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下属重生后我彻底咸鱼了》 第1页 《穿成反派下属重生后我彻底咸鱼了》作者:鲸梦烟嚣【完结+番外】 文案 徐醒穿进了自己睡前看的一本小说中,还成了第一章就会死的南风馆头牌,为了活命,他忍辱负重救下反派大佬,痛表忠心后,顺利被收编。 大佬以为他野心勃勃,给他发了任务,徐醒为了活命,努力完成,结果完成得太好,大佬交给了他更多的事! 只有徐醒自己知道,他真的只想当条咸鱼q_q 多年后,凭藉对原书剧情的熟悉,他终于奋斗成为宗派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本以为能躺平了,却没想到睡了一觉,再次回到起点! 这一次,南风馆里,徐醒躺在大佬身旁,想,不如这次就顺应剧情,在第一章安详去世吧。 然而这次,大佬看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对劲??? 阅读指南→主角开篇脱离青楼,没有卖身哦。 -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醒,贺肆洮 一句话简介:阻止反派毁灭 立意:学会珍惜 第1章 (修) 环佩叮噹,徐醒睁眼,看到的是陌生又熟悉的陈设。 这里,不是当年他刚穿过来时候待的南风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 徐醒起身,掀开珠帘,走到了窗边。 窗外是夜色朦胧,和他刚穿过来时的景色很像。 脑袋有些发疼,徐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仍然疑惑。 未待他理清头绪,只听吱呀一声,房门被从外推开。 「公子,徐醒就在房内,让他好好伺候您。」 刺耳的谄媚声让徐醒回过头去,却在认出来人后愣在了原地。 进来的人,是贺肆洮。 他是书中的反派,也是他追随多年的主人。 可现在的场景,分明回到了两人初见之时。 徐醒心底很是震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难道,他不仅穿了书,现在还重生回到了刚和贺肆洮见面的时候? 回想起自己上辈子为他做牛做马,堪比007压力的生活,徐醒不想重蹈覆辙。 如果他没记错,按照原剧情,很快就会有刺杀贺肆洮的杀手找到这里,上辈子他刚穿进书里,选择了豁出性命救了对方,但这一次,他决定做不一样的选择。 「徐醒,还不快过来,这位贺公子替你赎了身,以后你就是他的人了,还不快谢谢恩公。」引贺肆洮进来的人招唿徐醒。 赎身?这进展可和前世完全不一样。 「公子,坐。」虽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徐醒还是迎了上去。 看到他,贺肆洮眼里翻涌出复杂的情绪,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情绪的变化。 徐醒两辈子都没学过馆里小倌怎么伺候人的,只能硬着头皮走到桌旁,为贺肆洮倒了杯酒。 「公子,请。」 徐醒不打算讨贺肆洮欢心了,上辈子为了活命,他卯足劲去完成贺肆洮给的任务,想得到对方的庇护,活得长久些,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死于非命。 这一次,他打算顺其自然了,俗话说,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他和老天爷犟什么呢? 贺肆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就算是喝酒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离开过徐醒,或者应该说,自从进入这间屋子看到徐醒开始,他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 徐醒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上辈子初见时贺肆洮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不希望他对自己有太多关注,徐醒故意侧身拉住他的袖子,暧昧地用手指在他云丝织就的袖口摩挲。 「公子在想什么?」 徐醒记得,贺肆洮最讨厌别人和他接触了,连衣角都碰不得,他这么做,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出乎他意料的是,贺肆洮居然没有动怒。 他只是一杯又一杯喝着酒。 徐醒只能为他满上一杯又一杯。 「公子为何替我赎身?」徐醒问他。 