉强让自己站好,继续听里边的话语。 只听得那中年女子说道:「这一件事情,就不归元春姑娘管了。要我说姑娘还是好生的保养自身,等到王爷归来,自然有姑娘的好处。」 元春咬紧牙关,她此时静静地摇头,面容之上满是挣扎。忽然她便要起身往外沖,那嬷嬷行动极快,上前一把抓住她,便将元春推到床上。 水霖透过若隐若现的窗户,可以看到二人之间的纠缠,当他看到元春扑在景帝身上对方毫无反应,而且面容显然已经发灰。 此时水霖的心如今拔凉拔凉的,自己的父皇怎么就这个时候驾崩了呢,此时对方尚且未曾立一下遗诏。 这种情况下自己该怎么办?若是有人推举水湛那个傢伙,自己可能与他比拼,会有多少人扶持自己? 水霖一时心乱如麻,但是他还是勉强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偷听着里边的进展。 那嬷嬷显然是不给元春半分的面子,此时冷冷地说道:「姑娘想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要出去报信吗!」 元春抽噎着,扑在景帝的怀中哭泣。 那嬷嬷随即又说道:「我劝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日后忠昱王上位,小姐自然也有个好下场,若是日后有造化,未必不能是至尊之位。」 一直在门外的水霖听到忠昱王三个字,瞬间明白了一切。 很显然,自己的父皇已然突然驾崩有两三日了,而甄贵妃欺瞒了所有人,只说对方是在甘泉宫中疗养。 为的就是等她的儿子回来,假传圣旨继承皇位。 水霖紧咬牙关,尽可能让自己不冲动之下直接闯入内殿。 他眼神兇恶地看着,仍旧劝说元春的嬷嬷,若是此时可以,恐怕他会直接冲进去将其碎尸万段。 好在那嬷嬷似乎年纪大了,颇有些疲惫,当下里又训斥了元春一阵之后。便自行往后面休息去了,只剩下元春仍旧伏在景帝床前嘤嘤哭泣。 又过了一会儿,元春收住眼泪,她站起身竟然搬来一只凳子,将手上的披帛搭在房樑上,显然是一副要给景帝殉情的模样。 见到这般情景,水霖再不怀疑,直接推开门,奔着景帝的床前大步流星地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qaq猫猫好可爱,但是下次不能跟猫猫玩那么晚,真的起不来。 贾珍:qaq我爹不让我去营膳司了。 水霖:qaq我爹死了,为什么他不先留遗诏呢? …… 黛玉:鄙视的眼神。 贾珍:鄙视眼神加一。 第70章 水霖的突然闯入让本来打算悬樑自尽的元春吃了一惊,她刚想惊叫,便被水霖捂住口鼻。 「闭嘴,否则本王现在就杀了你。」水霖的嗓音中满是暴戾,现在的他早没了之前的惺惺作态,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第191页 即便元春身上的丝丝暖香,也无法抚平他的杀意。 元春颤抖一下,这才点点头,她垂下眼眸,神态十分温顺,被睫毛覆盖的阴影,让人不自觉地有些心疼。 也正是这副柔弱,让水霖的手不自觉地轻上两分,他低下头,一股特别的暖香透鼻,让他忍不住缓和了眉眼说道:「你是元春?甄贵妃宫中哪个?」 元春点点头,有些楚楚可怜地看着水霖,水霖眼见元春如同小白兔一般,手上的力道不禁更轻上几分。 此时他也想起,元春是早就订下的忠昱王侧妃,如此一来,对方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 毕竟,这种事需要一个妥帖之人,只是没想到,甄贵妃好捨得,连自己的儿媳都毫不犹豫地捨出来。 「你乖乖的,我便不伤害你,本王只是为了看看父皇。」水霖此时并不想直接杀掉对方,毕竟血腥气一染到时有些话也说不清楚。 见元春乖巧地眨眨眼睛,水霖这才轻轻松开对方,随即后退两步这才看向龙床上。 龙床之上景帝直挺挺地躺着,他的脸色是少有的青灰色,原本丰腴的皮肤也已经渐渐松弛,仿佛老了几十岁。 他的双唇紧紧地闭着,此时再看对方的五官,原本的和蔼可亲一点都不见,反而隐隐能够看出四五分的偏执。 水霖走近龙床坐下,他的手指伸向景帝,当感觉到鼻翼间那冰凉而冷寂的空气。水霖下意识地将手缩回,他的眼神之中带着惶恐。 死了?竟然真得死了! 水霖有些不可置信,他下意识地伸手捏住景帝的肌肤,然而手下那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告诉他,眼前的正是一具尸体。 他仔细察看着景帝的身体,青灰的色泽,冰冷的体温,身下的斑痕都在说明,反派已经殡天数日。 「陛下是在前天夜里驾崩的。」一旁的元春,这会儿终于缓过劲儿看向水霖。 见对方此时仍旧无法接受景帝去世的消息,她这才低声诉说。 元春的声音让水霖清醒过了,他带着些许恍然,这才看向元春沉声地询问道: 「我父皇在临死之前,是与你在一处吗?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水霖迫切地想要知道当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而且他最重要的需要便是,确定自己合理继承皇位的身份。 刚刚听到景帝的死讯,水霖的确是有几分难过,然而转瞬之间,这些难过就变成忐忑与狂喜。 不管对方有没有留下遗诏,自己都会是极为有利的,毕竟整个大汉朝都知道景帝对他的宠爱。 大汉朝皇族十几岁便会分封,可唯有水霖一人是一直未曾有过分封的。 而这也正是水霖的底气所在,如今只要能够找到遗诏,便可证明自己的身份。 如果元春不捣乱的话,自己留下对方也未必不是可行。 水霖下意识地扫过对方,那满是忐忑与娇弱的容颜。他一向不喜欢女子的容貌太过有攻击性,反而偏爱对方这种娇弱的姿态。 傅溶月是如此,而眼前的元春也有几分这般的形态,这让他忍不住放松心神。 如今自己父皇的死因尚未清楚,还需要仔细地调查一下才好。 元春收敛自己的表情,带着几分紧张的,站直身子,这才低声地解释:「陛下的身子一向不错,只是那日接到甄贵妃送来的一壶好酒,喝下去之后便眼瞧着不舒服。」 在元春口中,甄贵妃早有预谋,而且对方的手段并不算高明,可偏偏却是时机把握得极好。 「原本跟在我父皇身边的人呢?」水霖忽然想起自家父皇,可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他身边也是有着不少人手的。 「那些人有一部分被甄贵妃所收买,还有一部分,早在当时就已经血溅当场了。」迎春低声地说着,她的手指一直有些颤抖,显然是紧张得不行。 水霖点点头,既然如此,此时他接不到消息显然也是非常正常,毕竟甄贵妃把持宫中多年,这点事情他应该做得到。 整个过程之中,水霖并没有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完全相信了元春的话语。 而此时父皇既然已经驾崩,那么对于水霖来说,最该做的事情便是想办法找到,可以作为遗诏的存在。 「我父皇在去世之前可曾有过什么遗言?」水霖转头盯着元春。 这个眼神让元春涑然一惊,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想要离水霖远点。 然而她终究还是未曾逃开水霖的掌握,被对方紧紧扣住喉咙。 这一番变化,几乎让元春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下意识地撕扯着水霖的衣袖,挣扎之间香气越发迷人。 「你既然被安排到此处,定然是真贵妃的贴心之人,我不相信你不知道。我父皇若是真的驾崩,不可能不留下遗言的,说!」水霖口中说着,手上的动作却越发的用力,他嗓音阴沉,仿佛手中的元春乃是真的始作俑者。 但其实两个人都知道,这怎么可能?水霖不过是在恐吓元春。 元春努力地摇头,口中发出低低的抽噎声。 眼看着无法问出什么,水霖越发的烦躁起来,他将元春扔在地上,皱眉思索。 父皇突然的离世对水霖是严重的打击,若真的说悲伤,自然不少,可最重要的却是自己有皇位距离上的变化。 水霖心中清楚,若真的没有旨意,那么甄贵妃不可能还将景帝的尸体放到此处。 第192页 对方隐藏消息以来,是等待自己的儿子迴转到京城这儿来,恐怕也是想要伪造圣旨。 身为龌龊之人,眼前尽是龌龊。水霖就不是个胸怀磊落之人,因此自然便将身边的人皆想得如同小人一般。 如今在他的眼中,甄贵妃乃是妄图夺取皇位的妖妃,男主是虎视眈眈的枭雄,苏家是一图颠覆大汉朝的奸臣。 而他则是此时四面受敌,阵阵楚歌的正统继承人。 水霖本就被景帝溺爱,大多数的时候无人敢真正的教导于他,而造就了他颇有一些自负的性格。 自负之人往往伴随着偏激,也是因此水霖心性之中早有缺陷。 往日里顺风顺水尚且不显,此时,待到紧张的时候,水霖便开始下意识地仇视周围的一切。 他现在努力地想要自己冷静下来,自己该如何是好,究竟要怎么办?如何才能破局?如何才能戳穿甄贵妃的奸计? 然而书到用时方恨少。水霖此时脑子之中,浑浑噩噩,哪里想得出什么章法。 元春看着他直愣愣地站在地中央,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此时她的喉咙一阵阵的疼痛。 嗓子几乎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她唯有小心地忍耐,想要离开眼前,这仿佛地狱的地方。 就在元春几乎爬到门口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看,随即便看到一抹不可思议的一幕。 水霖手中正拿着一把两寸长的小刀,勐然刺入景帝的胸膛之中。 「啊……快来人啊!有人刺杀陛下。」元春用尽全身的力气,顾不得喉咙中的疼痛,努力地喊出声来。 而正是她这一声喊叫,忽然将水霖叫醒,他像是从梦中刚刚醒来一样,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尸体。 「热的……父皇没有死?」水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自己脸上被飞溅的血迹,他低下头盯着景帝胸前迅速染红的明黄寝衣。 鼻翼间的血腥气也告诉他,眼前的父皇还活着。 水霖眨眨眼睛,他仿佛此时有些木讷。随即他勐然反应过来,此时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下意识地手一松,手上那把小小的匕首直直地掉在龙床之上。 不偏不倚地直接划过景帝的手腕,又是一道鲜红瞬间飙出。 他盯着在短短片刻便几乎变成一个血人的景帝,水霖下意识地踉跄退后,有些发木的头脑,此时才冷静下来。 父皇没有死……元春?还有那个元春,他看到了自己…… 水霖下意识地便向踉踉跄跄往外跑的元春扑去,此时他只有一个想法,绝对不能够让她胡说八道。 然而一切都那么地顺理成章,就在元春那一声不可置信的喊声之后,不知何时窸窸窣窣跑来不少的太监宫女。 紧跟着负责宫中守卫的侍卫们也听到消息,迅速地前来。 身着宫女的服饰,又满是血迹的水霖,很快便被他们围在中间。 水霖自然不肯被他们抓住,拼命地挣扎起来,然而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不过实数个照面,便被紧紧地绑缚。 「本王乃是当今二皇子,是未来的皇帝,尔等竟敢作乱造反不成。」水霖不停地嘶吼着,可惜无人理会他,那些侍卫手中的力道甚至更重两分。 这里发生的一切很快便被禀告给甄贵妃和太后,彼时几人正在说笑,太后正端着玫瑰花露金子为黛玉。 然而这美好的情景,瞬间便被打破,她以后不可思议地看向并报的宫女,手中的琉璃碗瞬间掉落在金砖之上,四分五裂。 太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忽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这细微的传来数声惊唿。 「太后?」 「太后娘娘?」 「来人赶紧传张太医!」 太后的突然昏厥,使得众人皆一时忙乱不已,好在甄贵妃调度有方,很快两拨人马同时开始救治。 半刻钟后,太后清醒过来,随即顾不得其他,便抓着刚刚赶到的张太医,直奔甘泉宫。 此时,她脸色苍白,凤冠凌乱,眼中满是泪水。而跟在她身后的甄贵妃,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二人进到殿中,便被那浓厚的血腥气激得浑身发凉。 在看到龙床之上已经浑身是血的景帝,太后和甄贵妃几乎又要晕倒,还是苏槿将太后扶住,这才免了一番慌乱。 「快,不用管我,赶紧快看看陛下。」太后此时再没有往日的端庄娴雅,她仿佛是一个真正的母亲,看到儿子倒在血泊之中满身的无助。 张太医早有准备,他点点头与刚刚到来的其他几位太医相视一眼,随即便赶紧先检查伤口。 很快各种药物便被用上,张太医小心翼翼地在伤口上撒上药粉。 殿中原本悬浮在空中的奇香,也被药香所掩盖。 包扎好一切,张太医又和其他几位仔细地商讨,随即这才走到太后目前,低声禀报导:「陛下伤及心脉,恐怕年月不久,如今我等只能吊住陛下的性命,难以使其甦醒。」 这番话说得极为明白,太后看着一动不动的景帝,似乎难以抉择。 「天不可一日无君,若是要让陛下醒来呢?」太后此时已经完全恢復冷静,她盯着张太医显然是要对方必须给她一个说法。 这个眼神太过凌厉,张太医下意识地垂下眼眸。 第193页 「张太医,哀家想问你下,若是博一下,陛下可还有救?就算是哀家求你,哀家不想老年丧子。」太后说到此处已然泣不成声。 张太医咬紧牙关,忽得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撩开衣摆,跪在地上先磕了三个头,这才说道:「太后是知道的,臣家传鬼门十三针,可以续命。臣付出一年寿命不足惜,只是如今陛下的伤势太严重,臣的针法最多只能使得陛下清醒一个时辰。」 一旁的苏槿眸光一闪,下意识地与甄贵妃对视一眼。 随即便听到太后斩钉截铁的语气:「那还不赶紧去,别说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都可以。」 张太医听闻此言,再不多说,随即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他让几位太医小心地将景帝放在两张椅子拼起的榻上,随即从药箱中取出一包金针,随着他的动作,一根根金针插入景帝的体内。 当最后一根针稳稳地插入百会穴之后,张太医忽然手指轻颤脸色苍白,直接昏厥过去。 其他几名太医一惊,赶紧上前将其送到后面,几人都是面露哀色,显然有些兔死狐悲之态。 但太后这边的注意力一直就在景帝身上,她发现景帝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双眼皮也不停地颤抖着。 「我儿醒来,我儿醒来。」太后在苏槿的搀扶下凑近对方,语气之中满是关怀。 景帝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太后那满是泪水的脸庞。 眼前的太后已经不再年轻,可是不知为何景帝忽然觉得眼前的太后,与当年自己的母亲重叠到一起。 明明两个人一点都不相似,然而这一瞬间,景帝下意识地喊道:「母后。」 「诶,皇儿醒来就好。你莫要乱动。」太后一脸欣喜地擦着眼泪,显然是对于景帝的甦醒极为开心。 景帝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感觉到自己手腕和胸口处的疼痛,他忍不住心头杀意纵横。 「那个孽障,不愧是辛者库贱妇之子。朕纵然是再疼他都没有用,天生养不熟的狼崽子。」景帝忍不住低吼出声,他的声音嘶哑隐隐可以嗅到血气。 甄贵妃见状,赶紧擦擦自己的眼角凑近景帝,口中劝道:「陛下,还请陛下保重龙体。」 然而这话说得毫无底气,景帝甚至压根儿都不想回他。 自从之前和亲之事被甄贵妃发现,他们之间就已经几乎撕破脸,若说太后的哭泣让他有几分动容。那么甄贵妃,如今在他眼中,便几乎就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过景帝一直是喜欢演戏,如今倒也没有完全撕破脸皮,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然而自己的手腕没有半分的力气,这又让景帝的怒火更盛。 「那个孽障,朕要赐死他!」翻拍怒吼地说道,他双目血红地盯着甄贵妃,仿佛对方只要说出一个不字,便会上前撕咬对方。 甄贵妃这一次却很是乖顺,景帝也是气煳涂了。平素里将水霖当成宝的人是景帝自己,可与她甄贵妃有什么关系? 好在他也心知肚明,自己很快冷静下来看向周围。 实际上今天的事情,景帝是有记忆的,在他的心中他最近身体不适,所以一直由元春伺候居住在甘泉宫中。 元春对他可以说是百般侍奉,即便自己大部分时间都没有什么知觉,但是对于对方精心的照顾仍旧是有所感知的。 就在今日,他觉得自己似乎快要清醒的时候,突然水霖出现了。 对方竟然不顾元春的反对,想要刺杀自己。这个孽障竟然毫不犹豫地,用刀刺入自己的胸膛。 景帝几乎快要被对方气死,他喃喃地说道:「朕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不过是朕这几天身体不适,他的心肠便坏了,想要朕直接死掉才好。 他真的以为皇位只能传给他了吗?朕偏偏要不如他的意。」 说到这里,景帝下意识地看向甄贵妃,似乎在衡量着什么,只是很快他的眼神之中,便滑落一抹失望。 太后看着景帝如此在一旁劝慰道:「我儿,你如今莫要多言,还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你乃一国之君,定然需要保重自己才好。 这些事情都不急,这大汉朝若是缺了我儿可怎么办,西羌一直虎视眈眈,竟然在群芳会当日送来和亲书,想要求娶苏家女。」 听闻此言,景帝脸色大变,挣扎说道:「和亲书在哪?给朕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好可惜,我的玫瑰露。 女主:摸摸头,没事,咱们回家吃。 今天是太后,甄贵妃,元春,张太医,四座奥斯卡金小人,大家都很会演戏,点赞。 第71章 景帝虽然一直防备着,也竭尽全力地算计着,可不得不说,他是想做个好皇帝的。 此时西羌的和亲书,上面那些刺骨的言语,几乎让景帝想要立刻起兵将西羌荡平。 「可恶!太可恶了,西羌这是欺负我大汉无人!啊啊啊啊,气死朕了。」景帝怒吼着,他显然已经快要气得煳涂,几乎下意识的便想要动作。 还是太后赶紧制止了景帝的举动,口中安抚说道:「我儿,别动别动。」 「咳咳咳……」景帝虽说停住动作,但仍旧不停地咳嗽着,他的唿吸越发的急促,脸却越来越红。 此时就算众人不说,他也能够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的生命力才不停地流逝,景帝抬起头环顾四周,此时水霖并没有在跟前。 第194页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此时他心知自己需要做下决断。 足足过了有半刻钟,就在众人几乎要过去试探景帝的状态之时,忽然听到对方说道:「来人,速速命左都御史林如海,户部尚书苏泽,京畿节度使王子腾,忠顺王水湛,首辅仇飞,大明宫总管等人进宫。」 这一串人名,景帝说得极为急促,他的气息似乎越来越有些不稳。 小黄门不敢耽搁,飞也似的跑出去。 好在众人离这都不远,因此当所有人都到齐之时,景帝的气色倒是还能够接受。 众人进到殿中,第一眼便是如同刺猬一般的景帝,以及那身上缭绕不散的血腥之气。 眼见到这样的景帝,所有人在一瞬间都能够明白如今已经晚了。 景帝看着眼前跪倒一片的众人,他此时却仿佛并没有什么感觉,他微微垂首便可看见自己胸前说扎的金针。 纵然并不知道医学之术,可是他却明白自己身上不知有多少死穴,如今都被金针覆盖。 看着朝臣们不可置信的眼神,景帝此时心情却十分平静,他抬眼盯着跪在地上的苏泽。 不得不说对方这一次赢得漂亮,不管水霖刺杀自己的行为,苏泽是不是在幕后操作。景帝都相信,这一次对于苏泽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如今一切都已经无望,再无法去多言。 「众卿平身吧,也不必太过哀伤,所谓生死有命,朕并非不知天数之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景帝仍旧维持住自己已经习惯的人设,看着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下来的君臣,他反而有几分高兴。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端着,端着,如今倒真的可以放松下来。 「朕本是小小美人之子,朕要不得先皇宠爱,若非是天降奇缘称,不可能会登上皇位。多年以来朕可以说兢兢业业,从没有睡一个好觉。 即便如此谨慎,仍旧每每担忧,会有人觉得朕得不配位,乃是窃取江山之贼。今日里终于可以卸下重担。」景帝笑着说道,原本眉眼之间的偏执,此时随着他的话散去不少。 朝臣们自然跪在地上痛哭不已,此时却不知道这哭泣中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景帝咧起嘴笑笑,个个地扫过众人,他不是个聪明人,因此只能有笨办法去统治国家。也是因此,他才是如此的惧怕,势力庞大的世家。 当一个国家被世家裹挟之后,一切将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划去。这么多年以来他见过太多世家与皇家的争斗,其中不知有多少血淋淋的画面。 苏家的确是所有世家中最没有野心的,可是即便它没有野心,也终究改变不了它是世家的现实。 然而可惜终究是他棋差一招景帝,闭上眼睛又睁开,他带着复杂的眼神盯着水湛。 这么多年以来,这个儿子一直是被他所放弃的,对方的存在几乎被他漠视得完全。 本想着就算日后如何,水霖也终究不会对水湛这个无权之人夺左下手。然而可惜天不从愿,眼前自己失败已成定局。 不管水霖到底是为什么,自他将匕首插入自己胸膛那一刻起,他便註定无法为君。 否则大汉朝将会顷刻之间四分五裂,朝臣们和武将们是绝对不会拥护一个弒父之人的。 而若是选择甄贵妃之子,景帝下意识地摒弃这个想法。那个孩子此时尚且年幼,缺不得母后,而且江南甄家的存在,到时必然会尾大不掉。 别看如今好像甄家被他咄咄逼人,几乎快要覆灭。可是,但凡有一丝春风,甄家便会如同野草一样迅速地復甦,这就是世家可怕的地方。 当你以为已然斩草除根,可是你不知道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世家保留着怎样的种子。 苏家为何能够持续千年?旧时王谢又为何能够屹立不倒? 世家为了保住他们的传承,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也使得这份隐藏的力量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大。 人因为未知而恐惧,景帝是这样,水霖同样也是如此。 没人能知道一旦放纵世家,世家将会迅速膨胀到什么样的地步。 没有一个皇帝敢去赌这种事情,因为更大的概率便是作为帝王输得满盘惨澹。 景帝想到此处,眼神更加挣扎,可是他最终只能无奈地妥协,张口吩咐道: 「如海,有你提笔拟诏……」景帝又咳嗽几声,他的胸前瞬间洇红了一片,气息也更加地衰弱起来。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动声色,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疼痛的迹象。 「朕自登大宝以来,每每以先帝之教诲余生……未有半分之松懈……今遭逆子……水霖……卓叱夺封号,关入夹缝道。 我儿水湛,为人忠孝……系出名门,着封山河社稷托之,朕心宽慰。入主东宫,名华宝盖……」 景帝开始时还算流利,后边的时候显然是气力不够,每说一句话都要喘息半天,但是他终究强忍住伤痛,将一切尘埃落定。 他看着一直面容沉静,默默无言的水湛,眼神之中满是复杂,这个孩子一直是被他捨弃的。 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将对方推到至尊的宝座,甚至他根本不清楚对方能否对抗世家。 甚至刚刚有一瞬间,景帝都想将自己的旨意收回,他是知道的,苏槿选择了自己这个儿子,这让他隐隐怀疑对方是否和世家有所勾结。 第195页 然而他终究还是认可了这桩亲事,原因十分简单,只不过是他此时没有其他选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这种情况很显然,若是水湛真的与苏家勾结,自己就算再推上一人,也不过就是增加一个受害者。 景帝此时,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好没意义,他看向太后,眼神满是复杂。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提防着对方,而对方也为了让他不那么紧张而闭居其他。 可就是当自己几乎灯尽油枯,生死彷徨之时,看到的却是满面泪痕的太后。 「母后,皇儿今生多有亏欠,来世若是皇儿有造化,希望能够托生于母后腹中,我们做一对亲生母子可好。」 景帝的这句话一瞬间,让太后眼泪夺出眼眶,此时一瞬间太后几乎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然而如今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呜咽地点头。随即景帝像是放下一桩心事笑笑,便命令众人退下,只留下水湛一人。 太后并没有挣扎,任由甄贵妃扶她去到后边休息,将此处交给景帝和水湛。 甄贵妃手中扶着太后低声地询问道:「太后后悔了吗?」 这个问题其中有着几分试探,又仿佛像是无意中的话语。 太后沉默着,好半晌,这才转过头看她,此时未有一语落地甄贵妃却瞬间明白太后的想法。 她退后一步,撩开衣摆跪在地上,姿势极其优美地叩拜。 「太后仁慈,大汉朝亏得有太后。」 此时太后没有再说话,她挥手让甄贵妃站起身,自己则靠在一旁的贵妃榻上。 甄贵妃小心翼翼地取来毯子盖在太后的膝盖上,随即,她便带着几分焦虑地看向前殿。 她不知道景帝会对对方说什么,也许可能会事关她的孩儿。 这让甄贵妃越发得焦躁,想要去偷偷探听。然而此时人多眼杂,她根本不敢离开。 苏槿这一会儿则偷偷地来到苏泽身旁,苏大人此时面容也是并不轻松。 他看着爱女到来,嘆息一声。「估计吓到了吧,我也曾想到这一次会出现这种情况,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泽等人本在衙门办差,未曾想到,突然被小黄门叫到宫中,紧接着便是诏书,这一系列几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如今见到女儿自然要好生的问问,一旁的王子腾见这边滴雨也捕捉痕迹的,往边上凑凑。 苏槿并不隐瞒,她状似无意地扫过王子腾,随即仍旧慢声细语说着今日发生的一切。 众人都听得极为认真,而水湛此时也是面容沉静,听着景帝的吩咐。 「咳咳咳,朕的性命恐怕也就在今日了,且不说别的,你要记住一件事情。 万不可,万不可让,苏家的血脉流入皇家。我身边还有一人,名唤瞪羚,此人善配药。你捨不得美人,便吩咐对方配下一服药,让其再难有孕。」 景帝一直专注地看着水湛,开始的时候他所说的话对方极为沉静,一直是十分的恭顺。而当他说出要让苏槿再难受孕之时,却突然见水湛变了脸色。 水湛此时两颊抽搐,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景帝,对方此时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苏槿乃是他簪花绶带的未婚妻,东宫未来的苏槿人,即将母仪天下的大汉皇后。 他竟然要让他给自己的妻子下药,以防止妻子孕育麟儿。 水湛带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景帝,他本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冰凉,怎样都不会有再多的波动。可是未曾想到景帝的话,让他发现自己其实没那么坚强。 「父皇,娇娇儿是您在出生之时便定下的皇后人选。」水湛勉强自己说出此言,此时他只觉得心头如同烈火烹炸,一瞬间几乎要控不住自己脾气。 然而这一番景象,在景帝眼中却是另一番解读,他颤巍巍地抬起尚有知觉的那只手,照着水湛的脸就是一下。 「你这个孽障,你终究是不如水霖,你要明白一件事情,若是世家,得到皇室之血脉,那么很有可能世家便会直接推翻皇家。 到时,你便是千古罪人。」翻拍说到一半便开始不停地咳嗽,他的嗓子之中渐渐也开始瀰漫出血腥之气。 但是景帝仍旧毫不在意,他抽出放在案头的帕子,胡乱地擦了两下自己的嘴,并不在意唇角那尚不明显的红痕。 「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你要明白这件事情。」景帝紧紧盯住水湛,想让对方答应自己,这也是他无计可施之后唯一能做的。 水湛垂下眼帘,单膝跪在景帝的面前:「父皇有没有想过?苏家数代单传。娇娇儿,这个血脉并非是世家希望与皇家联姻,而是皇家求来的呢? 父皇一直担忧,世家会夺下大汉,可是父皇何时曾经真正地明白,世家与皇族的关系呢?」 这番话几乎是毫不留情地打脸,景帝张张嘴一时说不出话了。 水湛说的并没有错,自从一开始就是景帝单方面的忌惮世家,可是为什么呢。这么多年来世家可有一丝一毫妄动? 未曾。 世家一直保持着自己长久的状态,从未僭越过。而景帝之所以会忌惮,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声望。 「父皇一直想要得个仁君的名声,可是父皇发现,所有能够得到声望的机会,几乎大半都是世家再做,这让父皇不安了。 也是因此,父皇觉得世家别有用心,对于大汉朝有所觊觎。不知儿臣说的可对?」水湛抬起眼眸,那带着些许异色的双瞳,让景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196页 「父皇如今忌惮苏家的样子,和忌惮我母后的样子一模一样。 可是父皇你可还记得,当初是你跪在太后面前整整三日,才求得太后出面替你求娶大周公主?」 水湛眼神淡薄,只是紧紧地盯住对方,景帝下意识地转过头,竟是有些不敢看向他。 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他竟然有些怯懦,景帝下意识地想要再次看向那一双眼眸。太像了,几乎一模一样,那一双皇后的眼眸。 水湛说得没错,苏家也好,皇后也好,他的忌惮源来源于他的自卑。 回想自己的一生,景帝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自己年幼之时,不过是宫中不受宠的美人之子。 如果不是当初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仁慈自己,早在一场风寒之中过世了。 也是因为如此活下来的他,深刻地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弱,而自己要往上爬,又该做些什么。 他跪在太后面前发誓,自己会对那位大周公主一心一意。终于说动太后出面,求得北周皇帝将女儿下嫁给他。 当时他也是欢喜的,可究竟是为什么,后来当他再看到公主之时,只剩下满心的警惕呢? 大概是因为突然从闲散的王爷变成一国之君吧,也是那时期,身为北周公主的皇后,她所代表的意义便开始变化。 「土木堡之变,此一战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景帝闭上眼睛,他此时似乎已经放弃一切。 水湛看着对方颓废的样子,他不知道此时对方在想些什么,只是仍旧安静地看向景帝。 当西洋钟再次敲响的时候,二人才仿佛又惊醒一般。 景帝看着水霖,眼神之中再没有任何的情绪,他心中知道,自己这一次已经是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也罢了,朕知道就算朕再说什么,你终究不会听。不过没关系,等到你继承皇位,自然便会明白朕的一切苦心。 妻族势大并非是好事,你一定要记住,万事三思。 你先下去吧,去请太后来,朕有话说。」 景帝闭着眼睛挥挥手,让水湛离开,他已然知道对方的决定。水湛垂下头,低声应是,这才缓缓地站起身向后殿走去。 此时后殿之中,众人已然将事情的经过听得一清二楚。 未曾想到竟是最受宠的二皇子刺杀皇帝,即便是久经官场的众人也颇为不可思议。苏泽和王子腾对视一眼,知道这其中势必有其他的事情。 此时看到水湛进来,更是好奇对方被景帝吩咐了些什么。倒是苏槿看着他有些不自然的行动,微微蹙起眉头,转过头低声地吩咐西流。 听闻有请太后,苏槿赶忙去请安,等到将太后送去前面,便看见水湛此时坐在殿外的栏杆下,膝盖之上放着两个盐袋。 今日的事情实在太过光怪陆离,苏槿此时也是被闹得头昏脑胀。她虽大概能够知道这里边所有的缘由,可仍旧觉得事情太过离奇。 本来她现在应该进殿,可是看着水湛,她突然有一丝不忍。让她顿住脚步,站在水湛的两步外。 「父皇跟我说世家与皇族乃是天然的仇敌。」水湛突然开口说道,这让苏槿忍不住转头看向对方。 此时水湛眉眼沉静,眼神之中,隐隐透着丝丝冷冽,竟一瞬间与前世的摄政王隐隐重合。 唯一不同的便是此时的水湛行动自如,而摄政王则是因为腿伤不良于行。 其实苏槿对于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良于行,是有所保留的。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梦中之时对方走得可是飞快。 这让苏槿原本就有些纠结的心思,越发的古怪。 想到一直到如今,都不肯放过苏家的景帝,苏槿下意识的冰冷了双眸看向水湛,压低嗓音道:「所以呢?王爷打算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水湛:又要算计我媳妇。 第72章 水湛没有回头,他知道此时他的脸色并不好。不是为了景帝的话而心有芥蒂,而是因为心疼苏槿。 如此的忌惮,他不过是这一时半刻都有些接受不了,苏槿又怎能忍受得这么多年。 「我跟父皇说,苏家从来都不是需要忌惮的。」水湛的话十分平稳,仿佛说着最平常的话语。 但正是这十几个字让苏槿唿吸一滞,她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又隐含着某种审视的目光,盯着那有些微红的耳垂。 苏槿的眼神在那嫣红的耳垂之上扫过,水湛的皮肤很白,也是因此这片红痕非常的明显。甚至随着苏槿的沉默,渐渐开始扩散。 眼前之人平素并不是这样的,苏槿也发现对方在面对其他人时,与面对自己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 人总是有些贪心的,总希望自己在他人心中是独一无二的,苏槿也并不例外。 到底是自己选择的夫婿,终归还是要温和一些。想到此处苏槿收敛了自己,忽然兴起的恶趣味,将注意力转移到水湛的回答之上。 「若是皇族够强,世家乃是最好的助力。而若是皇族势弱,无法掌控世家,世家才会成为不可控制的变数。 父皇之所以会如此担忧世家尾大不掉,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自己的问题。」 水湛努力的平復心绪,有些干巴巴地说道。此时因为看不到身后,他的其余感觉几乎灵敏到了极致。 他能够感觉苏槿手指拂过衣料的动作。能够听到发间插着的步摇,在一阵风的浮动之下,发出清脆的摇曳声。 第197页 这些被放大的感官,让他不自觉地捻动手指,当日里簪花绶带之时,他取出梅花替对方簪在发间的感觉,似乎又瞬间回来。 水湛不自觉地用拇指捻过食指,不管是花的轮廓,还是苏槿柔顺的秀髮似乎仍旧清晰。 这让他越发地觉得有些口干舌燥起来,然而心上人就在眼前他不想失礼。 而水湛这一切纠结,苏槿却并没有发现。 反倒是刚刚水湛的那一套世家理论,让她有些兴趣。 此时她伸手捻过自己的衣角,将有些褶皱的袖口整理好。 「你说得倒也没错,不管是苏家也好,还是五姓七族,世家根本之上是与皇权相辅相成的。 只要皇权之位足够稳固,世家便会是皇权最为忠诚的屏障。」 没有什么人会比出生世家的苏槿,更为了解世家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也是因此听到水湛的话,苏槿不但不曾感觉到任何一丝冒犯,反而心中十分畅快。 水湛点点头,他也是十分贊同的,然而转瞬之间苏槿的话,便让他有些如坠冰窟。 「你等会儿去瞧瞧太后吧,恐怕没有几面了。」苏槿本不想多说,然而看着眼前茫然无知的水湛,她到底狠不下心来。 水湛的手紧紧攥起,很快其中便有了血腥之气。 即便只有一丝血气,可是对于鼻子灵敏的苏槿来说,也是清晰可闻的。她脸色一变上前两步,抓住水湛的手腕皱眉说道:「把手松开。」 此时苏槿顾不得僭越和男女有别,她紧紧抿起双唇,盯着水湛的手。 苏槿手指白皙而纤细,纵然水湛已经很白,但是两人的皮肤靠近之时,还是能够看到明显的界限。 更不要说对于此时的水湛来说,搭在自己手腕上的那三根手指,别仿佛是一块火炭一样,让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 这手指纤细,只要自己稍微用力便能挣脱,可是偏偏这刻水湛竟有些进退维谷。 「我没事,你且放手。」勉强将自己浮动的心思按压下来,水湛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扭过头不再看眼前,那如同粉珍珠一般的手指甲。 水湛是个极为自敛之人,他因为身份特殊,平素与人界限感极强。如今却是被苏槿压制住,下意识连连退后。 而苏槿眼中的水湛,因为与前世的摄政王重合,反而让她想起水湛在自己死后,对方的种种行为。 如此一来,她也下意识的忽略了自己平素极为重视的界限感。 苏槿此时丝毫未曾感觉,彼此二人不知不觉离着有些近,她压低声音不想惊动不远处的朝臣们,凑近水湛耳边说道:「把手松开。」 这句话说完,随即苏槿边看着水湛,原本只是通红的耳垂,瞬间变得有些发紫。紧接着像是扩散一样,一阵阵红晕顺着耳朵向脸颊扩散。 对方这么大的反应意识,让苏槿也颇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在水湛张开手掌之后,也松开了自己的禁锢。 苏槿眨眨眼睛,此时只觉得两人的位置有些不对劲,怎么好像自己竟像是那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 她下意识地将这个想法从脑海中划去,随即看着水湛的掌心皱起眉头。 此时水湛的掌心已然是明晃晃的,有三个半月形的小洞正渗着血丝。 从这伤口可以看出,水湛是压根一点力气都没留。 赶紧抽出手帕,苏槿小心翼翼地替对方包扎伤口中,还有些埋怨:「早就听说王爷是个脾气直爽的,我以为平素里会让王爷如此的,大概也就是那一些与王爷有所冲撞之人。 倒是未曾想到,王爷竟是个同样严以律己的,瞧这伤口可真看不出来,是王爷自己动手。」 苏槿此时一阵恼怒,口中的话一泻千里,原本温柔贤雅的模样一丝不见,反倒是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水湛本想解释一下,只是此时又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只能低头不语,任由苏槿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 刚刚他的确是情绪有些失控,太后对他来说并不是祖母那么简单。 若说当年是年幼的苏槿,救下了他第一条性命,那么随后他的第二条命便是太后给的。 没有太后的庇护,他根本在宫中活不下来,若非不是太后带自己远离中心。自己根本不可能平安地活着出宫,更不要说成为忠顺王。 而如今为自己操碎心的老人家又要即将离去,水湛并非是无情之草木,又怎能不心中难过? 「我听嬷嬷说,太后说,等她死后不与先帝合葬,要墓门对着北周方向。」这本是嬷嬷偷偷告诉自己的,可是水湛还是下意识地将一切和盘托出,告知眼前的苏槿。 听到此言苏槿并不意外,自己的母亲昌邑公主,乃是被太后抚养长大的。 对于当年太后的往事也知道几分,此时听到这个她并不意外,只是颇有两分唏嘘。 若是自己也有放心不下之人,大概自己前世弥留之时,也会吩咐小皇帝,让她能够看着对方吧? 苏槿有些胡思乱想,便听见水湛有轻声地询问道:「你知道多少?」 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脑,连其中的味道都难以读出,但苏槿还是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 「大概八成,另外两成大概需要猜。」苏槿仔细思索一下,然后皱着眉头说道:「毕竟这件事情,我算是无意识地全程跟着,知道得更多一点也是正常。」 第198页 实际上这件事情,苏槿也是在刚刚才捋顺好了一切,不得不说,这其中是自然是太过的复杂。 景帝因为和亲之事与甄贵妃闹得不可开交,为了刺激甄贵妃,于是景帝收了原本该是自己儿媳妇儿的贾元春。 却没有想到,当日荣国府之所以,将元春送进宫中是有所图谋。也是因此,荣国府与甄贵妃约定将元春好好照料。 这期间是否有利益的交换暂时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元春的确十分讨甄贵妃欢喜。 因此甄贵妃特地让元春使用宫中的秘药,这种秘药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其他副作用,只是能够让元春可以一举得男。 等于说,元春的孩子,被预订成为下一任的忠昱王。 谁能想到这个约定,却无意当中被景帝所破坏,也使得元春就此心死。 而这,同样也触及爱子心切的甄贵妃。 能够在宫中沉浮的女子从来都不是弱者,更不要说一个是掌管着宫中大小事宜的贵妃,而另外一个则是景帝的近身之人。 于是原本就已经是同盟的两人,一起做下了惊天之事。 她们不知找了谁,使用了怎样的方法,从傅溶月的手中取得了之前庭掖之中,控制女子的致幻药。 这种药就如同普通的薰香一样,一旦嗅到这种香气,便会使人幻觉自己最想要看到的事情。 事情本就是这样凑巧,原本元春不过是想要冤枉水霖,到时让其失去资格而已。 根本未曾想到,水霖竟然看到驾崩的景帝。这可以说是纯纯的意外之喜,实际上当时的时候,景帝不过是被餵了安神汤而已。 张太医早就在提前一些的时辰,替景帝使用了鬼门十三针,将其从生死之际拉回,因此张太医才能那么迅速出现在宫中。 也许这便是偏疼的结局,到最后景帝硬生生地,被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刺穿了胸前。 「而这一切都是太后在幕后筹谋,老人家已经心存死志。」苏槿说到这轻嘆一声。 水湛没有说话,低头抚摸着苏槿刚刚替他包扎考的伤口。 「这背后还有我表哥,太后是被表哥所说服的。 包括傅溶月还有西羌那边,如今恐怕傅溶月那已经人去楼空了。」其实水湛也没有想到,自家表兄竟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闹出这种事情。 难怪自己当初让他离开大汉,对方死都不走,原来他所筹谋的是这个。 苏槿听闻此言倒不惊讶,她点点头,如此倒是把最后一块拼图拼上了。 「你表哥……」苏槿没有说完,眼神却说出了她的顾虑。 对于北周,苏槿并没有什么敌视,毕竟北周和大汉之间相隔着一个北齐。 但不得不说,对于如今的北周大皇子,她是充满警惕的。 对方在上辈子就是一位文韬武略的明君,虽说他对大汉并没有表现出虎视眈眈之态。但实际上,这位大皇子的威慑力绝对不弱。 水湛沉默一下,轻轻地摇头:「若是别人不好说,表哥那儿我还是能了解几分的,他是为了我这才留在大汉。」 这字里行间都是对于大皇子的信任,苏槿点了点头,随即她眯起眼眸。 「大皇子和长生先生他们是不是认识?」 说到长生先生四个字,苏槿忍不住咬牙,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给诓骗了。 「?他们应该认识,表哥曾经说过,因为长生先生在京中,所以他暂时不离开。」水湛听到苏槿的提问也反应过来,面容之将颇有两分古怪。 如此也就对了。 苏槿之前还在担心自家好友会给水湛使绊子,毕竟对方在天下仕林之中也是极有名望之人,若真的死磕起来,水湛未必讨得好。 而现在她忽然发现,恐怕对方根本就没有想过给水湛下绊子,反倒是把自己蒙在鼓中。 「我早就该想到,怎么事情会这么巧?巧合得一环扣一环。」苏槿咬住下唇,挥挥衣袖显得极为恼怒。 她并非不知道自己是最后的受益者,可是偏偏如此,还是让苏槿心中有些窝火。 「表哥,他也是好意……」看着怒不可赦的苏槿,水湛有心替自家表兄挽回一丝颜面,然而话还没说完,便被苏槿一个眼神冻住。 苏槿哪里不知道,北周大皇子并未有加害之心。她恼怒的却是,自家好友也掺和进去,却不告诉自己任何只言片语。 虽说如今的结局是最好的,水湛得以成为太子,甄贵妃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元春虽然註定生死,但是不管是苏家,还是眼前的水湛都要记得一份元春的功劳。 而这份功劳将会直接反馈给荣国府。 苏槿本十分不喜荣国府,但是只看元春的作为,再加上荣国府和黛玉的关系,倒是一时不好完全撕扯开。 自己可以不必在意任何人,也不用担心所谓的名声。但是黛玉不同,如今尚且是个小包子的黛玉,是她的心头宝,她值得最好的。 「这件事也就算了,不如,我们……」苏槿低下头,在水湛耳边轻轻地说道。 努力忽略耳边悬浮的气息,水湛听着苏槿仔细的说话,随即他的脸色有些古怪。 「我表兄也就算了,可是长生先生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水湛自然不会反对苏槿的想法,但同样他也会提出自己的疑惑。 第199页 他素来是极为喜爱苏槿的重情重义的,却未曾想到此时苏槿竟然主动提出,要给自家表兄和她那青梅竹马一个教训。 这简直不符合自己平素对于苏槿的了解,因此他这才下意识地询问此事。 苏槿笑得眉眼弯弯,她看着如今园中的海棠树,语气之中带着一丝顽皮地说道:「就因为是青梅竹马才要坑啊。」 水湛先是一愣,随即哑然失笑,他微微颔首。抬起头,眼神温柔地看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少女。 对方如此是最好的,她不必有任何烦恼,任何烦恼也无法找上她。 而就在此时,一声声钟响突然响彻,整个四九城。 水湛和苏槿脸色同时一变,他们彼此对视一眼,直接便向殿前走去。 还未走进前殿,便听到太后的哭声,二人脚步更是匆匆。 到了殿中便看见已经取下金针的景帝,对方此时仿佛是卸下了一身的重担,原本眉宇间暗藏的偏执也尽数不见,反而面容平和。 其实,景帝不但不丑,而且极为英俊,不然也无法俘虏当初身为北周公主的皇后之芳心。 如今身死事了,反而恢復原来的容貌。 张太医仔细地替景帝整理自己的衣服,元春和甄贵妃一直捂帕抽泣,一边一件件地替张太医递上景帝的龙袍。 水湛撩开衣摆跪在地上,此时金砖一丝丝凉意,似乎也染上他的心头。 经过刚刚与苏槿的沟通,他心中清楚,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太后所为。 而正是因为如此,他竟然有些下意识地不敢望向自己的祖母。若非是为了自己,祖母这一般大的年纪又为何会这一样筹谋,冒这样的风险。 苏槿看到水湛的脸色,轻嘆一声,伸手握住对方的手,也许身在皇家,从未是福气而是诅咒。 景帝的一切后事都井井有条,毕竟大汉朝已然屹立百年,先朝早有规制,自然按照规矩办事就好。 苏槿本想带着黛玉离去,然后却未曾想到竟然被甄贵妃留下。 「你虽说尚未过门,但是如今在我身边做个旁观的也够资格。」甄贵妃是明白太后的意思,她心中知道眼前的女子,将会是这皇宫新一任的主人。 也是因此,她自然愿意在对方面前卖好。甄贵妃如今虽说掩盖住自己眉宇间的情绪,但是那双越发灵活的双眼,仍旧泄露了她此时对于希望的憧憬。 按照大汉朝的制度,若是分封之王有意,在先皇驾崩之后,便可将自己的生母接出宫中,至王府荣养。 如今景帝一死,自己快则几月,慢则三年两载,终究能和自己的儿子相聚。 因此甄贵妃如今亦是心满意足,她看着苏槿恨不得,将自己一生的手段都交给他。 自己的儿子日后还要在水湛手下,她又怎能不好好筹谋,如何在苏槿面前多上两分话语权。 苏槿自然也是明白甄贵妃的想法,她微笑点头,口中称谢:「多谢贵妃娘娘。」 甄贵妃自然十分满意,就在她仔细教导苏槿不久,忽然有人来报。 「启禀贵妃娘娘,贾女官撞棺身亡了,说是……给先帝殉葬。」前来禀告的小太监,此时尚有些惊慌失措,他刚刚是亲眼看见,元春毫不犹豫一脸决绝地撞向景帝的棺材。 甄贵妃手中正拿着一本帐本,听闻此言瞬间跌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苏槿:我就知道,这里面跑不了慕容这个卖酱油的。 水湛:那不是你的青梅竹马吗?为什么? 苏槿:青梅竹马不就是用来坑的吗? 黛玉:吃饱了,睡醒了,想姑姑了。 第73章 元春的死除了甄贵妃以外,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 毕竟对方不过是个女官,就算是国公的嫡孙女,但是谁人不知贾家青黄不接的事情呢? 京中的人家,都是极为会算计的,哪里肯吃半点亏。 因此元春的事情,在众人看来便是贾家此次图谋失败,只是徒留笑柄而已。 只是,在某些有心人的眼中,元春的死被浓墨重彩地特殊标记起来。 不过终究是人死为大,甄贵妃在恍惚之后便立刻吩咐人,以妃位之礼将元春好好收敛。 紧接着便命人前往荣国府报信,因贾政有官位在身,因此最开始便直接宣召贾政入宫。 等到贾母知晓宫中出事的时候,依然是半个时辰之后。此时贾家众人皆围绕在荣喜堂中,一脸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刚刚宫中鸣钟,却是帝王驾崩之音,众人本就惶恐不已,还是贾母坐镇,收敛众人,等待消息。 紧接着就是在工部当值的贾政被招,众人更是惊慌。 贾政派回来的小厮说话之间并没有说得完全,到底应何事突然被招入宫中?又言明这事儿和后宫有关,更是让贾母心头疑窦丛生。 如今刚刚分家不久的贾赦,这一会儿明显要比其他人稳重不少。 此时眼见着贾母焦急得不行,他低声劝慰:「老太太且不必挂心,稍安毋躁。」 贾母本就心情烦躁,眼见着自己这个不听话的长子,当下里更是心烦。 直接开口说道:「偏你就在这千金之子垂堂?若要我不挂心,你且说是为了何事?」 对于这个自己的大儿子,贾母一直心思复杂,她并非不疼爱对方。只是一来这么多年,对方颓废的样子让她看了心烦,这二来也是因为他自年幼之时便被抱到贾母婆婆身边。 第200页 多年下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并不那么亲密,再者说又贾政珠玉在前,贾母对于长子也很难有些什么好语气。 贾赦这个人本身就是个有些不羁的,对于贾母平素的态度,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感,若是有一天贾母对其嘘寒问暖,恐怕他才会心中不安。 只是这会儿情况却不一样,他担心贾母一时关心则乱,到时反倒弄出些麻烦事来。 口中只能仔细地劝慰道:「老太太,这事儿是好是坏尚且不知,老太太暂且放宽心思等待消息。」 贾赦本是好意,可是这些话贾母如今哪儿听得进去,原本有几分睿智的心思,也早被涉及后宫这四个字牵扯。 元春入宫已然数年,却一直没有个具体着落,就算是甄贵妃早有约定在前,可是他们心中也清楚这个约定,单薄得紧。 也是因此,贾母这会儿根本放不下心。她转头看一下一直默默垂泪的王夫人,心头烦躁更甚,王夫人这人如今怎么看都是败家的根本。 贾母的一个眼刀直接瞥向王夫人,王夫人此时默不作声,仿佛没有看到自家婆婆这一份嫌弃。 如今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点上面。 这几日,也不知怎的贾珠一直病情反覆,颇有几分危险之态。原本不过是小小的风寒之姿,却好似一日重过一日。 她虽然重视女儿,可是在内心之中能够替自己撑腰的人只有儿子。 可偏偏这两个儿子,一个被老太太紧紧攥在手心轻易看不见,另外一个如今一日险过一日。 老爷又被一个狐媚子魅惑,甚至偷偷应承生下孩子,不管男女都让赵姨娘带着。 若是庶女还不打紧,如若是正经的哥儿,日后恐怕会尾大不掉。 这在姨娘身边长大的庶子,和在太太身边长大的有着天壤之别。偏偏老爷还答应了那个贱人,这明晃晃便是在王夫人的脸上扇。 谁家庶出的孩子不都是依附主母过活,偏偏只要她稍微露出对于赵姨娘腹中的孩子的想法,贾政便会毫不留情地阻拦。 就算王夫人想用:「不过是个庶子,日后也碍不了大事。」这句话来安抚自己,可实际上当家主母没有办法掌握庶子,这绝对是勛贵圈中的大丑闻,她的脸面早就丢光了。 这也让王夫人彻底对贾政绝了心思,夫妻二人自此算是真正的离心离德。 如此一来,王夫人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三个孩子身上。 她前几日刚给元春送进去不少银两,就算王夫人此时手中银两不多,但她也不愿意亏待了宫中的女儿。 然而还未过几日,便又出了如今这档子事,王夫人心头忐忑至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自己的女儿在宫中不知受了多少挫磨,如今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就在众人万分焦急的时候,忽然又小丫鬟禀报:「老太太不得了了,二姥爷下了轿子就晕倒了。 奴婢听说……听说……」 小丫鬟说到这里,停住话头不敢再说下去,反而让贾母更加的焦急,众人都将视线盯在她身上。 贾母顾不得其他,颤巍巍地起身,就要上前指着小丫头。 鸳鸯眼疾手快,赶紧扶住对方,看着不知该不该说的小丫鬟口中催到道: 「鹦哥,还不快说怎么回事,看把老太太急成什么样子了!」 鹦哥不敢隐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垂着头带着哭腔地说道:「奴婢也是听跟随二老爷的人说的,说是咱们家大小姐被陛下看中,临幸三日待在身边。 可未曾想到陛下今日突发急症,暴毙……咱们家大小姐尽忠殉情了……」 贾母此时,眼前勐的一黑,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她恍恍惚惚地忽然想起,刚刚宫中响起的急促钟声。 自己的孙女就这样没了? 贾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可是他相信眼前的丫鬟不敢隐瞒。然而如此一来,贾母更是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 「我的元儿……她还未满双十啊,她才刚刚十八岁啊……」贾母此时一声哀嚎,她几乎快要崩溃,身子向后倒去,再无一点知觉。 元春和宝玉是唯二两个,自出生起便被贾母带在身边的。元春幼年开始所行之教育,皆是贾母在史家接受过的。 可以说贾母是按照自己的翻版来塑造元春的性格脾气,行为举止的,而元春也从未让贾母感觉过失望。 这也是当初为何贾政和王夫人,要将元春送入宫中博弈,贾母心中不愿地缘由。在她看来,自己这一个大孙女,更适合成为一位当家主母,而非入宫博取前程。 然而奈何,贾政被王夫人说动,又与甄家有了约定。自觉心中把握的贾政,便同意元春入宫,如此已经是三年多的时间。却未想到如今,接到的却是元春的噩耗。 她悉心抚养,仔细调教这么多年的大孙女,就这样废掉了。 这几乎让贾母有些崩溃,然而紧接着随着贾母崩溃的,却是王夫人。 王夫人原本还在擦着眼泪,听到自己丈夫晕倒直言,她不但没有任何反应,被手帕所掩住的唇角还在上钩。 然而当听到元春的噩耗,王夫人瞬间跟着一起崩溃了。 她发狂一般地一把抓住鹦哥的肩膀摇晃着,不可置信地说道:「你这丫头是在骗我的,对不对,你是在开玩笑? 第201页 我的元儿在宫中好好的怎么会……」 王夫人说到此处,用帕子捂住嘴,使劲地摇头,她不肯相信鹦哥所说的话。 被摇晃得有些头昏脑胀的鹦哥不敢挣扎,她只低垂着头。此时这种情况下最该做的事情不是任何的辩解,而是让对方将情绪发泄出来。 果然王夫人晃了两下,随即转过头看向刚刚清醒过来的贾母,直接扑到贾母的跟前口中喊道: 「老太太,还请老太太替元春看我个说法,元儿……元儿不能白死啊…」王夫人如今这会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但是她仍旧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前几日元儿尚且无事,今天突然为先帝殉情,她的女儿她了解,元春根本并不是这一般性格,这其中定有蹊跷。 贾母沉默着,她刚刚缓过气,如今舌下还含着鸳鸯塞进来的紫金丹。 元春的死不简单,她自然是知道的,甚至她怀疑元春是否是牵扯到了宫闱政变之中。 只是如今她不敢说出一个字,属于世家女的政治素养告诉贾母,如今什么话都不能说。 毕竟现在谁知道究竟是个怎样的情况,贾政回到家中也好,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切明朗。 元春已然殉情,那么贾家便不能再倒。贾母对于自己培养大的元春深有信心,她相信对方不会是因为某些普通的缘由,就突然做下这种事。 元春定然会留有后手,而她要做的就是暂时稳住贾家,看着后手到底是什么,自己的外孙女又到底想做些什么。 想到此处,贾母盯着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冷声说道:「嚎什么丧,还不赶紧去看看政儿,整日里只知道争风吃醋。但凡你能多上一点心,也不至于让政儿和你离心离德。」 贾母自然是知道贾政和王夫人之间的纠葛的,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是没有半点错误的,有错的只是王夫人。 平素里不过是顾及着些许面子,因此并不多言。可是如今贾母也有两分心慌意乱,自然往日里的好脾气也瞬间不见。 王夫人听到这话,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噁心。自己和贾政到底是因为何事心生嫌隙,难道老太太不清楚吗?若非是老太太护着那个狐媚子,又怎会出这些事情? 她可是一直记得,赵姨娘乃是贾母特地为了儿子调教的。 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王夫人也不得不压下自己心头的恼怒。 一旁的贾赦这会儿脸色也很难看,但他仍旧管束着邢夫人,不许她胡乱说话。 邢夫人此人,并非是个坏的,正确地说更像是缺乏足够的培养。 邢夫人的父母早丧,因此邢家是由邢夫人一力支撑的。真的算起来,邢夫人其实才是真正的丧妇长女。 也因为这样,很多时候邢夫人对于后院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敏感度。 又因为家中的缘故,有些拿不起放不下,这样一来对于出生在大家的贾赦,看来更是不堪入目。这么多年不待见对方,也是这个缘故。 贾赦死去的嫡妻,那也是书香门第,管家更是一把好手,不过便是因为当初因为事由病逝,这才续娶的邢夫人。 有原本的嫡妻珠玉在前,有些着三不着两的邢夫人,自然便不被贾赦待见也是正常。 好在邢夫人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她一味奉承贾赦,只要是大老爷不让做的,就是天塌下来也与她没干系。 如今更是这样,邢夫人刚才本想凑上前去,结果被贾赦一个眼神定在椅子上。 「赶紧派人请大夫。」贾赦眼看着母亲冷静下来,转而询问鹦哥。 贾母刚刚昏厥,他也不是不曾担忧,但是终究是二人已多年生分。再加上当时分家之时,贾母毫不犹豫地站在贾政一方,让贾赦极为寒心。 因此如今说话,隐隐便有两分硬邦邦。 鹦哥赶紧侧过身,小声地说道:「刚刚二姥爷已经醒过来了,大夫正在诊治,二老爷说要去……」 说到这儿,鹦哥突然沉默下来,微微看向王夫人,显然是不敢说。 贾赦瞬间便明白,眼前的小丫头到底支支吾吾些什么,当下他没有在逼迫对方,心中有数就好。 「你赶紧去瞧瞧二老爷那一边,大夫可来了,若是来了先过来给老太太瞧瞧。」贾赦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因此吩咐一声便让她下去。 倒是贾母想得不一样,听到儿子如今已经在后边便直接命人抬着软轿,她要去儿子那儿亲眼瞧瞧。 贾赦看着贾母那无比紧张的样子,掩下眼中的不甘,微微撇撇嘴却没有反驳。 等到了贾政的院子里,还没等进去便听到赵姨娘的说话声音:「不管是什么药,大夫你尽管开,老爷的身子骨才是最重要的。」 不说别的,这这话贾母听了心中舒畅,她抬眼看着自己身旁不说话的王夫人。 但凡王夫人,有自己给儿子准备的赵姨娘身上的半分妥帖,就不至于他们夫妻会离心到这里。 自己笼络不住自家爷们儿的心,还天天觉得是她在其中捣乱,贾母此时更是不待见王夫人。 因此贾母也不理会王夫人,让鸳鸯快点搀着自己往里边走。 房间中,此时上大着肚子的赵姨娘,这一会儿满脸紧张。 她语气飞快,催促着大夫,赶紧准备开药方。这大夫乃是贾府寻常惯用的,因此也知道众位主子的脾气,眼瞧着赵姨娘这样并不在意。 第202页 他仔细写好药方,这才嘱咐赵姨娘:「二老爷这是一时急火攻心,看似简单,但要小心注意,一旦不好是会留下病根儿的。」 赵姨娘并不聪明,她一生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贾政身上,因此此时却是注意力极其集中,连贾母进到屋中都没注意到。 当听到日后会留下病根儿,赵姨娘脸色发白,竟是要给大夫行礼,吓得大夫一退好远,哪里敢承这位宠妾的礼。 「大夫,不管如何,请千万要治好老爷,老爷,那是我的顶樑柱,若是有一分半分地闪失,我也不活了。」 赵姨娘这话说得情真意切,让大夫也忍不住有两分动容。 一旁的贾赦,听到这话也是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自己二弟的这位爱妾,对方乃是贾母的丫鬟出身,自己自然也是熟悉的。 往日里只知道她素来是个颜色好的,却未曾想到竟是有两分真情实意,倒也不愧老二这么多年的宠爱。 实际上赵姨娘这会儿想得没那么多,如今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确定是个男胎。 若是贾政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日后可怎么办?自己的那个女儿已经不中用了,若是贾政一死,儿子能不能生得下来,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如今这种情况下,赵姨娘怎么可能不跟大夫说,尽一切可能必不能给贾政留下半点后遗症。 这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赵姨娘这一波立住了自己情深的人设,以至于此时躺在床上的贾政心中澎湃,颇有一副的妾如此,夫復何求的感觉。 「说得好。」贾母看着赵姨娘眼神十分温和,这大概是她今日里听到的最顺耳的话。 赵姨娘是她调教好给自己儿子的,因此实际上赵姨娘代表的是她的脸面。如今对方这样情深义重是给自己长脸,贾母原本心头的火烧算是被浇灭了半分。 一旁躺着的贾政听到自己母亲的声音,连忙挣扎起来,赵姨娘转头看向贾政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对方。 却没想到这番行动,在其他人眼中,却是有了另外一番味道。 贾母转头看着,自从进屋来就仿佛是个木头人的王夫人,冷哼了一声口中带着几分讥讽地说道:「看着自家老爷这样,竟然不肯上前一步,真真是好家教。 反倒是让怀着孕的妾室忙前忙后,真真是……」 贾母说到这儿,只能指点着王夫人的鼻子,其他话都说不出来,如今她心头更是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人? 而被赵姨娘扶着的贾政,也从刚刚有些浑噩的状态反应过来,看向王夫人的眼神更加不善。 自己如今现在这个样子,自己的夫人竟然袖手旁观,反而是如今怀胎数月的妾室忙前忙后。 即便贾政从未想过宠妾灭妻,可是这一番对比之下,却是让他觉得实在是天壤之别。 而一旁的大夫眼瞧的情况不对,赶紧背上药箱就往外边走,如今他已经开完药,自然功成身退。 贾政见到大夫离去,这才轻咳两声,看向贾母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老太太,元儿是报效皇恩了!因着元春这样,宫里的意思,是会给个恩典的。」 作者有话要说: 王夫人的三座大山,元春没了,贾珠快了,宝玉塌了。 元春完美的继承了贾母的政治敏感度,她本来就快死了,这种情况下,她自尽是最完美的。 也因为这个,贾府将会迎来短暂的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只是用一个花季少女的命换这个,未免太可悲了。 预告,黛玉快要晋封了。 第74章 元春用自己的死亡带来的,自然是恩典,只是这恩典是什么,怎么给,却有着大不同。 贾母悲痛过后,也是冷静下来,等待着后续的发展,却未曾想到,对于贾家的补偿未到。却先得到黛玉在宫中因救驾有功,被增加了食邑一千五百户,进封端阳郡主。 而这个消息王夫人听到之时,比贾母还要早些,她愤怒的直接将杯子扫落在地上,带着几分怨毒地望向外边。 「怎么可能?我的元儿都没了,她却成了郡主?」王夫人只觉得口中满是血腥气,对于黛玉她始终是极为厌恶,就算自己心知肚明,那个孩子从来未曾做错些什么。 但是对于黛玉天然的排斥,仍旧仿佛是一团火焰一般越烧越旺。因此今日里听到这话,几乎让王夫人控制不住情绪,原本慈眉善目的脸庞也变得阴毒无比。 周瑞家的此时下意识地一哆嗦,跪在地上不敢多言。她一向是二太太的顺风耳,不管是街面上的信息,还是家中的都是由她整理。 因此知道了黛玉这事儿,她便立刻禀报上来,之前她也心中踟躇,然而这事儿却不是个能瞒下去的。无奈之下,周瑞家的只能硬着头皮进来,结果不出所料,王夫人果然是失态了。 面对王夫人的质问,周瑞家的只能低下头不敢多言,任由对方像个泼妇一样。 好在王夫人虽说并没有读太多的书,但这些年嫁到贾府多多少少也学过一些礼仪,因此虽说言语有些粗鄙,但到底没有过大褶。 只是有些话自然也不是那么中听,便如同下意识般王夫人,将满腔的恼怒倾泻在已经过世的贾敏身上。 她狠狠地用手抓起桌子上摆着橘子的汝窑冰花天青色托盘,直接抛在地上,周瑞家的听见那碎裂的响声,下意识地有些心疼。 第203页 毕竟光那个盘子,可就价值几百两银子,那橘子也是温泉庄子进贡的,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好在扔过东西,王夫人终于冷静下来,她盯着周瑞家的眼神阴冷至极,口中的话却十分的锐利:「我问你这件事情,是不是黛玉抢了我的元儿的功劳。」 这件事情倒不怪王夫人会多想,毕竟时机太巧了,加上黛玉和贾家又有些关联,因此自然而然也会想到,周瑞家得连忙摇头仔细地解释。 「太太,这事儿我仔细打听了,却与咱们家姑娘没关系,而是林姑娘自己命好。」 听到命好二字,王夫人又是瞪了周瑞家的一眼,她命好?生下来就是个药罐子,比起她的元儿,差了不知道千百倍。 她的元儿可是大年初一出生的,歷来都是贵不可言的命数。 周瑞家的一见自家主子脸色不对,也是知道自己说话有问题,笑着缩缩脖子讲,之前她打听的事情说出来。 这件事情还是要从景帝去世的当夜说起,因为苏槿被甄贵妃留在宫中。 黛玉本来应该跟随苏大人,或者林如海回到家中,然而太后却十分喜欢黛玉。也是因为太后因为景帝之死而心中有些不畅,见黛玉可爱,说话又极为妥帖,便想留在宫中几日,待到苏槿这边完事再跟着一起回去。 林如海虽说不放心女儿,但是毕竟皇命不可违背,因此值得在临出宫前小心吩咐女儿,让她一定在宫中谨慎。 小丫头这一会儿已经脱去柔弱之相,显得极为的活泼,当下里用力地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太后娘娘。 「爹爹放心,玉儿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太后娘娘的。」 小包子用力地点头,双眸其间颇有波光粼粼。 林如海先是被女儿噎得一窒,随即又低头轻笑,自己的女儿一直这般可爱,娇俏动人。 他轻咳一声,将脸上有些不自然的表情敛去,毕竟他可是温润如玉的林左都御史。 「既然如此,你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只管去找你表姑姑。」一旁的苏泽也仔细地叮嘱黛玉,对于小包子的喜爱,他并不比林如海少上几分,甚至因为是隔辈人的关系,更要宠爱一些。 二人颇有些婆婆妈妈地说了一大段,小包子这才点点头带着几分,心累地看着二人离去。 因为担心黛玉这边会不适应,因此苏槿特地把西流安排给黛玉,自己则带着黛玉身旁的两个丫鬟。 此时黛玉颇像个小大人一样,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无奈地嘆气:「你说大人怎么都这么啰唆?要是他们什么时候能说话简洁些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口中还像模像样地嘆气,学着苏槿的样子用手抚过袖口,整理好自己的衣袖,这才向后殿走去。 站在她身后的西流,先是一愣,随即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双肩拼命抖动,只是不敢露出半点响声。 自家表小姐越来越可爱了怎么办。 不过虽笑得不行,但西流仍旧知道自己的职责,见黛玉已走出三四步,赶忙跟在对方身后。 西流的职责不只是跟在黛玉身边,还要替黛玉仔细地讲解宫中的礼仪、官职,以及可能会遇见的嫔妃。 这些人各有不同,有一些需要向黛玉行礼,还有一些则需要黛玉与其行礼。 「宫中之人大部分都会在见面之时介绍,但是有一些则是需要提前知晓。」西流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宫中众人的喜好容貌,平素穿着一一解释。 虽说黛玉并不需太过在意景帝原本的妃嫔们,但是有些时候还是要多少注意一些。 免得这些人在背后胡言乱语,反倒是惹得有心人关注。 黛玉自然也是明白,仔细记下后乖巧地点头,二人之间气氛极为和谐。 如今太后年纪大了,就算是景帝的丧事,太后大多时候也是在后边静养。 只有当一些宗亲以及命妇需要接见的时候,太后这才会去到殿中。 「我大汉朝的命妇遵从官职,同样也是分为九品。其中,一到五品为诰,六到九品为敕…… 内命妇暂且不提,外命妇中能够见到太后的,最次也要是三品。 说起来这倒是有一个缘故,咱们大汉朝官员,从五品到五品是一个门槛,从三品到三品又是一个门槛。若是能过了这两个门槛,便是仕途通畅。」 西流一边解释,手上功夫却不慢,进到殿中,先仔细地替黛玉将衣服解开。 说到官员品级,她隐下未曾说的便是,贾政继任工部官职经十数年,但是这从五品到五品的门槛却一直未曾通过。 若是跨不过这个坎儿,恐怕贾政此生便只有这个品级。 虽说西流没有直接说,但黛玉心思聪慧,哪里不知道听到对方所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西流替黛玉整理好自己身上的粉袄,随即向太后的寝室而来。小宫女们都停到殿门口,她们是没有资格进入太后的寝宫的。 然而一进到寝宫,黛玉便觉得不对,她的鼻子极为敏感,对于各种味道也是只要闻过一遍,下次多少都有印象。 此时寝宫中的味道隐隐有些发涩,黛玉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炉往上提了提,让暖香再次笼罩鼻翼间。 这个动作显然有些不合乎常理,西流眨眨眼睛看向黛玉颇有些不解。 第204页 黛玉摇摇头,瞧着屋里三四个炭盆,有些古怪的皱眉。炭盆多倒不是什么问题,毕竟太后年纪大了,血气不足,因此自然而然地会有些畏寒也是正常。 只是这屋中隐隐有些不太对劲儿的味道,而且这寝殿之中太过安静,黛玉看着帘幔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忽然有些不太好的感觉。 「为什么会没有人?」黛玉顿住脚步,抬起头看向西流。 这个问题让西流也是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扫过周围,的确是如此。按照正常来说,太后生前可是要有不少人的,就算此时安寝也有人在旁边守着才对。 西流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凝重,她直接将黛玉抱起。此时若是直接退出,如若殿中真的有所变故,恐怕一切都晚了,而且自己背过身去,很容易露出弱点。 想到此处,她用力咬下舌尖,让自己清醒一些。刚刚还好,此时西流也发现不对自己颇有些手脚酸软昏弱之感。 随着疼痛,她的意识清醒过来,西流直接上前两步,走进第二层帘幔随即便是一愣。 太后本是江南世家,因此最喜欢便是拔步床,如今这寝宫之中正放着一座如同房屋地拔步床。 而床头两边,原本应该侍奉太后安寝的两名宫女,此时早已软软地躺在地上。 西流此时哪里不明白一切,赶紧上前轻触两名宫女的鼻息,结果自然是一片冰凉。 这下子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下意识地撩开帘幔,便看见,梳妆檯前趴着的太后。 西流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二话不说直接抱着黛玉就跑了出去。 小包子这会儿只靠手中的香炉中阵阵香气来维持清醒,模煳之间也能看见那个明黄的身影。 她有些茫然不解,但仍旧觉得恐怕事情有所不对。 「快来人。」 「来人,护驾!」 西流一边往后退,口中不停地喊着。 寝殿并不大,宫中自然也有不少侍奉之人,听到这声音立刻便向殿中冲过来。 而苏槿和甄贵妃很快也接到消息,二人原本正在处理关于停灵的问题,就听到太后出事。 苏槿第一时间,便想到此时尚在太后身边的黛玉,她刷得脸色苍白,直接便冲出殿门。 好在因为与太后的特殊关系,苏槿和黛玉都住在太后的宫中。而甄贵妃也是今日来找苏槿商量事情,因此她们之间不过就是一个偏殿而已。 进殿之前,苏槿先是看了一眼小包子,虽说有些苍白,但不算难看的脸色。她这才放下大半的心,直接冲进太后的寝殿。 一到殿中,苏槿抽动两下鼻子,便知道是什么东西,是炭气。 她扫过放在寝殿之中的三四个炭盆,当下冷下脸,上前一步直接将帘幔扯下扔在地上。 紧接着又打开原本密封的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能够进来。 正是苏槿的做法,让原本有些沉闷的空气变得清新起来,她长出一口气,这才快步地走进拔步床。 此时太后已经没有了意识趴在梳妆檯前,苏槿赶忙凑近太后的鼻翼,好在尚有鼻息。 而一直陪在太后身边的嬷嬷,这一会儿正倒在太后的脚边。 苏槿也俯下身去看嬷嬷的状态,好在的是时间短,因此二人都还有唿吸。 「来人,去叫张太医,然后命人抬软轿过来给太后换地方,要大而空旷的。」苏槿口中吩咐,她没有让甄贵妃进来,若是这里有些什么问题,总要外面留一个才好,不然一旦有些闪失,到时会出大问题。 听着苏槿的命令,原本慌乱的宫女们终于冷静下来,有小太监赶紧去取来软床,将太后抬到偏殿之中。 而张太医这些日子一直都留在宫中执勤,听到苏槿召唤来的也是十分迅速。 只一看太后的脸色又瞧瞧手指,张太医便确认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炭气入迷。」张太医轻声地解释:「好在时间短,不必多说,再晚上两刻钟就要出事。」 张太医是个不喜欢多言的,因此见到苏槿并没有多说些其他,只是仔细地禀报了这其中的问题。 苏槿若有所思地点头,她看一下仍旧昏迷的太后,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甄贵妃这一会儿也是面色难看,如今这事情可是赤裸裸打了她的脸,作为宫中事务实际的掌权者,这事情简直…… 苏槿自然知道她为何如此当下轻声安抚道:「贵妃娘娘不必如此,不过是有心,算无心罢了。」 这句话其中含义颇深,甄贵妃,立刻瞪大眼睛转头看向苏槿,眼神之中会有些满是冰冷。 苏槿垂下眼帘,任由甄贵妃打量,她心中已然有数。 「你是说!究竟是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甄贵妃反应极快,当下就明白苏槿的意思,颇有些惊讶的反问,只是她转瞬之间便冷静下来。 多年的宫廷斗争,让甄贵妃的意识极为敏锐,她马上从苏槿这一句话,想到了某些可能性。 「这……可能吗?」 苏槿没有回答,而是有些沉重地点点头,她的鬓角插着一支珍珠钗,此时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摇晃。 同为世家女,甄贵妃也不是个傻子,当下冷冷一笑,面容之上满是冰凉:「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本宫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想要跟儿子在一起,几乎快想疯了的甄贵妃,怎么可能会让莫名其妙的人打乱她的计划? 第205页 若是这一次,太后真的有问题,首先会被冲击的就是她,而其次受到打击的就是水湛。 如若太后真的去世,那么甄贵妃很可能会被怀疑是否有他图。 而水湛的太子之位也会被人所质疑,至于原因吗,只要看景帝就可以知道了。 想到这里,苏槿原本淡定的脸色阴沉如水。她一向并不太喜欢阴谋诡计,但是不代表她看不出来。 一直昏迷的太后,随着张太医的银针以及汤药,终于慢慢甦醒过来。 她睁开双眸还有些恍惚,看着自己跟前一脸紧张的二人,露出一丝微笑。 慈祥的老人家此时有些虚弱,脸上的笑意虽说努力了,但仍旧看着颇为疲惫。 苏槿有些鼻头髮酸,眼圈瞬间变红起来,她凑近太后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轻声唿喊道:「太后……」 太后久经宫中风雨,她心知肚明自己的状态为何,因此看着苏槿眼神中的悲切,却也未说一句话,只是安抚性地抚摸着苏槿的柔荑。 然后又看向,一直站立旁边的甄贵妃。 「你想查就去查吧。」太后自然明白甄贵妃这会儿在想些什么。 甄贵妃擦擦眼角,这才深蹲行礼,口中念叨: 「我的老天爷,太后娘娘,你不知道,但凡西流和黛玉进来的晚一些,按照张太医的说法,不用拖,再晚上两刻钟……」 甄贵妃虽说没有直接说出最后的结局,但是太后哪里不清楚。 「让你们吓到了,是哀家不对。」太后似乎对于自己差点遭到毒手之事并不在意,仍旧眼神慈和。 只是太后越如此,苏槿心中越不是滋味,甄贵妃自然也是如此。两人都憋着劲儿,要找出幕后之人。 太后看着二人的表情,心中清楚她们的想法,看着两人轻笑。 「这件事情便交给……娇娇儿吧。」太后略微沉思一下,到底还是将原本打算交给甄贵妃的任务给了一旁的苏槿。 不过,她马上便说出自己的理由:「按说这件事情交给舒儿你才是正理,这是以来如今你管着后宫,又得操持先帝的丧事实在是周转不开。 再者说,这回正是个机会。」 太后语调平和,看一下甄贵妃,甄贵妃自然知道太后的意思,当下里自然是无有不应。 她本对于后宫之事就没什么兴趣,之前是为了家族,如今更是恨不得赶紧撂开手,出宫陪儿子颐养天年。 当下里连忙打消太后的忧虑,口中笑着说道:「要不怎么说,这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也就是太后娘娘,若是换了我还指不定怎么忙乱呢。 这件事情交给娇娇儿自然是最好的,娇娇儿且放心,我直接把凤印给你,这宫中断无人敢阳奉阴违。」 甄贵妃素来雷厉风行,口中说着,便直接命人去取凤印。 这东西之所以会在她这儿,实际上是因为景帝离世有些事情需要凤印才能确定。 因此便暂时放在甄贵妃处,如今甄贵妃直接将凤印交给苏槿,虽说有些唐突,但在太后眼中却是极为的妥帖。 果然眼瞧着,甄贵妃将放着封印的盒子直接交给苏槿,太后看向甄贵妃的眼神,越发慈祥。 反倒是苏槿手中接过凤印,只觉得这东西颇有些烫手山芋。 作者有话要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以为这样女主他们就没事啦?不可能哒。 唔,装小大人的包子太可爱了! 第75章 大汉朝因为连着出了两三位摄政的太后,因此凤印的权力越来越大。苏槿如今手中拿着,这代表大汉朝女子最高权力之物,颇有些感觉沉甸甸。 六国之中没有一国的凤印,有大汉朝得厉害。凤印在手,可直接调动大汉一半的兵力。 当初反派在世,这凤印一直是与传国玉玺放在一处的。 可以说如今甄贵妃将这个交给苏槿,是她最大的诚意。从中也可以发现甄贵妃此人高瞻远瞩,既然註定自己不会在宫中太久,索性便做个顺水人情。 不但在众人面前展现自己深明大义,又在无意之中讨好太后,交好苏槿,在水湛面前也留下好印象。 苏槿心下暗嘆,能够成为宫中实际的掌权者,眼前的甄贵妃果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温柔。 「既然这是贵妃给你的,你便接下来吧。」淡淡的嗓音,在苏槿身后响起,只听这声音她便知道是谁。 转过头果然是水湛走进来,此时他的身着已经大不相同。原本的黑色蟒袍,换成了明黄色的朝服,头上的发冠也变成了五珠冕琉。 唯一不变的是在看到苏槿回头后,那突然柔和的神色。 苏槿扫过水湛的衣服,有些狐疑地眨眨眼睛,这太子吉服做好的时间也太快了。 她的疑问很快便被解答:「你吓到了?其实我也是,这件事情据说是皇祖母早就吩咐的。」 水湛轻声地在苏槿耳边解惑,随即便走进太后床榻之前,伸手握住太后有些消瘦的手掌。 「祖母,孙儿来了。」水湛嗓音有些压抑,之前对于景帝,他没有什么感觉,可是此时太后出事,对于水湛却是极大的打击。 尤其是张太医刚刚所言,若是再晚上一会儿,恐怕便天人永隔,这让水湛难以接受。 他低下头将太后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只有如此才能够透过体温,感知对方此事安然无恙。 第206页 原本沉睡的太后睁开眼睛,此时她眼前一片模煳,尚看不清水湛的表情。可却能从他身上读出难过的味道,太后伸出手笑着在对方头上揉揉。 「真是的,哀家不是没事吗?怎么像个孩子。」太后的声音仍旧有些虚弱,此时就算是已经缓解,但她仍觉得身体似乎有千斤之重,说话声音也小了很多。 水湛咬紧牙关,他闭上眼睛并不说话,此时的他心中唯有自责。 这件事情使他得意忘形了,若是自己再能多注意一些,也许太后便不用遭这份罪。 然而,如今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轻声安抚水湛两句,便又沉沉睡去,她的身体经此一事虚弱很多,需要小心的调养。 因此按照张太医所言,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太后的精神都会有些不济。 甄贵妃眼瞧着太后再次睡去,便赶紧又回偏殿那边,毕竟景帝如今事情繁多,她有着太多的事情要一一处理。 甄贵妃走前看向苏槿:「就这样,那本宫先过去,若是有什么要查得不必与本宫说,你直接去做就行,若是有人敢插科打诨便直接处置了。 在宫中菩萨心肠虽好,可是若是为上位者,总归要狠下心来才行。」 甄贵妃仔细地劝导着苏槿,她却是担忧苏槿会因为面皮薄,而下不去手。若是真的如此,到时自己的麻烦还要更多。 完全不知道苏槿重活一次的她,这份担忧自然是多想了,苏槿此时甚至已经心中有了人选。 可这份善意到底让苏槿心中感激,当下里她唇边微微上翘,双眼完成月牙,苏槿笑道:「多谢贵妃娘娘提点,娘娘放心,只是我若是有意识不足的,还要贵妃娘娘替我周全。」 二人相视一眼,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都是微微含笑。 甄贵妃离去之后,苏槿看向一只坐在床边的水湛。看着对方那个样子,也不知怎的明明是八尺男儿,却偏偏让苏槿感觉,仿佛是一只落水后瑟瑟发抖的幼猫。 她有些怪异地将自己这个即视感抛出脑后,可偏偏此时想法根本不听话。 无奈之下,她只能更专注地看着水湛。 正是这一份视线,让水湛抬起眼帘转头看着苏槿,他的嗓音有些发哑,但其中的温柔却让人心神一颤。 「我知你想的是什么。太后对我来说并不是祖母那么简单。当年的事你恐怕不记得了,若非是太后与我庇护,我早变成一摊白骨。」水湛口中说着,专注地看着太后。他自幼是个亲缘单薄的,身边又满是尔虞我诈,太后与苏槿是他心中唯一的净土。 苏槿沉默着,她自然知道水湛自幼会面对些什么?若自己是天之骄女,而水湛恐怕比地里的黄花菜好不了多少。 自先皇后有孕之后,景帝面对其颇多的冷落,后来又出了巫蛊之事,年幼的水湛被锁进冷宫。 当年若非是自己撞破那些有心之人的安排,恐怕水湛早已经命丧黄泉。 想到这里,苏槿心中一丝柔软。她上前两步伸出手,下意识便想搭在水湛的肩膀,只是还未等落下又觉得有些不对,復将手缩回来。 虽未实际的接触,但是水湛也感觉到了苏槿的动作。他整理好情绪,将太后的手仔细放好,仔细替掖好被角这才直起身,转头看向苏槿。 「如今……如今还有很多事,倒是不适合多想。」苏槿侧过头,不想看对方那莫名,让她有些心慌的眼神。 水湛点点头,轻声地说道:「我知道了,就是这一次,要让你劳累了。 如今父皇虽说驾崩,但是仍旧有不少不臣之人在蠢蠢欲动,再加上西羌不知怎的似乎也有异动。」 水湛说的这里,轻轻地揉捏着眉心,实际上若这一次单纯只有西羌一切还好办,可偏偏其中又牵扯到景帝以及水霖手中之人。 这些人与水湛之间当年早有隔阂,因此就算水湛不计较前嫌,想要收拢这些人,他们也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此如今一来倒是少不了要费上一番心神,再者说作为未来的继承人,他还有着很多的事情要做。如此一来,关于太后这边就得苏槿来办。 苏槿对于宫中皇位的传递早有了解,因此也知道水湛说的是实情,她点头轻笑:「此事你不必担忧,我也大概有了人选。」 听见苏槿这样说,水湛倒有些好奇。眼前的女子有多优秀,他自然一直都知道,却未想到,对方这会儿已有筹谋。 说起正事,苏槿原本的那一丝心神晃动也瞬间不见,她向水湛仔细地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按照正常情况下,太后寝宫中的炭盆是有着一定的规制的,比如太后地拔步床中是不允许放的。只允许放那一些装着热水的暖炉取暖。 而当时,黛玉进到殿中便发现,在拔步床旁边便放着一只火盆。 宫中讲究的是中正平和,因此像这种东西放置的地点有着严格的规矩,且宫中喜双不喜单。 像这种炭盆一般只放两个,并不会出现像34这一类的数字。如此一来,却也可以说明,对方对于宫中的规矩并不十分了解。 但这种情况下,事情就变得有些诡异了。若是如此,所有的矛头便指向宫外之人,而今日进宫的宫外之人便只有苏槿一行。 「这也是他们的计策。故意落下这种漏洞,好让人觉得此事与宫外之人脱不开关系。」苏槿勾起唇角,眼神颇为的淡然,似这种嫁祸的手段,在她看来实在太过幼稚。 第207页 「看来还要从祖母身边查起?」水湛看向苏槿带着几分确定。 苏槿点点头,又摇到头,看着对方有些迷茫的眼神,这才仔细地一一解释。 「也不需要那么劳师动众,只需要查最近三个月内有没有人连续出宫过两次,以及对方必须要与永寿宫有过联繫的。」苏槿口中说着,一边在屋中踱步,这也是当年批改奏摺后的习惯,毕竟这样多少也能运动下。 水湛点点头,对于苏槿的想法,他自然是百般认可。 很快负责宫中出入的总管太监,便小心翼翼地抱来,三个月之内宫中太监宫女往来的信息。 大汉朝皇宫之人,再册共计三千余人,而最近三个月中连续两次出去的,有十几人。 而若是再刨除与永寿宫毫无联繫的,最后便也就剩下两人而已。 其中一人,乃是甄贵妃身边的嬷嬷两次出宫的,理由是给贵妃的侄孙宝玉送书。 而另外一个人却有些意思,这个人单看和永寿宫没什么关系。此人乃是凤藻宫的宫女,平素负责给元春做粗使宫女。 但是如若是深挖下去,对方的一个远房表亲,便是永寿宫中一位司职的姑姑。 看着这两人的信息苏槿勾起唇角,她抬起头吩咐刘嬷嬷,将那名宫女以及姑姑分开审问。 「你问那个宫女,这两次出去她都做了些什么?见到了谁与谁说了什么话。 然后再问那个姑姑,最近可曾与她这个远房表亲见过面,对方说了些什么,可有什么改变。」 刘嬷嬷是昌邑公主特地带进宫来的,刘嬷嬷本是宫中出身,如今回到宫中也能够帮苏槿一些。 很多事情在专业人的手中不值一提,审问完两人的刘嬷嬷,迅速地回到苏槿这。 一进屋对方便笑着行礼说道:「不出小姐的所料,这宫女出去两次,开始的时候还在狡辩,她说乃是替当时她伺候的,荣国府嫡长孙女给荣国府送信。 可惜我又问了她,见到了谁说了什么话,谁又是穿着什么样的衣服。这一下子就开始前言不接后语了。」 刘嬷嬷笑着说着,将当时的情景完全地在苏槿面前重现,随即又说起那名姑姑。 此人能够在永寿宫当姑姑,显然并不是个有野心的,因此她的话极为平淡,不过也仍旧提了两三个点。 这一来是她与那人其实并不相熟,不过是这三几个月,才无意之中知道对方是同乡。 对方本是个凤藻宫的粗使丫头,也不算什么金贵之位,所以这姑姑也从未上过心。倒是这几个月,发现对方每次送来的孝敬都更丰厚一些。 那位姑姑也只以为贾家奢迷,这才让对方手头宽裕。 不受宠的宫中女子想要得到好的照料,少不得要拿出体己银子来打赏,这些事情在宫中司空见惯。 因此这姑姑也没在意。 听着刘嬷嬷的话,苏槿微微颔首,如今对方怎么找的人如何的计谋,她都已经了解。反倒是有个难题在眼前,那就是找幕后黑手。 苏槿端起茶杯低头品茶,阵阵茶香让她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慢慢舒缓不少。 「这两人都关好了,绝对不能够让她们有什么闪失。」苏槿吩咐道,随即她又抬起头看向刘嬷嬷,叮嘱道:「嬷嬷,再命人去查一下这个姑姑的背景。」 刘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的性格温和,极为听话。因此对于主子的吩咐从不打半点折扣,当下又出去仔细地查问。 这一会儿书房之中,便只剩下苏槿一个人看着桌面出神。 这件事情,如今却是越发地复杂起来。 苏槿此时直觉,如今眼前如同一团乱麻,自己总要小心地抽丝剥茧,若是一时恼怒少不得便要出错。 好在刘嬷嬷的回报,证明苏槿并没有想错。原本一切指向宫女的矛头,在抽丝剥茧之下,竟然真的洗清。 对方两次出宫,乃是替元春办事,原来此人竟是荣国府在十几年前,往宫中安插的棋子。 对方不但替元春与宫中来往,更是负责元春资金的周转。苏槿手中拿着那宫女的自白,忍不住有些咋舌,她未曾想到这荣国府可真是有钱。 短短三年多的时间,荣国府便通过各种渠道,送入宫中十几万两白银。 按照那宫女的原话:「大小姐手头是极宽裕的,从没有任何手头紧的情况出现。 不过二太太还是担忧,大小姐平素在宫中容易被人辖制。因此每每恨不得将一切都给大小姐送来,特地吩咐万不可担忧钱财之量。」 对待玉儿那一般狠心,区区六岁的稚童都容忍不下。却对自己送入宫中博取利益的长女却这般用心,苏槿忍不住觉得冷笑出声。 这位荣国府的二太太……可真是…… 苏槿按一下心头的恼怒,继续听刘嬷嬷的回话。 既然此人可以抛出,那么此事恐怕就脱离不了那位姑姑了。 此言一出,刘嬷嬷下意识的有些不解,她上前一步给苏槿续上茶,这才小声地问道:「小姐?难道不是该查甄贵妃身边的那人吗?」 苏槿笑着摇摇手指,她语调中,此时终于带了些许的轻松:「自然不是,我之所以会让你去找这人,是因为我总要先找出替死鬼,然后才能抽丝剥茧。」 此言一出,倒是让刘嬷嬷更加摸不着头脑,她有些迷茫地看着苏槿。 第208页 刘嬷嬷乃是自家母亲的老人,苏槿平时对其也是极为尊敬,看她这般迷惑,少不得仔细的解释。 从一开始苏槿便发现此人行径颇为有些欲盖弥彰。最初的时候,本以为对方的目标是在嫁祸自己身上,后来又发现此事不对。 不得不说,只看现场,根本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甚至若是按照现场的线索,很容易会使得人陷入误区。 因此苏槿索性便反向操作,既然此事有所针对,那么必定要有以替死鬼。 而若是自己身边带的人,是第一怀疑对象,那么在这偌大的宫中必定有第二、第三。 苏槿要做的便是把这些替死鬼找出来,然后再找出她们背后的关系。 刘嬷嬷听到这儿,当下一拍,手掌说道:「所以大小姐这才让我去询问哪些人?是了,若是从替死鬼的角度来看,这两个人都是极为合适的。」 苏槿点点头,自然如此这,其中一个乃是甄贵妃身旁的老人。若是一个不慎,定然会引起甄贵妃的不满。 她虽说并不畏惧甄贵妃,但是若是可以相安无事,她又何必自找麻烦。 而元春身边之人,恐怕是直接针对林如海而去。 「不得不说对方掩饰得很好,若是换个人,恐怕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与甄贵妃对上,要不然就是用荣国府当替罪羊。」苏槿摇摇头,她从这个计谋之上,猜出整件事情幕后之人是谁。 刘嬷嬷见苏槿似乎已经知道一切,当下有些好奇。只是她自然知道,很多事情主子不说自己不能问。 「玉儿这会儿在何处?」 苏槿忽然抬起头望向刘嬷嬷,这句话颇有些着三不着两。 刘嬷嬷眨眨眼睛,愣住一下,这才说道:「奴婢刚才去看过,表小姐这会儿正睡得香。」 听到黛玉此时尚在沉睡,苏槿放心地点点头。 她直起身便往外走,如今事情已经知晓,重要将此事告知太后,是否要公诸天下也要太后决定才好。 不然若是任由隐瞒,少不得会出些护患。 太后的身子骨一向康健,如今这会儿在睡过一觉之后,再一次醒来的太后便觉得好上不少。 只是这一场到底是受了罪,身子骨有了亏空,看起来脸色仍旧有些苍白。 她瞧见苏槿进来笑着招招手,口中催促道:「娇娇儿,快来哀家跟前。」 苏槿轻笑着走进太后,坐在床榻边,瞧着对方仍有些苍白的脸颊,颇为心疼。 太后倒不以为意,她似乎从未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反而上下打量着苏槿。 「是不是累坏了,估计此事不过就是个意外也就罢了。你若是累病倒了,哀家心疼。」太后口中说着,仔细地端详苏槿,言语之间的爱怜以语言表。 对于眼前这位慈祥的老妇人,苏槿心中满是尊敬爱戴,因此对方这一番潜台词,苏槿并不认可。 「太后娘娘,若是娇娇儿就这样算了,到时恐怕母亲都要不依。」苏槿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显然是没有半分商量。 太后听闻此言,轻轻地嘆息一声,口中说道:「哀家早知你这孩子是个较真儿的,你告诉哀家此事是不是景帝?」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小可爱们看明白了吗? 这件事,实际上是个陷害套娃。 第一层,宫外来宫中的。群芳会结束,很可能就是女主一行。 第二层,甄贵妃身边的嬷嬷,甄贵妃十分护短,纵然交出嬷嬷,仇怨也结下了。 第三层,荣国府,这个主要对的是林如海。 第76章 听得太后的话,苏槿点点头。她不知道此事对于太后会不会有所打击,因此苏槿只能沉默地等待结果。 与苏槿相比,太后似乎并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受到刺激,反而只是很平淡地拍拍她的手背。 如此一来,反倒是让苏槿有些觉得不对,她轻咬下唇看向此时仍旧有些脸色苍白的老太太。不过短短一日光景,对方就像是活脱脱的瘦了一圈。 「太后娘娘。」苏槿想要安抚一番,只是四个字出口,后边就再也说不出来,好半晌这才用蹦出几个字来:「那个被收买的姑姑,如今已经被抓住了。」 太后面色温和地看着苏槿,她似乎能够明白对方的心意,温柔地说道:「没事,这件事情我早已预料到。实际上,这一次哀家回到宫中就已经有了准备。」 看着苏槿那有些不安的表情,太后更是温和,继续说道:「娇娇儿,这世间,一啄一饮,皆是天定。看似今日里厮杀博弈,未必不是当年留下的祸患。」 太后早已见惯了天下之风云,如今这一点事情,对于她来说并不算什么。 从她决定回宫的那一刻起,便註定自己会和景帝站在对立面上。 「你扶哀家起来。」太后笑着伸直手,苏槿连忙依言将其小心地扶起,又拿两个靠枕塞在太后腰间。 太后一直任由苏槿动作,见她行事妥帖,眼神越发温柔起来。 「你平素行事,是极为妥帖的,因此这些事情哀家也不想瞒着你。 想必湛儿的身世,你也心里清楚,只是湛儿和北周的关系,你大概还不完全知晓。」 听到太后突然说起北周,苏槿有些不解。如今不是正说行刺之事,自己尚未完全禀报对方,太后为何又说起北周起来。 第209页 太后看着苏槿茫然的表情,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素来是个稳妥的,今日怎么露出这一副呆相。」 苏槿听到太后所言,略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对方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说完此话便又将话题落在水湛身上。 直到听闻太后说了这些,苏槿这才知道为何对于水湛,景帝会那一般特殊。 甚至后来景帝的一系列,皆从此处而来。 「景帝,他本是宫中美人之子,本来当年义忠亲王如日中天,他根本不可能与皇位产生任何联繫。 在哀家的记忆之中,当年的景帝,从来未曾有过什么僭越的举动。 一直是个颇为温和,而又淡泊名利之人,唯一做过的一件出格之事,便是跪在哀家殿中求了哀家三天三日,替他求娶北周公主。」 太后说得此处,眼神有些迷离,显然是想到当年的事情,这让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有些消沉。 苏槿听着太后的讲述却有些惊讶,她未曾想到原来那位景帝,竟是主动求娶的北周公主。 「哀家当时信了他,因此舍下脸面去求了北周的先帝。而他在初期也的确做得不错,可是未曾想到一切风云,皆从土木堡之变改变。」太后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嘆息,人活得久了自然心也变软了。 直到现在,太后与其说是痛恨景帝作乱大汉朝,倒不如说觉得对方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苏槿双唇开合,却一句话没说出来,太后自然发现对方的表情,她微微地摇头。 见对方显然是不想纠结此事,苏槿这才垂眸,将话咽到肚里。 「后来当年巫蛊之事,本宫也要保皇后,可是那个时候皇后已然心死,竟是直接在生下湛儿之后自刎而亡。 你大概一直都觉得,本宫并不关心水湛那孩子。其实并非如此,若非是本宫的手下,那孩子活不到与你相见。」太后说到这里,言语间颇有些调侃之意,苏槿脸腾的一红连忙摇头。 她带着些许急促地说道:「太后娘娘误会,从未有此事,臣女心知,娘娘心中定然是有丘壑的,当时必定是有万不得已的缘故。」 这话并不是苏槿奉承太后,而是她真的这样想,反而太后却面露苦涩。 「人老了就喜欢胡思乱想,你瞧哀家有跟你说这个做什么,只是让你说不用多想。 哀家一点都不意外,景帝做下这种事情,不如说已经习惯了。」 听着太后这句习惯了,苏槿忽然想起自己刚刚重生之时,也经常喜欢,说习惯了。大概,这就是在宫中时间长留下的怪癖吧。 苏槿想到这里,身上的压抑忍不住松散了两分,她笑着替太后仔细地整理被角。 对于这位慈祥的老人,她一向是尊敬多于恐惧的。如今对方放下自己的身体来安抚她,又怎能不让苏槿感动。 只是与此一衬托,景帝反而越发地让人憎恶。临死之前竟也不忘,坐局陷害他人。 思及此处,苏槿有些孩子气得鼓鼓脸颊,却没有将口中的埋怨说出。恰在此时,太后目露惊讶,看向她的身后。 苏槿下意识地跟着转头看,便瞧见了一只猫站在殿门口…… ?? 苏槿当时一愣,下意识地眨眨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门口。 这一下子才看明白,哪里什么是猫站直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后边休息的黛玉。 黛玉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斗篷,头上戴着一顶帽子。这帽子却做得精巧,上边有直立的猫耳朵,一对大大的黑曜石做成的眼珠,加上粉嫩嫩的鼻子和嘴。 远远看去,竟像是只猫咪站直了身子一般,苏槿先是有些愣怔,随即忍不住双肩抖动。 「这是谁家猫儿竟然跑错了地方,快过来让本宫瞧瞧!」太后要比苏槿稳得住,只是看见黛玉也忍不住弯起双眸。 小白猫先是有些不安地,攥紧自己手中的一条白色条状物,听到太后说话,才慢悠悠地往前磨蹭。 从未见过这样衣服的苏槿,忍不住捂住唇角,从手缝里挤出几个带着颤音的话:「这衣服是哪儿来的?」 担忧黛玉太过腼腆,苏槿压下自己口中,想要说出的调侃。 太后倒是没有这个顾忌,见黛玉蹭到自己跟前,上下打量着如今像只猫儿般的黛玉,笑着拍着床边让黛玉上来。 小包子刚刚还有些腼腆,此时见两个大人瞧着自己的眼神都有些放光,当下里虽说还是有些腼腆,但仍小心翼翼地脱下靴子凑近太后。 「喵……太后娘娘要早点好起来呀!」黛玉口中说着,伸出手,又悄悄地挥动两下。 这一番举动更是看得太后几乎笑痛了肚子,轻点着黛玉的鼻子笑问:「笑得哀家肚子疼,你却说说到底是哪个促狭鬼,竟然给你换上这么一身衣服。」 听到这话黛玉有些脸红,将那白色的条状物抱得更紧了些,讷讷地说道:「是表祖母。表祖母说,太后娘娘不舒服,玉儿穿这个太后娘娘会开心。」 好的,破案了。 苏槿此时颇有些啼笑皆非,果然这件事情就是自家母亲闹出来的。她此时盯着黛玉手中的那一节白色,好半天这才发现,原来这小斗篷后边竟带着一截尾巴。 不得不说这尾巴的确是点睛之笔,只是,她却想要知道。自家母亲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想法,竟弄些这促狭的东西。 第210页 「你表祖母进宫了?」太后笑着询问道。 黛玉点点头,一五一十地回禀着。 「表祖母是在一个时辰之前到的宫中,只是如今要先到前边,替景帝守灵。等一会子才能够来到这边给太后请安,因此特地先让玉儿过来彩衣娱亲。」黛玉本就生得小巧,嗓音也有些江南的软语,此时穿着这一身再配着声音,活脱脱是只小猫成精。 此时纵然,每日里为自家母亲的异想天开头疼,苏槿也不得不承认,这一身真的太合适了。 太后更是看着黛玉眼神发光,喜爱得无可无不可。她把黛玉揽在怀中,用手捏着黛玉刚刚攥紧的尾巴,这才说道: 「说起来,还多亏了玉儿来看哀家,要不然恐怕哀家早已命归黄泉。玉儿此番立此大功自然要赏,你觉得呢?」太后笑着看向苏槿,似乎在询问她的意见。 别说如今宫中太后最大,就算不是,黛玉能有太后宠爱,对于黛玉来说可是大好事。 苏槿自然不会有半分反对,反而十分高兴。 反倒是涉及功劳之事,苏槿一时倒是不好说话,她略微沉思一下,这才说道:「太后娘娘又为难臣女,不过,太后娘娘凤体贵重,月儿有幸这才能尽区绵薄之力,是她的福气才是。」 此言说完,太后笑得更是开怀,当下里,用下巴柔柔黛玉的额头。 「夫人,传哀家懿旨,进封林如海之女……灵慧聪敏,福气盈满,赐食邑一千五百户。」 太后如今说的话,并不比皇帝差到哪儿去,因此对方说完此言,苏槿赶忙起身替黛玉谢恩。 不说别的,就说太后赐给的灵慧聪敏,福气盈满这八个字。 日后再无人敢说黛玉,命运不好,与亲缘有碍。 因此苏槿哪里能不喜上眉梢? 太后看着此时尚未反应过来的黛玉,又瞧瞧眉眼欢喜,难得情绪外露的苏槿。她伸出手,抚摸着小包子的脸颊。 「你这孩子倒是不愧,我给你说的这八个字,是个有福气的。」 太后身边自然也有负责相关的女官,因此此话说出之后,很快,一封懿旨便写好了。 太后仔细地瞧过一眼,又逗弄小包子,问她会不会读上面的字。却未想到,黛玉实在聪慧异常,不但将上面所书写的一一读出,而且竟可引经据典,倒是让太后越发的惊喜起来。 再后来知道黛玉,如今不过六岁,竟然已经读过四书,当下离自是喜得无可无不可。 「可惜咱们大汉朝虽说女子要松快些,到底是没有女子参政的,若是真的有朝一日有了女子科考,就凭玉儿的资质可殿前三名。」 太后有些遗憾地说道,她的语言之无心,苏槿听到耳中却有些略有所思。 不过从如今这一系列的状态可以看出,太后并不想让景帝谋害嫡母这件事情流露出去,甚至此事太后有意隐瞒。如此一来自己到时要谨慎一些才好。 果然太后逗着小包子,一会儿便有些睏倦,又见黛玉也有些懒洋洋的,索性要黛玉跟着自己一起休息。 她看向苏槿说道:「哀家知如今你们都忙,你抓紧这会子也去休息会儿,玉儿这孩子陪着我就行。」 苏槿点点头,心知这是让自己将事情的结果告知另外两人。当下,她仔细地吩咐黛玉,一定要乖巧,这才行礼过后离开。 想来如今那两边,也应该记挂着这件事情。 事情不出苏槿所料,她刚走出殿门,就瞧见两个身影在眼前。 高挑一些的那个,一眼就能认出正是水湛身边的小允子。 而他身旁有些娇小的,苏槿也十分面熟,知晓对方乃是甄贵妃身旁的贴心之人。 心知这二人恐怕都急得心焦,当下苏槿连忙走近。 小允子一直伸长脖子看向殿中,想知道苏槿什么时候出来,这会儿自家主子难得休息下来,正担心着未来太子妃。 看见苏槿走出店门,当下里眼睛一亮,便往前紧走两步躬身行礼:「给苏小姐请安。」 小允子是个十分有分寸的太监,他虽在私底下戏称苏槿是未来太子妃,可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可不敢僭越半分。 苏槿看向他微微一笑,对于眼前这个小太监,她是有所记忆的,对方看似年幼,再过几年却是水湛的一把利刃。 「我知你们二人所为何事,这位姑姑麻烦你回禀甄贵妃,此事已然查清,只是要先禀报王爷,稍后我亲自去贵妃那。」 苏槿不会对任何人小看,就算眼前这个,看起来外貌极为平常的姑姑也是一样。 因此苏槿说话之间却没有半点趾高气扬,那姑姑也是个谨慎的,听到这话赶紧万福行礼,口中说道: 「有苏小姐这句话,奴婢们便能回禀了。贵妃娘娘一直担忧太后娘娘的凤体,因此这才命奴婢在此等候,奴婢这就回去禀报贵妃娘娘。」 说完这名姑姑也不拖沓,退后三步转身便离去。苏槿看向小允子,小允子也是个极其聪明的,当下赶紧弯腰伸手替苏槿带路。 如今水湛刚刚结束了半天的祭奠,这一会儿好不容易休息一会儿。 见到苏槿进来,他下意识地连忙站起身。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我去找你吗?」未曾想到心上人竟直接来到自己面前,水湛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 他连忙站起身,想要伸手搀扶苏槿,却又在下一刻缩回来。能够让忠顺王如此患得患失的,恐怕也只有眼前的苏槿。 第211页 苏槿先微微万福,这才抬眼看向水湛。看着对方脸上明显的憔悴之色,苏槿也是知晓这人如今是累坏了。 「我正好从太后宫中出来,便直接过来找你。」苏槿微微一笑,掩盖自己的眼神。 她的衣袖轻轻摆动,小允子看到苏槿这个动作,心领神会地向后退去,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关上。 完全没有被自己的贴身太监看一眼的水湛:…… 「别在这里坐着,仔细腰疼。」苏槿心知,水湛今日已跪了有两三个时辰。 若是再不注意一些,恐怕日后会做下病根,因此索性别让水湛直接去旁边的罗汉榻上,二人对坐说话。 水湛下意识地点点头,颇有些僵硬地跟随在苏槿身后。 虽说是坐在罗汉榻上,只是对方却没有脱靴子,仍旧有些拘谨地坐在一侧。 看着眼前之人如此,苏槿有些无奈,也不知对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个性子,一见到自己就变成个木头一般。 苏槿心知这事儿急不得,只能先将这事儿抛在脑后,将自己之前查案的结果告诉水湛。 听闻此事与自己的父皇脱不开关系,水湛并没有什么惊讶,甚至觉得合情合理。 「这件事情,祖母可知道了?」相比起自家父皇的想法,水湛更在意的是自己祖母的心情。 苏槿点点头,按理说此事自己应该先和水湛商量,只是她终究觉得太后才是当事者,自己自然应该明确地告诉对方。 只是她还未曾张口解释,就见水湛面露难色,放在桌边的手指,也有些不自然地握紧松开。 苏槿心中有些不解,这是……难不成对于自己先告诉太后这事,水湛有些不满? 「其实……」 「很辛苦吧!」 苏槿刚想解释,却勐然听到水湛说出这一句话,她无意识地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啊?」苏槿此时颇有些迷茫,她抬头盯着水湛,忽然反应过来:「王爷这是在担心臣女?」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没底气,但是苏槿还是下意识地试探说出。 紧接着水湛的表情就告诉她,自己猜对了。 水湛的脸在苏槿说出这句话时的瞬间,变得通红。他有些不自然地将头撇向一边,不肯让苏槿看到他脸上的红晕。 可是这又怎么能躲得开,只瞧对方那从耳廓蔓延而出的霞光,苏槿就能知道,对方此事窘迫得快要燃烧起来。 第77章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与水湛相对,苏槿总觉得自己好像是那「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 虽说这个比喻太不贴切,但事实上苏槿就是这样想的。 她也曾经反省过自己,是不是自己在做事之间失了稳妥,因此这才让对方退避三舍。 然而仔细算来,这些年若真的算两人见面,两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 她虽说在年幼之时,便已经见过水湛,但一来当时彼此年幼,二来算来满打满算不过两面。 大汉朝民风对女子的管束并没有那么多,但是在宫中规矩可是半分没少。苏槿与水湛初次见面已然是年满六岁,二人在宫中也未曾有太多的交集。 因此苏槿想破脑袋也搞不明白,对方为何一见到自己,竟活脱脱似个鹌鹑。 如今虽觉得眼前有几分秀色可餐,到底还是被水湛惹上两分脾气。苏家的女儿又有哪个是真的好脾气的,不过就是对外要顾及家族的荣光,不肯失了分寸。 当下里苏槿直接凑近对方,伸出手,抬起水湛的下巴。 这一下子,越发地像市井间,那喜欢占人便宜得泼皮起来。 「你为什么每次看我都这样?难不成本小姐很丑吗?」苏槿盯着水湛,显然对方这副退避三舍的模样,让她极为恼怒。 水湛本来在震惊苏槿竟然靠近,纵然是未婚夫妻,但总该留着一定距离。 若是让别人看见他们太过亲近,对于苏槿不好。此时正琢磨这事,忽然感觉到一片带着凉意的细腻划过下巴。 这感觉仿佛是羊脂白玉贴近皮肤,微微些许的凉意,若是仔细嗅嗅,还能够感觉到些许的冷香。 「……」 苏槿的这个举动,让水湛瞬间瞪大眼睛,下意识地便直接一个后仰。他一直蜷曲的腿,不偏不倚地蹬在炕桌上,此时随着这个动作哗啦一声倾斜半边。 很快,门外便想起小允子着急的嗓音:「爷?怎么了?需要奴婢进去吗?」 水湛手忙脚乱将炕桌扶稳,此时又听见小影子的话,连忙斥声道:「不用,是我腿麻了,不小心碰到了炕桌,没事。」 若是让对方进来,就算是自己身边之人,水湛也有些不放心,毕竟如今这炕上有些狼狈,被人看见到底不好。 苏槿被水湛的反应一吓,这会儿也冷静下来。她也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帮着水湛整理。 她也是未曾想到,在十几年后,把她当做亡妻一样悼念的摄政王,这一会儿竟是如此的……「纯情」? 好在桌子上的东西少,而且也没什么汤汤水水的。稍微整理一下,也就恢復原样。苏槿轻声咳嗽两声,坐在水湛的对面,再也不敢放肆。 苏槿这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倒是让水湛瞬间放松下来。 他想起刚刚的情景,下意识地扭头想捂住自己的脸,他知道苏槿刚刚为什么那一般举动。 第212页 对于眼前之人,他所了解的也许不比苏槿了解自己少。 自然也知道她端庄贤雅的骨子之中,有着怎样的洒脱率性。 如今是自己连番的躲闪,这才让对方一时起了争强之心,想到这里水湛颇有些自作孽,不可活之感。 只是如今当务之急,却是要把这件事情搪塞过去。想到这里,水湛轻咳一声看向苏槿询问道:「晚上可要吃点夜宵?」 这个时辰?苏槿微微一愣,转头扫向,堂中摆着的西洋小人座钟。 瞧了眼上面的时间,倒觉得这会子并不算太晚。 今日事情繁忙,几乎没有什么时间休息,就算是吃饭也不过是煳弄两口便罢,这会儿水湛提起她竟有些真的饿了。 苏槿点点头,水湛见状,吩咐小允子准备一些宵夜进来。 小允子口中答应着,下意识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对坐的二人,刚刚的动静他听得清楚。只是如今却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也不知这二位主儿在干什么。 摸不着头脑的小允子,很快便送上一桌饭菜。 因大晚上的怕一时积了食,小允子便自作主张,命令御膳房的人做得都是好消化的。 小允子有些歉意说道:「因如今是国丧,便只能做些素菜,苏小姐将就吃些。」 菜餚有四样,一样豆腐干,一盘小青菜,一碟子火腿黄豆芽,一份鸡汤白菜。 主食也很是丰盛,面条、水饺、包子,倒是有一道海鲜粥,瞧着极为新鲜。 他指着那海鲜粥笑着说道:「二位主子,这道粥是御膳房的大总管亲自孝敬的,里边这东西不比佛跳墙少。而且,这东西不打眼。」 水湛见状,命令小允子替苏槿盛上一碗,随即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 这一边苏槿拨弄着勺子,也是心知肚明,她出生江南喜欢吃这些鲜甜之物。 这海鲜粥看着全是菜和菌菇之类的素食,其实是用了十几种海鲜山珍吊出来的汤头所做,味道极好。 对方会如此也算得上是极其妥帖,御膳房的蔡总管,苏槿默默记下这个名字,想来是个玲珑的人物。 水湛本没什么胃口,然而此时看苏槿吃的香甜也忍不住食指大动,命令小允子也替自己盛上一碗。 二人就这么对坐着,慢慢地吃着夜宵。 苏槿的饭量要小些,吃得后边她的动作便慢下来。手中晃动着勺子,脑子里却在想着后续该要如何。 水湛是知道苏槿的喜好的,知道她素来喜欢天然精巧的食物。不过今日这火腿黄豆芽倒是有两分巧思,将黄豆芽掐头去尾,然后用簪子中空,再小心翼翼地塞进火腿,金高汤翻炒。 外面是素,里面却是肉菜。 当下水湛便替苏槿夹了一筷子,只是这个动作落下,便听见小允子倒吸一口凉气。 苏槿本在想事情,结果也被水湛这个动作打断。 这本来只不过是水湛下意识的动作,谁想到这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之后,反倒是让水湛有些不知所措。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筷子,的确是公用的。 苏槿没有说话,只是将碗放到一边,用筷子一根根地夹着豆芽吃。 看着苏槿的动作,小允子这才长出一口气,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主子。 就算眼前的这一位是您未来的太子妃,可是也不能上来就给人家夹菜呀。 您要夹菜,这不还有奴婢呢吗?您说您这样让人误会您有昏君的潜质可怎么办? 小允子心中腹诽,可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还得没事儿替自家主子找补。 好在这事儿苏槿没太在意,毕竟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一位摄政王,在面对自己的事情上一直不太靠谱。 只是这明显地被区别对待,倒是让苏槿的心头松快几分。 二人吃罢宵夜,小允子收拾干净,一切又悄悄地退了出去,苏槿此时倒是有几分懒惰上来。 她一直等着水湛说话,毕竟对方肯定是有事情要与自己商量的。 这话倒是不假,水湛的确是有心思要说,只是他看着苏槿有些疲惫的脸色,当下口中的话不自觉地咽下去大半。 「你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吧。」水湛轻声地劝道,眼看着苏槿眼底已然有了些许青黑,他有些心疼,却也知道很多事情离不开她。 苏槿虽说未曾入主东宫,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根本的原因是因为景帝去世的缘故。因此无人敢小瞧她,很多事情都会交到她手上。 如此一来,苏槿不但要熟悉宫中事物,还有处理这一些事情。再加上太后遇刺的事,一桩桩凑到一起,可是够人受的。 苏槿摇摇头,她知道水湛是个稳妥之人,就算他在自己面前再如何,也不会为了想看自己而勉强自己留下。 因此对方没有提出要送他离开,必定是有事要商量。再者说苏槿心中清楚,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桩事,需要仔细商量才好。 「我知你想得这事儿我也有些愁,毕竟贾家和玉儿的关系一时思路不开,若是强制少不得,容易出其他的问题。」苏槿有些无奈地说道,其实按照她的本意,只要有贾家的那个浑水在,她根本不愿意黛玉靠近一分。 可是黛玉本身出身高贵,再加上如今小小年纪已然是郡主之尊。其父远的不说,只凭自己和水湛的关系,这十年之内对方不会有什么闪失。 第213页 如此一来,黛玉日后选婿便要更加谨慎。因此苏槿只想做到最好,免得有那长舌之妇说浑话,让玉儿在外遭人诟病。 「元春殉葬这事儿,肯定是要给贾家以封赏的,你看该怎么办?」水湛看一下苏槿,双眸中有着一丝期待,这件事情本该是他和朝臣及太后商量的。 可如今他却想先要知道对方的想法。 水湛眼神灼灼地看着女主,却让女主有一丝幻觉,以为自己面前蹲着一只黑猫,爱娇的撒娇求夸奖。 将脑海里的胡思乱想扔到一旁,苏槿蹙起眉头,仔细沉思,按理说这殉葬并不需要什么恩典之言。 但是元春要更特殊,一来的确对方乃是无辜被牵连。这二来元春在殿中直接撞棺,也算得上是成了一段佳话。这样一来对于贾家,便需要安抚一下。 苏槿自然明白水湛的意思,若是一般的家族,自家送进来的女儿死掉,还是因为这个,总要好好的安抚一番,可是贾家却有些特殊。 给的安抚高了,恐怕其他的臣子有所抵制,若是低了,又难免会有其他的动作。 因此水湛想要先听听自己的想法。 苏槿这会儿有些困顿,她单手托腮,涂着豆蔻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洁白的脸颊上敲打,莫名地让人有些眩目。 所谓灯下观美人,水湛见到这样的苏槿,原本清澈的眼底,慢慢泛起波澜。 他的眼眸渐渐变得深邃起来,其中仿佛蕴含着什么让人胆怯的情绪。又似是看似平静的海面,然而哪里知道其下早已波涛汹涌。 「这贾家之人,宁国府,暂且放到一边,荣国府两支,其一便是神武将军贾赦这一边。再就是荣国府的二房,从五品工部员外郎贾政。」 苏槿莫名的感觉有点危险,下意识地将话题扯到正事之上,对于贾家之人,她是没有什么偏见的。但是不得不说,没有偏见但不代表喜欢。 尤其是对于贾政的那位王夫人,她可是极其的厌恶。一个成年人竟然对六岁的孩子下手,这一般歹毒,简直令人髮指。 若是当初她未曾出现,玉儿经过这些事情走投无路之下,来到贾府还指不定会遭受多少委屈。 身边没有可靠之人依仗,来到陌生的地方,又需要直面他人的恶意。苏槿几乎不敢想像,在那种环境长大的黛玉会遭受些什么。 她的玉儿恐怕很多时候,连哭都不敢吧,也只能躲在无人看见的角落暗自垂泪。 想想刚刚还在撒娇卖萌的黛玉,再想想对方可能会有的遭遇,苏槿这一会儿恨不得直接将王夫人毙于掌下。 她的玉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踩上一脚的,想到此处,苏槿忍不住一丝杀意流转。 「你知道那贾赦一支可有合适的?」水湛轻声地询问着,看向苏槿的眼神带着些许的担忧。 水湛自然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刚刚忽然隐现的杀气,虽然不知道娇娇儿在何时竟沾了血腥,但是比起厌恶他更是心疼。 只是如今若是直接询问,恐怕对方不会说,水湛思索一下,这才又引着话头。 被水湛一句话打断,苏槿这会儿冷静下来。 也是这两日太累,倒是让她一时有些失了冷静。苏槿低头苦笑,揉揉眉心,这才仔细地说道: 「这贾赦其人只有虚职爵位并没有实职,若是想要恩典,可以考虑这一方面。 这二来嘛,我倒觉得与其是恩典父辈倒不如给小辈。」 苏槿耍了个心眼,毕竟若是直接恩典荣国府当家之人,多少都要落在王夫人头上,毕竟王夫人乃是元春的嫡母。 但是若落在他人身上,其中便有不同。 这话水湛却有些不解,他蹙起眉头沉思,也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缘故。 「可是有什么缘故?」 苏槿轻笑一声,微微颔首,倒也不是什么大缘故。 荣国府这两房,父辈都不出色,但是小辈倒是很不错。贾琏为人机敏,且长袖善舞,是个做实政的好料子。 而贾珠,对方倒是个与其母不同的端方之人,可惜身体孱弱,如今更是病重。 「若是加以恩典,他们也可。再有两个人选,我是极为推荐的,主要是其中一个身份特殊。」 苏槿一番解释,将贾家的情况说得通透,不过对方最后说出,这一句话倒是让水湛来了兴致。 他含笑看向对方,似是极为期待苏槿下面所说的。 对方那专心致志的眼神,让苏槿心情更好起来,她此时微微坐直身子,这才在水湛面前比了个三字。 「我素来有些瞧不上贾家,但不得不说,这贾家的确够大胆,竟然连狸猫换太子都敢。 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有两名遗孤,一名是在如今的营膳郎秦家,另一个便是如今让在王夫人名下的三姑娘。」 苏槿仔细地说着,她不得不佩服,贾家的确是上赶着找死。 听到义忠亲王老千岁几个字,水湛也是有些惊讶,对于贾家彼时他并不关注。 因为苏槿码头接手黛玉之事,这才使得贾家进入他的视线之中,到底有些时间太短,因此很多事情也不清楚。 却未曾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竟敢私藏义忠亲王老千岁的遗孤。要知道,如今天理教那帮人,仍旧对于皇室虎视眈眈。 「如今太子爷知道这事儿,可打算对幼稚女儿下手?」苏槿带着两分调侃,凑近炕桌,一双美丽的杏眼盯着水湛。 第214页 那双原本始终冷静自持的双眸,因为逐光地晕染,此时看起来竟是妩媚天成。 几乎感觉自己被瞬间的吸附进去,水湛下意识地扭过头,口中说道:「还能怎么做,不过是好好照顾,毕竟义忠亲王老千岁,也是皇家之人。 既然这样,那便听你的。加恩她们两人。」 苏槿点点头坐直身子,却不再逗弄眼前的水湛,对方刚刚虽然转头转得快,但是她仍旧发现那双眼眸之中泛起的涟漪。 如今天色已晚,她虽说是未来的太子妃,但就这一般与他单独相处太久,总也会有些问题出现。 因此商量完正事,苏槿便打算回去休息,水湛自然起身送她回寝殿。 至于担心会不会出现什么风言风语,太子与太子妃月下相伴之言,苏槿倒并不在意。若是水湛连这一点掌控力都没有,那他也无法掌握一个国家。 事实上苏槿所料并没有错,水湛很好地将一切安排得妥妥噹噹。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就在腊月二十七这一天,贾家等待已久的恩典终于到来了。 此时荣国府中门打开,自仪门处大摆香案供桌,众人皆是穿戴整齐,面容严肃。 林如海身上穿着紫袍腰系金带,头上官帽耸立,此时更是丰神俊朗。 贾府,众人观瞧,皆赞嘆不已。谁人不知,如今自家姑爷可是住在苏家的府上,两家就跟一家人一样。 待到太子妃入主东宫,再经过中宫大门母仪天下,姑爷日后的造化还不知怎样。 鸳鸯心中琢磨,小心翼翼地看着贾母的脸色,果然见到贾母脸色,越发的有些难看起来。 实际上贾母也是心头嘆息,自己操之过急,早知道竟有这一番造化,自己一定缓缓图之,绝不让姑爷误会她。 可惜如今事已酿成,一切无法改变,只能在后边慢慢弥补,只希望终有一日能够使其回头吧。 终归玉儿体内还有一半贾家的血脉,这是没有办法砍断的。 贾母心中思索耳中,却听着林如海中正平和的嗓音宣读圣旨,只是虽说早知有所恩赐。却未曾想,这恩赐的人选竟是如此特殊。 特殊到,当林如海宣读完圣旨,一直在贾母身后跪着的王夫人,竟直接失态。 第78章 可惜,如今没人理会王夫人的想法。失去了元春,失去王子腾的庇护,王夫人的地位在贾母心中一落千丈。 此时看对方失态,贾母高声斥责道:「王氏,你在干什么。政儿,还不把王氏带下去,这失心疯怎么又犯了。」 听到自己被自家婆婆定性为疯病,王夫人不可置信地倒退两步,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丈夫喊道:「老太太,夫君,你们……」 可惜的是王夫人话还未曾说完,便直接被贾政伸手捂住口鼻扯下去。 而贾母则看向林如海,语气中带着笑意:「因为元儿的事情,因此老二家的一直有些想不开,如今更是有些神志不清,如海你千万莫要多想。」 这番话却是将眼前的尴尬圆回,林如海这边也不想和自家岳母在外人面前闹僵。 要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御前侍卫,那家中可都是有爵位的,可不是些默默无闻的普通人。 就说句难听的话,能够混上御前这俩字儿的,就没有一个不是人精。 即便是林如海,如今算得上是位高显赫,但对于这些人还是要多加注意。再说他终究念着贾敏的一份情,也不愿让贾母太过难堪。 当下里,林如海笑着应承二人,随便寒暄两句,将眼前的尴尬度过,反倒是贾母有些顺杆爬,仔细地询问其黛玉的事情,显然是有意让黛玉到自己这一边住些日子。 林如海自然不可能将女儿送入贾府的火坑,谁知道这贾家有没有丧心病狂的,在自己一时看不着的地方害了自家女儿。 就是身上没事儿,可是若是传出两句风言风语,对女儿的日后可是大有危机。 因此林如海,故作为难,双手抱拳说道:「本来岳母想要玉儿在生前尽孝,如海,自然不该反驳。 只是如今,玉儿一直在宫中陪伴太后,太后甚是愉悦。这忠孝难以两全,再者这为国尽忠,始终才是我林家的根本。」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圆圆满满地驳回了贾母的话,又传出他林家的忠孝之名。当下里贾母便有些讪讪的,却又说不出来毛病。 反倒是一旁的贾赦,一点不给贾母面子,扑哧就笑出声来。 贾母虽觉得面上无光,可是如今这一会,要她因为贾赦的这点事情发怒,却也不合适。 最后无奈之下,只得先将众人送走,回头再收拾对方。 贾母是真的心累,现如今自家的这个儿媳越发的拖后腿起来,往日里对方还有些脑子。 可是偏偏也不知道是怎么,这自从黛玉来到京城之后,对方就好像着了魔一样,做事完全都不顾及。 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件合她心意的,简直是让人无奈。 贾母心头哀嘆,望向看着两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孙女,她本想着不管如何,元春的恩泽就算是落不到贾政头上,最少也能落到琏儿、珠儿头上。 可是未曾想的,宫里竟然另闢蹊径,将恩典落在两个女儿的头上。 这样一来,其中的意味更加深长。毕竟这其中一个身世,可不容推敲。 第215页 迎春丫头好说,她在年二十三那天,便已然写在邢夫人名下,可不是那种所谓的抚养。 在族谱之中,之前的姨娘已经被勾掉,反而写上邢夫人的名字。如今迎春可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乃是邢夫人腹中所出。 她本来也想着,不过就是记上一笔养在名下,谁能想到贾赦竟做到这一般地步,直接勾掉了妾室生产的记录。 如此一来,迎春变成了荣国府的嫡亲二小姐,身份不知高出多少倍。 现在仔细想来,若是有恩典落在迎春身上也是正常,可偏偏还附带着个探春丫头。 这丫头虽是给王夫人抚养,在族谱之上,是由赵姨娘所出。也是因此所谓的养在太太名下,不过是个好听儿的名儿,实际上探春仍旧是庶女。 但就这么个看似一样,实则大不同的两人,竟然所得的赏赐一模一样,封位食邑全部都相同。 这背后若是没有隐藏的含义,贾母便是白活了这一世,想到探春那背后不可见人的身份,贾母脸色越发地苍白起来。 「快去,把大老爷请来。」贾母顾不得其他,她现在一刻钟都坐不住,只想叫贾赦过来一起参谋。 自从分家之后,贾母对贾赦反倒越发看重,毕竟当日分家,贾母自觉周详,但是却被贾赦抓住不少小辫子。 虽说归来之后气得不行,只恨不得骂贾赦是个不忠不孝的孽障,然而此时反过头来想,又何尝不是他做事周全呢? 再加上她也听说,当日里邢夫人的所作皆是出自贾赦的受益,若是没有当初对方在其中周旋,恐怕事情还不一定会怎么样。 也正是这一桩一件,让贾母觉得自己的儿子,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一般纨绔不知上进。 可惜这孩子终究是废了,想到这儿,贾母只觉得头一阵阵的有些发晕。 鸳鸯刚刚回来,便瞧见贾母脸色有些不对,因此连忙出去找药。这会儿刚进来就瞧见贾母脸色难看,用手拄着头。 「老太太可又是不舒服?奴婢拿药过来了。」鸳鸯脚步轻盈,手中正拿着药瓶。 她将药瓶凑到贾母的鼻翼之下,小心翼翼地让里边的清凉之气嗅入鼻尖。 这一股气息让贾母清醒不少,她长出一口气,这才抬起头笑着对鸳鸯说: 「除非是你,恐怕我这老婆子早就驾鹤西归。」 鸳鸯听闻此言,含唇一笑,小心翼翼地将瓶子塞好。这才放到炕桌子上,替贾母把鞋子脱掉,让她松快一下。 「老太太说什么呢,奴婢服侍老太太都是天经地义,尽的是奴婢的本分。等到您一次夸奖已经是三生积德,谁知老太太竟还这般夸我。」 鸳鸯说话十分调皮,听着贾母越发地乐呵,刚刚心头的阴云散掉七八分。 贾赦进来之时,便看到贾母被鸳鸯哄得直乐呵的模样,贾赦有些审视地扫过鸳鸯,方才给贾母请安。 贾母看着这几日越发意气风发的贾赦,心中虽仍有误解。但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没想像中的那么简单。 「老太太老了,经不得惊吓,你可告诉我是不是探春丫头的身份,被人知道了?」贾母脸色这会儿并不好,甚至带着几分纠结之色。 而贾赦先是挑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竟会问出这个问题,随即平静地点点头:「老太太聪明,确实就是如此。」 贾赦并不觉得有什么瞒的,作为成王败寇义忠亲王老千岁,不过就是个夺嫡的失败品,因此倒也不必十分在意。 贾赦不在意,可不代表贾母不在意。当听闻对方真是自己看见的那些人,少不得,要凑上前去问个明白。 贾母摇摇头,若是往日,恐怕自己早就上前责问为何这个儿子不肯多说,可如今她却下意识地没有再问一下去。 当然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贾政前来请安,告知王夫人的事情。 王夫人被拉走之后,便被贾政以身体不好为由,锁到小佛堂中,再无人敢挑唆对方。只让王夫人抄写往生经,平心静气。 王夫人虽怒不可赦,然而到底是敌不过贾政的力量,无奈之下不得不就范。 临行之前,贾政特地吩咐,两个丫头金钏、玉钏必须要看紧太太,但凡有一点闪失,仔细她们的皮。 两个还不满13岁的丫头,战战兢兢地遵命,乖乖地站在佛堂门口当门神。 贾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离开院子,先往贾母这里回话。他却不知道,就因为自己这一时失误,没有放成年人守着王夫人,结果却出了大事。 此时他只兴沖沖地来到贾母这里,询问后续应该如何。实际上对于自己的那个女儿探春,贾政也是颇有些纠结的。 素日里本当差不离就可以,可是如今对方的身份变化,自己是否要有所改变,却要经过母亲的意见。 毕竟这按照规矩,似两个丫头一般有食邑的县主,是不能跟他们住在一起的。 必须要特殊安排,可是若是给两个丫头建园子,肯定就要动用荣国府、宁国府这一边的土地。到时还是问题,怎么建?建到哪儿?什么样的规制? 这一系列都需要仔细地商量才好。再者说,这两个丫头虽说出自荣国府,与宁国府那边关系疏远,但毕竟荣宁二府祖上便是兄弟,一直同气连枝。 如此一来,少不得还要联繫那一边,到时又得商量。 第216页 因此贾政进到荣禧堂,虽见母亲看见自己之后便停住说话。他倒没有什么感觉,反而有些兴沖沖地先将王氏的事情说完,随即又询问贾母: 「老太太,如今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若是再让她们住在后边,已然有些不合适,毕竟是皇家亲封的。」 贾政此时满脸笑意,显然他早就从刚刚王夫人的疯癫,脱身而出。 贾母却有些纠结,事情她都懂,可偏偏这事儿有些东西不好说。 就比如那两个丫头,京中也非是没有惯例的,少不得扯出一片地方,给两个丫头盖个园子住也就罢了。 可偏偏规制上不好办,如今明面上虽说这是元春的恩典,可实际上贾母很是心虚。 要如何盖园子,她们二人用什么样的规矩,这都是些问题。 虽说两个孩子都是县主,可是探春身份不一般,若是只按照县主的来做,恐怕未必会让皇家满意。 这却是贾母有些草木皆兵,实际上苏槿不过是不想贾府太过风光,这才将恩典落在两个丫头身上。可偏偏贾母如同惊弓之鸟,只以为自己的秘密败露,如今是被朝廷敲打。 如此一来,贾母自己便有些畏首畏尾,当下里抬头看向贾赦。 贾赦这一会儿,颇有些坐没坐样,身子半扭着,似乎在想些什么。 「老大,你怎么想的。」贾母看着贾赦,见对方似乎没有说话的想法,忍不住喊对方一声。 贾赦这才坐直身子,有些纠结地说道:「其实,若我说,如今正是该还钱的时候。」 此话一出,贾母和贾政都有些不可思议,望向贾赦显然希望对方能够解释清楚。 贾赦自然知道,恐怕眼前母亲和二弟都没明白他的想法。 他颇有些无奈的,整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袍子,这才仔细地解释道:「这件事情,不管是咱们用什么规格建园子都是问题。 且别说如今咱们还欠着钱,就说一点,以探春丫头的身份,该用什么规格的?」 这话一出,贾母脸色一白,这也是她一直担忧的。的确没错,迎春丫头好说,探春丫头那儿什么规格才是合适的? 且不说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是怎样坏事的,就说对方的身份,他的孙女怎么样也不会是区区的县主。 如今这可是一个难题。 贾政也在沉思,只是他却不明白为何要还国库的银子。 「这,这倒也是。 只是为何要先还国库的银子,如今不是没有追吗?」 这是贾政怎么也搞不明白的,甚至他觉得自家兄长是不是故意的。 身为嫡亲的兄弟,贾政想些什么,贾赦恐怕比他自己都清楚。因此一见对方言语闪烁,他就知道如今自家的这个老二又在胡思乱想了。 他当下冷笑一声,指着贾政的鼻子就骂道:「说你是没脑子,你偏偏说自己很聪明。 你也不瞧瞧你,这么多年可曾办过一件靠谱的事情。在工部十多年,但凡你稍微迎合下上下,也不至于如今都没个动静。 贾家大半的关系都交在你手上,只要你稍微动弹动弹,想升到四品还不轻松。可偏偏你就是不,你就认为自己怀才不遇,非要个伯乐上赶着求你。 可是然后呢,你瞧瞧你干的这些事儿,这世界哪有那么多伯乐?你若自己不努力,还怪他人不长眼。」 贾赦说到这儿,站起身在地上转了两圈,拿起茶杯喝了两口,这才又看向贾政。 贾政这会儿脸色极为难看,甚至可以看出些许的恼怒,可是当贾赦站起来的时候,贾政还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贾家父子兄弟之间具极为严厉,晚辈看见长辈,弟弟看见兄长,便如同瞧见勐虎恶兽一般。如今贾赦这一般动作,让贾政下意识地有些紧张。 虽然知晓,在老太太面前,贾赦不会对自己动手,可还是隐隐有些不安。 贾政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番下意识的动作,反而让贾赦越发的生气,他将茶碗重重地蹲在桌上,指着对方的鼻子开骂。 「你还敢躲,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替你扫了多少的尾巴? 当初的时候,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两位在跟天理教会合吗?我为什么没动,就是因为若是她们与天理教汇合,日后会少了许多掣肘。 可是你呢,偏偏自作主张。将人哄骗下来,哄骗也就哄骗了,可是你竟然还想狸猫换太子。 你知不知道,这里边有多少人是知情的,为了你,我不知道在后面做了多少,偏偏你还像个傻子。 你以为所有的皇家都跟景帝一样吗?景帝那人看似宽宏大量,实际上内心极度的自卑。但是他手段其实并不高明,可你看看如今?看着是给咱们家恩典,可实际上呢?这恩典比催命符还吓人。 在那位看来咱们世家勛贵就是国家的害虫,平日里找不着机会,都要踩两脚,你偏偏给人送上把柄。 而且最可气的是,你竟然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回头还偷偷地联繫那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可是人家一直都把你的作为看在眼中。 你也不想想,如今还没进东宫的那位主儿是好惹的吗?能够得到那一位主儿的垂青,甚至不惜无视景帝的暗示,也要与其簪花绶带。如今登上皇位的这位忠顺王,又会是怎么样的人?」 贾赦的这一篇长篇大论,可是吓到了贾母和贾政,他们二人未曾想到,对方今日里尽摊开一切,也未曾想到这其中竟兇险至此。 第217页 贾母此时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她可不像贾政,如今仍有些许书生意气,贾母却是少有的冷静之人。 此时她紧咬牙关,努力回想着一切事情,本想反驳贾赦,却发现事情竟真的如同对方所言一般。 此时贾母真的怕了,当日里林如海含怒离去,她未曾怕。王子腾恼怒贾家放任王夫人残害王熙凤,她没怕。自己的儿子自作主张,偷龙转凤义忠亲王嫡孙女她没怕,可是如今她真的怕了。 同样接受着世家女教育的贾母深知,对于世家女来说,冷静自持是第一位的。 如果那一位登上皇位的,真的如同自己儿子所言,那么对方心机之深沉,估计只能以海量计。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对方眼中,而这才是最可怕的。 贾母觉得自己的头越发的胀痛,她努力地深唿吸让自己平静下来,随即看向贾赦,口中催促道:「赦儿说得不错,还钱,立刻还钱。」 贾赦听到贾母松口,也是长出一口气。虽说当日欠银的那三十万两,早已经放在他的库房之中。可终究贾母不发话,他动用起来终究会遭人诟病。 如今到底是一块大石落地,贾赦面露喜色,好一顿歌功颂德,让贾母恢復笑脸。 之后,随即便拉着仍旧搞不明白的贾政,前往库房清点库银。短短一个时辰之后,六辆马车便满载着银子向户部前往。 这三十万两雪花银,却是极沉,将路上的积雪压出深深的车痕。 走过中大街之时,一辆有些不起眼的马车,与荣国府的车队匆匆交错。那车中的女子偷偷撩开一角看向马车,在瞧见那深深的痕迹之后,面露沉思。 她身边坐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此时看到对方的动作,他也向外看去,瞬间对方眼眸微闪,勾动唇角说道: 「美人,你看到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槿:多少想的有点多。 第79章 兴沖沖地贾赦根本不知道,刚刚与自己交错的车中坐着何人,他只是仔细吩咐被他从王家直接拎回来的贾琏。 如今正是凤姐儿笑月子,王子腾夫妇心疼女儿,恨不得山珍海味都填给心中受委屈的女儿。 如此下来,不过半月,凤姐儿却是圆了一圈。被吓到的凤姐儿,虽在小月可也不敢再任由自己。 于是为了不违抗父母之恩,凤姐儿便将自己的压力转移到贾琏身上。 这一下子,贾琏也是眼见的,气色越发地好起来。今日里他也如同往常一样,正与夫人说说笑笑,就被自家父亲给拎到车中。 一直到这会儿,贾琏还有些不知所措。完全搞不懂,如今父亲到底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样急吼吼地把自己拉出来。 贾赦颇为嫌弃地瞄了一眼贾琏,口中嘟囔着:「明明我和夫人都很聪明,怎么偏偏就生出你这个傻子,竟然是当日里采生没才好。」 这话一出口,贾琏更加地无奈。他小声地腹诽着:「我若是没有记错,当日第一个抱我的,好像是祖父。」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就瞧见自家父亲瞪起了眼睛,贾琏立刻闭紧嘴巴不敢再多言,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知所谓。 贾赦自然知道,自己刚刚在儿子面前有些丢人,当下假装整理衣襟,轻咳一声。 而从贾赦的解释之中,贾琏这才知道这件事情,当下里带着些许不可思议的撩起车帘,探出头往外望。 父亲的意思是,后面那六辆车里全都是银子? 一时之间,贾琏咋舌不已。就算如今,是在京城之中,可是财帛动人心,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拉着大笔银两齣去,这也太…… 而且这也太不方便了,想及此处贾琏低声地询问道:「父亲,咱们不是可以把银子存到钱庄之中吗。为何要这般大张旗鼓?」 听到贾琏有些幼稚的话,贾赦冷笑一声,照着对方的脑门就是一下。 他现在已经对自己这个儿子,基本上没什么奢望了,往日里还想着对方能够有点出息,可现在看来显然是不必多想。 看着吃痛揉头的贾琏,他轻嘆一口气:「也是你老爷我,当日里太过忧伤,因此在你的教育之上,这才多有疏忽。」 贾赦苦笑着摇头,此时再看贾琏那面若桃花的脸庞,隐隐有着妻子的轮廓,他的心中更软,仔细地解释着。 「你以为咱们上交的,只是三十万两欠银吗!咱们交的是对于新主的投名状、表忠心。」 贾赦语气悠然地说道,他指着后边的车辆:「的确,要是把这30万都换成轻飘飘的银票,一张纸就能够弄好,可是谁又能看到你的这份心呢?」 官场之中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古今多少赔了夫人又折兵的。 就比如现在如今,贾赦要做的事情,便是大张旗鼓将这30万两送到户部。 他不但要让人知道,而且还要让尽可能多的人知道。并且实际上这些银子不过就是25万两,还有5万两是凑的各式珠宝。 贾府缺这点钱吗?不缺! 甚至若是真的缺,不论是他从自己的体己,还是贾母的小库房都可以凑出来这笔钱。 可是事情只能这样办。 他身后的这些不只是银钱,也不只是欠款,更是贾家的忠诚归附之心,以祈求新皇网开一面。 贾赦看着如梦初醒的儿子冷笑一声,随即照着对方脑袋又是一下,他口中说道:「你这小子但凡长点心也不至于这样。我告诉你,一会儿我不出去,这些东西你自己交到户部去。」 第218页 贾琏一听这话当时有些急,他带着急切地说道:「父亲,不行,这么银子,您不跟着儿子不放心。」 这话并非是假话,贾琏是真的担心。他虽是富家子弟,也见过价值千金的东西,可是他从来没见过堆成小山一样的银子啊。 这若是在交接之时,有个什么一差二错的,自己该怎么办。 贾琏肉眼可见的慌张起来,甚至有些大逆不道地伸出手,抓住贾赦的袖子,显然想要父亲的垂怜。 这个举动不但没让贾赦的脸色好看点,反而更加生气,照着对方的手便是一巴掌。 「还不放手,你到哪什么都不必说,只要说明是归还欠款,自然有人登记造册,到时肯定会是户部尚书出现。 你只见苏泽就可以,你当初又不是没见过他。有之前的那一份香火情在,再加上林家的关系,苏泽不会为难你,反而会将此事禀报给如今的新皇。 你这份功劳才算是保下了,若是你父亲我出面,到时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贾赦看得极为明白,他心知以苏泽的脾气,必定不会为难贾琏。 如此一来凭藉着这份功劳,加上元春在宫中的那件事情,不求无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够平平安安的袭承他身上的爵位,贾赦也就放心了。 至于说贾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贾赦压根就没想这件事情。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一贾琏的脾气学识若是进到官场,官位等低还好说,一旦进入三四品的状态,很可能会引发各种问题,到时少不了又是一番大事。 因此贾赦这才百般筹谋,好不容易安排了合适的地方。为的就是给自己儿子求个铁饭碗,金碗银碗什么都不如铁饭碗。 因此等到贾琏满面春风地走上车中,这才向自己父亲眨眨眼睛,带着些许崇敬地说道: 「父亲所料真的是神了,咱们这些银两珠宝摆上去,那些户部的官员都愣住了。竟然还特地把苏大人从家中叫来,苏大人还特地夸了我一番,又送文昌笔一盒。」 贾琏有些眉飞色舞地说道,从小到大他都是别人眼中的问题孩子。 可今日不但得到户部众人的礼遇,更是有如今的工部尚书送到大门外,这可是怎样的殊荣。 而且按照苏大人的暗示,此事办完之后,后边还有着天大的好处。 而这一切恰恰就是,用的当日分家之时,闹得不可开交的那笔银子。思及此处贾琏有些诡异地看着自己父亲,难不成自家父亲之所以要分家,为的就是要让自己独占这一笔利益。 「总算还没笨成傻子。」贾赦冷笑一声。他看着如梦初醒的儿子,虽说自己看看不惯他傻,但到底是自己和妻子唯一留下的香火,又怎能不替对方谋算呢? 而贾琏此时却是另一番模样。如今他只觉得自己脚踩着的地都是用棉花所做,若不是他注意少不得就要腾空而去。 「父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贾琏这一会儿还是有些心虚,想要询问突然转变的父亲,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贾赦脸色平静,语气有些嫌弃地说道:「暂时先回家中去,到时自然有结果。」 如今到这会儿,贾赦该做的都已经做完,剩下的便是回家凝神等待就可。 只要此事被水湛知道,这件事情就已经算是成了。 再看向懵懂点头的贾琏,贾赦更加的无奈,但凡对方有点上进心也不至于这样。 也是自己这些年太过放松,这才如此,原本是个好苗子的,到底是让自己给耽误了。 贾赦心中嘆息,一边又风风火火地将贾琏送得回王子腾府中。等贾琏回到凤姐儿房中,还一直觉得脚没落在实地儿,今日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在梦中。 只是如今父亲说得对,他们做事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如今只需要仔细地等待就好。 而水湛的却是很快知晓了此事,他看着苏泽递上来的帐册,瞧见其中的记录,忍不住口中赞嘆道:「的确,不愧是荣国公之子有几分心智。」 苏泽笑着点头,他也是被贾赦的不按牌理出招弄得一愣,但不得不说对方做的,的确漂亮。 「贾赦特地让自己的儿子上门,实际上就是祈请朝廷垂怜。陛下您看?」苏泽看向水湛,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答覆。 水湛微微颔首,却并没有说出苏泽想像中的各种封赏,难不成陛下还有其他的想法? 「苏大人辛苦,此时还请苏大人一定清点好,余下咱们可能要对西羌用兵,这银两万不可缺。」水湛微笑着说着,毫不在意自己如今是扔下了怎样一道惊雷。 苏泽纵然是千年的狐狸,也忍不住被水湛这有些跳跃的思维惊到。不过他终究是有所涵养,当下稳住自己的心神,思索着水湛的意图。 虽然说看见自己未来的老丈人为自己之事惊讶,让水湛有些自得,但是一想到自己的心上之人,水湛再也不敢雷池一步。 这才仔细地解释道:「说起来此事还是娇娇儿的功劳,若非是娇娇儿在整理宫务的时候发现不对。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是被西羌渗透了。可恨的是不但有外围联繫的,竟是连宫中两三个老人,也被他们手中掌握。」 水湛冷哼一声,显然是气恼得不行。若非甄贵妃打算放手,因此将大半的宫务放到苏槿这儿,根本没有办法感知到。 第219页 当初景帝恨不得一人把持住所有一切,如今漏洞越来越大。正所谓一人计短,十人计长。 在他的杯弓蛇影之下,原本稳妥的京城防御,慢慢出现问题。 「贾家的这事儿因为涉及到黛玉,总还要与娇娇儿商量一番。 至于西羌这边,昨日就在贾赦还款的时候,西羌使者已然离开京城。咱们也是对方离开之后才知道,原来此人竟是西羌的六皇子阿木贴假扮的。对方此时来京城,所谓何事,也就不必多言。 而与他一同消失的,还有二皇子水霖的红颜知己傅溶月。」 水湛低声地将自己所知的消息告诉苏泽,他心中清楚,以苏泽爱女至上之心,是决计不会有半点不臣之意的。 因此便索性直接将丑闻之事告知对方。 「……」苏泽为人端方,虽有一百个心眼儿,但却是少有的风光霁月之人。此时听水湛说这一番复杂的事情,一时之间也有些头脑发蒙。 尤其是后面竟然听到傅溶月,跟西羌皇子一同消失。苏泽只觉得脑袋生疼,这两人怎么又裹挟到一块儿去? 好在他还知道分寸,自然不会将此事直接问出,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少的信息。 水湛虽说知道自己岳父想要知道底细,但这件事情他全权交到了苏槿手上,一时半会儿自己也没法跟岳父说。 只能无奈地解释道:「这件事情我已然全权交给娇娇儿,若是您想知道具体不如可以问问她。」 苏泽听闻此言却静静的摇头,他心知这事现在显然刚刚揭开冰山一角,那么自己便不适合在此时刨根问底。 素来极有分寸的他,即便对方是自己未来的女婿,但苏泽从未有半分僭越之心。 水湛看到岳父放过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事儿若是仔细地询问,他的确无法回答,这个事情如今掌握在娇娇儿的手中。 昨日里,他们二人发现这事儿的时候,也是极为的惊讶。 不过此时水湛忽然停顿一下,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 「还有一件事情,若是您有时间,不妨多关注点。」水湛想起一人轻声地说道。 虽然水湛说不过是注意一下,但是苏泽心中清楚,既然是让他仔细地观察这人,只是却不知是监视,还是保护? 「自然是保护的,此事我本想拜託给公主娘娘。但是毕竟如今仪式尚未完成,公主娘娘也是极为繁忙,只能拜託您,多多费心了。 娇娇儿对于傅烟儿很是宠爱,这一次傅溶月的失踪,恐怕会被慎郡王归咎在她身上。」 水湛有些谨慎的解释,实际上他如今面对苏泽仍旧十分紧张,不知道自己究竟该用什么样的称唿来称唿对方。 按理说他们本是君臣有别,自该君上臣下,可是眼前这人是自己心思念想多年之人的父亲,他又如何能够在对方面前摆什么君臣之仪。 因此这几日一直都是含含煳煳的,口中称着您。却不说名姓也不问称唿,水湛的这一番纠结,在苏泽眼中倒是替自己加了不少分。 毕竟自古天地君亲师。这君在先而亲在后,在皇家先论君而后论亲。 水湛如今身为一国之君,即便自己是对方未来的岳父,但也仍旧越不过这个槛去。 但是对方如此含煳,显然是尊重自己的表现,而尊重自己实际上却是为了自己的女儿,这又怎能不让爱女心切的苏泽更加开怀。 也正因为这样,原本对于女儿嫁人十分牴触的苏泽难得缓和了一分。 毕竟他们年纪已长,若是有人可以如他们一般照顾保护苏槿,也让他们可以放心一些。 只是有些事情此时未免言之过早,娇娇儿的心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取得的。 苏泽想到这里,虽说对于水湛的排斥少了不少,但眼神可更加的挑剔起来,只可怜想要讨好岳父的水湛。 好不容易将不知为神眼神灼灼的苏泽送走,水湛下意识地擦擦额头。 一旁的小允子送上一盏花胶,水湛微微挑眉,有些不悦地说道:「不是说了吗?我不喜食糖,这些甜蜜之物不要上。」 小允子脸色如常,将花胶放到桌上,这才说道:「这是太子妃特地让人给您送来的。」 听到太子妃三个字,水湛脸色瞬间春暖花开,只是他还是皱眉提醒小允子:「这话记得慎言。如今娇娇儿还未曾入主东宫,未走过中宫大门,一旦传出此言对娇娇儿的闺誉不好。」 在水湛心中,自己的心上人,值得世间最好的。因此哪怕是一丝可能,他也不愿意娇娇儿成为那些长舌之人的谈资。 小允子此时也明白过来,连忙低头请罪,水湛却并不在意,伸手端起花胶品尝。 他素来不喜欢这些甜腻的食物,可是不知道为何,当听见此物乃是苏槿送来的之后。如今在口中只觉得清甜无比,没有往日里的半分滑腻。 小忍子在一旁也是看得开心。要知道,为了先帝爷的丧事,自家主子可是连着两三天只睡了一两个时辰,加上吃不好,肉眼可见的憔悴。 如今能吃些东西却是最好的。 这一盏实际上并不大,横竖不过几口而已。水湛吃完这些,这才抬起头询问小允子。 「今日里,娇娇儿可忙?」如若不忙,可有时间见上一面? 水湛虽未说下面的话,但是小允子却是心知肚明,他连忙凑近水湛口中说道:「奴婢打听过了,今日已经安排完随丧的命妇们,想来苏小姐能松快两分。」 第220页 听闻此言,水湛眼神微微发亮,不过随即又暗淡下来。 娇娇儿这几日不比他轻松,又不像他身边之人齐全,得用的老人也就那么几个,自己要不要把调教好的几个暗子给她送去? 水湛心中思索,又想着苏槿好不容易能透口气,这会儿自己应该让她好好休息。 小允子虽不懂男女之情,但是瞧着水湛的脸色也能明白两分。 他连忙禀告道:「其实刚刚西流姑娘来过了,除了送来这花胶,也是替苏小姐带话,似乎有事要和您商量。」 听闻此言,水湛当下站起身,看向小允子训斥道:「怎么不早说,还不跟我去永寿宫。」 小允子瞧着眨眼间已经到殿门口的水湛,小声腹诽道:「果然跟我老家的话一样,耙耳朵! 日后果然还是太子妃娘娘的话在第一位。」 水湛没理会小允子叽里咕噜嘟囔什么,此时他只想快点见到苏槿。 也错过了收拾小允子的机会,等他知道小允子笑自己耙耳朵的消息时,已然成为众人皆知的事实。 第80章 苏泽坐在轿中回想今日的事情,他虽然对于抢走自己爱女的水湛有所偏见,但是不得不说,对方如今的行为,让他多少放心些。 他与水湛同为男子,自然对于对方的心思心知肚明,若非是情根深重,又怎会将她身边之人也一併纳入于羽翼之下。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动的心?」苏泽低声地呢喃,随即他脸色一变,隐隐有些发黑。没错,他们两个肯定私底下见过面。 原本以为水湛是个老实的,未曾想到竟也有一肚子花花肠子。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他的娇娇儿哄骗了去。 如今娇娇儿还在宫中,会不会这被这小子欺负去。 苏泽脸色越发的黑,下意识地就想吩咐轿夫直接迴转,只是他话到嘴边最后又咽了回去。 他似乎想到些什么,原本有些难看的脸色变得回暖不少。 「娇娇儿那边好说,反倒是如今要注意下烟儿。」苏泽蹙起眉头,主要是慎郡王那里有孝道压制,有些难办。 只是总归要师出有名,若是自家出手自然是最为合适的,可自己若是贸贸然伸手,倒是有些难办。 毕竟总要师出有名才好。 想起这四个字,苏泽挑起眉头,俨然有几分笑意。 若说师出有名,恐怕没人再比那个人更有名了。 苏泽这会儿心情松快不少,不待轿夫停稳,便直接自己撩开轿帘出去。随即便看见身旁等候的苏总管,对方穿着暗色的衣服,依旧是那般的一丝不苟。 「长生那小子可在?」苏泽往书房走,一边询问苏总管,口中吩咐道:「若是他没出去,便让他过来,我找他有事。」 苏总管点头称是,先安排好苏泽这边,便往慕容的住处走去。 今日也是凑巧,慕容正在自己的小院中看书,听到苏泽有事,他挑眉却也来得迅速。待到了苏泽的书房之中,慕容也不拘谨行礼便坐。 虽不知苏泽有何事,但是看对方的表情,显然是有些为难,却还算好办的事情。 慕容铎心中思索,安静地等苏泽说话。 「坐吧。」苏泽也没有跟慕容客气,反而带着几分洒脱,当然慕容自然更不会客气。 苏总管知晓二人怪癖,悄悄地送上茶水、点心,随即便将门口的众人挥散,只留下二人说话,而自己则站在院中。 轻品一口醇香的大红袍,苏泽这才长舒一口气,他看嚮慕容淡淡地说道:「阿铎,有件事要跟你说下。」 慕容铎凤眸眯,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对方继续。 「你应该记得,当年娇娇身边的那个女孩儿吧,叫做烟儿的。」苏泽看慕容铎陷入沉思,并没有着急地说下去,反而给对方思考的时间。 对于烟儿,慕容铎自然是记得的,但是他好奇的是,为何苏泽会说出这人的名字。 他点点头,面色如常地看着苏泽,似乎等待着对方说出下面的主题。 「傅溶月与西羌六皇子私奔,这件事情可能会牵扯到烟儿身上。慎郡王那人,一直是个有些拎不清的,我确实担心他会对烟儿责难。」 苏泽的话说得很明白,所谓的责难,实际上,倒不如说是怕慎郡王,拿烟儿出气。 「烟儿是傅家,如今唯一剩下的一根独苗,不管是你我,都不希望她有任何的闪失。」 傅家当初满门忠烈,然而最后死的死亡的亡,失踪的失踪,就只剩下傅烟儿这个独苗。 而且,傅烟儿的父亲宠幸那个庭掖的官姬,她们母女二人本就和烟儿势同水火。 这一次,傅溶月闯下大祸,以慎郡王的脾气,必定要找个替罪羊。 恐怕傅烟儿就是最合适的。 苏泽这会儿说话极为明白,若是慕容铎但凡长脑子也能听得清楚。如今若是他们不出手,此事到最后一定会对付烟儿产生影响,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 听到这里,慕容铎手指微微颤抖,手中的茶盖碰到茶碗上,发出清脆的鸣声。 他的眼前似乎闪过那双,与苏槿相似却更加活泼的双眸,似乎在那双眼眸之中,从不会有丝毫的阴霾。 苏泽看到有些失态的慕容铎,一丝笑意闪过唇角,宛若流星,转瞬即逝。 第221页 「苏叔叔的意思,我已知晓。」聪明人不用多说,慕容铎便知道对方的想法,此事自然是不难的,难的只是心思而已。 偏巧了,若是论心思,他的心思可比普通人多上不少,别的不说,护住个丫头还是可以的。 再者说,那丫头与自己也有着一份渊源,慕容铎想到此处眼神微微暗淡下来。 「此时晚辈已经知晓,既如此便离去。」慕容铎也不说其他,知道苏泽没有别的事便转身离去。 苏泽看着对方的背影一直没说话,偏偏等到起走出房门之前,说了一句: 「你可要保护好她,别忘了那时候的誓言。」 这句话说得时机极其巧妙,慕容铎刚要抬脚过门槛,就被这一句话刺激得一顿。 这一下子慕容铎的脚正好踏在门槛之上,他的身形虽说纹丝不动,但是从动作上却可以看出些许狼狈。 苏泽是故意的。 想到此处,慕容铎转过头恶狠狠的盯住,面容正经的苏泽。别以为他不知道,苏泽如今看着没事,实际上在下面忍笑忍地捏大腿了吧。 苏泽并没有把慕容铎的威胁放在心上,反而弯弯眼睛,看起来竟有几分像狐狸。 慕容铎看着这样的对方,一时之间确实有些无奈。他转过头,平平稳稳地迈出房间,好在苏泽有分寸,没有再次叫住他。 苏泽轻笑一声,心中原本因为女儿被抢走而产生的郁气,这一会儿倒是消散了七八分。这是还有这二三分难以挥洒,这其中又以对苏槿的担忧为主。 苏泽自然知道苏槿的斤两,他并不觉得女儿会在宫中吃亏,可是到底也是担忧不已。 虽然他知道有的时候,这种担忧可能颇为没有道理。就比如他知道宫中什么都不缺,但还是觉得宫中的菜餚,比不上他苏家厨师做的和苏槿的胃口。 「十二,你吩咐厨房,让对方明一早上做出好携带的早膳,我给娇娇儿送去。」苏泽突然担心自家女儿吃不好穿不好。 听到苏泽的唿唤,苏总管仍旧岿然不动,似乎压根儿没听到对方的吩咐。 一直到苏大人有些吹鬍子瞪眼,这才淡定地说道:「宫中不能随便拿吃的,老爷想必是忘了。」 被噎住的苏大人此时冷静下来,这也知道,苏总管说得没错。 送进宫中的食物,说不得过五关斩六将,可就算是如此大半的东西,很可能都会被处理掉。 倒不如再等些日子,自家女儿从宫中出来,到时在家中好好地多养些日子。 想到这儿,苏泽面色稍霁。 「娇娇儿什么都好,我却是只担忧她一样。这孩子太过要强,总是什么都想要扛着,可却忘了这天塌了又高个顶着。」苏泽轻声地抱怨着。 此时他不再是世家苏家的族长,也不再是,堂堂的户部尚书。更不再是,状元出身的苏家大老爷,他只是个平凡的父亲。 苏总管小心翼翼地替对方满上茶,这才淡定地劝慰道:「大小姐乃是您和夫人的女儿,自幼又精心教导,哪里是个不明白事的。」 此言说出,苏泽果然有面露微笑,只是这微笑却并不长久。 他轻嘆一声,揉揉眉心,低声吩咐道:「如海可回府了?若是回来了,让他上我这里来。」 苏总管点头称是,随即便派人去询问,又掏出怀表看看时辰,吩咐下人,将林如海的饭菜摆在客厅中。 他抬头看着如今只剩下一角的月色,忍不住嘆息道:「如今可已经快过年了呢。」 的确再过两日,便是年三十儿,到时又有各种烦恼。 苏槿这会子正捧着往日里的目录出神,刚刚水湛陪她吃过晚膳这才离去。 而她又偏是个劳碌命,本该好好休息,结果却又睡不着,只得起来,参考一下往日的规矩。 在宫中多年要说并不知晓的规矩,这是假话,可是偏偏事情有点特殊。 毕竟上辈子两任皇帝死的时候都在春夏,可没有像如今这一般大过年的。 这样一来该如何施为,是宽是严,就要仔细斟酌。 此时先帝未曾下葬,不管是宫中,朝廷还是民间,自然都要守国丧。 可是又不能够让所有人都跟宫中之人一模一样,就是这宫中上下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守丧。 就比如这马上便要开始祭天,到时可是需要分福肉的。而这样一来就和宫中守丧的规矩相冲,该遵守哪个哪些又该退,哪些暂时减免,这都是苏槿要纠结的。 此时她少不得一点点的,仔细斟酌。 至于甄贵妃那边,对方也是对这事儿两眼茫然,大汉朝几任帝王可都没赶上大过年的时候,这一下子就没有先例可循。 若是去寻前朝的旧例,这其中又要有所斟酌,况且若是遵循旧例,少不得要在朝堂之上与众臣商讨,到时哪里是三五日能完事的。 也是因此,苏槿虽说身上有些疲惫,可是却半点睡意都无。 一旁的西流看着着急,只是却是有心无力,只能小心翼翼地将浓浓的茶汤,替苏槿一碗碗地送去。 「主子就不能只按一样来做?」西流显然是有些着急,她也知道,此事断不可能像她想像的,但也是想要替苏槿分担。 见到自己平素极为稳重的女史如此,苏槿反倒是露出一抹笑意。 「自然是不行的,哪里有那么简单。你却瞧瞧就这些事情哪一样,若是有了差池,都是会动摇国祚的。 第222页 这天下事,若是无规矩便不成方圆,捨不得咱们拼上这几日,到时也就松散了。」 苏槿轻笑,她心中有数,按照正常最多到那年三十儿,她便可以回到家中。毕竟如今她是未嫁女,但不至于在宫中过年三十的。 更何况,如今甄贵妃多少也有些能够凑开手。自己现在急流勇退才是最合适的,不然纵然是对方口上不说,心中也会觉得自己太过贪权。 西流看一下苏槿,微微颔首,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说的都是对的,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疼。 她伸手抚过苏槿的眼角,引得小扇子似的睫毛一阵乱动。 「如今这几日,主子没有一天睡得超过三个时辰。眼瞅着这底下的青黑都掩不住了,我今儿瞧着主子都有些扣喽眼儿了。」西流这一会儿更加的心疼,她家主子何时这样过? 苏槿微微含笑,却并未再多说些什么,若真的算起来劳累,恐怕宫中比她累的人要多少不少。 远的不说,便说水湛。她可是听小允子说了,这几天水湛最多也就一两个时辰的睡眠,纵然是铁人也熬不住。 可是不熬又能怎么办? 西流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说的是实话,不过说到睡得少,她倒是听小允子说:「听说今日里主子送的花胶,陛下可是一点都没有剩呢。」 水湛在昨日已然走过太子的祭天仪式,如此只需在三十当日,再走一遍属于皇帝的祭天仪式,也便算禀告天地已正其位。 至于正式登基,以及紧跟着登基的大赦恩典,还有加开恩科这些反倒都在后边。 毕竟大汉朝注重皇后,苏槿此时尚未入主东宫,从中宫之门进入皇宫,反而倒不着急起来。 毕竟不管是大赦天下还是开恩科,那都是需要皇后手出中宫笺表。 这自然也是母仪天下的一种表现,算得上是符合大汉朝歷来的慈母严父的习俗。 因此苏槿这会儿倒把这些事情全放在后边,左右也不需着急,可她却未曾想到,有时候她不着急有人急。 就在苏槿和刘嬷嬷商量事情之时,忽然听到外面踢踏声响,就像是有木屐砸在地面。 苏槿笑着往外看了一眼,这声音灵巧非常,而且又清脆,显然是小孩子弄出来的。 「也不知道玉儿这是又弄了什么好东西。」苏槿眉眼含笑,推开房门便走出去,未曾想到刚刚推开门,便有几朵雪花砸在她的衣袖之上。 而巧合的是,与雪花一同到来的竟还有一缕暗香。 原来永寿宫偏殿中,几株老梅不知何时盛开,此时颇有些暗香撩人之态。 而就在这白雪老梅暗香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此时正哒哒地向她走来。 只一眼苏槿便觉得自己的心化掉,对方走得很稳,可是看起来就是那样的可爱。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稍纵片刻,一个温热的糰子,便带着白雪暗香塞进她的怀中。 「姑姑!玉儿给你带秘密啦!」小糰子伸出小手搂住苏槿的脖颈,凑在她耳边滴声地说道。 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让身旁的众人皆是捂嘴偷笑。虽只进宫几日,但是黛玉凭藉着她的乖巧和聪慧,早已被众人当成心头宝。 此时刘嬷嬷和西流等人,所以说都听见黛玉那自以为小的悄悄话,但众人仍旧仿佛是未曾听到一般。 苏槿点头,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也压低声音询问:「真的,你听到什么秘密了来告诉姑姑,姑姑不告诉别人。」 小包子露出开心的笑容,用头轻轻顶着苏槿的肩膀。苏槿笑着抱起她,西流赶忙上前将黛玉脚上的木屐取走。 「也就亏了是表小姐,不然若是旁人恐怕还走不动这木屐呢。」西流笑着说道,黛玉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在苏槿的脖颈之中。 苏槿伸出手轻轻地拍拍对方的肩膀,小糰子显然是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单独说。 虽不知这糰子又听到了些什么,但是苏槿仍旧是顺从地抱着对方往后走。 将黛玉放在罗汉榻上,又仔细地替她解开外衣,小心翼翼拿被子裹住。这才看着小糰子,听着她说的童言童语。 「好了,如今可说说你究竟听到些什么?」苏槿笑着捏捏黛玉的鼻尖,这孩子本以为是个藏不住事的,可偏偏这会子进来都多少时辰,竟是半个字未露。 黛玉笑笑伸手抱住苏槿的手,放在手中比着大小这才说道:「今日里,有人来见太后,两个人,一个玉儿不认识,一个认识。 认识的那个,来见太后,说来等太后实现承诺了。然后还拿出来一只扇袋,太后娘娘脸色都变了呢!」 黛玉此时虽说还不太懂这扇袋所代表的意义,但是她却知道这东西可不能随便送人。 因此她今日里虽说在太后那儿听了满满一耳朵,却也不敢在外人面前诉说,只能待到回来之后悄悄地告诉苏槿。 听到这里,苏槿微微蹙起眉头,承诺什么承诺? 想到刚刚小包子所说的话,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 「你认识的是谁?」苏槿知道黛玉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因此她相信对方不会认错人,她面色沉静起来,低声询问道:「不认识的那个长什么样?」 黛玉思索一下,随即这才说道:「认识的那个是长生先生,就是那个老是跟玉儿抢姑姑的。 第223页 另外一个玉儿不认识,但是对方长得也很好看。」 苏槿皱起眉头,自家好友怎么会牵扯到这件事中? 而且她更在意的是之前黛玉所言,那不认识的人所说的。太后,需要兑现的承诺又是什么? 第81章 永寿宫偏殿里,苏槿靠在罗汉榻里,怀中的小包子像只雪白的猫儿,缩在她怀里。 小姑娘此时还有些懵懵懂懂,并不知晓她带给苏槿的消息,是多么让人生畏。 苏槿从不畏惧斗争,不管是宫中斗争也好,还是两国之间,又或是皇族与世家的争斗,她一直是挥洒自如的。 甚至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游刃有余,努力地平衡这一切,可是她有着致命的缺点,便是,万不可被触动逆鳞。 而此时很显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有人已经将目标转移到自己心爱的妹妹身上。 傅烟儿和苏槿虽说非是一母同胞,但在她看,和一母同胞根本没有区别。 也是因此,在知晓傅烟儿被人算计的时候,苏槿的心乱了。她下意识地抱紧黛玉,盯着烛光出神。 小包子此时看着苏槿阴沉下来的脸色,也是心头有些怦怦乱跳,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她努力地回想,为何自家表姑姑刚刚还好好的,这一会儿却冷下脸。 黛玉咬紧下唇看着苏槿,此时她的角度并没有办法看清表姑姑的正脸,但是只看绷紧的下颚,就可以知道此时对方心情绝对很差。 原本还带着开心的粉颊慢慢垮掉,黛玉努力地思索是不是自己做错了哪里,这才让自家表姑姑生气了。 小姑娘还太过年幼,此时尚且不明白。有些时候正所谓是关心则乱,苏槿如今担忧表妹使得她有些失了方寸。 此事实际上与黛玉并无半分关系,可是这孩子太过敏感。见到苏槿如此,便以为是自己说错话,一时又不敢再说话,只能呆呆地看着苏槿。 不知不觉间黛玉眼前有些模煳,她抬着头仍旧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槿。 眼前之人,对她来说和父亲母亲同等重要,即便是未曾见面多久。但自从当日里,苏槿将黛玉从绝望之中救出来,对于小丫头来说,苏槿便和旁人不一样。 也正是这份不一样,让她如今不敢说话不敢动弹,生怕自己的行为惹得对方不喜。 苏槿本在思索究竟是何人想要对表妹出手,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背有些湿润,她下意识地看向手背,竟是几滴水痕。 「玉儿?可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哭起来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苏槿反应过来,连忙寻找水源,低下头便见到黛玉的满脸泪痕。 她慌忙地替对方擦拭着脸颊,确实不知道原本还高高兴兴的小包子,怎么这会儿就成这样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黛玉知道自己哭得毫无理由,可是眼看着苏槿这样慌张,她竟是越发地委屈起来。 一直到苏槿以为黛玉哪里不舒服,又说不出,要去宣太医。黛玉这才赶忙拉住对方,有些抽泣地说道:「没有,玉儿就是突然想母亲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黛玉隐瞒了自己觉得苏槿将会与她疏远的想法,只说自己想念母亲。 只是这些话哪里能够骗过苏槿,小姑娘的眼睛仿佛是最上等的琉璃,此时因为泪水的浸透,缭绕着层层烟雾。其下的自然有着悲伤,但如果说是因为想念母亲,苏槿却是不信的。 她并不明白孩童的心情,也许普通孩子会想念哭泣,但黛玉不同。这孩子虽说看着年幼,可是却极为得成熟,定然不会因为这个在她面前哭泣。 不过既然对方不想说,自己便也不问,苏槿只是将黛玉搂得更紧。 在这有些力道的怀抱之中,黛玉反而安下心来,她轻轻地蹭了蹭苏槿的肩膀。 「若是玉儿有错了,姑姑直说,就是千万不要不理玉儿。」黛玉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被苏槿紧紧抱在怀中之后,便不自觉地说出自己的担忧来。 苏槿手指轻颤,原本想要抚摸黛玉头髮的柔荑,挪到对方哭红的眼角上。小孩子的脸娇嫩异常,只要轻轻一碰,便是一个红痕,苏槿有些心疼地瞧着,如今眼角具已经红了。 不过也是在于这句话,让她知道对方为何刚刚会那一般模样。 「不会离开玉儿的,玉儿休要多想。表姑会一直在远身边。」苏槿慢悠悠地说的,她与黛玉相差十来岁,因此她有足够的自信,自己可以陪伴着小包子长大。 纵然以后嫁入宫中,但是她也可以带着小包子一起在宫中生活。 就比如当年自己的母亲,便是被太后看重,要在身边抚养长大,一直管太后叫母后的。 苏槿低下头,亲亲黛玉因为哭泣有些冒汗的额头。她没有再向对方保证些什么,反而只是告诉黛玉,过几日她们便回家去。 果然听说可以跟苏槿一起离开皇宫,这个让她有些惶恐不安的地方,黛玉立刻恢復了活泼的模样。 「那咱们还来吗?姑姑会不会一住到里边就不再见玉儿了?」小姑娘有些殷切地盯着苏槿,显然最后的一句话才是重点。 苏槿摇头笑笑,捏捏对方,有些泛红的鼻头,这才面容严肃地保证道:「玉儿放心,在你成年之前,我定然会好好地照顾你,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 这声音仍旧是清清淡淡,却瞬间让黛玉瞪大了双眼,泪水再一次侵袭了琉璃,只是这一回却并非是为了恐惧。 第224页 苏槿其实一直都知道,黛玉有些害怕。当年贾敏的去世,对于黛玉来说是种永久的伤害。也是因此这孩子才那般敏感,害怕自己身边之人离去。 而她能做的便是一点点的,将黛玉破损的心仔细地修补起来。也许5年,也许10年,但她相信终有一日她可以做到。 「你且放心。」苏槿微微一笑,手指轻轻地将黛玉额前几丝,被汗水浸湿的髮丝捋到一旁,她低声的安慰安慰对方道:「你莫要多想,我只是刚才想到有人要对你烟儿姑姑下手。」 此言一出,黛玉立刻瞪大眼睛,坐直身子,两只小手,下意识地抓紧苏槿的衣袖。 「为什么!表姑姑不能让人伤害烟儿姑姑,烟儿姑姑是好人。是谁想要伤害烟儿姑姑,玉儿要打他。」小包子口中说着,还示威似地举起自己的小拳头,苏槿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侧过身笑得不行。 偏偏黛玉此时没什么自觉,见苏槿扭头以为是不相信她,语气更加地严肃起来。 「是真的,烟儿姑姑有教过玉儿扎马步的,玉儿现在都能扎一盏茶了。」 听到这里,苏槿一愣当下有些惊讶。本以为黛玉身体柔弱,不想看起来确实进步神速。 「玉儿好厉害。」 她忍不住赞嘆道,结果本就座直的小包子,听到苏槿这一声夸奖,更是有些骄傲地挺挺胸。 「玉儿很厉害的,烟儿姑姑也说玉儿是个习武的材料,只可惜月儿如今身子骨还不够好。不过烟儿姑姑说,若是再能练上两三年女儿就能够当大侠了。」 黛玉显然对自己的进度十分骄傲,此时早忘了刚刚自己为何哭泣,一脸求表扬地拉着苏槿不停地说着。 而苏槿这里才发现,自从入宫之后,黛玉从未疏于练习。却未想到这孩子是个有毅力的,竟是从未缺过一日。 「倒是我小瞧你,之前还以为你年纪小,加上体弱,定是支撑不下来,却没想到玉儿给了姑姑一个惊喜呢。」苏槿笑盈盈地说道,她知道自己当初小瞧的黛玉了,此时毫不忌讳地说出来。 小包子,听到这话先是脸一红,随即这才又抓住苏槿的袖子撒娇。 「烟儿姑姑说,若是玉儿身体好便能让表姑开心。若是越能够耳聪目明,便可以给表姑姑当密探,谁敢欺负表姑姑,就是黛玉的敌人。」 噗…… 小包子正说得兴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她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位一样有些僵硬。 苏槿安抚性地摸摸对方的脖子,知道这却是黛玉刚刚嗓音有些大,因此被外面的人听见。 她起身穿上鞋子,走到门口便瞧见,站立在园中得水湛。 小包子这会儿也磨磨蹭蹭地来到苏槿身后,抓着苏槿的裙子只露出头,脸上还有些愤愤不平,当然那有些害羞的神色更是明显。 虽不知水湛为何去而復返,但对方这个时辰过来显然是有事要谈,苏槿安抚性地摸摸黛玉的头,弯一下腰,看着黛玉的眼眸笑道:「玉儿,表姑姑这会儿有事,不过我屋里的帐目还没有看完,其中米黄色的那一本是顶顶重要的,玉儿替表姑姑看看可好?」 哪里是什么重要,不过就是苏槿手中的几个铺子,到了年底送上帐目。苏槿一来是为了找个理由支开黛玉,二来却也是想要黛玉练练手。 黛玉点点头,她先是有些不安地看了泪水湛,随即这才答应道:「好,玉儿去看帐册了。」 小姑娘十分乖巧地看着苏槿笑,转头给水湛行礼的时候却有些敷衍,这才小跑着去到隔壁。 水湛看着噔噔跑出去的小丫头,颇为得无奈。自己何时竟得罪了这个小祖宗,看来一会儿少不得要让小允子找些玩具给黛玉。 水湛心中思索,却站在院中未动,此时他身上不知不觉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自己如今闯过来已然是极为失礼的,又怎能再做过分的事情。因此,若是没有苏槿的邀请,他是绝对不会雷池进屋中一步的。 「陛下还请进来吧,如今外面雪大。」苏槿看看外面的雪花,又瞧瞧水湛如今头上肩上都已然飘满雪花。 此时看着温暖,实际上却有些冻人入骨,再加上水湛这些日子就没有好好休息过,若是一时不对,反倒是容易伤身。 苏槿心中思索却也让开房门,让他能够进到房中来。 水湛听闻此言,心中一松,这才往屋中进来。待进到屋中,这才感觉到寒暑相侵之气,水湛不自觉地,用手拍了自己肩膀上的结晶。 「小允子,不必关房门,只让他们退后到院门处就可。」水湛看小允子下意识地想要关门,立刻吩咐对方停手。 如今苏槿尚未入主东宫,他必须替对方着想,万不可有一分闪失。他身为男子没有关系,但是女儿家本就坎坷,又怎能因他一己之私慾让她为难呢? 只因相思意,肩染三千雪。 苏槿看向门外的雪花,飘零之间匆匆被风裹入,屋中又转瞬化为晶莹,落在地上。 她垂下眼眸,亲自端过小允子送上来的清茶,放在水湛面前,语气温和地询问道:「可出了什么事?」 水湛有些受宠若惊,他下意识的想要接过又停到半空,见苏槿将茶杯稳稳噹噹地放在桌面,他心中又划过细微的懊恼。 如同羊脂般的手指在青瓷映衬下,白得有些夺目,还有那指尖的一点粉红,让水湛担忧是不是茶汤太烫。 第225页 听闻苏槿问话,水湛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新上的那点旖旎,瞬间便被担忧所掩盖。 水湛此时沉默地盯着茶杯,仔细地回想,刚刚自己在来的途中酝酿好的说辞。 这件事情虽说不小,但是显然却是苏槿的底线,因此若是惹得自己心上之人生气,反倒是自己的错。 苏槿看着水湛这般纠结的模样,她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坐到对方对面。 她此时已然隐隐有个预感,大概这件事情和黛玉所说的承诺有关。 果然不出所料,水湛很快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对方。 「是这样的,我因为担心傅烟儿那边,所以便让岳父注意点表妹。结果未承想,竟是两件事情凑到一块儿。」水湛一边说着,双眸紧盯着苏槿。 当他说到傅烟儿之时,果然见苏槿眼神微缩,显然是未曾想到。 「烟儿出了什么事?」对于自家表妹,苏槿自然是极为放在心上的,苏家女儿娇贵,实在是太少,完完全全经不起折腾。 作为世家,他们娶五姓女无数,可是自家的嫡女,却是小猫两三只。 只看就近的亲缘,除了苏槿、黛玉并也只剩下个烟儿。 因此听闻此事,苏槿脸色瞬间冰冷下来。 水湛摸摸鼻子,只觉得自己真的是好心办了错事,如今就算是心上人再恼怒,他也要好好认错。 「就在岳父离开不久,慎郡王带着奏摺来找我,说是要嫁女儿。 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因此便直接让他进来说话,却没曾想到,他竟是想了这么个馊主意。」 水湛此时脸色也是极为难看,他从小允子的手中接过奏摺,小心翼翼地递给苏槿。 事关自家表妹,苏槿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她站起身,接过奏摺翻开便看,只不过两三行便气得她浑身发抖。 啪! 苏槿将奏摺拍在桌上,脸色难看得吓人,身上抑制不住的有杀意滚动。 「好,真的好!干得好。」苏槿几乎从牙缝中咬出这几个字,小允子下意识地一哆嗦,把自己往门边缩缩。 他一直以为,这位主儿是个好性子的,如今看来这脾气比自家陛下都爆。 以前他还觉得说陛下耙耳朵是个玩笑,可是如今瞧这位主子娘娘,恐怕自家主子这一辈子是摘不掉这个绰号了。 苏槿此时却是顾及不到小允子心中所想,她努力平復自己的怒气,看向水湛,嗓音难得有些压抑。 「这件事情陛下是怎么考虑的?」她此时却是要找水湛问个明白,若是对方真的答应了这件事情,不说别的就是为了烟儿,她也绝对不会答应。 水湛连忙摇头,他看着显然是快要气疯的苏槿,轻声地安抚道:「娇娇儿,你莫要多想,如今我拿了这个给你看,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情。 你且放心,大汉朝自开国以来,没有和亲的公主,没有被俘的皇子。当年土木堡之变,皇叔父本能只身逃脱,但是他仍旧是与将士共存亡。 今日里不要说是傅烟儿,就是任何一个女子,我都不会同意。大汉朝不需要女子和亲。」 水湛平素并不爱笑,反而是个看起来性子有些火爆的,如今,他却面容坚定,眼神之中满满的温柔。 因为有北周皇室的血统,因此水湛的眼珠并不是纯粹的黑,此时在烛光之下,更加的熠熠生辉,颜色也更是柔和。 他的目光仿佛有着温度,让苏槿下意识地扭过头,只觉得空气之中有些燥热。 幸好开着门,不然岂不要冒出汗来,苏槿下意识地想着。 只是如今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苏槿看一下水湛,也读懂了他眼中的坚定。放下心来,她忽然便觉得身上一阵疲倦。 「慎郡王到底是怎么想的?」水湛轻声地说道,见到心上人冷静下来,他也放松不少。 今天这事实际上也是出乎他的意料,谁能想到对方竟然会捨得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西羌和亲。 大汉朝自立国以来,便从未有女子和亲。对于水湛来说,是慎郡王这一份奏摺对自己的折辱性要大于实际性。 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先例,在他的手里开始。若是真的答应了,他水湛便是大汉皇室的罪人。 他本以为慎郡王是在试探自己,可是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真心实意的。 「而且我想不明白的是,他竟真的会觉得我会答应。虽然说西羌求亲的事情不少人知道,但是我从未想过,竟会有父亲主动上奏摺,让女儿去和亲。 甚至慎郡王还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说以傅烟儿的容貌,定然可以得到皇室的宠爱。」 水湛十分不解,他此时是真的搞不懂。 慎郡王这么多年一直是有浑不懔的名声,但是可从来没听说,浑不懔会上赶着送女儿去险地的。 「有什么可不明白的?他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苏槿冷哼一声,对于对方的所想,她实在太过清楚。 当年傅家和慎郡王联姻,也是皇家的示意。本想着不管如何终究是个郡王,自幼也是上过书房的,只要不宠妾灭妻就可以。人长得又不是个难看的,也算得上是有几分风采是个良配。 可是却没有想到,自己那位表姨嫁到慎郡王府,才是噩梦的开始。如今,这场噩梦又延续到傅烟儿身上。 第226页 作者有话要说: 根据心理学,孩子的幼年时候的伤痕,需要一生来化解。 黛玉在某些地方,是很明显的ptsd,比如喜散不喜聚,以及太过悲观。 但就是这样的她仍旧是以自己最大的温柔爱着世界。 第82章 「娇娇儿!」水湛的嗓音难得有些严肃,他直接抓住苏槿的手腕,向上翻转。 见她还一直攥紧手心,水湛无奈地嘆息,在她的麻穴轻轻一点,迫使对方张开手掌。 只一眼,水湛的脸色便有些难看,原本洁白如玉的手掌,如今是明晃晃的三个窟窿,正丝丝渗着血丝。 「小允子,金创药。」水湛面对苏槿的时候,一直是温柔得有些卑微。 然而此时,似乎是被刺激到,他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伤害自己,若是你想出气,不管是打也好骂也好都随你,何必要糟践自己。」水湛胸口起伏,他努力地平復着自己的心情,看着苏槿满脸无奈之色。 若是其他,不管是什么他都可以退让。然而他今天却不打算退让,这已然是第二次了,他不希望苏槿有朝一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伤害自己。 只是说让他说些什么责备的话,他确实更加说不出来,只能无奈地替对方仔细地包扎伤口。 小允子颤巍巍地将金疮药送上来,谨慎地瞧着两位主子,却见他们二人都是面容冷肃。显然是不高兴,回想刚刚听到的声音小脸子更是苦笑。 我的主子爷,有您这样的吗?就算是关心人家,您温柔点说不行吗? 也就是眼前的太子妃娘娘,但凡是换了另外一个女人,还不把你记到小本本上去? 小园子一边腹诽,一边又仔细地,多端来几个盒子。 「这两盒是太医院的舒痕胶,最是美容养颜了,里边不但放着南珠,还有雪莲、人参这些。」小允子笑着说道,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盒子放到桌上。 随即又指着托盘里另外一只盒子道:「这个是主子特地吩咐奴婢准备的。是西天竺新进贡的螺子黛,今年因为海路不太平,统共就这么三斛。 太后娘娘和甄贵妃自然是不能缺的,余下的这一斛,主子特地命奴婢取来,谁都不许惦记,专门给苏小姐留着呢。」 小允子颇有些口灿莲花,成堆的好话往水湛身上堆,话里话外都是自家主子有多在意苏槿。 本来就没打算跟水湛生气,只是一时气氛到这里,不好下台。听到小允子的话,苏槿也缓和脸色,她也知道水湛这是心疼她。 「我只是有些气狠了。」苏槿看向水湛,眼神有些苦涩。 前些日子她出手收拾了,在前世中害了烟儿的那些人。本以为这一世,自己可以保护对方此生平安无事。却未曾想到,刚刚不过是半个月,竟又平添风波。 水湛自然不知道苏槿曾经出手,但是看着苏槿眼中的痛苦,他实在有些心疼。 「你先下去。」水湛瞥了一眼,支棱着一只耳朵偷听的小允子,看着苏槿的眼神越加的温和之中,又復添了几分心疼。 他将药瓶打开,又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血迹擦干,手指一点点地将要点在苏槿的手心处。 「你从来都是太过逞强,虽然这点并没有错,但是你将所有的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难道不累吗?」水湛感觉到苏槿似乎想要缩回手,他难得地带着几分强势,压住对方的手腕。 此时屋中的气氛慢慢变得紧张起来,水湛也收敛了笑容。他抿紧双唇,看似镇静,心中却是有些惴惴不安。 自从簪花绶带之后,水湛便一直想要,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心上人。然而他找了几次机会,苏槿都有些躲闪,如今好不容易对方出现破绽,自然要乘胜追击。 他心中隐隐有些急迫,若是不赶紧让对方接纳自己,很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机会了。 苏槿只觉得攥住自己的手,越发的烫,这让她平添了几分气恼。 刚想冷脸发作,却未曾想到,对方竟说出这一番话。 她累吗?自然是累的,纵然她告诉自己千百回身为苏家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应该的。她享受了苏家的福泽,便该为苏家付出,可是她真的很累。 只是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一人询问过,她会不会累? 在亲事刚开始的时候,父亲母亲,因为担忧景帝和水霖会多想,因此主动减少进宫探望的时间。 等到她执掌太后之位,父亲和母亲又因为对她的事情内疚,因此为了让双亲不再为自己难过,苏槿更是减少了与之亲近的时间。 这样一年年以月月累积下来,到最后,她竟然已经习惯无人问她累不累。 若说苏槿的心,早在前世便被封上,那么此时水湛便用这句话,在坚硬的外壳上撬开了一道缝。 待到天长日久终归可以夺得美人心。 苏槿张嘴想要说话,只是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气恼地转过头不看水湛。 甚至心中下了决定,若是眼前之人,再敢多说一句,她便与对方闹上一场。 可偏偏水湛此时仿佛又恢復了之前的模样,手下动作轻柔,却不再说任何一句话。 倒是让苏槿心头的气闷无处发泄。苏槿抬起头盯着水湛冷哼了一声:「累呀,怎么不累。可是累又如何。」 第227页 苏槿的话像是说完又像是没说完,但是水湛却也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他取过一块白手帕,替苏槿将手包扎好,口中仔细地吩咐道:「我回头让小允子跟西流说,让她一定盯着你的手。 虽说如今天气凉,但终究还是要注意一些。」 眼见着对方的模样,似乎是要把此事翻篇儿。苏槿倒有些沉不住气,仿佛是有些发怒的猫儿一般炸着尾巴,看着对方低吼。 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读懂苏槿的心情,水湛这会子诡异的,觉得有些开心。 不过万事皆讲分寸,心上人马上就要真的恼怒起来,水湛不敢再耽搁,连忙解释道:「娇娇儿,我知道你一向是个要强的。 今日里我想说的是,我也许替不了你全部,但只要你想,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水湛一脸真诚地看着苏槿,他心中知道,自己的话也许对方此时并不一定会相信。 但只要在她的心中刻下印记,只要他不改初心,他便有机会,终有一日得到对方的心。 而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 苏槿听到这句话,手指不自觉地想要攥紧,立刻被水湛制止。 「不是跟你说了要小心些。」水湛此时话带着些许埋怨,手上那温润的触感让他耳朵发烧,能够保持正常的语调,已经是极限。 再让他去想自己说的话,会不会让心上人生气这件事情,他也是有心而无力。 不过苏槿却未曾感觉有什么问题,她抬起头看向水湛,纤长的睫毛下垂,竟是难得的带了些许羞涩。 如果说自己第一次被触动,是在前世自己死后,那么此次大概算是她第二次被触动。 「先说些别的,烟儿的事情怎么办。」苏槿扭过头,她此时不知为什么不想看见水湛。 却未曾想到,也正因为自己地转头,才错过了水湛满脸通红的模样。 无意间被苏槿的手指刮到掌心,水湛只觉得自己有些不好,一直压抑着的血液瞬间沸腾,毫不客气地直接向脸颊、脖颈涌去。 好在恰在此时,苏槿转过头不曾看见,倒是让水湛免了尴尬。 他努力地平復心情,随即轻咳了两声这才说道:「我已然跟郡王说烟儿的婚事,我自有主张。让他不必再想此事。 另外今日太后那里,我表哥和长生先生过去了。」 说到长生先生几个字,苏槿瞬间转过头盯着水湛,急促地询问道:「阿铎?他怎么会和你表哥搅在一起,他们又为何会一起进宫。」 水湛原本对于慕容铎有些莫名吃味,可是这一会儿他倒顾不得这些。 他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这才解释道:「实际上我表兄和长生先生,早就认识。本来他说要回北周的,只是因为长生先生来到京城,这才留了下来。」 听到这个回答苏槿瞭然地点点头,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个问题。就算他们二人认识,为何两人前往永寿宫见太后,最重要的是黛玉所说的那个承诺又是什么? 苏槿侧头思索,一时之间却有些想不明白,她看向水湛询问道:「我问你个问题,北周皇室和太后之间可有什么约定?」 此言一出,马上苏槿便看到水湛的表情有些古怪,她心中稳了一稳,知道对方肯定是知道些什么。 本来她对于这个所谓的承诺并不感兴趣,但是水湛会说出阿铎,又紧接着烟儿的话题。显然这其中有什么关联,这个关联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果然如此,如此一问水湛,他蹙起眉头像是在措辞。 「这事儿有些难说。」水湛看着苏槿,知道他是担心自家表妹,只是此事涉及到太后的往事……不过想想自家祖母的性格,想来这事儿,苏槿大概也曾耳闻。 水湛脸色有些严肃地说道:「想来你应该知道,当初我母后是怎么嫁到大汉的。」 苏槿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据说这件事情乃是当初的北周皇帝亲自订下的。 也正是因为这场婚约,才促使北周和大汉朝结盟。虽然自从先皇后死去,与北周的盟约名存实亡,但是不知道为何北周一直未曾有大动作。 水湛见苏槿点头,这才继续地解释道:「实际上,当初我祖母给了北周皇室一个承诺。 那就是带到日后,大汉朝将会送出一位皇室女子,成为北周的皇后。」 苏槿瞬间瞪大了眼睛,她的瞳孔紧紧缩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说,如今北周大皇子是为了要娶走烟儿?」 这个问题,一瞬间让水湛有些无法回答,他的脸色十分古怪。 也正是因为水湛的脸色不对,因此苏槿显然有些胡思乱想,她盯着对方询问。 「你不要告诉我,皇家真的打算同意?」苏槿盯着水湛眼神之中,全部都是不可置信。 这件事情未免太过奇怪,大汉朝百十年可从未有和亲的公主。 而且要知道,水湛的母亲原本是北周的公主,结果在大汉朝不明不白地死了。以己度人,北周有可能会善待烟儿吗? 再说如同精灵一样的烟儿,又怎能适应得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在苏槿的想法里,烟儿最适合的从来都不是皇宫,而是这广阔的天地。 她想起对方从幼年之时便发誓,要在有生之年走遍大江南北。若是将对方如同一只鸟儿一样,关在这名为皇宫,实为囚牢的地方…… 第228页 苏槿不敢想像,对方可以忍受多久,也许一年,也许五年,但烟儿终究会在这牢笼中渐渐孱弱。 「不行,烟儿绝对不能和亲,北周,我绝对不同意。」苏槿这一会儿眼前已经一片晶莹,她可以容忍自己为了苏家付出一切,甚至选择自己不爱之人。 但唯有自己的亲人,她绝不允许出现这种事情。 明明已经有了她,怎么可以再加上一个人。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行。再说烟儿,她一直有心上人的。」 此时苏槿顾不得其他,只想拼命地让水湛相信,傅烟儿绝对不是适合和亲的人选。 随着她的摇晃,几滴晶莹砸落在桌面上,让水湛几乎失声,顾不得其他先取出块帕子递过去:「娇娇儿,你冷静点,一切放心,我不会让烟儿去的。」 水湛本就没有打算和亲,而且他也相信这其中定有缘故,毕竟自己的表兄自己清楚。 以表兄的脾气,若是他真的有心仪傅烟儿,绝对不会是这个样子。反而如今现在表兄的反应,倒是让他觉得此事和长生先生脱不开关系。 「慕容铎他,和烟儿熟吗?」水湛直觉这事儿肯定和长生先生有关,因此便直接询问苏槿。 听闻此言,苏槿顿住,她瞬间反应过来。没有错,今日里不管是黛玉,还是水湛,都说阿铎跟着大皇子见的太后。 想到此处,苏槿脸色有些古怪。 她看一下茫然不解的水湛,轻咬下唇说道:「阿铎,其实应该算是烟儿的未婚夫婿。」 听闻此言,水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此事可从未听说,长生先生慕容铎不是一直宣称,自己只愿潇洒平生的吗? 苏槿微微嘆气,这才将这段过往说出。 原来长生先生家中也是世家,其父与当年傅大人本就有半师之礼。 「我当时曾经嫣儿说过,本来按照正常来说,当时烟儿的娘亲应该嫁给阿铎的父亲的。 只是后来因为当时皇帝下旨,这才棒打鸳鸯。不过之后也曾有过约定,若是生下女儿,两家便结亲。 然而这其间还是出了岔头,慎郡王的后院乱得很,表姨曾经两度有孕,但不知为何都没有保住。一直到七八年之后,这才留下了烟儿一个独苗。 因此烟儿跟阿铎之间,足足差了有八岁。」 苏槿摇头嘆息,也不知道怎么着,大汉朝几代皇帝都喜欢乱点鸳鸯谱,不知道害了多少有情之人。 水湛点点头,他面容古怪地说道:「既然如此,恐怕这件事情其中还有隐情,估计是慕容铎那小子,让表哥出来转移视线。」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自家表哥想娶傅烟儿。 对于这一点水湛是深信不疑的,因此说是直觉也好说是其他也罢,他便将自己的重点锁在慕容铎身上。 不过如此一来,他倒是觉得此人有些太过,明明是自家未婚妻竟然还保不下来,简直太丢男人的脸。 「你竟然这么笃定?」苏槿看着水湛一脸嫌弃去极为坚定的模样,她心中微微恍然,口中询问道:「我曾听闻北周大皇子,与北周国师之间似乎有些什么,难不成竟是真的?」 对于自家表兄的八卦,水湛自然是并不介意,而且若是能够用表兄的八卦,来让心上人开心,那就更好了。 因此水湛毫不客气地将表兄给卖掉:「的确是真的,表兄他之所以这两年都不肯回到北周,实际上就是因为与国师吵架,两个人都是倔脾气,谁也不肯认错,因此便僵持到这儿了。」 听闻此言,苏槿下意识地用手指敲敲自己的脸颊。 她似乎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但是这个想法好像很有可能。 可若事情真的如此,那她少不得想要揍人了。 纵然是她最好的挚友,但若是比起自家表妹,可以直接扔掉了。 水湛这会儿也回过味儿来,面容之上有些古怪,他看着苏槿,似乎想要确定对方的想法。 但是只看此时未婚妻那眉宇间的戾气,他就知道,这件事情不管后续如何,自家表兄和慕容铎都少不了一顿鞭子。 「你却是认的好人,一个胆小鬼,还有一个孩子气的。偏偏都来祸害我那妹妹。」苏槿此时标准的恨屋及乌,因此原本毫无关系的水湛,也被她直接扫进垃圾堆里。 见此情景,水湛无奈摇头,还能怎么说?毕竟娇娇儿说的没错,不管如何这两人如今都是惹了祸,只是不知道后续又该怎么样。 「明儿一早上我便去见太后,将这事儿与她说明白,此时不管如何,总不能真的让嫣儿去北周当皇后吧。 不过,你先说明白了,到底为何北周会有这个要求,我确实不信北周还缺了这个皇后。」 苏槿显然有些草木皆兵,因此她盯着水湛,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竟真的把表妹给丢了。 虽然被自己心爱之人注视的感觉很好,但是这其中有个前提,那就是对方没有生气。 水湛苦笑一声,仔细地思索该从何处讲起,这其中的故事太长。 第83章 水湛苦笑一声,看着一脸认真的苏槿,他低头似乎在思索自己该如何说。 他看着外边风雪之下,若隐若现的月色,语气慢慢地低沉起来。 「北周的确不缺皇后,这只不过乃是当年北周皇帝的遗愿。 第229页 想必你也曾经听说过吧,当年曾经有过传闻,北周皇帝和咱们大汉朝,曾经双帝抢亲的事情。」 听到水湛说到这儿,苏槿若有所思地点头,此事她的确是听过。实际上,即便这件事情已经过了几十,但仍旧经常被人提起。 不过她一直以为,此事乃是有些人想要在背后对太后不敬,因此这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毕竟人言可畏,古之已有。 她却未曾想此时听到水湛的话,这事竟真的曾经发生过吗? 「竟然是真的?可是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水湛笑了一下,目露回忆之色。也不怪苏槿好奇,当年他听太后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觉得极为神奇。 「其实事情和如今有点相似,不过要稍有些区别。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传言,最重要的一点是为了隐藏其中的一桩公案。」水湛缓缓道来,苏槿听到此事却也惊讶万分。 大汉朝和北齐的矛盾,自当年未曾统一立国之时便一直存在,可以说是世仇。 而北周则因为远交近攻的策略,一直和大汉朝交好,两国之间终究隔了北齐,因此倒也还算愉快。 可是偏偏数十年前,当时的北齐皇帝是个疯子,不但杀人无数,更是定下数条毒计,其中的一条便是针对北周和大汉朝。 「真正的计谋不在乎一朝一夕,而在最后的结果。每每想来,若是北齐皇帝的这一个计策成功,恐怕不管是大汉,还是北周都已不復存在。」 水湛的话让苏槿心头一动,的确如此,何必计较一朝一夕之得失,终归要往后看。 「这一项计划便是人种计划。」水湛冷笑一声,这才对苏槿说出,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 数十年前,正是天下刚刚平定,各国划定疆土分制。此时因为之前的战乱,大量的粮册人簿消失不见,北齐皇帝花费数年的时间,寻找忠心于北齐的能工巧匠以及饱学之士。 将这些人打造成其他国家的逃难民众,分期分批地送入北周和大汉朝。 能工巧匠,日后可以参与城镇建设,对于山川地理行军布阵有着极大的帮助。 饱学之士,这些人的危险性更大,如若是直接考取功名作为大汉本地之人,日后前程如何,未曾可知。 苏槿倒抽一口凉气,对于政治军工,她都并不陌生,只听到对方这点话就可以知道,这条毒剂究竟有多么的兇险。 可以说若是一个不注意,可能便使得大汉朝社稷不稳。这还不是一个间谍造成的问题,而在于一旦查出一个,再次追查下去,便会出现信任问题。 苏槿几乎可以想像,这件事情到后面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人种计划是怎么被发现的?」苏槿忍不住问道,她想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样的内情。 「这件事情说起来也就和两位皇帝有关了,当初祖父尚未继位。本来在京城之中,他可以有着很好的教育,可是他偏偏静极思动。 竟然带了自己的未婚妻,跑去南下游山玩水,听闻江南书院有比试,便去看人文斗。 也是在那一次的时候,祖母遇到了同样微服私访的北周皇帝。 而这个人种计划之所以会曝光,其实也是当年自愿参加计划中,有一人曾经见过北周皇帝,要行刺对方。正是因为这个才落下破绽,促使北周和大汉联盟。」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苏槿听到这边知晓后面的发展,恐怕是在一系列接触之中,他们二人互生情愫。 水湛说到这儿也沉默一下,眼神十分的复杂,他的嗓音有些干哑:「我年幼之时曾经问过祖母,为何不跟对方走?祖母对我说,当时的她除了是祖父的未婚妻以外,更是世家女。 作为未婚妻,她可以悔婚另嫁,可是作为世家女,她容不得自己有半点动摇。 也是在那个时候,北周皇帝和祖母定下约定,有一日他将会嫁一位北周公主的大汉。但是作为回馈,大汉必须要在随后送上一位公主作为北周皇后的人选。」 不知为何,苏槿听到这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能够理解当初太后为何,不肯和北周皇帝离去。毕竟作为世家女,要为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宗族姐妹负责。 「也是因此这事儿,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水湛说完这才微微苦笑,他抬起头看一下苏槿,却见对方眼中一片空茫,显然是在出神。 苏槿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忽然想起往日里见到太后之时,对方总是笑容浅浅的,她以为这就是对方的脾气。 她未曾想到,太后竟然也会有鲜衣怒马之事。而至于其他地又与她何干?纵然太后不做太后,与他人市井相携又何必,惊诧莫名。 「娇娇儿,你想得还真多。」水湛目露微笑,或者说眼前之人若是不多想些便也不是他了。 水湛说完话便打算弹弹衣袍向外走。他今儿来到这边,实际上已然有些失礼,毕竟如今已然晚了。 结果未曾想到,竟被苏槿拦住。 「我有个疑问。」苏槿看向对方,眼神之中有着一抹纯粹的好奇:「如今大汉朝有没有想要履行这桩婚事?还有那个人种计划的成员都抓住了吗?」 苏槿显然是个会抓重点的,或者说对于太后的八卦,苏槿的心思并没有水湛强。 她更想知道的是,在这么短的期间之内,他们是否真的能够将所有的那些间谍都抓住。 第230页 水湛勾起一抹坏笑,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当初最开始不管是北周,还是大汉都没有经验,可是后来他们发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北齐之人习惯于当做弱者。他们为了做身份做得惟肖惟妙,直接使用了两国的身份。是不管是北周还是咱们大汉朝,都有着信息记录,尤其是那些刚刚投奔来的。」 水湛说到这儿就几乎已经不用再说下去,苏槿完全听懂他想说的。肯定是当时北周和大汉偷偷交换了资料,这些年前来之人,一次直接将这个所谓的人种计划打乱。 可是从此也能看出,实际上两位皇帝之间,想必是彼此惺惺相惜的。 「但凡他们写一个自己是北齐之人,估计也有一线生机。」苏槿忽然莞尔一笑,不得不说这件事很有趣。 她没有询问这个人种计划到最后抓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要如何如何。苏槿只是相信,就算是让这些人进入大汉朝的高层,他们也翻不出来花。 水湛笑笑,见外面的雪越发大起来,赶忙站起身要往宫中回,他看着苏槿微笑地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明天一早就去找表哥,问个明白。」 苏槿点点头,表示自己等她的消息。 水湛此时面露微笑,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而苏槿则望着外边的大雪出神。 到了年二十九这一天,苏槿便提前得到了甄贵妃的通知。午后两人交接完,苏槿便乘着软轿怀里抱着黛玉,从宫中出来。 宫门外,早有苏家的僕人见到苏槿的身影,赶忙将车赶过去。苏槿竟然发现那是苏总管,当下里启唇微笑。 「苏伯,这却是正好,等一会儿还需要您和我去接人。」苏槿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撒娇,这话立刻让苏总管乐得眉开眼笑,再不復往日里那冷冰冰,运筹帷幄的模样。 