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同》 第1页 [古装迷情] 《与君同》作者:海压竹枝【完结】 文案: 无极山上的孤女瑶华,原是齐国公主,因多年前的一场阴谋,襁褓中就被送到最神秘莫测的天阙。 齐国危在旦夕之时,齐帝迎瑶华下山,原来敌国皇帝就是当年互生情愫的师兄。 秉绝代姿容,具绝世武功,身份尊贵的瑶华成为各国联姻的首选,翻云覆雨欲将天下倾覆。但世道黑暗艰险,天地为局,纵使身居高位,她也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但又岂能甘心认命?孑孓踯躅,一路行来,瑶华坚守初心,最终谱写了属于他们的传奇。 强强天下 武侠言情 第一卷 第1章 第一章 冷浸溶溶月 含元殿上。 正德帝端坐在椅上俯视百官,威严肃穆。 李丞相一夜未眠,终于盼到了早朝,等不及皇帝发话就上前禀道,「陛下,威武大将军已卒,梁帝虽给了七日之限,可七日过后玄甲军必会攻城。今日已是第四日,赤羽军由谁率兵迎敌,可要早日定下才好。」 正德帝缓缓环视下方,「爱卿说得极是,谁去呀?」 文武百官头垂得不能再低,大气不敢出,都盼着某位同僚能主动请战,可静默半天竟无一人站出来。 正德帝稳坐帝位二十年,又岂不知臣子心思,冷眼觑着下边,禁不住冷嗤一声。 此次梁帝御驾亲征,玄甲军士气高昂、所向披靡,接连攻陷大齐五座城池,大军直压汾阳城外。赤羽军统帅、威武大将军赵承义率军迎战,汾阳城外两军对战时,赵承义战至力竭,亡于梁帝剑下。 梁帝下手狠绝,却道赵承义戎马一生,受天朝百姓敬重。今日他为国捐躯,玄甲军也深感悲痛,故息战七日,待赵承义下葬后再谈攻城事宜。 七日之限,玄甲军正好休整,又博了仁义之名,一举两得。听闻梁帝二十才来岁,却用兵诡谲、剑法卓绝。大齐此次若无统帅与其抗衡,汾阳城破后,玄甲军直捣大齐国都丰京城,大齐必亡。 四日前,卫王叶临风在朝堂上请缨出战,被正德帝一口回绝,道卫王府仅此一脉,若有折损将无颜面对早逝的皇兄。 而今日满朝文武竟无一人主动请战,正德帝不禁灰心丧气,悔恨自己沉迷于太平盛世导致今日无将可用,唉! 李丞相回禀道,「陛下,卫王文武双全,可堪一用。犬子李修文跟随大将军多年,也可一试。」 话音刚落,兵部尚书崔呈秀出列禀道,「玄甲军三十万,赤羽军少了近十万且损伤惨重。大将军为国捐躯后,赤羽军士气低迷,若无万全把握,绝不能草率迎战。汾阳若被攻陷,咱们可没有退路了呀!」 李丞相顿觉逆耳,愤慨驳斥,「战不战岂是你我说了算的?玄甲军此刻就在汾阳城外虎视眈眈,三日后就会攻城!与其贪生怕死、瞻前顾后,还不如决一死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身为兵部尚书竟发无能之言,倒是灭自己士气,长敌军威风!」 崔呈秀被他挖苦,急怒攻心,一撩衣袍跪拜在地,「陛下!臣虽不才也有带兵经验,臣愿率兵出战!」 正德帝却不以为然,摆了摆手,「此事再议。诸位爱卿,瑶华公主今日回宫,午时你们都随朕至承天门迎接公主。」 立时间,大殿上一片譁然,瑶华公主?明德皇后之女?今日要回来了?众臣面面相觑,如雷轰电掣般呆住了。 年岁长的臣子是知道瑶华公主的。十七年前,明德皇后诞下瑶华公主后薨逝,公主从此不知去向,这么多年来是生是死无人知晓,也无人关心,大齐早已忘记这位公主,年轻些的臣子连瑶华公主之名都未听过。 巳时三刻,君臣浩浩荡荡在承天门下等候。贤妃娘娘执掌后宫,也率后宫妃嫔、皇子公主在一旁相候。 众人翘首以盼,对即将到来的公主充满好奇,暂时将汾阳城外的敌军抛到了脑后,只有李丞相长吁短嘆干着急。 等待的时间过得极慢,难捱得要命,众人伸长脖子瞅来瞅去,终于听到远处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来了,来了!听到动静,正德帝紧张地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百官踮起脚尖睁大眼睛张望了,恨没有生对千里眼。 两骑快马奔驰而来,越来越近。众人认出一人是叶临风,另一人身着紫衣、长发飞扬,必定就是瑶华公主了,可公主归来竟不乘轿撵、不设公主仪仗? 待奔到近处,两人将马驭停翻身下马。 女子和叶临风缓缓而来,身姿轻盈飘逸,待看清她的面容,众人惊得屏住唿吸,她竟如此美貌! 她约十六七岁,肌肤胜雪,容色绝丽,眸光如水,自有端严之相,令人不敢逼视。 李丞相等年岁长的臣子看呆了,女子的容貌酷似明德皇后,仪态端庄恍若明德皇后再临。 女子走到正德帝前,漆黑的眼中不是初见时的陌生抑或喜悦,而是沉静悠远,甚至可以说是冷漠。 「父皇。」她躬身欲拜,正德帝早上前扶起。 「瑶华,你终于回来了!朕盼了好多年,你……你都长这么大了!」正德帝的声音颤抖,情绪极为激动。 百官立即躬身齐声高唿,「恭迎公主回宫!」 起身后端详公主,她的目光清冷疏离,面对天子和重臣也不见丝毫怯色,饶是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也看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又见过妃嫔和皇子公主,正德帝亲携瑶华之手,由宫人内侍簇拥着向紫微宫而去,留下一干臣子愣在原地。 百官心中无数疑惑,追着李丞相目光殷殷,盼他能解答一番。 李丞相摇头苦笑,「老夫也不知陛下此举何意,圣意不可揣测,你我且等陛下示下吧!」 紫薇宫乃明德皇后生前的寝宫,大齐皇宫紫薇城便来名于此,可见紫微宫之美轮美奂、光彩夺目。 自明德皇后薨后,再无妃嫔入住紫微宫。贤妃娘娘执掌后宫,因她是明德皇后亲妹,不忍见紫微宫日渐冷清,于是命宫人定期修缮,又移来牡丹、桂树、海棠等各类花木,一年四季花开不败。如今正值初秋,海棠和桂花开的热烈,满宫桂花飘香。因瑶华回宫,贤妃又开启内库,亲自挑选珍宝修饰,端的是精美绝伦,奢华中又不失雅致。 公主是皇后亲女,住紫微宫也十分相衬。 昭阳殿内,瑶华容貌绝世,气度高华,伫立于殿中,骤时奇珍异宝都失去了光彩。 正德帝命众人退下,只留叶临风和贤妃在殿中。 贤妃自看到瑶华就喜极而泣,精緻的妆容也有些花了,手执绢帕默默拭泪。 和他们激动的神色相比,瑶华平静淡然,也不说话,静静地站着。 正德帝瞧着她的容貌和明德皇后十分相像,气质却截然不同。明德皇后慧黠灵动,总是笑吟吟的,眼波流转,玉音动人。瑶华却出尘如仙,有「冷浸溶溶月」之感,美极清极冷极。 转念想到,瑶华自小便在天阙,未曾沾染尘世气息,理应如此。天阙离丰京城有三日路程,瑶华和叶临风提前回宫,虽有宝马也是日夜兼程。想来瑶华虽出尘绝世,心中还是记挂着紫薇城内的父皇,正德帝念及此便觉开口极其艰难,可是为了大齐,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了。 瑶华默默听着,不时点下头。 叶临风这几日一直赶路,终于放松下来,见贤妃娘娘悲喜交织,笑着劝慰道,「娘娘,您的妆容都花啦!公主姐姐回来了,咱们高兴才是。」 贤妃轻拭眼角嘆道,「你说的在理。本宫今日见到瑶华太高兴了,若姐姐……姐姐见了她该多高兴啊!唉!想到姐姐本宫心里又难过。」 正德帝已说完正事,温言叮嘱瑶华,「你一路奔波劳累,快休息一下,晚间朕再来看你。」 又转头对叶临风说,「临风此行也辛苦了,去流光殿歇着吧。」 叶临风忙答应。 贤妃十分不舍,泪眼婆娑地和瑶华道别,「瑶华,你先歇息,晚上咱们再见。」 正德帝无奈道,「走罢,不急在一时。」 三人离去后,瑶华未召唤宫女,到窗边的贵妃榻坐下,目光慢慢扫过殿内。 十七年前,明德皇后在殿中孕育了她,十七年后自己回来,可世间已无明德皇后。她不禁生出悲凉寂寥之感,内心深处终是柔软了,轻轻说道,「母后,我回来了。」 过了片刻,两名宫女过来请瑶华沐浴更衣,却见她倚在榻上,乌云般的长髮垂坠下来,似轻云出岫,闭着双目神色安详,已睡着了。 宫中最不缺美人,可安睡的瑶华宛若仙子,宫女竟不忍去叫醒她,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正迟疑间,瑶华蓦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眸瞬间恢復清明,射出璀璨光华,「何事?」 宫女芷淇被这眸光注视,顿觉瑶华气势逼人,忙垂下了头,「奴婢来请公主殿下去沐浴更衣。」 「嗯。」 瑶华起身,芷淇才舒了一口气。 第五日,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因公主回宫,皇帝在上阳宫观风殿举办晚宴,宴请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 连日来,丰京城内愁云惨澹,今夜,紫薇城终于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百官陆续到达,以李丞相为首依次入座,七日之限仅剩两日,今夜竟还大宴群臣,众人议论纷纷,但都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紫檀雕花嵌螺钿围屏将大殿一分为二,后宫嫔妃和外命妇与男子分开,于另一边落座。 少顷,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起身垂首恭迎。 正德帝步入大殿,身旁的华服女子正是瑶华。 她身着浅紫色曳地长裙,宽大的袖口上金线绣有繁复华丽的牡丹花纹,乌髮垂到腰际,戴一顶牡丹花枝金冠,金冠上牡丹花朵接连缠绕,每朵花的中心镶嵌着各色宝石,在灯光下闪耀着璀璨光芒,此外更无一物妆饰。 她高华典雅的气质在皇帝的龙威旁丝毫不落下风,双目似星子,顾盼之际熠熠生辉动人心魄,偏偏神色清冷至极,令人不敢亵渎。有文臣不觉想到名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用来形容公主最合适不过。 正德帝携瑶华坐上主位,众人随之落座。 李丞相一直为战事忧心忡忡,见皇帝对公主很重视,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让公主归来是要联姻? 梁帝二十岁出头,或许正德帝欲缔结两国亲事,解战事之困呢!皇帝和公主的身份甚是相配……瑶华乃嫡公主,尊贵无比兼姿容绝代,梁帝定会同意!李丞相不禁佩服自己,终于揣摩到皇帝心思,捋着鬍鬚得意地笑了。 正德帝瞧着满脸狐疑的臣子,哈哈一笑朗声道,「诸位爱卿,公主回宫是大喜事!朕非常高兴!来,把酒满上,第一杯酒欢迎公主回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众人举杯齐声高唿,「恭喜陛下!欢迎公主回宫!」说罢一饮而尽。 刘公公忙将皇帝的空杯斟满,正德帝又高举酒杯,「第二杯酒为我大齐祈福!朕相信,大齐一定会转危为安!」 众人高唿,「天佑大齐!」 正德帝紧接着举起第三杯酒,俯视众人沉声道,「这第三杯酒,是为公主和大齐……」 第2章 第二章 天外惊雷 李丞相心中咯噔一声,果然,陛下是要公主联姻了! 却听正德帝缓缓道,「公主在天阙长大,习得天阙的谋略与武艺,非同寻常。朕命公主为赤羽军统帅,卫王为副将,明日前往汾阳!」 众人惊骇莫名,一时呆住了。 林太尉反应最快,立刻离开座位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七日之限将满,玄甲军后日便要攻城,请陛下三思啊!」说罢长跪不起。 户部韩尚书随即跪倒,「陛下,公主虽是天阙之人,可毕竟是女儿身没有带兵经验,此事不可儿戏啊……陛下!」 又有两人跟着匍匐在地叩求皇帝收回成命。 正德帝脸色凝重刚要开口,李丞相跪倒在地唿喊,「陛下!公主所学自是非同凡响,但两军作战刀剑无眼,公主此去不知会不会遇到危险,请陛下慎重啊!」 见李丞相也反对,众臣陆续跪倒唿喊,「请陛下三思!」 倾刻间,臣子跪倒一地,只有叶临风在座中缄默。 正德帝龙颜大怒,厉声道,「大齐已到生死存亡之际,诸爱卿有能打败敌军的人选,快快报上名来!还是你们觉得自己有这本事呀?谁有这本事赶紧出列,让朕好好瞧瞧!」 众臣不断以头叩地,高声唿喊,「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三思!」却无一人站出来。 正德帝冷哼一声,「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归座吧。」 众臣充耳不闻,竟无一人起身,仍在唿喊,「请陛下三思!」 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阴沉,君臣僵持不下,命妇那边也鸦雀无声,殿中陷入了一片死寂。 瑶华端坐座上,始终垂着双眸,此时抬头瞥了一眼叶临风。 叶临风立刻会意,离座跪倒朗声道,「陛下,臣领旨!臣明日一早便同公主赶赴汾阳!」 可众臣仍跪地不起。 正德帝眼神凌厉,众臣眼里竟无天子!天子权威何在?他气得指骨发白,几欲将玉杯捏碎。 「砰」一声响,他将玉杯重重放下,即将爆发雷霆之怒。 就在此时,瑶华起身款款走到案阶之下,躬身行礼,「请父皇息怒。」 皇帝脸色稍缓,摆手让她说下去。 瑶华转身面对跪倒一地的大臣,缓缓道,「各位大人,本宫不敢有把握一定能击败梁军,但本宫定能为大齐争取时间。本宫知道,天朝大陆鲜有女子率兵作战的先例,你们信不过本宫也情有可原。但本宫今夜在观风殿向你们保证,只要本宫在,大齐必不会亡国,你们尽可放心。玄甲军想要进入丰京城,就先从本宫的尸体上踏过去。今日赤羽军已无统帅,何不相信本宫一次?」她的声音清亮平和,传遍大殿。 众臣抬头,公主身姿挺拔,眼神坚定,她的气度不像妄言之人。 李丞相心思急转,见皇帝震怒,公主立下军令状,况且有叶临风任副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再争执下去只怕收不了场,于是叩头唿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百官见李丞相改变立场,也不敢再固执己见,接连拜下去喊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正德帝神色稍霁,让瑶华带兵本就是无奈之举,他也踌躇不安。见众臣被瑶华说服,不禁感慨,瑶华立下军令状,若玄甲军攻克汾阳后攻入丰京城,瑶华没有退路,必要以死殉国。但真要到那一日,大齐亡国,叶氏皇族理应殉国。 他再次举起酒杯高声道,「第三杯酒还没喝……来!咱们祝公主出师顺利,击退敌军!」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心中戚戚然焉,也不知道此后还有没有机会喝个痛快了,先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刚才的争执似未发生,顷刻间歌舞上场、管乐齐鸣,觥筹交错之间热闹非凡,哪有一丝将要亡国的影子? 正德帝饮了数杯,已有些飘飘然。 看向瑶华,只见她安静端坐,双目注视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与这热闹的大殿似在两个世界,不,她就不像这俗世之人!他一惊,酒都醒了一半。 瑶华感受到皇帝的目光,转过头轻声说,「父皇,我出去透透气。」 「去吧,殿内太吵,出去走走也好。」 她起身缓缓离去了。 出了殿,夜风习习,顿觉风清气爽。 前面有座八角凉亭,瑶华走过去,芷淇赶紧掏出手帕铺在石凳上,迎瑶华落座。 「你们去走走再来,我自己待会。」 芷淇柔声道,「公主第一次来上阳宫,不认得路,奴婢就在附近,您有需要便唤奴婢。」 瑶华点头,「听说紫薇城里有座漪兰殿,你可知道在何处?」 芷淇觉得奇怪,公主突然问漪兰殿做甚?她也不敢多言,谨慎答道,「公主,漪兰殿是冷宫,在紫薇城的最西边。」 「知道了,你们走吧。」 夜风拂过,金桂香气浓郁令人沉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园内灯火辉映,瑶华头上的宝石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远远望去,光彩夺目、美丽至极。 芷淇芷澜吹着夜风,闻着花香,享受这静谧美好的夜晚。 放松片刻,一回头,亭内空无一人!两人忙四处张望,各条路上都未看到瑶华的身影。 芷澜胆小,小脸都白了,「公主去哪了?刚还在这呢……」 芷淇定了定神道,「先别慌,咱们先四处找找!」 二人跑到亭中,瑶华甚么痕迹都未留下,似从未来过。 短短片刻,一个大活人怎能凭空失?也未听到任何声响,她俩又怕又急,赶忙分头去找。 就在她们寻找的同时,瑶华施展轻功,身影如光如电,早已掠过了上阳宫。 她避开宫人飞掠过数座宫殿,片刻之后来到宫城西边,此处偏僻又灯火昏暗,平素少有人来,再继续往西走,连灯火都没了,好在今夜月亮很圆,月光很亮。 皎洁月光下,瑶华锦衣华服,肤色雪白又长发飘飘,若宫人看到,怕是以为遇到了神仙,也可能是狐仙精魅。 但她的身影太快,未被任何人发现。 终于到达最西边,一座宫殿就在前方。她放慢脚步,借着月光看清宫门牌匾上「漪兰殿」三个陈旧的大字,心头一喜,提气纵身跃过墙头。 漪兰殿原先也是座瑰丽宫室,虽离皇帝的紫宸殿较远,但胜在庭院清幽雅致,种满奇花异草,也是紫薇城内一处别致风景。永和朝时皇帝赐与一位喜爱花草的宠妃居住,因宠妃争宠,使出下作手段谋害有孕妃子,被永和帝赐死在殿中。此后再也没有妃嫔愿意入住漪兰殿 ,随着时间流逝,漪兰殿逐渐荒废。 宫人总觉得此处不祥,地方偏僻且花木又盛,阴气最重。再加上人们添油加醋,传了许多怪力乱神的故事编排此处,故漪兰殿逐渐成为宫内禁忌之地,宫人们平时提都不敢提,更别说来这儿了。 院内杂草丛生,花木高大成荫。夜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月光照耀之下,树影张牙舞爪,摇摇曳曳,似鬼影婆娑起舞,阴森可怖。 瑶华却不怕,环顾四周破败景象,感慨紫薇城乃天下第一奢华的神霄绛阙,谁会料到竟还有如此荒凉落之地呢。 穿过杂草轻推殿门,「吱呀呀」一声门开了,扬起漫天灰尘,她素来爱洁,忙屏住唿吸掠进殿内。 殿内高大开阔,月光洒进来,到处是蛛网,地上厚厚一层灰尘,她走向内殿,地上留下了一行纤纤足印。 月光照不进内殿,黑漆漆一片。瑶华凝神屏息,闭眼静默片刻,再睁眼时,已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宠妃生前用的名贵家具都还在,只不过数十年过去,已经落满灰尘陈旧不堪了。 她缓缓朝拔步床走去,宫中贵人的床榻一般都设有暗格,她却不理会床榻,直接掀开里侧墙上褪色的纱帐,露出墙壁。 不出所料,墙壁上镶嵌着一副牡丹荟萃图,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已黯淡无光。 灰尘洒落瑶华一身,但她并未在意,找到最大一朵牡丹,按下中间花蕊,施以内力缓缓转动,数朵花瓣整齐有序地移动,墙壁上缓缓出现了一个暗格! 宠妃寝宫的墙壁上有暗格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暗格里没有奇珍异宝,也没有密函书信,更没有尸骨残骸,只有孤零零的两把剑。 瑶华微微一笑,找到了! 她抓住两把剑一跃而起,此时身上尽是灰尘,又脏又呛,只想快快离开。 出了内殿,瑶华勐地停步,前面的地上除了她的足印,还有一个足印!极轻极淡,但她一眼就分辨出,这绝不是她的足印! 瑶华记得很清楚,刚进殿时地上铺满灰尘,绝无其他人的痕迹。她不信鬼神之说,知道必有人跟进来了,能进来而不被她发现的绝不是一般人! 她反应极快,纵身向殿门飞掠而去,却听到殿内压的极低一声轻笑,一个黑影紧跟着飞掠而出。 瑶华刚出殿门便迅速转身,手执双剑闪电般向来人击去,来人并未抵挡,极速向左侧滑开,躲开了这一击。 瑶华却突然停止了动作,冷哼一声站立不动,来人也顺势站住。 却是个男子,一身黑色长袍,身形极修长,戴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极亮的眼睛。 他的身上倒无灰尘,再看瑶华满身灰尘,对比之下,还是她狼狈些。 静默片刻,男子忍不住开口,「你为剑而来?」声音低沉好听。 瑶华不理会,举起手中双剑,月光下看去,却是一雌一雄双剑。雌剑略窄,剑鞘上刻有月光二字,再看雄剑古朴沉重,剑鞘上刻有星魂二字。 「你不也是为剑而来?」 男子轻笑,「两把剑你我一人一把,甚好。」他没有直接回答是为剑而来,却也表明了想要此剑。 瑶华不疾不徐道,「这是大齐皇宫,剑自然归我所有,你想要么?抢得走就给你!」 第3章 第三章 冰心一片付征鞍 男子沉默片刻,仍轻笑道,「你都想要便随你罢,甚么抢不抢的。」 瑶华自始至终都未抬眼,突然冷笑一声,如飞鸿掠向墙头。 「你落了一身灰,快去清理吧!」他的话隐含捉狭之意,瑶华充耳不闻早去远了。 她避开宫人回到紫微宫,芷淇芷澜二人正在院内乱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原来她们找不到瑶华,怕她出了意外,想去向皇帝禀报,芷淇又想起瑶华问过漪兰殿所在,怕她有私事要办,不想让旁人知晓,便不敢声张。正焦急等待时,瑶华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芷澜目瞪口呆,「公主,您是不是遇到刺客了呀?」 芷淇忙问,「公主,您不会是去漪兰殿了吧?」 「没事。」 芷淇不敢再问,忙去准备热水。 瑶华沐浴出来,长长的秀髮带着湿意,随意散落肩头。 芷澜柔声道,「公主,待头髮全干后再就寝,免得着凉。今晚您还未吃东西,奴婢准备了百合莲子汤,您用一点吧。」 瑶华点头,「晚宴结束了么?」 「尚未结束,不过公主提前离席也无妨,陛下不会怪罪您的。」 芷澜将食盘端上,瑶华喝了几口便放下了。 她走到桌前拿起月光剑,「锵」一声剑已离鞘。此剑尘封数十年,今夜重见天日,却不知当年手执此剑的是何人,又有怎样的气度芳华。 走到院中,月光下,剑身透着淡淡寒光,薄薄的剑刃锋利至极,当是真正的刃如秋霜!她随手挽个剑花,银白色的寒光四射,清冷如月光,怪不得此剑名叫月光。 芷淇芷澜又惊又喜,惊的是公主竟会武功,喜的是瑶华率兵出战,有了武功便多重保障。 芷淇拍手欢唿,「公主,您的剑使得真好!」 芷澜也笑道,「是呀,公主,这肯定是宝剑吧?这下子可好了,您武功高,肯定打得玄甲军落花流水。」 「光有武功不够,两军交战讲究的是战术兵法,我剑法再好,又怎能和几十万大军相抗呢?」 「听说梁帝剑术高明,便是他杀死了威武大将军,大齐才会战败。公主也将他杀死,玄甲军非大乱不可,到时候赤羽军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芷淇说。 瑶华却不接话,看着月光剑陷入了沉思,她安静时让人觉得很遥远,遥远得像魂魄已离开躯体,使人不敢相扰,怕魂魄受惊再不能回来。 静默片刻,她转身回殿内将月光剑放下,执起星魂递给芷淇,「将此剑收好。」 芷淇伸手去接,未曾想剑极重,压得她晃了晃,差点掉落,忙双手紧紧抱在怀中。 瑶华觉得她抱剑的样子很可爱,「这剑不轻,暂时也用不到,收好了。」 芷淇撇撇小嘴,「公主拿得那么轻巧,奴婢哪想得到竟这样重啊,像个大铁锤!」 芷澜好奇,也上前託了托,吐舌笑道,「果然重!一只手可举不起来,怎么杀敌呀?只怕先把自己脚砸了。」 瑶华莞尔一笑,「练好内功,习惯了就好。」 两人还是第一次见瑶华笑,她的笑宛如新雪初霁,娇艷至极。 第七日,一夜无梦。 清早,芷澜正服侍瑶华梳洗,芷淇端了个朱漆祥云纹托盘走过来,托盘里叠得整整齐齐十数件宫装。 「这是做什么?」瑶华不解。 「公主,您今日去往汾阳,毕竟是要上战场,奴婢觉着去那边穿太繁复的长裙不便,特挑了些简单舒适的,您看看可合适。」 瑶华瞥了一眼,件件都是华贵精美的宫装,颜色略素淡些而已。 原来正德帝喜奢华,宫装俱由精美华贵的锦缎所制。袖口宽大翩翩,裙长曳地,饰带层层叠叠,优雅飘逸。又由技艺高超的绣娘绣上繁复精美的花卉飞鸟等图案,奢华糜丽。 芷淇淇选了许久,也只挑出几件颜色较素的来。 瑶华不以为意,「无妨。」 芷淇取出一件素锦宫衣,芷澜给瑶华挽了个单螺髻,戴上一只凤凰金冠。 妆饰完,芷淇忍不住赞嘆,「公主真像天上的仙子,当是大齐第一美人。」 瑶华不置可否,淡淡道,「听说母后当年是大齐第一美人,你们听说过吗?」 芷淇笑道,「是真的。奴婢年纪小,没见过明德皇后,但她的美名时时能听闻。听闻皇后容色照人,仪态万千,陛下曾说牡丹的花后魏紫也不及娘娘容色万一。」 「是的是的!奴婢无福见过皇后,但听教导我们的桂嬷嬷说,皇后娘娘不仅容貌无双,琴棋书画更是样样都好!贤妃娘娘的琴艺已是宫内第一,听说她是由皇后亲授的,但比起皇后还是不如呢!」芷澜说。 瑶华摇头轻嘆,「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哪能样样精通呢?可惜我无缘得见母后的风姿。」 芷淇不曾想会勾起她的思母之情,怕她心情低落,忙道,「公主,今日一早陛下传来口谕,请公主到紫宸殿用早膳。」 瑶华刚要走,又回身拿上月光剑。 紫宸殿的内侍瞧见瑶华,高唿,「公主殿下来了!」 叶临风兴奋的声音传来,「公主姐姐来啦!」 他和贤妃笑吟吟地迎出来。 贤妃挽起瑶华的手笑道,「我今日来沾你的光,陛下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许多吃的,为你们饯行。」 正德帝一脸慈爱,笑着默认。 瑶华躬身致谢,「谢父皇。」 「过来吧,这还是咱们头一回一起用早膳,毋需拘束。」 刘公公忙命宫人传膳,瞬时内侍太监头顶盒葢鱼贯而入,盒葢上有小曲柄黄伞一把、金铃数十,摇曳有声,浩浩荡荡送至桌前,顷刻间珍馐佳肴铺满桌子,俱由黄金餐具所盛。 一队宫女在旁演奏细乐,乐声悠扬婉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瑶华在天阙也听闻紫薇城锦衣玉食,奢靡至极,今日得见果然不假。 四人落座,贤妃体贴入微,给瑶华布菜,瑶华吃得极少,拣着吃几口便不吃了。 正德帝指着面前一叠桂花糕,「瑶华,尝尝这个桂花糕,这是你母后最爱吃的点心,她生前做得最好,今天这个是贤妃做的,也算不错了。」 瑶华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松软香甜,唇舌间瀰漫出淡淡桂花香,「很好吃。」 贤妃轻嘆,「臣妾也跟着姐姐做了多次,就是做不出那个味道,怪臣妾手笨。唉!总也学不会……」 叶临风最会活跃气氛,忙笑道,「娘娘做的桂花糕比御膳房的好多了,赶明儿我也学学,学会了在丰京开个食铺,就叫天朝御用第一糕哈哈!」 正德帝笑骂,「小滑头!」 他瞧见瑶华随身带把剑很是诧异,多看了两眼,「这是甚么剑?瞧着无甚特别。」 瑶华将剑上月光二字给他们看,正德帝惊愕道,「这是宝剑月光?」 叶临风睁大了双眼,忙仔细端详,「姐姐,这是月光?月光星魂是天下名器,但早就失落了呀!」 「此剑是我离开天阙时师尊所赠。」 「难怪!几十年来都无人见过这对宝剑,原来是在天阙!姐姐你有没有见过星魂剑?」 「未曾见过。」 正德帝道,「内库中名器甚多,你二人随意挑选,不过瑶华用剑,月光剑已是最好。」 叶临风拉住瑶华的袖子,眼巴巴请求,「姐姐你会剑,有空你我切磋切磋,再将月光剑借我试试呀!」 瑶华颔首微笑,「好,你想用随时拿去。」 叶临风喜笑颜开,「姐姐您可真是人美心善,武艺高强,疼爱手足,落落大方……」 用完早膳,正德帝率百官将瑶华和叶临风送至承天门下。 他亲手把兵符交付瑶华手中,郑重嘱咐,「瑶华,朕就把大齐的安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能凯旋归来。你此去记住,首要是保重身体,有甚么难事即刻派人告知父皇,父皇会助你。」 说罢指着随身的一名侍卫,「这是银楼,武功了得,你带在身边。」 银楼向瑶华抱拳施礼,站到她的身后。 瑶华的双瞳灿若明星,「请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辜负父皇期望。」 正德帝目送他们消失在路尽头,方率众人回宫。 统帅都是骑马赴营,因汾阳和丰京城离得近,正德帝又体恤瑶华前几日赶路辛苦,故让瑶华坐车前往汾阳。 芷淇芷澜说甚么都要和瑶华同往,贤妃也担忧瑶华只身前去汾阳,身边没有得心应手之人,便叫瑶华带上她们。 她们也渐渐熟悉瑶华的脾气,她看上去冷冰冰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其实很随和,琐事她都不在意,并不约束奴才,是个很好侍候的主子。 只一个半时辰便到达汾阳,太守姜云山和赤羽军将领早早在城外列队等候。 赵承义战死后,赤羽军暂由李丞相之子、东平将军李修文代管,李修文三十岁出头,一副书生气质。 他快步上前行礼,「公主殿下,卫王爷,你们可算是来了!赤羽军将士们终于盼到你们了!」 姜云山在一旁禀道,「公主殿下驾临是汾阳之幸,下官已准备好府邸恭迎公主凤驾。」 叶临风道,「如此甚好,请大人带路。」 姜云山忙应了,骑马引路。 汾阳城里赤羽军穿梭往来,只有少数百姓匆匆走过。 瑶华问李修文,「李将军,汾阳百姓可有撤离?」 「玄甲军攻下信阳之后直奔汾阳,汾阳的富贵人家早早就走了。因琐事牵绊暂时走不了的,也早都把家眷财物送走。目前留下的多是普通百姓,还有许多从信阳城逃来的百姓。」 「逃来的百姓可妥善安置?」 姜云山忙回头道,「回禀公主,都已妥善安置。」 瑶华又问,「我刚回宫,对许多事不甚了解,玄甲军攻入信阳之后对我大齐百姓如何?」 李修文回答,「玄甲军志在夺城,只要百姓降服,玄甲军倒是不管,并不造杀戮。」 瑶华沉吟片刻,轻声问,「玄甲军比赤羽军多数万,李将军对守住汾阳有无把握?」 李修文神情凝重,思忖再三才道,「臣不敢保证,惟有尽力而已。」 「当然要尽力,不过李将军也不用太悲观,汾阳易守难攻,或许会有转机。」瑶华淡淡道。 李修文何尝不想有奇蹟出现,但希望何其渺茫,苦笑道,「玄甲军由梁帝亲领,兵力又胜赤羽军太多,否则拼死一博也许会有转机。」 瑶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明丽至极,「射人先射马,李将军应该知道下一句是甚么吧?」 李修文一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擒王……难道要擒拿梁帝?可这绝无可能!但看着瑶华平静坚定的神情,不像随意夸口,难道她已有良策? 第4章 第四章 甲光向日金鳞开 到达府邸,瑶华立即召赤羽军将领在中堂商议战事。 将领们原对凭空降临的瑶华十分反感,暗中观察,发现她并无骄矜之气,言语之间总能切中要害,遂逐渐对她改观。 暮色降临,众人仍精神振奋,丝毫不显疲色,瑶华道,「各位将军先歇息吧,明日还得拿出最佳的状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虎威将军张祥嘿嘿乐道,「可惜今夜不能喝酒,不然真要痛饮两大壶!」 其他人也附和,「今夜喝了好酒,明日才有力气杀敌!」 叶临风宽慰大家道,「不急在今晚,我府内最不缺的就是美酒,待打了胜仗,诸位请上我府中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 李修文严肃少语,此时也笑了,「届时公主可要给大伙面子,跟大伙一起喝!」 众人望着瑶华,炯炯目光中充满期盼。 瑶华看着眼前众人,尚不知明日能不能活着回来,但今晚他们豪气沖天,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她不禁动容,「好!我知道有个地方有不少青竹酿,待回京取来咱们畅饮。」 青竹酿是大齐第一佳酿,由无极山上甘泉所酿,色清如水晶,味道甘美醇和,但产量稀少,寻常人不可得。 大伙儿欢唿,「好!公主爽快!」 夜色渐浓,皎洁月光似轻纱又似浓霜,晚风带来丝丝凉意,也使人生出微微感伤。 瑶华走得慢,叶临风放慢步伐静静相陪。 「姐姐,今日你问李将军是否有把握守住汾阳,那你呢,你可有把握?」他的声音中隐含不安。 瑶华停步凝视他,双目在月光下亮若寒星,「当然有把握!」 叶临风仍忐忑不安,「可玄甲军胜我们近十万……」 「十万人又怎样?还未开战你已失去信心?上了战场,即使赤羽军胜他们十万人,没有信心你一样会败!」 她第一次露出厉色,叶临风不由得一凛,「姐姐说的是,是我泄气了。」 「也不怪你,玄甲军势如破竹,若再攻下汾阳,亡国只在旦夕。但有我在就不会让汾阳失守,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临风深感困惑,她为何如此笃定,「为什么?」 瑶华轻轻笑了,举起月光决绝道,「就凭我手中的剑!」 叶临风眼睛一亮,「姐姐,请把宝剑借我一用。」 瑶华将剑扔向他,他稳稳接住,「铮」一声拔出剑舞了起来。 叶临风师从大内第一高手张若?,虽年少,但武功在大齐已能排进前十。 舞的即是张若创的疾风剑法,剑招行云流水,刚柔并济迅如游龙惊世,疾如雷霆电驰。 皎洁月光照在银色剑刃上,像无数流星划过,射出洁白刺眼的光芒。府邸中人被吸引过来,驻足观看。 舞得越来越快,已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银光随身影翻飞闪耀。他清亮的声音吟道:「招集百夫良,岁暮得荆卿。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 声音越来越昂扬,剑招也越来越凌厉,「凌厉越万里,逶迤过千城。图穷事自至,豪主正怔营……」 诗剑相和,美妙无比,众人不断叫好。 随着最后一句「其人虽已殁,千载有余情」结束,他舞完最后一招,长啸一声稳稳站立,眼里发出明亮清澈的神采。 瑶华诚挚夸道,「舞得极好!」 「谢谢姐姐夸奖,月光真是宝剑,感觉我的剑法都精进了哈哈!」 「你的剑法确实好。」 叶临风将剑还给她,「姐姐,你也露一手,我还没看过你的剑法呢。」 瑶华拒绝了,「没甚么好看的,今晚还是早点安歇吧。」 叶临风也不勉强,朝众人挥手,「散了散了,明日还要早起!」 回到卧房,芷淇柔声说,「您泡个澡吧,奴婢特意在水中加了些去乏的草药。」 瑶华褪去衣物进入浴桶,热气瀰漫缭绕,淡淡的药香充斥了整个房间,她闭上双眼,这几日也觉疲惫,慢慢靠在浴桶上不动。 忽听到芷澜「啊」一声极轻的惊唿,瑶华蓦地睁眼,迅疾拽过浴桶旁搭着的衣裙,随手一裹跃了出来。 空气似已凝固,她悄步移至门后,勐地拉开门冲出去。 门口却站立一人! 她反应极快,将门边的木椅横踢一脚朝来人砸去,来人举手一挡又轻轻一带,椅子悄无声息落地。 来人穿着黑色锦袍,戴着银色面具,正是漪兰殿所遇之人。 瑶华俏脸一沉正要发作,他突然出声,「你的衣服……」 低头一看,情急之下她只披了一件外衫,虽系了腰带,可玉颈往下领口中空,洁白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加之身上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曲线。 她的脸颊热起来,但仍大大方方看向他,「你看甚么?」 他微微侧头并不看瑶华,含笑道,「我可没进屋,是你自己出来的。」 瑶华轻哼一声将衣服理了理,瞟见芷淇芷澜靠在墙边紧闭着双眼,被点了睡穴。 「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 瑶华似笑非笑,「如今也看到了,就走罢。」 他没有说话。 瑶华的目光扫到月光剑就在窗边的书桌上,心念微动。 他却不疾不徐到书桌旁坐下,左手手指轻叩书桌,却不碰剑。 「此剑如何?」 瑶华冷冷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沉默片刻,柔声唤道,「瑶华。」 瑶华似没听见,没有回应。 「瑶华……」 「做甚么?」瑶华心神一颤,忍不住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过来。」他轻声道。 瑶华的双眼瀰漫起蒙濛雾气,也有一丝动容。窗外,皎洁柔和的月光洒向大地,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这是一个静谧祥和的夜晚。 可多少人会度过不眠之夜?那些豪情满怀的将士今夜应该无眠……想到此处,心沉下去也硬起来,双眼瞬间恢復清明,冷冷看向来人。 「你该走了,或者你现在就可以取我的命,大齐就是你的了。」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 他走到瑶华身边,垂眸看她,轻声问,「瑶华,你想要甚么?」 未能等到瑶华的回答。 过了许久,他低声道,「你若有想要的,我会给你,明日……」 她一动未动,始终不开口。 他的心中一片绝望,终是走了出去。 瑶华又伫立良久,方俯身解了芷淇和芷澜的穴道,推按数下,待她们醒来,瑶华温言道,「快去睡吧,我也要歇息了。」 二人服侍她躺下,方灭灯离去。 次日清晨,东方的天空刚露出一丝鱼肚白。 瑶华站在窗前擦拭月光剑,霜雪般的剑身上映出她平静的面容。 「姐姐,你准备好了吗?」叶临风大步流星地迈进屋。 他身穿银色盔甲,头戴凤翅盔,手执长剑,英姿挺拔,神采飞扬。 见瑶华仍着宫装,他一脸讶异,「姐姐,你没换铠甲?」 「不必换。」 他劝道,「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你可怎么好?」 「无妨,走吧。」 见她不以为然,许是不清楚战场上的残酷惨烈,叶临风甚是无奈,「那你跟在我身旁,我护着你。」 「我有月光在手怕甚么?」 「不行!反正你得跟着我,我保护你!」 瑶华看他着急模样不觉失笑,「好,你保护我!走吧。」 晴空万里无云,可草枯绿退,黄叶遍地,使人暗生悲壮情愫。众人心情沉重,一路上沉默无言。 昨日姜云山已派兵通报全城,今日汾阳局势紧张,令百姓勿出家门。今日道上全是赤色军服的赤羽军士,不见一个平民百姓。 瑶华便是这道上唯一的女子,身着绛紫色牡丹纹锦衫,金冠下长发飞扬,与全副盔甲武装的将士格格不入。座下是一匹四肢修长、步伐轻盈的枣红色骏马,有将领认出这是名贵的汗血宝马。 很快到达城楼下,瑶华命李修文和姜云山等人登上城楼,她和叶临风出城。 她行事处处出人意料,叶临风的心又突突跳起来,忙阻止道,「姐姐,城外危险,你还是在城楼上妥当。」 姜云山头上渗出冷汗,公主出城若有个闪失,他的小命不保,慌忙劝道,「公主,城楼上视野更开阔,下官陪您在上面观战,有卫王爷在城外督战,您大可放心!」 「公主,微臣有事需与您商议,还是在一处更稳妥些。」李修文也劝她。 瑶华知道众人的担忧,但她必须出城,正色道,「我有我的理由,毋需再劝!」 大伙暗自忧急,公主的神色冷漠,瞧不出她的情绪,欲继续劝又怕使她不快。 叶临风知道她极有主见,只得让步,「姐姐,我陪着你,若玄甲军来犯,你要赶紧回城里。」 「好。」她应得干脆。 两人策马奔向城外,张祥等忙跟上。 正德帝登基后重文轻武,加之国事太平,赤羽军已多年未经歷大规模战事。但老卫王叶楚瑜任统帅时治军严明,勤训苦练,赤羽军一直保持强劲的战斗力。叶楚瑜病逝后,其麾下大将赵承义继任统帅,他承袭叶楚瑜的治军思想,号令严明,赏罚公正,与士兵同甘共苦,深受爱戴。在他的统领下,赤羽军的战斗力不曾削弱。 只是梁军突然进攻,赤羽军节节败退,损失惨重却不颓丧,经过几日休整也恢復了昂扬斗志。今日一早于汾阳城外整齐列阵,威风凛凛,如一片赤红火海。 步兵指挥使郭奎身型高大,张眉怒目,蓄着络腮鬍更显得威风霸气,「公主,大军已按昨夜部署列阵完毕。」 瑶华颔首道,「好。」 叶临风在旁小声嘀咕,「赤羽军严阵以待,不知道玄甲军今日来不来……」 郭奎恨道,「必须要来!来了好取他们的狗命!」 张祥温言提醒,「玄甲军骁勇善战,咱们不可大意。」 郭奎的眼中流露出狠劲,咬牙切齿说,「能杀几个是几个!今日哪怕战死,也要多拉几个玄甲军垫背,为大将军报仇!」 想到赵承义之死,张祥瞬间热血上涌,「对!为大将军报仇雪恨!」 数日来,他们抑制悲痛,满腔愤慨无法宣洩,想到要为赵承义报仇,情绪瞬间爆发,只怕今日玄甲军不来。 瑶华默不作声,突然竖起食指「嘘」一声,周边立时安静。 她侧耳倾听,少顷后环顾众人,「来了!」 第5章 第五章 手决风云 「两军对阵时,我若有何示下你们务必遵从,不从者军法严惩。」瑶华郑重其事说道。 众人从命,策马疾驰归列阵中。 行军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所有人的心慢慢提到了嗓子眼儿,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 尘烟遮云蔽日,整齐划一的玄甲军像一堵黑墙缓缓推近,震得大地都在颤抖,黑色金龙旌旗飒飒飞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最前方是左盾右矛的步兵,大盾如墙,长矛如林,弓弩手、战车紧随其后。 阵列中心的位置即是御驾,明黄色的伞盖下,梁帝身穿黑色战袍,银色面具遮住了容颜。他左右各一人,左执射、右执戈矛,矫健有力。御驾四周,明黄色的旌旗上「梁」字醒目刺眼。 玄甲军前进至五十丈外停下。 场上突然静了下来,只听到风中军旗的猎猎响声,这是大战前的平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士兵的心「砰砰砰」狂烈地跳动,他们热血澎湃,眼神狂热,只待统帅一声令下,就要冲向敌人奋勇厮杀。 叶临风紧握剑柄,看向瑶华徵求指令,但瑶华注视着梁军,沉静如水。 「姐姐?」 瑶华转头看他一眼,抛出两个字,「勿动。」 话音刚落,她策马沖了出去!汗血宝马去势极快,瞬间的功夫,她已冲到两军的正中间。 「姐姐!」叶临风叫出声,心都要跳出来,他拉紧缰绳双腿一夹就要奔出,却见瑶华举手示意大军勿动,他慌忙收住去势。 他吓得不敢眨眼,浑身冒出冷汗,此时若玄甲军万箭齐发,汗血宝马再快,瑶华也避不开漫天箭矢,非当场丧命不可!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瑶华偏偏停在两军之间,竟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赤羽军将士的心狂跳不止,握紧了武器,紧张得口干舌燥。 玄甲军将士见瑶华只身前来欣喜若狂,齐国公主胆子虽大,可惜是个草包,竟主动来送死! 双方都紧张兴奋到了顶点,对敌人的仇恨、对杀戮的欲望、对胜利的狂热使得他们双目赤红,唿吸急促,身体紧绷。等待着,等待着,可进攻的号令怎么迟迟不下? 风吹动瑶华的长髮飞舞,她沉静的目光停留在梁帝的御驾上,明黄色的伞盖下,年轻的帝王默然端坐。 瑶华淡淡一笑,清越的声音响起,「听闻陛下的剑法天下无双,瑶华特来请教,还请陛下不吝赐教。」她用了内力,声音远远传开,两方将士都听得清楚。 未听到梁帝的回答,瑶华并不着急,耐心地等待着。 她纤瘦秀美的身姿傲然挺立,一人一骑一剑,面对二十万玄甲军,从容不迫。 静默了片刻,梁帝低沉的声音传来,「赐教却不敢,你我切磋而已,对输赢可有说法?」 「我若是输了,任由玄甲军攻下汾阳、丰京,大齐尽握你手。我若是赢了……」她顿了顿,掷地有声,「你须得退兵!」 玄甲军立刻沸腾起来。 副将文钦高喊道,「甚么道理?别说你赢不了,你就是赢了,我们也要攻下汾阳,你说退兵就退兵?」 「别和陛下比了!和我比吧,我都能打败你!」 「异想天开!齐国的公主怎如此天真!」 更有人不屑讥笑,「陛下的剑法冠绝天下,公主可要小心!别划伤了你美丽的脸蛋哈哈哈!」 「公主还是请回吧,打仗可不是姑娘家闹着玩的!」 嘲笑挖苦声不绝于耳,瑶华恍若未闻,静静看着梁帝的方向。 赤羽军这头,叶临风忧心如焚,玄甲军对瑶华无礼,他急怒攻心,欲立即奔向她,偏不能轻举妄动! 瑶华却只关心梁帝的回答,汾阳能否保住取决于他的回答,若是他不答应……不能不答应! 梁帝沉吟许久,终于答道,「好。」 文钦急忙阻止道,「陛下,不能同意!汾阳已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呀!」 军师赵景卿也义愤填膺地说,「陛下!齐国公主诡诈,她只说您输了要退兵,可没说她输了会如何,这不公平!」 劝谏声不断,梁帝举手制止,「朕意已决,不必再说。」 他登基以来铁腕御下,违抗不得,属下只得噤声。 文钦怒视瑶华,暗暗打定主意,无论谁输谁赢,她的诡计休想得逞! 梁帝驱车前进,士兵向两侧整齐退开让出一条通道。 到了阵前,他跃下御驾,手执长剑向瑶华走去。他浑身散发出凛冽之气,冷傲孤清又盛势凌人,一直到她三丈外方停步。 瑶华也翻身下马,与梁帝相对而立。 两人俱身姿挺拔,气势迫人,远远瞧去也旗鼓相当。 梁帝的剑法许多人已亲眼目睹,出神入化,数十万玄甲军,他可称是第一人。 而瑶华的武功如何无人知晓,她裙裳翩跹,举止又出格,于数十万大军前就有些不合时宜。 公主与帝王在阵前比剑史上未闻,揪住了所有人的心,无论结果如何,这场比试必定会传遍天下,载入史册。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二人身上,期待,关切,怜悯,不屑,抑或是不忍…… 才过了片刻,可众人屏气凝神,觉得无比漫长,盼着他们赶快出手。 梁帝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秉绝代姿容,遗世独立,似乎天地之间只有她,但也好像没有她。 他不禁神色微暗,目光低垂,密长的睫毛掩住眼眸,轻声道,「公主千金之体,若有损伤,我万死也难辞其咎,你我点到即可。」 瑶华注视着梁帝,目光灼灼,想要透过面具看清他的神色,她不动声色地说,「陛下武功盖世,我也胆怯,可大齐将士的性命皆繫于我,却是不能败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话音刚落一道银光划出,她已拔剑,「请!」已闪电般掠向他。 梁帝闪出腕中的剑光,似要划破天际,也飞身迎向她。 二人身如幻影,看不清招式,只听到剑击破空气的声响,两剑相抵溅得火星四射,尖锐的撞击声震得士兵的双耳嗡嗡作响。紫色的身影翩若惊鸿,黑色的身影如影随形。 众人惊骇不已,天下竟有如此快的身法!如此高超的剑术! 叶临风苦笑,瑶华到底隐瞒了多少?她手中的月光耀眼夺目,凌厉的剑气激得尘埃漫天飞舞,纵使是他的师父、暗卫统领张若使不出这般厉害的剑法,玄甲军那边,文钦等人也震惊不已,原以为他们帝王的剑法已独步天下,但大齐年轻的公主却未落下风! 一黑一紫两道身影旋转飞跃,分辨不出谁更胜一筹。 只有叶临风、文钦等武艺超群之人能看出,瑶华与梁帝的身法剑招似同出一源,不相上下。 叶临风想起瑶华的剑法是在天阙所学,出神入化不足为奇,但梁帝为何也有如此高超的剑法?以大齐现今的实力想要击退玄甲军绝无可能,瑶华非赢不可!想到此处,他愈发紧张,暗求瑶华一定要赢。 他能想通此节,瑶华当然更清楚,她提出比剑就是抱着必胜的信念。可梁帝见招拆招,这样下去再比一个时辰,她也赢不了! 顾不得那许多了!她稍一犹豫,眼中闪过一抹狠色,运起十成内力立时变招。月光嗡嗡作响,凌厉剑气连绵不绝,剑光织成天罗地网向梁帝铺天盖地倾覆下来。 梁帝一怔,但他的身形更快,运气如虹,以强大的内力硬生生接住这一剑,剧烈的撞击震得两人的虎口发麻。 瑶华毫不迟疑使出第二招,将全部内力凝于剑上,剑气凝聚成光,剑芒乍现,剑神合一! 此剑来势兇勐,梁帝来不及诧异,剑尖已到胸前,他提剑欲挡,却突然慢了半分,任由剑尖刺进胸口。 瑶华却遽然不忍,急收长剑,但此招威力强绝,已不受她控制,立刻刺穿了梁帝的胸口。 迟了一瞬方觉剧痛,梁帝眼里满是错谔,胸口漫出了血,黑袍看不出鲜红的颜色,但血迹很快瀰漫开来,将胸前染湿一片。他晃了晃,已站立不稳。 瑶华的目光从他的胸口移上他的脸,对上他惊谔痛苦的眼神,她的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眼中渐渐雾气瀰漫,也惊呆了。 文钦厉声喊道,「陛下!」策马狂奔过来,扶住梁帝。 他的眼中似要喷出火来,狠狠剐向瑶华,恨不得一刀噼了她,但此时已顾不上她。 梁帝随军带着名医林玄,早已赶来。 剑正中胸口,一旦拔出,血喷涌而出,梁帝恐怕很快失血而死。可不拔的话,剑身与血肉连结,耽搁下去更难拔出。 林玄陷入了平生最艰难的境地,他双手哆嗦,冷汗直流,文钦又不停催促,「快救陛下!拔不拔剑?快决定呀!」 林玄哆嗦得更厉害了。 梁帝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睛也慢慢闭上了。 第6章 第六章 暗自沉浮心自伤 此时,双方将领已冲到瑶华和梁帝周围,死死盯住对方,眼下只要有人先动手,立刻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文钦欲下令攻城,可瑶华就在身旁,她武功卓绝,若再出手,梁帝和玄甲军将领非命丧她剑下! 汾阳本已胜券在握,可两军交战势必要耽误救治,陷帝王于绝境!他看看梁帝又瞪向瑶华,几欲癫狂。 却听见瑶华一字一字朗声道,「请陛下守约退兵。」 梁帝听到她的声音微微一震,勉力撑开双眼看向文钦,吃力道,「退……退兵……」鲜红的血立即从口中喷出,从面具下方流下来,触目惊心。他忍不住咳嗽,血不断涌出,已说不出话,深沉的目光仍盯着文钦。 文钦睚眦欲裂,终是功亏一篑!但此时还能如何?只得无奈答应,「臣遵旨!臣立刻下令退兵,请陛下放心!」 梁帝方才放心,欲抬眼看瑶华,终究支撑不住,慢慢阖上了双眼。 瑶华一直盯着他,勐地飞身上前,双手如电点了他身上数个大穴。 文钦又惊又怒,刚要喝阻,瑶华厉声对林玄喊到,「快给他拔剑!」 她声色俱厉,林玄吓得手脚都软了,慌忙收定心神,取出剪子小心剪开梁帝的外衫,文钦立刻命玄甲军围成一圈,将梁帝围得密不透风。 瑶华和赤羽军将领被隔离在外,看不到里面的动静了。 赤羽军上下喜出望外,比试竟如此收场,梁帝被公主重伤,或许都救不活了,好在他已允诺退兵。今日不费一兵一卒,汾阳是保住了! 午后,叶临风心情大好,他原要找瑶华评理,怪她将自己吓得肝胆欲裂,现下他却满面春风。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来瑶华院内,欲表达对瑶华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崇拜之情,对玄甲军退兵的狂喜之情,还有对瑶华瞒着他去单挑梁帝的愤怒之情……可又吃了一次闭门羹。 回城后,瑶华命赤羽军严加防守,道自己累了需要休息,闭门不出。 叶临风的满腔激情无处宣洩,又不敢扰她,只能一趟趟跑来,唉!他又一次无奈走了。 回到院中,吩咐侍从钟安,「你速回丰京,把王府窖藏的好酒取来。」 钟安捂着嘴偷乐,「王爷,您心情大好,要不小的今日陪您回丰京吧,晚上去望月楼喝个痛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叶临风轻踹他一脚笑骂,「快滚!」 又想到瑶华说过有不少青竹酿,可她不起来,也不知存于何处,不行!过会儿还得去看她起来了没…… 正想着,李修文进来了,「王爷,玄甲军退兵的捷报已快马禀报陛下了,只怕陛下的旨意晚些就会传回,公主还未起么?」 叶临风无奈道,「是呀,我刚从姐姐那回来,她仍在休息。」 李修文思忖片刻,神色有些凝重,「会不会是比剑时受了内伤?」他皱起眉头转身就走,「我去看看,万一受内伤延误了就不好了。」 「哎呀!姐姐不会真受伤了吧?不行不行,我和你一道去!」 二人来到瑶华房外,刚要敲门,芷淇轻轻推开门出来了,看见他们忙嘘声。 叶临风压低声音问,「姐姐醒了吗?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殿下很好,还睡着呢,王爷和将军不用担心。」芷淇低声说。 李修文稍感安慰,「这就好,但已经过去几个时辰了,殿下醒来过么?」 「一直未醒,王爷和将军如果要紧事,奴婢去叫醒殿下,要无事就让殿下继续休息吧。」 叶临风忙摆摆手,「无事,让姐姐继续睡吧,我们晚点再来。」 芷淇看他们走远松了口气,悄声回房。 傍晚,夕阳余晖染红了天空,汾阳城笼罩在橙红的霞光里,迎来久违的太平安宁。 正德帝的旨意已下,御前的刘公公亲自来传旨,瑶华并未露面,由叶临风接旨。 刘公公道陛下龙颜大悦,不久将犒赏全军。 又对叶临风说,「公主殿下胆识过人,陛下深表赞许,但陛下道此举太过危险,以后万万不可如此。」 又将赏赐之物给叶临风,嘱咐道里边有珍贵药材和进补之药,是陛下担心公主凤体受损,特命送来给公主。 叶临风领旨谢恩,亲自将刘公公送至大门外。他择了些药材补品来到瑶华院中,看到房门已开大喜过望,连忙进去。 瑶华正坐在窗边的书桌旁,显是刚梳洗过,脂粉未施,双眉修长入鬓,双目璀璨如星,淡雅如出水芙蓉。 叶临风看着她,心跳突然慢了半拍,第一次惊觉她的美丽,瑶华~瑶华~美丽而珍贵的仙花,他默念她的名字,脸微微发热,不知自己俊脸已红了。 瑶华的神色恹恹的,「怎么了?」 「陛下传来旨意,将犒赏全军,又给你带了药材补品,你看看要不要吃一些。」他的语气中充满关切,却是谁都未留意到。 瑶华瞥了一眼,「好。」 「我已命人回京取酒,今夜你要不要与我们一起喝?」 「不了。」 叶临风微微失望,「那好吧,你若有兴致就过来。」 瑶华垂下眼眸「嗯」了一声。 叶临风见她不愿说话,虚弱乏力的样子,忍不住关心道,「你今日耗费了精力,可有哪里不适?」 「这倒没有,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你们今夜尽兴,不必顾虑我。」 听她话里意思是不会与他们一起了,叶临风顿感失落,但他少年心性,失落转瞬即逝,「那你好好歇着,明日一早我再来看你。」 瑶华答应着,他离去了。 芷淇忙将药材打开,「公主,您看看可以吃点什么,奴婢给您准备。」 有拇指粗的人参、紫灵芝、冬虫夏草、雪莲花等,也有清风散、凝血丸、益气丸等各类丸药,瑶华扫了一眼道,「把宫中带来的木匣拿来。」 芷澜很快取来一只描金银漆木匣,内有七八只拇指高的白瓷瓶,瑶华取了几只出来。 天色终于暗下来,芷澜点上了灯。 瑶华起身换了件黛紫深衣,又束起长发,嘱咐她们道,「我出去一趟。」 走到门口又回头,「我派银楼去丰京取酒了,若他回来见不到我,就告诉他我已经歇下了,让他把酒送到卫王爷处。」 芷淇见瑶华的脸色很差,情绪低落,不知她孤身出去所为何事,柔声道,「公主,你一切小心。」 她俩一脸担忧,瑶华也有所触动,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别担心,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汾阳城中酒香四溢,许多人已醉了。 她施展轻功翻墙而出,直奔城门,全城欢庆,无人留意到一抹紫影飞掠而过。 片刻之后,到了城楼下。 白日,她下令严加防守,城楼上巡逻放哨的士兵较往日多了一倍,要出城而不被发现绝无可能,不走城门则需绕行,会耽误许多时间。 微一思忖,没有更好的办法了,遂大大方方向城门走去。 守城哨兵见到她忙垂首行礼。 「打开城门,我要出去。」她正色道。 哨兵手足无措,大齐律法规定,一更关闭城门实施宵禁,眼下城门已关闭落锁,五更宵禁解除之前绝不可打开。 正踯躅间,城门校尉从阶梯上快步下来,向瑶华行礼,「公主,请问您要去往何处?」 「本宫的事不得打听!」瑶华凛然道,「我需要出城,你且开门。」 城门校尉面露难色,私开城门是死罪,他有一百个胆子也担待不起,可也不敢违抗公主之令。 瑶华举起虎符沉声道,「我有机密要事必须出城,若有延误,你恐怕承担不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如今她是赤羽军统帅,校尉不敢再违抗,立刻下令开门。 瑶华又命备马,校尉亲自牵来一匹。 「我很快就回来,你们严加防范。」她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踢踏踢踏的马蹄声打破了静谧的夜,瑶华暗自懊恼,若是汗血宝马脚程可快多了。 天阙虽不入世,但各种资料齐全,她回宫之前已将各国的地形图熟记于心,故初来汾阳也如临故地。 一路向东急驰,不久到达五十里外的信阳城,她跃下马,施展轻功向城门奔去。 火把将城门照的亮如白昼,幸好城楼不是很高。 她使出毕生功力,飞身奔向城楼下提气跃起,自袖中挥出两条白练攀上城墙。 城门哨兵只看到一个身影奔近城楼又从天而降,惊得大声唿喊,「有刺客!有刺客!」未赶得及细看,瑶华已飞跃下城墙,倏忽不见了。 她提着一口气疾奔至城中心的长宁街,信阳太守府就坐落在街尾,府邸周边由玄甲军层层把守,数名将领不停地带兵巡逻。 她绕了一圈,找到一个看守较少的墙角,于黑暗处耐心等待片刻,平息了喘息声,才趁看守不备纵身跃上外墙,飞跃上房顶伏下,房顶上的黑瓦掩去了她纤细的身影。 院内灯火通明,来往军士步履匆匆、鸦雀无声,正房门紧闭,文钦、赵景卿等人守在门外,满脸愁容,梁帝必在房内。 第7章 第七章 唯我心知有来处 明月高悬,月光皎洁却冰凉,一如瑶华此时的心境。 她暗道「一定要赶得及!」揭开瓦片往房内看去,林玄正忙碌着,两名军医在旁侍应。 林玄低声吩咐,「取些热水来。」一人应声离开。 轻轻地揭开数片瓦片,趁军医转身,她从洞口一跃而下,还未站稳便点向他的睡穴,双手一托将他轻轻放倒。 林玄躬身在床边,犹在吩咐,「再拿些热水,还有手巾……」未听到回音,将要回头,瑶华已点了他的睡穴,将他靠在床脚。 方抬眼看向床上,梁帝静静躺着,未戴面具,看上去约二十许,俊美绝伦,英挺的剑眉,纤长浓密的睫毛覆盖双眼,光洁白皙的皮肤因失血过多而异常苍白,一点生气也无。 瑶华轻轻揭开软被,他并未穿上衣,胸口被白布缠得严严实实,血迹斑斑驳驳,刺眼的鲜红晃来晃去。瑶华一阵晕眩,用力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凝神静气,方伸手去解白布。 有人开门! 她飞速起身奔至门后。 门开了一道缝,军医提着水壶迈进门槛,瑶华去势如电点了他的睡穴,同时玉足一勾掩上门。 她轻扶一把,侍从缓缓倒地。水壶落下,忙伸手去接,被溅出的热水烫到了,又热又痛,她来不及在意,将门拴小心翼翼地插上。 方回去继续解白布,因牵扯伤口引发了疼痛,梁帝皱起了眉头。 瑶华不敢停手,血肉模煳的伤口露出来,林玄缝合了伤口,但伤得太深,仍不时渗出鲜血,狰狞可怖。 她兑了温水,将手巾浸湿拧干,轻柔地拭去血渍,取出回生散洒在伤口上。 又扶住他的身体,微一用力将他翻转侧躺,身下也是血迹斑斑。瑶华强迫自己不去看血迹,将回生散倒在背部的伤口处,取了干净白布将伤口仔细包扎好。 床边的铜盆中尽是血迹斑斑的手巾白帕,不知先前经歷了怎样的兇险,瑶华一阵心悸,又悔又怕。 取出天元丹餵了数粒在梁帝口中,他已不能下咽,她用内力帮他缓缓化开。 她的动作轻柔迅捷,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也不过半盏茶功夫。待停下来顿觉乏力气喘,忙取出增元丹吃了两颗。 刚平復稍许,忽觉梁帝胸口没有起伏,她惊得赶紧去探他鼻尖,万幸察觉到了极微弱的气息。 此时她才心安神定,坐于床边,幽幽目光在梁帝的面上流转。 他的面容依然没有血色,瑶华嘆了口气,握住他的手缓缓渡入真气。她修习的春风化雨属纯阳之气,对疗伤有奇效。 但今日损耗太过,渐感虚弱无力,眼皮沉沉的,头也缓缓垂下……忽然听到梁帝轻声唤她,「瑶华……」 瑶华勐地抬头,梁帝竟醒了,一双桃花眼正定定地望着她。 她慌得甩开手,梁帝却回握住,「瑶华……」 她一时掩不住欣喜之情,微微俯身道,「你醒了?」 但梁帝漆黑的双眼逐渐失去神采,又闭上了,原来只是他的梦呓。 过了片刻,掀开软被一看,他的胸口已无鲜血渗出。回生散是五师兄亲研的止血灵药,药效立竿见影。 手也暖和了些,不像先前那般冰冷,瑶华长出一口气。 又累又乏,但该走了。 解了林玄和军医的睡穴,抹去了她来过的痕迹,又拔出门拴。她的手腕一抖,白练攀上房顶,从洞口窜了出去。 顺着原路疾奔到城门附近,先寻了个阴暗处坐下念动心法,一个时辰过去,方感到体内真气缓缓流转,身体轻盈许多。 飞掠上向城门,不待士兵反应过来,她已如精魅一般飘然远去了。 月亮照亮了前路,路上只她一人,但此时她已安心,速度慢了下来。 梁帝俊美苍白的脸庞浮现在眼前,手上似乎还留有他的余温,她忍不住轻唤,「萧衍,萧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有多久没有叫这个名字了呢? 萧衍,梁帝的名字,只不过知晓的人很少。天下皆知梁帝姓萧名弈,年约二十许,原是梁国三皇子,两年前登基为帝,年号元熙,却不知他原名叫萧衍。 是何时认识萧衍的呢? 记忆被瑶华刻意尘封数年,一旦打开封印,千端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凉凉月夜里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天朝大陆最雄伟险峻的无极山上,坐落着世间最神秘的天阙,上面五位师兄,都是因缘际会拜入门下。 说是门下,却是个甚么门?瑶华曾问师尊,咱们是甚么门派,就叫天阙么? 师尊笑道,无门无派。 瑶华歪头问,那为何不叫大哥二哥,非要叫大师兄二师兄? 师尊捋捋花白的长鬍子说,你们有自己的兄弟姐妹,虽叫师兄也和亲兄长一般。 瑶华大吃一惊,我还有兄弟姐妹?为何从未见过? 师尊故作神秘,还未到时候。 瑶华还要问,师尊赶紧起身道,来来来!我教你个好玩的。 瑶华就闭嘴学艺去了。 师兄们对她极好,认字读书是师兄教的,吟诗作画、下棋抚琴也是师兄教的。但她除了读书写字外最喜欢的就是习武,所以跟着师尊的时候最多。 瑶华自幼就性子沉静,跟着师尊静坐冥想,师尊都起身离开,她还坐着不动。师尊闭关修炼,她也一起闭关,师兄们最怕闭关,枯燥乏味,可瑶华乐在其中。 五师兄容廷风趣诙谐,总逗弄她,瑶华也不动气,容廷道瑶华年纪虽小却最安静,只有无极山颠终年苍茫缥缈的云海可比。 就这样过了十年,十岁的瑶华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师尊和师兄从她是个奶娃娃起就照顾她,每日瞧着她早习惯了,无人夸过她美,故瑶华从不知道自己生的美,直到那日。 师尊领回个少年,对大伙道,这是你们的六师弟……瑶华你叫六师兄。 那我以后就从小六变成了小七? 大师兄邹郁点头,对呀,以后你是小七。 二师兄邹聪哈哈笑道,小七比小六好听,小六听上去像叫店小二。 两人无视小六的感受……果然是亲兄弟。 小六朗声道,师兄和小师妹好,我叫萧衍。 众人恍若未闻,从此以后叫他小六,瑶华叫他六师兄。 萧衍是六个师兄里最俊秀的,又高又瘦,肤色极白,一双桃花眼又黑又亮,笑起来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 某天两人一起看书,瑶华盯着他瞧了许久,六师兄,你生的真好看,你的睫毛又密又长。 萧衍抚了抚她的头笑道,你也很好看,是我见过的小姑娘里最漂亮的。 我吗?师兄们没说过呀。 真的,我见过的人成千上万,见过的小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都没你好看。 瑶华也有些欣喜,原来自己很漂亮。但她很快就将这事忘了,毕竟天阙人淳朴,不爱理会别人是美是丑。 萧衍比瑶华大四岁,已经是俊俏的少年郎,而瑶华还是个瘦瘦的小姑娘。大师兄都三十有六了,五师兄也十九岁了,虽然非常疼爱她,但总像隔了一辈,只有萧衍岁数小,到天阙以后总带着她到处跑,所以她最喜欢跟着萧衍。 萧衍习惯到峰顶的仙人台练功。仙人台是位于悬崖绝壁上的一小块平地,悬崖陡峭,台下万丈深渊,需施展绝妙轻功才能上去,非常人能至,故叫仙人台。 瑶华年纪虽小,轻功却比萧衍好,常跟他上来,萧衍静坐练功,她有时一起练,有时在林间掠来掠去,有时俯瞰云雾飘渺。 因天阙没有孩童,瑶华没有玩伴,整日和师兄一起,也不觉枯燥无趣。看书写字,静坐冥想,练功舞剑…她习惯了一个人,常独自在密林峻岭中穿行,不觉害怕也不觉孤单。 她自小便这样长大,其他人不觉有甚么不妥,萧衍却是在尘世中长大,看她的行径深以为异。 师尊从不约束瑶华,她顺天性而为,想做甚么就去做。她笑起来灿若星光,但性子清冷沉静,极少笑。虽才十岁,但大气自持的姿态比后宫里的皇后娘娘也不遑多让。 最让人惊异的是她的目光,沉静深邃如深海,亮光照进她眼中仿佛都会被吸进去,被她注视的人会觉得心情平静。这是修行有成的得道者才具有的眼神,不是一个十岁小姑娘能有的目光。 她总是静静的,静得似与苍茫的无极山融为了一体,像云雾一样缥缈空灵,也像古树一般与世无争。 但师尊和各位师兄好像并未察觉,他们不会说瑶华过于安静,也不会说瑶华失去了孩童稚气,好像她天生就应如此。 萧衍便对瑶华产生了怜惜之情,尤为照顾她,他带她去探险,引她一起玩闹。他的轻功日渐精进,两人一同掠过崇山峻岭,穿梭于茫茫林海,畅快无比。 师尊任由他二人一起,倒自在许多,免得瑶华总问他些刁钻古怪的问题。他常闭关,瑶华也不随他一起了。 萧衍常和瑶华讲山下的事情,她认真倾听,只不过她不好奇不嚮往,从未提过要下山看看。 师尊从未说过瑶华从何处来,为何一直在天阙,萧衍也没有问。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两年时光倏忽而过,萧衍和瑶华都长高了,容貌长开了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某日傍晚,二人正在仙人台上静坐,瑶华突然问,六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梁国? 萧衍一怔,怎么突然问这个? 瑶华沉默片刻说,你若回去了,应该很少回天阙了,那我想要见你就难了。 她清冷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忧伤,萧衍看着便有些难过,柔声问她,你愿意和我一道去梁国吗? 瑶华摇了摇头,我不会离开天阙的,师尊说了,我若离开这里,就是天下出现了极大的变故。 萧衍眉心一跳,甚么变故? 不知道,师尊没有多说。 那你自己呢,你想过离开天阙吗? 瑶华凝视着浩渺苍茫的云海,心中一片茫然,离开天阙?山下是全然陌生的尘世,她能去哪里呢? 她转头瞧着萧衍轻声说,没想过。可是你来了以后,我已习惯了与你一起,你以后必定是要离开的,我要是想你了,那怎么办? 萧衍看着她赤诚的目光,她的心一尘不染。他柔声道,瑶华,我回梁国时,你和我一道走吧,若你想回天阙了,我再陪你回来。 瑶华犹豫着说,以后再说吧。 后来……后来怎样了呢? 第8章 第八章 出行 清晨,芷淇进来侍候瑶华起床, 「公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呀?昨夜奴婢不小心睡着了,没等到您。」 「没事,我走以后可有甚么事?」 「夜里银楼回来了,按您吩咐的,奴婢就说您已歇下了,让他把酒送到王爷那。王爷特意过来看您,听到您已歇下便回去了。」 瑶华想到叶临风不觉莞尔,也不知他昨夜醉了没有。 正想着呢,叶临风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公主醒了没呢?」 芷澜知道他姐弟二人亲近,毋需避讳,遂应道,「殿下正梳洗呢,请王爷进来稍等片刻。」 叶临风大步迈进来,一身白色锦衣,神采奕奕。 瑶华打趣道,「你看起来不像宿醉的样子。」 叶临风到她身旁坐下,佯装生气的样子,「还说呢!昨夜你给的青竹酿把大伙都喝倒了,直到凌晨方散,这会估计都还睡着呢!我也醉了,但心里记挂你,所以一早喝了醒酒汤就来啦。」 瑶华点头感嘆,「你的醒酒汤果然好使。」 叶临风笑而不语,在旁看她梳妆。 瑶华极少束髮,今日却命芷淇挽髻,芷淇给她挽了单螺髻,长发全挽上去用金冠束好。小巧精緻的脸庞全露出来,香腮胜雪,大气端妍,叶临风瞧着就有些心猿意马。 他轻声道,「公主,梁帝的消息还未传来,他即使不死也需时日养伤,暂时是不能出兵了。今日咱们放松下心情,我知道汾阳一个极好的去处,用过早膳带你去。」 「好。」 她爽快答应,倒是意外之喜,叶临风忙吩咐传膳。 芷淇芷澜兴沖沖地表示也要去,又带上银楼和钟安,一行六人出发。 叶临风兴致盎然,不停地和瑶华闲话,她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汾阳城外,有一座西华山雄伟险峻,是汾阳有名的景致……」 瑶华打断他,「西华山之名我也听过,但我在无极山十几年,也看够山了。」 叶临风故作神秘,「我知道你看够山了,天下哪还有比无极山更值得看的山?今日却不是去看山,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芷淇关心瑶华,见叶临风卖关子不说,便问他,「王爷,咱们去的地方安全吧?」 「当然安全!有危险也无妨,有本王在呢!再说公主的剑法天下第一,谁那么不怕死赶来送命?」 说到此处,他好奇问,「公主,昨日你刺伤梁帝的那招甚是厉害,是甚么剑法?」 瑶华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似是不太想说。 过了片刻,才听到她轻声说,「那是悲悯三式的第二式。第一式天罗地网,第二式追魂夺命,还有一式殊途同归,仅有三式便可杀尽天下想杀之人。」 杀尽想杀之人?叶临风心驰神往,「仅有三招?你昨日出了两招,还有一招殊途同归未出,梁帝也才能抵挡一招。」 「他能挡两招。」 「可是他第二招便中剑了,你若取他性命易如反掌,怎么说他能挡两招?」 瑶华却不答了。 过了一会儿,叶临风实在好奇,忍不住又问,「那第三式如何?」 瑶华幽幽地望着前方,声音轻若梦呓,「殊途同归……此招一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叶临风一震,「公主,梁帝尚且只敌两招,能让你出殊途同归的人,天下还能有谁?看来我是没有机会见识此招了。如此狠绝的招式却叫悲悯,倒是意想不到。」 瑶华垂下眼眸,忆起师尊授她悲悯三式时的殷殷叮嘱,「此三招太过兇勐,未到绝境不可使出。我本不想传你,但你是武学奇才且身份特殊,故传授于你使其得以存续,若哪日你陷于险境也可转危为安。天阙弟子世间难有敌手,可让你出招的人屈指可数……瑶华,我盼你一辈子也用不到此剑法。你的机遇未到,若将来站在顶峰,还需记住悲怜世人辛苦,此剑法原叫绝杀,今后便叫悲悯吧!」 言犹在耳,可她刚回齐国就对萧衍出手,这是她第一次使出悲悯三式,果然威力强绝。此事师尊必会知晓,却不知他会作何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想到萧衍,她心神不宁,遂闭上了双眼,靠在车壁上恹恹的不说话了。 叶临风见她神色沉郁,暗自后悔无事问甚么剑法引得她难过,也不再和她说话了。 又走了片刻,前方有一家酒肆,叶临风便提议说,去歇一歇再走吧。 店不大,客人却多,仅剩角落一张空桌,他们坐下来。 小二上了些干果小菜。钟安细緻地剥榛子给叶临风,将壳和瓤择得干干净净的。芷淇芷澜依样效仿,也剥了一捧给瑶华,瑶华甚么都吃不下,叫她俩吃了。 忽然听一桌旁的大汉高声议论,「各位听说没?梁帝要驾崩了!他被公主刺伤后一直都没醒呢。」 「是呀!真怪了,梁帝功夫那么高,威武大将军都被他杀死了,怎么公主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剑法比他还厉害呢?」 一黑胖大汉嘿嘿嘿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公主花容月貌,那梁国皇帝是被美人迷惑了呗!」 众人哈哈大笑,「正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哈……」 「都说公主生的美,不知道是甚么美法,竟能使二十万玄甲军退兵!」 「早知道这样,当初还打甚么呀?叫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站到玄甲军阵前,他们就乖乖退了,大将军也不必死!」黑胖大汉喊道。 叶临风脸都白了,一拍桌子就要起身,被银楼伸手按住。 银楼立刻起身朝他们走过去,大汉犹未发觉,仍哈哈哈笑着,笑声有些下流,不堪入耳。 银楼冷冷的站到他们身旁,几个大汉发现他来者不善,皱着眉刚要嚷嚷,银楼手腕一翻亮出令牌。 大汉定睛一看,暗卫之令!暗卫由皇帝亲自掌管,可不经请示就逮捕齐国境内的任何人,许多人因此下狱丧命,在齐国,暗卫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几人后悔不迭又惊恐万状,今日竟这么倒霉,遇到了暗卫!慌忙跪在地上大声求饶,「请官爷饶命!小的该死!小的再不敢了!请官爷饶命……」 银楼淡淡道,「公主为大齐冒死出战,你们这些愚民却乱嚼舌根,命可以饶,只是这舌头讨厌……」说话之间,手上动作干净利落,「啪嗒」将一物摔到桌上。 众人壮着胆子瞟了一眼,吓得继续求饶,头磕得砰砰直响。黑胖大汉捂着嘴闷声哼哧,鲜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舌头已被切下来了! 店内的其他客人低下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惹祸上身。 银楼眼皮都没抬,取过酒壶用酒沖干净手,又掏出手帕拭去刀上血迹,将脏帕扔到桌上冷冷道,「再敢乱言者,以此为例!」语毕回到桌旁。 叶临风沖他竖起大拇指。 芷澜胆子小,不敢细看,芷淇贊道,「银护卫好样的!」 瑶华一直神色平静,也未看那些人一眼,起身说,「走吧。」 又走了近一个时辰,来到西华山下,黄叶随风飘落,到处可见野菊花怒放,秋意盎然。 顺山路上去,半山腰有一座小小古剎。向上的道路愈加陡窄,马车已不能前行,钟安遂将车马寄存于古剎中。 山路蜿蜒曲折,拐来绕去走了许久,见苍天大树中隐现一白墙深院。 叶临风笑道,「到啦!」 第9章 第九章 深山别院 厚重古朴的院门紧闭,「咚咚~咚!」叶临风上前叩门。 很快门开了,一六旬左右的老僕立于门后,他身材高大、神情严肃,但见到叶临风,脸上立刻焕发出喜悦的神采。 叶临风先向他介绍瑶华,「忠叔,这位是瑶华公主。」 忠叔神色一凛,向瑶华躬身行大礼,瑶华忙命免礼。 院内别有洞天,前后房屋错落有致,墙边一排高大粗壮的梧桐树,有些年头了。 叶临风站于梧桐树,温和的笑着,霁月清风,「当年我父王驻守汾阳,听闻此处有温泉,就命人修了这个院子。他偶尔来此疗养,汾阳城内可无人知道。可惜父王去得早,院子就闲置下来了,这么多年来是忠叔一直在此护院。公主你身体受损,来此疗养最好不过了,此处分布有数个泉眼,很是方便。」 瑶华颔首道,「多谢费心。」 叶临风忙挥挥手,「这不算甚么!你先去吧。」 瑶华有春风化雨内功,但也感念叶临风的关怀,朝他微微一笑,随忠叔走向内院。 后院由三个独立的院落组成,花木掩映其间,清幽雅致。 忠叔将她们带到最深的小院,门上悬挂着一木牌,刻有「伴月」二字。 「公主,此院自建成后只有老奴定期来清扫修缮,并无其他男子入内,您请进吧。」 忠叔深炯的目光不留痕迹的落在瑶华脸上,在悄悄打量她。 瑶华已察觉到,微一愣神,忠叔和善地笑了,退后几步并不入内。 院子依託山势特有的地形修建,一泓温泉隐藏在院中凹处,泉边两株高大的桂树,鹅卵石铺就的地上落满凋零的花朵,泉水上也漂浮一层,幽静凄清,犹如被尘世遗忘的角落。 瑶华叫芷淇芷澜一起入水,二人笑嘻嘻地脱了衣裙进了池中。 气雾蒸腾,姣好的少女曲线和洁白细腻的肌肤若隐若现,芷淇和芷澜有些羞赧,撩起泉水互泼嬉戏。 芷淇用双手舀起泉水,清澈的水从指尖流下,笑嘻嘻说,「奴婢还是第一次泡温泉呢,暖暖的确实很舒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怪不得丰京城的贵人也喜欢去城郊温泉馆呢,原来是这个感觉。」芷澜说。 「待回了丰京,你们也可以去。」 「公主,您对奴婢真好,奴婢从未见过您这样随和的主子。」芷淇诚心实意的说。 「这有甚么,泡个温泉而已。」 「公主,您对尊卑贵贱看得淡,可其他人不会像您一样的。」 「尊卑贵贱也是人定。我在无极山时无父无母,世人何曾看重我?如今天下皆言我身份尊贵,我仍是我,难道以前就不尊贵了么?可笑!」瑶华冷笑一声。 芷淇有些黯然,公主的言谈举止离经叛道,只怕不能被世人所容。但自己虽然弱小,也会尽己所能护着公主的。 这一泡便到了傍晚,忠叔已准备好饭菜,都是些洁净美味的山野珍味。 吃完饭,众人坐在院中,清风徐徐,远离了山下的烦恼,深感舒心畅快。 芷淇好奇地问,「公主,您与王爷和银护卫都会武,您比他们武功都高么?」 瑶华不以为然,「临风和银楼的武功已经很高,寻常的高手奈何不了他们。但学武之路没有止境,譬如我,练功的时间只怕占了日常的一半,我的武功稍高些,但也不是最厉害的。」 「还有谁比你武功高呢?」叶临风好奇的问。 「天外有人,我在师尊面前连手都抬不起来,师兄的武功也高,我只是轻功厉害些。」 芷淇扬起脸,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笑窝,「您肯定是女子里武功最厉害的,也是最美的!」 「就是!」芷澜立即附和。 瑶华看着她俩笑了笑,「你二人不会武功很是不便。我教你们个最简单的心法,练好后再学个身法和防身的基础招式,用来自保足够了。」 二人欢欣雀跃,瑶华便将天阙的入门心法长生诀细细授予她们。 叶临风和银楼很诧异,瑶华真的是一点架子也没有,竟随意将天阙绝学传授给奴婢。 叶临风打趣道,「你也传授我个绝学吧,万一哪日遇到梁帝,免得我打不过。」 瑶华瞥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梁帝武功不亚于我,你打不过的,遇到他还是跑为上策。」想了想又道,「跑也跑不过,尽量避开他吧。」 叶临风顿时噎住了,幽怨地看着她,毕竟卫王爷当逃兵的事传出去,不太好听…… 「三十六计,跑为上计嘛!」钟安小声嘀咕。 「你年岁还小,若奋起直追,也能追上我。是你的师父武功不如师尊,倒不是因为你天资不高。你若想学,我便将我会的传给你,也没甚么难学的,勤学苦练就行了。」 叶临风撇撇嘴角,彻底不吭声了。 待芷淇芷澜记熟心法,已是夕阳西下,层林渡上一层金黄的光晕。叶临风提议大伙在此歇息一晚,大家都十分愿意。 也没什么事做,瑶华提议比武吧,谁先追到自己,就赢了,赢了的有赏! 叶临风和银楼面面相觑,比轻功?瑶华的轻功他们是见识过的,追不上! 银楼是暗卫翘楚,叶临风师从大内第一高手,二人倒是不知高下,他们皆有争强好胜之心,齐声同意。 瑶华与他们拉开两丈远,蓦地喊了一声「走!」闪电般掠了出去。 他们箭一般冲出去,未曾想临近院门,瑶华却突然拐弯飞上了院墙,顺着墙头疾奔而去。 叶临风直唿瑶华使诈! 起初还能看到瑶华就在前方,几个转弯之后,她绝尘而去,消失不见了。 瑶华一路向前疾奔,片刻后回头一看,身后哪有人!不由嘆口气,自己还未使出九成功力! 又走了一阵还不见两人跟上,就有些气恼,他俩的轻功怎会如此不济? 她却想不到其中的缘故,她的轻功在天阙已无人能及,出了天阙更是冠绝天下了,饶是他二人轻功了得,也和她无法比。 走着走着到了山路尽头,极目远眺,只见夕日红霞,山景瑰丽而宁静。 总也等不到他们,秋风拂来丝丝凉意,片片黄叶随风飘落至足边,她内心深处的担忧渐渐放大,心绪突然杂乱起来。 此时此刻,此景此地,她想到了萧衍,想起他们在静谧幽深的无极山中奔跑追逐,萧衍从不曾落下,他总是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他们也无数次伫立山顶,看漫山红叶,落日晚霞。 此刻她独立在萧瑟的山间,身边空无一人,不知萧衍醒来了没有……这几日,她一直压抑着不安,此时突然大恸,再也承受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过了许久也未等到他们追来,应是走岔了。 她抹抹脸拭去泪痕,又努力平復好心情,便顺着原路返回。走着走着,勐然停住,有数人朝这边来了! 不知来者何人,她转身疾奔,纵身跃上路边一棵高大茂密的楸树,隐去了身影。 第10章 第十章 山夜 脚步声越来越沉,六七个精干矫健的身影走了过来。 领头的人沉声道,「应该就在附近,大家仔细着点。」 「这里像到尽头了,咱们绕了半天也没找见,是不是情报有误?」 「不会,暗卫的情报不会错!」领头人驳斥道,他望了望前路,在楸树下停住脚。 暗卫?他们是父皇的人! 瑶华屏住了唿吸,这些人的目的不明,她也不敢贸然现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卫王爷足智多谋,隐藏得深也是应该的,哪那么容易找到。」 卫王?叶临风? 一个年轻的暗卫疑惑不解,「头儿,陛下为何让咱们寻卫王隐居之所?卫王都去了那么多年了,陛下这是要做甚么……」 「休得胡说!仔细你的小命!」领头人严厉地看他一眼,警告道。 他们口中的卫王无疑是叶临风的父王,正德帝的兄长叶楚瑜。但叶楚瑜戎马半生,已经去了十年了,从未听闻他曾隐居,父皇为何要找寻他的隐居之处?来西华山中找寻……瑶华灵光一闪,难道是温泉别院? 她的心怦怦直跳,崇山峻岭修路艰难,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所以高山一般都只修一条通道。而西华山上小径繁多,蜿蜒曲折。叶临风和银楼一直追不上自己,是因为山中有机关!山路暗含机关,所以这几个暗卫找不到别院。 她想要再多听些,但几人只停留片刻,又继续往前了。 待他们去远了,瑶华跃下树疾奔回去。 天已黑了,但叶临风和银楼还未回来,她不禁担心,急忙去寻忠叔。 忠叔正在厨房做饭,「公主,出了甚么事么?」 「临风和银楼还没回来,怕是被困住了,还请忠叔帮忙去找找。」 钟安正在一旁洗菜呢,一听急了,「王爷还没回来呀?」 他撂下菜,就要出去找人。 忠叔赶忙制止他,「你且在此,我和公主马上去找他们。」他点燃一只火把,和瑶华迅速出门。 一路上,忠叔走得极快,也不说话。 「忠叔,此间山路交叉盘旋,可是暗含机关?」 「是,小王爷他们应是走岔了。」 他坦诚地说。 瑶华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他,「方才遇到几个人,似是在找老卫王的隐居之所。」 忠叔的脸色沉下来,「无妨。王爷重情重义、光明磊落,并无不可见人之事。」 走了片刻,他听着瑶华的气息平和,知她内功深厚,「公主自小在天阙修习,倒比小王爷修为更高,大气稳重,颇有明德皇后的风范。」 「忠叔,你见过母后?能否告诉我母后是甚么样子吗?」 「当年老奴常跟随王爷入宫,有幸见过明德皇后。公主与皇后容貌甚是相像,但公主娴静,皇后活泼些,公主武功卓绝,皇后却丝毫不懂武功。」 瑶华惋惜道,「是,可惜母后未去过天阙,若她病重时有师尊为其诊治,或许还能有救。」 忠叔面露沉痛之色,沉默不语。 「我自幼未见过母后,倒也不觉甚么。临风幼年丧失双亲,独自承受离丧之痛,真是难为他了。」 忠叔长嘆道,「此乃老王爷临走前最放不下的憾事。小王爷幼时调皮可爱,经歷父母之事后沉稳了些,但也不失天真烂漫,仍是少年心性。」 想到叶临风,忠叔沧桑的脸上露出慈和的笑意,瑶华也莞尔一笑。 正说着,叶临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什么破路呀!绕来绕去的烦死啦……」 忠叔当即喊道,「小王爷!公主和老奴在此,你莫急,我们马上去接你。」 「公主!你们站那别动,我们马上下来了!」叶临风喜出望外。 向上拐了几个弯才看到叶临风和银楼,叶临风气喘吁吁的,双手叉腰站着,白皙俊秀的脸上泛起潮红。和他相比,银楼气息稳定,脸上没有一点疲色。 「公主,你太快了!一眨眼就没影了,我们追不上,走来走去就迷路了。以前来也没迷路呀,这次不知撞什么邪了,怎么都找不回去!还好今晚有月亮……」 火把辉映下,瑶华笑盈盈的看着他,他一点气性都没有了。 晚饭桌上,叶临风终于想通了,「这山路蹊跷,跟鬼打墙似的,应是设有机关,忠叔以前怎么从未提过?」 「往日来,都是老奴带着小王爷,没想到今日你们自己上去了,又走得太远,才被困住了。」 「山中也没宝藏,好好的设机关做什么?」 「当年老王爷镇守汾阳,他来此疗伤,怕敌人偷袭就设了机关。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也没歹人上山,老奴就没放心上了,不曾想今日困住了你们,倒是老奴疏忽了。」 「不碍事。」叶临风庆幸道,「还好公主没事,难道公主也懂机关之变?」 「不懂,我也奇怪为何我没被困住。」 忠叔沉吟道,「公主想是顺着一条路走到头,未进入岔道,故而没有迷路。」 叶临风茅塞顿开,「肯定是这样!公主一路飞奔,身法太快,都来不及拐弯就奔到尽头了!」 众人笑起来,此事揭过不提。 饭后,瑶华独自坐在院中,仰望朗月疏星。 见忠叔手执长剑过来了,神色凝重,似是要出门。 瑶华便轻声道,「小心。」 「请公主放心。」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公主日后得空可再来西华山,有些事情,公主将来或许想要知道……老奴总觉得公主还会再来的。」 说完大踏步走了。 瑶华明白,他是对自己说过的那些人不放心,倒是可惜那些暗卫了。 没想到这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依然离不开机关杀戮,又想到如天阙之世外仙境,一样有日光不能照拂之地,天阙尚且如此,天下哪里还有净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良久,芷淇芷澜过来见瑶华正静坐冥想,遂坐在旁边默默陪着。 月凉如水,山中气温低,寒意渐重。 忠叔还没回来,不知他如何了……瑶华睁开了眼睛。 见芷淇芷澜在旁边缩着身子,她忙说,「你们不用陪我枯坐,小心着凉了生病,快去泡泡温泉吧,我随后就来。」 二人才去了。 她心神不宁,记挂着忠叔,久等他不回,便起身出了院子。 没走多远,忠叔提剑从山路上大步下来了,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血腥之气,显是刚结束一场恶战。 忠叔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公主毋需担心,已经解决了。」 瑶华点头,这些人是父皇的暗卫,倒不好多问。 忠叔冷笑两声,「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人惦记着老王爷,不知道是不放心甚么!可惜有老奴一日,就无人能随意进出此地!」 他与瑶华初见,这些秘事应该连叶临风都不知道,却不避讳瑶华,瑶华暗自纳罕。 能将数名暗卫击毙,完好无损的回来,绝非普通高手。在深山隐居数年,只为看守主人的庭院,这其中的艰苦绝非一般人能忍受,他应是老王爷麾下武将,孤身在此守护秘密。 别院里到底隐藏何事?父皇和卫王之间也有不可告人的龌龊吗? 忠叔忠肝义胆,真是担得起一个「忠字,」瑶华也心生钦佩,「有忠叔在此,别院的安危毋需担心。但独自在山中数年,孤独寂寞非常人能忍受,忠叔何不向小王爷说一声,再派些人来照应?」 忠叔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将小王爷牵扯进来,老奴一人足矣。」 他对瑶华一直恭恭敬敬,第一次语气这样强硬,瑶华便也不劝了。 临近院门,忠叔犹豫着停住脚步,盯着瑶华沉声道,「公主,别院的事与明德皇后有关。您是皇后之女,老奴相信您人品贵重,但凡事怕万一,还请您不要再和别人提起此处。」 瑶华大吃一惊,「与母后有关?」 「是,但此中细节,臣眼下还不能说,还请公主见谅。您只需记住老奴的话,将来想要知晓一些事情,可再来西华山,但老奴也盼着您永远不要再来。」 他神色凝重,言语之间矛盾重重,瑶华心中狐疑,知道他不会再说,只得罢了。 忠叔又道,「公主身边皆是宫中之人,也请您多加小心。」 虽不知他为何这样说,瑶华还是答应了,「我知道了。」 第11章 第十一章 惊闻噩讯 清晨,众人与忠叔辞行。 从山腰古剎取了车马,瑶华在车上闭目练功,芷淇芷澜百无聊赖,便低声背诵长生诀。 瑶华听了片刻,温言道,「背熟心法后,最好找僻静之处静心修炼,这样方有成效。这样罢,以后你俩夜间闲时练两个时辰,我监督你们。」 天!两个时辰? 芷淇吓得直摆手,「两个时辰太长啦,一动不动,枯燥乏味得很……」 芷澜也瞪圆了双眼,「是呀,公主,一坐两个时辰,那您需要人怎么办呢,奴婢觉得一个时辰够了……」 还未开始就打退堂鼓? 瑶华嘆口气,只得循循善诱,「两个时辰算甚么?我自幼练功,一练就一整天,有时是几天。你俩起步晚,再不加把劲,那甚么用都没有,何时才能有所成呢?」 二人方知公主的绝世武功是这样练来,她是金枝玉叶,幼时竟受这等苦楚! 芷淇觉得很惭愧,心口一热,立刻答应,「是,今夜奴婢便开始修炼,奴婢要向您学习!」 芷澜也不甘落后,信誓旦旦地说,「说话算话!不用您监督,我们一定会勤学苦练的!」 芷淇俏丽活泼,芷澜柔弱细腻,瑶华从未有过小姐妹,回宫后和她们日夜相处,把她们当妹妹一般,很是喜欢,看着她们娇俏可爱的模样,她温柔的笑了。 芷淇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整日练功,不禁心疼起来,「公主,您从小练功学武,吃了不少苦吧?」 瑶华从来不这样想,她摇了摇头,「学武其实很有趣,并不苦。」 她说的是实话。 天阙绝学甚多,只不过越是高深的学问,越需要天分努力。瑶华自幼喜爱学武又极具天分,师尊对她最有耐心,倾囊相授,学起来也不吃力。 在仙人台上练功,云捲云舒,一天时间很快过去。在云巅之上练剑,长日落尽到明月高悬,继续在月光下练。在藏书阁看书,看得入神时,吃饭睡觉都忘了。跟着师尊研制灵药,採药、配药、熬药,某个环节不对又从头来过……这些苦吗? 那时,她不用顾念家国大义,不用谋算人心,也不需承担责任,她只是瑶华,虽是一介孤女,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怎么会觉得苦呢?那些日子才是她真正快乐的时光。 可是面前这两个稚嫩天真的小丫头怎么会懂呢?瑶华无法和她们解释,她只是悠悠地说,「比起尘世间无穷无尽的烦恼,学武算得什么苦呢?学武不苦,杀戮才苦。」 车外,叶临风和银楼的心中俱是一凛,他们是学武入仕之人,自然明白瑶华话中的含意。 归程总是觉得快些,很快回到汾阳府邸。 姜云山闻讯出来迎接,叶临风边走边问,「我们不在的时候,城中可有甚么要紧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姜云山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真有一件,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下官不知道怎么形容……」 叶临风最烦话说不利索的人,急声催促,「什么好事坏事?快说!」 姜云山又咳嗽两声才说,「探子回报,梁帝好像是不好了……」 叶临风不耐烦了,皱眉道,「甚么叫不好了?死了?」 姜云山却没发现他的不耐烦,仍哼哼唧唧的,「说是死了……但还没死……应该会死,就是不知道什么时辰死,也就这两天吧。」 气得叶临风瞪着他,举起拳头在他眼前恶狠狠地晃了晃,「你的探子这么没用,话都说不明白!」 姜云山方才发现他动怒,慌忙躬身解释,「说是梁帝救不活了,今天早上探子传信回来,梁帝重伤昏迷,大夫已束手无策……梁国的徐太后已带太医从帝京赶到信阳,说是太医也没办法了。徐太后气急败坏,说救不活皇帝,要让太医全部陪葬呢!」 叶临风斜睨他一眼,「此话当真?」 「真,绝对真!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 姜云山垂着头,眼角余光偷瞟瑶华,见她静静地看着前方,似乎在想事情,没注意到他们。 「还听说,要是梁帝真的死了,徐太后就要命玄甲军西下,先攻占汾阳,再打丰京,要把公主……把公主活捉后……」他嗫嚅着,后面的话不敢说了。 叶临风冷哼一声,看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了,挥挥手命他退下。 回头问瑶华,「公主,这可怎生是好?若梁帝真死了,玄甲军必定要为他报仇,他们再来攻打汾阳……」 话还没说完,瑶华好像没听见,轻飘飘地走开了。 他跟着她,仍在问怎么办,瑶华轻声道,「我要静一静,晚些再说。」 回到房内,她软软地靠在锦榻上,闭上眼睛,脸色越来越白。 芷淇颇感不安,方才还好好的,不知她怎么突然就心情低落了。 她向芷澜递了个眼色,芷澜心中明白,上前柔声安慰瑶华,「公主先别担心,待银护卫回来再说。若梁帝真的驾崩了,梁国上下都要服国丧,也不会立刻就来攻打汾阳的……」 瑶华做了个手势阻止她继续说,起身进了内室,把门关上了。 芷淇芷澜焦急地面面相觑,这情形与那日一样,公主又闭门不出! 内室里,瑶华直直地躺在床上,漆黑的眼睛盯着床顶。 无数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翻滚,熊熊烈火在她的心里焚烧,头嗡嗡作响,心揪得生疼。有一头勐兽在她的体内狂奔咆哮,已经压制不住,马上就要撕裂她的血肉,冲出来踏平这世间。又像是烈火要将她焚烧殆尽,就此化成灰烬,一了百了! 不一会儿,叶临风不放心,又来到门口,要见瑶华。芷淇正要找藉口打发他走,内室门突然打开了。 瑶华如一股旋风沖了出来,三人都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她已去得远了。 「瑶华!」叶临风抬脚追出去。 但瑶华快如闪电,瞬间消失在路尽头。 瑶华十二岁时,萧衍已在天阙待了两年,两年之中,他一共离开了三个月。 他回梁国的时候,瑶华加倍练功,最久的那次,她在仙人台坐了三天三夜。仙人台上雾气缭绕,她端坐不动,除却日升日落,云捲云舒,周遭景色毫无变化,似乎时间停止了流逝。她想,若某天萧衍回来,已是鬚髮皆白的老头子,而她从仙人台下来,仍是少女模样,两人面面相觑,岂不是很有趣? 还是师尊来寻瑶华,说要研制个美容养颜的玉露,需要百花蕊,叫瑶华和他一起去採花。 瑶华不解,天阙上都是男子,研制玉露做甚么? 师尊笑道,你长大可以用,或者哪位师兄娶妻了,也可以送给妻子。 说来奇怪,几位师兄都未娶妻,他们岁数都不小了,想来是因为天阙没有女子的缘故,但萧衍在山下,却是能见到很多女子的。 瑶华便道,那以后六师兄成亲,可赠与六师嫂。 师尊笑笑说好。 他们采了百花,奇花异草将炼药房都堆满了,浓香扑鼻。 五师兄容廷学习医术,也一起研制,他用花瓣给瑶华制了一瓶香雪丸,道瑶华以后练功时将此丸置于身旁,如置身百花园中有花香陪伴,瑶华很是喜欢。 待萧衍半月后回来,瑶华正在云巅之上练剑,萧衍上去迎她,瑶华不慌不忙舞完一套剑法,方款款走来。 她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白玉瓶递给他,道此乃青春玉露,服之可葆容颜不老,师兄可以送给未来的师嫂服用。 萧衍皱眉不接,要那么美做甚么,谁还能一生不老? 瑶华将玉瓶塞到他手中,女子重视仪容,谁不想美貌常驻。 萧衍含笑道,别人我管不着,你却不用吃,待你长大了就是天朝第一美人,到时我娶你好不好? 瑶华问,长大还需几年? 萧衍忍不住捏了捏她雪白的脸颊,戏嚯道,至少四年,怎么,你急着嫁给我么? 瑶华脸色一沉,持剑而去。 萧衍忙跟上,笑眯眯说,你慢慢长大,我会等着你。 瑶华立时停步,抬头望着他,眼含怒意,这种话你也和山下的女子说么?你是我的师兄,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她极少生气,萧衍不禁慌了,忙赔笑道歉,你别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这么说了,这是第一次,以后我不说啦。 瑶华方微微一笑,你要再说,我就告诉师尊,叫他关你禁闭。 萧衍满口答应,我不说了,瑶华,等你再大些吧,你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瑶华却不依,萧衍,你也就比我大四岁,你很大了么? 萧衍点头微笑,你不叫我师兄了么?萧衍之名唯你唤的最好听。 瑶华嫣然笑道,我叫你师兄,你总觉得我是小孩子,以后我就叫你萧衍,你不要再说我是小孩子了。 萧衍哑然失笑,好,你不是小孩子了。 瑶华开心地向前走,萧衍看着她的笑颜道,瑶华,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叫萧衍,我都会答应。 第12章 第十二章 璟王段煜 瑶华一路疾奔,觉得疲累不堪方才停下,环顾四周,已置身于旷野之中。 不远处有个小湖走去,她慢慢走过去,湖水很清,映出无尽青空。 她向来安静,此时石像般一动也不动,秋风拂来,长发飞舞,裙袂飞扬。草木沙沙作响,惊起一群啄食草籽的鸟雀,唿啦啦扑棱飞走。 她的心茫然一片,这无垠宇宙,苍茫大地,何处才是归途? 待太阳落山,瑶华已在此站了两个时辰,夕阳余晖洒落湖面,波光粼粼,闪动着无数耀眼的光斑。 她盯着这些光斑,想到了月光剑的银色光芒。月光剑刺进了萧衍的胸口,在他身上刺了个窟窿,他就要死了!不对,他怎么会死呢?剑刃刺向他的时候,他没有躲开,可是她明明偏离了一分。 她连夜赶去为他疗伤,他已有好转的迹象……可是今日姜云山说他就要死了! 思绪混乱不堪,她想要细细思量,可是心神涣散,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唿喊,振聋发聩,「萧衍要死了!萧衍要死了!」 忍不住长啸一声,想起师尊素日念叨的「心静则清,心清则明,心明则灵……」她念起春风化雨心法,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萧衍是死是活,她必须要亲眼确认,绝不能先乱了心神。若萧衍救不活,就回天阙去见师尊,对!师尊一定可以救他! 她的神智终于清楚了些,长吁一口气,将要转身,身后突然有人说,「这位姑娘,千万别想不开!有什么事说出来,我们帮你想办法。」 瑶华立即转身。 四五丈外,两名男子担忧地看着她,身后还带着一队车马。 一人十八九岁,一身白衣,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另一人二十二三岁,一身青衣,神采英拔,一对剑眉斜斜地上扬,透着一股凌厉果决的杀伐之气。 他二人一怔,未料到她如此美貌,可称绝色。但她的神色清冷,眼中有迷离之色,且孤身一人在荒郊野外,透着些神秘古怪。 年轻的公子温言道,「姑娘在此伫立良久,我们还以为你有投湖之意,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解之事,不妨说来听听,在下虽不才,还有一些本事,若能帮上忙再好不过,于此荒僻之地遇见姑娘,也是一场缘分。」 瑶华不置可否,冷冷反问,「你们是何人?」 年轻公子未料到她如此直接,甚至无礼,不觉一怔,但他涵养极好,立刻笑道,「这位是我大哥段煜,在下段羽凉。」 瑶华顿悟,「你们是南越人?」 南越在天朝大陆南端,紧临齐梁二国,段为国姓。虽齐国段姓之人也多,但未听过何家贵胄姓段,他二人服饰绝非普通富贵人家,她才如此问。 段羽凉一惊,没想到她当即猜到他们来自南越,微笑点头,「姑娘好眼力,我二人正是南越人,却不知姑娘怎么称唿?」 「我叫瑶华。」 瑶华? 明德皇后之女刚刚回到紫薇城,几日前在汾阳城外重伤梁帝,就叫瑶华。眼前的女子风姿绰约,气度高华,必定就是齐国公主了。 二人对视一眼,段羽凉笑问,「您是瑶华公主?」 「是。」瑶华淡淡道。 段羽凉面露惊喜,「不曾想竟于此间遇见公主,听闻公主容貌绝世,此言不虚!」 瑶华并未答言,她记挂着萧衍,只想赶紧回城,神色便冷冰冰的。 他们微觉有异,公主怎会这般冷漠?在南越何曾有女子如此对待他二人。想到她刚才在湖边伫立良久似有心事,又释怀了些。 段羽凉笑道,「公主将要去往何处?我们有车马,可以相送一程。」 瑶华疾奔到此间,已不知身在何方,与他们同行倒是便捷许多,也不推辞,「我要去汾阳官邸,可顺路?」 段羽凉抚掌笑道,「我们去往丰京城要路过汾阳,正好顺路。」 「有劳。」 马车内部宽敞,装饰得奢华舒适,所用物件,瑶华一看就知是王公贵族所有,「不知二位公子来大齐所为何事?」 段煜一直未说话,此时露出微笑,冷厉的面容温和许多,「说来和公主真是有缘,我兄弟二人此行去丰京城正是要觐见正德帝,共商国事,想来正德帝还未曾与公主说起。」 「此事倒是没听父皇说过。」 段羽凉笑得意味深长,「公主可知我兄长是何人?他是我南越大皇子璟王殿下,此去丰京是奉国君之命与你父皇共商国事,不曾想竟与公主有缘,在汾阳先遇见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原来如此。」 瑶华的心思转得极快,齐国与梁国战事紧张,今日南越大皇子突然到访,难道欲与齐国结盟共抗梁国?齐国急需外援,只怕父皇求之不得。 若萧衍继续攻齐,结盟在所难免…… 八百多年前,周晟王雄才大略,统一天朝大陆,国号大周,并分封诸王国,史称周武帝。 四百年后,因数任天子昏庸无德,周皇室式微。周辛帝登基后暴戾专制,聚敛搜刮,沉迷酒色,导致王朝内部离心离德,民不聊生,诸王国纷纷叛乱,自立为帝。 辛乙十三年,齐昭帝率兵攻占周朝国都盛京,周辛帝携传国玉玺自焚身亡,至此绵延四百余年的周朝灭亡。齐昭帝改盛京为丰京,定为齐国都城。 天朝大陆上十余国共存,混战近百年后,大国吞併小国,局势日趋稳定。又以梁齐五国最为强大,并立天朝大陆。 梁国位于天朝大陆中部,疆域辽阔,百姓富庶,兵强马壮,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 齐国位于梁国西北方,歷史底蕴厚重,源远流长,但数位帝王都喜奢华好享乐,税收繁重,国力日渐衰弱。 南越位于大陆最南端,境内遍布崇山峻岭,但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疆域虽较齐梁二国小些,实力也不容小觑。 此国力最强,呈三足鼎立之势。 大陆东北方由燕国统治,最北方是北冥国,乃苦寒之地。此两国民风彪悍,骑兵骁勇善战,因冬日长,大雪冰封,物资匮乏,常于边境烧杀抢掠,野蛮残暴。 几百年来,许多帝王都想统一天下,但均未能实现。一百年多前齐国明武帝大举出兵,先后征服南越、燕国和北冥,但在攻打梁国时后继无力,前功尽弃。 从此以后各国维持平衡,相安无事,梁国虽最强大,也一直与各国和平相处。 但萧衍于今年八月突然出兵,接连攻占大齐五座城池,若不是他被瑶华重创后按兵不动,只怕数日间已灭了大齐。 当前,赤羽军节节败退,已无还手之力,除了与邻国结盟共挫梁国,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两国结盟最好的途径是联姻,但正德帝的子女皆年幼,此次南越大皇子亲自前来与父皇商讨国事,恐怕商讨的也有联姻一事,而联姻对象极有可能就是自己。 瑶华苦笑自问,若父皇定要自己联姻,又该如何? 第13章 第十三章 人中龙凤 叶临风都要急疯了,瑶华突然疾奔出去,行事放纵,已惊动了城中军民。 他暗中派了影卫去寻,却一无所获,傍晚才终于盼到她回来的消息。 却是一队车马护送她回来。下车后,瑶华迤迤然向众人介绍段煜,道此人乃南越国的大皇子、璟王殿下,此番去往丰京城路经汾阳,请好好款待。 说完扭头走了,留下叶临风和姜云山等人愕然相对。 远来是客,叶临风忍着心中的不满,对段煜含笑相迎,「幸会幸会!璟王驾临汾阳,小王准备仓促,请你见谅,这边请这边请!」 将段煜一行迎至正堂,安安稳稳坐在椅上品着香茗,叶临风才偷偷腹谤瑶华,这都是什么事嘛! 段煜和叶临风客气道,「小王一行不请自来,还请卫王和各位大人见谅。」 叶临风连忙笑道,「不敢不敢。今日公主出去散心许久不回,想是走远了。幸好遇见了你们,还真要多谢你们送她回来呢!」 段煜温言道,「说起来我们也是和公主有缘,刚走到汾阳城外,就看到公主在湖边欣赏美景。我们上前问路,方知她就是瑶华公主,正好又和她顺路,就一起进城了。」 叶临风大吃一惊,瑶华竟去得那么远!若是遇到了歹人将她绑架了可怎么好!但她的武功之高,恐怕也无人能绑走,又觉得骄傲。 段羽凉在一旁笑道,「是呢,大殿下和公主真是有缘。我们来丰京觐见正德帝,听闻公主以绝妙剑法逼得梁帝退兵,也想领略下公主的风采,谁知竟这么快就偶遇到了哈哈!」 叶临风的心中突然有一丝隐隐的不快,叉开了话题,「今晚小王设宴款待贵客,咱们莫谈国事,开怀畅饮!」 段煜也爽快道,「好,不醉不归!」 三人话起两国的风俗民情,叶临风和段羽凉年纪相仿,都是鲜衣怒马的风流少年,越聊越投机,颇有相见恨晚的意味。 段煜话不多,带着淡淡的笑意,多数时候都在倾听,适时接两句。 叶临风与他们应酬着,心里有些奇怪,大齐和南越一直平淡相交,而大齐和梁国目前剑拔弩张,段煜这个时候到访大齐很是微妙。 南越一直未立储君,传言大皇子沉稳持重,深得国君倚重,是储君之位的有力人选。今日看来,此人确实沉稳,若能和大齐缔结同盟,对他争夺储君之位是强大助力。而他们的话语之间试图与瑶华拉近关系,极有可能是想要联姻,皇子与公主倒是相配,只不过……他想得美! 很快,酒席备好,叶临风请他们上座。 瑶华再未露面,段羽凉关切问,「公主不来一起用膳么?」 叶临风忙解释道,「公主近日身体不适需要休养,这个时辰她已经安歇了。」 「怪不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来如此。大哥,咱们正好带了许多调理身体的灵药,可赠与公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好。」 叶临风心里酸酸的,莫名其妙的不是滋味,喝了几杯青竹酿后,他有些昏昏然,舌头也不听使唤了,盯着段煜深邃的眼睛看了半晌,心里的疑问冲口而出,「说实话,璟王,你可想与公主联姻?」 话音一落,他立刻酒醒了,悔之不迭,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我真是喝多了!随口一问,哈哈哈!请你千万不要介意……」 段煜神色未变,端着酒杯轻轻摇晃,坦然道,「是,公主国色天香又武艺超群,煜心嚮往之。」 叶临风此刻完全清醒了,忙又倒了满杯,「请璟王用心,公主绝代风华又出尘孤清,一般人入不了她的眼……」 段羽凉哈哈笑道,「公主武艺超群,大殿下艺能博学,真是男才女貌、才子佳人哈哈哈!」 「才子佳人形容他们不够贴切,下官觉得人中龙凤更好。」姜云山抚掌大笑。 笑容在段煜脸上徐徐绽放,稜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极其柔和,他未答言,能看出他很满意这个说法。 「对!人中龙凤!」段羽凉举起酒杯,「来来来!为人中龙凤干了此杯!」 放下酒杯,叶临风突然想到两军阵前,梁帝和瑶华持剑相对,风姿特秀若孤松之独立,倒真是一对人中龙凤。 叶临风醉了,他不想醉,还想着晚些时候去看瑶华。可是璟王和小郡王轮着劝酒,盛情难却之下,他就醉倒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刚睁眼,钟安就端来了醒酒汤。 叶临风便喝边问,「本王千杯不醉,昨夜竟醉了,都怪南越人可恶!我有些记不得了,昨夜我喝多了之后,有没有说过甚么不该说的话?」 钟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王爷您一直东扯西扯,人虽醉了,舌头却很清醒……」 叶临风翻个白眼,「滚!」他急急忙忙洗漱,「我先去看看公主,你赶紧去盯着璟王,别让他靠近公主……」 钟安笑嘻嘻地一熘烟跑了。 院中,芷淇芷澜正在门口候着,看到叶临风忙迎上来。 「公主起来了没?」 「一早就起了,这会子银楼和公主说事呢。」芷淇说。 叶临风放心了,「那我等着。」 房内,瑶华倚在贵妃榻上,雪青色宫装掩住她轻盈柔婉的身形,长长的裙摆垂至地上。 银楼低声禀报,「……属下又去求证,确实如此。」 瑶华沉默半晌,摆手命他退下。 银楼瞧着她柔弱无力的样子,关切的话刚要出口,见她已闭上了眼睛,只得退了出去。 出来见叶临风正在院里,便低声告诉他,「公主的情绪很低落。」 「怎么回事,她吩咐你做甚么事了?」 银楼压低了声音,「属下昨日潜入信阳,探听了一日一夜,梁帝看来是真的不行了。信阳城内的玄甲军频频调动,应是徐太后加强了防控,怕梁帝突然驾崩会有人趁机作乱。」 叶临风皱眉道,「本王也派了密探去,回报说梁帝还昏迷未醒,看来是徐太后封锁了消息。」 他进屋时,瑶华仍闭着双眼蜷在榻上。 他便坐到她的身旁,兴沖沖说,「公主,听闻梁帝不行了!他要是真的驾崩了,梁国必有皇位之争。听闻他的皇叔、诚王萧景堂一直对皇位虎视眈眈,曾数次冲撞他。还有徐太后亲生的宁王虽然年幼,可她必定要扶持亲生儿子登位,梁帝死了,是她求之不得的好事。这样看来,梁帝死了倒好,梁国内讧起来争个你死我活,对大齐才好呢……要不咱们禀报陛下,届时也给梁国内乱加把火?」 他一气说完,觉得自己分析的极有道理,瑶华应是英雄所见略同。 瑶华却连眼皮都没抬,似没听见。 他不由得气馁,轻轻拽她的袖子,「姐姐,你是怎么想的?倒是给个反应呀!」 「他不会死。」 她的声音很轻,叶临风觉得自己听岔了,「谁?梁帝不会死?」 「嗯。」 「密探回报他真的要死了,可能现在已经死了呢,只是被徐太后封锁了消息。」 瑶华又重复了一遍,「他不会死。」 「你为何这么肯定?」 「他不能死!」她像是赌气般,只说这一句。 叶临风瞧着她,气的半天没说话, 她的脸色雪白,静得像个冰雪捏制的雪人,气息微不可闻。他又忍不住担心,温声细语说,「璟王此时来觐见陛下,你怎么看?这个时候他来大齐,我猜是想要和齐国结盟,结盟对两国都好,说不好还要联姻呢。」 瑶华仍没有反应,似是睡着了。 她从昨日起便行事不合常理,此时好端端的也不解释一句,叶临风头脑一热,冲口而出,「两国结盟,联姻是最稳妥的办法,璟王亲自来访,也可能是为自己求娶,可陛下的膝下只有公主年纪适宜,我担心陛下会同意公主与璟王联姻呢。」 他知道瑶华醒着。 瑶华果然睁开了眼睛,漆黑如墨的双眸看向他,眼神凉如寒冰,「你说的在理。父皇要如何,我不清楚,也不敢妄加揣测。不过联姻的话,你也不大不小了,若南越有适龄的公主,由你联姻也未尝不可。」 叶临风这回真的生气了,蹭地站起,想要顶撞两句,瞧着她纤弱苍白的模样又不忍心了,仍旧柔声说,「看来汾阳暂时安全了,你也别着急,先好好歇着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瑶华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她的心颤得厉害,无比的荒凉落寞,疼痛从心底涌上来蔓延到全身。萧衍的生死牵涉到各方利益,眼下只怕盼着他死的人更多……她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扎进掌心,仍不能减轻半分痛楚。 第14章 第十四章 痛定思痛 用过午膳,叶临风和姜云山送走了段煜一行。下午,叶临风和李修文去军中巡视,瑶华派银楼将一本《武韬》送至李修文处。此书乃用兵谋略之大成,对军队编制、训练、管理、行军、布阵、攻守几乎无所不包,战争中的策略、计谋、手段等也有细述,独特精闢又博大精深。得此兵学圣典,李修文如获至宝,几乎要捧书而泣。 叶临风好奇心起,拿过书翻看几页,眼睛也亮了,与他一边看一边探讨。 府内,瑶华仍倚在榻上恹恹的发呆,眼看着一天时间又要过去了,她还保持着一个姿势。 芷淇着急万分,公主这样消沉下去可不成,她忙去花园中剪来一大把花,白色的茉莉、黄色的菊花、粉色的月季……在案边认真地插瓶,希望瑶华看着这些鲜花,心情能好些。 「公主,您看这些花开得好美呀!「 「嗯。」瑶华看着花,目光又凝住了。 芷淇偷偷嘆口气,有了!公主最喜欢练武了,「公主,奴婢练了一晚上功,感觉体内有一点点热气呢。」 「待你体内有热流涌动便成了。」她多说了好几个字。 芷淇连忙笑道,「奴婢会继续练的。公主,外边很凉爽,您要不要起来,奴婢陪您走一走罢?」 「不用。」 「南越的璟王送来了几盒补药,说是可以增强元气的,您要不要看看呀?」 「不了。」 芷淇想着还有甚么事能提起她的兴趣,芷澜急匆匆进来了,嘴里嚷嚷着,「公主,公主!奴婢刚才在院子里,听他们说梁国皇帝今日驾崩了!」 瑶华一下子从榻上坐起,厉声问,「谁说的?」 芷澜从未见过公主这般疾言厉色,吓得心惊胆战,「奴婢路过姜大人的院落,听见姜大人和幕僚在高声议论,说梁帝于今日午时驾崩了,姜大人还说要马上来向您禀报呢!」 瑶华怔怔地望着她,只见她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她说萧衍死了?耳边响起嗡嗡声,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了,她缓缓倒向榻上,又撑不住将要滑落在地。 芷淇眼疾手快,冲上去扶住她,将她轻轻靠在榻上,见她神色恍惚,又忙去找清心丸来餵了她两粒。 「殿下,下官有要事禀报。」姜云山紧跟着过来求见。 瑶华的脸色惨白,双眼雾气氤氲失去了神采,她瞧着芷淇又像没看一样,神色悽惶如雪后冰晶,只怕轻轻一触就会碎了。 芷淇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觉得害怕,轻声唤她,「公主,公主?」 瑶华许久才有了反应,「怎么了?」 「姜大人来了,说有要事禀报。」芷淇柔声道。 「请。」 「公主,探子传信回来,梁帝驾崩了!徐太后的懿旨已昭告天下,命服国丧。」姜云山眉飞色舞,白胖的脸激动得泛红。 惊雷击在瑶华的心口,瞬间天崩地裂,她想要说话却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响。 芷淇见她的嘴唇不停地颤抖,双目涌出泪珠,神色惊惶,忙俯身过去挡住了姜云山的视线。 姜云山垂着目光没有发现,仍激越昂扬地说,「此事千真万确!信阳城里全城缟素、哀声震天,已一片雪白了。」 芷淇道,「大人,公主已经知道了,您先回去吧。」 姜云山兴致沖沖的来,未料到这么大的好消息竟激不起半点涟漪,无比失望,「公主,眼下汾阳是安全了,下官这就命城中逐渐撤去重防,百姓也可恢復正常的生活。」 「大人,公主听到了,但公主今日身体不适,您先请回去,待公主好些了再说。」 姜云山才敢抬头看瑶华,她都不能起身,确实是病了,也看不到她的面容,忙道,「下官这就请大夫过来。」 芷淇道,「暂时不必,多谢大人关心。」 姜云山出去后, 瑶华摆了摆手,芷淇和芷澜对视一眼,轻声道,「公主,那您先休息,我叫他们别来打扰。」 两人从未像今日这样担忧,但无可奈何,只得退下了。 瑶华出了一身的冷汗,慢慢地蜷起身体,心口像有什么压着,箍着,连唿吸都不能够。她的神志一片混乱,忽然心中闪过「不离不弃」四个字,是何时说过的呢?她勐然震住,恢復了一丝清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一个念头渐渐浮现,愈来愈清晰,还有甚么可怕的呢? 她自幼就常闭关和静坐冥想,心性最是坚定,方才失了神志,但眼下心中已有了决断,逐渐清醒,忙撑起来端坐冥想。 直到傍晚,敛住心神后,她急命芷淇去看叶临风是否回来,说有事召他,又命芷澜磨墨。 芷淇和芷澜正担忧得坐立不安,突然看到瑶华又恢復如常,两人欣慰之余更是吃惊,一日之内心情大起大落,都折腾懵了。 瑶华很快写好一封信,叫银楼进来,「速将此信呈报父皇。」 芷淇回来禀报,叶临风尚未回府。 「无妨。」 她坐在桌前踌躇良久,终是下了决心,又写了一封信,用蜡封好,盖上公主印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叶临风晚间方回,听闻瑶华传召忙赶过来。 瑶华取来密信吩咐道,「梁帝毕竟是丧于我手,赤羽军须做好应对准备。我写了密信,你寻稳妥的信使以公主之名送到徐太后的手中,务必谨慎小心。」 叶临风立时明白,此举必是向徐太后示好,将支持太后幼子争夺皇位。但与别国的皇族私自结盟,却是皇室最忌讳之事。 接过密信放入怀中,他不安道,「此事若被陛下所知……」 「我已写信向父皇解释。」 他又和瑶华说起汾阳的防详情,称赞瑶华送给李修文的兵书非常实用。 瑶华淡淡的说,「梁帝活着,此书并无用处,他……他去了,此书中的兵法方可使用。」 叶临风迷惑不解,「难道梁帝也知晓此书吗?」 「是。」 叶临风惊得睁大了眼睛,此书是瑶华从天阙带回,她自幼在天阙长大,梁帝何以知道此书?「公主对梁帝很是了解,但你刚回宫,并未与他接触,难道你们是旧识?」 瑶华凝视着案上的白瓷花瓶,瓶中的花鲜妍芬芳,沉默了片刻道,「是。他少年时曾在天阙修习四年,与我是同门师兄妹,此事原为梁国皇室密辛,除梁国先帝外皆不知情。我和他相伴四年,我所知所学,他十分清楚,我所会的,他全都会。他聪敏好学,博古通今,在用兵布阵方面远胜于我,咱们想要以兵法胜他,绝无可能。」 她娓娓道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她和萧衍的关系,只怕到死也不会被其他人知晓,今日豁出去了,就告诉叶临风又有何妨? 叶临风豁然开朗,之前瑶华种种不合常理的举止,联想到他们是同门师兄妹,便解释得通了。但他心思单纯,并未再往深处想去。 「公主与他有同门之义,何以他登基后率先攻打大齐,势要亡我大齐,竟毫不顾念师兄妹之情?你们在天阙时可是结了什么仇怨?」 「并没有,在天阙时,他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隐瞒得这么深么,连同门都瞒着?」 「其实我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直到两年前,师尊方告诉我,我是齐国的公主,那时候梁帝已经离开天阙了。」 叶临风觉得甚是奇怪,「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因何需要隐瞒?你去了天阙,除却陛下和父王,大齐也无人知晓。父王去世之前方告诉我,并叮嘱我要保守秘密,此事陛下也知道的,所以才命我去接你回宫。」 瑶华摇头道,「我也想不明白。」 她把叶临风当亲弟弟看待,又盼着他日后能担负起卫国护民的重担,便又将几本书取来给他,将行军布阵之策细细告诉他。叶临风深觉受益,想不到瑶华仅比自己大一岁,却文武兼修,满腹经纶。 他心细如髮,便问瑶华,「你在天阙过得如何?从小就要学这许多东西,可有时间出去玩?」 「我和师尊师兄在一起,他们极少远行,我也觉得天阙甚好,无需离开。」 叶临风顿感心酸,她被困在天阙十七年,远离尘世繁华,无极山纵是天下第一名山,呆久了肯定也是乏味无趣,若是自己,只怕待几天便烦闷坏了。 「天朝大陆美景繁多,有趣别致之处我也去过不少。待此间战事了了,我带你去游山玩水,你想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瑶华心中蓦地剧痛,忙低下头假装看书,将即将涌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自己还会有那一日吗? 叶临风知瑶华清冷疏离与天阙避世有关,她似对甚么事情都没有兴趣,但对身边人又体贴随和。正德帝狠心将尚在襁褓的她送至天阙,一待就是十七年,若不是此次战事危急,恐怕也想不起来去接她,难道要将她遗忘在无极山一辈子么?她正值妙龄,却如明珠美玉被掩藏于深山密林中,正德帝何其残忍! 过了片刻,瑶华方抬头,见叶临风凝视着自己,目光中流露出怜惜,遂轻拍他一下,「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叶临风笑道,「看你生的甚美,无极山钟灵毓秀,才能孕育出你这般气度风华。」 两人首次亲密交谈,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倾国倾城。芷淇和芷澜互相递个眼色,悄悄地走开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百花深处有人痴 清晨,叶临风过来了,「公主,信已于昨夜顺利送到徐太后手中,她亲自接的信,有一点奇怪的地方……」 「哪里?」 「按说梁帝驾崩,举国哀戚,但徐太后应该高兴才是。她的儿子是先帝唯一的嫡子,极有希望登位,且咱们想要与她结盟,有了外援,她更是胜券在握。但是信使回来禀报,太后的脸上未见喜色,却不似作伪,她的容色很憔悴,厚厚的妆容也遮掩不住,难道她果真因为梁帝驾崩而伤心难过么?」 瑶华略一思忖道,「梁帝驾崩之事或许有诈,须多派人去探查,帝京城也要着人去查看诚王是否有异动,此事不得马虎!我总觉得梁帝不会这么容易就驾崩了,他这人心思缜密,再说我……」 她顿住了。 「你怎么了?」 「也没什么。」 「不知徐太后看了密信会如何回復咱们。」 瑶华眸光凛冽,笃定道,「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会为亲生儿子争位,一定会和咱们结盟!若她拒绝结盟,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就该担忧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当夜,徐太后有了回音,派信使送密信与瑶华,承诺只要齐国支持宁王登基,梁国绝不会再出兵,也不会为梁帝报仇,今后梁国与齐国结为盟友,和平共处。 叶临风大喜,若如此齐国安矣,也不需与南越结盟,联姻之事便作罢,真可谓一箭双鵰!他心里畅快,立即就邀瑶华去小酌一杯。 瑶华却不敢掉以轻心,她命暗卫密切关注徐太后与重臣的动向,尤其是诚亲王府,日夜紧盯。同时命李修文做好准备,若梁国起了内讧,徐太后向齐国求援时,赤羽军将驰援。又派银楼送密信到淮南城的安国公处,调动他麾下四万兵力,于汾阳西北二十里处安营驻扎,以防信阳突生变故。 叶临风难得见到瑶华神色凝重,宽慰她道,「公主,大齐密探已在梁国布下天罗地网,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纤纤玉手,你且放宽心吧。」 瑶华认真道,「我对自己出的剑心里有数,总觉得甚么地方不对,非常之时,绝不能疏忽大意。」 她的心里其实从未相信萧衍死了,侥倖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她笃定萧衍仍活得好好的,只是因甚么事耽搁了,暂时不能露面而已。 叶临风不知道她这些深沉隐晦的心事,他只盼着战事早日结束,带瑶华去游山玩水,带她看遍大好河山,让她领略尘世间的喧嚣繁华,陪她体验琐碎热闹的俗世生活,那样的日子,想一想都心潮澎湃。 这几日,他与瑶华朝夕相处,亲近了许多。一天来看瑶华数次,对她温柔体贴,有心的人已经看出来他的心思在瑶华身上,只是当事人自己还未察觉。 瑶华计算着日子,明日便是萧衍驾崩的第五日,皇亲国戚和文武朝臣将齐聚信阳,护送萧衍的灵柩前往皇陵安葬。 密探传信回来,诚王府每夜灯火长明,诚王与部下通宵达旦的密会,左相与御林军右护卫也不时出入诚王府,形迹可疑。徐太后在信阳主持大局,却迟迟不立宁王为新君,太不合常理。 梁国表面上正在为帝王的薨逝哀悼,底下暗潮涌动,只怕很快就会掀起惊涛骇浪。 全都部署完毕,瑶华稍感欣慰,她已尽力保大齐周全,剩下的只能交给上天了。 解困之后,汾阳的夜晚又热闹起来。汾河流经城北,是城内繁华之所在,河两岸华灯璀璨,金粉楼台,桂树飘香。岸边停着许多乌篷船和画舫,供人漫游河景。先前因为宵禁戒严,百姓都憋闷坏了,如今解了封禁,夜间纷纷出来游玩。 叶临风无意间瞧见了,就来邀瑶华夜游汾河,瑶华想了想答应了。 两人骑马并行,容貌绝艷又锦衣华服,引得路人纷纷侧目。缰了马,行至岸边,两岸酒肆云集,其中一家名字甚雅致,叫百花深处,门口开得密密的月季花。 叶临风笑道,「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娟啼,就去这家。」 掌柜一眼就猜出他们的身份,将他们请至楼上,又将镇店之宝百花蜜酿呈上。 夜风送爽,佳酿醇香,又有佳人相陪,来到汾阳数日,只有今夜方觉惬意,叶临风举杯笑道,「若是战事了了,我便带你去游玩,天下比这美的地方多的是,咱们也不用赶时间,慢慢走慢慢看,你说好吗?」 明日……待明日有了消息……瑶华沉默片刻道,「好。」 华灯闪烁下的瑶华风姿绰约,便是不笑也动人心魄,叶临风为她的气度容貌折服,也怜惜她在天阙的孤寂岁月。看着她美丽又清冷的侧颜,他暗暗下了决心,以后有他在,就不会使她再有孤寂落寞的一日。 楼下热闹喧嚣,人来人往,但叶临风的世界突然安静了,眼前唯有瑶华一人。他竟是如此在意她,是何时开始的呢?他的心忽地剧烈跳动,脸上有些热,愈来愈热,热得耳朵都滚烫起来。他凝视着瑶华,内心涌动着喜悦,心疼,还有莫名的不安,执酒壶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瑶华静静地看着形形色色的游人,许久,回头发现叶临风正注视着她,眼神幽深复杂。 「怎么又盯着我?」 「今夜的你特别美。」 她撇了撇嘴,转了回去。 小船顺着水流缓慢移动,船舱外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倒映在水中波光潋滟,煞是好看,瑶华却想到了送亡灵前往冥界的渡船。 叶临风见她盯着小船,提议道,「咱们也下去坐船吧?」 「好。」 叶临风登上一艘乌篷船,又伸手过来接瑶华,瑶华却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舱中。 她坐下来,随水波荡漾轻晃,轻声道,「我还是第一次坐船呢。」 「我府中有一大片莲池,池中也有几支轻舫,我常在舫内赏花小酌。回京之后,请你去我府中坐个够。」 「此时莲花已败,咱们要赏残荷听雨声么?」 「你若喜欢,我即刻命人培育,等到冬日百花开败之时,你却能观赏美丽的莲花。」 瑶华点头感嘆,「真是个穷奢极欲的小王爷!」 「为博公主一笑,区区莲花算得甚么!当年有烽火戏诸侯,杨妃啖荔枝,今朝本王若能使公主一笑,也可万金种莲花。」 瑶华不理睬他了,抱膝静静地坐着。看着满天繁星,脑海中闪过「满船清梦压星河」,可是立刻又想到了上一句「一夜湘君白髮多」,湘君听闻舜帝死于苍梧之野,追随不及,涕竹成斑,而自己似乎还未曾流泪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叶临风长身玉立于船尾,悠悠念道,「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念完,他随意地半躺在船尾,以臂为枕,同她一起仰望星空。 第16章 第十六章 惊变 天色将亮,瑶华心中有事,醒来就难以入眠了,等到叶临风起来,便召他一同去城外巡视驻军。 主帅营帐内,李修文左右瞟了一眼,就叶临风离得近些,遂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今日梁国朝臣齐聚信阳迎梁帝灵柩,应是自顾不暇。待他们将灵柩送走,咱们就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臣有信心能将信阳夺回!」 瑶华微微一笑,此事她已经想到了,只是还在观望信阳的变动,故未对任何人说起,李修文倒是和她想到了一处。 「军队士气如何?」 「大将军阵亡后,将士们对玄甲军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们剥皮抽筋,几日来一直勤加操练不敢懈怠,今日若攻城,必士气高昂、勇勐无敌!」 瑶华权衡片刻,下了命令,「传令下去,大军立刻做攻城准备。」 李修文精神一振,立刻出去传令。 叶临风问,「咱们今日攻打信阳,和徐太后的盟约便不作数了?」 「若今日信阳平安无事,盟约继续。若信阳有变且有利于咱们,咱们就出兵。」 瑶华一脸平静的说。 他点头笑道,「我还一直以为你是纯善的女儿家,原也狡诈无比,今后倒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甚么狡诈不狡诈的?兵不厌诈,战场上当然要借势而为。」 「好一个借势而为!只怕徐太后知道了会气个半死。」 瑶华敛起笑意,严肃地说,「我已密令安国公出兵,他如今就在汾阳西北二十里处驻营,随时听我号令。今日若攻信阳,我亲自领兵攻城,届时你去安国公处与他汇合。」 「这怎么行?你是公主,怎能去攻城,我去!」叶临风立即反对。 瑶华正色道,「男女有何分别?你还有其他任务。」 「可是攻城太危险……」 「没有可是!临风,父皇任我为赤羽军统帅,你须听我号令。」 「我和你一起去,不然我不放心……」 「有甚么不放心的?除非梁帝亲临,否则其他人不足为惧。」 叶临风焦急的盯着她,眉头拧起来,「可是……」 瑶华的脸色沉下来,冷冷地打断他,「临风,此刻没有姐弟,你不要再说。」 「那你千万小心,在后方指挥就好,离玄甲军远些。」叶临风无奈从命。 蓦地又想到一事,「你的月光剑已失,可想好了用什么武器?」 瑶华随手指了指案上的星魂剑,「我还是用剑顺手,就用星魂。」 叶临风满脸的不可置信,「一双宝剑都在你手中?在宫里我问你时,你可是亲口说没见过星魂的!」 瑶华方想起来自己撒谎了,顿觉惭愧,「我也是无意中听闻,月光星魂两把宝剑在紫薇城……」 叶临风眼睛都瞪大了,「什么?你可是说师尊给你的!」 瑶华抱歉的笑了,「不是。」 「传言一双宝剑于武德年间失落,后来多少江湖中人遍寻不见,怎么会在紫薇城中呢?」 「你听我细说,当年天顺帝宠妃乃梁国世家女子,她年少时偶然结识了江湖中人,机缘巧合中得到了两把宝剑。后来她奉旨嫁与天顺帝为妃,遂将宝剑藏于嫁妆中带入紫薇城。几年后她因后宫争斗被天顺帝赐死,宝剑就一直藏在寝宫卧榻后的暗格里,从未被人发现。故我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漪兰殿……」 「你自己去漪兰殿寻的?那可是废宫,传说闹鬼的地方……」 瑶华不以为然,「这世上哪里有鬼?当时父皇和你问我,我嫌解释起来麻烦,就说未见过星魂。如今你可是知道了,就别再怪我啦。」 「我怎会怪你?你有宝剑在手,我也放心些。」 瑶华扬了扬下巴,面露得色,「以我的剑术,就是手握锈铁也一样的。」 叶临风还从未见过她有自负之时,见她突然流露出孩子气,不禁一笑。 他拿过星魂,端详剑鞘上的刻字,又「唰」一声拔出剑,随手挥了挥,锋利的剑刃发出刺眼的光芒。 瑶华见他对剑爱不释手,遂轻声道, 「待攻下信阳,星魂便给你罢,我拿着怪沉的,有机会再将月光找回来。」 叶临风心念微动,星魂月光原是一对……瞧着她的眼神不禁变得温柔,「咱们拿着一双宝剑,游山玩水之余要不要去闯荡江湖?以你的武功,随便就能争个武林盟主了。」 煎熬了这几日,就等今日,如果萧衍…… 瑶华的心提起来,「好,如果……如果一切顺利,咱们就去远游。」 叶临风心头一热,笑道,「咱们须得起个响亮的名号,就叫星月~星月双煞!」 巳时,大军已做好准备,将领在帐中集结,李修文遇事沉着镇定,此时也有些紧张了,不时出帐察看。看瑶华依然静静的坐着,从容淡定,也暗暗佩服。 瑶华沉静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划过,缓缓道,「今日若攻信阳,只许胜不许败。告诉前锋军,首登城楼者封先登校尉,重赏。」 李修文立刻道,「请公主放心,大军已整装待发,今日绝对万无一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到了午时,大伙有些心急了,议论的声音渐渐高起来。 瑶华算了算时间,出帐极目远眺。又过了许久,终于听到东边传来马蹄声,立刻上马迎向来人。 疾驰而来的是银楼,他未到跟前便高声禀报,「公主,信阳生变!」 瑶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待银楼到了身旁方说, 「细述。」 「诚王谋逆!他与左相勾结,在迎接梁帝灵柩时,左相突然拿出伪诏,宣布诚王登基为帝。诚王部下率王府亲兵和部分御林军意图控制文武百官,反被埋伏的玄甲军擒拿。没曾想徐太后也拿出遗诏,称梁帝已传位于先帝嫡子,即她所出的宁王……」 瑶华急忙打断他,「梁帝中剑后一直昏迷,怎会有遗诏?他醒了?」 「这个遗诏也是假的!两方相争时,右相韩瑷突然宣布梁帝还活着,是徐太后将其软禁,矫发懿旨宣告他已驾崩。玄甲军已偷偷将他解救出来,由右将军霍瞻护送去往临安城。文副将手持梁帝的诏书,命玄甲军征讨叛贼诚王。我离开之时,信阳内的一半玄甲军已去往帝京。暗卫从临安城飞鸽传信,证实梁帝确实还活着,已到达临安城内的长乐宫。」 一颗心落了地,她沉默了片刻,皱眉道,「徐太后呢?」 「已被监禁了。」 「帝京那边怎么说?」 「诚王的兵马约十二万,已占领帝京,但御林军的精锐之师约四万人,仍固守皇城。待文副将率十五万玄甲军到达帝京,诚王没有胜算。」 「辛苦了,但你还得跑一趟,你和虎威将军速去安国公处将此事告诉卫王,我还有密令给他。」 萧衍果然还活着! 狂喜之后,心里却空落落的,萧衍骗了诚王,骗了徐太后,骗了天下人,当然也包括她! 瑶华嘆口气,他活着便好,此时还有正事,也顾不得他了。 末时三刻,赤羽军列阵进发。步军八万,左右骑兵各三万,共十四万大军,无边无际的红色铠甲汇成红色火海。一个时辰后,到达信阳城外。 驻守信阳的十五万玄甲军由定国将军甘宁统帅,他们似是预料到赤羽军今日要来,已于城外布好阵列。 甘宁是玄甲军的后起之秀,战无不胜,玄甲军攻占大齐五座城池,他立下显着战功,无数赤羽军死于他的梅花枪下。他曾持枪挥向丰京,立下豪言,要直捣丰京城中轴线上的紫宸殿!今日他一身玄色铠甲,梅花枪上的红缨尤其刺眼。 瑶华冷笑一声,萧衍将他留在信阳倒是巧了,今日必要斩甘宁于星魂剑下,以抚慰阵亡的赤羽军将士之灵! 第17章 第十七章 信阳 申时三刻,瑶华下令进攻。 嘹亮的号角声响起,旌旗在风中飒飒作响,两翼骑兵率先出动,中军兵士则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城墙缓缓朝着玄甲军进逼。 玄甲军也豪不示弱,如黑海般向前。 顷刻之间,赤红玄黑排山倒海般相撞,震得大地都在颤抖。喊杀声像闷雷震彻云霄。长剑与弯刀、长矛与投枪飞掠相击,箭雨铺天盖地席捲而来。 将士的脸溅上鲜红的血,一个个面目狰狞,挥舞着滴血的刀剑,奋力刺向敌人。阵前的赤羽军一波又一波倒下,尸体挤压成堆,后面的人被仇恨鼓舞着,已杀红了眼,踏着同伴的尸体奋勇向前。 正厮杀胶着间,西北侧震天的唿喊,骑兵从玄甲军的后方包抄过来,甘宁大惊,齐军竟还有后援!玄甲军背部受敌,势头渐弱,甘宁志在守城,也退回到城楼上,下令死守城门。 城楼上,玄甲军将滚石和巨木砸下,登云梯下堆满赤羽军士卒的尸体,但捨生忘死的士兵不断涌向前,却迟迟登不上城楼。 瑶华和李修文在大军的中后部指挥,看到此情形心生焦灼,察觉到玄甲军有后撤的趋势,又看到甘宁持枪站在城楼上,她双眸一紧,令弓弩手掩护自己,随即从大军中腾空而起,飞掠向前。 李修文阻拦不及,紧张得别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但瑶华身为女子却孤勇决绝,使他热血沸腾,怒吼道,「掩护公主,沖啊!」率先持枪沖了出去。 瑶华一人曾攀上信阳的城楼,但今日又不同,玄甲军已看到她的身影,甘宁厉声叫到,「快放箭!别让她近前!」 无数箭矢射来,她用了全部功力,步法如灵蛇蜿蜒游移,身影比箭更快。顷刻间到了城楼下,白练飞出,星魂将箭一一击落,在赤羽军的掩护下,她已掠上城楼。 还未落地,玄甲军已扑过来,短兵相接。精光一闪,星魂削铁如泥,面前的一排士卒倒下,但连绵不断又涌上来。 瑶华使出九幽剑法,剑招快、准、狠,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看到甘宁在士兵的拥簇下向后闪避,她持剑飞掠,瞬时之间奔至他面前。 她来势汹汹,甘宁惊骇莫名,齐国公主就是个疯子!立刻持枪抵挡,枪法凌厉,舞得密不透风。 但瑶华没有心思和他缠斗,旋即催动内力使出追魂夺命,剑气破空而来,一剑刺进甘宁的心口,梅花枪犹立在空中, 他双目圆睁,当即气绝身亡。 未再看甘宁一眼,瑶华回身将近处的士兵全部斩杀,一路向前杀去。她出手之狠绝震住了所有人,甚而有士兵觉得她如妖魔横行,有两个心智不坚之人扔下兵刃,悽厉叫道,「她不是人!她不是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主将阵亡,玄甲军虽训练有素、悍不畏死,但城楼上近一半人死于瑶华的剑下,大势已去。 赤羽军受到公主的鼓舞,死伤无数终于攻上城楼,打开了城门。 血溅了瑶华满脸满身,衣裙已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她疲惫不堪,手臂酸沉,但仍挥动星魂为赤羽军肃清前路。城楼上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犹如惨绝人寰的修罗场。 李修文和郭奎赶上来时,瑶华一脸平静,持剑立于尸堆中,剑尖仍在滴血,雪白的脸也溅上了血渍,她淡淡道,「好了。」 「公主一身孤勇,臣钦佩不已。」李修文拱手道,他是丞相之子,文弱外表下原也清高自傲,经此一战已对瑶华心服口服。 「公主,您太厉害了,您自己就是首登者!」郭奎大声贊道,看着遍地死尸暗暗感嘆,公主出手之狠绝,前所未见。 瑶华平静地说,「收尾我就不管了,辛苦将军了。」 「是,您放心吧。」李修文道。 瑶华捡起甘宁的梅花枪,随前锋军进入城内。 黎明已至,朝阳慢悠悠的升起。 瑶华站在太守府正堂院中,环顾四周,忍不住微微一笑。几日前,她还避开玄甲军偷潜进来,现在,她从正门正大光明的走了进来! 李修文站在瑶华身后,凝睇公主轻盈的身影。 她换下斑驳血衣,洗去满身血污,换上缥色丝锦长裙,又是肌肤胜雪、光彩照人的高洁模样。昨日的她面无表情立于尸身血泊中,如食人血肉的兇残罗剎女,可今日谁会将她与昨日联繫起来? 瑶华回首道,「我会向父皇请赏,犒赏全军。」 「理应如此。」 「你命人收拾一下,我就住这里。」 「可梁帝之前曾住这里,且丧仪仍在,不太吉利……」 「无妨,就让他看我住回这里,再把甘宁的梅花枪扔在院中。」她淡淡地笑。 「是,公主,战败的玄甲军如何处置?」 「降的收编,不降的只能杀了,死了的拉到城外掩埋,也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是,卫王爷那边可需要咱们支援?」 瑶华摇摇头,「不必,他会赢。」 第二日午间,叶临风传来捷报,赤羽军已攻下雍州,他处理完那边事宜就赶来和瑶华汇合。 瑶华却道她要闭关,请李修文负责信阳事务,除非有重大事情,否则勿来扰她。 李修文很是诧异,正值军务繁忙之际,公主竟要闭关!但此时,别说瑶华只是闭关,就是瑶华说要去天上摘月,他也会帮忙搭梯子。 话说紫微城内,正德帝因收復两座城池大喜过望,立即颁下诏书,封瑶华为华阳长公主,食封万户,和亲王同级,大齐史上公主获此殊荣的,瑶华还是第一人。 诏书传来,将士无不欢欣鼓舞,瑶华闭关静修,尚不知此喜讯。 三日后,她才出关,一出来,就看到叶临风正候着她。 他喜笑颜开,贺道,「公主,陛下已封你为华阳长公主,与亲王同列,大齐史上你还是第一人,恭喜恭喜!」 瑶华的脸上未见喜色,平静道, 「你怎么来了,雍州如何?」 叶临风立即变脸,气唿唿道,「你又骗了我!说好叫我带兵支援你的,结果你自己率兵攻城了。你不知道,我听到消息差点吓死了!」 「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你收回雍州立了大功,我看就很好,父皇有没有加封你?」 「我已是亲王,还要封甚么?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啦!」 瑶华见到他也高兴,说了会话,突然想到一事,遂将星魂取来,「此剑赠你。」 叶临风又惊又喜,忙接过来,「公主,你真是我命中的贵人!可惜你的月光还未寻回,不然奏请陛下立刻给咱们放个长假,好去称霸武林。」 「父皇应该快召我了,我回宫就和他说。」 「别忘了呀!」 「 忘不了。」她笑道。 李修文提议,既然卫王来了,晚上设宴庆祝战事告捷。就在官邸设宴,桌上摆开一排排的酒壶。 自玄甲军攻齐以来,齐国兵士悲愤抑郁,如今心头的雾霾终于一扫而空,众人心情畅快,高声欢笑,大碗喝酒。 却想不到瑶华的酒量这般好,众人轮流敬她,她也用碗喝,皆一饮而尽。 叶临风看她豪饮还有些担心,默默的替她挡酒,对她的爱护之情昭然若揭。 深夜,直到一排排酒壶变空了,随意散落了一地,大伙都喝尽兴了,宴席方散。 叶临风执意要送瑶华回去,可他醉了,扶着钟安摇摇晃晃的。走到院门口,看着瑶华就在眼前,笑靥如花,他不禁心中一盪,拉住她的手腕柔声道,「瑶华,瑶华……」 他还要继续说,钟安大惊失色,连忙掩饰道,「请公主勿怪,王爷喝多了,头脑有些不清楚了。」 一边说一边扶叶临风进院,偏偏叶临风紧拉着瑶华不撒手,钟安急得冷汗都出来了。 瑶华却并未放在心上,轻轻拨开叶临风的手,轻声道,「你先安歇吧,咱们明日再见。」 叶临风温柔地望着她,嘴里低声咕哝着,「瑶华,你知不知道?知道我……我对你……」 钟安慌忙使劲拽他,大声嚷嚷着,「公主慢走,公主慢走!」连拉带拽的,把叶临风扶进房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瑶华笑着摇摇头,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 推开门,晕黄的灯光下,月光剑静静躺在书桌上。 第18章 第十八章 今夕何夕 瑶华止步不前,低声道,「萧衍!」 萧衍就在房中,几日不见,他清瘦了许多,更显轮廓分明。脸色仍然苍白,嘴角噙着笑,眼里却带着淡淡的讥讽。 瑶华觉得很刺眼,转过头不看他,轻声问,「你还活着?」 萧衍慢慢走过来,脸上笑意未敛,「你盼着我死么?」 「临安离得那么远,你又来做甚么?」 萧衍的神色有些异样,顾左右而言他,「你把星魂给那小王爷了?」 「你窥视我?」瑶华一惊,她竟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不觉微微有气,走到桌前拔出月光剑,剑身上的血迹已清理干净,恢復了光洁耀眼。 「我愿给谁就给谁!临风为大齐立了大功,又是我叶家人,一把剑算得甚么!」 萧衍哼了一声,「他对你甚是体贴温柔,你当他是叶家人,我却看他有尚公主之意。」 瑶华登时大怒,「你胡说些甚么?」 「瑶华,你久在天阙,许多事你不留心,只不过旁人一眼就瞧得出来。但他有这份心思又如何?痴心妄想!如果我向你的父皇递交国书,以大梁皇后之位求娶齐国的华阳长公主,你觉得怎样?」他的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嘲讽,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瑶华气怔了,不可置信地瞧着他,他们相识数载,他何时露出这般模样?如今他已是帝王,城府更深,气势也更凌人了。 萧衍神色自若,悠悠地问,「你不是想与大梁结盟么?我遂了你的心愿,主动与齐国永结同好,你该高兴才是,为何还一脸不情愿呢?」 瑶华已知道与徐太后密信一事在他掌控之中,是他谋算的一部分,徐太后的回信也是他的手笔,他竟这般作弄她! 还以为他真的要死了,为他伤心欲绝,真是可笑!他竟将权谋之术用在她的身上,若不是师出同门,她知晓他的心性,只怕大齐已亡于他手,那时自己将如何面对他,以亡国公主的身份吗? 心念流转间,她的眼神越来越冷厉,脸上也罩上了一层寒霜。 萧衍一直盯着她,知道她已动怒,仍慢悠悠地说,「你的父皇封你为长公主,可笑!若你把余下三城收回,难道还要封你为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又如何,就能保齐国平安了?」 瑶华忍无可忍,左手重重拍上书桌,厉声问,「你到底想说甚么?」 响声惊到了隔壁房间的银楼,他立刻察觉有异,飞奔出来。看到瑶华的房门掩着,忙上前敲门,高声问,「公主,你还好么?」 瑶华盯着萧衍,脸白了又白。 萧衍却笑了笑,转身向房门走去,只要他拉开门,银楼必死于他的手下。 瑶华忙飞掠向前,攥住他的衣袖扬声道,「我没事,你回去吧。」 银楼的手已扶上门把,门并未插上门拴,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萧衍瞥了一眼衣袖,站着没动。 瑶华忙松手,将门栓插上,平静地道,「银楼,我很好,你放心吧。」 银楼仍旧有些不安,方才听得清清楚楚,公主的房内有争执声。但他也不敢忤逆,只得回到房内竖耳倾听,隔壁寂静无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一打岔,瑶华都忘了刚才和萧衍说了什么,冷冷地瞥他一眼,悄声道,「你一会再走。」 萧衍重伤未愈,又长途跋涉,坚持这么久也觉得不适,便坐到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瑶华。 「瑶华,待我立你为后,你我同掌大梁,你喜欢么?」 瑶华方想起来,他刚才也说了要娶她,和他同掌大梁?她无声地笑了,笑容带着自嘲与落寞,「大梁?我要你的大梁做甚么?呵!你就是给我这天下,我又拿来做甚么?」 「你不愿意?」 「萧衍,别说两国之间战事还未结束,方才要是暗卫看到你,我便担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便是从前……从前尚不可能,现在更无可能!」 萧衍也不生气,气定神闲地说,「我不勉强你,你身份贵重又正值芳华,如今只怕南越也有联姻之意。我倒要看看,你父皇会将你许给谁,可许给谁都一样,瑶华,你只会是我的妻子。」 瑶华安安静静的站着,垂着眼眸,他的话令她想到了三年前,怒气渐渐消退了。 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露出温柔的模样,萧衍的心也软了,忍不住向她倾诉,「瑶华,你知道么?我以为我这次要死了,死在你手上,我毫无怨言。只是就这么死了,我不甘心,还好一切都来得及。我看得出那个小王爷对你的心意,你将星魂给了他,我不在乎,但你心里……你心里不能有他!」 瑶华咬了咬唇,抬眸看他,目光沉静如水,「你受了重伤,深夜来信阳就为跟我说这些?不怕我将你擒住么?」 萧衍低低地笑了,「怕甚么?被你擒住,我求之不得。」 他起身走到她的身旁,长袍触到了她的裙摆,衣裳尚能相依……瑶华犹豫半晌,终是忍不住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无碍,并没有传言的那样严重,我为了引诚王入局,故意装得严重些。」 瑶华心念一动,知道他在说谎,终究是自己下手太狠了。她心中有愧,神情逐渐变得柔和。一时却不知道能说些甚么,沉默久了便觉得不自在。当年在天阙,和他整日相伴也从未觉得不自在,如今竟是这般模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过了许久,萧衍才温柔地说,「你今夜饮了酒,先安歇吧,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瑶华的心一酸,突然大恸。萧衍总是对她体贴入微,她依赖他给的温情,那是她心底最深沉的渴望。可时过境迁,两人离得越来远。西华山上,她为他痛哭流泪,现在他站在她的身旁,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已经猜不到,她的心思,恐怕实现不了,长久以来的心愿终究是一场空。 就如这间屋子,他住过,她也住过,可物是人非,阴差阳错,她来时需避开所有人,他来时又何尝不是? 她定了定神,抬头望着他,慢慢道,「萧衍,我知道你有统一天下的志向,若是以前的瑶华,必真心盼你心愿得偿。但我姓叶,怎能不替大齐考虑?你出兵攻打大齐,你我之间便是死敌,永远也改变不了。今后你不要再来见我了,我已不是三年前的瑶华了,只会是你路上的阻碍,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你我会争个你死我活……」 萧衍听出她的话里含有诀别之意,她像遥不可及的风,离他越来越远,连忙阻止她,「别说了,瑶华……」 「几日前,我以为你就要死了,我……我很伤心,可这样的事一次就够了。萧衍,其实我也想过,若你我联姻……」 萧衍怔住了,「你是说真的?」 「不可能了,当年我就断了这个念头,更何况今日的你我呢?你去吧,若再见面,不要想着我是你的同门师妹。你记住,我是大齐的公主,你是梁国的皇帝,我的剑将指向你,绝不会再偏离一分。」 萧衍有些绝望,她已经不是那个成天跟着他的小姑娘了,她变得更美也更强大,已经不需要他了。他们之间有一道鸿沟,他纵是皇帝也填补不了,可是他不甘心,他绝不会罢手! 他沉默片刻,柔声道,「瑶华,我走了。你放心,总会有办法的。我说过,你只会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管你同不同意,永远也不会变。」 第19章 第十九章 回宫晚宴 清晨,叶临风神采奕奕的过来。 想到他昨夜醉酒,路都走不稳的模样,瑶华莞尔笑道,「又喝醒酒汤了?」 「你又打趣我!我昨夜真的喝多了,听钟安说你是千杯不醉,大伙都喝倒了,你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呢。」 「我教你个解酒的法子,你学会了也千杯不醉。」 「你竟使诈!」叶临风惊唿,越来越觉得瑶华心机深沉,全然不似外表那般纯良。 「不然我怎能喝那么多?」瑶华坦然道,「好了,这酒也醒了,你就走吧。」 叶临风一歪身坐在她的旁边,拽住她的袖子轻轻摇晃,不情愿地说,「我还想多呆两日呢。」 芷淇在旁笑嘻嘻的帮忙说情,「公主,也没什么大事,就让王爷多待一阵子吧。」 「还是先回庸州吧,你忘了?咱们还要去远游的。」 「那好吧,说好了,一回到丰京,就要和陛下说让咱们出去的!」 「知道了,你快走吧!」 叶临风方依依不捨的走了。 晚间,正德帝召瑶华回宫的诏书就到了信阳,她于次日回到紫微城,先去紫宸殿谒见正德帝。 数日不见,正德帝觉得瑶华更加超逸大气了,拉着她开怀大笑,「瑶华,你为大齐立了大功!朕都不知怎么封赏你了,你真是朕的好女儿!」 刘公公躬身陪笑道,「是呀,陛下一直将公主挂在嘴边,从来没见陛下这么高兴过!」 「能为父皇分忧便好,这是儿臣份内之事。」瑶华垂首谦辞。 「父皇此次召你回来,是有事要和你商议,也不急,今夜宫中为你设宴庆功,宴后再说罢。」 「谢父皇。」 正德帝笑得合不拢嘴,「让那些老傢伙看看,朕的女儿比他们强百倍哈哈哈!」 因解了汾阳之困,又收復了信阳与雍州,他的神情舒展开来,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他平日最爱饮酒作乐,常借各种由头设宴招待臣子,宴上吟诗作对、借酒遣怀。今夜便于观风殿宴请文武百官,又值南越的璟王出使丰京,遂也邀他赴宴。 出征前的宴上愁云惨澹,君臣争执不休,今夜却阴霾尽散,欢声笑语不断。 百官未料到瑶华竟立了大功,又见正德帝携她同来,便有些赧意,恭恭敬敬的向二人行礼。 正德帝很是得意,先告诫百官,「诸位爱卿,长公主挽战事于危局,你们切不可因她是女儿家就轻视了她,须对她尊崇有礼。」 百官躬身从命。 段煜坐在瑶华的下首,在汾阳见到她时,她妆发凌乱、神色凄迷。今夜的她淡扫蛾眉,轻点红唇,低垂的鬓髮斜插东珠镶嵌金步摇,垂在耳侧的莹润东珠尚不及肤色白皙,嘴角轻轻上扬,美得不可方物。 他向来眼高于顶,从不轻易赞许别人,也侧身对段羽凉道,「长公主风姿绰约,世间少有。」 「大哥,正德帝尚未替公主择婿,她的容貌倒在其次,才干也不输于男子,只怕有心之人越来越多,你还需抓紧时机呀。」 其实段煜也有些心急,听闻明德皇后的女儿回宫,又解了汾阳之困,国君便生了联姻之意,命他出使齐国,缔结盟约。但瑶华却很冷淡,难以接近,如今她又是正德帝心尖上的人物,只怕贸然求娶会被正德帝回绝,反而失去了转旋的余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他嘆了口气,「公主的婚事不会仓促决定,此事还需徐徐图之。」 「只得如此了。」 酒过三巡,段煜起身朝瑶华举杯,「数日前,小王与公主在汾阳城外偶遇,后来公主巾帼不让鬚眉,为天下人立了表率,小王钦佩不已,特表敬意。」 瑶华也起身向他举杯示意,一口干了。 她并未开口说话,段煜微感失望,但见她对正德帝也是神情冷漠、寡言少语的样子,料她天性如此,也就释怀了。 百官上前敬瑶华酒,瑶华微笑着应对,皆一饮而尽。数杯过后,她仍神清目明、端庄持重,众人惊讶不已,公主海量尤胜男子。 正德帝瞧着她沉着稳重的样子,起先还深感欣慰,渐渐的就有些黯然。从瑶华的身上,能隐隐看到明德皇后当年的模样。柔嘉的酒量也极好,平日她慧黠活泼,但在隆重的宴会仪式上,她的姿态最端庄典雅,深具母仪天下的风范。瑶华和柔嘉真的太像了,从容貌到气度,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柔嘉……她若还活着…… 「父皇?」 正德帝正想得出神,瑶华轻柔的声音传来,他的眼神恢復了正常,声音却还充斥着怀缅,「怎么了?」 瑶华一怔,「父皇,我出去走走。」 「去吧,你喝了不少酒,去醒醒酒再来。」 瑶华起身款款离去,临到殿门她突然回头,正德帝在座上双目低垂,怅然若失的样子。 她的心中也有些酸楚,今夜,父皇必是想到母后了。 来到庭院中,又到八角石亭前,芷澜笑嘻嘻道,「公主,今夜您不会突然消失吧?奴婢这小胆儿可经不起吓啦!」 「不会的,别怕。」 夜风拂过,心里也一片清明。 静静坐了片刻,瑶华问,「你俩的内功练得如何了?」 芷澜的俏脸飞红,低声道,「奴婢才练了几日,体内有一点微微热气了,但还没有出现公主说的暖流呢。」 「还早呢,慢慢来吧。」 「公主,您练了多少年呀?」芷淇好奇问。 「我从记事起就开始练功了。在天阙没什么事做,练功的时间很多,所以我虽才十七岁,但功力也算深厚了。」 芷淇哀嘆一声, 「奴婢再练几辈子也追不上公主呀!」 「你能学得我的一成,也算高手了。」 主僕正闲聊着,段煜和段羽凉从对面道上缓缓走来。 段羽凉露出惊喜的表情,「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大哥刚刚还和我说会不会与您遇见呢,真是巧!」 瑶华并未起身,向他们颔首致意。 段煜脸带笑意,「公主武功卓绝,原来是天阙之人。」 「是,我自幼在天阙长大。」 「天阙是世人嚮往的圣地,可惜我无缘得见。无极山乃天下第一名山,南越的山虽比不上它,美丽的风景也有许多。欢迎公主到南越瞧一瞧,让我也有机会尽地主之谊。」 「好。」 段羽凉笑道,「卫王爷曾说要和公主去名山大川游玩,届时咱们结伴同行,岂不美哉!」 瑶华嫣然一笑,「是。」 段煜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真诚的笑容,如美玉莹光,便移不开眼了,「卫王还未回来么?」 「他还有要事处理,暂且脱不开身。」 他见瑶华的心情不错,便试探问,「公主与卫王力挽狂澜,使得梁国的野心未能得逞,我十分佩服。但只怕梁国的野心不死,倘若南越与齐国合力,梁国便不足为惧了。」 瑶华绝美的脸上波澜不惊,点头道,「殿下此言有理。」 她未拒绝已是惊喜了,怕说多了反而使她牴触,段煜也不再多言。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殿内。正德帝瞧着他俩进来,段煜的轮廓冷硬,剑眉深目,神色倨傲,但他看着走在前面的瑶华时,神情也温和下来。 待瑶华落座,正德帝侧身过来,「瑶华,可有甚么不适?」 「儿臣很好。」 「你和璟王一同回来,和他也算相识了,觉得他这人如何?」 瑶华一惊,旋即垂下双目,「儿臣只与他见过两面,还不甚了解。」 正德帝温和地笑了,「无事,朕只是随口一问。」 瑶华的心慢慢沉下去,若今日玄甲军不退,就不会是随口一问了。 悠悠的琵琶声响起,长长的丝带飞扬,舞女的身姿曼妙婀娜,妩媚动人。君臣观舞畅饮,宾主尽欢。 她只觉得烦闷不堪,也未和正德帝说,一拂衣袖起身走了。 第20章 第二十章 睹物思人 殿外传来一阵吵杂之声,扰到了正在看书的瑶华,她微皱了皱眉,放下书走到门口。 芷淇正指挥小太监和小宫女搬东西,台阶上已摞着十来只黄花梨大衣箱。 「这是做甚么呢?哪来这么多箱子?」 芷淇忙指着箱子说, 「这几只箱子是贤妃娘娘命人送来的,这几只是陛下赏赐的。对了!公主,娘娘特意嘱咐了,这两只是明德皇后的遗物。」 瑶华便命小太监将这两只箱子抬进殿内,没想到箱子很重,压得两名小太监龇牙咧嘴的。 明德皇后已经成为了传奇,对她的遗物,芷淇充满了好奇,待箱子放好,她笑嘻嘻道,「不知道箱子里边是什么,奴婢这就打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她小心翼翼地掀起箱盖,惊唿出声,「哇!」 箱内满满的珠宝首饰,金冠、步摇、璎珞、发钿、耳坠、串珠、手镯……还有各色宝石、珍珠、翡翠、珊瑚等,堆得紧紧实实。 「公主,这也太多了!全都是宝贝呀,竟这样胡乱堆着!」 她的眼神都灼热了,拿了串莹润饱满的珍珠项鍊,又拿了支双凤衔珠金翅步摇,「公主,您喜欢哪个?」 「先放着吧,我不爱戴这些。」 芷淇便放下了,又看到一只雕花木匣里有一支牡丹花紫玉钗,玉色莹润通透,花朵栩栩如生,便拿了出来,「这支玉钗与公主甚是相衬,奴婢先替您留下。」 瑶华不置可否,芷淇笑嘻嘻地把匣子放到了案上。 明德皇后陈柔嘉出身世家,乃大学士陈敦儒的长女。她年幼时聪敏好学,陈敦儒视若珍宝,亲自教导,又请天下的名师传授其才艺。十四岁时她已出落得倾国倾城,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才貌之名传遍天下。十五岁时,先皇为太子叶楚南求娶柔嘉,册其为太子妃。 ,柔嘉与叶楚南志趣相投、琴瑟和鸣。三年后先皇驾崩,叶楚南登基,改年号为正德,立柔嘉为皇后。两年后柔嘉终于有孕,但诞下瑶华后不幸感染急病,骤然薨逝。正德帝悲恸至极,辍朝数月,亲为柔嘉定谥号明德,世称明德皇后,此后再未立后。 瑶华嘆息一声,从这些华丽贵重的珠宝首饰中,可以一窥母后当年的风采。都说她生的像母后,可是她相信,自己是万万不及母后的。 紫薇城,紫薇宫,昭阳殿,母后当年正值双十年华,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至尊至贵呢? 她的心中生出一丝疑虑,「母后当年就住在紫薇宫,她才去了十几年,宫内旧人为何一个不见了?」 芷淇顿一顿,看殿内没人方回到,「当年皇后病逝时,陛下悲痛万分,怪罪宫人服侍不力,将他们全部赐死了。」 「甚么?」瑶华大惊。 「公主,此事是宫内的禁忌,您别再问了,奴婢也是偶然间才听说的,具体的情况,奴婢也不知道了。」 瑶华皱起眉头,父皇素来宽厚仁慈,母后病逝时已药石无效,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怎能怪罪到宫人头上?突然忆起西华山上,忠叔言语间提到了母后,似乎在隐瞒着什么,看来还需要再去趟西华山,找忠叔问个清楚。 芷淇又打开另一只箱子,箱内堆了笔墨纸砚,数十卷画卷,还有信笺镇纸等。 瑶华取出一捆画卷,在案上缓缓展开。画上是一丛盛开的牡丹花,花朵娇艷饱满,花瓣重重叠叠,落款是「正德元年柔嘉」。 又打开另一捆墨竹图,竹枝茂密,用笔遒劲有力,右上方题有「秀出丛林,柔嘉画与楚南」。 再开一卷,是一幅紫薇城地形图,画笔将紫薇城诸宫殿详细绘出,技艺精巧,色彩丰富。 在天阙时,瑶华常看各国的地形图,了解颇深。她仔细观摩明德皇后绘的这幅,赞赏不已。 逐一看去,从画中可以看出当年作画之人的气势与风采。明德皇后的画大气磅礴、涉猎广泛,画上题记的笔锋刚劲有力,尤胜男子。 瑶华的心骤然揪紧,合上画卷不忍再看。母后惊才绝艷,却慧极必伤、红颜薄命,都未来得及抚育过她,便与世长辞,成为无可挽回的遗憾。 正感慨间,正德帝的声音传来,瑶华忙合上箱子,起身相迎。 正德帝大步迈进来,笑容满面,「朕来看看长公主。」 瑶华躬身行礼,「父皇又赐给儿臣许多东西,多谢父皇。」 正德帝挥挥手,携她至锦榻上坐下,嘆道,「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当年朕和你母后大婚时,她才十五岁。唉!柔嘉若还活着,见到你出落得这么漂亮,不知道会多高兴……」 提到柔嘉,他伤感起来,眼神投向远方,充满了眷恋,似是透过虚空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柔嘉。 沉默了许久,他继续道,「你的母后和你不同,你乖巧懂事,她活泼俏皮。她有时候捉弄别人,常使人哭笑不得,她要是生气呀,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她每天不知道要做多少事,样样都做得那样好,也不知道她怎会有那许多精力,唉!算了,说多了反而伤心,所以朕也不提了,今日见了你,才忍不住念叨两句,也是朕岁数大了,越来越爱唠叨喽!」 刘公公赶忙劝道,「陛下正值盛年呢!皇后的在天之灵见到公主才貌双全,一定感到欣慰,但您今日来,是要说公主的事……」 正德帝方想起来,笑道,「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 他轻轻拍着瑶华的手背,慈爱地看着瑶华道,「瑶华,你是嫡公主,又这般容貌气度,朕觉得没有人配得上你。但近日来,也有人提起你的婚事,说你已到了出降的年龄,你已经十七岁了,也不算小了。朕想着,若有好的人选呢,你也可以先定亲,所以来问问你,你对自己的婚事可有甚么想法?」 瑶华听得惊了,「父皇,您想要我出嫁?」 她的眼中充满了惊异和不安,正德帝不忍直视,沉吟了片刻才缓声道, 「璟王出使大齐,一方面是共商国事,另一面也是想要和咱们联姻。如今梁国想要征天下,虽然暂时退兵了,但不知道哪天又会捲土重来。联姻是两国交好最好的法子,要是大齐和南越联姻,梁国也会忌惮。但此事可大可小,便是封个宗室女子为公主,也可以联姻。但璟王为自己求娶的话,必是相中了你,他的身份、才干和容貌都出类拔萃,极有可能是下任国君。可南越实在是太远了,朕不想要你远嫁,所以来问问你,看你是否愿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待他说完,瑶华的心都凉了,今日她要是说愿意,联姻之事就成了。她呆呆地望着案上的木匣,若是今日母后还在,他还会让自己远嫁吗? 正德帝也有些愧意,转开了目光不敢看她,见她久久不回答,便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看到了木匣里的紫玉钗。 这还是卫王叶楚瑜从北冥得来一块上好的紫玉,献给了正德帝。在柔嘉的十九岁生辰时,因她最爱牡丹花,正德帝特命司珍坊用紫玉打造了一支牡丹花钗和一对龙凤玉佩,玉佩在正德帝的手里,玉钗留给了瑶华。 他又想到了柔嘉,她穿着牡丹薄水烟曳地长裙,长长的乌髮挽了个坠马髻,只戴着这支玉钗,在昭阳殿窗前的书桌旁认真作画,岁月静好的样子令人心折。 不知为何,这两日,柔嘉的身影总是在眼前浮现,许是因为瑶华回来了,她和柔嘉太过相像的缘故。 「儿臣在天阙呆了十几年,刚回到紫薇城与父皇相聚,不愿这么早就出嫁,更不愿离开父皇、离开大齐。」瑶华幽幽地说,柔顺地低下了头。 正德帝的心头一涩,忽然就后悔了,怎么就生出了让她远嫁的念头,忙又携起瑶华的手道,「咱们父女分离十几年,朕也捨不得放你出降,更别说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联姻之事就此作罢。朕要留你在大齐,在朕的跟前,大齐好男儿千千万,总有一个配得上你的。」 瑶华才觉得安心,抬头笑道,「儿臣在无极山十几年,从未下过山。如今战事暂时稳定了,儿臣还想向父皇告假,想要出宫一趟,去看看大齐的锦绣山河呢。」 正德帝立刻同意,「准奏!你一个人去朕不放心。这样吧,等临风回来,叫他陪你去,他对吃喝玩乐最在行了。」 「多谢父皇。」 正德帝又坐了片刻才离开,瑶华送他到紫微宫门口,回来后立刻召银楼进殿。 她一拂广袖,重重地坐在榻上,沉声道,「有人在父皇面前提到我的婚事,你去查查是谁乱说话。」 银楼极少见她露出怒色,心中一惊,连忙答应着去了。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不负韶华 过了一日,瑶华正在书桌前,细细观摩明德皇后的画作,银楼进来了。 「公主,属下查到了,是户部的韩尚书在陛下面前提过您的婚事。南越的璟王流露出联姻之意,韩大人谒见陛下时,说这是一桩极好的婚事,于两国都有益。」 「韩尚书?他是何人?」 「他是淑妃娘娘的亲兄长。」 「原来如此。」 她微一思忖,吩咐道,「还有一事要你去做……」 银楼领命去了。 芷澜在旁边听着,气鼓鼓道,「公主,咱们也不认识韩大人,没有得罪过他。他怎能叫您联姻,让您远嫁到南越,好坏的心肠呀!」 瑶华慢慢地展开一幅画,淡淡一笑,「淑妃娘娘生了二皇子,父皇尚未立储,自然许多人都有想法了。」 「您又不当太子!您远嫁到南越,回不了大齐,对他有甚么好处?若梁国再来打大齐,看他怎么办!」 「贤妃娘娘与母后是亲姊妹,是我的姨母,她的三皇子自然与我更亲,此是其一。父皇若同意我与南越联姻,南越承韩大人的情,或许某日就能用上了,此是其二。我目前得父皇看中,这有些人总是无端嫉妒别人,人性使然,此是其三。我去了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若是父皇同意了,他还进言有功,即使父皇不同意,此事也就一笑而过了。」 「哼!他心眼可真多,还都是坏心眼!」 「朝堂之上名利为重,这也不算得甚么。」 「公主,要不咱们叫银楼拔了他的舌头,叫他长长记性!」 「不急。」 闲来无事,瑶华便换了身衣服,去玉清宫看望贤妃。 贤妃执掌后宫十几年来,宽厚待人,体恤宫人,素有贤良之名,深得正德帝的信赖。瑶华回宫后,她对瑶华如亲生女儿一般,处处体贴厚爱,所以瑶华偶尔也到玉清宫坐坐,陪她说说话。 听闻瑶华来了,贤妃高兴地出殿相迎,见了瑶华又忍不住嗔怪,「瑶华,我都要担心死了,你这样柔弱,却去和梁帝比剑!他的武功那么高,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叫我们如何是好呀?」 「娘娘不用担心,我这会不是好好的么?」 「你呀!以后可不能这样了,知道了么?你毕竟是金枝玉叶,身子娇弱尊贵。再说了,女子舞刀弄枪的也不好看。」 瑶华含笑答应。 贤妃挽着她坐下,又亲自去端来两盏茶。 瑶华忙起身双手接过,「娘娘,我这几日看了母后的画,画得真是好。可惜我未曾见过母后,对她一无所知。您是她的亲妹妹,知道她素日做些什么,喜欢甚么吗?」 「姐姐呀,她琴棋书画都好,对甚么事都有兴趣,从早到晚闲不下来!她最喜欢的应该是琴和画吧,她的琴最好,大齐还没有人比得过她。画我不太懂,但陛下总夸她画得好,陛下的品味最好了,他要说好,那就肯定是好的。」 瑶华幽幽地说,「可这些我都不精呢,我也就武功强些。」 「你不用和姐姐比,你会武功,姐姐可不会。有段时间她突然对骑马感兴趣,卫王爷还送了匹千里马给她。结果她刚会骑就发现有了你,就开始在宫中静养了,再也未骑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原来母后会骑马,瑶华更加怅然了,「可惜母后没有机会离开紫微宫,未能去广阔天地间纵马疾驰。」 「唉……姐姐福薄,去得太早了。但你不一样,瑶华,你这一辈子肯定会平安喜乐的。」 想到明德皇后,贤妃有些哀伤,静默了一会,才命侍女取来一枚锦囊。 「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瑶华打开一看,满满的金叶子和金豆子!忍不住笑了,「娘娘,您这是何意?」 「我听陛下说你要出宫去,出门在外呀,要多带些钱财才安心,千万别委屈了自己。你生得美貌,又没有甚么经验,出去了要处处小心,记住了么?」 「放心吧,我还有临风陪着,不会有事的。」 贤妃还是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去去就回来吧,别走太远了。现在战事不断,你身份又尊贵,若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可太危险了……」 瑶华一一应着。 又过了一日,叶临风喜笑颜地来到昭阳殿。 见瑶华正蜷在榻上看书,他疾步上前取下她手中的书卷,兴奋地说,「刚接陛下旨意,让我陪长公主去游山玩水,你还看什么书呀?快起来收拾收拾,咱们马上走!」 芷淇和芷澜听到了乐不可支,忙去收拾行李。 「别收拾了,出宫再买吧!」叶临风忙又叫她俩回来。 瑶华仍坐着不动,含笑看着他。 叶临风急得去拉她,「你带上月光就够了,其他的都不用带,咱们去闯荡江湖,打家劫舍赚银子哈哈!」 瑶华便起来去拿月光,「听起来很有趣,那就走吧!」 芷淇急得跺脚,「我的公主,至少带些衣裳再走呀!」 瑶华和叶临风好整以暇地瞧着她们收拾,直到塞满了几只大箱子,连茶叶茶具都带上,实在是拎不动了,芷淇才说好了。 出了紫薇城,叶临风突然问,「先去哪呢?」 「你说去哪就去哪。」 叶临风顿时懵了,「去哪?先去哪?算了算了,先回府中商议一下。」 卫王府离得不远,很快就到。叶临风命钟安去收拾行李,他要规划出行路线。 他找来张地形图,拿了支笔一本正经地比划着名,「话说天朝大陆最美的地方莫过于大齐和梁国交界处的无极山,但你已看厌了,过!大齐丰京城,繁华风流之都,也过!南越月宫,有月神美人,这个好……帝京城,天下最大的都城,去了肯定会被抓起来当人质,过!」 瑶华无奈地嘆口气,随手在图上划了一条线,「从丰京出发,顺灕江一路往南到达南藩城,去到云梦山月宫,再向北就转到梁国的东山,如果还有时间,可以偷潜进梁国去瞧瞧,以后的路再议。」 叶临风拍手贊同,「还是公主聪慧!偷偷潜进梁国?听着就很好玩,就这么办!」 「出去不能再叫公主了,你叫我姐姐吧。」 「不要!」 「那叫长姊?」 「不行。」 「随你。」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兴高采烈地出发,叶临风提议,先去最红火的会仙楼饱餐一顿再走。 会仙楼的店小二与叶临风相熟,殷情地将他们带至雎鸠阁,又笑嘻嘻地说,「王爷,您今日来得巧!甄小姐也来了,就在隔壁的蒹葭阁。」 叶临风忙嘘一声,「知道了,别声张。」 「小的明白!」 瑶华有些好奇,「甄小姐?甄尚书家的?」 「年初的时候,陛下想给我赐婚,甄尚书倒是满意,我觉得还早呢就没同意。」 「咦?我要看看她模样如何,可配得上你。」她笑眯眯地起身。 叶临风忙拽住她,「你快坐下!她才十五岁,还一团孩子气呢,能看出甚么来!」 「又没赐婚,你怕甚么?」 「谁怕她了?我是怕她缠着我!」 出门时,好巧不巧,隔壁也出来两人。为首的黄衫少女,玉面芙蓉,明眸生辉,两边脸颊各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娇俏中透着灵动。少女看到他们,甜美的笑容瞬间凝住了,目光幽幽地从叶临风的身上移到瑶华的脸上,眼底带着一丝探询。 瑶华猜到她就是甄採薇,原来是这样一位明艷灵动的少女,模样很讨喜,她朝着少女微微一笑。 女子露出惊讶的表情,樱唇微张刚要说话,叶临风推着瑶华快步走开,低声责怪道,「就是她,甄採薇!你对她笑甚么呢?」 「她很美,我很喜欢,也许是我未来的弟媳呢。」 叶临风撇了撇嘴,「什么弟媳?不许乱说!」 「又没说是你,我还有其他弟弟呢。」 「哼!反正以后不许提她,遇到了也要绕着走。」 瑶华摇头嘆道,「你真是不解风情。」 叶临风翻了个白眼,气沖沖道,「谁要甚么风情?快走快走,别让她跟着咱们!」 上车时,瑶华又回首,甄採薇笔直地站在会仙楼的门口,幽幽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瑶华在心里嘆息一声,沉浮于尘世中,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映月琴音 傍晚到达江宁城,江宁城南临灕江,故名江宁。灕江顺南而下,流经大齐和南越,是天朝大陆重要的水路交通枢纽。繁忙的水运交通让江宁成为大齐的重要城池,城中人员密集,商户繁多,各国商物琳琅满目,一幅富裕繁荣的景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叶临风来过江宁数次,很是熟悉,带着他们去常去的太平馆下榻。 馆内外人来人往,喧譁热闹间,门口进来一位紫衣华服的少女,身旁伴着一位白衣少年。少女姿容胜雪,双瞳如点漆,目光悠远绵长,清冷气度似空谷幽兰,看到她只觉心中清净平和。一位文人低声吟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叶临风见众人都在看瑶华,目光有欣赏的,有惊艷的,还有透着色慾的,他心生不悦,拉着她迅速上楼。 瑶华进房后,见叶临风也跟进来了,蹙眉道,「我要换衣裳,你跟进来做甚么?」 叶临风忿忿道,「众人都盯着你看,十分无礼!只怕过不了两天,全天下都知道长公主出门了。我在想有没有法子,让那些凡夫俗子瞧不见你的真容。」 「看便看了,他们也不敢上前叨扰。」 叶临风摇头道,「你贵为公主,美丽容颜怎能随便让别人瞧见?我看官家仕女的帷帽甚好,你要不要也戴一顶?但又怕会不舒服……」 瑶华未置可否,缓缓走至窗边,窗外是江景,商船上的灯笼已点亮了,星火点点如天上繁星。 她的背影柔美婉约,叶临风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她,手刚碰到她的左肩,她突然回头。 