但是贺肆洮完全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意思。 不知道第几杯酒被一饮而尽,酒杯重重落在桌上。 「徐醒。」 他听到贺肆洮叫他。 这个名字,上辈子他听贺肆洮叫过无数次,每次叫他,都是有棘手的任务或者难缠的人需要解决,因此徐醒已经养成了贺肆洮一叫自己就没好事的条件反射。 但现在,两人才初次见面…… 徐醒抬起脸,目光疑惑。 「嗯?」 贺肆洮眸子暗了暗,修长的手指抬起,捏住了徐醒的下巴。 徐醒眼睛微微瞪大,什么情况? 下一瞬,放大的俊脸和唇上的柔软让徐醒的惊唿堵在了喉咙里。 贺肆洮吻了他! 上辈子跟了贺肆洮近十年,他怎么都不知道贺肆洮有断袖之癖? 而且,贺肆洮居然愿意碰南风馆的小倌? 这简直颠覆他对贺肆洮的所有认知。 但很快,徐醒便想通了。 也是哦,如果贺肆洮没有断袖之癖,当初又怎么会来南风馆,就算是有任务在身,也不需要自己找小倌伺候吧,后来要不是刺客打断了他们,说不定他上辈子就被贺肆洮睡了! 再不敢置信,徐醒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应付贺肆洮。 第2页 刺客呢?刺客怎么还没来? 徐醒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期待刺客的降临。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内心的唿唤,很快,身后传来破窗之身。 是刺客! 徐醒正打算推开贺肆洮,却被贺肆洮揽着腰起身转了一圈,两人躲过破窗而入的暗器的同时,贺肆洮抬手挥掌,徐醒听到窗外传来惊唿尖叫。 被按倒在软榻上的时候,徐醒还未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心期盼着下一瞬刺客就能破门而入。 但他期待的刺客并没有出现。 刺客呢?按照原剧情在第一章就杀死徐醒,又几乎差点杀死贺肆洮的刺客呢? 徐醒没等来刺客,倒是感觉到了腰间束带被解开。 他挣扎着推开贺肆洮。 「公子,外面……」有刺客啊! 徐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肆洮重新堵住了嘴。 「无妨。」 徐醒第一次知道贺肆洮竟是个如此急色的人! 按照贺肆洮的性子,睡了自己之后,会不会直接灭口呀? 不知道自己现在死了能不能回现世去。 胡思乱想着,徐醒渐渐放弃了挣扎。 算了,反正他本来就喜欢男的。 不是有句话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和贺肆洮春风一度,他也不算亏。 感觉到怀中人态度的软化,贺肆洮眸中情绪几度变化,但最终还是压着人,做到了最后。 「啊!」 徐醒因他勐然剧烈的动作几乎窒息。 「公子……!!」 「叫我门主。」 贺肆洮咬着他的耳朵让他改口。 上辈子徐醒就这么叫他的。 徐醒其实也早就习惯这么叫他,公子两字终究还是别扭极了。 「门主……轻点。」 贺肆洮仿佛处男第一次般的莽撞让徐醒万分后悔。 徐醒觉得自己要收回刚刚「和贺肆洮春风一度,他也不算亏」的想法。 这技术,还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亏了。 他的话音刚落,贺肆洮便堵住了他的嘴。 徐醒:「……」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这註定是不眠的一夜。 屋外闹哄哄的一片丝毫没有影响屋内的火热,贺肆洮带来的人有条不紊地处理了刺客的尸体,轻车熟路地收买了目击者和南风馆老闆,还能分出两个人守在贺肆洮夜宿的房间门口。 「门主真好这口啊。」宋杰低着声音,用手指了指屋里。 虽然听不到一丝声音,但是外面这情况门主都没出来,肯定正在办好事呗。 高个子黑衣人沉着地瞪了他一眼。 「妄议门主,回去领二十棍。」 ……至于吗? 宋杰一下子蔫了,不敢顶嘴:「是……」 见他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梁衡也不再提醒,自顾自笔直站着,守好自己的岗位。 翌日,房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打开。 贺肆洮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走了出来。 迈出房门的时候,他的余光扫了守在门外的人一眼。 「我记得你叫宋杰?」 宋杰浑身一颤:「是。」 贺肆洮看了梁衡一眼,梁衡立即明白。 朝贺肆洮行了个礼,梁衡上前,几招制住宋杰,将人押了下去。 「门主,门主,属下知错了,属下知错了!」 意识到什么,宋杰连声求饶,却无人回应他。 馆内穿着相同制式黑衣的人见贺肆洮出现,纷纷单膝跪下。 「门主。」 