他微微弯腰,身上的衣服仍旧是一丝不苟,如今正穿了一件翻毛的大衣服,大毛边竟也是每一根都捋顺得整整齐齐。 「虽不知道小姐要去哪儿,但是不管您去哪儿,奴婢都能带您平安回家。」苏总管的话中带着一抹天然的霸气,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么多年无人敢小看苏总管。 苏槿先把黛玉放到车上,随即自己才搭着苏总管的胳膊,坐在车上,轻声地说道:「去慎郡王府,接我表妹回家。」 苏总管先是眉头微跳,随后露出一丝笑容,点点头将车帘关好,这才吩咐车夫启程。 坐在车中,黛玉听闻要去见傅烟儿显然很是高兴,只是后来听到苏槿说要接对方回家,这才有些迷茫。 「姑姑,难道说烟儿姑姑也和我们一起吗?」黛玉有些不解,难道在过年之时,对方不会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过吗? 苏槿抚摸着黛玉的头髮,低声地轻笑道:「玉儿,想不想去做大侠?咱们今日里就去做那解人危难的大侠,去将你烟儿姑姑救出来好不好!」 黛玉虽不明白为何明明是抢人,却又变成大侠,但是在她眼中苏槿说的话便是对的,因此用力地点头,举起小拳头喊道:「好,玉儿要和表姑姑一起去做大侠,去救烟儿姑姑。」 小包子显然是有些兴奋,此时口号喊完,仍旧急切地看着苏槿,似乎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 苏槿轻笑一声,低下头在黛玉耳边仔细地说道:「等一会儿,你就如此,如此这般。」 黛玉眨眨眼睛,眼珠儿滴熘熘地转动,微微点头。 慎郡王府离这并不远,可以说当年对方也算是极为得宠的宗室。 往西走了,不过两刻钟便到了。 苏家的车子,在京城的勛贵人家很少会不认识的,因此这车子移到门前,便早有小厮禀报。 等到苏槿进了仪门,便瞧见,慎郡王脸色有些难看地等着她,一旁的那位如夫人也是,看起来有几分憔悴。 苏槿牵着黛玉的手,下车站在二人面前,随即便看见圣君王的脸色越发地看。 她微微露出一抹笑意,自然知道为何慎郡王会如此脸色难看。 此人长相也算不错,可是最大的毛病,便是不知怎地学了那北齐男尊女卑的习惯。 平素里只一味地说,女子只当贞静为上,对于苏槿这种有些高调的行为,对方平素便多有诟病。 每每不长记性。 只是如今苏槿已经簪花绶带,虽说未曾正式入主东宫,可是早已经君臣有别。即便是慎郡王这种身份也得在苏槿面前行礼。 也是因此,原本慎郡王甚至想要假装自己不在家,可是如今是什么时候,又有哪家的家主会在这时候往外跑。如果说自己不在,岂不是真的得罪人。 想到此处,慎郡王心中憋屈,脸色更是差到极致。 「娇娇儿,你不赶紧回家,来这儿做什么?」慎郡王颇有些不情不愿地先开口,他此时却也不打算按照国礼来算。 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半个长辈,如今若是拿这个说事,也许可行。 可是他打算不当一回事儿,苏槿身边却有人发难。 「表姑姑,他们为什么不给你行礼啊?他们难道不是咱们大汉朝人吗?」小包子有些好奇地扯扯苏槿的袖子,似乎想要对方替自己解释一下。 这话虽说童言无忌,却听者有心。那位如夫人脸色一白,连忙走到慎郡王身边,在对方的腰间轻怼了两下。 第231页 慎郡王听到黛玉所言也是一震,加上自己心爱之人脸色苍白,显然是被这话吓到。 他也不是个完全没有政治头脑的,当下,赶忙躬身行礼。 「姨父太客气了。」苏槿看慎郡王端端正正的行礼,这才慢悠悠回了半礼,口中说道:「还望姨父莫怪,只是如今,娇娇而一举一动不光代表世家,更代表着皇家颜面。 依照娇娇儿的习惯,自然是不愿意这样的,平白地疏远了。」 慎郡王此时默默站直,若是仔细地听,能听到细微的咯吱声,那是他紧咬的牙关。 还担心亲戚疏远,要是真的担心,你又何必让本王做了全礼。 只这一下,慎郡王和那位如夫人便知道,苏槿今日前来,可是携带着雷霆之威。 如夫人是没有资格上前,给苏槿和黛玉行礼的,毕竟她不过是个小小官姬而已。 因此如今她只能脸色越发苍白,悄悄示意慎郡王将苏槿迎到客厅之中。 慎郡王也冷静下来,他心知苏槿恐怕来意不善。 难不成之前他的想法被对方知道了,可是他的想法又没有什么错,不过是个女儿家若是能交好西羌,便是她最大的造化。 此时慎郡王完全没有想过,大汉朝开国皇帝所言:「我大汉女子不嫁外邦儿郎。」 只这一件事情他便做错了,更不要说,还是打算将傅烟儿送到西羌这种半野蛮的国家。 可以说当初水湛没有将他轰出去,已然是十分的给面子了。 此时他还执迷不悟,只以为苏槿过来是心有不忿,却不知,他早已临近悬崖摇摇欲坠。 就在慎郡王胡思乱想的时候,便听见一个奶声奶气的嗓音:「表姑姑,玉儿想见烟儿姑姑。」 听闻此言,如夫人看向慎郡王脸色微微变化。 「那丫头前些日子顶撞我,因此我让他在佛堂抄写孝经,如今却是不适合见面。」 慎郡王回答得很是流利,但是苏槿一眼便看出对方是在说谎。 她低头看向黛玉,两人交会了一个眼神,小包子马上乖巧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等烟儿姑姑出来,可一定要让我见见呀。」 黛玉长相清丽脱俗,加上又正值年幼,身上一股仙灵之气未脱,只让人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心中怜爱。 纵然是慎郡王这一种,对于女子十分不屑的,也不得不说眼前的女儿,实在是惹人心疼。 当下里他故作淡定地咳嗽一声,这才说道:「自然没有什么关系。」 黛玉露出一抹笑意,漂亮的脸到更是让人一见几乎忘记唿吸。 几名送茶点的侍女,看见这样的黛玉,也忍不住想要多瞧两眼。 小包子似乎有些口渴,坐在椅子上便想取那茶盏,不想守就用得有些过。 竟然不小心推了出去,正落在自己的脚边。 「哎呀。」黛玉有些苦恼地盯着自己,被溅上几点水痕的裙子,有些苦恼地蹙起眉头。 苏槿连忙查看,见对方没有伤到这才松了一口气。 「表姑姑,玉儿要换了这件衣服,不能再穿了。」黛玉苦着脸说道拉着裙子的手,显然是极为懊恼。 苏槿低头瞧瞧,的确在群浇湿了不小的一片。如今天气寒冷,若是一直穿着湿裙子倒容易风寒。 那一名如夫人显然是知道些分寸的,她不敢凑近苏槿和黛玉。但如今这种情况,少不得,也要看上一二分,毕竟总不能让慎郡王去瞧黛玉的裙子。 她一过来,黛玉脸色就微微一变,撒娇地说道:「表姑姑玉儿不想这样回去,你瞧,裙子脏了。」 看着向自己撒娇的黛玉,苏槿这会儿便是让她上天去摘月亮,恐怕都不是问题。 因此苏槿难得转头和颜悦色地看向如夫人,也就是那位傅溶月的生母说道:「我让西流带玉儿去换下衣裙。」 听着苏槿说话如夫人下意识的一顿,只是还没等她想好该如何回答,又听见后边说的话,不得不点头称是。 「来人,赶紧送林小姐去隔壁院子换衣服。」如夫人笑笑,却只觉心头疑窦丛生。 可是若是让她怀疑,眼前这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她确实有些做不到。 苏槿看黛玉出了门便坐回座位,手中也端着茶盏,慢慢地拂去上边的浮茶,显得十分悠闲。 慎郡王素来是看不起女子的,见苏槿这般不给他面子,索性也不说话,只是坐在自己的主座上闭目养神。 他一贯是不喜欢苏槿的,在他眼中女子当三从四德,可是偏偏苏槿身上就没有半分女子卑微。 但若是让他真的对上苏槿,他又有些……毕竟对方的那一张利嘴,可是活脱脱让人能气出血。 而如夫人的身份更决定了,在苏槿面前她压根就没说话的资格。 和傅溶月不同,如夫人是十分清楚自己的地位的,因此从来不敢雷池半步。 她自觉得能够被慎郡王如此宠爱,成为实际上慎郡王府的当家主母已经十分满足。 只是自从苏槿到来,她便觉得有些隐隐不安。这一会儿颇有两分坐立不安的模样。 「林小姐去了仿佛有一刻钟?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如夫人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嬷嬷,说话却是在说给慎郡王听。 可惜对方压根就没听出来,带着些许不屑地说道:「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向来是因为挑裙子挑花眼了,再等等也就罢。」 第232页 如夫人听到这话,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却是有些尴尬于慎郡王地说话。 然而她的笑容还未敛去,便听闻外面一阵嘈杂。 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面色蜡黄,眼睛有些外凸的妇人,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口中喊道:「不得了了,苏总管带人把咱们郡主给抢走了。」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第84章 昨日刚下过大雪,这婆子此时看起来狼狈不堪,浑身都是泥泞。脸上手上竟然也有着四五条红痕,只是看起来不太像是傅烟儿平素用鞭子抽出来的痕迹,倒像是用戒尺打出来的。 「你说什么谁抢人?」慎郡王有些愣,随即站起身厉声说道。 那婆子连滚带爬地进到客厅之中,趴在慎郡王的面前,口中哎哟不停,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告状道:「启禀王爷,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奴婢奉王爷之命,一直在教导着咱们家小郡主,谁知道苏总管忽然带人冲进院子,竟然还敢打奴婢。」 那婆子眼神有些闪烁显然是有隐瞒,但仍旧理直气壮的,她指着自己脸上和手上的伤痕,向慎郡王诉苦。 慎郡王瞧了一眼,冷笑一声,转头看向苏槿,满脸不屑地说道:「这就是苏家的教养?你且瞧瞧,竟然直冲他人后院,今日本王定要找苏泽讨个说法。」 苏槿不慌不忙,看向那婆子。淡然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粒尘埃,让人不自觉地自行惭愧,她慢悠悠地说道:「是这样?既如此,那如今他们人呢?」 那婆子瑟缩一下,不知为何竟不敢回答,眼神也有些躲闪,这让如夫人皱起眉头。苏槿见状也不着急,仍旧是,坐在那儿低头品茶。 反倒是一旁的慎郡王,显然是颇有些急不可耐,盯着那婆子,厉声地反覆追问。如夫人则见对方似有隐情,便知这其中恐怕有些什么不能说的。 当下里,便想拉住慎郡王的衣角让其冷静下来,可惜对方热血上头,根本顾不得自己爱妾的提醒。 如夫人自家人知自家事,她只瞧苏槿这样淡定,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对。苏家乃是世家,规矩森严,怎么可能会让外男随便进入他人之后院。 这是恐怕,其中还有内情。万不可太过,以免后面无法收尾,然而慎郡王却颇有些一意孤行。 如夫人见状只能作罢。 实际上,她也曾经劝过慎郡王,对于傅烟儿尽量谨慎。一个弱质女不算什么,后边可有着苏家。 可惜,对方不知为何总是对其有一种牴触,无奈之下她也只能撂开手。 如今这事却有些不对劲,只看苏槿的表情,若说此事不是她提前安排的,她第一个不信。 而且这一回,的确是王爷的问题。 想到这里,如夫人看向慎郡王,用眼神示意对方冷静下来,可是慎郡王哪里是那种能够冷静的人。 此时不但一脸愤怒,更是唿唤王府长史。要去寻苏泽,讨个说法。 如夫人这会儿都快哭出来了,王爷您做了些什么,您自己不清楚吗?但凡真的是郡主有错,咱们也好说,可如今却是一点对处都没有。 可惜如夫人这一会儿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阻拦慎郡王的话,都得小心翼翼在嘴里嚼上两三遍。 毕竟旁边可是有人虎视眈眈。 「表姑姑,玉儿回来了。」 就在如夫人努力想要劝阻慎郡王,苏槿低头看戏仿佛充耳不闻之时,一道清亮的童音传入耳中。 听到这声音,苏槿立刻将茶杯放下,向走进客厅的黛玉招手。 小包子此时已经换上一套银蓝色的衣裙,仿佛一道流光砸进苏槿的怀中。 「表姑姑,玉儿现在是大侠了,烟儿姑姑已经上车啦。」小包子小脸通红,双眸犹如一汪清泓,因小丫头的激动而平生波澜,她凑到苏槿耳边说道:「那些人好坏,竟然不给烟儿姑姑吃饭。不过,玉儿已经把自己的点心给烟儿姑姑啦!」 苏槿脸色一黑,竟然不给饭吃? 「玉儿。」苏槿的嗓音不自觉的有些认真起来,她严肃地询问道:「你烟儿姑姑如今可还好?」 听到苏槿这话,黛玉点点头,眨巴着大眼睛,仔细地和苏槿说起事情经过。 原来黛玉因为裙子脏,便去院子里换,只是这仪门乃是在二门外。因此还是有些僕役小厮行走,黛玉虽说刚刚六岁,但其毕竟是郡主之尊,若是一时被冲撞也是麻烦。 因此随行的嬷嬷,便索性将黛玉送到如夫人的院子。 说起这位如夫人也是个传奇,早年也是位官家之女。然而其祖父因为贪墨,被先帝抄家,家眷也被没入庭掖之中,长成之后成为官姬。 后来不知怎的与慎郡王相遇,自此一飞沖天。当年傅烟儿的母亲去世之后,如夫人便被安排到了这主院之中。 这院子经过慎郡王几次修整,如今其中繁花异草,奇石嶙峋,说是个院子,可足足占了三进。 那带领的嬷嬷,口中一边介绍着,一边指着眼前。 「还请林小姐走这一边,这里乃是我们家夫人的院子。」那嬷嬷是个慈眉善目的,笑容之间,对黛玉极为温柔。 黛玉抬起头看向嬷嬷,见对方似乎是个心地不坏的,当下露出一抹甜美的笑意。 「多谢嬷嬷,给嬷嬷添麻烦了。」 第233页 这一抹笑容如芙蕖初绽,让嬷嬷不自觉有些恍惚。 「不过还请嬷嬷告知,烟儿姑姑此时在何处,离着玉儿可远?」黛玉佯装好奇,四下望着。 嬷嬷微微躬身笑道:「就不远,且瞧那旁边的院子便是。」 她仔细的解释着,一边用手向不远处。 黛玉看着前方的幽静,微微点头,却并没有过去瞧的意思,这倒是让嬷嬷松了口气。 如今小郡主被关在里边,她们这些僕役是最知道对方的处境的,心中对其也是多有几分唏嘘。可是纵然知道又如何,他们部分属于庭掖,乃是皇家世代的奴才。 若是一时不慎,有了错处,少不得,便是一个死字。庭掖中的奴才,从来不是人。 她们又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 嬷嬷收敛自己的表情,暗自警告自己万不可雷池一步。 好在黛玉并不是一个喜欢胡闹的,见到对方似乎不愿再说,她便也不再问。 待进了房中,黛玉先换下裙子,又让西流伺候她更衣。更完衣,黛玉又说自己有些饿了,让人上了些点心。 那嬷嬷虽有些焦急,但却不敢阻拦,而且眼瞧着这样玲珑剔透的小姑娘,谁能拒绝她。 终于黛玉吃完两块点心,喝了一碗茶之后。有些心满意足地拍拍小肚子,嬷嬷松了一口气,心想如今应该要回去了。 「还请嬷嬷带我们回去。」黛玉乖巧地请那领路的嬷嬷,对方脸色立刻更好起来。 小心翼翼地准备引领黛玉便往外面走,恰在此时,忽然不远处传来喧闹之声。 黛玉忽然听到这声音,她下意识地仔细倾听。随即她脸色一变,转头向不远处的院子跑去。 那嬷嬷也是一惊,就在这一个愣神儿,竟让黛玉离开自己八九步的距离。 「林小姐,您不能过去。」黛玉的举动吓坏了嬷嬷,她赶紧一拍大腿就想抓住黛玉,结果未曾想到直接被西流拦下。 西流此时脸色冰凉,死死地盯住嬷嬷,没有一分往日里的安详和顺,嗓音中更是带着危险:「还请嬷嬷自重,您要明白,黛玉小姐不但是林大人之女,更是当今的郡主,苏家的女儿。」 嬷嬷脸色有些苍白,她缩回手哀愁地看向西流说道: 「西流姑娘,还请可怜可怜奴婢。」 西流没说话,只是安抚性的一笑,随即便往前走。 嬷嬷正不知所措,就听见一个细弱的声音:「等一下子,不管什么事你都跟着。」 就在西流和嬷嬷纠缠的时候,黛玉已经跑到院中,此时却见到小红正在与人争执,被人用戒尺推搡。 「我不管,今日就算是闹上大天去,便是被王爷一剑刺死,今日我也定要出去。」小红如今已经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她此时正和一名脸色蜡黄,眼睛有些外凸的僕妇撕扯着。 黛玉本以为小红会吃亏,却未曾想到那婆子,完全不是小红的对手。 不过几下,那婆子手上的戒尺就不知所踪,脸上更留下一道抓痕,她痛叫道:「反了天的小娼妇,你竟是要作死不成?王爷说院子封了,你们便不许出去。」 小红冷笑着,上手又照着不显眼的地方几下,打得那婆子嗷嗷喊叫,口中叫骂。 这一骂倒是让小红心头的怒火更甚,一眼看见地上的戒尺,抄起来就冲着那婆子抡来。 「你说的这些是什么话,我听不懂。我只知道,如今已然是整整一日未曾送膳了,纵然是关在院子里,至少也该有吃食。」小红越说越生气,手下的力道也越大起来。黛玉张大了嘴,一脸不可置信。 小红姐姐……好兇悍啊,她好喜欢! 黛玉眼神发亮,看着小红教训了那婆子,周围还有三四个婆子在,然而无人敢上前。 不过随着二人的说话,当小红再次说到,一日之间,未曾进食之时,黛玉勐然拧起双眉。 「小红姐姐,我烟儿姑姑呢?」黛玉顾不得看戏,连忙询问,毕竟自家姑姑,若是饿坏了可怎么办? 小红一愣转头看向门口,却发现穿着一身银兰的黛玉,她忽然鼻子一酸,眼圈也红起来。 「表小姐,咱们家大小姐呢?有人欺负我们家小姐,已然将她在屋子关了整整一日,关也就算了,连吃的都没有。」 天真可爱的小包子,瞬间露出深藏于内的峥嵘,她冷冷地扫过院子中的众人,学着苏槿的语气说道:「你们,怎么敢?」 看着众人不自觉低下的头,黛玉没有半分心满意足,反而神色更加地冷起来。 她看向小红说道:「钥匙呢?」 小红指着那婆子说:「就在她身上。」 黛玉抬起头望向西流,西流淡然一笑,随即便走上前。那婆子还想挣扎,只是被西流一个眼神便定在地上。 很快房门便被打开,已然饿了整整一日的傅烟儿走出房门。她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黛玉,露出一抹笑意:「玉儿。」 小包子扑进傅烟儿的怀中,用脸颊磨蹭着对方脸颊,藉此来安抚受了委屈的烟儿姑姑。她安抚着说道:「烟儿姑姑别怕,黛玉来英雄救美了。」 傅烟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的眼眶仍旧是红红的,一滴泪滑落。她将黛玉往怀里带带,掩饰此时的亲切,哽咽说道:「玉儿,表姐呢?」 黛玉抱住傅烟儿的脖子,在她耳边轻声地说道:「如今表姑姑在和大恶人周旋,咱们走已然安排好了。玉儿带烟儿姑姑回家。」 第234页 听到这番话,傅烟儿吸吸鼻子用力地点头,口中答应道:「好,我们走。」 傅烟儿最后看一眼自己的屋子,随即便抱着黛玉大踏步地走出去。 待出到门口,果然如同黛玉所言,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一路之上,无人阻拦他们。 直到坐上车,傅烟儿的心这才完全放下来。 「西流姐姐,你陪烟儿姑姑在这,我要回去帮着表姑姑。」黛玉此时对付烟儿满心地感同身受,她恨不得快点去到苏槿面前,拉着她一起回家。 西流早得了苏槿的吩咐,因此自然安静领命。黛玉虽佯作镇定,双眸却是闪闪发亮。此时赵国基家的造成的阴霾已然尽数散去,小包子越发的玲珑剔透。 若说平素里黛玉有草木之心,宁静之意,那么此时便如同流水潺潺,其中满是生机。 相比之下,苏槿更喜欢这一样的黛玉,小女孩就该这个样子。 「玉儿真棒。」苏槿低声地夸奖着,毫不在意另外几人的存在,和黛玉悄悄地咬耳朵。 这份目中无人让慎郡王和如夫人,都心中隐隐有怒气升腾。 尤其是慎郡王,他本就看不上苏槿,这一会儿更加的恼怒,甚至颇有几分想要替苏泽教训女儿的意思。 尤其是黛玉后边的话,看似是在咬耳朵,实际上声音并不算小。知道眼前的这个小丫头竟是刚刚的主导者,慎郡王一时之间完全失去了理智。 「兀那丫头,就是你借着换衣服跑去后院的?真的是好教养!你是林如海之女吧,我听说你母亲早丧,果然不愧是丧妇长女不可救药。」 慎郡王这话可算得上,是不留一点情面,竟然戳着黛玉的伤痛说话。果然听到此言,小姑娘眼中原本的生机瞬间湮灭,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小包子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刚刚那一丝脆弱消失不见,反而转头看向慎郡王,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道: 「玉儿年幼不谙世事,不懂什么叫丧妇长女。但玉儿为父母深爱,我母常说:虎毒不食子。 因此玉儿一直以为,天下之人不外如是。然而今日,却未曾想见,竟有如王爷般行径。玉儿实在不懂,王爷为何如此苛待自己亲生爱女。」 小姑娘说完,便将自己埋入苏槿的怀中,苏槿轻轻地抚摸着黛玉的肩膀安抚对方。 慎郡王此时被黛玉这番话,怼得脸色难看之极,如同漆黑锅底。可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毕竟小姑娘说的都是事实。 他只能颤抖着手指黛玉,口中喃喃地道:「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之言诚不欺我。 苏槿,这个丫头是你带来的。今日里定要,给我个说法。若是你想抵赖,便是拼了我这爵位,也要与你有个高低。 莫要忘了,纵然你与水湛的簪花绶带。可是你没入东宫,也没从中宫之门进入后宫,名不正言不顺。来日未必不会被人休弃,到时本王再看你如何。」 慎郡王这会儿显然是已经失了智,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就没有想过,不管是黛玉也好,还是眼前的苏槿也罢,究竟是怎样的身份。 反观在他身边的如夫人,此时脸色却是如纸一般。 如夫人此时只恨不得伸手捂住慎郡王的嘴,让对方不要再说下去,他以为黛玉是谁。 就算不管林如海,可是黛玉首先是名正言顺的苏家女,苏家延绵千年,亲眷不知多少。被承认的苏家女,直到如今可就只有三个。更何况当日,太后亲封其福慧双全。 而慎郡王此言,不但是得罪了林如海,更是得罪苏家,甚至还将太后不放在眼中。 深深了解权力是怎样残酷的如夫人,此时恨不得一头昏过去。 她当年也是官员之后,也曾经入过群芳宴,然而那又如何?不过是转瞬的繁华,便落入庭掖之中。 想到此处,如夫人顾不得尊卑上下,便想出言缓和一番。然而,她刚想说话,看着苏槿的脸色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一切都完了,慎郡王府完了。 苏槿此时脸色仿佛如同三月墨痕,她用看死物的眼神盯着慎郡王,语调冰凉地说道:「慎郡王,还请慎言,玉儿乃是太后亲封的福慧双全。还是说,王爷您从未将太后放在眼中? 若真是如此,少不得小女子要进宫面见太后,毕竟太后乃天下之母,怎能受人如此。」 苏槿这一会儿却是一点情面都不讲,她本以为慎郡王不管如何,到底应该顾及着自己身为宗室的面子。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和一个刚刚六岁的女孩儿过不去。 「表姑姑,玉儿没事。」就在苏槿想着,自己要不要此时立刻进宫告状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黛玉微弱的声音。 她低头看向小包子,对方此时,双眸之中虽有哀恸,却无自怨自艾。 苏槿轻微的钩钩唇角,将黛玉牢牢地护在自己的怀中,眼神转移到慎郡王身上之时,仿佛如同刀子一般。 今日之事,她记下了。不但禁锢烟儿,更是用言语诛心黛玉,若她沉默枉为苏家女。 如夫人此时身形摇晃,她再也撑不住,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85章 「阿如?」慎郡王见到如夫人昏倒,先是一愣,随即像个疯子般冲到对方身边,将如夫人紧紧抱进怀里摇晃。 眼瞧着如夫人仿佛是一叶扁舟在波浪中飘摇。苏槿突然有点心疼如夫人,摊上慎郡王这个男人,她还真的是倒霉。 第235页 「玉儿,你记得,若是有人对你如此,一定一巴掌打死。」苏槿低声地说道,黛玉抬起头顺着苏槿的眼神望去,随即看到被摇晃得更晕的如夫人,沉默地点点头。 她蠕动下双唇,突然对于如夫人有了些许同情。 而苏槿却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她此时冷眼看着慎郡王将对方的歇斯底里,看在眼里。 「王爷若是不想要你这爱妾的命,不如直接结果了她,也省得她遭这份罪。」苏槿看穿了慎郡王的想法,不过是刚刚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想要浑水摸鱼罢了。 果然苏槿这话说完,慎郡王的动作便是一滞,而怀中的如夫人也随着他松开手,重重地撞落在地上,她的头沉沉的撞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落在地上的如夫人,身上抽搐两下,一双极为妩媚的桃花眼,似乎睁开了一瞬。然而转眼间又沉沉合上,而她身下的金砖已然隐约可以看到,一抹鲜红,在额头下蔓延。 「血!表姑姑,她流血了!」这一抹鲜红吓到了黛玉,她指着地上的血迹喊道。 苏槿一愣,连忙走近对方,想要将其扶起。结果她刚刚翻转过如夫人的身形,苏槿的心头便是一凉。 此时如夫人的太阳穴,正嵌着一颗大概拇指大小的石子。 「啊!」刚刚在一旁跪着告状的婆子,看到这个样子的如夫人,害怕地大叫着,双脚蹬着地面向后退去。 而她的鞋子底有一个明显的凹痕,显然,这一颗石子就是这样进到客厅之中的。 苏槿没有理会大声喊叫的婆子,反而伸出手在如夫人的鼻翼间试探。 「没救了,已然没有鼻息。」苏槿闭上双眸,原本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起来。 确实没想到今日竟出现这种意外,苏槿盯着如夫人太阳穴上,那个明显的伤口,神情有些复杂。 她一直不太喜欢如夫人,倒并不是对方做了些什么,相反如夫人比起她那个喜欢惹事的女儿,不知安分守己多少倍。 唯一说对方不落她眼中的,大概便是如夫人始终如同菟丝花,将自己缠绕在慎郡王身上,最后为了慎郡王而死。 苏槿抬起头看向愣愣不语的慎郡王,刚刚如夫人只是晕倒而已,若非是慎郡王的胡乱举动,也不至于会让其直接撞在这一块尖锐的石子之上。 慎郡王伸出手在茹夫人的鼻尖探探,瞬间不可置信般的缩回手指,随即,他又试探如夫人的脖颈,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恍惚。 好半晌,他才向如夫人受伤的太阳穴探去,那里仍旧一滴滴血迹渗出。有些落在地上,而更多的则顺着如夫人那头如瀑布般的秀髮,消失在脑后。 「如儿?如儿?你别吓唬本王好不好?」慎郡王有些慌乱地说道:「你知道本王只是脾气上来了而已,本王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你的。」 慎郡王仿佛根本无法接受,如夫人此时已经香魂归西的事实,他小心翼翼地将如夫人抱进怀中。 然而无论他怎样唿唤,如夫人都紧闭双眼,她的生命气息,早在那一颗石子穿入死穴的时候,消散于世间。 「苏槿,本王这一次就是拼了性命,也要诛杀你。」慎郡王显然不肯相信是自己害死爱妾的事实,当下便状若疯癫地要上前撕扯苏槿。 苏槿虽不把慎郡王当回事儿,但仍旧将黛玉小心地抱起,随即,脚下用力一个旋转躲开慎郡王的动作。 此时的慎郡王早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苏槿也不屑跟这个人在说些什么,看他仿佛因如夫人的死悲痛欲绝。 实际上苏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表情之中没有半丝的难过,只有浓浓的担忧。 对方只不过不想背负,这个害死爱妾的名声而已,果然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的。 当年烟儿的母亲两次小产也是如此,前脚对方小产,后脚便揪出两个平素不太受宠的小妾作为挡箭牌。 后来对方之所以会难产,与其说是因为意外,不如说是心思郁结。 而烟儿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之后,慎郡王便将所有的责任推在烟儿身上。说烟儿乃是克母的孤星,生下来便要溺死,若非是自己母亲阻拦,恐怕自家表妹早就魂归西天。 这么多年了,烟儿虽说有她们护着,仍旧是不知道受了多少的委屈。归根结底最大的责任者便是慎郡王,这个懦弱至极的男人,从来不肯负担任何的责任。 如今对方又想将如夫人的死推在自己头上,苏槿看向对方,突然没有了心思,再与其舌战。 她冷冷地看着慎郡王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身上的气势勐然爆发,直接压得对方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此时慎郡王仿佛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勐然的退后两步,膝盖撞得椅子上,他下意识地坐下。又或者,完全是因为他此时,腿上此时没有了力气。 慎郡王的瞳孔不停地紧缩着,他并非是未曾见过生气的女子,可是如同苏槿这样的气息,他只在太后的身上感觉过。可是太后如今已然是六旬垂垂,怎能与眼前二八年华的苏槿相提并论。 这股气势中正清和,仿佛是一只九尾彩凤,居高临下地望着慎郡王。将他身上所有的龌龊,看得一清二楚。 「苏槿,本王……本王绝对不会怕你。」慎郡王咬紧牙关,语调颤抖。他此时心中已然萌生退意,可惜此人从未想过是自己的问题,反而对于傅烟儿更加地恨之欲狂。 第236页 若非是那个丧门星,又怎会发生这种事情。若非是对方与苏家有亲,对方怎么会登门?如儿又怎会去世?这一切都是傅烟儿的错。 苏槿此时只需一眼,便可以看出慎郡王在想些什么,她心中有些替自家表妹觉得不值。有父如此,与仇敌一般无二。 「王爷不必多说了,咱们现在就御前对峙。」苏槿这会忽然有些厌烦,她身上的气息慢慢收回。看着色厉内荏的慎郡王,她只有对于其的鄙夷,和对于表妹的心疼。 听到苏槿这样说,慎郡王反而踟蹰起来,他的眼神有些躲闪,语气也变得有些底气不足。 「谁不知道你背靠苏家的势力,再者你如今与陛下什么关系自己不知道吗?竟然还想诓骗于本王。」慎郡王哪里敢跟着苏槿去御前见水湛。 要知道,他自己所做的事情,自己清楚根本就不占理。也不过就是他属于权力的外围,因此平素水湛压根儿就没心情理他。若是真的让他冲到前面,慎郡王又哪里敢。 万一与苏槿纠缠爱妾惨死之事,到了御前分辩,那么自己囚禁傅烟儿还不给她吃食,这件事情反而更大。 大汉朝女儿家金贵,谁家的女儿都是千娇万宠的,而他对外自然也是如此。傅烟儿脾气刁蛮任性的传闻,可也有他一份功劳。 若是真的到御前评判起来,少不得以前的层层遮羞都要被摘开。慎郡王想到此处,下意识地一个寒颤,替爱妾讨过公道的心思瞬间淡漠下去。 苏槿看出慎郡王的退缩,她勾起一丝冷笑,唇角的讽刺越发的严重。若说刚刚苏槿还把对方当个人看,此时她面前的仿佛便是一坨垃圾。 「玉儿,你要记住。似这种男人,若是有朝一日遇见,只需做一件事情,那边是直接当做垃圾丢掉。」苏槿自然知道对方为何会退缩,然而她并不打算放过慎郡王,就算是为了眼前这条有些可怜的性命。 黛玉虽此时还弄不明白苏槿为何这样说,但是这不妨碍她讨厌慎郡王,因此用力地点头。看向慎郡王的眼神中,也满是鄙夷乖巧地点头应承道:「表姑放心,玉儿知道了。」 「真乖。」 苏槿笑着替黛玉戴上兜帽,理都没理,此时呆愣坐在椅子上的慎郡王。 等她抱着黛玉回到车上,吩咐车夫直奔宫门的时候,傅烟儿这才像只乳燕般扑进苏槿的怀里。不过是转瞬之间,苏槿便觉得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 「表姐。」傅烟儿带着哭腔地喊道,她此时却有些后怕,自己这两天内,几乎差一点窥到生死之境。 苏槿先是拍拍黛玉,让对方先坐到另一边,自己则抱着傅烟儿。 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痛哭了半天,苏槿角才轻轻推开傅烟儿,上下打量她此时的样子。 「还好,我一直担心你,也不知道你这个憨的会不会吃亏。」苏槿说到这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傅烟儿不但自幼习武,更是有着一手好鞭法,但凡她能够有些反抗的心思,也不至于会闹得自己这么狼狈。苏槿不敢想像,若是自己当初晚上那么一会儿会变成怎样。 听出自家表姐语气中隐含的怒火,傅烟儿缩缩身子,咬住下唇,眼泪仍旧是吧嗒吧嗒地往下落。 看着平素里活霸王似的人物,这一会儿露出的脆弱,苏槿想要斥责的话,全噎在嗓子,什么也吐不出来。 她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看着傅烟儿仔细地询问道: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告诉我为什么不反抗。」 这是苏槿最为纠结的事情,毕竟以她对付烟儿的了解,但凡对方想要反抗,凭藉慎郡王的那一点子能力,根本压制不住她。 这么多年,一来是因孝道,二来却也是慎郡王,从未真的超过底线,因此这才保持平衡。 听到自家表姐的询问,傅烟儿有些不知所措,眼神更是闪躲不已。 苏槿和傅烟儿自幼一起长大,甚至说傅烟儿每年在苏槿家住的日子,比在慎郡王王府都长。每日相处之下,又怎能不了解彼此?苏槿当时便知道眼前这丫头定是有事隐瞒着。 她看着对方眼神充满坚定,显然是一副,若是对方不说明白,自己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表姐你别生气,我说。」傅烟儿看见苏槿严肃的表情,知道自己这一会儿躲不过去,当下乖巧地说道。 傅烟儿一直因为自己母亲的事情,而对于如夫人以及慎郡王充满恶感,更是极为厌烦傅溶月。 本来这些情绪,一直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可是谁能想到,因为傅溶月的失踪,原本的平衡被打破。 傅烟儿低着头用脚下的黑色锦缎翻皮绣莲花靴,摩擦着车中的长毛地毯。 「这件事情怪丢人的,本不打算和表姐说。」傅烟儿这会儿显然已经缓过来,往日的灵动露出几分。 苏槿却没有理会对方的撒娇,难得的脸色阴沉,口中只是催促道:「说。」 眼见着撒娇没用,傅烟儿用眼神飘向一旁的黛玉,显然是在求救。只是黛玉哪里不知道,此时千万莫要惹到自家表姑,当下里只当没看见,甚至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在脸庞摇摇。示意傅烟儿,这会儿表姑心情很不好。 苏槿叫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却也并不揭穿,只是仍旧眼神淡淡的。 第237页 知道今日,在劫难逃,傅烟儿尴尬地笑了一下。 「这事儿其实有些地方吧,跟我也有点关系。实际上我是故意气父王,然后也不是他能囚禁我,是我自己把自己关起来的。他的话,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傅烟儿尴尬地笑着。 苏槿挑挑眉头,她此时并不太在意傅烟儿到底惹了什么祸。实际上从小到大,对方就没有真正地安份过。 以傅家和苏家的实力,自然能够轻易地将这些祸事摆平。 「我不相信简单的闯祸,能让你把慎郡王气成那个样子。」苏槿哪里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她当下看着傅烟儿,慢悠悠地说道,一副等待对方自投罗网的模样。 「其实吧,倒也没什么。这不是表姐眼瞧着入主东宫,我就打算看看母亲的遗物里有什么适合表姐的贺礼。只是在整理母亲的遗物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份帐册。」傅烟儿也不打算隐瞒表姐,实际上,手上的这东西,她本就打算交给苏槿。 她解开衣扣,从怀里的暗袋里抽出一本帐册,双手送到表姐的手中。 苏槿没有想到,这东西竟重要地让傅烟儿随身携带,她带着些许不可思议接过来,翻开一看随即脸色便凝重起来。 而此时,反应过来傅烟儿已经离开王府的慎郡王,才慌慌张张地一蹦老高,直接向傅烟儿的院子冲去。 而此时早已经没有唿吸的如夫人,仍旧孤零零地躺在金砖之上,她的手腕上原本娇嫩欲滴的手镯,不知何时断成了两节…… 慎郡王冲进傅烟儿院子,此时原本院子中的婆子们想要行礼,却发现对方像是根本没曾看见一样。 实际上此时的慎郡王,的确是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丫鬟婆子的礼仪,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他要找到那件东西。 虽然傅烟儿一直说,这件东西被自己藏起来了,但是慎郡王仍旧相信这东西还在傅烟儿的手中。毕竟她之前并没有见过苏槿,所以不可能将东西这么快地转交出去。 此时的慎郡王仿佛像是个疯子,他在屋中转悠着,先是冲进傅烟儿的书房,将里边一件件瓷器珍玩在手中检查。 只要看着能够藏进东西的,他就全部拿来检查,甚至因为担心有夹层,慎郡王便直接将东西扔到地上砸碎。 「没有,为什么没有?」 「该死的那个臭丫头,到底把东西藏到哪儿去了。」 「为什么?傅家的女子就没一个好东西。可恶,她们都要害本王。」 此时的慎郡王,再也没有之前的那份风光,他现在仿佛就像是个疯子一样。 可惜他并不知道自己所要找的东西,早就已经被傅烟儿交给了苏槿,此时正在送进皇宫的路上。 第86章 「可恶,为什么找不到?」慎郡王喘着粗气,回顾周围的一片狼藉。 原本色泽明快,装饰雅致的闺房,已然形同废墟。十几件古董玉器被砸成残片,墙上赏玩的书画,变成条条碎纸。上用的湖笔,不知何时已经被折成两段。慎郡王脚踩着地上的狼藉,在金砖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慎郡王伸手扶着百宝阁的格栏,通红的双眼中满是慌张。他的确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本以为那个女人按照他说的,将东西给烧毁了,没想到,对方竟然留下后手。 想到此处,他咬牙切齿道:「果然,我就不应该留下那个丧门星的命。」 当年若是真的一尸两命,慎郡王也就不会有现在的狼狈。可惜当时的他太过胆小,不敢直接下狠手,怕露出破绽,结果今日,却让自己陷入困境。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晚了,慎郡王努力平復自己的唿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原本浑浊的眼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是杀意的血腥。 如今,要么是自己还没有找到,要么是那个丫头将东西带走了。 想到这里,慎郡王突然想到苏槿,他抿紧嘴唇直接站起身,便向大门外走去。 然而,他抬起头才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站着两人…… 慎郡王唿吸一滞,他后退一步,靠在百宝阁上,盯着眼前两人涩声说道:「你们是谁?这里乃是王府,尔等怎敢私闯犯禁?」 他此时有些惊疑不定,看着站在门外的两人,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中年人,一身文士打扮。眉宇间清风朗月形容潇洒,一缕长髯修正得整整齐齐,更是能从五官中看出当年的俊朗风情。 另一人则是身形健硕的中年人,此时咧着嘴正冲着慎郡王笑。这人按说长得也不丑,可是偏偏让人一瞧就不自觉地有些胆战心惊,慎郡王被他笑得有些发寒。 「慎郡王水衵,大汉朝宗室,大汉朝嫡子后裔。堂堂的天皇贵胄,可是谁能想到,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换人了呢。」那名中年的文士,手中轻摇着摺扇上面正是一幅丹青水墨。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能够让慎郡王冷静下来,但是后面的几句让他瞬间脸色苍白,下意识地想要四周张望。 尤其是对方的最后一句话,慎郡王脸色瞬间白得如同一张纸。他勉强稳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尔等在胡说些什么,要本王说若是不肯速速离去,那么少不得我便要叫王府的侍卫了。」 慎郡王如今颇有些色厉内荏,显然,他摸不清眼前二人的底细,也不敢真的叫人。 第238页 只看对方身边的那名中年巨汉,慎郡王就知道以王府的守卫力量,根本不可能一瞬间将二人全部拿下。若是如此,一旦自己叫来太多人,那么心中的秘密将会被人戳穿。 那书生仿佛一点都不在乎对方此时的诡辩,反而继续轻摇摺扇,脸上颇有些看戏的玩味。 「先生,莫不如让俺上,反正这人也不会说实话。」那中年壮汉突然插嘴,显得有些跃跃欲试。 被称唿为先生的男子,先是轻笑一声,随即脸色淡淡地冷下来:「如今他已然没用了,那本帐册很显然已经被取走。我大概也能知道这东西现在在何处。 还真是可惜呢,我对那本上册可是很感兴趣的,毕竟里边可是价值着上千万两的白银。 他已经没用了,杀了吧。」那书生的语气极为轻松,仿佛只是在与那中年壮汉闲聊。 而此时终于得到准确命令的壮汉,龇牙露出一丝,带着血腥气的笑容看向慎郡王。 这个笑容让慎郡王瞬间便觉得不好,他下意识地想要喊人。此时他顾不得自己的秘密,会被人知道活着才是第一位。 可惜的是慎郡王,根本就不知道,刚刚因为他的情绪激动,整个院子里的婢女和婆子们都被吓跑了。 如今,院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虽然俺不是脑子坏掉,但是不得不说你这样,俺打你八个都可以。」那壮汉龇牙一笑,如同蒲扇一样的双掌,便直接冲着慎郡王抓来。慎郡王虽想躲闪,然而两者相差太远。 更何况壮汉虽说是身形宽大,可是却如同猿猴一般灵巧,他手上用劲,眨眼间便将二人的距离拉得极近。 而相比之下,慎郡王的武艺便根本不能看,只支撑了三四个回合,他就觉得自己的两条胳膊,仿佛已经不是他的。 又是两个照面,一个照面,慎郡王的一条胳膊自肩膀之下再无知觉。另一招则是如同蒲扇一般的巨掌,直接拍在慎郡王的胸前。 一口血瞬间砸在窗户上,将碧绿色的窗纱染成暗色。 而就在慎郡王倒地的瞬间,壮汉直接上前伸手,用力一拧,只听咯吱一声,慎郡王的脖颈已经齐根折断。 直起身擦擦手,转头看一下,那名中年书生。 「先生,已经宰了。咱们不去找那本帐册了吗?」中年书生走进慎郡王,低头看着对方,随即勾起一抹笑意微微地摇头。 那东西如今在什么地方,他已然心中有些算计,既然没有落在不该落的人手上,也就不必太在意了。 想到这里,书生朝壮汉伸出手,口中说道:「没事了,如今的东西在谁手中我大概有数。由他们出手也比我们要名正言顺得多。」 壮汉虽有些迷茫,但是仍旧是憨厚地点头,随即走上前,一把大横将书生抱起。 「……铁牛,不必每次都这样。」书生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显然是极力忍耐对方的动作。 偏偏那壮汉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又将书声往自己怀中揽了一下,笑呵呵地说道:「没事儿,先生很轻,再来三个,铁牛也能轻易地抱起来。」 他口中说完仿佛像是在证明一样,随即一个跳跃,便如同一抹孤鸿飞过院落的上空,转瞬即一个闪动便不见。 此时刚刚还喧闹的院落,终于回归平静,慎郡王倒在地中央,他一边肩膀完全粉碎,胸口处也有着明显的塌陷,而致命的地方,则在脖颈上此时歪歪扭扭的,似乎只剩下一层皮肤粘连。 一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才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口中还在喊着:「王爷,圣旨到了。」 然而紧接着便是一声尖叫,迴荡在院子的上空。 「什么?死了?」很快这件事情,便由宣旨官林如海带入宫中,苏槿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转瞬之间,她便看着一旁面目沉静无悲无喜的傅烟儿,一抹担忧在眼中划过。 林如海点点头,他本来还担心,此事乃是慎郡王有意为之。因此特地命令自己带的人将院子封闭,然后要亲自检查,结果却未曾想到死者竟真的是慎郡王。 「不过臣发现了有点奇怪的东西。」林如海口中说着,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送至水湛的龙案之上。 「娇娇儿。」水湛看都没看,直接拿起来,转手便交给苏槿,显然是知道眼前之人此时心急如焚。 苏槿一愣随即结果纸张,她仔细看着这上面所写的,脸色微微有些古怪。 这字迹倒是有几分粗犷,苏槿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四个大字,天理昭彰。 「是天理教的人。」苏槿秀眉蹙起对于天理教她并没有什么好感,这些人都有些魔怔。 确实没有想到,为何天理教之人会突然对慎郡王出手,虽然慎郡王的确有问题。但她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告知天理教此事。 苏槿一目十行,却一直纠结着自己刚刚想到的问题,在信简之上,天理教人并没有说出具体的缘故。 只是说这人根本就不是当朝的慎郡王,而是在十几年前被人所替换的,他们一直到现在才追查到这一人的尾巴,因此前来除害。 看完最后一字,苏槿的脸色很不好,她将信件送到水湛手上,却是有些气恼:「就算他人那是敌国细作,也该有我大汉审判,他们怎可越俎代庖。」 水湛也是看得飞快,转瞬便将急着信,看得明明白白,此时也是颇有些无奈。 第239页 这天理教其中都是原来义忠亲王的老部,这些人在义忠亲王出事之后,大部分全部归隐的归隐,辞官的辞官。 因此天理教中,平素行踪确实极难得掌握,好在他们做事一向有底线,只要不涉及到义忠亲王老千岁。这些人平素极为安分,却未想到如今,竟然牵扯到这个案子之中。 「虽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但是很显然目前应该没什么恶意。」苏槿蹙眉思索,最后也只能这样总结。 至于水湛,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显然也是认可苏槿的想法的。 「当日的时候护送遗诏,天理教的人也曾出现过,只是可惜,到现在为止毫无线索。」水湛有些无奈,毕竟这些人大多都有着各种各样的背景。 甚至在勛贵之中,他们也同样有着不少手段。 「相比于这一点,我倒是更加担心一个,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苏槿并不太关心天理教的立场。 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子嗣,如今已经没有男子,天理教这些人多有迂腐,因此他们的政治立场还算安全。 反而更让她担忧的,是天理教无孔不入的情报能力。 「就比如这一本帐册,我们刚刚发现,这本帐册与北齐的人种计划有关。可是,天理教便能够准确地找上门去下手清除。 这一份能力若是用在不合宜的地方,日后定会是大患。」苏槿有些无奈。 她倒不是非咬着天理教不放,而是天理教如今展现的力量,使得她发现天理教中隐隐有一种不和谐。 一旦出现什么变故,天理教中内乱所造成的伤害将会是巨大的。 水湛自然知道苏槿在想什么,但是这件事情也只能徐徐图之。 「这件事少不得要等一些时候,若是日后有机会自然可以。」水湛轻声地安抚着苏槿,他此时却不愿心上人太过忧虑,尤其是为天理教。 苏槿点点头,也知道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处理的。 「也是我太着急了,这事谁能想到,这慎郡王还是个人才。」苏槿摇头嘆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为了救出表妹,却是牵扯出这件事情来。 想到这儿,苏槿转头看向水湛龙椅旁边,正在啃着青团的黛玉,小姑娘感觉到视线,乖巧地抬起头露出甜甜的笑意。 苏槿下意识地给对方一个微笑,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她自然知道天理教为何会找上门,又为何会在后边直接击杀慎郡王。 谁能想到当初人种计划竟有漏网之鱼,而漏出的这条大鱼,更是手中掌握着一座银山呢。 这可不是用铸好的银子堆积起来的银山,而是一座真实地用银子填满的山峰。 「按照上面的计算,当年烟儿的母亲就已经知道,自己恐怕要凶多吉少,因此这才将秘密记录下来。 谁能想到,在我国与西羌的连接点上,竟藏着一座巨大的银矿山。」苏槿摇摇头,此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件事情即便是经歷过重生的她也并不知晓。 当初慎郡王之所以一直隐瞒着此事,是因为具体的地址,一直掌握在烟儿的母亲手中。 而烟儿的母亲当时并不知道,北齐还有个人种计划。她只以为慎郡王是变心之人,因此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而慎郡王这个人,苏槿当年也曾听母亲说过不少回,此人平素并不太喜欢离开京城。 若是真的想要替换身份,按照暗卷记录,恐怕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烟儿出生的当年,大汉朝曾有一场西山围猎,据说当时的慎郡王因为追着一头豹子,而误入密林在其中,失踪了一天一夜…… 而暗卫之所以会对当年的事情,这一般记忆犹新,实在是此事关联甚大。 这场围猎,也被史书上记载为土木堡之变的序章。就是因为这场围猎,当时的皇帝力排众议决定御驾亲征。 而紧接着一个有些恐怖的念头划过苏槿的脑海,她下意识地让自己忘记这个可怕的想法。 「烟儿,你的亲生父亲并不是现在的这个慎郡王,他也许有些贪花好色,但是我想他一定是会喜欢你的。」苏槿突然瞧着一脸神思不守的傅烟儿,语气极为坚定地说道:「我当时也曾经听母亲说,在你母亲两次流产之后,当时的慎郡王极为后悔,甚至据说大概有半年期间,你母亲是独宠后院的。」 因此你母亲这才会怀孕…… 而且只看慎郡王的后院就能够明白,慎郡王虽说开始之时,有些贪花但却从没有其他的子嗣出生。 只是这些话,苏槿都没有跟傅烟儿说出。 有些时候知道自己曾经拥有却又失去,才是最为让人痛彻心扉的。 傅烟儿听到这话勉强地扯动嘴角,她此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麻木。 「表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如今无事,表姐正事为要。」傅烟儿却不想因为自己,而让表姐精力牵扯,已经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表姐操心了。 明白自家表妹在想什么的苏槿,只能暂时压下自己心中的心疼,继续将心思转移到正事上。 「这银矿的地址有些麻烦,若是直接开採,肯定会引起西羌的注意。而且如今还不知北齐,知不知道这座银矿。若是咱们贸然开採,一旦两边作战会很是麻烦。」 苏槿的脾气一向是谋定而动的,这座银山自然让她心动至极,可是在动作之前总要先想好后边的情况。 第240页 在情况未明的状态下直接行动,恐怕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尤其如今身份不同,考虑更加需要全面。 「这银矿也是倒不着急,毕竟总得先按图索骥,仔细勘测一番才好。」水湛点点头,实际上刚刚苏槿进宫告诉他,在西羌与大汉朝边界,有一座银山的时候,他也是和苏槿一般无二的。 苏槿本担心水湛会被巨大的利益迷花眼,因此这才主张缓一下。却未曾想到水湛要比她想像中得更加稳妥,当下里一双眼眸微微眯起,显然是极为高兴。 这么笑意,让殿中的气氛缓和不少,苏槿看向傅烟儿却是心头有些不忍,只是如今恐怕少不得要委屈表妹。 「烟儿,恐怕接下来,会委屈你一下了……」苏槿伸出手,替傅烟儿整理下,眼中有坚定也有期待。 傅烟儿虽不知表姐意欲何为,但是看到对方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只能自己来做,当下她重重地颔首点头,口中笑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可能会奇怪,为什么慎郡王这种人还会被人替换,实际上,这就是心理盲点。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宠妾灭妻,脑子有病的宗室会是他国的细作。 第87章 时至新年,京城里不少人家都已经置办好年货,有些性子急的已经挂好了春联。 城西一座小楼之中,宇文邕在窗子上比量天下着窗花,这是刚从慕容铎那抢来的。 他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摇头,仿佛是看到什么吃惊的奇观说道: 「我只以为你这双手只能笔伐如刀,却没想到竟也能挥动剪子。」 他轻笑着调侃,显然是故意的。 这话其中味道让人有些吃不准,慕容铎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俊美的脸上,隐隐蒙上一层黑气。 看着好友此时难得的有些狼狈,宇文邕笑呵呵地低头望着窗外的大街。 他很喜欢大汉朝的新年,比起北周,多了不少的人情味儿。北周虽然也过新年,但还是多少差了点意思。 走在大街上,即便是有不认识的人,也会在四目相对时露出笑脸。 街面上的摊子前,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嬉闹,手中抓着脂粉盒子。 而那些男子们,大多在摊主的询问下则抓耳挠腮,努力地思索家中婆娘的叮嘱和要求。另有几个妇人彼此笑着推搡,其中有些脸颊隐约可以看出绯红,显然是得到了不错的礼物。 「我喜欢这种……应该怎么说呢?平淡的幸福?人间烟火气?」宇文邕思索一下,这才说出来自己的想法。 可惜身后之人,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无奈之下,宇文邕只能转过身,看着仍旧仔细地对着烛光剪纸的慕容铎。 他走上前两步,伸手便要夺慕容铎手中的剪子。然而慕容铎哪里会轻易让他得逞,两人不知为何,竟在房中动起手来。 宇文邕并非是以武见长的,慕容铎也未必比他好多少,两人过了十几招便有些没意思。 慕容铎索性便将剪子送到对方手中,自己一个后退腾转开身,坐回桌上替自己倒下一杯酒。 他一双眼眸此时有些雾蒙蒙,显然是心里有事。 宇文邕要这剪子也没什么用,他只是单纯地看到慕容铎这样消沉,有些想要凑热闹而已。此时上下瞧了两眼剪子,便随手往隔断上一抛,稳稳地落在竹篓里。 「你今日不对劲,你该不会……?」宇文邕坐到慕容铎对面,此时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他的语气看似十分沉重,然而只瞧那一双灵动轻快的眼眸,就知道这人现在压根就是在捉弄人。 慕容铎见到对方这样,心中更加的烦躁,伸手将对方的脸,推开嫌弃地说道:「我的事情你少掺和。再说了,你在乎的不就是你那个宝贝弟弟吗!」 听到慕容铎提起自家弟弟,宇文邕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直接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白皙的脸颊,毫不在意地直接摊在桌面上。 他用手拨弄着桌上残留的红纸,俨然很是失落。 「你说,为什么阿湛这么不待见我?一见到我,就想赶我走?」宇文邕孩子气地鼓鼓脸颊,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慕容铎瞥过对方,眼神之中的鄙夷,几乎化为实质。 因为什么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也就是水湛,换一个人早把你当幕后黑手处理掉了。 「如果你告诉我,你这样坑水湛是因为对方是你弟弟,那我只能说你们大周表达情感的方式还真有够特别。」慕容铎脸色冷淡,显然是一副不想吐槽的模样。 关于这一点,此时宇文邕也有些是反省,只是他反省的并不是自己多做了多少,而是觉得自己当初应该再努力一些。 不过这事自然不能跟眼前的好友说,反倒是如今要旁敲侧击对方的八卦才好。 他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坐直身子,一双凤眼盯着慕容铎,上下打量之间还有不少好奇。 慕容铎被他瞧得心烦,又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个比自己还能折腾的。 为了防止对方做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慕容铎咳咳嗓音,看着宇文邕悠悠说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 左右自己不说,恐怕眼前这傢伙也会刨根问底,到时若是让他找其他人求证。 他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麻烦,慕容铎打定主意,随对方询问。 第241页 宇文邕听到这话勾起笑容,直接提问道:「你真的喜欢傅烟儿吗?」 慕容铎实际上设想了很多对方的问题:比如他为何联繫天理教,天理教内部到底有没有问题? 关于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事情又是怎样的?北齐后来的人种计划是怎么回事? 甚至若是对方问得再深入一些,关于那座银矿又是怎么样? 可是未曾想到,眼前这一人,竟然问起这一个,慕容铎颇有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这个嘛,我倒也是想知道的,不过还在后边。」宇文邕笑笑,扳着手指仔细地说道:「咱们两个毕竟是师兄弟,你的事情我知道得大半。 天理教那边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早就令人打听了。义忠亲王死了多少年了,我对死人不感兴趣。北齐的人种计划基本上已经损失殆尽,就剩下那么个独苗,还被人拧断了脖子。 那人的身份我也知道,北齐皇家的人,不知怎么地跟慎郡王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才让人惦记上了,本来一对能成为眷侣的,就这样被拆散。 至于那一座矿山吗?地点本就在西羌和大汉之间,离北周太远,纵然有心也无力,因此我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重要。」 这一番话来有理有据,让人只觉得眼前的青年人是个极其理智的,然而这番话慕容铎没信一个字,他反而带着些许鄙夷地看着宇文邕。 「你以为我会信吗?若是我猜得没错,你刚才之所以不问这些,只不过是因为你忘了而已。」慕容铎冷眼瞟过宇文邕,显然对于对方的想法知道得一清二楚。 而宇文邕这会儿手中端着酒杯,眨眨眼睛,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不过显然他仍旧没有打算放弃,让慕容铎说出自己心声的想法。 慕容铎这一会儿盯住宇文邕,显然是在衡量着是否要说出来。 「她太小了,小到我有负担,她不知晓儿女之情,又怎能胡乱地许下誓言。」好半天他才有些低哑的,轻声说出自己的理由,只是声音小得,仿佛是内藏胆怯。 听着这个话,宇文邕抚摸着下巴,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打量眼前的青年人,谁能想像天下推崇的长生先生,竟然会:「所以你是在嫌弃自己有点老吗?」 慕容铎本来还在想对方会说些什么,此时听到宇文邕的话,他忽然有些想要把对方扔下楼去,眼不见心不烦。 「我现在发现你跟水湛不愧是兄弟,在招人恨,这一点做得一向很好。」慕容铎的话很是直接,但是宇文邕好像没听见一样,笑得仍旧仿佛像朵花。 其实这倒也不怪宇文邕激动,毕竟慕容铎平素里的样子和他现在是在大相迳庭,让人隐隐有一种嘆息,所谓情关难过。 「慕容铎,咱们这么多年你的性格,我还不了解吗?像你这种自恋之人,竟然会觉得自己老,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说真的,我都有点佩服你那位小辣椒了。」 宇文邕一边笑,一边擦自己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有两滴晶莹,随着眼角的笑意出现。 看着眼前这人没心没肺的模样,慕容铎突然收敛自己的怒气,露出十分儒雅的笑容,淡淡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在下便先行离开。」 显然,这一会儿慕容铎已经气急了,因此丝毫不打算再跟对方说话。 看着对方欲走,宇文邕赶紧拉住眼前之人赔着笑脸。 他也知道自己今日里笑得有些过了,无奈之下只得小心地陪着不是:「这不是这件事情实在太好玩儿了吗?不过,这下子你家小辣椒怎么办?毕竟就算慎郡王有问题,但是在某些方面来说,他毕竟是傅烟儿的靠山。」 这话倒是没错,宇文邕之所以会提醒慕容铎,就是因为担心此事好友没有想周全。 「晚痛不如早痛,这件事情他早晚都要知道,与其一切都破碎,倒不如留下一两样念想。」将小说的说出口,宇文邕转身要走,只是脚步又停顿下:「从现在开始,他的事你不许掺和。」 随之这一声警告,宇文邕的脸色越发的诡异,慕容铎此时已经关门离去,只剩下他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还说自己没动心,又说自己老了,这分明不只是动了一点心,笑死我了。」宇文邕哈哈大笑好半晌,这则停住笑意揉揉有些疼痛的肚子。 他的面容在烛火之下,原本带着笑意之时,还露着温和。而此时,面无表情之下,不知为何让人隐隐感觉到身上嵴背发凉。 「苏槿可千万莫要捣乱啊。」 「你表兄可千万莫要捣乱啊!」 苏槿带着些许警告的说道,她看着水湛,对方此时脸色也有些难看。 本来今日里应当回到苏府的,可是如今的事情意外频出,她一时脱不开身。无奈之下只能再次留宿宫中。 好在如今倒是有了新的理由,毕竟烟儿这一边,接下来还有举行葬礼。 没有错。最后的结果是暂时先保留慎郡王的身份,对外据说其因为爱妾之死而无法接受,因此举剑自刎。 也是因此,纵然新皇十分生气对方不负责任的行为,但是鑑于其本来就是闲散宗室,并无实职再加上未来太子妃苏槿的求情。因此慎郡王并没有被剥夺宗师的权利,仍按照郡王之礼下葬。 而傅烟儿此时尚未出阁,因此太后垂怜让其暂且进攻一日,明日之后再随苏槿一同返回苏家。 第242页 而慎郡王的丧事,也会交给昌邑公主负责。 一系列的安排之下,他回过神已然天色暗淡。水湛自然有百般话想要诉说,只是终究人多眼杂,一直到这一会儿才有些许时间。 两人终究是如同那日一般,在永寿宫偏殿之内对坐说话。 这是此时话题却有些跑偏,水湛先拿出一份奏摺送到苏槿的面前,看对方翻看,这才仔细地说道:「这是钦天监算出来的日子,我挑了最近的入主东宫的时间,就是正月二十三。」 苏槿听到这手指微微一颤,抓着奏摺的手有些用力,纤长的睫毛忽然下垂,掩盖住大半的瞳孔。 「倒也可以。」苏槿思索一下,并没有太过纠结这事儿,毕竟入住东宫只是稳定她的地位。 如今景帝刚刚去世,她少不得,要跟随皇家守二十七个月的孝期。 在这种情况下入主东宫,反而没有了之前的旖旎之思,更多的是权力的认证。 水湛和苏槿,毕竟身为未来的皇帝和皇后,自不可能做出违反礼法之事。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我打算在二十七个月之后,便让甄贵妃离宫荣养。」水湛看着苏槿,眼神温柔地说道:「如今太后的年纪大了,加上这一次的事情,因此精力已然大不如往前。 我同祖母说好了,待你入主东宫,便将凤印一同交给你。只是若是要取得金册,还得你正是过中宫之门才好。」 金册凤印,两者合一才是真正的大汉之后,母仪天下。 「我……」苏槿启唇想要推辞,只是话又有些含在嘴中无法吐出。 水湛看出心上人的踟蹰,他眼神越发的温柔,自那日替苏槿包扎,水湛便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心思有了些许变化…… 「娇娇儿。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水湛停顿下,望着苏槿端庄秀丽的脸庞,轻声地说道:「你却是放心,弱水三千,唯饮一瓢。我有的权力,也就是你的,我在心里,你是最重要的。若是无你,我要这天下何用。」 苏槿听到前面,原本还有些羞涩,听到最后一句,她瞬间脸色一白,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水湛。 原本一切气氛尚好,水湛自觉,自己并未说错,可是眼前心上人的变化却让他心头暗惊。 难道自己说错了话? 水湛下意识地想要挽回气氛,这是苏槿此时,却有些神思不属。 她看向水湛眼神带着些许纠结,又有一丝祈求。 虽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哪里,但是水湛敏锐地感觉到,此时心上人希望自己暂时离开。 「我先去瞧一眼祖母,然后便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水湛有些失落,他明明准备好了,不少说辞,可是如今却无用武之地。 苏槿点点头,她不忍看水湛此时的表情,可是这一会她的心太乱。 一直在门口守着的西流,显然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此时见水湛有些黯然地匆匆离去,自家主子坐在桌前发愣,她连忙走近低声询问道: 「我的主子,这可是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苏槿微微摇头,她这会儿也是心乱得很。此时,也不愿意和西流多言:「我有些累了,铺床吧。」 见主子这样,心知今日定是问不出来了。西流虽有些担忧,却也不敢再问下去,只能铺好床伺候苏槿睡下。 殿中这会儿点着安息香,苏槿却毫无睡意,她转头望向帘幔之外。那里有一盏夜灯仍旧闪烁,将三尺之内染上一抹蕴黄。 「若是无你,我要这天下何用……」这几个字仿佛像是一根根针一样,扎在苏槿的心头。 今日里是她失态了,苏槿心中清楚。只是她想起自己当日重病之时,为了巩固大汉朝的未来,她故意说出意味不明的话。 甚至告诉对方,若是对方希望,可以在她死后自立为皇。因为小皇帝的才能并不突出,甚至太有些太过懦弱。这种情况下,对于大汉并非是件好事。 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些阴晴不定的水湛,那一般的暴怒。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一双与大汉朝人并不相似的浅色眼眸,此时却透明地让苏槿有些心虚。 「呵呵。你应该说不愧是太后娘娘吗?」水湛当时笑的是怎样的?苏槿仔细地回想,大概是那种让人看了忍不住心酸的笑容吧。 其实当时她说出口之时,便已经后悔了。只是话一出口,再无迴转的余地,她只能看着那个人像是大受打击一般。 而正是对方这个反应,让她忍不住有些焦急,气血上涌之下,等她再醒过来之时,已然是月上中天。 再次醒来,对方已然不在。只有小皇帝抓着自己的手背在哭泣,看到她醒来这才抽咽地说道:「母后,别丢下朕,摄政王他好可怕。」 苏槿伸手捂着脸,当初的她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只因为小皇帝的此言,对于水湛便越发的疏离。 一直到她魂归离恨之后,这才恍惚的想起,当日里对方未言之语。 「娇娇儿,这天下对我从未有任何的意义。你愿这大汉为你所兴盛,本王便替你实现这个愿望,你想让小皇帝成为明君,本王也会替你做到。 弱水三千,唯饮一瓢。本王的权利,便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若是这天下无你,我要这天下何用。」 苏槿捂住自己的脸,玉臂紧紧压住她的眼睛。一种难言的感觉,让她只觉得自己一阵阵心头髮酸。 第243页 原本坚若寒冰的玲珑心,歷经两世终于被水湛撬开一条缝…… 作者有话要说: 水湛还是很走运的,没有前生摄政王的努力,他一辈子都走不进女主的心。 女主是个极为冷静的人,她能感觉水湛喜欢她,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太当一回事。 至于慕容铎和宇文邕,这俩货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但是却也被克得死死的。 第88章 第二日,苏槿难得地起了个大早,赶着给太后请安之后,便往宫外走,颇有些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是,水湛一直远远地看着她,一直到她的背影再也看不到。 小允子一脸苦恼,实在是搞不明白眼前的两位主子,明明那日他见着情况大好,怎么这一会子,又不对起来…… 他瞧着水湛眼底的青黑,低声地说道:「主子,能一晚上没睡,要不多少休息半个时辰。」 水湛沉默一下,微微摇头,他这会儿嗓子有些沙哑,其中的疲惫让人有些心疼。 「不了,先准备吧,如今先去奉先殿。」水湛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但是小允子却直觉,对方这会儿心情很不好,当下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去。 我虽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退缩,只是……娇娇儿,你要知道,若是未曾得到,便不会生大恐怖。 「娇娇儿……」仿佛其中有着无数眷恋,水湛低声的呢喃。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胸前,那是当日群芳宴的扇袋。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随身携带,唯恐有半点损伤,也是这扇袋安抚了水湛有些浮躁的心情。 水湛脾气乖张并不算全然的空穴来风,只是,他愿意收敛自己所有的反骨,只求他心中的仙子驻足停留。 除夕那日,水湛一直站在楼上,直到小允子再三前来,他这才前往奉先殿。 与心思沉沉的水湛相比,苏槿这边倒是轻松很多。 傅烟儿虽说这会儿有些低沉,但是相对于昨日却好了很多,毕竟现在自己父亲早丧,比当初慎郡王是她亲生父亲好得多。 此时看见自家表姐有些担忧的眼神,她将黛玉往自己怀里揽了一下。 如今小包子睡得正熟,粉嘟嘟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昨夜里黛玉主动要求跟傅烟儿一起睡。也是因此今儿一早上,傅烟儿索性没有叫醒对方,直接抱着她回苏家。 「表姐不用担心我,说实话,这件事情不但没让我觉得心情烦躁,反而以前的一些积郁也是跟着解散。」傅烟儿本就是个心情开阔之人,她小时候虽也曾黯然神伤过,为何自家父亲竟是那一般样子,与姨父相比天差地别。 待她长大一些,便知晓这世间万物,自分百种之人。 傅烟儿停顿一下,眼眸之中闪过些许的回忆,她眉眼突然变得柔和,语气也越发的温柔:「我正想着,大约是我今生所有的运气都在表姐身上,因此这才母亲早逝,爹爹不爱。谁想到真相就是这样,反而让我有些释然。」 这并非是假话,对付烟儿来说,这反而是最好的结局,她甚至可以去想像。 也许当年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也曾期待过自己的降生,而非是她记忆中那个口口声声叫她丧门星,几乎数次差点害死她的人。 「烟儿,你从来都是被期待的。」虽说一夜未曾安眠,苏槿仍旧是眸清目朗,她自然能够看得出自家表妹并没有虚假之言。 表妹自己能够想得开,可以坚强地面对一切,她自然是极为欣慰的,只是仍旧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相信,除了慎郡王那一个混蛋,不会有人不期待、不喜欢烟儿的。 傅烟儿自己说话还无所谓,此时听到苏槿说这个,她忽然眼圈有些发烫,转瞬间。眼前便是一片朦胧。 鼻翼之间隐隐被一阵酸涩笼罩,原本顺畅的唿吸,也在此刻变得有些艰难。 她记得今日乃是除夕,万不可落泪。因此只能小心翼翼地将泪水憋了回去好半天,这才带着两分难为情撒娇:「表姐,你又惹人家。」 虽是有些带着埋怨,可是其中却没有丝毫不满的意思。苏槿勾唇浅笑,也不再瞧傅烟儿,反而小心翼翼地看着外边行走的众人。 她喜欢这眼前的市井之气,来往走动,反覆走走是农工商,这才组成她煌煌大汉。 「燕儿,我已经想好,我第一封中宫笺表该写什么了。」苏槿突然低声地说道,虽然感觉到自己表妹那带着疑问的眼神,苏槿却没有往下说下去,反而专心致志地看着外面。 她们走的都是大道,不过路过之时却也可以看到胡同中的孩童三五成群。身上的衣服显然已经换过,有些顽皮的男孩还会拿着几根爆竹,显然也不知道是从哪薅下来的。 一个看起来是最大的男孩,此时手中拿着一根,大概两指长的香,他在地上点着什么,随着两声清响,孩子们一阵嘻嘻哈哈。 而此时马车正好慢慢驶过,苏槿向后望去,到底没发现对方到底点的什么。可未曾想到的是,就在马车过去,她反而听见不远处那有些粗犷的嗓门喊着:「狗蛋,你是不是偷卸我鞭炮了!」 紧接着便是孩子们的骚动,嘻嘻哈哈的,似乎一闹而散。 烟儿见苏槿看外面看得出神,便也凑到一边想去瞧瞧。 「表姐,这里又没有什么店铺,你在瞧什么?也不觉得哪里好呀?」烟儿显得有些迷茫,她下意识地盯着前后的两旁看,可是这一条大街明明就是条普通的街道,除了卖着一些是仅普通人家常用的而已。 第244页 苏槿含笑,她此时却并不想说话,毕竟此时的烟儿并不能够理解,她所想表达的。 她垂下眉眼,掩盖住不自觉露出的一丝寂寥,几乎是弱不可闻的呢喃道:「想来这个,只有他会理解。」 江山为重,社稷为上。然,归根到底,为君所图的,不过便是眼前一份平安祥和的人间烟火气。 苏槿忍不住面露苦涩,自己昨日刚拒绝对方的接近,今日里偏偏又想起这个。 这让她忍不住,有些无地自容起来,好半晌才将心头的烦乱抛去,她放下手让窗帘自然地垂落,不再去想其他。 一抬头便瞧见,一双大眼睛正满是好奇地望着自己,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玉儿,你醒了?」苏槿微微一笑,在傅烟儿有些迷茫的眼神中,将黛玉接过抱着自己的怀里。 小姑娘这一会儿,并没有戴帷帽和斗篷,只穿着一件梅粉色的小袄。 眼神显然仍旧有些迷离,但看起来似乎昨日睡得不错。 「表姑姑……」黛玉感觉到身下的晃动,抬起头也能看到车顶知识,却不知自己等人要去往何处,看着苏槿忍不住软糯糯地询问道:「咱们要去哪里啊?」 苏槿笑着替对方将散落的头髮捋平,这才眯着眼睛,轻声地说道:「还能去哪,自然是家去。」 听到回家,黛玉小脸绽放光华,她已然有些日子没回去了。虽说有苏槿陪伴,也时常可以见到父亲。但终究还是觉得心中有些不踏实,此时倒是终可以放下心。 紧接着便是更好的消息,苏槿笑着捏捏黛玉的脸颊:「如今虽说严禁宴请彩华,不过,之前爹爹命人做了一些手持的烟花。虽不可能重现往日,……始宣放烟花百余架……于是乐声四起,烛影纵横…… 但总可聊以慰藉。」 一旁的傅烟儿听到这话,有些无奈的摇头,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姐姐,才会随口说出这聊以慰藉四个字。 且不说这自古烟花就非寻常之人可以接触,要知道这烟花之中,大部分可是有着火药的,大汉朝对这一类火器可是管理甚严。 更不要说自家表姐说的,手底下的人做出来的,这更是犯了忌讳的事情。 也就只有苏家和五姓七族,才有这个底气,与皇家一样,养着制作烟花的工匠。 黛玉年幼,哪里知道这些,因此听到竟还有手持的烟花,当下越发地开心起来。 她伸手拉着苏槿的衣襟确认道:「表姑姑可是说真的?有哪种手持的烟花?玉儿可以亲自放吗?」 苏槿笑着点头,在她的记忆之中,早在两三年前就已经做出来那种手持的烟花。虽说光亮和颜色不如那些大个的,但是只单凭能够用手拿着,也是极为有趣的。 「自然是可以,你若是不信,等一会子叫西流带你去炮仗房那边。这是一会儿可千万记得,万不可随便地触动,那里边都是些炮仗。一时碰到了,不响倒是好,响了反而容易吓到你。」 苏槿口中说着,抬头看向西流。若是别人她是万万不会放心的,也就只有交给西流,她才能落下一点心安。 西流自然将自家主子的命令听在耳中,微微颔首:「主子放心,奴婢会一直抱着表小姐的。」 她一向是个稳妥的,既然那里有危险,自然应该在开始的时候,便将威胁直接剷除。 几人说说笑笑,苏槿偶尔看一下外面,感受市井中的新年之气。 不过一会儿便来到苏府的门前,苏总管远远便看见自家主子的车辆,连忙小心翼翼地引导府中。等到苏槿来到厅中,早早便已经看见母亲倡议公主。 按理说此时经过簪花绶带早该已分君臣,只是苏槿却并不想如此,她只愿在父母面前仍旧如同当初年幼的孩童。 昌邑公主看着女儿,直接将其拉在自己的身边。她未曾多言,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随即又摸摸黛玉的脸颊,最后看着带着淡淡笑意的傅烟儿。 「你还住原来的那个,一直都好好收着呢。」昌邑公主并不打算多问,也不打算询问此时自家乖女的想法,反倒是这一句云淡风轻的话,让傅烟儿一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 「表姨,明明说这时是不能哭的,表姨偏惹我。」傅烟儿带着两分哽咽,扑在对方怀中。这一日一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多得他几乎无法承受。 昌邑公主抚摸着傅烟儿的秀髮,语气极为的温柔:「我一直说你比玉儿要大上不少,可是曾想到今日里你已经是越活越回去了,也不怕你侄女笑话你。」 傅烟儿本来想窝在昌邑公主怀中痛哭一番,结果未曾想就是为对方这一句话,散去了泪痕。 她有些不服气地鼓鼓脸颊,想要反驳,可是看着一旁坐着的黛玉,此时眨着大眼睛,竟是一点哭泣的想法都没了。 「我虽不反对你哭一场,只是苏家的女儿矜贵,苏家女儿的眼泪也是矜贵的。就凭慎郡王,他凭什么能够得到你的泪?」昌邑公主朗哼一声,显然是极为的不屑。 苏槿听见这话挑眉看一下自家母亲,忽然插嘴说道:「看来是有消息了?」 本来昌邑公主也没有打算隐瞒这事,因此听见女儿询问,便从袖子中取出一张薄纸送到苏槿面前:「我就知道你会想要问的。」 苏槿接过信纸,抬头望向母亲甜甜一笑。这却是对方知道自己心急,拿到消息之后,恐怕便立时随身携带了。 第245页 她展开,其上字数并不多,只有寥寥数十个字,只是内容却有些让人惊悚。 「北齐之内,王公之出与慎郡王相似着不多,唯北齐皇帝嫡弟,霄王。然其人,身体一直抱恙,十几年内极少露面。谨参考。」 苏槿盯着这封信件有些发愣,竟是没想到,这是一条大鱼。 「是北齐的皇族!?」傅烟儿有些惊讶,如此想来恐怕对方…… 听到自家表妹的询问,苏槿点点头,仔细地解释道:「此人的身份并非是简单的,单单一个北齐的王爷,还不足以描绘他的身份。」 霄王这个人,乃是北齐皇帝唯一的嫡亲弟弟,前代皇帝唯有两名嫡子,便是他们二人。 而北齐现在这位皇帝并无男嗣,只有两位公主。 「也是因为这样,因此这位宵王可以算得上是与北齐皇帝血缘最近的。这四五年间一直有人想请立对方为皇太弟。」苏槿简简单单地将对方的身份说出,她此时反而对于天理教的立场,有些怀疑。 天理教之人在动手之前,是不是知道对方的身份?若是知道,她是否应该怀疑天理教,与北齐会不会有某种联繫? 究竟会不会是皇位动人心,才让有些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这就是个单纯的巧合呢? 苏槿忽然觉得有些明朗的前途,似乎因为这封信函,而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即便如此,却也不会太过影响她想要做的。 苏槿此时正低头思索着,却不想听见自家母亲说道:「你们既然回来了,赶紧去休息一番,一会儿可还要有得忙呢。」 听到昌邑公主的话,苏槿角才反应过来,的确如此,今日可是除夕。 「如今衣服已经替你们准备好,都放在你们各自的屋子里呢,还不赶紧去瞧瞧。」昌邑公主,以便催促着苏槿和黛玉,转头看向傅烟儿也是如是说。 傅烟儿自幼在苏家长大,倒也没有什么可推辞的。 她素日里住的院子,如今仍旧同往日一样,这时傅烟儿的心情却有了不小的变化。 带着难得有些萧索的心情,傅烟儿走进院子,往日里只觉得这里乃是自己半个家。可是如今再来,这里恐怕便要是自己真正的家了。 好在她本就不是个喜欢伤春悲秋的,此时也尽力让自己放宽心思。就在傅烟儿在院中调整心情的时候,忽然远门一挑,一抹身影从正房出来。 「主子回来了?您快来有件稀罕的东西。」出来的正是小红,此时,她身上穿的乃是苏家统一的衣服,上前扶着,傅烟儿便往屋里去。 虽不知对方到底有些什么隐秘知识,如今她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反倒是让傅烟儿的心情放松不少。 「偏你这大节下的发疯,可是出了什么,难不成东海龙王给我送来白玉床了?」此时傅烟儿心情好了很多,竟和小红调笑两句。 本来傅烟儿,不过是随口说一声。结果未曾想到,小红却没回答,反而抿嘴笑着,脚下的步伐越发地急促起来。 知道这丫头是决定瞒到底,傅烟儿索性便不再纠结,只能进屋去瞧是什么东西? 傅烟儿屋子的摆设布局与苏槿基本一致,因此进到大门,见与往日正常。傅烟儿便心之恐怕,特殊的地方在寝室中。 她如今也被对方勾起好奇心,想要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奇观? 却未想到在进入寝室之中,傅烟儿下意识地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向上望去。 此时,原本空旷的房顶之上,垂下万瓣垂条,数不胜数的紫水晶被三五串起,层层叠叠如同一抹星河流过房间。而那些反射的点点星光的来源,则是在屋顶四角的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 「这是……星河入梦?」傅烟儿有些惊诧地捂住双唇,不可思议地口中呢喃着。 小红这会儿显然是极为激动,她仰着脖子在那一片璀璨之下,来迴旋转走着。 「这真的太美了……主子。据说这是大小姐令人赶工出来的。」小红有些迷醉地抬头望着屋顶,一边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傅烟儿。 「……」傅烟儿双唇几度开合,到最后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手指间已然是一片湿润。 纵恨人间沧桑事,一梦星河共月明。 第89章 大汉朝这个新年显然有些冷清,景帝的突然离世,使得众人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不少。 不少勛贵人家,都将自己家中之前圈养的那一些歌姬戏子之流遣散。 而苏家向来不喜这些,顶天是若有需要,便随便找人唱上两场也就罢了。 因此相对于那些忙得手忙脚乱的勛贵,要好上很多,三十晚上林如海等人,照例是坐了两大桌子。 酒过三巡,苏槿便瞧着,傅烟儿和黛玉两人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她心中知道这是,大活宝要带着小活宝去凑热闹放烟花。 苏槿用酒杯遮住红唇,轻声地吩咐,一直站在自己身后伺候的西流:「等一会子,一定看好玉儿。离那些容易伤到碰到的,尽可能远点。」 西流连忙点头,微微弯身凑在苏槿的耳边笑着说:「主子放心,奴婢知道了。」 一旁的昌邑公主早将众人的脸色看在眼中,见苏槿这样吩咐,笑得更是开心。 她眼神划过脸色微醺的慕容铎,再瞧瞧仿佛未曾感觉自己被人不知偷瞄多少回得傅烟儿,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 第246页 且不能多看,这孩子太敏感,不然到时一时害羞了可不好办。 反倒是一旁的苏大人显得有些食不下咽,他的脸色整个除夕都不太好,只是到底还是要忍着一些。 昌邑公主自然知道自家夫君心中想些什么,笑着无奈摇头,亲自用筷子给自家夫君夹上,他最爱吃的四喜丸子。 「想必今年可以平安四喜。」昌邑公主眯起眼眸,带着些许警告地盯着苏大人。 被爱妻警告之后,苏泽到底是恢復了些许理智,低头吃着丸子。 这一幕在苏槿看来颇有些戏剧性,她忍不住低头含笑。 这一日不管怎么说,对苏家来讲到底还算得上是顺顺噹噹的。 待到了大年初一,原本预定的各项仪式,都因为景帝的去世而就地停止。如此一来,倒是让原本热闹的京城瞬间沉寂下来。 对于突然闲下来的大人们,后宅的夫人们表示实在是太烦人了。 后面几天,连着好几位诰命夫人都送来信件,一来是互通有无,二来为的是吐槽自家夫君。 昌邑公主一边翻看着好友的信件,一边吃吃地笑着,偶尔顺手摘起一粒葡萄餵给黛玉。 「你且瞧瞧,这真的是有趣儿极了。素日里这些爷们忙得紧,也看不出来,可如今一旦闲下来在内宅之中,实在是碍眼地难受。 陈夫人说她已经打算考虑,让陈大人是不是外出放个外任去。刘侍郎那儿更加可怕,竟是直接打算要将一对父子尽数送出京。」 昌邑公主半搂着黛玉,一边跟苏槿说着八卦,没等说完便自己笑得肚子疼。 黛玉伸出洁白的小手,在昌邑公主的肚上轻轻揉捏,口中安抚道:「叔祖婶,玉儿给你揉揉。」 小包子虽说此时在孝中,但如今乃是年节,因此穿着多多少少也带着些许的喜庆。 身上穿了一件浅蓝色窄袖袄,在袖口和领口都飞着纤长的白色狐狸毛。 外边套了一件粉色的半臂,半臂上除了领口精緻的绣花之外,还特地用深浅不一的蓝色由浅到深掐着七八道牙子。 下身则是一条银蓝色的绣仙鹿寻梅马面裙,整套衣服颜色虽然素雅,可是却是精工绣制。 只单单一朵简单的梅花上,便反覆用着七八种针法。 当日里昌邑公主拿到这套衣服之时,也是觉得不提颜色布料,单指着绣工也算得上是少有的精品。 这套衣服不但不曾让黛玉有任何一丝寡,淡反而将贵族人家的精緻展现得淋漓尽致。 因为衣服太过繁复,因此苏槿给黛玉选择的髮饰就极为简单,不过是两朵小小的绒黄色通草花,下面最特殊的便是各缀着一个大大的毛球。 这一套下来纵然是铁石心肠,看着如此的黛玉,也忍不住心生爱怜。昌邑公主更是如此,这几日一直把这黛玉就没松手过。 倒是让林如海有些诚惶诚恐,觉得自家祖叔夫妇太过宠爱黛玉,怕这孩子倒移了性情。 只是他这话刚露出一丝,就被昌邑公主直接打压,自此林如海倒是又有了自己当初面见母亲时的感觉。 当年女儿刚刚出生之时,自己的母亲也是这一般疼爱无比,那时妻子还在。为了不让自己的妻子多想,老太太也是这样,白日里将孩子抱过去,晚间却也好好地将黛玉送回。 只是一转眼,一切都已物是人非,母亲妻子,如今都不在了。 然而还不等林如海再一次难过,贾府的请柬便送到他的手中。 当然说是请柬,倒不如是来问寻他何时去到贾府,老太太更是特别指出,希望一定要带着黛玉。 林如海一时难以下定决断,便只得求到自家婶婶这里。 昌邑公主听到这话,这才放下手中的信件,抬起手接过林如海递过来的贾府的请柬。 有些出乎她惊讶的是,本以为对方会多写些什么,但此中内容反倒是只谈感情,不提其他。 「有趣,看来贾家那位老太君,似乎长了些记性。」昌邑公主一眼便瞧出贾母如今所想的。 这是放弃黛玉和宝玉之间的可能性,专心一意地笼络林如海父女,昌邑公主轻笑:倒也没太煳涂。 「这件事情倒也好办,回头让娇娇儿替你准备一份礼单就好。这是荣国府老太君想要往回找补下,你若是想的话便去,若是不想也就算了。」这种事情在京中实在太过正常,勛贵人家看似高不可攀,可实际上内里其中败絮不知凡几。 一旦家族凋零,剩下的弱质女子便是被分食的肥肉。 也是因此,在勛贵人家不管是男子也好女子也罢,都会为家族的利益努力。 归根结底,不过是救人,乃是自救罢了。 林如海自幼深得薰陶,自然也是明白当下里便点点头。 「不管如何,总要顾及黛玉母亲的面子。只是,还有一件事情,若是独自放黛玉去后宅,我却有些不放心。」林如海面露苦笑,他自然是不敢将自己的娇娇女一个人放到后宅的,毕竟上次已经有教训了。 昌邑公主飒然一笑,看着林如海伸出白皙的手指,轻点两下:「如今你倒是学会耍滑头起来,不就是要你妹妹陪着玉儿吗?」 被戳中心事,林如海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反而站起身弹弹袍子,深施一礼。 「还请婶婶救我。」 第247页 昌邑公主吃吃地笑起来,她喜欢林如海这一份亲近,不过她还是有些莞尔的打量对方说道:「如今玉儿倒好些,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真正危险的是你。」 林如海听到自家婶婶这话,先是有些不解,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苦笑摇头摆手。 「婶婶莫要开玩笑,如海已年过半百,如今对于后宅早没心思,此时我唯一的想法便是为国多做些实事,以及将玉儿抚养长大。」这却是实话,不提林如海与贾敏之间的感情。他如今的确在后宅之上并没有什么心思,不然纵然是爱惜女儿不再续娶,抬两方姨娘也是正常的。 听到林如海这话,昌邑公主摇摇头,她要说的可不是这个:「你有没有想过,站在贾家的立场之上,在放弃黛玉和宝玉之间的事情之后。 如今贾家想要将林家抓在手中,也就必须要有所依仗,而你如今上解未曾续娶,便是最好的破绽。」 这话说得确实有理有据,林如海沉默一下。他自然知道自己升任左都御史之后,在朝中是个怎样的地位,又对林家有多大的支撑。更不要说他的存在,对于贾府是怎样的。 林如海苦笑一声,再次行礼,他面上露出为难:「还请婶婶指一条路。」 「这事简单,让娇娇儿陪玉儿走一趟也可,再者,你这边倒是可以提前跟王家通通气。」 昌邑公主话出口,林如海先是一愣,随即便如释重负露出笑容,的确这事儿是他狭隘了。 「多谢婶婶。」林如海此时面色轻松许多,眉目之间更是夺人,探花郎的文雅出尘淋漓尽致。 昌邑公主看见这样的林如海,忍不住也赞嘆一声,果然林家根骨非常。 既然已经决定林如海便直接回去,写下信件找人送到贾府,确定自己去贾府。 而另一封信,则直接命人送去王家,与王子腾相约共同前往贾家。 反倒是玉儿本以为自家父亲是来接自己的,结果对方不过是向自家祖婶婶要了个主意,人就不见了…… 小包子很生气,觉得自己被忽视了。黛玉不高兴了,黛玉有点玻璃心。 昌邑公主看着目瞪口呆的黛玉,只觉这孩子越发的可爱起来,直接又拉回怀中,用下巴摩擦着黛玉的头髮。 「你这孩子怎么越发可爱,莫要生气,你爹爹不过是有些呆。」昌邑公主一边笑着安抚黛玉,一边又状似认真地说道: 「玉儿你要铭记,不管有什么事一定要将其说出来,若是一直憋在心里,要么自己熬出病来,要么便是要把别人熬成疯子。」 黛玉听闻此言,若有所思地点头,她虽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总归如今记下,日后阅歷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见到对方乖巧,昌邑公主忍不住又是一阵摩挲。小包子脸红心跳之余,觉得心情极好。 一直到午后,她在隐隐发现自己似乎已然有半日,未曾见到自家表姑姑,这个认知让黛玉瞬间有些慌张起来。 然而,问过刘嬷嬷,这才知道,自家小姑姑今儿一早就有事出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爹,你是不是忘记你还有个这么大的女儿在?你就这么自己风风火火的回家了? 慕容铎:那个木头,你怎么就没发现我一直在看你。 苏泽:想到女儿要嫁人就好气。 苏家大哥:我还要多久才能出差场? 苏木:emmmm,快了…… 第90章 虽说因为如今还是在国丧,但是水湛不愿太过压制民间百姓,因此虽然严禁勛贵歌舞,但对于普通百姓却是多有放宽。 也就造成了,如今街上还有不少孩童玩耍,时常有爆竹声响起。 苏槿此时坐在楼上,望着半开的窗户出神。 她看着窗外出神,此时另一人却看着她出神,二人已经对坐了有半盏茶,竟是谁都没说话。 两人此时都似乎极为沉得住气,只是却让边上的人有些急躁。 西流抬眼看一下小允子,小允子这会儿也正对着西流挤眉弄眼。 可是两人视线扫过各自主子身上,只能对视摇头无语。 小允子此时头上隐隐有些冒汗,他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家主子,心中腹诽道: 「我的主子爷,您这儿刚刚的勇气都哪去了?明明之前来的时候奴婢跟您说了该怎么办,可如今像是那没了嘴的葫芦。」 西流倒是好些,可也是心中忐忑。她不怕别的,只怕眼前这一对未来的帝后,会因此而生下嫌隙。 「咳咳。」水湛自然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中,他也心中知道,此时该自己说话。因此,到底是咳嗽两声,轻声地说道:「娇娇儿,那日是我不好……」 虽然并不知道自己之前做错了些什么,但水湛仍旧将这一件事情划归在自己身上。 定然是他说错话,这才惹得心上人不开心,此时水湛只能做出这个判断。 水湛的低声下气,却让苏槿更加的惭愧,她不知该如何说。 她转过头看向水湛,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总不能说自己听到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从其中窥探了隐私自己不曾知道的情思。 且不说眼前的水湛,会不会觉得不自在,反正她确实不自在。 苏槿这个人颇有些左性,若是两人之间公事公办利益结合,她没有什么感觉。但若是知道此时一缕情丝绕在自己的小指之上,反倒是有些想要退后。 第248页 只是这番小女儿心态,又怎能和眼前之人诉说,毕竟有些事情若是说得出来便未必是真的。 因此如今听得对方道歉,苏槿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心头的苦恼越发地重。 她安静地摇头,抬头注视着水湛说道:「我素知你想的是什么,那日里与你无关,只是我自己犯了左性。」 说到此处,苏槿银牙轻咬朱唇,耳根处也有几分发烫,美目染上一丝水润说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给你赔礼道歉。」 她口中说着直起身便要行礼,水湛哪里敢,连忙也站起来伸手阻拦苏槿。 「娇娇儿,别!这事儿都是我不好,咱们就当这事儿过去了,可好?」 水湛拦着苏槿行礼,手指阻拦之间碰到苏槿的手臂,纵然隔着衣服,他还是心头一颤,越发地紧张起来。 「噗。」 苏槿本还觉得不自在,可是见水湛突然这样,心思散开,竟是不自觉地笑出声。 「这件事情过去了就不说了,你今日叫我就是为了这个?」苏槿笑过之后收敛表情,眼神也多了两分调侃。 水湛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来的确是为了解除误会,二来却也是有正事。 他伸出手,一旁的小允子连忙将一直放在袖口里的奏摺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水湛的手上,这才又退后一步。 「是什么?」这个谨慎的动作让苏槿有些不解,她看着奏摺,从外表也看不出什么,难不成是西羌或者北齐又出么蛾子了。 水湛摇摇头,这才打开最后一页仔细地替苏槿解释:「这倒没有,最近两边都很安静,估计还是在过年。倒是这个你瞧瞧,这是钦天监那边算出来的,入主东宫的时间。」 苏槿这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这一件事情,她仔细地查看着时间。其实对苏槿来说都差不多,一个是正月二十三,另一个是来年的三月初七,再有一个便是四月十九。 入住东宫,实际上便是一个信号,只有完整走过相关的流程,苏槿才能够掌握大汉朝接近一半的实力。 这三个时间各有好处,也各有各的不好,皇家娶亲本就是极为繁琐,一系列的事情避免不了。 就比如眼前这正月二十三的日子,看似是最近的,但是未免有些太过匆忙。 来年的三月初七又太晚了,苏槿将自己的视线转移到四月十九上。 「那……?」苏槿想要张口称唿,只是一时,却不知道自己该叫水湛什么。 「娇娇儿,还是同往常一样叫我阿湛就好。」水湛轻笑,纵然对方应当叫自己的敬称,可是那又如何? 眼前的人可不是朝中的臣子,而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 苏槿轻咬下唇,心里却难得有些腹诽,就算年幼之时自己也只是叫他皇子,可没叫过什么阿湛这种亲密的称唿。 因此索性当下便直接隐去姓名,带着些许不满地瞟了对方一眼,便指着四月十九这个日子,说道:「我瞧,这个不错。」 水湛顺着苏槿的手指看去脸色一垮,带着些许不甘心地看着苏槿。 他薄唇几度开合,显然是想要说话,但是此时话却说不出来,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苏槿。 这个眼神颇有些可怜兮兮的,苏槿脸上忽地一热,暗啐水湛犯规。 再看一眼,更可怜了。苏槿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被水湛这样看着倒显得是她欺负人。 无奈之下只能揉揉眉心,苦口婆心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如今景帝的葬礼还未完事,咱们若是太早容易被人诟病。」 这话一出,却见水湛双眸一亮,又伸出手向小允子要奏摺。 苏槿这会儿倒有些不解,总不能还会有人,上催促入主东宫的摺子吧。 结果未曾想到这一件事,竟是真的。 「这是……」苏槿看着手上水湛刚刚递过来的奏摺,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她有些呢喃道: 「这个……竟然是真的?」 水湛点点头,面容之上微微含笑:「自然是真的,我也没曾想到,王家、史家、贾家竟然联合起奏。」 这也不怪苏槿觉得惊讶,毕竟不说别的,荣国府和宁国府,已经足足七八年,连请安摺子都没有了。 如今竟然会出现在以王家为首,请求国母尽快入主东宫的摺子上,简直太过让人惊奇。 甚至奇怪到苏槿都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水湛在背后推动,不过她马上便推翻了自己这个想法。 毕竟若是以水湛的脾气,对方想要推动这个事,绝对不会找四王八公之人的。 水湛和景帝很相似的一点就是,他们对于四王八公都不太待见,因此这种事情自然不会交给他们手上。 抛出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自然就是正确答案,苏槿若有所思地轻点着奏摺说道:「这个摺子与其说是示好,我倒觉得像是又在琢磨些什么。」 水湛这会儿已经完全放松下了,听到苏槿的话,安静地点头附和着对方的想法。 「三家人有三个心眼,不过倒也还是罢了,这是恐怕林如海那儿要难了。」水湛这话带着几分嘲笑,苏槿听了此言也弯起眼眸。 他们笑得却不是林如海,而是有所打算的贾家。 「不错,我记得没错,贾家好像没有合适的女孩子。年纪都凑不上,而且还都差着辈儿呢。」说起八卦,苏槿这会儿倒是有了些许精神。 第249页 她自然也是明白水湛的想法,反正等到她正式走中宫之门,这期间还有不少的日子,就算是提前几个月也影响不大。 反而是贾家的奏摺更有趣。 贾家的本族,到贾敏这一辈儿嫡女,也就只有贾敏自己。虽说还有三个庶女,但当初荣国公老夫人做得有些难看。三个庶女天南海北全部都嫁了出去,好在嫁的人都不错,全部都是当年老国公留下的人脉。 「这也是当年贾母算错,不然若是留下个庶女,也许便也不用着急了。」水湛调侃道,这话自然是胡说,贾敏嫁入多年,哪能再留个庶姐等待。 实际上,却水湛是有些看不上,贾家如今这样难看。 苏槿对贾母倒没有什么憎恶之感,与其说她讨厌贾母,不如说她看不上王夫人。 贾母这个人虽说算计不少,做事也有些不免太过不留余地,但是与心存歹毒的王夫人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且不管她,左右不过是投名状罢了。」苏槿捋过上面贾府的名字,冷笑一声。 贾府的男儿不自己争气,反而只把心思用在联姻和女眷上,活该他家如今这般人才凋零断代。 水湛点头附和,这倒不是他一心奉承,而是苏槿说得并没有错。 在他看来,贾家如今之所以会这样颓废正是如此,只是可惜了那位才质淑雅的贾元春。 「不过你却忘了一件事情,所以说贾家如今已经没有合适的,但是姻亲之中可是有的。」水湛轻声地笑道,这也是他今日提起贾家的原因之一。 苏槿素来是个聪慧的,听到对方这话立刻便心中有数,她抬起头望向水湛一双明亮的凤眸,露出一丝凉意说道: 「难不成还真的想操纵表兄的婚事?」 水湛点点头,苏槿见状也不着急,慢慢等他将事请说明白。 这事儿说来简单,但要捋清楚其中的关系,就有些麻烦。 「你知道神武将军冯唐吧,这冯家和贾府素来往来甚密,甚至有传闻说,冯唐更是当初荣国公的义子。 虽说这一层关系,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道,但贾家与冯家的确交往甚密。」水湛从一旁的果篮中取出一颗砂糖橘,小心翼翼地拨开,将里边的白脉一点一点地摘干净,这才送到苏槿面前。 苏槿这一会儿听得入神,下意识便接了过来。掰开一半放入口中才反应过来,忽然脸颊有些微烫,好在她神情镇定,倒是未曾让人看出端倪。 从水湛的话中,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贾母借着送葬之名,频频接触与贾家亲近的勛贵人家。 而这些人家之中,大多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家中庶女刚刚长成。而冯家,就是贾母接触最多的。 苏槿听到这儿,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立时挂上一层寒霜。 她对自家表兄是否会续娶,并不感兴趣,毕竟玉儿只要有她,今生自可保安康,但是这其中却不能够有贾家的算计。 若是表兄再娶一房,自然也是可以的,若是不打算再娶,她也尊重表兄的选择。 如今这贾母在里面上蹿下跳算是怎么回事,苏槿暗暗自己有些疼痛的额角,心头却是对于贾母多了两分不满。 见到娇娇儿脸上划过一丝厌烦,水湛连忙安抚心上人道:「娇娇儿,若是你不想林如海续娶,我回去便给林如海暗示。」 听了这话,苏槿眼睛瞬间睁大,连忙阻止水湛。开玩笑,这件事情若是被外人知道,水湛岂不是要背上千古骂名。 再者说,她从未反对过自家表兄续娶。 「我并不反对表兄续娶,可是我却不愿意表兄,被贾家所胁迫。」苏槿说到这面容之上显现出一丝苦涩,她能够理解,为何自家表兄不愿续娶。 最根本的原因是为了黛玉。 大汉朝礼节繁琐,似这男子续娶一定要经过前妻之家人同意。虽说对方并没有什么决定权,然而很多时候,勛贵世家之中要的便是那一丝脸面。 而且为了体现尊重前妻之家,也为了能够让利益保持稳固,很多时候再娶的对象,往往是与前妻娘家有些关联的。 因此,林如海这事儿,贾母是真的未必没机会。 像邢夫人那种,由贾母做主续娶的,其实是非常少见的。最大的原因是当初贾赦之妻娘家遭难,无力反对。很多续弦归根结底不过是个摆设,根本不会生下孩子,前妻娘家也就不会阻拦。 但是林如海不同,不说林如海如今的身份,就说他只有黛玉一女。若是续弦必定要生子的,不然林家偌大的基业,可就要出现问题。 林如海是如今贾家能够抓住的最有实权的稻草,因此贾母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便有了之前贾母算计黛玉。而林如海入京之后,贾母自然便将自己的眼光转移到林如海身上。 「其实表兄想得很明白,若是他要续娶普通之人,以贾家的脾气自然不会同意,甚至可能会暗中下手拿捏其人。 与其这样害了无辜的,倒不如表兄索性便将他们的念头斩断。」苏槿淡淡地解释道,她此时,脸上也蒙上一丝阴霾。 原本对于林如海是否续娶之事,就没什么想法得水湛,听见苏槿不同意便也就作罢。 他反而一脸期待地看着苏槿,希望对方能够回心转意。 之前对方说没有改日子的藉口,如今他拿出来了,对方自然是不是可以修改? 第250页 这份期待之情,自水湛的双眸中溢出,倒是让苏槿有些无语,只是话一出口,驷马难追,她无奈地点点头。 其实纵然是两者相差了接近四个月,对苏槿来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毕竟水湛需要守二十七个月的孝期,若是他不想成为天下之笑柄,自己入宫的时间,就必须在二十七个月之后。 如此一来,越早入主东宫,对自己行事倒越发得有利。毕竟入住东宫之后,她便可以顶起太子妃的头衔。 虽然这个太子妃是未来式的,但经过东宫仪式,她的合法性便被确认。 想到此处,苏槿有些无奈地看着水湛说道:「真就这么急?」 这话有些直接水湛先是一愣,随即竟是认真地点头。 这幅坦坦荡荡的模样,倒是让苏槿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她只能无奈地将眼神转向一边,从袖口中取出自己常用的金色珐瑯怀表。 看着上面的指针已经直接指向午时,苏槿垂下眉眼,将怀表合上抬起头看向水湛:「如今已经午时了,不如就在这里用膳吧。下午,我还要回去,家中还有不少事。」 水湛看苏槿掏出怀表察看时间,以为对方马上就走,本有些心情低落。却未想到苏槿却说要吃过午饭再说,当下里双眸一亮,立刻高声吩咐小允子。 「小允子,命人做了好菜来。」 这一声却显出一些,属于年轻人的朝气起来,苏槿下意识地打量他两眼,不自觉地想道: 若非是他这样,我倒是差点忘记,我们乃是同年。 看着与自己能够共同用膳便很开心的水湛,苏槿突然有些愧疚,自己似乎在无意之中亏待了对方。 想到这里苏槿下意识地想找话题,只是还未等说出,她却看见半开的窗户下走过一抹身影。 苏槿簇起眉头,暗笑自己近视看错了。 此时她尚且不知,正是自己看到的这一抹身影,在日后给她闹出了多大的麻烦。 三日后,苏槿在家接到宫中的懿旨,正式确定她于本月二十三入主东宫。 而很快这个消息,也不约而同地出现在各国的案头。 北齐的皇宫风格,与大汉朝却是有不少的不同。若说大汉朝走的那是庄严大气的氛围,而北齐却颇具些精巧之风。 此时皇宫之中,宣威殿上,一位年约六旬的女子正身着宫装,一脸肃穆地听着下属的回禀,当她听到慎郡王身死的消息时,瞬间握紧扶手。 「确定了?」那女子虽隐约间见白髮,但仍旧皮肤白皙,双眸开合之间,隐隐有厉芒闪烁。 比起普通女子的妩媚,她的身上更多的是一种带着深沉的冷涩。 「是……」暗卫低头轻声地说道,他的面罩之下已然隐隐有汗水渗出。 那女子沉默半晌,才幽幽地说道:「好手段……」 作者有话要说: 苏槿:他撒娇诶…… 水湛:好像发现了新的华点。 贾母:我就是想讨好下女婿而已,你们不要想那么复杂。 神秘女子:我就这一句台词? 第91章 女子笑笑,看着不敢说话的暗卫,挥挥手让对方下去。 看着如蒙大赦的暗卫迅速消失,女子把玩着一枚不大不小的印信,面带笑容只是却不达眼底。 「咱们这位陛下,可比想像中的厉害许多呢。」女子突然出声,她的嗓音之中带着些许的玩味。 原本寂静的大殿中,忽然传出一声嘆息,一个有些清亮的男声回答道:「这件事情,不是一直是太后您的愿望吗?毕竟皇帝陛下是您亲手教育长大的。」 这话颇有些大胆,若是此时还有其他人在,恐怕都会惊疑不定。毕竟眼前这位太后,可并不像大汉朝的那一位慈和。 北齐宣威太后,乃是北齐皇家唯一一个以女子之身,凌驾于皇帝之上的女子。 即便是在遥远的西羌以及海那一边的茜香国,仍旧流传着这位太后,杀父杀子,杀夫的传闻。 无人知是真是假,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想要平灭北齐,最先要的便是将宣威太后除掉。 而多年以来,这位太后一直对于大汉虎视眈眈。多年前的土木堡之变,就是这位太后手笔。 不但将亲生之子送到大汉,替身成为慎郡王,将亲子危急之时,没有半点动作。 这份冷酷无情,连男子也忍不住心寒,也才有了今日带着试探的讽刺。 宣太后却仿佛未曾听到对方所言,反而脸上的笑意更深,她将印信放到桌上,慢悠悠的直起身看向殿中央说道: 「怎么会,我可是痛失爱子的太后,明日起哀家就得病上一病才好。」 说到此处,她忽然轻笑起来仿佛是想到些什么,可笑之事,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竟可以听出些许癫狂。 整个宣威殿中只迴荡着她的笑容,隐隐让人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寒。 好半晌,宣太后这才止住自己的笑容,用手帕轻点着眼角,语气带着些许满眼地看着虚空说道:「哀家还没说你的毛病,竟然借哀家的手杀死哀家的儿子。」 那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个,听到宣太后的埋怨,他不但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反而嗓音之中多了两分笑意。 「可是若再不制止他,很快北周便会掀起皇太弟的风潮了吧?」 第251页 此言直指核心,若是真的立起皇太弟,那么随后北齐必将陷入纷争之中。 毕竟这兄弟之间终归不是父子。在皇权之中,父子都可你死我活,若是代入到兄弟,恐怕北齐一分为二的日子就不远了。 宣太后也是心知此事,因此这才默默旁观。任由男子,行兵布阵。 她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殿中央之人,不管几次每次看见对方她都有些觉得神奇。 不管是神奇也好,还是轻功也罢,对方出现的方式总是极为神秘。 「我如今真的是佩服义忠亲王老千岁了。竟然可以笼络住你这种人物,一直到他已去世多年,仍旧为他的后人奔走。」宣太后感嘆道,但凡她的儿子能够有义忠亲王一半的能力,她也不必坐下杀害亲子的恶行。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沉默地用手把玩着摺扇。宣太后的问题,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也没有办法回答,毕竟义忠亲王如今已然不在,他们这些人不过是失主的孤犬而已。 倒是宣太后,今天显然是谈性极好,她看着眼前的人,便想要探之一二。 「如今我已然将我的诚意展现,现在便该是先生你了。」 将话说完,宣太后边紧盯着眼前的中年人,下一步就该使对方展现诚意了。 「这不就来了。」男子笑了一下,随即指着桌上的密折。 宣太后若有所思地低头,她看向眼前之人,对于这个人她自然是极为的忌惮。身为天理教的大脑,却敢只身犯险,究竟该说对方是太过自大,还是心有伎俩? 虽说与其合作,难免有与虎谋皮的嫌疑,但是对方给出的条件太过诱人。 让她不得不深陷其中。 「苏大将军疼爱嫡妹,是大汉朝众人皆知的。如今苏小姐入主东宫,很快便会开始准备入中宫之门,这种情况下苏大人是绝对会离开边关的。 这不就是机会了吗?」 男子轻摇摺扇,颇有几分文採风流,但是口中的话却沾染着森森血腥之气。 听到对方这话,宣太后双眸一亮,随即她带着几分妩媚地看着先生说道: 「你告诉我这个,难道就不怕哀家会趁着苏大将军不在,直接攻入大汉?到时你便是千夫所指,你主子义忠亲王一生的名誉也会尽数扫地。」宣太后此言,其中半真半假,若是可以她自然愿意吞噬掉更加富裕的大汉。 中年文士却仿佛未曾听说一样,他看向宣太后默默地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 这个笑容让宣太后迅速地冷静下来,她脸上的兴奋慢慢消散,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眼神也露出些许的嫌弃。 她可没有忘记眼前这个人,有多么的狠毒,真乃毒士。 「看来不用我再费口舌,太后娘娘已经冷静下来了?也许娘娘还在恼怒在下的狠毒,学生倒觉得不必。」男子仍旧是表情平淡,仿佛宣太后的种种情绪,未曾让他有任何的变化。 两人一度交锋,最后却是不分上下,男子虽说逼退宣太后的野心。可是他也深知,宣太后从未将与其的盟约看在眼中,在利益面前随时都会被撕毁。 「你我之约定自然不会改变。哀家虽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如此,但是总归是一片心意。」宣太后最后还是选择妥协,她虽不知道眼前之人费这么大的力气是为何?但是谁又能不贪图唾手可得的利益呢? 「既然如此,学生先祝太后心想事成。」男子笑笑随即行礼,转眼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知这一份轻功便是天下少有。 良久之后宣太后,这才完美地低声呢喃道:「得偿所愿?得偿所愿吗……或许吧。」 随即殿中又响起有些疯狂的笑容,只是这笑容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而此时水湛尚沉浸在,苏槿终于入住东宫的喜悦中。 即便只是仪式上的入主,这一步却是奠定了未来的一切,如此一来,他便有了足够的时间去做其他的。 此时他刚刚登上王位,就算是有些班底酝酿,但不少的事情也有掣肘。 而苏槿这边自然是更忙,毕竟如今她除了要准备自己的事情,身边其他的事也不少。 就比如,她这会子盯着手上的请柬出神。 苏槿打开请柬看着上边,有些稚嫩却出现锋芒的笔迹,她微微颔首,抬头看向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表兄。 「我知这事儿有些劳烦表妹,但是却还是要请表妹帮忙。」林如海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如今确实不得不劳烦苏槿。 苏槿和林如海之间差了接近三十岁,因此二人名为兄妹,倒有几分像是叔侄。 再加上苏槿对于黛玉极其喜爱,因此颇有喜爱无疾,无如今见林如海面上有些不好意思,立时笑道:「这有什么的,我倒是要多谢,表兄。给我这个机会出去玩儿呢。」 林如海听此言,温和一笑,他自然知道,这话不过是表妹的安抚。他哪里不知如今对方忙的恨不得一人分成两人,只是他实在是担心女儿。 倒是一旁的黛玉,仰着头有些好奇苏槿看了什么?她此时努力地踮着脚尖往桌上看,想要知道那请柬上写了什么。 可偏她身形娇小,如今竟是和桌子齐平。只能看到那翻开的请柬,竟是瞧不见里面的内容,急得小包子努力地扒住桌子,脚尖用力。 「噗。」苏槿瞧着黛玉这样,实在忍不住将其抱在怀中,然后才拿起请柬交给她手中,让小包子自己查看。 第252页 黛玉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低头查看这信件,她如今已经读过一遍四书,自然这些字是不难的。 只是看到上面写的贾府,她却有些为难地蹙起眉头,不过随即便又展开,甜甜地抬头笑问道:「所以后日里表姑会陪玉儿的?」 苏槿点点头,在黛玉脸上亲了一下。 却不承想刚刚要离开,便被对方反过来,在脸上亲香了两下,苏槿一愣眨眨眼睛,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看向黛玉。 黛玉素来极为腼腆,因此纵然是苏槿和昌邑公主对其多有亲近,也不过是任由众人亲香而已。今日竟主动反过来,倒是让苏槿有些受宠若惊。 小包子见苏槿愣愣地看自己,忽然有些脸红,下意识地将请柬竖起挡住自己的脑袋。 只是又不甘心自己看不到苏槿,下意识地露出一只眼睛,仿佛是受惊的兔子,在好奇地瞧着眼前之人。 「玉儿,好可爱。」 「表……表姑!」 一晃两日便过去,自那日黛玉回亲苏槿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害羞起来,竟是连着躲了她两天。 一直到今日早上要出发去贾府,黛玉这才穿戴好之后,磨磨蹭蹭地来到苏槿跟前。 小包子今日穿得越发的厚了起来,如今虽说已然快到二月,可是天气似乎仍旧未曾有回暖。 甚至颇有些寒气不散之像,苏槿昨日便打算,将自己准备好的中宫笺表重新调整下。 如今看着如同个雪球一样的黛玉,更觉得这天气有些不正常。 黛玉今天穿着极厚的白狐毛斗篷,头上戴的暖帽,是苏槿正月里新给她画的样子。 除了一圈长长的狐狸毛围脸之外,在眉边之处各延伸出来一条,看起来却像是兔子长长的耳朵。 配上黛玉巴掌大的小脸儿,竟是看起来越发的娇嫩。 若非是觉得有些不合适,苏槿都想在黛玉的斗篷外边加个小绒球,到时便是活脱脱的玉兔下凡。 此时看着小包子沖自己过来,她也不管自己的大氅会落在地上,只是蹲身冲着黛玉伸出手。 「怎么这会不躲我了?」苏槿挑眉笑道,小包子脸颊瞬间有些微红。 因深知黛玉脸薄,因此苏槿不过是调笑一声便将这事儿揭开,她抱着黛玉往荣国府去,不过一会儿便来到荣宁街外。 这一回的到来,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苏槿只看两边小厮的表情,便知道今日这些人心头恐怕多有忐忑。再瞧瞧那大开的中门,苏槿摸了摸黛玉的头,带着些许微笑。 这倒不是苏槿自己多想,实际上这件事情从半个月前。贾府的掌事者就开始仔细地耳提面命,甚至不少人恨不得一天说八遍,将手底下的那些人的弦拧得死死的。 生怕会做出些许错事,到时贾家恐怕便要万劫不復。 这样一来,贾府之中难免便会有些气氛紧张。 倒是让来到府中小住的史湘云有些不解,她拉住正换衣服的贾宝玉,带着几分好奇地说道: 「爱哥哥,今日里是谁来啊?不是说都是亲戚吗?怎的这一般?」 史湘云有些嚼舌,因此说话之间口齿不清楚,长将一二三四五,说成么爱三四五。 提起这事,宝玉当下苦着脸,他看着袭人给他递过来的两件衣袍,都有些不满地摇头。 「自然是来亲戚。这两件衣服的颜色都太素了,如今可是在大过年呢。老太太见了会不高兴的。」宝玉蹙起眉头看向袭人,有些奇怪对方素来是个稳妥地在,这会儿反倒不稳妥起来。 袭人哪不知道,这两套衣服都不和宝玉平素的着装,只是如今却不敢让他任性,当下赶紧劝道:「我的爷,若是平时也就罢了,您穿的高兴老太太瞧得开心,咱们做奴婢的也就阿弥陀佛了。 只是,今日却是特殊,如今林家姑太太还没过三年,少不得您的素净些。」 说起林家姑太太,宝玉便想到自己未曾见过的那位表妹。 当日里本说老太太的有意让他见见表妹,可是未曾想当日过来却被自己父亲贾政,捉到书房陪姑父聊天,到底是无缘得见。 听见过的几个妹妹说,当日里表妹之绝代风华,他常常引以为憾。今日里听到,表妹也会来当下,却是脸上露出几分兴奋。 「可是真的林妹妹真的会来?当日里我听二妹妹说黛玉表妹之风貌,可恨我却无缘得见。可恨大家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骗我生成这鬚眉浊物,想要亲近也没的法子。」宝玉素来是个有痴性的,因此对于黛玉却是极其的好奇,言谈之间便露出不少端倪来。 袭人听了这个话,扑哧一笑也不多言,又拿出一套宝蓝色的褂子给的宝玉瞧。 因着知道黛玉要来,宝玉反而对于素净的衣服没什么反感,因此便点点头。 此时帘子一挑,一个模样极为精巧的女孩走了进来,此人眉宇之间有些凌厉,一瞧便是个不好惹的。 此时已进屋,见到宝玉终于开始换衣服,便吃吃地笑道:「可不容易,终于换上了。我还以为至少还得再来回个三四趟呢。」 宝玉伸直胳膊让袭人替他穿衣,此时看见晴雯进来笑着说道:「这衣服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终究是有贵客来临,总得注意一下时间。不然岂不是容易失礼。」 晴雯听了这话抿嘴一笑,看向一旁的史湘云,眨眨眼睛。 第253页 二人皆是意有所指。 这番眉眼官司都被袭人瞧在眼中,她无奈地摇头,口中催促道:「我的晴雯大小姐,您没看我这忙着不行,还不赶紧把宝玉的络子拿过来。」 晴雯听袭人这句话,刚想抬眼刺她两句。 却瞧见史湘云,竟然直接去宝玉的床头,取出络子送到袭人的面前。 宝玉没等袭人接过来,便自己接过,伸手在项圈上歪歪扭扭地扣着。 「云妹妹,你等一会儿就穿这个吗?」宝玉在接过络子的时候,这才瞧见原来史湘云竟如往日一般,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袄。 若是今日,林家不来,这一身倒是极其喜庆,这是如今有些不合时宜。 这话倒是提醒了湘云,她此时瞧了瞧自己身上的新衣服,确实有些不捨得脱下来。 只是她心中清楚,自家老祖宗,在黛玉来之后,必定要给她们介绍。对方此时尚在孝期,自己穿得这样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正犹豫着,便看着袭人将通灵宝玉的络子装好以后,直接把放着和包玉佩等物的盘子递到晴雯面前,自己看着史湘云说道:「不如我伺候姑娘换件衣服,想起来初一那一天,您穿的那一套玫色的可是极为的鲜亮。」 史湘云点点头,倒也没有反驳,只是脱下袄子之时到底还有一丝遗憾。 她是极喜欢这个鲜亮颜色的,只是如今刚刚上身还没等热乎便脱下来,颇为有些可惜。 「说起来也是奇怪。按说,那位林家小姐家里出了这事,纵然是外祖家也该避嫌,怎么竟然还巴巴地上门起来。」史湘云并不知道,这事儿乃是贾母一力促成,甚至为此恨不得捨去老脸。 她只是觉得黛玉明明应该在家,如今却跑到外祖家来,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袭人听了这话,手指微微一颤,她的脸色却有一丝无奈。 「按理说,这事儿咱们做奴婢的也不该多语言,只是的确是其中透露着些许古怪。 我倒是听鸳鸯那说过,好似老太太即是看重林姑娘的。据说本来林姑娘来的话,是会被安排到碧纱橱中的。那可和我们宝二爷就是一墙之隔。」 史湘云本乖巧的,任由袭人替她换衣服,此时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自在起来。 那碧纱橱素来是宝玉住的地方,就是她过来,老太太再亲近,也是另外安排住处的。怎么对方要来竟是要宝玉退一射之地。 听完袭人这话,史湘云抿紧双唇显然有几分不乐,原本无伤大雅的换衣服,此时也别扭起来,她悄声地呢喃道:「我倒要瞧瞧,哪里来的表姑娘那么矜贵。」 听了史湘云这一句,袭人默不作声地替她将衣袖上的摺痕抚平,微微勾起唇角。 第92章 史湘云素来是个性格豪爽的,她若喜欢谁,那人在她眼中便是天下第一好人。可若是不喜欢谁,想要改变印象,总归要天长地久起来。 今日里,她本就可惜了自己那件袄子,如今在被袭人一挑唆,当下对黛玉忍不住变冷了三分。 此时又听袭人说让她忍耐的话,当下里直接握住袭人的手说道:「凭她是谁,也要知道,自古便有客随主便的话。自己不方便,自该在家谨慎为好,哪里又跑得来这里。」 这话可是有些过了,偏袭人听了这个不但没有小声地劝阻,反而笑着附和:「想来总归是有理由吧,奴婢是小门小户的也知道这个道理。估计林姑娘呢,肯定也是极为熟悉,恐怕这一会儿也是思亲情切。」 这话看似每一句都在替黛玉开脱,可是偏偏在史湘云耳中,倒是让她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只是史湘云此时倒也知道,自己就算是跟眼前的袭人说再多也没用。她鼓鼓脸颊,漂亮的眼睛眨动,决定一定要瞧瞧那个林姑娘到底是何等人物。 袭人瞧着史湘云这会儿,显然已经被挑唆起来,当下里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地替她准备着。 等一切准备妥当,来请二人的丫鬟也到了门口,袭人连忙笑着推搡宝玉,让他带着湘云去贾母处。 而她自己则站在门口,微微沉思。恰巧晴雯手中托着帕子,正准备把手里的帕子拿去洗,却瞧见袭人望着门口发呆,她轻笑一声上前笑道:「你这人发什么呆呢?不是说你要跟着宝玉过去吗?怎的让他们自己去了,宝玉身边没人可怎么办。」 袭人摇摇头,脸上带着两份担忧显然是有些为难。 晴雯送来嫌弃袭人绵软,只是她是个没心机的,往往自己说过,就算今儿看见袭人这个样子,忍不住又犯起性子来。 「你这人,平素里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今天越发的闷起来,真真让人郁闷。」晴雯说罢转身,便托着帕子往外面走,她却没注意到袭人眼神扫过她时,那其中蕴含的嫉妒。 晴雯不喜欢袭人,袭人其实也不太喜欢晴雯。在她的眼中,晴雯不但是个威胁,更是她心头的大患。 想到这里袭人咬住下唇,转身便朝跨院走去。 她如今要去的地方正是王夫人的住所,前些日子王夫人终于被放了出来,只如今的她,却已经有些形容枯藁。 元春的死对于王夫人是个极大的打击,几乎夺走了她半条命。然而让她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原本该反馈到她儿子身上的恩典,竟然被两个出身不正的丫头片子得到。 第254页 这也使得王夫人在宣旨当日直接出丑,若非林如海私下有所维护,恐怕贾家这事便要成为四九城里的笑谈。 婆婆的压迫,丈夫的冷落,女儿的逝去,儿子此时的病重,几乎压垮了王夫人。 如今唯一能够支撑她的,也就只剩下那满腔的恨意。 因此纵然是瘦了一大圈,原本正常的袄子如今足足能够多掐两指,王夫人仍旧执着往日里的模样。 仿佛只要她装作如此,一切就都没有改变,她仍旧是荣国府的二太太。 不得不说也正是如此,在踩高捧低的贾府之中,纵然失去了这么多,但是作为拥有唯二两个男丁的王夫人,仍旧是众人眼中不可小觑的人物。 所有人都只当王夫人,如今不过是在低谷,而此时若是好好投资,日后未必不能成为另外一个吕不韦。 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袭人正是其中的一个。自古以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她虽然目不识丁,不过是卖到贾家之后跟着学了两笔,比不上晴雯自幼熟读四书,但是她有自己的优势,那便是她熟悉人心。 也是因此经过精心的选择,袭人终于还是决定,放弃贾母紧靠着二太太。 此时她过来,便是要告诉二太太,自己刚刚做了些什么。 从迴廊一进到屋中,袭人看见端坐的王夫人,先是一愣,却是被吓了一跳。 「给太太请安。太太瞧着可减轻不少。」袭人行礼过后,便眼含担忧地说道,王夫人此时的情况却是真的不太好。 这样的王夫人,让袭人隐隐忧虑,对方真的可以东山再起吗? 袭人一瞬间的不自然被王夫人看在眼中,她心中冷笑,这也是个蠢的。反倒是对袭人放心不少。 王夫人这个人素来不喜读书,她虽说也是正房嫡女出身,但因为母亲的身份并不算高,因此在教育上多少还有欠缺。 再加上这么多年被贾政冷落,对于那些可以红袖添香的女子们,天生便有一种排斥。 反倒是像袭人这一种,外表中上看起来颇有两分憨厚,家境又不算出彩,更是可以拿捏的,倒是她的心头所好。 因此当袭人投诚之时,她这才接受了对方,若是换作其他的人,恐怕王夫人先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心大了的弄死。 不过你若要说王夫人有多在意袭人,这又是胡说,对于她来讲,如今抓紧两个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袭人对于她就是观察儿子的一双眼睛,等同于如今伺候贾珠的瑞儿一样。 不过这面子上总还要过得去,因此王夫人见袭人关心,当下里勾出些笑意,又命人取来小杌子给她做。 「宝玉可去了?」王夫人问袭人道,今日里她是知道黛玉和林如海来到贾府的。 王夫人这段时间瘦得多,因此原本丰腴的银盘脸变得修长,脸颊也有些凹陷。虽说如今眼睛变大,但里边却隐隐露着狠厉,反倒不如之前看着慈和。 这会儿直勾勾地瞪着袭人,袭人下意识的脸色就有些发白,连忙凑笑说道:「是,如今老太太刚派人接走了。原本应该还早上一些,只是今儿我要替史大姑娘换了件袄子。」 王夫人本人还有些冷漠,但听到这话,微微挑眉,看向袭人。 这目光之中多有森冷之意,袭人忍不住咽口唾沫,心中却是有些后悔,自己何苦来。 然这世上再也没有后悔药,袭人也只能小声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我想着二爷一向和史大姑娘交好,两个人算得上是两小无猜,如今林姑娘来了反倒应该注意一些。不然史大姑娘年纪小,未免会有些孩子气,到时反而会不美。」 这话说出来,王夫人几乎被袭人的无耻给逗笑了,什么叫做素来两小无猜,什么叫做孩子气? 分明就是她挑唆年幼的史湘云去找林黛玉的麻烦。但不得不说对方的所作所为,很合她的心意,毕竟只要见到黛玉和林如海不痛快,她王夫人就痛快。 当下里王夫人面露微笑,原本的冷意也被她很好的掩盖着,她朝着袭人招手,握住她的手说道:「你素来是个妥当孩子,如今,我确实更确认这一点。珠儿的体弱,我如今能指望的也就剩下个宝玉,他就是我的命根子。如今我便将我的命根子交给你,你可万万要替我守好他。 你且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日后宝玉有了出息,少不了你一份造化。」 这话说得太明白了,袭人听到这儿脸上绽放笑容,今日她终于得到自己想要听到的。 如今再剩下的靠的便是她自己了,当下里,袭人垂着头,轻声地应承道:「太太,这是说的什么话?能够伺候二爷也是奴婢的造化,如今奴婢只希望能够好好地侍奉二爷,也就满足了。」 王夫人打量着袭人微微颔首,对于袭人她其实不是特别满意,但是如今身边再没合适的,也就只得将就暂时用着。 不过若是她听话,日后开脸做通房丫头倒也是可行。反正袭人的卖身契捏在自己的手中,怎么样都好打理。 想到此处,王夫人原本心中的郁闷散去不少。她瞧了眼桌子上放的西洋鸟叫自鸣钟,瞧见上面时间不早,便打算也到贾母那儿去。 周瑞家的素来是个极有眼力的见王夫人飘向自鸣钟,转身便从小丫头怀中抱着大毛衣服过来。 第255页 「如今想必老太太已然起了,太太也该动身去。」 周瑞家的口中说着,小心翼翼地替王夫人,将大毛衣服穿上,胸口用一颗红宝石赤金镶嵌蜜蜡如意结扣住。 又替王夫人把头上的翻毛抹额微微调整,这才扶着对方往外走。 袭人自然不会跟王夫人一起行动,她小心翼翼地将王夫人送出院后,自己这才走另外一条路往荣禧堂过去。 越走近荣禧堂,王夫人的脸色就越难看。她一想到,等会儿自己竟然还要看黛玉那个丫头的脸色,便只觉一阵阵的犯噁心。 一旁搀扶着王夫人的周瑞家的,哪里不知道,此时王夫人的想法。当下小心翼翼地轻扯王夫人的袖子,低声地劝道:「太太还请忍一忍,如今林家势大老太太三令五申,必须要把这门亲事留住。 好在如今老太太已经放弃,让林姑娘嫁到咱们这儿。就算是做个样子,太太也该让老太太放下心才好。」 听闻此言,王夫人努力平缓一下,实话说只要黛玉不嫁到贾府,那个丫头她也懒得去管。 毕竟自己的宝玉,怎么能娶个丧妇长女,更何况就看贾敏就知道黛玉的身子骨会是如何。 想到自幼便是别人家孩子的贾敏,王夫人原本一丝缓和,这一下子更是冻得掉冰碴儿。 周瑞家的眼瞅着自己越劝,对方脸色越难看,这会儿也不敢再多说。毕竟太太刚从佛堂出来,若是一会真的被她劝出个火气来,到后面还指不定怎么样。 然而两人刚走到荣禧堂的门前,便听见一声清脆的茶杯落地声。 王夫人下意识地用力抓住周瑞家的胳膊,周瑞家的忍着疼痛,小心翼翼地往里边瞧。 二人却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发生了什么。 结果还没等进屋,就听见里边一个男声直接高喊道: 「给我去把王氏那个蠢妇叫来。」 王夫人一听哪里不知道,这正是自家夫君贾政。她这会儿越发脸色有些难看,王夫人刚刚从佛堂出来,她自认可是什么都没做。 然而听着贾政的怒吼,显然是明确地指向自己。自觉委屈的王夫人一下子又犯了左姓,当下,竟是松开周瑞家的,直接挑开帘子往里边走,口中还说道: 「不知老爷何事又找我,妾身刚刚从佛堂礼佛出来。倒不知又犯了何错?」 这话可是半点没有给贾政面子,一旁坐着的邢夫人,有些惊诧地捂住嘴,觉得王夫人是不是疯癫了。 贾赦虽说跟弟弟已经分家,但是看笑话的时候,他可是半点不落后的。 「老二,你这可是……」贾赦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下去。只是有的时候不说下去反而惹火,果然就瞧见贾政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 自觉面子上过不去的贾政,这会儿顾不得自家兄长,盯着王夫人几乎想把她撕碎。 他手指点着王夫人的鼻尖,口中骂道:「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了岂不是犯得更多。」 这话说得,王夫人更加莫名其妙。若是按照以前的习惯,贾政这样说话,她自然应该不再言语,可偏偏如今王夫人心头本就窝着火。 因而一听对方这样说,当下里也过不得,如今是在荣禧堂便冷冷地回怼道:「妾身之前刚刚从佛堂出来,什么都不曾知晓,老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噗……弟妹好文采。」还未等贾政暴跳如雷,一旁的贾赦先补上一刀。 贾政转头盯着自家看戏不嫌事儿大的兄长,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若是让贾政上前理论,实话说,他说不过自家这个满嘴歪理的兄长,可如今对方这话确实让他有些气得不行。 没有办法,不顾兄弟之情,那自然便只能将王夫人推上火头。当下他转头看着王夫人,再次怒道:「你还敢说你不知道,我且问你,我有没有说过对于几位姑娘一定都要一概平等。 可是你是怎么做的?你可真是胆子大。」 这话说得王夫人更是有些煳涂,她此时虽说憋着火气,要跟贾政吵架,可也得弄明白其中的缘由。 眼看着夫妻二人越吵越裂,贾母重重地捶下龙头拐。 「够了。凤哥儿,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贾母看着刚刚一直自觉当着隐形人的凤姐,口中说道。 凤姐笑盈盈地起身,今日里她乃是应林如海之邀,这才回到贾府。如今她的身体恢復得极好,此时脸上更是白里透红,让人瞧着便觉得心情舒畅。 凤姐笑盈盈地给王夫人请安,这是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就是这样,王夫人却反而后退一步。 「给姑妈请安,这事儿到底的确是牵扯到姑妈。」凤姐微微含笑,眼神却仿佛淬着冰,看着王夫人不像是看着自家亲戚,倒像是面对生死之敌。 这倒也不怪她,回到王府之后,凤姐儿每一日虽说被众人呵护,但丧子之痛如同刮骨剜心,哪里是这几日能够抚平的。她一见到王夫人,便想到对方谋害自己的事情。 如今不过是勉强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因此能够给王夫人添堵,凤姐儿是极为开心的。 因此她嗓音清亮,将事情说得完完整整,却又在小的细节上挑起更多的活计。 这件事情的起因,实际上还是跟黛玉脱不开。当日里,贾家特地下请柬,邀请林如海和黛玉过府。林如海盛情难却之下只得答应,得了信儿的贾府众人自然要多加准备。 第256页 尤其是贾府的几位小姑娘,在贾母看来既然无法做亲,那么必定要让这一些孩子感情越深越好,因此为了顾及黛玉,如今还未出孝,这些个女孩子都特地重新做了首饰头面以及衣服。 为的自然是不能太过娇艷,戳黛玉心窝子。 既然衣服首饰都不能娇艷,如今便只能在精巧上琢磨,以体现贾家的尊贵。 最后有贾母拍板,贾家几位姑娘,都是一色的浅粉色蜀锦衣服,靛蓝色裙子。 而首饰那,则是一色十二件套,通体黄金垒丝打造,上面镶嵌着小指甲大的蓝宝石和蜜蜡。 当日里这些东西拿过来的时候,就算是贾母见多识广,也曾夸赞过做工精巧。 王夫人自然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她听到此处,冷眼看向贾政,冷笑一声:「这件事情妾身倒是知道,可是当时妾身身体不适,可未曾过手。」 这件事情她只是听说,根本经办人都不是她,凭什么把帽子往她头上扣? 王夫人这会儿更加委屈起来,只觉得贾政乃是在捣乱,故意找自己不自在。 凤姐儿笑着点头附和道:「这件事情自然和姑妈没关系,只是,姑妈且看这里。」 知道如今王夫人犯了左性,凤姐索性便指给她瞧,指着脸色苍白的迎春和探春,让王夫人看她们头上的饰品。 王夫人本还不觉得什么,不过是随意地扫了一眼,这首饰的确是精巧至极,只是…… 当视线掠过那上边的蜜蜡和蓝宝石的时候,王夫人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对。她眨眨眼睛又凑近瞧瞧,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呢喃道: 「这可是怎么的?这蜜蜡和蓝宝石颜色有点不对?」 听着王夫人这话,凤姐合掌笑道:「不愧是姑妈,眼神真好,一眼就瞧出来不对。」 这话听着像是平常的赞扬,可是王夫人听到耳边不绝的刺耳,当下里挑眉看向凤姐。 凤姐仿佛无有所感,只是指着迎春头上的手势说道:「这东西若不是行家,根本发现不了。 我当初刚刚瞧见也是,仔细瞧了半天,这才发现不对劲儿。」 这会儿贾政见凤姐说明白一切,当下里又指着王夫人吼道:「王氏,这件事情是探春到大哥那儿以后才发生的,一定是跟探春身边的人有关,肯定是你偷偷叫人做的。」 贾政想得极为简单,在他的想法之中,这件事就是王夫人因为讨厌探春而坐下的。 一来此事发生在自己人的手上,让贾政觉得极为没面子。 这二来吗?还有更深的恐惧要知道,别人不知晓,他心中明白探春的身份,可是尊贵之极。哪里能用这些假货,这事若是被人发现,可是大难临头。 王夫人听到这儿更是冷笑,她瞧着贾政说道:「老爷说这话简直没有道理,要知道,妾身可从未插手探春姑娘身边的人。」 如今撕破脸,王夫人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贾政,她直接把话挑明。当日她本也打算过,在伺候的如母丫鬟身上做些功夫,可是偏偏贾政防她跟防贼一样。 竟是半点下不得手,如今听到对方倒打一耙。王夫人当下冷笑不已,竟是毫不客气地要和贾政针锋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大法即将开始,迎春和探春决定好了,下一章跟女主回家。 第93章 荣禧堂里此时却是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王夫人身上。 如果是往常王夫人也许还会顾及一下,但是如今已经有些疯癫的王夫人,哪里顾得其他。 「妾身的确是太太,可又有几个太太如妾身这般窝囊?」王夫人上前一步,双眸直盯着贾政。 此时她的双眸仿佛要喷射出火焰一般,口中的话,更像是如同尖刀扎人:「妾身早就心里清楚,妾身不得老爷的宠爱,但妾身仍旧做好了身为主母该做的。 就比如三姑娘身边之人,妾身本安排好了人,可是老爷说什么?竟是不肯信我。」 说到这,王夫人冷笑一声,眼中的不屑,傻子都能够看得出来。此时贾政只觉得如鲠在喉。 的确如此。 王夫人说得并没有错,当初的确是他不肯同意王夫人插手的。 如今再回想这件事情,的确跟王氏毫无关系,他素来是个迂腐的,自幼便觉得夫为妻纲乃是天理。偏偏王夫人又说这个,当下他的脸色便难看起来。 见贾政想要张口,王夫人这会儿确实聪明起来,压根不给对方开口的余地。 她心中清楚,此时若是不把心中的郁闷说出来,之后未必再有这样的机会,她看着惊讶不已的邢夫人,又扫过不小心拽断几根鬍子的贾赦。 再看看依然面色淡然的贾母,王夫人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有些可笑。这么多年来她纵然有所算计,有所图谋,可归根究底,为的还是贾政,还有自己的孩子们。 然而最后又如何?自己相携二十年年的夫君,此时正一口一个蠢妇,一个毒妇地称唿自己。 「老爷子是真的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倒不如去好好问问二姑娘身边的奶娘。」王夫人忽然有些神志懒散,她看着突然瞪大眼睛的贾赦,此时却没有半点笑意。 迎春奶娘做的那些事儿,她不是第一次知道,甚至早就心里边清楚,只不过不愿意插手罢了。一来是到底是隔壁房的人,这二来便是贾母一直仿佛防贼一样看着她。 第257页 以前她不懂,只以为贾母对于大房的人不待见,因此不愿意她惹火上身。现在才知道,从最开始贾母就从来未曾放心过她。 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儿媳妇儿,而只是贾母手上一柄好用的刀。因此一旦她生了对付别人的心,贾母便再容不下她。可笑的是二十年来她才大梦初醒。 王夫人想到此处,神色冷冷地看向,一直不说话的贾母。 随即露出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她看着一旁,有些惊讶的凤姐夫妇露出一抹笑意。 「凤哥儿也许你会觉得,是我害了你,可是姑妈要告诉你的是,真正害你落胎的,从来都不是姑妈。」王夫人这话如同一颗石子砸落水潭,泛起层层涟漪。 凤姐突然抓紧椅背,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王夫人,这是王夫人第一次真正的承认,那一幅彩绘是害她落胎的罪魁祸首。 她的双唇此时不停地颤抖着,口中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姑妈,你……你说什么。」 王夫人冷笑一声,抬起手抚摸自己,刚刚有一丝凌乱的髮鬓。 她说什么?她只是说出了真相而已。 「不想让你有孩子的,从来都不是姑妈。而是最疼你的老祖宗。」王夫人语调之中带着无限的恶意,凤姐不自觉地一哆嗦,转头看向面色铁青的贾母。 此时,她是真的迷茫,不知自己究竟该信谁的。 然而这还不算完,王夫人冰凉地笑道:「你猜猜,琏儿的大哥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儿,王夫人突然露出带着张狂的笑意:「你没见过那孩子,那孩子极为聪慧,不过八岁就已经四书五经看了一半。 只是可惜,慧极必伤,那孩子没留住,而和那孩子一起死的,可还有敬哥的……」 「住口。二太太疯了,还不快把她关到下面去。」话还未等说完,贾母脸色突然骤变,直接大声地喊道。 贾政也知道不对劲儿,赶紧上街,一把捂住王夫人的嘴,任凭对方在挣扎也没有松开。 在一旁伺候的赖家婆子等人,也连忙上前用细绢,小心翼翼地向王夫人绑上。 「这……」周瑞家的见势不好,赶忙上前扑通跪在贾母跟前,求情说道:「老太太,我们家太太就是身体不舒服,求您开一个恩典,让太太先回去休息。」 听到这话,贾母深吸一口气,脸上的杀气这才压下去,冷漠地盯着,想要说话却又说不出口的王夫人,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威胁。 「今日里二太太因为元春过去太过伤心,这才胡言乱语,尔等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家母语气,淡然显得极为冷静,照本宣科地读着早就想好的说辞。 「是。」 大半的丫鬟刚刚已经退出去,但屋子里还剩下七八个贴身的,以及三四个得用的婆子。 此时听到贾母的话,知道这是动了真格,但凡今天的事儿传出去一丝,她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心头一阵阵犯冷之余,少不得要赶紧听命。 贾母见众人听明白,随即便看向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迎春,以及强自镇静却差点将下唇咬破的探春。 虽说有些不喜,但贾母深知,此时要快刀斩乱麻,当下里她直接开口吩咐道:「老大家的。」 原本正在吃瓜看戏的邢夫人,听到这一声唿唤,赶忙站起来,凑近贾母身旁赔笑道:「老太太,您有什么吩咐?」 贾母抬起眼帘,瞥了一眼有些不自然的邢夫人,随即别开脸不看对方,口中淡漠地吩咐道:「去,把迎春丫头和探春丫头身边的老妈子全部换掉。迎春的老妈子有问题,便给我严加审讯,可以动刑也要把东西给我找回来。」 贾府虽说是勛贵人家,但这动刑二字,可也不是随随便便能说出来的。 越是大家族,各个方面注重越多,似这一类打骂动刑必须要有足够合适的由头,否则一旦传出不好,对于家族的声望便是极大的打击。 前朝曾有宫中的主子,因为一时生气打骂造成宫女自杀的,那一位主子也随着这一件事情被跌落高位,至死都未曾復宠。 如今的贾家可经不起折腾。 贾政听到贾母这话,此时已然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 「母亲,我先带王氏下去整治。大嫂,这人手的安排就拜託您了。」此时若说贾政心头未曾有怨气,那是假话,只是他却不得不如此。 看着自己身后不停挣扎的王夫人,贾政闭上眼睛,半晌这才睁开,其中全是冷漠。 见对方下去,贾母这才微微缓和一分,随即她便看向一旁发愣的王熙凤。刚想说话,便瞧见门帘挑开,一名中年女子走进荣喜堂中。 「给老太太请安。赖大总管让奴婢来通知老太太,这一次跟着来的除了林姑娘外,还有是苏家小姐。」 那脖子显然是听闻的什么风声,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不自觉地四下打量,显然是有些好奇。 可贾母却一点儿都不开心,听到苏槿跟着,她的脸色立时变得有些铁青。 这事儿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要知道如今,若是恭敬些苏槿是能够被称为太子妃的。 对方此时已经簪花绶带完毕,也经过入主东宫掌印。 如果不是因为先皇驾崩,对方可是马上要过中宫之门大婚的。 最近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人上摺子,为国祚绵长,请予夺情,降二十七个月为二十七天。 第258页 纵然这事儿其中背后未必没有其他的缘由,但不得不说,若是真的这样夺情也是合理。 可如今这位主儿竟然大大方方地带着黛玉上门,贾母可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开心或者喜悦。 这位主子过来确定不是给贾府添堵的吗?至于说什么,所谓的拉拢人心…… 贾母深深地明白,四王八公一直就是这两任皇帝眼中钉,肉中刺。 与其指望,男主会改变态度,器重四王八公,倒不如去考虑什么时候能够变天,换位主子。 却不见王子腾这么多年,熬了不知道多久,这才因为靠上苏家的进一步。否则就算是掌管京畿职权,也不过是个傀儡,谁不知道真正的京畿职权在皇后的凤印。 有朝一日,若是王子腾真的想调遣京畿军队,没有皇后的凤印令牌,你看那京畿大军听他不听。 这样的情况下,那位未来的主子娘娘,只会让贾母心头担忧。 她虽想拉拢林如海,甚至四处物色合适的适龄少女,给林如海续弦,可是她可从未想过要攀上未来皇后的高枝。 因为攀不上,也不敢攀。 毕竟如今眼前还有义忠亲王老千岁,嫡出遗孤在她的手中,这就是随时能够炸得贾家天崩地裂的火药。 贾母视线扫过,仍旧安静站立的迎春和探春。突然吩咐道:「如今贵客上门,你们这样却有些不合适,不如这样,暂且到后面去。」 迎春速来是个懦弱的性子,听到贾母吩咐也不多言,只是安静地点头便要拉着探春往后走,然而探春却是个有主见的。 此时她听到苏家来人,又听到苏槿的名字,心中知道恐怕正是那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如今的太子妃。 这却是让她动了想要见见对方的想法,可是祖母说话也是在理,自己头上如今带着的东西未免太过让人难堪。 探春素来是个心中多想的,此时想到自身的出处,再看看贾母脸色之难看,忍不住又有几分心头折磨。 但凡她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但凡她是男人,这些骯脏事也落不到她的头上。 探春下意识,伸手摸摸头上的首饰,一丝冰冷的凉意传来,似乎正是命运对她的嘲弄。 可终究她还是被命运裹挟着向贾母行礼,随即进到后边。 临走之前,探春带着些许的羡慕,看向一直没有存在感的宝玉和史湘云。 探春双眸在史湘云的身上转了一圈,随即又低低地垂下,谁让她是个姨娘养的。 感觉到刮过自己身上的视线,史湘云不自觉地往宝玉身边凑了一步。 她这会儿确实有些归心似箭,早知道老太太这竟有这些糟心事儿,她绝对早早地回到家去。 毕竟只让她奉承老太太彩衣娱亲没问题,可是她却不想听到贾家那些,不该她知道的隐私事情。 想到这,史湘云不自觉地看向门口,若对方是那位太子妃,老太太,暗里可该去迎接。 正想到此处,却见凤姐伸手牵住史湘云,走进贾母说道:「老太太,太子妃到来,少不得老太太的出院迎接。」 如今苏槿虽说还没有正式与男主完婚,但身为一国未来的国母。自然到他处,只有别人拜见她的份儿,哪有她拜见别人。 贾母听到这儿立刻也是脸色变幻,知道这其中的干系。赶忙伸手让鸳鸯搀扶,自己便往外走,而一旁的贾赦和贾政以及邢夫人,自然一切以贾母为上。 而等到苏槿走过,仪门便正瞧见,一脸恭顺的贾母带众人,等候自己的到来。 苏槿扫过众人,却发现与自己知道的有些不对,她眼眸微调便知恐怕这事情不简单。 本该迎接林如海的贾赦在这里,看来是发生了什么事……看来,如今只有贾政和王子腾在接待表兄? 苏槿不知道的是,她这次却算错了,此时只有王子腾和贾敬正一脸尴尬地陪着林如海。 「臣妇荣国公之妻贾氏,给小姐请安。」贾母口中说着颤颤巍巍的行礼。 这也是她三思之后才说出的称唿,实际上对于苏槿的称唿,众人如今也是一头雾水。 主要是大汉朝这么多年,就没这规矩。大汉朝几任皇后都是在大婚之后,这才入主东宫,走中宫大门,执掌后宫的。 可偏偏这百余年后,多出来苏槿这么一位,尚未成亲可是却被太后以及皇帝追着入主东宫。 也曾有人提出过异议,然而话还未等说完,便被当今驳回。甚至未过几日,这位大人便神秘地远离京城,被贬西南。 也使得众人对于苏槿的称唿有些尴尬,若是尊太子妃如今陛下已然登基。可如果要是称皇后娘娘,苏槿如今可还未曾过中宫之门。人家还是云英未嫁。 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折中叫一声苏小姐。因此苏槿此时听对方这句话,倒并没有什么反感。 「老夫人请起。」苏槿笑着伸出手虚扶,她右手仍旧拉着,此时如同兔儿精灵的黛玉。 黛玉一双大大的眼睛,带着些许好奇地打量着众人,最主要的自然是要瞧瞧另一个浓眉大眼,容貌大气的女孩子。 对方看起来年岁跟她差不多,但一瞧身子骨便要比自己好上不少,而且眉眼之间更是满满的爽朗大气,让人一看便有些好感。 看见对方,黛玉的手上微微用力。这个人……不知是哪位姐妹。 第259页 这却是黛玉以为,史湘云乃是自己的三个表姐妹中的一个,却未想到,对方根本就不是。 而黛玉的异常自然也马上被苏槿发现,她看一下那个眉目大气的女孩子。这一眼便猜对方恐怕并非是贾府中人,反倒像是报告中那一个父母双亡的史家大姑娘史湘云。 世家一门双侯,倒是有些的男主器重,而且这史家做事也极为低调,苏槿心头有两分好感。当下一边往荣禧堂中走,一边询问:「不知那位小姑娘是谁?倒是看起来和我的玉儿有些年龄相仿?」 听到这一句,我的玉儿。贾母眉头一跳,刚想说话却掩住话头,只能赔笑说道:「这是我娘家侄孙女,名唤史湘云。」 苏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却不知能不能配得上黛玉。 她的视线从史湘云脸上扫过,却一个正眼儿都没给宝玉,宝玉这会儿颇有些失落。 自看见黛玉之初,宝玉便极为得兴奋,刚刚行礼之时就想上前搭话,可周围那么多人,哪里会让宝玉上前。 尤其是西流,就算眼前这个孩子刚刚七岁,她也绝对不可能让对方没事,凑到自家主子和表姑娘的身边。 然而宝玉颇有些遗憾,然而如今连湘云都被问话,偏偏自己却一直不得接近。 此时他只恨不得自己上前自荐,告知眼前神仙姐姐自己的姓名,然后去询问仙子妹妹,是不是他姑姑的孩子。 可惜众人仿佛皆忘了他,苏槿谦让一番坐在贾母的下手,她让黛玉坐在自己身边,这才轻笑着说道: 「按理说今儿我不该来叨扰,只是我实在捨不得我的玉儿,这一时一刻都不行。」苏槿说到这里,亲手替代玉解开暖帽,又替她扶正鬓角上,戴正金色蜜蜡蝴蝶夹子。 黛玉的头上一左一右各戴着一只蝴蝶夹子,上面除了纯金的掐丝之外,还有镶嵌着七八颗蜜蜡,每一颗皆有黄豆大小。 这手是最精巧的地方,却并非是上面的蜜蜡也非掐丝,而是每一颗蜜蜡和掐丝之间都是用细小的弹簧连接。此时微微一动,端着波光粼粼,灵动非常。 若是懂行的人只需一眼,就能够看出这件东西,不同凡响,实际上也的确是。 小包子只觉得一阵热气,抬头看向苏槿甜甜一笑,笑容之中满是甜蜜依赖之情。 看到这样的黛玉,贾母心头更酸涩起来,明明会被黛玉这孩子如此依赖着的人,应当是她才对。 说起来,一切都是王室那个蠢妇造成的。 贾母还来不及恼怒王夫人,便听见自己的宝贝孙子,突然冲到黛玉面前说道:「这个妹妹我见过。」 此时贾母顾不得心头酸涩,脸上勃然变色,心头只有一个念头: 「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槿:史湘云?外表还成,就不知道配不配得上玉儿。 黛玉:表姑说要给我选才人贊善,要选谁才好呢? 英莲:……我很快就回京了。 史湘云:虽然我需要老太太疼我,但是我不知道知道秘密。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宝玉:这个妹妹我见过…… 苏槿:拉下去打死吧。 第94章 宝玉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苏槿脸色一变,转头看一下自己身旁的黛玉,果然小包子这会儿脸上已有一些发白。 黛玉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在外祖家遇见登徒子。 小包子虽说年幼,但男女大防多少也知道一些,更何况苏槿一直精心地教导她,对于应该如何成为一名世家女,黛玉已经有了初步的轮廓。 而此时显然自己这位表兄的话,实在是有些僭越。 可怕的不是她现在说的,而是他即将说出来的,黛玉抬起头带着几分求助地看向苏槿。 苏槿自然感受得到,她伸手抚摸着黛玉的头髮,笑着接过话头:「倒没想到贵公子竟是个促狭的,玉儿从未与他见面,哪里就曾见过了,想来是小孩子,都玲珑些因此看晃了眼。」 这话却是苏槿对贾母说的,她眼神之中略有些警告的意味,贾母见状立刻也是颔首笑着说道:「可不是,宝玉,这孩子定然是见过以前我给敏儿的画像,鱼儿这孩子长得像我那苦命的女儿,因此这才说出这句话。」 听闻此言,苏槿满意地点头,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大面上必须要过得去。不然传了出去,纵然黛玉年幼,但凭什么她的宝贝要被别人嚼在嘴边。 贾母见苏槿缓和脸色,躺下里也是心头一松,隐隐有些后悔,不该当日于宝玉说了那么多他妹妹的事情。 如今这孩子竟是突然不懂事起来,往日里也并非是没有教过规矩,怎的今天突然轻狂起来。 贾母哪里知道宝玉本是神瑛侍者转世,求的便是富贵花丛,情思绵绵,藉此参悟红尘虚幻之境。因此自见了黛玉,这一腔思绪便缠在她身上。 未免却有两分自作多情起来。 苏槿眼神扫过宝玉,看向他旁边的史湘云,她对对方倒是印象不错,看起来是个爽利的孩子,若是陪着玉儿也许…… 刚这样想就见史湘云紧紧和宝玉握着的手,苏槿的笑容淡下来,不管怎么样,这种场合这个举动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这个史湘云看起来不错,然而其余宝玉的这一番情态,却不太合适留在黛玉身边,想到这儿,苏槿便将自己的心思放下。 第260页 转而看着贾母微笑。 贾母这一会儿见到苏槿展开笑颜,不但没有半点开心,反而有些侷促。 自家人知自家事,实话说以贾家的情境,在苏槿面前的确是有些抬不起头的。 好在苏槿并不是个喜欢痛打落水狗的,在这某些方面贾母还算是有些个头脑,比王夫人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好太多。 更何况,她总不至于为了老鼠碎了玉瓶,黛玉在她心中比十个贾家都重要。 因此苏槿这回过来倒是比上次缓和许多,看着贾母微微含笑,显然是心情不错。 而一旁的黛玉眼见着苏槿表情温和,自己也是放下心来,实际上对于自己的外祖家,黛玉心头始终是有些纠结。 若是一味地恼怒也是不对,可若是让她大度的原谅?当初,那婆子的污言秽语,却仍在耳旁,又怎能忘记得了。 在船上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默默流泪,不敢出声,只担心自己日后寄人篱下会是怎样的情景。 也是因此,若是让她去亲近贾家她实在做不到。可若让她忘记,贾家与她还有一层血脉联繫,她还是做不到。 因此自从知道自己要来贾府,黛玉便始终心头纠结,此时如今倒是有些放松下来。 这会儿气氛还算温和,因此贾赦也反应过来,自己要去前面看看自己的妹夫。 也不是怎的贾政一直都没回来,如今已然失礼之极,也不知道对方在后面在干什么。 自己这个弟弟跟眼前的宝玉一模一样,都不省心,贾赦有些无奈地摇头,当下便准备将宝玉带走。 苏槿这边,自然是巴不得宝玉赶紧离自家黛玉远点,因此听到贾赦的话便轻笑颔首,让对方自己去忙去。 贾母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却是未曾见到贾政,当下她便想要是暗示贾赦去找贾政。 未曾想,突然宝玉却横插一嘴:「老太太,您怎能这样…不让我和妹妹说话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我离开,我不管,我要和妹妹在一起。」 贾母听闻此言,心头便咯噔一下,她刚刚看宝玉安分下来,还以为这孩子终于懂事些。 勛贵人家虽说讲究没有世家多,但毕竟自诩为贵族,因此在对外礼节上是有极大讲究的。宝玉虽厌恶读书,但是对于礼节方面,贾母可未曾有半点放松。 只是因为贾母太过溺爱,因此很多礼节,宝玉不过是装装样子。好在宝玉,虽说天生有个痴性,但到底他还是有两分灵动,平素里也没闹过大笑话。 可偏偏今日里,宝玉因情思上头,只恨不得与眼前的新妹妹更接近一些。 他虽说年幼,但勛贵人家的孩子,哪里有真正的孩童,因此这会儿早该懂的事情一点都不少。 他瞧见黛玉貌美,简直又觉得她身上仙灵之气浓厚,不同凡响更是想要亲近。 但偏偏宝玉这番行为,在其他人眼中却是极为离经叛道的。 便如同此时,对方嚷着要与妹妹一起,贾赦便恨不得将宝玉的嘴捂住,带走好好教训一顿。 他将宝玉的教养问题全部归咎于贾政身上,只觉得是贾政疏于对宝玉的教导,这才让宝玉落下这个轻浮的性子。 自己的儿子也算是有些纨绔,可也没有这个样子。对于家中的姐妹更是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循规蹈矩,彬彬有礼的,偏这小子竟然在太子妃面前如此说。 贾赦暗觉不好,赶忙厉声地喝道:「宝玉,你这孩子是得了失心疯吗?怎能如此轻薄你妹妹。」 纵然是所谓的童言童语,可是如今宝玉依然有7岁了,他大庭广众喊出自己要和妹妹在一起,这种话可不能够算是完完全全的孩子气。 果然随着话音落地,苏槿脸色瞬间变化,原本的和风细雨立时变阴天狂风。 「荣国公夫人,想来今日里小公子怕是有些不适,不如下去好好休息。」苏槿的话仿佛带着冰碴,她此时盯着宝玉,只希望对方能够识趣一点,不然自己可不会给荣国府面子。 这已经算得上是调戏了,想到这儿苏槿更是眉目含煞。自己来这边就是为了防止玉儿被欺负,未曾想捣乱的王夫人不在,偏她儿子倒是顶上了她的缺儿。 苏槿看向贾赦,此时她已经不想跟贾母再说些什么。毕竟就算说了,恐怕对方这个溺爱性子也管不了宝玉。 苏槿身上的威势,就连水湛也隐隐压制一分,哪里是贾赦能够抵御得了的。 当下贾赦脸色苍白,勉强自己站在中央,却垂头不敢多言一句。 他这会子将身旁的宝玉恨得牙根痒痒。都说这孩子生来不凡,日后定然是有大造化,他倒觉得可是祸家败族的灾星。 只看如今,明明人家太子妃已经多番抬手,偏这孩子一个劲儿地往上莽。 他也不想想,眼前的林黛玉哪里他能混说,人家可是堂堂的郡主,苏家的血亲,当朝左都御史的嫡长女。 宝玉说得好听,那是荣国府的二少爷,可是这里边有多少水分别人不清楚,贾赦还能不知道吗? 自己本就不得皇家待见,这才自承袭一个一品将军。而宝玉实际上乃是贾政的孩子,贾政并没有爵位,因此宝玉真正的身份,不过是个五品官之子。 一个五品官,一个从一品,这其中差了多少级?也就是他们之间有贾敏,这层关系若是没有,以宝玉的身份便是上门求见人家,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第261页 贾赦越想,心头怒火越盛,只是到底差了一层,他只好先将宝玉带走,然后把这不听话的孩子交给他爹处理。却未曾想到自己的耳边,又响起宝玉的话: 「我原见你长得美,以为你是个好人。未曾想你竟是与那些婆子一样的鱼眼珠子,满口的礼仪法规……」 这话传入贾赦的耳中,仿佛一道惊雷一样,他此时都不敢抬头看向苏槿。 贾赦转过脸,死死地盯住宝玉,他这一会儿面容已然有些扭曲,双眼满是血丝,看起来颇有几分骇人。 宝玉哪见过自己的大伯这副模样,他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想要闭嘴,可这一会儿却有些停不住。 已然几乎失去理智的,贾赦见宝玉这个样子,更是怒火上头,直接一脚便踹在宝玉的心口上。 「你这个小畜生,你父亲是怎么教导你的?我今日倒是要替你父亲好好地教训你。」不然来日贾家岂不被你拖入深渊?贾赦有些话没有说出来,但是众人皆知。 而此时贾赦的这个举动,也让屋中的众人惊诧不已。实话实说贾赦平素里虽说是个不着调的,但是却并不是个兇残之人。 只说那有些纨绔的贾琏,贾赦虽说对其不待见,可是却也从未曾这样直接打骂过。 要知道哥儿的脸面,可是极为重要的,如此一下看似不过是一脚,但实际上却几乎将宝玉的面子打碎。 只看宝玉刚刚飞出去的距离,就可以知道,贾赦根本就不是做样子是真的气急。 「宝玉。」贾母见宝玉这样,却是有些目眦欲裂,她看向贾赦,然而却被对方冰凉的目光刺到。 只是这一眼贾母便冷静下来,她紧紧握住龙头拐闭上眼睛深深唿吸。 苏槿这会却没有想法理会下面的混乱,看见宝玉挨踢,她赶忙将黛玉揽在怀中轻轻地安抚。 果然,一揽入怀苏槿便感觉到,黛玉身上轻轻地颤抖。 「玉儿不怕,有表姑姑在。」苏槿轻轻地安抚着,一直感觉到黛玉的后心汗意渐消,她这才抬起头看向贾母说道:「小孩子不懂事,此事却是长辈的问题。今日里便也罢了,本宫看在黛玉的面子上也不会计较。可若是来日遇上其他人,未必会有这一番造化。」 此言轻飘飘的,却如同一块巨石压在贾母的心头。 她看着面色阴沉,目漏威胁的苏槿。便知道今日,宝玉这一脚不但白挨,自家也惹下滔天的大祸。 想到这贾母看向宝玉,眼眶瞬间湿润,此时宝玉像是未曾缓过神来,还趴在凤姐的怀中瑟瑟发抖。 从小到大他都是家中的凤凰蛋,就算是大伯也从未对他说过一句狠话。可是今日里,对方却是毫不留情地一脚踹飞自己,宝玉下意识地摸着闷痛的胸口,有些恍惚。 「凤丫头,把宝玉带过来,给太子妃赔礼道歉。」贾母此时再没有刚刚的心存侥倖。 她心知,自己长子的作为是对的,今日里宝玉创下这番祸事,日后不说荣国府,贾政和贾珠必定受到牵连。 在两相对比之下,贾母很快便选择对自己更重要的荣国府。因此,这才直接命令宝玉来赔礼道歉。 明明是自己挨打,结果却要给他人道歉,宝玉心头委屈得紧。 可是看着自家祖母那哀恸的眼神,就算是宝玉再无法无天,却也不敢再造次。 他跪在苏槿面前,此时地上连个拜垫都没有,如今的宝玉却有些像是外面的小冻猫子。 眼神之中往日里的神采飞扬也一丝不见,反而带着些许的忐忑口中说道:「小子却是胡说八道,还望太子妃娘娘莫怪。」 贾母看到宝玉这一副被打断筋骨的模样,一时之间悲从中来。她努力地压制住自己,发烫的眼眶,将头转到一旁不去看宝。 苏槿眼神冰冷,扫过跪在自己面前的宝玉,却仿佛未曾听到对方所言,反而看向贾母轻笑着说道:「这是怎么着,偏这副样子,倒是让我心头有些不安了。 对了,说起来怎么不见,几位姑娘难不成?老太君是觉得,我这人太粗,怕我带坏了这位姑娘不成?」 听到苏槿的话,贾母心头一惊连忙笑着回禀道:「这就叫她们姊妹过来,却是这边出了点小状况,因此……」 苏槿笑着摆摆手,让贾母不必再多言,她如今只想看看迎春和探春二人。 她这一次来主要的事情一共有两件,这第一件自然是带着黛玉,让对方不会受到任何委屈。 而这第二件事情却有关于皇家,便是将身份特殊的探春带到自己的身边。 原来这件事情在苏槿入主东宫之后,水湛与她特地见过。所为的就是这个事情。 本来以水湛的想法,是不打算将探春此事公开的,也不必多去纠结,毕竟不过是个年幼的孩童,让她去负担当年那些事情,未免有些不公平。 然则她到底乃是皇家的血脉,日后总要有份归宿,以贾家如今的状态,若让他们养育探春,水湛却有些担忧。 也是因此两人对坐闲聊之时,水湛这才带着几分忧虑地说道:「探春的身份有些特殊,秦家的那个倒也还好吧,做不过找个安稳地嫁过去就行。探春却不同,她毕竟乃是嫡子之女。」 苏槿听到这儿,微微颔首,她自然知道,这里边的差别。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苏槿心智,今日里水湛跟自己说这个竟然是有所盘算,那么很大的可能,便是打算将探春留在自己这儿。 第262页 若是留在她身边,她倒并不太担忧。左右,也不过就是多费一丝心神而已,毕竟如今她身边还养着黛玉,再多一个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水湛这会儿脸上倒是有两分纠结,他此时已经不像之前那一般的不知所措,但是每每见到苏槿仍旧有些不自觉地气短。 如今见她一双美目凝视着自己,更是觉得耳廓发烧,颇有些不自然地避过苏槿的眼神,这才仔细的解释: 「我和祖母商量了一下,还是想给那孩子日后个前程。因此便打算让探春去当黛玉的侍读。」水湛仔细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这宫中公主、郡主,都会选择二至四人成为自己的伴读,以做才人贊善之流。 而黛玉自然也是需要,如此直接将探春带到身边好好教养,日后也给她份前程也就罢了。 苏槿点点头,不过却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反而看向水湛说道:「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只是却是要告诉你,此事还要玉儿同意才好。 若是玉儿不同意,我便还想按照原来的想法,让甄家那丫头去做玉儿的侍读。」 听到甄家那丫头,水湛有些恍然,他微微点头询问道:「是和太皇贵妃有关系的那个女娃?」 甄贵妃自正月十五之后,便被晋封为皇考皇贵妃。因此此时二人在说起,对方便以太皇贵妃称之。 看到苏槿点头,水湛微微思索一番,轻笑一声,眉眼柔和说道:「这件事情听你的。」 他的嗓音略有些低沉,因此听到耳中不自觉地,竟有些让人脸颊发烫。明明不过是几个简单的字符,偏偏让水湛竟说出有些缠绵悱恻的感觉。 听到这话,苏槿忍不住脸有些泛红,当下里直接缩回自己,被对方抓在手心的手掌,白了他一眼。 「只是若是只要了那探春恐怕会惹人显眼,倒不如把贾赦之女也算上。我听闻这迎春已然记在邢夫人的名下,如今也算得上是正经的嫡出长女。」苏槿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又看向,一直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瞧得水湛。 她素来是知道的,水湛在她的面前,和在别人的面前是完全不同的。 水湛的脾气并不好,这么多年只看他与景帝颇有僵持,就可以知道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 可在她面前却是另外一副面孔,苏槿有些恍惚。就算在上一世自己提出的所有政令,对方也从未有过任何辩驳,甚至明明某一些是直接损害他利益的。 以前她只觉得水湛其人是个能隐忍的,因此,大局之处更是对其多有忌惮。如今却才明白对方所有的隐忍,不过都是因为自己是他心上之人。 想到这儿,苏槿低下头,下意识地用手捏捏自己衣袖。 「只是若是这样少不得,我就是要讨个恩典。」苏槿装作毫不在意地转移话题,不看向水湛,有些炙热的眸光。 虽然觉得此时自己未免有些登徒子的嫌疑,可是水湛仍旧有几分贪恋的,看着眼前的心上之人。 也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若是,不好好看着对方,似乎眼前的人便会化蝶飞走。 水湛努力压制住自己心中患得患失,听到对方说恩点二字,便明白此时苏槿想些什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太子妃,多赏林家丫头一个侍读也是正常。」水湛笑着说道,他对苏槿从来没有底线一说,只有无限地后退。 实际上这个添加一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毕竟宫中有规矩。 公主可得试读四人,郡主两人,县主一人,若非黛玉之前刚刚进封,她最多只能有一个侍读。 因此如今多加一人,实际上可是天大的恩典。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一直无法无天,那么就直接打断他的筋骨。 下一章就带走迎春和探春了。 第95章 荣禧堂内此时静悄悄一片,贾母咽下自己刚刚的推诿。 此时她飞快地思索着,究竟是要放二人出来,还是再说些其他的。可是眼神扫过面色灰白的宝玉,贾母心头一抽。 宝玉不同旁人,乃是最像她夫君的。纵然尚且年幼,但却可以看出往日自己夫君的容貌。 贾母眼睛一花,仿佛此时跪着的人变成了贾代善,她的夫君,她的天,相伴多年又怎能看着他被打弯嵴樑。她用力眨动着眼睛,强迫自己回过神,看向苏槿的神情几乎维持不住。 「来人,将二姑娘,三姑娘请来。」无论如何贾母都要保证宝玉,她绝对不会让宝玉折在这里,因此就算是送出迎春探春,也在所不惜。 听到贾母发话,早有那有眼力劲儿的婆子,连忙上后面去请两位姑娘。 听到贾母的话,苏槿弯起唇角,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宝玉,此时他已然面色苍白,双眼无神,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老太君,什么时候令公子竟是跪在地上,这可怎么是好都是小孩子,不过是一时淘气而已,凤姐儿还不赶紧扶他起来。」苏槿口中说着眼神去看向一旁,安静如鸡的王熙凤。 听到苏槿的话,凤姐儿抬眼看一下老太太,见对方也是眼前一亮,知道如今这算是翻过去这一篇了。 想到这她连忙伸手揽住宝玉,将他搀扶起来之后,这才拉着他往后走。宝玉这时双腿已然有些麻木,被王熙凤半抱着,这才到了后边。 第263页 纵然是与王夫人有仇,然而凤姐对于自己这个表弟,也是有一份亲近的。 见他此时这个样子,心头也有些心疼,只希望对方这次能够长点记性,日后万莫要过分。 她带着宝玉往后走,结果正好与听闻传唤的迎春探春走个正对面。 探春望向宝玉,见对方竟是这一副霜打了茄子般,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地看向凤姐儿。 她张口便要说话,凤姐儿哪里敢让她说话,连忙摇手挡着嘴不许再说。 看着莫讳如深的凤姐,再瞧瞧宝玉,探春心头盖上一抹阴霾。 她纵然才自精明,也不过这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哪里能够见得了这种场合,当下里便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迎春的袖子。 随即便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开,紧接着便落到一抹滑腻之中。 「三妹妹我们走吧。」迎春的神色带着几分沉静,似乎并不会稍后的会面而担忧。 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自然知道彼此都在担忧些什么。 探春眨眨眼,显然也冷静下来,等走进荣禧堂,已然看不出半分的端倪。 只是她神经仍旧是紧绷着,探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此时上座之人,恐怕对于自己或者贾家并没有什么好感。 看着两个礼仪规规矩矩的小包子,苏槿不得不赞嘆一声,和不懂礼数的宝玉相比,这两个丫头可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这也让苏槿忍不住转头看向贾母,似乎想要窥知对方在想些什么。 将女儿家养得这一般,这是准备入宫去博个身份?苏槿蹙眉思索,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两个孩子。 小的那个明显便是探春,看起来和玉儿差不多的年纪。举止颇有几分龙章凤姿,浑身的气度倒是与传言中,当年的义忠亲王有些相似。 至于大的这个,苏槿本没有多方打探的想法,毕竟在她眼里对方不过就是个附加的。 可是等看到对方之后,苏槿便发觉眼前之人,恐怕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 「抬起头了给我瞧瞧?」苏槿嗓音温和,显得极为和蔼可亲。 两个明显有些紧张的小包子忽然冷静下来,探春甚至偷偷抬眼瞧向苏槿,随即又赶紧低垂眼帘。 有些像只猫儿…… 苏槿看向二人,然后抬手,让两人走近,这才发现他们的头上,有些不太对劲儿的首饰。 难不成贾家竟是已经没落至此?苏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下意识地看向贾母。 随即便捕捉到对方脸上的尴尬,当下里心知,这其中恐怕有什么变故。 不想理会贾家的破事,苏槿低下头拍拍自己怀中眼神好奇的黛玉,指着迎春和探春介绍的。 「迎春的年纪要大你一点,你得叫姐姐。探春要比你小一些,你却是得叫妹妹了。」苏槿并不打算插手几个孩子之间。 在她看来,若是黛玉对上眼缘,她便早些将人领走,若是不行,索性在私底下找便是。 黛玉也是乖巧,听见苏槿这话便从她的怀里坐起,走到两人面前三个孩子笑嘻嘻的彼此行礼。 看着几个小包子,叽叽喳喳地互相说话,苏槿有些玩味,她倒是有些走了眼。 抬起头再瞧见一脸惊讶的贾母,苏槿更是眼中闪过异彩,想不到今日竟有奇货。 苏槿想到刚刚自己脑海中划过的画面,忍不住又有些玩味。 只是厚此薄彼也不好,苏槿将视线放的对比起明艷光照的探春,模样有些不出彩的迎春。 这倒不是,迎春长相亦如何。实际上迎春的容貌在苏槿看来也是少有的标志,不过她的气质温和内敛,反而并不如迎春般显眼。 是个沉稳的性子。 「这孩子们确实有些投缘,育儿自己平素里也是孤单寂寞。今儿瞧她这样,我倒是一直动了念头。」苏槿看向贾母温和地说着,倒是让贾母一时有些凝固。 然而她却不能不接苏槿的这个台阶,只是贾母一时不知道对方此行为何,难不成是探春的身份被人知道了? 想到这贾母脸上勐地一白,刚想描补些什么,可以抬头看见苏槿似笑非笑的眼神,便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心知已经再难掩盖的贾母,此时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她点点头附和道: 「她们毕竟都有着一脉骨血,彼此亲近也是正常的。」 听到贾母这话,苏槿越发的笑容恬静,对方想说的她自然是心中清楚,只是有些事情却不是贾母可以左右的。 苏槿仿佛没有听懂贾母的言下之意,伸手抚过自己的鬓边,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眼瞅着玉儿也大了,总该进学才是。 因此我有心替她找侍读,本来是打算陈大人家的女儿的,可今日看见迎春和探春,我倒觉得自己又遇到了更好的人选。」 苏槿言下之意说得很明白,她要带走迎春和探春。 贾母听到这儿有些错愕,只是她此时却不敢再多做纠缠,只能干巴巴地笑着回答道: 「能得到您的赞赏,是这两个丫头的造化,迎春丫头她还好说,她毕竟是我那儿媳邢氏的嫡出女儿。 就是这探春丫头,有些身份低微,哪里能够到学校里侍奉贵人。」 虽说心中明白,这话对于苏槿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但是贾母还是想要再争取一下,毕竟她说的并非是假话。 第264页 苏槿所说的学里,可不是如贾家这一般的族学,而是宫中的学堂。 如今还有着一位公主,三四位郡主,以及四五位宗室女子在读。 以黛玉的身份,必定会被送入宫中的学堂。贾母心头盘算,黛玉如今乃是郡主,有两个侍读的位置倒正好。 以她的私心自然是想要两个都拿下的,然而她却不愿意探春脱离自己的掌握。 此时说出这嫡庶之言,不过是一只推诿,毕竟若是真的在乎。为了能够攀附皇家,到时让对方去记名在王夫人名下,那也是正常。 「说起来老身这还有一个娇客,身份倒也配得陪玉儿解闷。」不能随便将天大的好处往外推,又不能让探春得了这个,贾母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将自己的侄孙女史湘云推到前面去。 她并不知道的是此言一出,苏槿还没有反应,倒是有两人脸色先有了变化。 其中一个自然是一直和黛玉攀谈,却下意识地倾听着大人们说话的探春。另一个就是莫名其妙,要去给人家当小丫鬟的史湘云。 两人的心思自然大不相同,探春是心头先是一喜,随即便是满腹心酸。自家祖母也觉得自己的身份地位低微,没有资格陪伴在眼前的黛玉身边。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努力地想要将表情恢復正常。只是到底还是年幼,有些无法控制表情,和黛玉有些相似的眼睛,瞬间蒙上一抹雾气。 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又不是她能够选择的,凭什么这般看不起她? 而史湘云便是另外一番心思,她可没什么心情去给别人做,那劳什子的侍读。 史湘云出身世家,自然也是知道,这些郡主公主们选择侍读要做什么。 这些侍读说的好些是主子的玩伴,说的不好些,若是宫里主子出了事,第一个责罚的便是身边的侍读们。 但实际上这却有些狭隘了,要知道是这等侍读,可不像是宫女太监可以随意惩罚,再说在宫中就算是宫女,太监也不可随意打骂。 她们的存在,更多的反倒像是一层镀金,或者说是站队。因此除非是家中出了变故,不然这些侍读都会被保护得很好。 可是史湘云哪里知道这些,她只以为这侍读,便如同那些丫鬟一样。 因此听到贾母说起这个,立时便有些不愿意,可又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湘云一张原本因宝玉之事有些难看的脸,此时更是阴得能滴水。 而苏槿倒是不紧不慢,将众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当看到史湘云那副表情之后,苏槿脸上露出些许的凉意。 「原来是之前是侯爷的遗孤?身份倒也不够,这是我到觉得总要讲究个缘法,玉儿哥喜欢谁?」苏槿笑着询问黛玉,她有十足的把握,小包子会毫不迟疑地选择探春。 至于说自己的行为,会不会使得探春和黛玉之间生出嫌隙。苏槿自认看人很准,早在刚刚她便发现,史湘云对于黛玉有敌意。 而这种敌意,在宝玉被凤姐儿带下去之后,几乎达到顶点。这种情况之下,若是再想要搞好关系,自家的宝贝少不得要受委屈,她苏家的女儿从不肯受这个。 因此苏槿索性让黛玉自己说出,也斩断她和史湘云后边的缘分。 小包子先是抬头看向自家表姑姑,随即又转头望向史湘云,一眼她便察觉眼前这个穿着华丽的女孩子不喜欢自己。 再看着眼前,虽说不停隐忍,但仍旧流露出一分满心凄楚姿态的探春,有些共情的黛玉想都没有想便说道:「表姑姑玉儿,更喜欢探春妹妹。」 被苏槿宠爱的黛玉,哪里是能够随意揉捏的软柿子,因此即便史湘云身份更高,但是黛玉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探春。 听到这个回答,苏槿当下里合掌笑道:「我就知道我和玉儿是一样的。若是担心这孩子身份低微,我倒觉得不是什么问题。只是端看老太君舍不捨得了。」 听闻此言,贾母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死死地盯着苏槿,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然而却未曾得到半分。 贾母胸口急促地喘息几下,稳定住自己的情绪,她用有些干涩的嗓音说道:「这孩子能够得到太子妃的赏识,是她的造化。只是不知道太子妃有何安排,倒不是别的,这是我这孙女虽说身份有些低,却也是我贾家的掌上明珠。」 就算贾母这一会儿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但她仍旧拼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现在已经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恐怕都在皇家的眼中。苏槿今日过来与其说是为了黛玉,倒不如说是为了探春。 她现在摸不准皇家的想法,若是想要探春的命,也不至于这般多费周折,只要一剂药灌下去说个病逝也就算了。 如果是打算让将其认祖归宗,可看苏槿的样子也不是……再说义忠亲王老千岁的身份特殊,眼前这个又是少有的嫡子之女。 若是真的有人想要拿她说事…… 贾母再也不敢想下去,她带着几分哀求地看向苏槿,完全忘记了当年做起来这件事情,也有她的主意。 苏槿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贾母的异常,仍旧是眉眼含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件事情,我只是有个想法,到时回头再说。不过我近日里倒是想将这两个孩子带走,先与我拿玉儿亲近一番,她们彼此也好更熟悉。」苏槿并不打算太过咄咄逼人,毕竟若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第265页 她和水湛的意思一样,都不打算让探春的身份直接曝光,毕竟这样一来会引得太多的注意力,对于这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将贾家逼到绝路之上。 贾母听到这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面露尴尬。如今她却是恨不得,将迎春的奶嬷嬷直接乱棍打死。 苏槿提出的要求她自然不敢不依,可是这其中就有个大问题,要知道如今迎春和探春身边,可一个奶嬷嬷都没有。 这若是直接去到黛玉之处,贾家的面子岂不是丢光了? 「这……」贾母想要拖延,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有些进退维谷。 反倒是一直在旁边看戏的邢夫人,这会儿眼睛一亮。 她起身往前两步,走到贾母身旁,笑着低声说道: 「老太太,迎春和探春能够得到太子妃娘娘的偏爱,可是天大的喜事。」 邢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苏槿,带着两分讨好地笑笑。 这话一出,贾母脸上一僵,恶狠狠地瞪了邢夫人一眼。她哪里不知道这一件事情推诿不得,可是贾家的面子不要了吗? 若是平常邢夫人被贾母这样威胁,早就蔫哒哒地缩回去,可今日她却是心头有数。 「老太太可忘了,前些日子,迎春和探春的奶嬷嬷,各有事情暂时离开,老太太不是命我替她们准备了吗。 也怪我确实忘记和老太太禀报了。两个奶嬷嬷,如今已然定下,一个是林之孝他妹妹李嫂子,她平素是个最细心的,正好照顾探春。 这另外一个正是思琪他妈,我想着也让她们母女能近点儿,因此便选了她。」 邢夫人这番话说完,倒是让贾母瞬间的脸色缓和。一个是林之孝家的,另外一个则是司琪的母亲,这两人她都熟,的确是两个合适的嬷嬷人选。 不得不说,这邢夫人倒是难得的办了件靠谱的事情,当下贾母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苏槿虽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但对她来讲,自己所需要的目的达到就可以。至于其他的,对贾家,她还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而知道事情已然确定,黛玉脸上也是喜色连连,她是极为喜欢眼前的两位表姊妹。 迎春是个话不多的,可是却极为和蔼温顺。而探春说话爽利,而且其中颇有古韵,多问两句这才知道,探春如今竟也是四书读了大半。 如此一来,黛玉颇为对其有些知己之嘆。 这边其乐融融,苏槿那边到底也放过贾母,并不想让这位接近七旬的老太太出什么事情。 苏槿说话间扫过探春,这孩子终归不适合留在贾家二房,还要找个由头从二房出来才好。 不过,水湛那还没想好该怎么安排对方,而苏槿对其,也是打算仔细观察一番再说。 心中思索探春日后的归属,苏槿一边和贾母有说有笑,偶尔再加上凤姐儿凑趣,之前屋中的冷凝随即散去。 几个人这一边其乐融融,然而另一边却有人心中不忿。一道有些急匆匆的身影,向着荣禧堂快步奔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迎春探春到手,下章再揍一顿宝玉,咱们就开启时间大法。 文案上的戏子片段要来了。 第96章 此时已然接近午时,紧张了数日的贾府众人,纵然是再警醒,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懒惰起来。 两个刚刚留头的小丫鬟本来应该在门口站岗,可是如今却是有些昏昏欲睡。 两个人低头打着哈欠都带着,外面传来午膳的命令,或者里边老太太吩咐传膳。 她们凑在一起,也不管这时天气尚寒,头对着头便互相支撑着打起盹来。 就在这似睡非睡的时候,便听得脚步声阵阵。其中一个警醒的,睁开眼睛往外看,却正瞧见一个身影踉踉跄跄的往院里跑。 她下意识地揉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来人,结果却见对方此时脸色难看得要死。 「快起来好像是出事了。」小丫鬟连忙推着自己身边的小伙伴,脸色越变得惊慌起来。 另外一个显然是睡得有些沉,此时尚不知怎么回事,带着迷茫地看向对方。随即又转头望向,急匆匆奔到院里的人影,下意识地喃喃道: 「那是袭人姐姐?」 小丫头只觉得面前一阵风颳过,便瞧见袭人直接进到荣禧堂中,她带着些许迷茫地看向门口。 紧接着便听见屋中传来焦急的声音:「老太太,还请老太太救命,二老爷要杀了宝玉。」 贾母本来已经缓和脸色,她从苏槿的言谈之中已然发现,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再咄咄逼人。正庆幸之时,忽然门帘一挑,一个人影竟然未曾通报,便奔到面前,却是吓了她一跳。 「哪来的没规……」还未等贾母恼怒的话说不出口,就听见对方这一声有些惨烈的叫声。 她下意识地一哆嗦,脸上皱纹抽搐两下,随即这才回过神来,紧接着贾母握紧手中的拐杖,不可置信地追问道: 「你说什么?出了什么事!袭人,宝玉不是回到院子里去了吗?」 此时被直接问话的袭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即几滴眼泪便砸在金砖之上。 她此时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今日里,看似短短时间,然而这其中的变化,却让她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 第266页 苏槿听到二人的对话蹙起眉头,她却是懒得理会贾家的家事,便想先行告辞休息,却突然见到小包子脸上满是好奇。 玉儿似乎对那位表哥有些在意? 苏槿心头划过狐疑,此时要仔细打量黛玉的脸色,发现小包子完全是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她瞬间拿起桌上的茶碗,掩饰自己有些古怪的表情。合着根本不是对宝玉有兴趣,小包子这是在八卦人家呢。 苏槿忍不住有些发笑,既是笑黛玉、笑贾家,又是笑自己。 不过与苏槿的轻松不同,贾母这会儿可是快晕倒了。 袭人跪在地上,仔细地总结了一下今日刚刚发生的事情,思索半天,这才仔细地从头捋起。 「今日里二爷做事不够稳妥,因此冲撞了贵客,二爷心中也是有些着恼地。」袭人仔细地琢磨,一字一顿地斟酌说道。 今日里的事情对宝玉来说可算得上是个大挫败,不但自己见到便魂牵梦绕的神仙妹妹貌似对自己并不待见,最主要的还是他跪下之时被打弯了嵴樑。 因此他回到院子里就颇有些不自在,袭人自然是心知肚明这些的。只是她到底学识浅薄,并不知道这若是嵴樑被打弯,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她如今尚只觉得不过就是件小事。 反倒是新来的丫鬟晴雯,对宝玉的情绪变化,拿捏得十分准确。 见他如此,知道是心情不佳,便拉着宝玉说是之前他弄得胭脂膏子好了,让他自己去瞧瞧。 这宝玉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听到这,又欢喜起来。 这一次宝玉除了做胭脂膏子以外,还学着模仿那西方真真国所进贡过来的螺子黛。 虽说是仿制,但是却也实打实用的那特殊的黛螺。因此一听晴雯说那东西已然差不多了,宝玉立刻恢復精神。 袭人见状,虽对晴雯越发的忌惮,但看宝玉心情尚好,她倒也是放下两份心。 索性便到里屋去给宝玉绣肚兜,弄得好看一些,他晚上穿了也不至于会闹肚子着凉。 就离开这么一会子,结果未曾想,却是出了状况。 原来这一次运气不错,这螺子黛竟真的让宝玉给放了出来。 这东西是极难做出来的,不然真真国也不会拿这个当做贡品。宝玉见东西真的做了出来,原本心上的烦躁立时消失不见。 只是如今还差一件事情,那便是要仔细地对比,自己做的和进贡的到底有什么差别? 偏生在这件事情上出了麻烦。 宝玉皱眉思索一下,仔细地说道:「这螺子黛虽说是贡品,咱们家倒也是有些,只是都不好拿。」 西方国离着大汉朝极远,因此这竟供来的螺子黛,并不会是可丁可卯的,反而往往会多出一些。 因此除了每年宫中敬上的,勛贵人家也能得到一些,贾府虽这些年败落,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因此虽说这西方真真国进贡之物稀罕,倒也不至于让宝玉完全没有办法拿到。 「年前这事儿,我倒是真的参与了。」晴雯细声说的,她是刚刚分到宝玉身边,年前还跟着鸳鸯学习管理,因此倒也知道这些东西的去处。 见宝玉双眸闪亮地看着自己,晴雯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仔细地回想。 「当时鸳鸯姐姐说过,这东西今年少因此哥哥太太奶奶们,一人也就是几只的模样。 大太太10只,二太太10只,二奶奶5只,还有珠大奶奶那儿有5只。」 因为几位小姐此时都还年幼,暂且先不用这东西的。再加上数量又少,因此贾母当时自己没有留,而只是给邢夫人,王夫人,凤姐以及李纨四人分配而已。 知道谁手中有,但宝玉又犯了难,邢夫人不用说他是决计不敢去要的。 若是王夫人那儿,宝玉想到自己父亲似乎正跟母亲在一起,他自然更不敢去。 凤姐如今正在厅上,总不能自己再回到厅上去。想到女主那一双,看似温柔却隐隐摄人心魄的双眸,宝玉下意识地退缩。想来想去,便只剩下如今照料着生病的珠大哥的李纨。 「咱们便去大嫂子那,正巧我这样做了胭脂膏子,也让大嫂子用用试试。」宝玉素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当下拿起东西就往外走,晴雯见状赶忙跟在身后。 二人到了贾珠的院子里,整个院子静悄悄的。似乎外面的喧嚣,一点都没打扰到这里。 宝玉看着眯眼的小丫鬟,宝玉沖晴雯一笑轻轻竖起手指,不让她叫醒对方,两人便悄悄地往里边走。 等走过了小丫鬟,两人这才长出一口气。 今日里这院子却是有些古怪,如今竟是没有一个婆子丫鬟在里边,只门口放了两个看门的小丫头。 晴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拉拉宝玉,想要先退出去。便宝玉此时犯了心大的病,非要看看里边在做什么。 无法劝阻宝玉的晴雯,只得无奈跟在身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这心怦怦直跳,只觉得好像要出事。 宝玉先走到正房附近,厅里边似乎没有动静。 贾珠的房子,和荣国府很多的院落都一样。 都是开间三间正房,然后左右厢房,并有两间倒座,后面还有一小排连厦。 不过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贾珠一心攻读诗书。因此这三间正房,一间被安排成了客厅,另外两间则被直接打通,成了一间大书房。 第267页 平素里李纨住的房间,则是一进门的东厢房。如今西厢房那儿都是空着,留着给以后的孩子居住,而贾珠之前那几个开脸丫头则住在耳房里。 如今宝玉走到书房门口,这里便鸦雀无声,他此时着急对比那螺子黛,索性直接先往李纨的房间过去。 晴雯跟在宝玉背后,下意识地往屋子里边望望,只是如今正房遮得严严实实,也看不出个其他。 宝玉素来是个在内闱厮混的,因此对于贾府众人的房间,他都熟悉得紧。此时,撩开门帘儿便看见李纨的房间并无一人。 晴雯跟着宝玉走进屋中,下意识地摸了摸暖炉,发现还有热气,有些不解地说道:「还烫着显然是未曾走远,难不成是去见人了?」 这个可能性自然是极大的,如今贾珠虽说身体不好,但进正月之后反而有些缓解。 相比起之前太医所说,已然药食无医治却好了很多。 「你说得对,今天天气不错,也许是推珠大哥哥出去散心。你别在那傻站着,还不快帮我找找大嫂子把螺子黛放到哪儿了。」宝玉也不管其他,走进李纨的妆檯打开妆奁,仔细地寻找螺子黛的踪影。 看着宝玉的动作,晴雯便觉得不好。她双眉蹙起,口中啐道:「哪里能随便动大嫂子的东西,不如咱们在这等等,一会子肯定又会来人的。到时再问不就罢了。」 晴雯所想要比宝玉想得多,毕竟这里那是李纨的房间,宝玉这样随便上手有些不合适。 宝玉听晴雯说出这句话,有些悻悻地将妆奁合上,不过他随即便拿起放在妆檯上的胭脂盒子笑道: 「你却来瞧瞧这东西。这一看便是上次我做的,倒没想到大嫂子还不嫌弃。」 宝玉笑着向晴雯招手,晴雯不疑有他,便直接过去,果然见这玉匣之中放了大概有一半的胭脂膏子。 看起来颜色倒是与寻常的并不相同,反而有些惊艷之感。 宝玉拿起旁边的玉棒挑起来一个尖儿,拿着这些东西凑近晴雯,要给对方涂抹,晴雯哪里肯跟他胡闹当下便将玉棒夺下。 「越来越没规矩了,这东西怎么给你给我画。」晴雯说到这已然有些不高兴,一双眼睛显出几分怒火来。 宝玉素来最爱晴雯的颜色,因此见佳人这样不但不生气,反而越觉得生气的晴雯颇有种鲜活之态。 他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不是想让你试试吗,你且试试这颜色极合适的,正巧你那颜色也有些残了。」 听对方这样说,晴雯下意识地看向镜子,却发现竟是真的。唇边的一抹唇色,她忽然想起这是刚刚着急,不小心用手碰到。 晴雯素来是个对自己的容貌上心的,见此情况便用自己的随身之物,将唇上的胭脂卸下。 随即便将那一个尖儿的胭脂放在手中,又点了两滴李纨放着的清露仔细调匀,这才在自己的唇瓣上涂抹开。 不得不说,宝玉在这一方面可算得上的天独厚,这颜色又轻又艷,看起来却丝毫不老气。 晴雯本就是个容貌一流之人,涂上这胭脂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是动人。 她自己也觉得颇有些喜不自禁,看着镜中的自己左右照着。 又从自己荷包里的拿出小银梳,仔细将鬓角一缕上翘的髮丝抹平。 宝玉见晴雯欢喜自己也高兴起来,且他发现晴雯竟是与自己那位表妹林姑娘,有着五六分的相似。 「我却是没发现,你一打扮起来竟有些像林妹妹。」宝玉这会儿早忘记之前自己的颓败,只顾着仿佛是只蜜蜂般的围绕着晴雯转。 晴雯一直在房中,并不知道之前发生的事情,而袭人自然也不会告诉她。因此她虽知宝玉心情不好,但到底为何却是一无所知。 如今听到他说这话,手上一顿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位林姑娘可怎么样?」 未曾想这一下,却是将宝玉的话匣子打开。 「要说起那位林妹妹,真真是个天仙般的人物,若说去描绘她的五官,竟觉得古今这些诗词都俗了。 什么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她万一。」 听见宝玉这一连串夸赞之词,晴雯也有些好奇,她瞪大眼睛樱唇微启看向宝玉,显然是想要知道这话究竟是真是假。 却不承想她这副模样,在宝玉的眼中却是渐渐地化为如同黛玉一般。 尤其是对方如今又涂了他做的胭脂膏子,一时宝玉又犯起毛病起来。 「晴雯,你给我尝口这胭脂膏子可好。尝了你的,就如同……」宝玉忽上前拉住晴雯,便想要吃晴雯唇上的胭脂。 两人如今年岁都不大,晴雯比宝玉高了有半头。只如今,她是坐在绣墩之上,这下子倒是让宝玉压了上来。 刚听宝玉说话,晴雯还有些莫名,一时之间搞不清楚对方什么意思。可是等到宝玉靠近,她这才反应过来,当时立起柳眉,直接将宝玉推开自己身前。 她颇为愤怒地叉着腰,指着宝玉的鼻子是骂道:「休得无礼,之前还在想别人说,你爱吃姐姐们嘴上的胭脂膏子。我只当是在开玩笑,没想到竟是真的,你吃别人的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吃到我头上。」 晴雯这会儿气急,竟是泪珠儿都在眼眶里。她可不是那种可以随便轻薄之人,若非家里遭难哪里会卖身为奴。如今被宝玉这样凑上前,实在气恼之极,对他的那一点好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268页 宝玉被晴雯一推后退了两步,颇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回被人如此拒绝,不肯给他吃胭脂膏子。 只是还未反应过来,眼前便射入一道光线,他下意识地揉揉眼睛,却是发现不知何人将门帘高挑。 四五道身影随之走进来,为首的正是贾政。 贾政这会儿脸色铁青,几乎是全然的黑色,他紧咬牙关,手也在不停地颤抖。而跟在身后的几人,脸色也都是极为难看。 宝玉素来最怕自己的父亲,本来还想要再说两句,却看贾政忽然挑帘进来,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而晴雯也是被吓了一跳,赶忙低头。 然而如今贾政根本看都没看一眼晴雯,他刚刚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人家没有半点错处,反而是自己眼前的这个孽障。 贾政下意识地回头看着,跟自己一同进来的其他几人。当目光转移到那极为俊美的中年人身上之时,他仿佛被烫到一样,立刻转过头,伸手便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宝玉的脸上。 「你这个孽障,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有了你这个糟心的玩意儿。」 贾政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点没作假,他对自己的长女和长子都很满意。可是偏偏王夫人生下的这个嫡次子,自幼便让他头疼不已。 本来想着让他留在老太太身边,也算替他尽孝。只是未曾想到竟是养了个纨绔出来,不但拉着人家丫头要轻薄,更是竟敢意想自己的表妹。 说实话,这却是贾政多想,毕竟宝玉此时才七岁,要让他明白这其中的不同还有些难度。 只是如今却也没有什么机会,让他去好好思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贾政先是一巴掌下去,只见宝玉的脸瞬间便红肿了一大片。孩子的肌肤本是娇嫩,再加上宝玉更是养得比女孩子都娇贵,很快脸上由红变紫,一个高约一寸的掌印便出现在他的脸上。 紧接着这却不算完,贾政怒吼道:「我不知做了什么孽,竟有了你这个孽障,今日我定然要打死你,以防日后被你活生生地气死。」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又一巴掌打在宝玉另外一边的脸上,这一巴掌比刚刚更狠。宝玉下意识地张口,哇的一声,吐出一丝血和一颗白生生的牙齿。 这两巴掌直接把宝玉给打懵了,他下意识地盯着地上的血迹和那颗白生生的牙齿。 似乎尚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紧接着便是如同疾风暴雨一般的抽打。 原来贾政此时真的气急,竟是顾不得拿家法,直接抽起李纨立在瓶中的不求人。 他握住不求人的手柄,另外一头是打磨的,既有稜角又并不刺人的锯齿,随即便噼头盖脸地向宝玉身上脸上腿上打来。 这东西若是平时自然不会伤人,可若是用了大力,那一道道稜角分明的沟壑,便像是一把把钢锥一般。 宝玉先是下意识地想要躲,然而没有两下便再也动弹不得。随即他身上穿的衣服,开始在这抽打下,慢慢地染上一抹一抹的鲜红。 晴雯本来还不敢动弹,此时却见贾政发了狂一般,而旁边的几人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劝阻,她退后两步悄悄地出去搬救兵。 林如海看见这丫头,身影消失在帘外,眼神微微划过一丝幽光。 第97章 「二爷如今还是个孩子,哪里知道什么男女大防的,不过是一时贪嘴而已。也是晴雯这蹄子声音太大,如今她害怕不敢来。」袭人说到这脸色颇有一些异常。 贾母本来就心情不好,此时听到袭人的禀报,心中更加的不自在。她抬眼看向,一脸老神哉哉的苏槿,只觉得这一辈子的老脸如今都丢光了。 她此时竟对宝玉也生出一丝埋怨,这孩子也不会看个时间,他素来有着爱吃胭脂的毛病。只以前瞧着宝玉是个孩子,因此并没有太多管教。却未曾想到,竟是让这孩子养成了习性。 更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做出这事,若是平时多少掩盖过去,哪怕被贾政打上一顿也就算了。偏这会子有外人在跟前,真真是进退维谷。 贾母看向苏槿,想要请对方暂时先去休息,可只一眼便心中清楚,眼前这位主子压根就是想看热闹。 满京城素来都说这位主子是个宽厚贤德的,可只瞧如今这幅看戏的模样,就知道骨子中又是个离经叛道的。 在面子和孙子之间,贾母虽有些摇摆,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的孙子。 有些时候人的底线就是这样,当抛却了所有面子里子,剩下的事儿也就不叫事儿。 贾母这会儿仔细地问道:「一切给我说清楚,晴雯那孩子呢,素来那孩子是个稳妥的,今日里怎么如此。」 这话其中意味却有些不对,袭人听不懂,可是苏槿却听得明白。倒是有趣了,就算是身边的大丫鬟,可终究主僕有别,竟叫上孩子? 苏槿忽然觉得,今日里恐怕还有意外的惊喜,看来这贾家深藏不露啊。要么贾家没规矩,要么这个晴雯……是第二个探春吗? 她看向袭人又是好奇地说道: 「我倒是有些奇怪……报信的人不是你,为何来得人却是你?」 听到此处,袭人虽然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但仍低眉顺眼地解释道:「晴雯因为走的时候不小心划了脚,因此我这才过来抱歉。」 苏槿听到此处目露笑意,眼前这人是在说谎。 第269页 她抬起白玉一般的手臂,搭在桌角身子微微向前倾,语气之中,莫名地让人觉得,其中味道深沉。 「你真的在刚刚来时,跟晴雯见过面吗?」 听到这一句话,袭人勐然脸色一变。她身形一僵,睫毛飞快地眨动,虽面上看不出什么慌张的颜色,但这已然表明对方有所隐瞒。 对方这一副表情瞬间愉悦了苏槿,她将缩回身的小包子揽在自己怀中,笑眯眯地继续步步紧逼说道: 「让我猜猜,你根本就没有见过晴雯对吧?」 袭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太子妃竟然一眼就看出来,自己根本没有和晴雯照面。 当时她一直悄悄跟在后面,开始本来是想法子把宝玉拉回来,结果等她到时,正看到宝玉和晴雯拉扯,而大老爷、二老爷等人在门外偷听的场景。 等到二老爷怒不可赦地踹开帘子,她就知道宝玉必定要挨打,这才抢在前面来到贾母这里。 却没想到,被眼前的太子妃一眼看穿,难不成竟然是火眼金睛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苏槿身上,贾母也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向苏槿。 她此时心中焦急若狂,要不是因为不敢离去,她早就过去救下宝玉,偏偏此时苏槿竟还扯些没用的。 贾母素来知道贾政的脾气,若是自己再耽搁下去,恐怕孩子会出事。 刚刚是面子和宝玉,那么这一会儿就是宝玉和皇权。是不顾一切去救自己的孙子,还是对皇权低头放弃孩子。 贾母此时却是进退维谷,她心中甚至有个念头,难不成眼前这位未来的皇后娘娘,想要除掉宝玉? 宝玉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正是这份惶恐,让贾母眼神之中带上一抹哀求。 苏槿看向贾母沉默地嘆息一声说道:「老太太想得太多了。并非是我要做些什么,令孙虽在亲戚面前受些皮肉之苦,总比日后闹出塌天大祸的好。」 听到被刻意加重的亲戚俩字,邢夫人一拍大腿口中说道:「我知道了,老太太不用着急,宝玉不会有大碍。」 贾母这会儿正生着气,她不敢向苏槿发作,可是听到一惊一乍的邢夫人当下里便是一顿斥责:「你这是干什么,哪里有半分将军夫人的样子?都是你们这些长辈没有管教好宝玉,这才让宝玉这样。」 有时候老人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她自己也不想想要知道,宝玉素来是养在她身前的。 别人但凡多说一个字她都气得不行,如今反倒是责怪众人。邢夫人面上有些难堪,弱弱地缩了回去。 反倒是苏槿看到邢夫人说出这话,却微微有些赞赏,眼前这人虽说有些毛病,但到底还算是清醒。 没听袭人刚刚说话,一行四五个人。便可知道,跟贾政在一起的,定然是林如海等人。