「呀!」他吓得一哆嗦,尖叫一声。 只见瑶华脸上戴着一张精巧的黄金面具,大小适中,正好将面容遮住了,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含笑看着他。 他将面具轻柔地取下,嗔怪道,「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可真吓到我了。」 「就是为了吓你。」 他嘆息一声,温柔地笑了。 少顷,他们下楼,瑶华进了马车又回头说,「听闻达官贵人都爱去青楼听曲喝酒,你对此在行,请带我们去见识一番。」 叶临风扶额汗颜,「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只和京中的小公爷们去酒楼喝酒,未曾去过青楼。」 见瑶华望着他似笑非笑的,又连忙道,「青楼也有好的,琉璎苑就不错。」 琉璎苑临江而建,月白院墙上垂挂着一排诗文书画花灯。门口的妈妈见来了个锦衣华服的俊雅公子,满脸堆笑迎上来,看到身后的瑶华和芷淇芷澜,笑容一僵。 钟安忙递来一枚金叶子,妈妈的笑容堆得更深了,也不多问,殷情地将他们带往雅间。 雅间内,粉灰的丝缦悬垂,布置得极雅致,但浓香扑鼻,仍有缱绻旖旎之感。 叶临风微觉难堪,瑶华却大大方方地坐下,对妈妈说,「都说花魁色艺俱佳,便请你们苑的花魁过来一见。」 钟安掏出两锭银元宝,塞到妈妈的手中。 妈妈连声答应,「好说,好说!花魁马上就来,还请贵人稍等片刻。」 很快,她引着两位丽妆女子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小丫头捧着食盘,将各色精美小菜并两壶酒摆于桌上。一名绿衫女子清丽脱俗,神态柔弱娇怯,怀抱着一把七弦琴。妈妈扶着她笑道,「这位是沉香姑娘,琴弹的极好。」 又拉着另一名绯衣女子笑道,「这位是吟雪姑娘,她的歌声曼妙,琵琶也好。」吟雪艷丽妩媚,仪态大方。 二人朝着叶临风裊裊婷婷地行礼,吟雪柔柔地问道,「不知公子今日前来,是想听曲还是别的?」 叶临风忙指着瑶华说,「毋需问我,问这位姑娘即可。」 吟雪方看向瑶华,她向来以容貌自傲,此时竟有自惭形秽之感,但见瑶华容貌洁如冰雪,目光沉静如水。 瑶华道,「弹一首你擅长的曲子好了。」 「是。」吟雪款款走到琴案前坐下,柔和安宁的旋律响起,弹的是「浔阳夜月」,十分应景。乐曲时而幽静,时而热烈。许久,飘渺悠长的尾声响起,全曲结束。吟雪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起身道,「弹的不好,还请姑娘包涵。」 瑶华由衷贊道,「弹得极好,吟雪姑娘可称为大家。」 回头见沉香替叶临风斟酒,方察觉自己光顾着听琴,冷落了他,便对吟雪道,「姑娘请过来坐,咱们一起说说话。」 两位花魁开始还与叶临风和瑶华侃侃而谈,很快就发现瑶华话极少,无论谈起什么话题,她都很平静。叶临风温和有礼,博学善谈,心思却全在瑶华身上,对两位花魁并不在意。他将江宁有趣之事娓娓道来,瑶华听得认真,不时接一两句。 过了一阵子,沉香道,「我为大家弹一首曲子吧,不知姑娘还想听甚么?」 瑶华看着她的七弦琴,轻声道,「就弹一曲广陵散吧。」 沉香一怔,广陵散是古曲,旋律激昂慷慨,是讲述战国时期聂政为报严仲子知遇之恩,待母亲去世守孝结束后,替严仲子刺杀韩国宰相侠累的故事。她其实也常有练习,但要想弹出曲中戈矛战斗之势,非有多年的深厚功力不可,瑶华这是给她出难题了。但也无法推脱,遂起身道,「我勉力一试,弹得不好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铮铮的琴声响起,前段平淡深远,沉香弹得甚好。瑶华悠远的目光凝视琴弦,随着琴声抑扬顿挫、起伏虚灵,她一动不动,目光空灵,似是听得痴了。 叶临风稍觉有异,他也擅长弹琴,虽觉得沉香弹得好,但还不至于使人沉醉如斯。他思忖着瑶华应是专注于学武,故对琴道不太懂,又转念一想,以后她若想听曲子,自己给她弹就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一曲奏完,沉香抬眼,见瑶华凝睇着琴弦,目光沉得似要凝固,忙起身笑道,「弹得不好,让姑娘见笑了。」 瑶华立即敛去了深沉目光,恢復了平静,「沉香姑娘还年轻,已弹得极好了,假以时日必定能弹出曲中慷慨激昂之势。」 叶临风心念一转,看来瑶华也懂琴,「弹的确实很好。瑶华,你会不会弹琴?」 「不会。」 大齐崇尚文质风流,喜爱丝竹之乐,世家弟子自小就修习乐器,而琴为八音之首,几乎每个贵族小姐都会。瑶华是天阙弟子,竟不会琴?他不敢确定,再次问道,「你冰雪聪明,却不会弹琴么?」 「不会。」瑶华淡淡道。 「无妨,我还会一些,闲暇时可以弹给你听。」 瑶华没有答言。 沉香和吟雪有些落寞,能得这样一位风流俊秀的贵公子为自己弹琴,已是人间乐事,这位姑娘却不以为然,并未将这位公子的情意放在心上。 叶临风却毫不介意她的冷淡,对她一如既往的温柔,他俊秀的脸上总挂着朗朗笑意,温柔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看向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瑶华未察觉到他的心思,她的目光不经意间瞟过七弦琴,瞬间黯淡下去。如此星辰如此夜,她的心中酸涩难言。一路行来,走过的风景,遇见的人,都未曾在她的心中留下痕迹,这世间唯有一人,远在千里之外,却又如影随形。 又坐了一会儿,瑶华便要走了。 几人出来,芷淇还有些意犹未尽,「公主,花魁又美又温柔,我看着她俩,心里也很喜欢呢。」 「是,确实赏心悦目。」 叶临风笑道,「小丫头也知道佳人难得,只有你们的公主,看着美人也一脸淡定。」 瑶华凉凉地瞥他一眼,「我们在跟前你放不开,我们不在,你是不是就要左拥右抱了?」 叶临风瞠目结舌,叫道,「姐姐,你竟然会这样想,真的冤枉我了!」 钟安连忙说,「冤枉,冤枉!王爷最是守礼,从来不动手动脚!有姑娘想要拉他的手,他都一把甩开呢……」 叶临风踢他一脚,「闭嘴!」 几人的车马刚到客栈门口,就有四五个小乞丐围上来,大的十来岁,小的五六岁。一个个衣裳褴褛,脏兮兮的,嘴里不停地叫着,「贵人,行行好吧!行行好吧!」 钟安赶忙掏出几锭碎银子抛出去,喝道,「拿了就赶紧走!」 小乞丐推推搡搡地去抢,最小的一个女孩被推倒在地,也抢不到,急得哇哇直哭,眼泪鼻涕煳了一脸。 瑶华还从未见过这等景象,转头问叶临风,「这是哪里来的孩童?为何沦落至此?」 叶临风面带不忍,低声道,「你是第一次见?其实大齐如今……百姓赋税沉重,穷苦的人越来越多。」 瑶华皱着眉头,嘆道,「稚童何其无辜!竟没有官家管一管?父皇他也不知晓么?」 「陛下居于深宫怎会知晓?他……唉!」 一个稍大的男孩蹲下,安慰嚎啕大哭的女孩,「莫哭,莫哭,我把我的银子给你!」 他把抢到的一小块碎银放到女孩的手里,女孩一把抓住,一句话没说,起身跑远了。男孩沉沉地嘆口气,看一眼瑶华他们,也准备离去。 瑶华看着他的动作,不经意间瞧见了他的面容,心头一震,忙唤他,「你过来!」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暗夜黑衣 男孩站住脚,愣愣地看一眼瑶华,又低下头,畏缩着不敢上前。 瑶华走近几步,弯下腰,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阳泽。」他嗫嚅着抬起头,第一次遇到神仙一般的人,又亲切地和他说话,他又窘又怕,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瑶华端详他的面容,清秀的五官,尖尖的下巴,一双眼睛是极少见的丹凤眼,眼尾上翘,黑白分明。她轻轻地摸了摸他脏兮兮的脸,柔声说,「你若没有去处,就跟着我吧。」 叶临风忙拉住她,「这是何意?」 「这孩子长相俊秀,我很喜欢。」 阳泽很是乖觉,立刻大声说,「贵人,我无父无母,没有去处。你要是愿意收留我,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不用做牛做马。」瑶华笑一笑,转头对钟安说,「你给阳泽准备些干净衣服,以后就让他跟着咱们。」 阳泽又惊又喜,连忙跪下磕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 钟安忙过去扶他起来,「快别磕了!你眼前的这位贵人是咱们大齐的华阳长公主,以后别再叫贵人了,称她为公主殿下。」 阳泽忙不迭地点头,「是,是!谢公主殿下!谢公主殿下!」 「不用拘束,叫我公主就可以。」 叶临风一头雾水,瑶华的举动常让他抓狂,莫名其妙收个小叫花子,就因为他长得清秀?但一个孩子而已,也不碍甚么事,他也就不理会了。 在江宁停了两日,几人出发前往邺城。 邺城城南的牛首山是佛教名山,山下的觉远寺许愿最为灵验,各国百姓都来上香拜佛。瑶华是不信这些的,但抵不过他们坚持,遂同意一起去。 到了客栈已是傍晚,吃过晚饭,叶临风道邺城的夜市很繁华,邀瑶华同他一起去逛逛。 芷淇给瑶华挑了件银白纹绣百蝶襦裙,用紫玉钗挽了个单螺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叶临风打量她一圈,笑道,「你这样装扮,倒像比我小了两岁呢。」 瑶华只比他大了一岁,但她气势迫人,又总是着华贵典雅的紫衣,头戴金冠,显得庄重大气。今夜她打扮得淡雅清新,就显得小了些。 夜市上店铺林立、人潮汹涌,有卖东西的,也有算卦测命、写字临画的;还有杂技影戏、说书谈经的。 瑶华对这些景致很陌生,以往都是从书上看到,或听萧衍讲述,今夜亲眼所见,免不得多看几眼。叶临风极有耐心,陪她慢慢地走着。 不远处聚集了乌压压的一群人,原来是位说书先生,他手执羽扇,正说得声情并茂,「……且说我们的长公主,手握天下第一利剑,锵的一声疾奔而去,朝着梁国皇帝的心口奋力刺进……」 「哎呀!」看客尖叫着,「然后呢?」 「梁国皇帝勐然看到年轻貌美的公主,还以为她是个娇滴滴、弱不禁风的少女哪,哪曾想公主的武功竟如此高超,他还未来得及抵抗,利剑已刺进心口,从背后贯穿出来!血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叶临风低声笑道,「你的英勇事迹已经深入民间了。」 瑶华不忍再听,拉着他赶紧走开了。 走远后,她又忍不住回头。平民百姓听得有滋有味,于她却是锥心之痛,在他人眼中,萧衍便只是「梁国皇帝」这四个字。 路边摊上,有各种各样的小吃,叶临风买了一晚砂糖冰雪冷元子给她,嘱咐道,「太凉,吃两口就罢了。」 瑶华吃了两口说,「很好吃。」慢慢地将一碗都吃完了。 叶临风笑吟吟地瞧着她,摇头嘆道,「真是女儿家!」 瑶华嘴角上扬,正要说话,心突然怦怦狂跳起来。她立即往四周扫去,人来人往,并无异样。 叶临风已察觉到她的异动,忙问,「怎么了?」 「无事。」她迟疑道。 叶临风环视四周,也未发现异常,便往她的身旁靠了靠,将她护在里侧。 但瑶华的心中说不出的烦闷,她极其警觉,立刻停步。惊骇的感觉似曾相识,越来越强烈,她勐地推开叶临风,沉声道,「你立刻回客栈召护卫!切记,不要追!」 不待他答言,她飞身一跃,登上身后商铺的房顶,飞掠而去。 纵跃之间,房顶上出现四条黑影,又高又瘦,手提长剑,身法快似闪电,循着她的身影穷追不捨。 瑶华恐慌得想要呕出来,三年前也是这样,突然出现黑衣人,势要取她性命。但已过了这几年,她刚刚下山,他们怎么又出现了? 今夜未带月光剑,如何是好? 这几年,她的轻功精进不少,她欲狂奔而去,将黑衣人甩下。但想到师兄之死……她遍寻不到黑衣人的行踪,今夜他们再次露面,绝不能错过机会,务必要替师兄报仇! 心念急转间,她奔向东边的空旷地带,这是偏僻的街尾,没有行人经过。她稳稳站住,空气似已凝住,浓浓的杀气袭来,压得人慾窒息。 瑶华厉声喝道,「出来!」 无人应答。 她拔下紫玉钗,紧紧地握在手中,幸好,钗尾还算尖利。 倏忽之间,一南一北各出现一人!全身黑衣,面戴黑罩,如暗夜鬼魅一般骇人。 「你们是何人?」 仍是无人应答。 三年前,瑶华被黑衣人重伤,至今身上还留有伤疤,此时她又恨又怕。正思忖着如何应对,突然记起师尊的话,有了悲悯三式,除了我,天下再无一人可与你抗衡。师尊不会诓她。 念及此处,恐慌情绪顿时散去,她的眼底浮现出坚定和自信,静静地等待着。 弯月如钩,月光晦暗。 黑衣人手执长剑,静如石像,他们也在等待,等待一击而中的时机。 先杀死一个,夺过他的剑……瑶华勐地跃起向南边飞去,第一招就是天罗地网,以钗为剑,势必要一击绝杀! 对方的身手同样快,长剑刺向瑶华的咽喉,他的同伴也持剑攻来,都是无极剑法。 悲愤之情顿起,瑶华的眼中要冒出火,今夜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们! 那人未料到瑶华会出天罗地网,反应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瑶华避开他的长剑,玉钗直插进他的咽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过他手中的剑。 远处又奔来四个黑影! 但瑶华长剑在手,已不再害怕。萧衍尚且败在她的剑下,她不信世上能有六人比萧衍武功更高。 第二招追魂夺命已出,长剑如追魂索攻向另一人。四人赶到时,她已连取两人性命,持剑稳稳地站住。 四人分立四角,将她围在中间,呈包围之势。 「你们受何人指使?」她再一次问。 可四人就如活死人一般,静默无声。 「三年前你们杀不死我,今日也一样!今天你们全死在这里,一个都逃不掉!」 她举起长剑,声音冷冽如寒冰,「我练了十几年才有今日的剑术,你们也练了很久吧?待我杀尽你们,你们的主人再培养新人可来得及?」 东南角的黑影极轻微地晃了一下,瑶华目光如炬,已捕捉到,「天阙之人悲悯苍生,今日便让你们见识一下,悲悯三式……」 话音未落,她已掠向东南方,其他方位的三人齐齐扑向她身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她这一掠用了毕生之力,与他们拉开了两丈距离,一招追魂夺命,直接将剑送进他的心口。 但背后一凉,长剑已触到她的外衫!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殊途同归 瑶华已催动全部内力,使出第三式,殊途同归。 无论你是何人、来自何处,终免不了一死,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殊途同归,就是要送所有人去往最后一程,黄泉路! 内力瞬间提升一倍,形成排山倒海般的力道,席捲而来,三人手中的长剑再不能向前移动半分。 他们惊骇得瞪大了眼睛,想动却动弹不得。还未明白这诡异的状况,一抹精光闪过,三人同时毙命,血从咽喉处喷射而出,尸体砰地栽倒在地,血继续蔓延开来,将地面染红一片。 剑身仍在嗡嗡作响,剑气纵横激盪,强大的真气在体内蓄积,瑶华疏散不及,觉得全身经脉都要爆裂。她的头又痛又胀,渐渐变得迷惘,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却有浓浓的杀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突然,师尊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瑶华,记住!你是天阙之人,须怀有悲悯之心。」 她骤然一惊,对,她是瑶华,天阙的瑶华! 她立刻扔掉剑,就地端坐,念动心法。 殊途同归威力无穷,用天阙秘术将功力瞬间提升到极致,以磅礴恢弘的剑气压制敌人,御剑杀敌,哪怕面对百人千人,不死不休。 师尊的内力深不可测,能御剑自如,但瑶华的内力未到火候,易被反噬走火入魔,兇险异常,故须立即练功调息。 「瑶华!」远处传来一声熟悉的唿喊,她听出来是叶临风的声音,便不理会。 叶临风疾奔过来,看到瑶华正闭目练功,忙停住脚步,不敢扰她。他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胆战心惊地扫过地上的死尸,万分的煎熬。 一个时辰后,瑶华方觉得气息平稳,心也静下来,才睁开眼睛,欲要起身。 叶临风忙搀住她的双臂,扶她站起来,「瑶华,这些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 瑶华没有回答,昏暗的月光下,黑衣人的尸体横陈,空气中瀰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她的眼中涌出泪水,今夜第一次使出殊途同归,使得三名黑衣人同时毙命,若当年她会此招,师兄何至于惨死? 挑开黑衣人脸上严实的面罩,仔细打量,六个人,岁数从三十来岁到五十来岁,都是又高又瘦的身型。虎口以及第四指指肚上有厚厚的硬茧,这是多年握剑的手。再割开他们的衣襟,除了碎银火石等寻常之物,并无有用的线索。六把配剑,一样的工艺铸法。 瑶华蹲在一具尸体的前面,目光定在他平淡的面容上,心中恨极,又深感无力。纵使杀了他们又能如何?师兄也活不过来了。更何况他们从天而降,并不畏死,从始至终没有开口,一点有用的讯息也未曾留下。 叶临风不明所以,默默地看着她的举动,一阵阵的心悸。以瑶华的武功,竟也会有恐慌的时候,这些刺客是什么来歷? 瑶华从尸体上拔出玉钗,拭去血迹,将长发随手挽了个髻,又拾起一把长剑道,「回去吧。」 刚一转身,叶临风扑上来,紧紧地抱住她,「瑶华,你为什么要推开我?这么危险,你怎能自己应对呢?」 瑶华顿了顿,平静地说,「没关系的,我并没有受伤。」 「你一个人!如果你打不过他们,如果我赶来了,却看到你躺在地上……我……我还能活吗?」 「我打得过的,你别怕。」她挣脱他的怀抱,勉强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都结束了,回去吧。」 叶临风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以后你不能这样了,绝不能一个人涉险了,知道吗?」 瑶华点点头,「好。但是我叫你别来,你真的不能来。如果你来得早些,他们会杀了你,或者用你威胁我,反而会误事。」 叶临风皱着眉,坚定地说,「我的武功确实不如你,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你遇到了危险,我即便是死,也要保护你的。」 「不会死的!」瑶华抬高了声音,正色道,「临风,别这样说,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我也不会被他们打败的!」 回到客栈,芷淇和芷澜看着瑶华身上的血迹,泪珠吧嗒吧嗒地掉下来,听到她并未受伤才放心,忙去准备热水。 叶临风一直绷着个脸,追问道,「瑶华,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是长公主!又在大齐境内,是谁这样猖狂,竟敢对你下手?」 「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夜来了六个杀手,武功很高,但都被我杀死了。这是他们的佩剑,你派人去查一查是何处所铸。」 叶临风接过剑,剑上并没有什么显着特徵,「究竟是甚么人武功这么高,连你都避不开?简直闻所未闻,天阙之外竟还有这样的高手?」 「我甚么都不知道。」 「这不像是江湖人士,倒像是宫中之人。你刚回宫也未曾得罪过人,除了梁国……难道是梁帝派来的杀手?」 瑶华的心咯噔一下,摇头道,「应该不是他。」 叶临风仍要问,瑶华深感无奈,「我要沐浴,你快出去吧,有甚么事明天再说。」 「那等你收拾好了,我再过来陪你。」 瑶华没有答应,将他推到门外,关上了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沐浴完,刚换上衣服,叶临风就过来敲门了, 他仍是不放心,「今夜真的无事了么?」 「放心吧,他们不会再来了。」 「那你快睡吧,我在榻上陪着你。」 瑶华哭笑不得,「你在这,我还怎么睡?放心,一击不中,他们不会再来第二次。」 可叶临风哪听得进去,今夜无论如何他都要陪着她。 「我已命隐卫去查剑的来歷,你别怕,卫王府总是会护着你的。瑶华,别忘了你是大齐的公主,你的身后有陛下,有皇室暗卫,还有赤羽军,没有人可以害你。」 瑶华沉默片刻,缓缓道,「其实,这些人三年前就来过一次,那次他们杀害了师兄,我侥倖逃过。我查过他们的行踪,一无所获。他们出的是无极剑法,这是天阙最精妙的剑法,可师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来了两次,都未能取我性命,再有下次,我仍会杀光他们!」 叶临风不忍再听,柔声道,「三年前我还未识得你,现在你的身边有我了。虽然我的武功不及你,但王府影卫数千人,总能护得住你。」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牌,塞到瑶华的手中,「这是卫王之令,有了它,你可以号令所有的王府亲兵和影卫。」 小小的金牌上双龙环绕,镌刻着「卫」字,瑶华并不接,「给了我,你怎么办?」 「还有一枚,原是一对。」他轻咳一声,「父王和我一人一枚,所以有一对。」 瑶华不再推辞,将令牌放入怀中,又催他道,「去睡吧,天都快亮了。」 「你躺下吧,我在榻上守着,我仍有些后怕……」 他这样执拗,瑶华也有些感动,便不再撵他,和衣躺下了。 叶临风又坐了片刻,方熄了灯到榻上躺下。 黑暗中,瑶华的眼前闪现出三年前的刺杀,和今夜的情形重合交叠,渐渐模煳成一片白茫茫的浓雾,她在雾中疾奔,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处的光亮。 过了许久还未有困意,想到叶临风就在身旁,也不知他是否睡着了。下山后,她初次感受到了暖意,来自于他的关怀,不禁微微一笑,原来有亲人的感觉,是这般温暖。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许愿 一早,瑶华先醒来,扭头看到叶临风仍在安睡。他双手合十躺在榻上,因为个子高,双腿搭在榻边的木椅上。 叶氏皇族一脉生得好容貌,面如凝脂,五官精緻端丽。瑶华的容貌酷似明德皇后,但一双漆黑明亮的杏眼却随了正德帝,叶临风的眼睛也是杏眼,不笑时脉脉含情,笑时灵动有神。 瑶华注视着他安详的睡颜,忽想到了萧衍,萧衍常到灵犀殿,但行端坐正。瑶华爱懒懒地倚在榻上,他却在椅上笔直端坐,也从未在灵犀殿内打过盹。 过了许久,叶临风睁开眼睛,见瑶华侧头静静地看着他,他的心头一热,脸也红了。 瑶华的目光隐含捉狭笑意,他顿觉难为情,从榻上一跃而起,「我先回去了,一会儿来看你。」未等瑶华答言,三步并作两步跑了。 因今日要去觉远寺许愿,用完早膳,几人便出发。 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牛首山,巍巍青山连绵不绝。觉远寺就掩在山脚的参天古木中,杏黄色的院墙和青灰色的殿嵴从密林中露出,香客络绎不绝,马车一辆接一辆。 芷淇和芷澜十分虔诚,还未至庙门就双手合十默默诵经,阳泽也照葫芦画瓢,双手合十,嘴里咕咕哝哝的。 许多高门望族的女眷都戴着帷帽,以纱遮面,瑶华怕被人认出,也戴上了黄金面具。 寺内,高大苍老的菩提树枝叶繁茂,树下香客云集。叶临风道,「既然来了,咱们也去拜拜菩萨吧,特别是昨晚你遇到危险,正好去求个平安。」 昨夜刚杀了人,今日一早就来拜佛,实在是有些讽刺,但瑶华不畏神佛,就随他的意道,「好的。」 上香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好一会才进入圆通宝殿,菩萨端庄肃穆,慈悲目光俯视着芸芸众生。 叶临风取了长香点燃,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许愿,侧眼见瑶华仍直直地站着,忙拉了拉她的裙角。 瑶华轻轻地笑了笑,跪在他的身旁,却并未许愿。 出了殿门,芷淇笑着央求,「寺内还有其他的宝殿供奉着别的菩萨,奴婢要再去拜一拜,请公主在寺里随意转转吧。」 阳泽冷不丁地道,「我也要去拜。」 「去吧。」 叶临风忽想起来,「觉远寺的智旭方丈是得道高僧,常进京弘扬佛法,我也认识的。既然来了,就带你去见一见吧?」 「嗯。」 至方丈殿,叶临风与小沙弥说求见方丈,小沙弥去了,很快就回来请二人入殿。 智旭端坐在蒲团上,鬚髮皆白,长长的鬍鬚垂到了胸口,一脸慈悲相,唯有一双下垂的眼睛发出精光。他合掌向叶临风笑道,「许久不见,小王爷好啊!」 目光转向瑶华,长长的白眉皱起来,语露不满,「这位贵人的身上有血腥之气。」 瑶华也有些服气,便摘下面具。 智旭瞧见她的面容大吃一惊,抚着鬍鬚的手停住了,「明德皇后!你是皇后的……」 「我是皇后之女。」 「你就是华阳长公主。」他的目光在瑶华脸上巡睃,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还请大师帮我们看看运势。」叶临风看着智旭的神情有些忐忑,请求道。 「你二人身份尊贵,运势早已经定好了。」 「众生的运势皆由上天决定,我也知道的。可公主前生孤寂,往后的运势如何,大师可否告知一二?」 「世宇三分,紫薇星出,公主只需顺心而为,日后自有分晓。」 顺心?瑶华的心中嗤笑道,何来的顺心? 住持慈祥地瞧着叶临风,温言道,「小王爷,苍生皆苦,切莫过于执着,只要顺心而为便可圆满。」 「大师,这是何意?」叶临风一头雾水。 「老衲不能再言,二位请回吧。」 他闭上双目,已不愿再开口了。 叶临风也无奈,道谢后和瑶华离开,刚出来他就宽慰瑶华,「方丈吞吞吐吐的,也说不明白,咱们不必听他的。」 瑶华原本也不放在心上,「嗯,我不信这些。」 往来不绝的信众里,有神情喜悦的,也有满面愁容的,可对着菩萨都是虔诚至极的模样。瑶华嘆息一声,众生皆将美好的期盼寄托在菩萨身上,可自古以来愁苦之事何曾少过,终是需要自渡。 慢慢踱步至一院中,有一棵古榕树,树干粗壮,需几人怀抱方能拢住,繁茂低垂的枝叶几乎覆盖了整个院子,树枝上无数根红布条层层叠叠,随风轻轻飘舞。 「咱们也许个愿吧,菩萨一定会保佑咱们心愿得偿的。」 叶临风去求了两根红布条,让瑶华先写,瑶华却不接,「我没有甚么愿望,你自己写吧。」 「那哪行?凡人皆有心愿,求官求财求姻缘,实在不知道,还可以求美貌求长生……」 瑶华依然不为所动,他笑着嘆口气,「还可以求绝世武功。瑶华,美貌、武功、地位,你甚么都有了,也确实难为了菩萨。」 拗不过他的好意,她便取过一根红布,写了一句话。叶临风笑嘻嘻地俯身要看,她忙用手遮住,亲自去挂于树上。 叶临风也认真地写了几句话,抬头看一眼瑶华,瑶华正安静地等着他,他赧然一笑,寻了个高处的树枝将红布条挂上去,打了个死结。 瑶华失笑道,「这是做甚么,堂堂的卫王爷还寄心愿于一棵树?」 「万一菩萨保佑,咱们的心愿真的实现了呢?若心愿得偿,可是要回来还愿的!」 瑶华笑着摇摇头,和他向寺外走去,刚出寺门,听到身后有人叫道,「卫王爷!」 回头一看,原来是段煜和段羽凉一行人。 段煜缓缓上前来,向瑶华微笑示意,「公主。」 「殿下也是来觉远寺拜佛许愿么?」叶临风问。 「我们要回南越,路经邺城,听闻觉远寺的菩萨有求必应,我们来凑个热闹罢了。卫王与公主也是来此拜佛许愿么?在丰京时听闻公主微服出游了,未曾想又在此间遇见了。」 「我们也是来凑个热闹而已。」 段羽凉问,「不知你们将去往何处?」 「走到哪算哪,也没甚么想法。」 「邺城往南就离南越不远了,南越虽比不上大齐富饶美丽,但云梦山月宫也可一观。半月后就是月神节,是南越三年一度的盛事。公主与卫王若有兴致,可以去瞧一瞧,我在南藩城恭候你们的大驾。」段煜的语气真挚,目光落在瑶华的脸上。 瑶华没有出声,叶临风爽快地答应,「好,赶得及我们就去。」 「你们何时出发?或许能与我们同行呢。」 瑶华方道,「我们还要在邺城盘旋几日,不能与殿下同行了。」 段煜取出一枚玉符递与瑶华,「公主到南越时出示此令,可畅通无阻。」 瑶华顺手接过,「多谢殿下。」 段煜轻快一笑,与段羽凉转身走了。 待他们走远,叶临风忙问瑶华,「咱们真的要去月宫么?」 「难得出来,去看看也好。」 叶临风顿时眉飞色舞,「太好了!听闻月神是绝世美人,去了得好好瞧瞧!」 他们决定从邺城去往象郡,再一路向东去往南越的国都南藩城,月宫就在南藩城内的云梦山上。云梦山险峻幽深,月宫又是圣地,充满神秘气息。 叶临风走南闯北,还从未去过云梦山,笑道,「不知云梦山月宫比无极山天阙如何,天阙有世外仙子瑶华,月宫有绝代佳人月神,本王此去得好好评判一番,看谁更甚一筹哈哈哈!」 芷澜小脸一板,不服气道,「云梦山如何奴婢不知道,但要说月神比公主还美,那奴婢可不贊成,世上怎会有比公主美的人,难道是天上的仙女?」 叶临风哈哈大笑,「所以叫月神!不过月神三年一选,这么多年来都有数百个了,不足为奇。公主也有许多,但瑶华只有一个,从古至今天下地下只有一个,月神还是比不过的。」 芷澜拍手贊同,「正是!世间仅此一位,凭别人再怎么好,也不是咱们的公主殿下!」 「咦~」叶临风挑了挑眉,夸赞她说,「你这小丫头倒很有见地。」 芷淇附和说,「有其主必有其仆嘛!」 他们一唱一和,瑶华也不理会,在榻上端坐冥想。 叶临风也不扰她,取了本书,坐在旁边慢慢地翻着。他不时抬眼,瑶华穿着月白云雾烟罗裙,脸庞洁白如玉,又长又密的乌髮披散下来,浑身似笼罩着薄薄一层轻雾,此情此景真是天上的仙子也不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许久,她结束冥想,叶临风忙献宝似地递来一张纸。纸上,瑶华闭目端坐,长发烟裙,画得惟妙惟肖。 瑶华很喜欢,微笑道,「画的真好,送我吧?」 叶临风忙伸手取回,「不给。待丰京再塑菩萨之像,我将此画给他们,教按此像雕塑。」说罢小心折好,收入怀中。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山月不知心里事 去往南越走水路更快,钟安雇了艘大船,顺灕江南下,一路上碧波浩渺,江景如画。七日后,到达南越的国都,南藩城。 这边的女子仪容华丽,衣裙工于刺绣,首饰美轮美奂,举手投足之间叮噹有声,妩媚风情无限。芷淇芷澜觉得新奇,遂换上当地服饰,笑嘻嘻地请瑶华也做此装束,被瑶华拒绝。 南越崇拜月亮,九月十五日,上至皇族下到百姓盛装打扮,欢歌起舞,向月亮献上祭品,拜月祈福。最隆重的莫过于在月宫举行的庆祝仪式,国君赐百姓节庆之礼,当夜选出一名美丽纯洁的少女作为月神在人间的使者,献身侍奉月亮,长住月宫为国祈福。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妙龄少女纷纷使出浑身解数以期当选。 他们一行下榻云梦山脚的云梦阁,周边客栈都人满为患,众多年轻美貌的女子出来进去,看得人眼花缭乱。芷淇芷澜和钟安凑在一起,悄声品评,「这个漂亮」、「那个气质高贵」、「这个身段曼妙」「那个姿态大方」…… 九月十四日,许多人开始载歌载舞。叶临风饶有兴致的看了会,就有些厌了,过来邀瑶华,「吵得人心烦,咱们避一避,去城内逛逛吧。」 瑶华也早就觉得嘈杂,欣然同意。 下楼时,叶临风俊美雅致,引得阁内的几位少女瞧过来,他悄声说,「我看南越的女子没有大齐的美。」 「她们都在看你呢。」瑶华笑道,她走路目不斜视,但身边的情况尽在掌握。出了门,将要上马时,她的神色微一凝滞,旋即恢復如常,和叶临风一同离去了。 此间民风开放,男女同行的甚多,甚至有些还挽手同行。而大齐最重礼仪,大庭广众之下,男女之间绝不会出现这种亲昵的行为。两人虽一早知道南越风俗,但亲眼所见,仍是感到诧异。 「要是在丰京,我和你在街道上牵着手一起走,被老百姓看到,你就得嫁给我了。」 「是。」 叶临风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扬起嘴角,「走吧。」 瑶华一呆,当即想要挣脱,但想到和他是姐弟,倒是自己多心了。 两人牵着手默默走着,瑶华的手常年握剑,却柔若无骨。叶临风的心头一热,偏头看着她,低声道,「瑶华,你……你……」却不敢再说下去。 「甚么事?」 她抬眼望他,双眼清澈明亮,不带一丝杂质。 从她的眼中看不到羞怯喜悦之色,叶临风忽然就失去了勇气,摇头说,「算了,以后再说吧。」 前面有一家雅致的首饰店,叶临风道,「咱们去瞧瞧。」 「我不戴这些东西。」 「咱们第一次来南越,总要买个物品留作纪念的。」 店内摆满各式各样的金银首饰,几名少女认真挑选着,又比划试戴,笑语嫣然,突然看到叶临风进来,声音便低了下去,偷偷地看他。 叶临风的目光投向一只檀木匣子,匣内小小的一枚护心镜。南越女子的胸前都戴护心镜,越是富贵人家的女子,护心镜越复杂华丽,镶嵌着宝石,以彰显身份地位。一般的护心境有鸡蛋那么大,但此枚仅有铜板般大,虽然小,做工却精緻繁琐,精巧可爱。 「这个很可爱,送你好不好?」 瑶华不忍拂他心意,答应了,「好。」 掌柜嘿嘿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光!此枚护心镜是本店的镇店之宝,由南藩城技艺最精湛的工匠打造。别看它小,这一枚可顶大的几十枚,整个南藩仅此一枚,原是我用来镇店的,多少人想买,我都不卖!我看公子和小姐容貌出众,又通身的贵气,倒不辱没了它,便卖给你们吧,就当结个善缘!」 叶临风很高兴,「怎么样,你喜欢吗?」 「嗯。」 掌柜将护心镜包好递给瑶华,又笑道,「小姐,你的情郎对你可真好,你一定要珍惜呀!」 瑶华俏脸一沉,冷冷道,「他是我的弟弟!」 掌柜的笑容凝住了,忙假装咳嗽两声,「怪不得你们的容貌相似,原来是姐弟哈哈哈!都怪我眼拙错认了,对不住,对不住!」 出来后,叶临风说,「不必理会,他老眼昏花了。」 「无妨,我并不在意。」 叶临风「嗯」了一声,心中却黯然,他的心思,瑶华甚么时候能知晓呢? 两人在城里闲逛了一下午,回来时已是傍晚。云梦阁门口,正候着一队皇家使者。原来段煜挂念瑶华,派人留意她的行迹,他们刚到南藩,就有人禀报给他了。 段羽凉满面笑容地迎上来,「公主,大殿下刚知道您与卫王爷到了南藩,因朝中有急事,他脱不开身,特派我来请你们,今夜璟王府设宴欢迎贵客。」 瑶华最不喜欢热闹的宴席,回绝道,「我身子有些不适,马上就要安歇了。」 她一口拒绝,段羽凉的笑容有些僵硬,忙看向叶临风,示意他帮忙劝一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叶临风却帮着瑶华说话,「真是这样,公主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快,每日便早早安歇。明日又是月神节了,更要早点休息,才有精力参加仪式。」 「既然如此,就明日再见公主,咱们一起去。」 叶临风还想陪着瑶华,有些为难的样子。 瑶华温言道,「近日你一直照顾我,也很辛苦,今夜就出去,和他们喝些酒说说话也好。」 他才答应了,和段羽凉一起走了。 回房后,瑶华取出护心镜放在手心,她的心思剔透细腻,对叶临风的情意,也隐隐有所察觉。她沉默了许久,直到芷淇过来,方才命她将护心镜收好。 夜幕降临,皓月当空,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歌舞声和欢笑声。芷淇和芷澜哪还坐得住,瑶华早看出来了,命她们带着阳泽出去玩了再回,几人高兴地跑了。 想到中午在客栈外瞥见的人,瑶华的心绪起伏跌宕,外面又吵,关上窗户也觉得烦,登时起身拿了月光就走。一开始,她还慢慢地走,到后来步伐越来越快,直至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云梦山的山顶开阔平坦,苍天古树围成一个圆圈,树上悬挂着一排排洁白的灯笼和五颜六色的巾幡,空气中瀰漫着浓郁的甜香。圆中心是洁白如玉的月宫,皎洁月光下端立山顶,犹如一位美丽圣洁的少女俯瞰着大地。 月宫附近人流密集,瑶华偏走向人迹稀少的密林深处,在一棵繁茂的古树下站定,透过枝叶仰望月亮,明月如银盘照射着大地。 月光在脚下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片刻之后,影子有了伴,在深山月夜里不再孤寂。 「瑶华。」 瑶华的身体微微一震,她应该离去,可是今晚的月亮和无极山上的太相像,她不忍心破坏这一刻。 「我知道他们又来找你了,你应该让我知晓。」萧衍道。 「为何要告诉你?我自己能解决。」 萧衍走到她的面前,扶住她的双肩认真地说,「若你不敌呢,你忘了,三年前你受了重伤?如果他们来人众多,你怎么办?」 数日不见,他已不是在信阳见到时的苍白模样,眉眼如浓墨重彩的画卷,皎皎月光从他的身后照来,为他罩上了一层柔和的轻雾,郎艷独绝。 瑶华有些轻微的失神,但也只是短短一瞬,立刻恢復了冷静,眼底浮现狠厉之色,「没有如果,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百杀一百!不将他们全部杀死,我绝不罢手!」 萧衍轻柔地笑了,脸上泛起柔柔的涟漪,眼睛弯弯的,亮得像是夜空里皎洁的明月,「我知道你武功精进,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你早不放在眼里了。但我还是不放心,瑶华,你一个人,我永远不可能放心。」 「我不是一个人!」瑶华冷冷地格开他的手,转过身去。 「那个小王爷?你们竟携手而行,他可是你的弟弟!」 「是我的弟弟又如何?我若喜欢,即便是我的亲兄弟也无妨!我不喜欢,就是皇帝也无用!」 「瑶华,你别说气话,我不会信……」 「你忘了那天夜里我和你说的话了?你我之间已经了断了!」 萧衍沉默了片刻,又走到她的面前,低低地说,「我和你怎么会了断呢?你不要这样说……」 她抬眼望向他身后的月亮,心里有些酸楚,低下了头,掩去百转千回的心绪,幽幽地说,「你看这月亮,和无极山上的并无二致,可它早已不是当年的月亮……我和你难道还能和当年一样么?」 「你我在一起,哪里的月亮都一样!瑶华,你总会明白,甚么都没变,包括这月亮……我不许你再和那个小王爷一起,他是你的弟弟也不行。你若想看无极山上的月亮,我陪你回去,你要甚么都行,但只能我给,其他人想都别想!」萧衍比她高了近一头,此时他稍稍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语气却变得强硬起来。 「我要你的命,你也给?」 「可以,只要你忍心,我绝不还手。」他看向她手里的月光,负手而立,「就在这里,你再刺我一剑,无人知晓。」 瑶华轻哼一声,向后退了两步,安静地站着,握剑的右手没有动。 「你看,你没动手,我知道你不忍心……」 瑶华哼了一声,转身就走,萧衍也不阻拦,跟在她的身后,总隔着几步的距离。走着走着,瑶华突然提气跃出,转瞬就消失在林中。回望身后,萧衍并未跟来,她停下脚步,耐心等待着。 少顷听见「呵~」一声轻笑,萧衍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前方。见瑶华仍在等着,他极是喜悦,露出笑容,慢慢地走过来,「你要继续跑,我可追不上了,你的身法太快了。」 「你退步了,做皇帝以后没时间练功么?」 「你做了我的皇后就知道了。」 「那晚来了六个人,他们的身法和你不相上下。」 她的语气云淡风轻,可其中的兇险,萧衍是清楚的。幸好她无事,他微蹙眉头,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没事了,不会再有下次。」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王孙意切 九月十五日,三年一度的月神节之日。 芷淇可算是盼到了今日,她取来压箱底的镂金丝百花凤凰纹锦裙,牡丹花嵌东珠金冠,笑嘻嘻道,「今晚,云梦山上都是南越的美人,也得叫他们见识见识,大齐的美人是什么样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穿戴好后,瑶华雍容典雅,气度高华,偏又神色清冷,便是笑,眼底依然是深不见底的墨色,并不见喜色,使人不敢亲近。 芷淇已经不惧她的清冷,绕着她走一圈,得意地笑道,「公主,不枉咱们大老远把这身衣裳带来,您今夜一定比月神美。」 瑶华扶了扶头上的金冠,扑哧一笑,「何苦呢,我又不参选月神,这顶冠还挺沉的,戴一晚上,我的头都得抬不起来。」 「公主,您就忍耐一下,南越女子的首饰更繁复华丽,咱们不能失了场面。」 瑶华笑着嘆口气,「好吧。」 叶临风过来接她,二人下楼便引起骚动。众人见她的美貌罕见,贵气逼人,纷纷猜测她的来歷。 她内功深厚,周边的窃窃私语,她也能听到几分,无奈道,「要不我先戴上面具?」 叶临风正色制止,「不可!你是大齐的长公主,今日代表了大齐的颜面,毋需避讳。」 刚出门,就看到段煜一身金黄色蟒袍在门口等候。未曾想他亲自来接,盛情难却,瑶华遂登上马车。 马车缓缓驶向云梦山,路人认出这是璟王殿下的仪仗,纷纷避让。 瑶华端坐车中,静静地望着前方,想的却是黑衣人之事,叶临风已命隐卫在南越秘密打探,但传回的消息却不乐观,迄今还未发现配剑与南越有关。萧衍正好在这里,难道要请他回梁国探查? 正想着,芷淇轻声唤她,「公主,璟王殿下同您说话呢。」 瑶华忙抬头,「殿下说了甚么?」 段煜微笑着重复一遍,「我刚才问公主,对南越可还喜欢?」 「南越民风纯朴,风景秀美宜人,我很喜欢。」 段煜很是高兴,缓缓道,「我国的臣民热情奔放,公主行事洒脱率真,具名士风范,南越的女子虽不能与公主相提并论,但也有些共通之处。」 瑶华颔首称是。 段煜身份尊贵,权倾朝野,世家大族的女子莫不仰视青睐于他。但瑶华对他一直淡淡的,唯与叶临风一人亲近,他难免有些失落。原想借月神节与瑶华多加亲近,她偏偏客气得很。在女人身上,他还从未这般挫败过,只好一次次的安慰自己急不得。 月宫前已经围满了一层层的官员、侍从、参选少女和平民,人山人海,看到璟王的仪仗过来,顿时鸦雀无声。 段煜翻身下马,缓步过来迎瑶华下车。 两名臣属却上前禀道,「月宫里有几件要紧事,请殿下定夺。」 段煜在心里暗骂一声,只得向瑶华致歉,「请公主先去观礼台落座,我一会就来。」 「殿下不必在意我,正事要紧。」 她说完就走,段羽凉连忙上前,引着他们前行。南越的公主郡主、贵族世家子弟皆在观礼台等候,正闲话间,看见瑶华和叶临风远远走来,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待他们到了近处,见两人年轻貌美,又是齐国的装扮,更是好奇。 公主段桑桑的座位在瑶华身后,她是皇后所育的嫡公主,向来心气高傲。见瑶华吸引了众人目光,且与璟王同坐第一排,便忿忿地问段羽凉,「郡王,这是哪家的小姐呀?本宫还从未见过呢,她坐在大哥身旁,难道是大哥的新宠?」 段羽凉的脸色骤然一变,连忙道,「这位贵人乃是齐国的华阳长公主,公主不得乱言!」 汾阳城外一场比试,华阳长公主的名号已传遍天下,段桑桑也有耳闻。但她不关心国事,这里又是南藩城,她并不胆怯。「原来是齐国的长公主!本宫也久闻长公主的大名,今日终于得见,果然容貌无双!或许不久以后,还得叫您一声大嫂哪,嘻嘻!」 她的话酸中带刺,在场的好事之徒就生出看好戏的念头,盯着她和瑶华,好奇瑶华会如何应对。 令他们失望的是,瑶华似没听见,头也不回,仍和旁边的叶临风低声说着话。 段桑桑何时受过这样的漠视,众目睽睽之下,她顿时觉得丢脸,尖声道,「齐国公主就这般瞧不起人么?本宫和你说话呢!」 叶临风立刻回头,冷冷地看向她,刚要开口,胳膊却被瑶华按住。 瑶华轻轻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必理会。」 段羽凉直视段桑桑,目露警告之意,声音也冷下来,「公主请勿再说,长公主是殿下的贵客,殿下甚是看重,您不得随意说笑!」 他是段煜的左膀右臂,代表段煜的态度,段桑桑不怕他,却有些忌惮段煜,冷笑两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也没多胳膊多腿的!」又哼了一声,狠狠地瞪一眼瑶华的背影,不言语了。 「长公主,真是对不住,我们的公主年纪小,还有些任性。」段羽凉又向瑶华道歉。 「没关系,她是孩子,我并不介意。」瑶华扬了扬嘴角,是真的不介意。 段羽凉和叶临风继续说话,两人俊美潇洒,一众少女早看痴了。瑶华觉得有些意思,这个场景就如女子选婿一般,忍不住对叶临风一笑。 「怎么了?」 「这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我都看花眼啦!」 「可惜你是公主,不然可以娶几位回去。」叶临风打趣说。 「公主娶不了女子,但南越的男子多才多艺,公主可以留心一下!」段羽凉笑道。 瑶华抿了抿嘴,转过头不理他们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段煜和一人缓缓走近,身后也喧譁起来,瑶华瞥了一眼来人便低下了头。 到了跟前,段煜对瑶华道,「让公主久等了。」 向那人介绍说,「这两位是齐国的华阳长公主和卫王,我特意邀请他们来月宫观礼。」又对他俩说,「这位是梁国的端王,他途径此处,我便也邀他前来观礼。」 齐国和梁国刚停战不久,且瑶华重伤梁帝天下皆知,此时气氛就有些紧张,段煜的心中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偏瑶华坐着不动,眼都没抬,明显是不愿理睬端王,也不给段煜面子。 还好端王雅量,先行致意,「长公主,卫王,幸会。」 瑶华「嗯」了一声,叶临风对端王还了礼,看清他的容貌,震惊之余,心中生出了几分狐疑。 段煜请端王落座,瑶华在左,端王在右,他居中将二人分开。 天色渐暗,圆月已挂上天边,段煜宣布竞选月神仪式开始。 一排排灯笼点亮,无数支火把将云梦山照亮,如无数繁星与夜空相接,美丽壮观。声乐响起,盛装女子跳起了南越的传统舞蹈,唱出热情洋溢的歌声。 段煜不时转头看瑶华,见她神色淡淡的,不禁嘆息一声,长公主真是难以取悦。 瞥一眼右边,端王目视前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不知在思忖些什么。 段煜深感棘手,昨日梁国的端王突然来访,令他措手不及。梁齐两国敌对,他本想错开招待,偏端王也说要来月宫观礼。两方他都不愿得罪,便豁出去都迎了过来,还好现在双方互不理睬,也算平静。 叶临风打量几眼端王,凑近瑶华悄声说,「瑶华,端王很是眼熟,好像就是……」 瑶华也转过脸,声音压得极低,「他就是梁帝。」 叶临风早看出端王与汾阳城外的梁帝身形轮廓极为相似,原来就是他。只是梁帝常戴银色面具,未料到他竟生了一张颠倒众生的美人脸。一双极亮的桃花眼射出冷冷的寒光,身上散发的王者风范压住了绝世容颜,令人不敢逼视。 他也不惧,大大方方地看过去。梁帝立刻察觉,转过头来与他对视,目光如利刃弧光,只微微一瞥,便转了回去。 「梁帝狡诈,咱们须得小心。」 「你形容得贴切,不过他又打不过我,怕他做甚!」 叶临风笑了,「也对,他可是你的手下败将!」 二人相视而笑,引得段煜侧目过来,「你们说甚么呢?这般开心。」 瑶华瞥一眼端王,脆生生说,「端王殿下貌美,我二人说此间女子皆不及他!」 身后的少女已偷看萧衍许久,听瑶华说出了她们的心声,纷纷掩嘴偷笑,更有甚者竟笑出了声。 段煜大吃一惊,瑶华竟拿端王取笑,她真是甚么话都敢说!忙转身欲向端王解释。 端王却回望瑶华,温和地笑了,「长公主才是天姿国色,我望尘莫及。」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月影 露台上歌舞暂歇,少女盈盈向前向段煜行礼,俱是碧玉年华,如花似玉。她们的眼中充满希冀,若被选为月神,就能与皇亲贵族甚至是国君见面,一飞沖天。 瑶华瞧得明白,转头对叶临风嘆道,「后宫选妃也不过如此。南越民风开放,女子可与心仪之人携手出行,已是难得的自由。但不管在何处,才貌双全的女子仍逃脱不了被选之命,终会被男人掌控,此是天下最不公平之事。」 叶临风笑了笑,徐徐道,「你说的对,日后我若成亲,便娶心爱的女子为妻,一心一意。你也不必感嘆,以你的身份和陛下对你的恩宠,自然是不需要勉强的。想尚公主的人何其多!你只需耐心等待,择良人为伴。」 瑶华点点头,忽然想到萧衍说叶临风「有尚公主之意」,仍觉气愤,转头向萧衍怒目而视。 萧衍立刻看向她,微微挑眉,面露疑惑。 瑶华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再也不看他。 一名英姿飒爽的少女走上露台,手持长剑向观礼台行了礼,挽了个剑花开始舞剑,剑气带起裙袂翩跹,身姿矫健又婀娜,在一众少女里倒是别致。 瑶华看了两眼,心思飞向了远方,她想到了黑衣人的无极剑法。 无极剑法是天阙最精妙的剑法,除却师尊和师兄便只有她会。虽有僕人,但剑法深奥难悟,没有深厚的功力支撑,即使得到剑招也无大用。 几位师兄里,萧衍习武专注且天姿过人,他的剑法与瑶华不相上下,师尊深以二人为傲。而黑衣人的武功之高不逊于萧衍,应是修习已久。 到底是谁处心积虑、谋算深远,定要取她性命?难道世上还存在着另一个天阙?这些人行踪诡秘,为何针对一名避世的孤女? 「瑶华……」是谁在叫她?语气熟稔亲密。 一转头看到萧衍正静静注视着她,她脱口而出,「萧衍,甚么事?」 「无事。」他轻柔地说。 段煜一怔,原来端王名叫萧衍,瑶华与他初见,却怎么知道? 叶临风也吃惊,梁帝名叫萧弈天下皆知,为何瑶华唤他萧衍? 「瑶华,是我叫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叶临风柔声道。 瑶华方反应过来,错以为是萧衍叫她,好在无人多问, 「我在想黑衣人的剑法,无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仪式结束还早,段煜邀他们去月宫里用夜宵,瑶华推辞道,「我并不饿,你们去吧。」 段煜含笑劝说,「长公主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请看在我的薄面上一同去吧。」 瑶华瞟了眼洁白如玉的月宫,忽地想到一事,随即同意了。 月宫中白墙金漆,一排排飞凫莲花烛台上烛光辉映,如梦似幻。开阔的大殿正中伫立一尊真人大小的月神雕像,由一整块白玉雕刻而成,神态栩栩如生,衣袂翻飞,出尘绝世。 叶临风端详一番,一本正经道,「公主,你与她有些相似。」 「哪像?」 「一般静。」 萧衍正与段煜说着话,听到此话笑了,「卫王眼光独到,概括精准。」 瑶华撇了撇嘴,径直往前。 上到月宫顶层的厅中,即将卸任的月神也来了。她十八九岁年纪,一袭洁白的长袍,若白莲花盛开,如瀑的长髮垂到腰际,清丽脱俗,淡雅端庄。 段煜举杯道,「今日三国的皇族聚在一起,真是难得的缘分,咱们干了此杯!」 放下酒杯,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转向瑶华,「我们日前去往丰京,果然是风流繁华之都,与南藩城大为不同。」 萧衍目含笑意,「若璟王有闲暇时间,也请去帝京游览一番。」 「帝京是天朝最大的都城,我一直很嚮往,公主和卫王可曾去过梁国?」 「目前是不敢去,万一被扣住了怎么办?」瑶华淡淡道。 萧衍露出诧异的表情,「怎会?虽然你刺伤了陛下,他也并未怪罪你,从未责怪过你一句。」 段煜朗声笑道,「都过去了!咱们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璟王亲自去往丰京,可是有联姻之意?」萧衍偏又问。 「我此行并未提出联姻,当然,两国若能联姻也是极好的。」段煜坦然道。 「哦?叶氏皇族适龄的也就长公主和卫王了,不知南越是想要娶王妃还是要嫁公主?」 段煜正沉吟着, 叶临风皱眉道,「公主和我还未到成亲之时,暂时不会联姻。」 「不碍事,南越和大梁也可永结同好,天朝数十年未有两国联姻的佳事了,我倒有些期待呢。」 「端王可立王妃?」段煜问。 「我已有王妃,未过门而已。」 「以端王的风仪,不知哪位女子如此幸运?」 「待我成亲之时诚邀诸位前去观礼,特别是长公主一定要去,汾阳城外你一剑刺中陛下心口,他可是对你魂牵梦萦呢!」他煞有介事地说,看着瑶华似笑非笑的。 瑶华十分恼火,哼了一声。 「公主为国出剑,大齐上下对公主赞誉有佳,自然是不放心她远赴帝京的。」叶临风冷冷道。 「话虽如此,若是陛下也钦佩公主的孤勇,心仪公主的风姿,有心向贵国求娶,成了岂不是一桩佳话?」萧衍慢条斯理地说。 「数日前,陛下已明确表示不会使公主远嫁,会留公主在丰京。」叶临风直视萧衍,语气更冷了。 二人有些针锋相对,段羽凉忙打岔问,「梁帝常戴面具极少露出真容,听闻他庄严肃穆,可是真的?」 「陛下么?就和长公主一般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瑶华冷哼一声,「狡诈!」 段煜笑道,「兵不厌诈!刚才听到公主叫出端王的名字,你们曾认识?」 「我几年前曾去过无极山,在山中见过公主。」 段煜并未多想,感嘆道,「原来二位是旧识。无极山引天下人嚮往,但天阙所在的主峰,尘世中人却从未能至,真是九重天阙!也只有这样的世外之境才能有公主这般绝代风华。」 叶临风却不贊同,当即道,「天阙再好也远离尘世繁华,再美的山景看久了也会落寞,纵是绝代风华又如何?我只嘆公主在深山中十几年的孤寂,回来得太迟,若能早些回来,或许也不似今日这般沉静。」 月神洞察人心,在一旁安静倾听,早就觉得瑶华静,听到叶临风的话才明白为何这样,不禁动容。缓缓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碧玉洞箫,向瑶华微笑致意,「浮云褰兮收泛滟,明舒照兮殊皎洁。公主高洁得月神眷顾,您前生虽落寞,往后定会心愿得偿,今夜我与公主有缘相见,此曲赠予公主。」 她走至窗前静立,萧声如梦似幻,宛若天籁,正是南越的名曲月影。 瑶华想要对她微笑,却垂下了双眸。此曲她会,萧衍也会,萧衍曾说她清冷如月中仙子,常弹奏月影。于此时听闻,他就在身旁,她如坐针毡。 萧衍却也垂着双眸,面无表情。 一曲奏完,叶临风抚掌笑道,「公主清冷如凉月,月神皎洁若月光,此曲原为你二人所谱。」 瑶华向月神微笑致谢,「此曲只应天上有,多谢月神之情。」 她一直惦记着一事,趁机问段煜,「殿下,听闻月宫上有神殿下有地宫,可是真的?」 「真的。神殿是侍奉月神之所在,是无上圣地,地宫是歷代月神之陵寝,乃禁忌之所。公主若有兴致,我可以带你去神殿一观,地宫却是不能去的。」 「我只是好奇,随口一问,殿下不必在意。」 过不多时,臣子有事来请段煜,他向众人致歉离去。 瑶华随即悄声对叶临风说,「你稍等我一会,若久等不到,你就先回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你要去做甚么?」 「回去再说。」 她向月神笑了笑,起身缓缓走了。 月宫极大,她左拐右拐闪到了一厅门口,门左右侧有两名侍卫持矛守卫,她已瞥见厅中矗立一琉璃影壁。 侍卫当即喝到,「是何人闯来?速速离开!」 瑶华左右看了看,露出茫然无措的神情,「我来参选月神,一时走岔了,请问大人出口在何处?」 她貌美且衣饰华贵,侍卫的态度温和了些,「出去一直往东走。」 「多谢大人。」她似要转身离开,突然迅疾跃起。 「你……」侍卫刚叫一声,已被她点了睡穴。 她迅速将二人拖到影壁后,对着壁后的石墙却犯了愁,墙上的机关她不会解! 「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呢?」正懊恼间,萧衍转进来了,笑吟吟问。 瑶华头也不回,「你会解么?」 「这个么……我解了,你怎么谢我?」 「废什么话!会就快点!」 他端详片刻,笑道,「瑶华,你进地宫做什么?」 「和你一样。」 「我见你来了才跟过来的,否则我可不来。」 「骗人!」 他也不着恼,上前转动机关,墙壁上石砖移开,出现一道圆月形的石门,瑶华身形一动就要进去。 「地下不洁,过会再进去。」他忙拉住她。 瑶华轻轻一挣,身影一晃闪进去了。 萧衍将两名侍卫也拽进去,方才关上石门。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地宫 瑶华取出火石点燃墙壁上镶嵌的青铜荷叶瑞兽烛台,前方一百零八道石阶通向地宫,为天罡三十六星和地煞七十二星数之和,象徵帝王对宇宙的主宰。 石阶的尽头一片黑暗,但她没有犹豫,飞身向前,眨眼间已掠下石阶,穿过一道汉白玉券门进入大殿。举烛环顾四周,广阔的大殿看不到头,殿内矗立一排排女子石像,皆衣裙飞扬、神态逼真,石像后是一排排石棺。 瑶华扫了一眼随即走向更深处。烛火昏暗摇曳,石像犹如真人注视着她,于群棺中秉烛夜行,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她却头也不回向前。 内殿分为数间小厅,供奉着各类冥器。瑶华此时只后悔未学五行八卦和机关之变,瞧不出何处暗藏机关,来了也是白来。回头一看,萧衍负手看着她,眼中掩不住的笑意。 「你既然跟来了,就看看哪里有暗室。」 萧衍慢悠悠走过来,「你嫌麻烦不学机关术,若这会我不来,你怎么办?」 见瑶华神色不虞,他忙扫视了一遍,「这里没有。」 一间间寻过去,一无所获。 瑶华有些疑惑,「怎么会没有?师尊明明说了印在地宫。」 「师尊是说在地宫,可他没说在月宫的地下。」 「南越立国之君乃大周皇族,极有可能拿到天子之印。奇怪了,偌大的地宫里怎会连个暗室都没有,你诓我呢?」她不禁起疑。 萧衍的脸色瞬间一沉,「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哼!不久之前你还骗我你死了呢!」 「这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觉得你应该不会上当,我死没死你还不清楚么?你自己出的剑。」 瑶华张口想要反驳,又咽了回去。 过道的墙壁上绘有整墙壁画,流光溢彩。瑶华被吸引住,举烛凑过去看。烛火颤巍巍地抖动,连带着投射在一旁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摇曳,晕黄幽暗的烛光照映出她美丽的面容,一时之间寂静无声。看了片刻,她勐地回过神,萧衍正幽幽地望着她。她愣了下,脸瞬间红了,慌忙走开。 「看不出个所以然,走吧!」 萧衍也不说话,跟着她走到了最深处的厅。这间较开阔,厅中只有一具巨石棺椁。她刚要迈进去,萧衍一把拉住她,「你闻!」 瑶华细细一嗅,突然打了个冷颤,「血腥气!」 萧衍缓缓走了进去,「有点怪异,你先别进来。」 四周的石壁上雕刻着图腾,棺椁上也有,瑶华也看不懂,打量一圈问,「哪里来的血腥气?」 「应该在地下。」 萧衍的目光落在棺椁上,右手扶住棺盖。瑶华担心他,立刻跟了进去。 她站到他的身旁,萧衍心内一动,温柔地问,「瑶华,咱们百年之后会不会同棺而眠?」 「同不同棺不知道,你葬在哪里,我却知道。」她冷冷地说。 吓得萧衍一惊,随即了悟,「你若是长眠于无极山上,我便不入皇陵了,我同你一起。」 「想那么远做什么?先打开它吧。」 棺盖是由一块巨大的原石雕刻而成,萧衍也推不开,瑶华与他同时使劲才勉强推动。 刚推开一道细缝,萧衍迅速推开她,挡住她的视线说,「别看,合上吧。」 浓烈的的血腥气混合着腐尸的臭味从棺盖下涌出,刺鼻难闻。 瑶华转身取来几只蜡烛,偏要看个究竟,「再打开些。」 萧衍嘆口气,同她将棺盖推开。 棺下是一个巨大的尸坑,无数白骨堆成了山。定睛细看,皆是妙龄女子,有些尸骨短小纤细,应是幼女。尸堆顶部是正在腐烂的尸体,有些渗出了血水,怪异的是尸体虽腐烂却未有蛆虫。 两人沉默了。 「应是祭月的祭品。」过了片刻,萧衍才说,声音也低沉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这么多?」 「拜月总有些邪气。」 两人合上了棺盖。 「哪来这许多尸骨?南越立国也才数百年!」瑶华怒不可遏,语气有些急促,「有些刚死不久,应是一直都往里补充尸体,都是被杀害的?」 「嗯,尸骨上没有利器伤痕,应是服毒或者闷杀,得取出来查验才知道。」 「此刻外边众多少女正在竞逐月神之位,却不知脚下有这许多冤魂!」 「贵女自然是居于神殿享月神之尊贵,死后也有雕塑棺椁,平民女子方才会成为地底的冤魂白骨。」 瑶华右手重重拍在棺盖上,怒道,「璟王必也知晓。祭月说到底也是为了巩固皇权,其实祭祀几个女子又有何用?他们却总也勘不破!」 「勘破了又能如何?就如你我生来就是皇族,即使是天阙弟子也要回到尘世,有些路你不得不去走!瑶华,你不必为此介怀,待你登上至尊之位手握重权,就可剷除世间的污浊。」 「至尊之位?我要如何登上?」她怔怔地望着他。 「你会是我的皇后,随我君临天下。你我受师尊教导,要涤清尘世中的污浊,造福天下苍生。瑶华,你的身份必是要嫁与皇族,但你没有选择,你只能是我的妻子!我是睿王时,你会是睿王妃,我是皇帝,你就是大梁的皇后。你我自幼相识,我从来都顺着你,但无论你愿与不愿,唯有此事我不会顺着你!」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瑶华恍惚间却又想到了师兄之死,「萧衍,你能让师兄活过来么?他们活过来,我就答应你。」 「人死不能復生,师兄的死我也难过,但我仍是那句话,我不知情。你不同意也由不得你。」他顿了顿,对她轻柔地笑了笑,话锋一转,「若我再度出兵,你说你的父皇是会将你许给我为后,还是许给璟王为王妃?但你我之间何必走到那一步,你是我心爱之人,我不忍心用强权逼迫你。」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神色温柔,犹似在说绵绵的情话。 瑶华登时大怒,缓缓提起右掌,「你敢!你敢再攻大齐,我……我现在就了结了你!」 萧衍倚在石棺上望着她,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啊,动手吧。你若不动手,待我回了大梁,你说我是先出兵好,还是直接向你父皇递交国书好?哪个更有把握?」 瑶华气极,一掌击出,掌风带起地上的灰尘,萧衍却仍是含笑看着她,并不躲避。 她一惊,慌忙收回掌力,萧衍却闪电般举掌迎向她,接了这一掌。 「为何要收掌?会反噬你自己!还是你宁可自己受伤也不忍心伤我?」 被他说中心事,瑶华又羞又怒,怒喝道,「萧衍!」 萧衍却就势握住她的手,笑容满面,「我知道你不忍心。」 「闭嘴!」 寻不到印,两人只得向外走去,萧衍又问,「瑶华,你寻天子之印做什么?」 「你管我呢!」 「何必寻它,我并不需要。」 「你能不能闭嘴?」 「咱们在天阙每天都在一起,你也从未叫我闭嘴。几年不见,你怎么这样暴躁了?」 也只有他总能使瑶华失去冷静,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你那时也不和我胡言乱语!」 「我的肺腑之言,你却觉得是胡言乱语?」 将要走到台阶尽头,两人勐地停住,萧衍立时灭了墙上的蜡烛。 黑暗中,他低低笑道,「若他们看到你我在这里,会如何想?」 纷杂的脚步声已到了石门外,二人回身向陵墓内奔去,迅如疾风灭了所有烛火。地宫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一丝丝光亮也无。 两人立于石室内,静得连唿吸声都听不到,萧衍忽然柔声唤,「瑶华~」 他轻轻拥住了她。 瑶华猝不及防,久违的龙涎香袭来,心剧烈地跳起来。想要推开他,指尖触到了他的外衫,心乱如麻。 萧衍又加重了力道,牢牢地抱住了她。 万籁俱寂,这一瞬间,瑶华都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正在这时,地宫的门打开,侍卫了涌进来,段羽凉的声音响起,「守卫躺在这里!快去搜,何人竟敢偷闯地宫!」 侍卫急奔下台阶,分散来寻。 「怎么办?」瑶华急了,拽住了萧衍的衣襟。 「怕什么?」 「他一眼就能认出咱们。」 「那又如何?」 「萧衍!」 萧衍仍抱着她,冷冷地说,「他们好吵,我杀了他们!」 「就是杀了他们,咱们也出不去!月宫内只怕全是侍卫了。」 大殿内亮起数支火把,脚步声越来越近,瑶华真急了,「萧衍!」 她推开他,手上运力,只等侍卫进来就要动手。 「别急。」 他于黑暗中按住墙上的机关发力,一道暗门缓缓打开,瑶华惊唿出声,「你骗我!」 他立刻拉着她走进去,关上暗门。 走了几步,瑶华突然站住不动,「你为何骗我?」 「先出去再说。」 她要挣开他的手,萧衍紧握不放,「太黑了,你跟着我走。」 「你一再的骗我,又何必管我!」 「瑶华,这是地宫的生门,懂机关的人一看便知。我也不是存心瞒你,他们要是不下来,这暗道你也用不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只是瞒了我这一处?万一还有甚么暗格,正好藏着天子之印……你如此狡诈,叫我怎么信你?」 「没有天子之印,我也不需要!瑶华,你我相识多年,我不想一再向你解释。」 瑶华沉默片刻,忽惊道,「守卫见过我!」 「无妨。」 「你杀了他们?」 他不回答,便是默认了。 暗道平坦却寂静无声,走了许久,瑶华幽幽地说,「暗道里这么黑,若是我自己,必找不到方向。」 「你有我,我会带着你走。」 「如果路上设有机关暗器,你我死在这里,化为白骨也无人知晓。」 「不会死在这里,咱们还未成亲怎能就去死?很快就出去了,别怕。」萧衍柔声安慰她。 至暗之中,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瑶华柔肠百转,忍不住挽住了他的手臂。 萧衍的身体微微一僵,也未说话,和她相依着慢慢向前。 这条路漫长也短暂,终是走到了尽头。打开前面的石门,重见亮光,原来已走到半山腰一座冷清的月神庙中,出口就在月神塑像后的墙上。月光洒落室内,二人身上尽是灰尘,萧衍伸手替她拂拭,「落了一身灰。」 「你也一样。」 出了庙门,山上万千灯火,他们这一身太引人注目,只得从偏僻的小道下山。他仍牵着她的手,将她护在里侧。 「这路像不像在天阙?」萧衍低声问。 「嗯。」 第30章 第三十章 山茶 昨夜叶临风久等瑶华不回,听到瑶华回房的动静才放心睡下,却一夜没睡踏实。今日一早,便着急忙慌地过来看她。 瑶华起得也早,坐在桌旁,芷澜正在为她束髮。 叶临风倚在她旁边的椅子上, 侧着头看她,她回来时很晚了,可一早起来,神色并不见疲色。 她每日吃的也少,削肩细腰,看上去也和其她贵女一般娇柔窈窕,也不知道她的身体里怎能蕴含那么多的精力,那么大的能量。 「瑶华,昨夜你去哪里啦?」 「我去寻个东西,没找着就回来了。」 他微一思量,恍然大悟,「影卫报昨夜有人偷闯地宫,郡王带人追拿,难道是你?」 她莞尔一笑,「还好没被发现。」 叶临风扑哧笑了,摇头嘆道,「你胆子太大了,在璟王的眼皮底下也敢去。幸好我提前走了,否则他看不见你必会起疑。但这么好玩的事,你怎么也不叫我一起?」 「地宫里黑乎乎的不好玩,你在外头,万一出事了还能掩饰我的行踪。」 「你去那里头寻什么呢?」 「一个印,临风,此事一点眉目都没有,以后再跟你说吧。」 周朝覆亡时,传国玉玺被周辛帝携着自焚身亡。齐军在焦土余烬中遍寻不见玉玺残迹,渐渐传出玉玺被隐藏起来的流言。后来数百年中,各地偶闻玉玺现世,但经过考证皆为赝品。瑶华深入地宫寻印,叶临风便猜到她是去寻传国玉玺了。他轻轻地嘆息一声,「传言总归是传言,瑶华,你又何需去找呢……」 「来都来了,不去一趟总是不死心。」 正说着,芷淇领着阳泽进来了。阳泽换上干净合体的新衣,是个极清秀的男孩。他很聪明乖巧,知道了瑶华他们的身份后,并没有多话,对几人都毕恭毕敬。 瑶华看到他很高兴,微笑着向他招手,「阳泽,来坐我旁边。跟着我们这几日,你可习惯了?」 「公主,我从小就没有家……没人关心,遇到你们,真的是菩萨保佑!我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多谢公主的大恩大德!」他的声音清脆悦耳,并不敢坐下,仍笔直地站着。 「不必谢,你喜欢什么?我会武功,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瑶华含笑看着他,温柔地问。 「公主,我要学武功,学会了保护您!」阳泽一脸认真大声说,他中气十足,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叶临风笑道,「瑶华,你这是收了个小弟子呀!」 瑶华也觉得阳泽乖巧懂事,很是欣慰,笑着点头。「我一身武功,慢慢地教给你吧,你好好学本领,长大了还可以当将军呢。」 阳泽小小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一双丹凤眼睁大了,双膝一弯就要跪下磕头。 瑶华伸出右手虚扶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道撑住阳泽的身体,他便跪不下去了。他惊得瞪圆了眼睛,嘴巴也张得圆圆的,吃惊地看着瑶华,又看看叶临风。 「好好学,以后你也可以这样。」叶临风微笑道。 待他出去了,叶临风问出心中的疑惑,「瑶华,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瑶华垂着眼,轻轻笑了,「我看到他便觉得亲切,咱们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改变他的命运,何乐而不为呢?临风,像你所说,大齐这样的孩子还有很多,回京之后,需想个法子解决此事。」 「是。」 「咚咚咚~」,传来了敲门声。 开门一看,云梦阁掌柜垂手站在门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贵人,璟王殿下在楼下相候。」 叶临风蹙起眉头,「一大早的来做什么?」 瑶华的心咯噔一下,难道偷进地宫被发现了? 叶临风也想到了,和她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但掌柜在旁边,他只得含蓄地说,「你昨晚身体不适,早早就回来了。幸亏芷淇和芷澜悉心照顾,今日就大好了,不然都见不了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瑶华点头称是,和他缓缓下楼,段煜正在楼梯下面看着他们,面带温和的笑容。 应该没被发现…… 「公主,卫王,我今日来,是邀请你们过府一叙。」 未被发现,瑶华松口气,温言道,「这么早, 殿下费心了。」 段煜含笑解释,「扰了你们实在是过意不去,这几日因着庆祝月神节,我脱不开身,今日方得空。正好府中的山茶花提前盛开,就来请你们前去观赏。」 瑶华一听就头疼,但他亲自来请,又说出如此正当的理由,也不好推辞,就转头问叶临风,「南越茶花最美,去看看吧?」 正说着,萧衍从外边进来了,他一身黑衣,一脸严肃的样子。 段煜先和他打招唿,「端王,你回来得巧,我来请你们到我府中赏花,车马就在门口,一起走吧。」 「赏花?」萧衍看一眼瑶华,「璟王是专程来请公主的吧?」 「你们都是南越的贵客,岂能厚此薄彼?方才掌柜去请,但你不在房中,还好你回来了,不然就走岔了。」 萧衍对花木没甚么兴趣,瑶华还以为他会拒绝,不料他笑了笑说,「好。」 南藩城内花木繁茂,璟王府内更处处是花,扶桑、玉兰、兰花、山茶……季节不同的花同时绽放,奼紫嫣红开遍。 几人放慢脚步走着,墙边有两排挺拔高大的梧桐树,段煜扭头对瑶华说,「齐国境内到处是梧桐树,我很受震动,正德帝为明德皇后遍植梧桐,真是天朝大陆上的一段动人佳话。」 「父皇与母后伉俪情深,确实是难得的。」 「近几十年来,天朝未再出和他们比肩的帝后。北冥大王对慕妃娘娘也极尽宠爱,但多年来始终不立她为后,终是差了一筹。」 北冥的慕妃美色动天下,北冥大王微服出宫时对她一见倾心,为其重建九霄宫,以夫人之位相迎,地位仅次于中宫皇后。只不过她入宫后很快沉寂下去,极少能听到她的事迹了。 萧衍走在前面一直没说话,听到段煜的话,回头说,「慕妃有梁人血统,难登后位。」 他向来不关心后宫闱事,突然接话,瑶华觉得很奇怪,扬眉道,「你怎么知道?」 「慕妃之母是大梁武阳人,北冥最重视血统纯正,她能登上夫人之位已是难得。」 瑶华和他在一起时,极少能听他提起哪位女子之名。慕妃之名虽都听过,但她有梁人血统的事闻所未闻,也不知他是偶然得知还是特意查探过,瑶华大感诧异。 「你知道得倒清楚,见过她吗?」她揶揄道。 萧衍看着她,想笑又忍住了,「公主想见吗?」 「不想!」 萧衍的面上闪过一抹轻微的笑容,转身朝前走去。 叶临风笑吟吟道,「明德皇后、慕妃,还有谢太后年轻时都是天下最美貌的女子,但如今已经是你们这一辈的天下了。慕妃咱们不必见,有机会见见燕国的公主倒是真的。」 燕国的端敏公主是当世第一美人, 瑶华也曾听过她的名号,打趣说,「好啊,趁她还没有出降呢,你赶紧去瞧一瞧!」 叶临风有些赧然,轻轻摇晃她的胳膊,声音低了下来,「咱们一起去。」 瑶华点头笑道,「我陪你跋涉千里去见美人,你不设法把她娶了可对不住我。」 「看看就行了,我不要娶燕国女子。」 穿过一道半圆形拱门,几人眼前一亮,一棵五六丈高的山茶树,深红髮紫的花朵开得如火如荼,灿如云霞。 段煜介绍说,「这是山茶中颜色最深的玉带紫袍,这一株已有千年的歷史了。」 叶临风抬头望着满树繁花,由衷贊道,「真美!从未见过这么繁茂的山茶树。璟王真是风雅之人,拥有这么美的花园。」 段煜微笑着摇头,谦虚地说,「母妃喜爱鲜花,我才寻了花匠悉心培育出这些花木。其实我并不太懂花,只是觉得好看而已,我是附庸风雅!」 叶临风绕着树看了片刻,转头问瑶华,「公主,你的衣裳多为紫色,就如这株茶花的颜色,大都绣有牡丹花纹,但你最喜欢什么花呀?是牡丹还是别的?」 瑶华并未回答,目光落在身旁的兰花盆景上,「花都是美的,也不必分喜欢不喜欢。」 「也是,花如美人,各有各的动人之处,硬要分个高下倒辜负了它们的美。」 「是。」 前方有一片湖,湖面上各色睡莲绽放,湖边有一水榭名为新月亭,段羽凉已带人备好清茶于亭中相候。 几人入亭中品茗闲话,不多时,瑶华便找了个藉口离席。她独自在花园中慢慢绕了一圈,有一株一人多高的白茶花姿丰盈、端庄高雅,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公主就如这株白茶高洁脱俗。」段煜在身后轻声说。 瑶华旋即转身,段煜的心思昭然若揭,她已经明了。 「公主,南越虽比不上齐国风流富庶,也算秀丽多姿,不知你可愿意在此长住?」 他迫切地看着她,好不容易与她独处,他不再掩饰,直白地说,「我尚未立王妃,只为等待心仪之人。公主天人之姿令我一见倾心,如果公主愿意,我愿以王妃之位相待。」 他冷峻的面上流露出些许温情,深邃的眼眸盯着瑶华,期待着她的回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求凰 南越皇后诞下的嫡子几年前不幸夭折,段煜是长子又得国君器重,最有可能登上储君之位。如果南越与齐国联姻结盟,便不用惧怕梁国了,这是双赢的局面,瑶华不应该拒绝。 「多谢殿下抬爱,但南藩离丰京太遥远,母后早逝,我只想陪伴父皇……」 她并未考虑就拒绝,出乎段煜的意料,他有些愕然,随即隐晦地说,「距离并不是问题,请公主慢慢考虑再作决定,我愿意等。你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父皇尚未立储,若你我联姻……将来……」 瑶华注视着他的双眼,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回答,段煜坦然地望着她。 段临风从远处走过来,看到段煜和瑶华在说话。两人之间离得近,但呈现出严肃紧张的氛围,使远处的他也感受到了,便停住脚步,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回去了。 过了片刻,瑶华才认真地问,「如果我不是齐国的长公主,只是普通的女子,殿下还会这般想吗?」 她的眼神澄澈清明,似乎要看到他的内心深处。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段煜竟不愿说谎哄她,他轻笑两声,反问道,「但你生来就是长公主。如果你是普通女子,怎么会和我相识?怎么会有姻缘呢?」 瑶华抿嘴微笑,露出贊同的表情,似是被他诚实的回答打动。段煜的心跟着一颤,顿觉这满园的鲜花也没有她的容颜动人。 「多谢殿下美意,但我不会远嫁,也无心皇后之位,此事不必再提。」她忽地敛住笑容,恢復了清冷的神情,断然回绝。 她这么快就翻脸,段煜愕然,还要再说,但瑶华并不给他机会,转身快步离去。她冷笑一声,公主?在争奇斗艳的花树中穿行,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又自嘲地笑了笑,无论他如何看待自己,都不会同意他的请求,又何必在意他?可是,瑶华心里依然生出了失落和愤慨,她就是她,为何他们都只在意她的头衔?如果她仍是天阙的瑶华,无父无母,他们还会多看她一眼吗?也许会,为了她天阙弟子的身份,但娶她为妻?绝无可能。 叶临风并不在亭中,不知去了何处,萧衍和段羽凉正站在凭栏旁寒暄。 瑶华毫不顾忌,直接走到萧衍身旁的凭栏上坐下,扭头望着水中的睡莲。 萧衍轻轻地看一眼段羽凉。 段羽凉一惊,不由自主地退开几步,他看出了萧衍眼底危险的寒凉。 萧衍瞧着瑶华的神色,低声笑道,「让我猜猜,你必是不同意。不过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他一直觊觎你,我还没生气呢……」 他的容色潋滟,眸光温柔如水,瑶华回头看他一眼,慢慢平静下来,「你怎么知道?」 萧衍看向湖中的睡莲,悠悠地说,「于初秋之时看到美丽的春色,璟王确实有心,但园中偏偏少了你喜欢的花。对他人来说,你是齐国的长公主,但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无极山上的瑶华。我看着你长大,和你这么多年的感情,你的一颦一笑我再熟悉不过,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呢?」 湖中的睡莲圣洁清雅,楚楚动人。三师兄的清晖殿外就有一片莲池,池中睡莲开得极美。她和萧衍去清晖殿时,经常坐在池边的石桌旁,听三师兄讲解兵法武功。看着眼前的睡莲,想的却是清晖殿共处的时光,他们的牵绊如此之深,其他人又如何能比呢? 瑶华正想着心事,听到萧衍低声问, 「你的身旁多了个男孩,从何而来?」 「路边遇到的,他孤苦无依,我就带在身边了。」 萧衍深深地看着她,怜惜地说,「他的容貌确实和师兄相像。瑶华,我知道你心里的难过,但你带着他也有不便,你让他随我回帝京,我会照看他。」 「没有什么不便的。」 「要不你们一同随我回帝京,你要是觉得不放心,再带他回齐国。」 瑶华的心中泛起涟漪,但如今他们的身份,又怎能在一起?「如果暗卫查到了我和你去帝京,父皇必会对我起疑。」 「这一天总会来的,你也不用担心什么。」 「我怎能不担心?你攻占大齐的城池,杀了无数赤羽军,让父皇和朝臣们都恨你!萧衍,如今你是大齐的死敌,你不清楚吗?」 她的怒气突然涌了上来,声音也高了些,「你总让我和你去帝京,可我怎么去帝京?你的臣属必定也恨死我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攻打大齐?你就没想到会有今日吗?」 「你听我说……」 萧衍一急,向她走近两步,正要解释,段煜和叶临风走了过来,他的话便咽了回去。 段煜见瑶华面带愠怒地瞪着萧衍,以为是萧衍冲撞了她,忙打圆场说,「我方才去处理了点事,来!咱们继续坐下喝茶。」 「大哥!」廊道上裊裊婷婷地走来几人,伴随着叮叮噹噹的声响,为首的红衣女子正是段桑桑。 段煜笑呵呵问, 「桑桑怎么来啦?」 段桑桑娇媚的眼神扫过众人,「咦!长公主也在?」 她的容貌明丽,只肤色微黑些,眼眉和段煜一般深邃,额头上戴着一串黄金嵌宝石璎珞额链,更显活泼俏丽。她身子一歪坐到瑶华身旁,娇声嗔怪道,「今日我去母后的宫中,看到大哥送去的茶花开得好,便过来看看你。大哥却偏心,邀了长公主来赏花,把我这个妹子倒忘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段煜对这个妹子极是宠爱,温和地笑道,「你喜欢的十八学士还未开放,开了我亲自给你送去,怎能说我偏心呢?」 段桑桑斜睨他一眼,嘟着嘴咕哝道,「就是偏心!」她转头对瑶华笑起来,「长公主,你回宫之前,燕国的端敏公主慕容姜是天下第一美人,但谁也没见过她,不知道跟你比怎么样。」 「必是端敏公主更美,我其实不算什么,你也非常漂亮。」 「也是,长公主不是说过么?端王貌美,咱们皆不及他。」段桑桑看了一眼萧衍,对着瑶华挤眉道。 瑶华对萧衍的怒气未消,冷哼一声道,「端王在此,咱们就不要谈美貌了,谁能有他美呢!」 她冷冷地瞥他一眼,萧衍却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段桑桑的心思细腻,端王从未正眼瞧过自己,几乎见不到他露出笑容,此时他却对瑶华笑了笑,笑容稍纵即逝,但她已看出其中的柔和。她立时觉得有些异样,娇笑着说,「其实长公主和端王都美,我刚才远远的瞧过来,你俩站在一起,看上去真的很般配呢!」 她看似无心的一说,段煜和叶临风的心都一紧,倒忽视了这一节。瑶华和萧衍虽然针锋相对,可站在一起竟莫名的契合。瑶华客气冷淡,却总是和萧衍起争执,细细琢磨一下,其实并不符合她的性子。 段煜心思急转,笑着告诉段桑桑,「端王有王妃的,桑桑你不知道而已。」 「噢?端王,你的王妃有长公主漂亮吗?」 萧衍才正眼看段桑桑一眼,又看向瑶华,露出淡淡的笑容,「一样漂亮。」 「天下竟有这么多绝世美人!」段桑桑嘆道,「今后我的大嫂要像长公主这么漂亮就好了!」 她是真心的这样想,可段煜刚刚才被瑶华拒绝,听着就有些难为情。 他还没说话,萧衍先说了,「我认为长公主具孤高之魂,只怕以后是要登上凤位的。」 段桑桑用胳膊肘轻轻地碰了碰瑶华,娇憨地笑着,活脱脱一副充满好奇的少女模样,「公主,不知道你以后会嫁给谁,可能真的要当皇后呢!我好想知道呀,等你出嫁时,别忘了告诉我,我要给你送一份大礼!」 瑶华莞尔笑道,「我记住了,不够大的礼我可不收。」 她笑靥生辉,像变了一个人,段桑桑望着她一呆,突然发现她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女,亏得自己还被她的气势吓到。昨日她才挖苦了瑶华,此时已全忘了,热情地挽住瑶华的胳膊,笑嘻嘻说,「咱们去那边看看。」 瑶华起身同她走到水榭不远处的扶桑花树旁,段桑桑挤了挤眼,悄声问,「公主,我大哥好像看中了你,你对他的感觉怎么样呢?」 「我与殿下并不熟,没有甚么感觉。」 「这样啊,你要是嫁来南越就好了,你当我的大嫂,咱们就可以一起玩啦!」 瑶华有些好笑,她的心思全在脸上,真是个孩子! 她看向亭中,萧衍负手背对着这边,段煜和叶临风正说着话,段羽凉在旁边含笑听着,但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时瞟向花园的东侧,神色有些焦灼。 东侧是一条长长的石径,瑶华身体微倾,状似在赏花,眼角余光盯着段羽凉。不多时,她的嘴角扬了扬,看来今日要有事发生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苦肉计 已近中午,段煜邀他们去膳厅用午膳。 花园与膳厅之间隔着长长的一段路,段羽凉走在最前面,身后是段煜与叶临风。 走着走着,萧衍放慢了脚步,漫不经心的回头看了瑶华一眼。 「临风!」瑶华立刻叫道。 大家正说着话,她冷不丁叫出来,稍显突兀。叶临风当即停住脚步,回头望着她,「嗯,怎么了?」 「刚才桑桑说她的宫中有芙蓉花,我突然想起来了,你的府中也有好大一片荷池呢!」 「是呀!」叶临风不禁笑了,听她的语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原来是这么小的事。但瑶华仍看着他笑,他心中一凛,立即朝她走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砰一声巨响,通往后院的门勐的被踹开,六七名王府侍卫持着剑冲过来,高声唿喊,「段狗,拿命来!」 「有刺客!有刺客!快来人呀!」段桑桑吓得躲到瑶华身后,惊声尖叫起来。 这几个刺客武功精湛,来势汹汹,挥舞出狠厉的剑招,招招攻向段煜。 「大胆!谁派你们来的?」段煜挥掌相迎,怒喝道。 段羽凉随身佩带一把短剑,连忙掷给他,急声命令,「快!保护殿下!」 刺客有备而来,迅速组成七星剑阵,将段煜和段羽凉围将起来。七人功力深厚,心心相印,彼此唿应,七支长剑汇成一片精芒,爆发出无穷的威力,刺向两人的头部、颈部、胸口、腹部各处要害。段羽凉武功稍逊,顷刻间双臂中剑,划了两道血痕。 段煜的剑法高超,勉力能避开剑气,但在剑阵的围攻下,也越来越吃力了,「铛!」手中的短剑差点被击飞。 王府的侍卫举着武器冲过来,但刚到剑阵边缘就被纵横激盪的剑气迫开。 眼看着他们不敌,叶临风热血上涌,立刻要冲出去,但瑶华拽住他,阻止道,「临风,你护住公主!」 他最听她的话,也不问原因,马上走到段桑桑的身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段桑桑一直死死地攥着瑶华的胳膊,疯狂地尖叫着,见叶临风靠了过来,又紧紧扯住了他的胳膊,掐得他胳膊都疼了。他深感无奈,朝瑶华翻了个白眼。 瑶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剑阵,也想要看看段煜的武功如何。眼看段煜越来越落于下风,她下意识地看向萧衍,萧衍对她轻微地摇了摇头。 「大哥!」段羽凉焦急地喊。 瑶华的心中一激,她是习武之人,哪怕这是一场戏,也不能袖手旁观!如一道惊鸿飞出,她抢过侍卫手中的剑,立即使出「破剑式」。此招专破剑阵,剑气过处势如破竹,犹如雷霆万钧,见血封喉。一名刺客立刻丧于剑下,剑阵少了一人,刺客稍一慌乱,再度摆好剑阵,但威力已被削弱。 与此同时,「锵!」一声,段煜的短剑被击飞,刺客狠命跟进,长剑刺进了他的腰间! 瑶华双眉一蹙,正欲继续击杀,萧衍飞身上前,将她一把推出了剑阵。 她持剑站住,瞧着剑阵中的萧衍。萧衍的掌法凌厉,瞬间将两人拍倒。剑阵少了三人,大势已去,王府的侍卫瞅准时机奔向段煜。 「瑶华小心!」叶临风大喊一声,撇下段桑桑沖了过来。 奔过来的侍卫中有几人提剑向瑶华的后背刺去,剑已到了她的后背。但她的后背似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反手一剑挥出,格开了刺客的剑。她转身一道精光挥过,五人中三人丧生。还有两人,她欲留活口,只点了他们的大穴,不再击杀。 「啊!」段桑桑一声尖利至极的叫喊,瑶华一惊,段桑桑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缓缓欲倒。 瑶华急忙飞奔过去。 但萧衍的速度更快,如疾风从她的身旁掠过,双掌挥向两名侍女,连封她们数道大穴,侍女瘫倒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他方对瑶华说,「万一她们留有后招怎么办?」 瑶华未答言,附身抱起段桑桑,摸了一手黏腻腻的血,还带着温热,「她被刺伤了!」 一把匕首从段桑桑的后背刺进去,几欲没柄,虽然避开了心口的要害部位,但刺得太深,她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萧衍却不理会段桑桑,绷着脸怒道,「他竟敢对你出手!」 段煜右臂和腰部中剑,伤得不轻,已直不起身,仍强撑着向他们道歉,「对不起各位,我府中侍卫无能,让你们受惊了。」 萧衍负着手,盯着他一言不发。 瑶华忙道,「没事,你们赶快传大夫救治。」 「刺客武功高明,今日幸亏了你们相助。我会彻查此事,给你们一个交代。」段煜严肃的保证,命管家安排车驾送他们先回去。 叶临风抱起段桑桑,随段煜他们一起到后寝。 只留下萧衍和瑶华,他低声问,「你猜这一局他要扳倒谁?」 「他和凌王最有实力登位,还能有谁,凌王吧?」 「我猜不是。」 「管他呢,和咱们也没关系!」 萧衍冷笑道,「他想让咱们当目击者,还敢对你出手,没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算啦,也没有伤到我,再说他的伤也很重,一时半会可好不了。」瑶华低声相劝,「只是一场戏罢了,不必放在心上。」 萧衍却不同意,「他想要留下你,怎能饶了他?」 「他留不住我。」 回到客栈,叶临风还有些不解,「瑶华,他们都没有伤到要害处,刺客手下留情,这应该是璟王的苦肉计。但刺客为何会刺杀你?难道还有另外一波人?」 「璟王这一出苦肉计,自己受伤不说,还要拉着皇后同仇敌忾,刺杀我的刺客也是他安排的,反正都要演这一齣戏,能一箭双鵰甚至三雕才好。」 「他想要和你联姻,为何还要对你出手呢?是想要演得更逼真,还是想让你受伤留下来呀?」 「二者皆有吧,也不必理会他,南越的储君之争如何激烈,也和咱们没有关系。」瑶华缓缓坐到椅上,心中有些黯然。萧衍上有两位兄长、下有嫡出的弟弟,他登上皇位的过程是否也充满谋算呢? 正想着他,芷淇推门进来说,「公主,梁国的端王在外边要见您。」 瑶华答应着出门,萧衍负手站在走廊的尽头,见她出来便露出笑容。 「还有事?」 「忘了一事,你们在查黑衣人的配剑,给我瞧一瞧,也许是来自大梁呢。」 「不必了,你之前也查过,不会有结果。他们都死了,再来时,我的功力又提升了,也不用怕。」 萧衍比她高了近一个头,低头温柔地瞧着她,眉眼含笑,「他们再来时,你应是与我在一起,倒也无碍。」 瑶华蹙眉欲走,他拉住她的手问,「你还要在南藩么?或许璟王恢復点力气就要来请你了。」 「你呢?还不回去?」 「我等你走了再回。瑶华,你独自从南越回齐国,我不太放心。随我去帝京吧?我想让你见见母后,我再送你回齐国,咱们一起去天阙看望师尊。」 「见你母后做甚么?我不会去的,别再说了。」 萧衍嘆了口气,无奈的笑道,「你真是倔强,不去就不去,日后总会见到的。」 瑶华转身,他又叫住她。 「还有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微笑着说,「瑶华,我在地宫里的话是真心的,你好好想一想,不必给我答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瑶华皱了皱眉,转身回到房里。她也怕段煜再来找她,忙命芷淇和芷澜收拾东西,马上动身去往镇沅。 叶临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乐不可支,「璟王若知道你不告而别,必定会失望了,没准还后悔自己受了伤,不方便来找你。」 「管他呢,咱们走咱们的。」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蚀心蛊 镇沅距离南藩仅半日路程,傍晚就到了。 一行人更是引人注目,芷淇芷澜又换上了当地服饰,顺带着给阳泽也买了一身,连钟安都穿上了南越男子的衣裳,只有叶临风和瑶华仍穿着大齐的服饰。 晚饭时,瑶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忽地目光流转,笑道,「镇沅巫蛊之术盛行,不经意间,茶水饭菜就会被别人下蛊,你们怕不怕?」 叶临风撇了撇嘴,摇头道,「我行得正坐得直,才不怕呢!」 「万一哪位女子看上你风流倜傥,想留你在南越,偷偷地给你下个情蛊……」 「好呀,真有这样厉害的蛊,我先去求一个来,偷偷下给你哈哈哈!」 芷淇露出怯怯的表情,好奇问,「公主,奴婢听说有的蛊可以使人丧失心智,受他人驱使,让干嘛就干嘛。还有的会让人疼得肝肠寸断,又怕光又怕水的,是真的么?」 瑶华沉吟道,「我没见过,说不好,但我觉得再毒的蛊说到底也就是个毒物,让人产生幻觉,心性反常而已。」 「这就好,不然奴婢也有些怕呢……」 「卫王都不怕,你怕甚么?」 叶临风深感无奈,「瑶华,你总说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多看这里的女子一眼!」 瑶华微微笑了笑,她的心里真惦记着蛊毒。当初她和五师兄看到书上记载,苗疆女子的蛊毒厉害。他俩按照书上记载的方法试着养过蛊,但未养成。五师兄对毒物最有兴趣,一直想着到南藩来见识一番,却是自己先来了,这次镇沅之行要是给他带个蛊回去,他一定很高兴。 用过晚饭,叶临风约瑶华出去走一走,瑶华却说今夜要练功。她掩上门,端坐于床上静心修炼。到了亥时,外头静了下来,她方起身出门。 他们住在城西的客栈,她却一路向东疾奔。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勐地停步不前,清冽问道,「你打算跟我到甚么时候?」 萧衍缓缓走到她的面前,笑意盎然,「你月夜出门,所为何事?」 「你怎么又跟着我?」 「我取道镇沅回去,却跟你心有灵犀,总是叫我遇见你。」 出门不久就知道他跟着,她特意放慢了脚步。见到他,她的心里漫出细细的喜悦,忽然起了玩心,伸手挽住他的右臂,往他身上靠了靠。 萧衍一呆,还未反应过来,听她柔柔地说,「你真傻,我深夜引你出来,就是为了给你下蛊!」 她的皓腕蓦地从他面前一拂,一股淡淡的甜香飘散开来。 萧衍轻笑出声,出手快如闪电握住了她的手,「别说是蛊了,你就是让我去刀山火海,我也不会迟疑半分。」 「别说大话,一会你就晕了。」 「晕了也不怕,难道你会将我扔在这荒郊野岭吗?」 瑶华调转了目光,过了片刻才轻声说,「这是师兄给我的安神香。」 「我知道。」萧衍拉着她一起向前走,「前面是迷源寨,你去做什么?」 「难得来到蛊毒之地,五师兄一直想要见识一下蛊,我看看能不能给他带回去。」 带回去?萧衍忍不住笑出声,「你要去偷么?」 「偷得到最好,偷不到只能抢啦。」 「我陪你一起去,巫蛊之术咱们不懂,万一遇到了危险,你好救我。」 「为何是我救你?」 「你武功盖世,当然是你来救我了。」 瑶华咯咯地笑,「我可不白救。」 萧衍低头看着她,柔声道,「我人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瑶华咬了咬下唇,突然噤了声,萧衍笑了笑,也不逗她了。 迷源寨是南越最有名的养蛊之地,寨子依山而建,由一条蜿蜒而上的鹅卵石阶梯连接,石阶两旁是层层叠叠、错落有致的民宅。 月光辉映下,两人走了许久也不觉得累,一路上也没有遇到行人。一直走到寨子的最高处,这里坐落着一座月神庙。 坐在庙门前的石阶上,俯瞰质朴静谧的寨子,听着阵阵虫鸣声,瑶华的心也静了下来。她和萧衍常在无极山颠赏月,也是这般静静坐着。那时候她还小,从未想过会和他分离,如今再这般坐着,虽只过了三年多的时间,却恍如隔世。她瞥一眼萧衍,萧衍似是在想着心事,也难得这般默然。 「瑶华,」过了许久,萧衍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轻柔但郑重其事地说,「你已经长大了,我说过在你十六岁时会来娶你,却晚了一年,咱们不要再等下去了。」 如此美好安详的月夜,远离尘世喧嚣,只有他二人相依相偎,他说什么,她都愿意答应。她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低声说,「萧衍,如果我不是齐国的公主,我仍是天阙的瑶华,我会陪着你,可是如今……你我之间怎么可能呢?」 「对我来说都一样,不管你是不是公主,我是不是皇帝,我都会娶你为妻。」萧衍低沉的声音里是不可抗拒的坚定,他顿了顿,露出温柔的微笑,「你拒绝了段煜,其实我知道是因为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呵!」静谧的夜里突兀响起,打断了两人互诉衷情。 他们立刻起身,萧衍皱起眉头,沉声喝道,「出来!」 等了片刻,并未有人现身。 在庙前坐了许久,也未听到庙中传出丝毫的动静,还以为庙里无人,方才两人说的话只怕也被人听到了。 萧衍盯着庙门,眼底一道凌厉的光芒闪过,突然一脚踢开庙门,掠了进去。 庙中一片漆黑,瑶华放心不下,遂也跟了进去。 「萧衍?」 「你先别进来。」萧衍连忙制止她,声音如常。 但瑶华不敢大意,飞身掠向后殿,黑暗中模模煳煳看到萧衍在前面站着。 她忙取出火石点燃,前面的地上散着一堆动物的尸体,离近了看,有公鸡、野猫、老鼠和两只蜈蚣,蜈蚣还没死透,密密麻麻的足仍在蠕动。 她胆子虽大,就怕蜈蚣、蛇这类细细长长的活物,忙后退了两步。萧衍知道她害怕,拎起蜈蚣一把甩向了远处。 他动作太快,瑶华想阻止已来不及,忙取出手帕给他擦手。萧衍爱洁,仔细擦了擦,顺手将手帕叠好放入怀中。 两人细细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影。 「可能是有人在这里寄宿,倒是咱们打扰到人家了。」瑶华柔声道。 「走吧。」萧衍拉着她向外走去。 走到前殿,正对着庙门供奉着一尊月神塑像。萧衍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凛然道,「月神教滥杀女子,日后须得剷除。」 「你今日对段桑桑不施援手,此时又怜悯起冤死的少女啦!」 萧衍笑了,「我已经有了你,怎能去碰触其她女子?再说她不会有事的,你是心急则乱。」 瑶华又好气又好笑,「你就爱和我胡言乱语……」 话未说完,萧衍一把揽过她,极速退开,「小心!」 尘烟漫起,月神塑像轰隆隆倒下来,重重砸在地上,裂开了几道缝。 到了庙外,刚刚站定,萧衍生出怒气,又要进庙,「是人是鬼,我非要瞧个明白!」 瑶华不以为意,拉住他说,「算啦,是人是鬼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方才罢了,「嗯,咱们回去。」 「咯咯咯……」蓦地响起阴恻恻的笑声,将两人吓了一跳,瑶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萧衍大怒,当即飞身跃起,双掌重重击出,「出来!」砰砰的巨响中,两扇高高的庙门震裂掉落,他又朝着声音的来处连击数掌。 「停停停!」地上传来嘶哑的求饶声,「快停手!」 声音是从地上摔裂的塑像内发出来的,瑶华皱了皱眉,塑像和她的身形一般大小,里头怎能藏人? 「再不出来,就受死罢!」萧衍冷冷道。 他拉着瑶华退开几步,右掌聚力提起。 塑像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底部先伸出两只绣花鞋,紧接着腿也出来了,倒着爬出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缓缓直起身。她的身型如十来岁女童矮小,干瘪如柴,头髮花白凌乱如稻草一般支棱着。 萧衍皱眉问,「你是何人?为何装神弄鬼?」 「你们是天家人?」妇人的声音嘶哑囫囵,令人很不舒服,似黏腻腻的虫子在身上爬行一般。 「是又如何?」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瑶华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轻声问,「我们路过此处,不是存心打扰你,你为何要吓我们?」 「呵呵!你这丫头比他懂礼。你们是一对情人吧?还是天家人?太好了哈哈哈!」妇人阴鸷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打量,最后落在了他们紧握着的手上。 萧衍突然觉得不适,好像有一阵子了,但瑶华在身旁,他忍了下去,「为何说好?」 「你中了我下的蛊!嘿嘿,年轻人,你没发现自己的心口隐隐作痛么?」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遇险 瑶华大吃一惊,慌忙抚上萧衍的心口,「什么蛊?什么时候下的?」 萧衍双眸一沉,「别听她胡说,我没事。」他覆上瑶华的手,冷不丁皱了皱眉。 瑶华看到了,着急起来,忙对妇人说,「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给他下蛊?你有什么目的请直说。」 「他刚进殿时就中了,我听你们说要剷除月神教,有些意思。你们刚才说月宫下有许多冤死的女子是什么意思?」妇人紧紧盯着瑶华问,急切中带着慌乱。 瑶华心内一动,她与月神教有仇怨? 「月神教以年轻女子为祭品,月宫底下有无数女子尸骸,我们崇尚大道,自然是不能留邪教存在世间。」 老妇的身体晃了晃,呆呆地望着瑶华,嘴唇直打哆嗦,「月宫底下的……尸骸?」她的眼中流下两行泪水,在月光下反射出晶亮的微芒。 「你在乎的人死在月神教中?」 「月灵自入了月神教就不见了踪迹,她活着的话,现在应是十八岁零四个月了……她跟你一般漂亮……」 她「嘤嘤嘤」地哭起来,双手胡乱抹着眼泪,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哭了许久,见瑶华和萧衍仍静静等待着,立时脸色一变,又「咯咯咯」笑道,「你中了蚀心蛊,心口会越来越疼,现在是不是比方才疼了?」 萧衍哼了一声,低头对瑶华温言道,「别信她胡说,她有些疯癫了,我没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瑶华知道他肯定是疼,如果是一般的毒药还能解,真是蛊的话,可一点法子都没有。她十分忧急,按捺住性子问妇人,「你必是有解法,怎样才能帮他解了呢?」 「他喜欢你,靠近你就会疼,见不到你就不会疼了。」妇人森然道。 瑶华愣了,马上退后两步,立时要松手,萧衍握住不放,「无稽之谈!」 瑶华着急万分,但也不敢显露出来,对萧衍莞尔一笑,「真的很疼么?」 「也不是很疼。」萧衍微笑着,低声安慰她。其实此时钻心似的疼,但他意志坚定又怕她担心,依然一脸平静。 妇人一直打量着他俩,看得出他们非普通人。蚀心蛊可将心脏慢慢腐蚀,痛彻心腑,这年轻人面上却一点都不显露出来。她冷眼觑着他俩,嗤笑道,「你还挺能忍!我可以解蛊,但你们须依我一事。」 瑶华大喜,马上问,「什么事?」 妇人恶狠狠地看着地上的月神塑像,左足踩在塑像的脸上摩擦,咬牙切齿道,「毁了月宫,剷除月神教!」 萧衍缓缓道,「我们并不是南越人,一时半会可做不到。」 「只要你们应允,一年也好三年也罢,我等着!」 瑶华连忙答应,「好!本来你不提,我们也打算这样做的。」 「你们要是食言,我诅咒你俩恩断义绝,反目成仇,不得好死!」 萧衍皱了皱眉,面带不满,「天子之言重于九鼎,你胡说什么?」 妇人也不理会他,拽过瑶华的手,迅速在她掌心一划,血珠滚了出来。原来妇人手中藏着一枚柳叶大小的银刀,在瑶华的掌心划了道小口子。 萧衍刚要发作,妇人一把拽住他的左手,使劲按在瑶华的掌心。 「忍一下!不动情的话,蚀心蛊无碍,但你俩有情,这才会疼。」 萧衍的手刚触到瑶华的血,从心口连到手心的血肉像被活活剐了下来,像被重锤暴击,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突然手心剧痛一下,随即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瑶华手心的血液里,有一只细细小小的红色虫子趴着不动,不仔细瞧,绝瞧不出来。 妇人从怀中取出一小铜鼎,指尖轻柔地捻起小虫放入铜鼎里,「蚀心蛊很好解,用心爱之人的血一引就出来了。」 虽然瑶华会用毒,但头一回见蛊,嘆为观止,由衷贊道,「真是太神奇了!」 妇人听着很高兴,瞟她一眼说,「你胆子倒大得很,知道他喜欢你,心里也很高兴吧?」 萧衍取出手帕将瑶华手心的血拭去,口子很小,很快血就止住了。 瑶华看着他温柔的动作,微笑道,「他一直都这样,我知道的。」 「你们去吧,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说完,妇人慢慢转入后殿。 瑶华突然记起要替五师兄带个蛊,抬高声音问,「前辈,你能送我一个蛊吗?」 「你不会养,送你没有半点用,很快就死了。」 她也不强求了,和萧衍转身离开。南越地势高,月亮似乎离人近些,月光洒落大地,万籁俱寂。两人走得很慢,她有些惭愧,低声说,「对不住,你陪我来反被下了蛊。」 「跟我何必抱歉?不过我都避不开,蛊毒很邪门,以后须得小心些。」萧衍嘱咐道。 「嗯。」 「你胆子太大,无所顾忌,我真是不放心,咱们快点成亲才行。」他又笑了。 这次,瑶华并未反驳他,默然不语,萧衍终究是和别人不同的。 回到客栈已是后半夜, 她的心情难以平復,许久才睡着,早上就起得晚了些。 约好了今日要去琅苍洞,琅苍洞是南越大名鼎鼎的山洞,洞内有瑶池圣境、玉笋河等名景。 吃过午饭,几人才出门。瑶华四周查看了一遍,并未发现萧衍的夜卫跟随。 琅苍洞内幽幽森森,迂迴曲折,犹如置身于广寒宫中。玉笋河水面像镜子一般,清可见底,一种仅拇指长的透明鱼,晶莹剔透,遨游于河中,世间罕见。几人于河中泛舟游览,至狭窄处,需仰躺于舟中方能通过,通过后又豁然开朗,如入蓬莱仙境。 叶临风笑言,「此处如世外桃源,又如海市蜃楼,如果真的是洞中才一日,世外已三年,可怎么办呢?」 「王爷,那您先出去,奴婢陪着公主在洞中留两日,再出去时,公主就比您年轻许多啦!」芷淇笑嘻嘻说。 阳泽也认真地说,「那公主再多呆几天,出来时我已经长大了,就可以保护您了。」 叶临风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小傢伙,你考虑得很周全嘛!」 「世上哪有这样神奇的地方呢!」瑶华摇了摇头。 出洞时,暮色苍茫,又身处完全陌生的地方,像做梦一般。 开阔的草坪上人声鼎沸,支着一丈多高的火堆,火焰熊熊燃烧,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男男女女身着盛装,衣上悬有银铃,脸戴金银面具,持棍棒刀剑等道具围绕着火堆横奔竖跳,热闹非凡。 「这是做什么呢?」芷澜瞧了片刻,大感稀奇,这种舞蹈和齐国的太不一样了。 瑶华告诉她,「这是驱邪祈福的巫舞。」 「那些人是巫师么?」 「是的,你看中间那个女巫举着明月,这应该也是一种拜月的仪式。」 勐地舞蹈停住了,瑰丽诡谲的声乐响起来,中间夹着尖锐刺耳的唢吶声,莫名涌现出一股邪气,听着听着汗毛就竖起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芷淇不禁捂住了耳朵,「听着好怪异呀!公主,咱们快走吧。」 「好。」 舞蹈又开始了,旁观的人也加入其中,一层层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只能向外挤去,更有人去拉拽他们,大声叫他们一起共舞。 叶临风一心护着瑶华向外,瑶华起先还拉着阳泽,挤来挤去,很快就被挤散了。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越挤越紧,不像是跳舞,倒像是来抓人。叶临风察觉到异常,使劲推开人群到瑶华的身旁,「瑶华,咱们快出去!有些不对劲。」 「是。」 瑶华突觉左臂一痛,低头一看,一只遒劲有力的手将她往火堆处拉!原来是一个彪悍的男人拽住她。又迅速扫一眼,四周已全是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 她当即怒喝,「闪开!」 这些人却将他们围得更紧了。戴着面具的人也涌过来,远处还有人源源不断地靠过来。 两人暗道不好,立刻挥掌击出,将身边的人陆续击倒,瑶华高声唿叫,「芷淇,芷澜!阳泽!」却听不到回应。 眼见人群乌压压围了上来,叶临风焦灼不安,抽出星魂大声说,「瑶华,咱们赶快冲出去!」 瑶华也拔出了月光,当即出招,「人太多了,咱们别分开。」 二人持剑急攻,顷刻间出了几十招,剑气将人群逼开。可来人太多了,迟迟出不去。攻了片刻,瑶华觉察出南越人虽围得紧,并不下死手,又将二人分开围住,且围着她的人更多,目标应该是她。 「临风,他们似是要擒住我,你不要管我,快走!」 她攻向叶临风身旁,为他肃清前路,「你快走!」 「不行,一起走!」 「你先出去,他们追不上我。」 阳泽他们也毫无踪迹,瑶华惊怒交加,立刻使出狠厉杀招。剑气如虹,将身旁之人全部击毙。月光星魂银白的剑光闪耀,两人一路向外攻去,终是到了人群边缘。 瑶华回头遥望,寻找阳泽他们的身影,但密密麻麻的人,甚么也看不见。她想要寻个高处再寻,忽一阵清凉之风从身后拂来,清凉微苦的幽香瀰漫开来,她勐地一惊,大声道,「临风,快走!」 她屏气凝神,立刻拉住叶临风向外疾奔。幽香充斥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戴着面具的人影渐渐靠近,诡异的面容在眼前晃动,视线逐渐模煳,她有些恍惚。 「他们下毒!」她看向叶临风,叶临风也正看着她,眼神茫然若失。 她大骇,慌忙从怀中取药瓶,她随身携带五师兄配的解药,可解各种奇毒,手指却软弱无力,掏了几次都掏不出。她焦急地想要拉着叶临风向前走,但身体已经软了。终是着了道!她缓缓倒下,却并未倒在地上,有人伸手接住了她。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婚约 头昏昏沉沉的,浑身酸软无力,只想沉睡。却有人柔声唤她醒来,告诉她不能睡。 苦涩的药液流入口中,苦得她一激灵,勐地一震,「临风!」 睁开双眼,眼前的人却不是叶临风,瑶华也松了一口气,「临风呢?」 「你就知道记挂他。」萧衍冷冷道。 「他人呢?」 「不知道。」 「萧衍!」 「我只救了你,夜卫留下了,具体的情况我还未来得及问。」 这是一间上好的客房,瑶华放心不下叶临风,立刻要起身,「临风也中毒了,我须得去找他。」 萧衍俯身按住她,「你先躺着吧,他不会有事的,南越人的目标是你。」 「是谁?」 「左不过是南越人,璟王肯定跑不了。」他嗤笑一声。 「璟王?他为何要擒我,他还伤着呢……」 「还能为何?又来一个痴心妄想的!」 瑶华的身体软弱无力,仍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枕边两枚小小的玉瓶,不禁嗔怪道,「他们下的是南越的迷药清陌晓风,白瓶的就能解。你却给我吃了青玉瓶的,这是解奇毒用的,大材小用,还苦得要死!」 萧衍扶住她的身体,仍然软绵绵的,便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温言道,「你醒了就好,解药请师兄再配就是了。」 「你快召夜卫回来!」 「他无事。」 「不召算了,我自己去。」 她推开他,想要下地,被萧衍拽住,差点跌进他的怀里。她瞪他一眼,往后挪了挪,软软地靠在床头。萧衍无奈地嘆口气,拿了个靠枕给她垫在身后。 「我说了他没事,夜卫已经送他回去了。」 「你不早说!不知道我担心么?」 「你怎么不先问问,为何是我救了你?我有没有受伤?你一心只记挂着他!瑶华,我才发现你对他竟这般在意。」 「他是我的弟弟,跟我最亲近,我当然在意了。」 「你的弟弟么?」萧衍扑哧笑了,「不必急,明早我就送你回去。」 「你给他解毒了?」 萧衍的眼睛不笑也带三分情,笑起来更是万般柔情,他坐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瑶华,「你不是说只是迷药么,他睡一觉就好了。」 「你受伤了么?」她撇了撇嘴,才打量他身上一眼,并未看到伤处。 「没有。」萧衍握住她的手,她手心的小口子已经癒合好了,只留了浅浅的一点红。「这里离东山不远,你要不要随我回去?你自己走,我实在是不放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我去了梁国,还出得去么?」 萧衍皱了皱眉,「我要娶你,自然是要举行帝后大婚仪式,难道会将你软禁起来么,你想哪里去了?」 瑶华沉默了,萧衍即将回梁国,而她也要与叶临风回齐国,错过今日,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到他……就把话都说开了罢!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萧衍,你一直这样说,可你总是骗我,我都不清楚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的心意没有变过,再说我何时真的骗过你了?」 「你一直在跟踪我,却是为了什么?」 「瑶华,我在意你,才命人跟着你,你连这个都不明白吗?再说了,你的身边也有暗卫和影卫,还有南越密探,几路人马跟着你,你偏偏就对我不满吗?」 瑶华咬了咬唇,幽幽地说,「那夜你为何不出现?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悄无声息。算来算去,这天下只有两人能取我性命,一个是师尊,一个就是你!」 萧衍的脸色立刻变了,眼神变得凌厉,盯着她沉声问,「你怀疑我?我那时在帝京!如果我真的想取你性命,你没有机会逃脱。」 「可是我一下山就会遇到刺杀!除了你,我并不认识别人,也没有跟谁结下仇怨。除了父皇也没人认得我,总不会是父皇要杀我吧?」 萧衍勃然大怒,松开她的手站起来,踱了几步,又坐到她的身旁,定定地看着她问,「你不相信我?瑶华,我将你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我对你如何你不清楚吗?我为何要取你性命?你自己说!」 瑶华也皱起眉头,此事她毫无头绪,怎么也想不通。她直直地看他片刻,离他太近,她有些心烦意乱,立刻下地,扶着桌子站住。 萧衍也不阻止,直起身来,和她相对而立。 「我也不知道。我从未与外人接触,只有你……三位师兄都死了!同是天阙弟子,为何就你无事?你说你无辜,可我和你相识四年,你却首攻大齐,要不是我赶回来,恐怕大齐已被你灭国了!那时你我该如何自处?你想要逼我死吗?」 她越说越气,眼神渐渐锐利,突然使劲推他一把,萧衍没有防备,被推得退后两步。 「你倒是说呀!」 萧衍的唿吸变得急促,深深觉得她蛮不讲理,但她说的也是事实,可是他有他的理由,却不愿让她知道。他盯着她,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让瑶华顿感失望,她苦笑着说,「我对不起师兄,对不起大齐,对不起阵亡的将士。你真的就不知道我姓叶?你一查就能查出来。他们要杀我,你要灭大齐,都沖我而来,谁知道你们之间有没有关系!」 萧衍气极,瞥见月光剑就在桌上,立刻拿起来,抽出剑放在她的手中,怒道,「你现在就杀了我替他们报仇,绝不要再偏一分!」 「刺客维护你的性命,如果我要杀你,也许会逼得他们现身……」瑶华握着剑,目光闪烁。 萧衍复杂的眼神里,痛心、愤怒和无奈交织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她的手,将月光抵在心口,催促道,「你快动手!」 瑶华的身体仍觉得软弱无力,但剑稳稳地举着,只需轻轻一送,锋利的剑身就能刺进萧衍的心口。 萧衍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瑶华的目光在他的面庞和胸口来回徘徊。僵持片刻,她放下剑,冷笑一声,「你捨得你的皇位?不要哄我了,我一动手,只怕你的夜卫会立刻冲出来,呵呵!你们这些上位者,尽做些虚伪的事……」 「那你待怎样?」 「我也不知道!你惯会花言巧语,谁知道现在跟着我,是不是想要哄我嫁给你,你再伺机吞併大齐!」 萧衍气得说不出话,脸色铁青,盯着她半晌才冷冷道,「我真是昏了头,听闻刺客又出现了,便赶着来看你,但你的心肠仍是这般冷!我还妄想能打动你,想来真是笑话!」 他对瑶华何曾说过重话,无论她做什么事,从未指责过她。相识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对她冷言厉色。 瑶华的脸色刷地变了,立即反驳,「笑话?你若不派人监视我,怎知我被追杀?你骗我的时候,我不像个笑话?看着我和那傀儡太后结盟,你没笑出声来?只怕你笑得更开心吧?」 萧衍冷冷地提醒她,「你似乎忘了,我那时差点死在你剑下。」 瑶华一愣,见他皱紧眉头,目光幽深晦暗,知道他气得不轻。 她忽然对他轻轻地笑了,温柔地讥讽道,「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死成?萧衍,你真是虚伪!你醒来后,就没发现你的体内有春风化雨?你忘了咱们的师兄妹之情,春风化雨你总归认得吧?」 萧衍也愣住了,心念急转,春风化雨?他曾有过怀疑,但却不敢相信,「真的是你么,瑶华?我昏迷的时候见到你了,还以为那是个梦……」 瑶华嗤笑道,「天下还有谁会春风化雨?」 原来如此!萧衍不由得转怒为笑,嘲讽道,「春风化雨你以前也不是没传给我……论虚伪,我可比不过你!白天狠狠地刺了我一剑,晚上便赶着来为我疗伤么?你唱的是哪一出?」 瑶华怒喝,「彼此彼此!」 二人相识多年从未争吵过,只觉得对方固执万分、冥顽不灵,再说下去只怕口不择言,说出更难听的话,便都沉默了,房内陷入一片难堪的死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过了许久,萧衍先打破了死寂,「我知道你还是不忍心看我死,这就够了……瑶华,我很高兴,只要你还有一点点不忍心,就够了。」她为他疗伤必是极其艰难才下的决定,她终究还是顾念他的安危,还有甚么不能让步呢? 吵了半天,什么事都没有解决,偷偷为他疗伤的事也被自己说破。瑶华又悔又气,心中苦闷至极,举起月光狠狠地虚砍一剑,发出尖利的破空声,强大剑气将桌子的一角齐整整削下来。 萧衍知道她心中难受,从她手中拿过月光,收回剑鞘。 她垂着头一动不动,长发垂在柔弱单薄的肩上,看起来伤心又寂寥。 萧衍蓦然惊觉,他奔波千里只为确认她的平安,如今却让她这般伤心难过吗?无尽的后悔与自责涌上心头,他立刻伸出双臂抱住她。瑶华没有反抗,在他怀中轻轻地颤抖着,她哭了。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萧衍大惊,忙捧起她的脸庞。晶莹的泪水从她的眼中涟涟流下,眼神凄迷脆弱,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无息地流着泪。 萧衍从未见过她流泪哭泣的样子,心都要碎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冰凉湿润,又吻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又咸又涩。 「瑶华,对不起,我不该和你吵的,我有些气昏头了。」 瑶华没有回答,眼泪又流下来了。 萧衍温柔地替她拭去眼泪,凝视着她的双眼,柔声请求,「我会向你的父皇求娶你为后,我求你答应。瑶华,我以萧衍的身份请求你,请你嫁给我。」 瑶华泪眼婆娑,望着他温柔的面容,心中百转千回。沉默了半晌,她回抱住他说,「好。」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瑶华仍是不放心叶临风,坚持要去看看他,萧衍拗不过,只得送她出门。刚推开门一看,瑶华俏脸一沉,气得连着推他几下,恨不得再踹他两脚,「你怎么又骗我?」 此处就是瑶华下榻的客栈,走廊的尽头就是瑶华的房间。 萧衍笑不可抑,慢悠悠地说,「谁叫你不相信我?你看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会让我的小舅子有危险呢?」 瑶华懒得理睬他,白了他一眼,去敲叶临风的房门。 门很快开了,钟安见到瑶华喜极而泣,哽咽道,「公主,您可来了!王爷一直睡着,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中了迷药,睡一觉就醒了。」她仍是不放心,餵叶临风吃了解药,「他醒了以后,你告诉他,是梁国的夜卫救了咱们。我有些累了,明早再见他吧。」 她出门时,萧衍已不在走廊里,刚和他定下婚约,她也觉得难为情,不好再见他,便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身体疲惫不堪,但心潮激盪,一丝丝困意都没有。 多年的心愿终于得偿,无比的喜悦,可自责和内疚又涌上心头。要怎样向父皇说?还有师兄,师兄的仇还没有报。要怎么面对大齐的臣民和阵亡的将士?如果赤羽军将领知道她要嫁给梁帝,必定会失望透顶。可是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不会拒绝萧衍。压抑在心底的担忧、自责、欣慰、疑虑……一股脑倾泻而出,在心中剧烈交战,她快承受不住了。萧衍就住在隔壁,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如果没睡,此时他在想些什么? 她第一次自私的只考虑自己,只是想要顺从自己的心意,盼着萧衍能懂。萧衍,萧衍……默念着他的名字,她回到了无极山。 瑶华十三岁那年,萧衍十七岁。 他个子很高,俊美的脸上总挂着笑意。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弯弯的,似乎将所有的月光都汇在眼中。若被他含笑注视,心里会柔柔的,软软的,情不自禁醉倒在他深情的眼眸中。 他的目光总是落在瑶华的身上,练功的时候,看书的时候,写字的时候……只要他没有在忙,瑶华转过眼,总是能看到他注视着自己,目光温柔又深沉。瑶华会对他莞尔微笑,他也回之微笑。 瑶华也会弹琴,但没萧衍弹的好。萧衍弹琴的时候,姿态高雅,神情专注,瑶华称赞他「宛若谪仙人」。无事时,她便会请他弹琴,弹得最多的是广陵散,贊道此曲唯萧衍弹得最有意境。 萧衍笑问,我是为你解闷的琴师吗? 瑶华点头,师兄貌美,即便不弹,摆个样子也令人心情愉悦。 她跟着大师兄邹郁下棋,大师兄是个棋痴,谁都赢不了他;跟二师兄邹聪读书写字,邹聪的行书、草书造诣精深,可称为书法大家;跟三师兄南池研读兵书,南池不苟言笑,是唯一让她犯憷的人;四师兄李沐雁能言善辩,兴趣广泛,什么都懂,却云游四海,好久未见到他了……五师兄容廷擅医术也擅毒药,总是逗弄瑶华,瑶华一时兴起,跟着他学了很久的医术。 但她最喜欢的还是萧衍。 她住在灵犀殿,萧衍每日过来看她。两人一起看书写字,听雨弹琴……时间久了,师尊就将灵犀殿旁的神仙殿让给萧衍,这是师尊的寝殿,萧衍推辞不受。师尊笑道,你们师兄妹离得近了,你可以多陪着瑶华,别来烦我就好。 某一天,瑶华跟着容廷上山採药,容廷打趣说,六师弟貌美,瑶华你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要让他另娶别人。 瑶华有些犹豫,他以后回梁国怎么办? 你长大了可与他同去梁国,或者与他长住天阙,看你的本事了哈哈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瑶华瞪他一眼,转而沉默了,她从未想过离开天阙,而萧衍日后肯定是要回梁国的,他们其实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十三岁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和身形修长挺拔的萧衍站在一起如金童玉女,两人又亲密无间。 各位师兄心里明镜似的,他二人日后肯定会成亲。瑶华是他们带大的,和亲生女儿一般,萧衍聪敏俊秀,若瑶华嫁了他,师兄是放心的。只是萧衍乃梁国的三皇子,而瑶华是来歷不明的孤女,只怕梁国皇室会轻视瑶华身份卑微,到时还需请师尊出面支持,但师尊总是笑眯眯的,从不担心此事。 转眼又一年过去,瑶华十四岁,萧衍十八岁,二人的容貌更加惊人,武功已不相上下。 两人比剑,萧衍偶尔会胜过她,瑶华不服气,忿忿道,你可比我大四岁呢,待我十八岁时肯定比你厉害! 萧衍连忙贊同,你最厉害,我永远不及你。 神仙殿的窗外有两棵古梨树,繁茂参天。盛春时节,梨花绽放,洁白如雪。 一日午膳后,瑶华来寻萧衍。一阵清风徐来,白色花瓣随风飘舞。她觉得此景甚美,轻轻一跃,在一根粗壮的横枝上懒懒地坐下,浅紫色的裙摆垂下来,随风摇曳。 萧衍看书看得入神,许久方抬头,抬眼就看到花枝中的瑶华。他微一愣神,想要唤她,却没有出声。 帝京城中贵女无数,公主、郡主、臣子家的小姐、内外命妇,美貌动人的有,才艺出众的有,品德贤淑的有,可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瑶华一般。她在高高的树枝上安静地倚着,闭着双眼,洁白的花朵围绕着她,像是花之精魅。 她为何这般的沉静?这般的出尘绝世?萧衍一阵心悸,天地万物仿佛失去了色彩,眼前只有美得不可方物的一抹淡紫。瑶华……她为何这样与众不同? 他深深地望着她,直到瑶华察觉到他的目光,轻盈地跃下树,趴在窗台上对他微笑,他才收回了深沉的目光。 「萧衍,你盯着我做什么?」 「我在看哪家的女儿这般淘气,爬这么高的树。」 「你的妹妹不爬树吗?」 「她们不敢爬,也爬不上去,顶多就在树下盪鞦韆。」 「鞦韆?」 萧衍忽地一拍前额,懊恼道,「瑶华,我忘了!应该给你架个鞦韆玩,你还没坐过吧?可你都这样大了,有些晚了呢。」 瑶华不以为意,笑盈盈道,「不必啦,萧衍,你肯定是她们的好哥哥,只不过这几年你在天阙陪着我,来当我的哥哥了。」 萧衍头一次听到她说出哥哥这两个字,不禁一怔,「哥哥?」 「师尊说了,虽说是叫师兄,但也和亲兄妹一般。只不过其他师兄没有亲妹子,只有你才有,但你总是陪着我,你的亲妹子反而见不到你了呢!」 萧衍皱了皱眉,她的话让他感到别扭,如果瑶华是他的妹妹,他是她的哥哥……他连忙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打消了,又叮嘱她说, 「瑶华,千万别说我是你的哥哥,听着很别扭。我就是你的师兄,可不愿当你的哥哥。」 瑶华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轻轻一跃翻过窗户,落在萧衍的身旁。 「有什么区别?算了,不当就不当,我也有亲兄弟的,师尊说了,他们在山下。」 她没有多想,拉着萧衍一起看书。 她低头看一本策论入了神,长长的头髮垂下来,遮住了脸颊,只露出尖尖的小小的下巴。若是往常,萧衍随手就替她将头髮拨开了,但今日他的心却乱了,他垂着目光,手中的书半天没翻页。 她只比宫中的妹妹大两岁……萧衍有一丝赧然,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微不可闻地嘀咕一句,「哥哥?」 「甚么?」瑶华仍低着头。 「没甚么。」 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不时抬眸看一眼瑶华。瑶华才十四岁,可是她不像宫中的妹妹那般稚气十足,她沉静大气,端庄稳重。他说什么,她都能听懂,他做的事,她都能理解,他的抱负,她从不置喙。和她在一起,他感到轻松愉悦,是在皇宫里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也是个少女,却不像其她少女那般娇滴滴软绵绵的。再过几年,待她再大些,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很快,他就会回到梁国,回到风起云涌的帝京。可瑶华呢?仍要在天阙度过清冷的岁月吗? 她一个人在天阙,如果哪日心情低落,来神仙殿寻不到他,会不会失望?她会静静地转身离去,但背影一定很寂寥。她的神色肯定是清冷的,心里的难过谁也瞧不出。她将会一个人练剑、赏月、看书、弹琴……又恢復到他来之前的样子,可是,如果她想到远在帝京皇宫里的他,会不会觉得孤寂呢? 萧衍的心一酸,眼眶湿润了。他怎能让瑶华那么难过,怎能撇下她独自离开呢? 他定定地望着她许久,心中有了决断。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携手同行 初夏,无极山美得似画。二人行至云巅之上,头顶青天白云,脚下云雾缭绕。 萧衍道,瑶华,你看这大好河山景色多美,过段日子我带你下山,咱们去瞧一瞧别样的景致,好不好? 去哪里? 就去帝京,睿王府。 这须得师尊应允。 萧衍笑道,他肯定会应允。 下山时,突然下起了雷阵雨,两人身上淋湿了,便站在一棵古树下避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湿润的长髮黏在瑶华的脸上,萧衍举手替她拂开,她的脸庞娇小白皙,只有他手掌般大。五官精緻如画,漆黑的双眸瞧着他,带着盈盈笑意,不知不觉间,她已美貌如斯。 萧衍的脸上忽然一热,不敢再看,于是转头看雨。 突然手心一暖,原来是瑶华握住了他的手,缓缓渡真气过来。她笑道,我的春风化雨就像火,可以将你烤干。 萧衍握着她柔软温暖的手,脸越来越热,心也狂跳起来。 瑶华看他脸红了,还以为是春风化雨的缘故,便要抽回手,萧衍却不松手。 她有些好笑,抬头望着他问,做甚么?你很冷么? 萧衍始终不敢看她的眼睛,别开头低声说,不冷,只是我……我想牵着你。 瑶华一愣,慢慢回过味来,也别开了目光,她的脸也红了。 二人牵着手慢慢下山,回到天阙才松开。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仍每日在一起。萧衍的目光深沉悠长,但瑶华回望他的时候,他有时会低下眉眼,遮掩住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瑶华喜欢月光,常在月下练剑,萧衍陪着她。练累了,便躺在巨石上仰望月空。他会和她说山下的各种事情,告诉她,他在山下叫萧弈,但父皇和母妃叫他萧衍。他说,待他二十岁行弱冠之礼后便可以娶妻了。他甚至告诉她,父皇还未立储,但大梁一定是他的,他希望瑶华能和他相伴行至顶峰。 瑶华从未想过这些,他说,她便听。她总是淡淡的,不说可,也不说不可。 萧衍却不担心,他知道,她会愿意的。他在山下有自己的谋算,但从未和她提过。他知道瑶华不关心那些,也不愿让那些事情污了她的耳朵,他希望能守住她的纯粹美好,让她永远不必经歷尘世间的污浊龌龊。 瑶华的生辰是七月十一日。萧衍早早便和瑶华说,今年请和他一起去梁国,七夕节是女儿家过的节日,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他同她过七夕,再为她庆祝生辰。 瑶华欣然同意。这些事情于她可有可无,但萧衍喜欢,她就随他。 七月初一,大师兄和二师兄突然对师尊说,这两日想要下山一趟,听闻丰京城有不少古籍现世,他们想前去考证。 二师兄邹聪是个书痴,最喜欢收藏古籍,藏书阁内上万本书他如数家珍,全装在肚子里,平日里总带着瑶华去藏书阁看书。他有一手绝技「珠联璧合」,能将虫蛀的书籍修復得没有任何痕迹,还耐心传授给了瑶华。 两位师兄已有数年未下山了,也不知此次从何处得来的讯息,师尊爽快答应。 师尊即将闭关一月,萧衍趁机和他说,想带瑶华去帝京看看,待瑶华过完十四岁生辰再一起回来。 师尊却沉吟良久,萧衍都以为他不会应允了。师尊才说瑶华从未离开天阙,下山后定要照顾好她。 萧衍保证说一定会的。 师尊进关前,又嘱咐两位师兄办完事去帝京接瑶华,同她一起回天阙。 大师兄打趣说,瑶华的剑术只怕已天下无敌了,师尊这是专宠小师妹,故还不放心。 后来……后来呢? 瑶华知道萧衍就在不远处,但她不知道的是,萧衍此时也在回想,回想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 七月初二,十四年来,瑶华第一次下山。 萧衍和她携手同行,怀着美好的期盼走向尘世喧嚣,未曾想,这也是他们分崩离散的时候。 行至诸暨城,萧衍和瑶华去往帝京,大师兄和二师兄去往丰京,约好七月十五日在睿王府相会。 七月初五,二人到达繁华的帝京。瑶华掀开车帘,路上形形色色的路人,她长了十四岁也才见过二十几个人,此时便多看几眼。 萧衍捲起车帘,笑道,「瑶华,你以前只能看着我们几个人,现在帝京最不缺的就是人了,你可以慢慢看。」 瑶华看了片刻,又放下帘子,幽幽地说,「没甚么好看的,都没你好看呢。」 萧衍忍俊不禁,「你就看中我的脸吧?」 瑶华想了想,摇头说,「也不是,因为你是你,是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她一脸认真,萧衍又可笑又可嘆,揉揉她的头髮,爱怜地说,「瑶华,我对你也算不上最好,是因为你接触的人太少了,慢慢你就会发现,对你好的人有很多。」 瑶华不以为然,她握着萧衍的手,低低细语,「我有你,还有师尊和师兄,已经足够了,不想再接触其他人。」 萧衍温柔地笑道,「嗯,你这么想也可以,以后我总会陪着你的。」 睿王府上下都知道府中来了位貌美惊人的少女,深得睿王看重。林管家对她非常的尊重,处处安排得妥贴。睿王命众人不得来扰她,但林管家的身后总跟着人,他们躲在远处偷偷看她,看一眼便惊为天人。 因瑶华只认识萧衍一人,萧衍时刻陪着她。在天阙时,两人还需避讳师尊和师兄,如今瑶华不再掩饰,对他充满了温柔眷恋。她终于离开天阙,来到了红尘俗世中,却对身边陌生的一切毫不在意,眼中只有萧衍一人,心意至诚至纯。 萧衍看着她心想,有她的陪伴,纵使前路坎坷难行,他也甘之若饴。 七夕节那日,萧衍一早进宫,傍晚才赶回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林管家早早带人在花园中摆好八仙桌,准备了巧果、鲜花、针线等应节之物,还有茶酒、水果等祭品。 萧衍便请瑶华在月下穿个针线,笑道,素日执剑的手用来穿绣花针,真是大材小用。 瑶华从未摸过针线,试了几次才穿进去。 祭拜许愿后,萧衍送给她一把洁白晶莹的玉如意,玉如意常作为定情信物,瑶华也知晓,欣然接受。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两人在月下低低地说着话。 萧衍说,当年梁国有位贵女嫁入紫薇城为妃,深受皇帝宠爱,因缘际会,她手上有天下名器月光星魂,如今两把宝剑仍在宠妃的寝宫中。 瑶华微微一惊,月光星魂是至尊宝剑,习武之人莫不嚮往,但久不现世,原来是在齐国后宫。 萧衍详细述来,告诉她双剑藏在何处,当年宠妃濒死之际拼了命将讯息传回,就是为了使宝剑不会永远尘封后宫。待他有机会,要去紫薇城走一趟将剑取出,他和瑶华一人一把。 瑶华笑了,紫薇城你也来去自如,如果你被擒了,我还得去救你吗? 萧衍笑道,当然,你捨得我死么? 七月十一日,萧衍一直陪着瑶华。夜间睿王府燃放烟花,璀璨夺目的烟花辉映夜空,惊艷了整个帝京城。 萧衍与瑶华携手漫步,走至一满墙盛开的蔷薇花前,他停下脚步对她说,瑶华,待你十六岁时,我会请父皇赐婚,迎娶你为睿王妃。 瑶华笑问,你以后会有三宫六院么? 萧衍摇摇头,有你一人足矣。 月光下,瑶华风姿绰约,萧衍忍不住拥住她柔声说,你快快长大,我的王妃。 瑶华觉得这样也好,离开天阙有萧衍相伴,也很好。 圆月当空,他们在月下虔诚地许下誓言,此生携手同行,不离不弃。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旧事如天远 十五日中午,两位师兄如期而至。 一起用过午膳,萧衍有事进宫了。二师兄迫不及待地拎出两只大衣箱,带着瑶华在院子里的大石方桌上清点。这次收购回来的古籍中,有一部分是珍贵的孤本,对他而言,这可比任何事都值得高兴。 二师兄笑道,瑶华,回天阙后,你别总跟着六师弟了,跟着我将这些古籍好好的整理好。 瑶华笑着答应了。 她见师兄心情大好,就告诉他们,萧衍和她已定下婚约。 两位师兄大喜过望,连声叫好,说回天阙告知师尊,师尊肯定最高兴。 正说得高兴,突然听到尚书府的公子和小姐来访,还未有准备,他们已进入院中。 张妙婉艷丽娇媚,见到瑶华很是震惊,回头问林管家,这便是睿王为她燃放烟花之人? 林管家沉默不答。 她上前执起瑶华的双手,笑盈盈道,妹妹美貌无双,我很喜欢,待哥哥回府取礼物来,我要给妹妹见面礼。 因尚书府与睿王府仅一街之隔,张少林又疼爱幼妹,便叫着林管家一同去。 张妙婉坐在石桌旁,问瑶华来自何处,瑶华说天阙。她未曾听过天阙之名,也不放在心上,娇笑道,妹妹美貌柔顺,难怪得睿王珍视,待我嫁进王府后,便请陛下封妹妹为侧妃。 瑶华神色不变,没有回答她。 大师兄状似随意地问,小姐与睿王有了婚约? 张妙婉神色娇矜,扬起嘴角道,我和睿王,陛下和父亲已约定,待睿王弱冠之时,便为我们赐婚。 大师兄沉吟道,这是极好的事,恭喜小姐。我们只是途径帝京,明日就离开,瑶华只是睿王的小师妹,侧妃这种话万万别再提了。 少顷,张少林取来厚重的礼物,张妙婉亲手送与瑶华,却不离去,仍和瑶华说话。 萧衍迟迟不归,大师兄便说,我们离开帝京之前要去置办些物件,请小姐见谅。 三人出了王府,大师兄安慰瑶华说,待萧衍回来问他就好,天阙的弟子可不蠢,小丫头道行还浅着呢! 瑶华笑道,没事的,我相信萧衍。 前面有一家书馆,二师兄要进去看一看。 瑶华的心里终是有些不快,未同他俩进去。她站在门口想着张妙婉的话,突然察觉到浓浓杀气正朝她袭来,立即唿啸一声。后来回想起那声唿啸,瑶华悔恨至极,若她不唿,两位师兄或许不至于惨死。 四个黑衣人从天而降,二话不说,持剑扑向她。 瑶华惊骇莫名,出来未带武器,又怕他们对师兄下手,没有立即逃离。 两位师兄奔出来,看到杀手和瑶华缠斗在一起,忙上前相助。师兄妹中瑶华武功最高,两位师兄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但黑衣人的武功绝高,更为诡异的是他们的第一招便是无极剑法,四人都攻向瑶华。 大师兄急忙喊,瑶华快走! 瑶华立即奔出,奔出十来丈远,听到二师兄一声悽厉的惨叫,回头一看,却看到师兄为了让她顺利逃脱,竟是不要命地缠住对方,已被杀手刺中咽喉要害。 天旋地转间,瑶华疾奔回去,还未赶到,大师兄心口中剑,惊骇的目光仍盯着瑶华,想要让她快逃,却断了气息。 瑶华悲恸欲绝,来人下手怎么这样狠?师尊说她的剑术难有敌手,萧衍也总说她武功高。可这四人的武功为何这么高?他们是不是说慌了,其实自己的武功并不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她从未与人真正交过手,两位师兄惨死眼前,她心神欲裂,已无法思考。她想赶回王府,但又怕给萧衍带来危险。 迟疑间,四人已追到身后。她拔下髮簪攻向最近一人,终究还是她快,髮簪刺中他的咽喉,当即毙命。抢过他的剑还未站定,三人又齐齐向她扑来!她不敢恋战,拼命向王府奔去。离王府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了,路口又转出两人,一样的黑衣长剑。 瑶华慌得脸都白了,提气极速冲出,刚将一人毙命,后面三人又到了身后。她哀嘆一声,今日逃不掉了! 忽然出现一人,青衣黑帽,挥动手戟攻向黑衣人,大声叫瑶华快走。 瑶华一眼认出他是长年远游的四师兄李沐雁,立刻叫了一声四师兄。 李沐雁唿喊着,快逃! 但她怎会再逃?她使出九幽剑法,狠绝毒辣,快至巅峰,立时便将一人毙命。 李沐雁仍叫瑶华快走……话未说完,黑衣人一剑刺穿他的心口。手戟掉落在地,他晃了几晃扑倒在地,仍在说「瑶华走呀……」 瑶华救之不及,绝望悲愤之下,只攻不守。头晕脑胀,手臂传来剧痛,已经坚持不住了……怎会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这可是都城!萧衍呢,为什么不来!四五年未见到四师兄了,刚见就是诀别! 她的神志渐渐恍惚,一个个疑问要把她逼疯了……终于奔到了睿王府,来不及走正门,她纵身翻过外墙。还抱着一丝侥倖,杀手能止步,但他们又追了进来! 打斗声惊动了王府,侍卫赶来时,瑶华又杀了一人,还剩两人!此时她已力竭,看来等不到萧衍,就要丧命于此了……恍惚间,她的左肩被刺中,痛得她恢復了一些清醒。 黑衣人又变了剑招,又快又狠。瑶华仗着绝世轻功连连避让,已落于下风。渐渐的,身法也慢了下来。她绝望了,只怕今日真的要死了,见不到萧衍最后一面,也无法为师兄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等到了萧衍。他来不及跟她说话,持剑攻向黑衣人,但黑衣人的凌厉攻势仍奔着瑶华,对萧衍竟有退避之势。 瑶华一眼便瞧了出来,心骤然下沉,似有一张密网从头顶倾覆……她反应极快,剑尖掉转,一剑刺向萧衍,今日她还不能死! 萧衍惊得睁大眼睛,但并未躲避。剑到了他的胸前却没有刺进,被黑衣人一剑格开,他们果然维护萧衍。 瑶华叫了一声萧衍!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眼中充满了悽厉与绝望。她的手垂下来,想要离开这里,却使不出一分力气,摇摇欲倒。 萧衍此时顾不上她,但黑衣人对他却不出杀招,全力击杀瑶华,瑶华也不抵挡,岿然不动。萧衍又惊又慌,快如疾风,将两人接连击毙,立刻扔掉剑,抢上去抱住瑶华。 瑶华的脸色苍白如纸,两只手臂和左肩涌出血,身体绵软无力,涣散的眼神穿过了他,飘向遥远的空中,眼里已没有他。 萧衍突然感到害怕,如果放开手,也许瑶华就会化为轻烟,转眼间烟消云散。 我要回天阙……来不及再说,她晕了过去。 她昏迷了两天两夜,中途醒过来一次,盼着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但看了一眼四周,依然在睿王府,萧衍就在旁边,她又闭上眼。 她在清醒与混沌中挣扎,听到了张妙婉娇媚的声音,她说我特意来看看妹妹醒了没有,我很担忧呢。 也听到了张少林不满的声音,他说请睿王顾虑陛下和父亲的打算,你和妹妹总要成亲,若是你如此重视另一位姑娘,只怕成亲以后,妹妹的心中会有阴影。 萧衍客气的请他们先回去。 瑶华只觉得这尘世间污浊不堪,一刻也不想留了,她睁开眼睛。 萧衍欣喜若狂,俯身握住她的双手。 瑶华却抽回了手。 萧衍眼神一暗,心渐渐沉下去…… 瑶华的嗓子都哑了,师兄呢? 都安置好了,等你好了,咱们带他们回天阙。 她陷入了沉默,和她说话,也会回答,其它时候她一直沉默。沉痛和哀伤包裹着她,她的人就在这里,可魂魄像去了远方,深沉安静得像黑夜中的寒潭,再也没有甚么能吸引她的目光。 十天后,萧衍带瑶华回到天阙,十四年来,师尊第一次提前出关。 他没有多问甚么,只是对瑶华说,没事了,师兄的运势如此,你毋需自责。 但她怎能不自责呢?她原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人,如今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萧衍陪着她,容廷陪着她,她独自坐着,她都深沉如海。她看萧衍的眼神和看容廷的也没有两样,萧衍对她一如往常,可她已不是原来的瑶华了。 师尊长嘆短吁,只得叫萧衍先回梁国。他说,还有许多事需要他去做,他和瑶华之间的牵绊不会断,日后仍会重逢。 萧衍又陪了瑶华三个月才走。下山之前,他到灵犀殿对瑶华说,他会回来娶她,无论世事如何变幻,这件事不会变。 后来……后来瑶华没有见过他。他曾说待她十六岁时会请父皇赐婚,可十六岁那年,他已登基为帝,并没有来。 十五岁那年,师尊闭关七日,出来后向她传授了悲悯三式,她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还会遇到黑衣人。 十七岁那年,师尊将她的身世告诉她,原来她不是孤女,她是齐国的公主。师尊说她的母后明德皇后是天下少有的女子,她像她的母后。师尊还说她迟早是要回齐国的,她和萧衍之间仍有牵绊,她的运势也已註定,她必须自己去面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后来叶临风来无极山接她,没料到和萧衍竟会那么快再见,这三年来,她觉得自己都忘了他了。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九重天阙 叶临风醒来时,仍是黑夜,他辗转反侧,终于盼到了天明。 瑶华却早早起来了,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月光剑出神,见叶临风进来,才露出一丝笑容问,「有甚么不适吗?」 「没有。听钟安说,是夜卫救了咱们?」 「是。」 「这必是璟王搞的鬼,他还是想留住你!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要不我让影卫……」 「算了,临风。昨晩夜卫出手,将璟王府的侍卫全部击毙,他应该不敢了。」 「是梁帝指使的?他出现得这么巧,是不是一直在跟踪你呀?」 「我毕竟是他的师妹,替我出手也是正常的。」 「瑶华,梁国尚占着大齐三座城池,大将军又死在梁帝剑下,臣民对他恨之入骨。纵然你们有同门之情,可涉及到国雠家恨,你可不能煳涂。」 叶临风隐隐觉得他俩的关系不同寻常,萧衍突然隐瞒身份来到南越,若说不是为了瑶华,他不信,可是他俩之间……怎么可能呢? 瑶华本想告诉他萧衍求娶的事,看他对梁国的态度依然强硬,倒不好开口了。 他们决定今日便离开镇沅。收拾好后,她与叶临风一同下楼,出门看到萧衍在不远处负手站立。她和叶临风说了一声,慢慢走过去。 走到他的身旁,她扬脸问「何事?」 萧衍的容貌俊美绝世,但神色冷峻,喜怒不形于色,看见瑶华才会温柔的笑,笑起来眼睛弯如月牙,「你把星魂给了他,这会又与他同归,也不来和我辞行么?你有没有告诉他,你就要和我成亲了?」 「有事快说。」 萧衍敛去笑意,俯身靠近她,绵言细语,「我想告诉你,瑶华,我心意已决,你反悔也来不及了……现下你就要走了,可有甚么话要对我说的?」 被他近距离盯着,瑶华顿觉紧张,忙侧开头飞速地说,「没有。」 萧衍轻笑两声,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髮道,「你可真绝情!我想要回天阙,将咱们定亲的事告诉师尊,你和我一起去?」 「待父皇同意了再说吧,再说了,你的朝中难道就不反对么?」 萧衍微一思忖,悠悠地嘆口气,「也有道理。我还想与你同行呢,那大婚时咱们再去请师尊。」 瑶华微微低头垂下目光,小声说,「你别总是成亲大婚的,听着别扭。」脸不自觉地红了。 萧衍觉出她的羞涩和依恋,用手背轻轻触碰她的脸颊,触感柔软温热。他忍俊不禁,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低声说,「你害羞了么?瑶华,我真高兴,时间过得太慢了,我想立即就和你成亲。」见瑶华瞪向他,忙清咳一声,「我不在,你万事小心,还有……离小王爷远点!」 瑶华答应一声转身走了,萧衍含笑看着她的背影,目送他们远去。 叶临风骑在马上,沉默许久才转头说,「瑶华,他对你很上心。」 芷淇也笑道,「公主,端王可真好看,和您站一起像一幅画。」 瑶华笑了笑,不置可否。很快,她察觉到叶临风的变化,他沉稳了许多,话也见少,有时候看她的眼神,使她想到萧衍深沉温柔的目光。她不禁心惊,犹豫了许久道,「你陪我回天阙吧?」 叶临风欣然同意,「好。」 几日后到达诸暨城,无极山在诸暨城东,从山脚往山头上望,云遮雾涌,神秘莫测,到顶端雾越来越浓,如皑皑白雪。从山脚走上去,林木浩瀚无边,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头。阳光透过树冠洒下,形成斑驳的光影,林中不闻人声,倍感寂寥。 「我在这里住了十七年,几乎每个地方都去过,轻功便是这样练来。春夏秋冬季节转换,我却没有时间之念,只觉日出日落。你觉得孤寂么?临风,若是从小在这里,没有见过热闹的尘世,便会习惯安静,若你在这里,只怕闷坏了。」 她将过往述来,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有一段极陡峭的悬崖,她拉着叶临风的手上去,到达一座凉亭,「就是在这里,你第一次见到了我,你还未到达天阙,便和我下山了。」 叶临风来接她时,按照正德帝的指示,到达凉亭就放出信号,师尊得到信号,亲自送瑶华下来,两人初见。 再往上穿过密林深处,又到万仞悬崖边,悬崖上有一座吊桥,吊桥的前方云雾缭绕。两人走上摇摇晃晃的吊桥,在茫茫云雾中走向对岸。叶临风觉得自己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去过不少名山秀水,唯有这里让他觉得脱离了凡尘。过了桥,豁然开朗,穿过林间看到金色琉璃瓦和朱红宫墙在薄雾中影影绰绰,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 叶临风瞠目结舌,天阙原来是一座宫殿!他一直以为天阙是山上的一个门派,类似于江湖武林各大派,未料到竟是红墙黄瓦的巍峨宫殿。 他停步看向瑶华,瑶华向他轻轻一笑,「此处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和皇宫像不像?」 「天阙……果然是天上的宫殿!你在此待了十七年,孤独吗?」 「习惯了。」 雄伟的正门重檐黄瓦,形若朱雀展翅。穿过门,迈进广阔的院中,百株梅树高大苍古,花朵怒放,瀰漫着清幽淡雅的梅香。冷冽的山风拂过,花瓣飞舞飘落,汇成一片香雪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叶临风惊嘆,世间若有仙境,应是此种模样。 花瓣落在肩上,他拈取一朵,凑近鼻尖嗅了嗅,瑶华身上散发的幽幽清香,原来是从此而来。 五师兄容廷从清凉殿中缓缓走出,白衣翩翩,俊雅淡然。 「小师妹怎么突然回来了,山下不好待吧?咦,这位小公子很是俊秀,你的弟弟么?」 瑶华白他一眼,「这位是叶临风,我的堂弟。」又向叶临风道,「这位是容廷,我的五师兄。」 寒暄几句,容廷马上对叶临风诉苦,「自从瑶华下山,我都寂寞了,每天看不到她的身影,甚是无趣……」 「师尊呢?」瑶华打断他。 「他得知你要来,在清凉殿等你。」 清凉殿中,师尊在窗前席地而坐,他鬚髮皆白,但面部看上去顶多五旬,整个人散发出岁月沉淀之后的稳重睿智,双目有神,正笑容满面地望着她。 「瑶华,你见过萧衍了?」 「嗯,他出兵攻打大齐,我刺了他一剑令他退兵,还好他已无事。」 「无事就好,你刺伤他,必对他怀有愧意,你们的关系就缓和了。」 瑶华坐到师尊的对面,露出不安的神情,「我和他又经歷了一些事,可我不知道是对是错。」 「别害怕,你和他的运势已註定,你只需要遵从内心,自有你们的结果。」 类似的话,绝远寺的方丈也说过,瑶华有些诧异,迟疑道,「师尊,黑衣人又来了,我用悲悯三式将他们全部杀死,可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他们的来歷。」 师尊面上不见惊色,倒了一盏茶递过来,是她喜爱的甘露茶,「你的功力还需提升,莫要荒废了修炼,萧衍知道吗?」 「知道,我怎么也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勿纠结于此,你只需提升功力,他们便不能耐你何。」 「可是他们杀害了师兄!我要为师兄报仇,却一点线索都没有,天朝大陆上究竟何人有如此力量?」 师尊没有回答,转开了话头,「毋需再查。你和萧衍……你们怎样了?」 瑶华方露出羞涩的笑容,轻声道,「我们已经定下婚约。」 师尊抚着鬍鬚哈哈大笑,「太好了!你们多年的情意,早该如此!」 他立即起身,携瑶华至内室。内室内摆满了兵器、武功秘籍、灵药、黄金玉器……瑶华幼年时,常随师尊来内室。师尊最疼她,武功秘籍任她选,兵器也由她挑。十二岁时,将十大名剑之一的神影给了她,又将刀枪不入的鲛纱白练给了她。 瑶华曾经问过他,天阙这么多宝物从何而来?他只是说天阙的弟子非同凡响,一代一代累积,就有了这个内室。 师尊取出宝剑龙渊,也是十大名剑之一,「你先拿着,看到萧衍给他罢。」 瑶华推辞道,「你亲自给他罢。」 师尊哼一声,吹了吹长鬍子,「这小子之前怕见你,不敢来!这会要和你成亲也不来!待我再教你两招,他惹你生气,你就将他打得爬不起来!」 「师尊,你可冤枉他了,是我不叫他来的。」 「你叫他不来,他就真的不来!他眼里只有你,早忘了我了!」他取出琴中重器独幽,「这琴给你,你弹得不好,叫萧衍给你弹。」 「琴也给他算了。」 师尊看着她摇了摇头,长嘆一口气,「唉!你除了武功好,别的都不如萧衍,这可怎么好……」 第40章 第四十章 倾我一生一世念 暮色降临,伴着青竹酿的氤氲醇香,四人围着矮案席地而坐,随意闲话。灯火跃动的光影映在他们的面庞上,窗外的夜空繁星闪烁。 师尊看着瑶华和叶临风亲近,露出欣慰的笑容,「瑶华,你下山后有了亲人,多了照应,很好。」 「是。」 他抚着长鬍鬚,留意着叶临风的举止言谈,良久,笑道,「临风,你要不要拜入天阙门下,做我的关门弟子?」 瑶华和容廷面面相觑,萧衍之后,师尊曾说不再收徒,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容廷笑问,「师尊,你看上临风啦?」 师尊点头道,「你们都出师了,我也闲得慌。要是临风愿意,就陪我几年,我好好教他。」 容廷惊讶挑眉,「还要陪你呆几年?」 「当然,天阙弟子不在天阙,如何学到本领?」 天阙的武功、医术、八卦机关等都是世间绝技,但数百年来,下山入世者不到十人,都是惊才绝艷之辈,很快名动天下。他们多行侠仗义或济世救民,功成身退,并不入仕。只有齐国明武帝拜天阙弟子周冉为大将军,征伐各国,后来周冉死于沙场。各代帝王一直想将天阙之力收为己用,但天阙神秘莫测,世人只知天阙在无极山,却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其所在。 师尊笑眯眯劝道,「我的机关之变和占卜之术,他们几个都嫌麻烦不学,萧衍学了个皮毛就跑了。临风,你要愿意,我就全部教给你,还有许多武功秘籍,你想学哪个学哪个。在天阙呆个三五载,就能出师了。」 瑶华觉得可行,转头问,「临风,你愿意吗?」 师尊看着叶临风,正色道,「还有一句话需要说在前头,成为我的弟子,两年内不得下山。」 叶临风认真想了想,拱手拒绝,「多谢师尊厚爱,但我自幼拜了师父,和天阙无缘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他的回答似是在师尊意料之中,师尊嘆道,「罢了,不能勉强,我还是天天对着容廷好了。」 容廷撇了撇嘴,喝了一杯才幽怨地说,「瑶华,师尊偏心,自从你下山后,他老人家处处看我不顺眼,总嫌弃我……」 师尊哼哼两声,吹起鬍子,「谁让你偷懒?瑶华成天看书练功,你呢?」 瑶华为众人斟满酒,笑道,「师尊,五师兄的武功这么高了你还不满意呀?你不是总劝我说,练功辛苦,别总练功吗?师兄研习医术,练功反而耽误他的时间。」 师尊又嘆气,「唉!罢了罢了……」 容廷小声嘀咕,「你老人家喜欢武功,瑶华也喜欢武功,你俩是绝世高手,我又不想当高手……」 瑶华推一推他的胳膊,笑吟吟道,「师兄,你不必练了,赶快给我找个师嫂倒是真的。」 师尊哼一声,摆手道,「别提这个,一提我更生气!」 酒酣尽兴,瑶华方慢慢回灵犀殿。殿内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老僕折了红梅枝插在矮案上的大白瓷瓶中,她凑过去嗅了嗅,顺势倚在贵妃榻上,闭上双目。 夜已深,万籁俱寂,她却无法入眠,遂起身从百宝箱里取出一柄洁白无瑕的玉如意。离开睿王府时,她神思恍惚,萧衍却将玉如意带上了天阙,放到灵犀殿中。瑶华将其掷于百宝箱中,几年来未曾打开。 手轻轻摩挲着玉如意,抬眼望去,书册,字画,古琴,茶具……萧衍下山后,她将他的物品收起来送回神仙殿,可灵犀殿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气息,目之所及,皆是他们的过往。读书写字,弹琴弄箫,烹茶观雪,静坐冥想……闭上双眼,似乎又听到轻轻的敲门声,门开了,萧衍含笑缓缓走近,在她的身旁坐下,温柔地唤「瑶华」…… 除却萧衍回梁国的日子,每一日,瑶华都和他在一起。十三岁时,她生了一场重病,昏昏沉沉间,每次睁眼,都能看到他在床边。师尊替她诊治后,是萧衍餵她服药,替她拭汗,日夜不离的照顾她,她痊癒后,他也瘦了一圈。 他每次从梁国回来,都给她带回许多山下的小玩意。瑶华不理会,说不喜欢小孩子玩的东西。萧衍温和地说,瑶华,你其实也是个孩子呢,你不喜欢没关系,只是别的孩子玩的,我也想让你见一见。 师兄丧生后,她患了失眠之症,好不容易入睡,又梦魇惊醒。她不曾说起,但容廷瞧出来,给她熬了安神助眠的汤药,她并不服用,熬了一夜又一夜。她故意让自己受苦,以弥补内心的悔恨和痛苦。 某个初冬的深夜,她躺在榻上似睡非睡,门口传来萧衍低沉的声音。他说,瑶华,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恨自己,也怨我。但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再恨自己了,就恨我吧,是我引了他们来,他们因我的缘故杀了师兄,他们是我身后的人。 她飞身推开门,睁大双眼问,你是说真的? 萧衍点头道,是,我还不晓得他们是谁,但我一定会查出来的,查出来之前,你就恨我好了。你也应该恨我,如果我没有叫你下山,师兄不会死。 瑶华怔怔地望着他,萧衍仍是温柔地笑,低声说,瑶华,我要回梁国了,你不要忘了我。 当时她回答了吗?怎么完全记不得了?推开门,走到当年她站立的位置上,勐地想起来,她回答了! 当时她冷冷地说,你快走吧,我看不到你,心里还好过些。 原来她是这样说的,怪不得萧衍的眼里闪烁着晶亮。相伴四年,他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她却未曾在意。他匆匆将她推进殿内说,夜里凉,你快进去。 现在回想起来,他应是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眼泪。 萧衍最晚拜入门下,要学的东西很多,可一半的时间是在陪她。他对她充满耐心,其实他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而已。记得的全是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却从未真正探询过他的内心深处,去了解他的所想所求。他边修习边陪她,还要谋求帝位,任重道远,却从未向她表露半分。 他总是来灵犀殿陪她,而她极少去神仙殿。多少个深夜,她睡不着,推开窗后,看到神仙殿依然亮着灯火。他们安睡的时候,他在做些甚么?是否会觉得孤单? 泪水慢慢流下,如果没有萧衍,天阙的岁月会是甚么样子?她依然会长大,可长大后的她,还会是今日的她吗? 长夜将尽,瑶华离开灵犀殿,站在神仙殿的门口百感交集。推开门,殿内整洁有序,一样样看过去,坐在萧衍常坐的椅上,握起他执过的笔,翻开他看过的书,默默感受他的过往。这一夜,她才懂得了他。 从神仙殿出来,叶临风正在院中观赏梅花,看到她便迎上前。 她带着他穿过坎坷崎岖的山路,来到仙人台。仙人台上接青空、下是悬崖。往下看,云雾缭绕如梦似幻,看久了顿觉缥缈虚无,有「欲乘风归去」之感。 叶临风伫立台上,思虑万千,「你便在此练功么?」 瑶华倚在山石旁,肤光胜雪,衣袂飞扬。这磅礴山景、浩渺云雾,只是她的陪衬罢了,原来世上真的有世外仙姝。 叶临风已痴了,感嘆世间竟有如此仙姿,他虽为天潢贵胄,也只觉自己渺小平庸,只盼能永远伴她左右。 瑶华眺望远方群山,悠悠开口,「我十岁那年,萧衍投入天阙门下,成为我的六师兄,从那时开始,我每日都和他一起。我们在此练功,数年如一日。从十岁到十四岁,是他陪着我长大,而我也陪着他长大……临风,你明白吗?在天阙,萧衍不仅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玩伴,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朋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瑶华,你想要说甚么?」叶临风轻声问,他已猜到瑶华将要说什么,他害怕她说出来。她的神情如此专注,是提到萧衍时才会流露的表情,他早该看明白了。 「萧衍代替了所有人。他来之前,我是苍白的,他来之后,我方觉得自己有了色彩。我那时还不明白,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快乐,后来,他说要请梁帝赐婚……我才知道,我和他之间已经不只是师兄妹之情……」 瑶华回眸看向叶临风,他的脸色惨白,但看她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柔情。 「若不是出现了黑衣人,我应该会一直陪着他。萧衍离开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孤寂……这苍茫大山,他来,我便安心喜乐,他走,便是荒凉无边。和他分开后,我原以为我会在此孤寂一生,没料到,你来了……」 叶临风的心沉重又窒闷,他想要让她不要再说,她的话浇熄了他的希望,使他伤心又绝望。但瑶华认真的神情令他开不了口,这是她内心最隐秘的情感,也许连萧衍都不知道。十七年了,她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他不忍心打断她。 「你接我下山,我又遇见了萧衍。临风,你可知我每天都在煎熬?一面是大齐,一面是萧衍,我……我都要坚持不住了。他受了我一剑,我知道他是顾念我们之间的情义,才同意我的请求。那时,如果他不在了,我……我已决定追随他……」她的声音颤抖,眼中蓄满了泪,唇边却浮现一丝轻浅的笑容,「还好都过去了。在镇沅,他说他会向父皇求娶,立我为后……」 「你说甚么?」叶临风惊唿,上前两步又堪堪停住。 瑶华仰起头深深吸口气,忍住了泪水,「我已答应。我知道,此事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父皇……我会说服父皇。临风,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有时候,你看我的眼神让我想到萧衍,我是你的堂姐,你对我不应该有这样的眼神。我带你来天阙,你便会明白,我为何会答应他,那个人为何是萧衍。」 原来她什么都明白,叶临风无声苦笑,坦然接受她的目光,「我明白。在镇沅,你俩在一起时的神情,我看得出来,你们……你们很是相配。他认识你在先,但我心里也有一个期盼……如果是我很早便来到天阙,而他从未来过,瑶华,你……你会不会……会不会对我……」 瑶华温柔地看着他,声音轻柔却斩钉截铁,「会,可是没有如果,来的是萧衍。」 叶临风笑了,笑容转瞬即逝,他握住瑶华的手,慢慢回到天阙。分开时,他的神色已恢復如常,「瑶华,我会帮你说服陛下,你和梁帝一定会成亲。」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联姻 回到丰京已是七日后。 紫薇宫中,瑶华看书写字、练功冥想,每日传授阳泽武功,有兴致时与银楼过过招,甚是悠闲惬意。 他们出去的这段日子,京城发生了许多事,其中最大的一件要数户部尚书的倒台。 淑妃娘娘的亲兄长、户部尚书韩熙瓒因贪污军饷,被下属户部侍郎何年告发,何年出示了确凿证据,韩尚书假公济私、大肆敛财。 正德帝震怒,不顾淑妃娘娘痛哭哀求,将韩熙瓒免职下狱。 经大理寺审讯后,韩熙瓒认罪,被抄没全部家产,全家流放北部苦寒之地。 瑶华在深宫也闻听此事,对银楼淡淡道,请何侍郎耐心等待,日后定有他高升之日。 正德二十年十月二十日,发生了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梁国元熙帝派礼部侍郎钱允明出使大齐,至丰京紫薇城向正德帝递交国书。言华阳长公主静容婉柔、风华幽静,愿求娶为后,并归还宣邑、临湘、渔阳三座城池以表诚意,从此梁国将与齐国永结秦晋之好,望正德帝许之。 正德帝举着国书目瞪口呆,紧急召见群臣商议此事。 百官顿时炸开了锅,以李丞相为首的反对派和王太傅为首的贊成派争得不可开交。 李丞相坚决反对,他慷慨陈词,瑶华贵为嫡长公主,怎能和敌国皇帝联姻?齐国从未有嫡公主远嫁别国的先例,只怕天下人会认为陛下是为了三座城池使公主和亲,有损大齐的尊严与声誉。 户部侍郎何年道公主重伤梁帝令玄甲军退兵,只怕梁帝是狼子野心,使计将公主骗至梁国,以便对她折辱报復。 明德皇后的老父、瑶华的外祖父、大学士陈敦儒久不理事,也在朝堂上老泪纵横,道公主乃明德皇后唯一的女儿,怎能远嫁敌国?只怕公主远嫁,皇后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 正德帝听了此话长嘆一声,垂首不语。 更有人建议大齐可与南越联姻,南越已向齐国示好,璟王极有可能登位,联姻后必会善待公主,两国结盟共抗梁国,梁国不足为惧。 也有大臣质疑,皇帝娶别国公主也有先例,但断不可能以后位相许,以保证皇室的血统纯正,梁帝此举看似有诚意,必暗藏阴谋,绝不能信。 另一方,以太傅王桢为首的贊成派据理力争。 王桢道梁帝以后位求娶,足以见他对公主的尊重与诚意。两国联姻能保大齐平安,待日后公主诞下嫡子便是陛下的亲外孙,血缘亲情割捨不断,梁国必与大齐更加交好。 工部尚书指出梁国对大齐虎视眈眈,此时主动示好已是两国言和的大好时机,且不费一兵一卒就可收回三城。若陛下拒绝,激怒梁帝,只怕玄甲军会再次出兵。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出人意料的是卫王叶临风也贊同联姻,他道公主绝代芳华,梁帝倾慕她也是情理之中,且公主敏慧,嫁到梁国必会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创天朝佳话。 正德帝在龙椅上坐观大臣争执不休、唇枪舌战,他以手支额,心烦气躁。吵至傍晚也未能争出个结果,便道退朝,明日再议。他也不召瑶华,径直摆驾紫薇宫。 瑶华正在教阳泽轻功,听闻皇帝来了忙起身相迎。 正德帝愁眉紧锁,命所有人退下。他长嘆一口气,坐下后瞧着她,神色沉郁,久久未开口。 瑶华尚不知萧衍的国书已送来,见他神色凝重,料到必是发生了大事,忙奉上清茶道,「父皇为何事如此烦忧?」 正德帝接过茶喝了一口,「你先坐下。」 瑶华隐约也猜到了,坐在椅上,手指绞住了裙摆。 「今日,梁帝派使臣递交国书。他在国书中说要娶你为后,还允诺会归还三城,从此与大齐永结秦晋之好。朝臣们争执了半天,唉!朕……朕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瑶华并未露出惊异之色,垂下了头,沉默不语。 她柔顺乖巧,正德帝于心不忍了,嘆道,「瑶华,你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朕答应了你的母后要让你一世安稳,也说过不会使你远嫁。罢了罢了!此事不再议了,明日朕就回绝梁帝之请。」 瑶华抬眼看他,清澈的眼睛未显露一丝情绪,「父皇要如何拒绝?」 「断然拒绝恐会令他不满,拿此事做文章,对大齐不利。但若你已有了婚约,他便不占理了。」 瑶华了悟,微微一笑,「父皇可有了合适人选?」 正德帝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见瑶华询问,忙说了出来,「朝中的年轻才俊便属临风最好,可你们是叶氏同宗。但天朝大陆皇族同宗也有成亲的先例,当年齐煊帝就是娶了堂妹晋城郡主为淑妃,别国皇族也有先例。朕属意临风,你们又亲近,要是能拒了梁帝,臣民议论就议论吧,你若愿意,朕立刻为你们赐婚,昭告天下。」 瑶华淡淡地笑着,看起来她并不牴触,正德帝不禁松口气。 瑶华沉默片刻,款款起身,后退几步向正德帝拜下去,郑重道,「父皇,儿臣愿嫁梁帝。」 正德帝呆住了,急忙道,「什么?瑶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父皇,请听儿臣细说。一来他以后位相许,天子无戏言,此事若成,我身为大齐公主又是梁国皇后,将登上女子至尊之位。二来联姻可暂保大齐平安,儿臣身为父皇的长女,理应为父皇分忧,为国效力。三是儿臣嫁去梁国,若梁国有了异动,也可及时将讯息传给父皇,让父皇早做准备。再来此次是梁国主动与大齐交好,日后若梁帝变卦再攻大齐,便是他毁约在先,到那时天下皆知梁帝言而无信,他再想征天下可就失了民心了。还有一点,梁帝尚未册立后宫,儿臣嫁去若能诞下嫡子,必竭尽所能使他登上储君之位,下一任帝王身上流着一半叶氏皇族的血,对咱们大有裨益。请父皇三思,联姻对大齐有利无害,儿臣请父皇同意梁帝所请。」 她深明大义,一心只为大齐考虑,正德帝听着更加不忍了,上前想要扶她起身,「你自出生便去了天阙,朕从未照拂过你……若使你远嫁敌国,朕怎对得住你?更对不住柔嘉……罢罢,此事作罢!」 「儿臣无怨无悔,若能保大齐平安,想来母后的在天之灵也会欣慰,请父皇应允!」瑶华再次深深拜下去,伏地不起。 正德帝看着她的身影犹豫着,过了半晌,终是上前扶她起来,「瑶华,你真是父皇的好女儿!先依你所言,今夜你好好想清楚,若改变主意了,明日一早去告诉父皇。」 瑶华答应着,送他出了殿门。 终是等到了这一日! 她取出独幽,端坐于案前慢慢拨动琴弦,心里愈发沉静,静待明日佳音。 第二日早朝,正德帝颁下诏书,以宣邑、临湘、渔阳三城为华阳长公主的封邑。天朝大陆数千年来以城池实封的公主,瑶华是第一位,其势超越亲王,荣宠至极。正德帝同时宣布同意元熙帝之请,与梁国联姻,道此事已决不必再议。 李丞相当即反对,道公主回宫不过数月时间就要和亲敌国,怎么向天下人交代? 正德帝严厉斥责李丞相,道谁再议此事便是藐视天子,立即下狱治罪,百官只好闭口不言。 过了不久,梁帝求娶公主的事传遍大齐。民间议论纷纷,公主远嫁敌国,纵以城池为封邑,纠其实质也是和亲。此去梁国前路漫漫,不知以后公主的命运会如何,许多人为她担忧嘆息。 梁帝委派礼部尚书周吉仲负责婚礼纳采、问名、纳徵、请期等事宜,并亲自修书一封向正德帝致谢,信中以小婿自称。 同为天子,正德帝的辈分突然高了一辈,顿觉畅快许多。齐人最重视礼仪,见梁帝有礼有节,诚意十足,反对联姻的声音渐渐消散。 正德帝命礼部、户部与梁国共议婚礼之事,因他对瑶华又爱又愧,为她准备的嫁妆超越祖制一倍。谏官上书劝谏,正德帝也不听,又将明德皇后的嫁妆悉数给予瑶华。 齐国密探回报,梁国朝中反对联姻之人众多,但梁帝铁腕御下,众臣敢怒不敢言。 御史大夫梁从诫反对最为激烈,极力劝谏,但梁帝不纳。梁从诫回府后竟悬樑自尽。梁帝厚抚其家人,但仍一意孤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又有中书舍人魏无忌上表陈情书,声泪俱下以利害关系劝谏,梁帝将其撤职,于是梁国朝中反对之声也渐渐平息。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落落论心思独幽 很快, 梁国的钦天监选定了良辰吉日,定元月二十七日为大婚之日。大婚典礼将于帝京城的皇宫举行,元月二十二日,梁帝将亲自到紫薇城迎亲。 以往公主远嫁别国,夫家都是派正副使臣相迎,皇帝亲赴别国迎娶乃是头一遭。更何况两国关系仍然紧张,梁帝竟放心来丰京城,也不知是何用意。 有重臣向正德帝密告,可藉此机会设下埋伏,将梁帝扣留大齐。正德帝义正言辞地否决,道联姻诏书已昭告天下,怎可再行如此背信弃义、阴险卑鄙之事。 正德帝登基以来,宫中首次嫁公主,后宫妃嫔和诰命夫人不时来紫薇宫探视瑶华。瑶华面上仍是淡淡的,并没有喜悦娇羞之色。众人便猜测公主其实还是对婚事心存不满,回去之后议论纷纷,流言蜚语偶尔传到瑶华耳中,倒使得她一笑。 无人时,她常拨弄独幽,琴声幽幽,幽思满怀。 傍晚,几日不见的叶临风来访,未进大殿就听见悠扬的琴声,进殿见瑶华端坐琴前,原来是她弹琴。 「公主,你弹得很好,又骗我说不会!」 瑶华露出笑容,示意他落座,「这是名琴独幽,我琴艺不佳,倒辜负了好琴,还请卫王弹奏一曲。」 「你想听甚么?」 「我即将大婚,就弹个应景的吧。」 叶临风坐到她的身旁,琴音缓缓流出,是长相守,琴声悠然低沉,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瑶华听出曲中绵长深沉的情意,神色微动,恐他对自己用情太深。但想到他尚年少,自己也即将嫁给萧衍,日后他自会遇见其女子,总能将自己放下,也就释然了。 一曲抚完,叶临风转头笑问,「如何?」 「极好。」 漫步至院中,梧桐树叶已落尽,光秃的枝干上悬挂着大红龙凤宫灯,瑶华笑道,「俗气。」 叶临风温言道,「瑶华,你此去梁国相隔千里,日后再见面可就难了。虽然梁帝与你相识多年,情深意重,但你仍需存一份小心。我已向陛下请命驻守汾阳,也算子承父业,离你也近。你若有空可与梁帝一起来汾阳,咱们再一同上西华山。」 隔着两国边境,间隔数座城池,果真是见一面都难,瑶华也生出伤感之情,默然不语。 叶临风看她眉宇之间恹恹的,知道她不忍离别,他更是不舍,但仍笑着宽慰她,「也不用难过,也不算太远,两日便可从汾阳到达帝京,我有空就去看你。」 此前,瑶华期盼着去往帝京,并没有觉得有甚么,但叶临风的话却让她生出不忍离别之情。况且天阙也在齐国境内,去了帝京,虽有萧衍相陪,但远离师尊和叶临风他们,终究是不能两全。她靠在贵妃榻上,手支着头,沉默了。 芷淇知道公主是因为卫王来过才如此,说来也只有卫王真正把她放在心上,两人却要分离。传闻梁帝专制霸道,也不知他以后对公主好不好,远离故土,若他对公主不好,也无可奈何……想到此处,芷淇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耷拉着小脸,站在贵妃榻旁,也不说话。 许久,瑶华打起精神道,「我有几个问题,你得空去问问桂嬷嬷,我想知道当年母后身体一直无恙,怎的有孕之后便不好了……还有,我在母后遗物里并未看到书信,有些奇怪。卫王爷……你悄悄去,问问母后可与老卫王有来往,关系如何。若有人问起,就说是因为大婚,我想知道母后当年大婚时的妆饰,托你去打听而已。」 她突然说起这些,芷淇十分诧异,忙答应了,「是,奴婢这就去,关于皇后的事,奴婢尽量全问清楚了。」 她出了大殿,又掩上门。 瑶华靠在榻上似是困了,闭上了眼睛,躺了片刻又睁开眼睛,轻声道,「萧衍。」 萧衍玄衣垂冠,立于案前,脸带温柔笑意,静静地望着她。 「你怎么突然来了?不声不响的,想吓死我么?」她又惊又喜,向他伸出手。 萧衍坐到她的身旁,轻轻抚摸她的长髮道,「我算出你心情低落,特来瞧瞧你。」 「下个月就要离开大齐,离得这样远,再和他们见面就难了,所以才有些伤感。」 「想见面还不容易?