梁衡回来的时候,衣摆染上了些许新鲜的血迹,但因为衣服是黑色,倒也看不明显。 「门主,都处理妥当了。」 刺客,包括宋杰。 「嗯。」贺肆洮点了下头,「去安排一辆马车,车内软垫要厚些。」 梁衡面上恭顺,心里倒不是很惊讶,昨夜门主替人赎身时,他便已经有了预感。 果然,门主要将人带回长唐门。 「是,属下马上去准备。」梁衡领命。 屋内,徐醒睁开眼,看了床帐半晌,刚试着起身,就没忍住痛唿了一声。 靠! 他腰不会断了吧?! 听到屋内的声音,贺肆洮没再管梁衡,转身回了房间。 「醒了?」 贺肆洮在床边坐下,帮徐醒按了按腰。 徐醒怕痒,拍开他的手:「你别……」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徐醒看着自己的手,一时也有些不敢相信。 他拍了贺肆洮? 他小心翼翼看向贺肆洮,贺肆洮却不像要动怒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徐醒没大没小的举动。 徐醒认为贺肆洮这是对枕边人的双标。 看来,睡过就是不一样啊。 「我渴了。」徐醒突然膨胀。 贺肆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 徐醒心里打鼓。 但最终,贺肆洮还是起身到桌旁倒了杯水过来。 「喝口水。」 徐醒接过,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干涩的唇沾上水很快变得艷红饱满。 贺肆洮看着他喝水的样子,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徐醒没注意到不对劲,喝完水后将茶杯递给贺肆洮:「谢谢门主。」 第3页 贺肆洮却没接茶杯,反而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茶杯滚落脚踏,又滚到了地上。 徐醒被重新吻住,心里悚然,这傢伙不会还想再来一次吧? 贺肆洮是被□□附体了不成?! 他连忙抓住贺肆洮朝下探去的手掌。 「门主,门主。」 贺肆洮疑惑抬头:「嗯?」 徐醒磨牙:「还很痛。」 就这傢伙的技术,再来一次他能原地飞升。 他是有求死的心不错,但不想死在贺肆洮的床上! 贺肆洮没想到他会痛这么久,皱了下眉:「我让大夫给你看看?」 看什么?怎么看? 徐醒羞愤欲绝:「不用,您让我歇歇就好了。」 贺肆洮这才从他身上起来,见他还蹙着眉,才信他身子还不舒服。 修长的手指划过湿润的唇,贺肆洮捏了捏他的耳垂:「你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回宗门。」 贺肆洮要带他回宗门? 徐醒不懂他带他回去做什么,他们难道不能就这样春风一度,一别两宽吗? 虽然贺肆洮替他赎了身,但他们不过露水姻缘,何必带他回长唐门? 「门主带我回宗门做什么?」徐醒下意识脱口而出,在察觉到贺肆洮有些阴了下来的脸色,才又补充道,「我什么也不会。」 听他是担心这个,贺肆洮神色这才好转:「不用你会什么,总不可能让你继续在这里接客。」 这论调对徐醒来说可就新鲜了。 他记得,上一辈子贺肆洮可是说过长唐门不养闲人的。 见他还一脸犹豫的样子,贺肆洮眯起眼来:「难道你还想在这里继续接客?」 很显然,如果徐醒的答案是肯定的,他不是拆了徐醒,就是拆了这楼。 徐醒十分熟悉他这样的表情,如果自己的回答不能让对方满意,这南风馆估计今天就要从这世上消失了,自己也落不得好。 「当然不想!」徐醒老实答道,主要他担心他要是答了想,贺肆洮真能变态到逼他接客。 他的回答让贺肆洮平静了些,他俯下身来,在徐醒嘴角轻啄了一下:「那你快点收拾一下。」 他明白了! 他理解了! 徐醒顿悟,贺肆洮的反应和自己预想的不一样,一定是因为……刚开荤没吃够! 第2章 徐醒刚收拾好自己的细软,就听到门外有人出声。 「门主,马车准备好了。」 熟悉的声音,徐醒认出来,是梁衡。 上辈子他和梁衡可以说是贺肆洮的左膀右臂,当然,相比之下还是自己更得贺肆洮器重些! 贺肆洮看了徐醒一眼:「走吧。」 徐醒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走出去。 坐上樑衡准备的马车,徐醒有些惬意地往身后的垫子靠了靠。 奇怪,这马车上的垫子比他以往坐的任何马车都软。 贺肆洮也上了马车,他看着徐醒放松的坐姿,挑了下眉:「坐着不会难受吧?」 徐醒摇头:「很舒服。」 舒服就好。 贺肆洮收回目光,朝马车外示意了一下。 车轮缓缓转动,一行人护着马车,打道回府,朝长唐门所在的鸾鹤山前进。 鸾鹤山在江湖中被称作鬼山,因为有个活阎罗——贺肆洮。 长唐门在江湖上名声并不好,做的是荤素不忌的买卖。只要出得起钱,在长唐门可以买到任何想要的东西,各种消息,乃至人命。 很长一段时间里,长唐门其实在正邪两派都不受待见,直到贺肆洮年少时期一战成名,同时打败了魔教圣子和碧落山大弟子。 