在这种情况下,贾政怎么也不会把宝玉打死。 就算对方真的想下死手,那也要看林如海等人同不同意,毕竟这谋杀亲子也是罪名。 更何况是这种情况下,自家表兄若是没有动作,背后岂不是叫人多有揣测。 因此苏槿知道此次宝玉不过便是皮肉之苦,既这样多挨上一些,少挨上一些,又有什么打紧? 让他刚刚胡说八道,自己还未伸手,他自己就去作祸。 如今也算得上是替自己出了口气,当下苏槿毫不在意地,用手摸摸小包子的脸颊。 只感觉脖颈间平稳地唿吸,就知道黛玉此时,压根没将宝玉的事放在心上。 苏槿这边浅笑晏晏拖延时间,宝玉那此时已然接近尾声。 便如同苏槿所料的,自然不可能让贾政真的杀了亲子,再说贾政也下不去手。 贾政此时也是心头苦涩难当,宝玉今日惹下这等大祸,自己少不得也要做出表示。 林如海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拦住自己,如今眼瞅着宝玉已然有些气息奄奄,难不成自己真的要活活生生的打死他? 想到此处,贾政下手的力道忍不住变轻了两分,毕竟是自己亲生之子,哪里真的下得去死手。 林如海站在一旁,冷眼旁观贾政动手,他对宝玉吃不吃丫鬟的胭脂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宝玉后面说的那些村话却是惹恼了他。 他的女儿千娇万贵,怎能容忍这等调戏?今日里就算是不要这小子的命,也要让他长个记性,以后见到自己女儿绕道走。 舔犊情深的林如海此时更是打定主意,日后绝对不让自己的女儿,与贾家有任何牵扯。 唯一难办的是,血缘无法割断。他爱女至深,却也没有办法强制扯断女儿与贾家的血亲相连。 所谓投鼠忌器便是如此,林如海闭上眼睛,面色越发的冷淡,慢慢说道:「政二哥,不要再打了,再打下去,这孩子要出事。」 这句话看似平常,然而听到王子腾耳中,却是让他后背有些发凉。 这哪是劝人的话,根本就是林如海十分可惜,不能让贾政活活打死宝玉。 所以说对于林如海爱女之深的脾气有些个了解,然而直到如今,王子腾这才真真切切地有所感受。 不过这却并没有让他觉得林如海其人深沉,反倒是让他多了两分交心之意。 毕竟就如同自己只爱凤姐一个嫡女一样,自己的女儿前些日子出事,自己不也是恨不得将王夫人千刀万剐。 第270页 就算对方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又如何?终究他也会让王夫人付出代价,而且自己的夫人早已经开始行动了。 就在王子腾胡思乱想之际,得到林如海特赦的贾赦连忙上前拦住,作势还要打的贾政。 「这孩子若是打死也就算了,若是一时打残了,老太太见了岂不知道伤心,你还不赶紧住手。」 贾赦所说的,这其中是真是假,谁都不清楚。但不得不说贾政到底是顺着这个台阶下来,他将不求人扔在地上冷哼。 「兄长对于这孽障未免太过疼爱一些,要我说不如打死算了。」贾政张口埋怨贾赦,只是这其中却并未有什么恶意。 他整理一下自己有些歪掉的发冠,来到林如海面前直接大礼。 「妹夫今日里是我这孽障……我却是提议他赔礼道歉。」 贾政说到这儿颇有些苦涩,这么多年来,他对于林如海也是颇为复杂。林如海高中探花,他却屡试不第。林如海风光高升,他却平庸过日。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两人天差地别。 唯一骄傲的,便是林如海子嗣不丰,他却得了两个嫡子。然而如今一个病殃殃,另外一个眼瞅着是个纨绔痞子。 如今更是在林如海面前,将面子里子丢得干干净净。若是能够掩面而逃,想必贾政不会再一次多待一刻。 将贾政的心态看得一清二楚,林如海反而没有什么想法。毕竟一个已经註定未来的人,你又何必要去教训他呢? 只是虽说放过贾政,但宝玉这件事情却并不算完。 林如海淡然地说道:「我观宝玉,这孩子身上的伤势不轻。想必要特殊治疗才好,今日里正好我那表妹在,倒是可以让她去命令张太医来。」 听到这句话贾赦连忙点头,他却是心知,刚刚贾正是真的气急,这手是绝对的没留一点儿。 因此眼见的林如海说出这话,直接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二弟你却是刚刚下手太重,若是宝玉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岂不是伤到老太太。」 听到贾赦这句话,贾政脸色一变,随即便不再多言。他却是心知宝玉挨打,这事根本不用去想隐瞒,如今贾母未来恐怕是顾及有苏槿在。 只是若说将这事直接摊在外人的面前,贾政到底有些面上挂不住,此时垂着脑袋不说话。 看到贾政这副样子,林如海心中冷笑,这便是他更看重贾赦,而看轻贾政的缘故。贾赦这个人有问题,但却是瑕不掩瑜。 他已然把话说出,如今对方不肯接受,那这事便不归他管了。 「既然政二哥不同意,那便罢了……」林海此时极为平静,仿佛刚刚眼前的闹剧对他毫无影响,实际上也的确如此,他现在到底是有些归心似箭。 一旁的王子腾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宝玉,此时却是有些无语。贾政这人既然已经停手,又为何不赶紧叫人把宝玉抬下去救治,反而在这里磨磨唧唧。 他这会儿却是有些腻烦起来,实在是不想与贾政多言,此人实在太过迂腐之极。 林如海自然看出王子腾的想法,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就知心中所想。 当下里,林如海轻轻咳嗽一声说道:「既这样,不如我先去老太太那儿。今日时辰已经不早了,老人家需要休息,我便带玉儿先回家。」 实际上从苏槿到荣国府起,贾政和贾赦就知道,林如海不会在府中用膳。 此时瞧着时间也差不多,当下里贾赦没有理会贾政,连忙点头笑着应允。 至于想把几人留下吃饭,实话说荣国府还不够这个排面。 苏槿乃是太子妃,今日里到荣国府,已然是荣国府的大幸,还指望对方留下用午膳?这种事情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就如同北静王这种身份到贾家吃饭,那其中的规矩都多得让人头疼。 放在苏槿身上,别的不用说,所有的厨师一概都得退出,由宫中御膳房出面。包括水米蔬菜火柴,这一些东西都不能够用贾家的。 因此苏槿在来之前便已然吩咐,自己并不会在贾府用午膳。这大概是她对于贾家仅存的一些善意,毕竟真的折腾起来,难受的是那些厨师。 而贾母、贾赦和贾政等人也是心中清楚,自然也不会随便去犯忌讳的。 既然商量决定,便先命人将宝玉抬走,随即他们便前往贾母处。 到了荣禧堂外,果然便听里边正在说话。 等听到苏槿说起晴雯之事,林如海勾起一丝笑意看向贾政。这一眼却是让贾政如遭雷击,原本还有些怒气的脸上,此时一片煞白。 林如海本是调侃贾政,宝玉尚小,后院里便这一般平生波澜却未曾想,竟见到贾政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这让他忍不住对于晴雯的身世有些怀疑,回想起那个小丫头,年岁却似比自己的女儿大声一些,看起来约莫八九岁。长相倒是极标志,现在看就能知是美人坯子。 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让林如海有些觉得违和。贾家的教育素来她是知道的,自己的妻子算是顶顶有学问的。除了妻子之外贾家其他之人,大多是不在这四书五经上用心的。 主子如此,下面的奴才自然可想而知。但是当时那丫头反驳宝玉的时候,说话却是极为有理有据,根本不像是个目不识丁的丫鬟能说得出来的。 第271页 如此看来,贾家心大了,只是日后未必会有好结果。 林如海看向贾赦,见到对方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明白对方也知道这其中是怎么回事呢? 这让林如海忍不住对于贾赦有了一丝同情,毕竟这糟心的亲戚,实在是太难了。 那一丝同情的眼神,让贾赦仿佛被针扎了一样,脸上的肉微微颤动,恨不得现在就痛骂自己的弟弟一顿。 他就从来不曾见过,这么给自己拖后腿的。一个个……一个个胆大包天。 把贾家当成了什么?把皇家当成了什么?一个个的往家里边塞,也不知到底是带了多少祸事进来。 可惜就算贾赦再吹鬍子瞪眼,这一会儿贾政只低头不语,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别说还真颇有几分,刚刚宝玉见到他的表现。 林海一旁看戏,觉得有些发笑。等进到荣禧堂,见到自己女儿乖巧依偎在苏槿身旁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将表妹请来实在太对了。 不然自己女儿岂不是,被那该死的登徒子吓到,便不被吓到,若是一时气恼也是不好的。 不得不说,自从林如海知道贾母设计黛玉,王夫人算计黛玉之后。他对于贾家颇有两分阴谋论,直觉贾家不管做什么,都是想要害他的女儿。 从此便把贾家和龙潭虎穴画上等号。如今见到女儿无恙,他到底放下不少的心。 待小包子忽发奇想,想要见见那位晴雯的时候,林如海自然是完全同意。 反正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明了,不过就是丫头心大了,想要除去自己潜在的对手而已。 这却是林如海身为男子,有些心大的缘故。按理说似黛玉这一等年幼,又怎能接触这些内宅的骯脏事儿。 尤其是涉及这些丫鬟争风吃醋之上,苏槿本打算将这事儿过了就得,却没想到小包子似乎对于晴雯很有兴趣。 完全捨不得自家宝贝不开心的苏槿,抬起头看向贾母浅浅地笑道:「既然如此,何不让那位晴雯姑娘上来给我们瞧瞧?若是和我家玉儿有缘,少不得我觉得是要跟老太太讨个人情。」 贾母此时只觉脸上发木,她带着两分尴尬地点头,连忙命人去叫晴雯过来。 她此时最想知道的,不是黛玉喜不喜欢晴雯。而是她的宝贝孙子此时到底如何,因此她盯着贾政,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而从贾政躲闪的眼神,她能够知晓,自己的孙子肯定是吃了不少皮肉苦,但应该性命无忧。 贾母闭上眼睛,让一瞬间抽痛不已的心脏尽量平稳。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如今宝玉却是做得有些过分,终究是要扭转回来的,而且这老子教训孩子乃是天经地义。 贾母并不知道,她此时却有多么的狼狈,紧紧攥住的手掌心,不知不觉渗出丝丝的腥甜。 宝玉一直住在荣禧堂里,伺候他的晴雯自然也不会远,因此不过片刻晴雯便直接来到屋子。 不过她这会儿却有些狼狈,行动之间颇为蹒跚。 苏槿看到晴雯的容貌之后,下意识地低头看向黛玉,不得不说,这两个人……好像…… 作者有话要说: 林如海的状态,叫做贾家ptad…… 第98章 苏槿本来就爱极黛玉,如今见对方模样这样像晴雯,只看她此时的狼狈,倒让人有些心疼。 「老太君,看起来她似乎有些狼狈,不如去叫人拿个小杌子来。」苏槿少有的多言道。 这话被贾母听到耳中,不但没有一丝的奇怪,反而眼中闪过些许慌乱。 她此时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一下一下地鼓向自己的脑海和心头,就算勉强让自己冷静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这会子只恨不得将赖嬷嬷拉出去打死,若不是她,怎么会让晴雯进府。 此时贾母却是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是怎样暗自盘算,从晴雯身上得到好处的。 不过这也倒是正常,贾家一向是观人不观己的。 反正当年晴雯年纪小,就算是仔细问,她也未必能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贾母平静下来脸上的颜色也好看起来。 「您慈悲。」贾母笑着点头,吩咐人赶紧取来杌子让晴雯坐下。 也不知究竟是巧合还是真的,如今竟是直接放到一旁跪在地上的袭人旁边。 袭人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晴雯,忍不住咬紧下唇,眼神之中掠过嫉妒。 每一次都是这样,对方到底是个什么狐媚子,当初在老太太那她便是特殊的。她们每个人平素里手上都有着活计,可偏偏只她一人是横针不拿竖线不捋的。 明明是个丫鬟,可是偏偏身上的骨气,竟是比小姐还要像小姐,要她说二姑娘都没有她张扬。 明明都是卖身为奴的,凭什么她便高人一等?凭什么她身上没有与她们一样的奴才气。 若是情爱使人成魔,那嫉恨便让人变鬼。 袭人此时,便是如此。今日里若是按她的想法,少不得晴雯要被撵出去,最少,日后也近不得宝玉的身。 可此时似乎事情变得有些诡异,好像事情在朝着,她无法理解的地方发展。 若说晴雯能看出她的阳谋,她却是不信的,毕竟她可是一片好心,若是对方想多了也与她无关。 可是就算是这样告诉自己,虽然还是觉得自己怒火中烧,凭什么她就要跪着,而她就可以坐着。 第272页 明明……明明她们都是奴婢。 将袭人的表情尽收无遗,苏槿脸上微笑不减,心中却是淡淡的冷哼,又是一个看不清自己的。 「可需要我命人找太医,张太医的医术极好。」苏槿心中遗憾,宝玉估计死不了,既然如此,也便做个顺水人情。 听到苏槿的话,贾赦眼睛一亮赶忙看一下自己的母亲。 就算是如今已然分家,但他对于宝玉仍旧有两份真心,自然不希望对方受罪。 张太医自新皇登基,身份便特殊起来。此时只为皇帝,皇后、太后三人专诊,平素里其他人是请不动对方的。 若是能请来张太医,少不得宝玉能少不少的皮肉之痛。 这是贾母心中有鬼,她哪里敢让张太医隔三差五来到贾家,如今贾家便如同了筛子一般秘密太多,可是这些秘密又在贾家变得不是秘密。 当下连忙起身笑着躬身说道:「可怎么敢?张太医身份特殊,宝玉哪有这一份福气。也不怕您笑话,贾家素有相熟的王太医想来已经去叫了。」 这其中的拒绝之意实在太过明显,苏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摆摆手倒也无所谓,毕竟这事儿她不过随口一说而已。 如今反倒是眼前的这个晴雯让她更感兴趣。原本是想让晴雯诉说一切,只是此时女主却不想再让她太过出挑。 比起知道宝玉那点破事儿,她更加对眼前的晴雯好奇,此人绝对不会是丫鬟。 贾家的丫鬟没有一个人能有她这样的气质的,这是娇生惯养,世代勛贵才能有的气息。 苏槿看了一眼,隐隐面上有些挂不住的贾母,忽然觉得今日里来到此处,实在是颇多惊喜。 「这孩子长得倒是齐整,也难怪老太太会把她放到令孙身边。不过我倒是见她实在有些投缘,这是可以,不知能否……」苏槿话只说到一半,随即停住,笑盈盈地看向贾母。她不想和对方去打太极,贾家还没有这个资格。 而贾母此时也深知自己的身份,更是知道自晴雯上来之后,这个女孩子的一切便已经都不归自己了。 她有些可惜的,看着仍旧有些懵懵懂懂的女孩子。这孩子身份特殊,本来她是想日后留给宝玉的,可惜如今却是不得不放手。 不管是苏槿身后的苏家,还是高高在上的皇权,都容不得贾母拒绝。 她当即含笑点头说道:「你说的什么话,若是这丫头能入得了您的眼,便是她这一辈子大造化了。 鸳鸯,还不赶紧把晴雯的卖身契取来。」 贾母口中连声吩咐,显得自己并不很在意晴雯的去处,然而隐隐抽动的眼角却是让她暴露了心思。 可惜就算是这样,苏槿也没打算有任何变化,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就可以了。 至于在小屋子上坐着的晴雯,她此时虽心头惊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她已然被送出过一次,就在之前她刚被赖嬷嬷送给贾母。如今又被贾母送给眼前这位贵人,好像也没什么不知足的。 晴雯努力地告诉自己,努力地让自己能够平復心情,最少如今这位主子看起来是个慈和的。 只是她的手指越攥越紧,她不喜欢!不喜欢这样仿佛是个货物,被人随随便便地送给其他人。 一种有些强烈的屈辱感,让她眼眶隐隐发红。好在晴雯还有一丝理智,她深知自己此时万不可哭泣,一切默默接受就好,不然等待她的不一定是什么。 然而未等她调节好心情,一块儿绣着一缕修竹的帕子便送到,她的面前。 「我知道你的腿疼,先擦擦,你看都疼哭了。」 不知什么时候,黛玉跑到晴雯的面前递着帕子,沖她甜甜地笑着。 手帕是用得上好的云锦,上面的绣功一看也不是外边寻常的,只一眼晴雯就能知道,这帕子恐怕是眼前这位小姐自己用的。 她素来是个逞强的人,若是面对恶意,纵然是刮她恶她,他也不会半点皱眉。 然而若是对方一片实心实意,晴雯反而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接过帕子,有些呆愣愣的,攥在手里。 小包子虽有些不解,为何她不擦眼泪,但总算是接了过去,便甜甜地一笑转身又扑回苏槿的怀里。 苏槿这一会儿正和贾母打太极,竟然黛玉如此,忍不住微微一笑。 却是没有想到,这晴雯竟是和自家小包子投缘,既这样,以后便将她放到黛玉身边就好。 想到此处苏槿心情更好,她瞟了眼,刚刚已然敲响第三声的西洋钟,心中盘算,这会子正该回家午膳了。 随即她便抬眼看向林如海,对方自刚刚开始便没有多说话。看来贾家是真的惹恼了她这位表兄。 林如海和苏槿虽说相交并不长,但苏槿自认对其还有两分了解。其人与苏槿一般无二,用情极重,但却是睚眦必报之人。 若是一时说了出来,闹了出来这事儿反倒好解决。可偏偏若是一时将事情压下去,面上没有任何表现,这件事情倒反而难办。 当日她和水湛便是如此,若非水湛亲自认错,她不会轻易原谅的。 而此时林如海的表现,完全是对方已经将此事记在心上,未必会哪一日爆发起来。 想到这里,苏槿悄悄替贾府点根蜡。 想到日后贾家,肯定要在林如海这吃亏,苏槿微微笑,弯眉眼看向自家表兄。表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便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 第273页 林如海看向脸色铁青的贾政,又瞧着神不守舍的贾母,心知今日里已然够了,若是再做未免有些咄咄逼人。 等到苏槿回到车上,她有些惊嘆自己。今天早上的时候,她明明身边只有一个小包子,而此时却多了大大小小三个。 苏槿看向几人,若是她们再大点,恐怕自己的车就要坐不下了。 相比于有些拘谨的迎春、探春和晴雯,黛玉是最放松的,上车之后便很自觉地滚进苏槿的怀中。 今日里她虽吃了不少点心,但到底还是有些饿,随即便在苏槿怀中撒娇。 眼瞧着自己怀中的小兔子在喊饿,苏槿这一会儿也顾不得其他。索性便吩咐,直接朝最近的酒楼去。 身后跟着的林如海,看见苏槿的车转道,先是有些愣,随即便想明白,含笑跟着苏槿的车便往地方去。 苏槿早就答应黛玉,要带对方去酒楼吃饭,然而之前各种事情都让她没这时间,如今自然要话復前言。 而其余的几个孩子知道要出去吃饭,此时也是目露惊喜。就连一直有些如同受惊猫儿般的晴雯,也忍不住偷眼向外边瞧去。 贾家与其他勛贵有些不同,是普通家女孩子到了五六岁,总要有母亲领着去各处社交。不然待到6岁之后,可以去群芳宴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因此苏槿听到迎春和探春说从未出过门,却是有些惊讶。尤其是听到迎春,竟然连群芳会都没去过的时候。 大汉朝对女子算是极为宽松的,女儿家上街根本毫无问题,甚至读书写字作诗也自有人传扬。 因此,像贾家如此的,简直是奇葩至极。 也正是因为女子地位高,因此苏槿早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中宫笺表。只等自己入了中宫大门,便可将此奉于皇帝面前。 说起来,这又要提起大汉朝有趣的民俗。 大汉开国皇帝与其皇后,乃是一对鹣鲽情深。对方除了文韬武略,扬名天下之外,还有的便是怕老婆这个名声。 因此在他登上皇位封挚爱为皇后之时,特地使用自己的特权,为妻子谋得了两项权利。 第一件,便是制造凤印,凤印可掌一半的京畿兵力。此意味着,皇帝和皇后之间如彼此半身,共享一切的权利和责任。 第二件,便是中宫笺表,此表在入中宫之门时,可以上书皇帝,陈述自己的诉求。而帝王必须有所回应且不得完全否决,这代表皇帝对皇后的爱重。 这便是中宫笺表。 也是开国皇帝,给自己所爱之人最大的尊重。 后来这二人先去,这中宫笺表便没有人再祭出过,而这一回苏槿却要使用此物,为天下女儿博个前程。 想到这苏槿心情越发地好起来,她低头摸摸黛玉的脸,轻声地询问道:「玉儿可想如同男儿一般科举?」 这个问题让正在撒娇的黛玉愣住,她不可思议地歪歪头,抬起双眸看向苏槿。 「科举?不是说那个是男儿的事情吗?表姑姑,玉儿难道也可以?」黛玉颇为不可思议,她一直以为这些事情与她没什么关系。 两人的对话,也引起旁边三人的注意。 迎春悄悄的支起耳朵,一旁的探春便要直白得多,她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槿。 而晴雯此时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一样双目灼灼地看向,说出惊天之语的人。 感觉到自己身上焦灼的目光,苏槿下意识地抬头一笑,随即又低头仔细地与黛玉分说。 「我大汉朝女子娇贵,虽未有科举之事,但女子身份地位并不算低。 只是我每每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让女子和男子一样平等立于世间,该是怎样。」 苏槿勾起唇角,她从不认为女子弱于男子。别的不说,只看如今的大汉太后。再想想,北齐那位杀父杀夫杀子的女魔头,谁又敢说女子本弱呢? 因此她忍不住便有个奇想,若是给了女子们一次机会,会不会还给她一个惊喜? 听到苏槿的话,黛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她随即又纠结起来。 小姑娘无意识地扣着自己斗篷上的狐狸毛,如今终于有些圆润的手指和雪白的狐狸毛比,竟然还更白皙些。仔细思索半天,她才小声地问道: 「那女子能为官么?」 苏槿闻言轻笑一声,微微颔首。实际上大汉朝本就设有女官一职,许多和皇家相关的职位,都是可以由女子来担任的。 只不过以前都是由勛贵人家,一层一层地推荐而来。而她此时想要另闢蹊径,她希望能够给那一些有识之人一个更多的机会。 「太子妃娘娘如此却是易遭人嫉妒。」 就在黛玉低头沉思的时候,忽然一道细弱的声音传到苏槿耳中,苏槿先是一愣,随即便看一下声音的来源。 却是未曾想到自己看中的惊喜,竟给了自己,又一重的惊讶。 自看到迎春之时,她便知道迎春并不像传闻之中那一般的木头,却也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竟是一针见血。 眼瞧着她因自己的注视,而有些退缩的低头,苏槿这会儿反倒是越发地来了兴致,赞赏说道: 「你先说说我动了哪里?」 随即她便看见迎春,越发地低下头,感觉若是可能都想钻到车底。 就在苏槿怀疑,对方是不是想要放弃这个机会的时候,却听见迎春轻声地回禀道: 第274页 「太子妃娘娘此举可算得上是惠及天下女子,然而此举便如同先时普及科举之时一般,受损的乃是之前把持此事的勛贵世家。」 小姑娘的话怯生生的,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好在越说到后面,她的语气便越发地坚定起来。 随着她的声音越大,苏槿眼神中的鼓励也越来越多,待她说到这儿,她勾起笑容说道:「若这事,依你看我却是做得对还是不对。」 苏槿并没有接着勛贵之言,反而直接询问迎春,自己此行为的对与错。 这让小姑娘颇有些纠结,她眨巴着眼睛思索一番,这才又语气谨慎地说,她相信这是件好事。 「哈哈!」苏槿听到这一句话大声地笑起来,她突然看着迎春说道:「我本以为今日里,不过双重惊喜,却没想到是三重。」 迎春说得一点都没错,若是自己推行女子科举,最首先被触及利益核心的那便是勛贵人家。 就比如凤藻宫上下近200人,而这200人几乎其中八成是勛贵之后,或是官宦之余。 而这可只是单纯的凤藻宫,庭掖之中,可还有其他的各司职务。 接近百年以来,这些职务全部被勛贵把持。而苏槿想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他们拉下来。 既然百年之前,开国皇后可以中宫笺表开取科考。她又为何不能效仿对方? 小包子听明白一切,她眼中满是星光,突然举起双手喊道:「表姑姑好棒!」 苏槿一愣,随即将她抱进怀中揉搓。这一般可爱的孩子,谁又能捨得让她有半点愁容。 等到苏槿放开黛玉,如今她已然俏脸微红,连连躲闪苏槿再次的亲近,显然是害羞了。 苏槿有些失落,只是若是太亲近猫儿少不得又要躲自己,只得去逗有些紧张的迎春几人,倒是不会寂寞。 好在很快便到了酒楼,随着马车驶进后院,苏槿这才意犹未尽地带着几个小包子下车。 未曾想一下车,便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来人身着次蓝色云锦绣福字暗纹蟒袍,腰间一条暗紫色憋龙镶青玉角带,足下黑色锦缎靴黑白分明。 他身形挺拔,一双剑眉之下是一双带着异色的双眸,此时正温和地望着苏槿,眉宇间没有半分戾气。 见到苏槿下车,他拉拉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上前两步,伸出手接替西流接住苏槿的手掌。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笑笑,将手放到对方宽大的手掌之中,任由对方有些粗糙的手指握住自己。 等几人都下车后,苏槿这才看着那人一双深幽的凤眸,语气温柔地询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儿?」 作者有话要说: 怕小可爱们会煳涂,具体解释下。 簪花绶带,脱胎于我国古代的花会结缘,这时是男女双方互有好感确定关系。 入主东宫,这个类似于我们现在的文定之礼,这时候苏槿可以被称为太子妃,但是并没有和男主成婚。 中宫之门,这个等同于结婚,是宣誓身份的仪式。 苏槿和水湛此时在第二步。 第99章 今年冬天那般冷,雪又极大,可偏偏过了年,本该天气转暖的时候,竟又下了一场雪。 这会子颇有些春寒料峭的,虽水湛的手仍旧温热,可苏槿却可以看出,此时他已经在外边等了不少时间。 「怎么就傻傻地在这等我?」苏槿咬住嘴唇,有些纠结地询问。只是话一出口,她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言多,当下忍不住撇过头。 这却是难得的有些不像她,苏槿反应的极快,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有些失言。 当下里更是觉得耳廓发胀,等看到水湛那满是笑意的双眸,脸上此时却是少有的,染上几分不自在。 她头转得角度更大,再也不肯看一下水湛,反倒是让身旁几个小丫头一脸好奇地打量。 「娇娇儿,是我不好,如今外面冷,咱们先进去。」水湛轻咳一声,凤眸划过一丝宠溺,拉着苏槿往楼中走。 苏槿没吱声,随着对方的脚步上楼,几个小包子也有些新鲜的东张西望,她们还是第一次来酒楼。 这状元楼是京城几家极特殊的酒楼之一,也是水湛名下的产业。 苏槿虽说早知道这一点,对于水湛的出现也不感意外。然而她从贾家出来,再到这里总共也没多久,对方是怎么从宫中得到消息要赶到此处? 「我是猜的。反正大不了也就是等一会儿而已。」水湛有感觉到视线一直随着自己而动,他此时却是无法再隐瞒下去。 手中的柔荑,身旁的幽香,还有让人无法忽略的视线,让水湛再也镇定不起来。 为了一个猜测,就等了这么久? 苏槿也有些分不清自己此时是怎样的心情,心中仿佛钻进了一只虫子,酸、麻、涩竟是难以描画。 她抬眼看向对方,随即垂下眼眸,将自己的复杂掩盖于睫毛之下。 一直到进入雅间,她仍旧没有想明白,该怎么面对眼前的水湛。 实际上这些日子,苏槿一直是有些不自在的,也是因此对于水湛的几番邀约,她都没有应承。 因而这才有今日里,对方直接上门堵人的行为。一时之间,苏槿倒是分不清,自己之前到底是对是错。 「我并不想让你为难,所以……娇娇儿,怎么都好,别躲我。」水湛轻声地嘆息道。 第275页 他说的那是实话,这些日子苏槿对他的闪避,让他每日里几乎都在煎熬。好在是繁忙的政务,分散了他的些许精力,不然恐怕他忍耐不到现在。 此时眼见到对方,似乎又想回到壳中,再也忍耐不住的水湛,只能将话说明白。 苏槿先是想要反驳,她刚刚抬头便看到水湛的眼神。仿佛是被烫了一下,苏槿瞬间撇过头,语气之中带着难得的慌乱: 「你是故意的!」 此时若是还不明白,那她就是个傻子,眼前的事儿明显便是水湛做的陷阱。 不管是晴雯也好,还是探春,恐怕都是对方想要见自己而下的诱饵。 想到这苏槿反而硬气起来,直接撤回一直被对方握在手心的柔荑,盯着对方,质问道:「你就是故意的,对不对?」 水湛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反而微微弯起凤眸,慢条斯理地解释道:「的确是故意的,若不如此,恐怕娇娇儿你这两年都未必肯见我。」 这一份坦坦荡荡,倒是让苏槿一时有些语涩,她看着对方,张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 反倒是水湛看着苏槿这样,眉眼之间越发地柔和起来。而这一份柔和软化了水湛身上原本的气息,倒是让苏槿忽然有了,面对北周大皇子的即视感。 她颇为无奈地摇头揉揉眉心,一字一句地试探道:「你那大表哥还没跟国师和好吗!」 没事别跟他老一起玩,会学坏的。 北周大皇子和他家国师那点事儿,在苏家早就不是秘密,慕容铎常拿这事来笑话对方。 因此如今苏槿也下意识地,拿此事来说是事儿。 水湛有些无奈地摇头,这事儿其实他也想知道,然而可惜自家表兄每每到此事上反而越发的严谨。 「表兄他还没开窍,只是我倒是担心若是他再这样下去,恐怕那位就要垂青于他人了。」水湛这话说得颇有些幸灾乐祸,显然他是极为喜欢看的自家表兄狼狈的模样。 这倒不是水湛有多讨厌自己的表兄,而实在是对方没事,就拿他和苏槿这事来调侃自己。 便是京城最多嘴的婆子,也不如自己那位表兄八卦,每每又喜欢在自己面前出些馊主意。 因此如今可以看到对方,为情所扰却弄不清楚怎么回事的模样,对他来说是少有的愉悦。 尤其是自己可以见到心上人,而对方只能像是迷路的蜜蜂一样转圈。 这份愉悦让水湛难得露出两分孩子气,苏槿看得有些啼笑皆非。她忽然有些顽皮,伸手轻拉水湛衣襟,让对方下意识的前倾身子。 「既然放松下来了,那咱们便说说刚才的话。你说,你是不是在算计我?」 苏槿故意凑近水湛,带着香甜的气息吐在他的脸庞。 这个动作却是颇有两分惊世骇俗,水湛突然眼神呆愣,一动都不敢动。 看着水湛如此,苏槿反倒觉得自己刚刚胸口闷着的一团气也烟消云散。当下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惊世骇俗,下意识地便松开手往前一推。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水湛也是练武勤修不辍的因此下盘极稳,根本不会有任何动作。可偏偏他这会儿被苏槿兰麝之气吸引,这一推让他身形忍不住摇晃起来。 眼瞧着不好苏槿当即又伸手拉住对方,而这一下子来回用力之间就有些力道。 两人都是身形一晃,苏槿竟是被作用力拉地向前,鼻子直接撞到水湛的喉结。 「……」 鼻翼间的酸痛让她下意识地瞪大眼睛,好在此时理智尚在,手中还紧紧攥着水湛的大氅。 而水湛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几乎凝固的眼珠瞬间眨动,他低头看向苏槿。 见到对方伸手小心翼翼地捂住鼻子,他有些惊慌失措,下意识地抚摸过自己的喉结。 就算刚刚在发愣,他也是有着知觉的。喉结本就是致命之处,水湛又是个不喜人近身的,就算是小允子日常伺候穿衣都极少碰到。 这会儿被苏槿碰到,其中的感觉难以描述。尤其是对方此时捂着鼻子,隐约可看出两分可怜,一双如水的眼眸这会儿也是有几分楚楚可怜。 水湛喉结上下滚动,突然觉得这屋里简直如同蒸笼,他「腾」地站起身,有些遮掩地将大氅脱下,扔到一边。 然后这才走近苏槿,用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询问道:「娇娇儿,可疼?让我看看可好?」 几乎是一种直觉,苏槿觉得此时的水湛似乎变得十分具有攻击性。那双浅色的眼眸中此时却如同深潭一般,看似平静其下却是波澜涌动。 苏槿摇摇头,努力地将自己的胡思乱想赶出去,仍旧追着刚才的话题。 「我没事,你却是赶紧说。我如今观贾家,似乎贾家之中有着不少的秘密。」苏槿这话说得有些干巴巴,她不愿意水湛再提刚刚。 眼见心上人这样,水湛纵然心思翻滚,却也不忍心多说一句。 他轻咳两声,随即这才解释道:「这倒并没有,我只是算得你竟然不会在贾家用膳,因此这才来等你。」 水湛没有说出的是,就算你在贾家用膳,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他也会这样等待。 苏槿睫毛眨动,此时她却觉得自己有些发烧,思索半天,这才又轻声地说道:「刚刚那个女孩子就是和黛玉有些相似的,我总觉得看着眼熟。也不知道是因为黛玉的缘故还是曾经见过,她看起来不大像是奴婢出身。」 第276页 苏槿心知这么多年来,皇家一直盯着四王八公,若是贾家有什么妄动,皇家是绝对不可能不知道的。 说起正事,苏槿脸色郑重起来,她看着水湛想要明白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湛回想一下,便想起刚刚自己看见的那个女孩,他微微颔首解释道: 「原来是她?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那丫头是本来是官宦之家,后来……你知道当初那个被景帝发配的吧?就是他的后人。」水湛说到这冷笑一声,显然晴雯的身份,如他所说的这一般单纯。 苏槿自然也是明白,因此双眸仍旧是眨也不眨地看向对方。 水湛有些无奈地摇头,她不愿外人听见,只如今这一会儿却不敢再凑近心上人,只得压低声音说道: 「说起来她的身份并不低,乃是苏州制造之女。若非是当年惹到景帝,配宝玉却是绰绰有余的。」 水湛亲手替苏槿斟上一杯茶,仔细地说起晴雯的往事。 这件事情本来倒是极其简单的,不过就是当初景帝想要安插自己的人手。 因此假借苏州制造所进线的织物苏绣盘龙挂的龙眼少绣了十针。这定然是苏州制造其人心怀怨怼,将对方抄家。 「这晴雯也说不上是运是命,本来按理说她也会被发入庭掖之中。 可偏偏未曾想到,这晴雯的母亲与天理教之人有旧,那位夫人便托那位先生,救救自己的女儿。」 听到此处苏槿脑海中,瞬间划过天理教的那一位掌权之人,看似文弱,却是搅动风云之辈。 若是晴雯与他有旧,那么如今对方出在贾府,想来便是因他所託。 「我瞧那丫头好,便打算把它留在黛玉身边。」苏槿看一下水湛,她话中未尽之意却早已被对方了解。 水湛笑笑,微微颔首,仔细地说道:「你且放心,她并非是天理教众,就算是留在玉儿身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天理教虽说态度暧昧,但大先生其人却是个极为正派的,所以说用计有些狠毒,但断不至于对一个几岁的小姑娘下手。 因此却是不必担忧,而且若他是大先生,能够将晴雯安排在黛玉身边,反而要比贾家强上无数倍。 「卖身契可拿到手了?」水湛忽然想起此事,便询问苏槿。他口中说话,手上却不停顿,取出这个季节少有的苹果,又拿着一柄银刀,仔细地旋转剥皮。 小允子在刚刚离开之前,便极为有眼色地将托盘准备好,因此水湛只需要将苹果削皮再切段就好。 苏槿笑着瞥了一眼,红缠丝玛瑙盘子里放着的苹果,乳白色的果肉,配上红白缠丝的玛瑙,却是让人有些食慾大开。 她伸手拿起银叉,笑眯眯地含入口中。 「小允子去厨房盯着了,等做得差不多了,再叫玉儿她们过来。」水湛知道苏槿这一会儿担忧什么,因此连忙安抚对方。 轻咬着清脆的果肉,苏槿眯起眼眸点点头,显得有些惬意。 她轻声说道:「荣国公夫人倒没有拦着,不过我觉得他挺后悔的,向来是担忧,这事儿被大先生咬住。」 苏槿并不同情贾母,实际上贾母很多时候自诩为替贾家出头,可是行为做事难免有些短浅。 无论是只顾着下功夫培养女孩子,而不逼迫男子读书上进这方面,如今她觉得连贾母识人都有些过。 但凡贾母能狠下心来,用孟母三迁那份力气和心智,也不至于让宝玉变成了,只会吃人嘴上胭脂的纨绔。 想到这事儿,苏槿脸色便有些阴沉。不管如何自己的宝贝,竟是被人意想,怎么都觉得心头难受。 水湛见心上人,这样却也并不多问。他打定主意等一会儿,便让小允子去偷偷问西流,免得自己问起,心上人又要回想起不悦之事。 苏槿吃了两三块苹果便放下,等一会子还要吃饭。 她望向隔壁,刚刚西流带着几个小包子过去换衣服,也不知换好了没?另外还要叫人给晴雯看看,脚可方便走路,若是不方便还得要婆子抱着她。 想到晴雯那离奇的身世,苏槿轻嘆一声,难怪是那一般样子。她就觉得是这样的人,不该是奴婢,果然她便不是个奴婢。 没过一会儿,小允子便带着一阵饭菜香气,一起出现在雅间之中。 见到苏槿看向自己,他连忙笑着行礼,口中说道: 「小姐万福。」 苏槿素来知道小允子是水湛身边可靠的用的,因此也没有跟他摆架子,反而十分亲切地摆摆手。 「却是有劳你了。」 苏槿含笑点头,随即看向门口,便看到西流领着黛玉几人见了。 显然她们是听到这边的动静,知道此时正是已然谈完。 黛玉身上换了一件衣服,见到苏槿便直接扑上来,趴在苏槿的腿上。 小包子先是下意识地蹭了蹭,随即抬头看见水湛,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直起身规规矩矩的行礼。 没人能够不喜欢这样乖巧懂事的孩子,水湛虽素来是个有些不形于色的,见到黛玉也忍不住眉眼多了两分笑意。 「我听你表姑姑说,你看那晴雯有些投缘,既这样便让她在你身边做个女史吧。」水湛淡淡地笑着说道。 小包子听到这个瞬间,眼睛一亮用力地颔首点头。 而一旁听到的晴雯,却是瞪大眼睛。女史?这是她这个身份可以的吗? 第277页 要知道女史可是女官,并不是似她这种,有卖身契的贱籍能够担任的。 君不见,贾元春那是荣国公嫡孙女,也不过便是领了个女史的职位。 而她真的可以吗? 看着一脸惊愕的晴雯和一脸懵懂的黛玉,苏槿忽然勾起唇角,淡淡地说道: 「君无戏言,如今陛下说你可以你便可以。」 晴雯勐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她是知道苏槿乃是未来的皇后的,那么此时与她亲密坐在一起的人,难不成便是皇帝…… 她瞪大眼睛看向水湛,张口便想要说话,然而水湛随即便伸手打断晴雯。 「我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这是如今尚不对。这事,却要靠你自己才好。两年之后,皇后娘娘会给你这个机会,但是能否把握住,就要看你自己的。」 水湛语气斩钉截铁,苏槿抬头看向对方,她自然也瞬间明白对方的想法。 她此时忽然觉得眼眶微烫,下意识地转过头。 眼前这人,却是全心全意地在为着自己。 苏槿此时只觉得自己,有些铁石心肠。可面对这样的水湛,纵然她再铁石心肠,又怎能不心动呢? 黛玉眨眨眼睛抬抬头,看看苏槿又瞧不起水湛,随即又看一下沉默不语的晴雯,小脑袋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当晚临睡前,黛玉仍旧是有些迷茫。 她悄悄地拉住西流的手,轻声地询问着:「西流姐姐,到底是为什么?」 西流本来正在给黛玉换寝衣,此时听对方突然发问,却有些迷惑抬起头,望向小包子。 黛玉重复道:「为什么晴雯要两年后?」 听到这个问题,西流先是有些迷茫地眨眨眼,随即这才反应过来。乃是今日午后,自家主子何必一下用膳之时,见到晴雯所说之言。 她素来知道黛玉是个心思敏感多想,又是极为聪慧的,因此倒也不打算隐瞒。只悄声地嘱咐,千万莫要告诉他人。 「这事儿其实很简单,那位晴雯姑娘看起来便是家境不一般,如今却为人奴婢,定然是有些委屈在身。 她今日想要与陛下诉说,就是为了要解冤。而陛下之所以让她再等两年,那也是为了咱们家主子。 表小姐也知道,主子想要推行女子科考,若是那位晴雯姑娘,能够一时的中童试乡试,少不得要有些名讳。」 西流话说到这里就不必再说了,黛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虽然年幼,却也明白这件事情若是做得好。不但能够使得晴雯家冤屈得解,自家表姑姑也会博得天大的名声。 第二日一早上起来,黛玉便直接对自己院中之人下达命令。 「从今日开始,晴雯不必进前伺候,另派两个丫鬟与她书墨添香。 晴雯姐姐,玉儿会全力支持你,千万别让玉儿失望,要给表姑长脸。」 小包子斩钉截铁地说道,她的思想很简单,就是让晴雯给自家表姑姑长脸。 而她也在此时下定决心,若是真的女子科考,她定然要考取个状元,给自家表姑姑长脸。 作者有话要说: 景帝:贾家不忠,四王八公都不是好东西,给我盯着。 大先生:暂时安排那孩子,以后再说,顺便还能噁心景帝。 贾母: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100章 日光明朗,晷景正中。 绛云轩中,这两年苏槿按照黛玉的喜好种下不少修竹,如今正是初初长成,此时洒下阵阵阴凉。 如今天气刚入暑气,这竹林倒成了避暑的圣地。不管是在此长居的迎春探春二人,还是去年年中跟随父母入京的英莲,都极喜欢流连在此处。 也亏得苏槿当时将这绛云轩里外扩了不少,不然恐怕都不够众人居住的。 如今的绛云轩一进门,便可见其中竹影涛涛,其间伴随着流溪潺潺,偶听得鱼戏莲下。 英莲是个好奇心强的,因此时常在这溪边垂钓,不为别的只是为那极为灵动的鱼儿。 迎春则最喜林中小亭,其中只放石桌,其上星奕正浓。却是,天元锁六出,恆指定干坤。 而黛玉和晴雯、探春,则只愿意在书房盘亘。绛云轩一流五间正房,黛玉、迎春、探春三人住了三间正房。 晴雯住了东厢,英莲则在西厢。几个人彼此相伴,倒是结下了姐妹之谊。 此时刚过午后,黛玉小睡了半个时辰,起来洗漱之后便坐在小窗前,看着外面的一片浓绿。 屋中的角落里,冰鉴正散发着裊裊烟雾。 这两年黛玉长得飞快,往时还是个小孩子,如今竟已有四尺有余。 「姑娘看起来似乎又长个了。」紫鹃笑着说的,她将黛玉的头髮仔细地梳起,然后用发绳绑住又用七八个夹子,小心翼翼地仔细盘上。 余下只留下一缕,仔细地将其系成辫子,小心翼翼地簪上小指甲大小的金木樨花。 又取出大概半个手掌大小的木樨花,这花那也是前段时间金陵织造所进贡的绒花。 不但花型逼真,灵动非常,其上更是趴了两只极为娇小的蛐蛐。 荣黄与翠绿交相唿应,看起来越发地让人觉得清爽起来。 她边给黛玉比亮着,一边笑着说道。 见黛玉似乎并不太满意,随即拿起另外一朵更加小巧一些的花朵。这花儿的样子大有些奇特,是一个个小小的漏斗,其中露出绒黄的蕊心,足足有一二十个穿在一起,层层叠叠倒像是一串铃铛。 第278页 「姑娘喜欢这个?这是金陵织造最新做的花样。」看出黛玉的心思,紫鹃连忙伸手将这一串绒花取来,让黛玉仔细看。 黛玉点点头说道:「就这个吧,等下给我换那一件浅蓝色的衣服配它。」 紫鹃听了连忙点头,她是在半年之前才被贾母送到黛玉跟前的。但是,紫鹃对自己这位主子可是相当的了解。 黛玉小姐看似是个娇弱之人,但其内心却并不孱弱,反而多有几分普通女子比不上的硬气。 更是深的未来皇后的宠爱,京城之人多有断言,这位主子就是第二个昌邑公主。 而贾母之所以会将她送来,也是想要黛玉不要忘记贾家。贾家本来就已经走下坡路,一年半前贾珠的突然离世,更是几乎将贾母击溃。 两年前元春殉葬,虽说替贾家延续了不少的荣耀,然而,这无法改变贾家青黄不接的情况。 而当代三个男丁,唯有通过童生的贾珠,是最有希望振兴贾府的。可惜的是贾珠在缠绵病榻一年多后,突然暴毙。 就因为这事,也让王夫人恨上了大奶奶李纨,认为是对方没有照顾好贾珠,这才害得其殒命。 然而贾珠真正的死因,其实跟李纨没有半点关系,却是二太太赏给珠大爷的瑞儿做下的祸事。 后来,瑞儿几个丫头打得打,卖的卖,只剩下李纨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兰哥儿。 而此时,纵然王夫人再悔,也无甚作用。 紫鹃想到这里,却是心中嘆息。她的老子娘都在贾家,如今老太太将她送过来,却是为了让她能够潜移默化,让表小姐能够亲近贾家,甚至意图未来的皇后娘娘。 紫鹃每每想起都浑身发寒,这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只看现如今但凡不瞎的,就能够知道如今贾家一人大厦将倾,哪里是指攀附小姐一人能够改变的。 「紫鹃。」黛玉看向有些出神的紫鹃轻声地提醒,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对方反而看起来有些神不守舍。 黛玉眨动明媚的双眸,她虽说对紫鹃的异常有些不解,却也并不想多问。 她一直知道对方来自己身边的原因,因此也给她留出空间,不然就说自家表姑姑留给自己的四个女官,根本没有紫鹃近身的余地。 然而这半年来,对方所作所为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奇怪,竟是未曾有一丝一毫地向着贾家。 因此黛玉这会儿,却是颇有些好奇。她被苏槿仔细地教导过,可以小心谨慎等待对方露出破绽,也可以直接雷霆之击。 而如今,她不愿意再等紫鹃自己露出破绽了。 被对方的话吓了一跳,紫鹃替黛玉带头花的手微微颤,原本端正的绒花此时反倒是向下歪斜。 她双眸快速眨动着,带着一丝慌张,掩饰地笑道:「姑娘说什么呢,什么事都没有。」 对于这个回答显然,黛玉并不满意,她仍透过镜中盯着紫鹃。感觉到身上的压力越来越沉,紫鹃垂下眼眸不敢与黛玉直视,此时她若是不知道黛玉,对她起了心思便是个傻子。 「姑娘,我……」紫鹃本就心有不甘,她并不喜欢吃里爬外的。既然将自己给了姑娘,为何又留着自己的老子娘?这样的事情她心中觉得腻歪。 黛玉歪歪头,从桌上取过一只,黑漆镶嵌螺钿喜鹊登梅盒子。 紫鹃虽有些不解,但还是在对方的示意下将盒子拿过。她轻轻打开,里边正是一张薄薄的有些泛黄的纸张。 她是识字的,也曾读过百家姓千字文,对于这一张纸上的内容自然是一清二楚。 当看到末尾,紫鹃脸色雪白一片,她仿佛丢了魂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姑娘。」 紫鹃的嗓音几乎已经沙哑,她喃喃自语道:「姑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个吗?」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脑,但是黛玉却很清晰地知道此时对方想说的意思,她勾起唇角笑眯眯地说道:「从你来的那一天。」 虽然紫鹃是贾母的棋子,但是从紫鹃来到黛玉身边开始,她便从来未曾做过任何一件,违背黛玉利益的事情。 甚至黛玉也曾给过她很多机会,可对方仍旧只是勤勤恳恳地做着分内之事,而正是这样的行为,让苏槿心中对其萌生好感。 而且,玉儿身边有外人这个事实让苏槿颇为不安,略施手段之下,紫鹃父母顺利易主。 后来苏槿抱着有些纠结得黛玉轻笑:「这人活在世上总要有些羁绊,她虽说是个有心思的,但只要未曾做过分的事情,倒也不必理会。」 实话说,不管是苏槿还是其他人,都没把紫鹃这事放在心上,毕竟这实在太过平常了。 就如同当日里,二太太将瑞儿放在贾珠身旁,不也是一个道理吗?唯一可惜的便是瑞儿弒主,结果反害了对方性命。 小包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本来还有些担忧紫鹃的到来,会使得原本安静的生活平生波澜。 对于这一点按照苏槿的话说,这天下本就不是太平的,纵然是再度波澜,只要心中安定就好。 虽然对黛玉宠爱,苏槿却也不愿意将黛玉养成菟丝花,她苏家的女儿当时青松俊柏,不畏风雨折腰。 「表姑姑跟我说,我是天之宠儿,因此就算你是个有心思的。」黛玉说到此处,脸上的表情越发地严肃起来。 第279页 原本长相极为娇俏的小小姐,此时严肃起来却另有一种凛然之风扑面,让人不敢轻视。 看着听到有心思几个字,瞬间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的紫鹃,黛玉慢悠悠地说道: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要么你带着这卖身契,直接迴转家中。要么便从此一心一意留在我身边,你自己选择。 你且下去吧。」 黛玉说完这一句话,便让有些不知所措的紫鹃自己先行下去。 紫鹃惨白着一张脸,她木然地跪下磕头,浑浑噩噩地抱着盒子出门,却差点碰上一抹浅绿色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袭豆绿色小袄,外面罩着湖绿色切针掐牙半袖褙子,下身则是一条杏红色锦缎百迭裙,脚上一双葱绿色宝相花云头鞋。 此时手中正拿着绣白猫戏蝶团扇,上下摇摆,白皙如葱的手指上一枚圆熘熘的玛瑙戒指闪烁着宝光。 她笑吟吟地扶住紫鹃,口中打趣地说道:「今儿可是怎么了?这副慌脚鸡似的。」 紫鹃与她撞了个满怀,先是一愣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俯身苦笑道:「我的晴雯姐姐,您就打趣我了……」 听到这话,晴雯笑得越发开心起来,她见对方手中拿着盒子,有些好奇地仔细瞧着上边的图案。 「这东西我好像以前见过,似乎是荣国公夫人那儿的?」晴雯眨眨眼,她的记性极好,算得上是过目不忘,只要是瞧过的东西总有个出处。 可惜如今紫鹃却没有心思称赞对方,她苦笑着摇摇头,便抱着盒子出去了。 晴雯歪头看向紫鹃,眼神越发的迷惑,口中呢喃道:「这丫头怎么了?今日怎这么古怪。」 一时晴雯倒是搞不明白髮生了何事,只得往黛玉的屋中进,跟在她身后伺候的小丫头蕊儿赶忙撩起帘子。 一进屋子,晴雯便瞧见,黛玉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当下里更是心中古怪,凑近对方见那串被放在桌上的绒花。 再回想紫鹃那难看的脸色,她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上前一步伸手取起绒花,小心翼翼地替黛玉插在头上,这才询问道:「怎得这般着急起来?按理说你都等了半年,也不差这两日了。」 紫鹃所来为何,她们几人自知道这事儿便心知肚明。这半年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煳涂,却不知怎的黛玉竟然把这事掀开盖儿了。 黛玉有些孩子气得鼓起脸颊,却是不肯说话。 晴雯也不着急,打量下黛玉的打扮,随即便挑起一件浅色的褂子,随即又拿起一条浅蓝色的裙子。 等一切打扮停当,黛玉也恢復平静,她咬咬下唇说道: 「我想要个明明白白。」 晴雯听到这话,先是好奇地琢磨,随即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黛玉本就知道瞒不过她,此时见到她笑,当下里脸上越发地红起来,扭过头再不肯看向晴雯。 眼瞧着黛玉竟真的有些着恼,晴雯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只是抖动的双肩还是暴露了她的情绪。 要说黛玉最喜欢谁,第一自然是自己的表姑姑,可若说脾气相投,反而是眼前的晴雯。 因此晴雯能够快速理解自己的想法,黛玉虽有些面皮挂不住,但心头却是极为得开心。 颇有些我人她是个知己,她果然是个知己之感。 然一时之间,又闹起女儿家地别扭起来,她轻跺着足上的月白色绣缠枝荷花鞋,直接上前想要捏晴雯的脸。 心知自己的笑意惹恼了对方,晴雯却也不肯乖乖的就范,两人尽在屋中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就在黛玉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忽然门帘又被挑起,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正巧便靠近晴雯,黛玉双眸瞬间闪亮,飞快地口中喊道: 「表姑姑帮我抓住她。」 苏槿从外面归来便直接来黛玉的房子,只听得屋中笑声阵阵,却不知是发生何事。 这会儿忽然被黛玉一声娇唿,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想要逃离自己面前的晴雯。 见到自己的话奏效,黛玉直接上前,照着晴雯的脸上便捏了两下。 黛玉自然不会用力,因此这两下却是不痛不痒,她们二人刚刚之所以躲避追赶,不过就是玩笑而已。 此时晴雯反而大方起来,又将自己的脸凑近黛玉眨着眼睛,示意对方再来两下。 小包子哪里是吃亏的,让她去做反而不再肯。再说自家表姑姑在前哪里顾得再理会晴雯,当下直接过去抱住苏槿的手撒娇。 「今日表姑姑又忙了。」黛玉故作哀怨地嘆气,她本就生得娇小,此时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苏槿见状连忙松开晴雯,握住黛玉的手,将她领到贵妃榻前坐下。 眼神扫过黛玉头上的绒花,又看黛玉的神情,有些心疼得用帕子给她擦汗,口中埋怨道:「你这孩子,真的是……」 苏槿早知道黛玉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自从紫鹃来到她也曾经想过快刀斩乱麻。 只是到底还是希望藉由紫鹃这块磨刀石,来磨鍊黛玉一番。如今见对方真的做到,却不知为何心中反而心疼起来。 她有些心疼地揽住黛玉,小姑娘这两年长了不少,个子抽条之后又露出两分娇弱出来。 「这件事情却是我……」苏槿沉吟一下,想将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结果未曾想到,她刚说到这里,小包子变伸手捂住苏槿的嘴。 第280页 只见她鼓鼓脸颊,倒是露出两分属于孩童的孩子气,只是口中的话,却成熟得完全不像是个孩子。 「这一件事情从不是表姑姑的错,实际上玉儿也是想过很多这才决定的。玉儿不愿意,是表姑姑羽翼下的雏鸟,玉儿要保护表姑姑!」 小姑娘斩钉截铁地说道,如今的她已然褪去了当初的自卑,两年多的时间足以让黛玉走出当初的阴影。 此时的她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有能力去守护别人,黛玉伸手握住苏槿的手,放到自己脸上贴贴,撒娇道:「我也是想要她能够明白,我这里不留不忠之人,也不留有二心之人。」 紫鹃虽一直安分守己,但是她的确是留有二心的,而且只凭着她的父母,苏槿便绝对不会真的相信对方。 因此如今见到黛玉有心自己解决,她便也随她去了。左右玉儿的背后有她,总不至于让小包子吃亏。 可苏槿未曾想到的是实际上黛玉,这次突然雷霆之动却正是为了苏槿。 黛玉其实并不在意,有人对自己心怀心思。然而她绝对没有办法接受,有人胆敢对自家表姑姑施以影响,哪怕那个人是她自己也不成。 紫鹃的存在,看似只是对她一人的,然后黛玉早已坚信自己在苏槿心中是有着特殊地位的,纵然无法与自己的叔祖叔祖母相比,却也比其他人重要许多。 苏槿此时感觉小包子突然的亲密,反而冷静下来。她低头仔细看着黛玉,随即轻嘆一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拍着她的后背笑道: 「我明白了,你这孩子却是难为你了。你既然觉得如今是合适的机会,便按照你想的去做,不管你做了什么,后面还有表姑姑呢。 我这会子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这是贾家的请帖。贾家这两年没什么好事情,不过如今倒是有了一件。你那姑表兄家里,得了长女,如今却是请你去参加满月宴。」 听到苏槿这话,又瞧见西流递到自己面前的请帖,黛玉翻开请帖仔细查看,又算着时间恍然大悟道: 「我前几日还算着,结果这两天竟是把这个给忘了。」 随即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露出腮边的梨涡,仿佛盛满芬芳的花蜜,让人忍不住沉迷。 苏槿有些失笑地看着眼前的黛玉,她垂眸轻笑,眼神宠溺。 也罢了,这孩子不肯承认就不承认吧。 她知道,黛玉之所以会这样着急,不过就是因为担心这次的满月宴。 第101章 此时日火正炙,几缕夏风吹拂,盪起竹叶沙沙。 苏槿手指划过黛玉的脸颊,有些无奈地嘆息道:「你这孩子,素来是多想的。我本想着,告诉你是为了不让你多想,偏生是办了错事。」 这话是苏槿的真心话,她本意是希望黛玉可以无忧无虑的,可却也没法真的将黛玉培养成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人在世间,女子极苦。不管是身在勛贵,还是良民。 以黛玉的身份,日后若是没有什么问题,必定最少是王妃之尊,又或是清流世家。 这种情况下,黛玉必须学会世家女应该具备的各种能力。她註定要成为翱翔天际的海东青,而不可是低头避世的鹌鹑。 「『玉儿,你要成为可以搏击长空的鹰隼,而不能是被人豢养在笼中的宠物。』表姑姑,玉儿一直记得表姑姑说的。」 小包子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脸上满是坚定。表姑姑对她极好,是她的福气,可是她不能一直缩在对方的羽翼之下。 黛玉一直记得这句话,那时正是自己父亲遭遇花市之变后不久。也是那次,她真的明白,生命的不可预见性。 八个月前,江宁织造被刺,被人刺杀于内闱。 江宁织造的职位特殊,本是皇家在江南的眼线。虽然,水湛登基之后,如江宁织造这等职位必定会被替换,但是对方在任上被刺身亡,这其中的意义完全不同。 因此水湛命令林如海前往江南,彻查此案。待新任江宁织造上任之后,再行迴转入京。 结果未曾想到,就在林如海到达江宁之后,竟是在微服私访花市之时遇到行刺。 当时林如海胸口数道伤口几乎危在旦夕,也是苍天有眼,这才在巷子里被人救下,但是却失踪了有半个月之久。 因此当对方失踪的消息传来,黛玉几乎崩溃,也是在那一段时间之中,她迅速地成长着。 「表姑姑,我其实很感谢那位盛义泰的老闆。」看到苏槿难掩的心疼,黛玉甜甜地笑起来,伸手摸摸头上的绒花。 当初自己父亲几乎生命垂危,若非是那位老闆伸手相救自己,此时恐怕早已成为父母双亡之人。 因此她对那人始终是心存感激的。 苏槿没有说话,伸手抚摸过黛玉的髮鬓,那上面一朵朵细小的绒花极为精緻。 那人她也见过,是个少有的通透性子。 虽说将那位老闆提为皇商,但对苏槿来说一个皇商的赏赐,根本无法和林如海的姓名相提并论。 黛玉沉默一下,随即又说道:「当日里是我误会了她,她也是个苦命之人。」 说到这里,黛玉的嗓音有些干涩,她并不讨厌那位老闆。 实际上若是自家父亲真的有心,她也不介意再接受一位继母的存在,虽然这可能对她来说有些难度。 第281页 「我真正难以接受的,是外祖母在背后的操作。」黛玉,眼神有些空洞,她仿佛又回到八个月前。 外祖母在知道,这一位盛义泰的老闆救过父亲之后。竟然通过薛家与这位老闆联繫,不但抛出橄榄枝要将其人认作干亲,更是许诺,将会做媒与林家。 当日若非是苏槿雷霆之力,直接将那位老闆另嫁给她的心上人,恐怕自己的父亲一辈子清誉便毁在外祖母手中,而那位好心的老闆也会一生痛苦。 正是贾母的这一系列作为,让黛玉对于贾家产生了深深地排斥。 若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觉得王夫人不欢迎她,那么此时她便可以完全地确认,对方根本对她和父没有半点亲情。 黛玉将头埋进苏槿的怀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面对昔日的恐惧。 「表姑姑,玉儿逃避了八个月了,不能再逃了。」小包子发出有些含煳的声音,可是其中的坚定却一耳可以听出,她此时所下的决心。 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表姑姑不知替自己挡过多少的阴谋诡计。而如今自己明明已经逃避了八个月,竟还想要再次逃避,黛玉低头苦笑,自己真的是恃宠而骄。 对于小包子的坚持,苏槿无奈一笑伸手拂过,对方因为动作散开的一缕髮丝。 「也罢了,左右你要知道,你还有我。」苏槿却不想再让黛玉思索这些,此时她不过还是个孩子。 小包子没说话,只是在苏槿怀里点点头,竟是又恢復了鹌鹑的模样。 晴雯见气氛缓解,这才小声地笑出来,她招手让端着凉茶在门口等候的小丫鬟进来,随即这才亲手送的苏槿和黛玉面前。 「如今这天气越发的热了,不如喝些凉茶,凉快一点。」晴雯一边说着,一边又取下凉茶的盖子,打开旁边小丫鬟手中托着的汝窑缸子。 用银勺子挑出一些绒黄的木樨花蕊撒在凉茶之上,褐红色透明的液体与绒黄色交影生辉。 苏槿牌牌黛玉让她直起身来,先拿起一碗递给黛玉,随即自己这才托起另一碗。 这托盘之中一共有三碗,晴雯见二人都已经开动,这才笑盈盈地取过第三碗,侧坐在脚踏之上小口渴着。 这凉茶乃是张太医特配的,因此不但清凉解暑又不伤身,最是适宜体质阴寒的女子。几人喝过都觉得身心舒爽,这才将事情注意力转移到过两日的满月宴上。 晴雯托着下巴,有些纠结地说道:「估计这次满月宴,大小姐是去不了的吧?」 这说的乃是苏槿,其他还好说,如今这满月宴,如若是苏槿露面未免有些太过。 苏槿有些无奈地点头笑笑,随即她便看向黛玉轻声地安慰:「虽说我不在,不过到时我会与你送上一份惊喜。」 苏槿看着黛玉有些好奇的眼神,却也不想在此时说出,毕竟有些惊喜若是换了当时的环境,便不再那么吸引人。 瞧见黛玉严肃地点点头,便知道对方听了进去,苏槿瞬间双眸弯成两道月牙。 不过虽说如此,还是要上第二道、第三道保险。 「满月宴之时除了黛玉,晴雯丫头你也跟着,记得……。」苏槿似是想起些什么轻声的吩咐。 「诶?」晴雯此时正瞧着桌上的点心发蒙,听得苏槿这样说,先是未曾反应过来,又过了一会儿,这才像是想明白了一样点点头。 安排好一切,苏槿这才将心放下。纵然是她不在,却也容不得有任何人轻视黛玉。 白驹过隙,转眼间再有几日便是贾家的满月宴。 虽说如今贾家,早已风光不再,但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又加上这女娃不但是荣国公嫡长重孙女,更是如今,颇得圣上宠爱的王子腾之嫡外孙女。 尤其是王子腾,如今早有传言,这王子腾颇的新皇宠爱,日后必定飞黄腾达。 更有甚者传言,王子腾不日将被水湛委以重任,成为真正的封疆大吏。 如此一来,对方更是炙手可热,早在满月的前两日,便不知有多少的贺礼拜帖送到贾琏手上。 这下子,倒是让小夫妻二人突然紧张了一番。 毕竟其中虽说大多都是以前相熟的老亲,可是还有不少从未打过交道的。而这些人此时送来贺礼的意思极为明显,便是剑指后边的满月宴。 这样一来,贾琏也忍不住有些焦头烂额手中抱着一摞子请柬,后边又跟着两三个绷着盒子的丫鬟,来到凤姐儿养身体的侧室。 平儿这会子正替凤姐儿小心翼翼地擦着额头上的汗,瞧见门帘挑起,贾琏走进来,却是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行礼走上前询问道: 「二爷怎么进来了?大太太,可是之前吩咐万不可让二爷靠近的。」 贾琏听到平儿这样说,笑着摇了摇头直接轻声回道:「太太心中有数着呢,不过是总要唠叨。」 这两年,邢夫人过得极为滋润,因此反倒是对于贾琏等人更多了份理解,因此原本相敬如宾的母子,这一下竟是处出了两份真情意。 凤姐儿怀孕之后,不但是羹汤勤奋更是敲打上下,分娩当天自是一直守在跟前,就连稳婆询问,若是不好可去子留母,也被邢夫人厉声喝断。 「若是有了什么不好只管用药,纵使山珍仙草也凭你说出。但我只一点,定要母子平安,若是真的只能留一,我只要我那儿媳。」 第282页 当日里邢夫人斩钉截铁的话,此时还围绕在贾琏的耳边,如今听到平儿这样说,他笑得更是开心起来。 凤姐儿半歪在床边,她身上穿的并不厚,如今本就是天热的时候再加上这屋子里又怕窝了风,更是堵得严严实实的,颇有两分云雾缭绕之感。 见到贾琏进来,她却没有平儿那么惊讶,只是笑着看向对方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凤姐儿平素是个颇为雷厉风行的,此时添了一丝母性,柔和了她之前有些外漏的气息,如此一来倒是混合出另一种迷人之态。 贾琏看到这样的妻子,双目一亮,立刻走近对方,握住凤姐儿向自己伸来的手。 他低头亲吻对方的手背,口中说道:「今日你可还好?我刚瞧了孩子看起来睡得极安稳。我见你这两日气色也是一日好过一日。」 这却不是假话,凤姐儿之前一直好好调养身体,自有孕之后更是小心翼翼。再加上平素也没有什么烦心之事,越发地让她从容起来,因此如今竟是没有半点的憔悴之态。 此时听贾琏说起,她露出一抹笑意,口中却仍旧不肯饶人。 「你却就哄我,不过是说些俏皮话罢了。」 贾琏听到这话笑得越发开心,他轻啄妻子的手背笑道:「我的小祖宗,我何时骗过你?」 夫妻二人笑闹完,这才说回正事,贾琏有些苦涩地将一堆礼单放在妻子的炕桌上。 他苦笑地指着这些东西,若非实在是没有办法,他也不至于会劳动,尚在月子里的爱妻。 凤姐儿先是以为不过是些有趣的礼单,因此夫君这一次拿来给自己瞧。却未曾想到,翻开一本之后,上面的人名竟是自己未曾见过的。 再翻开一本,竟是与自己,婆家和娘家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一本本翻看下去,却是心头狂跳。 凤姐儿颇有自知之明,她可是不相信这些人,乃是为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儿,更不要说那还是为了贾家。 若说是自己的父亲王子腾也还有一丝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性,他们的目标也非是自己的父亲。 凤姐儿素来是个极为精明的,将礼单翻过一遍,也就知道这些人的目标了。 「林妹妹可确定会来满月宴?」凤姐儿将这些礼单放到一旁,先是吩咐平儿仔细地抄录一份,随即这才与贾琏商量。 如今这些人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压根恐怕就不是为了他的女儿而来,反而是为了黛玉。 贾琏听到妻子问话,自然也是点头应承道:「这是自然的,林妹妹昨日就命人,提前过来过。」 本来只应该引来人看看凤姐儿的,这是当时凤姐儿正在休息。因此对方也没有执意要见,反而只是送下贺礼,说明满月宴会到便匆匆离去。 听到黛玉确认会来,凤姐儿便点点头,如此一来也就是正常了。 别看这两年黛玉的郡主之位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她受宠的程度却是每日增长。 加上现今年纪大些,恐怕已然有些勛贵清流世家起了心思,想要趁着这次机会见一见黛玉。 贾琏听凤姐儿这样说一愣,他皱起眉头,轻声地问道:「这也太早了,玉儿今年不过是九岁而已。」 听到自家夫君说憨话,凤姐儿又白了对方一眼,口中轻啐道:「听你说这个,你不知道吗?以玉儿的身份,想来必定会被娘娘留到身边,待到日后想要见也就不容易了。 索性不如如今,趁着小便定下来,等十六岁簪花绶带。在两年内走完各项仪式,正正好便是十八嫁作新妇。」 凤姐儿说到这儿,却是收敛的笑容,脸上有些淡淡的愁容。 「如今却是最自在的时候,偏这些人又上前弄些其他的,我倒是心疼起玉儿了。」看着眼前这一堆花花绿绿的礼单,凤姐儿没有半分的笑意,反而只有心疼。 这份愁容却是吓到了面前的二人,平儿赶忙凑上前说些笑话,贾琏也立刻转移话题。 他握着凤姐儿的手笑着安慰道:「往日却没发现你竟是这一半多愁善感的,怎么生下孩子又多了这个毛病。你莫要瞎操心,玉儿有父亲守护又有太子妃的垂怜,哪里就会如你想得那一般被这起子小人裹挟了。」 凤姐儿不过是突然有感而发,此时听到贾琏这样说,他眨眨眼睛也觉得自己是有些想得太多,当下里扑哧一笑便不再说话,夫妻二人就此接过这张。 而此时便如同贾琏和凤姐儿一般,就在城西的小楼之中,一对男女也在谈起黛玉之事。 这座小楼看起来并不起眼,然而比较特殊的一点,此处乃是之前逝世的二皇子水霖的私宅。 此时身着薄衫的女子,正用罗扇遮住自己的半边脸,看着一直有些荒芜的水塘发愣。 她身后是一名极为高挑的男子,此时正站在女子的背后。 男子身形挺拔,却戴着一块银质的面具,将半边脸仔细地隐藏着,只能看见气色极好的薄唇,和如同刀锋般的下颚线条。 纵然是这般好天气,然而只看着眼前的场景破败,却隐隐让人心头髮寒。好半晌,那女子才像是忽然晃过神一般,转过头看向男子。 她将团扇放下,露出一张清水芙蓉面。 「多年未曾归来,却是一时有些忘形,倒是叫公子见丑了。」 女子嗓音轻灵柔美,听到耳中,便忍不住让人怜惜三分,更不要说此时对方一只柔荑正搭在男子的胸口。 第283页 然而眼前的男子却仍旧是眉眼冷清,仿佛眼前女子不过是红粉骷髅,没有半点让他悸动。 面具下的丹凤眼平静无波,眼前的美人似乎根本就不存在,又或者在他的眼中再美之人都没有江山美丽。 「不要忘了你我的约定,还有……你这套对我没用!」男子冷冷地说道,随即便拨开傅溶月的手臂转身离去。 被留下的女子脸色有些难看,原本清纯之态瞬间不见,只剩下阴毒的残忍。 「该死。」傅溶月再也无法掩盖自己的情绪,她狠狠地盯着远远离开的背影,心头却是万分的怀念当初的水霖。 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对方的好,而傅溶月也是如此。可惜当想要回头之时,往往发现来时之路早已消失不见。 傅溶月低下头,她再一次地告诉自己,如今早已经不再是自己可以任性的时候。 好不容易当她冷静下来,便又看见刚刚已然离去的男子復又回还。对方脚步极轻,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傅溶月竟是半点不知。 这让傅溶月有些惊慌,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忘记自己站在池边,只觉脚下一滑。 眼瞧着对方就要掉到池中,那男子却并未多想伸手便将对方揽入怀中,一个旋转又放到一旁。 男子动作极快,傅溶月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然换了个地方。她捂着怦怦跳的心,抬眼看向对方,想要说声谢谢。然而只觉对方那仍旧平静无波的双眸,所有的话便被咽下去。 而男子自然也不会在意,眼前的傅溶月是否对他说谢谢,他从怀中取出一封请柬,递给对方说道:「这是你要的,只需要去到荣国府的满月宴就可以吗?」 傅溶月接过请柬微微颔首。 第102章 黛玉却不知道,此时自己将要参加的,这个在她眼中极为平常的满月宴,却引得不知多少人的目光。 如今她的注意力,更多的是在刚刚收復的紫鹃身上。 虽说心中早有预料,然后当紫鹃恭恭敬敬跪在自己面前效忠之时,黛玉还是感觉到了些许的不同。 她并没有按照自己原本的想法,在看到对方下跪之时便将其拉起。反而一直学着自家表姑姑的模样,一直等到紫鹃彻底臣服,这才故作深沉地让对方起身。 经过这一遭,此时再看紫鹃,对方已然完全不同。往日里,在那一双眼眸之中,虽有亲近但却恭敬不足,而此时其中全然的恭敬与服从。 黛玉隐约间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然而她却并不后悔,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然而,待到了夜里,黛玉却是再也绷不住,自己用被子掩着脸小声地哭泣半晌。 好在第二日醒来,她只觉心中透亮,原本郁结的心思放开,竟像是有几分脱胎换骨一般。 黛玉的这番变化,昨天夜里陪寝的她自然是知道。因此早上她替黛玉梳妆之时,颇有两分调笑。 不过,晴雯却并不喜参与其中,因此只是在对方哭累了后替她擦去泪痕。 这会子瞧见黛玉展开笑颜,忍不住开口刺道:「我的郡主娘娘,亏你还真会子笑得起来。 我可是吓死奴婢了,差一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您再来一次可千万告诉奴婢,奴婢离着你远远的。」 这话其中多有调侃之意,又让人觉得心头被针轻轻地划过,有些麻麻的关心。 黛玉眼眶一热,伸手抢过晴雯手中的木梳,自己数着一缕头髮,眼神之中却满是温柔,说出的话却是半点不留情面: 「偏你这样蝎蝎蛰蜇的,我做不过是一时心情激盪而已。你偏偏拿这事儿咬着不放。」 黛玉口中虽这样说着,却没什么生气的语调。她和晴雯素来极为合拍,因此也是知道对方这是关心自己。 只是她口中虽不在意,然后上的动作到底慢下来,无意识地梳过乌黑光滑的头髮。 「也不知怎的,昨日竟是做了个梦,梦到没有表姑姑。梦到自己,每日里挣扎着活着,梦到身边没有一个亲人。」黛玉说到这,忽然嗓音有些恍惚,她恍惚又回到昨日的梦中。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真实的她几乎完全没有办法把它当成梦。 并非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了,然而如此地难过却是第一次。 晴雯透过镜子看着黛玉的表情,此时瞧见她有些不对,连忙轻拍黛玉的肩膀将她唤醒。她下手并不用力,反而带着些许安抚的味道。 「若我说做梦都是反的,你如今自该是每日里开开心心,每时每刻都有亲人在身旁。」晴雯见黛玉回过神这才安心,她口中说着一边,又将梳子取回仔细地替黛玉梳头。 这两年下来,晴雯纵然是石头也该焐热了,现今看黛玉这样,她却是不喜欢对方太过为难自己。 因此见黛玉有自怨自艾之意,连忙出言化解。 黛玉听出晴雯的关心,她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那里并不如梦中的那般冰冷,反而如此时一片暖融融的。 自己是被宠爱着的…… 这个认知让黛玉有些胆怯,转过头看向晴雯催促道:「偏你又这样说来逗我,快点梳好,等一会子若是晚了我可饶不了你。」 黛玉口中说着,看到晴雯鼓起脸颊,又憋不住笑出声来,惹得对方不满地哼声。 虽说晴雯名义上是黛玉的女官,但实际上谁人不知晴雯身份特殊,与其说是女官,倒不如说是另一位主子。 第284页 因此,从没有人要求晴雯做些什么。反倒是晴雯自己颇有些闲不住,每每在读书之余会做些针织活计,又或是替黛玉梳头叠衣这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与紫鹃完全不同,更多的倒像是知己好友。 晴雯听到黛玉的话,也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如今黛玉已然出了孝期,可以穿一些颜色鲜艷的衣服,因此这次满月宴,晴雯特地替他挑了些鲜亮的颜色。 「如今天气太热,若是直接穿些正红倒是显得老气,要我说不如挑些月白浅蓝粉桃之类的,外面再加件大红的褙子。」晴雯口中推荐,又指着自己配出的两套衣服。 这两套具是极为是今天的场合的,既不失端庄,又带着小女孩的活泼。 不过却略有不同的侧重,一个是水仙折枝的花样,另外一个则是西府海棠。 黛玉略微沉吟,便让晴雯帮她拿来西府海棠那一套。 「你先替我换上,穿给表姑姑瞧瞧,若是不行我再换就是。」小姑娘这一会儿也有些拿不定主意,还是希望自己家表姑姑能够替自己安排一二。因此便索性先换上一套,若是苏槿觉得不合适再改另一套。 晴雯知晓对方的心意,当下手麻利地替黛玉换上。又戴上各色荷包、玉佩、宫绦,两人随即便往苏槿所住的院子过去。 而此时琅嬛之中,早有二人等在那里,此刻正在陪苏槿说话。 两人身形都不太高,看起来是一般的大小,只是眉眼之间慢慢地已能看出不同。 一个容貌虽非绝世,却也清和脱俗,身上颇有一丝宠辱不惊的淡然之气。 而另一个则是浓眉大眼,眉宇间颇有男儿之英姿勃发,却也不缺女子之柔美,凤眸隐约有金芒闪过。 正是迎春和探春,她们二人这一会儿正让苏槿替她们分辨。 「依我说孩子尚小时左右应当谨慎些才好,这些叮叮噹噹的还是不合适。」这说话的却是迎春,她的性格更加稳妥,善于谋略,因此往往想他人所想不到。 此时正指着托盘中的一件白玉玲珑锁,皱眉说着。 而另外一人却是持了不同的观点。 「这东西乃是我共在佛前百日,近日里刚刚拿出来的,其中自有庇佑。再者说,伺候的老妈子们都是傻的不成,哪里会让姐儿把这个塞进嘴里去。」 原来,这其中的纷争,正处在锁头上。 这两年探春和凤姐儿相交甚好,两人都是个不服输的脾气。不知不觉竟是成了闺中好友,虽年岁相差有些多,可是却少有的能够互相理解。 因此只知道凤姐儿有孕,探春便命人做了这玉锁供奉在佛前,今日刚刚圆满。 本打算直接送给凤姐儿,却没想到就是被迎春拦住。只说这锁虽好看,寓意也好,在佛前沾染佛气自然是更好。 但缺点却是其上零碎儿太多,若是一时不注意,孩子咽下去必成大祸。 探春听到这个便有些不乐,觉得迎春颇有些杞人忧天。 而迎春却认为自当未雨绸缪,二人相持之下,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一早上便跑到苏槿这一边。 苏槿今日里本该进宫处理事务,却被她们堵在这。一时却也有些啼笑皆非,等到她知道原因之时更是有些无奈。 她将锁头放在手中端详半晌,然后这才看向二人,略微沉思之后才说道:「这锁看起来似乎有些繁复,其中配件极多。但到底那是为了孩童所用,因此这些挂钩都是极为结实的,并不会出现迎春所想。」 听到这,探春便露出笑容,带着两分挑衅地看向自己家堂姐。 迎春却看出苏槿似有未尽之语,当下里也不与她对峙,只是看着苏槿。 果然苏槿说完这个,随即又沉吟一下,这才继续地说道:「不过实际上,这似乎却是有些不适合幼童使用。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此物太过沉重,并不适合孩童佩戴。」 听到此言,原本还有其洋洋得意地探春一愣,她看着造型繁琐,精雕细工镶嵌了不知道多少彩宝玉石玉锁发愣。 苏槿反驳了迎春,却没想到她自己同样也被反驳掉,至于原因竟然是太沉? 一瞬间,小姑娘颇受打击,脸上也露出几分空白,苏槿眼瞧着对方如此忍不住轻笑起来。 她这一笑,倒是让探春越发的无地自容,脸红得仿佛是猴屁股一般。 「咳咳。」苏槿眼瞧着对方似乎快要冒烟,连忙轻咳一声,仔细地解释:「这东西虽说有些沉,不适合孩子带,但是作为礼物却是毫无问题的,想来凤姐儿应该会很开心。」 毕竟按照她的眼光,这个玉锁十分符合贾家和王家的喜好的,也就是很华丽。 这大概就是武将世家的通病,别看迎春平素里是个极为善谋的,可是关于这服饰上面,她也是极为的粗暴。 也就是华丽的。 苏槿这一边评点完官司,那一边门帘挑开,一抹红霞便飞进来。 黛玉一进屋子,便有些爱娇地扑倒苏槿怀里。她指着身上的衣服询问道:「表姑姑,你觉得玉儿穿哪个合适?」 苏槿扶住黛玉查看对方,先是颇有些不解,这丫头身上不就是一套吗?随即看见晴雯在后边进来,手中正抱着另一套绣着水仙的衣裙。 她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微微颔首,向晴雯招招手示意对方把另外一套拿来。 第285页 实话说,这两套衣服如春兰秋菊哪里有什么高低,都是苏槿挑选秀宫精心替义黛玉所作。不管是任何一套,都足以应付今日之场面。 如今所选择的,反倒不过就是喜好而已。 苏槿仔细地打量一番,却是觉得今日里黛玉打扮得极好,并不需要再修改。 今日里这套水仙,黛玉穿得极好,上身是浅蓝色直袖绣水仙缂丝小衣,外罩着大红色绣阴线紫曲水烟萝半袖。 一条朱红色的宫绦细细的系住了嫩黄色水仙戏蝶百迭裙,脚上则是一双奶杏色蜀锦绣水仙花鞋。 这一身却是看起来既贵气又不死板,充满小女儿的灵气,细软的头髮被仔细梳起,点缀着点翠青玉发叉,正中的头心簪着一支烧蓝红宝石发梳,衬得黛玉眉眼更是出众。 苏槿上下打了一番,却一直觉得黛玉身上衣服不错,这髮型也是合适的,偏偏相识首饰略有些单薄。 她转头看法向西流,轻声地吩咐道:「你且去把我那红木匣子拿过来,就是前段时间我哥哥送过来的。」 黛玉本在好奇,听到苏槿说起,哥哥倒是更加好奇起来。她来到苏家已经接近三年,却从未见过那位传说中的苏大将军。 当下凑近苏槿伸手摇晃撒娇:「表姑姑,大表叔要是回来了吗?他真的长了三只眼睛吗?」 听到黛玉的话,苏槿先是一愣,随即笑得不行,几乎笑出了眼泪。 她接过西流递过来的帕子擦着眼角,这才颤声地询问道:「是谁告诉你的?谁说我哥哥三只眼。」 黛玉见苏槿笑得这样,就有些不好意思,当下里微微退后一步,小手也拧在一起。 苏槿笑过一通,这才叫三人过来瞧,刚刚送过来的红木匣子中的首饰。 这些首饰都是最新鲜的时兴花样,其中有一些颇具异域风情,乃是从北齐以及北周那边的风格。 迎春和探春也是极为好奇,凑近仔细地看着。 「这个好像和咱们大汉有些不同的,是插发冠的吗?」探春指着一只镶嵌鸡血石赤金玉兔冠说道。 这只发冠极为精巧,通体赤金打造,上面一左一右各蹲只兔子。小兔子纤毫毕现,双眼都是镶嵌的鸡血石,中间更是托着一朵鸡血石雕刻而成的水仙花。 苏槿看到这个轻笑着将其取出,仔细给黛玉戴在头上。 「刚我就在琢磨,这东西却是极适合你今日的穿着打扮。」 黛玉本来是清明婉约之气,此时带上这发冠,却是在清明之气上添上一分皇家贵胄的尊贵之气。 迎春和探春也是惊艷的看向黛玉。这完全就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黛玉先是摸摸发冠,又仔细瞧着西流送来得水晶镜,当时便觉得有些脸红,只是还是糯糯地说道: 「这个看起来虽好,可是觉得未免有些太过喧宾夺主了。」 今日本该是凤姐儿的好日子,自己若是带了这个去,未免却有些…… 苏槿眨眨眼睛,亦有所指地说道:「也罢了,这东西我会在合适的时机给你,不过你却不必担心凤姐儿,想来她会感激你的。」 这话说得就有些没头没脑,然而黛玉却是极为的习惯。毕竟自家表姑姑除了喜欢故作神秘这个毛病,大概也就算是完人了。 苏槿这会子说话显然是有所隐瞒,黛玉也不在意。反正她家表姑姑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想来不知道是哪些人又要倒霉了。 此时不告诉自己,那便是如今时机不合适。黛玉得到准信心满意足,凤姐儿之前就来信,央她们早点去陪她,因此这会儿黛玉几人得早些去陪陪凤姐儿。 等到将黛玉送走,苏槿这才长舒一口气,一旁的西流替她打着扇子,口中调侃道:「主子也真够狠心的,竟然真的将表小姐放开手。」 苏槿笑盈盈地转过头,却并不太在意,自家女官说的话。 她望着此时面前的太平缸,里面两条锦鲤摇摆身形,苏槿顺手从边上取出些鱼食,撒在其中,惹得鱼儿争相游动。 「就如同这鱼儿,若在这缸中还好。可若是到了高山大泽之中呢? 我自然是恨不得将她拴在身旁才好,只是玉儿不是物件,她是活生生的人,要有自己的生活。」苏槿慢悠悠地说着,两年的时光让她的心智更加沉稳,看待事情也更通透。 西流看在眼中却是有些无奈,自家主子什么都好,偏偏有的时候太沉稳了。 她正想说话,却瞧见苏老爷正引领一人前来。 开始西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这里可是琅嬛。 然而,她再眨眨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当下笑盈盈地凑近自家小姐,轻声地说道:小姐,快抬头瞧瞧是谁来了。 苏槿不疑有他,抬起头却是一愣。 「你怎么来了?」这话问得颇为不客气,也让原本有些脸色难看的苏泽,下意识地转过头看身后男子的表情。 自家闺女有些时候,实在是直白的可怕,苏泽虽说也不待见对方,但是却也只能把他带到自己女面前。 可苏槿却敢直接问,那人没事来干吗……苏泽突然有点同情眼前的水湛。 水湛先是看一眼自己面前脸上古怪的苏泽,随即才淡淡地笑着说道:「我知你今日会入宫。不过我这会儿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因此这才来接你,咱们晚些再去宫中。」 第286页 这话里话外神神秘秘的,苏泽当下脸色更难看,若非是君臣有别,苏泽恐怕就要开口赶人。 好在还未等苏泽说出什么话来,昌邑公主便随后赶来,拉住快要作死的自家夫君,看着苏槿笑着吩咐道: 「你这些日子也是忙得不行,如今既然陛下来接你便出去吧。」 苏槿看向自己的父亲,眼见着对方虽说显得十分不情愿,却也并没有直接反对,而她也想知道,水湛究竟想给她看些什么。 当下里便点点头,带着西流随着水湛出门。 等二人坐上车,苏槿有些不解地询问道:「到底何事?若是没有什么大事,我却是想要先入宫,如今还有着不少事情要处理。」 三个月前,甄贵妃出宫荣养,因此宫中现在的事务都被掌握在苏槿手中。 而太后一来是因为之前的事,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因此一直在营养之中。二来,也是给苏槿放权。 这样一来所有的重担,便落在苏槿的头上。宫中的事情繁琐,而且她又不能日日宿在宫中,便得每隔七日入宫三天处理挤压的事务。 而水湛自然也是知道,他伸手握住心上人的柔荑,有些心疼地说道:「辛苦你了。」 第103章 艷阳之下,水湛背着光,看起来有些发暗,但一双凤眸此时却闪闪发光。 这声辛苦了,让苏槿一瞬间愣怔,随即她便反应过来,转过头有些躲闪地说道: 「没什么。我虽能抑制护着玉儿,可总不能把她养成废物。」 她此时盯着窗外,纤长的睫毛飞快眨动,显然内心并不如外表平静。 「今日到底出什么事?若是无事的话,你不该平白无故离开宫中。」苏槿咬住下唇,转头询问水湛,她这会儿仍有些不知所措,但面上的红晕倒是下去不少。 看着强自镇定的苏槿,水湛的双眸越发深邃,其中潜藏的独占欲,仿佛受到致命的诱惑蠢蠢欲动起来。 然而,这份欲望还未探头,便被水湛压制下来。此时还不是时候,水湛不停地安抚自己的躁动,他还需要时间将眼前的至美融入骨血。 「其实,若是你想,就算宠她一辈子也是可以的。」水湛的嗓音越发低,其中隐约可见诱惑缠绕。 所谓爱屋及乌,水湛并不介意连着黛玉一起宠,毕竟黛玉那个孩子还算是乖巧。 在他看来,至少现在苏槿明显是不捨得黛玉独闯的。却未曾想到,苏槿听到自己的话后,沉沉地摇头。 「我知这是你的好意,是为我,可是……黛玉不同的,她必须成长起来。」若说苏槿捨得黛玉,那纯属瞎话。 可是黛玉不可能成为苏槿怀中的宠物,她得学会如何在大汉朝生存,因此贾家就是苏槿替黛玉选择的磨刀石。 梅花香自苦寒来,她相信玉儿的心性。 苏槿平稳心情,再次看向男主,今日对方前来,必定有事。虽说对方是单纯的,想念自己这种理由也有可能。 然而,一来她们如今经常见面,二来她本来就要去宫中。两个人在宫中又不是见不到面,这种情况下还将自己叫出来,显然是有些什么不能够在宫中说的。 苏槿心中盘算,难不成是之前景帝的残余,还是别过奸细…… 只是最近似乎还挺风平浪静,苏槿盯着水湛想知道自己忽略了哪里。 水湛看着苏槿突然警惕起来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瞒不过苏槿。 他看着苏槿说道:「你先瞧瞧这个暗卫最新的暗报。」 水湛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苏槿,这上面写满了蝇头小字,苏槿见状接过暗报仔细查看,却没注意到自己抽回手之后,水湛有些失落的眼神。 这暗报上写得极为明白,上面的信息更是有些骇人听闻,苏槿仔细通读一遍,这才抬起头,询问水湛说道: 「已经确定了?」 水湛微微颔首,他并不打算隐瞒眼前之人,对方是他未来的妻子,因此苏槿有权利知道这些。 见到水湛点头,苏槿深吸一口气,仔细的思索对策,这件事情有些棘手。 好半晌,她这才手指着暗报说:「按照这上面所言,如今倒是有些麻烦。傅溶月那人我有两分了解,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而且这人最大的特点是极为冷静,断尾续命这种事情更是拿手好戏。」 与水湛的想法不用,苏槿并不恨傅溶月,实际上苏槿对于她,并没有什么善恶之分。 傅溶月这个人是个不达目的不可罢休的,而按照这信上的所写,对方显然是这一次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出银矿的下落。 唯一不知道的是,傅溶月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西羌。 「这些年我一直命人盯着水霖的那些房产,前儿有人回报说是发现了可疑的行踪,只可惜对方太狡猾了,到了城西地界就被她甩掉了。」水湛嘆息,对方是狡猾,但是更多的是暗卫松懈了。 苏槿听闻此言点点头,她自然明白水湛未说完的。不过,这事儿倒也正常,她倒也不在意这种事情。 跟丢了也好,免得惊醒了,便不知会多出多少的枝节,到时反而不美。 「说起来,傅溶月这人倒也是个有能耐的,我听闻在西羌这两年她可是做下不少的事情。」苏槿手指轻点腮边,她想起之前,自家暗卫曾经在大汉和西羌边界所获得的情报。 第287页 傅溶月在逃离京城之后,便跟随那位皇子回到了西羌。然而,诡异的是对方并没有像苏槿想像中的那样,与那位皇子双宿双栖。反而被皇子送给了之前的西羌老王,也就是六皇子的叔父。 西羌的习俗与大汉不同,是兄死弟及,因此那位六皇子,虽然是排名第六,实际上却是老王兄长的幼子。 这位老王,平生最喜渔色,不过西羌女子大多皆是人高马大,是骨架宽阔的健硕美人。 因此自从老王得了傅溶月,这个身形娇弱清瘦的江南之人,便似是得了个活龙。 傅溶月到西羌不过仅仅三月,便宠爱有加,更是几度封赏。最后竟是挤掉之前二皇子的母亲,成为了老王的大妃。 从一件礼物飞升到王妃,傅溶月仅仅花了不到七个月的时间。当时苏槿接到消息,只觉得莫名有些嗓子发痒。 烟儿还曾讥讽这傅溶月自甘堕落,而苏槿却觉得对方在和六皇子下一盘好棋。 而事实正如她所想像,很快西羌便乱了起来,先是二皇子意图闯宫侵犯傅溶月,被生气的老王一刀砍在肩膀,失血过多而亡。 紧接着失去地位,失去孩子的原大妃便疯癫了,意图用毒酒谋害老王。可惜对方事情败露,被救回来的老王做成人彘。 而原大妃的努力倒也没白费,老王的体质受到极大的影响,这使得他心生恐惧。 再之后,便是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意外,等到老王回过神,已经是一年半之后了。 而此时他身边之人,能够有权继承皇位的,又非是贱奴所生的,就只剩下六皇子一个。 这时候浑浑噩噩的老王刚清醒过来,想要护住剩下的那些幼苗,然而为时已晚。六皇子根本没有给对方,这个机会。 西羌不同于大汉,乃是半游牧,半耕读社会。因此他们认可强者为尊,继承王位的方式并不只有父死子继这种,还有一种便是刀尖阵。 这所谓的刀尖阵,便是在一定范围悬挂出无数柄利刃,而这些利刃都是开刃过后的。两人在其中决斗,若是一人身死,剩下的那人便是最后的赢家。 不但会得到英雄之称,更是能够成为西羌的新任国主。但是这太过危险,西羌成立一百余年,其中也有过野心家,想要通过刀尖之舞,可惜最后皆是功败垂成。 因此这个刀尖阵便也算得上是名存实亡,可是没有想到就在这种大好的形势之下,六皇子竟然向老王提出,刀尖阵比武。 而作为被挑战者,是没有权利拒绝的。 「我之前还在想,凭当时六皇子的权势,根本就不需要刀尖阵这个招式。后来才想明白对方所图的。」苏槿笑了下,凭藉当时六皇子的权势,自然是能够轻易地取得皇位。 但成为西羌之主后,能否将这些人迅速收拢却是未必,而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度过刀尖阵,便可奠定他正统之王的身份。 这也算得上,是另类的富贵险中求。 苏槿又是嘆息,六皇子和老王的决斗没有任何的悬念,年轻的皇子轻易地斩杀了自己的叔父,夺得至高无上的地位。 而且因为对方乃是通过刀尖阵得到的皇位。他更是成为众人的偶像,使得西羌大半政局快速地聚拢。 如此一来,最少生了五六年的过渡。 苏槿轻轻嘆息地说道:「若说这件事背后没有傅溶月的手笔,我却是绝对不信的。每一步都踩得刚刚好,以那位六皇子,是做不到的。」 水湛点点头,却忽然想到些什么,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却是得到个消息,似乎傅溶月并没有在老王死后,下嫁给六皇子。六皇子似乎一直将自己的后卫空置着。」 这件事情,本来水湛并没有太在意,毕竟他对于敌国王后没有什么太多的注意力。但是却因为这位六皇子少见的拒绝,倒是引起他的好奇。 苏槿听闻此言,微微眨动双眸,却没有说话。 傅溶月是被骗了?还是他们直接本来就不是那种关系呢?虽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苏槿还是感觉,也许两人并不想自己和水湛的想像。 苏槿想到这儿,望向外边的车景,她一时之间竟是觉得这件事情,未免有些让人觉得可笑。 「传言那位西羌六皇子一直十分仰慕大汉文化,到现在为止似乎都没有放弃,向大汉求娶贵女。」水湛说到这儿,语气变得有些波动。 听着对方隐隐咬牙切齿的声音,苏槿知道,对于此事,水湛极为反感。 而再一深思,就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她忍不住脸上一红,只觉得车中似乎更热了些。 她有些无奈瞥了水湛一眼,无奈的低声解释道:「我倒是从不知道你这人竟是这般小心眼,纵然是和亲,也断没有轮到我这儿的。」 两年多前,西羌的求娶之事还在水湛眼前,这会儿却是有些失态。他看着苏槿双眸清澈,其中多有揶揄之色,知道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思,当下耳廓一热。 他承认自己这会儿确是有些防微杜渐,可是谁又能忍得下,自己的心上之人被他人所觊觎。 苏槿有些无奈地摇头,越是与水湛接触,她越发现对方隐藏不住的心思。 不管怎么样,如今看来西羌对于大汉的虎视眈眈仍旧未曾减少半分,而且因为傅溶月的到来,可能会更加的激烈斗争。 第288页 西羌民风彪悍战马肥壮,更是盛产马匹,一匹好马日行四百里以上。也就催生了西羌铁骑,相比之下,大汉朝还是要薄弱一些。 因此苏槿对于西羌一直是极为忌惮,如今恐怕已经摇摇欲坠的平衡转瞬便会消失。 「傅溶月没有当上皇后,那她如今和现在的六皇子什么状况?」苏槿略微沉思下,轻声地问道,她希望水湛能够有这一方面的情报,也好可以知道后续。 水湛沉思一下,微微摇头,他面上露出几分纠结。 「实际,上这件事情并没有相关的情报,唯一知道的是这一次傅溶月来到大汉似乎有所图谋。至于她为何没有嫁给六皇子,如今尚没有定论。」 说到这,水湛有些无奈,的确是少有的情报不足。 苏槿点点头,既这样少不得,要将对方留下才好,她看向水湛,随即便想到今日里的满月宴。 挑开半截车帘,苏槿看到自己此时所在的地方,转过头有些无奈地询问水湛说道: 「你莫要告诉我,咱们如今要去贾家?」 水湛摇摇头,就在苏槿刚刚放心的时候,对方忽然说:「虽说不去贾家,不过咱们等一下却是要去王子腾家。」 听到水湛的话,苏槿坐直身子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她的双眸之中升腾起无尽的复杂,口中的话却也少有地带着冰碴。 「你们要在今日抓傅溶月?那么必定是在满月宴上,若是如此黛玉他们可怎么办?」 这句话一出,坐在一旁的西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脸上的神情也紧张起来。 她先是看看水湛,随即转头看向坐在自己一侧的小允子,想和对方确认。 然而未等对方回復,便听见水湛轻轻地嘆息道:「娇娇儿,在你眼中我竟是那一般无情之人吗? 黛玉是你的侄女,我怎会真的这样做,将她陷入险地。」 水湛的这声嘆息,让苏槿恢復冷静,她有一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对方,知道自己错怪了人,却是关心则乱。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槿知道自己一时激动错怪人,自然要立刻道歉。 然而未曾等她说出,却见水湛依旧温柔的神情。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低下头,脸上却又露出些许绯红。 「我知你所想的也就罢了,这一次却是我的不对。」苏槿的声音极小显然是有些尴尬,但她却并非是那种恃宠而骄的。 错了便是错了。 苏槿承认在对待水湛的事情之上,她是有几分有所保留的,即便是对方似乎对她……对她有几分情意,可是对于水湛的特殊,难免让苏槿心头犹豫不定。 这并不是水湛不够好,而恰恰是因为对方做得足够好,这才让苏槿更加的不知所措。 面对这一颗真心,若是其他之人,恐怕早已经得意忘形,可是对于苏槿来说,她见到了太多情之所钟之后的结局。而这些结局都在提醒着她,让她对于情爱之物避之不及。 好在这两年来,水湛也未曾真正的逼迫她,对方像是守护自己心爱之物一样,一直任由着苏槿逃避。 像刚刚这有些咄咄逼人之态,却是几乎未曾见过。 想到这儿苏槿抬起头看小水湛,见对方仍旧是温柔的双眼,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不肯再看着对方。 水湛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他的笑容,他的温柔,一直都是这样独留给她。 苏槿此时只觉得双耳轰鸣,一颗心似乎不再任由自己的掌握,而她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是随波逐流。 水湛一直盯着自己的心上之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一直深深地警惕着,但凡有一丝拒绝,水湛便小心地将自己后退到合适的地点。 眼前之人是特殊的,因此,需要他小心谨慎地呵护。终有一日,眼前的这朵京城之花将会为自己绽放。 当初自己的表兄,北周大皇子也曾笑话过自己,说他是少有的窝囊之人。 然而相比起自己这个窝囊的,不窝囊的大皇兄这会儿,还在四处寻找离家出走的国师。 而从自己表兄和国师的事情之上,水湛深深学会了一个道理,那便是柔能克刚。 因此他一直贯彻着自己的想法,如今眼见的对方此时这副模样,水湛心头也是波澜迭长。一种狂喜在心中蔓延,他有种感觉,很快自己便能真正地,在心上人的心中刻画自己的姓名。 而为了这一天,他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如今终于即将得逞所愿,水湛眼神越发的温柔,这是外面之人决计看不到得不到的宠溺。 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热,苏槿心中暗暗咬牙,却是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 她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这才看向水湛询问道:「看什么!还不赶紧敦促暗卫,查明傅溶月的计划。」 这大概是苏槿最没底气的时候,因此说出的话也有两分颤抖。水湛听到此言,点头贊同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过,对方的目的的确是没法确认。」 听闻此言,苏槿有些吃惊,她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询问着其中的缘故。 等听完水湛的讲述,苏槿的脸上露出些许的沉思。 这又要牵扯到西羌古怪的习俗,西羌与大汉有些相似的地方一点,就是在西羌大妃是有着极大的权力者。 第289页 一旦丈夫死去,身为正妻的妻子将会得到自己丈夫一半的财产,这其中不但包括土地、牛羊、奴隶、更包括上面的私兵。 而剩下的一半,其中九成将会交给留在家中的孩子,而其余的孩子将会四散,他们只能得到那所剩一成的分润。 这个习俗一直留在西羌之中,一直到今日都未曾改变,因此傅溶月虽说只做了短短半年的大妃,但她手中掌握着老王一半的财产。 本来若是二人珠联璧合,大家都不必再纠结这事儿,可偏偏差的就是他们并未合併。 不知道是究竟怎样的缘故,但是如今老王手上那一半的财产以及相关的私兵,并没有臣服于六皇子。 当然这些人和整个西羌相比不值一提,但是这事成了六皇子心上的白饭粒。 「傅溶月如今不肯将自己手中的财产交出,如此一来,即便是能够获得大部分人的效忠,但是得不到大妃的归附,这对六皇子来说却也是有些难堪的事情。」 水湛说到这儿颇有些幸灾乐祸,他也曾看过傅溶月的资料,以傅溶月的脾气,可不是能够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拱手让人的。 二人的矛盾在傅溶月登上大妃的那一刻,便集中爆发,没有任何转还的余地。 苏槿听到这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带着一丝笑意的靠近水湛,在他耳边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位六皇子想要送她来送死吗?」 苏槿刻意压低嗓音,让原本空灵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如同一只雄鹰的翅膀,轻轻地扫过水湛的心头。 水湛瞬间僵直住,他的瞳孔紧缩着,胸口的起伏也慢得几乎看不到。好半晌,他才露出有些咬牙切齿的表情,看向苏槿。 自觉恶作剧成功后的苏槿,看到这样的水湛微微弯起眼眸轻笑。 见到这样有些恶趣味的心上人,水湛既是贪恋,又有些喉咙发痒,他发出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唯一知晓的,傅溶月似乎对于满月宴有所谋。」 苏槿听到这儿也顾不得嘲笑水湛,垂眸沉思如何应对。如此倒有些麻烦,毕竟总要知己知彼才好百战不殆。 「既然这样,如今便让小允子去传个圣旨吧……」苏槿眼珠转动,索性定下引蛇出洞的计策。 第104章 定下计谋的苏槿,笑得有些像只满载而归的狐狸,水湛看似一直正襟危坐看着窗外,然而凤眸一刻也未曾离开过苏槿。 水湛其实一直有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曾经失去过苏槿。一旦对方不在他的面前,这种情绪就会席捲,让他忍不住焦躁。 因此,哪怕对方并没有看向自己,只要看到对方,水湛就会平静下来。 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西流,偷眼观瞧水湛和苏槿之间的气氛。见二人气氛不错,她低下头更是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反倒是一旁的小允子有些没心没肺的,在西流耳旁低语道: 「你猜,万岁爷能乐多久?」 这是二人最近两年新增的爱好,每每水湛和苏槿有所进展之时,二人便会多有揣测。作为围观的群众,他们除了看好二人之外,更是有些替两人着急。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也不知是天上嫉妒还是其他怎样,只要水湛露出喜意。在苏槿这件事情上,他必定就要吃鳖,仿佛就已经成了魔咒。 西流低头思索,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二,小允子低声地问道:「两天?有点短,总不会是两个时辰吧?」 西流摇摇头,悄悄地回答道:「两刻钟。」 此言一出,小允子都觉得有些心疼自家主子,他虽不知为何西流会有这个想法,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西流是对的。 毕竟前面很多次……例如……有人给陛下送戏子的时候被太子妃撞见;有人打苏家小报告的时候太子妃就在陛下身后;还有陛下那位北周大皇子给太子妃上眼药,结果太子妃正巧来送东西…… 果然水湛未等开心多久,苏槿便像是恍然一样,有些担忧地低头沉思,随即抬起头询问水湛: 「你那边可派了多少人手?玉儿身边的人可还足够,若是不行是不是再派一些人手?」 水湛开始还有些期待,后来听到苏槿满口的黛玉,纵然是对那小丫头并没有什么恶感,他仍旧是有些无奈地抿紧双唇。 他绝不承认,这一会儿他对于黛玉有些嫉妒之意。 就在他想要再次夺回心上人的注意力之时,忽然车辆停顿,小允子向外瞧了一眼,轻声的禀告的。 「主子已然到了王家。」 水湛揉揉眉心,掩盖住满脸的无奈。此时若是再想说话,却觉得有些不合时宜,无奈之下他只能下车。 而王子腾府上,此时全无半个时辰前的喜气洋洋。 王子腾一脸沉重,心中甚至有些不安。毕竟今日里作为外公的他,本来应该早早地去到那边见女儿和外孙,可是临行之前却接到有贵人降临的消息。 此时更是看到水湛从车中走出,看着并不起眼儿的蓝布小车,王子腾有些嘴角抽搐。 这种车子满大街都是,但凡家中有点积蓄的全买得起,谁又能想到大汉朝的九五至尊,和未来的一国之母竟然会用这种普通的车子? 然而此时却没有人回答王子腾的想法,水湛如同往常一样,挥开西流想要搀扶女主的手,小心地扶着苏槿下车。 第290页 而苏槿也早已经习惯水湛的举动,他们本是未婚夫妻,不过是搀扶一下而已。 西流和小允子对视一眼,随即安静地当起背景板,反正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等苏槿站稳,水湛这才转过头看向王子腾,看着对方说道:「王卿恭喜你。」 这句话一出,王子腾瞬间额头冒汗,他低头不敢看向水湛,心中回顾自己最近的行为可有丝毫懈怠? 这不是他自己做贼心虚,谁让水湛今日竟然这样和蔼。 倒不是王子腾腹诽水湛,实在是水湛自幼到如今,就不是个和蔼之人。 当初水湛继位,心中最忐忑的是谁?根本就不是原来水霖的手下,而是那些原本的阁老们。 据说当日里他们曾经定下数条策略,以防止水湛会大开杀戮之门。 忠顺王是谁?那是连当朝首辅都敢打的人。论脾气暴躁,谁能比得过对方? 却未曾想的,想像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但是直至如今,那一些阁老众臣仍旧未曾放松一分一毫。 毕竟忠顺王可从来未曾真的顺过,谁那是宁可挨板子,也要跟先帝硬刚之人。 今日里对方竟对自己和蔼可亲,又怎能不让王子腾心头隐隐发寒,只觉自己许是祸到临头。 他这会儿却是有些想得太多,早就忘记自己有没有错误,就只看水湛这副微服出访的模样,也不像是上门抄家的。 水湛一脸古怪地看着心虚的王子腾,他脑海里浮现一个疑问,眼前这人干什么亏心事了? 「王子腾。」水湛的嗓音不自觉地严厉起来,他看着单膝跪在地上的武将,眉头紧紧锁起,眼前这人竟是傻了不成。 听到水湛再一次的唿唤,王子腾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臣在,不知陛下来临,臣是有失远迎。」 见到对方回过神,水湛微微颔首,他倒并不在意王子腾此时在想些。 挥手让王子腾起来,随即水湛便在王子腾的带领下,来到王子腾书房之中。 几人坐定,王子腾仍旧站在的中央,有些忐忑。一时却是不知自己眼前的这位主子驾临究竟有何事? 尤其是在自己外孙女满月的当天,这让他忍不住想要偷眼看看苏槿的表情,毕竟苏家与他也算一条船。 不过,王子腾眼神刚飘到苏槿身上,便被水湛看在眼中,瞬间屋中更是凉快。王子腾一个哆嗦更是有些纳闷,他心中却是苦笑,自己今日到底是做错了何事? 这却不是王子腾太过软弱,他也是八尺男儿,然而,这却其中有一件,便是君臣之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在,这一会儿水湛也没打算怎么样王子腾,他今日过来是有事找他。 等几人进到厅中,水湛吩咐小允子说明一切,王子腾才明白事情的经过。开头还好待听到中段,他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等到后边便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这帮子人真的是胆大包天,什么不好,非要他宝贝外孙女满月宴上闹。 苏槿看一眼与平日完全不同的水湛倒是有几分新鲜,只是想着如今满月宴那边也不知情况怎样。她不担心别的,只担心玉儿和三个丫头。 但想来应该没什么大事,这满月宴就当给黛玉练手,毕竟等到冬日黛玉就可以参加群芳宴了。 而此时将军府中,黛玉正有些手足无措。 今日里,乃是贾赦长孙女的满月宴,因此不但是许多与贾家有所来往地故旧前来,更有不少人新交来此,只为能够与黛玉有所见面。 因此黛玉自进了屋中,便被一群夫人围住。 好在凤姐儿见她过来便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不然只凭着这一群有些癫狂的夫人们,黛玉便忍不住想要立刻离开。 众人的目标基本都是一个,有合适子嗣的力争刷好感,没有合适子嗣的也要力争刷个脸熟。 好在众位夫人都各有眼色,知道黛玉的底线在何处。瞧过对方言谈举止,大概有所了解之后便识趣地离开。 凤姐儿作为今天的主人翁也是忙得不行,连迎春和探春都被吩咐去厨房盯着。最后剩下的便只剩下陈夫人和保龄侯夫人。 而保龄侯夫人,黛玉昨日就知道,却是自己父亲拜託保龄侯夫人带着自己。 陈夫人也自不必说,其夫乃是苏家的嫡系,其女更是与苏槿关系极好。 她今日里正是得了苏槿的吩咐,要仔细地照顾黛玉。 此时陈夫人是握住黛玉分的手,口中笑着调侃道:「我说玉儿,你这两年却是越发的娇俏可人了。也不知怎的尽是天下钟灵毓秀,都偏偏到了你们苏家去。」 这话却是半真半假,真的自然是对于黛玉、苏槿等人容貌的赞嘆,假的自然便是恭维之意。 黛玉如今已经渐渐的接触世家之间的迎来送往,因此听到陈夫人这样说,倒也没有太过表情,反而显得极为落落大方的谦逊几句。 二人笑谈两句,随即陈夫人便看向保龄侯夫人说道:「却没想到今日侯夫人竟到了,却不知,夫人今日里可带了孩子过来?」 黛玉听到这话忽然想起之前自己见过的那道身影,她也是有些好奇地眨巴着眼睛看向保龄侯夫人。 对方笑着点点头,只是这笑容却有些浮于表面,面容下有几分隐忧。 「这是自然的,今日得这样热闹的场合,又怎么能不带湘云过来。」保龄侯夫人口中寒暄,只是脸上的神情却似乎并不那么轻松。 第291页 黛玉自然不会过多询问,要知道这社交场上最是忌讳交浅言深。反倒是,陈夫人与保龄侯夫人,二人年轻之时就是手帕交,说话之间倒并无什么顾忌。 「可是怎么了?难不成你们家那位大小姐又闯什么祸了?」 听闻此言,保龄侯夫人脸上一僵,随即无奈地摇头,她说出的话颇有些欲盖弥彰之态:「湘云素来是个乖巧的,只是这孩子脾气太直,我却是担忧她会吃亏。」 陈夫人一听,就知道这其中有内情,这是她却没弄明白这究竟为何,只如今这场合不适合细问。 未曾想保龄侯夫人紧接着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脸上更是有些苦涩。 她看着如今亭亭玉立的黛玉,却是眼神之中满是羡慕。 「若是湘云那孩子,有林姑娘一半的懂事,我便心中阿弥陀佛了,你向来是知道的,我们家的事情。」保龄侯夫人说到这儿,脸色却有些苦涩。 陈夫人与她相交多年,自然知道这其中内里的情况,当下里也是有些无奈地握住对方的手。 看似是继承爵位占了大便宜,实际上却也是如履薄冰。 黛玉却是不知道这里面的过往,只她也是知道现在的场合却不适合谈这些隐私的事情。 史家乃是贾母的娘家,一门双侯端的算是威名赫赫,其中保龄候所继承的,其实是湘云的父母之爵位。而小弟忠靖候则以军功出家,因此在得上用之时,忠靖候却是压了保龄侯一头。 更加上武将外派皆有定律,虽说一门双侯,但保龄侯更多的是在京城驻扎,而忠靖候则多在外地练兵。 虽说京城繁华,但是对保龄侯夫人来说,却不如早年任上轻松自在,尤其是作为既得利益者,怎么照顾史湘云是个大问题。 「我素来怜惜那孩子襁褓之中便失去父母,因此,无论是衣食住行,皆是尽力而为。可是孩子如今尚小,自然要严加管教,可我这个做婶娘的却立场有些尴尬。」有些话不必说得太多,只一句便能解释全局,陈夫人瞬间便明白保龄侯夫人的事情。 她有一些心疼地看着对方,心小,难怪眼瞧着,看着憔悴许多。却原来竟是为了此个,这史湘云性子活泼自然,也是个不习管教的。 看到自家好友的同情的眼神,保龄侯夫人越发地苦涩起来,顾不得黛玉尚在跟前,将好友拉到角落吐槽道: 「你不知道,她的东西,我是未曾敢沾染一分的。所有的都仔细地替她收着,只是也不知这孩子怎么回事,这两年与我越发的离心。 往常还好,去年里去到贾家不知怎的竟然染上大手大脚的毛病。你素来知道的,寻常咱们女儿家每月的月例银子二两,我因心疼她特地又给她多加了一吊钱,偏这样都不够。 这还不算,我也是前些日子老太太叫我,我才知道。湘云竟然在外面说,她在家中做不得主,每每要做针线到极晚。」 说到这儿,保龄侯夫人眼中已然有些泪痕,为这件事情贾母好一顿敲打,她却是满心的委屈无人能听。 自家夫君后来也知道此事,若非是夫妻感情深厚,知晓她非是这一般人品,恐怕也要与自己离心。 感觉到陈夫人握住自己的手,保龄侯夫人用力地眨眨眼睛,掩饰出自己此时的心情。 「这哪里是我搓磨于她,实在是这孩子太过大手大脚。我想着不管如何,该有节俭的自该节俭。而且,别的不说大小年节她都有金银锞子的,我虽没算过,但是几百两还是有的。」 保龄侯夫人心中满是愤慨,她也是实在气急了,不然也不会在小辈面前丢脸。 黛玉有些出神,自己是多少银子的月例来着?爹爹给自己的是二两,跟湘云一样。不过,自己还会有自家表姑姑给的月例,那个好像是二十两来着? 对钱还没什么概念的黛玉在心底盘算,自己平素好像没什么花销,顶天几百钱赏人……毕竟一切都是公中出。 觉得自己还挺节俭的黛玉继续侧耳倾听,保龄侯夫人的话。 「这也还罢了,针线呢?这是女儿家必须要学的,我要是让她不动这些,才是会被人戳嵴梁骨。 不过是让针线上的娘子仔细地教她,又哪里让她去做些什么活计,她如今不过几岁哪里能够做些什么?」 保龄侯夫人本来对于湘云,也算得上是极其宠爱,湘云尚且年幼,她便精心地教导。甚至对于湘云日后的婚姻,也都有了一二的想法。 「你也知道我上次说的,我有意,将湘云嫁到玉书那去。她们卫家门风极好,虽说有些严谨,但是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就只这一点,我便觉得是个良配。可谁想到我这份心意,在湘云眼中却成了我拿她攀附富贵。」 好在此时,保龄侯夫人尚且记得自己是在别人家的满月宴中。万不可露出垂泪之态,因此纵然是与好友诉说到底没有露出纰漏。 黛玉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八卦,她倒是觉得这事儿挺正常的。 自从黛玉在两年多前认识史湘云之后,她便觉得史湘云这人,看似是个极为开朗大气的,而实际上,她却是颇有些固执。 甚至说是个相当固执己见之人,当日里初见面若非是地方不合适。恐怕与史湘云的脾气,就要和自己有所冲突,也是因此这两年黛玉一直尽量避免与其遭遇。 第292页 此时听到保龄侯夫人的哭诉,黛玉倒是影影绰绰的,想明白对方为何会变得这个样子。 只是身为君子,勿言他人之语。 黛玉按下想要帮帮保龄侯夫人的心思,只是安静地听着,她此时倒是有些同情保龄侯夫人起来。 史湘云为何花钱开始大手大脚,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是因为薛家进京了。 薛家住在贾家这里,薛家有位大小姐,名唤宝钗。按照迎春和探春所说,两个人好的似是一个人的。 如此想来,黛玉便忽然明白为何史湘云,从最开始的乖巧直爽,变成现在的满腹怨怼。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迎春和探春素来与自己在苏家,不过是旬月回去一日而已,轻易遇不上史湘云。 这交往自然也就不过面子情,反观是湘云住在贾府之时,薛家也同样住着,这近水楼台先得月。 年幼孩童自不必说,本就意志力不坚定会被周围之人所改变。史湘云对比宝钗的生活再对比自己,自然便会觉得心头不甘。 加之保龄侯夫妇并非是她生父生母,如此一来更是容易想太多,也就慢慢的离心离德了。 如此一来,保龄侯夫人明明是好意,但在史湘云看来却成了对方的歹毒,不得不说其人却是无妄之灾。 黛玉想到这儿,便有些同情对方,只是这些话她却没有办法对其说出一个字。 而且只看如今保龄侯夫人的样子,显然心中隔阂已生,纵然是将这话说出,也不过就是徒生事端。 黛玉垂眸嘆息,却忽然听到有小丫鬟的惊唿。 她有些不解地抬头望去,却是微微一愣竟是两个八九岁的男孩一起进来。 保龄侯夫人听到动静也抬起头,此时她虽眼眶有些泛红,好在并无泪痕,只是看到来人却是下意识地瞪大眼睛。 「湘云?她怎么穿成这个样子。」保龄侯夫人几乎快要昏过去,她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不远处,那里有一位中年美妇正请笑着与身旁之人说悄悄话。 好在对方未曾看到,不然自己该怎么跟好友解释? 这一声惊唿让刚进门的两个孩子一愣,随即其中略矮一些的脸上,便露出一些不耐烦起来,反倒是另外一个高挑的伸手拉扯下对方的袖子。 正是宝玉。 史湘云自然知道宝玉这会儿在担忧什么,她有些不甘心地跺下脚,这才走向角落这一边。 而宝玉见史湘云听话,这才轻嘘一口气,今时不同往日,今日里来人众多。若是史湘云闹起来,到时别的不说,吃亏的定然是史湘云。 而他不知道的是,如今被移了性情的湘云,哪里是他管得住的。 只见史湘云遥遥看着保龄侯夫人,脚下未动却是直接抱拳躬身行礼,姿势十分漂亮的——拱手礼。 保龄侯夫人此时几乎快要昏过去,此处可是荣国府贾家! 此处乃是一等将军嫡孙女的满月宴,这里不知有多少的勛贵人家。而自己打算替湘云筹划的夫家此时正在厅中,偏偏自己这个侄女竟然穿上一身男装前来。 这穿男装倒也罢了,可她为何偏偏非要在这个时候。 在满月宴上,身着男装,更是和宝玉亲密无间,保龄侯夫人几乎已经不敢想像,看到这一幕的卫夫人会怎样想? 第105章 此时时值夏日,正是烟罗遮身,厅中原本遮挡的帘子也被换成轻薄的纱幔。 保龄侯夫人虽说和陈夫人站在远处角落之中,可是看着眼前的二人却是清清楚楚。 此时保龄侯夫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是一片的灰败,陈夫人担心好友出事,连忙伸出手扶住对方。一入手就是一惊,只觉得保龄侯夫人身体轻颤,指尖一片冰凉。 黛玉瞧着也不对,赶忙抽出帕子送到保龄侯夫人面前。陈夫人见状伸手扶住好友的肩膀,这才接过黛玉的帕子,小心翼翼地在她额头上擦拭着。 「你且冷静些,不如先把她叫过来,如今先换了衣服再说,万不可声张。」陈夫人看向史湘云眼神也是有些凛冽,这是真的天真无邪还是故意的。 这是什么场合?怎能如此没有规矩,单单只凭这一点,若是被卫夫人见到,恐怕不但做不成亲家反倒成了仇敌。 要知晓卫家虽也是武将出身,可是却早已转型诗书传家,卫若兰更是家中的独子,自幼便被教育的文武全才,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如今不知道多少勛贵清流都对他青睐有加,也就是卫夫人与她们两人乃是自幼的交情,不然以湘云的身世未必能让卫家同意。 可以说保龄侯夫人为了这一门亲事,也算得上是费尽心力,却未曾想到眼前的史湘云竟这一般的不知进退,却是将自己好友的一片心踩在脚下。 简直不可理喻。 黛玉眼看着对方这样也是心有戚戚,她心中知晓,保龄侯夫人现在如此并不是因为史湘云穿了男装,而是她现在的行为,完全无所顾忌。 勛贵世家的女儿,对于衣食住行皆有规矩,即便是自幼当成男孩养育的凤姐儿和黛玉,也是知道在正式场合应该如何穿着装扮。 想穿男装,私底下怎么都可以,但是在正式的社交场合,这就是忌讳。 黛玉想到这,心中同情越发同情保龄侯夫人。她当日几番与对方接触,也曾不少的维护与她。 第293页 她并非是不可回报的小人,黛玉当下轻咬下唇,上前一步说道:「不如我去把湘云妹妹叫过来,或者咱们现在去偏厦。我们俩身形差不多,我今日多带了一套衣服且让她换了,这个别人也看不出来。」 保龄侯夫人喘过一口气,见黛玉这样说眼眶中隐隐有泪光盈盈,她伸手握住黛玉的手,口中唤道:「我的儿,但凡湘云有你一分地听话我,便不至于会这样。 算我求你,赶紧带她来去换衣服,万不可声张她人知晓,这事可是事关她一辈子的事。」 保龄侯夫人直到这会儿,还在想尽办法替史湘云遮掩。她不敢想像,若是这一件事情真的闹大,自己该怎么跟夫君交代。 史家的脸面又该放到何处,这女儿家沖作男儿打扮并不算太过出格,可是看的却是什么场合。如今这个场合对方如此,纵然是打扮得再俊美,却也少不得被人讥讽没有家教。 而湘云本来就是襁褓之中失去父母,跟着婶娘叔叔过活。再出这种事,她们保龄侯府,必定要被人戳嵴梁骨,而且如此一来,众人皆会对湘云的家教有所疑问。 想到后面可能发生的一切,史夫人只觉得额头处,一阵阵似乎被针扎穿骨疼痛欲裂。 黛玉见史夫人如此也不敢耽搁,连忙走向此时正在门口之处手拉手说话的两人。 这会子湘云正探头探脑地往里边瞧,却是在找自己是否有认识的人,她旁边的宝玉,也是一脸好奇催促地问道: 「你可瞧见林妹妹她们,我听说她们如今已经到来,只是却是没有碰到这会子,若是能见到就好了。」 宝玉自从见过黛玉便对其神思不属,再也放不下,因此纵然是几番毒打也没有让他长记性。 好在黛玉压根就不肯理他,平素里更是不会轻易来到贾府,省去大半的麻烦,因此今日里宝玉这才如此激动。 听到宝玉这话,史湘云抬眼瞪了对方一眼,却是没有理会宝玉,反而仔细地看向那些成熟打扮的夫人们。 宝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见着对方似乎不高兴。他素来是个习惯被姐姐妹妹们辖制的,见湘云不高兴也没敢说话,只拉着对方小手。 史湘云瞧宝玉这副样子,以为他捨不得黛玉当下更加生气,冷哼道:「这两年你自己还没发现吗?你那位林妹妹根本就不待见你,偏你还每次把她挂在心上,我倒是没见你何时对我这样挂念过。」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像是连珠炮一样,宝玉当时便被砸晕。他眨眼反应过来,知道这是湘云吃醋。 无奈之下,他只能小心翼翼地晃动史湘云的手央告道:「好妹妹,你千万不要生气,这不是你常来家中住,而林妹妹从未在家中住过吗。」 这却是实话,苏槿自然不可能让黛玉随便住到别人家中,而林如海更是深知勛贵人家的手段,也自然不肯让女儿落到危险之地。 因此这两三年,宝玉不过是偶尔见过一面,也即是吃过午饭便离去。 想到这里,宝玉便有些落寞,他是真的喜欢黛玉,可惜这黛玉便如同天上仙画中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想到黛玉的清冷远离,宝玉转过头看向史湘云。 湘云是最为豪爽大气的性格,也是与他二人之间青梅竹马。若是有朝一日,对方也像林妹妹那样远不可见,宝玉竟觉得心头一阵剧痛。 史湘云见宝玉面上出现不舍,她倒并不会以为宝玉是在想自己,反而对于黛玉的厌烦越发加深。 她心中恼怒,却是觉得袭人说得极对,只要有黛玉在一天,宝玉的心神便容不得自己。 这事实上却是史湘云狭隘了,以黛玉的性格,压根就不会看上宝玉。她们之间又没有每日里的耳鬓厮磨,宝玉甚至在黛玉面前几番失手。 黛玉看见宝玉就下意识地想躲,又哪里会与他亲近。这一切不过都是袭人在其中挑唆而已。 袭人教史湘云该如何拿捏宝玉,如今果然见宝玉服软,史湘云心头松快许多,连衣服破损的烦闷也少了不少。 她今日里本也准备了合适的衣服,只是却是临时发现,外套衣袖之上露出些许的破损,不知何时的事情。 若是按照平常也有替换的衣服,总归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今日却有些特殊,如今湘云个头日长,因此合适的衣服反倒是不多。 再加上袭人在旁边教唆,史湘云便直接抢了一套宝玉的新衣服,他们二人都是年幼,因此这身形倒也大差不差。 史湘云年纪又小,根本不知道在这种场合穿着男装,将会是一种怎样失礼的行为。 而且也不知袭人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拿出两套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两个人的打扮也是八九不离十,若不注意竟是看不出来两人竟然是男女有别。 说起来这也是史湘云自幼失去父母的缘由,纵然是保龄侯夫人再替她考虑,但终究要隔了一层。 加之史湘云虽外表大气爽朗,但内心也存了一段心事,对于自家的婶娘始终是有着一些隔阂。 更兼之这两年她与薛宝钗长在一处,每每见对方与自己母亲相处,颇不似自己和婶娘相处,越发的左性起来,觉得自己的婶娘与自己颇为隔心。 她却不知道,保龄侯夫人对她算得上是仁至义尽,没有半点的虚与委蛇。 倒是白白糟践了对方一片拳拳之心。 第294页 好在如今这二人拉拉扯扯没有往里面进,不然今日里却是面子里子丢光。 两人原本还在悄声的你来我往,却等到黛玉走进之时,一下子愣住。 黛玉穿着的本就是极为华丽这云锦蜀丝,并非是轻易得之物,尤其是这两年因为宫中守孝的原因,所以似这一类华丽的布料极少。 湘云看到身着华美面容越发沉鱼落雁的黛玉,此时刚刚的好心情瞬间不见。 她对黛玉颇有些小心思,只是若说是嫉妒,倒也不全是,反而她对黛玉有着一丝认同。毕竟对方和自己一样自幼丧母,但是每每又看见千娇万贵的黛玉,她有心中觉得有些失落。 也是因此,湘云每次看见黛玉,都觉得对方似乎在隐隐地嘲讽自己。 「你去过来干什么?不去里边长袖善舞,偏到我们这做些什么。」湘云口中咄咄逼人,但是从她的眼中却也可以看出并没有什么恶意。 黛玉自然是知道湘云的脾气的,因此她也没有太过在意,反而上前一步极为友好地说道:「湘云妹妹,你如今且跟我去偏厦换衣服,你婶娘知道的。」 听到黛玉这一句,史湘云先是一愣,随即便紧蹙眉头,不过到底也没有反对,反而一旁的宝玉询问道: 「林妹妹你最近可好?我最近给你送过去的那些玩意儿,你可看见了?你可喜欢若是喜欢,等下次我出门的时候再去给你带。你要带云妹妹做什么去?如今云妹妹这一身你瞧瞧多好看。」 宝玉看到黛玉今日里少有的没有躲他,此时便忍不住有些手舞足蹈起来。 对于眼前的宝玉,黛玉始终保持着漠视的态度,毕竟自己总不可能立上牌子,宝玉与狗不得近三丈之内。 因此听到对方这样说,她带着社交的官方礼仪笑着回答道:「多谢表兄,那些东西极好,只是却不适合我,以后表兄还是莫要破费了。」 实际上黛玉哪里知道对方送了什么东西,归根结底她压根就没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东西一送过来便交给晴雯等人处理了。 这话在宝玉的耳中,却是黛玉心疼自己的月例银子不够花,当下里便打算给对方说明,自己银子足够的,可偏偏一旁的史湘云又想歪了。 原来这之前,史湘云便抱怨过月例银子不够花的事情。 只是她明明是个小姑娘,哪里有那么多花钱的地方,不过是湘云自己花钱大手大脚而已。 史湘云不管衣食住行皆是由保龄侯府出,月例上又比普通的姑娘足足多了一吊钱。 实际上,她也没什么可以花钱的出处。这钱之所以不够,那还是因为她素来喜欢学着宝钗的行为。 宝钗出自金陵商贾之家,对她来说这些银子更是她要买名声的工具,因此丝毫不肯在意,往往让贾家之人办一两件事便是一几百大钱出去。 至于等到年节的时候,撒下一把铜板、金银锞子之类的,更是稀松平常。 史湘云与她学习,哪里能够支撑得住?不过十来日便觉得手头紧张,薛宝钗素来是个善于揣摩人心的,见湘云这样便询问缘由。 史湘云只抱怨自己的钱不够, 压根不知道自己手上的这些钱足够,中等人家活上一个月的。 便只说自己手上没有钱了,婶娘给得太少,薛宝钗虽说知道这钱的价值,但她却要笼络史湘云,二来也不好直接反驳。 如此一来,真正的受害者只有保龄侯夫人。 史湘云因此便觉得保龄侯夫人不是真心对她,又加上她日渐长大,开始学习各项技艺。保龄侯夫人有意培养她主持中柜的能力,再加上女儿家必要学习的针织女工。 如此一般,史湘云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这一下子倒是惹出了她的逆骨。 如此更加的与保龄侯夫人离心。 因此这会儿见黛玉说到保龄侯夫人时面露微笑,更是觉得对方借黛玉而苛责自己,当下心头更是难受。 这确实是湘云将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可怜保龄侯夫人为其千般谋划万般算计,到最后反倒里外不是人。 「我倒是以为什么事。」史湘云冷冷一笑,看着黛玉说道:「原来林姑娘竟然和我那婶娘这一般好,却不知,我那婶娘有没有说,她是为何让我过去?」 这话听着便有些不对味,只是黛玉虽说听出有些古怪,但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多想,听到史湘云的话,只以为对方是单纯的不知道,当下便回答道: 「云妹妹,你穿这个衣服不合适,今日里乃是凤姐姐女儿的满月宴,其中勛贵无数。你穿这一身,未免有些失了体统,更是不符合你侯爵千金的身份。 我如今正带着另外一套,你且随我来,与保龄侯夫人打声招唿便到偏厦去换上,到时也不折损亲戚面子,更不会惹得众人笑话。」 这话却是黛玉真心话,她刚刚自保龄侯夫人的诉说中,便知道对方对史湘云是一片真心,不说是待若亲子,但是却也替对方考虑好了一切。 这片真心在黛玉看来,虽不及表姑姑待自己的,却也是极为难得。 她便想替保龄侯夫人分辨一句,其实黛玉还没有说一句话。 那便是毕竟如今男女有别。 史湘云和宝玉穿的这个样子,若是在有心之人眼中,怕是会有另外的味道,到时也许可能会影响史湘云未来的前程。 第295页 却未曾想,这话不说还好说了,史湘云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她冷笑一声:「好大的说教,合着在你的眼中,我便是那没规矩的了?我倒是不知道,身着男装可有什么问题?」 史湘云这话就颇有些不对劲儿了,黛玉也不是个好气性的,她自幼被林如海千娇万宠地养大。此生唯一的挫折便是母亲去世自,已在船上的那段日子。 后来到了京城又被苏槿养在跟前,更是宠爱有加。便是当今万岁,因苏槿的关系对其也是多有退让。 也就是黛玉是个心思平稳的,但凡是个普通些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会养成怎样的性格。 如今她所说的一言一行皆是为了史湘云着想,偏偏对方竟觉得自己是在针对她。 黛玉本也不是个好气性的,听到这儿脸上笑容收敛,深藏于身的气息慢慢显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黛玉每日里打交道的,除了苏槿便是林如海,再就是水湛,又有哪一个是可以轻予的? 这一丝半点养来的气息泄漏,便让史湘云吓得后退一步。 她也说不清楚眼前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可黛玉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她便觉得心头一阵阵狂跳。 仿佛若是不肯退避三舍,下一步会有更大的危害。 史湘云先是被黛玉吓得退后一步,然随后便反应过来,当下里颇有些色厉内敛的低声道: 「你去想怎么着,难不成就是想要喊人吗?」 这话一出,史湘云便觉得有些不对,自己说出的话岂不是承认自己有所畏惧。 可偏偏她这一会儿,她竟是真的心头有些害怕,当时便紧咬着牙关不肯再退后。 黛玉素来不是个多事的,若你是可以承情之人,她自然不介意多说多做,但若是不懂礼数的她也不会与其有什么分别。 因此看史湘云这会儿油盐不进的模样,便不打算再过多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黛玉便想转身离去,却没想到正在此时,变化突生。 第106章 原来宝玉、史湘云和黛玉三人此时都在门口处说话,这人来人往中门口的位置自然便有些窄了。 可巧正有一个小丫鬟手中端着残茶出来,黛玉说罢随便史湘云便要转身离去,这一转身便正巧挡了小丫鬟的路。 那小丫鬟刚刚正在听三人说话,却没想到黛玉突然转身,这一下子却是把她吓了一跳。脚一滑一时后退,正巧便踩在石台阶上,身子向后侧歪,手中的茶盏哗啦啦地落在地上。 此时并未奏乐,众人就算是在聊天,这声音也是听得极为清楚。 一下子所有人便将注意力,全部转到门口,有几个好奇地也往这儿走来。 小丫鬟显然这会儿已经吓坏了,对于眼前的情况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而此时一直关注在这里的保龄侯夫人,紧紧握住陈夫人的手,脸上的颜色只剩下一片白。 她脑海中就一个想法,完了。 而这一边的喧譁,也让里边正在待客的邢夫人和王熙凤发现,二人不知出了何事,连忙走向外边查看。 这一出来,两人先是看到地上跪着发抖的小丫鬟,紧接着瞧见黛玉三人。凤姐先是一愣,随即沉下面孔。 只是还未等说话,她便看见黛玉看向自己微微地摇头,显然是不愿自己掺和进来。 凤姐哪里不能明白,可如今她是主家,然而紧接着便听见身旁的平儿轻声说道:「保龄侯夫人过来了。」 邢夫人和凤姐儿对视一眼,再看向面色难看的保龄侯夫人,心中都有些同情。 就在刚刚看到史湘云穿着这身衣服时,便有数家的夫人面露惊讶,小声地相互交谈着,此时位置都不远,众人自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什么时候贾家多了位小少爷?只看不小了,怎不领去外边?」 「贾家哪有其他的小少爷,自从不久前贾珠去世之后,好似只剩下了一位小少爷。」 「我知道,是那位口中衔玉的,据说是个稀罕物。」 「贾家有人去世了吗?就这样,为何还要办着满月宴?」 「你没发现?今日里贾老太君未曾来吗?就是因为他们家已经分家,因此这一次过来的都是冲着大房来的,二房如今有丧事关大房什么事。」 听到这话那位夫人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向那个说话头头是道的中年妇人,却是有几分好奇对方的身份。 那人见众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也有些洋洋得意,压低了嗓音,看向史湘云的放心说道: 「再说那只看身形就是位姑娘,我倒是听说史老太君,有个娘家侄孙女平素里爱得跟什么似的,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听到这话,几位夫人中的一位忽然拉着她身旁一位端庄秀丽的女子说道:「荣国公夫人的侄孙女,那不就是那位前保龄侯嫡女史湘云?怎么穿成这样参加这种场合?」 这话一出,那中年妇人看向二人有些好奇。 而被询问的那位夫人,此时也是有些莫名。她面上不显,但双眉却紧紧的促起,微微地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与她一起说话的同伴,显然是看出她此时的纠结,这一会儿便也不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瞧着对方,这事儿可怎么办? 第296页 说实话,京城人家也不少让女孩家穿着男孩的衣服,可是这得分什么场合? 这若是出门为狩猎秋弥之类的倒也还罢了,可如今哪里是这种情况,这是参加人家的满月宴,穿着一身男装算怎么回事儿? 如今这些人都是世家勛贵的夫人,哪里见过这个样子?此时看着史湘云,竟似是看着只活猴。 众人的眼神仿佛是刀子一样,虽然史湘云上不明白为何她们这样看着自己,但是这却并不妨碍史湘云将自己的尴尬,撒在保龄侯夫人身上。 她看着陈夫人扶着保龄侯夫人过来,不但未曾失礼反而冷哼一声,将头扭过一旁,显然是不愿与其说话。 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被这一般对待,保龄侯夫人瞬间只觉得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她的手紧紧地攥拳,不过片刻便已经瀰漫着丝丝血腥。 从明日开始,这京城再无她立锥之地…… 黛玉看看湘云,又瞧瞧保龄侯夫人,突然觉得她好想自家表姑姑。 设身处地想想,若是自己对于自家表姑姑如此,别的不说表姑还不知怎的伤心呢,怎么能如此好心当作驴肝肺。黛玉忍不住有些同情保龄侯夫人,她上前小心翼翼地扶住摇摇欲坠的保龄侯夫人。 她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些许的担忧,轻声地询问道:「夫人如今可还好,若是不好,莫不如先休息一下。」 黛玉一直记得自家表姑姑对自己的教育,虽说勇往直前乃是正理,但若事不可为一时迂迴也是明智的选择。 如今眼瞧着保龄侯夫人这样,黛玉直觉不应该再让对方站在众目睽睽之下。 如今里子已经丢了,难不成连面子也要丢在地上不成。 保龄侯夫人也是懂这个道理,两项对比她心中更是感嘆,但凡湘云有一丝像黛玉…… 她摇摇头带着愧疚地看向邢夫人和王熙凤致歉,随即欲要出言感谢黛玉,却听见史湘云说道: 「你又在我婶娘面前搬弄什么是非?我婶娘要不要去休息?何时与你有相干?」 实际上,史湘云并不是想说这句话,她看到自家婶娘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自己也吓得不行。 可是待看见黛玉,凑近对方说话,又十分亲密地扶住保龄侯夫人的手臂,史湘云瞬间便觉得自己好似被人背叛。 一时之间,这话便脱口而出。这话一出口,本来被劝走的几位夫人顿时都停住脚步,不可思议地看向史湘云。 黛玉本是好意,听到对方这样说话也忍不住有些着恼。她也不是那一些容人随意刻薄的,当下便反驳说: 「我却不知你是怎的,如今保龄侯夫人看起来身体不适,正该去休息,偏你在这里说些这个。 若我说,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如今大庭广众穿着男装参加这种宴席,你究竟是做什么?又把保龄侯府的面子置于何处,贾家的面子又放在何处。」 这话说的却是半点不留情面,众位夫人听到二人的对话,彼此交汇眼神,显然是觉得今日来贾家实在是不虚此行。 只有那位卫夫人,此时脸色越发的有些难看,倒是对方身旁的,一脸惊艷地看着黛玉。 等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娃娃,乃是林如海之女的时候,更是目漏炙热。 只是转向史湘云便是满满的嫌弃,她低声呢喃道:「嫂子,你那好友真真是个傻子,掏心掏肺还被人误会,我倒是觉得,这位林小姐更适合咱们兰儿。」 卫夫人转头小声道:「非礼勿言,如今说这些不合适。」 她虽这样说着,但是眼神却在黛玉和史湘云之间流转,秀丽的眉头也微微蹙起,显然心情并不平静。 史湘云却没有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她此时还在一直跟黛玉较劲,但是她身边的宝玉却是有些觉得不对劲,连忙晃动与史湘云紧扣的手掌。 「云妹妹快别说了,这事是咱们想差了,这衣服却是不合时宜未免太过不恭敬。都是我不好,刚刚不好,不小心弄坏了你的衣服。」宝玉这会儿算是反应过来,他此时懊恼不已,自己若是早点想起来这一茬,也就不会出现这一事儿。 大汉朝礼法归源于旧制周礼,因此似湘云这等装扮在这一些贵妇的眼中,是极为不合时宜且颇为不恭敬的。 也是他根本就没承想过这事,因而却是替湘云作了妖儿。宝玉想到若是父亲知晓此事,更是后悔不迭,便想着先把湘云拉走。 这时他却不知道,这些在他耳中听着正常的话,落在这些贵妇人的耳中,那可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 王熙凤本来就不太喜欢史湘云,因此压根儿也没打算多言。她和邢夫人颇有些作壁上观,可是听到宝玉之言忍不住勃然变色。 若非素来知道宝玉的脾气,二人都快怀疑宝玉如今,是在给史湘云挖坑。 毕竟刚刚前面说的话还好,这后面的话便有些不对劲儿,什么叫我把你的衣服弄坏了,要知道宝玉今日已然快要十岁了。 在大汉朝还好,若是其他国家可是十五愁嫁迟,十三欣嫁早的…… 因此不管怎么说,快要10岁的孩子,都可能当做三四岁的幼童一样对待。 再加上这两人紧握的手掌,邢夫人和王熙凤脸色更加不对。 凤姐儿此时哪里顾得其他,连忙让宝玉住口,史湘云也就罢了,可是宝玉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若是一时闹起来,就麻烦大了。 第297页 「宝玉还不住嘴。来人还不送宝玉去前面见二爷去,平儿你和史大姑娘去偏厦把衣服换了。」 史家的面子可以丢,但是贾家却不行,因为老太君尚在。 平儿听到凤姐儿的吩咐,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拉住史湘云的手,笑着往边上引领对方。 「姑娘还请跟我来,这若是平常的日子呀,姑娘穿什么都是极合适的。只是如今这里太太夫人们太多,姑娘这一身未免有些不恭敬,不如咱们去偏厦我陪姑娘先换着衣服咱们再过来。」 平儿乃是凤姐儿手下第一得意之人,此时更是和凤姐儿同气连枝,定然先把这事儿抹平了再说。 史湘云也不是个脑子坏的,刚刚有些话说出去,她也知道有些不对劲儿,此时见到平儿劝说便也随对方去。 而宝玉刚刚被王熙凤吓到,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但见史湘云跟着去了。他虽对黛玉有些依依不捨,却也不敢顶撞脸色铁青的凤姐儿,当下跟着林之孝家的一步一回头的过去前院。 见到二人没在闹么蛾子,凤姐儿露出一丝笑意,她转身扶着邢夫人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众位夫人的注意力引走。 待到走过黛玉身边,凤姐儿瞧着黛玉眨眨眼,随即抬头看向保龄侯夫人。黛玉自然知道凤姐的想法,便微微颔首。 保龄侯夫人此时不过是强撑着,脸色难看得如同蜡纸一般,她还想去看看史湘云,却是被陈夫人拦住,她微微地摇头阻止道: 「我如今却是看明白了,你家那孩子明摆着对你有意见,虽不知究竟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但终究这件事情是肯定的。 你说现在过去指不定又会说些什么,倒不如不去,待回到家中再说,免得真的闹起来没有迴转余地。刚刚我可看见,卫夫人的脸色极为难看。」 这位卫夫人自然就是卫若兰的生母,也是保龄侯夫人千挑万选的亲家。不但和她是手帕之交,其子更是丰神俊朗,是极其出色的人物。因而保龄侯夫人却是对其十分的满意。 听到这儿,她当下更是着急,一时气血翻涌身形摇晃,偏还挣扎着想要与卫夫人解释。 看到好友这样,陈夫人连忙按住对方,她是个性格极其稳妥的之人。刚刚冷眼观瞧,便知日后史湘云的婚事,恐怕都要平生波澜。 但同样的,这会儿并不是与其分说的时候,倒不如仔细小心地将这一事儿暂时先压下,到时再和对方仔细商量。 保龄侯夫人听到这儿也只能如此,她眼泪再也止不住,靠在椅子上,一手扶着额头,眼泪如同断线珍珠一般。 「我却是造了什么孽,白白操了这一份心,刚刚湘云的那些话,如今保龄侯府的面子不说,就是我那娘家的面子也丢光了。」 保龄侯夫人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她也是高门世家的嫡女,这才能够坐上侯夫人的高位。 对于史湘云她也是掏心掏肺,不敢说待若亲子也是小心地照顾,怎到了史湘云口中竟然如此。 如今更是传出去了这等的恶名,这世间人言可畏,若是这事真的做实,自己便是家族的罪人。 陈夫人一旁听着也是心疼好友,她看向一直小心翼翼替保龄侯夫人擦着泪水的黛玉,只是觉得这同样都是史家的血脉,怎么差得这般多。 不过转眼便想到林如海的出身,以及林家背后延续千年的世家大族苏家,陈夫人便又觉得若是如此似乎也是正常。 又过了一会儿,平儿走了进来,她也是极为同情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保龄侯夫人。 仔细地打量着保龄侯夫人,平儿低声嘆气,先安慰对方随后才对黛玉行礼说道: 「邢夫人那如今正请黛玉过去。」 黛玉知道这是要说些自己不适合听到的,当下点头离去。 见黛玉进退有据,平儿心中赞嘆真真是千差万别。她小心翼翼地端过一盏茶,放在保龄侯夫人面前,眼中满是同情。 「若我说夫人却别这样如今,这眼眶都已经有些发红肿,若是让人看见,岂不是更加添了笑话。」平儿语调柔和,轻声细语地小声劝慰,又吩咐丫鬟送来煮熟的鸡蛋与保龄侯夫人敷眼睛。 见对方止住眼泪,才再次吩咐人取来清水,皂角豆面与保龄侯夫人洁面。 好一会儿,保龄侯夫人这才恢復正常,脸上也不再是刚刚那一般心思郁结。 平儿见状松了口气,又见卫夫人派人来请保龄侯夫人到园子里赏花。她便先说自己身边还有事,先行告退,而陈夫人自然也是随着她回到厅中。 陈夫人却是极为担心好友,平儿不知道缘由,她却是心知肚明,可此事终究需要保龄侯夫人与卫夫人协商才好。 两人回到厅中,陈夫人瞧见凤姐正笑着说话,奶娘怀中抱着红色的襁褓,这几位夫人围着一圈,而黛玉则依偎在邢夫人身旁。 平儿凑近凤姐身边轻声回禀,凤姐笑着与他人打趣,一边微微点头,显然是并不太在意这个插曲。 虽凤姐不在意,可是依偎在邢夫人怀中的黛玉却是一脸沉思。 今日里,史湘云的事情似乎有蹊跷,黛玉垂下眼眸思索。 就如自己,虽说不过就是半日,但自家表姑不但替自己准备两套新衣,更是有两套日常穿的,以备无患。 相比之下,自己不知比湘云走运了多少。 第298页 只是若单凭此事,便说那位保龄侯夫人行事也有疏漏,未免太过偏颇。 只能说有些时候,时也命也。 想到此处黛玉低头嘆气,这是别人家的事情,自己未免想得太多,只是那位保龄侯夫人实在可怜。 将史湘云的事情扔到一旁,黛玉露出甜美的笑容,缩在邢夫人怀中接受众人的恭维。 而就在此时,她忽然发现不知何时遇到有道隐晦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身上盘旋。 这股视线十分古怪,能够感觉到其下隐约的一丝黏稠的恶意,黛玉装作听到一位夫人的恭维后有些脸红,假意有些害羞地凑近邢夫人怀中。 她这样子,让周围的那些夫人太太们更是双目放光,更是起劲地说起来。 而黛玉则是趁着这个机会,仿佛是不经意间,向视线投来之处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保龄侯夫人:我好冤枉。 卫夫人:我没看上湘云,我很喜欢黛玉。 宝玉:我好像又要挨揍。 袭人:深藏功与名。 湘云:我就是和憨批。 第107章 虽然未曾发现异常,但是黛玉的神经一直绷紧,似乎一直在提醒她哪里有古怪。 她此时心情有些古怪,难不成竟是自己的错觉,乃是自己吓自己?可若说是错觉,又有些不对劲,这视线仿若实质。 此时黛玉仿佛似受惊的猫咪,瞪大圆熘熘的眼珠,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就在黛玉的视线之外,正有两人站在一起,其中一名中年美妇,用无法言语的眼神盯着黛玉。 在看到对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视线,那人双目闪亮,手中的帕子被拧成麻花。 像!简直太像了……让人忍不住兴奋起来。 越盯着黛玉,那人越兴奋,她下意识地想要凑近再观察一下黛玉。却被人紧紧地扯住,一道女子的嗓音,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靠近,那丫头身边有不少人。」 听到这一句警告,那人的动作停顿住,显然却是有些失落,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她很感兴趣。 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想到这儿,对方只能无奈地摇头,随即转头看向眼前之人。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中年夫人有些冷淡地看着中年妇人,看起来十分不满对方的阻止。 两人低声细语,此时若有人走过,恐怕会有些惊讶,原来阻止中年美妇的,竟是刚刚那一个跌碎茶碗的小丫头。 二人凑得很近,不知在交谈这些什么,只是此时她们之间的气氛却并不太好。 那小丫鬟一点都不惧怕,穿着华丽的妇人,反而带着些许的揶揄说道:「你的年纪太大了,比眼前那位林小姐,可是差得有点远。」 中年夫人听到这话,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是眼神之中的鄙夷却是如若实质。 「原来你回到大汉朝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此时中年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凉,显然她这一会儿并不愉悦。 小丫头轻笑一声,眼神有几分偏激。她并不在意眼前的中年夫人,在她的眼中,对方不过也就是个可怜虫罢了。 一个被她所操纵,随时都可以捏死的可怜虫。只要她想几乎可以在十日之内,送对方全家送死。 不过,还需要忍耐啊。小丫鬟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表情,毕竟如今先做正事…… 小丫鬟看向黛玉眼神复杂,又是一个苏家的女儿吗?还真是……让人嫉妒。 她看到黛玉有些隐晦地向四周探查,小丫鬟露出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笑容,随即悄悄地离开厅中。 事情已经办妥,再留在这里没什么意义。 将军府占地不小,小丫鬟顺着角落穿行,不一会便走到侧门,此时一名小厮正等在门口。 他看到小丫鬟过来,挑起眉看向对方,眼神中有询问之意。 「今日的事不成了,对方身边的人太多下不了手。」小丫鬟站直身体,忽然高出一块,嗓音也变得柔媚。 听闻此言,男子沉默下不再询问,直接推开角门走出去。小丫鬟紧紧跟着对方,不一会儿便上了一辆不起眼的灰布车。 没人知道,将军府里悄无声息地少了个小丫鬟,而角门处则多了个昏睡的小厮。 此时众人还在欢愉之中,刚刚史湘云引起的骚动,仿佛同时被这些当家太太们忽略。 黛玉伏在邢夫人的怀里出神,今日里,自家外祖母没有出现是正常。然而有些诡异的却是,自己的二舅舅贾政至今未曾出现。 实际上,这两年自家大舅和二舅之间还好,但是贾母和大舅之间的关系却是越发的相敬如宾。 尤其是自己的大表兄贾珠死去之后,已经接近于癫狂的王夫人不知道为何一心一意地恨上了凤姐儿,偏说是凤姐儿报復害死了贾珠。 这种罪名凤姐自然是不可能担的,她也担不起,因此为了此事却是无数次的吵闹对峙。 王夫人没有一点证据,只是单纯地固执己见。而且她不是单纯地说说,而是种种手段其出,凤姐一时之间颇有一些接踵不及。 一时之间凤姐多次吃亏,然而一次两次还好,天长日久哪里有这样的。 因此,后来贾赦便直接找上老太太,直接严明,若是对方真的想让自己绝后,就放纵王夫人的行为。 第299页 那日里也不知道她们二人在房中谈了些什么,但是黛玉却知道自那日之后,王夫人几乎被剥夺了大半的权利。 然而即便如此意外还是发生了,就在查出来凤姐怀孕之前,一盏有毒的玫瑰花露,不知怎的竟被送到凤姐的面前。 若非是当年,得到苏家所赠的那株灵药,凤姐恐怕此时坟头草,都多高了。 最后一切的矛头都有指向王夫人,也是因此两家直接决裂,贾赦怒不可赦,逼迫得贾母一定要休弃王夫人或者让其直接病逝。 可是贾母多番权衡利弊,到底还是留下王夫人,而这样的结果,贾赦是完全接受不了的。 也是因为这事,如今贾赦已经一年多未曾进到荣国府中。而这一次本该贾母出面的,可是贾母不知怎的竟也是闹起了脾气,称病在荣禧堂中养身子。 想到这儿黛玉,将头转向邢夫人怀里低低地打了个哈欠。她这会儿却是有些困,昨日里便是少有的兴奋,待到今日这一会儿却是困得不行。 而邢夫人这会儿也感觉到黛玉的困意,她一边附和凤姐儿的说话,伸手摸摸黛玉的脸颊,趁着说话的间隙轻声的询问:「可是困了?要不让丫头带你先下去休息会。」 黛玉本想应承,只是她下意识地摇摇头,有些娇弱地回答道:「不了,如今已然是快到中午,如今正是忙碌的时候,何苦来我再添乱。」 听到这话儿,邢夫人心中越发妥帖,她笑着点点头,看着正围着孩子转悠的众人轻声地说道: 「若是困了跟我说,咱们家哪里还缺这点人。今日得分两个班子,一个班子在外面给那些爷们们唱,另外一个却是在里边的。 到时咱们不管她们,只乐咱们的,你喜欢什么戏咱们就唱什么戏。」邢夫人本就非常喜欢林黛玉,又见她乖巧,因此说话之间更是多替她考虑。 黛玉露出笑容蹭蹭邢夫人,无言的撒娇,只是若仔细看,她的眼眸深处仍旧满是警惕。 邢夫人本是贾赦的填房,因此与贾赦相差有些年月,实际算起来此时不过刚刚三十而已。 只不过她自嫁给贾赦,便一直压制心情,但是她对于黛玉却是极为的宠爱。 此时见对方有些乖巧地依偎着自己,脸上更是笑意满满,摩挲着黛玉的脸庞爱得不行。 黛玉仿佛是被爱抚的猫儿,被邢夫人揽着,慢慢又开始昏昏欲睡,这一次邢夫人没有错过眼角泛红的黛玉。 见到黛玉困成这样,邢夫人赶忙吩咐凤姐儿过来,低头看向黛玉说道: 「我的儿可是累了?也怪我,刚刚你肯定是为了史家的事情费心神。我叫人送你去后面休息,待一会儿就要听戏了,到时再叫你起来。这一次的戏班子是咱们家自己的,可为了这个事儿准备了不少惊喜。」 邢夫人笑着说着,她这会儿不打算留黛玉在这干熬,让其到后面好好休息,一会儿宴席开始再叫她。 这次的戏班子里的小戏子,都是贾赦吩咐贾琏特地去江南採买的。至于原因自然并非是为了做满月宴席准备,而是之前贾母做寿,这也算得上是她们母子之间最为亲密的一段时间。 可惜贾赦这番奔忙,到最后也没落得什么好结果,反而差点使得凤姐儿丧命。 贾赦就此真正的与贾母离心,荣国府此时是名存实亡,长房和二房已经是明面上的撕破脸。 甚至邢夫人也曾与黛玉说,以贾赦的想法,是打算带老太太离去之后,便与二房完全解开瓜葛。 黛玉的性格喜静不喜动,素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会儿也是一直忍耐,但是随着睡意的增加越发地难以忍耐。 此时听到邢夫人说这话,她倒也不在意对方是不是一会儿还要叫自己看戏,这一会儿只想好好地休息会。 当下黛玉轻轻地颔首,答应了邢夫人,邢夫人这才吩咐凤姐让平儿过来。 「让玉儿去你那屋子休息,你那屋子东西比我的全。 平儿也要好好伺候林丫头,若是缺什么也不必去禀告我,和你奶奶直接开了箱子就好。」 邢夫人先是对黛玉说,随即又吩咐平儿,见平儿点头这才放心。 平儿听这话连忙点头,她自是知道眼前这一位林姑娘,是怎样的千娇玉贵。 对方当下伸手扶起黛玉,送黛玉到凤姐儿的屋子小憩。 这平儿素来是凤姐儿身边第一得意之人,行事做派无一能挑出错来。更兼之她性格温和又不失爽利,黛玉也十分喜欢对方,两人携手揽腕一起往凤姐的院子走。 将军府乃是名家建造,虽不至于三步一景,却也是左右奇花异草不断,黛玉的心情也开始好起来。 黛玉最喜草木之精,这些花卉让她越发放松。她看到平儿想起对方的身世,心中满是唏嘘,她放慢脚步,抬起头看向平儿,眼神之中有一丝淡淡的担忧。 「平儿姐姐,如今你可还好?」 平儿听到黛玉这句,攥着帕子的左手轻颤一下,随即这才点点头。 「让姑娘费心了,怎么不好呢?别看我们家奶奶素来是个雷厉风行的,可是待我极好。 二爷也不是个坏人,这两年他们关系也好,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只想求菩萨保佑,一直这样平平安安才好。」 平儿虽不知道为何黛玉会突然问起这事,但仍旧是下意识地说出她自己真实的想法,生来为奴婢能够得到现在这种下场已经是极好的。 第300页 若还是不知足,那便是有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平儿生来是个豁达之人,因此对于黛玉的问话,虽有些不解还是小心回答。黛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头却是放松两分。 两人自此不再说话,平儿知得黛玉是素来是个喜静的,因此倒也不多言不多语,两人便往王熙凤的住所过去。 路行至一半,正巧走到角门岔口。黛玉忽然停住脚步,若有所思地望角门望去。 平儿虽不知怎么回事,但也跟着停住脚步,有些不解地询问道:「姑娘?可是怎么了。」 黛玉先是有些迟疑,慢慢的她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低声地吩咐道:「雪雁,去瞧瞧那边出了什么事,记得拿着兵器。」 跟着黛玉身旁的小丫鬟雪雁一听,立时应了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支九节鞭。 一直默不作声的紫鹃见到雪雁从腰中抽出武器一愣,却是未曾想到对方竟然会武。她有些茫然地想着,明明她们二人朝夕相对,可为何自己从来未曾发现过。 自己好像从来未曾真的接近过……那么小姐呢?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黛玉,只见黛玉眼神沉静没有一丝波动,就那样盯着不远处,她忽然觉得身上一凉。 紫鹃忽然明白,自己认识的林姑娘不过就是最粗浅的表象,紫鹃有些自嘲,自己之前还心有依仗,真是……不自量力。 雪雁的动作很快,片刻之后便回到黛玉身边,低声地在自家主子面前低声细语道: 「角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而且原本负责看门的小厮晕了,就被扔在门边上。」 雪雁脸色有些难看,这虽不是她第一次查看,但是如今这个场合出现这种事情,难免不会让人觉得嵴背发凉。 黛玉这会儿反倒冷静下来,她垂下眼眸沉思片刻,抬起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平儿。 吩咐对方去前面找凤姐儿,要小心翼翼地说这事儿,而自己则留在此处,以防有人过来或者出现其他的事情。 平儿本想反驳,可是黛玉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直接让其赶紧地离开,无奈之下平儿只得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厅中。 这会子厅中稍微安静一些,当家太太们也三五成群地闲聊,有到安排好的客院休息,凤姐儿与邢夫人坐在一处,似乎在商量中午的宴席。 「今日里的东西可真的是……」凤姐儿本来在和邢夫人说笑,忽然见到刚刚离开的平儿归来,她便一愣,随即瞧见对方满脸仓皇,更是一惊。 想到跟她一起离去的黛玉,凤姐儿心头狂跳,勃然变色道:「可是怎么了,黛玉那丫头呢?」 凤姐儿站起身快步走近平儿,好在她这会儿还有理智,小心地压低嗓音说道。 此时凤姐心头一阵狂跳,谁都可以出事,但是黛玉绝对不能出事。她不敢想像若是小姑娘出事,贾家将会迎接什么。 平儿咬住下唇,面露焦急,悄声地浮在凤姐的耳旁耳语。 「林妹妹呢?如今可还好?你怎么放她自己在那!」 听完平儿的话,凤姐儿直接沖向邢夫人,邢夫人这会儿正端着茶,今日里她极为风光,可也是真的累。 这会儿看凤姐儿脸色凝重,虽不知道何事,倒也没太在意。只以为是出了什么茬头,比如婆子之间闹脾气,或者打碎了什么名贵的东西。等听完凤姐儿所言,邢夫人手指发颤,却是浑身哆嗦。 「赶紧去请老爷,对了,你马上叫上林之孝家的,让她带人去守着黛玉。 但凡玉儿有个闪失,我定是不挠的。」邢夫人捂住心口,只觉得心脏仿佛要跳出来,她压低声音厉声吩咐凤姐儿。 王熙凤连忙点头,向平儿使个眼色,让对方跟自己往外走。 等吩咐完林之孝家的,看对方快步离去,凤姐儿这才沉下面容,脸上阴云密布仿佛要滴下水来。 若是让她抓住背后之人,她定然要这些人好看。 平儿最是了解凤姐儿,知道对方此时动了真怒,低头不敢说话,却听到凤姐儿询问: 「到底怎么回事?再说一遍,另外如今老爷和二爷在何处?可是还是之前的院子!」 平儿连忙点头,刚刚她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问了,此时贾赦和贾琏二人正在前院的庭中宴客,他们这会儿应该是刚刚敲响锣。 凤姐点点头,步伐迈得越发的快,每一步都仿佛是咋在平儿的心上,看着这样的主子,平儿心知主子这会儿是真的恼了。 她们转过两条小巷,随即便隐隐有咿咿呀呀的崑曲声传了进来。凤姐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快步地往那边过去,待到门口她抬起头看向楼上,便知晓主位都有谁。 此时凤姐却发现自己没有曾见过自己的父亲,凤姐儿心下划过狐疑。这倒是有些奇怪,明明母亲所言,说是自家的父亲稍后就到,但这会儿已经开席,却仍旧未曾到。 也不知道,跟今日的事情有没有关系。 凤姐儿暗自思索,脚步却没停,不管其中有没有玄机,总要告知贾赦和贾琏。 「这事儿瞒不了,真的出事了,谁都承担不了。」凤姐儿思索一番看向门口伺候的赵大、赵二,这两人也算是贾琏的心腹,乃是他的奶兄弟,赵嬷嬷之子。 如今,二人都在贾琏手下,凤姐儿对二人也是极为熟悉。 两人本来在摇头晃脑地听戏,见凤姐儿突然前来,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赶忙上前行礼。 第301页 凤姐儿怕打草惊蛇,笑着迎上去口中与二人说:「今日里有人送来个稀罕物,想请二爷下来,给他瞧一瞧。」 赵大厅完赶忙给凤姐儿道喜凑热闹,然后转身便往楼上跑,却是去请贾琏下来。 赵二性格要更木讷一些,但却是个心中有数的。他瞧见凤姐儿虽面上含笑,却不达眼底,心中知道这不过是凤姐儿託词而已,恐怕是出了什么事。 第108章 贾琏本来今日算得上春风得意,纵然是此次凤姐儿只生下一个女孩,可是即便是女儿家在大汉朝也是极为矜贵的。 再者说更有先开花,后结果之言。 而且如今可不是以前,未必生女不如生男,他本就是个心无大志的,如今已觉心满意足。 因此刚刚开席他已经吃了有三四盏,毕竟今日里他乃是主角,自然有不少的敬酒礼尚往来。 赵大上来的时候,贾琏正在给林如海敬酒,此时一口饮尽杯中酒,贾琏脸上隐隐有些发烫。他刚想吩咐身后的小厮去替自己拿块毛巾,忽然瞧见自己的奶兄赵大上来。 贾琏虽有些不解,还是并未在意,只以为对方是替自己妻子传话的。他笑着看向赵大说道:「可是你家奶奶派人来了?我知道,只是今天是好日子……」 说到这里,贾琏停下话头,看赵大的神情似有些不对。 他刚想问对方发生何事,就见赵大凑近贾琏说道: 「给二爷请安,奉了二奶奶的吩咐,有事要您下去一趟。」 赵大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耳语,贾琏听闻此话,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心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将手中端着的酒杯便直接放下,又与旁边的人告了饶,这才能往后面走,他却是没有先行询问贾赦,而是先到楼下去瞧凤姐究竟为何? 凤姐在楼下等了一会儿,便瞧见自己的夫君前来。当下里,赶紧迎了上去,又往后瞧见贾赦没过来,跺着脚说道:「你这人我明明让你请老爷过来的,怎么就你自己来了。」 贾琏摇摇头,指着上面说到:「可是出了什么事?竟这般着急,你也不瞧瞧如今上面都是些什么人。 虽说今日不知为何岳父一直没到,但是如今各方来的都不少,再加上姑父可在上面呢,哪里又能直接撇下。」 这贾琏说的姑父自然便是指林如海,如今正是圣眷正隆,凤姐自然也是清楚,此事不好跟他再讲,便索性将这事儿撂开。 听凤姐将之前敲门的事情说出来,当时却也唬得贾琏一身冷汗。 这也就是如今京城安稳,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角门此时大开,还不一定会怎么样。贾琏立时额头冒汗,他连忙吩咐自己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也正是自己的两个奶哥哥。 「你们两个赶紧带二十个青壮年到那个门去看着,若是那个门没事便前后去查查其他的地方,一定要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有问题的,如今可容不得出半点披露。」 若论政治远见,贾琏远超于王熙凤,因此他只听到这儿,就明白自家这定然是被人盯上了。甚至可能对方已经下了手,即这样那边必须赶紧找出来有问题的地方。 贾琏皱眉思索,一时之间却是找不出个嫌疑,今日里来的人太多了,四王八公几乎到了个齐全。 更不要说,还有那些闻风而动之人,自己的姑父也前来,若是真的算起来,唯一差点的就是自己的岳父。贾琏这会儿心中担忧,不知道岳父是临时有事被耽搁,还是遇到了与这一样的事情。 如今对贾家王子腾就是真正的靠山,贾琏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却是担忧,若是王子腾出事儿这里可怎么办? 凤姐瞧贾琏的脸色不好,虽不知缘由,但是她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她手指手微微发颤,伸手抓住贾琏的胳膊,低声声地说道: 「我之前就担心,没想到还真的发生了。」 贾琏听到这话,知道凤姐吓到,伸手握住凤姐的手安抚。 「这事我知道了。你现在赶紧去那边,我和父亲等一下就到。多叫奴婢和丫鬟跟着。」贾琏仔细地吩咐着,随即行色匆匆又往上面赶去。 这件事情隐瞒不得的,得迅速让自家父亲知道。 王熙凤见贾琏上楼也不多耽搁,拉着平儿往回走,不一会让凤姐松了一口气的是,一切平安黛玉仍旧扶着雪雁的手站在那里。 凤姐见状,连忙握住黛玉的手口中说道:「好妹妹,今天亏了你,不然还不如已经出什么大事了。」 凤姐现在心头后怕,若不是今日里有黛玉在,还不知会发生怎样的事情。人不会害怕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最怕的却是未知。 就如同现在的情况,角门四场打开,这可是究竟怎么回事?是人出去了,还是人进来了,又或者是带什么东西出去,最怕的却是带什么东西进来。 脑子里一直胡思乱想,凤姐脸色难看得要命,她如今恨不得一时抓住了那个灾星,将他千刀万剐。 相比之下黛玉反倒是更为冷静,她仔细地查看下周围的情况,心中盘算对方恐怕早已经不在此处。 想到这儿,小姑娘故作老成地拍拍凤姐,口中说道:「凤姐姐要我说,如今你这里还是要注意一些。 不过恐怕对方已经离去了,刚刚我让雪雁检查了下痕迹,显然对方是从这一边离去的。」 第302页 黛玉轻声地解释着,也得亏今日是贾家的满月宴,一大早上便命了人仔细打扫,因此这角门极为的干净。 雪雁仔细的搜查之后,发现了些许的痕迹,加之今日离这门并没有开启过,如今更只有向外出的痕迹却没有内部的痕迹。 这实际上并不是个好消息,黛玉说完。凤姐的脸色阴沉得滴水,今日里这事儿无法善了。 黛玉的话说明什么?说明对方之前就留在府中,或者是用了其他的途径进到府中,做了些什么之后这才从容离去。 这才是最可怕的。 黛玉毕竟还是个孩子,因此很多事情想不到。可凤姐怎么可能想不到,她勉强地安抚自己,想要夸奖黛玉,可是她这会子满心慌张,哪里能做得到。 好在很快满脸怒容的贾赦,便带着贾琏来到这里。他看着此时乖巧站立的黛玉,立时笑得满脸褶子,快走两步到黛玉跟前:「玉儿,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可吓到你了?」 贾赦凑近黛玉半弯下身,仔细地瞧着小姑娘的神情,生怕对方被这件事情吓到。好在黛玉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相反她倒觉得这件事情极为有趣,想要揣测其中的奥秘。 因此看到贾赦关心,立刻露出甜甜的笑意,大大的眼睛弯成两双月牙,口中说道: 「大舅舅,并没有吓到呢。玉儿很强大的,大舅舅放心。」 黛玉见贾赦来到,知道自己该功成身退,自然而然地将主场交给贾赦。 如今却是要好好探查一番,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而贾赦显然也是这个想法,他立刻叫了林之孝。命林之孝和林之孝家的两人,一个负责外院附近,一个负责内院周围,仔细地将里里外外全部调查一遍。 另外还命令贾琏带人查看,那些跟随太太们来的小厮可有变化。 黛玉见贾赦将一切处理得井井有条便打算离开,她自觉不适合待在此处,加之自己也有些累了。 况且余下的事情,也不是自己这个孩子该插手的,当下里便眼巴巴地看着凤姐想要去休息。 凤姐玲珑心思,见黛玉这样知道她不愿再待下去,连忙心中暗贊黛玉,又吩咐平儿继续送黛玉去自己的院子休息。 等到黛玉终于躺在松软的床上时,已然是两刻钟后。她翻了个身,却只是闭目养神,因此此事耽误,她最多也就再休息半个时辰。 雪雁小心翼翼将薄被盖在黛玉身上,如今时间太短,只能这样合眼眯上一会儿而已。 黛玉今日经歷太多,此时也真的是有些身心疲惫,刚刚躺下便唿吸沉默。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雪雁唤她醒来,只觉更加疲惫,似乎未曾睡过。 然而时间却明晃晃地指向午时二刻,她有些无奈地嘆气,又让两个丫鬟伺候自己重新洗漱,等到再次明艷照人得出来,却已然正着好好半个时辰后。 带到了宴会厅中,黛玉发现竟刚刚上菜,本来他们应该早就开膳的。 只不过出了这事儿,凤姐一时有些吃不准,虽说男子们那边宴席早已完事,看起来对方似乎并没有打算在酒菜上下手。 但如今这种情况,凤姐哪里敢去赌。她索性命令林之孝,直接去到对门的宁国府去制膳,因此这才晚了少许。 这一来一回不知费了多少工夫,银子反倒是好说,更让凤姐恨得牙根痒痒。但好在这事被瞒下来,没有人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所以等黛玉进来,时间却是刚刚正好。她刚一进来便瞧见,探春一脸笑意地沖自己招手。 黛玉瞧见探春,见她也换了衣服,她微微颔首走近她们所在的那一桌。 她们这一桌与其他的女眷所在并没有什么区别,黛玉环顾四周,便发现有几位十分眼熟。 例如陈夫人,以及刚刚那位十分活跃的中年妇人,黛玉看她们面色平和,便知晓对方恐怕并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 迎春见黛玉过来,站起身拉住对方坐在自己身边,而探春正坐在迎春右手,史湘云则紧挨着探春。 这个位置用意一目了然,黛玉垂眸轻笑,倒也不在意迎春和探春的小心思,恐怕难受的不是自己而是史湘云。 史湘云这会儿已经换了衣裙,身着白色交领袄,外罩浅水粉色的褙子,看起来极为的可爱。脖颈上挂着的金麒麟锁闪闪发光,看起来贵气逼人。 想来果然是被自己的婶娘逼着换了衣服,黛玉松了口气,这也倒还罢了,毕竟如今是正式场合,总要放尊重些。 不知是黛玉的视线太过明显,还是史湘云也一直在注意着黛玉。黛玉刚想转过视线,便看见一直低头摆弄着胸前金锁的史湘云抬起头,只是眼中却没有什么笑容,反而带着极多的排斥。 见史湘云如此,黛玉倒也没有恼怒,只是轻嘆迎春和探春的心思白费了。她也懒得与他分辨,索性转头与迎春小声交谈。 黛玉本来是想要避免纷争,不想和对方在这个时候吵起来,以免丢人。 可是却没想到,见她这样,史湘云反而似乎如同炸了毛的猫咪一样,一双眼睛紧紧地瞪着黛玉。 黛玉也是名门贵女,更是独得宠爱,哪里又是会惧怕这些的,当下里史湘云的针对,让她也忍不住竖起身上的尖刺。 几乎是带着一些挑衅的意味,黛玉靠近迎春,伸手抱住对方的胳膊,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耳语。 第303页 见到这样的黛玉,史湘云更生气了,她几乎银牙咬碎,盯着对方满是不忿。 脑袋里,还迴响着刚刚自己婶娘的哭诉,好似是眼前的黛玉。在自己婶娘口中,黛玉便是那九天仙人,自己便是地上的泥土。 小孩子的脾气本就是难以捉摸,此时湘云自己都搞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生气。 黛玉看向她,她生气,黛玉此时转过头与迎春耳语,她更生气。 史湘云有意和探春吐槽,可是勐然又想起探春乃是黛玉的陪读,哪里会站在自己这边。 而与自己玩得好的宝玉,这会儿正被贾琏拘在前面,而另一位宝姐姐今日里根本就没有来。 「但凡宝姐姐在,也不至于让你这么逞能。」史湘云低着头,轻声地嘟囔着。 她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宝钗身体不适,因故不能来,根本就是推托之词。真实的情况是,以薛家商贾的地位,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参加这次的满月宴。 这一次能参加满月宴的,除去四王八公,身上就算是没有实职,也是带着爵位的。 宝钗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面子好看,也就只有史湘云这个憨货,相信罢了。 天真的史湘云,将她所有的信任都交付于薛宝钗,对方所言即是真实,压根从未考虑过真假之说。 而坐在一旁的探春看向迎春,与其交汇一个无奈的眼神,她们二人本打算撮合二人和好的愿望恐怕要落空。 就在这气氛变换之时,不知不觉一份份佳肴送上桌面,夫人们三五成群地坐入席间。 待众人坐定,小丫鬟手中托着戏单,先从主位开始依次送上。 这点戏也有着规矩,一般先是客随主便,而其中则要交由德高望重之人。须得先推辞一遍,第二回才能真正地接戏册子,这次身份最高的,又德高望重的,自然便是南安郡王妃。 平儿因担心身边的人做事不妥当,索性便自己拿到这活计,小心翼翼地将戏册给南安郡王妃看。 待她选了一摺子回马枪,随即又依次地给几人看,有些喜欢清唱名曲的,索性便点了游园惊梦,一时鼓锣敲响。 众人一边用膳,一边观看戏曲,黛玉这么多年来到京城,却也是第一次听崑曲。此时好奇得几乎忘记用膳,盯着不远处的戏台子仔细瞧着。 只是她忘记用膳,一旁的迎春却不会替她忘记,见对方这样便仔细地加了不少的菜餚,放到黛玉碗中。 「这戏还有挺久呢,估计今儿要唱一两个时辰,你先别管是先吃饱再说。」迎春仔细地说道,她却是比黛玉大些,因此自觉该要好好照顾妹妹。 黛玉听见对方这样说,脸上有些燥热,随即便默默点头接受迎春的好意,二人之间极为得默契。 一旁的史湘云眼瞧着黛玉被迎春照顾,有些不忿的撇撇嘴却没说什么,只是眼底到底是流出一丝羡慕。 她旁边探春见对方这样,便也学着自家姐姐使用公筷,给史湘云夹了一筷子菜,轻轻地笑着。 史湘云盯着自己盘子中的菜,再瞧瞧探春。忽然觉得眼前的黛玉也没那么碍眼起来,忍不住低下头一点点地吃下。 史湘云自然知道,探春给自己夹菜是学着迎春照顾黛玉,她低下头觉得那筷子菜,比刚刚自己夹得好吃得多。 黛玉有迎春招唿,她也有探春,想到这儿,史湘云抬起头瞧瞧林黛玉,紧接着又低下头。 今日也就罢了,总不能让探春为难,史湘云低头告诫自己。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她这会儿说得信誓旦旦,可后面却未必这样做。 第109章 黛玉眼瞧着史湘云不再说话专心用膳,当下也不再理会对方,毕竟她也不想与其分个高下。 此时台上咿咿呀呀的崑曲,黛玉虽不太懂,但是那优美的辞藻还是让渐渐入神。 迎春倒是对这一些崑曲多有了解,毕竟自己的父亲就是个喜欢玩的。 自从出了国孝之后,这些小戏子时常叫来唱曲解闷。邢夫人和凤姐儿也爱叫两个小戏子来哼一折戏,此时见黛玉有兴趣,便小声地讲解。 「这里边有些唱词却是极好,调子也不俗,比如这一段你且听。」迎春靠近黛玉耳边低语,她们二人这几年却是极为相和,黛玉的性格看似清冷孤高,实际上却是个随和性子。 而迎春虽说脾气软糯,却是个谋士走一步看三步的,而这两年也被苏槿训练出一身刚性。因此两人一处看书下棋,反倒是让探春退了一射之地。 不过几人的关系都极为不错,此时听见迎春这样说,黛玉星眸含光也是极为期待。 一旁的迎春见她入神也不打搅,只是在一边抿嘴笑着看对方,她说来是个心思成熟的,素日只把黛玉当成自己的小妹妹。 黛玉又是个有些敏感的性子,迎春只恐对方心里急呀事,如今看黛玉似并不在意湘云,她这才心中稍安。 姊妹之间能够和和气气的,自然是最好的,迎春默默想着。 只是迎春却没想到,因为她对于黛玉的关注,反倒让一旁的史湘云越发不自在。 好在史湘云刚刚被她婶娘耳提面命一翻,又哭过一会子,这一会儿多多少少有些收敛,知晓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可造次。 因此她只是气鼓鼓地低头用膳,仿佛口中的食物便是黛玉一样。 第304页 探春瞧她这样,却也担心她因气积了食,当下又命人取来消食的酸梅汤,脸上都有担忧之色。 史湘云见对方这样反倒不好意思,当下里只低着头,默默地用勺子舀汤喝。 相比于她们这一桌的安静,其他几桌便热闹许多。此时,王熙凤若一只穿花蝴蝶一般在各做流连,时而低语,时而拊掌,时而又与人揽着肩膀与人说笑。 她如今却是春风得意,虽说说生的是女儿,可女儿又如何,来日女儿的造化未必比儿子差。 再加上自己生下孩子之后,贾琏不但没有对女儿有任何的不满反而更为偏疼,恨不得一时抱着不撒手,而大老爷更是这样,眼见着这孩子常常隐隐泪光。 后来也是问了贾琏的奶嬷嬷,这才从赵妈妈口中知晓,原来自己的女儿不像别人,正活脱似是自己正经婆婆的模样。 虽说没明白,怎么才出生的孩子竟能看出来像谁,不过王熙凤想想女儿那大大杏眼下的一滴泪痣,若有所悟。 想起那位隐在幕后的婆婆,凤姐儿也有些好奇对方,可对方似乎在贾家是个禁忌,只知道这家公公对其宠爱有加。 凤姐儿听闻此事之后,还曾和平儿感嘆过,这世间最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是女儿又如何,只看女儿如今,这样她便能猜到日后,定然会被自家公公捧在手心之上。因此凤姐儿根本不在乎自己生了个女儿的,状态反而仍旧是趾高气扬的。 如此一来,反倒是让有些想要看笑话的人失望。 凤姐儿素来是个长袖善舞的,但世间百样米养百种人,有人满怀善意,也有人心存歹念。 自凤姐生女之后,有面上遗憾实则暗讽的,又有凤姐如今春风得意轻声劝解给贾琏纳妾的,还有嘴上不说然而满心嫉妒的。 奉节自然不会将这些人放在心上,然此时有人看着一脸心满意足的凤姐儿,暗暗露出嫉妒。 她手中端着半盏酒,似有意无意地说道:「今日可真是热闹,不愧是王子腾王大人家的千金,只看着满月宴便知得贾家有多敬重。」 这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巧指周围两三个人听见,然这些人看到对方的眼神,彼此交汇一下,不由自主地与这名中年妇女离开一些。 好在她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瞧着对方周围的表情,也知道没有人会回答自己。当下自嘲一笑,便直接喝掉盏中的酒,随即又倒上一杯,可正巧了这时候凤姐儿来到这一桌。 此时她已然满面桃花,一双凤眼回顾之间春水潺潺。 这一来是她刚刚喝了不少酒,二来也是今日里发生的事情,让她酒意上头。 如今,她也是紧赶慢赶,爷们们还在那一边查看,如今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还未曾有个结论。 到现在都未曾知道到底是哪边出了纰漏,如今只是晓得似乎少了一名小厮,并一个丫头。 若说是两人私奔了,凤姐儿却是打死都不相信,大汉朝对于私奔的奴婢,只有一个结果便是乱棍打死。 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不会做这些事情,因此便只有剩下唯一的选项,对方是有所图谋。 那么图谋之后,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凤姐儿不敢想,她一边与人笑着应酬,心中却阴云密布。 对方想要做什么?如今衰弱的贾家,又有什么东西是能够被人觊觎的?凤姐儿想不明白,也正是这一点,压在她心头几乎难以喘息,几杯酒下肚,身形便有些摇摇晃晃。 好在她虽有一两分醉意,可看起来却并不明显这是粉颊如染桃花,嗓音也变得越发的柔媚。 她从陈夫人那儿转身来到对面这一桌,连忙举起酒杯平儿小心翼翼地给凤姐斟满。 刚刚那说话带刺的,中年妇人瞧见凤姐,却是露出极为亲密的笑容,未等凤姐儿上前敬酒,自己便先站起来与她推杯换盏。 凤姐儿一见对方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笑着凑上前去,口中寒暄:「哎呀呀,我这是哪里的福气,竟然让都尉夫人先敬酒。来来来,我敬你,免得折杀了我。」 那被称为都尉夫人的女子听了这话,脸上更是笑得如同花儿一样。 她与凤姐儿寒暄几句,二人要互敬一杯,这才放风姐离去,只是待对方离去之后,她的眼神便冷淡下来。 眼神也不自觉地瞥向黛玉等人的那一桌,身旁有人与其认识,当下里见对方似乎极为注意那一边,轻笑着询问道: 「可是在看谁,我猜是那位林小姐吧?」 都尉夫人听了此言,连忙笑着点头,眼神之中露出喜爱之意笑着说道:「可不是,我瞧见她心里爱地跟什么似的,这是能够领回家去……也不知是得多少辈子的功德,可惜呀,我却没有儿子。」 旁边这位夫人是知道对方的来歷的,因此听到这句话,当下里也是心有戚戚地点头。 「林小姐虽好,但是咱们更在意人品,似她这样的人品性格,不管在何处都是被人宝贝的。 更不要说如今更是圣眷正隆,日后还不一定有什么样的造化呢。你却瞧着今日的大半都是为了林姑娘来的,可惜呀,能成事的要我说这里却是未必。」 她说的倒是实话,今日里前来将军府贺喜的,有一半是贾府的老亲,另外的大半就是专程为了黛玉而来。 这些人自然也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因此很多的时候明晃晃地让人颇有些厌烦。 第305页 那都尉夫人听了这话,当时也是附和地点头,看着对方嘆了一口气。 「可不是,我倒觉得以林小姐的身份最少也会是个皇妃、首辅夫人之类的。也就是如今万岁爷尚无子嗣,不然恐怕便是下一位未来的皇后了。」 都尉夫人笑着说道,旁边的夫人点点头,这些东西自然不需要多言,日后这位林姑娘,肯定不是池中之物。 「我与你说件事,你不知道我曾听有人说,荣国府老太君曾经想要撮合这位林姑娘和自己孙子。」 都尉夫人听到似有些惊讶,她略微提高一点声音问道:「可是怎么回事?」 那夫人本就有求于都尉夫人,连忙会意地说起这事,正坐在对方身后的史湘云却是听了个满耳朵。 都尉夫人没有看史湘云一眼,她端起一杯酒敬那位夫人,掩盖住自己唇边冰冷的笑意。 「好好地嫉妒吧!」 旁边的夫人未曾听明白都尉夫人说什么,只是觉得对方似乎说出什么话,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可是说什么?」 都尉夫人面容之上满是笑意,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她并不回答对方的提问,反而与其频频举杯。 三四盏下肚,那位夫人早忘记自己之前的疑问。 此时整个酒席之上一派祥和,然而就在不远之处,却有着数人面色凝重。 王子腾蹲在地上,仔细地查看着,脸色阴沉得可怕。 「如今孩子可在后院?去叫人把孩子抱到我夫人那里去,不能够放她们单独。」王子腾查看了门口之后,起身便极为严肃地与贾赦说道。 贾赦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他虽不懂这些,但多少也曾经知晓,当下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询问。 「难不成真的是对着我们来的?」 王子腾瞧了对方一眼,直接翻了个白眼,极其颇为嫌弃地说道:「不是冲着你来的,难不成还是冲着我?」 被怼回去的贾赦不但没有半点生气,反而颇有些沾沾自喜。 王子腾自然知道对方在乐什么,不过是觉得如今将军府,也有了站在风口浪尖的实力而已。 说着贾赦是个一根筋,可偏偏他做事极为有条理,说他不是,可是偏偏在这对危机的敏感上,几十年来都没变化过。 当下里,王子腾冷冷地瞪着对方一眼,随即便看向自己身旁那一名面如冠玉的男子。 「修远,怎么样?」王子腾对于行军布阵那是一把好手,可若是让他探查这一些细枝末节,并不是他所能顾及的领域,因此少不得要询问一下专业之人。 林修远有些纠结得皱起眉头,她看向王子腾轻声地说道: 「大的东西没有什么变化,此处是两人的足迹,而且他们离开之后,行踪有些乱了并没有查到。 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林修远口中说着,随即便将刚刚她在门边擦拭的帕子掏出来。 这帕子之上,有一层薄薄的细灰,显然是林修远刚刚在地上擦的。王子腾和贾赦具是凑近仔细观瞧,一时倒也发现不出什么特殊的。 「这东西有什么特殊?」王子腾抬头询问林修远,他知道眼前年轻人的实力,这个人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之辈。 林修远给二人看过之后,随即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叠好,这才低声地说道:「正确地说这东西很少见,你们没注意也是正常,毕竟都是男子并不会太过注重这些,不过我若是说出名字,你们大概便知了这东西是螺子黛。」 听闻此言,王子腾双眉紧蹙,随即又让林修远将帕子拆开。他低头仔细地瞧着,最后才从一些极为细小的灰点之上,发现隐隐有青蓝色的闪光。 他也是曾经替妻子画过眉毛的,却未曾想到这东西碎成粉末之后,竟会是这个样子。 「没想到竟是这个,可是这角落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王子腾有些不解,螺子黛这个东西一直都是进上的,纵然是有些许留在坊间,也绝对不会太多。 小丫鬟是绝对用不起的,也没那个门路。 林修远点点头,随即看向贾赦,口中自然是询问府中有多少女眷有这东西,可曾来过此处? 贾赦有些迷茫,不过他却是极为肯定地说道:「我虽不太知道,但我却是记得没错的话,应该只有凤姐儿和我那夫人有螺子黛。若再有的话,便是那边的二房有。」 当日里贾赦是知道贾母分发螺子黛的,因此此时仔细地回想,也有一二的印象。 邢夫人和王熙凤那里是最简单的,直接派人询问便可知晓。 首先回来禀报的便是平儿,平儿走到几人面前行礼,这才仔细地说道: 「今年里老太太那里有赏,另外,太太那里也送来了几只,因此却是相较去年有几分富裕,如今都在房中放着,并没有短少。」平儿虽不知为何突然去查这螺子黛,但是却也小声地说着自己知道的消息。 知晓凤姐这边并没有出现纰漏,贾赦点点头,随即等邢夫人那边的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邢夫人这才清点完毕,让王善保家地前来。王善宝这个人素来是有些愚钝的,但到底回禀个事情还能弄得明白。 按她的说法,邢夫人并不爱这东西,但却知道这东西极其贵重,因此便捨不得使用。平素里不过偶尔用上一下,一直到现在只不过刚刚用了一支罢了。 第306页 因此所有的东西都在盒子里,并没有任何的短缺。 如此倒是奇怪了,林修远蹙起眉头,难道是今日来的那些女眷,他低下头再次仔细地在一些地方查看。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直直垂下,艷阳肆无忌惮地显示自己威能,很快林修远的鼻尖有一丝汗意渗出。 此时的炎热并没有妨碍到他,林修远仍旧是专心致志地盯着角门附近。很快他眸光一闪,显然是又有一个发现,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门边的角缝之中轻轻地扣动。 等到他站起身来,贾赦和王子腾这才发现,林修远的手中似乎捏着些什么。 两个人凑近,这才知道竟是一小块瓷片,此时正在阳光下闪烁着莹莹白光。 「这东西?来人,快去查谁今日里打碎东西了?」虽说不懂这刚刚的螺子黛,但眼前这里东西贾赦可懂,她看到此物眼睛忽然一亮,当下连忙吩咐林之孝。 林之孝听闻此言,立刻便要往外过去,随即便被平儿拦住。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平儿,王子腾等人的视线也转过来,平儿不慌不忙地说道: 「不置可否给奴婢瞧瞧,就是可能,大概奴婢知道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林修远听到平儿的话,转头望向王子腾和贾赦,见二人聚着点头,这在手指前倾,让平儿仔细看着。 这瓷片极小,不过只有一小牙,但即便是这一丁点儿,也让平儿瞬间想起此物的来歷。 当下平儿便将今日发生之事直接所说出,听完诉说,王子腾冷笑一声,看了一眼贾赦却没说话。 贾赦则是得脸皮烦躁,后来想想也就罢了,反正丢人的又不是自己,自己的儿子至少没像这一样。 至于史湘云,他们二人都不会多言,毕竟史湘云若是倒霉,真正受牵连的是史家,而非王家和贾家。 不过平儿将此事说明之后,反倒是让这事情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按平儿所言,这不过是个三等丫鬟,端茶递水而已,又怎么会身上带着这珍贵螺子黛呢?除非对方根本就不是个丫鬟。」王子腾沉声说道,一双虎目咄咄逼人,他此时对于这件事情,已经有了些许的判断。 贾赦听闻此言也是点头,他自然不会觉得王子腾的话是胡说八道,实际上他也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此时唯一尚且不明白的,便只有一个。就是对方所谓何求。 这样费尽心思地潜入,只为了当丫鬟?他们绝对不信。 王子腾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林修远,想要知道对方的想法,却见林修远处于紧锁眉头,一时之间也难以把握。 就在一片静默中,小丫鬟红儿小跑着来到平儿身旁,低声地在平儿耳边说了两句。 平儿的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贾赦,眼中似有恐惧,贾赦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定然是出事儿了,沉声地问道: 「出什么事,这一般慌张?」 第110章 贾赦见平儿呆立当场,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她从来都不给好性子的,因此见到平儿如此,立时脸色便沉下来,口中说道: 「怎么回事,发什么呆。」 平儿听到贾赦的话回过头,脸色满是慌张,低声说道:「这……老爷,两件事,一个是史家大姑娘跟林姑娘吵起来了。 还有一个是……有两位贵客上门,其中一位是苏小姐,另一位……」 她却是不敢说出水湛的名讳,当下只能小声地支支吾吾。 贾赦这会更着急起来,他本就因为刚刚的事情心焦,如今见平儿这样,怒气更往上涌,冷哼一声,拂袖看向小红。 小红只觉得浑身一激灵,哪里敢与其对视,连忙低着头,又把刚刚跟平儿说的话说了一遍。待听得小红所言,贾赦勐地瞪大眼睛,只觉脚下如有泥泞。 一旁的王子腾先是一愣,随即便知道,恐怕是暗卫一直盯着这边,知道事情不对。 想到此处,王子腾下意识地看向一直神色淡然的林修远。对方察觉到王子腾的视线,对他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而这一边贾琏并没有发现王子腾和林修远之间的眉眼官司,他见父亲不对赶忙扶住对方,脸上满是不解地说道:「父亲?」 见到自己儿子的蠢样子,贾赦反而冷静下来,他站稳身形照着贾琏就是一脚,这一脚却是半点没留余力。 「老爷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个蠢材?你也不想想,能伸手扶住太子妃的还能是谁?还不是那一位!而且……史家丫头疯魔了不成?怎么还跟林丫头对峙上!」 他没说出来的是,就算是要吵架也换个地方啊,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想到苏槿对于黛玉的宠爱,再想想当众宣布今生只迎一位皇后的水湛。 林丫头千万要吵赢,实在不行就让凤姐儿帮林丫头吵去。 这一会儿,贾赦已经在脑海中盘算了四五个来回,此时若是可以他恨不得直接将史湘云扔回保龄侯府。 贾赦快走几步,发现身边空空的,转过头见到贾琏似乎还未反应过来。 他心中苦笑,恨不得把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再塞回自己夫人的肚子里去,这么多年来就没怎么长个心眼。 如今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还也看不出来,这日后该如何在官场,贾家果然还是要衰败下去。 第307页 「父亲,等等我。」贾琏也不是个傻的,此时没反应过来,也是因为阅歷而已,这一会儿就知道如今贾府却是大劫难。 当下也是焦急起来,快步跟上贾赦的步伐。 贾赦心里恨不得直接冲到厅中把史湘云扔出贾府,可是他现在分身乏术,且……他也不敢在水湛眼皮子底下动作。 只得先去前院书房,一进院子就看到水湛正凑在苏槿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而苏槿这位未来的国母,这一会儿脸色并不太好,贾赦就知道这次算是受到了史家的连累。 至于水湛的表情,贾赦压根就没敢看向对方。谁都知道,眼前的这位皇帝,可从来就没在谁的面前开心过,因此谁也没指望他能开心。 贾赦在脸上堆砌惶恐,进门之时还差点被门槛碰到。好在只不过是身形稍微晃动,也不等有人送上拜垫便跪在地上,口中三唿万岁。 水湛其实对贾赦挺不待见的,似对方这种花丛狂蜂,他素来不屑。 更加之当年义忠亲王的事情,不过到底也念及对方,乃是黛玉的亲大舅,多多少少给他留了一份面子。 不然就凭着今日的事情,贾赦不死也得脱层皮。 贾赦这会儿有点战战兢兢,他可不是自大的人,能够以为眼前的万岁爷,是过来参加他孙女的满月宴的,对方必定是另有所图。 尤其此时还跟着王子腾,显然这事儿并不小,本来就命悬一线,结果又出了林丫头这档子事。 想到这贾赦偷眼看向王子腾眼神,颇有两分哀怨,似乎是在谴责王子腾,未免太过没有亲情道义,竟是不肯提前通知自己。 王子腾看到贾赦的眼神直接转头,他却是压根不想跟对方解释,毕竟万岁爷的行踪谁敢多言。 苏槿看到二人的眉眼官司,这会儿倒是放松了一些,刚刚她知道贾家角门被人撬开,便觉得事情不太对。 结果刚到府里就听见小丫鬟们的实时转播,自己的表侄女又被人欺负了。 苏槿只觉得贾家似乎与黛玉犯沖,不然为何屡次出事。 在瞧如今贾赦的样子,虽知对方的想法,但是也不忍取那连坐之罪。 只是将幕后之人,仔细地记上一笔。今日的事情,显然是有人用这个机会来图谋不轨。 至于黛玉和史湘云的争锋,在苏槿看来此时正是阴谋的一环。 水湛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苏槿身上,此时见对方变换脸色,再联想刚刚的耳闻,便知道恐怕苏槿这会儿已然发现不对。 自己的心上人有多聪明,水湛是一直知道的,而且苏槿还有一个很少人能够拥有的特质,那就是冷静。 聪明且冷静的苏槿,还有什么能够逃脱她的双眸,恐怕有也只是她揣着明白装煳涂。 比如……他对她的心思。 水湛的双眸划过失落,随即又振作起来,反正他有一辈子的时间,还怕捂不过来? 他看着诚惶诚恐的贾赦,又看到王子腾掩盖在面无表情下的担忧,转头看向贾赦说道:「起来吧。」 贾赦本来以为自家今日少不了训斥,大了可能还会出其他事情,却不曾想到,水湛今日竟是未曾追究。 他用眼角余光扫过与水湛一起的苏槿,心头忽然明悟。从今日开始,他就是苏小姐帐下第一走狗,不但是他,等会儿便与全家分说,还要加上贾敬一脉。 苏槿并不知道,只因今日之事,倒是让她多了贾家这一脉的忠诚,当然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在意。 与此同时,贾赦身后跪着的贾琏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日后定要让凤姐多多与黛玉联繫。别的不说,只要一星半点在苏槿这里留下些痕迹,日后便是一条通天大道。 贾琏是个有些纨绔之人,他虽说不是眠花宿柳之辈,但对于男女之情颇有一分揣摩。只一眼他便看出万岁爷情根深重,恨不得整个心神都缠在苏槿的身上。 有这样的深情,苏槿的日后不会差,而对方不差那么黛玉自然也不会差。 只能说,在投机取巧上,贾家真的是一脉相承。但好在,相比于二房,大房这里多少还有些底线。 就在贾琏胡思乱想的时候,贾赦已经将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听到贾赦的请罪,苏槿神色不变,她却是不打算抓住此事,不过若是黛玉受欺负,那就另当别论。 而一旁的水湛自然知道心上人在担忧些什么,当下轻咳一声,打断喋喋不休地贾赦。 「如今林如海之女,可安好?」水湛看着贾赦询问。 他此时却发现对方显然一直隐藏着什么,这让水湛有了些许的兴趣,也许眼前这个一等将军,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么不可救药。 贾赦张张嘴,想说不知道,可是他若是真的这么说,恐怕明日就是贾府抄家之时。 因此避重就轻地说道:「臣一直让臣妻邢氏和儿媳凤姐儿照顾好黛玉的,想来不必担忧。」 这会儿,贾赦却未曾想到,自己这个心放得实在是太早了。 如今女眷这边一片鸦雀无声,只有史湘云指着小戏子笑着说道:「我是说真的,探春姐姐你看不出来吗?活脱脱就是林姐姐的样子啊!」 此时,整个厅中皆鸦雀无声,就连刚刚一直在挑事的中年妇人,也有些不可思议的轻捂嘴唇。 第一面时,她就知道眼前的史湘云是个憨憨,却未曾想到这人竟真真是个憨的。 第308页 她颇有兴致地看向黛玉,似乎想要知道对方这一会儿,会是个什么表情。 感觉倒是些密密麻麻的视线射到自己身上,黛玉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些视线或是好奇,或是怜悯,或是幸灾乐祸,众人皆想知道,左都御史千金会如何应对。 而史湘云能感觉到黛玉对自己的那一丝怒气,她虽觉得身上发凉,但仍旧是极为高傲地抬起头,甚至可以看出一丝得意。 反倒是那个被说与黛玉相似的小戏子,这会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此时根本站不起来,只觉得筋酥骨软。 她心中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完了。小戏子抬起头,用仇恨的眼神盯着湘云,仿佛要生啖其肉。 黛玉是最先发现少女异样的,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子。对方比她大两三岁的模样,却是的确与自己有两分相似,身上也是弱柳扶风的气息。 然而,即便二人真的相似,史湘云今日所言却也是绝无原谅的余地。 她看着史湘云,眼神之中满是冰凉,双唇开合之间,话语更是直透骨髓。 「好,很好。却不知史姑娘可愿意将此言在其他人面前再说一遍。」黛玉冰冷地看着史湘云,今日她也忍到头了。 这是她给湘云最后的机会,既然对方压根不想要,那么便也别怪她言语无情。 自从三年前与史湘云相遇,对方便似乎认准了自己,每每不停地与自己难堪。 可是自己一直顾虑保龄侯史家,又不愿意驳了自家外祖母的面子。毕竟自己对于贾母不够亲昵,这让从小接受孝道教育的黛玉很痛苦。 却未曾想到自己对于贾母的这些容忍,竟然让眼前这人蹬鼻子上脸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与戏子无疑。 黛玉冷冷地看着史湘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本想着,你我之间到底有一份亲缘可期。因此每每对你咄咄逼人之处,我皆退让,却未曾想今日却是避无可避。」 黛玉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后悔,早知道史湘云如此,她定然会在最开始就让对方有个教训。 今日看似是在说她,但凡她有一丝退后,那明日之后,与她相关之人皆是其口中的谈资。 其他人不说,自己的父亲,自己表姑姑,一个一个都逃不过。 大汉朝对于名伶戏子,虽说并不将其归在奴隶,但实际上戏子的地位极低,乃是九流中的九流。 而她作为上三流中的士大夫之女,被对方用这样的比喻,几乎可以说是将她的脸皮撕下在地上踩,并且顺便将林家、苏家的脸皮一起扔在地上。 她是林如海之女,她像戏子林家又是什么出身?她乃未来皇后的表侄女,她是戏子,那么未来皇后又怎样自处? 这是黛玉绝对没有办法容忍的,若是史湘云一直如往常一般针对她自己也就罢了。 毕竟看在贾母的面子,在史湘云不出格的情况下,黛玉终究是会给其一分薄面。 可今日是对方所作所为,却是已然突破黛玉的底线,她此时一手扶住桌边,缓缓站起身向史湘云走来。 身旁的迎春和探春,这一会儿瞧见黛玉的动作,二人对视一眼脸上皆是惶恐之色。探春最有勇气,有意想伸手阻拦黛玉,可是却被迎春一把拉住。 迎着自家妹妹不解的眼神,迎春缓缓地摇头,此时已经不是讲亲情的时候。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但凡探春做任何一个举动,日后都没有好果子吃。 迎春很明白自身的定位,自古忠孝不能两全,骨肉至亲尚且如此,又何况只是些许的亲缘关系呢? 她用力握住探春的手,对方若是再挣扎,自己少不得便要发怒了,迎春少有的露出强硬的态度。 面对自家姐姐突然的变化,探春有些茫然,她见挣脱不开也就渐渐停下。只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一步步走进史湘云的黛玉身上。 史湘云本来还有些洋洋得意,可是此时见黛玉脸色阴沉,一步步向自己行来,不知为何竟是一阵心头狂跳,露出两分怯意。 她退后一步,显然是被黛玉的气势压制,随即史湘云便反应过来。她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燥热,原本的些许不安,瞬间被恼羞成怒抛到天边云外。 她挺起胸脯,一脸不屑地看着黛玉。只是不停气促的声音和眼中色厉内荏,暴露了史湘云如今的仓皇。 「我说得可不对,你本来就是和她很像。」史湘云此刻仍旧在嘴硬,她不相信黛玉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自己拉扯,毕竟若是那样到时丢脸的是黛玉而非她。 史湘云自幼便是个极为任性的,而且她的意志极为薄弱,别人说上两句便左右摇摆。 今日里被那中年美妇挑唆两句,便忘乎所以。此时虽隐隐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可却是犯了左性一条路走到黑。 黛玉却没有管对方在想些什么,她此时走到史湘云身边,见对方有些警惕的小退半步,黛玉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 「啪。」 一声清脆地掌音划过,此时,在场的众人皆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黛玉有些错愕地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雪雁,见对方晃晃有些疼痛的掌心,看着史湘云冷笑一声。 「就算您是史侯嫡女,胆敢侮辱我家小姐,雪雁我家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拖着你下黄泉。」 黛玉这会儿有点迷茫,她本来打算自己动手的。对于史湘云的小算计,她一清二楚,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要动手。更是知晓,今日动手之后,对自己的名声有怎样的损害。 第309页 可是黛玉不后悔,她虽在乎名声,但那其中根本却是为了爱护自己的那些人。 至于说自己日后的造化,黛玉更是不在乎,对她来说名利皆是粪土。 然而却未曾想到,雪雁会突然冲出来给了史湘云一巴掌。对方的这一巴掌,不但维护了林家的面子,更是对史湘云极大的侮辱。 什么人,才是能够让丫鬟掌嘴的呢…… 想到这里,黛玉下巴微微抬起,双眸似眯非眯,只是明晃晃其中皆是轻蔑。 史湘云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此时脸上火辣辣的,嘴里竟还有血腥味,白嫩的脸颊受到重击肉眼可见发红肿胀。 然这些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理智回归,伴随而来的屈辱感。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被黛玉打,而是雪雁。原本那一丝胆怯瞬间不见,只剩下满满的怒火和嫉妒。 凭什么?林黛玉就那么好?好到这个丫头敢为了对方命都不要。 史湘云再也没有办法,压制住自己对黛玉的嫉妒。同样幼年丧母,对方却有疼她入骨的父亲。同样都是公侯之后,她却要学习各种技艺,而黛玉却只需每日里习书读经。 还有如今,连一个下人都比不过。 明明与她同样是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可又为何在她成为小可怜之前,便被苏槿带回苏家,更是宠得无法无天。 为什么?所有的好运都留在一人身上?为什么她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史湘云的脸色飞快地变化着,由红到白,由青到黑。周围的众人此时都十分得惊诧。 今日里算是大开了眼界,倒是没有想到这位林小姐竟有个忠僕。 黛玉看着已经被打掉气焰的史湘云,露出一抹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带着几分轻蔑地说道: 「我真是错了,本以为你算个人物,却没曾想到不过是个自怨自艾的可怜虫罢了。你想要得到便要去付出,你不肯付出却还说他人误你。 你的婶娘对你一片真心实意,被你踩在脚下,你却捕风捉影,于背后冤枉对方。 而你掏心掏肺之人,却将你当做试探的棋子,你浑然不知,甚至仍将她是好人。人活到你这份上,真真是个煳涂虫。」黛玉说到此处冷冷地笑着,眼中划过一丝怜悯。 而这一丝怜悯,便是压垮史湘云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此时早都忘记,今日里所有的事端都是她挑起。 若非是她在中年夫人叫来小戏子打赏的时候,附和对方,想看黛玉难堪,又怎会导致此时此刻的下场。 史湘云此时双唇开合之间,却一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想要说黛玉那是胡说,可是心底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说着对方是实话。 而黛玉这会儿,压根就不想给史湘云任何翻身的机会,尤其是她要保下雪雁的性命。 若没有合适的理由,雪雁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扫过众人,看到脸色阴沉的邢夫人和满脸担忧的王熙凤,勾起的唇角有些淡淡歉意。 本来按照她的脾气秉性,自然是不屑于史湘云一般见识的,可谁让对方欺人太甚。 黛玉看向史湘云,眼神之中划过杀意,史湘云下意识地觉得不好,似乎下一刻对方口中便要说出些什么惊天之言。 她下意识地便想要阻拦,然而身形还未动弹,却被一旁的雪雁直接扣住肩膀。 「我本来想着是大姑娘是对我有意见,因此这才故意当众羞辱于我。 没想到这原来是史大姑娘的爱好,不但与贱籍情同姐妹,更是想将本郡主拖下水。 