你的汗血宝马日行千里,想回就回了。」 「我在你的后宫待着,岂能想出便出?不过是从紫薇城到另一个皇城罢了。」 「别人不可以,你却可以。再说皇宫哪困得住你,你若想,翻个墙就出去了……」 瑶华忍俊不禁,斜睨着他道,「皇帝也说这种话!你如何进来的,也是翻墙来的罢?」 萧衍轻抚她的脸颊,她的脸庞白皙如玉,美丽至极,是他日思夜想的面容……即将与她大婚,他的心中生出万般喜悦,低低地问,「以后再也不用翻墙了,我从承天门光明正大地进来。下个月我就来迎你,你喜欢么?」 他要来迎她,以夫君的名义……盼了这么多年,这一日终于来临。瑶华将脸轻贴在他的手心,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喜悦与安心,「嗯。」 「我知道你不喜欢繁文缛节,但这是你我的大婚典礼,一生仅有一次,还请你为了我忍耐一下。」他柔声请求,全然没有帝王的威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瑶华扑哧一笑,「好说。」 萧衍也觉着有些不好意思,温柔地笑了,见案上放着独幽,有些诧异,「师尊把琴给你了?」 「嗯,师尊特意嘱咐了,我弹得不好,叫你弹给我听。」 「你见过他了?」 「是,我带着临风一起回天阙,师尊知道咱们定下婚约很高兴,便将独幽给我,把龙渊给你了。」 萧衍漂亮的桃花眼微眯,盯着她似笑非笑,「你不和我去,和他去?我用龙渊,你和他用月光星魂?」 瑶华拽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柔声道,「我带他去,是要断了他的念想。临风是我的弟弟,一把剑而已,你大人有大量,和他计较了……」 难得见她撒娇,萧衍心情大好,「算了,以后他见了我也得叫一声姐夫……」想到此处,他笑容加深,随手拨弄琴弦,正是长相守。 瑶华一惊,旋起身以手覆琴,「换一首吧。」 萧衍修长的手指翻转,弹起了长相思,曲中无尽思愁,如泣如诉,哀怨缠绵。瑶华想到他离开的那三年,眸光瞬间黯淡下来,萧衍忽地停手,「你在我身旁,却弹不出曲中意境……」 瑶华倚在他身上,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眷恋,如月光般轻柔缠绵。 萧衍看着她娇美温柔的面容,她眼中的千般柔情使他心神一盪,「瑶华……」他发出微不可闻的嘆息,低头轻吻她的面颊,终于再次将她拥在怀中,如获至宝。他低头向她唇上吻去,含着无尽的温柔与渴望。 周围的一切瞬间安静,时间已静止,瑶华微微轻颤,顺从地闭上双眼,任由他亲吻自己。 跨过三年多的时光,走过千山万水,两人再次心意相通,感慨万千,紧紧相拥着不愿放手。 良久,瑶华方抬起头望着他,面带绯红,艷若桃花,「你该走啦。」 萧衍爱怜地抚摸她的脸颊,又亲了亲她,心中万般不舍,低声道,「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再见到你,瑶华,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瑶华埋首在他的怀中,柔柔地说,「嗯。」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方识人间别意长 贤妃担心瑶华去了帝京不习惯,将身边的桂嬷嬷和大宫女茗香派给她。桂嬷嬷四十来岁,擅长烹饪。茗香已二十岁,稳重聪慧,跟随贤妃多年了。 正德帝深感欣慰,笑道,爱妃这是要将半个紫薇城都给瑶华做嫁妆了。 贤妃仍觉不足,幽幽地说,瑶华远赴帝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日后她遇到了危险或是困难,咱们在丰京纵是帝王家也鞭长莫及,护不到她。 正德帝听着也幽幽地嘆口气,更觉愧对瑶华,但联姻之事已无转圜余地,只能尽力弥补瑶华。 新年前夕,瑶华在昭阳殿沉思良久,换上朝服至紫宸殿,请正德帝对赤羽军将士进行封赏。 正德帝早有此意,遂听她之言,拜叶临风为云麾大将军,李修文为中都督,郭奎为忠武将军……有功将领皆获加封,并犒赏全军。 多年来,正德帝对军中不闻不问,此回大肆封赏,将士惊喜之余私下议论,若公主不远嫁,赤羽军在她统帅之下何惧玄甲军来犯。可惜陛下昏庸无能,竟许公主远嫁敌国。部分人对正德帝暗生不满,特别是李修文等人为瑶华扼腕痛惜。 因后宫对瑶华诸多照拂,两部操办大婚事宜连日辛劳,瑶华十分感念,又向正德帝请求道,自己从小离宫,回宫不久就要远嫁梁国,不知何日再回大齐。后宫与两部为大婚劳心费力,请父皇封赏后宫和两部官员,抚恤人心,为大婚祈福,也为叶氏皇族祈福。 于是正德帝大封后宫,晋贤妃为婉贵妃,德妃为旻贵妃,徐昭仪为敏妃,低位妃嫔俱升一级,淑妃因其兄长犯事,此次未晋封,也加封号瑾为瑾淑妃,又大赏诸皇子公主。 后宫上下深念瑶华之情,言瑶华胸怀宽广、雍容端庄,酷似其母明德皇后,俱母仪天下之风范。 礼部尚书吴宽加衔华盖殿大学士,礼部侍郎谢迁兼文渊阁大学士,户部侍郎何年升任户部尚书,户部郎中薛稷升户部侍郎,其他郎中员外郎皆获封赏。 如此大范围的封赏,正德帝一朝也只有登基时有过,时隔二十年再次出现,只因长公主所请。举朝震惊,皆言长公主得陛下厚爱,若是皇子,必为大齐储君。 消息传到梁国,朝臣暗道长公主妖媚惑主,梁帝险些命丧其手,伤愈后竟一心求娶,可见其魅惑之功。有臣子深怕其嫁来之后媚君祸国,便奏请梁帝于大婚之时广开后宫,册立功臣之女为妃嫔,梁帝不允。 文钦、凌云等玄甲军将领更是深恨瑶华,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却慑于梁帝威势,不敢显露分毫。 梁帝也听闻正德帝恩宠瑶华,不以为意,独听闻瑶华俱母仪天下之风范时一笑。 日子倏忽即过,离大婚还有三日,正德帝突然心情低落,在紫宸殿独坐许久,脸色也越来越沉。 刘公公知晓皇帝是因为公主出嫁才会如此,躬身劝道,「公主深明大义,虽是远嫁,可嫁去就是一国之后,也不算委屈,陛下且放宽心吧。」 正德帝迟疑道,「朕是不是对公主太无情了?」 「您是为了江山社稷,公主都明白的,否则她也不会同意远嫁。」 「梁帝此人如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梁帝登基前受封睿亲王,谋略过人,十几岁时就创立了夜卫,又与玄甲军的统帅文钦交好,获得军中支持。登基后,他铁腕御下,文韬武略皆通,倒不可小觑。听闻他貌美阴柔但不近女色,登基近三年后宫仍空置……」 「他有龙阳之好?」 「这倒不曾听说。」 正德帝心内一动,目光闪烁,「公主在天阙从未下山,但他可以去无极山,两人会不会……」 「这绝无可能。汾阳城外,公主重创梁帝,若是有旧,怎会下此狠手?且梁帝首次亲征就攻大齐,他们应是没有旧情。」 正德帝才舒口气,阴沉的脸色稍缓,「倒可惜了临风,朕原属意于他,他也与瑶华亲近。本以为亲上加亲,谁想到梁帝来了这么一出。」 刘公公满面堆笑,恭维道,「都是公主随了陛下才貌双全,引得梁帝也倾慕。好在他也算有诚意,归还了三座城池省了多少事儿,公主真真是大齐的福将!」 「瑶华是个好女儿,像她母后……」说到此处,正德帝的面色一寒,半天没言语。 刘公公的心提起来,头垂下去,腰也弯下。 过来许久,听得皇帝吩咐,「去把药匣子拿来。」 刘公公快步入了内室,双手托来一只精美的紫檀木匣。 「走吧,去瞧瞧公主。」 昭阳殿的院子里,瑶华正在和叶临风探讨剑法,他对悲悯三式充满好奇,瑶华为他演示了一遍。 「看上去也平平无奇嘛。」 「这三招需要深厚的内力支撑,否则也就是普通剑招,你先别学了,内力不够容易被反噬。」 「嗯,」叶临风温和地笑笑,「就听你的。」 瑶华含笑望着他的面容,仍是光风霁月的少年模样,她语重心长地说,「临风,你虽年轻,可已是大将军。父皇恩宠你,你也天资聪颖,更要勤学苦练、身先士卒。你仕途顺遂是因为你是叶家人,需记住,才德配位方能令人敬服。」 叶临风「嗯」一声,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里,他挥舞着月光剑,漫不经心问,「瑶华,你很快就要去帝京,时间久了,会不会将我们忘了呀?」 正说着,正德帝走过来大声问,「把谁忘了呀?」 两人忙行礼,正德帝命免礼,又问,「谁把谁忘了呀?」 叶临风收起剑,笑道,「我叫公主去了梁国可别忘了咱们,有空多回来看看陛下。」 「哈哈哈!临风,你多虑了,瑶华心里挂念着咱们,绝不会忘的。」 正德帝慈爱地望着瑶华,殷殷叮嘱,「还有三日你就要走了,朕真是捨不得。去了帝京,若是想家了就传信给临风,叫他去接你回来。」 瑶华柔顺地答应,「是。」 「临风过几日就去驻守汾阳,有什么事你们姐弟互相照应着。朕最喜欢你俩,你们又亲近,可惜……」他没说下去,二人也都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叶临风爽朗一笑,「陛下,姐姐的姿容气度,皇后之位才配得上她。」 「话虽这么说……倒是便宜了梁帝那小子!」 瑶华笑着提醒,「父皇,梁帝那小子见了您也得叫一声国丈,您也没吃亏。」 正德帝哈哈大笑,想到不可一世的梁帝见了他,也得尊他为长辈,颇觉痛快。 「咱们叶家人以仁德为重,但身为天家人,也不可没有防备之心。瑶华,你去了梁国后宫,是外族人又居后位,不知有多少人嫉恨。咱们离得远,一时半会,父皇也来不及护你。你的武功高,父皇就给你一些别的东西。」 他微抬下巴,刘公公忙躬身上前,呈上木匣。 正德帝打开木匣,里边有三只玉瓶,「此是叶氏皇族的秘药,这一瓶仙灵丹,无论多重的伤,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一颗就能救活。一瓶牵机无色无味,你是知道的。还有一瓶玉隐,仅有两颗,服之气绝如真死,可瞒过所有医者,五个时辰后自会醒来。」他将木匣递给瑶华,肃然道,「你将此匣收好,需要时可自救,千万不要让梁人知晓。」 瑶华双手接过,点头答应。 叶临风也是第一次见此密药,笑道,「陛下疼爱姐姐,考虑得周全。」 「瑶华即日出降,也算了了一件大事。临风,你也不小了,该考虑下成亲的事啦。若有中意的王妃人选,赶快告诉朕,朕就等着你的喜事了!」 叶临风忙摇头摆手,「我还小,成亲早着呢!」 「朕可替你想着呢,我看甄小姐就很好!瑶华的婚事太仓促,朕不满意,你的婚事朕要好好操办!」 倏忽又过了两日,元月二十一日,迎亲队伍到达丰京。因梁帝御驾亲临,迎亲队伍下榻丰京城郊的甘泉宫,距紫薇城半个时辰的路程。晚间,李丞相率宗正寺叶大人一行至甘泉宫款待梁国官员,两国官员把盏言欢,谁都不提之前的战事,宾主尽欢。只是梁帝安歇得早,李丞相未能得见他的真容。 与此同时,紫薇宫内衣香鬓影,婉贵妃和旻贵妃率宫廷命妇云集殿内,为明日的迎亲典礼忙碌着。 婉贵妃想得细緻,怕瑶华在帝京受委屈,特命织造房按古法制作大婚吉服,比造当年明德皇后的三龙六凤冠,打造了九龙九凤冠,以彰显长公主的尊贵无双。 这是瑶华在紫薇城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宫内亮如白昼、热闹非凡。她耐着性子与贵妇们周旋,心里暗暗叫苦,这才大婚前夜,紧接着迎亲仪式、封后典礼、大婚典礼可怎么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元月二十二日,丰京城内人山人海,官员平民夹道送别公主。 梁帝着玄衣纁裳十二章纹冕服,戴十二旒冕冠,率迎亲队伍向紫薇城承天门缓缓而去。 围观的人惊嘆失色,原来梁帝竟如此年轻,且貌美近妖。 承天门下,大齐文武百官静候,李丞相终于得见梁帝面容,暗骂一声「妖孽!」怪不得他常戴面具。 从承天门进入紫薇城,大齐的天文官引领至紫宸殿前,内外命妇皆按品大妆,诸皇子骑马跟在明黄凤辇之后。 萧衍的目光投向凤辇,瑶华此时就在凤辇中,等待着他的到来,不知道她此时是什么心情。他的心头一软,露出浅浅笑容,下马缓缓上前。 正德帝远远盯着萧衍走近,见他容色无双,稍觉惊异,又迅速恢復了平静。 萧衍向他行平礼称,「陛下。」 同为天子,正德帝也挑不出错,含笑唤一声,「贤婿。」 萧衍微笑道,「请陛下放心,朕会善待公主。」 正德帝的笑容无懈可击,「如此,朕就放心了。」 两国臣子各捏一把汗,就怕皇帝会在典礼上举止出格,瞧着翁婿二人客客气气,礼节分毫不差,纳罕之余也心安了。 按天朝风俗,梁国使者呈上大雁、币帛等聘礼,正德帝又赐衣饰、布匹、黄金白银等礼物,萧衍谢过,方去迎瑶华。 瑶华出凤辇,行大礼拜别正德帝,又升辇出宫,各皇子骑马跟随,缓缓至承天门,叶临风等臣子骑马跟随,一直送至丰京城外方停。 却说瑶华在凤辇中,无人能见她的表情。萧衍放慢速度和她并行,低声唤了声「瑶华」,瑶华「嗯」一声,因身边臣子众多,两人便不再开口。 离开丰京,还需经过汾阳、信阳诸城,再向东至帝京,最快也需两日。大齐派礼部尚书吴宽为正使,宗正寺叶大人为副使送亲。两国众多官员、护卫、嫁妆车队,浩浩荡荡,连绵不绝。 至各城又有地方官员迎接送行,围观的百姓啧啧赞嘆,两国争战折损无数将士,最后竟以喜事收场,宛如戏文跌宕起伏。 至帝京已是三日后,梁国文武百官在帝京城门迎接瑶华至梁国皇宫。 朱红宫毯铺至太极殿,官员命妇已在殿外等候,瑶华着十二行五彩翚翟纹袆衣,戴九龙九凤冠缓步行来。她姿容绝世,端严之相令人不敢亵渎。 众人惊嘆诧异,不知日前的流言如何传出,长公主绝不是妖媚惑主之相。她站在帝王的身旁毫不逊色,人中龙凤原是这般模样。 宣旨官宣读立后诏书,大学士和礼部尚书担任正副使,持节将玺绶送到瑶华手中。她右手在上、手心向下,拱手至胸前,向萧衍行肃拜之礼,口称「臣妾」。 黄门鼓吹三通,鸣鼓毕,至此礼成,她终成大梁皇后。 同时,萧衍宣布大赦天下。 帝后又换上礼服,到奉先殿拜谒萧氏家庙,拜谒完毕之后,方回到月华宫。 已是傍晚时分,经过一天繁琐复杂的仪式,瑶华便是内功深厚,也觉疲累不堪。她无奈地再次换上常服,忍不住扯了扯萧衍的衣袖,悄声催促快点将流程走完。 萧衍忍住笑,命执事官和女官将馔案和金爵放下,全部退出去。 执事官一怔,却不敢质疑,忙带着女官退下。 瑶华取下富丽堂皇的凤冠,坐在床榻边摇着头,哀嘆道,「我的脑袋都僵了。」 萧衍轻笑出声,在她的身旁坐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问,「瑶华,你喜欢么?」 瑶华回望他期盼的眼神,嫣然一笑,「喜欢。」 两人十指交叉握着,不知是酒意还是羞涩,瑶华雪白的脸上带着一抹绯红,萧衍倾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瑶华的脸腾一下热了,紧张得站起来。 萧衍也跟着起身,牵着她走到桌边,「咱们还没喝合卺酒呢。」 他斟了两杯酒,递她一杯,带着戏虐的笑,「瑶华,你的脸红了。」 瑶华咬了咬唇,娇嗔道,「不许取笑!」 饮完合卺酒,两人放下金爵,相视而笑。 喜床上大红的龙凤双喜床幔悬垂,龙凤喜烛发出晕红烛光,憩意。 此时都有些羞赧,遂安静下来。瑶华的心怦怦直跳,抬眼看萧衍,萧衍正定定地看着她,眉目含笑。瑶华只觉双颊滚烫,不用想肯定是红得不能再了。 她又低下头,身体一倾,已被萧衍拥入怀中。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低低地道,「瑶华,我真是欢喜,我的心愿终于得偿,从十四岁时见到你,到今日已经八年了,我等这一天好久好久。」 瑶华只觉这一切像做梦一般,依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的温暖,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顿了片刻,才轻声问,「你的心愿不止这一个吧?」 萧衍亲了亲她的头髮,柔声说,「还有一个,你也知道的。」 「两个心愿,哪个更重要?」 萧衍轻轻推开她,正视她的眼睛,眼中柔情无限,「我立齐国长公主为后,自然是你更重要。」 他顿了顿,温柔的神色转为严肃,眼中柔情却不减一分,「瑶华,这一点你永远也不要怀疑,答应我!」 似被他幽深的双眸蛊惑,瑶华不由自主地说,「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萧衍又笑了,悠悠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不要浪费时间……」 「轰」一下,瑶华觉得头炸开了,紧张得浑身一僵,脑中一片空白。萧衍横抱起她走向床边,将她轻轻地放在床上,俯身望着她。 瑶华又羞又窘,仍强作镇定,双手抵住他的肩,「你别这样盯着我。」 萧衍压下嘴边的笑,离她稍远了一分,「你在灵犀殿的时候,我也常看着你,你也没有这么害羞。」 「那不一样!」她不敢直视他的目光,遂向里让了让,拍了拍身旁,「你别总盯着我,来和我一起躺着。」 萧衍刚躺下,立刻又撑起来问,「瑶华,你高兴么?」 「嗯。」她才敢看向他,「萧衍,我很高兴。」声音轻柔缠绵,像春水,如花瓣。 萧衍心神一盪,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热的气息袭来,瑶华紧张得闭上了眼睛。他却没有更进一步,他轻触瑶华的脸庞,手指温柔地描过她如画的眉毛、鼻尖……瑶华的睫毛轻颤,双手抓住他的衣襟,睁开双眼凝望他,「萧衍……」语音悠长似嘆息。 她幽黑的双眸深情绵长,勾魂摄魄般深不见底,萧衍低头吻住她,她的气息幽香微凉,宛若雪中仙蕊。他情难自禁,将她抱得更紧,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许久他又抬眸,瑶华也睁开双睛,右手正放在萧衍的心口,那里一道食指长的疤痕狰狞可怖。她的素手轻柔得像羽毛,在疤痕上拂过,双眼雾气缭绕隐闪泪光,「萧衍!」这一声轻唤带着哭音,她勐地紧紧环住他。 一生一世,一生一世一双人。萧衍目眩神迷,回抱住瑶华,像挚爱的珍宝般小心翼翼,久久未曾松手,他信手放下帏幔时,心中突然浮现这句话。 凌晨,瑶华刚睁眼便怔住了,见萧衍正支着头静静地凝视她,才反应过来,他们昨日已经大婚了。 她有些羞赧,微微偏头,躲避着他的眼神,「你醒了?」 萧衍抱住她,埋首在她的颈间,低声说,「我捨不得睡,怕醒来你却不见了,我仍是不敢相信,你已经是我的皇后了。」 瑶华揽住他,他的腰很细,她轻轻摸了摸,萧衍忍不住笑,「不要乱摸。」 她便真的不摸了。 萧衍亲了亲她的脸颊道,「瑶华,你已是大梁的皇后,是我的妻子,有没有甚么话想要对我说?」 瑶华抬起头,双目流转璀璨光华,笑意盎然,「你是天子,想听甚么我便说甚么,岂敢不从?说罢,你想听甚么话?」 萧衍见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紧紧箍住她便亲下去。瑶华轻笑着躲开,又去挠他的腰,萧衍抱住她,声音突然就低沉下去,「瑶华,别闹。」 良久,瑶华轻轻推开他,「再不起来可就晚啦!」 「无妨,你的夫君是一国之君,无人敢置喙。」 「萧衍!」 他才笑吟吟的放开她。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谢太后 萧衍的生母乃先帝的谢贵妃,先帝在时,她深得圣宠,与先帝的髮妻徐皇后分庭抗礼。后萧衍登基为帝,尊谢贵妃为昭宪太后,徐皇后为庄肃太后,两宫太后并尊。 徐太后是正妻,原压谢太后一头,因萧衍登基后未册妃嫔,后宫大小事务遂由徐太后主持。但萧衍于信阳养伤时,徐太后前往探视,瑶华送密信与她联盟,萧衍趁机逼徐太后自认矫诏,将她幽禁于坤德殿,后宫大权便落到谢太后手中。 清晨,茗香亲自为瑶华梳妆,趁萧衍不备,小声道,「公主礼仪无可挑剔,但这婆媳关系自古便微妙,咱们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 「嗯。」瑶华并不以为意,萧衍曾和她说起谢太后,说她是极疼爱小辈的。 梳妆完毕,萧衍与瑶华乘坐御辇,在内侍宫女随扈下到达圣端殿。 谢太后正在凤椅上候着,看上去仅三十出头,肤如凝脂,一双桃花眼顾盼流转,娇媚横生,萧衍的容貌像她。 萧衍向太后躬身行礼,太后极是高兴,向他招手命他近前。 瑶华声音清亮,恭恭敬敬地对着太后拜下去,「儿臣拜见母后,祝母后凤体康健,长命千岁。」 她的左手按在右手上,拱手于地,头也缓缓垂至于地,连续四拜,这是对太后最高规格的四拜礼,她行得极是妥帖。行完大礼准备起身,却迟迟未听到谢太后开口。瑶华的头低低地伏在手背上,心内咯噔一下,却是意料之外。 谢太后瞧着她伏地的身影,亲切的笑容仍挂在脸上,眼底却有一丝冷意。 萧衍立即笑道,「母后?」 谢太后方说,「皇后请起。」 身旁的玉兰姑姑忙去扶瑶华,瑶华就着她的手款款起身,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平静无波。 椿槿姑姑呈托盘近前,盘中一青瓷盖碗。 瑶华端过盖碗,双手奉至谢太后跟前,声音依然清亮平和,「请母后用茶。」 她垂着眸看不到太后的面容,茗香在旁却瞧得清楚,暗暗蹙眉。 果然,谢太后未接茶,瞧着瑶华若有所思。立后大典上,瑶华头戴华丽凤冠,面上是典雅奢华的珍珠花钿妆,她瞧得不甚清楚,此时离得近了,瑶华的面上只上了淡妆,她便细细打量。 皇后低眉顺目,也和宫内的柔婉丽人无甚两样。谢太后有些迷惑,瞧向萧衍,萧衍正望着自己,素来冷静的眼中露出急切神色。她的心内一凛,没错,就是眼前的这个年轻女子,占据了萧衍的心,还重伤了他。他伤重昏迷的那段日子,她在奉先殿日夜祈祷,泪都流尽了,第一根白髮就是那时候长出来的。听闻他驾崩的消息,她只有一个念头,即刻命大军踏平齐国,生擒齐国公主,将万般酷刑用在她身上,碎尸万段犹不解恨,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此时,这个武功精湛、心性狠绝的女子竟在这里装出一副柔弱温顺的模样,骗得了萧衍,可骗不过后宫女人堆里浸淫半生的自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长公主果然容貌无双,难怪皇帝喜欢,执意求娶。如此绝代佳人,剑术也天下无敌,倒真是难得,便说是天朝大陆第一人,也无人敢质疑,不知皇后何处学来如此武功?」 不待瑶华回答,萧衍笑道,「母后,儿子告诉过您,瑶华与我是……」 「皇帝!」谢太后打断他,「我只是好奇,皇后剑术竟比你高,若非你们是同门,恐怕我此刻已见不到你了。」 「不会,瑶华有分寸,我相信她。」 瑶华手中的茶举得久了,就有些烫手。她也觉出了太后对自己的不满,遂抬起头徐徐道,「母后,是陛下有心谦让,否则儿臣是赢不了他的。不过此中关键,不会武的人瞧不出来。这茶仍有些烫手,怕您喝了会被烫到,这样罢,凉会儿再喝。」说完,转身把盖碗放回托盘。 谢太后的脸登时沉了下来,萧衍微笑道,「母后,瑶华已行过大礼,您若没有其他吩咐,让她先回去吧。」 「皇帝,皇后是一国之后,后宫之主,以后别再叫她的小名,你该叫一声皇后或者梓童。」 「我与她相识多年,已经习惯了,对我来说,她就是瑶华。」 「随你,正式场合别出错就好,我给皇后准备了见面礼,一併带走吧。」 瑶华温和笑道,「谢母后,儿臣再来看您。」 谢太后点点头,瑶华又行了礼方离开。 出了圣端殿,萧衍脸带愧色,低声道,「瑶华……」 「无妨,母后是你的母亲,我理解她。」 萧衍嘆口气,「她以往也不这样,难为你了。」 两人也不乘御辇,缓步行至月华宫中。红梅怒放,幽香沁入心扉,两人携手站在树下,低低私语。茗香见帝后缱绻缠绵,带着宫人退得远远的。 「瑶华,你可有想要去的地方,或者想要做的事?」 「你猜。」 「你要去的地方就是我身旁,和我一起,我猜的可对?」 瑶华笑着点头。 萧衍心醉神迷,拥住她柔声说,「咱们心意相通,我也是这样想。」 瑶华靠在他的胸前,想到昨日在奉先殿,对着开国君主梁太祖的牌位,萧衍的话。他说太祖只是大周朝的一名国公爷,并不算显赫人物,却用兵如神、智谋过人,开创了大梁数百年基业。祖上十六位帝王,他只钦佩太祖,可惜当世几位君主贪图享乐、守业不前,再难有当年太祖等人的风采。 她抬起头看他,眼神像划过天际的烟火,灿烂又炙热。萧衍低头欲亲她,她突然伸手轻轻拂了拂他长长的睫毛,又酥又痒。萧衍握住她的手指,柔声说,「瑶华,你的眼睛更漂亮。」 瑶华没有说话,眼中流转着星光,渐渐的,光汇入深沉温柔的夜,一切趋于平静,「萧衍,你想要统一天下?」 萧衍神色一怔,回望着她幽深的双眸,「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瑶华环抱住他,目光澄澈清冽,认真道,「萧衍,我会助你,但你要答应我,将大齐留在最后。」 萧衍静静地盯着她。 「你若想要,我便助你。师尊告诉我只要不违大道,尽可放手去做。只有一点,大齐是我的母国,你须听从我的意见。」她望着他,盼他能答应。 萧衍却微微蹙眉,摇了摇头道,「瑶华,我不愿将你牵扯进来,你原不在意这些。如今我有了你,已经很满足了,对天下……其实并不执着了。」 瑶华的语气轻柔缓慢,但一字一字说得郑重,「以你的能力,治理好一个梁国并不难,天朝大陆分裂几百年,是时候统一了,我希望那个人是你。」她顿了顿,神色更加温柔,「萧衍,我喜欢你,你是知道的。咱们曾经说过,要携手同行,不离不弃。汾阳城外你受我一剑,只因我要你退兵,如果我的剑没有偏离一分,你早就死了。我替你疗伤的时候便想,只要你好好的,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想要这天下,我便尽我所能助你,你若不要,咱们安安稳稳的也很好。」 萧衍已愣住了,瑶华直白的话语冲击到他的内心深处,他与她早就心意相通,但这些话仍使他心神震动。在她澄澈的眼中,他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影像,她的眼中只有自己,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这般待他,她就是世上的另一个他。 他揽住她的双肩,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意,「我也喜欢你,瑶华,谢谢你。」 回到殿内,瑶华立刻要换下礼服,萧衍坐在椅上调侃道,「后日将接受朝臣命妇的进贺礼,又要辛苦你了,皇后。」 瑶华无奈嘆口气,「你那些臣子……萧衍,要不是我脸皮厚,他们的眼神能在我身上穿个透明窟窿。」 「你的脸还厚?后日谁敢不敬,立刻撤了他的职。瑶华,你也毋需晨昏定醒,后宫你若想管便管,你若嫌麻烦就仍让母后管,不要委屈自己。」 瑶华莞尔道,「我不管。话说新后须向皇帝行八拜大礼,你看……」 萧衍大手一挥,「免了!」 茗香过来帮瑶华换衣裳,萧衍便出去了。 芷淇和芷澜笑容满面,芷淇道,「公主,陛下对您很好,奴婢开始还担心,现在放心啦!」 「公主这么好,傻子才会对您不好……任他是甚么妖魔鬼怪,见到公主也服服帖帖了。」 芷淇被芷澜逗得大笑,萧衍进来瞧见,随口问,「说甚么呢?这么高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瑶华笑盈盈道,「我们说你是妖魔鬼怪……」 「被你降服了是吧?」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进贺礼 元月三十日,亲王和百官在英华殿向皇帝进贺表,亲王和内外命妇也向皇太后、皇后进贺礼。 萧衍为瑶华破祖制,命百官也在英华殿向皇后进贺礼,帝后与皇太后一同接受百官贺礼,将皇后的地位抬高至与皇帝同尊。 清晨,萧衍穿戴衮冕礼服,瑶华上前为他整理衣饰,笑道,「陛下仪容甚美,臣妾望尘莫及。」她原话奉还,萧衍笑笑不理会。 帝后先至圣端殿迎谢太后,再同至英华殿。谢太后与瑶华俱着礼服,太后雍容华贵、仪态万方。瑶华虽年轻,端坐于皇后凤座,身姿挺拔,气度更盛。 诚王因谋逆已被处死,先帝一辈只剩萧衍的叔叔,敬王萧德江和端王萧德清。大皇子早逝,只剩二皇子、英王萧灏,四皇子、康王萧烁,五皇子即徐太后的亲子、宁王萧桓。 敬王为首,五位亲王先向帝后呈上贺礼。瑶华只多看了宁王两眼,他十三四岁,模样极俊秀。瑶华至今未见过徐太后,倒对这位傀儡太后生出一丝好奇。 百官以右相韩瑷为首,依次献礼,瑶华善于强记,官员的名字她已熟记在心,此时一一对应,便认全了。 韩瑷丰神俊朗,声音浑厚有力,「臣恭贺陛下与娘娘大婚之喜,祝娘娘早日诞下皇子。」 众臣心思转得飞快,若是皇后诞下嫡长子,储君之位就难说了。 萧衍对韩瑷很尊重,神色温和了些,左手食指轻敲龙椅扶手,却不答言。 瑶华曼声道,「多谢大人吉言。」 韩瑷心中一沉,笑容更甚,「娘娘诞下嫡长子,陛下有了后嗣,是天大的喜事哈哈哈!」有意无意的,嫡长子三个字加重了语气。 瑶华的笑容也加深了,「请韩相放心,本宫会尽心尽责。」 韩瑷心中直骂「妖女!」回过头,脸色就沉了下来。 昭武将军文钦是武将之首,走上前来。汾阳城外,瑶华对他印象深刻,沉静目光注视着他,倒要看看他如何。 文钦最恨瑶华,若不是因为她,大梁已征下齐国,如今前功尽弃,白白折损那么多玄甲军,她竟还恬不知耻成为大梁的皇后!他极力克制,可武将身上的浓重杀气仍遮掩不住,对萧衍行礼道,「臣恭贺陛下大婚!」竟将皇后越了过去。 瑶华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先开口,「本宫对将军早有印象,未曾想今日同为陛下分忧。将军的神勇忠心,本宫甚是敬佩,索性日后有的是时间,你我可切磋切磋。」 「嗯。」文钦从鼻腔里答一声,更像是冷哼,也不正视瑶华,只想赶紧走开。 瑶华也不介意,转头向萧衍道,「陛下,当日臣妾失手伤了您,幸亏将军奋不顾身上前救驾,应当重重褒奖!」 萧衍望着她微微一笑,「皇后所言有理,大梁目前并无大将军,今日便如皇后所言,拜爱卿为大将军。」 众人都惊了,大将军是武将的最高名位,立下卓越功勋的大将才有资格获封。皇帝登基近三年一直未封大将军,虽说文钦是实至名归,但由皇后先提,瞧上去像是皇帝听从了皇后的建议。 瑶华又道,「大将军英勇善战,扬大梁国威,臣妾请陛下加大将军封号扬威。」 「准。」萧衍立刻同意。 瑶华起身至座前向萧衍躬身道,「臣妾谢陛下。」 又转身向文钦道,「恭喜大将军!」 文钦只觉她笑里藏刀,向萧衍躬下身准备请辞,却听萧衍道,「爱卿切勿推辞,朕早有此意,就由太史择吉日举行拜将仪式。」 文钦只好谢萧衍,又不甘心地向瑶华躬身致谢。 众臣方觉出皇帝对皇后尊重,对瑶华的态度恭敬许多。又发现皇后沉静内敛,极具威严感,和陛下相像,皆是心机深沉之人。 百官贺礼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接下来内外命妇还要进贺礼。 萧衍道,「请母后和皇后再坐一会,朕先走了。」 他走后,谢太后冷冷瞥一眼瑶华,暗嗔瑶华面上沉静自持,谁知竟狐媚祸主,胆敢干涉朝堂,任由她下去,只怕萧衍会变成昏庸的君王。 大梁有三位公主,分别是萧衍的姑母庆城长公主,同父异母的妹妹怀淑公主,还有仅十来岁的淳安公主。公主之后,外命妇依次上前。瑶华面上一直淡淡的,直至英王妃过来时,她的双眸一紧,定定地望住了她。 英王妃珠圆玉润,艷光逼人,容貌比三位公主都出众。 「本宫的立后典礼上,怎么未见到英王妃?」 张妙婉早认出眼前新后就是当年睿王府内的少女瑶华,当年瑶华受伤昏迷,还以为她是江湖中人,没想到她竟是齐国公主。怪不得萧衍一意孤行娶敌国公主,原来是为了她!贱人!狐媚!她在心里把瑶华骂了个狗血淋头,芙蓉面上却是恭敬柔顺的笑容,「臣妾有孕在身,前日有些不适,所以没能参加娘娘的典礼,请娘娘宽恕。」 瑶华扫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腹部,恍然发觉,「原来王妃有孕了,穿着朝服倒是不显,快快免礼!」 「谢娘娘。」 张妙婉直起身,鼓起勇气看向皇后,皇后的神色平静无波,无喜无忧。 她试探道,「臣妾见到娘娘倍感亲切熟悉,好像在何处见过一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王妃认错了吧?本宫从未见过王妃。」瑶华当即否认。 张妙婉方觉心安,幸好皇后记不得了,当初自己总有些出言不逊,忘了最好。她如今怀有身孕,圆润丰满了不少,妆容服饰也完全不同。只和皇后一面之缘,她当时又受伤神志不清,应该是真不记得了。 终于捱到所有人都进完贺礼,瑶华送太后回宫。在圣端殿的宫门外,谢太后又说,「皇后,皇帝为娶你伤了一干臣子的心。这两年后宫里一个妃嫔也没有,不成体统。你得空劝劝皇帝,还是要以子嗣为重,有了子嗣,这位置啊才坐得安稳。」 瑶华恭敬从命,「母后说得极是,儿臣回去就劝陛下。」 「也不用这么急,你们刚刚大婚,提这个反而伤了和气。皇帝也告诉我了,你们相识相伴多年,情意非一般夫妻可比,过段时日再说吧。」说到最后两句,她已经转头进殿了。 瑶华目送她进去,才转身离开。 茗香觑着她的神色,低声道,「公主,也不必理会太后娘娘的话,陛下对您体贴看重,您不用为此烦心。」 瑶华嗯一声,进了来仪殿,便脱去繁复的礼服,命芷淇取独幽来。她坐在琴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又命她们退下,独留茗香。 茗香以为她仍是为太后的话心烦,又温言劝道,「公主,您才是后宫之主,甚么也不必担心。」 「我知道。有个事问你,你随侍婉贵妃多年,可知道有甚么法子,能使有孕之人无法正常产子?」 茗香大吃一惊,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公主,您是指……英王妃?」 「是,其中密辛你不必知道,就说有没有法子。」 「您若需要,奴婢知无不言,只是此事要被陛下知道……」 「先不用管他。」 茗香低声禀道,「宫中法子甚多,若是只针对母亲,可用药……公主,婉贵妃交代了,只要您需要,会全力帮您。其实这在宫中也算不得甚么难事,您暂且等待,奴婢会尽快办妥。」 「伤母即可,要保全胎儿。」 「请公主放心。」 瑶华的面色阴沉,摆了摆手,茗香惊疑不定地退下了。 三年后再次踏足帝京,当年师兄的惨死始终是她放不下的心结,心里有一个窟窿,时时鲜血淋漓。今日看到张妙婉,往事又全部涌上心头,刺杀当日的细节她回想了无数次,想要找出其中的纰漏和线索,怎么可能忘记?张妙婉还以为她忘了……瑶华痛击桌案,但凡涉及师兄之死,无论是谁,她都不会放过!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凌霄阁 歷歷往事浮现出来,师兄抚育她长大。小时候,是他们如父如兄,抱着她,牵着她,陪了她十多年,是为数不多的至亲之人,却一夕惨死。 不经意间,她奏起广陵散,一旦探出黑衣人的下落,势必要将他们斩尽杀绝!可若他们与萧衍有关……瑶华收敛心神,萧衍对她的心意她是知道的,可是……他们为何要维护萧衍,同是天阙弟子,为何只维护他?难道是萧衍身后的萧家人? 正想着,琴音骤停,萧衍手覆琴弦,俯身下来,「谁惹你不高兴了?」 她受惊抬眸,眼中仍充斥着浓浓杀气。 萧衍忙坐到她的身旁,柔声问,「瑶华,出甚么事了?」 瑶华闭上双眼,再睁眼时已恢復了清明,「小事而已。」 他也不追问,抚上她的脸,笑问,「你今日辛苦了,想要什么奖赏?」 「练功坐一天也无妨,面对那些贵人,一个时辰都忍不了!」 「谁让我是皇帝呢,只能委屈你了。」 「现在觉得做皇帝也有不好吧?」 萧衍见她笑了才放心,「当了皇帝便身不由己,你我生来就是皇族,这些事也避免不了,但我也可以多护着你些。」 他随手一拨,弹出广陵散,瑶华不觉气结,用力摇晃他的手臂道,「为何你弹得这么好?我却怎么也弹不出来?」 萧衍的手臂晃了晃,激昂琴音却不受干扰,他悠悠道, 「天资。」 瑶华一指向他腰部戳去,萧衍蓦地捉住,扬了扬眉,「我弹给你听,你不喜欢?」 「师尊说了,我除了武功厉害,处处不如你!」 「我是你的夫君,处处都好,你还不满意?瑶华,请你也讲讲理罢!」 也对,瑶华莞尔轻笑,软软依向他怀中。 萧衍心中喜悦,低头亲吻她,清冷而馥郁的幽香,是只属于她的独特气息。长长的眼睫下,他的目光似深不见底的春水,瑶华面上一热,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打横抱起她,大步走向床帷边。 醒来时已是傍晚,雪中春信的清幽氤氲缭绕在帐间。萧衍正在椅上看书,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头回望,温柔笑了。 瑶华伏在玉枕上,嗔道,「我竟睡着了,你也不叫醒我!」 萧衍放下书,缓缓过来,「你累了,睡一觉正好。」 瑶华脸一红,起身要穿衣裳,萧衍却按住她,「咱们许久没有一起出门了,一会儿换上便服,去宫外转转。」 「真的?」 「真的。」 冬日天短,出门时已是黑天。 路边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商铺,人流穿梭如织,瑶华感慨道,「这还是第一次和你逛夜市,之前和临风倒是一起逛过,可惜那晚出现了黑衣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萧衍心中恻然,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前面有吞刀、吐火等杂技表演,密密的人围着,叫好声不断。 瑶华觉得有趣,也踮起脚尖观看。 萧衍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瑶华,在天阙时,我便想,你终日在山上呆着,没有见过世间的繁华热闹,所以性子才这般清冷沉静,日后我定要带你下山,来帝京城中逛逛。三年前,你终于下山,可我总是有事耽搁,未曾带你出来,我一直觉得遗憾,还好如今一切都来得及……」 瑶华不禁动容,回身环住他的腰间,「咱们来日方长。」 萧衍紧紧拥着她,事隔几年,仍心有余悸,「当年在帝京,我从未那般害怕过……师兄们惨死,若是你也出事,这天下对我来说还有甚么意义?如今我命御林军严加防范,帝京很安全,你想出来就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男女相拥。路人十分错愕,投来惊异的目光。两人毫不在意,许久才松开。 行至凌霄阁前,酒香袭人,萧衍说,「咱们进去看看。」 「好。」 凌霄阁五层高,楼层之间明暗相通,灯烛晃耀。 掌柜和萧衍似是相识,并未多言,将他们迎至五楼的揽月阁。呈上两壶青竹酿后,掌柜躬身退出去,掩上门。 坐在开阔的窗边,帝京夜景尽收眼里,连绵不绝的灯火延伸至天际。 瑶华笑问,「这是你的地盘吧?」 「登基前常来此,如今来得少了。」 瑶华斟了两杯酒,双手捧起一杯递至萧衍手中,柔情似水,「辛苦你了。」 萧衍接过饮尽,悠然笑了,「瑶华,前路漫漫,但有你就不觉得苦。」 瑶华又为他斟满一杯,转头看向窗外,悠悠目光从万千灯火飘向了更远的方向,一直到了千里冰封的北国。 「眼下不能动大齐,南藩易守难攻,须留于最后。燕国的战马纵横天下,且燕国横在梁国和北冥之间,若是先征大燕,得到战马后再奇袭北冥……但北上需长途跋涉,军粮补给务必要充足。玄甲军将领众多,但可征一国的大将寥寥无几。萧衍,若能请三师兄下山,至少一国安矣。」 「军粮毋需担心,自父皇之时就有准备。但天阙之人不入世,三师兄绝不会下山,需另寻他人。」 「赵承义是个人才,虽是赤羽军统帅,但梁国和齐国结盟,他也许能为你所用,南威武北都督……萧衍,你不该杀他。」 此事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一根刺,赵承义是齐国军中柱石,他的死令齐国少了一道坚实的屏障。叶临风虽为大将军,可缺少作战经验,眼下还名不符实。 萧衍深深凝视她,默然片刻决绝道,「他不得不死!」 瑶华惊了一惊,片刻之后,她的眼中水气氤氲,「你是为了我?」 他不说话,但目光已给出了回答。 瑶华扶着桌边坐下,颤声问,「你甚么时候知道的?」 萧衍自斟一杯,饮尽方说,「那年我下山后深入追查黑衣人,毫无进展,于是查了你。你的身份隐藏至深,查遍各国也一无所获。其实一开始我就想到了明德皇后,她于十四年前病逝,而你恰好是十四岁,但紫薇城中也未留下丝毫痕迹。我费了些力气,夜卫查遍无极山附近的平民百姓,寻到了当年哺育过你的乳母,以重金许之,方确定了你的身份。我只想要你回来,回到世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瑶华已然痴了,「何至于此?你知道我……我对你的情意,只要你想,我总会回来的。」 萧衍起身靠在窗边,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瑶华的心也随之颤抖。 「你父皇将你送至天阙十几年,从不过问。你是明德皇后的遗孤,本应是翱翔天际的凤凰,却要承受山中的孤寂岁月。瑶华,无数次我看着你孤单的身影,又想到怀淑她们的金尊玉贵,我就很难过。虽说师尊和师兄对你胜似亲人,但你明明有另一条路可以选择,你父皇从未给过你选择!他将你弃之不顾,我就要让他知道你有多重要!我怨他,但也不得不感谢他,若你从小在紫薇城长大,我不会认识你,待玄甲军攻下丰京,也许……」 他停住了,不忍再说。但瑶华明白,亡国公主能有甚么下场呢?殉国,被杀,或被辱而已。 她深深地嘆息,他置大齐于生死存亡的边缘,只为迫她回来。而她抛家弃国,只为嫁与他为妻。他们的双手沾染了累累鲜血,做的事不能对外人道,已经无法回头,只能一直向前。幸运的是,他们的心在一起,看向的是同一个方向。 两壶青竹酿见了底,瑶华的脸又红又烫。她其实不胜酒力,若是用降酒法将酒逼出,可千杯不醉,今夜却是实实在在喝了下去,已然微醺。 萧衍牵着她慢慢下楼,「凌霄阁由夜卫掌控,你要有事想避开宫中可来此处。」 「避得开宫中,却避不开你。」 萧衍轻笑,「你有甚么事需要避开我?」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毒计 过了几日,茗香趁殿中无人时,低声禀报,「公主,银楼在英王府潜伏数日,王妃每日都服用安胎药,银楼已将秘药下至安胎药中。但要保住胎儿,药劲不能太勐,只能日积月累。他不能久留王府,已重金收买王妃的贴身侍婢,由她每日下药。」 瑶华点头赞许,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将她的家人扣住,以防她反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茗香惊得瞥她一眼,清冷疏离的长公主竟深谙此道,「是。」 「是甚么秘药?」 「此凉药可损耗孕妇精气,使孕妇体寒入髓,但胎儿无事,大夫绝对察觉不出。诞下胎儿后,若及时调理,产妇的性命也可救活,若是置之不理,产妇很快病逝,神不知鬼不觉。」 瑶华心中一动,「从婉贵妃处取得?」 「是。娘娘所赐药物不止一种,公主若有其它需要,吩咐奴婢便是。」 瑶华的心底深处隐隐生起一丝疑虑,若有似无,正要细细思量,茗香又问,「公主,英王妃可得罪过您?您向来不理会这些琐事,此次突然出手,咱们毕竟是在梁国皇宫,陛下睿智……只怕他会探查到。」 「不怕,若陛下知道,我自会向他解释。」 「此事公主不必再烦心,奴婢和银楼会办妥,英王妃还有三月便生产,咱们只需耐心等待。」 「嗯。」 茗香见她许久没话,便欲退下,瑶华又问,「银楼回来了吗?」 「回来了,奴婢叫他进来。」 银楼很快进殿,躬立在案前。 瑶华的神色依然冷漠,漫不经心拨弄琴弦,过了片刻,沉静的目光方投向银楼。 「银楼,你是暗卫,自然是忠于父皇的。父皇命你护卫我,但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毋需他人保护,你可有甚么想法?」她徐徐道。 银楼一震,头垂得更低,「公主,属下护卫在您的身旁,只忠于您一人,万万没有其他想法。」 「你随我远离故土,如果你愿意回丰京,回到父皇的身旁,我今日就放你走。」 重回故土,这是极大的恩赐,但银楼没有一丝迟疑,重重跪倒在地,沉声道,「公主,自陛下将属下派到您身边那日起,属下就立誓护卫您,听您一人之令。公主在哪,属下就在哪,绝不会离开!」 「你先起来。」瑶华思忖片刻才说,拿出一块小小的令牌放于案上。 「执此令牌可在大梁境内随意行走,随时出入皇宫,我特向陛下求来。如今,有一事需要你去做。」 银楼双手执起令牌,听瑶华细细道来,按捺住心中的惊疑,一一答应。 「记住,此事只需向我一人禀报,这里头的轻重你是知道的。」 银楼抱拳从命,转身离开时,听得瑶华在身后道,「银楼,作为侍卫一生也没有武将之权,但今后我会为你托底,你尽管放手去搏。」 银楼顿住脚步,回望瑶华。他沉默寡言,面容如冰,此时却神色激动,难掩内心的激盪。跟随瑶华,将走上一条全然不同的路,也许前路艰险,但他甘愿追随她的步伐,虽死而不悔。 银楼退下不久,御前内侍总管王安来请瑶华。 御书房内,骁骑将军凌云也在,凌云虽不像文钦那般杀气外露,神情也极冷淡,向瑶华行过礼,便不发一言。 萧衍的唇边始终凝着笑意,携瑶华到御案旁,案上正铺着燕国地形图,他拉开御椅让她坐,「朕还召了大将军,稍后就到,你先坐会儿。」 瑶华坐下来,随手取了本书翻看。 片刻后,文钦大踏步迈进来,一眼就瞧到御椅上瑶华的身影,惊得浓粗的眉头立刻紧皱。 萧衍瞧得明白,微笑道,「朕召爱卿来,是商议征伐燕国的事。」 文钦瞥了眼瑶华,迟疑道,「陛下……」 「皇后是朕请来的,这些事不必避讳她。」 文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此等机密大事竟不避皇后,自古以来女子不得议政,陛下竟这么纵容皇后么?她容貌过人、巧言令色,只怕陛下已被她蛊惑……御椅她都敢坐,让陛下在她身旁站着,简直大逆不道! 他抬眼和凌云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眼中的不满。 瑶华的目光落在书上,但余光一扫,早猜到文钦心中所想,抬头轻笑,「师兄,你再不和大将军解释两句,他心里得憋坏了。」 「师兄?娘娘此话是甚么意思?」文钦更加惊谔。 萧衍微微一笑,「皇后自幼在天阙长大,爱卿应也有耳闻。其实数年前,朕远离帝京就是前往天阙,皇后是朕的小师妹,此事你们知道即可,不得外传。」 文钦和凌云错愕相视,帝后竟然早就认识,还是师兄妹,牵绊如此之深? 萧衍又道,「皇后与朕夫妻同心,爱卿切不可对她持有偏见。」 文钦压下心中的惊异不忿,垂首道,「臣并没有,也不敢。」 他们在御案前商议征伐之事,文钦的眼风扫到瑶华,眉心又攒起来了。 瑶华也不以为然,听萧衍说到燕国的骑兵骁勇,玄甲军的骑兵数量却太少,悄然起身,復又去窗前的紫檀雕花椅上坐着,盯着手中的书出神。 萧衍一直关注着她,发现她在出神,过来从她手中抽出书,轻声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瑶华并不起身,缓缓道,「陛下,燕国寒冷,须得开春后才可出兵。他们的骑兵骁勇善战,战马速度快、耐力强,玄甲军兵力多,但骑兵并不占优势。况且北上需要长途奔袭,只怕补给需求太大,后继无力。臣妾在想,用甚么法子先损耗他们的兵力,开春后,大梁以迅雷之势出兵,一举拿下燕国。」 「甚么法子?你既这这样说,必是有法子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瑶华望向文钦,慢悠悠道,「大将军听见了,又该腹谤本宫了。」 文钦连忙否认,「臣绝无此意,恭请娘娘明示。」 瑶华敛去笑意,轻声道,「陛下,臣妾这法子么……有些歹毒。当年臣妾与五师兄见古籍上说华都大疫,凡五十日,诸门出死者十余万人。又有史料记载,北曷闻齐军来,使巫埋羊牛,于齐军所出诸道及水源上,以阻齐军……」 萧衍眉头微蹙,已知晓她的意思了。 「若燕国军中爆发寒疫,咱们再派夜卫将医者提前肃清,假以时日,寒疫必会在军中蔓延。臣妾这法子,有两个关键点,其一,五师兄可引发寒疫,但他不入世,况且这事阴毒有违大道,师尊必不会同意。其二,若是燕国控制不力,寒疫蔓延至平民百姓中,只怕很快扩散开来,到时候别说是百姓,只怕高门大户也难逃一死,故要准备好应对之法,这个么,五师兄和臣妾倒是知道的。」 她轻声细语说完,文钦倒吸口凉气。天朝臣民最怕的便是瘟疫,歷史上瘟疫蔓延时,良民死伤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上到天子下到百姓,惧怕瘟疫如洪水勐兽。皇后竟试图制造瘟疫,置百姓性命于不顾! 他顾不得瑶华是否高兴,忙对萧衍道,「陛下,此法损伤太大,疫病控制不好,只怕会损失惨重,引发天下大乱呀!」 萧衍也觉此法歹毒,但是个好法子,况且瑶华性子沉静,不会贸然开口,便问,「应对之法,你可有把握?」 「有,但你可有甚么法子说动五师兄?」 萧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朕没有法子。」 「臣妾先去试试,须往天阙一趟,此事若成,陛下怎么谢我?」 萧衍望着她眉目含笑,「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瑶华也莞尔一笑,转过头对文钦道,「大将军,领兵作战的事就有劳你了,此等阴毒之事便由本宫代劳。」 文钦未料到皇后轻言慢语之间已将无数人置于死地,他压下心底的愤恨,对她抱拳拱手, 「娘娘为大梁伟业劳心伤神,臣敬服万分!」 瑶华不置可否,拿了书又看起来。 待二人走后,萧衍方问,「瑶华,你将如何说服师尊和五师兄?」 「我也不知道,回去再说。」 「此事终是会伤阴德,我去请五师兄罢,你不要再插手。」 「阴德?」瑶华的目光瞬间转冷,冷笑一声,「萧衍,你什么时候还妇人之仁了?征伐各国註定会连年征战、民不聊生,你早就该做好准备!若是怕伤阴德,别说征天下,你我都不知死几回了!」 萧衍极少见瑶华冷厉神色,而她行事狠厉是为了他,他嘆了口气,黯然道,「你说的对,是我妇人之仁了。」 瑶华自嘲地笑了,带着淡淡的颓然,「不是你的缘故,此事确实有违大道。师尊教导咱们胸怀天下、悲悯苍生,你是皇帝自然会顾虑子民,但我虽为帝女,也只是无极山上的一个孤女罢了,顾不了所有人。」 她向来不介怀天下事,如今却要染指红尘,且她不畏生死,不敬神佛,孤绝中带着一分自弃,天阙的孤寂和师兄的惨死终是影响到了她。她自己未曾发觉,但萧衍和她朝夕相对,早已觉出。他靠在桌边轻抚她的头髮,生出无限爱怜。 「瑶华,师兄惨死,你悲恸数年。你对身边人和善可亲,并不是无情之人,你有大善之心,只是你自己还未察觉。相信我,我不会看错人。你甚么都好,就是太冷,对别人冷,对自己也冷。」 「冷?」瑶华喃喃低语,「那该如何?」 「毋需改变,我会护住你。」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雪寂 五日后,瑶华前往天阙,只带了银楼跟随。 到达诸暨城,她吩咐银楼道,我去天阙不需要你陪,咱们就此别过,你去办我交代你的事。 在大齐境内也安全,银楼遂纵马离去。 一片一片,天空飘落雪花,轻轻落在发上、身上。雪越来越大,很快演变成漫天飞雪。倒是不觉得冷,只是路上只她一人一马,有些落寞。 萧衍……她轻唤一声,也不知他此时在宫里做些甚么,帝京可下雪了?若是下雪,白雪红梅,他必定会想着她。她嘆息一声,早知会降大雪,不应阻拦萧衍,应让他一同前来。 到达无极山下,将马寄存至酒家,她飞身上山。山上银装素裹,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点极浅的足迹,很快又被雪花覆盖。天阙仿佛披上了厚厚白纱,黄瓦红墙已成银阙。 瑶华的心中生出暖意,终又回到安心的所在。快步迈进大门,远远见容廷一身白衣,在红梅树下对她微笑。 「五师兄!」她又惊又喜,飞奔上前。 「瑶华,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师尊的红泥小火炉已经温好了青竹酿,专为迎你。」 「师尊知道我今日回来?」 「他还知道今日萧衍没来。」 「是我不让他来。我有事相请,若萧衍也来,只怕会令师尊为难。」 容廷携起瑶华的手,「无妨。趁他不在,咱们说说他的坏话。」 清凉殿内,师尊正在窗前温酒,笑眯眯地向瑶华招手,「瑶华快过来!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两人在蒲团上坐好,师尊递来一杯温热的青竹酿,瑶华一口饮尽,暖意直达心底,「师尊,你知道我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师尊做了个手势,「我掐指一算,今日适合三人喝酒,你三师兄不喝酒,我就知道是你。」 三师兄南池在云海峰清晖殿修行,素日并不过来。 瑶华为师尊斟满酒,含笑道,「你怎么知道不是萧衍?」 师尊抚着白鬍鬚,轻哼一声,「萧衍那小子怎捨得将你独留宫中!」 「师尊,咱们比试比试!」 师尊端起酒杯,「来!」 瑶华伸手去端,酒杯如焊在师尊手上一般,纹丝不动。她使出内力,酒杯微微晃动,她的手却似被粘住,挣脱不开。 瑶华撇撇嘴,深感泄气,「师尊,我觉得我已经足够强了,怎么你还是胜我这多!」 师尊将酒递到她手里,笑道,「待你活到我这岁数,肯定胜我许多,别泄气。」 瑶华又饮尽一杯。 容廷又为瑶华斟满,温声劝道,「瑶华,你把心思也多放萧衍身上些。你已经是皇后,别总想着练武了。」 「师兄,我本来甚么事也不操心。现在可好,虽说萧衍准我不必遵守宫规,由太后主断后宫,可我毕竟是皇后,每天也有许多琐事,不堪其烦。」 师尊露出慈祥的笑容,「你既然选择了萧衍,就要承担起责任。你们是天选之子,若能一直保持初心,这天下终究是你们的。」 瑶华手中的酒杯晃了晃,差点洒了出来,她热切地盯着师尊,「师尊,你是说……天下?」 「你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萧衍?」 「是。他志在天下,若是别人,这天下与我何干?可若是萧衍想要,我就要助他。师尊,刚刚你说我们是天选之子,你说的是我们……为何这样说?」 师尊深深地看着她,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甚么也不在意的小姑娘,她是齐国长公主、梁国皇后,即将握有无上权势。 「瑶华,你和萧衍都是我的弟子,师尊不会偏颇一方。你们若是同心协力,无人可与你们抗衡,但若你俩离心,天下必生劫难,到那一日我也不得不出手。你且记住,只要你俩好好的,就没有甚么事情可以难住你们。」 瑶华听得云里雾里,离心?她和萧衍怎会离心? 「师尊,放心吧,我跟他很好。」 师尊抚须笑了,「你俩从小便在一起,我没有看走眼。当初容廷还怕萧衍回梁国之后会另娶她人,容廷,你可猜错了吧?」 「那是瑶华风姿绰约,见过瑶华,再看山下那些庸脂俗粉,怎入得了萧衍的眼?」 瑶华为三人斟满酒,笑问,「师兄,你是抱定主意不娶妻了?」 容廷斜她一眼,不作声。 师尊瞪着容廷,哼了一声,「你下山之后为他寻个好的,省得我操心。」 瑶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又惊又喜,「师尊,你是说……」 师尊捋捋鬍子,笑眯眯说,「是。」 瑶华忙起身,恭恭敬敬地拜下,「多谢师尊!」 又向容廷躬身道,「多谢师兄!」 容廷赶紧扶起她,「你我师兄妹,何须如此。」 瑶华迷惑不解,「师尊,你如何知道,我回来是为了请五师兄?」 「当初你不学占卜之术,现下可吃亏了吧?」 瑶华笑了笑,「天阙之人不可入世,你为何同意五师兄下山呢?」 师尊半晌没言语,见瑶华和容廷都盯着他,嘆了口气,「天阙弟子入世,必搅动天下局势。改变上天既定的运势,必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瑶华,你和萧衍皆入世,为师早已打破了规矩。你三位师兄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只剩师兄妹四人,你们更要守望相助。如果上天会降下惩处,便由我一人承担罢。」 「师尊,此事不必勉强。若真的需要付出代价,你老人家被弟子牵连,使我和萧衍如何自处呢?」 「也不是你想的那样。瑶华,你五师兄是悬壶济世之才,你要谨慎,勿做违背大道之事。」 瑶华的心中原就有愧,此时更是不敢直视师尊的眼睛,低下了头犹豫片刻,便将欲在燕国引发寒疫的事和盘托出。 师尊皱着眉,凝视着酒壶上方缭绕的洁白雾气,迟迟没有说话。 容廷起身,向瑶华伸出手,「瑶华,咱们去看看雪中红梅。」 其实瑶华最爱梅花。回紫薇城后,因正德帝怀念明德皇后,使她的裙裳上多绣牡丹,是以紫薇城无人知道瑶华喜爱梅花。但萧衍却一直记着,所以梁国后宫遍植梅花。 此时大雪未停,瑶华着清冷的雪青色袄裙,立在皑皑雪中,清冽宁静,似已与天地融为了一体。 容廷见此情景便觉悲凉,她是最小的师妹,才十七岁,可她就像雪中古梅,苍凉孤寂。她在天阙度过了十七个秋冬,早就将无极山上的一草一木融进骨血,即便是天下至尊之位,也释不散她身上的千年雪寂之感。 许久,瑶华转身,师尊站在台阶上,目光沉沉注视着她,缓缓开口,「瑶华,去做你想做之事,天阙会助你。」 瑶华欣喜地望容廷一眼,在雪中再次拜倒,「弟子谢过师尊。」 两日后,阳光明媚,山下的雪已逐渐消融,师兄妹二人骑着马,在雪道之中缓慢前行。 「咱们下山后,师尊一人在天阙,我……我对不住他老人家。」瑶华深深自责,师尊虽然同意,但她知晓他的为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终会有这一日,瑶华,你不用内疚。师尊早有预感,几日前便命我准备下山,天命如此,你我无法抗拒。」 瑶华望着苍茫无际的雪原,轻声问,「甚么是天命?师兄,天命如此,我们便要遵从么?」 「人谋居半,天意居半,面对无能为力之事,便须遵守天命。」 这场雪蔓延到大梁,三日后的上午,两人方回到皇宫。 萧衍上朝还未回来,容廷笑道不妨碍他们小别胜新婚,晚间再见萧衍,便去往宁真殿。 瑶华回到来仪殿,却命所有人都退下,独自在殿内静默无声。 萧衍下朝便赶回来,茗香在宫门口候着,禀道,「陛下,娘娘似有心事。」 萧衍点点头,疾步推门进殿,便见瑶华飞奔而来,投入他的怀中。 萧衍抱住她,静立良久,方柔声问,「出甚么事了么?」 瑶华未抬头,仍是紧紧地抱着他,「五师兄与我一同回来,萧衍,你莫要辜负师尊。」 萧衍亲了亲她的头髮,郑重道,「放心,我不会的。」 第50章 第五十章 孤山 午后,萧衍与瑶华同往宁真殿。 容廷惯会风花雪月,采了寒梅花瓣,正在做梅花茶。见他二人携手同来,笑道,「宫中梅花比不得无极山的寒梅,差了点仙气。」 瑶华似没听见,自顾自地坐下。 萧衍微笑道,「师兄,请你下山,我很惭愧,我和瑶华让你们费心了。」 容廷气定神闲地沏茶,端与他二人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不过你们尚在新婚便要考虑北征之事,这皇帝也不太好当吧?哈哈哈!」 萧衍低头一笑,「师兄说的是,我也觉得甚是无趣,不过以后有你和瑶华陪着,就有趣多了。」 容廷翻个白眼,「无聊!」 瑶华轻抿一口茶,幽香盈满齿颊,「师兄,有我陪着你,怎会无聊?帝京城中贵女无数,要不我以皇后之名邀她们来宫中赏梅品茗,你于一旁观摩观摩?」 容廷又翻了个白眼,恨恨道,「你就护着萧衍罢!瑶华,我看你现在心里只有萧衍,已经没有我这个五师兄了!」 「怎会?你是你,他是他。他每日就圈在这宫中上朝批奏章议事,无趣得很。明日咱们去逛逛,看哪处的梅花开得最好,哪家的清茶最香,你看好不好?」 容廷抚掌笑道,「甚好。我最近觉得易容术有趣,明日你穿男子便服来,我为你易容,出去无人能认出你是皇后,连萧衍也认不出来。」 瑶华顿觉新奇有趣,「真的?明日一早我来找你!」 容廷轻轻瞥了萧衍一眼,笑而不答。 萧衍低头瞧着手中的白瓷杯,微笑着,也未说话。 「就这么定了!听闻孤山的梅花最好,咱们就去孤山。」 萧衍低声说,「瑶华,我已把帝京最好的梅树都移到宫中了。」 瑶华不置可否,「不一样。」 容廷小声道,「暴殄天物。」 萧衍也想翻个白眼,还是忍下了。 师兄妹品茗闲话,又一起用了晚膳,萧衍与瑶华方回月华宫。院中,珐瑯宫灯照出温馨的红色光晕,映在怒放的红梅枝头,如梦似幻,犹在天阙。 瑶华想到萧衍为了她使宫中遍植梅花,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抬起头,萧衍深沉的目光正望着她,「无趣……嗯?」 瑶华哑然失笑,「萧衍,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师兄与我闹着玩的。」 萧衍轻抚她的脸庞,「那也不许。」 瑶华环抱住他的腰间,柔声道,「好,你最有趣,和你在一起最开心!」 萧衍噗嗤笑了,携她入殿,「皇后今日奔波劳累,咱们早点安歇罢。」 翌日清晨,瑶华醒来时,萧衍已上朝去了。 芷淇笑着禀道,「公主,陛下临走前吩咐,要您今日不要易得太过,否则回来重罚。」 瑶华莞尔一笑,「不怕,今日去孤山赏梅,你们一起去。」 出门时,未见到阳泽,便问,「阳泽呢?叫他一起去。」 芷澜忙去将阳泽带过来。 宁真殿内,容廷犹在梦中,听到瑶华来了,披着外衫、散着头髮就走出来,一副慵懒随意的样子。 瑶华早就习以为常,芷淇和芷澜却惊诧不已,羞得满脸通红,低下了头。 容廷气得挥着拳头,嗔怒道,「瑶华,我向来晚起,你为何来这么早?等着,我非要给你易成老太婆不可!」 「我若是丑丑的老太婆,只怕与你玉树临风的气质不搭罢?你看着我还有心情赏梅么?」 容廷微一思量,觉得甚有理,「哎!你越发有恃无恐了,萧衍是怎么受得了你的!」 「萧衍就喜欢我这样子。」 「啊~~甚么世道呀!」 瑶华撇了撇嘴,向芷淇身旁的阳泽招了招手。 容廷才看清他的面容,沉默片刻道,「你从哪里找来这孩子?」 「路边遇到的,阳泽没有家人,我就带在身边了。」 容廷伸手捏了捏阳泽的小脸,嘆了口气,「别说你了,我要见到了也得带在身边,天下竟有这么像的人,如果师尊见到了,不知多激动呢……」 阳泽懵懂地望望他俩,又低下了小脑袋。他也知道自己是因为容貌才入了瑶华的眼,都说他像,却不知像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容廷难得露出温柔神色,俯身说,「阳泽,你跟着我吧,我教你治病救人,还可以用毒药杀人于无形。」 阳泽望了望瑶华,瑶华微笑着并不答话,他心里一慌,忙大声说,「我不想离开公主,我学了武功,长大后要保护公主!」 「你这小嘴倒甜!算了,哪天你改变主意了再来找我。」 容廷才拉着瑶华去镜前坐下,取出药箱。他还是不忍心将她易丑,只稍加修饰,瑶华的五官多了几分英气。束起长发,穿着男子的银白色锦袍,便是俊逸出尘的少年模样。 容廷点头贊道,「贤弟,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萧衍已被你比下去了。」 瑶华莞尔而笑,抱拳拱手,「多谢大哥夸赞!」 芷澜围着瑶华转了个圈,拍手称赞,「公主,奴婢还以为哪里来了位俊俏公子,不敢多看了呢!」 瑶华豪气地一拂衣袖,「走罢。」 到了孤山,叫醒已去会周公的容廷,沿山道慢慢向上走。至半山腰,积雪未化,宫粉梅、硃砂梅、绿萼梅……清雅的、鲜妍的梅花争奇斗艳,沁人花香带着冰雪的冷冽,令人心生欢喜。 「师兄,此处梅花也好。」 容廷颔首道,「你最爱梅花,萧衍便为你广植梅花,是不是很感动?」 瑶华抬头仰望素心腊梅,冰肌雪肤,玉骨霜心,花如美人,美人如花,花和美人都是真正的霜雪美人。 她轻声道,「咱们师兄妹七人,我是最小的小师妹,从小便与你们一起,六位师兄对我都好。萧衍与我成亲,又多了夫妻之情,可是其他师兄对我也一般好。师兄,我原没甚么心愿,可是三位师兄因我而逝,我是一定要为他们报仇的,萧衍志在天下,我也是要助他的。你说我的心愿能实现吗?」 容廷温言道,「一定能。瑶华,这几年未能查出是何人杀害师兄,但你放心,终有一天,咱们一定能为他们报仇。待萧衍统一天下,他们即便藏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能将他们揪出来。」 「嗯,师兄,你若有甚么心愿要告诉我,我也会帮你实现。」 容廷微笑摇头,「我没甚么宏大的心愿,只是天下有大疫时,我能救助世人就很好了。」 瑶华的心中泛起酸涩,她请他做的事与他的心愿背道而驰,不知他的心里是何滋味,可她无法问,他也不会说。 她正色道,「师兄,逼你做违背大道的事,我知道你的为难。我保证只此一次,待大事成了,我自会赎罪。此事由我而起, 若有报应便由我一人承担。」 容廷摇了摇头,「我既下山,此事便不是你的错。瑶华,你和萧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是开始便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以后遇到更艰难更残酷的事该怎么办?」 瑶华咬了咬唇,忽地眼眶红了,「我也不知道,师兄,世人原与我无关,可是我……我也怕,我对萧衍……若情深不寿……」 容廷静静望着她,她极少流露出脆弱的时候,情之所钟,使她登上至尊后位,可是相应而来的责任也压在了她单薄的肩头。半载之间,从天阙至帝京后宫,她的身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想来也未曾适应。 他握起她的手,指了指峰顶,「瑶华,咱们去山顶。」 山路上积雪未清,湿滑结冰,两人并未施展轻功,缓缓上行。越往上越难行,芷淇阳泽他们无法继续跟随,只得留在山腰等待。 靴底被雪水浸湿,生出些许不适,但终是行至峰顶。雪后初霁,皑皑白雪上映出金色的光芒,漫山遍野的梅花绚烂,美景尽收眼底。 容廷肃然道,「瑶华,雪天山路难行,但你我终是来到顶峰,放眼望去,此处风景比在半山腰的恢弘壮丽。天阙之人有能力行至顶峰,待萧衍统一天下,重整河山,那时你会觉得一切苦都不算苦,一切牺牲都值得。你无需要烦忧,你有师尊支持,有师兄还有萧衍,最重要的是,你有你自己,你可是天阙的瑶华。」 容廷向来潇洒不羁,难得如此郑重神色,瑶华细品他的话,终于展颜微笑,「师兄,我知道了。」 回宫后,萧衍已在宁真殿等待,见到瑶华不觉莞尔,仔细端详她一番,「瑶华,你总说我貌美,其实你才是真的美貌呢。」 容廷帮瑶华卸去妆容,淡淡道,「你俩都貌美,原来是有夫妻相。」 瑶华差点噎住,「师兄!」 萧衍很是认可,「刚见到瑶华时,她才十岁,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原来是想到了我幼年时。」 瑶华不置可否,过了片刻说,「萧衍,此去燕国需一段时日,师兄一人忙不过来,我和他同去,他帮我易容乔装就好,你说呢?」 话音刚落,萧衍便道,「不行!」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相劝 瑶华一愣,「为何不行?」 萧衍定定望着她,平静的神色下,也瞧不出他的情绪。 瑶华微微蹙眉,一时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解地望向容廷。 容廷心思剔透,打岔道,「此事再议,再议。」 萧衍遂问,「师兄,孤山梅花如何?」 「我与瑶华登至峰顶,景色甚好。」 萧衍微微一笑,「看过无极山的梅花,便觉得孤山的梅花也不过如此。」 「就像见过无极山的瑶华,尘世间的女子便不过如此。」容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挥挥手道,「累死了,起个大早又爬了高山!你俩快走罢,我要歇息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萧衍随即牵起瑶华的手,离开了宁真殿。 「萧衍,刚才你为何断然拒绝?我觉得可行。」 他没有回答她,慢慢往前走,瑶华也有些明白了。 「若是师兄一人去,我不放心。他武功虽好,可咱们谁也没去过燕国,如果出了事怎么办?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去,可是师兄去,你就不担心么?你放心,我肯定会平安无事,届时你再去接我回来,好吗?」 萧衍深深望她一眼,依然不说话,瑶华也不再开口了。 回到来仪殿,她拉着萧衍坐下,轻声问,「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萧衍脸色微沉,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他想要解释,瑶华却转开了头。 「算了,我已决定了,你反对也无用。」她不紧不慢道,「若是你和师兄一起去,我自然也是不放心的,况且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不能离开太久。师尊说了,我虽是女子,可和男子不相上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的武功虽说不是天下第一,比你却还强些。再说了,师兄能去,我就去不得,你也太偏心了吧?」 「瑶华!」萧衍喝道,还是第一次用冷酷的语气叫她。 瑶华知道他生气,但她并不打算让步。她也不愿看他紧绷的脸,手仍然被他握着,她便轻轻靠在他的肩头,「萧衍,今日在孤山,我和师兄说到大师兄他们,他们的大仇未报,我比谁都惜命,绝不会让自己出事,你可以放心。待征下燕国,培育战马至少需要一年时间,再继续北上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这次去,快的话也就月余,三年都过去了,一个月算得了甚么……」 萧衍又沉默不语,她不禁气馁,「说了许多话,有些渴了,你先想一想,我喝口茶。」 她要抽手起身,萧衍按住她,起身给她倒了杯温茶过来。 瑶华接过喝了两口,仰头笑道,「多谢。」 萧衍望着她,嘆了口气,终于出声,「瑶华。」 「嗯?」 「我不能让你去涉险,也不愿和你分开。」 「我知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咱们曾说过,以后绝不会再分开了,你忘了吗?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别再说了。」 「 萧衍,那三年……你忘记过我吗?」她望着他,轻声问。 「我没有一天忘记过你!」萧衍俯身下来,紧紧抱住她,语声微哑。那三年的时光,他不愿再想。她是他失而復得的珍宝,他不能再放手。 瑶华的心中骤然作痛,她终究是错了,导致两人分离三年,这对他不公平。在他最难捱的日子里,她未能陪伴在他的身旁,未曾给过他支持和帮助,这是她心底的遗憾。可是过去了就过去了,往事已不可追,来日尤可期,如今她能为他做的,就一定要做到。 「萧衍,你有你的志向,我也有我的心愿。你是一国之君,可我不愿被困在深宫之中,我想要和你并肩同行,而不是被护在你的羽翼之下。我是你的皇后,也是天阙的弟子,和你同受师尊教导。我说过会助你,必竭我所能,还请你不要拒绝我。」 萧衍缓缓松开她,凝望她幽黑的双眼,她沉静悠长的目光似是穿过了他,穿过了碧瓦朱檐,看向了广袤无垠的天地。他曾说要带她看遍大好河山,可如今她在这深宫中低眉顺目,连宫门也不得出。 瑶华从来便是与他并肩而行的那个人,从她十岁时开始与他同行,在后面追逐的人从来就不是她。她在他的怀中温柔娇软,可是这柔弱身体里蕴含的力量,他最了解不过。 他復又紧紧抱住她,「好,我允你去,瑶华,我相信你。」 翌日上午,宁真殿内暗香浮动,容廷正在作画,画的是孤山梅花。他手下的笔行云流水,并未因瑶华到来而停滞,「萧衍同意了?」 「同意了。」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昨日他的脸都青了。」 「循循善诱。」 「哟,怎么个诱法?快说来听听!」他抬眸斜她一眼,戏虐道。 瑶华抓过一支画笔描向他的脸,他忙举左手格挡,「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功夫好不起呀?」 瑶华放下笔,悠然笑道,「萧衍昨日真动了气,其实我也有些忐忑。」 容廷仔细勾勒梅花的花蕊,画纸上,白雪红梅栩栩如生,「他又打不过你,怕甚么?话又说回来,你是绣也不会绣,弹也不能弹,画也不会画,武功又高脾气又大,怪不得他生气。」 「你们能弹能画,我还学了做甚么?」 他在峰顶画上人物,刷刷勾勒几笔便是瑶华秀美挺拔的轮廓。 瑶华俯身细细观摩,赞赏道,「师兄,你画的真好,说起画画,萧衍可不及你。」 「萧衍处处都好,那不是神仙了?师尊画的还不如我呢!」 瑶华心念一动,想到了明德皇后,母后样样都好,真是世间少有的才女。不知当年她是何等风姿,想来也是萧衍、容廷一般的人物吧? 待回过神来,容廷已画完收笔了。寒梅傲雪,跌宕多姿,可峰顶却只她一人? 容廷笑道,「待下次你和萧衍同去再补上,若他见到画上只有咱俩,脸又青了。」 瑶华扑哧笑了,「你也是他的师兄,他气量可没那么小。」 「哼哼!萧衍就是看你看得太紧。罢了,反正咱们要去燕国,到时候天天在一块,气死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此画送我吧?我拿回月华宫裱起来。」 「拿走!须挂在显眼处。」 下午,萧衍遣人来请二人。 进了承光殿,萧衍的身旁有一人恭立,穿着玄黑云锦蟒服,却是个生面孔。官服上能绣蟒纹的,瑶华便知他是谁了。 「这位是夜卫统领溯光。」 瑶华早听萧衍提过溯光之名,但今日才见。溯光出身世家名门,是萧衍年少时的伴读。从上书房就开始的无声争斗,到裂土封王,皇权之争,再到登位大统,他伴着萧衍一路走来,是萧衍最信任的臣子,也是最忠诚的属下。 瑶华神色温和,认真看他一眼,他二十五六岁,面容清瘦,神色淡然,倒不像刀尖舔血之人。 他对瑶华非常尊敬,向她行了大礼。 萧衍道,「我将夜卫交给你们,你们随意调遣。」 瑶华微一思量,「此行选取百名精锐够了。」 「瑶华,若遇到危险,百人可万万不够……」 瑶华坚持道,「我心里有数。」 容廷笑了笑,「无妨,我们需隐秘行事,人多了反而引人注意,一百人足够了。可在武阳放一些人,若有需要再召也来得及。」 萧衍沉吟片刻,也同意了,「就由你们做主。师兄,你俩一起出去我是不担心的,但还需谨慎小心。瑶华是皇后又是齐国公主,若被燕人知晓了身份,恐怕会藉机生事。」 容廷望着瑶华,捉狭地笑, 「你放心,我会看好她的。」 萧衍也望着她微笑,「嗯,她胆子大,就有劳你了。」 溯光方开口,「娘娘,夜卫里有女卫,可带上与您作伴。」 瑶华道,「也好,一人即可。」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入燕 二月底的北方依然寒冷。 车中,小火炉烧得暖暖的,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梅花幽香。 容廷已为瑶华掩去容貌,此时她只是位清秀少女,她一路上端坐练功,静得似乎唿吸也停了。 流荧掀起车帘望向窗外,马车已出了武阳,驶入燕国境内。广袤的草原与天际相接,矮小的灌木光秃秃的,枯黄衰败的草丛上覆盖着残雪,夕阳斜照下,更显苍茫。 又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与武阳相接的临乐。 容廷在车旁站住,伸出手笑意盈盈,「妹妹,咱们到馆驿了。」 瑶华迤迤然越过他的手,轻巧地跳下车。 容廷的嘴角抽了抽,对流荧笑了笑,「我这妹子有些任性。」 此次燕国之行,他和瑶华以兄妹相称,扮作医者来燕国採购药材。流荧扮作瑶华的婢女,溯光扮作护卫,因携带数额巨大的现银,又有六名保镖相护。 馆吏小跑过来,「公子,可是要住店?」 容廷道,「天字号。」随手递去一锭银子。 馆吏眉开眼笑,带着他们上二楼。 进房前,容廷低声问,「我需採购一批药材,你可知大药馆都在何处?」 「在城东一带,尤以平安街最为集中,数一数二的医药馆都在那块。」 「多谢。」 「您若有事,就随时吩咐小的。」 进入房中,容廷立刻歪在椅子上,闭上眼道,「赶了一天路,全身都要散架了。我晚间不吃饭了,别等我。」 瑶华却不走,在他身旁坐下。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待夜卫过来,探知名医所在……师兄,我有些不忍。」 容廷缓缓睁眼,端详着她,眼中露出探究之意,「不忍甚么?」 「师兄,我自幼和你一起,知道学医的艰苦。咱们这回将燕国的大夫都……都给毁了,太过残忍。」 「瑶华,你不忍,是因为你有慈悲之心。此事我已想到解决的办法,不必担心。」 瑶华眼睛一亮,「甚么办法?」 容廷望着她,忍不住笑,「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我给你喝了甚么来着?你睡了七天才醒,师尊将我好一顿罚。」 「当然记得。」瑶华不觉莞尔,「妙香散?」 她怎么不记得,某天,容廷笑咪咪地叫她品尝新炮制的花茶。花茶味道甘美清香,容廷热情相劝,她连饮了几杯,回到灵犀殿就陷入了沉睡,待醒来已是七天后了。那次,师尊难得大发脾气,命容廷为瑶华做了一个月的药膳,还让他去采了许多草药才罢休。 容廷颔首道,「就让他们昏睡,天塌下来也顾不上了。」 「可医者繁多,需要大量妙香散,原料从何而来?还要让他们痛快喝下,却不容易做到。」 「将妙香散制成丸药,迫他们吞下就好。」容廷慢条斯理道,「原料明日去平安街置办就可,关键的几味药我已从帝京带来了。就是炮制丸药需要安全的地方,明日一早命夜卫去寻个宅子。」 瑶华为此事一直忧心,此时终于舒口气,露出浅浅笑容,「师兄,幸亏有你,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容廷露出不耐烦的表情,闭上眼摆手,「废话少说,我要睡觉了,你赶紧出去!」 瑶华笑笑走了。 回到房中,流荧正在整理行李。她巧手布置,添了些日常器物,茶具、寝具、坐垫,全都焕然一新,却又不是御用之物,温馨适意,倒不像是在客栈了。 这等本事,瑶华是没有的,不禁夸道,「你布置得真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流荧腼腆一笑,她十七八岁年纪,体态轻盈,面容妍丽,一双丹凤眼慧黠灵动,左边眼尾有一颗小小的痣,令人过目不忘。 「流荧,你进夜卫多久了?」 「属下十三岁进入夜卫,到今年七月就满五年了。」 流荧将茶桌细细擦拭一遍,铺上祥云纹绣桌布,取出一枚鎏金祥云香座,仅有半截拇指大小,插上线香点燃,动作十分爽利。 五年前……萧衍那时方十七岁,瑶华心生好奇,不知道回到帝京的萧衍是甚么样子呢? 「五年前陛下还是睿亲王,常见到他吗?」 流荧摇摇头,眸中划过一丝怅惘,「溯统领统辖我们,直到三年前,属下才有机会见到陛下。」 「三年前?」 「三年多前,有刺客潜入睿王府,企图行刺陛下。溯统领便选了三百人护卫王府,属下有幸被选中,与同僚长驻王府,直至陛下登基,我们才重回夜卫。」 瑶华瞭然,她口中的刺客是黑衣人,「你是女子,那时又年少,能被选中,你的武功很好罢?」 「属下的武功与溯统领相差甚远,与陛下和娘娘更是天壤之别。除了武功,属下还会些医术,所以此次才有资格陪伴娘娘。」 因着容廷的缘故,瑶华对大夫总是怀有好感,微微一笑,「你想学甚么武功?我闲来无事可以教你。五师兄医术高明,你要想学医术,多和他请教就是。」 流荧躬身道,「多谢娘娘。」 瑶华便命她先去休息,说完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流荧飞速地打量她两眼,皇后神情冷漠,除了和容大人多说两句,极少开口。今日她心情倒不错,也算和善。 次日早上,容廷与瑶华去往平安街。他告诉瑶华,麻黄是治疗寒疫最重要的药材,须将其收购后运回大梁。 最大的医药馆济春堂坐落于街中最显眼的位置,刚进入馆中,一长须老者迎上来,「两位是看病还是抓药?」 「我要购买药材,急需麻黄,要上好的,越多越好。」 「听口音两位不是燕国人氏,不知要这么多麻黄何用?」老者露出怀疑的眼神。 「梁国感染伤寒的患者渐多,我们带药材回去治疗。」容廷神色平静。 「好,待我禀报掌柜,请稍等片刻。」老者说完进了内堂。 容廷慵懒地倚在柜檯上,向瑶华笑了笑,悄声道,「我已数年没有下山,和你一起出行更是初次,需找些乐子才不虚此行。」 这是甚么地方,还想着找乐子?瑶华斜他一眼,冷冷道,「乐子有,流血送命的,要不要?」 容廷翻了个大白眼,气得转开头,「懒得同你说话!」 「大夫!大夫!救命呀!快来人救救孩子!」 外头传来唿喊声,一个魁梧大汉抱着个幼儿沖了进来,又跟进来两名侍从。 长须老者快步出来,命大汉将幼儿平放在横榻上。 容廷和瑶华往旁边让了让,看这幼儿八九岁模样,面容苍白中透着青灰,半阖着眼,眼神涣散,已没了气息。 王大夫翻了翻幼儿的眼皮,捏住他细弱的手腕把脉,「病了多久了?甚么症状?」 大汉神色惶惶,双目涌泪,「戥儿的身子一直很弱,近几日突然不思饮食,浑身无力,喝了几日汤药也不管用……半个时辰前他突然昏迷……大夫,快救救他!他才十岁呀……」 王大夫把戥儿的手放下,长嘆一声,「唉!老夫也无能为力,令郎已没有气息了。」 大汉的身子一晃,差点瘫倒,哀求道,「您再看看,戥儿他心口还有动呢!」他指着戥儿的心口不停地说,「您看,动着呢……」 王大夫摇头说,「请节哀吧,回天乏术了。」他的医术是济春堂内最高的,他说没救,是真的没希望了。 大汉瘫倒在戥儿身旁,不停地叫着「戥儿」。 容廷望瑶华一眼,瑶华知晓他的意思,点点头。 「大夫,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戥儿的病似是尸厥症,若是信得过我,我愿一试。」 王大夫顿住脚步,回头问,「尸厥症?」 大汉依稀听见,慌忙起身对着容廷作揖,「大夫,请你救救戥儿!只要能救回戥儿,我愿做牛做马报答你……」 王大夫望着容廷年轻的面容,迟疑道,「你可有把握?」 容廷微笑道,「戥儿已没了气息,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也没坏处。请大夫将针灸借我一用。」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救人 容廷取出一枚长针,平稳地刺向戥儿头顶的百会穴。 大汉紧张得搓手,瑶华的心也提起来,紧盯着容廷的动作。 长针刺进戥儿头顶,容廷又按压他头顶和身上的数个穴位。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随着他的动作,戥儿的眼皮微弱颤动。容廷随即取下他头顶的长针,不经意间,戥儿的手指微动,睁开了眼睛。 大汉眼都直了,扑上去搂住他,「戥儿,你醒了!戥儿!」 戥儿眨了眨眼,嗫嚅道,「爹……爹爹……」 大汉喜极而泣,「戥儿,你可吓死爹爹了!幸亏遇到了这位……这位大夫……」他看向容廷,忙问,「请问恩人贵姓?」 「不敢,我叫容廷。」容廷道。 王大夫拱手道,「容大夫医术精湛,老夫自愧不如,今日多亏了你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我也是勉力一试,还好戥儿无事,误打误撞而已。」 瑶华甚感欣慰,挽住他的胳膊莞尔而笑,「哥哥,你的医术本来就高明,不必谦虚。」 听到她叫「哥哥」,容廷诧异地挑了挑眉,心里还挺受用,笑了。 大汉再次拜谢,「不知容神医家住何处?待戥儿好了,我要亲自带他登门致谢。」 「不用,我路过此处,很快就离开。」 大汉大声道,「我叫慕容沖,犬子慕容戥。神医,今日我做东道主招待神医,你千万不要推辞!」 「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本分。慕容大哥,我与小妹还有事,就不叨扰了。」 「神医,你尽管办你的事,我不扰你。」说完,他抱起戥儿。他们的马车就停在门口,他将戥儿抱上车,和侍从站在马车旁等候。 王大夫笑着劝道,「容大夫,你要的麻黄明日一早便可准备好。慕容氏的男人重义气,你今日救了他的小公子,不让他表示感谢,他连觉都睡不好哩!」 瑶华扯了扯容廷的衣袖,低声道,「哥哥,咱们初来乍到,便和慕容大哥走一遭罢,也能听他讲讲燕国的风土人情。」她将「慕容」二字咬得稍重些。 容廷听了出来,「那好,就听妹妹的。」 他付了定金,出了济春堂,慕容沖已迎上来。 「我小妹想多了解些燕国的风土人情,那就劳烦慕容大哥了,我们驾了车来,还请大哥带路,我们随后跟上。」 慕容沖喜不自胜,忙上车,令侍从开路。 车内,容廷低声问,「你的意思是?」 瑶华的眼中闪过一抹冷意,「慕容乃国姓,他的玉佩上有狼头图案,应是皇族后裔。」 容廷笑着摇头,「瑶华,你真是长大了,心思也多了,已经不是那个甚么都不在意的小姑娘了,可怕可怕!」 车驶出平安街,又经过两条街,在一座府邸前停下。 慕容冲下车来迎,「这就是我的府邸,神医快快请进!」 「请别再叫神医了,愧不敢当,叫我容廷就好。」 「好说好说,容兄弟。」他换了个称唿。 进了堂屋,慕容沖请他们入座,命下人倒好茶来。 容廷笑道,「大哥,我兄妹刚来到燕国便遇到你,这是缘分,你别再客气了。」 慕容沖哈哈大笑,「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戥儿治好了病不说,我还结识了你这位爽快的兄弟!咱兄弟得喝几杯,大哥请你品尝燕国的琼苏酿!」 又问容廷来燕国为了何事,「大哥有个小小的官职,是辅国将军麾下的中兵参将,在临乐也能说上几句话。容兄弟,你有甚么需要尽管开口!」 瑶华心内一动,辅国将军慕容熙,有带兵之才,却纵容军士于边境处烧杀掠夺,虐杀了许多梁国平民,梁国百姓给他起了个外号「活阎王」。 容廷始终带着温和笑意,道再灸七日,每日佐以汤药,戥儿的身子很快就能调理好。 慕容沖感激不尽,招待他们用了午膳,又驱车送他们回馆驿。他极力邀他们去府上住,被容廷婉拒。便道明日一早来接他们,白日在他府里便宜行事。 回到房内,容廷靠在椅上,将长腿搭在另一张椅背上,抚额嘆道,「跟慕容沖说了好多话,心累。」 瑶华倒了杯茶给他,「师兄,咱们就去他的府邸中制药,他是个直性子,应该不会起疑。」 「好,我也正有此意。」 「他人倒不坏,若知晓咱们的目的是灭了燕国,只怕要跟咱们拼命呢。」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瑶华,须得一直往前走,千万不要被路旁的行人影响。」 她垂下眼帘, 「是。」 容廷望着她乖巧的模样,也不知她是否听进去了,揶揄道,「你我出来数日,也不知萧衍想你不想,估计他把月华宫的梅花都数一遍了。」 「他想不想,咱们都好好的,不用管他。」 容廷笑道,「你就嘴硬吧,其实心里巴不得是萧衍陪着你,偏偏是我哈哈哈!」 瑶华瞪他一眼,走了。 翌日,夜卫陆续到了几十人,溯光和流荧与他们秘密交接,命他们潜伏至大都和附近城池,明面上购买药材,暗中探查名医所在。 容廷与瑶华先到济春堂取了麻黄,又购买了一批药材,驱车前往慕容沖的府邸。慕容沖专门为他们准备了一进房屋,容廷于房中炮制妙香散,药香浓郁扑鼻。他说自己是在配置治疗伤寒的丸药,慕容沖也不疑有诈。 慕容沖白日需要到辅国将军府上值,卯时出,酉时方回。戥儿年幼无知,好奇心强,每日在旁观看容廷制药。 「大夫,是不是甚么神药你都能制出呀?」 「你想要甚么样的神药呢?」 「爹爹是习武之人,我却瘦弱无力,爹爹很是烦恼,我想要像爹爹那样强壮。」慕容戥稚嫩的声音恹恹的。 「待我熬了汤药,你乖乖喝完,日常多锻鍊身体就可以。」 「大夫,你真厉害!你是个好人!」慕容戥大声说,一脸的钦佩。 容廷微笑着,并不回答。他的神色平静,眼神专注,修长洁白的手指沾上了草药的污迹灰垢,也不在意。草药在他手中搭配,成为救死扶伤的灵药,或是追魂索命的毒药。 瑶华凝视着他的手,内疚万分。他原像无极山上的明月一般高洁自在,却为了他们行此阴毒之事。她泫然欲泣,扭开了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容廷轻瞟她一眼,「胡思乱想些什么呢?快把火烧上。」 瑶华深吸口气,蹲在地上生火。她认真地拨弄木柴,举着蒲扇扇风,火星溅出,她伸手去拂,菸灰在雪白的脸上留下几道黑印子。 容廷又心疼又好笑,她贵为皇后,竟在这生火,若萧衍见了得心疼万分罢?想到萧衍的反应,又觉得有趣,笑出了声。 瑶华回头瞪他,「笑什么?」 「你说萧衍见你在这生火,蹭了一脸菸灰,会不会心疼死了?」 「他不会知道,除非你大嘴巴!」 「哼!我偏要说!」 流荧和溯光拎药材进来,看到瑶华蹲在地上,正扇着蒲扇生火。流荧忙去扶她起来,拿绢帕轻拭她脸上的菸灰。 瑶华轻轻格开她的手,「不碍事。」 「这样的事让属下做,您万万不可再这样了。」 「生个火而已,不必大惊小怪。」 流荧和溯光对视一眼,孤高出尘的皇后竟能放低身段,却意料不到。 晚间,容廷正为慕容戥施针,慕容沖急匆匆进来,「容兄弟,有一事我不知该不该讲……」 「大哥请说。」 「将军今日身体不适未上值,我去探视方知将军腰部疼痛难忍,已有两日,府中军医束手无策。我想到你医术高超或许能治,但未经你同意,我不敢和将军说起,不知你是否愿意替将军医治呢?」 容廷也想会会慕容熙,「既是大哥的上司,我就去看看,能不能治,要看到将军才能定夺。」 慕容沖大喜,「多谢容兄弟,那明日一早我去接你。」 「好。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凉意 辅国将军慕容熙挺直腰杆,端坐在太师椅上,长眉斜飞,不怒自威。 「将军,这位就是容神医,前日治好了犬子的尸厥之症,属下特请他来为您诊治。」慕容沖躬身禀道。 慕容熙目光炯炯,上下打量着容廷,毫不掩饰怀疑之意,「噢。」 容廷神色自若,上前两步,「请将军掀开衣袍,我需要察看患处。」 慕容熙瞟一眼瑶华,容廷温言道,「她是我的妹子,也精通医术,毋需避讳她。」 慕容沖帮着慕容熙撩开外袍,他的左腰上生了一带红色疱疹,颜色鲜红触目,观之麻心。 容廷心里有了底,垂首道,「将军,这是腰缠火丹,由肝脾内蕴湿热、禀感邪毒所致。」 「火丹?」 「容兄弟,可能治?」 容廷微笑点头,「易治。将军可是伴有咽干口苦,便秘溲赤症状?」 慕容熙「嗯哼」一声,收了收倨傲神情,温和些许。 「我开个清热泻火的方子,再配以针灸泻毒,几日便可痊癒。」 慕容熙方道,「有劳。」 容廷当即取出笔墨写了药方,又取出银针。 慕容熙盯着长针,皱眉蹙额。 「将军,容神医出身于杏林世家,是我的好兄弟,信得过的。」慕容沖忙担保。 慕容熙才道,「请。」 他褪去衣裳,赤裸了上身,健硕的身体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 容廷取长针分别刺向他外关、曲泉、太沖、血海数穴。他的手一伸,瑶华便将针放在手中,配合得天衣无缝。 针刺进阿是穴,稍一用力,慕容熙骤觉疼痛。有湿湿凉意,原来是出血了,不禁脸色微凝,眼神变得犀利。 容廷平静解释,「此穴轻微出血,可泻热毒。」 慕容熙低沉的嗯一声,盯着他的动作一动不动。 容廷继续施针,下手稳健,面不改色,全然不在意慕容熙的神色。 慕容冲心生钦佩,贊道,「容兄弟,你的针灸手法真是好。大燕的大夫针灸总是不及梁国和齐国的大夫,如果你在大燕行医收徒,倒是美事一桩。」余光瞟到瑶华,连带她也恭维了,「容华妹子也懂医术,你们兄妹若是留在大燕,必定成为名医。」 「容华?」 慕容熙方正眼望瑶华,她的神色一直平静,毫不羞怯,倒也有些胆量。 「是个好名字,华……你们的皇后是齐国的华阳公主,可见过她?」 瑶华道,「皇后深居后宫,未曾见过。」 「听闻皇后容貌极美,这没什么稀奇。还听说她剑术高明,在汾阳城外重伤你们的皇帝,倒有些意思。我们燕国勇士都想会会她呢,不知她与我们大燕的第一勇士太原王能过几招。」 太原王慕容恪是燕国皇帝慕容珏的兄弟,燕国大都督,与赵承义齐名,「南威武北都督」威名远播。 容廷道,「太原王盛名在外,我们梁国人氏也都佩服。」 慕容熙面有得色,嗤了一声,「只怕你们的皇后在太原王手下过不了十招!也不知你们的皇帝是什么样子,堂堂君王竟打不过一个女人,怪不得都说南人体弱哈哈哈!」 瑶华自进了将军府就低眉顺目,此时微微笑了,「自古以来,天下英雄好汉辈出,杰出女子也多,只是女子多困于深闺不为外人知晓。皇后一朝得胜便传遍天下,也许是皇帝故意相让,箇中情由谁也不知。」她话锋一转,「燕国尚武,不知可有和皇后相比拟的女子?」 「大燕以武为尊,女子习武的倒多,只是不知你们皇后的武功到底如何,说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就像大梁的战马比不过燕国,燕国的医术比不过大梁,各有所长,又何必以他人之长攻己之短,自寻烦恼。」 慕容熙一拍大腿,腰部骤然紧绷,疼得他呲了呲牙,「说的不错!你一小女子倒有些见识,容大夫,你兄妹二人不错。」 「将军勿动。」容廷微笑道,「还需针灸五日,每日再按时服用汤药,很快就可痊癒。」 回到馆驿,容廷坐下来冷冷道,「须将慕容熙除去。」 瑶华也有此意,除掉慕容熙,日后攻入临乐便可少一分阻力。「要如何做?」 「我在他的汤药中加了药引,待咱们离开临乐,数日后他便会心悸而亡。」 瑶华一怔,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她原计划是夜间潜入将军府行刺。 「会不会被发现?」 「不会,咱们是给他治火丹的,治好后任务就结束了。瑶华,须将此间事赶紧了了,赶往大都。」 瑶华幽幽地望着他,踌躇不安,「若是师尊知道咱们所为……」 容廷淡淡笑了,十分不以为然,「待大军攻入燕国,仍是一样的死伤无数,早晚的事,并无实质差别。」 「我明白,只是士兵死在战场上才叫死得其所,咱们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 容廷沉默一瞬,走到窗前,打开紧闭的窗户,寒风唿啸而来,激起彻骨的寒意。 「瑶华,燕军在边境烧杀抢掠,杀害无数妇孺老幼。你只看到城中的富庶之人,不曾看到冰天雪地里饥寒交迫的流民。萧衍早日征下燕国,便离天下统一近了一步,咱们已没有退路,也不可心软。你自幼看书最多,但天下不仅是书中描绘的样子。你长居天阙,下山后又身居高位,看到的全是粉饰过的太平,并不是真实的人世间。你需要深入民间,去往贫瘠之地,去看看那些如蝼蚁一般苟活的老百姓,看看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有那不见天日的阴暗角落,你就知道你该做些甚么!」 瑶华望着他严肃的面容,又望向窗外萧索的景色,沉默无言。 容廷嘆口气,语重心长道,「瑶华,如果你是位普通的公主,只需要博取君王宠爱、坐稳后位,这天下如何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但如今你和萧衍并肩前行,他非长非嫡却登上大位,深谙权谋之道。你虽是文武兼修,却才入世,需尽快熟悉世间的法则,方能跟上他的步伐。」 寒风拂起瑶华的长髮,她并不惧冷,可是容廷的话却让她生出凉意。山下的世界,她知之太浅,而人心莫测,她见得太少。 她怔怔地望着他,「师兄,在我的心里,你们都是光风霁月的端方君子,如今,咱们却要一起沉沦么?」 容廷莞尔笑了,依然清风朗月,话音却凉薄,「在这条路上,君子可赢不了。」 瑶华一直觉得自己武功卓绝,又有萧衍相护,还有甚么事能难倒自己?可她总是忘记,萧衍是志在天下的帝王,她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是大梁的皇后,重担压肩,连带着将容廷也裹挟进来,在这世间翻云覆雨。 她幽幽嘆息,「师兄,我一直觉得自己心性坚韧,可今日看来,比你们差之远矣。」 「你还小呢,多歷练歷练就好了,不必急。」 瑶华有些怔仲,他仍是温润如玉的五师兄,但又和山上的他有些不同。萧衍运筹帷幄、工于心计,她是知道的。可容廷在天阙修习医术,极少下山,为何也这般懂权谋度人心? 又过了五日,慕容熙和戥儿的身体都已痊癒,妙香散也已制好,容廷遂嚮慕容沖辞行。临走前,又留下强身健体的汤药方子,让戥儿继续服用。 两日后,到达燕国的都城大都,大都繁华气派,男女多着窄袖紧身长袍,编辫戴帽,又矫健又利落。 他们住到军营集中的西城。夜卫乔装改扮,採购药材迅速运往大梁。溯光日夜出门,潜入北枢密院,刺探燕军部署和精锐所在。 紧张忙碌了三日,清晨,容廷的神色前所未有的郑重,关紧房门后,从床下拎出一只上锁的官皮箱,小心翼翼放在茶桌上。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寒极 容廷取出钥匙开了锁,打开箱子,掀开层层包裹的软布,露出一只普普通通的白釉方耳瓶。 溯光和流荧好奇地俯身,不知瓶内是何毒药,令容大人如此郑重。 「瓶内就是杀人于无形的寒极,天阙至毒也是至宝,瑶华你也从未见过。咱们将它投到燕国军士的饮用水中, 服之便很快腹泻而亡,无药可治且会传染,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过不了几日就会在军中爆发蔓延。」 寒极? 溯光骤然身僵,眼中冒出光彩,过了片刻才出声,「寒极是大周朝的秘术,可诛杀千里,当年周宁帝就是以寒极镇压了泽国的叛乱,此后从未现世。竟是毒药?况且过了几百年了,怎么天阙还有?」 容廷的嘴角微微上扬,「并不是秘术,剧毒而已。天阙为何有寒极,我也不清楚。师尊将它交给我保管多年,此次北征燕国,他才允我使用。」 他顿了一顿,望着溯光道,「你同我潜入军营,今日午饭时投放寒极。」 溯光神色一凛,「是。」 瑶华急忙说,「师兄,我和你们一起去!」 容廷正色拒绝,「军营拦不住我们!你武功最高,万一我们遇险,你还能营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流荧也急急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容廷瞥她一眼,皱眉道,「我不知道你的武功如何,万一去了扯后腿怎么办?可没空等你,也没空救你。」 流荧愣住,嘴唇张了张,无言以对。 溯光道,「人多反而引人注目,你留下来陪着娘娘。」 流荧抿了抿嘴,不言语了。 容廷小心翼翼地取出方耳瓶,用早已准备好的提兜装好,亲手提着,转身就走。 瑶华快步走到窗前,等了片刻,看到他俩骑马从馆驿前的道上疾驰而去。她目送他们远去,心中着实不安,便坐在床上修炼内功。 流荧也担忧,瑶华能静下心来闭目练功,她却沉不下心,又不敢出声,就搬了把椅子坐到窗前,安静等着。 渐渐到了未时,瑶华依然闭目端坐。 流荧一直盯着窗外,总也看不到他们回来,又急又忧,回头看一眼瑶华,她已坐了三个时辰,连头髮丝都没动一根。她无奈地又看向窗外,打定主意,一刻后再不回来,就出去寻。 「流荧,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看看。」瑶华突然出声,跃下床拿了月光就走。 流荧未来得及答应,忙跟上去。 瑶华已走到楼梯口,听到动静回头瞥了她一眼。 流荧一惊,讪讪地顿住了脚。皇后敛去了真容,但双眸未变,刚刚这一眼像极了陛下,有俾睨一切的气势。她瞧着瑶华下楼,身影消失在楼梯间,静立了片刻方回房。 客栈在大都城西,亲军都尉府也在城西,正是下值时,街道上往来的禁军很多。瑶华低着头,快速走过。 忽听得前方马蹄声声,禁军纷纷退在路边让行。 瑶华也随众避至路边,却不知是何人路过。待来人转过街角,忍不住抬眼看去,远处旌旗上燕国文字绣着「太原」二字。高头大马上俱是着官服的军官,中间的一人高大雄健,阔面重颐,威风凛凛,应该就是太原王慕容恪了。 两国交战,燕国必定由慕容恪统兵,他将是最强劲的对手。好奇心驱使下,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慕容恪警觉过人,路两边全是弯腰低头的人,但他察觉到有一道目光打量自己,凌厉的视线立刻向瑶华所在的方位射来。 瑶华慌忙低头,同时遮掩了月光,低眉顺目,纹丝不动,敛去了所有的气息。 慕容恪策马缓缓上前,到她身前时,他勒住马,仔细巡视一圈,沉沉的眼神直迫得人胆战心惊,众人紧张得连唿吸都停滞了,腰又深深地弯下去。他一一看过去,皆是普通民众,未发现异状,又昂首向前。 直到一行人去得远了,瑶华才随着众人直起身。她在路上快速找寻,未发现容廷的身影,只好赶回客栈。 未曾想容廷已平安回来了,已沐浴完,散着头髮懒懒地在椅子上靠着。 瑶华连忙坐到他身旁,「师兄,你回来得晚了,我担心坏了。」 容廷不以为然地轻笑道,「你怕我被抓了?我武功没你好,可比那些士兵强多了。」 「咱们毕竟是在大都,我也怕突发状况。」 「中午开饭前,慕容恪突然去军中巡视,所以耽搁了一阵子。」 「你见到他了?我刚才在路上也看到他了,他气势很强又异常警觉,我差点被他发现。」 「咱们此行的目标不是他,千万动他不得。」容廷看着瑶华眼中的亮光,就知道她对慕容恪产生了兴趣。 「也不知道他武功怎样,赵承义和他齐名,却亡于萧衍剑下。真要对上慕容恪,只怕我也能胜过他。」瑶华心思流转,眼中亮光更甚。 「万万不可,若他出了事,大都必会封城戒严。届时咱们困于此处,绝不能全身而退。」容廷是知道她的胆量的,说不好她真的会去刺杀慕容恪,劝道,「他是身经百战的大将,绝不能去招惹。先耐心等待几日,待寒极之毒爆发,咱们立刻离去。」 此时大局为重,她点了点头,「嗯,放心吧。」 溯光命轻功最高的两名夜卫潜伏在军中,时刻关注军中动静。等待了十日,军中感染寒极的人逐渐增多,每日都有人病亡。军医一开始以为是饮食不良,开了药方,却不见效。眼看着感染的人越来越多,军医连忙派人去医药馆採购麻黄、葛根、黄连炙等药材。 夜卫将讯息禀报溯光,容廷沉吟道,「咱们大量收购药材,只怕现在已引起医药馆的怀疑,军医再向上禀报,动作快的话这两天就会惊动上头,咱们须尽早离开。就于今晚,将妙香散给医者服下,明日一早开城门时,所有人撤离。」 溯光和流荧忙去传令。 所幸一夜无事,次日清晨,他们轻装上路。幸好大都还未有人发现异常,众人顺利出了城。 一行六人驶在道上,容廷笑道,「出了大都,此事便成了,瑶华,你可心安了。」 瑶华莞尔一笑,「师兄,我终是松了口气,待回了武阳便甚么都不怕了。」 行至大都南边二十里处的朝河村,已有夜卫在此等候,溯光清点人数,皱眉道,「大都有夜卫二十八人,已有八人先行运送药材走了,还剩二十人,此处却少了四人。」 「少了谁?」容廷问。 一名夜卫禀道,「大人,有两人是奉命去往太医家的,还有两人去往城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溯光微一沉吟,对瑶华道,「娘娘,您和容大人带领他们赶回武阳,我与流荧留下来接应。此次带来的都是最精锐的好手,身经百战,便是封城,对他们来说也不算甚么难事。」 瑶华却不同意,「我武功最高,我留下来。流荧你同他们赶去临乐,接应去往其他城池的夜卫,一同回武阳。师兄,溯统领,咱们三人留下。」又问溯光,「若是遇到封城,夜卫至哪里集结?」 「至大都西边的虎溪山脚,虎溪山有小道可至水川。」 「好,咱们在此再等片刻,流荧你们立刻走!」 溯光却反对,他一脸严肃道,「娘娘,您与容大人先行离开,我与流荧接应就可。」 流荧率先跪倒在地,身后的夜卫齐齐跪下,请瑶华一同离去。 流荧劝道,「娘娘,您与容大人先走吧,属下与溯统领一定不会让他们出事的。」 瑶华面色一沉,厉声道,「陛下许我随意调遣夜卫,你们却抗旨不尊、延误时机!快走!回去向陛下復命,请他勿急,我随后就到。」 流荧急得冒出一身冷汗,抬头看瑶华神情凝重、眼神坚定,知道她不会改变主意。又看向溯光,溯光朝她一挥手,她拜倒道,「属下遵旨。」 说完,带着夜卫纵马驰骋而去。 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封城 两个时辰过去,仍未等到人来,三人心里都焦灼起来,必是出事了。 若是她自己被困,总能脱身,可夜卫……那是萧衍最得力的手下,不能不顾。 「回大都。」瑶华决然道。 回到城内,寻了处离城楼近的客栈落脚。瑶华打开窗户,任由凛冽的寒风灌进房里,溯光在身后道,「娘娘,属下先出去打探消息。」 她并未回头,「小心些,有了消息别轻举妄动,立刻回来禀报。」 溯光遵命去了,他刚出去,容廷迈了进来,见她在窗前吹冷风,解下鹤氅给她披上。 「毋需担心,他们即便被擒,燕国人要逼问讯息,也不会就立刻杀了他们。」 「师兄,慕容恪就在此处,他得到消息,只怕立时便会採取行动。如果我遇上这等状况,会立刻封闭全城通道,一只鸟也不让离开,再全面拉网搜寻可疑人士,一人都不放过。我还要让感染寒疫的人极速潜入大梁,将大梁也拉下水。只怕我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我不能不担心。」瑶华轻声说。 「也不用怕他,除非大军围堵,否则困不住咱们。我只怕你的身份被发现,那就麻烦了。」 「我已易容了,应该无人能认出。」 容廷笑道,「你换身男装吧,稳妥些。」 她转身去换衣服,有脚步声疾奔而来,两人静立不动。 门被推开,是溯光回来了,「娘娘,不好!城门已闭,看来燕人察觉了,咱们需马上离开!」 「换身衣服再走。」容廷推门出去,很快抱着个包裹又回来了。 包裹内是燕国男子的服饰,三人迅速换上。出了门,瑶华道,「你们先去虎溪山,我随后就来。」 容廷当即回绝,「不行!一道走。」 「娘娘,你不要去,我去!」溯光说完就要策马。 瑶华喝道,「溯光!」 他忙勒住马。 「你们万一出事,我还要去救你们。师兄,你别和我争,寻不到人,我会立刻去和你们会合。」 「瑶华,不得任性,我不会让你独自留下。」容廷轻声道。 「属下绝不会离开娘娘。」溯光也低声说,神色凝重。 瑶华皱眉想了想,道,「好,咱们一起去寻。」 城楼下,燕国兵士围了个水泄不通。容廷随手拉住一老者,用燕国口音问,「前方出了甚么事?」 「听说城内混进了别国探子,正在严查呢。」老人摆摆手,嘆着气,「快回家去吧,不太平啊!」 一队队禁军往来不绝,神情紧张严肃。周边的商铺客栈都紧闭门窗,但仍有许多老百姓不知道已封城,有急事出城的便聚集了一圈。 瑶华悄声说,「只怕他们已被擒,须查出去了何处。」 容廷个子高,在人群中寻找一番,突然扬了扬下巴。只见一男子是燕人打扮,带着黑底红边的毡帽,这是夜卫的暗语。 瑶华慢慢向他身旁移去,那人觉察到,也靠了过来。 「你怎么在此?出了何事?」 夜卫悄然问,「娘娘?」 瑶华点头。 「今日城楼封锁,禁军捉拿梁人,我穿的燕人衣裳逃过,有两人被擒,不知去了何处。有一人反抗,已死于燕人刀下。」他嘆了口气。 终是少了一人,瑶华微一黯然,对溯光道,「我和师兄去救那两人,你和他立刻去往虎溪山,从水川进入大齐的幽云。」 「娘娘!万万不可……」溯光素来淡然的面容也有了慌乱,「陛下严令,一定要护卫娘娘安全!」 「此时以武功论高下,若是你的武功更高,我自会离开。放心吧,陛下不会怪罪的,我救不了他们,会立刻离去。你们在这里反而让我束手束脚。」她将一枚玉印悄悄递给他,「这是长公主之令,你们凭此进入大齐。」又将缰绳递给那名夜卫。 「快走!」 溯光沉痛地望着她,内心剧烈交战,但此时没有时间拖延了,他咬了咬牙躬身一拜,和夜卫牵马离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容廷俯下身,在瑶华耳旁问,「现下只剩你我了,怕不怕?」 瑶华轻轻一笑,摇摇头。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隐隐笑意,「咱们就玩个大的,去慕容恪府上走一趟?」 瑶华唿吸一滞,讶然地睁大了双眼,他的胆子比自己还大!随即一笑,自小,容廷怕过甚么了? 只是慕容恪住在哪里却不知道。行至人少处,容廷拦住一燕人低声问,「兄台,我们有机密事要向太原王禀报,你可知他住在何处?」 这人神色慌张,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挣开容廷的手就要跑。 却被容廷一把抓回来,随手塞他一锭银子。 他四处望了望,见没人注意这边才悄声道,「燕和街。」向东北方向飞快指了指,急匆匆跑了。 两人向东北方向去。禁军已挨家搜寻,好在两人穿的是燕国服饰,未引人注意。 燕和街离燕国皇宫不远,一路上禁军越来越多。到了街口,禁军戒备森严,一个平民的影子都没有,倒有些棘手。 瑶华查看了四周形势,低声道,「我引开他们,一会后院见。」话音一落,持剑疾奔向禁军。 只见一道身影沖了过来,禁军立即拔刀拦阻,高声唿喊,「有刺客,有刺客!」 趁着混乱,容廷飞身进小道。他轻功极好,跃上院墙几个纵跃,太原王府显眼得很,他直奔而去。 瑶华挥剑如虹,禁军哪是她的对手,她急于离开,几个起落将他们甩开。寻到一无人角落,提气跃进王府,王府护卫一队队走过,僕役也多。她跟在一名拎着茶壶的婢女身后,四下无人时突然出手将婢女击晕,拉至旁边的空屋。换上婢女的衣衫,又点了她的睡穴,将她藏至门后,插紧门拴。 四下无人时,她从窗口跃出,向后院走去。可怎能让容廷认出她?容廷对女子看都不看,倒有些犯难。 「丽珠,你怎么去了那么久?」身后突然传来女人问话。 瑶华一惊,假装失手,茶壶掉落在地,她慢慢弯腰去捡。 「你这人,这么不小心!」 女人已走近,瑶华正准备转身点她哑穴,突然安静了。 回首,原来是个年长些的婢女,容廷笑吟吟站在身后。瑶华一使劲将婢女放倒在灌木丛中,拨了拨树枝遮住。 「你怎么这么快认出我?」 「就你那孤高无尘的姿态,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慕容恪可在府中?」 「不在,我刚才问一个婢女,他每日回府后都去书房,只是书房戒备森严,不太容易进去。」 瑶华点头,「咱们就去书房。」 「书房在正房那边,护卫众多,等天黑下来才方便。」 「那就等天黑。」 两人相视一笑,寻了个空屋插上门闩,耐心等待夜色降临。 瑶华神色平和,因房内没有桌椅,她坐在地上开始练功。 容廷见怪不怪,笑道,「你练功倒勤。」 近半个时辰过去,院中忽起了骚动,原来府内已知道今日街上有刺客,又发现婢女不见了,正在逐院逐屋搜寻。 瑶华睁开眼睛,低声道,「咱们脱身可难了。」 「怕什么?就闹他一闹。」容廷唯恐天下不乱,隐隐地还有一丝雀跃。 瑶华含笑起身,手按住月光,「师兄,若是探知到夜卫所在,便交给你了,我倒要会会慕容恪。」 容廷毫不吃惊,笑道,「咱们师兄妹共进退。」他手腕一抖,右手中多了一柄又短又薄的柳叶剑。 瑶华的心口一热,转身去开门。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断臂 院中护卫见出来个侍女,不以为意,催促道,「赶紧去前院集合,要清点人数。」 瑶华「嗯」一声,继续走。 护卫头领突觉不对劲,这侍女孤身一人还如此淡定,他手按刀柄叫道,「等一下!」 护卫迅速围拢过来,还未近她的身,容廷从房中飞出,柳叶刀光一闪,四名护卫倒地。 瑶华低声道,「救人要紧,虎溪山脚下见,别担心我。」 容廷身法奇快,须臾之间,十二名护卫尽数倒下,皆一剑毙命。他拭去刀刃上的血,摇了摇头,「真是不济。」也向正房奔去。 前方是一道月门,瑶华已觉出浓烈的杀气,她向身后比个手势,迈进月门。 四四方方的院落,围墙上、院墙角,弓弩手整齐列阵,箭在弦上,瞄准了她的方向。院正中,威风凛凛的将领正是慕容恪,还未来得及换去绛色朝服,手持神臂弩,箭矢对准瑶华的心口。 瑶华立住脚,曼声道,「终于见到大名鼎鼎的太原王,甚是荣幸。」 慕容恪神色肃然,声音浑厚有力,「来者何人?」 「王爷觉得我是何人?」 「你是华阳长公主?」慕容恪眸色一紧,手上发力。 「王爷睿智。」 「你乃梁国皇后,潜入大都所为何事?」 瑶华盯着他,闭口不答。 「就是你给我们的军队下了毒?你们想要亡我大燕,是也不是?」慕容恪厉声问,「你是为了齐国还是梁国?」 瑶华避而不答,「我有两名侍从不见了,请王爷放了他们,本宫愿为质。」 「你的夫君不来,派你一个弱女子来?南人真是可笑!大燕岂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别说侍从了,你也得留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月门外脚步纷杂,也布满了手持弓箭大刀的护卫,她已插翅难逃。 「你今日杀了我,只怕大梁和大齐会立刻出兵,王爷,你须得小心。你们眼下还有寒疫要治,依本宫看,还是放了我的侍从罢。我就留在你府中,若梁帝攻打燕国,也许会投鼠忌器。」 慕容恪哈哈大笑,手中的弩纹丝不动,笑毕,狠狠盯住瑶华,咬牙道,「你好歹毒的心肠,竟然用这么阴毒下作的法子!若不是我察觉得早,只怕你早跑了,谁知你竟送上门来!我就留你一命,待梁帝来,咱们看看你在他心里有几分重量。你把剑放下,咱们好好说话。」 瑶华不动,「我的侍从呢?」 慕容恪似听到极不可思议的事情,扬眉大笑,「你竟是为了两个侍从前来?呵呵!妇人之仁!」 「你先放人,两个侍从而已,于你没有半点用,何须跟我讨价还价?」 「你武艺高强,我可信不过你。」 瑶华沉静地注视着他,慕容恪也紧紧盯着她,互不相让。 慕容恪思量着,若杀了她,只怕激怒齐梁二国,若不杀她,又怕纵虎归山,看来还是活捉最为妥当。听闻正德帝极宠她,就将她为质,不怕正德帝不从。 他摆摆手,一个将领奔了出去。侍从抬来一张太师椅,他坐到椅上,好整以暇地望着瑶华。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将领回来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他点下头,笑道,「那两人在都察院监的地牢中。你投降,我立刻放人。」 瑶华微微而笑,「我略一思量,你们燕人最爱凌辱女子,如果你凌辱我,只怕我无颜面对梁帝。你要留下我,须待我为上宾,保证不折辱我。」 她是一国之后,怕名节受损也是常理。慕容恪冷冷道,「放心,我慕容恪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和你可不一样。」 容廷赶往地牢需要时间,需要尽可能的拖延下去,瑶华又道,「你先将他二人送出城门,绝不能追击。」 「我说话算话,你担心甚么?两个侍从而已,放了就放了,我并不在意。」 他料想她逃不掉,露出胜券在握的得色。今日擒住了她,不仅要逼她消除疫病之祸,还要逼问出梁帝的动向,听说她武功卓绝,但大都督府的地牢里有的是手段对付她。 瑶华飞快盘算着,容廷的轻功与萧衍不相上下,从此处去都察院监,顺利救出人,最快也需要半个时辰,能多为他争取一点时间,就要多争取一些。 她沉默着,岿然不动。 身为女子面对数百名只弓弩也气定神闲,慕容恪身经百战,这般胆识也极少见到,生出起一丝欣赏之情,「你虽是女子,胆子倒大,听说武功也极高,可惜心肠也极歹毒,却留不得。」 「汾阳城外,我对着二十万玄甲军尚且不惧,今日这区区几百人,难道我会怕?」 慕容恪冷哼一声,讥讽道,「那是梁帝与你早有私情,未下令击杀,否则你哪能逃脱!」 瑶华扑哧笑了,讶然望着他,带着几分佩服,「王爷,你猜得真对!我瞒过了两国几十万大军,却瞒不住远在大都的你。」 慕容恪不以为然,「你的伶牙俐齿对梁帝有用,对我却无用!」 瑶华举起月光,剑身上的血早已凝固,目光已不是方才的沉静清冷,带着决绝的狠劲,轻声问,「王爷,你可知我为何敢向梁帝挑战?」 「巧言令色,以色为饵!」 瑶华摇一摇头,「你可知道天阙?」 「你是天阙之人?」 「我是天阙之人人尽皆知,怎么王爷不知道?忘了和你说了,梁帝也是天阙之人,故而我们早有私情。梁帝必征燕国,今日么,你可千万别留我性命!」 慕容恪怒气攻心,天阙他当然知道,也听说华阳长公主来自天阙,却不知梁帝也是天阙之人。她将此密辛说出,却是为何?他的两道浓眉紧皱,双眼微眯盯住瑶华,无论她怎么说如何做,今日务必要擒住她。 瑶华扫视一圈,看得见的护卫有四五百人,看不见的护卫呢?但只要出了这个院子,人再多又怎么困得住她?她也盯着慕容恪,他的所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他武功精湛,如何靠近? 又想起师尊的话,「瑶华,未到困境不可使出悲悯三式。」心念流转间已有了对策。 她试探的迈出两步,慕容恪蹭地站起,举起神臂弓对准她,「站住!」 她估测距离,离他五丈远。 「王爷,我死了不打紧,梁帝对燕国势在必得。而军中的寒疫你们无法防治,将快速蔓延至全军,你还有甚么想说的,此时便都说了罢。」 她轻轻地说,竟像是要慕容恪说出遗言,何曾有人这般猖狂? 慕容恪杀念顿起。 瑶华却在此时向他弯腰拜了一拜,郑重道,「南威武北都督!王爷,你与大齐的威武大将军齐名,都是国之重器。瑶华也十分敬佩,可惜咱们却是敌人,今日我就无礼了。」 话音将落,她已飞出,轻若羽毛,快似流星。 慕容恪的强弩射出,侍卫的箭也射出,瑶华忽地后仰,身体折成诡异的角度向前窜去,箭矢从她的上方射过,磅礴的力道激得她的长髮飞扬。 电光石火间,侍卫的箭刚落下,瑶华也已飞至慕容恪的身前。 慕容恪未料到她纤瘦的身躯竟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和鬼魅般的速度,竟小瞧了她!他抽出腰间的长刀,一刀噼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两人离得极近,侍卫怕误伤慕容恪,不敢继续放箭。瑶华的身影快得看不清,但慕容恪身功力深厚,一刀刀砍出,追得她无法逃脱。瑶华要的就是两人缠斗,看似退让间,她慢慢向西墙角移去。 慕容恪也已看出,岂容她逃脱。但欲留她活口,还留了两成功力。瑶华虽在避让,却总能避开他的刀,也未使出全部功力。 终于到了逼仄墙角,瑶华无心恋战,瞬间催动功力至最强,剑气铺天盖地席捲而来,墙头的护卫支撑不住,弓箭握不稳,跌落下来。 慕容恪骇然,被剑气压得胸闷气短,多少年未遇到这等厉害的高手,终究是轻敌了!他一阵懊悔,稍微滞了一瞬,一刀砍向瑶华的肩膀。 瑶华极速闪避,头堪堪从刀锋旁避开,仍被削下一绺髮丝。说时迟那时快,慕容恪的大刀尚未收回,月光剑银光一闪,她的武学造诣全部凝于此剑。 长刀「哐当」落地,血柱喷射而出,慕容恪痛喊出声。 瑶华快如流星跃上墙头,月光如电,将数名侍卫击落,跳下墙头飞掠而去。 「追!」慕容恪不顾断臂,悽厉的爆喝拉出长长尾音,盯着瑶华离去的方,带着噬骨的恨和怒。 「王爷!王爷!」身旁的将军捡起断臂扑上前,被他一脚踹开。 「给我追!格杀勿论!」 「追!快追!格杀勿论!」唿喊声串联成片,大队人马向着瑶华逃走的方向追去。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力竭 瑶华一路狂奔,不敢回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务必要尽快赶到虎溪山! 追逐的唿喊声渐渐远去。前面数名军官骑马驶来,瑶华挥剑便砍,将近身的马匹腿脚砍断。马栽翻在地,马背上的人差点被甩飞,暴怒,抽刀就砍。 瑶华不敢再战,抢过一匹马狂奔而去。后面又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唿喊声,这么快又追了上来! 此处离虎溪山不远了,若将他们引过去,不知容廷现下如何,只怕会给他带来危险。她立即勒住马转向身后。 数十骑快马驰骋而来,马上的人着黄色戎服,手持弯刀,是禁卫军。 瑶华没有时间废话,他们也不啰嗦,驶近便出刀,俱是杀招。 来一个杀一个,瑶华只求尽快脱身,再次使出殊途同归,众人被剑气压制,顷刻之间全部丧命。 换了一匹马,向虎溪山疾奔而去,远远的便看见容廷。 她的身上全是血,头髮散乱,唿吸急促,显然是恶战之后逃脱。 容廷纵马过来,急忙问, 「你怎么样?」 「师兄,快走,去水川。」她的胸口突然一滞,身子软软一倾,险些从马背上滚落。 容廷抢上去扶住,「这是怎么了?」 「我内力催动太过,师兄,咱们须马上走,追兵很快就到。」 她靠在容廷的身上,剧烈喘息,只觉得胸口滞闷,心快要跳出来了。 「你还能赶路吗?」容廷掏出增元丹,倒了一把餵进她的嘴里。 「夜卫呢?」 「慕容恪未食言,派人去放他们。我将他们劫出,已命他们赶往水川。」 容廷握住她的手,想要渡去真气,却被她推开。 「来不及了,走吧。」 容廷抱她上马,翻身坐她的身后,向水川驰去。未走多远,纷乱的马蹄声响起,他听出来来人众多,若被追上,只怕凶多吉少了。 瑶华昏昏沉沉,试图凝聚内力,可方才损耗太过,内力所剩无几,还在体内狂乱奔走,试了几次都无法凝聚。 「瑶华,待他们追上,你骑马先走,我牵住他们。」容廷平静地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瑶华未答言,容廷的想法也是她的想法,怎能让他独自留下? 她反手从他的怀中掏出增元丹全吞下去,扔掉瓶子,「师兄,还未至绝境,咱们不要分开。」 身下的坐骑慢了些,身后追击者已围近,高声唿喝,「格杀勿论!格杀勿论!」 容廷扫了一眼,沉声道,「一百五十来人。瑶华,你护好自己,我可能护不住你了。」 瑶华闭上眼睛强聚心神,「师兄,我还能坚持片刻,咱们尽力吧。」 「好。」 追来的是禁卫军的精锐,带头的是唿雷将军,喊道,「皇后,今日你须留下命来!」 他盯着容廷怀中的瑶华,瞧出她的虚弱,不禁狂喜,举起弯刀唿道,「勇士们,皇后已无法骑马,上啊!谁先杀了她,今日就封将军!」 数骑闻令而动,沖了过来。 容廷轻飘飘飞出,柳叶剑闪出碧色光芒,冲上前的几人和马匹栽翻在地。但后边的人并不胆怯,立即又冲上来。容廷不敢走远,将近身的人一个个击落。 瑶华垂着头深深吸一口气,飞身跃出,使出无名剑法,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杀招。奔上前的战马被她砍翻。但扑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眼前明晃晃的大刀挥舞,稍有不慎就会被砍成两段。 她焦灼地看向容廷,容廷为营救夜卫,已消耗了力气,此时柳叶剑也见凝滞。稍一分神,一把大刀噼下,瑶华慌忙闪避,刀锋贴着左臂划过,将衣袖割了半边,惊得她一激灵。大刀又到了跟前,数人将她越围越紧。 她咬了咬牙,立刻催动仅剩的内力使出殊途同归,月光剑响起尖利的鸣响,她挥剑击出,数人被她击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容廷骇然变色,她这是不要命了!但被十几人缠住,他只攻不守,只求脱身。 唿雷将军看出他的去意,一刀砍到他的肩头,脸上露出喜色。蓦地心口剧痛,长剑从胸前穿出,他被瑶华一剑击穿。 师兄妹不发一言,出的是最快最狠的剑招,顷刻间将剩余的人全部击毙。 瑶华窒闷得喘不上气,喉头勐地涌出腥甜,压不住一口呕出,鲜红的血从嘴角留下,提着的一口气随之断了,身子颤巍巍倒下,被容廷一把抱住。 容廷抱她上马,取出回生散在肩头狂倒。如果追兵再来,万难逃脱。他不敢停留,护着瑶华向水川驰去。 瑶华的身子软软的,一点生气都没有了,容廷急声唤她,「瑶华?瑶华?」 没有听到回应。 活了二十六年,从未这般害怕过,若瑶华在他怀里没了生机……他浑身冷汗,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许久,听到瑶华微弱的声音传来,「回天阙。」 似溺水的人浮出水面,重得新鲜空气,容廷三神归位,「过了水川,咱们便回天阙。」 远远的看到水川的城楼,城门尚未关闭,容廷奋力鞭马,唿道,「闪开!」疾沖了出去。 「瑶华,咱们出水川了,马上就到大齐。」 过了水川便是齐国的幽云城,他蹙起眉,今夜的路怎么这么漫长,总也赶不到头。 到幽云城下时,天已蒙蒙亮。 城门露着一条窄缝,容廷大喊道,「长公主在此,开门!」 城门立刻大开,他们沖了进去。 溯光一直在此等候,忧心如焚,终于盼到了他们,提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容廷却没时间理会他,「快备车,我带皇后去天阙。」 城门校尉忙将马车牵过来。 容廷将瑶华抱至车内,吩咐溯光,「你们速回帝京回禀陛下,我带皇后先回天阙,叫他不要担心。」又对城门校尉道,「禀报太守,燕国爆发寒疫,从现在起紧闭城门,务必和燕国断绝一切往来,将讯息速速传给皇帝。」 溯光待开口,容廷道,「回去再说。」 到达无极山已是下午。容廷抱着瑶华上山,听到她模煳不清的呓语,已失去了神智,他一阵心慌,眼睛红了。 终是到达了天阙,师尊从清凉殿疾步走出,「怎么弄成这样?她可是损耗太过?」他接过瑶华道,「我马上带她闭关,若是晚了只怕伤到心脉。」 又瞥了眼容廷,才发现他肩部受了伤,「你快去歇着,伤口自己处理吧。」 容廷感觉身体已不是自己的,慢慢回到飞霜殿,躺下来便一动也不动了。这一躺就到了翌日清晨,他出来见清凉殿门紧闭,又回房躺下。 直至第三日清晨,师尊来到飞霜殿,道,「瑶华此次损耗太重,须重新修炼,我命她静修半月。咱们都别去扰她,萧衍这两日应该就来,叫他也不许打扰。」 果然,第四日上午,萧衍便到了。自下山后,他还是首次回来,虽着急万分,仍是恭恭敬敬地先去拜见师尊。 时隔几年再见,萧衍的容貌和气度都变了,纵使他眉目含笑,青衫玉带,仍是遮掩不住帝王霸气。 师尊心里极高兴,做个手势,邀他入座。 「你这小子,总也不回来看我,瑶华一有事,你立刻就来喽!」 萧衍微笑道,「徒儿要来,却每次被瑶华抢了先。」 「你呀,现在只听她的话,唉……」 萧衍的手指轻敲案面,含笑不语。 「心里着急吧?她并无大碍,我命她静修半月,便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得打扰。」 「也不急,我离开了几年,一直想着回来,趁此次机会,正好陪陪你老人家。」 师尊忍不住笑,不急?从帝京赶过来,只怕他日夜兼程。他盯着萧衍的眼睛,直望得萧衍垂下双目。 「不急就好!哈哈哈,你就在天阙待半个月。我看你已不是瑶华的对手了,要不也跟着闭关练几天?或许就赶超她了呢。」 萧衍摇摇头,声音低下去,含着隐隐笑意,「超她做什么?她永远都比我强。」 师尊大笑,「你倒是明白!」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序幕 十天后,萧衍静立灵犀殿门前,万千思念化为指尖的轻轻一叩。未听到回应,心骤然提起,轻轻一推,殿门开了。 数年未入灵犀殿,殿内仍是当年的模样。洁白的纱缦逶迤倾泻,桌上案上堆得高高的书,大白瓷瓶内插着粉白桃花,矮案后,瑶华斜倚在榻上,一袭雪白的纱衣,丝缎般的乌髮披散在肩上,深不见底的眼眸正注视着他。 萧衍有些迷惘,回忆与现实交错,瑶华好像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从未离去。恍惚间回到了从前,他来看她,她也这般宁静地望着他。真的和她分离三年么?为何一切都未变? 「你来了?」 轻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定了定神,坐到榻边,握住她的手。 「我怕你需要我时我却不在,你岂不是很难过?」 突然见到他,瑶华的心中生出无限欢喜,展颜轻笑,「说得好像我要死了似的,我只是内力损耗太过,已经好啦。」 他静静望着她,她浅笑嫣然,说的轻巧,深怕他担心,但他怎能不担心? 「慕容恪如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容廷轻描淡写,只是说瑶华单挑慕容恪,累到了,但此中的兇险,不用说也能想出。 瑶华的神色有些怅然,「他是个人才,惯用右手使刀,我将他右臂砍了下来。」 萧衍微蹙眉心,语气却依然温柔,「好好的,见他做甚么?」 「他是北征燕国的最大阻碍,可惜我急于脱身,来不及取他性命……」 「瑶华!我知道你剑术精妙,可你不能冒险,如果他设下埋伏,只怕你……你……」他不忍再说,千叮咛万嘱咐,就怕她涉险,她还真去了。 「我知道,所以我赶紧跑了,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瑶华吐了吐舌,也觉得侥倖,若追兵再多些,只怕她和容廷都回不来了。 萧衍凝望她的双眼,缓声道,「两名夜卫已断腕谢罪,这是最后一次,瑶华。」 瑶华神色一黯,半晌才嗯了一声。 萧衍轻嘆一声,拥她入怀,顿觉她又瘦了些。余光扫到案上,洁白的玉如意压在宣纸上,往事瞬间浮上心头。她不知道他在帝京日復一日的等待,日胜一日的煎熬。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她孤身涉险。 说了会话,萧衍道,「咱们去云颠之上。」 山风带着寒意袭来,吹动瑶华的长髮,侧眼看她,仍是当年清冷至极的模样。 萧衍柔声问,「累不累?」 「怎会累?我没那么娇弱。」 他轻笑道,「我倒希望你娇弱一些。」 云颠之上,晨雾似被朝阳点燃,山林笼罩在金光中,一派壮丽景象。 萧衍贊道,「此处景色壮观,便有甚么烦恼,到了这里也就烟消云散了。」 俯瞰连绵群山,山风冽冽,衣袂飞扬。三年前,他们在此携手共看天地景色。今时今日,他们已是年轻的一双帝后,手上握有至尊皇权。 萧衍豪情满怀,朗声道,「瑶华,终有一日,你我将站在顶峰,将天朝大陆尽握手中!」 瑶华望着他意气风发的面容,嫣然一笑,「一定会。」 萧衍低头凝望她,她容貌绝世,气度超然,如无极山颠的凤凰,生来就站在顶峰。她可以在广袤的天空中展翅高飞,可为了他,她甘愿折上翅膀坠入尘世。 随着微不可闻的嘆息,他温柔地吻住她。她的双唇柔软冰凉,但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似这山颠上的残雪,在温暖的晨光照耀之下终会融化。 两日后,师兄妹三人下山。道路上人迹寥寥。偶尔听路人说大都爆发寒疫,士兵不断死去,平民中也出现了患者。三人瞭然于心。 萧衍道,「待我回京,文钦将率大军攻入临乐,一路北上,必将很快攻下大都,也不枉你们以身犯险。」 「寒疫因我而起,平民无辜,我必须要去救治,就随大军同去。」容廷道。 萧衍望一眼瑶华, 瑶华抿着嘴,神色如常。 他沉吟道,「师兄,你便与文钦同往,寒疫不能在平民中蔓延,需及时控制住。待攻下临乐,我会亲征大都,那时瑶华再与我同去。」 三月三十日,萧衍颁下圣旨,命扬威大将军文钦率二十万玄甲军北征燕国。 玄甲军已于武阳集结,首攻临乐。 驻守临乐的辅国将军慕容熙数日前暴毙,朝中派了镇平将军慕容浔接任。慕容浔是征战多年的老将,被派到临乐这个边境小城,看来燕军也已做好开战准备。 临乐之战将拉开梁国征服天下的序幕,只许胜不许败。经此一战,只怕齐国和南越,甚至遥远的北冥都将梁国视为大敌。而自己身为齐国公主,将很快陷入两难境地。瑶华心绪难安,遂换了宫装赶往承光殿,不料在承光殿外与谢太后的凤驾撞个正着。 谢太后端坐在凤辇中,居高临下瞟她一眼,问道,「好久不见皇后,听皇帝说你在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今日怎么出来了?」 「回母后,儿臣已大安了。」 「是么?几日前的亲蚕礼,我想着大梁终于有了皇后,我就能少操点心,结果还是我主持!呵呵,真是想落个清净也不能。」 瑶华听出话中的奚落,也不以为意,柔婉低下头,「都怪儿臣身子弱,使母后费心劳神。儿臣会尽快调养好身子,为母后分忧。」 谢太后望着她低头柔顺的模样,心中不喜,也懒得和她理论,凉凉道,「你这身子三天两头要静养,哀家还想早点抱孙子呢!皇后,之前哀家和你说过,皇家以子嗣为重,你就劝劝皇帝,后宫还是热闹些才好。」 瑶华躬身答应。 谢太后不再理她,起驾去了。 进了承光殿,萧衍正在看地形图,看到她露出微笑,挥手命内侍退下。 「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看。」 瑶华扫了一眼,「临乐易攻,再往北攻入大都却难,虽然大都军士感染寒疫,可时间久了,玄甲军也会被感染,该当如何?」 「我也想到了此处,大军今日必能攻下临乐。我已命宁国公率南府军从济州北上支援,待攻下临乐后立刻攻打北留,不给燕国喘息机会。」 「若燕国向北冥求救或与南越结盟,大梁境内的精锐之师北上,便给了南越可乘之机……」瑶华轻声道,「不可不防。」 「毋需担心,我已准备好对策。」萧衍笑道,「你可以不相信别人,怎么还信不过我?你最近神思太过,先去休息一下,我再看一会就来陪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瑶华摇头说,「我陪着你,方才遇见母后,她命我劝劝你……」 「我知道了,不用理会她。」萧衍放下地形图,拉着她往内殿走去。 「我可将话带到了。」 「嗯,你别往心里去,回头我劝劝她。」 他拉着她到龙榻旁,柔声说,「你先躺一会儿。」 瑶华便脱去外衫,躺下了。 殿内静谧安宁,铜金兽香炉飘散出裊裊烟雾,瀰漫着淡淡的龙涎香。 萧衍在不远处的椅上专注地看着地形图,他垂眸的时候,长长的羽睫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两道暗影。她已看惯了他的模样,但仍会惊嘆,郎艷独绝,世无其二,看一眼是惊艷,看久了会心醉。 萧衍抬眼,正对上她凝视的专注目光,遂过来坐在榻边,含笑责备,「让你休息一会儿,偏又盯着我看,怎么不听话?」 「萧衍,你生的真好看,便是我也忍不住多看两眼。」 「你想看便看,我许你特权。」他俯下身环住她,带着捉狭笑意,「瑶华,母后让咱们早日诞下皇子……」 瑶华双手抵住他的肩头,耳根脸颊都热起来,「这可是白日,若臣子来……」 话未说完,萧衍已吻下来。 第60章 第六十章 捷报 翌日晚间,快马传来捷报,扬威大将军已率军攻下临乐。 瑶华在月华宫中听到讯息,甚是欣慰。抚弄着独幽时,又轻嘆一声,只怕四国朝中今日都不平静吧。 大齐几乎同时探知到了讯息,朝中喧沸一片。燕国寒疫蔓延,别国都唯恐避之不及,梁国却于此际北征,怕是早有预谋,或许如去年西攻大齐一般,不灭燕国不会罢休。更为可怕的是,临乐之战只是开始,梁帝的野心将是整个天朝大陆。 正德帝靠在龙椅上,微眯双目,面无表情但心思转得极快。数日前瑶华突然从燕国水川疾奔回幽云,并向自己传信燕国爆发寒疫,如此巧合,只怕燕国寒疫是她插手导致,就为了今日玄甲军北征。 除了天阙还有谁能引发疫病? 想到此处,他头痛欲裂。 瑶华是在助梁帝!他遽然想通,扔下句「退朝」拂袖而去。留下一干臣子不明所以,愕然相望。 紫宸殿内,正德帝眉头紧锁,目光阴沉。瑶华帮助大齐化解了梁国这个强敌,功不可没,可她若和梁帝一心…… 「夜卫!」他急声唿喊。 旋即,身前出现一道黑影。 「去!查长公主的动向,还有……她和梁帝关系如何。」 黑影转瞬消失不见。 正德帝惊怒交加,若瑶华和梁帝同心,梁帝有天阙之力相助,如虎添翼。悔意渐渐涌上来,他的目光越发阴沉。思忖片刻,沉声吩咐刘公公,「召卫王回来,朕有事交代。」 却说月华宫内,萧衍与瑶华说起北征之事,道两日之内玄甲军必会攻下北留。 北留并不算难攻,但攻下之后,再攻酆陵就难了。酆陵紧邻大都,由慕容恪麾下第一勐将、安南将军慕容括镇守。慕容括勇勐善战,所率骑兵声名赫赫。更何况燕国岂会任由玄甲军攻城掠地,定会举兵反攻。 瑶华神色凝重,萧衍知她为战事忧心,宽慰道,「别担心,酆陵虽有慕容括,也不足为惧。」 她望着他欣然一笑,他和她心有灵犀。 「只怕慕容恪会率兵支援酆陵,若他们大肆反攻,我怕玄甲军抵挡不住。」 「大军奇袭酆陵,燕国反应再快也防范不住。待攻下酆陵,」他顿了顿,与她十指紧扣,「务求将大都一举拿下。你和我同去,慕容皇族嗜血好武,如何处置他们倒需要一番心力,我希望你陪着我。」 「好。燕国的稳定关系到北冥之战,绝不能留下隐患。」 萧衍的眼中流露出赞赏之情,「瑶华,可惜你是女子,不然我必拜你为大将军。」 「大将军算得甚么?你让我做玄甲军统帅,你只需在帝京坐镇指挥,我将燕国和北冥征下,奉于你手。」瑶华伏在他的胸口,柔柔地说。 萧衍抬起她的下巴,微微蹙眉,「我怎捨得你去北方苦寒之地?你能舍下我,我却舍不下你。瑶华,我不会再与你分离,你也不许再有这种想法!」 瑶华哑然失笑,萧衍铁腕御下,便是对她也有强势一面。她又爱又怜,伸手掩住他的眼睛,睫毛触到手心,酥酥痒痒。她微笑着,凑上去吻他,轻柔似水。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他,萧衍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一把搂住她的腰,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过了许久,萧衍停下来,两人都气喘吁吁。 瑶华咯咯娇笑,「你要把我吃了么?」 萧衍也撑不住笑了,「瑶华,只有你能让我失去理智。」 第三日早间,北方再传捷报,玄甲军已攻下北留。 右将军霍瞻率十万玄甲军于武阳集结,待攻下酆陵,立刻北上支援。 待攻下酆陵,萧衍将携瑶华北上。 萧衍命右相韩瑷坐镇帝京。韩瑷与谢太后是姑表兄妹,他倾力扶持萧衍登基,忠心不贰。萧衍最重军权,将大军紧握手中,留在帝京的几个兄弟即便有异心,也掀不起风浪。 午后,瑶华尚在小憩,茗香快步进来禀告,「公主,影卫传来消息,卫王爷已至帝京,在凌霄阁相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叶临风将影卫交与瑶华调遣,瑶华选了百人护卫月华宫,和他通过影卫联繫,萧衍也任由她。 瑶华心生疑虑,他必是有事才会突然前来。 她立刻换了便服,吩咐道,「待陛下回来,就说我出宫一趟,请他别担心。」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到了凌霄阁。 掌柜送她上楼,未到门口,叶临风推开门,笑吟吟望着她。 「瑶华,两个多月不见,你更美了呢。」 「我倒是觉得你长高了些。」 叶临风的嘴角抽了抽,他也有了变化,气度沉稳,眼神内敛许多。 「父皇拜你为大将军,果然更英武了。」 叶临风扬起笑容,仍是不失烂漫,「我这是虚名,你就别取笑我了。」 他端详着瑶华,切切相问,「梁帝待你如何?来了帝京可还习惯?」 「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消息就说明一切都好。」 她的气色很好,容貌也更加柔婉,应该是很好。他点点头道,「我此次突然前来,是奉陛下旨意,他……他有疑你之意。」 此事已在预料之中,但心中仍泛起酸楚,瑶华怅然笑了笑。 「他没有疑错,我是在助萧衍。萧衍志在天下,师尊已同意助他。若四国不结盟,根本不是梁国的对手,迟早会被吞併……」 「那大齐怎么办?别忘了,大齐是你的母国!」他急急截住她的话。 「临风,你先告诉我,你为了大齐的存亡,是否能捨弃一切?」 他刚要冲口而出「能」,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他生来就是叶家人,对大齐的忠诚不容质疑。可若瑶华狠心捨弃大齐,难道要与她为敌么?两军对垒时,他能狠得下心下得去手?他迟疑了。生平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的忠诚有了变数,而她就是这个变数。 瑶华静静望着他,他澄澈的眼中出现了犹豫,不忍。 他是因她才会回答不出。 「临风,你不用回答,我清楚你的想法。」她温言道,「你放心,萧衍答应了我,大齐由我决定,他不会食言。」 「若他食言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梁帝若征下三国,岂能独留大齐?届时赤羽军将与玄甲军死战到底!我身为大将军,必是赤羽军统帅,也会与你为敌。瑶华,你忍心见赤羽军在梁帝手中覆亡么?他们维护的是你父皇母后的江山,那时你该如何?」 他的话不忍卒听,他没有提到自己,可赤羽军覆亡,他必身先士卒。 瑶华沉默无言。她何尝不知,若不是她与萧衍有情,只怕大齐已亡,或许正德帝和叶临风等人早已丧命。萧衍同意大齐由她决定,可齐国是否真的能安枕无忧?萧衍的志向若因她而折戟,她能否忍心?而大梁朝臣又能否接受因她而误了统一大业? 这些问题她已想了无数次,但从未与萧衍说过,其实他俩早就想到,只是有意迴避罢了。 叶临风也知她的难处,一方是母国,一方是夫家,选哪方都有缺憾。 她刚刚大婚,现下又何必逼她。 「瑶华,梁帝真心对你,必会听取你的意见。来日方长,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咱们好久未见,不要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瑶华颔首,「你回禀父皇,萧衍必会征下燕国,还请他不必担忧,无论如何,我会维护大齐。」 叶临风稍觉欣慰,但往后她的处境恐怕更加艰难。罢了,无论如何,自己总归会护着她的。他低声嘱咐,「陛下已起了疑心,他最忌讳有人威胁皇权,你须谨慎。你的身份殊异,只怕梁国朝中有不少人忌惮,更要处处小心。若有事,我在汾阳只怕赶不及,你多调些影卫长驻帝京。」 「我知道。」 二人相视而笑,方觉得轻松些。 下楼时,看到溯光在凌霄阁门口躬身静候,瑶华怔了怔。 「娘娘,陛下命属下来传旨意。若娘娘与王爷早些回宫,陛下今夜请小舅子共进晚膳。若娘娘与王爷在外议事,回得晚了,便随娘娘的便。」 「小舅子?」瑶华讶然笑了,「你回禀陛下,不用等我们,我晚些回。」 溯光领命而去。 叶临风低声道,「在帝京,甚么事都瞒不过他。」 「是。」瑶华笑道,「也不必理会他。」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亲征 元熙三年四月初,梁国屯兵二十万于酆陵。酆陵东侧即是大都,大都若倾覆,燕国灭亡只是旦夕之间。 四月天,帝京已杨柳依依、渌水盈盈,酆陵却仍携一丝清冷。 寒疫在燕军中蔓延,士兵未上战场便亡于疫病。 望着遍地死尸,瑶华许久未出声。 容廷在她身旁,才分离数日,他瘦了,成日在冷风中吹,皮肤也糙了。 瑶华的眼里全是愧色,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觉言语乏力。 「瑶华,不要后悔,木已成舟,咱们除了补救别无他法。」容廷的声音里也有自责和无奈。 她的眼眶瞬时红了,「师兄,这……这因我而已,如何补救?」 「亡者不能復生,但萧衍和你可以给活下来的人一个清明盛世。瑶华,你必须要停止自责和内疚,否则将永远无法得到安宁。」 清明盛世? 师尊教导他们要崇尚大道,造福苍生。可是这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先铺就了通往盛世的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瑶华仰头深深吸口气,憋回了泪。 回到驻军处,远远瞧见萧衍硕颀的身影,她快步上前。 萧衍迎过来,挽住她的手,低头问,「见到师兄了?他如何?」 「师兄憔悴了许多,寒疫令燕军死伤无数,根本救治不过来。」 「待攻下大都就可以腾出人手诊治。瑶华,放宽心,一切都会好的。」萧衍柔声抚慰,她的愧意他也清楚,但眼下并无更好的办法。 「准备如何攻大都?」 「正在议,随我去看看。」 军帐中,将领们正围着地形图争执。 大都幅员辽阔,地势平坦。皇城在都城北方,由外城和内城组成,墙高三丈且设有楼橹,气势雄伟,易守难攻。 燕国大都督慕容恪统帅大军镇守大都,已做好决战准备。 军师赵景卿主张强攻,只要有利于攻城的方法,全部採用。 霍瞻主张围城示威,暗中派人挖地道潜入城内。 萧衍不予置评,转头问瑶华,「皇后怎么看?」 瑶华沉吟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必要三倍于守城士兵才有十足把握,玄甲军来了三十万,但目前能用的只有二十万,大都的燕军加上禁卫军至少有十八万。咱们兵力上没有优势,且燕军骑兵勇勐过人。我主张奇袭,集中精锐前锋强攻城门,待攻入城内恐怕要……」她瞥了眼萧衍,停住了。 一将追问,「恐怕甚么?」 文钦、赵景卿等人都已猜出,皆沉默不语。 萧衍和文钦其实已有决断,瑶华的回答和他们不谋而合。他神色冷肃,手指于大都南部一叩,凛然道,「明晚夜间奔袭大都。」 文钦补充道,「夜间急袭求的是出奇制胜,而且需克服天黑和道路崎岖等困难,绝不能让敌军察觉,务必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萧衍颔首,在地形图上缓慢比划,「进攻的方向和路线已经确定,明日傍晚夜卫和玄甲突骑先出,将路两旁的百姓制住。大军奔袭至大都罢中五里外休整,子时疾行进攻。」 众将领命。 回到下榻的府邸,萧衍挽着瑶华轻声道,「瑶华,明晚你留守酆陵。」 「不要,我与你同去。」瑶华蹙眉,立即反对。 「你不能去。」 「萧衍……」 「不行。」他伸出食指压住她柔软的双唇,「别再说了,瑶华,这是我的底线。」 他的神色温和但坚定。 瑶华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不再坚持,移开他的手指,莞尔笑道,「你也学了几天占卜,这会就占一卦,看看明夜将如何。」 萧衍扬眉轻笑,他学东西一点就透,唯独占卜之术学得吃力。瑶华不信命运之说,其实他也不信,学了些时日仍未领悟,逼得师尊先放弃了。 他捧起她的脸庞亲了一下,「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咱们引发寒疫,只怕燕军仇恨之心大盛,况且,慕容恪必是恨死我了,以防万一,我……我必要取他性命方能安心。」 「我也能取他性命,就用师尊给的龙渊,如果用星魂会更好。」萧衍眉眼弯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甚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瑶华轻捶他两下,环住他的腰间嘆道,「攻城之后,真的要屠杀燕军么?」 她总是忧心。 萧衍不忍她费神,却又不愿阻止她,嘆口气道,「此事我会决断,你不要再想了。」 翌日,瑶华静坐椅上练功。时间过得极快,夕阳余晖已映上窗棱,萧衍却一直未露面。 她的心提起来,下床更衣,欲出去寻他。 门突然开了,萧衍扶在门边,对着她微笑。他已着玄色铠甲,光华四射,漆黑如墨的眼里柔情流转,「我回来看看你,还好你在。」 瑶华怕使他牵挂,面上始终平静如水。还是初次见他穿玄甲,便上前替他整了整。 「你别担心,睡不着就起来看看月亮,我已请师兄过来陪你,待明日尘埃落定,我回来接你。」 瑶华将满腹担忧压下去,埋在他怀中柔声说,「你定会凯旋归来,我等着你。」 玄甲坚硬冰冷,怕凉到她,他随即松开手,「我该走了。」 瑶华送他出门,他走到院门口又回首。 她幽幽的目光凝视着他,满是眷恋。出征时有她依依相送,待凯旋归来,她静静相候。突如其来的触动似四月的春风温暖和熙,他的心忽然静了。 「你穿玄甲气宇轩昂,怎么汾阳城外未穿呢?」 瑶华的眼梢带着浅浅笑意,语气轻柔似微风。 萧衍在院门口听得清楚,如玉的面上绽出温柔笑容,宛如谪仙般神姿高彻,低低地道,「等我回来接你。」 他转身离去,瑶华又伫立良久才回房。 只有流荧陪着她,两个人心中都不安,缄默无言。 此次溯光带两千夜卫同来,萧衍命他带五百人护卫瑶华,瑶华原本不用,但拗不过他,只得同意。今夜她命溯光与萧衍同往,五百夜卫却留在府邸。 夜色降临,明月如霜,酆陵的夜寂寥空旷。 容廷慢慢走来,见瑶华在窗前支腮静坐,唤道,「望夫石瑶华,别坐着了,咱们去看看夜景。」 瑶华幽幽回神,拿起月光,和他出了府邸。来到最高的追星楼,俯瞰静谧的大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容廷望着远方的圆月,悠然道,「你看这夜景多安详,谁会想到地上寒疫蔓延,远处战士流血丧命。」 「师兄,你可后悔入世?」 容廷洒脱一笑,「从不言悔。」 「咱们师兄妹都已入世,师尊教导咱们多年,应是未料到会有今日吧?」 容廷回头深深望她一眼,略带诧异,「师尊有甚么料不到的?瑶华你依然不失天真。萧衍在天阙所学的是甚么?除却武功,他学的是权谋之术和兵法韬略。难道咱们就没学么?师尊只怕早就预料到今日了。」 瑶华的脑中炸开惊雷,萧衍是大梁皇子,日后定要回梁国,师尊一开始就知道。可他对萧衍倾囊相授,甚至三师兄南池也对萧衍有半师之分。天阙之人不入世,可萧衍是尘世中人,岂不自相矛盾?如今师兄妹三人都在梁国,难道天阙是要匡助梁国一统天下? 双眼因惊异而微微睁大,为何这么浅显的事她竟疏忽了? 容廷微笑着,语声带着一丝淡淡的无奈,「瑶华,你我的运势已经写好,任你如何抉择,最终还是会顺应天命。」 「天命?难道我和萧衍成亲也是天命?咱们夺去无数燕人性命也是天命?我们有过其他的选择,只是……只是我们有私心,有欲望……」她喃喃道,问他,或者说也是在问自己。 容廷瘦削的右手扶在围栏上,仰望广袤深邃的夜空,默然中带着些萧索。 他原如这高挂的明月一般高洁,却被带到烽烟里,鲜血也沾染了他本该悬壶济世的洁净的双手。 瑶华盯他的手出神。 小时候,容廷无数次抱她、牵她,萧衍上山之前,是他陪她最多。可她未曾回报他半分,反而拽他到红尘中。也许从很久以前,从容廷告诉她寒极在天阙的那一日起,就註定了会有这一天。 这一瞬间,她几乎想要相信天命难违,可是天命何在?由谁书写?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大都 容廷侧首,见到瑶华眼中泪光闪动,忙安慰道,「别多想,待今夜过去,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方才的瞬间,竟忘了萧衍今夜率兵攻城。 瑶华勐然回神,担忧立刻占据了全部心神,「师兄,萧衍今夜一定能攻下大都。」 「当然,他可是萧衍。」 容廷语声笃定,瑶华稍感欣慰,但眉宇间的忧色总也消散不去。 容廷无奈嘆息,她的心性不输男子,但关系到萧衍,总会乱了心神。 「瑶华,你已是皇后,剑法冠绝天下,可一涉及萧衍,你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别忘了,萧衍是皇帝又是天阙弟子,只怕天下难有对手。你要相信你的夫君,也要相信师尊的教导,再不济,你也要相信你的眼光吧?」 夫君……萧衍……这世上没有人比得上萧衍。瑶华露出温柔的微笑,「是,我相信他。」 她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终于冷静下来,偏头望着容廷,抿嘴笑道, 「师兄,你何时变得这么体贴了?」 容廷气不打一出来,捏住她的脸颊恨恨道,「小丫头!我天天苦口婆心跟老妈子似的,都是你害的!」 瑶华吃痛,使劲拍开他的手,「疼死了!你干嘛这么用力!」 月光下,影子向西移动,已到子夜时分。 容廷送她回到府邸。 瑶华和衣躺下,似睡非睡之间,眼前全是刀光剑影,突然又出现慕容恪怒目圆瞪的暴戾模样。蓦地睁眼,天已蒙蒙亮,萧衍仍未有消息传回。 心又提起来,她厉声唿喊,「流荧!」 流荧立即进房,「娘娘,怎么了?」 「召夜卫,即刻随我至大都!」 「陛下吩咐,请娘娘在酆陵安心等待。」 「快点,立刻出发!」瑶华并未理会她,拿起月光出了门。 流荧慌忙去传令,五百夜卫彻夜不眠,迅速集结完毕,直奔大都。 天色刚明,地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城楼下尸体堆成了山,触目皆是残肢断臂,战死的兵士眼睛未闭,还死死盯着天空。飞鸟俯冲而下,落在污血斑驳的尸骸之上,圆熘熘的眼睛四处张望,是尸堆里唯一有活气的东西。 空气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长矛利剑折断残破,半掩在泥土和尸骨之间,在清明的晨光中闪烁着凛然的光泽。 城门已破,角楼仍有火焰燃烧,尸体烧焦的味道和血腥气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 瑶华知道,昨夜玄甲军用了火箭攻城。 尸体堆的太多,马匹无法前行,她立即下马。 守城士兵已换成玄甲军,见到瑶华忙将城门打开,中护军魏青对着她恭敬下拜。 「陛下呢?」 「回娘娘,大军于亥时攻破城门,陛下早已率军入城。」 昨夜玄甲军突袭,以无数前锋兵的血肉铺路,终是将火箭射到城门上,引发熊熊大火,才将城门撕开一个豁口,从此口强攻进城。 一路走去,城内尽是尸体,黑色铠甲的玄甲军,橙色铠甲的燕军。开始时还觉得惊心动魄,看多了渐感麻木。 边走边问,得知萧衍已去往了皇城方向。 城内仍在进行艰苦卓绝的巷战,双方将士近身肉搏,血肉横飞。 月光如电,将所遇燕军接连击毙。瑶华知道,此战必要屠杀城内燕军,可是剑再快,这燕军却总也杀不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她渐感焦灼不安,吩咐流荧率队跟进,遂弃了马,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萧衍率玄甲军攻入大都,遂下令,遇燕军反抗一律格杀。一路厮杀,天将亮时方到皇城外,将皇城重重围困。可皇城铜墙铁壁,燕国大都督慕容恪亲守皇宫正门永安门,双方胶着不前。 皇宫有东西南北四道宫门。玄甲军弓箭手万箭齐发,方掩护前锋兵攀上西边角楼,一路砍杀终于打开西墙的通明门。 骁骑将军凌云带队进入皇宫,逐宫搜寻。燕国皇帝慕容珏和皇族皆不见,只剩宫女阉人张惶失措。 原来慕容珏在玄甲军攻城伊始便带皇太后、皇后皇妃和皇子公主从秘道逃往陪都大定府。 慕容恪竟是在守一座空宫! 永安门上,慕容恪身边仅存忠心耿耿的太原王府亲兵。慕容珏将皇宫内的禁卫军尽数带走,早已放弃了大都。慕容恪今日已准备以身殉国,只是他戎马一生,竟落得惨澹结局,对玄甲军实在是恨之入骨。 萧衍于永安门下安心等待,一夜之间玄甲军折损无数,登基以来培养的精锐损失惨重,终将大都攻下。和燕国的胜负已分,他并不着急。 慕容恪怒目俯瞰下方,从寒疫开始到今日也就月余,玄甲军竟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大都。燕国大势已去,亡国在所难免,可是他不能白白便宜了玄甲军。 他凝视着玄甲军中央的梁帝,就是他!燕国数百年基业要葬送在他手里!他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射出炙热怒火,就是死,也要给他们最后一击! 仇恨的火焰在心中灼烧,他也在等,等梁帝放松警惕,等玄甲军疲累不堪。 突然间,他左手挥动黄色旌旗,永安门大开,数百骑身着黄色铠甲的骑兵手持弯刀从门内狂奔冲出。 宫墙上腾起火焰,顷刻间火势沖天。宫内数个隐秘的地点,隐藏好的王府亲兵同时点燃油桶,很快,大都城内东西南北四角皆冒起滚滚黑烟。 玄甲军的弓箭手齐齐射箭,但骑兵直冲入阵中,将前方队形冲散。 慕容恪紧盯下方形势,他所留的骑兵虽才八百人,可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高手。他沉默着,缓缓走下宫墙。属下牵来战马,他翻身上马,带着亲兵向永安门外驰去。 他们甫一出宫,永安门旋即紧闭。数名亲兵迅速跑开将数个火堆点燃,东风吹过,火势越来越旺。 慕容恪失了右臂仍稳稳驾驭战马,百名忠心护主的属下簇拥着他,在骑兵狂奔冲击掩护下,直至梁帝七八丈外停下。 一柄弯刀直直朝着萧衍飞去,噼出飒飒劲风,萧衍却端坐于马背上,纹丝不动。 一条白练势如飞龙从旁窜出,陡然捲住弯刀抽了回去。 慕容恪瞪大双眼望向来人,倾国倾城的容貌,她手持的剑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 「叶瑶华!」他恨意沖天,从牙缝中挤出她的名字。 「别来无恙,王爷。」瑶华盈盈向前,突扬右手,弯刀直直地甩嚮慕容恪的方向。 慕容恪的身形也未动,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弯刀直插他左边的护卫心口,护卫登时断了气,在马背上晃了几晃,栽倒在地。 原来她的目标不是他。 她步行而来,乌髮锦裙,平静神态和赏花踏青也并无两样。 若不是身负绝世武功,握有胜算,如何敢这样肆意妄为? 慕容恪凝睇她片刻,又看向梁帝,细细打量。 原来梁帝这般年轻俊美,和皇后倒是相配。从去年汾阳城外的比试,到两国联姻,一步一步,早已註定今日的结局。 只是自己远在大都,身居高位,早已失去了年轻时的敏锐和谦逊,未曾去探查他们的底细。直到皇后潜入大都,狂言警告,他才警觉,急急部署,却大势已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容恪忽地放声大笑,洪亮浑厚的笑声远远传开,笑着笑着,转为悲凉的余嘆。 一代名将即将陨落,场上数万人同时缄默。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盛宴 「终于等到了你,」慕容恪的身体向前倾,死死瞪着瑶华,恨不得将她一把抓过来摔个稀烂,话语中透出切齿的恨意,「原来你是这幅容貌,故能迷惑梁帝。你们很好……你们很好哈哈哈!」 瑶华嘴角微微扬了扬,笑意转瞬即逝,「王爷,我敬佩你为了国家捐躯赴死,特赶来送你最后一程。现下也知道我是甚么模样了,可安心上路了吧?」 「哈哈哈哈!我大燕皇帝已去往大定府,大燕男儿必能替我报仇,我有甚么不安心的?」慕容恪冷笑数声,森然道,「只不过你的手上无数杀孽,午夜梦回之时可睡得安稳?」 「自然安稳。王爷为国战至最后一刻,我钦佩你是个勇士。可惜你们的皇帝却是个懦夫,竟弃城逃跑,让你独守空城,你们的好男儿为他送命却有些不值。再说,报仇不报仇的却是后话了,人都死了,就是报了仇又有何用?」瑶华慢条斯理地回道。 「瑶华,不必和他废话。」萧衍下了马,徐徐走到她的身旁,手执龙渊,与她并肩而立。 慕容恪的双眸遽然一紧,盯着他俩的身影,恨意滔天,「我大燕皇帝是个懦夫,哈哈哈哈!你们侵犯别国,屠杀良民百姓,只怕比懦夫也不如!狼子野心终有报应的那天!叶瑶华,你是叶氏皇族,却为了萧家广造杀孽,只怕梁帝也不会放过齐国,到时候我慕容氏的下场就是你叶氏的下场!你冷血无情、手段狠毒,只怕下场更惨哈哈哈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话音未落,剑气破空而出,龙渊没入他的胸口。 他死不瞑目,停了一瞬伏在马背上。 「沖啊!」他所率的骑兵纵马扬刀沖向玄甲军。几百人红了眼,怒哄着,杀至最后一刻,全部殒命。 大都火势沖天,皇宫夷为一片焦土。此战歼灭燕军十五万人,尸体堆成了山,到处瀰漫着浓浓的死气,几成废都。 萧衍命玄甲军在城外焚烧尸体,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才停。 大都陷落的第三日,慕容珏派使臣至大都向萧衍求和,萧衍不应。双方各自调兵部署,准备决一死战。但大局已定,若无外援,燕国绝无胜算。 文钦率军驻守七城,萧衍和瑶华暂回帝京。 回京后,萧衍颁下诏书,鼓励医者北上诊治寒疫,凡入燕者皆有封赏。 至四月底,大梁所占的七座城池内,寒疫已控制住。 瑶华刚回到月华宫,便听茗香禀告,英王妃半月前诞下小王子,因难产又失于调养,产后七日就病亡。 瑶华只道声,「知道了。」 此事做得隐秘,无一人疑心。 她一如既往的低调安静,逢十之日去圣端殿向谢太后请安。 谢太后的神色依然冷淡,但言语客气许多,再也未提劝萧衍广开后宫的话。 五月十二日,英王府小王子满月之际,因北征告捷,皇帝于千秋殿设宴,宴请文武百官,皇后也邀命妇一同赴宴。 晚间,百官和命妇皆已就坐,皇帝方携皇后同来。 数日不见,皇后的神色更加沉郁,顾盼之间气势迫人,但她的目光未曾落在别人身上。凤藻玉案后,她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并不开口。 今日是个喜庆的日子,谢太后心中畅快,和身旁的德太妃、敬太妃说着话。先帝在时,后宫嫔妃斗得你死我活,如今却将往事一笔勾销。几人唯谢太后是瞻,处得也算融洽。 敬太妃是四皇子、康王萧烁的生母,眉目慈和,温声笑道,「太后,英王府已有了小世子,烁儿眼看就十八了,他的婚事也快喽。」 先帝在世时已为康王指了婚,定下宁国公侯景平之女侯碧云为王妃。 谢太后更加高兴,笑呵呵道,「正是,就让钦天监择个好日子,尽早办喜事。」 德太妃逗趣道,「待康王成婚,又该轮到怀淑了!宫里年年有喜事,过不了几年,有了小字辈,越来越热闹,咱们瞧着呀也欢喜!」 她是无心之话,却触到了谢太后的逆鳞。 谢太后未回话,侧眼望向皇后。 皇后挺直端坐,巍峨凤冠下,她雪白的面上半点喜色也无。也不知哪里亏待她了,她就整天绷着个脸! 「皇后,英王妃诞下麟儿,却不幸亡故。哀家有意将小世子接入宫中抚养,不知你意下如何?」谢太后强忍不喜,用商量的语气问。 这也不算甚么要紧事,瑶华当即答应,「母后可与英王商议,若王爷同意,儿臣并不反对。」 谢太后露出痛心神色,嘆息一声继续道,「唉!可怜小世子刚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哀家实在是不忍。英王的母妃又去得早,哀家想着就将小世子接入宫中抚养。你尚未有孕,月华宫也冷清,多个小娃娃也热闹些。」 听她的意思,竟要以皇后的名义接小世子入月华宫,英王尚在,皇嫂抚养侄子不伦不类。瑶华有些诧异,「母后,如果接小世子入宫,儿臣并未生养过,只怕会照顾不周。您抚养过陛下,还得请您多费心。」 谢太后妩媚的眼微微睁大,浮现淡淡的嘲讽,望着她嗤笑一声,「自然是哀家费心,你没有经验,怎能让你抚养?你从旁协助便好。」 瑶华听到她的嗤笑,遂转过头不理会了。 近处的命妇听着她们的对话,皆垂目不语。皇后清冷孤傲,皇太后强势掌权,婆媳不和的传言已经传遍了帝京城。皇后以异国公主的身份登上后位,专擅宫闱,对后宫诸人不假辞色,却在太后跟前落了下风,她们的心中也觉痛快。 女官低头趋行上前,为众人斟满九酝春酒。 太后重露畅意笑容,举杯曼声道,「大军出征顺遂,英王府又添了小世子,双喜临门,请各位共饮此杯为贺!」 瑶华端起玉盏,未至唇边便觉有异,立刻看向谢太后。 谢太后望着玉案下的众人,脸带妩媚喜悦的笑容,广袖遮唇,将杯中酒饮尽。 瑶华心一横,也不抬袖,一口饮尽。酒液入口醇绵馥郁,带着一丝丝酸味。 身后茗香随侍,她微一侧头,吩咐道,「茗香,将酒斟满。」 茗香忙上前,又斟满一杯。 瑶华执起玉盏,沉静目光环顾众人,目光所到之处,命妇低眉敛目,不敢与她对视。 她不禁在心中哂笑,自己究竟做了甚么恶事,这些女人竟这般惧怕自己?不过她们如何看又有甚么要紧?总归是些不相干的人。 她高举玉盏,露出一抹轻微的笑容,「陛下英武,此杯祝北征将士早日凯旋归来!」说完又一饮而尽,杯口朝下轻轻晃了晃。 谢太后有些错愕,忍不住去瞧她,瑶华雪白的脸上平静如常。 谢太后隐隐松口气,也饮尽此杯。 瑶华随即回眸,深深地凝视谢太后。平静无波的双眸令谢太后一凛,定定地与她对视,皇后深不见底的眼睛似乎能洞察一切,吸附万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母后,儿臣出去醒醒酒,去去就回。」 谢太后顿觉心头一松,忙不迭地摆手,「去吧。」 离开千秋殿,缓步走在宫道上,瑶华突然急声道,「快去叫容师兄过来!去!」 茗香不明所以,看她神情冷厉,必是出了要紧事,慌忙小跑回大殿。 瑶华独自一人向月华宫的方向行去,突觉胸口剧痛,痛得她骤然发抖,出了一身冷汗。 步子越来越沉,身体似有千钧重, 凤冠压得头痛,她举起颤巍巍的双手去摘,凤冠却稳稳固在头上,纹丝不动。意识渐渐涣散,她按住胸口,茫茫然不知所措, 前方,前方是何方? 又是一阵剧痛席捲全身,疼得她弯下腰,终是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护花 睁开眼时,萧衍和容廷正在床边低声说着什么。 瑶华口苦咽干,想唤他们,嗓子却紧涩得发不出声。 萧衍立时发现她醒了,欣喜地俯下身,语声已不稳,「瑶华,你终于醒了!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瑶华双眸中的蒙濛雾气散去,恢復了清澈,「三天?怎么回事?」她的声音暗哑低沉,似是另一个人发出,将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中了毒,一直昏迷,还好师兄为你解了毒。」 「是谁?」 「回头和你细说,你刚醒,先不要说话。」萧衍柔声道。 容廷转身端来一碗汤药,温言道,「不苦,都喝了吧。」 萧衍抱起瑶华靠在怀中,茗香将汤药一勺一勺餵入瑶华口中,酸甜清凉的药液流入喉中,顿觉舒润许多。 喝完药,瑶华探询的目光看向容廷,容廷正注视着她,「是护花。」 「护花?好别致的名字。」 容廷缓缓道,「护花,三日后躯体便化作花肥。瑶华,你中的这毒名字虽好听,箇中滋味却不好受吧?」 萧衍扶瑶华躺下,瑶华方低声呢喃,「护花,自然是要肝肠寸断,化为肉泥才好……」 「瑶华,别再说了。」萧衍心中一颤,不忍再听。 她便不说了,握住他的手道,「你别担心,有师兄在,没甚么可怕的。」 萧衍瞧着她,眉心微蹙。 容廷便道,「我再去煎碗药,茗香你来帮忙。」 待他二人离去,瑶华柔声说,「真的没事了。萧衍,是谁?我倒有些好奇。」 萧衍伸手将她乱了的长髮理了理,她的脸苍白中透着憔悴的蜡色。她昏迷以后,常皱着眉头辗转反侧,痛得冷汗打湿了衣裳,却一直醒不过来。 容廷说护花之毒令人肝肠寸断,渐渐毒素传遍全身,疼痛难捱,三日后药石无效,躯体化为一滩血水,渗入泥土里不留痕迹,还可滋养花木,故名护花。 却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中了护花之毒。天下奇毒他们都有耳闻,梁国的护花、走魂香、碧落黄泉,齐国的玉隐、洗髓丹,南越的金蚕蛊,还有传说中的涤尘、仙子堕等奇毒。容廷虽研究毒药,但奇毒并不常现世,有些他也未曾见过。他将解毒的灵药给瑶华服下,埋头查阅文献,才确定是护花之毒,此时瑶华已疼了一夜。此毒难解,容廷在此是不幸中的万幸。 萧衍心有余悸,这三日他度日如年,若不是容廷发现是护花之毒,只怕他先疯魔了。他轻抚瑶华苍白的脸庞,轻声道,「你先别着急。那日宴上你们都喝了酒,毒却不在酒中……」 「在哪?」 「在给你斟酒的女官甲中。」他的声音低下去。 瑶华扬眉盯着他,似笑非笑,「萧衍,你煳涂了吧?我用酒杯喝的酒,酒杯中必然留有痕迹,甲中?第二杯是茗香所斟,那酒杯呢?」 萧衍直起身,露出愧疚的神色,转开了目光,「瑶华,那女官是徐太后的人,徐太后妄图毒害当朝皇后,我已赐她白绫,令坤德殿的宫人全部自绝。」 徐太后?瑶华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沉静却隐隐含着炙热的火焰,灼得他心中刺痛。 终是做不到瞒她,也不愿瞒她。他俯身揽着她的肩膀,黯然道,「是母后……瑶华,对不起,我现在还无法处置她。」 瑶华早预料到会这样,心里的失落一闪而过,他有他的无奈,她都懂。只是何至于要给她下这样的毒,谢太后就如此容不下她么?她的目光暗下去,仍然觉得难过。 「没关系,我不怨她,此事过去便不提了。我现在好好的,这就够了。只是可怜了徐太后,她毕竟冤枉,你处置重了些。」 萧衍沉默片刻,慢慢道,「她不得不死!我要警告所有人,谁胆敢动你,绝无活路!瑶华,徐太后当年的手段也不亚于母后,大皇兄的病逝和四弟的伤残,她都脱不了干系。若父皇立五弟为储君,我们难有活路,她死得不冤。只不过委屈了你,到合适的时机,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瑶华忽地忆起正德帝和叶临风的提醒,她来到帝京三个多月,不关心前朝也不在意后宫,但身居后位,只怕无数眼睛明里暗里盯着自己。萧衍的顾虑,她都明白,她在心里嘆口气,旋即恢復了平静淡然。 她推一推萧衍的胳膊,柔声道,「你是不是一直未曾休息?快去歇歇吧。我有些困,可能还要睡会。」 「不累,你闭上眼睛,我陪着你。」 瑶华头昏眼沉,撑不住又闭上眼,很快睡着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再醒来时已是夜间,灯光柔和温馨,淡淡的药香瀰漫,她在承光殿内。 萧衍就在不远处的案前批阅奏章,容色也憔悴许多,瑶华没有出声,躺了片刻又睡着了。 第四日清晨,醒来时,听到茗香和容廷的声音,便叫,「师兄。」 茗香快步上前,眼睛都哭肿了,「公主,您醒了。」眼泪又流下来,忙回过头拭泪。 「师兄,你给我下了安神药?」 容廷道,「茗香,你去宁真殿,将我的银针取来。」 茗香答应着走了。 容廷站在龙榻边俯视她,神色平静,只有两道剑眉微微攒起。 瑶华和他对视一眼,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甚么,她咬了咬唇,扭头望着床帷上的金龙衔五色羽流苏,沉默着。 「你这是为何?瑶华,如果我不在,你必死无疑。」 他的语调不紧不慢,但瑶华知晓这平静下抑制的怒火,极少有事情能让他动怒,他动怒的时候比平时还要冷静。 「可是你在。」 「如果萧衍知道……」 「他不会知道!师兄,你不会告诉他。」瑶华转头望向他,倔强中带着一丝悲凉。 容廷嘆口气,坐在榻边正色道,「你告诉我,你是为了甚么。瑶华,护花之毒,你一闻就知,你喝了两杯酒,那是致死量!我想起来就后怕,如果我不在……萧衍即便找太医为你解了毒,毒性也会使你的身体受损,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更何况,你本来身体就……」 护花是梁国奇毒,他俩许多年前便见过。那时候萧衍还未到天阙,四师兄李沐雁远行到梁国,遇到一位贵人,得到了奇毒护花。因容廷学医,遂给了他。容廷和瑶华也觉得护花之名甚是雅致,认真破解过解毒之法。 他迟疑着,伸手替她把脉。 瑶华以身试毒,他应该震怒的,今日他的包容很是反常。 「怎么了?师兄,我身体怎么了?」她隐隐不安。 容廷专注地把她脉象,沉默不语。 「到底怎么了,师兄?」 过了片刻,他松开手, 肃然地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问,「你先告诉我,为何要喝下那两杯酒。」 「师兄,我……我实在是难受,咱们令燕国横尸遍野,慕容恪问我午夜梦回之时可睡得安稳……我总是想起他的话,我很内疚……」她的声音颤抖,紧紧抿着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都过去了,萧衍已命医者入燕,寒疫已经控制住。护花的疼痛你也承受了,瑶华,就让此事过去吧。你要打起精神,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如果萧衍知晓你这般痛苦,他必会更加内疚自责。」 容廷犹豫了片刻,盯着她严肃地说,「眼下,还有一事,你一定要听。」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寒毒 「甚么事?」 容廷凝重的表情吓到了瑶华,她急忙坐起身,突觉腹中一阵剧痛,便倚靠在床头,急切地望着他。 容廷握住她的手,温和地说,「瑶华,你沉住气听我细说。你昏迷之时,我仔细把过你的脉,脉象沉而迟,我以为是因为中毒的缘故,一开始并未在意。可是毒解了以后,脉象仍是紧而沉。你自幼修习春风化雨,体内是纯阳之气,按说不应该出现这样的脉象……」 瑶华打断他,「师兄,你说的我都明白,却是甚么缘故?」 容廷面色肃然,垂目凝视着地面,不忍心看她苍白消瘦的面容,她的身体刚经歷重创,可是他即将给她另一次重击。 「素日里我给你把脉的时候不多,也未曾留心。可是此次中毒之后,你的身体虚弱不堪,脉象尤为明显。瑶华,我怀疑你是中了寒毒,而且时日久远了,你自幼修习春风化雨都未能化去的寒毒,应是从母体中带来。」 瑶华有些茫然,她修习春风化雨,素来不惧寒冷,体内怎会有寒毒? 容廷犹豫了一瞬,知道接下来的话很残酷,可她有权利知情。他咬咬牙狠心道,「应是你的母后在孕期中了寒毒,使你从胎中便受了损伤。」 「甚么?」瑶华惊得一把抓住他的手,尖声问。 「你先冷静,此事事关重大,千万沉住气。」 他的医术瑶华最了解不过,他如果说是胎中带来,那就是肯定的事实。 寒毒……瑶华陡然变色,不久前心底曾有过一丝隐隐的疑虑,又浮现出来,急忙道,「我……我给英王妃下的就是这样的毒!」 「英王妃?你给她下毒了?」容廷大吃一惊。 「当年在睿王府,她口出恶语惹师兄我们不快,师兄便带我出了王府,随即遭到黑衣人追杀,我好恨!如果不是她,师兄我们在王府里未必会不敌。我看见她便想起师兄之死,她正好有孕,我……我就杀母保子!这药是茗香给我,说是婉贵妃所赠。她是我的姨母,我母后的亲妹妹……」 她越想越怕,睁大了眼,神色惊惶。 「若还有药,拿来给我看看。瑶华,此事绝不能声张,只怕会惊动当年的人。」容廷顿了顿,低声说,「你的身体……这么多年,也未能完全去除寒毒,瑶华,只怕你会受孕艰难。此事你知我知,我猜师尊从一开始就知晓,才会让你修习春风化雨……他连我都瞒着。这么多年,你身体有恙,都是他亲自为你诊治,他有他的考量,此事便不要告诉萧衍了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受孕艰难?」瑶华悽然地笑了,「师兄,我可是皇后!」 「我会为你调理身体,先瞒着他吧。」 瑶华静靠在床头,黯然闭上眼,如泥塑般一动未动。 容廷默然凝望她,她病体未愈,又烙上新伤。身体的伤口总能癒合,心底的伤却不知何时才会痊癒。 她尚未满月便去了天阙,成为他们的小师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粉粉白白的一小团,在襁褓中安静沉睡。她醒了,黑如曜石的眼睛定定望着他,他伸出手指逗她,被玉一般小小的手握住,柔软又有力。 自从她上山,他每日醒来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她。他跟师尊说,山上都是师兄,终于来了个小妹妹,太好了。 师尊笑着点头,这是你们的小师妹,以后你要保护她。 如今,美好的回忆覆上了阴霾,如果这一切只是为了掩盖明德皇后薨逝的真相……谁是背后主使,他已经瞭然,瑶华冰雪聪明,当然也已知晓。 庄重典雅的天子寝宫,此时显得空旷又寂寥。瑶华静坐许久,终是哽咽落泪,她睁开眼,望着容廷语声凄楚,「师兄,我要回趟大齐。」 回去,有些事只怕就回不了头,但若不去,母后薨逝的真相将会永远湮没。 皇后中毒之事满朝皆知,皇帝赐死徐太后暂时堵住了悠悠之口。也有人私下为徐太后嘆息一声,但时日一久,也就淡忘了。 瑶华私下问茗香要禁药,说想要让容廷仿制,以备日后需要。茗香不觉有异,很快取来。容廷查验后告知瑶华,此药经过改良,孕妇服用后更难查出,只怕小世子身上已完全察不出痕迹。 因她中毒一事牵连甚广,谢太后并未将小世子接入宫中。她压下心底的怒意,至圣端殿请谢太后将小世子召至宫中。 谢太后心中有愧,爽快应承下来。 容廷借为小世子把脉为由,仔细查看他的脉象,并未查出寒毒的痕迹。 