从那以后,长唐门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上辈子徐醒掌管的便是长唐门千机舵的生意——买卖消息。 不同于人命这种残忍粗鲁却也直接的买卖,消息买卖经常遇到难缠的买家卖家,徐醒为了干好这活几乎愁白了头,虽然最后还是落得个不太好的下场,但徐醒自认自己还算是个负责的打工人。 就是不知道上辈子贺肆洮知道他死讯后,有没有替他报仇。 想到这里,徐醒偷瞄了贺肆洮一眼。 原书结局长唐门是被主角团灭了,贺肆洮也被打落山崖,不知生死。 不知道上辈子他死后贺肆洮是不是也是这个结局。 贺肆洮的外貌以徐醒浅薄的文学修养来形容,就一个词,丰神俊朗。 上辈子要不是贺肆洮凶名在外,往鸾鹤山扑的女人不知道能有多少。 但饶是长了这么一张脸,上辈子徐醒也没见贺肆洮私生活放纵过,也是直到昨晚上才知道,原来贺肆洮是断袖。 难怪! 贺肆洮正在闭目养神。 似是察觉到徐醒在看他,他睁开眼来。 徐醒立刻心虚地移开目光,抬手掀开车窗帘布,朝外看去。 远处青山连绵,雾气蒙蒙。 这是个快意恩仇的世界。 徐醒刚穿过来的时候并不适应,后来好不容易适应了,却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快意恩仇的牺牲品,只能说……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 这一次,他想活一日算一日就好,不想努力干活去讨贺肆洮欢心了,好好苟着就行,至于能苟到什么时候,就看老天爷什么时候要收他的命了。 第4页 用现世的话来说,就是躺平。 「还早,再睡会儿。」贺肆洮突然开口。 徐醒转头看向他,明白过来他是说到鸾鹤山还有段距离。 「哦。」 见他就这样躺下打算睡觉,贺肆洮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怎么不问我带你回宗门做什么?」 徐醒:「……我已经告诉门主我什么都不会了。」 那带他回去还能干什么?暖床呗! 这还用他问? 徐醒暗暗翻了个白眼,吞下一肚子的腹诽。 贺肆洮看着他侧躺着的背影,喉结滑动,并没有生气:「不用你做什么。」 徐醒礼貌点头:「多谢门主。」 抵达鸾鹤山山底时,已经有长唐门的弟子向内通传,门主回来了。 车外,梁衡骑着马走在马车旁,神色冷漠。 徐醒透过车窗看他,如果他还是上辈子的徐醒,现在应该也是和梁衡一样,骑马跟在车旁。 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他是躺在马车里的。 这样想着,他偏头看了贺肆洮一眼,贺肆洮仍在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马车停了下来,梁衡的声音从车外传进来。 「门主,到了。」 贺肆洮睁开眼,起身下车,徐醒跟在他身后一起下车。 脚落到实地,徐醒才抬头看他们这是停在了哪里。 天涯居。 这不是贺肆洮平日生活起居所在么。 天涯居里跑出来两个侍从,跪在贺肆洮身前。 「恭迎门主。」 贺肆洮:「把马车上的行李拿下来,归置到主屋。」 侍从听命,从马车上取下行李。 马车上?那不是自己行李吗? 徐醒抬手扯住行李一角,向贺肆洮确认道:「门主,我住这里?」 贺肆洮点头:「嗯。」 贺肆洮这是要让自己和他一起住? 徐醒有些反应不过来。 贺肆洮这反应不对啊。 就算是没吃够,也应该把他安置在旁边某个偏僻的院落,有需要才叫他过来吧,居然直接让他住这里,徐醒无法理解。 「你不想住这里?」见他不松手,贺肆洮这才皱眉问他道。 这怎么说想不想的。 徐醒:「也不是……」 「门主,这次的刺杀……」梁衡凑到贺肆洮耳边,小声禀报着。 贺肆洮点头,回头看徐醒:「你先在屋里休息。」 说完,便带着梁衡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徐醒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那不是水牢的方向么?」 应该是要审问谁吧。 徐醒走神的时候,两个侍从已经把车上的行李都搬了下来。 「公子,都收拾好了,您……」侍从小心翼翼地朝屋内示意。 徐醒对这两个侍从并不陌生,一个叫四通,一个叫三味,是贺肆洮的贴身侍从,贺肆洮不喜欢自己住的地方人太多,所以一直以来都只有这两个人伺候在身旁。 「你们叫什么?」毕竟是初次见面,徐醒佯装不识。 两人低头。 「小的四通。」 「小的三味。」 徐醒点头,和他们一起进了主屋。 上辈子徐醒只有遇到突发紧急事件才会来这里找贺肆洮,这里的摆设几十年如一日,和他上辈子来时看到的没多大差别。 「这里如果摆个玉如意,那里摆个紫珊瑚,肯定很好看。」徐醒在屋里踱着步,喃喃自语道。 上辈子他的住所可是极尽奢华,毕竟兢兢业业当社畜为长唐门死而后已,不给自己找些物质享受弥补怎么行。 