如今想来才明白,不知史大姑娘因何这般憎恨你叔叔婶婶,竟是要将保龄侯和忠靖候一起拖下水? 若不是我那婢子机敏,不让你说出胡言乱语,岂不是给史家招祸?」 黛玉这话一出,史湘云那儿还未曾有什么反应,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唿。 「夫人。」 黛玉转过头,却是保龄侯夫人此时脸色苍白,满脸茫然地看向自己。 看着对方的表情,黛玉心头划过歉意,只是此时她却退无可退。雪雁是为了她才以下犯上,她怎能不管对方。 更何况林家的面子,苏家的门风,这一会儿都压在她身上,黛玉退无可退。 她所能做的,便是让史湘云成为众矢之的。果然,黛玉此话一出,众人皆窃窃私语。原本觉得林家跋扈,放纵奴僕的,也都缓了脸色。 史湘云听到对方这话,脸色胀得如同紫皮,身上更是气恼不已。 「你胡说…」史湘云这会儿早忘了,什么公侯小姐,此时只想上前抓住黛玉,让她把话收回去。她虽然傻,但是至少还是知道一点,史家对自己态度是她立足的根本。 史湘云抬头看向保龄侯夫人,往日温言软语的婶娘,此时仿佛发怒的雌狮,只一眼她便不敢再看。 现在这会儿,史湘云大概明白,自己的一切都完了。看着扶住自家婶娘的陈夫人,露出与黛玉一般无二的鄙夷之色,史湘云就算是再憨,也知道自己这会儿是真的闯祸了。 她本想开口求饶,然而当看见黛玉微微抬起的下巴之时,这一些想法都被抛诸脑后。 此时她只有一个想法,纵然是明日里枷锁缠身,她也绝对不要向眼前之人求情。 史湘云的倔强并没有任何的意义,如今众人早已经看明白。今日里,黛玉压根就没有任何想法要放过对方。 第310页 不过若是换了她们却也是一样,别的不说,只将自己比作戏子这件事情,就足以使得林家和保龄侯府一场大战。 日后恐怕京中要风云变化了,一个是一门双侯,镇守边关的忠靖候史家。 一个是如今如日中天的五代列侯林家,更有着千年世家苏家在背后撑腰。 这谁输谁赢……却是难以捉摸。 这些勛贵世家夫人们彼此对视,都决定要将此事速速告知家中的掌权者。 至于眼前的史湘云,这种傻子已然是废了,但是忠靖侯那边还需要多多注意。 毕竟如今忠靖候手中握着兵权,今日里的事情……会不会是皇家的意味呢?毕竟,黛玉可是最得那位未来国母的宠爱。 可若是如此,其中代表的又是什么,忠靖候可是镇守西羌的主力。 就在厅中气氛莫名之时,忽然听得外面一声清亮的少年音: 「圣旨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期待的戏子环节来了。 给小可爱们捋下事情的流程。 傅溶月回到京城,神秘男子取得贾家满月宴的请柬。满月宴当日,傅溶月假装丫鬟在满月宴上与某夫人接头,并且挑拨史湘云对于黛玉的嫉妒,接头后傅溶月和男子离开贾府。至于螺子黛和瓷片,涉及伏笔这里就不说了。 而那名夫人,则在宴席上,用言语挑拨湘云,故意说小戏子唱的好,叫过来见面。引得史湘云用这个小戏子来讥讽黛玉。(这一段我稍后调整,可能有小可爱没看明白。) 以上就是全部的前情了。 第111章 这会子整个厅中本来就一片寂静,这道清脆的嗓音更是清脆,此时迴荡在厅中,众人皆是有些好奇地望向外面。 有些素日喜欢八卦的夫人们,此时双眸闪亮,只觉得今日来真的是太值得了。 不过,有心人则暗暗盯住脸色有些不对劲的都尉夫人,这人一直从开始就在挑拨离间,这人是真的不要命了。 而都尉夫人也是心中懊悔,若不是因为妙玉之事她被抓住把柄,怎么会听傅溶月那个贱人的。 她紧紧地盯住眼前的少年,眼神中满是惊惧,为何此人会出现在此处。 只见一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走进厅中,她此时双手捧着一卷明黄捲轴,邢夫人和王熙凤一见腾得站起来,命人立刻准备好香烛供案。 实话说,刚刚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邢夫人尚未反应过来,而王熙凤这边则是刚想要解围,却被人打断,再后来便是看情况不对,只得缩身回来。 黛玉转过头,也有些错愕,刚才就以为是幻听,没承想竟然真的是小允子。 这几年他们经常见面,小允子乃是水湛身旁的心腹得用之人,此时对方前来,她忽然有个期待,难不成自家表姑姑也来了? 想到这里,一直极为坚强,面容冷静几番狂怼湘云的黛玉,眼角勐然有些发烫一瞬间红了一圈。 小允子看见黛玉这样,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本来是一张娃娃笑脸,可一旦不笑,那就完全是另外一种面容,那是属于天子近臣独有的冷冽。 「小郡主,奴婢给您请安,今日里的事情万岁爷和苏主子都知道了。您瞧……」 小允子笑着托起手上的圣旨,先安抚黛玉的情绪。 对于林黛玉这位小郡主,小允子那是十分地喜欢。对方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重要的是这位小郡主有一颗平等的心。 似他们这等身体残缺之人,在外人的眼中,纵然是再得高位,也终究不过就是个畜生。 可是在小郡主的眼中,小允子知道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与他人一样的普普通通之人。 就凭藉着这份普通,却是小允子怎么求都求不到的,他看向黛玉,随即扫过桌上的那一些当家主母们。 小允子视线并不凛冽,也没有什么侵略性,可是偏偏就这样平淡的视线,刮过众人的身上,让人却不自觉地心头髮毛。 众人皆是后悔没有替黛玉出头,早知如此,自己宁可得罪一门双侯的史家,也不该得罪圣心在握的林家。 就没见过哪家的小姐这般受宠,这边刚刚出事随即便有圣旨撑腰,这份圣眷在大汉朝可是独一份。 而那些家中有男丁的,更是双目放光,若是这一位娶回家,那岂不是日后不可限量。 小允子看着眼前的众生相,脸上露出讥讽,只是他掩饰得极好,不过眨眼间便又恢復笑眯眯的模样,待到香案摆好这才轻轻抖开圣旨宣读。 「林氏有女……仁爱宽和……太子妃爱若亲子,掌落明珠……今收为义女……改宗册…题……永安公主。」 小允子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黛玉,口中宣读得飞快,片刻便将圣旨细细宣读。 而黛玉这会儿,一直到雪雁扶起自己,小允子将圣旨收起,黛玉仍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黛玉看向小允子,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此时她却是有些心绪茫茫。 自己怎么这就成了公主了?大汉朝哪里有异姓的公主。而且这所谓的入宗册什么? 小允子听到黛玉的疑问,当下轻笑着弯了弯眼,眼前的这位小郡主,哦!不如今该叫小公主真的太可爱了。 「咱们大汉朝,像公主,您是要入宗册的。入了宗册之后,便会按照皇室排序,只有入了宗册的公主,才是真正的皇家之人。 第311页 就比如咱们那位昌邑长公主便是如此。」小允子见黛玉不解,连忙仔细地解释。 听到这里,黛玉微微颔首点头,她这会儿也清醒过来,只是心头却有些悔意。 因她今日的册封,湘云之事从原本的小事变成了大事。甚至可能会与天下有碍。 如此一来,黛玉越发地想要见自家表姑姑,她想知道表姑姑和表姑父是怎么个章程。 只是黛玉还未说话,小允子便抢先一步,语调冰凉地说道: 「咱家刚刚在外边,却是听闻有人将公主娘娘比为戏子,却不知是何人,竟是这般胆大包天。公主娘娘身份高贵,其时尔等凡夫可以冒犯的。今日里定然要尔等付出代价。」 小允子虽说没有直指,但是眼神却如同刀子一样,扫过那挑起事端的中年妇人,以及不远处的史湘云。 在小允子心中,无人再比皇家更为尊贵,而史湘云今日所做的,不管是于公于私,都是大逆不道。 想到此处,小允子冷笑一声,一挥手命令自己身后的暗卫,直接将是湘云和那中年美妇带走。 湘云还想挣扎,可那都尉夫人却一脸平静地束手就缚,她已经达到了目的。至于日后?若是因为她连累夫家,那才好呢,那种泥潭赶紧毁掉才好。 小允子将都尉夫人的脸色看得清楚,他心中一顿转头向身边人递了个眼神。 至于地上那个快要昏倒的戏子了,倒也不必再理会了。 黛玉站在一旁,她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允子说这事儿不小,那就定然是不小。就算是为了讨好自己,对方也不会拿与这个相关的事情说话。 黛玉这会儿还有些迷茫,自己怎么就成了公主了呢? 她知道眼前这个公主之位,并不是水湛给予的,是自家表姑姑藉由小允子之手给自己的,是自家表姑姑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在给自己撑腰。 改了宗册,她便是正经的皇家之人,刚刚自己所言的,便也化为了言之凿凿。 人生在世有人能这般护着,她该知足。 想到今日,却是在凤姐儿的孩子满月宴上出的此事,黛玉自觉有些对不起凤姐儿。 而凤姐这回可没有这种感觉,她此时只觉得今日里自己算是大开眼界。 至于黛玉所担忧的,更不在凤姐的眼中,她心中这会儿却是跟贾琏一个想法,定要让林妹妹与他们亲近才好。 此时瞧见黛玉望向自己,还以为对方是要说今日之事。连忙上前握住黛玉的手,给对方道歉,随即又说今日里自己照顾不周让黛玉受了委屈。 黛玉却没有半分地埋怨,她看向王熙凤轻轻地摇摇头口中安抚道: 「凤姐姐莫要多想,此事与姐姐无关,只是那史湘云未免太过而已。」 对于王熙凤的纠结迟疑,黛玉并没有任何的不满,她觉得这极为正常。而且王熙凤也并非完全不管她,或者是站在史湘云那一边,当发生情况之时,王熙凤也是第一时间来到自己身旁的。 因此又怎能说对方有错呢? 黛玉的话,反叫王熙凤更加的无地自容。 只是还未等,凤姐儿仔细诉说,却又见小允子上前,摇晃着手中的浮尘,脸上一片笑容。 凤姐见状,知道对方定然是有事要找黛玉,她左右观瞧索性便退后几步,给二人留出空间自己前去送客。小允子见凤姐儿这样识趣,当下里看向对方微微颔首。 「启禀小公主,那位大人正在后院等您,还请您随我来。」小允子口中说着,眼神却瞧见黛玉。 黛玉立刻明白,竟是自己猜对了表姑姑真的来了,她白皙的手指攥紧,口中的语气却是半点未变: 「还请公公前面带路。」黛玉俏生生地说道。 小允子自然连称不敢,在前面给黛玉带路,等到门口处,黛玉瞧见凤姐儿张口解释,却露出一抹笑意。 她握住凤姐的手说道:「凤姐姐不用多想,我却知凤姐姐为难之处,今日里的事情与姐姐毫无关系,姐姐还是莫要多想才是。」 说罢,黛玉也不等王熙凤反应,便直接向邢夫人请辞,随即顾不得此时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邢夫人,直接跟着小允子往书房走。 等到看到自己眼前出现那么熟悉的身影,黛玉这一会儿忽然鼻头髮酸,眼睛瞬间一片模煳,直直地扑进那个能够护住自己的港湾。 「表姑姑你怎么才来呀?玉儿好委屈。」小姑娘的话仿若杜鹃啼血,犹如雏鹰嗷嗷待哺。 小姑娘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模样,以及最后扑进苏槿怀中的行为,让贾赦瞬间额头冒汗。 而一旁站立的王子腾,虽说也见过苏槿和黛玉二人之间的互动,但仍旧会感嘆,苏槿对于黛玉的宠溺。 而水湛这会儿却是听出小姑娘口中的委屈,联想到自己刚刚听到的,水湛忍不住冷冷地盯着黛玉说道: 「可受了委屈,打回去了没有?若是没有打回去,有什么脸在你表姑姑怀里哭。」 水湛这话让众人皆面面相觑,黛玉听了这话之后也有些无语,不过这倒有一个好处,刚刚一直掉落的眼泪,却被水湛一句话给憋了回去。 她抬起头吸吸鼻子,脸颊鼓起越发像个包子,微微颔首点头:「雪雁替我打了,我自己没动手。」 水湛听到这儿挑挑眉毛,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心头思索良久,这才作罢。毕竟若是真的叫黛玉上手直接打人,就她这娇滴滴的样子,恐怕也打得不狠。 第312页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刚提起打人的事情,就被自己的心上人冷冷地盯了一眼。 苏槿这会儿可不想让水湛在一旁带坏黛玉。要知道亲自动手,虽说直接但是有的时候却极易留人口舌。因此苏槿主张的非必要的时候,最好一招致命,万不可畏首畏尾。 因此她轻轻地抚摸着黛玉的后背,笑着询问道:「可是怎么说的,给我听听?」 苏槿并没有打算上纲上线,史湘云的事情她也知道,对方是真的憨,不但被人利用还懵懂无知。 傅溶月利用她来挑起史家的不满,不得不说这一招狠毒,看似不过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小矛盾,背后却是多人的纠葛。 其中牵扯不少人,甚至一个不注意可能会影响边关的稳定。苏槿一直没有小看过傅溶月,但也没想到这些年对方倒是长进了。 她看向小允子询问道:「那位都为夫人,可曾一起收押。」 小允子连忙点头:「自然是如此,奴婢之前便觉得不对,因此所幸便命人将其一起捉拿。」 这倒是实话,只不过小允子当时并没有对其身份有过多的遐想,不过是觉得有点诡异便直接先带回去审审看。 在她的想法之中,这位都尉夫人恐怕乃是史家的政敌,利用史湘云挑衅林黛玉来打击史家,毕竟黛玉受宠,这事儿满京城就没人不知道。 苏槿微微地摇头,她看向水湛,见对方一脸无所谓这才解释道:「那都尉夫人被傅溶月抓住把柄,这次是希望用史湘云做饵,离间皇家和忠靖侯府,最好让皇家对于史家产生疑虑。 为的就是边关的安宁,倒是好算计,傅溶月长能耐了。」 这一声赞嘆倒不是假话,毕竟在苏槿眼中,傅溶月最开始是个只围着男人转的活死人。 武将家最担心的就是皇家忌惮,忠靖候镇守边关,为了表示对水湛的忠诚,更是在景帝驾崩后将独生子送到京城保龄侯府。 这实际上就是表忠心。 而从另外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忠靖侯心中并没有内一般的坦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也正是忠靖候的这一点小心思,才会招来今日的一场喧譁。 水湛的反应也不慢,听到心上人这么一说,立时也是明白过味儿,当下讥讽的一笑。 「这些人不学些好的,竟学些糟粕。」水湛却颇有些不屑,她心中已然有了几个人选,不过这些人暂时还不能动。 苏槿微微一笑颔首,在这种事情上她和水湛一直极为合拍。今日里这一切,都跟傅溶月脱不开关系。 但不管如何,但对黛玉声爪子,少不得她要好好与其做过一场。 苏槿抚摸着依偎在自己怀中的黛玉,抬起头看向贾琏,淡淡地说道: 「今日里却是本宫打扰了,如今我们在这儿也不合适,等一下我们便先行离去。」 说到这里,苏槿转头看向水湛,水湛自然连忙点头。 毕竟他今日里将其带出来,最根本的缘由也只是为了与其能多待上那么一会儿。可是就看黛玉那一副黏人的模样,水湛心中就明白,自己想与心上人亲近的计划,此时已经告吹。 因此再留在这里,也没了什么意义,他当下颇为无奈地嘆息。 「不错,既然事情已经解决,那个都尉夫人,朕便带走了,至于史湘云……交给保龄侯夫人管教吧!以后就不要留在京城了。」水湛淡淡说道,最后还是小小的惩戒史湘云一番,毕竟这黛玉丫头虽然老是跟他抢苏槿,但也不是个侯爵之女可欺负的。 他说罢,也不管几人各异的脸色,转头看向苏槿留出一抹笑意,眼神温柔地伸出手。 苏槿一笑,白玉般的柔荑覆在水湛的大手之上,另一只手则牵起黛玉,三个人缓缓往外走。 黛玉乖巧地跟着自家表姑姑,口中的声音渐行渐远:「表姑姑,玉儿能跟表姑姑进行?玉儿想跟表姑姑在一起……」 正巧一缕霞光洒下,将两大一小的身影子重叠,看起来就像是一家人。 小允子看着这个背影,脸上露出真实的笑容,只要看着眼前的几人,他便觉得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有所阻碍。 小允子转过头看着王子腾眼神中有几分暗示,王子腾当下里笑着抱拳道:「在不明白了,这件事公公放心。另外,那件事情就麻烦您了,您若是有了结果,还望告知王子腾。」 小允子笑着点点头,王子腾其人聪明机警,更重要的是足够忠诚,这样的人自然是可以多多结交的。 因此不过是个小忙,他自然不会吝啬。王子腾是个有能力的,小允子自然不会与其随便为敌,当然这个小忙必须是对万岁爷无害,甚至有力的。 王子腾这边笑着送小允子离开,随即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见,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自己的亲家和女婿。 而贾赦和贾琏看着,怒目圆睁的王子腾都有些瑟缩。两个加起来超过六十的男子,此时被王子腾用气势压在一角,颇有两分可怜。 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王子腾这一会儿盯着眼前的二人,语气之中似有杀意。 「今日里这事儿倒是个好契机,把家中的篱笆都扎紧了。你们也看见了,如今正是风雨飘摇,自当各扫门前雪。 史家的事情你们休要掺和,这一次就算保龄侯那里没事,恐怕也失了圣心,一个治家不严是跑不了的。」 第313页 听了王子腾这句话,贾赦还好此时面色不变,可是年轻的贾琏这一会儿却是脸色发白。 此时他若还弄不明白,今日里这一切都是个局,那他便是太笨了,可是偏偏这个局一直到完他都茫然无知,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有些后怕地看着自家父亲,想要从对方身上得到一丝安慰。可贾赦哪是这种人,根本就没看到贾琏的变化,直接扔出一堆任务让其去做。 好在贾琏对此并没有什么排斥,其他早已经习惯。 甚至说他这一会儿有些心痒难耐,想要去瞧瞧自家媳妇儿,听听对方讲述当时的现场。 可惜的是平儿和王熙凤,这会儿都没有时间理她。 作者有话要说: 小苏苏是相当聪明的,这件事情实际上就是由小及大。 看着是俩孩子的事情,但是背后却是一种恶意的推波助澜,当然史家也没那么干净。 第112章 今日里本是凤姐儿的好日子,可是最后却被史湘云搞得一团糟。 尤其是后边圣旨的到来,更是让众人惶恐不安,虽然这热闹好看,但是总要顾及一二。 如今将军府的热闹,她们便是不顾及史家、林家,却也要顾及皇家的脸面,毕竟上意难测。有心之人立刻便起了离去之心,哪里还有心思用膳,此时未动不过是一时不得空。 等瞧见林黛玉的离去,众位夫人太太们都各自互相飘过眼神,彼此皆不约而同地告辞离去。今日里贾家这满月宴,比大闹天宫还热闹,只是不知那个是那只泼猴。 众夫人太太们虽然心中八卦之魂燃烧,但是在辞行时还是有些惋惜地看着邢夫人和王熙凤。 可怜素日里霸王样的王熙凤,今日却是被史湘云闹得灰头土脸,此时再被众人这同情的眼光惋惜,更是恼怒的仿佛油烹火煎。 然凤姐到底是有几分城府,仍旧是保持着微笑不肯让人看出半点怯意来。 只是如今这脸上真得火辣辣的,可若要她装作不知道,也实在是装不出来。 看着原本还热闹的厅中变得空空荡荡,凤姐儿手中还掐着自己尚未喝完的半杯酒。原本的醉意也消失不见,自己的母亲如今正与邢夫人说话,只看对方的表情便知道是在与其商量后面的事情。 她忽然觉得心情有些无奈。 丰儿这会儿正站在她身后,心知这一会儿凤姐心情极差,见她就这样站着只得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奶奶是不是把酒杯给奴婢,如今客人都走了,奶奶还是少喝些为妙。」 凤姐撩开眼看向丰儿,虽不曾说话,身上的气息也让人察觉此时她的心情非常不好。 丰儿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为何如此,这会儿瞧凤姐儿这样,只担心凤姐儿嫌弃自己聒噪,一张小脸随着凤姐儿的沉默变得煞白。 看着对方这副样子,凤姐挑眉,将自己手中的酒杯塞到丰儿的手中,轻声地嘆息道: 「不喝了。你知道我素来也不是个贪酒的,今日一是场合,再者如今却也是不得不喝。」说到这儿凤姐轻嘆一声,她不知为何如今特别想念自己的女儿。 只是看着被自己母亲抱在怀中的女儿,凤姐儿深吸一口气,自己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 再者说,还要去瞧瞧黛玉那边,除了贺喜进封,还有赔罪也少不了。 还有各种器皿也都要归档,以及结帐,凤姐儿跟云夫人与邢夫人打过招唿就往外走,她打算先去髮廊下凉快凉快。 「今年怎么这样热。」凤姐儿口中说着,一边往门口走,她有些燥热手指抹过领口还是停下。 今日里为了满月宴,凤姐儿特地穿着一袭大红色蜀锦绣百鸟朝凤缂丝对襟长袄,露出里面一节白皙的脖颈,上面的金丝攒蜜蜡翡翠珊瑚坠珍珠络子璎珞让人只觉华丽的晃眼。 身下则是配的一条松青色银线绣五子登科西洋纱百迭裙,腰间则是一条沙色茜香国进贡的腰带。 不说这一身衣服的价值,就是她脚上一双银硃色蜀锦串珠天女散香鞋,就价值百金。这鞋跟里的香粉,那可是西洋真真国进贡而来。 可是,这一切都是白费!想起扰乱一切的史湘云,凤姐儿恨得牙根痒痒,脚下的步伐不觉便重了几分。 她往外走没成想一个人影朝她直直撞来。 凤姐儿一惊,下意识地用手推,站稳后这才发现竟然是贾琏。 夫妻二人撞在一起,凤姐儿看到是贾琏,当下就要发怒。可想起自己的母亲还在后面,她只得又稳住脸色,口中埋怨道: 「偏你这急吼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外面有人在追你。可有没有崴脚?」 她口中说着,顺便还白了贾琏一眼。有些泛红的脸颊配上这个白眼,再加上这一身打扮,凤姐儿不但没有半点威慑之力,反叫人觉得心头痒痒的。 贾琏看到这个样子的妻子更是如此,他上前一步握住凤姐的手,揽住对方的肩膀笑道: 「我的奶奶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冲撞了你,如今太太和岳母都在里边呢?这厅里边到底还是有些闷热,不如到后边慢慢说。如今女儿可还好,是太太在带还是岳母,若是岳母的话,小心别累坏了。」 贾琏素来八面玲珑,因此不过是短短的几句,就把凤姐儿哄得眉开眼笑,当下里清啐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深。 第314页 贾琏看着这样的妻子,也是眉头舒展,如今倒捨不得进去里面给王夫人和邢夫人请安。 二人对视一眼,看了看正聊着热火朝天的两位夫人,具是偷笑。贾琏一手握住凤姐儿的柔荑,一手揽在她的肩头,两个人去到廊下说话。 「今日里这史家大姑娘也不知是怎么了,似是被人下了蛊一般,从开始到后边就是半点都没有分寸。 你女儿好好的满月宴,被她给搅得成什么样子!我等会儿子还得准备礼品,挨家地去送,还有林妹妹那的赔礼还得你亲自过去才好,到时我准备好。」凤姐被贾琏扶在廊下,微风拂面,倒是让她因吃酒而有些燥热的脸颊慢慢正常。 只是这身上舒服了,心里边还堵着,见到贾琏总要唠叨一番,更是说起今日的事情气恼得不行。 贾琏这一会子之所以急吼吼地过来,就是为了想要知道这事情起因经过,最后的结果到底怎么样。当下的便仔细地询问凤姐儿,而凤姐儿最爱说这一些,当下里嗤笑道: 「还能为什么,不过就是嫉妒罢了。也不知道,这憨湘云被谁给挑唆了,不知道怎么着恨上了林妹妹。也不想想,林姑娘跟她有半点的可比性吗。」 凤姐确实并不喜欢史湘云,即便是对方出自保龄侯府,这样的门第本该家学规矩都不差。 可瞧瞧史湘云的样子,若不是了解保龄侯夫人,她都怀疑是保龄侯夫人心存歹意。 可想想又根本不可能,保龄侯府就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可能会亏待黛玉。 可偏偏她自己扶不上墙,好好的一副牌打得稀烂,保龄侯虽不显,但是忠靖侯常年镇守西羌,也算得上是心腹之臣,可湘云如今却跟黛玉这般闹,不得不让人怀疑史家的立场。 「你且瞧,忠靖候的请罪摺子这几天就得到。」凤姐儿面露讥讽地说道。 凤姐儿不喜欢史湘云,在她眼中,史湘云其人未免有些小家子气,看似爽朗豁达,实际上却是个色厉内荏之辈。 尤其她这次也不知道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么的,就是与黛玉一直不肯罢休,刚刚若不是黛玉求情,定然是跟那位都尉夫人一样的下场。 「今儿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上午先是一身男装和宝玉在门口拉拉扯扯,林姑娘好心去劝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给她换,她却只说对方有歹心。 中午的时候,又拿林姑娘比作戏子,说实话我瞧见雪雁一巴掌打在她脸上的时候,心情极好。 就这样的奴才才能用。」 凤姐抬起手拂过鬓角,将几缕秀髮仔细地藏好,无名指上黄金镶嵌碧玉戒指,足有鸽子蛋大小,在阳光下泛着七彩光辉。 贾琏点点头,将妻子的手抓过来,把玩着那枚戒指,一脸兴趣萦然,红艷艷的嘴唇向上勾起,她露出有些坏心思的笑容: 「你不知道,我听说保龄侯夫人有意与卫家联姻,当时那位卫夫人可正在当场,我瞧着对方那脸色黑成锅底了。 别的不说,我只觉得云丫头这一门婚事可是难办了。」 凤姐开始说话之时,还有一些幸灾乐祸,等说到湘云的婚事,她也忍不住低落起来。 纵然湘云做事不得她好,但是毕竟同为女子,谁又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好姻缘离去。 听到妻子这话,贾琏倒是并不太理解,他状似无意地摆了摆手笑着说道: 「我想倒也应该没什么左右,不是与卫家都已经说好了吗?再说不过是个男装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瞧在街上穿男装的大姑娘小媳妇又有多少? 别个不说,前几个月西山围猎的时候,咱们那位未来的主子娘娘不也是穿着男装吗。」 贾琏的不以为意,只觉得这件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凤姐儿当下里直接哼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竟是懒得理会贾琏。 偏这副模样倒是让贾琏好奇心起,难不成竟与她想像中的不一样。 凤姐耐不住贾琏的摩挲,只得无奈地轻推对方,又照着贾琏的额头便是一指,口中说道: 「真真是我的天魔星,如今都做爹了,可偏偏比女儿还要磨人。」 凤姐口中埋怨,却见贾琏一副誓不罢休的模样,仿佛自己刚刚的话压根就没听见,无奈之下凤姐只得又将此事托出。 「这事儿我都不愿意说。 不过你们男人不懂倒也是正常,只能说多翻翻礼记,上面就有写。这次恐怕卫夫人是绝对不肯与史家联姻的,纵然是再高也没用。」 凤姐看得极为明白,似卫家这等规矩人家,是绝对不会允许湘云这样不羁之人入内的,湘云婶娘的一片心思恐怕白费。 想到这儿凤姐儿停顿一下,又再继续说:「更何况今日里湘云当众羞辱林姑娘,把对方比作唱戏的戏子,就算这话不过是个玩笑,但是勛贵人家哪里能开这种玩笑。 只凭着这一点,史大姑娘以后的日子就难过了,况且这一次林姑娘直接被封公主的高位,如果说是巧合,我却是半点不信的。 哪到圣旨会颁在别人家的满月宴上,这明显就是一道现写的圣旨,我可是眼睁睁地瞧着,那墨迹都没干呢。」 凤姐儿说到这儿,目光灼灼地看向贾琏,她知道贾琏今日一直跟贾赦在一起。既这样,想来便知其中内里,便想要贾琏说说此事。 贾琏却没注意到妻子所求,听到这才算明白,为史湘云轻嘆一声。 第315页 「我素来见湘云是个好的,却未曾想到她竟这样,不管如何总不能指着人家骂戏子。」贾琏自然知道,大汉朝戏子乃是下九流,就算是曾经入宫献艺的小金宝,也终究改变不了戏子甚为低贱。 这样比喻一名一品大员之女,可以说是极大的冒犯,甚至带有侮辱的性质。 凤姐心有戚戚焉地点头附和,随即她又盯着贾琏,显然还是对圣旨之事有几分在意。 贾琏拗不过爱妻,左右瞧瞧无人。这才低低地在凤姐儿耳边,见自家媳妇儿惊讶地捂住嘴,他这才不再说话,反而小心地吩咐一声:「这事儿可别传出去。」 凤姐点点头,眼神之中满是羡慕,口中赞嘆道:「确实没曾想到,陛下竟是个情种。 不过说起情种,我倒觉得今儿的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你我都知道史大姑娘是个憨的。平素里最容易被人撺掇,我觉得今日她这一般,只盯着林姑娘指定是背后有人。」 凤姐口中说着,随即便往身后望去,那里正是荣国府。 贾琏顺着妻子的眼神望过去,当下里也是心中瞭然,他看握住凤姐儿的手,面上带出几分若有所思。 凤姐则是有些懒懒地歪在贾琏怀里,瞧着院子里栽种的奇花异草,两人一时都不说话,只安静的再次听风赏花。 而与夫妻二人难得的平静不同,如今荣国府中,袭人正有些慌乱。 她刚刚已经打听到,隔壁将军府这一会儿的事已经散场了,可偏偏史大姑娘仍旧未曾回来。再加上已经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已经有史湘云出言得罪林黛玉,被慎刑司带走之言传出。 紧接着又听闻黛玉获封公主之位,袭人心中更是有些不知所措。 她咬着嘴唇,显然是心神不宁。 如果说是担心史湘云,此言却是假的,她不担心对方,她只担心自己。这会儿袭人却是有些暗自心慌,自己这几番行事太过急切,有没有留下痕迹。 好在她思索一番,很多事情都是她与史湘云独处才说的,想来应当无事。 想到这里,她咬紧下唇,取出之前给宝玉绣的肚兜,正挑出来线,就瞧见一个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推开玻璃门走进来,正是前几日才提上来的二等丫鬟麝月,她看见袭人连忙走近两步,低声地在对方耳旁低语。 「你得赶紧去瞧瞧太太,把这事跟她说一下,如今出了这事。没有太太,若是一时史家大姑娘一时言语不慎,可就容易出事了。」 麝月跟袭人的关系最好,这会儿打听到了情况,连忙就跑过来告知对方。 袭人本低头瞧着肚兜,听到对方这一句,一针下去竟是直接扎到了手。她轻嘶一声,将手指含在口中,好半晌这才含含煳煳地说道。 「去也没用,她才不会管的,我当时便知道这个。再者说,我也有几分自信,史大姑娘是不会把我供出去的。 她只会把一切都推到嫉妒林姑娘身上。」 是的,史湘云嫉妒林黛玉。这一点,袭人在第一次看到二人见面之时就发现了。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袭人才每每在史湘云的面前给黛玉下药。 所为的自然很简单,不过是因为太太看林姑娘不顺眼,因此她只能够这样做。 麝月瞧着袭人似乎全然不在意,她却是不信,袭人这会子竟真的这一般的冷静。 「要我说也是怪了,为什么太太偏偏就盯着林姑娘。林姑娘素日里也不来咱们府中,从来也没有什么交集,偏太太竟是坐立不安的样子。」 对于这一点,麝月是完全搞不清楚的,在她看来大家公子本就应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而王夫人身为贾宝玉的母亲,自然对于宝玉的婚事有着完全的做主权,又怎么会对于林姑娘这一般的忌惮。要她说以林姑娘的家世人品,便是配两个宝玉都绰绰有余。 如今她这会子是实在憋不住,忍不住把话讲出来。 袭人听到这儿,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左右看看。如今,这会子正是午后,概率阳光照得人昏昏欲睡。大多没有事情的人都跑去自己找地方小憩,如今只剩下两个门口开门的丫鬟,也靠着大门昏昏欲睡。 见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袭人这才转身捏着麝月的脸,低声地说道。 「你却是不知道,我也是听太太说的只言片语这才知晓。似乎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太太与当年的贾敏大小姐有仇。因而是决计不肯让林姑娘嫁入贾府的。」 袭人看着麝月隐瞒下自己打探的消息,贾家大小姐贾敏的死,可能和王夫人脱不开关系。 这件事是袭人最大的秘密,她不敢说也不敢想这件事情,可是有的时候就算是不说不想,它仍旧存在心头脑海如同梦魇一般。 如今这件事情就成了袭人的梦魇,她还记得当日里,王夫人与薛姨妈争吵之时,所露出的话。 薛姨妈之前来到贾府寄居,王夫人是极为高兴,可是谁能想因宝钗待选风波,反倒是让她们姐妹之间起了隔阂。 原本亲密的姐妹俩渐渐地变成了面子情,更甚者彼此掌握着彼此的秘密,用于制衡对方。 而薛姨妈手中握着的,却是王夫人曾经给贾敏送过不少特殊炮制的药材。 这些药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很容易让人不孕。 可是这件事情谁都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漏,因此袭人不过是将此事,在脑海中转过一圈便放到一旁。 第316页 她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麝月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去,心不在焉的她却一点都没发现。海棠树如今开得正红,便如同她一般,可是谁又能知道,鲜花明艷能开几日。 袭人将宝玉的肚兜放下,她此时后悔自己不该踏足太深,可是心底的声音又一直在追问着她。 「不往上爬你可甘心?你真的愿意只做一个奴婢吗!」 这个问题,在袭人被选作二等丫鬟的时候,就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在自己被送给宝玉之后,这一个想法,更是每日里都在煎熬着她。若是能做个人,谁又愿意为奴作婢?纵然是贾家的姨娘,不过是个二层主子。 可是就算是这样,比起真正的丫鬟不知道好了多少。 想到这儿,袭人嘆息一声,她心中默默地对黛玉说了声抱歉。 若是真的事到临头,袭人会放过黛玉吗?恐怕她自己都不会相信。 可是不相信又能怎么办呢?只想如今如日中天步步高升的林家,袭人深深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 第113章 袭人下定决心,有意退身抽步,只是该怎么退却是还要仔细斟酌。只能说,她如今却是深陷泥潭,难以自拔。 正思索着,忽听得外面喧譁,她知晓这是宝玉从老太太那归来。 袭人放下手上的针线,连忙起身迎出去,就瞧见宝玉脸色阴沉,脸上难掩几分惶恐地走进来。 一进门就直奔着床过来,将带着通灵宝玉的项圈扔在床头,自己直接趴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桌子。 「这可是怎么了?」袭人上下打量宝玉,虽不知道老太太那说了什么,但是袭人清楚今日里这事儿宝玉也讨不了好。 她瞧见宝玉仍旧穿着外面的大红衣裳,起身便想去取平时他家里穿的衣服。不承想还会转身,便被宝玉翻身坐起拉住手腕。 袭人一哆嗦以为宝玉要发难,刚才想重复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却见宝玉双目无神地攥着她的手说道: 「袭人姐姐,你且先等等,先不忙换衣服,我有件事想问你。」 袭人心头一跳,她有种预感,恐怕这事儿跟自己有关。她勉强压制住自己的慌张,仍旧不急不慢地坐到宝玉床边,貌似温柔地看着宝玉。 「我不走,你先松开我。」袭人的嗓子是老天爷赏饭,任是你怎么心情烦躁,她那不急不慢的京城语调也能让你平静下来。 果然,听到她说话的宝玉松开手,只是眼睛仍旧一直盯着她不动。 袭人见宝玉这样,知道他犯了痴病,也不着急替宝玉换衣服。而是先捡起被扔在床边的通灵宝玉,小心翼翼用红帕子包裹里,如同往常一样,将通灵宝玉塞到宝玉枕头下,又将项圈放在一旁的架子上。 果然,做完这一切,宝玉的眼神慢慢柔和起来,慢悠悠地诉说起来。 「今日的事情……没想到……前面我一直都在跟前,倒也还清楚。 可是谁想到待到用膳之时,我去到前边跟大老爷他们用膳,就不承想,里边竟然闹起来了。」宝玉低垂着头,想着今日里的事情,他此时万分自责,若非是他一时煳涂,又怎会惹出这些事情。 想到老太太刚刚说的,命他从今日起,再不许提接史湘云,这是第一次老太太对他这样严厉。 宝玉越想越难受,耷拉着脑袋说道:「老太太说,让我从今日开始,在家禁足三个月,敢出门就打断我的腿。 而且……而且,再不许提云妹妹。」 袭人本来在给宝玉收拾腰间的零碎,听到这里,她的动作慢下来。 等听到再不许提云妹妹师,她手指蜷缩下,先抬头看了眼宝玉,这才仿佛不经意的询问: 「你这样说,却也说得云山雾罩的,可到底是怎么回事?」 袭人自然不是真的听不明白,她需要宝玉说得再详细点。 宝玉低头看着仍旧手上忙碌的袭人,张张嘴却没出声,好半晌才唿的嘆气一声。 等袭人整理好,他才起身走到桌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面上的荷花映日彩绘题山川日月粉彩茶具。这是他和史湘云前两天偷熘到贾母的库房捣蛋时发现的,史湘云见宝玉喜欢,去求了贾母这才拿到宝玉房里。 如今东西还在,人却是连提都不能提了,宝玉只觉得眼眶发烫,他直接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口干了下去。 半杯茶下肚,宝玉仿佛冷静下来,他低低地讲述着后边的事情。听得史湘云一场大闹,袭人下意识地咬住下唇,指尖的疼痛告诉她,此时她的心有多么的忐忑。 好在宝玉素来是个心宽的,因此竟未曾发现她的异常。反倒是进来送帕子的茜雪,有些好奇地上下打量下袭人。 「事情就是这样,后来云妹妹便被保龄侯夫人拉走了,我瞧瞧,当时保龄后夫人的脸色极差。 保龄候的脸色也是一般地看,我担心云妹妹会被责罚,这才一回来便去了老太太那,想要跟老太太求情。 可……」 宝玉说到这,突然闭口不言。他却是从未曾想到,往日里极为疼爱湘云的贾母。这一次不但驳回了他的请求,更是一脸冰冷地警告他。 「宝玉,你且记着,从今往后再不许提她。」贾母的话还在耳旁,宝玉带着迷茫地看着袭人。袭人只觉得一块硬物梗在嗓子,看着宝玉的眼神,她却也说不出。 第317页 对于宝玉的疑问,袭人没法回答,或者说不能跟他说。 为何会如此?难道不是明眼可见的吗?纵然是,公侯千金又如何?在皇权面前终究不过是尘埃。 袭人垂下眼帘,想要张口诉说,可是一时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劝宝玉放手,还是假意地安抚对方。 袭人此时自己也吃不准,因为她完全能够想像,史湘云从今以后将会是怎样的命运。 从前那个备受宠爱的湘云姑娘,经此事之后,再不会如同往昔一般了。 这样的想法在袭人脑海中迴荡,她几乎不受控制地想要离开。反倒是让一旁的宝玉更加得焦急,想要讨个主意。 袭人面露苦涩,自己该怎么说?难道在背叛了老太太后再背叛二太太?若是那样恐怕明就是她的死期。 只是史湘云会有今日之事,多多少少也与自己每每的挑唆有关。再说今日里,这衣服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如今不过是宝没想明白而已。 如今自己已经是搁浅之鱼,万事再无可迴转之余地,她只得斟酌地说道:「这事儿若是我胡乱劝导二爷,奴婢是万万不敢的,今日里史大姑娘也确实是冲动了些,又怎能这一般的没有分寸。」 说到这儿,袭人抬眼看宝玉的脸色,见对方没有生气之态,这才又继续地说道。 「依我说,如今大家都气恼着道,不如先等等,万一时间长了林姑娘不闹了,这事儿也就好办了。」 袭人对现在的状态束手无策,她们做的也就只剩下一个字儿拖。 宝玉先是点点头,随即听到袭人说黛玉,口中反驳道: 「可不是这话儿,但是林妹妹却不是小气之人,今日却是云妹妹鲁莽了。」 听到宝玉说起黛玉今日之姿容艷胜,袭人口中附和,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 是的,林姑娘是谁?那般的人品、容貌、家世,谁又能不对她动心呢? 因此,史大姑娘的举动也是人之常情,对吧……这件事真的不关她。 袭人一边听着宝玉唠叨,一边将自己心中刚刚冒头的愧疚压下去,毕竟史大姑娘那么得宠,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好不容易将宝玉安慰好,他又吃了酒早早睡去,袭人枯坐一会,这才起身给屋子里的碗莲换水。 这碗莲是宝玉和史湘云一起养着的,叫怡红快绿,如今刚开花三两日。袭人小心翼翼地添水,却不承想发现一片红嫩的花瓣,从半开的莲花上飘落,露出几分零落之色…… 她下意识地心头一紧,随即只笑自己想得多。只是这次袭人是真的算错了。 因为这一次,保龄侯夫人是真的恼怒起来。 保龄侯府的占地面积,并不比贾府小到哪儿去,甚至若要再算上边上的老宅,比贾府要大上一圈。 此时保龄侯夫人脸色极其难看,她行色匆匆的带着丫鬟和湘云走在桃花道上。 穿过静谧的小路,脚下是层层树荫带来凉爽的微风。此时保龄侯夫人也没心思理会,自己素日里极为喜爱的碧桃花,只是用力攥着史湘云的胳膊,带她快步地走进月洞门。转过眼便瞧见一抹粉墙环绕,其中种着数棵芭蕉树。 这里自然便是保龄侯夫人的住处,她将史湘云拉入房中这才甩开手。史湘云被后坐力震得后退了三四步,转了转圈稳住身形。 她下意识地想喊疼,可看到保龄侯夫人满脸的阴沉,她再不敢说话。 保龄侯夫人用一种审视目光盯着史湘云,就在史湘云脸色苍白瑟瑟发抖之际,她才冷静下来,看向自己身旁的侍女直接吩咐。 「去将权哥叫来。」 保龄侯夫人与保龄侯生有二子,不过两个儿子,如今都在江南书院读书,而她口中的权哥却乃是忠靖候的独生子。 忠靖侯一直镇守边关,在两年前为了向新皇表现忠心,便将自己的独生爱子送回到京城史家。 名为国子监读书,实际上却是自请为人质。 这孩子却也是文武双全,今日里正好赶上国子监休沐,因此当听到自家婶娘的宣招却是有些不解。 不过他还是赶紧收拾停当,别前往保龄侯夫人的房间。一进门就觉得屋中的空气不对,他看看难得黑了脸色的婶娘,再瞧瞧看似一脸毫不在意,实际上却目露仓皇的史湘云。 他微微皱起眉头,无奈嘆息,心知定然是史湘云不知又闯出什么祸来? 对于自己这个堂妹,权哥也是颇为无奈,毕竟对方素来行事一根筋。 想到此处权哥也不多言,赶紧向保龄侯夫人行礼问安,口中更是担忧地说道:「婶娘看起来神色不好,不知可是出了什么事,若是不舒服,不如先去请位太医来看看。」 听到权哥的话,保龄侯夫人忍不住微微缓和脸色,她的两子皆在江南。 平日里,一年半载都看不见,一回满腔的母性柔情,便倾注在养在自己跟前的两个孩子身上。一个便是湘云,另一个就是眼前的权哥。 如今见到权哥安抚自己,更是对言语多有妥帖,保留侯夫人的心神,终于得到一丝安慰。 她用帕子点点眼角,将泪意压下去,口中哀嘆道:「我的儿,可亏了有你,若你也如云儿一般,我今日里定要一头碰死,我竟是白白操了这半辈子的心。」 听到自家婶娘如此说,权哥心头一跳,他有些不解地看向史湘云,却不知道对方到底做了什么,让一向宽容慈和的保龄侯夫人变得如此。 第318页 只与史湘云的莽撞不同,权哥是个文武全才的少年,因此自家婶娘这话再结合史湘云的脸色,权哥心中大约明白了七八分。 再加上知道今日保龄侯夫人做什么去,权哥的脑海划过一个不太好的想法,莫不是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堂妹,出去得罪人了。 这让权哥忍不住谨慎起来,这得罪人也要看得罪的是什么人,他下意识地抚摸着腰间的玉带,似乎想让带着凉意的玉石让自己冷静下来。 「婶娘可否说下究竟是何事?」权哥斟酌一番,舌尖轻点上牙膛,这才将自己的话说出:「若是云妹妹做错了什么,婶娘也好好好地讲清楚,也好让她日后长个记性。」 权哥的这话说得极为谨慎,他现在并不知道对方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有没有挽回的余地。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小心探得保龄侯夫人的说法。 保龄侯夫人听了权哥这句话冷笑一声,用力地拍着桌子说道:「说个明白,让她长长记性,我哪里敢,今日里却是闯了泼天的大祸,丢人丢了满京城。 我真真是白操了这一辈子的心,权哥你说我对你们两个可有半分的不是?便是我那亲生的孩儿在你们二人面前,都要退一射之地,你说是也不是。」 保龄侯夫人本就心头委屈异常,此时听到权哥这一番劝解,更是恼怒得不行。 保龄侯夫人素来是个文静贤雅的女子,难得被逼成现在这样。 她看权哥盯着史湘云,心中更是委屈。可就算是想要骂人,她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词儿,可是若是让她将此时轻飘飘地放过,她却是也难以为继。 因此当听到自家侄儿,这有些和稀泥的话,她瞬间便恼怒起来。 莫名其妙被自己婶娘连坐的权哥眨眨眼,脸上划过些许的惊讶,不过随即他便不慌不忙地给保龄侯夫人深施一礼,口中安抚道: 「婶娘,这是说什么话,您还是消消气,若是气坏身子我云儿如何自处? 婶娘待我二人之好,这满京城谁人不知。也不说云儿,只说我若非有婶娘在,恐怕我早烧成个傻子。」 这倒并不是权哥对于保龄侯夫人的奉承,实际上保龄侯夫人做事向来极为地妥贴到位的,因此权哥也是非常敬重自己这位婶娘。 保龄侯夫人本来怒火中烧,此时听到权哥的一片肺腑之言。 她听出这孩子并非是为了哄她开心而浑说的,句句皆出自肺腑之言,这让保龄侯夫人的脸色慢慢变得和缓一些。 两行清泪滴滴洒落,口中哽咽道:「我的儿,但凡云丫头有你一分识大体,也闹不出今日的事情。」 保龄侯夫人今日是真的有点压不住,不然定不会在小辈面前这般,只是刚压下去的火气,就被史湘云一个不屑的眼神再次挑起。 原来,史湘云见权哥这样说话,只觉得对方就是个马屁精,之前还有些胆怯的心,见到权哥后都变成了厌恶之色。 保龄侯夫人见到湘云这样子,心头的火气再也控制不住,手下用力一挥,小丫鬟送上的茶盏便摔在地上。 几点水渍飞起直接砸在史湘云的裙摆上,她被吓得一跳,再不敢说话。 这一声响声极其的清脆,不提被吓坏了的丫鬟僕妇跪下,就说眼前的权哥也双瞳紧缩显然也是被惊到。 「权哥,你可知道她今日里做了些什么?简直将保龄侯府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保龄侯夫人这会儿浑身哆嗦,今天史湘云做的这番举动,她几乎不敢相想像,会在日后京城之中发酵成什么样子? 「今日不过就是和黛玉吵了一架,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们都是小孩子。」史湘云原本一直在听着保龄侯夫人的话。 在她眼中对方如今这个样子,完全是拿黛玉这事说事来找自己的麻烦,只是自己因为之前的愧疚而不与其理会变罢了。 可不曾想到,对方越发地生起气来,这一下子史湘云那骨子里有些骄纵的脾气,反倒是被点燃了,当下竟是直接回怼保龄侯夫人。 「云儿,住口。」权哥紧紧皱眉,他好好的妹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竟如同那市井泼妇一般。 瞧瞧着保龄侯夫人被气得不行,权哥怕婶娘出事,连忙用眼神示意丫鬟去请太医。 保龄侯夫人没注意到自家侄子的小动作,她手指哆嗦地指着湘云: 「你懂些什么!你可知今日你做的是什么事情?不但直接得罪了林家,更是得罪苏家,最主要的是你直接让咱们家在皇权面前丢了颜面。」 「你自襁褓便是我照顾你,除了诞育,你说我与生母可差什么?这么多年,我可有一丝对不起你?偏偏你不但在亲戚面前,更是在外人面前编排我。 如此这样也就罢了,偏你竟然在外边胡说八道,活生生地作践我的人品,我却是不知到底你是怎么想的?你竟是铁石心肠,捂都捂不热? 我为了你,与卫夫人好话说尽,这才让对方略微的松口。若非是为了你,我又怎会捨得面皮?可偏偏你却是明目张胆地拖后腿,若是单纯拖后腿也就罢了,偏偏你还没脑子,将史家推入风口浪尖。 你信不信明日里弹劾史家的奏摺,便会如同雪花一般堆在陛下的书案之上。」 保龄侯夫人说到这,已经目露绝望,就算是忠靖候此时镇守边关,那又如何? 第319页 权哥听到这里,已经大概明白事情的经过,他紧紧皱起眉头盯着史湘云,今日里她却是真的犯下大错。 「云儿,你还不向婶娘认错,不然京城之中再无你的容身之处。」权哥语气坚定,看着一脸倔强的史湘云揉揉眉心,这孩子到底是怎么长歪的。 第114章 面对保龄侯夫人的恼怒史湘云垂下头,不敢看向对方。 也让保龄侯夫人的怒气消弭一些,她仿佛是垂暮的老者,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权哥看着这样的婶娘赶忙上前扶住对方,低声劝慰道:「婶娘别生气,云儿会好好反省的,再者经过此事,也能看出陛下对史家并无想法。」 这一点,保龄侯夫人也可以看出,陛下目前对于史家并无特殊想法,也没有打算换人交出边关之权的打算。 但是这只是一时的,若是日后再出什么么蛾子,恐怕到那时便无人能护得了史家。 湘云听到权哥这样说,立时也精神起来,带着几分骄傲地说道:「我就说没大事,咱们家可是一门双侯的史家。要想保证江山社稷安全,陛下就没法离开咱们家。」 听到这话,保龄侯夫人原本散去的怒气又上来。她盯着史湘云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教育出来这么没有政治眼光的孩子。 「你说什么?」保龄侯夫人不可置信地喊道:「是谁跟你说的这些浑话?」 权哥的冷汗瞬间遍布额头,脑袋也被震得疼痛欲裂,他上前一步,用力抓住史湘云的手腕,厉声喝问道:「这些不要命的浑话是谁教给你的?」 被自己堂哥突然抓住,史湘云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想要挣开,却被对方紧紧握住。 「那个……是平素跟袭人姐姐聊天的时候,她跟我说的。」湘云本不想提起袭人,只是此时看自家哥哥如此生气,下意识地将其供出。 袭人? 权哥对于贾家内院并不了解,因此听到这个名字便看向保龄侯夫人。 保龄侯夫人咬紧牙关,脸色阴沉地说道:「袭人原本是你姑祖母的丫鬟,后来给了你表弟宝玉,我素日见她是个稳妥的……」 听到是宝玉身边的,权哥皱起眉头询问道:「我记得宝玉今年已经满十岁了?」 听到权哥的疑问,保龄侯夫人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史家的男子,从六岁正式入学开始,便没有丫鬟近身了。一直到十四岁之时家中会派添香丫鬟,若是有意可以抬举为通房丫头。 但是这些丫鬟,在公子成亲之前就会被打发走,这是对于未来亲家的尊重。 权哥是这样,保龄侯夫人的两个儿子也是如此,因此当权哥知道,自己那位表弟这时儿仍旧在内闱厮混之时,颇有些茫然。 「姑祖母不是咱们家的嫡长女吗?」 保龄侯夫人低下头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事儿……跟你表弟的母亲有点关系。」 听到这个解释,权哥冷下脸喝道:「胡闹!」 权哥没说出口的是,贾母和儿媳斗法无可厚非,但是却坑害了他那个极少见面的表弟,如此厮混长大,日后如何能支撑门楣? 他平復了下自己的情绪这才又说道: 「这件事情婶娘一直都知道吗?没有跟二老爷说过?那三老爷呢?」 保龄侯夫人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权哥一见用手捂住额头,不必婶娘说,他明白了一切。 见到侄儿这表情,保龄侯夫人忽然有点不自在。她是个慈母,加上史湘云又和权哥不同,她也更加溺爱一些,这会儿自觉在权哥面前却是有些丢脸。 权哥自然也是十分了解自己的婶娘的,当下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看史湘云,思索道:「贾府哪能少去便少去吧,另外,不如让云妹妹离开暂避下。」 这却是权哥一片爱妹之心,只能说史湘云身在福中不知福,如今出了这事儿,她留在京城反而不美。 不如离开,等过两年史湘云大了再回来,也不耽误婚事。 保龄侯夫人点点头,她也是知道自己和卫家的婚事,十有八九是不成了。 「只是……该去哪呢?」保龄侯夫人看向史湘云有些不忍,云儿还是个孩子。 权哥看到自己婶娘的表情,他虽也心疼妹妹,但是无规矩不成方圆。她做下今日之因便得承受离京之果,他看向史湘云心中思索该何去何从。 史湘云素来是个无法无天的,但唯有自己面前的这位哥哥,她有些惧怕。 一来,对方并不如保龄侯一家。在史湘云眼中,对方乃是因自己父母去世,这才能取得爵位的窃贼。 二来,自己叔叔忠靖侯乃是一刀一枪,真正的拼杀出来的爵位。而自己这位堂哥也是不得了的人物,不但文武双修。如今更是早早地得到了秀才的身份。 日后不管是以文官之职,还是武将之职,都是一片前途坦荡,因此史湘云对于自己这位堂哥向来是极为尊敬的。 眼见的对方竟然也与保龄侯夫人一气,面露不悦之色,史湘云这才略有些慌张起来。 毕竟这似乎可以说明,自己好像是真的错了,即便是今日里临走前去见贾母,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史湘云实际上仍旧没有太在意自己的所有行径,她被宠坏了。只以为身边的人再生气,也不过就是一时的,等一时过后仍旧会变回最初始的模样。 第320页 可惜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保龄侯夫人看着史湘云这副样子,突然心头一阵疲惫,她只觉得自己操碎了心,却也不愿意再操这个心。 她揉捏着眉心,看向史湘云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我却也不再说些什么,明儿便送你离开京城,直接去江南老家。」 听到婶娘这话,权哥思索一下微微颔首。这也可以,如今江南老家还有八房后人,倒也可以照顾好湘云。 因此权哥也就认可了婶娘的决定,毕竟江南富庶,且史家在江南家大业大,也不必担心被社会欺负。 史湘云到了那边完全不需要担心被欺负,还能以替自己父母祈福之名,日后归来京城也能得个孝顺名声。 若是将云妹妹送到边关,恐怕才是对云妹妹的放逐,婶娘果然是极好的。 与权哥的赞嘆不同,史湘云听说要送自己去江南老家,像是炸了的爆竹一样跳起来。 「凭什么?我不要去江南。」 若是有人带她去江南玩儿,史湘云自然是极为高兴。可是如今的情况,她若是去了岂不是丢人,她可不想如此,因此当下里便跳脚起来。 「这却是不由你!」保龄侯夫人这会儿,也不想再和史湘云纠缠下去,她脸色冰凉说道:「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比对自己的亲生都好,偏偏却没捂热乎你。 没有也就算了,偏偏你竟然不知道在哪学了一身村病,如今正好绝了恶源。明日里,我便修书一封,你就去江南吧。 至于你说的那个袭人,我会找机会跟老太太说的。」 这话说得,虽然冷酷,可是前前后后都已然为史湘云打点停当。 可惜有些时候,这人总会一条道走到黑。湘云就是这样,她顾及不到保龄侯夫人一番心意,只觉得对方这会儿是真的想要赶自己走。 原本袭人说的那些话一时涌上心头,她跳着脚喊道: 「果然你拿了我们家的爵位,如今不照顾我不说,还想将我撵出府去!」 听闻这一句话,保龄侯夫人再也忍不住,她就是再好的泥菩萨,也难免会有怒火中烧的时候,当下站起身挥起手便要打在香云脸上。 「啪」。 史湘云不可置信地捂住脸颊,她如今一边脸还在肿胀。雪雁的那一巴掌可一点余地都没留,若非还是谨记着一些不可打出重伤的样子,史湘云那半口牙都保不住。 这一会儿另外一边又被一个巴掌,史湘云于下意识地张口,便是一颗牙齿落在地上。 她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人口中喃喃说道:「权哥,你打我?」 原来就在保龄侯夫人想要动手教训湘云的时候,一旁的权哥竟是直接上前,照着湘云的脸,便是一巴掌下去。 而一旁的保龄侯夫人后退一步,捂住自己的心口,刚刚她恨不得打史湘云,如今看对方被打又心疼起来。 「权哥你……」 权哥双手撩开衣襟跪在地上,给保龄侯夫人磕头说道:「婶娘,云妹妹今日入了歧途,却是权儿的错,我决定亲自送云儿去江南,定要将她的性子扭转。还请婶娘成全。」 这是权哥自己的想法,他却是担心自己这个移了性情的堂妹在途中闹出什么来,因此决定亲自送对方去江南。 听到这话,保龄侯夫人难掩悲伤,一时却是难以自持,转过身擦拭眼泪。 至于史湘云,如今已经木然,她根本不明白,不过是些许小事,怎么就最后闹成这样? 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生气?自己难道不是史家最受宠的孩子吗?可是为什么对方此时要送自己去江南?而一直是自己偶像的堂哥也是满眼觉得自己不争气,还打了自己一巴掌。 就算她说林黛玉是戏子又怎么样,毕竟她们之间还有老太君不是吗?然而,再没有人回答史湘云的疑问。 保龄侯夫人很快便命人将史湘云送回房间,没有她的吩咐不许对方出院门。 看着史湘云被婆子拖走,坐在椅子上用帕子捂住嘴,泪珠子成串落下。 权哥看着这样脆弱的婶娘,也是心头暗嘆。他并非是云丫头那个心中没数的,自家婶娘对自己和妹妹有多好,这在京城恐怕都算是头一份儿。 因此这会儿见到对方这样,权哥便要上前安抚。只是他今年已经十二,虽是长辈,但终究男女有别,正焦急着便看到自己叔叔回来。 权哥如蒙大赦,简单打过招唿,便去后院开解史湘云。 保龄侯夫人抬起头,看到自己的丈夫保龄侯,原本的低声呜咽变成放声大哭。 看着一向情绪内敛,端庄温顺的妻子哭成这样,保龄侯轻嘆一声,将其抱紧说道:「夫人不必伤怀,为夫相信你。」 「老爷,我确实不知道妾身做错了什么,竟然让湘云那一般的怨怼我。 平素里一直将她当做亲生的女儿,可今日她竟如此对我,可是我做错了?」 这却是保龄侯夫人最伤心的,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对是错,但是她心中相信,自己已经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极致。 保龄侯自然没有任何指责妻子的想法,甚至他看着替自己主持中柜的妻子,心头也是满怀着歉意。 自己妻子是个最温婉的,他们夫妻也从未觊觎爵位,与努力的三弟不同,他们夫妻生平所愿就是游遍名山大川。 第321页 可惜自己兄长早逝,遗腹子又是湘云这个女孩,史家的爵位便落在他身上。 也使得自己的妻子这个清雅之人,不得不被困在这京城。因此保龄侯一直觉得愧对保龄侯夫人。 想到此处,保龄候温言安抚道:「夫人从来不曾做错,今日之事更是与夫人半点关系都无。 我知夫人想要说些什么,可须知,这百样米养百种人,却使你我二人教育不够,这才使得祥云怡了性情。 你做的决定很好,要我说倒是可以,让对方好生地在庙中修身养性,备不住过个几年还有可救之图。」 保龄侯下定决心要把史湘云的性子扭转过来,毕竟如今云丫头做事毫无顾忌。 将其留在京城,今日里可以得罪永安公主,明日里便也许会出什么寿安公主,乐安公主之流。 而且皇家的颜面不容挑衅,史湘云在做下这事儿之后,想要留在京城装作若无其事,是不可能的。 有了夫君的宽慰,保龄侯夫人哭过一遭,也是渐渐地恢復了。 她用帕子擦着眼角,然后便吩咐婆子取来帐册。保龄侯夫人这个举动,让保龄侯一愣带着几分担忧地劝阻道:「不累吗?要我说你不如先休息一会儿。」 「哪里休息得了?你如今正好请帮我参谋参谋,哪些是适合送给永安公主的。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档子事,恐怕公主那边对于咱们的意见不会小。总要做出赔礼的表现才好。」 保龄侯夫人是真的有点绝望,她如今还要替是湘云擦抹后面之事,真真是活活累死人。 「啊嚏!」 黛玉捂住鼻子有些茫然,这会儿已经是她连着打的第三个喷嚏。苏槿有些担忧伸手抚摸黛玉的额头,只是手下冰凉的触感告诉她,此时黛玉很正常。 「可是怎么了,竟这会儿连着打喷嚏。」一旁的西流,这会子正端着一盘子冰果子过来,瞧见黛玉这样心下便有些犹豫。 苏槿摇摇头,有些担忧。 「若是不行,倒不如宣太医来瞧瞧?」本来今日黛玉便有些受惊,叫太医过来瞧瞧却是稳妥些。 出了史湘云那档子事儿,苏槿心头一直是有些不舒服,这回子瞧见黛玉这样更是有些担忧。 西流素来是个手脚麻利的,听见苏槿这样说,便直接吩咐人请来张太医。 此时张太医已然是太医院的副院,平时只对皇帝、皇后、太后负责,这会儿却是来得极快。 本以为是苏槿这边出了何事,待到了偏殿之中,发现竟是黛玉,张太医反倒是淡定起来。 黛玉的身体素来就不太太好,这两年苏槿虽说仔细地给她调养,但也不过是比寻常的孩子健康一些。 因此张太医早已经将黛玉的病情瞭然于胸,且看小包子的脸色,显然是日常的平安脉。 只是一上手,张太医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他先给黛玉诊了右手,又摸上左腕。 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让苏槿和西流也跟着紧张起来,就连一直自觉无事的黛玉也跟着悬起心。 张太医仔细打量黛玉,脸上却满是不贊同。 「今日里您可是又动气了?若是动气也还简单,可是为何又压制下来?」 黛玉本来就是胎中带来的体弱,因此张太医也和苏槿就黛玉的调养商量过,总要再有个一两年的时间,然后再习武强身。 可这有个前提,那就是黛玉不可强自压制自己的性子,这也就是为何雪雁有时行事会极为直接的缘由,那就是为了让黛玉泄气。 防止她太多敏感心思造成心气郁结,本来一切都在慢慢好转。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日却是少见的被挑动怒气又强压下去,这却是火气上行,强压入肺,竟是伤到了根本。 张太医手捋鬍鬚,目露严肃:「您是天纵之才,只是您再这样下去,不是老夫说话难听,凭着您这身子骨若不好好调养,恐怕活不过十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一定不要过度压制自己的情绪哦,是会伤身体的,尤其是小仙女们。 第115章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苏槿不可置信地看向黛玉,她下意识的双唇开合却无意间咬到舌头,一瞬间舌尖的剧痛让她恢復了冷静。她用力闭上眼睛,缓缓再次睁开,原本的惊慌这才消失不见。 「张太医,怎么回事?」苏槿转过头看向张太医,不管是前面的因怒伤肺,还是后面的天人不永,她都想弄个明白。 张太医自然听出这会儿苏槿的情绪,他连忙躬身说道:「娘娘,还请您身体为重,须知气大伤身。」 苏槿冷笑一声,她死死地盯住张太医嗓音中满是冰碴,今日需给她个交代。 听闻此言,张友士面露难色,他看向俏脸苍白的黛玉,到底还是不捨得这抹天地灵气消散,当下低头诉说。 他其实一直都不太明白,以黛玉的身份家境,即便是自幼丧母,这一点略有缺陷,但实际上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嫉妒她。 被太子妃娘娘宠爱的小姑娘,不知道被多少名门闺秀羡慕嫉妒,如今各大家族的联姻名单上,第一位的就是眼前的黛玉。 可偏偏这两三年,他虽见着黛玉一日好过一日,可是这心头的郁结却并没有消散多少。 甚至到今时今日,因五行之气不统而伤身。 第322页 人体乃是先天道体,自身对应天地至理,体内五脏也是如此,而黛玉便是少有可带动体内五行之力之人。 这好处是黛玉算是练武的好坯子,且文思敏锐,可以说是文武奇才。然这世上有得必有失,黛玉虽然因五行之气得意,也因此埋下隐患。 她体内的五行之气活跃,也使得她必须注意自己的情绪,比如动怒则伤肝,肝火旺则伤肺。 今日里,黛玉就是如此。 「小公主乃是先天五行之气旺盛之人,因此必须特别注意,尤其不能太多压制。所谓堵不如疏,越是压制对身体的损害越大。」张友士拱手说罢,低头等待苏槿的吩咐。 苏槿将张太医的话听得明明白白,她看着黛玉难得眼中带上严厉。 小包子缩缩头,眼神带着漂移,就是不敢和苏槿对视。 「玉儿!」这就是她说得今日心情极为爽快,雪雁动手畅快至极? 想起在车上小姑娘的插科打诨,苏槿哪里不知道这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才有的举动。 黛玉一个激灵连忙解释道:「表姑姑,不是不告诉你的,我今天真的没有那么生气,只是我怕你担心。」 说着,黛玉伸出手抓住苏槿的袖子。她怎么样都没关系,唯一接受不了的便是表姑姑的怒气,想到这里黛玉满心惶恐,水汪汪的大眼睛中慢慢渗出泪水。 苏槿哪里捨得她哭,可是还是忍下心,继续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但凡知道黛玉会伤身,她定然不会这么轻飘飘地用一张圣旨,本想着留下一分余地,可若是后果是玉儿伤身这是她本来不能接受的。 黛玉缩缩脖子,小声说道:「本来其实不那么生气的,可是……她说我,等于说表姑姑,不自觉就生气了。我自己都没发现。」 看着眼前的黛玉,苏槿抬头看向张太医,对方乃是苏家的老友,前时不说恐怕是自觉可以控制。而此时突然说出,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黛玉的身体在恶化。 苏槿站起身脸色有些苍白,她向张友士万福行礼,吓得对方连忙躲开。 「可使不得。」 苏槿口中说道:「老太医,此时不是苏家女,不是太子妃,我只是玉儿的姑姑,还求老太医能告诉我,玉儿的情况。」 说罢,苏槿冷冷地瞪了黛玉一眼,见对方泪水打湿腮边,也狠下心来不肯安抚对方。 张太医一见哪里不知道苏槿是动了真怒,他看了眼西流,随即这才躬身禀报导: 「娘娘,臣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实际上,张太医早就想要跟苏槿说说黛玉的事情,先天五行之气活跃之人非常少见,也算得上万中无一。 若不是今天的机会,他也不敢直接说出,就怕黛玉一个激动引发出不好的后果。 「这世上似小公主一般心思灵敏的有之,可像她一般重情的却少见。两者加注一体,更是要心怀舒畅,才是长久之计。」 听到张太医所言,苏槿看着眼中满是惶恐,满脸泪痕,却又不敢出声的黛玉,连忙将对方抱在怀里。 她从未曾真的怪玉儿,今日里这般也是因担忧所致,如今哪里捨得她泪落半分。 「玉儿乖,不哭不哭哦,表姑姑没有凶你,只是你这孩子,怎能这般任性。若不是张太医说出,你要是出点差错,岂不是让我抱憾终身?」 「表姑姑,玉儿不是想骗表姑姑。」小姑娘说到这里,紧紧地咬住下唇,被指将原本粉红的唇瓣咬出深深的白印。 苏槿抚摸着对方头髮,深沉地嘆气,这是她的错,却是没有发现黛玉的异常。 她嗓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如今可还哪里有不舒服的?」 小包子沉默一下,这才低下头,有些青白的手指指着自己的胸口说道:「今日回来就一直有些痛……」 听到这话,苏槿又气又急,气黛玉隐瞒自己情况,急如今小包子的身体状况。 当下连忙让张太医再次诊脉,在得到却没有恶化的保证后,苏槿这才气恼地盯着黛玉。 「若非是怕你身体受不住,我定要请出家法。玉儿,你身体髮肤受之父母,怎么可这般任性,忌病讳医。」 随即她便看到,因为她的话,黛玉脸上的模样越发地显得有些痛苦,她心中一愣,随即一个古怪的念头划过脑海。 「玉儿,你这两年不会一直在瞒着我吧?」苏槿此时嗓音觉得有些沙哑,一阵后悔忽然漫上心头。 到底是她这一两年忙着科举受禄之事,竟是有些忽略了黛玉。 紧接着她便想到了此时的罪魁祸首,王氏。 苏槿本来已经想将此事轻飘飘地翻过,然而如今黛玉的现状让她再难忍受。 然而随即便是阵阵锥心之痛,若非是她对黛玉关心不够,这孩子怎么会自己多思伤身。 她双手越发的用,将小包子紧紧地揽入自己的怀中,这是苏槿少有的极为用力的时候。 在她的怀中,小包子几乎觉得自己仿佛快要断掉,可是正是这一份疼痛,让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团温暖不伤人的火焰包围着。 一瞬间,小姑娘的情绪全部爆发。 小包子匍匐在苏槿的怀中,双肩轻轻地抖动着,然而却未曾发生一点声音。甚至若非是感觉到自己迅速变湿的衣襟,苏槿根本就没有办法发现对方竟然在哭泣。 第323页 感觉到手下一阵阵的颤抖,苏槿心中一片疼痛,她似乎触摸到黛玉的痛苦。 「玉儿,你……」苏槿的话说到一半便被卡在了喉咙之中,到最后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黛玉听见苏槿的话,伸出手抱得越发地用力起来。 小姑娘此时完完全全的,将自己的情绪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这一哭便是足足半个时辰。苏槿在其间从未说话,只是极为温柔地抚摸着黛玉的后背,直到小丫头的哭泣渐渐停止。 哭过一回,黛玉的精神放松许多,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种由内而外的空乏,紧接着便是神经一阵疲惫。 黛玉几乎快要靠在苏槿怀中睡着,只是她仍旧勉强自己,保持着足够的清醒。 苏槿没有说话,只是温柔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嵴背。 然而虽苏槿一直未曾出声,黛玉却仍一字一句地说下去。 「表姑姑,玉儿真的不想给表姑姑添麻烦的。玉儿想保护表姑姑。」 小姑娘满脸茫然,她终究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眼前的一切她无法理解,因此便只能靠着自己那一点微薄的常识来推断。 若非是今日里被张太医点出,恐怕黛玉终此一生都会如此。 眼前这个孩子想要保护她,因为想要保护却也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直到伤身的地步。 看着眼里满是迷茫的黛玉,苏槿眼眶瞬间一片湿润。 自从与黛玉相识开始,苏槿一直把自己自诩为对方的保护者,今日却发现小姑娘竟也想保护她。 因为怕给自己惹祸,因此对人多有退让。因怕自己为难,在面对他人为难之时,便也屡屡退让。 自己这个表姑姑,太失败了。 苏槿双唇蠕动,想要说话,然话未出口,却听见黛玉又低声地说道: 「其实玉儿想得挺明白的,只要玉儿一直乖巧着,不给表姑姑添乱,想来表姑姑,并不会厌烦玉儿的。」小姑娘很少见的没有使用反问,反而口气凿凿地说道,苏槿深吸一口气,勾起温柔的笑意,心头却一阵阵的滚烫。 「玉儿,你是我的侄女,我爱若亲女的存在。玉儿你记得,你不需要与任何人妥协,你也不需要想着不能给我添任何麻烦,你我之间那是血脉至亲。 所以你不需要如此的压抑自己,便如同今日之事,那是史湘云是史家之女又如何?你想打便打了,不必多言。就算你打了当朝的公主,表姑姑也同样是你的靠山。」 苏槿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仿佛一颗颗巨石砸在黛玉的心上,而随着这一颗颗巨石的降落,原本浸染心灵的恐惧也在这一声声巨响中消灭大半。 黛玉此时长长的睫毛沾染着泪珠,一双眼眸被泪水清洗得分外通透,眼波流转间恍若天池雪封瑰丽无双。 她的嗓音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带上两分沙哑,此时有些艰涩地说道。 「表姑姑,玉儿不是扫把星,对吧?玉儿能留在表姑姑身边,对吧?玉儿很乖的,玉儿不会给表姑姑添麻烦。」 说起添麻烦,黛玉脸上有一丝挣扎。对于家族观念极重的世家来说,自己的外祖家,便是自己身上第二强大的庇护。 可是当发现原本该庇护自己的外祖家,竟不但无法给予自己庇护,更是有各种的阴谋诡计之时,小姑娘是真的崩溃了。 苏槿看着黛玉,深吸一口气,盯住黛玉的双眸一字一顿地说道: 「玉儿你记得,我是你姑姑,甚至日后你要叫我皇后娘娘或者是母后。你入了宗册,便是记在我的名下,因此你要明白你的一举一动,皆是代表了大汉朝的皇家气度。」 黛玉仰着头看向语气严肃的苏槿,她眨眨眼睛将刚刚对方说的话,一字一句的字在心间。 当听到皇家气度几个字之后,黛玉用力地点头,但是一双水灵灵的双眸却划过茫然。 苏槿一望便知,如今这小丫头尚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她掏出帕子仔细替黛玉擦拭眼泪,慢慢解释。 「玉儿,你明白我说的什么吗?不是让你忍气吞声,而是告诉玉儿你,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来做一切事情。 你的背后有我,有水湛,有大汉朝。谁人敢欺你,谁人敢辱你,谁人敢讽刺你,你要做的便是踢她,打她,责骂她。 你不需要给任何人留下颜面,你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虚与委蛇,或者说自甘退一射之地。」 听到这里,黛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一下苏槿,而苏槿则双眸深沉。 「表姑姑,你说的是玉儿想的那个吗?」黛玉此时只觉双唇颤抖,这让她的语调有些古怪,但到底还是能够听得明白。 听到对方这话,苏槿终于心下一松,黛玉这孩子,一直未曾走出当初的阴影。 这几年来也是她想得太过简单,只以为时间能够抹去一切。却未曾想到,不仅未曾抹去,反而让黛玉心中阴影越来越大。 行事之间,慢慢地便有了一丝畏首畏尾。不是为了别的,却只是担忧自己,若是露出真实的性格,会不会被眼前周围之人讨厌。 想到这里,苏槿心头一阵绞痛,她只觉得唿吸都漏了半拍,她紧紧地攥紧拳头,毫不在意其中传来的疼痛,甚至隐隐可以闻到一丝血腥之气。 她不知道黛玉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一切的,她也不知道黛玉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直偷偷地忍受着痛苦? 第324页 苏槿松开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姑娘的脸颊,那脸上垂可弹破,仿佛稍微一用力便会破掉。 对于苏槿突然的行为,黛玉有些迷茫,她眨眨眼睛带着疑惑地问道:「表姑姑?」 小姑娘对于情绪极为敏感,此时若不知道,苏槿正心情激盪,那便不是她了。 然而究竟是为何?她却颇有些茫然不知。 而正是这一份的茫然不知,让苏槿越发地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给玉儿个大杀器。 第116章 苏槿轻轻抚摸着黛玉的脸颊,她站起身将黛玉极为用力地抱进怀中,一直到黛玉几乎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苏槿这才悠悠地长嘆一口气。 「玉儿,你放心,表姑姑会活得很久的,因此表姑姑不会嫌弃玉儿,也不会随随便便地死去,你相信表姑可好?」苏槿并没有与黛玉再一次解释,她只是用最正式的态度,许下只有她才能够完成的誓言。 而誓言的内容其实很简单,那便是她绝对不会,重蹈贾敏早逝的覆辙。 苏槿其实很明白,若是自己一次一次地与黛玉解释,小姑娘表面上也许会认可,但是后边如同往常一样,她不愿再看到黛玉憋屈地忍让。 苏槿深深地嘆息,人家的孩子都是不够乖巧,偏她家这个竟是乖巧得过了头。 她低头用下巴揉着黛玉的顶心,小姑娘很喜欢这种亲昵,即便此时仍旧被苏槿的话震得云山雾罩,但仍旧下意识地搂住苏槿的脖子亲昵磨蹭。 轻轻替黛玉捋过散发,苏槿这才慢悠悠地解释起来。 她没有在三令五申,也没有在哭天喊地去解开黛玉的心结。而是将此事解释明白,随着苏槿与黛玉的约定,小姑娘双眸渐渐挥发出重生的光华。 在一次次的确认表姑姑的想法,黛玉身上的气息也开始变化,苏槿见状更加自责。 不知道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这孩子有多委屈自己。 苏槿低下头用额头抵住黛玉的额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玉儿,你是天之骄女,你有任性的权利。」 黛玉看着自家表姑姑那双眸之中的认真,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 「好。」 小姑娘甜甜地笑着,随即一双大大的杏眼便有些迷濛,她今日里事情极多,能撑到这会儿已然不容易。 在和苏槿说完,解开自己的心结之后,她几乎不受控制地昏昏欲睡。可即便如此她仍旧紧紧地抓住苏槿衣袖,仿佛怕对方在下一刻消失。 这让小包子多了几分可怜,西流看着缩在苏槿怀中,唿吸平稳的黛玉嘆息:「主子,却是奴婢的错,竟一直都没发现。」 西流这会儿很是自责,毕竟这两年多主子主持宫务分身乏术可以解释,她这个大宫女没注意到黛玉的情绪,这却是失职。 「也不知道,私底下,表小姐有多痛苦。」她有些心疼地看着小姑娘,黛玉这两年长得却不高,比迎春和探春她们要矮上一节,本以为是因为胎带的,却没成想是因为对方心思不开,这才脾胃失和。 自己实在是太失职了。 苏槿摇摇头,她将小包子放到罗汉榻上,用新做的蜀锦蚕丝被盖住黛玉的腰腿,如今天热不能盖得太上免得会因暑意而踢被。 对于西流的自责,苏槿没有附和,也没有点头。要说责任,自己这个表姑姑不是更大?这两年随着黛玉的表现,她以为对方早已忘却阴影,却不知道这不过是小包子加重的表现。 「这件事是我想当然了。我怎么会忘记,自己当年有多痛苦呢?」苏槿露出一抹苦笑,她看着黛玉的眼神中有心疼,更多的却是感同身受。 世家女看重自身,同样也看重外祖家。同样显赫的家世是她们的保护伞,但这天下哪有风平浪静,有些时候保护伞不但无法遮风挡雨,更是会将人凉到心中。 昌邑公主出身郡王府,乃是正经的皇室中人,可惜郡王府当初不计后果地算计昌邑公主,和年幼的苏槿。 最后被太后懿旨开宗册,将昌邑公主入宗册自己名下,这才和郡王府脱离关系。直接将苏槿的外祖家,从郡王府改为勇义承恩公这边。 勇义承恩公一直是个安分守己的,虽不知道是太后压制还是对方是个心中有数的,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承恩公是让苏槿足够安心的。 也是因此,苏槿这才忽略了贾家的存在,对于小包子的心理刺激。 「贾家吗?本想着为了玉儿不是不能留下……」苏槿低声呢喃,语气中慢慢弥散出一丝杀意,她淡淡说道:「虽说不能为了老鼠碰到玉瓶,但是总不能让玉瓶一直担惊受怕。」 仔细翻翻这两年贾家的案卷,如今看来,贾家有些人是不能留了。 苏槿一边琢磨,心中也有些明悟,随着小包子的唿吸,她忍不住也有些睡意。 见到自家主子也缓和了唿吸,西流小心翼翼地替对方盖上被子。然后又安置好冰鉴,復放好帘幔,免得外面的光扰到苏槿,她这才挥手只留下一个女官,自己慢慢退出殿中。 西流出了大殿,随即便往养心殿过去。如今她对这里却是极熟,转过两道游廊,便是养心殿的后门。 西流走进倒座房,便看见两三个小太监正在说笑。 这里是暗卫的一个哨点,看似散漫的几人其实都是宫中的精英,西流的脚步声很快警醒了他们。抬头看向来处,见到是太子妃身旁的大宫女,几人的警惕之色看似略缓,实际上仍旧没有一丝的放松。 第325页 「西流姐姐,您这时候怎么有空?」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不到二十的太监,对方看到西流面色亲切。 这人的容貌却是极为艷丽,身为男子却生的这种男生女相,且艷丽妖娆,西流每每看到对方却心生古怪。 不过,该说话还是要说,这人叫崔海,和小允子是一个村的。两人境遇相似,都是父亲死后被继母卖到京城的。 小允子被水湛捡回家后,想方设法把崔海也一起带到暗卫,如今的崔海已经是暗卫中的一把利刃。 西流自然不会怠慢对方,此时见他发问,笑笑说道:「小允子这会儿可忙,若是不忙,麻烦让他来见我下。」 崔海听到这话连忙点头,随即有小太监往前面跑去报信。 不过片刻,小允子便走进屋子,崔海极为识相,与其打了个招唿,便直接带人离开,还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 「西流,你怎么有空来?可是主子娘娘得有吩咐?」小允子笑眯眯地说道,瞧见桌面上显然是新上的茶叶,他这才满意地点头。只是,小允子却不肯让西流用这里普通的器具,自己从怀中掏出一盏茶杯。 这茶杯色绿如玉,然而却是细瓷烧制,四四方方的形制上有寥寥数笔白彩。 他先用开水将杯子烫过,然后才斟茶送到西流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可不敢让西流你用那些普通的,平素人来人往的,也不知道多少人摸过,这是我特意准备的。」 他虽不知道这会子西流的来意,不过对方肯定是事关苏槿的,因此小允子坐在西流旁边,仔细倾听。 西流谢过小允子,手指抚摸着香茗没说话,反而有些纠结的簇起眉头,似乎在琢磨该如何说出口。 小允子也不着急,只是等着对方说话,西流的脾气他非常了解,对方这会子过来肯定是有原因的。 再者陛下早有吩咐,若西流前来说与苏槿有关之事,不必有任何顾虑,对方乃是第一位的。 今日对方过来,且面露沉思肯定是有要事,就算不是他也可以奉旨摸鱼。 好半晌,西流才低声说起,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她就想找小允子聊聊。 「刚刚表小姐痛哭了一场,主子心疼得不行。」西流自然是也在斟酌,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毕竟苏槿未来的身份太过敏感。 包括眼前的小允子,有些事情也需得考虑,再三才能演出。 小允子目光闪动,显然是将这一事记在了心上,苏槿有多宠爱黛玉,世人皆知。只是却不知道那位小公主为何这般哭泣,难不成是因为表小姐自觉受了委屈。 若这样一想倒也是正常,毕竟林姑娘千尊玉贵,又怎会忍受自己被比作戏子的责难。 西流却是看出了小允子心中所想,她微微摇摇头,仔细的解释。 实际上这件事情跟小允子所想得没有半分关系,一直到她将黛玉所想,何盘脱出,而后肖允子,这才不可思议地张大嘴。 「我素来以为咱们家两位主子就已经是天上的人物了,真心想不到这位小公主竟然也是这样,她如今可还不到九岁。」 小允子嘆息一声,他这会儿倒是明白了,西流突然前来的想法。 「正是这样,因此我却是要你辛苦一趟,除了搜集贾家的事情之外,再加上金陵史家。」西流说到这也是加重了语气,史湘云这件事情日后总要有个结局,真的当她们是泥人,便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 小忍子自然不会拒绝,他微微颔首,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与四王八公有关的消息。 「说起四王八公,我还有件事找你参详参详。这事儿一直存在我的心里,我却是担忧此事牵扯太广,因而一直都瞒着。」小允子说到这儿,脸上微露纠结,双耳不停抽动显然是在查看周围的情况。 西流见对方这模样,便知道要说的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 果然,随即小允子便说出一道惊天之秘。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林姑娘刚来京城之时,身边带了不少的药材。其中有一些,乃是荣国府交给林姑娘的母亲贾敏补养身体的?」 这件事情西流自然是有印象的,因为当初还有一批药材,不知怎的,竟然突然受潮,这在北地却是极为少见的。 但后来并没有查出什么,最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这坏的几株药材却正是当日贾敏剩下来的。 「可是那药材有问题?」西流一针见血,她此时听着对方这话,心头划过一次雾霾,便知恐怕这事儿其中有些个变故。 小允子点点头:「不愧是西流,好聪明。」 他先夸了西流一句,见对方白了自己一眼,这才笑着仔细将事情说出。原来当时这一批药材,是被苏槿下令处理掉的,而其中涉及到两味比较少见的药材。 裴老素来是个细心的,这种少见的药材多产在西羌的绝顶之上,基本上不会在大汉出现,自然会被他们所关注。 就在苏家的人将药材捣毁之后,那一些残渣便被连夜送到景帝的案头。 经过太医的仔细辨认,发现不过是些寻常的功效,其中主要的大多是增强女子体质以促发受孕的。 因此当时的景帝,便以为此物不过是巧合,毕竟求子心切的女子,花高价索取也是正常。便命令裴老将其封到暗卫的案卷之中,也就不再理会这事。未曾想到这案卷,后来竟落在小允子手中。 第326页 小允子乃是水湛身前第一的用之人,他也是个有大毅力的,竟然耗费休息的时间,将与苏家有关的捲轴全部看过一遍。而这一些药物残渣以及当时的记录,同样也被翻阅案卷的小允子发现。 「我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这世界哪有这么巧的,偏偏就只是贾母带入京中的那些药才出事,其他的怎么就一点事儿没有。」小允子不可思议地说道,他并不觉得什么药就比什么药高贵一些。 因此这突然出现的状态明显不正常,好在当时暗卫将大部分的药材残渣保留着,小允子拿到之后便与张太医研究,结果还未等研究出结果,一直关注着贾家的暗卫便传来一则大消息。 原来,王夫人和金凌薛家主母一场唇枪舌剑,却是让暗卫听了满满一耳朵的秘密。 其实本来对方只是想夏夜之后想找个地方休息,结果却无意间在梨香院的横樑上,目睹二人之间的来回拉扯。 等待薛姨妈用贾敏之死来威胁王夫人的时候,那暗卫本还觉得薛姨妈想得太过深远,哪里会出这种事情。 毕竟特殊炮制药物极为麻烦,而且往往数年摸索而未必能有几次使用,可是却没想到,王夫人当时竟然心虚了。 这事儿的发现让暗卫极为吃惊,他飞快地将一切上报给小允子。 紧接着这些东西,便被小允子合理合法地送入张太医手中,让对方仔细地查看。 「我也是,后来才听张太医说的,这事儿还没来得及禀告娘娘。 那些发霉的药材,实际上是因为二次炮制,因而上面的水汽未曾蒸发开,这才会有那一般的景象。」 西流听到这里若还不明白,那便是个傻子,这里的信息只指一个可能性。 贾敏的事是人为而非天命。 这个消息若是让苏槿和表小姐知道,还不知道会闹出怎样的事情。 「这件事情都谁清楚?」西流凑近小允子耳旁低声说道。 一股馨香随着对方的唿吸,而越发的甜腻,小允子有些不太适应地揉揉耳朵,露出标志性的笑容说道: 「这事只有你我知道,连万岁爷我都还未曾告诉,等一会儿你走了,我便去与万岁爷说这件事情。提前跟你说,也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事儿……恐怕是惊天之雷。」 小允子自然不会瞒着水湛,因而这话却是等于说,这世界上知道这件事情的,除了兇手之外大概也就剩下他们四个人了。 当然张太医是不必在意的,毕竟对方素来知道太多的秘密,若非是水湛一直不肯让对方解甲归田,恐怕以张太医的脾气,早就早早地抽身而退。 听到对方这样说,西流微微颔首,她今儿本是想要让小允子去打探一门双侯的史家。 自家的主子自己知道,以自家小姐的脾气,史家有没有好果子看情况,但是史湘云其人肯定是没有的。 「今日来,还有个事情,你帮我给史湘云……」西流低声说道,小允子的一旁连连点头,他最后噗嗤一声笑出来,伸出大拇指显然是十分佩服。 西流今日过来主要就是为了此事,见小允子这样也有些自得,口中吩咐道:「你可千万别忘记了,记得要是那种越古板,越严厉的才好。」 小允子连忙点头,捂嘴偷笑。 当下西流也不多耽搁,连忙起身便要去苏槿那,将此事告知对方。 「就这样,我捨不得要将此事禀告给主子,再有主子定论,是不是跟表小姐说。」西流回到偏殿,本不想吵醒苏槿,可巧她进来时苏槿已然起身,这才上前禀报。 苏槿转头看着怀中抱着一只布偶狗,睡得香甜的黛玉,也是心中踟躇。 小允子自然是想西流提前准备,苏槿则是因此事而迁怒贾母。 不过若是贾母出事,对于黛玉未必不算好处,苏槿想想贾母素日里给戴玉添的堵,忽然觉得此事是也有可为。 正琢磨此事,要不要告知黛玉之时互听的,小宫女太监们的传音。 苏槿走出隔断,却瞧见水湛大踏步地走进来,一见对方便露出一抹笑意。 「你午睡了?下午可睡得好?」水湛见苏槿此时尚且面带红霞,便知道对方却是小憩刚刚醒来。 他走到苏槿一步旁,低声地询问道:「玉儿怎么样?我听说她下午哭了?不过是个史家,若是气不过,我命人打史湘云板子,给她出气可好?」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无奈笑道:「你这人,还打板子,你那是打史湘云的板子吗?那是打史家,打保龄侯,打忠靖候。」 水湛听着苏槿之言,也不反驳只面容微笑,苏槿倒反而停下语句,轻嘆一声: 「若非我这个身份,我真的想打上保龄侯府。」 听到苏槿的话,水湛朗声大笑,他自然知道对方说的是真话。 「你想替小丫头出气有何难,我与你说……」水湛笑着在苏槿耳旁说出,随即有些得意地说道:「我回来就安排小允子去办了,如今人已经找好了。 另外,我还给黛玉带了件好东西,不过这东西却不能轻易地给那丫头。」 听闻这话,苏槿心中也有些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黛玉的大杀器是什么,才对有奖励。 第117章 苏槿却是未曾想到,今日里对方竟还有时间来到这边。 第327页 她下炕走向水湛,先瞧了眼下指针走到七的真真国天使奏鸣钟,才有些好奇地询问: 「可用膳了?却未曾想到你这会儿竟有时间过来。」 水湛素来是极为尊重苏槿的,从不在天黑时到她的偏殿,甚至就算是二人商量事情,一时晚了也定要大开房门,竟是半点口舌都不给旁人。 因而,今日这会子来,倒是让苏槿有些好奇,这才问对方可曾用晚膳。 也许是因为重生的缘故,她与水湛言谈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上下尊卑,反而透露着几分自在。 这会子说话更是如此,水湛听闻苏槿的话,眼神柔和地看着对方。 他将头上的江山太平一字流冕松开,小允子上前小心地替其取下,又用一根古木钗贊起。 被禁锢了大半天的头髮终于放松下来,水湛松快地轻嘆一声,揉揉有些不过血的头皮说道: 「过来看看你和玉儿,还未曾用膳呢,你可用膳了?若是没吃,只让她们随便上来些凉爽些的就好。不用重新做,等会儿子我还得回养心殿。」水湛有些不好意思,今日他后半日却是有些劳神。 等回过神来,竟然已经是如今这个时辰,不然也不会这个时间来苏槿这里。等一会儿敲梆之前他便得离开,以防影响苏槿的清誉。 苏槿看对方这样,倒是有些不忍,原本想赶对方的话也咽了回去。 她先是吩咐众人传膳,又吩咐西流仔细地让小厨房的人上一些面试,不要油腻的那种,最好是凉凉爽爽的拌面。 西流领命亲自去御膳房找菜总管,对方听了这话,连忙点头称是,不过片刻,一盘盘一沓沓便被摆在桌上。 最显眼的便是那几盘子新鲜的面条,因为担心会时间长了影响口感,因此菜总管特地来到廊下亲自煮面。 这其中有白色的,黄色的,绿色的,紫色的。 有切得极细,恍若龙鬚,也有粗若筷子,此时正散发着淡淡的麦香。 两人这会儿就是有些饿了,当下里边直接命人煮面,他们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如寻常人家一般边说边吃。 水湛问过黛玉,知道一直到这会子都没醒,便指着桌上一盘子油盐炒枸杞说道:「这东西玉儿喜欢,给她留着。」 随即,又指了一道炒时蔬,一道水晶冻,一道滷牛肉给黛玉留着等会儿醒来吃。 苏槿看着水湛关心黛玉,眼神越发的柔和,指着桌上的一碟子花生碎跟小允子说道:「多加点这个,然后多加辣。」 听到这话,小允子也不管水湛只是按照苏槿的吩咐办,他可是知道万岁爷自己的喜好没关系,皇后娘娘的喜好就是万岁爷的喜好。 果然,水湛接过来二话没说便吃下去。这花生碎加上辣子,竟觉得面更香起来。 两人吃到一半动作都慢了下来,水湛夹起一筷子,薄如蝉翼的牛肉放入口中。 「今儿下午西流去找小允子了?」 他忽然想起今儿下午小允子过来禀报的事情,今天这个时辰过来主要便是要商量此事。 听到水湛这话,苏槿点点头,刚要回答,就瞧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正是黛玉。 小姑娘这会子刚睡醒,见到表姑姑不在身边便出来找。她身上穿着一件水粉色的暖袍,腿上是浅绿色的裤子,白皙的小脚□□着,蹬着一双木屐子,随着她的步伐发出咔咔声。 苏槿见对方醒来,连忙笑着召唤黛玉过来,见他已经洗过脸,便命人再准备一副碗筷。 睡醒一觉黛玉只觉着身上的枷锁进去,心情极为放松,她扑进苏槿的怀中,露出甜甜的笑容。 「竟是这么开心吗?」苏槿见黛玉这样心情也是极好,忽然便不想说出之前听到的关于贾家那些事。 小包子却是回答得让人一愣。 「已经睡得很好了,若不是做了噩梦,心情会更好。」 听到黛玉做了噩梦,苏槿有些担忧地摸摸她的额头,有些担忧。 却瞧见黛玉颇有些没心没肺地笑着说道:「表姑姑别担心,梦都是反的。」 苏槿贴贴小包子的脸,只觉得滑腻如同鸡蛋,且温润不热,这才放心。 一旁的水湛看到黛玉如此,故意板起脸,轻咳一声提醒道:「吃饭吧。」 苏槿和黛玉对视一笑,小包子吐吐舌头,这才坐在苏槿身旁的高椅上用膳。 小包子自幼学习的是最为正规的贵族礼节,这两年随着苏槿进宫之后,所学的更是皇家的礼仪。一举一动皆是分毫不差,身上的气息也是越发的贵不可言。 行动之间,让人只觉,浑然天成。 黛玉醒过来,苏槿又让人将特地给黛玉留的菜端了上来,小包子知道是水湛特地给她留的,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说道:「多谢陛下,不过这个贿赂不了玉儿的。烟儿姑姑说了,没有超级大红包,黛玉是不会让你带走表姑姑的。」 「……」 「……!」 苏槿和水湛一时皆有些沉默,苏槿挑眉有些好奇烟儿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小包子说的,这丫头如今不是在江南吗? 水湛则有些磨牙,他倒不是对小包子有什么意见,这孩子虽古灵精怪,可到底不满九岁,能懂些什么? 倒是傅烟儿那,水湛眯起眼,决定给慕容铎找点麻烦。反正,有事丈夫服其劳。 第328页 「你这性子,最近确实有些不讨喜。」 水湛瞧苏槿不知道自己脑补了什么,一脸心疼的要抱黛玉,有些无奈地捂住额头。 黛玉听到这话,先是脸上一僵,随即有些委屈地抬起头看向苏槿。 竟然还告状。 水湛几乎气笑了,在他看来黛玉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虽说对方这份挑衅隐藏得极深,但挑衅就是挑衅。 自己竟然被这小包子挑衅,水湛这会儿开始琢磨该给林如海加些工作了。 毕竟,有事亲爹服其劳。 小姑娘这会儿可不知道水湛的打算,她见水湛牙咬牙切齿又无奈的表情,露出一抹得意洋洋,却是难得的顽皮起来。 而小孩子之所以会顽皮捣蛋,归根结底所依靠的,不过是自觉自己是被爱着的,因而有恃无恐罢了。 这会子黛玉便是如此,她凑近苏槿轻柔的晃动对方的胳膊,一脸惧怕地说道:「表姑姑,你看……表姑父又在欺负我了,若是你不在,指不定他会打玉儿呢。」 水湛先是被这声表姑父叫得心神一盪,刚刚心里的火气如三伏天遇一杯凉意全消。随即,小姑娘后边说的话,却是让他火冒三丈。 「你这丫头。」水湛微微磨牙,显然是气得不行,可是瞧见对方那活泛的样子,又觉得极为可爱。 再说这也是素日里,自己和苏槿把这丫头惯得如此,尤其黛玉那句表姑父,让水湛心里柔肠百转,根本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 更何况,这也是难得见着丫头这一般活泛。宫中的女子最是众多,可如同这丫头一样,如同一汪山泉般清澈的却是极少见的。 也因此水湛也愿意将黛玉宠上天,至于如今这个样子,水湛抬起头看向苏槿笑着询问她道: 「说起来,玉儿如今她已然八岁多,处理一些事情应当绰绰有余了。」 这却是劝苏槿将贾敏的事情交给黛玉自己解决,让小包子自己为自己人生做主。 水湛的话说得极为平静,苏槿嘴角抽搐,一时却不知道是对是错,她瞧瞧一脸茫然的黛玉,伸手抚摸着小包子。 若是让黛玉自己处理,这确实是最好的方式。 就在苏槿想要说出贾敏之事时,小包子忽然抗议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主,满脸都是震惊。 「表姑父,你对年纪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她此时不知道水湛意有所指,只以为对方是如往日一般逗弄她,因此也偶尔有些玩心上头,与水湛一唱一和起来。 苏槿有些无奈地揉揉额角,看着眼前这名为斗嘴,实则一起耍宝的二人无奈地摇头。 贾敏的事情等等再说,还是先让黛玉缓缓才好。 「既是这样,玉儿便交于你了。若是需要什么直接与表姑说,或者与你表姑父说。」苏槿说到表姑夫几个字,忽觉得耳廓一烫,洁白莹润如同羊脂一般的耳廓,瞬间被染上一抹极为妖冶的胭脂。 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抚摸,水湛眼见着对方如此,他的喉咙不自觉的上下滑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槿,竟是再也没有半分精力放在黛玉身上。 小包子来回望望眼前的二人,忽然有一种自己有些多余的感觉。 她微微垂下眼眸,低头思索一番,有些恍然地一敲掌心。 「我知道了,原来表姑父这话叫做心驰神往。」 「噗。」 「噗。」 水湛和苏槿二人对视彼此,立时具是喷了出来。 看着一脸洋洋得意的黛玉,苏槿颇有些哭笑不得,却也觉得这样子的黛玉更加的可爱。 她有些爱怜地将对方抱进怀中,捏捏粉嘟嘟的小脸以示惩罚。 水湛则并没有在意此事,他一来跟黛玉斗嘴多年早就习惯彼此说话,更主要的是眼前这个小丫头是自己心上人的掌中宝。 他也同样极为的心疼这命苦的孩子,哪里捨得真的对她生气。 不过这并不代表黛玉在他眼中,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孩子,想起今日的事情水湛忍不住说道: 「说起来,我今日过来还有一件事情便是和玉儿有关。」 黛玉原本还专心跟苏槿撒娇,忽听得这事和自己有关系,当下里有些不解地眨巴着眼睛看向水湛。 水湛看着黛玉,此时表情却是极为严肃,他轻咳一声,这才说道。 「玉儿,我之前也知道你在来京城的路上遇到了些什么。只是若是空洞地说些让你忘记之类的话,实在是太过贫乏。甚至只会害了你,今日里我便只有一句话。 你知道你的称号是怎么来的吗?这永安的二字是我与你表姑姑,对你最深切的盼望。 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天煞孤星,更不是祸及满门的灾星,你是天之骄女,是天潢贵胄。 纵然日后我与你表姑姑有其他的孩儿,终究越不过你。因此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是拥有大汉朝最尊贵的权利和地位。 只要你想,不管是如史湘云这般的公侯之女,还是宫中原本的那些后妃以及那些公主,都越不过你去。 所以切勿妄自菲薄,你的出生是被期待的,你的成长同样是被祝福的。」 小姑娘张大嘴,一时之间竟是无言以对。好半晌,她这才低着头,将脸埋进苏槿的腰腹,苏槿安抚性地抚摸着黛玉的髮丝和嵴背。 「这是陛下的想法,同样却也是我的想法。玉儿不必在意任何人,你只要开开心心的,一切皆合你意就好。」 第329页 苏槿不知道自己和水湛需要说多少次,小姑娘才会再次清晰地建立起这个认知。 但是那又怎样,她并不介意这种事情,一次黛玉不信她便说两次。两次还不信,便有三次,终有一日黛玉能够相信自己的想法。 小包子低头蹭蹭苏槿的衣服,她这回却是没哭。 好在苏槿这两年多的爱护,到底是给黛玉的心性之上涂上一抹豁达,小姑娘片刻之后便恢復了活蹦乱跳的模样。 「表姑父可说定了,以后我可是就可以办差了,嗯,若是一时打杀了,你的忠臣可怎么办。」黛玉手中抓着苏槿的袖子,显然有些纠结的模样,水湛倒是并不太在意。 「没有什么你想的那种,只要你愿意随意处理。」 水湛轻轻一笑,他相信苏槿,自然也相信被对方一手调教长大的黛玉。 小包子听到这话,忽地涨红了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地戳戳自己的腮边,带着些许烦恼地无声嘆息。 苏槿角看出,这不过是黛玉想要耍人,此时她怀疑这些是同情地看向水湛,却没有戳穿自家表侄女。 水湛虽说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却忍不住顺着小包子,他故作深沉地咳嗽一声,然后语气郑重地吩咐道。 「既如此,事情便交给你了。」水湛笑着看向小允子说道:「哦,对了。」 小允子会意立刻轻拍三下手掌,旋即一名宫女手中托着紫檀雕刻八仙过海镶螺钿托盘走进来。上面盖着大红的绒布,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众人面前,直接跪一下将托盘高举头顶。 黛玉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头瞧着,见托盘上似乎平平的,看不出里边是什么东西。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水湛,总该不会里边竟是放个空的来耍她的吧? 然而只瞧自己表姑姑那绷紧的表情,黛玉又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并不正确。 她颇为纠结地蹙眉查看。 水湛则笑着让她直接掀开。 黛玉先看看苏锦见对方点头,这才小心翼翼的双手撩开红布。 「这是尺子?」小姑娘呢喃说道,伸出手想要碰触却又缩回来。 这是一把羊脂玉的尺子,长约一尺半,上宽下窄,看着有点像以前士大夫用的象牙板,但却是直平的。 四角用黄金包裹,仔细看能看出上面雕刻的花纹,但是看这个花纹却好像獬豸,黛玉更觉得有趣起来。 又瞧见这玉尺之上,上书三个大字: 「巡天尺?」小包子有些迷茫地一字一顿地说道。黛玉虽直觉这个非同小可,却一时想不明白特殊在哪里。 苏槿本就看这东西眼熟,听了这话当时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你怎么竟把这东西拿出来了?」 第118章 看着苏槿难得有些惊讶的表情,水湛忽然有些愉悦,自己的心上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冷静了。 甚至有些时候,冷静到他都有些怀疑,对方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嫁给自己。 就像一年前,有几个苏家的政敌联名上书,希望他在先帝孝期过后充盈后宫。 当时水湛特地拿来给苏槿看,可对方竟然毫不在意,一副随便他的模样,反倒是把自己气得半死。 「你竟然会惊讶,也真是难得。」水湛扭过头语调正常,却可从语气中窥得一丝幽怨。 这鲜见的别扭让小包子捂嘴偷笑,黛玉是个极为早熟的孩子,再加上她父母本就相当恩爱,幼年之时也多曾见过二人调笑。 因此如今倒是有故梦重温之感,她依偎在苏槿的怀中,眨巴着大眼睛来回瞧着二人。 苏槿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然,她轻咳一声,想转移话题。 「你把巡天尺给玉儿合适吗?玉儿还小呢,若是有人利用她……」苏槿话没说完,但是其中的担忧却是已经表达清楚。 巡天尺,此物乃是开国皇帝赏赐给自己的嫡女长公主之物,意为代天巡遇。 有此物在手,别国不敢说,在大汉朝无人再敢对黛玉有半点失礼。 只就因为如此,苏槿这才有些踟蹰。毕竟巡天尺是大机缘,可同样是压力,玉儿还是个孩子,她能够做到吗? 对于苏槿的想法,水湛多少也能摸得清,也正是因苏槿对家人的看重,他才越发地想要对方把自己放入眼中。 他眼神越发的温和,出言宽慰道:「你却是别太小瞧了这丫头,这丫头是个好的,我相信她会对得起这份责任的。」 他今日取出巡天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想再看到苏槿难过。 自古便有人爱屋及乌,而他也同样是如此。再者说黛玉并不同其他孩童,虽然年幼却举止极有分寸。就算是巡天尺在她手中,也不必担心会出现怎样的纰漏。 「再说就算是她出现纰漏,不还有你这个母后吗?而且就算是你这个母后做不了主,我这个父皇难道是死的?」水湛眼神柔和地看着苏槿,似乎想要从她脸上察觉出蛛丝马迹。 这父皇母后直言一出,苏槿只觉得自己仿佛瞬间被扔进火堆,只剎那她的耳廓、脖颈便一片红晕连绵而上。 带着几分羞恼地转头瞪着水湛,苏槿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粉颊生霞却没有出言反驳。 眼见着心上人,做出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样子,水湛眼神越发的闪亮起来。 他爱极了如此鲜活的对方,哪怕此时多言会惹对方生气,他也忍不住下意识地呢喃道:「娇娇儿,你如今还是要多这样一些才好。」 第330页 此言一出,苏槿眼珠子都快红了,气的! 想拿东西砸水湛,只是她素日里规矩极好,却是做不出这种举动,只能恨恨地瞪着对方。 她哪里不知,如今水湛这样不过是为了以争回前次的面子。苏槿想到这儿,火气下行颇为有些无奈。 她抚摸着巡天尺之上雕刻的花纹,有些气恼地揶揄道: 「还当我不知道,明明就是上一次充盈后宫的事情让你不自在,可偏偏还憋着不说,如今还找我的麻烦。」 这声音不大不小,水湛听得正正好好,见苏槿直接指出这事儿,他有些不自在摸摸鼻子。 他的确是不自在的,也一直耿耿于怀,所谓的却不是别的,只是……为了他那一片心。 虽然只差一步苏槿便是属于他的妻子,他生同裘死同椁之人,只仍旧难免因爱故生怖。 好在苏槿不过这一会儿有些尴尬,随即便冷静下来,她是个心智极高的,自然知道水湛的心思。 见对方一直在以充盈后宫这件事情,苏槿也难得地有些反思自己。她当时之所以会一脸无所谓,一来是苏槿自觉,二人的关系到不了那个地步。 这二来嘛,也是给水湛的一个考验,若是对方在自己进宫之前,便同意充盈后宫,那自己便做一位合格的「闲」后。 可若是对方并不採纳,反而直接拒绝,那自己便与其做一对平凡夫妻。 这件事情苏槿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此如今被男主提起,她反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好在水湛并没有让她失望,或者说,让她觉得有意外的惊喜。对方在大殿之上直接颁旨,此生再不二娶。 想到对方在殿上的言之凿凿,苏槿难得有些心虚,她抬起头看向对方便撞入一片静谧的汪洋之中。 这汪洋看似平静舒缓,一弯月明悬挂于空,四周水面澄净。但实际上,只在其下不知有浪涛几万里寻寻迴荡,层层叠叠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苏槿垂下眼眸,勉强从这片汪洋之中抽身而退,只是到底还是被对方扰乱了心境。 她轻咳一声,掩盖住自己红头髮紫的耳廓,低头看着黛玉说道:「这巡天尺与普通之物不同,有代天巡遇之功效。 而且巡天尺如朕亲临,便如同那尚方宝剑一般,但上方宝剑乃是赐予外臣的,这巡天尺则给予自家之人。 可上打昏君,下打奸臣。」 苏槿轻声地替黛玉解释,她生怕黛玉会搞不明白巡天尺的用处,到时再被小人所撺掇。可是却没想到黛玉的关注点,压根就不在这里。 小包子一直盯着苏槿,听苏槿说到这里才略有些纠结地问道:「表姑姑为什么表姑夫说,要叫父皇母后,那爹爹怎么办?」 听到这话,一直含笑注视两人的水湛也是一愣,他和苏槿对视一眼,当下里有些哑然失笑。 水湛摇摇头,轻点着黛玉额头解释。 这父皇母后之言,却是水湛的一时调侃,但若真的仔细计算,倒也是并非无迹可寻。 是入宗册的公主、郡主们都要标记自身属于哪一支流,而黛玉自然是写在水湛的头上。待到苏槿走过中宫之门,在宗册之上便会提及,到时黛玉也就是她名下。 当然这种所出还会有所标记,但不得不说至少在宗祠之中,黛玉的地位无形中拔高了一大截。 「这个是虚的,你仍旧叫我表姑姑就好,只是在宗册之上才会这样写。」苏槿轻轻一笑,最后定了基调,听闻此言,黛玉却是面带忧愁。 她只听的不过是宗册所书,心中并难掩失落。 「可是,玉儿想叫母后。」小姑娘抬起头,刚刚表姑姑说她不用委屈自己,那……是不是她可以…… 苏槿一愣,笑起来揉着黛玉的头髮,低头抵着小姑娘的额头说道:「好!」 小姑娘眨眨眼,忽然弯起双眸,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腮边的酒窝里盛满了愉悦。 小姑娘的这副样子,让水湛和苏槿都不自觉地柔和眼眸,这样的小包子又怎么能不让人爱如珍宝。 苏槿看了看,似乎有些睏倦的小包子,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髮,名西流带着黛玉去洗漱休息,今日里的大字可先停下明日补齐就好。 小包子却是有主见的,虽知道是苏槿心疼她,还是坚定说道:「今日事今日毕,表姑姑,玉儿不可养成懒惰的习惯。」 听黛玉说完此话,苏槿笑弯了眉眼,水湛也是用茶杯掩盖住自己上翘的唇角。 「既然如此,那便去吧!这巡天尺一定放好。」 小包子乖巧地点头,牵起西流的手往后殿去。 水湛见苏槿看着小包子消失,淡淡说道:「我命人把养心殿的后偏殿重新修正了。待我们成亲之后,就让黛玉住那里。」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有些疑惑地说道:「按理说,我不是应该住后宫吗?」 「你想住后宫?那边太远了,不如养心殿,我早就打算好了,等成亲之后,咱们就住养心殿。」水湛有些紧张地看向苏槿,后宫太远了,他不想让苏槿离自己那么远。 这其中自然有他的小心思在,此时先说黛玉,也是想苏槿会同意。 「你若是实在想住后宫,到时把东西放那边一份也可以……」 「不必了,养心殿就养心殿吧!」 第331页 苏槿看向水湛,她并不讨厌水湛,因此住在养心殿也可以,玉儿早起读书也比后宫近不少。 「多谢你。」,她轻咬下唇验身,带着感激。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对水湛的感情,和水湛对自己的差距颇大。因此,很多时候都是水湛为她妥协,对方乃是九五之尊,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天下能有几个? 瞧着自己心上人如此,水湛飞快地转过头就是不敢看他,只怕自己一个动作会唐突到对方。只有那双不停翻滚氤氲的双眸,才能够窥见他此时的心情。 「如今有了这巡天尺,你便不必再为黛玉操心了,若是有这个在她还被人欺负,那你那也只能给她随身派军队了。」水湛这话说得有些干巴巴,虽然是实话,可也是为了转移话题。 苏槿有些沉默,对方这脾气还是没变,小时候就是如此,一紧张就不自觉地嘲讽起来。 亏得黛玉此时不在,不然以黛玉的脾气,一定会与其好好地说上一场。 想到这里,苏槿无奈地嘆息,眼神之中多有几分无语。 这种带着些许长辈看孩子的眼神,让水湛下意识的有点排斥,只是转瞬之间又觉得似乎这种眼神也不错,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水湛几乎是飞快地说出。 「你看今日史湘云那件事情,咱们可怎么办?」 显然上一个转移话题已经失败,这一次他再次转移。苏槿看水湛有些可怜,低头沉思一番还是决定,如今给他留些面子。 当下里,便顺着对方的想法,琢磨起今日的事情。 「这事儿其实简单,也不过就是有人想要,挑起忠靖侯的不满而已。这是如此作为,难免有些小瞧你,也小瞧了忠靖候。」苏槿并不觉得这件事情会使得忠靖候生出反意,甚至最大的可能忠靖候根本不会在意此事。 一来毕竟这事发生在他表侄女身上,这二来吗显然史湘云行事并不在理。三来,保龄侯夫妇都是极为正派之人,并不会对忠靖候胡说八道。 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苏槿和水湛都不怕忠靖候会造反。 水湛点点头,对于苏槿的分析,他自然是完全贊同的。毕竟忠靖候这人粗中有细,是个难得的智将。 「这倒也行,只是如今出了这事儿,总要小心一些,我担忧,有人会拿此事来挑唆。 对了,说起来此事那个都尉夫人已经招供,事情跟你猜想的八九不离十,却有些许的出入。」水湛说起正事立时平静下来,想起今日小允子的密报。 这都尉夫人本以为不过是颗棋子,却没成想对方竟是隐藏着秘密。 苏槿本也是这样想的,此时听到对方这么说,她挑起眉头,显然是有几分好奇的。 这倒不是说都尉夫人比保龄侯有多高贵,而是不在位不谋其政。 大汉朝都尉也是三品官员,能做到这一般地步,对方也算得上是有所造化,可偏偏如此没头脑,苏槿当时便觉得心中古怪。 水湛却没有,直接将结果告诉苏槿,反而讲起故事。 「这都尉夫人是个软骨头,因此我直接将其送到了慎行司,结果还没等用刑她便招人了。只是在问其理由的时候,多有隐瞒,后来还是尝了尝审刑司的重刑。 对方这才说了实话。」 水湛并不觉得慎刑司是重刑之下,有什么人能够抵抗的,因此说到这却是轻描淡写。 对他来说,只要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其他都还好说,而苏槿自然也是如此。 苏槿听男主这样说,素手纤纤拿起托盘里的叉子,叉起一块刚冰过的甜杏递给水湛,示意对方快点说。 「这其中竟还不知不觉弄出一桩公案来。」水湛笑着接过,知道这是苏槿着急,便也不再拖沓,将事情说出来。 公案? 苏槿闻言一愣,她本以为对方会说关于傅溶月的事情,却未曾想到,这人竟说起这个来。 「公案?难不成竟牵扯别人?」不得不说这个词,倒是让苏槿提起兴趣。 水湛笑着点点头,这事儿他刚刚听到之时也是吃了一惊。 「我却是第一次知道,这嫉妒竟会让人化为厉鬼。」水湛轻嘆地说道:「而且还会祸及家小。」 听到后面这一句,苏槿挑起眉头,若是寻常地嫉妒断不会被水湛这样提起。 「这都尉夫人也算得上是名家出身,自幼经济书画无所不精通,后来的中夫婿,也是个极为恩爱的。 然而对方唯一的憾事,便是一直希冀子嗣,却未曾想自己,在子嗣之上却是少有的无缘之人。」 为了能够怀有子嗣,她不知做了多少的法事,吃了多少的丹药,然而尽数无用。 甚至连家中的姬妾也无一人有孕,待到这位都尉夫人年过三旬,便索性也就放弃了。只是这心中到底是积着一股子邪火,再难熄灭。 而其与都尉之间的感情,也因为多年的计较,慢慢变得疏远起来。如此一来,都尉夫人更是偏激,甚至迁怒于家中的亲故。 这都尉夫人的丈夫有一亲生的胞弟,兄弟二人感情极好。这胞弟生有两子一女,平素这位都尉大人便在两个侄儿,和侄女身上求得一丝天伦慰藉。 原本这一切倒也还罢了,若实在是不成,待到百年之后,也可以过继以侄儿祭祀香火。但偏偏都尉夫人,这些年别的没干,光歪了心眼儿。 第332页 竟然对于两个孩子心生执念起来。 因此便开始私底下的动作,这样一来,都尉的弟弟就遭了殃。 「难不成就是打算两个孩子都要走?」苏槿挑眉,脑海之中划过一个啼笑皆非的想法。 若是真的,那位都尉夫人如此未免有些太过。 水湛点点头,他当时看到案卷的时候也是极为的惊讶。 「你说的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这位都尉夫人,自从自家弟妹生下一女之后,便不着痕迹地叫人散播子女体弱养不活之类的话。使得她这位弟妹每每忧思,又买通了乳母做些小动作。 可怜的孩子,不过还未满月使身体娇弱,病了两三回,却是坐实了胎里不足的假象。 这还不算完,之后更是做了其他的事情。只是一年半载,不但让她这位弟妹自己拖垮了身子骨。也让自己弟弟大半心思都放在女儿身上,甚至忽略了两个儿子。 而是此时都尉夫人,便闪亮登场,对于两个幼小的侄子精心栽培,百般宠爱。 孩子本就是天性纯真,再加上长时间的被忽略,等都尉夫人的弟妹反应过来。两个孩子早已经跟父母离了心,只认为对方喜爱幼妹,而忽视他们二人。 甚至年幼的孩童一时激动,竟是抱着幼妹要摔死她,好在那孩童尚小,没有真的摔坏女儿。 只是这事到底是吓坏了都尉夫人的弟妹,她本来自生产之后就没有好好调养,连番的刺激惊吓下,一场大病几近弥留。 这事儿被都尉弟弟知道之后如同晴天霹雳,却是不知所措,然而还未等他想明白。都尉夫人的弟妹到底没有熬过去,终究是撒手人寰。 都尉的弟弟是个情深之人,听闻噩耗当下昏死过去,再醒来便已然是万念皆灰。他将两个孩子直接过继给都尉本人,又把自己的一半家产以及自己妻子的嫁妆,全部归置于女儿的名下。 为了防止都尉夫人下手,又将那女孩子送到皇家庙宇去,交给老师太抚养。 按照其所言,不求其他,只希望自己的嫂嫂和兄长,能够照顾下自己唯一剩下的女儿。 「好狠的心,只为了孩子竟做出这种事来。」苏槿听到这儿倒抽一口凉气,确实未曾想到,这世间还有如此狠毒之人。 水湛点点头,随即说道:「这都尉夫人如此也算得上是称心如意,这十来年也就不再兴风作浪。 这次为何只盯着黛玉,却是那都尉夫人的弟妹,与林家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 噹噹当,代天巡遇的巡天尺,而且是专门给长公主用的哦。 不知道为什么,越写越觉得水湛筒子好萌…… 第119章 听到与林家有关,苏槿蹙起眉头,这几年她也感觉到林家似乎被人针对,一般一直捲入风口漩涡之中。 此时在听水湛说起林家,她竟觉得似乎极为正常。 「倒也不是特别亲密的关系,只不过那位早逝的二房夫人姓林。神奇的却是虽说她们亲缘关系并不近,然而那生下的女孩竟是极为相似。」 水湛说到这里,也忍不住赞嘆世间万物之奇妙。按理说黛玉与那孩子之间早已经过了五服。 真的要算起来,也并不是十分亲近。然而,却正是如此,才显得造化神奇。 「那女孩儿如今被庙中的老尼姑带着,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妙玉,如今带髮修行着。」水湛说到这里,看一下苏槿。 妙玉…… 苏槿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咀嚼几番,只觉得似与黛玉有着微妙的联繫感,她看向水湛,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水湛这会儿看出对方这会儿很好奇,他也收了调侃之心,极为认真地将妙玉与黛玉相似的事情说出。 「按照那都尉夫人的说法,她第一次看见黛玉的时候,几乎以为对方出现在自己眼前。 因妙玉比黛玉要大上三岁,因此,这位都尉夫人是见过幼年的妙玉的,据她所说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黛玉的眉眼之间更加宽广,妙玉更多了些刻薄之态。」 是真是假先不说,这都尉夫人倒是很会拍马屁。 说到这里,水湛也不得不赞嘆这世间之神奇。毕竟就算是同胞姊妹,都极少有如此相像的。可黛玉和妙玉二人却是极为相似,据说面容之上便是双胞胎,也未必会比她们二人更像。 「你若是想见她,便叫她进京。」水湛见苏槿有些好奇,便笑着说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 苏槿摇摇头反对道:「倒也不必,何苦来,还要跋山涉水。」 虽然苏槿拒绝此事,水湛还是把这事儿记下来,只等有机会的。 他继续讲述道,也是因此只不过是第一眼,都尉夫人便紧张起来。加上傅溶月说黛玉姓林,她便将对于弟妹的恐惧和痛恨,投掷在玉儿身上。 毕竟她当时所做的事情,因为那是一时激动,有些地方扫尾并没有十分的干净。 她本来想要远离玉儿,结果却被傅溶月胁迫,用言语刺激史湘云,以期能够挑起皇家对于保龄侯府的不满。 苏槿第一反应是这个都尉夫人在说谎,她肯定是在之前曾经见过黛玉,满月宴绝不是对方的第一次。 而且……傅溶月的行踪也是存疑的,真的是这么简单的挑拨离间吗? 「可惜如今没有抓到傅溶月,不然倒是可以问个明白。恐怕都尉夫人并非第一次见到玉儿。」苏槿揉揉眉心,她都尉夫人的话大差不差,但是傅溶月那绝对是在骗人。 第333页 「的确如此,这人以前其实与贾家并没有太多的交集,这一次那封请柬甚至还是傅溶月那边取来的。」 不得不说傅溶月的切入点极为的准确,以苏槿对于黛玉的宠爱,若非今日黛玉自己解决。 更大的可能便是,苏槿接手,但是若是她要上前,便有以势压人的意味存在。 虽苏槿并不在意此事,但是实际上这件事情,对于苏槿在后宫的形象是影响极大的。 「这倒是一石多鸟之计,不但噁心了我又出了气,更直接打乱了宫中的秩序。 而且还会让大臣们对我产生疑问,没想到这几年傅溶月的手段倒是提高了不少。」苏槿冷冷一笑,眯起眼眸,她却是未曾想到,以前那个手段低劣,只知道缩在男人身后啼哭的白莲花,这几年倒是长进不少。 但凡一时不注意,恐怕便不会被其拖入坑中,而且最主要的人家还是用的阳谋,而不是阴谋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如此一来,连苏槿都忍不住有些佩服起来。 水湛看着心上人如此,难免有些纠结,他是未曾发现这人有什么好的。 「可是我觉得,这些并不是你给黛玉巡天尺的理由,这东西太过贵重。 若不是你如今取出来,我几乎都忘了这东西的存在,毕竟只本朝开国之时赐给当初的长公主,后来便再无人用过这巡天尺。」苏槿慢慢斟酌地说道,她自然是知道水湛为何将此物送给黛玉,但是同样的她却也会担忧黛玉能否使用好。 水湛轻轻地摇头,眼神极为得清亮,他素来是个杀伐果断的,唯一的进退维谷也只是在苏槿身上。 如今给黛玉的那把巡天尺,其实真的说起来极为简单,不过就是他想给而已。 「你未免有些对玉儿保护与太过有巡天尺在,她不可能会吃亏的,而且……你不觉得给小丫头武装到牙齿之后,再看她出去大杀四方会更开心吗?」水湛这话其中的味道颇有些直恐天下不乱,苏槿有些错愕地眨眨眼睛,随即便明白对方的想法。 她有一些无奈的摇头,但不管怎么说水湛却是说服了她,毕竟有巡天尺在手,这次是真没人敢欺负黛玉。 苏槿摇头无奈,水湛说着就是想看热闹,可以他的性格怎么可能,不过就是理由罢了。 苏槿想到这里,倒是感念起他来。 只她素来是个内敛的,此时自觉不该再说,便索性转移话题。 「我想着,恐怕傅溶月如今是真的站在西羌那边。」苏槿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口中的话却是很正经。 虽然这样有些直接,但如此一来,对方所想要做的事情,或者说对方此次筹谋的目的,也就唿之欲出了。 那就是,这两年大汉朝秘密挖采的银矿。 「我倒是未曾发现,这西羌之人如今竟然多了几分谋略。」苏槿轻轻地摇头,双眸开合之间,多有讽刺之言! 水湛淡淡一笑,他在心中清楚苏槿想要说些什么。 作为大汉朝的叛徒,傅溶月手中有着不少原本不易为外人所知的隐晦信息,这使得她在套取信息方面得天独厚,就包括之前苏槿身上的她也有所记忆。 「这次傅溶月潜回来,恐怕除了是为了银矿,另一件就是咱们的婚事。」水湛说到这里脸色有些阴郁。 不管是谁胆敢想要毁掉他期待已久的婚事,都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提起成亲,苏槿垂下眼眸,她都并不像普通女子那般羞涩,反而是有些筹谋在其中。 「若她真的是为了成亲之事前来,那倒是好弄了。」苏槿露出一丝笑意,毕竟自己与水湛的婚事,乃是大汉朝的大事。 众人都会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这方面上,到时也自然更加方便捉拿傅溶月。 此次必须在对方图谋实现之前,便将其缉拿归案。 水湛却微微摇头,脸色极其得严肃。 「我已经命令修远立刻加紧人手,一定要把傅溶月尽快缉拿归案。」水湛说到这儿,伸手握住苏槿的柔荑,眼神坚定地说道:「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你与我的成婚大典,更不会允许他人在中宫之仪上,做出可能让你难堪的事情。」 水湛的话其中满是坚定,苏槿先是一愣,随即轻咬下唇,有些无奈地转过头。 每一次都是如此,水湛这人明明是个内敛的性子,可是却每每在她面前冒出这种,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的话。 而且经过苏槿一次次地观察,对方根本就不是蓄意为之,也就是说这些话就是他真实想法的映照,如此一来苏槿更是觉得有些无法招架。 她有些不自然的轻声咳嗽,想要将自己的情绪掩饰掉,然而水湛却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 他继续说道:「之前十三牙行那边不是出了些状况吗?因此那边的统掌之人需要另选一个。因此我想要叫陈世庆去。」 听闻涉及到正事,苏槿马上平缓心绪抬头看向对方。 十三牙行那边乃是近海口,在景帝将海运禁止之前,十三牙行一直是大汉朝重要的水路商道。 可算得上是日进斗金,王子腾其祖父便是当年的十三牙行统领,其在任上不知得到了多少钱财。 可惜后来景帝不知为何关闭海市,使得十三牙行几成虚职,水湛如今却是有意重开海禁。 「陈世庆!?」苏槿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水湛,她忍不住会想对方这是疯掉了吗? 第334页 十三牙行一直掌管在皇家的手中,王子腾的祖父之时乃是开国初年不算,后来的外姓之人至高不过是个管事制造。 而水湛这会儿所说的,可是将整个牙行交给对方管理,这其中各就太大的区别。 大汉朝盛产茶叶、瓷器、丝绸,更是天然的粮仓。别的不说,在大汉朝绝对不会用担心会出现粮荒。 这也是因此,为何大汉朝的百姓赈济之时,必定要按照规矩插筷不倒,那是因为大汉朝真的不缺粮食。 但是这粮食在国内可随意交易,对外却要特殊管理。 毕竟有不少国家都是缺粮食的,甚至大汉朝早年只挑着北周那种类似于同盟国的国家售卖。 对于大汉朝虎视眈眈,想得到粮食那是做梦,而十三牙行便是应运而生的官方承办机构。 如今水湛竟然开口打算让陈世庆接掌十三牙行,这对苏槿来说实在是有些惊讶。 陈世庆其人倒是普通,他是个两榜进士出身,不但才思敏锐,而且是少见的不迂腐之人。 对于是经营有着自己的想法,其是个少有经济好手,每一任的经济民生皆是飞速。 因此,水湛看重对方,想要其接掌十三牙行也是正常,可是他却有两个缺点。 第一便是这位陈大人,并非是皇家宗室,而十三牙行自王子腾祖父之后,一直以来皆是由皇室宗人来执掌。 这第二来,便是这位陈世庆大人,原本家境贫寒乃是苏家一手培养长大的,是不折不扣的苏家人。 纵然对方并没有改名换姓,但是在仕途之上,他所用的一切资源都属于苏家,可以说他便是苏家在外的话事之人。 这也是苏家常年做慈善的结果,苏家每一代人都致力于常年的慈善,因此他们也在不知不觉当中结下无数的良缘。有些孩子天资聪慧,但家境贫寒,无法有读书的可能。 苏家便在大江南北广建书院,而这位陈世庆正是因此才得以步步深造,可以说,他是苏家所培养出来的。 就连这位陈大人成亲时,所拜高堂都是苏槿过世的外祖父,而这位陈大人的女儿,更是与苏槿乃是手帕交。 如今水湛将十三行交给对方,其中的意味太过令人深思。 「你这样子会引起宗室不满的。」苏槿蹙起眉头,如今虽说非是两年之前,水湛已经站稳脚跟。但是宗室的力量一向不可忽视,作为皇帝失去宗室的拥趸,这是很麻烦的事情。 水湛微微摇头,他松开手下意识地把玩着腰间的荷包,目露沉思说道: 「若还是让宗室中人去统管,十三牙行恐怕不知道会让他们闹出些什么来。你却不知前几年景帝海禁缘由,还不是牙行的暴利让他不放心。 我有心将海禁解除,扩大与各国之间的贸易,以此来壮大大汉朝,而且自古以来兵家便有远交近伐之说。」 水湛说到这里,看向苏槿眼神之中露出一丝忐忑和希冀。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对方的想法,她有一些失笑地点点头,果然对方还是那个人从未改变。 见到心上人点头,水湛盯着苏槿发现对方没有一丝的勉强。 一瞬间,他心头一片火热,他便知道这世间若是有一人能懂他,只有娇娇儿。 「你打算开海禁?」苏槿如今明白对方为何会选择陈大人了,若是开了海禁,陈大人反而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除了善于经济,陈大人早年期间也曾在理藩院任职过。其为官多年,户部、吏部等地皆有同年故旧。如今若是他掌管十三牙行,以陈大人的谋略,是绝对不会让十三牙行蒙昧的。 仔细想来,苏槿倒是觉得除去与苏家的关系,陈大人的确是极为合适的人选。 「若是咱们准备开海禁,那恐怕便要在这之前先解决掉西羌了。」苏槿思索一番,便觉得水湛的想法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若是真的这样,对于大汉朝是利益多于弊的。 只是在开海禁之前,还是要考虑先将西羌处理了,不然以如今西羌之主的性格,肯定会在开海运之后勾连海盗腹背夹击。 水湛目露欣慰练练点头,眼神炙热得有些烫人。 「娇娇儿,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水湛露出一抹笑容,如云散初霁,让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苏槿瞥了对方一眼,颇为无奈地摇头,她哪里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水湛素来便是个极为执着的性格,不管是被景帝打压,还是在其他事上,对方都是一直有着自己的执着,而她的执着也从不会为现实所改变。 在前世她重生之前,对方也曾经提过解除海禁。只是然而那个时候,因为有些掣肘西羌并没有完全覆灭,而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因而苏槿多番思索之后,还是暂时将解除海禁之事放在后面。 如今倒是可以趁着傅溶月这股东风先将西羌除掉,然后再行解除海禁,以大汉朝的繁华不需两年,便可以使得国力直接提升。 这天下乱世之争纷纷扰扰,而他们便也如同这浮萍一般,看似根基稳固,实则却也步步为营。 苏槿转过头,看着屋外,她垂下眼眸遮掩住其中的复杂,轻轻地说道: 「我想让大汉朝千秋万代,我想让百姓安居乐业,我想让女子婚嫁可以,江山为媒,天下为聘。 你可愿?」 第335页 作者有话要说: 水湛:媳妇想见妙玉,我叫她进京,给媳妇看看。 苏槿:感觉苏家的势力又大了,有点纠结。 傅溶月: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那么捨得开,一个公主说封就封了! 第120章 最后的几个字,苏槿说出的声音,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 而一直注意着苏槿的水湛,却听得明明白白。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荷包,双眸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不肯看他,耳廓微红的苏槿。 苏槿本在等待水湛的回应,却发现对方仿佛被人定身一般,只呆愣愣地望着她,竟是没有半点回应,苏槿贝齿咬住下唇显出一片苍白。 此时此刻,于苏槿只觉得度日如年,她忍不住暗笑自己异想天开,竟以为对方能够理解自己。 前面还好说,后面的却是有些过头了,毕竟自己是女儿家有这种想法实在正常,水湛却是男子,哪里会能够理解她的这种想法。 恐怕除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们,其他人都会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未免太过离经叛道。 江山为聘,天下为媒,什么意思?那便是女儿家可以行遍江山,可以执掌左右天下。 这其中归根到底一件,便是女子的地位提高。不是在家庭中,而是真正的与男儿一样,有一席之地。 苏槿心头泛起一丝苦涩,随即便被压制下去,她告诫自己慢慢来。如今能够答应让女孩子们科举,已然是水湛所能做到的极致。 今日也是她不知足,被都尉夫人之事刺激,这才想要有朝一日,生儿生女都一样。 也是水湛事事顺她,如今竟也忍不住多了一丝渴求,也许对方能够与其相知。苏槿想到这儿,忍不住有些觉得自己想得太多,男子和女子的想法本就不同,她又怎能去再多祈求。 苏槿想到这,更觉得脸上有些发烫,终究是她强人所难。她站起身便想要离去,早忘记这可是她的偏殿。 水湛原本还在出神,见苏槿要离开,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拦住对方,紧紧地攥住苏槿的手腕。 「娇娇儿,你要干什么去?」水湛刚刚有些失神,这会儿见对方欲要离去,一时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苏槿没说话,只是低头想要挣脱水湛的束缚,水湛刚刚发呆毫无知觉,这会儿马上便想起苏槿所说的话。 他心头一跳,知道这是苏槿误会了,以为她的不回答是在笑她异想天开,因此这才要走。 哪里能让误会持续发酵,水湛深知苏槿不是个喜欢等待的,连忙想要跟她解释。 当下便往回拉苏槿的手腕,急促地说道:「娇娇儿,你听我说……」 水湛一时焦急手下便有些用力,苏槿又就是不想与其拉扯,不想这一时之下竟被对方拉进怀中。 水湛只觉着一抹柔软忽然跌进自己的怀中,鼻翼间满是如兰似麝的馨香,一道轻柔的唿吸,在自己的脖颈间划过,带起丝丝酥麻。 苏槿瞪大眼睛,直到樱唇撞上一抹厚实,她这才反应过来。了,自己被揽入男子温暖的怀抱。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防止自己的鼻子撞到对方的胸膛,嘴唇却直接擦过龙袍留下一抹红色的口脂。 两个人一时都僵硬住。 苏槿瞪大眼睛,这还是她第一次遇男子这般接近。当年她嫁给水霖之后,对方装作醉酒,躲避了她们的新婚之夜。 对此苏槿倒也不在意,她最开始嫁给水霖,就只是为了平衡两边的势力而已。 因此水霖对于自己有无想法,对她来说并不需要注意,而且这还省得对方选择去母留子。 只要水霖给了苏家足够的生存空间,不让大汉朝陷入百姓罹难,苏槿对于自身是否受宠这件事情,压根就没有什么想法。 因此对于对方的躲避,她甚至有点乐见其成。 紧接着景帝突然驾崩,对方的猝死得极为突然,因而众人也是有些手脚慌乱,等稳定一切之后,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那时便是水霖想靠近她,她也会躲开对方,毕竟二十七个月的守孝不能有半点闪失。 而苏槿这期间谨慎,宫中新人却也从未停过,等到二十七个月之后,宫中妃位嫔位,贵人常在如同繁花点点,宫中团花似锦。 到此时,苏槿更是对于水霖了解清楚,知晓对方不但不是个良人,更是不堪为君。 再加上他虽在宫中多有伺候,却一直与傅溶月勾搭不清,甚至将其让在外宅之中。 若非是后来傅溶月因为误食毒药,而使得终生无子,对方可能会将其在外面养上一辈子。 这让苏槿对于水霖越发的避之不及,实话说她嫌脏。 因而这么多年来,她从未与男子有过这般的接近。 此时撞入对方的怀抱之中,一时之间苏槿竟是直接僵住,不知自己是该退出,还是得站着不动。 就在她心头越发慌张的时候,忽然耳旁响起一抹加速的心跳。 听着这心跳声,苏槿忽然便冷静下来,原来并不止自己一个人,此时慌张地想要逃离。 她轻咬下唇,听着那心脏的跳动越加地急促起来,与自己的心跳不知不觉中竟变得有些重叠。 想到对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想到他的爱屋及乌,苏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此时将眼中的复杂深深地遮掩住。 第336页 水湛和水霖是不同的吶…… 苏槿有些试探的侧头,将自己的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如愿以偿地听到,那原本已经重叠的心跳变得更加迅速。 她微微弯起双眸,眼中有狡黠闪过。 片刻之后,她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臂带着试探性地,在她的肩膀和腰部虚虚地环绕。 苏槿没有反抗,仍旧是静静地听着心跳,而水湛的手臂也从由虚变实。 此时两个人的耳边只有慢慢重合的心跳声,一下又接着一下。 好半晌,苏槿忽然听到水湛有些干涩的声音,比平时要沉闷一些,可以听到些许胸腔的震动。 「娇娇儿,我刚才只是出神了,不是反对。你该知道,只要是你的想法,你的决定我从不会反驳。」 苏槿感觉到对方的唿吸,扫过她的耳廓,敏感的耳朵有些不堪重负地抽搐一下。随即便羞涩地缩进髮丝之中,然而即便如此,她的脸颊也越发地滚烫起来。 「我知道。」苏槿闷闷地回应一声,她自然是知道对方的。 眼前的人并不是如同水霖那样之人,喜欢将自己的一切说出的,可正是对方如此,却让苏槿更觉得水湛的可靠。 因为再多的花言巧语,也不如你在困境之时,对方实实在在地替你遮风挡雨。 而水湛不是在困境,而是一直正视着她,但凡有一丝风雨妄图靠近,水湛便如同身披金甲的护卫一般,将其阻挠在开始的地方。 被这样一颗心去喜欢着,苏槿又怎能无动于衷,纵然她仍旧理智,可难免也会有一时的心血上头。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备选项。」苏槿感觉到自己靠着的胸膛越发的僵硬,水湛的手臂也越来越用力。 她还是想要解释一下,既然已经决定与对方共度一生,她并不想让水湛有一丝一毫的彷徨。 对方给予了她最大的信任和宠溺,那么苏槿自然也会回馈与她同等的。 她其实一直都知道,很多人都曾在水湛耳边进过谗言,至于谗言的内容吗? 可想而知。 不过就是苏家威胁论,然而还有一些人,他们看出水湛对苏槿的情谊。 因此,更是编排了些,苏槿是为了苏家这才垂青水湛虚与委蛇的言论。水湛虽说一直都没有在意过,但是如今对于苏槿的解释,他心中却是极为震动。 水湛瞪大眼睛用力地,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抱入怀中,仿佛哪怕是松开一点,都会让他觉得不安。 比起这解释的话语,对方向自己解释这件事情本身,反而更让水湛开心。 他哑着嗓音说道:「娇娇儿,我很开心。我知道,我知道,你选择我只是因为我是我。我很开心,你会跟我解释。」 苏槿一直闭着眼睛,她没有去看水湛的表情,但只从对方的话语之中,就能够知道此时的他是怎样的心绪澎湃。 当然她是还有另外一个作弊器,那就是此时如同雷鸣般,在耳边响起的心跳。 苏槿勾起唇角,她下意识地蹭蹭水湛的肩膀,在心头低声地说道:「其实我也挺开心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彼此拥抱着,苏槿的双手,不知不觉揽在水湛的肩膀。她感觉到对方从最开始的僵硬,到后来慢慢地变成放松。 这个拥抱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慾,却让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仿佛是亘古时期变离散的两个圆,此时终于重合到了一起。 好半晌,两个人这才分开,两人都是红着脸。苏槿看着水湛那有些失落的眼神,忍不住轻咳一声,水润的唇角微微勾起。 「咳咳。」随即她便看到水湛有些掩饰的轻咳两声,然后便吩咐道:「小允子呢?这小子又跑到哪儿去了?」 小允子自然一直都在不远处,只是刚刚他们二人气氛正好,小允子和西流自然不会上前。两人在一边嘀嘀咕咕,盘算着日后有了小主子该怎么伺候。 这会儿听到水湛喊话,小允子立时便赶紧小跑着凑近水湛,口中笑道: 「万岁爷,奴婢在。」 水湛故作兇悍地瞥了对方一眼,轻咳两声,这才吩咐他。 「去把之前茜香国进贡的东西拿进来。」 小允子笑着应承,随即便向外走去。不过一会儿便看见数名宫人,手中或托或抬拿着不少东西进来。苏槿微微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 「这些东西是我先挑过一遍的,想着你应该能用,因此就拿过来的。你且放心,太后能用的东西我已然先取出了,这些是你的。」水湛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苏槿看着眼前的东西一阵失笑,这茜香国送来的东西倒不说有多好,只能说是有些个野曲。 自己平素里本不太在意,只偶尔有些新奇罢了,却不承想竟是被眼前这人看在眼中。 苏槿虽说听到水湛说,已经将太后能用的东西取出,但是她却是不信的。恐怕并非是取走,而是从自己的那份里挑出来了。 苏槿站在两个宫人抬进来千年乌沉木龙头拐杖,这东西高约两丈,其中龙头持手。口中衔着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其下更是有龙眼大小的珍珠串成一串。不但雕工异常的精美,就是这上面的龙珠,和下面的珍珠都无价可篆。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是他跳过一遍的,苏槿颇有些无奈地瞥了对方一眼,就见水湛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 第337页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不过这龙头拐杖,水湛之前曾经有过一把差不多的。因而这一次当他看见的时候,便将自己的那把龙头杖送去太后宫中。茜香国送来的这些供品却是一点没有打折扣的,全部送到苏槿这儿来了。 「你若是一直这样,恐怕用不上三年五载,内裤便让你掏空了。」苏槿笑着调侃着,她伸手托起,一串明珠耳铛。 这一串明珠看起来并不华丽,但却流光溢彩,竟是一串少有的七彩珍珠,而且珍珠不论光滑还是大小,竟是一模一样,浑然天成。 苏槿微微地嘆息,要是凑齐这一套,也不知要多少劳心劳力。也就是茜香国临海接近,可以大量地捕猎,这才可以能够找到这种天材地宝,不然却是难上加难。 「不若把这把龙头杖送到太后那去吧,你若是老这样子,到最后岂不是有人会说我乃妖后,把你鬼化成为纣王。」 这话却是在调侃水湛,但是却未曾想到,水湛竟是真地托腮思索片刻,这才摇摇头。 「纣王还有妹喜几人,我只有你,这点纣王不如我。」 此言一出,屋中响起一连串咳嗽,却是小允子一口口水没咽下,呛得脸色发紫。 西流目露担忧地瞧了对方一眼,随即便看到自己主子的一双深邃眼眸。 水湛自觉也有些尴尬,他却是忘形,当下故作冷静地指着拐杖说道:「这龙头拐杖还是放到你那,我已经把我那把给太后送过去了,再者说祖母并不缺这些东西,不过要的是个心意罢了。 还有若是真的为你,纵然便是成为纣王又如何。」 水湛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甚至还凑近苏槿的耳旁,这才能让对方听得清楚。 淡淡的龙涎香在自己的耳旁炸开,对方的话语仿佛变成无数根羽毛在苏槿的心头,轻酥酥的上下滑动,带起一阵阵让人想要退缩躁意。 苏槿瞬间瞪大眼睛不肯再看向水湛,脚下却是极为用力地,照着金色的龙靴就是一脚。 水湛闷哼一声,却丝毫未曾后退,而且还低低地笑出声声来。 「水湛。」苏槿有些咬牙切齿低声喊道,偏偏此时屋中还有不少人,纵然都是宫女太监,她却也不好直接向对方发难。 无奈之下,只能狠狠地将此事按下。 好在水湛角有分寸,见苏槿真的要恼怒,连忙停下自己的动作,随即便小心翼翼的,替苏槿将那一对明珠耳环戴在身上。 此时烛光映照七彩的霞光,与苏槿的一双如水明眸相互映衬,应是瑰丽至极。 水湛眼神,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苏槿,自幼便孤寂心如今终于暖起来。此生能够得佳人垂青,他再无遗憾。 正是:得呈比目何辞死,原作鸳鸯不羡仙。 自从那日,二人也算是互表心迹,水湛和苏槿之间越发地不同起来。 彼此之间一个眼神行动,就可以知晓对方的想法,这份默契值让人觉得两人是事先商量好的。 而睡了一觉醒来的小包子,只觉得天都塌了。为何自己的表姑姑,竟突然与表姑父这个大坏蛋这么亲近? 在黛玉眼中,表姑父水湛是个喜欢跟自己抢表姑姑的『大坏蛋』,但是表姑父同样也是跟苏槿不相上下地疼爱她的人。 之所以会让他喜提『大坏蛋』这个外号,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水湛经常会跟黛玉抢苏槿。 便如同今日,黛玉本和苏槿约定二人要去城中闲逛,一起看看如今的百姓可安居乐业。 却未曾想,一大早上水湛便来凑热闹。 小包子这会儿鼓着脸颊,看着突然出现的水湛,只想要西游记中,那一把能扇飞孙猴子的扇子,将水湛也扇个十万八千里出去。 可偏偏现实中就没这个东西,想到此处小包子鼓起脸颊,越发的运气,眼神中的委屈却是几乎盈满。 水湛此时也是个促狭的,看着对方如此混不在意,反而一直跟苏槿凑着说话。 气得黛玉竟有些眼眶发红,到底还是苏槿捨不得自家宝贝侄女生气,当下把她抱在怀里。 「好好的,偏又惹她,一会儿若是哭了,却是你来哄?」苏槿此时也有些头疼,水湛最近越发喜欢逗黛玉。 水湛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无奈。他上前一步,轻捏了一把黛玉的脸颊说道:「你这小妮子,明明我可是你表姑父,偏偏你又乱吃醋。」 黛玉这下子可是被水湛给彻底惹炸毛了,小包子立刻张牙舞爪地要去找水湛。却被苏槿紧紧搂住,抚摸着她的头髮,一边看向水湛瞪了对方一眼。 见到自家心上人这样,水湛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不是他想逗逗小丫头,省得她胡思乱想让娇娇儿担心。 「你们两个明明都这么大了,怎么竟是一起都想回到三岁吗?」苏槿有些无奈,水湛和黛玉的关系明明极好,可是偏偏两人只要是凑在一处,定会闹得鸡飞狗跳,也不知道这二人到底是怎么个想法。 作为暴风圈的中心点兼引爆点,苏槿颇为无奈。 小包子听到苏槿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其实两人大半的纷争都是她挑起来的。 不过作为年幼者,黛玉这会儿倒是有恃无恐,她自解了心结之后,便越发地觉得天高气爽,这会儿气起水湛来也是不遗余力。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8页 捂脸,最后这段仔细斟酌,却是边写边笑。 第121章 今日阳光正好,小姑娘穿着一件白底红花褙子,下身大红色裙子。 脖颈的项圈上,正悬挂着一枚如雀卵大小的红色玉石。正是少有的和田红暖玉,四季寒暑不侵,是苏槿专门给黛玉寻来滋养身体的。 此时人站在晨光之中,微醺的日冕在她身后晃荡,恍惚间似蓬莱仙姝。 「表姑姑,玉儿吃完早饭了,咱们今日可说好要去逛街的。」黛玉生怕苏槿会被水湛带走,当下抢先一步拉着苏槿的手臂撒娇。 苏槿自然心中清楚这二人的官司,她却是笑着点头,并没有对黛玉说,今日里本就是约定她们三人出去逛街。 听到苏槿的确定,黛玉脸上一喜,当下里一双眼睛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是白色的猫咪争宠获胜,骄傲的摇晃尾巴。 甚至还带着些许的小傲娇,向水湛抬了抬下巴。 水湛自然也不会在意黛玉如此,他微微挑眉面上仍旧是一派淡定,显然是智珠在握。 如此一来黛玉反而有些不解,眨眨眼睛,一个不太好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 「表姑姑,不会表姑父也跟我们去逛街吧?」黛玉带着几分不确定地说道。 听到小包子的话,苏槿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今日的事情,其实也是她想带着黛玉出去散心,水湛过来虽是意外,却也不算意外。 「今日里咱们除了出去游玩,可还有其他的事情。」水湛笑了一下,手中的摺扇微微敲打着掌心。 黛玉眼尖,忽然发现水湛新换了络子,看手艺分明是自家表姑姑的,小包子鼓鼓脸颊。 只是,表姑父其实人挺好的,黛玉失落一下,没了和水湛斗嘴的兴趣。小姑娘先盯着水湛沉思,随即便一脸嫌弃,转头抱住苏槿的脖子,趴在对方的脖颈处磨蹭,口中撒娇道: 「表姑姑,你看表姑父。 既然他非要去,咱们今日就去看首饰吧!宰表姑父一顿。」小丫头把不满说得极为直白,甚至带着些许天真的童趣。 苏槿轻咳一声,其实深藏功与名。 水湛用扇子轻敲黛玉的头,恨恨地说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亏我为了你那般操心。今日还特地带你出来看热闹。」 听到热闹二字,黛玉双眸一亮,立刻露出笑脸撒娇道:「表姑父,表姑父人最好了,是什么热闹?」 水湛轻咳一声,示意几人跟自己走。黛玉连忙点头,一脸希冀地看向苏槿,苏槿这一会儿倒是有些哑然失笑。也不知道这二人会闹出什么来,当下里,也有些好奇心盛便跟着水湛上楼。 待上到屋中的二楼,苏槿本以为也就罢了,却没想到水湛拐进一个角落,竟是又往上走了一层。 此时这会儿苏槿倒是看出些端倪,她看向不远处挑眉,眼中带着些许疑问: 「对面那是保龄侯府,你怎地把我们引到这儿来,难不成就是为了看看保龄侯府?」 水湛笑着点头,不过他随即又摇头说道:「自然不是单纯为了让你们过来看这个房子的,你且稍等一会儿就到了。」 苏槿有些迷茫,不过他看到从不离开水湛身旁的小允子突然失踪,心中倒也有了两分揣测,这会子倒是颇有些莫名地期待起来。 「崔海,去取千里眼,给玉儿拿那个特制的。」水湛并没有在意苏槿的沉思,此时直接吩咐道。 崔海连忙领命,直接将自己手中抱着的那个包裹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大小三只千里眼。 这千里眼乃是之前水湛自行研发的,要比如今军中所用得更加好用。这会儿苏槿接过手中,未曾看这千里眼的功效,倒是被上面那繁复的雕刻惊到。 黛玉也有些好奇的,来回摆弄着自己手上这把缩小版的千里眼。她的千里眼要比苏槿的小一半,但是精雕细琢,通体用象牙雕刻。不但上边有着漂亮的花纹,更是有两个小小的托把以及卡手,以期在手脚累的时候能够固定住。 她不可思议的学着水湛,将一只眼睛凑近千里眼,只一眼,便惊异地呀了一声。 「表姑姑这里好远呀,竟然能够看到保龄侯府门口的石狮子,还有人的表情也能看见。」 小包子得了新奇的玩具,大大的杏眼里全然是好奇。她极为惊讶地晃动着千里眼,眼前的一切是那般的清晰,只让人几乎没有办法,相信这是离着极远的地方窥见的。 苏槿见状也伸手托起千里眼看向不远处,她此时心中明白,今日水湛这是在替小包子出气。 她有些失笑素来知他是个护短的,如今相处过后,她才发现对方竟是这般的护短。 想来他会是个好父亲,苏槿的脑海里突然划过这个想法。她随即便将这个想法抛诸脑后,只觉得自己最近有些魔怔。 而水湛自然是没有发现苏槿的异样,仍旧是一派淡然地摆弄着手中的千里眼。 只是若是仔细看,便能看出对方掩饰在平静之下的忐忑,苏槿忍不住弯起双眸。 竟未曾发现对方还有这般有趣的时候,苏槿垂下眼眸掩盖住如水双眸中的波澜。纵然她再过性情冷清,面对着如此一颗真心,又怎能不动容呢? 而水湛此时虽装似毫不在意刻双眼,也在用余光探察着身旁的心上人。只是他却不肯露出半分,唯恐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但是看到对方垂下眼眸,还是忍不住心头慌张了一瞬。 第339页 「可是我做得不对?」这个疑问快速地在水湛心头翻涌,可看苏槿周身的气息仍旧平静,想来应当不是,他这才微微冷静下来。 再瞧身旁的小包子,这会儿像是得到了新玩具,托着千里眼不停地左右瞧着,时而发出一丝惊嘆。 但是即便小包子这样活泼,行动举止之间,仍旧是举止娴雅,找不到任何缺失。 水湛稳住心神,修长的凤眸盯着千里眼中清晰可见的保龄侯府,按照预计小允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果然不过片刻,便瞧见小允子的身形,一队皇家仪仗缓缓行至保龄侯府门前。 很快在其中的保龄侯夫妇与权哥,以及史湘云都接到了圣旨到来的消息,保龄侯夫人伸手攥住自家夫君有些慌张。 相比之下,权哥和保龄侯就要冷静许多,二人对视一眼,心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两人一人一边搀扶着,保龄侯夫人往外走。 只剩下史湘云自己脸色煞白,孤零零地站在当场,翠缕有些纠结得上前扶住自己主子,轻轻托起对方的手臂低声说道: 「小姐咱们也出去吧,总不能让天家等着。」 听闻此言的史湘云木讷地点点头,随即便跟着翠缕往前走。此时的史湘云颇有些浑浑噩噩,未曾想到竟然真的让堂哥和婶娘说中,圣旨竟然会真的出现。 她此时为数不多的脑子开始飞速地运转,难不成真的是自己错了? 翠缕手扶着史湘云,见自家主子面露仓皇之色。到底顾及主僕之情,即便湘云一直针对黛玉,但平素里对她们这些丫鬟却是极好的。 当下里,翠缕仔细地说道: 「按理说,这些话不该我们做奴婢说的,只是如今真的是不吐不快。 其实奴婢早就想说,主子乃是遭人蒙蔽,也不想想平素里那位林姑娘,到过荣国府几回? 怎就一下子与姑娘这般冲撞,姑娘素来性子豪爽,可咱们与林姑娘哪有什么纷争,姑娘这是被人矇骗了。」 翠缕的性子活泼,却是个心里明白的。如今见到这事端,再也忍不住。 她素来便瞧这袭人不是个好的,每日里不但围着宝玉转,将宝玉身边护地跟个铁桶似的,除了她身边之人接近不得身。 稍有些姿容艷丽的,还未等靠近就被她撵出去。之前有晴雯,她还收敛着些,后来晴雯也走了,这院子里竟成了她一家独大。 就连李嬷嬷那样的老人家,向来都也看不上她。 「李嬷嬷当日曾说过,袭人一贯喜欢撺掇宝玉。要我说,恐怕人家也拿这些招数,来对付小姐你呢? 只是小姐豪迈,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天长日久起来,才跟林姑娘生了嫌隙,这两三年统共不过三四面,哪里来的仇怨?」 翠缕说到这儿,仔细地看着是史湘云的表情,见对方似是有些听进去。 她心中暗喜。在她看来,史湘云毕竟乃是贾母的嫡亲侄孙女,到底也可有一份香火之意。 纵然是那位林姑娘再过,生气若是,好好求求未必也会落得个不是下场。 史湘云自己也知道,这些日子她也回过味来。堂哥几次与她谈心,婶娘虽说着不肯原谅,可是还敲打家里的下人们不可怠慢她。 只是如今祸已经闯了,她却是走到陌路,再无迴转的可能。因此对于翠缕的想法,她虽然心知肚明,却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的想法打消。 「恐怕是不成了,我听堂哥说似乎在这事出了之后,大老爷那边便直接命人送了很多赔礼给林家,甚至更是说出:以后有林家在的场合,绝对不会有我在。」 史湘云说出这话有些苦涩,她此时心头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自己是真的做错了吗?还是说是所有人被蒙蔽了? 可若是被蒙蔽了,又怎会是所有人呢?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被人利用的事实,然而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却不容反驳。 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是一团糨煳,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怎么做?要我说,你如今该做的事情,便是首先好好地去林家赔礼道歉,负荆请罪。其次一点我送你去江南之后,你在江南一定好好的,过几年再回京城。」 男子的声音极为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沉着,也正是这平静和沉着,让史湘云原本飘荡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声音太熟了,在她闯祸之后,不嫌弃她,给她一一分析。 「权哥。」 她只觉得鼻翼一酸,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青竹少年。 阳光之下,少年的面容如同冠玉,却不带半点锋芒,恍若那飒飒竹中君子,却是圆润中空。 史湘云是有些委屈的,保龄侯夫人对她十分溺爱,要星星不给月亮。 也正是这份溺爱让她有些扭曲,只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而此时恍然悔悟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头。 权哥沉默一下,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眼神温和且淡定。 「那位林姑娘想来应该是一位大方闺秀,你这一次被人蒙蔽,但终究错已铸成,你少不得要好好道歉。 这戏子之言对于一位官家千金来说,其中有多恶劣你该比我清楚。云儿,今日里不管圣旨是好是坏,我都希望你能够在临走,之前与林小姐说上一声对不起。」 权哥看出史湘云心中慌乱,这才温言相劝。对于自己这个堂妹,他心中明白对方在纠结些什么,也知道她的软肋在何处。 第340页 果然自己的话说完,便见史湘云双眼模煳,泪水在眼眶中晃动,用力地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权哥,今日待接完了圣旨,我便去林家负荆请罪,给林姐姐道歉。」 今闻此言,权哥面露笑容微微颔首。 「到时我与你一同前往。子不教父之过,如今长兄如父,你出了这等事情,我自然要去赔礼道歉。」 史湘云一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权哥咬挥手打断。 他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发现史湘云越走越慢,担心自己的堂妹会君前失仪,这才前来安抚。 如今她恢復正常却是不适合在此多言,他带着史湘云快步地追上保龄侯夫妇,几人便在仪门准备香案。 然而未曾想到,小允子却并不进保龄侯府门之中,反而背起双手站在门前传达口谕。 这确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保龄侯夫妇越发地紧张起来。当下里,又命人取来纬帽给史湘云带上。 随即这才一排地站在檐下,原因嘛自然是小允子的要求。 小允子今日来,实际上确实要替黛玉出气。毕竟自家主子看到小姑娘那副模样,也是心疼得不得了,甚至还特地给她送来了杀手锏。 若非是看在忠靖候和保龄侯二人的忠心,恐怕如今的史湘云就不会全须全尾地站在府门前了。 当然,这也不是说明她没事了,这世间还要一招叫杀人诛心。 「奉陛下口谕,忠靖侯,束守边关有功,因此陛下特旨,赏赐忠靖侯白银千两,黄金百两,前朝名器钩镰枪一柄。 另口谕,传给保龄侯大人:『谢家宝树藕有黄叶,青骢骏骑小疵难免,保龄侯夫妇万望念及昔日乃兄遗风,免史家颜面何在。』 此乃陛下之谨言,还望保龄侯能够仔细琢磨。另外,陛下还体虚保龄侯夫人身体柔弱,史小姐又有些极为活泼,因此特赐两位宫中的嬷嬷仔细教诲史小姐。」 小允子说完,意味深长地冲着保龄侯一笑,随即一挥自己手中的浮尘,口中吩咐道: 「咱们还得去西市给小公主买烤鸭,还不赶紧走着。」 说罢也不和保龄侯略作寒暄,一队人马立时风风火火地离开保龄侯府,保龄侯竟然连挽留都没有办法挽留。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低声议论纷纷。 而此时两位年约四旬的嬷嬷正站在当场,身着竟是一般无二。都是一身青绿宫装打扮,头髮梳得一丝不苟,也没有戴什么饰品,只用银簪仔细地固定。 两人皆是面容平静,连嘴角的弧度都一般无二。 保龄侯夫人瞧见对方,瞬间脸色便有些苍白,她哪里不认得这二人,没想到陛下竟是将她们送了过来。 若说刚刚还不明白,这会儿却是确信,陛下今日看似是赏赐自家堂弟,实际上却是替永安公主出气。 她脸色一苦,本想着等此事过去再徐徐图之,可对方根本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湘云到底是被自己娇宠养大的,若是落在这二人的手里……保龄侯心头髮寒,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家夫君保龄侯。 保龄侯此时只想先将二人请进府中再说,如今在外门口想什么话。 「咳咳,不如先请两位嬷嬷进来。」权哥凑近两人,低声说道,时间越长错就越大。 只是恐怕云儿要受些罪,希望她可以从这次中吸取教训。 此时史湘云还有些浑浑噩噩,她虽不能够完全地听明白,但是却也能够知晓,恐怕自己是被皇家嫌弃了。 她看着两个嬷嬷,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早年间的阴影似乎又回来了。 而两位嬷嬷这一会儿却是极为平静,微微牵动一丝唇角,向保龄侯和保龄侯夫人躬身请安。两人动作整齐划一,从侧面望去,竟然仿佛是一个人在动作。 「孙嬷嬷、容嬷嬷,却是不知竟是二位嬷嬷。真是我家云儿的大幸,还请里面说话。」保龄侯夫人紧绷住表情,仔细地掩饰着自己心头的忐忑。 她知道湘云闯祸,却是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将这两位嬷嬷送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不太想写湘云的,可是又涉及到权哥,不过我的确很喜欢权哥,是个温润如竹的美男子。 史湘云这会儿已经明白了,但是时间晚了,如果不转变众人的想法,她这一辈子基本也就完了。 这也是古代女子的悲哀之处,男子有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女子们,从来都没有。 第122章 这孙嬷嬷和容嬷嬷二人,皆是太后宫中的老人。且她们二人一向是极为严苛,专门负责调教管理新入宫的宫女太监们。 后来,二人天长日久,二人的威名越传越邪乎,很多教养嬷嬷在吓唬小主子的时候,都会提及她们二人的往事。 在传闻之中便是再难调-教的,也难免在这两人手上脱一层皮。而她们两个人也是因此,成为宫中规矩的标杆,可以说是活的大汉朝礼仪规范宝典。 却没想到,她们二人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保龄侯夫人是有幸见过她们调-教小宫女的,不打不骂却让人心头髮寒。 什么头顶水碗,光脚踩在瓷片上,竟都是些简单的玩意儿了。 如今见对方被送来这里,保龄侯夫人几乎要昏倒。她虽然气史湘云气得不行,可终究是自己宠爱了十几年的孩子,更是视若亲女,又怎忍心她被这样调-教? 第341页 然,圣命难违,甚至保龄侯夫人如今一个字都不能反驳。 心头悲戚上涌,她虽心疼湘云,也知道这是湘云最后的机会。 立时便露出笑脸想要与其二人凑凑近乎,可惜孙嬷嬷和容嬷嬷两个人仍旧是板着一张脸,仿佛对于保龄侯夫人视而不见。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们二人有多么不尊重保龄侯夫人相反,两人应答举止之间没有一丝的怠慢。更是让人只觉着两人身份贵重不可小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对方这副架势,显然是油盐不进的,保龄候夫人更是心头不安。可这一切也是湘云自作自受,最终她只能无奈地叫人替二位嬷嬷,准备好房间。 听到保龄侯夫人吩咐管家,孙嬷嬷看向史湘云,上下打量一番双眉微微蹙起,口中说道: 「还请侯夫人,将我们和云姑娘的院子放到一起,日后也便宜些。」 听到自己的名字,史湘云浑浑噩噩中一个激灵,脚下不自觉地一歪。容嬷嬷将一切看在眼中,她的神色更加冷淡一丝。 「我们二人是来教导史湘云史大姑娘的,因而自然不可能离史姑娘太远,因此还烦侯夫人将我们二人住的地方,安排在大姑娘的近处。」容嬷嬷一板一眼地说道,她虽年纪看着年轻,可实际上却已经有了四旬的年岁。只不过是她们二人平素的表情极少,几乎从不发笑,因而这脸上才没有皱纹。 此时面无表情地用平缓的语调,跟保龄侯夫人说话,史湘云只觉得一阵汗毛倒竖。 她原本茫然无辜地抓住翠缕的手腕,这时见到容嬷嬷的眼神,一瞬间耳旁一个声音不停迴响:快逃。 史湘云心口一阵剧烈跳动,紧紧攥住翠缕不算,更是脸色苍白的嚮往自家堂哥身后躲。 权哥见到自己堂妹,如此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直接隔开二人。他面色沉静,语气同样十分地尊敬,抱拳行礼说道: 「二位嬷嬷,我这堂妹因为自幼失孤,被我婶娘所溺爱,因而这才犯下大错。 我史家自然不会否认,但今日里二嬷嬷过来,却也是为了陛下对我一门双侯史家的器重。我父亲乃是忠靖候如今正在边关,我便携带其行使,这叔父之责。 堂妹今日所出之事,皆是我素日管教不当,却是劳烦二位嬷嬷费心培养,但这孩子到底年幼,还请二位嬷嬷严加管教。」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威胁之意,然而却忍不住让人去产生分寸之感。 二位嬷嬷当下彼此对视一眼,倒是有些惊讶,未曾想到史湘云这等蠢人,竟会有个如此精明的兄长。 想到小允子之言,这事儿倒也不必赶尽杀绝,但是她们还是要做回本分。毕竟,天下之主乃是万岁爷。 之前那个直接保龄侯夫人耳提面命,史湘云纵然是不过大脑,也只是此时不容妨碍。 黛玉此时虽说没有听到她们说了些什么,但是只求是史湘云的脸色,再看看小允子的口型又瞧瞧,最后两个脸上冰冷一片的馍馍,她这会儿哪里不知道,这是水湛在给她出气。 此时反倒想明白,自己离开京城乃是好事。 保龄侯府门前的这场『盛宴』,随着保龄侯夫人等人的离去而平静,但是小允子却没发现,刚刚的一切都有人与黛玉一般将一切尽收眼底。 楼上的黛玉咬住下唇,一双眼眸湿漉漉的,她转过头看向水湛。 这眼神倒是让水湛有些不自在,他轻咳一声,伸手在小包子的头上摸了一把。 「别胡思乱想,你终究要叫我一声父皇的,岂能让你被欺负了。那史湘云没规矩,便让她好好去学学规矩吧。」 黛玉本将史湘云抛在脑后,却未曾想到自己的两位长辈如此挂怀。当下心头更是觉得妥帖,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泡在蜜罐之中甜丝丝的。 小包子露出甜甜的笑容,轻轻回蹭水湛的摸头。随即乖巧地凑到一旁,把玩着手中的千里眼,遮掩住自己有些泛红的眼眶。 水湛给黛玉的千里眼是个稀罕物,不但镜片用纯水晶仔细打磨,象牙更是雕刻的精緻,其中有多层的镂空,却半点光不透。 而且入手滑腻却不硌手,这些东西要比黛玉现在的手大上一圈,到日后也能够用的。 因此小姑娘本来是掩饰情绪,后来是真得被吸引,忍不住伸手来回把玩。 一旁的苏槿则抬眼看向水湛,眼中含笑说道: 「你倒是有心了,竟让黛玉瞧了场现场版。」 水湛先是一愣,随即有些腼腆地摸了摸脸颊,淡淡解释道:「解铃还须繫铃人,自然要好好地将玉儿心中的阴霾去除。」 若是一直搁在心中,便会变成附骨之蛆,日日撕咬。 苏槿微微颔首,对于比她早有体会,若是不将阴霾去除,纵然一时看着无事,日后终究还是隐患。 「不过也是辛苦两位嬷嬷了,竟然要与湘云去到江南那么远。」苏槿自然是知道,保龄侯府决定将史湘云送到江南修身养性。 因而,如今却是对于两位嬷嬷有些心疼。 水湛倒不以为意,他笑着解释道「你真当我是舍了两个嬷嬷不成?她们二人可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别看并不每日跟随太后,但宫中的大小事情都是经她们的耳的。 因而这一次不过出个短途,史湘云这里若是好的话,也不过半年一载的。 第342页 若是对方没有办法,会直接让两个嬷嬷回到京城的,这一次主要是想让她们去瞧瞧金陵那边,毕竟她们是早年跟着太后的。」 听到水湛说起金陵,苏槿眼眸微闪,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之前却也在奇怪,若是真的想要是湘云这一边长记性,派两个严厉的嬷嬷,好生的调教也就罢了,怎么会被她们二人送出来。 如今听到这里倒是有了一丝瞭然,想来是金陵那边有什么状况,这才让二人前往查看。 「可是金凌那头出了问题,按理说,若是真的有了大事,我们这边不至于不知道。」苏槿现在与水湛说话越发地放得开,因而直接便把这些事情问了出来,水湛也并没有在意,他扶着苏槿坐在窗边,窗外能看到熙熙攘攘的行人。 随后,他这才轻声说道。 「这一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是有人瞧见了……」水湛低声说着,苏槿开始,还并不在意,后来面色也渐渐重重起来。 直到对方说完,苏槿这才微微颔首,眉宇之间多了几丝思索和沉着。 「若是这样两个嬷嬷过去,也是正常,只是她们二人安全可怎么办?」那两位妈妈也曾经教导过苏槿,她有些担忧二人只身前往得安全。 之前在入主东宫的仪式之前,她们二人也都有出力,因此苏槿始终记着这一份情。 水湛倒是并不隐瞒,笑着解释:「你且放心,那边有裴老坐镇。」 听到裴老的名字,苏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对于两位嬷嬷的安全放松了不少。裴老行事谨慎,能够在暗卫中全须全尾的,这么多年可不是白给的。 二人说完正事,恰巧黛玉也抱着千里眼来到苏槿身旁。几人笑着吃了茶点,又去了有名的店铺挑选一番,待到回家已经是日头西斜。 她们这边其乐融融,而另外一边则因为这一次小允子的当众宣旨,而将史家推到风口浪尖。 一时间众人皆是有所猜测,有些认为水湛将要卸磨杀驴,史家败亡在即。有些则是心中忧虑担忧,会出现再次的风波,不少本隐在水下之人皆蠢蠢欲动。 就在京城风云变幻之际,城北的一座小院之中,一副寻常女子打扮的傅溶月,正听着她面前那闲汉打扮的男子说话。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那两个嬷嬷,看起来就像是故意找茬的,其余倒是没有什么重要信息。」 傅溶月并没有注意男子后面所言,反而若有所思地敲打桌案。 她并不是个聪明之人,唯一能够算得上出众的,便是她足够的审时度势,也足够清醒当前的取捨。但有的时候只靠这些,是没有办法达成目的的。 因此如今她只能努力地思索,让自己不那么被动。 「看起来咱们离间之计有些成效,只是成效似乎不大。史湘云如今还完好的,而忠靖候又上了请罪的摺子。虽说不知道里边写了些什么,但只是看如今京城的状态。恐怕如今这位皇帝并不打算对史家下手,你的计策似乎失败了。」 男子看向傅溶月,他本就不太喜欢对方,只不过是为了合作才与其纠缠。如今见到对方失败,倒是莫名有几分开心。 傅溶月抬眼看向对方,将那一双凤眸中的揶揄看得清清楚楚。她也不在意,这种鄙夷的眼神她见多了,从小到大,不知看了多少回。 如今,就算是再看也不在意,左右她也掉不下一块肉。 「你就算再看不起我,可是如今与我合作的却是你的主子。而你信不信,我若是对你主子说,你三番两次阻挠我的行动,他会怎么想?是会相信你,还会相信我呢?」 傅溶月口中说着,随即便看着对方瞬间有些扭曲的脸庞,一阵畅快惹得她得意地笑起来。 「纵然你是西羌的世代贵族又怎样?你可别忘了我如今是西羌太后,你的主子想要坐稳江山,还是必须要娶我的。」傅溶月压根儿就不在意眼前男子的厌恶,厌恶又如何? 她身边厌恶她的人多了,可是到最后那些厌恶她的人,被她死死地踩到脚下。而她则踩着这些人的尸骨,一步步走上高峰。 因而她从不在意一时之得失,反正一时之间,谁又能敌得过谁呢? 男子有些涨红了脸,他带着几分恼怒地看着对方,好半晌才憋出几句话。 「你不要忘了你与王上的约定,你想要成为大妃就必须使得忠靖候造反,并且取得银矿的具体位置。做不到这些,你就算嫁给王上,也终究只是个小小的侧妃而已。」 傅溶月听到侧妃二字仿佛是被踩了脚的猫,一瞬间再也挂不住自己的脸色。从狠狠地盯住男子,从牙根缝中咬出几个字来: 「本宫自然知道,你给我滚出去。」 那男子也不生气,转身便直接走出屋子,并没有让傅溶月看到,他带着些许诡异的笑容。 看着对方的背影,傅溶月咬紧牙关用力地一挥手,桌子上的茶杯、茶壶皆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而听到这个声音,向外走的男子压根连回头都没有回,脸上的讽刺之意越发地沉重。 好半晌,傅溶月才冷静下来,而此时整个屋中已经一片狼藉。她坐在唯一上好的椅子之上,低声地吩咐道: 「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换个地方。」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一道喑哑的嗓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第343页 「是。」 傅溶月这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她眼眸之中厉芒闪烁。从眼前这人,她便知道阿木贴,恐怕从未有想法让她成为大妃,他的目标仍旧是苏槿。 她紧紧地攥住掌心,此刻手掌的疼痛,根本无法抵过心中,如同蛇鼠撕咬的嫉妒。 又是这样,似乎所有人都觉得,苏槿是一国之母最适合人选,即便是只见过对方一面的阿木贴。 西羌六王子阿木贴第一次来到京城之后,便确定了自己未来大妃的人选,那就是苏槿。 按照对方的说法。 「我西羌之所以一直没有办法摆脱半农业半游牧,便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建设,自然需要一位英才伟略的大妃辅助,所以苏槿便是最好的人选。 若是能够得到对方,我可与其共享王权,我西羌没有什么女子就应该守在后宫的说法。我相信,我的诚意一定会打动她。」 因此在那封西羌的国书之上,这才写成对于苏槿的求婚之约。而实际上最开始西羌老王的想法,只是想求取一位贵女,哪怕是宫女也可以,只是想要让大汉能够麻痹一些时日。 阿木贴曾经不止一次地可惜,当初那封求婚之信,竟然到最后也没有得到过回音。 后来景帝出事,六皇子见事势不可为,虽捨不得苏槿却也只得退离。自己也是在那时找上了六皇子,晓以利益才让对方带着自己。 她原本打算蛊惑六皇子成为皇子妃,未必日后不能争夺一国之母的位置。可惜自己还未等动作,对方竟然义正词严的拒绝了自己。 原本她还以为对方那也是心怀天下,觉得有些敬佩。可却没有想到,对方压根就是没有看上自己,他看上了苏家女。 哪怕他只远远地看过对方一眼,仍旧是对其动了心,竟然还临摹了对方的画像,日日欣赏。 而自己不但未曾被他收入帐下,反而被送给了老王。若非是自己手段高超,恐怕不过三两月,便会被喜新厌旧的老王丢在一旁。 谁能够理解她,老王活着的时候,她又是怎样的过活,那每一日都是如同凌迟般的折磨。 在这期间她也试过自己怀孕,或者说是找其他人合作,可惜的是这些人一个个都不顶用。 无奈之下,她只能和之前有过接触的六皇子再次合作,以保证她不被随便地抛弃。 「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要审时度势,一次次地委屈自己。凭什么,你却可以高高在上受尽万千宠爱,甚至让人许下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能够明白这么简单的话,却是有天下至尊所出,那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傅溶月想到水湛为了苏槿,直接朝堂中宣布,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誓言,她的嫉妒再也无法忍耐。 而且此事传到西羌之后,刚刚登基的阿木贴认可水湛的作为,甚至在她的面前赞美对方。 「若是能得苏小姐垂青,本王也能够学这位新皇帝陛下,就算是散尽后宫又如何?只她一人便可抵天下红颜。」 那一刻,傅溶月几乎差一点忍不住,让六皇子清醒一下,对方根本就不会喜欢他。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不过是个可悲的暗恋者而已。 只是她到底还是忍住了,并和阿木贴做了一个约定。若是她能够使得忠靖候造反,并且拿到大汉朝银矿地所在,对方便要将自己的大妃之位交给自己。 也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才来到京城。可惜都尉夫人那个蠢女人,竟然连一个回合都没坚持住,简直浪费了她的期待。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就此放弃的。 「我倒是一叶障目,光想着从女眷这边下手,却忘记了那一位忠靖候嫡子。想来若是自己的独生爱子,折损在新皇手中,忠靖候就算是再忠诚也会心有不甘吧?」 想到此处,傅溶月面露笑意,一阵阴沉的笑声飘荡在院中。 而忠靖侯府这边,此时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权哥身上。保龄侯夫人这几日也不安稳,她要打点不少东西,好让史湘云能够走得舒服。 好在江南那边,她们也是经常回去的,如今先提前打发人过去送信,再将老宅子收拾出来。到时再让权哥带着史湘云,与其他几房见面倒也便宜。 而权哥则对自家婶娘的这份爱心有些无奈,甚至与自己的叔叔保龄侯商量。 「云妹妹毕竟是出去赎罪的,若是一时太过张扬反而倒不好。依我看不如精简行囊为上,左右家里这边还与江南常有联繫。 到时不管是车队,还是商队,带上几车也就够了,何必放在官船之上那般让人瞩目。」 保龄侯自然是同意的,少不得回去又劝了保龄侯夫人一番,这才使得对方委委屈屈地减少了大半的行李。 又在八月里挑了个好日子,一大两小三艘官船,便带着行李从京城驶出。 作者有话要说: 权哥要去江南了,等他回来的时候,与其cp的人选也就定下来了。 目前:妙玉,迎春,英莲。 第123章 史湘云站在船上,看着渐渐远离的岸边,此时她的心中五味杂陈。 今日江风有些大,她下意识地收拢斗篷,眼中满是忧愁。原本的天真直爽,在这十几日中迅速地被磨没。 两位嬷嬷太过可怕,甚至这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站立坐姿,都能够训练她好几日。 第344页 没有夹枪带棒的言语,也没有故意刁难,可史湘云还是从骨子里害怕两位嬷嬷。 但不得不说,在她们的只言片语下,湘云明白自己往日到底是多蠢。 如今史湘云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冲着袭人,她生性有多骄傲,现在就多痛恨。甚至连她自己也一併恨上,有眼无珠被人蒙蔽,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袭人那个贱人,竟然把自己当傻子。史湘云本就不笨,忽然明白为何袭人要设计自己,这一切都是那位佛口蛇心的二太太背后算计。 还不是因为那日里,她和袭人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袭人是二太太的心腹自然不会怎样,可她却跟二太太没什么关系。也是她太天真,太从未想过对方会对付自己。 「你如今既这样,我到了江南便立刻写信给黛玉,告诉对方贾敏姑姑的死因,我却看你该怎么办。」史湘云冷笑一声,她如今性子更偏,她知道自己被人挑唆,乃是对不起黛玉。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嫉妒着黛玉,如今自然也不会妄想再与其交好,将事情的经过告诉黛玉,已经使她能做到极限。 不过她并不知道的是,如今黛玉已然知晓一切。 此时她之前那半月的开心尽数不见,只剩下满心的惶恐,未曾想到自己母亲的离去竟这一般的离奇。 苏槿看着呆愣愣的黛玉十分心疼,这事儿她本不想告知对方,可是有些时候越是隐瞒越容易出其他的问题。 因此在思索良久之后,她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贾敏之事和盘托出。 「表姑姑,我母亲真的是因为被人陷害,因而心衰而死吗。」黛玉,咬住下唇盯着苏槿,似乎想要对方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贾敏的去世,实际上一直蒙有几分难言的色彩,归根结底是这件事情太过得奇特。 贾敏身体虽不是非常强壮,但终归也是武将之女出身,素日里虽不打熬身体,但身体还算健康。 嫁给林如海前些年还好,后来当对方身子骨越发的娇弱,众人便也只能用心思郁结这种话来说。 而真正经歷过心思郁结的黛玉,此时再回想自己和母亲的状况,分辨其中相似之时,却敏锐地发现这其中大有不同。 就比如单纯的用膳之上。 她素来是个不喜油腻的,但是自己的母亲原本出自于荣国府,只凭着两三次做客的经歷,黛玉便能够发现荣国府饮食宴精不厌细。 如此一来,反倒有些不对劲,毕竟在黛玉的记忆之中,自家的母亲是极为厌食的,到最后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 苏槿沉默一下,看向一旁老神哉哉得水湛。 她本想着自己私底下细查此事,却未曾想到不过刚刚定下个章程,便被水湛直白的点明。 水湛此时看出苏槿的纠结,他微微摇头,有些无奈地安抚心上人。 「娇娇儿,玉儿如今已然不小了,皇家的女孩子哪里有真正的孩子,她总归还是要长大的。」这话其中的意思,自然是劝苏槿将事情的原委以告知对方。 纵然这事不需要她亲自下手去查,但是却也要黛玉明白,自己身边的环境是怎样的。 若是一味地娇宠,只会使得黛玉变成温室中的花朵,若是一时凉风急雨,便有可能会要了小姑娘的性命。 苏槿自然知道水湛的话是正确的,只是到底她慈母心切,害怕黛玉会因此忧思伤害自己。 可看着小姑娘期盼的眼神,苏槿嘆息一声,这才说道: 「这事儿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你可还记得当日里你拿回来的那些药材,其中不是有一部分出现了受潮发霉吗?」苏槿仔细地将此事解释给黛玉听,待听得药材被人动过手脚之言,小包子的脸瞬间煞白。 「表姑姑是说……我外祖母害死了我母亲?」 这番转折却是黛玉从未想到的,她本以为是自己剋死了弟弟和母亲。 然而却未曾想到自己母亲的死,竟然是人祸,而非天灾。小姑娘瞬间得发散思维,若母亲的死是如此,那么自己弟弟的去世,也是因为这个吗? 再想想自家父亲,突然身体不好的几年,黛玉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一时间竟觉得脚下如踩泥潭。 而泥潭之中,不知何时伸出无数的枯骨,手指紧紧攥住她的脚面和小腿,似乎想要将她拉入泥潭之中。 黛玉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询问道:「表姑姑那些药都是外祖母送来的,所以说究竟是外祖母还是王夫人。」 此时黛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王夫人也好贾母也罢,造成这个后果的与二人离不开关系。 黛玉心中自嘲,只觉得自己又在钻牛角尖。 她本来已然将史湘云的事情放在脑后,可是却没想到,因这史湘云竟引出自己母亲死因悬案,一时之间黛玉颇有些进退维谷。 而且还有一人比自己之伤心难过怕是不少分毫,那就是自己的父亲林如海。 想到这里,黛玉低垂着头问道:「表姑姑这件事情父亲可知道?我能告诉爹爹吗?」 苏槿心知黛玉的想法,怜惜她现时的彷徨,只是到底还是微微摇头。 见到表姑姑如此,黛玉有些不解,但她素来极为相信苏槿,便安静地看向对方想要知道缘由。 苏槿与水湛对视一眼,这才幽幽嘆息一声: 第345页 「主要这件事情没有证据,你父是个极为重情之人,若是让他知晓爱妻之死与贾家有关,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苏槿隐下未说的却是另外一个理由,那便是林如海在,贾敏死后本就心生死志。当时若不是因为黛玉的遭遇,将其拉回恐怕对方早已经追随爱妻离去。 如此一来,若是让对方知晓其妻之死,背后还有原因。恐怕林如海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二却也担心他会因情而伤身。 黛玉听后也反应过来,苏槿不过稍一点拨,她便心中明白,点头幽幽地嘆息道: 「表姑姑说的没错,我父亲母亲感情极好,我当年虽是年幼,但也常见的父亲母亲彼此相惜。二人纵是在各做各的,不得言语,却也每每可以感觉其中的相顾之意。」 说到此处,黛玉手中捧着刚刚西流递过来的茶,眼神越发的虚幻。 好半晌,黛玉抬起头露出抹惨笑,语气坚定地对苏槿说道:「表姑姑,我还是觉得,此事还是告知父亲为好。 玉儿,不想隐瞒父亲。」 说得此处,小姑娘的语气低落起来,但是随即她又坚定地看着苏槿。 「这是自然玉儿,与你说便是,许你自行判断。」苏槿眼神含笑。 她是黛玉的后盾,对方只要去做她想做的,其余的交给她就好。 黛玉见到苏槿这样,长出一口气,她本担心自家表姑姑,会反对自己告诉父亲这件事情。毕竟表姑姑与自己私下说,便可以窥探出表姑姑的态度。 也是因此,当对方同意。黛玉才越发心中悸动,因为她的愿望而改变态度,这样的表姑姑会把她宠坏的。 苏槿将黛玉的神情看在眼中,自然知晓对方此时想的事情,她有些失笑,轻轻地一点黛玉的额头。 「你就喜欢胡思乱想。」 小姑娘脸一红,便有些不知所措地垂下眼眸。 这件事情如今说开,苏槿也放下大半的心,她最近个月发的忙碌。 再过一些日子便是选好的吉日,她要走过中宫之门,正式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因此如今不知有多少事情堆在一起,她的母亲昌邑公主,这会子便来抓人了。 原来却是当日的吉服已经做好,昌邑公主这才过来,叫苏槿到屋中更换衣物。 至于水湛,他此时被崔海求着回养心殿批奏摺。 大汉朝婚礼之形制,皆顺于前朝,仍旧採取红男绿女之色,因而苏槿这件即服用的却是纯正的绿色。 吉服分为上衣下裳,里、外、表、配饰、垮。整个衣服上绣九尾金凤呈祥之图,更有着无数的珍珠、玛瑙点缀其间,霞帔之上,更是缀着四颗如同核桃大小的明珠。 黛玉也算自幼见多识广,可是见到这件吉服也是有些咋舌,却是惊嘆于这份精巧的手工。 「这件衣服可是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才绣了出来的,总算是有几分如意。」 昌邑公主也是难掩的惊喜,她虽知道大汉朝皇后吉服华丽,却从未想过自己女儿这件远超前代,竟如此华丽,让人一见再也挪不开眼。 「这些还不算,你却是来瞧瞧这个。」昌邑公主拉着苏槿,便直接走到最前头的凤冠面前,赞嘆地说道:「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瞧见这个,仍旧是觉得满心震撼。」 苏槿也是被这凤冠弄得一愣,带着不可思议地盯着此物。 这凤冠是极为传统的双翅凤冠,然而特殊的却是这凤冠不但有九凤衔珠,还有九龙腾飞,且龙凤皆相对。 每只凤凰口中皆衔宝珠,而每一条龙爪中紧握龙珠。凤凰的宝珠呈白色,乃是上好的东珠,而龙爪之中的珠子却是金色的。 这宝珠每一颗皆有黛玉拇指大小,且圆润至极,闪烁着七彩的光晕。 「这是少有的南海黄金珠,据说产量比咱们的东珠少了多少倍。也亏了水湛竟是能找得到这种东西,只别的不说,就这九龙爪中所含的珠子便是稀世之宝。」 苏槿此时看着这华丽的凤冠也是惊诧莫名,她自然知道这上面的宝珠是何而来。 其实自己的母亲却没有看出,这九尾凤的宝珠也并非是东珠,而是极为特殊的南海白珠。 这白珠和金珠同出一源,乃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尤其是白色要正,金色要纯。若非是水湛一直在私下开启海禁,根本不可能会攒得下这些稀世之宝。 相比之下,这凤冠之上其余的点翠珠宝、玛瑙玉石,竟是被这九龙九凤压得黯淡无光。 黛玉此时也恢復心情平静,她伸出手悄悄地扣在凤冠的头上,微微晃动一下,竟没有抬动。 「好重啊。」 小姑娘有些不可思议,带着几分心疼地说道:「表姑姑这东西好重,要是戴在头上会不会把脖子压弯了?」 这一番童言童语,惹得众人皆是大笑,昌邑公主笑得前仰后合说道: 「你这丫头倒是个促狭的,想得也真的远。我且说这东西珍贵异常,但凡是个普通人,别说是压到脖子,就是压掉脖子,也恨不得带上带呢。」 这话自然是认真的,毕竟这凤冠不仅代表着价值,也代表着大汉朝最尊贵的地位。 昌邑公主捏捏小姑娘的脸颊,她自然能看出黛玉这会儿似有心事,只是看到女儿便不再多问。 她相信女儿能护得了这孩子,再不济还有他们这些老骨头在呢。随即昌邑公主又取出一把扇子,这是却扇礼之时所用的。 第346页 其上乃是用上好的湘妃竹做扇骨,伞柄是最为上等的羊脂玉,扇面之上乃是当世名家的蝶恋花。其上更是点缀着金花银珠,红香玉髓,看起来奢华无比。 昌邑公主忽然眼珠一转,悄悄地跟黛玉说道:「玉儿,我跟你说,到时你有个很重要的任务!」 小包子听到还有自己的任务,立刻瞪大眼睛,用力地点点头,极为期待地看着昌邑公主。 只是她却也有些迷茫,什么事情只她能做。 「可是要玉儿去撒花篮吗?」小姑娘有些好奇地询问道,若是能够撒花篮也挺好的。 昌邑公主摆摆手,这个倒不用,玉儿千金之躯,哪里需要做这个。 她见小包子脸上的迷茫越发的多,偷笑着说道:「我大汉朝自古有催妆诗之说,而且这却扇礼则需要男子展现文采,你到时便这样这样。」 黛玉听到昌邑公主的话,连连点头,显得也极为兴奋,不过她终究还是有两分分寸,带着些许踟躇的看法表姑姑。 似乎想要询问一下对方的想法,苏槿莞尔一笑,也是难得的顽皮起来。 「可以是可以,只是不可耽误吉时。」 按理说,水湛是一国之君,本不该前来迎亲的,可是对方却力排众议,定下前来迎亲之约。 只这一点,便让知晓之人无不赞嘆。 见到女儿不反对,昌邑公主越发地坚定起来。把小包子拉到一边,两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看着对方越来越闪亮的眼睛,到最后竟是笑得如同小狐狸一般。 苏槿见状,忽有些忧愁,也不知这两个人会闹出些什么,倒是让她有些担心水湛。 倒不是怕他会不高兴,只是觉得,也许对方会有些纠结。 而此时正在养心殿中批阅奏摺的水湛,忽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一时有些不解。 一旁的小允子带着几分神经兮兮地凑上来,上下打量水湛,眼神之中满是担忧。 「万岁爷,您可是身上不舒服,不如奴婢这就去叫张太医。」 小允子一直把水湛的身体放在第一位,因而只要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他都是极为紧张。如今水湛连打了几个喷嚏,自然也少不了一顿担忧。 水湛摇了摇头挥手,让小允子别再胡思乱想,自己的身体极好,这会儿恐怕是有人念叨自己,这才会如此。 「我没事,你不必这样。对了,傅溶月那边怎么样?派人盯着了没有?」水湛口中吩咐小允子别胡思乱想,一边又想起来一直盯梢的傅溶月,他这会儿可是想要知道对方如今正在干些什么。 小允子听闻水湛问话,连忙仔细地将傅溶月这几日的动作说出。 自从那日,那名男子怒而离去之后,先头几日傅溶月一直极为安静,但是后面她便有些蠢蠢欲动了。 这几日联繫了不少,当初水霖的部下,只可惜这些人早在这两三年间,被水湛清除得差不多。就算是剩下一些仨瓜俩枣,也不过就是些闲置,对于实际的帮助并不大。 「万岁爷,如今瞧着对方似乎还是没有放弃,挑拨离间,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下手点而已。」 小允子轻声地说道,他极为看不上傅溶月。觉得对方是个少有的自甘堕落之人,也不瞧瞧那西羌老王都多大了,竟还是上赶着委身。 委身对方也就罢了,做西羌的太后不也挺好,竟然又跟六皇子勾勾搭搭不清。要说这西羌也真是蛮夷,就这样还想迎娶咱们家皇后娘娘。 小允子口中嘀咕,心中对于傅溶月,和阿木贴的鄙夷之情溢于言表。他却没注意到,因他的话,水湛忽然停住一直疾驰的笔锋。 「小允子,你再说一遍?」 水湛突然出声,吓得小允子一个激灵,直以为自己的嘟囔惹怒了水湛,当下赶紧请罪。 「奴婢只是讨厌傅溶月的为人,觉得这人有问题,这才吐槽了而已。」小允子虽说不解为何万岁爷,会突然询问这个,但是他还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却未曾想到,水湛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说这个,而是你刚刚后面的那句话!」 小允子有些迷茫,低头思索一番,这才试探性地说道:「奴婢是说……难怪六皇子对于皇后娘娘一直念念不忘?」 这句话一出,小允子自己都倒抽一口凉气,立刻跪在地上想要求饶。 水湛却压根没有理会对方,他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突然一拍桌案。 「果然如此,差一点中计了。」 第124章 小允子被水湛这么一吓,差一屁股跌到地上,他有些迷惑地看着水湛。 「万岁爷?」 万岁爷这些日子越发地古怪起来,小允子一脸不解地看向对方,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威难测? 看着一脸不解的小允子,水湛冷笑一声,若非是小允子的自言自语,他恐怕还没想明白。 什么傅溶月,什么忠靖候,什么银矿,西羌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挚爱——苏槿! 可嘆他之前一叶障目,此时才想明白一切,不得不赞嘆一声,那位西羌六皇子的确好计谋的。 事情的确就如同水湛所想的那样,傅溶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阿木贴唯一想要的只有苏槿。 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得到苏槿。为此他不惜早早布局,将傅溶月带走,让对方成为自己父亲的女人。 第347页 阿木贴看出傅溶月的野心,也明白为了实现这份与身份不匹配的野心,对方会做出什么。 而对方也没让他失望,不过半年老王便死在傅溶月的手中。 随后,阿木贴再布置他第二步计划,他故意晾着傅溶月。让傅溶月在焦急之下,想要得用大功来谋取大妃之位。 等到傅溶月在京城搅拌风雨的时候,恐怕这位西羌六皇子阿木贴一直都在窥探着,藉此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至于如何带走苏槿,其实太简单了。西羌一直有抢亲的习俗,甚至他们以被抢为美,而一旦苏槿落单,恐怕阿木贴会直接上手。 阿木贴带的人本来是西羌的侍卫,以目前傅溶月在前的情况下,一旦苏槿失踪,那么水湛肯定会咬死傅溶月。不惜一切代价追寻她的行踪,而傅溶月最大的用处便也体现出来。 「等到朕反应过来,恐怕他们已经到边境了……好计谋,好策略,好个兵者诡道。」水湛说到这里,以及有些咬牙切齿。 一旁的小允子开始还满脸迷茫,待听到后面这才明白一切。他忽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道:「若是这样,难不成当日里贾家的事情,根本不是傅溶月慌张离去,是西羌六皇子阿木贴想要趁机会绑架娘娘?」 小允子没说出口的是,当日若不是水湛跟着苏槿,以苏槿的脾气在担心黛玉之下,很可能真的会驾临满月宴。而女子们不可能饮酒不更衣,若是这种情况下…… 他的冷汗瞬间下来了。 水湛看着小允子反应过来,语气低哑地说道:「给我把林修远招来。」 这个时候可不是多言的时候,小允子擦擦额头的冷汗,直接快步走出养心殿。 水湛此时用力地攥住腰间的荷包,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将自己这会儿的后怕抛诸脑后。 只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若不是自己当日突发奇想,也许…… 只要想到那种情景,水湛便只觉得无法唿吸。若是真的出现那种情况,以娇娇儿的性格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苏家人从来都不怕死,他们骨子里刻着属于皇家的傲骨,那是自周姬姓而承袭下来的骄傲。 若是能逃必定拼尽全力,若是不能苏槿也会拖着整个西羌去死。 想到这里,水湛不敢再想,若是真的发生这等事情,他希望苏槿可以活着。哪怕成为西羌的王妃,只要她活着,他终有一日会带她回家。 「娇娇儿。」水湛将荷包托在面前,那里面是一方已经有些旧的帕子,那是当初苏槿给他擦伤的,他这些年来一直随身携带。 另外一样便是苏槿送他的扇套,苏槿也曾戏称是否嫌弃自己的手艺,水湛只说不捨得用。 她却不知道,他一直将扇套放入荷包随身携带。 自己这般放在心上珍视之人,竟然有人想要夺走她…… 因为珍宝在旁而被安抚下来的巨龙,缓缓露出择人而噬的獠牙。 即便是一次次地告知自己,对方的计谋此时不过尚在雏形,并不会真的成功,但是他心中还是一阵阵的不安。 看着不知何时进到房中,跪在地上的林修远,水湛的嗓音低沉得可怕。 「西羌六皇子阿木贴如今正在京城之中,去把他给我找出来,傅溶月那,也加派人手盯着,她身边有阿木贴的人。」 林修远本不知水湛叫自己来是何意,听闻西羌新皇潜入京城,林修远立刻躬身听令。 一直在他腰间的三尺清风,也因其浑身气息的鼓动,而微露三分剑芒。 见到林修远领命离去,水湛闭目半晌,这才将心中压抑不住的杀意和怒火收敛,看向小允子询问道。 「如今娇娇儿在哪?」 听到主子问话,小允子连忙上前一步回答道: 「启禀万岁爷,如今娘娘正在偏殿,今日里有外命妇求见,娘娘这会儿正在接见呢。」 小允子自然知道水湛这会儿心情不好,当下连忙说出女主所在,毕竟只要看到娘娘,万岁爷就只有开心。 因而对于苏槿的行踪,小允子一向是恨不得放一百八十人,随时看那位主子在干吗。 水湛听闻此言,心中一动,口中不经意地询问道:「是哪家的外命妇?」 小允子立刻笑着躬身回禀道:「乃是保龄侯夫人和一品将军贾赦之妻邢夫人,还带着她的儿媳王氏,似乎是来给娘娘请罪的。」 小允子说到请罪二字,微微加重语调。 水湛挑眉露出一丝讽刺,他虽不喜欢贾家之人,因而对他们的来意自然也是清楚。恐怕是给苏槿道歉是假,在她面前找存在感。 小允子低着头仿佛未曾瞧见水湛的表情,仍旧是带着一抹笑意地说道:「说起来这位王氏还是王子腾的嫡女,平素里被王子腾爱若掌上明珠。想来今日里求见娘娘也是为了当日满月宴的事情。 也是她们今儿进宫,奴婢听闻此事,这才想起了刚刚那一句话。」 听到小远子这一句,水湛的脸色微微缓和,他抬眼看向小允子半晌这才说道: 「也罢了。你过去瞧瞧,可需要什么赏赐不?若是需要不必走娇娇儿那儿,直接走朕这边的私库就可以。」 苏槿在偏殿之中存着一些东西,但这些东西大多都是宫中迎来送往的,送些普通之人倒也还合适。 第348页 但涉及到这一等重臣之亲眷便有些不合时宜,水湛也不想苏槿动用自己的私房,因而便吩咐小允子过去瞧瞧可需要什么。 小允子连忙点头称是,脚下飞快便往偏殿而去。 而此时,的确如同水湛所预料的,苏槿这一会儿倒是边说话,一边分神思索该回些什么礼。 原来之前王熙凤早就准备好赔礼的东西,只是这送礼的人选确实出了点差头,本想着她亲自过去,只是仔细去询问,却发现苏槿竟然入宫了。 而昌邑公主如今正忙着婚礼的事情,因而也不在家。 如此凤姐儿就犯了难,她也仔细打听过,苏槿是肯定要在宫中住上几日的。 偏偏这事情趁早,别趁晚。 王熙凤正坐在炕上纠结这事儿,平儿怀里抱着大姐儿,爱得无可无不可。 忽听得丰儿禀报:「太太带人来看奶奶了。」 凤姐儿一听这话,连忙起身,带着一脸诧异的平儿出来迎接。 如今凤姐儿不再是当初住在两间半房屋的模样,贾赦不但把第二大的院子给了凤姐儿,又在确定凤姐儿怀孕后将后面的花园,以及一片房子都给了凤姐儿。 因而,如今她听到通报出来,再往门口过去,正好到一半接住了邢夫人和保龄侯夫人。 瞧见跟在邢夫人身旁的保龄侯夫人,凤姐儿脸色一僵。 自从史湘云戏子事件,王熙凤面对史家极为不满,此时看着对方前来,面上不显心中却有几分埋怨邢夫人多此一举。 「你如今刚出月子,好好地在屋里面休息,咱们都是自家人,也不必如此。」邢夫人一瞧见凤姐儿出来,赶忙便说道。 她看着凤姐穿着单薄,伸手握住凤姐儿的手,就拉着她往里面走。 这番举动倒是让凤姐儿,对邢夫人的埋怨少了几分。她心中暗嘆,邢夫人到底比不得她,她可以仗着自己父亲的势,眼前的邢夫人又能依靠谁呢? 她笑着埋怨道:「太太有事就该叫我过去,哪能您带着贵客来我这里,这日头毒辣,太太仔细中暑。」 就算邢夫人之前收了迎春,可她行事之间毫无章法,老爷却也是并不十分待见。自己可以得罪保龄侯,可是邢夫人能得罪吗?都是女子何苦彼此为难。 一旁的保龄侯夫人不知原委,只瞧着二人的言谈,心头也是有些纳闷。 素来外边都传,这凤姐与邢夫人关系并不好,可是却未曾想到她们分家之后,这两年二人的关系倒像是十分亲厚。 虽说不是情同母女,可是很明显的,凤姐的关心不假,邢夫人的关心也是不假。 果然,老人家就是偏心的。保龄侯夫人心中琢磨,早将之前的听闻默认成贾母偏心。 几人相携进到房中,凤姐请邢夫人和保龄侯夫人坐在炕上,自己则站在一旁又吩咐小丫鬟准备茶点,少不得一顿忙碌。 最后才在邢夫人的连声吩咐下,坐在平儿搬来的绣墩上,看着抱着孩子逗弄得邢夫人笑着说道: 「今日不知太太和二太太过来,可有什么事情?」 保龄侯夫人,其夫乃是保龄侯府的嫡次子,因而凤姐这才称唿其为二太太。 听闻此言,保龄侯夫人眉宇间露出一抹尴尬,对方压根就没提之前的事情,反倒是让她心中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当下她脸上露出一抹尴尬地解释道:「我今日里来,是为了道歉的…… 凤丫头,当日里云儿的事儿……唉!」 保龄侯夫人今年已经年近四旬,却跟凤姐儿这个刚满双十的晚辈道歉,却是有些话说不出口。 凤姐儿聪慧,早知道对方前来是为史湘云之事,当下却未回答。 反倒是一旁的邢夫人见保龄侯夫人这样,替对方说道:「今日里,保龄侯夫人过来一共有两件事情,这第一件事情那是给咱们娘儿们儿赔不是,因为她家史湘云造成的那些事儿。」 邢夫人说到这儿也是面露尴尬,这会儿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保龄侯夫人前来道歉的事儿。 实际上,这次带保龄侯夫人前来,还是有贾赦的意思。忠靖候镇守边关手握兵权,有些余地还是要给的。 这其中的关节,凤姐儿虽不知道,却是个如有神助的,当下笑得直拍大腿。 「哎哟哟,我当是什么事情,二太太岂不是想得多了些,咱们两家是什么关系。那可是真真正正地打着骨头连着筋,有哪里在乎这些小孩子一时玩笑的。 按理说这事儿,应该我亲自上门去见二太太,只是一来我这身子骨刚出月子多多少少还有些发虚。 这二来嘛……却是怕二太太心里边老是记挂着这些事情,见到我反以为是小辈来讨闹的。」 凤姐这一番话说出来,邢夫人和保龄侯夫人两人皆露出笑容,心中皆赞嘆那位云夫人会教养孩子。 保龄侯夫人赞嘆道: 「我素日里说凤丫头是个好的,她果然是个好的。别的不说就这一份大气,真真多少男儿也比不上。」 邢夫人笑着点头,她自然是知道凤姐儿素来是个有手段的,若是与你交好口中的那些话,便似蜜三刀一般。 她当下里笑着擦了擦眼角,这才又歪向保龄侯夫人,低声地与其笑道。 「你不知道她还有个凤辣子的混名,我倒觉得是真正的合适。」 第349页 二人说到这儿,又哈哈地一阵大笑。凤姐笑得比二人更加夸张,伸手凑近邢夫人拉住她的胳膊来回撒娇。 几人说笑一阵,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保龄侯夫人也将之前船只的事情直接说出。 说到一半,她一时慈母心发,眼圈瞬间便红了一圈,凤姐儿连忙劝其止住眼泪。 「要我说二太太还是别哭得好,这一来恐有不恭敬。这二来也不是我说,云丫头有的时候真真是一根筋,我素来就担心她会被人矇骗,谁曾想真叫我说的来了。」 凤姐儿说到这里,双手拍和,如同花蝴蝶般上下挥动两下。 保龄侯夫人一点都不意外凤姐儿说的,她不是傻子,也不是从未经歷过后院搏杀的男子们,她自然能想清楚其中关窍。 如今听凤姐说得明白,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恶狠狠地说道: 「但叫我知道是哪个小蹄子,竟然绝不放过她。凤丫头,你可知道云丫头来到这一边,跟谁交好?」 这才是今日保龄侯夫人过来的重要原因,保龄侯夫妇商量半日,确定这移了自家外侄女的性情之人,定然就是在贾家。 因而这才到凤姐儿门前,却是想要藉助凤姐手中的关系网。 凤姐儿自嫁入贾家不过三月,便执掌荣国府的中柜,因而在荣国府中,她的势力虽不是最强,却也有几分根基。 纵然这两年多一直在这头住着,对于老太太那一边的变化,她自然也是悉数知晓。 此时听到保龄侯夫人问起这个,她的立时便明白对方的所指。 只是她却不太愿意蹚这一趟浑水,当下里只是端着茶碗,低头拨弄着其中的茶梗。 保龄侯夫人虽说其人文雅,然而却不是个目下无尘的,一眼便瞧出凤姐儿定是知道些什么,她赶忙说道: 「我的儿,咱们可是实在亲戚。你莫要骗我,也让我做个明白鬼,也让云丫头不至于成了个煳涂蛋。」 史湘云这件事情,已经成了他们老史家的心腹大患。保龄侯夫人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接受自己一手养育出来的孩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养歪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最主要的是,到底是史湘云在哪里歪的,她一概不知。就为了这事儿,保龄侯夫人不知哭了几天,面对自己的夫君更是满怀愧疚。 自己夫君本就觉得自己家地位不正,如今又出了这事,虽并未多言自己,可是自己怎能不仔细琢磨。 凤姐儿不是个狠心之人,尤其保龄侯夫人性格温婉,从没龌龊。 一时之间,却有些纠结。 邢夫人瞧凤姐这样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地询问对方。 「你今日可怎么了,若是你知道便告诉二太太。你二老爷对于琏儿也是极为上心的,你素来爽利,这会儿怎么又成了闷葫芦。」 邢夫人说到这儿,意思极为明白,只要能说你便随便说。凤姐这才像是得了圣旨一样,看着保龄侯夫人将往日的事情解说。 「这事儿按理说我却不该多言,因为涉及到老太太和二太太,再者对方乃是小叔子房里的。 我一时多言了,反倒觉得我是个嚼老婆舌的。」 凤姐这句话却是意有所指,保龄侯夫人颇有些不解,当下又问道: 「凤丫头,你素来是个行事果决的,今日里我实话与你说,我是与你家二老爷说过这才过来的。今日定要得个信儿回去,还望你不要让我白跑一趟,不然下次就是二老爷亲自过来了。」 保龄侯夫人这会儿已经连脸都不要了,索性直接将自家夫君搬出来。 凤姐见对方狠了心,也觉得时机成熟,当下仔细说道: 「我若说一人,恐怕二太太也有些印象,便是原来伺候老太太的珍珠。还曾经服侍过云儿一段时间,如今被老太太给了宝玉。」 此言一出,保龄侯夫人皱眉思索,她脑海之中似乎的确有个这么样的人影。 「可是大概十四五岁的年纪,是那个叫珍珠的?」 凤姐连忙点头,随即又解释道。:「她家里姓花,老太太起名叫珍珠。后来到了宝玉那,宝玉也不知怎的,知道了她姓花的事情,又弄了句花香袭人知昼暖,便取名袭人了。」 「袭人?」保龄侯夫人,微微咬牙,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名字。 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袭人下线进行时,王夫人也快了! 