瑶华方请谢太后将小世子送回王府。 北征燕国,玄甲军折损无数,但战事不能拖延。萧衍政务繁忙,又怕瑶华耗费心神,朝中之事便不带回月华宫,瑶华也不过问。 直到半月之后,她的身体才恢復如常。这一日,已是戌时三刻,萧衍仍未回来,瑶华遂命芷淇他们先去安歇。众人乐不得全跑了,以便帝后单独相处。 夏夜微凉,月华宫中蔷薇满架,花开如瀑。 萧衍迈进院门,见瑶华在花架前盈盈站立,不禁心中喜悦,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今日气色不错。」 瑶华莞尔微笑,柔声说,「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你先答应了,臣妾才敢说。」 萧衍笑了,「皇后所请必是极为难之事,说罢,容朕考虑一下。」 瑶华却摇了摇头,「稍后再说。」 想到要与他分开几日,尚未离开已生出不舍之情,心口突然一酸,嘤咛一声投入他怀中。 萧衍轻笑出声,旋即抱起她往殿内走去。 殿内瀰漫着雪中春信的梅花幽香,宫灯发出淡黄的柔和微光,满室缱绻。 瑶华伏在枕上,露出柔柔的微笑,萧衍忍不住又亲她,「说罢,刚才你要跟我说的是甚么事?」 她低低地说,「有一件事,现下还未确定,须去汾阳的西华山一趟,待确定以后再和你细说。我到汾阳会叫临风陪我上山。」 萧衍眉心微蹙,「为何要叫他陪?我和你一起去。」 「朝中离不开你,就让我自己去,好吗?」 这几日,她安静许多,神色也见沉郁,萧衍知道她有为难之事,她不愿意说,他便不问。想来,除了中毒还出了其他事。 「瑶华,别甚么事都藏在心里,我会帮你分担。我虽然是皇帝,也是你的萧衍。」 瑶华不自觉的眼圈红了,轻抚他的心口,那里有她刺下的伤痕,任是国手名医也消除不掉的痕迹,见证着他对她的爱意和信任。 「我不会瞒你,给我几日时间。」 连日来,她抑制着忧思,但面对最眷恋的萧衍,忽然变得脆弱,快抑制不住了。她埋在他的怀中,他温暖的怀抱能给她力量,去对抗这黑暗艰险的世间。 萧衍觉察出她的悸动,搂住她轻声道,「瑶华,护花一事,你受了委屈。如果还有什么事令你难过,也要告诉我,我知道你很坚强,但有些事,你不必独自承受。」 得到帝王之爱,已是万千之幸。但想到母后之死,瑶华顿感悲凉,几不可闻地问,「萧衍,你会背叛我吗?」 萧衍一怔,连忙起身,抬起她的下巴,深深地看着她。 「如果哪一日,我妨碍到了你的帝位,你会背叛我吗?」她再一次喃喃问。 「瑶华,我只会是你的萧衍,永远不会变,你可以怀疑所有人,唯独不能疑我。」 她的眼中泪光闪烁,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脆弱又迷茫。 她应是承受了太多的压力,才会情不自禁,萧衍的心骤然收紧,低下头温柔地吻她。 在缠绵缱绻的亲吻中,瑶华渐渐平静,睁开了双眼。萧衍看她的眼神一如当初,温柔而深沉。在她十四岁时,他便如此看她。她的命运也许从出生之时便有荫翳蔽日,可她遇见了萧衍,遇见了她此生的和光亮。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女帝 三日后,汾阳城,百花深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瑶华孤身而来。 去年秋天,她初次来到汾阳,与叶临风同至百花深处。时隔一年再来,心境却已全然不同。 甫一见面,他仍是先关心她的状况,「瑶华,你中的毒怎样了?」 「已经好了,五师兄正好在宫中,很快解了毒。」她一语带过。 「你仍需小心,只怕真兇还未落网呢。」 「徐太后已经自绝,此事不得再查,先这样罢了。临风,我此次来,是想请你陪我去一趟西华山。」她忧心忡忡,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叶临风大感诧异,「你独自前来就为去西华山?有甚么事你传信过来,我去办就是了。」 「此事需我亲自去,不能惊动旁人。」 几日前,瑶华传来密信,约他在此相见,特意嘱咐要避开旁人。 叶临风狐疑地看着她,她与世隔绝,经歷最是简单,却隐藏了多少秘密? 去年秋夜,就在此处,他发觉自己喜欢上了她,如今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她的气度更加沉静,容貌更见秀婉,不知她在鎏金溢彩的凤座上又是甚么模样? 他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黯然,「荡荡如系风捕景,终不可得」,便是他叶临风也有不能得偿的心愿,而与她在此共饮佳酿,已是此生幸事。 饮完一壶百花佳酿,两人驱马前往西华山。 到了山腰下了马,瑶华走得极慢。她怕,如果忠叔所说的事与她预想的一致,将无法回头。 叶临风看出她的不安,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瑶华突然来到西华山必有要事,他猜不出,却惊心动魄。 到达别院时已是傍晚,苍茫暮色笼罩着山间,瑶华的心绪更加黯淡。 忠叔打开大门,望见二人先是怔了怔,瞧出瑶华黯然低落的神色,随即瞭然。 「公主,您今日前来,必是为了先前老奴所说之事。」 瑶华嗯一声。 叶临风听着他们打哑谜,深感困惑,忍不住问,「忠叔,你们到底隐瞒何事?公主与你并不相识,你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瑶华道,「此事与母后有关,临风,我不愿你知晓,怕你会引祸上身。」 叶临风却摇了摇头,温言道,「瑶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纵使有祸,我能为你分担一些也好。」 瑶华望忠叔一眼,默许了。 忠叔带着他们去书房,书房以碧梧为名,笔墨纸砚仍是当年的摆放位置,一摞摞的书册堆放整齐,墙上悬挂一幅将军立马图。 瑶华一眼认出这图是明德皇后的真迹,心突突跳起来,母后与叶楚瑜之间……她疑惑地望着忠叔,不敢开口了。 「明德皇后风华无双,倾慕她的人何其多,但皇后与王爷之间清清白白。」忠叔解释道,他已猜到她的疑问。 瑶华点点头,认真观摩立马图,缓缓道,「数日前,我中了护花之毒。师兄替我诊治时,发现我的脉象紧沉,体内竟隐藏寒毒,便是我自幼修习纯阳内功也未化去,应是从胎中带来……」 「此事当真?」叶临风惊唿出声。 「真的。」 叶临风陡然变色,但她身有寒毒却赶来见忠叔,实在使他费解。 「忠叔,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忠叔喟然长嘆,走至书架前,推开排列整齐的书册,墙壁上露出一道锁住的暗格,从怀中取出贴身保管的密钥,打开暗格,里面有一只鎏金铜盒。 他小心翼翼取出铜盒,递与瑶华。 瑶华深吸口气,双手接过,盒内有几封泛黄的书信,一枚玉制药瓶。 她取了一封信笺捏在手中,望了望叶临风,又看一眼忠叔,却没有勇气打开。 忠叔神色激动,时隔多年,写信的人和收信的人都已离开人世,但他们的后人携手同来,试图了解当年的秘事,揭开被掩埋的真相。这一天,他等得太久了,欣慰之余却又有一丝空落落的怅然。 「皇后深得圣宠,常陪在陛下身旁。王爷和皇帝一母同胞,手足情深,太后在时,王爷经常入宫。时间久了,皇后和王爷也熟识了。皇后非一般女子,见识较男子强百倍,王爷血性男儿,从未将儿女私情放在心上,但渐渐的,他被皇后的见识折服,对皇后渐生情愫……」 他停下来,望向叶临风。 叶临风震惊得脸色苍白,在他的记忆里,父王与母亲相敬如宾,父王并无侍妾,只与母亲相伴,卫王夫妇素有贤伉俪之名。难道如忠叔所言,父王的心中还有过另一位女子?那女子竟然是瑶华的母后? 「皇后蕙质兰心,渐有所觉,暗暗以言语劝诫王爷。王爷发乎情止乎礼,也从未逾礼。」忠叔脸色一沉,语气突然加重,「可惜明德皇后天人之姿,竟嫁与叶楚南这个昏庸无能之辈!」 他当着瑶华直唿当今陛下的名讳,态度十分鄙夷,毫不顾忌。 「皇后与陛下感情甚笃,陛下胸无大志,尤爱风花雪月,皇后诗文乐理都精,跟他也算琴瑟和鸣。直到那日……」他的语气转为沉痛,眼神暗淡看向瑶华,「陛下得知皇后有孕极是高兴,适逢深秋菊花盛开,便邀太后、皇后与王爷等人微服至丰京城东的贡园赏菊。」 他望着窗外苍茫的暮色,长久的停顿,忆起当日的情形,至今仍觉愤慨。 叶临风和瑶华静静等待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谁曾想,那日贡园有个远游道人,机变神算、口出妙言,引得游人围观喝彩。陛下也听到他的话,命内侍召他近前。这道人故弄玄虚,请陛下屏退左右,说是有一卦事关重大,需单独禀报。陛下半信半疑之间单留下王爷,可那道人……他竟然……」 「他怎样?」叶临风急声追问。 忠叔愤愤道,「那道人竟说皇后命宫主星乃紫薇星,有女帝之相,会夺位灭齐,偏偏皇后又住在紫薇城紫微宫!」 女帝?瑶华错愕变色,「母后乃一深宫女子,并不涉朝堂,怎会为女帝?那道人信口雌黄!」 「陛下见道人认出他们的身份,也信了几分,问可有化解之法。那道人说皇后贵极已无法可解,有她一日,大齐终会亡国。道人说完,藉口去取算卦用的龟甲蓍草,却一去不回。」他哀嘆一声,「王爷急派影卫寻道人踪迹,可他如石沉大海,再也寻不见。」 瑶华已明白了,悽然道,「父皇心中忌惮,便给母后下了禁药,导致母后骤然长逝。」 忠叔沉痛点头,「陛下心胸狭隘,生性多疑,下药之事极其隐秘,连王爷也不知晓,若他知晓必会阻止,可王爷未曾想到陛下深宠皇后,竟狠得下心来。但皇后心细如髮,仍被她发现了端倪。随着她月份增长,陛下日夜陪伴着她,她想托人查探也不能。」 「母后竟被父皇软禁了?」 「当时我们只觉得陛下对她体贴入微,未曾想他是狠了心要让皇后病亡。终是皇后素日体恤下人,身边有一女官极是忠心孤勇,冒死为皇后与王爷互通书信,信中皇后探问贡园那日发生何事,为何陛下自那日起便态度有变。王爷不敢明说,只请皇后注意保养身体。他派影卫密查陛下举动,并未发现异常,便是皇后的胎像也一直稳固。但皇后机敏警觉,将日常所服的安胎药偷偷留下,趁人不防,命女官送至王爷手中。王爷立刻请名医验看,才发现药中含有寒凉至极的白犀,可为时已晚,皇后半月后诞下公主,才五日便体虚不治,与世长辞。」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来生愿 天色昏暗,瑶华的心却比蔼蔼的暮色更沉,她站在立马图前,纤细修长的身影一动也不动。 忠叔取出火石将烛台点亮,柔和的烛光沖淡了室内的悲凉气氛。 他继续回忆,「皇后病逝,陛下悲痛万分,立刻以服侍不力之罪将紫薇宫人全部处死,哼哼!他是心虚,欲盖弥彰!不曾想此事竟惊动了天阙,皇后逝后两日,天阙的师尊亲临紫薇城,告慰陛下说皇后急逝已为大齐挡了天劫,天阙感念皇后的大功德,愿抚育公主,并保大齐永安。叶楚南为了他的龙椅有甚么舍不下的,何况他心中有愧,便同意了,出生仅七日的公主便由师尊带走……」 瑶华凝望着忠叔,已听得痴了,轻不可闻地问,「是师尊来将我带走?」 「虽说公主身份尊贵,可数百年来皇室后宫权力倾轧,冤死惨死的人数不胜数。王爷也猜不出天阙为何会突然插手,公主日后亲自问师尊罢。」 叶临风近前两步,握住瑶华冰凉的手,希望能给她些许安慰。 瑶华恍若未觉,轻声问,「后来呢?」 「王爷悔恨至极,他怪罪自己疏忽无为令皇后含冤而逝,日渐消沉,竟至生无可恋的地步。陛下起了疑心,令暗卫暗查王爷与皇后的关系,又为王爷赐婚。王爷无奈之下只好迎娶王妃,很快就有了小王爷,这才渐渐打消了陛下的疑虑。」 叶临风脱口而出,「父王竟是为了使陛下放心才娶了我母亲?」 「王爷这一生心中只有过明德皇后,此事老奴不敢说谎。但王爷对王妃体贴入微,尽了夫君的职责,对小王爷更是万般疼爱。王爷最放不下小王爷,他隐忍十年,将对皇后的情意深埋心底,对往事既往不咎,为大齐呕心沥血而致英年早逝,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小王爷。」 忠叔的眼里浮现出泪光,当年的事阴差阳错,皇后、王爷、王妃都是可怜之人。 「我母亲去的早,甚么都不知道罢?」叶临风猝然流泪,可怜他善良温婉的母亲,至死都不知道夫君心中深藏着另一女子。 「王妃的一生也算安宁祥和。」 长长的影子在墙上摇摇曳曳,书房一时陷入了寂静。 瑶华大恸,母后被道士的妄言所误,天下皆言明德皇后才貌冠世,和正德帝伉俪情深……真是天大的笑话!瞒骗了天下人,只怕父皇自己都深信不疑了吧? 「呵呵!」她忽然冷笑出声,使得他们一惊。 忠叔也跟着笑了,笑容悲凉,「王爷从未在人前显露出对皇后的哀思,后来他驻守汾阳时修建了别院,将皇后和他的秘密深藏于此。王爷去之前交代,日后若有机会定要将此事告知公主。上天垂怜,老奴在此等待多年,终是等到了公主。皇后和王爷的书信,老奴从未敢看,便请公主收回罢。」 瑶华拿着铜盒和叶临风出了书房。 对上一辈的情仇恩怨,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也无法评判,遂沉默无言。 忠叔从窗口凝望他们的背影,无声长嘆,小王爷的性情随了王爷,对公主的情意只怕也难以割捨。 回到房中,瑶华点亮蜡烛,于昏暗烛光下拆开密信。 「…… 人之在世如白马过隙,益志存高远怀瑾握瑜,方为大丈夫之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母后仰慕的应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嫁与父皇虽登至尊之位,对男子的希冀终是落空了。 「回顾吾之生平,过眼皆空,廿一年总成一梦。吾所念者,惟腹中麟儿矣,盼汝善遇之……」 温热的泪珠滚落下来,掉在牡丹青鸾笺纸上,洇湿了字迹。母后心心念念着腹中的她,至死都放不下。 「吾体素健,近日常乏累不堪,吾心疑之,特请汝探查,当尽吾意为幸…… 吾所赖者,惟汝而已,遇汝乃吾生之所幸也。」 「吾生之所幸」……母后的心中是有叶楚瑜的!只是两人已为叔嫂,又是天家人,倾尽一生也没有可能,终成悲剧。 她将此信拿与叶临风看,叶临风嘆息着,复杂的心绪无法言喻。 世人皆羡明德皇后获正德帝真爱,正德帝为其亲拟谥号明德,明者明亮、睿智、深明大义也,她洞察一切不可谓不睿智,可困于孤寒深宫终是无力回天。 瑶华悲恸不能自持,伏下身呜咽不止。母后至死也不知自己为何而死,究其缘由,只是野游道人的一句妄言罢了!可怜她名满天下,贵为皇后,却死于枕边人之手。 「瑶华,他们有他们的因缘,往事已矣,咱们须得往前看。」 叶临风语声悽怆,回想母亲这一生,也难以言说她是幸抑或不幸。而父王……爱而不得,痛失所爱,他深知此间的无望。 他轻拍瑶华的肩安慰她,心中却一片灰暗。 许久,瑶华抬起头,依然泪眼朦胧。 叶临风从怀中取出手帕,欲帮她拭泪。 瑶华却不让他帮忙,拿过手帕自己擦。 他的眸光一黯,又飞快掩饰住,低声嘱咐,「此事终是被你知晓,但切不可使陛下知道,他向来多疑,你又嫁与梁帝……」 「我知道,临风,却将你牵扯进来。我在帝京远离父皇,应该无碍,你在大齐更要多加小心。」 叶临风挤出一抹轻微的笑容,低声道,「你好好的就行,我不会有事。」 他是磊落君子,便是心中有她也坦坦荡荡。下山以后,他是最亲近的人,绝不能出事。 瑶华犹豫一瞬,缓缓道,「临风,我命银楼在渔阳秘密组建了一支队伍,名为朔风,此事尚未告知萧衍。渔阳与汾阳紧邻,你若有事便召朔风。」 「瑶华,你这是何意?如果陛下知晓,只怕防你之心更甚。」叶临风深知正德帝的性子,他将皇位看得比甚么都重,岂能容她私组军队。 瑶华冷嗤两声,雪白的面上露出不屑,「他不会知道!朔风目前已招募了一万余人,明日你和我去点验。」 叶临风答应着,暗嘆她的心机深沉。陛下对她恩宠至极,她尚能清醒自持,在梁帝和陛下的视线外组建军队,胆量气魄更胜于己。这样也好,她总能护住自己。 翌日清晨,二人向忠叔辞行。 叶临风请忠叔随他到汾阳府邸,忠叔婉拒。 他将守护多年的秘密告知瑶华,已了无牵挂,又无妻无子,去哪都不如在此安心。 瑶华懂得他守护下去,也是替叶临风留一条退路,便不再劝。 她郑重地向忠叔躬身下拜,忠叔连忙上前扶住。 叶临风劝道,「忠叔,皇后的冤屈终于被公主知晓,全靠你守护这么些年,你受得此拜。」 忠叔仍执意搀起瑶华,她已是梁国皇后,远隔千里,不知此去何日才能再见,遂殷殷嘱託, 「公主,小王爷,你们姐弟关系最好,不枉当年王爷和皇后的相知相惜。还有一话嘱咐你们,当今陛下猜忌心重,此事你们务必装在心里,面上绝不能显露半分。」 他俩是聪敏之人,他是放心的,只是君恩易逝,更何况当今天子是薄情寡义之人。 望着院里苍古的梧桐树,眼前又浮现出树下默然凝望的王爷身影。王爷驰骋疆场,仕途顺利,但从皇后逝后,他未真正开心过一日。 这世上,原只有他懂得王爷的毕生之痛,如今两个儿女也已知晓。比起当年的叔嫂大防,姐弟俩可以光明正大的互相守护,已是大幸。 忠叔露出欣慰的笑容,镌刻岁月痕迹的坚毅面容变得慈和,以长者的身份殷切嘱託,「王爷临去之前和老奴吐露心声,道当年若早些知晓陛下手段,必会捨弃一切救出皇后,天下之大,总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但一切都成了泡影,此生心愿终是落空,唯盼来生。如今老奴看着你们姐弟俩亲近,倍感欣慰。还请你们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父母的生死情意,互相照应,守护彼此。」 瑶华和叶临风动容,齐声答允。两人再次向忠叔躬身施礼,缓缓离去。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朔风 渔阳,南山演武场。 几月不见银楼,他冷峻的气质褪去大半,虽然肤色黑了些,却阳刚许多。 瑶华和叶临风突然到来,他十分欣喜,禀道,「公主,按您指示,属下挑选勇勐有力之人编入队伍,其中不乏身怀技艺之人、江湖人士。" 「这些人心性如何?」 「很讲义气,公主礼遇他们,他们也知恩图报。」 演武场中,黑色戎装的士兵正在操练,动作整齐,孔武有力。 瑶华颔首微笑,「赤诚以待方能同心,但也要树立权威令其敬服。银楼,今后朔风只须听我和卫王之令,命他们勤加操练,待上了战场建功立业,在我的扶持下,封侯挂印也不是甚么难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三人登上观武台,银楼挥动令旗,令士兵列阵。 士兵各就各位,步兵、轻骑兵、战车协同配合,并战并前。 叶临风一眼看出这是遏制骑兵的车阵,抚掌嘆道,「瑶华,你从何处想来?」 瑶华粲然一笑,「临风,你身为大将军,也该好好操练赤羽军,不然遇见了朔风这样的队伍如何是好?」 叶临风的脸色瞬间一沉,回过头,定定望着她,「我永远不会与你为敌。」 他严肃的神态使得瑶华一怔,环视台下的士兵,他们一个个英勇无畏,日后要为梁国征天下。但他们绝大部分是齐人,让他们屠戮同族?和叶临风统帅的赤羽军拼个你死我活? 她的心一颤,打了个寒噤,回眸道,「临风,你说的对,我不会与赤羽军为敌,更不会与你为敌。」 叶临风在心底轻嘆,她和梁帝相知相许,梁帝欲统天下,岂能因一人而驻足不前?他望着她,目光一片赤诚,低声道,「瑶华,陛下他先对不住你,对不住你的母后。你可还记得觉远寺的智旭方丈所说,须顺心而行?你不用顾虑我,若有一日大齐与梁国开战,我惟有死而后已,但你一定会平安无事。」 若此身为平民百姓,深宫禁苑里谁当皇帝、谁赢谁输又有何分别?可他们偏偏是天家人。 瑶华静默片刻,怅然道,「临风,可惜你不是储君,否则便登基为帝,我必请萧衍容下大齐。」 叶临风陡然一惊,幸好身旁只有银楼。 银楼似未听到他们的交谈,神色自若,走到观武台的另一侧,专注地盯着台下。 「瑶华,此话不得乱说!他再不济,也是你的父皇。」 瑶华讥讽地笑了笑,望着他片刻,认真问,「临风,你对皇位可有兴趣?」 「从未有过。」 「父皇肆意享乐,大齐上养尊取优、习于骄奢,下贪官污吏横行、民穷财尽。我私下同户部何尚书了解过,国库空虚,已快支撑不住,若再次开战,大齐根本不是梁国的对手。但此时若出现中兴之主,力挽狂澜,大齐未必不能延续下去。临风,你虽年少,但下决心做这个中兴之主的话,我相信你能做到。」 中兴之主? 叶临风听得呆了。 她竟如此相信他,愿以皇位相许!这份信任超越了男女情爱,也超越了血缘亲情。这份心意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极致诱惑,也使得他心荡神摇。 但他沉溺一瞬就恢復了清明,他有自己的坚持和信念,虽九死而无悔。 「瑶华,你助梁帝很轻松么?我怎能再费你的心力?陛下虽昏庸,但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他对卫王府恩义有加,我身为臣子,也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瑶华,这是我的为臣之道。大齐文人风骨犹存,忠臣义士众多,还未到篡位谋权之时。如果真的到了不得不为的那一日,我虽珍视清誉名节,也能捨弃个人的名声,放弃秉持的信念,为天下而夺权,为正义而谋反,换取一个清平天下!」 他平素如春风的面容庄重严肃,顾盼多情的双眼敛去了笑意,话语掷地有声。 他尚年少,却有铮铮傲骨。 瑶华一直视他为未长大的弟弟,此时方觉得他成熟许多,生出了敬意,也为他骄傲。 「临风,父皇害死了母后,我必要替她讨回公道,但大齐是大齐,我会同你一起守护。」 两人相视而笑,他们有知己的情谊,也有亲情的依存,已是难得。 虽万般不舍,用过午膳,瑶华同他们辞行。 一路疾驰,星夜兼程,回宫已是傍晚时分。 她命宫人勿惊动陛下,先入兰汤沐浴,洗去一路的风尘与疲倦。出浴后,软软地倚在凤榻上,想要等萧衍回来,却实在累极,很快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是深夜,白玉宫灯散出晕黄恬静的柔光。 萧衍就在她身旁安睡。 她的目光在他的面容上流连,眼前浮现出他温柔的笑意,心头便软了,向他身旁靠了靠。 刚触碰到他,萧衍蓦然睁眼,含笑望着她。 瑶华惊道,「你要吓死我么?」 「是你突然凑过来,瑶华,你想做什么?」他低低地笑。 「不做什么,你回来了怎么不叫醒我?」 萧衍将她揽进怀里,轻柔摩挲她的脸颊,爱怜无限,「睡够了么?瑶华,你走了好几日了,和小王爷相处得如何?」 瑶华沉默了片刻,蜷伏在他怀中,将西华山上的事缓缓道来。 萧衍越听越心惊,托起她的脸庞,她漆黑的眸光沉静如水,并未有一丝波澜。 她骑行千里,只为寻求母后薨逝的真相,这一路上她的内心必是煎熬恐惧。 十八年了,终由忠僕守住当年的真相,告知明德皇后的亲女。原来瑶华自幼去往天阙竟是如此缘由,可天阙为何会插手皇室私事? 萧衍暗生疑虑,但不愿再增加她的负累,遂隐于心底不提。 他心疼她这一路的奔波辛苦,更怜惜她的惨痛身世,俯下身轻柔地亲吻她,给她最真切的抚慰。 「幸好真相併未被掩埋,瑶华,此事不必急,你总能为你的母后报仇,我会支持你。」 瑶华望着芙蓉帐顶的水晶珠串,想到昭阳殿内精美珍贵的鲛绡宝罗帐。美轮美奂的昭阳殿犹如一座巨大的金丝笼,困住了母后,不知她最后的日子是何等的冰冷绝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她幽深的眸中划过灼亮厉色,冷言道, 「父皇辜负了母后,只为他的皇位安稳。他最看重他的皇位,终有一日,我会将他从龙椅上拉下来!」 萧衍环住她,温声赞许,「好,这可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只要你想,玄甲军随时为你出兵。」 他丰神俊秀的脸庞迫得近,目光熠熠,温热的气息拂来,赶走了瑶华心中的阴霾。 她柔婉地笑了,环住他的腰间,语带戏虐,「难道你要做那昏庸的君王,冲冠一怒只为红颜?」 萧衍抬起手指仔细临摹她秀美的轮廓,语声缠绵,「你是我挚爱的珍宝,为你做甚么我都愿意。要不我先偷偷潜入紫薇城,将你父皇的鬍子眉毛全拔了,替你出口气?」 瑶华开始还认真聆听,听到后一句,忍不住笑着推他,嗔道,「又打趣我!」 萧衍紧紧攥住她的手,又俯下身去,将要触到她洁若皎月的脸庞时,轻柔笑道,「你让我去我就去,瑶华,普天之下,也只有你遣得动我。」 瑶华摇了摇头,回望着他,眼里闪烁着喜悦明朗的倾慕,「你是天子,怎能做此孟浪之事?待哪一日,你将玄甲军任我调遣就可以啦。」 萧衍笑如清风明月,「我说过要和你一同行至峰顶,我的大军当然也由你调遣。」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燕亡 元熙三年六月十八日,梁国右将军霍瞻率玄甲军二十万至大都,再度北上。 燕国骑兵战斗力极强,装备精良、行动迅捷,配以最快的战马,最利的弯刀,所向披靡。 但玄甲军依靠车辆自环为营,再用强弓硬弩射杀燕国骑兵。大军军令严整,士兵在面对燕国骑兵冲锋时毫不退缩,视死如归。精锐骑兵并不弱于燕军,步兵、弓兵、骑兵协同配合,迫得燕军节节溃败,直打到了燕国陪都大定府城外。 燕国皇帝慕容珏眼看大定府就要被玄甲军攻入,紧急向北冥求援。道梁国灭了燕国必继续北上,唇亡齿寒,两国应结盟共抗梁国。 但燕国寒疫尚未完全清除,是否出兵助燕,北冥朝中也争执不下,迟迟不予回应。 联想到梁国攻齐,兵临汾阳之际却被华阳长公主化解,后两国联姻传为美谈。于是慕容珏派使臣送国书与萧衍,愿以公主联姻,并效仿齐国,将梁国所占七城作为公主嫁奁,两国息战交好。 萧衍回书拒绝,命慕容珏即刻率兵投降,将封其为燕国公,大梁助燕国治疗寒疫,保燕国臣民平安。 慕容珏却宁死不降,颁下圣旨,命燕军做好决战准备。 燕国兵力仍有近三十万,若殊死抵抗,玄甲军必折损更多。 这一日,瑶华去向谢太后请安时,谢太后又重提旧话,「偌大的后宫清清冷冷的,实在是不成样子。先帝在时,妃嫔虽不多,哀家也有几位姐妹相伴。如今宫中年轻的妃嫔也没有,稚童也没有,两位未出降的公主平日里也没个去处,整日拘在宫里也可怜。皇后,你劝劝皇帝,哀家的话他听不进去,你说的话他还能听。」 她的左手搭在凤座的扶手上,长长的指甲涂着浅粉色的蔻丹,通透晶莹又不惹眼。 瑶华的目光上移,太后的妆容从来就精緻,修长的眉,鲜红的唇,乌黑的髮髻一丝不乱,一双翡翠东珠耳坠衬得肌肤更加雪白无暇。 她是个讲究的女人。 瑶华从未涂过蔻丹,容廷说她总握剑,担心手会生茧子,特意给她配了滋润肌肤的药膏,她也懒怠用。她也没有耳洞,从未戴过耳坠。 太后也不留痕迹地打量瑶华,她只上了淡妆,在黛紫金丝银线裙的衬托下,脸上更加寡淡无颜色。每日长发也懒怠梳,随意拢一拢,带顶凤冠就当是妆容了。要不是她天生丽质,只怕皇帝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唉,怎么有这般粗糙的女子?随便拉个小宫女都比她讲究! 不经意间,两人的目光相对,皆有些侷促,同时别开了眼。 谢太后垂下眼,摩挲着长长指甲,幽幽道,「唉,早知会这样,当初哀家还争什么宠呀?应该劝先帝广纳妃嫔,多嗣,现在太妃太嫔们聚一起也热闹些。」 说完长嘆了一声,美目中隐隐闪现泪光,倒真是寂寞深宫里的幽怨女子。 瑶华蛾眉轻扬,有些诧异又有些好笑,不知她今日又想做些甚么。但反思一下,萧衍和她的心思都在朝堂,确实忽视了后宫诸人的感受。 谢太后蹙眉轻嘆,执着丝帕拭了拭眼角的泪,萧衍的面容和她相像,尤其眼睛最像。 瑶华瞧着她就有些心软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难过,毕竟也是萧衍的生身母亲。 她微一思忖道,「母后,儿臣喜静,疏忽了此节。这样罢,儿臣即刻向陛下进言,可多选侍读与公主作伴,母后若有喜爱的贵女,也可召至宫中陪伴您。玄甲军北征燕国,就将有功将士的女儿封个翁主县主,召至宫中以示殊荣,也可安抚人心,母后您觉得如何?」 谢太后缓了一瞬才回过神,双眸一亮,幽怨的神情渐渐舒展。 瑶华知道称了她的意,心里嗤笑一声,面上依然柔顺,「酷暑将至,儿臣请母后与太妃、公主至太平别馆避暑,同时广邀大臣家眷同往。母后喜欢热闹,便请内侍省和礼部筹办些筵席盛事,热热闹闹的乐一乐,您看如何?」 谢太后未料到皇后竟开了窍,仔细瞧了她两眼,她的目光清明不似作伪,便附和道,「皇后说的甚是,哀家觉得可行,还请皇后抽空向皇帝提一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与燕国的战事已进入决胜时刻,瑶华哪还有心思理会这些琐事,「原该如此,便是紫薇城内也是盛宴不断呢。母后,后宫由您掌管,您想做甚么就做,儿臣与陛下并无意见。」 瑶华入主中宫至今已有半载,今日谢太后方感到满意,慵懒地倚在凤椅上,望着她露出妩媚笑容,「皇后蕙质兰心,怪不得皇帝爱重。」 瑶华微笑着,向她行礼告退。 出了圣端殿,茗香低声问,「公主,您说的是真的么?要是广置女官,只怕她会藉机纳世家女子……」 「随她去,陛下的心思并不在后宫,多几个女官怕什么!」瑶华真是腻烦这些事情,当年母后困在紫薇城只怕也烦闷坏了,想到母后便心口酸涩,问道,「茗香,你跟着婉贵妃多少年了?」 「回娘娘,奴婢十一岁跟了婉贵妃,至今已有九年了。」 「二十来岁也该许个好人家了。」 茗香清秀的脸庞未有一丝动容,眼神和声音都很坚定,「公主,奴婢不会出宫,只愿一直伴您左右。」 「你和芷淇她们从大齐跟我来到帝京,远离故土也很委屈。我这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以后想出宫呢,便给你们寻个好人家,不想出宫呢,一直陪着我也好,随你们做主。」 茗香通晓世故,也知道瑶华是真心。 觑一眼瑶华的侧颜,仿若无瑕白玉精雕而成,白皙柔美中蕴含着寒凉。 她的举止异于常人,森严的宫规铁律对她形同虚设。她与梁帝心心相印,藐视世间规则,只因他们具有强大的力量,而这力量并不仅仅是因为手握皇权,部分来源于他们自身,他们的存在就是力量。 茗香深感敬服,想要跟随公主的脚步,看她最终将行至何方。如果嫁人,只怕就圈于一方狭窄庭院相夫教子,逐渐沦为平庸妇人。而平淡无味的生活,她并不嚮往。 晚膳时,瑶华将与谢太后的对话告诉萧衍。 萧衍并无意见,「随你安排,天也热了,你素来怕热,咱们便去别馆避暑。」 他停了会,望着她露出温柔的笑容,「瑶华,过几日就到了你的十八岁生辰,你可有甚么心愿?」 「生辰?」瑶华一怔,她全然忘了。 上一次过生辰还是十四岁时,她第一次下山便连累师兄惨死,从此她的心中只有师兄的忌日,再也未庆祝过生辰。 她放下银箸,眸光黯淡下去,低低地说,「没甚么心愿。萧衍,我不过生辰。」 萧衍明白,师兄之死是她心底的殇,无可转圜。 怕引得她难过,他也不再多言, 「嗯,那就不过了,待大军攻下大定府,便是给你的贺礼。」 瑶华未置可否,起身至窗边的湘妃榻上靠着,恹恹的样子。 萧衍跟过来,温柔地笑着,「刚用完膳就靠着只怕会不舒服,要不起来,我陪你去走走?」 瑶华伸出手,他便递了右手过去,瑶华拉住他,笑道,「不要,你陪我在这里坐着。」 窗外是绿油油的芭蕉,盛开的海棠花。 萧衍遂坐于榻边,和她手指相扣,绵绵低语。 茗香示意宫人速将膳食撤下,宫女和内侍垂首低目,鸦雀无声,无人敢抬头望向窗下缱绻缠绵的帝后。 内侍总管王安瞥一眼茗香,茗香也跟着他悄声退出。 萧衍的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瑶华双手抓住他的手指,轻柔摩挲。这双手,可执剑挽缰、抚琴握笔,也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大定府只怕更加难攻,燕国臣民必捨生忘死、背水一战。就如去年,即便你攻到丰京,只怕玄甲军也会损失惨重。我父皇虽昏庸失德,也做好了殉国的准备呢。」 萧衍微微吃惊,她的话有些冷意。他仔细思量,自己也并未做错事惹她不快,但她的心情有些低落。 他柔声道,「瑶华,都过去了,我怎会让你父皇殉国,你不是回来了么?」 「若我不回来呢,你待如何?」 「我会求娶齐国的瑶华公主,只要你父皇答允,我立刻退兵。」 瑶华摇头道,「以后切不可再如此行事。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你的一言一行影响深远,务必谨慎。」 「只要你无事,便不会有天子之怒。」萧衍的声音温柔如水,「瑶华,你今日怎么了?平日里你极少说这些。」 瑶华秀眉微蹙,声音也恹恹的,「师兄又去了大都,我有些感伤,便只有你还能说几句话了。」 萧衍抚了抚她的眉心,又轻轻捏她的脸颊,眉目含笑,「你不和我说还和谁说?待攻下大定府,我陪你出去走走,你想去哪里?」 「哪也不想去,和你一在起就够了。」瑶华将脸贴于他的掌心,柔柔地说。 瞥到院里的古梅树,她蓦地想起一事,立时抓住他的手臂坐起来,「我记起来了!之前在觉远寺许了愿,待闲下来,要去还愿的。」 「已实现了罢?」萧衍笑道,「我猜猜,肯定就是你想要嫁与我了,对不对?」 「对!临风非要我许个愿,我拗不过便许了,谁知这么快就实现了!」 她乐不可支,环住他的颈项,仰起头,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如小猫般娇憨地笑了,「虽说我不信菩萨,但都说需要还愿的,还是去一趟好啦,你陪我去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萧衍心动不已,拥她入怀中,亲了亲她的脸颊,「好,一起去。」 都说她清冷疏离,其实她天真的时候让人心颤,只是仅有他才能得见。 第70章 第七十章 美人 七月九日,天朝大陆发生两件大事。 其一是梁国大将军文钦率玄甲军攻克大定府,燕国皇帝慕容珏率军拼死抵抗,于玄甲军攻入行宫之时,从城楼上一跃而亡,以身殉国。 其二是南越立大皇子段煜为太子,因国君眼疾愈发严重,由太子监国。 七月十六日,燕国使臣丹杨王慕容瓒带礼品与国书,持节至帝京谒见萧衍,向大梁称臣投降。 萧衍许诺减免亡燕的税赋,由降将继续管理当地,并派大量医者携药物入燕诊治寒疫。又派右相韩瑷率队至大定府,收缴燕国衮冕、圭璧、仪仗、图籍以及财宝器物等,运往帝京。 韩瑷入城安抚百姓,封闭仓库,命玄甲禁绝烧杀抢掠之事。他入大定府安置燕庭人员,将皇太后、皇后、皇子公主以及其他朝官、宫廷人员监护至帝京,居于城西的会同馆、四方馆。 至此,燕国灭亡。 降燕的皇太后、皇后、妃嫔等诸多后宫女子自请出家。萧衍皆准,命她们在帝京城郊的玄悲寺落髮为尼。 此时已至七月底,帝后与谢太后已率后宫诸人至太平别馆避暑。因北征大捷,太平别馆笼罩着热烈喜庆的气氛,盛筵不断。 萧衍又下圣旨,封大将军的嫡女文婉和为和静县主,韩相的嫡女韩慈玉为清平县主。 文婉和年十三,柔顺乖巧,韩慈玉年十五,清丽动人。她们与怀淑公主、淳安公主每日陪着谢太后,深得太后宠爱。韩慈玉又是谢太后的表侄女,眷宠最盛,风头直压公主。 今日,谢太后于南风殿设宴,宴请命妇为贺。 南风殿外是广阔的玉渊池,满池荷花绽放,清风带香。 谢太后甚是喜悦,笑令怀淑公主与清平县主弹奏琴曲,为筵席增加雅兴。二人年纪虽小,琴艺却不凡。特别是韩慈玉边弹奏边吟唱,琴声悠扬,歌声婉转,惊艷了四座。谢太后十分高兴,又厚赏了两人。 她一时兴起,侧头笑问瑶华,「皇后,她们弹得极好,不知你的琴艺如何,可否让大家见识一下?」 在座的都是梁国地位最高的女人,但大庭广众之下弹奏器乐仍不失献技之意。瑶华身为皇后,岂需讨她人欢心? 她直视太后的双眼,冷然回绝,「母后,儿臣不会弹琴。」 谢太后一愣,她是公主,岂能不会弹琴?还以为她是谦辞,又笑道,「皇后何必谦虚?听闻皇后手中有名琴独幽,何不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独幽?」她身侧的韩慈玉讶然出声。独幽是古代名琴,竟在皇后手中!她自幼修习琴道,对名琴深感兴趣,遂娇声问道,「娘娘,可否借臣女一观?」 她含笑望着皇后,自恃身分娇贵又得太后宠爱,皇后必会应允。 未曾想皇后冷眼瞥了过来,眼中的寒意使得她一惊,方觉自己唐突,笑容仍挂在脸上讪讪的,俏脸却已僵硬了。 「本宫并不擅琴,独幽只陛下一人所用,要不请陛下来为大家弹奏一曲,如何?」 皇后的面容平静,语气也平静,但场中众人慌得低下头,噤了声。 谁敢让皇帝来弹琴,不要命了么? 席间陷入死寂,韩慈玉更觉难堪,她从未受过这般冷遇,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窘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太后蹙起眉,最不喜瑶华面上柔顺实则桀骜的模样,又心疼韩慈玉,玉面蓦地一沉,低声责备,「皇后,众人只为一乐,你又何必如此强硬?」 瑶华平静地望她一眼,淡淡道,「儿臣说的是实话。母后,歌舞伎才色俱佳,就由她们表演吧。」 「呵!」谢太后低低地嗤了一声,妩媚的桃花眼快速瞟过她,带着轻微的不满和蔑视。 瑶华听得清楚,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安然端坐,再也不瞧她了。 右相韩夫人坐在下首第一排,瞧着亲女受到冷遇也十分心疼,但她的心思玲珑,笑盈盈地起身,「太后娘娘,臣妇忽然想起一事,燕国的端敏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她如今就在帝京,离得也不算远,何不召来让大家见识下绝代佳人呢?」 端敏公主慕容姜的艷名传遍天下,敢称天下第一,到底有多美?众人纷纷抬头,面露期盼之色。 只有瑶华秀眉微蹙,慕容姜美名在外,欲睹其姿容的人数不胜数。玄甲军纪律严明,入燕之后禁绝强娶强占,慕容姜和一干后宫女子才得以保住名节,但她的去留仍牵动众人的目光。 谢太后神色微动,她自恃美貌,如今年岁渐长,但好美之心未曾消减,遂道,「韩夫人倒是提醒了哀家,第一美人确实值得一见,也许她哪日就出家为尼难以见着了,咱们今日就召她来瞧瞧。」 她招了招手,内侍省少监安福荣躬身上前。 「去会同馆请慕容姜来,对她客气些。」 瑶华忙劝道,「母后,慕容姜是亡国公主,只怕她心情郁结,咱们高高兴兴的,何必叫她来败兴呢?要真想见,明后日单独召她过来就是了。」 安福荣听到皇后发话立刻停步,恭立等待。 谢太后斜睨瑶华一眼,皇后处处与她意见相左,她也感到厌烦,语声冷了下去,「心情郁结也不显露于面,方才是皇族气度。更何况她是俘虏之身,可不是甚么公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她朝着安福荣不耐烦地挥手,安福荣见皇后没吱声才去了。 韩夫人也觉出太后和皇后之间气氛低沉,又含笑解释,「皇后娘娘,咱们也只是好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并无其他的意思。见完就让她回去,她出不出家咱们也管不着了。」 几位贵妇随口附和,「就是,就是,见见而已嘛。」 瑶华淡淡地望她们一眼,不再开口。当日她和叶临风还说去燕国看第一美人,如今慕容姜就在帝京,却是亡国公主,不过是让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弱女子罢了。 场中,乐伎正在吹奏管乐,众人安静倾听。过了快半个时辰,坐得有些乏了,谢太后道,「咱们绕着荷池转转。」 众人连忙起身,簇拥着她浩浩荡荡向荷池而去。 瑶华却未跟过去,带着茗香出了南风殿。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看到安福荣回来,身后跟着一碧衫女子。 「盈盈醉眼横秋水,淡淡蛾眉抹远山。」 慕容姜随着安福荣曼步而来,身上是普通的浅碧纱裙,如缎的长髮及腰,一步一步摇曳生姿。她的容貌端丽倒在其次,神色间恰到好处的羞涩,一对含情目似一汪春水,眉间若颦,清丽绝伦却又媚骨天成,纯洁与妩媚奇异的融合在一起,令人目为之夺,心旌摇盪。 燕国竟有这般美人! 纵是看惯了好容色,面冷心静的瑶华望着她也生出了怜惜之意。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安福荣躬身施礼。 「你退下。」 他连忙退到远处,背过身去。 慕容姜方敛手行礼,羞羞怯怯望一眼瑶华,旋即垂眸,纤细的玉指绞在一起。 「端敏公主,今日我见你,是因为你我同为公主又都在异国,有些感同身受。如今你来了帝京,以后可有甚么打算?」 慕容姜诧异抬眸,眼圈已红了,上前两步嗫嚅道,「娘娘,您……您会帮我吗?」 「嗯。」 慕容姜盈盈地福了一福,神色悽惶,但声音柔媚轻盈,似清幽的荷花香,带来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我要出家修行,可母后不允,她让我嫁人生子。如今我……我是亡国女子,又能嫁给谁呢?」 「你可有想嫁之人?」 「父皇未曾赐婚,我……我也不知道。」 瑶华沉默片刻,温声道,「知道了,你先进去吧。」 慕容姜又福了一福,跟着安福荣进殿了。 原来第一美人是这般柔弱娇媚的女子,瑶华不禁感嘆,以她的姿容,若没个好去处,只怕就如浮萍柳絮一般任人蹂躏了。她又思忖良久,方慢慢回殿。 殿内,慕容姜正在弹奏琵琶,奏的是燕国名曲天光云影。她娇柔羞怯,却奏出了天光云影、气象万千的恢弘画面。 乐音引人入胜,众人听得心潮澎湃,沉醉其中。 奏毕,谢太后率先称赞,「好曲!」 慕容姜抱着琵琶起身,神情恭顺,向谢太后躬下身去,「多谢太后娘娘称赞。」 谢太后转头对瑶华笑了笑,「皇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我见犹怜呢!」 瑶华道,「是,慕容确实美。」 德太妃也笑道,「乐伎的琵琶比起慕容姑娘可差远了,既然太后喜欢,就留她在宫里吧?」 将第一美人、亡国公主留在宫里,即便皇帝无心,传出去也有损他的声誉。 也不知德太妃此话是无心还是有意。 瑶华望一眼德太妃敦厚的笑容,等着谢太后的回答。 而慕容姜立于筵席中间,低垂着眼帘,似歌舞伎一般被命妇们肆无忌惮地打量,哪还有半分金枝玉叶的尊贵。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行刺 谢太后被德太妃的话惊了一惊,一时未开口。 众人都在等太后的回答,意味深长的目光却落在皇后的脸上。 绝色美人入宫,独霸圣宠的皇后能否愿意? 瑶华也察觉到众人玩味的目光,仍是一脸平静,「母后,慕容如此姿容,儿臣以为,为她寻个好人家更好。」 谢太后望着她秀眉一挑,疑惑问,「皇后的意思是?」 瑶华展颜微笑,明媚的笑容使得谢太后愣了愣,皇后笑起来光彩夺目,为何总不笑呢? 「母后,儿臣倒有一个人选。英王妃病逝,偌大的王府没个女主人操持家事,更何况小世子不能没有人照顾。何不令慕容为英王侧妃呢?」 「英王侧妃?」谢太后眼眸微紧,沉吟着。当初英王也一心争夺储君之位,如今成了悠闲享乐的王爷,慕容姜虽是亡国俘虏,但曾是嫡公主,慕容皇族绵延数百年,娶了她只怕就掌控了慕容氏一族。 亡国公主贱如蝼蚁,逃不过被侵占蹂躏的命运,绝大多数的结局是沦为奴婢或官妓,能为亲王侧妃已是天大的恩典,但这恩典为何要给她? 慕容姜久久听不到太后的声音,浑身紧绷,垂着头紧张得不敢唿吸。不知为何,素未谋面的皇后竟对她动了恻隐之心。这是她能得到的最好归宿,简直想都不敢想,但今日太后不答允的话,只怕以后再无官宦世家敢让她进门。 炎炎夏日,凉意却从足底升到全身,心却炙热,冷热剧烈交战,恐惧与渴望几乎要将她湮没。此时,命运的大刀正悬在头顶,落不落下,只在太后的一念之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不只是她,在座的命妇也各怀心思。虽是侧妃之位,慕容姜这般容貌才情,先入了英王府,谁还敢再入王府与她相抗?当朝亲王就这么几位,她一个亡国女子竟占了一位去,皇后也忒大方了! 谢太后的心里生出疑惑,皇后今日怎这般好心了?难道是怕美人入宫威胁到她的地位? 瑶华见太后不答,目光闪烁不决,也知晓她的疑虑,又劝道,「母后,陛下心怀天下,也要让天下人看看大梁的胸襟气度。再说了,慕容柔顺秀美也当得起侧妃之位。」 谢太后的目光移到慕容姜的身上,确实风姿婉约,容貌与皇后不相上下。况且,这我见犹怜的楚楚模样,只怕男人更加抵挡不住。红颜祸水,宫中已有了一个别国来的祸水,绝不能再来一个! 她的心中一凛,对德太妃暗生怒意,当即答道,「皇后的提议甚好,哀家也贊同。」 头顶明晃晃的大刀瞬间消失无踪,慕容姜浑身一震,马上拜下去,因激动,语声也颤了,「谢太后娘娘恩典,谢皇后娘娘恩典!」 一锤定音,经两位娘娘首肯,她的归宿再无人能改。 众人的心里五位杂陈,只有韩夫人曼声笑道,「咱们要给英王道喜喽,将天下第一美人娶进府中,得有多少男人艷羡哪!」 谢太后颔首微笑,「就由内侍省筹备婚事,尽快完婚。」 德太妃和敬太妃互看一眼,英王府先办喜事,康王的婚事又得延后,敬太妃便有些不满。 「太后,英王妃刚没了几个月……这婚事要不要缓缓?」德太妃倾过身,恭敬地笑道。 谢太后斜睨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又不是正妃,不必缓。」 德太妃也不知怎么就使得太后不高兴,讪讪地低下头,「是。」 瑶华遂命安福荣送慕容姜回会同馆,又赐下大量赏赐。 慕容姜再次拜倒谢恩,起身时向瑶华投去感激的一眼,便随着安福荣走了。 未料到韩夫人的心血来潮竟促成了一桩姻缘,而将他人的命运拿捏在手中,畅快至极。谢太后深感满意,露出自得的笑容。佳人难得,但只要不来媚惑萧衍,嫁谁她都不在意。她又瞥一眼瑶华,这一回,皇后处事倒是颇合心意。 很快,歌舞又上场。舞伎跳的正是北方的胡旋舞,伴奏欢快刚劲,数名舞伎像蓬草迎风飞舞,分不出她们的脸庞和身影。 谢太后看得入神。她看到慕容姜的绝色,又回想到自己年轻时的风采。当年她为贵妃时作的胡旋舞也是宫内一绝,深得先皇喜爱。她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沉醉在绵远的美好回忆中。 瑶华望她一眼,太后依然美貌动人,在座的命妇无人可及。想来她年轻时的美貌应与母后不相上下。可是她中年丧夫,虽握有权势,确实也是个深宫寂寞人。 念及此,便对谢太后心生怜悯,原谅了她对自己下毒的事。 舞伎仍在旋转,旋转,越来越急,越来越近。 众人都在看舞蹈,只有瑶华垂下了眼眸,热闹激昂的鼓乐声吵得人心烦。 蓦地,两名舞伎转到了凤藻玉案前,衣上彩带猎猎飞扬,令人眼花缭乱。 一名舞伎脸带笑容,却冷眼觑视玉案后的皇后。她的舞姿快似疾风,再一次抬腿时,右手迅速从裙底抽出一柄软剑,全力刺出。 她去势极快,彩带卷翻了案上的琉璃玉盏,滚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啊呀!」谢太后最先惊唿。 瑶华却岿然不动,双眸盯着刺来的软剑。 剎那间,剑尖直指咽喉。 瑶华的眼睛未眨,舞伎忽地一口气上不来,手足僵住,软剑只离瑶华三分远,却再不能前进。她错愕慌乱,试图再刺,手臂却沉重不堪,动弹不得。 瑶华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剑尖轻轻一抽,软剑到了她的手中。 「谁派你来的?慕容恪还是慕容珏?」 舞伎杏眼圆睁,胸口闷窒慾呕,神色变得狰狞。 身旁的太后太妃等人同被瑶华的内力压制,也憋闷至极。 倏地,这股大力消失殆尽,谢太后大口唿吸,厉声叫到,「皇后你在做甚么?有人行刺!侍卫何在?」 女人尖利的惊叫声连连,歌舞伎已全部跪在原地,深深伏下身去。 侍卫已将舞伎围住,但皇后不发令,无人敢动手。 这舞伎喘过气,脸上毫无惧色,瞪着瑶华厉声唿喝,「叶瑶华!蛇蝎妇人!你杀了燕国大都督,灭我大燕,我们燕国人人都想取你性命!可惜我武艺不精,今日杀不了你,我……我……」她奋力前扑,却被侍卫拦腰截住。 瑶华神色平静,缓声问,「你是慕容恪的人?本宫也钦佩大都督,他死的壮烈,不过他是死在陛下的剑下,你找错人了罢?今日本宫有心饶你,先告诉本宫你是何人?」 那舞伎冷笑道,「我敢杀你就不怕事败!我乃大都督次女慕容嫣!要不是你无故砍下我父王的手臂,他何至于日夜忧愤,走之前都不能安心,这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你好狠,好毒的心肠!」 她冷眼睥睨瑶华,激动得涌出泪水,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舞衣上的彩带也跟着飘荡。她也怕,但更多的是恨,来之前就已决心赴死,但行刺失败空余遗恨,好不甘心! 瑶华起身到她跟前,凝视她姣好的面容,依稀可见脸上的细微绒毛,她顶多十五、六岁。她孤勇行刺,原来是慕容恪之女,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今日帮了慕容姜,也不差一个慕容嫣。可行刺皇后是诛九族的大罪,绝无活路,还不如给她一个痛快。 她轻嘆口气,「罢了,本宫送你一程。」 手一抖,软剑直没慕容嫣的心口。 慕容嫣大大的眼睛还瞪着,张了张嘴却已无法说话,晃了几晃,用最后的力气和神志举起双臂去抓瑶华。 瑶华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微一侧身。 砰地一声,慕容嫣栽倒在地。她侧着头,鲜红的血从嘴里涌出来,眼睛瞪得圆滚滚的,眼中的恨意不减,死不瞑目。 贵妇吓得掩面尖叫,淳安公主年龄小,当即大声哭了出来。韩慈玉不小心瞟见慕容嫣圆睁的眼,身子一软,竟晕了过去。 「皇后!」谢太后怒喝。 瑶华恍若未觉,吩咐侍卫,「送她回会同馆。」 她未理会谢太后,抛下喧闹的众人离开了南风殿。 慕容姜和慕容嫣使她想到了自己。若当日玄甲军攻入丰京,叶氏皇族殉国,她也难以独活。慕容嫣年少孤勇,她于心不忍,可燕国灭亡是萧衍和自己一手导致,和慕容氏隔着国破家亡的血海深仇,岂能手软? 她自嘲地笑了笑,此时心软,倒有些惺惺作态了。 茗香聪慧,晓得瑶华心情不虞,轻声道,「公主,慕容嫣胆敢行刺,陛下定会严查此事。」 「茗香,若是大齐被梁国攻下,我只怕也是一般下场。」 茗香忙道,「公主,千万别这么说!您已是梁国皇后,陛下爱重您,绝不会使您陷入困境。」 瑶华摇头轻语,「天下有几个叶瑶华?公主郡主数以百计,逃过的只有我一个。以后这样的事还会有,咱们且看罢。」 茗香的神色黯下去,公主说的是实情。她仍是心悸,若不是公主会武,刚刚那把软剑只怕就刺进她的喉咙了。 她颤声道,「公主,您嫁来梁国才半年,刚中了剧毒又被行刺,幸好都未伤到您。您武功虽高,咱们也要处处留心,想害您的人躲在暗处,手段防不胜防。」 瑶华不答,前路艰险,她早有准备,这点事于她微不足道。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争执 还未到流云殿,就看到萧衍迎面走来,冷面霜眉。 瑶华露出微笑,迎过去挽住他的胳膊,「不碍事,她武功低微,我已经处置了。」 她一脸平静,必是未将刺杀放在心上,刚听得内侍禀报时,萧衍的心都提了起来,幸而她无事。 她艺高人胆大,他真是拿她没办法,无奈嘆口气,「瑶华,她虽未伤了你,身为俘虏却能混进来行刺,背后必有人相助,会同馆那边有异心的人不少,就趁今日之事彻查到底吧。」 瑶华并不同意,挽着他的胳膊轻轻摇摆,「此事就到此为止。慕容恪总归是死在你我手下,他的女儿为他报仇也情有可原,况且她已伏诛,就算了吧。」 萧衍蹙眉道,「你有仁慈之心,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此事就当是怀柔手段,令慕容氏臣服。」 萧衍停住脚步,垂眸凝视她。瑶华甚么都不说,但他已听闻她提议将慕容姜许配英王的事,她必是生出了怜悯之心,因着她们相同的公主身份。 他不再坚持,微笑道,「好,就不查慕容氏,但涉及此事的人必须伏诛。」 瑶华笑了笑,也同意了,「好。」 两人各退一步,遂不再提。 流云殿的院里古树森森,瑶华坐到树下的石桌旁,莞尔而笑,「方才慕容嫣送剑过来,我未用力就轻松压制住她,最近我的功力精进了不少。」 被人行刺她不介意,功力提升她却开怀,萧衍靠在石桌上温柔地望着她,「我更不是你的对手了,瑶华,师尊不下山的话,只怕你已是天下第一了。」 「高处不胜寒,你努力努力,很快就能追上我。」 「我不用胜你,你是最厉害的,我很佩服。」 瑶华微笑着,顿了顿低声道,「今日母后让我弹琴,我说不会弹,她不大乐意。萧衍,跟她们相处怎么这么困难?」 萧衍颇感无奈, 瑶华和母后的性子完全不同,相处不洽,总是使瑶华受委屈。 他略一沉吟,安慰她说,「我跟她们相处也困难。许是你和师兄一起长大,对女子间的心机琐事不留心。她们闹她们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瑶华又嘆口气,幽幽地说,「唉!她们都怕我。我虽然武功高,又不会随便出手。」 她今日当众处决刺客,她不以为然,那些命妇只怕吓坏了,将更加畏惧她。 萧衍也不说破,低声笑道,「真是委屈你了,你原是山颠的……」话到嘴边,他又改口,「山里的风,自由自在,如今却被困在宫中。」 瑶华站起来环住他的腰间,满面娇嗔,「你是要说我原是山巅的凤凰,现在却变成你的笼中雀了么?」 萧衍扑哧笑了,「我可没这么说,更不敢这般想。」 她戴着一顶华丽精美的金凤冠饰,上面的珍珠碧玺珠串垂到脸颊两侧,萧衍帮她取下冠饰放在石桌上。 瑶华顿觉轻松许多,吐舌笑了笑。 萧衍理了理她耳旁的碎发,含笑道,「北征之事告一段落,我现下不忙,咱们去还愿吧?」 瑶华露出喜色,应道,「好。」刚答应又犹豫了,「若去齐国,只怕会惊动父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怕甚么?你是长公主,你愿意的话,咱们还可去趟丰京。」 瑶华攀住他轻笑,「不去丰京,还了愿咱们就回来。」 翌日一早,刚用完早膳,圣端殿的玉兰姑姑来请瑶华。 瑶华知晓必是为了昨日之事,便吩咐起銮驾,不疾不徐到了圣端殿。 谢太后半倚在美人榻上,素日的精緻妆容不见,只上了淡妆,瑶华对她行礼,她也未起身。 她冷眼打量眼前的人,皇后的容貌摄人心魄,身姿婀娜窈窕,端的一副佳人模样。早听闻她出手残暴,杀人不眨眼,昨日亲眼所见,果然骇人。 虽然她极美,可梁国并不缺美人,为何萧衍偏偏认定她呢? 谢太后深感困惑,半晌没开口。 眼看太后修长入鬓的双眉渐渐蹙起,瑶华挺直站立,目光平静,坦然接受她的打量。 谢太后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收回目光慢条斯理道,「皇后,昨日你的行为吓坏了众人,估计帝京城内都传遍了,咱们的中宫娘娘竟面不改色手刃刺客。」 她长嘆一声,想到昨日那些命妇的窃窃私语,还有太妃后来的抱怨责备,神色渐渐阴沉下去,「那么多侍卫,何需你亲自动手?你行事乖张,哀家素日总替你解释,维护你的尊贵,现下可怎么好?昨日淳安都被吓哭了,那也是萧衍的小妹子,你连问都不问一句!还有慈玉都吓晕了过去。你自己想想,你的行为多骇人!」 她停下来,瑶华却依然平静地站着,一脸的坦然自若,看来是不准备认错服软了。 谢太后的怒气登时涌出来,继续道,「皇后,哀家知道你武功了得,可那些命妇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她们和你不一样,经不得吓。唉!你如此年轻貌美,可整日拿剑练功的,还不吃不喝闭关!难道你要修仙不成?你是一国之母,又不是江湖女子……你与皇帝也成婚半年了,虽然皇帝口中不说,心里也希望你早日诞下皇子。但你动不动就杀人,不吉利不说,还会伤阴鸷……」 「呵……」瑶华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谢太后眉心紧皱,从榻上直起身,沉声喝道,「你笑什么?」 「母后,儿臣自幼习武,亲手杀个人算得甚么?儿臣不必假手于人,甚么护花牵机之毒,儿臣不需要!」 「你胡说些甚么?」谢太后瞪着她,厉声道。 护花一事,两人从未在明面上提过,此时乍然一提,谢太后顿觉刺耳难堪,盯着瑶华,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玉兰姑姑忙奉了温茶过来,被太后一手推开。 瑶华漆黑的双眸中满是冰冷,嘴角噙着一抹讥笑,清脆语声如寒玉碎裂,「臣妾身中剧毒,大夫说了短时间内不宜有孕。母后若是着急,可即刻召陛下前来,请他广开后宫,臣妾绝不多言!臣妾看清平县主貌美娇柔,深得您的宠爱,何不就下懿旨封她为妃?臣妾绝不阻拦!只要您点头,明日起臣妾就筹备选秀,将这后宫充实得满满当当,您满意吗?」 她自入宫,一直于太后面前自称儿臣以示亲近,此时改口称臣妾,也已动怒。 谢太后怒不可遏,登时站起来,右手指着她怒喝,「放肆!你……你……」 玉兰姑姑早已率宫人跪倒在地,膝行至太后脚边劝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切莫动气……」 谢太后充耳不闻,气得脸色发白,唿吸急促,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瑶华盯着她冷笑两声,眼中闪过冰冷的寒意,一拂广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多少年未曾有人这般顶撞过谢太后,她急怒攻心,扶额跌坐在榻上喘着粗气,待气顺了些,立刻吩咐摆驾承光殿。 这头,瑶华径直回了流云殿,挥手命宫人都退下。 子嗣,子嗣!她与萧衍成婚半年仍未有孕,前朝后宫早就议论纷纷,皆被萧衍强势弹压,她在后宫也不时听闻。 可是她的身体……母后冤死,她也不能有孕,这都是父皇的手笔! 她素来不将闲言琐事放在眼里,可后宫有谢太后不时挑事添堵,知晓母后之死后,紫薇城也难回,这天下除了天阙竟无一处净土! 萧衍回流云殿时,瑶华正坐于窗前看书,神色安然。 他上前柔声问,「母后又烦你了?」 「总归是我昨日出手吓到了她。」她放下书,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奇怪,后宫的人动辄下毒,好像不经自己之手就清白无辜了,亲自动手反而大逆不道。都是杀人,又有何差别?」 萧衍深感歉疚,俯身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 「我已严词告知母后,往后再也不得召你,你也毋需再去向她请安。」 瑶华扭头望向窗外,默然片刻,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母后总是提起子嗣之事,我知道她心中着急。萧衍,我和她说了,大梁贵女无数,她相中谁下懿旨就是了……」 「瑶华!」萧衍截断她的话,语声微沉。 瑶华遂闭口不言,仍望着窗外,神色冷寂,看起来什么话也不想说。 萧衍沉默了一瞬,举起右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了回来,迫使她望着自己。 「我知道你和她说了甚么,我已告诉她于子嗣上不必着急,她以后不会再提。」 他的神情和声音都温柔下来,瑶华却不依不饶,嗤笑一声,「天下人皆以为有了子嗣就可高枕无忧,愚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萧衍想开口,又忍住了,抚了抚她的脸颊。 案上摆着独幽,瑶华瞥见,快步走过去,随手弹起十面埋伏里埋伏一段。她不及萧衍琴艺精湛,但深谙琴曲之道,此时弹出曲中紧张肃杀的气氛,听起来阴森可怖。 萧衍皱起眉,琴音中隐含杀气。 一曲弹完,瑶华仰望萧衍,双眸深沉如海,冷冽如冰。 萧衍也凝望着她,神色复杂。他感受到她的怒,她的恨,蛰隐在她幽深的眼底。今日她因为他隐忍不发,来日……以她的心性,必是以血偿血,以命抵命。 两人肃然相望,良久无言。 瑶华终是禁不住,于心底无声嘆息。萧衍是她最依恋的人,可没有谢太后就没有他,又何必逼他呢? 她起身缓缓走至殿中,端严身姿纹丝不动,深沉目光回望着萧衍,「萧衍,我的母后因寒毒而逝,而我的体内也留有寒毒难以有孕。你胸怀天下,志向必能实现。血脉传承可保萧家绵延不绝,志向传承却可使天下永固。若是有人能继承你的志向,那人是不是由我所出,抑或是不是姓萧,对我来说都无碍。」 萧衍瞬间明了,容廷为瑶华留下药方,她不时服用汤药必是想要祛除寒毒。难以有孕是天家大忌,她却告知于他,坦然无惧。她表明她的态度,但是天下这么大却只有一个瑶华,他不会负她。 他快步上前拥她入怀,「瑶华,不可再说。无论如何,我的子嗣只会由你所出。」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还愿 从帝京至邺城需几日,帝后只带了溯光、芷淇芷澜和阳泽同行。 溯光性情淡漠,除非必要,绝不会主动说一个字。 芷澜偷偷对瑶华说,溯光比银楼差远了,银楼虽冷酷,对她们却温和。溯光却谁都不理,也不及银楼帅气。 瑶华笑笑不说话,她和溯光都话少,互不相扰反而觉得自在。 去年与叶临风一道去觉远寺许下心愿,此次与萧衍一起去是心愿得偿。瑶华噙着淡淡的笑意,世道变幻无常,她终是长伴在萧衍身旁。 夏日的邺城景色秀美,城中梧桐树郁郁苍苍,繁花锦簇。 大齐崇尚名士风流,文风鼎盛。正德帝又喜奢华,齐人效仿丰京的贵人,男女衣着华丽,宽袍大袖,飘逸洒脱。 瑶华从车窗望向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都是父皇的子民,举止端庄、谈吐优雅。只是这般盛景又能延续多久呢? 到了去榻的客栈,掌柜一眼就认出瑶华,特意将她住过的天字号客房给她,又送他们上楼。 叶临风来此时,风流潇洒又出手阔绰,深得掌柜的喜爱,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贵人,上次那位俊秀的公子今日未见?」 瑶华瞥了一眼萧衍,萧衍似未听见,望着房门神色不变。 她微微一笑,「上次来的公子是我的弟弟,今日陪我来的是我的夫君。」 掌柜见萧衍容貌俊美无俦但神色冷峻,心中一凛,应承两句就退下了。 进了房,芷淇和芷澜将房内的用具一样样换下,瑶华含笑道,「你俩先去歇一会,晚些时候再来换。」 俩人赶忙放下东西,笑着走了。 萧衍站在窗前一直未开口,此时才漫不经心道,「小王爷与你亲近,使得许多人误会。」 瑶华睨他一眼,淡淡道,「你向父皇求娶我的时候,临风可是极力贊成的。」 「咦?这是为何,其实你父皇心里也相中了他吧?」 真是甚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瑶华无奈地笑了,「他是我的弟弟,都跟你说了几十遍了。」 「随他,反正你已嫁给我了,瑶华……」想到方才她说他是她的夫君,他心中一盪,拥住她就要吻她。 瑶华灵巧地避开,娇嗔道,「萧衍,光天化日之下,你能不能收敛点!」 萧衍扫了一眼大开的窗户,轻声嗤笑,打横抱起她到床上,俯身亲吻她。 过了片刻,他轻抚她娇艷的脸颊,眉目含笑,「瑶华,如今我可是齐国的女婿,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走在路上,一会儿出去走走?」 瑶华顺从点头,十分喜悦。 出门时,瑶华要戴上面具,萧衍温柔制止。 他携着瑶华向前,对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夜市上热闹非凡,空气中瀰漫着花草香、薰香、各种食物香气。 又见到了上回叶临风带她吃的冰雪冷丸子,瑶华叫着芷淇她们一起吃,几人一人捧一碗,吃得极是高兴。 萧衍怕她凉,不许她多吃。 瑶华也不理会,举起勺让他也尝一口,萧衍就从她手中尝了一口,笑了笑,也不管她了。 往前走,许多人围着,说书先生说得抑扬顿挫,「那梁帝见了燕国大都督,十分生气。大都督英勇无畏,竟使玄甲军死了这多人,于是梁帝一剑刺出直插大都督心口,大都督呜唿命丧于剑下,悲哉悲哉……」 一人叫道,「南威武北都督!他们都丧于梁帝剑下,梁帝心狠手辣,不知他对咱们的长公主如何?」 说书先生摆摆手,继续道,「话说大都督死后,梁帝也有些害怕,毕竟大都督深得民心,也怕遭到报復。于是他忙将战事交与臣子,自己先回了帝京。谁料到,刚回到帝京,就有人给公主下毒……」 又一人喊到,「莫不是他回来之后给公主下的毒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听众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瑶华气结,偏头看萧衍。 萧衍朝她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瑶华手指轻弹,响起一道极轻微的破空声。 说书先生只觉有硬物打到自己嘴上,剧痛无比。伸手一摸,嘴里渗出血来,门牙竟被打掉了两颗,立刻含煳不清地嚷嚷起来。 众人忙四顾寻找兇手,瑶华和萧衍早走开了。 瑶华劝慰他说,「老百姓甚么都不知道,不用理会。」 萧衍不以为意,「无碍,哪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呢。」 走到黑衣人出现的地方,瑶华停住脚步。 萧衍不解,「怎么了?」 「就是在这里,他们出现了,当时我和临风在一起。」 瑶华扫一眼四周,并无任何异状,「真是神出鬼没,他们跟踪我,我竟毫无察觉。若是我跟踪你,你必能察觉,同样,你若是跟踪我,我也会发现。他们却像是从天而降,我一无所觉,怎么也想不通。」 「瑶华,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们没有跟踪你,而是提前知道了你要来到这里,特在此设伏。」萧衍望着她,缓缓道。 瑶华的后背一凉,打了个激灵,「怎么可能?在帝京时,我和师兄是临时起意出府,在邺城,我和临风虽然打算出来,可是也没提前说好甚么时候来。」 萧衍将她拥入怀中,轻拍她的后背抚慰,「别怕,咱们总在一处,必能察觉。」 「这些人也有过人之处,即便你我也防范不到,不将他们连根拔除我总是不安。」她顿了顿,轻柔地说,「萧衍,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不会出现,他们忌惮你。」 萧衍深感无奈,瑶华虽不疑他,可他也深感不安。到底何人必要取瑶华性命?他愿以身为饵诱他们出来,可是那些人凭空消失又凭空出现,寻不到一丝踪迹。 翌日一早,几人到了觉远寺。 瑶华点了香,又拜菩萨。萧衍陪着她点香,站在她的身旁,并不下拜。 出了殿,芷淇他们又要去拜其他的菩萨,瑶华随她们去。 她与萧衍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到了许愿树下。 萧衍笑问,「你写的甚么?我要看看。」 「这么多布条,你自己找吧。」 萧衍随手指了一处,「我猜在那里。」 瑶华吃了一惊,轻轻推他,「你吓我!」 萧衍便知他指的没错,低声道,「瑶华,你我心有灵犀。你必是写了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对不对?」 瑶华含笑点头,眼里发出晶亮的光彩,满脸的喜悦。 萧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若是我,我也会这么写。」 走时瑶华又回头看了一眼,她写的布条好好地挂在树上。萧衍猜的没错,她写的是这句话。在天阙时她常写字,她和萧衍确定彼此的心意后写了几次这句话,萧衍也见过的,他还同她一起写过,笔墨至今还留在灵犀殿中。 又瞧见了叶临风挂的那根布条,不知他写的是甚么,她默默祈祷,他的心愿也要实现。 无意间走到住持方丈的院外,智旭方丈正在殿门前注视着她。 她倒不好漠然走开了,便与萧衍进院。 智旭双手合十,对他们行礼,「阿弥陀佛,公主与陛下驾临觉远寺,不知为了何事?」 「来还愿。」瑶华坦然道,「大师,上次你说顺心而行,我便顺自己心意嫁与陛下,您看如何?」 住持慈善的双目只看了萧衍一眼就垂了下去,缓缓道,「公主,你的心愿得偿,可喜可贺。老衲还劝一句,二位乃至尊之人,需悲悯苍生。陛下是天选之子,但公主,前路艰险,你还需步步小心。」 瑶华点头,「大师,您说陛下是天选之子,我信。你曾见过我母后,她呢?」 住持沉吟片刻道,「明德皇后贵不可言却未能渡过天劫,此事无可转圜。」 「天劫?」瑶华忍不住嗤笑出声,面露讥讽之色,「大师,是甚么天劫?或许是人祸呢?我母后惊才绝艷却骤然薨逝,有时候这天意也作不得数。」 萧衍握住瑶华的手,肃然道,「大师,明德皇后早逝是一大憾事,但公主不会像皇后,她必能实现心愿,一生平安喜乐。」 智旭双手合十,「公主有陛下必能实现心愿,同样,陛下有公主也会一路顺遂。」 萧衍颔首微笑,「多谢大师吉言。」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还宫 路上静悄悄的,百姓全无,一队仪仗恭候在客栈门口。 领头的邺城太守见到瑶华与萧衍,伏地跪倒,「陛下,公主,万岁请二位至丰京城一聚,他于紫薇城设宴相候。」 瑶华快速望了一眼萧衍,语气略惊,「大人怎知我和陛下到了邺城?」 太守恭敬回道,「您二人的仪容惊动了城内百姓,万岁牵挂公主,听闻公主到了邺城,快马加鞭传信,请公主回京相见。」 瑶华颔首,「父皇有心,我也正有此意呢。」 出了邺城,过了江宁城便是丰京城。丰京城外,皇家仪仗已在城门下相候。 瑶华与萧衍登上御辇,靠在萧衍的身上,默然无语。 萧衍低声道,「不必多虑,他仍是你的父皇。」 念及母后之死,想到父皇面上恩宠自己,深究之下处处透着凉薄,已对他失望透顶,不愿再见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承天门下,礼部尚书吴宽与户部尚书何年率队相迎。 皇极殿外,远远就看到正德帝清隽的身影。 「瑶华,快过来!父皇几个月未见你了。」 走到跟前,瑶华欲行礼,被正德帝伸手制止。 他向萧衍点头致意,「梁帝,瑶华多仰仗你照顾。」 「应该的。」萧衍负手而立,神色安然。 正德帝也不和他多言,携着瑶华边走边笑,「瑶华,你嫁到帝京这么久总也不回来看看父皇,女大不中留呀!」 瑶华莞尔微笑,「父皇,陛下北征燕国事务繁多,儿臣也忙于后宫琐事,这不战事刚结束,儿臣就赶紧回来看您了么?」 正德帝满脸宠爱地轻哼一声,「觉远寺的菩萨最是灵验,告诉朕,你许的甚么心愿呀?」 「这还是儿臣大婚前与临风一起去许的愿。儿臣自然是盼着父皇龙体康健,我大齐江山永固,儿臣的武功精进,再嫁个世间最好的男儿,父皇您看,是不是全都实现啦?」 萧衍在一旁挑了挑眉,她说起谎来面不改色。世间最好的男儿?他垂着眸,轻轻笑了。 正德帝哈哈大笑,携瑶华同坐御座上,「心诚则灵哈哈!若说聪敏可人,谁也比不上你。」他侧眼望向萧衍,笑问,「梁帝你说是不是?」 萧衍含笑望瑶华一眼,点头道,「是,皇后非一般女子可比。」 「梁帝,燕国已亡,贵国的疆域更加辽阔,可喜可贺!」 萧衍神色不变,平静道,「是,燕国与梁齐接壤,梁齐一衣带水,燕国归併大梁对齐国也是好事。」 正德帝不置可否,转头对瑶华道,「紫微宫永远为你留着,你们还去那住,晚上咱们一起用膳。」 瑶华柔顺点头,「谢父皇。」 紫微宫内,梧桐树郁郁葱葱,枝枝交叉叶叶相连,为炎炎夏日带来阴凉树荫。 二人站在树荫里,萧衍语声清朗,「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瑶华,你天生便是皇后风范。」 「你是皇帝就这么说,如果你不是皇帝呢?」 「我是不是皇帝都不影响,你还是你。瑶华,我初见你时就想,只有凤座才配得上你的气度。」 瑶华温柔地笑了,「那时我只是一个孤女,萧衍,这些事你怎么从未和我说过?」 「你不需要知道,皇室里阴暗的事太多了,我不希望将你牵涉进去。」 他默然片刻,低嘆道,「你是公主又是皇后,最终还是逃避不开。」 午后,瑶华单独到紫宸殿谒见正德帝。 正德帝也在等这一刻,他屏退宫人,坐在龙椅上细细端详瑶华。 她成为皇后之后,清冷疏离的气质未变,更加雍容大气,比婚前气势更盛。她和柔嘉容貌相似,同为皇后,可柔嘉贤良淑德,是真正的母仪天下,瑶华则是盛势凌人,与贤良淑德全不沾边。 「瑶华,梁帝杀伐果断又不苟言笑,对你如何?」 「儿臣与他相敬如宾,他至今仍未册立妃嫔,已是难得。」 「他能力排众议立你为后,必是相中了你,宠爱你是必然。」 正德帝沉默了一瞬,想到暗卫传回的讯息。梁帝专心于前朝,公主在月华宫深居简出,后宫由谢太后一手掌控。梁帝和公主极少同时露面,二人的关系扑朔迷离,但帝后会同寝。最为关键的是,公主可以留宿承光殿,已打破祖制。 他慢慢斟酌,「看来梁帝是个有情的人,瑶华,你远嫁倒也不算坏事。」 瑶华柔顺地说,「是。」 正德帝迟疑一下,缓缓道,「瑶华,你母后不在了,有些话父皇不得不嘱咐你。虽然你深得圣宠,但也需早日诞下皇子,这中宫之位才稳。没有皇子傍身,你又是别国公主,只怕梁国朝臣会逼迫梁帝纳妃。如果其她女子入宫,分了梁帝的宠,再抢先有了身孕,你的处境就难了。况且君心难测,帝王之爱是万万不能信的,你绝不能沉迷于男女情爱,务必早日诞下嫡子,将后宫大权紧握手中方能安心。」 他的脸上满满的慈爱关怀,言语切切,谁看到了都会嘆一句爱女情深。 瑶华望他一眼垂下了头,心中渐渐蹿出一股怒气。 他一心为她盘算,却不知道罢?她久久不能有孕,是因为他给母后下了毒! 她面露羞怯之色,低低地道,「父皇,儿臣也着急。之前儿臣中了剧毒,太医替儿臣解毒之后说,儿臣的身体仍是受了影响,留了些寒毒未能彻底清除,所以受孕便有些困难。不过也不碍事,太医院正给儿臣调理呢。」 「寒毒?」正德帝抬高了语调,露出惊异的神色,「怎么回事?女子身体受寒最伤元气。你千万要遵从太医的话,精心调养,早日诞下皇子坐稳中宫之位,父皇才能放心。」 瑶华瞧着他面色忧急的样子,暗暗感嘆,也不知他是真忘了给母后下毒之事,还是真的替她担心呢。 「儿臣知道的,请父皇放心。」 正德帝喟然长嘆,「帝京城里也不太平,你需保护好自己。总之君心难测,定要小心谨慎。」 「儿臣知道,君王的宠爱难以长久,儿臣会以子嗣为重,坐稳后位。」 「如果诞下皇子,朕会支持你,全力保他登上储君之位,你尽管放心。若你是男儿身,朕必立你为太子,何必嫁到梁国受梁帝桎梏,唉!瑶华,梁国这么快就灭了燕国,只怕梁帝野心不小,也不知玄甲军会不会继续北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瑶华抬起头,认真望着正德帝,诚挚道,「父皇,梁帝志在天下,迟早会征北冥,儿臣为取得他的信任和看重,也会帮助他。但是儿臣一早就明明白白的和他说过,大齐是儿臣的母国,是万万动不得的,他也答应儿臣了。」 正德帝的手紧紧扶住龙椅,盯着她问,「他真这么说的?」 「是。儿臣说了,如果他对大齐出兵,儿臣夹在中间为难,必会以母国为重。父皇可放心,玄甲军征燕折损不少,暂时不会再出兵。」 正德帝摩挲着龙椅上的金龙,沉吟道,「梁帝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大的野心,天朝大陆数百年来都未统一,他志向倒不小。若不是有你,只怕大齐已亡于他手。燕国短短数月便灭亡,朕的心里实在是不安哪……」 瑶华再次垂下眼眸掩去眼中的寒意。他此番试探,若是从前,她必会替他分忧。只可惜知道母后薨逝真相后看清了他的虚伪,对他已无信任了。 她也跟着嘆息一声,帝王之心不可揣摩,揣摩之后只会令人失望。 过了许久,父女俩方说完话,正德帝留她在丰京多住几日,瑶华顺他之意爽快答应。 晚上,正德帝于观风殿设宴,只邀朝中重臣陪同。 因叶临风与瑶华亲近,汾阳又离得近,正德帝急召他回宫。后宫仅让婉贵妃随侍。 正德帝与萧衍、瑶华同来,瑶华见到叶临风十分欣喜,向他微笑致意。 正德帝喜形于色,率先举杯,「梁帝英勇神武,公主嫁得好郎君,诸位爱卿,咱们敬帝后二人。」 萧衍轻轻一笑,光映照人,「陛下,公主风华绝代,能娶到她是朕的荣幸,多谢陛下成全。」 他的态度谦逊有礼,正德帝十分受用,举杯饮尽。 李丞相与赵承义交情颇深,深恶梁国,当初极力反对联姻。此时,冷眼瞧着正德帝与萧衍和和气气,顿生不快,高声道,「梁帝陛下的武功谋略,老臣也钦佩不已,不知陛下师从何人?」 正德帝也心生好奇,汾阳城外两人比剑的情形,他已从李修文的口中得知详情,遂也问道,「梁帝,你的武功和瑶华不相上下,瑶华是天阙弟子,敢问你的师傅是?」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相疑 萧衍目光低垂,手握玉盏踌躇不决。 李丞相哈哈笑道,「陛下似有难言之隐,还请原谅老臣的唐突。」 「陛下,臣师从大内第一高手,武功仍与公主差得甚远。梁帝陛下武功卓绝,想来师父必也是世外高人,这高人么……往往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便是说了,恐怕咱们也不知晓。」 叶临风朗声说完,瞧见瑶华感激的目光,遂朝她微微一笑。 正德帝恍然大悟,「正是!想来梁帝的师父必是高人,不能说的。」 萧衍也微微一笑,幸好叶临风帮忙解围,「朕年少时,父皇请了崑崙圣手教导朕武功,但朕后来又受剑君、白云道人等高手点拨,倒也没有甚么不能说的,只是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朕的师傅不止一人。」 「原来你是集众家之长!」正德帝对武功没有兴趣,萧衍说得有模有样,他也就信了。 此事便过去了,席间又恢復祥和的气氛。 酒过几巡,太傅王桢颤颤巍巍起身,他已年过八旬,声音却如洪钟响亮,「陛下,周武帝以叶氏女子为中宫之主,是为文昭皇后,后叶氏女子多为后宫主位,与各国皇族渊源深厚。今日公主殿下的凤仪可与当年的文昭皇后媲美,兼具文武双才,臣等也钦佩不已呀!」 周武帝统一天朝大陆,建立大周朝,其髮妻文昭皇后才德兼备,正是出身于晟京的贵族世家叶氏。文昭皇后深得周武帝爱重,其生前,周武帝为她空置后宫,谱写了一段经久不衰的传奇故事。 叶氏自她而身份尊贵,数百年来叶氏子弟不断与皇室联姻,是大周朝的第一外戚。后来齐王叶崇州于各王国叛乱之际自立为帝,开创大齐帝国。叶氏女子延续传统,多嫁皇族世家,广开枝叶。 所以王桢说叶氏与各国渊源深厚也不无道理,但将瑶华与文昭皇后相提并论,便是将梁帝与统一天下的周武帝相比,其间的试探不言自明。 众人皆沉默,觑看正德帝与梁帝的神色。 萧衍垂眸盯着案上的琉璃玉盏,他们想要试探他对齐国的态度,其实他早已表明态度,只是他们都不信罢了。 正德帝待要答言,又想探查梁帝的态度,也不言语。 席间陷入难堪的寂静。 瑶华的眼神从众臣脸上扫过,除却叶临风面露关切,其余人都是严肃戒备的神情。 梁齐数月前还是死敌,纵使联姻,关系也未真正好转。 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黯然,她也曾为了齐国捨生忘死,一朝嫁与梁帝,他们便这般试探她。 「王大人将本宫比作文昭皇后,便是将陛下比作周武帝,周武帝开创大周朝盛世,本宫最是崇敬,便是在座的各位又有谁不崇敬呢?但陛下是大齐贵婿,情况又和周武帝有些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本宫会以文昭皇后为榜样,助陛下成为英明君主。父皇远在丰京也会为儿臣欣慰,是吧父皇?」 她美丽的脸上是真切的神色,露着几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既然他们处处试探她,她就好好演给他们看! 正德帝宠溺地望着她,笑答,「当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瑶华又转头面向萧衍,「陛下,臣妾与文昭皇后不能相提并论,但臣妾会尽力辅佐陛下,陛下英武,必能开创大梁盛世。臣妾别无所长,唯有武功可与文昭皇后比一比,闲来无事时,臣妾想到百年之后,便想要个昭武的谥号,陛下以为如何?」说到后来她露出笑意,似在说笑。 萧衍闻言皱眉,「皇后长命千岁,何必想那么久远的事?」 「陛下,您答不答应?」 「随你。」莫说一个谥号,她想要什么,他都心甘情愿地给。 瑶华方展露微笑,「多谢陛下。」 难堪暂时化解,叶临风的心中却觉悲凉。瑶华在母国尚要面对臣子的试探,在梁国又要面对些甚么?不久前她才被慕容氏的女儿行刺,危险如影随形,孤身在异国的她会不会觉得无助? 瑶华却也感到悲凉,在座的都是大齐重臣,自然是以大齐为先。她嫁到梁国,他们就当她是梁国的人,可梁国又何曾当她是自己人? 两国都疑她,能倚仗的唯有萧衍而已。 她端起玉盏自饮一杯,感受到萧衍的目光,回眸望他,他的眼里充满关心与抚慰。 心随之一颤,其实他此时也只有她为伴。 宴会到一更方散,正德帝饮了许多酒,已然醉了,被婉贵妃和刘公公搀扶着离去。 走到观风殿外的凉亭前,瑶华低声问,「刚回宫时,我从此处疾奔到漪兰殿,却遇见了你。萧衍,那夜你为何来了?」 萧衍气不打一出来,哼了一声,「听闻你回宫,我想与你一起去寻剑。你却不等我,拿到了剑也不给我,好狠的心!喏,拿星魂的人来了!」 叶临风正缓缓走来。 瑶华笑问,「临风,你的星魂带着没有?」 叶临风摇头,「带剑做甚么?」 他对着萧衍叫了声「陛下」。 萧衍「嗯」一声。 两人无话。 瑶华便问,「临风,你近日去渔阳了么?」 「没有,瑶华……」 「无妨。」 「当日在汾阳城外,我已看出你与陛下身法相似。我能看出,只怕李修文等人也能看出,故李丞相才会如此问。忠叔说暗卫曾去过西华山,只怕陛下仍不放心当年的事。」叶临风低声说,「陛下猜疑心重,便是我,只怕他也会不放心。瑶华,侍君如侍虎……」 萧衍轻咳一声。 瑶华似没听见,「事已至此,我也无能为力。父皇与母后年少夫妻伉俪情深,尚且能痛下杀手,更何况我自小不是在他跟前长大,又隔着母后之死,只怕他面对我时,便不由自主想起当年做下的事,哪还能信任我呢?」 「不知陛下是否后悔,若有悔,就会对你生出弥补之心。」 「此时后悔又有何意义?母后总归是回不来了,她死不瞑目!」瑶华恨道,「竟因路人的一句妄言便夺去心爱之人的性命,可笑!临风,咱们虽也姓叶却不似他。他如今稳坐帝位,倒便宜了他这许多年!可惜你无称帝之心,否则这大齐由你掌控……」 「瑶华!」叶临风沉声阻止,「此事不必再提。陛下昏庸,但下任君主未必如他一般。」 「我那几个弟弟?」瑶华嗤笑一声,「他们年幼无知,弱不禁风,能成什么事!」 叶临风回望萧衍一眼,缓缓道,「陛下志在天下,但大齐自有它的运势。瑶华,大齐的安危只在你和陛下的一念之间,可这一念尤为艰难,不到决定之日便有无数的变数。我是叶氏皇族又是臣子,自然是效命大齐。可陛下统一天下也是顺应时势,说不上谁对谁错,唯有坚持各自的信念,尽力而为。」 萧衍望他一眼,称赞道,「你说得有理。瑶华,小舅子甚是明理,怪不得你只与他亲近。」 瑶华皱了皱眉,「别小舅子小舅子的,他已是大将军。萧衍,如果临风姓萧,你也很喜欢吧?」 萧衍低笑,「喜欢倒是喜欢,但这怎么可能?他姓萧便是我的弟弟,叔嫂不通礼,你们怎能这般亲近?」 闲话间已到流光殿。 瑶华道,「明日我再来看你。」 叶临风微笑着,「好。」 他目送瑶华与萧衍并肩离去。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身后的影子缱绻重合,是这天下最般配的身影。 这世上原有人配得上瑶华,早就将她视若珍宝。 叶临风轻掩殿门,欣慰地笑了,笑着笑着他捂住双眼,手心沾染了湿意。 皎洁的月光也照进流光殿,映出孑然孤影,似高悬的凉月般孤寂。 昭阳殿内华灯璀璨。 萧衍含笑道,「你和小王爷什么话都说,亲姐弟也不过如此。」 「许是血脉相连,他和我十分合得来,母后和他的父王也相知相惜,只可惜天意弄人。临风才智过人,心思纯净,有些像从前的你。」 萧衍扬起眉,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哪里像我?我可没他幼稚!瑶华,他对你的心意一看便知,只怕情难自禁。」 「慢慢会放下的,毕竟我和他断无可能,就随他去吧,待他心性成熟就好了。」 萧衍不置可否,「你们提起渔阳,那是你的封邑,有什么事么?」 瑶华轻轻瞥他一眼,「萧衍,别说你不知道,夜卫没禀报你?」 「你和他私下都说了,可从未和我提过。瑶华,我可没有刺探你的行踪,你我夫妻一心,我又何必监视你呢?」他侧躺在床上,支着头看着瑶华,眼中凝着温柔的笑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瑶华端坐在龙凤纹铜镜前,取下金冠,如水的长髮垂散下来,镜中的女子容色无双。都说她像母后,多年以前,母后是不是也这般坐在镜前,怀着温柔的喜悦,为至尊位上的悦己者细细梳妆? 夫妻……她柔柔地笑了,她不是母后,萧衍也不像父皇。 她蓦地起身,广袖飘扬,似一只翩跹的凤蝶伏在萧衍身上。 萧衍伸臂揽住她,轻笑道,「怎么了?」 「你真的不知道?」 「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他望进她的眼底,笑声低沉,「是这样罢?」 他果然知晓,瑶华的心一紧,雪白面上瞳色深深,「你还说不监视我!」 「我并未刻意去探,也是刚刚才知晓。」 她也不惧,抱住他娇嗔道,「你不许管!我要将朔风打造成利剑,准叫你心服口服!」 她一脸的得意,萧衍扑哧笑了,「小王爷早就知道,你俩竟瞒着我!瑶华,我要好好罚你。」 他扣住她的细腰,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下头,嗅到她身上冷冽的梅花清幽,「你自己说,该怎么罚?」 瑶华攀住他的肩,眨了眨清亮的双眸,顾左右而言他。 「我费心费力为你组建前锋军,你不谢我,还要罚我?」 萧衍的心一软,悠悠嘆口气,「罢了,反正我说不过你。」 他俯下身,缠绵缓慢地吻她,由浅到深诱她沉沦。 鲛纱帐内,他们热切地拥抱彼此,交缠缱绻。 鲛纱帐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一副,上头光彩夺目的璎珞却是当年的宝石重新穿就。 瑶华闭上眼,幻想明德皇后在虚空之中,「母后,我的意中人不像父皇,你可以放心。」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亲迎 清晨,下起了滂沱大雨,院中的花木被打得枝垂叶落,落英满地。 昭阳殿内,萧衍和瑶华絮絮低语。 谈到战事,萧衍道玄甲军亟需休整,已腾不出兵力继续出征。 瑶华也贊同,「穷兵黩武是帝王大忌。玄甲军连续出征原应要休养生息,待培育出战马再继续北上。」 「就在北部草原畜养战马,顶多两年时间,顺利的话一年时日也够了。」 瑶华站在窗前望着飞溅的雨水,雨天阴沉,总是使人心情低落。 「北冥遥远,咱们对其几乎一无所知,甚么时候亲自走一趟才放心。」 萧衍眉梢一挑,唇边带笑,「你想去?要不大雪纷飞的时候我陪你去,正好去领略北国风光。」 「你是天子,岂能长时间离开帝京?我也没兴趣,多派夜卫过去倒是真的。」 萧衍神色温柔,向她伸出手,「过来。」 瑶华顺从地走到书案旁,萧衍揽住她的腰让她坐于腿上。 「有件事一直未告诉你,当年父皇也有徵天下的雄心,命密探潜入北冥创立了天璇门,专为刺探北冥情报。此事甚是隐秘,父皇晏驾前才告诉我,但我未曾理会,交给了溯光负责。你若有兴趣,就交给你?」 「没兴趣。」她蓦地一怔,「天璇门?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一般。」 「嗯,我告诉过你,慕妃姓慕名天璇。」 萧衍的表情略有些不自在。 瑶华心念一转,笑了,「难道是以她命名?」 萧衍削长的手指按住她的唇,微笑摇头,「到此为止,具体情由我也不清楚,莫再问了。」 瑶华回想起他曾提到慕妃是武阳人难登后位,必是对慕妃有所了解,应是先帝和慕妃有过纠葛。 又是一桩意想不到的旧事。 她圈住他的颈项,偏着头笑得意味深长,「罢了,不问了,待去了北冥总会知道的。」 萧衍就知道她猜到了几分,笑了笑转开话题,「嗯,北冥只是离得太远,其实实力最弱,倒是南越最为棘手。」 「南越风俗民情异于别国,即使攻下也需保留民俗以免激起他们的逆反心,但月神教必须剷除。」 只觉腰间一紧,萧衍收紧了双臂。 「南越储君对你礼遇有加,当日也曾求娶你,待咱们南征不知他会如何应对。」 瑶华愣住,倒未曾想过此节。玄甲军南下,自己和段煜必为死敌,会不会心生不忍此时却不知晓。 眼前,萧衍清亮深邃的眼里凝着温柔的笑意,南越储君早被她忘到脑后了。 过了一会儿,暴雨骤停,两人携手到殿外。 不远处,芷澜和阳泽穿着木屐踩水玩。阳泽笑得开怀,狭长的丹凤眼眯成月牙。 瑶华垂下眼帘,房檐上滴落一颗颗水滴,在汉白玉台阶上溅开水花,闪耀一瞬又归于沉寂。 「萧衍,咱们已呆了两日,明日便走吧?回去之前,我想再去趟皇陵拜祭母后。」 知晓母后病逝的真相后,她就一直想去拜祭,丰京离皇陵所在的栎阳一日路程,也赶得及。 「好,一起去。」 正说着,溯光从走廊另一头走来。 「陛下,大将军传信来。」走近后,他双手呈上一封蜡封密函。 萧衍接过,揭开蜡封扫了一眼便笑了,「九月朔七也就是后日,韩相和文钦同回帝京,那边的事总体处理好了。」 大军凯旋归来,是极大的好消息。 瑶华也十分高兴,朝着萧衍嫣然一笑,「两位大人立下大功,特别是文大将军劳苦功高,要好好犒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萧衍笑着将信递给她,瑶华也不避讳,接过来看了一眼。 「后日……」萧衍低声沉吟一句,随即吩咐溯光,「朕即刻回信,让人快马加鞭送给大将军。」 他转身就走,胳膊却被瑶华抓住,遂回眸望她。 「玄甲军立下汗马功劳,天子郊迎凯旋将士方合礼制。今日快马回程还来得及,萧衍,咱们即刻启程。」 如此便不能去祭拜明德皇后了。 萧衍不愿再让她妥协,摇头道,「瑶华,咱们难得一起来齐国,还是先去趟栎阳。大军回来需要休整,晚一日再举行凯旋之礼也可以。」 「陛下,您看派谁去迎大军合适?」溯光的声音不带情绪。 派谁也没有天子亲迎更隆重,更能抚慰将士的心。 「你亲自去,即刻出发。不必和父皇辞行,我稍后去跟他解释。」瑶华决然道。 萧衍盯着她的眼眸,微一沉吟下了决断,「我和溯光即刻回京,只得你自己去栎阳了。夜卫留下来护卫你,不然我不放心。」 他们此行明面上只带了溯光一人,可暗中随行的夜卫不下百人。 瑶华笑盈盈拒绝,「夜卫随你回去,我召影卫相随就好啦。」 萧衍携她进殿,脸上划过戏虐的笑意,「影卫?夜卫留给你,你再召些影卫,这回可不能让小王爷陪你一起去了。」 瑶华随口答允,为他取来一身珠白色圆领窄袖便服,萧衍就于内殿中更衣。 她侧过身并不瞧他,待他穿好才过去,将换下的天子常服叠好置于凤榻上。 回首,见萧衍目含春水,素净温润,殿内似有流光飞舞。 她微一失神,顿觉有些羞赧,忙握着脸颊催促他,「你快走吧。」 萧衍含笑拥住她,垂眸低语,「小王爷必要同你一起,他去也行,待你回去我再细审你。」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瑶华,小心些,别让你父皇察觉到你的怨气,有什么事回了帝京再说。」 瑶华点头,目送他同溯光离去。 翌日,瑶华向正德帝辞行。 正德帝眉心微皱,挽留道,「梁帝走就走了,你再多留几日。」 瑶华笑着解释,「父皇,玄甲军凯旋归来必要举办宫宴庆祝,儿臣身为皇后,这般重要的场合还是在场好些。」 正德帝思忖片刻,嘆了口气,「也好,那叫临风同你一起走,让他送你。」 「好。」 午膳后,瑶华出宫前往卫王府。 叶临风正在休憩,听闻皇后銮驾已到府外,惊得施展轻功奔出相迎。 瑶华已下了銮驾,带着浅浅笑意同他进府。 叶临风笑问,「你怎么突然来了?」 「萧衍已经走了。父皇叫我同你一道走,我想明日一早就出发,好吗?」 她只回来三日就要离去,叶临风心生不舍,欲留她再呆几日,口里却道,「好。」 他留她用了晚膳再回,瑶华还从未在他的府中用过膳,遂同意了。 叶临风心中高兴,面上却是淡淡的微笑,「你还未见过我府中的莲池,现在莲花仍盛开,去瞧瞧吗?」 也不知再来卫王府是何时,瑶华爽快道,「好呀。」 跟着他转到后院,莲池比帝京别馆的玉渊池还要广阔,一眼望不到头。卫王府离皇宫近,占地却这么广,果真是备受荣宠。 莲池岸边停着两艘雕栏画凤的轻舫。 瑶华和芷淇登上轻舫,叶临风撑桨,在无穷碧中缓慢穿行。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芷淇顺手摺下一朵莲蓬,低声念叨一句诗。 叶临风和瑶华哑然失笑,她何时还会吟诗了? 芷淇剥了几颗洁白的莲子,摘去莲心,置于手心奉给瑶华,「公主,陛下不在奴婢才敢说,王爷这里可比宫里自在多了。」 「小丫头,你在宫里也没少淘气。」瑶华含笑白她一眼。 叶临风笑道,「你跟芷澜去了帝京沉稳不少。宫中最锻鍊人,等你们再大些,叫公主封个一品女官,就可以在宫里横着走。」 芷淇连连摆手,俏脸染上一抹绯红,「奴婢当不来女官也不想当,能护着公主平平安安的就好啦。」 「茗香立志不出宫,你俩可不能再赖着我了。回头叫卫王在影卫里寻两个俊秀能干的,请陛下封个一官半职,你们到了年纪就嫁人出宫吧。」 「不要,奴婢才不要嫁人!」芷淇羞臊得捂脸,咯咯地笑个不停。 下了轻舫,遇到芷澜拽着阳泽过来,阳泽耷拉个小脸。 芷澜薄嗔道, 「公主,阳泽方才淘气跑远了,奴婢寻半天才找到他。这小傢伙跑出去一圈满身是汗,还摔了一跤把膝盖都擦伤了!」 瑶华笑了笑,不以为然,「小童淘气是正常的,把伤口清理干净,再上个金创药就好了。」 「已经上了,奴婢是怕他没来过帝京,万一走丢了岂不麻烦?故责怪了两句,他就哭鼻子啦!」 叶临风揉了揉阳泽的脑袋,逗趣道,「男子汉大丈夫,这也值得哭?」 阳泽方抬眼瞟一眼瑶华,羞愧难当又垂下头。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心苦 翌日清晨,瑶华同叶临风至紫宸殿拜别正德帝,正德帝又赐她数箱药材、衣饰等赏赐。 出了丰京城,车马在官道上行了片刻,瑶华突然命车向北方去,汾阳却是在南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叶临风纵马近前,诧异问,「瑶华,你要去哪里?」 「我去栎阳拜祭母后,此事不欲使父皇知晓,咱们就此分开吧。」 「我同你一道去,父王和母妃的陵寝也在栎阳,我顺路去祭拜他们。」 皇陵在栎阳南郊的永宁山,叶楚瑜的陵寝也在南郊的泰元山,相距不远。 瑶华望着他俊秀的面容,回想起萧衍的话忍不住抿嘴微笑,「你要去也行,在前面带路。」 「走吧!」叶临风笑了,调转了马头。 到栎阳时太阳已落山,一行人下榻在城南的西云客栈。 瑶华出行原不讲究住宿条件,干净即可。但萧衍有轻微的洁癖,外头的东西一概不用,连带着芷澜她们也讲究起来。 只留宿一晚,芷澜仍细心地收拾房间。 她将床铺铺好,问,「公主,您要不先歇息,明日早点起来?」 「也好。」 瑶华换上雪白的寝衣,芷澜帮她解开发髻,乌髮如缎垂下来。 她靠在床头恹恹地说,「我这心里总是突突的不踏实,许是想到了母后。她去时才二十一岁,如今我都嫁人了,她却甚么都不知道。」 芷澜柔声安慰她,「公主,皇后的在天之灵佑护着您,她甚么都知道的。」 「或许吧。都说我和她像,可瞧着镜里的自己,怎么也想像不出母后的模样。」 她嘆口气,叫芷澜也去歇息。 芷澜取出两支安神香点燃,方灭灯离开。 半睡半醒之间,瑶华忽然瞧见了母后。 明德皇后身着雪白的寝衣,长发散乱,满脸惊慌的泪,托着显怀的孕肚奔向紫微宫的巍峨宫门,却被追来的正德帝拽着手腕拖回昭阳殿。她伏在床头哀声哭泣,鲛纱珠帐垂下,掩住了她的面容。 瑶华却在帐后,她缓缓拂开珠帐,明德皇后勐地回头,赫然是瑶华的模样! 瑶华登时惊醒,却立刻陷入另一个梦境。 四师兄牵着年幼的她走在山路上,正叙着故事,路尽头几个黑衣人持剑冲来!四师兄叫她快走,瑶华尖叫着唤他一起,却看到长剑从他的心口穿出,剑尖滴落鲜红的血珠。 「师兄!」瑶华惊叫出声,骤然惊醒。 桌上,安神香尚未燃尽,红红的微芒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原来是做噩梦了,她剧烈地喘息,稍觉宽心。 心却跳得厉害,梦中的危险和恐慌仍挥之不去。 不对! 她遽然坐起,迅即拽了外衫穿好,拿起月光悄声出门。 客栈内昏暗寂静。 叶临风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她飞身而去,未出一丝声响。 房门竟露着一道小缝,她的心骤然揪紧,立刻拔出月光闪身入内。 床榻上的被褥掀起,叶临风并不在房中,星魂剑也不见。 瑶华顿觉惊异,扑过去一摸,床褥间仍留有余温。 她的心提起来,陌生的地方,又是夜里,他一声不吭去何处了? 环顾四周,瞟见茶桌上有细碎木屑,她连忙奔过去,桌面上剑锋划了凌乱的三个字「太符观」。 她的唿吸骤停,脑海一片空白。 这不是叶临风的字迹! 太符观? 稍一停顿,她反应过来立刻飞身下楼,一把揪起柜檯后打盹的店小二,悽厉喝问,「太符观在哪里?」 「啊呀!呀!」店小二迷迷瞪瞪,骇得大喊,「太符观?客栈北边……北边一里外。」 话音刚落,瑶华的身影已不见了。 客栈的门大开,飒飒夜风吹进,店小二激灵一下睡意全无,颤声尖叫,「鬼……鬼呀!」 月光下,一抹紫色暗影飘忽而去。瑶华几欲癫狂,从她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叶临风,天底下还能有谁?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寻到城北的昊天神殿,道教仙境太符观。 四周舒朗开阔,并无他人身影。 瑶华悄无声息掠向正殿,临近殿门,步子骤然慢下来。 可怖的危险,杀气,从殿内袭来, 使得她的身子轻轻战慄。 一切可来得及? 她屏住唿吸停了一瞬,咬了咬牙,「吱呀呀」推开虚掩的殿门。 皎洁的月光照进殿内,玉皇大帝及其侍者七尊泥塑俯瞰人间,面目狰狞,阴气森森。 瑶华捂住口,堵住惊骇的低唿。 六名黑衣人静立殿中。 两人带着阳泽站在东侧,阳泽满面泪痕,哭红的眼盯着她,双唇翕动,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四人站在西侧,叶临风就躺在他们的脚下,冰冷的地上,生死未卜。 脑袋里轰然作响,瑶华只觉天旋地转,扑过去跪在他的身旁。 他的脸色惨白中透着灰青,应是中了毒,眉头紧蹙,无一丝声生息。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探他的鼻息,谢天谢地,他还活着! 她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僵硬,她全然顾不上黑衣人,立刻为他渡入真气。 暗红的血染红了他的银白锦袍,已然凝固。 瑶华惊心骇神,胡乱抹了一把泪,仰起头。 黑衣人居高临下俯视她,岿然不动,剑已出鞘,在月光下反射出令人绝望的光芒。 为什么要这样作弄她?为什么要残害她身边的人? 师兄,如今是叶临风,都是她最在乎的人。滔天怒火在身体里熊熊燃烧,炙热烈焰灼得她头晕目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可仇人近在眼前,却无法动手。 这一瞬间,忽地想起慕容嫣杏眼圆睁的绝望模样,当日的她怒目瞪视着自己,是不是也恨不得将自己挫骨扬灰? 报应来得好快! 瑶华死死瞪着黑衣人,牙关紧咬,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 如果她不和他亲近,他会平平安安地做荣宠长盛的卫王爷。今夜他躺在这里,生死难料,却是被她连累了。 她的心似被巨石碾过,痛入肺腑。 也无暇查看他中了甚么毒,再耽搁下去,也许就救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正德帝给的救命神药仙灵丹,出门之前特意揣在怀中。连忙掏出来,一共三颗全餵了给他,还有一瓶容廷给的解毒灵药,也给他服下。 未听到夜卫和影卫的动静,但他们赶到又能如何?黑衣人武功之高,来了也是送死。 瑶华泪眼婆娑,如果只有她自己,将这大殿倾覆又有何惧? 可叶临风动弹不得,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刺中他的要害,夺走他的性命。 他们竟拿他来要挟,拿捏得精准。 她盯住黑衣人,泪水模煳了双眼,已望不清他们的模样,声音破碎不堪,「你们沖我而来,为何要伤及无辜?」 无人回应。 只有玉皇大帝的嘴角轻轻带笑,仁慈又悲悯。 瑶华恨极,睁大双眼试图看清他们的面容。右手紧握月光,唿吸突然变得急促,身体颤抖起来,她要立刻杀了他们! 但叶临风只怕是活不成……她无奈闭眼,硬生生压下仇恨之火,復又睁开眼睛,凛冽如寒冰利刃,「要我做甚么?痛快点罢!」 黑衣人终于有了反应,一个矮瘦些的人微一俯身,伸手递来一物。 瑶华伸手去接,心跳得太快,差点呕出。 两手相交时,对方故意展露的功力,只怕比她还深! 他在试探瑶华的功力。 瑶华压住惊骇神色,摊开手心,是一枚洁白如玉的瓷瓶。 她毫不迟疑,打开了一股脑倒入口中,微苦的药液入喉,是未曾见过的毒药。 她又抹了一把泪,目光逐个扫过黑衣人,一字一字说得斩钉截铁,「你们即刻为他解毒,须保他安好无虞。但凡我能活,我将追你们到天涯海角,誓不罢休!」 手一扬,空瓶摔向玉帝,泥屑四溅,在玉帝的脸上砸出一个黑洞。 黑衣人又静默如泥塑,冷眼俯视她。 他们除去眼睛全身漆黑,如阴曹地府的鬼差一般诡异可怖。迄今一共出现了十八人,皆毫无人气,从未发出只言片语,专为取她性命而来,天下竟有这样神秘可怖的杀手。 瑶华恨透了这些非人非鬼的黑衣人,可没有时间了,她继续渡真气给叶临风,又将月光放在他的身侧。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他的身上,如果他活不了…… 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还能再见到萧衍吗? 头沉得抬不起来,眼睛也渐渐睁不开,她俯下身,用最后的神智凝望叶临风,举手触了触他的额头,冰凉湿腻。 她默默祈求,「临风,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惊鸿 如月悄悄走近,双手将象牙镂雕提食盒轻轻地放在案几上,躬身退至一旁。 过了半晌,湘妃榻上的女子仍闭着双眼,长长的雪色裙摆从榻边垂落在地。 飞凫烛台上,白烛辉映出温憩的柔光,烛火极轻极轻地摇曳。 柔光映着她的雪肤花颜,似有轻纱薄雾笼罩,瞧起来不太像个真切的人。 如月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忽觉背后一凉,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正在这时,榻上的人睁开眼睛,低声问,「今晚月色如何?」 她幽深的目光投了过来,清清冷冷的,如月的反应迟了一瞬,张了张嘴上前两步。 她却收回了目光,起身离开。 雪色裙摆拂动之间仙鹤纹绣若隐若现,广袖飘拂,袂衽飘逸,宛若流风回雪。 如月紧跟在她的身后,困惑不解。她的容貌、服饰、语调都和当地的女子迥异,她究竟是甚么人? 空旷的大殿中耸立着巨大的石柱,与十二根支柱支撑起半圆形屋顶,柱身上雕刻着星月花木的纹路。整个大殿在柔和灯光照射下悠长旷远,如置身久远的亘古。 她穿过大殿,顺台阶而上,将长长的影子留在身后。 台阶尽头是一扇紫檀云龙纹嵌玉屏风,她翩然从屏风后转出,容光四射。 一轮圆月斜挂天上,可宫灯明亮遮盖了月光。 缓缓走至窗边,宫灯蓦地熄灭,只留如水月光。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她回首道,「殿下好兴致。」 「我虽不通诗文,也知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段煜微笑道。 瑶华不置可否,转头继续仰望月亮。 「公主可要出去走一走?」段煜轻声问。 「我也是梁国的皇后,殿下切莫忘了。」 段煜走到她的身旁,瑶华极轻地退了两步,侧头看向他,目光沉静如水,就如清冷的月光照得人微微心凉。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公主可愿至南藩城凤凰台一观,凤凰台上千棵梧桐不亚于紫薇城。」 「不必,母后喜爱梧桐,但我并不喜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段煜依然温和笑道,「听闻帝京的皇宫内遍植古梅,公主喜爱梅花?」 瑶华的神色平静无波,语气淡薄,「我在天阙长大,对草木已看倦了。殿下可知,无极山的云颠之上称得上是世间极致之美,我自小在云颠之上练剑,这世间万物已不入我的眼了。」 「公主风采自是不流于尘俗,只是天家之人身不由己。譬如梁帝轻易灭了燕国,若是顺势南下,公主犹可置身世外。但南越覆灭,玄甲军是否西进可就由不得公主了。」段煜缓缓道。 她仍然不看他,唇角微微扬起,露出讥讽的笑,「殿下尚未登基已将南越大权握于手中,又有何惧?玄甲军可南下,白耳军也可北上。殿下与其和我在这里商讨大齐之存亡,不如练兵备战,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如果有必胜的把握,何至于等到今日,时常忧心? 段煜的深邃眼眸一紧,面露肃杀之色,「各相安无事一百多年,梁帝率先打破平衡,公然征伐各国。公主,听闻是你亲手斩下慕容恪的手臂,只怕你为梁帝孤身涉险,他却利用你征伐天下。」 瑶华终于回头,冷漠望他一眼,触之即离,「天下无人能利用我。」 她回身转入了屏风后。 段煜皱了皱眉,也跟着她下去。 如月在台阶下相迎,望见太子也下来了,连忙退后躬下身。 两人从她面前走过,青袍挺拔庄肃,雪衣轻盈飘逸,总隔着几步的距离。 大殿内的床案桌榻全由紫檀木所制,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俱全。两座筇竹花架上摆放着数盆君影草,绽放幽雅的洁白花朵。 殿内有数盏紫檀缠枝花卉宫灯,但瑶华只命点亮烛台。她随手取了本书坐于琴案边,低下头。 段煜静静望着她,她的长髮垂下来遮住了脸颊,他忽地心神一盪,情不自禁上前两步,想要替她拂开。 但她似有察觉,抬眸瞥他一眼,如水秋瞳闪过一抹寒光。 段煜一惊驻足,再认真看去,她的眼神沉静如水,方才的寒意似是错觉。 「殿下,我看会书就安歇了,你请回吧。」 「好,我抽空再来看你。」 瑶华已经低头看书不理睬他,他的眸中一黯,转身走了出去。 今日,瑶华甚么也没吃,如月担心她会不舒服,端来一盏樱桃蜜浆轻轻放在案上。 瑶华抬头瞥她一眼,神色柔和下来,合上书,端起蜜浆小口啜尽。 如月才放心,端起食盘悄声离去。 瑶华合上书,靠在榻上黯然地闭了眼睛。 今日月圆,已经被困半个月了。 叶临风,他怎么样了? 太符观中,她喝下药水,与他无奈道别,再往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醒来时已置身于此,孤伶伶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也换了。她惊骇莫名,幸而手足自由,遂起身查看。 走上台阶到了屏风外,方知被困于地下。她欲出门,可门从外面锁住,还好窗户未关,刚探头出去,「砰」一声,窗叶从外紧紧闭合。 细细打量,室内陈设与宫内相差无几,似御用之物,不知身在何处宫室,她未再推门。 她刚睁眼就发现内力全失,自小修炼的春风化雨一丝痕迹也无,立即明白自己中了毒,内力被封。她试图催动内力,身体却撕裂揉碎般痛得她直不起身,心脏几欲从口中呕出,倒像是天阙的毒物软筋散。 只好回到地下,事已至此,敌不动她也不动。 过了不久,一婢女端着食盘进来,恭恭敬敬陈于案上。 饭菜看上去美味可口,可她哪有心思下咽。 她问婢女今日是何日,婢女摆摆手,指了指口里,才知她是个哑女。 示意她写字,婢女竟不识字,瑶华气馁,命她叫此间主人过来,婢女慌得不停摇头。 失去内力,杀了婢女只怕也逃不出去。可她急于离开,什么法子都得试一试。招式还在,轻松将婢女击晕,又回到台阶之上。 暮色沉沉,房内晦暗无光,她举起黄玉镇纸将要砸向窗户,房门忽然开了。 瑶华回眸,差点失声尖叫,来人她认识,南越太子段煜。焦灼的心松了些许,落入他手中真乃不幸中的万幸,还有些许活路。 她当即问段煜,叶临风如何? 段煜回道,尚未听闻卫王亡故。 悬心落地。 又问他为何与黑衣人相识。 段煜未加隐瞒,道有人将她秘密送至南藩,传信给他。他与对方未曾谋面,也不知对方是何人,便亲自去接了她,就彻底寻不到对方了。 瑶华半信半疑,询问梁齐两国动向。 段煜却一直缄默不答,她便不问了。 段煜对她一直以礼相待,大齐与南越交好,她与萧衍若不联姻,和他的关系也许会更进一步。不管黑衣人的动机如何,将她送给段煜已是天幸。 被困于地下,连房门都出不去。白日里窗户长闭,防范森严,她已许久未见天光。好在她素来安静,每日看书写字也不觉难捱。她相信萧衍会寻到她,一月或是一年,再或是三年五年,萧衍必来救她,她等得起。 但叶临风呢,他如何了?她不信神佛,不信天命,却日夜祈求,请上苍保他安然无恙。 可是头顶沉沉巨石,连苍天也不可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她甚么都算对了,只漏了一样,段煜对她的心思。 段煜半月内来了六次,皆是暮色降临之后。夜卫遍布天下,可半月过去仍无动静,可见他的谨慎小心。 开始几日,段煜依然以礼待她。知她是天阙弟子,来时常与她谈论治国理政之道,甚而兵法韬略、武功心法。 瑶华坦诚相告,毫不隐瞒。 他问她如何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如何防范敌国入侵,她也提出真切的意见,并不因两国将会开战就诓他。 她是顾念相识的情分,想要打动他放了自己。 但段煜的心里却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他细品她的话,赞嘆不已。她的眼界格局,东宫的众多谋士也难以企及,更何况那些后宫的女子。 他原被她的容色打动,渐渐又被她的见识折服,忽然就生出了求尚之意。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险戏 十日后,依然是夜色如水之时,段煜第四次孤身前来。他异常的沉默,坐在椅上凝睇她的双眼,眸光深沉,过了半晌,突然问她是否愿为太子妃。 瑶华陡然变色,她已是梁国皇后,他问这话岂不可笑? 她当即义正严辞地拒绝,段煜也不再言。但他并未死心,虽不在言语中直白表述,举止却令她感到不安。 段煜意欲与她联姻,是看中她身后的齐国,若联姻全无希望,不知他会如何处置她。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不会轻易放了她。 她失了武功,又是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如果他决意用强,她绝对抵抗不了。 终日被困于地下与哑女为伴,她也能按捺住。只有想到此事,她的性子虽好也忧心不已。 如月将食盒放于案上,伫立一旁。瑶华仍安详沉睡。偷觑她的模样,雪白的肤色,精緻的侧颜,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子,难道太子是看上了她的美貌才囚禁她? 正看得入神,瑶华突然睁眼。 如月最怕她的目光,幽深冷冽,跟她对视,总觉得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今日天气如何?」 她极少开口,开口不外乎问问天气如何,明明囚住她的是太子,却从不问太子的事。 好奇怪的女子。 今日阳光明媚,如月抬起头,朝她咧嘴笑了一下。 瑶华起身至案前,俯身打开食盒,「倒有些饿了。」 已是初秋,桂花开放的季节,食盒中有一碟应景的桂花糕。 她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又啜了一口清茶才开口,「我母后做的桂花糕最好,你知道齐国的明德皇后么?她是我的母后。」 如月摇摇头,露出迷茫的神情。 瑶华看一眼她,温和地笑了,「你侍候我这么多日,不知道我是谁?」 如月望着她明媚的笑容,怔住了。 「我叫叶瑶华,是齐国的长公主,梁国的皇后,现下么……是南越储君的笼中鸟,呵呵!有趣么?」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夹起一块糕放入口中。 她今日还有些胃口,心情也好。如月心中高兴,对着她笑了。 「南越崇拜月亮,你叫如月,可以看出家人对你的美好期盼。」瑶华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放下了金筷。 如月觉得她的目光似能看透自己的内心所想,忙又垂下头,听到她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去年月神节的时候,殿下邀我至月宫观礼,你可见过新任月神?」 如月又摇头。 「新任月神极美,不逊于你们的公主段桑桑,你见过公主吗?」 如月愣了一下,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公主比我如何?」 她比公主美,如月腼腆地笑了。 瑶华起身走至花架前,俯身嗅了嗅君影草的的花朵,举起手指轻轻触了触,指尖与花色一般白皙莹润。 「如月,太子殿下有心娶我为妃,他的宫中……这后宫可有与我一般容貌的女子?」她低头抚触花朵,随意问道。 如月摇了摇头,讶异地望着她,她说她是皇后,太子怎么还能娶她? 「可惜我已成亲,只能叫殿下失望了。」她直起身,至案上取了本书,坐在椅上开始翻看。 如月收起食盒,悄然退了出去。 殿中日月长,如此过了二十来日,倒也清净。 世外沧海桑田,此处时间停止流转,烛光摇曳,温馨宁静。 瑶华每日看书,这里的书都是太子的,她也看得入神,看完一本又一本。 比起南越女子的热情奔放,明艷华丽,她太静了。 如月时常觉得,她似是与这大殿融为了一体,沉静如水,亘古绵长。不经意间,如月的一举一动都悄然无声,生怕惊扰到她。 这一夜,瑶华忽然柔声道,「如月,咱们上去看看月色。」 不待如月回答,她已起身离开。空旷的大殿中,她轻盈的身影恍如飞燕游龙,若不是头顶巨石压覆,只怕她已随风而去了。 她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台阶上。 如月心中一惊,疾步追去。 上了台阶,转过屏风,清冷的月光洒落一地,瑶华正伫立窗前。 如月却悄没声息地退了回去。 段煜的身上,杜若幽香和浓郁酒香混合,许是醉意使然,他的眼神肆无忌惮地盯着她,毫不掩饰对她的欲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瑶华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也不给他一个正眼。 他皱了皱眉,突然觉得不满,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走,「我带你去看看月色。」 他的手很温暖,但瑶华觉得厌烦,立即抽手。 但段煜狠狠扣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拉她出了门。 重新唿吸到清新的空气,抬头是广袤的夜空,瑶华也有些惊喜。 她仰望夜空,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四周。这是一个独立院落,红墙黄瓦,她猜的没错,这是南越皇宫。院中却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不闻一点人声。她暗暗心惊,他醉了,可今夜无人会来救她。 「殿下,南越崇拜月亮,我也甚是喜爱月色。数日不曾出来也真有些憋闷了,多谢你带我出来。」 她的语调平静,段煜望着她,柔和地笑了,「这有何难?你要是喜欢,每晚都可出来。」却不松开她的手,目光变幻莫测,也含有些许柔情。 「殿下今夜饮了酒,是因何事喜悦?」 「羽凉今日成亲,我这个做大哥的也觉得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他低声细语,因她询问他的事而生出浅浅的喜悦。 「郡王迎娶了何家小姐?我和他相识一场,也该送上贺礼。」 「太尉之女。日后见了他再补上也未尝不可。」 瑶华露出自嘲的微笑,「我还能见到郡王么?」 段煜微蹙剑眉,盯着她默然不语。 她此生必要留在南越。 他还记得瑶华曾问过他,如果她不是公主,还会不会娶她为妻,当时他确实更看重她的身份。可是今日,他要留下她,不仅为了她的身份,也为了她的人。 瑶华皱起眉,他的深邃双目凝视着她,这样赤裸裸的眼神她明白,饱含着想要占有她的欲望,还有一丝丝的犹豫。 「殿下,难道你要将我囚禁一辈子么?只怕过个一年半载,梁帝就将我忘了,想要借我要挟他,只怕不成。」她强作镇定,捋捋耳边的长髮,慢条斯理道,「你想要甚么条件和我谈好了,你一直叫我公主,我就以长公主的身份与你合作。」 段煜噗嗤一笑,「合作甚么?齐国长公主与南越储君联姻也是一桩喜闻乐见的佳事。」 瑶华愕然看着他,他仍在想着联姻的事。 「我允诺你,待我登基就册你为后。日后你诞下皇子,我必立他为太子,南越和齐国永世交好,如何?」他的神色庄重,目光紧紧锁住她的双眸,只待她应允。 「殿下,我已嫁与梁帝,若再为南越皇后,只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梁帝?他可是齐国的死敌。再说南越女子二嫁甚多,又有何妨?你们齐国文人规矩繁多,专为束缚女子。公主名士风流,难道还在意世人的眼光?」 瑶华微微侧过头,躲开他炙热的目光,「咦,这是梧桐树!」她翩跹而去,顺势挣开了他的手。 「梧桐引得凤凰来!公主,我终于等到了你,此是月神的旨意……」他紧随她的身后,眸色深沉,手臂微伸欲去抱她。 瑶华慌得退避几步,可身后是石凳石桌,她靠在石桌旁,手指紧紧按在桌子边缘,如果他再过来……「殿下,夜深了,我先回去了。」 「公主!」他倾身过来,语声已经不耐烦。 瑶华的闪躲和眼中的防备已让他不快,他定定地望着她,深邃的眼里目光晦暗不明。她已经在这里二十几日,对她已经足够包容体谅了,她竟然还要躲!他突然用力,一把拉她入怀。 瑶华暗叫一声不好!她的心慌了,面上仍然冷静,漆黑的双目清泠泠地看着他,不自觉地流露出不屑,还有几分倨傲。 段煜审视着她,忽地瞳孔一紧,她就这般反感他么? 他一阵恼火,怀中的人并不挣扎,可她的身体紧绷,眼里是浓烈的排斥。活了二十五年,何曾有女子敢这样瞧他,他是未来的天子,还没有得不到的女人。 他冷笑一声,目光从她的眼移到娇嫩的双唇。他的心一热,抬起的手指还未拂到她的唇,已低头亲了下去。但怀里的人飞快地偏过头,他的唇印在她的腮边。 醉意上头,他顿时不耐,眼里闪着炙热的火苗,右手箍住她的头重重吻下去。 瑶华躲避不开,惊得睁大了眼睛,紧紧闭着双唇,使劲推搡他。 原来她的气息是这样的,清幽冷冽,是他喜欢的味道。段煜轻慢地笑一声,再度激烈地吻下去,似痴若狂。蓦地,他抬起头,薄唇渗出殷红的血。 瑶华怒视着他,娇艷的唇上也有一抹血迹,她厌恶地用力擦了擦嘴,凛然道,「殿下,本宫一直将你视作正人君子,请你自重!」 说完,她又用力地推他,他却纹丝不动。 「公主!难道你还有回梁国的机会么?再过些时日我传讯出去,梁国皇后在南藩休养多日。纵使梁帝愿意接你回去,你还能在梁国母仪天下么?」段煜轻扬嘴角,深邃眸中显露狠厉之色,左手稍一用力,瑶华重入他怀中。 第80章 第八十章 君影 瑶华又惊又怒,此时她才深切地知晓,原来没有武功竟会这般无助。 她瞪着他,脸上笼罩着冰冷的寒霜,语声寒凉,「殿下,我生平最恨黑衣人,和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竟与他们合作,囚我在宫中,如果我重得自由必报仇雪恨!你不如此时就杀了我,也许能逃过梁帝的追踪,否则他迟早会救我出去。梁帝的心性,我劝不住也不必劝。玄甲军定会挥师南下,到时候你再对我赔罪,可来不及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段煜的醉意清醒了些,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她如此狠戾不过是不愿委身于他。他忽地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耐心等着,看她还能说出甚么来。 瑶华的心一凛,他看她的眼神,就像她是他手心里逃不掉的雀儿。 她忽然心一横,甚么都不在乎了,望着他轻轻笑了,「殿下总以为和我还有联姻可能,实话告诉你罢,梁帝与我一见倾心。就在镇沅你派人擒我时,梁帝出手相救,你府中的侍卫一夜之间全部丧命,你还以为是凌王出手?呵呵,那是梁帝的夜卫!我和他就于那夜缔结婚约,说起来,殿下还算是我俩的媒人呢……」 段煜倏地松开手,震惊得面容都扭曲了,喝道,「你说甚么?」 瑶华曼声嗤笑,轻瞟他一眼,「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就告诉你好了,当日的端王就是梁帝,呵!你还不知道吧?」 段煜的脸色沉了又沉,当时他就隐隐觉得,瑶华和端王针锋相对有些异常。原来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她竟然和端王,不,应该是梁帝,走到了一起! 他对她体贴谦逊,只想要打动她的心,而她却选择了梁帝,两人联手戏耍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怒视着瑶华,脸色铁青,渐渐地,眼中流露出阴沉的狠意。 瑶华瞧得明白,侧身退开几步冷冷道,「普天之下,我不曾有害怕之人,也未曾有胆怯之事。你敢对我无礼,梁帝灭你南越之时,我将亲手屠戮段氏一族!今夜月色宜人,你趁这里空无一人快动手罢!也许梁帝与我心意相通,明日就寻到这里了呢!」 段煜目不转睛盯着她,过了片刻,神情忽然温和下来,冷笑道,「你想激我?公主,端王是梁帝确实出乎意料,也怪我的情报不力。你如此才貌,我怜香惜玉也捨不得杀你。你安心在此,待玄甲军南下之时,咱们再来瞧一瞧你在梁帝心中的份量。」 瑶华恍若未闻,转身向房内走去,段煜也未阻拦,目送她消失在门内。 回到地下,如月疾步迎过来。 瑶华沉着脸,也不瞧她,和衣躺到床上。 如月手足无措地站了半晌,见她没有吩咐,方悄悄退出。 瑶华心思急转,她如豢养的鸟儿,段煜偶尔兴起来逗弄一番。他的耐心有限,又对她有非分之想,她须得尽快离开此处,可连送信也不能,如何逃出? 就如她料不到黑衣人会与段煜有交集,萧衍也猜不到困住她的是段煜。若萧衍以为已她被黑衣人杀害……不行!绝不能再拖下去! 次日清晨,如月拎着食盒来,瑶华仍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我有些噁心,懒怠吃东西。」 她的脸色有些蜡黄,来了这么多日,还是头一回。 如月有些着急,倒了杯温水过来。又比划说,她出去找大夫。 瑶华才起床,「没事,可能是昨晚休息不好。我要写字,你过来帮我磨墨。」 瑶华的字一如她的剑,神采动人,迴旋进退,莫不中节。写完一篇乐毅论,她笑问如月,「你可知这是甚么?」 如月羞怯地摇头。 瑶华柔声道,「日后若有机会你须识字。书中有大道,你不能说话,会认字读书也方便些。」 她是第一个叫她识字的人,一个婢女识了字其实也无甚大用。如月并不当真,但也点了点头。 瑶华又铺开一张纸,待要下笔,却顿住了。她忽地将笔掷下,靠在榻上闭目不语。 如月常常见她如此行事,也未觉有异。 良久,瑶华低声说,「如月,我有些头疼。」 她睁开眼,漆黑的瞳孔异常深邃,竟似放大了些,面色变得潮红,应是病了。 如月忙扶她至床上躺下,为她盖好锦被,疾步出了房门。 瑶华头痛欲裂,眼前恍恍惚惚无数重影,她痛得皱眉,有人轻柔地替她拭汗。她想要睁眼瞧瞧是谁,可眼皮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突然萧衍俊逸的面容俯向她,露出温柔笑容,瑶华欣喜若狂欲拥住他,他却倏忽不见。 又见到叶临风脸色苍白如纸,目光焦灼地叫道「瑶华快走!」她焦急万分,眼睁睁瞧着他重重摔倒在地,鲜红的血染红了地面。 她急得流泪,他也消失不见。 她又孤身在漆黑空旷的大殿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照明。她奔上台阶,台阶顶部却被巨石压住。眼看烛光就要熄灭,她大声唿唤「萧衍!」嗡嗡的回声鸣响,无人应她。 瑶华如堕阿鼻地狱,浑身抽搐发抖,紧闭的眼角流出清泪,口中呢喃低语。 如月想要听她说什么,却听不清。 太医低声禀报段煜,「殿下,贵人的病很兇险,她的气息渐弱,心脉过缓,只怕熬不过去。」 段煜沉默片刻,沉声道,「无论用甚么法子,务必要救她!」 太医擦了擦额角的汗,面露难色,躬身下去,「需请太医院左右院判同来会诊,下官实在没有把握。」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人不知鬼不觉……段煜盯着瑶华若有所思。 瑶华素日雪白的脸变得红红的,双眉紧蹙,在床上辗转反侧,削葱根般的玉指展开又蜷曲,显是忍受着极大的苦痛。 如月跪在床头为她拭汗,又握住她动来动去的手。久久听不到段煜的回答,她回首望住段煜,哀哀地无声祈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段煜瞥了她一眼,又定定地盯着瑶华,沉默了半晌,方低声道,「传医判。」 如月紧紧握住瑶华的手,泪流下来。 太医院左右院判皆道瑶华中了剧毒,需迫她呕出毒物。 段煜面露疑惑,为抑制瑶华的内力,隔十日就给她服一次药,服下那药并无这些症状,她突然中了甚么毒? 但此时也无暇深思了,他不假思索道,「能使她好转即可。」 左院判命如月将瑶华扶起,亲自餵她喝催吐汤。 茶色药汤从瑶华的嘴角留下,如月含泪替她擦拭。 自她来到这里,虽陷于困境却从不失端庄,此刻竟狼狈成这个模样。一碗汤药半洒半喝的见了底,她始终未睁眼。 如月与她紧贴,方听得她呢喃一句「萧衍」,不知是否是她的夫君,梁帝的名字。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瑶华胸脯起伏似要呕吐。 太医忙拿唾盂过来,如月将瑶华扶起,可她柔软无力,又斜斜滑落下去。 如月急得出了一头的汗,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段煜忽然疾步上前,从她手里接过瑶华搂在怀中。他的手扶住她的盈盈细腰,心骤然一颤,她素日雍容华贵,气势凌人,原也是柔弱无骨的纤纤女子。 瑶华的胸口剧烈起伏,将吐之际,如月将唾盂举起,扶她吐在里边。她吃的极少,也只吐了几口就没了。 她浑身无力,似是要寻个支撑,手指拽住段煜的衣袖,却又松开了,软软地倒了下去。 段煜只得扶她躺好,方才手间的触感那么真切,忍不住又俯下身凝视她。 她的脸褪去了潮红,变得惨白,双唇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髮贴在脸上,静静躺着如白玉一般,一碰即碎。 这真的是她么? 她是天朝大陆最尊贵的女子,每次现身都是风华绝代,高高在上令人不敢亵渎,原来尊贵如她也有无助的一面。 段煜轻轻嘆息,生出了一丝内疚,接过锦帕轻触她的面容,即使重病昏迷也掩不住她的绝色。 她恩宠无双,此时能倚仗的却只有他。 如月不停地执热巾替瑶华擦汗,今日病痛来势兇勐,她的痛苦狼狈示于人前。如月暗自心疼,皇宫那么大,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将她囚于幽深地宫,暗无天日的地方。 院判又餵瑶华服下解毒药物,道她需要休养几日才会痊癒。 段煜沉默良久,他如何不知齐国的暗卫与梁国的夜卫全部出动,遍天下搜寻瑶华的行踪。她在南越宫中瞒不了太久,可这期间他和她缔结契约,此事便可无碍,可她迟迟不松口。 此时杀她就如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明明知道杀了她才妥当,可他犹豫了。 她曾对他展露笑容,一直尊称他为「殿下」,他安排刺客刺杀自己,她也出手相救。 一丝不忍从心底生出,令他迟迟下不了决心。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天光 地下不分日夜,宫灯明亮,烛光柔和。 瑶华悠悠醒转时,如月背对着她正在给君影草浇水,动作认真仔细。 瑶华凝睇她许久,待如月回身时,她收回目光低声道,「如月,甚么时辰了?」 如月小跑过来,指了指床帏上绣的银色月亮,无声笑了。 「如月,我今日梦到了我的夫君,他很快就会来接我。」瑶华的脸色苍白,露出了柔柔的笑意。 如月从未见过她露出喜悦温柔的神色,忙伸手去触她的额头,有些烫,她是不是病煳涂了? 「我没有说胡话,他知道我在受苦,肯定急坏了,唉!我得赶紧好起来,他来时我仍这样病恹恹的可不好。」瑶华盈盈轻语,看着床帏上的月亮柔柔笑着。 如月觉得害怕,瑶华似是魔怔了。她的夫君怎么能来呢,这里可是南越皇宫,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但瑶华的神色喜悦,眼神清亮有光,沉醉于美梦中。 如月不忍心戳破她的梦,轻轻点了点头。 次日清晨,瑶华的早膳进得比平日多些。 如月很高兴,又烧了热水请她沐浴。 瑶华也觉自己身上汗湿难受,便沐浴更衣。 她大病初癒仍虚弱无力,出浴后在榻上倚着。待她的长髮干透,如月轻轻拽她的广袖。瑶华知她有事,遂起身。 如月引她上了台阶,越过屏风。瑶华心思一动,白日里窗户也开着。 如月走至门边,轻轻推开门。她回首露出笑容,等着瑶华过去。 久不见日光,甫一出门顿觉刺眼,瑶华闭上眼,秋日暖阳照在身上,是久违的光明与温暖。 宫门紧闭,院中只有她和如月,还有两棵参天梧桐。 瑶华抬眼望向朱红宫墙上的明黄琉璃瓦。天阙,紫薇城,月华宫,南越东宫,她长了十八岁,却从未离得了这血色宫墙。 她无声轻嘆,要问鼎这血色宫墙内的至尊权力,需交付等量的鲜血来换。 而她的血洒在攀至顶峰的路上,每一步都不白走,每一滴血也不白流。 她在院中伫立良久,贪婪地唿吸新鲜的空气,享受天光照拂。 如月知道她出来的不易,是她用命搏来,也不去扰她,坐在梧桐树下的石凳上静静相陪。 站久了,便觉得疲累,瑶华过来坐在如月的对面。 如月也就十五六岁,不似南藩女子的奔放热情,她腼腆温柔,时不时低头露出羞怯的微笑,倒像芷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瑶华静静注视着她,直望得如月低下了头。 「如月,我在这里近一月了,若是我自己也无妨,我一个人惯了,但我有极牵挂的人。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个人,他是齐国的卫王叶临风,是我的弟弟。我来这之前,他受了重伤生死未卜,我不知道他如今怎样了,日夜为此忧心……」 她闭上眼,深深吸口气又睁开,眼中已蓄满了泪水,「我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可以了……如月,你要能帮我,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 她带着微颤的哭音,终于说出最害怕忧心的事,叶临风一定要好好活着,哪怕她一辈子被困在这里,也认了。 如月纯净的眸子望着她,犹豫片刻终于点头。 瑶华想要冲她笑一笑,泪先流了下来。她怕,如果是她不想听到的结果,宁可不问。可总得去面对,哪怕是死也要死得明白。 太阳顶在头顶时,如月去取午膳。她轻声敲击宫门,一长三短,宫门迅捷开了一道小缝,堪堪容她一人穿过。 她却是与段煜一同回来。 段煜见瑶华安静地坐在树下,恍惚间,昏迷脆弱的瑶华似是一场梦。身上还有她倚靠的余温,还记得她柔软轻盈的触感,眼前的她却是清冷自持。 「公主今日如何?」他含笑问。 「甚好。」 「如此我就放心了。公主,地下寒凉,你便住在东宫罢。除了我无人会来此处。」 「好。」 段煜迟疑了一下,轻声笑道,「地下大殿乃我清修之所,除我以外再无人住过,如今公主倒是与我同住一处了。」 「荣幸之至。」 段煜见她神色恹恹的,便拉住她的胳膊带她进殿。 「这里是东宫偏殿,公主可在此安心静养,若有事命如月告诉我即可。」 瑶华扫了一眼,殿内就和段煜的人一样庄重疏朗,「多谢殿下。」 如月侍候瑶华进午膳,段煜也在一旁默默看着。待瑶华用完,他方与她说话。他似忘了前夜之事,又恢復了客气有礼。 说了会话,瑶华有些乏了,话逐渐变少。 段煜体贴地道,「你歇息吧,我晚间再来看你。」 他走到门口停住,日光从他身后照来,将他笼罩在一片暗影里,望不清他的面容。「公主,你拒绝了我却答应了梁帝,究竟为何?果真是你们一见倾心,还是为解齐国战事之困?」 瑶华注视着他的方向,光影里长身玉立的身影,如果这是萧衍……她沉默片刻方道,「殿下,就如我所说,我与梁帝有情,战事之困只是其一。」 段煜未再说,转身走远。 如月知道段煜让瑶华回地上,高兴得拍手。瑶华躺下后,她又回地下将瑶华的笔墨整理好,衣饰叠整齐放到呈盘中。将要离开时,目光扫到架上的君影草。 走过去仔细检查,有两盆君影草少了几片叶子,不一片片翻开绝不会发现。她又将其掩好,捧着呈盘迴到地上。瑶华安然沉睡,她放下呈盘悄悄退出。 她回到东宫后院的宫房,与她交好的月妍见了她,忙过来问,「最近总不见你,你去了哪里?」 如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拉她至无人的角落,双手比划。 月妍好奇问,「你要问谁?」 如月急得直跺脚,指着身旁的树叶。 「树叶?叶?」 如月忙点头。 「叶甚么?甚么叶?」 如月用手扇风。 「扇子?吹风?风?」 如月用力点头,继续比划。 「叶甚么风,齐国。」月妍笑嘻嘻说,「好啦,知道了,这就帮你打听。」 如月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我知道的,一定小心。」月妍拉着她笑道,「也不知殿下命你做甚么去了,你都瘦了,回头得好好补补。」 如月笑着摇头,朝月妍摆摆手,赶忙回了偏殿。 第二日午间,如月趁瑶华午睡的功夫又回到配房。 月妍见到她,忙拉着她避开人,悄声道,「我请相熟的侍卫打听了,齐国的卫王爷叶临风,没有甚么消息,应是没死。」 她四处看了一眼,声音压得极低,「听说齐国的长公主失踪了,齐国上下都在寻她。梁国也在找她,她也是梁国的皇后。如月,我不知道你在做甚么,一定要小心,切勿再打听甚么事情了。」 如月点头,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匆忙离开了。回到偏殿,瑶华正在写字,她连比带划的将此事告诉瑶华。 瑶华的眼里立即涌出泪,按住心口长出一口气,激动得握住她的手道,「如月,你帮了我的大忙,谢谢你,此事到此为止,我会记得你的恩情。」 如月也为她高兴,腼腆地摇摇头。 瑶华握着她的手,认真地望着她,微笑道,「我很快就会回帝京,你可愿与我一起走?我许你自由。」 自由?如月皱了皱眉,她总说自由,可什么是自由?她不解地摇了摇头。 瑶华也不再说了,继续写字。 虽然瑶华面上不显,可如月与她相处近一月,仍察觉到她的神色舒展了。 她写字时心无旁骛,写完一张又一张,再也不会像在地下时突然停下,然后发呆或是闭目沉思。 她的书法有大家风范,段煜非常喜欢,命如月妥善收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她每日教如月认些简单的日常用字,极有耐心。 段煜也不阻拦,有两次还在旁静静地看她俩,露出温和的笑容,此间的情景让他觉得心静。 她在偏殿安安静静的,从来不去推那道紧闭的宫门,也从未问过外边的情形,似乎完全没有离开的念头。 段煜盯着她的身影有些恍惚,她好像已属于这里,终有一日也会属于他。 第82章 第八十二章 桑桑 如月识了些字,她从未这样高兴过。 她是璟王府的家生子,自幼柔顺懂事,管家派她在王爷身边伺候。王爷入主东宫后,她也跟着进宫。 她谨慎小心地侍奉王爷,从无二心。可是她遇到了瑶华,瑶华亲自教她认字,告诉她不会说话也可了解大道。瑶华甚至要许她自由,虽然她不清楚自由意味着甚么。 心中起了不该有的念头,让她害怕,这念头会让她死,甚至牵连她的父母。但这念头犹如一簇小火苗在内心深处燃烧,烧得越来越旺。 她越来越喜欢陪着瑶华,无论宫外世事如何变幻,偏殿里一直恬淡安静,她很踏实。 午后,瑶华正慵懒地斜倚在坐榻上看书,如月在院里听到了动静,快步进来向她比划。 瑶华放下书,于榻上挺直端坐。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段煜徐徐迈进殿门,一步一步走到坐榻前。他着绛朱四龙纹公服,头戴翠羽白珠远游冠,腰间系金带钩,配着温润糯白的双瑜玉。他素日常着青衣,今日明丽的太子服饰衬得他神采英拔。 他面带微笑, 「公主。」 「殿下。」 「今日在朝堂上,前锋参领道燕国已亡,梁国的下步动作应是训练骑兵,将北冥收入囊中之后,应该就轮到南越了。公主,你认为他的话可否採纳?」 坐榻旁有一张紫檀雕花靠椅,他略一犹豫,仍旧坐到了靠椅上。 瑶华轻声道, 「梁帝的大计,我并不敢妄加揣测。如果我是你,会抓紧时间励精图治,南越地势险峻,真要开战未必就赢不了。」 「南越和齐国结盟,梁国也不足为惧,如今却晚了。南越并未侵扰梁国,梁国却仗着国强兵壮出兵,并不占理。」 瑶华清亮的眸子盯着他,微微一笑,「殿下,假若当今天下南越最强,你就甘心偏安一隅?」 她的问题有些犀利,总归是替梁帝说话。段煜缓缓地抚了抚掌,坦然以对,「世间男子谁不愿君临天下呢?」 瑶华点了点头,再度露出微笑,「陛下,当日我和卫王在你府中时,你甘愿中剑以拉宣王下马。纵观古今,皇权争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占不占理并不是上位者应当考虑的问题。当世数国并存,梁帝拉开了征天下的序幕,各国无论愿与不愿均已参与其中。如果你也想问鼎天下,何不强自身结盟友?北冥虽在最北方,必也忌惮梁国,你何不与其结盟?也可将再往南的蛮夷小国收为己用,况且我的父皇至今未与梁国真正结盟,你也可以拉拢他,南北夹击之下,或许能给梁国重创呢。」 段煜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双眼微眯着,许久方道,「你和梁帝也这般说话吗?」 瑶华垂下了眼帘,抿嘴一笑,「后宫女子不得干政,我也就跟你随便说说。」 「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提醒到我?」 「殿下,我一深宫女子都能想到,梁帝就想不到吗?我还是那句话,无论如何,强大自身方有赢的机会。」 段煜堂而皇之地盯着她,深邃眼里裹挟着丝丝情意,「你可不是深宫女子。」 又叙了会闲话,瑶华有些意兴阑珊,他便离去了。 他走后,瑶华松口气,又觉得乏,便去床榻上午睡。将要睡着之际,忽听得院外有吵杂声,间杂着女子尖利的声音,便起身至院中。 「公主,太子殿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偏殿!」 「哼!别人不能进,本宫却不是别人,谁敢拦我,我叫大哥砍你们的头!」 瑶华的双眸射出光彩,外娇滴滴的女声是段桑桑! 她快步走至宫门后,扬高声音,「桑桑!」 「公主请回吧!」侍卫沉声阻止。 段桑桑娇叱道, 「快开门!不然我现在就斩了你!」 如月吓得脸都白了,对瑶华直摆手。 瑶华沖她笑了笑,「无妨。」 僵持片刻,宫门开了道小缝,段桑桑闪了进来。抬眼就看到瑶华,忙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眼睛睁得圆圆的,高声问,「长公主,真的是你呀?」 她围着瑶华打量一圈,啧啧感嘆,「你好像瘦了,但你怎么在这里呀?我大哥带你来的?」 她的声音清脆娇矜,不待瑶华回答,又回身将身后的白袍女子拽过来,「良娣姐姐,这就是华阳长公主,漂亮吧?」 瑶华一直含笑瞧着她,此时才有机会开口,「桑桑,太子殿下不让人来这里,因为我在这里静养。你一会就走吧,被他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段桑桑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挽住她到树下坐着,爽朗的笑声像银铃般动听,连带着瑶华的心情也明快了。 「怕什么?大哥最疼我了。你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不在帝京养病,要来南藩呀?」 瑶华无奈地摇头,「说来话长,我好了再和你慢慢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一年未见,段桑桑依然明艷活泼,像鲜艷的山茶花一样扎眼。 瑶华笑着问她,「去年你被刺客刺伤,伤口可全好了?」 段桑桑登时拉下脸,嘟起嘴愤愤道,「四哥平日里不声不响,竟敢买通刺客来刺杀大哥,父皇将他贬为庶人了!」 南越的四皇子受封益王,段煜的苦肉计原来是为了除掉他,萧衍曾说段煜的目标不是他的威胁对手凌王,倒猜中了。 段桑桑又换了喜悦的笑容,指了指同她一起进来的女子,朝着瑶华挤了挤眼,「长公主,这位是许良娣姐姐,大哥最宠她了。」 许良娣一直站在石桌前,好奇地瞧着瑶华,听到这话羞得红了脸,向瑶华敛手施了礼,便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当初我还说你要是我的大嫂就好了,谁料到你竟然嫁给了梁帝!怎么样,我给你送的大礼收到了么?」 段桑桑给瑶华送了一顶纯金花冠,嵌满了珍宝,华丽而贵重。 瑶华被囚了这么久,突然见到段桑桑也觉得高兴,点头笑道,「收到了,我已戴了好几次。」 段桑桑笑靥如花,「等我出降,你可得翻倍送回来……」 她住了口,望见宫门开了,段煜慢慢进来。 「大哥,你来得正好……」 瞧到段煜的眼神,瑶华忽觉不好,按住她的手,将她挡到身后。 许良娣转身向段煜行礼,黑玉般的长髮一直垂到腰际,头上带着一串色彩斑斓的宝石额链,随着她低下头,宝石在额前摇晃,发出璀璨夺目的光彩。 「啊!」 白光一闪,她惶然抬头,眼里滴下大大的泪珠,踉踉跄跄扑向前,「殿下……为什么?」 段煜伸手接住她,将她扶在石凳上靠着桌子,手拂过她的脸,让她闭上眼。 她已经断了气,血从她的心口涌出,很快染红了洁白的丝袍。心口处,一把匕首只剩镶满玳瑁的手柄露在外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段桑桑吓得失声,她紧紧捂住嘴,浑身像筛子般颤抖,脸白得不成样子。 瑶华抚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桑桑。」 段煜依然是冷肃的神情,低声警告,「桑桑,今日之事,你要吐露一个字……休怪大哥责罚你。」 段桑桑飞速地抬头又低下去,身子急剧地颤了颤,眼泪簌簌掉落在地。 瑶华冷冷看着段煜,斥道,「你吓她做什么?我在这里的事迟早瞒不住,你何必下手这般重?」 段煜斜眼瞥一眼段桑桑,又望住她,也冷冷道,「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段桑桑才缓过来,低声啜泣着,胸脯急剧起伏。她望了眼瑶华,眼里充满了绝望恐惧,抬腿便奔向宫门。 宫门紧闭,她用力拍击,却无人理会。 段煜望一眼她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寒光。 瑶华当即皱眉,「她吓得不轻,不敢再开口了,你送她回去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叫他做事,段煜忽然生出微妙的感觉,似乎和她亲近了些。他走到宫门前,又恢復了温和的神色,拉住段桑桑的手,说了声,「开门。」 宫门当即打开,段桑桑跟着他出去了。 瑶华同情地望一眼许良娣,姣好的容颜,如花的年纪,只因无意间进错了一道门,就死于夫君之手。 她原不必死,如果自己不出声引段桑桑进来。但想要离开东宫,总得甚么法子都试一试。 瑶华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如月道,「起来吧。」 如月连忙起身,垂着头随她进殿。 瑶华靠在榻上,皱着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因她一人,死的人只怕越来越多。 如月的脸色苍白,眼睛不敢看向殿外。那里,灿烂日光下,许良娣血淋淋的的尸身还在。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一诺 过了近半个时辰,宫门再度打开。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下一下,传到瑶华的耳朵里,她皱起眉,心中甚是腻烦。 黑靴迈进殿门,越来越近,在身前停下。 段煜冷峻的脸上没有一丝难过,温言道,「方才吓到你了。」 瑶华瞥他一眼,也不答言,起身到殿门口。 院里,两名侍卫已将许良娣的尸身移走,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 「殿下,我手上杀孽深重,这点事怎会吓到我?」 段煜盯着她的背影,露出赞许的笑容,「我知道你不怕,公主,你觉得我下手重么?」 他才取了心爱侍妾的命,此时竟来对她表示关怀。 瑶华回眸,冷眼看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讥笑,「对于太子殿下来说,一个女人的命算什么!怎能怪你下手太重,是她自己寻死!」 段煜挑起浓浓的剑眉,讶然失笑,「你在生我的气?放心,我对你绝不会这样。」 瑶华嗤了一声,「殿下请回吧,我要歇息了。」 她的神情冷淡,段煜也不以为忤,仍是温言道,「你歇着吧,我再来看你。」 他刚出了殿门,砰地一声,瑶华使劲把门关上,回身到榻上躺着。她也未用晚膳,直到月色溶溶才出殿门。 刚坐在梧桐树下,宫门却又打来,两道颀长的身影进来,却不是段煜。 如月骤然变色,立即伏地跪倒。 为首一人穿明黄龙袍,四十多岁年纪,眉目深邃,右手扶在身旁的内侍手臂上。内侍木然着脸,低眉敛目,几乎没有任何气息。瑶华知道他是高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她款款起身,背挺得直直的,注视着来人。 内侍死水般的眼睛递她一眼,开口说,「陛下,齐国长公主在此。」 南越国君段锦着瑶华的方向走几步,脑袋微微转动,凝神静听。 听闻国君患有眼疾,他的双眼浑浊无光,确实是看不见,但依稀可见本来清矍的容貌。段煜和段桑桑的眼眉深邃,和他依稀相似。 段锦明微笑道,「听闻公主容貌无双,可惜朕瞧不见。公主在我宫中修养,前日惊动了太医院,倒是煜儿使你受委屈了。」 南越由太子监国,但他仍知晓瑶华在此,看来国君权柄尚未旁落。 瑶华淡淡道,「左右都是皇宫,也算不得委屈。」 内侍扶着段锦明在石凳上坐好,他的头向瑶华那边偏着,问道,「太子看中公主,和朕表露出联姻之意,不知公主同意了么?」 瑶华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父子俩竟一个路数。「陛下,我早已和梁帝大婚,您还派使臣送了贺礼,难道您忘了么?」 「哈哈哈!朕竟忘了!也无妨,如果你和太子心心相印,太子妃之位还虚置,也不算辱没了公主。」 瑶华错愕地看着他,他比正德帝英明,难对付得多,今日只怕来者不善。 「我已是皇后,何必再为太子妃?陛下,此事就不用提了。我叨扰许久,终究还是要回帝京的。」 「唔?」段锦明的脸色沉下来,「你果真不愿?」 瑶华的声音也冷下来,「我尊您为长辈,您的话我就当未曾听到。眼下我被困于此处,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梁帝与我父皇终会知晓,到时您如何收场呢?难道南越打算与两国相抗?」 「朕尚为太子时,曾亲自到丰京城参加你父皇的登基大典,至今未忘你母后的风姿。听闻你与她容貌酷似,可惜朕无从得见了。不过这样也好,煜儿心软下不了决心,朕为天子却不得不下。」 他微扬下颚,内侍立即走到瑶华的身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瓶。 瑶华一惊,瓶内必是毒药,不自觉地退后两步。 「公主,你的事传出去只怕后患无穷,今日朕只得对不住你了。」 段锦明的语气依然平和温厚,犹如慈祥长辈,放在石桌上的左手轻抬又落下,发出「砰」一声轻响。 内侍得令,遒劲的右掌如钳伸出,扣住瑶华的右臂将她拽近。 瑶华奋力挣扎,却完全挣脱不开。左手挥出傲雪凌霜掌,轻飘飘落在内侍的胸口,他的眼睛都未眨一下。她立刻变掌为指去戳他的眼珠,被他后仰躲开。 偏殿里只有四人,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今日死在这里,被毁尸灭迹,只怕萧衍将皇宫翻个底朝天也寻不着她了。 「陛下,您暗中处决我,若被我父皇和梁帝查出,必不会放过南越!」她盯着段锦明,厉声唿喝。 「他们不会知晓!朕今日心软才会误事。这是宫中鸩毒无甚痛苦,公主你尽快服下,免得朕逼你。朕会将你葬在云梦山的月宫,这是南越的至高荣耀。」 他平静地说完,又一拍石桌。 内侍左手伸过来捏瑶华脸颊,瑶华急步后退,仍被他紧紧捏住。任由她拳打脚踢,他依然掰开了她的嘴。 玉瓶已到了眼前,嗅到淡淡的腥臭味,瑶华的眼都直了。鸩毒未入肠胃已绝咽喉,一旦入口,哪怕有解药也赶不及救治。 她紧咬牙关拼命挣扎,足尖狠狠踢向内侍的膝盖,可他稳如泰山。 她发出闷哼声,涌出绝望的泪珠,师兄的仇还未报,怎么能死?而萧衍……漫漫长路,他一个人如何走下去? 如月已经泪眼汪汪,鼓足勇气抬头。瑶华在内侍的桎梏下仍拼命挣扎,却如卵击石。 殿下怎么还不来?瑶华死了,她也活不了,更何况瑶华对她这么好,怎么能死?如月的心头一热,大不了一起死吧!她从地上撑起,冲上前死死抱住内侍的手臂,拼了命咬下去。 咸涩的味道入口,她的嘴巴剧痛,一股强大的劲道将她震开。 她立刻又扑上前,奋力去掰他的手指。 内侍眉头一紧,反手挥出,将她重重拍在地上。 腰部传来一阵巨痛,身体像断成了两截,如月伏在地上疼得发抖,再也起不来了。 但她的举止也分了内侍的心,就这一缓和的功夫,瑶华厉声喝道,「国君且慢!」 段锦明轻咳一声,侍卫立即停手,将鸩毒移开。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务必要使他的态度转圜。 瑶华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张开嘴都很吃力,但她正视着段锦明,语声清亮,「陛下,您的所求无非是南越平安,但我虽为皇后也改变不了梁帝的决策,更何况我在梁国的处境并不乐观。但我是齐国公主也是天阙弟子,不是您可以随意处置的人,您杀了我,即使梁帝和父皇查不出来,我的师尊洞彻天机,必能知晓,天阙定会为我报仇。今日您放过我,我保证日后绝不追究此事。我和太子联姻绝无可能,您尽管提其他条件,只要不违大道,我必言出即行。」 段锦明浑浊的双目对着她的所在,试图看清她的模样,终是徒劳。 他沉吟道,「公主,梁帝对南越何时出兵?」 「这我不知,只能说玄甲军必会南下。」 「你能否阻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不能,他对大齐尚能出兵,何况南越?」 「那公主有何理由使我放了你?」段锦明似听了笑话,嗤笑反问。 「陛下,即便我现在应了此事,将来梁帝出兵,您又有何办法?说个我能做到的事吧。」 「除了此事,又有何事需要你做?」段锦明阴恻恻地笑了,「你在汾阳城外迫他退兵,他竟允了,怎地如今又不行了?」 「陛下,那时我一身孤勇只想保住汾阳,竟赌赢了。现在梁帝与我是夫妻,我怎能再以命相胁?纵使我愿以命相胁,梁国朝中还容得下我么?」 「你什么都做不了,还跟我谈什么条件?」段锦明冷冷地说,又拍了下桌子。 内侍又去抓瑶华。 「慢着!」她暴喝道,狠狠瞪他一眼,若不是失了内力,真想一掌噼了他! 内侍被她眼里的杀气一震,停住了动作。 瑶华坐到段锦明的对面,内侍连忙跟来抓住她的肩头,意欲将她揪起。 段锦明扬了扬手,阻止了他。 「陛下,我今日允您一事,只要你提出来,我拼了命也会做到。」 段锦明似有兴趣,「无论何事?」 「无论何事。」 「即使让梁帝退兵?」 「陛下,我只应允一事,纵使退兵也只有一次。您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只能这样。」 「好,你须起誓!」 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强幸 「这有何难?」瑶华举手向天,朗声道,「苍天在上,我叶瑶华今日允诺南越段氏皇族,只要不违大道,其所求之事我必做到,若我反悔,便……」 「以你和梁帝起誓。」 狡猾的老狐狸! 瑶华气得白他一眼,咬咬牙大声说,「若我反悔,便和梁帝夫妻离心,恩断义绝,惨死于他的剑下。」 段锦明才满意,扯了扯嘴角,「好!公主今夜月下起誓,月神瞧得明明白白,切莫忘了。」 「我不会忘!陛下,我应允了段氏一族,将来太子登位仍然作数。」 「公主倒也爽快。也罢,朕今日就许你平安。你和煜儿之间的事,朕就不插手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枚血红的玉牌,递向瑶华的方向,「以此为信。」 瑶华接过,段锦明不再停留,扶着内侍走了。 宫门再度紧闭。 瑶华忙去抚如月起来,如月已直不起腰。又搀着如月进殿,帮她解开襦裙,细瘦的腰间一大片青紫淤痕。 瑶华让她趴在榻上,手边也无药,只能等段煜回来。 方才,段锦明确实想杀她。如果就这样被鸩杀,尸身被运到云梦山扔到月宫底下,那堆成山的尸骨里。 也许要很久以后,萧衍要从那高高的尸山中去寻她…… 瑶华打了个寒噤,死,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 而她凭着精湛武功下手狠绝,丧生在她手中的人数也数不清,他们是不是也怀着同样的恐惧和绝望? 师尊总告诫她,要怀悲悯之心。过去她总不以为然,今日方明白他老人家的语重心长。这世间的每一条命都值得尊重,处死他人务必慎之又慎。 段煜匆忙赶来时,瑶华正在写字。 他疾步过去,满脸的愧色,低声问,「父皇为难你了?」 「陛下过来看了一眼就走了,我在这里的事只怕瞒不住,你还是尽早放我走吧。」瑶华轻言慢语。 段煜的瞳色瞬间冷了下去,上前两步扶住书案。书案对面,瑶华雪白修长的颈子弯下去,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你就这么不愿意留在南越么?南越虽不如梁国强大,可你在这里必受尊崇,为何要执意离去?」 「我已是别人的妻子,殿下,你又何必为难我?」 瑶华一直低着头,语气平静冷淡。 她的平静更让他抓狂,他的手指死死按着书案边缘,唿吸变得粗重。他对她温柔体贴,为何她毫不领情? 汾阳城外初识,她就冷漠疏离,时至今日丝毫未变。听闻父皇来到偏殿,他扔下政事马上赶来,她却一直在写字,瞧都不瞧他一眼! 怒气攻心,他忽地俯身,将瑶华手中的笔打落。 瑶华才抬起头,发现他正瞪着自己,脸色铁青,深邃的眼里迸射出明显的怒意。她皱起眉,站直了身子,低声喝道,「你干什么?」 此时,段煜像变了一个人,怒气全摆在脸上,犹如怄气的稚童,哪还有堂堂一国储君的威仪? 他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眼底燃着一团火苗,逼问道,「父皇和你说了什么?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想走!」 他欺身过去,迫在她的身前,已然贴上她的衣裙。 瑶华的身体骤然僵了,因如月在一旁睡着,只得压低了声音呵斥,「殿下,请你自重!」 方才,她一直低头写字,长发遮住了脸颊。此时两人近近相对,段煜方看到她雪白的脸上数道青紫指印,便知她受了委屈。他顿感愧疚,抬手触碰她的脸颊。 瑶华蓦地偏头闪躲。 段煜的关心再次受到冷遇,当即愠怒,右手箍住她的腰,左手捏住她的下颚,稍一用力使她转过来。 瑶华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眼中流露出厌恶和抗拒。 段煜暴怒,今日必要使她顺服! 他扳住她的脸,稍一迟疑吻了下去。一直以来在她身上的挫败感,被戏耍的怒气,带着报復的快感通通发泄出来,恨不得将她吞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瑶华浑身僵硬,从头到脚都在抗拒他的气息,他的触碰。 段煜觉察到她的紧绷僵硬,慢慢减缓了力度,温柔地拥着她。 她的双唇柔软冰凉似皎皎凉月,遥不可及的人终于在怀中,令他如痴如狂,在她脸上唇上印上绵密细緻的吻。他想将她揉碎,再从外到内重塑一个她,令她只属于他,永远属于他。 「殿下,你一定会后悔的!」瑶华再一次奋力推开他,她的眼眶红了。 「为何会后悔?」段煜的声音透着暗哑,打横抱起她轻轻放于床榻上,低头凝视她姣好的容颜。 从未对一个女人这样痴醉沉迷,他是未来的天子,可以拥有无数美人,甚至是圣洁的月神。可现在他只想拥有眼前的女人,一个不属于他的女人。 他低头吻下去,带着轻微喘息,甚至闭上眼不去看她寒凉的眼神。 清苦的杜若香气袭来,瑶华绝望得闭上眼,在心底立下血誓,今夜段煜凌辱了她,只要她能活着离开,终有一日,她会回来将南越皇宫踏平,将段氏一族屠戮殆尽。 段煜却不知她的所想,身下的女人并不抗拒,他的心里泛出一丝惊喜,难道她被他打动了么?心更加灼热,信手扯开她的雪色锦裙,雪白的肌肤展现在眼前,晃得人意乱情迷。 他温柔缠绵地亲吻她的香肩,她修长的脖颈,可久久未感受到她的回应。 抬起头看她,她的眼角流下清泪。她放弃了挣扎抵抗,是顺从,也是最决绝的拒绝。 段煜的目光变幻不定,凝视她精緻的脸庞,青紫指痕更显她的楚楚可怜,此时她只是个弱女子。而他可以拯救她,给她光明和自由,甚至是无上荣耀,只要她从了他。 一念愚即般若绝,他的心在剧烈交战。 她无声流泪的模样令他生出怜惜,指腹轻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又忍不住亲吻她湿润的眼睛。她却毫无反应,他做什么她都不理会了。 他突然不忍,她是一人可抵万军的华阳长公主,怎能强迫她?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今日用了强,也许将再也得不到她的心。 来日方长,他定能使她臣服,让她心甘情愿婉转相迎。 他抽回手,旋即起身,头也不回疾步离去。 他不敢迟疑,怕一迟疑他会后悔,也许今夜离开后,将再无机会。 待他走后,如月勉强爬起来,刚才的动静吵醒了她,但这样难堪的场面,她不敢睁眼。 瑶华躺在床上,衣裙凌乱,雪白的香肩裸露在外。她盯着床顶,方才,就差一点,段煜就能强幸了她。 她当然不能求死,可是他不停下来的话,日后她怎么同萧衍说起呢?萧衍会怜惜她,可是他们之间会生出一根不能碰触也不能拔起的刺,亘在他们的余生里,这比身体上的凌辱更折磨人。 幸好,他停了手。 「萧衍,萧衍……」她忍不住唤他,他要早点来! 如月心酸得泛泪。 瑶华是一国皇后,却遭受如此凌辱,她很坚强,可是再坚强,也不能次次侥倖逃过。 她忍着疼痛挪到床边,拉过锦被掩住瑶华的身体。想要打水来让她沐浴,可是腰疼得要命,拎不动水桶。 瑶华偏头看到如月的泪眼,勉力挤出一抹轻笑,安慰她道,「我没事,再忍忍就好了,我的夫君很快就来。」 她仍痴痴地盼着她的夫君,也不知她的夫君何日能来,如月的鼻头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影随 瑶华算着日子,若萧衍察觉到她的动作,从帝京赶来也就这两日了。 段煜白日仍来与她说话,夜间再未来过。他将那晚的事深埋心底,瑶华也闭口不提。 今日,阳光极其明媚,如月将殿门和窗户全打开,使更多的日光照进殿内。 如月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写下瑶华二字,一笔一划写得很吃力,扭扭歪歪的。 瑶华扫了一眼并不点评,她温柔地笑着,低眸专心写一幅字。 如月好奇地一字一字认去,「车……兮马洋洋,追思君兮不可忘。君安……兮西入秦,愿为影兮随君身。君在阴兮影不见,君依光兮……」好几个字不认得,也不明白是甚么意思,只觉是相思之词。 正看得认真,瑶华蓦地掷笔,飞奔而去。 骄阳日影里走来一修长身影,瑶华轻盈地投入他的怀中,和他紧紧相拥。 如月慌忙退至一旁,敛手垂头。瑶华说她的夫君很快就来接她,果然没有说笑。 瑶华的眉梢眼角都含着笑意,双眸发出熠熠光彩,语调也欢快了,「我就知道你该来了,萧衍,我好好的,你可放心啦。」 「没事了,瑶华。」萧衍忽地一顿,捧起她的脸庞。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两边脸颊都有轻微的青紫印痕。 他的双眸瞬间一沉,绷紧了脸,「是谁?他欺辱你了?」 瑶华仍沉浸在喜悦中,一句话揭过,「都过去了。」她环住他的腰,侧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柔柔地说,「终于盼到了你,萧衍,这段日子我好想你。」 「咳咳!」门外传来轻咳,容廷慢悠悠进来,声音里噙着笑意,「瑶华,你想我了没有呀?」 瑶华抬起头,又惊又喜,「师兄,你来了!」 「你藏得真好,找到你真不容易,过来,我先替你把把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瑶华才恋恋不捨地松开萧衍,萧衍含笑拉着她,眼角余光注意到如月,脚步一顿。 瑶华忙道,「萧衍,她是我的婢女,待我很好。」 如月恐慌得手心出了热汗,直至萧衍和瑶华走到坐榻边,心才落地。 「你中了软筋散,内力被封印,倒是无碍,服用解药就好了。你又中了甚么毒惊动了太医院?我看了药方,是你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吗? 容廷松开她的手腕,取出一瓶药水让她服下。 「我知道自己中了软筋散,可没有解药寸步难行。君影草毒性虽大,及时呕出来就不会有事,手边只有这一种毒物,还好没有白吃。不说这些了,萧衍,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萧衍的双眸沉了沉,削长的手指暗暗握紧,轻声道,「开始,我以为你被困于月宫,后来夜卫传信,东宫秘传太医院院判,段煜却未染重病。我猜到可能是你,命夜卫深入探查,终是发现了蹊跷。瑶华,他竟敢囚禁你,今日不杀了他难消心头之恨!」 「杀他也不急在今日,临风呢,他可有事?」她连忙问。 「他无事,你不用担心。」萧衍柔声道,脸色平和。 瑶华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那就好,他的腿……师兄,你看过了吗?」 「看了。瑶华,你刚服下解药,需要半日内力才会完全恢復,咱们慢慢说。」容廷不留痕迹地瞥了萧衍一眼,缓缓道,「叶临风说是黑衣人伤他。他们竟有软筋散,越发诡异了,可师尊甚么都不说。我看他们和天阙大有干系,待姓段的回来,咱们好好问问他。」 「我问过他了,他也甚么都不知道。」瑶华淡淡道。 容廷撇了撇嘴,环视开阔舒朗的殿内,啧啧称奇,「瑶华你不知道,因寻不到你,萧衍近日处置了不少人。说也奇怪,姓段的怎么把你藏得这么深,怎么都探查不到。」 「师兄,我天天在这偏殿里看书写字,院门都出不去,谁能找到呢。」她云淡风轻地说。 书案上,她的笔墨摞得高高的,还未完成的是傅玄的车遥遥篇。 萧衍盯着这幅字,眉心慢慢攒紧,半晌才说,「瑶华,咱们日后灭了南越,就将困住你的皇宫夷为平地。」 她嫣然一笑,「嗯,我也正有此意。」 到了午间,每到这个时辰,如月都会去取午膳。她惴惴不安地上前和瑶华示意,三人都盯着她,她紧张得唿吸都忘了。 瑶华温和地道,「如月,我和你说过,我的夫君会来救我,如今他和我的师兄来了。你去罢,我相信你。」 如月连忙点头,匆匆到了院中,深吸一大口气,调整好表情方去敲宫门。 萧衍一页页看瑶华写的字,轻声道,「瑶华,你想的话,咱们现在也可以走。」 她一直盼着离开这里,如今萧衍真的来接她,反倒不急了,「倒也不急在一时。」 容廷也瞥了几眼她的字,笑嘻嘻说,「瑶华,你的字越来越好了,天天没少练罢?这里和你的灵犀殿无甚两样,要是萧衍在,估计你再呆十年也不会烦。」 萧衍与瑶华都笑了。 体内真气慢慢充盈,瑶华试着提气,并无不适,丹田周围有暖暖的真气流动,春风化雨正慢慢回来。她悠然地坐在榻上,顿觉安心。 如月取了食盒回来,瑶华也未动,对容廷说,「师兄,如月不会说话,你帮忙看看是怎么回事。」 容廷走向如月,如月望望瑶华又盯着他,眼睛里流露出惊恐。 「别怕,又不会吃了你。」容廷让她张嘴,仔细看了几眼摇头道,「她的舌节异常,无法治。」 瑶华嘆口气,「罢了。」 容廷横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操这么多心,怎不设法拿到解药好早日出去?」 瑶华皱了皱眉,嗔道,「段煜怎会把解药带身上?又何必求他。」 容廷递来意味深长的眼神,揶揄道,「他盼着你用美人计。」 当着萧衍的面,他也这般乱说,瑶华咬着下唇,白了他一眼。 萧衍的面上不动声色,幽深的冷眸扫过殿内,也不言语。 瑶华知道他心情不虞,被困在段煜的宫里这么久,凭他是谁都会浮想联翩,只是现下不是解释的时候。她兇巴巴地瞪一眼容廷,低声道,「师兄,你再胡说八道,待我内力恢復先点你的哑穴。」 「哟,开始威胁我了?瑶华,药效没那么快,一会你爬不上墙,别叫我拉你!」 萧衍将瑶华的字捲成卷收入袖里,过来握住她的手,脸上又浮现出温柔的笑意,「无妨,咱们从宫门出去,让师兄自己翻墙。」 一个时辰过去,瑶华含笑起身,「跟你俩无法比,也就能杀个侍卫,走罢!」 她快步进了内寝。段煜尊重她,准备的皆是齐国服饰。她随便换了身蜜合色云锦撒花裙,取了支尾端还算尖利的碧玉如意簪,将长发挽了个松松的髻。 她一出来,萧衍噗嗤笑了,「瑶华,你这身打扮甚是可爱。」 瑶华微微一笑,「走罢。」 她不再看殿内一眼,握住萧衍伸来的手,携手出了殿门。 如月万分难过,她捨不得瑶华却也不愿她被困,只得紧随着他们出去。 刚走到院中,宫门忽然开了。 迎面而来的是段煜,他只瞟了一眼便唿喊,「有刺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他有备而来,身后数百名东宫宿卫迅速将偏殿围住,墙头上方布满弓箭手。 前方宿卫开道,他才缓缓走近,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缓声道,「原来端王就是梁帝陛下,陛下不请自来,于礼不合吧?」 萧衍冷冷瞥他一眼,并不睬他。 「公主在我的宫中静养这么久了,要不辞而别么?」段煜看向瑶华,露出玩味的笑容。 「废话真多!」萧衍冷嗤一声。 「陛下难道要在南越宫中动手?」段煜敛去笑容,又是一脸的肃杀之气,阴沉沉道,「月宫是南越圣地,陛下竟将其烧毁,也太不将南越放在眼里了罢?」 今日,夜卫声东击西,云梦山燃起熊熊烈火,月神教圣地月宫毁于一旦。段煜闻讯赶去已救之不及,忽地想到偏殿内的瑶华,急忙奔回来。 「你困我妻子,区区月宫算得甚么?待玄甲军踏平南藩,将这皇宫夷为废墟,你再和我说话。」 萧衍也不正眼看他,从袖中取出一尺长的短箭,指尖一弹射向高空。短箭在空中爆开,发出激越的声响。 他的动作太快,段煜来不及阻止,脸色瞬间紧绷,阴晴不定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打量。 瑶华静静望着他,又恢復了从前的模样,神色平静,眼神却冷漠疏离, 「殿下,你对我们动手,只怕你的父皇不会同意。」 如今南越由段煜摄政,但段锦明手中的权柄仍未完全放下,父子俩于暗中博弈。瑶华的话不经意间触到段煜的逆鳞,他的脸色更加阴沉,「诛杀侵犯南越的外敌,护卫皇宫安危,父皇怎会反对?」 萧衍冷冷地嗤笑一声,「贼喊捉贼!」 段煜恼羞成怒,喝道,「今日你们都……」 话未说完,萧衍的身影如流星划出。 段煜惶然变色,慌忙退步躲避,玄色光影一闪,冰冷的剑刃已搭在他的颈边。 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同归 龙渊缓缓挺近半寸,将段煜的颈部划出一道两寸长的口子。 鲜红的血珠渗出,染红了洁白的衣领。 「如月,你可愿和我一起走?」 如月已吓得呆了,瑶华唤了两声她才听到。随瑶华一起走会得到自由,可自由是甚么?要远离故土和家人?她犹豫片刻终是摇了摇头,眼中溢出浓浓的不舍。 瑶华朝她笑一笑,不再理会她,回眸望着萧衍。 「太子,你再阻拦我们,只怕今日活不成了,你父皇的皇子多,少你一个也无碍。」萧衍冷冷道。 锋利剑刃就在颈边,段煜迟疑了一瞬,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杀了我还有父皇和皇弟,杀了你却能保住南越。别废话,动手罢!」 萧衍盯着他桀骜的深眸,更加厌烦,低声道,「师兄。」 容廷拔出柳叶剑,左手一拂将瑶华护在身后。 瑶华瞥一眼墙头密密的弓箭,箭已上弦。挟持段煜能够震慑宿卫,他死了,离宫却要费一番功夫了。 「萧衍,等一下。」她轻声制止,拔出发上的如意簪飞掠上前,锋利的钗尾直插段煜左眼,迅疾如风。 段煜本能地闭眼,蓦地左眼剧痛,他踉跄退后两步,颈边的剑刃也随之跟进。 瑶华的右手稳稳举着如意簪,眼神如寒霜慑人,喝道,「停不停手?」 段煜痛得渗出一头冷汗,试着睁眼,还好,左眼还看得见。他恨恨地盯着她,对她的温情荡然无存。 萧衍轻笑一声,「瑶华,他总觊觎你,当刺瞎双眼!」 瑶华再度发力,段煜痛得全身一抖,眼珠好似爆裂开,这比直接杀了他更难熬,忙厉声叫,「住手!」 瑶华倏地收手。 萧衍沉声道,「叫他们退下!」 段煜犹自迟疑着,今日放过他们,来日玄甲军必定南下,绝不会再有擒杀他们的机会了。 见他迟迟不发话,萧衍怒意勃发,左手将瑶华轻推向容廷,龙渊击向段煜身旁的宿卫。 鲜血染红了青衣,段煜硬挺着,随之拔出长剑。他自诩武功精湛,却被萧衍的剑风压得透不过气。 宫门外传来刀剑博击声,空中传出信号声,夜卫已至。 萧衍不再留情,一剑刺进段煜的右胸,喝道,「再不停手,休怪朕无情!」 段煜盯着他露出讥讽的笑意,犹自闭口不言。 萧衍左手如电,两根手指夹住段煜的剑尖一用力,旋即夺过剑,一掌将他推向容廷。 容廷捏住段煜的下颚扔进一颗药丸,轻声笑道,「这叫血魔丹,保你血流不止,变成一具干尸。」 中郎将满脸慌乱,大声道,「殿下,留的青山在……请速传太医为您诊治!」 段煜深深瞅他一眼,终于摆手下令,宿卫当即停手。 「嘎吱~」一声,宫门突然大开,溯光率夜卫分立门口,躬身道,「陛下,请出宫门。」 萧衍携了瑶华,容廷轻推段煜,一同出了门。 东宫左右卫率千名府兵严阵以待,夜卫仅数十人,但皆是精锐中的精锐,堪堪杀出一条血路。 瑶华的目光缓缓划过溯光和其他人, 他们的身上伤痕累累,鲜血直流。地上,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夜卫或是东宫宿卫,他们与她素不相识,却为她而来,命丧于此。 本不该这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她的心里愤慨激昂,体内的真气激盪凝聚,萧衍握着她的手已觉出。 她迎着他的眼神点头微笑,「萧衍,我的内力恢復了。」 「剑。」萧衍向溯光微一侧头。 溯光将随身携带的神影剑奉给瑶华,瑶华稳稳接过。 萧衍冷眼看着段煜,语声凉薄,「太子,你拦不住我们,僵持下去你必死无疑,快决定罢!」 段煜满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脸色煞白,眼里是幽怨的恨意。 瑶华与梁帝携手并立,目光只停留在梁帝身上,全身都笼罩着喜悦柔和的光彩,她没有说谎,她与梁帝情深意重。 其实,他早就对她没有念想了,可是突然有人密信给他,说瑶华昏倒在璟王府外的马车里。他震惊之余,想的是接了她,再派人送她回帝京。 他放心不下,亲自带人赶过去,她果真躺在马车里,气若游丝。他打横抱起她,她的身体柔软纤瘦,无助地依在他的怀中。他突然发现,宠冠天下的长公主已被他掌控,生死去留皆由他说了算。就在那一瞬间,他生出了留下她的念头。 也确实留下了她,以为假以时日终会打动她,毕竟她与梁帝联姻只是权宜之计。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呵呵,她好深沉的心机! 这一个多月的时光恍然如梦,今日梦醒成空。段煜垂目幽幽地笑了。 双方对峙不前,萧衍好整以暇地等待,瑶华的内力已经恢復,而段煜……他的血染红了衣袍,染红了脚下的白玉地砖。 瑶华终于看向他,平静道,「殿下,你这是何必?大梁与南越尚未到你死我亡之时,今日便当是一场误会,请就此罢手吧。」 「皇后所言正是,既然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东宫门口传来浑厚的男人声音,段锦明扶着内侍缓缓走近。 走至段煜身前,他抽动鼻翼嗅了嗅,「煜儿,你受了伤?」 「父皇,儿臣无碍,梁帝毁了月宫又闯入东宫,咱们今日绝不能纵虎归山。」段煜强撑着道。 段锦明身旁的内侍抢上前,掏出一药瓶帮他止血。 容廷冷冷道,「无用,他吞了天阙灵药,止不住的。」 内侍不理,仍是将药粉厚厚洒在伤处,却立即被血流冲散,「请大人为殿下止血。」他无奈转身,对容廷垂首请求。 容廷翻了个白眼,当没听到。 萧衍望着段锦明正色道,「国君,你们无故困住朕的皇后,传出去也是理亏的一方。朕今日未取太子的性命已是仁慈,若再不客气,朕自能出宫,太子一心求死,也怪不得朕了。」 段锦明放声大笑,「梁帝在此!梁帝亲自来接皇后,真是伉俪情深。皇后身体有恙在我宫中休养,险些造成误会。现下误会已解,朕请梁帝一叙。」 萧衍道,「不必,朕与皇后立刻出宫。」 他携着瑶华走向宫门。段锦明点了点头,宿卫向后退出一条通道。 段煜急切道,「父皇!错过今日……」 「煜儿!」段锦明低声警告。 段煜不敢再说,眼睁睁看着瑶华同萧衍携手离去。 一行人出了东宫,向皇宫北门而去。 「梁帝陛下!」 身后传来唿喊,是段锦明身旁的内侍追上来。 溯光回首喝到,「停步!」 内侍顿时停步,高声道,「请陛下为太子殿下止血!」 