和他完全相反,天涯居低调简朴到了如果有外人过来,一定不会相信贺肆洮是住这里。 但就算是前世徐醒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不敢给贺肆洮提关于房屋摆设的建议,更何况如今他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小倌。 因此徐醒粗略看了两眼,便进了卧房,简单收拾了一下路途上的狼狈,就换了身衣服躺倒在床上。 如果是前世,他现在肯定正和贺肆洮在水牢审人,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累了,想睡会儿。 这一世他就是只咸鱼。 贺肆洮可别指望压榨他。 不知过了多久,徐醒再次醒来时,发现门外的天已经暗了下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 徐醒开口问,却无人应他。 他只能从床上起身,下床,赤着脚推开门。 不远处有轻微杂乱的脚步声,却无一丝人声。 徐醒扬声:「有人在吗?」 很快,贺肆洮出现在徐醒跟前。 「睡醒了?」 显然,贺肆洮知道他一整天都在偷懒睡觉。 徐醒微微一笑:「嗯,不知道门主回来了,实在失礼。」 顿了一下,徐醒问他:「外头在忙什么?」 贺肆洮漫不经心:「没什么,搬些东西而已。」 他这么一说,徐醒便没放在心上。 「饿了吧?」贺肆洮抬手,用手指蹭了蹭他脸颊。 仿佛哄猫一般。 徐醒点头:「嗯。」他还真饿了。 侍从将饭菜端到了屋里,贺肆洮和徐醒一起吃了晚饭。 吃完晚饭,徐醒以为贺肆洮该回另外的房间休息了,但贺肆洮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第5页 「门主晚上在哪里休息?」徐醒委婉问道。 毕竟上辈子他最多也只在外头大堂坐过,根本不清楚天涯居的布局。 天涯居自然不只有一间卧房。 贺肆洮笑睨着毫无自觉的某人,道:「这里是我的房间。」 难怪! 徐醒又打量了两眼这个房间。 难怪这个房间比他以前休息的房间大。 「那我……」徐醒默默看着贺肆洮。 贺肆洮逗他道:「听说达官显贵人家平日歇息,有专门伺候的人,就歇在床边脚踏上。」 徐醒看向那硬邦邦的脚踏。 开玩笑吧? 贺肆洮又接着道:「我自然是不捨得让你睡床底下了……」 徐醒立刻接茬:「谢谢门主。」 他才不想睡地板。 贺肆洮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问他:「你想睡哪里呢?」 徐醒从善如流:「床上。」 徐醒两辈子没有和人同床共枕的经验,这一世才重新开局不久,就连着和同一个人同床共枕了好几天,起初被折腾太累是没多想直接睡过去了,后来是在马车上没得挑剔凑合着睡,如今经过下午充足睡眠的滋润,徐醒成功失眠了。 当晚,在他翻过第不知道多少次身的时候,腰上忽然落下一只铁手,锁住了他的身子。 「睡不着?」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徐醒有些惊喜:「门主您也睡不着?」 果然和人一起睡容易失眠吧? 徐醒期待着贺肆洮幡然醒悟,自己出去随便另找个屋子睡。 但落在耳边的温热告诉他,贺肆洮的想法和他大大的不一样。 「睡不着的话,做些其他事吧。」 第3章 翌日,徐醒开始思考,自己该不该跟贺肆洮提一下意见。 热情有余但技术不足。 这是徐醒对昨晚贺肆洮床上表现的客观评价。 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徐醒在焕然一新的大厅里吃着精緻的早点,漫不经心地想,或许,他应该给门主大人搜罗些「辅导书」。 但他现在在长唐门无依无靠,这个想法只能暂时作罢。 再说来,徐醒看着大厅里的摆设,心里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昨天不过随意念叨了一句玉如意和紫珊瑚,没想到会传到贺肆洮耳朵里,也没想到贺肆洮会真的让人搬来玉如意和紫珊瑚……还有其他许多名贵的玉石。 这和他印象中的那个贺肆洮简直判若两人。 三味适才还说,门主换上这些新鲜玩意,都是为了他。 这话,徐醒怎么可能信? 他不认为贺肆洮会花心思讨一个南风馆出来的小倌的欢心。 但他又该如何解释贺肆洮这些变化呢? 最后的最后,徐醒只能告诉自己,这不过是贺肆洮的新鲜感。 毕竟贺肆洮以前没养过小倌,可能以为养小倌就需要做这些事情吧。 天涯居占了鸾鹤山最高的一个山峰,加上是贺肆洮的居所,没有特意传唤,长唐门其他人基本不会过来。 徐醒在这里待了两天,竟然也不觉无聊。 天涯居有座闻知阁,里面有许多珍藏孤本。 徐醒上辈子就很想将闻知阁里的书都看过一遍,但一来他身居高位太过繁忙,二来闻知阁说到底是贺肆洮的私人领域,因此一直没机会实现这个愿望。 