第125章 对于这个名字,保龄侯夫人并不陌生,甚至还有几分熟悉,原因自然是湘云这两年时常与她提起这个袭人。 只不过那时她称唿对方为珍珠姐姐,在湘云的诉说中,对方乃是少有的贴心之人。 甚至还曾经请求她将袭人要来,可惜的是她过去讨要时却慢了一步。 未曾想这珍珠被贾拇指给了,自己那个侄子宝玉的房里。等到保龄侯夫人知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后来虽老太太将翠缕给了湘云,那孩子到底有些意难平。 这便是保龄侯夫人对其所有的印象,此时听到凤姐儿说,搜肠刮肚也不过寥寥数笔。 哪里知道,这么个所谓的体贴人,竟然会是是非之人。 「我倒要问问她,到底是为何如此害云儿? 云儿还是个孩子,她一个亲戚的丫头竟然敢如此对她。」保龄侯夫人本来以为,这事儿的背后可能会是贾母,或者是李纨、赵姨娘之流。谁曾想到竟是个丫头,一时之间,她根本无法接受。 第350页 就因为这个丫头,她的云儿要千里颠簸,独守江南。 保龄侯夫人脸色苍白,双唇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胸口似乎压着重约千钧的巨石,出气倒比进气多。 凤姐儿一直观察着保龄侯夫人的神态,这会子见对方如此,连忙走近对方掐住保龄侯夫人的人中,口中厉声喝道:「平儿,快去取天王保心丹来!」 邢夫人看着惊心不已,想要帮忙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刚出满月的大姐儿似乎也被紧张的气氛刺激到,一阵哇哇啼哭。好在奶娘激灵,见屋里忙乱,赶忙进来抱走孩子。 这才让邢夫人倒开手,帮着凤姐儿揉保龄侯夫人绷紧的掌心。 一顿折腾之下,保龄侯夫人这才缓了过来。她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心中确实一万分的委屈。 「湘云那孩子被我惯坏了,我也是心知肚明的,只这孩子还未满月就没了爹娘。 我却是从大姐儿那般把她养到如今,且不说什么生恩养恩,就说我家老爷也是她嫡亲的叔叔。 我好好养大的闺女,却不是让人做筏子的,我要去见老太太,今日里定要讨个说法!」 保龄侯夫人这会儿是真的急了。她特意在湘云走后才来到贾府,所谓的原因自然就是,怕她处置其他人的时候,会惹得湘云的反弹。 如今过来哪曾想竟然是宝玉房里的丫头,保龄侯夫人年纪见长,哪里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一时之间恨得牙根痒痒。 刚刚气得撅过去,大半的原因就是为了这个,此事若是传出去,她云丫头还有活路吗? 凤姐在一旁小心地劝慰着,邢夫人也是知道这事难,当下里只默不作声。 好在保龄侯夫人还有些理智存在,知道她们婆媳二人位置尴尬,有些事情不可多说。 她缓了一会儿,待心口的气喘了上来,又给二人行了礼,这才仔细地说道: 「我知你们的位置尴尬,我也不多问了,这事儿也不必再说,我知道这个人名也就罢了。 我定然要弄个明白,一会子我便去找老太太,这事儿你们只当不知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还请别怪我蹬鼻子上脸,还有个事情求着你们。 我心知后日是递牌子的时候,想来你们自然是要往宫中的。若是能行,可否把我的也带过去,我不求别的,只求能见到娘娘。你也知道,如今这情况,便是我上表恐怕也未必能得应允。」 保龄侯夫人今日让婆媳二人皆是有些动容,对方对于史湘云可算得上仁至义尽了,纵然是亲生父母恐怕能做到也不多。 又听得要去给苏瑾道歉,凤姐儿一时又自觉有几分面子好看,当下就看向邢夫人。邢夫人倒是个大咧咧的性格,因而也浑不在意,只说道: 「也不怕弟妹生气,若是平时带也就带了,只是这回有些特殊。 凤哥儿之前送过去的赔礼,人家推说主子不在家,因而不敢收。如今我们正巧要递牌子入宫,这次倒是可以带着你的牌子过去,只是见或不见这事儿,连我们自己都没底。」 保龄侯夫人自然知道邢夫人这句话说的是实话,当下里她也不顾其他。连忙摆手表示,只要能够带着,送到人跟前也就罢了,她也就领了对方的情。 所有都提前说好,邢夫人便把这事应承下来,凤姐儿自然也不会反对。 她平素便是个爱逞威风的,如今保龄候夫人求到了她身上,堂堂的侯爵夫人能够求她,自然是让凤姐心花怒放。 她双手捧过保龄侯夫人的拜匣,确认无误后,轻笑着说道:「既这样,那我便也不怕夫人嫌我。我便将东西先拿着,到时连我们家自己的牌子一起送过去,主要是娘娘那边可巧应允,也是咱们的造化。」 保龄侯夫人自然心知凤姐不过都是谦虚,若说其他人家未必肯见,但是凤姐儿这边却不比寻常。 且不说,如今贾家的两个女孩子,都在黛玉跟前。就是凤姐儿父亲,如今也是苏首辅的左膀右臂。 这种关系区区一个求见,以苏槿的脾气,想必并不会推辞。 而凤姐儿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当下里颇有些得意洋洋,保龄侯夫人想起两个小姐,便询问二人去到何处。 凤姐捂唇偷笑,只说两个人喜欢去玩呢,因而今日里,早早地便去苏家那边了,如今却没在家。 保龄侯夫人自然也是知道,似她们这些侍读大多都是陪在公主郡主旁边的,十天之内能够回家一两日已经算是极好的。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邢夫人留保龄侯夫人吃饭。保龄侯夫人,却言此时正好去找老太太,若是时间太晚了也不合适。 再者如今这个会子吃过饭去见贾母,反倒是不恭敬。邢夫人自然知道这是正理,当下也不再留保龄侯夫人。 保龄侯夫人从将军府辞行,又乘车出了将军府,往前走不过二三百步米,便到了荣国府门前。 荣国府的小厮虽生就有一双富贵眼,可是一瞧见保龄侯府的车架,不但是朱轮车上面更是挂着保龄侯府的门帘,当下里也不敢多言,立刻往上里边禀报。 不过一会儿,乌泱泱七八个僕妇,三四个刚留头的小厮跟随着赖大,来到门口迎接。 保龄侯夫人身边嬷嬷下车之后,先去给赖大一个眼色。两人走到一旁低声两句,赖大点头,一挥手便有两个机灵的小厮过来,跟嬷嬷往书房而去。 第351页 而这边,赖大媳妇亲手扶着保龄侯夫人下车。又命僕妇抬轿小心,不得晃到侯夫人,几人领命果然轿子又稳又快,不一刻行至贾母处。 一见到贾母,保龄侯夫人立时眼泪汪汪。 「老太太,云丫头给老太太丢脸了。」 这话几乎是从保龄侯夫人牙缝里边咬出来的,她如今算是恨毒了袭人,连带着对贾母也多了两分埋怨。 若不是在贾母这,湘云哪里能认识得袭人。 不但被人蒙蔽,还因此得罪了皇家、苏家、林家,甚至连贾家大房也一併得罪个精光。 以至于自己在京城也没了立足的根本,皇家更是排了容嬷嬷和孙嬷嬷。 此二人的威名,只看不过短短两日,湘云便眼瞅着萎靡起来,就可知不是虚名。 如今她过来,就是要跟贾母讨个明明白白。 贾母刚刚正戴着自己的玳瑁老花镜,查看内库的帐册。 这回出了湘云的事情,少不得要赔礼。 此时听的保龄侯夫人到了,她摘下眼镜刚想说话,便被对方的这一声唬到。 保龄侯夫人素来是个极其文雅贤淑的,贾母哪里见过对方这种模样。 贾母一时心头狂跳,直以为湘云出了什么事情,颤巍巍地盯着对方说道: 「可是怎么了?云丫头出了什么事儿。」 保龄夫人抬起头,眼见着贾母脸上的关心并不是作伪,她心中略平稳一丝。 她今日过来并非是找贾母的麻烦,反而她的想法里面只有一个。那就是既然湘云如今遭了难,那些陷害湘云的,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要得了好。 这其实便是,典型的兔子急了也咬人。 保龄侯夫人眼瞅着湘云日日学规矩,日日枯萎更胜,更是心头的恼火至极,便决定不管如何都要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自己看了短短十来日就已经受不了,而湘云要接受的却是长久的折磨。 保龄侯夫人当下开始哭诉,如今皇上竟然送来了孙嬷嬷和容嬷嬷两人。看似皇恩浩荡,可是这其中的内情,让贾母也变了脸色。 对于这二人的恶名,她们自然也是知道的,两人都是少有的可怕角色。 平时里对人不打不骂,可单单那一成不变的笑容让就让人看着发毛,更别要说软刀子扎人更疼。 「也是我这么多年对云儿缺乏教育,也使得这孩子移了性情。孙嬷嬷和容嬷嬷,每日里负责教导,我却是连瞧上一眼都不敢。」 自从孙嬷嬷和容嬷嬷二人来到保龄侯府,头三天二人什么都没做,只是极为安静地陪伴在湘云身旁。 不但史湘云放松了警惕,就连保龄侯夫人和保龄候,都以为对方不过是来这边走过场的。 甚至保龄侯还出言,觉得传闻太过,甚至提出若是必要可以请两位宫中的嬷嬷做事家的供奉。 当然保龄侯夫人最后还是劝阻了夫君,让其再等待一下。未曾想到,不过三日,二人皆变了颜色。 不但湘云每日里要悬腕练字,行动坐卧都要有所讲究,甚至连夜间睡觉之时,都要用尺子测量。稍有偏差,便会被叫醒再做一遍。 「怎么这样!云丫头就生生的同意?」贾母听到这儿也是有些心疼,她虽早就知道孙嬷嬷和容嬷嬷的恶名,却也不曾想到对方竟然下了这么狠的心。 要知道如此的做法,那可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她们这些宫中老人,若非是上命,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保龄侯夫人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贾母的询问之意,可是一来史湘云知道这事儿本就是她的不对,因此颇有些气短。 二来两位嬷嬷威势太甚,颇有些不怒自威,这一对视便让人心头髮寒。 她这个大人都是这样,就算换成小孩子又能如何? 而且对方并不打骂,也只是提醒而已。 现在,湘云的一举一动的却是比之前规矩了许多,包括晨昏定醒时,对方的举止也要优雅得多。 更让保龄侯夫人说不出来的事,孙嬷嬷和容嬷嬷二人行事极有分寸。 主子的规矩和奴婢的规矩是不同的,奴僕需要仔细的调教的,她们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忠心。而湘云这边则不同,毕竟是官家小姐,日后也要主持一方。 因此孙嬷嬷和容嬷嬷,对于湘云更多的是一种规范,这使得湘云虽叫苦不迭,但是却也不得不忍耐下去。 只凭这点,就令保龄侯背嵴发寒。 这些事情自然不会跟贾母说,要知道今日来,保龄侯夫人可是要跟贾母打擂台的,哪里能将湘云这边说得轻飘飘。 「如今云丫头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眼瞅着瘦了一大圈,我这个做婶娘的看着都心疼。这事儿的确是云丫头不对,我开始也没多想,后来却品出有些古怪。 这云丫头跟永安公主统共没见几次,怎么就这么直接对上了。您知道,侄媳妇儿一直把云丫头当成亲生的,我便问她。 起初云丫头还不肯说,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竟是咬死了牙根也不说。 最后我逼急了问翠缕,这才知道竟是有人在云丫头面前嚼舌根子,意图离间。可怜云丫头是个没心眼儿的,活脱脱地成了个傀儡。」 保龄侯夫人说到这儿停顿一下看向贾母,果然见贾母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第352页 她心中冷笑,却是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带袭人回家去,慢慢收拾。 贾母听到这,连忙询问道:「就这样,云丫头可说是谁了?」 这话其实说的是废话,贾母管理贾府多年,这些事情在哪里不知。 纵然是之前不知,待到事后稍一调查便也就水落水出。可是这件事情牵扯到宝玉身上,又牵扯到王氏那。 因而她这才装煳涂,试探保龄侯夫人的意思,毕竟史家不同其他。 一门双侯的史家,不但是她的靠山,甚至也有可能是宝玉未来的靠山。 只是贾母也知道,史湘云是绝不能碰的,因为即便是她上门提亲,保龄侯也不会同意,因为他看不上宝玉这个嫡次子。 之前她也曾开玩笑地说过一句,两个孩子有缘分的话。结果未曾想,转头保龄侯夫人就去跟卫家勾勾搭搭。 这京城之中勛贵圈之内哪有真正的秘密,没过几日,便传出保龄侯府与卫家交往密。 贾母也因为这事儿,却是老大的不痛快。只是仔细想想对方,会选择卫家也是正常。 不说对方儿子的人品才学,就看外貌、长相,家庭背景,也的确要好过宝玉。 再者说贾母自身就是史家的人,若是史湘云嫁给宝玉,对于世家的发展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阻力。 相同的对于贾家也是如此,因而贾母便将这件事情放到一旁,却未曾想到今日里竟然被提出来。 只凭着保龄侯夫人几句话,贾母就心知今日里对方是来发难的,并非如同其所言的那般温和。 果然这话一出,保龄侯夫人脸上的泪痕立刻收敛,用手帕擦擦,有些发烫的眼角便直接说道: 「老太太可还记得那个叫袭人的丫头?」 此言一出,贾母心中一跳,她立刻脸色微变,而保龄侯夫人看着对方细微变化,心知这件事情恐怕贾母早就知晓了。 保龄侯夫人心中更恨。 她只看贾母的表情,就知道这件事情贾母肯定早就了解。就自己那个云儿是傻的,想到此处,她试探性地问道:「不知道如今那丫头在何处?」 这话里面的意思,可不是实指袭人在哪。而是询问贾母,这丫头干下这种事情,老太太你怎么打算的?有没有直接处理对方。 贾母自然也是明白,听到对方的问题之后,瞬间沉默。 都是一个圈子里出来的,谁不知道谁?保龄侯夫人当下冷笑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袭人生命倒计时,王夫人生命倒计时。 湘云事件已经完结了,现在实际上是保龄侯夫人借题攻击贾家。 保龄侯夫人是个狠人,当然最狠的是我们挥挥袖深藏功与名的苏槿和水湛。 第126章 保龄侯夫人,见贾母似有踟蹰,心知恐怕对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宝玉的名声。 又或者这其中牵扯到了不能动的人,其实保龄侯夫人之前也有一个想法,便是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儿。 不管是袭人利用史湘云,还是袭人打击黛玉,对于袭人这个丫鬟来说实际上都没有什么好处,甚至来说弊大于利。 而这种情况下,对方竟然执着地出手,按照湘云所言,几乎每次去贾府,都会被她若有若无地提醒林妹妹如何。 一次两次还好,三次,四次乃是有心机,可若是五六七八,这其中便有些不对了。 想到这里,保龄侯夫人抬头看向贾母,果然见贾母,脸色阴晴不定,显然一副难以抉择的模样。 如果说只为了个丫头,能把荣国公夫人为难成这样,保龄侯夫人却是不信的。 这其中恐怕另有其人,而那个人才是贾母想要保护的。 思及此处保龄侯夫人心头一跳,她忽然想起传闻之中,黛玉的母亲与王夫人素有嫌隙。 乃是黛玉生母看不惯王夫人的粗鄙,王夫人却也觉黛玉之母是个假清高。 更兼之她们之间还有着一件仇怨,那便是贾敏未出嫁之前,对方与贾政的关系极好。 贾敏的幼年开蒙乃是贾政亲手教导,虽自己学着不多,却手把手地教会贾敏百家姓、千字文。 兄妹感情极好,说起来也是奇怪,贾赦、贾政兄弟感情冷淡,却独独都与幼妹贾敏关系极好。 因此贾敏嫁人之后,贾政颇感寂寥,更兼之当时贾敏出嫁,王夫人因嫁妆之事惹得贾母不满,这才赐给了贾政一个妾室赵姨娘。 因此,在王夫人眼中,若没有贾敏的存在,恐怕赵姨娘根本就不会出现。 其实此事与贾敏无关,乃是贾政因心思郁结,因而常常对月空嘆,这才使得贾母注意。 贾母心疼儿子,又知道贾政不喜王夫人不识字不图上进,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极爽快的伶俐丫头给了贾政。 而这个丫头娘家姓赵,便是如今的赵姨娘。 可偏见人只见偏见事儿。 王夫人对于贾敏一直耿耿于怀,每每言谈都可以窥探不少,保龄侯夫人虽不长接触王夫人,也听过一二。 此时她从贾母的表情倒推,瞬间想明白一切。整个戏子事件中,幕后真正的黑手是王夫人,袭人至多不过是个棋子。 只有如此,贾母的偏袒才能够说得通。想明白这一切,保龄侯夫人冷笑一声:「老太太,我却不知今日老太太为何踟蹰,但我总知道史家的面子不是谁都能算计。 第353页 如今因为这事史家几乎成了京城的笑话,湘云那孩子更是成了众矢之的,更不要说这些日子多少弹劾我们家老爷和三老爷的。 这件事总归要有个解释。」 保龄侯夫人说的并不是假话,实际上这些日子,史家已然焦头烂额。 忠靖候此时虽在边关不显,京城的压力几乎全压在保龄侯身上。 不知有多少人的弹劾,明目张胆地通过内阁,递交到水湛的书案上。 或明或暗,不知多少人又送来提一点,也就是他们夫妻二人能够承受压力,不然早就不知道崩溃成什么样。 「云儿遭人算计,是我没教好云儿,因而这才让她有些男孩子性格,大而化之。 可是侄儿媳妇儿今儿,却是让老太太给我个说法,总要将那幕后之人严惩不贷。」保龄侯夫人看着贾母,心中也同样在评估,如果是这一次贾母直接再推诿,那么她自然回去会与夫君好好诉说此事。 史家并不是好欺负的,纵然是已然出嫁的姑奶奶,但若是太过偏袒,那么作为史家的宗妇,她也绝对会与之有个高低。 如今保龄侯夫人已然孤注一掷,打算背水一战,是和是亡,看贾母的一念之间。 贾母显然也是知道这其中含义,一时之间颇为进退维谷。 她心头暗骂王氏,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不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拉,更是净做些愚蠢至极的事情。 就说这一件事情,但凡长脑子的都不会派袭人去,可偏偏她去干了,而且还竟然落下了把柄。 最重要的是这把柄还被外人掌握着,想到已经去了将军府的小红,贾母心头就是一阵狂跳。 如今两边已经分家,纵然是她想要插手也是困难。 而袭人这丫头也是个愚不可及的,竟然被小红窥见端倪。 若是自己不给保龄侯夫人一个交代,她那边真的掰扯起来,最后丢人的还是贾家,想到这里贾母只觉得头大如斗。 只觉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 因贾母的不言不语,二人的气氛有些凝固,一旁的鸳鸯脸色有些发白。 她心中清楚,恐怕袭人这回是保不住了,别说保不保得住,如今这事儿她不死也得脱层皮。 毕竟二太太那儿连着宝玉,老太太总不至于为了这事去训斥二太太,否则宝玉的面子往哪儿搁? 因此鸳鸯将事情看得很明白,只要保龄侯夫人不让步,贾母便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那就是直接抛出袭人。 果然鸳鸯所料不差,很快贾母便转头吩咐她,去将袭人叫过来。 鸳鸯脸色苍白连连点头,却不敢怠慢一分,也不敢跟袭人多言一个字。 因此,袭人见到保龄侯夫人之时,心头一跳,隐隐有些不安。 保龄侯夫人看向袭人瞧去,见不过样貌中等,身上穿的也普通。 唯一带一点亮色的,便是头上那根簪子。脸上倒是能看出来一脸的温顺,鼻翼那几点雀斑竟也是,添了两分可亲,保龄候夫人冷笑一声,果然是个隐藏的极深的狐媚子。 袭人本就心头有鬼,如今一见到这种情况,当下里便知道恐怕是事情败露。 也不知为何,袭人明知事情败露,竟没有半点的胆怯,反而觉得本该如此,竟然只觉一身轻松。 她慢悠悠地跪在地上,面上的表情也是极为的平静,贾母看着袭人,虽她并不太喜欢袭人的性格。 但毕竟对方这些年来一直是极稳妥的,对宝玉也是忠心耿耿。可为什么就是这样活生生地歪到西南角去,身为她的人,竟然偏向王夫人,生生打了她的脸。 想到这儿,贾母原本对其的一丝怜悯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厌弃。 毕竟,谁又会喜欢叛主的奴才。 「事情我就不多说了,你自己考虑,是直接全招了,还是我用板子你再说。」贾母早今年也是个杀伐果断的,不然根本无法掌握荣国府。 既然决定捨弃袭人,那便要想个法子,让对方永远地闭嘴。 此时说是让对方全招,实际上确实隐含威胁,让袭人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只是她高估了自己,却也低估了袭人。 袭人微微低下头,她当然听明白贾母意思,她也不想知道贾母和保龄侯夫人有没有证据,毕竟湘云便是个活人证。 自己如今已经被王夫人抛弃,对方将自己当成弃子,压根就不会给她任何再有的帮助。 而眼前的贾母,也撕开了老封君的慈悲,只打算让她承担一切。 袭人想得很明白,自己只要说出,整件事情都是她看不惯那位永安公主,因而自作主张,贾母便会借坡下驴。 一切的后果都是她花袭人一个人承担。 袭人低下头无声地冷笑,若说她不后悔那是假的,可若说她真的有多么后悔也照样不真。不过就是成王败寇罢了,因而袭人给贾母深深地磕头。 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让她认,她就认了。 贾母本以为对方是要求饶,未曾想到袭人竟然直接说道: 「老太太,想必老太太问的是云姑娘的事情。袭人心中明白,这事儿是袭人得不对。 却是袭人那一次觉得林姑娘欺负了宝玉,因而心中悲愤,这才时常在云姑娘面前抱怨一些。倒是让姑娘一时误会了去,这是我的不对,还请老太太责罚。」 第354页 说罢,袭人又磕了一个头,随即跪得笔直,面色极为平静,一副慷慨就义的伟岸。 保龄侯夫人突然气笑了,贾母放不放弃袭人她不知道,但是却在她眼前演了一幕好双簧。 贾母力保王夫人本在她预料之中,但是她没想到,竟然连袭人都想留下。 其实开始的时候,保龄侯夫人的想法简单,那就是从贾家咬下一块肉。煳弄了湘云,总要有个结果,不承想这回子竟是被人当成傻子。 当下保龄侯夫人呵呵一声,看着贾母冷笑道:「你说是你嫉妒,又说你怨恨,我倒不知你嫉妒个什么,你又怨恨些什么。」 袭人脸上一白,她没想到保龄侯夫人如今竟也不要脸面了。当下嘴唇嚅动,半晌才说出: 「夫人有所不知,实际上,二爷自初见林姑娘就……」 「住口!」 贾母忽然怒喝一声,打断袭人的话,她兇狠地盯住袭人。这个丫头不要命了?竟然想要攀扯宝玉。 保龄侯夫人惊讶地捂住嘴,这年纪大了看的戏也多,本以为袭人这个丫鬟被推出来当挡箭牌,没承想这倒是个有气性的? 「长见识了。」保龄侯夫人端起放在桌上的玫瑰露,用银汤匙轻抿两口,只觉唇齿生香,暑意全消。 她本以为,袭人就算是再能耐,也不过是个丫鬟,能有几分见识? 恐怕贾母一吓唬就把这事儿给承担了,若是这样却妨碍了保龄侯夫人的大计,可没成想这人倒是给她了个惊喜。 当下,保龄侯夫人笑吟吟地看向贾母,只等着她该如何应对。 贾母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看着袭人,她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识抬举。 她涩声说道: 「我素来以为你是个好的,为人性格又是极其稳重,谁能想到,毕竟这一般有嫉妒心。 且不说林丫头一年能来我这几次,你不过就是一个照面,你便生出这么多是非,如今贾家也留不得你了。」 听到贾母这话,袭人心头一凉,难道自己这步走错了…… 她眼眶一红,看着贾母只是垂泪,却不言不语。 这一副模样反倒没得叫人噁心,保龄侯夫人这会子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贾母本来的心思明明白白,就是不但不能碰王夫人,连宝玉的丫鬟也不行。 可惜,眼前这个丫头心大了,不肯理会贾母好心,于是便闹出笑话来。 合着里外里,就是她史家好欺负! 保龄侯夫人想得没错,贾母现在是在倚老卖老,吃定了保龄侯夫人不敢撕破脸。 想明白一切,保龄侯夫人仿佛是吃了馊了三天的剩饭,一阵阵的反胃。 不就是演戏吗?谁不会? 当下她也是眼眶发红,哽咽道:「你这孩子,素来是个好的,怎么就这么一时煳涂。 可这事儿毅然上达天听,你叫我和老太太怎么救你?你可还这么留在宝玉的跟前儿。」 贾母听了这话,也有些纠结,但凡晴雯在,她也不会在意袭人这么一个丫鬟。 想到这里,贾母看向保龄侯夫人,却觉得她太过小家子气,有心想说话又实在难以言明。 否则根本没法给保龄侯夫人交代,毕竟保住一个王氏好说,可是再加上个袭人就不太合适了。 一时之间,气氛直接僵住。 此时忽见保龄侯夫人身边的嬷嬷走了进来,脸色十分古怪,全部的注意力竟不在保龄侯夫人身上,反而在袭人身上。 那嬷嬷的异常,让屋中的众人皆注意到。几乎是下意识的,鸳鸯只觉得心头一阵狂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嬷嬷?可有什么事?」嬷嬷突然进来,保龄侯夫人有些不解,本来对方应该跟着自己身边的。 只是临来之时,保龄侯担心妻子会受委屈,特地给贾政休书一封。 贾政虽然瑕疵颇多,但是终究也算得上二房里难得的正常人。 因而这嬷嬷便慢了一步,而贾政也随后就到。 嬷嬷见自家主子疑惑,脸上有些不自然,刚刚她和袭人是前后脚,瞧着这姑娘就不太对劲。 本来她并不想多言,但是刚刚在门外听着,贾母未免有些欺负人,史家是晚辈不假,但是总不能连个丫鬟也要护着。 当下她轻轻说道:「奴婢刚才给政老爷送东西,跟这位袭人姑娘正好前后脚,不知这位可是政老爷的房里人? 奴婢刚刚走得急,冲撞了贵人。」 贾母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这里的意思,立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袭人。 难不成这丫鬟竟然跟外面的小厮私通,若真的是如此,此人万不可留,毕竟宝玉的名声可不能有半点瑕疵。 当下,贾母那一丝心软也完全不见,只剩下冰冷的杀机。 她可以不管其他,但是宝玉绝不能有任何损失。 袭人这会儿则是根本不敢回头,她自然是认识这个嬷嬷,刚刚是跟着自己一起来的。 两人是前后脚,可是谁能想到,对方竟然会在老太太面前说这话。 「嬷嬷,奴婢是伺候宝玉的丫鬟,万不可胡说。」 气急之下,袭人直接呛声说道。 这副形态,反而是坐实了她心中有鬼,此时保龄侯夫人神色有些古怪,她上下打量着对方。 袭人如今正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虽未长开,但也有几分风韵。 第355页 虽不是绝色,可是样貌也算得上不错,说起来宝玉今年是几岁来着……一个古怪的念头在保龄侯夫人脑海中闪过,瞬间便被她按一下。 保龄侯夫人捂住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一颗心快要跳出来,一个不敢置信的想法划过脑海,她看着袭人又瞧瞧贾母。 若是真的,如今这笑话可大了,难怪对方敢跟贾母对峙。 保龄侯夫人的眼神仿佛两把火,烫得贾母几乎快要跳起来,她此时浑身哆嗦,几乎不敢置信。 她此时只有一个念头,袭人不能留了,不然宝玉这一辈子都要毁了。 没有什么比宝玉更加重要,自从女儿贾敏死后,酷似荣国公的宝玉便是她的支柱。别人都可以出事,但是宝玉却万万不能。 贾母想到这里,神色变幻不定,最终下定决心,眼中划过一道阴狠,刚打算说话,却听保龄侯夫人说道: 「老太太,我有些惊讶这事儿,可是怎么回事?难怪这袭人会如此行事,想必这才是依仗。已老太太您管家,按理说可不会出现这种事情啊。」 保龄侯夫人的话中带着钢针,将贾母的面皮刺的一阵阵疼。 大家都知这个丫头是宝玉身边的,若是出了事情,第一个缉拿的便是宝玉,纵然是十岁的孩子又如何?如今对方可未必不能成事。 贾母自然也知道,但是此时她早已破釜沉舟,不管如何这个秘密必须被按下。 没有人比她更明白,若是一旦此事传扬出去,对于宝玉将会是怎样的未来。 当年,她就是用这种方式毁了那个人的孩子,后来对方不过几年便去世了。 世间最毒者,不过四个字:人言可畏。 「还不把袭人嘴堵上,绑起来扔到柴房里去,让人牙子马上来,发展到西羌。」 听到西羌二字,袭人仿佛瞬间被抽掉了筋骨,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自己还是怕了,袭人回想刚刚贾母的眼神,那个眼神明确地告诉她,不想你的家人出事就安静。 纵然是卖了她的家人,她还是退缩了。当年父母为了吃口饭,将她卖到了这不见脸的地方,如今她为了他们,将命葬送在这不见脸的地方。 袭人惨笑,一步错步步错,一招落后却是满盘皆输。 第127章 袭人的理智没有这么清醒过,几乎是一个瞬间,她便明白了自己未来的结局。 不管王夫人也好,还是宝玉也罢,甚至眼前的贾母都没有办法改变她的命运。 她垂下头,低低地笑着,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半点的意外。早就知晓了不是吗?人命贱如草。 一瞬间什么日后之事,什么规劝之行,尽数都成过眼云烟。袭人闭上眼睛,两行清泪,在她的眼角滑落。 悔吗?不悔,不过是天不与她。 袭人没有再说些什么,甚至没有在分辨其他,而众人也默契地没有再提什么敏感的话题。 保龄候夫人此时听到对方的结局,虽说心头有些不甘,但到底也算得上是出了一口气。只是可惜,幕后的王氏那个贱人终究是逍遥法外。 想到这,她原本的心头畅快,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然她还是在心中嘀咕,宝玉那孩子如今应该也不过才十岁而已,哪里就…… 保龄候夫人正在思索,便看见随着贾母的吩咐,有两个婆子进来便想掺着已经瘫软的袭人离去,袭人也不挣扎,只是如同木雕泥塑一般顺从对方。 快门口的时候,其中一个婆子走上前去挑开门帘,另一人则为了支撑袭人而靠近对方,在贾母看不到地方她双唇微动。袭人仍旧神色恍惚,眼中却闪过一丝光亮。 正当婆子要带袭人出去的时候,忽然便看见贾政走了进来,那婆子不敢冲撞贾政,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正要拉扯袭人。 却见袭人忽然双眼一亮,竟是勐地挣开她,扑向贾政抱住他的大腿。 贾政只觉眼前一花,随即便是腿上一紧,他低头看向地上,却发现有个眼熟的姑娘正抱着他的大腿。 这是人?到底怎么回事! 贾政本来是担忧保龄候夫人和贾母,想要看看她们之间的情况如何。 保龄侯夫人性格温婉,而自己的母亲看似慈祥,但实际上却是个十足的强势者。 若是一时不对劲儿,身为侄媳妇儿的保龄侯夫人,恐怕便要被贾母抓住把柄训斥。想想自己与保龄侯相交莫逆,倒也不好真的让史家与自己离了心。 因而刚刚赶来,一进房间竟然迎面便扑过来一人,甚至直接抱住自己的大腿。 平日风光霁月的贾政,此时却是被吓了一大跳。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对方,想要拔出腿来,未曾想袭人这会儿却是犯上了狠劲儿。 还没等贾政想明白对方是何人,就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二老爷,奴婢是袭人。伺候二爷的,奴婢做了错事,奴婢愿意一律承担。如今奴婢不求别的,只求您让我将话说完,不然奴婢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袭人此时冷静下来,贾母的威胁之计也再也无用。 刚刚她被吓得什么都不敢多言,这一会儿反应却是满心的愤怒。 当然这愤怒跟别人没什么关系,而是对于王夫人和贾母。贾母为了宝玉,可以用她全家人的性命威胁。王夫人则用威逼利诱,让她步步沦陷,若不是她们她却是并不一定会到今日这一步。 第356页 毕竟以她的身份,不管日后宝玉娶了谁,自己都不可能会成为正妻。 宝玉素来念及旧情,自己若是安安稳稳地待在对方身边,潜移默化之下,日后未必会没有个好结果,然而这一切都成空谈。 袭人也算是个狠的,此时抱着贾政的大腿不肯撒手,定要把所有人都拉下黄泉。 贾政沉默一下,随即扶开对方,口中吩咐道:「你且到一旁,如今这样没得让人笑话。」 他先给贾母行礼,又向保龄侯夫人问好,待坐到对方另一侧,这才颇为有些尴尬地说道: 「嫂嫂却是家门不幸,未曾想竟是出了这些事情,所有的一切皆是贾政管家不严,还望嫂嫂能够原谅。」 保龄侯夫人就是想要过来讨个说法,至于这说法是怎样的,其实她都并不太在意。 加上刚刚被袭人那事给惊到,这会儿仍旧有些云山雾罩,听到贾政说话,点点头回答道:「倒也没什么这事儿,我就是有点惊讶,想来大家都不愿意的。」 贾政听闻对方这样说,只以为是对方贤德,却没想别的。 当下脸色越发地好起来,保龄侯夫人在贾政眼中,一向是一位极为温婉贤淑的贤德人。 每年的亲戚行走对方从不曾有半点错处,如今对方如此,更是坐实了贾政的印象,到让他升起对自己表兄保龄侯的一丝羡慕。 有贤妻如此,夫復何求?但凡王氏有几分像保龄侯夫人,他们夫妻也不至于相敬如宾。 一旁的袭人却顾不得其他,如今她眨眼间便要命丧黄泉,哪里容得下他们寒暄。 当下扑倒贾政的面前,脸上涕泗横流,口中说道:「奴婢是伺候二爷的丫鬟,老爷应该有印象,奴婢叫袭人。 奴婢今日要以奴告主,二太太不但命奴婢去挑唆史大姑娘,与永安公主的关系,更是害了咱们家大小姐贾敏的兇手。」 此言一出,贾政瞪大眼睛失声惊唿道:「你说什么?」 一旁的贾母听到袭人这话,身影摇晃一下,被鸳鸯一把扶住。 她本来以为袭人会对贾政说,她和宝玉之间如何。正思索如何打断对方,还不让儿子起疑,却不承想袭人却并未说出,她与宝玉之间的关系。 反而抛出了另一件事情,贾敏二字一出,仿佛晴天霹雳一般砸在贾母的头上。 幼女贾敏一直是贾母的心头痛,她虽对于黛玉颇有算计,但却也是真的爱屋及乌,因而听到对方说起其人,再也忍不住眼泪。 可是紧接着贾母便听到了不对劲儿的话,什么叫自己的女儿是被王氏害死的,她不可思议地盯着袭人。 难道对方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说拼着自己去死,也要拉着王氏拖下水? 这倒不是贾母替王氏开脱,实际上王夫人做事,的确是在某些方面极为得稳妥。因而这么多年下来,贾母根本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 但是提及贾敏,还是让贾母的心再次被撕裂,一时之间恨不得生痰袭人其肉。 袭人素来是个有心机的,见贾母脸色不对,她心知万不可有一点拖沓,当下跪爬两步说道:「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那日去给夫人送东西,结果正巧听到薛家姨太太和二太太吵架。 奴婢因为怕太太面上不好看,因而不敢进去,没承想竟是听到这个。 二太太当场便要打死奴婢,因奴婢是老太太的人,这才饶了奴婢一命。 但是,二太太还是要挟奴婢,授命奴婢挑拨林姑娘和史大姑娘之间的关系,这事真的本不是奴婢的意思。」 听完这话,贾母已经愣住,她完全不敢相信,这事儿竟是自己亲耳听到的。怎么可能?这件事情怎么可能会出现。 她看着袭人想要反驳对方,可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直觉告诉贾母,对方说的是真话。 自己的女儿,她十月怀胎,千辛万苦挣命生下来的敏儿,竟然是被人害死的?而且,竟然还是被她嫡亲的嫂子王氏给害死的,贾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好半晌,她才沙哑地说道:「你可知道以奴告主是什么罪名。」 袭人这会儿已经把所有的顾忌抛在脑后,她此时脑袋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若是她要死,至少也要抓个垫背的。 当下她不再多言,直接将事情和盘托出,却是听得屋中的众人惊骇不已,未曾想到这期间竟是这么多的秘密。 王夫人将赵姨娘恨之入骨,在赵姨娘怀孕后就多有动作,使得赵姨娘生下了死胎。后来虽被贾政换成了刚刚出生的探春,但是实际上她只以为自己行动失败。 因而越发怨恨起远在江南的贾敏,可巧贾敏当时刚刚生产完百日,正是需要滋养进补的时候,王夫人便动了心思。 便在贾敏所用的药材上下手,她不敢下毒,只用隐晦手法将药物重新炮制,使得其快速丧失药效。这样,剩下的药物因为君臣格局被破,便会快速地伤身。 贾母听到这里,已经浑身哆嗦。而贾政则是双眼无神,不必多言,他相信袭人说的话是真的。 想到自己的妹妹因此而丧命,贾政用力地闭上双眼,如今袒护王夫人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办法视而不见。 他不知道,若是此事被林如海知道,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林如海和贾敏二人之间的感情,贾政从不怀疑,对方若是知道此事……那么贾家要面临的,便是林家的不死不休。 第357页 贾政并不是个傻子,他想得很明白,如今贾家的力量想要对抗林家,根本是痴人说梦。 而且分家之后,贾赦也明摆着说,在官场之上他并无用心,自然也不会对其多有帮助。 而且实话实说,若是让贾政,因此事与林如海对上,他根本就没那个自信。 再者贾政和贾敏的关系极好,他们二人的年岁更是比贾赦相近,因而年幼之时一直形影不离。 可以说在贾敏未出嫁之前,论起相处的时间,除了贾母便是和他。 因而贾政对于这个妹妹自然极为宠爱,可今日却听到晴天霹雳,自己以为早丧福薄的妹妹,竟然是自己妻子害死的。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贾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问袭人:「你说的这件事情,我且问你,谁能作证?」 证据。 此时若是没有证据,一切还有挽回的机会,贾政此时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是好。 袭人早就做好打算,因而听到这个询问,压根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反而端端正正用力地磕了一个头,这才说道: 「这件事情薛家姨太太可以作证,奴婢其中还有一个人知晓此事,便是周瑞家的。当初后面两批药材,都是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帮忙去挑选的。 因而若是对周瑞家的用刑,定然可以水落石出,奴婢自知罪该万死。然而,奴婢却也不愿意再为虎作伥。」 说到这袭人再次用力地磕头,沉闷的声音在厅中迴荡,竟是有些震耳欲聋。 「政儿,去把周瑞家地叫来。」贾母语气极为平淡地说道,只是所有人都听出这期下隐藏的凛冽杀意。 贾政自然连忙领命,不过片刻,原本在小佛堂陪着王夫人的周瑞家的,便被传唤到荣禧堂中。 周瑞家的这会子还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待见到跪在地上的袭人,她脸色就有些难看。 只不过她只以为袭人事发,将王夫人供了出来,因而老太太找她来对证。却未曾想到袭人竟是釜底抽薪,把贾敏的事情也给兜了出来。 「你且告诉我,你的女婿冷子兴是否曾经帮着王氏,採买过给敏儿送到江南的药材。」贾母盯着周瑞家的,她并没有直接把话说得明白,反而直接说到这个点上。 果然她一说完,便瞧见周瑞家的瞳孔瞬间放大,脸颊的肌肉也不自觉地颤抖。 只这一眼,贾母便确定,这件事跟王氏脱不开关系。 她一阵心头剧痛,却是恨不得将周瑞家的和王氏千刀万剐。 紧接着便是满心的痛苦和愧疚,若非是她有眼无珠选了王氏,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出事?归根结底,是她害了女儿。 她不敢想像女儿死去之前,有没有知晓这些问题。若是没有,还好。若是有,便是到了泉下,自己也难有颜面见到对方。 周瑞家的被反绑了,听到贾母的话就知道心头不好,她此时只能勉强辩解,干笑着说道: 「老太太,可是药材出了什么问题?我那女婿冷子兴,的确曾经帮二太太採买过两回,送给咱们家大小姐的药材,只是我敢保证,我的女婿可都採买的是上好的。」 周瑞家的眼珠来迴转动,她虽一时看不明白事情,但是如今事情不对还的能分辨出来的。 但愿是有人嘴碎,不知从哪里又听到了当年药材的事儿,因而老太太这才一时迁怒,周瑞家的此时倒也是平静下来。 却未曾想到,贾政却是并没有给她自我欺骗的机会,直接说道:「我且问你,当时给药材做手脚的是你?」 此言一出,一旁安静地看戏的保龄侯夫人一愣,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贾政。 这般直接?是为了袒护,还是……果然,政老爷这些年仕途不顺情有可原。 周瑞家的自然也是如此,她听到这话就知道恐怕是当初的事发。只是她去的并不知晓,袭人当日撞见王夫人和薛姨妈争执,当下眼珠转动便想狡辩。 可惜的是贾母压根就没有给她机会,直接吩咐人直接将周瑞家地绑在凳子上打板子。 贾母这么多年,一贯是以保养为上的,因而却是极少会有这一般激动。也由此可见,涉及到贾敏之时,贾母是完全没有任何理智的。 周瑞家的陪房多年看似是个下人,然而实际上她的待遇可并不低,家中也有三四个僕人伺候。身上自然也是细皮嫩肉,两扳子下去,她便眼冒金星,一阵阵眼前发白。 开始的三四下尚能抵抗,待到了十下往后,每一下都仿佛砸在骨头之上,那疼痛根本无法忍受。 挨到了十几板子,周瑞家的便再也忍不住,她颤抖着发白的双唇喊道: 「我说!我全说,这事儿是太太的意思,那些药材被特地泡过了药水,因而时间若是稍长一些便会变质,而且平素也看不出来。」 说出此言的剎那,周瑞家的深知,这一次不但自己完了,王夫人也完了。 之前袭人所言,只是她一家之言,根本无法定论,而如今却是再难辩驳。 「这……谋害小姑子,王氏这是疯了不成。」保龄侯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此时却是恨不得自己不在当场。如今这事可是牵扯到贾家的隐私,自己留在此地再不合适,不然恐怕贾母会恨上自己。 果然在周瑞家地说出这一番话,便看见贾蓦然地转头看向保龄侯夫人,随即又神色莫名地盯着,板凳上血肉模煳的周瑞家的。 第358页 「侄儿媳妇儿,今日里老太太也有点不舒服,不如你改日再来。你且放心,湘云这事儿我定然给你个交代。」贾母此时也不想多言。 她此时强制地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若不是保龄侯夫人追着湘云之事不放,自己恐怕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而保龄侯夫人自然也不想趟这趟浑水,当下里直接起身向贾母和贾政告辞,随即带着自己身旁嬷嬷就往外走。 保龄侯夫人此时顾不得仪态,仿佛身后有厉兽追逐,裙摆翻飞几乎形成波浪连绵。 待到回到自家车上,保龄侯夫人这才勐的喘息两下,她刚刚紧张得几乎忘记唿吸。 好半晌,保龄侯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她突然微微皱起眉头,盯着嬷嬷轻声地询问道: 「敢问嬷嬷,这件事情是万岁爷的意思吗?」 保龄侯夫人自觉自己这话,应当会引起嬷嬷的反应。未曾想到,嬷嬷仍旧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似乎完全并不在意自己此言有多么吓人。 如此一来,倒是让原本信誓旦旦的保龄侯夫人,有些不确定起来,难不成竟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然她马上便打消了自己这个想法,毕竟自己可从未知道,自己的这位嬷嬷竟还有能够观处子破身未曾有的眼力。 嬷嬷看着一脸阴晴不定的保龄侯夫人,眼神仍旧是那般的恭敬。 「夫人不必多想,奴婢就是伺候夫人身边的人,从开始是,如今是,将来也是。」 她伸手拂过保龄侯夫人有些散乱的鬓角,微微笑弯双眸,脸上表情也是极为的温和,连两鬓几缕白髮都透露着温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嬷嬷才是大boss。 袭人和王夫人,领盒饭倒计时一章。 大家猜猜,谁先领? 第128章 保龄侯夫人这边在车上与嬷嬷斗智斗勇,荣国府荣禧堂里,贾政和贾母此时却已经快要疯癫。 贾母狠狠地盯着周瑞家的,若是可以,她想要将对方现在使其千刀万剐。 此时的哪里还不明白,这却是周瑞家的联合王氏,害了自己的女儿。 女儿出嫁之后,母女一直相互惦念,母子之情不但未曾减少,反而因无法常见更加挂念。 可谁能想到,自己为了女儿所精心准备的年礼,竟是送女儿上黄泉路的祸害。 贾母软下身子,将头抵在罗汉床的扶手之上,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她可以歷经家族争斗,算尽一切,可此时却真的崩溃了。 一旁的鸳鸯捂住嘴,她竟然看见贾母的鬓角肉眼可见的,生出缕缕白霜。 贾母原本明亮睿智的双眸,此时瞬间布满雾霾,似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看着如此神情灰败的贾母,鸳鸯扑通一声跪在贾母的面前,摇晃着对方的膝盖,口中连声的哀求: 「老太太,老太太,您怎么了。老太太如今贾家缺不得您,您万不可倒下。」 鸳鸯十分清楚,贾母便是贾家如今的中心。若是一旦贾母有事,那么面临的便是大厦倾斜,到时她们这些丫鬟也同样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贾政此时见到母亲如此,也是心中慌张,口中连声唿唤。好半晌,贾母这才眼珠转动,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几次开合似乎想要说话。 然而声音还会飘出口中,一股血腥之气瞬间上涌,贾母喉咙微微发出咯咯的声音,一口鲜血便直接砸在贾政的身上和地上。 这却是贾母本来已然有些昏厥,浑浑噩噩中听得鸳鸯和贾政的哭喊,挣扎着悠悠转醒过来。 然而她刚刚恢復意识,便觉得胸口一阵剧痛是有什么不停碾压在胸前,随即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直接冲上鼻腔。 「母亲。」 「老太太快来人了!」 鸳鸯伸出手连忙扶住,贾母眼见着贾母面若金纸,立刻惊慌失措地喊起来。 这一声悽厉的尖叫却是惊吓了,被吩咐要多远的众人。 也是贾母命不该绝,可巧今日赖嬷嬷听闻。自家儿子报信儿,说是保龄侯夫人前来,便也过来凑趣。 未曾想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鸳鸯的这一声喊叫,她立时心中知道出了大事。 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直接冲进贾母的房间,眼见着地上的一片狼藉,赖嬷嬷简直快要晕倒过去,只她到底是人老经事。 虽说禁海之下几乎瘫软了半边身子,但终究没有倒下,口中厉声喝止鸳鸯的惊叫。 「还不快去取天王保心丹!」赖嬷嬷瞪大着眼睛盯着鸳鸯,鸳鸯这才恍然大悟,直接跳起来往后面就跑。 等给贾母塞进药丸,她又命人去拿了帖子请太医过来,随即又吩咐小丫鬟赶紧去隔壁将军府以及宁国府,请当家人过来。 这却是赖嬷嬷形势稳妥,家母毕竟年纪大了,这种情况下若是一时不注意,倒容易出现憾事。 不过片刻宁国府贾敬,将军府贾赦贾琏,都已经围在贾母的面前。 众人见到此时,虽气息平稳,但看起来极为脆弱的贾母,心头都是担忧不已。 如今的贾母乃是连接贾赦和贾政的唯一一根线,若是有朝一日贾母去世,还指不定会成什么样子。 再者说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才会让贾母如此,以贾母的身份即便是皇家,也不会轻易地给她没脸。 第359页 只瞧贾赦虽一脸担忧,却肉眼可见得满心茫然,贾敬便心知,这事儿恐怕与其无关,如此一来他不自觉地看向贾政。 贾政自然是知道对方的意思,此时也不想再隐瞒,露出一丝惨笑。 「出了什么事?」贾赦性格急躁,忍不住直接出言询问。 贾政双唇开合,到底还是将王氏的事情说出。 「王氏那个贱人!」贾政话说到一半贾赦便双眼通红,竟直接摘下贾母房中墙上的宝剑。 这把宝剑本是老国公的遗物,平素里只当个摆设,但实际上可是开过刃的。 贾赦立刻拿着宝剑就往外沖,贾政赶忙拦住对方。 贾敬见状怕贾赦一时犯了煳涂,伤到贾政,当下里也跟着想要阻拦贾赦。 贾琏此时却不敢凑上去,只得凑到鸳鸯身边,低声询问。 鸳鸯这会儿刚刚冷静下来,此时看见贾赦几人纠缠不休,又听贾琏在旁边问,自己这才轻声地在贾琏耳旁低语。 「你们刚刚应该瞧见了,如今外堂里还绑着周瑞家的呢。这事儿是真是假先不说,但凡出了这事儿,恐怕最后都得不了好。」鸳鸯实际上信了八九分,但此事却不能说相信与否的问题,因而与贾琏言说也保留两分。 贾琏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才说道:「怪道呢,原来是如此。我还在想纵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可也不至于在屋里边行刑,却原来是不是适合被人听见。」 如今这会子忙乱,荣禧堂厅中还未曾收拾得干净,周瑞家的自然也是如同个血葫芦似的,被绑在木头凳子上。 贾赦虽然这些年贪花好色,然他当年可也是曾经打熬身体,因此哪里是贾政和贾敬两个读书人能够拦得住的。 很快贾赦便来到前厅,此时正巧看见周瑞家的。 他看着周瑞家的被绑在凳子上,突然越发的生气。 「你护着你媳妇,难不成我杀个贱人你也管?」 说着贾赦便向周瑞家地冲来。 周瑞家的此时却是大惊失色,她本来在贾家是个极体面的,从未受过这等委屈。 然而如今,她先被捆在凳子上打板子,其后又瞧见贾赦一脸兇残地提着剑向自己冲来,几乎吓尿了裤子。 她本来就心中后悔,自己当初也是昏迷了眼,怎会轻易地便听了王夫人的吩咐。谁不知道在贾家,贾敏才是家中的活龙。 都说宝玉得宠,乃是贾家的凤凰蛋。可谁又能想起那位大小姐在家的时候,才是真正的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凡是家中有的不用贾敏说话,便直接有人送来。 众人皆知,荣国公生性刚毅是个极为要强的性格,可只有在幼女面前是百依百顺。 太太更是宠溺得要星星不给月亮,两个哥哥自幼便是贾敏的左右护法。 贾政和贾赦提气性格相差极大,可是却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疼妹妹。今儿贾赦带着贾敏去骑马,明儿贾政定要请妹妹去书店瞧瞧新书。 也是因此贾府二兄弟疼爱妹妹,却也是满京城闻名。贾敏虽年纪最小,却生得机灵古怪,在两个哥哥面前更是说一不二。 而这一份感情纵然时隔多年,贾敏也已经早化黄土之后,仍旧不减半分。 自己的妹妹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听闻此言贾赦怒髮冲冠,再不肯听贾政多说。 此时见到周瑞家的火往上涌,照着贾政的肚子就是一脚口中怒吼道: 「你心疼那个毒妇可以,今日里我便先杀了她,然后再去找她算帐。」 周瑞家的被吓得大喊求饶不已,然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命悬一线之时,却见贾敬竟挡在她面前。 「如今先不能杀她,先把二太太叫了,若是她真的做了事情,咱们开祠堂。」贾敬倒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他也是心中火起。 贾敬乃是家是宗族的掌房族长,承接着贾家的荣誉,听完一切也是心头冒火,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丢脸的是贾氏宗族。 听到此言,贾政连忙说道:「正是如此,若不是母亲刚才一时激怒,我便叫了王氏来对质。」 「对什么质。」贾赦冷笑一声,手中的宝剑透着凛凛的寒光,他轻声细语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这事儿绝对饶不了她。」 没有人怀疑贾赦如今说的乃是气话,贾赦年幼之时,同荣国公上过沙场。虽未有实际的军功,却也是见过血的,一身杀气,没有半分作假。 贾政微微颔首,若此事真的确定乃是王氏的作为,他自然不会放过对方。论起爱妹之心,他不比贾赦少半分。 贾敬这会儿长出一口气,总算是劝住了贾赦,忽见鸳鸯出来蹲身行礼,颤巍巍地请几人进去,却是贾母醒来了。 贾母的身体一直不错,今日里不过是一时气急攻心,这才晕厥过去。如今经过针灸,她又松散了一会儿,终于恢復几分精神。 只是人虽缓了过来,气却难消。 自己的女儿是何等金尊玉贵之,竟被那贱人一次次地算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这份算计中的一员。 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和侄子,走进房间围绕在她身旁,贾母未曾开言,两行清泪便落了下来。 「我的敏儿!」 看着母亲如此,贾赦也是眼圈一红跟着掉起眼泪,贾政则低头不语。 作为当事人中最为尴尬的存在,贾政此事最后悔的事情,便是当初答应了迎娶王氏。 第360页 他本以为此生最大的遗憾,乃是无法得到一位能够心灵相通的妻子。却未曾想到自己不但未曾得到,更是娶回了一位煞星。 自己的妹妹竟然被自己的妻子害死,这几乎让道德感天生极高的贾政快要晕厥。他撩开衣摆,扑通一声跪在贾母的面前。 贾母看着儿子眼中有着沉痛,但她还是打起精神说道: 「不管如何,今日一定要将那王氏拿了,那贱人不能再留。 纵然王子腾亲自上门,纵然说告到御前,我老婆子用命抵偿,我也要让那个贱人为我女儿偿命。」 思及王氏,贾母咬牙切齿,双眸中是满满的恨意。 「王氏,仔细问明白……然后就让她病逝。」 贾母如今对于王氏的忍耐力已经降到零,王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错估了贾敏的重要性。 早年间,荣国公贾代化常年在外,长子贾赦被老太太带在身旁,次子贾政六岁起便住在外书房,真正陪伴贾母的人却是贾敏。 更兼之贾敏乃是最幼小的女儿,更是让贾母将自己的一片心思,全部投在对方身上。甚至日后其成亲之时,造就了真正的十里红妆。 也正因为如此,贾敏一直便是贾母的逆鳞。贾母虽当日算计黛玉,但同样也是觉得宝玉的容貌、性格配得上黛玉。 此时她死死地盯住贾政,让对方给自己一个保证,或者说这不是保证,而是命令对方立刻去做。 贾政却面露纠结,不敢看向贾母,身为人子的孝道让他不敢反驳。王氏害死自己妹妹,也的确让贾政深受打击。 可是亲手杀死妻子,还是让他有些害怕。 「来人!去把王氏那个贱人绑来。」贾政心头踟躇,贾政可是不在乎。见母亲发话,立刻命人去捆王氏。 贾赦本来就是被溺爱长大,行事根本毫无顾忌,因此直接越过贾政下命令。 众人皆瞧见贾赦刚刚的吓人之处,哪里还敢违逆对方,很快王氏被请了过来。 虽说按照贾赦的命令要将其五花大绑,可婆子们终究不敢。 谁知道二太太到底做了什么?今日能不能逃过劫数,万一逃过了,日后倒霉的就是她们,再者说还有着宝玉呢。 真是这些婆子们都未曾想到,接触到隐秘之事的她们,还有没有能力再等到二太太东山再起。 因此便在这种情况下,王夫人反倒是从从容容地来到荣禧堂。她进门之前,略伸手抚了抚鬓边,整理了仪容,这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房间。 「给老太太请安。」王夫人神态从容,仿佛根本未曾瞧见,已然变成血人的周瑞家的。 或者说即便她看见,也不会替周瑞家的多言一句,毕竟如今她也是自身难保。 王夫人此时更多的,是对于未来命运的一种坦然。早在她动手之前,王夫人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但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平静还是被打破了,贾赦看见王夫人进来,对着她便是一剑挥洒。王夫人一声尖叫,下意识地向地上趴去。 这一剑便顺着王夫人的头皮之上划了过去,她梳妆好的髮髻和上面戴着的宝石髮簪,瞬间被挑到半空之上。 王夫人只觉头皮一阵疼痛,一缕鲜血便顺着头髮,划过王夫人的额角。 王夫人侧趴在地上,双目惊恐地看着,手中提着宝剑的贾赦。 此时的她却是狼狈异常。 然而王夫人恢復得极快,转瞬之间,她便冷静下来。 她用眼神打量这次是在屋中的众人,当划过贾赦的时候,看着对方那幅面无表情的模样,王夫人瞳孔收缩,唇边露出一抹讥讽。 「你这个贱人为何要害死我女儿,我女儿与你何冤何仇!」看见王夫人的那一刻,贾母觉得自己又有些喘不上气来。 自己的女儿从来不是个爱挑拨是非之人,为何王氏竟抓着对方不放? 听到贾母的质疑,王夫人抬眼看向贾政,见对方有些游移的眼神,表情越发的讥讽起来。 「理由?理由重要吗。」王夫人看着贾政,只是如今的眼中却无半点夫妻之情,反而只剩下浓浓的厌憎。 这句话使得众人皆变了脸色,贾母更是挣扎着要起来,吓得鸳鸯连忙按住老太太。 「老太太,您千万不要乱动,不管再怎么生气也要先保住身子骨,刚刚太医可说了,万不可急切动怒。」 鸳鸯是新晋的大丫环,一身的荣辱皆繫于贾母身上,万一贾母今日真的有个好歹,对她来说是祸非福。 因此必须保住贾母,便等于保住她自己。 未曾想鸳鸯这一边安抚贾母,另一边的贾赦却直接挣开了贾敬的束缚,抬起一脚直接踹向王夫人的心口。 好在王夫人眼见着贾赦过来,下意识地便往后一躲,这一脚却没踹到她。 就在贾赦要再来一下的时候,贾敬连忙张开双臂抱住贾赦往后拖他。 王氏见得贾敬的举动却是心中明白,对方根本就不是为了救自己,不过是想要知道自己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人而已。 她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生死对她来说从不是那么重要。 「王氏你将一切说出来,如果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你我乃是夫妻,我替你求情。」贾政只觉得嗓子发干,这几句话说的却是极为的艰难。 第361页 在贾政的眼中,王夫人一向是个有些木讷却乖巧的妻子。 他虽喜爱红袖添香,可是却也没有真正地将王夫人冷落在一旁,该给她的属于主母的尊重,自然是一点都不少的。 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何会如此,此时只能干巴巴地问出: 「你有没有什么可说的?」 也许对方是被人胁迫,比如以前的那些势力,未必不能…… 贾政下意识地替王夫人寻找理由,可对方并不领自己的情。 「说了又如何,老爷和老太太不是已然给妾身定罪了吗。」王夫人神情有些复杂,眼前之人是她心爱的,幼年之时便一番心思缠绕在对方身上。 只是可惜,自己终究是错付了。而如今年过半百,自己死心之后,对方却干巴巴地说出这番话,王夫人只觉得她生来就是个笑话。 她做的事情,她并不后悔,甚至可以说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做错。 贾敏如何?其他人又如何,只要是挡了她的路,自然会要除掉对方。 再说谁又比谁干净?老太太受伤未必有自己干净,如今这一番激动,不过就是伤到自己才会觉得疼罢了。 当年对方下手,害了那孩子性命之时,可比她狠的多。毕竟她不过是要贾敏一条命,而老太太却是一计之下,生生断送了四条人命。 说一切都没用,如今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她死之后很快便会有人来陪她的,她不觉得孤单。 「老爷,妾身在泉下等你。」王夫人悄无声息地说出这一句话。 一瞬间家政的双瞳紧缩,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王氏的动作。 不知何时王夫人手中,竟多出一只三寸大的瓷瓶。那瓶子精巧之极,软木塞封得极为密实,看起来似乎只是普通的药瓶,但是贾政还是下意识的心头一慌。 王夫人冷笑一声,直接拨开木塞,仰头便将里边的五六颗药丸吃下。她一直死死地听着贾政,没有一刻的离开。 「啊!」 「唔……」 贾政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煳,他的耳边交织着鸳鸯的惊叫,和王夫人带着些许痛苦的□□。 他勐然上前江,在地上抽搐的王夫人抱在怀中。此时贾政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有这番举动,明明他与王氏早已相敬如宾,明明他们之间冷漠得让人心头髮寒。 「你不后悔吗?」贾政压着嗓子,轻声地询问道。那一瓶药他看得清楚,足有七八粒丹药,竟是被王夫人一口全部吞了进去。 不需要细想就能猜到这些药是做什么用的,这样大的剂量,王氏是真的生了求死之心。 然而王夫人此时早已经失去回答的能力,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凉,就在她以为将要如此地冻死之时,忽然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王夫人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睁开双眼,却发现贾政近在咫尺的面容。 她只是稍一错愕,随即便露出一抹笑意,王夫人不恨任何人,实际上今日的结果,才是她一直所追求的。 「我早已经想死很久了。与其说我处心积虑杀死贾敏,不如说我嫉妒她。 嫉妒她可以活得纯纯粹粹,我却只能压制自己的性格,活得像个笑话。 如今死了便是最好的结果,若是上天有眼,下辈子,我只想做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 王夫人没有说话,只是她的双眼似乎在这一瞬间,变得灵动异常,让贾政完完全全听懂了她所说的一切。 那一双灵动的双眼,似乎一瞬间将他带回了数十年前,让贾政恍惚地想起。当年的二太太似乎也是个如同凤姐般,直爽伶俐之人。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她,又或者是什么改变了他们彼此? 贾政不敢想下去,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探向王氏的鼻翼,半晌这才深吸一口气说道: 「王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死的是王夫人,其实王夫人早就想死了。 她本来就是个活死人。 第129章 贾政垂着头,怀中的王夫人已经没了气息,他此时不知道自己何种感觉。 从此再无人与他吵闹,再无人针对赵姨娘,也再不会有人谋害妹妹和侄女。可偏偏他却觉得王夫人的离开,仿佛从他身上生生地挖掉了一块。 只是如今再说什么都晚了,贾政一生醉心吟风弄月,为赋新词强说愁,如此却突然领悟到人生无常的真谛。 看着贾政如此,贾赦拧眉要上前,一旁的贾敬却是拉住对方微微摇头。 而此时屋中却有一人吓破了胆,袭人缩在角落之中,让碧纱橱纱帘挡住自己。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贾政小心翼翼地将王夫人抱到一旁的榻上,又替对方整理好了一切,双手合拢在胸前。 袭人将双手塞在口中,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 王夫人不是王家的人吗?王子腾也不会管吗?为何就这一般的容易,说死就死了。 袭人想不明白,她根本就清楚,王夫人早已经失去王家的支持。 在王熙凤嫁入大房之后,王家的资源便开始倾斜,但这种倾斜原本并不明显。 毕竟一个属于大房,一个属于二房,其中虽有利益冲突,但也符合王家喜欢两面下注的方针。 可是王夫人太急躁了,直接伸手差一点弄死了王熙凤,因此直接惹怒了王子腾。王子腾没有出手对付王夫人,已经是顾及王家的面子和骨肉亲情。 第362页 但是,要再力挺王夫人却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来,失去了娘家保护的王夫人,本就风雨飘摇,谁能想在这种情况下。她不但不曾隐忍,反而又变本加厉,更是牵扯出害死贾敏之事。 这样本就已经芥蒂的贾母,直接痛恨上了王夫人,而且她认定以王夫人这样的人存在,日后对于贾家是祸非福。 可以说王夫人如今的结局,是她自己走偏之后,一步步脚踏实地走出来的。 然人死如灯灭,如今再说其他的,不过都是后人之谈罢了。 贾政做好一切,这才将王夫人掉落在地上的瓷瓶拿起,大部分被王夫人灌到口中,如今只还剩下两粒小巧的药丸。 他看了眼瓷瓶,随即看向袭人和气息奄奄的周瑞家的。 两人都是一惊,袭人吓得越发往墙边缩,而周瑞家的也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二老爷饶命,不是奴婢的事情,是太太!这一切都是太太的意思。」周瑞家震慑得动弹不得只能连声哀求,然而贾政此时面色冷淡,仿佛根本未曾听到对方所言一样。 他走近周瑞家的,将她的下颚抓住手上微微用力,周瑞家的不自觉便张开嘴,一颗药丸瞬间被填了进去。 这药丸入口即化,她想要干呕吐出来却是无济于事。贾政餵完周瑞家的,理都没理对方,直接站直身向袭人走去。 袭人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连滚带爬地就往门口冲去。 「大哥拦住她。」 贾政一声未出完,贾赦伸手如同拎鸡仔一样,将袭人拎在手中。 他想将其退给弟弟,却见袭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住贾赦的大腿。 「大老爷救命,求您帮帮我,奴婢是二爷的人,如今我的腹中,也许已经有了二爷的骨肉。」 听闻此言,贾政瞬间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袭人。 贾赦和贾敬也不由自主地看向贾政,贾琏更是一脸古怪,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宝玉平素就是个古怪的,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古怪…… 「老二,你看?」贾赦这会儿见王氏已死,心情略微平静,再看贾政有了丝同病相怜。 贾政此时也有了些许的踟蹰,毕竟若是对方说的是真的,那可是宝玉的孩子。 就在兄弟二人左右为难之时,原本在后边躺着的贾母,却厉声地喝道: 「政儿不用说别的,送她走。」 贾政素来是个极为孝顺的,听到母亲的命令,他下意识的便将丹药,直接塞进袭人的嘴里。 待的丹药入口,袭人万念俱灰,她想要拼命地咳嗽,然而嘴里已经什么都没有。 袭人疯了似的挣脱开贾政的手,她努力地把手指往嗓子眼扣,然而却什么都抠不出来。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自己的结局,忍不住脚下一软跪坐在地上,仿佛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般。 然而还未等她真正地想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一阵有些玄妙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让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越发的沉重起来,身子一开始不听使唤,力气更是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样。 袭人软软的瘫倒地上,乌黑的青丝,随着动作散落了一地。头上装饰的那一朵绒花,也随着身体的落地,而跌落在地面之上。 贾政和贾赦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三具尸体,而里面贾母却是一脸冷静,她看向脸色煞白,浑身颤抖的鸳鸯低声地吩咐道: 「把王氏和袭人放在一处,周瑞家的直接以下毒谋害主子之罪处理。」 鸳鸯眨眨眼睛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 吩咐完对方,贾母便转头看向贾政,看对方眉宇间似乎并没有极大的哀伤,当下这才放心地点点头。 「王氏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谁能想到她竟是养虎为患,自己带的这个陪房竟然如此的过分。 只不过是因为些许的小事,便给王氏下毒。可怜袭人这孩子,跟王氏分了一碗东西,结果竟是要了自己的命。」 贾母口中说着,命鸳鸯从贾政那取过瓷瓶,将深藏其中的最后一粒药丸放到玻璃盅内,那正是之前保龄侯夫人剩下的半盏花露。 看着鸳鸯做完这一切,贾母这才转头向贾政和贾赦等人,语气淡然地询问道。 「你们听到了吗。」 贾政、贾赦、贾敬、贾琏对视一眼,具是觉得胆寒。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对贾母的恐惧竟会这样的强烈,众人躬身行礼应答。 「是!已然知晓了。」 「母亲说得没错,这王氏太可怜了。」 「婶子还请节哀。」 「二太太太仁慈,才会被害。」 眼见着众人并没有那么愚蠢,贾母这才微微颔首松了一口气。如今是家门不幸,但凡当年的盛景还在,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可是眼前的终究是留不下。 贾母神情微动,她忽然看向贾赦询问道: 「等下让你太太跟凤丫头过来,一来王氏出了问题,自然要有人打点一切。倒不如让凤姐出面也面上好看,不然让人瞧了像什么样子。」 分家的兄弟自然是有的,但是分家之后还像他们兄弟这样别扭的,可是少见。 因而贾母不择手段的,要贾家兄弟在外面表现出和睦的假象。 然而她却未曾想到,她的心一直都是偏的,偏到最后差点害死了王熙凤。 第363页 若不是她当初为了保住元春和宝玉,又怎会一直放纵王氏?若王氏未曾得到放纵,又怎会闹出这些祸事? 贾赦和贾政两兄弟,本来没有什么矛盾,多是因贾母不公造成,如今又提这话儿。 贾赦本来还有些心疼弟弟,听贾母一说,立刻生出几分不满。只是如今贾政这边的确是缺不了人,总不能让个守寡的李纨操持一切,想到这儿他只能点头应了。 「老太太,等会儿邢氏和凤丫头就过来,只是我却有一个要求。在府里的期间,这二人的安危却是交由老太太负责。」 这话一出,差点没把贾母的鼻子气歪,她狠狠地想要举起龙头拐,却又觉得打不下去,最后只得挥手将其轰了出去。 贾赦自出了荣禧堂,脸色古井无波。自己妹妹的去世,王夫人的自杀,让他不禁产生些许恐惧,事情真的完了吗? 今日却没想到,老太太竟然那般当机立断,是为了永安公主呢,还是其他呢? 贾赦一时想不明白,却也不愿意再想,索性便往自己府中去。反正他如今只要抱住苏家的大腿,安分守己,一个富家翁是跑不了的。 嵴兽嶙峋,铜铃轻响,几重屋檐在绿茵中露出一角。殿中窗户大开,偶尔有风盪起层叠的轻纱。 大殿四角冰鉴正散发着丝丝寒气,条案上摆放着各种应季的水果,散发着清香。 黛玉此时手中正执着黑子,看着眼前的棋局默默出神。 苏槿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白子在手指尖翻飞,如今这盘棋已经到了中场。她已经威势全开,龙行天下,若是再无奇招反制,恐怕再有个二三十路,她便要收官。 黛玉长嘆一声,只得将黑子放在预留好的位置上,口中赞嘆道:「表姑姑厉害,玉儿恐怕又要输了。」 这个位置不好不坏,然而在后三十步以后,却反倒成了宝地。 苏槿看了对方一眼,轻浅地笑了一下,随即手上白子落地。 「打劫。」 一颗黑子被她白皙的手指夹起,涂抹着粉红豆蔻的手指与黑色的棋子,相互交织带着股妖艷的味道。 小丫头看着棋盘上那个明显的劫摇头,她早就算到这个,然而当出现之时还是有些无奈。 此时西流走进殿中,在苏槿耳畔俯身低语。 苏槿先是一怔,随即微微挑起眉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西流询问道: 「可是真的?」 西流也是满脸不可思议,微微颔首。 苏槿略一沉吟,眼中却是划过一丝瞭然,她自然明白了这其中的缘故。 「人说人老精马老滑,倒也是不欺我。 玉儿,我确实要与你说一件事情,你荣国府的二太太王氏,在半个时辰之前死了。」 黛玉本没在意苏槿这边,毕竟自家表姑姑日常忙碌,有什么事临时告诉她也是正常。 却没想到,竟听到这句话,当下她心头狂跳,手中的棋子掉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死了?」 苏槿微笑着点头,又替黛玉解释道:「是的,王子腾已然到了贾府。这对外的消息吗?自然是,周瑞家的因偷盗而心生怨恨,因而在王夫人的吃食中下毒。 而王夫人自己吃了一些,便将其中的一部分赏给了宝玉的丫鬟袭人,未曾想两人竟一下子都中毒而亡。 周瑞家的,则在贾政拷打下承认了此事,自己又畏罪自杀。」 苏槿笑盈盈地说完,便瞧见黛玉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 可惜苏槿微微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没有欺骗对方,如此一来,黛玉满脸的不解。 「这也太假了吧,谁能够相信啊!而且昨日里我刚与父亲说明今日里对方就死了,这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自知道自己母亲的死因,林黛玉纠结半天,还是将这件事情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林如海。而出乎意料的是,林如海似乎早有所感,因此他并没有像中的那一般伤心欲绝,反而一脸温柔地安抚黛玉。 苏槿笑着将黛玉落在桌上的棋子捡起,清吹上面不存在的浮灰,随即放入棋盒之中,这才说道: 「你要明白,如今只不过就是个藉口而已,没人会对王氏的死因感到好奇,更不会去管她。」 这番话说得有些冷血,但确是事实,王夫人嫁入贾府多年,早年的关系早就断绝了。 她又是个平素里自己禁锢的,王家便是她最大且唯一的靠山。而王子腾却因王熙凤之事对其极为厌恶,根本不会管王夫人的死因。 至于她的嫡亲妹妹,薛姨?对方在听闻王夫人去世之后,不但没有任何的疑问,反而安抚贾母。 更有意让自己的女儿过来陪伴安抚,当然这个想法被贾母直接严词拒绝了。 可怜王夫人无边算计,到最后竟无一人替她出头。不管是暗恋萌动的宝玉,还是明哲保身的李纨,大家似乎都完全默认了,并不算太合适的理由。 「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黛玉反而是少有的不能接受的人,至于不能接受的原因是她无法想像,自己的母亲竟会死于这种人之手。 一直以来,黛玉颇有些妖魔化贾母和王夫人。因而在她的心中不管是贾母还是王夫人,都需要小心翼翼的筹谋,可是未曾想到对方竟是如此简简单单的轰然倒塌,仿佛让她觉得一切都像是笑话。 第364页 苏槿看出黛玉的心思,当下离向她微微招手,叫黛玉拉到自己身边牵着对方,坐回床边的炕上。 如今炕上摆着两碟子干果,其中一份是如今极为新鲜的核桃,苏槿拿起半个,便塞到黛玉的口中。 这些核桃,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不但味道好,外形更是一点不破。 黛玉虽说有些焦急,想让自家表姑姑好好解释一番,然而却也还是乖巧的张开嘴。 苏槿将核桃塞进黛玉的嘴中,见对方虽着急却不慌乱,这才颇有些欣慰地替黛玉解惑。 「玉儿,王氏的一切,就是失去家族庇护的必然结果。 世家,你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依赖于世家本身,而这一点是勛贵人家和世家女通用的。 王夫人真正的依靠并不是贾政,可以说她这么多年之所以能够坐稳荣国府二房太太,并且执掌着财政大权,是因为她的兄长王子腾。」 苏槿说到这里微微停顿,看向黛玉,似乎是在等待她回味此事。 黛玉,低下头,仔细思索,这才微微颔首,却是同意了苏槿的说法。 「如今王家不庇护王夫人了?」 小姑娘虽并不太懂其中的弯弯绕,但还是下意识地直戳重点。 苏槿点点头,她笑容不变,眼神却是带着些许的讽刺。 王夫人死得这样快,她其实也是有些不解的,可后来想想却又觉得太过正常。 保龄侯夫人去找贾母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实际上在之前,她就知道这件事情没完。 看似史湘云去到江南,一切都尘埃落定,然而谁又能想到,后边还有着多少魅影。 「保龄侯夫人,十分溺爱湘云。除了湘云特殊的身份,以及她们之间的情分,更重要的史湘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理由。」 「理由?」小包子有些不解地眨眨眼睛,一脸好奇地看小苏槿。 「没错啊,理由。」苏槿笑着弯起双眸,要小巧的双股银叉,插起一块蜜瓜,送到黛玉面前。 最近她越发的沉迷投餵黛玉,小姑娘也早已经习惯表姑姑三不五时地餵食,当下乖乖地张开嘴,咬下其中的一半。 小包子双颊滚动,仿佛是园子里的松鼠一般,看着极为乖巧可爱。 一双雾蒙蒙的双眸,仍旧紧紧盯着苏槿,却是在等待对方仔细的解释。 苏槿极爱黛玉,被这样一看哪里捨得对方有半点焦急。 便直接将话继续下去。实际上,这些年不但王子腾对于贾府深有忌惮,就连一门双喉的史家,也发现了对方隐藏着的那些危机。 因而保龄侯和保林侯夫人二人对于贾家,一直就有些牴触,可偏偏却有些人自作聪明,使得保龄侯夫人心中着恼。于是便趁着这一次机会,索性直接将事情引向最坏的结局。 保龄侯夫人实际上有无数次的机会,让事情走向改变,甚至说完全避免此事,但是她仍旧是放任了此事的发生。 「可若是如此,史湘云岂不是有些可怜了!」黛玉是个心善的,听到这儿她就下意识地同情起别人了,苏槿微微摩擦手指,忍住想要捏住黛玉脸颊的想法。 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这其中的关窍并不需要太多解释。只能够说,如今保龄侯夫人算是达到了,自己真实的目的。 「那个对史湘云是真的吗?」黛玉有些执着地问道,按照平时,是这种程度她便会自行停止,今日里却是有些想要刨根问底。 苏槿微微一笑解释道:「她自然是有机会阻止史湘云的,但是她没有。可若说她对史湘云没有感情,这是假话,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而已。」 而且苏槿没有说的是,就是保龄侯夫人出面直接将此事化解,以史湘云的脾气,不过就是再等一次机会罢了,事情仍旧会如当日一般再次发生。 「史湘云被宠坏了,因而如今保龄侯夫人想要把她的性子扳回来,便只能用重刑。」 黛玉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苏槿自然不会告诉她,保龄候身边其实一直有皇家的眼线,所以才会这么清楚一切。 因而,事情发生的当天,苏槿就知道了一切的走向。只是却没想到,保龄侯夫人竟然拼着壮士断腕,也要与贾母撕扯开,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如此急切呢? 仿佛是若是完了一时,便要被牵连一般。 苏槿微眯着双眸,有些好奇贾家到底深藏着什么秘密。 第130章 苏槿的好奇心并不算强,但是不得不说,贾家如今颇有些欲盖弥彰,反倒是叫人有些好奇起来。 世家大族中多有些损害阴鸷的,可似贾家如此,却仿佛是涉及叛国一般,因而才如此的惊惧。 没有错,惊惧! 苏槿靠着靠垫思索,一时却没什么头绪。 可惜在荣国府,暗卫的势力并没有插进去,也使得她这会子有些好奇心起。 贾家算是京城勛贵中特殊的,其发迹在太后娘娘那个时代,却又因义忠亲王而被限制。 但是,不知为何,景帝少有的并没有对贾家安插暗卫。 在苏槿来看,景帝的做法是极为不正常的,京城中就没有哪家是暗卫不盯着的。 即便同是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成员,其余三家也是有暗卫盯梢的。 就如同今日里保龄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是暗卫之一。那些言暗卫不见白头的,未免太武断。 第365页 大汉朝的暗卫也是不同的,甚至与你做生意的商人、路边交错的镖师,甚至管家、丫鬟、婆子都有可能是暗卫的一员。 皇家暗卫人数众多,且分工职责不同,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被启用,当作普通人从早到晚。 而保龄侯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是如此。一切在她们被唤醒的那一刻,全部走向不可预知的方向。 这些人她们的存在都靠景帝,可以说若是没有那份名单唤醒,景帝这些人几乎都完全不需要担忧其他的威胁。 但是同样的,一旦这些人被唤醒,即使前方必然会死,他们也只能义无反顾。 黛玉乖巧地趴在苏槿的怀里,她把头上的簪花卸下,只穿着一件纱织的宽袍,听苏槿说暗卫之事。 听完苏槿的解释,黛玉有些不可思议的微张小嘴,显然是惊诧不已。 「所以这些事情是真的?表姑姑和表姑父竟然远程地操纵了这一切!」 若说黛玉此时还不明白,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小姑娘激动得脸上生霞,一双黑色的眼珠一转不转地盯着苏槿。 看见对方这样,苏槿有些让人失笑,她并没有完全告诉黛玉,毕竟这件事情有些特殊。 小包子想到这里,忽地坐起身便往外走,口中还笑着说道: 「表姑姑,那我就去找迎春和探春了,如今出了这事,少不得要去弔唁一番才好。」 苏槿先是一愣,随即无奈摇头,哪里是去弔唁,黛玉明显是去探情报的。 只是苏槿却不想拦着她,告诉黛玉这些,也是为了让她可能心中清楚。 黛玉的日后不会低,身为公主,又是在她的名下,觊觎黛玉的只会更多。 现在多教导她,才好应对以后。再说了,以黛玉的能力,日后未必不能站立朝堂之上。 西流见苏槿望着屋里的冰鉴出神,凝眉思索一会儿,转身调制了一碗木樨露送到苏槿跟前。 「主子可要喝点?如今这季节正是应景的。」 苏槿听闻此话,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眸,随即伸手接过。她搅动银汤匙,几点金黄的桂花屑随着她的动作旋转。 这丫头如今越发内敛了,苏槿轻笑,若是往日定然却是直话直说了。 「主子,如今贾家出了这事,林家恐怕便要成为众矢之的。没想到,那位荣国府老太太竟然这样狠心。」西流有些担忧地说道。 她本来也未曾想到,贾母竟是如此痛快直接壮士断腕,也要保住贾家的基业,直接赐死王夫人。 苏槿摇摇头,意有所指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是贾母害死的王夫人?如果王夫人是自杀呢?」 没有暗卫在,即使是苏槿也不敢断言,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她更倾向于贾母被王夫人用自己的性命算计了,以自己的生命作为脚踏,王夫人这人若是能够出仕,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枭雄。 想到这里苏槿失笑,她未免想得太多,若是王夫人出仕,也许对江山社稷是祸非福。 不过,对于西流的担忧,苏槿倒不以为然。 「林家什么时候不是众矢之的了?西流你要记得,欲戴皇冠,必承其重,这是改变不了的。」 对于权力之争,苏槿看得极为透彻。她心知肚明,林家早就已经身处漩涡,便是想要抽身退步都不可能,尤其是在林家与苏家如此紧密结合的情况下。 这一次贾家的事情,看似是将林家推上风口浪尖,可真正被直指的却是苏家。 她倒是有些期待后续了,不知道又有谁会抓住这个机会,来构陷苏林两家。 苏槿忽然露出有些顽皮的笑意,托腮望着西流说道: 「咱们两个人打赌,我敢说,最迟明日便会有奏摺上奏,贾政母重病,祈请辞官回家侍奉母亲。」 虽西流早知道自家小姐向来算无遗策,听到也是有些迷茫,这王夫人死又跟贾政辞官有着什么关系? 总不能死了媳妇,自己官儿都不做了吧?纵然贾政之前十几年未得寸进,但终究也是因为景帝的事情。水湛虽对其不待见,但若是其真有几分才学,也未必没有出头之日。 毕竟以她冷眼旁观,这两年水湛提拔人才多是并不顾忌的,不管是之前景帝压制的。还是如今,新晋上的只要有着一技之长,以水湛的脾气都会给其一分生路。 就比如说,那中了进士便直接回家的贾敬,如今不也是,被再次安排到太常寺任职。 只这一点,苏槿便极为地佩服。提拔贤能简单,可若是提拔一些与自己对立的之人,却需要极大的胸襟。 而水湛恰恰正是这种人,只要对方足够有能力,他便会给对方一个机会。 而这也是他为何短短两年,便将政局稳定的根本原因。 甚至连之前极为受到忌讳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一系,都有不少人被提拔上来。 此种任人唯贤,不拘一格提拔人才的作为,却恰好合了当年义忠亲王老千岁的路线。 因此,如今在天理教中,以及原来的义忠亲王老千岁一系的勛贵中,水湛得了不少的好感。 甚至连一直养育着秦可卿的营缮郎秦邦业,也得到了些许的上进。更是对水湛感恩戴德,甚至将秦可卿的身世和盘托出。 对于这等行为,水湛自然是有所褒奖,但他并无意让秦可卿回到皇家的视线中。 第366页 这件事情,水湛当时和苏槿仔细的谋算过,最终两人还是决定,不让秦可卿和探春认祖归宗。 义忠亲王老千岁当年本就冤枉,若是连他的后人也不留下,未免太过损伤阴鸷。」 至于如此可能带来的问题,水湛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只有自身的能力过硬,即便对方纠结多少人都没有用。 而苏槿自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极难形成。相反,若是一味抓着细枝末节不放,反倒是容易作茧自缚。 便如同如今的贾家,贾政本想着两边投缘,当年偷偷地隐瞒下探春的行踪。甚至不惜将探春抱给赵姨娘,以赵姨娘的女儿身份存在。 归根结底还是他希望从中博以获利,然而苏槿却是用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探春交给贾赦抚养,更是让迎春和探春成为黛玉的侍读,借而直接脱离了贾家的掌控。 而探春这个孩子却也不负于她的血脉,自幼便是个极为杀伐果断的,甚至性格比男儿还要强上两分。 「这位三姑娘若是生在皇庭之中,恐怕也是个说一不二的公主娘娘。」太后曾笑着说此事,苏槿自然是深以为然的,不过她倒并不觉得公主的身份有多么的好,实际上若她看来探春现在就极好。 苏槿心中琢磨,便将这事放到一旁,又仔细地查看,刚刚送来的一些密报。 水湛登基之后,便将手中的力量与暗卫相互结合,如今的暗卫实力更加强大。 在苏槿入主东宫之时,水湛干了一件让她觉得惊诧莫名的事情,那就是直接将新的暗卫送到苏槿的面前。 按照水湛的说法,便是我与你乃是一体,由我掌握或者由你掌握,并无任何区别。 可是这又哪里是没有区别的事情,这其中的区别大了去了。 苏槿到最后也没有接受暗卫,可是暗卫这边似乎也是因为水湛的要求,不管任何信息都会直接地抄录一份,送到苏槿的手边。 因此如今苏槿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算了。 西流瞧着苏槿盯着暗卫送来的册子皱眉,开始还以为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 后来却瞧见苏槿耳廓一线红云,便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转过身去用手轻轻掩住唇边。 苏槿都没抬头看的,只是颇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想笑就笑吧。」 西流听了这话,竟然真的笑出声来。苏槿额头青筋直冒,却一时又不知该怎么说,毕竟这话儿是她自己说出来的。 无奈之下只能假装听不见,继续地翻看册子上的各种信息,这里面的信息五花八门。 虽有暗卫的检索,但也还是极有趣的,有时候苏槿便将这些东西当作话本子一样看。 毕竟暗卫遍布天下能够送到中枢的,大多也是有些意思的,像什么李家宠妾灭妻,妻妾打成一团的。 承恩公最近沉迷斗鸡,已然派人到大山深处寻找种源。 王子腾因惹恼妻子,被罚睡书房。 最近京城来了江南歌姬,北静王夜会歌姬,行踪诡秘。 卫家夫人因选媳之事,遭到老太太斥责,一时心中想不开,竟是有了心病。 还有什么……苏槿眼光顿住,盯着一条不起眼的信息沉默不语。 「江南……甄家……北静王……」苏槿下意识地将这几个词题解出来,她忍不住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旁的西流,见苏槿皱眉止住了笑容,也凝神屏气起来。 好半晌,苏槿忽然坐直身子,低头看向西流陈声地询问道: 「西流,如果有这几个词,江南,歌姬,北静王,你会有什么想法?」 西流原本坐在苏槿身旁的杌子上绣帕子,忽然听到对方这样说,下意识的一顿,随即眨眨眼睛,有些迟疑地说道。 「北境王府这是又要进人了?」 这倒并不是她自己胡思乱想,实际上北静王这人素来是个风流倜傥的,他又长得好,很多时候不知多少狂蜂浪蝶。 苏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一条信息有些不太对劲。 「你去问一下小允子,如今陛下在做什么!若是没什么大事,请他过来一下。」苏槿看向西流仔细的吩咐,她总觉得也许贾母想掩盖的秘密跟北静王府有关。 西流自然是连忙放下绣活去请人,不过片刻,水湛便出现在偏殿之中。 苏槿有些惊讶,却是未曾想到对方来得这样快。 「今日里不忙吗?我还在担心,若是你忙,等到明日再说也不迟。」 水湛笑着摆摆手直接坐到炕对面。 「你且别动了,就这么坐着就好,今日没什么事儿,我在养心殿也是去瞧那些劳什子的请安奏摺。 什么南边有种新鲜的果子叫芒果,快到了收成的季节要给我送上一些,上个月就是这一模一样的。 还有直隶总督,连着发了三封一模一样的信,只是告诉我直隶最近在下雨。」 水湛说到这却也是颇为无奈,这些个人一个个都生怕自己会忘记他们,恨不得一天上八百份奏摺。可哪有那么多能上奏摺的国家大事,于是这些人开始换着法儿地刷存在感。 「若不是担心,一时之间有些政务会真的错过,我都只想让他们没事别瞎上奏摺。」水湛无奈地摇头,这一些请安摺子是他最腻烦的,若是真的有正事还好说,偏偏里边压根就没什么认真的话。 第367页 能报告个天气晴朗、下雨都已经算是正事儿了,更多的完全就是一团的不知所云,甚至自己最近做了一首颂圣的诗都要写上,他完全不想看这些东西。 却又担心这些封疆大吏奏摺之中,万一有些什么军国大事不可耽误,只得硬着头皮慢慢地看。 苏槿听到这里,用袖子掩住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 这些人也确实有趣,苏槿也曾看过两份这样的奏摺,只觉得真真是开了眼界。 眼见着心上人笑得眉眼弯弯,水湛也觉得心头原本的郁闷散去大半,身子放松地微微靠去,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你这可出了什么事情?从没见你命人去找我。」水湛有些好奇地询问道。 他今日这一番焦急地过来,除了看奏摺原因之外,另外一个便是担忧苏槿。毕竟苏槿的性子素来是极为稳妥的,让她能派人请他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可是哪里出了什么不对?还是说,你又有了什么想法。若是一会儿没事,你随我去养心殿瞧瞧? 我如今,让他们收拾了不少,只是你还得去看看适不适合你的心思。 对了,我另外命了小允子,他把内库的钥匙会给西流一份。到时若是需要什么东西,不必再去找他直接让西流开柜取东西就好,只记得在里边登记的册子上记录就行。」 水湛口中说着,一副要将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给苏槿保管的模样,苏槿听了这话,当下里直接对其翻了个白眼。 「我不要那劳什子,这些我自己也有,偏你拿来给我做什么。」苏槿却没有兴致,将歷代属于皇帝的小金库纳入手中。且不说这个东西烫不烫手,就说若是真的全部拿到了,日后恐怕也失去了情趣。 水湛见苏槿不要,甚至有几分着恼地样子,一时有些迷惑。他忍不住下意识地抬眼望向西流,却见西流轻轻地画了个十字,这才瞬间明白过来。 「这个是属于我的内库,歷任大汉朝的那个还在我自己手里。你也知道,我的内库除了现成的金银珠宝之外,还有各庄产业。 这些东西素来都是由那一些庄头们管理负责的,但我却觉得其中颇有弊端,因而这才需要辛苦梓童你。」 这一句梓童说得极为婉转,却是让苏槿脸瞬间一红。 现在她可以完全确定,今日水湛过来就是为了要拿她打趣的。当下苏槿忍住想要咬人的心思,将暗卫的那一本册子递到他面前,再跟这人的话题走下去,也不知道会扯出来什么。 「这个你去看了没有?我觉得里边倒是有些意思。」 见苏槿说起正事,水湛也迅速地收敛了表情,拿起册子翻到苏槿摺叠的那一页,看着上面简单的几条信息,微微蹙起眉头。 「我今日里只顾着批改奏摺,倒也未曾看见这个,却是未曾想到……」 水湛轻轻地摇头,表示自己也是刚刚看见这事儿。 苏槿闻言轻咬下唇,思索片刻这才说的。「想来再有个十来日。嬷嬷们便可到江南了。」 这意思极为地明白,只要对方到了江南,这事儿便可以下手了。 水湛点了点头,时间上也足够了。 「我本想着一个个逐一击破,却未曾想这些人竟上赶着往一起凑。」 听到这话,苏槿眼神中有些揶揄之色,若非是这几年水湛越发的稳固,那些人也不会如此着急。 「不管怎么样,江南那边不能乱。」江南乃是大汉朝两大粮仓之一,是绝对不能够出事的。 因而歷代皇帝对于江南的管制都极为严谨,如今竟发现有人钻了空子,倒是让人觉得有些莫名。 「这是自然的,江南乱了,天下也就快要乱了。敢对江南盐粮下手,他们就该死!」苏槿言语淡淡,其中却满是杀意。 动摇大汉根本者——斩。 作者有话要说: 苏哥哥快出来了,江南没有他就不好玩了。 第131章 「当日里林如海急切回京的后患到底是显现了出来,但凡他在那边多留两年,也不至于如今这样掣肘。」水湛轻嘆一声,有些无奈。 然他心中清楚,就算是将林如海放到江南,该出事的时候仍旧会出事。 果然他此话一出,苏槿便摇摇头反驳,倒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以当时的情况,若是林如海不尽快回到京城,后面发生的事情,恐怕更是难以描述。 「你总该知道,当初林如海的状态。若他不离开江南,先不说自身能不能保得住,便是玉儿这一边也不知会出多少波澜。」 苏槿并不想反驳水湛,但有些事情却也必须说在前面。水湛如今只觉得此事难办,可是这事情后边若是不如此,只怕还有更难的。 听到苏槿这话,水湛自是无可辩驳。毕竟林如海当时命悬一线,若不是他去接回,对方早就是白骨一堆。 实际上水湛自己也是清楚,若是按照正常情况,林如海继续留在江南,只会有最终一个结果,那便是病死在任上。不管是江南也好,还是先皇也罢,都不会他留在这世间的。 「虽如今咱们有些麻烦,总比起其他还要好上不少。」苏槿轻声地安慰水湛。 江南乃是重地,容不得一时半刻的懈怠。因而,歷任留在江南之人必定是皇帝放心的。 可惜两年多前先帝去世,水湛仓促登基,为了不动瑶江南根本。无奈之下只得沿用了先帝所遗留之人,然而未曾想到竟是两人都有些愚蠢。 第368页 因而也让江南这边官场一直不太平,前些日子更是差点闹出笑话来,恰此时京中渐渐平息,水湛也就动了整理江南官场的心。 「等嬷嬷们到了,让她们去仔细瞧,若是真的出事,便直接下手就好。」苏槿说到下手两字也有些纠结,但终究还是撂开手。 她本不愿意太过杀戮,可是谁能够想像,竟然对方会亲自找上门。 「这事与你无关,也是他们自己多想。」苏槿见水湛眉头深锁,知道对方看似并不在意,实际上却是最不惯杀戮的。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两年多来竟是不知多少鲜血染在手上。 苏槿神色有些黯然,轻声宽慰道:「如今各国势力繁杂,相互欺压,你能够做到如今这般已然是少有的明君。 终有一日,定可以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说到此处,苏槿站起身走近对方,竟是主动地环住水湛的腰。 淡淡的香气随着对方的靠近而在鼻翼间升腾,水湛感觉到苏槿的唿吸,在自己的耳边带起微微的痒意。 他下意识地绷紧身子,此时确实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竟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我近日里也不知怎的,跃到了快要成亲的时候,越觉得心头有些心神不宁。」 听到对方如此说,苏槿抬起头看向水湛,紧接着便发现他耳廓上的红,此时竟是比他手指尖的单扣还要浓烈。 苏槿有些好奇地用手捏捏红得滴血的耳垂,瞬间耳边便响起一声倒抽,紧接着便是水湛带着一丝沙哑的阻止:「娇娇儿,别闹。」 这声沙哑的嗓音,让苏槿感觉到一丝危险,她有些讪讪地缩回手。 「这次若是有机会,直接将西羌的那一位六皇子留下。」苏槿垂眸轻声地说道,她的话音不大,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水湛闻言一愣。 看着对方此时满脸的不可思议,苏槿有些带着埋怨地嘟囔道: 「我早就知道这事,骗你还瞒着我。」 她看水湛抿紧嘴唇,显然是有些尴尬在其中,她思索一下低头靠在水湛肩膀上,轻轻安抚道:「如今不管他为何来到大汉,只要他敢进来,咱们便不能再让他离去。」 被这一声咱们安抚到,水湛刚舒缓了眉眼,就被苏槿的动作吓了一跳。 因为觉得水湛肩膀僵硬,苏槿有些不满地,用手按着水湛的肩膀和胸口。 他下意识地直接将苏槿从自己的肩膀扯下来,随即才在对方有些迷茫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别乱撩拨……」水湛带着几分请求的低语,让苏槿瞬间红了脸颊。 她有些木讷地从水湛怀里退出来,脸红得仿佛是天边的红霞,带着几分僵硬的转移话题: 「这事儿肯定要这样做的,我对西羌可是势在必得。」 两人都很默契,并没有提阿木贴的来意,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让对方轻易地离开。 苏槿是觉得没必要多说,而水湛则是不想。 他自认是有些阴暗心思的,他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苏槿离开自己的生命中。若是未曾得到还好,可若对方是自己的掌中宝,又怎能容得有人觊觎。 他也知道如此的想法有些不对,苏槿是人不是物件,他也从来没有把对方物化。 可有时候还是忍不住会有些不安,他可以给对方最为宽松的一切,只要她在他身边。 她想提高女子的地位,他便由着她。她想苏家平安,他便也任由苏家。她想护着黛玉,他便与她一起宠爱小包子。 水湛用深情制成一张网,牢牢地将名为苏槿的凤凰,困在他的这一方天地之中。 身在皇家,水湛从来都不是什么清风朗月之辈,相反得比起清风朗月,他心中的阴暗或许更多。 只是每每看到对方,他所有的偏执和不安,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槿被水湛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当下里颇有些埋怨地瞪了对方一眼,紧接着又觉得耳垂一阵热意,她有些不安地胡乱找起话头: 「我和西流打赌,说明定能接到贾政辞官的摺子,你信不信?」 水湛虽不知苏槿是为了转移话题,然还是顺着对方话头点头。 「不愧是娇娇儿,我也是一样的感觉。」 这话倒不完全是恭维,若非对贾家之人了解甚深,这也绝不会做出这一番的判断。 贾政就算是再不受待见,也是堂堂的五品官,别看品级不高,可是多少人想要做官都做不上。 因而在正常的思维之中,几乎不可能会判断出,贾政将会放弃到手的一切,转而辞官不做。 苏槿低头轻笑,知道对方是真心实意,却更加的柔和起来,仔细地整理自己腰间的宫绦说道: 「我今日动了保龄侯夫人身边的人,让对方推了一把,总要让一切尘埃落定才好。」苏槿说到这里有些可惜,却是不曾让这名暗卫发挥最大的功效。 想必从此次之后,这名暗卫会慢慢地被边缘化。 「若非我想抓住机会,倒也不至于如此。」这一次她之所以会动用保龄侯身边之人,实际上是打算打草惊蛇,让事情复杂起来。 却未想到其人能力突出,竟是超额完成任务,直接短短两个小时,便收走了三条性命。 唯一可惜的便是,王夫人死得太快。但凡晚一些,她都好从对方身上取得,关于傅溶月的消息。 第369页 不过这倒也并不太难,苏槿笑着拿起册子只给水湛看。 「你觉得呢?」 水湛接过册子翻看,便想起刚刚一进来,苏槿拉着自己瞧这东西,如今竟然又回到原点。 「真是,什么叫灯下黑?这便是灯下黑,谁能想到她竟会用这种方式隐藏自己。谁能又知道,堂堂的一国太后,竟会用这种方式留在京城呢,难怪会找不到她!」 说到此处,水湛哈哈大笑起来。 而与此同时,京城之中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里,日光微斜照入院中,透过窗子顽皮地跳进房里,看着纱幔之后影影绰绰的两人。 日光试图靠近一些,一只留着三寸长指甲的手,缓缓伸出帘幔之外,随着门帘被拉开,一张清丽的面容露在日光面前。 她穿着雪白的寝衣,看起来十分钟的柔弱,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此时还有些许凌乱。 女子正打算穿鞋,腰上忽然按住另外一只手,一道淡淡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再睡一会儿吗?」 声音可以听出些许的饕足,其声若金玉一般。 女子微微摇头,站起身来先给自己倒上一盏茶,这才细心地清理着自己。 男子见女子起身也不阻拦,反而半歪在床边看着女子梳妆。 感觉到视线的移动,女子的动作渐渐加快,不过一会儿身上便已经收拾停当。 她转头看向仍旧是趴在床上不肯起来之人,眼神之中,却是仍旧平静若水。 「王爷不打算离开吗?那这样,我先回去了,此事后面便交给您了。」 说到这儿,那女子便站起身,往外走过去。 看着对方毫不留情地背影,男子微微嘆息,揉揉有些胀痛的眉头苦笑。 「真是,好麻烦,真的好麻烦啊!」 那女子行动弱柳扶风,但速度却不慢,不过片刻便走出院门。远远地便看见一辆灰布车在等着自己,她急走两步掀开帘子便直接上车。 刚坐上车子,便看到一双焦急的眼眸。 「北静王那里可答应了?」傅溶月低声问道,那女子微微的颔首,只是随即又带了两分犹豫。 「他虽答应,可是我一直觉得此人不太可信。毕竟他乃是四王八公中唯一的水姓皇族,真的会做下如此的事情吗?」女子未曾说明的是,若是对方不过是逢场作戏,自己却也变成了笑话。 傅溶月一眼看出,此时自己眼前之人的想法,她淡淡地摇头。 「正因为他是皇室中人,所以才更不拒绝,没有任何一个皇室中人,能够逃脱得了皇位的诱惑。」傅溶月冷笑一声,看似对皇权毫不在意,实际上都是一个样子。 比如之前的忠顺王,还不是一直在私下不知操作了多少,那些皇室中人一个个都是伪君子。 看似高贵,实则却是如同獠狗一样不肯放弃,透露出的一点腥臭,只要有一丝可能便会急不可耐地上去啃咬。 可也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才会被自己所左右。 听到此言,绿芜垂眸,她此时心中也明白,自己早就没了退路,如今便只能跟着眼前之人一路走下去。 「咱们还回楼里吗?还是说如今要换个地方。京城中已经传言,北静王和我有些关联,若是再回去会不会让人发现?」 绿芜看向眼前的傅溶月,想要询问下一步的步骤,她自己自然不是愿意回到那种地方的。纵然她并非是个从一而终的,但是青楼楚馆,到底还让她觉得有些噁心。 她的表情自然被傅溶月察觉,当下赶忙摆手,否决了绿芜的想法。 「不能再回去了,恐怕那边如今已经不再安全,咱们要做的就是换个地方,然后便是想办法等北静王成事了。」 傅溶月言语之间,多多少少带着些许的愧疚,绿芜却有些不解地看向对方。随即便发现,傅溶月神情悲哀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对不起自己之事。 「小姐怎么了?」绿芜有些迷惑不解,对方如今为何这一般地看着自己。 傅溶月见到绿芜那一双清澈的眼眸,觉得自己的喉咙一瞬间干得发疼。 「不恨我吗?若非是我,你也不必?」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去,但却让人能够明白什么意思。 绿芜听了这话,忽然轻笑着摇头,眉眼弯弯的。 「主子在说什么混话?这一切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没有主子从乱葬岗把奴婢刨出来,奴婢早就变成一具死尸了。 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在乎的,只要能达到主子的目的就好。」 绿芜表情平和,眼神也是极为的温柔,看着她眼底的清澈,让傅溶月有种自行惭愧之地。 她一直知道,眼前的少女是个心思通透的,却未曾想到对方从未恨过自己,明明是自己将其拉入深渊。 「你……」傅溶月张张嘴,又闭上双唇,她不负天下,只负她。 绿芜与傅溶月的缘分,还要从十来年前说起,当时的绿芜是个被抛弃的小乞丐,什么也不记得,她只能穿着破烂的衣服在街头流浪。 而傅溶月那时被其母白夫人精心地照顾着,她与绿芜仿佛就像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极端,然某天一次偶然的机会,傅溶月这才认识了绿芜。 因为一时的善心。 她将自己身上不少的零钱塞给对方,那时的傅溶月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怀璧其罪。 第370页 她自以为自己做了好事,甚至回去与白夫人炫耀,然而白夫人却告诉了她,小儿怀揣宝物于闹市之中的结局。 当时的她还不相信,第二日便死活还要出府,只为了去看自己所想要的结果。在她的幻想之中,绿芜应该如今已然模样大变,甚至可以吃想吃的包子。 然现实却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在绿芜常在的地方,她没有找到对方。 问了平素里与绿芜常在一起的人才知道,昨日的时候傅溶月刚走,绿芜便被四五个半大孩子围住。不但抢走了她身上所有的钱,还因为绿芜的挣扎而痛下狠手,绿芜被打得奄奄一息。 今儿一早上就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被巡街的直接扔到了垃圾车上。 想来,如今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城外乱坟岗那边。 那时心比天高的傅溶月根本无法接受这种结局,她疯了一样回到府中,只求自己的母亲能够伸手救出那个孩子。而白夫人听闻对方的讲述,只有无奈的抚摸着小姑娘的头髮。 「这世上,人总要按照自己身份规矩做事。就比如她是个乞丐,就应该做乞丐的事情,你是个小姐,也该做小姐该做的。你不该乱发自己的同情心,看似是救她实际,却是害苦了她。」 白夫人本想让傅溶月长个记性,可架不住傅溶月连声的哀求。 无奈之下,只得求了郡王,派出一小队王府的家丁与傅溶月出去寻找。 傅溶月虽说生在庭掖之中,可以说乃是最为低等之人,可终究她有一个厉害的母亲,将她护得密不透风。也是那一次,她才真正的明白,原来人命真的不值钱。 好在结果是好的,绿芜被抢救了回来。据说,若不是她去得及时,哪怕再晚上一刻钟,绿芜就绝对活不了了。 从那之后,绿芜便跟在傅溶月身边,一直忠心耿耿。 「我的生命本来该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是主子您给了我第二条命,如今我所做的都是心甘情愿,我只希望主子您能够开开心心的。」绿芜笑着说道,她看着陷入沉思的傅溶月,也看清了她眼中的挣扎。 只是她是真的想要帮着对方,纵然天下人都言傅溶月乃是祸国殃民,只是纵然如此与她绿芜何干? 她只知道眼前之人是她的主子,她的救命恩人,她愿意为其奉献一切之人。 绿芜的眼神如同一道光照亮了傅溶月,却让她越发地觉得脸上发烧。她扭过头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向对方。好在绿芜有分寸,见傅溶月低头,当下便转移视线。 「九月初三,按照北静王的说法,已然是定了的,这是布防图。」绿芜递过来一份手绢,傅溶月接过仔细察看。 马车慢悠悠地行驶,一直过了快大半个时辰,这才停在一座府邸面前。 「此处乃是花枝巷,咱们便暂时在此居住。」傅溶月抬起头,笑着向绿芜解释。 这座宅子不大不小,大约有三进的样子,里边最出彩的是个小花园,其中有不少珍稀的花草,看起来极为舒适。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咱们便在此处等待,此事过后我定然不会再委屈你。」傅溶月淡淡地说道,眼神中一片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花枝巷,是不是很眼熟呢? 第132章 今日里苏槿难得半日清闲,便命令御膳房将进贡的新鲜鱼虾整治一番。 这些水产是新进贡而来,皆是寒泉生长,味道与大汉素来的皆有不同。 因而水湛命人送出一半给苏府,和六皇子府居住的甄太妃,余下的便全部送到苏槿这里,今天她打算做个鲜汇席。 也是恰巧,这几天那些大臣难得的没有来烦水湛,倒是让他放松不少。 果然晚膳的时候小包子吃得眉开眼笑,这些鱼虾与江南的不同,肉质更为劲道爽口。 且为了顾及众人口味,苏槿特地多做了几种口味。 主菜是一道清蒸鱼,一道松鼠鳜鱼,用上供龙井所出一道龙井虾仁。 中央又并一只三鲜鱼头锅,洁白的汤汁里,一片片鱼肉和豆腐上下翻滚,各类蔬菜也清洗干净放在一旁待用。 除了这些,还有四凉、四素、四热菜餚,因为担心其他肉会抢了鱼肉鲜味,便没有摆上。 而主食除了平素常用的朱红米、饺子、包子、饼,还添了味鲜虾做成的鱼丸烩面。 苏槿把桌子摆到了偏殿,又叫了黛玉、水湛和太后一起坐下,四人围坐如同寻常的人家。 太后笑呵呵的亲手替小包子夹菜,隔辈人本就亲近,黛玉乖巧懂事,人又机灵才学出众,太后更是爱若珍宝,恨不得将其疼到骨子里。 苏槿面容含笑看着黛玉撒娇,见两人其乐融融,这才乐见其成的低头自己用膳。却忽然发现自己碗中多了一双筷子,上面夹着一坨颤巍巍的鱼肉,她微微眨眼,抬起头却看见水湛温和的眼神。 「放心,鱼刺我已经剃干净了。」水湛将鱼肉放到苏槿碗中,虽有些脸红还是镇定地说道。 苏槿素来喜欢吃鱼,可是她最厌烦的却是鱼刺,因而为了鱼刺,便不肯再吃。 这个秘密也只有水湛知道,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情,当时他们未满七岁。两个人淘气,抓了太后宫中的锦鲤烤鱼,还是水湛替她挑得鱼刺。 后来她便再也不吃鱼了,其中缘故也仅仅是因为当初被鱼刺扎到。 第371页 天长日久,就连昌邑公主也未曾发现,女儿不吃鱼的真正缘故。 苏槿盯着碗中的鱼肉出神,好半天才将鱼肉夹起放在口中,随即便看到水湛如释重负的表情。 这块鱼外边连着一片炸得金黄的面煳,入口酥脆作响。里面的鱼肉却是鲜嫩无比,配上浓浓的茄汁,一股香甜与鲜甜交相唿应。 「好吃。」苏槿弯弯眼眸带着一分饕足,随即又夹起一块。 一旁的水湛看着苏槿喜欢,更加的卖力起来,又夹起一块地清蒸鱼腹。先小心翼翼地剔除鱼刺,又将一些不好看的鱼肉剥离,只留下中间的大块,这才放到苏槿的盘子之中。 苏槿多年未曾尝到,今日也是开了荤,两个人一个吃得高兴,另一个餵得兴起。 不知何时,一老一小都停住了自己的筷子,瞧着二人具是露出笑容。 用过晚膳之后,太后推说自己累了回去休息,殿中只他们三人。苏槿自觉有些不适,只觉得自己今日里也许吃得有些多了。 小包子倒是依旧的活泼,此时正手中拿着一本奏摺,大声地念着。 「臣…」 等念到一半,小包子已经忍不住笑,她用力地咬紧下唇,脸憋得有些难看,却是实在忍不住。 水湛有点心疼黛玉,伸手抚摸着她的头笑着说道:「没事,都是自家人,再想笑,便笑吧。」 他一边说着,自己也是言笑晏晏。 苏槿本在喝着消食的玫瑰露,结果听到黛玉念及请安奏摺,却是差点呛到。 她赶忙将玫瑰露放到一旁,用手帕擦拭唇角。 未曾想到这些人,真真是有能耐,这知道的那是请安摺子,不知道的只以为是笑话大全。 这些人明明都是两榜进士,谁曾想到竟是如此文笔,苏槿忍不住开始怀疑,他们究竟当时是怎么科举的。 虽说花团锦簇,但这种空泛之言却是最令人着笑的。 「表姑父,你天天这样子看这些奏摺,不会笑掉下巴吗?」小包子忍住笑容,小心翼翼地将奏摺折好放到水湛的手边。 此时他的手边,还有一带着相同的摺子。 「我不会笑掉下巴,但是我会烦得要命,这些奏摺纯粹就是浪费我的生命。」水湛有些无奈说道。 但凡可以,他都不想再看这些莫名其妙的奏摺。每日里他要处理军国大事,本就是时间不够,可这些人还在浪费他的生命。 小包子极为贊同地点点头,颇有些心疼得拍拍水湛的胳膊沉痛地说道: 「要是都是这种,表姑父就太可怜了。可是我有点好奇他们是怎么考上进士的,据说这本奏摺的好像还是个状元?为何说话这一般瞻前不顾后。」 黛玉如今早已经四书融会贯通,与五经也是有着一二自己的见解,因而一看这份奏摺,便能挑出七八处的毛病。 水湛本在笑着,忽听闻对方这话,突然微微挑眉,将奏摺直接拿到手中展开。 这份奏摺是江南刚刚送来的,因而这才被送到他面前,不过他已经提前看过。并非是什么军机大事,而是一些江南的琐事,是极为常见的歌功颂德。 因而这才让黛玉饭后念诵,不过是为了博佳人一笑,但似乎现在看来有些不对的样子。 「玉儿,你能那些文笔不通的地方可能标註?」苏槿见到水湛的举动,也低头沉思刚刚听到的。 实话说,若非是将之读出,很难发现里面的绕口。倒像是故意隐藏似的,苏槿脸色微微变化,她突然看向黛玉沉声问道。 黛玉虽不太理解,但还是微微颔首。 她本就是过目不忘,早将那些古怪的地方记住,此时不过是一一挑出。 仔细地将这些字挑出来,誊写到一旁的纸张上,黛玉还细心的标註上列和行。 看着被提取出来的字和数字,苏槿命人取来一本大周律法,一一对照着翻译。 小包子开始还不明白,随后颇受惊吓地瞪圆双目,不可思议是呆滞地看着自家表姑姑的动作。 「噗。」水湛看着小包子如此,颇有些好笑,他指着大周律法有些自得地说道:「怎么样,一般人想不到吧!」 黛玉沉默地转过头,看向水湛:「的确想不到,谁能想到堂堂大汉皇帝,竟然会使用大周律法来作为解密的译本。」 这实在是槽点太多,她竟然找不出来反驳的点。黛玉有些迷茫,歪头思索自己该如何说,毕竟眼前这幅情景让她莫名觉得有点心累。 水湛倒是并无所觉,他反而十分自得地笑着,毕竟这样子才足够安全,谁又能知道竟然会有人如此涉密呢?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苏槿微微蹙起眉头,将翻译过来的密文交给水湛,上面笔迹清秀,却是字字惊心。 「忠靖侯之子落水,下落不明,保龄侯之女史湘云胸前中剑,目前生命垂危。」苏槿脸色有些阴沉,若是此时还不知道这乃是有人幕后操纵,她便是个傻子。 哪里有这么巧?刚刚出了这事儿,又出了这样的茬头。 水湛接过素笺,上下看了两遍,微微紧皱眉头。 「好消息是两位没事,只是如今是湘云生命垂危,忠靖侯之子又下落不明,倒未免让人担心。」 水湛揉揉眉心,刚刚的轻松自在瞬间消失不见。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件事情,实在是让人有些不得不多想。 第372页 苏槿侧头思索,按照这一封密函过来的时间,再加上保龄侯的侄女史湘云出京的时间,恐怕对方一直盯着保龄侯这边。 「是傅溶月!」苏槿语气有些冰冷,眼神也带着寒意,她闭目沉思,运河走势图在她脑海中虚现,这才沉声说道:「看来她是做了两手准备,这边动手,恐怕如今消息已经传到边关。」 此事,加上之前的戏子事件,若是忠靖候意志薄弱,恐怕如今会起二心也是正常。 「倒是我们疏忽了,未曾想到,她倒是长进了不少。」苏槿语气冷淡,但是水湛却知道,心上人这会儿被挑起来斗志。 当下笑着安抚道:「她想做什么不重要,你我坐稳钓鱼台才是。」 黛玉在一旁听得迷煳,但还是知道这事儿不太自己听,当下小心翼翼地退出殿来。 一出门却见到一个小太监在门口站立,面容似有些纠结的模样,黛玉好奇上前询问道: 「你是谁?为何在此?」 小太监已经连忙禀告,原来正是殿后的,这会子过来,乃是寻找小允子回话。 黛玉闻言没有多想,只是直接说道:「如今里边在忙,你且回去等着,过一会儿我叫小允子去找你。」 小太监如蒙大赦,立刻向后退去,黛玉歪头看着小太监的动作,脸上带着些狐疑,这才又回去找小允子。 小允子平素是不离水湛左右的,因而听到黛玉说的话,当下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稍后再去找这个小太监。 黛玉这才安稳地回到自己房间,西流早在这里准备好一切。按着往常的习惯,她先悬腕练字,又抱着《诗经》翻阅,等到初更之后这才由着宫女服侍,安稳地睡下。 这夜,偏殿的烛光亮了半宵,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便有着数匹骏马,向各地疾驰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何地,也没有人知晓他们谓何事。 只是有哪些敏锐之人发现,京城的气氛渐渐有些变化。 贾政如同苏槿预料的一样,奏请辞官。这个消息没有在群臣中没盪出半点水花,所有人都仿佛忘记了此人的存在。 水湛自然是很爽快地批准了他的辞官退隐,但表面还是极为的惋惜,并且直接当场将官职转移给了贾赦之子——贾琏。 如此一来,倒是让众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思想复杂的,只以为这实际上是贾家早已经商量好的事情,只为了能够将权力集中发展。 更有甚者觉得此事背后,乃是贾母在策划,可是他们不知晓的事情是贾母自这日起,便愈发身体不适起来。 也不知晓究竟是什么缘故,许是因为贾敏之死真相大白而心怀伤感。 又或者是,因为当初看见王夫人等人,死在自己面前受到惊吓。贾母自那日开始,每日便懒于用膳,更是彻夜不眠,心血很快便亏损了下去。 不过三五日就卧病在床,贾赦和贾政二人轮番跟前伺候,而贾琏在得到员外郎这个实缺之后,被其父责令专心上差。 贾琏虽说自学业之上有所亏损,但为人却是个极为机敏擅长交际,且他素来与京城的勛贵有所来往。 比起二叔贾政,贾琏不知在人事上强了多少,上下之间皆对其多有赞赏。 不过七八日便将工部一干人笼络了四五分,纵然是有些看不惯他的,却也一时挑不出毛病。 又过了几日,更是得到上风的赏识。也曾有言,若是贾政如此,怎可十数年无法寸进。 对此贾赦自然是颇感欣慰,如今总算是家中有了些许盼头,凤姐更是面色春光,只求自家夫君长长稳稳地坐稳官职。 她自此更加的对于苏槿满怀感激,而贾赦也有意让自家女眷多在对方面前露脸。特地吩咐自己的妻子,一定要仔仔细细地准备好礼物,并且上折求见。 邢夫人自然把贾赦的话挂在心上,上一次因为些事情,这些礼物被拒了,邢夫人就深觉不安。 如今这一回,邢夫人之前上又添三成,竟是没有半点往日的吝啬,让众人皆啧啧称奇。 她和凤姐儿不但将礼物打点得好,而且又将保龄侯夫人的奏请,也一併送到御前。 苏槿虽如今忙碌,但是有些人员来往也要多少兼顾,再者看黛玉的面子便应允了。 这一番见面自然是宾主尽欢,保龄侯夫人心头也放下不少。 唯一纠结的便是自己的侄女和侄子,如今在江南可好?苏槿自然不会告诉对方,如今其正一个下落不明,另一个生死不知。 不过她还是按着之前的准备,对于保龄侯夫人多加安抚。 等送走了几人,苏槿这才微微放松自己,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发硬的脖颈。 恰在此时,一双手抚摸上苏槿的脖颈。 苏槿瞬间一惊,双眸闪过一丝厉芒,刚想回首擒拿,却勐然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这才让成勾的手掌松懈下来。 但是肩膀和脖颈肩那瞬间紧绷却是骗不了人,感觉到手下的肌肤一阵紧缩,其后再次放松,水湛露出一抹笑意低声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打过来。」 这话说得其中颇有调侃,苏槿却直接抬起头,冷冷地回了他一眼。 这番表情不但未曾让对方有丝毫慌张,反而倒让水湛眼神越发的闪亮。 「娇娇儿,你可知我最爱的便是你这副模样,与平素对外人的高贵冷静姿态完全不同。」 第373页 这倒不是水湛有什么毛病,而是苏槿的性格造成的。 苏槿对于外人,永远都是优雅高贵。而对于真正的自己人,却是偶尔会显出自己带着几分小性的模样。 听听这叫什么话!听闻此言苏槿有些无语,她闭上眼睛不想看到水湛。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他面前太过冷淡,还是因为其他。这人最近越发的喜欢撩拨自己,每每希望看到自己变脸,仿佛那喜欢惹恼人的猫儿。 「我觉得你如今比雪儿还要喜欢胡闹,雪儿不会说话,至少也知道个分寸。偏你这样,若是刚才我一时没有发现,岂不是与你动起手来。」 苏槿说到这儿有两分恼怒,水湛的功夫却是要比她差了不止一筹。若是二人一时动手,苏槿的力道未必不会伤及对方,这才是她有些生气的真正缘故。 水湛却浑然并不在意,他有十足的把握,眼前的娇娇儿会认出他来。 只是看着心上人恼怒,水湛还是小心翼翼地认错:「我自然相信你是可以的,再者说,就算是一时没有发现,你也肯定在过后能够发现。」 合着你就是耍赖皮。 苏槿听到这儿都快气笑了,咬住下唇,转头盯着水湛,耳朵上的一对珍珠明珰晃动之间熠熠生辉,让他离不开眼。 这份带着些许侵略性的眼神,让苏槿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转过头不再看向对方。 水湛也不在意,继续手上的动作。苏槿肌肤似雪,且滑腻异常,随着手上的动作,水湛的眼眸越发深邃。 「还有几日就是中宫之礼了,你想好了吗?」苏槿平视前方,并不看向水湛。 水湛的体温要高一些,此时自己肌肤上,对方的手指按动下,如同一片燎原之火游走,让她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水湛没有回答苏槿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替苏槿揉捏,直到僵硬的肩膀恢復柔软,这才走到对方身旁坐下。 小宫女连忙送上洗漱用具,水湛一边洗手,口气平淡地说道: 「娇娇儿,你要多信我一些。我对你一如之前我曾说的,这世间只要我有,只要你要,便都是你的。」 水湛说到这里,转头看向苏槿双眸中满是坚定。一双剑眉之下,凤眸璀璨若天边繁星蕴纳其中,更有着让苏槿避无可避得深情。 第133章 苏槿脸上一红,随即看向对方忍不住轻啐一口。 「又哄我,你既说什么都肯,为何又要做事背着我?」 水湛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赫然,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过头,却不敢看一下苏槿。 苏槿倒不是为了此事生气,只不过是见对方说得言之凿凿,便下意识地想要打击水湛而已,此时见其这样忍不住也心头一软。 她不是喜欢作妖儿的女子,只是却唯独不喜欢被他隐瞒。 「你弄了这么大一个局,把各方人全部都沦落到局中,也不怕一时,若是出了纰漏可怎么办。我都能看出来的东西,你当谁都是傻子呢?」苏槿的话含着埋怨,但若仔细听其中却是满满的担忧和纠结。 水湛听闻这话,瞬间喜笑颜开,一双凤眸中荡漾着两弯温泉,带着些许的烟雾瀰漫,却是让苏槿颇有些不自在。 「马上便是中宫之礼了,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因而便想在这之前,将所有的一切先行地处理好。」水湛仿佛没有看见苏槿此时的不自在,仍旧紧紧盯住苏槿,嗓音中是满满的坚定。 苏槿一怔随即转过头,脸上已经是滚烫一片,只是她还是勉强自己专心正事。大汉朝这两年看似稳定,但实际上一直内忧外患不断。 外患自然是虎视眈眈的西羌和大齐,而内忧则却有几个方面: 一来是以四王八公为首的旧勛贵们,一直试图反制朝廷。 二来是江南那边,经常有硕鼠出现。 这三来便是原义忠亲王老千岁的旧部,两边分裂之后,一直各怀心思行鬼蜮伎俩。 而水湛这一次却是极为大胆,直接将五方势力汇合其中,以期能够将其通通的一网打尽。 如此却是兵行险着,一个不慎不但自身安危不说,大汉朝很可能会陷入僵局。 而苏槿担忧的便是这个,毕竟有些太过冒进,以一敌五,其中兇险可想而知。 水湛对此反而并不太在意,他此时僭越地凑近苏槿,伸出手盖在对方的手掌之上。 眼见对方没有反对,也没有露出厌恶的表情,水湛这才越发大胆起来,手掌用力包裹住苏槿的柔荑。 「北齐的那位太后好说,祖母那儿自然可以牵制她。西羌他们的目标是娇娇儿你,必定会选择你在的地方出现。所以这两者都好办。」 水湛像是在安抚着苏槿一般,仔细地将自己同时下手的理由一一说出。 「天理教那里,我已经和大先生做了约定。」水湛见苏槿听到大先生几个字,忽然抬起头面露愕然,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 他露出些许的得意表情继续说道:「我告诉了他探春的身世,而他则表示,不管如何天理教都会,一直忠于义忠亲王老千岁的嫡枝。」 所以哪怕对方并不以,义忠亲王老千岁子嗣的名义存在,这一份忠诚仍久不变。 苏槿忍不住有些动容,她确实没有想到那位素来鬼谋天下的大先生,竟然会做下这种有些不理智的事情。 第374页 「那位义忠亲王老千岁,究竟是如何的惊才绝艷,这才让这些人至今仍誓死效忠?」苏槿轻嘆一声,倒是有一些遗憾自己未曾亲眼见识对方。 水湛听到这里突然低声地笑起来,他凑近苏槿的耳边说道: 「我若是告诉你,这位老千岁到底有没有薨世,一直都是个谜呢?」 此话一出,苏槿忽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水湛。 直到见对方竟然真的点头,这才惊诧莫名地低声询问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也许没有死?」 水湛点点头,眼神带着些许的纠结,似乎在回忆着整件事情。 「这件事情,其实说来也有些话长。总的来说,便是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被多方限制担心其会造反的心思。 但老千岁实际上,对于皇位并没有那么大的执着,只不过是当时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不得已而为之,苏槿将这四个字在口中咀嚼一番,忍不住若有所思。 水湛又何尝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呢?对方本不是个喜欢登上那,至尊又至寂寞位置的人,却也因为自己的推波助澜,这才无奈之下登上皇位。 想到这里,苏槿的眼神划过一丝寂寞。 而这意思异样很快便被水湛察觉,他当时先不解,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极为无奈地摇头。 「娇娇儿,你该明白,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是我的决定,你并不需要在意,这其中究竟是为何。」 这是水湛第一次,开诚布公的与苏槿诉说,关于皇位的事情。他的确原本对于皇位并没有什么想法,甚至说对其多有厌恶。因为若非是因为皇位,自己的父皇便未必会敢抛弃自己的母后。 正是因为皇位,这才让景帝失去了理智,因而在水湛的眼中,皇位真的不那么重要。 可若是这个皇位关系到他心爱之人,那么为了苏槿,他便必须要登上皇位,只为了能够拥有守护挚爱的力量。 水湛将苏槿的手凑到唇边,轻轻地亲吻着。他的眼神极为专注,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却仿佛告诉了苏槿千言万语。 苏槿也仿佛是被蛊惑一般,只是盯着水湛那一双浅色的眼眸。 好半晌,她才像是反应了过来,轻咳一声继续问道: 「就这样?那四王八公呢?」苏槿这话与其像是询问,倒不如似乎想要岔开话题。 水湛也不肯逼迫对方,他心中明白此时眼前之人,早已经害羞至极,若是再过生气起来,倒霉的却是自己。 他带着几分少有的恶趣味,继续轻啄着苏槿的手背。知道对方懊恼地抽回手,只盯着自己。 感觉到自己的掌心中空荡荡的,水湛心头划过些许的慌张与怅然,他无奈地笑道: 「四王八公那儿也不用担心,如今我大概知道了贾母所隐藏的秘密,只要这个秘密公布,四王八公自然分崩离析。」 此言一出,苏槿先是一愣,随即有些好奇地瞪大眼睛,她对贾母的秘密,可是一直十分的好奇呢。 水湛看着眼前人这个样子,知道对方心中好奇,他復伸手拉住苏槿的手心,带着薄茧的手心磨过,带起簌簌痒意。 「四王八公,虽说有四王坐镇,但实际上在贾代善活着的时候,一直使用贾代善为首的。 而也因为这一点,使得贾母知道了,不少关于四王八公的隐晦之事。 当然这并不代表说,贾母可以掌握四王八公,只不过她知道得多了一些。这人知道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 水湛说到这儿露出一抹讽刺,他一向并不太喜欢贾母。此人看似做事大气,但实际上却是损人不利己,让人一眼就可看出小家子气。 苏槿回想自己之前见过贾母的样子,又想想对方被说是小家子气,一时竟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她有些无奈地推了水湛一般,口中更是带着几分娇嗔。 「你却是快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槿口中说话,眉目流转之间,带着一股天然的妩媚。只让水湛心神一盪,好一阵这才稳住,他松开手揉着自己滚烫的耳垂,这才轻声地解释。 「你记不记得我刚刚跟你说过,太后可以对付北齐的太后,你有想过是为何吗?」这句话听到苏槿耳中苏槿先是不解,随即有些狐疑,这事儿与贾母有关总不至于…… 关于北齐的那位太后,她所知的也不太多,但世人对其却是多有狠毒兇残的言语,再加上那不知真假的杀夫杀子之言。 使得北齐太后身上一直笼罩着一层迷雾,无人能知晓,也无人能够看破,甚至关于北齐太后究竟出生哪里,都极为地模煳。 有些偏激的,甚至说北齐太后乃是北周的皇女,专门为了扰乱北齐,这才今日北齐皇家。 当然众人皆知,谣言而已。不过由此也可知,这北齐太后的身世是多么的隐晦。 「说起来倒也是真的,那位太后身世模煳,有人说其是北齐贵族出身,还有人说对方根本就不是北齐人,而是我大汉人、北周人。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苏槿说到这,也是有些迷惑地摇摇头,关于这位太后的出身,即便是苏槿所在的苏家,也没有确切的消息。 毕竟对方乃是外国之人,再者这位太后的身世,似乎有人故意隐藏。因而一直到现在,仍旧是迷雾重重,只是知晓对方并非如同传闻之中的那一般,出自北齐的名门大户。 第375页 水湛一直笑盈盈地听着,对于苏槿的所言没有丝毫惊讶,他微微颔首点头说道: 「实际上,我原本也有几分好奇,那一位太后文韬武略是极好的,作为对手可以说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慎重。可是却没有想到,对方年轻之时竟也是有着特殊的经歷。」 说到这儿,水湛淡淡一嘆,若非是太后与他说起此事,恐怕水湛根本就不会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的。 「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苏槿这会实在是等不及,连忙催促对方。 「好好好,你听我说。你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太后可以负责北齐太后? 这一来是她们认识,二来呢则是她知道北齐太后一直想做的事情,以此作为筹码,就可以牵制北齐太后,而这个筹码就是贾家。」 听闻此事涉及太后,苏槿心中略宽,仁宣太后一直是一位纵横家,其人若非困于女子之身,必成一代名士。 对方说可以牵制,自然就是真的可以牵制。只是如今听起来,加上之前的反倒是,让人越发的好奇这位太后的身世。 而又说起筹码乃是贾家,苏槿的脑海中划过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忽然面露古怪地询问道:「你总该不会告诉我,那位北齐的太后乃是贾家之人。」 这话一出,苏槿自己都觉得此言可笑,然而却见水湛,只是略显惊讶,却没有反驳。 苏槿瞪大眼睛,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重声说道:「不会是真的吧?难道真的是贾家的女儿?可是贾家的嫡小姐,不是只有贾敏一人吗?」 她没有说出的是,若是北齐太后真的出自贾家,那事情可就热闹了,也就是这几年苏槿的大哥镇守在边关威慑。 之前,因当年土木堡之变,使得大汉对于北齐的敌意,几乎碾压众国之上。四王八公其中多以武将出身,因而折损在大齐手中不知凡几。 平素朝堂之上,从不乏对北齐开战的吶喊。若是知道北齐的太后真的出自贾家,那么一个勾结外藩的罪名,就足以将贾家打得万劫不復。 水湛极为欣慰地看着苏槿,只凭自己些许的只言片语,加上如今的形式分析,便能够摸出个大概,自己的心上人永远会带给自己惊喜。 「你别急,我慢慢说,你慢慢听。」水湛见苏槿停住,仔细说道。 「这话还要说起贾家,贾家虽只有贾敏一个嫡小姐,但却有三位庶女,而这三位庶女则是两位老姨娘所出。」 听着水湛地讲诉,苏槿才知道原来事情的真相,却是如此的血淋淋。 贾家两位老姨娘生有三个女儿,在这期间也曾有过数次怀孕,但不知为何都以流产宣告而终,最后生下来的便只有这三女。 而即便是生下庶女,但实际上姨娘们和庶女在贾家,也活得仿佛隐形人一般。荣国公素来不管后宅的事情,而贾母自然乐得假装看不见几个庶女。 等这几位庶女年纪渐长,该出嫁聘人的时候,贾母便动了心思。 三个庶女分别远嫁。 而荣国公对此却无动于衷,甚至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全权交给贾母来处理。 如此一来,贾母更是称心如意。 「按理说,虽说远嫁,但也不至于太差,可偏偏事情便出在了这位真正的贾家大小姐身上。 此人到底真名是何,太后并没有和我说过,只知道其人是个性格极为刚毅的。 也许是人在困境,反而越发得好强起来,不但平素为人极为自尊,且生就是一副刚烈的肚肠,容不得半点沙泥。 她被嫁至平安州,成了当时平安州一名副将之妻,本来若是夫妻二人齐心协力,也未必不能够有日后一番造化。」 只是可惜这世间之事,冥冥中似乎皆有註定,就在这位贾家大小姐嫁到平安州后不久。 在一次边境的冲突之中神秘失踪了,而此事自然传回贾家,在无法确定对方是否生存的情况下,贾家竟然直接做下了对方已死的传闻。 水湛冷笑了一声,这便是勛贵世家一直常做的,一旦女儿家有了什么意外,首先迎接她们的便会是病逝。 之前的戏子事件中,若是保龄侯夫人心思歪了一点,恐怕史湘云也会直接病逝。而且没有人会有任何异议,甚至会觉得世家家风严格。 苏槿垂下眼眸,掌心传来刺痛,她非是其人虽不解其情,却也能体会其恨。 她苏家女儿娇贵,因而生了女儿都是千娇万宠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出事病逝之言。 可是大多数的家族却都有不同,她也并不是没有听说过类似于贾家之事。 对于贾家来说,不过是一个庶女,自然不会让其危害贾家的名声,尤其当时贾家真正天之骄女正在议亲。 因而等到这一位庶女歷经千辛万苦,逃回平安州之时,却发现自己的夫君竟然已经另娶他人,而自己在娘家也成了一个死人。 甚至恐怖的事情是就在自己回到娘家之后,等待自己的并非是家人父母的安慰,而是一条自尽的白绫和鸩酒。 就在贾家那位大小姐万念俱灰的时候,她如同隐形人一般的姨娘忽然出现,以身替了贾家大小姐,让其在另一位姨娘的帮助下逃离了贾家。 此事自然使得贾家一阵震动,毕竟事情太过骇人惊悚,无奈之下贾母只得将此事瞒下。只说,老姨太太得了重病去世。 第376页 「也是个可怜人,可是她是怎么成为北齐的皇室中人的?」苏槿托着腮盯着水湛,仿佛有几分像听故事中的黛玉,那份好奇怎么都掩不住。 水湛敲打着手中的摺扇,笑着安抚道:「你且听我说。」 这位北齐太后虽说逃出京城,但天大地大,又有何处是她能够去的地方。 就在对方心思茫然的时候,却没有想到遇到了事情的转机。 她深感不管是在京城,还是江南,都无她立锥之地。因而便想再次回到平安州,虽说此地有些偏远,但只有那里她才可以保得性命。 当下里,这位庶女便易容化妆,跟随商队前往平安州。然就在他们刚刚进入平安洲的时候,却是意外突现,遇到了一股北齐的打谷草。 北齐与大汉交界之地,常有北齐士兵前来烧杀掠夺。 而这种行为便被称为打谷草。 贾家这位大小姐虽是心思刚毅的,却也手无缚鸡之力,直接被撸到了北齐。 没人知道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对方在短短的一年之内,成为北齐王的枕边人。 听到这里,苏槿忽然嘆息一声,若有所思地点头嘆息道:「我忽然明白,为何对方会同意贾家做筹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北齐太后的故事是我的一个脑洞,等有机会就写出来。 第134章 此言说完,苏槿忽然面露古怪,连声说道:「不对啊,若是如此,那位太后应该也不会比贾赦大上多少吧?可是那位传言中北齐太后亲子……可年纪不对!」 随即苏槿便想到了一个可能,她干巴巴地说道:「所以,李代桃僵?」 水湛摇摇头,轻声解释道:「也不算,只是借了个好听的名头。实际上那位太后一生未曾生子,那位郡王乃是她名下的。正确地说,是上一任妃子所生。」 苏槿闻言点头,算是了解这其中的内里。定然是这位太后后来得宠,被北齐前任皇帝替换了门楣。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她的信息一直都是模模煳煳的。 水湛微微的颔首,实际上他当时也挺惊讶的。某种意义来说,贾家的确是出了位金凤凰。 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何贾家一直盯着后宫,毕竟有现成的例子。 「而在其后的五六年间,这位太后越发地受宠,不但将北齐先皇笼络手中,更是练就了一身好武艺。随着北齐王一起冲锋陷阵,在北齐落下了好大的名声。」 北齐和大汉略有区别,其中一点便是北齐女子的地位,要更加的极端。 北齐女子要么地位极低,如同牲口一般可以交换,要么便是极高,享有和男子一样的权利,而这其中的差别便是能力。 北齐并不注重血脉,一切皆看能力。若是世间少有的,便不是北齐皇家之血脉,也能够成为一国的掌权之人。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北齐虽轮换交替,但狼性不消。 这位贾家大小姐本是个坚毅的性格,在北齐更是如鱼得水,不过数年便风生水起,北齐先皇的原配妻子被她斗倒,成为实际上的北齐国母。 而在此时,她的容貌也被贾家得知。 苏槿听闻此事,唬得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想到了某种可能。水湛点点头嘆息道:「你想得没错。」 这位贾家大小姐的存在,使得贾府进入惶恐之地,而此时正恰巧荣国公贾代善去世。 这使得贾家在四王八公的话语权开始动摇,甚至京畿节度使这个世袭的职位,也被转移到贾家的姻亲身上。 这无疑是对贾家的巨大打击,而在这种内忧外患之下,贾母做下一个煳涂的决定。 「她决定将贾家三个庶女的存在一同抹杀。」水湛摇了摇头,他能够理解贾母当时的状态,但却只觉得对方愚蠢至极。 他看向苏槿,还好娇娇儿素来行事周密稳妥。 「一同抹杀?」 苏槿的心头划过一丝阴霾,她自然明白何为抹杀,不是单纯的人死掉,而是整个存在的痕迹被抹去。 「就在那一年,两个庶女妹妹,一位老姨娘都离奇地去世,而身边的人则尽数地殉葬。」水湛此言说得很平静,然而他眼中却带着浓烈的愤怒,那并非是他口中轻飘飘的话语,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若是再加上那位之前死掉的姨娘,竟是整整四条人命。」苏槿有些不可置信地呢喃。 她到现在也无法理解贾母的想法,只是因为一个意外,便向极端而去,因此引来更多的灾难。 水湛深吸一口气,他也无法理解贾母的想法。不过,他知道这正是这个举动,使得贾家更快速地滑落深渊。 「你知道贾家为何会一直被如此打压吗?原因便是,即使是景帝也接受不了,贾家这般的行径。」 能够让景帝看不上…… 苏槿微微沉默,眼神不自觉飘忽,得垃圾成什么样子? 瞧着心上人那副表情,水湛知道她想什么,心中的烦闷忽然云开雾散,露出洒脱笑容来。 「你想得没错,就是这个。」 景帝当年虽是因为走运才得到皇位,但是他总算也没做出残害兄弟之事。 虽然就是专心对付自己皇后和苏家,水湛眼神不自觉有些觉得对不起苏槿,他轻咳一声继续说着。 而后来那一位太后登上了后位,先后杀死二子,更加直接地确定了贾家血脉的狠毒,这种情况下景帝自然更加忌惮。 第377页 而那位大小姐的存在,也成了贾家的忌讳,年轻一代皆不知上一代贾敏竟然有三位姐姐。 「那位太后就这样放着贾家?对方能够做下这等事情,以太后之名实际掌握着大齐,我不太相信她会放过贾家。」苏槿有些好奇,她对于这位北齐太后倒是满是好感。 毕竟能够在最烂的开局之下,走出如今的结果,对方可不只是个简单的人物。 水湛点点头,对于那位太后他也是满怀敬佩:「自然不会,你当那位太后是什么好性子。她之所以现在停下对于贾家的阴谋,不过是因为天理教的那位大先生应太后之邀,这才亲自前往北齐游说,让那位太后收手。」 听闻此言,苏槿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睛,天理教竟然也掺和其中?而且总觉得自家太后,和那位北齐太后之间似乎有些古怪。 而那位大先生,显然也是个神秘人物,能够牵动两个国家的顶尖之人,让人不得不心生忌惮和敬佩。 当然,恐怕最厉害的便是自家太后,让对方停手,对方就直接停手,这简直仿佛是话本里的桥段。 水湛并未解释此言,而是继续地将后续说出: 「说来也是吓人,你知道吗?王夫人手上的那药,可是北齐太后给的。」 所以二人之间的关系,如今也不用多言了。 苏槿此时听闻,这才恍然大悟,她一敲掌心,这真是前日因今日果。 贾母算得上是,将这位北齐太后推上高峰的助力,可是偏偏这一份助力,几乎使得她成为孤家寡人。 「那当日里对贾敏下手?」苏槿忍不住还是想要明白,这其中是否有所关联。 水湛微微摇头,公允地说道:「这还真不是。实际上北齐太后很喜欢贾敏,因为对方是少有的,不带着任何鄙夷看她的人。 因而在北齐太后的心中,她们四姐妹才是最亲近的,即便年幼的贾敏乃是贾母所出。 只是可嘆,贾敏却死在王夫人手中,如今的她却是真真是孤家寡人。」 水湛说到这才停住话头,他看着苏槿沉思的面容也不说话,只任由空气渐渐静谧起来。 好半晌苏槿这才长出一口气,许久未曾眨动的双眸有一丝酸涩,她下意识的伸手要揉,却被水湛拦住递上一块清凉的玉佩。 她接过来放到眼眶之上,便觉得丝丝凉意缭绕,眼睛处的酸涩消失大半。 「我一直在觉得这线太过零散,如今这才仔细地穿了起来。难怪贾家没有暗卫,是因为根本就不需要。」苏槿一手用玉佩敷着眼睛,一边说道。 水湛点点头,他也是对于那位北齐的太后有些复杂,对方未必不是个可怜之人,可对方的所作所为又太过决绝,致使得自己沉沦裹身。 「不管如何,那位太后是个奇女子。」 想想她对贾家的一步步动作,水湛也不得不赞嘆一声。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很多时候,并不是让你直接将对方死磕,如此极端反而会使得对方反扑,甚至出现意料外的情况。 而让其生活在恐惧之中,一点点地失去原本拼命想要抓住获得的,才是真正的痛苦。 「如今贾母病成这样,也是因为心病復发,虽有着她女儿惨死的原因,但她真正害怕的是贾家的败亡,而这才是北齐太后对贾家真正的报復。」 若非是阴差阳错之下,苏槿无意中出手救下凤姐儿,恐怕贾家最后只会落得个白茫茫真干净。 水湛唇角微动,却是觉得有些讽刺,而此事他也会心生警惕,避免来日屠龙者终成恶龙。 那位北齐的太后无辜吗?她是无辜的,身为庶女并非是她的意愿,可是所有的结果却是由她来承受。 苏槿却是比水湛更理解这位太后,在大汉女子总要比男子更艰难些。 「也是因此,那位北齐太后註定,不会让贾母轻易地去死。她要让她活在痛苦之中,一天天沉沦。 这种恨意不得不说,已然是有些扭曲了。」苏槿嘆息说道,由此可见对方真的是狠毒了。 苏槿伸手轻扯了扯水湛的袖子,带着几分认真地说道: 「既然这样,那今日我便与你也解个惑。」 苏槿说到这里会有一些顽皮,一双漂亮的眼眸笑得似一双月牙儿。不知何时,就在水湛没发现的时候,苏槿越发地喜欢笑了。 这笑容之中不带丝毫阴霾,只让人觉得如同三月雪融。 这样的苏槿无疑是更加让人心动的,水湛原本侧歪着身子,这会儿也郑重其事地坐直,撩开茶盘篦亲自烧水,似乎打算煮茶。 「你说我听。」 苏槿看着水湛修长的手指轻轻舞动,三年前的霜降无根水渐渐沸腾,五指虚扣使得建盏中的茶,慢慢变得细腻。 从水湛拿起那只建盏之时,苏槿就知道他打算点茶。 只见他左手托着建盏,右手手指尖的刷子上下翻飞,犹如百花戏蝶一般。偶尔能听到极为细腻的敲击之声,建盏中的茶汤被他的动作微微带起,渐渐变得绵密起来。 这点茶功夫最静人心,苏槿看着水湛的动作,也渐渐的心情平静下来。 她缓慢地开口说道:「实际上,这件事情是我在两年前便打算告诉你的,只是倒没想到却是有这般效果。」苏槿面容之间,露出些许的古怪,此事却是涉及到了忠靖候。 第378页 听闻忠靖候三个字,水湛面色不变,他知道心上人此时是在说史湘云兄妹之事。 「看来那小子挺有意思,我本来只知道你在江南布局了文坛,却没想到竟又多做了这个。」 苏槿调侃中透着抹敬佩,水湛有些耳廓发烫,到底不肯表现出来。他手下飞快地打着茶汤,渐渐地一团青煳渐渐产生变化。 苏槿有些出神看着水湛的动作,她的思绪慢慢往回走,这件事情还要从两年前开始说。 当年慕容铎来到京城之后,江南信息的传达就开始渐渐不稳起来,她对此不深感忧虑。 因而便将自己手下一部分,善于灵巧的暗卫,交给慕容铎来执掌。 而对方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短短两年之间,江南的暗卫已经直接超越了其他地方,成为暗卫最为紧要的部分。 随着逐渐将势力膨胀,一些问题也渐渐暴露,让人有些触目惊心起来。 前面还好,不过是些小事,然而后边却慢慢地诡异起来。 「那边隔三差五便会出些事情,事情倒也不大,只是让人觉得掣肘,一时却又难以完全放开手去处理。」苏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也是她之前所纠结的事情,毕竟若是不处理好,终归要出问题。 「所以实际上这两年多,慕容铎一直在江南平定这事儿?」水湛有些奇怪地说道,这两年实话说,他本以为对方一直窝在江南之中,乃是因为在陪着傅烟儿游山玩水。 苏槿微微摇头,眼神之中露出一抹笑意,轻声地解释道:「若知被你这样误会,恐怕都要哭了去。实际上,这两年他们二人做了不少呢。」 提起傅烟儿,水湛有些头疼这丫头就要回来了,这两年她大多一直身在江南,这次回来恐怕又要跟自己抢苏槿了。 「我本以为他们两个再好下去,就会成亲了,谁能想到两个人都这么没用。」水湛这话却是笑话慕容铎,对方当时可是没少信誓旦旦,如今却是跟着人家屁股后面跑。 明明说着对傅烟儿没意思,结果傅烟儿前脚去了江南,一直没事在京城瞎熘达的他,就跟有什么火着火了的事情一样,直接请辞离京。 呵呸,口是心非的男人。 按理说水湛对于慕容铎这事,应该也只是调笑也就罢了,可偏偏慕容铎之前时,常在水湛的面前说些敲打之言。 天长日久,这两个人也就对起来。 苏槿想起这二人,揉揉眉心,只觉得一阵隐约的头痛。 「听说,这一江南那边大丰收,不但直接将闹了有两年的残余,收拾干净更是带回了忠靖侯之子?」水湛有些不可思议,当日里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可是颇有几分惊讶,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两拨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难不成是的过程中遇到的?」水湛手上的动作却并不轻松,随着最后两下,一层雪白绵绵延到稳稳噹噹地挂在建盏壁上。 他小心翼翼地将茶送到苏槿面前。苏槿伸手接住,低头看着上面的图案,有些赞赏地说道:「不愧是你,这真是上好的茶山水。」 水湛略有一丝脸红,轻咳一声不着痕迹地,将这事掩盖过去口中继续地说道。 「有些时候,缘分这东西真的是难以诉说。你却是想不到,这次救了忠靖候之子的,根本就不是慕容铎和傅烟儿。 他们只是在其后这才追了上去,真正出手的竟是个意想不到之人。」 苏槿说到此处,也有些不可思议,毕竟这人的存在真的是太过,没有存在感。 苏槿停住话头,看着手中的茶山水,轻轻地放在唇边,小口地抿一下。 这副表情却是不知为何总让水湛想笑,因此纵然是掩饰得极好,却也让苏槿瞧了个干干净净。 她有些不好再卖关子,只得继续诉说。 这件事情其实仔细地说起来很简单,却也不过是巧合二字。当日里权哥儿遇险,为了救妹妹他被刺伤落水。 好在他识得水性,因此保持体力随波逐流,一直到浅滩这才昏了过去。又被水流冲到岸边,恰巧此处不远正是江南有名的尼姑庵。 而妙玉此时正在这里挂单修行,本来她应该是在姑苏城之中,然而她师傅忽然兴致大发前来访友。 因而妙玉便也随着师傅来到此处,正当她打算如同往常一样,到后山静坐弹琴焚香的时候,却发现无意中被冲到后山河边的权哥儿。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妙玉是半个出家人,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自此救回庙里。 只是看得对方衣物,妙玉心中多了两分不自在,此人一眼便能看出不凡。 身上的衣服是进上的好东西,腰间的玉佩则是少见的羊脂玉,上面更是刻着忠靖二字。 如此之人此处遭难,身上又是利刃所伤,妙玉心知自己却恐怕救了个麻烦。 老尼姑知道庙宇救了人,但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若非是慕容铎和傅烟儿来得快,恐怕妙玉和尼姑庵中的众人便要身陷险境。 慕容铎二人到时,一些行迹诡异之人正打算翻墙而入,火烧尼姑庵。若是一时再晚了些,大火一起,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 这些人都是杀人的好手,因此慕容铎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拿下他们。 一查这些人身份,却是不出意料地天理教,但是……却牵扯出江南暗卫的人。暗卫打算蚕食江南天理教,却被天理教之人抓住尾巴,这次就是两边互相坑的结果。 第379页 「还怪有意思的,竟是个连环剧,只是这一次恐怕大先生要打肿脸了。」苏槿笑得眉眼弯弯,她对于大先生那个人并不讨厌,但是对方偶尔的一次变脸,也让她觉得有几分愉悦。 京城的天理教一直在大先生的控制下还好,但是江南的天理教这些年却是有些变质,几乎烂到了骨子里。 「壮士断腕,再胡闹下去,恐怕即使是大先生也要伤筋动骨了。至于暗卫那些人,早就在等着他们露尾巴呢。」水湛收敛笑容,泄漏出一丝皇者霸道,他带着几分从容说道:「大先生也该庆幸,但凡换了一位君主,恐怕他就要头疼了。」 苏槿勾勾唇角,这倒不是假话,只凭这件事情,天理教就捞不到好。 第135章 苏槿笑得有几分狡黠,显然是有些想看乐子的表情,看得水湛有些无奈。 「你啊!且看九月初三就知道了。」 然他也知道,对方会这样,却是因为在自己面前放松而致。 二人此时却是多了几分轻松,水湛直到快入夜这才离去。 大汉朝,九月初三,宜祭祀。 三日之后便是苏槿入主东宫的日子,自今日开始,苏槿将要在护国寺中禅修三日。这三日每一日都要焚香沐浴,以保大汉皇室安康。 此为大汉国例,因而苏槿自然也不例外。对于这一切的流程,她早已经熟记于心,每一步都做得整齐到位,九月初二这天下午就已经到达护国寺。 护国寺中的僧人们早已经得到吩咐,他们准备好一切之后,便自觉地离得远远地。只有主持以及罗汉堂首座,才被允许随着苏槿身边。 这三天苏槿将会按照既定的流程,侍奉在佛前,待三日之后回到家中,便是她入主中宫的仪式。 巍峨的大雄宝殿之内,苏槿跪在佛前,第三次将油灯斟满,她神色自若眉宇间满是虔诚。 她膝盖之下只有一层薄薄的跪垫,只是这拜垫却内有玄机,每一角都塞着温热的铜枣,看似薄却是满满的鸭绒。 因而即便是山上寒冷,苏槿仍旧是极为舒适,她此时摘去了头上的簪环首饰,衣着也是极为素净。 可是即便如此,仍旧难以掩盖容光之秀丽。 为了这一次沐浴,太后特地派身旁的冯公公随行,此时他走到苏槿面前行礼之后,恭敬说道: 「还请娘娘去沐浴,这几日辛苦您了。」 苏槿微微颔首,抬起头看向冯公公笑脸,眼前的这位老公公,乃是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多年以来一直追随太后身边,这一次也是太后专门将她派来,辅佐自己走过中宫之门。 「辛苦冯爷爷了。」苏槿微笑着说道,这一声冯爷爷让冯公公一愣,随即笑得越发真诚起来。 他掩盖住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娘娘说什么呢?这不是奴婢应该做的。」 冯公公口中说着,便将苏槿往后面引,走过后道又穿过小路,便入到一座僻静的小院,冯公公这才躬身行礼禀告: 「奴婢就在这儿,等着娘娘出来。」 苏槿点点头,不远处那所小房子,便是护国寺中有名的灵泉,据说在灵泉之中洗浴可以洗净一切罪孽。 虽没有人知晓此到底是真是假,但却是也习惯了,毕竟大汉朝有这个惯例。 她推开房门,独自走进房间,先将门窗关上。这座房屋看起来极为普通,但实际上只要入内便可看到其中的金碧辉煌。 这里她也不是第一次前来,苏槿轻车熟路地向后走去,拉开帘幔便看到一室氤氲。 无数的热气中,苏槿打量着眼前的池子,整个池子都是用白宇所雕刻而成。吐水的龙首是少见地用了和田血玉通体赤红,白色的浆汁便从龙口中潺潺而下。 苏槿伸出手撩拨水面,此时上边已经铺满了花瓣,能够嗅到满屋的馨香。 感觉到温度正好,他这才将衣服缓缓褪下,只穿着寝衣走进水池。 在池中需要打坐,以五心朝天的姿势盘腿坐下,以此清洗罪孽。苏槿任由水流拂过身躯,温热的触感一直到脖颈处,这才缓缓停止蔓延。 她喟嘆一声,只觉得身上变得轻松,在这里她还要再待上半个时辰,到时才算得上是功德圆满。苏槿随意地扫了眼,旁边墙上所挂的巨大吊钟。 苏槿闭上眼眸静气凝神,心完全静下之后,时间的速度也变得缓慢起来,她开始渐渐沉溺其中。 而就在此时,烟雾竟然渐渐发生了变化,从纯色的白慢慢透出一丝粉色。 虽然室内如今满是馨香,苏槿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股味道…… 苏槿心中暗叫不好,她伸手抓住外袍就要穿在身上,遮掩湿漉漉的寝衣。 然而衣服刚刚到身上,一片朦胧笼罩了苏槿,随即她身形晃动向后倒去。 就在苏槿将要落入池中之时,一只坚毅的臂膀,直接将其捞在怀中。 男子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身形极为高大,外貌却是笼罩在面具之下。 他抱着苏槿手指拂过对方的脸庞,却是满眼喜色。不过他此时还保持着理智,并未多做停留,将苏槿揽入怀后细心地替其裹好外衣,即刻大踏步地向外面跑去。 沐浴之所的背后便是一座悬崖,从正面看笔直陡峭,但若是从侧面便可以发现一条羊肠小路。男子轻车熟路地将苏槿担在肩头,快速地奔上小路,不过几个转身便消失不见。 第380页 而男子并没有发现,随着他的身形,不知何时又追上了两个人。 男子飞快地来到半山腰的平台上,随即将包裹好的苏槿送入车中,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车上。 就在他想聊开对方面孔之时,却忽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男子忽然一惊,正在撩开苏槿头髮的手一顿,此时却是顾不得其他,直接了开车门便驾着车离去。 此处已经在半山腰,他这会儿摘下了头上遮挡的面具,却是一名年约20几岁的男子,相貌极为硬挺,一双眼眸如同鹰隼一样。 然而只不过是在开河之间,这锋利的眼神便瞬间消弭不见,反而化作一双带着些许憨厚的眼神。 伪装好一切男子,又换下自己的衣服,装作一脸无事地往下走,他已经发现整个山道变得有些肃杀。 好在他准备的齐全,所有的东西都是这山中常有的,包括他如今穿在身上的衣物。 他若无其事地挥动马鞭,晃悠悠地向山下行驶而去。 因为这几日比较特殊,因此护国寺周围一直有着不少军兵的护卫,普通人家是根本来不到身上的,只有山上这些租赁车辆的车夫们才可以随意上下。 男子小心翼翼的,驾着马车走到里检查处,待到了大概百步的位置,慢吞吞地下了车。他将马鞭插在自己的背后,这才朝着里边哨所走。 「几位大人,俺要下山。」男子操着口音说道,听他的口音便知道并非是京城人士。 此时他脸上满是讨好,脖颈向后缩着,肩膀也堆在一起,显然是一副讨好的模样。 这里他已经埋伏了有半个多月,如今与这些守卫之人早混了脸熟。 只是今日里却有些特殊,众人并未像往常一样说笑,反而神情严肃。 一个看起来像是小头目的,直接伸手撩开车帘,向里面探望,口中询问道: 「你这车上可有人?」 男子连忙摇头,赶忙摆手说道: 「不是,没有人,俺是过来去取药铺取药的。大人您应该有印象。」 对方说到这儿,看向守门之人露出一丝为难和瞭然。慢腾腾地从怀里掏出两个大子,递到对方面前,男人脸色越发地苦涩起来。 守卫的人打量对方一眼,到底还是直接撩开车帘,向里面望了下,这才復又把连挂上。 「不用了,你赶紧走吧。」那守门的也是个好心的,见对方没什么异常便直接口中说着。 男子极为憨厚,微微地点头,带着几分讨好地驾着车往外走。 他手中牵着马匹,踏着与往日没有区别的步伐向下走去,足足过了有四五十步的距离,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随即轻摇皮鞭,这马便一熘烟儿地向外跑去,然而这马匹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反而顺着城门往外面走。 很快,她便来到出京的码头。 若是黛玉在这里,就能够发现,此处便是之前苏槿在此接她的地方。 而此时已经是下午,很多的人早已经离去,整个码头冷冷清清的,半天都看不到一个人。 那人将马车停在一棵柳树之下,却没有动弹,仿佛是到此接人一样。 虽在此等人,男子却并不焦急,反而面上带着几分松懈。 足足等了一盏茶,一艘官船向码头驶来。 片刻停在码头之上。 那男子眼睛一亮,站起身便进了车中,等船靠岸,他从里面推出一口箱子。 此时马头之上冷冷清清,便是有人走过,一直以为乃是为了送东西,这一种太过平常。 因此无人注意,箱子里面藏着一个人。 大概半盏茶之后,这个箱子便被送到了船舱之中,此时一名身材高大的俊逸男子正坐在其中。 他比起水湛并不逊色分毫,一双眼眸顾盼生辉,比起水湛的眉宇俊逸,他则是五官极为的深邃多了异域之感。 此时一直唇边含笑,看起来温文尔雅,但那笑容之中却隐藏着深冷的寒冰,让人只觉得身上隐隐发寒。 等瞧见箱子进来,这才露出一抹真实的笑意。 他站起身,连忙走近几步,低声地吩咐: 「轻点,慢点,莫要震醒了她。」 男子说到此处,已经忍不住想要打开箱子,但到底还是忍住。吩咐来人将箱子往里边放也好,让他可以将其放在床上。 阿木贴紧紧盯着尚在沉睡的苏槿,他等待了太久,如今终于将其拥入怀中,也算是得偿大愿。 一接近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馨香与硫黄香味,看着一直在昏睡中的少女一截白皙的手臂,阿木贴忍不住喉间滑动。 他伸出手想要将对方从箱子里抱出来,却不知为何竟有些不知从哪下手。最后还是再三地鼓起勇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苏槿抱起来,一团温暖入怀阿木帖几乎神醉魂迷。 阿木贴的心此时跳得几乎变成一串,他有些痴迷地看着,此时被长发遮盖住大半脸庞的女子。 他作为西羌之主,何时竟如同个毛头小子一般。 阿木贴低头凑近苏槿,二人的唿吸仿佛马上就要互相交织,就在这一剎那,一柄寒光在阿木贴的脖颈间停住。 「我倒是未曾想到,西羌王竟会如此无赖窃玉偷香。」 女子嗓音淡淡的,她没有在意阿木提瞬间紧绷的身躯,而是直接用手按住阿木贴的肩膀,一个翻身便来到他的身后,而这个动作却没有让手上的匕首有任何的移动。 第381页 阿木贴这会儿哪还有半丝的旖旎岸,他瞳孔扩张,没有想到竟会有这般的变化。 不过他到底那也是一国之君,瞬间便冷静下来,反而露出一抹笑意,淡淡的安抚道: 「朕不动。好厉害,不愧是朕看上的人,你有足够的能力成为西羌的国母,只要有你西羌肯定会越来越发展得更好。」 说到这,阿木贴眼神更加地火热起来,他再一次确定自己的眼光没有错。 眼前的苏槿,有足够的能力成为西羌的国母。 而在她身后的苏槿冰冷一笑,嗓音却是忽然一变。 「你猜我是谁,就凭你也想绑架我们家主子?」 听到女子忽然变化的声音,阿木贴不可置信地,想要回头,然而紧接着脖颈上便是一阵刺痛。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苏槿?」 阿木贴怎么也想不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为何一切竟会变成这样? 在他背后女子露出一丝笑意,她直接把头髮放下以后扔到一边,并不在意阿木贴那瞬间惊讶的眼神。 失去了髮丝的遮挡,一张秀丽的面孔露了出来。 若是此时,有认识的人在此,皆会惊讶这竟是西流的脸。 「本王真的没有想到,本王竟然会中计,难道你们没有被傅溶月吸引注意力吗?」阿木帖知道自己落入他人之手,但这艘船上都是他的人。他自然可以,保证高枕无忧,只要如今慢慢地拖延时间就可以。 因而阿木贴没有丝毫紧张,不紧不慢地和西流攀谈。 然而西流早就看清楚阿木贴的想法,又怎会让他得逞,当下毫不客气地将一枚药丸塞入阿木贴的嘴中。 看着惊慌失措,眼中满是骇然的阿木贴,西流冷笑。 「我家主子说过一句话,反派死于话多,因此如今这话我也送给你。」西流淡然说道,随即便将其直接五花大绑捆在地上。 确定这傢伙一时半会醒不过来,西流直接拖着阿木帖边往外边走。不得不说这艘船的隔音极好,打开房门之后,这才听到外面已经响起的生杀之声。 西流手中提着匕首,毫不犹豫地进入战局之中。而此时这艘帆船周围,已经被□□艘官船团团围住,士兵一层层地上去挥动勾连锁,早已经将船控制得牢固。 仅仅半个时辰,一地的尸体,便宣告了西羌的覆灭。 西流拎着鼻青脸肿的阿木贴,将其交给林修远,这才仔细地问道: 「你从那边过来?那一边如今可怎样了。」 林修远看了眼此时仍旧昏迷的阿木帖,眼中划过赞嘆,他看着西流笑着说道: 「一切都很顺利,如今北静王和傅溶月都已经落网了。」 听到这话,西流露出一抹笑意。 「既然这样,眼前这人便交给你了,我却是要回到主子身边去。」 西流含笑着说着,林修远自然不会拦阻对方。如今他还要把剩下的这些西羌之人,直接关押到昭狱之中,防止这些人逃脱。 「好。」 林修远微微颔首,命人牵来马匹,随即便看西流翻身上马,直接向京城的方向而去。 第136章 「啊嚏!」苏槿揉揉鼻子,有些无辜地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的大氅,有些疑惑沉思难不成自己离了西流,竟然连衣裳也会穿少? 如今西流应该已经在船上了?想起对方的坚持,苏槿忍不住嘆气,她本来是想要暗卫来的,偏她说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想及此处,苏槿下意识地望向城外……至于水湛则完全被她扔在脑后,却没注意到身边男子若有所思的眼神。 「可是不舒服?你总是太心软,这是她咎由自取。」 男子的嗓音在苏槿耳边响起,她摇摇头说道:「大哥,没事。咱们先进宫?」 男子点点头,按说他这次回来也是名正言顺,不过还是要和陛下诉说一下才好。 苏槿瞧哥哥应允面露微笑,吩咐人直接转到大路直奔皇宫,花枝巷离宫中不远,两人很快便来到宫门处。 此时完全被苏槿抛弃的水湛,却是有些狼狈,脖颈之上一把寒光凛冽的宝剑正架在其上。 慕容铎这会儿快要气疯了,他盯着水湛恨不得一剑收拾了对方。 「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同意娇娇儿做饵?你怎么能,你怎么敢!」 听着慕容铎的怒吼,水湛有些无奈,西流替代苏槿之事只有他和苏槿知道。因此却不能告诉慕容铎,于是在对方眼中,自己便是那个为了吊出西羌之主而任由苏槿涉险。 一进宫就瞧见这么刺激的事情,苏槿下意识想上前,却被男子直接拉住。 此时,作为事件的核心,苏槿应该出面解释,但是看着大哥的表情,苏槿莫名有些心虚。 虽不知道这心虚之感从何而来,苏槿还是安静地沉默着。 毕竟天下闻名,形容俊美有天下第一美男子,谪仙入尘的长生先生,这会儿却是失了谪仙风范。 不但是一身常年的白衣几乎变成土色,脸上也满是风尘僕僕,连头上的髮带都有些散乱。 慕容铎最在意他的仪表,他们二人这么多年,从未看到对方如此狼狈。 更何况,对方乃是为了自己,这才星夜兼程地进京,苏槿却是五味杂陈。 第382页 再者说,此时她身旁还有一人唇边带笑,但却让她更觉得阵阵头皮发麻的存在。 就在苏槿努力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想要上前一步的时候,忽然听到慕容铎说道:「身为君王,有许多之事可能会让你身不由己,我亦几分了解。 这件事我不管有何内情,我都只一句话,此间唯有一人,你既求得了她,那便不可再负她。 否则纵苍生罹难,我亦要你天下为葬。」 水湛原本还带着些许的愧疚,忽听得对方说出这话,瞬间眉目严肃起来。 他深沉地看着,眼前虽然疲惫却不减锋芒的男子,眼中却并没有任何的激怒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慎重。 人常言,与男女之间并无真正的友谊。但他却相信,苏槿和慕容铎之间有,他们二人是真正的至交好友,也是真正的知己。 因为担忧好友,因为无法确认对方是否会幸福,唯一能做的哪怕只是语言的威胁,慕容铎也要试试。 水湛看着慕容铎,突然低声笑起来。 「我其实一直挺讨厌你的,毕竟每每你一出现,娇娇儿的注意力便会不自觉地被你夺走。你与她乃是好友,我却也无法多言一句,否则便是有些太过荒诞吃醋。 你嫉妒我,我却远比你更加嫉妒于你。」 水湛看嚮慕容铎,这是他少有的开诚布公,长久以来他们二人一直是,心照不宣地相互躲闪着。 而此时终究是两相际会,二人之间一时风起云涌。两人眉目相对,执剑的眉目锋芒,被宝剑所摄者脸上亦是一派针锋相对。 「哼,你嫉妒我们自然是应该的。」慕容铎手下青锋后缩一寸,显然有些得意,也让满脸紧张的小允子心放下几分。 谁能知道,他刚才几乎快要被吓死了,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这二位怎么就这么对峙起来。 「所以,你还要架多久?」水湛瞄了一眼宝剑,有些无谓地说道。 水湛的坦率让慕容铎微微一愣,他手中的宝剑甚至不自觉的松了一松。 就算是并未打算要对方的性命,但不得不说,这一份坦坦荡荡,也让他觉得有些心惊且佩服。 只是若是就这样放下,岂不是有些丢面子,爱好面子胜于一切的慕容铎,仍旧挂着虚假的冷漠看着水湛,轻声地说道:「你这一次不管如何,却也是借了她的名,就没有想过,万一真的出事可怎么办。」 现在若是还不明白,慕容铎这个长生先生就浪得虚名,他反应过来此时定然是,有人借了苏槿的名。 而慕容铎最为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 的确这一次苏槿并没有出现,是因为有人替她,可是若是下一次呢? 若是没有办法替代的时候呢,那将会是如何?谁又能敢保证所有的一切,都是安全的。 慕容铎不敢去赌,因为赌注是他的知己,他承担不起这个结果。 水湛看着对方,也看懂了慕容铎无意隐瞒的慌张,他淡淡的露出一丝笑意,语气中满是坚定地说道: 「若真的有那种时候,我会跟在娇娇儿身边,若是真的出事,我不会让她在我面前出事。」这话看似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慕容铎却瞬间了解到,水湛言语中地说的那一丝死志。 生同衾死同椁…… 慕容铎有些恍然地看向对方,原本他还对于苏槿的选择有所担忧,毕竟皇家之人薄情之多,却未曾发现原来对方竟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 宝剑竟是再也架不住,毕竟他的剑刃可向天下,却无法对着一个对自己好友用情至深之人。 就在慕容铎进退维谷的时候,一直在旁边看戏的苏大将军,忽然张口说道:「阿铎松手吧。」 那有些淡然的嗓音,让慕容铎瞬间一愣,随即转头望去,便看见两道身影,此时正站在不远处。 矮的那一道身披着大红色大氅,自然就是苏槿。此时她如往常一样,言笑晏晏地正望着她微笑。 而另一个高一些的,则是一名年纪约二十几岁的男子,其人却是鹤立猿行,行动之间,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 慕容铎看到对方,几乎是本能地按照对方的命令,将长剑直接收回,直接还入鞘中,涩然道:「大哥。」 苏大将军见到慕容铎将宝剑放回,这才带着苏槿上前,单膝跪在水湛面前,口中尊称: 「臣拜见陛下。多谢陛下,准臣回到京城,亲眼见证娇娇儿出嫁。」 水湛瞧见苏大将军也是面露惊喜,他连忙伸手要扶起对方,可是……没扶起来。 苏哥哥仿佛是与水湛相擦而过,又仿佛是他根本没有碰到对方的手臂。 只这一招就让小允子满脸惊诧,头上隐隐有冷汗出现,苏大将军太恐怖了。 若是对方真的有反意,恐怕皇宫内无人是他十招之敌。所以,先皇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想欺负这样的苏家,小允子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水湛这会儿跟小允子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他只觉得自己没扶住大舅哥,使得对方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 听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说出这些话,此时他颇为无奈地抬头看看,俏生生站在不远处的心上人,只觉得自己有些危。 「兄长可说什么话,您是娇娇儿的长兄,自然也便是我的兄长,哪里又能如此行礼。兄长,还请万万莫要折煞我。」水湛有些无奈搀扶对方起身。实话说,他每每被苏大人躬身就已然有些不自在,此时就更是隐隐嵴背发凉。 第383页 并非是惧怕苏家,也不是害怕苏槿,而是因为爱之则众。一念欢喜若双剑并立,一念契阔却是甘居下位。 然而苏大将军却并没有理会水湛的话,反而规规矩矩地说完这一席话,这才又行礼站起。 他素来是个秉性持重的,看着水湛似乎面上隐约有些尴尬,随即安抚说道: 「陛下不必多想,此乃君臣之伦常,万不可废。今日为苏家废了,来日陛下又何以面对朝堂的其他?」苏大将军作为苏家的未来掌权人,对于苏家和皇室的关系是有深切体会的。 他心知如今就算是自己躬身行礼,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毕竟跪礼和恭参都是可行的。 只是出于对皇权的恭敬,他还是如此。 苏家本来就容易功高震主,现在自己的宝贝妹妹嫁给水湛。就是为了妹妹,他也不希望有任何一丝可能,会惹得对方多想。 作为事件的漩涡,苏槿这会儿却是想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得不能再缩。 果然,这会儿说完了水湛,苏大将军转眼便看向自己的妹妹严肃的告诫。 「你最近却是有些太过,这一次阿铎生气得不冤,毕竟就算是你此次能够冒险达成,那么下一次呢?谁又能够保证,不会出现任何的意外呢。」 一旁的慕容铎听到这话,当下里颇有些气恼地冷哼。 「天知道,我知晓不对劲,足足跑死了两匹马,这才能赶到京城,你们可真的是!若是有一点问题,岂是能够挽回的?」 听到慕容铎的话,苏槿心头有些愧疚。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人之所以如此,乃是为了担心她。当下忍不住露出,些许带着讨好的笑容。 没有人能够在苏瑾笑容下,还能强撑。果然这笑容一出,慕容铎便无奈地转过头去不肯看她,原本气急败坏的表情也变得温和起来。 「不过这次阿铎说得没错,你们也太冒险了,姣姣儿以后万不可如此。」苏大将军最后总结道,随即又淡淡地补上一句。 「娇娇儿,年幼之时我曾说过,兄长的存在便是为了护你一生一世,如今我的话还是如同往日。 陛下,此言我也同样要向你所说。若是有朝一日,你不再喜欢娇娇儿,不必多言,也不必告诉她。只需和我说上一声,我便带她离开,娇娇儿不会给你添任何的麻烦。你可以不再喜爱她,但别告诉她,告诉我,我会安排好她。」 苏槿和水湛都一脸震惊地看着苏哥,苏槿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哥哥竟然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但凡换一个人,绝对不敢说出这样的话,苏槿此时有些晕,往日哥哥一直是最稳重的,但是谁想到他今日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而水湛则是心中惊讶,有敬佩,但是最大的却是不安。他心知对方说的是真的,有朝一日对方会真的这样,将娇娇儿藏在他找不到的地方。 至于慕容铎?他在一旁轻轻鼓掌,都说他这人不羁,都该来瞧瞧人家说的什么! 至于做不到?笑话,苏家老大苏沐苏子恆,自幼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情,就是赴汤蹈火也会做到,其的承诺堪称千金。 苏子恆扫过一时无言的众人,一双与苏槿相似的眼眸之中,全是坦坦荡荡。 他扫过苏槿之时忍不住温和了脸庞,这个妹妹是他自幼疼爱着长大的,父母千娇万宠不算自己,更是将它当成稀世之宝捧在手心。 如今年岁荏苒,对方已要出嫁,又怎能不让他心头百般滋味横生。 「娇娇儿,你也要记着。这天下广阔无垠,我不会要你为苏家做出任何牺牲。若是靠着女子的牺牲,才能维繫的家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你记着,苏家只会爱你宠你护你,北凉十万铁骑,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没有人认为苏大将军在说谎,这是实打实的实话,苏槿此时眼前一片模煳。 情至而语塞,她本以为皆是假话,却未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 苏槿垂头,紧紧地咬住下唇,不敢让眼泪落下。 一旁的水湛见状,将其揽在怀中,用自己的胸口遮住了对方那一丝晶莹,温声说道: 「大哥放心,我知道,定然不会辜负娇娇儿。」 听闻水湛的话,苏大将军这才露出笑意。他今日形势多有大逆不道,然而为了妹妹,他宁愿背负天下之骂名。 好半晌,苏槿这才从水湛的怀中退出。 见妹妹恢復正常,苏大将军露出些许的笑意,温声说道: 「如今西羌已经落网,我现在便启程前往边关。娇娇儿,待我将西羌皇家桂冠取来,与你做新婚之礼。」苏打将军口中淡淡地说道,仿佛若探囊取物般简单。 苏槿先是一愣,如今不是刚刚回来,怎又突然又行兵事。 她随即便想明白,如今西羌的两大支柱被俘,在这种情况下正是国力最为薄弱的时候。 若是苏大将军,直接前往边关与忠靖候配合,定然可以横扫西羌疆域,到时江西羌纳入大汉也未尝可知。 想明白一切,苏槿在不多言。 兄妹之间见面不过茶盏,却要马上分离,苏槿眼神颇为不舍。 相反苏大将军却是极为的洒脱,他轻轻地笑着抚摸着苏槿的头髮,仿佛年幼之时的动作在此时再次重现。 「娇娇儿乖,待兄长归来,予你买糖吃。」清俊的少年和坚毅的将军此时重合成一人,恍若时间长河中沧海一粟被舀起回味。 第384页 「好。」 苏槿乖巧地点头,此时她不再是运筹帷幄的决胜千里的谋士,也不是坐在高堂之上,统御天下的国母,她只是苏家心爱的幼女。 苏大将军安抚好妹妹,随即又看了看一脸风尘僕僕的慕容铎,露出一抹笑意。 这笑意太过熟悉,熟悉到慕容铎看了随即便直接翻了个白眼,显得极为嫌弃。 「不必废话了,我与你去就是,只是你确定不会耽误事情吗?」慕容铎所说的事情,自然是指的苏槿的婚事,中宫之礼。 苏大将军摇摇头,仔细地解释道:「娇娇儿的中宫之礼是在十月十六,如今还差着一个月零十三天足够了。」 他语气中露出一股天然的霸道,短短四十天的时间横扫一国,即便是慕容铎也有些无法想像。 只是不知为何,眼前之人这么说了,他便深信不疑。 当下二人看向水湛,等着对方最后定夺。 水湛知道,如今若是对方去了,恐怕便要缺席娇娇儿和自己的好日子,可是若是能成,对于大汉将是无可比拟的利益。 「三十天,若是不行,还请兄长便放弃此次,娇娇儿一生仅有这一次。」水湛在一旁郑重地说道,虽有些强人所难,但是却也不得不提出。 苏槿微微点头,此事乃是军国大事,不可随她任性。只是若是自家哥哥缺席,她却是会遗憾此生。 苏打将军闻言看向自己的幼妹,当下里笑得越发张扬:「好,三十日,哥哥定会回来。」 说完此言,他便直接揪住慕容铎,二人行色匆匆地离去。 自己的兄长,不过刚刚见了一面便要再次离开,苏槿忍不住便有些低落。 见她有些奄奄的,水湛少不得仔细安抚,好半晌苏槿才从失落中走出来,说起正事。 「也不知太后那里可说服了北齐太后?若是对方真的闹起来,虽说边关有军事把守,但主将不在未免还是要单薄一些。」 苏槿却是担忧北齐太后趁着此时,会挥军大汉。 水湛点点头,便拉着对方往回走。二人十指相扣,越行越远,隐约间还能够听到水湛安抚苏槿的嗓音。 「祖母一向是最稳妥的,你且放心。」 而就如同水湛所说的一样,仁宣太后是最稳妥的。此时北齐太后手中拿着一张薄薄的密函,面容在宫灯的映照之下,忽明忽暗显得有些阴郁。 她一直盯着上面秀丽的字迹,她自然知道这是对方的亲笔信,只是眼神却多有复杂,仿佛想要把这纸张看出个洞来。 最后仍旧是有些无奈地轻轻一嘆,随即便将信笺靠近宫灯,让其感受火蛇的缠绕,瞬间化为灰烬。 北齐太后一直盯着这封密函,双眸中有些复杂,有些无奈地嘆息。整个北齐大殿中,泛起一阵空响,恍若有人跟随在她的身旁同样嘆息着。 「黛玉吗?敏妹妹的独生女……罢了…… 贾家也便罢……这一次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很喜欢苏大哥这个人。他是我一个脑洞的男主角,虽然不是俊美天下无双的那种,但是确实一个极为有担当的男子。 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写他的故事。 今天后面还有一更,12点前肯定更新的。 第137章 水湛拉着苏槿走进殿中,扶着对方坐下,扫过一旁装消失的小允子,见其利落的自动消失,这才低声的安抚心上之人。 苏槿轻咬下唇,贝齿将丰盈的嘴唇抠出一丝苍白。 「今日,傅溶月死了,用我没想到方式。」苏槿直直地望着前方,傅溶月自尽之时的场景,还在她面前浮现…… 她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情,竟是突发奇想想要亲自捉拿傅溶月。早就掌握了情报信息的他们,便顺着指引来到了,对方所住的小院外。 只是却未曾想到,傅溶月是少有的敏锐之人,他们还未曾进院便被其发现…… 花枝巷里,傅溶月不知为何忽然一阵心神不宁,她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一抹狐疑,一双柳眉紧紧地皱起。 这个举动使得,一旁正在大弦小弦急如雨的绿芜一愣,正在拨弹的手指也慢下来。 「小姐?」绿芜以为自己弹错了,心头有些不解,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的迷惑。 可这首十面埋伏她早已经内藏于心,虽此时没看谱子,却应该没有什么疏漏? 绿芜口中询问,却见傅溶月的注意力似乎在外面。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向外望了一下,又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毕竟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就算是之前那些西羌人都不知道,是只有她们二人才知晓的地方。 想到这里,绿芜心情放松许多,她放下琵琶,替对方斟满一杯茶,又送到傅溶月的面前,口中安抚道: 「小姐是不是太过敏感了,想来应该无事吧?」 绿芜口中说着,又瞧着傅溶月眼下,肉眼可见的一点乌黑,有些心疼的付过对方的眼角。 这几日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姐似乎有些极为的不安,自从换到了这里,近乎是每日里闭门一般。 不但自己从不在人前现身,更是连自己也不许离开半刻,且每每夜间难以入眠。 这一般忧心,若是时间长了,身体可怎么受得了。 绿芜有些无奈地蹙起眉头,好在如今便是九月初三,想来阿木贴应该是已经得手了,到时她们自然可以返回西羌。 第385页 心里这样想着,绿芜也是如此安慰着傅溶月,然而当此话一出傅溶月却是,忽然冷笑一声,微微地摇头。 这一番举动却是让绿芜有些不解,当下里眨眨眼睛,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家主子。 只是她生性乖巧,一向是以傅溶月为天,对方说天上的太阳是方的,她也会说就是方的。 傅溶月见对方这样,伸出手用力拉绿芜的手,将其拉在自己身边坐下,她轻轻歪在对方肩膀之上,语气间有些虚无。 「我总有种感觉,便是似乎末日将至。这种感觉我从未有过,但却是隐隐觉得,好似自己要大难临头了。」 此言一出,绿芜瞬间一愣,漂亮的眼眸勐得睁大,她颇为急切地说道: 「小姐说些什么?怎可说这种话,不管如何,纵然是咱们这回失败了,又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奴婢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您。」 绿芜这段话说得又急又重,口中叫着小姐,可这其中却只有满满的关切,而无丝毫关于尊卑之感。傅溶月也不在意,她只是仍旧安静地靠在对方的肩膀上。 「只是想想而已,你怎的又这一般激动。你记着若是真的出了事,你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是我身边的摆设,我素来是个多疑的,因而你根本一切都不清楚。」傅溶月淡淡地说道,她伸手抓住绿芜的手指,在手中把玩着。 这双手极为好看,上面没有一丝薄茧,无名指和小指各留着三寸多的指甲。一看便是从未做过活的,也正是如此,她的话才会可信。 一个普通的丫鬟,纵然是知道些什么,也是有限的。再说,以她傅溶月的脾气,自然是身边所有人都不会信的,如此可信度又可以添上五成。 纵然是自己一朝事败生死,她也可以让绿芜能够留得一线生机。 只是她却忘记了一点,那便是忘记了,绿芜会不会同意这件事情。 果然听闻傅溶月的话,绿芜难得的强硬起来,她的脸色变得难看之极。 「主子说什么话,奴婢虽没有读过多少书,但却也知道君忧臣错,君辱臣死的说法。若是没了主子,留下奴婢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盼头,倒不如随了主子去地府,也算是求得了一世周全。」 绿芜话说得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却仿佛是重锤一下下的,砸在傅溶月的心上。 听着绿芜的表白,傅溶月张口想要阻拦,却又只能合上。 从小机灵百变,将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她,此时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对自己的生死从未挂在心上,可唯独不愿意绿芜在自己面前出事。 然而她终究是错估了自己,也错估了对方。傅溶月心头有些悲哀,早知如此她一定把绿芜送得远远的。 如今,却是终究是晚了。 傅溶月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眼神中划过阴霾。 这里乃是傅溶月精心挑选的地方,即便是当年水霖也不曾知晓,平素是最为安静的,如今突然出现的脚步声足以表明一切。 看着被推开的院门,绿芜先是微怔,随即像是火蛰一般,立刻拉住傅溶月的手,将她往后拖,口中喊道: 「有人来了,主子快到后面去,若是不对您便立刻直接离开。」 然而傅溶月却一动都没动,她此时看着眼前越走越近的那抹身影,忽然长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绿芜。 「不必再逃了,此处已经逃不出去了,你记得我跟你说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傅溶月一边说着,最后看了眼绿芜,却是直接照着绿芜的脖颈就是一下。 将晕倒的绿芜放到床上,傅溶月略一沉思,将自己的宝剑放在绿芜的身旁。 这才站直身体,悠悠地嘆出一口气,她等待这一天很久了。 即使在昏迷中,绿芜仍旧是紧锁双眉,傅溶月只是安抚性地拂过绿芜的紧锁的眉心,眼神满是温暖。 「我本想着就算是出事,也需要些时辰,却没想到竟是料差了,如今却是连累了你。」 傅溶月抵住绿芜的额头,看着她终于露出安心的表情,她悄声地说道:「她们要抓的人是我,因此你只要好好的不动,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可以。苏槿不是个嗜杀之人,她不会动你的。」 说完,傅溶月便直接向外面走去,直直地迎上一路走近的苏槿。 看着对方,傅溶月眼神有些恍惚,自从那年的之后,她们便再未曾见过。 如今时过境迁,对方乃是未来的国母,而自己却阴错阳差成了西羌的太妃。 这世间之事,真是不可捉摸。 傅溶月笑了笑,随即看向对方。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只能说是满心复杂。 而苏槿此时自然也是如此,她从未想过自己和傅溶月,会有一天如此相对更没有想过,她们会在这种形势下见面。 「不愧是皇后娘娘,果然是深谋远虑算无遗策,竟然能够找到这里,我却是甘拜下风,苏槿你赢了。」傅溶月挑眉微笑,她的脸上此时再没有之前那种,属于白莲花的可楚楚可怜,反而是与苏槿极为相似的冷静刚毅。 这才是她真的正的面目,傅溶月从来都不是个软弱之人,依附于男子不过是她的手段,她自身从始至终都是无人可及的强硬。 眼瞧着对方,再听傅溶月的话,苏槿就莫名就觉得,自己似乎才是那个被围住之人。 第386页 直到此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纵然是赢过对方,但是她从来未曾真正地深入了解过眼前之人。不管是前世也好,还是今生重生之后,对方都有着不同的面目。 如今想来,对方拉着水霖去死,是否也是因为其对于水霖彻底失望了,抑或是对方其实只是想除掉水霖却出了意外。 即使到今时今日,她对于傅溶月的评价仍旧没变。对方是个难得的清醒之人,只是太过清醒的结局,便是对于这世间纯粹的绝望。 因而与其做个清醒的,苏槿却更愿意做一个至情至性之人。她看着傅溶月,眼神中有一丝怜悯和感同身受。 「束手就擒吧,你未必会出事,毕竟你也是西羌的太妃。」 此言是在提点傅溶月。 傅溶月的价值本就是极为巨大的,作为拥有不少拥趸的西羌大妃,傅溶月有天然的地位可以左右朝政。为此水湛并不会杀死对方,反而会将其放回西腔用于牵制。 当然如若此次歼灭西羌的举动顺利,对方作为西羌的太妃,将会被光明正大地请入京城,成为合适的人质。 但是这个牺牲,却是无碍于生命的,傅溶月作为西羌太妃留在京城,她只是会受到控制自由而已,并不会有生命之危。 因此如今说出此言,却是苏槿对其满怀的善意。她们同样身为女子,傅溶月也好,史湘云也罢,苏槿都不愿真正地将她们置于死地。 然而苏槿的这番好意并不被领受,反而让傅溶月露出一抹讥讽。 「成王败寇,可惜我却不想活在你的手里。苏槿,你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嫉妒,为何上天这般幸你。」 她并非是不解苏槿的意思,可是若是成为阶下之囚,失去自由,她宁愿去死。 这天下无人可束缚于她,当年的水霖不可以,死去的老王不可以,便是如今的阿木贴,也同样不可以。 她傅溶月可以委身给任何人,但是她绝对不会属于任何人,任何人也终究永远无法束缚于她。 若是被束缚,她宁愿去死。 话不投机半步多,傅溶月冷冷一笑,站在那里等着人来带走她。 苏槿要命人上前,却被一直默不作声地苏沐拦住,他蹙起眉头看着傅溶月说道:「你倒是个练武的奇才。」 傅溶月的身手不如苏槿,但真的比起根骨,苏槿不如傅溶月。 只是,她虽根骨好,却锻鍊得并不多。毕竟,舞刀弄剑一向和傅溶月的表现不配。 此时苏沐拦住苏槿,却是发现傅溶月身后有人出现,他担心横生枝节,这才阻止妹妹上前。 而此时,傅溶月也听到了自己身后的脚步声,她脸色微变转过头却发现一道身影出现。 她瞬间双眸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竟是刚刚被打晕的绿芜。 傅溶月的冷静瞬间破碎,她几乎咬碎银牙,怒吼道:「你来干什么?滚啊!」 绿芜没有说话,她此时还有些晕,傅溶月留给她的宝剑勉强支撑着她。她忍住眼中的泪水,跌跌撞撞地向傅溶月跑去。 「小姐,小姐在哪奴婢就在哪,小姐若是想去那阎罗地府,奴婢便替您打前站。」 绿芜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常年喜欢一袭绿衣,只因傅溶月说她穿绿色好看,仿佛是天地初开的那么新绿。 不管别人怎么看,在绿芜眼中自家小姐从未改变,永远都是那个为了她这个小乞丐,而奔波的仙女姐姐。 她眼中略有晶莹,只要一眼便能看出,自家小姐根本就是心中求死。 绿芜的脚步虚浮,却仿佛每一步皆踩在傅溶月的心上。 「小姐,您看如今奴婢跑不了了。」 听着那仿佛是在显摆的语气,傅溶月神色变换,愤怒、痛苦、纠结、难过、最后归于欢喜。 她早已经冰凉的心湖,似乎在这一刻再次春水陶然。 傅溶月伸出手,拉住对方,用力往前一带,绿芜接连几个趔趄靠近她。 她紧紧盯住绿芜,口中气道: 「你不后悔吗!你可知道若是不出来,她不会去追你。」 说到此处,傅溶月转头看向苏槿。一旁安静站立的苏槿抚了抚自己身上的大氅,微微颔首。 她自然不会去抓一个丫鬟,因为就算是将其抓住,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利益。 绿芜低头一笑,脸上露出一个酒窝。 「奴婢早就说过,小姐在哪,奴婢在哪。」 这句话绿芜自然是不知说过多少回,只是以前傅溶月从来都没有认真过。 她只以为对方不过是说说就算,她是她的贴身丫鬟又如何,这世界谁又能替代得了谁。 而此时再听这话,却只觉得其中每个字都重越千钧。 不知不觉傅溶月忽觉得眼前有些模煳,就是还未等其落下,她便控制住自己,将眼泪咽了回去,随即伸出手。 几乎不用交流绿芜便明白傅溶月的想法,她仿佛是一只蝴蝶一般,追逐着眼前的月光。 傅溶月神情复杂,手上用力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怀中,随即便在她的耳旁轻声的最后询问她。 「不后悔吗?」 听到这句话,绿芜没有回答,反而用力地抱紧傅溶月的腰肢。 此时再也不需多问,傅溶月低低笑了一声,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水滑落青砖之上。 第387页 她没有再看苏槿一眼,此时再不需要了,她已经得到她最想要的事。 人生讽刺莫过如此,她一直在追寻所得,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真正能够填补她内心空洞的,早已经在身边。 「下辈子,你别当丫鬟了。」傅溶月的话说得极轻,随着这句话她直接抽出绿芜手上的青锋,手中的宝剑一转,剑锋忽然向里,只一下便穿透了绿芜。 苏槿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未曾想到傅溶月竟然狠心至此。 而绿芜却并不在意,此时周围传来的惊唿之声,她抬起头用力地向后弯起身子,让自己能够看到傅溶月的脸庞。 身上一阵阵的疼痛在不停叫嚣,唇角抑不住的几滴鲜血流下,然就算如此,她的笑容仍旧满是欢喜。 此时的她已经说不出来话,只能勉强从喉咙之中传出几声呜咽。 傅溶月低下头,神情似嗔似喜,与其额头相抵,口中喃喃地说道: 「我来了。」 随着这一句话落,在苏槿惊骇的眼神中,傅溶月手中的宝剑再次用力,竟是透过绿芜直接穿透了自己胸膛。 熟悉的疼痛传来,傅溶月看着倒伏在自己怀中的绿芜,露出一抹饕足的笑意。 她不后悔,既然是她的,那她便只能是她的,生也好死也罢,她们也要在一起。 随着眼前的渐渐昏暗,傅溶月也失去了对于一切的把控力。只有这一柄长剑仍旧嵌在两个人的体内,从此之后她们再也不会分离。 苏槿默默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垂下眼眸,带着些许的嘆息,口中吩咐道: 「帮她们收尸,既然她们不想分开,便直接合葬了。」 苏沐点点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傅溶月的尸体,军中常有投契者,难不成这傅溶月本来就不喜欢男人? 想到此处,他轻声地询问道: 「她们是什么关系?真的是主僕吗?」 苏槿沉默一下微微摇头,嘆息说道: 「她们是什么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把她们二人分开了。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才可生死相许,知己之情亦是如此。」 说到此处,苏槿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如今仍旧立在血泊之中的二人。 她此时忽然想要去见水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她。 若非是因为傅溶月,她大概根本就想不到水湛对于她有多么的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傅溶月……其实也是个狠厉的人呢! 第138章 听完苏槿的话,水湛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温柔,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 那双浅色的眼眸此时仿佛借得一缕日光,又仿佛是浓稠的蜂蜜,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你不知道,我其实也是与你一般无二。」 听闻此言,苏槿一愣,不可思议地看向水湛。此时屋中的气氛,让她莫名有些不安。 「今日,我很担心你,刚刚我真的没有那么淡定。」水湛笑着说道:「我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从容,这事儿傅烟儿都看出来了。」 说起今日的事情,水湛露出一抹窘迫。自从苏槿离开皇宫,他就一直坐立不安。 之前的养气功夫丝毫不见不说,连平素基本的冷静都看不到了。 若不是此时尚有源源不断的消息传来,他恐怕已然出宫去追苏槿。 也正是因为此,这才对上了难得狼狈的慕容铎。慕容铎是被傅烟儿带进宫中的,两个人进到殿中的时候,水湛正来回踱步。 对方这副模样让许久未见的傅烟儿满脸稀奇,有些好奇对方此时为何如此。 「你这来回左左右右的做什么?」 傅烟儿的性格是个直性子,此时见到对方这样有些不解地询问,水湛沉默一下,这才一脸不争气地看着傅烟儿。 「你为何不早点回来?这样便可与娇娇儿一同前往,我也放心些。」 这话问得傅烟儿一愣,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回答道: 「所以果然这是你们的计策,可是为什么表姐不在这里?她去做诱饵了?」 傅烟儿指着水湛颇为不可思议,随即瞪大眼睛,一脸埋怨。 「你怎么没跟在她身边,如今可有谁跟着,你怎么能这样,若是表姐出事可怎么办。」 傅烟儿平素就是个火爆性格,就算是水湛乃是皇帝,也毫不犹豫地质问。 这话说得水湛有些无力,他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该说这话。只是话一出口却无法挽回,无奈只能坐回龙座之上,看着傅烟儿无奈地摇头。 他当时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不然怎能让娇娇儿冒险去见傅溶月?若是出了一二闪失,却是他绝对无法接受的。 只是看到对方,他便再也无法说出拒绝的话。然而如今这话却不能说给傅烟儿听,无奈之下水湛只得摇头嘆气。 眼瞧着水湛不再说话,似是默认。傅烟儿也不乘胜追击。她这几年性子的确是被慕容铎惯的,越发的天真直爽。只是到底还有着当初的底子在,说话虽说直接,却并非是不留余地。 当下她忍不住转头望向,一直没说话的慕容铎。这事还会等有个决断,傅烟儿便被太后请走,等她回来,已经尘埃落定。 「总觉得她们两个好幸福的样子,真好。」傅烟儿露出一抹笑意,望着二人的背影,显然有些羡慕。 第388页 而此时她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悠悠的语调。 「若是羡慕别人就不要再自首,可及之时当个逃兵。」这却是復返而来的慕容铎,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傅烟儿又一次地落跑。 傅烟儿闻言,转头尴尬地看嚮慕容铎,下意识地捋了捋头髮。 「你忙完回来了?」 慕容铎看着假装听不明白的傅烟儿,一时之间却是无奈嘆息。每每对方做错了事,就会摆出这副样子,而他偏偏吃这一套。 就算是对方擅自行动,他却也捨不得多说一个重字。 因为被偏爱,所以有恃无恐。傅烟儿此时看着对方露出无奈妥协的表情,知道危机消失,立刻露出两颗虎牙笑起来。 「我刚刚去太后哪去了,傅溶月被抓了吗?」 慕容铎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沉默一下,仔细地解释道:「她死了,自尽。」 傅溶月会死,烟儿其实早就有预料,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自尽。 当慕容铎转诉苏沐的话时,略微沉吟说道: 「虽然手段有些毒了,但到底还是个人物。」 傅烟儿沉默不语,她和傅溶月之间更是复杂,此时却是心思波澜。 一旁的慕容铎自然是将一切看得清楚,他低声转移傅烟儿的注意力,凑到对方耳畔说道: 「也行,那你陪我在这里等吧。」如果你敢跑,我就把你锁到身边,慕容铎这会儿眼中明晃晃地威胁着。 傅烟儿有点僵硬,低下头不看慕容铎,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了,总是害怕自己会突然消失。 「突然好羡慕表姐,表姐夫至少好信任她。」 傅烟儿低声地嘀咕着,显然是颇有些不满。慕容铎回到座位上,端起小太监送过来的清茶轻轻拨弄两下,一双眼眸紧紧盯住傅烟儿,轻声地问道: 「你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傅烟儿瞬间将傅溶月死去的复杂抛在脑后,只想祈祷自家表姐赶紧回来,这里有人已经黑化了。 而达到目的之后,慕容铎这才仔细说出自己要跟着苏沐上前线,叮嘱傅烟儿一定要乖巧等他回来。 听到西羌如今的事情,傅烟儿口中乖巧答应,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却不停转动。 慕容铎虽心中有些不安,但如今却是要赶紧跟上苏沐,他再回这一趟,已然是因为对方看出他的迟疑。 无奈之下只能好好地吩咐了一回,这才復又离去,而傅烟儿见对方离开,笑得仿佛是只狐狸。 殿中的水湛和苏槿还不知道,傅烟儿会在不久之后干了件大事。 水湛眼见着心上人脸色不愉,心中一跳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难不成刚刚遇到了意外? 此时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如此,莫不如自己跟着。或者说就难得的强硬一下,不让对方前往,只是面对苏槿,水湛做不出来这一种勉强之事。 「娇娇儿,可是出了什么事?」水湛看着对方想要上下检查,却未曾想到,直接便有一抹暖香扑进自己的怀中。 软玉温香突然入怀,水湛惊讶地瞪大眼睛。苏槿素来是个性格内敛的,几乎不曾有过失态。他下意识地将其搂住,不自觉地打量心上人。 可是如今苏槿虽脸上绯红,却是一副十分健康模样,水湛心头放松,手臂不自觉地收拢。 这会儿水湛还只觉得不对劲,忽然他心头一凛,难不成傅溶月那人下毒了? 他直接握住苏槿的胳膊,想要将其从自己的怀里拉开仔细检查,却未想到,苏槿竟是反手抱得更紧,一副想要把自己埋进去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没事没事,一切都有我呢。」虽想不明白,水湛还是仔细地安抚着苏槿。 可他的安抚并没有安慰到苏槿,反而让她的心情更加急切两分。 「我……」苏槿勐然抬头吐出一个我字,恰巧水湛此时低头看着对方……两人忽然安静下来。 鼻翼间窜起的龙涎香让苏槿回过神来,唇上残留的触感,一瞬间让她整个人仿佛是被点燃。 苏槿从未想过,以自己的性格竟也会这般冲动,此时冷静下来,她突然觉得好想从地上找个缝隙钻进去。 耳廓迅速地充血,最后红得仿佛是血滴一般,苏槿无声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这一会儿水湛脑海一片空白,刚刚他确定自己碰到了,两人的肌肤虽隔着好几层衣服,然到底是初有秋意。 体温顺着衣裳彼此浸染,水湛呆呆立住不敢动弹,生怕出丑。 一直求而不得的温柔此刻就在手边,水湛却是只觉煎熬,他此时默念大悲咒转移注意力,一边分散苏槿的注意力,低声问道: 「你这如今怎的一直都不说话,到底发生了何事?」 水湛此时的声音哑得厉害,在苏槿耳旁带起阵阵酥麻,也让她察觉到这声音下,隐藏着的让人心悸的慾念。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苏槿迅速反应过来如今的情形,更恨不得直接钻到地里三年都不出来。 见苏槿反应过来,水湛也到了忍耐的极限,若是苏槿还是如此,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将苏槿从自己怀里拔出来,然后将其按到里间的炕上。 看着长条的炕,水湛的额头冒出一层薄汗,心中继续默念大悲咒。一眼看到前几日黛玉留下的一只兔子靠枕,他直接塞到羞得不行的苏槿怀里。 第389页 做完这一切,水湛这才坐在另一边,眼神关切,姿势却有些别扭。 过了足足一刻钟,两人才都恢復平静,水湛也才有机会提出自己的疑问。 「到底发生了何事?」 水湛有些好奇,手中拿着一颗葡萄仔细地剥皮,如今这会子却不必需要大悲咒了。 苏槿摇摇头,揉了揉耳朵,惹得那对明珰来回摇晃。 「只是觉得我小看了傅溶月,我知道她是清醒人,却没想到她会那般决绝。」 苏槿有些嘲笑着说道,她此时心情平静下来。 刚刚也是因为她见了傅溶月,情绪受到震动,这才做出这种事情。 想到此,苏槿有点脸红。 傅溶月的自尽早在她预料之中,只是却未想到是,对方会那种惨烈的形式离去。 出事之后,兄长苏沐曾经问过她,傅溶月和绿芜是什么关系。 苏槿却是一时难以回答,这般激烈的情感,若是用情爱的确可以诠释,但苏槿却觉得,也许这其中要更为复杂。 不管这是种怎样的感情,至少傅溶月是幸运的。无论是怎样的关系,至少在那个时候能够陪在她身边,与其同生共死,这种情感便已经是举世难得。 苏槿说到这里,一双眼眸看着水湛,见对方也瞬间看向自己,知道对方知晓自己为何会失态。 「原来如此,我确实还在担心娇娇儿,你为何如此。」水湛有些哑然失笑,他却是胡思乱想,以为出了什么问题。 对于苏槿所触动的,他自然也是心生所感。人世之间,得一人生死相许,是否是情爱其实已然不再重要。 「只要你我二人红尘相守,便是最大的幸运。」水湛看向苏槿,他所求不多,尘世之上的一人便足矣。 水湛说到这唇角翘起,让苏槿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她掩饰性地轻咳一声说道: 「这一次收穫极大,只是可惜傅溶月自尽。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西流那里,若是能够活捉阿木铁,这一次便是大捷。」 苏槿不愿多想,连忙岔开话题,说起其他来。 西流的武功一直不弱,虽不能和顶尖高手相比,但是比之普通之人强了不知多少,就算西羌有高手坐镇也留不住她。 万一一时事败也可全身而退,想到此处,苏槿心头安稳几分。 如今已然胜券在握,不管阿木贴那里如何挣扎,此次绝不会再改变。 就算他能够活着逃脱今日,迎接他的也会是无尽的绝杀,绝对不会让他能够活着回到西羌。 「这些倒还好说,只是有些事情总要注意,之前阿木贴多有上下,也笼络了不少人。这些人总还要有个说法。」 苏槿此时恢復平静,她仔细地开始盘算,西流那里仍旧未曾有回信,这让她不得不开始考虑,自己下一步该如何。 首先是绝不可让阿木贴回到西羌的,此人乃是枭雄,留其定然是后患。 此次若非使他只身犯险,也不至于会被苏槿抓住行藏。 恐怕此时对方若是正在逃脱,已成惊弓之鸟,现如今该何去何从呢? 深谙此道的苏槿忍不住开始思索,若正常情况下对方会前往何处。 