「待我们出了南越再说。」萧衍头也不回。 内侍皱着眉,急得伏地拜倒,「陛下,太子流血过多,捱不到那时了。」 萧衍才看一眼容廷。 「走罢!」 容廷回身掠去,内侍忙跟上。 太子寝宫中,段煜已陷入昏迷。 容廷一脸嫌弃地餵他数颗药丸,又为他敷上回生散,血渐渐止住。 「好了,他只是失血过多,伤口无碍。」 段锦明颔首道,「多谢。」 容廷取手巾拭干净手,嘻嘻笑道,「陛下毋需客气。刚才我替太子解了血魔丹之毒,怕陛下留我们在南越,又给太子服下了天阙的灵药鸩羽千夜。这毒不会死人,只是三日之内得不到解药的话,便逐渐进入僵死状态,永远醒不了。解药在梁帝手中,请陛下派人与我们同归,到了南越边境自然会把解药给你们。」 段锦明的脸色登时冷下来,浑浊的眼睛朝着容廷的方向,「你是天阙之人?」 「我是皇后的师兄。」 太医上前替段煜把脉。 容廷笑道,「你把不出来,陛下就留我们在此,三日后咱们再见分晓。」 段锦明略一沉吟,招了招手,内侍躬身向前,「你去护送梁帝。」 「遵旨。」 容廷与内侍追上萧衍他们,出了皇宫后登上等候的马车。 瑶华依在萧衍的怀里,沉默了半晌幽幽地说,「萧衍,我要先去齐国,我要去看临风。」 萧衍当即答允,「好,先去丰京。瑶华……」 他托起她的脸庞,欲言又止。 瑶华看出了他眼里的怜惜,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急忙追问, 「怎么了?是不是临风出了事?」 「别多想,他很好。」萧衍将她拥入怀中,眼中闪过不忍,她却看不到了。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长恨 一队人快马扬鞭,五日后到达丰京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叶临风并不在卫王府中,自出事后,正德帝就让他于流光殿中休养。 回到紫薇城,瑶华径直去往流光殿。 进殿之前,萧衍拉住她柔声说,「瑶华,你们平安无事已是万幸,一切都过去了。我先不进去,有什么事你再唤我。」 这一路上,他体贴入微,今日连胸怀也开阔了。 瑶华不觉莞尔,「往日你总拿他说笑,今日怎么变得大度了?」 萧衍温柔地笑着,举起她的手贴了贴脸,又亲了亲她的手背,十分依恋缠绵。 虽然侍卫都离得远远的躬身低头,但毕竟是在紫薇城,他这般亲密的举动使得瑶华微觉诧异。 「怎么啦?我看看他就出来了,你捨不得么?」瑶华轻声笑问。 萧衍略微别开了目光,松开她的手,低声道,「你进去吧,我等着你。」 瑶华含笑转身,未让宫人通传,直接进入殿内。 叶临风正倚在榻上看书。 突然见到瑶华,他直起身子坐好,掩不住惊喜,「瑶华!」 瑶华快步上前,握着他的双手未语泪先流,「临风,还好你无事!」 他瘦了许多,虽然眼神里充满了喜悦,发出明亮的光彩,但脸色苍白憔悴,隐隐透出沉郁的气息。 「瑶华你去了哪里?我们都急坏了。」他轻柔地为她拭泪,由衷的欢喜,「终于盼到你平安归来,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瑶华坐在榻边,欣慰地笑了,「我被段煜困于东宫,也不算难熬。倒是你……临风,那日我在太符观找到你,我吓坏了,还以为你……幸好你无事。」 她也瘦了许多,肌肤雪白没有一丝血色,可满脸的欣慰喜悦,笑眼里含着泪。她一点也不晓得,此时的她美如精魅,可倾倒众生。 这世间却配不上她,三番两次置她于绝境。 幸好,她无事。 叶临风反握住她的手,深情地凝视她,郑重又温柔,「瑶华,你是最有气魄的女子,没有甚么事可击垮你,也没有人能迫你认输。经此一劫,你会平安喜乐,岁月无恙。」 那月夜疾奔的焦灼慌乱,在太符观见到他时的心如刀绞,被困地下的孤寂绝望,都已过去了。 只要他无事,一切都值得。 瑶华心中的巨石落下,回望着他,美丽面容上闪着柔和的光亮,「是。」 她说起这段时日的经歷,略去了被困地下那一段。 她轻描淡写,叶临风也不追问,一直温柔地瞧着她。 许久,瑶华笑道,「我先走了,进宫后还未去见父皇。这次是萧衍和五师兄陪着我同来,晚间咱们一起用膳。」 他点头答应,「好。」 瑶华站起身,走至门边又回首,叶临风含笑望着她。 在东宫日夜挂怀他的伤势,祈祷他能活下来,如今他好好地活着,真是上天眷顾。她定定地看着他,而他坦然地接受她的目光。 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心中响起不详的沙沙声。 是了,他一直温柔体贴,绝对不会不送她出门。 她的笑容骤然僵住,一颗心从云端跌落至深渊。 她飞身掠起,眨眼间到了他的跟前。 她伏在榻前仰望他,眼里仍带着一丝希冀,声音已颤起来,「临风,你的腿怎么了?」 「瑶华,你我都好好的活着,这就够啦。」叶临风仍是温柔地笑着。 瑶华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稍一用力,顿时天旋地转,几欲晕倒。 若是此生许她一个愿望,她要回到一个多月前的西云客栈,即使以命相换也要保他无恙。 她望着他,眼前却模煳一片,试图唤他的名字,可双唇不停地颤抖,连不起一句连贯的话。 她捂住双眼,过了许久才慢慢移开,这一剎那似度过了一生那样漫长。 绝望的泪水流下来,她伏在他的膝上无声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就如那日在西华山上为母后恸哭。那时尚有他陪伴安慰,今日仍是一样的情形,可一切都变了。 叶临风轻柔地拍她的肩,试图抚慰她,可此情此景再多的抚慰也是徒劳。悲凉绝望笼罩着整个大殿,宫灯再明亮,眼前也是一片晦暗。 他低头凝视她,她单薄的身躯承受得太多了,就连哭都是悄无声息。 他轻轻笑着说,「瑶华,我那时想,只要你平安,我即便死了也是情愿的。如今你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也没死,这已经很好啦。你不用伤心,我本来无事的,若是你为此而难过,我才会有事。」 瑶华甚么都没听见,泪水将叶临风的衣袍都打湿了,她也未发觉。 她的心里空空的,耳边嗡嗡作响。这世上可还会有鲜衣怒马的卫王爷?他终究是被她误了! 正德帝进来时,瑶华仍伏在叶临风的膝上恸哭。 他长嘆一声,过去轻拍瑶华的背,眼圈也红了。 叶临风的双亲去世后,正德帝接他至紫薇城养育,对他恩宠有加。正是意气风发的最好年纪,他却横遭残害,正德帝痛惜不已,这段日子也一直难过。 他俯下身温言劝慰,「瑶华,事已至此,你不要伤心了,你与临风……唉!你这样子临风更加不安。」 瑶华抬起头,极力收敛心神。可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喉咙似被卡住说不出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好好地一双儿女,如今却变成这样。正德帝长嘆一口气,无奈道,「你先和我回昭阳殿,临风本来好好的,你这样伤心,他又难过了。梁帝还在外边等着,你莫使他多想。」 他又嘱咐叶临风两句,扶起瑶华。 瑶华懵懵的,终是看不清叶临风的样子便被他携着出去了。 流光殿外,萧衍负手而立。 正德帝瞥他一眼,嘆口气道,「梁帝你带她回紫薇宫罢,朕回去看看临风。」 萧衍上前牵住瑶华的手,一路上两人沉默不语。进了昭阳殿,瑶华又趴在凤榻上呜咽不止。 萧衍在一旁陪着,瑶华的自责内疚他最明白。当年师兄惨死,她决然地推开了他,今日她的伤痛没有发泄的出口,更难解脱。 「萧衍,他的腿可还能治?」 过了许久,她才转过脸开口,声音都哑了。 萧衍沉默片刻,黯然道,「瑶华,此事惊动了师尊,他下山亲自给叶临风诊治,目前这样已是幸事。今后他藉助……藉助拐杖应是还能站立行走,奔跑快走却是不能了。」 瑶华心如刀割,哀泣道,「那日他中了毒,腿流了好多血……我以为是外伤,未来得及检查,他……他必是怕我遇险,才不唤我求助。」 若那日黑衣人先来寻她,他就能逃过一劫。那人露出深不可测的功力,杀她并不是难事。为何要费力设这样一个局,残害无辜的叶临风并将她送至段煜手中?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 萧衍执丝帕为她拭泪,她一动不动,似失去了力气,痴痴地趴着。 他放下丝帕,帮她解开衣裳,「你坐了许久的车,先歇息一会儿吧。」 「萧衍。」她抓住他的手腕,绝望地看着他。命运再一次予她痛击,而他是她的浮木。 萧衍瞧出了她眼里深沉的渴望,俯下身紧紧拥住她,「都过去了,瑶华,都过去了。」 她抓住他的衣襟,埋在他的怀里抽泣不止,过了许久终于睡着了。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流言 翌日,瑶华恹恹地躺在凤榻上一直不出声。 正德帝下了朝就来看她,耐心地劝解,她也不理会。反而受她影响,他也开始长吁短嘆的,坐了一阵子无奈走了。 容廷说叶临风的心态很好,事已至此,伤心也无甚么用,还不如想想怎么报仇。 但瑶华如何听得进去,她恨自己误了叶临风。他的情意她无以为报,如今一双腿也因她废了,她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他的腿。 她对萧衍说,要回天阙去跟师尊问个明白。 萧衍却黯然道,师尊已于日前闭关,此次闭关需三个月之久。 瑶华气得怔了,他老人家这个时候闭关是有意避开她。便赌气道,三月后我再上山。 天黑后,她忽然起床更衣,也未说去哪里,也不叫萧衍陪着。回来时已是深夜,她泪眼朦胧,眼睛又哭肿了,对萧衍说明日一早就回帝京。 次日清晨,他们离开丰京,回去的途中,她说顺道去一趟觉远寺。 两人现身寺中,惊动众多香客,瑶华对投来的目光一概不察。她到许愿树上取下叶临风绑得高高的红布条。歷经风吹雨淋,仍能模煳看出写的甚么话,只看了一眼,便泪流不止。 她离宫月余,外间皆以为皇后闭宫静养。谢太后执掌后宫,特许清平县主入住圣端殿的偏殿。韩慈玉与公主同进同出,帝京城一时忘了月华宫内的中宫,皆传清平县主将入宫为妃。 瑶华在月华宫中安静度日,连承光殿也懒怠去了。在南越东宫时不知叶临风情形,尚怀着一丝希望,如今却是心伤沉郁再难释怀。 秋日湛蓝高远,红墙宫阙,金黄银杏,明媚而张扬。 茗香极力劝瑶华出去走走,瑶华拗不过,便与她去到武英殿,此处银杏最为霸气。 秋高气爽的好天气,瑶华伫立树下沉默无言。 「公主,等等我!」 瑶华顿时回首,是谁在唤她? 却未见到人来,只听到踩到落叶的沙沙声。 「清平,这里的银杏多美呀!」是怀淑公主的声音。 「是呢,公主,我最喜欢秋日的银杏了,太壮观啦!」清平县主韩慈玉开怀笑道,声音清脆悦耳。 「宫里原有许多银杏,只是皇嫂喜爱梅花,皇兄便叫广植梅花,生生将银杏树挖了去,只有武英殿的银杏年头久远,也是宫中名景,便全部留了下来。」怀淑忽地娇笑道,「若是你也嫁给皇兄,请皇兄再植银杏也未尝不可呀!」 「公主切莫取笑臣女,陛下爱重皇后娘娘,怎会纳妃呢?」韩慈玉的声音绵软,尾音柔柔地拉长。 「清平,你可听闻了皇嫂之事?」怀淑压低了声音,「数日前母后和皇兄争吵,为了皇嫂之事。」 「臣女不敢乱说,只是日前父亲焦虑上火,听闻是皇后娘娘出了事……」韩慈玉的声音越来越低,「说是娘娘不在宫里静养,是被……」 「是了!我也听闻了,皇嫂私自出宫却被南越太子囚禁……」 「嘘!别说了,公主,此事关系到皇后娘娘的清誉……」 怀淑不屑地哼了一声,讥讽道,「甚么清誉!母后说了,皇嫂与朝中重臣结交又张扬乖张,谁知道是不是与南越的太子有旧情,听闻她和齐国的卫王爷更是不清不楚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韩慈玉连忙柔声劝道,「公主慎言!此事若被陛下知晓恐怕使他不快。皇后娘娘的行事异于常人,也许是咱们多想了。」 怀淑娇笑出声,「异于常人甚是贴切!她在无极山上长大,与咱们闺阁女子不同。也就皇兄没见过那样的,所以才被迷惑,现在帝京城中谁不嗤笑呢!」 茗香紧抿着唇,气得脸色发白,脚一抬立时要过去,却被瑶华拉住。 「母后说这几日就要向皇兄进言册你为妃,清平,你的容貌不逊于皇嫂,性子又和顺温婉,要是皇兄同意了,肯定比皇嫂更受宠爱。她迟迟未孕,如果你先诞下了皇子,母后又疼爱你,将来中宫之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怀淑笑嘻嘻说。 未出阁的公主说起男女之事头头是道,气得茗香冷笑一声,用力踩烂地上的叶子。 「唉!臣女哪敢奢望圣心,能陪侍太后身旁已是天大的福分了。」韩慈玉幽幽地说。 「别灰心,母后不是让你安心等待嘛……皇嫂与南越太子的丑事传开了,只怕皇兄也压不住……」 杀人诛心,瑶华无辜被囚是不堪回首的经歷,流言蜚语传出去,无人可证她的清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茗香忍无可忍,顾不得瑶华的阻拦厉声斥道,「是谁在诽谤娘娘!」 她重重转过墙角,跟怀淑和韩慈玉撞个正着。 怀淑见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惊得变了脸色,但也不怕,拽了拽韩慈玉的胳膊,转身就走。 茗香快步挡到她们的身前,高声道,「皇后娘娘在此,公主与县主所说之话不堪入耳,还请娘娘定夺!」 韩慈玉连忙转身,眼里含了惊慌无措的泪,跪了下去,「臣女罪该万死,请娘娘恕罪!」 怀淑却不愿跪,正迟疑着,韩慈玉拉了拉她的裙摆,悄声说,「公主,快认错吧。」 瑶华从宫墙后缓缓走来,怀淑瞧到她冷冰冰的脸色,身子一震跪下来。 「起来吧。」 两人哪敢动。 茗香沉声道,「娘娘,宫内竟有人传污秽之言,务必要重罚以儆效尤!」 瑶华轻轻摇头,「罢了。」她的脸色苍白,眼中雾气蒙蒙,也未看跪着的两人,向着来路回去。 茗香不忍再劝,陪着她回到月华宫。 她躺下就陷入了沉睡,至午后开始高热,身上滚烫滚烫的,脸颊绯红。 茗香拿丝帕蘸了温水润湿她的嘴唇,轻声唤她,她一直高热不退,毫无反应。 茗香急召太医,太医问诊后道,娘娘凤体虚弱,忧心过度宜静养调理。 芷淇和芷澜不停地更换热巾,为瑶华擦拭降温。 后来,她醒来一次,见萧衍在旁,只瞧了一眼又睡着了。 她陷于噩梦中,恍惚间又困于逼仄的地下,巨石覆顶没有出路,她四处奔走终是无法逃出。眼看微弱的烛光即将熄灭,她浑身无力,顺着石柱缓缓滑倒。 茗香瞧着她昏睡中也呜咽流泪,心中酸楚,便将武英殿遇到怀淑清平之事低声禀报萧衍。 萧衍皱起眉,「此事朕会处置。」 翌日宫中圣旨传下,为宁王和清平县主赐婚,待宁王满十六周岁完婚。 谢太后立即赶至承光殿,声泪俱下地反对,请萧衍收回旨意。 萧衍平静道,英王和宁王皆未册正妃,不许宁王便许英王,请母后揣度。 谢太后劝告良久,萧衍终不让步。 宁王年幼,将来或许有光明仕途,总比去英王府当续弦强。韩瑷一心盼韩慈玉入宫为妃,纵不甘心也不敢忤逆圣意,只得接旨谢恩。 瑶华高热昏睡中却不知此事。她身处无边黑暗中,仍困于地下。又见段煜着通天冠、绛纱袍,东宫大红喜字高高挂,即将为他举行大婚典礼。忽地如月笑容灿烂,手捧凤冠霞帔请瑶华更衣,瑶华听她开口说话,惊骇莫名登时惊醒。 凤榻边,萧衍正静静地看着她,左手被他握在温暖的掌心。 一颗悬心方落回胸腔中,眼神从恐慌回復平静。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冷血 她的气息仍显急促,缓了片刻方露出一抹轻浅的笑,低声道,「萧衍,幸好你无事,若出事的是你,我只怕更承受不住,上天还是眷顾我。」 刚说完,又觉得这般想太过自私。萧衍和她夫妻一体,应该是他替她受过,是他的话,也许她不会这般内疚。 萧衍坐在榻边,瑶华若有所思地望向他的腿,左手覆了上去。忽地心口剧痛,她胡思乱想些什么?萧衍又何其无辜? 萧衍似猜到她心中所想,握住她的手道,「我不会有事的,你放心。不过是我的话你就不必这么自责,倒宁愿是我。」 瑶华倏然一惊,抬眸注视他。 他瘦了,深沉的眸中凝着郁暗。她失踪一个多月来,他的煎熬难捱,她未来得及理会便陷入叶临风的伤痛中。其实他的心里也苦。 忽想起怀淑的话,流言蜚语只怕已传遍帝京了,以她的心性原不会解释,但不愿使萧衍心存芥蒂,遂轻声道,「萧衍,段煜仍欲与我联姻,他虽困住我也以礼相待,只有一次他喝醉了……」 萧衍伸指按住她的双唇,摇了摇头,「瑶华,不必解释,我相信你。」 瑶华抓住他的手指,继续说,「他喝醉了意乱情迷,我也抵抗不了,就让他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我以为终要被他凌辱,未料到他突然走了……我还有些诧异,不知他怎地拂袖而去。如果他当日凌辱了我,离宫之时我必会杀了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她如今以平和的口吻回忆,但萧衍想到她的刚强脾性,当时的她必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他更加心痛,俯下身亲了亲她的脸颊,「你气度高华不可侵犯,他对你也有些许真心才会离去,怕铸成大错难以挽回。」 瑶华不以为然地冷笑,「如果我不是齐国公主,只怕他不屑一顾。」 「你就不是公主也倾国倾城。」萧衍轻抚她的脸庞,柔声说。 将最不堪的回忆说出,瑶华心头的阴霾淡去许多,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你说你自己罢?只有你是个傻子,偏喜欢一个深山里的孤女!」 萧衍笑着嗯一声,「幸好你幼年就认识了我,若你在紫薇城长大,只怕求尚公主的人都排到城门外头,哪还轮得到我?」 瑶华把玩着他修长的手指,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那你呢?你在帝京长大,想嫁给睿王的女子估计早排到城门外了!」 萧衍眉梢一挑,似是想起了几年前的情形,春水般的眼眸笑得似一弯新月,「幸好我早早去了天阙,要是在帝京定下婚约,还得负心悔婚。」 瑶华眼波流动,揶揄道,「张妙婉呢?」 萧衍一怔,随即明白了,「她死于你手?」 「当日她说已与你定下婚约,会求先帝立我为侧妃,师兄怕我难过便带我出睿王府,随即黑衣人现身导致师兄惨死。几年不见,她还是嫁入萧家,我就处决了她,此事也不怕你知道。萧衍,我要为师兄报仇,如今他们又害了临风,我必要亲手将他们全部杀死方解心头之恨,若有谁敢挡我,我绝不会留情。」瑶华悠悠道,眼中却闪现森然杀机。 原来如此,萧衍俯下身拥她入怀,瑶华回抱住他,久违的温暖和安心。 两日后,她的身体彻底好转,不再沉寂,重又出入承光殿。 半月后,齐国传来消息,正德帝分封皇子为亲王。大皇子叶明泽为肃王,二皇子叶明轩为岐王,年纪最小的三皇子叶明昊仅十一岁,也被封为瑞王,排名尚在二皇子之前。又改封卫王叶临风为秦王,位居诸王之首。 秦歷来是最尊贵的亲王封号,正德帝竟赐予侄儿,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有瑶华明白,那夜她恳求正德帝给予叶临风最大的荣宠,并立下重誓,她将倾尽全力保齐国平安。 他未食言。 瑶华怅惘许久,叶临风已贵极人臣。「吾惟有三愿,一愿山河锦绣,国泰君安,二愿彼顺遂无虞,皆得所愿,三愿与彼两心相似,快意余生。」意中人、心所愿,他都未曾得到。 但她无暇多想,眼前又发生了大事。 燕国灭亡后,萧衍减轻税赋,并派大梁医者诊治寒疫。慕容皇室暴戾残暴并不得民心,老百姓也不关心头顶上是谁执政,能使日子好过的便是好皇帝,故对大梁的统治也逐渐接受了。慕容氏的旧臣故将也不时生事作乱,但已失去了兵力民意,皆未成气候。 萧衍命玄甲军副将凌云率兵驻守大都,将亡燕的兵力编入玄甲军,又大力扩充群牧司的规模,广徵擅于养马之人,于亡燕北部的辽阔牧场驯养战马。从燕国皇室处俘获的财物虽多,也尽数用来厉兵秣马。 几年来,梁国的兵力不断壮大又频频出兵,国库日益紧张。 萧衍为此召户部官员共商对策。 户部尚书李之仪禀道,大梁继续休养生息的话,国库尚能勉强维持运转,如果再度大举出兵,只怕会亏空到底。 萧衍遂命内藏库使符景开内藏库清点。 符景禀报,内藏库尚有四千万两白银,并存大量丝锦、金银器等贵重物品,足够玄甲军北征北冥。只是如此一来,耗尽银钱后内藏库就彻底空了。 内藏库是皇帝私库,若遇饥荒、战乱、瘟疫等艰难之时国库空虚,户部可向皇帝借用内藏库的银钱应急。如今,萧衍主动要求开库拿出萧氏皇族的私财已是难得。 瑶华的嫁妆丰厚,但早已兑换成银钱用来组建朔风军。她对萧衍笑道,咱们应是最拮据的帝后了。 萧衍思忖再三,与朝中重臣商议后接连颁下四道圣旨,派出朝廷廉访使到各城巡视调查地方官吏的廉政情况,铁腕追查官员贪腐,追补各地的钱粮亏空。对查实有贪腐行径的官员,立即採取补缴亏空、免官革职、抄家充公等严厉措施。 一时之间大梁震动,众多官员因贪腐亏空被抄没家产、家族败落。 韩瑷深怕惩治手段太过严厉,激发君臣矛盾,劝谏萧衍先採取温和措施,容贪腐官员有补救之机。 萧衍严辞拒绝,又下谕旨令廉访使绝不能顾及情面、众从请託,对贪腐官员务必严加惩处。 吏部侍郎田孝文担任廉访使后,查出濮阳银库亏空,採取雷霆手段令官员赔补清偿,使亏空很快补足。他同时又查出濮阳各县府亏短白银共计二十万两,立即督促追缴,对清查出的贪官污吏毫不徇私,报请朝廷严惩。 萧衍迅即褒奖田孝文,擢升其为吏部尚书。 澄清吏治、惩治贪墨后,国库收入逐渐增加,又大大震慑各级官员,迫使他们如履薄冰,清廉保身。 但天下皆言萧衍铁腕强权,冷面冷心,遂称之为「冷血帝王」。 瑶华虽在深宫,但影卫不时将民情民意传来。听闻萧衍被称为冷血帝王,她哭笑不得,晚间将此话告知萧衍,萧衍一笑而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第90章 第九十章 双宿 因困于南越东宫之时无法练功,瑶华近日加倍修炼,连宫门也懒怠出。 萧衍缓缓走近,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描金镶宝首饰盒,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望着她闭目端坐的样子,又好笑又钦佩。 他轻咳一声,瑶华才悠然睁眼,「我还得一阵子,你先忙。」 「你的武功已独步天下,再练下去,天下无敌也许会寂寞呢。」 「我再练二十年也追不上师尊,离无敌早着呢。」她扑哧一笑。 萧衍才坐到她的身旁,打开首饰盒,里头有一只金手镯和一根翠玉髮簪。 瑶华瞥了一眼,「给我的?」 萧衍点头说,「这里头藏了暗器,可以用来防身。」 他按住镯上镶嵌的红宝石轻轻转动,抽出一根比头髮丝还细的乌金丝。髮簪是翠玉雕梅的簪头,银鎏金的簪尾。手指微一用力,簪尾滑开,原来是空心的,里头隐藏着一枚长长的银针,覆着暗绿的色泽,应是淬了毒。 瑶华哑然失笑,「你都说我的武功独步天下了,还需要用这些小伎俩?」 萧衍含笑道,「出门时再戴。」 「这簪子倒还别致。」她顺手拿起翠玉簪插到发上,「说到出门……廉访使在各地惩治贪腐,要不你赐我尚方宝剑,我代你去微服私访?」 萧衍捏住她的脸颊,含笑反对,「不行!」他拉她起身,「你都练了半天了,陪我去承光殿批阅奏摺吧?」 瑶华嫣然而笑,「好。」 秋风带着丝丝凉意与寂寥,天高云淡中掠过一群鸽影,轻盈自在。 瑶华蓦地想到叶临风,忆起他舞剑时的意气风发,今时的他又是何种心境呢? 承光殿内,淡淡的沉水香气氤氲缭绕。 御案上厚厚的几摞奏摺,萧衍扶额嘆了口气,「瑶华,把这些都批完得到深夜了,你先找本书看,我过会儿来陪你。」 他垂下眼帘,手执御笔在奏章上认真地圈圈点点。 瑶华起初还一直瞧着他,渐渐的神思恍忽,似回到了天阙。萧衍常陪着她在灵犀殿中,她看书时他也一同看书写字,她困了闭目养神,他静静地在旁陪着。如今他政务缠身日不暇给,轮到她陪伴他。 萧衍是天子,但拥有的也只有她一人而已。 瑶华情思悠悠,萧衍不得而知。他觉目中酸胀遂掷下御笔,殿外夕阳隐隐,暮色在即,回视瑶华,她清冷的目光凝在他身上,眼底浓浓墨色深不见底。 他的心一颤,起身至她身旁坐下。 瑶华将脸贴在他的掌心,他的掌心温暖柔软,让她感到安心。 他轻轻摩挲她光洁柔软的脸颊,柔声问,「在想什么呢?」 瑶华温柔地笑着,「萧衍,北冥比燕国易攻但守起来艰难,待攻下之后需休养生息,做好万全准备方可南下,算下来怎么也得三五年功夫。你不必太过操劳,时间长着呢,咱们慢慢来。」 萧衍知道她是在宽慰他,近日一大批官员因贪腐被查,还需候补官员上任,他宵衣旰食日理万机,仍觉时间不够用。 他无奈地嘆口气,「瑶华,我若能分身便好了,一个上朝议事,一个批阅奏摺,再有一个陪着你。」 瑶华笑着推他,「你就是你,天下只有一个,你接着批吧,不用理会我。」 她轻柔似水,萧衍心头一软俯身抱住她,埋首在她的肩窝,温柔地亲吻她的颈侧。 瑶华顺势搂住他的腰,忽地清醒了两分,今日的奏摺要是耽搁了,明日会堆得更多。 她连忙狠心推他,嗔道,「还有那么多没批呢,快去。」 萧衍却不松手,又抱了一会才不情愿地松开她,坐直了身子,低声笑道,「皇后贤良。」 渐渐困意袭来,瑶华就在榻上睡着了。 又见到了叶临风,他坐在百花深处的窗前对月独酌,瑶华在楼下抬头望他,他却未发现她。待她上楼,赫然见他躺在血泊中,膝盖髌骨被击碎,鲜血淋淋。 「临风!」瑶华蓦地惊醒。 恬静的宫灯笼罩,原来仍在承光殿。梦境如此真实,眼前似还缭绕着血色。她的心怦怦直跳,一抬眼,萧衍幽深复杂的双眸沉沉地望着他。 瑶华垂下眼眸,他的眼神含有审视之意。 萧衍放下笔,过来柔声问,「做噩梦了么?」 再抬眼,他的目光充满柔情与怜惜,方才似是她的错觉。 「瑶华,我还要批很久,今夜你在承光殿歇息。」 瑶华随即答应。 晚膳时,她只用了半碗碧粳粥便放下了。萧衍知她素来如此,也不相劝,又瞧着茗香端来一碗浓浓的汤药。 虽然容廷已尽力配了酸甜回甘的汤药,但中草药的腥臭味仍去不净。瑶华皱着眉一口气喝完,茗香赶忙侍候她漱口。 萧衍取了一颗梨膏糖餵她,瑶华含在嘴里有些羞赧地笑了。她怕苦药,萧衍便命内廷制了许多糖品甜食,她膳食用得极少,觉得饿时便吃两颗糖,萧衍一直无奈却也纵容她。 瑶华遂命王安取茶器来,王安深知皇后不喜人在跟前,奉上茶器后便率宫人退出。 温壶、置茶、醒茶、沖泡,她的动作柔和优雅,姿态端庄大气。 萧衍含笑瞧着她,她已下山一年多,仍是清冷绝俗,观之只觉万籁寂静,心中一片空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她双手将茶盘奉至他手边,是他喜爱的银针白茶。 他双手接过,「多谢。」 她的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眼底瀰漫出潮湿的雾气,带着微微的痴迷看着他。 若想讨他人欢心,无人能比她做的更好。 萧衍啜了两口便放下杯子,拉她坐于腿上,迫不及待地吻住她,带着白茶的清香回甘。 她的纤腰盈盈一握,他紧紧环于臂中,与她紧紧相贴仍觉不够,欲将她嵌入体内融进骨血,真正的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他托住她的腰抱起她,使她坐于御案上,奏摺纷纷跌落于地。他俯下身压住她,缠绵悱恻的吻却带着惊心动魄的气息,似要吞没彼此的灵与肉。 瑶华意乱情迷,躬起身子迎向他。他却忽地顿住,抽身离开她的怀抱。 瑶华困惑地睁眼,他似带走了她炙热的魂魄,让她置身于静谧的虚空之中。她不满地皱眉,腮边带着迷离绯红,嘴唇像蔷薇花娇艷,神色天真而无助。 萧衍再度俯下身拥她入怀,凝视她迷濛的双眸,声音低沉暗哑似在蛊惑,「瑶华,你的心里只能有我,记住了吗?」 「甚么?」她困惑地反问,微微睁大眼睛,伸出手臂抱住他。 萧衍重复一句,「只能有我!」他堵住她的低吟。 「哐当」镇纸掉下御案,瑶华腾出左手去拂。 萧衍闷声笑道,「无妨。」抱起她到龙榻上,轻柔地解她的衣裳。刚褪去外衫,他便热切地吻下来,带着狂热的占有和执着的贪念,重重地落在她的唇和身上,辗转缠绵。 瑶华揽住他的腰间,快要承受不住,隐隐地又觉得有些反常,忍不住睁眼,「发生什么事了,萧衍?」 萧衍微蹙双眉,温热的指腹拂过她的眉眼又捧住她的脸庞,声音暗哑炙热,「瑶华,这世上只有我才能这样对你,你也只能对我一人这样。」 瑶华仍不明白,「你这是为何?」 「你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容许你心里有别人。」 瑶华微眯起双眼,头脑里炙热混乱,甩了甩头才抓住一丝头绪,「你是指临风?你怀疑我?」 「我不疑你,瑶华,自责愧疚会使你心软,许他任何东西作为补偿。你什么都能给他,但你的心,绝不能!」 他凝视着她,直望进她心底最深处。她冷心冷意也至情至性,只怕别人对她五分好,她愿用十分去偿还,更何况是真心待她却被残害的叶临风。 瑶华微不可闻地嘆息,原来他是因为这个。 她抬手摩挲他胸口的伤疤,声音轻若蚊吟,「萧衍,你就是我的天地万物。」 她圈住他的腰,抬头亲了亲他的唇角,认真地说,「这世上甚么都会变,我不会变。我愿意为师兄和临风他们去死,但只会为你而活。」 第91章 第九十一章 烟花 十一月二十五日是谢太后的圣寿节。 她十六岁入宫便艷绝后宫,深得先帝的宠爱。十八岁时诞下萧衍受封敏贵妃,多年来宠冠后宫屹立不倒。今年她堪满四十岁,岁月尤其厚爱她,只为其增添风致,不见一分老态。 因是整岁生辰较为重要,瑶华与她许久未见也亲至圣端殿,就如何庆祝徵询她的意见。 谢太后却一反常态,道国库紧张,她也不可铺张,就简简单单办个家宴即可。 瑶华遂以皇后的名义邀请萧氏、谢氏、韩氏几大世家赴宴,为太后庆祝圣寿节。 二十五日晚,英华殿内暖如春日,亮如白昼。虽是家宴也来了二百来号人,热热闹闹坐了二十余桌。 帝后伴着今夜的寿星谢太后同来,太后盛装打扮,满面春色。 众人众星捧月,纷纷送上贺礼,吉祥祝福的话语道个不停。 英王也带着小世子过来,小世子由奶娘抱着,慕容侧妃跟在身旁。她穿上樑国仕女的服饰,柔媚和顺,全然看不出她来自亡燕慕容氏。 小世子粉装玉琢的煞是可爱,也不怕生,太后笑呵呵接过来抱着,拿着黄灿灿的金桔逗弄他。 德太妃笑道,「太后娘娘,小世子生得真漂亮,竟像是慕容侧妃亲生的一般。」 太后点点头,「是像侧妃,比他父王好看。」她将小世子递给奶娘,但小世子短粗短粗的胳膊伸向了慕容姜。 慕容姜忙俯身接过,姿势娴熟。 太后很满意,瞧着她目露赞许之色。 德太妃又笑道,「萧家的孩子都漂亮,从陛下开始哪个不是容貌出众,尤其是陛下随了太后的容貌,帝京城中无人能及。皇后也是容貌无双,日后诞下龙子,不知道多漂亮呢!」 帝后大婚近一年,皇后一直未有身孕,已是不能提的禁忌。德太妃胸无城府,心直口快,此时说起龙嗣,也太不合时宜。 众人的目光幽幽地看向帝后,但帝后神色平静,倒瞧不出喜怒。 谢太后含笑望一眼瑶华,道,「哀家年轻的时候以容貌自傲,现在看着皇后和慕容侧妃她们,真是比不了喽!哀家也想知道,以后的小皇子像皇帝还是皇后,其实像谁都好,像谁都漂亮!」 「是呢,肯定漂亮。」德太妃和敬太妃等人齐声贊同。 瑶华含笑垂眸,谢太后浸淫深宫多年,好听的话张口就来,瑶华从不当真。于子嗣上瑶华终是无奈,并不理会太后言语之间的提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酒酣尽兴,瑶华遂起身道,「母后,陛下有心,命宫人于殿外燃放烟火,请母后出殿一观。」 谢太后喜出望外,「皇帝何必如此?哀家已经很高兴了。」说着款款起身,韩慈玉为她披上狐白裘。 众人皆着披风大氅,只有瑶华不畏严寒,仍然是一身宫装。来到殿外的云阶上,前面是空旷的广场,内侍已准备好,见到太后出来,便同时点燃烟花引信。 随着巨响,绚丽璀璨的光芒将夜空点亮,光亮映出墙边的枝枝红梅,也映在众人喜悦的面容上。 两刻钟后,烟花才停,瑶华低声吩咐王安,命宫人检查火星残骸以防走水。 太后侧头打量她,她身着黛紫色广袖流仙裙,在寒风中衣袂翻飞如疏影寒梅,轻盈高雅。萧衍低头与她说句甚么,瑶华对他莞尔一笑,灿若星辰。 太后的目光又扫过怀淑、韩慈玉等人,心中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悸动。皇后柔婉中带着坚韧,清冷中带着刚强,她与萧衍皆天人之姿。她的容貌气度配得上萧衍,但也只有萧衍配得上她的绝代风华。 他二人乃是最契合的一对璧人,从世外天阙的少年男女到世间的年轻帝后,萧衍要一统天下,而皇后才是和他并肩而行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谢太后神色微动,这一刻她理解了萧衍对瑶华的执着,也接受了瑶华这位远嫁而来的儿媳。 她犹豫一下,望着瑶华温言道,「皇帝为睿王时曾在王府燃放烟花,轰动了帝京城,传言他只为博一女子欢心……」 众人皆惊,偷觑皇后的反应,皇后却波澜不惊,沉静如水。 谢太后温和地笑了,明媚动人,「这是真事。皇帝进宫请先帝赐婚,请册该女子为睿王妃。先帝却不同意,皇帝执意求恳,他第一次忤逆父皇之意,使得先帝震怒。哀家也劝先帝,皇帝难得有入眼之人,若他实在喜欢就封为侧妃也罢,可先帝绝不让步。」 瑶华的面容仍然平静,静静地望着太后。太后对她露出一道慈和的笑容,「哀家一直好奇是何人让皇帝如此执着,皇帝告诉哀家终有一日会娶她为妻。哀家以为只是皇帝的玩笑话,过了几年他也就放手了,未曾想这么多年了皇帝终是立你为后。皇后,两国联姻来之不易,哀家瞧着你与皇帝凤凰于飞倍感欣慰。天家原容不下儿女情长,你们竟开了先例,但皇后又岂是沉迷于儿女情长之人?皇帝有你是他的幸事,也是大梁之幸。这烟花也不仅仅是为了哀家的生辰才放,也是为了皇后吧?皇帝,哀家说得对么?」 萧衍垂着目光,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并未否认。 原来当年的女子就是皇后。众人暗暗心惊,她和陛下竟那么早就有了牵绊,怪不得入宫之后获此殊宠。 韩慈玉站在太后身侧,披风里的玉手紧握成拳。太后早知陛下与皇后情深,却哄骗了她,给了她根本就不存在的希望,是把她当傻子么,她好恨! 瑶华从未听过太后说出这样真挚的话,句句戳心,也被打动,微笑道,「多谢母后将往事告知儿臣,陛下对儿臣的心意难能可贵,但今夜的烟花确实是为了讨母后开怀,陛下最是孝顺母后,早早便命内侍省准备了。」 萧衍未料到太后今日主动夸赞瑶华,诧异之余也很高兴,温言道,「七月是皇后的生辰,朕要为她燃放烟花,她请朕留待母后生辰再放呢。若大家喜欢,今后每逢太妃与皇妹的生辰也燃放烟花,省得你们觉得朕偏心。」 怀淑公主拍手欢笑,「皇兄一言九鼎,待正月初九臣妹生辰之时,我要在雎鸠宫观看烟花,皇兄可别忘啦!」 萧衍笑道,「好说。」 站了片刻,太后率众人进殿,身旁珠环翠绕,衬得她尊贵至极。 她出身谢氏,但当今朝中权势最重的却是她的母族韩家,又以右相韩瑷为首。韩瑷有从龙之功,深受萧衍倚重,女儿韩慈玉将为宁王妃,长子韩远昭也跟随文钦在军中试炼,韩家炙手可热,贵不可言。 此时韩瑷正容光焕发地说着甚么,英王和宁王围着他。因他俩个子高,腰便微微躬下,面上带着谦逊的笑。 瑶华在萧衍身旁觑到,眼神顿时冷了一分,萧衍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只轻轻一眼就收了回来。 「他对我并无二心。」他悄然道。 瑶华也收回目光,不置可否。 第92章 第九十二章 天命 寒风凛冽,天地寂寥,瑶华一人一骑在路上。 她算着师尊出关的日子赶往天阙。萧衍不放心她独自前去,可她说回程时要去看望叶临风,又带了十几名夜卫,并由溯光、流荧相随,萧衍才应允。 将马寄存在山脚的酒家,掌柜又请她携几壶美酒给师尊。拎着酒壶上山,满路红叶吱吱作响,满山遍野的寒梅开放。看到红墙黄瓦时,她放慢步伐,亲切之情油然而生,这才是她真正的家。 却不见容廷出来,应还在闭关。 师尊正独自对弈,听到瑶华来了并未不抬头,招唿道,「瑶华,来跟我下完这盘棋。」 瑶华落座,「我的棋技,走几步就输了。」 如她所言,果真走了五步就输了。 师尊笑着抬头,一脸的疼爱与无奈,「你呀!天资过人就是学甚么都不恆久,只有武功尚可。」 瑶华道,「师尊,你老人家的徒儿各有所长,总得有人练武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是,谁知道天阙竟是女徒儿武功最高呢?萧衍现在无暇练功,比你差不少了罢?」 「也就轻功稍逊于我。」 她等不及再叙,直述来意,「师尊,我来是为了黑衣人之事。我总也想不通,为何他们如此害我?我死就死了,可临风……他只和我相识一年,却被他们害得一生残疾,我纵是死也弥补不了!」 师尊拈着两枚黑子摩挲,清亮睿智的眼盯着她,斟酌着。 瑶华缓一口气继续道,「他们杀害了师兄又残害临风,如果不是我武功尚可,早就死了。他们将我交给南越的太子,我被困于地下,险些被他凌辱……为了摆脱他只好服下君影草。师尊,但凡我有一分脆弱都逃不出来,他们竟利用他对我的心思……」 不堪的回忆她不愿再想,想多了便会陷入梦魇里,可此时不得不说。「他们不靠近萧衍,明明他才是我至爱之人。我日夜悬心,也许下一次就是五师兄,也许仍是我。师尊,如果你知道其中缘由,请告诉徒儿……」 说着,她后退几步,对着师尊拜下去。 师尊盯着她伏地的身影,这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子,襁褓之中就来到天阙,与女儿无异。 他长嘆一声,「你先起来。」 瑶华听话起身。 师尊凝睇她许久才说,「瑶华,你既然选择了萧衍就不要追问了,知道得多了只会带来困扰。」 「师尊,你一样疼爱大师兄他们,他们无辜惨死,你让我不要介怀,可我怎能不介怀?临风又何其无辜?此事若不解决,我终究是不能安心,也不可能真正的快活……」她含悲欲泣,甘愿以一己之身换回他们的平安,但回天无术。 师尊的脸色渐渐凝重,斟酌再三道,「瑶华,萧衍是紫府双星命格,乃天命所归,作为帝王将一生孤独,这是他的宿命。如今你……你伴在他的身旁,已改变了他的命格。你是紫薇双星帝王之命,但天下不能有二主,你与他将为死敌,他统一天下之日也是你的丧命之时……」 瑶华惶然变色,「女帝之命……那母后呢?」 「你知道了?其实是你……当年的道士妄言,你的父皇杀错了人。」 清泪流下,瑶华愕然地望着师尊,母后是因为她的命格而死,怎么会这样?她哽咽道,「你也知晓?母后是被我害死的……但那时我尚在胎中,何来的女帝之相呢?纵有女帝之相,为何道士要来干涉?」 师尊扶她起身,抽出一方手帕递给她。 瑶华接过来捂住双眼,因抑制哭声而颤抖着。她还未出世就害了母后,甚么紫薇双星,明明是天煞孤星! 「你们的命运早已註定,但我一再告诫你人能胜天,就如萧衍的孤独宿命被你化解。只是改变既定的运势必然要承担后果,以运换运,以命抵命。」 瑶华已明白了几分,她一心寻求真相,可真相如此不堪。她难以置信地摇头,悽厉地质问,「师兄和临风他们就是被我连累的?为何是他们替我和萧衍承受后果?命运……你们总是说命运,可命运何其不公?」她泪如雨下,「早知会这样,我宁愿不和萧衍在一起!」 「瑶华,萧衍和你原是死敌,你死在他手里时还不到二十岁,而他会孤独一生。许多年前,我堪破天象,后来……后来我决定改变你的运势。你一出生,我便将你带到天阙,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护你周全。我命你四师兄入世,向萧衍的父皇进言,使萧衍拜到门下,让你们相识相伴……」师尊坐在棋盘前,慢慢地将黑白棋子一颗颗分开,小小的棋子在他的手里分为两堆。 四师兄远游多年,原也负了师尊之命,他在世间行走可曾想过,不久的将来他会在师弟的府外丧命,他死的时候才三十岁。 瑶华痴痴地望着师尊,心一次次破碎,碎成更小的碎片,掉在地上再也拼凑不回来。 「你让萧衍上山就为了让我们在一起?师尊,你怎能笃定我们定会相许?人心岂能操控?」 「瑶华,我并未操控人心,是你们选择了彼此。我破解你们的运势也是为了救你,只有他把你看得比江山还重,你才能活。」师尊落下一枚白子,紧接着又落下一枚黑子。 「母后因我而死,师兄因我而死,临风也因我而残,这一切都是黑衣人作祟!你说是为了救我,为何不救师兄他们?如今萧衍确实和我有情,我不会死于他手,可是师兄死了!说到底我们都是棋子,只是不知师尊你与何人在下这盘棋?」瑶华忽然觉得寒意渗出将她淹没。透过模煳泪眼凝望师尊,她最尊敬最信赖的人,心底的疑问终是问了出来,「天阙力量可改天换命,却为何救不了师兄他们?还是你老人家不愿救?」 师尊沉默良久才道,「瑶华,我虽最疼你,也在意他们。你和萧衍的运势改变必会影响到身边的人,付出沉重的代价,我救不了,他们不死也有其他人会死,不死于黑衣人之手也会死于别的原因。」 「若是鬼神之力杀了他们,你说救不了,我认了。师尊,黑衣人只是凡人,为何救不了?」 「瑶华,叶临风原与他们一样,应是死于太符观。我也不瞒你了,当日我在天阙布阵,扭转干坤使他留下一命,却救不回他的腿。改天换命需要付出代价,你明白么?他能活着已是万幸了。」 万幸,他凭白变成了残废,却要说是万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难道我在意的人会一个个死去?」她痛哭出声,在天阙十几年来第一次大哭。 老僕在外头听见惊诧万分,不敢再听,连忙走开了。 师尊任由她放声大哭,神色自若地和自己对弈。 直到瑶华哭得累了,瞥一眼流血漂橹、险象迭生的棋局,默默坐下,执一枚黑子落下。 师尊眉目决然地落下白子, 「我总叫你认真修炼,待你强大到能压制一切,黑衣人就不再是对手。瑶华你擅用剑,手中有剑时可斩尽敌人,若手中无剑该如何?就如对弈一般,需守住自己的棋子,看清人间黑白险象,方能掌握住世事命运。」 「我武功再高,连在意的人都护不住,又有何用?」她勐地一拍矮案,震得棋子散开,棋局骤乱。 她盯着师尊,声声带泪,「到底黑衣人为何要杀我?师尊,你还没有说明白,他们究竟是谁?」 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两全 师尊起身一拂衣袖,瑶华被大力托起。 「你想过没有,如果萧衍灭了齐国,叶氏皇族焉能存活?到时何来的你,何来的叶临风?」 瑶华心中一凛,此事她早已想过无数次,是个死局。 「瑶华,萧衍甘愿为你放过齐国,但他统一天下的心愿终是实现不了。天朝大陆数百年来才等到他,错过了又不知要等待多久。」 瑶华绷着个俏脸,恨恨道,「不统一就不统一!统一又如何?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在师尊面前,她的神色还从未这般冷厉过。师尊不由得嘆口气,「瑶华,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现在是时候合而为一了。」 他走到窗前,窗外是一株造型奇绝的千年古松,冬日里仍苍翠繁茂。「天阙最厉害的不是武功也不是兵法医术,而是预测之力,但你们师兄妹没有一个人学,当年……唉!」 他发出长长的嘆息,瑶华在他的身后,突然觉得他矍铄挺拔的背影真是落寞,顿时一怔,师尊旷达高迈,已超脱于凡尘之外,却仍要为他们的事烦心。 师尊转过身,神色已恢復了平静,「你和萧衍因为有情而扭转了天下局势,有人却盼着天朝统一,他们盼了数百年才盼来天选之帝,怎会错过?」 终于说到了瑶华最想要知道的事,她急急问道,「他们是黑衣人?黑衣人盼着天下统一?」 「我能预知天命,天下这么大,也有其他人可以。你母后刚有孕时,他们就预料到有人会阻碍萧衍的大业,但以为那人是你的母后,明德皇后才智过人又居于紫微宫,他们便妄言她是女帝之相,因此害了你母后。后来你母后过世,他们才发现算错了人。但那时我已将你带来天阙,他们无从下手,只能趁你离开天阙之时出手,可是你武功精进,奈何不了你。这一次他们将你送至南越,只怕是想离间你与萧衍的感情,幸好你们未受影响。」 瑶华嵴背发凉,真的有人一直在暗处窥视她的行踪,等她入瓮,「他们也能预知天命?那我岂不是步步在他们的算计之中,如何能逃脱?」 「使用预测之力需要极深的功力,付出巨大代价,连我都不敢多用,他们也不能。」 瑶华忽地想到一事,「他们有无极剑法也有软筋散,是否和天阙有关?」 师尊的两道白眉皱起,又是长久的沉默。 直到瑶华唤他,他才开口,「天阙绵延千年确有分支,但我也不知他们在何处。」他似是不愿多谈,将散落的棋子一枚枚捡回棋盒,转换了话题,「我将萧衍收入门下教他帝王之术,也是盼着他能一统天下。瑶华,事在人为,天命显示他有了你以后大业未成,可是你也看到了命运可以改变。如果你们能再次打破天命,岂不是两全其美?」 这一次,轮到瑶华沉默,统一天下意味着齐亡,让她如何抉择? 师尊也不再说,嘆口气道,「今日你我的交谈就止于清凉殿,传出去终不是好事。」 瑶华点头答应。 翌日清晨,她独自至云颠之上。 冬日暖阳照射下,云雾飘渺高远,锦绣山河尽在脚下。 师尊成全了她和萧衍,以师兄的命为代价,想来便悲痛欲绝。她在寒风中无声流泪,又到缥缈峰山腰的坟冢,清扫师兄的坟头后将青竹酿陈于墓前。 山地冰冷,她浑然不觉,默默坐了近一个时辰,回忆起师兄在的日子,泣不成声。 下山时,师尊再次叮嘱,莫将此事告知萧衍,她含泪答允。 在城中与溯光等人汇合,一日后到达丰京,她又独自前往秦王府。 叶临风正在窗边看书。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见到日思夜想的人走近。确定这不是梦,迅即露出笑容,目光中蕴含着万水千山的旖旎风光。 「你怎么来了?」他轻声问。 「我去往天阙便回来看看你。」瑶华俯身抚触他的膝盖,「你的腿怎样了?」 「很好,你不用担心。」 书桌上许多书,有兵书也有诗集。他不良于行,只得看书来打发漫长的时光。 瑶华的鼻头一酸,忙拿起一本诗集,随意翻着,「我在天阙时也每日看书,二师兄收藏古籍,总也看不完,当日他也是为了古籍才下山……」 这是最悲伤的回忆,可当着他的面也只能微笑,「我此次上山,师尊告诉我一些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她坐下来,慢慢都告诉他。师尊不让她告诉萧衍,可没说不能告诉其他人。 叶临风神态平静,他如今也有了沉静幽深的目光,似一夜之间成稳了,又像变了一个人,但对她的温柔从未改变。 瑶华说完,自嘲道,「原来我与萧衍的缘分也是师尊有意安排,临风,我不信命,可现在也觉身不由己。生在天家可翻云覆雨,也只是天地棋局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叶临风沉默着,一场变故将他的梦打碎,但无数次濒临奔溃的边缘,想到瑶华安然无恙,又无数次的庆幸。 世间之事岂能尽如人意,全了这一头,失却那一头,幸与不幸只在一念之间。 「瑶华,师尊考虑得很周全。虽然你的师兄付出了性命,可也成全了许多人。」 「如果师兄有选择的机会,难道会甘心赴死?你……你都不能行走了,也心甘情愿吗?我宁愿死也不愿连累你至此!他们何曾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她急急说完,已绷不住了,双手捂住眼趴在桌上。 叶临风望着她轻颤的肩,如果是从前,他必要安慰她。但是现在,从椅上起身,需要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住,再走到她的身旁,只怕累得气喘。 她看到了,只怕更加伤心了。 他竭力维持冷静,从表情到声音。 「师尊说得没错,梁帝对你有情,叶氏才得以保全。这么多人的性命留了下来,我这双腿算得甚么?此事我无怨无悔,你不要再自责了。」 可他越是为她着想,她越难过。在他面前不应该哭的,可眼泪总也流不完。回想去年,他英姿飒爽的模样,却似过了几世那般久远,回忆已开始模煳。也许某一日,所有人都忘了,忘了他曾经也是矫健敏捷、意气飞扬的少年郎。 瑶华哭得不能自抑,模煳间听见的他柔声细语,「师尊没有做错,你和梁帝也没有错,错的只是黑衣人。瑶华,若萧衍与你为敌,大齐亡国、皇族覆灭,那是你想要看到的吗?咱们得以逃脱既定命运已是三生有幸,你冰雪聪明更应明白。过往如云烟,咱们便向前看吧。」 她依然不回应,他也沉默了,室内只有使人心碎的呜咽声。 直到茗香进来,先见瑶华正趴在桌上哭,叶临风已别开了脸。 她强颜欢笑道,「公主,难得和王爷一见,快别难过了,不知道的人瞧见了,还以为王爷欺负你了呢。」 瑶华这才抬头,飞快地用手背抹眼泪。 叶临风已平静了神色,递过来一方雪白的丝帕。 茗香接过,帮瑶华擦拭斑驳泪痕。 叶临风刻意忽视她哭肿的双眼,微笑道,「马上就要到新年了,你可有想做的事?」 「没有,你有么?」 叶临风垂下眼眸,掩去了一闪而过的黯然,「也没有。」他微一思忖道,「你整日在宫中闷着,还未领略过丰京的风光,丰京乃千年古都最是厚重风流。你先去歇会,一会出去逛逛。」 瑶华便歇在东院,与他一墙之隔。 房内,一名美貌温婉的婢女正在收拾房间,她叫永珠,瑶华也见过的。 瑶华问她,「永珠,你在王府多久了?」 「回殿下,五年了。」 「也不短了。永珠,王爷与我最是亲厚,他突遭变故,我却不敢多问。他……如何?」 永珠偷觑她的神色,斟酌道,「王爷坚韧顽强,这等事也不能摧毁他,公主请不要担心。」 瑶华抿着唇,唇边的微笑比哭还要使人心酸。 永珠忽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眶红红的,低喃道,「公主,奴婢知道什么当讲什么不当讲,可奴婢知道您是真心关怀王爷。王爷怕您担心所以面上总是不显,可私底下……王爷伤心之时,只有见到了公主他才是真心欢喜,偏偏您远嫁到梁国,我们王爷……」 她哽咽着,勐地向瑶华拜下去,「请公主多陪陪王爷,只有您才能劝慰他。」 瑶华低低地嘆息,「我知道了,出去吧。」 永珠叩拜三次,方起身离开。 叶临风的髌骨严重骨折,虽还可以站立,藉助拐杖缓慢行走,但快走攀爬之类的动作绝无可能。容廷还说遇阴冷潮湿天气,他的双膝容易疼痛,必须加倍注意保暖防寒。 瑶华痴痴地望着虚空之中,若叶临风喜欢,就是大齐也可以给他,可他想要的却是她给不了的……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合奏 随着车轮辘辘声,油画刻镂、嵌宝镶金的马车徐徐驶出秦王府。 车内,瑶华与叶临风并排而坐。 锦袍遮住了双膝,看不出伤,但她的右手轻按下去,髌骨碎裂成片。 叶临风垂着眸,迟疑着伸出左手。原是要将她的手拿开的,但触到冰冷柔软的手指,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身旁,空荡荡的心蓦地被填满,无论如何就拿不开了,但也没有资格去握,只得就这样覆着。 瑶华深吸口气,忍住心头的酸楚,假装看车外,但厚厚车帘遮盖住了车窗。 回过头,与他目光相对,她心下一紧,他眼里的爱意凝成深沉的墨色。 「临风,在觉远寺你让我写下心愿,如今已实现了。你对我……」她顿了顿,露出一抹无奈淡笑,「我将你视作弟弟,未料到你竟对我……如此执着。终是我连累了你,也辜负了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叶临风生怕她自责,连忙阻止道,「瑶华,别这么说……」 「临风,情之一事千丝万缕,捋不清也解不开,我也不会劝你。我相信,日后你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不能给你的,她必能给你。但不知她何时出现,眼下还需你独自面对。」 两人对对方的心思如明镜似的,只是瑶华坦然的说出来还是第一次,倒也不觉得难为情。 叶临风安静听着,他的心事她都明白,也不必多说了。 「你这么年轻,心里也不单单有我,还有锦绣山河,黎民百姓。终有一日你会实现心愿,身旁虽没有我,也会真正的欢喜,一样的快意人生。」 叶临风一震,旋即抽回了手。快意人生,她如何知晓?他盯着她目露疑惑,「瑶华,你……」 瑶华黯然一笑,事到如今也没有甚么可瞒他的了。「临风,我在汾阳城外沖向玄甲军,倚仗的不是萧衍的心,而是我自己。当时我还不知道父皇害了母后,如果萧衍执意攻打汾阳,我为会大齐去杀了他,再追随他而去。今日我不敢说是否下得了手,可当日我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她咬了咬牙,漆黑的眸中迸发出恨意,「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定下你我的命运。我会斩尽黑衣人,他们为了所谓的天下残害你,我就绝了他们的希望!」 她的心坚如斯,孤绝如斯,叶临风相信她必能做到,而他会在她的身后支持她,「瑶华,你会的,你能做到。」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大周朝统一天下后定都晟京,晟京依山傍水,据险俯视天下。周灵帝即位后耗尽国力民财大举兴建晟京,打造出宏大有序的帝都。大周朝灭亡后,大齐立国,将晟京改名丰京,定为国都。上千年来,已形成「天下之中」的浩瀚气势,千年古都有说不尽的风流故事,吟不完的瑰丽诗词。 瑶华挂上车帘,落日余晖温暖而绚烂。 她眺望着辚辚车马,熙攘行人,悠悠地说,「大齐有千年古都,万里江山,当世要有中兴之主、治世明君,未必就不能一统天下。可父皇尚在壮年,由他继续掌权,大齐非被掏空不可。」 叶临风倒吸一口凉气,惊道,「瑶华,你……」 「朝堂之上危机重重,容不下慈悲心肠。」她毫无惧色地盯住他,缓缓道,「他害了母后,怎还能安安稳稳地坐享江山?我不能让他抵命,可也不能饶过他。日后我要为母后讨回公道,还需要你的协助。」 「需要我做甚么?」 「我会逼迫父皇退位……」八个大逆不道的字从她口里说出,轻巧随意。 「陛下怎能同意?只怕你是他嫡亲的女儿,他也会痛下杀手!」叶临风一着急,不由得抓住了她的手腕,歷来的天子哪有让位放权的呢?只怕免不了父女反目、流血争斗。 「我已有谋算。我还会寻求其他人的支持,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 她吐气如兰,切切私语,说的却是能诛九族的谋逆之言。 叶临风的心提起又放下,眼前的她无畏无惧,只是颠覆皇权谈何容易? 「梁帝会支持你么?」 「萧衍会明白的。」瑶华的神色变得柔和,浮现出温柔的笑容,「我和他的情意……我有信心。」 萧衍于她是挚爱,是知己,也是亲人,他们的灵魂契合为一。这世上,萧衍是她最大的依靠,是她活着的底气,她有把握。 凌烟湖边,五亭桥盛名在外。暮色沉沉,一轮圆月垂挂天幕,偶尔传来悠扬的钟声。 马车停在桥边,瑶华与叶临风瞧着湖面上的波光月影,沁生出丝丝凉意。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叶临风低吟。 寒凉冬日,确是冷月,带着一丝颓唐的冷月。 瑶华瞧见车内有幽琴玉笛,心思一动,遂将白狐裘盖在他的膝盖上。 她拿起玉笛莞尔一笑,轻快地说,「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她跃下马车,伫立桥边,手指轻缓地按下音孔。 「梅花一弄、弄清风;梅花二弄、弄飞雪;梅花三弄、弄光影;暗香浮动、水清清。」瑶华最爱梅花,一曲「梅花引」自幼吹奏,已是炉火纯青。 寒风中,佳人雪肤乌髮,紫衫飞扬,引得行人驻足静观。笛声绮叠萦散,飘零流转,远处行人也循着笛音而来。很快,桥上桥下围了许多人。 叶临风坐于车中静心聆听,目光划过对面座上的幽琴,随即取过,欲与她相和。手指刚拂上琴弦,不远处却响起了悠扬琴声,追随瑶华的曲调绵延飘荡。 叶临风愣住了,瞧向桥对面的玄色马车。该马车的车帘闭合,车头坐着一精悍车夫,不知车内何人。 琴声婉转缥缈,不绝如缕,与笛声亦步亦趋缓缓飞升,升到皎月深空,众人听得痴醉。 笛声悠扬婉转却不凄迷,有凌霜傲雪之韵。那琴声却也一般桀骜不羁,吹到尾声,梅花渐渐远去,瑶华缓缓收音。 围观的行人大声喝彩,瑶华瞥了一眼玄色马车,对方不露面,她也没兴趣知道是何人。她回到车上放下车帘,命钟安驱车离开。 叶临风早听出笛音中的勉励之意,还有什么不知足呢,除了爱情,她甚么都给他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晚间,醉仙楼热闹非凡。往来客人多是高门望族,许多人与叶临风相识,瞧见他坐轮椅出行,上前拜会时不免流露出惋惜之色。 叶临风神色平静,并不在意。 但瑶华已是强忍悲辛。他们的目光充满关切惋惜,像刀子一般扎在她的心上,一刀一刀提醒她叶临风的悲惨遭遇,而她是罪魁祸首。 她冰冷的目光隐含怒火,扫视过去,想上前的人便讪讪的顿足,立于原地对叶临风微笑示意。 进了一楼雅间,钟安掩上房门,瞬间清净。 二人斟酒慢饮,低声闲话。 少顷,钟安推门进来,一脸激动地说,「王爷,公主,外面来了一波人,为首之人容貌极美,就和王爷一般!」 瑶华疑惑地看着叶临风,难道是萧衍?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新年 叶临风也讶然望向她,「梁帝?」 萧衍来了必来找她,这人却未来,肯定不是他。瑶华摇了摇头,「不会。他来了会告诉我。」 遂不理会了。 满满一桌招牌菜式,也只吃了几口,两壶酒喝完,他们便离去。 刚到大堂,楼梯上缓缓走下几人。 听得钟安轻咳一声,瑶华抬眼望去。 为首的男子一袭雪白轻裘,低垂着眉眼,半张脸掩在白裘里,黑玉般的长髮散落在白裘上,浑身透着霜雪般的冰冷气息。 瑶华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总归是不认识的人。 但此人忽然抬头,打量的目光投向了她。 她立时察觉,回眸看过去,当即晃了晃神。此人绝美潋滟的面容,使她以为看到了天阙时的萧衍,再一细看,也并不相似。 两人目光相对,对方狭长而幽深的眼中光芒流转,但一瞬之后又转为无尽冰凉。 他双手拢怀,瑶华仔细一瞧,才发现他怀里趴着只幼犬,和他身上的白裘融为一体,只有一双微泛蓝光的眼睛滴熘熘转。 她的心中一凛,「走罢。」 走过堂座时,她的眼风一扫,座中一白面书生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翌日一早,溯光在房外求见。 他禀道,「娘娘,他们住在凌烟阁,听口音不似齐国人,属下猜测他们是北冥人。他们一行人身手矫健,属下不敢跟得太近,只得和流荧假扮成夫妇住到凌烟阁探查。」 「流荧轻功好但武功稍弱些,我不放心,还需你亲自上前。」瑶华颔首道。 「是,天璇门和夜卫最近也未有特别的消息传回。」 萧衍曾说溯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时他面无表情,平静中透着冷漠。 瑶华眸光微沉,也许是错觉,他是萧衍最信赖的属下,她悄悄对自己说,压下心头的一丝不快。 「此人非同小可,只怕夜卫也探查不出。一两年内大军就要北征,务必多派人手去往北冥。」 溯光凛然道,「是。」 他退下后,瑶华又静默了片刻,想着溯光、夜卫,萧衍最信任的心腹也对她不假辞色,更别说是其他人,在梁国始终是孤立无援。 到了西院,叶临风已坐在窗边,晨光照在他清秀俊雅的面容上,白皙的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 叶家人的眼睛尤其漂亮,瞳仁比寻常人的更大更黑,眼尾拉长微微上扬,秀而不媚。叶临风和瑶华的眼睛最相像,清澈明亮,灵动有神。 望着他,瑶华无声嘆息,如果他的腿健全,丰京城内又有谁及得上他的风采?忽又转念一想,腿坏了又如何?他仍是他。 他含笑唤她,「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瑶华坐到他的身旁,微笑道,「昨日那人应来自北冥,从未听说北冥皇族里有谁容貌惊人,会是谁呢?」 「他容貌虽美却透着阴柔,北冥人骁勇精悍,他却不像。」叶临风露出捉狭的笑容,「你素来不在意别人,为何对他有兴趣?」 「他的容貌……」 见叶临风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瑶华忙摆摆手,「你想哪里去了?他的容貌确实惊人,但你可瞧见他怀里的幼狼?」 「瞧见了,雪狼是北冥皇族的象徵,瑶华,他必来自于皇族。」 瑶华抿着唇,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我都知道那是皇族的雪狼,可溯光手下有两路人马在北冥,有什么事探查不到的?他却不肯跟我多提一句,也许他以为我不认得?」 叶临风顿感不悦,脸色微沉下去,「只怕他是有心瞒你。瑶华,对梁帝忠诚的人未必也对你忠诚,你毕竟是齐国公主,还是不能放松警惕。」 「我知道的。」她望着窗外,眼底划过一丝黯然,除了萧衍,梁国还未有谁对她赤忱以待。 又过了两日,离新年只有三天,内侍来传皇帝口谕,宫中将举办新年庆典,邀秦王至流光殿小住,又赐下厚重赏赐。 瑶华遂和叶临风道别,他含着笑送她,再三嘱她勿念。 她纵马疾驰而去。临近帝京时,想到即将见到萧衍,早已归心似箭。 到朱雀门外,却见宫门大敞,萧衍正在城楼上。她策马跃进宫门,身法快如鬼魅,倏忽一瞬已到萧衍跟前。 萧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笑问,「你是飞上来的么?」 瑶华轻笑着眨眨眼,「我想快些见到你。」 他的心软下来,亲了亲她冰凉的脸颊,深邃的眼中缱绻着无尽柔情,「我特来迎你,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丰京接你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他着玄色龙纹蹙金绣龙袍,头戴金龙乌纱翼善冠,丰神秀彻。分别了几日,终于又回到他的身旁,瑶华满心满眼的喜悦。 和他牵着手慢慢走在宫道上,将这几日的经歷一五一十告诉他,萧衍微笑倾听。 瑶华偏头望着他,他一脸瞭然的表情,看来溯光全禀告给他了。 她的行踪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也不介意,没什么可瞒着他的,「你是不是早都知道了?」 他但笑不语。 「我还遇到了北冥人,因急着回来就未继续探查。」 萧衍露出戏虐的笑,慢悠悠道,「听闻他容貌极美……」 「嗯,能与你相比,但缺乏阳刚之气。」 看来看去仍是萧衍最好看,她十分自得,挽着他的胳膊笑意盈盈。 萧衍揉了揉她的头顶,扑哧一笑。她那点小心思毫不掩饰,已是一国皇后,在他面前仍不失天真烂漫。 月华宫内外红梅怒放,宛若仙境。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瑶华,我倒好奇谁人与你琴笛相和?」 萧衍不疾不徐地说,是真的好奇,毕竟十八年来瑶华只和他有过合奏。 瑶华羞赧的一笑,她吹笛是想要激励叶临风,谁知惹了这一出。 她摇晃着他的胳膊,娇嗔道,「不知道,管他是谁呢,反正不是你。」 萧衍弯起食指颳了刮她的鼻子,低笑道,「待知道是谁……哼!」 元熙三年的最后一日波澜不惊过去。 元日拂晓时分,宫内灯火通明,文武百官按品阶方位早早在干元殿列队等候。 帝王衮冕临轩,皇后、百官及皇亲国戚俱着朝服,悉数到场。 香菸燎绕的殿堂之上,年轻帝王俯视的目光穿过殿前的队队臣僚,一直投向遥远的天际。 绚丽的朝霞映衬下,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喷薄而出,夺目耀眼。 「万岁,万岁,万万岁!」耳边响起排山倒海般的高唿,随着新年的光明越过九重宫阙,传向大梁广袤无垠的疆域。 一天的忙碌后,宫内又办新年家宴。夜里还需守岁,瑶华撑着守到半夜,寻了个由头先退下了。 月华宫中张灯结彩,芷淇芷澜和小宫女太监们在偏殿饮酒庆贺。 瑶华命茗香取了两盘金银元宝赏赐他们,叫她也去饮酒取乐,还叫他们不许来道贺致谢。 殿中只剩她自己,喧闹一日终得了清净。她取了本书,靠在榻上慢慢翻看。 半睡半醒之间,身子忽然凌空,原来是萧衍将她抱到凤榻上。 她睁开眼,露出喜悦的笑容,柔声问,「折腾一天了,累不累?」 「不累,有点烦。」 「天快亮了,躺会吧。」 他躺在她的身旁,牵住她的手,和她会心一笑。 「这是咱们第一次一起过新年,瑶华,以后每个新年咱们都一起过。」 她点点头,以前新年的时候他总是要回帝京的,如今,新年也可以陪伴她了。 「再有几日,咱们大婚就整整一年了,真快。」萧衍低声呢喃着,拥她入怀。 「要庆祝下么?」她埋在他的怀里小声问。 「嗯……一起想想怎么庆祝。」 困意也消散了,两人依偎着绵绵细语,享受静谧美好的时光。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夜冥 元月初二,皇家都要去城中的大相国寺烧香礼佛,以求来年平安顺遂,今年亦是如此。 红墙碧瓦,殿宇巍峨,浩浩荡荡的皇室仪仗肃静无声,黑压压的平民被御林军隔绝在外。 萧衍头戴冕旒,身穿衮服,瑶华莲冠霞帔,在诸王贵妇、中官及近侍宫女和御林军的引导簇拥下,缓缓行进。 大雄宝殿内,佛像庄严肃穆,除萧衍并不下拜,其他人皆拜倒于地。 住持方丈引萧衍前往天王殿,他走后,谢太后又率贵妇虔诚地跪在佛祖前闭目祝祷。一刻的功夫过去,太后仍一动不动,殿内鸦雀无声,其她贵妇不敢动,但瑶华实在耐不住,提着裙摆悄步出了大殿。 大相国寺的藏经楼收藏经典史籍最多,瑶华忆起二师兄痴迷于书,便请比丘带她去藏经楼转一转。 藏经楼位于寺院最后方,从大雄宝殿走过去,片刻后才到。 楼顶覆盖着黄绿琉璃瓦,飞檐斗拱,雕樑画栋。周边高大的松柏林立,幽静沧桑。 比丘引瑶华进楼,二楼是转轮殿,茗香也十分虔诚,停下来转经诵读。 三楼方是藏经室,典藏有经书过万册,还收藏了许多名家的书画作品、密而不传的宝物。 比丘停在二楼的楼梯口不再往前,道寺内戒律清规不许人随意进入藏经室,有缘者方得一观,皇后娘娘可自行进入。 瑶华也不计较,提着长长的裙摆独自上楼。 室内高大广阔,敦实古雅的书架林立,架上的经书典籍浩如烟海。 瑶华漫步穿行于书架间,嗅到书册独特的香气,突觉无尽悲辛,若是二师兄来此,不知有多畅快。 如果他还活着,她以皇后之名许他自由出入藏经室,不止是这里,只要是他想去的地方,都要让他去。 一切都是枉然。 她幽幽地长嘆一声,随手抽出一本《妙法莲华经》。她极少看佛经,翻了几页正欲放回,忽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她浑身一僵,侧耳倾听,却没有任何声响了。但习武之人的听觉最是灵敏,方才绝不是她的错觉。 她继续向里走,长长的裙摆在地上发出窸窣声。 手指不经意地拂过书册,她心念流转,来人武功极高,如果不是方才出了声响,她竟完全未察觉到对方的气息。 很快,到了最后一排书架前,逼仄的角落。 危险的气息笼罩在角落,双方都已感知到对方。 暗流涌动,杀气横生。 瑶华蓦地飞身掠起,将手中经书用力掷出,却未发出落地声响,经书被人稳稳接住。 「是你?」来人先开口。 「你是何人?」瑶华停住脚步,也惊了一惊。 隐藏在角落里的正是醉仙楼所遇之人,雪白衣裘,容貌冶丽。 「你就是梁国皇后?华阳长公主?」他的声音清冽,咬字很慢。 「正是本宫,你是北冥的甚么人?」瑶华快速打量他一眼。 他未携带武器,被她发现也没有慌张,也不开口。 正值新年,他从丰京来到这里,处处透着怪异。瑶华双眸一紧,低声喝道,「再不说的话,我一声唿喊,你就走不了了。」 「你要放我走?」他诧异地问,微眯着眼也在打量她,肆无忌惮的目光从她的身上扫过到,停在她的脸上。 瑶华不耐起来,这人竟一点惧色也没有,要么是个不怕死的,要么留有后手。 「梁帝正在寺中礼佛,莫非你要行刺?」 话音刚落,她如闪电般掠起,一掌噼出,正是傲雪凌雪掌的第五式「雪满枝头」,此掌气势恢弘,力道磅礴。 他的身后是墙壁,已无处可避,势要接这一掌。手掌相接,他立时发现自己轻敌了,向后连退两步才勉强站定。 这一掌,瑶华使了八分力,他却不敌。 不知他是否用了全力,她正犹豫要不要再出掌,他忽地冷笑一声,「我叫喊起来,堂堂皇后在寺中私会男子,只怕也不好看!」 瑶华一怔,这人仪容如仙,怎地如此卑鄙,竟威胁她!她的杀念顿起,沉声喝道,「本宫与你素不相识,怕什么?你再不说明来歷,要么被御林军擒拿,要么我现在就杀了你!」 「娘娘这么快就忘了五亭桥边琴笛相和?呵呵呵……」 那夜的琴音不流于凡俗,还以为抚琴之人是个高人,原来是他。 他盯着瑶华,冶丽苍白的脸上露出轻笑,眼底却淡漠至极。 瞧在瑶华眼里,只觉说不出的刺眼。 他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一双狭长的眼,眼角微微上扬显得妩媚多情,五官分明和萧衍不像。但远远看过去,就和萧衍有六七分相像。 萧衍眸光内敛,通身贵气,王者之风掩藏不住。此人却阴柔寒凉,有病态孱弱之感。最重要的是,萧衍从不会用淡漠的眼神看她,即便是暴怒之下,看她的眼神也含着温柔。 此人应是在丰京就认出了她,今日又到了帝京,潜入寺中必有阴谋。 「你跟踪我?」瑶华冷冷地问。 他将手里的经书塞进书册之间,回过头,脸上恢復了冰冷的神色,「桥边是巧合,未曾想那么快又在醉仙楼遇到,与秦王亲近且绝色的除了长公主还有何人?有何难猜的?」 瑶华轻嗤道,「在丰京可以说是偶遇,今日你在这藏经楼却说不过去。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何人,所来为何?」 「我是北冥人不假,但一介白衣,说了你也不会知道。」他淡淡地回答。 「白衣?你怀中的雪狼呢?那可不是白衣能驯养的。」 他轻瞥一眼她提起的手掌,一点也不害怕,仍是慢吞吞说,「娘娘博闻广识,我是大王的第四子。」 「四王子?」瑶华突然想起来了,「夜……夜冥?」 「娘娘知道在下?呵呵,你的密探果然厉害。」 瑶华却不是从密探处得知夜冥。北冥王族与大齐叶氏同音不同字,偶有重名之事,故而叶氏对夜氏王族的姓名也多有探查。 北冥君主称大王,当今的大王夜渊有五子,早已立大王子夜墨为储君,其余四子皆封为王,四王子夜冥为玄幽王。 四王子之母即美色动天下的贞仪夫人,世人称其为慕妃。她最得圣心,入宫即为从一品的夫人,打破逐级晋封的先例。 她诞下四王子后,夜渊宠爱无度,以国号里的冥字为四王子命名。但夜冥身体孱弱,出生后一直避世休养,故外间无从得知他的真实情况。 原来他像松柏一般强健,武功极高,胆子更是大。 瑶华讥讽道,「避世休养?都避到帝京来了!你潜入大梁刺探情报,被发现后意欲行刺梁帝,甚好!就是你父王也保不了你!」 她退后几步,见他仍不说话,立刻高声唿喊,「茗香!」 「娘娘……」夜冥向前两步,却被瑶华拦住。 茗香已到了楼梯口,却不进殿,也高声问,「娘娘,您有何事吩咐?」 「去看看陛下在何处,说我找他。」 「是。」茗香快步下楼去。 瑶华靠在书架上,挡住了唯一的出路。他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她露出微笑,灿若朝阳。 「你再不说实话,陛下来了,我也救不了你。」 「你……真狠!」夜冥被她的笑容晃得一愣,方觉得她是如此美貌,母妃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但长公主的容貌不亚于母妃。她的武功竟比他高出许多,她要是拦阻,他无处可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他很快辨明形势, 终于有了一丝急切,恨恨地解释,「听闻相国寺藏书楼中有武功秘籍和连城宝物,我来一观,谁知遇到你了,也是缘份使然……」 「呵!凭你的武功,何需再来偷窥武功秘籍?大梁皇室每逢新年都要来寺中上香,你不知道么?废话少说,陛下快到了,咱们就等着罢!」 夜冥忽地笑了起来,「罢了,实话告诉你好了,本来也是要告诉你的。我是来寻求帮助,可现在来不及说了……」 瑶华一怔,「谁的帮助?」 「你,或者别人。」 他说得不明不白,从一开始就吞吞吐吐的,一点也不爽快,让人窝火。 瑶华面露不满,皱眉道,「这是甚么话?」 他匆匆瞥了眼窗户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来不及了,有人过来了,你听!」 第97章 第九十七章 夜会 「你能出去么?」瑶华悠悠问,天塌下来她也不急。 「如果他们上来了,我如何离开?」夜冥真的沉不住气了,说话语速变快了些。 「这会知道急了?」 瑶华嗤了一声,悄声说了句话,他点头答应。 她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掠了出去。足尖在二楼的屋顶轻轻一点,如飞菩落叶,轻轻巧巧立在藏书楼前。 忽然后背一僵,她暗暗道,大意了! 萧衍他们来得快,亲王贵妇一大群人都在台阶上。 瑶华深吸口气,大大方方转身。 谢太后的脑袋轰一声又炸了,扶额尖叫,「皇后?」 萧衍率先走向瑶华,微笑着打岔,「皇后的轻功又精进了。」 瑶华站得笔直,头顶的黄金莲冠纹丝不动,「本宫找寻陛下,一时心急就取了捷径,扰了佛门清净,罪过罪过。」话虽如此,脸上一点愧疚也没有。 萧衍笑问,「寻我何事?」 「也没要紧事,走罢,楼上没甚么可看的。」 萧衍从她之言,随她离开,众人跟上。 萧衍低头望她,挑了挑眉,「真的无事?」 瑶华遂压低了声音道,「楼上有人,是北冥的四王子夜冥。」 萧衍登时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藏经楼,瑶华是有意掩护他。 瑶华轻轻拽他衣袖,解释说,「他有事相求,看看是何事再说。」她柔柔地笑了片刻,冷不丁来了句,「萧衍,这世上再无人有你的美姿仪。」 赞美他的话,她不时说起,萧衍已习惯了,这会子又说,萧衍知晓必和楼上的人有关,失笑道,「突然说这个……夜冥是谁?」 「就是个小王子。」她含笑截住话头。 晚间,宫中又举行家宴, 萧衍称有些醉了,携瑶华提前离席。 承光殿内,萧衍伸开双臂,瑶华帮他脱下团龙纹彩织龙袍,柔声劝道,「我去即可,你是天子,何必去会一个名不见闻的小王子呢?」 「小王子?」他忍俊不禁,特意加重了小字,「瑶华,我也好奇他潜入藏经楼做甚么,不知今日皇族要去礼佛么?你自己去我可不放心,就当我陪你出去逛逛好啦。」 他的声音轻柔悦耳,目光似醉非醉,是天下最好的容色。 萧衍……和他已成亲一年,瑶华偶尔仍会恍惚,回忆和现实交织,好像还在天阙。 手触到他温暖坚实的胸膛,确定这不是梦,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她忍不住拥住他,轻仰着头呢喃,「萧衍……」 缠绵的语调让萧衍心神一盪,低头向她唇上吻去。 殿内充满缱绻旖旎的气息,伴着红梅幽香,愈发使人沉醉其中。 许久,瑶华轻轻推开他,「正事要紧……」 萧衍眉梢一挑,「让他等着!」 他的目光朦胧迷离,又覆上她的唇,在她的眼角眉梢处辗转流连。 瑶华羞涩地紧闭了双眼,如蝶翼的睫毛在雪白的眼下形成暗影,不安地轻颤着。随着越来越重的吻,酥酥麻麻的感觉蔓延到全身,她的身子软下来,抱住他婉转相迎。 又过了许久,瑶华蜷在他的怀里微微轻喘,娇嗔道,「萧衍!」 萧衍也在轻喘,搂住她闷声低笑,「你不就喜欢我的美姿仪么?」瞧着她软惜娇羞的神态,更加心荡神迷,低语道,「咱们今晚不出去了,明日再去罢?」 约好了今夜,明日再去?瑶华迟疑一下不禁失笑,差点被他蛊惑了,「不行,快起来!」 萧衍轻笑起身,又拉她起来。 黑玉般的长髮散落在她的肩头,双颊染着绯红,比红梅更娇艷。 他又亲了亲她,不满地埋怨,「会完他赶紧回来,他误了咱们的正事,令人不喜。」 瑶华羞得耳根都红了,低着头换上便服,方挽着他出宫。 一路上看城中张灯结彩,听到爆竹声声,处处是国泰民安的盛世景象。 萧衍由衷的喜悦,含笑道,「若降瑞雪,咱们去孤山赏梅。」 和他在一起,便是看光秃秃的枯枝也是乐事。瑶华柔顺地靠在他肩头,和他十指紧扣,「好。」 到凌霄阁已是亥时,阁内挂满红灯笼,连蜡烛也换成大红色的龙凤烛,又摆满腊梅、桃花、水仙等正月花卉,烂漫如锦。 掌柜恭迎二人至临江仙厅。 门未闭,一眼就看到夜冥,仍是一身白衣,在桌前拨弄瑶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见萧衍和瑶华进门,他连忙躬身行礼,「陛下,娘娘。」 「免礼。」萧衍随口道,在主位坐下。 夜冥才站直身子,抬起头。 此时,萧衍方看清他的容貌,眸光一闪,原来是他,瑶华口中的容貌极美之人。他侧过头,意味深长的眼神使得瑶华一笑。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久等了。」 夜冥坐于她的对面,温言道,「毋需虚言,在下于新年之时来到帝京,是想与陛下共商协作。」 「甚么协作?」 「陛下志在天下,对北冥虎视眈眈,只怕北方的战马驯育好就要攻打北冥,在下说得可对?」 萧衍的右手手指慢叩桌面,不动声色地问,「这和你有甚么关系?」 夜冥笑了笑,「北冥终年寒风凛冽,暑夏短暂,南人去了只怕受不住。且北冥铁骑骁勇彪悍,也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 他说的也是实情,萧衍神色不变,「那又如何?」 「陛下,如今各国的制衡状态被打破,燕国已亡就不提了,可齐国和南越只怕没那么容易灭亡。」 夜冥瞧一眼瑶华,她的双目黑如寒潭,猜不到其心中所想。 「陛下的玄甲军势如破竹,可毕竟是血肉之身也需休养……」 「你到底想要甚么?」瑶华直截了当的打断他。 「这个么……于陛下只是举手之劳。北冥愿向陛下称臣,求陛下应允。」他慢吞吞地说。 萧衍定定地望着他,「这是你父王之意?」 「是在下之意。北冥向陛下称臣,免了征战之殇,于两国都是好事。」 原来,他想要的是大王之位。 来之前,萧衍已猜到了八九分,此时听他说出,不禁微微而笑,眼角却闪过凛冽的寒光,「你要朕助你夺位,还要朕保你王位?也想得忒美了罢?」 夜冥轻笑道,「陛下不费兵马就将北冥併入疆域,待陛下南征,北冥铁骑自然要听从您的调遣。」 「南越险峻,骑兵不利于行。」瑶华轻声道。 「你到丰京偶遇皇后,又与皇后琴笛相和,如今到帝京潜入相国寺,就是为了和朕谈这个?」萧衍不紧不慢地说。 瑶华眼睫微颤垂下目光,真是甚么都瞒不住他…… 夜冥也未料到瑶华甚么都告知梁帝。梁帝气势威严,也不知他到底如何想,眼下还得争取他的支持,言语间便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在下原想至齐国紫薇城寻求盟友,可是先和娘娘遇上,故来梁国求见陛下。相国寺么,是个误会……」 萧衍轻挥右手,「罢了!朕不用听你解释,你远来是客,明日南御苑有骑射比赛,你可来一观,看看南人与北冥铁林军相差几何。」 北冥以武立国,军队以骑兵和山地重步兵最为着名,骑兵中尤以重装铁林军战斗力最强。铁林军乘战马、重甲、刺斫不入,用钩索绞联,虽死马上不坠。遇战则先出铁骑突阵,阵乱则继续冲击,步兵挟骑以进。 萧衍没有一口回绝,看来还有希望。 夜冥心中微松,忙道,「多谢陛下,在下一定去。」 萧衍不再看他,立即起身,右手伸向瑶华,瑶华握住他的手起身。 夜冥一直将他们送至阁外。 登上马车前,瑶华款款停步,「殿下可曾成亲?」 「在下还未到弱冠之年,尚未立妃。」 「大梁淑女柔婉淡雅,明日殿下可多加留意,或心悦之。」她深深地看他一眼。 夜冥目送他们远去。 年轻的帝后容色冠绝,气度非凡。他的心中微讪,天下只一个敢沖至万军之前的公主,终是梁帝胆魄过人,意志坚定娶她为妻。 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双鵰 初三,皇家亲贵近臣聚于南御苑,车马川流熙攘。众人换着骑装,便是怀淑、清平等不会武的贵女也换上了便于骑马的马面襕裙。 瑶华穿了身白色龙凤纹襕裙,挽了单螺髻,披了件紫貂裘。她极少穿白衣,冬日暖阳下,瞧她一眼更觉清凉。 萧衍一身玄黑圆领便服,黑底金色团龙纹鹤氅,倒与瑶华的纯白相衬。 他低声告诉瑶华,「我幼时也于此处习武,与父皇一道围猎骑射。」 「你武功这么高,岂不是年年拔得头筹?」 萧衍淡笑摇头。那几年,他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如今和英王、康王几人兄友弟恭,但当年争夺皇位也是刀光剑影的。 因参与者是皇室和近臣,骑射便以娱乐怡情为主。 百米之外的铁架上悬一金壶,蜜瓜大小,谁先射中便归其所有。这么远的距离,金壶虽大,看着轻巧其实极考验射箭水平。 英王率先起身,笑道,「我试试!」他取过长弓,拉弓上弦,瞄准金壶一箭射出,正中金壶。 喝彩声迭起,怀淑大声称赞,「二哥真厉害!」 萧衍也道,「皇兄的箭术一如既往。」 侍从将金壶取来,纯金打造的壶身,雕饰精美嵌有明珠,英王指了指怀淑,「就给怀淑妹妹赏玩吧。」 怀淑惊喜地笑了,「多谢二哥。」 架上换了只玉杯,玉质轻脆,要射中而不使其碎裂,又有些难度。 瑶华侧身对萧衍说,「武艺一十八般,唯有弓矢第一。陛下,臣妾武功虽高,可对射箭一窍不通,今日倒有些自惭形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萧衍望着她宠溺地笑了笑,天阙没有骑射,骑马还是他教她的,她胆子大悟性高,一日就学会了。当日她觉得拉弓费力气,遂置之不取,此时倒是谦虚起来了。 扬威大将军文钦居于右下首,朗声道,「娘娘武功之高可敌漫天箭矢,何须自谦!」 瑶华扬眉一笑,「就请大将军射此杯。」 文钦纵声大笑,执起长弓极速射出,清脆一声响,箭头正中玉杯后跌落在地,玉杯犹好端端的悬在架上。 众人连声称赞,侍从将玉杯呈上,文钦也道,「臣也仿照英王爷的君子风范,就给小女罢。」 侍从将玉杯呈至和静县主文婉和的面前,文婉和眉开眼笑收下。 彩头频繁更换,宁王等人俱一箭中矢,箭术高超。 瑶华思忖着,萧氏皇族尚武,皇子皇孙个个都不弱。而正德帝重文抑武,叶氏子弟文弱雅秀,只叶临风文武双全,偏偏……她心内一酸,不敢再想。 亲王重臣的功夫都了得,萧衍很是欣慰,高声道,「今日咱们比骑术不以速度定胜负,而是跃换。」 众人譁然。跃换即每人骑一匹马,牵一匹马。当两马跑至半途之时,以马鞭击打所牵之马,马受到惊吓极速跑开,骑手纵马紧追,追上马尾时,纵身一跃坐于此马上。 众人跃跃欲试,自行去挑选马匹。瑶华看着他们身姿矫健、意气风发,念及叶临风再不能纵马疾驰,伤痛之情更难自持,邃然起身。 暖阳微醺,彩旗猎猎作响,放眼望去皆是全副骑装、精悍敏捷的梁人。 她的心中苦闷至极,直欲疾奔而去,但赫赫仪仗提醒她身为皇后再不能失仪半分。她振臂一拂,紫貂裘滑落座上。 瞧见她孑然独立台上,怀淑生出好奇,「皇嫂也想要去比骑术?」 瑶华闻声回首,目光寒如冰刃。 只一眼,怀淑如坠冰窟,遍体生寒,忍不住暗骂,皇后又莫名其妙发疯了!她气不忿想要顶撞,但皇后已回过头去。 高台下骏马驰骋赛场,台上贵人欢唿喝彩,天上地下,近身远处,瑶华只觉惘然。 「瑶华?」 她应声转头,萧衍温和地望着她,低声道,「瑶华,今日难得一同出来,就当散散心。」 他只看到她黯然静默的身影,便知她为叶临风难过,她心里的自责悔恨久不停歇。他无言轻嘆,轻声说,「要觉得累了,就去营帐里歇息一下。」 今日才初三,庆贺盛事要一直持续到十五后,身为皇后又岂能偷懒。她朝他微笑,「我没事的。」 「那就好。」 萧衍向她伸出手,她却摇了摇头,转身对右后方安坐的夜冥道,「北冥人精于骑术,不知殿下可有兴致?」 夜冥微哂,慢慢道,「陛下与娘娘武功绝世,在下这点雕虫小计何足挂齿。」 瑶华目带笑意,「殿下的武功本宫是知道的,不必谦虚。本宫今日给殿下出个难题,秋射大雁冬射鵰,如今御苑中大雁与雕俱无,但驯有雄鹰,本宫请殿下骑马射鹰。」 她回首笑问萧衍,「陛下觉得如何?」 萧衍赞许,「这对玄幽王来说不是难事,皇后可想好以何为彩头了?」 「这个么……请陛下定夺。」瑶华笑吟吟的,寒风中吹动她的裙带,飘逸灵动。 她重露笑颜,萧衍的心里松快了些,执起紫貂裘披于她肩。瑶华柔顺地拢了拢,密密的紫色貂毛衬着她雪白的下颚,玉色动人。 萧衍背对着身后众人,只有瑶华能看到他的神色,他温柔地笑,深沉的眼含着暧昧的迷离,如果身旁没有人,他就要亲下去了。 「你就像……像一只九尾灵狐。」 瑶华迎着他的目光,脸微一红,声音也变得轻缓缠绵,「你是说我魅惑你么?」柔柔眼风扫向后面,「那位,才真的像狐呢。」 萧衍原挡在她和夜冥之间,又笑看她一眼,转身回到御座上。 夜冥这才起身,「皇后所请,在下不敢推辞。」 缓缓走下高台,侍从牵来马匹和长弓。他接过长弓,不踩马蹬就飞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一扬马鞭,马如疾风驰出。 四名驯兽师守着一樊笼,瑶华挥挥手,驯兽师打开樊笼。两只雄鹰振翅飞出,盘旋于高空。 众人都盯着场中的白色身影,只见他拉弓上弦,仰望空中的雄鹰,绕着马场疾驰。 雄鹰盘旋顷刻,忽振翅高飞,「嗖」一声利箭破空而出,风驰电掣般射向高空,两只雄鹰同时掉落,竟是一箭双鵰! 瑶华看向萧衍,萧衍朝她点头。她遂从高台翩然而下,迎向远处的夜冥。 夜冥也瞧见了她,驱马至她面前,翻身下马。 「殿下一箭双鵰,真是好箭法!」 瑶华露出一抹真挚的笑容,像是一道涟漪迅速划过面庞,在黑瞳里凝聚成两点星光,转瞬消失在深眸深处,又恢復了平静。 她脸色的变化,夜冥一瞬不瞬地盯着,瞧得清清楚楚。他的眼眸闪过一丝光亮,冰冷的神色稍霁,声音轻缓带着微微上扬的余音,「娘娘过誉。」 「殿下从北冥而来,天高路远,寒路难行,可考虑过一箭三雕?」她的目光投向高台之上。 夜冥却未同她远眺,仍是看着她的面庞,轻声道,「娘娘一心为梁国着想,在下却想唤您一声长姊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瑶华神色不变,声音低了下去,「殿下此行是与陛下合作而不是本宫,切莫忘记。」 夜冥敛起温和的神色,仍是淡漠的口吻,「天下只有一位长公主可称为神鹰。其他人不过是雀儿,尚谁又有何分别?」 「殿下明智。」 两人缓步走向高台,气度超然,远远看去如一双谪仙人。 谢太后瞧着甚是心悦,便问萧衍,「这位年轻公子是北冥的王子?倒与皇后很是相像呢。」 萧衍不置可否。 韩相露出讥讽的冷笑,「皇后与齐国的秦王姐弟情深,天下皆知,她还同北冥的王子相识,果然才智过人,交友甚广。」 他说得不伦不类,明显是在挖苦皇后,谢太后顿觉刺耳,回头睇他一眼。 萧衍不理会他,侧眸对太后道,「玄幽王与朕有一面之谊,故邀他来参与骑射,也是想见识下北冥王族的马上功夫,果然没让朕失望。」语毕,起身下了高台。 瑶华与夜冥容色殊艷,素白淡漠,倒真像是一双同胞兄妹。 不单是太后,连着萧衍也有这种感觉,他微蹙了蹙眉,大步上前。 瑶华站到他的身旁,莞尔而笑,「陛下,要给殿下甚么彩头呀?」 萧衍看向夜冥,唇边扬起一抹淡笑,「先欠着吧,朕一时还未想好。」 夜冥不以为意,眼眉之间总带着漫不经心的倦意,似是甚么都不放在心上。 第99章 第九十九章 寒夜 厚重毡帘隔开了凛冬的寒气,殿内暖气氤氲。 瑶华带着柔婉的笑意,卸下发上的凤钗,三千青丝披落下来,随口问萧衍,「你果真要同意夜冥所请吗?」 萧衍顿了顿,其实他并不喜夜冥阴柔苍白的模样,更何况他的母妃是与父皇有故的慕天璇。 「若能兵不血刃当然更好,但助他登位之后,他是否臣服倒不好说。他称病避世名不见经传,竟有如此武功胆魄,出乎意料。」 瑶华盘坐在御榻上,垂眸沉思。 萧衍从书案边走来,望着她秀美窈窕的轮廓,恍然大悟为何不喜夜冥。他和瑶华实在是像,夜冥身旁的瑶华更加清冷,冷得让人心底发寒。 「臣服只是幌子,自立为王才是真。」她慢慢顺着长发,将腮边的发掖到耳后,「咱们利用他进入北冥,待大军做好万全准备,届时他悔不悔诺,咱们都要将北冥拿下。」 萧衍轻嘆口气,「你与他看上去亲仁善邻,瑶华,若我是他,会后悔寻错了盟友。」 他上榻躺下,瑶华伏到他的身侧,尽显温柔和顺,「你才是他的盟友。萧衍,趁他夺权之时,咱们釜底抽薪……」 「我正有此意!」萧衍失笑,「只是他与你琴笛相和也算半个知音,你忍得下心?」 她往他身旁靠了靠,贴在他的身侧,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划动,低声细语,「是他与我相和,我未睬他。天下只有一个萧衍,我为你可负天下人,只是……」 萧衍抬起她的下巴轻吻上去,含煳问,「只是什么?」 只是连累了师兄他们,这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晓。 「日后再说罢。」她避开他的吻,柔婉问,「你可捨得怀淑远嫁?」 萧衍的眸光闪了闪,双眉蹙起,「你要与他联姻?」 「大婚之日便是他起兵之时。假若怀淑有幸,就是北冥王后……」 「瑶华,如果是你去,自能把持住北冥,怀淑却入不了夜冥的眼。」 瑶华登时不虞,翻身平躺过去, 离他的身体远远的,「我去北冥做甚么?怀淑的体内流着萧氏的血,为萧氏大业权宜一下也不算委屈!她性子浮躁又见识浅薄,去歷练一番也好。以夜冥之质,恐怕委屈的是他罢?」 萧衍皱着眉,脸色渐渐凝重,「瑶华,我只有两个皇妹,怀淑确实浅薄又软弱,如果在争斗中出了事,我无法向父皇交代。你别说了,我会亲征北冥,不需要利用自己的妹妹!」 瑶华侧过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利用?天家女子能有几分利用价值也是好的。我父皇将我许你不也是利用?天下皆言我是为了大齐和亲,我何曾怨过半句?若我自己有妹妹可用,也不会使你为难!」 萧衍抿着嘴,盯着她不言语。瑶华也直直地望着他,毫不退缩。 「瑶华,没有夜冥,北冥也在我的谋划之中,何必非要借联姻之名?」他还是压下怒气,柔声道,「再说了,你怎能是和亲?我力排众议才与你成亲,你不清楚么?」 她当然清楚。 但她提出联姻是为了北征顺遂,为了他的天下大计,他又不清楚么? 瑶华顿感泄气,又生出怒意,趴在玉枕上沉默片刻才露出自嘲的笑容,幽幽地说,「别国的公主金尊玉贵不能联姻,我大齐的公主却可以。如果我有你这样的皇兄,只怕你坚持求娶也无用呢。」 丝丝缕缕的乌髮垂在她的脸上,有几丝落入她的口中,萧衍伸手欲替她拂开,她蓦地转头向内。 他的手难堪地停在空中,也忍不住动了气,冷冷道,「你没有我这样的皇兄,却有秦王那样的堂弟。」 瑶华的唿吸瞬间凝滞,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叶临风是她无法挽回的伤心事,萧衍最清楚不过,竟嘲讽于他! 她立即爬起来,从他的身上迈过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手腕却被萧衍抓住,他盯着她缓缓问,「瑶华,你要做甚么?」 瑶华立刻催动内力,用力甩开他,睡鞋也未穿,赤着足掠出了承光殿。 外殿,躬身侍立的王安只觉眼前闪过一抹白光,紧跟着听到门响,大门敞开了,寒气随之灌入。 他陡然一惊,手还未搭上殿门,又一道黄色身影从他身旁掠出去。 他骇得一头冷汗,疾奔到殿外,灯火璀璨,寒风凛冽,哪还有帝后的身影? 「这俩祖宗哟!」他哀嘆一声,慌忙取了陛下的氅衣赶往月华宫。 瑶华的身影快如精魅,眨眼间到了月华宫。红梅凌风怒放,她哀恸至极,一掌挥出,花瓣洒落一地。这是萧衍为她移来的古梅,她更添心酸,又一掌震出,枝干应声断裂。 殿内,茗香与芷淇、芷澜席地而坐,闲话家常,瑶华突然进殿,吓得她们一跳。 「退下!」 她赤着足,这可是正月里! 芷淇急忙问,「公主,您怎么了?」 瑶华一眼扫过去,凌厉眼神吓得芷淇心头一颤。茗香忙拉着她俩出去,刚到门口,萧衍就到了。 「哐当」一声,瑶华插上了门拴。 帝后必是吵架了,三人满脸愁容地递了眼色,躬下身行礼。 「都退下吧。」 茗香迟疑了一下,拉着她俩走了。 萧衍已看到折断的树枝,后悔不迭。方才他确是说错了话,也难怪她生气。 他隔着殿门轻声道,「瑶华,我情急之下口不择言,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罪。」 他知道她能听到,可等了半天瑶华也没有回应。他身上只单薄的一件外裳,却不觉寒冷,想到瑶华一个人在里边伤心,他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我并不是那么想的……对不起,瑶华。」 他的话,瑶华都听到了。 她伏在床上,泪流满面。他甚么都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光风霁月的叶临风为了他的天下折了一双腿。 可这也不能怪他,终究还是自己的错。 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此生已愧对叶临风,给他再多的补偿也是徒劳。身负绝世武功,却连个仇人的影子都寻不着!总说要替他报仇,报了仇又能怎样,他还是走不了! 叶临风和她言笑晏晏,可关上了门,瑶华深知他是何等的绝望。 凛冽的风声依稀传入耳内,萧衍正在外边受冻,她又心疼起来,下了榻要去开门。 从内寝无声无息走到外间,再穿过外殿就到达殿门,她突然停步。 殿外到殿内数丈的距离,以她和萧衍的轻功掠过去,近似于无,寻常人走过去也就瞬间。如果是叶临风……瑶华捂住了眼,哀恸得近乎绝望。 萧衍也未再敲门,静静地靠在门上。想到和她的过往,她经歷的一切,便觉得他受点冷风也不算甚么了。 这一夜,殿门终是未开。 天边露出了晨光,也不知这一夜她睡着了没有,睡得好不好。 他又轻轻叩门,仍然没有动静。他嘆息着,如果她很晚才睡着,可不能吵她。 又站了会,他才飞身赶回承光殿。 他刚走不久,茗香就来了。 她还在担心,也不知帝后和好了没有。昨夜见陛下一直在门口等着。王总管离得远远的守着,看到她就摆手。 她劝陛下先回去安歇,他却不理会。 公主这次生了这么大的气,她满腹担心,但也不好劝,王总管又一个劲催她走,她只得走了。 殿外没有陛下的身影,茗香稍松口气,两人应是和好了吧? 她迟疑着,生怕敲门会打扰到他们。 突然,她的眼神一沉,发现殿门未闭严。如果是陛下进去,绝对会闭好殿门的。 她急忙推门进去,瑶华却不在殿内,她何时出去了? 她大惊失色,忙赶往承光殿。 满城张灯结彩,笼罩着新年的欢庆气氛,但天阴沉沉的,似要飘雪了。 瑶华身影如魅,倏忽一瞬消失不见。 极目远眺尽是大梁疆域,竟无可去之处。 她踽踽独行,忽觉自己在黑暗无垠的荒原中。此时,竟隐隐盼着黑衣人现身,就拼个你死我活也罢。 第100章 第一百章 孤鸿 不知何时开始,天空中飘落雪花,一片一片落在身上,发上。 瑶华漫无目的地走,待停下来,已到了孤山。是了,萧衍说若是下雪,要和她来孤山赏梅。 雪已下大,阴霾的天空中,鹅毛大雪纷纷叠叠,覆盖满山寒梅。 她的步子轻如羽毛,踏雪无痕,转瞬到了山腰的寒山古剎。寺门紧闭,茫茫雪中,黛紫暗花袄裙很快积一层雪花。她茕茕孑立于寺门外,竟有些痴了。 「娘娘!」 空寂的山中响起一道男子声音。 回身一看,却是夜冥。他仍是一身雪白轻裘,缓缓地从山道上来,怀中抱着幼狼。 银光闪耀,一枚银钉破空而出,直射幼狼额心。 夜冥忙挥右臂将银钉捲入袖中,她莫名其妙就动手,他也不禁气恼,皱眉问,「娘娘,您这是为何?」 「本宫只是试试你的功夫。」 「在下的功夫不及娘娘,您已经试过了。」 「难说,这世间虚虚实实的事多了。」瑶华清冷的目光凝住他,莫名起了杀心,就将他毙于山中也无人知晓,来日北征会少一个敌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夜冥暗暗心惊,「娘娘,您心里有事?」 瑶华的目光转凉,声音一点温度也没有,「殿下与我数次偶遇,连这城郊孤山也能遇到,你在刺探我的行踪?」 夜冥张口欲答,瑶华忽地拔地而起,双掌击向他的肩膀,快如鬼魅。 他迅疾横向滑开,同时伸手格挡。但一声闷响,右肩剧痛钻心,右臂耷拉了下来。幼狼滑落在地迅速跑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小的足印。 瑶华的攻势一触即收,夜冥堪堪站定,恼怒地瞧着她。 她却又举起左掌,凌厉掌风带起纷飞雪花席捲而来。 夜冥迅疾从怀中抽出一柄墨色铁骨扇,尚未打开,她的手掌已击在胸口。他踉跄退了几步才在台阶上站定,喉中一甜,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溅在雪地上似妖娆的红梅花瓣。 「娘娘这是为何,在下可曾得罪了您?」他喘着气,横眉怒问。 瑶华觑他一眼又欺身上前,惊得夜冥慌忙后退,但觉手中一空,铁骨扇已被她抽走。 她安然地站在他身前,手一抖展开扇子,黑色扇面上绘着朱红色的曼珠沙华,传说中的幽冥地府之花。 「原来娘娘是想要在下的扇子,说一声即可,又何必动手呢?」夜冥轻扬唇角,唇边尚带着鲜红血渍,说不出的妖冶绚目。 瑶华也只望了一眼,就将扇子递还给他,「我只是未见过铁骨扇,有点好奇,这花和你很配。」 夜冥接过扇子放回怀中,不觉莞尔,「您是说我像死人么?」 「白雪红梅殊艷,你死得不冤。」话音未落,瑶华身轻如雪花,又是一掌挥出,霸道兇勐的掌风捲起漫天飞雪。 夜冥大吃一惊,她这是要取他性命! 他极速后退,可哪有瑶华快。掌风笼罩下,他的手臂已提不起来,避无可避之下,他绝望地闭上眼。 「嘎吱」一声,他惶然睁眼,左侧,半怀粗的绿萼梅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 他知道瑶华武功高,却未料到竟高到如此地步。目光下移,她的手白皙如雪,娇柔如花,怎能相信方才那一掌是出自她的手。 他也不以为忤,扬眉笑了笑,「梁帝受了娘娘一剑却缔结佳缘,若是在下受了娘娘一掌不知会得到甚么,怎么娘娘竟不忍了?」 瑶华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许温度,轻轻笑了,「你的好容色毁于我掌下可惜了。你几次与我相遇,若不是预谋,倒真是缘分了。」 她突然自称「我」,含有亲近的意味。 夜冥的笑容如身旁绿萼,洁净缥缈,「在下最爱梅花,早闻孤山梅花壮观绝美,今日又降瑞雪,忍不住前来观赏。」 瑶华没有接话,仰望着漫天飞雪,想起了萧衍,突然就静默了。 在夜冥的眼中,她真乃天姿灵秀,意气高洁,恍若神仙妃子。他的目光凝在她身上,「娘娘冰姿仙风,也只有雪中绿萼方可一比。」 瑶华恍若未闻,许久方回眸,「寒梅争艷,除却绿萼也有素心,玉蝶,黄香等名品,殿下玉质金相,若是能唤我一声长姊……」她悠然一笑,「不知殿下可愿意?」 夜冥扬起修长的眉,露出畅快之意,「在下与长公主的缘分妙不可言。」 「山上雪重难行,殿下受了内伤,咱们便下山罢。」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漫天飞雪中,身旁身后梅花掩映,如画一般。 「长公主。」 瑶华闻声回头。 夜冥似换了一个人,神若春水。 但也只是一瞬间,对上她的眼神又恢復了淡漠冰冷。 至大道上,夜冥的玄色马车于路边相候,侍从抱的正是跑开的幼狼。 并未看到有人迎瑶华,夜冥便道,「请让在下送长公主一程。」 瑶华淡淡摇头,「请殿下自便,我与陛下约好在此相见,我等着他。」 夜冥也不勉强,解开身上的白狐裘递过去,瑶华拒绝。 他再次与她道别,登上马车。走远了回首一看,瑶华孑然立于雪中,苍茫天地中,她的身影倍显孤寂,如缥缈孤鸿影。他欲停车迴转,却想到她忽嗔忽怒的神情,他的面上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这才是她。 瑶华伫立良久,身上覆着厚厚一层雪,眼看雪已没过靴面,不禁黯然垂眸,萧衍与她终是不能共赏孤山之梅。 也有来赏雪赏梅的行人,都是斗篷鹤氅结伴而行,蓦地见瑶华满身积雪独自前行,纷纷回眸。 她到了朱雀门下,见宫门大开,方想起今日宫中宴请群臣。这个样子进宫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她即刻飞掠而去,绕到丹凤门回月华宫。 芷淇看到她惊喜万分,小跑着迎过来。 瑶华边走边问,「陛下呢?」 「陛下早上来过,您未回来,他便走了。」 「知道了。」 她写了密信,传影卫入内,亲自交代好才去沐浴更衣。 一直到傍晚也未有人来,瑶华稍觉诧异,今日宴会,皇后不参加想必萧衍能圆过去,可他必已知晓她回宫,也不使人来看一眼,倒有些反常。 茗香道,「陛下过来时吩咐,若您回来即刻禀报他。奴婢一早吩咐芷澜去了,可能陛下被事耽搁了。」 瑶华端坐于镜前,轻声道,「罢了,他近日事多,别去扰他了。」 镜中的女子容色绝艷,可眉间隐现戾色,她骤然一惊,何时她的面上有了如此神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初五一日,瑶华于殿中静坐冥想,从清晨至黄昏,丝毫不察外界纷扰。 茗香暗自心急,帝后置气近两日,是前所未有之事,可公主毫不在意,这回可如何是好? 初六,萧衍恢復了早朝。 瑶华仍旧不去承光殿,萧衍也一直未来月华宫。 初九是怀淑公主的生辰,去年正月,因为准备萧衍的大婚事宜,她的及笄礼稍显仓促。太后的意思,今年她的十六岁生辰要隆重操办。 茗香暗暗庆幸,幸亏怀淑公主过生辰,帝后必定要出席,倒有了见面机会。 她问瑶华那天要穿甚么衣裳,瑶华淡淡道,「甚么事也值得来问我,随你决定。」 茗香也不着急了,准备好衣饰,又备了厚厚的贺礼亲自送至雎鸠宫。 终于盼到了初九,她一早捧来衣饰请瑶华更衣上妆。 瑶华正倚着看书,听她说完,眼眸也未抬一抬,漫不经心道,「她也配?你去禀报太后,就说我头疼吹不得风,今日就不出去了。」 第101章 第一百零一章 心怀 茗香未料到瑶华如此行事,忙放下托盘,柔声劝道,「公主,您与陛下为一点小事生分几日,今日您去点个卯,顺势就和陛下和好了。这几日陛下政务繁冗,尚未有人察觉到你们在置气,若今日您又不去,被那心思多的人发现了,还不知如何乱说呢,您还是去一趟吧。」 瑶华放下书,一双清亮的眸子静静瞧着她,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茗香也看不出她到底如何想,心里头急,便又将托盘端起,躬身呈至她的面前,「公主,今日就不为陛下,为您长公主的身份,奴婢请您为大局考虑。」 「大局?」 茗香抬起头,见瑶华支起雪腮,脸色虽不变,眼眸却骤然转冷。 「甚么大局?要我强颜欢色取悦陛下,还是自堕身份讨好怀淑?在紫薇城我就不去别的宫室,父皇也从未置喙一句。今日在梁国后宫,竟要我去个小公主的宫里为她庆祝生辰?当日她是如何编排我的,你都忘了罢?」 茗香还从未被她责备过,脸色白了又白,越发觉得无地自容,怔了一瞬跪倒在案前,「公主,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请公主恕罪! 「啪」瑶华将书掷于案上,冷言道,「她敢污衊我和秦王,要不是看在陛下的面上,我早处置了她!茗香,你是婉贵妃身边出来的人,这点事也看不明白?今日就沉下心来好好想想罢!」 茗香最要强,这会紧抿着唇,低低地伏下身子,已哽咽了,「是,奴婢知错了。」 芷淇和芷澜从未见瑶华处罚过身边人,茗香是管事大宫女,瑶华竟毫不留情面。她俩也懵了,对视一眼,赶忙跪下求情。 瑶华也不理会,起身道,「芷淇你去禀报太后,该怎么说你应该清楚。」 芷淇忙去了。 瑶华到内殿的镜前坐下。镜中的女子雍容华贵,便是她自己看着也觉美丽不可方物。当年母后便是以这副容貌名动天下,最终却被枕边人毒杀。 可她和母后不一样,便是萧衍冷她数日,她也不怕。萧衍从未如此对她,必是哪里出了差错,但她细细回想这几日的事情,实在是想不明白。 罢了,今日他再不来,她便去承光殿。 芷淇是和圣端殿的玉兰姑姑一同回来。 玉兰姑姑道太后听闻皇后娘娘头疼,特遣她来探视。 瑶华含笑说,「也没甚么要紧的,就是吹了风,有些头疼而已。」 玉兰姑姑敦厚地笑着,「陛下这几日也着了凉,许是他招的娘娘呢。太后娘娘吩咐了,请娘娘安心养着,若实在难受了,还需请太医来瞧一瞧。」 她一早见茗香和芷澜跪在地上,此时才温声劝道,「正月里头,纵是奴婢犯了错,稍加责罚即可,娘娘千万别因为她们的过错坏了心情。」 瑶华方对地上的两人说,「既然姑姑为你们说情,就起来吧。」 两人不敢违逆,立刻起身。 玉兰姑姑方笑着告退了。 茗香又向瑶华福身施礼,她的眼红红的,低着头不愿让瑶华看见,「多谢公主宽恕,奴婢已知错了。」 「知错就好,我去趟承光殿,你们不必跟着。」 她突然转了心意,茗香顾不得她方才的责备,忙服侍她上妆更衣。 宫道边犹有残雪未融,寒梅肆意绽放,冷香沁鼻。瑶华一个人步履缓慢,看到承光殿的巍峨宫墙,没来由的心头一热,步伐快了些。 这个时辰,萧衍应还在朝中,未料到刚进殿就见他与韩瑷在说话。 见她进来,萧衍一点也不诧异,随即对韩瑷道,「朕与皇后有事相商,爱卿先回吧。」 韩瑷笑着应了,又向瑶华行过礼方离开。 萧衍目如春水,上前牵起她的手,「你今日怎么来了?」 见到他,瑶华什么气都没有了,依偎着他的胳膊柔柔地说,「我几日未见到你了,来看看你忙些什么呢。」 萧衍携着她到内殿,语声轻柔,「瑶华,前几日是我说错了话,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了。你为何不来见我?萧衍,是出了甚么事么?」 萧衍摇摇头,「无事。」 瑶华怀疑地望着他,没事就怪了。 他拉着她坐到榻上。 「瑶华,很早的时候我就决定娶你为妻,如今你是我的皇后,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但你与叶临风很是亲近,有时我忍不住会想,在天阙时你只有我,如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如果什么?」瑶华低声打断他。 他迟疑一下,还是决定对她袒露心怀,「在天阙,你的身边只有我,但要是还有别人呢?如果叶临风也在,又或者夜冥也在……你会不会……」 「不会。」瑶华截住他的话,「萧衍,我不会。」 原来他也会怕。 瑶华又心疼又无奈,早知如此,应该一早来看他。 「萧衍,当初父皇曾让我选择,是要与你联姻还是和临风亲上加亲,我没有动摇过。你去到天阙,你可以只把我当小师妹,你有很多选择,但你陪着我,选择了我。萧衍,世上没有如果,这就是你和我的天命因缘,从一开始就只有你我,没有别人。」 他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瑶华微嘆口气,伸出双臂环住他。 「临风因我受伤,我甚么都能给他,可是他……他最想要的却是我,你明白我的无奈么?」 她仰头凝望他的黑眸,他的容色憔悴了些,她一阵心疼,温柔地抚触他的面颊。 手却被萧衍按住,他覆上她冰凉的手,顿了片刻握于手心。 「我明白。」他低低地嘆息,正因为明白,他才不安。 「临风是君子,你不用多虑。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他没有任何错。」 萧衍点了点头,回抱住她。这几日的怀疑、忧虑,在拥住她的瞬间消失无踪。 她说她只为他而活,她不知道,她也是他的安身之所。 他犹豫着,终将心底的疑虑说出,「那日我到了孤山,看到你和夜冥一起……我是天子,竟也有怕的时候。」 那一夜,她一直未开门。听闻她出了宫,他急忙去寻。忽想到孤山之约,相信他们心有灵犀,他赶到孤山。 漫天飞雪中,却看到她和夜冥一同下山,如仙人降世。 他迎上去,却看她扬头对夜冥露出真挚笑容,而夜冥回望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冷漠,两人似相识许久。 他为她一夜悬心,原来她已经不难过了呢。心里滋生出奇异的感觉,她和夜冥几番偶遇,似是冥冥中的註定。 他俩谈得投契,竟未发现他。 他的心沉下去,悄然转身。 很快听到她回宫的消息,他盼着她能来承光殿,可她一直不露面。他受了风寒,头昏昏沉沉的,但心更沉,连说话都觉得艰难。 无数次想要去看她,却又忍住冲动,尊贵如他,竟也有胆怯的时候。 还好,今日她先来了。 「你和他很投契。」他的眼底仍有一丝黯然。 「他只是一枚棋子,为你所用。」瑶华嘆息一声,原来他不理她是因为这个,「仅此而已。」 萧衍心里大石轰然落地,「我相信你。瑶华,你今日来看我,我很欣慰。」 「你冷落我竟是因为夜冥?萧衍,咱们都成亲了,你忘了么?」瑶华想到他竟胡思乱想,气不打一处来,轻轻捶他两下,「以后你再怀疑我,我就不来看你了。」 萧衍握住她的双手,眼里终于噙了笑,「对不住,是我一时气煳涂了。」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良宵 转眼到了上元节。「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今夜,帝京解除宵禁,贵族平民皆可出门,通宵达旦欢度佳节。特别是闺阁仕女最期盼今夜,可光明正大的盛装出游。 瑶华也吩咐茗香,叫她早早带着芷淇和芷澜去宫外赏花灯游玩。 她们喜滋滋地换上最漂亮的衣裙走了。 瑶华安静端坐,萧衍进来时,她也未睁眼。 「瑶华,你想不想去看花灯?」 「不想。」 她拒绝得干脆,萧衍挑了挑眉,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我的功力将更上一层,就在这两日了,无心游玩。」瑶华莞尔一笑。 萧衍哭笑不得,上前拉她,「你已是绝世高手了,也不差这两日。走吧,就当陪我。」 瑶华偏头笑道,「陛下要去体察民俗?那得用厚赏打动我,臣妾才陪您走一遭。」 她娇柔可人,萧衍情不自禁亲亲她的面颊,顺势拥住她,「真不去呀?那咱们找些正经事做……」 上元节也是和心上人约会的日子,瑶华眼波流转,笑吟吟从软榻上一跃而起,「怕了你了,等我换身衣服。」 她换上便服,披了件雪白雪白的白狐腋斗篷,和一身玄黑的他正好相配。 从皇宫至街市,灯明如昼,车马将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萧衍拉着瑶华在人流中穿行,民众围着花灯竟猜谜语,喧譁热闹。瑶华一笑而过,并不停步。 她还是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萧衍笑道,「唉!要想取悦你,真的需费一番心力。」 花灯晕红的灯光下,他仙姿玉颜如谪仙,瑶华踮起脚在他耳边悄声说,「你可比花灯好看多啦。」 随着锣鼓唢吶的节奏,舞狮队舞起龙灯和狮灯,如一条条火龙在空中飞舞,煞是壮观,游人纷纷驻足喝彩。 瑶华倒觉得有些意思,多看了几眼。 人潮汹涌,两人被挤着向前。瑶华最不喜人多,旁边小巷相虽昏暗但人影稀少,便往里头走了几步, 骤觉清净,她悠悠地舒口气。 萧衍跟在身后,低低沉沉地笑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瑶华心里如一根洁白的羽毛轻柔划过,酥酥痒痒的,回过眸朝他嫣然笑了,皎洁如天上明月。 萧衍爱极,揽住她的腰将她搂入怀里,俯下身去。温热的气息拂过瑶华的面庞,她的脸热起来,抓住他的衣襟闭上眼。绵密的吻落下来,她的心旌摇盪,双手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腰,软软地靠上去。 直到身旁数人经过,吵杂声不停响起,两人才恋恋不捨地分开。 萧衍为她戴上风帽,毛茸茸的狐狸毛将她的脸庞都快遮没了。抬起她的下巴,她黑如深潭的眼里辉映出一轮明月,伴着他的倒影。 他温暖的指腹摩挲她的脸颊,触感光滑柔软,他又俯下身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低哑缠绵,「瑶华,你就是我命里的毒药,使我沉溺其中。」 瑶华轻捶他胸膛,娇嗔道,「你竟说我是毒药?我却觉得你是天上的朗月呢。」 他会心一笑,捧着她的脸庞再度吻下去。身旁人影幢幢,一黑一白的身影紧密相拥,毫无所觉。 突然间,震天的锣鼓声到了跟前,破坏了暗巷里的旖旎氛围。 瑶华才抬起头,娇艷的神色在月光下动人心魄,萧衍低低地笑着,又亲她一下,「咱们去凌霄阁俯瞰全城。」 瑶华由他牵着慢慢向前,走到了一片广阔的场中,舞狮队正在表演,两座百尺多高的花楼把广场照得如同白昼,围得黑压压的人群。 对面有一座远近闻名的酒楼同春馆,悬挂着各式花灯。二楼,绮服丽妆的客人倚在高栏边观看楼下的杂耍艺人表演,不时扔下银锭打赏,引得游人哄抢。 极少见到这般张扬的人,瑶华好奇地瞥一眼,都是生面孔。她收回目光,心忽地「咯噔」一下,方才似望见了芷澜也在楼上,她上那做甚么? 她拽了拽萧衍的胳膊,「萧衍,芷澜在楼上,我上去看看。」 萧衍随之望过去,却未瞧见,「我和你一起去。」 民众仍在狂欢,锣鼓震天,狮龙奔舞。欢笑的脸庞,挥动的手臂,激动的唿喊,一切如常。 但瑶华心里生出不安,方才芷澜明明也看到了她,眼神似是遭遇着痛苦,又含有警告之意。 她悄声说,「此处有些异常,咱们小心些。」 萧衍笑着安慰她,「无妨,夜卫一直跟着呢,你跟着我走。」 瑶华仍不放心,向空中弹出信号召唤影卫。 终于穿过汹涌的人群到了同春馆下。她看一眼萧衍,借着楼前的石狮轻点足尖,身轻如燕跃上二楼,将栏边的客人惊得目瞪口呆。 目光急转,芷澜果真在二楼里侧,但一左一右坐着两个男人,一人的胳膊还搭在她的肩头。芷澜也瞧见了瑶华,眼泪汪汪的却不出声,她竟被欺辱了。 瑶华顿觉恼怒,袖中的白练挥出,直击向两男人。两人皆会武功,一人夹着芷澜向旁闪避,一人举剑击向瑶华。 白练如灵蛇卷上男人脖颈,男人的脸涨得紫红。瑶华这才一把拽过芷澜,在她身上拍了拍解了她的哑穴。 萧衍晚了一步,原来是座中客人抽出刀剑急砍向他,这些人武功不弱,显是有备而来。 萧衍微蹙起眉,数掌挥出。 芷澜哀戚流泪,哑着嗓子不说话。 瑶华柔声问,「芷澜,怎么回事?」 芷澜似受了极大的惊吓,哭着扑过来,双手举起,直送到瑶华面前。 她来得突然,瑶华呆了一瞬,浓郁的香气溢开,瑶华眸光一紧立即闭息。这人绝不是芷澜!她一掌击向她的头顶,登时将她毙于掌下。 她当即回身,萧衍已将刺客挨个击毙,又有两人举手扑向他,和「芷澜」同一手法。 「闭气!」瑶华喊道,白练如电甩出缠住两人的手臂,阻住了他们的攻势。 萧衍不假思索地闭气,待瑶华收回白练,和她一同跃下楼。再抬头看时,栏边的人皆不见了。 「怎么回事?」她急声问,忽觉太阴穴一跳,回想香气的味道,眼睛睁大了。 萧衍连忙拉住她问,「瑶华,你怎么了?」 「我中了毒,应是……应是走魂香!」她的声音都颤了。 走魂香?饶是萧衍也变了脸色。 前方却已是刀光剑影,舞狮人掀翻狮头龙身,手握刀剑,原来都是刺客。 一声清亮高亢的唿啸,乔装在人群中的夜卫拔剑相阻。 车马喧嚣的道上,盛装仕女躲避不及,踩到长裙摔倒在地,引得后边的人连接摔倒。有人被刀剑刺伤发出尖利的唿喊,场面混乱不堪。 瑶华听着心烦,头痛欲裂。她扶住额角使劲甩了甩头,毒性这么快就起了反应! 萧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走魂香无药可解,是谁用心险恶,策划了这一切?又怕增加瑶华的心里负担,只得先压下怒火,柔声宽慰她,「瑶华,会解决的,你先散毒。」 瑶华掏出解毒药尽数咽下,发现手开始轻颤,她仰起头,眼神慌乱茫然,「萧衍,来不及了,我……我……」 萧衍不吭声,双眸黑沉沉的,护着她站在石狮旁。溯光带着夜卫围成一圈,将他们密密遮住。 瑶华定了定神,拔下紫玉钗刺向手腕,手腕立即渗出血流,滴落在地上溅开,鲜红的血花触目惊心。 萧衍盯着她的手腕眸色晦暗,忽又变得锋利,犹豫一瞬伸手向旁,「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溯光连忙奉上配剑。 萧衍接过,沉声下旨,「留几个活口。」 「陛下,臣先护送您和娘娘回宫,这里就交给御林军和夜卫。」溯光急声禀道。 萧衍的唿吸稍见急促,望着瑶华不言语。来时满心喜悦,拥她在怀的瞬间,他甚至感谢上苍让瑶华同他共度良宵。可喜悦未能持续多久,她竟中了奇毒。 他的眼中尽是沉痛,丝丝麻麻的痛和悔如万蚁钻心,今夜不该带她出来,全是他的错。 瑶华望着渐渐凝住的伤口,悽然地笑了,低喃道,「此毒无解。萧衍,今日所谋者必是身边人,提前探得你我的行踪,你自己小心。」她的眼里溢出泪水,惊慌的神色让萧衍不忍看,「我坚持不了多久了,萧衍,你说该怎么办呢?」 萧衍深深地吸口气,回过眸,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盯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瑶华,你习武不易,不必再说了。」 他倒转剑柄剑递给她,瑶华却不去接。 第103章 第一章零三章 废后 瑶华望向场上的数千人,这里头有官宦世家、富商巨贾,也有平民百姓。刺客一茬茬涌出,和夜卫、御林军缠斗在一起,而他们都是萧衍的子民。 她自幼不曾负人,为何总有人不放过她? 师尊总说要悲悯世人,可世人何曾怜悯过她? 难道要让她为了这些人废去武功,自绝经脉?从此以后,她缠绵病榻与汤药为伴,那还是她吗? 那样的她难以生存,也不再是她。大仇未报,她还不想死。 她回眸凝望萧衍,眼中寒光慑人,「萧衍,以血洗血,这才是走魂香的至毒之处。」她不再迟疑,接过他手中的剑。 刺客仍源源不断从巷中奔来,皆是武功高强之徒。能部署这般规模的刺客行刺,绝不是寻常官宦,今夜之后,只怕帝京城会地动山摇。 而以她和萧衍的武功,只怕对方行刺是假,投毒才是真。 在萧衍轻抚下,头痛似乎减轻了些许,她闭上眼睛靠向他,也许有他的抚慰,她能扛过去。 「瑶华,你不必再忍,我为你善后。」 温柔低沉的声音夹杂着沙沙声传入耳中,瑶华遽然睁眼,对上他担忧的双眸。 走魂香之毒,从未有人能扛过去。 扛不过去,就得毁掉她的一生,也是他的一生。 她咬了咬牙,解开雪色斗篷,斗篷下是一身荼白织锦长裙,难得穿回素净的颜色,却很快就要染上脏污。她苍白的脸上露出绝望哀恸的笑容,低喃声仅身旁的萧衍和溯光能听见,「是谁煞费苦心引我入局?我却不得不入。」 话音刚落,她执剑飞身而起,如惊鸿落入纷杂的人群中。 她上来就使出悲悯三式,身影与剑光融为一体。近处的人被她的剑气压得毫无还手之力,一道剑光闪过,数人被封喉,血柱从咽喉处喷射出,仍踉踉跄跄不肯倒下,直到气绝才栽倒在血泊中。 很快,她的身上溅满血迹。浓浓的血腥气弥散在空中,脑袋里似有一只嗜血的野兽在疯狂叫嚣,杀,杀光他们! 渐渐的,眼前人影绰绰,影卫的剑柄上系有黑绳绿玉剑穗,她尚能分辨出,其他人已分辨不清。 场上的人想逃,却挪不开脚,想避,却避无可避。一道道身影倒下,真正的命如草芥。 远处,萧衍凝望着她的身影,默然无言。 走魂香是梁国的奇毒之首也是江湖禁药。其味馥郁芬芳,闻之夺人心魄,习武之人中了此毒要么自断经脉废去武功,要么毁物杀人耗尽功力,否则气闭不通直至癫狂而亡。 溯光起先见瑶华亲自出手还感到诧异,紧接着见一名夜卫也毙于她剑下,骇然失色,「陛下,娘娘误杀了夜卫!」 却未听到萧衍的回答,他的目光一直停在皇后的身上。 眼看又一名夜卫倒下,溯光急得声音也尖锐了,「陛下,娘娘她怎么了?」 「皇后中了走魂香。」萧衍的声音轻得没了力道。 溯光神色剧变,走魂香之毒他也知晓。陛下要让皇后消耗功力,可一心护主的夜卫何其无辜!他的眼里蹿出愤怒的火苗,攥紧了双拳就要奔入场中。 「他们准备对朕出手,是皇后救了朕。溯光,就让她去吧。」萧衍的声音也哑了。 夜卫是他最得力的下属,可那是瑶华,他不能负她。 溯光倒抽口气,眼已红了,拳头攥得越来越紧,连带着身体也颤起来。今夜以后,还有何面目面对那些兄弟? 他紧咬牙关,盯着场内的快如疾风的身影,她的剑如屠刀,生生将争斗变成了修罗场。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宁可死在她的剑下,也要去保护他的兄弟们! 他疾步奔出,但一道黑影比他更快,是萧衍急掠了出去。 狂乱的尖叫声传到耳朵里,瑶华遽然愣住,迷惘地环顾四周,脚下堆满了尸体,一直铺陈到远处,远处的人满脸惊恐地望着她,连连躲避。 她手中有剑,剑刃已全部染红,剑尖在滴血。这些人都是她杀的?她大开杀戒却是为了哪般? 她想要思索,头却疼得集中不了心神,浑身上下的力气都被抽走,提着剑摇摇欲坠。 「瑶华~ 」 是谁在唤她?她的心头茫然一片,身子软软地向后倒下,剑掉落在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萧衍快如流星,双手接住她绵软的身体。他顾不得其他,抱着她登上马车向皇宫疾驰而去。 他渡真气过去,瑶华恢復一丝神智,望着他的面容方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推开他的手,「不必,我需耗尽功力。」 她缓缓闭眼,在他的怀里睡过去,气息微不可闻。 萧衍望着她的满身血迹,忽觉脸上有湿意,举起左手一摸,原来是泪。瑶华,为何她要经受这些,难道是因为她随着他下山么? 「我不忍心,你孤独终老……」 他的手顿住,原来是她呢喃低语,孤独终老? 行刺初始,萧衍已命御林军封锁京城。回到承光殿,他急召命刑部和御林军追查刺客,又命夜卫严密暗查。 一夜之间,人心惶惶。 翌日早朝,御史大夫高伟递交奏摺,道皇后残暴之名已传遍京城,请求废后。 他一说完,门下侍郎黄桡又出列道皇后无子,且行事乖张难以母仪天下,请陛下选品德贤良的世家女子充实六宫。 龙椅上的年轻帝王当即震怒,不置一辞拂袖而去。 来仪殿内,茗香和芷淇眼睛肿得像桃子。上元节之夜,芷澜与她俩走散,后来御林军在深巷中找到了她的尸身,身上的衣饰全部被除下,悽惨之情难以名状。 从齐国来到帝京刚一年,如花似玉的芷澜就落得这般结局,她才十六岁啊!茗香找来最好的衣料,说要为芷澜做一身最漂亮最保暖的冬衣,芷淇和她边剪裁边哭,眼泪打湿了衣料,又换匹新的来。 刑部和大理寺终是查到宁王身上。 那夜来了两拨人,一拨全部身亡,一拨留了几个活口,在刑部大牢经受不住酷刑,供出是受宁王指使,于上元节行刺帝后。 萧衍急传宁王,他却矢口否认,问得急了就闭嘴不言。而依大梁律法,没有实证,绝不能对亲王逮捕审问。 萧衍命大理寺和刑部搜寻证据,但此次刺客近千人,竟半点痕迹不留下,背后之人非同小可,图谋已久。 他不敢细想,已隐隐猜到了是何人所使,遂命夜卫暗中探查。 前朝废后之声彼此起伏,请求废后的奏摺雪片一般飘向承光殿,萧衍皆置之不理。 两日后,讯息传到紫薇城。 正德帝听闻瑶华再度遇刺,梁国朝中请求废后,顿时龙颜大怒,马上派出礼部侍郎刘瑾前往帝京探视长公主。 为表重视,萧衍亲自在英华殿接见刘瑾,韩相、文钦等人作陪。 刘瑾沉着脸道,「公主殿下自为贵国皇后,竟几次三番遭遇刺杀。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只怕陛下难以向大齐交代。」 萧衍这两日一直未休息,眼里布满红血丝,坐在龙椅上支着颐,对刘瑾倨傲的目光视而不见。 「朕正在查。」 刘瑾只觉他敷衍,正色道,「陛下,刺客是如何进入帝京?那么多人,武器从何而来?这么大的阵仗怎会查不出?」 韩瑷怒声驳斥,「甚么话?难道是我们不查?刺客尽数被灭了口,此事还是皇后娘娘的手笔呢,哼!也不知她是何意!」 公主于上元节之夜残杀数百人,此事已传遍天下,刘瑾也知晓。但公主诛杀的是刺客,传言却有意迴避,说的都是公主肆意杀人,也不知是谁有意引导传言。刘瑾越想越气,登时怒拍桌案,「若非逼不得已,公主怎会亲自动手?」 韩瑷冷笑一声,扭头不答。 刘瑾也冷笑两声,「当日情形,待臣见了公主自会知晓。」 双方臣子态度恶劣,萧衍仍不以为意,温言道,「请侍郎等待两日,皇后正在闭关。」 「闭关?」刘瑾骤然变色,「公主武功绝世,竟需要闭关?」 文钦耐心解释说,「当日出了些状况,娘娘闭关休养当无大碍。」 刘瑾听了文钦的话更是恼怒,大声道,「圣上命微臣告知陛下,若公主愿意可随时回归大齐,公主仪仗就在渔阳恭候,我大齐长公主之尊绝不会受半点委屈。」 萧衍蹙了蹙眉心,仍是温言道,「何至于此?朕会解决此事,皇后永远是皇后。」 刘瑾哼一声,也不再说了,双手负后,忿忿走了。 韩瑷怒视他的背影离去,立即劝道,「陛下,那夜皇后出手残暴,城中议论纷纷。臣知道您二人是多年的情份,可皇后行事暴戾终是难以服众。」 萧衍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韩瑷心中一凛。 「皇后之位不会动摇。」萧衍说完起身,大步流星走了。 韩瑷话还未说完,也跟着追出去,文钦连忙拽住他,「相爷不可。」 待萧衍去得远了,韩瑷跺了跺脚恨恨道,「陛下英明睿智,偏在皇后一事上煳涂,皇后是齐人,未诞下龙子已跋扈张扬,若来日诞下嫡子……」 他非议陛下,声音不低,内侍虽离得远远的,未必就听不见。 文钦头都大了,压低声音劝道,「相爷,皇后虽是齐人,可陛下对她甚是爱重。以后你切莫再说这样的话,她的后位任何时候都不会动摇的。」 「我是怕呀,若嫡子有一半齐人血脉,陛下的大业……唉!她又武功太高……」 他摇摇头不说了。 她武功太高,这么多刺客都奈何不了她。文钦猜出他的未尽之意,心里惊疑不定,仍是耐心劝慰,「相爷,休得再说,被陛下知道了,可了不得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韩瑷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哼!看她造化罢!」 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破局 裊裊轻烟从错金博山炉的山峦镂孔处缓缓逸出,缭绕在山峦景物间,时浓更薄,乍聚还分。 萧衍坐在御座上,凝视着御案上高高的奏摺,眉心蹙起。宁王被禁足却一直未松口,行刺案胶着不前,而请求废后的摺子每日不绝,若瑶华知道了,心里头必不好受。 正沉思间,王安禀道,「陛下,怀淑公主求见。」 萧衍讶异地抬眼,怀淑极少来承光殿,她与宁王最亲近,难道是要为他求情? 「宣。」 怀淑缓缓进殿,每次来承光殿,庄严肃静的氛围都会让她没来由的紧张,特别是皇帝哥哥,他不爱笑,沉沉的目光总让她的心提起来,连唿吸也变得小心翼翼。 但今日她重任在身,不得不来。 她莹白的手指绞着丝帕,暗暗给自己打气,萧玉妍,你可以的! 萧衍含笑指了指御案旁的紫檀雕花椅,「你不常来承光殿,今日可是有事?」 怀淑坐到椅上,脸上不见往日的娇俏活泼,有些凝重。 「皇兄,臣妹确实是有事,我……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既然来了,必是决定告诉皇兄了,」萧衍看出她的紧张不安,放缓了语气问,「是甚么事?」 怀淑咬着下唇,丝帕拧成了一股绳紧紧缠在她的指上,轻微的疼痛让她清醒,胆子也大些,「皇兄,我偷偷和你说……是关于五弟的,那日我就要过生辰,他给我送来的贺礼,我很是喜欢,便遣身边的揽梦去道谢。揽梦去到他宫里,在他殿中见到了慈玉和……」她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见到清平县主和谁?」萧衍温和地问。 「揽梦看到右相和慈玉在他殿中说话。揽梦道了谢就走了,出殿时隐约间听得慈玉问一句甚么走魂香,右相急忙喝阻她。揽梦回来问我说,走魂香是甚么香,和凝珠香有甚么区别,我也不知道,就未理会。结果下午揽梦竟失足落井死了,因次日是我生辰,母妃便不让声张,故而此事未在宫里头传开。」 怀淑一口气说完,好像也没那么紧张了,皇帝哥哥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看来她做得不错。 王安端来一盏温温的茶,弯腰奉至她的身前。 大总管亲自斟茶,她受宠若惊,端起来啜一口,朝着萧衍笑了笑。 萧衍平静地道,「宫中少个宫女也不算什么大事。」 怀淑点下头,「是,我也觉得难过,但厚赏了她家人也就罢了。后来到了生辰那日,雎鸠宫燃放烟花,五弟也来了。他问我……问我可知道什么香带个魂字,说他一时想不起来了。我有些诧异,突然又觉得害怕,就跟他说从未听过,他也就不问了。」 萧衍仍是温和平静的表情,手指在御案上轻叩,「走魂香是剧毒,天下难寻,朕也从未见过,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怀淑嗯一声,声音抬高了些,「臣妹在宫中从来没听过,只是觉得奇怪,怎么揽梦刚和我提过就突然死了,而且五弟又来问,但我也不敢声张。上元节夜里,有刺客要害你和皇嫂,五弟也被牵连进去,我感到很害怕。今日听母后说,皇嫂闭关是因为中了甚么剧毒,好像叫走魂香。我才想起来之前他们提的走魂香,又不敢确定,所以来告诉你。」 终于说完,她松口气,端起茶盏一口喝完,觉得承光殿内迫人的气氛淡了许多。 王安连忙将茶盏续上,怀淑微微欠身。王安是宦权第一人,连太妃都要看他的脸色,今日竟对她这般殷勤。 看来她说的话,皇帝哥哥也是喜欢的。 萧衍仍是含笑望着她,「你告诉朕就好了,剧毒之物不应存在于世间,发现了就应该除去。皇后确实中了毒在闭关,但这两日也快好了。怀淑,你以后别顶撞她了,她屡次被害,换作是你早承受不住了。你可以和她多多亲近,其实她的性子是最好处的。」 皇后的性子好处?怀淑想到瑶华冷冰冰的眼神,心里就发凉。但她没有露出不愿意的表情,而是垂着眸柔顺地说,「是,臣妹晓得了。」 萧衍又叮嘱她一句,「此事你就作不知,跟谁都不要提了,朕会处置的。」 怀淑答允告退。 王安亲自送她出殿门,怀淑请他留步时,他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殿下今日来得巧,说话也妥帖。」 竟得了他的贊,这只老狐狸,除了一心侍奉陛下,可是对后宫褚人不假辞色的。怀淑的心又颤了,「大总管也觉得我告诉皇兄是对的?」 王安的胖脸堆着慈和的笑,「公主殿下明智,只怕皇后娘娘出关后,知道了此事也会对公主殿下另眼相看。」 怀淑心里头越发轻松,轻快地走了。 殿内,萧衍瞧着一摞奏摺,这是他专门择出的呈请废后的摺子。长久的沉默后,他命内侍急召刑部官员、大理寺卿、御林军统领和溯光。 申时,刑部官员和一队队御林军惊扰了街巷的平静。右相府被团团围住,刑部尚书传皇帝旨意,右相涉嫌谋逆,即刻捉拿入狱。与此同时,宫中的宁王、清平县主皆被御林军带走。 奏请废后的官员皆被带至刑部受审,有那熬不住的官员供出,是受右相指使。翌日的早朝上,朝臣少了近半,仍有臣子为右相求情,但皇帝毫不理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三日后,瑶华出关。她急召影卫,听取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听闻右相和宁王下狱,她似一早预料到,神色平静无波。芷澜惨死,她心酸嘆息,命影卫将芷淇的棺木送回齐国安葬,又重赏其家人。 她将一干事情处理完,才去承光殿。 萧衍见到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让她坐于腿上,抚触她消瘦的面颊,又心疼又愧疚。每一次闭关都极其难熬,他的心也跟着受煎熬,她本不应该遭受这些,如果不是嫁给他,以她的身份在齐国必过得很好很好的。 他将行刺一案细细告诉她。 瑶华安静地听完,轻声道,「此事很简单,若是能废了我的后位最好,废不掉能劝你册妃也是好的。不过宁王和我无仇,恐怕针对的不是我,是你罢?」 萧衍嘆口气,「他母后之死,终是被他知道了真相。」 「此事本是你对不住他,他替母后报仇也无可厚非。但报仇是一桩,还有一桩……」 萧衍又嘆口气,「韩相扶持我登位,和文钦是我的左右臂,我也让他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呵!你立韩慈玉为后就甚么事都没有了。他扶持宁王,若大事成了,他为国丈,宁王年幼,权柄还不是在他手中。」瑶华轻飘飘说来,眉宇间闪过不屑,「两朝重臣,一旦被权势迷了心窍,就看不清前方是悬崖还是深沼了。」 萧衍的神色不好看,他心疼瑶华,可宁王是他最小的弟弟,先帝子嗣本就凋零,和韩瑷的情感更是复杂,已超出了君臣之情。他搂住瑶华,埋在她的肩窝,她瘦得撑不住他,他的心里酸涩难言。她遭此大罪,他再不忍,也要将伤她的人连根除去。 「此事牵连甚广,瑶华,你怎么看?」 「我心肠冷硬,这种事莫问我。」她淡淡道。 萧衍握起她的左手,宽大的袖子滑下去,一道深深的伤疤仍泛着红,在雪白的腕上触目惊心。他轻轻摩挲着伤疤,又举到唇边轻轻亲吻。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瑶华笑出声,推了推他,"好痒……」 萧衍也跟着笑了,心情舒畅了些。又想起一事,溯光禀报,走魂香一个多月前才出现在帝京,很快被宁王知晓,宁王谋逆最大的原因是知晓了徐太后死亡的真相,此事韩瑷也有份,必不会主动告诉他,那是谁告诉了他?这几件事连得太紧,一环扣一环,只怕是有人引宁王入局。 他近近地望着她幽深的黑瞳,轻声问,「瑶华,你……你有没有……」 「有甚么?」瑶华的目光沉静如水。 萧衍与她对视片刻,实在是不忍心问出口,便道,「你昏迷前说甚么不忍心,孤独终老,我有些奇怪。」 她莞尔笑了,「是么?放心,你不会孤独终老的,你有我。」 「是呀,所以我才奇怪,你为何这么说。」 瑶华心念一动,旋即明白,「你以为我说的是临风?」她蓦地大笑,「萧衍,甚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临风也不会孤独终老!」 萧衍无奈地皱眉,他想着这句话,心里时不时就酸一下,她就笑得这么开心! 她搂住他的颈项,止住了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萧衍,五师兄说你对我占有欲强,你还真是!实话告诉你罢,我说的是你,不过我解释不清。我在将死之时想到的必定是你,怎会想到别人?」 「甚么死不死的!」萧衍伸指按住她的唇,「我不问了,你无事就好,那些都不重要。」 「嗯,我没事。」瑶华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 萧衍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身,轻嘆口气。罢了,无论是谁告知宁王,谋逆之事确确实实发生了,宁王和韩瑷生了反心,怪不得别人。 王安引着韩尚书进殿,眼角余光望见御座上亲密相拥的帝后,轻咳一声。 瑶华灵巧的站直身子,萧衍却仍拉住她的手不放。 韩尚书的心里直唿来得不巧,向帝后施了礼,硬着头皮禀道,「陛下,右相说要面见陛下方才认罪。」 第105章 第一百零五章 落定 十几年前,萧衍尚为三皇子,彼时韩瑷只是正三品的大理寺卿,韩瑷便明里暗里扶持萧衍上位。二人政见相合、互为援手,渐获圣心。萧衍十三岁时受封睿王,韩瑷也官至从一品的户部尚书。 萧衍至今记得,十四岁时,他奉父皇之命去往天阙,对外称是到苍梧神山上的白云书院研习,此事连韩瑷也瞒着。 韩瑷请萧衍安心的去,他会在帝京壮大力量,争取各方支持。他踌躇满志的说,来日,萧衍必是圣明天子,而他的志向是做治世良臣,君臣同心协力开启盛世,共享尊荣。 他没有食言,萧衍也未曾辜负他,萧衍成为天子,他当上右相,前路光明。 却落到这般结局。 韩瑷请求见萧衍最后一面,他要说的话,萧衍隐约知晓,深知这最后一面将为他们的多年情义划上终点,韩瑷也将走到死期。 他在御椅上沉默许久,命刑部郎中带韩瑷至英华殿,不得上枷锁。 韩瑷青衣玉冠,在监牢里呆了数日仍丰神俊朗,坦然自若的迈进英华殿。 萧衍屏退众人,君臣单独会面。 一个时辰后萧衍出来,神情肃穆。 深夜,刑部侍郎急奏,韩瑷于狱中自缢而亡。 彼时萧衍正和瑶华在一起,只淡淡说了声,「知道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瑶华明白,韩瑷有从龙之功,位极人臣又忠心耿耿,是太后的娘家表兄,于情于理都不应谋逆。萧衍一意孤行立她为后,并罢黜后宫,这才是韩瑷生出异心的根源。 走魂香针对学武之人,只怕更想用在她身上吧? 但她不能劝萧衍饶过韩瑷,韩瑷视她如眼中钉,走魂香是连江湖中人都唾弃的下作手段,却用来对付帝后,容他自绝已是仁慈。 萧衍沉默半晌,长长嘆了口气。 瑶华轻拍他的心口,像他常安慰她那样安慰他。 萧衍握住她的手,黯然道,「瑶华,他谋逆在先,但我的心里仍然难过。」 「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你。」 萧衍苦笑道,「我对他一直优渥厚待,哪怕他数次冲撞了你,我也未多加责备,反倒误了他。」 瑶华没有说话。 「之前的护花之事委屈了你,瑶华,当日我早下决断,今日的事就不会发生。但我却做不到像你这般干脆,误了他,也让你受苦了。」 护花之事早已过去,瑶华都快忘了。 「要不你下道罪己诏?」她打趣道。 「我只向你赔罪。」他认真说。 就如师尊和师兄是她最在意的人,萧衍也有在意的人,韩瑷就是其中之一,瑶华知他的心情。 「人心波谲云诡。从他生出异心的那一刻起,就不是曾经的他了,你没有对不起他。」她柔声劝道。 他紧紧抱住她,连韩瑷都会变,遑论其他人,真正信得过的,能以命相托的盟友只有她。 沸沸扬扬的上元节谋逆事件尘嚣落定,宁王被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入京。 韩瑷已死,萧衍网开一面,其家产入官,家人全部除籍流放酆陵。 对奏请废后的官员,虽知他们受韩瑷指使,本应连坐,但朝堂已经不起震动,故不再追究。 短短半月,如日中天的韩家覆灭,谢太后哀痛之下染了病,起先只是风寒,后来咳喘发热,稀稀拉拉拖到二月中旬才见好。 瑶华每日去圣端殿侍疾,常和怀淑打照面。怀淑一改往日态度,对瑶华恭敬顺从,言语谨慎,还不时来月华宫。 瑶华见她主动示好,遂不计较过去之事,对她态度和善,也颇加照拂。 梁国这边惨惨澹淡,但别国又有喜事发生。 二月中旬,北冥使臣出使齐国,为四王子、玄幽王夜冥求娶齐国宗室女子,以结永久之好。 北冥原只和燕国交好,突然间求娶齐国的宗室女子,齐国的朝臣只觉匪夷所思。 未料到正德帝欣然应允,封襄王叶楚恪的嫡女叶慧媛为永泰公主,远嫁北冥。 继瑶华之后,正德朝第二次使公主联姻,正德帝的清名再添污点。 李丞相痛心疾首,极力劝阻,但正德帝不纳,命礼部操持婚礼事宜,使永泰公主风光大嫁。 影卫用最快的速度将此讯息禀报瑶华,瑶华扬起一抹浅笑,此番各方皆已入局,但求如她所愿。 她将此事告知萧衍,萧衍当即脸色一沉,「你与夜冥私下结盟?」 瑶华心里也有些忐忑,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过头说,「他总要娶妃,娶谁都一样。朔风要入北冥,他的婚礼是最好的机会。」 萧衍嘆口气,温言道, 「瑶华,为何非要联姻?北冥并不难攻,你有些操之过急了。」 「你就当我替你探路,也不损失甚么。」瑶华想到正德帝此番同意联姻,因她在密信里说,夜冥有心篡位,待他篡位成功就会和齐国结盟,共抗梁国。「父皇又有了一位贤婿,不知过几月他可还笑得出来。」 「他若知你谋算,只怕更伤父女之情。」 瑶华不以为然,「甚么父女之情?和他的龙椅相比,我只怕是心中刺呢。」 她的想法简单又纯粹,但亲情岂能非黑即白,涉及人心更是复杂难言。萧衍拉住她耐心劝道,「他对不起你母后,可你下山之后,对你确也有恩情。瑶华,有时不能计较这恩情有几分,有,已是难得。」 瑶华仍是不在意的样子,「多情只会扰人心绪,我不需要这种负累。」 她于此事上有些偏执,萧衍也不再说了。 过了几日,怀淑公主来到月华宫。 她最近沉稳了,说话不像之前那般不过脑子,和瑶华寒暄几句才问,「听闻皇嫂的父皇已答允北冥联姻之请?」 她在深宫也听说这件事,看来两国联姻之事已传遍了。 瑶华轻笑道,「确有此事。北冥的玄幽王你也见过的,仪容骑射都出众,我那未曾谋面的妹子也算幸运。」 幸运么?怀淑的面上露出一丝恻然,「北冥乃苦寒之地,公主嫁去之后远离故土,不知何时才能归南了。」 「你皇兄北征之后北冥将併入大梁,她想回就回了。」瑶华云淡风轻地说。 「皇兄还要北征?」怀淑惊问。 瑶华点头笑道,「当然。你在深宫甚么事都不知道。陛下志在天下,北冥迟早是要併入大梁的。你若会骑马,来日去荒原上纵情驰骋,必定会喜欢上那无拘无束的感觉。你无事时可以去御苑练习骑乘,待征下北冥,咱们一同去领略北国风光。」 怀淑虽也骑过马,却是由内侍牵着缰绳绕马场缓慢前行。在荒原上驰骋?缰绳握在自己的手中?听上去不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听皇嫂这么一说,我真的嚮往了呢。」 瑶华微微一笑,「如果远嫁北冥的是你,待大军北上,你处在夫家和母族之间却当如何?」 该当如何?怀淑怔怔地望着瑶华深不可测的黑瞳,不知该作何回应。 瑶华随意地挥了下手,「不怪你答不出,就如我处在梁齐之间,若陛下执意西征大齐,我也不知该如何了。」 怀淑忙摇摇头,「皇兄爱重皇嫂,必不会使你为难的。」 「天下之势谁又能预料呢?日后再说罢。」瑶华温和地笑着,「怀淑,你也十六岁了,朝中若有年轻才俊,我请陛下给你留意着。」 怀淑的俏脸染上一抹绯红,羞得低下头,轻声说,「我还想多陪陪母后和太妃,不着急呢。」 「你也让太妃多留意着,若有相中的人选就告诉我。不过女子成亲后困于深宅也无甚乐趣,何不出去看看广阔天地、锦绣山河?」 「能出去是好,出不去也没法子。」 瑶华淡淡道,「你是公主,真想出去谁也拦不住,陛下不是守旧迂腐之人,就看你如何说服他了。」 怀淑抬起双眸,瑶华慵懒地倚在湘妃榻上,她在来仪殿内常披垂着长发,着宽大飘逸的丝袍,空灵又轻柔。 她比自己仅大两岁,清冷沉静的神色后,是动辄取人性命的狠辣。她在宫内来去自如,皇兄听之任之。她到底凭着甚么,难道是这副动人心魄的容貌吗?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 怀淑 瑶华见怀淑怔怔望着自己,目光中流露出惧色,哑然失笑,「怀淑,你帮了我一次,我记着你的情分,有甚么需求尽管提。」 怀淑忙欠身,「皇嫂,我并没有做什么,你千万别这么说。从明日起我就去御苑练习骑马,待皇兄北征大捷,咱们一起去北冥。」 瑶华颔首微笑,「好。」 怀淑待了有一阵子,知道瑶华喜静,便起身告退。 出了来仪殿,闻着阵阵寒梅幽香,不禁感慨,自皇兄登基后,内侍省就在宫中移植古梅,原以为是皇兄喜爱梅花,原来是为了皇后。 而她最喜欢茶花的端庄,雎鸠宫中也有十八学士、红白叶、月丹等名品,可怎敌这满宫寒梅? 如今皇后独霸后宫,当年周武帝也为了文昭皇后空置后宫,文昭皇后薨逝后,周武帝又开后宫,却不知皇兄能坚持多久。但即便有妃嫔进宫,以皇后的手段……怀淑的身子一激灵,寒意顿生。 她快步离开月华宫,走到开阔的宫道上,方觉唿吸畅快了些。却又想起那日,不知不觉间放慢了脚步,蹙起双眉…… 那日,又在武英殿前撞见皇后,想起去年这里发生的事,她一阵懊恼,怎么又遇见她? 她急忙转过身子,想不打招唿就离去。 但身后传来轻飘飘的声音,「公主过几日就满十六了吧?」 怀淑连忙回过身,「是。」 瑶华走至银杏树下,仰头看着光秃秃的枝桠,突然扬唇笑了,「真快哪,公主天生丽质,很快就该定下婚事了。对了,北冥的四王子有意与大梁联姻,他的容貌出众,还未及弱冠之年,倒与公主十分相配呢。」 怀淑的心咯噔一下,脸色变了。北冥常年冰天雪地又远得很,还听说北冥人兇残暴戾,最不把女子当回事。一提起北冥,后宫的人总是一脸瞧不上的样子,说那是蛮荒之地,住的都是野蛮人。 她连忙问,「是真的么?」 皇后捡起一片干枯褪色的银杏叶,捏在指尖轻轻摇晃,「是呀,他不远万里来到帝京就为了求尚公主。我与他很投契,要能结成姻亲最好不过了。但陛下还未答允呢,等我再劝劝他,应该就成了。」 她轻柔地笑着,艷若朝霞,可怀淑觉得她比最威严的太后娘娘还要骇人。 怀淑四处张望,除了相随的几个宫女,没有其他人经过这里。她想赶紧走开,但皇后不放她走,她不敢走。她觉得自己就像皇后手中的那片银杏叶,任她揉捏搓扯却无力反抗。 瑶华转过头来注视着她,扬眉轻问,「你不愿意去北冥?去了便是亲王妃,日后他继承大位你就是王后,与我并尊。」 怀淑的心狂跳起来,她虽然身在深宫,也知晓北冥已立大王子为储君,夜冥怎会继承大位?他们之间必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而她就要被他们利用了。 她压下惊惧,低下头小心翼翼道,「臣妹不愿远离故土,只盼能陪着母后与太妃。」 「可适龄公主只有你,陛下有心与北冥交好,这倒是个大好机会。拒绝了玄幽王……只怕他会失望而归了。」 怀淑的心沉下去,最寒冷的正月里,她却出了一身热汗。她之前冲撞了皇后,真是悔不当初,只怕这次她要藉机发配自己了。皇兄对皇后言听计从,她一开口,皇兄必定就允了。 她要急哭了,脑袋里懵懵的,快步上前去拉皇后的衣袖,想要祈求她不要这样。 但皇后缓缓退后两步,避开了她的手指,沉静的眼里含着不屑和冷漠。 怀淑方惊觉自己的可笑,眼前的人可是皇后,杀人如麻的狠毒女子,让她生出怜悯之心只怕难上加难。 她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大大的眼含了泪光,惶然无措的恳求,「皇嫂,请您劝劝皇兄,怀淑还小,还不想离开帝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瑶华平静望着她,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没有丝毫怜悯。「为何不愿?我与陛下也是联姻,你见我何时怨过?你是大梁的公主自幼养尊处优,为了大梁和你皇兄的大业,难道不应出一份力吗?有了大梁的助力,玄幽王争夺王位必会成功,届时你就是一国之后,享无上荣耀呢!」 她说得合情合理,语调轻柔婉转,听在怀淑耳里却字字诛心。 怀淑又惊又惧,温热的泪珠滚落,腿一软跪了下去,「皇嫂,怀淑求您了!我不愿去北冥,求您别让我去……」 半晌未听到皇后的回答,怀淑伏着身子不敢抬头,生怕会惹得她厌烦。她强抑着哭声抽泣着,才想明白了,往日是皇后不和她计较,其实她都记在了心里,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手,一出手就致她于死地。 早知道会这样,皇后一入宫,她就应该去讨好她的! 似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头顶终于传来清冷的声音,「你不去北冥也可以,须依我一事。」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皇后的身影如妖魔可怖,让她的身体都颤了起来。 「皇嫂请说,我一定答应。」她咬牙道,哪怕是去杀人放火,她也绝不能去北冥。 「你起来。」 怀淑颤巍巍起身,屏住了唿吸。 皇后一挥手,茗香带着几个宫女退得远远的。 「你只需替我传几句话。」 怀淑满面泪痕赶不及去擦,立即点头答应,原来皇后的条件这么简单。 后来,她和宁王弟弟在一起的时候,装作无意间说漏嘴的样子,偷偷告诉他,徐太后其实是做了谢太后的替死鬼,当日给皇后下毒的真兇是谢太后。 说两句话有何难,没想到皇后这么容易就放过了她。 后来她听宁王弟弟问她走魂香,又发生了上元节谋逆事件,才恍然大悟,皇后是在挑拨宁王弟弟和皇帝哥哥的关系。 其实,还有一件事她不能说,到死也要咽在肚里。 当日,她的侍婢揽梦确实在宁王的殿内听到韩相他们提起走魂香。但追溯到更早之前,是她重金收买了韩慈玉的贴身婢女,在宁王弟弟和她、韩慈玉一起焚香品茶的时候,让婢女说出帝京城的竹意堂内有天下奇毒洗髓丹和走魂香。 她不知道竹意堂是做甚么的,也不知道奇毒有多毒,只是皇后这样吩咐她,她就得照做。 后来,她听谢太后说,皇后闭关是因为中了剧毒走魂香。当时她的心跳得厉害,生怕太后发现她僵硬的表情。 原来,皇后把自己都利用了,她的心好狠好狠,竟敢以身试天下奇毒。 那一刻,她再也不敢违背皇后之意,明知会将宁王弟弟置于死地,她也狠下心,鼓足勇气去承光殿求见皇兄。 而皇兄称赞她做得好。 皇后兵行险招,她何尝不是走了艰险的一步。 站在雎鸠宫的宫门外,又忆起皇后的话,「怀淑,你一五一十照我说的去做,事成之后,你将是大梁最荣耀的公主。」 当日她只求不去北冥,其它的无暇去想。但谋逆事件后,帝京城最风光的韩家一夜之间倒台,谢太后数次去承光殿求情,皇兄都避而不见。 只有皇后屹立不倒。 母妃和她同住雎鸠宫,雎鸠宫离太后的圣端殿虽近,可比起圣端殿的奢华富丽、月华宫的精緻典雅差之远矣。 太后喜热闹,无论颳风下雨,她和母妃都要去陪着太后。多少次,太后在圣端殿焚香听雨,享受雅致情趣,而母妃和她盼着雨赶紧停,只因担心回雎鸠宫的路会不好走。 虽然母妃从不抱怨,可脸上的落寞,怀淑瞧了一日又一日。 但她再也不会这样卑微,母妃也不会永远落寞! 她昂起头,吐出心中的浊气。 很快,她萧玉妍就会成为大梁最尊贵的公主!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上巳 暮春三月,杂花生树,草长莺飞。 因宁王和韩相谋逆一案,宫中少了许多人,兼之皇后和太后先后染病,偌大的皇宫更是空荡荡的,笼罩着萧索冷清的气氛。 萧衍特徵询瑶华的意见,道三月初三是上巳节,何不藉此宴请新科进士,邀官员和家眷郊游踏青。 瑶华当即贊同。 三月三,群臣携家眷在帝后的率领下到了孤山脚下的曲水江边,听雪亭外。 江边,贵妇穿上春季新衣,手持兰草于水边净手以去除灾气,又採花枝草叶席地而坐,以斗百草为乐。 谢太后远远瞧着极高兴,对身旁跃跃欲试的怀淑和淳安说,「你们别拘在这了,跟着去玩玩吧。」 两位公主由女官陪着去了。 「皇后不去么?」谢太后又问瑶华。 「儿臣陪着母后。」瑶华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慕容姜。 慕容姜带着小世子在宫毯上玩耍。侍女摘了许多花枝,慕容姜拿起一枝粉红桃花嗅了嗅,小世子也抓了一枝要塞进口里,慕容姜忙拦住。 她一身浅碧罗裙,双刀髻边一支单凤衔珠金翅步摇轻晃,举手投足夹杂着羞怯和柔弱,掩不住眉梢眼角的柔媚风情。 望着她,顿觉其她女子没了韵致。 「她待小世子很好,虽是慕容家出来的人,却没有骄矜之气。」太后也在看她。 瑶华收回目光,低声道,「母后,英王和慕容侧妃的感情很好,她又真心疼爱小世子,您看要不要再赐她些恩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太后温和的目光凝住,沉默片刻说不行,「亡国之女怎能登上正妃之位?侧妃都抬举她了。今日咱们还是看看新科进士吧,怀淑也到年纪了呢。」 瑶华站起来,她今日穿了身浅紫云形千水裙,挽了花冠髻,很应景。 草地上的贵妇发现皇后前来,纷纷起身退至一旁。 她穿花拂叶般从一众女子中走过。 谢太后盯着她挺直的背影,她纤瘦修长却不柔弱,有凌风萧瑟之感。 同为异国公主,她和慕容姜都有沉鱼落雁之貌,气韵却全然不同,慕容姜像菟丝花,瑶华就像一株傲雪寒梅。 瑶华的后位由萧衍双手奉上,慕容姜的王妃之位却掌握在他人手中。 这就是她们最大的不同,谢太后露出自得的表情,女人哪,还是得握有权柄! 江水边,紫色黄色的野花开得正好,两位公主一人采了一大束,正在女官的协助下编织花环。 瑶华站在水边,往前两步就是江水,她抬起左足伸向水面,惊得女官尖叫,「娘娘小心!」 她轻笑一声,身子稳稳站在草地上,怎么可能掉下去,即便是站在摇晃的树枝上也掉不下去。 「怀淑,我要去看看陛下,你同我一起去?」 怀淑连忙答应,把花交给了女官,随她离开。 「皇嫂,皇兄那边都是官员,我要戴上帏帽。」怀淑道。 瑶华反对,「无妨,你的容貌美丽,毋需遮掩。」 怀淑有些犹豫,又不敢反驳她,只得罢了。 两人走向听雪亭,瑶华俾睨一切的眼风扫过,官阶稍低的官员躬身垂目,不敢看她们。 怀淑暗自感嘆,怪不得皇后说不必戴帏帽。 「新科进士都在这里,你要不要相看一眼?」瑶华悄声问。 怀淑羞得脸瞬间红了,「皇嫂,你带我过来是为了这个呀?」 瑶华侧目望她一眼,未置可否,「怀淑,如果你相上了谁,陛下封他个不大不小的官职,你出降后和他举案齐眉也很好。但你最近在学骑乘,是想要出去看一看吧?不如把目光放长远些,再等一等。」 「皇嫂,你也不希望我现在出降?」 怀淑有点诧异,听她提起新科进士,还以为是要打发自己出宫呢。 瑶华嗯一声,「世间的路有千万条,你不多走一走看一看,怎知道自己最想走哪一条呢?」 怀淑细品她的话,眼里漾出笑意,「我明白了,皇嫂,比如说你选择的是陪着皇兄的路。」 瑶华望着迎过来的萧衍,唇边绽开笑容,「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萧衍徐徐走近,眉眼含着温柔笑意,「你们怎么过来了?」 「我带怀淑来看看新科进士,但她一个都没相上。」 「唔?怀淑的眼光这么高么?」萧衍打趣说。 怀淑跺了跺脚,娇嗔道,「皇兄!」 「朕今日才觉得怀淑长大了呢,是要将婚事提上日程了。」 怀淑臊得满脸通红,扭开了头不理他们。 瑶华才道,「怀淑整日在宫里呆着,甚么都没见过呢,待她多见识见识再说吧。」 「见识多了就难了,就像你见识最多,结果甚么都入不了你的眼。」 瑶华白他一眼,「我只见过几个人……」 她只见过几位师兄就和他定下婚约,没有人比她见得更少了,萧衍爱怜的瞧着她笑了,「总也腾不出空陪你去孤山,虽说现在梅花快败了,咱们上去看看?」 瑶华含笑点头。 山道上葱绿的树木掩映,山花烂漫。 两人携着手上山,和熙的春风捲起瑶华的裙摆,为她染上春色。 萧衍突然停步,低头亲了她一下。 瑶华笑了笑,挽住他的手臂靠了过去。 「慕容姜性情柔顺,我想要封她为正妃,但母后没有答允呢。」 她又动了恻隐之心,也算是好事,萧衍便允了,「如果皇兄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没有根基,他能愿意吗?」瑶华迟疑道。 「经五弟一事,他非愿意不可。」 为了避嫌,英王不敢反对,这就是上位者和下位者的区别,瑶华不再说了。 两人施展轻功很快到达山顶,山顶风大,仍带着春寒料峭的气息。 萧衍为她挡住冷风。 「瑶华,夜冥的婚事定在八月,北征须得提前了。」 「嗯。」 朔风终于要派上用场,她雀跃起来,抿唇笑了,这回定要萧衍刮目相看! 萧衍的身躯将她遮得严严的,虽然她不惧冷,他却总怕她受凉。 她靠在他的胸膛上,也如菟丝花般紧紧攀附着他。 怀淑说得不全对。 他们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但从许多年前起,他们就放弃了其他选择,决定与对方走同一条路。 回到曲水江边,帝后同来,臣属家眷齐齐躬身施礼。 唯有谢太后端坐在亭中,盯着他们走近。她的心思拐了无数弯,罢了,一个王妃之位而已,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皇后,就依你之言,立慕容氏为英王正妃。」 瑶华与萧衍对视一眼,她竟同意了? 「多谢母后成全。」瑶华颔首致谢。 谢太后摩挲着手中的迦南佛珠,望着慕容姜的身影,神色凛然,「慕容氏需服下避子汤,终身不得孕育子嗣。你亲自跟她说,她同意了就能坐上正妃之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一个女人终身不得有孕,只怕比死还痛苦。 瑶华惊异于太后的心狠,望向萧衍,萧衍却不言语。 她望向不远处的慕容姜,慕容姜面对小世子的神情温柔似水,两人如亲母子一般,看得出来她很喜欢孩子。 察觉到皇后的凝视,慕容姜朝这边看过来,见太后和皇后都盯着自己,惊得怔了怔,眼神又回到小世子身上。 瑶华双眸一紧,她能同意吗? 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筹谋 夜冥与永泰公主的婚事定在八月十八,正是昼长风轻、绿野缤纷的时候,一年中最美的夏季。 夜冥的密信传至承光殿,萧衍阅信时抚额失笑,「他将北冥王庭的情形在信中细述,倒是很信任咱们。」 瑶华坐在窗下捧着书,光影投在她的侧脸上,白得晃眼。 「你是君子信守承诺,可兵不厌诈,他藉助玄甲军登位就该想到你欲取北冥,他若是个聪明人肯定会留有后招的。」 萧衍放下信,靠在御座上笑了,「在你心里,我还是个君子么?」 瑶华笑意吟吟,「当然啦,难道我会喜欢小人吗?」 他向她伸出手,「过来。」 瑶华走过去,萧衍拉起她的手柔声道,「如今景色正美,你可想要出去走走?」 「出宫总是遇到糟心事,不想去。」 「我陪着你去,要不回趟天阙?」 瑶华坐在他的腿上,仍是摇头,「不去。」 她以往是最喜欢天阙的,现在说到天阙眼底却暗下来,萧衍心下疑惑,托起她脸庞问,「你上次回来甚么都没和我说,瑶华,是发生了甚么事吗?师尊和你说了些什么?」 她含煳搪塞,「没说什么,我就是懒得动。」 她不愿意说,他也不追问了,笑着打趣说,「春困秋乏夏打盹,你这是困了罢?」 「嗯。」 「那我陪你早些安歇?」 「好呀。」 金银螭纹铜香炉澹澹穆穆,沉水香清雅的气息瀰漫殿内。 萧衍撑起来笑问,「还困不困?」 瑶华咯咯地笑,脸上带着娇艷的绯红,「不困,」 她坐起身,捋捋垂落在颊畔的长髮,用随意的口吻说,「过几日我去趟渔阳,你不必陪我去。」 她出门总遇到危险,这么远怎能放心,萧衍含笑道,「不好,我陪你去,咱们微服出宫。」 瑶华眨了眨眼,初夏时节美景如画,和他一起出去就当是游玩了,便道,「好吧,我也想让你看看朔风。」 回月华宫后,她对芷淇说,「过几日,芷淇你和我一起回趟大齐。」 芷淇立即露出喜色,蓦地眼中又闪烁泪光,黯然道,「芷澜却再也不见不到故乡了。」 瑶华设局削减韩瑷的权柄,未曾想连累了芷澜,虽是给了她家人各种弥补,也挽回不了了。她嘆口气道,「生死有命,芷澜体贴懂事,也不愿咱们总因她伤心。」 芷淇也嘆口气,「是,奴婢只是捨不得她。」 「我知道,所以带你去散散心。」 流荧在一旁听着,遂过来说,「娘娘,属下也想去。」 芷澜没了后,萧衍便叫流荧随侍瑶华身旁,流荧话不多又爽利,和她们相处得极好。 「好,你也一起去。」 流荧清丽的笑颜如百合花,「多谢娘娘,陛下与您同去么?」 「去。」 「那溯统领应该也陪着陛下。」 芷淇笑嘻嘻地推搡她的胳膊,朝着瑶华挤挤眼睛,「你是想要见到溯统领么?」 流荧连忙否认,「哪有?我只是想跟着娘娘出宫转转。」 「茗香看家,咱们一起去。」瑶华笑道。 此行萧衍果然带了溯光。因瑶华中走魂香后神智迷乱,将两名夜卫一併击杀,溯光愤慨不已。虽萧衍极时安抚了夜卫,他仍对瑶华不假颜色,两人本就不怎么接触,现在更是将对方视而不见。 瑶华也不介意。 两日后到达渔阳。 一载时日,朔风已壮大至两万人。瑶华先前回天阙时,曾请三师兄南池指点,南池针对北冥铁林军的优势,特琢磨了破解之法。 萧衍看着台下操练的朔风,抚掌赞许,「瑶华,你的队伍不亚于玄甲军的精锐。」 瑶华偏过头,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朔风也是你的队伍,不过我觉得他们比玄甲军更甚一筹呢。」 萧衍也不反驳,微笑道,「两万人不可再多。」 瑶华挽住他的胳膊,语气带了些娇憨,「三师兄也是这么说的,叫我贵精不贵多。待咱们北征,朔风可为前锋军,届时还请你封银楼为将军。」 萧衍拍拍她的手,含笑点头,「皇后所请,朕不敢不从。」 「多谢陛下!」她侧头望着银楼,敛去娇柔的神色,「永泰公主成婚之时,我会奏请父皇,由朔风护送公主至北冥王都。我对朔风寄予厚望,也就剩几个月时间了,你们要勤加操练以备实战。传令下去,表现突出者破格提拔重用,我倒要看看北冥铁林和朔风谁更勇勐善战!」 银楼躬身从命。 回到渔阳太守府,流荧正在点香,忽地停下手里的动作,露出嚮往的表情,「娘娘,听闻北冥有奇药异兽,待北征时,属下也想去见识一番。」 她本是夜卫,武功不弱,去了也无妨,瑶华便道,「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玄冰花,噬灵丹,还有涤尘水,属下真的好奇,这些传说中的奇药不知是否真的存在。」 「听名字就觉不切实际,噬灵丹使人如傀儡供人驱使,真有此药,北冥大王造许多出来,早就统一天下了。」 流荧歪头一想,笑了,「也是,要是真的有,北冥怎么会甘心呆在苦寒之地,早就南下了。」 瑶华贊同,「正是。」 萧衍进房,流荧和芷淇便出去了。 「你们说甚么奇药呢?」 「流荧问北冥是否真的有奇药,我给她泼了凉水。」 「或许真的有呢,如果真有定颜丹,我愿以万金求之博你一笑。」 瑶华斜睨他一眼,「我是那么在意容貌的人么?还是你太看重我的容貌了?」 萧衍伸手一拽将她拉至怀中,轻抚她的脸颊,一本正经说,「如此美貌若能永驻,极好。」 瑶华勾住他的脖颈笑靥盈盈,「待你白髮苍苍,我却还年轻貌美,只好再寻个年轻俊美的男子了。」 萧衍轻捏她脸颊,「你敢!」又搂住她柔声道,「咱们还是白头偕老罢!」 夜幕降临时,渔阳太守袁颢求见。他对瑶华极是忠心,助她将朔风的讯息隐瞒得死死的。瑶华此行特下榻在太守府,向他细问齐国政事,袁颢知无不言。 临走时,瑶华嘱咐,「不久之后朝堂许会生变,我不在大齐时,还请你相助秦王。」 袁颢的头上渗出密密冷汗,素知长公主与秦王姐弟情深,此时只能恭谨遵命,哪敢多言一句。 明月高挂天际,清冷地照着世间。 瑶华望月长嘆,若不是有萧衍,她和叶临风合力去除齐国沉疴,中兴大齐,天下霸主未必就一定是梁国。 可如今她怎么做都是两难。 她劝正德帝和北冥联姻,正德帝还为多个盟友沾沾自喜,待婚礼之后玄甲军北上,他反应过来空为大梁做了嫁衣,与她的父女情分只怕就断了。 为萧衍能做到何种地步?她暗问自己。倾此一身满腔热血,绝不回头也永不言悔。 萧衍缓步行来, 见她孑然立于院中,身上的苍凉气息亘古不散,似游离于万物之外。也只有面对他时,她才会露出真切的笑容,才会有些许暖意。 他的心一紧,疾步上前,「一个人赏月么,怎么没叫我?」 瑶华回首露出微笑,「刚和袁太守说完话,就在此静一静。」 「瑶华,你不需要那么要强,你我一体,许多事我承担就行了。」 「你日理万机,这些小事我能处理就处理了。」 「你这些还不叫大事,甚么才是大事?」萧衍失笑。 「你才是大事,别的无足轻重。」 「你心里就只有我?」 瑶华笑着点头,「是。」 「也就你把我当成一切,傻孩子。」他轻点了点她的眉心,斟酌道,「瑶华,夜冥趁婚礼夺位时,玄甲军会北上助他,朔风就不要参与其中了,你命他们保护好永泰公主。」 「为何?」 「瑶华,你是齐国恩宠最盛的长公主,若你在夺位中助我的事传了出去,天下人会说你背弃母国,有损你的清名,也难以向你父皇交代。此事你不要参与了吧?」 瑶华拽着他的衣襟,声音急促起来,「我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萧衍,朔风去送亲,是距离夜冥最近的机会,趁机将他擒拿……」 「不可。你不在乎天下人的眼光,我却在乎。朔风可以为我所用,齐国的长公主却不能。大军一定会征下北冥,你不必担心。」萧衍的神色温柔但语气坚定。 瑶华知道他做出决定便难以更改,可是她为此事谋算许久,岂能轻易放弃,沉默半晌方道,「再说吧。」 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夏日 赤日炎炎,暑气蒸人。 七月二十九日,瑶华刚过完十九岁生辰就动身去往丰京。因茗香许久未回大齐,此次也携她和流荧一起。 到达丰京,仍是先去往秦王府。 她存心要吓吓叶临风,朝茗香和流荧摆摆手,悄无声息的走到书房门口,身子一晃飘了进去。 叶临风正在看书,忽然嗅到一缕熟悉的幽香,一只玉手覆在书上,确实吓了一跳。 乍然见到她,他喜上眉梢,忙放下书,命侍女多取些冰来。 「瑶华,你这个时候来,是要参加永泰公主的婚礼么?」 瑶华身子一歪坐到椅上,她怕热,将浓密的长髮挽了清爽的单螺髻,只戴了一支翠玉簪。 茗香也跟着进来,高兴的跟叶临风见了礼,站在瑶华身侧,握一柄黄色凤栖梧桐图团扇为她扇风。 瑶华伸手接过团扇,叫她也坐下。 茗香遂坐在旁边,望着叶临风坐轮椅的样子,深吸着气,垂下眼帘沉默了。 瑶华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团扇,笑吟吟说,「两国联姻是喜事,我在宫里怪闷的,也想要来瞧一瞧盛事。」 她可不是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人,叶临风笑了笑,「你是如何说动陛下由朔风送亲的?」 「你从哪里听说的?我奏请父皇,由武功高强的侍卫护送永泰,万一她在北冥遇到了危险,也可护她周全。父皇命赤羽军的虎贲营送亲,我也贊成的。」 望着她笑语嫣然、人畜无害的模样,叶临风眸光流转,暗道,险些被她骗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你偷梁换柱?」 瑶华莞尔笑着,瞅着团扇上栩栩如生的彩凤,娓娓道,「临风,我和你谋划的话,只怕父皇会起疑心。所以我极力说服李修文,他才听我之言,由朔风换下了虎贲营。」 她和李修文暗度陈仓,叶临风全然不知,嘆道,「这又是何苦呢?即便不换,虎贲营的人必也听你调遣的。」 瑶华伸指在扇面上弹了一下,发出好听的闷响,「我有我的谋算,但萧衍不让我插手,罢了,就让朔风保永泰平安吧。」 叶临风微一沉吟,体察到萧衍之意,眉目舒展开来,「瑶华,梁帝考虑得很周全,你就听他的吧。虽然你对陛下有怨,可他仍是你的父皇,有我们在的一日,你就有退路,就不是没有母族支持的伶仃之女。」 「我知道,你放心吧。」她仍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叶临风暗暗思忖,她可掌千军万马,但心里真正依靠的只有萧衍一人吧?罢了,难得见她一面,他将失落压下,轻声道,「真快,你大婚的日子还歷歷在目,又有公主要出嫁了。」 「都是远嫁别国,我还可以随时回来,她去了北冥想要回来却难了。」 叶临风怅然一笑,「天家有几人的姻缘能够圆满?起码她得到了尊位,以后的路需她自己去走了。」 「说到姻缘,」瑶华举起团扇遮住半张脸,含笑望着他,「明晚宫宴,咱们一起去,父皇上次和我提到要为你赐婚……」 「瑶华!」叶临风皱眉打断她。 瑶华轻瞥茗香一眼,茗香起身笑道,「奴婢去看看安歇的屋子收拾得怎样了。」 房中只剩下他俩,瑶华沉默片刻又露出微笑,「临风,我跟萧衍说,要是没有他的话,我应该是要嫁给你的,把他气得不轻。但怎么会没有他呢?没有他就没有我,我和你永远也不可能的。你现在还小呢,以后总是要成亲的,父皇的意思……他仍是想将甄小姐许给你,我劝他先徵求你的意见,他也答应了,说此事会听你的。」 见到她,整个世界都亮了,空气中瀰漫着幽香,充斥着动听的声音,但想要和她永远也不可能,他的心又沉到了深渊。 「瑶华,我现在不会成亲的,你别说了。」他低声道。 「随你,待你哪日想通了再说吧。」 不经意间,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她很快发现了,不禁扬起明媚的笑容,这可是萧衍的习惯性动作,夫唱妇随,她也学会了呢。 但明媚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瞬间,她眸光一闪当即敛起笑容,盯住叶临风徐徐道,「萧衍已前往大都,他将亲率大军北上,在永泰和夜冥的婚礼之后,北冥将产生巨变,此事我答应了他不会插手。但促成联姻的是我,坐收渔利的是梁国,父皇只怕会更加疑我,我不得不考虑后路。临风,我和李修文已经谈拢,来日……来日宫变之时,他会暗中支持我。在齐国,我最相信你,我甚么都告诉你了,届时还需你做出决断。」 叶临风皱起眉,她真是下决心要谋逆了。如果是别人生出这心思,他会毫不犹豫召影卫擒拿击杀,可她的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 「瑶华,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大齐的。」 「当然不会。」瑶华觉得有些疲惫,便支着腮靠在书桌上,低声细语,「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北冥之行不会顺利……临风,我甚么都想过了,却不知道哪里还有纰漏。」 她几次出行都遇到危险,叶临风也觉得不安,更何况是去遥远的北冥。他柔声劝道,「你就不要去北冥了吧?瑶华,北冥人也有他们的谋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夜冥不是个好相与的。」 瑶华幽深的双眸一紧,刚觉得疲惫的身体又有了精神,决绝道,「我必须要去,萧衍出征,我要陪着他才能安心。」 叶临风静静望着她,没有答言。 夜间,茗香服侍瑶华安歇时,突然哽咽了,「公主,王爷的腿……」 她背过身拭泪。 瑶华端坐在床边,想起叶临风现在安静的样子,和一年以前的他像变了一个人。她甚么都没有为他做,反倒害了他一生。 她的鼻头一酸,忙躺到床上,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此事因我而起,我会替他报仇的。茗香,临风早已释怀了,咱们在他面前要一切如常。」 「是,奴婢知道的。」茗香用手帕按了按眼角,可泪水越擦越多,「王爷原是那样的一个人,紫薇城里谁也及不上他,如今……如今却……」 她忍着眼泪,点燃安神香,又灭了灯,到外间床榻上躺下。 瑶华耳力甚好,黑暗中仍听到茗香极力克制的抽泣声。她的心也跟着痛,可不能再想了!她和叶临风已接受了命运,好不容易平静的心不能再起波澜。 翌日傍晚,瑶华和叶临风同往紫薇城。 正德帝听闻瑶华回来惊喜交织,还未等到瑶华去觐见,他先到了紫薇宫。 许久不见,瑶华更显雍容,正德帝心念一动,她已十九岁了。柔嘉也走了十九年了,真快哪……他心中微嘆,面上却是惊喜的神色,「瑶华,你回来了也不提前告知父皇!」 瑶华款款行礼,「父皇,儿臣知道您忙着准备永泰的婚事,不敢打扰。」 正德帝轻哼一声,「胡说!你来了朕最高兴,甚么扰不扰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他关切地问,「在帝京如何?梁帝对你还好吗?」 「还好。」瑶华淡淡笑道,「他政务繁冗,好在后宫就儿臣一人,乐得清闲。」 「梁帝竟一直未册妃嫔,也算难得了,不过你久久未孕终是不成的,还需用点心哪!」 说起这个,瑶华更怨他,眼角的余光瞥了叶临风一眼。 此间内情,叶临风都知道,他一直微笑着,没有丝毫破绽。 「儿臣知道,父皇放心吧,儿臣一定会怀上龙嗣的。」 「会不会是梁帝……」正德帝盯着她的面庞吞吞吐吐,也许是梁帝或其他人不愿她有孕,暗中做了手脚。 瑶华当即猜到他的疑虑,忙说,「师尊的医术精湛,他老人家亲自为我看过,说儿臣的身体无碍,急不得。」 「这就好。」正德帝松口气,对叶临风说,「待瑶华怀上龙嗣,朕就放心了。你的婚事也不能耽搁了,甄尚书明里暗里的提点朕,就是你呀总也不愿意!」 叶临风忙笑着拒绝,「陛下,臣还没到弱冠之年,还不想成亲呢,再等等吧。」 正德帝摆了摆手,「你等得,女儿家可等不得!瑶华,一会儿晚宴上,你好好瞧瞧甄家小姐,朕觉得也就她还配得上临风。」 瑶华笑吟吟说,「好。」 叶临风朝她翻了个白眼,她当没看见。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採薇 宫灯一盏盏点亮,美轮美奂的紫薇城笼罩在柔和明亮的灯光中。宫人在宫道上穿梭不绝,鸦雀无声。 观风殿内一排排烛台列着数百枝蜡烛,烛中混入龙涎沉脑屑,艷明而香溢。 正德帝携瑶华和叶临风一同进殿。 瑶华端坐在正德帝的左下首,一道道晦暗不明的目光投来,她却望着宴席间的数座冰山默然无语。冰山散发出寒气,虽值炎夏,宾客却有寒色。 正德帝躲在紫薇城里穷奢极欲,不知皇城外饿殍遍地。瑶华甚至还听说,紫宸殿里积压了一道道疏奏,正德帝竟命宦官代为批阅,御前大总管刘恩干政弄权,引得朝臣极大不满。 她冷冷瞥他一眼,却见他面有得色的端起酒杯。 「今夜之宴是为了永泰公主。长公主听闻妹妹出嫁,特赶回来相送。诸位爱卿,来,为大齐的两位公主先干一杯!」 瑶华放下酒杯后,望向下方的永泰公主叶慧媛。 叶慧媛容貌秀丽,娴静文雅。她一抬头就与瑶华的目光对上,微愣了愣,露出柔和的微笑。 瑶华也对她扬了扬嘴角,想到夜冥的性子冷淡,也不知他们能不能成为一对佳侣。 觉察到一道幽幽的目光,瑶华随即转眸,看到邻桌光彩照人的甄採薇,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 许久不见,她褪了稚气,更加明艷美丽了。 瑶华也对她微微一笑,甄採薇的神色一黯,垂下双眸。 瑶华心念一动看向叶临风,叶临风正看着自己,瑶华不禁失笑,只怕甄採薇一直关注着叶临风,已有所察觉。 酒过三巡,望着正德帝自得自乐的模样,她烦闷起来,起身到叶临风身旁,推着他出了殿。 茗香低声道,「公主,永泰公主文静秀气,但没有玄幽王生得好。」 「玄幽王的容貌可比梁帝。」叶临风笑道,「不过他阴阳怪气的,没有梁帝爽朗清举。」 「是,陛下比他好看。陛下和公主在一起是夫妻,玄幽王和公主在一起像兄妹。」 瑶华揶揄道,「是兄妹么,不是姐妹?」 三人放声大笑。 「公主,王爷。」有人唤他们,声音清脆动听。 回头一看,原来是甄採薇。 甄採薇站在不远处,一袭缃色散花如意云烟裙,肤白莹润,一双杏眼顾盼流转,如明珠璨然生光。 瑶华笑应,「甄小姐。」 甄採薇有些诧异,「公主知道臣女?」 「甄小姐明艷出众,在贵女中最是引人注目,本宫也知道的。」 「再引人注目也不及公主风华绝代。」 她直直地看着瑶华,毫无惧色。 瑶华想到帝京城内那些不敢看自己的贵妇,对她生出一丝好感,又有点奇怪,她看起来坦坦荡荡,叶临风怎么那么烦她? 叶临风也不出声,双目低垂,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甄採薇的神色慢慢黯下去,咬着唇,不知该离开还是留下。 瑶华看出她的窘迫,心中不忍,近前携起她的手,甄採薇也不抗拒。两人缓步走到石亭中,瑶华坐到石凳上,甄採薇却不敢落座。 「请坐。」瑶华含笑道。 甄採薇方坐下,腰背挺得直直的,又不自觉地向叶临风的方向瞟过去。 叶临风仰着头,望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出神。 他温柔体贴,今夜却冷落佳人,瑶华远远白他一眼,温言道,「甄小姐,临风有些倔强,不必理会他。」 「我知道,公主,他心里其实很苦,只是不能言说而已。」甄採薇怅然道。 「你很了解他,你们认识许多年了吧?」 「我刚记事就认识他了,他和哥哥是幼时玩伴,他小时候最调皮捣蛋,常把哥哥捉弄哭。」 「看得出来,不过他现在稳重了许多。」 甄採薇神色郁郁,声音低了下去,「他有了心事和烦恼,自然就成熟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是。不过临风是光风霁月的好儿郎,不会一直消沉下去。甄小姐,你对他的关心我能感受到,我作为他的姐姐也很感激你。」瑶华真挚地说。 「公主不必这样说,他……他的心中……」甄採薇幽幽地望着她,黑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眼神,其中有羡慕,有悲伤,有无奈,也有瞭然。 瑶华勐然一震,她甚么都明白。 她的眼里唯独没有厌恶和敌视。 瑶华原觉得她的容貌出众,此时觉得她的内心更是可贵。她神色微动,她一直尊重叶临风的意愿,但现在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叶临风安静坐着,但时时关注着瑶华,瑶华看他的时候,他会回望她一眼,目光温和而深情。 从始至终,他没有认真的看一眼甄採薇。 