如今,阴差阳错,他离闻知阁如此近,而且他又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 于是,徐醒同贺肆洮说自己想看看书打发时间,贺肆洮便允了他进闻知阁。 长唐门做消息买卖的是千机舵,徐醒曾经是千机舵舵主。 在千机舵,人人都知道江湖中最珍贵的孤本最难寻的宝物,都在自家门主天涯居的闻知阁,然而千机阁卖出去的消息,都指向皇帝的宝库和武林盟的各家私库,因此,闻知阁在江湖中反倒没什么名气。 贺肆洮本来只是想着徐醒看看书打发时间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是在连续两天回来没见着人,不得不去闻知阁逮人之后,贺肆洮有些后悔把徐醒放进去了。 把徐醒放进闻知阁就像把老鼠放进米缸,不能怪徐醒乐不知蜀。 徐醒知道自己的老毛病,上辈子他能在千机舵做到那个程度,除了因为知道剧情发展有些优势外,还有一点就是他真的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信息有极大的好奇和热情。 正巧,闻知阁有许多书可以解答他上辈子很多的疑惑,这让他时常看起书来废寝忘食。 「明日不许你去闻知阁了。」贺肆洮将人逮回来,扔进屋后的温水池里,蹲下身来,用合起的扇子尖点了点他的脑袋。 看了一天书有些头晕脑胀的徐醒泡在水池里,彻底清醒过来,闻言不由抗议:「门主……」 贺肆洮却不听他再说,转身进了屋里。 徐醒只得老老实实泡了个澡,换好衣服,再进里屋找贺肆洮。 贺肆洮已经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 「门主?」徐醒蹲在床边,看着他的睡颜,小心翼翼叫人。 以他如今的武功,并无法探知贺肆洮到底真睡假睡。 见人没反应,徐醒只得爬上床,从他身上跨过,睡到里侧。 他刚睡下,原本面朝外睡雨)|兮)团着的贺肆洮正好翻了个身,将徐醒压在身下。 第6页 徐醒:「门主?」 没应。 徐醒咬了咬唇:「贺肆洮?」 本该已经睡着的人闻声睁开眼来。 「不想睡?」 徐醒:「……」原来没睡呀。 「睡了睡了。」徐醒闭上眼睛。 …… 翌日,徐醒还想去闻知阁,走到门口却发现闻知阁被上了锁。 想也知道是谁干的了。 徐醒问三味:「门主在哪里?」 三味:「门主刚去了水牢。」 水牢啊,那肯定很忙…… 徐醒懒得过去。 「好吧,我回去休息。」 徐醒回了主屋躺尸。 他正迷迷煳煳要睡着的时候,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这让他从昏昏欲睡中惊醒。 他刚睁开眼,就感觉到一股风从门外钻进屋内,下一瞬,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把利刃。 徐醒皱眉,下意识抬手击中来人手腕上的穴道,捏住掉落的剑身扔到一旁,回身直接一个手刀将人打晕。 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几乎是那人倒地的瞬间,门被从外打开。 徐醒回头,与贺肆洮隔着几步距离相望。 他的武功上辈子是贺肆洮亲自教导的。 如果贺肆洮早一步出现,徐醒可能无法解释清楚。 而此刻,徐醒看向倒在地上湿漉漉的那人,后退一步,身子歪了歪,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门主……」 贺肆洮在他倒地前单手提住了他。 「这人从水牢中逃了出来。」 居然有人能从水牢逃出来。 徐醒心中一惊,面上则还是一脸茫然表情。 「你没事吧?」贺肆洮扶着徐醒站好,打量了他一下,多余问道。 徐醒讪讪:「我没事。」 倒在地上的那人突然发出一声□□。 似乎是要醒过来。 三味和四通赶了过来,将人交给梁衡。 水牢是梁衡的地盘,人能从水牢逃出来,便是梁衡失职。 迟来的梁衡跪在贺肆洮跟前请罪。 「属下疏忽,请门主责罚。」 梁衡没想到除了宋杰,长唐门内部还有其他叛徒存在。 贺肆洮看了梁衡一眼:「先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梁衡:「是。」 徐醒在一旁,一言未发。 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贺肆洮之前在南风馆遇刺的事并不是意外。 刺客是魔教派来的,贺肆洮的行程是长唐门一个叫宋杰的弟子泄露的。 而魔教之所以要来触贺肆洮这个霉头,单纯是因为新教主刚刚继位,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事来立威。 魔教中除了支持新教主继位的教众,还有其他一部分教众更偏向圣子一些。 但他如果能杀了当初大败圣子的贺肆洮,不就说明他比圣子厉害,他才是魔教当之无愧的新教主。 徐醒觉得贺肆洮也挺倒霉的,人在家中坐,竟然还能被捲入魔教内部权力争斗的麻烦里。 