就在苏槿与水湛商量之时,忽然看到一身狼狈的西流进来,她此时先是有些惊慌快步走向对方。 等到近了,苏槿这才心头一松,她可以看出西流身上,全部都是他人的鲜血。 「西流。」 苏槿露出一丝笑意望向对方,西流与她自幼相伴,名为主僕,实则却是情同姐妹。 西流退后一步,没让苏槿接近,她如今身上满是血腥之气,唯恐骯脏了对方。 「主子别靠近,如今我身上怪难闻的。 奴婢这会过来就是和主子禀告,如今阿木贴已然送至昭狱。」 这一回却是极大的丰收,直接将天江南天理教,和暗卫勾结人等,一网打尽不说。 更是直接生擒西羌新皇,这却是前所未有之事。 朝臣们的贺书贺礼,如同雪花一般纷纷来临,但是他们二人却未曾有丝毫志得意满,反而过着更为谨慎。 真正让水湛和苏槿觉得开心的事情,却是边关传来的捷报。 苏大将军带着慕容铎在三天之后,到达两国边境。他第一时间伙同忠靖候直接挥军西羌,连连大捷。 不过短短半月就已然打入西羌的国都,若不是怕太过深入供给不足,苏沐差一点将西羌灭国。 然就算是如此,元气大伤的西羌,也在五年后被大汉吞併。也藉由西羌的大片领土,使得大汉的战马快速发展,短短数年便翻了两倍。 经由此事,水湛终于撂开手专心筹备大婚。而被威慑到的群臣们,对于水湛所有的不合理,都只能保持沉默。 毕竟,陛下的温柔只针对皇后娘娘。 这些文臣都极为聪明,先不说苏家的实力,就说如今的陛下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有些个心存妄想的,早就被水湛毫不留情地发配边疆,毕竟西羌如今那么大一片地儿,需要人干活。 活捉西羌王,使得水湛和苏槿註定在史书之上,涂抹浓墨重彩的一笔。 大汉与西羌对峙近百年,从未抓住过一位王者,哪怕前几代西羌王被大汉用流箭击杀,却也不曾得到尸体。 而那些一直觉得,水湛未曾得到先皇重视,因而不过是靠着苏家的宗室们,此时也紧紧闭上了嘴。 第390页 毕竟这一次的功劳太大了,而且其中不少东西,只让人一窥便觉得深深刻测。 这些人对于水湛的暗卫越发的忌惮起来,甚至还有些直接选择投诚,水湛这一下笼络了不少的人心。 只是对于这些人,水湛并没有太多的在意,甚至反而暗自提防。毕竟能够为了这些事情,而做出妥协之人,立身就未必很正。 似这种人,水湛甚至不敢让其镇守一方,毕竟还是要以国家根本为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各国的密探们都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所有大汉官员都统一口径。 而这件事情也成了大汉朝有名的谜案,其中到底是怎样?无人敢说,只是含含煳煳地说出,此次收穫颇丰。 因而不少他国之人都是更加心痒难耐,一封封密函不停敦促,倒是让暗卫吃得满嘴流油。 林修远更是忙得不得开交,毕竟这里乃是大汉本土,间谍想要动作还是很明显的,加之多动多漏,多说多错。 短短的一个月就这样过去,如今昭狱已经满了大半,差不多都是各国的间谍,还有就是被腐蚀的贪官污吏,称得上是座无虚席。 即使是这种气氛下,京城仍旧是满是喜庆之意,无数人涌来京城。 一来是为了中宫之礼,二来乃是因为中宫之礼后必开恩科,很多举子都打算趁着此次博取前程。 到了正日子这日,天不过刚打四更,小包子便睁开眼睛坐起,这个动作自然吵醒了值夜的嬷嬷,对方有些不解地询问道: 「公主娘娘?」 第139章 「公主娘娘这是怎么了?如今可是刚刚四更天。」 言嬷嬷乃是前段时间太后刚刚送来的,性格最是温和,她极为喜爱黛玉的风流灵巧,因而便接过陪寝的任务。 小包子揉揉眼睛,用一双还带着些许雾气的双眸盯着言嬷嬷,就在对方几乎被看化的瞬间呢喃道: 「是不是要起来?表姑姑该打扮了吧。」 这是她听闻宫人们说的,据说中宫之礼的时候,女子的打扮会是极为的繁琐,因而往往半夜都要起来装扮。 黛玉是见过苏瑾的那套礼服的,单单这衣服穿脱整理就得小半个时辰,再加上梳头化妆,还不知道要多久。 因而她心中早有盘算,特地告诫自己要早起,此时虽外面还没天亮,但是恐怕时间也不多了。 小包子心急便要起身,却被嬷嬷拦住,口中笑道:「哎哟呦,我的公主娘娘,如今还早着呢!」 言嬷嬷虽知皇后娘娘极为宠爱这位永安公主,却不承想小公主竟然如此懂事。她听闻黛玉言语,心中感嘆皇后娘娘没白疼人。 「公主娘娘想得太多,这大婚之日自然是忙碌,可是咱们大汉朝的皇族大婚可是在傍晚。 如今这会子都在睡着呢,公主娘娘也快睡吧,今儿倒是真的会忙呢。」嬷嬷小心地安抚着,又扶着黛玉吃了口茶,小姑娘便再次躺下。 临睡前,黛玉还反覆确认道:「嬷嬷是真的吗?」 言嬷嬷自然不敢在这事上胡说,她先安抚黛玉睡下,这才也跟着眯了会儿。 等到天光大亮,整个苏府也随之甦醒过来,今日那也是天大的日子,不但是自家大小姐的出嫁之日,更是大汉朝百年之来,唯一一次皇帝前往迎娶的婚礼。 一大早上苏管家便精神抖擞,本就一丝不苟的服饰,如今连半点摺痕都没有,他神色虽满是喜意,却仍旧是面容严肃。 看着如此的苏总管,原本有些心思浮躁的,也迅速冷静下来,行动之间再次规规矩矩。 苏总管满意地点点头,四处察看行动之间指点江山。 「这里桌子底没有擦干净,赶紧叫个人来收拾清。」 「上面的那幅画,把松鹤延年取下来,公主娘娘说了,如今要喜庆,去把那幅喜上眉梢挂起来。」 「都快点赶紧收拾好,今日可是天大的好日子,万不可在这个日子里出半点纰漏,不然仔细你们的皮。」 看着小厮丫鬟们各司其职,苏总管的万年冰山终于融化一分。 此时有小厮过来回禀,送上今日里准备的东西单子,苏管家仔细地查看,一一询问比对。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将其揣在怀中,往正院而去。 走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却是忙得有些懵,如今长公主娘娘怎么可能会在正院,肯定是在皇后娘娘的院落之中。 皇后娘娘。 苏总管在唇齿间嚼了两下,只觉得心里仿佛是有一汪泉水,此时咕噜噜地往外冒。 他的步伐越发轻松,直直地朝着苏槿的院落走去。 琅嬛本来是个极为静谧的地方,今日里却是少有的喧闹。不但挂着大红灯笼,上面的喜字也是红得耀眼,就连许多的树上花上,都各扎着鲜红的彩条只为一个喜气。 大丫鬟们此时,也正对着小丫鬟们耳提面命,以防止这些人会因为一时的激动,而造成麻烦。 相比之下,跟随着苏槿的八个大女官的任务更为忙碌,各种婚礼要用的东西都需要仔细清点。有些东西未到场合,不适宜打开的要仔细保管,还有苏槿如今的礼服也需要专人管理。 西流一边口中吩咐,手中此时正拖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托盘,里边放着不少的吉祥物。 昌邑公主拿起一只鸡蛋,轻轻地替自己的女儿在脸上调理,用于缓解开脸后的刺激。 第391页 等到肌肤恢復,她将鸡蛋放到一旁,又有早就等在一旁的全福太太上前说,吉祥话。 每说一段,便会将手中的器具换上,一直到最后,如此足足两刻钟才完成。 昌邑公主復又走上前,仔仔细细地取出一只九尾凤钗,替苏槿簪到髮鬓之上,这才算完。 苏槿长出一口气,她此时只想揉揉自己,已经僵硬的肩膀和脖子。 本以为事情不需要自己太过操心,却未曾想到,一直坐着这件事情竟然也会成为煎熬,就这些就足足过了一个半时辰。 苏槿此时却是没有了半点新娘子的羞涩,她只希望这种宫之礼赶紧结束。此时西流小心翼翼地取来几块糕点,递到苏槿面前,口中安抚道: 「主子再忍忍。」 苏槿无奈嘆息,只觉得实在是无奈,自己上辈子可没这么麻烦,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道: 「这青团还好,不然若是连这个都吃不得,我可真是要难受死了。」 她不知道的是,上辈子因为傅溶月的阻挠,她的大婚虽说面上好看,但不过就是空架子。 就比如中宫之礼,便让水霖以先帝不适为由调整了大半。 即使苏家怎样强大,但是在某些方面,仍旧不得不对皇权低头。 而这些行为,也让苏大人和昌邑公主越发地担心女儿。因此这才调整策略,使得水霖放松警惕,以防止对方再出些什么么蛾子,为难自己的女儿。 而今世则是大有不同,其归根结底,乃是因为水湛爱重苏槿,因而不肯让对方半点委屈,更是破了天荒的亲自来迎娶。 如此之行,不但是大汉仅有,便是其他诸国亘古未有的奇事。 因而如此一来,各项礼仪都被水湛提到了最高标准。当时和礼部商议之时,水湛只有一言:「没有上限。」 也因这,苏槿这会儿才觉得中宫之礼,变得越发地繁复起来。 好在苏槿现在,只需要乖乖地坐在梳妆檯前,自有手巧的女官替她梳妆,等髮鬓妆容画好,这才小心翼翼地递上吉服。 凤冠霞帔乃是最后一步,等整理好一切,距离吉时也不过,只剩下小半个时辰。 这期间,黛玉一直跟在苏槿的身旁忙前忙后,时而帮着递簪子,时而又替苏槿整理一百,却是忙得不亦乐乎。 苏槿心疼黛玉,将其揽在自己身前,不让对方跟着忙碌,可惜小包子却好似觉得很有趣。 无奈之下,苏槿只能随她去了。 很快,随着一声鞭炮的爆裂声响起,大汉朝独一份的中宫之礼拉开序幕。 水湛此时身下一匹白色骏马,白色的马匹胸前束缚大红缎子花束。而他则身着一身大红色的龙袍,其上九龙盘旋,爪中含珠。 头上戴着五行九列的流冕,垂摇之间,让人不敢窥视。 他的身后,一辆巨大的车辇缓缓行动,金轮金盖,九层大红色珠链,数层红色的纱幔将其中的,金色龙凤呈祥椅遮挡住一半。 微风拂过,纱幔晃动,淡淡的龙涎香,似是如在仙境。 水湛今日却是难得的脸上含笑,一双眼睛更是望眼欲穿,见到苏府大门之时他双眸放光,恨不得再次催动□□的马匹。 待行到门前,远远地便看见前来迎接的苏大人,他未等对方行礼,便立刻翻身下马上前直接扶住。 「老泰山,我来接娇娇儿。」 水湛口中笑言道,他自然不会让苏大人在此与他行礼。 而苏大人却也不愿意失礼,如今不在意若是他日呢?苏泽并不想赌一分可能,二人倒是一时僵在当场。 还好,这会儿苏总管却有些机智,赶忙上前打岔直说,请姑爷进去。 二人本来都有些不知所措,此时见到苏总管如此,倒是彼此都松了一口气,苏大人心头虽喜,也是无奈。 这皇帝上家里娶亲,可是几辈子头一遭,就算他苏家乃是世家,女儿金贵,可也遭不住这样。 不管是礼节还是其他,苏泽都觉得别别扭扭,但不得不说,只这一片心意便超过多少男儿。 「陛下,既如此你便进去吧。」苏大人口中说着,却不知为何心中忽得一丝不舍。 水湛听闻此言,连忙躬身行礼,他此时一刻也不愿耽搁,只想快点接到心上人,当下便大步地跟着苏总管向其内走。 穿过仪门,走过二道门,这才看到琅嬛的门口。 此时,水湛看到琅嬛大门紧闭,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前。她身着一身红衣,梳着双丫鬟,眉心一抹竹叶的花钿。 这却正是黛玉,水湛看着对方一笑,刚要上前打算贿赂黛玉,发现…… 小包子用力张开双手,气势极为恢宏地喊道: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催妆诗。」 此话一出,众人却是有些不知该乐,还是不该了。苏总管本就是严肃之人,只是此时见到这样的小包子,忍不住也是转过身肩膀抽搐。 水湛这会儿更是一脸无语,如果他记得不错,这好像是慕容铎那儿传来的,据说是哪个深山里的土匪逼着个秀才给写的。 怎么被小包子用在这里?绝对慕容铎故意的,故意用这种平仄对仗的诗来矇骗小孩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磨牙,果然这傢伙不给自己找麻烦他就难受,好好的玉儿竟被他教成这个样子。 第392页 水湛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个心思,总之所有一切的错误,都是属于慕容铎的。 「…!…」黛玉有些迷茫,自己说错了?可是慕容叔叔就是这样交的啊…… 水湛轻咳了一下,这才将催妆诗说出,小包子自己品味一番却也觉得勉勉强强,便凑近门口听里边说话。 门里边正是傅烟儿,她这会子正扒着门缝,一字一句地跟黛玉说着: 「不行,不行!这个太一般了,得让他重新想,要个刁钻一点的。」 黛玉乖巧地点头,要刁钻一点的?她忽然想起一个有趣的题目,当下大声说道: 「我再出个题目,你就以今日之事,今日之时,今日之语,以此为题,做一首催妆诗。」 这话一出,倒是一时难倒了众人,跟随前来娶亲的三公九卿各自皱眉思索,就算是以文思擅长之人,也有些一时难以解答。 一直在门里边看状况的昌邑公主见状却是有些焦急,她掏出怀表看着上面的时间。 如今还有些时间,只希望能快些,若是耽误了及时这可就麻烦了。她此时也有些无奈,玉儿这个题目出得倒好,只是却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答出来。 苏槿这会儿早已经盖上了盖头,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鼻翼间的珠链,却并不担忧。水湛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心中深信。 再说玉儿的题目虽然有些刁钻,却也未必没有可乘之机。 果然,不过茶盏时分,水湛便新作一首催妆诗,小包子笑嘻嘻地伸出手来。 「表姑说了,不给红包不开门哦。」 水湛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向后望了一眼,小允子赶忙送上一只托盘。里边却是一柄镶嵌着八宝的白玉如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黛玉见状乖巧行礼,糯糯地喊道:「谢谢表姑父。」 她后退一步,让开路来,门吱呀一声打开。 看着敞开的大门,水湛心中激动,一步一步稳稳噹噹地走进院中,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深吸一口气大步向前。 他如今却是终于得偿所愿,将心上人迎娶回家,水湛心情激盪脚下生风,大步往前走,却未曾想到后面还有麻烦。 原来这女子出嫁,却是要有兄长背着,这也算是警告夫家,女子虽出嫁却也是有靠山之含义。 苏大将军这次归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眼见着水湛靠近,苏沐先上前行礼。随即这才走到了苏槿面前,隔着红盖头轻轻地抚摸着苏槿的头髮。 「娇娇儿,哥哥不会说话,若是你不开心了,北凉铁骑永远是你的靠山。」苏大将军也不管如今这个时辰,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且,以臣子的身份说这话,在君王面前又将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他现在通通都不在乎,苏沐只知道自己的妹妹将要出嫁,而他要做的便是,成为妹妹最为坚实的靠山。 苏沐说完话,不理会水湛身后神情各异的众人,他直直地看着水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陛下,苏家一向赤胆忠心,绝不会做任何有违陛下恩泽之事。但苏家终是自私,娇娇儿乃是我苏家唯一的娇娇女。 不求别的,若有一日陛下眷恋不再,还望将其送还家中,我苏家会养她一辈子。」 苏槿此时头上盖着盖帘,却是瞬间眼泪莹结于眶。苏大将军的话一直都是实打实的,他说他是她的靠山,他便真是这一样做的。 前世如此,今生也是如此,苏沐一直用行动告诉所有人,苏槿他们动不得。 而水湛却并不在意对方,此时有些僭越的话,他双手抱拳口中称唿。 「舅兄不必担忧,我定会好好对待娇娇儿,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此言一出,却是让众人心头惊诧莫名,有几位注重礼法的大臣几乎快要跌倒。 而那些今天跟着过来的宗室叔伯,听到这话直接两眼一翻,便昏在地上。 水湛却没理会众人的表情,他此时说出,便是不会估计任何人所想,今生今世总是山高水长,也无法将他们分离。 他看着不远处坐在罗汉床上的红色身影,眼神中满是坚定,缓缓伸出手,口中说道: 「娇娇儿,水湛从不食言,今日在此承诺,如有所改,纵山海天地皆无容身之地,魂魄受九重天雷,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刚爬起来的几位大臣,听到水湛之言,两眼一翻,「跟喽」一声,直接昏死过去。 他们家这位陛下没救了。 第140章 歷经千辛万苦,水湛终于怀抱着苏槿,将其送入车辇之中。 小心地将对方放下,本该下车的水湛,便在众人的惊唿声中,直接同进入车内。 刚刚醒过来的宗室们,眼见着这番情景,白眼一翻又昏了过去。 小允子耸耸肩,挥手让太医们继续救治,然后看向一旁的张友士说道:「要不就干脆抬着吧?反正到天坛那边还得晕。」 水湛倒是没心思理这些,如今他只想与自己心爱之人多待一会儿,哪里顾得上其他人的想法。 再者说,水湛和苏槿都是极为相似的二人,性子之中都带着些许的反骨。 眼前这些对于二人其实如闹剧无疑,完全是不必理会的存在。那些宗室打的主意,他们早就知道,不过是想要拿捏水湛,博取利益罢了。 可他们的利益被保护了,那么国家和百姓的利益,又交给谁来保护? 第393页 因此在苏槿开来,他们比尸位素餐还可恶,完全是附骨之蛆。 上车坐定的苏槿看向一脸淡定的水湛,有些想要将自己头上的盖头掀下。如今这一番光景,让她难得有些许得想要看戏。 她的手指刚动,却被水湛制止。他伸手握住苏槿的手腕,难言干涩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娇娇儿,给我个机会,让我能够亲自揭开,可好。」 听闻这话,苏槿原本想要撩开的手顿住,刚思索要不要同意,便听到水湛再接再厉地说道: 「就这一次。」 此言倒是颇有些让人无语,苏槿实在是想要对其吐槽,难不成这亲还能结上两回? 只是想起刚刚对方的作为,她到底有些心软,自己好说乃是所有人眼中的胜利者。可是刚刚说出誓言的水湛,恐怕已然成了众人眼中色令智昏的昏君。 对方答应和自己努力提高女子地位之时,她本没有对其有所期待,却未曾想对方竟是让她完全出乎意料。 现在若自己就这点要求也不答应,未免…… 「快点。」苏槿轻声说道。不知为何,她自己撩开和水湛替她撩开,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话一出口只觉得脸上一阵热意上流。 得到应允的水湛,伸手将苏槿头上的大红蜀锦龙凤呈祥盖头撩开,露出其下的一张秋水芙蓉面。 此时车辇中并没有厚布遮挡,丝丝日光从纱中透出,淡淡的光晕不偏不倚地照在她身侧。 一抹惊艷自水湛眼中划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对方,所谓秋水为姿,冰玉为骨,不可多说。 只是唯有四个字,一眼万年罢了。 苏槿被撩开盖头,眼前的遮挡离去,终于松了口气,未曾等她转头看看周围,就瞧见水湛呆愣愣地看向自己。 那双凤眸中满是惊艷,更有其后一丝让人有些羞怯的炙热。苏槿越发地觉得脸上滚烫,她不自在地转过头,一抹红云自下而生迅速地便布满脸颊。 这种感觉却是颇有些古怪,苏槿轻咬下唇,瞪了水湛一眼。却见对方,仿佛仍旧是个木头人一般,无奈之下伸手在对方的腰上轻轻一拧。 直到疼痛来临,水湛这才反应过来,他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反映过也是有些赫然。 「娇娇儿,你今日如千般皎洁于身,让人离不开眼。」水湛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倒是让苏槿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只是笑意转瞬即逝,她有些无奈地转过头看向周围。 今日里御道的两侧早就被戒严,百姓们都被阻拦在百米之外,因而如今倒也不怕,被什么人瞧见。 苏槿微松一口气,低下头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摆,好半晌才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抬起头说道:「我倒是想起件事儿来,等一会子我便要送中宫笺表,到时那些老宗室们是不是得安排人?」 她没明说的意思是,若是这些人一时太过激动,一个个都是年老力衰的,要是万一出点状况可怎么办? 水湛回忆了一下中宫笺表的内容,觉得以自己所知,娇娇儿所写的内容似乎不一定会比自己刚刚发誓严重。 因此就算是有可能,也不能让这些人统一迴避。 「若是晕了,就让太医救治,今日里小允子将所有太医院的属官全部给带上了,一个都没落下。」水湛仔细说道,这事儿确实还有解决的方案的。 小允子今日几乎把太医院搬空了,除了照顾太后的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跟着。包括专门擅长治疗疔痈疮疖的,到时让这些人仔细着点也就够了。 「你不必担心,到时让太医们注意点。」 水湛轻声地安抚着心上人,他不会让今日出任何意外的。 听到这句话苏槿点点头,她望向外面慢慢移动的街道,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自是不可能有所妥协。 为了这一张中宫笺表,她等待了太久。只有在皇后的中宫之礼上,所行驶中宫笺表,才能够使得皇帝应允得名正言顺。 不然此事放到朝堂中讨论,恐怕会引起两派纠葛,等到后边讨论出个子午卯酉,估计少不得五年十年都有可能。 这时间苏槿等不了,她不知道,此时还有多少人将女儿迈入青楼,又有多少人在孩子出生之时便将其溺毙。 也许有人说,就算是如此又如何,女子的地位不可能是一天提升的。 的确如此,就算是中宫笺表被推行,等真正地看到效果,也许需要很多年。 可没早一天,也许就有一条或者几条生命被挽救。那是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不能用数字来代替的生命。 而且,她也不愿意再看到,如同傅如月那一般的悲剧。 但凡对方生活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地方,以她的心智和努力,必定会有一个好结果,也不至于会落个自刎身亡的后果。 思及此处苏槿心神又有些低落,她知道自己如今的所作所为,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可那又如何? 这是大汉朝开国便立下的规矩,中宫笺表在中宫之礼上,是必须要回应的。 就在苏槿胡思乱想的时候,天坛已经在眼前,随着车辇停顿,水湛扶着苏槿走下车辇。 天坛乃是大汉朝最为巍峨庄重之所在,也是大汉皇帝与天地沟通的媒介,此时这里便是中宫之礼的第一站,名曰天坛宣圣。 经过与天地神明以及大汉祖先沟通,苏槿的皇后之位才算是稳固,非叛国不得被废。 第394页 而中宫笺表,就是在此处宣读。 苏槿此时盖头已经挑开,她头戴凤冠,一脸严肃地跟着水湛。 水湛一直保持着自己的速度,让二人保持在一致步调。对于后面的礼节,他们早已经十分熟练,礼官不知道已经说过多少次。 因此二人一如之前训练过的那一般,先净手,随即神像前供奉仙酒时果,后献三牲五畜。 一切全部做完之后,这才有礼官送上交杯酒,这酒需是埋在龙脉处的,三年以上桃花陈酿。 苏槿嗅到满鼻的桃花香气,她家后园子里桃树下也埋了好酒。那时的她还想着,要在桃树旁盖间房子,学那桃花入暖帐的雅士。 可惜如今,一入皇家。这个想法也便做空,想到这苏槿思绪有些恍惚。 水湛看着明显在出神的苏槿并不在意,反而是用眼神阻止想要叫醒她的礼官。 苏槿回过神,便看到水湛温柔的眼神。那其中的安抚之意,让她反倒有些不自在的轻嗑一声,转过头不肯看对方。 两人这番举动颇有些浓情蜜意,可是负责流程的宗师几乎急得快要上吊,挤眉弄眼一直在催促礼官。 皇帝的大婚步骤繁琐,每一步都有着规定的时辰,甚至连先迈哪只脚都有说法。 如今天坛献祭刚刚开始,后边还有着不少的事情,偏偏这二位主子就没一个着急的。 让他忍不住想要腹诽。 水湛本专心致志地看着苏槿,未曾想到一个错眼便发现,对方背后有一张满是怨念的脸孔。 他先是心中一惊,几乎想要拔出腰间的宝剑,后来这才反应过来,转瞬便明白事情的缘由,此时颇有些无奈。 苏槿看到水湛的表情也转过头,当看到礼官的表情,她莫名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尴尬笑了笑,随即安静地走着流程。 天坛的祭祀并不长,不过按照往日一般净手磕头行礼,有人送来历法轻声地诵读一遍,也就完事。 只是这说得清楚,但真正做起来就是另外一件事情,苏槿这边才刚刚加跪拜的问题,便有人上前提点。 「还请皇后娘娘准备好中宫笺表,稍后微臣将会宣读,在宣读之后还要供于神前,如今时间却是有些急了。」 年轻的礼部官员轻声说着,他是礼部如今炙手可热的新人,对于周礼极为了解,便是如今的前周礼仪也是有着独到的见解。 苏槿微微颔首,眼前之人倒是不错。比起动不动就晕倒的老大人们,还是眼前的这位年轻官员更合适。 按照礼官的唱喏,苏槿三跪九叩之后,跪在神前,从衣袖中取出中宫笺表。 中宫笺表的特殊,便在于它的必须回应性上,其上除了皇家印信,更有代表绝对权威的皇帝之宝,紧随其后的则是各部的大印。 这就是中宫笺表的特殊意义,一旦提出中宫笺表,各部却是不得不先行盖章同意。因为这就是特权,也是皇后一生只有一次的特权。 苏槿看着礼官将中宫笺表取走,心也慢慢提起,如今是成是败实在一举。 水湛知道如今苏槿的紧张,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柔荑,递给苏槿一个安抚的眼神。 礼官低头展开手中的奏摺,白净的绢帛上,铭刻着一行小字,字体极为工整,隐约间带有风骨之气。 礼官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好」。 他此时还不知道眼前的中宫笺表中,有着多么特殊的意义。平常的中宫笺表所求的,应该也就是国泰民安,后宫和睦之类的话。 如今陛下已经明旨发作,各地不得再提选秀之事,后宫之中也不会再入其他之人,这后宫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因而他这一会儿是极为轻松的,左右就是再出大问题,又能出多大? 就那些小事,都是他们夫妻的,他们有什么权力管…… 「承闻其详,皇济天昊,位御滨土,施于万物,唯忠敬仁,勤使农商……」 礼官不紧不慢地念着中宫笺表,开头的这些都很正常,宗室们也放下大半的心,后面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可是却未曾想到,随后却是急转直下。 等读到三分之一,礼官就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只是他到底还是硬撑着,想着左右就是写歌功颂德,如今再读读也就完了。可再往后边看去,礼官的嗓音突然戛然而止,仿佛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他满眼不可思议,一脸惊恐地看着苏槿,似乎在想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敢把这些事情放在中宫笺表上写。 而礼官的戛然而止,也使得跪在不远处的重臣有些迷惑。有些年纪大的老大人们本就颤颤巍巍,让他们趴伏身子跪上一时还好,时间长了却是不行。 如今,对方等人却是有些支撑不住,他们早就在之前的三跪九叩中累得老眼昏花,现在全靠毅力。 眼瞧着礼官突然停顿,满脸的惊世骇俗,一时间众人却心中茫然。 有些擅长于心思晦暗地暗自琢磨,难不成苏家图穷匕见意有图谋?难不成竟是要造反,若是如此,今日恐怕他们这些人都是大限将至。 还有些奇怪的,只以为恐怕苏槿又不知道出了什么小性子,因而说话不太合适,这才让礼官一时不好读出。 只有水湛和苏槿都十分淡定,彼此皆知这件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更不要说此事将会有怎样的后果。 第395页 「继续宣读。」水湛看向礼官,眼神中满是催促。 如今的情形,礼官哪里不知道,这就是自家陛下的主意,他此时额头遍布冷汗,哆哆嗦嗦地问道:「陛下,可是要继续念下去?」 显然,礼官这会儿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一切了。 苏槿微微一笑,露出一点从容。 被他们二人紧紧地盯住,礼官额头汗滴滑落脸颊,他才又张开嘴,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地念叨着。 「今承天下之韵,得祖辈只有与,数日……仔细思索,可嘆却每每深觉,孤阳重生,圣坤之孱弱。为天之阴阳之道,抚平衡之策,今……中宫皇后苏槿特上次中宫笺表,以为君谋势…… 天下女子聪慧者多矣,夫昔日之鲜,皆有杰出之人,今江山之设计当用人不倦,司天下之理,勛万民之幸甚。今中宫皇后苏槿陈情大汉朝陛下,准中宫笺表开……女子科举求官微之,此为其一……」 说到后边,礼官所言已经有些语调不成,但是好在他到底还是,把整体哆哆嗦嗦地念了下来。 总的来说,苏槿中宫笺表主要所求的,乃是三件事。 第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开启女子的科举之路,准女子可入科举。 在科举考场侧单独为女子开科,准女子进入科举考试之中,与男子同等待遇。 当女子当选进士,可入选进入凤藻宫、内尚书房等地,成为女官,其官位与男子相同,享有同等的待遇。 第二点则是,女子和男子在日后可以享有同等的继承权,而不需要设立女户。对于商贾之家,继承人不分男女皆可,官员则需要在没有男丁的前提下。 女子成为商户之后,也同样可以立门立户执掌一脉,并且若遇有所得者,可居皇家之商团之中。 这却是使得许多商贾之家,原本的那一些不能够,自立门户的大小姐们有了立足之地。 而且这上面特别提示不需设立女户,也就是说女子们并不需要成为自梳女,或者说要先嫁人死丈夫。 继承商户之后,女子若无意婚配,可选择以襁褓幼儿,继承为子嗣。若是其后嫁人,则子中选择一人,继承其姓氏。 若既无继承姓氏,又无子嗣的,当百年之后,其下资产可归宗族。但须有前提,即女子未有遗书画押者方可。 等于直接赋予了商贾之家,女子和男子相同的继承权利,几乎是直接根本动摇了继承制。 即使是说此例只在商贾,可是谁都能看出来,其背后的真正所图。 不管是宗室,还是文臣武将,甚至勛贵世家,都有着类似的情况,长辈死后只剩下独女,按照正常便须过继之礼。 而如今,不再需要如此,女儿家可以直接继承,一直延续千年的男子继承制也便宣告消失。 为了防止那些老古董们因为一时难以接受,而集体到干清宫门前上吊,苏槿还是决定徐徐图之,也就是商贾之家先行。 当行使到一定阶段,不需要她自己提出,就会有利益相关者主动提出,到时才是兵不血刃的达到目的。 礼官现在已经不敢看下面还有些什么,他只知道这位新任皇后苏家大小姐,是要把天都给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礼官:要了命了! 大臣们:我好像晕。 小允子:给我使劲扎针。 苏槿:微笑 第141章 而这第三条,就比较触及勛贵家的利益了,那就是女子可袭承爵位。 勛贵世家对于爵位归属都是极为谨慎的,可个别人也存在只有独女这种,因此苏槿在中宫笺表上,也给了其一条出路。 那便是先行科举,若科举有成入朝为官,得实职者,可由父母上奏请,继承爵位。 虽然此看似苛刻,但是整体来说,想要达成并不困难。勛贵家知书识礼是常态,如同王家那般不重读书的还是少数。 也是因此女子可继承爵位之例,反而没有前面两条惹人注意,甚至不少官员露出惊喜的表情。 越是位高权重,诗书簪缨世家,女子的地位其实就要越高,对于其的培养也会更尽心力。一旦中宫笺表推行,苏槿相信很快便会呈现,百花争艷的景象。 她这一次的中宫笺表,直接将自己立到了风口浪尖上,可是却也替天下的女儿家,求得了绝大部分利益。 自此之后,女子不必再担忧自己,没有办法继承家业,也无法抛头露面。 女子们有了足够的底气,行走于世间。 即使初期的官职,只是涉及到宫中的官职,但是众人皆知,这不过就是一个藉口。只要后面口子一开,就是男官和女官分庭抗衡之时。 权力缔造地位,这是从最根本的角度来提升女子的尊容,比之前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虽不显,但日后却成为推进了男女平权的基石。 而此时,听完苏槿第三条中宫笺表的勛贵宗室大臣们只觉得满心茫然,这是中宫笺表? 这怕不是要改朝换代吧。 以至于苏槿在结尾处所写的开海禁,准陆船,容许开始襄夷政策这条,反而被众人下意识的忽略。 毕竟,两者相差太多,只有些许有心之人,听闻此言目露精光。 这后面的意思是……要对海外诸国用手段了! 第396页 今日里苏槿的中宫笺表,也算得上是字字惊雷,此时礼官终于读完,众人皆将自己的注意力望向水湛。 只求对方千万莫要答应,哪怕这个希望渺茫无比。 虽然有些明白人已经心中狐疑,怀疑这事恐怕背后的操手就是水湛,然而终究还是有人抱着些许的希望。 毕竟事情未到眼前,总归还是有些可能的,那些迂腐老臣们紧紧盯着水湛,希望对能够作出表率。 然而众人註定要失望了,水湛此时只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心上人,等到礼官将一切念完,他先伸手扶起苏槿,随后才转身看向礼官。 礼官这会儿还在怀疑人生,只凭藉着自己的直觉,将中宫笺表交给水湛。 按照流程,若是水湛直接将中宫笺表摆在神案前,便证明他同意此事。 若是并不应允的话,只需要让礼官拿着,一会儿送到偏殿也就算了,几位叔叔辈的老宗室,皆用希冀的眼神看着水湛。 然而希望终究破灭,水湛根本没有给众人丁点眼神。他接过中宫笺表,直接上前两步端端正正的,将中宫笺表放到神案前。 几位老大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便是眼珠上翻似乎要晕,可瞬间又清醒过来。 却是小允子琢磨这么抢救也不合适,便命人取来些竹籤子,一旦这些人有要晕的迹象,便朝尾臀用力,保证对方不会晕过去。 实际上,这些手段却是因为,这些老臣素来喜欢倚老卖老,常常做这等威慑之事。 往常也就算了,大不了算是敬老爱老,可如今又是怎么着,这可不是其他的场合,主子娘娘的中宫之礼不允许任何人捣乱。 小允子眉目间有着一抹狠厉,对这些人毫不留情地下了狠手。 不管是装晕也好还是真晕也罢,此时都不许他们晕过去。老大人们也只能够就这样,看着水湛将旁边的明黄色盒子端起。 里边端端正正地放着一枚皇后之宝,这正是代表着皇后身份以及垂压后宫的重宝,也是大汉朝女子最高权力的象徵。 水湛手托着盒子向前走了两步,伸手送到了苏槿的面前。他望着面前,或是不可思议,或是满脸绝望,或是毅然瘫软的众人朗声说道: 「自今日起,皇后之意便是朕之意,皇后之言便是朕之言。皇后之所想,便是朕之所想。此天下为朕与皇后所共享。 皇后的大印,皇后之宝,与朕的大印,皇帝之宝,享有同等之权。」 如果说上面的话,还只是苏槿提高女子们的地位,那么后边这一句话,便是直接将苏槿提到,与自己相同的位置。 水湛这一句话落地,便立时传来七八道扑通之声,却是有些老臣再也受不了直接昏死过去。就算是有小允子的竹籤子,也没能起作用,看来是真的心力交瘁了。 一时间众人皆是慌乱,水湛却十分淡定,看向一旁的小允子。 小允子一挥手,命令准备有素的太医们迅速上前,该吃药的吃药,该把脉的把脉,总算是把这些已经成为演技派的老臣们救了回来。 有些宗室想要耍皮,可是却被小允子微微一挥手,便上一个小太监,直接不小心地拖了下去。 这些大臣大多都是文臣,平素里练习个投壶,都已然是运动了,哪里能够做得挣脱之事。 至于那些武将们,却对此并未有什么感觉。武将们大多常年在外,本就觉得对于妻女有所亏欠,如今男子女子差不多,也不觉得哪里冒犯。 毕竟若没有女子在操劳家务,他们岂不是都得饿死。 这些曾经行军布阵的军士们,对于女子的功劳更是深有体会,因而他们并不觉得,此事于自己有多大的冒犯。 当然觉得不冒犯是一回事,能不能完全地贊同女子为官,却是另一码事了。 但相比之下,武将们的反弹的确是几乎没有。他们本就常年征战在外,便不打仗也是在军营中度过大半的时光,往往在子嗣之上便有些艰难。 很多都是只有着独女,如今却是听闻自己的爵位,女儿家也可以继承,如此便可不白白便宜了外人,竟是一件大喜事。 日后嫡女也可以继承爵位,这样一来所能选择的便多了七八分,且又不需男子入赘,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因而他们如今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太大的冲突,只是偶尔还会腹诽,女子娇柔,怎能围观。 反观那些文臣,和勛贵们才是最跳脚的。 作为造成这一切喧闹的罪魁祸首,苏槿抬起头看向水湛,二人对视一眼,其中满是互相安抚之意,一丝淡淡的暖流在彼此心间迴荡。 苏槿将手中的皇后之宝交到西流手中,让其仔细地保管。这才向水湛伸出手,二人手挽着手,直接走出天坛。 行动之间有赞赏跪拜者,也有心有不甘者,更有面露狰狞者,可任他们如何都不敢有半丝的违背。 待坐到车上,苏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她转头望向水湛,眼神有几分好奇。 「一直到刚刚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真的做了,若是一时有人直接反对,可怎么着!」实际上苏槿做下这事儿之时,也是颇多的思量,反覆的谋算最后这才下定决心。 听到心上人的这话,水湛先是思索下,随即这才轻轻地拍着苏槿的手心笑道: 「倒也未曾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觉得这事儿还是挺正常的。毕竟此事虽说有失利之人,但大多数乃是得力的。」 第397页 这话却并非是假话,家中多有女子上进,却男儿不成器的,不少人也曾经谈过,得子不如得女的。 以前不过是一场空话,毕竟女儿家既不能为官,也不能承爵,但是自此之后一切却是发生了变化。 「说起来,怎么看大汉开解海域才是立足的根本,那些大人们竟一次都不曾发现。」苏槿有些苦恼,她带着两份不解地嘆息道。 水湛却是低声地笑着,看向苏槿不解的眼神,仔细地解释。 「你却是不知道,这海禁之事,实际上早有风声传出。而且你当这些人有多少,没有在背后偷偷地做此事?如今只不过是,把私底下的事情放到了明面上。」 大汉朝勛贵官员不许经商,但是总还能挂上奴才身上,到时只需背后提一点便可。 更有甚者,有些人自己献上家财,只求些许利益,以求官员勛贵的庇护,也是经常的操作。 因此,开海运这一点虽说让人激动,但比起前面女子相关,就没有那么惹人注意了。 听闻此言,苏槿有些啼笑皆非,这些人明明都是男儿家,却每每将注意力纠结到女子身上,也不知究竟为何。 她看向水湛,心头嘆息。 「恐怕自明日开始,便又会有不少人说我乃是妖精呢,更可能是褒姒、妲己之流。」苏槿笑吟吟地说着,却只当玩笑,这些虚名她从不在意。 水湛也是低声地笑着,不管是他自己也好,还是苏槿都不会在意这些虚言。毕竟这天下还是要看到,实实在在的改变才好。 「恐怕很快便有人会在干清宫门前要上吊呢!」水湛笑着说道,就算上吊也不会是在今日,别看那些老臣闹得欢,实际上一个个都是有分寸得紧。 夫妻说说笑笑着往宫中行去,他们还要回去拜见太后,并且要赐宫宴。事情虽然繁琐,但是两人却是只觉甘之若饴。 等二人真正地回到寝宫,已然是月上梢头,皇宫中之前所有的阴霾此时终于消散,浓浓的喜气充斥各处。 水湛洗去尘土,便陪着苏槿用晚膳,两人不过三四个小菜,水湛手中拖着酒壶,替苏槿倒上一杯。 「虽不及你亲自酿的桃花酿,但我觉得这酒也还不错。」水湛笑道,他看向烛光映衬下的苏槿,此时只觉得若是眼前这般光景,能够延绵到永远便是生之大幸。 能够得偿所愿,使得水湛此时忍不住未饮先醉。 苏槿听闻此言,却是轻笑,颇为有些无奈,眉目流转之间,隐约露着一分紧张。 只是看着眼前的水湛,她又多了两分信心,相信对方不会让她失望。 「却没想到,你这人如今喜欢上了喝酒?」苏槿挑眉,看着自己酒杯中的翠绿,却是颇为的好奇,在她的记忆中,水湛是个断酒之人,就算是这几年也未曾见她喝过。 可偏偏如今竟是会劝酒,未免让她觉得古怪。 苏槿当下忍不住用,带着些许狐疑的眼神看向水湛。被对方这样一看,本就是有些心虚的水湛轻咳一声,手中的酒杯也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喝也不是,放也不是。 若是这样还发现不了异常,苏槿便是酒未醉人人自醉了,她皱眉看向水湛,示意对方赶紧解释。 水湛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也没什么,这事儿乃是岳母大人令我,一定要让你喝的。」水湛尴尬的解释,心头忍不住有些叫苦。 他今日里被昌邑公主拉到一旁,听到其所言的时候就想拒绝,可是对方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结果造成如此尴尬的境地。 听到这是母亲所欲,苏槿更加奇怪。自家人知自家事,母亲被父亲宠爱得胆大包天,这酒定然有问题。 她将酒放到面前仔细地闻了两下,却是发现这酒除了甘甜香气之外,似还有一丝香气,这若有若无的味道,让她有些在意。 可她一时又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闻过,苏槿当下里抬起头盯着水湛,眼神之中露出些许的催促。 她不相信,水湛会随随便便地给自己喝东西,就算这酒乃是自家母亲所给的也是一样。 苏槿的信任让水湛心中满足,他顾不得其他,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 「这酒对身没害处,乃是叫做暖情酒,也叫春情酒。就是助兴的,减少不舒服……」 水湛这话还未曾完全讲完,苏槿便瞬间明了。一股燥热涌上脸颊,她下意识地将酒端起一口干掉,藉此掩饰自己的尴尬。 二人相对无言,竟是都红了脸颊,也不知该说什么,彼此不言不语不动。 整个室内的空气,都变得寂静无声。 也就是在此刻,所有的动静都被无限地放大。 苏槿皱起眉头,她似乎听到了,以及不同寻常的声音。 偏殿有人? 只一个眼神,水湛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刚刚所有的旖旎,和其他情绪瞬间不见。水湛眼神冰凉,小心翼翼地反手抄起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看着这个,苏槿唯一挑眉,大婚之夜竟然带着匕首。 水湛面上有些尴尬,随即双唇开合无声说道。 「小时候都放着的,一时也就记不住了,平时夜里会放到床边。」 苏槿点点头,自然并没有说出,在自己的身上也藏了不少零碎。倒不是要对水湛做什么,而是习惯性在身旁而已。 第398页 二人互相对视,小心翼翼地向声音的来源而去。 越走声音越清晰,里边隐约传来对话的声音。 水湛和苏槿警惕放下大半,两人相视一眼,却摇头苦笑。 两人又走了两步,便听到几个细软的声音在争执着。 「要我说这个地方就不对,我们应该去床底下。」 「去床底下太过分了,万一出事怎么办。」 「我有点饿了。」 「我觉得还是有点不合适,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表姑姑今日大喜,纵是要闹洞房,也不该太过。」 最后的那一道声音,显然就是黛玉,前面几个也就唿之欲出了,苏槿揉揉眉心,周到年满前,口中淡淡的点名道: 「傅烟儿,迎春、探春、黛玉。你们还不给我出来。」 看着低着头依次走出的几人,苏槿只觉得头更疼起来,她该庆幸吗?至少没有真的去床底下待着。 苏槿脸上一红,掩饰性地捂住嘴,显然是很生气。 尤其是当她看到罪魁祸首的时候,眼神渐渐变得兇残起来。其他人都好说,一个个全是孩子,可是傅烟儿却不一样,她可没有比自己小多少。 这般大的人竟然还伙同几个孩子如此,苏槿只觉得额脚一阵乱跳。 是该情形她们选了个死角,什么都看不到?还是该生气这几个人的无法无天,闹皇帝和皇后的洞房,她们也算是开创了歷史。 一旁的水湛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干一件事情,那就是把傅烟儿直接扔进柴房里。至于皇宫的柴房在哪,这倒不重要。 小包子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她心知自己今日恐怕是闯了祸,立刻露出几分惊慌,她伸手想要扯苏槿的衣袖,到一半却又缩了回来。 显然是害怕又不敢,看起来像是被大雨淋湿的幼猫。 苏槿看着这样的黛玉,唇角略有些抽搐。当她不知道呢,如今可不是往常,现在的黛玉才不会做出这种小可怜的模样,她的玉儿已然是翱翔九天的凤凰。 现在表现出来,根本就是在让她心疼。 可偏偏苏槿真的心疼了,她无奈地轻嘆一口气。把黛玉往自己的怀中拉了拉,用力地捏了捏对方滑嫩的脸颊。看到黛玉瞬间有些吃痛地红了眼角,又觉得心疼,赶忙伸手揉了两下。 「你们也真是的,都多大了,竟然还乱跑,今日里宫中人多眼杂,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还有你,如今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也跟着胡闹,别忘了,你比黛玉大了几岁?也是像个孩子似的。」 苏槿说傅烟儿就没有对于黛玉那般温柔了,因而对方这会儿,被自家表姐一阵疾风暴雨,大有花残叶落的趋势。 傅烟儿可怜兮兮地看了一眼,窝在苏槿怀中的黛玉,想让其帮忙。却见黛玉眼神有些游离,随即又把自己埋在苏槿的怀中,显然不打算继续合作,让傅嫣儿几乎气笑了。 你个小叛徒! 傅烟儿无奈,只得可怜兮兮地听苏槿唠叨。 作者有话要说: 笑晕,写这章的时候好欢脱,想想那个竹籤,想想苦逼的水湛,哈哈哈哈哈 中宫笺表主要说了四条 一,女子科举。 二,女子可以成为商户。 三,女子的勛贵嫡女,可以在参加科举中举,获得实职后,成为爵位的继承人。 四,开放海禁,容许出海,容许开拓海外基地,嗯,懂的都懂。 第142章 傅烟儿虽想自救,可是自家表姐的气势太强,她根本支撑不来,只能期期艾艾地接受教育。 好在苏槿并无意太过,见差不多了,便想放过对方。此时一旁的水湛见状,轻声安抚道:「梓童,莫要气恼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一旁的黛玉还有几分义气,眼瞧着自家表姑,似乎没有太生气的样子,赶忙净扯着苏槿的衣角撒娇。 表示自己实在是好奇,况且人家也说一定要好好地闹洞房才好,日后才可更加和和美美。 苏槿一听此言直接找到了罪魁祸首,这番话不用多说,定然是出自昌邑公主那里。 想到自家母亲,她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更疼起来。自己的母亲似乎因为自己,没有嫁给水霖的缘故,性格这几年越发的跳脱,每每让自己极为头疼。 「算了,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先回去睡吧。」水湛看到苏槿这样,也知道这事儿已经差不多了,当下立便直接吩咐下来。 傅烟儿听闻这话,立刻像是重获新生一般,凑近黛玉拉起她就跑,口中还笑着。 「那我们先走了,就祝表姐你和表姐夫早生贵子。」 晴雯聪慧马上跟上,探春也不笨立刻跟上,还不忘拉着自己的姐姐迎春,几个人的身影转瞬不见。 看着跟着跑出去的几人,苏槿有些无奈,她揉揉眉心此时竟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再去吃一些吧。」她转头看向水湛,笑着揶揄道:「偏你要这样,日后这几个都被你宠得无法无天。」 水湛一笑却浑不在意,他上前拉住苏槿的手往回走,口中淡淡说道:「若说宠上天,自然你才是第一位的。」 说到此言,水湛停顿一下,然后定定地看着苏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是说真的,今日的誓言没有一句假话,比我乃是一体。我此生最重要的便是你。」 第399页 若水湛不过言语,以苏槿的性格,即便是听闻,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有对方前面所作所为,此时苏槿却是眉目含春,心头似有一汪清泉。 没有提用到一半的晚膳,水湛牵着苏槿向床边行去,却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当夜殿中如何,余者皆不可知,但是有一样是很明显的。陛下的心情越来越好,勛贵们的脸色一天天地看。 至于宗室们,他们现在被水湛绑在了开海禁上,根本没功夫管其他的。 自从苏槿在大婚当日,用中宫笺表,直接使得将近半数的勛贵以及宗室们闹得个人仰马翻之后。 即便是过了两三个月,这件事情都未曾平息下来,纵然是这些勛贵再有不甘又如何?这一次上奏的时机太好了,中宫笺表的能力被直接完全拉满。 一道道奏摺,如同雪花一样进入京城之时,一道道圣旨也同时地被发送到各地。 这其中,有震惊的有不解的,有好奇的有茫然的,可是大家都没有办法去改变既定的事实。 女子科举入仕,商户女子可继承,勛贵嫡女可继承爵位,一切的一切,都是前所未见的。 作为皇朝是最为暴力的机构,国家拥有着绝对权柄。当它认真起来的时候,个人的力量属实太过渺小。 不过几个月,无数的女子和商户便品味出其中的好处,经商的女子变多,学堂中也渐渐传出女孩子诵读声。 甚至因为女子允许科考的缘故,原本那一些本不敢抛头露面的女孩子们,竟也有了正常上街的勇气。 很快女先生便开始一位难求起来,女孩子们所学习的内容从礼仪教育,女则女训,飞快地变成了四书五经。而这其中的变迁,也不过是仅仅两三个月而已。 至于君子六艺,也开始慢慢地成为,每一个读书女孩所必需的。 这些变化证明了水湛和苏槿的正确,对于盲目反对者,水湛从未逼迫,但是歷史的洪流却无人能够冲破。 正月二十三,在年假之后,当科举考试之日的日期敲定,这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直注意着京城消息的女子们,开始纷纷朝着京城而来,此次乃是第一届,若是能够拔得头筹,定然可以名垂青史。 京城的大街上,风向开始慢慢转变,女孩们科举读书的益处也开始出现。 而一些开明的勛贵之家,则趁着此次机会,开始敦促嫡女,毕竟中宫笺表上可说了。 凡勛贵之家,若可通过科举高中,可入仕为实职者,经奏请礼服,便可疑女子之身继承爵位。 那些本来就看庶子不顺眼的嫡夫人们拍手相庆,这可是只有嫡出才能有的幸运。 而一些大臣也开始琢磨起来,毕竟若是宿在嫡夫人的房中,哪怕嫡夫人没有生下嫡子,有个嫡女日后家中也有人可继承。 而若是生个庶女,可是没有继承资格的。 这使得将精明二字,刻入骨髓之中的大人们,开始不自觉地流连主院。毕竟不管如何,自家的嫡夫人所出不管是男是女,那可是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妾室们能比的。 也是因此有些人便不自觉地,将注意力转移到,风头正盛的某一人身上。 那就是黛玉。 这几年,黛玉本已经习惯了处在风口浪尖,可是如今当事情变化,她却一时有些无法躲闪。 之前将西羌大半国土划入大汉朝境内,因此使得银矿的存在变得相对安全,原本隐蔽的这座矿藏,也就露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 此时大汉朝中人才知晓,原来自己和西羌的边疆,竟有着这么一座天然的银矿,且所产生的白银纯度之高举世罕见,产量更是大得惊人。 这种功劳是任谁都无法磨灭的,作为有功之臣,林如海自然需要被好好地一顿奖赏。 只是林如海的身份已然极高,若是再封官职便得入首辅,但现在却不是合适的时机。 水湛便将注意力从官职转到爵位之上,黛玉如今虽已然封永安公主,林如海却自身并未有爵位。 如今的情况,正是不上不下。水湛思索两天,便将原本林家的永瑞候封号重提,又提了两截,着封瑞国公。如今官制衣品,实在已经风无可。 这道旨意如同是一滴水落入油锅之中,所有人的注意都转移到林家,或者说转移到林黛玉身上。 毕竟林海曾公开表示自己毫无再婚的想法,只会守着自己的女儿,而黛玉便恰恰可能会成为中宫笺表中的第三种,那么也就可能她会成为新的瑞国公。 这一下子整个京城全炸开了锅。没有人会觉得黛玉在科举考试中无法中举,也没有人会相信,对方没有办法获得实职,如此一来,她岂不就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女国公? 这个可能性,让众人激动不已,此时虽说尚且不明白,这事儿究竟会怎样实施,但是大家都将注意力放在黛玉身上,尤其是那些家中仅有独女或者嫡次子的。 有女儿的,恨不得让黛玉先行去趟出一条大路来,有嫡次子的则是因为黛玉的婚事。 那些后院的太太夫人们,此时也只觉得对方越发的金光熠熠,以前只以为是个金娃娃。却是不曾想到,对方哪里是金娃娃,根本就是一座金山。 别看金城勛贵好像很多,可是你要真正地撒下去京城勛贵,不过就是那么一小撮。 第400页 而且大汉朝为了抑制勛贵产生诸多限制,再加上子嗣发展,无法继承爵位的也就越来越多。 黛玉自身便有永安公主的头衔,她并不需要国公的爵位,可她乃是林如海的独生女。 林如海死后,这国公爵位必定会落在黛玉身上,黛玉自己可能用不上。那么是不是便可以留给黛玉的子嗣,或者说黛玉的夫婿呢? 想到这种可能一瞬间,京城中的女人们几乎都烧红了眼睛,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开始盯着黛玉的一举一动。 可惜小包子此时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根本就没有在意到这种变化。 至于在意到的,苏槿则根本未曾想左右玉儿,她喜欢随便与谁在一起,有无爵位,身份如何,长相如何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喜欢。 黛玉有着足够优秀的自身,更有着苏槿这一群强势的靠山。因而她不需要有任何委屈,也不需要为难自己。 正是这份底气让黛玉行事之间,越发得从容淡定,更是让无数人心中觉得,自己失去了太多。 恨自己与黛玉相识太晚,没有办法替子侄在其面前增加好感。 也正是这些举动,让黛玉有些不胜其烦,只能坐在宫中一脸纠结地与苏槿撒娇。 「表姑姑怎么办,不要让那些人来烦我了好不好?简直太过分了。」小包子哭丧着脸,几乎快要被闹得崩溃。 见对方如此,苏槿轻笑着,她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我倒是想帮你,只是这事儿我的确不好出面,毕竟人家只是示好你而已,又没有做出任何不妥的事情。 你既不喜欢去便拒绝就好,并不需要去担忧其他。」 苏槿实际上对于此事是乐见其成的,她并不觉得,黛玉被自己抚养长大之后,还有可能会看上,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人。 如今上赶着凑上来的那些人,大多数是为了自家的嫡次子,以及家中并不太争气的长子,因而在苏槿看来都不可能匹配得了她的玉儿。 既然如此,自然便是让玉儿去感受,这种众星捧月的快乐就好。 至于月亮要垂青于何人,乃是月亮的事情,而她的存在所要保证的,便是保证月亮所垂青的人,乃是出于月亮自愿。 理解到自家表姑姑一片苦心的小包子点点头,又有些无奈地鼓鼓脸颊。她自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完全有能力拒绝的,可是若是全部都拒绝,反倒也还不好。 这副纠结的模样,在旁边的晴雯看来,颇为有些讨打。 「你整日弄这些,没得让人头疼的事情。如我说如今有现成的说法便说你要参加此次科举,让她们莫要烦你不就得了?」晴雯脆生生地说道,她此时年岁又长一些,身形更加抽条,样貌也越发的明艷动人。 瞧着似乎是朵娇弱的芙蓉花,可是若是仔细扒开,便可以看到那浑身的尖刺。偏偏苏槿就爱她这样,因而多是让其陪在自己身边。 如今迎春和探春被接回家中,英莲则是在跟西流学习厨艺,晴雯便有些无所事事。她也是即将参加今年科举的,因而此时听到这句话,并索性将事情落在黛玉头上。 黛玉听闻此言眸光一闪,微笑着点头笑道:「别说这个办法还真行,若是能够使得倒是好极了的。」 苏槿在一旁笑而不语,任由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讨论,他们如今也该有自己的谋算,这件事便是与她们一场小小的考量。 等黛玉下了决心,要参加科举之后,苏槿这才眉眼含笑地说道: 「我本想着,让你再过几年。如今看你的样子,恐怕也等不及了,既这样索性你参加此次恩科。」 这一次的科举有点特殊,因为那乃是第一届,以前并没有女子科举制度。因此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苏槿便直接将此次的科举制度稍作改变。 原本层层递进的科举,变成了三次递进的考试。 如此一来,不但尽可能地为朝廷选得能人,也使得前几年的那些女子们可以先人一步。 黛玉听苏槿同意,自己也是有些激动,眸光闪烁着询问的。 「那表姑姑,如今玉儿可以参加吗!?」 小包子对于自己还是有些信心的,她虽如今尚有些粗浅,但扪心自问,考取一个中等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苏槿笑了一下,抚摸着对方脑后的细软头髮。 「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只有你想与不想。」对于黛玉的选择,苏槿一向是极为贊同的,她从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的生活被左右着。 而如今是否参加科举,同样也是在于黛玉自己的事情,她可以从旁辅助,却不能够替对方下定决心。 听闻此言,小包子双眸闪亮地大声说道: 「那我要参加这次的科举。」 第143章 任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黛玉竟然在这场有些特殊的科举中,一骑绝尘的表现向三甲冲去。 在五月初七的第一场比试中,黛玉拿下第一。这一次,因为乃是中宫笺表所带来的,因而不少男子也与之一同参考,可谁能想到夺得桂冠者竟是个年幼的孩童。 这些人开始还不相信,随即便在六月十五的第二次考试过后,被狠狠地打了脸。 这一次黛玉又不负众望地夺得第一,而且,为了体现出此事之公正,苏槿特地和水湛商量,颁布圣旨。 第401页 将男子前三名的试卷内容,和女子前三名的,全部找专人誊写下来。 直接放在贡院红墙之外,任人观赏驻足,无人再敢言说黛玉考试乃是作弊。 毕竟黛玉三人,直接将那些紧科的男举子们,直接碾压于脚下。 根本是连反驳,都无法反驳的差距。 早就预料到这种可能性的苏槿深深藏于幕后,她其实很清楚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在黛玉科举之事上都有阻挠。 而事实上,对方还未等打算出招,便被苏槿的作为弄得措手不及。 作为整件事情背后的主使者,他们有一些乃是宗室的成员,还有文官清流。他们本来希望将这次科举考试弄砸,使得苏槿被迫收回中宫笺表。 可是谁能想到苏槿会来这一招,如此一来,毫不留情地将他们妄念得粉碎。不但如此更是使得众人再也不敢说出,女子不如男子之话,毕竟之前说出这话的,如今正在海南种芒果呢。 而此次的举子们却也心中大为震撼,自然也有心有不甘者,可绝大部分都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前三名名副其实。 而未曾想到的是,不少人还在担忧,会有不少男子因科举之事,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毕竟文人擅长相轻。 毕竟素来有古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然而未曾想到的是,这次举子之中虽有着一二不好的言论出现,但是大部分却是觉得,女子亦如此男子復如何? 思绪最多的迎春,对此颇为不解,到时傅烟儿笑嘻嘻地告诉她: 「你哪里知道,明着是今年才不过刚刚科举,可是早在之前我们去江南,便已经在筹谋此事。就是为了在江南之中,慢慢地潜移默化。」 说到此处傅烟儿微微嘆息,她之前还不理解表姐的用心,如今却是终于明白。 若是直接将一切堆在风口浪尖,即便是再强也会引起反弹,却不如如今这一般和风细雨便将事情做得。 一旁的探春素来是个心急的,当下里连忙摇晃着傅烟儿,要听之前的故事。见到对方如此,傅烟儿笑着捏捏对方的脸颊。 「今里竟也是不肯读书了,要知道如今玉儿可是每日里,缠着表姐在给她讲书呢。」 探春不好意思地露出腼腆的笑意,她素来是个比普通人都要有刚性的,自然也是私底下苦读不辍,只是她如今好奇心起,这才拉住傅烟儿。 这会子被傅烟儿一笑,却是有着些许不自在。 傅烟儿见探春如此,又捏捏对方的小脸,此言她不过打趣而已,她心知探春心中是憋着一口气的。 「我知你心想的,只是莫要一直逼着自己才好。」 对于探春,傅烟儿相较于苏槿更加注意对方。自然也能够明白,探春一直在纠结着什么。 果然他如此一说,探春瞬间眼圈微红。 「前些日子,我回去,姨娘她也不说些其他的,只是逼着我一定要替她长面子。 我但凡有一句不对,她便说出四五六年来,偏说我看不起她,恨自己是个姨娘肚子爬出来的。」 探春说到这儿,紧紧地咬住下唇,两滴泪珠在眼角欲落未落,看着可怜至极。 她素来因为自己庶女的身份,颇有两分自卑。当这一份自卑,到迎春被邢夫人记入名下之后,便更加地痛苦。 而这自卑,并没有压垮探春的嵴背,反而让她如同石下的小草一样,更加挣扎着努力长成。 但是偶尔她仍旧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疲惫了,便如同现在。 探春伸手紧紧握住椅背,白皙的小手上竟可以看出两三条青筋。 「自从二太太的去世,姨娘便填了妄想,竟然想要以妾室的身份扶正,我常劝她莫做这一般想像,她偏又与我闹起来。 她就不想想,有宝兄弟在,老太太怎会应允。眼瞧着老爷那儿,压着她不肯动弹,她就添了念想,想让我求上公主娘娘或者皇后娘娘那儿赐婚。 我偏不依!」 小姑娘说到这里梗着脖子,显然是已经涌上了真怒。 傅烟儿听到此处,这才恍然大悟,她也知道为何探春这几次,都会一直躲着苏槿。 「我还在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这两次你颇有些露出不对,表姐私底下也曾跟我说过,担心你胡思乱想,与她离了心。」 关于探春的身世,傅烟儿虽说并不知晓全部,但也可以管中窥豹,知道对方并不是那么普通的。 越是知道,便越对于对方充满心疼,也更担忧探春会一时走上歪路。 眼前的探春,仿佛就是当年她记忆中的那一个反派。对方还有着真正疼她,爱她的母亲在,可是探春却什么都没有。 父亲与母亲这般压迫,平素的念想都挂在,如今尚且在四五岁的弟弟身上。 只能让这个孩子无助地挣扎,甚至不过小小年纪便要勉强自己,去做不情愿的事情。 想起她那不靠谱的姨娘,傅烟儿恼怒地竖起眉毛,恨声说道: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我却是与表姐去说,大不了便将你的宗册直接改掉,省得她再找你麻烦。」 这自然是傅烟儿的气话,毕竟赵姨娘气人虽说多有缺点,但若真的是个拿女儿不当回事的却也不是。 也是因此探春,这才每每心中痛苦,让众人皆感嘆其命运之坎坷。 第402页 若是从那些鱼目眼珠子一般倒也好说,可偏偏她也有好的时候,偏这好的时候往往会被那一些妄念所掩盖。 探春见傅烟儿安抚自己,缓了脸色,也不愿这一方为自己的事情担忧,当下里直接打岔道: 「说起来这一个,倒是让我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闻此言,傅烟儿有些好奇心起,当下里便凑近对方询问是何。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薛家也就是二太太的亲姊妹婆家,他们家本来有着一子一女,这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平素有个叫做呆霸王的诨号。 而女儿却是个极为稳妥之人,我与其也见过几面,竟与大家小姐没有什么二般。 且家中的事务大多也是她来掌管,我也常听凤姐姐感嘆。说这位宝姑娘,但凡是个男儿,也能闯出一番天下。」 这一番话下来,却是让傅烟儿更加的好奇。 「后来呢?」 探春倒也不卖关子,她站起身,走了两步,略微思索,这才慢慢道来。 原来这女子可继承商户的旨意出现后,冲击最大的却是似薛家这种商户人家。 薛蟠其人素来是个不喜读书的,听闻此事的第二天,便直接抱着帐册子,将那一些仅剩的掌柜的,都带了去见薛宝钗。 且不说自己的亲生母亲,薛姨妈被吓得不行,就连宝钗也以为自己的哥哥是发了疯。 自从王夫人去世,王子腾对于薛家也是淡淡的,不过好好在薛姨妈相对而言,并没有王夫人那险恶之心。 因此薛家并未受王夫人什么牵连,只是却与王家和贾家关系渐渐疏远。薛宝钗虽和母亲多方奔走,但收效并不算多。 好在王子腾到底念着,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对于薛家偶有照拂,也不至于让薛家被其他觊觎之人所吞併。 但是相比之下,生意之事不但日渐缩小,更是常常需要与人周旋,而薛潘的性格最是呆憨,根本听不出他人的言下之意。 每每闹出个笑话,时日长了他自己都觉得没趣儿。 只是因着自己是男儿,没有办法之下,这才硬着头皮要去管理家业而已。 后来在圣旨颁发之后,薛蟠得知女子也可继承商户,这才做出抱着帐册,带着管家去找薛宝钗的盛景。 一旁的傅烟儿听闻此言,唇角微微抽动,纵然是不习惯管理家业,但是总不至于竟是这般。 「这知道的乃是让权,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故意给妹妹难堪。」傅烟儿轻嘆一声,她虽未曾见过那些宝钗,但就这事儿,她也隐隐有些觉得对方可怜。 探春点点头,也是露出无奈的表情。 当日里,薛宝钗被自己兄长所作所为吓得不行。等知道一切之后,非但没有半点喜悦,却是心头恼怒至极。 只是再生气却也没得办法,无奈之下薛宝钗只得面见了这些掌柜的,又收拢了帐册,只是在这继承家业之上,却是不肯接受。 「哦?竟还有这事儿,你们在这里悄悄说这个,到不如也让我听听。」 探春正打的继续说,忽听得一道言语斜侧而来,她一愣转过头,见到来人赶紧行礼,口中称唿: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来的正是苏槿,她此时手扶着西流,正笑盈盈地看向两人,一旁跟着小包子等人。 关于那位薛宝钗,苏槿也有两分了解,对方的生母乃是王夫人的亲妹妹。因此自那孩子出生之日起,王夫人就有心撮合,只是贾母一直不肯同意。 等到后来贾敏生下黛玉之后,贾母更是动了让两个玉儿结亲的心思,毕竟不管从哪个方面,黛玉对宝玉更加的合适。 「玉儿你还不知道吧,当初王夫人之所以会那一般打压你,其中也有着这些原因。」苏槿转头轻笑着调侃,她并不介意让黛玉知道这些事情。 温室里的花是经不了风吹雨打的,她虽疼爱黛玉,却也不愿意让她成为娇弱无力的菟丝花。 她的玉儿应该成为苍天建木,有朝一日泽被苍生,以绿茵侵染万物。 黛玉自然也知道表姑姑的心思,她对于王夫人,只是如今也已经不再芥蒂。 「玉儿知道表姑姑莫要忧心。」小姑娘露出甜甜的笑容,如今她又长了一岁,形容间越发的有些像当年的贾敏。 浑身通体的气派不说,只是说这容貌便已无法描画。 所谓庸人画皮,天人画骨。 黛玉便是美在根骨,用容貌卓绝,或气质如兰,皆无法言喻。 如今经过两场考试身上又多了文气浸染,站在一旁,气势却是不输于苏槿。 见到这样的黛玉,傅烟儿再也忍不住上前,便是把其埋进自己的胸口,不顾小包子的挣扎,只是笑道: 「玉儿如今越发的可爱了,却让我来与你亲香亲香。来日里,若是拿个状元,我也能与他人夸耀夸耀。」 这番话让苏槿和众人皆哈哈大笑,还是最后苏槿心疼黛玉,将其从傅烟儿的怀中拉出来。 小包子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憋的,还是羞恼的,脸颊通红看着傅烟儿恨恨地磨牙。 偏对方此时还浑然不觉,这叫她有气都没一点儿撒。 苏槿却是极有分寸,见已经玩闹得差不多,又叫探春赶紧说下面的。 探春连忙点头,又继续说起薛家的事来。 第403页 不得不说,这薛宝钗有几分天赋,结果薛家不过两三个月,便瞧出不一样的气势。 不但将自家现有的盘活,更是不知从哪里走了门路,将皇家的三种花卉,取得了进上的资格。 说到这儿,苏槿若有所思地点头,说起来这事儿她似乎也曾听过。 「我说的这件事情,实际上便和这花卉有关,宝姐姐说领的这三种花卉,分别乃是西府海棠,桂花和莲花。 别的两样倒也还好,可偏偏倒着桂花上却出了岔子。」 说到这儿,探春露出些许坏笑。 众人见状更是连声催她,让她赶紧说出后面的事情。 此时探春,哪敢再拖?否则便是要犯了众怒,当下里连忙把后面的事情说出。 这原本管桂花的乃是姓夏的一家商户,家中也颇有资财,唯一可惜的便是只有一个女儿。虽爱如珍宝,却未曾教导对方些许才学在胸,父亲前几年去世,只剩下这个女儿在。 按理说是这种状况,不过又是个薛宝钗罢了,可偏偏对方是个扶不上墙的。 作茎上的桂花多有不合时宜的,因而这才会被内府摘了牌子,另许了薛家。 可不曾想,这对方竟是直接去到薛家胡闹,只说他们家的生意,定然要薛家一个说法。 「阿弥陀佛,我那日恰巧上门去送东西,确实未曾见过宝姐姐这般伶牙俐齿,万万是没有想的。 竟说得那夏家姑娘哑口无言,可这夏家姑娘也是有趣,不知为何,说既然抢了她们家的生意。让她们家没了营生,自然也该补偿,别的不要只陪她个上门女婿。」 说到此处,探春有些脸红,笑得眉眼弯弯。 迎春更是似乎被一口水呛到,背过身去轻声地咳嗽。 既然二人这样,晴雯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脱口而出道: 「你们说那人家呆霸王?总不至于他长得很吓人吧!」 这却是她想起了崑曲里的霸王脸谱,那黑黑白白得似乎真的并不俊俏。 探春摇了摇头:「实话说,薛家的大少爷薛蟠,长相我也曾见过一面。虽非是宝玉,那一般唇红齿白的,但也有两分英气。 你们又是见了宝钗便知道,他哥哥就算是再歪,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瞭然,那桂花夏家小姐不知从哪儿瞧见了薛蟠,这才上门让薛家负责。 「你们且别笑,如今更有趣的还在后头呢。夏家如此,薛家自然是不同意的,只求那夏家小姐的行动举止,便知是个泼辣不讲理的。 薛宝钗自然不会让这样的大嫂进门,以防止家宅不宁。可谁能想得了,薛家人没看上,夏家却有人瞧上了。 这人还和贾贾往昔有些关系,家里祖辈也曾是官宦世家,名唤孙绍祖。 两个人也不知道怎的,竟是在薛家的门前敲了个对眼儿,我确实听说如今二人已然准备完婚。这才拿这件事情与傅姑姑说。」 说到此处探春也是不可思议,这事简直太过离奇。不管是这孙绍祖,还是夏家那位小姐,又或者说蹦着帐册子的薛蟠,在他眼中都有些奇奇怪怪。 众人听着也是新奇,倒是苏槿若有所思,这孙绍祖她倒是有些记忆。 此人倒是个会钻营的,也还算是个得用的武官,这是其人颇有些兽性,容易养虎为患。 确实没怎么想的,今日还听得他的一段奇事。 不过若是真的说起来,这夏家小姐能够嫁给孙少祖,也算是高嫁。 「只是恐怕这孙少祖非是惜花之人,内为夏家小姐虽是个古怪的,但恐怕也未必能够得到好。」苏槿微微嘆息,便将此事撩开。 毕竟只从探春所言,即可窥见一二,此二人皆非那省油的灯。 不过苏槿却未曾想到,这桂花夏家和孙绍祖,很快变成了金钟的八卦来源。 原来这夏金桂其人性格最是泼辣阴毒,平素是个内闱逞凶。而这孙绍祖,这是个色中饿鬼花中魔王,家里但凡有些个姿色的,竟是一个都不放过,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 如此的二人碰到一起,这头一两日还有些许的柔情蜜意,后面却越来越撕破脸。 二人在家中经常开演全武行,这夏金桂虽说是个柔弱女子,但是伤害却不柔弱。 而且她身边陪嫁的,带了足足三四十号的家丁,这些壮汉便是夏金桂的帮手,也算和孙绍祖势均力敌。 开始尚且不显,后来孙绍祖便经常会鼻青脸肿,而夏金桂自然也是好不到哪儿去。 就在这夫妻二人,今天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时候,在八月十四这天,殿试开始了。这一次和前面两次不同,此次是男子和女子同殿比试,选出三甲。 当天,水湛和苏槿二人共同审卷,看着面前的两份娟秀的字迹,彼此相视而笑。 作者有话要说: 有小可爱问黛玉会不会开事业线,这里统一的回答下,这本书是不会开的,毕竟主题是养包子。 但是下一本书是会开黛玉的事业线的,大家放心。 指路新书预收,求收藏! 第144章 此次科举不但是大汉朝前所未有之事,在诸国眼中也是亘古未闻,因此所有人的视线都焦灼在本次科举之上。 可以说若是此事可成,不说别的,只说男女平权上,便是一柄重锤。 第404页 可同样机遇也伴随着风险,若是此事有个什么闪失,不但大汉朝要在诸国面前丢脸,更是会使得刚刚萌生的火苗就此熄灭。 苏槿自然心知这事情的危险性,因此不但全程都派专人跟进,更是在殿试之时,着两人交替腾卷。 每一张卷子都有两人来撰写,根本无法在上面留下任何的记号。 因此当一切尘埃落定,苏槿发现有两张卷子的字迹极为熟悉之时,不由露出满意的笑容。 其中一张她根本就不需要多看,一眼便能知晓,乃是黛玉的。自家小包子这两年虽说尚且年幼,但她有大家栽培,如今笔锋之间已有了自己的根骨。 至于另一张也是极为熟悉。 只瞧那铁画银钩的字迹看起来,若非是熟悉之人,哪里知道竟是女儿家的手笔。能写出这一笔字迹的,也只有一人,便是晴雯。 如今反倒是难题在眼前,眼前这三份卷子皆有状元之才,可算得上不分高下。苏槿揭开卷子上的人名,倒是有些哑然。 「如此一来,竟有些觉得是意料之中了。」苏槿笑着指着卷子上的名字说话。 水湛将眸光摄去也是一愣,随即有些失笑。 「看来咱们大汉朝,又要出一位林探花了。」 原本他还在纠结究竟该选择谁,如此却是不必再纠结,到正好可以留下一段美名。 当下水湛硃笔撰写,随后看向一旁坐着的妻子。苏槿没说话,只是笑着从手旁的金黄色盒子中,取出一枚巴掌大的印信。 她将印信在水湛的硃批旁边按下,四个大字便端然于上——皇后之宝。 小允子赶忙将其取走,走到外面与诸位大人通传。 这一次因为情况特殊,为了保持公正,因此不但各部尚书,以及御史检察院等、内阁官员并首辅都一直守在殿外,此时见小允子出现,当下里赶忙上前两步。 小允子笑着给诸位大人躬身,随即用手托着硃批说道:「各位大人请看,陛下已然御笔硃批,皇后娘娘也已经落下皇后之宝。」 众人围观,此时都是一愣,随即彼此低声交流着,小允子却并不在意一副老神哉哉的模样。 苏泽眼看着上面的名字,唇边露出些许的笑意,实话说,他也未曾想到今次竟是这样的。 「既然陛下已然御笔硃批,咱们便赶紧去宣读圣旨吧,莫要让那些举子们等得焦心。」苏泽轻咳一声看向众人。 如此已然尘埃落定,这些人便是再有异议却也毫无办法,当下里便随着苏泽走出外间。 而前殿之中,举子们大多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他们之中形形色色,有的已经垂垂老矣,有些却是垂条小儿,但彼此的神情都差不多。 紧张、忐忑、纠结,以及期盼。 看着一行十几位朱袍官员走出来,众人皆是立刻屏气凝神。 又过片刻,众人余光看见一抹明黄,手中扶着一抹朱红走到垂帘之后。 小允子带水湛和苏槿坐定,这才轻咳一声。 苏泽左右看看众位大人,随即展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行科举纳贤之旷,夺文华之璀璨……秉日月之昭明……今科,探花:林修远……榜眼:梅子琦……状元:林黛玉。」 随着宣读完毕,众人皆如梦初醒,他们下意识地寻找着这几个名字。 而殿上的这些大人们,也是在好奇地观察着。对于林黛玉这个名字他们并不陌生,甚至早在数年之前便已然如雷贯耳。 但是对于另外两个名字,就有些陌生了,一个林修远,这怎么又是一个林家人?这林家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竟是秉承天地之灵气而形成。 至于另外一个名字,梅子琦?这更是完全陌生的名字。 然而此时却见众人中有三人站出,其中一人仍有些稚嫩,却眉目出尘骨中自带风流之气,正是黛玉。 另有一男子,年约弱冠上下,通身文气纵横,乃是位俊美的青年。 而最后的一位却是一位妙龄少女,看起来不过是豆蔻年华,却生得形容艷丽,如若西府海棠夺人心魄。 不说别的,只瞧这三人的容貌无一人是平庸,可以说是真正的集天下之灵气于一身。 众人结交头接耳,或有惊艷者,或有不解者,或有嫉妒者,又或自怨自艾者。 若说真有些什么其他太过的却也未曾,毕竟此次可以参加殿试之人,那也是板上钉钉的进士出身。纵然是所谓的如夫人,也是有机会获得实职的。 他们之间从参加殿试那一刻开始,便不再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而是彼此的未来同年。 在官场之上,同年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同乡,毕竟在大汉朝是不容许籍贯为官的。 因而此时纵然心中思绪翻涌,这些人仍旧是彼此相视微笑。 此次殿试,女儿家总共有十二位,除了成为状元的黛玉,点中榜眼的晴雯,探春竟也得了个二甲第十四名的好成绩。 相对而言,迎春便有些失色了,她和英莲都是同进士。 但不管如何,可以说此次成果却是极为的丰盛,女儿家用自身的实力证明了,她们比起男子并不差。 甚至要强于很多的男儿。 很快,随着殿试三甲的结束,朱红榜单公布。 京城之中再次热闹起来,尤其是想要榜下捉婿的勛贵文臣。 第405页 而其中风头最劲的,自然是新科探花林修远。 林修远不愧为探花之名,其容颜俊朗,更是使得京中的小姐们心系其一人。 只是可惜的是对方背景深厚,有着林如海的庇护,却无人敢真地上前。 而此时,荣禧堂里静悄悄的,随着荣国府日渐没落,原本热闹的荣禧堂也慢慢地消沉起来。 此时往来的婆子丫鬟,已经只剩下往日的三成,而这些人大多苦着脸,眉宇间更满是慌张。 贾母躺在床上,她如今再没有往日里的容光焕发。两颊瘦得有些内凹,看起来极为憔悴,鸳鸯此时正坐在小杌子上给对方餵药。 「老太太,老太太把这药喝了,病也就能好了。」鸳鸯轻声地劝着贾母,她看出贾母心存死志,却也心头哀泣。 贾母此时病得有些浑浑噩噩,她睁开双眼无神地望向外边,口中沙哑地询问道: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原来不知何时,外面传来唢吶和锣鼓的敲打声,听起来极为喜庆,也吸引到贾母的注意力。 鸳鸯听到贾母说这个,赶忙起身往外去,片刻之后回来,这才面露喜色地禀报。 「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咱们家表姑娘,在今科殿试之上夺得头名,如今咱们家也有状元了。」 听到黛玉夺得头名,鸳鸯却是心中喜意,她是个性本宽和之人,对于黛玉之事多有同情。因而此时听到黛玉成为状元,极为替其高兴。 贾母听闻此话,瞬间双目发光,竟是自己挣扎着坐起,紧紧抓住鸳鸯的手腕确认道: 「你说的是真的,黛玉竟是得了状元?」 她看着鸳鸯用力地点头,一瞬间泪水流过腮边,她勐得眼前一黑。似乎看到一位与黛玉,眉宇间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少女。 她手中正提着湖笔,一脸不忿的说着…… 「凭什么二哥哥就能参加科举,我身为女儿就不能? 有朝一日我也要去科举去,替母亲夺个状元头名回来。我若是不行,还有我女儿呢,我女儿定然也会是个状元,到时候太太就是状元的祖母了。」 贾母恍惚着,回忆起当初的景象,自己当初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敏儿是离经叛道。 惹得对方向自己撒娇,后来还是大儿子过来带她去骑马,这才解了自己的围。可是敏儿不知道的是,当时她说出那番话,自己的心中不知有多甜。 她的敏儿若是如今能够亲眼看到黛玉,头戴状元冠身着状元袍,不知会有多高兴。 甘罗十二岁拜相,黛玉那孩子如今也将将十二。 贾母想起黛玉那一张,与自己女儿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忍不住老泪纵横。 她心中悔恨不已,自己究竟当初是怎样被猪油蒙了心,这才对于唯一的外孙女多有算计。 「敏儿啊,我的敏儿啊,你莫要怪母亲,母亲知道错了,母亲真的好想你呀。」贾母此时靠着床头痛哭,鸳鸯也跟着落泪。 她口中不停地劝着,只是贾母到底悲伤过重,又因病体沉重,竟是一撅昏了过去。 等到贾政和贾赦二人到荣禧堂之时,贾母仍在昏迷之中。 「老太太可怎样?」贾赦如今脸上却是喜忧参半。这喜得那还是迎春、探春、黛玉三人皆是高中,这有的却是贾母的身体。 老太医替对方把脉,这才微微蹙眉,脸上却比往日轻松不少。 「国公夫人此次看似大悲致使昏厥,可实际上却也将心中的郁气散发出了不少,反倒是替自己求得的一线生机。」 对于贾家的是老太医也有耳闻,因而倒也不用多言。 贾赦听完此言,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按照对方所言,恐怕贾母这一次并不会有大碍。 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妹妹贾敏之死而心怀愧疚,因此一直缠绵病榻。 眼看着已经回天乏术,未曾想到黛玉这一次夺得状元,竟是让母亲将心中的郁结散去,如此一来,恐怕还有好些年的寿元。 当下里连忙谢过老太医,又请对方重新开药,这才喜不自胜地看着母亲,和一旁有些木讷的弟弟。 自从王夫人去世,贾政便有些形销骨立,往日也未曾见过他们有什么夫妻情深的。可未曾想到,如今看起来,却似乎两人有些不一样。 想到这里贾赦轻嘆一声,他抬头看向贾政,见对方人就是呆呆地坐着。 心头忍不住涌起一股怒气。 「你在这傻坐着做什么?母亲如今躺在床上,家中还有幼子,你不为了老的,也该为小的。 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竟是比那外边街角的破落户,都让人没得噁心。」 贾赦一顿训斥,贾政却也不言不语,只任由对方指责。 见到这个样子的贾政,贾赦如今连骂人都已经没有力气了。当下只得好好吩咐鸳鸯,这才恨恨地将贾政赶回自己的院子,又吩咐丫鬟赶紧去将军府,请邢夫人过来主持。 很快,邢夫人和凤姐儿便来到这边,经由她们调理,原本死气沉沉的荣国府也恢復些许生气。 邢夫人见事情由凤姐儿处理,她走到贾赦跟前,凑近对方低声地说道: 「老爷,如今除了咱们家姑娘和探春丫头,还有玉儿那丫头以外,可还有一位中了榜眼呢。」这却是邢夫人在提醒贾赦,如今一切尘埃落定,自然应当准备好礼物。 第406页 贾赦听闻此言,一拍额头,苦笑着说道:「老太太这一病,我竟是慌脚鸡似的。 不过中了榜眼的是谁?我听说叫做梅子琦?」 这个名字贾赦不熟悉,因此也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关系。 邢夫人听如此说,捂唇一笑,低声地说道: 「我就知道,老爷贵人多忘事,说起来这位榜眼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老爷可还记得当年那一位梅织造?就是如今与薛家定亲的,那位梅翰林的堂兄?」 贾赦先是有些迷茫,随即这才想起恍然大悟地说道: 「我倒是谁,原来竟是他家的,可是为何会落在咱们家?」 说起此人,贾赦也是一脸唏嘘,对方实在是无妄之灾。 邢夫人轻声说道:「这事儿我知道一些,当初是跟天理教有关,这才託付了过来。 这事儿是二老爷一手办的……」 这话儿一出,贾赦又气得直抖鬍子。 「他又想干什么事?天天净是这些天大的祸事来。」 贾赦哪里不懂自己的弟弟,对方之所以会留下晴雯这丫头,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 对方读书多年却未曾顿悟,所有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但凡有一两分好好用于官场,也不至于会如此。 只自己的儿子到底是接了对方的官职,也使得贾赦对于贾政看似严厉,但其中隐隐有一丝愧疚。 想到此处,贾赦却是心头无奈,他看向邢夫人直接吩咐道:「既然这样,记得给她的礼多添上两成。」 邢夫人会意,连忙下去吩咐。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因为贾母突然病重,有心之人竟然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贾家身上。 就在琼林宴之后,竟连着有三四道奏摺弹劾黛玉,称其为孙不孝,自己的外祖母缠绵病榻,自己竟是连一眼都不曾去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写黛玉中状元的时候,脑袋里面不停的迴旋着女驸马的选段。 第145章 大汉朝以忠孝为根本,因而若是真的坐实了此言,对于黛玉日后的发展,却可说得上是极大的重创。 甚至女子为官都会因此遭受质疑,毕竟黛玉作为女子为官的急先锋,她的品德遭受质疑,对于女子为官是个极大的打击。 因而水湛接到奏摺,展开不过扫了两眼,立时满脸阴沉。他用力地将奏摺合上丢在书案上,这些人真的是太大胆了,完全没有一丝顾及,捕风捉影! 这些奏摺中所言太过逆耳,若是苏槿知晓,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几日有些贪睡的妻子,水湛忍不住拧紧了眉头。 他深吸一口气,平稳自己有些烦乱的心情。 「小允子你主子娘娘可起来了?」水湛看向小允子,有些担忧地问道,苏槿最近总是很没精神,让他担忧不已。 小允子听闻此言,连忙上前两步,微微摇头低声回禀道: 「启禀万岁爷,娘娘这一会儿似乎还在睡。依照奴婢看,不如宣张太医过来,给娘娘瞧上一瞧。」 水湛听闻此言,神色有些凝重。他点点头,先吩咐小允子去找张太医,自己则去后殿看看苏槿此时的状态。 养心殿后,此时便是他们二人所居住地。这里经过水湛的精心布置,比起后宫不知强上多少。 如今后宫空荡荡的,指他们这里还有些人气,苏槿躺在龙床之上,有些失神地看着头顶的明黄。 此时她只觉得有些无奈,世间之事似乎从不为个人所想而改变。 如今这事,也算是给她提个醒,苏槿自然知道了最近有些官员的蠢蠢欲动,纵然水湛没跟她说,但是她同样也可以从其他的地方知晓。 如今因着水湛,她竟是有些松懈了,忘记了自己所走的,是怎么样的荆棘之路。 女子为官动摇的是千百年来的根本,就算她小心再小心,那些既得利益者,也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如今黛玉的事情就是如此,若非是她自己松懈了,怎么会让这些傢伙钻了空子。 想到此处,她轻嘆一声。 这一声嘆息,却是使得一旁在外的西流等人,发现苏槿醒来。西流连忙拉开帘幔,任由午后的阳光洒进殿中。 「主子醒了,奴婢还在担忧你呢,这些日子睡得也太多了。不如叫张太医瞧瞧。」 西流一边口中唠叨着,一边替苏槿将外衣披上。 苏槿打了个哈欠,白皙的手指轻轻捂住唇腮,她的眼角有一滴泪,此时仍旧是有些睏倦。 「不过就是些许的困意罢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槿便拒绝了张太医。 不过这一回,她的拒绝遭到了驳回,水湛一进后边就听见苏槿这样说。当下里,他却是有些不满地走上前挥退西流。 自己亲手替对方整理衣服。 「娇娇儿,我命张太医过来了,今日不管如何,你总要好好地让他诊治一下才好。 你平素里并不这一般贪睡的,不管是有什么问题,总要让我有个心安。」 水湛越说语气越严肃,苏槿听得头疼,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只是她刚想辩驳,一抬头却看见水湛那一双浅色的凤眸之中,满是担忧以及完全无力掩饰的惊恐。 看着倒影在对方眼眸中,带着倔强还在逞强的自己,苏槿忽然咬紧下唇,自己不该如此的…… 第407页 她自然知道对方为何如此,当年先皇后也是如她这般,慢慢地形销骨立,每日睏倦沉睡,想到这里苏槿放缓声音。 「你莫要多想,我没有事,不过是一时有些睏倦罢了。」 然而即便是苏槿这样说着,张太医仍旧被小允子风一般的薅进殿中,看着吹鬍子瞪眼的张太医,又瞧着一脸无辜的小允子,苏槿颇有些哑然失笑。 心中也清楚自己,却是躲不过去,索性便不再辩驳,任由张太医把脉。 张太医先是将垫子放在苏槿的手腕之下,随即西流送上白锦帕子盖住苏槿的手,张太医这才三指搭脉,手捋鬍鬚若有所思地点头。 好半晌,他才胸有成竹地露出一丝微笑,随即站起身躬身行礼说道: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也是有了身孕。只是如今应当时日尚早,脉息还不显着,想来再过个半个月也就分明了。」 此言一出,水湛一脸的惊讶,苏槿也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捂住肚腹。 对于这个孩子的到来,她并不排斥,甚至有几分欢喜。毕竟自己和水湛需要孩子来继承皇位,但是却未曾想到,这个孩子竟是在此时来临。 自己这边正在平权,偏偏如今有孕,若是剩下女孩还好,若是男儿却反而麻烦。 想到这里,苏槿心头的喜悦淡了几分。 水湛这一会儿却是已经喜不自胜,他不喜欢孩子,但是他喜欢苏槿的孩子。 这就如同,前世水湛明明可以谋朝篡位,却一直用心的辅佐幼帝,直到苏槿去世,他也紧跟着走了。 自己心爱的女子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是水湛最高兴的事情,他一把将苏槿抱起在殿中转圈。 苏槿先是一惊,随即只是感觉自己忽地腾空起来,她有些无奈地搭住对方的肩膀,看着那双阴霾尽去的眼眸有些无奈。 对方如今哪里还有身为帝王的威严,竟是还不如个毛头小子,苏槿被水湛转得有些头晕。 「还不放我下来,你转得我好头晕。」眼见着水湛这会儿有些「发疯」的苏槿,有些气急地拍着对方的肩膀催促。 一旁的张太医也抖起鬍子,连忙开口制止。如今苏槿尚且十日浅薄,可受不得惊吓和碰撞。 听闻此言,水湛这才小心翼翼地将苏槿放回床上,又拿起一旁的被子,替她仔细地盖住下半身。 一直到靠在床上,苏槿这才恢復正常,刚刚的烦躁也消失不见。 她刚想说话,就被水湛的一连串话给堵回去。 「娇娇儿,可想吃什么东西?水果?想吃的点心?」 苏槿见到手舞足蹈的水湛,忍不住也是心头无奈,谁能想到水湛竟会有这一面。 直觉有些伤眼睛,苏槿将头撇到一旁,想起如今这会儿对方应该在批奏摺才对。 「你不在前面批奏摺,怎么跑后边来了?」 这倒不是苏槿故意找水湛的麻烦,实在是她想让对方冷静下来。果然随着苏槿的话,水湛原本的满脸喜色瞬间凝固,身上也飘出几缕寒意。 「……」 苏槿本来只打算让水湛闭嘴而已,未曾想到自己提起这话,竟似是让对方有了不得了的反应,苏槿有些好奇。 她抬头看向一直在水湛身后的小允子,眼神十分直白地询问对方。 小允子一缩头,连忙轻轻指着水湛,无声说道奏摺二字。 二人的一番举动,压根就没有避着水湛,水湛这一会儿自然也是知晓,小允子在偷偷说奏摺的事情。 他坐到苏槿身旁,伸手用手指点了点苏槿的小腹,仿佛是怕自己的动作太重,他不过稍加碰触便缩回手。 「今日奏摺,有些心烦。 想来你也知道,前几天,贾家老夫人因为病重叫了太医。结果便有不少人上奏摺弹劾黛玉,为子女不孝,在外祖母生命垂危之时,尚且参加殿试、高中后宴请宾客。」 水湛小心翼翼地说着,却是生怕自己的妻子一时恼怒,会伤到自己。 妻子对于黛玉的宠爱,是连他都偶尔有些嫉妒的程度,此时这些人用黛玉说事,怎么想都会让妻子大怒的情形。 反倒是苏槿很是淡定,听闻水湛说到这话,便转头看向小允子伸出手。 小允子十分机灵,连忙捧着奏摺递过来与她看。三四本奏摺上写的内容都差不多,苏槿随便挑起一本仔细地看起来。 等将这一些奏摺都看完,微微露出些许的笑意,语调平缓而淡定地说道: 「这些人也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连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都编排上了,玉儿如今尚未曾入职便如此。 来日,这些人还指不定要做出些什么。」 苏槿笑着,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或者恼怒,仿佛并不太在意这些人的所作,那是属于苏太后的独属气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作为上位者,苏槿根本就不会把这些小把戏放在眼中,对她来说这些不过就是失败者的垂死挣扎罢了。 水湛见到妻子似乎没有动怒的意思,当下也是放松了不少。又看见苏槿少有的露出,独属于她的上位之威,更是眼中满是痴迷。 他听苏槿所言微微颔首,对于这些人,水湛自然也是心中鄙夷,这些人将他和苏槿都当成了软柿子。 第408页 想到这一节,水湛露出一抹,带着些许不怀好意的笑容。 「若是任由他们继续造谣,对于玉儿的名声却也有些影响,要我说倒不如索性直接撕扯开。」水湛这话中流露出一抹阴冷,苏槿一听就知道他的意思,这是想要将贾敏之死公之于众,将贾家和黛玉正式的撕扯开。 这自然是一种方法,可是若是真的如此,苏槿却有些担忧,万一日后黛玉后悔可怎么办? 据她所知,贾敏受宠是真的,没有任何作假的可能。她是真的极受贾母宠爱,贾母对于黛玉可能也许有所算计,但是她对于贾敏,乃是不掺一点杂质百分之百地疼爱。 若是有朝一日,黛玉知晓这些往事,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原谅贾母。如此一来,此事反倒是有一些,让人进退维谷起来。 「依着奴婢看,不如让荣国公夫人自己澄清?或者一等将军贾赦?」小允子低声说道,他也不愿意黛玉那位小主子受伤害。 那般可爱又聪慧的小公主,怎么能沾染这些骯脏事呢! 苏槿摇摇头,就算是荣国府出面,其实也没有什么意义,这些奏摺完全是用来噁心人的。 「也便罢了,这事儿大不了,我们便将此事高高挂起也就算了。倒是那几个煽风点火的,要依依惩处才好。」苏槿冷哼一声,敢向黛玉出手,便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水湛点点头,这样一来他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如此倒也正合他的心意,可以直接将这些国家的蛀虫仔细地清理。 这些人,一个个看似是言之凿凿义愤填膺,实际上之所以对这黛玉穷追不捨,除了少部分想要沽名钓誉,更多的是看到黛玉的价值,想要破坏女子地位的復甦罢了。 黛玉的身份尊贵不但是有着公主的头衔,更是正经的宗室之人,甚至还有着苏家的背景,比起苏槿也不差几分。 他们现在如此,与其说是为了贾家出头,倒不如说就是想要直接泼浑水,来使得女子地位提升遭受磨难。 若是黛玉因此而受罚,恐怕紧接着便会有,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重新被提起。女子们略有提升的地位,也会瞬间被打回原形。 想到此处,水湛冷笑一声,这些人一个个的心大了,自己都管不好自己,却偏偏每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构陷他人。 苏槿看着对方露出一抹下一句淡淡地说道:「左右马上便是大朝,到时他们肯定还会在殿上奏摺,我们便直接反击就好。」 说到这苏槿勾起一抹笑意,她可不是能够随意地让人摆布的人,这些人胆敢伸手,必要能够承担她的恼怒。 将这些人的名字一一记下,苏槿在心中划了一个大大的重点。对于这些冥顽不化的,除了有真才实学的,其他的人她不介意让对方到,更合适他们的岗位发光发热。 毕竟士农工商都是在为大汉朝作贡献,谁又比谁高贵呢?又何必太过牵强。 连一个尚未入翰林的女官都要为难,都要指责。他们这些人,又何堪能够成为上达天听的臣子呢? 几乎是一瞬间,苏槿便已经下定决心在大朝之上,她会好好的整顿这些人,让对方知道有些底线是绝不容触犯的。 而黛玉便是她的底线中的红线,龙有逆鳞,触之必怒。 第146章 大汉朝秉承前朝的制度,三日一小朝,十五日一大朝。 如今正好赶上月中的大朝,一大早上天气不过微亮,不少官员便已经精神抖擞的,从梦境中起来准备上朝。 今日不同寻常,早有敏感之人,感受到京中不同的气氛,今日的大朝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而此时仇都尉府上,如今正热闹着。只是相较于其他的人家,如今仇都尉家中却是多了几分火药味儿。 仇夫人这一会儿,冷眼旁观着丈夫,显然是心中满是不忿,脸色也极为阴沉。这对于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贵妇人来说,是十分反常的。 而仇都尉却是心知肚明,自己的妻子在恼怒些什么。他不但未曾生气,反而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妻子的脸色,只是在背对妻子之时面容多了两分阴沉。 这使得屋中的空气更加的凝固,晨间伺候的下人们一个个凝神屏气,不管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生怕一时惹恼了两位主子。 虽不知道发生了怎样的事情,但只读空气就知,恐怕是不得了的大事。 毕竟平素里仇都尉的衣物,都是仇夫人亲自打理的。可如今仇夫人就那么直直地坐在床边,连一个眼神都没往仇都尉这一边放。 仇都尉显然也是发现这点,显得越发的烦躁起来。他挥退想要替自己系上腰带的侍女,再也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大步走到仇夫人面前沉声地说道: 「你这是何意?竟是想与我真的置气不成?你的三从四德呢,如今竟也是学了外面的野女人?」 仇夫人本来就在生气,如今听丈夫所言,当下里更是火冒三丈。她抬头看向一脸孤傲的男子,随即咬住银牙冷哼一声,直接扭过头不肯看向对方。 这却是一下子火上浇油,仇都尉气得鬍子全倒竖起来。他本就是个迂腐之人,见到妻子如此,更觉得自己的脸皮挂不住,当下忍不住动了真怒。 好在仇都尉此时心有忌惮,毕竟仇夫人的娘家可不是软柿子,他努力地压制住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地斥责道: 第409页 「你莫要也学那些,不知所谓的,不但去参加科举,更是拿了个什么可笑的状元!女子拿状元天下之笑谈,根本就忘记了三纲五常。 你若还是执意如此,我等一下必须要去岳丈那里问问他们家,是如何教导女儿的,竟然连如何侍奉夫婿都不知道。」 这一番话却是直接刺激到了仇夫人,原本愤怒之中此时又多了些许的痛苦。 她冷笑一声,盯着对方,眼神之中满是失望之色,口中冰冷地说道: 「好呀,老爷既如此,倒不如直接与我一封休书反倒干净,妾身这么多年为老爷做牛做马,不知付出多少。 不但未曾得到老爷一丝一毫地垂怜,如今更是落得如此,实在是可悲可嘆。 既然这样便请老爷子我一份休书,放我自由。妾身自知无力,拿到和离之信,既如此休书也就罢了。」 说到这里,仇夫人眼眶微红,却是口中流露讽刺之言: 「如今夫君越发将女子看不到眼中,如此也便罢了。妾身本就是女子之身,哪里有什么资格留在夫君身边,还请老爷直接放我一条生路。」 仇夫人这一番话看似是自贬,可实际上每一句都在仇都尉的脸上扇巴掌,仇都尉如今边听边哆嗦,指着仇夫人却不知该如何说话。 他根本就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极为温顺的妻子,竟然会突然这样的反驳自己。甚至说出如此颇有些大逆不道的话,她怎么敢。 可惜对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是在于如今仇夫人对仇都尉完全失望。 自从黛玉以女子之身夺得了状元之位后,如仇夫人这样的人不知多了多少。众人皆觉,黛玉替女子争了一口气,对其是极有好感的。 而她们这一些已然嫁人的夫人们,自然也是如此,她们自小便饱读诗书,自问胸中也有几分丘壑。 可以说黛玉成了她们的偶像,做到了她们无法做,不能做,想不到去做的事情。 因而在对于黛玉的问题上,两人却是出现了根本性的矛盾。 仇夫人喜爱黛玉,更觉她为女儿家争了脸面。 可是仇都尉就全然相反,对方是个极为迂腐的人,只觉得女子便应该服从于男子,依附对方而生存如同菟丝花一样。 而像黛玉这种女子,在他眼中简直如同离经叛道的妖魔一般。 对于他来说,像黛玉这样的女孩子,必须要格杀于萌芽阶段,他深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因而必须斩草除根。 大汉朝以孝道为先,又有什么比不孝这个名声,更让人觉得憎恶的呢? 因此当仇都尉听闻在贾母病中之时,黛玉并未前往,反而在家中接待宾客,他便知道好运来了。 动用自己手上的力量,她很快便结合了几个,想要疑似见名流清史的迂腐之人,于是浩浩荡荡的公主不孝案,便上演了! 作为幕后黑手的仇都尉,虽然极为隐蔽,但是所谓知夫莫若妻,仇都尉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妻子的眼中,因而这才惹得仇夫人大怒。 这已经不是所谓的什么政见不同,意见不同。这完全便是小人之行径,仇都尉的这份举动算是触及了仇夫人的底线。 这使得自在闺阁中,便有几分风光霁月的仇夫人,再也无法忍受对方,今日这才说出此言。 仇都尉见到仇夫人如此,当下里也是气得不行,狠狠地跺脚,也不管尚未扣紧的衣袍,直接冲到书房之中提笔…… 一直到上殿之前,仇都尉还是一脸怒容,等到三声鞭响,他这才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此时朝中大臣们鱼贯入殿,彼此眼神交流之间多有好奇之色,任谁都知道这件事情不一般,后边怎么样还指不定呢。 要知道这可是天大的奇闻,日后估计能上史书。 就在此时,小允子清亮的嗓音在殿中迴荡。 「恭迎圣驾。」 众人此时都收回自己的心思,连忙行礼,只是跪拜之间,却发现今日里御座之上,竟是两个人。 有些年纪长的大人们,先是擦擦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地仔细看着龙椅,甚至有些还掏出自己的老花镜,戴在鼻樑之上。 但是这种分裂的状态,并没有因为这些举动而和谐统一,反而看得更加的清楚。 「这个……」 「看衣服那是皇后娘娘?」 「皇后跟陛下一起上朝?」 「牝鸡司晨?」 「完了,大汉朝要亡国了。」 此时殿下混乱成一团,苏槿倒是十分惬意的,看着眼前的众生之相。 她这一会子还有些睏倦,只是想到今日一定要给小包子好好出气,立刻就又重新精神起来。 看着那些痛心疾首的顽固派,苏槿眼神之中满是玩味。当她目光扫过一脸瞠目结舌,看起来极为痛心疾首的仇都尉之时,忽然勾起唇角。 不得不说,今日里他们的这些表现,的确是愉悦了苏槿。 「肃静!」小允子瞧着下面乱的不像话,当即瞧了一眼水湛,得到了对方同意地点头之后,这才厉声喝道。 他瞧着这些大人们,只觉得仿佛在瞧着傻瓜。连他都知道大势不可违,偏偏这些人竟做些白日梦,竟以为自己能够像辖制景帝一样辖制住水湛。 景帝的确是个不怎么样的,但是若非是这一些臣子和宗室咄咄逼人,恐怕也未必能疯到那种地步。 第410页 这些迂腐的傢伙,一个个尸位素餐,就没一个好东西。 小允子带着些许鄙夷地撇撇嘴,就这样地竟然还做这种春秋大梦,甚至想利用永安公主来打击皇后和陛下。 若非是皇后娘娘阻拦,以他的脾气早就将这些傢伙昭狱,好好享受一番。 把七十二道刑罚都受遍了,看他们能还有几个嘴硬? 就在小允子还在思索的时候,很快仇都尉便直接跳了出来,直接将风口浪尖裹到自己身上。 「陛下,臣有本奏。」仇都尉显然已经疯魔了,压根儿就不做什么铺垫,直接便往前沖。 「臣觉得,皇后娘娘不该坐在龙椅上分庭抗衡,或者说皇后娘娘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朝堂之上。 多年之前,前朝可有这女子不得干政之言,如今我大汉朝虽未曾有这等言论,但跟辑先朝字该选择沿袭才是……」 仇都尉这一会儿口若悬河,他似乎从来都未曾这般的能说会道过,一个个成语典故皆从他口中而出。 只将苏槿说得如同褒姒、妲己一般,就差要喊声一嗓子:「臣要清君侧。」 水湛开始还耐着脾气,听着对方说话,可是后来越听却是越加恼怒,到最后额头上青筋直冒。若非此时正在早朝金銮殿上,他竟然要对方血溅三尺。 苏槿反倒是极为自在,甚至还稍微挪动了下自己的腰,摆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 「仇都尉果然是伶牙俐齿,本宫都不知道,原来本宫对于大汉朝这一般重要,竟是要一手将大汉朝推向灭亡。」 终于仇都尉停下嗓音,见到对方终于说完,苏槿这才慢悠悠地说道。那语气中的戏嚯,即便是最为不懂读空气之人,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甚至有些人还能听出,其中的些许遗憾,似乎皇后娘娘没有听过瘾的样子。 一下子仇都尉反倒有些瞠目结舌,他不可思议的偷窥,只见龙座上那位身着明黄的皇后娘娘,似乎有些慵懒侧靠在龙椅一侧。 只是那身上的气息,却一点也不比旁边的水湛弱。 对方脸上完全没有任何一丝恼羞成怒的感觉,反而像是听到了些许的笑话。有些好笑,又有点儿想让对方继续讲下去的期待。 小丑竟是我自己。 一瞬间,仇都尉读懂了苏槿眼中的情绪。他此时瞪大眼睛,只觉得血往上涌,整个大脑忽然嗡的一声。 「妖女,你竟然是祸害我大汉朝的妖女,陛下立刻赐死此女,为大汉朝以证清明。」 此言脱口而出,下一刻整个大殿变得寂静无声,仇都尉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情绪激动之下,似乎说出了不可理喻的话。 他此时只能够听到,自己的脖子发出咯吱吱的声音,似乎变得如同木质一般僵硬。 而随着他的视线,原本那些他所串联起来,与他自认是攻守同盟的众人,竟然都低下头不敢看他。甚至那些已经写了奏摺的,也悄悄地后退几步。 「呵,所以在卿的眼中,朕乃是纣王、幽主之流?」一直没说话的水湛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他冷笑一声,眼神仿佛在看着一个死人。 实际上水湛这会儿,的确是把眼前的仇都尉当成了死人。毕竟刚刚若非是苏槿阻拦,他恐怕早已经直接下令,将对方拖出去。 仇都尉自以为做是天衣无缝,却未曾想过自己所做的一切,皆在水湛和苏槿的眼中。 他不但各种串联,甚至还想要去说动,负责关押水霖的守卫,想要将其放出,改天换日。 对于对方的这种想法或者做法,水湛其实并不在意,他见到过太多的有心之人,但是他不该将事情牵扯到苏槿身上。 这触犯到水湛的逆鳞。 就在水湛刚想要发作,却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团柔软握住。他低头却发现正是苏槿,握着他的手微微摇晃。 水湛忽然明白了一切,恐怕眼前的这个仇都尉,就是个被推出来的靶子。 跟黛玉一样,一模一样的手段。 他瞬间冷静下来,轻轻地回捏苏槿的手。 见到自家夫婿,终于平静下来,苏槿看着殿下的仇都尉,悠悠说道: 「本宫却是不曾知晓,自己竟有如此之能,可动摇大汉之根本。」苏槿微笑地勾起唇角,似乎有些苦恼,但随即她又露出浅浅的微笑说道: 「本宫本来打算过一会儿再说此事,如今看来反倒是要先解决这事儿。小允子,把奏摺送给仇都尉。」 小允子早就已经跃跃欲试,他此时看着仇都尉的眼神,仿佛想要将对方千刀万剐,此时快步下来走到对方面前。 将一本奏摺直直地拍进仇都尉的怀里,可怜仇都尉这会儿还搞不清楚,状况被小允子这一拍,竟是倒退两步直接倒在地上。 「仇都尉,尔是何意?本总管递东西给你,你竟然陷害本总管?」小允子压根就不给仇都尉辩解的机会,此时直接痛心疾首地说道。 仇都尉着会被怼得颇有些瞠目结舌,确实也不敢得罪小允子,只能在心头暗骂。 「呸,祸国殃民的宦官!」 可是当他打开手上的奏摺之时,先是一愣,随即瞳孔紧缩,仿佛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东西。 第147章 仇都尉的手不停地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此时他心身一片恍惚知觉的如坠冰窟。 第411页 这一会儿哪还有什么名留青史,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不停地循环。 骗人。 即使想要辩驳,眼前的一切是假的乃是伪造,可是他却骗不了自己。 如果说刚刚仇都尉还有几分镇定,那么此时看着奏摺上的一切,他已经不能够用惊恐来形容自己的表情了。 他是看不惯苏家,看不惯黛玉,觉得女子就该守在后院,可是他从未想过推翻陛下,也从未要与人谋朝篡位! 可是,看着眼前奏摺所写的一切,自己竟然在茫然无知的情况下,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仇都尉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乱党了?他明明是要做个清流人家的,他不怕死可是现在,他的死谏还有意义吗? 如果现在他死了,史书上会如何书写……仇都尉不敢想。 几乎是有些木然,他盯着眼前的奏摺出神,好半晌才如梦初醒一般,盯住前方不远处的一道白色的人影,仿佛是被激怒的野兽露出狰狞的獠牙。 他的双颊不停地抽动,眼中已然充血,虽然达不到血灌瞳仁的地步,可是看起来却是有些骇人。 捧着奏摺的双手,青筋暴起,做工精良的宣纸,此时竟被对方捏出痕迹。 小允子一直注意着仇都尉的情况,眼见其脸色不对以为他恼羞成怒要撕扯奏摺,立刻向前冲过来,直接从他手中将奏摺夺走。 已经有些癫狂的仇都尉,瞧着奏摺被抢走,他下意识地盯着空荡荡的手,显然还未反应过来,但很快他便找到了另外的突破口。 「北静王,你这个混蛋。」 仇都尉仿佛是被激怒的狮子,直接沖向了站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北静王。 几乎还未等北静王反应过来,自己的脖子便被对方狠狠地攥住。 北静王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容若厉鬼一般的仇都尉。他本来还在好奇那奏摺上到底写的是什么,却未曾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冲着自己而来。 「快放手……此处乃是金銮殿,尔等莫要……」北静王挣扎着想要让仇都尉松手,可是对方如今却更加用力起来。 很快一阵窒息感传来,北静王一阵阵觉得眼前发花,随着胸口越发的闷,他忍不住开始挣扎。 然而对于他这个纨绔来说,对比仇都尉不知差了多少。 此时仇都尉彻底癫狂,他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手下越来越用力,北静王被他掐得直翻白眼,脸色紫胀。 北静王从脖子中努力地发出气音和呜咽之声,似乎想要周围求救。 而殿上那些大人们,有目瞪口呆的,有不争所措的,有冷眼旁观,就是没一个上前救人的。 不过眨眼之间,北静王已经觉得自己眼前白光晃晃,似乎快要离体而去。 「还不赶紧救人。」坐在龙椅上的水湛此时忽然出声,随着他的嗓音落地,那些大臣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直接冲上前拉扯仇都尉。 而此时仇都尉也不知道是为何,竟是那一般的仇恨。在自己被众人拉着往后退的时候,忽然心头髮狠,直接一口咬在北静王的脖颈上。 本来以仇都尉的牙齿也就不过是个小伤口罢了,可是此时众人正拉扯着他,这一用力竟是直接作用在北静王身上。 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即便看见脖颈一片血肉模煳的北静王,捂住自己的脖子。 疼,好疼,几乎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 北静王捂住自己的脖颈,倒退两步随即瘫软在地上,一阵古怪的味道从对方的身上传来。 有些眼尖的大人,随即便看见北静王身上的白色龙袍下摆,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许黄色的液体,此时还在渐渐地晕开。 一直在作壁上观的苏槿,也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得这么有趣,她微微惊讶地捂住嘴,掩饰住口中差点脱口而出的:「好厉害。」 而仇都尉此时,嘴中满是血腥之气,这些血腥之气反而让他更加的暴躁起来。 这会子竟还是想要挣脱众人,再次靠近北静王。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压制住跪在殿上。 「你这个混蛋,你毁了我,我从未想过谋朝篡位,是你毁了我。」仇都尉大声地喊着,眼中隐隐有泪光莹然。 此刻整个金銮殿上一片宁静,众人只有一个想法,便是将自己的耳朵堵上。 这是他们可以听的东西吗? 苏泽此时听到这里,已然脸色一变,他立刻上前一步直接躬身道: 「陛下,皇后娘娘显然仇都尉这人是疯癫了,还请将其押下大牢定罪。」 这却是苏泽在为殿上的文武百官开脱,毕竟一旦涉及谋逆,可就不是死一个两个了。 这一番话确实让众人皆是点头附和,如今这件事情简直,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明摆着。 恐怕是仇都尉一心想要打压永安公主,以博求清名,甚至打算死谏留名青史的想法。 然而不知何故被北静王利用,牵扯到了谋逆大罪之中,这才使得其大为癫狂。 关于北静王有意谋逆之事,其实早有耳闻,只不过手中无有证据。而两任陛下似乎都未曾,将这事儿当真过,如今看来恐怕大有可能。 至于为何,陛下不曾点名问罪,恐怕不过就是想看对方的笑话。 这个想法在众官员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便难以挥散,毕竟这是大有可能的。 第412页 想想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若是真的说非是剑指皇位,谁人又能相信呢? 如今证明是北静王在其中搅风搅雨,这完全能够解释得通啊。 而且如今对方这副模样,陛下竟然没有宣召太医救治,这显然是根本不打算救治对方。 这其中的味道自然是不言而明,众人如今勐然警觉起来,他们彼此互视一眼,充满了对于彼此的警惕。 很显然茫然无知之间,他们这些人被捲入了,谋朝篡位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从龙之功有多大,那是泼天的富贵,可是这其中的风险又有谁能忽视。 升官、发财谁不想要,可是那有个前提是有命拿。当初义忠亲王老千岁的例子还在眼前,谁又敢闲着没事儿去四处下注。 谋朝篡位四个字一出,每一笔之下,都沾染着无尽的血海。 能够在皇宫之中,朝堂之上存在,这些大人们都不是傻子。 要说他们是不想换一个更能够左右的皇帝,他们自然是想的,可是前提是对方的位要正。 毕竟他们已经实验过,前一个得位不正的皇帝的确是被他们辖制了,可是这辖制是有代价的,君不见多少文臣死在发配的路上。 他们辖制了却没有完全的辖制,反而将对方逼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至于说跟随北静王谋朝篡位?呸,真的当陛下和苏家是摆设吗。 想明白一切之后,大人们先是目瞪口呆,随即彼此苦笑,紧接着便心头酸涩起来。 此时他们突然能够理解仇都尉的癫狂。 北静王这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就仇都尉是个大傻子。 仇都尉变成了他人的工具,在不知不觉间参与谋朝篡位,再想脱身已然难如登天。甚至就算是北静王成功,仇都尉也会被人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 文臣要的是名留青史,而不是遗臭万年。 想到此处,众人看向仇都尉的眼神中,带着些许的同情。 仇都尉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自己是被人耍了,而且还被人当做垃圾一样丢弃,这让他几乎觉得恼怒得快要杀人。 奏摺上写得极为清楚,那几位与他联合的大人根本就是一伙的,他们都隶属于北静王。 而当初与自己相谈,给自己出主意的至交好友,他的女儿竟然就是北静王的妾室。 这些人甚至在背后都已经商量好了,利用自己所做的一切,去构陷皇后娘娘,迫使皇后娘娘做出不合时宜之事,到时便是他们清君侧的时候。 他虽说是个生性迂腐的,但却不是个傻子,能够做到这等位置,他也不可能是傻子。 仇都尉明白自己就是个棋子,他的存在不过是对方为了构陷苏槿下的一步棋。 女子地位提升,对于野心家来说,只是合适的工具,真正在反对这个的,只有他这个傻子。 仇都尉此时难得的清醒,他想明白了一切。 「混蛋……北静王……误我,误我一生矣!」仇都尉这一会儿,再也忍不住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口中不停地喊道:「陛下,皇后娘娘,微臣从未有丝毫反叛之意,微臣被他人所蒙蔽,如今大错铸成,却无颜面留于世间。」 说到此处,仇都尉忽然紧咬牙关,竟是一个暴起跳了起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又要去攻击北静王的时候,便看见仇都尉直接一头,撞在金銮殿下的红柱之上。 鲜血很快便染红了仇都尉的脸面,此时他的眼前一片血红,但是就算以死谢罪,也无法洗去他心中的懊悔。 他……有罪,乃国之罪人。 苏槿勐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仇都尉,口中连忙吩咐:「来人,宣太医。」 小允子听闻,连忙出殿外吩咐。 文臣们心有戚戚地望向仇都尉,另外大部分的人却将愤怒的目光,交织在北静王身上。 仇都尉并不是自己多想事情,的确是北静王一直在幕后筹划。 甚至当初傅溶月的那一件事情,也是北静王故意泄露出来,以让水湛掉以轻心的。 北静王当初和傅溶月的确是定下约定。但是实际上,他对于傅溶月的计策并不看好,因此这才选择将其当做投名状。 不得不说,北静王这一次赌对了,傅溶月果然失败了。 无奈之下,北静王值得在此筹谋。 皇权的诱惑是永远无法平息的,只要有一丝可能,便会让无数人为及前赴后继。 暂时蛰伏起来的北静王,很快又发现了可以颠覆的端倪,苏槿这一次所做的事情,直接开创了新的歷史。 也是因此可以说,是将那些顽固迂腐之人得罪了一个透。深谙其中缘由的北静王,自然立刻嗅到了其中的机会。 北静王按照他的习惯,仍旧是选择了代理人,只不过这一次这个代理人是仇都尉。 就如同上面所言,他买通了仇都尉身边的所有人,这才将仇都尉玩弄于股掌之间。 奏摺所写的不过是一部分,为了要做到天衣无缝,实际上北静王并不只单纯地对仇都尉下手。 若是再机密一些,其实这个计策未必不能得逞,毕竟苏槿是绝对不会放弃提高女子地位的。 这其中便出现根本的意见相左,若是好好的操作,定然可以有所收穫。 可惜到底是奇差一招。 苏槿坐在殿上,看着下面躺着的二人,她的神色有些莫名。 第413页 她不喜欢仇都尉这个人,可是在刚刚对方做出这一系列之时,确实让苏槿忍不住对其生出一丝古怪。 他迂腐,看不起女子,可是却有着文人的筋骨。 想到这里,苏槿紧紧地蹙起眉头,用带着厌恶的眼神盯着装模作样的北静王。 「这是怎么说的,竟是什么时候北静王受伤了?还不赶紧叫人过来包扎。」 苏槿慢悠悠地说道,此时殿中的众人皆是一头汗水。 实际上如今已经过了一会儿,北静王脖颈上的伤口,几乎已经不再流血。 可是偏偏苏槿这样一说,想要矇混过关的北静王,瞬间脸色一变。 他带着些许恨意地看了一眼苏槿,随即原本虚扶着自己脖颈的手开始用力,再次撕扯开原本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 北静王很清楚,只要他今日没有重伤,那么等待自己的就是昭狱。 他绝对不能够进入昭狱,只要不进入那里,今日让他安全离开,他便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 想到此处,北静王遮掩自己眼中的愤怒,留着牵长指甲的小指,用力地抠进脖颈处。 这一指甲下去,可算是惹了大祸。 原本北静王的喉咙处,不过是被仇都尉撕开了一大块肉,看起来悽惨,实际并不是那么严重。 但偏偏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一指甲,却是不但划破了外露的血管,更是直接戳到其后的经脉上。 一瞬间,一股热流顺着北静王的手指直流下,和刚刚的些许嫣红不同,这股血流根本无法用手指掩盖,直接如同小溪一般潺潺而下。 而北静王此时尚且没有发现,自己所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危险,他还是用力地向内按压,只希望让自己看得更加悽惨一点。 可是很快,北静王便笑不出来了,因为失血他开始觉得有些头晕,眼前也不自觉地旋转。 苏槿这一会儿也发现不对,她有些古怪地看向水湛,水湛也是一时诧异不已。 「不会这么巧吧?」水湛和苏槿同时想到,这一会儿两个人却是心有灵犀。 而此时姗姗来迟的太医,却并没有先去看北静王,反而直奔着更为严重的仇都尉而去。 等到他将仇都尉救治得差不多了,这才又来到北静王的面前。 此时的北静王已经奄奄一息,而且最主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下半身,似乎变得毫无知觉。 而太一这一会儿也是心有迷茫,只看出血量便知道,定是伤到了主要的经脉。可按照时间上算,对方根本活不到这时候。 太医却是根本想不到,北静王竟然会狠到对自己下手,强行把不严重的伤势变得如此严重。 小允子看出太医的迷茫,连忙上前询问道: 「可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次来的太医正是张友士的徒弟,他听闻此言,颤巍巍地抬起头看向小允子说道: 「北静王,恐怕要瘫痪了……」 第148章 金銮殿上,苏槿轻轻捂住自己的半截面容,今日之事也算得上是件奇闻了。 她眼神古怪地看着眼前的北静王,这事儿……真的是,太让人意外了。 有什么是让一个野心家,瞬间痛失一切来得痛苦呢。 甚至这份痛苦还是他自己自找的,苏槿坐在殿上看得清清楚楚,这却是北静王自己用力地按压的结果。 她虽非圣母,但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北静王,笑容难掩之余,也难掩盖些许同情。 苏槿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仇都尉却不知道,他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听到这番话立刻精神起来,指着北静王大笑着。 「活该,这便是报应,让你利用我,让你毁我!」仇都尉大声地嚎叫着,此时却没有人多说些什么。 今日的事情太过混乱,他们即便是沉浸官场多年,却也不敢随便地表态。 本来这件事情也不算什么大事,即便是弹劾了永安公主,但只要有皇帝和皇后护着,永安公主自然安然无恙。 而这些奏摺也会变成他们的政绩,和刚正不阿的证据。可是如今却是事与愿违,永安公主之事未曾尘埃落定,又牵扯到谋反。如今更是一名大臣半死不活,一名郡王竟是落得终身残疾。 现在此事已经不再是他们能够参与的,需要看水湛和苏槿,是想将此事闹大,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霍大人正这样想着,就见水湛和苏槿眼神交会,随即苏槿掩住半面说道: 「今日里大朝,正该说说永安之事。玉儿毕竟是个孩子,尔等未免有些太过,竟然用此等计谋来陷害本宫那无辜的幼女。」苏槿的嗓音中突然露出些许的愤慨,像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在女儿受到委屈之时有些心疼地辩解。 但随即她的嗓音又坚定起来。「尔等说永安公主为人不孝,却不知若非长辈不慈,又怎会越走越远? 而且尔等拿玉儿不孝说事,本宫倒要问问,玉儿在宗册之内是本宫之爱女,她的外祖母乃是如今的昌邑大长公主。 如今本宫母亲昌邑大长公主身体康健,她身体无恙,玉儿又为何要去侍疾? 玉儿本就是年幼丧母,记在本宫名下便是本宫和陛下的女儿,尔等是将本宫和陛下置于何处? 素日本宫一直十分尊敬汝等,却未曾想到如今。尔等竟如此丧心病狂,行那鬼蜮伎俩。玉儿不过是得本宫和陛下偏疼,尔等竟然如此,今日若是放过尔等本宫,枉为人母。」 第414页 苏槿说到这儿,已然杀气四溢。 这话题转换得太快,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如今难道不是在说北静王谋逆的事情吗?怎么如今竟说起另外一件? 众人早就忘记,黛玉这个永安公主猜是事件的导火索,如今不过是回到正题而已。 一旁的水湛见苏槿这样,连忙轻轻抚慰妻子的后背,一脸极为担忧的模样。 随即他低下头,一双凤眸如同夹杂着万年玄冰风雪一般,刮过殿中朝臣的脸颊。 「黛玉乃是记在宗册上的皇家公主,其与贾家早没有关系。朕不知何人竟如此构陷,但言已至此,若下次再有人胡言乱语,休怪朕雷霆之怒。」 水湛的声音并不大,听在众臣的耳中却如同惊雷,就算迟钝的如今也想明白了。 这是不打算让北静王,和仇都尉参与夺嫡谋反之事外传。 这个想法划过脑海,不少大臣都带着些许羡慕地看向二人,然后随即便想起来,又赶紧将目光转向他处。 虽说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别的不说,只说北静王如今这一瘫痪,可就是与帝位再无半点缘分,算得上是最大的惩罚。 而至于仇都尉,对方恐怕要将在京城消失。似他们这种人大概心中都有些数,北静王利用了仇都尉,但这不代表仇都尉没有罪过。 只是不管如何总有一线生机,比起北静王不知好了多少倍。 他们所想不错,苏槿和水湛的确是想要,将这件事情暂时压下来。毕竟谋逆不同其他,一旦掺和上,便是尸山血海。 他们二人都不愿徒增杀孽。 如今仇都尉最少还能留下一条命在,却是谢天谢地了。 果然仇都尉听得此言,勉强挣扎着匍匐在金銮殿上前,以头轻触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此时已经看不出来对方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血水,透明的眼泪和血红的鲜血混合到一起,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厌恶。 「陛下,臣之错,臣有罪,臣不求陛下宽容,只求让臣一人上路。 不怕陛下笑话,今日上朝之前我那髮妻已然与我合离,她觉我不该言永安公主之事。 也却是臣被猪油蒙了心,如此这才被人所利用,求陛下祸及臣一人。」 仇都尉说到此处几度哽咽,他虽迂腐却与妻子感情极好。只为了这事儿,他一心只想名留青史,却未曾想正应了妻子所言。 听到今早和离,苏槿眼神中有些诧异,她微微侧头给身旁的西流一个眼神。见对方连忙躬身离去,这才又将注意力放到殿上。 对于眼前这二人,她早已心有决断,当下里又抬眼看向水湛,见对方也不反对,这才微笑地点点头。 水湛轻嘆一声,他素来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个极其温柔的,如今眼前又一次证明。 他也从来不是个弒杀之人,妻子的愿望,他怎么能忍心让她失望。 当下,水湛轻咳一声,当所有的注意力都交织在他身上之时,水湛嗓音平静地说道: 「今日本来朕与皇后,是想与诸亲分辨一番,朕之爱女永安公主被人构陷之事。 却未曾想到如今殿中竟发生这样的事情,仇都尉与北静王竟然因朕之爱女儿发生口角。二人一时撕扯,结果造成了这一般严重的后果,朕心中甚是懊悔。」 说到此处,水湛停顿了一下,随即看向神色木然的大臣们。 即便是最向着水湛的苏泽,也忍不住有些腹诽: 「编,使劲编,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信了的才是傻子。」 只是有些时候,纵然不想当傻子,却也不得不为之。 从水湛的这段话,就能够清晰地窥探到,整个事情的基调已定。 今日里,从来未曾有什么谋逆之罪,有的只是两个小人之间的互相推诿。 甚至其中一个头上受伤,另一个竟是一时不察,瘫痪在床,这一下子不可谓不付出巨大的代价。 对于仇都尉来说,水湛此言无异于将救他于水深火热,只这一下他便死罪可免。 而北静王则正好相反,他此时正在万念俱灰当中,毕竟身形瘫痪的他,哪里有什么资格能够掌管一国。 对于现在一切的结果,北静王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他将所有的苗头,都指向了水湛和仇都尉,本来还想将其挫骨扬灰,以泻心头之恨。 却未曾想到水湛竟然轻飘飘的,将之掩盖过去。 眼前的仇都尉乃是毁了他一生的人,他怎么可能会饶恕对方。北静王挣扎着便想说话,可是如今他的嗓子被包扎得严严实实,根本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最后只能听得水湛,带着些许宽慰的安抚自己的声音: 「北静王不必多想,这事儿不过是一时气急造成的意外,你安心等待救治。纵然是此生不良于行,朕也不会短了你王府中的用度。」 如果说刚刚的时候,北静王还想将仇都尉置于死地,那么水湛这话一出,却是将所有的矛盾都揽在自己身上。 北静王紧紧地盯住坐在金銮宝殿上的水湛,对方面容俊美,春风得意,身上的龙袍彰显着与众不同而又尊贵的身份。 那件龙袍他知道是这样的,一件五爪龙袍想要制成,从开始到完整足足要经过两年半的时间。 其中耗费的金钱不必说,只单单说这其中蕴含的精力,就足以吓死人。 第415页 那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明同为皇室子弟,他们的关系并不疏远,可是对方却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而他只能成为闲散皇室。 凭什么? 往上数谁又不是同一个祖爷爷,为何就这一般的天差地别? 因此北静王不甘心。 可惜的是,他一直慢了那么一步。夺嫡他比不上水湛,阴谋诡计跟不上傅溶月,如今竟然连定罪都赶不上趟。 北静王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水湛,似有千言万语,喉咙中唿噜两声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允子撇了撇嘴,刚刚他就暗示过太医,让北静王安静着点。这小子不愧是张太医的徒弟够聪明,可以提拔一下。 此时看着北静王的悽惨模样,又瞧瞧仇都尉半死不活,大人们还有什么想法。全都紧紧缩起自己的尾巴,生怕下一秒就成了替罪羊。 好在水湛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思处理他们,这是很平静地继续说道:「仇都尉这一次与北静王御前打斗十分不雅,未免有失体统,今朕将其贬至广西好好反省。 至于北静王,君前失仪,自然是需要惩罚的。但念及其如今之情况,朕也并非是不依不饶之人。北静王便在府中安静修养,至于你的爵位,便索性直接传给幼子就好。 北静王你不必太过感激朕,咱们都是同宗同室,自该有所关照。待继任后便直接接到宫中教养,且放心朕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 此言落地之后,所有人皆躬身静默不语,心头只有一句话飘过。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不但把北静王囚禁府中,更是要将其的后代教导成自己的死忠。 霍大人有些同情地扫过昏迷中的北静王,不知道对方醒来之后,得知此事是会痛哭流涕,还是想直接一头撞死呢? 到底是谁说陛下之前,是个贪花眠柳,而且生性暴戾之人。你且瞧着谁家生性暴戾之人,会做出这一桩桩,一件件。 霍大人悄悄地,用袖子擦干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再也不敢多言。 如今尘埃落定,这一次苏槿和水湛却是一箭三雕,先是解决了黛玉的流言,更替女子为官开流。 其次,便是直接使得北静王的计划破灭。甚至妙手偶得,使得北静王直接自此下半身瘫痪。 这至于第三嘛,便是自此之后,朝中的大臣再想闹点什么,也要自己掂量掂量。 对于朝堂的控制力再次提升。 苏槿是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的,她和水湛回到后殿,苏槿便一直笑盈盈的。 而一直心头不安的黛玉,也知晓一切的经过,她兴沖沖地跑来见苏槿,小脸上带着不少香汗和薄红。 这副样子一进门来,苏槿先是一愣,随即微微蹙眉。赶忙吩咐身边之人去取冰果子,又拿来帕子替黛玉擦汗。 苏槿手上不停,口中却带着些许地埋怨道:「你这孩子也不怕一时冒了风,这两日风正大,万一若是中了风寒该怎么办。」 小包子眯起眼睛,乖巧地抬头任由苏槿替她擦汗。她极为享受这帕子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拂过的触感,更有一种自己被珍视的满足感。 听到苏槿这句话,她忙抬起半只眼偷瞄苏槿,见表姑姑只是唠叨并无不悦。黛玉这才放下,心来有些顽皮地吐吐舌头,撒娇道: 「玉儿本来在翰林院读书,只是听说表姑姑这里下朝了,别赶了过来,表姑姑和表姑父今天好厉害。」 黛玉兴高采烈地比划着名,说着翰林院众人的神情,此时竟是比自己夺得状元还要高兴。 苏槿笑眯眯地听黛玉诉说,看着原本有些低沉的小包子,这会儿又恢復如初,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越发地觉得心中欣慰。 而一直坐在另一旁,看奏摺的水湛听着黛玉地讲诉,也忍不住偶尔放下笔低声地笑着。 整个宫中一派祥和。 在经过永安公主这件事之后,所有的人已然确定,水湛在于女子之事上,并不会做任何的退让,女子地位提高势在必行。 当上层的意志之绝对贯彻之时,整个国家民众的行动力,是根本不可想像的。 仅仅两三个月,整个大汉朝,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女子们戴在头上的帷幔不见了,原本有些不便的宽衣大袖不见了,女子们开始习惯于胡服窄袖。 原本怯生生的小家姿态再不可见,街上来往的,多是眉目张扬,满是英气的女子。 茶楼酒肆之中,也经常能够看见女子的身影。她们或是三五成群,或是独坐一桌,或是与人高谈阔论,或是眉目柔和一碗清茶。 大汉朝都城作为政治经济中心,几乎是一天一个新样子,女子的地位也提高得最快。 如今,女子也可以同男子一样求职,所拿的薪酬不得低于男子的七成。 也是因为如此,随着越来越多的岗位出现女性,也使得大汉朝人发现,女子也有着足够的能力,与男子相当。 甚至在某些方面,男子竟然不如女子可靠。 就在一切欣欣向荣之时,一桩大案闯入众人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是什么案子? 第149章 今日风光正好,外面秋日清爽,苏槿和黛玉在后殿偶有兴致对弈,小允子凑去的在苏槿身旁端茶递水。 第416页 而苏槿正坐在旁边的罗汉榻上,手中还拿着本《诗经》,随意地翻看着。 这几日却是难得的清闲,苏槿也乐得没有那一些倒霉的奏摺来烦他,此时颇有些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一手翻看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耳朵中却听着,小允子叽叽喳喳的聒噪。 「这是云南刚进贡的白茶,最是安神,主子娘娘多喝点。」小允子口中说着,手下动作却不停。 一枚枚核桃皮被他的手轻轻一压,再一转便碎成四瓣,露出里边完好无缺的果肉。 他将剥好的核桃仔细地吹去浮皮,又放到一旁的大红色窑变瓷盘中,剩下的核桃壳随手便扔到旁边和盒子里。 苏槿时不时地取出一颗塞进小包子的嘴中,偶尔自己也拿起品尝一下,却是有些强忍下咽。 只是这东西虽说她不喜欢,却也比自己以前喝过的解毒汤好得多。苏槿出生后就被景帝算计,身上中了名唤孤芳的前朝宫廷之毒,虽说不伤性命,却是于子嗣上有所妨碍。 也是因此,当初昌邑公主和苏泽,这才如此自责。甚至差点起了改朝换代的心思,若非是百姓无辜,就景帝的这个折腾,早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张太医所制的药什么都好,唯有一样,味道是核桃味的,也使得苏槿极为厌烦核桃味。 这是如今她身怀有孕,自然得多吃这些东西,于是每每一见到这个只觉得心头厌烦,可是却又不得不吃。 「这些也够了,你也别老把这核桃仔细回头手疼。」苏槿看了一眼小允子唇边含笑,对于这个在苏槿身旁长大的孩子,她对其更多了几分包容。 再者说这劳什子玩意儿,少瞧见一颗,她能多活上一时。 小允子手中执掌着大汉朝的秘密机构,自然是知道自家主子娘娘的喜恶,此时笑眯眯地连连颔首,带着几分顽皮的解释: 「主子娘娘不知道,奴婢这双手可比,普通人的手硬多了。」小允子口中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伸向苏槿。 苏槿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对方所言非虚,倒是让她心头有些赞嘆,这一手功夫可不是,一两日能够出来的。 小允子的手虽说不像女子那一般纤细柔嫩,却带着另外一份筋骨质感,皮下是薄薄的肌肉,紧紧地裹住整个手掌,只从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弹性。 但是这些肌肉和皮肤可不是摆设,稍稍发力就可夺人性命。 此时他手中比画着,担忧苏槿看不出来他手上的功夫。 「主子娘娘不知道,奴婢可是少有的,别看奴婢这手瞧着嫩。说句难听的话,三五百斤在奴婢的手中跟个玩儿似的。」 坐在苏槿对面的黛玉也来凑趣儿,伸出自己的小手轻点小允子的掌心,眼神中满是好奇,能够有三五百斤力道的手掌竟是这样。 「允公公好厉害,摸起来好滑。」黛玉口中说着,用自己纤细的手指轻轻戳着,小允子的掌心。 小允子一动不动的,任由黛玉在他的手上作乱,笑眯眯的口中说着: 「小公主您小心点,奴婢的手粗糙憋在磨疼了您。」 好在黛玉形式极为妥帖,知晓分寸,戳了两下之后便将手收回,笑着催促。 「最近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允公公快起讲来。」黛玉如今少女心日盛,她虽经过了科举,但是因为年纪太小,苏槿一直不放心让她为官,因而这些日子却是有些憋坏了。 自己的容貌太盛,若是一时出去很容易会惹出麻烦,因而黛玉如今反倒不太爱出门,却喜欢听小允子说些事情有趣的事情。 毕竟小允子不但声音好听,说话又急又调理,且如今女子地位渐渐提高,市井当中好玩的、有趣的事情层出不穷。 却是比黛玉自己出去听见的,看见的还要多、还要稀奇,因而到时让小包子养成了,时不时就要听故事的脾气。 小允子听见黛玉的催促,笑弯了眼眸。对于这位可爱的小公主,他自然是极为的喜欢的,此时听到对方的催促,连忙口中央告着: 「小公主先别着急,奴婢这就说,说起来这段时间京城的确有件怪事发生。」 苏槿原本在一旁笑吟吟的,听着二人说话,可是未曾想,渐渐却被这故事吸引住。 倒也不是故事,毕竟,这案件之中也有着活生生的人命官司。 这一件事情,说起来又与贾家有关,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京中的勛贵人家,谁还没有点子关系,大家都是家大业大的。 不管是富亲戚也好,还是穷亲戚也罢,总是无法撕扯开。因而谁都未曾想到,这两家竟会闹出这些事。 可就是偏偏这件事,的确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件案子后续竟会牵扯到那么大。 「这个案件若从外表看,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那孙绍祖所作所为的确是难以描述,一般人根本接受不了。」小允子说到这眼神中闪过一丝鄙夷,他伸手在自己的右手边轻弹两下,看向苏槿口中轻声地说道。 这孙绍祖也是个破落的世家,家中早年也曾显赫过,甚至还有这能耐牵扯四王八公等家族。然而随着子孙不争气,年月日久情况下,家中的状况越来越艰难。 因此孙绍祖这才来到京城,只希望能够碰碰运气搏上一搏,毕竟再这样下去,就算是其他人不出手,自己家也是衰败在即。 第417页 结果就在这京中活动,四处奉迎的时候,孙绍祖竟是遇上了一朵娇花。 最初孙绍祖之所以向夏金桂提亲,也是受了对方的蛊惑,毕竟夏金桂的容颜的确是少有。 因此虽说对方不过是商户,而孙家却是世袭的武官,门户之间颇有些悬殊,但到底还是正正经经的官媒上门。 正经地经过了三媒六聘,这才将夏金桂迎入家中。 苏槿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好像记起来此事。 「若说是那人,我便有些记忆,当初陛下钦定,此人系中山狼。」 孙绍祖和夏金桂成亲之后,前几个月的确一切都好,两人也是蜜里调油,可是世界一天天过去,二人之间的关系,便也开始变化。 矛盾也就越演越烈,夏金桂喜爱花钱,更喜欢打扮自己。而武官若非出征,是没有那么大油水的。因此即便家中有所补贴,但相对而言也要仔细筹谋才好。 但夏金桂就不是这种性格,她一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脾气。这孙绍祖虽也是不遑多让,也是世家浪荡之子,可是这人常有看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的毛病。 新鲜劲头一过,便觉得夏金桂哪儿哪儿都不得一起来。 说起孙绍祖,就不得不说他最大的毛病,那便是贪花好色。身边但凡是能够上手,长得有几分端正的,甭管是丫鬟婆子一个,都没放过。 开始的时候夏金桂还不在意,可是后来天长日久之下,事情就发生了转移。 两个人从开始的拌嘴,到后来的相互攻击,其间也不过就是两三个月而已。 整日里也闹得鸡飞狗跳的,没有一刻清宁,到最后竟夫妻二人上演全武行。 结果夫妻二人成了京城的一景儿,而孙绍祖也因这事儿,原本八九不离十的外放肥差,也是成了撒手的鸭子。 如此一来,更是不肯放过夏金桂,二人之间战况渐渐升级,也是在这个时候,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 这夏金桂有个贴身的奴婢名唤宝蟾,平素里跟着夏金桂,一向是自诩二层主子。 本来是大户人家的陪嫁丫鬟,大多最后要么是管事婆子,要么便是通房丫鬟,这宝蟾也不例外。 可偏偏事情却真的出了意外。 夏金桂嫁到孙绍祖家不过三月,这宝蟾就被开了脸,开始之时自然也是浓情蜜意的。 可是宝蟾不过中上之姿,连夏金桂都不如,自然很快便被孙绍祖扔到一旁。 按说是这种情况,宝蟾应该站在自家主子身旁,哪怕就是不站也不该再行波澜。可是这宝蟾却是另起祸心,竟然将二人齐齐的恨上。 宝蟾一方面挑唆着自家主子,真刀真枪对着,另外一边却又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些稀奇古怪的药。 这些药物有一些是所谓的虎狼之药,而更多的却是让人疯癫的药物。服用了这一个,人会极度地兴奋,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行为。 听到此处,苏槿脸色微微一变,一双柳眉此时也紧紧地皱起。 小允子又继续地说道: 「这宝蟾也忒毒了些,不但先是让孙绍祖吃那些虎狼药,又把发狂的药给了夏金桂,这一下子,整个孙家直接翻了天。 那孙绍祖就算是习武之人,也架不住那一般的掏空,后来不过三四个月人就有些亏空了。这时候宝蟾又教唆夏金桂,只说如今他已是不成了自然该换个妥帖的人。 本来这孙绍祖和夏金桂虽说二人经常是同水火,但偶尔却也有着一两分和气,可自孙绍祖亏空夏金桂便再不待见对方。 如今自己的丫鬟一撺掇,夏金桂直接就起了歪心。也是凑巧,这夏金桂又一日出门,遇见了之前荣国公二房王夫人之嫡亲妹妹,那位金陵薛家的主母,正带着人礼佛参禅。」 小允子说到这儿,眼神扫过黛玉,似是有些不知该不该说下面的。苏槿通透,看了一眼黛玉微微颔首,她倒不会忌病讳医,再说这种事情在疏不在堵。 小远子自然仔细地说下去,也不知是前世的孽缘,还是今生的偶遇,这夏金桂竟不知怎的,一眼相中了薛姨妈的侄儿。 「要说这薛家之人,还和咱们那位榜眼有些关系的。」小允子卖了个关子,当下黛玉瞪大眼睛,满是不解地看着他。 这所谓的榜眼,自然指的便是晴雯,可是晴雯一直忙于在凤藻宫学习,哪里有机会与薛家牵扯。 苏槿轻笑一声,拿起一粒葡萄塞进黛玉的嘴中,这才解惑道:「这事你不知道,那薛家子应该便是薛科,薛科的妹妹许配了梅翰林,这一下子你该知道了吧。」 黛玉听完这才连忙点头,却是未曾想起这件事情。 不过说起晴雯,黛玉便想到之前,晴雯所以说,当下里有些殷切地看向苏槿。 此时一旁正在翻书的苏槿,感觉到小包子如若实质的视线,有些无奈地抬起头。 「那件事情我已然跟他说了,等会儿子你直接去问她就好。」 说完这个苏槿又低头看书,苏槿痴痴一笑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中也不多,说只是又瞧着小允子示意他接着说。 小远子连忙继续说道,这夏金桂看中了薛蝌,自然便要紧紧攥在手中,只是如此一来,孙绍祖变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夫妻之情,这一下子槓是半点不剩,夏金桂再没有一分看得上那孙绍祖。 第418页 而宝蟾此时开始自己的下一步计划,便是直接穿的夏金桂下毒,制造所谓的马上风。 这孙绍祖本就空虚,而夏金桂又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直接重金买了两个扬州瘦马,作为培礼送给了孙绍祖。 这孙绍祖得了两个瘦马如同得了活宝,每日皆厮混一起,不肯有片刻放松。而宝蟾又让夏金桂小心翼翼地,在对方饮食之中略加调整。 不过半个月,这孙绍祖竟真的马上风,死在瘦马的床上。 按照夏金桂的计划,本该自己哭哭啼啼继承家业,到时再与薛蝌双宿双栖。 可是却没有想到,转过头宝蟾竟然到官府击鼓,声称孙绍祖是被夏金桂害死的。 这一下却是让夏金桂措手不及,毕竟这件事情自始至终,都是宝蟾的筹谋,谁人能想到最后她自己会自荐枕席,把自己送到大牢。 然而宝蟾此时振振有词,自己不过是个侍女贴身丫鬟,哪里有这些能力取得这种东西,更何况那两个扬州瘦马,的确是夏金桂出面所买。 如今这个案子已然打到了大理寺,因其中牵扯朝廷官员,勛贵之后,皇商之人,竟是搅得一团乱麻。 本来,这个案子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虽有些骇人听闻,但也不是那么非同凡响。 只是这个案子实在是时机凑巧,如今正是女子地位上长之时,此案一出引得各方关注。 甚至那些女子是否应该抛头露面,又或者女子到底能不能,和男子平起平坐之言,又在京城之中喧嚣起来。 第150章 听了小允子的话,苏槿微微挑眉,歪头看向黛玉思索一下,随即露出有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玉儿你去凑个热闹吧。你和晴雯一起去。」 突然听见自家表姑姑的声音,黛玉有些深觉不解,这件事情为何要自己前往,更何况还要带着晴雯。 不过既然表姑姑说了,那病人就是有所深意,黛玉连忙点头,口中应承道:「好,表姑姑,明日玉儿便和晴雯一起过去。」 苏槿点了点头,这小姑娘白皙软嫩的,脸颊上轻揉了一把,随即转头看向小允子吩咐: 「明日里你和玉儿一起前往,到时若有不及,自可专断。」 小允子听闻此言,立刻躬身领命,神情严肃不少,他不像黛玉那一般懵懂。心知主子娘娘让自己前去,恐怕是要替小公主镇场子。 事实上苏槿所料的确不差,第二日当黛玉和晴雯来到大理寺之时。未曾想到,不但大理寺被围得里外三层水泄不通,大堂上竟也连着摆了五六张椅子。 上面坐的大多都是些顽固派的老臣,黛玉见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忍不住都降了一分。 晴雯的脾气最是个暴躁的,如今瞧见这些人,当下里扫过一眼,随即冷哼一声显得极为不屑。 这倒也不怪她,毕竟任谁,每日里行走于朝堂之上,每每有人对自己吹鬍子瞪眼,胡乱找些不着边际的麻烦,谁都无法忍受。 她和被拘在苏槿身旁的黛玉不同,晴雯是直接在翰林院行动的,每日里与那些大人多有接触,也更加的厌烦这些老古板。 晴雯靠近黛玉,在对方耳边轻声地念叨着:「左边第一个乃是的陈大人,第二个是他的副手孙长官,左边第三个是吏部的,我没叫上来名字,但是平时一直是个不高兴。 还有右边的那个是个奇葩,那也是工部之人,哎,他上首的那不是琏二爷,没想到今日里他也被请了来?」 晴雯轻声地嘟囔着,有些不解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黛玉只是微微含笑,今日里她难得地穿上厚重的宫装。身披五彩锦凤,眉宇间满是皇家贵气,使得众人看向她,只觉得自行惭愧。 「拜见永安公主。」贾琏眼瞧着黛玉和晴雯进来,先是一愣随即反射性地站起身,快走两步躬身行礼。 随着他这一声称唿,使得那些大臣们或是不甘或是不情,却也不得不过来与黛玉见礼。 小包子看向贾琏,便见他悄悄地向自己眨眨眼睛,脸上立时露出笑意。 「二哥哥好。」黛玉无声无息地说道,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看起来乖巧至极。 贾琏低声一笑随即慢慢直起身,他自然知道黛玉今日里来此是为何事。实际上这些人如今来,这也是为了一个理由。 那就是为了宝蟾和夏金桂的案子。 这个案子如今已然被多方关注,简单的一件谋杀案,变成了竖方角逐的战场。 贾琏想到这儿,心头有些惊悚地冷笑,这些人还是未曾学过,但凡有点记性,北静王的前车之鑑还在那儿呢。 如今的北静王府,虽说未门可罗雀,却也差不多。要知道如今那位新任的北静王,才区区只有四岁。 而且还是被自己的父亲所连累的,日后註定要磨灭在宗室之中,能够保住自己的爵位已经不错,可不要再想其他。 这种情况之下,新任的北静王註定要被抛弃了。 想到此处,贾琏忍不住轻嘆一声,如今他更加通透起来,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连想都不能想的。 贾琏下定决心,自己定然是要站在黛玉一旁的,不管于情还是于理,都是如此。 当下里边瞧着小包子挤挤眼睛,将自己的袖口朝户部那边指了两下,黛玉会意地点头,知晓这一次闹得最欢的,便是户部的两人。 第419页 她乖巧地向贾琏眨了眨眼睛回应对方,随即便当仁不让地坐在了,左边第一的位置。 黛玉坐下之后,左右看了一眼周围众人的表情,她此时心中还是有些许的不安的,只是如今,却不是他能够躲在背后的时候。 「眼前的这些都是纸老虎。」小包子回想起当日苏槿教导的,当下低声在心底告诫自己,果然在瞧这些人便好了许多。 黛玉这边好起来,可是堂上的大理寺卿却是额头冒汗。 今日里是开审的第三日,本来他就知道这件事情,如今已经成了京城的大新闻,心中自觉忐忑,深感难以处置。 结果早上几位大人就是像是约好了一般,都来到他的大理寺,还未等他安抚好众人,竟然连一向被拘在皇后身旁的永安公主都露了面。 别看小包子年纪小,可是地位却高。她不但是今科状元,更是堂堂的皇家公主,而且自身多多少少还与案子的当事人有些牵扯。 冯大人可不是那些文死谏武死战的老臣,如今只瞧着对方的眼神,便知道今日里这位公主娘娘,可是抱了极高的心气而来。 他下意识地,用袖子擦了擦自己额头冒出的冷汗。 他决定了,今日里审完这个案子,他便告老还乡。这大理寺卿谁愿意做谁去做,反正他是不做了。 只是纵然这样心底诅咒发誓,可是该要审的也必须审。 冯大人轻咳一声,看向左手的黛玉,恭声说道:「公主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下官便命人将众人宣上堂来了。」 只从这一句话,众人便发现冯大人隐隐地站队,当下里户部的两位大人,看向冯大人的眼神瞬间不善起来。 而冯大人如今却是目不斜视,只是专心地听从黛玉的吩咐。这些倚老卖老的,还真以为他怕了他们。要知道若是永安公主不在,少不得他要被迫做些妥协,可是如今公主在上座,谁又能威逼得了他? 他可是大理寺卿,堂堂正正前科的榜眼,这么多年来,他真正受过谁的气。 冯大人这会儿颇有些理直气壮,只看得晴雯咬着下唇只想笑,但不得不说冯大人其人清俊朗逸。纵然是如此有些仗势欺人的做派,也让人生不出一丝厌恶之情。 而与黛玉和晴雯轻松的气氛不同,户部的两位大人彼此对视一眼,而他们身旁余下的几位也是深感不安。 他们这次来也是带任务的,可是黛玉的出现,却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黛玉这会儿却没有心情理会众人,她此时却是对于夏金桂和宝蟾极为好奇,便笑着催促冯大人道: 「如今时辰已经不早,不如便开始吧。」 小姑娘一说话,当下里,冯大人立刻从善如流。 那些被挡住了百姓们,则看到冯大人对于黛玉的恭敬做派,却是一个个都是十分好奇。 「这是谁身穿凤袍,难不成竟是公主,还是皇妃?」男子有些好奇地嘟囔着,他身旁有心思通透的,听到这话立刻笑着摇头直接说: 「胡说八道,哪里有这么小的皇妃,再说了,陛下已经明知他此生只娶皇后娘娘一人。那一位看起来十有八九便是,左都御史林大人的独生女儿,那位前段时间风靡京城的女状元永安公主。」 经过旁人的解释,这才有恍然大悟的不可思议地看着黛玉。虽远远得看不太清,却也能调节四五分,只那身上的气派就让人自行惭愧。 「不过是个女孩子,竟然如此抛头露面,女子就应该在家中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好。」有个男子虽看不清黛玉的脸,但还是下意识地嘟囔道。 这话还未落地,便被身旁的几人连声地斥责。 「你这人怎可如此说话!」 「大逆不道。」 「女子怎么了?你还是你妈生的呢!」 那男子见众人皆训斥自己,当下里不敢说话。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两名黑衣男子此时缓慢的移动的他的身旁,用看着死人的眼神盯着对方。 对于这里的一片风波,里边的黛玉自然是不知道的,如今她只是看着堂下跪着的几人有些迷惑。 本来黛玉是对于升堂断案极为好奇的,毕竟自己从来未曾见过。 只听那些话本子里如何如何宣扬,她自己是从未见过的。 因而当她看见神色正常的几人,来到堂上下跪之时还有些迷惑。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按照正常来说,的确经过两次的审讯,至少也会用上一些刑罚。可是这个案子太特殊了,特殊到如今,冯大人颇有些畏首畏尾。 若是这些人出了什么损伤,到时不管是被新派说自己以私,还是被旧派说自己媚上惑主都是问题。 如今大汉朝在女子地位之上,分成了新旧两派。这新派自然是女子地位应该提高,女子与男儿并不相差多少,不过分工不同而已。 而旧派则是另外一种,他们崇尚以前,表示女子无才便是德,该留在家中操持家务。 所以说如今新派有着皇帝和皇后撑腰,但实际上和旧派也是打得不亦乐乎。 因此如今这个案子看似普通,实际上却变成了新派和旧派之间的焦灼战场。 这种情况下哪里敢随便用心。因而见黛玉目露疑惑,冯大人苦笑一声,将自己的想法解释,以下自然不会说得那般清楚,但隐晦之意也让黛玉明了。 第420页 「大人却是辛苦了,这事儿我定然回去与陛下禀告。」黛玉轻声地安抚着冯大人,来之前他也翻越过冯大人的生平,眼前这人是个难得的学而不迂腐之辈。 冯大人笑笑,却并没有什么极为兴奋之感,如此自然让黛玉更加高看一眼。 「兀那宝蟾,你这次还是确定前言?」冯大人再次地问道,他看着宝蟾却是,显得有些气恼。 而宝蟾则一脸老神哉哉,仿佛此时眼前并不是大理寺的审讯大堂,反而像是在自己家一般极为的轻松。 「大人,小女子所言从未有虚假,这一切一直都是我那主子夏金桂命令,小女子不过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这才听从主命。」宝蟾说到这里,低头用手擦着眼角,显然是一副极受委屈的模样。 这番做派让晴雯不自觉地一阵噁心,她仿佛从对方身上窥见了一个身影。 当下晴雯抽抽嘴角,转过半边脸不看对方,将压制自己心中的烦躁。 宝蟾却没有看到晴雯的样子,她仍旧按照自己所想的剧本,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重复到最后,连她都觉得那就是事实。 「奴婢都是冤枉的,我家主子逼迫,根本不给奴婢机会。她又哭着求奴婢,她要和薛家的那位公子双宿双栖。 奴婢也是一时被风蒙了眼,最后竟然到底答应了她,奴婢知错了。」听到冯大人的问话,宝蟾直接当场抽泣起来,看着却是好不可怜。 冯大人有些烦躁地揉揉眉心,他自然是见识过这个宝蟾到底有多能哭,当下干巴巴地喝止道:「住口,如今贵人在此,不可无礼,把你的眼泪收回去。」 随即他便看向一旁,面色所以有些苍白,但是看着还挺精神的薛蝌询问道:「薛蝌你呢?可有什么解释的?」 实际上对于薛蝌,冯大人是有几分同情在的,他也曾经侧面了解过。 这薛蝌跟夏金桂和宝蟾,不过就是两面之缘,便无辜地被牵扯到这案件之中。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如今更是被新旧两派的权力斗争裹挟,日后会是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 据说眼前这个薛蝌,还是个功名在身的秀才。 薛蝌本来有些消沉,听闻冯大人问到自己,他淡淡地扫过一旁的夏金桂和宝蟾,极为恭敬地深施一礼。 「启禀大人,学生从未有过与她们二人独处之时,所谓的合谋根本是子虚乌有,学生只见过他们二人两次而已。」薛蝌也是心头烦躁,他本来打算来京中备考,然后带着妹妹来找自己的婶婶。 却是未曾想到,刚刚来到京城不久,就被捲入这等纷争之中。 想到这里,薛蝌越发的烦躁,冷眼看着一旁的二人。却不承想那夏金桂抬起头来对着他,便是娇痴的一笑。 这个眼神让薛蝌一哆嗦,直接下意识地扭头。额头上冷汗直接冒了出来,他不自觉地挪动身子,想让自己离着对方远点。 这一番嫌弃之情溢于言表,根本就不是能够做假做出来的,黛玉看着对方低声的侧身和晴雯说话: 「我觉得,他对于夏金桂和宝蟾的讨厌不像是假的。」 黛玉对于人心极为敏感,此时薛蝌身上的排斥直接告诉了她,这个人是真正的厌恶对方,并不会与其有任何的接触。 晴雯早就知道这事情的根由,她悠闲地点点头,也轻声回应: 「这却是真的,眼前这人是个倒霉蛋,长得太好就犯了桃花劫。」晴雯说到这儿,带着几分揶揄地笑起来。 她对于眼前的薛蝌是有些许记忆的,众人皆不知晓,晴雯自幼便不同于其他的孩子,她是年少记事。 而眼前的这一个清俊的男子,还有几分年幼时的模样,他们那时在苏州曾经见过。 当时她还是苏州制造之女,堂堂正正的官家小姐,而薛蝌的父亲与她的父亲是至交好友。 可转眼间,天倾地覆。 晴雯的父亲因一纸莫须有成了亡魂,而薛蝌的父亲,也因为好友的冤案心中忧愤,就是没多久也跟着去了。 她们已然多年未曾相见,如今再次见面却是在这公堂,让人难免心生几分感慨。 看着一直垂眸,避免自己直视众人的薛蝌,晴雯轻轻嘆息,她知道眼前这人从未有过改变。 这个人和爹爹一样,自己若不前来,恐怕他也会和爹爹一样百口莫辩。 作者有话要说: 冯大人: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黛玉:断案!期待。 几个老迂腐:快,我们要窒息了! 晴雯:竹马怎么跟以前一样傻? 第151章 薛蝌低着头,他此时有些心灰意冷,昨日里自家婶娘派人送来消息。 说是让他耐心等待,但是实际上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如今事情太过严重,已经不是他们家能够左右的了。 薛家已经放弃了薛蝌。 即使他是秀才,即使他是正经的薛家嫡子,他仍旧被放弃了。 妹妹宝琴哭得眼睛通红,却毫无回天之力,哽咽着说自没用,她曾经上门苦求梅翰林一家,却被对方拒之门外。 其实怎么会没用呢?薛蝌苦笑着想着。 如今能为自己真心泪落的,恐怕也就只剩下宝琴了。 薛蝌低头苦笑,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六七岁的身影。若是她那时没有逃脱,自己死后是否可以见到对方,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认出他的魂魄。 第421页 当初他们乃是青梅竹马,如今她长大了,对方却永远地留在了七岁。 若是他不相信自己,就只能拿出当初她所绣的荷包,作为相见的凭证了,希望她别忘记了。 心中忍不住胡思乱想,薛蝌根没把心思放在公堂之上,当冯大人问起这个,薛蝌也只是下意识地回答。 「……」冯大人有些觉得噎到,但是他不说,此时他看着薛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对于眼前之人,他还是有两分了解的。此人是个极有才学的,可惜唯一的不好便是父亲早逝,因此如今这事情也无人替他出头。 冯大人轻轻摇头,对于薛蝌升起不少同情。他却是觉得薛家未免有些短视,这样一个青年才俊,竟是这般说放手就放手了。 冯大人对于女子本是没有什么偏见的,但是在薛蝌这件事情上,他却是对于薛家如今的领头人有些反感。 那位闺名为宝钗的薛家大小姐,虽说极为精明,但未免格局太浅。其实冯大人也心知为何对方,轻轻松松地就放弃了薛蝌。 金陵薛家一共有着十二房,其中最出息的便是薛蝌,偏偏这薛大小姐的兄长便是薛家的族长,如此一对比自然人心浮动。 虽说这家族之中有所争斗也是极为正常的,但是此番在冯大人看来,无疑是自断一臂。 要知道薛蝌今年可不过刚刚舞象之年,童生和秀才都是一次通过。这般资质在冯大人看来,最少也是个进士的预定,若是冲上一冲未必不会三甲。 如今这个案子明摆着,薛蝌根本毫无关系,不过就是受到牵连罢了。若是薛家仔细筹谋,想要保住薛蝌还是极为简单的。 可偏偏那位薛大小姐,为了自己兄长的族长之位稳固,竟然打算放弃薛蝌,这一般行事未免太过肤浅。 也是因为此事,冯大人对于薛蝌多有几分同情。因而如今见对方,竟然还像平时那般不善言语,却是有些着急。 这时候可不同往日,如今甭管那些老臣们,永安公主和新科榜眼,还有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可都在呢,这时候不喊冤是什么时候? 思及此处,冯大人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今日公主殿下亲身而至,如若是有何冤屈,自当与公主肃明,公主娘娘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一旁的黛玉听到冯大人说出此言,抬起头看向对方,一双漂亮的眼眸之中满是瞭然。 黛玉此时倒不知道,冯大人和薛蝌素昧平生,不过是一腔正义感所致。她只以为冯大人在某些方面有些偏向薛蝌,当下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晴雯。 眼瞧着黛玉的表情,晴雯漂亮的凤眼一挑,带着些许的挑衅回望过去。 小包子却完全一点都不在意,反而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抓的举动。 晴雯随即有些无奈,伸出两只手指,黛玉微微摇头。眼瞧着对方态度坚决,晴雯无奈之下伸出第三根手指。 「成交。」小包子有些得意地弯起眼眸,红润的樱唇无声无息地吐出这两个字。 随即她便直接看向跪在地上的薛蝌,口中询问道: 「薛蝌你与夏金桂在何时何日?如何见面?又说过些什么?身边可有人证。」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有些迷茫问此为何。毕竟这一件事情孰是孰非,大家都心中有数,也知道薛蝌不过就是被牵扯其中而已。 一时之间有好奇不解的,也有眼神轻蔑的,觉得黛玉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乱判案。 两人合谋,谁又能说得清,这中间他们有见过几次面。 薛蝌也是微微一愣,未曾想到,眼前的黛玉竟会是询问出这一个,他微微向左一侧身形,低声地回答道: 「启禀公主殿下,学生与那位夏金桂一共见过两面,第一面乃是在山中寺院。 第二面,乃是在我薛家新开的胭脂铺子之中。除此之外再无有过见面。」 薛蝌面容沉静地解释着,他不敢确定自己所言,是否会被眼前的公主殿下相信,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做最后一次挣扎。 黛玉微微颔首,随即看向一旁跪着的宝蟾。 「你呢?一共见过薛蝌几次?又见过几次你家小姐与其见面。」戴玉轻声地问着,眼神极为得清亮,似乎一切皆在她的把握之中。 宝蟾被这眼神一看,忍不住有点畏缩,她装作有些弱不禁风地向后躲闪一下,这才低眉顺眼的回答道: 「启禀公主娘娘,我家小姐与那位薛公子见过很多面,甚至奴婢还替他二人把过风。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一次两次。」 对方的话在黛玉的预料之中,她没有多言,只是微微地点点头,随即又询问夏金桂。 「那么我请问你,夏金桂,薛蝌所说你们两次见面,你可记得是在何时?」 此言一出,夏金桂还未等回答,一旁的孙大人就有些讥讽地说道:「公主娘娘如今问这个,未免有些无关紧要吧,这二人明摆着勾搭成奸,还是早早决断为好。」 黛玉压根连半个眼神,都没有给予孙大人,她只是看着眼前的夏金桂语气加重。 「你可还记得具体的时间和时辰?」 夏金桂神色莫名,咬住下唇说道: 「他说的那两次是我们之间初识,一次是在今年的六月初九,另外一次是在七月。」 夏金桂说完,抬起眼眸,千娇百媚地看向薛蝌,其中情意毫不掩饰。 第422页 薛蝌却仿佛老僧入定,根本视对方于无物。 这一番景象,让晴雯下意识地用帕子捂住口鼻,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这个智障者,还是如同当年一样。 众人不知道,却不代表晴雯也不清楚,眼前薛蝌如此,很显然是此时心中极为生气。 刚刚她还有些担忧,会不会是二人之间真有那么一丝情丝,到时自己到底救还是不救那夏金桂? 如今看来倒是不必再多费周章,很显然二人根本毫无关系,如此一来恐怕真的是,夏金桂强行纠缠薛蝌了。 想到此处晴雯抬眼看想黛玉,随即就看见对方那有些揶揄的眼神。当下里,她忍不住微微鼓起脸颊,伸出三只手指晃上一晃。 这也是她们姐妹时常彼此间的小动作,三根手指便是三件绣品,需要晴雯亲手制作,且包括染线,蚕丝都是她一手调配。 这是自当年她父亲被判入狱之后,便失传了的技能,只有晴雯才知晓这其中的奥秘。 之前她送了一件绣品给苏槿,未曾想到就被黛玉给惦记上,隔三差五就要想办法,从她手中抠出一幅作品去。 这一次更是狮子大开口连要了三件,少不得她余下半年都没什么时间,做些自己想用的了。 不过能够保住薛蝌的性命,她这几件东西倒也不算是白瞎了去。 一旁的黛玉瞧了眼晴雯,随即抬起头看向冯大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还请冯大人直接定这二人,胡乱攀咬他人之罪。」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外边旁听的百姓也是发出嘈杂的声音,显然是有些不解,为何黛玉竟会这样独断。 冯大人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扫过堂下,他并不知道这几句话如何便能断案。 这让他有些吃醋,是否要附和黛玉的所言,毕竟他虽觉得薛蝌可惜,却也不肯用自己的亲民和官职来赌。 就在他此处之时,一旁的孙大人这货直接跳起来,大声地斥责道: 「公主殿下未免太过,哪里有这么多案的,不过一人问上一句,随即便说这薛蝌乃是被冤枉的。 若是真的如此断案,恐怕天下之人皆会不服吧。还是说公主殿下就是如此,不将国法放在眼中。」 黛玉淡淡一笑,朗声地说道: 「我知道冯大人可能心有忧虑,这样,不知道这薛蝌的衣物,是否在冯大人此处。」 冯大人这一会儿越发地摸不到头脑,只得听黛玉之言行事。好在对方也没有为难,只是问起薛蝌的衣物等随身物品,是否还在衙门? 这自然是在的,毕竟收监之前,这些东西都是换下来的。而且因为未曾定罪,因此是有专门之人保管的。 当下里他连忙吩咐师爷,让其亲自带人去取薛蝌的衣物。 很快师爷便带着一托盘的衣物走进来,一眼便知道被保管得极好,上面千尘不染。 黛玉指着衣服,对夏金桂和宝蟾说道:「你们二人都说与薛蝌熟悉,既如此我便问你们,薛蝌身上所带之物可有什么是特殊的?又或者有什么贴身之物?」 夏金桂听见黛玉说这个,微微低头,却是忽然勐的眼神一亮直接说道:「我记得薛蝌他有一枚荷包,荷包上面乃是绣得一丛竹子。」 宝蟾听见夏金桂这样说,也是连连点头,口中不停地附和。 「对对对,就是竹子!」 黛玉听到这里,不露声色继续微笑着确认道:「原来这样,那看起来你们倒的确是很有记忆力了,那么你们记得那竹子的颜色是什么样的?」 「绿色的竹子。」宝蟾和夏金桂异口同声地说道。 听到此处,黛玉笑容渐渐消失,双眸满是冰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 「尔等真的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一直到如今竟然还试图攀咬他人,若非今日本宫来此,岂不是让好人遭了难。」 这番话再次让众人不明所以,人群之中有不少人彼此窃窃私语,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事情到底有什么地方出入。 「这小姑娘怎么判案的,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怎么能声说是在诬陷呢?」 「就是,你看连什么样子都说得清楚,估计肯定是近处打量过,要不然还可能是亲自上手摸过呢。」刚刚那个说女子就该在家中的男子,此时也是凑趣说着。然而他这番话,只换来众人鄙夷的眼神,没有一个附和。 「快别说了,听听里边好像吵起来了。」 「对对,你看里面那个大人还站起来了。」 众人此时皆将目光转移到公堂之上,便看见一直未曾说话的陈大人,这会儿怒目圆睁一副要拼命的模样。 黛玉看向对方,用扇子轻轻地遮挡住自己的半截脸,打了个哈欠。 「真是奇怪,最近怎么不懂规矩的人越来越多了,看来哪天的上奏表严肃此事呢。」 小包子口中说着,顺手还冷冷地瞥了陈大人一眼。 这副嫌弃样,简直让人有些爱不释手。 陈大人今年已经六十许,他本就极为迂腐,年纪大了之后更是听不得别人忤逆,此时被黛玉一怼,忍不住火冒三丈。 好在他此时还有些理智,知道眼前这位主子得罪不起,只能悻悻的拂袖低声嘟囔了一句。 「圣人之言不差,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423页 此言一出,一旁的晴雯却是压不住火气,当下地冷哼一声。 「圣人之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那不知道。可是否忘了一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陈大人听闻此言,瞬间只觉得一窒息,他哪儿听不出晴雯这是在骂自己是小人。 他手指颤抖着想要责骂对方,可一时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言语,竟是有些哆哆嗦嗦。 一旁的小允子此时忽然插嘴说道:「陈大人看起来有些身体不适,不如奴婢派人送你去瞧瞧身体,奴婢那有不少好大夫,专会料理大人这种情况。」 他说完,还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陈大人举在半空中的手指瞬间一停,随即坐回椅子上,双眼紧闭,再不说话。 如今这句「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也只敢放在心头说说,毕竟昭狱是有名的只进不出。 看到陈大人如此,一旁其他的官员们各自缩缩脖子,一个个如同鹌鹑一样,再也不敢多说。 反倒是一旁一直未曾说话的贾琏,悄悄地对黛玉比了个拇指。 小包子漂亮的眼眸微微弯起,两把小扇子将脸颊划出一道阴影,让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冯大人在这衣物之上有一只荷包,荷包上绣着青竹,还请冯大人将其拿近仔细观瞧,便知我为何说,她二人乃是诬陷薛蝌。」 在堂下的师爷听闻黛玉的吩咐,连忙将托盘上的荷包拾起,双手托着送到冯大人面前。 这只荷包大约有巴掌大小,可以看得出来,平素里被极为的爱惜。 做工看起来也相当得不错,而且布料是少有的上造,只是若要看这其中有什么不同,一时之间却还真的是难以发现。 冯大人有些不明所以,上下打量着荷包,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青竹之上。 随即冯大人勐地睁大眼睛,他手中托着荷包,右手直接拿起惊堂木,啪地一声便摔在桌上,口中怒吼道: 「夏金桂、宝蟾,尔等二人实在太过可恶,竟然敢蒙蔽本府,更是陷害他人。」 第152章 冯大人这会儿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看着堂下的薛蝌心中怒起不争,又瞧着夏金桂和宝蟾只想掩面,不愿见二人之龌龊。 他手指点着二人说道: 「本官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如今早已证据确凿,尔等不但杀害冯绍祖,更是诬陷他人,简直罪加一等。」 此时的冯大人看眼前的两人,只觉得心头噁心不已,竟是隐隐有些反胃。 就如同他所说的,从未见过这等无耻之徒。 这份激烈的变化使得众人皆有些茫然,陈大人更是一步上前,夺过冯大人手中的荷包,上下查看却是有些迷茫。 只不过是材质比较好罢了,哪里有什么玄机? 「你这人怎么回事?也未曾看见有什么特殊的!」陈大人口中说着,还用狐疑的眼神看向冯大人,只以为对方乃是为了迎合永安公主,因而在此信口雌黄。 「你若是为了迎合公主而罔顾法律,今日本官就算是折了这条命,也要与你打上金銮殿。」 陈大人口口声声地说着,语气中满是威胁。 冯大人听闻此言,有些无奈地摇头,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才指着荷包说道: 「老大人且不着急,且看这荷包,你瞧上面的青竹是何颜色?」 陈大人听到冯大人这么说,这才低头看向荷包上的竹子,那竹子绣法只能算是普通,看起来颇有几分稚气,应当是小孩子的手笔。但不得不说,这荷包和竹子相得益彰,看起来极为的和谐。 「不就是墨色的竹子吗?」陈大人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显然是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冯大人微微一笑,轻轻指点着这荷包解释。 「大人不知也不奇怪,这东西毕竟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存在。」冯大人轻嘆一声,眼神有些迷离,显然是想到些许往日的事情。 一旁的晴雯闻听此言,忽得手指一颤,带着些许不可思议地看向对方,难不成眼前这人竟真的知道? 紧接着冯大人便将晴雯的疑问确定,对方果然是知晓此物,看来这个冯大人恐怕背景不一般。 「这东西如今几乎已然绝迹,但是本官曾经有幸见识过,因而不过是一看便知其中是怎么回事。 当年江南曾经有一刺绣大家,如今唤做慧纹的,她擅长一种特殊技法,可让丝线呈现四时之色。 春夏秋冬,如今这件荷包,就是慧纹的传人,春为玄、夏为翠、秋为绿、冬为雪。」 经过冯大人所言,有些恍然地看向夏金桂和宝蟾,毕竟按他们二人所言,这颜色和季节是对不上的。 「既然尔等说这荷包乃是薛蝌随身之物,那么你二人自然应该知晓,这荷包有所变化。 然而等所言却与此物完全对不上,显然你二人根本与薛蝌乃是素昧平生。你二人本就罪大恶极,如今竟还攀咬无辜之人,正是罪加一等。」 冯大人冷哼一声,扫过沉默不语的陈大人,心头却是舒爽了不少。 他口中骂着夏金桂和宝蟾,但实际上对的却是陈大人,其人这些日子在自己的身旁,不知上蹿下跳的多欢快,如今终于出了一口气。 今时今日,这才爽快不少。 宝蟾却是两眼迷茫,有些不可思议地喊着:「怎么可能?当时就是那个颜色,它怎么会变化颜色的。 第424页 这世间哪有变化颜色之物,大人莫不是为了袒护对方撒谎,我知道了,定然是这些人与那薛蝌有些什么瓜葛,因而大人你在指鹿为马。」 宝蟾这会儿也是有些慌不择言,竟是连冯大人一起也是指责上了。堂下的众人,又发出一阵议论之声,尤其是外面的百姓更是颇为不解,毕竟宝蟾说的并非没有可能。 冯大人沉默一下,随即冷冷地一笑,这才说道: 「尔等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且与你们所说吧,这东西从未在民间出现。自当年苏州制造后,世间再无人能復刻。 因此这东西乃是有价无市的宝贝,如今只是宫中还有几件,一直锁在内库之中。」 冯大人最后这句话,就差把宝蟾乃不过是一介奴婢,根本没资格知道这些说到明面。 而实际上,受到打击的除了宝蟾之外,还有陈大人等人。他们有的听说过慧纹,有的从未听说,只是迷茫地看向那小巧的荷包。 宝蟾却是还在垂死挣扎,她沉思一下随即说道:「既然你说已经是前任苏州制造,那么他必然是已经不在了。你自然怎么说都是可以的,你又怎么能证明它是慧纹。」 这话一出倒是给陈大人提了醒,他立刻点头,口中不停地说着:「不错,就是如此,你一切拿出证据来。」 此话一出,冯大人却是一愣,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若要让自己如今拿出证据,这一时可上哪儿去哪儿,这慧纹乃是取四时之感应,又如何能够随心所欲地变化。 正在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听得一道娇俏的女子声音。 「你们这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却是真真好不要脸,也罢,今日便叫你们开开眼,这慧纹究竟有多厉害。」 随着话音落地,一道纤细的女子身影站起来。 冯大人见是对方,当下心头一松,却有些不解,毕竟这慧纹早已经世间失传,难不成这丫头竟知道慧纹的根由? 晴雯浅笑一下,随即看向师爷,轻声吩咐让对方,取来冰块以及蜡烛。 师爷自不敢怠慢,立刻赶忙出去,不过片刻便将晴雯需要的物品拿到。晴雯先是将一块冰块,放到宝蟾和夏金桂的面前,让她们二人确认。 「你们且瞧瞧这是不是真的,可别说后边是我假装的。」晴雯冷笑一声,眼神之中多有不屑。 随即这才又递给陈大人,让他自己感觉。晴雯没发现自她说话之后,便有一道眼神,一直跟着她。 纵然再迟钝,可是实在耐不住对方的眼神太吓人。晴雯忍着回头瞪眼的冲动,将冰块一手抓过来,随即用自己的帕子包起塞进荷包之中。 然后她将荷包拎了起来,直接高举,让众人观瞧。 众人皆极为惊讶地看向荷包,那荷包上的竹子竟然开始渐渐的变化,一朵朵白色的雪花出现在荷包之上。 这些竹子从普通的青竹,变成了雪落覆竹影。 「嘶。」堂上众人皆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奇异景色,荷包果然神奇。 晴雯转眼看向众人,见这些人都被震惊,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随即将冰块直接掏出扔在桌上。 紧接着她命人用火石点燃蜡烛,又直接将荷包放在蜡烛之上。 一旁的贾琏,惊唿一声。他有些不解地看向水湛晴雯,只以为对方想要将荷包烧毁,却未想过荷包上的蚕丝,没有任何变化。 反而竹子的颜色开始渐渐地变换起来,原本上边的雪色慢慢消失,竹子的颜色也逐渐开始加深。 最后变成了郁郁葱葱的青绿之色。 众人见到这一般景象,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他们就算再说别的都没有用,毕竟按照夏金桂和宝蟾所说,他们与薛蝌却是终日耳鬓厮磨,若是如此怎能不知这荷包的变化。 陈大人只觉得脸上一阵燥热,他心知今日之事,不但丢尽了自己的颜面,恐怕自己的仕途也要到头了。 心头一阵凄凉上涌,陈大人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未免有些太过不留余地,可是说让他挽回却也是万万不可。 想到此处,只能颓然地后退两步,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而夏金桂和宝蟾再多言些什么,具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事实胜于雄辩。 二人只得无奈之下,承认了自己构陷薛蝌,只为了拖着对方下水之言。 冯大人在最后判决之上,确实是有些犯难,他看向黛玉,显然是想让其做下结论。 黛玉微微一笑,这件事她自然是当仁不让,朗声说道:「夏金桂和宝蟾不但杀人性命,更是诬陷好人。若非一时分辨,恐怕早已铸成冤假错案,使得无辜之人丧命,因此罪不可恕,当斩立决。」 当斩立决四个字落地之后,夏金桂和宝蟾皆是瘫软在地,身上再无一丝反骨。 而此时被证明自身清白的薛蝌,却紧紧地盯住晴雯,一脸不可思议。 黛玉见状勾起一抹笑意,随即看向晴雯眼中有几分探寻之意,晴雯微微摇头,却是明确地拒绝了黛玉。 看晴雯这样子,显然是并不打算与其相认,黛玉点点头。 她心知这是晴雯自己还没有下定决心罢了,如今这件事情完美收官,所谓的女子构陷男子之言,也就被直接荡平。 此间事情已了,他们到可以直接回宫交旨了。 第425页 就在二人想要离去之时,薛蝌忽然喊主晴雯。 「小七。」薛蝌本来还在纠结到底是不是对方,可眼瞧着对方将要离开,一时之间却也顾不得其他。 他此时向前两步,走到晴雯的三步处。 这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晴雯心头一颤,随即有些沉默。 那是太过遥远的记忆,晴雯几乎都要忘记这个名字了。 她沉默一下,却并不打算回应薛蝌,毕竟往日已然不可追。如今的她早已经做出了决定,就在她要再次迈步之时,薛蝌忽然说出一句话。 「你莫要走,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你可知道当初你父亲是因何遭到处置?我这里有当年的证据,可以证明你父亲的清白。」 从前对于晴雯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就算眼前的薛蝌,乃是她的童年好友。 就算对方手上拿着的荷包,是她生平的第一件慧纹,她也从未打算为其留下脚步,但对方所说的这句话却是打动了晴雯。 当年只因为差了那子虚乌有的十针,自己的父亲便被贬着罢免,自己的全家被抄。 而自己亲生的叔叔梅翰林一家,却从未对她们留有任何的余地,也是因此让晴雯更加执念于对错之分。 这么多年,她追寻的不就是这个吗? 如今薛蝌竟然说出,他手上有能够证明自己父亲清白的证据,又怎能不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探究一番。 只是,就如同陛下说的,往事已不可追。 黛玉看出了晴雯的踟蹰,当下拉扯一下她的衣袖,眼神之中满是鼓励。 来到这里之前,表姑姑便已经跟她说过,今日便是还晴雯一个堂堂正正身份的日子。 她当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会子却是清清楚楚,分明乃是表姑姑想要拨乱反正。 既然表姑觉得晴雯能够坚持得住,那么她自然是要相信自家表姑姑的,当下里黛玉一脸郑重地看着晴雯,一字一句地说道: 「晴雯姐姐,你难道不想还你父亲一个清白吗?」 这一句话给了晴雯最大的力量,她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随即转过身看向薛蝌伸出手说道: 「东西拿来。」 「你果然是小七。」薛蝌的声音里带着愉悦,能与对方重逢,让他比沉冤得雪还要开心。 当下,他立刻将怀中的荷包递给晴雯,一脸期待地看着对方。 晴雯有些不解地接过,抬起头望向对方,眼神之中满是迷惑,颇有些不明所以,随即便恍然大悟。 也不知她用了怎样的技巧,一下子将荷包上的带子扯了下来,可是古怪的是带子扯开之后,这荷包竟没有任何变化。 晴雯垂眸看着荷包上的褶痕,在上面摸索了一下,随即将其中的一片直接抽开,里面竟又露出一层,中间正夹着一张薄薄的纸。 一旁的黛玉有些惊讶,她可是曾听晴雯说过,当年她做这荷包不过才七岁,竟能做出如此精巧的机关。 而随着晴雯将纸张展开,一瞬间泪如雨下。 这上面乃是薛蝌之父的绝笔信。 其中写满了薛父对于好友的去世的愧疚,以及对于秘密的担忧,最后则是希望薛蝌可以好好照顾晴雯。 晴雯闭上眼睛,平静自己有些紊乱的心绪,好半晌这才将荷包恢復原状递给薛蝌,口中淡淡地说道: 「这个都不好了,待一会儿再送你一个,就是算是赔你的。」 她虽这样说着,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是赔东西的模样。 薛蝌早就了解晴雯的脾气,此时只是弯弯眼眸,却并未回答。他如今这一会儿还是有一些错乱,毕竟他记忆中的晴雯不过是六七岁的模样,如今过去十年,早已经变换得不同。 这是听闻对方所言,却只有一种果然如此之感。 晴雯轻哼一声,随即低头看着信件,这才慢慢地恢復严肃,这封信极薄,上面蝇头小字写得密密麻麻,却让人忍不住有些触目惊心。 待看到最后,晴雯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她将东西交给小允子轻声地说道: 「这东西不适合放在我这儿,却是公公你这里更合适。」 小允子先是有些不解,他自然知道今日的事,都是陛下和主子娘娘安排好的。 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但总觉得似乎有些古怪,当下里下意识地快速扫过上面的字迹,随即却是神色怅然。 「梅大人,乃是位忠臣。」 小允子将信叠好,贴身的放入自己胸口的暗袋之中,轻轻的挥舞了一下手上的浮尘,轻声说道: 「大人且放心,这件事情便交给奴婢,保证将事情查得仔仔细细的,为梅大人正名。」 晴雯点点头,逝者已逝,她们这些活着的人,如今该做的,就是为父辈正名。 而且,实际上,这个事情也根本不用查,不过是景帝的遮羞布罢了。想到这里,晴雯对薛父和薛蝌升起一丝愧疚之情。 她抬起头看向薛蝌,突然说道:「既然你已经清白,那便随我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本书已经进入尾声,这两天不更新了,会一次髮结尾上来的,贴贴,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不过,紧跟着的就是番外啦,会写的,会写的,还有靠山的番外也会补。 四月开新,还请小可爱们多支持。 第426页 第153章 黛玉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给遗弃了。 想到这里,小包子鼓起脸颊,显得有些抑郁寡欢起来,一旁的小允子笑弯了双眸,低声地说道: 「小公主,料想梅大人她们有事,咱们便先回宫吧,您那父皇和母后该着急了。」 父皇母后这几个词儿一出,黛玉眨眨眼睛轻咬下唇,似乎有些意动。 随即她露出一抹带着顽皮的笑意,转头看向小允子,上前一步在对方不远不近的地方,低声说了句: 「原来允公公也会顽皮。」 说完此言,小姑娘转过身,目不斜视地抬着下巴直接离去。使得堂上被留下的陈大人等人,具是脸色铁青。 冯大人却没有什么感觉,仍旧是笑眯眯地看着离去的黛玉,毕竟刚刚他便看到,小包子对他眨了眨眼睛。显然,如今这一番举动,是为了给陈大人他们一个教训。 小公主真的是有仇当场就报了。 要他说,这些人也的确是该教训一下,身为官员却无体恤之心,更无明察之力,未免太过失职。 「师爷将此案整理好,回头我要上奏陛下,另外将这一份案卷放入奇字标。」冯大人看向师爷仔细的吩咐。 这所谓的奇字标,便是冯大人多年办案之中,所累积的一些奇特案件。这次的案子,虽说不算十分离奇,但其所处之时特殊,倒也算得上一个奇案。 冯大人想要将其记录下来,待留到日后也好着书立传,为后人留下一些参考。 只是冯大人未曾想过的是,他今日一时兴起,所着写的这一个案例,会在他年成为女子翻身解放题目,一个特殊的知识点。 因此也让众多考生又爱又恨。 黛玉从大理寺出来,兴沖沖地直奔皇宫,她却是特别想要见到苏槿和水湛。 小允子一直跟在黛玉的身后,笑眯眯地替对方挡住那一些,或者尊敬,或有些警惕的视线。 等到黛玉上了车辇,他漫不经心地挥动手臂,早已经等待多时的暗卫,终于接到准许的命令。他们瞬间消失在人群之中,待到黛玉车辇启动,很快人群之中便响起数声的惨叫。 刚刚那些有些在人群中起闹的,早就被人盯住,此时得了命令,当下手不留情。或是卸掉胳膊,或是直接被扭住,总之一个都没曾逃过。 那个说女子就该在家三从四德的,更是此时耷拉着双肩在地上惨唿,他身旁的黑衣男子冷冷地看着。 「十三你下手也太重了。」站在黑衣男子身旁的伙伴咋唿着说道,他却不是心疼这倒地惨乎的男子,只是觉得对方未免有些太过反应激烈。 那被唤作十三的男子,转头看向伙伴淡淡地说道: 「这人不简单,一直都在调动周围人的情绪。咱们仔细着点,恐怕是一条大鱼呢。」 他口中说着,伸手直接将面露错愕的男子下颚卸掉,防止对方咬舌自尽。 这个举措,让男子瞬间瞳孔紧缩,显然是吓得不行。什么大鱼?他不过是个闲汉,只是因为媳妇跑了,这才心有不甘而已。 男子想要解释,可惜此时已经没有了机会。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十三的束缚,只能跟随着十三的脚步,被对方扔上车。 随着一个个类似的人被扔上车,看热闹的众人皆是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这些人被抓走。 这一次一反常态的,并没有什么义气之士,上前阻拦暗卫的行动。毕竟这些看热闹的人也都听到,这些人刚刚实在嘴臭,再来便是明摆着,他们都是反对女子平权的。 作为天子脚下皇城根下的百姓,谁没点子关系。谁又没有将朝廷的命令在口中咀嚼,这些事情一瞅便知道。 说句难听的,他们可以八卦皇家、八卦官员,但是绝对不能被人当枪使。 十三他们的动作很快,这些人即使被投入了昭狱之中,他们仍需要仔细地分辨,到底其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 很快,相关的案卷便被送到了崔海的面前,而小允子这会儿正笑眯眯地听,黛玉向水湛和苏槿撒娇。 崔海过来的时候,正好事情到了好笑的地方。黛玉扑在苏槿的怀里,娇滴滴地喊着母后,苏槿笑得眉目如画,水湛指着黛玉喊小没良心的。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母后疼你,我这个父皇就不疼你?你说说巡天尺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着?难不成我这皇位也送你坐坐?」 水湛轻点着黛玉的眉心,看起来颇为不满。 小包子也不在意,只是笑嘻嘻地窝在苏槿怀中。她自然是也喊过父皇,但总不能对方说一次自己就喊一次,不然那多没意思。 想到这儿,黛玉微微侧头,躲开水湛的手指。 看到这副嫌弃的模样,水湛几乎气笑了,他指着黛玉说道: 「你这丫头。也好,既然如此,那本来定给你的那个好事儿,我可就不管了。」 听闻这一句,黛玉一愣,眨巴着眼睛,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又望向苏槿,见自家表姑姑弯了弯眼眸,显然是确有其事。 这一下子黛玉也顾不得其他,连忙坐直身体,软糯糯地喊道: 「父皇。」 这一生如若燕语莺啼,却是让水湛瞬间眉开眼笑。 他在黛玉的额头上点了点,看着小包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这才笑着解释道: 第427页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次却是我还未下定决心,到底让不让你去。」 说到这,水湛严肃起来。黛玉见对方这样,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连忙乖巧地坐好。 苏槿微微侧身,将黛玉揽在怀中,未曾言语,先行嘆气。 「实际上,我也有些纠结,到底该不该让你去。」 这话让黛玉显然有些迷茫,她抬起头看向苏槿,眼睛不停地眨巴着,显然是没想到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竟会让大汉朝两位至尊如此郑重。 「这件事情啊,怎么说呢,却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黛玉如今越发的好奇起来,愿意不愿意,难不成竟是很难的事情? 小包子收敛了笑容,仔细地思索着,能让他们这样为难,难不成是与社稷有关的? 她自然是愿意替自家表姑姑,和表姑父做一切的。别说两人将自己视若亲女,就是身为大汉的臣子,她也自该为了大汉鞠躬尽瘁。 小包子虽然年幼,却也已经有了家国情怀。 「表姑姑,到底是什么事情?若是需要,玉儿万死不辞。」 苏槿笑着拍拍黛玉有些紧张的肩膀,这才仔细地告诉对方。 实际上,此事苏槿本没有打算交给黛玉,她根本捨不得小包子离她太远,可是临时出了些许的意外。 「之前咱们这一边科举,一直是极为忙碌,因而却是没发现。北齐那边出了大事,北齐皇帝因太过残暴,因而引发了宫女宫变,被八名宫女用绳子绞死在寝宫之中。 此事一出,众国譁然。北齐皇太后力排众议,另立幼主,过些日子便是北齐幼主登基之位。 现在北齐的掌权者,北齐太后希望与大汉和北周建立和平盟约。」 苏槿说到这,轻轻地嘆息一声。 其实以苏槿的想法,她是不愿意小包子如此长途跋涉的。可是北齐太后态度很坚定,甚至有几分恳求之意,她也明白北齐太后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她想见黛玉。 小包子越是明珠璀璨,北齐太后便越是能够从其的身上,窥见当年她们诸姐妹。 如今对方终于成为北齐的无冕之王,更是想要见见,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繫。 也是因此,这一次却是北齐太后直接国书于水湛,希望对方能够派出使团结盟。 其姿态放到极低,也让苏槿和水湛有些不忍。 并且,北齐太后保证使团在北齐境内,不会有任何的危险。最后表示,这件事情她也亲自写信,告诉了大汉太后。 而太后也专门和水湛、苏槿商量过,这才做了决定。 按照太后所言: 「那孩子是个苦命的,因此如今她在世间唯一的联繫,便只剩下玉儿。她如今别的不想,只希望能够见她一面。」 北齐太后并没有打算将黛玉留下,或者让黛玉经常见对方的话。毕竟对方也能够明白,如今黛玉的根乃是在大汉。她们即使亲缘,但是终究有别。 甚至有意保证,只让黛玉来这一次,日后她都不会再言让黛玉去北齐。北齐太后知晓黛玉如今的身份,註定不会被容许与他国之人交往密切。 如今黛玉还小,他年恐怕会更加难以见面。 苏槿之前曾经想过阻拦黛玉,但后来却也做了妥协,她也心知这件事情她不该阻了,也不能阻了。 只是小包子并不知晓北齐太后,和自己的深厚关系。因而此时听到这件事,只觉得自己有机会,如前朝张大人一般出使西域。 当下里,双眸瞪大其中星光熠熠生辉,双唇惊讶地微张:「我可以去吗?如果是可以的话,却是想去,可要是去了多久能回来?」 小包子开始还很兴奋,但随即她看到苏槿,却慢慢收敛了笑容,眼神之中也多了实处。 如今苏槿身体有恙,她自然不愿意离开,若是一时,对方有个什么不对,自己岂不是要抱憾终生。 想到这儿,黛玉的眼中划过慌乱,小手下意识地抓住苏槿的衣袖,颤声说: 「母后,我不出去了,我要留在京城陪母后。」 在黛玉的记忆之中,自己的母亲贾敏便是在生下弟弟后,就开始渐渐地衰弱,最后香消玉殒的。她虽然知道母亲是被他人所害,但是却也不敢再赌。 苏槿微微一笑,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才轻声地安抚道: 「你不必担心这一点,去的话估计不过两三月也就回来了。只是这一次,你却要担任一团之主,我因而有些担忧,毕竟你还是个孩子。」 苏槿的嗓音一如当年温柔。 对方对于自己的爱护,从未有一日停歇,黛玉忽然勾起唇角,笑着摇头。 「若为这个母后不必担心,父皇也不必担忧,玉儿已是大孩子,谁家的小孩子在朝中行走,今日里我可是大出风头呢。」 小包子笑着比画着,脸上却是一派的骄傲。 一旁的水湛也难得地没有在打击她,反而目露微笑,对于这样的黛玉,他也是极为的欣慰的。 回想起这么多年,黛玉从那么小的一小团,慢慢地见到她长大,如今竟可以为国出使他国。 一时间水湛难得的,有些心头感慨。 只是随即这一点的心思便被抛到脑后,他看着在苏槿怀中撒娇的黛玉有些磨牙。这小丫头出去走走也便罢了,省着没事和他天天抢心上人。 第428页 「既然这样,我命人赶紧替你收拾行囊,你就赶紧去北齐吧。」水湛忽然挑眉说道。 随即便吩咐小允子带着黛玉去见太后,毕竟太后应该有不少话和东西,要交给黛玉让其转告给北齐太后。 刚刚撒娇就被拎走的黛玉「???」 小包子不可置信地看向水湛,自己刚刚喊完对方父皇,这就卸磨杀驴了? 然而还未等她向苏槿求救,小允子便笑嘻嘻地挡住黛玉的视线,低声地说道: 「小公主,咱们走吧。」 黛玉这会大受打击,原本以为小允子跟自己是一伙的,却未曾想到小允子会如此,一时间小丫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世间的寒凉。 她气恼地鼓鼓脸颊,直接向前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忽然转头说道: 「表姑姑,晴雯好像喜欢薛蝌。」 说完此言,小包子笑盈盈地直接走了出去,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绝对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挠头。 苏槿和水湛先是一愣,随即对视一眼,二人转瞬间笑出来。 「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促狭起来,定然是你教的。」苏槿轻轻摇头,她可不记得自家小包子,是这一般促狭之人,肯定是水湛教坏了。 论世间之最大的错觉,便是孩子的好,乃是自己教导的,孩子的不好,都是另一半导致的。 水湛无辜被指责得有些无语,他微微摇头,揽住对方的肩膀,笑不得地说道: 「好好好,你说的都好,是我教导得不好,以后都听你的可好?」 他眼神温和地望着妻子,眉目之间满是饕足。此生,他不在意皇位,不在于权力,却只在意眼前的她。 好在这上天待他不薄,将对方真的给了自己。 若这是梦境,他不愿意有丝毫的转醒,只愿永永久久地沉溺于这梦中才好。 苏槿被水湛得眼神一烫,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脸颊之上升起一丝薄雾。 她自然知道水湛这一会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却无法与其言说,毕竟这重生之言,又怎能与他人所坦白。 只是纵然无法说出转生之话,但是苏槿仍旧是含笑地依偎在水湛的怀中,他们之间也许永远做不到,没有丝毫的秘密。 作为国家的当权者,他们不可能真的如同洁白的雪一般,但是他们可以保留住,最合适的底线。 那就是,他们绝对是彼此,最为信任的存在。 「我曾听一句话,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我二人此生结缘,也不知修了多久。」 水湛将头埋在苏槿的肩膀上,低低地说着。低沉的嗓音顺着苏槿的耳廓,传入脑海之中。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抱住对方宽阔的肩膀。 「我想,大概是一千年吧。」 苏槿温柔地笑着,她觉得自己这一会儿真的很幸福。 此时她再回想前世,原本的那一些心酸与烦恼,似乎都瞬间不见。 若前日之因,皆为今日之果。那不得不说,她却是心怀感恩,毕竟若非前日,她又怎能够明白,得一知心之人是怎样之感。 水湛感觉到苏槿的回应,手下越发地用力起来,心中激盪着层层波澜,他无声无息地呢喃道: 「娇娇儿,天上地下,吾唯取一瓢,此生此世,定不负卿。」 苏槿并没有察觉水湛的誓言,她有些新奇于对方突然的撒娇,白皙的柔荑拂过明黄色的龙袍,带着笑意的安抚。 此时一抹日光穿堂入殿,恰巧映照在二人的身上,恍若灿缕朝霞,亦为此间之情深永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这么长时间小可爱们的支持,这本书正文完结啦。 下面准备写if线…… 黛玉一觉醒来,自己竟然穿越到了潇湘馆,自家的表姑姑和表姑父竟然没有在一起? 自己竟然还身中剧毒…… 第154章 if线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一阵阵的哭声让黛玉的头隐隐作痛,她努力地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灰濛濛看不清。 好半晌,一道光柱破黑暗,一片光怪陆离的碎片,在睫毛的抖动中渐渐散去,黛玉这才看清楚自己周围的环境。 看着头顶的浅水粉色菱花帐子,她心头浮起有几分迷茫。 这里却不知是何处? 眼前的这个地方,很明显并不是公主府,原因就是这里太简陋了。 虽然帐子是上造的,但是看花纹却是好几年的旧颜色,她身下的床虽说是黄花梨的,但是被褥却也并非是她素日用的。 她素日用的,乃是海外真真国进贡的长丝绵,虽不如绫罗绸缎见之拢光,却是极为舒适的。 如今她身上的这一床被子看着华丽,可实际上并不贴身。这种东西披在身上,四下透风,还不如不用。 眼前的这一切,比之她的公主府不知差了多少。 黛玉心中盘算着,却并不露半分,如今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己竟然会落到这里。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表姑姑有没有知道她被人掳走? 想到爱自己若掌珠的表姑姑,黛玉稳住心神,不漏声色地继续观察。 这房子有些个古怪,看着是普通的,可偏偏在有些地方,又有皇家的影子。 情况不明,谨慎为上。 第429页 黛玉重新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仍旧是沉睡之中,心头却是思绪流转。 之前到底发生了何事?黛玉心中古怪,自己本来应该是在公主府,与晴雯饮酒谈天,快到天明才草草睡去。再次醒来,却不知为何换了地方,难不成如今是在梦中。 可这梦境怎的如此现实,让人隐隐感觉心头一阵阵的不安。 以不变应万变。 想到这里,黛玉睁开双眸,转过头看向身旁。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旁有人。 然而未曾想到,她刚刚转头便瞧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你是…紫鹃?」黛玉有些迷茫,她看向对方,略带一些踟躇询问道。 眼前这人,她是有些印象的,乃是贾母身旁的二等丫鬟,名唤叫做紫鹃。 据说她之前改过名字,此前是名唤鹦哥儿,可不知为何,忽然被贾母改唤紫鹃。 这件事情本来不过是些许小事,也是凤姐的长子满月之时,凤姐一时喝多了与她们念叨,这才说起来。 黛玉与贾母之间本就隔阂颇深,因而当时不过是一掠而过罢了。 若非是她有过目不忘之能,恐怕早就将这事忘记,如今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竟然还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姑娘。 黛玉想到此处,越发地烦躁起来,一个有些不太好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觉得身上酥软不已,竟是半天动弹不得。 也正是这挣扎使得紫鹃回过神来,她眼瞧着黛玉醒过来目露喜色,连忙小心翼翼地撑起黛玉的肩膀,又拿来床边放置的万字如意靠枕,细心的塞到她背后。 「姑娘终于醒了,刚刚可是吓死奴婢了,差一点就以为姑娘出事。 若是姑娘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到那世里头,继续还跟着姑娘去。」 黛玉没有说话,一直安静地打量紫鹃。听着对方的话,她心中盘算,按照这人的话,想来此处难不成竟是贾府?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那是一双惨白的双手,几乎瘦得如同骨架一般。可是掌中红痣却依旧闪耀,只一眼黛玉便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 她轻轻握拳,感受了下手中的力道,有些不对。这具身体,虽然是黛玉,但却不是她的。 剎那间黛玉便想明白了,可是这个想明白,让她更加无法理解。 庄周梦蝶,又或是蝶梦庄周? 黛玉的心头狂跳,她自然不可能会忘记自己的身体是怎样的,可是她怎可能这般柔弱?自己跟随表姑姑习武数年,谁不是少有的高手,可是却也身体康健。 心中一阵阵地狂跳,再也没有办法让黛玉冷静下来,她忍不住询问道: 「如今是什么时节了?」 紫鹃这会儿并没有发现黛玉的异常,听见黛玉的询问,她只是擦抹着眼泪说道: 「今儿是六月初五,如今咱们在潇湘馆啊,姑娘可是煳涂了,老太太前儿还来看过你。