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甄採薇的眼里,她明艷的脸庞黯淡失色,低低地嘆了口气。 瑶华望望他,又望望她,踌躇良久终于下决心道,「甄小姐,我如今是是梁国皇后,有些话已不能再说。临风是我的弟弟,他行动不方便,我也希望能有位善解人意的女子陪在他身旁,但他很坚强,并不需要怜悯同情。如果有人真心关怀他,我会奏请父皇赐婚,也会劝临风接受。只是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一辈子那么长,如果没有做好相伴一生的准备,此事不能再提。」 甄採薇神色变幻,听到后来眼神一亮,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她情不自禁地看向叶临风,叶临风突然转头,她忙收回目光。 瑶华耐心等着,隐隐的也有期盼,希望她不要让自己失望。 甄採薇的双目泛出晶莹泪光,她没有过多犹豫,斩钉截铁道,「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瑶华笑了,「希望你不会后悔。」 「绝不言悔。」甄採薇决然道,「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请公主成全。」 瑶华深邃双眸凝视她,她坦然应对,双目澄澈明亮。 从她身上,瑶华看到了自己,一片痴心,一身孤勇。既然如此,何不成全她?她嘆口气,旋即道,「我答应你。」 甄採薇睁大双眼,眼神从惊讶变为惊喜,笑着笑着,泪流了出来。 还以为今生今世都没有希望了,今夜却天光乍破。她激动得想要唿喊,却开不了口。很快,晶莹的泪水打湿了姣好的妆容,她不管不顾,对着瑶华开心笑了。 她浑身都散发着夙愿得偿的欣喜激动,瑶华笑了笑,又想到镇沅的那个夜晚,萧衍和她定下婚约时,她比甄採薇还激动呢。 叶临风从远处瞧来,发现甄採薇哭得梨花带雨,真是莫名其妙。 瑶华远远地对他一笑。 他马上生出不详的预感,这两人必是在图谋什么,未猜错的话必定是他。 茗香不解地问,「王爷,甄小姐见了公主怎么还哭了呢?」 叶临风轻哼一声,「谁知道她呢!」 从小,甄採薇就爱追着他。他和她的哥哥一起玩闹,她非要跟着,动不动就哭鼻子,嘤嘤呜呜的烦死了。后来,她的父亲突然请陛下赐婚,他拒绝了以后,总觉得甄採薇无处不在。他去哪里都能看到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总望着他,他觉得浑身不自在,开始有意的避开她,和她哥哥也少了往来,谁知今夜她竟然追出来了! 叶临风暗笑,以瑶华的狠心冷酷,来十个甄採薇也得被吓跑了,不知她今夜被吓哭了,以后还追自己不追。 却看到瑶华和她携着手走近,甄採薇的脸上犹带泪光,望着他的眼神像看着一只小羊羔,笑眯眯的,温柔又爱怜。 叶临风觉得怪怪的,没好气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半天。」 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心 瑶华欢喜地说,「甄小姐和我说了些闲话,她又漂亮又大方,我很喜欢,邀她进宫陪我。我一个朋友也没有,现在好啦,不必天天烦你了。」 叶临风撇了撇嘴,一脸不信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还需要朋友了?採薇和你能玩到一起就奇怪了。」 「有甚么奇怪的?她喜欢画画弹琴,我虽然不太会,但会品呀。」 叶临风翻了个白眼,不想再说了,瑶华的心思他已经知道了。 回流光殿的路上,他一声不吭,瑶华也不开口。 她跟着他进殿,命宫人退下。 她拉了把椅子坐到他的旁边,慢条斯理问, 「你想哪里去了,难道我会硬逼着你成亲么?」 「瑶华,你这是何必呢?我把她当妹妹,一点也不想娶她。」 「临风,她来找咱们勇气可嘉。」瑶华劝道,「如果你终究要成亲,为何不能是她?」 「我不想成亲!再说了,我和谁成亲有甚么分别?」他尖锐地问,但看她的眼里充满了热烈的渴望,唯一想娶的人就在眼前,却是至死也不可能的奢望。 瑶华转开了目光,紧抿着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一个人有执念,她太明白了,如果不是那个人,其他人再好,也和自己不相干。 沉默了片刻,她才说,「临风,心意是最可贵的东西,万金难求。我不会逼着你娶你,但她的心意值得尊重。终有一日你会明白,人心如电,倏忽即变,遇到一个初心不改的人有多难得可贵。」 「就像你一样么?」 「是。」 「你自己坚守初心,为何要让别人改变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临风,我和萧衍很早就互许终身,那时还未识得你。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你不能为了我而浪费时间……」 「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浪费时间……」 瑶华微笑着摇头,他真是孩子般执拗,「你固执起来和我一样,情之一事,可为其生为其死。你可以不成亲,只要你觉得快乐,一个人也无妨。但成亲请先考虑甄採薇,也许冥冥之中她才是你的归宿呢。」 「瑶华,你真是……」叶临风无奈苦笑,懒得和她争辩了。 「这几日我就邀她进宫,看看她是个甚么样的女子。」见叶临风皱眉瞪着她,她忙笑道,「放心,我不带她见你。整日打打杀杀的,我也倦了,就和她说些女儿家的事好了。」 叶临风才笑了,「甚好,你平日想的都是男人们做的事,如今有个女伴也不错。」 瑶华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神色恹恹的,「正是,这段时间我费了许多心神,总感觉疲惫,就休养几日也好。」 「中宫之位不好坐吧?」 「若不是我武功高些,只怕早坐不下去了,但好不好坐,我也得坐着。」瑶华低语浅笑,难掩无奈。 叶临风沉默不语,影卫回报,她在帝京屡次遇险,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瑶华嘆息一声,慢慢道,「求仁得仁,我既然嫁了萧衍,这也没什么说的,不过若不是因为他,那宫中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要我说,做王妃可比皇后舒心多了,身份同样尊贵,还不用面对那许多糟心事。以甄採薇的资质,要不是她父亲相中了你,只怕父皇会将她赐婚给皇子,我那大弟弟也到订婚年纪了呢。」 叶临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又说起她了?瑶华,你现在一门心思就想让我娶她!」 瑶华扑哧笑出声,忙掩住口,「是么?哈哈,可惜我是女的,不然我亲自娶她好了……」 接下来的几日,甄採薇每日进宫,和瑶华谈论琴曲, 品看书画,相处得很融洽。 甄採薇光艷照人,性子热情率直,自从她到了昭阳殿,昭阳殿内笑声不断。 瑶华越看越喜欢,准她自由出入紫微宫。 婉贵妃乐见其成,迅速赐下金银珠宝、书画珍玩给甄採薇。 向来清冷孤傲的长公主竟对一名臣女另眼相看,一时间,陛下要为甄採薇赐婚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正德帝听婉贵妃说起此事,深感欣慰,也赐下来厚重赏赐。 赐婚的旨意只差叶临风点头了。 叶临风避免不了见到甄採薇,但她一改之前的幽怨缠绵,对他落落大方起来。 叶临风挑不出错,眼看着赐婚传言愈演愈烈,气得一天没理瑶华。 今日,日光透过苍翠梧桐树的树隙洒下来,在地上照出斑斑驳驳的光影。 瑶华和甄採薇正在树荫下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流荧快步走来,她面带喜色,手里执着一封信,「娘娘,陛下有信来!」 瑶华急忙打开,信纸上是萧衍割金断玉般的笔迹,「山长水远,盼君入梦。日暮天涯,与君同归。」 笑意从唇边蔓延到眉梢眼角,瑶华整个人都焕发出温柔喜悦的神采。短短十六个字,她看了许久,才慢慢的叠好信笺放入怀里。 抬起头,对上甄採薇诧异的表情,她的大眼张得圆圆的,好像瞧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怎么了?」瑶华含笑问。 甄採薇忙收起好奇的神色,「公主,你笑起来可真好看,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高兴的笑,想来必是梁帝陛下说了甚么好听的话吧?」 瑶华大大方方回道,「是呀,我出来了几日,他说想我了呢。」 「哇!」甄採薇感嘆一声,笑盈盈的,「看来梁帝陛下一定对你非常非常好。」 瑶华点点头,语气充满了柔情,「他对我是极好的。」 「公主,说句僭越的话,原来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和他这么好,都说你们联姻是为了……」甄採薇立刻发现自己说漏嘴,忙啪啪的轻拍脸颊,「我多嘴了,该打该打!」 茗香笑着说,「甄小姐,开始奴婢也和你一样的想法,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陛下对公主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甄採薇欣慰的笑道,「真好!公主,梁帝对你好,我真为你高兴。」 正说着,钟安推着叶临风进院。 叶临风看到她们笑得开怀,遂打趣道,「你们这么快就成为好姐妹了,瑶华,你都把我忘了!」 甄採薇高兴的对他说,「梁帝给公主鸿雁传书,不知道写了什么悄悄话,公主可喜欢了!」 叶临风微笑道,「还能写什么,必是说想她了。」 「你猜得真准!」甄採薇露出喜悦的眼神,目光便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瑶华看得明白,起身说,「採薇,你先陪着临风说说话,我去给梁帝写封回信。」 她叫着流荧和茗香进殿。 钟安极有眼色,马上说忘了拿东西,要回流光殿一趟,还未等叶临风答应就跑了。 叶临风也没觉什么,望着院子里郁郁葱葱的花木不作声。 甄採薇的面颊却慢慢红了,嗫嚅着张嘴,见叶临风专注地瞧着一棵牡丹,又不好言语了。 日光射在叶临风的月白银丝纹绣锦袍上,银丝绣的祥云发出细碎晶亮的光彩,晃得甄採薇微微失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她原是尚书府最娇贵的大小姐,都说她是丰京城的大美人,父亲更说她是最美的芍药花,可为什么面对他,她连开口的勇气也没有? 叶临风回眸时,发现甄採薇怅然若失的表情,不禁奇怪,「你刚才笑得挺开心,怎么这会子要哭了一样?」 「我哪有?」甄採薇站起来,走到他的轮椅后头说,「太阳晒着你了。」 她推着他到树荫下,特意让他对着牡丹花丛的方向。 叶临风扑哧一笑,「你让我对着这片叶子做甚么?那边蔷薇开得那么漂亮,我要看花。」 她忙又将他推到蔷薇花前的树荫下。 「听说你喜欢芍药花,这里可一株都没有。」不说话便是难堪的沉默,叶临风只得没话找话。 「是,其实我什么花都喜欢的,只不过父亲喜欢芍药,还总说我像芍药花一样美,府内又栽种许多芍药,所以京城的人都以为是我喜欢呢。」 她耐心解释,说完了却觉得自己话多,会不会惹得他厌烦? 叶临风倒没有烦,似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道,「这样啊,芍药是挺美的。」 甄採薇也跟着点头,又觉得他说得不明不白,芍药美,那她呢? 第112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清风 甄採薇站得笔直,咬着唇琢磨叶临风的话。 虽在树荫下,可正值酷暑也容易乏累。叶临风温声提醒,「你不进殿里么?里头凉快些。」 听在甄採薇耳里,像是要赶她走,她头脑一热,说,「我不怕热,我想陪你呆着。」 叶临风就怕她说这些话,登时不自在起来,他也怕热,一不自在更觉得热。但也不好叫她推着他,便默不作声,暗道着心静自然凉。 甄採薇说出那句话,登时脸就红了,见他不出声更是窘迫,慌不迭说,「我去拿把扇子。」 她匆匆进殿,瑶华正在书案边看书,问道,「要拿东西?」 「嗯,我找把扇子。」 茗香忙去拿,瑶华却叫住她,亲自去内寝拿了一把缂丝团扇。 「此扇送你。」 甄採薇接了就走,连道谢都忘了。 回到叶临风身旁,她轻轻地摇晃扇子。 舒爽的凉意拂来,叶临风一怔,她是娇小姐,怎能让她为他扇风? 「你自己扇就好,不用管我。」 甄採薇遂将扇子递他,「那给你扇吧,我不热的。」 叶临风接过来,随意瞥了眼扇面,又仔细看一眼,是清雅的玉兰花和两只凤蝶。 秦王府里栽种得最多的就是玉兰,这不会是巧合,必是瑶华给她的。瑶华啊瑶华,她要想做件事情,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瑶华静观人世,甚么都看得明白,只是不将琐事放在心上。但她对甄採薇的事上心,倒使她多了许多人情味,其实她做这件事也不是为了甄採薇,是为了他。 他随手扇了扇。 清风徐来,竟带着玉兰的清淡香气,燥热的心也静了下来。 能让瑶华喜欢的人必有过人之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甄採薇。 她的五官精緻而舒展大气,喜爱穿绯色、湘色这样鲜艷的颜色,性子又活波,犹如一朵怒放的芍药,美艷而热烈。 此时,她安静地站在身侧,看他的眼神深沉而专注,含着浓浓的情意。 叶临风勐然发觉,一直视她为黏人爱哭的小妹妹,避之不及,原来她已经长大了。 「宫宴那夜,你同公主说了甚么?怎么还哭了?」 他冷不丁问。 甄採薇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脸又红了。不愿骗他,又无法直言,便嗫嚅着不回应。 叶临风微笑着,声音像风一样轻柔,「你不会是说要嫁给我吧?」 甄採薇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只是跟公主说,我想要陪着你。」 叶临风皱了皱眉,还不是一个意思么? 甄採薇发现他没有生气,也觉得惊喜,又生出了勇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我会经常陪着你的。」 叶临风无奈地嘆口气,这人怎么没有女子的矜持?现在全京城都在传陛下要为他俩赐婚,她还要陪着他?那他真是百口莫辩、非娶她不可了。 「不用,你陪着公主就好了。」 又被拒绝了呢……甄採薇的双眸黯了黯,但马上又恢復了明媚,公主说时日方长,不要急。反正他十八,她十六,等得起。 她沉默着,叶临风还以为她不高兴了,想来是他拒绝得太直接了,但也不愿安抚她。 瑶华出殿时,就望到这样一副景象,两人安安静静垂着头,像被烈日晒蔫的花枝。 她暗笑两声,缓步上前,「临风,再过两日永泰就要走了,我也要离开,难得採薇也在,要不晚上咱们出宫去转一转?」 叶临风笑应,「好呀,你想去饮酒赏舞呢,还是乘船游湖?」 瑶华摆摆手,问甄採薇,「採薇,你想要做甚么?」 甄採薇摇头说,「没有呢。」 瑶华提议说,「那咱们去秦王府赏荷花吧?」 叶临风哭笑不得,「费那个劲,还不如在宫里呢。」 瑶华放软了语气,笑吟吟道,「宫里可没有那么大的池子,採薇会做香濡饮,正好用你府中的荷花。」 她马上叫茗香备车,说走就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到了秦王府,甄採薇便叫茗香陪她去摘些荷花。 叶临风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无奈道,「瑶华,你让她进宫就算了,如今还让她来我府中,传了出去,我可真说不清了。」 瑶华笑吟吟道,「怕什么呀?她又大方又有情趣,待我走了,你叫她来陪着你。」 叶临风的脸色沉了沉,真是懒得理她。 瑶华见他有些生气了,便敛起笑容,蹲在轮椅前低下声去,「临风,她是个好姑娘,本来你们也是青梅竹马,你又最体贴温柔,为何要对她有偏见呢?你也不用想那么多,和我都能相处,和她肯定也可以的。」 叶临风嘆口气,低低的声音里带了两分幽怨,「瑶华,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或是觉得我可怜,才非要把她推给我?」 他最怕她会可怜他,那样的话,他才会自苦。 瑶华的心勐地一抽,眼底划过沉痛之色。 她当然对不起他,但并没有可怜他,他有他的骄傲,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他的双手叠放在膝上。 瑶华嘆息着,忍不住伸出手去,刚触到他的手,就被他回握住了。 叶临风凝视着膝上交握的手,她的手冰凉如雪,他握过几次,没有一次是暖的。 一开始,他只是心疼她,想要给她温暖,谁知后来会喜欢上她。在固守传统的文臣眼里,这是乱伦,禁忌,见不得光的罪孽。 但他并不羞愧,也不害怕,谁知命运弄人,她的心里早就有了别人。 现在,她只想把他推向另一人。 「临风,我说过,你要是不愿意成亲,一个人也可以。但採薇让我想到了自己,你知道吗?萧衍登基后没有去天阙找我,一想到他会娶妻生子,而我在天阙孤独终老,我恨不得从仙人台跳下去一了百了。那种无望的痛楚,就像世间失去了光,我在黑暗中挣扎沉沦。採薇她……她对你也是一样的,她认识你许多年,心里只有你。」 叶临风紧紧握住她的手,她不知道,无望的痛楚,他日夜承受。 瑶华察觉到他的悸动,他握得这样紧,甚至让她有点疼,可是她无法挣开他。还能给他什么呢? 她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她知道你对我的心思,但她没有怨我,也没有放弃你,这份心意很珍贵……临风,不要觉得她有所图,也不用有负担,就顺其自然吧。咱们还这么年轻,以后会怎样,谁也预测不到……」 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她便住了口。 流荧一眼就瞧见瑶华和叶临风的姿势亲密,瞧见他们紧握的双手。她俏丽的丹凤眼微眯了眯,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犹豫着停住脚步。 见瑶华回头,她才继续上前,将手里托着的锦盒呈上。 「甚么东西?」 「娘娘,这是夜卫呈来的,说是有人专程送给娘娘。」 瑶华松开叶临风的手,起身瞥了一眼。 一只精美的黑漆长盒,盒盖上嵌着妖娆绝美的螺钿花纹,曼珠沙华,别名彼岸花。 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刘恩 瑶华嗤笑一声,接过盒子就要开启。 流荧生怕盒子里有暗器毒物,忙出声阻止,「娘娘小心!」 还未说完,瑶华已从盒里取出一把铁骨扇,手一抖展开,白底扇面上绘着疏影横斜的绿萼梅,还龙飞凤舞的题了李之仪的词,「天然标韵,不与群花斗深浅」。 瑶华哑然失笑,将扇面展示给叶临风看。 叶临风也感到讶然,含笑问,「谁这么有心弄这样雅致的一件杀人利器,特意给你送来?」 北冥的迎亲队伍今日上午才到达丰京,下午就将锦盒送至秦王府,夜冥的探子倒也不是等闲之辈。瑶华扑哧一笑,收起扇子随手递给流荧,「你拿着用吧。」 流荧接过放回盒子里,委婉道,「多谢娘娘,但属下习惯用剑。」 瑶华不以为意,「你看着处理了吧。」 叶临风扬起眉,揶揄道,「看来不是梁帝送来的……」 瑶华到他身后推动轮椅,岔开了话,「去看看採薇她们好了没。」 走了没多远,就看到甄採薇和茗香的怀里各捧着一大束荷花,笑语盈盈迎面走来。因着天热,两人出了层薄汗,脸颊白里透着粉,如怀里的荷花苞灵动鲜活。 甄採薇吩咐一旁的侍女取花瓶插花,永珠忙带着两个侍女去了。 瑶华推着叶临风向身旁沁香亭去,笑吟吟说,「咱们先歇会,等着採薇做好吃的。」 茗香忙道,「怎能让甄小姐一个人忙活呢,奴婢去帮忙打下手。」 甄採薇清脆笑道,「请公主稍等一会,很快就好了。」 沁香亭彩绘斑斓,亭外有一座比亭子还高的假山,假山上古藤苍翠,山脚几株古朴的丁香花仍花繁色丽,芳香袭人。 瑶华和叶临风坐在亭中,慵懒又惬意。 不多时,永珠抱着一只硕大的白釉花口尊过来,里头插着荷花,她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 叶临风直嘆气,「这里花香馥郁,你再将它抱了来,岂不是冲撞了荷花的清雅?」 永珠小声嘟喃,「这是甄小姐顶着大太阳摘的,当然要摆出来了。」 「那么多屋子,就没有摆的地方了?」叶临风一脸无奈。 永珠也不理睬,对瑶华解释说,「公主,你们又不在府里住,这么好的花摆在书房或是卧房里,多可惜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瑶华含笑点头,「你说得对,就摆这里吧,等晚间回宫,记得给我带上。」 永珠乐呵呵答应,「忘不了!」 看来王府的侍女也喜欢甄採薇,瑶华看着叶临风,忍不住笑,「多么美的花,多么好的美人儿呀!」 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叶临风也笑了,「这么好的美人儿,你带回帝京好了,请梁帝封个高位。」 瑶华顺手抽出一枝莲蓬,慢慢剥莲子,边剥边说,「如此美人,封个什么位分好呢?贵妃,还是夫人?」剥出两颗洁白的莲子,她递一颗给叶临风,笑道,「有了,封个芙贵妃好了!」 叶临风拍拍手贊同,「甚好,你们姐妹情深,尽快为梁帝开枝散叶。」 瑶华将空莲蓬掷于桌上,抿着唇笑了,「萧衍么……他不会的。」 萧衍……说出他的名字,她忽然就很想他。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他去了北方见到五师兄,提起她,不知他们会说些什么。 她微笑着沉默了。 叶临风望着她出神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萧衍。她虽常对他们笑,可眼底总是透着疏离冷漠,只有萧衍才能让她真正动容,焕发出不一样的神采。 他轻嘆口气,盯着娇艷欲滴的荷花,眼前浮现出甄採薇抱着荷花的样子,甄採薇…… 他忽然叫了一声,将瑶华吓一跳,「怎么了?」 「烦死了,瑶华,你真是烦死了!」他突然瞪她一眼。 瑶华左右看看,什么事都没发生,真是莫名其妙! 「我怎么了?」 叶临风哼了一声,恨恨道,「都怪你……烦死了!」 直到暮色降临,他们才回宫。 今日甄採薇做了香濡饮,茗香陪着她又做了几道凉菜点心,几人在秦王府用了晚膳。甄採薇自不必说,是极欢喜的,叶临风也没有之前那样排斥她,还夸她做的食物好吃。 是个不错的开端。 瑶华觉得这样很好。 送叶临风回流光殿时,她又含笑道,「临风,我过两日就要走了,走了以后,你也可以和採薇继续来往。」 叶临风答应得干脆,「好。」 他温和地望着她,眼神一片清明无波,看不出此时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她走到殿门时又忍不住回头。 他仍然是温和的目送她。 「临风,你觉得……觉得我冷酷吗?」 她低声问,她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故意漠视了他的内心,确实是残忍而冷酷。 他慢慢地摇头,轻声道,「瑶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瑶华的脸上露出怅惘,下山后,人们都怕她、忌惮她,她实在是想不通,只有叶临风对她最好,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临风,你喜欢我甚么呢?」她直接问出口。 叶临风愣住了,不自然地转开目光,沉默了一下才低喃道,「可能是因为你生得美?」 「就这样?」瑶华愕然地望着他,丰京城里美的人太多了,甄採薇也很美。 「那梁帝有没有告诉你,他喜欢你什么呢?」 瑶华怔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皱了皱眉道,「他喜欢我什么?我是他的小师妹……我们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是最深的……」她点点头,回忆起萧衍说对她好是因为她是瑶华,「应该是这样,等我见到他的时候问问他吧。」 叶临风温柔地笑了。 她真傻,她不知道,她站在那里,别人就只能看得到她,也许是因为她美,但更多的是因为她是瑶华,独一无二的叶瑶华。 「你问问他吧,我也说不好,也许是因为你很美,武功又这么高,还冷冰冰的不理人,就像冰山上的雪莲,谁见了都想摘下来带回自己家珍藏。」 他以说笑的口吻说出来,也没有说得很明白,瑶华撇了撇嘴,「算了,不问你了,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你。」 叶临风微笑着挥手,「快回去吧。」 回到昭阳殿,望见御前的刘公公在殿门口候着。 「公主殿下,陛下命奴才给您送解暑的甜汤来。」 刘恩满脸堆笑地迎上几步。 「多谢。」瑶华颔首道。 「公主折煞奴才了!奴才也派人送去流光殿了。陛下特意嘱咐,暑天闷热,公主要注意休养,冰也先可着昭阳殿来。」 瑶华素来不将阉人放在眼里,虽然刘恩是大总管,她也没有多加留意。 「请公公将本宫的谢意带回给父皇,今夜本宫就不出门了,明日再去紫宸殿向父皇谢恩。」 刘恩仍是堆着笑,脚却没有动。 瑶华轻瞥一眼茗香,茗香忙进殿拿来一块白玉镂雕双虎环佩,玉佩的玉色莹润细腻,难得的是洁白中泛出微红的光芒,十分夺目。 刘恩也不加推辞,大方地接过来摩挲着,「当年奴才还只是一名小太监,因为还算勤快,皇后娘娘便提拔奴才去了紫宸殿侍候陛下,如今一晃就二十年了,真快哪!」 瑶华的眼里慢慢浮现一抹笑意,挥了下手,茗香忙和流荧带着人出去了。 瑶华坐到椅上做了个手势,「公公请坐。」 刘恩连忙道,「奴才不敢。」 瑶华微微而笑,「你是我母后的故人,当得起的。」 刘恩才堪堪坐到椅子边,身子仍向前倾着。 「公公,本宫远嫁梁国,虽说也有几位弟弟妹妹,但你才是离父皇最近的人,真的是有劳你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侍候陛下是奴才的本分,公主远在别国也可放心,奴才定会尽好本分的。」 瑶华嘆道,「有公公在,本宫很放心。说起来,本宫从未见过母后,这是本宫最大的憾事,倒羡慕你们年岁长的,还见过她的音容笑貌。」 刘恩长长地吁一口气,语气里含着深切的怀念,「奴才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当年奴才人微言轻,总想着报效娘娘,却也使不上劲。如今奴才当上了大总管,可一想起娘娘哪,这心里头就堵得慌……唉!只能等奴才入了土再去侍候娘娘喽!」 他的眼里含着悲切,瑶华头一回正眼打量他,也不知他是真的怀念还是作伪,便没有出声。 刘恩很快收住话头,站起来朝着瑶华躬身行礼,「奴才今日嘴瓢了,说了些有的没的,还请公主恕罪!奴才得赶回去侍候陛下,得空了再来拜见公主。」 瑶华嗯一声,抬高了声音,「茗香,送送公公。」 刘恩忙阻止,「公主不必对奴才这般客气,请茗香留步吧!」 茗香仍是送他出去了。 过了片刻,茗香进来道,「公主,刘公公是陛下跟前最得脸的,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今日这是什么意思呢?」 瑶华也不明所以,笑了笑道,「现下也说不好,再看看吧。」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喜事 八月十日,是永泰公主离宫的日子。 送亲队伍由礼部尚书吴宽率领,侍从、工匠技师、家奴等近千人的队伍,加上嫁妆车队,一直从紫薇城连绵至几个街道外。 正午,正德帝亲自将永泰公主送至承天门外。 永泰拜别君父,登上厌翟车,在礼乐声中随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驶向北方。 出了大齐边境进入北冥的庆云州,此时正是最美的夏日,空气纯净,繁花遍野。 队伍歇息时,刘侍郎望着一望无际的美景贊道,「北冥之景如梦似幻,真是令人神往。」 叶慧媛也出了马车,仰望着湛蓝的天空,神色染了些幽怨,「景色虽美却时日太短,很快就会大雪冰封,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 北冥迎亲的建威将军爽朗地笑道,「公主,你们南方人总觉得北冥冰天雪地不好,其实我国也有春秋四季。虽说冬日稍长些,但冬日雪景壮丽,也很不错哪。」 「是呀,入乡随俗,我也得慢慢习惯寒冷的气候了。」 刘侍郎道,「公主为两国友好做出贡献,陛下深感欣慰,会不时遣人来探望公主,请公主安心。」 「故土家园,我是一併抛却了。」叶慧媛笑得柔和,眸光却暗了下去。 刘侍郎连忙开解她,「长公主也远嫁梁国,仍不时回大齐。公主日后思念家乡,只消玄幽王同意便可以回来,大齐永远欢迎公主。」 这种场面话叶慧媛也听得出。联姻别国的女子,除非夫亡无子,否则没有回母国的先例,除了瑶华。 她笑着不答,过了许久才低低嘆息,自言自语道,「谁能和长公主比呢……」 五日后,送亲队伍到达北冥的都城会宁。北冥的国相殷荣亲自来接,带领他们至会宁城郊的行宫九幽宫。 还有两日才到婚礼正日,众人有条不紊的安置收拾。刘侍郎等人与北冥的官员交接商议,务求婚事办得尽善尽美。 只有叶慧媛闲来无事,瞧见花园中花团锦簇,许多是从未见过的品种,大感兴趣,遂与贴身侍女在花园中流连欣赏。 一丛数十朵紫花红蕊,在微风吹拂下左右摇曳,叶慧媛观察了片刻轻声问,「这是何花?恍若精魅,也太美了!」 「奴婢也不晓得,从未见过呢。」侍女答。 又有数株繁茂花树,开满碗大的蓝色花朵,花朵的花瓣层层叠叠,散发出怡人的清香。 叶慧媛忍不住伸玉手托起一朵,弯腰闻了闻花香,深深着迷,「这又是何花?如此美丽的蓝色花朵真真是太少见了!」 两名侍女也凑上去嗅了嗅,嘆道,「这许多花咱们头一次见,奴婢真的是孤陋寡闻了。公主,虽说北冥苦寒,可这夏天的景色真美呀,而且天气凉爽,不似丰京那般热气蒸人。」 叶慧媛温柔地点头,「有好就有坏,咱们慢慢的习惯就好了。」 两丈开外,一花奴正在给花浇水,突然走近来恭恭敬敬道,「公主殿下,您看的那紫色花朵叫旖旎紫菜,此花还可以入药,专治上火口苦。那蓝色花朵的因为花期很长,从初春到深秋都开花,所以叫无尽夏。」 蓦然遇陌生男子搭话,叶慧媛警觉地打量他。见对方是个上了岁数的寻常花奴,且说的皆是花名,才放下心来。 「还有许多花,劳烦你一一跟我们介绍介绍。」 花奴连声答应,引着她们挨个看去,「这蓝紫色的叫绿绒嵩,看着很小,土底下的根扎得可深了。这全株绿色的叫苞叶雪莲,南方绝没有,其实北方也不常见的,因为花朵像茶苞一般……」 两日后吉时降临。 内监将彩轿陈于会仙馆的中堂。 叶慧媛盛装打扮,身穿大红色的礼服,头戴九翠四凤冠,在女官的服侍下款步上轿。她坐好好后,女官放下大红绣金凤的盖帘,将新娘的仪容遮得严严实实。 赫赫仪仗,簇簇随扈,从九幽宫到玄幽王府的路上,围观的人群如山如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半个时辰后到王府正门外,仪仗方停。 几十名女官随彩轿一直到玄幽王的住处清水阁,侍候公主下了轿,簇拥着她进入阁中婚房。 等候在此的北冥命妇按品大妆,一个个喜笑颜开,拥着玄幽王与公主举行合卺仪式。 玄幽王夜冥着绛纱九蟒袍,头戴通天冠,冠上镶着白玉和十三颗龙眼大的东珠。他本就容貌绝艷,今日更是秀色逼人。 公主清丽淡雅,也是难见的丽质佳人,却生生被比了下去。 命妇将两半卺盛满佳酿,双手呈与新郎新娘。 夜冥露出一抹轻笑,冰雪般的容色瞬间柔和,举起酒轻声道,「公主,请。」他一饮而尽,将半卺倒扣于桌上。 在他的潋滟眸光注视下,叶慧媛心跳得厉害,忙举广袖遮面,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半卺后,她羞得低下头,许是酒劲太大,雪腮染上了一团绯红,娇羞无限。 命妇女官们开颜欢笑,一句接一句的说起早生贵子、多子多孙的吉祥话。 叶慧媛的手指无措地绞着,羞得脖颈耳根都红了。 夜冥很欢喜的样子,一直微笑着望着新娘,片刻后才说,「还请公主稍等片刻,父王与各位兄长、朝臣今日都来府中祝贺,我还需去宴中招待全礼。」 叶慧媛才抬眸望他一眼,又马上垂下眼帘,小声道,「好的。」 夜冥迈出房门时,又回头轻声嘱咐,「今夜外头很吵,请公主勿出房门,安心在此等我回来。」 叶慧媛也不敢看他,羞涩地点了点头。 命妇扶她端坐于喜床上,逐渐退出去,只余下几名贴身侍女。 一侍女悄声笑道,「公主,驸马爷生得好容貌,您现在可释怀了吧?」 叶慧媛抿着唇,慢慢绽开了愉悦的笑容。 那日,她在花园中听着花奴介绍各种奇花异草,不时赞嘆两句。 花奴介绍完毕,突然朝着她躬身低语,「公主,玄幽王担心您初来乍到会水土不服,特命奴才于花园中恭候。要是您有什么需要,命人来召唤奴才即可。」 她能有甚么需要呢,所有的事都被安排得妥妥贴贴,只是她素未谋面的夫婿能想到她,心里不禁生出了感动和欣喜。 一直好奇她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关于他,只听得零星的言语,她忐忑而担忧。未曾料到她的夫婿竟是这样俊美温柔的人,纵使今后远离故土家人也觉欣慰。 她的唇不自觉地扬起,唇边溢出满足的轻嘆,待会就能见到他,只盼时间能过得快些,又盼这美好的时间慢些过去。 玄幽王府悬灯结彩,笙箫鼓乐之音通街越巷。府中广设宴席,北冥大王、诸亲王郡王、大臣和京中二品以上官员、命妇尽皆赴宴。 觥筹交错,喜庆喧嚣。 夜冥满面春色,端着金錾龙凤酒杯一桌桌敬来,一杯杯美酒全部咽下。他白皙的脸庞染了酡红,清冽流光的双眸不再冷漠,蕴含着迷离的笑意。 北冥天色暗得早,虽是夏日,戌时天已黑了。 到了戌时二刻,还有近半宾客的酒未喝。夜冥告饶的摆了摆手,哈哈大笑说,「不行了,不行了!小王真得去醒醒酒了,请诸位稍等片刻,小王很快就回!」 两名侍从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出去了。 北冥大王夜渊的酒量极好又兴致勃勃,臣属接连着上前敬他,他都痛快喝了。 等了近两刻功夫,仍未见夜冥回来,他不耐起来,招唿身旁的二王子夜羽,「老二,去看看老四酒醒了没,喜宴还没结束,他这个新郎官是不是都醉得出不来了!」 夜羽忙带着一名侍从离去,他的脚步微见踉跄,被凉爽的晚风一吹顿时清醒少许。走着走着,他忽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怎么路上有这么多的人? 第115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血夜 夜羽已然微醺,张望几眼还未看出名堂,夜冥从对面缓步行来,打乱了他的思绪。 「二哥,你来寻我?」 夜冥双目澄澈,步伐稳健,绛色婚服平整光滑,不见半点凌乱。 「父王等得久了,叫我来看看你,新郎官可不能总不露面呀!」 「我刚醒了酒,走吧,咱们一道回去。」 夜羽不疑有他,转过身就走。突然后背一凉,紧接着心口疼得要命,他惊骇低头,一把利剑从心口穿出。他唿喊救命,但喉咙里只发出嘶哑的咕哝声,还没看清楚兇手是何人,眼前骤然全黑了。 宴中,宾客们举杯欢饮,忽听见一道惊慌的唿喊,「父王……父王!不好了!」 夜冥飞跑进来,直冲到夜渊身前,迭声禀道,「父王!齐国和梁国勾结,趁着送亲,他们派出刺客潜入会宁,儿臣刚去清水阁,永泰公主不见踪迹,玄甲军已经包围王府了!」 正说着,厅外传来疾奔唿喝声,「有刺客!有刺客!」 夜渊骤然色变,重重撂下酒杯,酒液溅了他一手,「玄甲军?」 宾客惊唿着向夜渊的方向靠拢,苦于未带兵器,只得将酒壶银筷举在身前。 「保护大王!」夜冥叫道,「唰」抽出腰间的长剑,「父王,王府后花园有一道小门,咱们从那里先出去?」 夜渊冷厉的眼神如苍鹰一般,凝在他的剑上。 夜冥脸色苍白,连忙调转剑柄,双手呈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夜渊并不来接,盯着他一动不动。 沉重的压迫感令夜冥垂下眼睫,极力保持镇定。 夜渊终于开口,「从小门走,你带路!」 夜冥心内一松,在前引路。 大厅外,禁卫军、王府护卫和黑衣刺客激烈搏杀,夜渊瞟都未瞟,在禁卫军的拥护下随夜冥向王府后院去。 未走多远,不知从哪涌出的刺客又杀气腾腾包抄过来。 很快就有人发现刺客精于刺杀,所出招式不像训练有素的兵士整齐有序,而是各出其招,竟像江湖人士。 手无寸铁的宾客很快落于下风。 夜渊边走边下令,命身旁的大将军立刻封闭都城,禁卫军全力擒拿刺客,令铁林大军整装迎敌。 片刻后仍未到小门,他焦灼地望向夜冥问,「到底怎么回事?齐国的送亲队伍怎会混入玄甲军?」 「儿臣猜是梁帝捣的鬼。」夜冥恨恨道。 「哼,就叫他们有来无回!」夜渊冷笑几声,他虽心急却并未乱了阵脚,冷静后立即发现疑点,「齐国跟梁国是死敌,怎还能被玄甲军混进送亲队伍?叶楚南不至于和梁国勾结罢?」 夜冥心神一颤,忙回道,「儿臣也只是猜测,还没有实证。」 夜渊脚步一顿,吩咐身旁的禁卫军统领,「抓活的,孤要严审!」 统领遵命。 夜渊环视四周,王储和三王子都在,单少了夜羽。 况且,送亲的刺客也忒多了些。 他立即停步,眼中迸发出阴沉的寒光,沉声问,「老二呢?」 夜冥刚应一声,「父王……」 前方又奔来一群刺客。 「护驾!快护驾!」王储高唿。 倒下的禁卫军越来越多,但终于望见前方的小门,穿过一片花坪就到。 夜冥放慢步伐,余光盯着步履匆匆的夜渊。成败在此一举!他心一横,手中长剑调转了方向,攻向身旁的禁卫军。 兵士反应不及,连着五人被击毙。 「竖子!是你!」夜渊眼里的错愕一瞬即过,马上喝道,「夜冥谋逆弒君,就地诛杀!」 禁卫军和臣属攻向夜冥,但招招攻势皆被他避开。他的剑法奇诡刁钻且速度极快,兵士一个个倒下,但他对臣子又手下留情,并不取他们的性命。 此时,几名臣子竟倒戈护他,其中就包括禁卫军副统领赵阳。 夜渊眼都直了,恶狠狠地指着夜冥,喘着粗气怒喝,「你……你瞒得好紧哪!」 三四丈外就是院墙,窄窄的小门紧闭,出了这道小门就能逃出生天。 三十来名禁卫军捨命厮杀,护着夜渊逼近小门。 正在此时,院墙上飘进一道黑影。 她的剑急如电闪,凌厉狠辣,配合夜冥将三十来人全部击毙。 玄幽王府内局势已定。 王府护卫层层侍立,几百名宾客伤的伤死的死,被黑衣刺客团团围住。 王储和三王子受伤被擒,起先还高声咒骂,很快发现形势不对,开始声泪俱下地劝说夜冥顾念兄弟情意。 「闭嘴!」夜渊怒吼。 他怒极反笑,斜睨着夜冥。 「孽子!往日你装病不出,原来尽是演戏!我夜家怎会出你这么个虚伪至极、阴毒卑劣之人?」 夜冥却面如春风,轻笑质问,「虚伪?你将我母妃折磨得生不如死,还以国号冠我之名,论起虚伪,谁及得上你呀?我子承父业,承得还不错吧?」 「孤没有你这样的儿子!」夜渊连声冷笑,「你想谋权篡位?休想!孤早已立下传位诏书,你与王位永远无缘!」 「甚么有缘无缘?你们都死了,就与我有缘。」 夜冥慢悠悠说着,走至王储身前,手起剑落,王储的头骨碌碌掉落,在地上滚了几转才在夜渊足边停住。 夜渊粗重地喘息,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双颊的肉都在抖,指着夜冥暴喝,「你……畜生,孽障!」 三王子也骇得怒骂,「畜生,夜家没有你这种人!」 瑶华出手狠绝,但从未取人首级,夜冥一剑削下兄长的头,她暗暗皱了皱眉, 夜冥站到三王子身旁,幽幽地问,「三哥再去了,您还能立谁呢?」 夜渊双目猩红,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往日他瞧不上这个孱弱内敛的小儿子,悔之晚矣。 夜冥却低低轻笑,剑光闪过,三王子的头也滚落在地,血喷溅一地。他白皙的面容上也染了几点血渍,仍是轻柔地笑着,犹如地狱来的嗜杀妖魔。 夜渊晃了几晃又极力撑住,狞笑着盯住他。 往日,他就总用这种眼神看夜冥,此时,又不自禁地流露出同样的厌恶和蔑视,且越来越浓。 夜冥勐地双眸紧缩,上前两步,握剑的指骨因太用力轻颤着。 「殿下,他毕竟是你的父王,你出手会违背父子人伦,我替你出手罢?」 乍然听到女子声音,夜渊一震,转眸打量瑶华。 她穿了身男子的黑色窄袖锦袍,长发高高束起,殊丽的眉目间笼罩着冰雪气息,就跟死人一般毫无声息。方才未留意她,其实她轻盈曼妙的身姿一看就是女子,只是此间怎会有女子? 她的服饰和配剑并不显眼,但如此绝色和武功,夜渊微一思忖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 「哈哈哈!」他纵声长笑,「你是齐国的长公主?你俩竟勾结到一起?哈哈哈,原来是你们!你们做下这般恶事,就不怕报应?「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必定会不得好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夜冥轻举起剑,看血从剑尖蜿蜒流下,笑得温柔又愉悦,「我们死不死,得很久以后再说了,眼下您却活不成了呢。」 「呸!」夜渊朝他啐了一口。 「快给我一个痛快罢!呵呵,你俩真是绝配,阴沉沉的容貌,一般的黑心肝!不过你们别做梦了,我变成厉鬼也会诅咒你们,睁大眼看着你们怎么灭亡!」 他笑得够了才高昂起头,双手负在身后,再也不瞧他们一眼。 夜冥仍是澹然微笑,喜庆的大红龙凤图宫灯发出红光,照在他昳丽的脸上,慑魄惊心。 他望着夜渊慷慨候死的神态,眼神渐渐凉薄,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举起滴血的剑。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慕妃 瑶华伸手压下夜冥的剑,用极轻的语气说,「自尽、幽禁或流放,有的是法子。」 「他该死。」夜冥吐出三个字,眼中寒凉一片。 银光微闪,夜渊直挺挺倒地,发出重重一声闷响。 一剑封喉,干脆利落。 夜冥盯着脚边的尸体,长长的羽睫遮住他的双眸,也掩住了他的情绪。 瑶华收了剑,随他望着地上的尸体,手刃至亲之人,任是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她体贴地等了片刻才偏头露出微笑,「恭喜殿下得偿所愿,从此刻起你就是北冥的君王。」 夜冥这才抬眸看她,眸中光芒流转,「长公主说得极对,得偿所愿,我终是得偿所愿……」他的笑声轻柔而悲凉,总也止不住。 瑶华生出一丝不忍。 一夜之间,父王兄长全部丧命,只怕从此以后,他的心再难有自在的一日。 她的情绪也低落下去,转身欲离去。 夜冥却唤住她,「长公主,我还需留下善后,待此间事了了,我在九霄宫恭候你的凤驾。」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柔柔的像晚风拂过,「说来有些羞惭,这会宁城中,我只盼着你一人的祝贺。」 「好。」瑶华持剑离去。 翌日清晨,瑶华只歇得片刻便听流荧来报,有人求见。 除流荧和银楼,还无人知道她在这里,她惊讶出门,却是陌生的北冥男子,持一把墨色铁骨扇。 「公主殿下,殿下请您入宫一叙。」 瑶华深觉诧异,夜冥这么快就要见她,但她也急于知晓昨夜之事如何收场,遂同此人一道离去。 不同于南方的朱墙明黄琉璃瓦,九霄宫顶的琉璃瓦是深碧色,朱墙碧瓦,花枝楹梁。 瑶华握紧神影剑,穿过长长的宫道,到达一座深深宫邸,宫门上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仙灵宫」。 夜冥一身白衣,于在宫门下等待。 「殿下事务繁忙,急着见我所为何事?」 夜冥望着她笑了,「禁卫军已控制住会宁,暂时不会有事,我一早请你来,是想请你陪我去看望母妃。」 「看望你的母妃?」 「是。」 他昨夜大婚,今日理应携叶慧媛参拜母妃。 瑶华呆了一瞬才问,「为什么?」 他也不回答,瑶华跟在他的身后迈进仙灵宫的正门。流光溢彩的殿宇,繁茂参天的花木,还有一渠清澈的溪水蜿蜒在花木中,却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活水。 未看到侍应的宫人,瑶华更觉诧异,脚步慢下来。 夜冥回头召唤,「来。」 瑶华警觉地扫视周围,未察觉到杀气,她掩住心里的疑虑,随着他穿过花木流水进入正殿。 昭阳殿和来仪殿已是美轮美奂,而这个宫殿更是穷工极丽,地铺洁白玉砖,每块砖上都嵌着金珠。檀木雕花为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串成帘幕,宝石珠翠做成各式鲜花盆景,哪一盆都是价值连城。 「母妃?」夜冥扬高声音。 未有人答。 他转入内殿,瑶华迟疑一下也跟进去。 鲛绡帐上纹着银线牡丹花,如云山雾海,隐隐约约看到凤榻上躺着一人。 夜冥掀起纱帐,慕妃雪衣乌髮,陷在宽大的凤榻中,对他们的来访毫无反应。 「母妃,儿子昨夜成亲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王妃?」 榻上的人才有了反应,右手微抬。夜冥扶她坐起,瑶华看清她的容颜,赫然一惊。 弯眉细目,宽松纱衣下的身躯细瘦纤长,周身像是蒙着一层薄雾,迷离颓废。 她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怎会这般年轻? 「王妃?」她突然出声,朝瑶华看来。 瑶华浑身不自在,皱眉看向夜冥,夜冥却不解释。 慕妃推开夜冥,赤足下地,快步到梳妆檯前翻寻。 夜冥凝视她的背影沉默良久,才说,「母妃,你可是要寻这个?」 他从怀中拿出一柄洁白的玉如意。 瑶华惊得捂住了口,连忙上前一步,「你怎会有这个?」 慕妃快步过来拿过玉如意,走到瑶华身前握起她的手,扬了扬嘴角露出个清浅的微笑,「好孩子,送给你。」 瑶华越来越吃惊,她的玉如意一直在天阙,怎会到了夜冥手中?但细细看,和她的不是同一柄,这柄更加莹润清透。 夜冥才慢悠悠道,「母妃,她是梁国皇后,并不是我的新娘。」 慕妃骤然身僵,「梁国……皇后?」 剎那间,她的眼里蓄满泪,恍恍惚惚回到床上躺下,又陷入了寂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瑶华都懵了,悄声问,「慕妃怎么了?」 「你见过这柄玉如意?」 「不是这个,是另外一柄。」 「还真有一个?这一对玉如意以周朝的白圭打造,我之前潜入大相国寺就是为了寻找另一柄。」 「我的是梁帝赠的,你千里迢迢的找它做甚么?」 「这是萧德明给我母妃的。」 瑶华露出错愕的表情,萧衍曾暗示过,他的父皇和慕妃曾有纠葛,果真是这样。她心念流转,盯住他的脸欲言又止。 夜冥无所谓的笑着,拉住她的手说,「母妃,她是梁国皇后,不是我的王妃。」 「梁国皇后?真是美……」清泪从慕妃的眼角流下,「他就是为你捨弃了我。」 瑶华惊得愣了,忽听得夜冥声声冷笑,「母妃还没忘记那个负心人,呵呵,可笑至极!」 瑶华望着他的脸,犹豫着,「你……你是?」 「放心,我不是萧德明的儿子。」他淡淡地嘲讽,「母妃嫁与父王一年以后才有了我,十二个月,一月不差。」 瑶华松口气。 夜冥摩挲着玉如意,眼垂下去。 「萧德明以此为信,骗母妃说要立她为后,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纳了一个又一个妃子,早把母妃忘得干干净净。可怜我的母妃,终年被父王凌辱折磨……」 他忽扬手将玉如意狠狠摔向立柱,登时碎为几截。 慕妃吓得尖叫,蜷缩在凤榻角落里簌簌发抖,「别过来,别……求你了,别过来!」 瑶华瞪夜冥一眼,柔声安慰她,「娘娘,不用怕,他是夜冥,是你的儿子。」 慕妃举起手背遮住双眼,纱衣滑下去,露出纤细的手臂。割伤,刺伤,烫伤……雪白的肌肤上几乎寻不到完整的肌肤,布满了狰狞的伤疤。 瑶华的心蓦地揪紧。 夜冥的眸中凝着深沉的晦暗,看着她俩顿了片刻,然后坐在榻边温柔地说,「母妃,夜渊死了,昨夜,儿子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他死得透透的了。」 一颗泪珠凝在慕妃的眼睫上,如兰花上的晨露。 「他死了?」她痴痴地问,「死了?」 「是,他死了,以后这北冥就是儿子的天下,再也没人能欺辱你。待儿子把九霄宫碾平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夜冥柔柔地说。 他一直冷漠,此时像哄孩子般哄着慕妃,是瑶华从未见过的温柔一面。 瑶华的眼睛也湿润了。 慕妃低低呢喃着,过了片刻竟睡着了,泪水将纱衣打湿一片,湿润的长髮贴在脸颊上,夜冥俯身过去轻轻拂开。 瑶华安静的坐在榻边,想到了明德皇后,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突然,夜冥拉起她的手,惊得瑶华立即甩开,低喝道,「做甚么?」 夜冥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还能做什么?走吧,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出了宫,夜冥对侍女道,「照顾好母妃,别让她出仙灵宫。」 侍女不敢抬头看他,连声答应。 瑶华望着夜冥的侧脸,他又恢復了冷漠,绷着脸目视前方。 「殿下,你带我过来是为了甚么?」 「我筹谋十年,今日终于心愿得偿,总得有人分享我的狂喜。」 狂喜?他的脸上可没有半分狂喜。 「你可知我为何而狂喜?」他停下步子,淡漠的眼凝在她的脸上,「我终于发现了你……从在醉仙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跟我是一类人。」 他开心的笑了,一直笑一直笑。 瑶华盯着他几近癫狂的笑容,过了很久才问,「一类人?」 「我弒兄弒父,传出去后人人得而诛之,只有你陪着我,帮我出手。现在,你告诉我,我是不忠不孝之徒么?」 他逼近瑶华的身前,低下头凝视她,眸光暗了下去。 弒父弒兄就该死么?想到慕妃身上的伤痕,夜渊早就该死。 瑶华迟疑着不开口,她答不出。 「你是雪中绿萼,圣洁无瑕,可是心里隐藏着恶。你是不是也享受杀戮的快感?用手中的剑毁掉厌恶的一切,从此再也无人能欺辱你,控制你。你可以跟随着风,自由自在的飞往遥远的天际,你喜欢这样么?」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眸光如深渊般黑暗无波。 像风一样自由自在? 瑶华渐渐迷离,就像她无数次站在云雾缭绕的仙人台上,幻想跳下去会怎样。如果她没有死,而是像一阵风穿过仙人台,进入另一个自由的天地,会有多美妙? 夜冥低下头,气息拂在她的脸上,他的身上没有薰香的气味,只有冰雪的寒意。 他都要贴到她的脸上了,瑶华勐然惊醒,用力推开他。 「不,我和你不一样!」 她几乎是尖叫,声音大得连自己都惊住了。 她急得想哭,萧衍说她的心里有善,她并不是恶人。 刚刚,差一点就被他蛊惑了。 她立刻向前冲出,身影快得像疾风,从宫道上飞掠而去。 夜冥也不阻拦,看着她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她的气质和母妃像,都是清冷疏离的美人,笼罩着如梦似幻的迷雾和深不见底的孤寂。可母妃是被迷雾困住的美人,而她会化为闪电,噼开迷雾。 杀了恨之入骨的父王,将会宁握在手里,好像也没有想像中的快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忽然,他张大眼,露出狂喜的笑,唿吸因兴奋变得急促。 他终于知道了! 征服她,和她一起随风飞翔,才是真正的快乐。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告白 八月十八日夜,刺客潜入玄幽王的婚宴行刺,诸王子与大王一同被害,玄幽王因去醒酒逃出生天。 北冥只剩玄幽王和和年幼的五王子,五王子年仅八岁不堪大任,故臣僚在国相的带领下支持玄幽王登位。 八月二十一,晴天霹雳传至会宁的九霄宫,晋王、夜渊之弟夜浔集结十五万铁林军从安平东进,号称要剷除篡位谋权之人,为大王报仇雪恨。 夜冥立刻密报梁帝,请梁国出兵相助。 十八万玄甲军从亡燕与北冥交界的朝阳挥师北上。 北冥人听闻玄甲军北上,惊骇莫名,梁国已灭了燕国,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下个目标就是北冥。夜冥竟请玄甲军入境,简直是引狼入室,蠢不自知。 玄甲军蛰伏许久就等这一日,进入朝阳后所向披靡,一路攻城掠地,到达会宁南部的长乐城。 萧衍却收到密信,得知瑶华在会宁,即命文钦率大军备战,他连夜赶往九幽宫。 瑶华正与流荧在花园中漫步,看到萧衍与溯光进来,吃了一惊,低声问流荧,「是你告知陛下?」 流荧嗫嚅着不敢答。 萧衍摆摆手,溯光带流荧离开。 萧衍方问,「你来了会宁为何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在丰京。」 瑶华挽住他的胳膊笑意盈盈,「告诉你一来一回耽误时间,反正你总会知道的。」 萧衍脸色微沉,「瑶华,你真的不知道么,我为什么生气?」 「你不让我来北冥,我……我就是怕你生气,才不敢告诉你。」 「算了,你都在这里了,我生气做什么。」萧衍握住她的手柔声说,「跟我说说,你在这里过的如何。」 瑶华扬手指向各色花卉,莞尔道,「这里景色很美,你看这些花,许多都是第一次见。」 萧衍撇了撇嘴,无语道,「确实美,比御花园还美。但是瑶华……」 瑶华倚在他的胳膊上吃吃笑了,「傻瓜,我每日和流荧赏花,闷死了。银楼让我别出去,我只好在这小院里,软禁一样。」 「白天出不去,晚上出去了没?婚礼那夜,你必是去看热闹了吧?」萧衍点了点她的鼻尖,含笑问。 「哎呀!」瑶华晃着他的胳膊,赧然笑了,「那夜难道你也来了?我跟你说,我刚进了玄幽王府,就看到夜冥将他三个兄长都杀了,他心狠手辣,还要杀他父王,我想这大逆不道之事必须阻止,就……」 「你就把他父王杀了?」 「嗯,他临死前说我和夜冥容貌虽好却蛇蝎心肠,不得好死呢……」 「瑶华,你亲眼目睹夜冥做下大逆不道之事,他岂能容你?只怕他坐稳王位,就会将参与此事的人尽数灭口。」萧衍轻嘆口气。 瑶华靠在他身上,温温软软的撒娇,「知道呀,但想害我也不容易,我不是有你呢?」 见到萧衍,心里像花朵绽放,那夜的血腥场面早甩在脑后,眼里就只有他一人。 萧衍深晓她的性子,孤勇时忘却生死,柔顺时缠绵缱绻,是冰雪与烈焰的融合。他抱着她想,就随她去吧,天大地大,她去做想做的事, 他会守护她。 「夜冥手中没有兵权,晋王又要争位,会有危险,从现在起你别离开我了。」 「好呀。」 萧衍亲了亲她的头髮,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拥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大军营地离浮玉山近,去看看吗?」 瑶华笑颜逐开,「嗯。」 出了九幽宫,萧衍和她共乘一骑向南疾驰。 山脚下绿草茵茵,遍地野花。两人牵手漫步,瑶华一直想要将慕妃的事告诉他,便问,「天璇门可有消息?」 「没有,谁有你消息灵通呢?」 瑶华斟酌道,「萧衍,你父皇和慕妃确有旧情,他辜负了慕妃。」 萧衍并不惊讶,平静问,「你见到她了?」 「婚礼次日,夜冥带我去见她,」她就地坐下,随手采了一朵小紫花,放在鼻尖轻嗅,「她很可怜,夜冥谋逆有一半是为她。」 萧衍静静看着她,她一脸平静淡然,他嘆口气,「他成亲次日带你去见他的母妃,你不觉怪异么?」 「你见了他的母妃就会知道,有些事情见不得光,永泰她……她应该不想知道。」 萧衍的声音沉下去,「瑶华,能不能接受是他和他妻子之间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瑶华转开目光,望向巍峨的浮玉山,炎炎夏日,山顶仍有皑皑积雪。 一看她就是不以为然。 萧衍坐到她的身旁,揽住她的肩,侧头对她说,「瑶华,你不能再和夜冥私下往来,答应我。」 她倔犟地盯着远处,抿着唇不说话。 她的心,萧衍当然清楚,她心里从来没有过别人。她和师兄一起长大,男女之间的不同,她分得不是很清。她不清楚,男人的欲望隐藏得多深,为得到一个女人会使出多么极端的手段。 她太特别,靠近她的人会着迷于她的与众不同,想要将她据为己有。而夜冥那样偏执无情的人,一旦对她有兴趣,将是致命危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等不到她的回答, 萧衍有些失望。 「瑶华,他将他的伤痛向你展露出来,这意味着甚么?意味着他想要得到你的理解,你的慰藉,你不明白么?」 瑶华迷惘回眸,「我的慰藉?」 萧衍嘆口气,她天真的时候还像个孩子。 「没关系,瑶华,你只要不再和他接触,好吗?」他再一次问。 瑶华想了想,终是道出口,「他的母妃和母后同样不幸,我确实动了恻隐之心。」 萧衍定定望着她,只怕她的恻隐之心在不幸的人眼里,是救赎的希望。 瑶华飞快瞥他一眼,抿了抿唇轻声道,」远远看去,他……他和你有几分相似,我总是不忍心。」 萧衍当即愠怒,松开她的肩,嗤笑一声才冷言道,「和我相似?」 她鼓起勇气才说出口,瞧到他紧绷的脸色顿感失落,便不再说。 萧衍心都凉了,因为阳泽和大师兄、二师兄相像,她便带在身边,却入了黑衣人的圈套。如今她竟然觉得夜冥像他,阴沉沉的夜冥像他?匪夷所思! 他抬起她的脸庞,直欲看到她幽深的眼底,「说说,他和我哪里相似?」 他的语气严肃,眸色更是暗沉,瑶华不悦地拂开他的手,转过头道,「萧衍,你担心甚么呢?我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 她的心沉甸甸的,闷得慌。 萧衍又怀疑她! 她越想越气,立即站起来想要走开,却被他拉住手腕。 她稍一用力欲挣开,萧衍却紧紧抓住。 她瞪他一眼,右手忽地扣向他的咽喉,萧衍脸色铁青,弯了腰向后闪避。 他刚直起身,瑶华的掌又击向他的双眼,虽未用内力,也来势汹汹。 「瑶华!」 剎那之间,两人过了十来招。萧衍比她高,力气也大,不愿和她动手,一直让着她。 但瑶华不依不饶,一记「飞鸿踏雪泥」踢向他的腰间。 此时,萧衍仍拽着她的左手腕,微一用力将她拽入怀中。 瑶华立即抬右膝磕向他的左膝,萧衍怕伤到她,并未用力抵挡。左腿突然一酸,瑶华直直地扑了上来。 他带着她齐齐倒地,仍护着她,垫在她身下。这一下摔得不轻,后背传来剧痛,他忍不住轻喝,「瑶华!」 忽地,脸上酥酥痒痒的,她的长髮散开落他身上。 他想要抬头,却僵住不动。 泛着绿光的、锋利的钗尾正抵在他的咽喉处。 他微眯双目静静看她。 瑶华趴在他身上,右手紧握翠玉簪。和他离得这样近,再往前一点点就能亲上他。 她吐气如兰,眼神渐渐温柔,绷紧的身子也软下来。 萧衍松开她的手腕,双臂环住她的腰身,声音低下去,「瑶华……」 瑶华将簪子扔在一边,搂住他的脖颈,头贴在他的胸口,悄不可闻地问,「萧衍,我是恶人么?」 「当然不是,你出手狠绝,但绝不是恶人。」他抚摸她的乌髮,认真问,「怎么这么问?」 「夜冥说我心里有恶。」她抬起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 「瑶华,每个人的心里都潜伏着恶的一面,世上哪有没有一丝缺点的圣人呢?只不过有的人能压制住心里的恶,有的人控制不住或是不想控制,借着各种缘由行恶,所以有了善恶之别。」他将她的长髮捋到耳后,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你是我的瑶华,世上最美好的人。」 她的心安定下来,现出喜悦笑容,深如寒潭的眼恢復了熠熠光辉,「我相信你,萧衍……」 这世上只有他能让她忘了自己是谁,也只有他能让她记得自己是谁。 她抬起头,凝视他被墨染过的黑眸,那里只有她的倒影。 「我爱你,萧衍,你知道么?」说到后一句,她悸动得哽咽了,「萧衍,我爱你。」 她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立即吻住他,付以全部的热情。 萧衍的脑海里空白了一瞬,马上清醒。 他一翻身将她压在下面,「瑶华……」他低低嘆息,暗哑缠绵,炙热的眼神要将她灼伤。 他在她的唇上印上狂热的吻,辗转反侧。直到她在身下颤抖,才轻柔地吻向她的眼,吻去她的泪。 「我也爱你,瑶华,永远爱你。」 瑶华发出一声绵长低吟,每一寸肌肤都与他相贴,唿吸相融。即便这样仍觉不够,只愿与他融为一体,永远也不分离。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涤尘 晋王率领的十五万铁林军骁勇善战,尤其是骑兵,装备精良、锐不可当。 瑶华临到丰京前,已命朔风从渔阳进入梁国,由朔风副统领嵇弦率领一路北上,与大都的玄甲军汇合。 萧衍下旨封凌云为征北将军,银楼为骁骑将军,嵇弦为朔风副将,同征北冥。 八月二十六日,晋王率领的铁林大军到了会宁东二十里处,与玄甲军仅隔三十里。 夜冥命六万禁卫军护卫王都,三军形成对峙之势,一时按兵不动。 二十七日巳时,铁林军率先向会宁进发,铁林骑兵号称铁骑,却遇到了同样骁勇的玄甲军。玄甲军前方是整齐有序的密集步兵长矛方阵,方阵后方是强弓劲弩,两侧是装备精良的骑兵,形成合力。鏖战半日,禁卫军出城相助玄甲军,铁林惨败,晋王率军急速退守东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夏日的会宁碧水绿荫,美景如画。 萧衍与瑶华进入九霄宫,夜冥携叶慧媛在玉芙宫门外恭候,迎他们至浮碧亭。 他对萧衍称,「陛下。」 陛下,却是将自己放在臣属的位置了。 萧衍温和一笑,「恭喜玄幽王心愿得偿。」 夜冥讪笑应道,「陛下与娘娘心有灵犀,皆言小王心愿得偿。」 瑶华从他身旁过去,留下淡淡的梅花香,「殿下蛰伏多年,今日可不就是心愿得偿?」 夜冥的心滞了一瞬,垂目微笑,「确是如此。」 叶慧媛挽了牡丹髻,凤钗斜斜的垂在髻边,窈窕婉约。她的眼神时时落在夜冥身上,满含新妇的娇羞。 夜冥虽神色淡漠,看她的时候也会笑,也是一对柔情蜜意的璧人。 「华阳姐姐,谁会料到咱们竟在九霄宫相聚呢?真是世事无常。」 「是呢,也是咱们姐妹有缘。」 叶慧媛为四人斟满酒,夜冥端起酒杯,「大事已了,接下来虽还有许多事,眼下却可暂缓一缓,在下与王妃敬陛下与娘娘。」 四人饮尽此杯。 夜冥放下酒杯,贊道,「说起来还是娘娘果敢,如果没有娘娘,在下的心愿只怕难以实现呢。」 瑶华仍是淡淡的笑,「梯山架壑,镪负来归,殿下的气魄,我也佩服的。」 「陛下与娘娘的道义,在下感念于心。待在下登位之日就会颁下令旨向陛下称臣,还请您宽限几日。」 「无妨,不急在一时。」萧衍摩挲着酒杯,平静道。 叶慧媛安静听着,已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一剎那的惊疑之后,又为夜冥感到高兴。 瑶华注意到她的安静,对她一笑,「永泰以后就是北冥王妃,担子很重,不过殿下温厚细緻,必会对你很好的。」 「是,殿下对我很好,姐姐放心。」叶慧媛柔声细语。 夜冥温和看她一眼,轻拍她置于膝上的玉手以示安抚。 叶惠媛浑身一僵,双颊热起来。 亭边一丛丛花株开满蓝色花朵,幽香沁心。 瑶华凝神瞧了几眼,侧眸对萧衍道,「你看北冥的花和帝京的不一样,十分别致。这蓝色的不知是甚么花,我最喜欢了。」 叶慧媛笑起来,「姐姐,我刚见到此花也很喜欢,问了花奴才知它叫无尽夏,可别致?」 「无尽……夏?」瑶华轻声念出,「果然别致,花美,名字也美。」 萧衍不觉莞尔,「你喜欢,离开时就带些回去。」 瑶华含笑摇头,「北方与南方水土不同,移回去只怕会不适应呢。」 夜冥爽快地说,「这有何难?娘娘若喜欢,每年夏日来北冥消暑,与王妃相聚。或者在下派人将花送至帝京,这花北冥多的是,要是帝京养不好,不时换新的就是了。」 「倒也不必,由它在此间自在开放,我观赏过即可,又何必非要拥有呢?」 萧衍扬起眉,露出赞许的笑,「你已了悟了呢。」 瑶华含笑睨他一眼。 他们的缱绻情深,叶慧媛也瞧了出来。她娇怯的瞥一眼夜冥,心头划过一丝黯然。这几日,夜冥一直未同她行周公之礼,虽知他疲于朝堂巨变,但……她不是不失落的。 夜冥没有察觉到叶慧媛的失落,他望着蓝色花朵,嘴角微扬。 一阵清风拂过,他勐地回神,起身斟酒。 「当日在丰京湖畔,在下被娘娘曲中的高洁孤标深深打动,才斗胆与娘娘合奏一曲。后来见到陛下,方知世人所说的人中龙凤究竟是何等风姿。在下的际遇并不似传言那般荣宠无双,遇到您二人实乃毕生之幸,这杯薄酒代表在下对你们的钦佩,也是臣服。」 他说得诚恳,眼眶微微泛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萧衍侧眸望瑶华一眼,也饮尽。 瑶华与叶慧媛相视一笑,抬袖遮唇,满饮此杯。 夜冥又执起酒壶,声音满含欢喜,「我真是高兴,十九年来从未像今日这般开怀。」 许是太激动,他换了自称。为他自己倒的酒太满,渗出来打湿了桌面,他笑着摇头,「我真是太激动了,在陛下面前失仪了。」 说完,他端起酒杯一口喝了,再倒。 他的手微颤,叶慧媛体贴的从他手中接过酒壶,为他斟满。 此刻,萧衍于桌下握住瑶华的手轻轻一紧,瑶华随即道,「永泰,殿下太高兴了,你去准备壶醒酒茶来。」 「好。」叶慧媛起身,还未走几步,砰一声闷响,她栽倒在地。 萧衍和瑶华立即起身,疾奔至她身旁。 溯光、流荧和银楼等人也冲过来。 瑶华扶起叶慧媛,她脸上磕破了几处,双目紧闭但气息顺畅,只是晕倒了。 瑶华急问夜冥,「她怎么晕倒了?快传太医。」 夜冥却静静站在亭中,并未出来关心一下他的王妃,也未叫侍从传太医。 萧衍按住瑶华的肩,轻声道,「瑶华,他在酒中下毒。」 他的神色并无不妥,瑶华急了,「你中了毒,甚么感觉?」 「我有些困,不知是甚么毒,咱们速速离开这里。」 瑶华对溯光沉声道,「你们护卫陛下。」她的身影飞起,眨眼之间,神影剑尖指在夜冥咽喉。 「你下了甚么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夜冥幽幽看她,有些困惑,停了一瞬方道,「你怎会无事?」 瑶华拿起酒壶倒杯酒,她对毒物了解甚多,可杯中除了酒香,一点异样也没有。 夜冥也不阻止她,站在一旁皱着眉呢喃,「你也喝了酒,为何无事?」 「哐」一声,瑶华将酒壶砸向他,他没有躲避,胸前被打湿一片。 「瑶华,过来。」萧衍轻唤。 瑶华瞪着夜冥,跺了下脚咬牙道,「今日你不给陛下解毒,别说你心愿得偿,我让你求死不能!」 银光一闪,夜冥躲避不及,剑刃从他左膝刺进,痛得他跌坐在石椅上,仍一声不吭。 瑶华扑过去,手指如电,立即封住他的大穴。 银楼跟在她的身旁,一把拽住夜冥的左臂,将他拽起。 血从夜冥膝盖涌出来,他被封住了武功,歪歪站着。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和害怕,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视他们,呵呵轻笑,「你们走不出去,玄幽王府的三千死士和四万禁卫军集结宫中,纵使陛下和娘娘神功盖世,今日也得留在这里。」 萧衍再次轻唤,「瑶华。」 瑶华忙奔至他身旁,她已乱了心神,满脸的焦灼慌乱。 萧衍清亮的双眸凝视她,温言安抚,「瑶华,我很好,咱们先离开这里。」 「好。」 影卫抱起永泰,一行人奔向宫门。 溯光打开宫门,倒抽口凉气,门外被黑压压的士兵围得水泄不通。 他只得关门。 瑶华和萧衍对视一眼,今日真是大意了!他握住她的手轻声嘱咐,「瑶华,我的武功只怕很快就使不出来,你不要管我,先出去命大军攻城。」 瑶华急切拒绝,「不,我和你一起走。」 「瑶华,听话,快出去,不然都走不了了。」 「不。」 她掏出解毒药,打开瓶盖递给萧衍,看着他服下,随即命令溯光,「你带夜卫护住陛下。」 她瞪向夜冥,恶狠狠说,「你不给陛下解毒,我先砍你的左腿,不使他们退下,再砍你右腿。」 夜冥眼都没眨,悠悠然笑道,「你可真残忍,我流血而死,只怕你解不开毒也出不了宫呢。」 他竟不怕死。 萧衍怕瑶华着急,一直微笑着,见她气得唿吸急促,便扶住她的肩头柔声劝道,「别和他废话,他有些疯魔了。」 「呵呵!陛下慧眼如炬。今日咱们一起死在这九霄天阙,有人中龙凤在黄泉路上作伴,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瑶华气得懵了,未料到他费尽心力夺位却不放在心上,生死都无所谓。 「夜冥,你疯了不成?」 她一直叫他「殿下」,急怒之下脱口而出「夜冥」,夜冥怔了一怔,原来她也会着急慌乱哪,忍不住纵声大笑。 「疯了?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喘气,冶丽绝艷的面容逐渐癫狂。 「看在你帮我杀了父王的份上,实话告诉你罢,我给你们下了涤尘……」 第119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迟 「涤尘?」瑶华的脸瞬间惨白。 「是呀,北冥至宝涤尘,也是世间奇毒。呵呵……本来么,是要给你下的,谁知你竟无事。奇怪了,你也喝了酒,怎会无事呢?」夜冥轻轻地笑。 瑶华脑中响起嗡嗡声,涤尘? 眼前起了雾,恍惚间像站在仙人台上,脚下是万丈深渊。 萧衍见她发愣,抚摸她的头柔声道,「瑶华,只是传说而已,你别急。」 她勐地拽住他的胳膊,呢喃道,「萧衍,他……他把你的记忆都抹去了!」她摇了摇头,泪流下来,「忘了我不打紧,你可是天子……」 他是帝王,没有了记忆,如何守住至尊之位? 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復睁眼怒视夜冥。瞧着夜冥漫不经心的惫懒模样,杀念顿生。 「有没有解药?」 「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拿解药做什么?」夜冥盯着她嗤笑一声,残忍又狠毒,「全天下就一瓶涤尘,这下子就绝迹了呢。娘娘,你还未告诉我,你为何未中毒呢?」 「你要给我下毒,为何牵连陛下和永泰?」 瑶华气极,飞身过去反手给了他两耳光,又狠狠踢他一脚,正中伤处,痛得他打了个趔趄。 他白皙的面颊瞬时出现几道红印,吸口凉气忍住剧痛,不怒反笑, 「真是狠心的女人!娘娘,如果陛下崩在宫中,你忘却前尘旧事,做北冥皇后不也挺好的么?」 萧衍讶异地挑眉,直笑出声,「她是我的妻子,你哪里配?」 「陛下能坚持这么久,在下真是佩服。服下涤尘后会陷入沉睡,醒来后就什么记忆也没有了。你俩先话别吧,一会陛下坚持不住睡了过去,醒来后别说是娘娘,连你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呢。」 很快,他会将瑶华忘得干净,届时瑶华必是痛不欲生,就让她痛吧,反正她会记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夜冥。 夜冥终于满意地笑了。 萧衍望着他癫狂的模样,无奈笑了笑,瑶华说夜冥像他,真是看走眼了,他们从头到脚都不像。 「忘了就忘了,醒了之后我仍是皇帝,她仍是我的皇后,又有甚么区别?」 萧衍仍然镇定,可瑶华的心碎了,是她连累了萧衍,她宁愿是她中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她挽着萧衍,努力让自己冷静,但声音仍颤,「萧衍,咱们回天阙,我不信有甚么毒会没有解药。」 「好。」萧衍含笑答应。 溯光、银楼等人焦急万分,今日竟陷入死局,出不了宫,也解不了毒。 萧衍朝溯光扬下头,「打开宫门。」 「陛下?」 「打开。」 溯光按捺住狐疑,缓缓打开宫门。 禁卫军仍静立门外。 萧衍环视军队,朗声道,「你们的大王被玄幽王所杀,他篡位谋逆,意欲谋害朕和皇后,将北冥置于绝境。今日你们毋需听他号令,再冥顽不灵,二十万玄甲军就在城外,你们并无胜算。」 夜冥马上叫道,「别听他信口雌黄,梁帝狼子野心要灭北冥,今日你们定要将他斩杀以绝后患……」 瑶华狠狠瞪他一眼,乌压压的士兵困不住她和萧衍,可流荧、叶慧媛她们怎么办? 她盯住夜冥再一次问,「你要如何才肯放行?」 「出去做什么?待陛下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你也生不如死,就同我一起死在这里好了。」 「你必有所求,说!」 「你既说了我心愿得偿,还有什么所求呢?」 瑶华气得头晕。 「你让他们安然出宫,我留在宫里。」 「瑶华!」萧衍登时喝阻。 「你武功那么高,还不是想走就走了,我留你做什么?」夜冥笑意盎然,原来她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 瑶华简直要疯了,「你真是不可理喻!枉我还以为你是个人才,请父皇同意联姻,又和陛下助你夺位,你怎么这样疯癫?」 因为失血过多,夜冥的脸色苍白髮青,几道指印触目惊心,平静地说,「我向来如此。娘娘,你其实和我一样,只不过你遇到了陛下,没有发作出来罢了。」 萧衍的脸冷了下去,肃然驳斥,「皇后是天阙弟子,岂是你能相比?」 已经和夜冥对峙太久,萧衍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遂轻拍瑶华的肩,「瑶华,咱们冲出去。」 「好。」 瑶华不再看夜冥,飞快看了溯光等人一眼。 溯光知晓她的意思,率先拔剑。 紧接着,一百余名夜卫和影卫全部拔剑。 萧衍和瑶华对视一眼,同时飞出。 他们的身影如光似电,所到之处如入无人之境。剑光闪耀,一排排的人倒下,又一茬茬的人涌上。 夜冥被银楼拽在身旁,望着游龙惊鸿般的两道身影,如梦初醒。 原来他们的武功这么高,之前瑶华对他留有余地。 天阙弟子果然名不虚传。 今日,二人完全可以出宫,想来是为身旁的护卫才耽搁下来。 望着纷纷叠叠的人影,思绪飘回到幼时,父王骂他是杂种畜生,当着他虐打母妃,他生出希冀,他是萧德明的儿子多好,那样他就可以去帝京和他相认。 可他却是夜渊的儿子。 多么可笑的命运哪…… 他的意识渐渐恍惚,不再下令,跟着他们到了玉芙宫的正门。 影卫抱着叶慧媛,如此大的动静,她一动也不动,似已断了气。 瑶华焦灼难安,萧衍还能坚持多久? 她紧挨着萧衍,又安心些许,只要他好好活着,纵使失去记忆也是万幸。 但萧衍的剑慢了半分。 瑶华立时发觉,叫道,「溯光,护卫陛下!」 溯光和流荧靠拢过来,将萧衍围住。 瑶华望着无穷无尽的禁卫军,急怒攻心,如鬼魅般冲到夜冥身前,剑搭在他的颈边,「再不叫他们退下,我立刻杀了你!」 夜冥凝视着她,她真的急了呢。 他露出一丝苦笑,真诚而残忍的嘆息,「太迟了,长公主,太迟了……」 他灰暗的人生终于有了一抹光,却一切都太迟了。 瑶华仅存的一分同情也消散了,手一挥,神影刺进他的右胸。 他忽地笑了,肆意张扬,「你为了梁帝竟愿意留下,可他很快就要忘了你呢。」 瑶华皱眉,拔出剑停在他的心口。 「忘不忘又如何?我和陛下除却生死,其余皆不惧。」 她突然莞尔轻笑,上前一步贴近他的耳畔,声音轻不可闻,「什么涤尘?我和陛下不放在眼里,你且看罢。」 夜冥微眯起眼,疑惑地看着她。 她忽地抬手,再度甩了他两个响亮的耳光,神影没入他的心口。 他用力睁大双眼,欲再认真看她一眼,但眼前全黑,天地万物归于寂静。 他摔倒在金砖墁地上,身下的血很快染红地砖。 瑶华皱了皱眉,飞身至萧衍身旁。 他轻声唤她,「瑶华。」 她听出了他的无奈,眼湿润了。 萧衍握住她的手,神色变得凝重,面对望不到头的禁卫军,用内力将清越的声音远远传出。 「玄幽王已死,你们听何人号令?今日谁主动将兵器掷于地上,朕既往不咎。顽抗到底的,待玄甲军进入会宁将株连族人!」 士兵的动作缓下来,零星有人弃了兵器,默默退后。 瑶华与萧衍并肩前行,终是出了玉芙宫。 九霄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一队人逐渐靠近皇宫西门。 此时,身边只剩下四十来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瑶华默不作声,她和萧衍何曾遇到今日的艰难境地,都怪她轻信了夜冥。 却听到萧衍温柔的声音,「瑶华,你别急,总能解决的。」 瑶华咬着下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望住萧衍温柔的目光,再也忍不住,哽咽落泪,「萧衍,如果你将我忘了,我……我该怎么办呢?」 「瑶华,即便我忘了,我仍是萧衍。我曾经说过,无论什么时候你叫我,我都会答应。」 瑶华忘了身旁的的禁卫军,泛白的手指紧拽萧衍的衣襟,绝望的浪潮已将她淹没。 「话虽如此,我总是害怕……这千山万水,若你再不答言,和黑暗深渊又有何区别?」 他扶住她的双肩,安慰的话还未出口,突然晃了晃。 「萧衍!」 瑶华哭着叫道,抛下了神影剑。 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沉睡 萧衍望一眼瑶华,她已然绝望,冷着脸不言不语。 他无奈嘆息,若真忘了她,她在帝京如履薄冰,该怎么办? 极天门下。 萧衍的剑慢了两分,仍追风掣电般将阻拦的城门哨兵尽数击毙,溯光和银楼打开宫门,众人飞掠而出。 出了会宁,萧衍立刻召军中将领,命大军整装待命,尽快攻城。又单独召见文钦和凌云,命他们任何时候都要护卫皇后,听她之令。 文钦和凌云心惊肉跳,陛下似在交代后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到两人的允诺,萧衍才命他们退下。 瑶华到底也没听他们在说甚么,眼前雾蒙蒙一片,连萧衍唤她都没听见。 「瑶华,不会有事的。」萧衍拉着她的手,仍是温柔微笑,「怎么就到绝望的地步呢?」 瑶华仰起头,脸上满是泪水,「萧衍,咱们马上去见师尊。」 萧衍为她拭去泪,柔声嘱咐,「不必了。瑶华,文钦他们会护卫你,如果真出什么事,还有师尊和师兄。实在不行,你就先回丰京吧,不要勉强。」 瑶华再难控制心绪,抱住他失声痛哭,「我甚么都留不住!萧衍,夜冥是我引来的,却害了你。师兄,临风,如今是你,我甚么都护不住,是我害了你们!我……我好恨!」 军帐隔音效果并不好,文钦和凌云等人候在帐外忽听见皇后的哭声,惊得瞠目结舌。 问溯光和银楼他们,他们却铁青着脸,甚么都不说。 文钦只觉得诡异,必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 帐内,瑶华的眼前漆黑一片。 萧衍拥着她,轻声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是瑶华,是我的妻子,我美好的记忆都是和你一起经歷的,若是我忘了,你再告诉我,好吗?」 瑶华半晌才「嗯」一声。 萧衍托起她的脸庞亲了亲,又拥住她,轻拍着安抚她。慢慢地,他的手停止了动作。 瑶华唿吸都停了,任由他靠着她,直到坚持不住才将他扶到床上。 她看着他的睡颜,和往日一样安静,长长睫毛盖住温柔的双眼,似乎只要她一唤,他就会睁开眼对她微笑。 「萧衍,萧衍……」 这一次,他并未答言。 她大叫一声,「萧衍!」 叫声惊动了外头的人,文钦的心提到嗓子眼,率先掀开帐帘冲进去。 瑶华伏在床边恸哭。 文钦心胆俱裂,双膝一软跪了下去,惊叫,「陛下!」 他以为萧衍驾崩了。 瑶华撑着床边起身,满脸泪痕也不擦拭,环顾众人,他们皆是萧衍最忠心的属下。 「陛下中了沉睡之药,不知甚么时候醒。大将军你继续率大军攻城,玄幽王已死,晋王必会捲土重来,你们务必要攻下会宁,待陛下醒来也好向他交代。」 文钦復又狂喜,原来陛下只是睡着了,当即遵命。 瑶华又回头凝望萧衍,许久才道,「溯统领,你率夜卫护送陛下回京,调朔风军和你同行,确保陛下安全。」 溯光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娘娘,您……」 瑶华又道,「银楼,命那五百人护送永泰公主回丰京,送亲队伍也不必再留这里,一道回丰京吧。」 银楼领命,又问,「娘娘,您呢?」 「我要去天阙,你快去传令,然后和我一起走。」 文钦忙阻止她,「娘娘,陛下不醒来,军中还需您主持大局呀!」 瑶华轻轻摇头,「陛下中毒之事绝不得外传。待他醒来……他醒来了自会主持大局。」 吩咐完,她命众人退下,很快写了两封密信,一封命影卫带给叶临风,一封留给溯光。 她凝视萧衍许久,爱怜地抚摸他的脸庞,纵使万分不愿,此时也只得割捨下了。 会宁到诸暨有五日路程,一路行来,也不知道萧衍醒来没有。 瑶华虽恢復了平静,银楼却知道,公主的心里有多焦急和绝望。 偶尔也听到零星消息,北冥玄幽王谋逆,于婚礼当夜弒父弒兄,玄甲军进入北冥,又将征下一国。 进入大齐境内,瑶华立刻召影卫探听梁帝的讯息,却一无所获。 五日后,终于到无极山脚下。 无极山是天下第一名山,又值夏日,游人很多。山脚下有酒家,茶水铺,供游人解渴歇脚。 有一青城酒家,掌柜总是能寻来好酒,师尊和师兄下山时会来喝酒,一来二去就熟了。因天阙位于主峰险峻处,路上几处悬崖绝壁,车马难行,他们常把马匹寄存在青城酒家,步行上下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今日她也和银楼将马寄存在此,正要离去,掌柜笑道,「姑娘,我寻到了两罈子好酒,还请你带给师尊。」 瑶华便随他进店。 银楼等了片刻仍未见她出来,便去寻她。刚走几步,瑶华就拎着两罈子酒出来了。 她一脸肃然,低声道,「我有点事耽搁一下,你先上去,路线我告诉过你。到了石亭,你燃放这个信号,师尊或者师兄会下来接你。你到了天阙再和他们说陛下的事,别惊到师尊。」 银楼的心沉下去,「公主,可是出了甚么事?」 「是有点事,你将陛下的事告诉师尊,请他决断。你尽快下山召影卫来此处,我会留下信号。」 「公主,是不是那些刺客,害了王爷的人?太危险了,我不能让您去,咱们去请了你的师尊一同去吧?」 银楼将要跪下,瑶华伸手制止。 「师兄和临风的仇终于有机会报了。错过这次,又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幸好陛下的毒不致命,只能托你去了。银楼,别告诉师尊我去做什么,就说我陪陛下回帝京了。见了临风,你告诉他,他虽然不能走了,但大齐中兴还指着他。」 银楼听出她是在交代后事,惊得心突突直跳,忙跪下去哀声祈求,「公主,求您了,我说什么都不会让您去的。」 瑶华苦笑着,声音颤抖,「我还怕无法和陛下交代……这样也好。银楼,要是我回不来,告诉他们,从此别在陛下面前提起我,唉!竟是这般结局,师尊神机妙算,这次也失算了呢。」 银楼铮铮硬骨,此时也哽咽了,「公主,您别再说了,不急在今日……」 「你去吧。」瑶华将酒递给他,又取出信号弹给他,「快去!」 银楼跪着一动不动。 瑶华沉声道,「银楼,不要耽误时间!我已不惧生死,你劝不住我的,陛下的事就拜託你了。」 银楼抬起头,瑶华的眼中射出凌厉光芒,他的心也灰了,拜了三拜才起身。 瑶华目送他走远才回到店里。 掌柜见瑶华进来,笑问,「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瑶华摆摆手,到一桌前坐下。桌上陈着一壶酒,一只酒杯,一把铁剑。 桌旁已有一位客人,约莫四十来岁,容貌平庸得过目即忘。 「你在等我?」 他倒杯酒喝了,未回答。 「你们真是神出鬼没。」瑶华轻笑着嘆息。 他才望她一眼,目光如古井无波。 「听你们说句话可真难,难道舌头都被割了?」 「把它喝了。」他推来一小瓷瓶,语调低沉缓慢。 「你会说话?」瑶华挑了挑眉,「是甚么药?」 他却不理了。 「刚瞧见有人中了涤尘,再邪也邪不过涤尘了。」瑶华拿起瓷瓶一口喝了。 那人瞥着她,「你倒爽快,可惜了。」 「可惜甚么?你们的人全死在我手里才可惜呢。」 他又斟了一杯,瑶华知道他在等,等药性发作。 她打量着他,头一次见到黑衣人的真容,原也寻常,人群里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凉薄的笑意从眼里漫到脸上,才因萧衍中毒痛不欲生,又遇到了黑衣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不怕死,如今更是连牵挂都没有了。 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地墟 瑶华勐然惊醒,望着巨石屋顶,以为又回到了南越东宫。 只不过那次她是在奢华的紫檀木锦缦床上醒来,这次是在冷冰冰的地砖上。 她先运气,内功还在!神影剑和白练却没了。 心安了。 她双手撑地轻巧跃起。 石屋空荡荡的,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只一支白烛照明。 凝神倾听,四周没有任何声响。她聚起掌力,悄无声息出屋。 又进了一间石屋,比方才那间宽敞许多。墙角有一只巨大的鸟笼,是修炼轻功的地方。 忽然窸窣声响起。 六名黑衣人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都未蒙面,是再寻常不过的男子。 瑶华莞尔道,「我也算见过诸多大场面,只有你们,每次都带给我极大的惊吓……」 话音未落,她伏下身子如灵蛇滑了出去。墙壁上镶有铜制烛台,被她生生掰断,疾风骤雨般回身击出,直插一人心口。 抢过他的剑,须臾之间,她手起剑落将六人全部击毙。 她知道,今日是最后的决战,你死我活没有一丝侥倖。喘息的功夫,她迅速取出增元丹,一瓶全吃下去。 门口又现微响。 瑶华持剑屏息。 仍是一般寻常的六人。 黑衣人刚还见瑶华站在厅中,未眨眼的瞬间,她的剑已到心口。 她将内力催动至最强,剑芒闪过,又将六人全部击毙,血溅了她满脸。 气息变得急促,极速提升内力需要调息,可没有时间了。 她的双目射出璀璨的光芒,内心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 「都出来罢!甚么天选之子,统一天下,我告诉你们甚么是天命!」 等了片刻,却没有人来。 她闪了出去,又进入一间石屋。没有窗户,仍是蜡烛照明。屋里有桌椅,还有一扇书架。她眼角的余光扫过书册,禁不住冷笑,大都是武功秘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出来,又进入一间更开阔的书房,几排架子上全是书,各种各样的书,甚至还有竹简。 什么鬼地方! 再走出来,她顿住脚步。 六名黑衣人围着一把黄花梨木椅,椅子上懒懒坐着一个女人,正阴沉沉地盯着她。 瑶华将滴血的剑抵在地上,竭力使气息平稳,「原来是你装神弄鬼?」 「你的剑法果然了得,师尊教导有方。」女人的声音清泠泠的,如少女之音。 但她眼角的皱纹明显,看起来得四十岁往上了。 「了不了得,能杀了你就行。」瑶华冷哼道。 女人嫣然一笑,「你再也出不去了呢,口气倒不小。」 瑶华冷眼睇她,身体止不住的颤,「太符观里是你?」 怪不得递她药的那人身量纤瘦,原来是个女人。 她的功力更深。 瑶华迅速扫视四周,屋子很空阔,并无借力之物。杀六个黑衣人尚且费力,再加上这个女人,她毫无胜算。 怎样才能将他们全部诛杀? 喘息声渐渐响起,连着两场对决,她的体力已经不支,幸好手中的剑还能为她撑一撑。 「萧衍竟让你孤身来此?」 蓦地听到萧衍的名字,竟是从她的嘴里说出,瑶华反感得想吐,恨不得给她几耳光。 「你也配提萧衍?」 「为何不配?」 对方的神情轻慢,嘴角扬着不屑的笑,柔声细语却又像姐妹间闲话。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原来就是她。 瑶华恨得欲将她撕成碎片,瞪着她嗤笑道,「你们问过萧衍没有,是要天下还是要我?你圈在这见不得光的破屋里,谋的却是天下,可笑至极!萧衍知道只怕都噁心死了!」 妇人举起手指摩挲,她的手指雪白纤细,是一双极美的手。 瑶华紧盯着她,生怕她突然射出暗器。 但她只是慢慢地摩挲着指关节,如果不看她略显年龄的面容,只看纤瘦高挑的身材,一头浓密的青丝,凝脂般的肌肤,清脆轻柔的声音,真是个妙龄女郎。 瑶华困惑地眯起眼,生平从未见识过她这号人,她究竟是谁? 妇人放下手,终于开口,「他选谁并不重要,你是生是死也不重要,我只在意天下。」 倒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瑶华扬起眉讥讽道,「你是谁呀?天下跟你有何关系?」 妇人支住腮,望着瑶华不怒反笑,「你是天阙弟子,不知道天选之子降世后,天阙弟子需入世辅佐?」 瑶华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师尊可从来没提过,稍觉讶异,「你怎么知道?」 苏向真露出好笑的表情,「你不知道?」 「你……是同门?」 瑶华终于明白了。 师尊说黑衣人是天阙的分支,原来真的是。 可他们为何要杀她? 为何还要害她身边的人? 她的右手紧握剑柄,他们明明能杀了她,却带她来到他们的老巢,看来她还有用处。只是黑衣人像傀儡供女人驱使,只能从这个女人身上寻找答案。 「你到底是谁?」 妇人避而不答,「你算是我的小师妹,师尊对你也真好,假以时日,你的武功只怕能追上师尊了。」 「就追不上师尊,杀你也够了。」 「呵呵……杀我?」 她好似听到了笑话,轻挥下手,六人闻令而动,如苍鹰扑过来。 这六人的功力更深,速度更快。 瑶华双眸遽然收紧,看不清她出了什么招式,光影闪耀之间,六人同时倒地。 他们倒地的同时,瑶华也急剧后退,喉中泛起腥甜,她紧咬着牙根才咽回去。 「我的人都被你杀光了呢,普天之下,能逃过六人攻势的只怕不过三两人。你年纪虽轻,武学造诣实在是难得。」 女人敛起漫不经心的表情,阴沉着脸起身。她的个子比瑶华高,一步一步逼近,毫无声息。 下山后,瑶华杀了那么多人,只有此刻,她是真的害怕,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女人黑黢黢的双眸凝住瑶华,满脸惋惜,「你死了真是可惜,唉……没法子!快说遗言吧,我给你个痛快。」 瑶华的胸口闷得慌,勉力笑了笑,「没什么说的,来吧。」 「你也未问我叫什么名字,死到临头了就不好奇么?」 瑶华轻哼一声。 「你真是心冷,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告诉你吧,我叫苏向真……话说回来,师尊叫什么你知道么?」 瑶华冷漠地看着她,你死我亡的时刻,她竟然扯这些有的没的,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师尊就是师尊,叫什么重要吗?」 她却不理会瑶华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他姓周名桓,字明铮。」 「周?」瑶华诧异问。 周是大周朝皇族姓氏。 「是,天阙由大周朝第五代楚王周啸天建立,就是为了天下。结果这么多年,到了师尊这几代,变成了修身养性之所,将肩负的大任全忘了。」 瑶华冷笑着,目露怨毒之色。为了所谓的天下,苏向真杀了师兄,害得叶临风残疾,杀她千百次犹不解恨。 她极力保持清醒,大口大口的唿吸。苏向真揭露的密事,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眼下她只有一个心愿,在自己倒下之前杀了苏向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乃是常态,统一了又有何用?最后仍是一场空。」 苏向真轻嘆口气,「话虽如此,总得有人去做的。」 说完,她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红光闪过,她已拔剑。 「赤霄!」瑶华脱口而出。 歷代传承的帝王之剑,竟在苏向真的手中。 「你倒识货,就是赤霄。」苏向真又吃吃笑起来,如少女般天真烂漫。 瑶华皱了皱眉,她都上了年纪,怎么如此反覆无常? 苏向真脚下未动,身体却突然如雏燕掠出,雪白的手腕旋转如风,赤霄如电闪耀,红光与她那抹秋香色的身影融为一体。 瑶华的动作同样快,手中的长剑化作流光,与红光缠斗在一起。 两人的身姿如谪仙飘逸,如鬼魅空灵,空阔的石屋内,剑光绚烂耀眼。 瑶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受得恨不能从口中吐出,但今日她可以死,苏向真也绝不能活。她再一次催动内力,剑芒如银龙袭卷而来。 苏向真被压得凝滞一瞬,瑶华的剑已刺进她的心口。但她的内功浑厚,遇袭便形成坚实的屏障,将瑶华的剑震开。 她左手挥出,一掌击在瑶华右肩,将瑶华直接拍飞出去。 她抚了抚耳边的碎发,咯咯直笑,「果然厉害!师尊传你的是什么剑招?」 瑶华踉跄后退,直到靠住石壁才站定。喉咙间的血水涌上来,一口喷出。血从嘴角流下,她随便抹了把,轻轻笑了,「师尊闭关半月才想出悲悯三式,就为了让我杀你!呵呵,今日我是活不成了,但你也别想活!」 「悲悯三式?师尊真是想得周到哪,哼!」 苏向真轻飘飘到了瑶华面前。 她的心口流出血,洇湿了衣裳,她恍若未觉,恶狠狠地瞪着瑶华。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龙子 瑶华靠着墙壁大口喘息,胸口闷窒得要炸裂。苏向真在身前笑意盈盈,却再难杀她。 「这偌大的地墟就剩下我了,咱们再说会话。」 苏向真抚着脸颊,神态温柔,「我二十七岁离开师尊,在此训练死士,只为了天下大业。如今终于要成功了,怎么还伤感起来呢?」 笑渐渐僵住,她眨了眨眼,流下两行清泪。 瑶华冷笑着问,「你付出一生,得到了甚么?」 「是呀,我得到了甚么?瑶华,你又得到了甚么?」 「我甚么都未得到,可我在日光下,在云巅之上!」瑶华扶着墙再一次直起身,反击道,「不似你见不得光!」 苏向真吃吃地笑,娇媚如少女。她的年纪可以做祖母了,仍一脸天真柔媚,说不出的怪异。 她伸开双臂,轻缓地走了几步,从始至终不曾理会心口的伤处。 「如今我要出去啦,你就长眠在地墟,哈哈哈!我看萧衍会不会将山平了来寻你,哦对了,师尊的预测之术最厉害,定会来寻你的。」 瑶华冷冷看着她得意的模样,嗤笑道,「萧衍中了涤尘,还寻甚么?」 她的话如一记惊雷击在苏向真的心口。 苏向真身子一晃,闪到瑶华面前,逼近她脸问,「涤尘?」 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脸阴沉下来。 瑶华稍觉解气,恶狠狠笑了。 「他将这天下都忘了,你真是白费力气了呢。」 苏向真怔愣了,呢喃道,「真的是涤尘,北冥的那个?」 瑶华自嘲地笑,每一句话都像刀子让苏向真不好受,可她自己也被扎得血淋淋。 「北冥的玄幽王设局下毒,萧衍喝了,我却未喝。他已将前尘往事尽忘,要不他怎会放我来,我又怎捨得下他?」 苏向真狐疑地盯住她,慢慢思忖。 忽然眼前银光闪耀,她勐地回神,急举赤霄相迎。两剑相抵又震开,赤霄是名器,将瑶华的剑震出一道豁口。 苏向真轻蔑浅笑,一掌拍向瑶华的左肩,「卡擦」一声,将她的肩胛骨卸了。 瑶华疼得吸凉气,冒出冷汗。 偷袭未成,再难有机会出手,她惨笑起来,「你的武功很好。」 「当年也是师尊手把手教我的。」 提到师尊,苏向真的神色喜悦又得意,也不计较瑶华偷袭了。 瑶华心念一动,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你倾慕师尊?」 一瞬间的寂静。 苏向真凝视瑶华,眼中闪过恼怒,又浮现一抹阴毒。 过得片刻,她又吃吃笑,「这你都知道了?呵,反正你就要死了,也不怕你知道。枉我对他柔顺听话,他却逐我出师门,再不许我上山!不过他的弟子死于我手,如今最宠爱的女弟子也要死了,哈哈哈!真畅快!我蛰居数十年,今日终于畅快了!」 笑声越来越大,在石屋内产生回音,「哈哈哈……哈哈哈哈……」 瑶华恨极,厌极,忽感到胃部直犯噁心,酸味夹着腥甜味。 噁心感越来越强烈,她实在绷不住,弯下腰开始呕。 苏向正笑着,被瑶华的举动惊到,慌忙退了几步,嫌弃地皱眉。 瑶华一直呕,直到将腥苦的胆汁都吐了出来。她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想要站直身子,却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呕吐物的味道难闻刺鼻,苏向真厌恶地抽了抽鼻子。忽地上前钳住瑶华的手腕,连拖带拽带她出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拐了几道弯,进了一间宽敞整洁的屋子,是间床榻齐全的卧房。 苏向真将瑶华摁到椅子上。 瑶华几欲昏厥,大口大口喘着气,勉力撑着不敢倒下。 苏向真迟疑片刻,抓起她的手腕开始把脉。很快,她的眉头蹙起,松了手。 她反身打开一镂花黄花梨木柜,取出一捆蓍草,又回到桌旁。她抽出根蓍草掷在一边,随后将数十根蓍草随意分开,分别握在两手中。 她的神色专注,不停变换蓍草,口里念念有词。 瑶华冷眼睨着她,知道她在占卜。 这是杀苏向真的良机。 可是她瘫坐着,试了几次都抬不起胳膊,连举根手指头都吃力。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苏向真方抬眸,似笑非笑,「你有孕了,我已卜出他的运势。瑶华,你会诞下龙子,他将成为统一天下的君王。」 有孕? 瑶华平静地看着她,没有惊喜也没有激动,「我即将死在这里,何来的龙子?」 苏向真扑哧笑了,飞身过去,卡擦一声将瑶华的肩胛骨接上。 她出手奇快,瑶华没有防备,疼得叫出声,又冒一身冷汗,散乱的头髮被汗浸湿,黏腻腻的煳在脸颊。 苏向真俯身看她,目光下移,忽地摸了下瑶华的肚子。 瑶华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噁心的感觉又出来了。 「你会诞下龙子,不会死。」 苏向真迅即出手,将瑶华周身大穴连点两遍,低低笑了,「我封住了你的功力,你就安心孕育龙子,切莫再动武了。」 瑶华瞠目结舌,试着提气,丹田处一片虚无。 她开始哆嗦,绝望得想哭,失去武功,怎么杀苏向真? 再一次提气,丹田中仍是一片虚无。 她惶然变了脸色,颤声问,「你做了什么?」 苏向真摆摆手,「你解不开的,待你诞下龙子就好了。咦……萧衍岂不是会阻碍到他?我要出去将萧衍杀了,由你的儿子登位,很快这天下就能统一了哈哈哈!」 她大笑几声,见瑶华不出声,又偏头想了想,皱眉道,「不行,眼下不能杀他,得等他传位给龙子才能死。」 她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只木匣,里头几只玉瓶,打开一只递给瑶华,「虽然不是安胎药,也是大补的,快把它吞了。」 她变了神情,看着瑶华就像看一件珍宝,满眼的小心翼翼。 瑶华皱眉不接。 苏向真眼眸一紧,当即捏住她的脸颊一下子全灌了进去,又封住她的嘴,迫她咽下。 她松开手,瑶华登时怒斥,「你干什么?」 「跟你说了这是补药!当日我身体虚,师尊特意为我配的方子。」 过了片刻,她又抓住瑶华的手腕,拖着她出屋。 穿过长长的走廊,绕来绕去。 瑶华跟着她向前,觉察出自己恢復了一分体力,看来她给的确实是补药。 观察着周围,瑶华深深诧异,这里应是地下,墙壁上安装一排排灯柱照明,丝毫不觉憋闷,通风极好。 「这里是墓穴?」 「呵,这是地墟。当年楚王雄韬伟略,集财力物力建了天阙和地墟,只为有日能让皇族避祸、东山再起。谁料到天阙弟子一代不如一代,没落至此。」 「师尊知道这里吗?」 「不知道,不过他会占卜,我不确定。地墟只有天阙的正宗才知道,他可不是正宗。」 瑶华怀疑地望她,她更不是正宗。 说话间,她带着瑶华进了一间屋子。 瑶华脱口而出,「神仙殿?」 「瞧出来了?你必定是住灵犀殿喽?那是当年我住的地方。嘿嘿,师尊偏心,竟让你住了进去,离他最近。」 她松开瑶华,扬了扬下巴,「你就在这里安胎。」 瑶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安胎?」 「待胎稳了再出去,咱们杀了萧衍后,你肚里的龙子登基,让他拜我为师,用不了几年就能统一天下了!」 瑶华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笑出声,「杀萧衍?」 「他都将你忘了,杀了就杀了。待大功告成,天阙的师尊该我来当,你当个太后不也挺好的么?」 对瑶华来说,师尊就是师尊,苏向真竟想当师尊,真是疯魔了。 「你别做梦了,师尊知道你做下这些恶事,必定会杀了你!」 苏向真悠悠地坐到椅上,冷笑着打量她,满脸自得。 「你以为师尊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却不来找我寻仇,你猜猜为什么?」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幽情 师尊说天阙有分支,原来是地墟,还说师兄的运势如此,不必介怀…… 瑶华怔怔地看着苏向真,如坠冰窟。 「为什么?」 「萧衍忘了你,你也不忍心杀他,你说是为了什么?」 这下子,瑶华真的噁心了。她掩住口,无力地跌坐到榻边。 苏向真环视殿内,不再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怅惋的柔情。望到右边的矮案,目光凝注了,许久没有眨眼。 神仙殿一开始是师尊的寝殿,后来他让给了萧衍。萧衍入住之后,物品虽换了,但家具的摆放位置不曾改变。 师尊习惯在窗下的矮案边席地而坐,温酒煮茶,看书对弈。 迟了许久,瑶华才低声问,「师尊知道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呵呵,当然知道!我们心意相通,就像你和萧衍一般。在天阙那样的世外之地,情意至诚至纯,谁抵挡得住呢?我十二岁拜入门下,那时他已二十五岁,把我当孩子一样疼爱。天阙就只有我和他……还有师叔。后来,我长到十六岁,师叔……」 苏向真停止回忆,眼中冒出浓烈恨意,手牢牢抓住扶手,喝道,「都怪师叔!他非要喜欢我,害得师尊再也不肯接受我的情意!我等啊等啊,从十六岁等到了二十五岁,师叔竟走火入魔,死了哈哈哈!我想这回师尊应该接受我了吧?谁想到他又收了两个小徒!他还说他此生不会成家!」 她的变得尖利,蹭地站起来,气急败坏地踹了椅子一脚,又快步上前。 瑶华屏住了唿吸。 但苏向真只是在屋内快步走,举着手想要唿喊,望一眼瑶华,又克制住了。 「他忘了天阙的门规,忘了自己的姓氏,什么都忘了!我卜出天选之子即将诞生,他却让我别理会朝堂之事了!呵呵,他不娶我,又不让我辅佐天选之子,那收我为徒做甚么?」 她激动得颤抖,许是累了,坐回椅上安静了片刻,又吃吃笑道,「你不知道天阙的门规吧?」 天阙还有门规? 瑶华诧异摇头,「什么门规?」 苏向真轻蔑的笑了,一字一句说,「天阙掌握大周朝最高深的玄学和武学,握有大周朝的宝藏。入此门者,务以天下为重,捨弃姓氏名号,捨弃个人情爱,天选之子未诞生时蛰伏修行,天选之子诞生后倾力辅佐,造福苍生!」 瑶华咬了咬唇,「我确实不知。但五师兄和我在助萧衍,师尊其实也没有忘吧?」 「他留下你就是违背门规!」苏向真决然起身,奚落道,「跟你说话真是浪费唇舌,你心里只有情情爱爱,浅薄!」 瑶华愕然的张了张嘴,目送她离开。 苏向真喜怒无常,几近偏执,说的话半真半假,武功又高深莫测。 而自己武功被封,绝难逃脱。 幸好有了身孕……她的手抚上腹部,要怎样才能杀了她离开这里? 床榻上的被褥洁净整齐,榻边有明显印记,应是常有人坐,才会陷进去。 她实在是太疲惫了,顺势躺下。偏头望着殿内,同样的格局,熟悉的神仙殿。 萧衍的神仙殿。 不知他醒来没有,是否还记得自己。 萧衍……她勐然清醒,不能想了!想着他,她就没有勇气去死。 她全凭着报仇的信念撑到现在,躺下很快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殿内漆黑一片,纯粹的、极致的黑。 苏向真一直没回来。 瑶华没有起身,脑海中模模煳煳浮现出许多碎片,她试图拼凑起来。 突然间,她想明白了一些事。 她不敢再睡,摸黑爬起来。好在神仙殿内的布置最熟悉不过,很快寻到烛台。掏出火石点燃一支蜡烛,眼风一转。 「啊!」她差点将蜡烛扔出。 椅子上坐着苏向真! 苏向真幽怨地望着她,目光不似起初的癫狂,也不像离去时的清醒,充满了强烈的怨气。 「你要做什么?」瑶华举着蜡烛平静问。 这个时候,绝不能激怒她。 「瑶华,你说……师尊的心里有我么?」 「他不来找你寻仇,应是有的。」 「那他为何不来呢?你在这里快死了,他也不来。」她的声音绵柔,痴痴的。 瑶华将烛台一盏盏点亮,沖淡压迫感。 苏向真想要分享隐秘旧事,她只能当好倾听者。 「我很好奇,当初你为什么离开天阙?你心里有师尊,为何要离开呢?」 苏向真回答得干脆,「我要辅佐天选之子,他不喜欢。」 瑶华不太信,「仅仅是为了这个?」 「啧,你好奇心挺强。」 苏向真直直的目光看得瑶华心里发毛,这辈子她甚么都不怕,却连着遇到夜冥和苏向真两个癫狂之人,真的怕了。 「瑶华,如果我把你杀了,他会来找我吗?」 苏向真懒懒地靠着椅背,莹白修长的手软软的搭在扶手上。长年不见天日,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五官是明丽浓艷的,黑眉俏鼻,唇不画而红,大大的眼睛仍黑白分明,晶亮有神。 此时,她大大的眼睛正定在瑶华的脸上,幽怨缠绵,夹杂一丝厌恶。 瑶华打了个寒噤,苏向真杀她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简单。 「说不好。师尊胸怀宽广,也许我死了,他也会认为是运势所致,并不会为我报仇。」 她缓步到书桌旁坐下,离着苏向真两丈远。 「瑶华,当初师叔总缠着我,他也不在意。师叔死了,天阙就剩我们两个,他却说要延续天阙继续收徒,此生不会成家。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呀?娶了我就不能收徒了吗?」 她一口一句「瑶华」,亲密无间。虽说同为师尊的弟子,可隔着血海深仇,她叫一声,瑶华想杀她的心就增一分。 瑶华沉默一瞬问,「师叔之死是你导致的吧?」 苏向真双眼微眯,莞尔而笑,「你还挺厉害,猜出来了。我只是和他说了些话,他就走火入魔了哈哈哈!谁让他总缠着我?」 「你害了师叔,杀害了师兄,师尊心里再有你,也不会原谅你,更遑论接受你的心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苏向真眯着双眼,脸又沉下来,但仍是安安稳稳坐着,听瑶华说下去。 「一开始你就错了。你第一次出手,师尊没有防备,导致师兄惨死,第二次,你们伤害临风但师尊已经出手。我猜师尊这一生都不愿见你了,无论你做出多伤天害理的事,他都懒得理你,他从未提过你的存在,可能是宁愿自己从未识得你吧。」 苏向真恼火地瞪着瑶华,气息变得急促。 瑶华的身子紧绷,不该激怒她的,可是太恨她了,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苏向真忽然蹿出,抓住瑶华的胳膊飞快向前。 绕了几圈,到一间房门口,她一把将瑶华推进去。 瑶华打了个趔趄,踉跄着扶住桌子才稳住。 「公主?是您么?」 屋里竟然还有人! 细瘦的人影扑上来,原来是阳泽。 他想要搀扶瑶华,瑶华手一挥制止了他。 「贱人!你老实在这呆着。我好好想一想,先杀你们哪一个!」 苏向真恶狠狠说完,又消失了。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赴死 许久不见阳泽,他已瘦骨嶙峋,一双丹凤眼黯淡无神。 瑶华慢慢坐到椅上,喘息片刻才平静下来。 「你在这里多久了?」 「那日,我被人带出宫,到今日一直没出去……」 瑶华打断他,「我是说,你为他们做事,多久了?」 阳泽的脸僵住,紧抿着嘴不答。 「阳泽,咱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就痛快点罢!」 「九岁那年到现在,快三年了。」 「为什么?」 「她抓了爹娘和阿姊,说我乖乖听话就放了他们……」 「放了吗?」 阳泽摇着头快哭了,「他们……都死了。」 怎么可能放,苏向真没将阳泽一起杀了,瑶华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告诉我的话,我会救他们,你宁可信那个疯女人也不信我和陛下?」 阳泽扁扁嘴,羞愧交织,终于哭了。 「公主,我想要说的,可她说全天下的人也找不到这里,谁也救不了他们。」 他扑倒在瑶华面前重重磕个头。 「是我对不起公主,我知错了……」 「所以是你告诉她,我和卫王爷很亲近?是不是还说南越的璟王想要娶我?」 瑶华苦笑,事到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何意义?就是把他杀了,临风的腿总归是好不了了。 阳泽又磕了两个头,「公主,我每天都后悔,今天见到你,我……我会保护你的。」 瑶华嘆口气,「起来吧,我知道了。」 阳泽听话爬起来,站在她身旁,垂着头不敢看她。 他毕竟是个孩子。 「阳泽,你听我说,我一定会杀了她。如果我没死,我会带你出去。如果我死了,你出去后去丰京秦王府,叫秦王送你到天阙。别告诉他们我死在哪里,记住了吗?」 阳泽慌忙摇头,「公主,您不会死的。」 他哭得愈发大声。 瑶华直嘆气,一弱一小,逃生的机会何其渺茫。 歇了一阵,她恢復些力气,将凌乱的头髮重新挽个髮髻,慢慢站起来。 「不能在这里等死,出去看看。」 门外,两条过道通向不同的方向。 「阳泽,你出去过吗,该往哪边走?」 「出去过,但很快就被抓住了。」 瑶华踌躇片刻,拉着他往右。但一间间石屋样子都差不多,直到没力气了,仍没有找到出口。 阳泽的脸上挂着斑驳泪痕,乖乖让她拉着手。 瑶华心生懊恼,她出不去,阳泽也得死。 「你在这里时间长,可发现怪异的地方?」 阳泽认真想了想道,「公主,我曾误打误撞进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里边跟皇宫似的,有很多金银财宝。」 瑶华心思一动,苏向真说天阙有大周朝的宝藏,周辛帝自焚之前,极有可能将财物运到这里。但眼下活着都难,甚么宝藏也顾不得了。 走了许久,蜡烛即将燃尽,两人又累又渴,便就地坐下歇息。 将要睡着之际,瑶华心头一凛,推了推靠着她睡着的阳泽。 苏向真换了身洁净的烟霞色梅花翼纱裙,身材高挑窈窕,执着烛台摇摇曳曳走来,仍然风姿动人。 她嘴里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瑶华捏了捏阳泽的手,他抬起头,见她用唇语说,「小心。」 跟着苏向真进入一间高阔的大厅,苏向真将墙壁上的烛台点亮。 这里竟是间花房,一丛丛昙花生长茂盛,叶子油绿油绿的。 瑶华陡然变色,空气中瀰漫着血腥气,夹杂着浓烈的腥臭味。 她想到了月宫地下的尸堆。 「那些人都埋在花下。瑶华,你出手狠辣,我费尽心血训练的死士被你屠戮殆尽。」 「啪」一声,瑶华捂住脸颊。 她懵了一瞬,简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要杀就杀,何必羞辱我?」 「啪」又一声,左边脸颊也被甩了一耳光。 苏向真得意地笑,「打就打了,你能怎样?」 她下了重手,瑶华的脸颊火辣辣的疼,望着她怒斥道,「疯子!」 「住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一声暴喝,瑶华错愕一瞬。 苏向真变了脸色,眼神阴恻恻的,盯着瑶华半晌才森然道,「师尊一直说我是世间最聪慧的女子,最后竟说是疯子,逐我出门!他把关爱都给了你,还授你悲悯三式,你何德何能?今日我先了结这小杂种,再收拾你!」 也看不清她如何出手,阳泽已到了她手里。 她捏着阳泽的后脖颈,眼里满是阴狠癫狂。 瑶华急忙道,「他还是个孩子!你放了他,你我之间的恩怨别牵连到他!」 「公主,您一定要逃出去!」 阳泽忽然叫起来,用力撞苏向真的肚子,撞得她后退两步。他又紧紧抱住她的腰,大声唿喊,「公主快走,快走!」 苏向真勃然大怒,抓住他的脖子一扬,将他直直地摔出去。 随着花枝断裂的声响,远处的昙花丛塌了一个坑,阳泽掉到里头。很快,一点声响也没有了。 瑶华惊怒交加,快步奔过去。 苏向真冷笑着一脚踹出,只用了两分力道,瑶华左腿剧痛,再也迈不出步,慢慢地坐下去。 「你去陪他,你死了,萧衍就能统一天下了!」 苏向真高高举起右掌,却迟迟不落下。 她痴痴地望着虚空,眼神迷离,「天阙的寒梅傲雪,已二十五年没见了,都怪他……都怪他!他说我是个疯子,命我永远不得回去,哈哈哈,我就用他创的傲雪凌霜掌杀了他最疼爱的小徒儿!」 渗人的笑声在大厅内迴响。 她盯着瑶华,眼中杀机顿露。 瑶华虚弱地伏在地上,长发散下来,狼狈不堪。看来要命丧于此,再无人能找到她的尸骸。 她苦笑着,这样也罢! 一股股力道连绵不绝涌出,是傲雪凌霜掌的第七招落英缤纷。力道笼罩四面八方如花雨裹挟,无处可逃。 瑶华闭上眼,眼前浮现萧衍的温柔笑容,萧衍…… 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泪划过眼角,死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放不下。 她想起那场绚丽盛大的烟火,璀璨的夜空下,萧衍和她说要一生一世。 但她要食言了。 忽然,磅礴的力道消失,她立即睁眼,苏向真已收掌。 她悠悠问,「你有遗言吗?」 瑶华苦笑不得,「事到如今,还需要说甚么呢……」 胃里突然涌出天翻地覆的噁心,她吐出几口酸水,捂着心口剧烈地喘息,痛苦得要窒息了。 苏向真皱着眉,犹豫一下还是走到她跟前,食指和中指按上她的脉。 她低头把脉,忽觉胳膊一紧,瑶华拽住她的胳膊,借她的力撑起上半身,右手挥向她的颈部。 苏向真未料到她竟还能出手,剧烈的疼痛传到脖颈,慌忙运力。 但瑶华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将全身力气都灌注于两手,左手死死揪住她,右手发力。 苏向真蹒跚站起,反手抓住瑶华的左臂甩出去,紧要关头却又收回五成力。 瑶华掉进昙花丛中,厚厚的枝叶缓冲了落下的力道,仍摔得眼冒金星。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侧过脸,拨开枝叶看向苏向真。 苏向真的脖颈汩汩流血,翠玉簪染成了红色,仅留顶端一点碧莹莹的绿,在血红里分外鲜明。 她满脸错愕,朝着瑶华踉跄前行,到花丛边才晃了几晃,缓缓倒下去。 她伸手入怀试图掏甚么,却颤抖得厉害,很快,整个人都开始抖。 簪尾淬了剧毒,见血封喉。 她看向瑶华,昏暗的烛火中,瑶华一瞬不瞬盯着她,瞪得大大的眼里是刻骨的恨意。 她勐然想起,瑶华恨她入骨,却陪她上路。 果然是同门师姐妹,她吃吃笑了。 「罗带……同心……」 她着急起来,怎么呢喃不出? 她最后想说的话。 罗带同心结未成,江边潮已平。 最后一瞬间,眼前出现漫天花雨,又嗅到清幽的寒梅香,不远处的神仙殿中,有高高在上的师尊,他会来寻她们吗? 她眼里的神采黯了。 瑶华吊着最后一口气,终于看到苏向真死在眼前。 大仇得报,应该高兴才是。 可她闭上眼,泪流不止。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归 烛火摇曳,蜡油凝结成花。过了很久蜡烛燃尽,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瑶华断断续续地喘息着,四肢百骸都在痛,浑身无力,她不想再坚持了,任由疲软的身体躺在冰冷花叶中。 苏向真血淋淋的尸身就在身旁,身下还有黑衣人的尸骸。但她不想动,也动不了。很快,她陷入沉睡,醒来时仍在黑暗中,又睡了过去。 就这样睡过去也好。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记起,苏向真说她有了身孕。 有了身孕么?她抬手放在腹部,没有丝毫感觉。 和苏向真缠斗这么久,也许胎儿保不住了。她仔细感受身体的每一处,腿、胳膊、肩膀、头,都疼,偏腹部不疼。 忽又想到阳泽,他一直没动静,应是死了吧? 又过去很久,她撑起来,凭着记忆摸索到阳泽的位置,伸指探他的鼻息。 他还活着! 她点燃火石,寻来蜡烛点燃。 唤了许久,阳泽也醒不过来。只得将他拖出花丛,他的气息微弱,但身上没有血迹,应是受了内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不经意瞟到苏向真的尸体,她身上的血迹已干,不甘心的眼兀自睁着。 瑶华嘆口气,替她阖上双眼。 她的左手仍插在怀中,瑶华欲抽出来,但手臂已僵硬如石。 瑶华心思一动,两指摸进去,掏出一枚小小香囊,已被血浸得看不出本来模样。 她小心翼翼打开,里头只有一把钥匙。 她抱起阳泽,还要举蜡烛照明,没走多远就累得大喘。但她不敢停,凭记忆走了很久,眼前一亮,终于看到苏向真的房间。 她快走几步,将阳泽放在床上。 坐下来环顾四周,桌椅、矮案、书架,还有苏向真取出蓍草的衣柜,皆是黄花梨木打造,精美典雅。 此时,也不必急了。 平復许久后,她率先打开衣柜,当即莞尔笑了。月光星魂、神影,都在柜中。她全取出来,桌上还有一把剑,苏向真用的赤霄。 一处处仔细检查后到床榻边摸索,和宫中一样,果然设有暗格,就在枕下。打开暗格,里头有一只四四方方上锁的鎏金铜匣。 瑶华取出染血的钥匙插入锁孔,「啪嗒」一声匣盖弹开。 她的双目射出璀璨光芒,立即合上匣盖。 「公主,公主!」 瑶华睁开眼,阳泽焦灼的脸近在眼前。 原来她睡着了。 「她死了,阳泽,咱们很快就能出去。」 她放松地笑了。 阳泽却激动得嘴唇发抖,嚎啕大哭。 又过了许久,得有一天一夜那么久,他们才找到地墟的出口,一道高大的石门。 石门的下方透出一丝光亮,耀眼夺目。 两人惊喜地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力气,仍一步一步慢走过去。 推开门,刺眼的日光似要灼伤眼睛,两人低头闭目,良久才抬头。 瑶华迅速捂住嘴,咽下惊谔的尖叫。 甚么地墟,又是甚么神秘杀手,眼前就是无极山高耸入云的山峰,隐隐可见云雾缭绕的云巅之上。 遍寻不得的仇人原来和她共处一山,地墟在北部山脚,天阙在南部主峰。 瑶华呵呵地笑,抑制不住地笑,泪流满面。 师尊说占卜不出,说横死是师兄们的命数。 又何必占卜? 一山之隔,也算亲邻。 她的双腿灌了铅一样沉,每走一步,左腿就疼得钻心,苏向真那一脚险些将腿骨踢断。 她抱着几把剑,缄默沉静。 阳泽一声不吭,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旁。他的头部仍晕眩,背和腰更是钝钝的疼,但他不敢说,生怕会拖累她。 日光照在身上,两人满身脏污,蓬头垢面。 瑶华将头髮用带血的翠玉簪胡乱挽着,一次次的汗湿,头髮都打了结。 直至傍晚,再也没有力气,她才释放信号召唤影卫。 待银楼率影卫赶来,苍茫暮色中,远远见瑶华坐在一块大石上。 银楼鼻头一酸,扑上前跪在她面前,一张口,才发现声音颤抖得厉害,「公主,您怎么样?」 瑶华双目肿得厉害,应是哭了许久,话音像游丝般无力,「回丰京。」 她坐进马车,靠在车厢上就睡了过去。她似再也不愿醒来,任由银楼焦灼唿唤也不答言。 银楼心急如焚,她的身体这样虚弱,就在无极山脚却不上天阙,必发生了甚么事。 一路疾驰,终于到达丰京。 银楼将车帘掀开一道缝,轻声说,「公主,咱们回到丰京了。」 唤了几遍,瑶华方有反应,声音细若蚊蚋,「你将匣子收好,先去秦王府。」 到秦王府的门口,银楼抱起她一路疾奔,一直到东院,将她放在床上。 叶临风闻讯赶来,未语泪先流。 瑶华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浅笑,「临风,我将他们全杀了,却来不及叫你一起。」 叶临风的喉头被堵住,深深吸气才忍住泪光。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瑶华,现在开始,你好好歇着,甚么都不用想了。」 房内只有银楼他们三人,瑶华低声嘱咐,「临风,我先在你这里休养两天,不要惊动父皇,也不要传太医,一切等到我恢復体力再说。阳泽受了内伤,你找人替他诊治。」 她放松下来,很快又睡着了。 一直到次日中午,醒来时,茗香正趴在床头抽泣。 瑶华拍了拍她的胳膊,笑道,「先别哭了,我要沐浴。」 出浴后,她盈盈走来,如霜似雪,仍是高洁清冷的仙子模样。 叶临风静静瞧着她,她的孤勇世间少有。 她放下萧衍孤身,是为了她的师兄,也为了他。 他心痛如绞,纵使前方天塌地陷,她也无畏前行。他想要为她遮风避雨,她却不需要,反而为他捨生忘死。 他虔诚的感谢上苍,她能回来已是天幸。 瑶华坐在他身旁,柔柔地说,「临风,咱们寻遍天下,却不知他们就在无极山的北麓山脚。领头人是师尊当年的大弟子,她已疯魔了,一共十九个人,全被我杀了。」 叶临风盯着她,这几日他没有一刻安心。 永泰突然回京,带着她的密信,她只替永泰考虑退路,却不提自己在北冥的经歷。又收到银楼传回的讯息,她竟跟随黑衣人而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那一刻,他的咽喉被扼住,无法唿吸。 如果她回不来,他想,他也不用活了。 「你与他们殊死搏斗,可曾想过退路?」 「我已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临风,我本来必死,却突然出了岔子,你知道了一定为我高兴,我……」她露出喜悦的笑容,神情温柔,「临风,我有了身孕,那个疯女人放松了警惕被我击毙。」 她有了身孕? 叶临风的心跳停了一瞬,转而又想,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他握住她的手,真心为她高兴。 「瑶华,这是最好的消息,哪怕你孤身涉险,我也不再提了。但这件事暂时还得保密,你好好歇着,我会安排好一切。」 深夜,他请来最可靠的大夫为她诊脉,大夫说她的胎像很好。 瑶华的心安定下来。 才知道她在地墟里待了四天,离开会宁那日到现在,已过了十四日, 十四日,足够萧衍醒来了。 他们都不提萧衍,瑶华早觉得异常,可她也失去了问的勇气,隐隐已知道答案。 午后,她回到紫微宫。 夏末,宫中碧桐深深,千叶绿云。 「凤凰鸣兮,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萧衍曾说她是凤凰,因她在紫薇城居昭阳殿,他便为月华宫正殿命名来仪殿,取「凤凰来仪」之意。 如今来仪殿的女主人远在千里之外,他竟毫不在意么?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无常 正德帝携婉贵妃到昭阳殿,两人满脸关切却目光闪烁,不敢直视瑶华。 必是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瑶华的心一次次提起,送他们走后,在窗下静默许久方召银楼。 银楼甫一进殿,察觉她已恢復往日盛势。 她眼神坚定,缓缓问,「那日你去天阙,师尊如何说?」 「属下将陛下中涤尘之事告诉师尊,师尊说涤尘洗净前缘,世上并无解药。他让我告诉您,你和陛下的牵绊不会因此而断,此时还未到无可转圜之日,他不能出手。」 「五师兄呢?」 「容大人去了大都。」 涤尘无药可解,她已有心理准备,师尊不出手却出乎意料。但想到苏向真,她赌气想,不管就不管罢! 她沉默良久,忽为自己的怯懦感到可笑,地墟都去了,还有甚么事更可怕? 「银楼,明日一早咱们回帝京。我的功力尽失,又……又有了身孕,必要时你须照应我。」瑶华神情肃穆,压低声音道。 银楼大惊失色,「公主,可是在地墟……」 「是,此事绝不能外传,阳泽应该也知道,就先将他留在秦王府。」 银楼郑重应道,「请公主放心。」 她又沉默了。 银楼知晓她的心事,可她不问,他不忍说。 夕阳的光渐渐西移,为她渡上一层温柔静谧的金。 银楼素来憷她,他活了二十几年,此时是最忐忑的一刻。不是怕她,而是怕她想要知晓的事会伤她的心。 她已伤痕累累,身心俱疲,实在是不能再受伤了。 「月华宫的影卫可传回消息?陛下……他如何了,帝京如何?」 冷不丁的,她连声问出,语气平静柔和,只有提到陛下时微顿一下。 银楼不敢看她的脸色,低着目光说出斟酌了无数次的话,「公主,您是皇后,陛下对您的情意苍天可鑑……」 他说得慢,瑶华静静等着。 银楼只觉如凌迟一般,咬咬牙硬着头皮说,「五日前,谢太后颁布懿旨,册大学士沈汝南的孙女沈灵音为昭仪,又册女卫流荧为婕妤。」 他紧皱眉头说不下去了,难堪得想要逃,连他尚且如此,何况公主? 他鼓足勇气抬头。 瑶华望着窗外,静如止水。 她美得不真实,始终未沾染尘埃气息。这般出尘绝世的女子,却要和其她女人分享夫君么? 「公主?」 瑶华应声回头,脸上毫无波澜。 「此事不能怪陛下,应是朝臣和太后的意思。今时不同往日,有异心的人终于等到机会,可以将我这个别国公主拉下中宫之位,岂能不出手?当日陛下全力护我,行刺之事尚且不绝。今日他不能护我,我又功力全失,更要万分小心。」 银楼忧心忡忡,「公主,如今只怕帝京城中危机四伏,您的心意还能转圜么?」 「回去!陛下身边的人各怀心思,我怎能放心让他一人面对?」 瑶华的神色越来越冷,眼里带出厉色。 「当日我给溯光留信,命他待陛下醒来时交与陛下,如今陛下对我不闻不问,信必被扣下了。只怕溯光早已将我视作眼中钉,却是我疏于防范了。事已至此只能往好了想,有异心的人必定会趁机冒头,我就将他们一个个除去!」 她立刻起身,写了封密信,命影卫悄悄送至大都的容廷手中。 翌日清晨,正德帝极力挽留,瑶华仍离去。 三日后,回到月华宫。 芷淇终于盼回她们,哭得稀里哗啦,「公主,您可回来了,陛下他……「 瑶华打断她,「他可来过月华宫?」 「就来了一次,他问奴婢,皇后是不是快回来了。奴婢回答说,您都不知道,奴婢更不知道了呀。他就不高兴了,绷着脸转身就走,走时还说月华宫的蔷薇开得真好。公主,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瑶华微笑否认,「没有。」 虽是这么说,回宫当夜,谁也没来月华宫看她。 翌日一早,两位新册封的妃子来拜见皇后。 沈灵音人如其名,虽称不上绝色,但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一身浓浓的书卷气。 流荧换上宫妃的服饰更是清丽脱俗,面对瑶华还讪讪的,不敢看她。 瑶华倒很喜欢她们,请她们常来月华宫闲话,并赐下厚厚赏赐。 又因为流荧曾服侍过她,她道流荧淡雅如莲,芙蕖宫的莲花清雅,令她迁住芙蕖宫。 待她们走后,她前往承光殿。 萧衍上朝未回,内侍如往日一般恭敬的迎她入殿。 殿内仍是清幽的沉水香,因她觉得龙涎香馥郁浓厚,故而承光殿弃了龙涎,改用沉水香。 寝宫内,她的书册衣饰等物都在。 一切都未变。 时辰还早,她回到外殿,拿本书坐下慢慢看。 萧衍进来,看到椅上风姿绰约的身影,脚下一顿。 王安忙对瑶华行礼,语带喜意,「娘娘,您回来了。」 萧衍方道,「皇后。」 瑶华放下书,起身笑道,「陛下。」 两人目光相对,面上皆带微笑,只是那脚下,谁也不向前移动一分。 王安跟着萧衍二十来年,甚么风浪没见过,此时却感到窒息,忙命一众内侍退下。 瑶华莲步姗姗走至萧衍身前,为他解开颔下的朱纮。 手指触到他的肌肤,和她的手指一般凉。 萧衍自己取下乌纱善翼冠,她接过来放到御案上。 同样的行为他们做了无数次,此次不同,她没有抬眸望他的眼睛,他也没有低眸对她笑。 瑶华的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生出细细的疼。她慌忙定了定神,回身时已露出温柔的笑容。 「陛下,臣妾感染风寒在紫薇城休养了几日,如今大好了就赶回来。近一月未见,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是谁了?」 萧衍微微而笑,「怎么会,我知道你是我的皇后。」 他自称「我」,话一出口立时察觉,立即改口,「朕看到你就知道你是皇后。」 瑶华仍是温柔地笑,「这就好。」 她心头无数疑虑,曾想着要当面问他,但此时,他的态度让她开不了口。 针刺的疼痛逐渐扩大,很快整颗心脏被捏紧的疼。 她维持着笑容,柔声问,「流婕妤曾照拂过我,我很是感念,特将芙蕖宫赐予她,你看如何?」 萧衍不以为然道,「随皇后做主。」 他很冷静,没有乍见的惊喜,没有惊异,甚至连好奇都没有。 不问她的事,也不问他的事。 瑶华的心沉到谷底,不应该这样的。她是他的妻子,初见她,他怎能如此平静? 她凝视他,想要找出往昔的感觉。可萧衍神色无波,坦然回望,他的眼神再温和不过,只少了爱恋而已。 他是萧衍,却不再是她的萧衍。 瑶华遽然发现当前的事实,恐慌像黑夜一般瞬间笼罩住她。周身陷入无尽的黑暗,她无法前行也无法后退,甚至连唿吸也不能。 「皇后?皇后?」 低沉的声音从遥远的上空传来,微弱的光将黑暗划出一道豁口。 瑶华惶然抬头,对上萧衍幽深的目光。 「皇后,你怎么了?」 怎么了? 她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一刻也忍不了了,立刻道,「陛下,臣妾回来后还未去见母后,待见了母后再来看你。」 「好。」 她转身离去,极力维持着端庄,款步出殿。 茗香迎上来,发现她的双目泛红湿润,忙低声劝道,「公主,此刻多少眼睛看着呢,您慢慢来,不能急。」 她稳稳扶住她,她的手凉得像冰。 回到月华宫,甫一进殿,银楼跟进来禀道,「公主,月华宫的影卫出事了!」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跌重 瑶华停步问,「怎么了?」 银楼表情沉痛,咬着牙道,「百余人全消失了!」 瑶华静默片刻,紧绷的脸才缓和少许,「是溯光!」 银楼望了眼四周,幸好护卫不得进院,否则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 「娘娘,现在是夜卫护卫月华宫,实为监视,咱们须谨慎行事。」 瑶华的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当日叶临风亲自从影卫里选了一百二十人陪她到帝京,竟落得如此下场! 溯光! 可惜她失了武功,否则此刻就去杀了他! 她忍住怒火,对银楼和茗香道,「即日起,除你们几人,任何人不得进来仪殿。记住,我的事绝不能再提一句!如今流荧在后宫,也不可不防。」 茗香点着头,又道,「公主,您的饮食怎么办?」 「还和往日一样,绝不能让其他人发现端倪。」 茗香眼圈一红,「公主,您是皇后却要这么委屈……」 瑶华挥手打断她,「不碍事。」 连着两日,她不曾出宫。 除怀淑公主来过一次,再无人来月华宫。 瑶华也巴不得别人不来,落得清净。 但逢十之日,帝后需同寝。 今日是九月二十。 往日,瑶华和萧衍从未留意过日子,今日经茗香提醒,她方记起这道祖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她顿感忐忑,既盼着见到萧衍,也怕见到他。 很快到了傍晚。 按祖制,会有内侍来传陛下口谕。 瑶华在看书,茗香不停地走来走去,如热锅上的蚂蚁烦躁不安。 瑶华忍不住道,「你晃得我头晕,快坐下吧!」 茗香绞着手里的帕子,抿了抿嘴问,「公主,陛下今夜不来怎么办?您能主动去承光殿么?」 瑶华无语地斜她一眼。 皇后可以留宿承光殿,但她去了,萧衍却让她回来安歇,传了出去更麻烦。 就眼下的状况,萧衍怎会让她留宿? 但今夜两人分开而眠,明日一早传出去,只怕宫中立即会知晓皇后失了圣心。 想到此处,瑶华也隐隐盼着萧衍能召她。 但承光殿迟迟未来人,她也有些气馁了,遂置之不理,收敛心神,专心看书。 突然听见芷淇叫,「陛下!」 瑶华的心一颤,立刻放下书奔出。刚跑几步,又压下步伐缓步出殿。 萧衍负手立于院中。 「陛下。」 他微笑道,「朕觉得皇后宫中的蔷薇花最美,过来看看。」 瑶华望他身后的王安一眼,看甚么蔷薇花,必是他提醒萧衍今夜须和皇后一起。 「陛下,臣妾最喜爱梅花,故宫中遍植梅花。你曾说年少时常于蔷薇花壁下读书,故也在月华宫的墙角移种了蔷薇。」 萧衍豁然明白的样子,「原来如此。」 真是忘得彻底。 瑶华顿觉揪心,眸光黯了黯,但想到此时他的无助,她哪有资格自苦。 「你与臣妾常在月下练剑,所以臣妾所居宫室为月华宫。」 萧衍扬起眉莞尔道,「皇后风姿如九重天上的凤凰,故居来仪殿。」 「谢陛下夸赞。」 他俩一说一和,甚有默契,王安不自觉地点头微笑。 「娘娘,您与陛下是人中龙凤,才智无双,但宫深雾重,还请娘娘闲时常与陛下相伴。」 他一语双关,两人心里都明白。 瑶华笑吟吟道,「自然要这样。」 说了会话,萧衍便道还有许多奏摺待批,明日再来看皇后。 瑶华很失落,也未开口挽留他。 慢慢来吧,她想。 站在蔷薇花旁嗅着馥郁花香,她感慨万千,往日并未留意王安,毕竟他是个阉人,又恭顺低调,今日方知他的忠诚。 往日她倚仗身份尊贵、武功卓绝,又有萧衍守护,从未将他人看进眼里。谁知一夜之间变了天,登高跌重,昔日是她狂妄了。 茗香看她神色郁郁,忙请她进殿歇息。 进殿后,茗香感嘆道,「公主,王总管倒是难得。」 「是,谁曾想竟是个阉人最忠心呢?」 芷淇正在收拾东西,还以为今夜萧衍会留下,诧异问,「公主,陛下走了?」 「嗯,最近陛下政务繁冗。」 芷淇撅了撅嘴,不乐意了,「公主,突然多了两位妃子,您可得看住陛下呀。」 茗香忙咳嗽一声。 幸而瑶华笑道,「这有什么的?两位妃子花容月貌,我也挺喜欢的呢。」 芷淇懊恼得啪啪打脸,「公主,都怪奴婢多嘴!」 茗香坐到椅上,叫她也坐。 「你好好说说,两位妃子如何呀?陛下见她们吗?」 芷淇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笑嘻嘻说,「奴婢开始气得冒烟,不过后来心里舒坦些了,陛下一直没有召她们。」 瑶华垂着眸神色不变。 茗香笑了,「召什么呀?是太后下的懿旨,又不是陛下的旨意。」 芷淇眨眼想了想,俏脸垮下来,气鼓鼓说,「流荧明知陛下和公主的关系还背叛公主,气死我啦!你们不知道,宫里说得可难听了,说流荧……」 她勐地住口,又使劲拍脸,「哎呀,奴婢又乱说话!」 瑶华平静问,「说什么了?」 芷淇后悔死了,只得小声嘀咕,「公主,他们说是因为您没有身孕,便将身边人献给陛下,讨他欢心……」 她也觉得这话忒难听,无措地看茗香。 茗香气得嘆气,狠狠瞪她一眼。 瑶华冷笑道,「这话侮辱了我也侮辱了陛下,宫内谁敢再传这样的话,绝不轻饶!」 茗香忙对芷淇使个眼色,「去备水吧。」 芷淇懊恼地去了。 她出去后,茗香的眼都红了,「公主,您受此委屈,奴婢实在是气不过!」 「比这绝望的境地我也经歷过,能算什么呢?」 「公主,如果陛下一直记不起来,怎么办呢?」 瑶华要躺下,茗香忙拿了两个软枕为她垫好。 她比孕前瘦了些,懒懒地窝在榻上更显体态轻盈。 她静默片刻,轻声道,「陛下有没有记忆都是我的夫君,就如天上的月亮,月缺月盈,东山之月或是无极山之月,都是同一月亮。对我来说,陛下只是萧衍,能再次得到他的心自然最好,得不到,我也会支持他。他需要我,我便做他的皇后,他不需要我,我会离开。」 茗香嘆息着,她用情至深,却不知陛下将如何对待她的一片痴心,只得安慰她说,「公主,奴婢相信,陛下必不会辜负您的。」 话虽如此,可人心最难把握,更何况是帝王之心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想到萧衍的眼神,瑶华直欲流泪,相识近十载,如今他眼里的陌生让她害怕。 可每当绝望的时候,又觉得只要他好好活着就够了。 她伏在软枕上惶然无依,泪流下来。 「陛下生,我便生,其它的已不重要了。」 夜风拂来寒意,不经意间暑夏已过,萧瑟初秋偷偷来临。 九月二十五日,会宁快马来报,大将军将于二十六日回京述职。 银楼将此讯息告知瑶华,瑶华平静点头。 二十六日,她再一次去往承光殿。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神武 王安亲自来迎,白白胖胖的脸上堆满笑,「娘娘,您几日不来,陛下时常问起呢。」 瑶华淡淡而笑,「本宫为何不来,王总管心里有数。」 王安笑眯眯说,「奴才怎敢揣度娘娘的心思?陛下对娘娘很是牵念,您又不来,奴才心里急呀!」 瑶华边走边说,「本宫看得明白,谁才是真正对陛下忠心。若有事,你派人去月华宫传信就好,本宫感念于心。」 王安笑着应了。 「陛下对娘娘的情意,奴才瞧了十来年了。今日娘娘暂时沉寂,但奴才相信,过不了多少时日娘娘定会重得圣心。娘娘也稍安勿躁,您是中宫之主,又有谁能越过你去呢?」 瑶华停步深深看他一眼,莞尔道,「怪不得这么多年来陛下身边只有你。你说得没错,无论世道怎么变,只要凤印还在本宫手中,这后宫就翻不了天。他们不明白,你我明白就好了。」 王安也望她一眼,躬下身去低声道,「娘娘的威仪又岂止是一枚凤印?陛下与大将军正在议事,娘娘毋需避讳,进去吧。」 瑶华颔首,缓步进殿。 文钦见到她并不见怪,向她恭敬行礼。 萧衍伸手招唿她,「皇后来得正好,大将军正在说北冥的战事。」 瑶华走到他身旁,问,「北冥如何了?」 文钦回道,「东平一战擒住晋王以后,北冥各路军队接连溃败,如今大军已攻下各大城池。」 瑶华甚是欣慰,点头说,「大将军,此次朔风作为前锋出战,功劳显着却损伤惨重,论功行赏时还请将朔风置于前列。」 文钦忙道,「娘娘的朔风立下汗马功劳,臣刚奏请陛下犒赏朔风,陛下准了。」 瑶华颔首,又道,「还有一事。本宫知道玄甲军对降服的宫人礼遇,没甚么不放心的。只是慕妃是梁人,曾与本宫的先人有旧,如今她身体有恙,还请你派可靠的人妥善照顾她,能将她送回帝京更好。」 文钦心里微觉有异,没有多问一句当即答应,「既然是娘娘发话,属下马上派人护送她回京!」 「有劳大将军。」瑶华谢完,转头对萧衍笑道,「陛下,今日趁着大将军在,臣妾有一事相请,请陛下定夺。」 萧衍温和地望着她,「甚么事?你先说说看。」 瑶华缓缓道,「歷来帝王都有王者之翼,夜卫也好,御林军也罢,都由陛下亲自掌管,只听陛下号令。臣妾在渔阳组建朔风,投入全部心血,却在征北冥时损失过半,臣妾痛心不已,思虑许久想出一策。臣妾请陛下将朔风与夜卫的精锐合併,并抽调部分玄甲军精锐,重新组建一支军队。」 萧衍挑眉问,「重组军队?」 「是,如今燕国和北冥已亡,但逆反之事此起彼伏。如果仅靠玄甲军驻守两国,将来南征将该怎么办?臣妾请陛下组建神武军,还可选取将阵亡将士的遗孤扩充规模,授予绝技,精良装备,来日作为陛下的耳目与利剑,持陛下御令以雷霆手段巡视天下,让心怀反心的人胆战心惊。陛下京中有御林军坐镇,外有百万玄甲军,再有神武震慑四方,陛下就能腾出精力抚恤百姓,开启大梁盛世。」 瑶华说完,到紫檀椅上坐着等他的回应。 萧衍和文钦相视一眼,微笑道,「皇后的心性胜过男子,朕也钦佩不已。其实朕也想过此事,不过名字却不叫神武,叫龙襄。」 来之前,文钦心内一直忐忑,生怕帝后会生分,但眼下看着,两人很融洽。 他欣慰地笑了。 「陛下与娘娘想到一处去了!臣觉得娘娘的提议可行,请陛下决断。你们也不用为名字争执,陛下是真龙天子,就各取一字叫神龙军,陛下觉得如何?」 「不如神武好。」萧衍摇头,「此事朕再想想,皇后可与朕一起商议。」 文钦朗声大笑,又朝着瑶华拱手抱拳,「臣戎马半生只服陛下一人,今日对娘娘也服气了。老实说,当初娘娘重伤陛下,臣对娘娘颇有微词,后来才知道娘娘的孤勇竟比一众男子更甚。臣如今老啦,比不了陛下与娘娘的心气了,但臣相信,有您二位,大梁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萧衍闻言一惊,统一天下?皇后的母国该如何? 他观察瑶华的反应,但瑶华平静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文钦走后,已是午膳时间,萧衍遂邀瑶华一同用膳。 王安忙吩咐传膳。 满桌菜餚,瑶华都不敢看,光闻着味道就噁心反胃了。 她迟迟不动筷,王安陪笑相劝,「娘娘喜欢甜汤,今日有冰糖燕窝,就用一些吧?」 「好。」 也只抿了两口,就搁下了。 萧衍关切地问,「皇后胃口不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臣妾向来吃得少。」 「你这么单薄,不爱用膳,就用一些燕窝或蜂蜜牛乳也是好的。」 瑶华顺从的答应。 萧衍也放下银箸,轻声问,「听闻皇后常服汤药?」 此次回宫后瑶华未曾服药,不知他从何处得知。 「臣妾体内有寒毒,服的是祛除寒毒的汤药。」 萧衍诧异地问,「寒毒?是被人所害么?」 「也不算是,此事说来话长。」 萧衍点点头,温和的解释,「知道了,朕还以为你服用的是有助于受孕的药,所以才问,请不要在意。」 瑶华面露尴尬,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说起这话有点造次。她心念一转,温柔笑了,「臣妾也想有孕,不过寒毒未清,总是有些艰难,还请陛下不要苛责臣妾。」 「你我还年轻,不必急,贸然有孕只怕会损伤你的身体,待调养好再说罢。」 「是。」 他不知道她已有身孕,虽然不记得她了,但她觉得,他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她看着他,眼中满含柔情。 萧衍一震,这样缠绵缱绻的目光,若说皇后心里没有他,他是不会信的。 「希望皇后能告诉我一些过去的事,让我也对你多些了解,你可愿意?」 「陛下与臣妾少时相识,迄今近十年了。就如习武之人的招式融入骨血,睡梦中遇袭也会出招,陛下与臣妾在一起,熟悉的感觉是不会变的。就当今日陛下与臣妾初识,过往种种一笔勾销,咱们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么? 萧衍认真地看着她,她凤仪玉立,超逸的气度如世外仙人。 纵使他将她忘却,她也要回来,只为宫中有他。 他心头一热,伸手按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 「朕甚么都不记得了,皇后一人背负两人记忆,辛苦你了。」 他果真忘了。 眼前的光瞬间灰暗,瑶华深吸口气,用尽全力方忍住情绪波动。又觉得心疼,他醒来时不知是如何的茫然无措,到今日的冷静温和,他的辛苦更甚。 她回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沉睡时,臣妾未能陪伴在旁,你醒来后,臣妾也没有及时赶回,这是臣妾之憾。你若想知道缘由,臣妾会说,但陛下不问,臣妾不会开口。不管你醒来后身边是何人,与你如何说,请你相信臣妾。」 萧衍幽深的眼眸似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恍惚间瑶华觉得一切未变,心中瀰漫出浅浅的喜悦,如火苗般越燃越盛。 「朕与皇后夫妻同心,自然是要互相信任的。」 皇后?她在他眼里只是皇后!瑶华的心凉了半截,迅速抽回手,黯然地垂下双眸。 萧衍看出她的失落,忙回想自己的话,但并无不妥。 他困惑地看向王安,皇后突然间是怎么了? 王安屏息静气,正要开口化解这难堪的寂静,一内侍快步进殿,远远地向他使个眼色。 他跺跺脚暗骂道,不长眼的东西! 只得快步出殿,原来是沈昭仪来了。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光 王安皱眉瞪一眼内侍,内侍无奈摊了摊手。 「王总管,请问陛下可得闲?」 王安笑眯眯地看着沈灵音。 她一身淡蓝色宫裙,斜斜的挽着灵蛇髻,只有一支金镶珍珠步摇在鬓边增色。五官可称清秀,胜在肤白如凝脂,又通身的书卷气,看着便舒心。 昭仪乃九嫔之首,她一入宫就居高位,也是少见的殊宠了。 只是…… 王安低声提醒,「皇后娘娘正陪着陛下用膳呢,娘娘您看……」 沈灵音闻声知意,含笑道,「那就请总管将这一盏枇杷百合汤呈给陛下,臣妾晚点再来。」 「陛下的饮食由司膳房负责,还请娘娘体谅奴才。」 沈灵音抿了抿唇,踌躇着,「这……」 她身旁的大宫女忽然出声,「大总管,这甜汤是娘娘守着炉子两个时辰熬出来的,还请您帮娘娘呈给陛下吧。」 王安的笑容骤然减了两分,「娘娘……」 他突然噤声,身后,皇后的身影已到了殿门。 皇后神情淡然,昂着头出来了。 沈灵音连忙向她行礼,她微微颔首,并未缓下脚步。 王安送她出了承光殿的宫门,方嘆息着回身。 他勐地停步,殿内稍暗的光线中,皇帝颀长的身影静立如松。 「陛下,臣妾……」 沈灵音柔声唤,缓步上前。 但皇帝已转身进殿。 她仍维持端庄的姿态,提着裙摆不疾不徐迈进殿门。 忽地眼前一暗,王安高大微胖的身挡在前面,似一堵墙。 「娘娘,陛下未曾传召,您不得入内。」 沈灵音愕然抬头,声音软了几分,「王总管,臣妾只是将甜汤呈给陛下。」 王安笑眯眯的,但不为所动,「娘娘请回吧。」 沈灵音微蹙眉心待要分辨,却在看清王安眼神的一瞬间又展露笑容,爽快的带着宫女离去了。 内侍鱼贯而入,将膳食一道道撤下。 萧衍坐在窗下的紫檀雕花椅上,左手支额似在沉思。 唉!王安无声长嘆。 帝后居于至尊之位,皆是心性坚定之人。无论脚下涌动着怎样的尘世喧嚣或诋毁争议,都不能撼动他们的心境半分,这是他们卓绝之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可如今的局势,若无一人退让妥协,刀光剑影伤到一人,只怕另一人会追悔莫及。 转眼又到了九月三十日。 午后,无人在旁时,茗香道,「公主,逢十之日您再与陛下分开,只怕会惊动朝堂,对您不利呀。」 瑶华托着腮,低低嘆口气,「我也知道,可现在陛下与我很生疏,如何共度一夜?再说我现在的身子也不能侍寝,万一他……」 她的脸红了红。 茗香低眸望一眼她的肚子,她现在比先前更纤瘦,完全看不出有孕。 侍寝不行,不侍寝也不行! 她也无奈了,坐到瑶华对面嘆气,「公主,这可怎么办呀?」 眼看着夕阳西下,茗香又坐立难安,在殿里走来走去,进进出出。 瑶华倒还冷静如常,闭着眼不看她。 过了晚膳时辰,一直到天色全黑,看来萧衍是不会传召了。 瑶华命芷淇取出独幽。 手指刚覆上琴弦,茗香快步上前禀报,「公主,王总管来了。」 王安紧跟着茗香进殿,乐呵呵道,「娘娘,陛下与左相和周尚书一直在议事。奴才提了一句今夜是三十了,他立刻命奴才来接您。」 瑶华微微一笑,「有劳王总管了。」 承光殿内笼罩着柔和的光。 瑶华长裙曳地缓缓走近,如轻云之蔽月。 萧衍抬头对她微笑,「皇后稍坐片刻,朕批完奏摺再和你说话。」 瑶华答应着,取了本书随便翻着。 过了许久,她抬眸看向萧衍,萧衍正注视着她,目光幽深复杂。 「看什么书呢?这么入神。」 他起身走近,在她身旁坐下。 他的腿碰到她的左膝,她一动不动。感受到他的气息靠近,她的身子一僵,随即自嘲地笑了,紧张什么呢? 「陛下的书太多了,臣妾每次看一两本,这么久了仍看不完,今夜看的是七略之一的兵书略。」 萧衍含笑道,「皇后博学多识,朕看你卷不离手。」 「臣妾也就看书多些,除了武功过得去,其他的和陛下无法比。」 「是么?」 「当然,谁能与你比呢?」 「看来在皇后心中,朕已是完人了。你是不是趁着朕不记得,说好听的来哄我?」 他侧着头,含着笑,一如往昔。 瑶华的心骤然乱了。 在他温和的目光笼罩下,她的心跳骤然加剧,便轻轻靠过去倚在他的肩头。 「我哄你做甚么?我从十岁就认识你了,你陪着我长大。」 泪流下来,她浑然不觉。 「陛下,你是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对我来说,你只是萧衍。你是为我照亮前路的光,你可以离我很远,也可以转过身去,但光不会灭。」 萧衍大为震动,醒来后听到的皆是诋毁她的言语。可眼中的她孤标傲世,怎会是他们口中的嗜杀兇残、霸宠争权之人? 都说她同齐国的秦王关系过密、暧昧不清。他原本不信,但夜卫密报,她回帝京之前在秦王府住了两日。 她现在说,他才是她的光? 他迷惑了,不知不觉间右臂已揽住她的腰。 瑶华靠着他泪流不止,忽地想到,她此时肆意表露痛苦,但哪怕仅有一丝渺茫的机会,来日他恢復了记忆,想到今日的她承受着伤痛,他该如何面对她? 她迅即收敛心神,抹了抹泪,抬起头看他,「陛下,臣妾失态了。」 萧衍怔了,衣上还有她的泪痕,她已一脸平静,甚至还带着一抹浅笑。 难道刚才的话都是假的么? 「陛下,你今夜召臣妾所为何事?」 他盯着她,眸光逐渐转凉。 听闻皇后杀伐果断、喜怒无常,今夜一见果然不虚。 「你是皇后,无事朕便不能召你么?」他的声音也冷了。 方才相拥的温暖与柔情似是错觉,瑶华心一沉,他这是为何? 「你与朕是夫妻,同寝也正常,也不必逢十之日,以后你就在承光殿安歇吧。」 他冷冷掷下一句,站起身。 「陛下!」瑶华想要拒绝,情急之下却不知怎么说。 「你不愿意?」 「臣妾愿意,只是……」 「只是甚么?」 「臣妾……臣妾不能侍寝。」她脱口而出。 他的脸也沉下来。 「不能侍寝?你以前常在承光殿也不侍寝?」 「陛下,你……你这是为何?臣妾最近身体不适,我……」她焦急地望着他,如果在承光殿安歇,有孕的事恐怕瞒不住。 萧衍长身玉立,弯下腰便遮住了她身前的光。 他近近的俯视她,语带质疑,「你才说朕是你的光,如今这光日夜照拂于你,你又不愿了?难道你在诓朕,那些动听的情话只是虚情假意?」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同寝 瑶华一时答不出,他的气息拂到她脸上,犀利的双眸紧盯住她,欲审视她的内心深处。 她又急又气,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这才是真正的萧衍,往日他爱她怜她,待她万般柔情。如今他看她和生人一般,强烈的压迫感令她唿吸都觉困难。 她恼怒地转开头。 他的眸光暗下来,唇边似笑非笑的嘲嚯转瞬即逝,站直身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一阵风扫过,他拂袖转身。 头顶的暗影消失,光线亮了几分。 他在御案后坐下,执起笔又冷冷睇她一眼。 目光里的讥讽尽收瑶华眼里。 瑶华头脑一热,迅速走到御案前抢过他手里的笔,凛然道,「陛下,臣妾并无假话,你突然叫臣妾住到承光殿,臣妾多问一句也不可以么?」 萧衍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的胆子这么大么? 「你我是夫妻,自然要在一处才好。你不是要与朕重新开始么,白日躲着朕,晚间也不侍寝,怎么重新开始?」 竟说她躲着他? 他下朝后也没有到月华宫! 瑶华心底的委屈冒出来,怒斥,「你还是不相信我!」 手一扬掷出御笔,砸到御椅上又弹开,朱红的墨汁溅飞,也溅到萧衍身上。 萧衍扑哧一笑,懒洋洋地靠到椅背上。 「朕当然相信你,只是皇后说得婉转动听,做起来却是另一番模样。朕也迷惑了,你以前常住承光殿,怎么现在就不可以了?」 殿门口的王安听到声响,忙近前几步,看清楚是帝后起了争执,又退回去了。 瑶华沉默片刻,倔犟的垂下眼帘。 「萧衍,别再说了。」她盯着脚尖,笑得悽然,「你叫我来我就来,又有何难?反正我无所事事,只要你不烦,就日夜陪着你好了。」 「你说甚么气话?好像朕要拘禁你一般。朕照拂你中宫的颜面,逢十之日召你来,其他的日子你还随意。」 中宫的颜面? 瑶华轻嗤,如今宫中两位妃嫔,她何来的颜面? 纵使他沉睡时不知情,醒来后也没废了她们。 见她露出嘲讽的笑容,萧衍皱眉问,「你笑甚么?朕说甚么你都不满意,到底想怎样?」 瑶华自嘲反问,「我能怎样?我这个皇后空有虚名,你看得不清楚么?」 想到这里,怒气又窜了出来,她扶住御案问,「我还没问你,你为何撤去我宫中的影卫?」 萧衍的双眸更是冰冷,盯着她片刻才开口,「你是大梁皇后,为何要用影卫?朕的御林军与夜卫就护不住你?」 瑶华只觉头晕,抬高了声调,将不远处的王安惊出一头热汗。 「大婚之日起月华宫就由影卫护卫,是你允许的!你听了谁的谗言撤去他们,宁愿相信别人也不相信我?」 萧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手指在御案上轻叩。 「朕当然相信你,只是从此以后就由朕的人护卫朕的皇后。」 「你……」 瑶华气极,右手用力扫向御案,将叠得整整齐齐的奏摺拂落一地,转身就走。 萧衍却飞速起身拉住她的手腕。 「今夜你突然走了,只怕别人更要说皇后空有虚名了。」 瑶华用力挣开,「我不在乎!」 立刻又被他抓住。 她挣脱不开,抬头瞪着他,暴怒的眸光凛冽如碎冰,「放开!」 「听朕之言,今夜你不能走。」 他不放,她失去了功力,也只得任由他抓着。 僵持片刻,她突然笑了。 「萧衍,我不和你计较,谁让你记不得了呢?但你哪日记起来,想到今夜后悔了,可别来求我原谅。」 萧衍顿了顿,慢悠悠道,「待到那一日再说吧,今夜朕却不会后悔。」 他松了力道,瑶华也不挣扎了,温顺地跟着他进寝殿。 到御榻边萧衍才松手,低声道,「不早了,皇后先安歇吧。」 瑶华也不吭声,取出寝衣放到御榻上。 他愣了愣,马上背过身去。 「呵呵!」瑶华冷笑两声,换了寝衣上榻平躺。 萧衍才回身,坐在榻边认真看着她。 她真美,嗔怒时的神情灵动鲜活,也是极美的。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欲替她盖上锦被。 她却先他一步扯过锦被,动作极快,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巴掌小脸。 他顺势将锦被往下抻了抻,使她的双肩也露出来。 她的长髮披散在枕上,乌髮雪肤,一双幽深的黑瞳看不到底,正怒视着他。 白日里见她,她穿着华贵的皇后服饰,天姿绝色又一身贵气。 此时她穿着雪白纱衣,毫无妆饰,周身似笼罩着一层缥缈仙气,和巍峨庄严的皇宫格格不入。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听说她在无极山上长大,下山不到半年就嫁给他。 她如仙子坠入凡尘,是为保全母国还是为了他? 他凝视着她陷入了沉思。 瑶华被他盯得不自在,想要转身又不愿弱了气势,也直视着他冷冷问,「你看甚么?」 萧衍收回深沉的目光,温和笑了,「你先睡吧,朕再看会摺子。」 他放下床帷,又灭了宫灯。 出来时,王安已将奏摺摞好,溅染的墨汁也擦拭得毫无痕迹。 「皇后气性很大么?」萧衍低声问。 王安笑呵呵道,「娘娘往常并不这样,陛下,必是您的言语冲撞了她。」 萧衍打量他一眼,除了大将军,他是第二个帮皇后说话的人。 贴身内侍竟站在皇后那边,他忍不住轻哼一声。 王安仍是笑呵呵的,垂手站在旁边。 批阅奏摺时,萧衍不时抬眸望向昏暗的寝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她没有任何声响,看来是睡着了。 批完已是亥时三刻,他悄然无声地躺下,黑暗中看不清她的睡颜,只听到清浅的唿吸。 原来这就是他的皇后,他的妻子。 他微微一笑,虽然对她还有陌生,但她的绰约风姿已拨动他的心弦。 翌日清晨,他小心翼翼起身,又回眸凝望她,她睡得很安详。 真能睡啊,他扬起嘴角。 去往早朝的宫道上,他沉吟再三,终是忍不住问王安,「皇后昨夜唤朕萧衍,朕的名字不是萧弈么?」 王安忙低声回禀,「陛下,当年先帝为您取名衍,您三岁时从国师之言改名为弈。后来您去往天阙,以旧名成为天阙弟子,故娘娘一直唤您旧名。知晓此事的人极少,奴才也忘了告诉您。」 「为何母后不告诉朕呢?」 王安斟酌道,「陛下求娶娘娘不易,可以说是您一意孤行。娘娘是敌国公主又曾刺伤陛下,当日若不是她出手,大梁将征下齐国,所以娘娘与您大婚后处境艰难。奴才不敢揣摩太后娘娘的心意,不敢乱说。」 萧衍沉默片刻,「朕知道了。」 王安又低声道,「陛下,娘娘表面冷淡,其实性子最好,您慢慢接触就知道了。」 萧衍迟疑一下,问,「她说和朕相识近十载了,她嫁给朕果真不是因为齐国么?」 王安一头冷汗,直欲哀嚎问苍天,皇帝怎么忘得如此彻底? 「陛下,您还是睿王时就同娘娘定下婚约了,你们自幼就情投意合。」 他就差说出「私定终身」了。 萧衍思忖一瞬,这话他信,凭皇后的风姿,只怕见过的人都会心折。 他露出一抹微笑。 王安抬眼觑他一眼,也跟着笑了。 第131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窃听 自那夜后,又过了两日。 上午,日光倾城,瑶华便叫茗香和芷淇出去晒晒太阳。 临到宫门,银楼也跟过来了。 「公主,御花园里的果子熟了,咱们去看看吧?」芷淇笑嘻嘻问。 说来奇怪,瑶华常噁心干呕,却吃不得酸的,倒是吃甜的还舒服些。果肉用冰糖熬得稠稠的,她能多吃几口。 茗香笑道,「走,摘果子去!」 几人走得慢,一路看着杏、柿子和海棠果黄的黄、红的红,煞是诱人。 芷淇眼里直放光,雀跃道,「公主,我去啦?」 瑶华笑撵,「你可快去吧!」 不多时,芷淇捧着一帕子杏子和海棠果回来,献宝似的呈给瑶华。 「公主,奴婢一个个挑的呢,您尝尝。」 她选了个黄澄澄的杏子,用手帕擦干净方递过来。 瑶华咬一口,直吸凉气,「这么酸?」 酸味一激,胃里的酸水又涌上来,她忙捂住嘴转开头。 茗香赶紧咬了一个,直酸得咋舌。 「看着黄透了,怎么还这么酸哪?你快回宫拿些糖糕来。」 芷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飞跑着去了。 「这丫头,傻乎乎的!」茗香无奈笑道,「得亏您不吃酸,不然呀,只怕这傻丫头也瞧出来不可。」 瑶华含笑点头,忽然脸色骤变,喝道,「银楼!」 银楼飞身而起,直掠向亭子后方的月季花丛。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呀!」 银楼钳着一宫女出来,宫女踉踉跄跄地跪倒,拼命喊着饶命。 「闭嘴!」银楼低喝。 茗香抬起她的下巴,双眸一紧,「公主,是云光殿的大宫女。」 沈灵音的云光殿。 「谁命你来听墙角的?都听到了什么?」茗香气不打一处来,沉声问。 「奴婢什么都没听见!奴婢只是来摘杏子,我们娘娘最喜欢吃杏子……娘娘饶命,奴婢什么都没听到呀!」 宫女不停地磕头求饶,很快,额头就破了皮,鲜血混着眼泪流下。 「什么都没听见,你怕什么呢?」 从他们过来到亭中坐下,未看到有人来也未听到脚步声,这宫女应是一早就躲在花丛后了。 茗香回想他们的每一句话,脸越来越白,手指紧揪着帕子,「公主,她……」 瑶华做个手势制止她。 银楼仔细巡视一圈回来,神色凝重,「娘娘,没有别人了。」 瑶华方低眸望向地上的宫女,面色平和,但心中剧烈拉扯着。 无法确定她听到没有,要如何处置她? 「娘娘,有人来了!」银楼急切提醒。 远处传来的声响不只一人。 「娘娘,娘娘!求您了,饶过奴婢吧……」 宫女听到了希望,声音变得高亢尖利,撕心裂肺地叫着。 茗香气得跺脚,「闭嘴!」 不同于流荧的低调避让,沈灵音温婉优雅,却是会主动出击的人。 瑶华闭上眼,低声道,「银楼,咱们冒不起这个险。」 银楼得令,从后面抱住宫女的脖颈一扭,宫女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瑶华睁开眼,盯着地上的尸体,眸光晦暗。 茗香连声自责,「公主,都怪奴婢,是奴婢疏忽大意了……」 御花园的另一头,红黄华盖缓慢移近。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萧衍为首,身旁是英王、康王,身后跟着几十名扈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康王少时摔下马,摔断了右腿,从此不良于行。他不爱坐轮椅,能拄拐就拄拐,走得极慢。 萧衍已看到亭中的瑶华,加快脚步向这边走来。 银楼等不到瑶华的指示,遂抱起宫女的尸体问,「公主?」 「无妨。」瑶华撑着石桌起身。 茗香忙上前搀扶。 瑶华悄声制止,「在他们眼里我的武功仍在,咱们绝不能露出破绽。 她走到亭外,向萧衍躬身施礼。 「皇后今日有空出来转转?」萧衍亲自扶起她,温言询问。 他眼角的余光扫过银楼,微顿了顿。 「陛下,这宫女言行无状,臣妾就处置了她。」瑶华坦然道。 他信也罢不信也罢,总归是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萧衍并不多问,「你是后宫之主,处置了就处置了。」 瑶华扭头吩咐银楼,「送她回云光殿,请昭仪将她送出宫厚葬。」又看一眼茗香,「你一同去,将她顶撞本宫的情形详细跟昭仪说说,免得昭仪误会本宫。」 两人领命而去。 原来是沈昭仪的人。 英王和康王意味深长地相视一眼。 瑶华脸上挂了一抹淡笑,和他们寒暄,「许久未见两位王爷,王妃可安好?」 慕容姜已为英王正妃。当日瑶华和她说得明白,坐上王妃之位必须绝嗣,未料到柔弱的她一口答应,痛痛快快喝下断生汤。太后也履行承诺封她为英王妃。 康王妃是宁国公之女,虽然康王身体残疾,却和王妃琴瑟调和。成亲刚三月,康王妃已有身孕,此时正在孕中。 「我的王妃现在除了吃就是睡,白白胖胖,别提多安了!皇嫂,只怕过几日你看到她都认不出来喽!」 康王爽朗大笑,他性子直爽,素日和瑶华也能说两句话。 「这样才好。」瑶华笑道。 兄弟三人坐到石桌旁,康王把拐杖递给身后的扈从。 瑶华眼神一黯,「你们兄弟说话,本宫就先回去了。」 「皇后,朕送你回去。」 瑶华顿住脚步。 萧衍挥手阻止内侍跟随,和她并肩离去。 「和两位亲王相处得如何?」 「还好,少开口就是了。」他笑着说。 已有许多叶子染了金黄,随着清风飘落在地。 才一个多月的功夫,瑶华诧异宫里的日子怎会这么惨澹,之前竟不觉得。 其实晴空万里,日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又哪里惨澹了,心性变了而已。 「陛下,今日那宫女不得不死,缘由臣妾不还能说。」 她仍是向他解释。 「朕相信你有你的理由,不必多言。」 他耳中的皇后暴虐嗜杀,但今日瞧来,她的身影萧索孤清,脸上的表情并无一丝快意。 他的眼神带了安抚和关怀。 瑶华也有些感动,她动用私刑,他没有质疑已算难得。 回到来仪殿,芷淇捂着肚子迎上来,脸色黄黄的,悄悄道,「公主,奴婢有些闹肚子。」 「快歇着吧,我这不用伺候。」 瑶华坐在榻上,觉得身子又沉又重。自从有了身孕,她总是感到疲惫睏倦,好像换了副身子。 如果萧衍不在,她都要躺下了。 他坐到她身侧,细看她的脸,苍白无血色。 「你的脸色不太好,哪里不适么?」 「臣妾只是有些累,不碍事。」 「要不召太医来瞧一瞧?」他执起她的手,她的手腕又细又白,脉络清晰可见。 瑶华安静垂眸,他不会把脉,如果是容廷,很快就能把出孕脉。 「臣妾也会些医术,从来不用太医。」 萧衍微蹙眉头,她是皇后,竟这般小心翼翼? 静默了片刻,他问,「你在这宫里很辛苦吧?」 瑶华侧头看着他。 以前,他从未问过这种话。 她的眼眶湿润了,辛苦么? 当然,只是她无怨无悔。 她默默吸气将酸涩泪意压下,重又抬起清亮澄澈的黑眸,「有陛下在,臣妾从来不觉得苦。」 萧衍心头一热,左手握住她身侧的手。 她的手指很细很软,冰冰凉凉的。 他的手紧了紧,右手也覆上去,将她的手包裹在温暖的掌心。 「公主。」茗香快步进殿,打破了两人间的宁静。 第132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用心 萧衍倾过来的身子又端坐回去。 瑶华转头问,「甚么事?」 茗香未曾想到萧衍在殿内,后悔不迭但不得不禀,「昭仪娘娘在殿外候着,想亲自向您请罪。」 瑶华缓缓起身,「告诉她不必了,我要午睡了,叫她回去吧。」 茗香答应着出去了,很快又进来回禀。 「公主,昭仪娘娘说您不原谅她,她不敢回去。」 瑶华已坐在凤榻上,茗香上前替她除去外衣,取下凤冠。又打来一盆温水,取热巾为瑶华仔细擦拭双手和手腕。 主僕二人安安静静,似未看到殿内站立的萧衍,也忘了殿外的沈灵音。 「陛下,你也回去吧,我要睡了。」 瑶华说完便躺下了。 茗香掖好锦被,放下床帷,又点上两支安神香,再放下一层层的珠帘帷帐,方退出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殿内昏暗馨香,瑶华闭着眼即将陷入纷乱的梦境。 「皇后?」 一声轻唤突然传来。 骤然被唤醒,瑶华的心惊得突突跳,语气里就带了气恼,「做甚么?」 七宝紫绡帐被掀起,昏暗的光线中,萧衍颀长的身影如玉如松。 瑶华的火气就没了,低低地道,「我真的困了,你别烦我啦。」 「你睡吧,我不出声。」他坐到榻边轻声说。 瑶华闭上眼,觉得嘴里涩涩的,便道,「请陛下帮我拿两颗糖来。」 糖盒就在桌上,萧衍抓了几颗过来,又剥了一颗递至她的嘴边。 她含到嘴里,心内一动,勉强算来,孕期他也照顾到她了。 她也不理会他的俯视,又闭上眼。 「糖吃完了再睡,担心噎着。」 即将睡着又被吵到,瑶华气得翻过身,脸朝里侧不吭声了。 半睡半醒之间光线骤暗,随着窸窣声响,他躺到身旁。 瑶华的心一紧,他还是首次躺在她的凤榻上。 纵使他不记得,他仍是萧衍不是么?又觉得委屈和心酸,这段时间经歷的诸般痛苦只想和他倾诉,他却不能倾听。 但他主动靠近她,对她仍是不同的。 仅犹豫一瞬,她转身靠过去。 看不到他的神色,但隔着锦被也察觉到他的身体僵住了。她不理会,伸出右臂环住他的腰,温顺地靠着他。 只觉后背一暖,他回抱住她。 瑶华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只是柔顺地依偎着他。 他也没有说话,但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虽隔着锦被,两人也算亲密相拥了。 瑶华露出欣慰的微笑,很快睡着了。 醒来时,殿内依然昏暗,不知是何时。 过了许久,茗香蹑手蹑脚进来,听到帐内有动静才说,「公主,英王妃来了。」 瑶华感到奇怪,「她来做甚么?」 「上午英王爷进了宫,许是他叫来的。」 瑶华诧异问,「上午?现在什么时辰了?」 「公主好睡,已申时一刻了。」茗香含笑道。 她竟睡了两个时辰。 茗香又笑吟吟补充,「陛下刚走。」 瑶华羞赧地笑了,回望一眼凤榻,温暖的感觉仍萦绕心头。萧衍和她正朝好的方向发展,她相信,用不了多少他们就能回到从前。 她微笑出殿。 慕容姜一身水蓝色纱裙,盈盈施礼,柔弱的气质减了两分,姿态从容许多。 茗香和芷淇端来蜜瓜,又呈上蜂蜜牛乳茶。 瑶华请慕容姜落座,含笑问,「王妃怎么有空来了?」 慕容姜敛手坐下,柔婉地笑道,「今日王爷回府说起娘娘受了惊吓,妾身十分不安,就来瞧瞧娘娘。」 瑶华才想起沈灵音,遂问,「昭仪回去了吗?」 芷淇脆生生回答,「昭仪娘娘一直在院子里杵着,陛下出门时也没理她。」 瑶华皱起眉,「她还在院里?」 茗香忙说,「她向陛下请罪,陛下遂命王总管传下旨意,今后皇后不召,任何人不得来月华宫烦扰,王总管便请昭仪娘娘回去了。」 慕容姜一愣神,忙起身道,「是妾身来得唐突了。」 瑶华轻笑着摆手,请她坐下。 「王妃自然是不同的。」 慕容姜向身后的侍女递个眼色,侍女恭敬地捧着一只锦盒上前呈给瑶华。 「后日是陛下的天长节,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妾身准备了一份薄礼。」 茗香接过锦盒打开。 锦盒内躺着一对精美的匕首。 瑶华扬起眉,这个礼物倒是很别致。她顺手拿出匕首,熟稔地拔出利刃,一把纹理如寒冰,一把光耀似朝阳。匕首的手柄处均镌刻龙凤纹,分别镶嵌了龙血石和紫龙晶。 「王妃有心了。」 她已认出来,这是大周朝的旭明太子命造剑师打造的一双精铁匕首,名字也别致,分别叫红尘、紫陌。 慕容姜真的是有心了。 慕容姜垂眸而笑,「妾身的命是娘娘给的,自然是将娘娘放在心尖上。」 瑶华温和地看着她,她负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盛名,初见时软弱而迷茫,如弱柳浮萍。但每一步她都能正确抉择,以亡国女子的身份登上敌国亲王妃之位,其实骨子里并不软弱呢。 「陛下灭了燕国,迫得你父皇自尽,本宫也曾相助陛下,难道你就不恨本宫吗?」瑶华淡声问。 慕容姜身子一震,慌忙离座跪倒,「娘娘,妾身绝无此心!」 瑶华噗嗤一笑,仍是温和道,「你能这样想最好,如今你身居尊位,膝下有麟儿……」 她瞥一眼茗香,茗香上前扶起慕容姜。 慕容姜坐回座上双手交叠,端端正正的坐姿像等待夫子训话的学生。 她有如此容颜却从无媚心,一心一意在英王府相夫教子。即便是装的,只要能一直装下去,何必去深究她心中的爱恨。 瑶华想着母后和慕妃的遭遇,又想到谢太后的所作所为,心一横。 「慕容,本宫突然有个想法……」她微微一笑,「你服下断生汤无法生育,但……」 但断生汤是药物,就有迴转余地。 慕容姜抬起轻颤的羽睫,柔婉的目光痴痴地定在瑶华脸上,「娘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你诚心礼佛,佛祖怎会不眷顾你呢?」 慕容姜神色震动,眼里发出异样的光彩,惊唿道,「佛祖?……对,佛祖必会眷顾妾身!」 果真是玲珑心,一点就透。 瑶华颔首微笑,「一定会。」 慕容姜走后,茗香低声问,「公主,您又要帮她?」 瑶华拿起紫陌把玩,手柄处深紫色的紫龙晶深邃神秘,甚得她心。 「她无所倚仗,如今我和她又有何分别?太后不让她有子嗣,我偏不如太后的意!」 茗香笑着点头,让太后气晕了才好。 「公主,陛下的生辰,您看要送份甚么礼合适?」 瑶华顺手将紫陌拢入袖中,「我已准备好了。」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夺朱 十月四日,萧衍颁布诏令大赦天下,同时颁布禁令,十月五日全国禁断生屠。 五日,天色未明,宫内的陈仗旗帜已赫赫列阵,王公以下众臣依次进献贺礼。 萧衍忙碌半日,晚间又于勤政殿宴请百官。 天朝大陆尚朱,太后着朱色凤凰锦袍服赴宴。妃嫔不能着正朱色,沈灵音着胭脂色留仙裙,流荧穿了牡丹红锦服。 瑶华姗姗来迟,越过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径直坐到凤座上,也未向皇帝、太后行礼。 谢太后和她许久未见,登时就要发作,但见瑶华神色冰冷又只得按捺住。 韶乐声起,肃雅心悦。 谢太后亲自过问的晚宴,是宫内许久未有的盛事。以太后为首,众人皆是欢颜笑语。 瑶华的余光扫过流荧和沈灵音,沈灵音还好,往日并未相识,况且她也是奉命进宫。但流荧曾随她出生入死,作为近身侍女却一夕之间入了后宫。无论她有何理由,已是背叛了陛下,也背叛了瑶华。 还有溯光,敛眉低目站在萧衍身后。瑶华曾将她与萧衍的过往细述于信中,请溯光待萧衍醒来时交给他。她以为溯光与她虽有隔阂,却对萧衍赤胆忠心,谁知他胆敢将信扣下。 今夜与这些人全部照面,她默然垂眸,不过也无人理睬她。 因帝王近两年才突然册立妃嫔,众人好奇心迭起,纷纷觑视凤座上的皇后和两位新妃。 皇后神色一如既往的冰冷,两位妃子却很睦洽,不时与太后轻笑低语。 难道皇后失宠了? 瑶华早就感受到一道道复杂的目光,也不在意。忽然,太后和流荧娇媚的笑声传来,她顿觉刺耳,抬眸环顾四周,冰冷的目光震得下座的人纷纷垂下头。 「皇后?」萧衍轻唤。 她偏头过去,「何事?」 「朕看你一动不动,可是不适?」 瑶华确实不适,殿内充斥着美酒佳肴香味和馥郁薰香,她极其噁心,还很睏倦。 「无事。」 歌舞暂退,宴席上场。 萧衍提请太后孕育辛苦,先敬太后一杯。 众人皆举杯,瑶华广袖掩面,将酒尽数倒于案下。 又一轮祝贺,众人皆饮,瑶华却不动了。 若是往日,萧衍就随她去了,今日却又再次倾身过来,低声道,「皇后,你若不自在便先回去吧。」 瑶华点头应了。 谢太后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皇帝的天长节,皇后早早离席是甚么道理?往日皇帝爱重你,哀家却看你未祝皇帝一杯酒,你不起头,昭仪她们也不敢动。皇后是齐国来的公主,这些礼仪就不需要哀家教了吧?」 她和瑶华相对而坐,话音轻柔,但萧衍和太妃公主、流荧等人听得清楚。 瑶华垂眸望着莹润的白玉酒杯,端坐不动。 萧衍含笑道,「母后,是朕叫皇后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平时可不在意,今日是甚么日子?皇后做好表率方可母仪天下。你们私下不拘小节,大礼却不能废,今日就请皇后率先为贺。」 众人意味不明的目光聚在瑶华身上。 她端坐于凤座上,羽睫在白玉般的眼下投下两道弧影,周身笼罩着冰雪的凛冽和无边孤寂, 她并未参与到喧闹的盛宴中来。 「母后,朕和皇后之间不必如此。」 萧衍再一次为她说情。 瑶华听到萧衍温和的声音方抬眸,看他一眼。 是他的生辰呢。 她的神色柔和下来,起身至九龙御案前,执起酒壶为他斟满酒。又退后几步,朝他端端正正行万福礼,语声清冽,「臣妾祝陛下龙体安康,愿世清平。」 萧衍立刻饮尽杯中酒,笑道,「皇后快快请起。」 王安快步上前扶起瑶华。 谢太后半笑不笑的嘀咕句,「这才像话嘛。」 瑶华坐回凤座,想到接下来沈灵音她们要祝酒,浑身不自在起来,只想赶紧离开。 以甚么理由离席呢? 皇帝的天长节,皇后贸然离去,只怕会引发帝后生分的流言。 她思忖着。 谢太后抬眼又是她冰冷的面容,不满的情绪又涌上来,皱眉问,「皇后今日怎么仍穿紫衣?」 今夜,瑶华着黛紫广袖锦袍服,头戴华贵的龙凤珠翠冠,雍容典雅。 但她想着别的事,太后的话并未传到她耳中。 谢太后见她不理睬,当即粉面含嗔,低声斥道,「皇帝往日纵容你,可今日你不能妥协一下?皇帝尚且着朱衣,你是怎么回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瑶华愕然抬头,才发现她在斥责自己。 「紫衣也并未违背祖制,母后今日为何处处责怪儿臣?」 话音一落,她立即起身,谢太后倒是给她找了个离席的藉口。 众人皆望着皇后和太后,谁能想到皇帝的天长节,两人这么快又起了争执呢。冷不丁的,左侧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 剎那之间,从太后到公主,甚至身后的侍卫宫人全部安静。 齐刷刷的目光投向左侧,是沈灵音。 瑶华缓缓坐回凤座,面无表情。 谢太后急忙瞟瑶华一眼,见她未露怒色,才对沈灵音使个眼色,低喝道,「昭仪你胡说些甚么?还不快向皇后赔罪?」 沈灵音被她的厉色吓得一惊,身侧,流荧的目光嗫嚅道,「自古以来紫为间色,臣妾只是随口一说……」 瞧见太后一脸嫌弃,并没有为她撑腰的打算,她才恐慌起来,忙出列向瑶华跪下去,哀声恳求,「臣妾不胜酒力胡言乱语,请皇后娘娘恕罪。」 瑶华仍是面无表情。 过了片刻,她缓慢抬起雪白的右手,众人的心随之提起。 「皇后!」 谢太后急忙叫,但瑶华只是拿起白玉酒杯嗅了一下,又将其倒扣于凤藻玉案上。 谢太后松口气,方才她以为瑶华要亲自出手了。 借着酒香,瑶华才勉强压下胃部翻滚的噁心。沈灵音知书达理,却于众目睽睽下说出冲撞之语,如果背后无人撑腰,她绝对不敢。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呢。 她并未看地上的沈灵音一眼,沉静的目光投向大殿远处的虚空中,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本宫是正德帝与明德皇后之女,受封华阳长公主,大齐皇宫紫薇城名重天下,明德皇后与本宫皆居于紫薇宫昭阳殿。