梁衡退下了。 贺肆洮的目光落到了徐醒身上。 「你会武功?」 贺肆洮语气不明。 徐醒心里一紧,笑着道:「三脚猫的功夫,小时候在街头流浪总被欺负,练出来的。」 他说的是真话,原身是,从小在街头流浪,十岁的时候稍微张开了些,才被南风馆收了去。 一开始他在馆里只干些打杂的活,虽然要被迫接触许多腌臜事,但比起在街头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南风馆的日子也不算那么难熬。 但后来,原身还是在南风馆想让他侍客的前一晚,选择自裁。 然后,徐醒就穿过来了。 听他这么说,贺肆洮便没再继续追问。 他抬手,将徐醒颊边的髮丝抚到耳后:「你放心,在长唐门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徐醒眼珠一转:「怎么没人欺负我,门主不就在欺负我吗?」 贺肆洮挑眉,听出来他是说闻知阁上锁的事。 「下午我让三味去开门。不过,闻知阁的开放时间须得有个章程,你不能连晚上都留在里面。」贺肆洮道。 达成目的,徐醒也不在意附加条件:「好。」 说完顿了一下,徐醒又补了一句:「谢谢门主。」 如何拿捏和贺肆洮相处的尺度,徐醒这些日子已经有些眉目了。 以前他和贺肆洮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因此多恭敬都是应该的。但现在不同了,两人还多了层□□关系。 徐醒在保持对贺肆洮的恭敬态度的同时,有些时候得寸进尺一些也无妨。 这都是南风馆里会教的东西,徐醒没有正经学过,但是聪慧如他,把握这些分寸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午后,徐醒睡了一觉才去闻知阁。 三味已经将门打开,阁里十分安静。 除了贺肆洮,平时闻知阁也不会来人。如今,这里成了徐醒可以自由出入的地方。 皇帝发榜找寻许久而不得的珍稀名画,就安静地躺在闻知阁的角落。 武林盟遍寻江湖毫无线索的珍贵解毒药方,被随意夹在某本孤本之中。 魔教一直在找的血藤花,无声地在窗台绽放。 这样一个地方,怎么也要重兵把守吧,但是没有,贺肆洮并没有另外安排人手看守此处,只在门外设了一座杀阵。 第7页 徐醒并不知道那座杀阵的厉害,因为他从来没有触发过杀阵。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杀阵的触发机关为何。 多想无用,徐醒收回思绪,将注意力放到手中的孤本上。 这一看,直到暮色将合,三味奉命来关门,徐醒才从书中回过神来。 「徐公子,时辰差不多了。」三味提醒他。 徐醒将书放回原处,伸了个懒腰:「知道了,我马上回。」 贺肆洮今晚回来得有些晚,徐醒吃完晚饭洗完澡,都没见着人。 徐醒只能问四通:「门主今晚不回来吗?」 不回来的话他就先睡了。 四通:「好像是抓住一个叛徒,门主正在处理呢。」 那估计得熬个通宵,不会回来了。 徐醒点了下头,优哉游哉地躺回了床上。 哎,不用加班的日子真好。 第4章 「这种事还需要我来处理,我养你们有什么用?」贺肆洮坐在高位上,垂着眼看底下跪地请罪的属下,语气平静。 梁衡:「属下无能,请门主责罚。」 「我不想再从你嘴里听到这句话。」 贺肆洮的语气没有起伏,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已经怒了。 梁衡低下头:「属下该死。」 「彻查,把门内的叛徒都揪出来。」贺肆洮坐直身子,「不管是武林盟,还是魔教的。」 梁衡:「是。」 等所有人都退下后,贺肆洮看着空荡荡的长天殿,脑海中浮现的是前世梁衡来报徐醒身死若兰谷时的情景。 那一刻的惊与痛他永远不会忘记。 上天垂怜,让他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这一次,他绝不想重蹈覆辙。 处理完宗门的事,贺肆洮回到天涯居,入门就看到徐醒窝在被子里,早已睡得香甜。 本来低沉的心情就这样被他安静的睡颜抚平,贺肆洮走到床边,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脸颊。 冰凉的指尖触及温热的脸颊,徐醒皱了下眉,似乎是要醒来。 贺肆洮移开手指,徐醒旋即松开眉头,继续沉沉睡去。 似是觉得这场面有趣,贺肆洮轻笑了一声,却没再去闹徐醒,而是关上房门,自去沐浴更衣了。 贺肆洮躺到床上的时候,徐醒是有感觉的,但他懒得睁眼,只含煳着应付道:「门主回来了?」 贺肆洮伸手将他揽进自己怀中:「嗯,睡吧。」 徐醒点头,靠在他胸口上,继续睡去。 这一夜,长唐门自上而下大震盪,徐醒却在贺肆洮的怀里,睡得人事不知。 …… 「我不是叛徒!门主呢?我要见门主!梁衡你没有资格审我!」 怒吼声从水牢传出,被困在水池中的人奋力挣扎着,但显然,凭他的能力,根本无法挣脱腕上的锁链。 「梁衡!我是陈长老的人,你没有资格绑我!」 