只是二太太说是姑娘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命人封了院子。 姑娘姐放宽心,待姑娘好一些,咱们就能出去了,到时一切再说。」 紫鹃的话不过几十个字,却说得黛玉触目惊心,一句老太太便让她确认自己是在何处。 这期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黛玉纵然是少有的聪慧之人,此时面对变化仍旧是有些茫然。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手腕,上面传来的疼痛,明确地告诉了她,这并非是梦。 思及《淮南子》中的故事,黛玉脑海中灵光一闪。 恐怕自己如今乃是在镜中国。 可是若真是如此,自己怎会落到贾府,这其中可是发生了何事?黛玉当下有些试探地询问紫鹃道: 「紫鹃,我且问你,如今的皇帝,可是只有一位皇后?」 此言一出,紫鹃一愣,随即笑起来:「哎呀,我的姑娘怎么刚好点,就想起这件事? 姑娘在说什么呢?皇帝自然是后宫佳丽三千,可惜咱们家大姑娘前儿不久去世了。虽说追封贵妃,可是如今家里到底还是大不如前。」 这一句话,几乎让黛玉瞬间确定,自己果然是在镜中国。 她也曾经在古书上见过,有人离窍若干年后各有不同际遇,这才又回到本体,这便是镜中国。 黛玉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掌,如今的模样,恐怕若非是自己醒来,对方如今想必已然是撒手人寰。 另一个自己竟是这样惨……黛玉忍不住心头几分心虚,她的脑海中上过些许的片段,槓是心疼不已。 紫鹃在一旁见黛玉沉默不语,虽不知姑娘在想什么,却不敢打扰。只得擦干眼泪,连忙具体黛玉张罗药剂和饮食。 好在王夫人到底顾及面子,在这些上却并没有为难黛玉,一概的东西皆是新鲜的,不一会儿直接便端来白粥和汤药。 紫鹃先将小桌放到一旁,这才又扶起黛玉,一边替她擦手摸脸,口中还叨念着。 也是靠这些零碎信息,黛玉迅速地,将大部分信息汇总。 虽不知怎么回事,但却可知这里的黛玉,似乎并没有被表姑姑带走。 因此无奈之下只得流落贾府,她也曾过过几年好日子,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子骨反而越发的不好起来。 这其中虽有黛玉,本是个灵敏之人,被贾家这些才高捧低的奴才,说自己一草一木皆取自贾家心中不甘。 第430页 另一方面却也有些稀奇。 黛玉不足痕迹地将手搭在自己的手腕之上,表姑姑耳提面命,逼着她学了些许张太医的辨毒之法,如今给自己把脉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一搭手,体内混乱的脉象便让她明白,自己根本最大的原因乃是中毒。 一瞬间黛玉的口中满是血腥气,她不可置信,心头更是恼怒不已。 谁能告诉她,这副身体竟会落到这般田地? 她乃是堂堂的永安公主,位比亲王拥有巡天尺,上可打昏君、下可诛奸佞,更是当朝状元出身,可以是天之骄女。 这样的黛玉,根本无法想像,自己已经有一天会被困在这方寸之间,想到此处一阵不甘涌上心头。 黛玉眼神冰冷,不管是如何谁都没有办法去困住她。表姑姑说过,她乃是九天之上翱翔的凤凰,哪里允许贾家之人这番作践? 想到这具身体记忆当中,一针一线皆出自贾家,黛玉,忍不住冷笑。 若是晴雯在这里,恐怕会笑得前仰后合,真真是可笑至极,无耻之尤。 真的是把她当作小孩子般哄骗,要知晓以林家之巨富,哪里是贾家可比拟的? 林家歷时五代,每一代皆与勛贵联姻,加之自身子嗣单薄,财富一代代地积累下来,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便如同那神兽貔貅一样,只进不出。 黛玉及笄之年,林如海便将家里的帐册,和贾敏的嫁妆一併交给她。这其中包含着大部分林家的产业,而林如海手中,不过是留下其中的两成用于养老。 因此黛玉对于自家的产业是极为清楚的,在她的估算中,自家产业最低也要四五百万两。 这四五百万两便是一座山,要想搬空也需要时日,怎么就变成了一草一木皆出贾府之言。 她想起紫鹃所言,为了迎贾妃改造的这座省亲别院。黛玉心头冷笑,如此一来哪里不知道,不过是借了她林家的财,来填贾家的坑。 果然是欺负这边儿的玉儿年纪又小,什么都不清楚。老太太果然永远都是说得好听,一旦涉及到与贾家有关的,永远都是想要她来妥协。 她林家竟是为了贾家而存在不成!不管如何,只凭着这些,她定要与其有个了断。 心中打定主意,黛玉面容露出一丝苍白的微笑,看向紫鹃口中询问道:「如今我身边怎就剩了你一个,王嬷嬷和雪雁呢?」 如今最重要的,便是离开这龙潭虎穴。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自己留在这里,未必哪天就会一朝身死。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先要召回王嬷嬷等人。王嬷嬷这人虽说老实,但却并不乏精明,是个极为稳妥的。 而雪雁看着是个孩子,但忠心耿耿,在那一边雪雁更是负担着她贴身护卫的职责,一手鞭子可是相当的吓人。 听见黛玉的询问,紫鹃有些不自然,不过她还是回答道:「她们自然也是在的,只是这几年姑娘更愿意跟我亲近些,如今她们在后边,姑娘若是想要见她们,我便去叫?」 这话本身不过是个推诿之言,却并不承想黛玉竟然直接颔首,吩咐紫鹃去叫王嬷嬷和雪雁。 姑娘从醒来之后似乎大变性情,紫鹃心头有些慌张,但却不敢有半分违背。 毕竟如今的姑娘,让人一眼就觉得心头害怕。 等二人来到之后,王嬷嬷瞬间泪落,颤抖着上前,握住黛玉的胳膊,痛哭流涕道: 「我的姐儿,咋就成了这个样子。这些年,今儿不让我们靠近,奴婢们也没法子。可是如今,姐儿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奴婢怎么跟泉下的老爷和太太交代。」 王嬷嬷口中说着,脸上却是大颗的泪水掉落。黛玉深吸了一口气,心头安稳两分,她心知眼前之人并未改变。再瞧一旁的雪雁,见其也是眼泪汪汪,双眸之中满是紧张。 雪雁和王嬷嬷是黛玉此时,唯有的两张底牌。也是林如海给自己女儿准备的救命之人,因此黛玉先行咳嗽两声,随即看向紫鹃吩咐道: 「紫鹃,你去把之前的药渣子给我取了,我要瞧上一瞧,另外药方也要拿给我看。」 紫鹃听闻黛玉之眼茫然地点点头,这其中显然满是推诿之言,恐怕姑娘是想单独的,与王嬷嬷等人说话。 她双眸微闪,却仍旧乖顺地点头离开,留下王嬷嬷和雪雁与黛玉说体己。 黛玉伸出有些干瘪的手擦着王嬷嬷的泪痕,苦笑地道:「嬷嬷。玉儿如今知错,却是玉儿得不对,嬷嬷可还愿意帮玉儿?」 听闻黛玉的话,王嬷嬷瞬间哭得更大声起来。她握住黛玉瘦的不过两指宽的手腕,搭在自己的脸上号啕道:「我的姐儿啊,你怎能如此说话,你定然要长长久长命百岁的,嬷嬷这一辈子没有别的所求,只有你。」 王嬷嬷虽非是黛玉的奶嬷嬷,却也是自贾敏怀胎之时,便一直跟着。 黛玉一落草,每日里由王嬷嬷亲自照料,这样的感情比起母子之间,也不遑多让。 如今黛玉这副样子,在王嬷嬷看来,如同要了她的命一般无二。 黛玉露出一抹苦笑,心中也是幽幽嘆息,这个世界的自己实在是惹人心怜。 将心头的嘆息放到一旁,黛玉不敢确定自己何时会离去,总要在自己离开之前,替镜中国的自己,博出一条生路。 第431页 她轻声吩咐王嬷嬷道:「还请嬷嬷替我做一件事情,如今我自己是出不去了,只能靠嬷嬷救我。」 王嬷嬷一听心头慌张,她哪里知道,事情如今已经严重到这般地步。见黛玉这样说,双目瞪大满眼的不知所措,但还是用力地点头。 「姑娘说什么,我便去做什么。姑娘且放心,老婆子就是拼了命,也要护着姑娘。」 黛玉深深看向王嬷嬷,露出一抹笑容,让对方扶耳过来,低语数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条线是if线。 也就是当初黛玉没有被发现。 放心放心,不会让小包子吃半点亏的。 第155章 王嬷嬷离开之后,黛玉并没有召唤紫鹃,只是让雪雁将帘幔拉上。 在半封闭的空间,黛玉安静地躺着,她的眼前渐渐地湿润,一滴泪从眼角滑落,此时她却是满心孤寂。 突然来到这充满陌生的地方,纵然知道如今她还在相似的世界,可是完全不同的命运走向,让黛玉无比地想念着苏槿。 「表姑姑你在哪?玉儿好怕。」 黛玉用牙齿咬住手背,牙齿几乎透过肌肤,她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心放仿佛被无数利刃穿透,唿啦啦的北风往里面吹。 如今的这个地方,她连脆弱都不敢,只怕被人生吞活剥。 要坚强!这里没人能让她放心的脆弱。 好半晌,安静地落下最后一滴泪,黛玉松开嘴,舔舐上面那一丝鲜红。 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开始变换,勐然一见似乎有几分像苏槿。 「在见到表姑姑、表姑父之前,不可以再哭了,这里可不是安全的地方。」黛玉无声无息地勾起唇角,用翻涌的黑气将眼底的慌张掩盖。 也是这一刻,黛玉恍惚地发现,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经将苏槿当做了自己的支柱。 如今表姑姑不在,她自己孤身一人这才勐然发现,往日里自己的冷静睿智,皆因她深知背后有表姑姑的存在。 哪怕是有人想要对她有所妄念,只要表姑在,对方就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原来,这才是此心安处是吾乡。 黛玉深深唿吸,一口气如今不管怎么样,她首先要做的便是活下去,想到此处,她挣扎着拉开一节床纱,口中唿唤: 「紫鹃,紫鹃。」 紫鹃和雪雁正守在外面,两人之间气氛却是有些许尴尬。听闻黛玉唿唤,她连忙将刚刚取来的东西递给雪雁,自己撩开床纱,口中应承着: 「姑娘我在这儿。姑娘可有何吩咐?」 紫鹃这话说得小心翼翼,姑娘从刚刚醒来便有些不对劲儿,明明今天早上几乎依然奄奄一息。 可是如今看着,怎么看都像是有了股子心气。她曾听老辈子人说过,这人最怕是没了活着的心气,有了心气这人也就死不了了。 这本来是好事,可也不知为何如今醒过来的姑娘,言语虽没有大变,可隐隐让人觉得心头髮毛。 若不是她能够肯定,眼前的黛玉并没有被人替换。只凭着如今对方那一双,如同黑檀一般的双眸,就让她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的人是姑娘。 紫鹃的异常黛玉自然是看在眼中,然而她如今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调教眼前的丫头。总归若是得用便用不得用,也就将对方留在贾家罢了。 黛玉的眼神扫过雪雁怀里的包裹,先吩咐雪雁将东西拿过来,随即就着子衿的搀扶,仔细地查看着药渣。 「紫鹃,这些就是如今所剩的所有了?」黛玉口中说着,先捏起一小撮药渣放在鼻翼间轻嗅,随即又拿过已经凉了的药。她先是如同药渣一样闻了一下,随即用手指轻点起些许汤汁放在唇中。 随即她的眉毛猝起,脸色也变得冰冷起来。 紫鹃这会儿越发的煳涂,心中更是纳闷,什么时候自家姑娘竟还读起医书起来,往日里她可从未见过。 尤其是这会子,看着对方阴沉的脸色,紫鹃直觉恐怕这药里出了什么大状况。回想起突然被封的潇湘馆,她的头嗡的一声。 黛玉这会子却没心思理会紫鹃的状况,她心头怒火越发的炙热。只是这几年到底多了两分底蕴,越是生气,面色上便越看不出来。 检查完这一切,黛玉反而面含笑容看向紫鹃。瞧见对方那躲闪的眼神心中瞭然,随即又瞥了眼一旁的雪雁,轻声地吩咐道: 「紫鹃,雪雁,你二人去帮我取点东西过来。」 听见黛玉吩咐,雪雁整理桌案的手一停,有几分茫然地看向黛玉。 「雪雁应该知道。我当年过来之时,带了一口箱子,箱子里边有个紫檀木匣子,你去和紫鹃一起把东西取了,这有钥匙。」黛玉轻声的吩咐,也不知道那东西还在不在,只希望表姑姑保佑,千万莫要被人惦记了。 雪雁自然是记得这事儿的,当下里微微颔首,转头看着紫鹃。 紫鹃回望雪雁,眼神之中确实有两分仓皇之色。她是个极为聪慧的,自然知道如今恐怕自己要自身难保。 只是她本与黛玉息息相关,若是黛玉有个三长两短,她日后照样也是没了造化。 左右已经如此,倒不如拼上一把。 紫鹃心中盘算,很快便和雪雁按照黛玉的吩咐,取来了那一只紫檀匣子。 如今库房里也有些闷,等到紫鹃拿着盒子交给黛玉的时候,头上隐隐有些汗迹,却不知道是天气,还是因为其他。 第432页 黛玉扫过匣子,看到站在紫鹃身后的雪雁微微摇头,心头一宽,手指也越发的轻松起来。 她并没有避讳紫鹃,反而大大方方地当着对方的面打开小匣子。里边一共放了四个巴掌大的盒子,黛玉将其中一个打开,便瞧见里边放了一个精巧的羊脂白玉瓶。 抚摸着一片滑腻的玉瓶,黛玉眼神有些飘忽,但随即她便下定决心将瓶塞拔出,一缕浓厚的药香瞬间弥散在屋中。 两个丫鬟都是一脸稀奇地看着,被黛玉托在手中的金色药丸,只凭藉着卖相和香气,便知道这东西定是个宝贝。 然而还未等两个丫鬟瞧个明白,黛玉便直接手一翻,药丸落入她的口中。 「姑娘这是要吃什么?可别乱吃东西,若是身子糟蹋了可怎么办。」紫鹃惊叫着说着,雪雁却是只有些紧张。 黛玉微微摇头,这丹药入口变化作一缕津液在体内流淌,紧接着一阵阵暖流,将黛玉原本有些枯燥的五脏六腑缓缓修復。 这丹药下肚,黛玉的脸色竟然看起来变好许多,如今这事情越发地诡异起来。紫鹃只觉得自己的常识,根本无法解释现在的情况。 纵然知道不该话多,可是她还是忍不住地询问出声。 「姑娘这是吃的是什么?难不成竟是灵丹妙药吗?」 黛玉抚摸着羊脂白玉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摇头,这是灵丹妙药吗?是也不是。 「这乃是我林家的传家宝,当日连我父亲自己都没有捨得服用,将这药与我带来京城了。」黛玉有些暗哑地说道,随即脸色便有些暗淡起来。 这药可解世间万毒,可惜当初林如海让黛玉把药带在身边,不然也就不会自己也因中毒而离世。 黛玉并没有解释过多,她此时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先吩咐雪雁抱着盒子,东西不可给任何人,随即这才慢慢地坐起身。 「紫鹃如今我们需要先离开这里,你若是想随我一起,日后便不得再回此处,你且做好打算。」 黛玉看向紫鹃,她多少也有些识人之术。因此看着紫鹃便知道,眼前之人虽是心中有她,但是若说如雪雁一样忠心,却也是虚言。 因而索性便给紫鹃一个机会,若是对方不想跟随自己,便可直接自行离去,也算是替这世界的黛玉了解一份公案。 听到黛玉的话,紫鹃先是一愣,随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姑娘这是说什么话,自从奴婢被分到姑娘的身边,一切生杀荣辱皆繫于姑娘。 奴婢不是那背主的奴才,姑娘去哪,奴婢自然也到哪,只求姑娘带上奴婢。」 紫鹃的话并不是假话,她其实非常的明白,离开了林黛玉自己什么都不是,而且也不会被任何一个主子再次收用。 自从老太太将她给了黛玉之后,她的所有一切便属于黛玉。 因而不管是对方要去何处还是说其他如何,她只能够跟随在黛玉身后,没有任何的其他可能。 黛玉听到这话,笑容之中多了几分真实,她伸手握在紫鹃的手臂说道:「既然如此,你且扶我更衣。」 紫鹃虽不明白黛玉为何要出去,但既然已经说了忠于对方,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片刻之后,黛玉换好了特地准备的一袭白衣。 这白衣虽是素净的颜色,但其裙上却绘制了繁复的暗纹,更是在裙边袖口,用四五条由浅至深的,蓝色丝带一层层地装饰。 至于头髮,黛玉只是吩咐紫鹃,帮自己把头梳得整齐,仍旧保留着几分,淡淡的病态。 打点好一切,黛玉这才在两名婢女的陪伴下,虽有些虚浮,却脚下坚定地朝着院门而去。 潇湘馆的院门平时白日是不关的,只是如今王夫人吩咐,这才有两个婆子,站在门口嘀嘀咕咕。 她们都是王夫人的心腹,自然不会把病恹恹的黛玉放在眼中。 甚至见到黛玉过来,竟然连多余的动作都没做。 「呸,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怎么见了姑娘出来,竟还这样杵着挺尸?」紫鹃脾气内敛,可是雪雁却是一块爆炭。 平素里之所以不惹事,不过便是因为黛玉,极少使唤她。 如今雪雁眼瞧着自家主子被人欺负,当下哪里还能忍的? 两个婆子虽仗着王夫人的事,对于雪雁这种小丫鬟还行,可是当一碰上黛玉那暗沉沉的眼神,当下不敢再多言分毫,连忙跪地求饶。 尤其是听见刚刚的哭声,他们差点儿以为黛玉已然过去了,真可惜没了差事,未曾想黛玉竟然出来了。 如今这一连串交错下来,这两个婆子就是被雪雁训斥也不敢多言。只是满脸茫然,不可思议地盯着摇摇欲坠的黛玉,口中呢喃道: 「姑娘没事了?!」 黛玉并没有说话,仿佛是天上飞舞的彩凤,又怎能发现万丈之下的蜉蝣…… 「紫鹃,去取一些银子,两位嬷嬷辛苦了,我要与老太太请安。」 黛玉并没有说其他的,眼前的这些婆子,好似从未在她眼前出现过。 事实上,这些婆子的确都上不得台面,紫鹃不过是每人给了一块碎银,惊得二人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左边的还想推诿,可是却瞬间觉得自己腰间一疼。她瞬间腰间一疼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事,竟然敢拒绝姑娘的赏。 第433页 偷偷瞄一眼,一直安静站立的黛玉,左边的婆子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便是最好的黑玉也不过如此,仿佛是仰望深邃的泉水,一般不自觉地便被人溺毙于水潭之中。 这样的林姑娘太可怕了,她们从未见过如此的黛玉,让人太害怕了。 黛玉看着眼前这些打着哆嗦的僕妇,眼神中划过一丝无趣。 「去荣禧堂见外祖母。」 「……」 黛玉看着不知所措的两人,只留下了轻飘飘的几个字,随即便往荣禧堂过去。 她并不知道,自己去荣禧堂会不会引起风波。但是她却深知,如若不这么做,恐怕她註定便要死在这潇湘馆中。 无惊无险地走出院门,黛玉忍不住停住脚步,回头望向潇湘馆。 一阵风吹过,潇湘隐约的龙吟滔滔松竹浪声,在别人看来也许这里是少有的景致,可是在黛玉看来却是困住她的牢笼。 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留。黛玉深吸一口气,随即向荣禧堂赶去。 第156章 大观园和荣禧堂实际上相距并不在远,黛玉如今虽身体虚弱无力。但是她深知,若是自己留在此处,恐怕寿夭就在眼前。 毕竟解毒丸只有一颗,能够救得了她一次,却救不了她一世。 因而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黛玉却也很快便走到荣禧堂门前。几乎所有的丫鬟婆子,在见到她的时候,都仿佛一副见鬼了似的表情,甚至还有不少人各种躲闪。 黛玉也不理会这些人,而是直接从挂着大红灯笼的廊下往里边走。今日里院子极为喜庆,每隔一根柱子上面,便悬挂着一只大红灯笼。 雪雁瞧着这些灯笼,脸色气得发白,恨不得上前直接撕毁。只是到底被自家姑娘一个眼神盯住,只得慢慢地退回来。 黛玉没有将这一点子事情放在心上,贾家欠这个世界黛玉的,她会一样一样的都要回来。 她唇边戳着冷笑,在院子里就能听到,屋子里两个人不停地争吵声,她的心思越发的冷淡。 这便是自己的亲外祖母,自己当初远离对方,果然是最正确的选择。 纵然是外祖母不慈又如何,纵然自己的亲舅妈,却心心念念想要自己的命又怎样? 她有表姑姑。 思及此处,黛玉心头一阵温暖,刚刚压制不住的郁气也散去大半,自己今日定要出了这个门,去找表姑父和表姑姑他们。 虽说不知为何,这个世界的表姑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但是她坚信,只要对方见过她,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便会再将二人联繫起来。 只要她能够出得去! 黛玉的步伐虽慢,但荣禧堂本就不大走了,几步就到了门口。听着里边的争吵,黛玉没有着急撩开门帘,脸上露出吃了脏东西的噁心。 里边王夫人正笑意迎然地说着:「老太太,我是这么想着的。这一次……但是这个喜事也是为了给玉儿沖沖喜。」 听到王夫人说这话,黛玉忍不住生理性的,觉得有些噁心,她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嘴,随即看了一眼身旁的雪雁。 当真是笑话她和宝玉是什么关系,宝玉成亲跟她有什么沖喜可言? 为了免得王夫人又说出,让自己难受的话,黛玉直接迈一步走进房中。 荣禧堂里,此时正热闹着,贾母面无表情地看着王夫人,凤姐儿站在一旁满脸的尴尬。只有王夫人浑然不在意,屋中的气氛如何,只是一直自顾自地说着。 「林妹妹。」凤姐儿最是机敏,门帘一动,她便下意识地看一下门口,结果就未曾想到竟是意料之外的人。 她看着一身白衣,显得更加怯弱不堪的黛玉,忍不住有几分心虚。 素日里她们姐妹的关系最好,甚至颇有两分知己之意,可如今自己却是,毫不留情地背叛了对方。 而且最重要的是,凤姐儿是真的看不上宝钗。 见到黛玉看着竟似是太好了,凤姐儿当下心头狂喜,连忙上前伸手接过雪雁,扶着黛玉往里边走。 「今日看着气色好很多,前两日我过去你还不应我。二太太又心疼你,让你静养,我已经三四日未曾瞧见你,如今真真是大好了。」凤姐儿说话滴水不漏,看似是口中埋怨,但实际上却将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黛玉看向凤姐儿,眼前的凤姐儿却要比她记忆中老上了五六岁,想起自己从雪雁那听来的消息,自己那位二哥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想着自己的那个世界,凤姐儿可是将贾琏拿捏得死死地,只能感嘆同人不同命。 黛玉心中琢磨,面上却不露出分毫,她看着贾母,果然见老太太的脸色有些不好。 从刚刚的话中她也能听出来,真正做下一切的是王夫人,但是自己的外祖母,未必没有几分顺水推舟之意。 只是略显古怪的事,黛玉却并没有什么难过之感,甚至觉得事情太过正常。 黛玉这里面色平静,王夫人和贾母却心头狂跳,贾母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一忧。 而王夫人更是不可置信,在她的预计之中,黛玉此时应当已然离世,可为何竟还这么活蹦乱跳的? 自己是靠着太医的黛玉救不活之言,这才定下金玉良缘如今,这黛玉若是不死,岂不是平生波澜。 第434页 很显然,贾母也瞬间想到这里,甚至还更想得多了一点,她的脸色阴沉下来,狠狠地盯着王夫人。 黛玉将眼前二人的表情看得透透彻彻,她自然是毫不在意,却也心头掠过一丝讽刺。 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对于素来敏感至极的黛玉来说,简直仿佛是黑与白那样明显。 简直是多望一眼,都会觉得眼睛疼,黛玉微微扭过头,半合着双眸,不肯看向眼前二人。 因着黛玉的这个表情,贾母脸上的喜意消退大半,她的脸色也渐渐地不好起来。 果然外孙女就是差了一层。 这一刻,贾母却是替自己找好了理由。 黛玉虽不明白贾母想些什么,但她却可以知道,贾母自始至终所在意的只有宝玉。 自己也好,宝钗也罢,不过都是贾母挑选的对象而已。想到这儿,黛玉更加得讽刺起来。 真的,当谁稀罕那个凤凰蛋不成? 一旁的凤姐儿瞧着气氛不对,又看着黛玉那样站在厅中,忍不住有些恻隐。 她素来是个极狠毒的,可是如今看着黛玉,也忍不住心头髮酸。 也罢了,就当是替大姐儿积福了。 凤姐儿想到这儿,将黛玉往座位上送,口中似嗔似喜地埋怨着:「我的好妹妹,瞧瞧怎得瘦成这副样子了,你刚好些还是要好好的休养才好。要知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前几句话还好,后面却是凤姐儿隐晦地在提醒黛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到底是多年的姐妹,她又怎捨得黛玉没了下场。 然而凤姐儿却并不知晓,她这一时之善念,却在日后包下了她夫妻的命。 这番话听到黛玉的耳中,却是少有的让人心头一暖。凤姐儿为难之处,黛玉其实心知肚明。 就拿这桩婚事来说,纵然是凤姐儿反对,可上有老太太,下面有王夫人,她又能做些什么? 凤姐儿此时所说的话,虽是真心可对于黛玉,却不过杯水车薪。 黛玉看着凤姐儿面露微笑,果然还是那个凤辣子,她并不讨厌凤姐儿,二人在那一边的世界也同样是好友。 这里的凤姐儿虽说比着那一边儿,多了两分狠厉,可想来处境却是更加的艰难。 「让姐姐担心了,不过我这身子我自己有数,却是不碍事的。」黛玉口中说着,虽是笑意盈然,但听起来却是客气话。 偏偏此言一出,凤姐儿瞬间眼眶一红,眼神之中竟流露出两分心疼。 「好妹妹。」凤姐儿双唇颤抖,死死地抓住黛玉的手腕,却是一个字儿,再也吐不出来。 她心中清楚,黛玉在护着她。 只是越是这样,凤姐儿的心头越是难受。杀死尤二姐的时候,她不后悔;宰了秋桐,她更觉得无所谓;弄死贾瑞,她只觉得心头快意。 可如今看着黛玉与她撇得干干净净,她只觉得心头疼得像是万刃穿心。 明明知道是她隐瞒她,明明知道这婚事大半是她操办的,可是对方却没有一个字在责怪她。 「我……妹妹……」凤姐儿几次张口,却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黛玉却微微摇头,止住了对方为言之语。 可越是如此,自诩为女中豪杰的凤姐儿,便越是热血上头。她抓住黛玉的手,一滴泪砸在上面就要说话,却勐然感觉双唇一片柔软。 她微微一震,有些出神地看着,不知何在唇边的食指。 黛玉看向对方,眉目之间满是恬静,语气软糯却带着坚毅说道:「好姐姐休要多言,这事儿我自会与老太太说。」 说完此话,黛玉安抚性地拍拍凤姐儿的手,随即走向贾母微微躬身万福。 「老太太。」 这三个字黛玉说得平平淡淡,也让贾母心头勐的一酸。 这一句话,看似是如往常一样,却实实在在的,将她和黛玉一簪化天河。 贾母看着黛玉,一身白衣越发显得她干干净净,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宫绦随着衣裙摆动。 眼前的孩子是个好孩子,可惜到底是她让这个孩子伤了心,与她生分了。 是她对不起这孩子,当初应了林如海,却没有办法达到。只是如今,她实在是没有办法。 如今黛玉的分量已经比不过薛家,毕竟黛玉的嫁妆都入了省亲别院,而薛家还有着百万家资。 黛玉的身份太高,否则,她与薛宝钗娥皇女英,虽是不成体统,可也终究是个缘法。然而,纵然是她再大胆,也不敢让三品大员的嫡女去当平妻。 玉儿终究是外祖母负了你。 贾母无数次地这样告诉自己,只是不见黛玉的时候还好。一时见了,到底是疼爱多年的外孙女,哪里压得住愧疚? 贾母心情激盪之下,一时颇有些接不上话,竟像是被黛玉的气势所慑。 好半晌,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玉儿,你如今可好了?」 黛玉柔柔地笑着,宛若初春的栀子,起来洁白无瑕,又极为娇嫩,让人忍不住心生呵护。 「托老太太的福,如今却是好了大半,黛玉有一个请求,想求老太太能答应我。」黛玉嗓音轻柔地说道,隐隐仍旧可以听出一丝吴侬软语。 此时她看着贾母,心头颇有一份尘埃落定之感。 黛玉心中清楚自己的离开之策,已然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便要看王嬷嬷那边。 第435页 从刚刚开始,黛玉虽没有太多的言语,却一直在调动着众人的情绪。她在赌,赌自己与荣国府,不正面撕破脸的一丝机会。 好在她赌赢了。 不管是记忆之中,还是如今的眼前,黛玉都心中清楚。贾母也好,凤姐儿也罢,对自己并非是没有半点感情。 只不过这一点感情,放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但即便是如此,也替她博取了一丝机会。 可以说,自黛玉进到荣禧堂,便一直无形中操控着众人的情绪,此时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 「玉儿你有何求,但说无妨。」贾母这会儿可不知道黛玉心中所想,她此时只想要努力地弥补自家外孙女, 甚至在她看来,若是能够直接从薛家取来钱财,这心事不街也罢。 好在贾母并未将此言说出,不然恐怕黛玉会直接撕破脸,勃然大怒。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黛玉说出此言,停顿一下,看着屋中三人的表情。 见贾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又慢悠悠地说道:「没有别的,只是过会儿会有人来接我,到时还请老太太准许我去散散心。」 这话一出,一旁的王夫人却是比贾母的反应还大,她忽然不可置信地说道: 「林丫头说什么?你家里人早都比绝了,哪里有的人来接你。」 耳中传来这话,黛玉便是再想忍耐,韬光养晦,却也忍不住,一时气死全发盯着王夫人。 黛玉在宫中多年,一直陪伴在大汉朝地位最高的几人身边,所谓养移体居移气,身上早就蕴含了不知多少上位之气。 之前是因一直忍耐着,如今被王夫人这话一激,却是忍不住露出些许。 作为直面者的王夫人,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锤击了一下。原本顺畅的唿吸瞬间急促起来,鼻翼之间不知为何,渐渐升起一股锈气。 她的头慢慢开始混沌起来,眼眸不自觉地发直,一时间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有些模煳不清。 「玉儿,她毕竟是你舅妈。」一旁的贾母有些心惊地说道,黛玉这是哪里修来的上位之气。 黛玉听见这话却没有说话,只是面色恬淡地笑着。好在她身上的气势,还是逐渐的收敛起来,王夫人这才如梦初醒般的大口唿吸,直接瘫软在椅子上。 看着眼前这一幕,贾母也是心头狂跳,自己的外孙女何时竟养成了,这一般的上位之气。 一种事情超出掌握的惶恐感,让贾母忍不住想要再次审视黛玉。她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而这个足以左右贾府的生死。 贾家、荣国府、宝玉,这几个词瞬间滑过贾母的脑海,也让她有一些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 「我虽不知,是谁来接,只是我却要嘱咐你安全第一。」贾母仔细斟酌地说道。 若是刚刚她还能够直接回绝黛玉,但经过王夫人这事儿,贾母便有几分明白,眼前的黛玉已经不是,她能够所掌控得了。 「好。」黛玉一副乖巧模样,仍旧一副十分慕孺的模样。 二人心照不宣,眼神一个交错便各看向一方,甚至没有让王夫人和凤姐儿看出半点端倪。 这是彼此之间都明白,那最后一丝,如同遮羞布一般的亲情,消失不见了。 贾母深切地感受到,一直在自己控制之下的黛玉,挣脱了自己对其的束缚。 一时之间,贾母却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该作何反应,只能带着厌恶地看着,浑身瘫软的王夫人。 而原本担当着活跃气氛的凤姐儿,此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不自觉地飘忽,竟是任由空气静默。 好在就在此时外边,隐隐传来喧譁之声。 紧接着门帘被挑开,一个穿着浅褐色长袄的女人,快步走进来。 她先给贾母请安一抬头,却发现坐在一旁的黛玉,脸上便有些诧异。 「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有贵客上门。」 那女人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好奇地打量着,坐在一旁的黛玉。 黛玉早就习惯了众人,或是明显或是隐晦的眼神,此时见到女人这样反而落落大方地一笑,口中调侃道: 「林姐姐可怎么了?难不成我今儿哪里有不对?」 这林姐姐便正是林之孝的媳妇儿,也是贾母面前得用的内管家。 此时她听了黛玉说话,连忙掏出帕子,下意识地先擦擦嘴边掩盖住自己脸上的惊愕,这才说道: 「姑娘在说什么,奴婢是瞧见姑娘今儿大好了心头高兴。」 黛玉知她说的并不符实,却也并不在意,只是笑盈盈地微微颔首便不作答。 此时她心中若有所觉,看着林之孝家的,按照计算来说,也差不多该是这个时候了。 林之孝家的,虽说觉得今日里的林姑娘是有些让人发毛,却也不过是念头一闪而过,当下还是专心地跟贾母解释。 「说起这一位可真是不得了,任谁也没有能想到他竟然能上门……」林之孝家的口中比画着,结果还没等说完,外边就又是一阵喧譁。 贾母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有些不高兴,但是只听林之孝家的所说前半边儿。便可知道,来人竟然是个位高权重的。 一时却是喜忧参半,不知道来人到底是为喜,还是为忧? 第436页 而黛玉却与此不同,她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嗓音,双眸勐然一亮,原本紧绷的身子松软了大半。 一双如水的双眸更是盈满喜意,似蹙非蹙的双眉,这一会儿也被扫去担忧。 终于来了。 第157章 听到这喧譁之声,黛玉心头一跳。 实际上她也是在赌,紫鹃乃是内宅女子,对于外边并不了解,唯一知晓的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并非是自己的表姑父水湛。 对于这一点,黛玉却是有几分怒其不争,觉得对方未免太过没用,竟然没有打败那个愚蠢的皇子。 虽说如今的水湛乃是摄政王,可是自家表姑姑还是受了委屈,韶华年纪变成了一国太后。 这一想到这儿,黛玉便心头冒火,如今她想要见到表姑姑,少不得却得推表姑父一把。 但也因为如此,黛玉深深地明白,两个世界相差得有多远。 那一般相恋之人,都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无法在一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些许差异,便也情有可原。 黛玉心头有一个念想,自己会来到这里,恐怕就要肩负拨乱反正的责任。 第一步便是想要离开贾府,只有立刻破局,否则自己在贾府一日便危险一日。 而此时她身处绝境,想要让王夫人和贾母,轻易地放她离开是断无可能的。因此,她这才当机立断,派王嬷嬷去联繫了救命的人。 实际上她也并没有完全的把握,但此时听着门外的响动,黛玉心头的不安慢慢安抚下来。 这个声音和脚步声,她太熟悉了。 正是御前统领萧允言,小允子。 小允子年纪和黛玉相差不大,二人算得上是另类的青梅竹马,加上两个人都是精灵古怪的性子。 这些年没少在京城「为非作歹」,却是将京城的那些个[祸害],祸害了一遍。 因此两个人的关系极好,小允子又有些天然的性子。二人游走京城之间,他曾经带着黛玉,去过五六个原本属于暗卫的据点。 这些据点有原本属于皇家暗卫,在水湛登基之后归属小允子手中的,也有本就是自家表姑父建立的。而她派王嬷嬷去的,便是自家表姑父建立的据点。 黛玉不着痕迹地攥紧掌心,手指传来一丝疼痛。这是她目前最稳妥的一计,如若不行便要再考虑其他。 纤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掩盖住黛玉眼中的疯狂。 其实她就是在赌博,若是赌赢,她的命也就保住了。若是赌输了,那便是这个世界的水湛,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样,同样对于表姑姑一往情深。 当然纵然是无情,她相信自家的百万家财,也可以引得水湛出手。 表姑姑常说一句话,将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其余的便交给天意。 而如今现实告诉她,她再一次的赌赢了。 就在黛玉胡思乱想之际,门帘被人高高地挑起,露出一大截天光进来,一时间屋内的人看向门口竟有些晃眼。 「哎呀,咱家这来得不是时候,看来却是有些唐突了。」一声清亮的嗓音,在屋中的空气中绽放。 一名看起来,年约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走进屋中。 他身着紫袍,腰间玉带,头上是双翅插天冠,一头青丝梳得整整齐齐。 眉目清秀,开合之间,隐隐有着寒意飘散,看似唇边含笑,却让人觉得这笑容不达眼底。 此时他手中搭着一根雪白的蚕丝浮尘,口中说着不合时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 黛玉半转过身子看了小允子一眼,随即连忙低下头,让自己的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却是为了忍住憋不住的笑意。 别人不知道,自己哪里不清楚,这明明就是小允子在装模作样。 想到这里黛玉忍不住,唇边含笑,心头一下子安稳下来。 贾政和贾赦则是一脸恭敬地跟在身后,见到自己的母亲,连忙躬身行礼。 「母亲,却是都尉大人要来见您。」贾赦低声地说道,他也摸不清楚眼前这个活阎王,怎么突然盯上了贾家。 他带着几分希冀的看着,贾母却是想要对方给自己个章程,毕竟眼前这一位活祖宗,可不是大明宫那种用钱能打发得了的。 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反应,小允子便直勾勾地盯住一旁的黛玉。 小允子在黛玉面前,一直是最为温和可亲的,但是这并不代表,黛玉未曾见过对方那些阴暗面。 在小允子出现之前,黛玉也曾设想过,对方会是怎样的态度,甚至她已经做好了,跟随对方进昭狱的想法。 只要能够出得去贾府,剩下的事情便不是问题。 然而当见到小允子的那一刻,黛玉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有些高估了自己。她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一般决绝,反而忍不住心头泛起委屈。 「允公公。」黛玉的这一声称唿,其中掺杂着万般情绪,一时难描难画。短短的三个字,却让在场的众人结实论证,用惊疑不定地眼神看着二人。 而作为当事者的小允子,听到这一声唿唤,也是吓得一惊。眉目之间惊疑不定,带着些许警惕的眼神看向黛玉。 只是不知为何,很快他便放松下来。 黛玉之姿容,自然不必说,然而最令小允子感觉不可思议的是,眼前的少女却给了自己一份亲切和熟悉。 第437页 对方好像自己的妹妹。 这一丝古怪的认知,让小允子看向黛玉的眼神,越发地奇怪起来。 只是一眼他便明白,眼前的这个少女便是用暗语,写信给自己的人。 其实他本该更早一些,只是刚刚他先去禀告了王爷,这才来到贾府。 毕竟眼前的少女太特殊了,对方竟然写的是特殊的暗语。这一份暗语,知晓之人绝不会超过四个人。 这暗语是谁所教,其中手法便可一眼看出,是完全做不得假的。但是小允子很自信,他从没有将自己的特殊手法外传过。 所以对方这些暗语的手法,可比他信上的那些内容吓人得多。 小允子看着黛玉,突然淡淡地笑起来。眼前之人,不管有何所求,不管生疏哪一方阵营,他都会查清楚。 「林姑娘,咱家来接你了。」 黛玉自然是清清楚楚地听出,小允子这话之后的威胁,然而她并不害怕,在她眼中小允子就是纸老虎。 只是内心纵然是再清楚,但是孱弱的身体,却是有些坚持不住。 她勐的手上一软,忍不住向后倒去,竟是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紫鹃吓得不行连忙用手支撑住,黛玉口中唿唤着: 「姑娘。」 紧紧地闭着双眸,黛玉沉重地连续唿吸几下,这才微微地摇头,睁开双眸,拍了拍紫鹃的手背。 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若到稍微地情绪激动,就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要想日后能够寿终正寝,恐怕自己要好生地调养才行。 一旁的小允子瞧见这般虚弱的黛玉,也是拧紧眉头,脸上忍不住地露出嫌弃之色。 就这一副病恹恹的模样,还敢用密信吊他的牌,简直是胆大妄为。 「伸出手腕,咱家替你把脉。」小允子口中说着,语气虽说有些嫌弃,可其中却隐藏着关怀。 是个疯丫头呢。 小允子一边薪酬思索,一边凝神脉相,随即他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眼前的这个丫头,身子骨几乎差到了极致,他都有些怀疑,这么差的身体是怎么活下来的。 而紧接着随着脉象的深入,他的脸渐渐难看起来,若只是生病的脆弱也就罢了。可是这丫头明显是被人下了毒,虽说已经解毒,但是身子骨却是被毁了七七八八。 要是不带回去好好调养,恐怕这丫头活不过十八。 再瞧瞧黛玉那瘦的,不过两指宽的手腕,小允子一阵恨铁不成钢涌上心头。 「早干什么去了。」这话中的嫌弃,连一旁浑浑噩噩的贾赦,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带着几分惊恐,想要说话,却又担心自己说错了给侄女遭灾。 只是小允子压根就没有理会对方,他的所有心神都在黛玉这,他忽然明白黛玉为何此时向他求救了。 「你中了毒,还不是一日之功,不到要死了,不能说是吧?」 小允子可没把荣国府的众人放在眼中,他此时眼中就只有黛玉一个。他想知道眼前的女孩,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不但能够学会他亲传的暗语,更是曾身中剧毒。 虽说他似乎已经吃过解毒的,身上的毒也排了大半,但是这深入骨髓的,却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排干净的。 可以说如今的黛玉,不过是一只脚迈出了鬼门关,另外一只一直在鬼门关里边。 黛玉微微一笑,垂下的眼眸中,满是凉薄。 「公公应该知晓,我乃是前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女。」说到这儿黛玉微微停顿,她抬头看向小宇子随即气势说道:「但是公公恐怕不清楚,我祖母姓苏。」 黛玉看着小允子,一字一句语气极为清楚。 这句话说得颇为不着边际,坐在椅子上的贾母,开始有些不解,但随即便是一愣。 而小允子的反应,却是要比贾母吓人的多,他几乎是一反常态的,勐地瞪大眼睛。 圆熘熘的眼睛上下打量黛玉,口中忍不住呢喃道:「果然,刚刚就想说很像。」 这话说得颇为意味不明。 但是这并不妨碍贾母解读,她心头狂跳,此时她已经明白,眼前的小允子就是黛玉的后招。 与贾母同样想法的还有凤姐,她心中领悟,恐怕黛玉的转机要到了,只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心实意的。 她虽并不认识眼前的小允子,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十分的危险。而且若是一个不好,恐怕便是贾府大难临头。 凤姐脸色瞬间一白,她的心头一阵阵狂跳,也不知道自己所想的是对还是错。 更不知晓,如今她是应该庆幸,黛玉终于遇到转机,还是该担忧贾府未来的灾祸。 可是不管如何,如今这场面都不是她,能够插手得了的了。 「公公想的没错,就是那个苏。」黛玉盯着小允子,她知道对方会将自己带走。 小允子也能够明白黛玉的意思,当下里她扫过了一旁的贾母和面露狐疑的贾政、贾赦说道: 「林姑娘乃是咱家的旧相识,今日里咱家便将其带走,诸位不必多虑,我会好好的照顾她的。」 此言一出,贾母下意识地想反对。不管如何,黛玉也是贾府的外孙女,堂堂三品大员的嫡女,纵然摄政王位高权重,可也不能直接上门带人。 反对的话,刚想脱口,却看见小允子那毫无笑意的双眸,贾母瞬间醒悟,如今早已经不是她能够做主的。 第438页 如今的贾家依然风雨飘摇,再无力去得罪,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贾母双唇张开又合上,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然而一旁的贾赦却是有些着急,他用袖子擦擦冒汗的额头。被酒精侵蚀的脑袋里,如今一片空白,也不知到底该说些什么,才能护住黛玉。 他素来是个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可是对于贾家的子嗣,却是一等一的上心。 他想要劝住小允子,放弃带走黛玉,当下硬着头皮上前两步,拱手作揖道: 「允公公,我这侄女性格,有些顽劣不适合留在公公身边,不如我来日再请其他……」 贾赦这话还没说完,小允子便冷哼一声,手上的浮尘直接甩在贾赦的胸口,让他一句话说不出来。 「休要胡言乱语,咱家说了,林姑娘乃是故人之后,尔等胡说八道些什么。 如今大家要带林姑娘去见一位主子,若是真的有造化,日后林姑娘可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小允子颇为嫌弃得白了一眼贾赦,但是对其却并不讨厌。他能够看得出来,相比于其他人对黛玉满是算计,眼前的贾赦似乎还略微好上一点。 只是这傢伙未免太过胡思乱想,竟是什么都敢胡诌。要知道若是这位林姑娘说的不是谎话,只凭着王爷的心思,林姑娘就没人能动的了。 毕竟若是真的,眼前的这位,可是苏家的女儿,苏家女儿矜贵。 小允子偷眼观瞧黛玉,越看越觉得她和苏槿,长得足有五六分相似。 「也不知道,这位姑娘和太后娘娘是什么辈分……」小允子一边心头思索,伸手便要让黛玉搭着他的手腕站起。 贾母几分想要说话,可是看到咄咄逼人的小允子,最后她还是无奈地妥协。 也许这便是贾母的爱,这份爱中加了太多的限定条件,也是因此一旦平衡倾斜便再难回復。 黛玉沉默地看了一眼贾母,随即借着雪雁搭上的一块帕子伸手按在了小允子的手臂上。 被借力的小引子有些愣,眼前这姑娘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轻,这手上的力道,几乎变和轻飘飘的羽毛一般。 想到自己临时搜索的那些资料,小允子对贾府更是看不上。 他转过头冷冷地看向贾母口中说道: 「咱家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今日里林姑娘咱家是一定要带走的。但是大家希望你们都管好自己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点数。」 说完这话,小忍子冷笑一声,也不顾贾母那铁青的脸色,随即微笑着看向黛玉,轻声地说道: 「林姑娘,咱家来接您走。」 一瞬间,小允子的身形似乎与表姑姑微微重叠,黛玉眨眨眼,忽略掉突然出现的迷濛。 扶着小允子的手,轻轻用力,她微微的颔首。 脚下裙摆轻动,确实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这座府邸早已经从骨子里烂透了,此处再无半点让她留恋之地。 这个世界的黛玉也许会原谅他们,但是身为永安公主的她,却决计无法原谅。 来日再归此处,便是她报仇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 嘶,突然觉得……这个好像可以写很多的样子,冷静的告诉自己,这是番外…… 第158章 小允子扶着黛玉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住,转头看向贾母,目露一丝讽刺说道: 「说起来,咱家还忘记了一件事情。 荣国公夫人,如今国库空虚,夫人可不要忘记,当日国公爷的帐目,下次咱家再来,就该收取了。」 小允子说话声音不大,可是却让贾母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她不是傻子,怎么能不清楚。眼前这人之所以,会突然提起这笔银子,是在替黛玉出气。 一阵惊惧涌上心头,贾母搜刮肚肠,怎么也想不明白。林老夫人姓苏,和眼前这人有什么关系? 她紧咬牙关看着,黛玉毫不回头的离去。贾母心中清楚,眼前的少女依然跟她分了心,再次见面便是对方收取利息的时候。 王氏这个蠢货。 贾母紧紧闭上双眼,看着尚且懵懂无知的几人,却是心头一片冰凉。 直到扫过凤姐儿的时候,这才露出一丝温暖。 「凤丫头,你素日里和黛玉最好,可知道这林老太太的事情!」贾母有些苦涩的询问,当初这一桩婚事,乃是荣国公贾代善,亲自去宫中所求。因而这林家的背景,她虽知其一,却不知其二。 再加上林老夫人,一直都在江南,他们这么多年虽说是亲家,可却未曾谋过面。 因此若真说了解,恐怕她还不如凤姐儿,从黛玉那儿所听的只言片语。 一时众人皆将目光胶着于凤姐儿身上,王熙凤没有了往日的得意,只是颇为无奈。 「说起来此事,我未曾从林妹妹那儿听过,但是……」凤姐儿说到这儿为有些迟疑。 贾母却没有功夫听她在这里讲故,立刻催促,无奈之下,凤姐儿只能继续说道。 「这件事情倒有些不好说,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当初只是听我父亲说过一嘴。」凤姐儿见贾母真的着急,却再也不敢吊人胃口。 这件事情,她也是无意之间所听闻的。 传言,如今的苏太后在未曾婚配之时,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因而得众家子弟倾心,而其中也包括如今的摄政王。 第439页 据说摄政王根本不像传闻之中的那样,不但从未宠幸优伶,更是压根就没有从马上摔下来,伤到了腿。 「甚至还有传言,摄政王原来的那位未婚妻,之所以突然离世,乃是因为摄政王直接毒死了她。 原因就是摄政王对于太后念念不忘,因而空悬王妃之位。」 贾赦手捋鬍鬚有些不解,直接打断道:「凤丫头,你说的这个我倒也听闻过,可这和林丫头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凤姐儿听着贾赦的提问,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这才又继续说道:「往日里我还不信。可今日一见,恐怕摄政王也许真的对于太后有襄王之思。 林妹妹之所以会说,自己的祖母姓苏,其真实含义应该是她是苏家的女儿。」 不得不说,凤姐儿的确是聪慧,简单的几句话,便将关系梳理的明明白白,贾赦一拍巴掌,大声的说道: 「原来如此,林丫头不是和摄政王有关系,而是跟太后有关系。」 贾赦的话让贾母心头先是一松,随即又是一紧。就算是和摄政王没关系,可是和当朝太后有关系,贾家也承受不住啊。 所谓自家人知自家事。当初林如海病重,贾母早已经和林如海约定,黛玉便是未来的宝二奶奶。 因此当初元春,建省亲别院之时,贾母这才毫不犹豫的,将林家大半家财,全部放于省亲别院的用途上。 当时本想着,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而已,日后这府邸终究还是属于黛玉他们的。 可谁能想到王氏这个蠢妇,竟然又盯上了薛家,实在是愚蠢至极,却不知士农工商,士在第一。 若是林丫头一时过去也就罢了,可偏偏林丫头如今活蹦乱跳的,而且还被摄政王的人发现她中了毒。 贾母几乎不敢想像,若黛玉真的是苏家的血脉,以苏家护短的脾性,会对荣国府做出什么? 而且这其中还没有算摄政王,若是凤姐儿所言为真,那么摄政王为博美人一笑,又有何事不能为之? 一瞬间,贾母的脸色苍白之极,她看着王夫人连声颤抖的喊道:「你这个蠢妇、毒妇。败家的根源。」 然而纵然贾母在叫喊,却也毫无用处。 便如同离去的黛玉一般,荣国府的颓废也势不可挡。 黛玉和小允子出了荣禧堂,便往外行去,没有人敢伸手阻拦他们。 甚至一旁风闻的林之孝和赖大,还连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准备车辆。 小允子来之前便做了万全的准备,如今只是口中吩咐,让人将车赶到二门外。 很快几人便直接上了车,黛玉左右瞧瞧,这车确实眼熟。她伸手习惯性的打开暗格便向,查看有没有吃的,毕竟自己刚刚不过就是,垫药的那小半碗粥。 若是再不吃点东西,过一会儿万一晕倒可就麻烦了。 她却没注意到这个动作,又让小允子双眸闪烁,对于黛玉的身份又多了一份肯定。 这辆车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他从王府带出来,属于王爷的车。 对方能够这样轻车熟路的找东西,显然对于这架车极为的熟悉,而熟悉这一辆车的人,必定不会是外人。 小允子微挑眉,心头思索不断,看来这丫头说的似乎都是真的。 黛玉发现小允子在盯着自己,拿核桃酥的左手微微一僵,随即掩饰性地,用右手拿起另一块递给小允子。 见到对方下意识的接过,双眸弯弯说道: 「我表……不,摄政王这会儿在哪?我要见他。」 小允子沉默一下,看向黛玉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 就算是您说的都是真的,也的确和太后娘娘有关系,可是您不去瞧太后娘娘,急吼吼的见我们家王爷是何意? 再说了,王爷那是能轻松见的吗。 小允子一旁腹诽,却并没有发现自己从最开始的时候,从来就未曾怀疑过黛玉。 这件事情如此离奇诡异,他竟然一开始便全盘接受,要知道身为暗卫统领的他,怀疑一切才是他的习惯。 小允子双唇蠕动想要吐槽,可是瞧见黛玉那副终于获救的模样,忍不住泛起些许酸涩。 「你却是也忒没用了,竟然被那起子小人欺负成这样。如今才知道反抗,岂不知时辰已晚?」小允子没好气的说着,只是这话中怎么听都满满的妥帖,随即他又掩饰性地嘟囔道:「也罢,今日里我便带你去见王爷,只是王爷事务繁忙未必肯见你。」 这话不管是他还是黛玉,都知道是假话,这辆车的出现便证明,摄政王水湛早已经相信黛玉所说的一切。 如今就算是黛玉不想去摄政王府,恐怕小允子也会强制她前往。 小包子看着演戏的萧允言,直接对着对方做了个鬼脸,心中暗道: 「你且说着,看我不跟西流姐姐告状。」 小允子暗恋西流多年,可偏偏西流似乎从未开哪根窍,他只能苦苦单恋。 原本不过是下意识的本能试探,小允子却从黛玉的笑容中,感受到了不怀好意。他下意识的一哆嗦,直觉的背后一凉。 他刚想说话便感受的轮子的震动,一挑帘却是发现,竟已经进了王府。 黛玉的身子骨太弱,小允子命车夫一直将车辆行驶到二门外,这才停车让黛玉下来。 这座摄政王府,便是以前的忠顺王府,黛玉对于这简直熟的,跟自家后花园没有什么区别。 第440页 因此即便是小允子故意落后待一步,黛玉也没有丝毫的畏惧,闲庭信步的直接往书房去。 如此接二连三的试探之下,小允子忍不住都在思索,难不成这世上真有这等奇事。 毕竟他可以确定,这一位林姑娘可从来,未曾来到摄政王府。 很快黛玉便瞧见,大敞四开的书房,她下意识的左右扫了扫,却微微紧起鼻子。 这里边和记忆中差了不少,最主要的便是缺乏了一份柔和,其中满是刚硬之态。 这让黛玉有些失望,以前的时候因她和表姑姑常喜欢在这书房逗留,留下了不少属于自己的痕迹。 比如那原本挂在墙上的山居寒意图,以及墙边的炕桌上也没放着棋盘,还有她和鱼儿的两大箱子玩具,这一会儿也都不见。 像是原本自己留下的痕迹,被人故意的抹去,黛玉忍不住有一些委屈,鼻头髮酸。 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这会儿有些低落。 小允子确实不解的看着,刚刚还兴致盈然,这一会儿却仿佛是被雨打了的猫儿般,耷拉着脑袋的黛玉。 他莫名的有些不舒服,下意识的看着坐在上位处,一直未曾说话的男子。 好在黛玉很快冷静下来,她在心中给自己打气没关系,只要在撮合表姑父和表姑姑,以前的一切都能回来。 「你到底是谁?」 男子的嗓音柔和清亮,显然与其暴躁性情的名声全然不符,此时其中还掺杂着些许迷茫,听起来不自觉的让人放松下来。 这个声音实在太熟了,熟悉的黛玉想要吐槽。 自家表姑父每次想要坑人,嗓音听起来便会多几分温柔之色,实际上屠刀正高高举起呢。 她默默的转过头,原本心情中的愉悦和开心,此时已经七零八落。 纵然是没有想像中的开心,但是黛玉见到对方之时,还是忍不住委屈巴巴的喊出声来。 「表姑父,玉儿,差点以为自己见不到你了!」 这句话不亚于石破天惊。男子本来还想责备黛玉,为何见其不跪。可听到这一句话,再联想到黛玉的背景,一瞬间已是木雕泥塑。 小允子脖子扭动间咯吱吱的直响,仿佛像尊木偶一般。他忍不住想要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总觉得这位姑娘看着娇娇弱弱,实际上却让人害怕。 上一个敢这么跟王爷说话的人,是谁来着?不记得了,反正坟头草已经有五尺高了。 水湛脸色有些不悦,眼神也冷淡下来。可是不知为何,看着黛玉的脸竟是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且刚刚对方的这一声,表姑父……其实还挺好听的。 水湛脸色冷然仿佛不为所动,但是黛玉却敏感的知道,自家表姑父这会儿正发呆。 好在水湛很快便反应过来,他有一些不自在的低咳一声,口中说道: 「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何人。」 这句话可跟刚刚完全不同,黛玉微微点头,这才是正常说话。 而另一边水湛见黛玉出神,望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杀意。 这份气息当然不是真的,不过是他的威胁而已。 可是没想到,今日里这一份气息,反倒是让黛玉越发的委屈起来。 从小到大,水湛口中说着嫌弃,但从来都是将她捧在掌心。真的要论宠溺,自家表姑姑其实也说过,在某些方面她都要略逊水湛一筹。 而如今这样一个宠爱她的人,竟会吓唬她,让黛玉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小姑娘一时心头委屈,眼泪如同珍珠般,噼里啪啦的落下。 她此时忘记了自己,并非身在原本的世界。自从醒来之后,便一直压在心头的紧迫感,此时也无法强制她冷静下来。 小姑娘一边哭着,一边呜咽的喊道: 「表姑父,不对,是父皇。父皇你竟然这样对玉儿说话,你不宠爱玉儿了。我要告诉表姑姑,就是母后。让她罚你,不许你进后殿。」 小姑娘这话自然是气话,可是水湛听到却忍不住一阵恍惚,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些画面,但太过迅速,不过转瞬即逝。 虽然时间短暂,但水湛还是记下了其中的大半。他心头一阵狂跳,不可思议的看着黛玉。 在其中一幅画面之中,他坐在养心殿里,一身龙袍批改奏摺。而诡异的是,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正缠着他心中日思夜想之人。 而对方怀中,抱着一个大约两三岁大的女婴。 水湛的耳旁响起声音:「母后,你看父皇他不同意。」 自己是中了移魂术?水湛心头一阵骇然,可是马上他便将这个可能性排除在外。且不说有没有这种邪术,只凭藉着他的心志便不可能被左右。 而且对于眼前的黛玉,他有着一种熟悉感,在看见对方的第一眼,他便下意识的相信着对方。 甚至已经到唇边的反驳之言,竟也说不出来。 水湛沉默的看着黛玉,一字一句的解释自己的来歷。 「我姓林,名黛玉,乃是姑苏人士。我父亲林如海,是巡盐御史,我的祖母姓苏乃是江南苏家之人。 我的表姑姑便是苏槿,当年我母亲去世,父亲将我送入京城,表姑姑在码头上将我接走。这么多年,都是表姑姑抚养我长大。 后来表姑姑和表姑父成亲,我因此被封为永安公主,进入宗册成为你们实际上的嫡长女。 第441页 表姑姑在你们成亲之后怀有身孕,生下了皇太女,而我也顺利长到了及笄之年。 可是不知道为何,我竟然一梦醒来,自己变成了这个世界的黛玉。」 黛玉的话一字一句扎在水湛的心头,按理说他不该相信。可是不知为何水湛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女说的都是真的。 而站在黛玉不远的小允子,此时满脸呆滞,这情况发展实在不是他能理解的。 水湛脸色阴沉,他飞快的又问了数个问题,黛玉皆不假思索的直接回答。只看这流利的对答便知道对方,并不是死记硬背,或者胡说八道。 甚至黛玉还知道荷包的事情,水湛下意识的伸手捂住,自己腰间的荷包,这个荷包是他最深的秘密。 即便是跟随在自己多年的小允子,也不知道这荷包中,到底隐藏着什么往事和秘密。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在他六岁之时死光了,绝不可能会传到第三人耳中。 现实即便再光怪陆离,却也容不得水湛不相信,他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黛玉,口中询问对方: 「如今你打算怎么办?还要回去吗?」 水湛看向黛玉的眼神,忍不住添上一抹慈爱,说起来黛玉的经歷倒也可考。传言诸天万界,皆有镜中之国,其间互为表里,皆为所则不同。 古书上也曾记载,齐人入镜中国,所作所为十年才闭。 黛玉即为坚定的回答道:「自然是要回去的,不过第一件事先是要撮合你和表姑姑!」 「您说的太对了,公主娘娘。」 黛玉这一句话出口,一旁的小允子立刻连声赞嘆。此时他看向黛玉的眼神,越发的亲切。 自家王爷的那点心思他早就清楚,可是偏偏对方固步自封,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他本来还为王爷日后担忧,如今小公主出面,想来定然可以旗开得胜。 小允子此时,完全把刚刚自己,还在威胁黛玉的事情抛在脑后,口中一口一个小公主。 因为小允子的插嘴,水湛话到嘴边全被噎了回去,此时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看着眼前的奇景,黛玉忍不住用袖子挡住自己的嘴偷笑。应该说,不愧是小允子吗。 「咳咳!」 水湛此时的瞪了小允子一眼,随即轻声咳嗽两下,故作镇定的看向黛玉。 「你说你是苏家的人,既然如此,你先随我去趟宫中。若是太后认你再说其他的。」 此时水湛所言,颇有些言左耳右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见到黛玉之后一直就不太对劲儿,按理说此事他应当仔细的查看,最后确认完毕再交给苏槿。 可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所说的那些话,他全然都信了。甚至压抑不住自己,想要带对方去到苏槿的面前。 这是他和苏槿的女儿。 水湛忍不住将这一句话,在唇齿间咀嚼百回,若是真的镜中之国。那是否至少可以说明,在某一个时间,他和苏槿没有错过。 是不是冥冥之中,他们真的有这份缘分? 甚至水湛都在自己说服自己,不管黛玉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这一件事情送到苏槿面前,对方会不会有所触动? 压抑多年的情思若是不曾触动还好,可如今却被黛玉一语成谶。曾经见过美好的景象,又怎能容忍自己再回孤寂之中。 纵然希望渺茫,但若是哪怕只有一时一刻,对方的眼眸能够落在自己身上,自己便是护这丫头一生一世又如何。 一时下定决心,水湛竟是一刻都不想再等待,他勐然站起身,便要立时带着黛玉入宫。 他不愿再等,也实在等不及了。 「你随我进宫,将你刚刚与我说的,一字不差的告诉太后。」 水湛嗓音干涩,黛玉却听出那其中如同岩浆汹涌的情愫,她用力的点点头,表姑父和表姑姑就该在一起。 她转身想要与水湛一同出去,这才发现……她表姑父竟然是瘸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部分番外,实际上是小包子撮合太后和摄政王,以及在虐一次渣渣。 黛玉:豆豆眼,我表姑父瘸了??? 男主:恋爱脑上头ing。 小允子:只要能让王爷得偿所愿,小公主说什么都对! 第159章 此时日头刚刚有些偏稀,如今打在厅中,罩在水湛的腿上更是显眼之极。 「表姑父,这是怎么回事?」黛玉不可思议地惊唿着,她双手捂住半边脸,眼神之中满是惊诧。 几乎是一瞬间,小姑娘双眸之中又浸满了泪。此时心中只剩下心疼,之前她见表姑父,不如记忆中的那一般意气风发,只以为是因为皇位之争。 却未曾想到对方竟然腿上有疾,小姑娘这会儿眼睛都红了,口中喊道:「是谁害了表姑父!玉儿替你报仇去。」 一直以来黛玉表现出来的模样,都是极为乖巧的,顶天有些机灵古怪,但此时却透露出一丝杀气。 小姑娘这会儿是真的怒了。 这一副不管不顾要跟人拼命地模样,仿佛是一拳砸在水湛的心口,他平日一直自诩是个极为冷血的。除了自己的心上人,就算是小允子,也没有办法让他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今日不知为何小包子这个样子,让他觉得心中一阵酥麻,像是整颗心被泡在温水之中。 第442页 水湛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感觉,无关于男女之情,反而是有些古怪的天伦之意。 自己竟然对眼前的这丫头,心中有一副舐犊之情,在让水湛啼笑皆非之外,更是肯定对方就是自己的女儿。 此时见到自己,吓到了对方,水湛有些无奈地上前一步,伸出手在黛玉的头髮上抚摸了一下。 这一次他的步伐,却是极为正常的。 看着黛玉瞪大的眼睛,水湛不知为何竟有些愉悦,他轻笑地解释道: 「本王没事,你这小丫头,别胡思乱想。就你还杀人,本王看你恐怕三斤都提不住。 罢了罢了,知道你是心系本王。本王无事,只不过为了防止有心之人挑唆,这才假装自己身有残疾而已。」 说到这里,水湛的笑容变得有些淡淡的。不过却很快收敛,如今小包子在前,他却不愿吓到对方。 即使水湛如此,但黛玉可不是当年那五六岁的孩童,转瞬之间她便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所谓身不由己,恐怕便是如此。表姑父恐怕一直都在等着表姑姑,哪怕表姑姑已经嫁给别人。 而空悬王妃之位又需要理由,因此表姑父,这才假装自己残疾,让那些京中贵女退避三舍。 至于那些妄图依附的老臣,他们其实才是最好处理的,毕竟皆为利来。 小包子忍不住对水湛升起几分同情,当对方手掌拂过自己头髮,随即让黛玉有些气恼了起来。 「以前就想说,表姑父你有跟我抬槓的能力,怎么一见到表姑姑就成了闷葫芦?」黛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水湛却并没有回答,反而将话头转移到另外的地方,带着些许笑意地说着:「咱们这一会儿便入宫去见你表姑姑,你可要乖巧些,莫要惹她生气。 她最近因为北齐太后,废掉了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这件事,心中很是烦躁呢。」 听闻此言,黛玉勐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水湛,再一次的确认道: 「北齐太后?她登基了?」 看着水湛微微颔首,黛玉再一次地感受到世界的参差。不过,其实说起来,北齐太后登基也不是什么坏事。 小姑娘自己心中琢磨,脸上便露出几分古怪来。水湛看到她如此,有些好奇地挑眉。 「怎么回事?怎么说起北齐太后,你如此反应?」 水湛口中虽询问着,可是实际上,他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这份信任,让一旁的小允子大开眼界。 「我现在是相信,眼前这位绝对是小公主,换一个谁能得王爷这一般信任。」小允子心中琢磨,一边听两人的对话,想要知道黛玉的理由。 小包子见水湛询问道,也没有隐瞒,她不觉得这件事情,是什么不可告人的。 只是说起北齐太后的身份,黛玉还是有些紧张的,对一对手指。 「北齐太后实际上是玉儿的大姨。」 这句话几乎是一道雷,直接噼在水湛和小允子的头上。 一直温言和气得水湛,忽然脸色郑重起来,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黛玉。 「玉儿,你可知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水湛的话中满是意有所指,他此时也不知道自己对还是不对,他只知道黛玉的出现,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甚至能够隐约地感觉到,对方的出现将会改变他们的命运,这让他隐隐有些期待。 黛玉用力地点点头。 「真的。」 见到黛玉如此说,水湛垂眸思索,随即便让小丫头,跟着自己直接进宫。 「待见了你表姑姑,再一起说此事吧。」 水湛仔细地解释着如今几国之间的关系,又告诉了黛玉一些,紫鹃并不知晓的情况。 因为水湛并没有想要成为皇帝,因此苏槿便从宗室之中,选择了一名年幼的孩童继承皇帝。 本来小皇帝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不知为何自从入住养心殿后,便日益得身体虚弱。 这让一些宗室颇有微词,好在水湛此时与苏槿共同战线。倒是让那些意图挑事,想要推水湛登上皇位,博取从龙之功的宗室们十分失望。 「你表姑姑是个聪明人,因而我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冲突。」 黛玉眨眨眼睛看向水湛,只瞧见对方,那如同刀削一般的下颚线。 表姑父果然很没用,表姑姑明摆着就是在戒备他。 不过也是,表姑父一向是个没嘴的葫芦,在讨好表姑姑这事情上只能靠做的。他又不是表姑姑正经的夫婿,自然颇有掣肘。 果然这人不能只做,还得说出来。 「表姑父果然没有玉儿,就是不行!」小包子故作老成的嘆息,显然是极为嫌弃水湛。 一旁的小允子听到这话,深有体会地点点头,按照小公主所说,瞧瞧那个世界再看看这个世界。他忍不住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看水湛。 「……」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哑口无言的水湛。 然而虽说笑,但是黛玉也发现,两个世界不同的地方,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 只是这个世界未免有些不太友好,自家表姑姑没有和表姑父终成眷属不说,那个不知道什么外八路的水霖,竟然成了皇帝。 而原本的西羌太后傅溶月,竟然是对方后宫中的,小小的一名美人。 第443页 要不是这俩人都早死,黛玉还真的去想瞧瞧二人。 可说起早死,这样想来似乎,虽然世界稍有变化,但又回到了正轨。 越是琢磨黛玉,越发地觉得这其中,似乎隐隐有一股力量在拨乱反正。 也许自己的到来,也是那股力量想要,将所有的事情搬回原本的轨道。 黛玉下意识地抓紧手帕,白皙的手指因为用力,上面的青筋越发明显。 「别紧张。」一旁坐着的水湛,误以为黛玉这是要见到苏槿,所以心中紧张,当下安慰道。 黛玉摇摇头,露出一抹甜美的笑容。 她相信只要表姑看她一眼,就会相信她所说的。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姑父都相信了她,拥有血缘羁绊的表姑姑,更不会发现不了她说的是实话。 小姑娘有些骄傲地抬起头,仿佛是晨曦下,舒展背嵴的凤凰。 「不用我说,只要我见到表姑姑,表姑姑看我一眼,她就会相信我。」 小姑娘这一份骄傲的模样,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水湛笑笑,却也如是认为。 一直到了后殿,黛玉看到身着宫装,正襟危坐的苏槿,一瞬间,所有的想法都被她抛出脑后。 仿佛是乳燕投林一般,黛玉根本顾不上行礼,直接撩起裙摆便向对方跑去,不过一两唿吸,她便直接埋到从馨香之中。 而苏槿此时还未曾反应过来,她有些惊诧莫名地看着,突然扑进自己怀中的少女。那一双手臂还在微微地颤抖,能够让苏槿感觉到,对方是在用尽全力抱着自己。 自己腰间忽然有几点温热透进,苏槿瞬间明白这是小姑娘的泪水。 几乎是一种本能,让她伸出手轻轻地环住对方。 身体似乎比理智更有行动力,苏槿依靠着本能,将黛玉划入自己的保护圈内。 即使对方乃是,一直让她忌惮的摄政王,所带来之人。 她本来还在奇怪,为何摄政王水湛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到访,甚至颇有一些警惕。 只是如今这小姑娘的一个拥抱,似乎让她之前的那些想法,全部化为虚无。 甚至连对水湛的警惕,在此刻,也都全部消弭。 想到这里,苏槿抬起头看向水湛,却被对方眼神中的灼热蜇了一下。 几乎是反射性的,苏槿低下头专心致志地看着黛玉,也就忽略了水湛那瞬间暗淡的眼神。 「这是谁家的孩子?今日怎么随摄政王进宫?」苏槿反映到自己刚刚的失态,当下抬起头,面容柔和地笑语。 对于水湛,苏槿是极为警惕的,对方明明是个很有实力之人,但每每做出一副,对于皇位毫无想法的模样。 可如果说他真的是淡泊名利,却始终把持着朝政的一半,死死攥在手心不肯松手。 更是与她隐隐形成对峙之态,也让她的不少计划每每被掣肘。也就是对方还算知道轻重,想到此处苏槿冷静下来。 听到苏槿的询问,水湛没有说话,只是恭敬地行礼,随即这才抱拳说道:「太后,此乃林如海之嫡女,她的祖母姓苏。」 听到水湛这个回答,苏槿眨眨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头看向黛玉。 随即便听见怀中,小包子含含煳煳地说话。 「表姑姑,玉儿终于见到你了。你不知道玉儿好害怕,这里和我们那里太多不一样了。」 黛玉一边哽咽着,大颗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滑落。本说这些年,眼泪已然少了许多,今日里,它却仿佛是水做成的。 滚烫的泪珠自眼眶滑落,直接砸入苏槿的凤袍之中。很快一小片深色的晕染,便清清楚楚地显现。 黛玉的这举动实在是有些无礼的,一旁的大宫女西流,下意识地想要阻拦,却被苏槿一个眼神制止。 苏槿本能地能够感觉得到,自己和少女的身上,似乎有着某种联繫。 而对方的哭泣,不但灼伤了她的肌肤,更是让心不自觉地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你可是有何冤屈?可别哭了,仔细伤眼睛。」 此时尚未捋清一切,苏槿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黛玉。无奈之下只能抬眼看向水湛,让对方赶紧别再让她哭泣下去。 水湛刚想张嘴说话,又听见黛玉呜咽的告状: 「表姑姑你不知道,表姑父他好蠢,他竟然不肯相信,表姑姑嫁给了表姑父。他竟然怀疑玉儿在说谎。」 这话自然是假话,却是黛玉,想要逼着水湛挑明自身。 她最了解自家表姑姑,表姑姑这个人,看似是个冷静自持优雅的世家小姐。 实际上,骨子里却是个极为杀伐果断的。 这些年,表姑姑未必没有看出表姑父的心思,可是表姑父一直跟个闷葫芦一样,两个人这才就此错过。 也是因此黛玉这才直接下了一剂勐药,果然水湛从进了后殿就有些不自在。 此时再看苏槿看向自己,当下更是难以支撑,耳朵瞬间发烫。一抹红晕,直接浸染了大半的疆土。 他这一番变化,这小姑娘口中的表姑父是谁,自然便唿之欲出。 而表姑姑是谁,那还用说吗? 苏槿不可思议地低下头,仔细地想要打量下对方,可是偏偏如今这丫头埋在自己怀里,一时倒是看不清模样。 好在黛玉刚刚哭是见到表姑姑委屈,这会儿却是装装样子,因此她抽噎着,将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字不差地告诉苏槿。 第444页 苏槿本来还在气恼贾家人的恶劣行径,等听到黛玉说出表姑父是水湛的时候,随即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西流。 西流连忙挥手,让宫女退下,自己又守在门口。 因此当黛玉说起两个世界的时候,殿中只有他们三个人。 当听到水湛给了黛玉巡天尺,支持苏槿开科举,容许女子为官,促进女子平权等事。 苏槿双眸异彩连连,看向水湛。 差一点没有听清小包子连番的质问:「表姑姑,为什么表姑父会变成了摄政王,你又变成了太后。为什么你们没有在一起,你们要不在一起,鱼儿还会存在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颇为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尤其是最后的那个名字……鱼儿?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槿用眼神示意水湛来回答,偏瞧见对方那紫胀,如同猴屁股一般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苏槿见到水湛这样,也忍不住跟着纠结起来。一团红晕,不知何时也是挂满腮边。 只是随即苏槿便憋住了自己的失态,带着几分倔强的挑眉,显然是嘲笑水湛,竟然能红成这样子。 素日里,二人在朝堂之上,也曾针锋相对。如今却不知为何,同样是四目相对,偏偏这气氛却是大不相同。 最先败退的是水湛,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和苏槿对视。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捂住下半截脸,遮盖住滚烫的脸颊。 水湛这会儿是有些崩溃的,他未曾想到自己刚把黛玉当成闺女,就被这个女儿背刺。 可是正因为如此,他却发现对于自己的心意,苏槿似乎并没有厌恶之情。 一阵阵花开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此起彼伏…… 相比之下,苏槿要冷静许多,刚刚她虽有一瞬间的慌神,但很快苏槿的注意力,便被黛玉口中,那女子为官封爵,甚至成为一方守备所吸引。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差距,不可说是毫无,但的确要比如今她所在的这个世界,不知缩小了多少倍。 这让她忍不住,有些羡慕那个世界的自己。午夜梦回之时,黛玉所言的这些,也曾是她的梦想。 她本以为今生无望,却未曾想到竟有人真的做到了,而那个人还是另外一个世界的自己。 与此同时,随着黛玉的讲述,水湛也渐渐冷静下来。待听到那个让人震惊的消息之时,他勐然瞪大了眼睛。 「玉儿,你说的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为了撮合他们,我操碎了心。 水湛:上一分钟认闺女,下一分钟被闺女背刺。 黛玉:什么原因,父皇你没数吗? 水湛:生无可恋.jpg 第160章 相比于荣国府等事,最让水湛和苏槿惊讶的,却是黛玉口中的银矿。 大汉朝是银本位的国家,对于银子的需求很大,但是本身的银矿开採却需要谨慎,毕竟不能竭泽而渔。 而国家想要运行,所需的银子更是庞大的数目,因此水湛和苏槿都会为此焦虑。 往日里,总要想办法用各种手段来收敛,甚至向国外贩卖。这一次却听说在边关处竟有着一座银矿,这可是意外之喜。 说起正事,苏槿的脸色也郑重起来,她看着此时依旧满是依恋的,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少女。 「玉儿真的如你所言,如今大汉和西羌边关交汇之处,有一座银矿?」 说到最后几个字,苏槿的嗓音有些激动,而水湛刚刚就已经不可思议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大汉也好,还是西羌也罢,都未曾注意到,就在身边竟蕴藏着一座银矿。 黛玉用力地点点头。 对于银矿,她自然是极为熟悉的,当初这座银矿她也曾去过。 小包子有些骄傲地挺起胸,清脆地说道:「表姑姑、表姑父,玉儿可不是温室里的娇花。 玉儿是大汉的永安公主,可是也是大汉的臣子。玉儿曾经出使北齐,也曾经主持江南科考,玉儿更亲自前往过,大汉与西羌的交界,领略草原风光。」 黛玉双眸闪闪发光,此时她不只是只会撒娇的小公主,更是一位有勇有谋,披荆斩棘的贤臣名士。 甚至可以说,作为一名女子,她做到了大部分男子,一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去过了大部分人,从未踏足的领域。 黛玉有着足够的资本骄傲。 「当年我曾经亲自去过银矿,也曾下过矿洞。」黛玉双眸微微眯起,眼神有些放空,似乎在回忆着当初的情景。 银矿的所在,乃是大汉朝的危重之地,因此即便大家都知道大概的位置,但真正踏足其中的却寥寥无几。 这座银矿每年能够产出,接近大汉所需一半的银两,可以说这是大汉朝最重要的输血管。 能够亲自下的矿洞,可见黛玉做事只认真,亲力亲为。 此言一出,水湛忽然眼神一亮,他直接询问道:「既然如此,你是不是知道银矿的具体位置?」 水湛说到此处,眼神之中流露出不少的情绪,就因为他主战,为了这军费之事,没少和苏槿生气。 当然完全是对方生他的气,但不管怎么说,若是能够有着大量银子的供给,大汉朝将会迎来飞速的发展。 黛玉张张嘴下意识就想回答,忽然又抬头看苏槿的表情,眼神之中明晃晃地询问。 第445页 苏槿略一思忖,随即微笑点头。她如今对于水湛大有改观,原本认为对方所想的,如今看来似乎是她想当然了。 小包子并不知晓苏槿这会儿的想法,只是下意识地勾起唇角露出,像猫儿般的狡黠笑意。 表姑姑和表姑父之间,果然没那么简单。黛玉心头思索,却忘了,自己刚刚还想表姑和表姑父是天生一对。 只能说她勐的一放松下来,便也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黛玉这会儿思索着,无意识地抱住苏槿的胳膊,用脸颊蹭了一蹭。 苏槿仿佛被一团云朵撒娇,瞬间眉眼越发地柔和起来。她忍不住有些嘆息,如今对方这般大还这样,若是早些年,不知会是怎样的可爱。 她心中先是觉得可惜,随即又涌上对贾府的厌恶之情,这一般可爱的小姑娘都忍心陷害。 四王八公一直都是她的一块心病,如今倒是可以顺势拔掉了。本来想着留下他们用作诱饵,平衡水湛这一边,如今看他的样子,倒似乎不用太提防。 黛玉和苏槿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索当中,没有想过刚刚彼此的动作,在水湛眼里确实变了味道。 这个动作一出,水湛瞬间凤眸一直,竟是恨不得直接上前,将黛玉从苏槿身上薅下来。 就算是自己的女儿,这样扒着自己的心上人也不行。想着黛玉是自己亲自领着,送得苏槿面前的,他忍不住有些磨牙的转过头不肯看着。 恰巧此时黛玉若有所感的回头,却发现水湛那别扭的动作和表情,她下意识地吐吐舌头。 这已经成为黛玉的习惯,水湛从前也经常如此,只觉得是她抢走了表姑姑。 二人几乎如同笑闹一般的交互,在苏槿的眼中,却是带着另外一种亲昵。并没有将事情往复杂想,苏槿几乎直觉性的确认,黛玉就是她的血亲。 想到对方所说的一切,她忍不住弯了弯眉眼,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水湛身上。看到他瞬间僵直的身躯,苏槿无意识地,在唇边染上一抹笑颜。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如今想来似乎不必再多想。」苏槿笑颜如花,她本就是个有些随性的,不会为外物所扰,自然也不会被外物所惑。 水湛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没想到苏槿竟会说出此言。 原本的轻松惬意缓缓消退,水湛下意识地盯着苏槿,薄唇此时却有些苍白,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 黛玉仍旧有些不解,为何表姑姑如此说表姑父这个样子,明明刚才,她听见表姑姑说这话的时候,心跳变快了两拍。 可是偏偏表姑父刚刚还好,不要姑姑说完这两句,他就仿佛是二月天的老虎,被霜打的抬不起头来。 甚至一双明亮若火的双眸,此时竟也火光黯淡起来。 见到水湛这样,苏槿忍不住也是心头议论。这个人难道不知道,她刚刚说的话,是因为玉儿所描绘的情景。 苏槿想要张口安慰,可是望着那一双眼眸,她一时间竟是说不出来话,空气中原本的欢乐,这会儿也开始消散。 「今日之事,臣却未曾贺喜太后,与亲眷相认。」水湛首先打破了寂静,他极为规矩的行礼口中说道。 一旁的黛玉,听见这话立刻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表姑姑的性格最是吃软不吃硬,表姑父这样说话,表姑姑定然要不自在的。 她有心阻拦,却发现苏槿轻轻拍打自己的手。 表姑姑…… 水湛这会儿,并没有看到黛玉和苏槿的互动,他努力挣扎着让自己脱离那满心的酸楚。 黛玉所描绘的一切,都是他深深所嚮往的。若是真的能够如此,哪怕只有一日,他也甘之若饴。 苏槿不再看向水湛,她此时忽然想起,自己早就下意识忽略的往事。 是自己忘记了当年的约定,水湛的确是从未改变,他从未曾对于权势有过眷恋。 对方之所以会成为摄政王,为的是替苏槿撑起一片天。而片片伫立在这片天下的她,却忘记了对方所承诺过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苏槿竟有些不敢看水湛,那双眸中的微弱火光。可她更不敢转头,却是担忧自己带动的风,会将那最后一丝光亮熄灭。 两个人竟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黛玉有些紧张地抓住苏槿的衣服。她深知两个人如今都已经快要崩到极限,黛玉心头不停地盘算着自己该做点什么。 「如今既然黛玉说了,她曾经去过那里,咱们就要仔细的谋划,万不可让西羌得到银矿。」 水湛说到这儿,语气有些干巴巴的。他到底还是捨不得,让苏槿有丝毫地为难。 能够从黛玉口中知晓,曾经有那么一个世界,他们有缘分也就罢了。 苏槿自然也是明白,她忽然深吸一口气,轻咬下唇,微微思索下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儿交给你了。」 这话还没说完,苏槿便看见水湛勐地抬起头,眼神之中满是不可思议。显然是听懂了,这句话中的含义。 没有再理会对方,苏槿转过头看向黛玉。 随即便看见小包子一个激灵,有些不解地眨眨眼睛,眼神中,带着些许娇憨和纯洁。 「你受委屈了。只是你祖母的事情,我还需要修书一封,说与父母知晓。」苏槿微微蹙起眉头,黛玉她私底下认,没有什么问题,难的却是名正言顺四个字。 第446页 不过好在这件事情并不难,只要略作调查,两三日便能有消息。而且苏槿如今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是没有关系,她也要变出个关系来。 小包子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有些不安地动动肩膀。随即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她恍然大悟,先抬头看了泪水湛,又瞧瞧苏槿。 自家表姑姑似乎对于表姑父的心思,并非是不予回应,反而像是完完全全的一无所知。 至于银矿,黛玉却丝毫不担心,大汉的强大足以抵御任何觊觎者。 因此如今黛玉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撮合二人上。她发现苏槿似乎一直揣着明白装煳涂,这个认知让黛玉双眸一亮,然而这个想法还没落实,就被苏槿的一句话拍在脑后。 「刚刚你虽说已经服用了解毒丸,但我还是觉得让太医过来与你好好地诊上一诊才是。 还有一个事情,我虽不太关心四王八公,但也听说荣国公的嫡孙,似乎要与薛家联姻,你的意思?」 这话虽然是完完全全的转移话题,但也的确是苏槿,有几分注意的事情。 毕竟黛玉乃是她的表侄女,生来身份贵重,怎么能够被那等纨绔子弟所攀附。 小包子听闻贾宝玉三个字,立刻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就差赌咒发誓了。 「不好姑姑,玉儿才不要嫁给宝玉,玉儿很讨厌他。宝玉其人,不堪为夫婿,此人未免太过多情。 玉儿深得表姑姑教诲,此生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万不会,对于那等人有什么心思。」 黛玉如今就差赌咒发誓了,她是决计不肯,和宝玉牵扯到一处的。毕竟宝玉那不学无术的纨绔,究竟是怎么样的人,他是最清楚的。 就算不看她永安公主的尊贵,只凭着三品大员嫡女的身份,她和宝玉之间都有鸿沟。 「听你说这个,我倒是有几分欣慰,你自该如此。」苏槿微微颔首,她对于荣国府并无什么好感。 「那荣国府一脉,如今,早已经烂透了,没有半分迴旋余地,万不可与其攀扯上关系。」 听闻二人说话,水湛立刻皱紧眉头,荣国府绝非良配。 当到苏槿说决计不与贾家联姻之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希望黛玉能够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若有一日对方喜欢上何人,他定然将其绑到黛玉面前。 随即他便看到,黛玉无语的表情,和苏槿那有些嫌弃的眼神。 黛玉伸手捂住脸,有些无奈地说道:「表姑父,我虽然觉得您疼我,但是你想得有点多。」 该说不愧是表姑父吗? 黛玉无奈之余,敏锐地感觉到两个世界的些许差异。 表姑父看着比那个世界成熟,可实际上性子却要活泼不少。 表姑姑虽说仍旧是温柔大方,但仔细地揣摩,身上却是冷漠的不是一星半点。 想着表姑夫告诉自己的,表姑姑的过往,她忍不住有些心疼。 想来表姑姑,自从政治联姻之后,便未有一日欢笑。苏家与皇权之间积极可为,只能靠着表姑姑左右维繫,表姑姑每走一步,肯定都很难。 说到底还是表姑父没用! 小包子侧头看一下水湛,直接总结根本原因。此时见对方还是一副沉思的模样,忍不住又是恨铁不成钢,就差上前揪着对方的耳朵训斥。 小包子嘟起脸颊狠狠地说道:「表姑父,人家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却白白地浪费了机会,这么多年都没有把表姑姑娶回家。 结果害得表姑姑,只能自己勉力支撑,有话你自然该说出来才是,你不说别人怎么能知道。」 水湛这会儿已然有些发麻,他揉揉自己的额头,仔细地回想刚刚说话,却是难得的跳跃。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黛玉,仿佛遇见兵的秀才。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表达,在面对黛玉之时,他的底线似乎与此同时消失。 这是他的小辈。 水湛虽说对于这个想法有些嫌弃,却没有什么排斥,或者说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滋味。 只是越回想,水湛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他皱起眉头思索道:「你这个丫头,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水湛盯着小包子,脸色十分的严肃,从刚刚开始,这小丫头便一直掌握着他们情绪的动向。 不,不对,应该说是在更早的时候。 水湛忽然皱起眉头,神色极为严肃,他宠爱黛玉却也不能容许她胡闹。 再看小包子有些紧张的表情,水湛的眉峰更紧,他沉声询问道:「玉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中毒的。」 作者有话要说: 黛玉发现,自家表姑姑似乎不是毫无所觉,但是还搞不清楚缘由。 下一章,黛玉是故意中毒的? 第161章 水湛有一半北周的血统,因此相貌一直比大汉人更加立体,一双凤眸的颜色也是更浅,此时冷淡下来仿佛一层薄薄的烟雾。 他看到黛玉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忍不住皱起眉头,口中又重复道: 「我说,你是不是故意中毒的。」 这次黛玉和苏槿都反应过来,黛玉看到苏槿低头凑近她,眼神锐利。却没有说话,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 表姑父还好,黛玉并不惧怕,但是眼前的表姑姑却是她的克星,眼瞧着对方眼神如同鹰隼,小包子怯生生地低下头说道:「那时候……还不能确定周围……所以……」 第447页 黛玉刚刚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完全地接收到原本黛玉的记忆。因此,小姑娘当时明知道汤药有毒,还是喝了下去。 本来这个事情,她不想让水湛和苏槿知晓,因此多有模煳。 可是未曾想却被水湛一针见血,而对方显然是对此事极为生气。 黛玉下意识地缩缩脖子,心知自己定是要挨一顿训斥。小姑娘可怜兮兮地看着苏槿,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带着讨好。 苏槿先是缓和了脸色,让黛玉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却不想,随即苏槿便冷冷地哼了一下。 「这件事情怪不得玉儿,说到底还是贾家的事情,如此谋害人命,不将王法放在心上,贾家果然是心大了。」苏槿冷冰冰地数落着贾府。 这却是两个人的习惯,这二人都是有些护短的,而且还是那种有些偏颇的护短。 两人极少将别人放在眼中,但若是搁在眼中、心上,便如同珍宝一般,容不得他人半点磋磨。 苏槿原本对于贾家保持着眼不见,心不烦,暂时先撂开,一边处理其他的想法。 但是耐不住贾家时常作死,不说别的,就是这些日子已然又多了四五封,弹劾荣国府的摺子。 不过是京城二三流的世家,便如此猖狂。若不是因为有个王子腾勉力支撑,她都要怀疑究竟是谁给贾家的勇气。 此时又加上黛玉的事儿,这一会儿苏槿却是恨不得,直接将贾家落入大牢之中。 堂堂三品大员的嫡女,说要毒死就要毒死,这般将人命视于无物,简直让人心头髮寒。 苏槿想到此处冷冷的,吩咐道:「西流,去取来弹劾贾家的摺子。」 不一会儿,对方便取来七八份摺子,苏槿将其放在桌案上,让众人观瞧。 黛玉粗粗扫过,忍不住满脸惊诧,他虽知道贾家行事有些高调,却未曾想到竟是如此猖狂。 草菅人命,为了一把扇子致使一家老小丧门,孝期娶亲,更是挑唆他人自污,更与平安州勾勾搭搭…… 一桩桩一件件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这贾家平素行事嚣张,每每做事不留半点余地。我本打算这几日处理完北齐女皇之事,便处理贾家,确实没想到贾家竟然如此等不及了。」 苏槿说着抬头看向水湛,二人目光交汇,瞬间便明白彼此的想法。 不管如何,贾家都不能够轻易地放过。不说这些弹劾的摺子,就是林家的财产,也绝对不能够允许他们轻易地私吞。 黛玉是独生女,因而其在继承之时,要交大约五成之数给国库,余下的才是小姑娘自己应该继承的。 而如今这笔钱,被贾府毫不心虚地直接吞没,这种行为直接触及了国家的底线。 苏槿指着一份摺子冷笑道:「说实话,玉儿若非你出现,最多三个月,本宫便打算直接抄了贾府。」 此言,其中却对于黛玉多有维护之意,但是没有让苏槿想到的是,黛玉听了这话,直接用力地摇摇头,说道: 「表姑姑,国家法纪乃社稷根本,万不可因一人而改。更何况玉儿不希望,表姑姑为了玉儿,而放纵任何一个应当被审判之人。」 黛玉心中清楚,若是她求苏槿,哪怕对方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的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她相信只要她求了,苏槿肯定会答应。 可是她不愿意求,在黛玉看来,贾家已然烂到了根子。纵然从记忆中知晓,也曾有人想要努力过,但这种努力,对黛玉来说是杯水车薪。 贾府从上到下已然烂透了。 黛玉想起王夫人,低声呢喃道: 「如今的贾家,将人命,看得比草还轻贱。」 王夫人为了害死她,特地在其吃的药中调整了分量,这才使得君臣失衡,黛玉的身体自然越来越弱。 后来甚至在黛玉昏迷之后,不经过贾母擅自做主将潇湘院封住,与其说是防止黛玉如何,更不如说是想用这个举动来气死黛玉。 对于黛玉这等心性高洁之人来说,这一般屈辱,对她几乎是致命的。便如同晴雯为何离开大观园后,便身死香消是一个道理。 「玉儿能够想像,若自己没有过来恐怕这个世界,黛玉会在得知此事之后,满心绝望,自萌生死意。」 黛玉低低地说着,眼神有些迷离。她的眼睛似乎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对方在潇湘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竟是寸步难离。 她并未责怪任何人,只是哭泣的命紫鹃生起一盆火,然后将自己所有的诗句焚之一炬。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淤泥……」 少女将自己多年的诗稿,与情思通通付于火中,随即在丫鬟的声声哭喊中,离开了这个让她痛苦的地方。 黛玉呆呆地望着,自己慢慢垂下的手腕,那只手苍白瘦弱,又无力…… 「玉儿……」 一声唿唤,将黛玉从出神中唤回,她茫然失措地眨眨眼睛看向苏槿,却发现对方那有些慌张的眼神。 黛玉伸手,轻轻地摸上自己的脸颊,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苏槿看着如此的黛玉,并不知晓黛玉想到了什么,只能仔细地安抚对方。 「你这孩子也是苦了,不过你所说的一切,我一时无法完全确认,玉儿你给我时间。」 虽说苏槿一直说着,自己没有办法确认。但实际上不管是黛玉还是水湛,都知道苏槿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在见到黛玉的那一刻,苏槿就相信自己和对方有着血缘关系。 第448页 如今这番说辞,不过是因为苏槿的谨慎。 一旦确认完毕,黛玉即刻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苏家的人护短,就算黛玉如今无父无母,但苏家会负担起一切。 尤其黛玉是个女娃。 不过苏槿并没有在黛玉的面前多问,有些事情若是一时兴起,反倒容易伤了感情。 一旁的水湛看两人交谈甚欢,当下里也是脸色柔和,他这会儿已然重新振作起来。 可以说小包子所言,等于在他这一颗已经快要枯萎的心上,又浇了一汪春水。 此时水湛就一个想法,一定要让黛玉多多替自己,在心上人面前美言。简而言之便是,要努力贿赂讨好小包子。 至于这如何讨好,这个却是最简单的,眼前不就有一个目标吗? 「说起来这贾家,我还想起了一件事情。」水湛看一下苏槿轻咳两声,显然是要引起对方的注意力,见苏槿真的转过头看自己,当下连忙往下说: 「当年,荣国公可是借了,不少朝廷的银子。算起来,足足有四十五万两之多。如今咱们正打算对西羌用兵,不如,让他们还了吧。省得这些人花天酒地,不干人事。」 其中厌恶之情,却是溢于言表。 苏槿听闻水湛说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却是未曾想到,四王八公竟也欠着皇家的债务。 荣国公和宁国公一直跟随老皇帝,要知这穷文富武,可是从无虚言的,他们二人不知获得了多少金银家私。 然而即便是这般丰厚的家私,也架不住子孙不孝挥霍,最后只能举债。 这四十五万两,便是在荣国公贾代善后期所借的。不过想来最开始,恐怕对方一直是想要意思意思,却未曾想到这口子一开就捏不上了。 「说起来,除了皇家以外,玉儿还是荣国府的债主呢。」苏槿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 而水湛一听,立刻明白对方的想法,含笑点头。 黛玉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着两人说话未免有些太过跳跃,偏偏两人说完,上一句下一句又能对得上。 小包子隐约有一丝嫌弃,就这样还说两人没关系呢,明明都是揣着明白装煳涂。 黛玉虽说这样想着却也明白,如今两人都是要给自己出气,只是却不知怎么个出法黛玉小声地提议道: 「我乃是独生女,父亲唯有我一个孩儿,并没有其他指示,按理说,应当要缴纳一半的家资入国库的。」 别说如今,乃是另一个世界的贾家,就算是自己所在原本世界,她也会毫不客气地直接弹劾对方。 毕竟这所作所为太过了。 水湛未等苏槿开口,便直接摇头反对:「此事不妥。」 「王爷说得没错,这件事情你不必插手。」苏槿轻轻地揉揉黛玉,仍旧细软的头髮,她和水湛都不希望黛玉牵扯其中。 不管是作为表姑姑的苏槿也好,还是表姑父的水湛也罢,两个人都下定决心,绝不让这些骯脏的事情,有半点靠近黛玉。 这世间的缘法,有的时候实在是难以描画。不过是一声表姑父,一声表姑姑,便将水湛和苏槿的心神笼络。 二人并非未曾见过亲缘之辈,可是偏偏只有黛玉,一颦一笑皆牵动他二人心神。明明不过初逢,却天生一段舐犊之情。 既然是自己家孩子,自然要护在身后。不管是任何人,胆敢有些许冒犯,便要忍受雷霆之怒。 此时水湛脑海之中,已经有了无数条,该如何弄垮贾府的计划。这表姑父可不是白叫的,自然要替她遮风避雨。 想到姑父二字,水湛在心头咀嚼两分,随即抬眼看向苏槿,忍不住眼神越发地柔和起来。 此时苏槿正听黛玉,小声地说些什么。但是水湛这一会儿,毫不避讳的视线,还是让她隐隐觉得耳廓发烧。 那一抹红晕,让苏槿原本便秀丽端庄的面容,添了一分妩媚,更是让人一见便忍不住沉迷。 水湛下意识地用舌头抵住上牙膛,只觉唇口一片干涩,他几乎仿佛是呢喃地说道: 「贾家如今可算得上已经空了大半,若是他们还不上怎么办?」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贾家如今的确很大的可能性,还是不上这笔钱的。 「依我看,不如……便让贾家将省亲别院让出来,专门给玉儿当做居所。」苏槿说的后面,已经颇有些咬牙切齿。 只是这会儿子却不是对贾家,而是对于视线有些放肆的水湛。 一双常年沉浸无波的双眸,这一会儿却染上如同火焰一般的瑰丽,让人心动神驰再难离开。 苏槿此时心头一阵阵的羞恼,若非是黛玉在跟前,她直接都想朝水湛丢杯子。 『该死的登徒子还是看!』 此时苏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觉得气恼,还是被水湛看得害羞。 她勉强将自己的心神定到黛玉的事情上,刚刚她便有个想法。 既然荣国府,欠着皇家的银子,又欠着黛玉的银子,不如两个合到一起。直接将省亲别院划给皇家,然后让黛玉居住也就罢了。 水湛在苏槿即将爆发的前一秒转移视线,口中极为爽快的应承:「这样正好,索性便让玉儿好好地回去。」 两人随即决定,他们二人各派出一人跟在黛玉身边。苏槿自然是选择了西流,而水湛考虑了一下,索性便让小允子负责到底。 第449页 小包子这会儿有些迷茫,却未曾想到,自己上午刚从大观园出来,这下午又要回去。 只是这回去,却已然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午之时自己乃是丧家之犬,惶惶然从荣国府离开,而下午自己却是,大观园堂堂正正的主子。 这份差别,让黛玉一时接受不了,此时只能茫然地点点头。 「贾家没银子了?」小包子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她虽一直冷眼旁观,知贾家如今入不敷出,却未曾想到了还不起银子的地步。 水湛极为平静地点头,仔细地解释道。他对于贾家还是有所了解的,毕竟京畿的兵权在贾家一系手中,还是需要多多注意的。 听到京畿的兵权,苏槿瞧了水湛一眼,实际上她也看重着呢。 甚至在贾家经常常去的当铺,基本都有着苏槿的影子,甚至其中还有两家是苏槿的产业。 因此听水湛如此说,她自然是极为贊同的。 说起正事,苏槿也将刚刚的心绪放到一边,脸色恢復正常。 「玉儿,你到时就住在省亲别院,你从此不再是寄人篱下,而是贾家依附于你。 你只记得,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拿出你的公主范来。」 苏槿见到黛玉若有所思地点头,知道她的想法开始渐渐转换,当下极为欣慰。 水湛瞬间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他知晓苏槿这是在晾着他。此时他只恨自己,刚刚实在是有些得意忘形,让二人好不容易,略有些舒缓的关系又紧绷起来。 只是这的确也不能怪他,往日里苏槿对他从来只是公事公办,话说得虽不少,可从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因此今日里,苏槿难得如此的情绪外漏,一时之间竟是让水湛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此时水湛冷静下来,忍不住便有些眼巴巴地盯着黛玉,似乎在向对方求救。 几乎是直觉性的,水湛深知若是想让心上人不再生气,只有眼前这小丫头。 而这就是血缘的羁绊。 哪怕没有肯定的证据,但是苏槿在见到黛玉的那一刻,就已经与其产生共鸣,因此苏槿这才毫不迟疑地交出真心。 毕竟血缘之间的心神牵引,并非是什么稀罕事。 心头打定主意,水湛却是越发地用眼神示意黛玉,只让黛玉忍不住一阵无言以对。 「说起来,要不是表姑父,玉儿可能就见不到表姑姑了。」黛玉却有些苦恼。自己的确是擅长哄表姑姑,可是如今表姑姑明显是要敲打表姑夫,她压根就没真的生气呀。 小包子此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毕竟若是自己一时让表姑姑的计划落空,岂不是做错事。 她努力地蹦出几句干巴巴的安抚,却见苏槿向她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再看向水湛,眼神便微微缓和。 「如今的确要与你商量两件事情,一件事情自然便是那银矿,总要找个心腹才好。 这第二件,我确实打算给玉儿个身份,不然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她。」 实际上这是苏槿在给水湛台阶,毕竟银矿的是刚刚二人已经商量好。 而给黛玉身份,因为黛玉乃是女子,而且身份也足够高,就算是再加恩,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水湛自然也是明白,连忙说道:「既然这样,不如让我收黛玉为女。」 此时他这话说得有些急促,恨不得立时立刻确定两人的关系。 苏槿看了水湛一眼,却并未反驳,毕竟以现在的情况看,让水湛出面,收下黛玉是最合适的。 「至于封号,我还是觉得永安这个封号极好,平安康泰,世事顺遂,极好。」苏槿最终,还是选择了一模一样的称号。 而此时贾家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迎来一位「顶头上司」。 作者有话要说: 眨眼笑,贾府即将迎来晨昏定省三叩首,不知道她们能承受几日? 有小可爱问黛玉在宗册的名字,的确是有的。 黛玉:水璨[小字恣儿] 鱼儿:水珑 第162章 等西流扶着黛玉下车的时候,小包子还有些懵。 这事情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前面说大观园归她了,紧接着自己就被水湛打发出来了…… 黛玉这一会儿若是不知道,这是水湛故意的,她就白活了这些年。 小姑娘双眸瞪得大大的,暗自运气,日后定要好好地讨回来。 不过这情绪转瞬即逝,她又抿唇笑起来。这也是两边不同,若是那边的表姑父,哪里敢这样给她机会?黛玉促狭地眯起眼,她会「报復」回去的。 她看着外边熟悉的街道,却是觉得人生之际遇,实在是难以名状。 也许,这就是为何表姑姑常说,人生永远比话本子,还要不讲道理。 她微微嘆息一声,看着西流担心的眼神,甜甜地笑起来。 如今她也该好好想想,一会儿怎么办,毕竟自己勐然间竟成了大观园的主人,大观园里原来的那些泼妇……恐怕却是不好调服。 少不得要漏些手段。 对于这些人,黛玉自然不会放在眼中,就如同当初探春所说:「这些人不过是些玩意儿,一时喜欢了便招来,不喜欢了自然有婆子们处置。」 如此相及探春来,也不知道在回去,该用怎样的态度去与她们见面? 第450页 也不知道,姊妹们会不会很惊讶。 而贾府这边接到消息却是慌乱不已,他们自然不是第一次接圣旨,可是要知道,这一次可不同往日。 上午小允子所言还歷歷在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京城里就没人不知道的。 如今不过几个时辰,对方又再次迴转,手中更是捧着圣旨,谁知道里边究竟是繁花似锦,还是刀山火海。 「待到下次过来,便是要讨教一下,国库欠款了。」 贾母想到此处,只觉得脸上有些发麻,眼前隐隐有些发暗。 紧接着便是感觉到鸳鸯扶住自己,耳边似乎想起了对方,有些慌张的话。 「老太太。」 好半晌,贾母用力地眨眨眼睛,恢復了些许神志。看着鸳鸯那担忧的眼神,贾母微微一笑。 去接驾吧,是福躲不过。老太太无声无息地说出几个字,除了一旁的鸳鸯再无人能听见。 鸳鸯眸光闪动,难掩一丝惆怅。 贾家众人都为突然而来的圣旨而战慄着,他们心中清楚,现在人已经到了外边。是福是祸,皆由不得他们了。 贾母在鸳鸯的搀扶下,跪在最前面,随后从左到右便是贾赦,邢夫人,贾政,王夫人,在后面一排便是贾珍、贾琏、贾蓉等人。 而宝玉因为无有功名,是没有资格上前聆听圣旨的,因此却是跪在自己的怡红院门口。 众人在下跪之前,皆看见了身上穿着宫装的黛玉。 只见黛玉身着一袭明黄色绣七尾彩凤烟罗衫,外罩珍珠串珠翠玉琉璃霞帔,上面的缀着的明珠每一颗都有小指大小。 下身着一条孔雀锦圆金缂丝绞百迭裙,腰间一条翠玉珍珠百色绕铃如意结宫绦,八条垂带上每一条皆缀着一颗浑圆若拇指羊脂白玉珠子。 一头青丝高高梳起,在头顶挽成髮鬓上戴七尾赤金镶红宝琉璃凤,凤口一串珍珠流苏底串红宝石水滴坠。 又在耳边松松留下一缕,用赤金点翠八宝花钿压住,这花钿是用七八朵细小花朵堆叠而成极为精巧。 白皙如青葱放手上带着扁丝如意结蜜蜡珠链,腰间一块龙行天下羊脂玉佩,并挂着两个荷包。 黛玉这一份打扮,即便是让凤姐儿看,都有些咋舌。 往日里素来知道林姑娘是个绝色,可是却未曾想到对方,还有这一生贵气天成的一面。 且如今,黛玉眉宇间多了两分凌厉,让人更是离不开眼睛。 凤姐儿心中纳罕,这看着就是林姑娘,可偏偏又觉得,眼前这人不是原来的那一位。 然而若是仔仔细细地瞧,便可知道眼前的就是当初的黛玉。 这种里外不上不下的感觉,让凤姐儿实在是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便听到小允子抖开圣旨口中宣读。 贾母作为荣国公夫人,多年以来,其所皆知圣旨不知凡几。有褒奖的,自然也有贬斥的,然后林林总总下来,她从未有过今日之感。 圣旨的开头是在夸奖黛玉。 「林氏有女名唤黛玉,自幼秉瑞气而生,夺四时之芳艷……品性高洁,心思灵巧,其人如璧,其人如璋……」 这些话一听便是夸奖黛玉的,如此倒也罢了,可是古怪的却是后面。 「摄政王,今夕彼见弱女,前尘缘系……已慰天伦……入宗册……太后亦甚为喜爱,特旨进封永安公主,食邑应天府一万户。」 事情到这儿,就开始不对起来,且不说水湛究竟是怎么回事。见到黛玉,就记起黛玉乃是他前生女儿,就是太后竟然也对黛玉一见喜爱。 贾家中人渐渐听得,浑浑噩噩,目瞪口呆。 贾母如今尤甚,她实在搞不清楚这圣旨上,所谓何意?第1条自然是黛玉,如今被摄政王水湛收为嫡女。 而且这还不是所谓的名义上的,而是进入宗册,享受的是礼法上的亲生女儿。 然后太后竟然也跟着凑热闹,江原本应该是封为郡主的黛玉,直接提了一格,升为永安公主。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却是黛玉竟然是有封地的,而且这个封地竟然是应天府。 这等于是将应天府,直接划归给黛玉为属国的意味。 这也太过了。 贾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明明白白,小允子宣读得极为清楚。 如今的黛玉,再不是往日的玉儿了。贾母还没等思索明白,随即便听到了不可置信的噩耗。 前半部分圣旨的内容,只围绕着夸奖黛玉,这后半部分便是斥责荣国府。 其中逐条不必细讲,最重要的便是当初荣国公,欠国库银45万两未曾归还。 多年下来,虽说不计利息,但却是故意拖延,不记君恩。 紧接着又言明黛玉乃林如海之嫡女,林如海去世之后,其财产归黛玉继承。而荣国府的大观园,其中一半乃是黛玉所继承,黛玉忠心为国,愿将其作为税费归于皇家。 恰荣国府欠钱国库,皇家便直接收取大观园另一半作为欠款。而为了体现皇家仁慈,对于如似黛玉这等忠君体国之楷模,自当有所体恤。 因此,将大观园赐给黛玉居住,着荣国府即日起,侍奉黛玉这位永安公主,晨昏定省。 从此之后醒亲别院不但属于黛玉,贾府人等皆要仰鼻息于黛玉。 就这还不算,为了安排黛玉日常之事物,太后赐下自己的首席女官,摄政王则送出自己身边的暗卫统领。 第451页 二人自今日起,入住贾府。 凤姐儿听到最后,已经有些木然,反正她是从来没听过,这么不着边际的圣旨。 可是她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而贾母此时心中隐隐有些欢喜,实话说,上面的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 甚至省亲别院归了黛玉,在她看来是天大的好事。本来这座园子,几乎大半的钱财,都是林如海的遗产。 如今也算得上是物归原主,更重要的是,这四十五万两的欠银,却是终于还给皇家了。 即便如今她已经不再想什么木石前盟,但是怎么算都是贾府占便宜。 然而很快贾母就笑不出来了,她现在终于知道这皇家,却不是那么好占便宜的。 原来苏槿是个极为促狭的,她自然不会让贾家有任何畅快,直接在圣旨里添了点东西。 黛玉身份高贵,非常人可比拟,居住在省亲别院若锦衣夜行。 因此为了体现黛玉地位之尊,从即日起荣国公府和宁国公府诸人,须每日入大观园晨昏定醒,以慰藉公主之寂寥。 这话说明白了,就是从现在开始,荣国府和宁国府都变成了黛玉的奴才,每日里需要晨昏定醒,前往大观园侍奉黛玉。 如果说前面的事情,还能够让贾母自己骗自己,这后边的可就是赤裸裸地打脸了。 然而如今贾母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毕竟皇家没有错,这省亲别院到底是位于贾府的后宅之处。 一位公主住在你家,你不天天晨昏定醒去请安,难不成还让公主给你请安不成? 敢说个不字,你是想造反吗? 这是正经的礼节,而且贾府中,除了身为荣国公夫人的贾母。以及身为一等将军的贾赦,和将军夫人邢氏,其余人等皆需在外请安。 当然这个请安那是在厅中,可即便是如此,这其中未免也有些古怪。 可即使众人心头觉得不对劲儿,却也不敢流露出,任何一点不高兴或者怨怼之色。 毕竟能够给你这个机会,是在向你证明皇家对你的重视,君不见多少官员,连在门外跪的资格都摸不到。 这是皇家的敲打,果然是黛玉的事情让皇家生气了。 贾母如今心头跟明镜似的,她再看像黛玉,神色却是发生了变化,复杂中又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众多儿女中,她最疼的便是贾敏,不但是因为贾敏是她唯一的女儿,更是因为他对于贾敏抱以厚望。 因为贾敏不但容貌出众,更是自幼灵巧聪慧,她最喜欢的便是这般的女孩。谁能想到,如今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惜在她眼中,如此出色的孩子,却是和贾家离了心。 想到这里贾母心头苦涩,她虽说在宝玉的问题上有所偏颇,但她自认对于黛玉,是有几分真心的。 可是如今只因她的一时疏忽,造成了这一般结果。两个玉儿如今已经是再无缘分,毕竟宝玉高攀不起。 如今的贾母可不敢再想什么,黛玉配宝玉两个平妻之说,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黛玉如今贵为公主,更是摄政王唯一的嫡女。因为摄政王没有子嗣,因此黛玉的存在,比一般的王位继承人都要高。 以宝玉的身份,根本想都不敢想。 甚至在此放下一句难听的话,整个大汉朝代玉除了入主皇宫成为皇后,其他的位置都算是下嫁。 如今再说些其他的,便是不知所谓了。以皇家的意思,想必从今以后,贾府只能依附着黛玉。 除了黛玉,以外再无人会多看贾家一眼。 同时想明白这一点的还有凤姐儿,此时凤姐儿颇有些恍惚转头,瞧了一眼身边抱着大姐跪下的平儿。只觉今日里的事情,比话本子上的都奇幻。 一直到众人磕头谢旨,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直到一个阴影走向她,凤姐儿这才眨眨眼睛,有些茫然的四顾。 凤姐儿如今是冲击太大,因此这一才有不对劲,等他看到来人,当下立刻露出笑脸。 而黛玉也是面容含笑,带着蜜蜡手串的柔荑,握住凤姐的手。 「凤姐姐,怎么竟好似不认识妹妹了?」 凤姐儿低头看着黛玉握住自己的手,那双手仍旧是纤瘦的,可是现在却渐渐焕发了一丝生机。 她先是有些出神地盯着黛玉,过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用力回握黛玉的手,口中笑着说道:「我的好妹妹,你今儿确实给了我一个惊喜。确实未曾想到,真的未曾想到的事。」 相比于贾母的复杂,凤姐儿更多的却是心头大为畅快,她心知黛玉这时与她这一般态度,就是一种信号。 却不见黛玉,连自己的亲外祖母都没有说话,反而如今与她亲热地手挽手。这其中有怎样的含义,想必那位暗卫统领,和那位首席女官都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此处,凤姐儿心头一阵狂跳,她一向是个有野心的,不然也不会做下那些事情。这一会儿,因为黛玉的示好,更是让她受宠若惊。 「前日之因今日之果,凤姐姐不必多想。」黛玉眉眼含笑看向凤姐儿,轻飘飘地落下一句话,随即便见凤姐的双眸,爆发出更热烈的光彩。 此时凤姐儿若不明白,她便不配叫做王熙凤。 黛玉此举却是,将一份庞大的利益放在凤姐儿的手心。只要他能够把握得住,日后别说荣国府,就是宁国府,她都可以一手遮天。 第452页 贾府如今不过是个空壳子,凤姐儿一向想得很明白,而且如果薛宝钗成为宝二奶奶。 王熙凤必然要将管家权拱手相让,而她和王夫人之间,也将会是水火不容。 毕竟两个人都对贾府有需求,因此便只能择其一。本来凤姐儿已经几乎认命,可是未曾想到,这事如今竟峰迴路转。 这一次,凤姐儿却是偶因一念善,便脱薄命司。 第163章 上午之时,凤姐儿看黛玉还是满心的感嘆,而不过几个时辰,对方便凤凰涅槃再次归来。 「这人生之机遇,真的难描难画。」 凤姐儿心中感嘆,短短时间便天翻地覆,如今在黛玉面前一个荣国府算什么,荣国府就算贵为国公又怎样? 如今还不是皇家的走狗,黛玉成了公主住在大观园,荣国府众人便要晨昏定醒省,规规矩矩地小心伺候。 思及此处,凤姐儿笑着伸出一只手,抚过黛玉的脸颊,口中轻声地嘆息道:「好妹妹,我素知你是个有造化的。今日一见,你果然是有造化的。」 却是比她的命不知好了多少,凤姐儿唇边含笑,眼中隐约泪水盈满。 她素日里自诩,便是男儿也比不上她,极少会有真心相待之人,黛玉却是其中的一个。如今见她得了好,凤姐儿是真心实意地为其开心。 黛玉眼瞧着凤姐儿这样,神色越发的柔和,她伸手从袖子里掏出帕子,轻轻替凤姐儿擦拭眼角。 「好姐姐,你该为我高兴才是,怎么哭起来。」 黛玉口中安抚凤姐儿,看了眼此时目露慌张,显然仍未反应过来的王夫人,她的唇边划过一丝冷笑。 看见对方因自己的注视而越发得紧张,黛玉移开眼神,只是觉得有些没意思。 又和凤姐儿寒暄了两句,黛玉便径直走向贾母。 看着两鬓瞬间多了不少白雪的贾母,黛玉神色极为复杂,她今日几乎与贾母恩断义绝,视同水火。 本想着今后里再无见面的机会,却是未曾想到,不过短短一日,自己便宜到了荣国府知识,如今身份却是天翻地覆。 自己摇身一变,成了荣国府的主子。 以前是她用过膳,后来给老太太请安,而从今时今刻开始,便是贾母每日给她请安。 纵然黛玉早已经习惯位高尊崇,可仍旧难免感嘆人生之变化,让人瞠目结舌,却又满是戏剧。 黛玉看出家母眼底的茫然,心中清楚,如今眼前的老太太仍旧不知所措。 「老太太,你永远都是黛玉的外祖母,如今老太太日益年迈,还望保重身体。」黛玉本想直接免除贾母的晨昏定省,但是思及水湛和苏槿,到底还是将此言咽了回去。 若是再给老太太特权,岂不是辜负了表姑姑,和表姑父的一番心意。 好在这晨昏定省,黛玉也没有想过要怎么折腾贾母。 毕竟一来贾母年事已高,二来对方终究是自己的亲外祖母,自己就算不看在这份血缘之上,却也要顾及自己的母亲。 最重要的一点是,黛玉怕自己做得太绝,若是日后换了回来,反倒是让那个黛玉后悔可怎么办。 贾母看着黛玉伸出手,拂过小姑娘身上穿的金黄凤袍,她的手隐隐有些颤抖,她轻声地询问道: 「玉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母一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事情,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她看像黛玉的眼神中带着陌生。 眼前的这一个是黛玉。 但是贾母却心中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当初那个,会依偎在她怀中撒娇的颦丫头,回不来了。 如今眼前的人——是摄政王的嫡出女儿,当朝的永安公主。 听到贾母的这个问题,黛玉望着老太太眼中的迷茫,一丝笑意在唇边流淌。 她带着些许复杂地凑近贾母耳旁说道:「老太太莫要多想,黛玉如今又多了个名字,名唤水璨。」 此时凤姐儿站在贾母右手旁,而鸳鸯则正在贾母身后,三人继续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满脸迷惑的凤姐儿和鸳鸯,黛玉望向脸色瞬间惨白的贾母,莞尔地又说了一句: 「如今我还又多了一个小名呢,恣儿。」 说完这句话,黛玉脸色变得严肃,她不会愧对这个名字,这个小字。 说完最后一句话,黛玉便微笑地转身离去。 贾母看着黛玉的背影,有些痴痴傻傻,凤姐儿却是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名字难不成很特殊? 「大汉朝,皇子这一代的排行是王字旁。」 黛玉的这个名字足以说明,她的身份是怎样的贵重。 如同贾敏一样,黛玉也是按照男孩的排行,而比贾敏更特殊的是…… 黛玉与摄政王水湛并无亲缘关系,且她没有皇家之血脉,根本就没有资格用这个名字。 可是如今对方偏偏用了,而且还用得大大方方。 贾敏当初这个敏字,可是得到了族长的认可,才加上去的。 他们这种不重规矩的勛贵人家,都这样困难,那规矩森严的皇家又如何。 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贾母还觉得黛玉这个公主,不过是摄政王和太后,向四王八公宣战的信号。 那么现在她便可以放下这个妄想,事实已经证明,黛玉是真的被宠爱着。 黛玉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者说如今的黛玉早已经习惯了,被自己的表姑姑,和表姑父捧在手心。 第453页 所以她并不知晓,自己刚刚所说的两句话,在贾母心中掀起多少惊涛骇浪。 被宠爱的小姑娘,虽说知道自己地位有多么特殊,但是却并没有将这一点,太过放在心上。 站立一旁的鸳鸯,伸手扶着贾母,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如今自己等人该去何处,难不成就一直在这里站着吗? 好在一旁的贾政,和贾赦都见到贾母的不自然,二人上前吩咐鸳鸯,将贾母送回荣禧堂。 贾母也知道,这会子站在这里不是事儿,便跟着众人乌泱泱地回了荣禧堂。 等到了荣禧堂第一件事,贾母便直接吩咐: 「去将我后边院子的那三间正房收拾出来,让宝玉住到那儿去。」如今可不能再让宝玉住在大观园了,大观园中一草一木皆属于黛玉。 往日她还能够做主,如今却是没有她做主的资格,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束缚得了黛玉这个外孙女了。 思及此处,贾母心头难免有些感伤,然而终究是要往前看的。 恰在此时,却见紫鹃走了过来,见到贾母,连忙躬身行礼,口中说道:「给老太太请安,我们家公主有命,如今兄弟姐妹们都大了,一时住在省亲别院也不合时宜。 不如请宝二爷,这一两日搬出园子来。至于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公主说想留三位姑娘在园中居住。」 贾母听闻这句话,静静地颔首解释道: 「这是自然的,我已然命人将宝玉接过来,就在我身后的三间正房里。」 贾母心中清楚,如今在提什么木石前盟便是不识抬举,因而听到鸳鸯说这话,她立刻便将事情接揽了过来。 紫鹃听闻此言也不多说,便笑着回去给黛玉復命。 黛玉此时正一脸聊赖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书籍,闻听回来的紫鹃回报也只是笑了一下。 大观园不同其他的地方,自己卧榻之处岂容他人鼾睡。 就在紫鹃回禀的时候,小允子手中托着一盘新鲜的水果,送到黛玉的面前。 「小公主,这是新晋上来的果子,之前便命人放在冰鉴里,这会子正好吃。只是小公主,却不能吃多。」 黛玉扫过托盘,这是几件应时的成果,随手取了一枚,放入口中。 「如今怡红院那边可是乱起来了。」小允子故作淡定地说道,只是一双眼睛中的幸灾乐祸,怎么也掩盖不住。 黛玉看向对方,忽然露出大大的笑脸,一双眉眼弯弯。 「早就该这样,之前我便觉得心里不舒坦,每日里有个男子来回晃眼睛。」黛玉此时说话满是嫌弃,这并非是假话,而是肺腑之言。 二人说笑几句,黛玉又想起一件事了,当下你吩咐小允子道: 「你素日里每日繁忙,我却不敢天天拘着你,因而我刚刚便直接要了梨香院来。你且去住了,每日里也方便。」 小允子听到这个安排,自然也是喜笑颜开,直接行礼,口中说道: 「多谢小公主体恤,本来奴婢还在担心这事儿呢。」 小允子身为水湛的暗卫统领,每日里忙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因此若是长久住在大观园,多多少少有些不便。 黛玉的这个安排,却是甚得他心。 「至于西流姑姑自然是跟着我了。」黛玉口中说着,一下子扑进西流的怀中,在亲近的人面前,她仍旧是一副孩童的性格。 西流小心翼翼地接住黛玉,眼神却是越发的柔和,对于眼前这位小公主,她也是爱得不要不要的。 「全凭公主娘娘您吩咐,不过这会子,您应该吃药了。」西流笑着,随即让人摆上清粥小菜,先让黛玉垫垫肚子,这才好喝药。 黛玉心知自己要是想要,将失去的亏空补上,这汤药是少不了的,当下乖巧地点头。 今日里却是没少忙活,她刚刚一进潇湘馆,便浑身没了力气,坐在榻上一阵阵的发虚。 「要不是雪雁送来了温水,又替我准备好点心,估计我刚刚就晕倒那儿去了。」黛玉吃过药,抚着有些无语。 她年幼之时也是个体弱多病的,可是待到十岁时,便开始跟着苏槿习武。从此再未曾得过什么大病,如今又返回娇娇弱弱的状态,她委实有些不适应。 一旁听着的雪雁笑了一下,随即又端上几枚小巧的青团。 「姑娘吃吃这个。」 黛玉笑着接过,这青团翠绿若碧玉,入口自有一股清弹之感。她咬下一口,发现里边放着红豆馅,此时唇齿轻碾软糯异常。 「味道倒是极好,你做的?」 黛玉口中赞嘆,看着雪雁,见对方默默摇头,却是有些惊喜。 「这是跟厨房的柳嫂子送来的,她乃是咱们江南人,因此会做着青团。 这人倒不错,手艺也可以,只是难免有些恃才傲物,因而得罪了不少人。前些日子是因为女儿长得好看,便差点被人构陷,也因此引得查抄大观园。」 雪雁素来是个喜欢说话的,年幼之时,便和两个婆子吵得不亦乐乎。 如今年纪渐长,更是口角伶俐,三两句便把之前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原来这柳嫂子因当时的事情心中惧怕,那柳五儿也是在家连日的惊惧,母女二人具是终日惶恐不安。 因此,柳嫂子知道大观园换了主子,猜度着黛玉的喜好,巴巴地送来这些讨黛玉的欢心。 第454页 黛玉听闻雪雁的话,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这就是雪雁和紫鹃,最大的不同。 一个喜欢迂迴婉转,一个直指重点,相较之下,黛玉却是更喜欢直爽的这个。 眼前这些东西,就是厨房的孝敬。 根本就不必粉装什么太平。 黛玉并不反对这样的举动,实际上,她也没有打算把厨房的人换掉。 贾家的人里里外外都是一个样子,已经是从根子上烂透了,因此黛玉对他们反而没什么要求。 毕竟你总不能,每日里,对一摊烂泥指手画脚。 一边思索着黛玉,又吃下一枚青团后,却不敢再吃。她的脾胃还未曾恢復,再多身体便要出问题。 黛玉歪坐在窗边瞧着外面的凤尾飒飒,这回子她身上是真累,可是若是让她去睡上一睡也难有困意。 若是把帘幔围上,她嫌气闷,若是挑开帘幔,她又觉得天光太亮,晃得人睡不着。 以前在那边的时候,都是靠着苏槿送她的夜明珠,来辅助睡眠。 如今没有了这个,她一时也睡不着,就在黛玉眉头微蹙之时,忽然瞧见王嬷嬷快步走进来,口中飞快地说道: 「给娘娘请安,咱们家公主娘娘大喜。」 看着对方满脸喜气的模样,黛玉也是眉眼弯弯,她伸出手虚扶: 「嬷嬷快起来,我刚才还想问嬷嬷哪里去了,竟是这半天未曾归来。」 王嬷嬷听黛玉问起,当下里一拍巴掌,笑得前仰后合。 「我的姐儿,跟你说,这么长时间第一回这么开心,奴婢刚刚去外面的桥上,看怡红院那边搬家呢。」 听闻此言,黛玉微微挑眉。 听闻黛玉的意思,立刻便行动起来,贾赦、贾政、贾珍等人更有半分的拖沓。 贾母一声吩咐,众人便直接行动起来,贾政下午接完圣旨,便对王夫人越发的不满。 此时也不理对方,直接拂袖而去。 王夫人看着贾政毫不留情地背影,咬紧下唇。 走得慢一些的贾赦瞧见这情景,不屑地勾起唇角,转头看着跟随在自己身后的邢夫人说道: 「果然娶妻当娶贤,如今看来,你确是要比二弟妹省心得多,可千万莫要学她这样短视。」 这番话说完,几乎气歪了王夫人的鼻子。 这人总怕对比,贾赦虽说平素里,对邢夫人并不是太满意,觉得对方各方面都不如前太太。 可是如今一和王夫人相比较,贾赦突然发现,眼前的邢夫人跟王夫人一对比之下,简直是直接提升一大截。 因而这才出言夸奖。 邢夫人原本安安静静地跟着贾赦,未曾想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此时,她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上一抹红晕。 对方这少有的少女情态,倒是让贾赦也是一愣。 其实邢夫人真实的年纪并不大,不过是为了迎合贾赦的年纪,这才打扮得有些老成。 如今突然一时脸红,让贾赦有些愣怔,他似乎从未发现,自己的夫人好像还挺好看的。 贾赦当下的轻咳一声,口中吩咐道: 「我去书房找二弟,你去瞧着宝玉搬家。」 说完此话,贾赦便直接往书房去见贾政,毕竟他们还要商量个章程出来。这晨昏定省,可也有着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礼节。 这些事情都得仔细商量,不然如果是惹得皇家不满,反而惹祸。 邢夫人连忙点头应承,看着自家夫君的背影露出一丝笑意。随即转过头便看着一脸扭曲的王夫人,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看不起对方的表情。 邢夫人和王夫人不和已久,二人积怨甚深。只要能让对方不舒服,邢夫人一向不遗余力。 如今终于是压了对方一头,此时心情却是好得很,如同三伏天手捧西瓜,那叫一个舒服。 要不是顾忌着此处是在荣禧堂,邢夫人绝对会干净利落地直接挑衅。 她转过头瞧着一旁没说话的尤氏,没话找话地说道: 「你这些日子可还好?我听说你前儿不舒服,可要注意保养才行。你那儿媳妇我瞧见了也不错,没事儿领到这一边儿,咱们娘儿们儿多亲近亲近。」 这媳妇儿指的那也是贾蓉新娶的妻子,平素里几人并不相熟,如今却是邢夫人有意显摆,没话找话。 尤氏虽不想掺和到,邢夫人和王夫人的争斗中,可总不能连日常的话都不接。 当下里笑着点头,一边应承道: 「这孩子我也是极满意的,只是担心她这个小孩子家没见识,反倒是惹了亲戚们笑话。 如今你既然这样说,那日后我可要多带着她来打扰了。如此这样,你日后还愁见不着她? 只是如今咱们也得想个章程出来,这晨昏定省,主要有个一二规矩才好。」 这一件事情是正事,且不瞧,贾赦和贾政也是去商量这个。 想到这,邢夫人也是面露难色,这是到底可怎么弄。 第164章 如今的天气正是不凉不热,今日又是个大晴天,月色洒满院子,几株海棠开得正艷。 因贾母不喜浓香,因此院子里种了不少香草,此时花香草香混在一处,让人心中不自觉地安逸。 然而,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荣禧堂里却是火药味沖天,丫鬟婆子们都小心翼翼地锁着脖子,尽可能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第455页 一个刚留头的小丫鬟,此时有些困顿的揉揉眼睛,抬头望向屋子里,小声地嘟囔道: 「昨日就在吵,今日还这样……」 话还没说完,小丫鬟便被一巴掌拍在头上。 「住口。」 贾母指着王夫人,几乎气得要撅过去。 「你个毒妇,还我外孙女,你做下这等事情,也不怕天打雷噼。 今日里,我定要与你拼个你死我活,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贾母不可置信地怒瞪王夫人,她早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可是她没有想到,王夫人真的如此狠心。 纵然她不喜欢黛玉,可是毕竟黛玉在她身前长了七八年,难不成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贾母双唇颤抖,从今日黛玉的态度便可以看出,这孩子是真的与自己分了心。 说是普通的孩子也罢了,她好好说说,缓和一下也就完了,可是黛玉不同。 如今的黛玉贵为公主,更是摄政王的眼珠子,却不见摄政王,竟派出了自己的心腹。 这一般的重视,日后会有怎样的造化,谁都说不清。 贾母此时只觉得,心好像被人紧紧攥住,扭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看向王夫人的眼神,几乎脆了毒。 不管是在感情上,还是说谈及利益,王夫人所作所为,对于贾府都没有半分好处。 「你这个蠢妇毒妇,你如此也不怕败露了,替贾家惹祸。」 贾母越说越气,忍不住手举着龙头拐,就要打向王夫人。然而刚刚举起,便被鸳鸯和王熙凤拦住。 「老太太息怒,如今身体为要。」凤姐儿一边劝慰着,一双大眼睛滴熘熘转动,却不太想管这里边的事情。 只是如今虽说,她与王夫人因利益而起了纷争,但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复杂。一时之间难以挣脱,如今却也不能看王夫人在此被斥责。 在凤姐儿看来,老太太会生气简直太正常。王夫人做事未免太过明显,且不留余地。 如今一时出了事,反倒是措手不及。 别的不说,就说那趁着林姑娘有病,竟然把院子都给封了,这般行径岂不是活生生的,逼人家去死。 贾母也想到这一点,当下里抄起茶杯便向王夫人砸去,砸起的水花直接落满了她的裙角。 对黛玉出手,已经完全触及贾母的底线。王夫人动手处理晴雯的时候,她没有反对,但是黛玉却不同。 晴雯不过是个丫鬟,纵然是再喜欢她,却也不过是个玩意儿。 可是黛玉却不同,别的不说就冲着黛玉,乃是自己嫡亲外孙女的身份,王夫人这般算计就是未将自己看在眼中。 更不要说黛玉身家不菲,即使她的身家全部投入了大观园中,却不能否认。 悔婚已然大不应该,可偏偏王氏这个蠢货,竟还做下这种混帐事。 「你这不是逼死黛玉,你这是要逼死老婆子我。你如今早就忘了,当初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当初你答应了什么。」 贾母如今眼珠子都红了,她却是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落得这个结局。但凡有一丝提示,她也不会这样腹背受敌。 其实在凤姐儿看来,如今贾母这样表现,颇有些推卸责任之感。 这让她忍不住,想起下午黛玉满脸感激的模样,为颦丫头感到不值。 这还是嫡亲的外祖母,怎能这样? 然而她终究是小辈,不能多言一句,只能默默地看着,两个人互相指责。 王夫人擦擦眼角,抹平自己勾起的唇边,口中故作期期艾艾地解释着: 「老太太,你这可是错怪了我了。我之所以命人守着院子,乃是想着这大观园里人多口杂,万一有婆子说出个一二来,反倒是让林姑娘难受。 您又不是不知道,院子里是不少人巡查的,若不是直接放行,别的不说,林丫头根本就出不来大观园。」 王夫人从昨天晚上,就已经跟贾母彻彻底底撕破了脸,如今说话更是明白。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经过了你,你本身是同意这一点的。你已经答应了薛家的要求,上了这条船,就不能够再下去。 我可以处理一个晴雯,自然便能够处理第二个黛玉,而你只要有一天还对宝玉有感情,你就不能动我。 可以说现在的这一番话,将王夫人的气焰之嚣张尽显无遗。她笃定,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贾母为了宝玉,也没有办法处置她。 听完这一番话,贾母浑身气得直哆嗦,鸳鸯一阵阵担心,却是害怕老太太一时年纪大了,被气出个好歹。 当初对于晴雯,她也是深感同情的,这是一来她们相处时间短,感情不深。 这二来宝玉房里一直是一团乱麻,她素来是不愿掺和,因而这才背后劝老太太,放下晴雯之事。 「你这个蠢妇,每每皆坏了我的事。」贾母等着王夫人,几乎想要吃了对方,实在是她每次替宝玉绸缪,王夫人出来捣乱。 晴雯不但样貌出众,而且风流灵巧,最主要的是,她乃是原先苏州制造的嫡女。 当初她也是知道了这个身份,因此才让赖大偷偷地救下对方。 本来打的算盘是,就算是苏州制造无法平反,却也可以用之前留下的人脉。 以黛玉为主母,辅以晴雯,如此才可保日后,宝玉的仕途顺畅。 第456页 可是这一切,都让她王夫人给破坏了。 也不瞧瞧自己选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个袭人,家里穷得卖儿卖女,靠着自己的女儿才有了些许产业。 一个薛宝钗,自己的哥哥打死人,连累自身,家道中落。 可以说,这两个人除了薛宝钗,还有些许金钱价值,那袭人根本就是个废物。 「也就只有你,才如此鼠目寸光,你可知道如今林如海的同年故旧,已经是怎样的身份。 我不让黛玉出去应酬,是怕被人惦记,可不是她乃是真正的孤女。」 贾母气得不行,无奈之下只能说出些许实情。 贾家从贾代善那一辈,便下定决心,要弃武从文。毕竟盛世的文臣,乱世的武将。 因此贾敏嫁给了林如海,从而洗去了勛贵的出身。等到黛玉再嫁给宝玉,就可以辅助宝玉正经科举出身。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传承之道。 可是无奈之下,贾母的如意算盘,却是被王夫人砸得稀巴烂。 思及此处,贾母揉揉额头,她颇为无奈地嘆息道: 「我一直以为你,就算在小事上有些拎不清,大事上总该知晓,可偏偏你是屡屡坏了我的事。」 王夫人此时听着贾母的话,唇边压得紧紧的,只是若是仔细地看,便能看出她眼神中那两团火光。 她就是不喜欢黛玉,也不喜欢贾敏,不喜欢她们风流灵巧,天生狐媚样。 她自然不会把这个话,直接告诉贾母,实际上对于贾母,王夫人也是带着恨的。 若非是对方随意地塞人,又怎么会有赵姨娘的存在,不过也不用担心,终究她们都要消失的。 想到这,王夫人收敛了情绪,低眉顺眼口中解释道: 「老太太,老太太明鑑。您一向是最审时度势的,如今咱们家是个怎样的光景,您也应该清楚。 而且我那可怜的元儿临死前,一直还在念叨着宝玉的婚事。」 提起元春,王夫人眼圈儿一红,这却是真实的情绪。 元春素来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多年以来虽说养在贾母身旁,但母子之间的感情却一直很好。 甚至因为元春在贾母,和王夫人之间撮合。元春未入宫之时,正是他们婆媳二人关系最融洽的时候。 可是从元春进宫之后,一切就慢慢改变了。 最开始是怎么回事?王夫人已然记不清了,但是她还是能够记得起来,自己当初是有多痛苦。 也可能是因为元春进宫,在那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以来,自己的痛苦都是自己的婆婆所施予的。 君不见,那生下探春和贾环的赵姨娘,可也曾是老太太身边的红人。 君不见,她本从未打算让元春入宫,而是想要将其嫁给自己的哥哥。 最少可以知根知底,对方也不敢欺负她的元儿,然而还未等她动作,元春便被老太太送入深宫。 入宫的时候,她的元儿才过了及笄之礼十天。 更不要说她的长子珠儿,对外说珠儿是因为用功太过,这才伤了根本。 可实际上呢,不过就是老太太敲打她,因此送给了珠儿两三个狐媚子。 可怜她的长子,每日为家族刻苦学习之余,又被老太太送去的贱人,掏空了身子。 最终害得她……白髮人送黑髮人。 可是在葬礼上,老太太竟然哭得比她还要厉害,甚至将所有的问题推到了她的头上。 也是因此使得贾政狠毒了她,原本尚可的夫妻感情几乎跌到冰点,自此之后贾政再也不进她的院子。 这一切的一切,又让王夫人怎么能不恨呢?纵然是知道对方的谋算又如何,就算她现在表现地对黛玉有多好,可不过就是做样子而已。 说白了,老太太最爱的是荣国府。 「老太太,选宝钗是元春的遗愿,元春要更喜欢宝钗。」 王夫人说完便不再理会贾母,也不理对方在她身后的无能狂怒,直接转身离去。 只剩下被气得浑身哆嗦的贾母,和不知所措只得与鸳鸯对视的王熙凤。 凤姐儿此时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先上前,替贾母揉搓胸口。 「老太太,今日里太太定是一时魔怔了,您别放在心上,来日定叫太太过来请安赔罪。」 这番话说得凤姐儿自己都不相信,然而现如今这状况,她又能说些什么?王夫人今日也不知怎的,竟似是失心疯了一般。 好半晌贾母这才缓过来,伸手握住凤姐儿的手腕,吩咐道: 「去将大老爷和二老爷叫来。」 片刻之后,贾政和贾赦两兄弟,这才是行色匆匆地走来。 今日这事情太过凌乱,一时之间他们也是手忙脚乱。 先是神武将军家来探听,随即又有梅翰林一家上门,后来北静王府也派人过来。一时之间,贾府却是门庭若市。 若是真的好事也就罢了,可偏偏如今却是,头上悬着一把随时要落下的利刃。 贾赦给贾母行完礼后,坐在椅子上扫了扫厅中,发现王夫人不在,倒是有些古怪地瞥了贾政一眼。 这却是贾赦想多了。 原来今日里,贾赦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因而直接就令邢夫人不可露面。 这邢夫人也是听话,连理由也是现成的。邢夫人之弟,邢大舅带着女儿上到京城,却是许配给了薛蝌为妻。 第457页 因而这段日子,正忙着这件事情,今日里却是请了邢夫人,过去打点嫁妆。 当然归根结底,却是贾赦不想让邢夫人出头。 「你二太太呢?怎么没有在老太太跟前伺候。」贾政素来有些迂腐,因此对于一些繁文缛节极为在意,如今瞧见王夫人不在,当下皱眉询问。 王熙凤听闻此言面露尴尬,正想该如何回话,又听见对方询问自己。 一时间,王熙凤双唇嗫嚅,正思索怎么说合适,就听贾母一声冷笑。 「伺候我?老身哪有那份资格,人家可是堂堂贵妃嫡母,我没那资格。」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如今贾府正有些风雨飘摇的味道,怎么老太太竟又跟二太太闹起来了。 贾政也是吓了一跳,听闻此言,撩开衣摆,下意识便跪在地上。 「母亲说什么话,王氏无地自容了,儿子也无地自容。可是她说错了话,惹了母亲生气?我这就去训斥她,定要她来母亲面前负荆请罪。」 贾政虽搞不清楚状况,但还是下意识的,将错误都归咎于王夫人身上,他们夫妻感情素来不睦,平素里也极少说话。 他却是反而跟赵姨娘,更像普通的夫妻,此时见到母亲动怒,下意识地便将所有过错推在对方身上。 听到贾政不向着王夫人,贾母的心情好了许多。 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头嘆息,自己两个孩子没一个能扶得上墙的。 一个是榆木脑袋,只知一味地风花雪月。 另一个却是贪花好柳之徒,身边的莺莺燕燕,不知凡几。 竟是无一人,能够支撑起荣国府。 想到这里,贾母更烦躁起来,当下里,颇有些觉得两个儿子伤眼睛。 只是如今少不得有大事商议,贾母无奈地压住,自己冒火的情绪。 仔细地询问道:「如今各方的反应怎么样?」 她今日气得有些发狠,因此身上多有不爽的,几句话出口就觉得胸口发闷。 凤姐儿连忙从鸳鸯手中接过新茶,送到贾母面前。 贾母接过凤姐儿手中的热茶,轻抿了一口,缓过这一口气,一双睿智的双眸盯着两个儿子。 贾政和贾赦对视一眼,二人只得低低地说了。 只听到一半,贾母便一阵恼怒,刚刚到手中的新茶,便被她砸在地上,一时水花四溅。 「败家的蠢妇,这是能碰的吗?」 贾母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事情而生气,还是因为提及王夫人便生气。 此时她对于王夫人已经全然失望,如此不知轻重,不知国法,恣意妄为,定是败家的根源。 然而如今,一时之间却又动不了她。毕竟如今黛玉身份变化,住在荣国府若是一时,王夫人出了什么事,怕是难以交代。 贾母无奈地揉揉眉心,低声地吩咐道: 「从今以后,家里面多加两组人巡逻,万不可再出差池。」 今日里王嬷嬷直接离开大观园,离开贾府,前往摄政王处求援。这件事情,给贾母的触动极大。 一个内宅的婆子,竟然也可以,随随便便地离开大观园,还直接出了贾府。 这种间隔着三四道关卡,净是没人发现她,又或者发现了竟然没有人阻拦。 「如今家里面不知松成了什么样,王嬷嬷一个内宅妇人竟能连闯三四道关,你们且告诉我,她是怎么出去的。 来日若是有人也跟着如此,万一危害到黛玉,那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 你们这些爷们儿,平素里做些什么蝇营狗苟的我就不说了,如今连门户都看不好,恐怕我便是拴着两条狗过来也比你们强。」 贾政和贾赦二人都垂着头,不敢说话。不过两人却有极大的不同,贾赦眼皮乱翻显然是颇为不忿,而贾政则是有些羞愧之色。 凤姐儿在一旁也是尴尬的,遮住唇角。 实际上今儿这事,她乃是罪魁祸首。 贾家众人皆不清楚这件事情,实际上王嬷嬷之所以能够轻松离开,是借了凤姐儿的力。 凤姐儿这个人虽说是个杀伐果断心狠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几条性命。可是她也有一样好处,便是极为的重情。 她与黛玉交好,虽说其中难免掺杂些许利益,但对其也是一片真心。 眼瞧着自家姑母要手下无情,她虽无力改变,却也想要替黛玉求得一条生路。 今日里因宝玉的事情,平儿进了大观园,正瞧见了鬼鬼祟祟的王嬷嬷。 王嬷嬷素来知道,平儿是个心善的,当下便拉住了她哭诉,后来又由平儿,掩护着王嬷嬷离开,一直见到了凤姐儿。 凤姐儿知道一切之后,这才直接想办法,将王嬷嬷送出了府中。 可以说,黛玉走得那一般轻松,其中大半都是凤姐儿的功劳。 正所谓一时心善,便有百福回报。凤姐儿未曾想过自己一时的心软,竟会在日后救了自己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两个茶杯,贾府的财政漏洞,大概就此而来。 第165章 一声雄鸡啼鸣,划过荣国府的上空。如今天空仍旧是一片暗蓝,几点星辉闪烁生辉,下弦月虽显出几分黯淡,仍有些倔强地洒在台阶上。 鸳鸯已然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作为贾母的大丫鬟,她的地位特殊。不但自己单独居住一间,更有小丫鬟服侍。 第458页 此时她坐在菱花镜前,仔细地梳拢着头髮。一如既往将髮鬓盘得一丝不苟,只零星地点缀几只,拇指大的簪花。 昨夜里几乎一晚上没睡,瞧着镜中有些憔悴的自己,鸳鸯十分无奈地打开妆奁。 取出一碟子香粉,细细密密地扑在眼下,多多少少将那上面的青黑掩盖住一些。 再一细瞧,虽说青黑掩盖住,可是这脸色难免却有些苍白。 连续数日得不到,好好地休息,即便她如今正值青春,也有些熬不住。 前两日,她心中担忧紫鹃,也不知道最后对方会有什么下场,因而连着三四日都没睡好。 现如今却是为自己担忧,眼瞧着荣国府依然要变天了,日后会生出怎样的境遇,恐怕无人能知。 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要她说如今的贾府还不如这鸟儿,谁知道日后会流落何处,有着怎样的境遇。 便如同老太太那样,平素将一切运筹帷幄的,昨儿临睡前都难免惆怅,鸳鸯心中更是悬着。 想起贾母跟自己说的话,鸳鸯忍不住一阵嘆息,老太太若不后悔,她是绝对不信的。 虽说老太太从最开始,就对林姑娘心有算计,可若是说真的没有半点爱屋及乌,那也是假话。 可这世上有些东西就怕对比,若是不比心中还算妥帖,若是一比,真真让人连活着的缝都没了。 比如权力,比如金钱,比如背景,又比如宝玉。 林姑娘是个有造化的,熬过了死劫,这一飞便浴火重生。 鸳鸯无声地嘆息,若林姑娘真的一时去了,老太太疼上一阵,也就撂开手了。恐怕二太太的算计也就成真了,且不瞧着前面还有晴雯指路吗。 以前老太太有多喜欢晴雯,大家都看在眼中,可晴雯就那么走了,竟是到最后老太太一句话都没提。 所以说,这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不过是自扫门前雪罢了。 有时她也想着,林姑娘如今不但没死,反而还成了天之骄女。如今贾家哪一个敢对她有半分的不尊敬,更是要每日里行礼问安,晨昏定省。 就连话本子里,恐怕都不敢这样写,那些女先生哪一个敢说这个? 二太太因为这一事儿,心思跳不过来,昨儿睡前又和老太太吵了一架。 这些日子二太太越发的张狂起来,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得不隐忍,而且如今贾家越来越指望着王子腾。 若不是因为这个,就凭当日里,二太太封园子那事儿,老太太就得跟她没完。 可如今少不得还要忍着。 心中胡思乱想,鸳鸯整理好自己,便往贾母的房间去。一进门便看见守夜的大丫鬟坐起身来,见对方披上一件衣服说道: 「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如今可还未到丑时。」 说到这里,她勐然一愣随即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询问道:「难不成真的要去晨昏定省,如今老太太都多大了。」 鸳鸯微微苦笑,一句话都没说,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哪里有什么说话的份儿。 这晨昏定省那也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之前礼记上便有记载。 后来虽说经歷朝代更迭,可是到底还是保留了下来,大汉朝承袭于前朝,自然将这些礼节一併的承袭下来。 昨儿二老爷翻礼记,可是把上面时间都抄下来了。如今这一辈子正经该起了。 大丫鬟有些无奈,口中嘟囔道:「这也真是的,老太太可是林姑娘的亲外祖母。」 鸳鸯却没说话,她心中思忖着:「若是不叫老太太,又怎么能够让摄政王,和太后娘娘身边的人安心,贾家如今经不起波澜。」 只是这些话却不能说出口。 鸳鸯看得很明白,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皇家对于荣国府已经心生不满。 失去了贵妃娘娘的庇护,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一时行错就差,便可能让贾家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 只是这些话却没有办法跟别人说,鸳鸯能够成为贾府中,老太太的首席大丫鬟,她的政治眼光是极为毒辣的。 甚至在某些方面,王夫人的眼界,都未必能够比得上她。 因此鸳鸯深知,这个时候前去叫醒老太太,才是应该做的。 她走进里间,此时烛光微弱,撩开两层帘幔,便看见一个人影在床上坐着。 「老太太?」鸳鸯一愣轻唿道,却发现贾母此时根本就没有在睡,而是坐在床边出神。 「老太太,您这是一夜没睡。」鸳鸯轻声地说道,仔细地瞧着贾母的脸色。 听到鸳鸯的话,这才如梦初醒般的贾母,微微开合双眸。 「鸳鸯啊,如今什么时辰了?」 见到贾母回应鸳鸯,心头一松连忙将宽松的外袍取了过来,搭在贾母的身上,口中回答道: 「如今已然是丑时了,老太太该起了。」 贾母心头恍然,她点点头,直起身子。 鸳鸯服侍贾母更衣洗漱,等到一切停当,已经到了丑时一刻。 而此时,旁边的宁国府贾珍带着自己的媳妇,和贾蓉以及贾蓉媳妇,早已经垂手等在荣禧堂。 而凤姐,王夫人,邢夫人、贾赦等人也早早地到了,此事都穿着吉服都到等候。 只是众人的脸色却各有不同。 王夫人脸上极为难看,可以用一脸铁青形容。她昨夜临睡前,跟老太太差一点撕破脸,两人此时根本谈不拢。 第459页 甚至因为黛玉的事情,而让王夫人对贾母多了份忌惮。 谁能想到黛玉那个小蹄子,竟然活了下来,这让王夫人心头不安。 明明是就要破得美人灯,偏偏摇身一变,成了她高攀不起的存在。 哪怕再差上一天。 王夫人咬紧牙关,她口腔里的嫩肉早已经出了好几道伤口,有些是她自己咬的,有一些则是因为昨儿一股急火溃烂的。 如今她隐隐有些担忧,黛玉一日不除,她的心一日就放不下。 贾母刚从后面出来,就瞧见王夫人,那带着恨意扭曲的脸庞。 一瞬间,贾母的心头便是咯噔一下,只是如今正是要紧。她轻轻地挥动手中的龙头杖,上面一块青色的龙佩,随着贾母的动作摇曳。 这正是之前御赐的青龙佩,如今也被贾母拿出来撑场面,搭配着雪白的头髮,一身凤冠霞帔,看起来多了几分贵气。 众人见到贾母出来,齐齐躬身行礼。贾母轻唿一口气。随机口中吩咐道: 「走吧。」 贾母口中吩咐着,随即又叫人给袭人传话:「今日离宝玉那里不用叫,只让他安心睡觉,安心吃药就好。 宝玉如今并没有官身,是没有资格晨昏定省的。」 贾母下意识地看向王夫人,面色难言复杂,如今这件事情,却不宜让宝玉牵扯。 邢夫人不知究竟,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看不顺眼。事到如今,贾母还护着宝玉,却总是记不住惯子如杀子。 昨日夜里,她与贾赦商量了半宿,如今达成共识,自此要改换门楣。 日后只以黛玉为主,其他之人一概不在眼中,就算老太太阻挠也不会改变,毕竟当初她们可是极为狼狈的,被赶出荣国府。 真以为她们不知道,那个马厩将军的称号是从哪儿来的? 老太太偏心成这样子,她们心中怎么可能一点怨气都没有?每日里说老爷不好好做官,却根本不知道荣国府位置尴尬。 但凡贾赦行错就差一步,表现出丝毫的上进心,贾家也就离这败落不远了。 若是真的,论审时度势,政治头脑,被前荣国公和前荣国公老夫人悉心培养的贾赦,怎么可能会逊于贾政? 如今不过也是无奈之举,韬光养晦罢了。本来老爷打算,只要能够隐藏住这一辈儿,下一辈在科举出身也就足够了。 可是天不从人愿。 如今他们夫妻二人已然决定同进同退,殊死一搏,毕竟贾赦昨日里说得明白。 「从这一件事情就可以看出黄家的态度。如此一来削减爵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若是琏儿那孩子有个嫡子在,我便是拼了命也要搏上一搏。可是你瞧如今,这两个是个什么样子,要这爵位,最后也是便宜了二房。」 昨日里,邢夫人听贾赦高谈阔论却是如痴如醉,她这人虽说没什么太大的政治头脑,但却有一个好处。 那就是贾赦说什么,她听什么。 因此如今贾赦说了,只以黛玉为尊,邢夫人便做得彻彻底底。 不过二更天便赶紧起来,里外收拾一通不说,更是让人将素日里黛玉喜欢用的、玩儿的、吃的准备了不知多少。 连跟在身旁的王善保家的都啧啧称奇,说从未见过自家夫人,这般捨得的时候。 邢夫人还振振有词。 「我布置这些玩意儿,不过是些讨巧的,可谁能说这讨巧的东西不招人待见,所谓剑走偏锋,未必是坏事。」 如今邢夫人自许,已然做好了准备,看到贾母起身,当下里直接上前两步,搀扶着贾母: 「老太太,儿媳妇儿扶着您。」 贾母没有说话,只是撩开眼皮上下打量一番邢夫人,若是平常恐怕她直接挥退邢夫人,让对方站到一边儿去。 可是今日,贾母目光沉沉地打量了一番,却并没有拒绝。 凤姐此时也没有如同往常一样,上前替代邢夫人,反而仍旧是一副鼻观口,口问心的模样。 这个行为看似平常,却让贾母心头一凛,她知道这代表着,大房如今已然连成一气,成为利益共同体的表现。 本来按照贾母的想法,她是想趁着自己活着,尽可能地平衡大房,和二房之间的关系。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世间风云变幻,常有非人力所能及的。 邢夫人此时的表现,在贾母眼中虽有些粗糙。但终究还算有可取之处,知道审时度势,要比王氏那个蠢妇有眼光得多。 「走吧。」贾母收回眼神,示意邢夫人扶着自己出门。 大观园和荣禧堂之间,实际上并不太远。 不过是半盏茶,众人便在丫鬟僕妇的簇拥下,来到大观园的门前。 众人站定,贾母抬头看着那硕大的省亲别院四个字,心中不知几许复杂。 鸳鸯松开扶着老太太的手,快步地上前走了两步,想要上前敲门。 「鸳鸯。」贾母制止了鸳鸯的动作,她看着紧闭的院门,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说道:「不许没规矩,我们在这里等。」 听到贾母的吩咐,鸳鸯的手微微一滞,她有些出神地看着离自己手指,不过半寸的黄铜门环,看着对方在月光下染上一层霜色。 如今是晨昏定省,又不是破家砸门,哪里能够直接拍打门环的? 贾母即便是知晓,自己命鸳鸯敲门可以直接进入,但仍旧不敢雷池一步。 第460页 她早已经听林之孝家的禀报,昨日黛玉进园之后,并没有将荣国府的那些婆子们一併赶出。 本来贾母还有些意外,以黛玉的身份,肯定要带一些宫女太监的。 有这些人的存在,那些婆子顶天只能做些粗活。 她并不认为黛玉会只身前来,毕竟摄政王和太后都赐下了贴身之人。 但很意外的是,宫女太监的确不少,但似乎黛玉这会儿,并没有将所有人都替换的想法。 是因为对贾家放心,还是另有缘由呢。 这却是贾母想多了,实际上黛玉没有直接全部换人,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西流直接告诉黛玉,贾府不过是暂居而已。 另外一个便是,如今三姑娘、四姑娘还在院子里。 鸳鸯此时走下台阶,站在大观园不远处,等待时间的到来,一般寅时就可以开门了。 她从怀中掏出金色的珐瑯表,瞧着上面的时辰,松了口气。如今已经是丑时三刻,再过一会儿便是寅时。 贾母站在门口,低垂着双眸,感受到拂过自己脸颊的风,只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沉稳下来。 别人只觉得如今,黛玉是要给她一个教训。可她却觉得,黛玉不愧是敏儿的孩子太过温柔。 这样一个温柔的孩子,在这个世上会活得很辛苦的。贾母面色沉静,她如今自然不会相信,黛玉会不计前嫌地原谅自己。 可是即便如此,这个孩子对自己最大的报復,却也不过是让她站着短短的一刻钟。 若说之前贾母还心中希望,用言语感化黛玉,让其记起天伦之情,免得贾家大难临头。 甚至她已经做好准备,若这一切都需要一个罪魁祸首,便让她这个老婆子来当。 然而如今黛玉的行为,让她以什么想法都没有了,若是有朝一日,贾家覆灭,那定然与黛玉无关。 是自己,把那么一个温柔的孩子,推得远远的。贾母知道,从明日开始,自己再想见到这孩子就困难了。 此时,贾母只觉得心头一阵冰凉,她闭上双目,似老僧入定一般安静地等待。 然而她虽清楚一切,身边之人却有不知所谓的。 「这可是怎么说的,林丫头怎么不开门?却不知如今老太太在这,这未免与孝道有亏。」 贾母本在垂眸,默念心经。此时忽然听得这一声说话,立时睁开了双眸,一双与黛玉极为相似的眼眸中闪过寒光。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地怒道: 「王氏,你又胡说八道些什么。」 第166章 这一声训斥,不但没有将对方的气焰压住,反而使得王夫人更加不管不顾起来。 「怎么老太太难道觉得,儿媳说得不对吗?还是说老太太如今也在自欺欺人!」 王夫人站在贾母身后不远的地方,慢悠悠地用话刺人。今日她穿了一件褐色的宫装,足下是同色的凤头鞋,看起来颇有些老气。 按照规矩,她今日应该穿上吉服,可是王夫人就是觉得别扭。 实际上在元春死后,她便再也没有穿过那一身吉服。 王夫人如今脸色并不好看,下垂的嘴角让她原本圆润的脸上,多了两分狰狞。 看着贾母那冒火的眼神,王夫人丝毫没有任何的感觉。 昨日里她们二人便不欢而散,两人已然撕破了脸。今日里她瞧着这紧闭的大门,便气不打一处来。 而贾母自然不可能任由对方如此,连续的挑衅,已经让贾母对王夫人,再没有半分的耐心。 「政儿,你就认凭着这个蠢妇,在这里喧譁吗。」 气急的贾母也顾不上担忧,等一会儿若是不见王夫人,黛玉会不会怀疑贾府心有怨怼。 毕竟若是让这个样子的,王夫人去请安,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情。 万一她要是胡言乱语起来,贾母几乎不敢想像那种景象。 如今已然箭在弦上,黛玉的身后站着摄政王和太后,绝不能让他二人有任何反感。 这二人中无论任何一人,荣国府都无法承受。尤其是看似端庄秀雅的太后,她冷眼瞧着凡是不得太后待见的,没有一个人是好下场。 贾政原本还在出神,此时听到了贾母的唿和。他先是一愣,随即如梦初醒一般,上前便要拉住王夫人,此时忽然旁边又响起一道声音。 「今儿弟妹这是什么意思?以为这是何处,如今可是皇家的省亲别院门外,须知皇家威严,容不得半点亵渎。 弟妹还如此喧譁,莫不是要冲撞贵人?」 说这话的不用猜,正是邢夫人,今日里她也是盛装打扮,比起王夫人不知爽利了多少。 此时口中的话,竟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威势。 短短几句话更是讽刺意味深重,一旁的凤姐儿抽抽嘴角,想要说话却又把话头咽了回去。 若是平时,恐怕她早已亲自上阵,跟自己的姑妈站在一条线上了。 毕竟这事不说别的,邢夫人这话未免有些意有所指,可能会伤及王家的声誉。 若是王家女,不识礼数,不遵礼法,不崇皇室。这个传言传了出去,日后王家女在京城再无立锥之地。 而且甚至还会给王子腾惹祸,凤姐儿仔细思索,脸色越发地看。 她想要阻拦邢夫人,又担心对方会一时相差,一时之间颇有些进退维谷。 第461页 只是属于王家女的那一份家族感,到底还是压过了一切。凤姐儿脸色一变,便打算上前说话,身形刚刚一动,便被贾琏拉了回来。 贾琏看向凤姐儿微微地摇头,脸色却是极为的深沉,甚至那双原本有些虚浮的桃花眼,此时竟射出寒光。 「昨儿嘱咐你的都忘了,你且听着太太自有分寸的。」 贾琏淡淡地说着,他看到凤姐儿因自己称唿邢夫人为太太,而惊愕的表情,却并没有替对方多解释些什么。 若不是担心对方坏了大事,贾琏甚至不会阻拦凤姐儿,这么多年他们夫妻之间,早已名存实亡,但到底还有共同的利益。 昨日里可是商定好了,但不能让她随便地捣乱。 对于自己的这位继母,贾琏还是挺有信心的。邢夫人这个人看似是个尴尬人,可是这么多年来,她却是一心一意为着贾家的。 也是因此,对于父亲的吩咐,她却是从来没有任何的折扣。如今也不过是按照父亲的吩咐,与二房割离开而已。 实际上这却是贾琏高估了邢夫人,贾赦并没有吩咐邢夫人,一定要与王夫人针锋相对,他也不会在意这种内宅之事。 邢夫人是单纯地觉得,若是决定依附于黛玉麾下,自然应当尽心竭力。不管是熘须拍马也好,还是马前卒也罢,她们必须做出足够的诚意。 也是因此听闻王夫人话中不对,邢夫人便直接冲着王夫人发作起来,却是无意中惹得一人侧目。 而突然莫名其妙,被人横插一槓的王夫人,这会儿刚刚反应过来,她不可思议地看向邢夫人。 从未想过对方竟然有胆子,直接与她对峙,因为邢夫人乃是填房,年岁上比王夫人差了十来岁。 等邢夫人进门的时候,王夫人已然嫁入贾家多年,早已经是荣国府的实际管理人。 因为贾母偏袒贾政,因此邢夫人嫁入贾家没有多久,贾赦和她便灰熘熘地离开荣国府,恍若丧家之犬。 正是这样的际遇,使得邢夫人在王夫人面前,一直抬不起头。 往日里,邢夫人也曾里外周旋,但是却毫无作用,反被她打得落花流水。 可谁能想到今日竟风水轮流转,对方显然是有了底气,要与自己一分高下。 底气? 王夫人心智比邢夫人不知高出多少,转眼间便明白,恐怕贾赦和邢夫人二人已然商量好。 打算抱黛玉的大腿,如今这会子正找自己的茬,替主子出气呢。 她素来是个自诩清高的往日里,不但觉得自己乃是菩萨心肠,更觉得万事万人皆对不起她。 如今这会儿见了邢夫人,对黛玉的卑躬屈膝,眼神越发地不屑。 当下她轻轻捻动着,自己手中的十八子手串,玉石的滑动声,轻轻地在空气中流转。 王夫人语调慢悠悠地说道:「大嫂,可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若我说大嫂总要去想一想,一大嫂的能力能不能攀得上高枝儿。 别攀高枝没攀上,自己再摔跤。」 这番话语气清淡,透着几分轻描淡写,偏偏却是直接将邢夫人的面子,扫落在地上踩。 贾母这时正被王夫人双手搀扶着,只觉得胳膊下邢夫人的手,在不停地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 所谓打人别打脸,揭人不揭短。 相比于出生四大家族的王夫人,邢夫人的家世并不高,其父不过是个六品的小官儿。 而且虽然邢夫人嫁到贾家,可是其父并没有得到贾府的助力,反而成婚不过半年便去世了。 也是因此,贾赦和邢夫人的关系,便就此冷淡下来。等到三年之后,邢夫人再想笼络贾赦,已然没有了机会。 好在邢夫人不管如何,也是明媒正娶的太太,而且就算邢夫人出身不高,但是也自幼接受了良好的教育。不然以荣国府当时的地位,也决计不会选择她的。 因此多年以来,邢夫人一直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她也是依靠着这套准则,生活在贾府。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臣服于自己认可之人,可是谁又能想到今日里,她竟然被王夫人当众打脸,骂自己是狗。 邢夫人几乎气疯了,她怒极反笑,看着暮色中,手中捻着十八子的王夫人,双眸如同淬了冰。 「的确,我却是未能有幸的金贵人,眼中可是有些人明明已经珠玉在前,可偏偏却是对那琼楼玉宇交身而错。」 这话字面上的意思,是在讽刺王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可是实际上却是暗指元春封为贵妃,最后却享不住福气撒手人寰。 元春是王夫人心头的一道疤,听到邢夫人的话,王夫人脸上隐隐扭曲。她心中暗暗发誓,她定然要让邢氏付出代价。 王夫人和邢夫人这一般剑拔弩张,一旁的贾赦却是极为高兴。成婚多年,贾赦今日,却是对邢夫人有些改观。 他素日里便瞧王夫人不顺眼,比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更加惹人嫌厌。 每日里看似吃斋念佛,实际上却是佛口蛇心。明明乃是贾家之人,可是所行之事没有半点为贾家考虑。 更是私底下拿着贾府的名帖,不知做了多少恶事。他曾劝过老二,可是偏偏这傢伙又不肯多加提点。 而且王夫人还很狡猾,她看凤姐儿年轻便将其当作靶子,自己隐在幕后。也使得贾赦想要动手,却也有些担忧误伤到凤姐儿。 第462页 就比如她私底下说动凤姐儿,拿着银子去放贷,纵然是利益钱不高,可也有损阴德。 若非如今贾家艰难,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好在凤姐儿一向遵循的,乃是九出十归,只占了一成的利息倒也还好。 只是这高利贷到底有些不好,不说朝廷明令禁止,便是于阴德也有不义,这个就和贼一样,要做一代休三代。 思及起如今贾家的状态,贾赦原本看热闹的心思也淡起来,总要想办法,不能老是拿银子出去放贷,再者那些利钱也不够干些什么的。 想到昨儿夜里凤姐儿的诉说,还有那一箱当票,贾赦的脑袋便隐隐有些疼痛。 若非凤姐儿诅咒发誓,说自己是真的只要了一成的利息,他定然要让贾琏休弃凤姐儿。 贾琏如今已经二十几岁,可是膝下只有一个大姐站住了,还每日里三灾八难。 而凤姐儿曾经两次怀孕,两次流产,之后去的那个尤二姐,也是怀了孕不久便落下了。 他之所以给了贾琏一个丫头,也是为了敲打凤姐儿,逼着凤姐儿让平儿能够坐胎。 如果贾琏再没有孩子,很可能日后,贾家的爵位都会出现问题,每每贾赦为此也是茶饭不思。 若不是还有几分神智,贾赦都怀疑是不是真的有着恶鬼作祟。宁国府那儿有个炼丹的贾敬,且不说是真是假,但是其人也多次说过做人要阴德。 这世间本就多有,因果福报之说,联繫起贾家,又让他怎能不心头惊恐。 如果不是贾赦理智尚在,他都怀疑这件事情是不是王夫人,从何人口中听得败坏阴德之法。因而故意牵扯凤姐儿,好谋夺荣国府的爵位。 人常说这破天之恨,乃是杀父夺妻。然而在贾赦看来,这使得人家绝嗣,可比这两项更让人痛恨。 今日里看到王夫人那双,满是阴毒的双眸,贾赦忽然有些相信这些事情,恐怕跟王夫人脱不开关系。 这个王氏不能留了。 此人若是再流下去,必将会是贾家的心头祸患。 「我却是劝大嫂,多在自己身上花点心思,毕竟……」王夫人冷冷一笑,扫了眼邢夫人的肚子,便没再说下去。 听闻此言,贾赦忽然冷冷的插嘴说道:「她怎么了?我这太太有着两子一女,其中一儿一女乃是嫡女,你有什么想说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邢夫人也不可置信地看向贾赦。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短,明天多写些…… 第167章 这句话不亚于一声惊雷,砸在众人的头顶,然而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想要仔细询问的时候。 忽然听贾母说道:「够了!此事,不宜在此时多言。」 随着贾母的这一句话,众人皆安静下来。 贾母眼眸深沉地望着漆黑的大门,她心头却并不如,自己的表情一般沉静。 贾赦的话很明白,那就是他现在真正的,要将大房揉成一团。 自己这个儿子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她看不上贾赦,更多的是恼怒对方不肯上进。 往日里,只觉得她只顾吃酒找小老婆,不坑好好做官。如今当对方真的使用谋略之时,贾母却反而觉得心头冰凉。 贾家现在风雨飘摇之际,容不得半点闪失。她努力地想要平復黛玉的心思,然而大儿子的突然变化,又让她心生警惕。 一直到现在为止,贾母对于黛玉都是有几分自信的,那个孩子素来是个明事理的。 如今就算是生气,只要她的气,只冲着自己这个老婆子来,那么所影响的便不会太大,对方终究会心软。 可是老大却不一样,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老大定然不会拉老二一把的。 却是她对于孩子的教育有问题。 贾母心头胡思乱想,正千思百转之时,忽听得嘎嘣声响,却是寅时已到,随着吱呀一声响起,大门被左右打开。 已然站立许久的众人,眸色一亮,发现从打开的大门,走出一队人来。打头儿便是手提两盏,大红色的灯笼的小厮,中间一个小太监,瞧着众人有几分倨傲。 「诸位久等了。奴婢名唤小卓子,还请荣国公夫人随我来,如今公主娘娘尚未起身,几位可先来偏厅等候。」小太监口齿极为伶俐,说话虽软语温声,可是却隐隐透着几分威严。 对方这一副态度显然,让贾赦为首的众人放松不少。然而站在中间的贾母,和她侧后方的凤姐儿,却是脸色越发沉重。 眼前的这个人,她们并不算陌生,此人最大的特殊,是因为对方是太皇太后手下的。 太皇太后一系一向是与世无争的,但若是有任何人小看了对方,那便是死到临头了。 凤姐儿心中苦笑,也不知琳妹妹究竟是哪般造化,一个个都围绕在她身边。偏偏就是贾府这个最亲近的,反而将对方得罪得死死地。 依照凤姐儿所见,若是今日里黛玉多有刁难,甚至露出些许小性子,这都是极好的。 这原因自然不必多说,女孩子只有对自己亲近之人,才会撒娇,才会生气,若是外人在前总归要顾及许多。 甚至为了一时的体面多有隐忍,可若是面色如常,甚至更为亲密,却多有忐忑之意。 因为这代表着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在你背后下刀子。 第463页 如今黛玉便有些这样的味道,她对人极为大方,甚至颇有些公事公办的态度。 凤姐儿心头掠过一抹凉意,这证明对方已然开始放弃贾家,若是一时没有什么能够挽回的,恐怕日后就要遭殃了。 就比如宝钗那种性格,看着温温柔柔似乎极为亲切,可是骨子里却是,可以毫不留情地下刀。 这也是为何,即使黛玉常常性格直爽,她仍旧是更喜欢对方的缘故。 原本她的想法是保护贾家,如今恐怕能够保下大房,就已然是意外之喜。 想到此处,凤姐儿看向自己前方的贾母,从侧边可以看到,贾母的唇角压得极低。 老太太定然已经发现了此事。 贾家众人的风起云涌,小卓子仿佛未曾发现一般,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她将几人引到怡红院的偏厅,这地方原来是宝玉的房间,黛玉入主大观园后,并没有让剩下的姐妹离开,却驱逐了宝玉和宝钗两人。 至于空出来的怡红院,她自然不会去居住。反而是将怡红院这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作为贾府众人晨昏定省的场所。 宝玉的怡红院算得上,是大观园数得上的雕樑画栋之地,如今作为客厅一点都不逊色。 众人坐下之后便等待黛玉,洗漱完毕。 贾母坐在椅子上,她仍旧是眉头深锁,显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站在她身后的鸳鸯,见到贾母如此忍不住有些担忧。她轻轻地上前一步,凑到对方的耳畔说道:「老太太您可还好?瞧你的脸色却是不太舒服?」 此时贾母本在思索后边的事情,可忽然听到鸳鸯这样一说,她先是一愣,随即脸色一变,原本的紧绷慢慢松弛下来。 带着欣慰的贾母,回头望了鸳鸯一眼。若不是这丫头提醒,让林丫头看到指不定会多想。 「也没事,就是今日有些腰疼,你且替我揉揉。」贾母笑盈盈地说道,用实际表情告诉鸳鸯,不用担心。 不过她的腰的确是有些不舒服,毕竟年事已高,又在外面站了一盏茶,这会子只觉得后腰酸软。 但即便如此,贾母仍旧做得笔直,一只有些皱纹的手搭在扶手上。 即使再过疲劳心累,身为贵妇的本能,仍旧让她保持着,最优雅的姿态。 相比之下,其他人便差了一大截。王夫人不说,正让金钏给她揉腰。邢夫人也是坐在椅子上,偶尔微微动上一下,缓解自己有些疲惫的腰椎。 贾政和贾赦两个兄弟,因她们二人自幼接受正经的贵族教育,因此虽说有些疲惫,却也能够忍受。 仍旧是正襟危坐,双腿并直一双手,放松地搭在腿上。 相比之下,虽说继承了贾氏宗族族长之位的贾珍,看起来却差得有些远。 贾珍到底是庶出扶正的,当初若非是贾赦,和贾政自动放弃成为族长,恐怕贾珍根本没有办法顺利地接掌。 此时此刻,贾珍努力地学着贾赦和贾政的姿态,但终究画虎不成反类犬。 至于贾蓉,他压根就没资格坐下,这会儿正缩在同样站立在,贾赦身后的贾琏身旁。让贾琏挡住自己的半边身子,用手虚扶着腰。 「你说那些老爷,天天要站上一两个时辰,是怎么站得了的?」贾蓉低声地嘟囔着,而一旁的贾琏却没有回应她。 这样一来,反倒使得贾蓉有些没趣。 小卓子不着痕迹地扫过贾府众人,顺便微微勾动,却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吩咐宫女献上茶点。 众人起来,如今都已经一个多时辰,这一会儿正是又飢又饿的时候。 如今见了茶水,顾不得其他,都先自饮了半盏。 小卓子见除了贾母以外的众人皆喝了茶,这才眉眼弯弯地躬身说道:「诸位在此稍候,如今咱家已经禀告了西流姑姑,让她禀告公主娘娘。只是如今公主娘娘刚刚起身,正在佛堂敬香,还要请诸位在此等候。」 话音刚落,贾母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黛玉的意思,还是眼前的小太监自作主张? 这套程序是宫中标准的冷板凳,先送上茶点让你喝到一半,这才知道正主估计,根本没时间见你。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 这期间你喝下的茶,吃下的点心,都会化为五谷轮迴,到时你若是要去更衣都不敢。 可若不去,若是在君前失仪,罪责更大。 这是宫中惯用的手段。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贾母根本就不敢想,她不相信黛玉会知道这种宫中秘闻,或者说她不愿意相信。 这真的会是黛玉吩咐的吗?这个想法在贾母的脑海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她按下,以黛玉的脾气应该不会。 只是若是如此,恐怕不是小允子,就是那位西流姑姑。而就代表着,恐怕就代表着对方身后主子的交代,对荣国府的警告。 贾母的手指骤然抓紧,她神色晦暗地看向小卓子,随即低下头沉默不语。 就在刚刚对视的一瞬间,贾母并没有忽视,小卓子望向自己的一抹笑意。双唇开合之间,正是几个字,被他缓缓吐出。 贾母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一脸惊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对方是谁?为何会说出这几个字,贾母自认刚刚自己绝对没有花了眼,对方说的就是这句话。 第464页 难不成是被抓住了把柄,可若是如此,对方真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吗? 贾母让自己快速地冷静下来,她带着几分自嘲地想到。自己,这一生波澜壮阔,好的事情坏的事情,她不知做了多少。 以前她曾有话语调侃自己,比凤姐儿厉害十倍,这并不是虚假之言。 自己手上的鲜血,不知已经沾染了多少人。 如今被小卓子牵动心神,贾母因为对方,眼前似乎如同走马灯一般,往日之事尽数浮现眼前。 贾母身份高贵,是宝龄侯的嫡长女。幼年之时被捧在手心之上,后来嫁给荣国公之子,也顺利地成为新的荣国公夫人。 众人皆艷羡,她过得自在。然而贾母心中却并不舒服,夫君常年在外作战,与自己相聚之日,不过三五天而已。 这样短暂的时间,别说培养夫妻感情,就是生儿育女也有困难。 贾母嫁到荣国府三年,一直未曾有孕。 荣国公老夫人虽面上未曾指责,但手下却并不留情。 「你该明白自己的身份,如今总要尽快诞下孩儿才是。那些女人就算是生下孩子,也得叫你一声嫡母不是。」 就在这一声声劝慰中,那两个被贾代善宠幸的通房,竟然真的有孕了。 贾母虽满心不甘,可仍旧只能勉强忍耐。转过年来,两名通房竟是生下一子一女。 这女孩暂且不说,这庶长子的存在,简直让贾母如鲠在喉。几乎在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直接雷霆手腕。 即便是老妇人,怀疑又怎么样,毕竟天花可是从外面传进来的。而且又不是只有男孩得病,两个孩子都病了,都没有熬过来而已。 「这次的事情就算了,总要替自己的孩子积些阴德。」贾母还记得那一天,她从老夫人院子中出来的时候,对方对她说的话。 她心中清楚,实际上老夫人对她,根本没有任何的证据。 直觉是不能当作证据的。 很幸运的,贾母在这一次豪赌中赢了,而且还获得了意外的惊喜。 因为庶长子和庶长女同时夭折,回到京中的贾代善却是心头苦闷。贾母的温柔陪伴,不但让二人感情升温,还多了个意外惊喜——她怀孕了。 而原本还在怀疑贾母的老夫人,也迅速转变了态度。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贾母生下长子贾赦。 只是不知是真的有天理报应,还是她当时心中紧张,贾赦出生后,她突然血崩。 好在当初的贾待善求来御医,这才救下她一条命,但也让她足足在床上躺了小半年。 可即便是如此,对于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嫡长子,贾母仍旧是满心地疼爱。甚至不惜自己拖着虚弱的身子,将孩子留在自己跟前照料。 可是美好的日子没有过几天,孩子满月之后便被老太太抱走,至于原因自然是她身子骨太弱,免得孩子吵她。 当时贾母想偏了,她认为这是老太太对她的惩罚,因而哭着请求老太太,然而对方只是派回一名嬷嬷。 「国公夫人还请保重自身,一定要以身体为上。老太太之所以抱走哥儿,是为了夫人着想,还请夫人不要多想。」 那天她求了对方许久,可是孩子终究是被抱走了。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了几日,最后才接受了,长子无法抚养在自己身边的事实。 「不管怎么样,我终究还是能看见孩子的。」 贾母清楚地记得,这是自己那时自己劝慰自己的话。 然而人终究是脆弱的,想要逃避痛苦便要寻找一个宣洩点,她终究和贾赦生分了。 哪怕她心中清楚,荣国公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让,荣国府的长子和自己亲近,一个继承人在内闱之中是长不成的。 而就在她卧榻之时,老夫人又给国公爷添了两名妾室,那个时候她还躺在床上。当听到此事,她甚至没有半分动容。 只是为了平衡势力,她将自己身边的陪嫁丫鬟,也给贾代善开脸正式做了姨娘。 而从这开始荣国公府,慢慢有了妾室怀孕,贾母并没有直接,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反而她把握得很好,有人怀孕,只是生不下来而已。 那个时候,老国公夫人一直盯她盯得很紧,可是即便是如此,仍旧未曾抓住她半点把柄。 「谁能知道,我用食疗来调整胎儿的性别呢?让一个孩子生不下来,真的太简单了,一套瓷器就能够让一个孩子流产。」 那个阶段,每一个妾室怀孕,对于贾母来说都是痛苦的重演。 好在几年之后,她又生下了次子贾政,而这个时候老太太身体已经不好了。 根本没有余力照顾贾政的老太太,这一次妥协了,孩子被允许留在她身边长大。 也正是这个孩子,让她感受到了为人母的感觉。 她看着他哭,看着他笑,看着他呀呀学语,看着天慢慢地能走会跑。每一天孩子的存在,将她原本干枯的生命变得绚丽多彩。 这个孩子让她变得柔和,甚至让她有种,要为对方积阴德的想法。 没有错,是几乎。 就在贾母思索自己,是否应该放开那些,通房妾室的时候。 她却忽然发现,自己给贾代善的那个陪嫁丫鬟,竟然偷偷摸摸地怀有了身孕。 而对方之所以怀孕,是因为她和伺候自己的丫鬟换了饭菜,这个意外来得太突然,让贾母气恼不已。 第465页 而如今她已然怀孕四个月有余,甚至在荣国公面前已经挂上了号,贾代善在家,贾母很多动作要被掣肘。 这样的情况下,贾母只能仔细筹谋,可是对方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对于她的手段,多少有些了解,却是被其有惊无险地躲了过去。 十个月后瓜熟蒂落,竟是生下了一个女儿。 看着生下来的女娃,她深深知道,贾家从此不能够再死孩子了,好在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嫡子。 既然如此,那便只生庶女好了,反正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她一时心软留下的孩子,成了贾家最大的隐患。 第168章 谁又能想到呢?偏偏就是这个丫头成了荣国府,不能说的禁忌。 提起如今在北齐的那丫头,贾母心头还是忌惮不已,谁能想到对方竟是一飞沖天? 当初贾母也是百般思忖,这个孩子对自己到底有没有威胁。可是每每想要下手,总是会有些阴错阳差。 到后来贾母自己也累了,这么多年来,府中女子虽有怀孕者,却未曾有一子半女留下。 其中虽说有些是贾母的小动作,但大部分却是来自,那几个通房之间的相互倾轧。 但不管如何,多年没有庶出的事情,的确是造成了一些不太好的影响,让贾母隐隐有些腹背受敌之感。 如若自己一味地下手段,虽说那孩子肯定性命不保,但恐怕荣国公也会起疑心。若是一时牵扯出其他来,自己半生的名誉恐怕都要尽付。 想到此处,贾母便自己宽慰自己,反正如今她的年岁已经大了,生下的长子註定会继承荣国公的爵位。 只要小心不再冒出庶子,就算是她们生下了女儿日后嫁出去,也是荣国公府的助力。 毕竟即便不是嫡出,也是姻亲。 想明白一切,贾母便做主留下那孩子,也是从那时开始,贾府才陆续有女孩出生。又过了两年多,贾母竟然意外怀了孕。 这却是意外之喜,本来那个时候她已然有些高龄了,这个孩子来的实际上并不是时候。 太医曾经言说,也许会对她产生危害,可是就在贾母纠结之时。却发现自己自从怀上这孩子,她不但毫无半分疲惫之感,更是容颜胜于往昔。 她与贾代善原本相差并不太多,可是自从怀上孩子之后,她肉眼可见地变得年轻,也使得贾代善稀奇之余,对她更是温存。 到后来甚至直接,将几个通房全部抛在脑后,除了偶尔居住在梨香院,其余大半时间皆留在正院。 两个人因这个老来之喜,却是少有的体会了,少年夫妻之恩爱。 这让贾母一颗心死灰復燃之际,又觉得自己腹中的这个孩子,乃是自己的福星,更与自己是天生的母子。 怀孕之人每每都容易神思多想,贾母此次怀孕与往昔大不相同,再想起差点让自己丧命的贾赦,贾母忍不住便有些狐疑。 也许自己和贾赦本没有母子之缘,不过是因贾赦要借自己的肚子生下而已。而自己身边长大的政儿,和腹中的孩儿才是真正的母子之缘。 而正是这个想法,让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母子之情,变得更加不可言说。 十月后一朝分娩,贾母更是将自己新生的幼女爱入骨髓。 就连当日里的稳婆都啧啧称奇,哪个高龄产妇半个时辰开六指,不过一个时辰便生下孩儿的? 且贾敏出生之后,肤白若雪皆美,与贾母有八成相似。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体贴母亲并不好哭,但每日必定要在贾母身旁才能睡得着,不然便不肯吃喝。 而只要将其放在贾母的床头,她便会安枕入眠,且不会打扰贾母的休息。如此一来,贾母又怎能不疼爱她,疼到骨子里。 甚至求了贾代善,并未给贾敏取一个,跟其他贾家女一样的排行,反而是与男儿一般的文字旁。 从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贾敏当时有多么的受宠。 贾母自贾敏出生,便将其当作眼珠子一般,甚至两个嫡子都退一射之地。可谁能想到如今她这个眼珠子,仅留下的孩子却跟自己生分了。 自往昔的回忆中甦醒,贾母阴影心头悲戚,她暗嘆一句:冤孽。 自己昏了头,竟算计起敏儿的孩子起来。贾母忍不住心头一阵悲苦,她正难受着,却见一名身着,五品宫装的女子款款走来。 那女子年约二十几岁,形容风流裊娜,但眉宇间自含一股正气。虽说唇边含笑,但似乎笑意不达眼底。 而她身旁跟着一名看起来有些年轻,约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年轻人生就一双桃花眼,却难掩盖眼底的血气,一看便知道是手上沾了鲜血的。 他此时颇有些吊儿郎当,犀利的双眸偶尔扫过,自己身旁的宫装女子,却带着隐隐的丝丝情意。 见到二人贾母心头一跳,她们见过面。眼前这两个正是太后娘娘身边的首席女官,以及摄政王身边的暗卫统领。 这二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尤其是那名唤小允子的。 此人身份更是神秘,有人说他乃是摄政王身边的小太监,可也有人说,他根本就没有经过宫刑。 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此人心狠手辣,且做事不留余地,只效忠于摄政王一人。 而太后身边的这位首席女官,其出生于苏家。自苏槿出嫁之前,便跟随在对方身边,那是第一心腹之人。 第466页 「给荣国公夫人请安。」西流含笑看向贾母,对其有一丝怜悯,眼前的这个老太太是个可怜的。 这倒不是为别的,她只是有几分心疼对方,被自家主子惦记上。苏家的女儿矜贵,矜贵到不允许任何人伤害。 别以为自家主子,会嫁给一无是处的先帝,是因为害怕皇权。 归根结底是因为自家主子为了天下,为了社稷,为了苍生,百姓这才自愿献身。 但凡主子不愿意,就算是先帝也不敢强行求娶。 贾家可恨在什么地方?便是你明明已经亲自求娶了,可回头却毁约,而且更想要姑娘的命。 这比纯粹的算计更加可恨。 且瞧着,对方会得到报应的,也许现在已经开始了。 西流低眉顺眼,似乎对贾母极为恭敬,伸手向外指去,口中说道: 「还请荣国公夫人,一等将军和一等将军夫人随我来,至于其他几位麻烦在此等候。」 西流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带走眼前的三人。黛玉行事是个极有分寸的,贾母乃是她的外祖母,不管如何有些事情都要做在明处。 而贾赦和邢夫人,本来就与她关系不错,再者有些事情也要提前打算,需要询问二人。 西流这边传话,小允子却不着痕迹地挡在对方身前,一双带着杀意的眼神,直接刮过眼睛直勾勾地贾珍和贾蓉。一双招子是不想要了,竟然盯着西流。 宁国府他记住了。 一直站在贾蓉身旁的贾琏,看到小允子的眼神,下意识地往左移步,离对方远点。 这一旁的暗潮涌动,西流似乎并没有发现。她仿佛一无所知一般,请贾母和贾赦、邢夫人王潇湘馆过去。 潇湘馆离怡红院极近,几人出来不过转过两道游廊,便到了潇湘馆门前。 一进院门便看见紫鹃守在门口,当下里连忙快步上前。 「姑姑辛苦。公主娘娘吩咐老太太年事已高,如今虽说有着晨昏定省,但终究法不过人情,还请老太太到那边屋里先休息。 至于将军夫人和将军大人,还请跟奴婢这边过来,公主娘娘有话吩咐。」 紫鹃在黛玉离开荣国府前,便效忠于对方,因此纵然是遇到贾母,仍旧是礼貌而疏离。 此时传话之间却没有半点指向,反而带着一丝戒备。 贾母听到黛玉说起骨肉亲情,脸上不但未有丝毫的缓解,反而越发地心头髮沉。 只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回对方,无奈之下只能跟着丫鬟的脚步,去到一旁的厢房等候。 而听到召见的贾赦,和邢夫人却是一脸喜色,跟着西流往里边走。 走到门口,贾母回头看,向一脸喜色的长子她心头嘆息,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能够真的支撑起贾府来? 但凡他有一点上进心,自己也不至于,将目光投到孙儿辈。 贾母此时只顾得埋怨长子,却从未发现自己的长子,并非是她想像中的那一般没用。 贾赦此时心头喜悦,他心知这是他唯一一次,能够抱住大腿的机会。 若是此事成了,纵然是爵位不保,却也可能留下火种。若是不成,恐怕贾家抄家在即。 他正心底筹谋,便进了屋中。 贾赦微微眯眼,便看见坐在正座的黛玉,此时她身着宫装,正一脸沉思地托着一只琉璃碗。碗中有一湾紫红色的液体,此时正隐约地散发玫瑰香气。 原来黛玉的身体实在是太弱了,按照苏槿的说法,若是一不小心,一根指头就能戳到。 因此苏槿吩咐西流,每日里盯着对方,皆要喝上一盏玫瑰路用于养生。 因此今儿早起来,她刚刚坐下,西流便送上一碗这个,等贾赦进来,这东西才喝到一半。 贾赦和邢夫人对视一眼,连忙躬身叩拜。 「舅舅,舅妈不需多礼,还请起。」黛玉并没有打算让二人跪下,可是这两人此时却还是,一板一眼地跪地磕头。 贾赦更是口中,带着几分劝诫地说道:「所谓礼不可废,若是我们失了礼节,日后怎么对其他人呢。」 邢夫人一旁自是附和,她带着几分担忧地看向黛玉口中说道: 「看你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要多注意身体才好。如今正是好日子来了,可一定要保重身体才好。」 这番话实际上并不中听,可是黛玉听了此言,眼眶便忍不住一红。 无他,唯真心尔。 邢夫人多年无子,她与贾赦的几个孩子都不亲近,反而只看黛玉,投缘。 可是黛玉的身份太过特殊,平素贾母一向将笼络在身旁,因此邢夫人也不敢太过接近。 此时见黛玉软语温言,如同往日,她一时激动,却是眼中落下泪珠。 「我的姐儿,你不知道,你这一病我不知有多担心。偏生二太太又说我到你跟前恼了你,让老太太说不许我再靠近你。 如今我瞧你好了,这心里高兴,你可莫要哭,再哭,免得让福气跑。」 邢夫人此时说话,却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她本人是想安抚黛玉,却不想口中的话,听着却让人不自觉地头疼。 可正是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却让人能够感觉到其中,满满的真诚。黛玉一边听着,一边眉眼含笑。 贾赦在一旁,却直接打击起邢夫人来,他冷哼一声,数落道: 第467页 「你这人说话越发的没有边际,公主娘娘自然是福气在后头呢,如今胡说八道些什么。」 这话虽说是训斥,但其中又含了一丝维护,让黛玉若有所思地看向贾赦。自己这个舅舅,好像并不像自己想像中的,那般讨厌舅妈。 而听到自己丈夫的话,邢夫人尴尬一笑,随即连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口中应承道: 「老爷说的是,我一时忘了形。 林丫头你不知道,从昨夜里我就盼着呢。如今终于见到了你,说上了话,我这才放了一大半的心。」 黛玉听见邢夫人叫自己林丫头也不着脑,仍旧是微微含笑,口中亲密地回应道: 「之前我生病那会子,除了老太太真心看我两回,便也就是舅妈。 舅妈送来的那些吃食,也尽数是我身体能够克化的,若非是您,恐怕玉儿早已经被饿死了。」 原来这贾家,虽勛贵出身,却也不知从哪里听来前朝的规矩,若是有人生病,一定要以净饿为主。 不管是主子还是姑娘,若是身体不爽利,什么都先不说,总要先饿上两三日。 普通人还好说,像黛玉这一般身体柔弱的,饿上两三天,病未必如何,人绝对会出事。 可偏偏这是贾家的规矩,众人虽说心中狐疑,可也仍旧依照奉行。 唯有邢夫人,只看黛玉的身体就知道,恐怕她撑不下来。 因此,邢夫人自己掏腰包,吩咐贴心的人,每日静悄悄的给黛玉送来清粥小菜。 这些东西虽不值几文银子,可是不得不说,却是救了黛玉的一条命。 可以说若非是邢夫人偷偷送吃的,这里的黛玉不一定,能够支撑到黛玉来临。 也是因此,熟知一切的黛玉,对于邢夫人心中感激。昨日里不与其多言,反而是在保护对方。 「毕竟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黛玉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向邢夫人行礼。 这个动作却是让邢夫人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双手撑住黛玉,口中喊道: 「可使不得,这可是折煞人了。」 第169章 黛玉的真诚感谢,让邢夫人有些脸上发红,她带着几分腼腆的低头一笑。 实际上,她当初做这些事情,最开始的初衷不过,只是因为有几分真心喜爱而已。 邢夫人这一人有个怪癖,最是喜爱,长相俊俏的。且不见她为何对贾正言听计从,从无半个不字? 这一来是因为贾赦的出身,其乃是一等将军,出身荣国府。 再者便是因为贾赦长相俊美,因而颇得邢夫人之爱慕。当年贾赦也曾意气风发,只不过这些年疏于保养而已。 邢夫人在与贾赦成亲之前,曾见过对方。但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即便是自己身边的陪房,也都不清楚。 众人皆以为邢夫人出嫁之后,将自己两个陪房丫鬟都嫁了,出去是因为生性嫉妒。 其实邢夫人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那两个陪房丫头不够漂亮,配不上贾赦。 多年以来,贾赦风流无度,邢夫人却仍旧替其兢兢业业,按照邢夫人自己的话: 「这人常说一物降一物。我只见了他,便觉得他长得好看。每日里瞧着他开心,我也就开心。若是有人让他不开心,那便是我的仇人。」 也是因此,除了贾母若有所觉,其他人都没发现。邢夫人和贾赦之间,颇有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且不见,贾赦虽荒唐,可是身边却也是只那五六个。当初之所以想要鸳鸯,更大的原因,却是在与贾母斗气。 正所谓爱屋及乌。 而贾赦最喜欢的,便是自己的外甥女黛玉,当年贾敏与他关系最好,反而一同生在贾母身旁的贾政,要退一射之地。 若非贾敏出嫁,贾赦和贾母之间也不会,闹得那一般僵硬。 邢夫人因此自然对黛玉另眼相看,更兼之黛玉,性情高洁,平素又与凡俗不同,更是让邢夫人爱到心里。 从此邢夫人对黛玉,越发的事事上心,万般皆与自己一样。比之王夫人,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未想到竟是无意间,留下一段善缘,如今黛玉一朝风云起,对于邢夫人也是有一份感激。 一旁的贾赦也所料未及,事情就有这般的变化,难免对于自己的夫人高看几眼。 「玉儿本来应该在此陪着,舅舅和舅妈,只是后边我还要与父亲和母亲焚香,还请你们二位再次休息。」 黛玉和邢夫人闲聊几句,随即便起身到后边焚香参悟。 实际上小卓子那些话,倒也不是完全的推辞,黛玉今天的确是打算,一早上焚香祷告。 一来自然是告知,母亲和父亲一切,二来也是想要,将先前黛玉所遭遇的一切仔细梳理。 黛玉看着面前的两尊排位,手中焚香跪拜之后,又哭了一场。只是一会儿还要出去见人,少不得被西流劝阻,重新洗了脸,又换了衣服,这才罢了。 虽没有故意浪费时间,可是这一来一回也到了辰时,如今贾家众人具是饿的,有些眼前发昏。 像凤姐这样的,此时也有些难受,只是她心中却知,这个怪不得黛玉。 今儿这事情若是熬过了这一遭,来日便也可平顺了,若是今儿熬不过去,日后翻起小肠来那才是大祸。 因此,她瞧见贾琏有些坐立不安,悄悄的伸手,推了对方一下,掏出自己荷包里的桂花糕,塞到对方手心。 第468页 感觉到自己手里被塞了东西,贾琏微微一愣。随即下意识的向左转头,便看见了凤姐朝自己,隐晦的努努嘴。 他心知这是凤姐,不许自己声张。等低一下头,却发现自己的掌心,正卧着一块小巧的桂花糕。 贾琏先是一愣,随即又看了眼凤姐。他刚想张口便瞧凤姐,一双丹凤眼乎的立起,贾琏几乎是下意识的,直接将桂花糕塞入口中。 随即他用手捂住,自己上下咀嚼的双唇,眼神再看像凤姐,却多了柔和。 肚子里有了东西,飢饿感瞬间便缓解不少。 虽不过只是小小的一块儿,自然无法抚慰成年人的口福之欲,但终究是一份慰藉。贾琏正是前方手指却轻轻的,戳了戳凤姐的腰。 随即凤姐便听到一声若不可闻的: 「还有吗?」 听了这话,凤姐伸出手直接拍了贾琏一巴掌,将他作乱的手指打了回去,顺便又白了对方一眼,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 「想什么呢,一共就带了两块。」 贾琏听闻此言,再不说话,他并没有问另一块的去处。 只是目光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几盘干巴巴的糕点。这东西只要吃下去,水是少不了的。 可人喝多了水便要更衣,谁又能知道黛玉什么时候出来,又怎么敢这个时候随便的离开呢? 想到这里,贾琏忍不住苦笑,心中暗道:「老太太素来说自己是极妥帖的,可这办事真的没妥贴到哪里去。」 若是让宝玉好好的,和林妹妹在一起,也不至于出如今这事儿。 好在就在贾琏摇头苦笑之际,黛玉终于出现,她一袭宫装坐在主位之上。 这里就不得不再说一下,贾家中人的座次。贾母的座位则是被安排在黛玉的左下,只看这一点,还是对贾母极为尊敬的。 至于其他人,自然是按照身份来一一座次。这里边便出了个笑话,贾赦和邢夫人自然是坐在右首第一第二位的,而贾珍身为三等将军则坐在了他们对面。 按理说,从身份上来讲,身为叔叔的贾政,和王夫人应该做到左边。 可偏偏贾政不过是个五品官,因此只能够做到自己侄子的下手。 而贾蓉贾琏等人,则并无坐下的位置,只是站在自己父辈的身后。 此时见黛玉坐定,众人自然连忙在宫女的辅助下,给黛玉行礼。 贾母是直言被黛玉免了礼的,可即便是如此,她还是站了起来,微微的欠身,以示对于皇家的尊重。 贾赦和邢夫人,自然是规规矩矩,没有半分的敷衍。 到了王夫人这儿,却是有些心有不甘。从昨儿开始,王夫人心中便不顺,谁能想到一个差点死在她手上的小蹄子,转身便需要她给对方行礼。 在她的眼中,黛玉根本就是,对自己儿子意图不轨的破落户。 此时王夫人早就忘了,若论金钱财富,林家不知甩了贾家多少条街。 王夫人直到现在仍旧心中付费,在她看来黛玉纵然是身份改变,但不过就是个傀儡而已。 没有血缘关系,谁又会理你,不过是当今打压四王八公的藉口罢了。 「如今看着风光等来日,还指不定是个和亲的命呢。」王夫人心中暗自咬牙之事,却又不得不敷衍的行礼。 可她一扭头,却见自己的丈夫贾政,竟然一板一眼的,打算按照规矩给黛玉行礼。 这个行为让王夫人心头一阵翻腾,恨不得直接摇晃自己夫君的胳膊,让他清醒一点。 既然贾母能够被免于行礼,那么黛玉自然是在心中,仍旧是畏惧荣国府的。 而且若是想要做她的儿媳妇儿,对自己自然也该尊敬。 没得还要跪拜的。 王夫人这会儿却是忘记了,她选定的儿媳妇可是薛宝钗,跟黛玉没有半点关系。 贾政却见王夫人这一边,磨磨蹭蹭的,当下里,却是更加的不满。 「还不好好行礼。」他低声的训斥道。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贾政之一眼便知道,这一会儿王夫人又想左了。 这是按照平常依照贾政好为人师的脾气,王夫人如此,他定然要仔细的与其说明,但这会儿情况特殊。 更况且,虽未曾说话,贾政却看出王夫人对于黛玉的不屑,当下里低声的喝道: 「你这个不长心的,我乃是五品官,怎么和一品将军的大哥比?」贾政说到这里,冷哼一声,再不看看已连无所谓的王夫人。 自己这个髮妻越发的不堪起来,到底是母亲替她选错了人。 此时行完礼坐在右手第二位的邢夫人,看着二人磨磨蹭蹭的样子,忍不住目露讥讽。 她慢悠悠的拿起帕子,在唇边点了一下,擦干净刚刚无意间沾染的茶水,这才慢悠悠的说道: 「弟妹今日看来不太舒服,却是要小心君前失仪。」 这句话让众人的视线,都凝固在王夫人身上。如果说贾政的话,只让王夫人有些挂不住,那邢夫人这一句话,就几乎让她想要撕破脸。 她勐然脸色一变,狠狠的盯住邢夫人。 就在邢夫人以为,对方想要上前的时候。王夫人忽然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之中满是讽刺和鄙夷,露骨的不加任何掩饰。 「不劳大嫂费心,我自然是行的正坐的端。倒是大嫂,一直在努力的攀高枝儿,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这高枝儿啊,恐怕自己也在摇摇欲坠呢。」 第469页 此言一出,未免太过过火,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围,贾母瞬间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黛玉。 如今的黛玉早已经不是往昔,经歷了无数风雨的她,回头再看王夫人,便如同那已然落魄的山鸡。即便在色厉内荏,往日身上的锦毛也不復存在,更不可能与凤凰相提并论。 却是蜉蝣也干撼树。 黛玉理都没有理王夫人,反而抬起手,在唇边轻轻遮掩,打了个哈欠。 就在王夫人自觉对方如今已经服软,仍旧同往日一样,是个随自己欺负的主儿之时,却听见黛玉身旁,传来一名女子的嗓音。 「小允子,你熟读大汉律法,可记得以下犯上是何罪?」 此时说话的正是西流,她看出黛玉根本不想与王夫人多言,当下便接过话头,一脸无辜的看向小允子询问道。 小允子那一般机灵哪里还不知道,连忙口中配合的说着:「这还不简单,大汉朝以下犯上者,轻则鞭笞,重则发配抄家。」 身为暗卫统领,大汉律法几乎已经刻到了小允子的骨子里,西流一问他随即便是直接回答出来。 西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双眸直勾勾的盯着王夫人,脸上似笑非笑。 「却不知道,宜人可听明白了。」 这一声宜人却是直接,将王夫人的假面打破。 大汉朝唯有三品官以上之正室,才可以被册封为夫人的诰命。 王夫人之前,之所以能够以五品官员之妻,享受有夫人的称号。实际上是因为她的女儿,入宫成为了贤德妃,但按照礼法,在贤德妃死后,王夫人便失去了这份特权。 因此实际上,王夫人的这个夫人,并不名正言顺。 这一句话,却是直接触到了对方的痛处。 听闻这话,王夫人先是脸色一白,随即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盯住西流,可是当她看清对方的容颜之后,随即低下头不敢再看。 对于眼前这张脸,王夫人并不陌生,当日里她也曾进宫见过,元春那时自己的女儿,刚刚被封凤藻宫尚书。 可即便已经是贤德妃的女儿,在面对此人的时候仍旧毕恭毕敬,甚至在对方离去之后才敢离去。 那时她颇为意气风发,只觉得自己的女儿太过软弱,正要多加劝解,却被对方严重的警告。 「母亲万不可胡言乱语,须知这宫中人多口杂,若是万一被人听到女儿岂不是要闯下大祸。 我之所以如此恭敬,一来是因为真正的佩服她。二来,却也是皇后娘娘在宫中,积威深厚,这后宫之安宁全靠对方。」 也是在那个时候王夫人这才发现,原来自家那引以为傲的四王八公身份,在世家面前不堪一击。 自己的女儿在宫中也是苦苦的挣扎,若不是因为皇后的秉公处置,早就被这吃人的皇宫,吞得骨头渣子都没了。 那时候她还劝慰女儿,日后定要有所回报,如今再见到对方,却是世事无常。 想到自己找死的女儿,王夫人心头一阵绞痛。 自己争了半辈子,抢了半辈子,可是到最后,却守不住自己的女儿。 与早逝的贾珠不同,早早便离家的元春,更让王夫人心疼此时,她忽然心头一阵疲惫。 自己争来夺来的,又有什么意思呢?一子一女早亡,幼子又是个不上进的,夫君更是迂腐的如同榆木。 想到这里,王夫人默默的跪在拜垫上,低头行礼。 一叩首,一跪二跪,二叩首。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一定要注意饮食! 一旦不对劲就赶紧吃药! 第170章 黛玉安静地看着王夫人向自己行礼,这一次她并没有像贾母一样,直接免除礼节,也没有像邢夫人一般,不过是逢场作戏。 而是让对方完完全全的,将礼数行得周全。 一直到宫女收走拜垫,黛玉这才温声地说道:「二太太未免太过认真了,都是自家骨肉,偏弄这些虚礼。」 明明这是折辱王夫人的好机会,黛玉却似乎并没有太过得开心。她望着对方,那仿佛瞬间被人夺走了精气神的模样,眼瞅着竟是苍老了五六岁。 唯一可惜的便是王夫人,那双眼睛似乎变得,越发地怨毒起来。