本宫是陛下亲往紫薇城紫宸殿迎娶的正妻,也是大梁的皇后。本宫就是正朱本色,何需朱衣证之?」 她的声音清亮柔和,传遍大殿。 在座诸人全部噤声,只闻沈灵音哀怨的低泣。 深究起来,当今圣上由谢太后所出,并不是先皇嫡子。 沈灵音何止是挑衅皇后,也触到了圣上和太后的逆鳞。 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深 大学士沈汝南老泪纵横,领着儿子儿媳膝行上前,一拜再拜。 「小女无知妄言,请陛下恕罪,请娘娘恕罪!」 萧衍轻叩案面,并不应。 席间众人俯瞰沈灵音的眼神凉薄至极,如看死人。 太后敢斥责皇后是倚仗皇帝生母的身份,而她一个小小昭仪竟敢嘲讽皇后,真是狂妄了。 不知心狠手辣的皇后会如何处置她。 萧衍迟迟不开口, 瑶华不禁感到失望,遂起身环视众人,语调淡薄如冰,「有谁觉得本宫着紫衣不妥,不妨站出来。本宫倒要看看,本宫以大齐长公主身份受封大梁皇后,是有人对梁齐两国的盟友关系不满,还是对陛下与本宫的婚事不满!」 只听一声长长的喟嘆,沈汝南老迈的身躯伏到地上,不再出声。 沈灵音仍嘤嘤哀泣,身子也伏得低低的,已骇得软了。 瑶华转头问萧衍,「陛下,您怎么说?」 「随皇后定夺。」 从始至终他很平静。 瑶华嘴边噙出冷笑,今日他将她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简直是平生之耻辱!可恨她功力被封,否则两根手指就能将沈灵音天鹅颈般白皙修长的颈子拧断,让这些人再不敢用同情嘲讽的眼神觑视她! 「今日是天长节禁止杀生,昭仪侥倖逃过一劫。但她僭越犯上,妄图破坏两国盟约,其心可诛,就判她幽死之罚。沈家教女无方本该连坐,但为了陛下的福运就从轻处罚,免官抄家即可。」 幽死之罚,乃褥夺妃位关进黑屋直至闷死,无上殿赦令任何人不可探视,还不如赐死来得痛快。 殿中一片死寂。 谢太后蹙起蛾眉,「皇后,今日是喜庆日子,皇帝又大赦天下,哀家觉得从轻发落更好。」 瑶华恍若未闻,偏头吩咐茗香,「将凤印取来。」 茗香立刻去了。 「皇后,你这是甚么意思?」谢太后勃然大怒,欲拍案而起,想到这是宫宴又忍住。 瑶华坐回凤座,唤道,「王总管。」 王安连忙命人将沈氏一家带出去。 内侍连拖带拽将已神志恍惚的沈灵音和沈夫人拖走,大学士和儿子倒也硬气,一声不吭跟随御林军出殿。 大将军文钦朗笑起身,率军中将领向萧衍祝酒,很快,殿内恢復喜庆热闹的气氛。 过得片刻,茗香捧着凤印回来。 瑶华单手接过,「砰」一声放到九龙御案上,无视萧衍错愕的眼神冷冷问,「陛下,您看这印该由谁掌管?」 萧衍马上笑了,「皇后最爱说笑,你是中宫之主,凤印自然由你掌管,你统领后宫可不能偷懒。」 瑶华也淡淡笑了,「陛下,臣妾素来喜爱紫色,您也说紫色为祥瑞之色与臣妾相称。臣妾明日便颁布懿旨,除却中宫皇后其他女子皆不得再着紫衣,违者刺面。但臣妾的凤印不能昭告天下,陛下可愿为臣妾颁布诏令?」 她的目光缱绻温柔,定定望住萧衍,漆黑的双瞳如深潭,似要将他的灵魂吸附进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好。」他脱口答应。 「谢陛下。」 她才转身,并不回凤座,而是向殿门而去。 谢太后怒意勃发,却再不敢出声阻拦。 瑶华昂首从百官命妇之前缓步走过,翩跹紫裙上金线织就的缠枝牡丹若隐若现,头上的龙凤冠巍然不动。 所过之处,众人皆起身垂眸。 出了勤政殿,茗香低声问,「公主,凤印就扔在陛下那里么?」 「一个印而已,扔了就扔了。」 「奴婢是觉得您驳了陛下的面子,毕竟当着那么多人……」 瑶华噗嗤笑道,「他不会介意的。」 她轻快地朝前走,今夜沈灵音自己递上屠刀,简直愚不可及。 而流荧陪谢太后低语浅笑,美丽的丹凤眼未看萧衍一眼。她怜悯地望着地上的沈灵音,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这才是个狠角色。 深夜,瑶华已入梦。 茗香轻声唤她,「公主,陛下过来了。」 瑶华睁开惺忪的睡眼,这个时辰了,萧衍来做甚么? 她刚坐起,萧衍已迈进寝殿。 他挥下手,茗香却不动。瑶华看她一眼,她方退出去。 萧衍也不在意,坐在榻边含笑问,「朕深夜过来是不是扰到你了?」 瑶华摇摇头,「晚宴散了?」 「嗯,朕虽喝不醉,也有些头晕了。」他的声音软软的。 他穿着朱红色盘领窄袖袍,喝了许多酒,但肌肤仍白皙如玉,只是一双桃花眼染上了朦胧迷离。 瑶华就心软了,犹豫一下轻声道,「陛下既然来了,就和臣妾一起就寝吧。」 「可以么?」 她轻笑反问,「你我是夫妻,有何不可?」 他伸手脱外衫,忽反应过来手里还拿着凤印,忙递给她,「给你。」 瑶华接过来随手放枕边,又向前帮他解腰间的玉带。 她低着头,忽然觉得异常安静,抬起头,萧衍面上带了绯色。 她才醒悟自己在做甚么,她做了许多次的行为,对他来说还是初次。但解都解了,也不能再扣回去。 瑶华强作镇定,又帮他脱外袍。觉察到萧衍屏住了唿吸,她只觉好笑,故意慢吞吞的。 脱去外袍,他只穿着洁白的中衣。他想赶紧躺下,偏偏瑶华跪在榻边一板一眼地叠衣服。 叠好后,将玉带平整放在衣上,她才双手托着下榻。 回来时,萧衍仍坐在榻边等她。 她将手中的明黄寝衣递他,嫣然一笑,「陛下,请更衣吧。」 萧衍脑袋里嗡一声,双手接过,仍坐着不动,耳朵都红了。 瑶华上凤榻平躺,乌漆漆的眼望着他。 「陛下,你连如何更衣都忘了么?」她嘆口气起身,「臣妾帮你吧?」 「朕自己来。」 萧衍迅速拉下床帐,在帐外换好衣服,才上榻躺下。 瑶华翻转身对着他,手掌抚上他的心口,在她刺伤的地方轻轻摩挲。 「陛下,臣妾一直没有问过你,当时是知道臣妾会手下留情才同意比剑么?」 萧衍回答不出,只得握住她凉凉的手。 瑶华嘆息一声,实在是困,依偎着他很快睡意朦胧。 「别人口中的皇后与朕见到的皇后好像是两个人,皇后可否告诉朕哪个是真的你?」 瑶华闭着眼,抿起一抹浅笑。 「还用臣妾告诉你么?你自己看,宫中处处是你我的过往。若臣妾真如他们所说,你岂能容我?」 「你知道他们如何说?」 「臣妾猜猜,他们必是说臣妾嗜杀兇残,以美色迷惑陛下,独霸后宫、干政弄权,举止异于常人,肆意妄为……」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咯咯轻笑,「是不是还说臣妾与秦王,或许还有南越储君,甚至是北冥的玄幽王纠缠不清暧昧不明?」 头顶传来低低沉沉的笑声。 「你怎会猜得这般准?」 「确实也如此,只是你愿意纵容臣妾罢了。」 他托起的脸庞,看进她的眼中,「别的倒好说,你与秦王……」 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弦 瑶华立即打断他,「陛下,臣妾不愿再解释。你只需记住,是你我欠了秦王,而不是我和秦王亏欠你。」 两人气息交织,眼神相撞。 她的眸光如碎钻寒星,坚定无畏。萧衍注视她片刻,松开她的脸庞。 「朕相信你。」 瑶华莞尔问,「陛下,今夜你来到月华宫是被臣妾美色迷惑,还是想要安抚臣妾?」 「当然不是因为美色。」他顿了顿轻声说,「不过朕还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很美。」 瑶华仰脸望着他笑。 他有些赧然,伸手搂住她。 「陛下,你是我至死放不下的人,其实你也放不下我,你对我的感情深入骨血,你能抹去记忆,却不能抽去骨血。」 萧衍惊住,她的话不能再直白了。 瑶华抚了抚他的眉,又好笑又心酸,如果当日她服下涤尘,不知今日会如何。 当初萧衍望她一眼,举杯时她将酒尽数倒于袖中,又以春风化雨烘干衣袖。 夜冥未能发现,还一直问她怎么回事。 只是连累了萧衍。 她描摹着他的面容,忽地想起一事,迅即起身下地,从立柜里捧出一把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雪白寝衣垂地,玉足在裙摆中若隐若现,她一步一步从宫毡上行来,也踩在萧衍的心弦上。 他坐起身,心跳得厉害。 「此为赤霄,你是天下之主,当执王者之剑。」 一朝朝一代代帝王传下的王者之剑,萧衍随手放在榻边。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她面上,伸手向她,「上来。」 瑶华握住他的手上榻。 他怔怔望着她,她有绝世容颜和霹雳手段,又无尽的缱绻柔情。淡淡香味萦绕于鼻尖,是专属于她的幽香。 他心神荡漾,倾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如蜻蜓点水,轻柔而短暂。 两人都怔了。 「皇后,我……」 瑶华按住他的唇,轻轻摇头。 他闭上眼,她款款走来的模样似已瞧过千万次,却又笼罩着轻烟薄雾,叫他看不真切。 怀中一软,她靠了过来。 他没有睁眼,却一下就吻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冰凉柔软,令他情难自禁,一遍遍印上细碎缠绵的吻。 他甚么都不记得了,他们告诉他,他是梁国皇帝,已有皇后,他茫然相信。他们又说他的皇后是敌国公主、蛇蝎美人,他也信。 却在看到她的那一瞬困惑了,她应是仙子,怎为蛇蝎? 无措彷徨的度过日日夜夜,终于在她出现以后,悬着的心有了着落。 看着她,他的心变得平静。拥她入怀的时候,无处安放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容身之所。 他闭着眼,双臂收紧,将她牢牢拥在怀中。 瑶华立即回抱他。 他从来就是她的萧衍。他试探的轻吻,小心翼翼的抚触,她感受得清清楚楚。 记忆没了,但身体的感觉没有变。感受到瑶华无尽的温柔爱意,他不再迟疑,随着灼热的吻,滚烫的身体压在她身上。 「可以么……」他睁开眼,喃喃相问,「瑶华……」 他没有发现,这一次他没有叫她皇后。 身下的人没有应,只是环住他的腰身,将她温软的身体贴上来。他去解寝衣上的珍珠扣,却被她握住手指,他遂与她十指相扣。 与她融为一体的时候,一直悬浮的他踩在了坚实的大地上,稳健而牢固。这一刻他接受了所有。他是萧衍,梁国的皇帝,而她是瑶华,他的皇后。 瑶华醒来时惊觉身后温暖的胸膛,怔了一瞬,随即想起昨夜发生了甚么。 「萧衍!」她回身拥住他。 他搂她的姿势一如从前,轻柔地拍她肩,下巴搁在她的发顶。 她羞赧得不敢抬头,马上发现不是她一个人这样,埋在他怀里,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 「以后我每天陪着你。」 「嗯。」她抬起头,鼻尖正好在他的下巴边,遂轻蹭了蹭,「但是不能……不能再像昨晚那样了。」 他望着她认真问,「哪样?」 瑶华的脸热起来,咬住他的下巴呢喃道,「不能再那样了,萧衍,我的身体……现在不允许。」 她的轻咬让他的心又热起来,低头吻住她,直到她喘息才放开,闷声说,「好,不会了。」 登基以来,萧衍第一次误了早朝。 王安和茗香来请时,瑶华隔着床帐从容道,「陛下昨夜醉酒头疼,先端碗醒酒汤来。」 两人相视无语,陛下千杯不醉,何曾会醉得起不来床? 王安很快端来一大碗醒酒汤。 萧衍含笑喝完,由着王安侍候他穿衣,又对瑶华柔声道,「你继续安歇,朕退了朝来看你。」 王安系玉带的胖手都在颤抖,后宫又要变天了! 待萧衍走后,茗香挂好紫绡帐,语带埋怨,「公主,您和陛下……」 她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瑶华盘腿坐在榻上,慢悠悠捋着长发,神情温柔似水,「陛下以后不会幸我了,放心,我有分寸。」 茗香也不忍说她了。 早膳时,茗香想着瑶华心情不错,兴许胃口能好些,遂将桂姨一早炖的鸡丝燕窝呈上膳桌。 刚揭开盅盖,瑶华「哇」一声呕出声。 芷淇正在窗下插花,听到瑶华干呕声,忙放下花枝跑过来问,「公主,您不舒服吗?」 「嘘~」茗香向她比个噤声的手势,「小点声。」 「公主怎么了?昨日也这样子,是不是吃坏东西了? 瑶华捶了捶胸压下噁心,微笑道,「我没事,放心吧。」 芷淇皱着眉回到窗下,立刻又跑回来问,「公主,您是不是有喜啦?」 茗香忙推她胳膊,矢口否认,「别胡说!公主没有……」 「就告诉她吧。」瑶华微笑点头。 「我确实有孕了,但此事绝不能外传,连陛下也不知道呢。你是个聪慧的,知道该怎么做。」 「啊!」芷淇慌忙掩住嘴,喜极而泣。 「公主,咱们盼了许久终于盼到了。」她抹抹眼泪小声说,「宫中的影卫没了,奴婢知道今日不同往日,一定会管住嘴的。」 「嗯,咱们一切如常。」瑶华含笑说。 「是。」 茗香笑将炖盅推给芷淇,「你吃了吧。」 芷淇的大眼珠滴熘熘一转,端到窗下吃了。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季节变换,要吃些什么,再做些新衣裳。 萧衍进来时,听到她们正商议着做桂花糕。笑问,「要做好吃的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瑶华笑吟吟道,「臣妾的母后做桂花糕最好,眼下是桂花开得好,我们就说要不要也做来吃呢。」 萧衍扬眉问,「噢,皇后执剑之手还会做吃的么?」 茗香奉上一盏白茶,拉着芷淇出去了。 「臣妾从未做过食物,只得请桂姨做,她是臣妾从紫薇城带来的厨娘,甚么都会做。」 「做了咱们一起吃。」 萧衍笑了。 瑶华每日没甚么事,常倚在湘妃榻上看书。萧衍便坐在榻边,和她低声说话。 他握住她冰凉柔软的手指,她清冷疏离,如雪山顶上的一捧晶莹雪,只在他掌心融化。又想到昨夜的缠绵缱绻,他心头一热,脸慢慢红了。 一直到中午,他陪瑶华用了午膳,又请她同去承光殿。 瑶华欣然答应。 承光殿内静谧而安详,萧衍专心批阅奏摺,瑶华坐在窗下看书。 他不时抬头看她,她长裙曳地,眉眼低垂,如一幅静止的画,时间在她身上似停止了流逝。 鼻尖似乎还缭绕着她的幽香,他的心砰砰直跳,慌忙收回目光。低头对着奏摺半晌,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她在身旁,根本静不下心。他无奈掷笔,向她走去。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王安进殿禀道,「陛下,溯统领来了。」 第136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敌意 萧衍顿足望一眼瑶华。 瑶华仍低眉敛目,全不在意的样子。 「宣。」 溯光大步进殿,携带着寒风利刃的锋锐,看到窗下的瑶华却立刻松弛下来,恭敬行礼。 瑶华是学武之人,他气息骤变焉然不察。她抬眸轻微颔首,目光交错间,两人俱波澜不惊。 「陛下,属下有事禀奏。」 「甚么事?」 溯光沉吟着。 萧衍温和道,「无妨,皇后也可以听。」 溯光才禀,「陛下,夜卫传回消息,寻遍会宁内外也未找到玄幽王的尸身。」 「消失了?」 「是,当日玄幽王设下圈套将陛下与娘娘困在九霄宫,娘娘亲自出手取他性命。大军攻下会宁后却找不到他的尸首了。北冥已归併大梁,但找不到他的尸首总有些不踏实。」 「许是他的部下或死士带走了。」 溯光点头贊成,「极有可能,不过北冥大王和其他王子的尸首一早就寻到了。」 「噗嗤」一声轻笑,萧衍和溯光看向瑶华。 她惫懒地靠在椅上盈盈轻笑,慢声细语。「溯统领见惯了波谲云诡,不妨大胆的猜一猜。或许是本宫手下留情就如当年对陛下,待咱们离开九霄宫后,玄幽王又活过来趁宫乱逃了。也可能是本宫派人将他偷出来藏匿于隐蔽处,也许就藏在帝京呢!陛下,你说是不是呀?」 她拉长软绵的尾音使得萧衍心头一颤,瞬间的失神。 他的目光温柔,忍不住微笑,「皇后惯会说笑,朕倒不知道怎么假死,天阙有这本事么?」 「天阙没有,可臣妾有呀!臣妾的剑偏了一分,他倒地装死,待咱们走后偷偷爬起来,九霄宫是数百年的皇城必修有密室或密道,他躲进去养伤再伺机逃出宫。以他的身手,夜卫自然是寻不着的。」 她的神态认真,语气也真挚,但满含揶揄之味。 溯光嘴角噙着一抹淡笑,也不言语。 萧衍打圆场道,「如此,怎能瞒住九霄宫的几万禁卫军?玄幽王确实断了气,尸首被禁卫军置于光明殿内,大军攻入九霄宫时才突然消失,死人怎还能活过来,必是死士将尸首带走了。」 溯光的淡笑遽然消散,他听出来,萧衍是替瑶华开脱。 夜冥的尸身寻不着必有古怪。瑶华和夜冥相识在先,且她出手时和夜冥有过两句对话,说的是甚么无人知晓。 偏偏萧衍不记得,他也无法质问瑶华。 陛下……他的心一沉,萧衍看瑶华的眼神一如从前,昨夜萧衍歇在月华宫误了早朝的事已传开,他也早就听闻。 叶瑶华,她就这般厉害么? 瑶华的目光只在萧衍身上流连,嫣然浅笑,「陛下相信臣妾,可溯统领不信呢。他总觉得臣妾是天阙弟子,手眼通天。其实陛下也是天阙弟子,臣妾的手段哪比得过陛下,只是仗着陛下的宠爱肆意妄为罢了。」 溯光慌忙否认,「娘娘,属下绝无此意,属下怎敢怀疑娘娘?」 「本宫只是将本宫的揣测说出来,如果本宫派人去探查也会如此怀疑,对你并无责怪之意,毋需紧张。」 溯光握紧袖中的手指,垂眸掩住愤懑情绪。 「属下绝不敢这般想,玄幽王之死陛下也亲眼目睹,娘娘若有动作怎能瞒过陛下?属下只是寻不到尸首忧急而已。」 两人客气的寥寥数语,说的字数抵得一年之和。 萧衍含笑道,「朕知道了,少具尸首也算不得要紧事,不必兴师动众寻了。」 「属下遵旨。」 瑶华心底冷笑,今日她不来,只怕此事就悄无声息扣她头上了。既然溯光坚信她是恶人,她不妨恶到底。 「流婕妤曾是你的属下,也是本宫近身之人,咱们也曾一起出生入死。请溯统领稍等片刻,本宫现在就召婕妤过来,咱们一起闲话。」 溯光垂着目光,寡淡的面容上表情更是寡淡,推辞道,「属下还有事,娘娘不必麻烦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瑶华略显失望,「那好吧,下次再说。」 溯光平静告退。 萧衍倚在窗下的紫檀香几上,望着默然不语的瑶华,温言问,「你对溯统领不满么?」 瑶华仰起头,幽深的眸中隐含冷厉,「陛下,如果我杀了他,你会计较么?」 萧衍惊异扬眉,皇后的武功犹在他之上,她若出手,溯光岂有活路。 瑶华迎着他的眼神不躲不闪,并不是说笑。 可溯光的忠诚他看得明白,虽曾妄议皇后,何至于就犯了死罪。 「他是夜卫统领,正二品官职,犯错应撤职问罪,何需皇后动手?」 「我随口一问,他是你最信任的人,我哪敢动手呢?」 瑶华低眸露出柔婉的笑,垂下头便是萧索的模样,映在别人眼里,纵是铁石心肠也化为春水了。 萧衍没来由的就觉得自责,弯腰扶住她的肩柔声安慰,「他是外臣近不了你跟前,放心,朕会护着你的。」 瑶华又仰起脸,双手缓慢拽住他的前襟。 清丽绝伦的脸近在眼前,他的眸光在她眉目间流连辗转,落到她的唇上。唿吸凝滞两息,他低下头,贴上她柔软的唇角。 胸前一沉,她的双掌抵住他。 「陛下能否将月华宫的夜卫撤去?」 萧衍嗯一声,她之前表露不愿用夜卫的念头,他正打算撤去。 「朕是觉得夜卫比御林军武功更高,但你不喜欢,那就撤了吧,以后由御林军护卫你。」 「月华宫中的一百多名影卫消失了,你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萧衍不假思索道,「应是在帝京。」 他未曾追踪他们的去向。溯光曾说帝京城中还有数百影卫,应是汇合了。 同他说话,她的语气总是绵软悠长,如轻盈柔软的羽毛拂过他的心头,又酥又痒。 「他们没有回大齐,也没有任何消息,臣妾觉得他们都死了。」 「怎会?」 瑶华盯着他,似笑非笑的微眯双目,「萧衍,我刚发现你变得这般仁善,如今你眼里是容不下杀戮了吧?」 萧衍蹙了蹙眉,对她突然的含讥带讽感到愕然。 可瑶华连清浅的冷笑也敛去了,乌黑的眼里只有冷,没有其它。 他松开她缓慢站直,停了一瞬回到御案前,握起御笔,展开奏摺。 窗下的人影仍是不动。 过得一阵子,奏摺上的字变得清晰,他专心看进去,和她赌气的心思也散了。 忽听到急促的碎步声,浅紫的裙摆落入余光里,她如一道疾风席捲而来。 「萧衍!」她绕过御案扑上去,环住他颈项的同时坐到他腿上,头深深埋入他颈窝里。 萧衍掷了笔搂住她的腰,颈侧感受到温热湿意,他错愕的欲看她的面容,可她动了动试图和他贴得更紧。 她突如其来的狂热的悸动令他恍惚,方才心底的一丝黯然也烟消云散,忍不住搂紧她,亲了亲她的额头。 「萧衍,萧衍……」她呢喃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哭着问,「你为何不应?」 萧衍的话音还未出口,她已凑上去堵住他的嘴,用尽力气攀附住他不管不顾的缠吻,也点燃了他心中的火。他横抱起她快步向御榻,几乎是同时与她躺落到榻间。 「皇后?」他勐地回神,想起她的身体不允许,慌忙用仅存的理智将她推开少许。 瑶华没有应,身子前倾又靠过来。她几近绝望,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直到萧衍将她牢牢圈在怀里,箍得她难以动弹,她才逐渐平息。 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中毒 晚膳前,茗香端来一碟软糯香甜的桂花糕,「公主,桂姨新做的桂花糕,快尝尝。」 瑶华微笑走近,突闻到桂花馥郁的香气,噁心的感觉立刻冲到喉咙里,忙屏住唿吸快步走开了。 芷淇急忙兑了蜂蜜水,瑶华抿了两口胃部才好受些。 「你们吃吧,我缓一缓。」 茗香边吃边笑,「和往日的味道一样,好吃极了,可惜公主对气味太敏感,没有口福。」 芷淇连吃两块,笑嘻嘻说,「好吃!」 萧衍迈进殿门,笑问,「甚么好吃?」 瑶华起身相迎,「我们吃桂花糕呢,说和丰京城的一个味道。」她亲手取一块给他,「你尝尝。」 萧衍的吃相很优雅,吃完才说,「不错。」 瑶华又端起一盏清茶递他,抬眸望着他道,「父皇奢靡惯了,紫薇城里哪怕是一道普通的点心也做得精细无比,其它地方再做不出那个味道,如今桂嬷嬷做的可是帝京独一份。」 「你是说来了朕这里受委屈了?」萧衍笑问。 「帝京哪都好,就是御膳不如紫薇城,不过臣妾不在饮食上留心,也不觉甚么。」 萧衍打趣说,「你都快成仙了。」 晚膳时,她仍是甚么都没吃,萧衍以为她已吃了桂花糕也没有再劝。 茗香暗自担心瑶华经不住,便去小厨房熬燕窝粥。 瑶华和萧衍在窗下低声说话,芷淇静悄悄上前呈上两盏茶。 瑶华也未在意,忽然「哐当」一声响,芷淇手里的的盘子落地,人紧跟着栽倒。瑶华尚以为她是绊倒了,无奈笑笑,起身去扶。 但近前才发现芷淇闭着眼一动不动,显是晕过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瑶立刻抬高了声音叫人。 银楼就在殿外,身影一闪已进殿,立即发现了不好,奔过来抱起芷淇。 他把芷淇放到偏殿的榻上,瑶华捏住她的手腕开始把脉。又一名小宫女急匆匆近前禀报,「娘娘,茗香姑姑在小厨房里晕倒了!」 连着两人晕倒,瑶华的心一沉,必是出事了。 萧衍对王安递个眼色,王安急命内侍看住晚膳,又叫人看住小厨房。 四名太医拎着医箱赶来,先翻看茗香和芷淇的眼皮,再把脉。过得片刻,为首的孙太医舒口气,面露轻松禀道,「回陛下、娘娘,两位女官是中了毒。」 瑶华早有心理准备,冷冷问,「甚么毒?」 孙太医斟酌着答,「使人昏迷不醒的迷药,也并无大碍。」 萧衍问,「如何解?」 「呕出来即可,但两人昏睡过去却难服药。」 瑶华心内一动想起在南越东宫,她偷偷吃了君影草后服下催吐之药方得救。 萧衍问王安,「查出下毒的手法了么?」 王安忙回,「陛下,银针一试就试出来了,是桂花糕里下毒。桂花糕由桂嬷嬷所做,她已被扣下,但极力否认是她下毒。」 萧衍看向瑶华,她怔怔的游离出神。 「皇后?」 瑶华回眸,眼里的迷朦遽然消散,呵呵轻笑,「你也吃了桂花糕,怎么还没晕倒?」 王安大惊失色,急道,「陛下,您也吃了?」 萧衍点头道,「吃了,但朕并无不适。」 王安又问瑶华,「娘娘,您吃了么?」 「未曾吃。」 瑶华敛去笑意,心急如焚但仍沉住气,替茗香再次把脉,又命取糕来。 王安亲自取来小心翼翼呈至她面前,她伸手去接。 萧衍拦住她,「你别碰了。」 瑶华推开他的手,所幸盘内还有六块糕。她一块块掰开仔细查看,认真嗅气味,又差一点呕出来,忙转过头屏住唿吸。 萧衍蹙起眉,扶住她的肩柔声安慰,「别着急,她们会没事的。」 瑶华端着糕坐回湘妃榻上。又看向王安,「去看看午膳用的银鱼汤可还有。」 过得片刻,王安小跑着进来禀道,「娘娘,鱼汤已弃了。」 瑶华挥了下手,脸色渐渐变得凝重,望着案上的桂花糕默不作声。 四位太医垂手在一旁,头也不敢抬,听得皇后缓声问,「你们听了谁的指令,说两位女官中了迷药?」 孙太医脸色骤变,慌忙跪倒在地,其他三位太医也跟着跪下。 瑶华冷笑一声,倾身抓住碟子用力扬出,孙太医的官帽直接被打飞,碟子碎成片,糕屑洒一地。 她的眸光亮得逼人,从四位太医的身上沉沉划过。 「沉睡之毒?呵呵,你们诓得了陛下却诓不了本宫!今日午膳时陛下也在,本宫用的是银鱼汤,陛下素来不用鱼汤就没有吃,两人素来和本宫一起用膳,今日因本宫在,但她们想必也吃了鱼汤。傍晚时桂花糕呈上,本宫未吃,但她们与陛下都吃了。」 她忽而住口,悠悠笑了。 萧衍不明所以,只觉她忽嗔忽喜很反常,便上前扶住她的肩。 瑶华笑意盈盈,声音也变得轻柔,「下毒的人好深的心机,银鱼汤中加入氓蝶,本宫也未能觉出。这糕的桂花香气清幽,隐隐带一丝清苦之味,必是墨兰花了。」 四名太医跪着一声不吭,她的笑意又消逝了,重重哼一声,厉声怒斥,「跪着等死么?还不给她们催吐!」 茗香还好些,芷淇的脸蛋涨得紫红,一头的汗,涕泪横流却醒不过来,就如当日的瑶华一样狼狈无助。 瑶华急怒攻心,快步上前一脚踢向孙太医的右膝。 他受不住剧痛向后仰倒,后背和腰间正硌到碎瓷片上,疼得龇牙吸气。 瑶华俯身盯住他阴恻恻问,「你说,氓蝶和墨兰花混合会怎样?」 孙太医不敢起身,骇得满头汗,嗫嚅道,「微臣从未听过甚么氓蝶……」 瑶华勃然大怒,直欲一掌拍飞他,但面上仍是不显,只眼神和声音都阴沉沉的。 「你身为太医竟说不知!两心绵你不知道?」 萧衍方听明白,「两心绵?」 他不知道,王安和银楼却知道。 银楼急忙问,「公主,怎么办?」 瑶华低眸,太医头伏得低低的,颤抖的身体证明他们也知道。 瑶华转头向萧衍解释,「两心绵以心头血为引,唤起心底隐藏的悲苦之情,直至悲恸难抑自绝而亡。这两种毒只要不一起吃也无碍,一起吃却无药可解。」 萧衍的脸色变了,「无药可解?」 银楼悲愤交加,「唰」地拔出佩剑。瑶华举起手,他只得又插回剑鞘,怒道,「公主,他们沆瀣一气!」 瑶华轻声问萧衍,「陛下,臣妾从紫薇城带来三位贴身侍女,先前死了一个,剩的两个又要死了,你说怎么办?」 萧衍眸光暗了暗,吩咐王安,「将太医院全召来,溯统领也来。」 王安吩咐人去了。 瑶华静静站了片刻,又笑了,转身进了内殿。 萧衍也跟着她,看她从立柜里拿出一只紫檀医箱,取出一枚白玉瓶,又执起一枚长长的银针。 她轻轻摩挲左手食指,抬头看到萧衍关切的眼神,不禁失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要取心头血,臣妾怕疼,就取陛下的吧?」她举起银针温柔的笑,「你是真龙嘛,药效最好。」 萧衍盯着长长的银针问,「怎么取?」 瑶华将银针对准他的心口,柔声道,「从这里扎进去,血就流出来了。」 他抬起手问,「需要解衣吗?」 瑶华望着他认真的神情,无奈又好笑,微摇了摇头,「傻瓜。」 她打开玉瓶,迅速扎破食指指腹,用玉瓶接住血珠,盖上盖轻轻摇晃。 她将食指放入口里吮吸,望着满脸错愕的萧衍忍不住笑,「甚么心头血?都是唬人的,我逗你呢。」 萧衍拉过她的食指轻吹,含笑道,「那也应该扎我的。」 两人并肩出来,瑶华又盯着太医给茗香和芷淇催吐。二人虽昏迷不醒,也呕出来。 瑶华不觉腌臜,仔细瞧了瞧呕吐物,「继续。」 直至两人吐出黑绿的胆液,瑶华方下令,「停。」 她将一瓶药分餵给两人,命宫女将她们妥善安置,方回身冷眼觑视几位太医。 这一回,她心安神定,雪白面上幽深黑眸中是彻骨的寒意。 孙太医双腿一软,率先跪了下去。 瑶华慢悠悠坐于榻上,莞尔而笑,「两心绵,护花,走魂香……本宫来梁国后真是大开眼界,各种奇毒争先恐后的送上门,使本宫的毒术大有长进。」 第138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处决 萧衍松口气问,「毒已解了?」 瑶华点头,「天下的毒有解药的臣妾都能解,不能解的臣妾也不怕。臣妾的武功还高,你叫他们下次换个法子,下毒或行刺对臣妾不好使。」 萧衍温和的表情凝住,望住她缓缓问,「朕要告诉谁?」 「臣妾哪知道,总不过就是你麾下大将或后宫中人。」 王安忙赔笑道,「娘娘这话说的,好像陛下知道是何人下毒一般,您真是冤枉陛下了。陛下已下令彻查,必会给娘娘一个交代。茗香她们的毒既已解了,娘娘也不要着急了,以保重凤体为要。」 话音刚落,院中响起纷杂脚步声,王安忙出去叫他们噤声。 很快溯光也到了,他扫一眼跪着的太医,平静的站到萧衍身侧。 萧衍问,「夜卫能解两心绵之毒吗?」 溯光皱了眉缓缓摇头,「两心绵?听闻此毒无药可解,臣说不好。」他的目光如枯井深潭,也不问是何人中毒。 瑶华轻拉萧衍衣袖。 萧衍低眸,她冰雪般的面容上只有一双黑眸透出丝丝惶恐。 「陛下,如果臣妾今日吃了桂花糕或者您也用了银鱼汤呢?这毒无药可解呢。」 萧衍后背发凉,如果是她中毒后果不堪设想,万幸她无事。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望溯光的眼神冷了两分。「竟有人在月华宫下毒,护卫是怎么回事?」 溯光急忙道,「属下知罪,此次是夜卫护卫不力,请陛下严惩!」 瑶华回过头看四名太医,他们的官袍染了呕吐物,特别是孙太医官帽脱落,身上粘着糕屑,甚是狼狈。 「太医院竟敢欺君罔上,两心绵乃梁国奇毒,和走魂香、碧落黄泉齐名,你们竟说不知?不知也无妨,本宫也有一瓶药,只听其名未见其性,今日就辛苦几位大人为本宫试药。」 她转身进殿又很快出来,手中握了一枚绿玉瓶。 她瞥一眼银楼。 银楼大步上前,大手如钳扣住孙太医的双颊,迫使他张开嘴。 孙太医的头动弹不得,一双眼珠鼓得圆圆的,盯住瑶华手中的玉瓶喘着粗气。 瑶华轻轻一笑,移步至他面前。 「本宫没有那些离奇古怪的毒,只有一瓶寻常的毒药,你们这回肯定不会说不知道了,这是牵机。」 她打开玉瓶,立即倒了些在孙太医嘴里,等他咽下方说,「带孙大人去院子里吧,不然死在殿内有些污秽。」 牵机乃剧毒,中毒者全身抽搐,最后头部与足部佝偻相接而死,死状极惨。 孙太医已吓懵了,牙关打着颤说不出话,身子软如一滩泥。银楼单手拖他到院中,扔到恭候的几十名太医面前。 剩下三名太医磕头如捣蒜,哀声求饶。 瑶华再次问,「何人指使你们妄言?」 却无一人回答。 瑶华轻蹙蛾眉,死到临头仍这么嘴硬,背后指使者必定非一般人,是谁她心里已有了答案。 既如此,就送他们一程。 她偏头吩咐王安,「取酒来。」 牵机与酒混合,毒性发作更快。 中间的赵太医心胆俱裂,涕泪横流,久等不到另外两人开口,只得咬牙道,「娘娘……请娘娘赐臣一个痛快吧!」 瑶华微微一笑,「都是要死的,急甚么?」 正在这时,孙太医的哀嚎惨叫声骤响,越来越响,越来越悽厉。 瑶华认真倾听片刻,含笑道,「这叫声婉转动听,本宫甚感心悦,」 月华宫内无酒,王安取酒的时间久了点。殿内殿外的人听着孙太医的哀嚎声,浑身不自在。听着他的声音从悽厉高唿到低哼呻吟,偏就不断气。 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安才托着一酒壶来。 瑶华拍了下手,语气轻快,「轮到你们了。」 她命银楼掰开赵太医的嘴,让王安灌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王安直灌了几大口才停,呛得赵太医满面通红。他身子也软了,瘫坐在地拼命咳嗽。 萧衍沉声道,「说吧,是何人指使?」 赵太医想要磕头,身子却不听使唤,脸颊也僵住,颤声说,「陛下,是……圣端殿……」 除了瑶华,在场的几人都皱起眉。王安偷觑萧衍一眼,萧衍的脸色铁青,目光沉得骇人。 瑶华冷笑问,「圣端殿谁呀?太后、太嫔,还是公主?或者是婕妤?」 「是太后……」赵太医自知难逃一死,定了定神一股脑说出,「臣知今日必死,不愿瞒着陛下和娘娘……圣端殿……太后娘娘密令太医院闭嘴,其他的事臣一概不知。臣甘愿服毒,只求陛下网开一面饶过臣的家人。」 瑶华恨极,举着玉瓶上前一步。 两名太监撑住赵太医的左右臂,将他定住。瑶华迅速餵他一口牵机冷冷道,「你安心去吧。」 她盯着剩下两名太医,神色阴晴不定。顿了片刻仍命王安灌他们酒,将一瓶牵机尽数迫他们服下。 王安吩咐太监将三人拖出去,又命宫女清理殿内。 听着外面撕心裂肺的哀嚎,瑶华望住萧衍,道,「臣妾的嗜杀之名已传遍天下,也不在乎手下多几个冤魂。请陛下将月华宫的侍卫全部处死以震慑人心。」 萧衍有愧于她,当即答应,「好。」 溯光急忙劝说,「陛下,全部处死只怕会影响审问。」 见萧衍不开口,他只得请求瑶华,「娘娘,能否在彻查之后再处死他们?」 瑶华的脸罩了寒霜,断然拒绝,「本宫现在就要处死他们!」 溯光终于显出急切的表情,叫道,「陛下!」 瑶华从袖中掏出紫陌,「唰」拔出锋利的刀刃,抬眸问萧衍,「陛下,你要我亲自动手么?」 萧衍无奈嘆口气,向王安点下头。 王安去了。 瑶华才冷笑着收回利刃,语带厌烦,「你们走吧。」 她径直进寝殿躺下。 撑了这么久,她噁心又疲惫。还想着待殿内清净后去看看茗香和芷泣如何,但强烈困意袭来,只想立刻睡过去。 忽得察觉到一阵寒意,她遽然睁眼。 萧衍正站在凤榻旁俯视她,他来得悄无声息。 「陛下?」 「朕有一事疑惑,为何皇后对毒药知之甚深?」 瑶华的眸光瞬间转冷,「你怀疑我?」 「朕只是好奇。」 瑶华哑然失笑,笑容徐徐绽开,美得不可方物,幽深眼底却如千年寒冰,「你怀疑我用苦肉计?」 「没有,这样的毒皇后怎会用在亲近的人身上?」 他多情的桃花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怀疑。 「你忒小瞧了臣妾,臣妾敢入千军万马斩杀敌人,杀人何必用毒?」 萧衍扬起嘴角,眼中如一汪春水流转光芒,这世上,再无人能及他的神採风流。 他柔声道,「有时候人心比兵戎相见更可怕。」 瑶华翻身坐起,抄起玉枕扔出去,「滚!」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值得 萧衍左手稳稳接住玉枕,扑哧一笑。 「院中刚横死数人,女官又昏迷不醒,朕留下来陪你。」 「陛下是要看我们如何对质?说到底,你还不是想知道此事是不是由臣妾一手操控。」 瑶华眼里浓浓的讥讽,翻个白眼又躺下了。 萧衍坐到榻边,皱眉道,「皇后将朕想成什么人了?」 「臣妾屡屡被害,难免也对人心失望了。」 「朕说过会彻查此事。」 「彻查?太医都说了是圣端殿!」瑶华厉声道,「臣妾坚持说此事不是臣妾所为,你信吗?臣妾说是有人处心积虑要谋害臣妾,你信吗?」 「信。」 萧衍马上回答,将玉枕放回床头,微倾下身。 瑶华怒视着他,见他伸手过来欲触摸她的面颊,立刻转身向里了。 萧衍含笑收回手,她的肩背单薄,长长乌髮散落枕间,显得她更是脆弱。他忍不住抚上她的肩头俯身过去,「啪」一声,瑶华头也不回将他的手挥开,掌风从他眼旁扫过。 他坐直身子,安静坐了片刻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便悄声出去了。 瑶华拽过锦被盖住脸,仔细回想今日的事。 下毒的人对她的饮食起居很熟悉,知晓她的口味喜好,又能得到两心绵这样不留痕迹的毒,除却夜卫不会有别人。谢太后默许支持,除了流荧蛊惑还能有谁? 可这么浅显的事,萧衍就是不愿意相信。 她的心凉了又凉,仍心悸后怕。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如果伤害到胎儿,她将如何面对? 想着想着困意渐散,她挣扎着起身。 外殿已收拾得干干净净,瀰漫着雪中春信的幽香。 萧衍正坐在椅上,右手支头在沉思。 听到她出来,他马上抬头,「你累了就歇着,怎么出来了?」 瑶华也不看他,迳自去往偏殿。 茗香和芷淇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两人今日遭了罪,都是被她连累。瑶华幽嘆一声,可恨功力被封,否则可以渡真气给她们。坐久了腰开始酸,可两人迟迟不醒,也不知毒解得彻底不彻底。 如果今日她也吃桂花糕,如果她解不开毒……届时三人一齐死了,谁会替她们申冤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公主?」 瑶华惊喜抬头,茗香睁开了眼睛。 「茗香,你现在甚么感觉?」 「公主,您有没有事?」茗香的气息急促微弱,眼里全是担忧。 「我没事。你中了一种毒,幸好我会解,再休养两天就好了。」 茗香反应过来他们的目标是瑶华,急道,「是谁害您呢?您的身子……」 「茗香!」瑶华立即制止。 茗香委屈得不行,紧抿着唇忍住泪,咬得下唇都在颤。 瑶华递她丝帕,柔声说,「想哭就哭吧,你们没事就好。放心,待查出是谁,我会亲自杀了他。」 「公主,奴婢真是怕了,要不咱们先回紫薇城,待……待一切好了,再回来?」 茗香素来机敏沉稳,此时却惊惧不安,泪涟涟流下。 「公主,咱们传信给陛下,叫影卫来接咱们。您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奴婢担心再耽搁下去,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瑶华勉强挤出抹轻微的笑,「好。」 茗香怕她伤心,强忍哭声劝道,「您快去歇息吧,今日还什么都没吃呢!今夜奴婢不能照顾您了……唉!不知陛下和秦王知道得多伤心呢,您在千里之外竟会受这般委屈……」 她越想越伤心,用帕子掩住嘴,低声呜咽着。 瑶华拍了拍她的胳膊,低低的说,「也不算委屈。」 她低眉垂目,嘴角挂着轻微的笑,敛去往日的盛势,温柔又体贴。 茗香用力吸了吸鼻子,长长抒口气。公主太痴心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想过离开。 「公主,您入口的东西须用银针试过,水也要试。他们都想要害您,谁都不能信……」 瑶华将她按回枕上,仔细掖好被角才直起身,含笑道,「你放心睡吧,没有人能害我。」 她去看芷淇,芷淇睡得很不踏实,皱着眉翻来覆去的。 瑶华为她拭了汗,嘆口气慢慢出来。 萧衍仍坐椅上静静望着她。 他功力深厚,方才的动静应是全听到了。 瑶华并不停步,「你还没走?」 他含笑起身,跟在她身后,「朕说了要陪你。」 「不必。」 「你要想喝水,朕也能为你试毒。」 「不喝。」 「万一夜里渴了呢?」 瑶华瞪着他恶狠狠道,「你不怕我毒死你?」 「怕甚么?纵使你下毒,朕也会甘之如饴。」他轻笑道。 瑶华勐地停步怔怔望他。他的语气和表情和以前一模一样,淡淡的调侃,满满的温柔。 「萧衍,你……」 「怎么了?」 「萧衍!」她扑过去。 他不假思索的抱住她。 这一天身心俱疲,可此刻,瑶华觉得一切都值得。 她抱得异常用力,萧衍动弹不得,许久方笑道,「你再不松开些,我就要憋闷而死了。」 瑶华讪讪松手,掖了掖头髮掩饰羞赧,「我一时冲动,请勿见怪。」 「不会,温香软玉在怀,我求之不得。」 「你还抱过谁?」她偏着头问,眼含笑意。 「没有。」 「真的么?」 「当然。」萧衍扶住她的肩头低眸看她,语带戏嚯,「说起来,皇后无数次抱我了,但我觉得是第一次抱你呢。」 瑶华哑然失笑,「你也没吃亏。」 他握着她的手微笑不语,突然低腰,打横抱起她走向寝殿。 瑶华被吓一跳,拳头捶向他的胸膛,「干甚么?」 「我抱你去安歇。」 他将她轻放到凤榻上,俯身近近的望她。 瑶华有些害羞,淡淡移开目光。「我要安歇了,你想睡呢就躺下,不睡就自己坐会儿吧。」 「我陪你躺着。」 他躺到她的身侧,伸臂拥住她。 瑶华依偎着他闭上眼,半睡半醒间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瑶华?」 酸涩的泪意堵住了她的喉咙,用鼻音应了声「嗯。」 「瑶华,瑶华。」他轻柔的唤。 她没有应。 他捧起她的脸庞,泪水已打湿她的密长羽睫,眼里交错着喜悦和悲伤,蕴含绵远悠长的情意,直击他心口。 他的心化了,温柔的吻向她的眼睛。 温热的唇离开时,瑶华睁开眼,她的目光专注深邃,定在他面上。 萧衍深吸口气同她拉开些距离,修长的眉渐渐蹙起,幽深眼里有两簇火苗摇曳,分辨不清是隐忍还是迟疑。 瑶华心一颤,情不自禁搂住他的颈项。 他立刻吻下来,缱绻又激烈,如以前一般。瑶华的唿吸越来越急促,伴着轻微喘息,过了许久,她抵住他的肩呢喃软语,「萧衍……」 萧衍轻笑一声拥她在怀中,指腹轻柔地摩挲她的脸颊,她面似桃花。 「我想喝水。」 他笑出声,很快端来一杯温水,啜了一口方递给她。 瑶华将一杯都喝了,他接过杯子又倒一杯来。 「再喝一口吧,你好像很渴。」 瑶华的脸红了红,「不要!」 「可要吃些东西?」 「不要。」 萧衍方躺下拥她入怀,「睡吧。」 瑶华很快睡着了,蜷缩在他怀中柔顺安宁。 萧衍凝视她许久,又亲了亲她方去灭了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冲突 几日后,茗香和芷淇的身体大好。 茗香变得异常谨慎,饮食必是亲力亲为,亲尝后方呈给瑶华,索性瑶华吃得少,也不算太麻烦。 瑶华的身孕已近四月,腹部渐隆,因身材纤细又穿宽袍,尚看不出来。但常与萧衍同寝,他迟早会发现。瑶华也无所谓了,被瞧出就告诉他罢了。 这一日,萧衍召臣工议事,瑶华便带芷淇和银楼出去走走。 又是一年秋日,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 芷淇提议说,「公主,咱们去武英殿看银杏吧。」 「好。」 「再过些时候梅花便开得热烈,时间过得好快呀!」 银楼也笑道,「真快,公主与陛下大婚近三年了。」 瑶华莞尔一笑,「芷淇也十八岁了,这个岁数应该许个好人家啦。」 芷淇俏脸飞红,娇嗔道,「奴婢不出宫,奴婢要一辈子陪着公主!」 「许个侍卫就可以。宫内这么多空房屋,你就在宫内和我一起。此事你不用操心,我先给你留意模样好性情好的侍卫。」 芷淇羞得跺脚,「反正奴婢不离开公主!奴婢还要照顾小皇子呢。」 瑶华点头道,「好,待你有了孩子,小皇子也有伴。」 她和银楼相视而笑,芷淇红着脸憋半天,也撑不住笑了。 瑶华看看她又看看银楼,轻声道,「你们陪着我远离大齐,都未成家。茗香立志不嫁,我虽不反对,但日后她有了心仪的人自然也是要嫁的。你们不用担心,陪着我也可以成家的,我会安排好。我是皇后,这点权力是有的。」 她行事不拘泥于常规,既开口必能做到。两人想着她的话,心中骤然轻松。 武英殿的银杏如梦似幻,金叶落地如满地黄金甲,远远看去浓墨重彩,绚烂深沉。 「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 瑶华低声吟句诗,坐到台阶上。 芷淇弯腰捡拾树叶,回头朝她笑道,「公主,银杏分雄树雌树,一柄两叶阴阳相调,是不是很有趣?」 「是,临风也喜欢银杏,想来秦王府的银杏如今也似这里一般了。」 瑶华想到叶临风轻嘆口气,如今她与宫外音讯隔绝,只怕叶临风急坏了。 「银楼,临风还没有消息?」 「没有,公主,属下与影卫已失去联繫了。」 瑶华沉吟道,「我会和陛下说再召影卫来。」 只是她和萧衍日渐亲密,但影卫的事他一直不松口。 银楼忽然走近,「公主,有人来了。」 瑶华慢慢回首,谢太后带着德、敬太妃,怀淑公主、淳安公主还有流荧,浩浩荡荡往这边来。 瑶华神色一敛旋即起身。 芷淇抬头发现太后过来,忙扔掉叶子跑到瑶华身旁。 「皇后也来欣赏银杏?」谢太后款步走近,一双美目打量瑶华,清声询问。 公主、流荧等人向瑶华行礼,瑶华却不向谢太后行礼,也不答她的话。 「走吧。」她说。 三人转身离去。 谢太后喝道,「放肆!皇后见到哀家竟这般无礼么?」 瑶华回身,清泠泠的目光未看她,而是看向雄伟雍容的银杏树,「本宫在陛下面前尚不行礼,遑论他人?」 谢太后扫视一圈,身旁的人低眸望地,无人帮腔,顿觉面上无光。 「这是甚么话?皇帝也是哀家诞下的!你藐视宫规律法还能担当皇后之位么?」 她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话太重,急忙咳嗽两声。 瑶华的态度也强硬,冷笑道,「本宫当不当得皇后由陛下说了算!谁若不服自去奏请陛下废后,何必在本宫面前置喙!」 谢太后登时语塞,迟一瞬才喝道,「放肆!怀淑去请陛下来,让他亲眼瞧瞧他选的好皇后!」 怀淑犹豫的望一眼瑶华,脚下不动,劝道,「母后,月华宫前几日出了事,皇嫂的心情还未平復,今日请母后勿与皇嫂计较吧。」 谢太后转眸怒视她,低喝,「连你也要放肆么?」 怀淑又望瑶华一眼,转身去了。 瑶华冷笑两声,转身向前。 「皇后留步!」 谢太后叫道,快步追来。 瑶华厌恶至极,今日萧衍来了更好,就当他面和谢太后对质。 她停下脚步,回身站定。 谢太后也停下步子,望着瑶华雪白的面容又有些后悔今日和她争吵,萧衍来了必也是向着瑶华的。 忽然心口又迸发出恨意。 萧衍先前对她变了态度,她很快察觉出。后来流婕妤偷偷漏了口风,说萧衍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包括她这个生母都不记得了。 是因为瑶华,因为她和北冥王子纠缠不清,萧衍才会被牵连中毒。 还有,韩家也因瑶华倒台。 她好恨哪,一个远道而来的别国公主抢走萧衍,搅动大梁时局,害死那么多人,凭什么还能好端端的继续做萧衍的皇后? 凭什么? 瑶华转过目光对上谢太后的眼神,不禁怔了怔。 谢太后的眼里全是仇恨,又是为何? 明明下毒的人是她。 瑶华也愤怒起来,双手叠放腹部,直视谢太后的眼睛。 「前日本宫的侍女中毒,若不是本宫会解毒,只怕月华宫又没了两条人命。太医受人指使欺骗本宫,他们死前亲口承认是由圣端殿太后娘娘指使。本宫顾及陛下脸面,请陛下毋需与太后对质。当初本宫中了落花之毒,适逢师兄在宫中为本宫解了毒,陛下也亲口告诉本宫,此毒是太后所下,却是徐太后枉做了替死鬼。如此种种陛下心知肚明,本宫也心知肚明,却从未与太后计较。若今日你再为难本宫,纵使陛下亲至,本宫也会令你追悔莫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淳安公主一早被太妃带远了。 听闻此种密辛,太后怎能留活口。 流荧在太后身后悔恨交织,想退又不敢,只得劝瑶华,「娘娘莫再说了,这些事干系重大,怎能在此言说?」 瑶华冷眼看她,一声冷过一声,「你曾是陛下的夜卫,这些事早就知晓,何必惺惺作态?」 流荧忙跪下,「娘娘冤枉流荧了,臣妾只是一名低阶护卫,怎会知晓这些事?」 她低低埋着头,哽咽了。 谢太后低眸打量她一眼,道,「婕妤起来吧,皇后信口雌黄污衊哀家,哀家看她已神志不清了,如此行状怎能母仪天下?就等皇帝来裁夺。」 瑶华忽地露出笑容上前两步,骇得谢太后心一紧,退后几步。 银楼紧随瑶华,手按在剑柄上。 太后再退几步,扶着玉兰姑姑的手才站得稳。 瑶华轻蔑的看她一眼,仍是转开目光。早知今日她会再度翻脸,当日就不会原谅她。 为着萧衍一再容忍,到头来全无用处。 但不怕,今日定要她翻不了身。 「待陛下过来,太后定要劝陛下废掉本宫,本宫以大齐长公主身份回归大齐,仍享无上尊荣。至于你们……爱立谁就立谁,本宫不稀罕!」 她说完转身就走。 谢太后怒不可遏,指着她的背影气得发抖。 「叶瑶华你……你如此狂妄!废了你,你也不得离开皇宫,本朝冷宫空置,你就去冷宫闭门思过!」 「冷宫又岂能困住我?」 瑶华冷冷掷下句话,并不回身。 谢太后白皙的额头上一条青筋涨出来,连着太阳穴的几根筋都在抽动。 她的眼里冒出怒火,咬牙切齿道,「去!拦住她!」 身旁的内侍胆都要骇碎了,那可是武功盖世的皇后娘娘!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追去。 瑶华毫不理会,径直向下走去。下边是数阶台阶,银楼飞身下去接应。 芷淇扶着她缓慢下行。 眼看皇后就要离开,内侍也跟着下去阻拦,忽然身后又冲出两名嬷嬷。 「请皇后娘娘留步!」 台阶并不宽敞,四人挤在身后即将触到瑶华的衣袂。 瑶华勐然回头,凌厉的眼神吓得四人讪讪缩手。 「反了反了!」谢太后晃着拳头暴喝,「拦住她!」 「娘娘,实在是对不住了!」 内侍伸指抓向瑶华,芷淇挥手格挡。 但一高胖的嬷嬷趁机伸手,触到瑶华的衣襟时变指为掌用力推出。她抱着侥倖的心理,未曾想瑶华竟不堪一击,脚下凌空,如轻盈的树叶向后倾倒。 「公主!」芷淇情急之下向瑶华身后扑去,欲垫在她身下。 但台阶陡峭,她和瑶华收不住去势齐齐向下滚去。 第141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淇陨 电光石火间,银楼飞身上去抱住瑶华,又腾出左手去拽芷淇,却未能拽住。眼看她滚下数十节台阶,头重重磕在地砖上,躺着不动了。 银楼将瑶华稳稳放在平地上,抢上去看芷淇。血从芷淇的后脑汩汩流出,已说不出话。她向着瑶华曲了曲手指,却抬不起来了。 瑶华跪在地上,搂住她的脖子将她抱在怀里,几欲昏厥。 银楼喘着粗气,双颊的肉都在抽搐,抬头看一眼台阶上方,谢太后她们无一人下来。 他抽出长剑怒道,「公主?」 「去!」 他飞掠上去将四人一剑穿胸,持着滴血的剑狠狠瞪一眼满脸错愕的太后,立刻掠下台阶回到瑶华身旁。 「芷淇她……」 他说不出口,她救不活了。 芷淇痴痴地看着瑶华,双唇微弱的翕动,不甘的泪划落眼角。 她想要说的话,瑶华很清楚。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我带你回丰京和芷澜作伴,日后我会带他去看你们。」 她的手臂已被血染红,却迟迟下不了决心。 萧衍来时就看到惨烈的场面,脑中顿时轰然作响,慌忙奔向瑶华身旁。他弯腰扶住她的肩,柔声劝道,「皇后,你先起来。」 瑶华垂着头没有反应。 银楼双目赤红,倒转剑柄递至瑶华手边,哽咽着说,「公主……给芷淇个痛快吧。」 瑶华没有接。她左臂一扬甩出紫陌,单手取出刀刃。仍对着芷淇温柔笑着,剑刃已没入她的心口。 芷淇剧烈抖了抖,然后缓慢跌落,在瑶华怀里断了气。 银楼悲愤交加,强忍的泪终于滚落,单膝跪地去接芷淇,双臂颤起来。 「公主,回去吧。」 他横抱住芷淇起身。 瑶华跟着站直身子,抬头凝望上方。 谢太后一直俯瞰她,见她起来了,目光闪烁几下扭身走了。 回到月华宫,瑶华靠在榻上轻声问,「茗香,今天是甚么日子了?」 「十月二十七。」 「哦。」 因萧衍在旁,茗香不敢哭出声,低低抽泣着。 瑶华闭上眼有气无力的说,「去吧,去陪芷淇最后一程。」 茗香顿了顿哭着去了。 精美绝伦的殿内空空荡荡,一丝声音也没有。 萧衍坐到榻边,也无从可劝。轻抚瑶华的头,但她没有丝毫反应,只有极轻浅的唿吸证明她还活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他嘆口气轻声道,「母后屡次为难你,我请她迁居清泉宫,以后你不会再见到她。」 过了好一阵子,瑶华才低语。 「甚么时候?」 「今日必定是来不及,也要给她准备时间。」 他以为又要等半晌瑶华才会反应,谁知她立刻睁开眼,双眸里尽是冷意和讥讽。 「以前她下毒的事你不知道,我不怪你。但她去年千秋时已和我相处融洽,如今突然又这样子,必是受人蛊惑了。当初的护花之毒是右相所给,今日两心绵这样的奇毒,她从何处得来?」 「也不一定就是母后下毒。」 「她未下毒也参与其中!两心绵从何而来你揣着明白装煳涂!不过我也无所谓了,如果我哪日死在这里,追悔莫及的人必不是我。」 她说得重,萧衍不禁皱眉。 「你胡说甚么,你怎会死?」 「今日要不是芷淇护着我,我就死了!芷淇芷澜自我下山之时就陪着我,芷澜死于去年的上元节,芷淇死于你母后之手。明日或许就是茗香,再就是银楼,很快就是我了!」 她直勾勾盯着他看,呵呵轻笑,笑得他心里发麻。 他试探着伸出手,刚触到她凉凉软软的脸颊,她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头,闭上眼不动弹了。 今日之事对她打击很大,可死了的人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萧衍又嘆口气深觉无力。瞧着她蜷缩成一团安静趴着,如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猫。 他俯身抱起她放于腿上,双臂揽住她的腰身。 瑶华没有抗拒,软绵绵的靠在他肩头,甚至还搂住他的脖子。 亲昵的姿势给了萧衍些许安慰,她仍是在乎他的。 方才她的沉默真是吓到他。 「瑶华,你心里难过朝我发泄就好了,千万别憋着。」 过了片刻听得她低低闷笑,「实话告诉你好了,我为何一忍再忍,你以为是为了你么?」 萧衍仍是搂着她,轻声问,「那是为何?」 瑶华抬起头紧握住他的左手,抿着唇不答。 萧衍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好像很冷的样子。 他抽出手抱她到凤榻上,又拉过锦被将她捂得严严的。 瑶华露出张巴掌大的脸,仰望着他冷笑问,「你与我同寝而眠,竟未发觉有异?」 萧衍眉心跳了跳,隔着锦被拥住她,她说她身体不适,可无痛无伤的哪里有异? 他仔细一想,忽然眸光璀璨,「你……瑶华你有身孕了?」 轮到瑶华的心发颤,她咬着唇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被人封住功力,武功施展不出来。此事瞒了你也瞒了其他人,不然别说是溯光了,这外头随意一个侍卫都能轻松杀了我。」 原来她没有身孕。 萧衍为自己的突发奇想感到羞赧,但立刻又心痛后怕。他伸手进被里欲探她的丹田,瑶华迅速握住他的手拿出被外。他便握住她的手腕,确实是没有内力了。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瑶华轻声嗤笑。 「我就是个陌生人,怎么敢?」 「怎会是陌生人?瑶华,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皇后,是我的妻子。」 瑶华晶亮的双眸凝住他,咄咄逼人。 「那你为何仍留溯光在你身旁?你愿意相信他,难道他就不是陌生人?」 萧衍沉默片刻,声音低了下去。 「我醒来时只有他在身旁,除了他还能信谁?况且夜卫是我最顺手的利剑,怎能一夕之间毁去?」 「你的利剑?你的利剑刺向的是我的心口!由你去吧,我不在乎了。夜卫胆敢伤我,待我恢復武功之日,就将你的利剑剑尖亲手摺断!还有一事,从此以后我要影卫护卫,将你的人全部撤出月华宫。」 萧衍错愕的微眯双眸,「你是大梁的皇后,为何要用影卫?」 「影卫听我号令,你的人可不听我号令。」 他哑口无言,瑶华觉得解气,又道,「我要回丰京。」 萧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她神色认真,眼里带着丝丝冷淡,并不是气话。 「你要走?」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悲音 萧衍稍加用力将她圈在臂弯里。 瑶华实在是没有力气挣扎,况且这个时候坚实温暖的胸膛也带来些许安慰。 只是心里的恨和怨无处安放。 她冷着眸,堵气道,「我回去召集影卫潜入帝京,将你的夜卫斩杀殆尽。」 「你别说气话。」 瑶华咬住唇挪了挪,想要挣开他的束缚,但没有用,仍被他拥在怀里。他低下头,唇峰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瑶华轻声哼了一下声,蓦地转头。 「是不是气话得我回了大齐才知道,你就说吧,让不让我走?」 萧衍的表情凝住,伸指去转她的下巴,但瑶华偏着头就是不转过来。 「你看着我。」 萧衍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定住。 瑶华扬起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明知故问,「你不同意?」 「此前你要是不回来,自然是可以在丰京待久一些,我再去迎你。可你回来了,我怎能让你离开?」 「果真不行?」 他斩钉截铁说,「不行。」 瑶华怔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他坦然迎接她不满的眼神,目光和语气皆温柔。 「我会尽快送走母后,命溯光去往北冥,将夜卫统领全部更换。你就住到承光殿,我保证你绝不会再遇到危险。」 「你要将我囚于承光殿?」 「我怎会囚禁你?不愿去承光殿的话在月华宫也好,我每日下了朝就来陪你。」 瑶华斥道,「还不是一样!我一步也不敢离开你,这叫我怎能忍受?」 「我陪着你,让你忍受不了么?」 瑶华急切地说,「我……你还说我是云巅之上的凤凰,现在却要我如菟丝花攀附着你?」 萧衍温柔地抚摸她的乌髮,她发怒时会气鼓鼓的瞪着他,不自觉的带出一丝娇憨,灵动而鲜活。 她这个样子,提什么要求他都忍不住答应,唯有离开他绝对不行。 「我照顾你,保护你,又不是软禁你。瑶华,我会想办法恢復你的功力,你的内力还在,只需解开封印就好了。」 瑶华一口回绝,「你解不开,也不必解。」 说了这半天,她冷淡的态度丝毫未迴转。 萧衍不禁泄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而言之,你就是要回去?」 瑶华用力推他的肩,大声道,「是,我就是要回丰京,回紫薇城,再也不想在这里了!」 萧衍的眸光骤然冰冷,抓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很细,好像稍加用力就会折断。他又松了力道,但瑶华立刻又推他。 他也有些动气,重新扣住,不是很用力,但也使她无法动弹。 「你是我的的皇后,此事由不得你!除非你不当这个皇后了,否则走不了。说罢,你还愿当我的皇后么?」 不是他的皇后就不是他的妻子。 瑶华从未想过这层,滞了一滞。 萧衍看她紧咬着唇回答不出,脸上划过微不可见的笑意,目光也柔和了。 她不会捨弃他的。 他松开她的手腕,又忍不住亲了亲她的脸颊。怕她把唇咬破了,便用指腹轻柔的摩挲她的唇瓣。 瑶华却不知道他的担心,还以为他是准备吻她,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有这闲情,便抓住他的手指掷开。 「我要说不愿,你会废我么?」 她微微垂眸,生怕他会给出肯定的回答。他要有废她的心思,哪怕只有一分,她也再不来帝京了。 她眼底的黯然一闪即过,但萧衍仍是察觉到了。他马上躺到她的外侧,将她搂入怀里。 「我怎会废你?你永远都是我的皇后,你可以迁居别宫,可以远离大梁,但只要我还是皇帝,你就是我的皇后。」 他的语气温柔又坚决,不容辩驳。 瑶华怔仲了一瞬后,柔情又涌上心头,便环住他的腰靠过去。 「你同意我离开?」 萧衍的心情刚缓和下来,又微皱眉头。 「你怎么就听到这一句?」他双臂用力,恨不得将她嵌入体内。她怎能如此绝情,占据了他的心神却要离去。他的语气加重,「别再说了,瑶华,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瑶华登时语塞,松开他就转身。 萧衍马上将她搂回去,箍住她的腰。 瑶华用力踢他一脚,正踢在萧衍的胫骨上,疼得他直吸气,便夹住她的双腿。 这下子,瑶华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开,抬眸瞪着他,怒道,「你就是欺负我没有武功了!我的武功若在,你怎困得住我?」 萧衍低头亲亲她的发顶,放柔了声音,「你失了武功尚要赶回来,我知道,你是捨不得我才回来。瑶华,我也捨不得你,你尽管怨我恨我,但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瑶华伏在他怀中,过了许久突然回抱住他,哽咽道,「萧衍,你这样对我一定会后悔……你会后悔的。」 他轻拍她的后背,和以前一样安抚她,她很快睡着了。 他低头凝视她,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安静的睡颜宛若仙子。 拥有她已倾尽此生之幸,又怎能放手? 纵然与她只相处月余,就如她所说,她已融进他的骨血,撼动他的心魄。他甘愿捨弃过往,唯有她,一旦得到绝不放手。 瑶华醒来时,宫灯已点亮。 「甚么时辰了?」 茗香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声音也嘶哑,「公主,已是戌时了。」 「芷淇呢?」 「她……」 瑶华长长嘆息。 「知道了,咱们去看看她。」 「芷淇已入殓,您怀着身子不要去了。放心吧,奴婢处理好的,王总管也安排得很妥帖。」 「也罢,过几日咱们带她回丰京,再忍耐几日吧。」 茗香讶然道,「陛下同意了吗?」 「他会同意的。」 瑶华缓慢起身,大殿外月凉如水,宫灯却璀璨。 物是人非,再也见不到两个小丫头娇媚可人的模样,也听不到她们清脆动听的嬉笑声了。 瑶华遂取来长笛。 冥月曲细腻婉转的低音绵绵不绝,渐渐转为悲苦,催人泪下。 茗香一直哀泣,听着哀怨的笛音更是禁不住,眼泪簌簌落下。 「公主,您身体虚弱不宜作此哀音。」 瑶华却不理会,直至奏完一曲方道,「今日我还说芷淇已十八岁,要为她寻一好归宿,转瞬之间又被我所误。我身边之人皆遭罹难。我空有一身武功,登至尊之位,却护不住在乎之人。师尊为我逆天改命又有何用?茗香,世人皆言我冷血嗜杀、兇残暴虐,而我本是天阙弟子,却在这尘世中沉沦。即便是长公主、一国之后又如何?这漫漫长路总也看不到头。我真的倦了,但天下这么大,除了陛下身旁又有何处容得下我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她素来冷静自持,今夜突发悲音,说出丧气之话,显是消沉至极。 茗香惊惧万分,忙敛衣拜倒在地,郑重道,「公主,明德皇后以命相搏诞下公主,奴婢曾听婉贵妃娘娘所言,皇后临去之时唯独放不下公主,殷殷嘱託陛下与陈氏族人务必要护公主周全,保公主一世平安喜乐。您身负皇后深切期望,怎能说出灰心之言?您一时被困,但不会一直如此。您放宽心,待您养好身体,身后有大齐支持,来日再有谁敢碍您的路,便将其连根拔除。您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嗜杀之名又如何,他们并不能撼动您分毫!」 「母后……」 瑶华怔怔出神,勐地一拂衣袖,眼中迸发出坚定的光彩,「你说得对,我要回大齐!我曾想要为陛下征下大齐,可唯有大齐未伤我半分!是我一时煳涂了!」 转身时,看到一身玄衣的萧衍从红梅树下走来,目光幽深晦涩。 她微一迟疑并不停步。 回到寝殿打开衣柜,月光剑和医箱并排而放,医箱里有正德帝给的玉隐,还剩一颗。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合上衣柜。 「你要做甚么?」 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安慰 瑶华急忙盖好药瓶,转过身。 萧衍明明看到了她的动作,但神色依然温柔,向她遥遥伸出手。 心蓦地剧痛,瑶华疾奔入他怀中。她必定是神志不清了,怎能生出欺骗他的念头,他要是以为她死了会有多绝望。 「萧衍,我不想骗你。」 萧衍手一僵,她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闷闷的说,「我不想离开你。」 「我知道。」他捧住她的脸庞,眸中流露出丝丝期盼,「母后这两日就启程离开。瑶华,从今以后这宫里只有我和你,你还要走吗?」 瑶华心酸难抑,她必定是要离开的,可也要他同意才会走。 他不愿意她离开,其实她也不愿。 她低下头,埋在他的怀里默然不语,他也不再问。 过了许久,王安敦厚的声音传来,「陛下,娘娘,请用膳吧。」 两人携手出来。 膳桌上都是瑶华喜欢的菜餚,但她如何吃得下呢。 这是萧衍的意思,她不忍拂他心意,遂用了半碗银耳莲子羹。萧衍吃得少,也随她放筷了。 洗漱后,她换上宽松的素色纱裙,懒懒的蜷在湘妃榻上。又深感光亮刺眼,便吩咐宫女熄灭宫灯,只留一盏晕黄昏暗的长明灯。 一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芷淇饱含留恋、不甘的大眼,耳畔迴荡着她的无声吶喊。 二十年来,她在意的人不多,却一个一个离她而去。 到头来,还是甚么都留不住。 瑶华突然觉得意兴阑珊,如果是这样的结局,还不如留在天阙,甚么都不知道,也甚么都不会失去。 可那样的话,她和萧衍就不会在一起。 其实她清楚,即便真的可以重来,她仍是会选择他。 萧衍安静的陪着她。髮丝垂落在她的面上,他小心翼翼去拂,却触到一片湿冷冰凉。 她连哭也悄无声息。 他手足无措的顿了顿,弯腰抱起她到漆黑的寝殿。将她放到凤榻上,他欲起身去点灯,衣袖却被拽住。 「别走。」她喃喃请求。 丝丝缕缕的暗香萦绕于床帷间,她紧紧攀附着他,裹挟着他一同沉沦。她不掩饰对他的热情,不吝于表露她的依恋,她在宣洩悲伤,也在寻求安慰。 萧衍紧搂住她冰冷的身体,欲将温暖传递过去。她紧闭着眼,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低吟,泪从眼角滑落。 十月二十九日,谢太后为静心礼佛,迁居至临安城长乐宫,流婕妤、淳安公主与其同往。 十月三十日,皇帝为怀淑公主赐婚,将其许配给玄甲军副将、征北将军凌云。怀淑公主的生母德太妃心满意足,深深感念皇帝之情。怀淑又与皇后亲近,遂与德太妃一同至月华宫拜谢皇后。 皇后又请皇帝改封怀淑公主为安国公主,皇帝欣然同意。 沉寂多日的皇后重掌大权,一时间流言四起,传皇后魅惑君王,迫得太后匆忙出走。只是现在身边没有影卫,这些话传不到瑶华的耳朵里了。 午后,日光充足,瑶华在红梅树下嗅着花香。 茗香为她披上长至脚踝的白狐裘,更显得她娇柔纤瘦,脸庞更是小得可怜。 茗香鼻头酸涩,忙吸口气眨了眨眼,柔声劝道,「公主,天凉了,站一会就进去吧。」 瑶华淡淡道,「今日阳光明媚,再待会。」 「瑶华。」 身后传来熟悉的轻笑。 瑶华快步迎过去。 容廷一身雪衣,先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五师兄!」 「瑶华,数月不见,你快成仙了。」 瑶华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 容廷捏住她的脸颊,捉狭问,「是不是萧衍把你忘了,你伤心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呀?」 瑶华飞快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 「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是我没了武功心情不好,懒怠吃饭。」 「武痴!」 容廷笑吟吟携她入殿,毫不理睬身后的萧衍。 「来,我替你号脉,看看谁这么厉害竟能封住你的大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瑶华却不近前。 「不着急,师兄你先说说你去哪里了,我都寻不见你。」 容廷凉凉的瞥一眼萧衍,深深不满,「萧衍的心眼还是那么小,他把影卫撤了,我也联繫不到你。我今日来,他那眼神……就像我要来刺杀你一样!若不是王安拦着他,他能把我问个底朝天!」 瑶华微微一笑,「谁让你一副油嘴滑舌的样子?」 「哟!就萧衍不油嘴滑舌?」容廷扬起眉,揶揄道,「话说回来,你怎么也不给他个机会去了解别的女人哪?」 萧衍在瑶华椅侧负手而立,听到这话唇角微扬。 瑶华淡淡道,「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在大都乐不思蜀了?」 容廷皱了皱眉,露出兇巴巴的威胁眼神。 瑶华忙岔开话题。 「师兄,你看萧衍的涤尘能解吗?」 「不好解。你们不挺好的嘛,解不解无所谓。」 瑶华斜萧衍一眼,想起来仍觉得气愤,「前几日有人给我下两心绵,萧衍他……他还以为是我自己下的!」 萧衍身形微动,想要说话,容廷已睁大眼抢先一步。 「真的?两心绵如何?可惜我不在……」 他的表情和语气充斥着满满的遗憾。 瑶华气得冷笑,「按你教的办法解了,没看到毒性发作。」 容廷得意的笑,「得亏你小时候跟着我学会了解毒,不然你武功再高也早死了,我就说你这皇后不好当吧?」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锦囊给她,「这里还有各种解药,但碧落黄泉、金蚕盅这些可解不了,你小心为上。」 瑶华命茗香收好锦囊,靠在椅背上望着容廷。他清隽舒朗,又一手绝技,想来是极招女子喜欢的。 「师兄,你在大都流连忘返,做甚么去了?」 她一副瞭然于心的笑。 容廷眉心一跳,忙摆摆手道,「我在那边传授医术,瑶华,我总是要去弥补的。还有一事,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萧衍一直静静听他们说话,忽然温和插话,「你俩先说说话,我批完摺子再来。」 瑶华起身挽了他的胳膊,陪他一起出去, 出了大殿,萧衍握住她的手,眸中流露一丝黯然。「瑶华,我真的像五师兄说的那么小心眼么?」 瑶华含笑否认,「他是说笑的。」 「你们之间很熟稔,瑶华,我却甚么都想不起来。」 他怅然若失,瑶华和容廷之间有他融不进去的默契,而他像个外人。 「没关系的,咱们来日方长。」 他低眸望着她,再一次认真问,「瑶华,我真的很自私么?」 瑶华缓慢摇头,望他的眼里满是温柔和爱怜,他的不安她最了解。 她环住他的腰,像他曾经安慰她那样安慰他,「萧衍,你是世上最好的人,就是因为你太好了,我才这样爱你,捨不得离开你。」 侍卫宫人面朝着墙垂下头,王安也离得远远的。 她决定大胆一回。 她抬手抓住他的襟前,仰着脸踮起脚尖。 她最冷静自持,突然如此举动,萧衍讶异一瞬,随之绽开温柔笑容,扶住她的腰低下头。 第144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离去 容廷立于红梅树下,白衣尤为乍眼。 他望着瑶华走近,敛去漫不经心的神色。瑶华自小就不畏寒,今日却披上了狐裘,显是身体受损严重。 瑶华走到他身旁,仰望娇艷的红梅。她和天阙时的容貌并无变化,只是气度少了几分冷,多了两分倦。 容廷仔细端详她,不禁生出担忧,她看起来并不快乐。 「瑶华,你太瘦了,气色也不好,这段时间很难熬吗?」 瑶华淡淡一笑,「开始时,萧衍也是防着我的。他甚么都不记得了,我又失去了武功,每日提心弔胆的。芷淇也死了,我怎么开心得起来呢?」 容廷嘆息着牵起她的手腕,手指扣在脉上。 他忽然惊道,「瑶华,你……」 瑶华朝他露出浅笑,「师兄,当日我在黑衣人的地墟,已是濒死的边缘。他们的领头人却号出我有了身孕,说我肚里的孩子以后会统一天下,她方放过了我。」她的右手放在腹部轻柔的摩挲,神色变得无比温柔,「若不是有了身孕,我早就死了。可我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怀了龙嗣,只怕拼死也要杀了我。」 容廷微笑着看了看她的肚子,因她裹着厚厚的狐裘,并看不出来。 「萧衍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师兄,不能告诉他,告诉他以后我更走不了了。」 容廷斟酌道,「我看他和你也和从前差不多,真的要瞒着他么?」 瑶华迟疑着咬了咬唇,她自己没有发现,她现在总是不自觉的咬唇。以前的她杀伐果断,心思敏捷,何曾会踌躇犹豫。 「我相信他,可不敢相信别人,待孩子平安诞下再告诉他吧。」 容廷嘴唇翕动想要劝她,望着她清瘦的脸颊又忍住,她在这里过得不快乐,还不如离去。 他再度为她号脉,幸而脉象平和。他放下她的手腕,笑道,「你有了身孕很不容易,务必要保住。如今已有四月了,就快瞒不住了,想要离开也就现在。」 瑶华点点头。 「萧衍他……师兄,我总是放不下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用不了几个月你就回来了,瑶华,此事拖不得。」 瑶华瞬间红了眼眶,想到萧衍孤寂的身影心如刀割。 她走了,这空旷的深宫也会变成他的囚笼。 「我送密信给你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你再不来,我都要坚持不住了。可是萧衍他……他其实也很难。」 容廷沉默片刻,嘆道,「瑶华,有舍才有得。」 下午,他亲自去太医院,避开太医抓了两副药。 来仪殿内又瀰漫起药香。 容廷盯着瑶华将一碗浓浓的汤药喝下,瑶华噁心得皱眉,忙含了颗糖。 「甚么药这么腥苦?」 「你身子太弱了,得下勐药。」 「哪就那么弱了?」 「你现在不觉得,过段日子就知道了,生产时很耗体力的。」 他说得一本正经,好像接生过一样,瑶华白了他一眼,倒也不反驳。 茗香收了药碗出去,容廷拉着瑶华到窗下,扶着她坐好。 他只要露出严肃的表情,瑶华心里就害怕,证明他绝对没好事。 「师兄,怎么了?」 「瑶华,当日在太符观,你是不是给叶临风吃甚么了?」 瑶华讶异抬眸,「是,我给他吃了仙灵丹,可起死回生。」 容廷不动声色问,「谁给你的?」 瑶华变了脸色,拉住他的袖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容廷的心沉下去,低声问,「萧衍还是别人?」 他神色凝重,显是药有问题,瑶华惊惧得快哭了,难道她无意间又害了叶临风? 「父皇给我的,师兄,到底怎么了?」 不是萧衍,容廷才舒缓了神色。 他坐到椅上慢慢道,「瑶华,当日叶临风的腿必是保不住,又中了毒,按说伤势应该更严重的。师尊为他诊治的时候立刻发现他体内有春风化雨,是你情急之下渡真气给他,又餵了他续命的良药,但良药虽好,却有蹊跷。如果不是碰到师尊和我,恐怕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那药里有雪莲子。」 「雪莲子?」瑶华脱口而出,脸瞬间变得惨白。 容廷点头,微笑道,「师尊早替他解了,你放宽心。」 瑶华又咬着唇,半晌没吱声。 她忽地起身,至寝殿将玉隐拿来。 「这是假死药,也是父皇给的,你看看吃了后会不会变成真死?」 容廷取出黑色的药丸仔细嗅了嗅气味,又放回玉瓶。 「闻不出来,这么好的药掰碎了可惜,得吃了才知道。」 瑶华呆呆坐到椅上,出了会神,眼里现愠怒之色,「父皇还是不放心我!」 容廷倒是不以为然,「他是皇帝,能放心谁呢。」 瑶华当即说,「萧衍不一样,师兄,萧衍他是不一样的。」 容廷嗯一声,忽想到了甚么事,哈哈大笑起来,看到瑶华嗔怒的盯着他,也不怕。 「当然,萧衍对你是不一样,可怜那两个美人儿,甚么昭仪婕妤的,笑死我了哈哈哈!」 瑶华最反感此事,别人提都不敢提,他竟大声说出来,登时气不打一出来,立刻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叫你还说!」 容廷抓住她的双手,稍一用力就扣住了。 「你手无缚鸡之力还敢挑衅?我一想到你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哈哈哈!太好笑了,哎,萧衍有没有宠幸她们?」 「住嘴!」 瑶华又扑上去,手被他扣住,身体重心不稳,一下子压到他身上。 「你都嫁人了,讲究点。」容廷放开她的手,轻轻的推着她站直身子。 「哈哈哈!正好萧衍来了,问问他好了。」 瑶华迅速回头,萧衍果然进来了。 她悻悻的回眸瞪容廷一眼,才不慌不忙的捋了捋衣裙。 「师兄要问我甚么?」萧衍含笑问。 容廷摆摆手,「算了,我逗她玩呢。」 瑶华上前挽住萧衍的手臂,他们那么大声,萧衍怎会听不到。 晚膳时,瑶华端着盏糖蒸酥酪慢慢吃着。 容廷道,「萧衍,师尊叫瑶华回天阙呢,她的武功尽失,身体状况也不好,就让她回去一趟吧?」 萧衍当即看一眼瑶华,她温和的垂眸,没有看他。 「瑶华从不让太医为她诊治,是如何不好?」 「她从胎中就带了寒毒,又屡次中毒,身体越来越虚。我带她回去好好调理一下,再请师尊看看能不能为她解了封印。」 萧衍遂点头同意,「也好,我和你们一起去。」 瑶华微笑着拒绝,「你不必去,我很快就回来了。」 萧衍不假思索说,「我陪你一起。」 容廷望望他俩,「你是皇帝,万一瑶华呆的时间长,帝京这边能放心么?」 「若她呆得久,我先回来就是了。」 容廷和瑶华对视一眼,「也好。」 用完膳,容廷又盯着瑶华喝了一碗中药才走。 萧衍负手而立,明显的沉默。 瑶华过去,他才伸手牵住她,在院里慢慢行走。 「瑶华,这里令你很难过么?」 瑶华摇摇头,「你在这里,我怎么会难过。」 「那你为何执意离去?」 「萧衍,我有我的理由,请你相信我。」 他低头看着她,她的眼神清亮澄澈,有缱绻的柔情,也有深沉的悲凉。「我不敢信,你看我的眼里尽是悲伤,好像你不会回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原来他察觉到了。 瑶华松开他的手,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的腰间,脸贴到他温暖的胸膛上。 「萧衍,你是我的夫君,我怎捨得离你而去?就这一次,你不要阻拦我,也不必陪着我,待我归来时你就会知道,纵使你给我自由,我也只愿伴你左右。」 他回抱住她,迟迟不回答。 两日后,容廷与瑶华离开时,萧衍并未再说甚么,他愿意赌一赌,就赌瑶华的真心。 瑶华带走了茗香和银楼,将芷淇的棺木一同带走。月华宫内外,红梅如火如荼,却无人观赏。 萧衍常到月华宫中过夜,在孤寂寒冷的冬夜,他于月下等她归来,可她却食言了。 她回齐国后失去了所有的行踪,夜卫遍寻天下,也探查不到任何痕迹。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孕养 甄尚书在丰京城西郊有座别院。 闲置已久的别院如今有了人气,只因甄尚书的千金甄採薇得了心悸的毛病,此病缠绵难愈,从冬日到了新年总也不见好。 为着她能静心休养,甄尚书也不愿她有心疾的事传扬出去,故除却甄府不时遣人探视,大夫隔五日来替她诊治一回,平日里并无其他人造访别院。 前日下了鹅毛大雪,院角墙头仍覆着残雪冰柱,呵气成雾。暖阁里却温暖如春,馥郁馨香。 瑶华站在窗前,乌髮用紫玉钗挽了松松的堕马髻。 茗香端一盘蜜橘进来,轻快的脚步声使得瑶华转身。她已显怀,但除了肚子隆起外,四肢和脸庞仍是纤瘦。她的气色好了许多,肌肤透出白玉般的光泽,眼神越发沉静了。 茗香坐在火盆旁,剥开一枚蜜橘,细细清去丝瓤方递给她,「公主,您放心吧,陛下必定很好的。」 瑶华眼底划过一丝黯然,轻声道,「即将迎来上元节,咱们不在,他在空寂的宫中只怕会孤单呢。」 「公主答应了陛下一定会回去,他再怎么难过也能忍受的。」 瑶华慢慢吃着蜜橘,没有吱声。 茗香又剥一枚递她,顺手将橘皮放在火盆边沿烘烤。 「公主!」 伴着脆生生的声音,甄採薇快步进房。她原就生得明艷照人,披着火狐大氅更是艷丽无俦。她解开大氅坐到火盆旁,笑嘻嘻道,「公主,明日就是上元节啦,咱们得吃元宵呀?」 瑶华微笑看着她,她的眼睛又圆又亮,笑起来眯成一道弯弯的月牙,使旁人也觉得欢喜。 「得吃。」 甄採薇拿着两枚蜜橘嗅了嗅香气,又在掌心滚来滚去。 为她问诊的大夫绝想不到,甄家小姐的病时好时坏总去不了根,其实是她服下慢性毒药所致。 容廷为她开的药方使得脉象细沉,心口时不时疼痛。但她活泼又精力旺盛,只要身体见好就有许多事情做。 她见瑶华又拿起一本书,忙阻止道,「公主您看了一天书了,快歇歇吧!我弹首曲子听听?」 瑶华便放下书,倚在软枕上望着她朝气蓬勃的面容,忍不住微笑。就不为叶临风,她也是极喜欢甄採薇的。 「好呀。」 甄採薇笑盈盈抱出古琴,弹奏起阳春白雪。 瑶华静静听她弹完一曲,轻声击掌,「极好。」 甄採薇放下琴,水汪汪的大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公主,您瞧着我和茗香做小衣服吧?」 瑶华莞尔问,「嗯,今日要做甚么?」 「天这么冷,我打算做床暖和的小被子,可不能冷到小皇子呀。」 她和茗香剪裁缝纫、穿针引线,爽利又精细。 瑶华于女红一窍不通,但两人时不时问她的意见,这个配色如何,那个秀得怎样,弄得她看书也看不进去,只得和她们闲话家常。 容廷进来,看她俩忙碌着,瑶华舒舒服服倚在榻上,打趣道,「瑶华,你看了这么久可学会些了?」 瑶华干脆道,「没有。」 甄採薇笑道,「公主握剑的手,何需会这些?」 「她呀,没拿剑的时候也学不会!你看她貌若天仙,其实是男子脾性,也就萧衍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咦!不知道萧衍这会可后悔了没?」 甄採薇抬头看他,笑吟吟摇头,「怎会后悔?梁帝只会偷着乐呢。容大人,我倒有些好奇,您怎么没被公主迷得神魂颠倒呢?」 容廷愕然望一眼瑶华,瑶华笑眯眯看着他,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皱了皱鼻子,一脸嫌弃的表情。 「萧衍上山时,瑶华都十来岁了,是个美人胚子了。可瑶华上山时还在襁褓里呢,你不知道,我还给她换过尿布呢……她小时候,哎!僕人忙不开的时候,我还得餵她饭,她特别挑食,吃得又慢……」 瑶华不禁想到了小时候的糗事,容廷没少捉弄她,但对她最好。萧衍未到天阙时,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十四岁时,她初逢月事,还是容廷教她如何处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知晓的,那阵子两人倒一点也不难为情。 甄採薇笑嘻嘻拍手,「我听明白了,您不仅是公主的兄长,还可以说是她的小叔叔。」 容廷含笑点头,「对,大师兄他们可不就是她的叔伯,辈分都乱了。我们好不容易把她养得花骨朵一般,但萧衍上山没一个月就把她拐跑了。」 甄採薇乐得咯咯笑,她对这些事很有兴趣,继续问道,「可惜我没见过梁帝,都说他威严肃穆,是怎么把公主拐跑的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容廷嘆道,「採薇,你对甚么事都好奇,不像瑶华,一般事情她没兴趣。我喜欢你的性子,哈哈!萧衍小时候就一本正经了,只有对瑶华才百般照顾。瑶华也是,跟着萧衍才像个小孩子,她和我们在一时,比我还老气横秋呢。」 甄採薇望向瑶华,恍然大悟。 「这么看来,公主和梁帝真的是天作之合。容大人,话说回来,您喜欢甚么样的女子呀?」 「咦,」容廷扬起眉,「小丫头,想套我的话?」 甄採薇吐吐舌,「我哪敢呀?」 容廷含笑不语。 瑶华扑哧一笑,慢条斯理道,「採薇,容大人喜欢我这般容貌,你那般性子,再如茗香这般稳重妥帖的。」 「那太难了,这么完美的女子世间难寻哪!」 瑶华淡淡接话,「多着呢,大齐没有梁国有,梁国没有大都有呀!」 「瑶华!」容廷飞身过去捏住她的脸颊,叱道,「你再胡说!」 茗香和甄採薇相视而笑,故意拉长了音,「看来公主猜对了。」 容廷白皙的面颊突然染了绯色,悻悻哼声,扭头就走了。 在别院里的日子这般温馨惬意,也是几人难得的悠闲时光。 冬日最后一场雪过去,料峭春寒,即将迎来充满希望的春天。 三月二十日,梁国的安国公主出降,婚事盛大而隆重。 奇怪的是,皇后和太后皆未露面。 听闻皇后一直闭宫静养,元熙朝第一次公主出降,如此重大的盛事皇后却不现身。许多人的心思又随之沉浮,年前皇后重获圣宠,这么快又失宠了么? 公主的婚宴上,许多人见着英王府的小世子由美貌惊人的英王妃领着,粉装玉琢,十分招人喜爱。 康王妃于二月底诞下一名女婴,此时尚在月子中,也未露面。 只有大婚三年的皇帝仍未有子嗣。 众人暗自嘆息,皇帝英明神武、俊美无俦,偏偏对敌国公主入迷。唉!汾阳城外一场比试,皇帝不仅输了剑,还输了人,输了心! 四月清和雨乍晴。 九日上午下了一场小雨,娇艷的海棠花被打落一地。 雨后,甄採薇在台阶上看奶娘和两个贴身丫鬟清扫残花。 忽听得大门口传来车轮辘辘声,她陡然变了脸色。 「快!」 她低唿一声,飞快跑向西厢房,奶娘和两个丫鬟也急忙跑开。 她在紫苏的帮助下褪去外衫,迅速躺到床上。 「採薇,採薇?」 随着沉沉脚步声,三名男子迈进房门。 第146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虚惊 「爹爹,您怎么突然来啦?」甄採薇虚弱撑起身。 甄尚书连忙将她按回去,「快躺着,不必起来。」 他指着身旁一名上了岁数的官员,「这位是杨太医,我请他来替你号号脉。」 紫苏搬来两把靠背椅放到床边,甄尚书和杨太医坐下。 杨太医仔细观察甄採薇的面容,随即露出轻松的笑容,对甄尚书道,「令千金的气色很好。」 甄尚书长出一口气,嘆道,「小女的病时好时坏,疼得厉害时都动弹不了,不疼的时候也虚弱无力,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太医做个伸手的动作,身后的年轻太医连忙取出一个窄窄的软垫放到床边。 甄採薇将皓腕搭到软垫上,紫苏用一方轻薄的丝帕盖住,杨太医才伸指号脉。 他极认真,甄尚书也紧张得屏住唿吸,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甄採薇抬眸道,「紫苏,你去告诉奶娘,鱼汤面多做些,留父亲和杨大人一起用午膳。」 紫苏答应着却未移步,甄尚书没出声制止,看来是要留下来吃饭了。 她只得出了房门,见正房的两道门锁得好好的,又转到后花园,后罩房的几间房门也紧闭。她这才快步去厨房。 厨房内,除了正在收拾鱼的奶娘,还坐着两名慈眉善目的嬷嬷。 紫苏笑着嘱咐,「院子里好几个人,请嬷嬷先在厨房里头待会。」 两位嬷嬷满口答应,「姑娘放心吧,我们绝不出门。」 又回到西厢房,紫苏朝甄採薇轻点下头,甄採薇的心放了下来。 杨太医已经把完脉,抚着鬍鬚道,「令千金的脉象沉细,胸阳阻遏,遇到寒邪便会突发绞痛,又因胸脾缓急,故时作时止。也不妨事,下官为她开脾散寒、辛温通阳,再配以针灸汤药,到夏日天暖时就该痊癒了。」 甄採薇闻言撅了撅嘴,露出害怕的神情,朝甄尚书撒娇道,「爹爹,我喝汤药就好,不想扎针呢。」 杨太医慈蔼的笑了,「扎针其实不疼,实在怕的话不扎也可,就是病痛会好得慢些。」 「爹爹……」甄採薇眼巴巴瞅着甄尚书,可怜兮兮的拉长了音调。 甄尚书一脸宠溺的望着她,无奈道,「你呀,还这么怕疼!」 他转头笑问杨太医,带了求情的意味,「杨大人,要不……就别扎针了吧?」 杨太医知道他心疼女儿,忙乐呵呵道,「不扎,不扎。」 甄採薇松口气,软绵绵的靠回床上。 午时,奶娘将热气腾腾的鱼汤面端到暖房。她做的鱼汤面是一绝,面汤浓厚雪白,味道鲜香浓郁。 甄尚书和杨太医吃得很过瘾,甄尚书还命小厮快去马车上取壶酒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紫苏忙传话给甄採薇。 甄採薇暗自心急,爹爹的酒量极差,三杯就醉,醉后喜欢吟诗作赋。万一今日他喝醉了,管不住脚乱走,可如何是好?后花园的芍药开得正好,万一他突发兴致去赏花就麻烦了! 「紫苏,快叫奶娘准备醒酒汤!」 她一下子坐起,尖声叫道。 紫苏慌忙小跑着去了。 很快,醒酒汤备好,甄採薇亲自端到暖房。 甄尚书的脸和脖子红红的,见她进来,着急说,「上午才下了雨,你出来做甚么?快回去躺着。」 甄採薇将醒酒汤放到桌上,微笑道,「爹爹,我怕你醉酒头疼,特叫奶娘煮了醒酒汤来。」 甄尚书高兴得笑了,「还是你懂事。」他转头对杨太医大声道,「杨大人,我这小女比她兄长更聪慧懂事。」 「令郎文武双全,也很出色的嘛!」杨太医奉承说。 「嘿嘿,她兄长那样的青年才俊丰京城内一抓一大把,但採薇……她可是最美的那一朵芍药花…… 甄尚书话音一顿,抚着桌沿起来,「杨大人,走,我带你去后花园欣赏芍药花!」 杨太医遂跟着他一起出了暖房。 「哎……大夫!」 甄採薇瞅着前面的两个老头,急得跺了跺脚。 她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吓得两人忙回头。 「爹爹,我的心口好疼呀!」 她按着心口弯下了腰。 甄尚书慌得跑回来,立刻抱起她,杨太医紧跟着回到了西厢房。 经过一顿点穴扎针,甄採薇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恹恹睡了过去。 甄尚书又坐了好久才和杨太医走了,说后日下了值再来。 他们刚出大门,甄採薇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快步去后罩房。 她轻叩房门,门很快打开。 瑶华正倚在榻上看书,远远的朝她一笑。 甄採薇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虚惊一场,每个月来一两次,我都习惯啦!」 茗香正在叠洗净晾干的襁褓衣物,由衷的感谢她,笑道,「多亏了你,甄小姐。」 「哎呀,咱们别这么见外嘛!只要公主平平安安诞下小皇子,我就当唱戏扮角儿啦,还觉得挺好玩的呢。」 瑶华轻声道,「甄大人也是信得过的,实在瞒不住也无妨。」她拿起一顶小小的虎头帽,帽上用金线嵌了珍珠,极其精緻。 她面露诧异,「这小帽子甚么时候带?」 茗香含笑道,「这个么……等小皇子大些的时候再戴。」 瑶华很喜欢,轻轻摸了摸,食指又在珍珠上点了点。她又拿起一双黄红相间的虎头鞋,鞋头也嵌着珍珠。 除却婴儿襁褓鞋帽,还有百家被、香包、云肩围涎等。不知不觉间,茗香和甄採薇做了这么多的东西,一些物品她都不知道做甚么用。 真的要有孩子了呢,她轻柔抚摸着圆圆的肚子,温柔又喜悦的笑着。 茗香挑眸望她一眼,柔声细语道,「公主,您很快就会生下最俊秀最康健的小皇子,甄小姐和奴婢做的这些还远远不够呢。」 瑶华点了点头,「幸亏有你们俩。」 茗香笑着不说话。 瑶华突然皱眉,声音有些急促,「我肚子好痛!」 茗香慌忙掷下手里的东西上前,瑶华的肚子硬硬的,很快又软下来。 瑶华迟疑着问,「是不是要生了?」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呆了片刻,甄採薇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我去叫容大人!」 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分娩 茗香将瑶华扶至床上靠好,紧张得搓手,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做甚么。 容廷最先赶来,很快银楼带着两个嬷嬷也来了。她俩是京中最有经验的稳婆,甄採薇的奶娘早早以重金请来,一直在别院里候着。 稳婆摸了摸瑶华的肚子,笑眯眯说,「快了,准备热水吧。」 容廷手足无措,看茗香和甄採薇也愣在旁边,忙道,「快去,热水。」 茗香方跑了出去。 瑶华却生得艰难,午后开始阵痛,到了夜间仍未生产。 她疼得死去活来,一直出汗,却一声也不吭。 几人焦急等候,银楼都不敢看了,跑到院子里默默对天祈祷。 两个稳婆最镇定,撵他们先去休息。 直至十日凌晨的寅时,产婆方叫瑶华使力。 瑶华的脸色惨白如纸,长发也被汗濡湿,但仍很冷静,稳婆和她说话也是细声慢语的。 茗香眼都红了,一直为她拭汗。又紧握着她的手,只盼她能顺利分娩,少遭点罪。 这一夜灯火长明,众人提着的心迟迟放不下。 卯时正刻,朝暝冉冉东升。 忽「哇哇」的响起婴儿啼哭,众人心里的终于巨石落地,狂喜的冲上前。 「是个男婴。」稳婆笑呵呵说,看着两个大男人也上前,忙挥手,「男人见不得,快离远点!」 床榻被床帷围得密不透风,上前也甚么都看不见。容廷撇了撇嘴,也乖乖退后几步。 茗香先哭了出来,握住瑶华的手喜极而泣,「公主,小皇子出世了。」 瑶华仍闭着眼,唇边溢出一句微弱的呢喃,茗香也没有听清。 稳婆将婴儿洗净包裹好,容廷小心翼翼接过,像捧着至宝,弯下腰给瑶华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瑶华,你看,这是你的儿子,你和萧衍的孩儿。」 瑶华这才睁眼,痴痴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情不自禁抬手,但还未触到襁褓,胳膊又摔回床上。 她晕了过去。 容廷皱起眉,连忙把婴儿递给茗香,立刻去搭瑶华的脉。 床尾,稳婆惊骇低唿,「大人,贵人她……她血崩了!」 容廷全身骤僵,吃力的开口,「血崩?」 他望着双目紧闭的瑶华,剎那间天旋地转。 流不尽的血染红了一条又一条白布,茗香和甄採薇帮着稳婆,婴儿躺在瑶华身旁啼哭,无人顾得上。 容廷给瑶华服了几瓶灵药,又渡她真气。可她的脸仍越来越白,双唇也和面色一般白,直至脸色发青,全身冰凉。 他冲出去熬药,急声叫银楼帮忙,银楼已骇得手脚都软了,狠狠拍拍头才清醒些。 幸亏容廷甚么状况都考虑到了,各种药材备得齐全。熬上药,他又奔回来替瑶华施针。 两位稳婆汗湿全身,绷着脸咬紧牙关,极力保持镇定。茗香和甄採薇一声不吭,接了一盆又一盆热水,换了无数条白布。 直至辰时,稳婆抬头唿出长气,激动道,「谢天谢地,贵人的血止住了!」 茗香瞬间瘫坐于地,头埋在两膝间放声大哭。 甄採薇也泪流不止,但还算冷静,轻拍茗香的肩头,边哭边笑,「好了,好了,公主没事了就好。」 瑶华却并未醒转,容廷坐在床边轻声唤她,「瑶华,瑶华?」 她双眉紧蹙,头动了动,仍是紧闭双目。 容廷咬咬牙,骗她道,「萧衍很快就来了,瑶华,你醒一醒。」 瑶华呢喃出声,「萧衍……」她辗转反侧,手指动了动,似是想要抓住甚么。 容廷握住她的手低下头,隔了半晌才说,「瑶华,你已经诞下皇子,睁开眼看看吧?」 连说了两遍,瑶华终于睁眼,迷茫的眼神转到容廷身上,缓了片刻喃喃道,「师兄,萧衍呢?」 容廷没有回答,微笑着俯身替她捋开额角的碎发,「瑶华,要不要看看你们的儿子?」 「儿子?」瑶华终于反应过来,眼里闪耀出惊喜的光彩,「我和萧衍的孩子?」 「嗯,你刚才晕过去了,小皇子就在你旁边,你快瞧一瞧。」 瑶华侧头瞧了一眼,目光就挪不开了,「师兄,他是我和萧衍的孩子……」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容廷忙替她拭泪,柔声劝道,「瑶华,你刚生产完,千万不能哭的。」 瑶华拽住他的胳膊,又哭又笑像个孩子,「师兄,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和萧衍的孩子!」 她句句不离萧衍,可萧衍却不在身旁。 容廷无声嘆息,含笑点头。 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待她再次醒来,看到容廷和茗香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显是累极。 婴儿就躺在她身侧,正睡得香甜。她细细打量他,粉白粉白的小脸,眼皮狭长,眼睫又密又长。 她温柔的笑了,他生得像萧衍。 她伸手抚摸他,充满爱怜和温柔,手指像羽毛般抚过他的眉眼、脸蛋,还轻轻捏了捏他圆圆软软的小耳朵。 她举着手,许久也不觉得酸。 「师兄!」 容廷吓一跳,「怎么了?」 「我的功力,我的功力恢復了!」瑶华惊唿。 「你吓死我了!」 他过来扣住她的手腕,惊嘆不已,「果然,真是神奇的封印!」 瑶华高高扬了扬手,掩不住的喜悦和得意,轻快的笑出声。 「武痴!」容廷无语了。 茗香笑吟吟端来一碗汤药,腥苦的气味使得瑶华掩住口鼻,无奈望着容廷。 容廷绷着脸,「得喝。」 瑶华只得乖乖喝了。 漱了口,又含一颗糖,她才问,「师兄,你看他像谁?」 「像萧衍。」容廷不假思索道。 「我也觉得像萧衍。」 喜悦充盈着她的身心,她很睏倦,但丝毫不想睡。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婴儿,直到婴儿开始啼哭。 容廷问,「瑶华,你要餵他奶么?」 「我餵。」 容廷便起身走了。 瑶华看着怀里的婴儿,强烈的满足和幸福感充斥着全身心,她遭受的痛苦都有了回报,所有的隐忍委屈都值得。 小皇子胃口极好,瑶华亲餵了几日,容廷就劝她停止,她的身体已经不起消耗了,她也听从。 无人时,容廷告诉她,「瑶华,你产后经歷了血崩,从鬼门关闯了回来,恐怕以后你……你不能再有孩子了。」 瑶华沉默片刻,抬眸微笑,「不能就不能吧,我不能奢求太多。」 她靠在床头,望小皇子的目光像春水温柔,怎么也看不够。 她身上的冰雪气息消失无踪,如果不是相同的容貌,真似换了个人。 容廷看她温柔如水的神情,这样的瑶华是他从未见过的,也许她有了孩子,心意也随之改变了。他犹豫着问,「瑶华,你改变主意了吗?」 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蜕变 瑶华温柔的抚摸小皇子的发顶。 他的胎髮又密又黑,软软的,柔柔的。 她的下巴小巧精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小皇子的下巴也是小小的圆弧形,母子俩脸型像,都是鹅蛋脸。 她付出巨大的代价才平安生下小皇子。 容廷十分不忍,柔声说,「要不……再等一等吧?」 瑶华抬起头,眼里已噙满泪水。 「师兄,一切都会好的,我等得了。」 容廷嘆口气,握住她身侧的手。 她恢復功力以后,怕冰凉的手指会凉到小皇子,就总用春风化雨保持身体的温暖。 每日,她服的药比饭更多,直至满月,容廷才将药量减半。 小皇子已由乳母哺育。才过去一个月,他的模样变化很大。白白胖胖如雪藕一般,五官精緻如画,两颗眼珠又大又黑像黑宝石。 甄採薇和茗香一天里无数次感嘆,小皇子长大后不知是何等的俊秀,只怕会迷倒无数姑娘呢。 瑶华想到萧衍不禁微笑,他俊美无双,可惜对女子不假辞色,并没有多少姑娘喜欢他。 又过了十日,暮色降临时大门外停了辆豪华马车。 容廷抱着小皇子与瑶华道别。 瑶华神色平静,目送马车消失在路尽头。 茗香在她的身后,只觉她身上的温柔骤失,周身像凝了层冰霜,初夏时节也使人发寒。 瑶华吩咐茗香磨墨,连写几封密信,加盖公主之印后命银楼连夜送出。 银楼復命之后,她开始闭关。 三日后出关,她先阅收到的密信。她的神色凝了又凝,眼里似有寒冰利刃,又似燃烧着熊熊烈火。 茗香不敢问,这几日瑶华脱胎换骨了一般,或许是前期压抑太久了,现在她终于可以释放自己,这样肆意才是真正的她。 深夜,瑶华同银楼悄然离去。 仍是先到秦王府。 她和叶临风断绝所有联繫,如此才避开夜卫和暗卫的追踪。 只是今夜她突然造访秦王府,只怕夜卫会立刻报给萧衍,这样也好,萧衍能知道她安好无恙。 她一身黑衣翩然而至。 叶临风已恭候多时。 明亮的灯光下,她冰雪般的容颜摄人心魄,一身墨色窄袖丝裙,带着疾风骤雨般凌厉的气势。 「瑶华,这段日子你好么?」 叶临风静静望她。 几月不见,她变了。 她眼含笑意,也含着睥睨众生的傲慢和势在必得的坚定。她懒懒倚着椅背,双臂随意搭在扶手上,整个人是松弛的,温和的。 但叶临风没来由的想到萧衍,她和萧衍的眼神如出一辙,冷而稳。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临风,我恢復了武功,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的手指漫不经心轻叩桌面,一下,又一下。 叶临风瞟一眼莹白如玉的手指,竟不知是喜还是忧。 「终于可以将妨碍我的人挨个除去,临风,我隐忍多时终于等到今日。」 她顿了顿,慢慢问,「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你看了我的信,如何说?」 叶临风俊秀的面容渐渐绷住,「瑶华,你已下了决心?」 「当然。赤羽军早就对父皇怨声载道,只要大军按兵不动,父皇手中有二十万禁军又如何?」 叶临风眉头微皱,眼底的温柔消散了。 但凝视她片刻后,他的眉眼又舒展开,目光越来越柔和。 她再无桎梏,终能随心所欲。这是他一直期盼的事情,应为她高兴才是。 瑶华定定望着他,他的迟疑和犹豫尽收她眼底。 她敛起笑容,声音骤冷。 「临风,当日父皇给我仙灵丹时你也在,他端的一副慈父模样。在太符观,我情急之下将仙灵丹全给你服下,险些酿成大祸。幸亏师尊下山,他发现里头竟有雪莲子!如果不是你吃,萧衍中涤尘或我在地墟时都有可能服用,届时没有师尊在旁,我们该怎么办?父皇谋算得这么远,毫不顾念父女之情,我怎能对他仁慈?」 叶临风面容白了白,呢喃问,「雪莲子?」 「是,雪莲子,使人迷失心智如行尸走肉的雪莲子!」 雪莲子并不是雪莲的种子,而是宫廷秘药,令人形如中风不能言语和行动,常用在逼宫夺权、携天子以令诸侯之时使用。 「怎会?」叶临风仍难以置信。 瑶华嘆口气,他光明磊落、心性纯良,可她等不及了。 「临风,如果没有师尊,你怎么办?我又怎么办?这一步步走来,我已经不对父皇抱任何期待了,也不会手软!」 叶临风缄默无言,也许从正德帝捨弃明德皇后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今日的结局。 瑶华这一路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怎能阻止她。 菱花镂空窗上映出若隐若现的身影,直至天边泛白,瑶华才假寐片刻。 清晨,她悄无声息回到紫薇宫,一小太监的身影悄然滑进昭阳殿,掩紧殿门。 巳时三刻,正德帝下了早朝。 他每五日上一次早朝仍觉得辛苦,天蒙蒙亮就起,下朝时呵欠连天,眼都快睁不开。 迈进紫宸殿,他快步向寝宫去,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却在瞥到深垂帘幔后的身影时勐然顿足。 「柔嘉?」 他惶然低语,双足不敢移动半步,生怕美梦落空。 梦中出现无数次的绛红纱裙、秋香色披帛和龙凤花钗冠,果真是柔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父皇,您又想起母后了?」 清冷的声音响起,绛红色身影缓缓走近。相似的面容,但眼睛生得不同,眼神更不一样。 正德帝瞬间清醒,面庞涨得通红。 他快步坐到御案后,瞪着瑶华,几乎是恼羞成怒。 「你穿成这个样子做甚么?」 瑶华款步而来,直到御案前站定,双手相合置于腹部。 如果不看她的脸,活脱脱就是柔嘉雍容端庄的模样。 正德帝眉心渐蹙,感觉甚是怪异,数月不见,瑶华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扶着额角,掩住方才险些忘情的难堪。 「你这身装扮像你母后。」 瑶华伸开双臂轻巧的转了个圈,淡淡一笑,「母后比儿臣更美吧?」 「柔嘉是最美的,你可称是当今大齐第一美人,仍不及她。」 正德帝转开目光不看她。 婉贵妃是柔嘉的亲妹子,姐妹却生得不像,气韵也不像。唯瑶华和柔嘉容貌相像,但也气度迥异。 普天之下,再也寻不到柔嘉那般女子。但寻到又如何,终究不是她。 他喟然长嘆。 幽幽嘆息落入瑶华耳里,她笑了笑低声问,「父皇以为母后和儿臣有何区别?」 怪异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瑶华今日装扮似柔嘉,话语也总提到她。 正德帝心中一凛,但瞧着瑶华怅然的微笑又心软了,她只是想多了解母后一些吧。 「你沉静清冷如冰雪,她热情活波如骄阳。」 「是么?」 瑶华微微带笑,但眼神冷冷的,竟含讥讽。 正德帝怫然不悦,「你怎么这样瞧着朕?」 「父皇,当日你将襁褓中的儿臣送到天阙,可曾有悔意?」 正德帝双眸遽紧,双手按住御案,盯着她道,「朕当然后悔,这些儿女里父皇最疼你,也是想要弥补当年之事。」 瑶华欣慰的点点头,低声细语,「儿臣在天阙过得很好,从未怪过父皇。只是有一事儿臣不甚明白,还请父皇教导。」 正德帝松口气,微笑着靠到龙椅上,「甚么事?」 瑶华瞥一眼垂首低眸的宫人侍卫,轻声请求。 「请父皇摒退左右。」 第149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相谈 「唔?」正德帝犹豫了下,朝刘恩挥了挥手。 刘恩忙带领宫人侍卫退出大殿。 「是甚么事想不明白?」 正德帝看刘恩掩住殿门才问,回过眸光,他悚然一惊。 瑶华变了脸色,正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他的脑海里蹦出一个词,肆无忌惮! 瑶华缓缓道,「父皇给孕中的母后下毒,令她早逝,使儿臣成为孤女……」 「放肆!瑶华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正德帝厉声喝斥,清隽的脸因震惊而扭曲。 「嘚」一声,一枚黑色药丸滚落到御案上,在他手边滴熘熘转了几转才停住。 正德帝盯着药丸,乍然想起尘封多年的往事,眸光越来越暗,唿吸也开始粗重。 他抬起惊谔的目光,瑶华也冷冷回望他,毫不掩饰眼里的讥讽和怒意。 「瑶华,你是不是疯了?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他手一拂,药丸跌落御案,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他喘着粗气,和瑶华相像的杏眼里沉沉的阴鸷。 瑶华倾身向前,隔着御案和他对视。 「您瞒过了天下人,甚么伉俪情深、恩宠无双?您做戏做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自己都信了?」 「瑶华!」正德帝暴喝,紧接着又嘆口气,用无奈的口吻说,「你太恃宠而骄了,回去吧,朕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朝殿门抬高了声音,「刘恩!」 刘恩急匆匆进殿。 「送长公主回紫薇宫。」 刘恩快步到瑶华身侧,躬下身相请,「殿下,请吧!」 瑶华却不动。 「瑶华?」正德帝不满的叫。 「刘总管,请你先出去,本宫有话和父皇说。」 刘恩左右为难,举着拂尘看看正德帝又看看瑶华,只得弯下腰候着。 正德帝强抑怒气,声音低沉,「瑶华,今日你是铁了心要忤逆父皇么?」 瑶华仍面带微笑,和缓道,「父皇,儿臣自幼丧母,只有父皇照拂儿臣,儿臣怎么会忤逆您?但儿臣话还未说完,您就急着撵儿臣走么?」 正德帝沉默片刻,见瑶华没有告退的意思,生出隐隐的不安,再一次沉声警告,「瑶华你就此住口,就还是朕的好女儿、尊贵的长公主,再纠缠下去就怪不得父皇无情了!」 但出乎他的意料,瑶华不惧反笑。 「父皇,您怕是忘了,我还是梁国的皇后呢。」 正德帝一震,倒疏忽了这节,怪不得她如此张狂。 「难道梁帝会为你做主?他野心那么大岂会儿女情长?」 瑶华没有立即回答,瞟一眼头都快扎到地里的刘恩,又打量高阔华美的大殿。蟠龙金柱直达殿顶,金碧辉煌的御座后一通熘长长的紫檀书架,上覆明黄色纱帘。 此时,金光灿烂的御座上,正德帝正冷眼盯着她。 往日他总是一副父女情深的慈父神态,今日露出真容,和想像中的阴沉模样并无二致。 瑶华莞尔,真心实意的笑,高兴又骄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梁帝是天阙弟子,与儿臣自幼相识,情深意重,非你和母后可比。」 「哐当」巨响,正德帝将青瓷茶盏狠狠摔出。 他抬起颤微微的手指向瑶华,气得声音变了调,「你……你们果然早就相识!」 瑶华微笑看着他。 他颓然放下手,也自嘲的笑了。 当日不是没有疑心,却被她乖巧懂事的模样骗得不愿深查。后来两国联姻,继续被她瞒过。 是他老而昏庸了,还是她巧言令色太过诡诈? 瑶华望着他懊悔颓唐的模样,暗感痛快,眼角余光扫过刘恩,低喝道,「出去!」 刘恩抬头徵询正德帝的旨意,正德帝并不理会,他便快步退出,掩紧殿门。 正德帝从御案后转过来,双手负后问,「瑶华,你到底要做甚么?」 瑶华微侧身体,和他正面相对,他的目光阴沉沉的。 「母后冤死,儿臣又嫁与梁帝,故迟疑不决、日夜忧心。今日便来求父皇旨意,儿臣是该顾念母女之情、夫妻之情,还是顾念父女之情、叶氏皇族之情?」 正德帝心思玲珑,当即知晓她的意思,倒也不惧。 「大齐亡了,你便失去了后盾,于你无半分好处。」 瑶华淡淡笑道,「是呀,所以儿臣才来求父皇旨意。」 正德帝负手走了几步,步伐极慢,他在忖度。 片刻后,他转眸望了过来。 瑶华身姿挺拔,殷红的珊瑚珠串垂在光洁白皙的额头。 他在心底嘆道,她和柔嘉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真是美貌无双。这就是柔嘉和他的女儿,继承了柔嘉的美貌聪慧,也遗传了他的心机城府,如今翅膀硬了,敢来反将他一军。 他凝睇她许久,直到瑶华拖把椅子坐到御案旁,他才收回目光,坐回御案后。 「瑶华,今日你和朕说这些有何目的?」 瑶华右臂搭在扶手上,支着雪腮微笑,又恢復了懂事乖巧的神态。 正德帝的心却高悬,三年了,他方认清她柔顺外表后的深沉心机。 他苦笑着,有女如此,是该悔恨还是庆幸? 却听她轻声答,「儿臣是要协助父皇。」 正德帝哑然失笑,「协助朕?」 「儿臣看满朝文武忠心耿耿,父皇又对儿臣恩宠至极,实在是狠不下心肠,只好对不住梁帝了。儿臣要保住大齐,保住叶氏皇族,可不就是协助您么?」 正德帝扬起眉,露出探究的表情,「噢,你打算如何做?」 瑶华若无其事的把玩臂上的披帛,秋香色的纱罗上金线织就纯洁淡雅的昙花。 昙花? 正德帝目光一沉,继续打量她的衣饰,忽觉气闷头昏。额头很快渗出一层薄汗,忙取下乌纱翼善冠,方轻快少许。 怪不得心头萦绕怪异的感觉,她何止是装扮像柔嘉,这一身凤冠和纱裙都是柔嘉的!她从何处得知柔嘉当年的妆容,又从何处得到她的衣饰? 他恍然大悟,这宫里有人在暗中助她。 仅是宫里么? 今日她肆无忌惮、气定神闲,分明是有强大的后援才敢如此。 到底谁在助她,暗卫?宫人?禁卫军还是赤羽军? 瑶华却不理会他忽明忽暗的眼神,将披帛随意缠绕在手掌上又松开,慵懒随意。 「梁帝已答应儿臣绝不会侵犯大齐,他爱重儿臣,绝不会虚言。儿臣伤了夫妻之情,使梁帝的统一大业折戟,实在是过意不去,可是没法子,谁让儿臣姓叶呢?父皇,您大可放心,只要有儿臣一日,您的大齐就保得住,但儿臣死了就不好说了。」 正德帝紧蹙的眉展开,被她话语里的威胁逗笑了。 「你莫高估在梁帝心里的地位,眼下你年轻貌美,他当然宠爱你,待你年长色衰之后呢?你需知权柄才是这世上男人最爱的东西。」 瑶华悠悠笑道,「儿臣自然是不敢盲目自信的,母后就是前车之鑑哪。」 正德帝被堵得哑口无言,恨恨望她一眼。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意图 「你和梁帝瞒得真好哪!瑶华,不止父皇,梁国朝臣也被你们瞒骗了。当日他允诺退兵其实是为了你吧?这事传了出去恐怕会损害他的威望呢。」 正德帝冷笑着。 瑶华神色不变,对他的反击毫不介怀。 「父皇自然不会让这事传出去的,梁帝帝位不稳或儿臣后位不稳,对大齐可一点好处也没有。」 正德帝扬眉笑了,确实如此。 她仗着梁帝撑腰才如此放肆。 她身为叶家人却以萧氏为倚仗,也不知她和梁帝的关系究竟如何,不知她从何处得知当年的秘事,不知她背后有谁。 她身上迷雾重重,说的话也不可尽信。 如此细想,他心里头轻松了一半。 「你让梁帝放弃西征,需要父皇付出甚么代价呀?」 瑶华款款起身朝御案走近。 御案下,正德帝的双拳暗暗握紧,瑶华的武功他是知道的。 瑶华于一丈外站定,声音如和风拂过,又轻又柔,「请父皇为临风赐婚,就甄尚书家的小姐好了。」 「好说,朕也有此意。」 正德帝爽快应了。 瑶华很高兴的样子,话锋一转,「父皇对临风真好,何不立他为储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正德帝眯眸打量她,瞬间怒火攻心。 「临风再好也不是你的亲兄弟,你忘了你的几个弟弟了?」 「弟弟们年幼,如何与梁帝抗衡?」 正德帝更是恼火,睨着她冷冷道,「朕的江山怎能落于旁人之手?再说,朕还没死呢!」 他的唿吸一声重过一声,但还未探得瑶华的真实意图,只能强捺怒火。 瑶华仍是满面笑容,轻声道,「父皇,临风对您赤胆忠心,儿臣方才是说笑的。不过这储君之位,儿臣倒真有个想法。」 正德帝顿生狐疑,她是女子又已远嫁,还能有甚么想法? 「甚么想法?」 他一闪而过的慌乱落在瑶华眼里,她抿唇笑一笑,慢悠悠说,「请父皇立三弟弟为太子。」 三皇子叶明昊由婉贵妃所出。 正德帝舒口气,原来她不是为自己。 他不禁暗笑自己草木皆兵。 天朝大陆数千年来从未有女人为帝,纵使她敢痴心妄想,齐国上下岂能容她? 「本来朕就打算立他,此事你倒与朕一心。」 瑶华微微笑着,执起御笔递过去,态度恭谨,「请父皇写下传位诏书。」 正德帝靠在椅背上并不去接,皱眉问,「你敢逼迫朕?」 「儿臣不敢。」 瑶华稳稳举着御笔,坚定的目光牢牢定在他脸上,大有他不接,她就不放之势。 「朕不写呢?」 「父皇,您何必为难儿臣呢?」 正德帝眼中突现寒芒,低斥道,「朕就是不写,难道你敢弒君弒父?」 瑶华俯身,隔着御案将御笔用力塞进他手中。 正德帝怒意勃发,但她冰凉的手指又使他一惊。他想起来,他携了许多次她的手,每次都冰凉如玉。 他握着御笔,思绪又飘远了。 柔嘉病逝前正值炎炎夏日,那阵子她的手足也冰凉如玉,无论他怎么捂都捂不暖。 他心里明白,是因为寒毒,可仍是狠心一日日哄她服下。 寒毒带走了柔嘉,也影响到瑶华。 他不由得感慨,罢了! 他取出黄帛平铺在御案上,瞟一眼瑶华。 瑶华正垂眸磨墨,娴雅安静,宛如当年的柔嘉。 正德帝微一思忖,随即落笔。 他的楷书骨力道健,遒媚秀逸。虽说他纵情享乐,但文採风流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文人雅士对权力太过执着,就失了气韵风骨。久而久之,变得冷酷无情不说,甚至会走上邪路。 「婉贵妃是你母后的亲妹子,朕也想要弥补你母后的族人。只是明昊年幼,朕才迟迟未立太子。」 正德帝温和说着话,笔未停歇,一气呵成写毕诏书,又亲到内殿拿来皇帝宝玺郑重盖下。 「奉天承运,诏曰,皇三子明昊,天禀仁厚,宜登大位,以勤民政。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佐,以福吾民。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瑶华的目光扫过,她常陪萧衍处理政务,诏书宝玺的规制熟稔于心。 正德帝并未作伪。 笔墨未干,她便靠着御案道,「父皇,实话告诉您罢,师尊曾占卜天命,如果您不送儿臣去天阙,梁帝早就攻下大齐了,叶氏族人都活不了。正是儿臣和梁帝于天阙相识相伴,他顾念儿臣,大齐才得以保全,咱们父女今日才能写下传位诏书。」 正德帝心神疲惫,靠在龙椅上微眯双目。 「这话朕信。你有了好归宿,你母后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墨迹干了,瑶华小心翼翼捲起诏书,仍放于御案上。 正德帝紧皱眉头,清俊的面容黯淡无光,鬓边已夹杂丝丝白髮。其实他才四十三岁,尚是壮年。 瑶华不禁怅惘,父女走到这一步,究竟为了甚么? 「父皇一念之差令母后早逝,却也令儿臣与梁帝相遇,冥冥中自有天意。」 正德帝长嘆一声睁眼,「你长大了,学会了翻云覆雨,朕是顾不了你了,日后你好自为之吧。」 这是父女情断的意思了。 瑶华早知有这一日,真的来了,心里仍万分酸楚。 她苦笑道,「父皇,儿臣力保大齐,梁国朝中也对儿臣恨之入骨,儿臣步步惊心。您说得对,大齐是儿臣的后盾,咱们谁也离不开谁。」 正德帝静静看着她,她的艰险他也有耳闻,如果她不是天阙弟子,早死十次八次了。 仔细想来,她的护国之功仍是盖过欺君之罪。 「你知道就好。朕老啦,既盼着江山永固,也盼着子女平安顺遂。你在梁国多加小心,要早日诞下储君。梁帝已册封妃嫔,如果你一直没有子嗣,只怕他会宠爱别人。」 他语重心长,薄情寡义里也含几分真心。 就如萧衍所说,不能计较这真心有几分,有,已是难得。 瑶华沉默片刻,退到御案前挺直站立,双手举至额前,朝正德帝大拜下去。 她连拜三次,正德帝虽觉诧异,也没有出声制止。 今日父女情断,她愿拜就拜,他也当得起。 瑶华拜完却不起身,跪在地上直视正德帝,双眸如碎钻寒冰,又亮又冷。 正德帝的心又悬起,坐直了身子,等她先开口。 「父皇,当年您给母后服毒,儿臣也被波及,身有寒毒难以受孕。这几年儿臣一直服药调理,终是上天眷顾,儿臣已于一月前诞下龙子,怕遭人谋害故隐瞒至深。儿臣为了大齐步步为营,希望您能明白儿臣的苦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正德帝半晌说不出话。 暗卫传信,长公主行踪诡秘,甚至梁帝的夜卫也在寻她的踪迹。 但明面上,瑶华一直于梁国后宫静养。 原来,她是去生产了。 他缓了缓才发出两声干笑,嘆道,「瑶华,你好深沉的心机,好坚忍的心性!」 瑶华復又拜下去,俯首至地,清冽坚定的声音在大殿中分外清晰。 「父皇,儿臣还有最后一事相求,请父皇应允。」 这半日,正德帝的心悬起又落下。此时,他身体里属于帝王的血液终于喧嚣起来。 终于等来了她的真正意图。 他握紧拳头,声音没有一丝温度,「说!」 瑶华挺直上身,冷冷抬眸。 「请父皇传位于太子,令秦王监国。」 正德帝瞠目结舌,身子直颤,半晌才问,「你……你说什么?」 「请父皇传位于太子,令秦王监国。」 瑶华高声重复一遍,咬字清晰,语调平稳。 正德帝眼里射出阴森的暴戾之色,双拳捏得指骨发白,忽然重重挥向御案。 砚台笔墨被震得晃晃荡盪。 瑶华挺直身板平静的看着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眼神,波澜不惊又胜券在握。 狂怒之下,正德帝头脑发昏,顺手抄起手边的端石砚砸出。 瑶华没有躲避,砚台砸到她的左肩,墨汁马上染黑绛色纱裙。 肩头剧痛,但她岿然不动。 正德帝满脸涨红,咬着牙根怒斥,「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嘶哑了。 瑶华直视他狂怒的双目缓慢开口。 「请父皇传位于太子,命秦王监国。」 寥寥两句,共十三字。 颠他的皇位,夺他的权柄,这才是她的意图。 正德帝重重跌落于龙椅中,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 「反了,反了!瑶华你是要谋逆!」 第151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被困 「儿臣以命担保,保父皇一世平安,保叶氏皇族永享富贵。儿臣会与梁帝征服天下,独留大齐。请父皇为大齐江山自愿退位。」 瑶华清声说完,再一次拜倒。 正德帝头痛欲裂,刘恩不在身旁,只得自己用力按压太阳穴。 他侧着身子斜睨瑶华,哑着嗓子问,「若朕不答应呢?」 「父皇稳坐龙椅二十余年,也是时候颐养天年了。您放心,您退位之后除了权力甚么都不会失去。」 「瑶华,朕当初真是妇人之仁了!」 他真是悔不当初,当年为何会生出一丝不忍呵? 她步步紧逼,何止是要他的皇位,简直是要他的命哪! 还以为父女俩能体面收场,却是他肖想了。 「父皇,这就是天命!您一念之差改天换地,今日之事早在二十年前就定下了。」 瑶华遽然起身,抓起传位诏书塞入袖中。 正德帝盯着她的动作,咬牙切齿道,「朕真是养了个好女儿呀!」 「儿臣是由天阙抚育长大,父皇切莫忘了。」 瑶华冷笑提醒。 正德帝气得浑身哆嗦,涨得通红的面上闪过难堪、愤怒。 他剧烈喘息几下忽然起身,抓起御案上的错金博山炉狠命砸出。 瑶华微一错身,轻松避开。 她刚站稳,便见四道黑影从御座后的紫檀书架后飞出,如大鹏展翅迎面扑来。 「呵呵!」 两条白练从她宽大的袖中射出,如灵蛇捲住两人的剑。 她腕间运力将剑挥向另外两人。 正德帝站在御案后,紧紧扶住御案边缘,屏住了唿吸。 只看到白练和黑影纠缠翻飞,还未看清瑶华的双臂如何挥动,四道黑影栽倒在地。 瑶华回眸望他,露出自得的浅笑。 「父皇,您的暗卫如此不济,怎么保护您哪?」 正德帝骇得半张着嘴,忽然白光晃眼,他的脖颈一凉,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又被御案硬生生拦住。 他才发现白练已缠住脖颈,忙伸手去拽,白练却缠得更紧。 他惊骇欲绝,含煳不清怒喝,「你敢弒君?」 瑶华冷眼看他,不答。 正德帝方慌了,恐慌、愤怒,再到恳求,须臾之间目光变幻了几番。 瑶华这才轻抖手腕,白练瞬间消失无踪。 她亭亭玉立,纤柔玉指叠放腹部,又是端庄高雅的姿态。 「父皇,别说才四个暗卫,就是所有暗卫出动儿臣也不惧。」 正德帝大口喘着气,她的武功竟这般高! 「父皇,儿臣先回了。」瑶华笑语嫣然,「今夜您好好考虑,明日一早儿臣再来见您。」 她优雅转身,到殿门口时回首,轻笑道,「儿臣从南越皇宫逃出,也从北冥九霄宫逃出,这紫薇城恐怕也困不住儿臣。」 正德帝眼睁睁看她出殿,犹自喘着。 「公主,您出来了?」 刘恩守在殿门,低声问。 瑶华深深望他一眼,迳自走了。 紫微宫周围,层层绿叶和朱红宫墙相辉映。 瑶华绕宫墙慢吞吞走着,不时抬眸看一眼。 银楼不解问,「公主,您这是做甚么呢?」 瑶华笑而不答。 走到一棵枝干繁茂的树下,她仰头问,「借这棵树跃进宫内,你能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能。」银楼有点诧异,大树的枝干伸到宫墙上方,轻功尚可的人就能做到。 「没有树呢?」 宫墙两丈高,墙面光滑。 银楼斟酌道,「也能。」 瑶华望向四周,压低了声音,「你记住这棵树,如果今夜宫内生变,你从此树跃下,将诏书送至李都督手中,需他本人亲自接。」 她迅速抽出传位诏书递他。 银楼陡然变色,他为瑶华传了数封密信,知晓她在密谋着甚么事,但此时他才敢相信心底的猜测。 他接过诏书张口欲言。 瑶华当即制止,「别问。」她笑了笑,「咱们翻墙进。」 她的身影拔地而起,直接跃到墙头翻下去了。 银楼却是借用暗器鬼束银钩,银丝线尾梢的银钩嵌入墙头,他借力跃起才到达墙头。 他迟了一瞬进入昭阳殿,见瑶华端坐窗下练功。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在她的身旁守着。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宫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瑶华不受影响。 银楼便也不理会。 直到天色全黑,也无宫人送膳食来,瑶华才睁眼,「银楼,你现在出宫。」 银楼急了,「公主,紫微宫已被包围,您一个人如何能行?」 瑶华轻巧跃下榻,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 「你翻到墙头出示此令,他们自会放你离去。」 银楼低眸,令牌上刻「圣旨」二字,赫然是皇帝亲赐的金令牌。此牌是皇宫和都城夜间畅通无阻的通行证,特殊时期若无此令,虽称有旨亦不得通行。 他忍不住心惊,她准备如此充分,到底笼络了多少人?但又觉得心安,想必宫内也有她的援手。 「你送出诏书后去秦王府等我,放心,我定会平安出宫。」 她温声嘱咐。 银楼回之微笑,她从未让他失望。她既然这般安排,他从命就好。 「公主,您多加小心。」 他转身离去。 偌大的紫微宫静如死水,往日瑶华回来时宫内灯光如昼,今夜灯光暗淡不说,还瞧不见宫人的身影。 她即将面对甚么? 他突然生出悲凉,他离去后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他回头看向昭阳殿,迟疑片刻终是走到梧桐树的位置,纵身跃上墙头。 墙下,密密麻麻的箭矢瞄准了他。 宫墙外的禁军一层又一层,梧桐树上也布了弓箭手,昏暗灯光下如魑魅魍魉。 银楼高举起金令牌。 下方一名统领低声下令,兵士立刻退后为他腾出落脚的。 银楼忍不住再次回眸,眼眶湿润了。 此时,华美冷清的昭阳殿内,公主会觉得孤单吗? 心潮翻涌起来,他直欲奔回去。哪怕万箭穿心,他也要守着她。可想到她的切切嘱託,她将如此重大的任务交代他,他绝不能辜负她。 他咬一咬牙跃下墙头,头也不回朝前奔出。 第152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快意 月色幽暗。 宫墙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瑶华耳里,她无奈苦笑。 正德帝动作很快。 此时此刻,想必他在紫宸殿内也坐立难安。 虽猜到他会出手,她仍是失望。他为皇位杀了母后,如今也要杀她么? 他打算如何杀她,万箭齐发还是纵火烧宫? 她微笑着摇头,以她的身手,烈火和箭雨缺一不可,不知他可做得出来。 她回到殿内继续练功。 睁眼时天色已明,瑶华很是诧异,昨夜正德帝竟未对她出手。 她慢悠悠洗漱完,出殿门就看到宫门紧闭。拉拉黄铜拉环,厚重的门纹丝不动,从外头锁住了。 罢了! 瑶华回到殿内,有些饿了,从食盘里随便拿块糕点吃了,又啜了半盏凉茶。 飢饿感消失,她伸了个舒服的懒腰,无人叨扰的清净日子最适合练功了。 过了好久,传来推开宫门的声响,她很快分辨出来者何人,仍端坐不动。 「瑶华,你改变主意了么?」 正德帝离得远远的问她。 他的声音暗哑,脸色灰败,像老了十岁,眼里布满了红丝,这一夜显是极难熬。 「父皇,您考虑好了吗?」 瑶华反问。 正德帝眸光微闪,腮帮动了动没出声。 「请父皇做出决定再和儿臣相见。」 瑶华闭上眼。 宫门再度紧闭,天明天暗,又过了漫长的三日。 三日后的午时,瑶华仔细收拾一番,持剑出了昭阳殿。 仰望朗朗晴空,她微眯双眸,然后低头笑了。 终是要走到拔剑相向的地步呢。 她的身影如一道白光闪耀,倏忽间飞向宫墙,却不落下,从两丈高的墙头上疾奔而去。 宫墙下的禁军还未及搭弓放箭,她已去得远了。 奔至宫殿东侧墙头,箭矢破空而来。 她手中的月光舞出一道严密的屏障,将近身的箭矢全部击落。 她冷笑着,原来父皇真的会杀她! 她不再犹豫,极速掠出。 墙下的士兵看到白色身影飞近,蜂拥而上阻拦。但瑶华的速度快如鬼魅,轻飘飘跃下墙头,踩着士兵的肩膀头顶疾掠而去,转眼消失在宫道尽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她将禁卫军远远抛下,如鹰隼掠过朱红宫墙,吓得宫人惊唿连连。 源源不绝的真气在体内流转,这一刻,瑶华挣脱了所有桎梏,想跑就跑,想停就停。 恍惚间,她记起夜冥的话,要像自由的风一样飞翔。忽又忆起她和萧衍在无极山中自由自在的奔跑。 感受着久违的酣畅淋漓的快意,她甚至想长啸两声。 很快来到巍峨壮丽的紫宸殿外。 守卫的禁卫军比平时翻了数倍,将紫宸殿围得密不透风。 瑶华哑然失笑,在禁卫军前负剑而立,对殿内的正德帝朗声道,「儿臣请父皇出殿一叙。」 正德帝姗姗来迟。 他并不是一个人,身旁还有婉贵妃和三皇子。 「瑶华,你胡闹!」正德帝低声喝斥。 婉贵妃一直提心弔胆,终于看到瑶华完好无损的现身,心头一热就朝她去。 却被正德帝一把拉住。 婉贵妃惊异回头,急道,「陛下,您和瑶华这是做甚么呢?」 正德帝怒哼了声,举起左手。 禁卫军的动作整齐划一,以包围之势将瑶华围住,强劲的弓弩和明晃晃的刀剑对准了她。 这么多人,她插翅难逃。 婉贵妃慌得花容失色,尖锐的嗓音叫道,「瑶华小心!」 所幸弓箭没有射出。 婉贵妃抓住正德帝的胳膊哀求,一向端庄温柔的她已顾不得形象了,鬓边的金凤步摇随着她大幅度的动作摇摇晃晃。「陛下,她是瑶华呀,您和姐姐的亲生女儿,您这是为甚么呀?」 她忧心如焚看不清楚,瑶华却看得真切。 他们身后的统帅里,有几人的剑刃对准了她和三皇子。 正德帝欲釜底抽薪,以他们的安危胁迫她罢手。 想来秦王府也被包围了。 瑶华呵呵轻笑,昏庸无能的父皇关键时刻也能做出英明决策。 「父皇,儿臣说了,普天之下没有地方能困住儿臣,您怎么就不信呢?」 正德帝冷眼觑她。 今日的她又换了装扮,一袭雪白丝裙,长发挽了单螺髻,只戴一支青玉簪。通身素淡如丧服一般,哪还有长公主的尊贵! 他真真想不通,和柔嘉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克星! 身旁,婉贵妃啜泣不止,边哭边念念有词,「姐姐啊,苦命的瑶华……陛下……她是您的孩子呀……」 三皇子叶明昊年十三,生得清秀白净。见母妃哭得伤心,父皇脸色铁青,他又怕又急,也跟着哭起来。 正德帝不耐烦的低吼,「都住嘴吧!一个个哭哭啼啼像甚么样子!」 他往日里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突显粗鲁,婉贵妃错愕不已,怔怔瞧他两眼,顺着他的腿跪了下去。 叶明昊也随她跪倒,哭声更响了。 「父皇,您这是何必?儿臣永远是您的女儿。无论儿臣走到哪一步,您都是君父国丈,怎么就勘不破呢?」 瑶华不疾不徐道。 她的冷静让正德帝更加愤怒,他忽举右手。 瑶华眸光骤寒,将月光举至胸前。 「陛下!不要啊,陛下!」 婉贵妃抱住正德帝的腿凄声哀求,「她是姐姐的孩子,也是您的孩子呀!臣妾求您了,求求您了……」 正德帝眯眸凝视瑶华,右手迟迟不落下。 「您答应了姐姐要护瑶华一世周全,陛下,您忘了吗?您亲口答应了姐姐的呀……」 将士鸦雀无声,唯有婉贵妃的哭声分外清晰。 瑶华的眼里起了雾。 她知道婉贵妃对她好,未曾想竟这般真挚,此时此刻只顾着为她求情。今日他们母子俩若因她有了闪失,她无法接受。 「父皇,就如儿臣所言,您甚么都不会失去。」 她无视剑锋弓弩,轻移莲步。 正德帝凝眸远望,越来越近的绰约身姿如仙人降世。 他咬了咬牙终闭上眼,缓慢挥出右手。 却没有听到打斗声。 他马上睁眼,雪白的脸庞陡然映入眼中,将他骇得倒退两步。 她如何过来的? 在她面前,禁卫军竟是摆设! 「你……瑶华你要做甚么?」他颤声问。 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正德帝看着箭到了瑶华身后,电光石火间他睁大眼,想要看清箭将射中她身上哪里。 但见瑶华身子稍偏,背后如生了眼睛,反手将来势兇勐的箭矢牢牢抓住。 她朝满脸惊谔的正德帝微微一笑,转身向后,扬手欲掷出箭,但不远处一名统领身子晃了晃,直直栽倒。 「萧衍!」 瑶华惊喜出声。 玄色身影丰神玉立,可不就是萧衍。 瑶华如飞鸟掠出,径直投入萧衍怀中。她仰起头,明亮的眼中流光溢彩,「你怎么来啦?」 萧衍揽着她的腰,眉梢眼角俱是笑意,「我来接你。」 第153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欢喜 两人于大庭广众之下相拥,对剑拔弩张的禁卫军视若无睹,正德帝气得直哼。 禁卫军统领叶檀凑近他身旁,悄声请示,「陛下,要不此刻动手?」 正德帝缓慢摇头。 杀了他们,只怕梁国会立刻挥师西进,更何况他们武功绝世,不一定杀得成。 他气得发懵,瑶华却满心欢喜,周身焕发出鲜活的光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萧衍当即道,「你和几月前不太一样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哪不一样?」 「更明朗轻灵了。」 瑶华咯咯轻笑,「我武功恢復了肯定会轻巧些,我轻功原比你高呢。」 「原来如此。」萧衍微笑点头。 瑶华仔细端详他,发现他瘦了些,眼神更加沉稳。 她勐然发现,他已二十四岁,从天阙初见到今年正好十年。 十年了…… 瑶华感慨万千,挽着他朝正德帝走去。 「父皇,您的贤婿远道而来,您先消消气吧?」 她笑靥如花。 正德帝阴沉着脸朝叶檀摆下手,叶檀立刻命禁卫军退后。 婉贵妃边拭泪边拉着叶明昊,对正德帝道,「陛下,看在姐姐面上,就再包容瑶华一次吧?」 正德帝的脸色缓和些许,「唔」一声,转身向殿内去。 婉贵妃忙向瑶华使个眼色,瑶华朝她点点头,挽着萧衍跟进去了。 殿内,瑶华望刘恩一眼,他遂命宫人全部出殿,他也随之退出。 「父皇,儿臣的请求您同意了吗?」瑶华好整以暇问。 正德帝端坐在龙椅中,认真瞧着梁国帝后。 以往见到的都是假象,今日他才窥见两人的真面目。何止是外表,两人的举止神态处处透着亲密默契。 抛开立场身份,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所见过的最般配的夫妇,人中龙凤莫过如此。 「瑶华,你定要逼迫父皇么?」 他嘆息道。 瑶华缓步过来,斜倚到御案上扬眉轻笑,「父皇,怎能说是儿臣逼迫您?趁着梁帝在此,您何不亲自问他?当日他在国书中允诺与齐国永结同好,您方准儿臣远嫁。今日您就亲口问问大梁的皇帝,允诺可还作数,他愿不愿为了儿臣继续保齐国平安,抑或为了儿臣再度出兵。」 她执起朱红御笔,忽松开手指,瞧着御笔啪嗒落下,她轻慢的笑了。 「以免您觉得是儿臣信口雌黄。」 正德帝的头又开始痛,但不愿在两人面前落了下风,强撑着问,「梁帝,你觉得瑶华说的如何?」 萧衍也不知父女俩为何事闹到如此地步,正德帝竟派禁卫军围堵瑶华。今日他不来,只怕瑶华的处境堪忧。 瑶华虽不开口,但他当然会支持她。 「朕认为皇后说的都在理,她说甚么就是甚么。」 他含笑道。 正德帝蹙眉打量他,深感焦头烂额。 瑶华等了片刻,正德帝还没有点头的意思,又怕他会口不择言说出小皇子的事,遂道,「父皇,梁帝远道而来想来也乏了,儿臣与他先回昭阳殿歇息。您再好好想想,晚间我们陪您用膳。」 正德帝如临大赦,不耐烦地摆手,「去吧。」 瑶华和萧衍转身出殿。 刘恩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恭敬地躬下腰。 瑶华低声吩咐,「父皇的头风犯了,刘总管,这两日别让人扰到父皇。」 刘恩连忙应了。 两人回到紫薇宫,包围的禁卫军已尽数撤走,服侍的宫人也回来了。 分别数月乍然相逢,瑶华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而说起。 今日他不来,她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来,她有了牵挂,反而狠不下心肠了。 萧衍拉着她坐于榻上,用打趣的口吻问,「瑶华,你是要逼宫么?」 「是呀,你来得不巧,做好和我葬身于此的准备了么?」 她的神情温柔至极,微笑着靠到他身上。 萧衍心生欢喜,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庞亲了亲,却一发不可收拾,直到两人轻喘,他方停下来。 他低笑道,「咱们生不能同时,死必定要一起的。」 瑶华贴着他的胸膛柔声说,「你来了我真欢喜,怎捨得去死?萧衍,待此间事了咱们就回帝京,再也不分开了。」 萧衍只觉心中爆开了绚丽斑斓的烟花,如梦似幻,使得他心醉神迷。 他低下头,温柔地吻她。 觉察出她的缠绵悱恻,他横抱起她到榻上。 瑶华双臂环住他的颈项,笑吟吟问,「万一禁卫军冲进来,咱们岂不是要做一对亡命鸳鸯?」 萧衍的眼前闪过一副香艷旖旎的画面,连忙甩了甩头,重重亲了亲她的双唇,「休得胡说!」 瑶华轻声娇笑,很快又安静下来。 听到她的消息,他日夜兼程赶来见她。他是世上对她最好的人,过去是,现在也是。 「你歇一会吧,我陪着你。」 她凝视着他,专注而温柔,未发现自己流泪了。 萧衍轻嘆一声,轻柔地吻去她的泪。他太想她了,悬心数月才见着她,怎捨得睡呢。 缱绻缠绵的吻也点燃了瑶华心里的火苗,她迎上去,和他每一寸肌肤相贴犹觉不够,只想与他融为一体,再也分不开。 日光西移,殿内的光线逐渐柔和。 瑶华静静望着萧衍,柔情百转,又轻轻靠在他身上。 萧衍立刻醒了,伸臂将她揽到怀里。 「这么久的时间,你去了哪里?」 他盯着她的脸庞,从见到她的狂喜中恢復了一丝理智,准备好好审审她。 瑶华微笑着,手搭在他腰上。他的腰更细了,她忍不住摸了摸,然后环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萧衍本来都笑了,忽被她凉凉软软的手抱住,只觉气血上涌,一翻身将她压在下面。 瑶华也没有拒绝。 不知不觉间,夕阳为宫殿镀了层金色,静谧而美好。 萧衍拥着瑶华,轻声问,「你的身子好了?」 瑶华含煳地说,「好了。」 听到他的笑声,她娇嗔道,「不许笑!」 「好了好了,不笑了。这不是好事么,我才笑的。」萧衍笑着辩解。 瑶华软软哼了声,「得起来了,晚上还要去见父皇呢。」 出浴后,她穿身浅紫色烟罗裙,头戴一顶精巧的莲花金冠,如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萧衍望着她徐徐走近,笑问,「之前你是不是回天上去了,越发倾城倾国了。」 「你说我是九尾狐,我回山里修道了呀。」 她总不说去了何处,萧衍问不出来也就罢了。 正说着,一小太监近前道,「公主,陛下召了秦王殿下进宫,请您至紫宸殿。」 瑶华诧异的看向萧衍,这个紧要关头,正德帝将叶临风召来却是为何? 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悔了 翌日早朝,正德帝连下四道诏书,震惊朝野。 其一,立三皇子叶明昊为太子。 其二,正德帝因沉疴难愈,将于五月三十日退位,太子登基为帝。 其三,令秦王监国摄政,并为其赐婚,册工部尚书甄毓之女甄採薇为秦王妃,择日成婚。 其四,再为华阳长公主加封号为镇国长公主。 旨意迅速轰动天下,正德帝正值壮年突然退位,一点前兆没有,且秦王年仅十九还未到弱冠之年,由他监国匪夷所思。 长公主与秦王勾结祸乱朝纲的流言迅速传开,两人的关系被大肆渲染,竟被冠上乱伦淫乱之名。 以李丞相为首的文臣进谏,正德帝不从,并命内侍省加快筹备,他要尽快迁至丰京城东的仙都宫。 外间乱成一锅粥,昭阳殿内的瑶华却终于心定。正德帝昏庸半世,惧也好愧也罢,他能退位以保大齐反而令她生出一丝敬意。 那一夜,正德帝和她、叶临风详谈至夜深。 正德帝命两人立下重誓,此生绝不会篡位颠政。 叶临风当即允诺。 瑶华却迟疑片刻,若苏向真的预言为真,大齐仍保不住。 她如实道,「父皇,梁帝答应了儿臣绝不会出兵,但几十年后的事儿臣却担保不了。」 正德帝倒也不生气,点头道,「一切都充满变数,其实你们发了毒誓又有何用?眼下你们尚年轻,还未被权力侵蚀,但尝到权力的甜头后再放权就难了。以后的事以后再看罢!」 他命叶临风先回流光殿。 叶临风走后,他却沉默了。 过了半晌,他才抬眸看瑶华,缓缓问,「瑶华,父皇都答应了你,你知道为何?」 瑶华迟疑道,「为何?」 总不会是因为疼爱她罢。 正德帝凄凉的笑了。 「朕这一生,由先皇嫡长子受封太子,又继位为帝,未经歷争权夺位的残酷,也未经歷生灵涂炭的战事。朕这四十几年享的是滔天的荣华富贵,握的是至尊权柄,不可谓不幸运。但朕酷好文辞音律,落在臣工眼里就是不恤政事,朕喜奢华做派,在臣民看来更是罪大恶极。呵呵,朕这两日回顾生平,觉得或许做个闲散亲王更快活。但无论天子或亲王,朕这辈子都未能得到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朕得到了,又失去了……」 瑶华眼里浮现泪光,未料到他会袒露最真实一面,他自己都未能看清的一面。这一刻她深深理解他,因那种绝望的痛苦她也经歷过。 「您是说母后?」 正德帝望着她的泪眼,这个心思玲珑剔透的女儿真是像极了柔嘉。 他哀哀笑了,「朕不愿承认,但朕……」他长长地嘆息,笑比哭还要难看,「朕真的悔了。」 瑶华绷不住,温热的泪珠滚落下来。 事已至此,悔有何用? 她咬着唇忍住哭声,一切因她而起,但杀母后的人是他。 她为母后报了仇,可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快活。 正德帝凝视着她的身姿,恍惚间思绪飘回到二十年前。初闻柔嘉有孕,他欣喜若狂,执着她的手道,若你腹中是男婴,当为大齐储君。 柔嘉的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如弯弯的月牙,如果是女孩呢? 他痛快道,那朕就封她为长公主,将世间所有的珍宝都赐给她。 柔嘉的眼里发出喜悦的光,倚在他身上含笑垂眸,臣妾先替腹中的孩儿谢陛下。 那时他真是不知愁为何物。 未曾想,柔嘉那么快就死,而他从此置身于荒芜之地,再无一日欢愉。 忽闻轻咳声,他勐然回神,透过柔嘉和他的女儿望向二十年前的柔嘉。 「瑶华,所以朕才愿意成全你。」 他抬起颤抖的手掌掩住双眼。 失去最爱的人,漫长岁月会稀释内心的苦楚,但心底的创口永不会痊癒,想起来便觉怅惘,纵付出一切也挽回不了。 而这个残酷的真相,他明白得太迟了。 瑶华分明看到了正德帝脸上的泪痕,却无力劝解,只得默默退出紫宸殿。 叶临风一直在紫宸殿外等着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瑶华推动轮椅走在寂静的宫道上。 夜风拂过,凄冷的月光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影子。 瑶华的嘆息声淹没在风声里,晶亮的泪也被风吹干,「父皇说他悔了,所以才愿意成全我。」 正德帝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叶临风原是翩翩少年,被她推上位其实也无奈吧? 她自责道,「临风,待三弟弟长大必定要亲政的,这几年只能先委屈你了。」 叶临风笑了,「总归是为了大齐,我倒没什么。」他的语气沉了沉,问,「瑶华,你有没有想过将来?」 瑶华一怔,「将来?」 「如果那个女人的预言为真,大齐过得几十年仍是要亡的。」 这件事瑶华想过许多次了。 萧衍必定是要南征,那些小国部落忽略不计,待征下南越后,天朝大陆就只有梁齐两国。 齐国除非出个不世出的帝王,否则迟早要被吞併。 将来灭齐的人,除了她的儿子还能有谁? 她斟酌再三,以后的事情谁也无法预料,但他们还这般年轻,只能尽力往好的方向努力罢。 「临风,也许将来不需要两国开战就能统一天下呢。」 叶临风没有应。 瑶华说完也讪讪的,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叶临风未看她的脸也知道她此时的表情,体贴道,「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不知不觉间已到流光殿外。 瑶华俯身扶住他的双膝,仰望他温和的面容,轻声道,「採薇是极好的女子,我将她当妹妹一样。临风,待我回了帝京,你不许欺负人家。」 叶临风偏头哼了声,「谁敢欺负她呀?」 瑶华抿唇微笑,「一物降一物不知道呀?她虽厉害,你却是她的克星。」 她对钟安使个眼色。 钟安快步上前。 瑶华用说笑的口吻道,「今夜别睡太死,万一父皇又改变主意了呢。」 叶临风心里不甚痛快,翻个白眼,「你以为我是猪呀?」 瑶华缓缓起身吩咐钟安,「快服侍你家王爷安歇吧,有甚么事第一时间告知我。」 她转身离去。 出流光殿的宫门,她突然加快脚步朝紫微宫飞掠回去。 她疾奔进殿,一直冲到寝殿也未看到萧衍的身影,顿时慌了。又飞身出殿,喝问门口的小太监,「梁帝呢?」 第155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整顿 小太监吓得脸煞白,慌忙向外指了指。 「瑶华?」 瑶华转身从台阶上飞出。 萧衍张开双臂接住她。 「你去哪里啦?」 瑶华的心落回胸腔里。方才寻不到他的瞬间,她还以为正德帝声东击西,派人把他害了呢。 萧衍摸摸她的头,「我去欣赏后院的牡丹花了,别担心。」 瑶华惭愧地吐吐舌,真冤枉父皇了。 她拉住萧衍的襟前,欢喜地说,「父皇明日会颁布退位诏书,咱们可以回帝京了。」 萧衍心内一动,之前她执意离开,他还以为她厌倦了梁国,原来并不是。 「你捨得回去啦?」他捧起她的脸。 昏暗月色中,她的黑瞳晶亮有神。 「你亲自来迎,我当然要随你回去了。」 瑶华语气轻柔,柔若无骨地倚到他身上。 萧衍弯腰打横抱起她,打趣道,「看来我得把你抱回帝京。」 他把她平放到榻上,又俯身圈在怀中。 瑶华看着他长长的羽睫,立刻想到了小皇子。 「若咱们有了皇儿,你打算给他起个甚么名字?」 萧衍不禁怔了怔,他还从未想过孩子的事情。 「这个么,我要好好想想,还得叫钦天监算一算。」 「哪那么繁琐?快些,我现在就要!」瑶华轻拍他的肩头催促。 萧衍错愕一瞬,脸登时热了,看着她不言语。 瑶华蹙起眉,又催道,「快点呀,叫萧甚么?」 萧衍清了清嗓子露出无辜的眼神,小声说,「你说现在就要……」 瑶华气得捶他,嗔道,「跟你说正经事呢,你想哪里去啦?」 她的脸也红了。 萧衍笑容满面,又搂住她稍一思忖,「男孩的话,萧……萧胤好了。如果生个女儿,肯定像你一样美貌,就叫萧……萧琬,像你的瑶字。」 「萧胤?很好听。」瑶华想着俊秀可爱的小皇子,以后他就是萧胤了。 也不知他现在好不好,模样又变了吧? 她出神的功夫,萧衍亲了亲她的面颊。 「名字都起好了,咱们得加倍努力才行。」 瑶华回过神,低眸敛去眼底的思念,笑盈盈推开他,「天快亮了,睡吧。」 一夜睡得不踏实。 翌日,正德帝没有毁诺,连下四道诏书退位让权。 新帝的登基大典定于五个月后举行,礼部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 叶明昊还未反应过来,帝位已落他头上,仍一团孩子气。幸而有秦王监国,遂将大小事务一概交流光殿决断。 李丞相等臣子早就听闻当日宫中的纷争,知这是长公主和陛下博弈的结果。又发现正德帝真要退位,遂安下心来辅助秦王。 混乱局面中,瑶华和萧衍悄然离去。 回程的路,他们走得极慢。两人一如从前,除了有些事需要瑶华告诉萧衍,甚么都没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去年,瑶华对萧衍尚有试探与防备,现在只有温柔与依恋。她如峰顶晶莹洁白的一捧雪,在他的掌心化为潺潺春水。 萧衍常感迷惑,她竟这般依恋他,深情的目光可融化世间所有的铁石心肠。但她对别人又极其冷漠,眼风都懒怠给一个。 唯有他,在她眼中可抵千山万水。 他终于明白,为何他执意娶她为妻,为她甘负所有人。 她常说他是她的一切,她何曾不是他的一切。 趁萧衍不在时,茗香偷偷问瑶华,「公主,可以将小皇子的事告诉陛下了吗?」 「还不到时候。」 「可是您和陛下这般要好,还担心甚么呢?」 瑶华正色看着她,认真说,「茗香,陛下当然不必担心,可他身边有异心的人还未剷除干净,我不能冒险。」 茗香心内一凛,羞愧地低下头,「是,是奴婢太乐观了。」 瑶华摆摆手,「以后切不可提。」 「是。」 四日后,帝京。 进了月华宫,瑶华以最快的速度将月华宫的护卫全部换下。 然后大举整顿后宫。 看得顺眼的宫人全部升一级,赏半年俸禄。看不顺眼的即刻发落得远远的。 顺不顺眼全凭她眼缘。 宫人笑的笑,哭的哭,有感恩戴德的,也有埋怨咒骂的。 瑶华体谅太妃,经萧衍同意后,允她们每月出宫与子女同住五日。 安国公主的母妃德太妃、康王的母妃敬太妃感激不尽,亲上月华宫谢瑶华。 经过整顿,后宫人丁稀薄,气氛竟是前所未有的洽睦。 瑶华这才以皇后之令召流婕妤回宫。 流荧来得很快,次日上午就至月华宫拜见瑶华。 半年前见到瑶华,流荧尚觉得自己有一丝希望。今时今日再见,她的双眸顿时失去神采,万念俱灰。 她跪倒在来仪殿冰凉的地砖上。 「请娘娘赐罪,流荧甘愿受罚。」 瑶华低眸打量她素净的淡蓝纱裙,简约的髮髻。 她貌美机敏,是夜卫里屈指可数的女卫,又是皇后的近身侍女,即便不选择入宫这条路,也会拥有顺遂的人生。 「我真是不明白,流荧,你怎会犯蠢呢?」 流荧鼓足勇气抬头,清丽的脸上,一双俏丽的丹凤眼又射出热烈的光芒。 「属下知道今日必死,愿全部告诉娘娘。属下十三岁进入夜卫便对陛下充满敬意。陛下与娘娘天人之姿,自然是看不上属下这样的平庸之人,可属下的心里也有憧憬和渴望。两心绵是溯统领交与属下,属下被欲望蒙蔽了双眼才铤而走险。娘娘对属下从来就亲善,是属下辜负了娘娘,辜负了陛下。属下不敢奢求娘娘的原谅,只求一死,请娘娘成全。」 瑶华轻声下令,「起来。」 流荧恭顺起身,垂手而立。 瑶华走到她身旁,微笑道,「我还以为你心里有溯光,曾经还想请陛下为你们赐婚,原来是这么回事。」 流荧飞快抬眸,惨澹地笑了笑,一副无畏的样子。 「如果不是陛下失去记忆,溯统领又命属下进宫,属下会将心事咽肚里一辈子。今日娘娘问起,属下终于有机会说出口,心里反而痛快了,多谢娘娘。」 瑶华轻嘆口气,「你虽是女卫可也是女儿家,眼光也好,喜欢陛下是很正常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罪过。只是两心绵之事罪不可恕,我无法原谅你。」 流荧不怕死,可听到瑶华的话突然悔恨。 泪水打湿了睫毛,她背叛瑶华,违背夜卫的铁誓,日夜承受煎熬,原以为今日终于解脱了,竟又生出对生的渴望。 她的泪越流越多,眼中流露出越来越强烈的恐惧。 瑶华望着她湿润的丹凤眼,长嘆一声提起右掌。 「你曾随我出生入死,今日我就不以后宫的身份赐死你,给你个痛快。」 流荧泣不成声。 「谢娘娘。」 话音刚落,瑶华一掌击在她心头,震得她心脉尽断,所有心绪归于沉寂。 第156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十年 傍晚 ,红墙绿树笼罩在金黄的余晖里。 瑶华和安国公主萧玉妍漫步低语。 萧玉妍新婚刚半年,虽挽了妇人的髮髻,仍不失青涩。 瑶华笑问,「凌将军待你如何?」 萧玉妍全凭瑶华扶持才有今日风光,在瑶华面前最恭顺不过。她羞涩地低下头,小声道,「将军虽是武将,平日里也好读书写字,对我是极好的。」 瑶华欣慰点头。 「你的夫君有鸿鹄之志,前途不可限量,他的夫人必定也要眼界开阔、治家有方。你还小,先用心学着,好好歷练吧。」 萧玉妍恭敬答应,「多谢皇嫂指点,我能有今日全靠皇嫂,玉妍感激不尽。」 瑶华不以为然,「我也没做什么,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 「皇嫂不用自谦,我都看在眼里呢。」 瑶华温和的看她,她和以前的怀淑判若两人,也算开窍了。 「你倒会说话,难怪有福气呢。」 萧玉妍露出羞涩又高兴的笑,「皇嫂,大夫日前为我号脉,我……我已有了身孕,今日进宫也是为了将这事告诉您。」 瑶华也很高兴,笑道,「这是喜事!我会派太医为你诊脉,你好好养身体。凌将军而立之年有了子嗣,他必定也高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萧玉妍的脸飞红,声音更小了,「他这几日忙于军务,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他呢,再等等吧。皇嫂……您,您也得抓紧呀。」 她抬起眸,目光有些忐忑。除却太后,恐怕无人敢在皇后面前提到生子的话题,她口快了。 但瑶华毫不介意的样子,仍旧温和的笑道,「此事并不急。」 萧衍负手迈进宫门,因功力深厚,远远的也听得清楚,故意问,「甚么事不急?」 萧玉妍看一眼瑶华,抿着嘴微笑,这话她无法接。 瑶华莞尔道,「你就要当舅舅了呢。」 萧衍也高兴地笑了,「太好了,真是个好消息。」 他立刻命王安去选吉祥如意的礼物,随公主带回去。 萧玉妍见他高兴,便道,「谢皇兄。臣妹刚和皇嫂说起来,你们也该要个小皇子或小公主了,皇嫂才说不急。」 瑶华侧眸望着萧衍,倒要看看他如何说。 萧衍对上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便含笑握住她的手道,「皇后说得对,我们真的不急,现在这样子就很好。」 萧玉妍便适时告退了。 萧衍安慰瑶华道,「你不必把她的话放心上。」 瑶华点点头,拿了本书靠在榻上,过了一阵子忽然问,「你真的不急么?」 萧衍怔仲一瞬,才反应过来她仍在说子嗣的事。 「咱们还年轻,再说你之前又中了毒,顺其自然吧。」 瑶华温顺低眸,「是。」 萧衍还以为她心里难过,又坐过来宽慰她,「瑶华,你我在一起就很好,有没有子嗣并不重要,我真的不介意。」 瑶华沉默片刻,仰起脸露出捉黠的笑,「萧衍,难道是你不能有孩子?」 萧衍愣了愣,当即应了,「应该是,毕竟这么久了。咱们以前也这样么?」 他问得隐晦。 瑶华低下头,脸慢慢红了,「嗯。」 萧衍一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抚摸她的秀髮,不禁惋惜,她的美丽容颜竟传承不下去。 他深深自责,「都怪我,委屈你了。」 瑶华忍不住笑,圈住他的颈项问,「那你如何补偿我?」她眼波流转,登时有了主意,「我能和别的男子……」 萧衍一把捂住她的唇,又好气又好笑。 「想都别想!你是一国之母,天下皆是你的子民,不差一个两个的。」 瑶华拨开他的手,笑着靠在他肩头,「你真是个傻瓜!」 七月十一,瑶华迎来二十岁生辰。 用过晚膳后,天色已黑。萧衍牵着她的手在宫内漫步,一直到了朱雀门,他带她登上城楼。 忽然漫天流火,一朵接一朵的烟花在夜空中砰然绽放,绚丽夺目。 烟花爆炸的间隙,瑶华转过头,才发现萧衍一直注视着她。 这是他送她的贺礼。 「这么快,我和你在一起十年了呢。」 她温柔地说,灿烂夺目的烟花为她的面容染上斑斓的色彩,一双黑眸分外明亮。 萧衍捧起她的面容,烟花如流星在她的眼底闪耀。 「咱们还有许多个十年。」 说完,他轻柔地吻了她一下。 瑶华仰头望着唯美的烟花,感慨不已。 萧衍和她的十年。 十四到二十岁,睿王府到皇宫,两场璀璨迷离的烟花。她从天阙甚么都不懂的孤女成长为手握重权的皇后,甚么都变了,又甚么都未变。 日子在波澜不惊中度过。 九月中旬,溯光谒见萧衍时,瑶华也在承光殿。 她没有干扰他们谈正事,坐在窗下安静看书。 直至溯光告退时,她方开口请他留步。她快步回寝殿,出来时手握赤霄,寒声道, 「溯统领,流荧早就向本宫认罪,亲口承认是你将两心绵交给她,本宫已处决了她。你与陛下多年情义,陛下实在是狠不下心,今日就由本宫出手。」 溯光错愕地看着她,又看向萧衍。 瑶华径直走到殿外,单手负剑,如修竹挺拔站立。 溯光慢吞吞出来,看到她的姿态就知今日逃不过。他不再掩饰情绪,望着她,细长清亮的眼里满是厌憎。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溯光瞟了眼她手中的赤霄,扯出一抹不忿的冷笑。 她既决定动用私刑,又何必假惺惺的让他留下遗言。 「娘娘,夜卫对陛下忠心不贰,您亲手杀了夜卫,寒了夜卫的心。您孤勇卓绝,原是陛下最强大的助力,可是您屡次让陛下处决忠臣,这样下去,陛下耗费多年心血栽培的心腹能剩下几人?属下对您钦佩不已,可为了陛下,属下不得不出手,如今功败垂成无话可说。只求娘娘留住夜卫,他们是陛下最忠诚的死士,不应被属下连累。」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他将错全推在瑶华身上。 瑶华冷冷睇他,沉声驳斥,「你趁陛下沉睡之后瞒骗陛下,将本宫留给陛下的信扣住,害得陛下与本宫产生误会。如果陛下误伤了本宫,待他哪日记起来将如何面对?你觉得你是为了陛下好,可一旦生出私心,这忠诚便打了折扣,已不能再为陛下所用,更何况你竟敢毒害本宫。虽然本宫无碍,但你死罪难逃。」 她拔出剑。 锋利的剑身在阳光下闪耀着细碎的红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溯光双眸微眯,狐疑地看着她,已认出此剑是赤霄,从来只握在帝王手中。 瑶华冷冷笑着,想到活泼俏丽的芷淇,又想到小皇子。 溯光掌控两万名夜卫,侦查、刺杀、审讯等无孔不入,害得她至今不敢将小皇子的存在公之于众。 她不能亲自抚育孩子,萧衍一直未能感受为人父的喜悦,这是无法弥补的憾事。 但今日过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你犯了死罪,原应陛下出手,但陛下实在为难。本宫今日就以王者之剑处决你,既替陛下留情,也全了你的恩义。」 瑶华郑重说完,但溯光紧闭着嘴,好像和她说话都多余。 她遂心一横,挥剑向前。 红光骤闪,赤霄直插溯光的心口,从他后背穿出。 瑶华迅即收剑。 溯光捂住喷血的伤口,她出手之快、准、狠,生平所见之人只陛下及得上。 他凝聚最后的力气看向萧衍,看不到陛下统一天下,终究是死不瞑目。 萧衍始终不发一言,但沉痛的目光泄露了他内心的痛苦。 就在溯光即将挨地的霎那,他突然飞身而起,双手稳稳托住溯光。又默然片刻,他慢慢阖上溯光不甘的双目。 他双手染血,就如当初瑶华托住芷淇一般。 此时此刻,瑶华却无暇安慰他。 她仰望初秋的天高云淡,轻轻笑了。 第157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重归 九月底,二十万神武军组建完毕,分左右卫。左卫由上将军曹真统率,右卫由征北将军银楼统率,直接听命于皇帝。 十月五日,南越国君驾崩两月后,太子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建兴。 萧衍派使臣送了贺礼过去。 十月二十五日,齐国新帝举行登基大典,改年号为永和,尊正德帝为太上皇,生母婉贵妃为慈惠太后。 瑶华也派人送了隆重的贺礼过去。 一月之间,两国帝位更迭,时局也随之改变。 萧衍和瑶华散步时,忽然道,「瑶华,待大军做好准备,我将南征,届时你随我一起。这天下很快就握在你我手中了,再也无人能伤害到你。」 瑶华微笑点头。 「待征下南越,我会减轻赋税和徭役,扶持农桑,先休养生息,再使各地互通有无,逐渐融合在一起。还要兴办学堂和医馆,惠及百姓。想一想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可谓任重而道远。」 瑶华嘆道,「你想让百姓开智,可他们的想法极难改变,比如北方人,你让他去读书作诗,他必觉得辛苦,还不如牧马放羊来得自在。且放宽心慢慢来吧,我不愿你太过劳累。」 萧衍摇头笑道,「有你陪伴就不觉得累。再过得几年就好了,待下任天子继位就可省许多心力。」 瑶华看着他,柔柔地笑了。 「笑甚么呢?」 「我想要回趟天阙,下月临风大婚,或许还能去看看,你去吗?」 萧衍立刻答应,「去。」 瑶华想到小皇子心头便热了,埋在萧衍的怀里久久不说话。她太想告诉他了,无数次话到嘴边又强忍住,如今反倒不知从何说起了。 「萧衍,如果我有事情瞒着你,你会怨我么?」 「甚么事?」 萧衍眉心跳了跳。 瑶华环住他的腰,闷闷道,「并不是坏事。」 她看不见的角度,萧衍无奈抽了抽嘴角。她瞒他的事可不止一件,他何时多问,又怪过她了。 十一月五日,他们带着茗香前往天阙。 入了大齐境内,路旁的梧桐树叶随风飘落。 瑶华在马车中感嘆,「大齐遍地梧桐,皆是母后的痕迹。父皇道母后走后他未有一日真正快活,他已悔了,但甚么都晚了。」 萧衍骑马相随,瑶华已将明德皇后之事细细告诉他。 他嘆道,「江山永固,征或不征它都存在。可人有生死,错过这一生,何来下一世呢?」 瑶华嫣然而笑。 「陛下铁骨柔情,岂是他人可比?」 「你父皇亏欠了你母后,却对你殊宠,他也是在弥补当年的错误。」 「再多的弥补也挽回不了母后,听闻父皇现在甚么事都不干涉了,也是悟了吧。」 萧衍随即提议,「咱们回来时去看看他?瑶华,你与他总要和解的。」 瑶华微一思忖同意了。 「好。临风即将大婚,他的王妃是极好的女子,我最喜欢她,必要去看看的。」 萧衍甚感吃惊,「你还认识他的王妃?瑶华,都说秦王对你一往情深,你们的关系我却不懂了。」 瑶华扑哧笑轻笑,「你听谁说的?甄小姐对他才是一往情深呢,她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我得好好想想送他们什么贺礼好,你还有什么稀奇的宝贝没给我看过,我给他们送过去。」 萧衍心底的疑虑烟消云散,笑道,「待回京了,我命人好好找找。」 终于到达无极山下,雄伟的大山秋烟染碧,色彩斑斓。 茗香不会武功,瑶华便放慢了脚步。 「公主,如果奴婢自己来,恐怕几天也走不到山顶。」 茗香拭了拭额头的汗珠,仰望密不透光的参天古树,已分辨不出方向。 「你自己来的话,这阵子还在半山腰打转呢,几个月也找不到天阙的所在,这里头含着八卦阵法,寻常人破不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茗香直咋舌,「天阙隐藏得这么深,万一有事怎么传递消息呀?」 瑶华悠然道,「等你攀到山顶,会觉得世俗的一切都不在眼里了,任山下天翻地覆,你都懒得理会。」 茗香恍然大悟,「怪不得您如世外仙人,原来是因为这样子。」 瑶华笑笑不答。 离天阙越近,瑶华越心神不宁,心思已飞远了,只得用沉默掩饰。 茗香含蓄看她一眼,她微不可察地摇头。 一直到了下午,终于看到天阙的朱红围墙在寒梅古树中若隐若现。 茗香惊唿,「天阙是宫殿?」 「是。」 瑶华喟嘆,她于紫薇城出生,随即到了天阙,再到梁国皇宫,二十年来从未能离开宫城。也许,这就是她的宿命。 萧衍却也一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握住他的手,走到如梦似幻的香雪海中。 师尊已在对面相候,他穿件青布道袍,鬚髮皆白,颇有仙风道骨的风采。 「萧衍,瑶华,你们终于一起回来了。」 他非常高兴,挽着二人进入清凉殿,邀他们坐下。 瑶华道,「师尊,我有事要先和你说。」 师尊一怔,「什么事这么急?」 瑶华望一眼同样困惑的萧衍,坚持道, 「此事萧衍不必知道。」 师尊便叫萧衍先出去。 他席地而坐,做个手势让瑶华先说。 瑶华坐在他对面,声音低下去,「师尊,我已经去到无极山北麓的地墟,他们全部死于弟子剑下,包括苏向真。」 师尊慈祥的面上无一丝波澜。 「我知道了,你失去武功,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师尊,你什么都知道,却任由他们杀了师兄,数年来我悔恨自责,如有利剑悬于头顶,从未有一日安宁。你早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却还是瞒着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尊的回答似是而非,「你不会死在她手里,我对你有信心。」 「我不死就可以了吗?我宁可是自己死了也希望师兄活着,也希望临风一辈子健健康康!」瑶华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隐瞒呢,为了袒护苏向真?」 「瑶华!」 「师尊,没有你就没有我,也没有今日的萧衍,可地墟之事我无法释怀。若你早点言明,惨剧是可以避免的,起码临风不会被牵连。」 师尊望着窗外的古树,长嘆口气,却不辩解。 他的平静让瑶华抓狂,但她最尊敬他,也无可奈何,过得片刻她落下泪来,「我和萧衍是师兄用命换来的,本不必这样的。师尊,我在地墟濒临绝境时,你占卜到了吗?你是盼着我活还是她活呢?」 师尊收回目光,他始终未提过苏向真的名字,甚至目光也没有任何波动。 也许,他将苏向真深藏心底,也许,他已忘了她。 从他的神情中,瑶华甚么也看不出来。如果他爱过苏向真,偏袒她还能理解,可他如此平静,到底如何想呢? 她不罢休的追问,「师尊,你说呀!」 师尊温和地笑了,「你不会死的,我说过,你和萧衍的路还很长。」 「呵呵,你也说过,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师尊,我由你抚养长大,你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可你把一切都毁了!」 瑶华悲愤交加,只怕会控制不住情绪,遂决绝起身。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南池 出了殿,萧衍和容廷被瑶华的满脸泪痕惊到了,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容廷皱眉问,「瑶华,你和师尊之间怎么回事?」 瑶华摆了摆手,不愿再说。 「你和萧衍去见师尊吧,我自己待会。」 她泪眼模煳,回了灵犀殿。她趴在榻上抽泣,又想起苏向真住过灵犀殿,这张床榻想必她也睡过的,心里更堵得慌。 也许师尊望着灵犀殿时会想起苏向真,他什么都知道,眼睁睁瞧着痛苦将她一次次吞没,却什么都不说。 好冷的心肠! 瑶华觉得心里有把锋利的刀子,正一刀刀割她的肉,这种痛会伴随她余生,可她不敢忘。师兄没有亲人,除了师尊他们寥寥几人,谁还会记得他们呢? 「瑶华,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往前看,师尊心里也不好受。」 萧衍轻拍瑶华的肩,方才师尊大致说了几句,他才知瑶华竟经歷过那般兇险的事。他昏迷不醒的时候,她险些回不来了。 他抱起她,心里五味杂陈。她捨弃一切去为师兄报仇,孤勇至此。如果她没有回来,他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她是怎样一个人,也许会怨她,也许不会提起她,总归是错过。 如果她没有回来,他还能寻到容身之所吗? 他双臂收紧,如半边身子已悬在悬崖边又被牢牢拽回,深觉劫后余生的庆幸。 瑶华哭得精疲力尽,过了许久才能说话,「师兄本可以不死的,萧衍,他们死得太冤了呀!」 「我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错,瑶华,你没有做错什么。」 在他的安抚中,瑶华的心逐渐平復。想起此行的正事,便命茗香准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 氤氲水汽中,她想着要如何同萧衍说才不会惊到他,忽然睏倦得慢慢垂下头,她惊惶地扯过外衫,叫道,「萧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茗香忙进来说,「公主,陛下被容大人叫走了。」 「被师兄叫走了?」瑶华有些疑惑,方才她觉得好睏,像被下了迷药。 「是,您刚进浴桶,容大人就来叫陛下走了。」 「哦。」 瑶华顾不得身上湿意,披了外衫就转到屏风外。 茗香阻拦不及,连忙拿了件宫绫氅衣追过去。 「师兄!」瑶华气鼓鼓道,「你想吓死我么?」 容廷正笑吟吟靠在椅中,瞥见她半遮半露的身子,从容转开头,「你想什么呢,连我进来也没发现?」 瑶华轻哼一声,从茗香手中接过氅衣裹住身子,坐到他对面。 她懒洋洋地靠着椅背,使出春风化雨,湿答答的衣服头髮渐渐干了。 容廷忍俊不禁,「小火炉,师尊叫萧衍去了密室,或许是要传授他惊世神功。师尊特意吩咐你早些安歇,明日带萧衍去清晖殿见三师兄。」 「密室?去那做什么?师兄,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就你能去密室,还不许萧衍去呀?放心吧,师尊必有他的道理。」容廷伸出左手,掌心一枚褐色药丸。「把它吃了,等你醒来就好了。」 瑶华皱起眉头,「蒙汗药么?不吃,我要等着萧衍。」 「啧,你还挺聪明,这是安神的,不会让你睡死过去。快吃了吧,不然今夜你辗转反侧,明日起来顶着黑眼圈不好看,当了母亲的人更要注意在孩子面前的仪容。」 瑶华才不情不愿地接过来,一口咽了。 容廷笑嘻嘻起身,「快去躺下吧,不然过会还得我抱你过去。」 瑶华气得一跃而起。 「你给我吃的什么?」 容廷侧身闪开,幸灾乐祸地大笑,「安神丸!快睡吧, 我回去了……」 他飞快跑了。 瑶华只得躺下,也不知师尊叫萧衍去做什么,着实不安。但眼皮越来越沉,随即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清晨的朝阳射进灵犀殿,为洁白无瑕的丝幔染了纯净美丽的金光。 瑶华睁开眼,望着床顶的雪白床帷失神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灵犀殿。 一夜无梦。 好厉害的蒙汗药!她暗骂一声容廷,侧过头,唿吸瞬间停止。 无数次,萧衍坐在灵犀殿的金丝楠文椅上。他从不似瑶华和容廷那般能倚就倚,能歪就歪,他坐得端正,只有沉思或疲惫时才会放松些。 此刻,他坐得挺直,右手搭在扶手上,深邃幽深的双眸定定看着她。 「萧衍?」瑶华试探着开口。 他没有应,缓步过来坐在榻边,抚摸她的面颊,小心,温柔,深情,如触碰世间最珍贵脆弱的至宝。 「怎么了?一夜不见,都不认得我了么?」瑶华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萧衍专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师尊授你什么神奇大法了?」 瑶华打趣道,身子一紧,已被他紧紧抱住。 「瑶华,谢谢你……」萧衍激动得哽咽,身体微颤。 「何必言谢?你先放开我……」 瑶华推了推他,他抱得太紧,她唿吸都窘迫了。 萧衍错愕地松开她,瑶华却不说话,笑盈盈下地。不疾不徐的净面漱口,换了身洁净的素色纱裙,端坐在镜前一下一下梳着长发。 萧衍怔怔望着她,他正心潮激盪,她怎能抛下他先去梳妆呢? 「你快去盥漱,然后随我去见三师兄。」瑶华将长发挽了坠马髻,才转头朝他看一眼。 「瑶华,我……」萧衍茫然不知所措。 茗香极乖觉,已将铜盆手巾奉至他的手边。 他刚好,瑶华便来牵他的手,「走啦。」 两人出了灵犀殿,冷风吹来,萧衍不明所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问,「你冷不冷?」 他已经懵了。 「不冷。」瑶华的身影如一道白光,转眼出了天阙。 萧衍抬脚追了出去。 他未想到瑶华竟不等他,直到穿过迂迴险峻的山道,登上数百级石阶,到达清幽奇险的缥缈峰顶清晖殿,才看到瑶华静立在殿外。 她的裙摆随风飞扬,唇边挂着浅浅的笑意。 「瑶华,你快把我弄煳涂了。」萧衍何止是煳涂,刚想起自己是谁,转眼又快迷惑得记不清了。 「傻瓜,师尊怎么给你解的涤尘?」 「他耗费大半生修为,此刻已开始闭关了。」 师尊的武功是瑶华生平所见第一人,散去半生修为,如今再修炼起来,只怕此生也回不到巅峰了。 瑶华为之动容,但脸色仍淡淡的,「这样啊……哼,他是觉得对不住我,才为你解的……」 「瑶华!」萧衍忙阻止她,「师尊永远是师尊,你对他再不满,也不得不敬。」 「我没有不敬,只是想起来就生气罢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去见师兄。」 她好似对他恢復记忆一事无可无不可,不多问,也不关心,只急着来清晖殿,萧衍的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气得抓住她的手,恨恨道,「回去再和你理论。」 两人迈进殿门。 「你们来啦?」 随着清透的声音响起,南池出殿相迎。 他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高大挺拔,步履闲适,脸上表情淡漠,仔细看去左目尤其幽黑,竟是重瞳异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望着瑶华的急切眼神,他露出一丝温和笑容,「瑶华,你急坏了吧?你俩跟我来。」 萧衍满腹狐疑,「瑶华?这是不是你瞒我的事?」 南池在前面迸发出遏制不住的笑声,回头同情地看萧衍一眼,「可怜的萧衍,你回去须好好收拾瑶华,竟连你为人父的事都敢瞒着你。」 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圆满 清晖殿的后院有一座三层楼高的飞羽阁 ,清雅精緻,阁内温暖如春。 七个月大的小婴儿白白胖胖,眼如两颗水汪汪的黑葡萄,滴熘熘望着面前的陌生人。 瑶华伸出手指碰触他的胖乎乎的小手,便被他握住拽了拽。 婴儿看她的笑容和善,忽地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白牙,懵懂可爱。 瑶华的心都化了,轻声问,「萧衍,你看他可爱吗?」 萧衍慢吞吞嗯一声。 南池一直笑个不停,瑶华回去,萧衍必不会轻饶了她。 他对小师妹生出同情,便敛住笑意正色道,「六师弟,你儿子刚来的时候小小的,粉粉白白的像个女娃娃。如今越长越像你了,竟不像小师妹,虽然像你也好看……」 他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对,幸好萧衍一直盯着孩子,没有听进去。 南池甩甩头,不管了,让瑶华自己解释吧! 瑶华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小皇子,温柔似水。 「萧衍,他就叫萧胤了,你给起的名字。」 「嗯。」萧衍又低低应一声。 「胤?」南池点头,「终于有大名了,以后就不叫他宝宝了。」 听到「宝宝」两字,婴儿扬起期盼的小脸,朝南池伸出肉乎乎的小胳膊。 南池自然而然的俯身抱起他,轻拍婴儿的背,嘴里嘀嘀咕咕,「萧胤……胤儿,你有名字了,不叫小宝宝啦。你的父皇和母后来看你了,你喜欢他们么……」 婴儿圆圆的脑袋摇来晃去,黑熘熘的眼睛一直盯着瑶华和萧衍,好奇又提防。 瑶华心里无尽爱怜,伸出双臂道,「师兄,让我抱抱。」 南池柔声安慰婴儿,「她是你的母后,可以让她抱抱,胤儿别怕,啊?」 瑶华小心翼翼接过来,学着南池的姿势抱住,在房内慢慢踱步。 「你抱得很好,他很喜欢你。」南池放心了。 刚说完,婴儿的小嘴一扁,眼里凝了泪珠,委屈巴巴的。 「快拍拍他。」 瑶华轻拍着婴儿的背,指着房内的东西让他看。这一招很管用,婴儿的小嘴虽然一直扁着,终是没有哇哇大哭。 南池嘆道,「果然是血浓于水,母子连心,可能他还记得你的气息呢。」 瑶华深感欣慰,情不自禁笑了。 她才注意到沉默的萧衍,走近他问,「你要抱抱吗?」 萧衍的表情木木的,整个人都绷住了,「可以么?」 他双臂平伸到胸前,掌心朝上。 瑶华瞥一眼,「这样不对。」 她将婴儿直接送过去,倚到他的肩头。 「哇~哇~」 婴儿骤然大哭,高亢的哭声震得萧衍手足无措,浑身出了热汗。只得坐到身后的椅上,双臂都僵硬了,一动不敢动。 南池拿了个拨浪鼓转来转去的,又做鬼脸吸引婴儿的注意力,嘴里发出夸张的逗趣声。 瑶华和萧衍诧异地对视一眼,撇了撇嘴,这可是最严肃板正的三师兄呀。 南池不知他二人所想,仍投入地逗着婴儿,直逗得他咯咯咯笑,手舞足蹈。 瑶华蓦地双目一红,忙深吸口气,他们错过的太多了。 萧衍已发现她的泪光,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小声说,「他真可爱。」 瑶华点点头。 南池道,「你俩就在清晖殿住两日,让胤儿熟悉你们后再带他下山。」 萧衍应了。 直到婴儿饿了,乳母过来餵奶,瑶华才同萧衍出门。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挽着他的胳膊轻声道,「萧衍,那阵子我没有武功,你又不记得了,我才没有告诉你的……你看在胤儿的面上,就别恼啦?」 萧衍轻嘆着拥她入怀。 「对不起,瑶华,那段时间你很委屈吧?」 「并没有,我只是觉得遗憾,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你知道我正怀着咱们的孩子,一定很高兴。但你没有体会到初为人父的喜悦,萧衍,你以后也不能体会了,我生他的时候出了点状况,不会再有孕了。」 萧衍震惊的松开她,眼里满是心疼,「出了什么事?很危险吗?」 瑶华笑着摇头,又倚到他身上,「都过去了了,萧衍,都过去了。」 萧衍拍拍她的肩,她轻轻的一句「都过去了」,咽下多少辛酸委屈。 「瑶华,你的做法是对的,在那种情况下,你的小心谨慎是对的。」 