黛玉心头嘆息,这人仍旧是没有任何反省。 王夫人起身之后黛玉,自然地吩咐她坐在贾政的下手,紧接着便是贾琏、凤姐儿、贾蓉等人。 贾蓉是小辈,跪起来根本就没什么负担,甚至还想嬉皮笑脸地要红包。 而贾琏夫妻,则是想要在黛玉面前讨好的,因此二人反而是众人中最认真的。 对他们夫妻来说,只要能够在黛玉面前挂上号,日后便有了一份出路,远比日薄西山的荣国府要光明得多,这礼节自然是规规矩矩的。 黛玉等众人坐定,又仔细地看了看贾母,这才将脸上的严肃散开,眉宇间露出一抹温婉。 「按理说,在座的都是黛玉的长辈和亲朋,本不该这样礼数相加,可终究是皇家的体面为上。」黛玉说到此处,露出一丝腼腆。她看向贾母,当初贾母也曾经给元春跪下过。 当看到贾母的脸上划过一抹回忆,黛玉并没有再接下去,反而说道:「黛玉如今,身负皇恩,却不敢有半点辜负,以免摄政王和太后失望。」 这番话看似是仔细地解释,可实际上,每个字、每个词都是在敲打。 第470页 黛玉说这番话的时候,凤姐儿一直盯着贾母,却是希望她能够说两句客套话,以让自己能够接上。可是贾母这会儿,却有些薛宝钗的模样,尽是不言不语。 凤姐儿心头有些着急,可贾母不说话,她这个孙媳妇辈儿的,自然更不能张口说话,一时间空气竟这样冷下来。 实际上凤姐儿哪里知道,这却是贾母看出,黛玉今日看似是为了敲打众人,然实际上却颇有些——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这不得不让贾母言语更加谨慎起来,毕竟若是一个不对劲,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贾母早已经不将黛玉,当做自己的外孙女。而是,一位代表着摄政王,和太后的上官。 这种情况下,她自然要谨慎再谨慎。 看着贾母恭敬的面容,黛玉心头划过一丝失望,她已经给了对方太多次的机会了,可是没有一次对方能抓住。 黛玉也是个气性高的,若是贾母对她多有亲情抚慰,小包子并不是冷血无情的。可偏偏贾母越是多思量便走得越差,二人之间便离得越远。 可以说贾母自此失去了,最后一次与黛玉深入沟通的机会。 黛玉低头端起茶杯,轻轻地抚去茶沫,刚要住口入去,却见到小允子,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看着对方这样神色匆匆,黛玉脸上露出一抹好奇,她带着几分笑意地询问道: 「可是怎么了?竟然这般神色匆匆!」 这份话语中的随便,让凤姐儿等人心头一震,看向二人更是有些诡异。 所谓听话听声,锣鼓听音。 就这两句对话可以看出,小允子定与黛玉,极为相熟。 可是这里便出现了一个疑问,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就在凤姐儿心头狐疑的时候,却发现小允子交给黛玉几张纸,黛玉伸手接过低头查看,随即便脸色一变,勐然抬头看向自己。 凤姐儿只觉心头不对,可是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在一边看见黛玉,蹙起的双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紧接着黛玉便将目光转移,看向王夫人。 好半晌黛玉才像是,最终下了决定一般,嘆息一声口中说道: 「原本说着,今日里不过是维护体面做个样子,谁能想到竟临时有这一般状况。」 听到黛玉这话,凤姐儿心头一颤,她心头暗道果然来了。 可是没想到,紧接着黛玉的话,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凤姐儿姐,咱们当日关系一直很好,因而按照正理说这件事,我应该私底下与你相谈。 只是如今,却有了些许妨碍,你做了错事,我自然要劝你悬崖勒马。」 凤姐儿先是眉心一跳,不曾想到自己竟是黛玉,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更大的惊吓还在后边。 凤姐儿本来还想要缓和,虽是被黛玉这样说着,她却仍旧面露微笑,只是多少那笑容中带着些许尴尬。 她实在未曾想到,黛玉第一个痛下杀手的竟是自己,可是昨日里对方真的不像是…… 就在一个个阴谋论在凤姐儿脑海中盘旋,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何的时候,黛玉接下来一席话,却让她浑身一寒。 「西流姑姑,按说凤姐姐的事情应当交给萧统领,这是凤姐姐终究是被人蒙蔽,你且看看可有缓和的余地? 若是可以,姑姑救上一救,这却是算我与贾家了却了,这十年的恩情。」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皆色变,有些是担忧,没有办法抱住黛玉这个大腿,有些则是听出黛玉更深层次的意味。 凤姐儿作为事件的中心,此时隐隐只觉得双膝有些瘫软,只是她到底还有着几分淡定。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分析黛玉说的每一句话。 前面的都还好说,可是后边的那一句遭人蒙蔽,凤姐儿在这四个字上重重地勾选。 她下意识地看向王夫人,此时凤姐儿直觉这件事情,恐怕与对方有莫大关联。 黛玉看着凤姐儿脸色变换,也是心头颇有些无奈。谁曾想她本来是想要清查贾府,抓住王夫人的把柄,未曾想竟是发现,牵连最深的就是凤姐儿。 「去把那两本帐册都拿过来吧。」黛玉嘆息一声,看了看心神不宁,目露慌张的凤姐儿,又瞧了瞧,极为淡定,仿佛事情与她完全无关的王夫人。 她不由心头嘆息,但凭这份定力,王夫人便远超于凤姐儿。 很快便有小太监手中托着两本帐册进来,黛玉让其上前,江小允子刚刚送来的几张纸,一起放在托盘上。 「荣国公夫人还请仔细地观瞧。」 此时贾母也顾不得黛玉为何叫自己荣国公夫人,而是先带起自己的老花镜,一一地查看起来。 她并没有先看那几张纸,反而拿起两本帐册。 贾母此时已经有些老花眼,虽说戴上眼镜但却也不中用,无奈之下值得,让鸳鸯小声地与她念出来。 鸳鸯先抬头看向黛玉,见她似乎没有反对的意见,这才大着胆子将帐册拿在手中。 等仔细地一观瞧,鸳鸯脸色瞬间煞白,帐册子一啪啦一声落在地上。 随即她又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后退一步,立刻又将帐本从地上抓了起来,只是抓着帐本的手指,肉眼可见地在颤抖。 这一番举动直接说明,此时鸳鸯手中的东西,有多么的骇人,贾母更是不安起来。 第471页 她紧紧地皱起眉头,拍了拍桌子扶手,训斥道:「鸳鸯,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今日这一般毛手毛脚的。」 听闻贾母的训斥,鸳鸯缓了缓神。她先是瞧了眼凤姐儿,随即又看向王夫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中,满是不可思议。 就在众人皆好奇,为何这两本帐本,让鸳鸯如此惊慌的时候,鸳鸯轻声地说道: 「奴婢若是直接说,估计也没人信,不如奴婢将帐册上的信息,一一地念出来。」 她先看一下贾母,见贾母似乎并没有反对的意味,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将帐册打开。 「三月初九,进入帐六百两,其中本金五百四十两,入帐六十两。」 「三月初十,入帐七百五十两,本金六百七十五两,入帐七十五两。」 …… 随着鸳鸯的声音,众人越发地古怪起来,这听着虽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大问题。 但等鸳鸯又念了几个之后,随即便拿起另外一册帐本,开始再次地念出,众人就发现不对了。 「……三月初十,入帐八百七十七两五钱,本金六百七十五两,入帐二百零二两五钱。」 「三月十一,入帐……」 贾母是个心算极高的,听到这儿已经紧紧地皱起眉头,她沉声地询问道: 「怎么回事,这帐目对不上,难不成是假帐?」 鸳鸯听到贾母的逼问,她不敢停下,只是费力地摇了摇头,脖子仿佛生了锈一般。 就这样鸳鸯轮换着将两本帐本一一念完,最后这在干巴巴地解释道: 「这是两本帐本,是从一个地方搜出来的,只不过一本是给二奶奶的,另外一本是给二太太。」 听到二太太三个字,贾政却是反应最大的,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王夫人。 而王夫人此时却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丈夫的眼神,反而只是垂眸,念着自己手中的十八子,一脸淡然。 只是王夫人淡然,坐在她对面的凤姐儿却并不淡然,她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勐地上前两步,直接抓过鸳鸯手中的帐册。 凤姐儿几乎是不可置信的,对比这上面的内容,有一些是最近记录上去的,她对于上面的数字还很熟悉。 虽说王熙凤总是自嘲是个粗人,但实际上她的文学修养并不低,更不要说只是简单的帐目。 两番对比之下,她的脸色越发地看,等到最后几乎快要昏厥过去。手中的帐本也随着,她茫然不知所措得神情而落在地上。 贾琏虽不知怎么回事,但他却直觉这事恐怕与凤姐儿大有妨碍,当下他快走两步,便将帐册拿在手中。 「凤哥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姐儿原本已然浑浑噩噩,不知自己的心绪,忽听到夫君的声音在远处传来,唤醒了她满心的迷障。 她微微转动眼球下意识地看向对方,然而一瞬间在贾琏映入她眼眸的瞬间,凤姐儿的一双眼睛便噙满泪和水。 「二爷,我被骗了。」 最后几个字,若不是贾琏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看着满脸绝望的凤姐儿,贾琏却是有些慌张起来。 自幼他便与凤姐儿相识,从开始对方便是个霸王,贾琏从未见过凤姐儿,露过任何一丝女子的柔弱。 「二爷,这是放利钱的帐本儿。这帐本有两套……」凤姐儿勉强地说完这句话,随即便觉得自己的嗓子,仿佛被人用硬物塞着。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大颗大颗的泪珠,从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滑落。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腾进场倒计时 第171章 众人皆不知凤姐儿为何如此,唯有黛玉有些心嘆。 今日这事情她本来也打算私下解决,然而思前想后,黛玉最终还是决定将事情摊开。 至于原因不必说,有些事情若不摆在明面上,如何能长得了记性? 尤其是凤姐儿,只看净虚那一折,便知道对方的胆子有多大。 黛玉转过头,轻声地吩咐道:「这件事情凤姐儿姐自己说不合适,还是西流姑姑你来吧。」 她并没有打算,让凤姐儿自己说这件事情,反而将事情交给了西流。 「微臣遵命。」西流自然知道黛玉这一会儿的心思,她也是柔和一笑,上前一步,从贾琏的手中取走帐册。 「诸位大概并不了解,这借贷放利,实际上朝廷有着明文规定。 允许民间相互借贷,但是却规定了利率不容超过,一旦超过便是触犯律条,其罪当属。」 西流的嗓音柔和,平淡中却带着威严。从她淡淡的叙述之中,众人这才知晓,为何凤姐儿会如此崩溃。 大汉朝是允许轻微的借贷关系的,但是如果一旦超过限度,便涉及到律条中的放生钱。 比如两本帐册之中,凤姐儿的那一本所记录的那是九出十归,像这种是属于正常借贷关系的,也在低利的范围之内,因此并不触犯法律。 如果被发现只会被追究,私自放贷这个罪名,大多也就是略以罚款,或者杖责二三十便罢。 但是另外一本,就有问题了。 这一本帐册上面的,却是九出十三归。最简单的一个解释便是,你向他人借钱的银子,别人只给了你九两,而你一个月会后,需要还给对方十三两。 而且如果说你一个月后,无法还这十三两银子,那么这十三两银子将会成为本金,累积到下个月里,如此一来便是月月翻本无穷尽矣。 第472页 而这就是标准的放生钱,是在大汉律法中明令禁止的。普通人家常言所说的那种要命钱,便指的是这种。多少人因沾了这个,而抛妻弃子,卖儿卖女。 这一种放生钱是一种暴利,因为一旦资金断绝,将会如同滚雪球一般翻滚着向上。 因此大汉朝开国之时便明令禁止,绝对不允许有这种放生钱存在。一旦发现少则五年牢狱,多则流放或者问斩。 凤姐儿之所以害怕,是因为在大汉朝,还有一条备註。那便是一旦发现贵族勛贵出现此等行为,不但罪加一等,还要连坐。 此时她早已经没有了刚刚的雄心壮志,双唇发抖,一脸苍白的,被贾琏抱在怀中。 而贾琏此时也是面色难看至极,他用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凤姐儿,仿佛自己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对方真的是与自己相伴多年,替自己生儿育女的那个人吗? 对方难道不明白,一旦牵扯到放生钱,将会使得整个家族陷入泥潭,最后再无翻身之日。 「凤姐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光哭,把实情说出来。」贾琏并不相信,这一件事情真的是凤姐儿自己的主意,他不相信对方会沉迷到这个程度。 就算凤姐儿对钱的痴迷,已经到了极致,她也应当清楚,一旦涉及到放生钱,会是怎样的后果。 凤姐儿此时已经六神无主,她听着贾赦的逼问,只能无助地摇头。 她自然是心中清楚,若是涉及了放生钱,自己会有怎样的后果。 凤姐儿对于大汉律法,实际上是极为清楚的,当初她会让张华去告贾琏,归根结底是这些事情,不过是些许小事。 可是这放贷却不一样,放生钱是被大汉朝列在重罪之列的,一旦发现绝无求饶的可能。 听到贾琏的质问,凤姐儿用力地将双手交叠捂住自己的下半边脸,一双顾盼生辉的眼眸,此时满是泪水,看着贾琏无助地摇头。 「二爷,妾身真的没有,妾身只不过是放出了少许,只是一成而已。」 凤姐儿心中明白,如今能够救她的只有贾琏。唯有贾琏相信自己,自己才有日后,否则纵然是黛玉放过自己,自己也将没有在贾家的立锥之地。 贾琏只觉得此时喉咙干涩不已,他看着凤姐儿,涩然地询问道:「你说让我相信你,那你却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乎是带着些许崩溃的情绪,贾琏愤怒地将凤姐儿纳入自己的怀中,双手紧紧握住凤姐儿的肩膀。 他自然是相信,凤姐儿是不敢做下这等事情的,可是哭又有什么用? 也正是贾琏的这句话,让凤姐儿恢復了冷静。 「二爷……」 「凤哥儿,把一切都说出来,这不是你能承担的事情。」贾琏的话非常得冷静,此时那个浑浑噩噩二十几年,每日昙花问柳的纨绔子弟,像是突然成长了一般。 他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眼神中,并没有所谓的请求,反而满是坚定。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赦,自然看到了儿子的眼神,他神色莫名手捋鬍鬚。 相比起自己那一对愚蠢的儿子儿媳,贾赦更想知道,黛玉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他不相信黛玉会反差这么大,昨日里刚刚与凤姐儿好言好语,今日里便要捉拿其人。 所以可以肯定,凤丫头在这件事情之中,恐怕就是一个被人左右的棋子。 想到这儿贾赦又嫌弃地看了一眼王熙凤,却瞧见自己的这一眼,让自己的那个蠢儿子,不知多想了些什么,竟是将王熙凤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中。 这几乎让贾赦气笑了,但凡他往日有着一分这样护着的心思,他和凤姐儿之间,也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想到此处,贾赦忍不住,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儿子一眼。 一对蠢货。 自己这对孩子看着还成,实际上却是愚不可及。且不说凤姐儿和黛玉之间的关系,就说如今黛玉明显是,将所有的矛头都对向了王夫人。恐怕这件事情,也和王夫人脱不开关系。 结果还未等如何,他们夫妻俩先吓得不行,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 想到这家社,又瞄了一眼,一脸沉静的黛玉,随即伸手按住,想要张口求情的邢夫人。 一个个的都这么毛躁,真是的,一比之下果然还是玉儿,妹夫的教导就是好。 贾赦这边心中暗自腹诽,却也打定主意,要让凤姐儿和贾琏长个记性。 自己这个儿媳有些时候,未免太过狠毒,和王夫人也算得上是异曲同工。 就比如,有关于尤二姐之事,纵然那尤二姐如何,也不该伤及子嗣。 想到自己明明可以抱上的孙子,贾赦忍不住心头一疼,当下里又冷冷地瞪了贾琏一眼。 「如今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两个搂搂抱抱的!事到如今还不赶紧说,真的要让人把你当成替死鬼吗?」 如果说前面的话,让凤姐儿心如死灰。那么后边的话,便如一道惊雷,破开凤姐儿心头的迷障。 没有错,自己如今就是个替死鬼,凤姐儿快速地说道: 「启禀老爷,所有放贷的银子,从我这里出来后,全部都是交给姑妈的陪房,周瑞家的女婿冷子兴来打理。 他平素开这间古董铺子,便以此为名目往外放贷。」 第473页 凤姐儿怯生生地解释着,她的确从没有想过,会有两本帐本的存在。如今想来,之所以会找冷子兴恐怕,其中也有内情。 如今的凤姐儿,颇有些自乱阵脚,她心中清楚这件事情,定然不是一日之功,恐怕早就被人放在眼中。 恐怕……恐怕这件事情,摄政王和太后娘娘,也已经早就知晓了。 如今的她,根本无法想像,后边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什么雄心霸业,什么日后富贵,都如同过眼云烟一般,碎在凤姐儿的眼前。 凤姐儿下意识地,死死抓住贾琏的衣襟,她不敢看贾琏的脸色,深恐对方会是放弃自己。 要是父亲在就好了…… 凤姐儿无意识地想到,她此时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童,只想与自己的父母诉说。 只是如今,王子腾却是身在外地巡查,就算是正在回京的途中,恐怕一时也赶不到现场。 但不管如何想到自己的父亲,凤姐儿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黛玉,却见黛玉,看着自己也是满眼的担忧。 一时间福灵心至,凤姐儿确实想明白,恐怕自己是被殃及的那条池鱼。 贾琏一直盯着凤姐儿的表情,见她情绪波动,当下里连忙追问。 「还不赶紧说,难不成真的要替人做了那筏子?你该知道这事儿可是件大事,你老实说出来也许还有救,若是不老实,可不要忘了咱们还有女儿。」 想起自己三灾八难不断的女儿,贾琏的话仿佛是一柄重锤,直接砸在凤姐儿的心头。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随即抬手直接指向王夫人怒道: 「姑妈,姑妈,这件事情是你害我对不对?是你说你有门路可以将钱放出去,可以略微的周转周转。 然后姑妈你却在银子拿出去之后,吩咐冷子兴,按照九出十三归地放生前来做。 这一切,都是姑妈你在背后操纵,对不对!」 凤姐儿这会儿突然明白,为何自己的姑妈,王夫人会找到自己,一直劝导自己放贷了。 从最开始的时候,她便是王夫人属意的挡箭牌,可恨自己被那蝇头小利所吸引。 竟是活生生的,自己承担下一切的罪过,反而让姑妈置身事外。 想到这里,凤姐儿却是目眦欲裂。比起亲人的背叛,被愚弄得愤怒,才让她自以为无法忍受。 王夫人听着凤姐儿的指责,却仿佛一点也不为所动。她慢悠悠地抬起眼帘,看着双目赤红的夫妻俩,露出莞尔的笑容。 紧接着王夫人又低下头,不紧不慢地看着,自己茶杯中沉浮的茶梗。 面对这样的王夫人,众人皆知这就是默认。凤姐儿被王夫人一激更加恼怒,当下里便癫狂的,要去薅王夫人的头髮。 谁曾想自己的动作,还未曾展开,便被贾琏一把扯回怀中。 凤姐儿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贾琏,转头便要挣扎。可是映入眼帘的,却是贾琏一双赤红的双眸。 「王熙凤,你若还想与我做夫妻,就给我安静。」贾琏此时的声音恍若坚冰,他冷冰冰地盯住王夫人。 贾琏表情并不狰狞,却让人觉得,像是野兽即将露出獠牙。 「公主娘娘,此事还请公主娘娘,还凤哥儿一个公道。」 如果说今日里,谁最让黛玉觉得有趣,那么除了贾琏不做她人。 就在刚刚对方身上的那股气息,莫名地让黛玉有几分熟悉,随即便想到,这气息有些与小允子类似。 她忍不住弯了弯眼眸,想不到今日还有意外之喜。 「此事自然应当水落石出。」黛玉并未多话继续,微微向外一挥手,随即便有脚步声离去。 凤姐儿此时仍在贾琏的怀中,却不敢动弹。现在的贾琏仿佛是个陌生人一般,甚至让凤姐儿没有办法,升起半分忤逆之心。 不像是平素里荣国府的二爷,倒像是战场归来的煞神。 不过片刻,院外又传来脚步声,而这一次却沉重许多。 紧接着三四个人,便如同死狗一样,被扔在厅中的地上。 凤姐儿站在地中央,被其中一人身上的鲜血砸在裙摆上,她下意识地往贾琏怀里缩,脸色有些发白。 仔细地查看,几人却发现正是周锐以及周瑞家的,还有一个像是血葫芦一般的,看起来就像是冷子兴。 只是如今对方样貌根本不可考究,白色的亵衣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似乎又是被拖了一处。 上面还有些黑色的泥土,也不知道是泥土本身的颜色,还是因为鲜血将黄土染黑。 此时的冷子兴,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看着仿佛马上就要去到阎罗殿。 周瑞家的被往地上一砸,开始还有些懵,随后看到如同血染一般的冷子兴,便是一声尖叫。 紧接着她下意识地,便往王夫人的脚边爬去。只是她刚刚动弹了两下,就被小允子一脚踹回到地中央。 「说吧,别让本统领久等,本同龄还要与公主娘娘回禀呢。」小允子似笑非笑地扫过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冷子兴身上。 如果说刚刚贾琏身上的气息,乃是野兽被困到绝路时所产生的煞气。 那么此时小允子身上的,便是千锤百鍊之后,杀人无数者身上慢慢浸染的死气。 被这股气势所压,众人皆不敢抬头,只有黛玉一脸若有所思地瞧着小允子,又看了看贾琏,似乎在做比较。 第474页 周瑞家的虽说被压得喘不过气,但她知道若想活命,今日离便少不得要背主。 如果说背叛王夫人是死路一条,那么如果富于顽抗,等待自己的恐怕便是无尽的折磨。 这一瞬间,周瑞家的便做好了决断。 可是还没等她想好,便听见自己身旁的那一团血块,操着沙哑的嗓音说道: 「我说,我全说。这些事情都是王夫人指使的,是她命令我不许告诉二奶奶真相。也是她命令我做出这阴阳帐本,其中大部分的银钱都交给二太太了,我这里只有少部分。」 王夫人本来一直很冷静,但是她被满身是血的冷子兴吓了一跳。鼻翼间更是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也让她再也冷静不下来。 而现在对方的指责,让王夫人下意识地尖叫:「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诬陷于我。」 此时的王夫人表情颇为让人完美,她的态度显然有些色厉内荏,明眼人一眼便可发现。 恐怕这冷子兴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王夫人确实有鬼。 一直紧皱眉头的贾政,听到冷子兴的话,仔细地端详了对方一会儿,难以认出眼前这个满脸伤痕的男子,竟是往日里市侩精明的冷子兴。 周瑞家的则被现在的混乱,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咬紧牙关,先是看看自己的女婿,又下意识地望向王夫人。 而冷子兴看到自己的岳母,此时似乎仍有顾虑,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地喊道:「岳母,岳母,如今你还不肯将实情说出吗!你想想你的女儿,如今她怀有身孕,如果是我真的死了,她可就没了依靠。」 作者有话要说: 眨眼,王子腾出现,虽然他现在还回不来…… 第172章 此时怡红院中,迴荡着冷子兴的哀嚎,众人皆将目光转移到周瑞家的身上。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着,周瑞家的做决断,究竟是选择自己的女儿,还是忠于王夫人。 没有人怀疑冷子兴的话,毕竟这放生钱不像别的,轻易不会有人如此冒险。 因为这东西不但损阴德,而且也是在重罪之列。哪怕你上山落草,当个强盗,你若是杀富济贫,甚至官府都会放松两分。而坐着放生钱的,却是最为大汉朝人所不齿。 按照乡间粗话的诅咒:「你家里不留阴德,活该上辈子是个做放生钱的。」 冷子兴是开古董铺子的,正正经经的良家身份。若是他没有想不开,是绝对不可能自己去做,这放生钱的。 说到底不过是可怜人。 邢夫人面露不忍,却还是紧紧盯着周瑞家的,她想知道周瑞家的,到底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而周瑞家的也没有让她失望,当听到冷子兴的话之后,对方双眼勐然瞪大,紧紧地盯住冷子兴,像是在确认事情的真假。 这一段时间众人感觉极长,但实际上却不过是眨眼睛。 周瑞家的直接一个转身,勐然扑到贾母的腿边,一遍遍地给贾母磕头,口中祈求道: 「老太太,老太太还请玉姐儿说说情,我那女婿真的是被冤枉的,如今我女儿怀有身孕,万不可有事啊。」 几个头下去,周瑞家的狼狈不知凡几。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髮,此时也落下好几缕,头上的暂缓更是东倒西歪。 黛玉看着苦苦哀求贾母的周瑞家的,原本的记忆还被触动,她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间屋子。 「这是独给我的,还是每位姑娘都有?」 「姑娘们都有,这两只是您的。」 「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不会拿到我这儿来。」 …… 好似从那时开始,荣国府中便传出,黛玉是个刻薄小性的脾气。 可是谁又能知道,这件事中最委屈的却是黛玉,谁才是不分尊卑之人呢…… 谁又能想到,当初那个对黛玉傲慢无礼的周瑞家的。此时,会如同疯魔一般,跪在贾母面前磕头求情呢。 果然针不扎到自己身上,不疼。 而贾母却是一脸无动于衷,她安静地闭上眼睛,仿佛世尊。木雕泥塑,不悲不喜,无言无语。 周瑞家的见贾母不理会自己,她转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黛玉,眼神闪过怯懦。但随即还是连滚带爬的,扑到黛玉跟前,仍旧是连连磕头。 「玉姐儿,求求您,求求您说一句话,我那女婿真的是冤枉的,我那外孙不可以刚出生就没了爹娘。」 对于周瑞家的,黛玉只能凭藉着原本的记忆,仔细地翻找。 对方平素里,乃是王夫人面前第一得势之人,即便是她们这些小姐们见到对方,也要尊称一句周姐姐。 周瑞家的此时的狼狈,往日连自己都不放在眼中的傲慢,简直天地之别。 你看,玉儿,我今天也算是替你报仇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如果她真的是遭人胁迫,自然会有公正的判决。」黛玉看一下周瑞家的,她此时双眸平静若水。 这并非是黛玉原谅了对方,实际上对于如今的黛玉来说,她不会替这个世界的黛玉,原谅任何人。 若是真的,这个世界的黛玉身死,那么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兇手。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要原谅这些人呢? 不利用手中的权力来欺压他们,便是属于黛玉骨子中的正直,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原谅他们。 第475页 即使黛玉自觉,自己已经抛却私人情绪绝对公正。但是这一番话,还是让周瑞家的面漏喜色,连忙又给黛玉磕了两个头,这才口中说着: 「奴婢手上不但有太太的帐本,而且奴婢还要检举揭发,二太太一直对大房下手,这才使得大房的孩子接连流产,包括之前尤二姐的那一个也是。」 贾政听闻此言,砰地一声拍在桌上,他不敢置信地看一下王夫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想要周瑞家的住口。 然而还未等他说出口,贾政自己的肩膀便被一只手掌按住,一道森冷的嗓音,在贾政耳畔响起: 「二弟,如今你却是不适合了,仔细在这听着吧,这一件事情你不要掺和。」 贾赦一脸阴沉,死死地盯住周瑞家的,就在周瑞家得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之时。他突然上前一步,直接薅住周瑞家的头髮,便将其往外拖行。 「与我去取帐本来。」 周瑞家的虽觉得自己的头髮,被扯得疼痛无比,但是心中却一阵狂喜,这证明对方是信了自己了。 哪怕自己出事,只要女儿有救就好。 很快,周瑞家的便再次回到厅中,而贾赦手上则多了两样东西。 一本自然就是帐册,里面详细地记录了,这些年王夫人哄骗凤姐儿,私自放生钱的记录。 这多出来的三层银子,全部被送到了王夫人之处,而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在帐册中记载被王夫人送入了宫中。 而从这帐册上看,早在凤姐儿刚刚接手贾家的时候,这放生钱就已然开始了,如今已有了十年以上。 名义上告诉凤姐儿帐目是九出十归,但是实际上王夫人一直保持着,九出十三归的高利。 完完全全,是将凤姐儿当成了傻子。 黛玉安静地翻阅着手中的帐册,她心头多了一分狐疑。 按理说周瑞家的乃是王夫人的陪房,亲人生死皆捏在王夫人的掌心。 冷子兴就算是个平民百姓,也根本无力逃脱王家的势力,为何还要牵扯凤姐儿?不但多花出一层的利益,而且更多了些许被人窥视的风险。 据他所知,王夫人这个人是个极为贪婪酷厉的,平素惯是喜欢,用一副菩萨面孔来使人蒙蔽。 但是,她却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不然这放生钱,不会这么多年都无人发现。 想到此处黛玉合拢帐册,看向周瑞家的,仔细询问道:「你若是想救你全家性命,便将事情的原委仔细讲清楚,本宫却是不相信,这里边的事情如此简单。」 周瑞家的本以为只要拿到帐本,自己的女婿便安全了,可未曾想到,显然如今黛玉却是想要水落石出。 他带着两分怯懦地看了眼王夫人,低头不敢说话。 一旁的贾赦早就已经忍无可忍,听到黛玉这样说,他直接照着周瑞的胸口便是一脚。一下子对方直接飞出去一米多远,一口血便喷在了地上。 这还不算完,贾赦指着周瑞说道:「告诉你媳妇,把所有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若是有一个字隐瞒,老爷我便让你们全家,到地下去团圆。」 周瑞挨了这一脚,只觉得胸口如同火了一般,哪里还说得出来。而周瑞家的在一旁,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给贾赦磕头求饶。 「大老爷手下留情,奴婢全都说一点不留。 这件事情实际上是有原因的,二太太买通了马道婆,让连二奶奶参与进这事儿。是为了败坏大房的气运,然后她那边在做法,魇着琏二爷和二奶奶,让他们夫妻失和。 按照马道婆的说法,这必须先让二奶奶自己损了阴德,才能败坏气运……」 随着周瑞家的婉婉道来,众人这才知道,原来王夫人早就买通了马道婆,二人打算败坏贾家长房的气运。 可是这等事最是阴损,马道婆不肯为了王夫人损害自己,因此王夫人这才生出毒计,让凤姐儿沾染损阴德之事。 如此一来既避了风险,又使得她的计划能够得以进行下去。 按照马道婆所言,只要依照她的计划进行,然后大房会自然而然地绝嗣,到时荣国府的一切都将属于二房。 好狠毒的计谋。 一旁的邢夫人听到此处,忍不住哎呀一声。她腾得站起身来,走到黛玉跟前,先是瞧了瞧黛玉,随即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西流,口中低声地问道: 「可否借一步说话?」 邢夫人如此,显然是想到了些什么,黛玉见状便直接沉声地说道: 「舅妈还请在此说,此时若是离开,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听闻此言,邢夫人张了张嘴,又咬了下嘴唇,这才仔细地回禀道: 「公主娘娘,可要给凤丫头做主啊,凤丫头,被二太太害得好苦。」 邢夫人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惹得一旁的贾赦更加生气起来,指着邢夫人便是一顿训斥。 「你这人一边待着去,平日里便说你上不得台面。今日里夸了你两句,结果又闹出事来,说话都说不清楚。」 贾赦口中说着,便想将邢夫人拉到一旁,却未曾想黛玉轻咳一声,却是用眼神制止了贾赦。 而王夫人趁着这个机会,口中快速地解释道: 「有些事情老爷不知道,大约前六七年,凤丫头曾经怀疑过身孕,可是那时候不过两个月上头,还未被太医诊脉便流了产。 第476页 还有当初尤二姐怀有身孕,王太医怎么会整出并未有孕?能够成为太医,不至于连个喜脉都诊不出来。 还有前几年巧姐突然出喜,等她病好了以后,我才发现当初我给巧姐在佛前求的符,全变成了黑色粉末。」 邢夫人说到此处,脸上露出一抹难堪。 「老爷知道,我这一生未曾有过一会儿半女,对于巧姐我也算是有几分疼爱。 这符也是求了护国寺禅师开过光的,当时见到那符这个样子,我本想告诉老爷,可是又未敢声张。」 实际上当初邢夫人不敢说话,最根本的原因,却是担心凤姐儿将巧姐出喜的事情,赖在自己的头上。 不过她也曾经仔细地琢磨过这事儿,凤姐儿曾经怀过三个孩子,其中两个孩子流产了,唯一生下的是个女儿便是巧姐。 就算是生下来的巧姐,也是三灾八难不断,几乎是隔上两三个月便要吃药。 而凤姐两次流产,除去当时不到两个月流产的这个,另外一个正是个,五六个月大的男胎。 这不得不让人心中多疑起来。 西流有些意外地看向邢夫人,不承想,眼前这一人竟还能给自己,一个意外的惊喜。 被西流的眼神鼓励,邢夫人却是说话更有底气起来,随即她便将自己素日里的想法,仔细的和盘托出。 当然其中也有美化的部分。 不过归根结底,邢夫人将大房之前,所发生的那一系列问题,全部归咎于王夫人的身上。正是因为王夫人想要大房绝嗣,这才做了各种的阴谋诡计。 比如凤姐儿和贾琏为何夫妻关系失和。 又比如为何这么多年,他们年轻夫妻,竟没有一个男婴留下来。 不得不说这一系列的总结,让邢夫人的话颇为中肯。也使得众人忍不住将狐疑的目光,望向王夫人。 而其中最相信邢夫人话的便是凤姐儿,她一边听着邢夫人的讲述,一边自己也忍不住开始回想。 她当年的确曾经怀过一个孩子,而这个孩子也正是在,王夫人送来一整套,彩绘瓷器之后流掉的。 那个时候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的身子年幼,未长成的缘故。而如今看来,要么是当初姑妈送的那一套,彩绘瓷器有问题,要不然便是自己真的像邢夫人所言,被马道婆算计?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同邢夫人所言,自己便是天字一号傻子。 不过是几两虚无的银钱,变换了自己两个孩子的命。而且这几年她与贾琏之间,夫妻感情越发地冷淡。 明明前些年的时候,他们的感情却是极好的,这人真会一下子如此变化?她本来还在以为,不过是人心等闲却变故,未曾想是有人在从中算计。 凤姐儿怯生生地抬起头,想要看看贾琏,却只看见对方抿紧的下唇,和脖颈上狰狞的青筋。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一下贾琏,随即却又恼怒地抬起头盯着王夫人。 「姑妈,事到如今,你可有没有解释的?」 凤姐儿此时心头极为矛盾,她想让自己的姑妈,向自己解释一番。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造谣。 然后令王熙凤失望的是,她这一番话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甚至王夫人仿佛根本未曾听见一般,仍旧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掌心的十八子。 十八子平稳地转动,每一下都是一声佛号。可又有谁知晓,正是这所谓的菩萨心肠,却对自己的亲侄女算计颇深。 而凤姐儿也在这转动中崩溃,她一把推开禁锢自己的贾琏,向王夫人冲去。 她要替自己的孩儿们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思考下,王夫人若是入宫,恐怕也是个打胎小分队长…… 第173章 凤姐儿一向自诩不输于男子,在动手上自然也是极快。当日有二姐之事败露,凤姐儿与尤氏厮打到一起,差一点连贾蓉一起都打。 若当时是心中恼怒,那此时凤姐儿便是悲痛欲绝,两者相比之下,下手之狠如今要更上一筹。 也是因此,连贾琏都没有办法压制住她。 凤姐儿和王夫人纠缠到一起,口中还有些粗鄙地骂道:「我打死你个混帐老婆养的,你自己死了儿子,又死了女儿,见不得别人家宅安宁。 竟是让人与你一般无二,也要吃席没牌子……」 如果说前面的话,还能让王夫人淡定,但后面的那所谓的吃席没牌子,却是让王夫人再也绷不住了。 王夫人赤红之双眼,不顾自己的体面,和凤姐儿纠缠在了一起。二人来回之间,却是头上的簪环凌乱,髮髻松散。 黛玉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梦中。 须知贵族女子一向极重脸面,一颦一笑皆有定论,行动之间举止略大些,都会被教养嬷嬷敦促。 可今日二人竟然在怡红院,上演如此闹剧,黛玉此时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为何王家家训女子无才便是德。 毕竟这般能力,若是一时再文章出彩,岂不是真的无男儿立锥之地。 贾母也是瞠目结舌,她的脸皮此时已经紫胀。邢夫人双眼放光,趁着两人纠缠到跟前,伸脚踹了王夫人好几下。 贾政此时刚刚反应过来,连声的怒吼:「来人还不快把她们分开,像什么样子,丢死人了。」 第477页 实话说对于贾政这人,西流是十分瞧不起的。其人本是贾家中兴的希望,却每日吟风弄月,做事拖沓,有负圣恩。 事到临头,却将自己的妻子推在前头,等到事情败露,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西流突然明白,为何王夫人会如此了,实在是何其悲哀。 「大胆,汝等竟敢在公主面前失仪,贾家这是要造反吗。」西流冷哼一声盯着眼前的众人,随即便看到众人如梦初醒一般,七手八脚地将二人分开。 邢夫人趁着上前分开二人,又朝着王夫人腰间软肋下狠手,直到两人分开,才悻悻地回到座位上。 她见黛玉一直看着自己,一时却有些尴尬,未曾想黛玉悄悄地眨了眨眼睛。 邢夫人见状,低咳一声,仔细地看着凤姐的模样。 凤姐儿此时只是鬓边落下一缕,衣服有些凌乱,看起来并不是吃亏的那个。 而王夫人则全然不是,不但髮鬓散乱,而且脸上还有着三四道血痕,显然是已经破了相。 瞧那上面出血的痕迹,恐怕是不轻。黛玉忍不住用帕子掩住唇角,这样狼狈的王夫人,她想多看会儿。 凤姐儿被拉开之后,随即便扑到贾琏的怀中。口中嘤嘤悲切,让贾琏忍不住也跟着有几分心疼。 平素里凤姐儿是个极为霸道的,活似是个霸王般。如今却是这一般痛苦,让贾琏忍不住也感同身受,毕竟那些孩子也是他的血脉。 三个孩子啊。 三条活生生的性命,尤二姐甚至因为落胎而吞金自尽。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眼前的王夫人,自己的好婶婶。 贾琏此时再看王夫人,忍不住心头一阵阵发凉。他不敢想像,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对方在自己的背后又做了些什么。 此时的贾琏仔细回想,忍不住想起越来越多的古怪。 当年他也曾与凤姐儿,青梅竹马海誓山盟。他虽说是个喜好美色的,可就算是平儿那个美人在他跟前,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只注意凤姐儿的。 甚至最开始的时候,凤姐儿与自己说要将平儿开脸,自己还颇不以为然。 如今再回想起,贾琏心头恍然,原来他们也曾有那一般柔情蜜意。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悄然变化,想来就是凤姐儿流产之后。 贾琏有些恍然地低头看着凤姐儿,那个时候凤姐儿每日不停地哭,自己也是因为听到婶婶训斥凤姐儿。 二太太说凤姐儿太过于注重管家,这才使得孩子流产,那时的自己相信了,也埋下了觉得凤姐儿喜欢弄权的种子。 种子一天天发芽,终于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于是他们夫妻之间,也从恩爱两不疑,到如今的形同陌路。 贾琏素来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大的好处,便是想得太多。 如今贾琏,因为此事而怀疑上了王夫人,于是往日里的一切便都涌上心头。 实际上贾琏夫妻之间,更多的原因,是他们夫妻二人本身的性格,以及周围环境造成的。 然而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之下,贾琏几乎将大半的罪责,都归咎于王夫人身上。甚至因此,对于所谓的马道婆做法,也甚为忌惮。 虽说古书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却知鬼神之事,古之皆有。 至于是不是贾琏自己的自我安慰,如今除了他自己,恐怕无人能知。 贾琏恶狠狠地盯住王夫人,口中的话却再无往日里的尊敬。 「二太太,今日却是要请二太太与我个说法。」 然而刚说完这话,便被王夫人那一双通红的双眼,吓了一跳。 此时气喘吁吁的贾政,死命地压制住怀中的妻子,他这一会儿见到对方盯着贾琏,忍不住斥责对方道: 「王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还不收敛了,难不成竟是要在老太太面前失礼吗!」 想到刚刚的混乱,贾政却是一脸的恼怒,忍不住训斥起王夫人了。 可是他的话刚刚出口,就看见王夫人静静地转过头,一双血红的眼睛,紧紧地盯住贾政。 几乎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贾政便想要,将怀中的王夫人推开,可是此时却已经晚了。 王夫人突然张口,用力地咬住贾政的腮边,贾政先是一惊,随即便用手用力地,想要推开王夫人。 而一旁的贾赦也看着不对,连忙上前直接将王夫人拉开。 却没有想到正是他的这个动作,让王夫人一个回头便要咬他,贾赦下意识的直接一脚,踹在王夫人的腿上,也正是这个动作救了自己。 一旁的小允子看着情况不对,立刻直接上前。不过几下,便将王夫人四肢皆控制住。 「这是怎么了!」贾母吓得不行,立时坐直身子,紧紧地盯着,被小允子控制住的王夫人。 而西流此时,早就站在黛玉的身前,牢牢地将小姑娘护住。 「小允子?」西流看向小允子,第一时间确认王夫人的危险性。 小允子仔细地,检查了下王夫人的状态,勾了勾唇角。 「她没事,根本就是装的。」 说罢,小允子看向贾政的脸,果然贾政的脸上虽有几个牙印,但是也不过是其中两三个,冒出血珠而已。 小允子冷笑一声,直接将对方如同拎死狗一样,甩在贾母的面前。 第478页 「荣国公夫人,不知这个人您打算怎么处置。」 贾母这会儿捂住胸口,一脸复杂地看着王夫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多年以来,王夫人虽说反对宝黛的婚事,但其人对外一向是个吃斋念佛,心怀善念之人。 可是如今,对方竟然在多年之前便暗自下手,甚至不惜害死几条人命。 而且受害之人,还是她的亲生侄女。如此累加起来,让人闻之心寒,更觉此人性比蛇蝎。 贾赦晃了晃自己差点被咬到的手,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王夫人问道:「那可是你亲生的侄女啊。」 知道自己已经被看透,不再装疯的王夫人,歪歪头看一下,同样一脸不可置信的凤姐儿。 「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同父异母兄弟的女儿罢了。」 听到王夫人的话,凤姐儿一愣随即露出恍然之色。 如此一来,一切倒反而可以解释,王夫人和王子腾并非是一母同胞,二人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这事儿凤姐儿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素来被家中娇养,早就忘记此事,如今再回想起来,才一阵恍然大悟。 凤姐儿如今难掩失望,她自然是知道自己和王夫人,并非一脉相承。但不管如何二人皆同出一宗,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 多年以来,自己对王夫人一项时尽心尽力,从未有过半分的僭越。甚至自己的母亲提醒自己,要小心王夫人,自己还不以为意。 即便是后来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利益的纠纷,但是凤姐儿仍顾念亲情,小心翼翼平衡着二人的关系。然而却未曾想到多年以前,对方便对自己下手了。 自己所在意的王家脸面,姑侄亲情似乎,如今成了个笑话。 凤姐儿怎么也想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算计自己,明明当初不是王夫人,极力促成她和贾琏的婚事吗? 她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到最后凤姐儿几乎有些钻牛角尖儿。 一直到现在她仍旧记得,自己最开始的时候,对贾琏并没有那么上心。 而是王夫人一直在旁游说,说她与贾琏多么般配,又说贾琏情深意重,未来风光无限,这才让凤姐儿对其上了心。 自己的父亲本来是反对这桩婚事的,可是后来却也迫于荣国公的压力。 而自己和贾琏成亲之后,王夫人也一直提醒着她,要将贾琏握在手中。 若是从如今这个角度看,恐怕对方一直就是另有想法,根本不是为了心疼她。 自己一直生活在巨大的阴影之中,作为一直被算计的那一个人,凤姐儿此时浑身一阵阵地发寒。 她想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多年以来,凤姐儿在众人看来皆是杀伐果断的,如今竟露出这般脆弱,贾琏忍不住有些心疼。 从贾琏可以爱上尤二姐,便可知贾琏之喜好,这其一自然是容貌出众,这第二点却要性格温婉为上。 此时见到凤姐儿如此,贾琏一时忍不住直接冲着贾母而去。 「老太太,孙儿有一事相求,要将这贾王氏送到慎刑司。」 相比起凤姐儿的手段,贾琏更加直接。直接要将事情闹大,甚至不顾贾家的脸面,也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 不过显然从此处也可以看得出来,贾琏却是要比凤姐儿更加有政治头脑,以及睚眦必报。 他看似是在与贾母说话,但实际上却是在求黛玉,替他们夫妻做主。 毕竟慎行司如今掌管在西流的手中。 这一副做法,西流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她身旁的小允子却是眸光闪烁。 眼前的这个纨绔,竟有几分可取之处,小允子忽然心头升起一丝惜才。 如今的场面,看着好像是对王夫人不利,但实际上若是按照宗族的处理,王夫人并不会有大事。 以来,毕竟这巫蛊之事虚无缥缈,那马道婆早已经不见踪影。便是去查找,恐怕也未必能有多大的结果。 而这放贷的事情,实际上在轩贵人家常见,贾家虽太狠,但也并不是特例。 因此按照贾琏的想法,若是自己不将此事闹大,恐怕王夫人最后并不会有什么大碍,毕竟宝玉还在,贾母一定会死保宝玉。 这自然是贾琏想得太多了。 不过有一件事,他并没有想错,那就是贾母的确知道这些事情,并且默认了。 只不过时间有些出入。 贾琏认为贾母一直,都知道王夫人的举动,一直在放纵王夫人。但实际上,贾母也是在尤二姐死后,这才清楚王夫人的所为。 但就算是贾母知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之下,贾母只能够让王夫人收手,却必须保下对方。 毕竟还有宝玉。 甚至贾母到底有没有,想要替宝玉铺路的想法,谁也不知道。 但是若是说,贾母一直支持王夫人,那可真是冤枉了她。 当初若是想要让贾政继承爵位,并非是没有机会。甚至贾母也曾经动过心思,可最终放弃的直接原因,却是因为当时的皇帝不允许。 没有错,贾家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归根结底是皇家的意思。 爵位和官职不得归于一人。 当初荣国公贾代善得到皇帝的暗示,这在无奈之下将两房分割,也造成了如今贾家的混乱。 黛玉沉默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她此时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第479页 今日里她之所以会如此,本来是想要借着晨昏定省之事,使得王夫人露出马脚。查看在这个世界,自己的母亲的死,是否与其有关。 若是真的确定,那么自己定然要手刃仇人,为母亲报仇。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王夫人并没有露出贾敏的事,反而泄露出了其他的。 如今就算是将其抓到慎行司,也不好多在母亲的死上纠缠。 黛玉垂下眼眸,心头轻嘆,也许这便是时也,命也。 命中注定,上苍不肯让她,亲手手刃杀母仇人。 她抬头看向西流,却见到对方那双温柔的眼眸。一瞬间黛玉,便读懂其中的含义,她轻咬下唇…… 一旁的贾母此时却是大梦初醒,眼前的一切,恐怕都是黛玉早早预料设下的。 「你们这些孽障,还不给我安静。如今公主娘娘在前,怎能如此?你们这是要翻了天吗?」贾母口中训斥着,可是眼神却一直盯着黛玉,她想要从黛玉的脸上分析出一二,想要知道小包子的底线在哪里。 可是贾母失望了,即便她口中再说,黛玉仍旧是神色平静。 眼瞧着这样的黛玉,贾母便心知,这一次林丫头是下了狠心,可是说是王氏出了事,她该如何与宝玉交代。 正在贾母六神无主之时,忽然有人禀报: 「启禀公主,九省检点王子腾任满回京诉职,听闻公主在贾家,特命其妻前来请安。」 听闻此言,黛玉勾起一抹笑意,她浅浅地挥了挥手,宫女连忙躬身退出。 随后便传来一声吩咐: 「公主娘娘懿旨,命王子腾之妻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说的吃席牌子,实际上就是凤姐协理宁国府的事情,在我国丧葬文化中,女性看似不参与,但实际上所有后续内部事物都是由女性来处理的。 因此贾珍这才在,秦可卿死后,来求凤姐替他主持一切。 而正常来说,负责长辈的,应该由女儿或者儿媳来处理。 所以说,为何王夫人会那么生气了。 明天休息一天,五月一日休息一天,小可爱们五一节快乐! 第174章 听到王子腾的夫人前来,黛玉下意识地看向小允子,却见对方朝自己眨眨眼。 见此情景,黛玉瞬间安稳下来,虽不知后边又有什么安排?但是恐怕王子腾夫人会这一班及时,背后定然有表姑姑和表姑父授意。 这倒不是黛玉胡思乱想,实际上这件事情,的确正是苏槿的安排。 本来按照正常,王子腾应当先去津门,然后再从津门返回京城。 但是因为黛玉的事情,苏槿有几分担忧,即使是让西流和小允子二人出面,恐怕也镇不住贾家的牛鬼蛇神。 因此水湛提议,不如让王子腾快速回京,等到这事儿完了再转到去津门。 苏槿自然是同意的,索性便直接令其往回赶。 而王子腾接到御令之时,虽有些不解,但他对贾家极为熟悉。心知,苏槿所料不差,因此不但自己拼命往回赶,更提前下令人直接飞鸽传书。让自己的妻子云夫人直接先行前往荣国府,免得自己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不得不说王子腾行事周密,而他也凭藉着这份能力,在短短数十年间,直接将四王八公踩在脚下。 让云夫人出面,不但让妻子直接在太后,和摄政王面前露脸,更是将王子腾的能力,展露得一览无余。 可以说在短短时间中,王子腾便找到了最合适的切入点。 因此王子腾在信中也重点提点,妻子一定要护着黛玉,不能让对方受半点委屈。 因此云夫人本来以为,自己今日的任务便是要守护黛玉,不让对方被贾家众人倾轧。 可是未曾想到,事情似乎并不像她想像中的那样,云夫人一进怡红院便是一愣。 看着这满地的狼藉,她下意识地停顿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才连忙给黛玉行礼。 「给公主娘娘请安,公主娘娘万福金安。」云夫人笑着深蹲行礼,她是正经的伯爵娘子,因而黛玉直接免了对方跪拜。 云夫人今日里穿着华丽,她外罩打倒子珍珠坠金缂丝绣牡丹云肩,里面是一件朱红色绣花掐边长袍。 下身穿一条墨绿色撒金揉花百褶裙,脚下一双水红色翘头履在行动间,偶尔可以看到上面的珍珠若隐若现。 看着眉眼明艷,有几分像凤姐儿的云夫人,黛玉亲切地微笑起来。 「夫人快请起,夫人,快给夫人看茶,请她坐到我旁边来。」 黛玉指着自己右手旁笑道。 有机灵的丫鬟早就出去准备茶点,黛玉一说,一盏清茗便被送到跟前。 「前段时间听说公主娘娘身体不适,臣妇还极为担忧,如今看来是太好了。」云夫人笑得眉眼弯弯,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到自己女儿此时,那髮鬓上的凌乱。 黛玉对于云夫人极有好感,也知道对方最为宠爱的,便是独生的爱女。 云夫人一直无子,只有一个凤姐儿,因而为了王家的爵位,收养了王仁作为自己的嫡子。 当然,这指的是这个世界,在黛玉的世界中。王子腾的爵位继承人乃是巧姐儿,凤姐儿早在几年前便生下了嫡子,贾家的爵位自然由嫡子继承。 至于巧姐儿则被选定,继承自己外祖父伯爵的爵位,小小年纪便已然弓马娴熟,被云夫人爱若掌上明珠。 第480页 而巧姐儿正是自己表妹鱼儿的侍读,因此,黛玉对于云夫人很熟悉。 此时见她对面上不显,但眼神隐约有些担忧,当下里便轻声地解释了一番。 当听到自己两个外孙,皆毁于王夫人之手,云夫人冷冷地盯着王夫人半晌,忽然转头看向贾母口中冰冷地询问道: 「不知这件事情,老太太是个什么意思。」 众人想起,刚刚贾母的行为举止皆各有所感,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呗。 眼见着贾母并没有说话,云夫人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当下的冷笑起来。 「看来老太太是不想家丑外扬?」云夫人忽然说出这『家丑』二字,引得凤姐儿勐然看向自己的母亲。 本来凤姐儿还在欣喜自己的靠山来了,可是未曾想自己的母亲,竟然会说出家丑二字。 就在凤姐儿以为母亲,要和贾母一个想法之时,忽然感觉到贾琏,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肩膀。 几乎是下意识的凤姐儿,别想啐他,可是到了唇边却勐然顿住。 如今贾琏这动作绝对不是调戏,那么对方是让自己冷静下来? 回想起父母对自己素来的疼爱,王熙凤没有再说话,而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有何打算。 而贾母此时也是如此想法,如果说她觉得云夫人,是站在自己这旁的,那绝对是笑话。 可没见过亲娘不疼亲闺女的。 尤其是王子腾和云夫人这一对,他们二人夫妻恩爱。因此就算云夫人,只生了王熙凤一个女儿,也如同眼珠子一般。 对方此时会说出这是家事,不用想便知道后边还有。 果然不出贾母所料,云夫人说完此言,见贾母没有回答,当下里语气立刻严肃起来。 「依我说,老太太要是这样想,那可就太煳涂了。须知这国法可大于家法,老太太莫要一时煳涂。」 如果说凤姐儿的厮打,只让王夫人有些皮肉之伤,那么云夫人过来这短短几句话,便让王夫人遍体生寒。 她恶狠狠地瞪向对方,只是却不敢与其争辩。云夫人和他人不同,不但牙尖嘴利,而且其人更只戳着别人的心口说话。 可惜王夫人却忘了一件事儿,这事情可不是她不想就行。 云夫人见贾母无言,随即转头看向王夫人,她的神色仍旧如常,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对方刚刚得知两个外孙殒命的内幕。 但是王夫人看得很清楚,对方那放在膝盖上的双拳,上面一道道青筋蹦起。 就在王夫人以为云夫人会暴起痛骂之时,却见她只是定定地看王夫人一会儿,随即转过头看向黛玉。 「公主娘娘,说起这个我倒是在来之前,遇到了一件事情,还请公主娘娘恕罪。」 云夫人这罪请得好没来由,但是黛玉却忽然下意识的想起,在自己的世界中,云夫人好像也曾干过类似的事情。 该不会这件事情,在这个世界也是云夫人拿到的消息?只是若是如此,算来时间上却有些不对劲儿。 黛玉虽心头思索口中却笑着快慰:「夫人说什么话,哪里就您这个长辈向我请罪,夫人即便是在太后娘娘面前,也是不同的。」 说完此言,黛玉微微一笑,随即将梯子递给云夫人:「倒是不知道,夫人在路上遇见了什么。」 云夫人双眸金光一闪,眼中的赞嘆眼掩盖不住,不愧是一朝风云的永安公主。 素日里便知她是个聪慧的,却未曾想到,连政治头脑都这样机敏。 云夫人收敛笑容,看向王夫人,从怀中取出一张单子,递给黛玉,黛玉接过,扫了一眼微微挑眉,然后转手递给西流。 西流接过单子,只一眼,便让她抬起头看向贾母,眼神中也有一些同情。 既然这番举动颇有点云山雾罩,众人皆有些奇怪,不知那单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夫人,轻笑一声。 「老太太,似这等通敌卖国之人,您还要保吗?」 云夫人说完,随即微笑地看向西流。西流点点头,这才将纸上的内容说出。 原来这张纸上正是马道婆的供词,这上面自然没有记录,马道婆做法伤害凤姐儿之事。 上面写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原来这马道婆竟是北齐的密探,多年以来游走于勛贵人家之中。 看似是多方化缘,然而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刺探着大汉的各种情报。 此人多年以来一直极为隐蔽,从未被发现。但当元春成为贵妃之后,马道婆心思变化,她急切想要控制元春,甚至利用元春来控制先帝。 也是因此,她和王夫人原本极为融洽的合作关系,迅速出现裂痕。 归根究底,便是马道婆太过心急。因此便想要用手中的把柄,来胁迫王夫人。可是未曾想到王夫人这人虽坏,却是个有些轴的。 就是死活不肯将元春扯到局中来,无奈之下,马道婆用计想要要挟王夫人。 而这也就是当初,凤姐儿和宝玉被人咒魇的事情,但是马道婆低估了王夫人。 本以为对方可以束手就擒,王夫人竟然直接对她下手,马道婆担忧自己若是败了,会暴露自己间谍的身份。 因此无奈之下便打算先行退去,这数年间对方一直隐姓埋名,直到不久前这才重新回到京城。 第481页 本来马道婆想要重拾原来的关系,好让自己能够继续游走在勛贵中。 可是不承想,她早就被王子腾的手下盯着,一进到京城就被咬死了。 她才刚刚一露面,便被王子腾的手下擒住。如此一来,对方所有的图谋全部败露。 而她第一个咬的自然就是王夫人,而且这一条信息还极为吓人,事关先帝之死…… 可以说只凭这一条,今日王夫人就只能进慎刑司,谁都救不了她。 云夫人的到来,直接决定了王夫人的命运,没有人再敢庇护王夫人,即使贾母再也不愿意家丑外扬也不行。 毕竟涉及到先帝之死,就算不理会黛玉,可是西流和萧允言还在这里,他们二人背后可是站着太后和摄政王。 胆敢隐瞒者,怕不是想要满门抄斩吧。 贾政一直都没有说话,当云夫人说完一切,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眼神仿佛淬了毒一样盯着王夫人。 如今因为这一个蠢妇,贾家已然是被逼上了绝路,没有什么时候贾政是这样的清醒。他深知,即便能够保住贾家,自己也完了。 就算他现在立刻将王夫人休弃,仍旧是毫无意义,今日里贾家任何一人都逃脱不了。 此时贾政已然,将小允子和云夫人挂在一起。他今日还在奇怪,多年以来,小允子其人是极少离开摄政王的。 开始之时他还在心中感嘆,摄政王对黛玉的看重,现在恐怕这些事情并不完全如此。 如今看来这一切,都是对着贾家而来,摄政王终于提起屠刀,向四王八公动手了。 贾政下意识地看向,仍旧面色沉稳的贾赦。他想不通自家兄长难道没有想到这一层? 还是说对方根本就不在意。 通敌叛国。 这是要诛九族的。 上面那些什么包揽诉讼,什么放生钱,在通敌卖国之前都不是事儿。 他下意识地想要向黛玉求情,可是当看见黛玉那一双冷静的双眸之时,贾政便再也张不开口。 自己本就愧对小妹贾敏,如今竟还要自己的侄女去给自己的妻子求情,而这个人正是差一点害死她的人,即便是她贾政也说不出口。 「小公主,您看?」西流轻声地请示着。 虽然说黛玉将这一张纸递给她的那一刻,就代表这一件事情要在今日秉公,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地再次确认。 今日里本来是正常的,晨昏定省可未曾想到,第一天便闹出这么多事来。 而且更涉及了北齐的奸细,甚至竟然连先皇的死因,也一併有了线索。 一旁的小允子也轻声附和,今日之事变化太快,就算是她们也有些谋算不及。 本来是打算,以放生钱的名义将王夫人收监,谁知道云夫人竟不但带来了人证,还拿来了一份记录。 牵扯先皇的死因,这件事情可大可小,毕竟小允子对自家主子的心意一清二楚。 可是涉及到北齐的奸细,这件事情就不一样了。一时之间小允子也有些头疼。 黛玉却并没有感觉到,小允子语气中的纠结,她只是看了看两人随即平静地说道: 「这件事情?这件事情能怎么办?涉及到先皇死因,此事已非我等可以处理。 本来玉儿打算这一次,事情仍旧交给老太太处置,毕竟老太太心中总是一家子骨肉。只是如今却是不成,此事涉及太大。」 黛玉实话实说,而厅中的众人也知道黛玉说的是实话。 如果没有出现通敌卖国这事儿,实际上王夫人也不会好过。就算是在贾母手中,但此事已经被西流和小允子知晓,那便证明太后和摄政王也清楚了。 黛玉这番话,看似是将一切交给贾母,对其极为信任。然而知道的都懂,如今的状况,谁敢徇私。 无奈之下贾母嘆息道:「这一件事情,就麻烦萧统领了。」 贾母看着王夫人面色深沉,她知道王夫人早就生了死志,这一般胡闹只是为了,让自己死得快一点而已。 然而如今死或者不死,都不归王夫人管了,而是归慎刑司。 「来人,来人去替二太太得准备两套衣服,她要去馒头庵进香。」贾母口中说着,眼神却哀求地看着黛玉。 黛玉微微颔首,她同意了。 若说刚才王夫人还有几分底气,那么自从云夫人进来,她的底气便半点也无。 而如今贾母竟然说她到馒头庵祈福,显然这便是完全放弃了她,即使她能够活着从慎刑司出来,贾府也不会再允许她回到贾家。 这一刻王夫人真的怕了,她不怕死,可是她害怕自己被忘记。 一直表现得极为淡定的王夫人,此时终于绷不住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林丫头,林丫头,我求求你给我一个痛快,我们可是正经的亲戚。」 面对王夫人的求死,黛玉轻嘆一声,不言不语。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有这个通病,待到用人之时便想起了亲戚,不用的时候,便是陌路之人。 看着毫无反应的黛玉,王夫人又转头看向贾母,她尖叫的喊道:「老太太,你不能这样,我哥哥可是王子腾。」 然而王夫人却忘了,她所残害之人中,最惨的那个正是王子腾唯一的嫡女。 果然王夫人声音还未落地,另一个有些狠厉的嗓音,便划破众人的耳边。 第482页 「我的好姑妈,你好像忘记了,我可是苦主,你竟然还要用我父亲来说事?」 凤姐儿恶狠狠地叮嘱王夫人,她自然知道王夫人在害怕些什么,此时心头淤积的那些痛苦,终于略微消散。 从此以后,荣国府不会再有王夫人的一点痕迹。甚至,甚至到最后对方可能,连宗册都被抹去。 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丈夫死去不可怕,有没有儿子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被家族宗室所抛弃。 宗族对于家族之人来说,是最根本的靠山。王夫人已经被自己的娘家所抛弃,如今再被贾母送到馒头庵,便等于被夫家的宗主所抛弃。 失去宗族的庇护,王夫人将会生不如死。 甚至即便是死去,没有家族的祭祀,王夫人註定会成为孤魂野鬼。 如今王夫人惶惶不可终日,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王夫人听完此言,她的脸色越发苍白,几乎没有人色。刚刚这是她下意识的习惯,王子腾太好用了,好用到,她忘记了凤姐的身份。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王夫人瘫软在地,任由两名宫中女官将其捆绑。 好在女官们给了贾府的面子,给王夫人身上披了一件大红色的斗篷,正是宝玉落在怡红院的。 王夫人处理完毕,剩下的便是她身边的余孽。 贾母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她心知今日里,若没有办法给黛玉一个满意。或者说没有办法让西流和小允子满意,明日里贾家可能就会被抄家。 如果狠心处理这些人,能够使得贾家脱离这一次危机,那么她这个老祖宗,纵然满手鲜血又何妨。 贾母看着地上的众人,脸上满满的杀意,不过她还是要先窥探一下,小允子的态度。 「这周瑞家的以及周瑞,还有她们的女婿冷子兴,这几人也不知他们有否隐瞒。 还请萧统领……」 贾母口中说着,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小允子。对于这位萧统领,她也是极为好奇,宫中内外对其也是众说纷纭。 有顽固的自然说他乃是摄政王的男宠,毕竟摄政王在许久之前,曾经宠幸过蒋玉菡,便是京城中有名的那个琪官。 宝玉甚至因为这个琪官,差点被贾政打死。 对于这一个,贾母是不信的,在她看来,摄政王其人双目清正,显然是个正人君子。 对方显然不会是个喜好男色的。 还有一种说法,便是摄政王看重小允子的根骨,因此将其放在身旁悉心调教,甚至抬举对方,让其成了心腹之人。 这一点实际上也是存疑,毕竟小允子从来都没有,接受内廷太监的封位。甚至连对方到底,是不是个真正的太监,都无人知晓。 唯一知道的,便是摄政王对其极为的信任。 因而京城之中,对其指称唿为萧统领。 小允子完全不在意贾母的试探,听到贾母这样说,他露出一抹笑容。 「荣国公夫人深明大义,这些人便不留在您这儿,咱家等会儿便将他们带走,免得污秽了这省亲别院。」 小允子口中说着,手下却不慢,他轻拍了两下手,转眼便有三四个黑衣人,瞬间出现在园中。 还未等女眷们惊叫,这些人便两人一组,将周瑞家的等人抬走,转眼便离开省亲别院。 贾母脸色发白地看着眼前,她心中知道,这是小允子在给她们下马威。 看来即便是将王氏从贾家中剔除,也没有让对方真正的满意,贾母心中思索,对于王夫人最后一点慈悲也消失不见。 她直接看向贾珍,瞧着对方那已经被吓傻的模样,贾母悠悠嘆气。 这就是贾家的族长,已然烂到了骨子里。 「珍儿,关于宗册之事交给你了。」贾母沉声吩咐道,随即看到贾珍惊惧的表情,她又看向贾政仔细的吩咐: 「政儿,王氏身染恶疾,因此,她住的院子已经不能再住人了。去命人把院子收拾出来,原来她的东西都封存好。」 至此,贾母却是将今日之闹剧画上句号。 凤姐儿和贾琏看贾母那阴沉似水的表情,再不敢多言。 云夫人也心知,后续也就如此。 而黛玉看完了整场戏,也替这里的黛玉报了仇,她此时心情舒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笑着说道:「黛玉本是小辈,然皇家体面无法改变,若黛玉一时违背,岂不是辜负上恩。」 众人听黛玉这样说话,知道这意思是这一件事了,大家可以翻篇儿了。 贾琏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拱手笑着凑趣: 「好妹妹,你这样说岂不是折煞我们了。皇家威仪自该维护,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 再者说,今日若非是妹妹你,我与凤哥还一直被蒙在鼓里,他年入了大地下,见到两个孩儿都无言以对。」 贾琏本想凑趣,可越说嗓音却是越发干涩,他对于黛玉是真心实意地感谢。 若没有黛玉,他贾琏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孩子接二连三地失去。 凤姐儿这会儿也在平儿的搀扶下,恢復了几分力气。她看向黛玉,眼中同样满是感激。 她低头略微思索,直接推开平儿,上前走了两步,扑通一声跪在黛玉的面前。这一个举动却是吓坏了黛玉。 黛玉心头一惊,下意识的双手扣紧扶手,差一点站起来。她蹙起眉头,伸手想要搀扶凤姐儿,却被对方摇头躲开。 第483页 凤姐儿并没有理会众人惊诧莫名的眼神,也没有看云夫人那赞赏的双眸。 她只是给黛玉深深地磕头,一下、两下、三下。 再抬起头来,凤姐儿的额头上有些发青,她却仿佛浑然不知痛,脸上带着微笑说道: 「好妹妹,这会子跪你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是姐姐谢谢你。若非是你将实情点破,恐怕我还被蒙在鼓里。」 凤姐儿说完,两行清泪又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 放假的第1天,宝贝儿们去哪里玩儿了呢? 我很喜欢凤姐,在我看来,即使是现在这个社会,凤姐仍旧是一个值得崇拜的人。 第175章 凤姐儿将话说出,再也忍不住哽咽。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子嗣是第一位的。 尤其贾琏乃是第一长子,他必须要有嫡出的男孩,才能够稳固自身的地位。 王夫人之所以一直对凤姐儿出手,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只要贾琏没有嫡子,荣国府的最终归属就无法尘埃落定。 凤姐儿和贾琏两人,他们才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 多年以来,凤姐儿早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可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仿佛是原本笼罩在眼前的薄雾,被人撩开,此时凤姐儿只觉得七窍通透。 多年以来她早已经忘了,自己和贾琏从来都是一体,不可分割的。 凤姐儿如今心头悔恨,当初她派张华去告贾琏,实在是昏招中的昏招。 此时她给黛玉下跪,却是诚心诚意。若非是对方点醒自己,恐怕自己日后不知是个什么下场。 一旁的贾琏闻言,也撩开衣襟跪在地上。他本就不是个愚钝的,此时除了迷障,自然瞬间通透一切。 「好妹妹,你莫动。让我们夫妻二人好好地行礼。」贾琏口中说着,伸手阻止黛玉起身。 贾琏和凤姐儿恭恭敬敬的,又给黛玉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嘆气道: 「今日若不是妹妹,你点醒一切,恐怕我来日仍旧是孤家寡人。日后想必脱不开孤魂野鬼,无人祭祀的命运。」 这一番话是贾琏的心里话,他这人虽说贪花好色,但是对于子嗣的传承,他也是真的非常在意。 当初他对尤二姐用情动心,除开美□□惑外,也是希望对方能够有所动静。 凤姐儿一直无法产下男婴,而平儿又因为凤姐儿的缘故常年避孕,恐怕日后能够生下,健康子嗣的概率并不大。 而对比之下,尤二姐虽说有些污点,但是她不过是个外室,身份相比之下也不算低。贾琏曾经打算,若是对方生下男婴,便抱给凤姐儿抚养。 只是还未等他打算,胡庸医一服药下去,害了孩子的性命,也带走了尤二姐。 贾琏当时痛哭尤二姐,实际上更多的是在哭孩子。 想起前尘往事,贾琏也是几番辗转。好在今日里,终于做了回明白鬼。 并非是凤姐儿不能生,而是因为王夫人手段狠毒,这才使得他嫡长子一脉,差点断了传承。 想到此处,贾琏一阵嘆息。 看着贾琏和凤姐儿如此,黛玉咬咬下唇,咽下了自己想说的话。 见到凤姐儿和贾琏如此在意嫡子,黛玉心中有些不舒服。 纵然是只有巧姐一个女孩又怎样,她大汉朝又非外国,非男子,无法继承爵位。 紧接着她便愕然地回想起这里,并不是她的世界,在这里女子不能够继承爵位。 也是在这一刻,黛玉忽然明白自己表姑姑,为何那一般急切地,推行女子平权。 因为有太多如同贾琏这样的男子在,还有更多千百年来被蒙蔽住的,如凤姐儿这般的女子们。 想到此处黛玉,笑容收敛她心头有些沉甸甸的,她自然知道贾琏并不是个坏人。其人颇有几分侠气,虽不至于童叟无欺,却也知何可,为何不可为?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却也如同大多数男子一样,拘泥于男女之别。终究是落得凡尘俗套,难免让人亦是嘆息。 黛玉仔细的斟酌说道:「二哥哥不必再多言这个,你与凤姐儿姐好好的,便比什么都强。至于子嗣,女儿家又如何?女儿家又不是撑不起家业。 再者说……虽说是我一时之语,但我瞧着日后,女儿家未必不能有一番造化。」 黛玉说到此处便不再说下去,毕竟有些事情点到为止,总不能将表姑姑,可能会推行男女平权,这件事情告诉众人。 此时的黛玉,心头忽然萌生了一个,有些疯狂的想法。如若是表姑姑效仿那位北齐太后,直接登上皇位。 女儿家的地位,会不会就此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想法一旦在心底生成,便再无法抹去。 黛玉越想便越觉得此事有可为之,甚至此时颇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直接进宫,去询问表姑姑的想法。 如此一来,她再懒得处理贾家这一些事情。当下转头看向贾母,口中说道: 「老太太,今日之事,恐怕老太太也累了,不如便就此散了,回去休息。 至于这晨昏定省,老太太你奶是玉儿的嫡亲外祖母,又怎能看着你为了玉儿来回奔波。 日后老太太只需初一十五过来,其他的时间,让身边的丫鬟,来我这行个礼就行了。」 黛玉笑着与老太太说完,随即看向邢夫人。 第484页 略微沉吟一下,又继续地说道:「至于大舅舅、二舅舅这里,礼法不可废。二位舅舅毕竟在朝围观,若是一时因为玉儿之事,为言官所瞩目,便是玉儿的错了。」 这一番话上下答对之间,不露半点声色,让众人都心中满。 贾母本来因为王夫人的事情,心头正气闷上火,听到黛玉这一番话,只觉得心被泡在一汪蜜水之中,反而记起小姑娘的好来。 往日里黛玉的一颦一笑,接在贾母的眼前。她双唇开合,似乎想要说话,然而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直到最后贾母只能,无言地微微颔首,表示自己贊同黛玉。 至于贾赦和贾政二人,他们自然也没有什么想法,毕竟黛玉如今乃是公主之尊,能够允许她们上门请安,这可不是罪而是恩典。 一旁的西流见状也是心头宽松,小公主黛玉永远无法抹去,她出自荣国府的事实,因此与黛玉相关的贾家众人,天然便是黛玉的责任。 看着似乎是给黛玉晨昏定省问安,但实际上却是在树立,上位者的话语权。 慢慢地奠定自己说一不二的地位,也才能使得贾家不会出乱子,四王八公也会因此,自然而然地出现嫌隙。 可以说小公主如今,已经做到了最完美的状态。西流等到众人离去,便跟随黛玉回到潇湘馆。 她连忙命人端上黛玉爱喝的木樨露,又取来西洋厚绒毯子在黛玉的膝盖上,笑着说道: 「小公主今日辛苦,这会子好好歇歇。」 黛玉捧着浅色的琉璃碗,揉揉自己的眉头,无奈地笑道: 「哪里有不累的。西流姐姐,好在今日里的效果是好的。一直到之前我都在担心,若今日不按照表姑姑的计划可怎么办?还好一切都极为顺利。」 黛玉微微地向后靠去,西流连忙在她的腰后塞上一个靠枕。手中虽端着清甜的蜜露,但是黛玉这会儿,并不想喝。 此时只要她一闭眼,仍旧可以看到浑身是血的冷子兴,以及最后一刻,仍旧不肯放弃的王夫人。 对于王夫人,黛玉心头是带着几分恨意的,可是此时再想到对方又觉得,王夫人不过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小姑娘心思纯净,极少会有这一般左右为难的情绪,她盯着琉璃碗中漂浮的木樨,不自觉地询问出声: 「西流姑姑,你说究竟是什么,让王夫人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到黛玉这话,西流原本吩咐宫女的话音一顿,她略微沉吟片刻,这才仔细地回答的道: 「小公主其实想问的,是什么原因造成了王夫人如此吧?」 她看着黛玉,勐然一亮的双眸,随即轻笑。 从西流的口中,黛玉这才知道苏槿为何一直都想,提高女子的地位,甚至能够平权于男子。 归根结底是因为,苏槿见到了太多,女子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沉沦的惨剧。 想到自家主子第一次产生想法时发生的事情,西流沉沉的嘆息。 「西流姑姑,可是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黛玉有些好奇将手中的碗放下,伸手扯动西流的袖口。 见小姑娘实在是好奇,西流轻轻一嘆,眼神中露出几分悠远。 「倒也不是,不能说。小公主应该知道苏家的女儿矜贵,归根结底是因为女儿太少。 当年苏家曾经有一位姻亲,家中唯有一个独女。这位独女不但容貌出众,性格更是极好。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是于四书五经之道,不逊于男子。 那时主子还小,不过四五岁。却是极喜欢她,经常下帖与其一处读书。可以说主子最初的五经讲解,都是出自这位姑娘。」 听闻此处黛玉有些哑然,她自然是知道,自己表姑姑的四书五经造诣的。却未曾想到,竟然出自一位女孩的教导。 而且能够教导表姑姑,即便是年幼时期的表姑姑,黛玉也可以想像,对方到底有多少惊才绝艷。 然而如今却未曾听闻过对方,黛玉心头一沉,果然接下来西流得讲述,让她只嘆天公不作美。 这位姑娘转眼便到了要嫁人的年纪,家中自然是精挑细选,这才选中了一人。 本来也算是才子佳人,日后定当是举案齐眉,可谁曾料想,这变故却是在成婚之后。 黛玉看到西流蹙眉嘆息,自己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原来小夫妻成婚不过三月,对方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产下长女。 然而这生产却出了意外,当初这位姻亲不过是十六岁之姿,身材尚未长成,生产的时候大出血几乎丧命。 「当时苏家拿出救命的好药,跑死了两匹马,这才送过了去。」西流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也是忍不住心头狂跳,仔细地斟酌说道:「可是即便是如此,虽救回了性命,然而终究是身子落下了病根儿,却是与子嗣方面有了妨碍。」 虽说是如此情况,但毕竟女儿还是平安的,所以有缺憾,但人总要知足。 他们夫妻感情极好,因此开始两年,苏槿的这位姻亲,也并未在意子嗣。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到底是心头难受,姻亲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家夫君,便出言试探,要与其纳娶良妾。 「那人可娶了?」黛玉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拳头下意识地握紧。 「若是娶了倒是好事。」西流摇摇头,口中嘆息:「偏生这位公子也是个痴心的,净是死活不肯。」 第485页 如此一来二去,反倒使得家中长辈不悦。 开始的时候,是以伺候人的丫鬟为名,给公子一个个地塞。后来瞧见那些丫鬟,虽进到了院子里,可从来不允许近身。 甚至一旦公子回到后院,直接便命人把门反锁,连送汤送水的机会都不给她们。 这事儿明明是公子痴心,可是在长辈眼中,便是苏槿的那位姻亲,拿捏了对方。 一来二去,老太太越发的左性起来。再加上姻亲又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两三年的立规矩,加上连番的心思郁结,竟然被折磨得形销骨立。 「这件事情表姑姑没管?她们怎么敢,那可是苏家的姻亲。」黛玉不可置信地低吼。 西流嘆息一声,苦笑的继续说道:「怎么可能不管,只是当时有时间差,因此,等见到姑娘的时候,姑娘已然病了。」 回想起当日的病床前,西流深吸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这事还不算完,那时候小姐知道此事气得不行,直接上门把姑娘抢了回来。 也是凑巧,那时候,姑娘生下的孩子被老太太带走了,也是因此主子便直抢走了姑娘。 本来是打算,先将姑娘安排好,主子便回来接人。可谁承想,就差了这么一步便出了大事。」 听到这话,黛玉瞪大眼睛,紧紧地抓住西流的袖口,脸上满是紧张,颤声询问道: 「难道孩子出事了!」 西流点点头,眼神透露出一时愤怒:「也不知道那位老太太是怎么想的,竟然去到外地接了一个表妹。 想让那位少爷娶对方当妾室不说,还提前将孩子抱给对方,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结果此人在抱着孩子玩儿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荷花池,可恨的是那人自己上来了,竟然把孩子忘到了脑后。 等到想起这事儿,已经是打上门的时候。出了这一件事情,那位姻亲根本接受不了,非得要回到那府里,结果刚把对方送回去,当天夜里就在屋里自焚了。」 西流说到最后声音已经有些发颤,她的手指攥得紧紧的,手背上两道青筋突突直跳。 「那……那家的儿子呢?」黛玉追问道,也不知道对方能否接受,一夕之间丧女丧妻。 西流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有一丝释然,她悠悠地嘆息道:「那位公子是个多情的,当时发现后院起火,他什么都没想,便直接沖了进去。 在火中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便是,两个人都没出来。」 而那位魔怔了的老太太,在那一刻终于后悔了,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经此一事,不但对方几乎家破人亡,更是使得宗族脸面蒙羞。 而紧接着的,便是苏家雷霆一般的报復。 「小公主不知道,这事儿奴婢们也不敢提。当初因为此事,苏家大怒,几乎将那位公子家族之人,尽数撸了个遍。 如今他们家,连个七品官都没有。而那位老太太,更是被主子送回了原籍,特地吩咐宗族,一定好好关照对方。」 西流没有说后来的事情,但实际上大概也能够知道。 从那时候开始,苏槿便萌生了一个想法。若是女子能够如同男儿一般,可以继承家业可以抛头露面,可以出门为官,是不是便不会再出现,那位姻亲的悲剧。 西流说到此处,不再多言轻轻地嘆息。 黛玉此时此刻才终于明白,为何自家表姑姑,对于男女平权那般执着,她也沉默地看着窗外。 好半晌,西流忽然像是反应过来,轻拍着自己的脸自责道: 「可真是的,我怎得又浑说。小公主莫要多想,这一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如今不过是提起有些感慨罢了。」 西流口中说着,一边将黛玉身旁的碗筷收起,脸色仍旧有几分黯然。 「西流姑姑,你相信玉儿,幼儿当初说的是实话。有朝一日,女子会和男子无二差别,同样可以外出经商,也同样可以继承家业,甚至为官做宰也不在话下。」 小姑娘坚定地说道,她相信即便是在不同的世界,表姑姑的愿望仍旧是可以实现的,她便是最直接的证据。 听闻黛玉斩钉截铁的话,西流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头说道: 「奴婢相信小公主。」 即便不知道此言是否是敷衍,但是黛玉仍旧极为开心,她眨眨眼睛,摇晃着西流的袖口撒娇道: 「没错,是可以实现的。其实我觉得若是表姑姑,和表姑父他们双剑合璧,定然可以大大地加快这个速度。 毕竟表姑父凶名在外。」 西流听到黛玉的话,下意识地捂住唇偷笑。的确如此,满京城没有人不知道,摄政王水湛那暴脾气。 她看黛玉如此信心满满,也忍不住有些期待起来。不过西流却是不知道,黛玉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是因为她对自家表姑父,是极有把握的。 只要表姑不开心,表姑父是能为了表姑姑,把天捅个窟窿的主儿。 眼瞧着小包子一脸跃跃欲试,西流忍不住低声说道: 「奴婢自然也知道,摄政王对于主子一片真心,可小公主,你要知晓,主子可是摄政王的嫂子。」 西流没说出来的是,就算她们二人情投意合,这一时间却也难有章法,能够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第486页 毕竟身份越高,承受的便也越多。黛玉听了这话,却是诡异地一笑,偷偷地眨眨眼,朝着溪流招手在对方耳畔低语。 西流开始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然而随即却慢慢地有些惊诧。 「您的意思是说,主子一直知道王爷的心思,而王爷知道主子知道她的心思?!」 第176章 此时一抹光影落下,照在黛玉的左脸之上,让少女原本就匀称的五官,多了一份立体。 也让黛玉身上出尘的气息,掺杂了一丝不可捉摸。 西流有些惊讶地捂住嘴,她先是仔细地看着黛玉,见到对方那笃定的神情,垂下眼眸细细的思索。实话说,摄政王的心思太好猜了,往日里不往这处想,却不过是一叶障目。 如今仔细地通盘迴顾,事情也便一清二楚了。 然而自家主子的心思,却是有几分难猜的。纵然西流与苏槿那是从小一起长大,对于自己的这位主子,西流终究有几分难以揣摩。 一时之间,西流颇有两分,不知所措起来。 看着如此的西流,黛玉笑得眉眼弯弯,她轻轻摇晃着裙摆。若隐若现间露出宫裙下,鞋子上镶嵌的两颗明珠。 「这情之一字,自然是当事者最为明白。更况且表姑姑非是常人,自然更加敏锐。但是虽说心知肚明,却也不代表自己会接受。」 黛玉托着下巴,面露沉思,她自然不是个八卦的,只是这涉及到表姑姑的幸福。 她虽然不太了解,自家表姑姑如今的想法。但明显对方如今,是不想接受表姑父的,这一点是绝对没有错的。 至于西流说,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的缘故。黛玉倒觉得恐怕未必,自家表姑姑,从不是个拘泥于礼法之人。 「我觉得,表姑姑之所以一直装聋作哑,恐怕这其中有我们不知晓的缘故。并不一定单纯的,因为二人之间的关系。」 大汉朝虽说民风严谨,但却并不忌讳女子改嫁,甚至若是有女子改嫁,再婚生子超过三人者,乡里都要给予表彰的。 因此所谓的关系,并不是什么大事。 更况且…… 「就算他们不打算明面上的,等到日后,比如什么隐姓埋名,什么改换门庭,这些都是简单。 所以我觉得这都不是事情,根本的缘故。」 黛玉说到此处,略有几分沉吟,她不自觉地站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 金项圈上缀着的白玉铃铛璎珞,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发出清灵的响动。 行动间黛玉勐地停住,直接转身看向西流说道:「我觉得表姑姑在生气,是在生表姑父的气。」 西流的目光一直随着黛玉流转,看到她突然转身看向自己,随即便听到这个让人诧异的可能。 自家主子会生气,而且还是气摄政王? 西流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袖口,仔细地回想起来。 在她的记忆之中,苏槿是极少会有,这种情绪剧烈的波动的。 苏槿自幼便接受正统的世家女教育,因此不说万事不萦绕于心。但最少对于自己的情绪,是管理是极好的,早在七八岁的时候,便已然喜怒不形于色。 昌邑公主当年也曾经说过,自家主子是最适合生长在宫中的,因为不但足够冷静且心思深沉,不会为外物所扰。 因此若是其他人说,西流定然是不信的,可是黛玉却又不同。她和这位小公主认识虽不长,却明显发现对方,对于自家主子非常了解。 而且其实有些事情,是经不起推敲的,西流想起往事,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若非小公主提醒,奴婢恐怕早就忘了这事。这么一说倒是真的有几分可能,毕竟主子虽和王爷经常针锋相对,但很多时候是主子单方面的那种。 本来原先咱们以为,这,不过是因为立场关系,或者是想法不同。可如今按照小公主的思路移交,其中却是另有原因。」 西流在苏槿身旁多年,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性格,此时被黛玉略一点拨,便回想起往日的不同起来。 若是说起来,摄政王的确要比先皇,更加适合自家主子。 只可惜造化弄人。 西流心头嘆息,她并不像黛玉那般觉得,二人可以轻易地在一起。 实际上在西流看来,二人更多的是死局。 不得不说,这一刻黛玉和西流的想法完美的一致,虽说知道自己表姑姑的心思,可是她却也清楚。 以表姑姑的性格,若是没有推动,恐怕对方绝不会,轻易地迈出那一步。 明明那样般配的人,却因为现实而无法在一起。黛玉咬紧下唇原本高涨的心情,此时瞬间败落起来。 看见小姑娘此时如同,被雨打的猫儿一般垂下耳朵,甚至连身上的宫装都灰暗了两分。 西流连忙上前仔细地安抚,见黛玉还是兴致不高,她沉思一下,轻轻的解释道:「其实主子和摄政王这件事情,若说简单也是简单的。」 只是,怕这两人固步自封而已。 黛玉自然也是明白,西流未语之意。苏槿想要再嫁并不是难事,然而最主要的却是她们两人,能正视这件事情。 虽说苏槿的身份特殊,本身便是世家,摄政王更是身份敏感。但恰恰就是这份敏感,使得他们二人在一起,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弹。 第487页 小姑娘思索半天,突然右手敲击掌心,说出一句差点让西流吓死的话。 「西流姑姑,你说若是表姑父成为皇帝,是不是就可以跟表姑姑在一起了?」 …… 西流此时有些无言以对,她这会儿十分想要告诉小公主,若是摄政王真的成了皇帝,那么自家主子恐怕终其一生,与其无缘。 不过西流马上便反应过来,小公主这是一时忧愁,索性便将话反着说。 西流当下有些失笑,看着小公主每日里如同大人一般,可实际上还是个孩子。 此时说笑的二人却不知道,如今她们口中的主角,正坐在养心殿中,不停地打着喷嚏。 坐在御座上的苏槿,从一堆奏摺中抬起头,看向水湛。她略微沉吟,便吩咐人送上茶点,放到对方手边。 水湛伸手端起一杯茶,拂去茶沫轻抿一口,压下鼻翼间的痒意。 这样果然有用,随即他长出一口气,苦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半天都没停。向来是黛玉那丫头正在腹诽我。」 水湛口中笑着埋怨,可是语气中,却没有半点不开心的意思,反而满满是宠溺。 苏槿本来已经低下头,继续跟奏摺死磕,此时听到黛玉的名字,马上将注意力转移到水湛身上。 听到对方此言,忍不住轻笑一声。 「你刚刚不也已经听到回禀了吗?黛玉这丫头做的很好。」不知不觉苏槿的话语里,带出两分骄傲,仿佛是自家孩子得了好事,自己与有荣焉。 刚刚小允子已经送来了,相关事情的信息,苏槿虽有些惊诧,却觉得今日里,黛玉的行为给她长脸。 按理说黛玉今日办的这事儿并不算大,可是偏偏有这丫头办出来,在苏槿的心里却是另一种感觉。 仿佛比自己亲自做了还骄傲。 一旁的水湛此时,也是一副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他看见苏槿眉眼柔和,娇艷的脸上,因为高兴而微微泛着光。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哪怕如今还不确定。」水湛轻声地嘆息道,这话语中却并没有什么试探之意。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发出如此的感慨,但仿佛是直觉性的,他觉得自己说出的这话会触动对方。 自从见到黛玉,水湛便有种感觉,原本僵住的二人,终于等来了那一把开锁的钥匙。 只是人终究是容易得陇望蜀的,这让水湛忍不住,想要试探苏槿的态度。 苏槿本来是不想面对水湛,这才装作一副忙碌的样子,奋笔疾书。 如今听到对方的话,手下的毛笔一顿。她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慌乱,随即便将其深深地掩藏起来,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向水湛。 苏槿此时表情沉静,可是若是走近却可以听到,她如今心跳如鼓。 对方的意思她自然是清楚的,甚至其中更深沉的渴望,她也是心知肚明。可偏偏就因为如此,苏槿却是不愿回答。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自己只要装傻充愣,便可以将此事遮掩好。 但是当看到水湛那一双,强自镇静,努力遮掩双眸中的紧张的模样,苏槿竟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不想骗他。 苏槿的脑海中忽然划过,这个有些让她慌乱的想法。此时此刻,她再一次感觉到,自从小包子出现,原本稳定的情况,似乎变得难以捉摸起来。 而看到苏槿面露犹豫,却迟迟未曾说话,水湛的心头忍不住冒出一丝希冀。 然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二人之间似乎有一条银河,横亘其间。 苏槿越发地挣扎起来,而水湛眼神中的火光,慢慢开始暗淡。 他忍不住有些自嘲,他早就该清楚的,不是吗? 从来不是什么,心意不曾得知,而是对方从来未曾给过他,一个表达心意的机会。 每次都是如此。 水湛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越发地僵硬起来,他想要让自己打起精神。然而却发现往日里,无往不胜的自我安慰,似乎在今日里全然失效。 以前他一直安慰自己,自己与苏槿上天註定无缘。他们前尘早已註定,今生能够看着对方,便已经是泼天的福气。 然而今日里,这些说辞都不再有用,水湛心中苦涩难言。 若是从未有过另一种可能,他便不会知道,现在的生活有多么痛苦。 水湛努力地压制住自己混乱的心思,他不愿意有任何负面情绪,给苏槿造成困扰。 然而就在此时,苏槿的一句话,叫水湛身上所有的伪装通通打碎,他错愕地盯着苏槿。 「当年我送你的帕子,你一直留在身边吗?」 几乎是下意识的,水湛伸手抚过自己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是他最大的秘密。 而苏槿自然也在一瞬间,看清对方的动作,还需要多说些什么?一切都已然明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眼在秀髮下的耳廓,此时已然不能共用发红来形容,这会子已然是如同滴血了。 而这一份红晕似乎还不满足,顺着苏槿的耳垂,慢慢爬上她的脸颊。 人比花娇。 看着不知为何突然羞怯起来的苏槿,水湛此时只有这样一个想法。他有一些莫名的尴尬,忍不住伸手抚摸荷包,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暗笑自己最近真的是发疯了,竟是每日胡思乱想。 第488页 然而仿佛上天似乎并不想要让水湛冷静下来,就在他想控制住自己之时,便被苏槿的另一锤打倒在地。 「其实在当年的群芳会上,我一直在等,可惜一直到绶带结束,你都没有出现。」苏槿口中淡淡地说道。 「你一直在为这个生气?」水湛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露别扭的苏槿。 一步一个脚印,铸就铁血赫赫威名,凭藉着一己之力登上国家的巅峰,水湛从来不曾为什么所动摇过,然而此时,他嗓音中的颤抖却再也无法掩饰: 「你一直都记得?」 水湛不可置信地追问道。 第177章 为什么没有出现…… 水湛忽然沉默,凤眸中闪过景帝的身影,那一日,他不是不想出现,而是无法出现。 要他怎么说? 当时的景帝已然癫狂,他不但用祖母的性命要挟自己,更直接说出:「若是今日,簪花绶带的不是霖儿,我保证苏槿她走不出皇宫。」 他不敢赌,他不敢赌景帝真的不敢伤害娇娇儿,苏槿身上的胎毒,就是景帝疯狂地证明。 若不是娇娇儿是个女娃儿,景帝宁可苏家造反,也绝对会要苏槿的性命。 生来就是九龙天照命的苏槿,註定会是国家的掌权者。 而这,才是苏槿必须入主宫中,不能嫁给宗室的真正原因。 思及此处,水湛眼神复杂,沉默不语。 苏槿看到对方如此,眼神中划过失落。她装作无意地低头继续批改奏摺,然而此时她根本,半点心思都没放在奏摺上。 此时殿外飞进两只喜鹊,不知为何蹲在苏槿的龙书案前,两鸟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看起来好不亲密。 苏槿抬起头看着两个小傢伙,这两个小东西竟然也不怕人,见苏槿看她们,竟然张开半截羽翼撒娇。 眼瞧这两个小傢伙,苏槿心头的烦躁消失大半,她随手从盘子里掰下半块绿豆糕,餵食两只喜鹊。 一旁的水湛见状,看到苏槿眉眼含笑,似乎不再生气,这才长舒一口气。 他也不靠近,生怕自己会乱了此刻的宁静,只是托着腮看着苏槿逗弄两只喜鹊。 若是日日如同此时,岁月安好,便是此生无憾。 苏槿间隙抬起头,便看到水湛一脸惬意的,看着自己逗弄鸟儿,刚刚心头的烦躁再次消散。 也罢……不逼他了。 也不知道,小玉儿如今在做什么。 实际上,黛玉这会儿也是十分的惊讶。自从回到大观园中,黛玉便一直等待宝玉前来,甚至已经下定决心,若是对方胡闹,自己绝不轻饶。 然而却未曾想到,一直到如今尘埃落定,宝玉竟然一直都没有出现。 这让黛玉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和宝玉的关系,真的像记忆中的那一般亲密吗? 这倒也不怪她,实际上在她看来,这份记忆当中,黛玉和宝玉相处时间虽长,但真正的彼此确定,不过是一年多。 更多的应该说是两人的两小无猜,若说情深之至,倒是让人莫名觉得有些发酸。 黛玉轻轻抚上自己的胸口,想起宝玉那一瞬间的心头酸涩,她深深明白,是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情之一字,难分难解。」黛玉呢喃一句,心头越发地替这个世界的自己感觉不值得。一直生活在骗局中的自己,真的一无所知吗? 然而还未等她想明白,便听见有人传禀,却是小允子回来了。小允子来到潇湘馆,便赶忙送上具体的情报。 黛玉伸手接过仔细地翻看,她口中询问道:「可给表姑姑送去一份没有?这里边可还有其他四王八公的?毕竟如今朝廷正在对付,总是知己知彼为好。」 小允子自然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连忙轻声的解释:「已经同步送过去了,不会耽误事儿的,公主娘娘放心。」 黛玉点点头,这才继续低头翻看,然而随即她的脸色,便渐渐地越发难看起来。 她没有想到,王夫人竟是这一般的可怕,竟然可以疯狂到这种地步。 也许是因为其他,但是她心中觉得,王夫人虽说不喜欢她,但对于自己人一向是偏爱的。 尤其是对于有血缘关系的宝玉,她更是爱到了骨子里。 不同于她和晴雯这一种,毫无血缘的,宝玉可以说是王夫人最后的希望。 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恐怕在王夫人的心中,宝玉的地位也没有想像中的那样重要。 黛玉难得脸色有些阴沉的,看着手上的案卷。 这一份密报让她发现,自己一直没有看懂过王夫人。 「这竟然是真的?」 黛玉喃喃自语,纵然她心知暗卫不会出错,慎刑司更不会出错,可仍旧让她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小允子点点头,他自然知道黛玉为何会如此惊讶,实际上当初他审讯之时,也有些许的诧异。 「小公主的确如此,人常说虎毒不食子,如今看来,恐怕也是未必。」 小允子轻声地感嘆,他瞧见黛玉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也是明白对方心中所想的,当下仔细地安慰对方。 「小公主,王爷让我转告给您一句话。这是他和太后娘娘的共识,那便是: 小公主只需放手去做,余下的事情,您都不必考虑,有他们两个长辈在呢。」 第489页 水湛和苏槿的话,仿佛一道暖流划过黛玉的心尖,雪白的贝齿紧紧咬住粉红色的樱唇,小姑娘用力地点头。 然而随即,眼前的这一份案卷,让黛玉犯了难。 黛玉心头仔细琢磨,沉吟半晌这才抬起头。 王夫人竟然用药,使得宝玉神魂离窍,让对方成为自己手中的傀儡。 所为的,便是让宝玉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迎娶薛宝钗。 明面上,王夫人的理由是,宝玉因为出生归来之时落水,一时受了惊吓,因此患了离魂之症。 如此一来,着急给宝玉成亲,也有了说辞。毕竟打算张罗喜事给她冲上一冲,又有谁会觉得其中有端倪? 宝玉虽说身上有千般毛病,但被自己的母亲算计,却也有几分可怜? 黛玉无法想像,一个母亲怎能做出这种事情。 只为了达成自己的想法,只为了她想要的金玉良缘,便毫不顾及自己孩子的想法。若这是母爱,那未免有些太过恐怖又可怕了。 黛玉忍不住,有些嵴背发寒。 她捏着案卷,抬起头看向小允子:「表姑姑有何打算?」 她还是想要先清楚,自家表姑姑的想法。 小允子摇摇头,将水湛和苏槿的原话说出:「王爷和太后娘娘是一个想法。小公主开开心心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让小公主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行。」 「既如此,你把这一份案卷,直接叫人送到老太太那儿去。」黛玉将案卷向前一推。 这件事情她不想管,也不能插手。 如今她的身份,与宝玉更是云泥之别,绝不可以为自己,而使得表姑姑和表姑父遭人非议。 「另外叫人偷偷准备一份解药,想办法也让老太太拿到,若是老太太想替宝玉解毒,便给他。」 若是贾母也有所纠结,那便是宝玉的命与她无关。 小允子听闻此言,一愣,随即眉眼更是低垂,躬身行礼说道:「属下遵命,现在就去。」 黛玉微微颔首,目送小允子离开。 等到对方出了院门,她这才收回目光,站起身来,走到园中的西府海棠之旁,那海棠娇艷欲滴。 上面此时,还留着几滴水滴,也不知是清晨的残留,还是有人特地洒上去的。 海棠纵然无香,却也明媚动人,可有些人看着慈悲为怀,然而内心却满是鬼蜮。 第二日清早,从西流那,黛玉这才知道,昨儿上小允子干了件大事儿。 原来小允子顾及此事牵扯到黛玉,并不打算直接将案卷一起送过去,因此必须要个时机,让贾母自行发现。 他手下的这些暗卫,也是个有些促狭的。竟然利用贾家,喜欢私传消息的习惯,将这件事情轻而易举地,递到了贾母跟前。 不过半日,这个传闻便被送到鸳鸯的耳中,就在鸳鸯去查看宝玉的药壶之时,暗卫直接用石子打碎药罐。 本来因为今日王夫人的事情,小丫鬟就已经战战兢兢,如今看到药罐自己碎了,更是吓得哭出来。 看着小丫鬟那慌张不已的样子,鸳鸯自然是明白,这其中恐怕有问题。 紧接着这名丫鬟,便被带到了贾母跟前,老太□□威并重,于是一切大白于天下。 当一切大白于天下,贾母几乎气昏过去,这一段时间她并非是毫无所觉,毕竟宝玉的身子骨一直不错。 从小到大,宝玉几乎从来都没有什么大事。偏偏这一次从平安周归来,对方便每日属于茶饭,慢慢变得越发的睏倦,甚至反应也缓慢许多。 这开始的时候还能说,是因为长途疲惫,然而到了如今却不能再说其他。 只是纵然如此,贾母也没有想到,这其中竟是自己那个,好儿媳的手笔。 若是此时,她能去到慎刑司里,恨不得直接给王夫人几个巴掌。 她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 金玉良缘? 要她说便是金玉冤孽! 为了这劳什子,王夫人竟是疯癫了不成。 被紧急召来的贾政,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到底是,因为什么如此生气。 然而等听完鸳鸯的讲述,贾政也是震惊不已。他跪在贾母的面前请罪,却是他没有看住王夫人。 贾母手中的龙头杖早扔在地上,直接从身后的花瓶中,抽出鸡毛掸子。 也不顾这东西平时的作用,只是对着贾政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地招唿。 贾政此时不敢半分动弹,只是不停地请罪。母亲年纪大了,若是他动弹的幅度太大,让母亲闪了腰便不好了。 「你这个孽障,你先告诉我这件事情,你知道不知道?你要是有一个字敢欺骗我,今日里我就立时撞死到这,我怎么生出你这个孽障来!」 贾母此时已然彻底的癫狂了,宝玉是她最后的底线,只要不涉及到宝玉,一切都好商量。 然而贾母却没有想到,偏偏外人没有动宝玉,动宝玉的却是他自己的生身母亲。 这一会儿贾母之所以如此愤怒,与其说是生气贾政,痛恨王夫人,倒不如说她是恼怒自己。 足足又打了几十下,贾母终究年事已高,此时已经有些后力不足,她老泪纵横道:「你这个孽障,我全是白白养了你,竟然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此时贾政也已然是泪流满面磕头,口中唿唤着:「母亲,求母亲赎罪,若是您气坏了身子骨,儿子无地自容了。」 第490页 贾政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妻子竟会如此疯狂。 他也曾多少听闻过内宅纷争,不管父子也好母子也罢,婆媳更甚。甚至,后宅的那些女眷们,一个个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 然而如同王夫人这一般的,他的确实未曾听闻过。 须知虎毒不食子啊。 贾母见儿子如此,也知道对方此时并不好受。她身上发软无力坐在一椅子上,用手捂住双眼呜咽出声。 贾母想起王太医所言,心头更是悲愤欲绝。今日里本来小丫鬟的话,她不太信任的。但是未曾想到,王太医一直把脉,却说出其中的原委。 后来她又顺藤摸瓜,找到了之前为宝玉看诊的大夫,只是少许的恐吓,便让对方竹筒倒豆子。 「老夫人,这件事情那还是贵府儿媳提议的,二太太亲自吩咐的。这是对方送来的500两纹银,此时仍旧在我这里,未敢动弹啊。」 而那个被吓坏的小丫鬟,也磕着头一五一十地招供: 「老太太,真的不是奴婢的错。这件事情是袭人姐姐特地吩咐的,说是二太太的吩咐。 二太太喜欢薛家姑娘,不喜欢林姑娘,可是偏偏二爷对林姑娘情根深重,因此这才让二太太给二爷喝了药。 只为了让二爷能够安安静静的,不捣乱。好让薛姑娘能顺利地进门,袭人姐姐还说这样对宝玉没有伤害。 若是对二爷有妨碍,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小丫鬟那时已经吓疯了,听到贾母的问话,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尽数说了出来。 更是将当日里,袭人的所言所语,一颦一笑皆仔细地描绘。 甚至为了让贾母知道,她从来未曾做过任何事情,甚至还将行人给她的那些贿赂,一一拿出。 是四五件首饰,七八个金锞子。 而身为宝玉的大丫鬟,袭人此时却是百口莫辩。她本来是想要否认的,可是谁能想到这小丫鬟,竟留了当日的证据。 原来这药十分的特殊,前面的三剂药,必须要现熬现喝。因此无奈之下,袭人便以自己的名义,让这丫鬟单独熬药。 也是因此却是留下了把柄,再加上她当时遗落了一块手帕,这帕子上沾染了药剂。 如今这些东西都是证据。 袭人纵然再想狡辩,却一时难以多言。 看着贾母那想要吃人的眼神,袭人忍不住一个哆嗦,她心头笼罩着一片阴云。 自从王夫人倒台,她其实就预感有些不对,如今少不得是预感成真了。 但不得不说,袭人终究是有几分急智的,她知道若是自己一时推诿出去,恐怕反而要坏事。 只有老老实实的,将此时认下,才有一线生机。 袭人规规矩矩磕头口中说道:「老太太,奴婢不敢推诿。此事就算是奴婢说与奴婢无关,恐怕老太太也不会相信。 这件事情实际上,乃是二太太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从事情败落的那一刻,新人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然註定,这世界上再没有了什么,是她能够倚仗的。 自己的靠山王夫人已经倒台,而且就算对方没有倒台,以王夫人的性格,恐怕也不会管她。 而老太太,自然不会再要自己这个背主之人。 如此一来,自己最后的命运,几乎已然註定。 袭人并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凭什么别人生来就是小姐,她生来就是奴才。 她不甘心。 她不想做一个丫鬟,然后平平庸庸、碌碌无为,嫁给另外一个奴才。或者说家里有钱赎回去,再变成一个卑躬屈膝的,普通人的妻子。 然后被这个世道所吞没,如同落入淤泥之中,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下,最后消散于天地之间。 当见识了贾府的繁华,她看见了诠释的魅力,更知道如何才能够让自己得到这些,她只是选了一条捷径而已。 谁又能怪她,觉得她自甘堕落呢? 唯一可惜的便是天不与她。 袭人低头苦笑。 第178章 贾母一脸深沉地看着袭人,对于眼前这个丫头,她原本是放心的。 毕竟对方是个老练沉稳的,可是她却没曾想到这个老练沉稳的,最后竟做出这种破天之事。 「你这个小蹄子,给我从实招来。」贾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勉强让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她此时心头髮狠,定然要将眼前这丫头千刀万剐,不能泄她心头之恨。 只是这一份恨意隐藏得很好,以至于袭人到现在,都没有丁点发现。 袭人眼珠转动此时,她已然知晓,能否保得自己的性命,就看贾母的一言。 「老太太明鑑,奴婢们平素里对二爷一直是极上心的,皆知一生荣辱皆繫于二爷。 但凡二爷有一个头疼脑热,奴婢们都慌张不已,又怎敢做这番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素来是个有心机的,自然知道怎么说,能够最大限度地将自己摘出来。 果然这一番话一出,贾母脸色尚且不说,一旁的贾政脸色好了七八分。 袭人见状心头安稳,当下里又轻声地解释道: 「这件事情从最开始,便是二太太吩咐的,奴婢们也是愚钝。只想着二太太是二爷的亲生母亲,断不会对二爷有任何妨碍。 第491页 奴婢们才疏学浅尚且知道,这后宅女子一身荣辱,皆繫于男丁之上,怎么也想不到二太太会对二爷做这些。」 这一番话却是将贾政的笼络住,他微微颔首转头看向贾母,说道:「母亲,这事恐怕与这丫头没什么关系,就算她想要害宝玉也得弄得到此药。」 贾母却没有理会贾政的话,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看向袭人没有一丝的温度。 袭人心知肚明,若说贾府之中有哪一位,是最不能招惹的,恐怕便是眼前的贾母。 老太太看似不管事儿,实际上心中自有丘壑,所有的事情对方都是门清。 若是直接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恐怕以对方的锐利,自然能够洞悉此事,自己才是死到临头。 当下袭人端端正正的磕头,哽咽禀报导:「如今出了这事儿,奴婢罪该万死牛逼不求别的,只求大太太能够找人治好二爷,便是受了奴婢的罪。」 即使贾母此时仍旧认定,袭人定然在其中扮演着一定的角色。但看到对方如此,忍不住也心中升起一丝古怪,难道这事儿真的跟对方没关系吗? 但是这个念头转眼便被按下,纵然是无辜又怎样…… 思及此处贾母开口训斥道:「我素来觉得你是个稳妥的,这才将宝玉託付给你手中,可偏偏你却是一点都不争气。」 袭人听闻此言,心头勐然一喜,松了一口气,当下低着头,口中回禀道:「老太太明鑑,这件事情的确是二太太的主意。」 「老太太,这是元春的主意……」贾母耳旁又响起,王夫人当日的话。 一瞬间原本已经软化的贾母,立时又冷硬起来。一双锐利的凤眸之中,流露出兇狠之色。 贾母此时心头懊悔,她本来是想派一个稳妥之人,未曾想过,放了一条美女蛇在自己的孙儿身旁。 从晴雯出事开始,她便知道自己看错了对方,可是当时她尚且并不太在意,她不在乎袭人排除异己。 可是却未曾想到,袭人会大胆地,真的敢向宝玉动手。 如今对方更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已经入了慎刑司的王夫人身上。对方难道就不怕王夫人,她日若有归来之时会要她的命吗? 其实这却是贾母想多了。 入了慎刑司的人哪里回得来? 这就是眼前这个小蹄子的依仗。 此时此刻,贾母脸色铁青,她看着脸色苍白的贾政,指向跪在地上的袭人说道: 「政儿,去叫林之孝家的来,把这丫头给我卖了,不要钱只一个要求,给我送到那下三滥的地方。」 话到此处,紧接着贾母停顿一下,随即又吩咐道:「鸳鸯去取100两银子,去给林之孝家的,让她倒着给人牙子,哪里脏给我送去哪。 而且告诉好了不允许赎身。」 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急转直下,袭人的勐然抬起头,呆愣愣地看向贾母。她不敢置信,刚刚对方不是已经相信了她吗? 「老太太,老太太,你相信奴婢呀。」此时一阵阵的慌乱,直接将袭人淹没,她再也来不及稳固自己的情绪。 贾母低头看着,几乎瘫软在地上的袭人,轻笑一声冰冷地说道:「机关算尽太聪明,放心,我不会让你轻易地死掉。」 此时袭人终于怕了,她心知若是不给贾母一个满意的回答,自己将会面临生不如死的状况。 「老太太,奴婢知错了,奴婢知罪,求老太太饶了奴婢。」 一旁的贾政见状,当下里便紧紧皱起眉头。他想要劝阻母亲,如此恐怕会伤阴德。可是看着母亲那气愤至极的模样,一时又不敢说话。 很快林之孝家的,便带进来两个粗使的婆子,要把袭人往下面捆。 袭人自然不肯,多有挣扎。正在此时却见门帘一挑,贾赦和邢夫人两人走进来。 眼瞅着屋里的这番动静,贾赦皱起眉头。他自然认识袭人,也知道对方乃是宝玉身边的人,更是宝玉的枕边人。 等听了贾政的话,贾赦脸色难看起来,一旁的邢夫人也看向贾赦。 贾赦朝邢夫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出门拦住了,正拖着袭人往外走的林之孝家的。 「老太太刚刚是气急了,咱们家哪里有这样对待下人的,纵然是有千错万错,也是处理了便罢。 现如今老太太是气急了,暂时先将她捆到庄子上,不许给她吃喝,只让人看着她。到时再等老太太的发落。」 邢夫人却是并不打算遵照贾母的吩咐,一来送到那种地方,的确是太过损伤阴鸷。 再者她清楚,宝玉跟眼前的袭人有一段首尾,如今孩子大了,未必后边没有什么日后。 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今形势不明,家中之人自当夹紧尾巴行事。 尤其如今,黛玉上住在省亲别院当中,若是一时给这丫头惹了麻烦,岂不是要出大事。 便是不顾及贾家的名声,却也要注意,林丫头的才是。 更何况这件事情要是传了出去,贾家可还怎么见人,亲妈给自己亲生孩儿下药,这叫什么事儿? 就没见过这么稀奇的事情。 邢夫人心中腹诽,却也又回到屋中。此时贾母在看贾赦和邢夫人,脸色缓和许多。相比不成器的那两个,原本她看不上的,这两个竟是少有的老实人。 对于贾母的心思,邢夫人没发现,只觉得今日里老太太和蔼许多,让她有些受宠若惊。贾赦却是心知肚明,他心头有些不舒服。 第492页 明明说是分了家,怎么他管的事就一点都没有少? 甚至看老太太如今这样子,恐怕日后自己的事情仍旧不会少。 贾赦暗自嘆息,自己实在是这天底下最惨的。 好在贾母也知道,自己往日里对贾赦是个什么态度,因而与其说话之间多有几分和软,倒是让贾赦有了些许的温度。 一时之间,母子竟有些相谈甚欢之感。 等贾赦从贾母那出来,回到自己的院子,依然梆打三更。 掌灯的时候,他便将邢夫人撵了回去,这个人有的时候多少粘些憨直。 此时他自己慢悠悠地往院子里走,却发现原本热闹的后院,这会儿静悄悄的。 贾赦有些哑然失笑,早先那些莺莺燕燕被她送得七七八八,也显得院子里突然安静不少。 「平时还不感觉,这会子要是有个小孙子在跟前,不知会多有趣呢。」贾赦不自觉地脚步慢下来,想起今日凤姐的事情,有些百感交集。 身后跟着的小厮自然不敢走快,前面长灯的也小心翼翼的,将灯笼凑近贾赦脚下的地面。 贾赦看着层层花影,再看其上的重楼屋檐,虽有几盏明灯,却仍旧难掩寂寥之色。 台阶上有着星落的花瓣,之前应该有人打扫过,但落花却仍旧一意孤行。 贾赦捡起一朵托在手中,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妻子。 就在他隐隐思绪沉重之时,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贾赦一愣,下意识地回头,有些好奇,这么晚了谁还没事出来? 却不承想先出来的,是一只玉凤垂珠倒悬走影琉璃灯,琉璃灯后,这才看见一抹有些富态的身影。 「老爷回来了。」那声音微微一笑,语气十分平和。贾赦眼前忍不住一阵恍惚,一个许久远的身影,似乎与对方重叠在了一起。 仿佛多年以前,也曾有个人,如同对方一般迎接自己。 「啊!是我。」贾赦下意识地回答。 随即他忍不住有些尴尬,不去看穿着家常衣服的邢夫人,询问对方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邢夫人并没有看出贾赦此时的心情,仍旧是仿佛画着家常一般。 「妾身在等老爷,老爷这几日将自己身边的伺候人,都放了出去。 平常还好,如今这深更半夜的,老爷身边没个稳妥的,我不太放心。」 如果不是贾赦自认为,自己十分了解邢夫人,他都怀疑对方,是不是也犯了心思想要生孩子。 但实际上这件事情纯粹就是个误会,邢夫人想得极为简单。那就是如今那一些人都不在,院子里空荡荡的,自然不能让晚归的贾赦独自面对。 却没有想到她这个举动,反倒是让贾赦误会了。 贾赦有心拒绝邢夫人,可是瞧见对方那笑盈盈的模样,一时又不自觉地有些心软。 最后竟是半推半就的,回了邢夫人的房间,一进门贾赦就发现邢夫人没说谎,她是真的担心自己没吃没喝。 已经醒好的面团儿,随着厨子的手指刀落,落入水中便是一条条银鱼。 再用沸水,小煮片刻。待有了七分熟,立刻捞出来,加上热油十三香酱油,葱蒜调味。 最不可缺的,便是那一小撮炸得酥酥的花生碎。 邢夫人先替贾赦拌好,才亲手地端给对方。而贾赦这会儿,正吃着桌上的四盘凉菜垫肚子。 温热的面条划过喉咙,带起一阵阵舒适的战慄。 不知不觉竟是一碗下肚,贾赦这才发现邢夫人坐在自己面前,盘子光洁如新。 她是真的担心老爷。 贾赦忽然心头一跳,随即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但即使如此,邢夫人也已经发现。她有些不解,为何贾赦突然停顿,口中疑惑地询问道:「老爷可是吃饱了?这些够吗?如今还有另一种吃法,老爷要不要尝尝?」 贾赦掩饰性地点点头。 他扫过邢夫人的脸庞,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 灯光下的邢夫人面容柔和,语气更是柔软,她本就相貌不错,此时灯下观美人,更美上三分。 自己好像从没有仔细地看过邢夫人。 贾赦忽然有些恍惚,自己多年以来,一直把对方当成一个摆设。如今竟然才刚刚发现,邢夫人一点儿也不丑。 自从成亲以来,邢夫人在自己面前永远都是低眉顺眼的,而他也觉得比起大气爽朗的前妻,邢夫人与之差了不知多少。 如今想来往日里,那些自己看不惯的粗鄙,又何尝不是因为,邢夫人乃是武将之家出身。 甚至连他经常敲打邢夫人的,那所谓的张狂之言,与对方相比,自己恐怕才是那个行事才过的人。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情,多到让贾赦忍不住开始反思起来。 坐在对面的邢夫人,这会儿有些坐立不安。她今日不过是想询问对方要不要再吃一点,可对方却紧紧盯着自己。 邢夫人不自觉地伸手抚过脸颊,手下不禁一片燥热。 她当下连忙轻咳两声。 反应过来的贾赦这才如梦初醒,直接将自己手中的碗交给对方。 邢夫人低着头接过碗,小心翼翼地按着自己喜欢的口味又拌了一碗,上边特地加了一层厚厚的韭菜花。 贾赦接过,果然味道与之前的有所区别,滋味更清爽一些。 第493页 他一边低头吃着,忍不住将思绪放到邢夫人身上,如果她记得不错,对方已经嫁进贾家十来年。 然而除去对方老去的衣着,仿佛邢夫人从嫁给自己开始就没有什么变化,这也致使她这会儿,竟想不起来对方有多大。 一直到用完夜宵,贾赦仍旧思索。而邢夫人虽不知对方在想些什么,仍旧按照自己该尽的责任,安排着贾赦的安寝。 正吩咐给贾赦守夜之人,忽然听到一旁的贾赦,冒出一句话:「你嫁到贾家,也快20年了吧?」 邢夫人有些不解,转头看向贾赦,虽不知对方想要问些什么,但她还是一五一十地点头。 「应当说到今年已经是第19个年头了。老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邢夫人没在意,仍旧是随口询问,她和贾赦的关系,并没有像贾政和王夫人那一般古怪。 毕竟从嫁给贾赦那天开始,邢夫人就知道,对方不可能只自己一个,再加上,她平时最喜欢看的便是美男子。 而贾赦正好是个美男子,十分容易满足的邢夫人,自然不会在意别的事情。 然而这番轻描淡写说出来,贾赦却是误会了对方。 他忍不住嘆息道:「这些年委屈你了,老爷会补偿你的。」 听闻补偿二字,邢夫人喜笑颜开。而贾赦自然不知道,邢夫人如今在想什么。若是知晓,并会觉得自己刚刚的感动,都是餵了狗。 但此时贾赦却是被邢夫人感动,认为对方心中深爱自己,更觉得自己往日荒唐,也越发地愧疚起来。 「老爷没骗你,以后自然会补偿你的。」贾赦有些尴尬地盯着茶碗,说话之间也颇有些左右躲闪。 贾赦的愧疚邢夫人没感觉到,她反而警觉起来,忍不住带着些许警惕地看着贾赦。 「老爷?」难不成对方要休了她?还是要抬姨娘进门?邢夫人越想越有些不安,她还是很喜欢贾赦这张脸的,要是以后看不到了,可怎么办? 想到自己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这张脸,邢夫人直勾勾地盯着贾赦。 说也奇怪,贾赦和宝玉竟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反而跟贾政并不相似。 也是因此,如今贾赦虽说比往昔苍老不少,但仍旧有几分年轻时的风采。 当初邢夫人之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成为贾赦的填房,最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 如今在这灯下,别说贾赦瞧邢夫人长得不错,这邢夫人瞧贾赦,也觉得如同画里的美人一般。 这是这爱美之心,仍旧不敌心中忐忑,邢夫人小声地询问:「老爷?可是有什么事老爷直说。」 邢夫人一双眼睛落在贾赦的身上,贾赦一时竟有些说不出来,思索半天,这才说道: 「对了,我要告诉你,今儿从老太太那儿已经得了准信儿,鲍鱼和薛家丫头的形式要告吹,你这几日做好准备。」 听闻此言,邢夫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她坐直身子,蹙起眉头说道:「就真的说吹了?若是这样,那薛姨妈那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邢夫人的侄女邢岫烟嫁给了薛姨妈的侄子,因此对于两家人的关系,邢夫人是十分在意的。 这一次闹得太大,几乎已经把文定走了一半,这回是说亲事告吹,岂不是拿人家不当回事。 贾赦摇摇头,他心中也是知道的,这事做得不地道。 最开始的时候,王夫人做得就不对,后边这些老太太更是有问题。 他其实搞不懂如今贾母的想法,毕竟黛玉这边註定走不通。 不说别的,就说以黛玉的身份,宝玉也高攀不起。 如今是和宝玉的,也就只剩下两个。其中若是宝钗不行,唯一剩下的也就是,老太太家里的湘云了。 只是湘云早就许了卫家。 「我也搞不清楚,只是这事儿老太太已经下了决心。 不过想来倒是能够理解,本来老太太已经打算认了,毕竟林姑娘那儿不成,也就只剩下宝丫头。 可谁能想到,老二家的为了薛家的,那一点子钱已经疯魔。竟然闹出今日的事来,老太太下定决心,绝不肯让有王家血统的人再进贾府。」 夫妻二人谈起王夫人,给宝玉下药之时,皆是不可思议。 「你走了之后,老太太又偷偷地请了李老太医上门,按照老太医的说法。这一次太过兇险了,若是少一分这样就没用,若是多一分就容易把宝玉弄成傻子。」 回想起今日李太医的说法,贾赦也忍不住一头的冷汗。但凡是亲生的母亲,谁敢这样做?毕竟若是一时不对,宝玉会是怎样谁都不知。 可偏偏王夫人就这样做了。 邢夫人一旁听着这话,也是唏嘘不已。 「妾身虽说平素与她不合,但是每每想起,对其还是有些羡慕之情。 然后去未曾想的,她竟然如此对待宝玉。若我有一儿半女,我定然将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 贾赦:你为我付出太多…… 邢夫人,我就是看你好看!!! 袭人:我怎么就被看穿了…… 第179章 邢夫人说完此话,便看见贾赦盯着自己出神,似乎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立刻回想自己刚刚所言,不知是否哪里有错? 忽然想到谈及子嗣相关,邢夫人的脸色一白。 第494页 「老爷不要多想,妾身却是没想其他的,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邢夫人有些慌乱地解释着,她的眉头蹙起看着贾赦,有两分可怜兮兮。 见到这样子的邢夫人,贾赦忽然又是一阵愧疚。 邢夫人如今已经三十有八,再差两年便是四十岁的人。可如今对方膝下仍是空虚,甚至因为身份的尴尬,哪个孩子都不敢太接近。 而自己若是真的让对方在此时怀孕,实话说贾赦不敢保证,自己到底是对对方好,还是要对方的命。 毕竟先前宁国府的那位婶娘,便是因为难产而去世的,同样也是四十岁的高龄。 不知为何,贾赦这会儿竟有些不敢赌。 他看着邢夫人微微摇头,轻点桌面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实际上老爷有个想法,我打算提一提迎春的身份,也让你有个臂膀。」 这话却是映照了前几日,邢夫人刚刚先是有些激动,这会儿因贾赦的话冷静下来,她沉默地看向对方。 这时候邢夫人难免有些钻牛角尖儿,一时把事情相差,只以为如今贾赦是为了给迎春提身份,这才来找她。 当下便有心拒绝,可是又看着贾赦那张脸,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 贾赦这么多年阅人无数,哪里不知道邢夫人的想法。如今见对方这个样子,有些气恼地敲了敲桌面,让对方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他语气变得有些冷淡地说道:「素日里你就喜欢胡思乱想,我一直认为你这几日有些长进,未曾想竟又回去了。 我若想要直接替迎春提身份,何苦用得着你?直接将她记在张氏的名下不就完了。」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不客气。 贾赦本打算,今日里和邢夫人好说好商量,可谁知道两人说了半天又要谈崩。 实际上这却是贾赦误会了邢夫人,邢夫人以前之所以那般,最大的原因,是因为此事不牵扯贾赦。 这也是邢夫人的老毛病,一旦牵扯贾赦便忍不住犯煳涂,每每行错道岔,做些尴尬事。 好在邢夫人这一会儿,没有犯那嘴笃的毛病,听贾赦这么一说,立刻眉开眼笑地应承道: 「老爷可是说真的,真的没别的相干,没骗我?」 邢夫人将身子往前探,如今二人坐得很近,这个动作在别人看来,如同邢夫人主动依偎在对方怀中。 贾赦此时只觉得一股幽香窜入鼻息,而这股气息还是活的,带着些许的温热吐在自己的脖颈处,他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邢夫人。 自己对于邢夫人是有着特殊吸引力的,贾赦早就心知肚明。之前一来是因为心思别扭,二来却是想要与贾母作对。 正是因此这才每每对待邢夫人坐怀不乱。如今想开了,对其却多有几分愧疚。自己无视对方,让她在后院之中,守了不知道多少年。 此时他低头看着邢夫人,那一双因为高兴二闪闪发光的双眸,似乎又回到往日之时。 当年初嫁他时,邢夫人也是个极为美丽的少女,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管过对方。将她一个人,扔到这吃人不透骨头的后院之中。 慢慢地看着对方,眼神中的天真烂漫,一点点地被后院的倾轧消磨殆尽。 甚至冷眼旁观,对方被母亲误会被弟妹陷害,渐渐地变成了如今的将军夫人。 如今仔细想来,难免发现自己对其多有亏待。 一时心中怜悯,贾赦伸手揽住,邢夫人圆润的肩膀,仔细地解释道:「这件事情并不是我一时的想法,本来我是打算将迎春,和贾琮两个孩子都放到你名下的。 可是你知道,琏儿到现在连个嫡子都没有。这种情况下,若是将那孩子放到你名下,反而可能引起是非。」 邢夫人点点头,她虽是不擅长心计的,但却也知道这些乃是根本。 实话说,就那如同乌黑抹嘴的贾琮,她也不想放到自己身边教养。 当然归根结底,贾琮长得不好看。 贾赦没有发现,邢夫人的想法,仍旧是慢条斯理地说着自己的想法。 一直以来多少家族,都败在这嫡庶之争上,因此贾赦却是不打算重蹈覆辙。 今日若不是肯定了邢夫人其人,他也不会将这话说出。 将心头所想说完,贾赦看向邢夫人,忍不住有点儿紧张。毕竟贾琮可是个男孩,若是记到了邢夫人名下,对于邢夫人百利而无一害。 若是他日,贾琮继承他的爵位,必定也要好好地奉养邢夫人才行。 却不想邢夫人,听完这句话,全然毫无反应。 「老爷可别怪妾身,贾琮那孩子妾身可是不敢招惹的。我若是能得迎春季在名下,也就知足了。妾身不求别的,来日里有人给妾身上炷香就罢了。」 邢夫人笑得很淡然,看起来完全没有,对于爵位的企图心。 虽然已经做好决定,但不得不说邢夫人此时的回答,让贾赦感到震惊。 有些不可思议的贾赦,盯着笑盈盈地端起杯喝茶的邢夫人,贾赦有些想不明白。 明明对方对于钱财,那一般在意,却为何竟是对于偌大的府邸毫不留恋。 不得不替邢夫人嘆息,二人夫妻多年,贾赦从来没有,仔细地去了解过对方。 多年以来,邢夫人一直让人觉得自己吝啬。归根结底不是她想要这些钱,而是因为她需要,做出这一份姿态。 第495页 一个填房,更是一个前妻嫡子,已然快要成人才加进来的填房。她就不能够特别优秀,她必须要有旁人一眼可知的弱点、缺点。 若是一个填房做事完美无缺,上下打点周到,恐怕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贾母。 所以邢夫人不能够有,任何的一丝松懈。 不过如今迎春倒是个意外之喜,邢夫人未曾想到,贾赦竟会真的说话算数,将迎春放到自己名下。 白的一闺女是她赚了。 此时瞧见贾赦,惊讶不已的神情,邢夫人垂下眼眸,轻轻一笑。 她端起桌边的茶送得贾赦手中,神情恬静地说道:「老爷恐怕一直觉得妾身是个有些浑不懔的,一味地贪婪吝啬,恨不得油锅里的钱都得捞上一手。 只是老爷却不知道,有些时候,若是妾身不这样,第一个容不下妾身的就是老太太。」 邢夫人这一会儿,难得地想和贾赦聊两句知心话。她看着对方越发不解的眼神,缓缓勾动唇角,露出一抹带着些许讽刺的笑意。 「老爷是不是不相信?其实老爷不知道,我在家平时最喜欢的事情,便是喜欢在亭中摆上两个小菜,一壶老酒对饮。」 贾赦此时颇为不解,在她的印象中,邢夫人除了必要的时候从不喝酒。甚至说出若有那个现钱,不如将酒钱给我之言。 邢夫人低着头,轻轻地晃动手中的茶具,仿佛是在晃动酒盏一般。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只凭着邢夫人一手巧劲儿,贾赦便知道自己小瞧了对方。 自己好似从来没有,对妻子真正了解过。 想到此处,贾赦将自己的目光,紧紧地定在邢夫人,被纤长睫毛所覆盖的双眸上。 邢夫人此时是有些愉悦的,她有些享受,贾赦紧紧注视自己的目光。 「老爷不知道,妾身最爱喝的便是错认水,平素若是有时间,定要与姐妹一起吃酒高谈阔论。 爹爹还在的时候,若是从军营归来的早,便也会拉着我陪她喝上一镟。」邢夫人笑得眉眼弯弯,似是有几分对往昔的追忆。 贾赦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看着对方那此时,神采飞扬的眉宇和微红的脸颊。 如今,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知何时,二人回到寝室,床幔落下,红烛泪落,一夜鸳鸯倾诉。 且不说风月雨如何,邢夫人第二日一早,便被众人发现有些不对劲。尤其是对方和贾赦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不同起来。 有些促狭的,便私底下嘀咕,这成亲二十年难不成昨儿刚洞房? 对于这些或是明显外露,或是隐晦偷窥的眼神,邢夫人都没什么感觉。 等给黛玉行礼出来,贾母坐在荣禧堂中,看着明显不同的邢夫人,她也是心头纳闷。 只是她自然不会像旁人想的那些风月,而是怀疑邢夫人得了什么好处。 果然不过片刻,便从贾赦那儿,知道了让人惊讶的事情。 将迎春记在邢夫人名下,改宗册。 这个举动颇有些古怪,贾母忍不住觉得有些阴谋论,她直接询问道: 「怎么突然这个时候?」 要说是为了给迎春提高身份,这么不在孩子出嫁之前?偏偏这一会子,将迎春送到邢夫人名下。 贾母盯着贾赦,想要从她脸上敲出蛛丝马迹,至于邢夫人那……对方素来是个蠢货,一切恐怕都是自己儿子的主意。 这也不怪贾母紧张,毕竟如此一来,邢夫人和迎春便紧紧地绑在一起,而且对于迎春的身份大有提高。 可以说,当初的时候,孙绍祖便有些配不上迎春,迎春算是低嫁。如今若是成了嫡女,那简直就是倒贴。 这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贾母顾不得其他,紧紧地皱眉劝阻道:「邢氏,你这人越发地煳涂起来。每每撺掇你老爷做些这个事情,此事便当作没发生过。」 对于贾母的反对,贾赦显得很镇静,反倒是邢夫人脸上露出几分紧张。 「老太太,如今儿子已经下定决心,将迎春放到邢氏的名下,我知道老太太的担忧是什么,只是有时也不必如此拘泥。」 贾母这几天便心情不顺,这会儿听了贾赦的话更生气起来。 「你这个孽障,你且说如今你打算的这个,可有过深思熟虑?当日我不同意,你将迎春许给孙绍祖你不听。 他是个什么身份,你又是个什么身份?本来他娶了迎春,便是迎春低嫁,若是把迎春提为嫡女,贾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这一生贾母最在意的,便是贾家的脸面,此时想到后面难堪的事情,她几乎再也坐不住。 自己这个儿子一向是不省心的,贾母只觉得一阵阵头疼。 她用力地锤着自己手中的拐杖,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怒道:「你如今也分家了,我也不多说。可是你行事总是如此,这般瞻前不够后,日后可怎么办。」 贾母揉着眉心,只觉得自己一阵阵的眼前发花。从外孙女脱离自己掌握之后,自己这个长子,好像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这种事情,她没有办法直接反对,毕竟这是天经地义。 也是因此,憋得贾母一阵阵的,觉得胸口发闷,眼前发昏。 可谁曾想贾赦这会儿竟是发了狠,怎么都不肯退缩半步,最后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第496页 但毕竟贾母已经没有办法约束贾赦,只得答应下来。 贾赦自此算是将一件大事尘埃落定,立刻满脸喜色地命令小厮,去到孙绍祖府上送信儿。 然而未曾想到。 迎春却是未曾接回来。 而且更是得了一个噩耗,却是林之孝家的回禀,他们上门被关在门外。 林之孝聪明地使了银钱,这才从隔壁家的僕人那打听出来,自家姑娘每日里都被孙绍祖殴打,而且关在院子不许出来。 林之孝吓得不行,立刻连滚带爬地,回到贾府告诉贾赦。 「好大的胆子,来人跟我去抢人。」听闻此事的贾赦怒髮冲冠,便要召集小司打上门去。 一出院门,便发现一名小太监,笑盈盈地站在院中。 正是小卓子。 贾赦先是一愣,随即心头一凛,赶忙快走两步笑着拱手说道:「公公辛苦了,可是公主娘娘有何吩咐?到叫公公跑了一趟,若是有事贾赦直接过去便好。」 小卓子笑眯眯地摇摇头,宫中之人都长了一双火眼金睛。自然看得出来,谁可以交往,谁只能利用。 别看公主娘娘对于贾家,似乎只剩下贾母一线亲情,可实际上对于神武将军,却是另眼相看。 因此如今见了贾赦,她也不摆架子,小小的晃动浮尘回禀道: 「给将军大人请安,实际上却是有一事,得了公主娘娘的吩咐。 前两天公主娘娘刚刚入住省亲别院,因此颇为忙碌。这两日好些了,便想请将军出面,将迎春姑娘接回来,公主娘娘有意诉诉姊妹亲情。」 贾赦先是一愣,随即却是喜上心头,这不是巧了。 今日里之所以会提起迎春,却是要从黛玉和探春说起。 探春在黛玉面前凑趣,说起迎春来,此时黛玉这才知道,原来迎春竟嫁给了孙绍祖。 当年那桩公案,她可是在场之人,对于孙绍祖的前尘往事也是极为清楚。 当下里一听,便觉得心头一阵乱跳,直觉恐怕要出事。 这才派人上门要迎迎春入府,黛玉打定主意,若是一个不对,便绝不放人。 谁曾想这事情,这一般凑巧起来。 贾赦听闻此言脸色微微的变化,却是显出几分悲愤之色。 小卓子见状一惊,连忙仔细询问。 作者有话要说: 正常晚上还有一更:大概…… 第180章 小卓子此时看着贾赦,眼神有些深沉起来。 他和小允子不相上下,都是摄政王的心腹。平素里身上更是有着一百个心眼子,此时听到几人的对话,就知道事情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原本含在嘴边的笑容此时慢慢消失,薄唇轻轻地抿直,小卓子似笑非笑的沉声询问道:「还请将军大人解惑,难不成将军大人是不愿促成此事吗?」 贾赦对于他人的情绪极为敏感,立刻感觉到小卓子有些恼怒的预兆。 他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怕公公笑话,这事儿真的并非是贾赦的事。实际上在下在之前便已经派人送信,要接迎春回来。可是不承想,我那女婿竟是将迎春扣了下来,不肯让她回家。这不我正打算去到她家,带回我女儿。」 贾赦的解释让小卓子的脸色略微晴转了一分,他上下打量着贾赦,一身正是出门的衣服,当下更是多信了分。 不过随即而来的,便是另外一个疑惑。为何那孙绍祖要扣下迎春,不让归家? 这女子出嫁,虽说回家的次数减少,但大汉朝可从未说过,女子出嫁之后便不可归家之言。 小卓子觉得这其中,恐怕有些什么猫腻,当下里,他看向贾赦说道: 「依我说这件事情,还请将军与我,前往省亲别院面见公主娘娘。」 对方并没有说清楚,但是贾赦却是瞬间明白,这是小卓子觉得此事,其中有特殊的隐情。 想到自己送信儿的时候,的确正好是黛玉受封不久,恐怕对方此时已然发现了些什么。 贾赦并不是个傻子,当初他能够成为太子的伴读,并且还能够与太子感情深厚,就证明他的脑子绝对够用。 当下里心头勐然一跳,沉沉地点了点头,便随着小卓子往省亲别院去。 此时省亲别院中正一派悠然,今儿天气不错,黛玉和探春二人对坐着下棋。四姑娘对这个不感兴趣,也不喜欢人多凑到一起,索性便跑去水月庵找妙玉。 黛玉和探春,对此也不以为意,甚至颇有几分自得。二人浅笑着下棋,一时互有输赢。 只是下到中场,探春无意间说起迎春。 「说起来二姐姐也是个狠心的,成亲已然有些日子,然而却一个信儿都没回来。这成亲之后竟真的这样,连家都不得回了?」 探春言语间多有些无奈,只是眼神却偶尔偷偷地,瞄上黛玉一眼。 谁能想到,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亲姊妹。却一朝身份变换,眼前人成了自己,高攀不起的。 尤其是,也不知道是对方地位变化,还是有所倚仗。往日里郁郁寡欢,再也不坐如今反倒像是,浴火重生的凤凰一般。 虽威严尊贵,却又让人忍不住亲近。 黛玉早就知道,随着地位的变化,众人的交往也会有所区别,因此她对于探春的改变,并没有意外。 不过听起说起迎春的事情,黛玉这才有些恍惚,从记忆中找出二姐姐的婚事。 第497页 孙绍祖……这个人竟是二姐姐的夫君? 手中的白子,停顿得半空,黛玉的脸上微微变色。 这场婚事有问题。 京城中勛贵女儿,嫁人的时间都要略晚一些。一来有群芳会簪花绶带这一系列的礼仪,需要的时间不短。二来若不经过群芳会自行婚配的,往往女方会被人耻笑。 就比如自己的表姑姑,看似是在十六岁簪花绶带完成。可实际上,表姑姑嫁给表姑父那时,已然过了三年。 对比之下迎春太过着急,实在是让人觉得,这其中有些莫名。 而且按理来说,女儿家嫁出之后为了让娘家放心,是要在娘家住对月的。 如今迎春已然出嫁两个来月,此时还未做过对月,未免有些不对劲。 更何况黛玉是知晓孙绍祖其人的,毕竟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案子还是她亲手判决的。 这孙绍祖不是良配,就算是如同夏金桂那一般的女子,都没有办法完全压制住他。像二姐姐这样温柔的女子,岂不是在他手中没了活路。 想到此处,黛玉忍不住阵阵心慌,她看向探春说道:「说起来自我被封公主,迎春姐姐便未曾见过,不如我这边下帖子请姐姐过来,咱们姐妹聚一聚可好?」 这话正中探春的下怀,她当下重重地点了点头,近日里她之所以扯起迎春之事,就是想要让黛玉记起迎春。 「若是姐姐下了帖子,那自然是最好的。不过姐姐现在刚刚获封,就直接上门难免落入口舌,倒不如这事让大伯去接?」 探春口中说着眼神,带着几分试探。见此,黛玉自然也要领她的情,当下微微汗手。 而此时的探春见黛玉,并没有什么反驳之言,也是心中稍安她是个即为慕强的,甚至在某些方面有些冷心冷情。 本来她和宝钗素日关系更好,因而有些担心黛玉会有所不愉,却没想到对方并不是个小气人。 却未曾想到二人,本以为会先迎来迎春,可是先来的却是贾赦。 听得通传之时,黛玉便有些不解,她让小卓子将贾赦请进来。 待到相互见礼之后,黛玉这才询问道: 「舅舅,可是出了什么事。难不成,二姐姐那有什么变故?」 黛玉心中的不安更加炙热,她此时看向眼前之人。果然便发现贾赦面露难色。 贾赦也不敢隐瞒这事,赶忙将事情的经过说明。 「这下有些难以启齿,但林丫头你不是外人,迎春不知为何被扣在了孙家,林之孝如今也守在孙家呢。」 听闻此言,黛玉先是一怔,随即一双大眼微微眯起,目光中有一丝凌厉。 「好大的胆子,谁敢扣下二姐姐的行动。」 贾赦的这句话,却是触动了黛玉的逆鳞。 黛玉最为厌恶的便是这等手段。当日里她被王夫人困在潇湘馆中,纵然不过片刻便离去,但对于黛玉来说,当时当日是她一生难言的耻辱。 如今在听所言,往日便涌上心头。 贾赦此时赶忙解释,这才将迎春将要被记在邢夫人名下之事,说出又解释了,林之孝为何前往孙家接人。 听明白了一切,黛玉转头看着在自己身旁的西流,语气中带上一丝恳切地说道:「西流姑姑,劳烦您走一趟了。」 这件事情若是交给其他人也能办,然而黛玉却担心这孙绍祖,别到时再惹出什么么蛾子,索性便直接派出西流。 西流听闻黛玉的命令,她自然没有任何反对,微笑着下蹲行礼。 「谨遵谕令。」西流微微含笑,神色从容。 「奴婢这就去。」看着二人殷切的眼神,西流快速的领命而去。 一旁的贾赦见黛玉这,令行禁止极为快速,当下也是放松不少,他本来还在担心,孙绍祖会做些什么么蛾子。 如今倒是不用了。 倒是又多了一项活计,那就是得改族谱。 这事儿少不了得找贾珍。贾赦这会儿乐悠悠的,跟几人告辞,自己这才去东边的宁国府。 仿佛是冥冥中註定,众人不约而同,将目光交汇在孙绍祖身上。 黛玉尚且不知道,今日里苏槿这边也是十分热闹。 一早上,水湛便请旨入宫求见,偏偏进来也不说些什么,反倒让苏槿一阵阵狐疑。 如今苏槿大约知道他的心意,再见对方,却是另一种感觉。往日里的忌惮不见,反倒是满是无奈。 「如今大汉朝,百废待兴,王爷每日里日理万机,若是无事也不必进宫来见我。」苏槿本来还想自称本宫,但看见水湛那含笑的双眸,忍不住便下意识地自称我。 这段话一出口,她又忍不住有些懊恼。只是又没法再咽回去,一双漂亮的凤眸,带着些许恼怒地盯着水湛。 坐在下手的水湛,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含笑地看着苏槿,露出与往日不同的情绪。 「自然是有事这才进宫的,我今日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咱们素日里对贾家并没有太注意,毕竟四王八宫中这家算是断了根,已然几乎是快要僵死了。 却未曾想到这等日暮西山之辈,竟身边也还有魑魅魍魉。」 魑魅魍魉四字脱口,水湛露出一抹冷笑。对于这些尸位素餐之人,他素来使恨之欲死。 为官也好,勛贵也罢。若无法为民做主,无法为国家谋取福利,那么此等人便该死。 第498页 「你去瞧瞧这个。当日里,却是为了朝堂的稳定,这才压了下来。如今却是做得太对了,这等人若是放到了外边,指不定会鱼肉一方百姓。」 水湛口中说着,一边从袖子中掏出一份奏摺,送到苏槿的面前。有些狐疑地接过奏摺,苏槿番看了一下,却是一人的简歷。 而越往后翻,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起来。 和普通的生平奏摺不同,这份的后边,却是对于其人日常行事的记录,苏槿越看心头越发恼怒。 此人不但生性渔色,家中但凡略是平头正脸的丫鬟,未曾放过一个。 更是个官场赂虫,仅仅不过是数月,竟然与不少心怀鬼蜮之人,私相授受。 「果然是条中山狼。」 如果说前面的,只让苏槿觉得此人太过不堪,后边关于迎春的事情,却让她有些动容。 明明是堂堂的公侯小姐,未曾想,竟是被这等混蛋所玷污。 等翻到最后,苏槿的脸色已经不能够再难看。 一旁水湛自然知道,如今对方在生些什么气,看着对方铁青的脸色,有些担忧地安慰道: 「今日与你看此人,却是因为其和贾府有关,我却是怕对方会对玉儿有害。」 说起黛玉,水湛脸色也微微沉下,这却是小允子的回传。他才知道,原来孙绍祖与其相关。 苏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点头。她的目光凝固在做着最后的几句话上,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在上面轻点。 沉浸在思绪中的苏槿,并不知道她的沉思,在水湛眼中却美不胜收。 都说认真的女子最美,水湛望着沉思中的她,双眸越来越愈发柔和,渐渐染上氤氲。他若无其事地抚过胸口,想要缓解有些过速的心跳。 穿着凤袍的女子此时垂眸沉思,即便如此,仍旧保持着端庄的坐姿。髮髻本来梳得一丝不苟,却未曾想到,偏有一丝秀髮,顽皮地落在腮边。 苏槿似乎并没有感觉,自己因这一丝秀髮而更加鲜活。 水湛出神地看着眼前之人,对方是自己年少之时便心中所系的,也是自己生命中最亮的那一抹光。 对方便如同一抹明月,不如同太阳那般刺目,却仍旧不减清冷温柔。 也是这一份并不灼热的温柔,让他难以放弃。每每下定决心,可是只要再次见到对方,原本坚定的想法,便会不攻而破,再也没有一丝的念头。 他早已习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可是只有在她面前,他从来没有办法隐藏真正的情绪。 这世间情之一字,最为让人烦恼。纵然世间再多绝色,却也非眼前之人,不如对方一颦一笑。 不过是一句:情深难解罢了。 苏槿回过神,便瞧见水湛望着自己发呆,那一双眼眸中的复杂,烫得自己下意识地想要躲避。 「你这人乱看些什么!」此言颇有几分小女儿的娇态,苏槿话一出口就觉得后悔。 耳廓瞬间发烫,她有些掩饰性地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双眸也忍不住有些游离。 水湛轻咳一声,连忙解释道:「不为了别的,就是觉得这事儿,想问你的意思。」 说到这里,水湛的眼神闪过一丝狠厉。刚刚的柔情似水,丝毫不见,剩下的只有属于上位者的杀伐果断。 苏槿瞬间听懂对方隐藏的含义,她摇摇头,不着痕迹地舒缓身体。 「这件事情让玉儿去办吧,以这丫头的性格,迟早会与那中山狼对上,这孩子需要在京中立威,这人倒是个好材料。」说到此处苏槿勾出一抹笑意,提起黛玉她便一心的柔软。 水湛听到苏槿这话也是微微的颔首,口中笑着说道:「也是我想岔了,的确该如此,如此说来,这孙绍祖倒是个恰好的。」 水湛出言附和,按照对方所言,这的确是个很好的事情。 看着如此的对方,苏槿有些放松地用手撑起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 「说起来,玉儿的确是特殊的,说也奇怪,我二人对她的容忍远超一般。」 苏槿这一会儿,虽有玩笑之意,却也有着真情实感。她自然看得出来,水湛对黛玉一腔慈父之心。 突然被苏槿这么来了一句,水湛先是一窒,随即便知晓对方隐藏的意思。 他自然知道,其中根本乃是对方的调侃,不过一时却也莫名冒出一股心气,下意识地回嘴道: 「我这个父皇,可没你这个母后没原则。」话一出口,水湛随即便觉得后背一凉,自己说错话了。 这可是赤裸裸地调戏之言。 他带着几分紧张,看向苏槿,生怕对方一会儿一时恼怒,将自己轰出去。 未出水湛所料,苏槿听闻这句话。立刻坐直身子,一双漂亮的眼眸满是怒火。 就在水湛暗自懊悔,思索自己该如何挽回之时。苏槿仿佛想到了些什么,脸色缓缓地柔和了一丝。 「我总有种感觉,黛玉那丫头不会让我失望的。不过还是让人注意一些,免得这孙绍祖会惊扰这丫头。」 水湛见事有转机,连忙点头,说自己这就去吩咐人。未曾想到,就在二人说这话的时候,黛玉那边已然将事情,处理得八九不离十。 原来就在水湛和苏槿二人闲谈之时,西流已然出了荣国府,直接登上车往孙家而去。 这孙绍祖祖上也曾做过两年武官,因此在京城中也有一所宅院,但是却并不太大。不过区区三进而已,离着荣国府倒也还不远不近。 第499页 在京城中,即便不太远的距离也走得很慢。纵然西流这一边,未曾一点耽搁,却也足足三刻钟之后,这才来到孙府门前。 西流看着紧闭的大门,并没有直接命人通传,反而縴手扶着侍女的肩膀,下车行到大门之前。 这一间府邸看着倒也还算光鲜。西流双眸,扫过门前,刚想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敲门,便听见里边隐约传出声声哭嚎。 她自幼便跟在苏槿身旁,因此练就了一身好武功。此时纵然是身处外围,但是女子的哭嚎尖锐,多多少少仍能听到些许。 西流脸色当即一变,双眸中闪过一丝凛冽。 「去开门。」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哭嚎,但是西流心中,还是有着一丝不安。 这件事情但愿和那位迎春小姐并无关系,不然恐怕今日里,这事情便大发了。 一旁的小太监影影绰绰的,也发现了不对,当下小跑着往台阶上跑,开始拍打大门上的门环。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无人应答,小太监一心急,用手一推不承想,竟直接推开了门。 这孙家竟然没有关上大门? 因大门敞开,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一些,西流心头的不安,越发的浓烈起来。此时顾不得其他,她微撩裙摆快步地往里边走。 这宅子太小,不过走上一段便瞧见书房和二门。这才能看见,有四五个小厮模样的男子,正趴着门缝往里看。 西流一行人足有七八个,此时一路行来,这些人也发现有不认识的人进来。有些聪明的便仔细观察,愚钝得便直接上来阻拦。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私闯民宅,此处那是孙家的府邸。」 西流扫了眼,围上来的众人,她并不在意这些脚下虚浮之辈,反而被里边传来阵阵的哭喊所吸引。 「闯进去。」 今儿跟西流来的都是宫中的好手,因此一声令下,众人便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直接将阻拦之人沖了个七零八落。 小太监眼疾手快,抓住个领头的口中喝问道:「里边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人哭,胆敢有一丝隐瞒,小爷今儿要你命。」 那小子本来还想隐藏一番,此时听了这话,立刻再也不敢胡说,一五一十地说道: 「你们,你们是贾家的人?你们家姑娘正被老爷打呢,你若是来救人的,还不赶紧去。再晚就打死了。」 一旁的西流听闻此话,紧紧皱起眉头,快步往里边走。 刚一推开二门,西流便见的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此时正被五六个小厮围成一团,似乎在防止对方出二门。 此时女子头髮散乱,衣服也有些破损,几个男子围绕着她。不但不肯让她动作,甚至有些个混帐的,还时不时在女子的身上揩油。 有个大胆的,竟然上去直接搂住对方,往那女孩的脸上亲。 而众人没有一个阻拦的,反而笑哈哈地看热闹。 西流最见不得这个,一瞬间便有些红了眼。腰间一抹,一把银光闪闪的软剑,便握在她的手中。 一道雪光。 一声惨叫。 刚刚那个抱着少女的流氓,此时仿佛刚刚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空荡荡的肩膀,惨嚎一声随即跌倒在地上翻滚。 见到这种情景,刚刚那一些揩油的小厮,一个个噤若寒蝉。 此时地上那些原本被打倒的小厮们,一个个吓得不行,悄悄地往门边藏。 刚刚西流纵然从正门打进来,却并未伤过任何一人,不过是让那些人有些灰头土脸,身上疼痛而已。 可如今这一会儿,却是实打实的,见了血。 西流冷哼一声,满是杀气地扫过那一些龌龊,随即便看向那个,半趴在地上的少女。 瞧对方的穿着,显然应该是个贴身大丫鬟。 西流心头了悟,上前将其扶起,轻声询问道: 「你可是荣国府的奴才,你主子可是迎春姑娘,如今姑娘在何处?」 西流一边询问,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少女,此时对方脸上满是惶恐之色。唇角也有破损,原本俏丽的脸颊上,更是横着一个蒲扇大的掌印。 到底是谁这样狠心。 却见小姑娘像是茫然回过神一般,扑通一声,跪在西流面前磕头。 「奴婢正是,不知道您是谁,还请救救我们家姑娘。奴婢给您磕头了。」 绣橘这会儿刚反应回来,直到眼前是救星到了,她连忙央告对方将迎春救走。 眼瞧着西流紧皱眉头,以为对方嫌弃人太多,当下连忙解释道:「只求姑娘,带了我们家姑娘走就可以,绣橘纵然是在泉下,也每日里替您祈福。」 这话说得西流有些尴尬,特无奈地将,已经语无伦次的小丫鬟拉起来。 「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别说了,快领我去见你主子。今日里我过来,便是为了她而来。」 这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让惶惶不安的绣橘立刻满脸喜色。 绣橘连忙抓住西流的手,指着门里说道:「老天爷保佑,总算是……不知道您怎么称唿,还请您赶紧救救我们家姑娘,我们家姑娘快死了。 她快被姑爷打死了。」 话说到这儿,小姑娘已经满是哭音,而这句话也让西流瞬间眉头紧锁。 「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竟敢罔顾人命。」西流说罢,大踏步便往里边走。 第500页 孙家不过是三进的小院儿,此时已然能够清晰地听到,迎春的痛苦哀嚎。 这声音仿佛是一道利箭,刺破西流的鼓膜。 此时的门正虚掩着,西流上前一脚踹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在地上来回翻滚,被男人当作球一样踢的女子。 对方此时浑身狼狈不堪,仿佛是如同男子脚下的一只蹴鞠。而不停踢打对方的男子,此时正因为女子的哀嚎之声不够大,咒骂着。 「你这个醋汁子拧的老婆,我不过是看上了你的丫鬟,她本就是陪嫁丫鬟註定,便是我的人,可你竟然不同意。 也不知你有什么脸在我这儿说话,竟是把自己当成了太太,正头娘子去了? 你不过是因为你家欠了我5000两银子,还不上这才抵押给我的。真的算起来不过是个物件而已,如今竟还敢多言?我打死你。 今日若不好好与你紧紧皮子,你也不知道爷是什么人,且尝尝爷的手段。」 孙绍祖口中说着,脚下却是一点没有留情。根本就没有把,此时已经快要奄奄一息的迎春,当做自己的结髮妻子,枕边之人。反而如同发泄一般对其拳打脚踢。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面对这样的情景,都无法忍受。西流只一眼便再也忍不住,上前两步照着对方便是一下。 那孙绍祖也是武官出身,到底还有几分底气,感觉到不对劲儿,快速地便要躲闪。 西流的剑术,是苏槿都极为称赞的,因此比起孙绍祖的野路子不知高了多少,此时一招用老,随即便又是一招。 这第二下,孙绍祖再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她只能脚底生根,活生生地搭了个铁板桥。 只这一下子虽说寒光已过,却也落入了西流的陷阱,西流手腕一抖,仿佛早已经预料对方会再次躲过。瞬间孙绍祖眼前寒光一闪,原本横飞的剑刃,直接翻转向下滑去。 这一次孙绍祖是再也躲不过了,锋利的剑芒直接斜斜地从孙绍祖胸前划过,自右而下一道寒光。 瞬间鲜血,随着这个动作喷溅而出。 感觉到胸前传来的剧痛,孙绍祖顾不得其他,直接腰上用力翻身趴在地上,一个懒驴打滚拉开距离。 他慌忙地想要捂住自己胸前的伤口,却不敢多有动作。只是眼含恐惧地盯着,面前仿佛轻描淡写一般,挥动宝剑的女子。 孙绍祖快速地喘息着,他盯着眼前之人,色厉内荏地喊道: 「你是何人?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刺杀朝廷命官。」孙绍祖此时早没了刚刚的威风,他紧紧盯住西流,眼中满是止不住的恐惧。 孙绍祖心中清楚,若是刚刚自己反应慢上一点,早就被一剑噼成两半。对方刚刚没有任何收手的余地,是真的想杀了他。 生死之间走过一回,孙绍祖此时哪还有刚刚的威风。他双眼满是后怕,仔细思索着眼前的女子,与自己可曾相识。 西流身后那几个,宦官一般的小太监太过明显,这让孙绍祖原本的惶恐更加害怕。 眼前之人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很显然绝对不会是江湖中人,那么这件事情就可怕了。 自己毕竟乃是官身,纵然此时是在候补,却也并不妨碍他自称本官。 而对一个朝廷命官,可以随意下手的人,其背景会是怎样的恐怖? 西流此时却无意理会孙绍祖的胡思乱想,她轻抖手腕,将软剑交到左手,伸出手搀扶迎春。 「想必你便是荣国府的二姑娘迎春了吧?本官乃是太后身旁之人,名唤西流。今日里,乃是奉公主娘娘之命,来请迎春姑娘进府一叙。」 西流轻柔的解释,嗓音温柔。她知道眼前的迎春已然是惊弓之鸟,自己若是说话大声一些,甚至都有可能会吓到对方。 果然,她这一开口,便看见迎春微微地颤抖,好在一旁的小丫鬟,此时与她紧紧相拥。 等到提起荣国府接她回去之言,这才仿佛是受精的鹌鹑一般,怯生生地抬起头。 迎春这一抬头,西流倒吸一口凉气,随即,她再也不忍心看一下迎春。转而死死地盯住孙绍祖,牙齿之间发出吱吱的声音。 迎春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原本秀美的轮廓早都看不出来,两个眼圈乌黑,双眼血丝遍布。 脸颊仿佛被人左右开弓抽了四五十下,如今肿得老高。额头上破了两三处,这会儿正渗着血。 露出的脖颈上,两个大大的手掌印,已然发紫。西流甚至看到迎春的眼角,此时还在冒着血珠,竟是被人活活地打裂了。 更不要提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除了常见的踢打损伤外,可以看到各种利器所造成的伤口,甚至那上面还有着烫伤。 西流不敢想像,自己所见的方寸之间便已经如此,那么衣衫之下会是怎样的光景。 原本她是打算单手搀扶对方,可是眼前对方如此,西流心知,恐怕此时的迎春根本站不起来。 将手中的软剑转身交给身旁的小太监,西流俯下身轻手轻脚的,抱住迎春的肩膀。 「别害怕,本官来了。本官保证,从今以后不会有人再敢打你。」西流嗓音有些沙哑,她看了一眼对方,那比起自己瘦削的不知多少的肩膀,话语之间忍不住有些哽咽。 她们从未见过面,也从未曾有过交流。可纵然如此,对方这一般惨境,也让人忍不住鼻头一酸。 第501页 还是个孩子啊。 感觉到手下的身躯,并没有抵抗的行为,西流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对方的裙子揽在手中,这才轻轻地往怀中一拉。 随即西流配听到对方倒抽了一口气,显然是自己的动作弄疼了她,可是对方却再没有声音。 西流蹙起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她一手轻轻地抚过迎春的腿骨,一直忍着疼痛的人,轻声地嘶了一声。 随即便像是,有些害怕一般,蜷缩了身形,低着头,不再言语。 看着这样的迎春,西流双眼通红,她小心翼翼地将迎春抱在怀中站起,随即吩咐身边的太监。 「把那个混蛋绑了,至于胸前的伤,不用给他上药,这简单的包扎,别让他死了。此人的罪行,恐怕需要公主娘娘的御令。」 西流口中说完又命令,身旁的另外一个小太监,搀扶着绣橘一直往外走。 看着眼前的一切,绣橘恍若自己尚在梦中,但她还是凭藉着本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西流身后。 一直到离开孙府,绣橘这才茫然地回头,看向渐渐远去的大门,难道说噩梦终于醒来了? 小姑娘看着被西流抱在怀中的迎春,忽然再也忍不住,小声地低低抽泣起来。 因为迎春此时身子骨太弱,加上她的腿似乎已经被打断,西流不敢将其放在车上,只得将对方抱在怀中。 她心知如今的对方,恐怕心神受伤严重,因此并没有多问些什么,只是轻柔的安抚。 也是因此,等到了荣国府时,迎春已然基本上恢復了冷静。看着熟悉的景色,转瞬间对方便再也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脸,呜咽哭泣起来。 迎春的哭声很轻很弱,若非是西流和她很近,恐怕根本听不清。 对方的哭声莫名的,让人觉得心被紧紧地揪住。西流并没有劝对方,反而小心翼翼地替对方整理髮丝。 刚刚她就发现,似乎是因为在地上翻滚的缘故,迎春的头碰到了不少石头。扒开头髮可以看到许多的破损,有些甚至尚在流血,只要一碰便疼得不行。 看着对方如同幼猫一样发出痛苦的呜咽,西流竟然连抚摸对方的头髮都不敢,她不知道在这副遮盖下面,有多少的伤口。 等到了大观园门口,西流此时终于有几分缓解。 「如今我先送你去潇湘馆去见公主,还是说你先回你自己住的地方?」西流给了迎春两个选择。 其实不用选,她也知道。对方肯定会要求先回自己住的地方,她知道以前迎春曾在,省亲别院中居住。 果然不出所料,一直很安静的迎春突然抬起头,小声地说道:「我要回家,我要回自己住的地方,哪怕只住上一晚,明儿死了,我也甘心。」 一直看着迎春的西流,发现对方说的是真话,从迎春的双眼中,西流看不出半点对生的渴望。 对于眼前的少女来说,她没有丝毫的求生欲,甚至可能在对方想来,死亡是一种解脱。 西流的手指不自觉地有些用力,但她随即便反应过来,缓缓地松开。 而迎春虽说满脸痛苦,却没有任何的反抗。 「抱歉,迎春姑娘却是我弄痛了你。你想回家,我便带你回去,一切放心如今你已然安全了。」西流带着两分涩然的安抚。 眼前的少女明明还是个孩子,明明她也出身高贵,可偏偏却被虐待至此。 甚至已经被折磨得,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真的吗?」仿佛是因为西流的承诺,迎春怯生生地抬起头。 纵然那张脸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但是那双清澈的眼眸仍旧未变,西流用力地点头。 贾府之中,原应嘆息四个丫头,长相最为艷丽者,乃是探春。 身形气质最为高贵者,乃是元春。 而若论最为舒适之人,当属迎春,迎春之相貌并非最美,姿容并非最夺目,可偏偏只要与她处在一处便,自觉身心舒畅。 此时迎春虽说狼狈不堪,但身上的气质未改。看着这样的迎春,西流忍不住暗恨,孙绍祖简直不是人。 若非今日凑巧,恐怕来日迎春,便要回归黄粱。 西流看得出来,孙绍祖是半点没有收敛的意思。可以说,几乎有八成的可能,迎春会死在对方的拳打脚踢之下。 思及此处,西流对于迎春越发的心疼。 将其送回紫菱洲,西流吩咐人请太医过来诊治。 公主府是有预备太医的,因此对方来得极快,可纵然是太医见过识广,眼瞅着迎春身上的伤也不可置信。 他略微替对方检查了一些,便放下手中的器具,紧紧皱起眉头,回头看向西流说道: 「西流大人,还是叫医女过来吧!」 显然迎春身上的伤,并不止外表看到的这一点儿。西流虽说早有准备,但听见太医的话,仍旧一阵气血翻腾。 强自忍耐的西流,几乎下意识便想转身,再去找孙绍祖麻烦,却与前来的黛玉对个正着。 西流赶忙上前两步行礼说道:「小公主。」 刚刚她提前吩咐人,直接去通秉黛玉,因此对于黛玉这一会儿的到来,却是并不惊讶。 黛玉点点头,口中说道:「辛苦西流姑姑,若非是姑姑前往,恐怕二姐姐没这么容易出来。」 此时黛玉顾不得其他,只与西流略说一句,便快步地走进屋中。 第502页 然而不过是一眼,黛玉不可置信地愣在当场。她手中的帕子随着她的动作,飘落在地上。 黛玉伸出双手捂住嘴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迎春,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此时迎春躺在贵妃榻上,她的身下是她离开前常用的水玉色垫子,此时那垫子被染得通红。 迎春此时双目紧闭,若非是胸口还微微地起伏,几乎让人以为对方已然是个死人。 黛玉身形摇晃,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眼前之人,就是她的二姐姐。 怎么可能,那个和蔼可亲,却又心中满是丘壑,更是有些腹黑的人,怎么会如今这副样子! 黛玉几乎是从嗓子缝里飘出一句。 「二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第181章 黛玉本来之前刚刚解毒,她自认为现在身体无碍,因此如今一番情绪激动,立刻便显现起来。 话音刚刚落地,黛玉的身形便随之摇晃,明明脚下是平整的方砖,然而黛玉这会儿只觉得脚底一片软烂。整个房间也变得扭曲破碎,向自己挤压扭曲过来。 「小公主?」反身回来的西流正瞧见黛玉如此,上前一把扶住她,瞧着对方苍白的脸色,西流也是跟着脸色一紧。 「太医!小公主,您还好?」西流扶着黛玉坐下,脸上一片担忧。 黛玉摆了摆手,安抚地笑着看向西流。她本想让对方不要担心自己无事,然而如今西流身上都是迎春的鲜血,一股股血腥味刺进黛玉的鼻尖。 她刚一张口,便被这血腥气灌了满喉,当下里,几乎说不出来话。 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不必瞧我,二姐姐怎么样可有危险?」 言语间黛玉,眼中含泪,显然是心疼至极。黛玉尚且如此,后边跟着的三姑娘探春,以及闻讯而来的四姑娘迎春,更是被吓得不行。 两个人一看见这个样子的迎春,几乎都已经崩溃了。就算是最为冷静的惜春,也有些接受不了,『哇』地大哭起来。 探春一双美目通红,她盯着此时似乎毫无知觉地迎春,胸口不住起伏。 「二姐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这孙家到底是要做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是,半点都没看得起我们贾家? 哪里有这一般糟蹋人的,若是不行了送回来也好呀。 大伯呢,这件事情大伯不知道吗?」 说到后边,探春便要冲出去,找贾母,却被黛玉拦住。 「三妹妹冷静一下。这件事情自然不算完,只是如今还是稍等片刻,总要等大舅舅过来,和大舅妈商量才好。」 一旁的西流也点头附和,她看像探春,冷静的双眸中,掠过些许的差异,这位三姑娘倒是有些意思。 「小公主,还请暂且冷静。刚刚太医已然检查,二姑娘身上看着严重,但大多的伤口并不妨碍性命。 只是这姓孙的龌龊,有些地方连我都不好查看,因此太医这才叫了医女过来。 就是怕二姑娘自己收敛,不肯将一切和盘托出,到时落下病根了,岂不是一生的遗憾。」 西流轻声地劝慰着,又亲手端来玫瑰露,送与黛玉的面前。 黛玉坐在一旁,本已经有些冷静。她心知自己若是一时出了事情,反而会耽误迎春的治疗因而,低头乖巧地喝露。 而西流的话一出,却仿佛是在油锅里炸了水。 「来人去传一等将军贾赦,一等将军夫人邢氏,着二人速速来见。」黛玉如今却是有些迁怒,她不理解迎春被打成这个样子,为何她二人还无动于衷。 自幼被父母宠爱的小公主,根本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不忍心见到迎春的样子。 如今这样子的迎春,首先问罪的便该是贾赦。 在黛玉看来,这孙绍祖就算是再狂,不管如何也该给岳家几分薄面,但是对方如此,显然是完全没有在意。 这便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孙绍祖眼中,自己的大舅舅对其有所亏欠。 看着眼前铜盆从清澈透明变成一片血红,黛玉不敢想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迎春到底受了多少的伤害。 这些鲜血,灼伤了黛玉的眼。 不过片刻,贾赦和邢夫人便赶到紫菱洲中,二人此时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贾赦更是阴沉似水。 实际上迎春回荣国府这个消息,他们也是刚刚知道。本来安排好宁国府那边事情的贾赦,还洋洋得意,可是转眼间便听说,自己的女儿竟是被人抱回来的。 甚至有两个小厮有鼻子有眼的回禀,说是一路走,一路有血迹滴答。 还未等夫妻二人缓缓,便接到黛玉,毫不客气地召唤。如此一来,他们夫妻脸色能好,那才稀奇。 本来贾赦还以为是小厮夸张,可是一进屋子那沖鼻的血腥气,便让他差点被扑个跟头。 只一眼,便瞧见床上生死不知的迎春,纵然对这个女儿从没上心过,可瞬间贾赦也是血灌瞳仁。 「孙绍祖……这个混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贾赦转身便要去找孙绍祖拼命。 「将军大人先留步,如今还是先看看二姑娘为好。」西流有些冷淡地说道,对于这一对父母,此时她没有半分好感。 邢夫人看了眼对方没有说话,她瞧了瞧黛玉,微微地颔首,转眼便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迎春的身上。 第503页 眼前的少女瘦得几乎脱了相,衣服竟有些不能够支撑起来,此时渺无声息地躺在贵妃榻上,让人心头忍不住一阵子发酸。 一时之间,邢夫人却是心情复杂,对于迎春,她并不太喜欢,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就像她说的,迎春的娘比探春的娘不知强上多少倍,可偏偏对方仍旧是一味地固步自封。 这让有些心气的邢夫人,颇为不满。 因此纵然贾赦,说要把迎春记在自己的名下,邢夫人实际上却也是,抱着谨慎的态度。 毕竟迎春的性子已然养熟,日后就是想要掰回也很难。所以邢夫人对于迎春,在自己名下这件事情,一直是保持着哄贾赦开心的态度。 邢夫人手上有银子,因而她并不太担忧,日后自己的生活。 可同样的,即便她不在意,但是这母子关系一定下,迎春对于她还是有些许得特别。 只是还未等邢夫人想明白,自己该怎么对待对方,迎春便成了这个样子。 手指不自觉地有些颤抖,邢夫人走向对方,小心翼翼地探向迎春的鼻尖。 好在对方此时尚有,微微波动的温热,邢夫人轻舒一口气。刚刚她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几乎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人是她口中的那个二木头。 迎春在贾家并非是绝色,但这也是相对而言。邢夫人无法想像,对方到底是有多狠的心,才能够这样下手。 「孙绍祖这个丧良心的,怎么能下得去手。」物哀其类,纵然邢夫人对迎春并不上心,却也难免双眸冒火。 邢夫人尚且如此,一旁的黛玉自然更甚,她如今却是怨上了贾赦。 见夫妻二人已经看到,迎春现在的模样,黛玉双唇开合,却是半点情面也不留。 「常言道为人父母者,长忧九十九。我却不知道大舅舅,和大舅妈是怎么为人父母的。 但凡你们夫妻二人多上一份心,二姐姐也不会落得如今的这样。哪怕是平头百姓,也没有这一般虐待的。 我听绣橘说,这不是第一回,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没一个人问问的。」 贾赦和邢夫人此时不敢多言,只是低头听黛玉的训斥。他们夫妻二人也是心中有愧,往日里对迎春太过疏忽。 「公主娘娘,这事的确是我们夫妻的错。邢氏不敢辩白,只是还求公主娘娘,给我那女儿求个公道。」 邢夫人说到此处,眼中含泪。 但凡任何一个女子,看见如今的迎春都不会无动于衷,尤其是对方是被自己的丈夫虐待。 「杀千刀的孙绍祖,这是想要迎丫头的命呢!老爷这事绝对没完!」邢夫人此时也发了狠,她小心翼翼地帮着医女,将迎春胳膊上的衣服撕开,越是往下便越生气。 迎春的手臂瘦得几乎皮包骨头,然而就在这皮肉之上,还遍布着无数的伤口。 能够明显地看出,其中有用手拧的,脚踢的,锐利物件划破的,甚至还有明显的几处,应该是被某种尖锐的物体烫的。 邢夫人一边帮着医女动作,一边帮迎春擦去额头上,一阵阵的冷汗,这是因为剥去衣服扯动伤口疼的。 小心翼翼地将胳膊上包扎好医女,这才擦了擦自己满头豆大的汗珠。 「姑娘这一次运气不错,若是但凡差生一点,恐怕挨不到回府便要出事了。 姑娘的头上有几处伤口,离着死穴,不过只差一毫。而且姑娘断了两根肋骨,左腿的腿骨也完全被打断了,真真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按理说,医女不该此时多言,这是她看到这样的迎春,也忍不住有几分动容。便是卖身于他家的奴婢,也没有这么虐待的。 这一番话仿佛是重重的,一巴掌打在贾赦的脸上,此时贾赦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而此时,迎春似乎悠悠转醒过来,她听着对方的话没有说话,从紧闭的双眸,淌下一串泪花。 贾赦深吸一口气,他上前两步沉声地询问:「二丫头,你如今可还能说话,把事情的全部都说出来,那个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你从来报喜不报忧。」 本来如今应该让迎春好好休息,可是贾赦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会出现眼前的这种状况。 迎春没有说话,泪珠却是越来越多,胸口起伏地也迅速起来。 恰巧此时邢夫人刚刚,命人熬制的参汤好了,丫鬟悄然地送上来。 这参汤是刚刚邢夫人来时吩咐的,她实在是担忧迎春的状况,想着先熬了,好让这参汤吊住迎春的命。 这会子倒是派上了用场。 邢夫人接过参汤,小心翼翼地吹凉,这才送到迎春的口边。 「好孩子,把这个先喝了,补补力气,然后咱们再说报仇的事。你且放心,这个事没完!」邢夫人口中说着,一双柳眉倒竖。 迎春睁开眼,温婉的大眼睛中,此时满是雾气。 她乖巧地喝下半碗参汤,便再也吃不下去。 好在有着参汤滋润,她的嗓子,这会儿多多少少能说些话。 「太太,太太,我求求你,别让我回去。哪怕您让我留在您身边做个丫头都好,别让我回到那地方去。」迎春并没有去说孙绍祖如何,反而苦苦地哀求起邢夫人。 她不想报仇,也不敢报仇,她只希望能够离着那魔窟远远的。 第504页 此言一出,邢夫人闭上眼睛也是两行清泪,落在腮边。 「好,你放心,一定不会把你送回去。」邢夫人先是哑着嗓子说完这话,随即转过头不看。 她感觉到腮边湿润,伸手粗鲁地抚过脸颊,将上面的泪水擦去。 「你这傻丫头,你是荣国府正正经经的小姐,你别胡思乱想,改明儿将你记在我名下。 咱不回去,不回去了,那地方一天都不呆,以后为娘养着你,为娘有钱,为娘可以养活你。」 听到邢夫人的承诺,迎春先是一愣,随即眼眸中迸发出对生的渴望。 只是这丝渴望不过转瞬便熄灭,迎春带着痛苦地看向邢夫人,低声哀求道: 「太太,你是骗我的吗?若是真的,迎春可否在求太太件事? 迎春的嫁妆银子不够,能不能求太太借我五千两银子,还给孙绍祖。 他说我是五千两银子抵押来的,若是不能还了,恐怕他不会放人的。」 迎春言语间多有卑微,让屋中的众人更加心痛。 邢夫人伤心之余却心生茫然,她迷惑地说道:「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咱们贾家什么时候欠了那个混蛋银子? 而且还是欠五千两,说句难听的话,你的嫁妆银子便是整整的一万两。老爷更是在你出嫁之前,塞了不少的箱底。 而且你母亲还留下了两三个布铺子,不说日进斗金,业经营的极好,你哪里差得了这五千两银子。」 这可不是邢夫人搪塞,实际上她并不将这五千两银子放在眼中。如今贾家的确没落,但是真正算起来,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但是听迎春这话,显然这其中有些个问题。邢夫人抬头看向贾赦,神情间便有些许狐疑。 贾赦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羞成怒起来:「看我做什么?我再混帐也不至于将女儿卖了! 再者说那五千两银子早就给他了,不说我的,就是二丫头她母亲名下三个布铺子,每月的收益就有小一千两。 我哪里是连这五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的?」 贾赦这会儿恼怒异常,说句难听的话,他虽然多有挥霍,但是之前荣国公老夫人,可是将自己一生的体己全给了他。 区区五千两哪里能难得住他,当日他买个丫鬟都得800两,这五千两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如此一来却是,有些对不上号。 迎春此时也是满心的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相信父亲和邢夫人。 若是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这些毒打又从何而来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看向一旁站着的西流,眼神中露出几分期盼。 一旁的黛玉见状,若有所思地揉了揉眉心,随即她仔细地询问迎春道:「二姐姐可知道这些?」 若是贾赦说的话是真的,恐怕这其中的事情就大了。 很明显,两人之间有信息差,也就是有些事情迎春不知道,有些事情贾赦不知道。甚至可能有些事情,孙绍祖都不知道。 迎春看向黛玉,双唇蠕动一下,微微摇头。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嫁妆真正数额。 邢夫人看到迎春如此,脸色有些难看了。当初她对迎春虽不上心,但嫁妆单子也是看过的,她虽说没有给多少添补,也是意思了一下。 迎春的嫁妆绝对超过15,000两,更不要说那三个布铺子,这几个店面的位置,都在京城中寸土寸金的地方。 黛玉眉头紧锁,看向贾赦询问道:「大舅舅,不知道当日里这嫁妆,可是大舅舅亲手交给迎春姐姐的?」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但贾赦并不在意,他略微沉吟,回忆当初。 「本来这件事情,我是打算交给你大舅妈的,只是你大舅妈当时正忙着她娘家侄女,因此我便打发凤姐儿儿来送了。」 说到这里贾赦微微停顿,他心头思索,怀疑这事儿是否和凤姐儿有关,但紧接着他又摇了摇头。 这嫁妆不同于其他,那是女儿家的底气所在,但凡有良知的人,都不会在这上面动心思的。若是嫁妆寒碜,女儿家便要在婆家难过了。 当下里他紧紧的皱眉,直接询问迎春:「当日里凤姐儿可给你来送嫁妆?」 这话明显有些过头,显然是贾赦怀疑到了凤姐儿头上。 众人都是聪明人,哪里不明白这个。黛玉也是心头一跳,不过,她随即便安稳下来。以她对凤姐儿的了解,对方不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女儿家嫁与他人做媳妇,天生便矮上三分。因此这嫁妆便是所有的底气,若是嫁妆丰厚,自己在婆家也可以多得两份面子。皆因靠山身后,不必在意男方家的脸色。 因此黛玉觉得凤姐儿虽说贪财,却未必会真的如此狠心。 想到此处,黛玉抬起头看向邢夫人和贾赦。 「不如去将那二位叫来问问?」西流凑到黛玉的耳旁说道。 黛玉点点头便令人去请,很快凤姐儿夫妻俩便被叫了过来,这会子凤姐儿身上还穿着外边的大衣裳。显然,刚刚进门便被叫来。 凤姐儿今日实际上,是去外边查看贾家的铺子。按理说以凤姐儿的身份,应该让那些掌柜的来到门前回话。 只是今时特殊,因出了王夫人的事情,所以少不得,凤姐儿要亲自过去安排一二。 王夫人在府中生根多年,因此凤姐儿,如今却打着十二分的小心。 第505页 这些铺子是贾府最后的一点根基,若是再出问题,那贾家可就要无米之炊了。 因此一番斗智斗勇之后,夫妻二人已然面显疲惫。未曾想,刚刚进了府门,就被叫来此处。 凤姐儿一瞧如今的迎春,立时红了双眼,贾琏也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看见儿子和儿媳妇,贾赦这会儿倒是抖了起来,厉声喝问:「你们两个给我站住,先给我仔细把话回来。」 夫妻二人开始以为,这事儿只与迎春有关,却未想竟还牵扯到自己二人。 两人俱是有些迷茫。 「老爷?」凤姐儿凑近迎春,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有些不解地询问贾赦。 「太太,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竟然对二妹妹下这种狠手,真真是杀了千刀的,但凡有丁点的人性,也捨不得如此。」 凤姐儿生性聪慧,这一看便知道,如今迎春身上的伤,十之八九跟孙绍祖有关。 她却是没想到,这孙绍祖这一般的狠毒,只看这些伤痕就能够明白,对方是一点手都没有留。 紧接着便有些恼怒迎春的懦弱,若是换了她,定然要与那人拼个你死我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 贾赦并没有理会凤姐儿,反而一直盯着自己的儿子: 「你说,当日迎春丫头的嫁妆单子,是谁送过去的?为什么这丫头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上有钱?」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没头没脑,但是贾琏还是很快地反应过来。 他们夫妻二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错开眼神。若非前两日,因王夫人之事,凤姐儿夫妻二人和好,恐怕他们都会以为,这事和对方脱不开关系。 「二爷,这件事情你可知道?」凤姐儿先是低头沉思,自己对这事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印象。 贾琏此时也是满脸沉思,不过他的记忆,比凤姐儿好上一点,多少有些个印象。 「这事儿好似有过,当时邢家大舅那边催得急,太太专心管着那一边。因此二丫头这边的事情就交给咱们,我记得当日里是平儿收的东西。」 听到自己心腹丫鬟的名字,凤姐儿转过头看向身旁之人。 「小蹄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还不从实说来。」凤姐儿自然不会相信,平儿会这一般眼皮子浅,偷偷截留给迎春的银子。 平儿未曾想到,最后这事儿会落在自己身上,她先是一惊,随即连忙撩起衣摆跪在地上。 一五一十地回禀道: 「奶奶明鑑,就是再给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做这些事情。奴婢这有当日的记录,当时东西清点完便一起送到园子里了。」 平儿口中说着,随即吩咐人去取来帐册,仔细一翻,果然便看见一系列的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 而且,更是有着交接人的画押。 众人如此,具是迷惑,这是怎么回事?东西一点没少送到地方,可是迎春却没接到。 黛玉看着帐本,纤长的手指在上面轻敲两下,随即便发现了端倪。 「先等着,这画押之人,为何不是迎春姐姐身旁的人?为什么会是周瑞家的?」 众人一看皆是一愣,果然这上面签的字,并非是迎春身边的人。 按理说这个东西,自当应该回过迎春之后,由婆子来签字才对。然而上面的画押,却不属于迎春身边的任何一人。 而是王夫人身旁的周瑞家的。 只是如今周瑞家的早已进了慎刑司,哪里能够说得清楚,总不能现在把人叫出来询问。 黛玉此时已然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这事儿只凭周瑞家的没这个胆子,恐怕背后还是逃不了王夫人的影子。 至于原因就极为简单了,迎春不受宠爱,她的嫁妆大多都是属于公中採买,很多东西都是可以操作的。 于是,不但银子消失,连布铺子,也未曾到迎春的手上。 「这嫁妆银子之事,我心中已然有数,还有一件事情,却是这五千两银子的问题。」黛玉说得很明白,若非这五千两银子迎春,就算少了那些嫁妆,也不至于被如此殴打。 贾赦自然知道黛玉的想法,当家里点了点头,便命人到自己书房中,也取出一本帐本。 果然帐册上明明白白地记录,三月初七那日,孙绍祖送来白银五千两用于打点官员。 紧接着便是三月二十九日,贾赦命人将这五千两白银,原封退回给孙绍祖。 上面有孙绍祖的回执。 为了让迎春相信,贾赦更是亲自将帐册放到迎春面前,让对方看。 看到眼前的白纸黑字,迎春呜咽痛哭起来。她被孙绍祖打骂的时候,心头是不委屈的,因为她自觉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欠了对方的银子。 作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自己的父亲不还钱,那便是她们理亏,因此在内迎春每日被孙绍祖虐待,在外又要替对方遮掩。 如今真相大白,自己从来不是为了抵债,才嫁给对方的。 一瞬间,迎春莫名地委屈起来。她有些不管不顾地痛哭,那哭声之中,不知蕴藏了多少的委屈,此时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一旁的女眷们,也忍不住陪着迎春落泪,只有黛玉和西流二人沉默不语。 凤姐儿哭过一气儿,便止住悲声,她知道这一件事情十之八九,还是要着落在自己姑妈头上。 第506页 此时凤姐儿忍不住遍体生寒,对于王夫人的忌惮更上一筹,对方真的太狠了。 迎春本身不受重视,因此性格极为懦弱,就算是这事儿,她知道有问题也不敢去告。 而甚至,若是此事,真的闹到贾赦面前,以贾赦的性格,定然不会如此干脆地翻找帐册。 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二妹妹。 平儿也想到这里,恨恨地啐了一口:「真真是犯了天魔星,咱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桩桩一件件的。竟是落在咱们头上,近日里若是没有这两本帐本,到时恐怕怎么说都说不清楚。」 这话里的意思大家都是明白,平儿看似是在说帐本,实际上却是另一回事。 凤姐儿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看着仍旧垂泪的迎春,她小心翼翼地替对方擦干泪水。 「好妹妹,这件事情是嫂子对不起你,当日我但凡多上一点心,这事儿也不会发生。我当时就该仔仔细细的,明明白白说与你听才对。」 凤姐儿这边给迎春道歉,她的确是心怀愧疚,这事儿是她的失误。 随即凤姐儿站起身,走到黛玉面前,深深地下蹲行礼。 黛玉连忙伸手扶住对方,便听凤姐儿口中言道: 「好妹妹,姐姐求你件事情,还请你救一救迎春,不为别的,只为你们这几年的情分。 我已然想好了,日后我每个月,拿出银子来贴补二妹妹。」 同样的话刚刚邢夫人也说过,只不过凤姐儿来得晚,根本不知道这事。 不过不管如何,这话一出,众人皆对凤姐儿高看一眼。尤其是贾赦更是微微颔首,指着凤姐儿说道: 「且瞧瞧,这才是正经嫂子该说的话。你这个孽障,但凡有凤丫头的一半儿,我日后也就放心了。」 贾赦此时也有些气短,他用手抚着胸口。 如今,自然不可能再让迎春,和孙绍祖在一处,只是要如何拿到和离书,却是重中之重。 孙绍祖的这种行为,已经触及底线,迎春他虽并不太看重,但也不是能够随意打发的。 更何况这其中还涉及邢夫人。 昨儿刚说,要把迎春记在邢夫人的名下,给对方养老送终。 今儿对方就差点被人打死,这简直是活生生在打贾赦的脸。 因此如今,他也是憋着一口心气儿。 黛玉自然不会反对,不过这事儿却还要仔细商量,她抬头看向身旁的西流。 西流轻笑一声,悄悄在黛玉耳旁说道:「小公主别担心,这事儿刚刚就已经告诉小允子了。就算他没问题,小允子也有办法。」 听闻此言,黛玉心头一块巨石落地。 小允子出手,再不会有其他的问题。 「尽可能想办法拿到和离书,这种人绝对不能够再容忍,二姐姐,这次已然是幸运,下次呢?」黛玉皱眉,不管二姐姐日后是否改嫁,和离书都要比休书好。 贾赦也是深以为然,他深吸一口气,随即便往外走,口中说道:「我这就去找那个傢伙,让他写一纸和离书。」 只是刚一转身,便被邢夫人叫住。 「老爷且等等,这事儿急不得。 妾身估计那孙绍祖未必肯,如今对方已然成了惊弓之鸟,和迎春的关系是他唯一的依仗,因此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听闻此言黛玉,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大舅妈一眼。 却原来她发现,邢夫人说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这孙绍祖之所以会如此虐待迎春,其中是不是有其他的内情? 就算是因为钱,可是迎春缩水后的嫁妆,也超过了五千两。 对方敢如此行事,肯定还有其他的缘由。最重要的就是看这下手不像是泄愤,倒像是为了杀人。 自家大舅妈,好像没有像想像中的那么单纯。黛玉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欣赏,在勛贵世家之中,政治敏锐度是第一位的。 刚刚西流也是如此怀疑。 凤姐儿眼珠子转悠,显然也是发现了其中端倪,当下里便将迎春的丫鬟绣橘叫来。 「小蹄子,赶紧把话说明白,不然你奶奶我的板子可不是摆设。这事情到底有没有什么隐情!」凤姐儿指着绣橘,脸上俱是严厉之色。 绣橘这会儿也被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她跪在地上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一五一十地说道: 「二奶奶,这件事情我们家姑娘不肯说,说是说了这个反倒是让太太老爷烦心,因此姑娘从来是报喜不报忧。」 绣橘口中说着,一边抽抽噎噎地比划。 说起孙绍祖的恶行,竟是三天三夜无法言说,反倒是黛玉从对方的口中,发现了些许端倪。 「停一下。」黛玉对绣橘说出的一句话很敏感,因此马上询问道:「你说孙绍祖喝醉之后,曾经有言说贾家抄家在前,他难以脱身?」 绣橘虽不理解,为何黛玉单单提起此事,但仍乖巧地点头。 「正是如此,这却是那日姑爷喝醉酒的时候说的。 小姐还因此事,与姑爷争辩了两句。也是那一次,姑爷开始用手打小姐,后来便是脚踹,用鞭子。」 凤姐儿见到黛玉如此,知道对方肯定是想到了些什么。当下便想要询问,只是还未张口,便被贾琏一把拉过,微微地摇头。 第507页 显然贾琏也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因而担忧此事会牵扯到其他,这才不让凤姐儿说话。 「西流姑姑麻烦你叫人……」黛玉在西流耳旁轻声的低语,西流先是一愣,随即点头出去吩咐,片刻之后对方凝重地回来。 「公主娘娘,的确是有这事儿。」 看着对方严肃的表情,黛玉也有些心头髮沉。 「大舅舅,此事便交给我,我到时会将和离书交与大舅舅。」黛玉口中说着,脸色却并不是往常一般淡然。 贾赦虽不知这其中为何,却也不敢多言,当下又安慰迎春一番这才离去。 探春担忧迎春,因此索性直接便在迎春的院子住下,至于其他人便各自迴转。 黛玉回到潇湘馆,坐在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凤尾萧萧,一对柳眉似蹙非蹙。 身边的宫女丫鬟们各自凝神屏气,皆知因为迎春的事,黛玉心情不好。 室内有些沉闷的气息,一直到西流归来。 西流面色轻松地走到黛玉面前,双手托着两张薄薄的纸。 「公主娘娘且瞧瞧这个,果然如同公主娘娘想的那样,这孙绍祖罪该万死。」 最上面的那张,乃是孙绍祖的供词,下面的则是一张和离书。 「二姐姐有些命苦。」黛玉难掩嘆息,不过她随即勾起唇角。 「谁说是贾家的迎春小姐与其和离?迎春小姐得知孙绍祖乃外敌之奸细,因此拼死检举,却被孙绍祖发现。幸得西流姑姑上门解救,这才使得孙之阴谋败露于天下。」 听着黛玉所言,西流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含笑接道:「的确如此,当时情况真的是十分危急,孙绍祖虽说是迎春姑娘的夫婿,但是迎春姑娘仍旧大义灭亲。 此等事迹,自该全国颂扬为上。」 黛玉微微颔首,露出一抹笑意,口中甜甜地说道:「自该如此,既这样,明儿一早上咱们便入宫。」 最近一个月,荣国府几乎已然成为,京中风云聚集之地,先是表小姐莫名其妙被摄政王收为义女。 太后也神奇地与摄政王摒弃前嫌,更是对这名义女宠爱有加,将其封为永安公主。 紧接着一等将军贾赦,发现孙绍祖行为诡秘,怀疑其乃是里通外国的奸细。 为了忠君报国,竟然捨出女儿,将贾家庶女迎春嫁给对方,以期能够探得内幕。 而这位荣国府二小姐,也是一位女中豪杰,不但只身犯险更是获得对方的证据,甚至亲身阻止孙绍祖的计谋。 众人此时已然不知道,这到底是真是假。但不管如何,如今京城话本子上,荣国府二小姐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女中巾帼。 甚至不少书生,将其当做了梦中情人。 每一个家国男儿,都有一个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国梦,女儿家自然也当如此。 黛玉也是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一般顺利,实在这孙绍祖是个软蛋。 她本来还在担心对方胡乱攀咬,可没想到慎刑司,不过两个时辰便撬开对方的嘴。 这孙绍祖的确乃是大汉人士,但他自幼便师从西羌,被仔细地教导。 他的骨子里是正正经经的西羌人,也是因此对别人尚能隐藏,对上迎春却再没有办法。 西羌的喜好特殊,乃是极度的慕强。女子在他们的眼中,都是生育工具。但是同样的,若是对方足够的强悍,却也被西羌人所恋慕。 孙绍祖也是如此。 可惜迎春性格温婉,对孙绍祖来说便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因此这才引来一场杀身之祸。 而这孙绍祖之所以一直在京中逗留,实际上是得了自己师傅的命令。 一方面为了探听京中的情报,另一方面却是想办法让自己前往边疆任职。 而孙绍祖之所以会接近贾赦,是因为他师傅的命令,通过一切办法,接近忠靖侯一家。 可惜到底最后,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 若非是孙绍祖太过心急,每日催促迎春替自己铺路,迎春一旦反驳便遭他的毒打,也不会这么快露馅。 本来黛玉也以为,这不过是简单的虐待案,却未曾想到正是绣橘学孙绍祖的话,让她听出了端倪。 西羌所言和大汉朝有些接近,但是其中有一些句式,还是有所不同。 黛玉之前曾经前往过边疆,与西羌之人也曾有过接触。因此对于这一特殊的排列,还是略知一二。 当听了这一句话之后,黛玉马上反应过来,这孙绍祖竟然与西羌之人接触过。 果然,小允子一顿拷打,轻轻松松便撬开了对方的嘴。 水湛和苏槿对于这一事,也很是惊讶。毕竟实在太过凑巧,谁能想到一个人,一个间谍,竟会因为一句话而露馅呢? 毕竟这孙绍祖背景有理可查,却是货真价实的官宦之后。可谁能知道他的骨子里,竟被人同化成了羌人。 苏槿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包子,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此时刚刚有一点肉的脸颊。 「你这孩子倒是机灵,我却不知道,竟从这一句话里便能发现端倪。」 黛玉这会儿笑嘻嘻的,抱住苏槿的胳膊撒娇,她将头贴在苏槿的肩膀上微笑着解释: 「表姑姑不知道,当时我去银矿,那边有一个西羌人,对方是个极为豪爽的,教了我许多。 第508页 也是因此我这才知道,他们说的虽说与我们相似,但有些个语句用法却是特殊,这才能揭穿孙绍祖的真面目。 其实玉儿当时也有赌的成分,这是却未想到玉儿赢了。」 小包子口中说着,一双大眼睛忍不住看向,苏槿明晃晃地想要对方的夸奖。 苏槿低头,抚摸着对方的脸颊。这孩子此时虽气色好了不少,脸颊上也多了一两肉,可是身上还是单薄。远远瞅着仿佛恍若谪仙,一阵风便上天了。 这会子偏用这样的眼神瞧苏槿,再配上这巴掌大的脸儿,让人只觉得若是不按她的想法去办,简直天理不容。 「你最聪明!这都多少天了,总觉得你还是没多少变化,这脸上仍旧是没什么肉。要我说等一会儿,还是选太医过来,仔细替你把把脉才好。」 苏槿有些担忧地嘆息,替黛玉将散落的髮丝别在耳后。这丫头在自己的肩膀上磨蹭,头髮乱了也不知道,越发地像只猫儿。 黛玉不明所以,下意识地蹭了蹭苏槿的手指。 两人这边气氛正好,偏忽然有人一槓子插进来。 「玉儿,别老烦你表姑姑。老大不小了,自己也是公主之尊,总该有些样子。」 这话听着正常,可若是仔细一嗅,其中的醋味儿怎么都掩盖不住。 苏槿抬起头看向不请自来的水湛,却见对方目光灼灼地盯着黛玉。 黛玉正抱着自己的胳膊。 一时间,苏槿也不知道该如何,她忍不住有些啼笑皆非。 紧接着,便听到脆生生的嗓音响起: 「表姑父,你就是嫉妒我,你嫉妒我能靠近表姑姑,而你就不可以。 可谁让表姑父你没用呢,我表姑姑给了你那么多机会,你竟然一次都没有抓住。你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小包子吐吐舌头,毫不客气地便在水湛的心头上插刀。 苏槿轻笑一声,一巴掌拍在黛玉的额头上。 「少胡说八道,摄政王一心只为朝政。」 黛玉这几句话,先是让水湛有些恼怒,随即苏槿话一出,水湛瞬间冷汗便下来了。 一旁的小包子一点都不带怕的。如今她能做得也就只剩下这些了,表姑父太没用,她看着好着急。 看着水湛的脸色,如同调色盘一样,苏槿有些无奈。 这两个人每每如此一唱一和。看着是黛玉不规矩,可实际上,这一口一个表姑父,也从没见水湛反驳过。 也不知道都是怎么想的。 苏槿有些无奈地摇头,如今想要大事,却也得从长计议。 她刚想说话缓解气氛,只见黛玉突然坐直身子,娇俏地笑道: 「表姑姑,让表姑父在这陪你,我去找太皇太后。之前太皇太后说,做了好吃的青团在等我。」 小姑娘口中说着,起身绕过书案,给苏槿深蹲行礼,随即又俏皮地向水湛行礼。不等二人回答,便撩着裙子轻快地往外跑。 看着对方轻盈的背影,苏槿有些无奈摇头。 她哪里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不过是想要让自己,和水湛多待一会儿罢了。 苏槿转过头看向对方,却见到对方此时有些拘谨的样子。 见水湛如此,苏槿下意识地也跟着紧张起来,她微微咬住下唇看向对方,眼神中带着些许的询问。 偏偏苏槿这一瞧,让原本就忐忑得水湛,这会更不知道他该说些什么。他看着那被雪白的贝齿咬得微微发白的樱唇,只是出神。 好半晌,这才干巴巴地说道: 「御花园里的花都开了,要不要去瞧瞧?」 随即他就面露懊恼。 苏槿虽不知道,为何对方突然邀自己去御花园。但眼瞧着水湛这样紧张,她也是心头好奇,当下微微颔首。 对方到底做了些什么惊喜? 苏槿起身走到水湛身旁,看对方仍有些呆愣愣的,她轻声地催促道:「走吧,你不是说要去御花园吗?」 「啊!哦,好的。」水湛这会儿像是刚刚反应过来,这才跟着苏槿便往外走。 此时的御花园并没有什么异状,苏槿虽是好奇,但仍旧耐下性子。 御花园中此时百花齐放,但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实际上为了防止意外,御花园的景色,大多的时候都是一成不变的。 可以说美则美在,却缺乏生气。 二人一直慢慢走着,一直走到湖边,苏槿都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不过看水湛时而打开怀表,似乎真的准备了些什么?然而时辰未到。 有什么东西还要分时辰? 苏槿越发地好奇起来。 然而不过片刻,小允子忽然有些慌张的,走到水湛身旁,低语数声。 两人声音极低,苏槿虽说耳聪目明,也只听了些许只言片语。 偏殿。散了。没法拿出来。 难不成是什么特殊的物件?苏槿望向水湛忽然僵硬的脸,有些恶趣味地联想着。 结果忽然便听到对方说话。 「今日里没别的事情了,时间不早了,本王还要出宫,先送太后娘娘回宫。」 苏槿一听几乎气笑了,又是这样。 对方显然是给自己准备了什么惊喜,然而这惊喜似乎变成了惊吓。 因此眼前这人,又想一个人去处理。 凭什么呢?凭什么你就可以自作主张,以前是,现在还是。 第509页 「去偏殿瞧瞧。」苏槿笑盈盈地说道,只是眼神中却没有笑意。 水湛本想拒绝,可是看见心上人眼中,那不容拒绝的警告,他再不说话微微颔首。 此时偏殿之中静悄悄的,从外面看显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水湛如今简直如芒在背,他下意识地快步往里边走,原本一瘸一拐的左腿,这会儿灵巧得不得了。 苏槿揶揄地看了对方一眼,瞧着水湛突然爆红的双颊没有说话。 直到两人又撩开一层帘幔,苏槿勐然瞪大双眼。 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呢喃低语道:「这便是你说的惊喜?」 水湛此时浑身僵硬,他看向苏槿,点点头。 「你曾经问我,盈盈夜雨和皎皎银河哪个更亮?我没有办法回答你,因此我才想让你亲眼看一看。可是没想到这些夜萤,却是不小心撞破了布袋。」 苏槿面前这会子是一片星海,而这星海却是由无数的萤火虫组成。 整个偏殿被空了出来,苏槿几步走的当中,她有些失神地看着此时漫天银河,仿佛自己,如今身在虚空。 偶尔有几只萤火虫拖着长长的尾,在她面前飞过。 恍若一颗流星。 苏槿失神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好半晌,她再转头看向水湛,却见对方仍旧低着头。 「你知道吗?我最不喜欢你的一点,便是你总是太过逞强。」 苏槿说到这里便不再说话,只是站在萤火虫的星空下看着水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水湛似是被这一句话所感,他上前两步走近苏槿,双唇开启「……」 二人皆没有发现此时,一个帘幔之后,黛玉正双目紧张着,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小允子和西流也各站在小姑娘的旁边,三个脑袋,此时并成一团,显然是极为的紧张。 「快说呀。」 「就一句我喜欢你这么难吗。」 「为什么王爷还是不说?」 三个人此时表情一致,都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水湛。 却不知道自己这几声,正好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水湛刚想说话,便听到几人的声音,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冒着青筋的额角转过头怒吼。 「黛玉你给我出来。」 小包子听了这话,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开玩笑,谁要出去,难不成被罚抄百字文吗?太丢人了。 看着一脸暴躁的水湛,苏槿轻笑一声,随即上前一步,在对方耳旁低语一句。 望着水湛瞬间涨红的脸颊,苏槿笑得更欢快了,她微微的抬头,欣赏着这一片美丽的银河。 七夕年年信不违,银河清浅白云微,蟾光鹊影伯劳飞。每恨蟪蛄怜婺女,几回娇妒下鸳机,今宵嘉会两依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支持,希望能在下一本书中,同样看到小可爱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