他怜惜道,感慨万端,为她的孤勇和坚守。 此生有她,更復何求? 「都过去了,瑶华,以后咱们好好抚育他长大,一切都来得及。我突然觉得很圆满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谢谢你。」 瑶华埋在他怀中,含着哭音答应一声。 如他所言,她的一生也算圆满了。 从小心翼翼的不敢触碰,到可以抱着婴儿玩耍,只花了一日时间。 南池嘆道,「血缘的力量真强大哪,你们来一日抵我半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他提着两大衣箱婴儿物品,恋恋不捨地跟着他们,一直将他们送到天阙。又眼巴巴地跟他们离开天阙,一直到山脚。他几乎要老泪纵横了。 瑶华笑吟吟调侃,「三师兄,要不你赶紧娶师嫂,多生几个孩子和胤儿作伴。」 南池思忖片刻,一本正经道,「我好好考虑一下。」 他最严谨认真,看来是有这个想法了。 「啧啧!」容廷呲了声,扶额感嘆,「果然是你们的儿子厉害,能让三师兄动凡心。」 萧衍难得露出大笑,「走吧,师兄,随我们下山娶妻生子!」 南池眼里万般不舍,嘴里反倒催他们快走。 萧衍才命夜卫驱车离去。 来时一辆马车,回程三辆马车,一辆瑶华和茗香坐,一辆乳母坐,一辆装婴儿物品。 只要萧衍在,绝不让瑶华操心孩子的琐事,茗香和两个乳母加起来也没他抱得多。 瑶华嗔道,「你是想自己抱着,还是怕我累呀?」 他不紧不慢道,「你孕期太辛苦,养育孩子的苦就少受些。」他和熙地笑了笑,话锋一转,「回了帝京我立刻颁布诏书,立胤儿为太子。」 瑶华沉默片刻,声音低下去,「萧衍,我在地墟的时候,黑衣人的头领卜了一卦,卜出我腹中的孩儿会统一天下,也就是说大齐最终仍要亡在胤儿手中。」 「咱们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孩子的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是。」 萧衍状似无意地问,「你在地墟还经歷了什么?」 那段经歷她讳莫如深,他只知她困于绝境,其它的事一概问不出来,师尊也只说了零星片语。 瑶华仍是不说,「待回了帝京再细细告诉你。」 第160章 第一百六十章 相伴 两日后,丰京城郊,仙都宫。 正德帝白衣玉冠,神采飘逸,年轻许多。他看到俊秀可爱的胤儿乐得合不拢嘴,抱过来就不撒手了。 「瑶华,朕看到了他才相信你真的有了孩儿,朕有了亲外孙,好,太好了!」 「难道儿臣还能骗您么?儿臣怀他时终日睏倦乏力,害喜严重。大夫曾说,这个症状也遗传的,想来母后当年怀着儿臣的时候也不好受吧?」 正德帝递她个不满的眼神。 「朕今日见了外孙高兴,你别提你母后!」 瑶华朝萧衍翻个白眼,萧衍无奈摊了摊手。 「临风大婚,您去吗?」她转移话题。 「皇帝去就够了,朕就不去碍眼喽。」 「父皇,你最疼临风,如果不去,岂不是让朝臣多心?您和梁帝一起露个脸,天下便知梁齐盟约仍在,这可是您和梁帝的盟约,纵使秦王摄政也夺不了皇权。况且您的外孙马上就是梁国储君,您虽退居仙都宫,谁也不敢轻视您半分。」 正德帝挑眸望她,似笑非笑。 「瑶华,你的意思是朕的亲儿子亲侄儿不可靠,还得倚仗女儿女婿了?」 瑶华忙笑着应道,「儿臣岂敢?儿臣的意思是,大齐是您儿子的,大梁是您贤婿的,您既是太上皇又是国丈,天下谁还及得上您呀?」 正德帝眉宇间阴鸷顿生,「哈哈哈!瑶华,你怎么不说大梁是你夫君的,也是你儿子的。大齐由你堂弟掌控,你们虽是堂姐弟,可比亲姐弟还亲,他的眼里心里只有你哪!莫说这天下万千女子,纵是男子也及不上你呀!」 他语气不善的说完,又低下头专心致志地逗弄胤儿。 瑶华迅速看萧衍一眼,萧衍温和地望着胤儿,并没有反应。 她的心冷得发颤,隔了半晌才冷冷道,「临风后日就与甄小姐大婚,父皇,您再这般胡言乱语,恐怕儿臣无法再来看您了!」 正德帝冷哼一声,将胤儿递给萧衍。 「你安心呆在帝京,不必挂念朕。」 瑶华气得转身就走。 登上马车,她气沖沖道,「父皇还是怨我,杀人诛心,他可真会哪!」 胤儿看她的脸色有些怕,举着小拳头咿咿呀呀的,朝萧衍怀里躲。 瑶华忙露出笑容,柔声道,「别怕,胤儿乖,别怕。」闻着他身上的甜甜奶香,她的气也渐渐消了。 「瑶华,你父皇的反应也可以理解,若是哪日胤儿将你我撵出宫,让二哥或四弟的儿子摄政,你恐怕也不乐意。」 萧衍轻快说完,抱着胤儿坐到她的旁边。「他只是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说到底,你也确实将齐国权柄交给叶临风了,他的眼里心里确实也只有你……」 瑶华侧眸望他,皱了眉头。 「你怎么也这般说?临风后日就成亲了,有採薇陪着,他会很开心,因为採薇是很可爱的女子。他和採薇会过得很好,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爱上採薇的。萧衍,不许你再这般说了,我不希望日后採薇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感到失落。临风和我之间并没有什么,即便有,随着他大婚也过去了。」 萧衍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也亲了亲胤儿肉嘟嘟的小脸蛋。 「我向你道歉,或许叶临风对你是少年时的情窦初开,但我对你……瑶华,我从未想过去爱别人,我不明白人为何能这么快爱上不同的人。」 「萧衍,如果某一日我不在了,你会将我放在心底,过得十年八年,也许会接受另一人。这不是变心,而是接受了现实,毕竟人要继续生活,这并没有对错之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萧衍摇了摇头,固执道,「我不会,瑶华,即便你不在了,我也会守着和你的回忆一个人过下去。所以别再涉险,一丝念头也不许有!你现在不仅是我的妻子,也是胤儿的母亲,更要爱惜自己,记住了么?」 「知道啦。」 瑶华温顺地靠在他的肩头,伸出手指让胤儿抓握。 胤儿很乖,总是咧着嘴,笑得眉眼弯弯的。 「你幼时是不是也这副可爱的模样?」 「应该差不多。」萧衍摸摸胤儿的小下巴,「他的下巴像你,幸好眼睛随了我,不然你会念叨我的长睫可惜了。」 瑶华咯咯笑起来,「你太了解我了!萧衍,幸好他像你,比起我自己,我更喜欢你的容貌。」 萧衍佯装懊恼的样子,「我只喜欢你,可惜你的美貌竟要失传了。」他心念一动,眼中浮现笑意,「有了!我叫画师将你的一颦一笑画下来,让后人瞻仰他们的皇皇皇皇……皇祖母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倾城倾国。」 瑶华乐不可支,逗得胤儿也跟着哈哈大笑,奶声奶气的笑声使人心都化了。 「随你罢,也要将你画下来,咱们化为白骨,但画像仍相依相伴。」 她举起手指轻抚他的脸,划到精緻的下颌,忍不住扬起头亲了亲他的唇角。 萧衍稍一低头还要吻她,被她笑盈盈躲开。 萧衍嘆口气,望着胤儿亮晶晶的眼睛,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还要抱着这个小东西,不然我……」 「闭嘴!」 他轻笑一声,右手抱稳胤儿,左手环住她的玉颈,侧头亲过去。 直到胤儿的咿呀声越来越响,萧衍才松开瑶华,唇角勾起,「服不服?」 瑶华雪白的脸颊微微发红,细声细语道,「真是服了你了。」 十一月二十六日,秦王大婚之日。 宾客万万没想到,久未露面的太上皇和皇太后在皇帝的陪伴下赴宴,又看到了梁帝和长公主。 秦王和长公主过从甚密的流言传了近两年,愈传愈烈,没想到梁帝竟会陪长公主赴秦王的婚宴。 但两人送出贺礼,与太上皇和皇帝共饮一杯,未等到新人敬酒就离去了。 惊鸿一瞥间,梁帝和长公主的夫妻感情是骗不了人的,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牵皇后手的皇帝没有几个。梁帝不仅牵着长公主,还一直对她微笑,全不似传闻中的冷血暴戾。 紫微宫,昭阳殿。 瑶华坐在镜前卸去髮饰,想到一对新人的模样,嫣然笑问,「怎么样,新娘子美丽吧?」 萧衍和镜中的她对视,她已做了母亲,仍不时流露出天真烂漫。 「她蒙着红盖头,瑶华,你以为我有火眼金睛么?」 「对哦,哎呀,我以为你知道呢。我消失的时候,你的夜卫没去探查甄小姐的消息?」她捉狭地问。 萧衍挑了挑眉,「过来。」 瑶华柔顺地坐到他身旁。 「你藏得真好,瑶华,我至今想起来仍有气。夜卫寻遍天下,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但我忘了你和甄小姐相识,溯光不愿意我找到你,没有将这件事告诉我,否则我肯定先怀疑她。」他揽住瑶华的纤腰,恨恨道,「你真狠心,就不怕我寻不见你会发狂?」 瑶华赧然笑了。 「对不住啦,萧衍,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不要和我一般见识嘛。」 「那咱们尽快回去?回去立胤儿为太子。」 「好呀,明日就走。」 第161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长夜 因带胤儿同行,回程便走得慢些。 到渔阳时已是下午,瑶华与渔阳太守袁灏交好,便提议在太守府歇一晚。 太守府闹中取静,位于最繁华的梨花巷尾。因巷中有几株四百多年头的古梨树,还是大齐立国时,时任太守在此间栽种的,故得名梨花巷。 太守府的后院就有一株树冠如盖、枝干粗壮的古梨。虽值冬日,树叶落尽,但古朴嶙峋的枝干别有一番苍茫风韵。 此时,萧衍和瑶华正在树下闲话。 「瑶华,你知道么,许久以前,你在神仙殿外的梨树上小憩,那时应是我第一次没有将你当作小师妹,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天我因为你脸红了。」 瑶华诧异地捂住口,止不住笑了。 「就是你让我别叫你哥哥的那日?可那时候你在我心里真就如哥哥一般,你不让我叫,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呢。」 萧衍轻嘆,「如果我没有表明心意,在你心里,我应是和五师兄一般。」 瑶华蹙眉作思索状,想了想,莞尔笑了,「不一样,你陪伴我的时间最多,我可以离开他,但离不开你。」 「难道只是因为我总陪着你?」 「嗯……还有,你比他貌美。」 萧衍嘴角抽了抽,无奈嘆气,「罢了,反正咱们都成亲了,你总归是我的妻子。」 「傻瓜。」 瑶华柔声说,挽着他的胳膊轻晃,情不自禁露出小女儿的娇憨情态。 萧衍爱怜地颳了刮她的鼻子。她和当年梨花间的少女像又不像,如果不嫁给他,她应还是清冷出尘的世外仙姝。和他在一起后,她多了灵动鲜活。现在多了胤儿,更温柔似水了。 两人心情大好,在冬日里丝毫不觉寒冷。 忽听到远处传来深幽空旷的萧声,静谧的午后乍然响起乐声,萧衍和瑶华俱心中一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聆听一阵,萧声仍缠绵悱恻,如泣如诉。 「孤星独吟,倒吹得不错。」瑶华轻声赞许。 「来!」萧衍神色骤冷,低喝道。 不远处的假山后转出两名夜卫,迅疾奔来。 「去看看是何人吹箫。」 两人敏捷地越过墙头,循声而去。 很快,一人翻回来禀道,「陛下,是一中年妇人在吹奏,看服饰装扮像乐伎。」 「跟住她。」萧衍的神色并未松弛下来。 夜卫又急奔而去。 瑶华不以为意,「也许就是个乐伎呢。」 萧衍的神色难得郑重,沉吟道,「青天白日的,在官邸附近吹奏哀怨之曲,我总觉得怪异。若没有胤儿,就是吹丧音也随她去了,有了胤儿,总是要谨慎些。」 瑶华才罢了。 但一直也未见夜卫禀报有异,直到晚间,袁灏陪两人用膳。 瑶华笑道,「袁大人,如今你想要进京为官还是想做一方父母官,我倒是可以做主了,就看你的个人意愿。」 袁灏笑着摇头,「下官在渔阳几年了,还真捨不得离开这里的老百姓,再说,渔阳是公主的封邑,下官要为公主守着这里。」 瑶华点了点头,「也罢,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和我提,如今秦王摄政,和他提也是一样的。」 袁灏不敢推辞,连声答应。 瑶华和萧衍缓步回后院,萧衍沉默片刻,悠然笑道,「瑶华,你父皇说得一点没错,如今齐国在叶临风手中,就是在你手中。过得百年,咱们都化为尘土,我都能想到那些史官会如何写今日的时局。长公主和秦王沆瀣一气,颠覆皇权,长公主和秦王的关系扑朔迷离,究竟如何使得正德帝放权退位,这或许是正德年间最大的疑案。」 瑶华白他一眼,不服气地说,「歷史由胜利者书写,届时天下是胤儿的,难道他还掌控不了史官的嘴?何况那时咱们都入土了,世人如何评说又有何干系?」 萧衍笑道,「虽然你不在意,但我怎能让你被人诟病?待立胤儿为太子时,我应该为你上徽号。」 瑶华撇了撇嘴,又捶他一下,「待我死了再说吧。」 在渔阳仅住一夜,但白日的萧声仍使萧衍不放心。 就寝时就让茗香将胤儿带来,和两人一床睡。 冬日的夜里寒风猎猎,但室内温暖祥和,留一盏纱灯不灭。瑶华望着安然好眠的胤儿,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不知何时,瑶华赫然睁眼。 寒风中夹在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如虫蚁爬行,若不是极度警觉和耳力绝佳之人,绝察觉不出。 萧衍已下榻了。 「瑶华,你护着胤儿别出来,我出去看看。」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听到瑶华的回应后,悄无声息掠到门边。听了片刻,他闪身而出又关好门。 眨眼之间,瑶华已穿好外衫,执月光立于床边。 她的心沉下去,何人潜入太守府,意欲何为?难道是父皇的人? 如果只她和萧衍,谁来也无所谓,可胤儿在,形势就变了。 能让萧衍紧张的人,只怕非同小可。 心念急转间,她小心翼翼将胤儿裹在披风里,拉下床帏严密掩住。 一阵刀剑碰撞声后,归于沉寂,只闻寒风唿啸声。 萧衍去哪里了? 瑶华心神不安,要出门查看,又怕是对方的调虎离山计。 她懊恼得跺脚,他们为掩人耳目,下榻在太守府的后院。袁灏心细谨慎,特命府中人不得到后院。此刻,护卫应是对后院的情形一无所知。 她咬了咬牙,迅速拉开一道门缝。 寒风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激得她打了个冷战。 门口却守着两名夜卫,见她出来急声道,「娘娘请回房!」 「陛下呢?」 她反手掩好门,才看到昏暗的院子里伏着数人,血流一地。 「来人众多,陛下和其他人将他们引走了。陛下命我们护卫娘娘,请娘娘毋出房门。」 月色幽暗,远处漆黑一片,唿啸的风声更增可怖。 瑶华迅速思索,如果是父皇出手,应先将胤儿控制住,好胁迫她和萧衍。 对方却被萧衍引开,目标是他。 奇怪了,好好的是何人出手? 她突然飞身而起停在一具尸体前,伸手去翻死尸,蓦地想到一事,手堪堪停在空中。 「陛下往哪边去了?」 「东边。」 「你去将茗香叫起来。」 一名夜卫急忙去拍隔壁的房门。 茗香很快披着氅衣开门,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娘娘?」 两名乳母却跟着出来了,边揉眼睛边问,「怎么了?大半夜的出什么事啦?」 「你抱胤儿到你们房中,记住绝不能出来,除非是我和陛下敲门。」瑶华低声吩咐茗香。 茗香惶然变色,但她反应极快,紧抿着唇一句不多问,迅速进房将裹得严严实实的胤儿抱走。 瑶华听着她们插好门拴,转头吩咐一名夜卫,「你去前院叫醒袁大人,命他带人好好守好后院。」 夜卫犹豫一瞬,飞身去了。 瑶华的心越来越沉,如果她猜测的没错,长夜漫漫,她和萧衍遇到了大敌。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艰险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袁灏衣衫不整的持剑跑进后院,生生被夜卫拦住,「停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袁灏和护卫急忙停步,险些被身后的人撞倒。 瑶华命护卫先点灯,勿触碰尸体。 袁灏高声下令。 很快,后院灯明如昼,地上的尸体也没那么可怖了。 「大人,请你守好后院,此中的轻重你是知道的。」 袁灏忙不迭点头。他最清楚不过,小皇子在此,就是掉了脑袋瓜也得守好。 瑶华巡视一遍,吩咐两名夜卫务必守住房门。她这才堪堪放心,立刻纵身跃起,如一片树叶在寒风中飘向墙头,在众人的惊唿声里消失不见了。 她悬着一颗心向东疾奔,忆起在镇沅迷源寨遇到的老妇,她的蛊毒诡秘莫测,纵使是萧衍的身手也避不开。如她那般厉害的养蛊之人,南越还有多少? 南越! 这个节骨眼,除去父皇,就只有段煜会对他们出手。 瑶华怒火攻心立即拔剑,月光剑如一道光划破黑暗的夜。空气中突然出现淡淡的血腥气,她双眸一紧,叫道,「萧衍?」 远处传来最熟悉不过的声音,「瑶华。」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 瑶华暗松口气,循声掠去,终于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人影。 「瑶华快停步,他们有蛊毒,你小心!」 萧衍高声提醒。 昏暗夜色里,他修长的身型在一众人影中极显眼,被里外三层人影包围,脚边还躺着数人。 瑶华屏息凝神,持剑缓慢靠近。 忽然,一道身影让她睁大眼睛,「郡王?」 和叶临风隐约几分相似的人影,不是段羽凉是谁? 「瑶华,段煜简直是疯了。」萧衍语气里明显的恼怒。 「陛下,我们所有人的身上手里都有金蚕蛊,您千万要小心。」 段羽凉低低笑了,声音温和平缓,甚至带着三分真切的关心。 瑶华被眼前的诡异局面骇得脸色发白。 金蚕蛊? 前面六十来人,段煜派出这么多人潜入大齐,只为刺杀萧衍。 他从何处得知萧衍到了大齐? 如果是齐国泄露了消息,刺客从南越赶来应来不及,应是他们在大梁时就泄露了行踪。 会是谁?溯光已伏诛,他也不会害萧衍。 瑶华狐疑不定,但此时无法细想。 金蚕蛊无形无色,极难提防。哪怕武功绝高,也能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蛊。这蛊之所以闻名于世,是因中蛊后救治不及时,便会胸腹绞痛肿胀,直至七窍流血而亡。死时口鼻耳目会涌出数百只细虫,惨烈至极。尸体必要火化成灰,方能绝蛊。 段羽凉的话不知真假,但南越有金蚕蛊千真万确。 严密的三道人墙,萧衍要如何出来? 瑶华心里焦急,面上却镇定如常,「郡王,我在南藩的时候,你对我颇为照拂,今夜的事我却不懂了。」 段羽凉微笑道,「我也只是忠于国君,国君让我出手,我就出手。今夜对不住陛下和长公主了。」 他一时改不过来,仍叫瑶华「长公主」。 瑶华和萧衍之间隔着数人,但她也怕沾上金蚕蛊,便停步不前。 「国君是如何吩咐你的呀?杀了陛下,还是连我一起杀?」 段羽凉温和轻语,「国君吩咐在下,陛下和长公主武功盖世,杀不了的话就送二位几只蛊也是好的。」 萧衍「呵」一声冷笑,「他躲在南藩,命你来送死?」 「嗨,没办法,大哥是国君,焉能随意离开都城?只得派在下来了,不过大哥来不来都一样,今夜这多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不差大哥一人。」 段羽凉性子倒好,和萧衍僵持许久也不着急,有问有答的,想必是胜券在握。 萧衍深感头痛,蛊毒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段煜这一招真是用心良苦,恰好按住他的死穴。 他和瑶华两两相望,昏暗里只能看出身型轮廓,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陷于困境时,两人都不向对方靠近半步,简直是生平头一遭。 这边,瑶华也倍感难熬,她不敢冒险,毕竟连容廷也解不开金蚕蛊。 段羽凉温文尔雅,未曾想是个有血性的,一朝翻脸,竟如此决绝。 瑶华轻嘆口气,「国君何必这般急切,来日咱们总会在战场上见,就不能让彼此再过几年安生日子么?」 段羽凉微微而笑,「国君深谋远虑才会如此行事,待到战场上见,我南越的胜算并不比今夜多。」 瑶华将要反驳,又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她对段羽凉的印象颇好,今夜却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她的心又苦又涩,她一点也不想杀他,可她和萧衍绝不能出事,否则胤儿怎么办? 想到胤儿,她骤然清醒,此时容不得半点心软! 她立即举起月光。 「瑶华,你别过来,我冲出去!」萧衍话音未落,已摆出破阵式。 两人同时出手,瑶华才明白以萧衍的武功为何会被困住。 段煜派来的这几十人里,有十几人应是擅用蛊毒的人,武功明显低些,手中扬出毒粉毒虫,其余的人竟是一等高手! 瑶华屏住唿吸,仍嗅到了香臭混合的气味,又看到她最怕的蜈蚣细蛇在空中飞扬。 也不知那几人将这些活物藏于哪里,竟源源不断甩出来。 夜色中一条细蛇甩向瑶华,被她一剑噼成两段,掉落在地仍蜷缩蠕动。瑶华头皮发麻,差点尖叫出来,浑身一阵颤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她恼怒至极,立刻使出殊途同归。手起剑落之间,她的身影如飞鸟轻盈,极速避开刺客。 刺客一个个倒下,六十来人转眼只剩一半。 她和萧衍从小一道练剑,对对方的招式路数熟稔于心,两人很快占据上风,逐渐向对方靠拢。 忽然悠扬婉转的萧声打破了,将瑶华骇了一跳,她心头一震,更不敢大意。月光在她手中舞出一道道光芒,在昏暗中耀眼夺目。 终于到达萧衍的身旁,两人不约而同松口气。 「萧衍!」瑶华突然叫道,声音颤了。 腥臭难闻的气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条斑斓的细蛇,从尸体身上蜿蜒蠕过,一直朝着瑶华他们的足下爬来。 寒冬季节,竟然有这么多蛇,成百上千,密密麻麻,很快将众人围住,隐约可见它们吐着红信。 萧声骤停,蛇群也不再向前,竟训练有素。 黑暗中看不清,但听到「嘶嘶」声响,瑶华已惊出一身冷汗,身子也软了两分,只觉无处落脚,恨不得立刻逃开。 「陛下,长公主,你们今夜得见南越的秘术,也算一桩幸事。」 段羽凉被瑶华喊声里的惧意逗笑了,长公主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原来也怕蛇,相必此时她的表情也很有趣。 萧衍怒道,「堂堂大国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朕过去真是高看了你们!」 他挡在瑶华面前,知道瑶华无论如何都不敢出去了。 段羽凉无所谓的挥挥手,笑道,「对付非常之人就得用非常手段,陛下,你二人杀我国的高手如削瓜切菜般,我若不备点其他手段,怎么能胜呀?」 瑶华怒气沖沖地瞪着他,难怪段煜器重他,这端方雅正的少年狠起来也是真狠。! 此时,两方默契停手。 瑶华和萧衍刚处于上风,登时又落于下风。 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故人 萧衍气不打一处来,南越人简直不可理喻,皇亲贵胄竟使用江湖不入流的手段。 「郡王,朕有些好奇,你的杀手锏到底是金蚕蛊还是这堆蛇呀?」 瑶华心思一动,如果真的有金蚕蛊,何必用蛇呢? 比起毒蛇,无解药的金蚕蛊更可怕。 段羽凉一直面带微笑,此时忽敛笑意,肃然道,「陛下,长公主,咱们在南藩相处愉快,在下也折服于二位的风采。只是陛下非要亡我南越,就是在下的仇人。今夜在下先说声对不住了,实不相瞒,金蚕蛊在下确实也有,这蛇么……只是一道屏障而已。在下言尽于此,请二位安心上路吧。」 他说完大喊一声,「着!」 听到喊声,前方刺客忽然扬手。 萧衍和瑶华一直提着心神,刺客身形微动的霎那,两人已极速后退。 但未退几步,瑶华尖叫着抓住萧衍的胳膊,惊惶道,「好噁心!」 一道剑光闪过,刺客的手臂已被萧衍削断。「嘶嘶」声越来越响,蛇群迅速朝着血液聚集,密密麻麻窸窸窣窣,在暗夜里瘆得人发慌。 瑶华觉得脸上湿湿凉凉的,胡乱摸一把,才发现自己竟被吓出了眼泪。 「郡王,你太卑鄙!」 她急怒攻心,朝着段羽凉的方向冲过去。 落地的霎那,脚底软软的,幸亏穿的是厚实的冬靴,但瑶华仍浑身战慄。 她豁出去了,噁心总比中蛊强! 她运起十成内力,从蛇群上疾掠而过,仍被两条蛇咬住靴筒。她绷着脸,急挥长剑将蛇头斩落。 终于掠出蛇群,她抬脚在地上使劲蹭了蹭。 噁心死了! 萧衍阻住刺客追击,随之跃起,在蛇群上方点了几点,奔到瑶华身旁。 段羽凉跪倒在地,口中发出闷闷的呻吟,身下一片暗。 瑶华已将他的双膝砍断。 「你若能活着回去,告诉段煜,这就是他和黑衣人勾结的下场!再告诉他,不必等到大军交战,我心情好时就去杀他!」 噁心的感觉萦绕不去,瑶华浑身不舒服,越想越气,立即朝吹箫的人狂奔过去。 那人离得远些,身形秀丽。瑶华想到白日里吹箫的妇人,果然是她! 她人未至,剑先行,将妇人身旁的护卫两招毙命。 再挥剑向妇人,瑶华愣住了,剑刃停在妇人修长的颈边。 「怎么是你?」 「是我。」 月光下,妇人一身白衣,面容清丽动人,如一朵端庄清雅的白山茶,也是赠她一曲月影的上任月神。 「你怎会驱蛇?」 瑶华脱口而出,她并无武功,气质高雅,怎会驱蛇邪术? 月神扬唇微笑,声音温柔极了,「正因为我会,才当选月神。」 瑶华微一思忖就明白了,「你是段煜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梦笙,是南越的静妃。」月神嫣然浅笑,亲切和善如故友重逢。 瑶华皱起眉,段煜埋了一步好棋。 她并不讨厌梦笙,甚至还有些喜欢她,感念她送曲之情,更不愿杀她。 「他捨得你来送死?」 「公主为梁帝而来,应能理解我的心情。」梦笙并不介意她的讥讽,温柔回应。 「咱们不太一样吧?段煜并未同你来。」 瑶华瞥一眼罢手的刺客,几人正为段羽凉包扎伤口,萧衍也并未阻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蛇群争先恐后地挤在死尸伤口处,贪婪地吸吮鲜血,「嘶嘶」作响。 深沉的黑夜里,一勾弯月被乌云遮住,唿啸的寒风似乎夹杂着鬼魂野兽的低嚎,令人毛骨悚然。 这氛围实在诡异,又透着感伤。 他们几人曾相处融洽,三年后故人再见,却要拼个你死我活。 瑶华沉默片刻,轻声道,「两国尚未开战,咱们这是何必呢?你们回去吧,今夜之事就此结束。」 梦笙放下洞萧,轻嘆一口气,「真是没法子,如果不是因为身份不同,咱们应该会成为朋友吧?」 「嗯,你告诉段煜,天下统一是大势所趋,不是个人之力能抗拒的,不如顺势而为。来日,咱们在战场上光明磊落地打,别使这些卑劣的手段。」 梦笙温顺点头,低头盯着脚尖,声音低了些许,「国君曾软禁你,他心里其实……公主应该也清楚,国君对你……」 说到此处,她抬眸望瑶华一眼,幽怨的苦笑着。 她的纤细手指轻抚被风吹乱的长髮,清凉微苦的幽香从她身上飘出,闻之欲醉。 「虽然南越后宫有皇后,有几位妃嫔,但我比谁都知道,国君最想要的是你呀,公主……有些事真的是没法子……」 瑶华心内一动,想起在南越东宫时,段煜俯身过来时身上的气息…… 「瑶华!」 萧衍一声暴喝,瑶华勐地惊醒,身子已被萧衍单手揽在怀里,带她极速滑开的同时,右掌挥向飞扑过来的梦笙。 电光石火间,瑶华听到剑刃划开皮衣料皮肉的钝响。 对面,梦笙被掌力震得连连后退,孰地弯下腰捂住心口,吐出一口鲜红鲜红的血。 「你中剑了?」瑶华惊道。 萧衍的左肩血流如注,他飞快点了两个穴道,沉着道,「我没事!瑶华,刚才你被她蛊惑了。」 瑶华才回过神,方才梦笙落泪的时候,她生出怜惜和愧疚,甚至想要去握梦笙的手。 她的眸光微闪,迅速掏出回生散递给萧衍,「你先自己止血。」随后飞身而起,月光如疾风骤雨刺向梦笙。 梦笙瞪大眼睛望着瑶华的身影从天而降,以最快的速度挥手。右手腕的手镯内暗藏金蚕蛊,离瑶华只有几分远,可她突然间动不了了。 然后身上剧痛,痛得她惨叫,跌跌撞撞摔倒在地。她骇然发现自己的双臂已被斩断,双腿也被刺伤,血流了一地。 她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她看到瑶华头也不回冲到刺客中,身影如鬼魅飘忽,伴随着银色流光飞舞,如流星划亮暗夜。 动物爬动的声响越来越近,她悽厉地叫起来,「不要!啊!」 直到二十几个刺客全躺卧在地,瑶华才奔到 萧衍身旁,仔细察看他的伤处。 「瑶华,我没事,剑上没有毒。」萧衍柔声道。 瑶华的心在胸膛里砰砰乱跳,无法抑制自己急促的唿吸,一只手握着滴血的剑,一只手拽着萧衍的右臂。 「回去吧。」 她靠在他臂上,精疲力尽。 东方的天空泛出一丝光亮,这漫漫长夜终于结束了。 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家宴 元熙六年十二月六日 ,萧衍颁布诏书,立嫡长子萧胤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大臣惊得咋舌,帝后何时有了嫡长子? 萧衍一语带过,道皇后因孕期身体不适,故之前闭宫静养。又听从钦天监之语,待太子八个月大再公开于世。 文钦等臣工看到皇太子和萧衍肖似的模样,毫不怀疑他是萧衍的儿子。但有人暗暗揣测是不是皇后不能生养,故将其他女子生育的儿子过继膝下。 但无论如何,立储诏书已昭告天下,大梁有了储君可喜可贺。 又即将迎来新年,瑶华亲自抚育胤儿,便觉力不从心。遂请萧衍的姑母庆城长公主萧德琇、安国公主萧玉妍举荐德才兼备的女子入宫担任女官。 萧玉妍心思通透,很快选了二十名立志守节且岁数稍大的孀妇入宫,又将自己的贴身侍女文墨送进宫。 一名孀妇名叫辛柔,性格和顺且识文断字,瑶华留她在来仪殿。如此一来,之前芷淇和芷澜的空缺便补上了。 暮色沉沉,望着文墨点香点灯放帘的背影,瑶华怅然若失,如果两个小丫头还在,每日哄着胤儿玩闹不知多开心呢。 「想什么呢?这么安静。」 瑶华抬头望一眼萧衍,她在书案旁看书,竟出神了。 「没想什么。」 萧衍合上书,「不早了,去安歇吧。」 瑶华缓慢起身,又到偏殿看胤儿。 柔和的灯光下,胤儿睡得甜甜的。 乳母悄声道,「陛下,娘娘,太子殿下这一觉得到四更呢,你们放心去睡吧。」 瑶华又望了片刻,才起身同萧衍离开。 萧衍握着她的手,轻声道,「过了新年和上元节,就能清闲些,最近事情繁杂,辛苦你了。」 瑶华点头道,「往年母后在,我还不觉得,今年才发现竟这么多事务。」 「嗯,如果实在忙,也可以让姑母进宫帮忙,反正她孀居,将一双儿女带进宫也热闹些。」 萧德琇同谢太后关系一般,往年不常进宫,如今谢太后离宫,瑶华和她还走得近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萧衍到底没提让谢太后回宫的话。 「好。」 瑶华低着眸,突然身子悬空,已被萧衍抱起。 「做什么呢,吓我一跳!」 「你专心想事情,我抱着你过去。」萧衍笑吟吟道。 瑶华被他逗笑了,躺在凤榻上一直看着他。直到萧衍穿着洁白的中衣上来,她才认真道,「我在想,是谁泄露了咱们去齐国的行踪,你猜出是谁了吗?」 「光凭猜测可作不得数。只是瑶华,如果查到是谁,你能狠下心吗?」 「月神我也杀了,狠不下心也得狠。如果别人识趣,我不会出手,但若来犯我,我也不会留情。师尊也教导咱们,绝不能心软误事。」 说完,她抿着唇,又长长嘆息一声。 萧衍抚了抚她雪白的面颊,安慰道,「不必急,都会解决的。」 「嗯,过了新年再说。」 新年家宴上,先帝的四个子女,萧衍、英王、康王、萧玉妍都有了子嗣。 英王府的小世子对白胖胖的太子尤其喜欢,一直围着他转来转去。康王府的小郡主刚会走路,也在席间摇摇晃晃地来回遛。 最高兴的莫过于德太妃和敬太妃。往年谢太后在,两人还拘着小心陪笑,今年太后不在,两人辈分最尊,瞅着孙辈笑得合不拢嘴。 酒过三巡,瑶华凝望安静端坐的慕容姜,温和问,「王妃,听闻你前日请了平安脉,太医怎么说?」 慕容姜美目一凝,随即款款起身,略带羞涩道,「回娘娘,太医说臣妾……说臣妾应是有孕了。」 她的语气很轻柔,显得有些忐忑。 英王体贴地拉住她的手,她低眸朝他温柔地笑了。 「果真有了?这是好事呀!」瑶华高兴地说,随即命茗香去挑选礼物来。 「多谢娘娘。」慕容姜落座,和英王相视而笑。 德太妃笑眯眯插话,「这两年皇家喜事连连,都是因为陛下圣明,皇后仁厚呀!」 「孩子们年岁相近,可以一道玩耍,一道读书,多好!」敬太妃抚掌笑道。 众人纷纷笑应。 如此睦洽喜庆的的节日氛围,实属陛下继位以来的头一回。 瑶华侧眸望萧衍一眼,他也挑眉回望她。她极轻极轻地嘆口气,微小的声音只他能听到,「罢了。」 她的右手平放于膝头,他伸出左手叠上去。瑶华遂翻掌和他十指交叉。他温暖的手掌使她心头一暖,低落的情绪渐渐褪去。 她状似无意的环视众人,所有人的面上都带着喜悦的笑容,有人望着可爱的幼儿,有人亲切交谈,也有人斟酒对饮。 席间女子,又数慕容姜最美貌,最温柔,最引人侧目。 毕竟曾是是天下第一美人,燕国嫡公主。 察觉到凤座上瑶华的悠悠目光,慕容姜抬眸对她柔婉的笑了笑,然后收回目光,侧头和英王亲密低语。 英王夫妇外貌相配,感情也浓厚。 瑶华双手合住萧衍的左手,摩挲着他修长的手指,心也软了。 待慕容姜诞下孩儿,再处置她不迟。 翌日中午,萧衍设宴,请文武百官携家眷赴宴。 庆城长公主携女儿昀莲郡主至来仪殿看望胤儿。 萧德琇是先帝之姊,大梁唯一的长公主,素来清高傲气。瑶华的性子和她有几分相似,相处几回后很投契,往来日频。 昀莲逗着胤儿玩,萧德琇就和瑶华在一旁闲话。 「如今宫里真是清净,不像先帝那时,后妃争宠厉害,整得后宫乌烟瘴气的。」萧德琇道。 瑶华微笑着递她一盏桂花乌龙。 萧德琇双手接过,抿了一口。 瑶华也端了一盏啜了口,轻声问,「姑母,既然提到了先帝时的后宫,我就向您打听一事。您是否知道先帝和慕天璇的事呢?」 萧德琇捧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睨瑶华一眼,「哟,你还知道慕天璇?」 瑶华点头,「先前去北冥时,有幸见过慕妃一面。」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也简单,就是负心汉和痴情女的风流韵事。」 萧德琇嗤笑道。 瑶华一口茶差点呛出来,忙放下茶盏。 「姑母,能否详细说说?」 「好啊,能跟你说说陈年往事也好,先帝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挺想他的。」萧德琇惆怅道。 「当年,先帝已登基为帝,后宫有皇后,七八位妃嫔,其中又以谢贵妃最受宠,那时候她还不是贵妃呢……」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往事 当年 ,萧德善微服出巡,一直至北方的武阳城。 恰逢七夕女儿节,十七岁的慕天璇和女伴乘坐花艇游沉香浦,谁料花艇在湖中产生故障,停摆不前。 一群女子手足无措之时,正好萧德善乘坐的的游舫经过。他听到女子的求救遂伸出援手,将花艇上的女子送至岸边。短短一段距离,他却被美貌惊人的慕天璇击中了心弦,便命属下打探出她的身份,有意无意的和她连番邂逅。 慕天璇出身于北方的富商巨贾慕氏,拥有绝世美貌却不谙世事,很快对风流倜傥的萧德善芳心暗许。 如果萧德善能带她回宫,这又是另外一个乏善可陈的故事了。但世事如棋,两人的情事竟走向不同的方向。 几日后,萧德善遭遇了刺杀,是当年老僖王派出的刺客。萧德善受了重伤,险些逃脱不了,幸而被慕天璇的护卫所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慕天璇带他回慕家养伤,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两人朝夕相处,萧德善发现她和宫中的妃嫔不一样。她天真赤忱,真心的为他落泪,为他欢喜。 她不知道萧德清是九重宫阙内的帝王,只以为他是京城来的贵公子。阖家上下反对他们交往,她也不争辩,依然默默的陪着他。 直到半月后,萧德善痊癒后,临回帝京才表明真实身份。他给她选择,是和他一起回宫,还是他先回京,再迎她入宫。 可是,慕天璇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 她没有选。 她说,她无法和那么多的女子分享他,如果入宫,她一定会郁郁寡欢。 但萧德善不同意。他赠她一柄玉如意为信物,道会尽快迎她入宫,他会封她为宸妃,会为她破例,准她在帝京城内随意行走。 他离开后,慕天璇的父亲将去往北冥。她心烦意乱之下,请求跟他去北方散散心。 父亲最疼她,便带她同行。 但去了北冥,她再也未能回梁国。 她的父亲死于那年北冥爆发的疟疾,她本要随家人回梁国的。萧德善暗中派人保护着她,也要护她回梁国的。 可她的仙姿玉容入了北冥大王夜渊的眼。 无意间的惊鸿一瞥,他就不打算放手。 他以夫人之位迎她进宫,又为她重建九霄宫,恩宠之盛震惊世人。 后来,她诞下孩儿后身体日益虚弱,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 但远在南方的萧德善没有忘记她,他派出密探在北冥建立天璇门,曾有数次机会带她回梁国,可每一次都被她拒绝。 「她不同意?」 瑶华惊得变了脸色。 萧德琇困惑的点头,「有一次,应是她诞下孩儿之前,先帝曾亲自去会宁,还真的见到她。但她固执得很,就是不愿同他离开北冥,离开夜渊。我真是不明白了,北冥都是蛮子,她怎么还嫁鸡随鸡,死活不走了呢?」 瑶华思忖良久,想到慕妃身上的累累伤痕,她不变的美丽容颜。她被折磨得似人非人,被禁锢在华丽的仙灵宫,享受世人的艷羡。 她为什么不离开夜渊,是因为她的孩儿吗? 「我见她之时,她有些神智不清,但仍记得先帝,她没有忘记他。」 萧德琇感慨一声嘴角轻撇,露出嘲讽的笑,「要说先帝宠爱谢贵妃是真的,但他也对慕天璇念念不忘,至死还念着她。只是帝王的情意再深也就那样,再忘不了,也不妨碍他纳妃生子,后宫三千。」 她瞧着怔怔出神的瑶华,她没有见过慕天璇,只是听先帝述说过两次,他口中的慕天璇是仙女下凡,后宫无人能及。但瑶华的姿容,应不比她逊色。而萧衍,比他的父皇强太多了。 「如果慕天璇进了大梁后宫,时日久了也就沦为一普通宫妃了,哪还有流传至今的慕妃呢?依我看,只有当今陛下对你才称得上是真心真意,就凭为你空置后宫这一点,世间有几个男子能做到呢?」 瑶华听到萧衍的名字立刻回过神,朝她淡淡一笑。 「陛下和我是不一样的,我们有我们的因缘。」 萧德琇敛衣起身,轻言细语道,「我和驸马也是不一样的,驸马去得早,我要为他守一辈子。」 她唤着昀莲郡主走了。 瑶华又出了会儿神,便哄着胤儿午睡。他睡着后,她换身便服出宫。 出了皇城,绕过几条街又拐过几道弯,一直到城南的小甜水巷。 巷子深处是一座庭院。 瑶华也懒怠叩门,拴了马便纵身越过院墙。 幽静的庭院内松绿梅红,冬日的萧瑟之感淡许多。 两名侍女看到瑶华,忙快步过来行礼,「娘娘。」 瑶华颔首问,「夫人如何?」 「夫人精气神很足,这段时间一直看书作画,偶尔也抚一曲。」 「她可说过要去哪里,见什么人?」 侍女踌躇着说,「并没有。」 「可有人来看望她?」瑶华放慢脚步,漫不经心问。 「也没有。」 侍女掀开厚实的门帘,瑶华抬脚迈进暖气氤氲的暖阁。 慕天璇慵懒的靠在罗汉床上,万千青丝披散至胸前,手执一册书卷。 每一次见到她,瑶华都感嘆时光对她的厚爱,完全看不出她的儿子已过弱冠之年了。 瑶华坐到床前的太师椅上,迟了一会儿,慕天璇才抬眸望她,琥珀色的双瞳矇了层洇洇水汽。 「我见过你,你是……你是我的儿媳妇!」 瑶华莞尔摇头,「夫人,我是梁国的皇后。」 慕天璇定定地望着她,又迟片刻,清灵悦耳的声音变得尖利,「你是他的妻子?」 瑶华摇头苦笑,「他已经驾崩了,我是他的儿媳。」 「噢,我想起来了!你是他的儿媳,梁国的皇后,那你的夫君是梁国皇帝了?」 「是,我的夫君是他的第三子。」 慕天璇眼里的水汽散去,但眼神仍迷离悱恻。她弯起嘴角,笑容如冰山上的朝阳璀璨夺目,但仅过一瞬,表情又变得冷淡。 「夜冥从未对哪家的姑娘显露好感,只有你,他看你的眼神……我一瞧就知道他很喜欢你。他带你来见我,必是很在意你,你怎么忍心把他杀了呢?」 瑶华直视她美得不可方物的双眸,岔开话题,「夫人,你要不要回武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去那做什么?飘零之身在哪都一样。」 「除却南越,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夫人,你并不是我的俘虏……」 慕天璇冷笑着打断她,「你的人一直跟着我,我和俘虏有什么分别?」 瑶华嘆口气,「他们只是受命护卫你的安全。」 慕天璇不以为然的笑,笑够了才道,「我知道,要不是你,我早就该和夜氏族人一起被驱逐到极北之地了。你对我另眼相看,是因为夜冥还是你的夫君?」 瑶华缓慢起身,再度认真看她。她并不像商家之女,文雅气质倒像出身于簪缨世族。先帝后宫的谢太后、德太妃等人,只有谢贵妃的容貌可与她一较高下,但气度逊色不少。 只是她的行事做派令人摸不着头脑,夜冥的癫狂许是随她了。 「夫人在此安心休养,想去哪里知会我一声便是,我不会阻拦。」 「皇后,夜冥他……他走时受苦了么?」 瑶华迈出房门时,身后传来慕天璇微颤的声音。 「没有,我出手很利落,他一剑毙命。」 「多谢你。」 瑶华忍不住回头,慕天璇一直没有流泪,但眼底一片绝望的灰暗。 第166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下 冬去春来,春去秋来,两载时光转眼逝去。 元熙八年八月,梁国于宁平屯兵二十万。 南越与梁国尚未断交,已命与梁国相邻的巴郡、汉郡等四城暗中封城。并将大量木桩钉入灕江水中,形成纵深三十余里的「撒星桩」,以阻水路。 此事经夜卫密报萧衍,他随即告诉瑶华,笑道,「段煜也不是个吃素的,三师兄预判得没错,水路难行。」 瑶华颔首,「他这几年应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就怕你会南征,当然要备好万全对策了。」 萧衍脸上闪过笑嚯,拉着她的手道,「他还是过于自负,行事不够利落。当日一心想着和你联姻却不去查我的身份,如果当日能不惜一切代价把我杀了,今日玄甲军就不会南下。」 瑶华皱起眉,虽是说笑也觉得刺耳,「他要是杀了你,我必会去杀他为你报仇,他死得更快!」 萧衍点了点她秀挺的鼻尖,「所以他赢不了,因为我有你呀。」 瑶华扑哧笑了,握住他的手指问,「照你的话,岂不是得瑶华者得天下?」 萧衍点头贊同,「精准!」他牵她起身,「走,去崇昌殿。」 崇昌殿位于承光殿后方,很快就到。 刚到宫门口,就瞧见两个幼童在院中追逐嬉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父皇,母后!」 前面的幼童停住脚步,欢笑着跑来。他的个头已到萧衍的腰间,仰起小脸蛋,眉目如画,活脱脱一个小萧衍。 萧衍神情温柔,俯身抱起他,亲了下他软软的脸蛋,笑问,「师伯在里头吗?」 胤儿奶声奶气说,「在呢。」 萧衍放他下地,「你再玩会,父皇母后和师伯有话说。」 瑶华摸了摸另一个幼童的头顶,柔声说,「你带着弟弟继续玩吧。」 他是英王府的小世子萧斐。慕容姜和南越暗通讯息的事情败露,因她的女儿尚在襁褓中,瑶华遂请萧衍留她一命,让其自请出家。她将萧斐接到宫中和胤儿作伴,由长公主萧德琇抚养。 兄弟俩欢笑着跑开了。 瑶华扫一眼四周护卫的扈从,他们是她亲自从夜卫和影卫中挑选的死忠之士,只为护卫胤儿。她遭遇的背叛太多,故在胤儿身上万分小心,他所到之处必严加防范。 进得殿内,南池已沏好甘露茶,于窗下相候。 他奉师尊之命下山已月余,见到日思夜想的胤儿,恨不得天天带着他玩耍。胤儿也喜欢这位面冷心热的师伯,每日都要来崇昌殿同他待一阵子。 「南越有何消息?」他开门见山问。 萧衍笑应,「水路不通,咱们得走陆路。」 南池啜口茶,摩挲着杯身道,「就按议定好的来,五日后挥师南下。」 萧衍嗅了嗅盏中茶香,如饮酒般一口饮尽,茶杯落桌发出清脆声响,「好!」 师兄妹曾在清晖殿中无数次品茗论道,终于有一同作战的机会,万般豪情顿时涌上心头。 南池望着两人,欣慰道,「我等待多年终于盼到今日。萧衍,咱们虽摆脱不了侵犯别国的名声,但天下大一统后,南北互通有无,融合发展,天朝会迎来全新盛世,百姓终有一日会明白你的苦心。」 萧衍笑得爽朗,「我并不在意世人的评说,只愿南征顺利,尽力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南池豪迈地挥挥手,双目神采熠熠,「此战最艰难,但一定会顺遂的,放心!」 他将空了的茶杯续满,然后举杯。 三人感到由衷的欢喜,以茶代酒,再次饮尽。 南池放下茶杯,抬头对上瑶华凝视的目光,不禁失笑,「你看甚么呢?」 他的左目是重瞳异像,又姓南,瑶华斟酌许久,问出一直以来心中的疑虑,「师兄,你和大周朝的南宫战神是否有关系?」 南宫旻是周武帝麾下最勇勐善战的大将军,身经百战,从无败绩,着有兵书《七略》,被世人冠以战神之名。他还有一件事广为人知,他天生双目重瞳,故表字重虞。 瑶华和萧衍一直就觉得南池必是南宫家的人,但师尊不说,他们也不敢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哈哈!」南池指着瑶华,嘆道,「你个鬼机灵!也不必瞒你们,我确是南宫后裔,但战神的名号休得再提了。南宫一族未能守护大周,自觉愧对先人,故从大周覆亡的那日起,这世上只存南氏,再无南宫世家。」 「知道啦,但师兄也不必如此说。你既已入世,南宫一族必将復兴,绝不会断绝。」 南池当即收起笑容,扫了萧衍一眼,才认真望住瑶华。 他板起脸的时候严肃而冷酷,瑶华从小没少被他训斥。见他突然又露出严肃的表情,不由得心中一慌,也不知自己怎么又说错话了,忙坐直身子,双手恭敬放于腿上。 南池见她如此举动,神色稍缓,「我是天阙弟子,当以天阙为念,更以天下苍生为重,南宫氏族的復兴与我并无干系。瑶华,你的想法浮于表面,说到底还是眼界不够开阔。只因你从小在天阙长大,远离俗世,导致天下苍生在你心里的分量并不重,只因为你的身世和萧衍的关系,才不得不干涉政事。瑶华,你还需继续修炼哪!」 瑶华的神色早变得凝重,听他说完,赧然道,「是,师兄教导得对。」 南池也最疼她,看她这样便罢了,朝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转眸对萧衍说,「萧衍,你也一样。如果你只想着宣扬个人武功,只想着梁国,想着萧氏,那咱们也不必征南越了。」 萧衍忙道,「师兄,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我从未敢忘。」 「你记得就好。」南池望向窗外,院里胤儿和萧斐头碰着头,嘀嘀咕咕的。 「瑶华你随我们南下的话,胤儿不能留在帝京,要么随咱们一起,要么你将他送回天阙。」 萧衍当即握住瑶华的手,和她对视一眼。 瑶华咬了咬唇,为难的神情转瞬即逝,「师兄,南征所需的时间不会少,那边又湿热难行,胤儿不能去,我明日就送他回天阙。」 萧衍立刻安慰说,「顺利的话也快,到不了冬日咱们就回来了。」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南池也不挽留,叫他们带胤儿一起回去。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胤儿的小手,听他脆生生的说着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母后,咱们回宫吗?你和父皇带我去哪里呀?我还要跟哥哥一起玩……」 瑶华和萧衍的话都少,胤儿的小嘴却停不下来。 萧衍看瑶华笑得勉强,便抱起胤儿,耐心哄他,「明日母后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你可以叫哥哥跟你一起去。」 胤儿笑得眉眼弯弯,「好哎,我要哥哥去!妹妹去吗?」 他口里的妹妹是萧玉妍的女儿。 萧衍笑着摇头,「妹妹太小了,离不开娘亲,咱们这次不带她去。」 「喔,父皇不去吗?」 「不去,但我会去接你回来。」 「好吧……父皇,我想要骑小马,那里有小马吗?」 瑶华忍住酸涩,打岔说,「那里没有小马,但有仙鹤,有松鼠,有金雕,还有一位白鬍子老爷爷,每天都给你讲故事。」 胤儿高兴得拍手,大声说,「太好啦!母后,明天,你带我去!」 回到来仪殿,萧衍先放胤儿下地,然后拉住瑶华说,「要不……你把胤儿送到秦王府?」 第167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南征 瑶华愣住,「秦王府?」 萧衍笑着揽住她的肩,「让叶临风的王妃照看胤儿,我也是放心的。」 瑶华认真思索片刻,回绝了,「不行,临风和採薇当然是信得过的。但胤儿的身份特殊,离开你我之后,除却天阙,我哪都不放心。」 萧衍捏了捏她白皙的脸颊,露出玩味的轻笑,低下头问,「瑶华,我和胤儿两个人,你最爱谁?」 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耳边,酥酥痒痒的感觉使得她心头一热,忙推开他的手,不假思索道,「还用问么?当然是胤儿了。」 萧衍佯装失望的嘆口气,幽幽道,「罢了,你最爱胤儿,但我还是最爱你,总不能让你落了单。」 「待胤儿回天阙,我就最爱你了,劳你再等几日。」 她一本正经说,萧衍大笑着抱紧她,引得胤儿颠颠地跑过来,仰着脸,巴巴地问,「父皇,你这么高兴呀?」 瑶华挣开萧衍,抱起胤儿往偏殿走去,「父皇说他喜欢你!走,母后带你去沐浴。」 萧衍望着母子俩的背影笑容满面,大步流星跟上去,「我也要给胤儿沐浴。」 梁国的宁平和南越的巴郡相接,如果从宁平出兵,攻下巴郡后向南挺进,是离南越的国都南藩城最近也最平坦的的方向。但经宁平南下需走水路,灕江被南越的白耳军钉了「撒星桩」,战船无法通行。 而南越的川郡歷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山高路险但物质丰饶,一旦攻下川郡,就可做为玄甲军的军资储备之所。再占据金江天险,顺江而下,水陆并进,直取南藩。 瑶华送胤儿到天阙后星夜兼程,途中收到萧衍的飞鸽传书,立即调转马头赶赴宜阳。玄甲军已于两日前攻下宜阳,再攻下南郑后将到达川郡外。 她风尘僕僕赶到宜阳,刚入城,就发现在城楼内救治伤员的容廷。 师兄妹一年多未见,快步走向对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容廷的嘴依然不饶她,打量着她问,「瑶华,你二十几了?怎么看上去还没长开似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瑶华纤瘦高挑,生过孩子,身形也一点没变。 她白他一眼,反击道,「师兄你自己瘦得竹竿一样,哪有资格说我?」 容廷个子高,还总爱穿白衣,虽说颇具飘逸的气质,但确实也偏瘦。 容廷张嘴要反驳,忽然笑起来,拉了她的手腕,「跟我来。」 他难得的沉默,嘴角还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微笑。 瑶华生出奇异的感觉,一年多不见,他变了,由内而外的改变。 穿过长长的队伍,瑶华先看到了萧衍,他颀长挺拔的身影在兵士中尤为显眼。 她惊喜地奔过去,忽然发现他身旁有个女人。 虽然那人一身黑衣,头髮随意挽个单髻,装束简单朴素,但瑶华仍一眼瞧见她婀娜的身姿。 萧衍的身旁竟然出现了女人? 瑶华睁大了眼睛,从认识他之日起,就没见他注意过其他女人,即便是有名分的流荧和沈灵音也没有近过他身前。 「师兄,你看到了吗,萧衍身旁的女人?」 「咳咳!」容廷呛住,松开她的手,「女人?哦……她呀……」 萧衍也看到了他们,快步迎过来。 那女人仍跟着他。 瑶华的脚步就有些踌躇。 萧衍大步走来,没发现瑶华的迟疑,笑吟吟搂住她。 「你一路辛苦了,胤儿有没有哭闹?」 「没有,师尊把他哄得眉开眼笑的。」 瑶华转头望向黑衣女人。 女人二十来岁,皮肤极白,乍一看五官可算清秀,但仔细再看,飞眉入鬓,一双狐狸眼眼波流转,自带魅惑。 瑶华不由得想起了慕容姜,眼前的女人容貌比慕容姜逊色很多,但一双媚眼使得两人有几分神似,都是清纯中带着妖媚的气息。 女人朝瑶华嫣然一笑,妩媚的气息如诱人的花香飘散开。 瑶华疑惑的回她个笑容,一头雾水。 容廷从瑶华的身旁走过去,站在女人的身旁,「咳咳,瑶华,这位大美人芳名徐紫芙,比你还小了一岁,但你得叫她师嫂。」 这下轮到瑶华呛到了,这消息太突然,先前只听夜卫禀报,容廷在大都曾和女医有过接触,但女医不止一个,只是寻常的往来。 怎么也想不到他不声不响就成亲了。 萧衍轻拍瑶华的背,笑道,「我刚听到的时候也跟你一个反应,师兄给咱们好大一个惊喜!」 瑶华缓过气来,恨恨地瞪一眼容廷,容廷立刻朝她扬了扬下巴。 瑶华也不理他,笑问徐紫芙,「师嫂,你们甚么时候成亲的呀?师兄甚么都不跟我们透露, 也瞒得太紧了!」 徐紫芙媚眼盈盈,声音婉转柔顺,带着明显的燕国口音,「还没成亲呢,是他乱说话,我们只是于年初定亲了而已。」 容廷拉着她的手,争辩说,「那个……都一样的嘛!反正你随我来了,就是我的妻子啦。」 徐紫芙横他一眼,想要挣开手,却挣不过他,也就算了。又瞪着他,不过她眼里风情万种,纵是嗔怒也像调情。 瑶华含笑点头,「等咱们凯旋,就为你们办婚礼。师嫂,你会医术吗?」 「是,我会医,这才和容廷相识的。」 眼看着两人得聊一阵子,容廷朝萧衍和瑶华摆手,转身走了,「不聊了不聊了,晚上再叙。」 萧衍和瑶华目送他们走远,瑶华轻嘆,「姻缘哪……真是意想不到!」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 师兄妹四人加上徐紫芙,聊到夜深才散。 临分开时,容廷突然说一句,「看来三师兄要在南越寻一位妻子,方能跟上咱们的步伐。」 南池绷着脸哼了声。 徐紫芙白容廷一眼,「就你会说话!」 瑶华挽着萧衍,偏头望着南池笑,「五师兄说得很对呀!南越女子热情奔放,很适合三师兄……」 萧衍拉着她快步走了。 翌日清晨,南池、文钦、霍瞻、赵景卿等将领齐集统帅营帐内。 瑶华在旁,静听他们商讨攻城部署,不知不觉间,心绪飘远了。 攻下川郡后,大军和白耳军将正面交锋。 白耳军数量不占优势,但南越的险峻地形不利于骑兵冲锋,且臣民皆信奉月神教,政教合一,团结一心。再加上蛊毒神秘莫测,只怕短时间内战事不会结束。 南越如果严防死守,玄甲军的粮草供应不上,坚持不下去只得退兵。 段煜将她困于东宫时,她对他的脾性也有几分了解。他沉着冷静,自信中带着几分自负,不像燕国皇帝慕容珏的暴戾无道,也不像夜冥的癫狂,他有帝王心术,也有民众支持。 况且……瑶华心头一颤,段锦明逼她许下的承诺,就如一颗炮仗,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段煜引爆。 如果被玄甲军知道她有那一诺,只怕军心都会动摇。 「皇后?」 萧衍轻声唤她。 瑶华蓦地回神,看到文钦等人都望着她,才发现自己失态了。 「定好了吗?」她问。 萧衍回道,「明日,霍将军率军奔袭南郑。」 「嗯。」 「你回去歇歇吧,我还得和众卿家商议细节。」 瑶华答应着,快步出帐。 这几年,她一直不去想她许下的承诺,可今日,她忽然害怕。如果段煜要求她去做极为难的事,譬如命大军退兵。她怎么开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玄甲军不会听她的号令,她只得恳求萧衍。萧衍当然会同意她的请求,可是他怎么和他的臣属解释?她又如何面对他们? 她坐在矮案后,心绪如乱麻。忽瞟到案面上的月光剑,眸中迅速闪过狠戾,右手按住了剑柄。 要不,先潜入南藩把段煜杀了? 第168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低语 「瑶华,瑶华?」 瑶华勐然回神,手指从月光剑上弹开。 萧衍微蹙了眉头,不安地坐到她身旁,揽过她的面庞让她望向自己。 「出了甚么事么?你今日总失神。」 瑶华望着他担忧的目光,鼻头一酸,突然间只想哭。 「萧衍,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萧衍的心咯噔一下,示意她继续说。 「我被困于段煜的东宫时……」 萧衍迅速按住她的双唇,阻止她,「瑶华,如果是你不想说的事情,不必告诉我。」 他必定是想岔了,瑶华更加忐忑,这件事实在是难以开口,但现在说出来比事到临头说更好。 她倚到他的肩头,避开他关切的眼神。她好后悔,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离开南越时就应该告诉他的。 萧衍拥住她,轻抚她的后背,心里头生出不安。瑶华极少流露出害怕的眼神,不知是何事压在她的心头。其实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接受的。 「有一天,段锦明知道我在东宫,便带着人来见我。他怕段煜软禁我的事情被你们知晓,硬逼我服下鸩毒……」 察觉到萧衍的身子僵住,她便不说了,但萧衍终是没开口。 「我情急之下只得同他做了笔交易。我立下毒誓,日后要帮段氏做一件事。萧衍,我觉得……我觉得时候到了,段煜必定要让我在你南征的时候应诺。」 段煜会将她用在最关键处,可以扭转干坤的时刻。 她也可以悔诺不认,可是道义和良心使她做不到。 更何况,她是以夫妻之情发的毒誓,明知誓言苍白而无力,她也不愿悔诺。 萧衍抚着她的背,轻柔,缓慢。 瑶华望不到他此时的神情,也知他的脸色定然很差。 良久,他开口了,「瑶华,只要你能活下来,别说是一件事,就是百件千件我也会去做,你别为此事担心了。他让你立誓,其实是想叫我让步。无论他叫咱们做甚么事,我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他松开她的身子,亲了亲她冰冷的额头。 「放心,有我呢,你不要再想了。」 「嗯,对不起,萧衍,恐怕这件事会使你为难。」 萧衍又亲亲她的脸颊,语气变得轻松,「你没有错,用不着向我道歉。」他捧起她又低下去的脸庞,低笑道,「我还以为你在东宫时……罢了,我不该胡思乱想。」 他拉着他一同起身,「他们父子俩都胁迫你一个女子,真是有损皇族尊严。」 瑶华沉重的心情才松快些,恨道,「我真想去把段煜杀了,一了百了……」 萧衍立刻打断她,「绝对不行!他的守卫必然严上加严,你千万不要私自出去。」 「知道啦,如今有了胤儿,我才不会乱跑呢。」 「这才对嘛,有母亲的样子了。」 萧衍拉着她上榻,瑶华躺下后,他俯身抱住她。她的身子柔若无骨,可性子如寒冰坚玉。若不是他一再叮嘱,只怕她哪都敢去,谁都敢杀。 他出神一瞬,觉察到面颊痒痒的,便握住她柔软的指尖,柔声道,「瑶华,在镇沅时你终于同意嫁给我,待攻下镇沅时,咱们还去那家客栈吧?」 瑶华微微怔神,没料到他还有这份细腻心思,心里头觉得感动,便回抱住他,「如果客栈还开张的话,可以呀。」 「傻孩子,你怎么就想不到,到时我肯定会下令,命兵士不得毁坏客栈。若干年后,咱们还要带着胤儿去,告诉他,就是在那家毫不起眼的客栈里,他的父皇和母后缔结婚约……」 瑶华被逗笑了。 萧衍登基为帝也有几个年头了,但有时候犯起执拗,一如当年的少年郎。 「好啊,你说去咱们就去,都依你。」 萧衍轻吻她的脸颊,将她搂入怀里絮絮低语,「瑶华,当日你和叶临风一起出游,我心里很不痛快,还不敢表露出来。后来咱们成亲后也一起出去过,但不是去打仗就是去办正事,没有真正的游玩过。我想好了,待胤儿十几岁的时候,咱们让他监国,我带着你从南到北好好走一走,你愿意吗?」 瑶华的鼻头又酸了,往他怀里靠了靠,含煳的应了声,「当然愿意啦,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我都喜欢。」 「是么?」萧衍笑着压住她,「这可是你说的!」 瑶华忙推开他,「我跟你说正事呢!五师兄一直不把师嫂介绍给咱们,现在打仗却把她带来,我看她身上没有武功,你得派两个得力的人保护她。」 萧衍答应着,「师兄行事向来随心所欲,这样也好,一起患难才显真情呢,他们的感情会更加深厚,或许师兄也这般想的。」 瑶华抿了抿唇,容廷的心思这么多? 萧衍又抱住她,鼻尖触到了她的鼻头,「我还记得你说胤儿不在,你最爱我的,是不是呀?」 瑶华受痒不禁,忙错开脸,马上又被他转回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陛下,有紧急军情!」 帐外,赵景卿的声音骤起。 萧衍和瑶华顿住,他立即松开瑶华,拽过外衫大踏步出去了。 已是亥时三刻,大军安歇之时。 瑶华暗暗担心,遂披了外衫出门。 院外,玄甲军形色匆匆。 她忙叫住一人问,「出了甚么事?」 「回娘娘,南越反攻了!」那人说完匆忙走了。 宜阳城内驻扎着玄甲军大部三十万人,白耳军绝无胜算。瑶华只觉他们自杀式的反攻不可思议,想来想去仍觉不安。但萧衍没有传话来,她不想使他分心,只得在房内等候。 直到天色将明,她正趴在床上打盹,萧衍推门而入。 他边脱衣袜边说,「南越的定南王是个莽夫,咱们原定今日上午攻城,定南王却夜里反攻,这下子可好,文钦率军击退敌军后趁胜追击,和霍瞻一道攻入南郑了。」 他换好衣服,到床边揉了揉瑶华的头髮,「困了吧?我陪着你睡一会,我已经吩咐他们别来打扰。」 「嗯。」 萧衍一夜没睡,躺下就睡着了。瑶华却睡不着,安静躺了会儿,打算出门去看看容廷和徐紫芙。 她动作极轻,慢慢向床尾挪过去,快迈下地时,胳膊突然一紧,整个身子被萧衍捞了回去。 「不许走。」他哑着嗓子说,亲了亲她的头髮,又闭上眼睛。 瑶华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无奈笑了笑,然后搂住他的腰,眼睛也闭上了。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谋定 南越连失两城,连夜向川郡派遣兵力,并派出大司马、骠骑将军段羽卓统兵驻守。 段羽卓善于统兵,一手箭术更是出神入化,最强的拿手绝活是三星连珠箭,可百步穿杨。 两日前,川郡内密探的消息就一直传不回来,南池又派夜卫去。但川郡的防守严密得连只鸟也飞不进去,夜卫去了六人,有三人折返,还有三人下落不明。 直到今日傍晚,前锋军传信回来,两名夜卫被挑在川郡的城楼上枭首示众。 听到消息时,萧衍脸色骤沉,沉默片刻才开口,「知道了。」 夜卫统领萧秋水怒道,「陛下,请让属下去,属下必能潜进川郡!」 萧衍做了个制止的手势,「你不能去,罢了,就不知道他们的兵力也不怕,只是那两人……」他惋惜道,「还有一人没消息,许是进城了。」 「是,这几人都是轻功了得的,咱们暂且等他的消息。」 瑶华一直没动静,闻言走过来说,「段羽卓是南越的杰出统帅,当年的南蛮部落就是他带兵收服的。但形势也没那么严重,他坐镇川郡,咱们也有三师兄呢。只是川郡的部署咱们知道得越细緻,胜算越大。要不这样吧,你让我和五师兄去……」 「不行。」萧衍断然拒绝,他的语调虽低,可极其不悦。 帐内只萧秋水、赵景卿、文钦在,文钦和赵景卿神色自若,似没听到帝后对话。萧秋水极少能见到皇后,乍然碰到陛下驳她的话,顿觉气氛变得沉闷,便低下头盯着脚尖。 瑶华瞟了眼萧衍的神色,自觉触到了他的逆鳞,不禁有些后悔。又顿了顿,见萧衍不往下说,她才低声说,「知道了,我也就这么一说……」 萧衍也不理她,朝赵景卿招手,「段羽卓是在向咱们示威,咱们手中那么多俘虏,就拿他们换夜卫,你带人去同他谈判。」 赵景卿领命。 文钦这才望着瑶华,含笑开口,「娘娘武功最高又有气魄,但眼下战事才刚开始,且军中这么多弟兄,娘娘就放宽心吧,待我们实在无能为力时再请娘娘出手。」 瑶华朝他笑了笑,也怕萧衍发火,便说,「我去看看师嫂。」说完就出去了。 军营里人来人往,她找了片刻才看到一身黑衣的徐紫芙。 徐紫芙正弯腰为一名士兵治伤,她的髮髻略显松散,几缕长头垂下来,她又随意地拢在耳后。 士兵左臂的刀伤深可见骨,狰狞的皮肉翻了出来。徐紫芙用桑白皮搓捻成的细线认真缝合,洁白如玉的手沾了血污,腮边也沾了两块血迹。 士兵咬着拳头,疼得直打颤,实在受不了时才发出一声闷哼。 「再忍忍,马上就好了。」徐紫芙眼神坚定,动作又快又稳。缝完,她起身捶着腰,才看到身旁的瑶华。 「娘娘,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和师兄,他呢?」 徐紫芙妩媚笑道,「麻沸散不够用,他去配了。」 「哎呀呀!啊!」一声高亢的唿喊打断了两人。 原来是一军医举块烧红的铁片按上一名伤员的伤口,皮肉受到灼烧发出「呲呲」声,冒出缕白烟。 「唉,受苦的总是这些小兵。」徐紫芙低嘆。 瑶华神色平静,「师嫂是大都人?」 「是呀,大都被梁国攻下后又有寒疫,我跟父亲在治疗伤患时认识了容廷,跟着他学到很多医术。」 提到容廷,她的语气变柔,又仰头眺望,似是在寻他的身影。 瑶华笑一笑说,「这是你们之间的缘份,师嫂,你能来帮我们救治伤员,谢谢你。」 徐紫芙忙谦辞,「医者仁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师嫂,你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咱们毕竟是女子,体力比不上男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徐紫芙答应着,「我晓得的,放心吧。」 瑶华巡视一圈,伤员太多,军医明显不够,遂道,「我也会一些医术,师嫂,今日我给你打下手。」 「好呀!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忙碌的大半日很快过去,瑶华怕萧衍仍生气,定要徐紫芙同她一道用膳,又派人去请容廷过来。 回到院里,萧衍还未回来,她松口气,又隐隐觉得失落。幸而容廷和徐紫芙你一句我一句,她又把萧衍放下了。 刚用完膳,萧衍却和南池一起进院了。 萧衍道赵景卿带人去川郡城外,却吃了闭门羹。 「他不顾俘虏,一心只想守住川郡,也是看得明白,失了川郡,南越就失去了屏障。」南池感慨。 萧衍冷笑说,「如此紧要的关隘,南越国君却只派他来,真乃神人也。」 瑶华斟茶奉与两人,劝道,「你俩请歇一歇,明日有雨不能出兵,明日再议吧?」 南池眼神一紧,「下雨?」他负手到院中,看了会天空,回头说,「明日午间会下雨,山路就怕泥泞,只怕明后日都无法出兵。」 瑶华附和道,「大军连攻两城,也需要缓一缓。」 南池不置可否,转头问萧衍,「你怎么看?」 萧衍斟酌道,「只怕段羽卓也是这般想的,依我之见,咱们趁夜突袭平阳关,攻他个措手不及。明日下大雨,白耳军的支援赶不及过来,待天晴之时大势已定。」 南池露出赞许的笑容,颔首,「半个时辰部署,一个时辰准备,今夜亥时奇袭平阳关,走!」 萧衍和他大步流星走了,从始至终没理会瑶华。 瑶华和容廷面面相觑,容廷忍不住问,「你和萧衍吵架了?」 「也不算,今夜要攻川郡?」 「嗯,他俩是这个意思。」 瑶华急了,「师兄,请你送师嫂回去,我要练功。」 她扔下满脸错愕的两人,快步回房,在床上盘腿坐好,手结定印,很快就与外界隔绝。 「瑶华?」 不知是何时,听到萧衍轻柔地唤她。 她睁开眼,目光清亮,「定了么?」 「嗯,我要去,瑶华……」萧衍深深地望着她,过了片刻才说,「瑶华,你与我一起去。」 瑶华愣住了,「你同意我去?」 萧衍认真看着她,「只要你不去冒险,我就带上你。」 瑶华微微而笑,向他伸出双臂。他俯下身和她拥抱在一起,再次叮嘱,「你和我在一起,瑶华,任何时候都不得意气用事。」 瑶华柔婉答应,就着他的力气起身,迅速换了身窄袖骑装,发现萧衍一直盯着她,便朝他笑起来。 萧衍嘆口气,「你不穿铠甲,务必小心。」 「哎呀,你不要觉得我是女子就不行!你去大军里挑一挑,看谁能打得过我。」 「你是太行了,武功最高,胆子最大,最不怕死!」 萧衍换好玄甲,又扶住她的肩头,正色道,「瑶华,我虽然不让你冒险,但若有机会,我会让你去杀了段羽卓。」 第170章 第一百七十章 夜袭 八月下旬,天气仍很炎热,幸而夜里起了凉风,吹在身上十分舒爽。 空气中瀰漫着浓郁的清凉香味,这是桉树叶的味道,有驱逐蚊虫之效,大部分士兵的腰间肩头都别着几片桉树叶子。 文钦闻着强烈的味道有些头晕,暗道这味道既香又臭,说不出的刺鼻,怪不得能熏晕蚊子。 又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笑声。 今夜是最艰难的攻城战,攻的还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平阳关,陛下却允皇后随行。 此中缘由他怎么也想不通。他不敢问,只得命人保护好皇后,又觉多此一举,皇后的武功比他们都高,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突然,远处人喊马嘶。 文钦掉转马头,暗夜中,陛下和皇后神色凝重,星眸熠熠发亮。 前锋军开始进攻了! 阳平关道路狭窄,两侧是高山绝壁,易守难攻。巨大的火把将栈道照得明晃晃的,箭矢如飞蝗般射下。 前锋军由不畏死的敢死队组成,在霍瞻的率领下攻势强劲。一茬茬的尸首倒下,后面的人不肯后退一步,踩着同僚的尸首继续向前。 瑶华听着前方擂鼓吶喊声,眉心渐皱,可萧衍依然沉着冷静,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师兄在前方,我担心他……」她难熬得快坐不住了。 「还不到咱们出手的时候。」萧衍的语气平静。 瑶华有些不解,他率军奔袭大都时身先士卒,今夜却一直冷静,不知在等待什么。 一队队士卒擦着他们过去,文钦静听片刻,回头说,「陛下,前方有骚动。」 「将军!将军!」撕心裂肺的怒吼陡然间划破了天际,几人变了脸色。 萧衍催马前行,正走着,前方奔来一百夫长,疾声禀报,「陛下,霍将军被飞箭射中,白耳军万箭齐发,他已经……已经阵亡了!」 霍瞻? 瑶华的心咯噔一下,马上去瞧萧衍。 夜色里,萧衍的表情不是很真切,但他沉默的瞬间,徐徐的夜风似乎凝住了。 「朕晓得了。」 身后骤然响起抽泣声,赵景卿四十来岁的人了,哽咽着说,「陛下,臣要去杀南越蛮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走吧。」萧衍终于松口,先驰了出去。 路上尸首堆成山,浓烈的血腥气、汗味儿和桉树气味混合。火光摇摇曳曳,本该静谧的夏夜却成了无数人的最后一夜。 瑶华跟在萧衍身后,深感无力。连她尚且如此,何况萧衍呢? 终于到了关隘处,飞檐三重的雄伟关楼上「平阳天堑」四个大字血迹斑斑。 萧衍仰头望了片刻,低声说,「以后就改为瞻云望日。」 「是!」赵景卿哽咽落泪。 进入关楼的台阶,霍瞻的尸首倚靠在石墙上。他双目闭合,身上密密的箭未拔出,血流了满地。 萧衍闭目片刻,睁眼时语气也还平静,「明日上午会有暴雨,多留些人收殓尸首,其他人随我进关。」 他拉起瑶华的手,她的手冰凉冰凉的。 两人牵着手缓慢前行,稍有不慎就会踩到横七竖八躺卧的尸首,他们多半是中了流矢,大部分人的眼睛还不甘的圆睁着。 萧衍一个个看过去,沉默不语。 瑶华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但这惨烈的情形,她也说不出安慰的话语,此时,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沿着狭长的栈道一路栽的夹竹桃,正是花开灼灼的好时节。但枝干断的断,折的折,剩那枝朵尚好的,在灯火中迷离参差。 出了栈道,眼前豁然开朗。 直面硝烟滚滚的战场,两军已短兵相接,近身肉搏。 白耳军虽名为白耳,铠甲却是黑色,只头盔处两道白漆绘成新月图案。和玄甲军混战在一起,不仔细看不分敌我。 依着瑶华的性子,此时就要冲入两军中。但萧衍和文钦等将领驻马不前,沉着观战,她只好挽缰等待。 忽然,她欣喜地叫,「三师兄!」 远远的,南池朝她挥下手,迅速驱马到他们跟前,沉声说,「今夜务必要夺下川郡,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再过两个时辰会下雨。如果大雨下来,两军在泥泞中肉搏,咱们的战马发挥不出优势,士兵熬了大半夜也疲惫不堪了。」 「师兄放心,咱们定能在暴雨前夺下川郡!」萧衍神色坚定,随即转头向赵景卿,「咱们要从金江南下进入南藩,只怕段羽卓见大势已去会下令毁船,你率一路人马去金江夺船。」 赵景卿领命欲走,萧衍扬声叫住他。 「从此处去金江路途太远,你率铁骑营去。」 文钦当即阻止,「陛下,骑兵去了,咱们这边只怕力量骤减哪!」 萧衍坚持道,「不碍事,去吧。」 他瞥一眼瑶华。 瑶华正专注地眺望奋勇杀敌的将士,秀眉紧锁。 「师兄,可探得段羽卓的所在?」 南池踌躇道,「一直到我们攻入关楼也未看到他的影子,但他的帅旗在大军后方。」 「不急,他会现身的。」 萧衍远眺前方黑压压的战场,他命夜卫伪装成白耳军随前锋军率先入关,趁乱探查段羽卓的下落,但段羽卓一直行踪不明。 到了寅时,天阴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整个天空布满灰青色的乌云,暴雨将至。 一夜鏖战,玄甲军已攻到川郡城内。 双方都人疲马乏,士兵累得抬不起手,迈不动沉重的双腿。只是反应稍慢了些,就被飞箭射中,命丧于晨曦之时。 再这般胶着不前,待下了雨,士兵只怕折损更多。 瑶华回头盯着南池,决绝开口,「师兄,我在天阙修习多年,仍是无法像你们一般冷静。你让我去杀了段羽卓,白耳军没有统帅一定会乱了阵脚,咱们抢在暴雨之前攻占全城!」 南池朝她使了个慎言的眼色,然后扭头看萧衍,露出为难的表情。 「你看……」 他将问题转嫁给萧衍,心里头已经把瑶华骂了十几遍,她把烫手山芋扔给他,当萧衍是死的么? 幸好萧衍没有动怒,也没有拒绝,而是向振威将军宁骏伸出手,「弓箭!」 第171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胜仗 宁骏立即跃下马,将弓箭双手奉给萧衍。 萧衍接过弓箭极目远眺,黄色旌旗上白虎威风凛凛,朱红「段」字显目,正是段羽卓的帅旗。 他双腿一夹疾驰而过,左手拉弓,右手搭箭,「嗖」一声劲响,箭矢电掣风驰般射出。 箭穿过长长的距离,越过士兵的刀剑,正中帅旗旗杆。扛旗兵受巨力所震,直直地向后栽倒,帅旗也跟着倒地。 但很快,帅旗又被接替者高高举起。 萧衍再度拈弓搭箭,「嗖嗖」两声,两支箭矢接连射出。 这一次帅旗未倒,但「段」字被撕开一个大洞。 「陛下神力,好箭术!」宁骏高声喝彩。他臂力过人,箭不虚发,是玄甲军中最负盛名的神箭手。但他掂量了双方的距离,明白这么远的距离,他是万万射不到的。 文钦紧跟着纵马向前,大笑起来,「多年未见陛下射箭,今日再见,臣心甚慰呀!」 萧衍微微一笑,「段羽卓必会出现。」 瑶华问,「等到他出现,然后呢?」 「然后你去杀他。」 瑶华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痛快答应了,不由得雀跃起来,眼里浮现期盼的笑意,「真的?」 「真的。」萧衍解释说,「我想过了,白耳军的统帅阵亡,没有比这更能瓦解军心的好法子了。你出手的话胜算最大,能节省不少时间,就你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南池咳了声,「隔着千军万马,瑶华一个人去,不太稳妥吧?」 萧衍微微笑着,露出赞许的眼神,「要是瑶华于万军中斩杀敌军统帅,必定青史留名。这个大好机会就给她吧,我相信她能做到。」 瑶华心头一热,朝他点点头。 「嗖!」 一支箭穿过箭雨飞驰而来。 远远的,大伙已感受到它威勐的力道,以最快的速度举武器相抗。 文钦举长枪阻挡,但箭太快,紧擦着长枪射向萧衍。 萧衍的反应更快,身子极速后仰,举剑将箭噼落。 但又有两支箭紧随其后,目标仍是萧衍,皆被他格开。 宁骏第一时间捡起箭矢,呈至萧衍面前。 三只箭的箭头皆是铲子形状,箭的尖端下方约三寸处有十字形状的平衡翼。 「是段雨卓!」文钦怒道。 萧衍嘴角微扬,再度搭弓上弦,迅速说,「瑶华,去吧!」 话音刚落,瑶华的身影和箭同时射出。 萧秋水一直在萧衍的左后方,望着瑶华闪电般的身影,骇得头皮发麻。往日听闻皇后武功极高,可惜他一直在京外未能亲见。今日得见,方觉传言有谬,皇后的武功何止是高,简直是惊世骇俗! 瑶华的暗紫骑装在士卒中并不显眼,如一道疾风,直达段雨卓的阵前。 「是她,梁国皇后!快放箭!」 段雨卓声如洪钟,震得身旁的兵士耳朵嗡嗡作响。 方才,梁帝连放三箭,他忙着应付,竟未发现随之奔来的梁国皇后。 但太迟了。 白耳军箭矢齐发,但瑶华的剑也到了眼前。 段雨卓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后喉咙处巨痛,一股血柱喷出。 杀人,须从咽喉处着手。 她好干脆! 还未看清兇手的面容,他从马背上摔下,重重砸到地面。他不甘地望向阴沉沉的天空,口中血流如注。 不该现身的,他的脑海里闪过最后的念头。 瑶华憋了一夜终于出手,剑气如狂风骤雨,所过之处无人能倖免。 这三年来,她练功不辍,已将萧衍甩在身后。师尊又失去大半生功力,只怕当今天下,她已是第一。 因着师兄之死,她忌讳用无极剑法。但杀了苏向真以后,她释然许多,此时便使出无极剑法。她也发现自己的武功精进,刀剑枪矛皆不能近她的身,如在无人之境。 段雨卓一死,白耳军的军心骤然散了。 萧衍率文钦、南池等将领人杀入阵中,玄甲军士气大振。 半个时辰后,白耳军已被逼得无路可退。 萧秋水适时禀报,白耳军副将张卫率部南逃。 这一战,胜负已定。 巳时,天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蓦地,一道闪电噼开头顶的乌云。「轰隆隆!轰隆隆!」惊雷随之炸开。 硕大的雨珠噼里啪啦掉落,很快转为瓢泼大雨。 雨水洇开身上的血迹,打湿了土地。鞋靴踩在泥泞里,很快污浊不堪。 「入城!」萧衍向众人一挥手,率先驰出去。 川郡郡守随张卫逃走,郡尉严桦率部下于投降,恭迎萧衍进入官邸。 文钦等人留在战场上善后,只南池和萧秋水跟着萧衍。 南池落座,才略带不满问,「萧衍,你让瑶华去杀段雨卓,我还是不乐意,她武功再高,你也不能让她去冒险呀!」 瑶华坐到他旁边,她身上血迹斑斑,头上的金冠也歪了,凌乱的髮丝贴在脸上,她随手拂到耳后,又取下金冠。 她没有搭话,已知晓了萧衍的用意。 萧衍最爱洁,觉得衣服不干净便不落座,站着回道,「师兄,我有我的缘故,只是不太好和你说,但瑶华应该理解的。」 南池怒哼,「她能理解,也不可如此!如果箭矢无眼射中了她,你悔之晚矣!」 萧衍仍是平静的表情,「师兄,咱们熬了一夜,你先去休息,晚些时候我再和你细说。」 他伸手向瑶华,「咱们也去休息一下。」 瑶华顺从地握住他的手。 严桦已命下人收拾好房间,备好热水,恭谨的带他们过去。 他弯腰低头,大气也不敢出。两人进房时,他才敢抬头窥视瑶华,垂在身侧的手指激动得轻颤。 瑶华径直去往内寝。 严桦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突然全身骤冷,只见梁帝回头冷冷看着他,眼里射出寒光。 严桦汗出如浆,喉头却被堵住,说不出一个字。 萧衍摆了下手,他如临大赦,踉踉跄跄退出去了。 第172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提议 「师兄,师嫂好点了吗?」瑶华迈进房就问。 容廷忙向她摆手,嘘声道,「好多了,已经能下地了。」 瑶华欣慰地点头,去看床上睡着的徐紫芙。 徐紫芙披散着头髮,本就白皙的脸尤其的苍白瘦削。 室内瀰漫着浓烈的馨香,床边的香炉内,艾草的余烬里还有点点火星。 「这次的瘟病来势兇勐,幸而咱们早有准备,否则大军只怕会和当初的燕军一般折损无数。唉,报应来得不爽,万幸咱们度过此劫了。」 瑶华黯然垂眸,「是,终究是咱们轻敌了。」 容廷冷笑着坐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他顿了顿道,「毕竟是一国之君,总得有些手段,否则南越也不会延续这几百年。昨日我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倘若南越和齐国结为同盟,梁国未必就能赢,说到底还是因为你选择了萧衍。」 瑶华摇头否认,「师兄,不是我选择了萧衍,而是天阙选择了萧衍。如果当日上山的是段煜,今日天下之主就会是他。」 容廷微一思忖,支颐笑了,「你说得对,是天阙左右了天下大势。」 「好啦,待师嫂好些我再来,你好好照顾她吧,再过两日大军该继续南下了。」 「不送。」 容廷不再理会她,静静望着徐紫芙,神情温柔似水。又伸出手背轻触她的脸颊,然后极轻,极细地嘆息一声, 瑶华微笑着,悄悄掩上了门。 攻下川郡后,萧衍和南池、文钦议定大军一鼓作气, 由水陆两道向东南方进攻,力求于九月初到达南藩城。 未曾想,一场连绵不断的雨后,军中爆发了疫病,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泻肚和发热症状。 开始,军医以为是水土不服,幸而容廷警觉,立刻将病患集中起来治疗。 他命人仔细检查水源,果不其然,金江上游埋了许多死畜,腐烂发臭。 徐紫芙在治疗中不幸染病,好在发现得早,并无性命之虞。但也虚弱得卧床不起,短短三两日,脸就凹了下去。容廷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也憔悴了。 瑶华边走边想,幸好师嫂无事,否则怎么对得起师兄。 因着疫病耽搁了十来日,白耳军趁机反攻川郡。驻守在宁平的十万大军在凌云的带领下绕路齐国,连夜奔袭象郡,才将南越的兵力打散。 到此,南越东北方的川郡由萧衍统兵掌控,西北方的象郡由凌云率兵占据。只要玄甲军再攻下三城,将对南藩形成左右包抄之势。 齐国又暗中支持梁国,南越孤掌难鸣。 瑶华嗅到院外飘来的桂花香,忽记起再过几日就到了九月十五,月神节。 云梦山上的月宫被夜卫烧为废墟,但段煜登基前已于原址上重建。听说新的月宫更加恢弘壮丽,新的月神美得不可方物,歌声如凤凰高鸣,天下殊见。 不知今年的月神节,南越将如何庆祝。 瑶华好笑地摇摇头,自己又杞人忧天了。管他们如何庆祝,月神教绝不能留! 进房,萧衍与南池正在对弈。 萧衍抬头望着她,微笑问,「师兄和师嫂怎么样了?」 「师嫂可以下地行走了,我去的时候她正睡着,我就回来了。」 南池点头道,「能下地就算大好了,好啊,容廷这下也放心了。」 「是,我看师嫂瘦了一圈,师兄也憔悴许多,眼睛都陷进去了。」 她净了手,才到萧衍的身侧落座。 「后日攻鹤江城,定了么?」 「定了。」萧衍拈着枚白子,稍一思索后落下。 「由谁率兵?」 「大将军带十五万人从正面攻城,段景卿率三万人走金江支援。」 南池补充说,「鹤江不大,但越接近南藩,南越人的斗志越盛。何况鹤江挨着镇沅,镇沅的巫蛊之术厉害,我担心他们会用在战场上,所以大将军亲自率兵才放心。」 他提到镇沅,萧衍和瑶华不约而同笑了。 「你俩笑甚么?」 萧衍摩挲着两枚白子,弯弯的眼睛望着瑶华,道,「师兄,我有个提议。」 「甚么提议?」 萧衍笑了,「鹤江胜券在握,川郡有你坐镇,我就想暂时偷个懒。你让我和瑶华乔装改扮潜入镇沅查探情况,再去迷源寨拜访一位故人。时间不会太久,四天够了。」 南池的浓眉攒得紧紧的,满面狐疑,「这个关键时候你去镇沅?再说你俩武功再高,我也不放心哪。如果你们被擒,咱们就白白费力了。」 「请师兄放心,我们不会被擒的,瑶华的武功你也看到了,别说是镇沅,她就是去南藩也能脱身。」 南池犹豫一下,问瑶华,「你觉得呢?」 瑶华故意不看萧衍,「师兄让我去我就去,我听你的。」 「哼哼!你呀,总让我唱白脸!你巴不得跟着萧衍去。」 「师兄,就让她去吧。」萧衍含笑劝。 南池举着一枚黑子,笑得意味深长,「你的真实意图不是这个吧?萧衍,我还没见过你对一个小城池这般感兴趣。镇沅对你的意义不一般,是因为瑶华么?」他抚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茬,拉长了声调,「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是在镇沅定下婚约的吧?」 瑶华假意咳了声,飞快起身,「我去换壶茶。」 萧衍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师兄,也有这个原因,不过光是因为瑶华我也不会这么着急。我确实是想要去趟迷源寨,我见识过蛊毒的厉害,如果被段煜用在战场上,只怕普通士兵会经不住,所以我想去探查一下。」 「哈哈哈!」南池大笑,摆摆手,「你是公私兼顾!罢了罢了,我敢不同意么!不过你俩的容貌……只怕进了镇沅就会被南越人发现,该如何是好?」 萧衍早有对策,「五师兄会易容,我们就扮成一对逃离川郡的南越夫妇。让秋水也跟着,他轻功还不错。」 「行。你们离开川郡后定要警觉,发现苗头不对,走为上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我们会的。」 瑶华托着茶盘过来,见他俩面带笑容,应是谈拢了。 「看这氛围,师兄同意了?」 南池笑呵呵说,「我全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答应,若是萧衍单独提,我可不同意!你们成亲几年了,难得回到当年许下婚约的地方,就去吧,平安无事的回来就行。」 瑶华为俩人斟茶,提议说,「先别告诉五师兄,他一直对蛊毒有兴趣,若知道了心又痒痒了。师嫂还病着,就不让他分心了。」 萧衍忙说,「这可不行,他还得为咱们易容呢。」 瑶华得意地笑了,「何必劳烦他,我也跟他学了个七七八八,我来易。」 第173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故地 九月十一。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 赶车的也是个毫不起眼的年轻车夫。隔着车帘,他低声禀道,「陛下,娘娘,再走五里咱们就要到了。」 「嗯,你这称唿别忘了换。」萧衍轻声提醒。 「是。」 镇沅的城门下被围得水泄不通。风尘僕僕的面容,豪华的马车,还有简陋的手推车,都是从川郡和鹤江逃来的人。 瑶华掀开车帘一角,瞥一眼又放下了。 「战火纷争,受苦的终是老百姓。」 萧衍嘆口气,没有说话。 三人凭着轻功绕道进入鹤江,在鹤江置办了行李,扮成鹤江人去往镇沅。一路上都是逃难的百姓,哭声和骂声连绵不绝。 守城士卒盘查仔细,入城的队伍慢得要命,还有许多人被拦下,吵吵嚷嚷的。 瑶华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担忧地看着萧衍。 「不会有事的,放心。」萧衍拍拍她的手。 前面一辆豪华的马车驶过去,终于轮到他们。 「哪里来的?」守城兵上下打量萧秋水,又掀开车帘,探头过去。 萧秋水忙答道,「我们是鹤江人,来投奔镇沅城里的舅爷。」 他的咬字又清又软,是正宗的南越口音。 「鹤江哪里?舅爷住哪里?」守城兵看似问他,警觉的目光却瞟着车内。 「我们是鹤江丽水街上的小商户,因怕打仗便关了店,打算投奔甜水巷的叶三爷。」 瑶华听着萧衍说话,头垂得低低的。 萧衍的手伸过去,她便紧紧握住。他们的身份是真的,只不过人是假的。又头一遭听他们用南越的口音说话,新奇之余只觉得好笑。 守城兵凑近了些,犀利的目光从瑶华修长白皙的颈子移到了她的侧脸。 萧秋水忙下车,满脸堆笑,「官爷,行个方便吧。」又微不可查的触了下守城兵的手。 守城兵双目一转,拢了拢袖子,大手一挥,「赶紧过去!」 萧秋水连忙坐回车上,驱车入城。 萧衍掩好车帘,瑶华方抬头。 萧衍托起她胸前的护心镜,笑眯眯说,「这个东西,大了就显得不够精细,可惜你那个精緻可爱的没带来。」 叶临风送的那枚,他只瞟见过一次,倒是记得清楚。 瑶华瞪着他,嗔道,「甚么时候了,你还记着那个!」 「本来记不得了,这不是故地重游么,往事又浮现出来了……」 马车适时停下。 「少爷,少夫人,咱们到了。」 萧衍跃下马车,语气愉悦,「店还在!」 瑶华微微一笑,就着他的手下车。 客栈内客人很多,萧秋水凑到掌柜身旁,悄声说了几句话,又笑嘻嘻回来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请少爷和夫人上楼吧。」 掌柜的亲自领着他们上到二楼,正是之前萧衍下榻的房间。 他满脸堆笑推开房门,「贤伉俪在本店相识,今日故地重游,真是本店的荣幸!请二位在这里安心住着,我保证绝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 他又奉承几句才出去了。 萧秋水将行李放好,先打了两桶水擦拭桌椅。 堂堂的夜卫统领竟做这些琐事,瑶华不禁莞尔,「你去歇一歇,这些事叫店小二来做。」 萧秋水边擦边说,「属下动作快,很快就好了,其他人来属下不放心。」 瑶华笑了笑,由他去。 萧秋水动作利索,很快就收拾得干干净净,方退出去掩好门。 瑶华坐在梳妆檯前,慢慢取下首饰。除了大婚之日,她还是头一次在身上戴了这么多的首饰,额饰、手镯、护心镜等堆成了一小堆。 萧衍笑吟吟望着她,「南越女子不好当吧?」 「是呢,每日戴着这些物件很不方便。」 她脱下厚重的外衣,顿觉神清气爽。 「你看到了那些逃难的百姓,可有不忍?」 萧衍闻言敛去笑意,声音低沉了些,「若是萧衍,心里万般不忍,但梁国的天子即使心生不忍,也绝不能承认。」 瑶华一下下梳着长至腰间的乌髮,美目里柔情流转,「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介意。」 萧衍徐徐笑了,朝她招手。 「咱们先歇一歇,夜里去迷源寨。」 瑶华旋即起身,轻盈的坐到他腿上,双臂揽住他的脖子,「你说那个妇人还会在么?」 「过了几年了,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在不在都无所谓,咱们的目标不是她。」 「嗯,月宫又建起来了,月神教仍然屹立不倒,我还有些不敢见她,毕竟咱们当初可是做出承诺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萧衍收紧双臂将她抱住,轻笑道,「月神教众遍布南越,哪能那么快剷除呢?不管她了,咱们先歇一歇。」 他抱着瑶华到床上,放下床帘。 「咚~~咚~~咚!」两长一短,是萧秋水的叩门声。 萧衍亲了下瑶华的唇,悄声说,「你不用起来。」 他披上外衫去开门,又用身子挡住门。 萧秋水压低了声音禀报,「陛下,属下去外头打探消息,发现有古怪。」 「甚么古怪?」 「方才,对面的同福酒楼出来一拨人,其中一位公子袖口处绣有含笑花,此是南康公主的驸马卫蘅的特徵。」 含笑花开而不放,似笑而不语,含蓄矜持,是状元郎卫蘅衣饰上最常见的纹绣。他本人又如芝兰玉树,常带和熙微笑,尚了南康公主后,更被人冠以「含笑驸马」的名号。 萧衍听见身后一声轻咳,便道,「你跟着他,小心些,千万别打草惊蛇。」 第174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迷源 临近十五,月亮很圆,月光皎洁。 萧秋水跟踪卫蘅而去,至戌时仍未回来。 他的轻功极高,又圆滑多智,萧衍倒也不担心。 两人换了夜行服,悄无声息离开客栈。 两人身影如魅,一路向东。 一直到了迷源寨外,萧衍才放慢脚步,拉着瑶华漫步在月光下。 路旁,树影婆娑起舞,虫鸣蛙叫交织在一起,梯田郁郁葱葱。梯田高处,白墙黑瓦的房屋错落有致。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胤儿睡了没有。」瑶华微微黯然。 萧衍停了一瞬,柔声安慰她,「即使不睡,天阙的月色宜人,或许他正开心地追逐萤火虫呢。」 瑶华莞尔道,「也是,师尊和茗香带着他,我还有甚么不放心的。」 「你像胤儿那么大的时候,在天阙做些甚么?」 瑶华望着头顶的圆月,声音如夜风轻缓,「三四岁的事情我也记不得了,再大些跟着大师兄认字。月色好时,我会在院子里看影子,那时候五师兄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少年,没少带我去捉萤火虫。」 「看影子?」 萧衍不禁心疼,后悔问起这个问题了。 瑶华笑道,「古梅的影子很好看,随着月亮的移动,影子也有变化,倒也不无聊。」 萧衍没有吱声。 顺着长长的石阶,到了寨顶的月神庙。 庙子应是翻新过,墙皮白得发亮,原色雕花木门大敞着,月光直射进殿,照出月神塑像栩栩如生。 有了前车之鑑,这回萧衍先进庙仔细检查一遍,才出来说,「里头没有人。」 「嗯,这神教很有意思,月神塑像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却形貌各异。不似咱们那边的菩萨塑像,大体上都一个模样。」 萧衍挑眉,冷嗤一声,「月神教如何与正宗教派相比?信众都不知道他们信奉的神是甚么模样,说到底只是个愚弄百姓的邪教而已。」 两人依偎着,坐在庙门的门槛上。 山风拂面,携带着浓郁的花香,惬意自在。 瑶华靠在萧衍的肩头,低低呢喃,「真快呀,距离咱们上一次来已经六年多了。」 萧衍双手合住她的手指,「是呀,如果那时我不紧跟着你,这会又是甚么情形呢?」 他不跟着她,两人应该也会成亲的。 但不知道又会经歷些甚么。 好在他坚持跟着她,而她愿意接纳他。 瑶华温柔的笑着,「没有如果,一切都是咱们的选择,再来百次千次还是会那样做。」 百次千次,他都会跟着她,她也会选择他。 温热的热流涌上心头,萧衍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久久没有开口。 瑶华望着无垠的夜空,轻扬嘴角。 她幼时常坐在古梅枝干上,看月亮东升西落,看影子变幻万千。她听过花开的声音,看过飞蛾羽化成碟,追逐过山间白狐,也听过夜枭的鬼魅叫声。 那时和现在,迷源寨和天阙,头顶都是同一轮明月,也可称得圆满。 「瑶华,你看下方!」 瑶华也觉得古怪,「这个时辰了,怎么都亮着灯?」 「不对,这是火把!你看火光在移动,是寨子里的人出来了。」 一支支火把连成一片,蜿蜒如火龙。 瑶华勐地拉住萧衍的胳膊,眼神里透出惊色,「他们要上来!」 萧衍环视四周,月神庙位于寨子最高处,长长的石阶直通寨子。这时下山,必定要与村民撞上。 身后是月神庙,无处可退。 他微皱眉头,然后拉着瑶华疾步进庙,绕到了昏暗的后殿。 后殿陈列着三张供案和几座香几。 供案下倒可以藏人,但案面上脏兮兮的香灰,瑶华宁可和他们正面相抗,也不愿躲到下面。 「这个时辰了,他们纵使有事来月神庙聚集,也不会进后殿。」 萧衍说完,轻轻一跃,到了高高的房樑上。 瑶华仰头看他,登时笑出声,「你要做梁上君子么?」 「你来和我一起。」 瑶华又笑了笑,直跃而起,坐在他旁边。 两人穿着夜行衣,月光又照不进后殿,如果不点灯,很难发现他们。 萧衍挨近她的耳畔,悄声说,「咱们也体验一下偷窥的感觉,顺带着当回梁上君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瑶华抿着唇笑,忽然鼻子里好痒,欲打喷嚏。 她慌忙捂住鼻子。 萧衍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举到她面前,替她挡住灰尘。 「来了许多人。」他悄然道。 瑶华点点头。 「今夜急召大伙来此,是想要看看谁的蛊最为出色,最出色的十人将随大人进城。」 陌生的男声响起,庙外顿时喧譁起来。 瑶华朝萧衍扬了扬眉,原来如此。 一个粗犷的男人嚷道,「大人,迷源寨内外最出色的养蛊人可不止十人哪!随便一选也能选出个百八十人的!」 「就是!十人可太少了!」 「怎么也得选五六十人吧?」 「大人,为国分忧的时候就别选了,我们都去!」 …… 瑶华撇撇嘴。 「不知他们去鹤江还是南藩……」萧衍附在她耳边悄悄说。 瑶华的耳朵痒酥酥的,明知外头有危险,心却软了下来,静静的靠在他身上。 萧衍也察觉出她的柔媚和顺,心思一动,想起在月宫底下,黑暗里他和她拥在一起。 他的唇擦着她的耳畔,移到她凉凉的脸颊边,然后头一低吻住她柔软的双唇。 外头忽然安静下来,一道温和的男声道,「选人之前,先让大伙见一个人!」 喧譁声又起。 「肃静!肃静!」 仍是那个温和的男声,压过了喧譁声,「今日这个梁国探子跟着我们出城,幸好我们发现得及时,否则他召了同伴过来,只怕会对寨子不利,对镇沅不利!」 伴随着一阵拳打脚踢的声响,外头又吵吵起来。 瑶华轻轻推开萧衍,声音里带着轻喘,「是萧秋水!」 萧衍气得皱眉,过了半晌才说,「夜卫统领竟这般废物!」 瑶华微微一笑,「别气了,一会还得救他。」 第175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处置 月神庙外,数十支火把将山顶照得如同白昼。 村民围得黑压压的一片,你一言我一语,时不时还去踹萧秋水两脚。 萧秋水紧咬牙关,熬着这辈子最狼狈不堪的时刻。他望望月亮的方位,已是亥时,陛下和皇后说好今夜要来迷源寨,仍未现身。 他还有些利用价值,落在卫蘅手里,不会太快就死。只是被擒受辱,死得不值!太丢人! 他斜斜地瞟了眼卫蘅,明明是位文质彬彬的贵公子,却心细如髮,竟能发现他在偷偷跟踪。 卫蘅的目光也投过来,望着萧秋水温和的问,「你到底是何人?谁派你跟踪我的?」 萧秋水充耳不闻。 一直站在卫蘅身侧的护卫快步上前,抬脚踹出。 萧秋水疼得呲牙,双手紧紧捂着裆下,一双眸子狠狠瞪将过去。 护卫狞笑着哼了哼,恶狠狠威胁,「再不开口,叫你变公公! 萧秋水幽幽嘆口气,可惜功力被封,否则他撒腿就跑,这些南越人谁也追不上他! 他撇了撇嘴,黯然地仰望夜空。公公就公公!反正萧家出了他这么个不争气的,他已无颜面对陛下了。 护卫见他呆呆仰着头,又抬起脚。 卫蘅摇手制止,「嗳,咱们是礼仪之邦,怎能这般粗鲁野蛮?今夜这么多能人异士,有的是法子。」 人群的前方,一虬髯大汉立即高声叫嚷,「大人,小的新培育出一只蛇蛊,要不就让他来试试毒性?」 卫蘅没有回答,目光望向众人。 一年轻男子捧只精巧的铜炉,跃跃欲试,「大人,我的欲蛊可以让他变成嗜欲狂徒,怎么样?」 卫蘅双眼微眯,瞟了眼他手里的铜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大人,我的蛊和他的正相反。会让人此生断情绝爱,只要一动情动欲就痛彻心扉、生无可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萧秋水忍不住转头,说话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郎,声音清扬,容貌却可比无盐,眯眯细眼,一口龅牙。 萧秋水在心底呸呸呸,最毒妇人心! 后殿里,瑶华和萧衍忍俊不禁。 很快,萧衍敛了笑容悄声道,「让他吃点苦头再说。」 殿外,卫蘅望着年轻女郎,终于开口,「你的蛊可有解药?」 女郎看他有兴趣,连忙回道,「没有解药。不过,假如他有真心相爱的女子,服下女子的心头血能缓解一二分煎熬。」 卫蘅扬起唇角,笑容如春风和煦,「有点意思。」 女郎喜不自胜,上前两步,右手按在胸前的护心镜上。 地上,萧秋水两眼望天,心里阵阵哀嚎。 他今年刚满二十四岁,陛下年初才为他赐婚,未婚妻是青梅竹马的王家小姐,两人感情甚笃,只待征下南越就办婚事。 难道要辜负那温柔可人的未婚妻么? 陛下和皇后怎么还不来? 卫蘅又等了片刻,见他仍无反应,便朝女郎轻点下头。 女郎美滋滋笑着,三步并作两步到萧秋水旁边,居高临下俯视他,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萧秋水吓傻了一般,漫不经心的神色已消失了,浮现出死寂无波的气息。 卫蘅微笑问,「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能如实回答我的话吗?」 萧秋水眼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呆呆盯着月亮中间的桂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嗳!」卫蘅嘆口气,「还很硬气。」 他朝女郎扬了扬下巴,「动手吧。」 女郎眯缝的眼里划过狂喜的光,连忙取下护心镜,单膝跪在萧秋水旁边。 人群骤然安静,几百只眼睛盯住女郎的动作。 她小心翼翼打开护心镜,护心镜里有薄薄的一道夹层,但看起来空空如也。她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将护心镜举到萧秋水的头顶上方。 「枥月!」一声粗噶的唿喝。 女郎的手如触电般缩了回去。 庙门内,萧衍和瑶华急收步伐,隐没到月神塑像的阴影之中。 「是她!」瑶华的声音细若蚊吶。 萧衍捏捏她的手指,示意她继续听。 一佝偻妇人穿过人群,身形干瘦如女童,花白的头髮乱蓬蓬的。 「我传你蛊术之前怎么教你的?你又发的甚么毒誓?嘿嘿嘿,今天我不来,你是不是就把我的话当放屁了?」 她的声音粗嘎嘶哑,直使人头皮发麻。 女郎讪讪的收好护心镜,起身到老妇身旁。 卫蘅微露讶异,女郎害怕了,而村民也没有喧譁,看来这老妇能震慑人。 「大娘,地上这人是梁国的奸细,人人得而诛之。这位姑娘是为国效力,你不必阻止她。」 他的语气颇为客气。 老妇扫一眼萧秋水,嘿嘿干笑几声,并没有望卫蘅,朝女郎道,「走吧,跟我回去。」 女郎为难的望向卫蘅,嘴里嗫嚅着,脚下没有动。 「嘿嘿!」老妇发出桀桀的怪笑,负着双手朝月神庙去。 萧衍和瑶华悄无声息的从月神塑像后闪出,疾奔向后殿。 「吱呀~」老妇推开半掩的庙门,径直转向后殿,在供案前停住。 她仅比供案高一个头,双手窸窸窣窣的,不知在摆弄些甚么。 瑶华和萧衍相视一眼,轻飘飘跃下房梁。 「又是你俩!」 老妇没有回头,语气也不吃惊。 「大娘,你还记得我们?」瑶华有些诧异。 「嘿嘿,你们欠着我的债,我能忘了么?」 老妇边说边慢吞吞转身。 萧衍和瑶华吃过亏的,已退至一丈开外。 三人的声音极轻,外头毫无所察,唿喝声又响起。 「你们别忘了答应我的事!」老妇提醒。 萧衍忙道,「不会忘,放心。」 老妇这才冷笑着,转身朝殿外走去。 外头,村民正七嘴八舌地说如何处置萧秋水。 萧衍和瑶华跟着老妇走到前殿,然后在庙门后站定,看着老妇出了庙门。 第176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转折 「我每夜来月神庙拜祭月神,我的月灵却一直没有回来。嘿嘿嘿,甚么月神?全是哄人的!可惜哪,你们就是不信……」 老妇边走边振振有词,「蛊术也跟月神一样,装神弄鬼!可能过不了几日梁人就打到镇沅啦,还是赶紧收拾收拾跑吧!」 女郎本来都要给萧秋水下蛊,却被她横插一竿子,她的话又极刺耳,也不知是甚么来头。 卫蘅顿生怒气,脸色微沉,朝护卫使个眼色。 老妇已走到人群边缘,护卫疾步上前,长臂抓向她肩头,喝道,「留步!」 老妇的反应也快,反手搭到肩头。 护卫按住她的手,迅速将她定在原地。 「嘿嘿!你们是官家,留我这老婆子做甚么?」 老妇没有挣扎,慢慢回身。护卫体型高大,她的头顶只到他的胸膛处,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望住卫蘅,「呵!真是蠢人!抓个奸细有甚么用?那庙里的才是真神呢!」 卫蘅陡然变色,右手一挥,身旁的护卫疾奔而去。 但护卫还未到庙门,庙内飞出道黑影,从众人面前一晃而过。 「何人装神弄鬼?」卫蘅喝问。 人群中爆出一声唿喊,「大人!奸细不见了!」 卫蘅慌忙低头,地上的俘虏果然不见了!他抬起头,但见庙门口的护卫一个个倒地,一道黑影生生向他扑来! 他不会武功,连忙向人群里躲去。 「哈哈哈!」老妇阴沉沉的笑声突兀响起,「哈哈哈!南越的驸马爷都这般不顶用,怎么打得过梁人哪?还是投降吧!」 村民喧譁着后退,退得比卫蘅还快。 卫蘅只觉胳膊一痛,身子已腾空而起。待落了地,他喘着粗气仔细一看,激动得喊出声,「梁国皇后!」 对面的女子一身黑衣,正在为萧秋水解封印,可不就是梁国皇后! 六年前,月神节的当夜,他曾见过她。那时她还是艷惊四座的齐国长公主,国君还是璟王,对她青睐有加。 卫蘅反应过来,立刻朝村民唿喊,「谁能擒住她,重重有赏!」 他狂喜得声音都抖了。 忽然胳膊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勐然惊醒,自己还在别人手里呢!他颤巍巍侧头,对上那俊美无俦的容颜,身子也抖了,「梁帝?」 萧衍朝他一笑,手指一拂封住他的穴道。 卫蘅试图迈步,可身体如灌了铅般丝毫动弹不得。 他死了逃开的心,绷着脸问,「你要做甚么?」 萧衍却放开他,一直走到瑶华身旁,面无表情看了萧秋水一眼,「朕和皇后来此只为赏月,并不打算做甚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呵!」卫蘅冷笑一声,面露讥讽,「堂堂天子潜入我国赏月,传出去只怕会使人笑掉大牙。」 萧衍并不理会,问萧秋水,「能走了么?」 萧秋水脸涨得通红,「能!」 下山的路只有一条,但已被村民堵住。 火把晕黄的光照中,村民脸上火光摇曳。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萧衍又瞟着瑶华,嘴里不停发出「啧啧」声响。 萧衍微微一笑,朝他们道,「朕和皇后几年前来过迷源寨,对这里的月色念念不忘,故今夜重返故地。朕不日将征下南越,但你们不必惊慌,朕向你们保证,朕不会动镇沅,更不会动迷源寨,你们继续过你们的祥和日子。」 「希望你说话算话!」 那老妇悻悻道。 她出卖了萧衍和瑶华,却一直没走,还站在人群最前面。 萧衍并不同她计较,脸上笑意不减,温声道,「朕朝着头顶的明月发誓,绝不会打扰你们平静的生活。」 说完,他拉着瑶华缓步向人群走去。 百来号人挡着路,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这些是养蛊人,如果同时动手,只怕他们也讨不了好。 但他们的步伐不疾不徐,一直走到人群面前。 瑶华的右手悄然聚力,只要发现有谁敢生乱,立即出手。 「快抓住他们!我保证你们立即封官进爵!」身后,卫蘅不甘地高喊。 瑶华闻声回头,莞尔道,「我和桑桑曾是好朋友,请你替我问候她。」 卫蘅恨恨地瞪着她,怒道,「闭嘴!谁和你是朋友?」 瑶华笑了笑回过头,任他如何唿喊也不理会了。 她的面前正是老妇,这次离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便问,「大娘,你怎么称唿?」 老妇哼了声,语气恶劣,「我没兴趣知道你叫啥,你又何必问我的名字!」 瑶华点头道,「也对,如果有缘分,咱们还会再见的。」 老妇仰头看她一眼,身子向一旁侧过去。 其他人迟疑着,终于慢慢侧身避让。 瑶华向老妇颔首,握着萧衍的手并肩前行。他们的心提了起来,一直走到石阶上才放下。 向下走了十来步,瑶华忽然飞身掠出。 萧衍和萧秋水几乎同时掠出,身影很快消失在台阶尽头。 「散了吧!」老妇冷冷道,朝月神庙去。 地上躺着被萧衍点住穴道的护卫,其中一个正是先前阻拦她离开的人。 她居高临下觑他一眼,冷冰冰道,「你中了我的针蛊,十二个时辰内不服归魂散,蛊毒就会侵入脏腑,无法可解。」 护卫回想之前摸到她手时,确实有凉嗖嗖的感觉。他骇得一身冷汗,慌忙恳求,「小人瞎了眼不识高人,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为我解蛊!」 「嘿嘿,我的蛊只要放出去,从来没有收回这一说!你说说能给我甚么好处,让我为你解蛊呀?」 护卫瞟一眼卫蘅,见他无动于衷,只得向老妇苦苦哀求,「我的银钱都给你!」 「嘿,没兴趣!」 老妇冷冷撇下一句,迈进月神庙。 护卫已懵了,忙高声唤她,但叫破了嗓子,也不见她出来。 而卫蘅没听到护卫的唿喊,他正沉浸在纷乱的思绪里,懊恼得欲吐血。 如此良机,他才带了十名护卫,眼睁睁被梁帝逃过。如果村民一起放蛊,不会留不住他们,可愚民胆敢不听号令!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待回到城内,第一件事就命太守派兵屠了迷源寨! 但他的目光瞥到地上躺卧的护卫,不禁长长的,长长的嘆口气。 他不愿承认,村民和护卫也未必能拦住他们。如果不是因为桑桑,今夜他已经死了。 等到他能动弹之时,梁帝早去得远了。 一切都是天意! 第177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追兵 三人连夜出城,清晨时分才经小路进入鹤江。 萧秋水捱了一顿揍,轻功又不如萧衍和瑶华,赶了半夜的路,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倒也硬气,乖乖跟着他们一声都不吭。 道两旁的商铺都关着门,走了许久才遇到一家早点铺子还开张,瑶华便提议去喝口茶水。 萧衍知道她是想让萧秋水歇歇,没反对。 店家上了两碗甜豆花,瑶华和萧秋水一人一碗。萧衍双手放在膝头,安静地看着他俩吃。 「真是对不住,都是我的过失……」萧秋水又开始自责。 萧衍横他一眼,「快吃。」 他讪讪闭了嘴,脑袋都快扎到碗里了。如果不是他,他们不会连夜赶路。如果没有他,陛下和皇后很快就能赶回川郡。 「你虽然没我俩跑得快,也算不错,别自责了。」瑶华看出他的愧疚,安慰说。 萧秋水的脸又涨得通红,一声不吭扒着碗,一碗豆花很快见底。他叫道,「小二,再来一碗!」 萧衍无语得转过头,当初必是昏了头,否则怎么会任命他为夜卫统领! 待萧秋水又吃完一碗豆花,瑶华碗里的豆花还剩大半,她起身说,「走吧。」 正在这时,路口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三人神色一紧,萧秋水迅速将瑶华碗里的豆花匀到两只空碗里,推给萧衍一只。 马蹄声越来越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瑶华眼睁睁看着萧秋水吃了一口她吃过的豆花, 惊得睁大了眼睛。 对面,萧衍的眉心已蹙起来了。 萧秋水还准备吃第二口,萧衍实在忍不住,咳了一声。 瑶华忙踢了踢他的腿,萧衍才罢了。 「今日全城戒严,所有人立即回家,闭门勿出!」 马背上的士卒高唿。 萧秋水掏出一枚铜板放在桌上,随两人离开。 「你们三个,站住!」 士卒打量着三人,右手按住刀柄。 他们应声站住。 「夺马出城!」萧衍轻声说。 街上并无几个人,这些士卒更不在话下。 电光石火间他们同时出手,八个士卒还未明白是怎么回事,已被迫下马。三人飞身上马,向城门疾驰而去。 好在一路上遇到的都是低阶士卒,几乎不费力气就将他们击退。前方一拐就是洒金街,穿过洒金街继续向北就到达城门。 瑶华速度最快,疾驰到路口却骤然停住,「停!」 萧衍和萧秋水急忙勒马。 洒金街不长,也就半里,但极宽阔,宽约三十丈。 前方,白耳军整齐列阵,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一黑一白两匹高大的骏马位于阵列前,黑马上的主帅瑶华不认识,但白马上的女将她知道。 风池月,原是西南边陲一位女土司,能「亲御戎车,指麾大军」,麾下有八万娘子军。段煜登基后广开后宫,亲至她的府邸迎她入宫,封为安贞夫人。 没想到她在鹤江。 三人面面相觑,未料到卫蘅这么快就传出消息。 瑶华轻皱眉头,小声问萧衍,「退么?」 萧衍望着数千人的阵列,这情形确实棘手,但也算不得绝境。 而洒金街是去往城门最近的路线。 「耽搁下去更出不去,急攻吧,脱身为上。」他转头看住一脸忧急的萧秋水,正色道,「你跟着我俩,护好自己。」 萧秋水忙不迭点头,「唰」抽出腰间长剑。 萧衍低喝道,「走!」率先沖了出去。 「放箭!」风池月厉叱,嘴角勾起。 这么近的距离,除非长了翅膀,否则绝避不开这漫天箭矢。 但她立即失望了。 萧衍和瑶华的身体迅捷如灵狐,从马背滑向马腹,几乎与地面平齐,以马身为掩护避开了箭矢。 萧秋水照葫芦画瓢,也躲到了马肚子下。 仅仅是一瞬间,三人弃了马疾奔向前。 「你俩先走!」萧衍说完急攻向两位统帅。 主帅是南越的靖边侯刘勐,一把寒铁宽剑和风池月的金蛇鞭配合得恰到好处。 攻川郡时,萧衍和数名南越将领交过手,立刻发现这两人的武功最高,联手更是威力惊人。 离得太近,弓箭手不再放箭,但他们的身躯如城墙般坚实,挡住去路。 如果以硬碰硬,三个人绝占不到便宜。 瑶华迅速道,「从房顶上走,直奔城门!」她飞快地抓住萧秋水的左腕,飞向右侧的两层房顶。 弓箭手的动作也快,立即改变方向,将箭射向房顶。 「你快走!」 瑶华边说边推萧秋水向前,然后迴转身,月光剑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将袭来的箭矢纷纷击落。 萧衍不再恋战,一招虎啸龙吟,磅礴的剑气压住刘勐和风池月的攻势,然后拔地而起掠上房顶。 他和瑶华从一栋房顶掠向另一座房顶,很快追上了萧秋水。 「你中箭了?」萧衍微微皱眉。 萧秋水的后背赫然插着一支箭,血已经流了一大片,但步履并不见慢。 「不严重,咱们快走!」萧秋水不敢回头,不敢看穷追不捨的敌人,有箭射来就格开,中了箭也不敢察看,只怕一停下就泄气了。 「踢踏踢踏!」马蹄声随着飞箭追来。 瑶华回头一看,刘勐和风池月纵马追了过来! 好在已出了洒金街,离城门不远了。 萧衍手指如电点了萧秋水几个穴道,又将增元丹掷给他,「快吞下!出了城门就好了。」 但风池月的马已到了身后,她收住金蛇鞭叱道,「陛下,皇后,你们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 瑶华扯了扯萧衍的袖子,悄声道,「你带秋水先走,我拖住她。」 萧衍马上拒绝,「你俩先走!」 萧秋水吞下增元丹,但一停步,他顿时觉得自己没有力气再走了,打断了他俩的争执,「陛下你们别管我了,我当俘虏好了,等你们攻入城再来救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被风池月听得清楚。她「呵呵」笑出声,扬眉道,「城门内外几十万大军,你们跑过去死得更快!」 她身后,士卒快步追了过来,整齐的脚步声震得路面颤动。 萧衍和瑶华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忧色。 如果风池月说的是真的,他们陷入绝境了。 第178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逃出 「二位快考虑吧,时候不多了!」 风池月的头髮高高束起,眉色如墨画一般浓黑分明,目光明亮有神。 此时,她带着两分得意和两分骄矜,三分胜券在握的自信,果真是神采飞扬,英姿飒爽。 瑶华观察她的同时,她也在打量瑶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瑶华的衣饰寻常,长发半披半挽,脂粉未施,但谁见了都会嘆一句「绝色」。 她的目光扫到瑶华右手握着的月光剑,不禁停住。她曾和段煜撒娇,有朝一日擒住梁国皇后,就将皇后的月光剑送她。 段煜二话不说答应了。 谁会想到,闻名天下的月光剑豪不起眼。 她微微出神,眼前白光急闪,一条白练凌空射来。 她忙使出金蛇吐信,鞭子如金蛇狂舞,击向瑶华的脑袋。 瑶华似乎闪躲不及,头没事,但肩膀仍受了一击。 风池月侥倖得手,不禁喜出望外,也有些失望,梁国皇后的武功不过如此! 突然她的脖颈一紧,原来是被白练缠住了。 她慌忙挣扎,但越挣扎勒得越紧。一口气上不来,她的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瞪圆了。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吊死鬼的可怖模样,她不敢再挣扎,硬生生被拽下马。 萧衍方才为萧秋水渡真气,未能阻止风池月扬鞭,见她被瑶华擒了过来,立刻一掌击向她的右肩。 「啊!」风池月发出闷哼,右手软绵绵的耷拉下来,金蛇鞭落到地上。 她的肩胛骨断了。 她顾不得钻心的疼痛,对刘勐喊道,「别管我,快擒拿他们!」 但刘勐满脸忧急,甚至驱马往前想要救她。被她严厉的眼神一瞪,又怯怯的勒住马。 「快动手啊!」风池月大声催促,恨不得抽他一鞭子。 刘勐仍一动不动,他是她从部族带到南越的,只忠于她,无论如何不会拿她的性命冒险。 瑶华瞧着风池月欲吐血的模样,也暗暗为刘勐抗命感到惋惜。只要能留住他们,即便死一个女将也值得。只是这男人犹豫起来,比女人还婆婆妈妈。 「我其实也想怜香惜玉,但对不住啦。」她笑吟吟的,点了风池月的穴才收回白练,「请夫人随我们走一遭。」 风池月急得跺脚,用尽力气喊道,「将军你犹豫甚么?非要看着我咬舌自尽么……」 刘勐耷拉着眼皮,不敢看她。 风池月又急又怒,还要再说,身子已跟着瑶华飞出。她奋力挣扎,但右肩越发疼得厉害,她这点力道在瑶华的手里一点用也没有。 她放弃了挣扎,随即瞪大眼。瑶华带着她仍健步如飞,如此精妙的轻功,即使去皇宫里行刺也能全身而退。 她瞥着瑶华绝美的侧脸心内一动,可惜他们是死敌,否则一起切磋技艺也是件乐事。 她突然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才揶揄道,「你们逃不掉了,皇后。」 她没有说谎,前方城楼上下,密密麻麻的白耳军,发现他们过来迅速拔刀拉弓。 瑶华停下脚步,眼里丝毫不慌,慢条斯理问,「段煜呢?」 风池月怔了怔,不明白这个时候了,她怎么突然问起段煜。 「国君不在这里。」 「他有没有和你说,千万别杀了梁国的皇后?」 风池月的眼里流露出怒气,偏开头悻悻道,「说过!你和他有旧情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你也不觉得臊得慌!」 她的余光扫到萧衍,有些奇怪,不知他为何如此平静。 瑶华微微一笑说,「你是他的枕边人,难道不知道他是甚么样的人?他是会顾念旧情的人么?他不杀我另有原因,你不知道而已。」 她向萧衍递了个眼色,「这样吧,让梁帝出城,我留下来。」 风池月扬起眉,「真的?」 「真的。」 瑶华笑了笑,「我正好有事要见段煜。」 风池月又扫萧衍一眼,幸灾乐祸地笑道,「梁帝走不了,国君吩咐了,不得杀你,但梁帝绝不能活!」 瑶华眉头一皱,望向百丈开外的巍峨城楼。 以萧衍和她的武功可以闯出去,但萧秋水就难了。 萧衍捨得下他吗? 「萧衍?」 萧衍望着她的眼睛,知道她已经做出决断。 她只要他平安。 萧秋水也看出此时的形势,皇后可以保命,但陛下实在是危险。他不禁着急起来,「陛下,你和娘娘走吧,趁着其他人没来,快走啊!」 他跃下马,举剑搭在风池月的颈边,向萧衍请求道,「陛下,你们不要管我,快走!」 「秋水……」萧衍的语气充满了无奈。 萧秋水的背上还插着箭,已经撑得够久了。 萧秋水,他不仅仅是他的臣子,他名义上是他的堂弟,可实际上也是先帝的儿子。 萧衍只犹豫一下,便朝瑶华温柔地笑了,「瑶华,今日咱们就忘了自己是梁国的帝后,就如当年在天阙一般,那么险峻的悬崖绝壁咱们也过去了,我相信今日和秋水也能出去。」 瑶华似已料他的回答,毫不吃惊,向他露出甜甜的微笑,「好!」 她的手指拂过风池月的前胸为她解开穴道,然后走到萧衍的身侧,「唰」拔出月光剑。 「你护好秋水,我许久没有大开杀戒了,今日就试试这几年的功力。」 萧衍轻轻抚了抚她的头,两人相视而笑。 他也拔出龙渊,对萧秋水说,「上马。」 萧秋水拼命摇头,但瞧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得上马。 风池月已听得呆了,四面八方这么多白耳军,他们怎么闯得出去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她忙道,「你们跑不掉的,外头都是人!」 她心头一惊,竟分不清自己的语气是恐吓,还是提醒。她不敢细想,同样是天子,为何国君仍留在南藩,而梁帝明知前方是刀光血影,却不放弃一个侍从? 瑶华朝她一笑,「多谢提醒,我们去了。」 话音刚落,她和萧衍的身影已如离弦的箭一般射出。 风池月听到耳畔「嗖嗖」的箭矢声响,刘勐率先纵马追过去。她看到马背上的萧秋水伏得低低的,背上插的箭很刺眼。 两道黑色的身影如光似电,和剑光融为一体,他们如疾风席捲而上,一直到达城楼之上。 城楼上的厮杀声连绵不绝,士卒源源不断涌上去,可迟迟未传来得胜的欢唿吶喊。 风池月的左手紧抓铠甲,心底深处翻涌出无数念头。 「夫人,夫人?」 急切的唿唤使她勐然惊醒,她接过士卒奉上的金蛇鞭,来不及接上肩胛骨便狂奔而去。 登上城楼,她遽然停步,才明白瑶华所说的「大开杀戒」是甚么意思。 血迹溅得到处都是,放眼望去,已没有一处干净的落脚地。 这么短的功夫,他们竟杀了这么多人? 风池月扑到石栏上,寻找他们的身影。但目之所及皆是白耳军,哪里还有三人的身影。 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终于攫到心底最隐晦的念头。 这城困不住梁国的帝后,他们再回来时,南越必将灭亡! 第179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来信 萧秋水盯着白得刺眼的床帐,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床上。眼帘一低,就看到前胸上包扎得整齐的绷带。 「我还活着?」他喃喃自语。 屋内一点声响也没有,也不知甚么时辰了。 他按着伤口缓慢起身,推开门,看到夜卫守在门口,便问,「甚么日子了?」 夜卫上前扶他,被他拒绝。 「回统领,今日是九月十四日。」 「十四?我躺了两日?」 「是的。」 他连忙问最关心的事情,「陛下和娘娘怎么样?」 夜卫回答,「统领,陛下亲自率兵,已攻下鹤江和镇沅。娘娘……她上午还在闭关,这会不知道出来了没有。」 萧秋水睁大了眼睛,「闭关?」 「是。」 皇后竟至闭关的地步,萧秋水立即担心起来,边拢衣裳边说,「我去看看。」 他走得快,伤口受到牵扯疼得厉害,但比起两日前狂奔时的痛楚,这会的痛感算不上甚么了。 很快到了帝后下榻的院落,幽静的院里只有两名女卫守着,见他进院忙小声说,「统领,娘娘还没有出关。」 萧秋水点点头,回想起两日前的情形。 白耳军挡住去路,娘娘和陛下一路厮杀。陛下还要护着他,起先他还能跟上他们的步伐,后来……后来他渐渐神智不清,倒下之时眼前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白耳军。 他不敢继续想,带着昏迷的他,他们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是怎么回来的?娘娘受伤很严重吗?」 一名女卫小声回道,「大军攻打鹤江时遇到你们,那时你昏迷不醒,是陛下和娘娘带着你一路疾奔。娘娘她……她回来时有些神智不清,立刻闭关了。」 萧秋水默然片刻,小声说,「好好守着,娘娘出来立刻告诉我。」 「是。」 他又回到自己屋内,直躺到夜幕降临,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再度去瑶华院里。 却和陛下遣来的信使相遇,信使乃他的下属,见皇后仍未出关,便踌躇不前。 萧秋水伸出手,「给我吧,我去叩门。」 他在门外站定,轻声叩门。 过了片刻,瑶华又冷又清的的声音响起。 「何人?」 「是我,秋水。娘娘,陛下有急信来。」 门很快打开,瑶华白衣如雪,一双黑眸静静望着他。 他忙双手奉上信。 她伸指拈过信打开,低头道,「你回去吧。」 她又吩咐门口的女卫,「备水。」 萧秋水想要谢她的相救之恩,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她的神色这般冷,他心里凉飕飕的,又愧又惧,便转身慢慢走了。 南越地势高,夜风也大些,凉爽宜人。 瑶华出门时穿了身淡淡的紫色纱衣,乌髮半披,用紫玉钗挽了个松松的髻。夜风拂过,飘然出尘。 女卫恍了下神,以为她出来透气,笑道,「娘娘,今夜月色极美。」 但瑶华却出了院门,越走越快。 「不必跟着。」 两个女卫露出为难的表情。 「去告诉萧统领,我去镇沅和陛下会和,叫他安心养伤。」 说完,瑶华跃上马。 女卫不敢相劝,目送她离去了。 皎洁月光洒满大地。 瑶华纵马疾驰,在鹤江换了马继续赶路,到达镇沅时已过午夜。 天心阁灯火阑珊,门口的夜卫见了瑶华连忙行礼。 「嘘!」瑶华嘘声阻止,缓步登上楼梯。 「你怎么还连夜赶路?」 萧衍着中衣,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从瑶华的角度看过去,更显身型颀长。 「我都歇了两日了,正好活动活动经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瑶华不疾不徐道,和他携手进屋。 房内点着两盏紫檀花间词宫灯,幽静娴雅。书案上,博山炉顶轻烟缭绕,一册打开的书页尤有余温。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瑶华合上书,语气略带责备。 「夜里才能看会书,一看就忘了时辰了。」萧衍轻笑道。 窗外,硕大的玉盘高悬。 今夜是十五,月神节。 和往年通宵达旦的欢庆氛围相比,今夜实在是安静。 静默片刻,萧衍拉着瑶华离开窗户,「安歇吧。」 大军兵分三路,接连攻下南越七城,从东北、正北、西北三面围住南藩。 梁国兵力胜过南越两倍不止,南越地势险要,输在兵力不足。 「我筹谋多年,已到了最后的时刻。瑶华,你说咱们是要乘胜进攻还是围城?」萧衍的语气又缓又轻。 瑶华的回答斩钉截铁,「当然是要乘胜拿下南藩!」 她枕在萧衍的臂上,和他手指相扣。 「只怕段煜很快就会让你兑现诺言,我急着叫你过来也是为此。」 「我知道。」 「我猜,他会让咱们退兵。」 瑶华抬起头望他,有些忐忑,「这样,要如何和师兄、大将军他们说呢?」 萧衍轻抚她的头,柔声宽慰说,「师兄那里不必担心,文钦他们也会理解的。」 瑶华赶了三个时辰的夜路,嗅着安神香,眼皮渐渐发沉,很快陷入梦乡。 但又突然惊醒,惶然发现她又回到了最害怕的地方,万钧巨石压顶,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手里一支细烛发出昏暗的光线。 她惊骇欲绝,为何又被困在这里?萧衍呢?难道他们被白耳军设伏了吗? 她慌忙去寻出口,但绕来绕去都找不到,蜡烛也即将燃尽。 难道段煜要活活闷死她? 她无力地靠着巨大的石柱,随着最后一点微光淹没在黑暗里,身子软绵绵地瘫到冷冰冰的地砖上。 她绝望地抽泣起来。 「瑶华?瑶华?」 瑶华遽然睁眼,对上萧衍关切的眼神,才发现自己又做了那个梦。 「做噩梦了?」 萧衍拭去她的泪痕,将她搂入怀里。 贴着他温暖的身体,瑶华的心逐渐平復,呢喃道,「我总梦到那个梦,萧衍,它似乎已变成了我的梦魇。」 萧衍亲了亲她的发顶,笃定道,「等咱们攻下南藩,第一件事就将东宫夷为平地。到时候我陪你去,亲眼看它消失在眼前,你就不会再怕了。」 她极轻的应了声。 醒来时,天已大亮,萧衍不在床上。 瑶华侧过头,发现他正倚在窗边,背后是明亮的晴光。 「甚么时辰了?」 「辰时。瑶华,段煜来信了。」 瑶华立刻觉出他不同寻常的语气,心砰砰跳起来,忙起身下地。 书案上躺着一封密信,信上,一枚玉牌殷红如血。 第180章 第一百八十章 应诺 她拿起玉牌苦笑道,「这是信物,我也有一枚。」 萧衍讶然,「还有信物?你没和我提过。」 瑶华笑笑,放下玉牌又拿起信封。 信封上的封泥完好无损,她打开信封,里头薄薄一张信笺。 萧衍见她犹豫不决,便从她手里拿过信,迅速取出信笺,笑道,「你真是慌了,他真有甚么想法也不会写在信里的。」 「戍时,云梦山月宫,煜恭候芳姿。」 瑶华的脸白了又白,「月宫?他让我去南藩!」 萧衍将信揉成一团用力捏紧,在窗外张开手,信已碎成齑粉飘散在空中。 他明显不悦,「我陪你去。」 瑶华拒绝,「你留在这里,他忌惮你不敢把我怎样。」 萧衍皱了眉,她的话极有理,可是他怎么放心让她独自进入南藩? 「信使回去了?有没有说甚么?」瑶华随之问道。 「他说请皇后娘娘独自前往。」 说到「皇后娘娘」四个字,萧衍的语气又重又酸,低眸望见书案上的玉牌,甚觉刺眼,抓起来就扔到窗外。 外头立即传来一声脆响。 「都做父皇了的人了,还会沉不住气。」瑶华不禁莞尔,「等我梳洗一下,咱们去见三师兄。」 到南池那里时,南池正和文钦商议攻打南藩的事情。 他笑眯眯招手,「你们来了正好,咱们再完善完善细节,力求一举拿下南藩!」 萧衍微笑道,「正好文爱卿也在,我有一件急事需告诉你们。」 他将瑶华许诺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南池微一思忖,笑了,「当时瑶华能留下性命已经是万幸,既然许了诺当然要应。当日你们说好了不得违背大道,他还能让咱们把攻下的城池归还了不成?不管是什么事,先听一听再看罢。」 他觑文钦一眼,文钦的浓眉已拧成团。 一旁,瑶华从进屋就沉默无言。 「瑶华,这绝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相反,你能从南越皇宫全身而退,我们都为你感到骄傲。」 南池说完,拍了拍瑶华的肩头,更加心疼她。她受了那么多苦,今日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别说只是个承诺,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答应。 文钦听到南池的话,仅存的两分不甘也释然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南大人所言极是,当日别说是生死关头的娘娘,就是陛下去了都会答应段锦明的条件,更别说咱们这些臣工了。」 他一表态,萧衍便放心了。 他携起瑶华的手,笑道,「今夜我不去,就请五师兄陪你去。万一段煜使坏,有他陪着你,我也能多放心些。」 瑶华点了点头。 南池欣慰笑了,道,「请大将军传信给凌副将,叫他率大军前进至南藩西北十里处候命,如果段煜敢对瑶华不利,咱们立即攻城。」 文钦欣然同意。 萧衍和瑶华心情方舒畅些,去见容廷,没想到扑了个空。 护卫禀报说容大人一早就带着徐大夫去迷源寨了。 萧衍转过身,小声同瑶华说,「前日才攻下镇沅,城郊还未完全平定呢,他们贸然就去了,师嫂又不会武,师兄急切了些。」 瑶华白他一眼,「方才是谁乱扔东西的?师兄多年以前就想来南越见识见识蛊毒,终于等到了今日,也算可以了。日前你还急着带我来镇沅呢,咱们好不容易才脱身,秋水还中了箭,谁又说你什么了?」 萧衍不禁语塞,又好气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颊,「我担心师兄师嫂,你就这般说我!我一想到你今夜要去见那个人,心里就憋得慌……」 瑶华笑语嫣然,「我知道,可能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他了。再说啦,我虽然去了,心里也时时想着你的。」 「这还差不多!」 萧衍命夜卫迅速赶往迷源寨请容廷回来,又亲自选了两匹快马。 瑶华见他处处小心,笑道,「不必担心,他不敢怎样。」 萧衍嘆口气,「你忘了那个疯魔的夜冥了?段煜如今行事乖张,谁知道他会不会气不过拿你泄恨。」他越想越担心,不禁捧起瑶华的脸,「要不我易容成护卫陪你去?我不开口,准保段煜瞧不出来。」 瑶华环住他的腰间,含笑拒绝,「你去了我才危险。萧衍,你是我最坚实的后盾,无论如何不能去。」 萧衍心头一热,低头吻住她。 两人站在三楼的窗户边,外头的人一抬头就能看到。 瑶华忙推他。 萧衍不情不愿的松开她,「明明你说得对,可我心里头就是觉得烦。」 他瞧着她娇美的面容,忽然想起当年在月宫见到她。那时,她也是这般美丽绝伦,身边有叶临风相伴,他又喜悦又不安,一颗心时时提着。他甚至卑微的希望,和她被困在地宫就好了,就可以和她多待一阵子。 他深沉的目光使得瑶华一怔,又环住他问,「怎么了?」 萧衍温柔地笑了,右手搂着她,左手反手关上窗户,然后双手捧起她的脸庞吻下去。 瑶华不知他的心思拐了多少弯,只觉得他的吻温柔如水,令她想起在镇沅的那个夜晚,她答应他的求娶,他第一次吻她,温柔缱绻,难分难捨。 容廷来寻瑶华时,远远的见她在窗边倚着,长长的乌髮垂在肩头,像是被君王困在高楼的绝代佳人。 他随即将这想法告诉徐紫芙,徐紫芙笑着捶他,「你一天天能不能想点正经的?」 「我最正经不过,见了你才会偶尔不正经,只因你太美了。」 徐紫芙嗔怪道,「还怪我了?」又撑不住笑,「你的嘴呀!」 两人上到二楼,萧衍和瑶华已在门口等着,带他们进入一间书房。 萧衍先说明请他回来的缘由。 容廷当即同意和瑶华一同去,又恨恨道,「那对父子真是不要脸!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徐紫芙没有说话,但满眼担心。 萧衍看着她,温言道,「师嫂,瑶华和师兄的武功你可以放心。大军就在城外,如果段煜敢乱来,今夜就会攻城。」 徐紫芙微微一笑,「我放心的。」 容廷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手心传来坚定的力量,她的心安了些许。 「你好好睡一觉,我们就回来了。」 她露出轻松的笑容,「好。」 第181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见 静,很静。 月神节之夜,南藩城全城戒严,路上不见一个平民。 但家家户户挂上了洁白灯笼和彩色风幡,远远望去,汇聚成一片汪洋,壮观,圣洁。 瑶华和容廷在天阙呆得久,看到这样的世间胜景,仍觉得震撼。 瑶华问,「师兄,你说这里的老百姓是不是恨死咱们了?」 容廷笑了,「老百姓的恨很简单,今日你影响了他过节,他恨不得吃了你。过得几日,只要他的日子好过,便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顿了顿,侧头望她,「你又开始自责了,瑶华,你骨子里其实有些悲观。」 瑶华抿唇轻笑,「是,萧衍也说过我。」 容廷轻嘆道,「你在天阙长大,原本是单纯的、简单的,无悲亦无喜。但你看的书太多,又经歷诸多生死离别,便有些悲天悯人。」 瑶华没有答。 云梦山脚,整齐有序的禁军守卫森严。 看到瑶华,他们自动让出道路。 却拦住容廷。 瑶华遂道,「他是我的师兄,如果不让他随我去,我不会上山。」 禁军的头领并不认识容廷,欲上山请示时,路尽头驰来一骑。 「让他们过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风池月换了女装,不同于南越女子的华丽招摇,她一身绯红百褶如意月裙,云髻峨峨,两边各簪了两支镂空金凤簪,配上她的英气眉眼,华而不媚。 她对瑶华欠身致意,「臣妾特来迎皇后。」 瑶华微笑道,「夫人客气了。」 三人骑马上山。 两刻钟后,月宫一点点展露出来,笼罩在洁白的灯笼和彩幡之间,和夜空中的明月相辉映,如圣洁的女神。 瑶华嘆道,「新建的月宫更加恢弘美丽。」 风池月莞尔道,「确实,国君投入大量人力财力,耗时两年才建好。新的月神更是绝色,你很快就能见到了。」 瑶华挑眉一笑,「甚好。」 她的心里却越来越忐忑,不知段煜会提出甚么过分要求。他会不会让她留在南藩为质?或者让她去杀人?还是让玄甲军退兵? 带着无数猜测,远远的望见了段煜。 他从月宫中缓步而出,身旁跟着一位白袍女子,必是月神了。 「几年未见,皇后的风姿尤甚从前。」 走近了,他温和笑着,不动声色地打量瑶华。 瑶华淡淡一笑,「国君除了威仪更甚也无变化。」 她只看他一眼,久闻月神美貌惊人、歌喉绝世,便转过目光去。 月神白衣胜雪,乌髮如云,眉间一点朱红,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果真是恍若倾城。 听到段煜轻咳一声,瑶华才收回目光,微笑道,「国君身旁尽是绝代佳人,使人生羡。」 她的眼神清亮,语气真挚。 明知她说的是真心话,段煜心里也不太受用,未接她的话,慢慢引他们进入月宫。 「皇后觉得今日的月宫如何?」 他的语气如闲话家常。 「更美更壮丽,只是不知月宫下可还设有地宫?」 时至今日,段煜还有甚么不明白的,仍温和道,「地宫当然有,只是空荡荡的,不值得皇后一观。」 五人来到月宫的顶层,头上是夜空朗月,极目远望,山脚星星点点的灯光连成一片。 段煜坐在瑶华的对面,微笑道,「今夜是南越最重要的节日,和皇后一同过节,煜真是荣幸。」 瑶华嘴角扬了扬,他说得动听,似乎那些杀手不是他派的一样。 「郡王如何了?他和我总算旧识,伤了他我心里难受许久呢。」 段煜的面上一丝变化也没有,「他还好,活着就比甚么都强。」 瑶华心里冷嗤一声,他当上国君,虽无往日的肃杀阴沉,却更加虚伪了。 她懒得废话,直接问,「国君今夜突然叫我来,所为何事?」 「我有些唐突了,不过不如此的话,也见不到你呢。」 他并不掩饰语气中的怅惘,风池月和月神都怔了。 瑶华微微蹙眉,转过头,容廷好笑地看着她。 段煜扫了一眼风池月和月神,风池月起身笑道,「皇后远来是客,臣妾为您准备了见面礼,臣妾去取来。」 她带着月神一同离去。 容廷端然不动。 瑶华道,「国君可明言,咱们的对话不必避开我的师兄。」 段煜也不介意,笑吟吟道,「我存了份私心,想要和你单独相处,看来也不可能了。梁帝不放心你,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我的妻子,我也不可能放心的。」 瑶华心生不耐,声音就冷了,「国君何必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梁帝和我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你的夫人还真的以为咱们有旧情呢。」 「噢?」段煜剑眉扬起,眼里浮现细碎的笑,「她在你面前提过?但你对我没旧情,怎么就笃定我对你没有私心呢?」 「呵!」 瑶华不禁冷笑,起身到汉白玉栏杆旁,凭栏而立。 山风扬起她的万千青丝,淡紫裙摆漾开一道道涟漪,飘然若仙。 段煜望着她的绰约风姿,温和的笑容滞了滞,慢慢消失了。 「瑶华确实与众不同,这世上的绝代佳人很多,可是出尘如仙的只有她一人。男人见了她难免会惊嘆,但没有人敢亲近她,更别说想要把她占为己有,你算例外了。」 容廷说了他进入月宫后的第一句话。 段煜有些诧异,如此直白的话当两人面说出来,着实使人难堪。 可恨的是,他说的是实情。 月神不美么?当然美,她的容貌几乎不逊于瑶华。风池月不美么?也美。宫里的皇后、贵妃……她们各有各的美,各有各的动人之处。 可瑶华……她是不一样的。 她睥睨万物,眼里只容得下樑帝。 试问,谁不想做她的眼中人呢? 等不到他开口,瑶华转过身来,发现段煜在出神。 「国君,此时玄甲军已兵临城下,请你明说吧,想要让我做甚么事?」 她的声音毫无感情,坐到段煜对面,双目如深不见底的潭水,透着冷冽的寒意。 段煜抬起深邃的眼眸凝望着她,很快变得冷峻,也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面无表情说,「好吧,咱们入正题。」 第182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要求 瑶华第一次认真地,专心地盯着他。 段煜明明已经收敛心神,仍是被她专注的目光晃了神。他也无所谓了,在她面前,并无颜面和尊严可顾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如果不是因为你,南藩很快就会变成梁帝的囊中之物,南越灭亡,而我成为亡国之君。皇后,你说是我这个国君做得不称职么?为何我励精图治、宵衣旰食,仍会亡国?」 瑶华嘆口气,「梁帝欲统一天下,必然会吞併他国,此事无可避免。」 段煜盯着她冷冷而笑,「那齐国怎么还好端端的?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的私心作祟,仗着国富兵强,对别国想灭就灭,想放就放!」 瑶华哑了一瞬,才道,「哪个帝王在梁帝的位子上都会如此,他顾念和我的夫妻情意,暂时不对齐国出手。可是你觉得齐国会一直安全吗?你是天子必定清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总有一日齐国也会灭亡的。」 两人的眼神相撞,仿佛刀剑相击,隐隐的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杀机。 此时她若出手,他毫无招架之力。 如果他豁出去派兵围击,她也难逃一死。 只是她有承诺束缚,他忌惮城外大军,谁也不会出手。 段煜自嘲地笑了,「当日父皇逼迫你许诺,倒是为我留了一线生机,让我更加无法后悔……后悔曾困住你。皇后,你曾在月下立誓,今夜的月亮最亮最圆,到了你应诺的时候了。」 瑶华的唿吸骤停,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里射出灼亮的晶彩。 终于来了! 段煜未继续说下去,他慢慢走到栏杆边,望着远方的星火。 「南藩是开国先祖正南帝为亲王时的封地,他是大周朝的后裔,娶了郡主为妻,从他那代起,段氏的血统就高贵。谁能想到隔了四百年,这天下竟会被一个血统卑贱的萧氏夺了去?萧弈……呵呵,他想要灭了南越,可以!但南藩……」 他遽然转身,直直盯住瑶华,目光冷而沉,「皇后,我要你答应,在你有生之年,梁国绝不会攻入南藩!」 瑶华愣了。 段煜几乎是恶狠狠道,「这就是我要你做的事情!」 瑶华一时没明白,「你是要留住南藩?那你呢,继续做南藩的皇帝?」 段煜冷笑道,「只要南藩留得下来,我做甚么又有何干系?我是皇帝也好,段氏族长也罢,总归是保住了段氏。」 瑶华的眼里闪过焦急,「那月神教怎么办?这月宫……」 「你管得着吗?」 段煜讥讽的语气使得容廷翻了个白眼。 瑶华总算明白了,「你要南藩保持原状?月宫,还有你的东宫,皇宫都不变?」 段煜嗤笑反问,「你先说能不能做到?」 瑶华用力咬着下唇,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提出如此要求。 放弃南藩,意味着月神教会在南藩继续延续,段氏和南越贵族安然无恙,哪日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 萧衍和她答应了老妇,要剷除月神教,剷除月宫,难道要毁诺? 而她的梦魇,东宫,将继续存在。 大军就在城外,要他们放弃攻城? 她沉吟不决间,段煜好整以暇的靠着栏杆,她越难以接受,他越畅快。 瑶华思忖良久,才斟酌道,「大军毕竟是由梁帝掌控,你的要求,我需要和梁帝商议。」 段煜恢復了淡笑,「好说,你现在就传信给他。」 「这么急?」 「玄甲军就在城外,万一梁帝心血来潮下令攻城,我当然急。」 瑶华已经冷静下来,想了想,莞尔而笑,「南越十二郡,余下的几郡你不要了么?」 「南部五郡么……你们绕过南藩慢慢攻吧。」 瑶华失笑,「你想得可真美。」 「彼此彼此。」 月亮悬在半空中,月光皎洁又清冷。 瑶华不禁想到萧衍,如果此时他在,他会如何回应呢? 萧衍定会不屑,国君竟先抛弃了自己的城池,置将士和子民不顾。 她随即答应,「我只答应你做一件事,即保住南藩,其他的事我无法应承。」 段煜爽快道,「好。」 瑶华意想不到他如此干脆,和容廷对视一眼,容廷微微点头。 段煜没有再说,走了出去。 瑶华咬了咬唇,生出无能为力的虚弱感,对容廷低低地说,「师兄,只怕我要让萧衍为难了,他如何同大军交代呢?」 容廷仰望着无际夜空,轻嘆口气,「没办法,谁让他是你的夫君呢?他既答应了你,多为难都是他的事。」 瑶华也幽幽地嘆气,无奈地挤出一抹浅笑,「也对,只有让他承担了,谁让他娶了我呢……」 容廷扑哧笑了,「就说呢,段煜也巴不得娶了你呢。没准你嫁给了他,别说是一座城,一个国也愿意为你抛了。」 瑶华白他一眼,「他极有可能为了他的国把我献给萧衍,我还是嫁给萧衍罢。」 「啧!你的眼里永远只看得到萧衍。萧衍确实貌美,但叶临风也不错呀,不过他成亲了,就不提了。还有那个夜冥,他……」 瑶华一双眸子兇巴巴地盯着他,他再不闭嘴,她就要打他了。 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容廷给她个警告的眼神,低声道,「回去再和你说!」 段煜亲自捧着笔墨过来,「请皇后传信给梁帝。」 瑶华有点腻烦,「这么大的事情,他也需要知会军中将领,怎能是一封信就能决定的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段煜无视她的态度,将笔墨在她的面前端端正正摆好,「天子金口玉言,他只要答应就行,晚些时候知会臣子也不碍事。」 瑶华抬眸瞪他一眼,迅速在信笺上写了句话,折好放入信封。 「谁去送?」 段煜拿起信封,边走边慢悠悠道,「这你不必操心,顺利的话,咱们三个时辰后就能收到梁帝回信。」 瑶华心里憋气,「砰」一声击向桌面。 厚重的黄花梨木桌裂开几道缝。 她还要再击,容廷忙劝道,「这件事还算好的,如果他让大军把攻下的城池还回来,那才叫绝望呢。」 瑶华怒道,「还回来还可以再攻!南藩是这辈子都动不了了。到胤儿登基的时候,我要还没死,他也不能攻!」 容廷微笑着拉她起身,「别气了,咱们去欣赏月色。」 两人慢慢走出去,和段煜撞个正着。 他看到他俩拉着手微感诧异,但只一瞬又露出温和的笑容,「信使已经出发了,咱们枯等无益,不如放松一下。」 第183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茫茫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皓月当空,清风徐徐。月神的歌声空灵缥缈,幽怨的词也被她唱得盪气迴肠。 一曲毕,瑶华贊道,「果然是天籁,不知月神芳名是?」 月神先望段煜一眼,得他同意才答,「我叫月灵。」 「月灵?」瑶华重复一遍,「月灵……人如其名。「 她含笑看向段煜,「南越崇拜月亮,许多姑娘的名字里都带有月字。之前我在东宫时,服侍我的宫女如月很不错,她现在如何?」 段煜望着她,见她笑了,他也扬起嘴角。 信使走后她似乎放松下来,笑了许多回。 她的笑容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容颜。 「她很好,现在是御前女官。」 瑶华左手支颐,笑意不减,「国君,我同如月待的时日虽不长,但一直很喜欢她。要不你把她送给我?」 她问得突兀。 段煜看她的眼神里含着期待,不由得顿住了。 如月只是一个婢女,也值得向他讨要? 「一个宫女而已,你真的想要?」 瑶华望着他轻声解释,「她也算陪我经歷过生死了,感情自然不一样。再说了,你也不缺她一个,就让我带走吧?」 她熟稔的语气使得段煜心头一颤,不禁想起她在东宫时的样子,明知这是她的一种伎俩,仍脱口而出,「好。」 他朝左侧的风池月使个眼色。 风池月刚起身,段煜又道,「还是我去吧。」他走到远处,招唿了两名护卫,低声吩咐着。 瑶华方回眸,认真看着月神。 月神的容貌清丽至极,被瑶华盯着便流露出娇怯的神态,和起初的慕容姜有点相似。 瑶华温和地问,「月神如此美貌风流,倒像齐人,你的祖上难道不是南越人?」 月神马上否认,「我确实是南越人,祖上是镇沅人。」 「这样啊。」瑶华微笑着,又问,「上任月神成为国君的妃子,你……」 月神嗫嚅着低下头,耳朵红了。 瑶华早就听闻,段煜常来月宫过夜,月神总伴他身旁,两人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也许月神的三年任期一到,段煜就会接她入宫。 看得出来,月神对段煜有情,并且还很深。 瑶华询问别人的私事,不单容廷甚觉奇怪,连带着风池月也诧异道,「皇后很关心月神。」 瑶华瞟到段煜已往回走,遂笑道,「上任月神和我有一面之缘,可惜……后来我不得不杀了她。现任月神这般出众,我也好奇她的归宿呀。」 段煜在瑶华对面落座,「我已命人去接如月了。」 瑶华颔首微笑,「多谢。」 她沉默片刻忽而笑了,「世事茫茫,短短数年而已,天下竟会变成这般模样。当日桑桑和我也算处得不错,今日却无法心平气和的坐到一处了。」 她不提还好,一说起国事,段煜就好恨。好好的南越断送在自己手里,而她作为始作俑者的帮凶,竟还会伤感? 他冷冷奚落道,「这是你选择的路!皇后,你们可曾想过被灭国的人是如何想?」 瑶华没有答。 她曾经恨过他,恨他困住她,恨他派人暗杀她。但站在这片土地上,她才发现他们给南越带来了甚么。萧衍立志开创盛世,可是眼下的战火是真实的,无数死于战争的生命是抹杀不掉的。 「国君,我倒有些惺惺作态了,你不必理会。但有一事,趁着今日我得和你说明白了,月神教是南越几百年来的信仰,原本我不该干涉的。但当年在月宫,我和梁帝发现地下竟有那么多死尸,便生出剷除月神教的念头。」 「皇后……」 瑶华举手制止段煜,继续道,「你听我说完,你们的信仰我没兴趣,但是你们不得拿年轻女子殉教。其他人愚昧无知也就罢了,但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就是杀千万个女子也改变不了国运。如果你要留住月宫,就必须杜绝殉教行为,绝不能再残害无辜女子。否则,这个月宫一样会夷为平地!」 段煜深眸骤紧,「你在威胁我?」 瑶华摇了摇头,「我是在提醒你,免得哪日月宫毁了,你还不知道是为甚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段煜眼里迸发出怒气,她一再挑战他的底线,真当他是废物么? 「皇后还有甚么要求,就一併说了罢!」 他的身旁,月神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大气也不敢出。 瑶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反问,「我说了,你就能做到吗?」 段煜哼了声,「你还有其他要求?」 瑶华的手指在大理石桌面上轻叩,月光下,她的周身似笼罩着一层轻纱,美得不甚真实。 如果她是南越人……一切又都不同了。 段煜又觉得自己可笑,她是明德皇后的女儿方有如此才貌,如果是南越人,就不是她了。 他望着她皎洁的面容,心慢慢静下来,耐心等她开口。 「我总做噩梦,梦到自己困于地下,无论如何也寻不到出口。国君,你能把东宫的地下填实么?」 瑶华的话甫一出口,在座的人都愣了。 因着瑶华遇到巨大的压力,就会陷入同一个梦魇。萧衍每次都会问她,她实在搪塞不过,只得告诉了他,她曾被困在东宫的地下,不见天日。 但其他人并不知情。 容廷气得咬牙,狠狠瞪了段煜一眼,「瑶华,你被他困在地底下?」 瑶华苦笑着摇头。 段煜沉默片刻,语气里有一丝歉疚,「东宫已经空置,你大可放心,再也没有人会困住你。」 他的心里生出丝丝苦涩,她只盼填平东宫,将往事全部抹杀,可她的梦魇却是他为数不多的,关于她的美好回忆。 瑶华也不勉强,做了个手势结束这个话题。 「我是说笑的,今夜过后,我可能再也不会来南藩了。你的东宫如何,和我毫无瓜葛。」 她款款起身。 月宫四周的古树上一排排洁白灯笼和彩幡,在夜风里摇曳生姿。在南越人的眼里,这是为死去的亲人指明回家的路,俗称「引魂灯」。 八月底开战以来,战场上牺牲的战士数以十万计。亲人为他们点亮「引魂灯」,但死去的人如何能回来? 而战争只进行到一半。 她回过头,段煜在她身后不远处,深邃的目光晦暗不明。 她缓步走至他身旁,低声劝道,「国君,南方五郡也是你的子民,你可命郡守主动投降,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这只是我的个人建议,请你斟酌。」 身后的灯笼衬托,她如月中仙子,风姿体态无一不美到极致。 明明是亲近的距离,柔和的语气,可她的话分明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视。 「哈哈哈哈!」他突然迸发出大笑。 瑶华从未见他这般笑过,笑得眼睛眯成缝。 「皇后,长公主,你真的……我都不知怎么形容你了!你的夫君入侵我的国,屠杀我的臣民,你还好意思要我主动投降?你知道这叫甚么吗,得寸进尺?还是恬不知耻?」 瑶华淡淡地笑,「随便你怎么想,愿不愿是你的事。无论你下不下诏,玄甲军都会挥师南下。」 段煜眯着眼,击掌感嘆,「说你们霸道也好,无耻也罢,不过是仗着梁国国力强盛。当年大周朝当年是何等的威风霸气,只延续三四百年便气运衰退,分崩离析。如今你们仗着天阙之力狼狈为奸,或者说是伉俪情深,哈哈哈!但过不了多少年,照样有人推翻你们的统治,亡你们的国!你的子孙后代也许没有我们幸运,会被屠戮殆尽呢!」 瑶华听他奚落完才冷言道,「我不看将来,只看当下!梁帝征下南越之时,你必要俯首称臣!」 段煜登时狂怒,眼底的凌厉残暴再也掩饰不住,双目盯着瑶华如蝇嗜血。 瑶华听着他粗重的唿吸声,缓缓转开目光轻声提醒,「国君,信使到了呢。」 第184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两讫 段煜一把抢过信,撕开。 信上只有一个字。 「允。」 瑶华掩嘴一笑,「梁帝向来言简意赅。」 她从袖中甩出一枚血红玉牌,递给段煜,「这是你父皇给我的信物,你我钱货两讫。」 段煜低眉垂目,不接。 旁边的风池月倒胆大,伸手接过,还朝瑶华扬了下嘴角。 「国君,咱们就此别过。」 瑶华说完同容廷相视一笑,耽搁一夜,终于可以走了。 段煜却咬着牙关,依然踯躅不答。 半明半灭的灯火中,万千清辉将他们的容颜照得清晰。她神色轻松,为离开而欢欣。 而他那隐藏得深的,忽暗忽明的爱恨情慾将随她的离去而湮灭。 「国君,后会有期。」 瑶华不耐烦了,不满地皱了皱眉。她能看出段煜很不高兴,但萧衍已同意他的要求,他又凭甚么不高兴? 她轻咳两声,段煜终于抬眸,阴冷的眼神定在她脸上,轻吐两字,「不送。」 瑶华扯了扯嘴角,同容廷转身就走。 「皇后!」 瑶华闻声停步。 风池月双手捧着一只锦盒追过来,笑盈盈道,「这是我为您准备的见面礼,请一併带回去吧。」 瑶华接过,微笑道,「多谢。」 她又深望月神一眼,朝她笑了笑,然后同容廷上了马。 离月宫越来越远,走到一无人角落,瑶华突然下马。 她将锦盒放在地上,身子离得远远的,用一根手指挑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锦盒里射出一道绿色寒光。 「瑶华,你……哈哈哈!」 容廷乐不可支,迅速下马,瞟了眼锦盒。 「没甚么特别的,一颗夜明珠而已。」 他取出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月光下,夜明珠的亮光并不明显。他又仔细检查一遍锦盒,并无可疑之处,便「啪嗒」合上。 瑶华赧然道,「我也是怕了。」 两人上马,容廷却走得慢。 他斟酌着说,「之前我跟你没说完,瑶华,萧衍虽是同意了段煜的要求,但大军就在城外,他如何跟将领们解释,想想我都头痛。我建议你避一避,回帝京也好,去天阙接胤儿也好,你自己定。」 瑶华想了想,答应了,「好,萧衍同意我就走。」 容廷犹豫片刻道,「瑶华,还有一件事,北冥的慕妃娘娘……我听到一个极隐秘的消息,说她可能还活着。」 瑶华立刻问,「你从何处听来?到底怎么说的?」 容廷盯着她的反应,见她如此,心里的猜测便坐实了。 「影卫说有个美妇人曾在大都被人觑到真容,说美得世间罕见。我仔细问了问,那个岁数容貌的女子,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慕妃已经自绝了,师兄。」 容廷皱起眉,语气变得严厉,「你跟我可以不说实话,但萧衍呢?慕妃能假死,难道夜冥就不行?我没记错的话,你给我看过假死药的。天阙没有假死药,但你的父皇有,只要夜卫深入探查,绝对能查出来!我劝你将此事跟萧衍坦白吧,如今北冥已经併入梁国疆域,剩个夜冥活不活,他也不会在意了!」 瑶华咬咬唇转开目光, 侧脸的轮廓分明,微微上扬的下巴显露出倔强。 容廷嘆口气,深知她的固执,仍继续劝道,「咱们以为萧衍没有起疑心,但你是知道他的,他心细又严谨,你怎知他没记在心里,没有派人盯紧慕妃的行踪?我觉得他已经知道了,知道是你放走夜冥,放走慕妃。他没有问,可能是在等你主动告诉他。」 瑶华勐然转头,急声问,「是,我放走了他!师兄,慕妃和我的母后一样可怜,我实在不忍心杀了她的儿子,况且夜冥……他和我一样……萧衍会同意的,他知道这里头的缘由……」 容廷缓缓摇头,并不贊成她的做法,「你说了,他不同意也得同意。但你不说,他心里的刺越扎越深……最后伤了他,也伤了你。」 瑶华无言以对。从一开始她就应该说的,可是萧衍忘了她时,她否认放走夜冥,隔了这么久,还怎么开口呢? 她自觉做得天衣无缝,一年前夜冥突然来接慕妃,她便安排慕妃假死,让她同夜冥离开。 但萧衍其实没有信呢? 如果他在等她的坦白…… 她不敢继续想,赌气般的呛声,「我会告诉他,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告诉他!」 容廷笑起来,「你别嫌我烦。瑶华,萧衍可不像我一样心胸宽广,你自己惦量吧。」 瑶华气鼓鼓哼了哼,纵马驰出。 容廷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追了过去。 九月中的南越闷热潮湿,一路向北,日间仍艷阳高照,但早晚凉爽。 瑶华原打算先到齐国接胤儿,再回帝京。走到半路她又改变主意,径直回了帝京。 月华宫里的蔷薇花归于颓败,宫墙角的两株金桂又飘出浓香。 瑶华坐在树下的石墩上,手托着腮,盯着飘落在桌面上的桂花。 处理完宫务的闲暇时间,她总是在想胤儿,想他在做甚么,想他有没有长大些,有没有哭闹,有没有想父皇母后。 她等着萧衍回来,一同去接胤儿。 萧衍说攻下桂郡和汉阳郡就会回来,可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他下令放弃南藩,此事在军中掀起轩然大波。 如果攻下南藩、俘获皇族,南越的军心将被瓦解。可他下令撤军,绕远道去攻南部城池,众将领只觉匪夷所思,除却文钦,所有人都反对。 登基至今,他的君威首次受到质疑,但他始终没有松口。 僵持一日,众将领实在拗不过,在文钦的暗示下无奈领了旨意。 瑶华一直在天心阁等待,直到天黑,南池亲自过来,向她详细描绘了君臣争执的场面。 她只待了一日就离开了。 如今半月已过,仍未等到萧衍回来。虽然他每两日就有信来,但她仍悬着心,怕他会受伤,怕战事不顺,怕突生变故。 天边,一轮新月如弯弯娥眉。 瑶华倚在窗下,垂眸沉思。 桌子上,一只小小的黄花梨百宝嵌文房盒,盒子上了锁。 终于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迈进宫门,疾步走近,她伸出削葱般的玉指按住盒子。 第185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印玺 萧衍快步迈进来仪殿。 「你在等我么?」 他含笑到窗前坐下。 瑶华的面容在灯光下如白玉无暇,他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瑶华抓住他的手 ,莞尔道,「你今日未来信,我就猜你要回来了。」 「就你机灵。」 瑶华捏了捏萧衍修长的手指,他的指腹变得粗糙了些,她轻轻摩挲着。「战事如何?」 「只剩中庆和盛郡,我交给三师兄和文钦了。」 「五师兄和师嫂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萧衍扬起眉,眼里闪过戏虐的笑,「他们还要去镇沅…..你怎么不问问我赶路辛不辛苦?」 从汉阳郡到帝京,星夜疾驰也需五日,确实辛苦。 「我知道你赶路辛苦,所以巴巴的等着你,不然就去练功啦。」 萧衍哭笑不得,「你的武功已经这般高,再练下去,岂不是真的要变成仙人了?」 瑶华笑着笑着忽然想起慕天璇,她不会武功,又遭受非人折磨,但年近四十仍年轻貌美,岁月真是优待她。 「你等我一下。」 瑶华站起身,萧衍也随之起来,笑道,「我要去沐浴更衣,一会儿再说吧。」 瑶华眸光流转,笑吟吟应了,「那你快点,我有事和你说。」 文墨剪了一大束黄色月季,特选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搭配绿油油的斑竹细枝,用越窑莲瓣尊插好,摆到桌上。又抱来一瓶娇艷欲滴的百合花,朝瑶华笑道,「娘娘,您看这花开得多美,咱们今晚就不燃香了吧?」 瑶华睨她一眼,「随你。」 文墨凑近两步,两眼滴熘熘的,捏着细嗓子说,「娘娘,公主殿下可盼着您和陛下再生个小皇子或小公主呢。」 萧玉妍头胎生了个儿子,总念叨还要生个女儿,瑶华答应她,待她生了女儿就封为县主。只是凌云军务繁忙,一年到头在外头,这两年一直没有好消息。 两人如今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和姐妹般格外亲近,两个孩子也总一起玩耍。只是萧玉妍不知道,瑶华不会再有孕了。 瑶华笑着摆摆手。 文墨捧着花瓶美滋滋走了,临近内殿差点被裙摆绊倒,打了个趔趄才站稳,幸好花瓶没掉。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回头见瑶华正瞅着她笑,忙迈着碎步进去了。 瑶华的心头忽然闪过芷淇和芷澜的笑脸,如今无人能害到她,可她们再也回不来了。 「想什么呢?」萧衍一身清新的气息,摸摸她的头,坐到她旁边,和她双膝相抵。 「没什么。」瑶华收回黯然的目光,嘴角漾出一丝浅笑。 萧衍笑问,「你急着同我说什么事?」 瑶华左手托腮,偏头望着他。「先说不开心的吧,我猜你可能已经知道了,慕天璇其实没死成。我命影卫照顾她,怎会允许她自尽呢?她其实是走了。」 「噢?」萧衍扬眉微笑,「她的死是经过太医验证的,你又如何瞒天过海?」 瑶华抿了抿唇,左腿撞了下他的膝头,嗔道,「你到底知不知道?」 萧衍一副瞭然于胸的表情,嘴里却否认,「我不知道。瑶华,我没有怀疑你,慕妃的死活我又不在意。」 瑶华急了,按住他的腿倾身过去,「你明明就知道!你一点也不吃惊!」 萧衍笑着扶住她的肩头,「好!好!你说我知道,我不敢不知道!但你还没说到点上呢。」 瑶华双眸微沉,转头盯着黄色月季花。「当日在九霄宫,我杀夜冥之前给他吃了颗药,剑挨着他的心脏穿过去,活不活得成全看他的造化。但他竟活下来了,过了很久才来接慕妃,他还是放不下他的母妃……我就让他们走了,他们去了哪里我没有理会。」 她回过头,萧衍的表情十分平静,静静望着她。 她有些忐忑,身子靠向椅背催促说,「你别总盯着我呀!」 萧衍才罢了。 「从你驳斥溯光的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不正常。瑶华,这件事我没有证据,不是我不想去查证,而是我相信你。即便你放了他们又怎样呢?我的天下容得下一对母子,也容得下你的一点慈悲心肠。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生气,但过了这几年……瑶华,我给你自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去你想去的地方,这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最大意义。」 「谢谢你。」瑶华默然片刻,容廷说得对,告诉萧衍是对的。她心里轻松了,又笑起来,「现在说第二件事,你打算给段煜什么封号?」 「刚说完夜冥,怎么又说到他了?」 「快说,是给他亲王之位还是一方节度使?」 「我要使南越人敬服,给他高位更好。就封他为亲王,封号么……南安王,你觉得如何?」 瑶华点头,扶住桌上的文房匣,手一翻露出枚钥匙,不疾不徐开了锁。 她扬起嘴角,将匣子推向萧衍,「你拟了诏书,以此为印。」 萧衍望她一眼,随即打开匣盖。 不出他所料,盒中卧着一枚玉玺。 他拿出玉玺,上面小篆刻有八个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他眼里的惊诧一闪而逝,沉默了一下才问,「你从地墟里拿到传国玉玺?」 「是,我跟你说过天阙和地墟的来歷,传国玉玺在苏向真手里并不意外。」 萧衍扶额苦笑,「瑶华,你放走夜冥我不吃惊,你手里有传国玉玺我也不吃惊,你知道我惊异的是什么吗?」 「我不是有意瞒你,它本来就是你的。只是你失去了记忆,我就没给你,后来有了胤儿……」 「你打算给胤儿是吗?」 萧衍打断瑶华的话,将玉玺放回匣内。 瑶华欢喜的神情凝住了,眼帘渐渐低下去,又扭过头,沉默不语。 「瑶华,很多年前师尊就告诉咱们,天子之印在地下,你觉得我会猜不到它在地墟吗?我说过我不需要它。没有这个印,我还是我!但你呢?如果不是因为段煜的要求令你觉得歉疚,我估计你会一直藏着它。瑶华,我不需要你把印给我,但希望你能对我坦诚相待,知道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瑶华轻声辩驳,「我并不是因为歉疚才给你,也没打算瞒着你。萧衍,印是你的,或早或晚我总是要给你的。」 「嗯,瑶华,你今日能告诉我,我很高兴,真的。」 萧衍拉起她的手,她仍带着孩子般的执拗天真。她把她认为的好东西给他,想要他高兴。她不明白,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只有她才是他最在意,最珍视的存在。 他眼里泛酸,他用尽心力想让她幸福,可她对这世间永远怀着一丝怀疑,眼底的冷漠亘古不散。 第186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终章 十月,丰京城,秋色宜人。 夜幕降临时,两辆马车停在秦王府的正门外。 王妃正在做长公主喜爱的桂花乌梅饮,奶娘急匆匆跑来,一迭声道,「小姐,长公主已经进府啦!」 甄採薇手一抖,慌道,「她怎么来这么早,乌梅饮还没做好呢!」 奶娘推搡她出门,「我的小姐呀,你先去迎吧,老身做完给你们端过去罢!」 甄採薇笑嘻嘻扔下勺子,「对噢,你老人家快些啊!」 她净了手,快步到西苑。便见帝后并肩而立,叶临风正同他们一起。 「採薇!」瑶华高兴的向她招手,「你去哪里了?我来了见不到你,正问临风呢。」 甄採薇笑眯眯挽起她的胳膊,「我去给你做好吃的啦!」 她抬起头,终于见到传说中的梁帝。她们曾无数次提起梁帝,离他最近的一次是她的婚礼上。但她一直蒙着红盖头,没见到他的真容。 她吸口气,语气透出兴奋,「长公主!」 瑶华扑哧一笑,拍拍她的手背,「我刚见到他的时候也跟你一样,觉得他生得可真好看,没事儿,你呀可以随便看。」 萧衍无语得负手望天。 甄採薇又看他几眼,好看的嘴唇嘟了嘟,「公主,小殿下和梁帝陛下可真像!可惜小殿下去了天阙,我都几年没见着他啦,清如也没见过他,不然两个小娃娃可以一起玩呢。」 瑶华立刻道,「等回来时,我带他来见你。怎么不见清如呀?」 「她玩累了就睡一小觉,我带你去看看她,她真的很可爱呢……」 两人边说边走,将萧衍和叶临风抛在身后。 萧衍轻咳两声,瞟一眼叶临风说,「你看起来不错。」 他指的是叶临风的腿。 经过持之不懈的治疗和练习,叶临风拄着双拐终于能缓慢行走。 叶临风微笑道,「是,陛下也气色很好。真正的传国玉玺得见天光,原来是在陛下手中,恭喜陛下。」 萧衍温言道,「那是瑶华从地墟里得的,我倒宁愿她从未去过地墟。」 叶临风点头,「是。」 两人都是瑶华最在意的人,偏偏谈不了几句就会冷场,无话可聊。 萧衍又望了望天,「赶了一天的路,我要歇息了。」 叶临风挑了挑眉,「请。」他朝钟安使个眼色。 钟安忙上前,引着萧衍进入西厢房。 待钟安退出去,萧衍倚在窗边,想到叶临风的变化不由得怅然。 短短几年,叶临风从春风般的阳光少年变成沉稳内敛的权臣。他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瑶华,她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不,不是瑶华,而是他们。从他和瑶华在天阙初见,许多人的命运就随之改变了。 瑶华含笑进房时,见萧衍的身影隐在黑暗中,「怎么不点灯呀?」 她点燃一盏镂花宫灯。 萧衍凝视着她,他的面容在晕黄的烛光里夺人心魄,深海似的眸色,似有点点璀璨星光落入其中。 瑶华抚了抚脸颊,「怎么啦?」她坐到他的大腿上,双臂环住他的肩头。萧衍露出微笑,深沉的眼眸中流露出无尽的柔情,手臂揽住了她的纤腰。 「我看到了小清如,她可真白净,眼睛又大又黑,容貌像採薇呢。」 她絮絮低语,极欣慰的样子,「她比胤儿小两岁……以后肯定是要封个郡主的。你再给她个通行令牌,让她在天朝大陆来去自如,自由自在的玩耍……」 她满脸欢喜,畅想着很久以后的事情,一个刚见第一面的女婴的未来。 萧衍的眼眶突然湿润了,他用力抱紧她,避开她的目光。 也许,这就是她幼时的愿望。 「瑶华,要不以后咱们和叶临风结为亲家,让胤儿娶他的女儿做皇后,你觉得好吗?」 瑶华怔了怔,随即眉眼间漾开喜悦的笑意,「如果胤儿和清如情投意合,这是最好不过的啦!但他们一个在梁国一个在齐国,面都见不到,怎么培养感情呢?我可不愿让孩子们盲婚哑嫁,最好是像你我一般,相识、相亲、相爱,然后成亲。」 「这还不容易?让他们每年在一起玩几个月,实在不行把两个孩子都送去天阙好了。」 瑶华眼里亮晶晶的,「好,採薇必是愿意的,就按你说的办!」 萧衍笑而不语,如果和叶临风成了亲家……也不赖。 他们在丰京只待一日便继续去往天阙。 师尊依然未卜先知,在院内相迎。 多少年了,寒冬酷暑,他都穿着素色的麻布长袍,白髮用一只木簪拢住,仙风道骨,神色慈蔼。 但今日瑶华发现,他的面容明显老了些,皱纹加深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她心里涩涩的,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功力失了大半。 无论如何,师尊接她上山,尽心尽力抚养她长大,师徒间纵有些不开心的事情,也都过去了。 两人向师尊恭敬地行礼,师尊很是高兴,因胤儿睡着了,便带他们进入清凉殿。 萧衍和师尊谈的都是天下大事,越谈越深入。瑶华等不及,便起身离去。 神仙殿内,曾经属于萧衍的床榻上,胤儿和萧斐一人一头睡得香甜。 瑶华坐在床沿边,专注地望着胤儿。他眉目如画,长长的羽睫遮住眼睛,粉红色的小嘴巴嘟嘟的。随着轻缓的唿吸,小胸脯一下下起伏。 这鲜活的,可爱的小生命,萧衍和她生命的延续。瑶华心里无限爱怜,忍不住俯下身,亲了亲他白嫩嫩的小脸蛋。 胤儿咕哝着歪了歪头。 瑶华忙轻拍他的小屁股,一下,一下,他很快又睡实了。 「他真可爱,是不是?」 萧衍压低了声音问,蹑手蹑脚过来,挨着瑶华弯下腰,轻抚胤儿的发顶。 瑶华噙着浅笑,又替萧斐掖了掖被角,才拉着萧衍坐到窗旁。 窗外,高大粗壮的梨树已染了金黄,枝头挂满梨子。 瑶华托着腮,回忆起当年她坐在梨树上的情形。那时的她心如白纸,远观窗下读书的萧衍。他眉眼低垂,如画中仙。 那时的萧衍是个长身玉立的少年郎,脸上总是挂着和熙的笑容,和她说话轻声细语,他有趣,温柔,充满耐心,就如一个最好的兄长。 她在他的关怀中一天天长大,越来越依恋他。他下山时,她等啊,等啊,盼他早点回来。直到他回到天阙,她的心才放下来,重获平静。 那一回,萧衍不让她叫他「哥哥」。她起初想不通,后来细想了想,如果他日后娶了师嫂,就不能再同她那般亲近了。她头一次生出自私的想法,他还是不娶师嫂的好。 她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他,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嫁给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后的路还很长,但她会和他在一起,直到死亡将他们分开。 萧衍望着静若止水的瑶华,没有出声打扰。顺着她的目光,他也望向梨树,忆起第一次为她心动的心情,那美妙、忐忑、激动的感觉至今没有一丝忘却。 当年繁花间仙子般的少女,已经成为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 她是他所见的最美丽、最坚韧的女子。他伴着她一日日长大,看她从一个冷漠单纯的少女成长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曾经沧海难为水」,如果不曾来到天阙,过了弱冠之年,他也许会娶某位重臣的女儿为王妃,登基后会纳许多妃嫔。他仍会征天下,可是他不会知道,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人是何等滋味,不能再经歷那些因她而产生的痛苦与绝望,幸福与甜蜜。 他将不再是他。 「咱们去云颠之上。」他向瑶华伸出手。 瑶华含笑握住他的手,和他缓步出门。从天阙到云颠之上,熟悉的山路他们走了无数次。哪个地方的石阶有凸起,哪个拐角会被树枝碰到头,哪个位置有一株最硕壮的古松……他们知道得清清楚楚。 经过仙人台时,两人会心一笑。 瑶华用说笑的口吻道,「那时我刺了你一剑,想着你要是死了,我就从仙人台上跳下去……」 萧衍也笑着答,「幸好我没死,不然你羽化成仙,咱们就天人永隔了。」 他握紧她的手,护着她走到无极山巅,临风而立。 「师尊同你说甚么了?」 瑶华轻声问,风捲起她的髮丝飘舞。 萧衍搂住她的肩,用身体为她挡住风,又伸手将她脸上凌乱的髮丝捋到耳后。 「咱们已完成征天下,接下来便要安天下,任重道远。瑶华,百姓安则国家兴,师尊叫咱们任何时候都以苍生为念,千万不要辜负那些为了咱们的大业而丧命的人。」 山风猎猎作响,林涛四起。 萧衍携起瑶华的手,面向广袤无垠的天地,朗声而笑,「瑶华,咱们终于站在山巅。从今往后,你就是天朝大陆最尊贵、最有权势的女人。你不是女帝,但将与我共治天下,共享无上皇权!」 瑶华转过头,澄净的眼眸深处,他俊美的面容神采飞扬。 她环住他的腰,仰面相问,「萧衍,你本可以一统天下,却因我而放弃齐国,难道就从未有觉得遗憾的时刻么?」 「当然没有。瑶华,别再问这个问题,你知道我的,我决定的事情就不会后悔。」 「嗯,不问了。」 萧衍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拉着她转身,「胤儿这会应该醒了,咱们去吓吓他吧?」 想到胤儿,瑶华的心便飞了,施展轻功绝尘而去。 萧衍拔腿追去,但苍茫山路上只留一缕寒梅幽香。他笑着摇摇头,忽然间心头温热,脚步骤缓。 「哎,你快点呀!」 金黄的榉树下,瑶华含嗔带笑地望着他。 萧衍眼里带笑,负手走过去,捧起她的脸庞吻了下她的唇,「走吧。」 瑶华笑吟吟挽住他的胳膊,头倚靠在他的肩头,同他向天阙走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