梁衡站在高处,冷漠地看着徒劳挣扎的那人,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人上前堵住了那人的嘴。 「陈回吗?他再如何,也越不过门主去。」 梁衡淡漠地挪开目光,示意手下加刑。 「今晚我也不睡了,既然入了水牢,各位便想好如何交代吧。」梁衡在手下搬来的木椅上坐下,「我忘川崖,不会冤枉一个自己人。」 忘川崖,是长唐门专司人命买卖的地方。 梁衡是忘川崖峰主,但管的不止是外头的买卖,也管长唐门内部的训惩之事。 周边忘川崖的直属弟子听了梁衡的演讲,心中都不由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他们峰主真可靠! 「呜呜呜呜……」 水中的几人被堵了嘴,听完梁衡的演讲,并没有丝毫感动,只恨不得跳起来骂骂咧咧。 除了刚刚骂得最厉害的那人。 经过一夜折腾,最终,只有声称自己是陈长老的人坦白了自己被魔教收买的事实,另外几个人并不认罪。 对此,梁衡反应平淡。 他对着那几个形容狼狈、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弟子,漫不经心道:「看来你们真的没有背叛宗门,行了,回去吧。」 忘川崖的直属弟子眼尖地认出来其中几个是半个月前公开抱怨过忘川崖对门内弟子训惩太过狠辣的人。 啧。 他们峰主果然有手段! 「陈回?」梁衡听着那人攀扯到长老身上,始终冷漠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少有的烦躁,「他找死么。」 长唐门有五个长老,是上任门主的师兄弟,分管各自山头的事务。 贺肆洮成为门主后,便完全接管了千机舵和忘川崖,丝毫没有分权于几个长老,只当几人在门内养老。 几个长老起初也不服,但从他们再也打不过贺肆洮的那天起,他们就丧失了干涉贺肆洮决定的权力。 强者为尊,是江湖千年不变的硬道理。 陈回是几个长老中最年轻的。 可能也是因为最年轻,心思也最活泛,但竟然敢勾结魔教谋害门主,就连梁衡都有些意外。 连夜,梁衡就带人上山准备绑人,但陈回平时休息的居所早已人去楼空。 应该是在梁衡派人带走他那名心腹弟子后,察觉到事情败露,逃命去了。 「麻烦。」梁衡皱眉,立刻让人去追。 第8页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天涯居屋顶,徐醒便睁开了惺忪睡眼。 贺肆洮还睡着,徐醒窝在他怀里,竟然还觉得有几分舒适。 但很快,他就强迫让自己从贺肆洮怀里抽身出来。 他还惦记着昨晚上没看完的那本书。 简单收拾好自己后,徐醒便半闭半睁着眼出门往闻知阁去。 但他刚推开院门,一脚踏入院落中,就感觉自己踩到了软绵绵的东西。 徐醒皱眉睁眼,低头一看,入目的是一具身上血迹尚未完全凝固的尸体。 ! 「来人啊——」 他这下彻底清醒了。 第5章 三味和四通是最先赶来的。 他们送徐醒回了主屋,旋即去将梁衡找来。 贺肆洮也被吵醒,出来看到徐醒正吃早饭,仿佛大清早那声尖叫不是他发出的一般。 不用他问,三味便上前将刚刚发生的事禀报了一遍。 「梁衡呢?」贺肆洮问。 「梁峰主已经让人将陈长老带回去了。」三味回禀道。 贺肆洮点头。 死的人是陈回。 徐醒后来也认了出来,但是梁衡已经接手此事,不需要他做什么,他便安心回来吃饭了。 为什么他还吃得下去饭呢? 好歹上辈子也在长唐门待过那么久时间,徐醒对这些血腥场面其实已经习惯,只是这一世一直风平浪静,冷不丁看到这些东西,他还不太适应。 陈回的死也算解开了徐醒一直以来的疑惑——硬闯闻知阁的后果。 至少他肯定不会硬闯了。 闻知阁的杀阵原来真的存在。 午后,梁衡来天涯居向贺肆洮禀告这次清理长唐门内部弟子的结果。 正撞见徐醒让三味四通在树下为他搭躺椅。 「梁峰主。」徐醒与他打招唿。 梁衡垂下眼,没理他。 「?」徐醒愣了一下,但也没放在心上,梁衡本来就是奇奇怪怪的性子,「神神叨叨的。」 梁衡进去向贺肆洮禀报完陈回和魔教勾结一事,很快就离开了。 他离开后,贺肆洮也出来了,他走到徐醒的躺椅边,眼睛看着梁衡离开的方向,问徐醒:「你觉得梁衡如何?」 徐醒:「???」 这什么问题? 贺肆洮站着,徐醒不好一直躺着,他直起身子,答道:「我和梁峰主也就见过几面,不好评价他。」 贺肆洮语气不明:「也是,就见过几面。想要多了解他的话可以去忘川崖走走。」 一旁的三味和四通交换了一个眼神,门主这是醋了? 这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要多见见梁衡?就梁衡那些破事,他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 徐醒仰头看向贺肆洮,真诚说道:「相比之下,我更想多了解门主一些。」 就算前世他为贺肆洮劳心劳力了十年,重来一世,他依然看不懂他。 让人意外的是,他这句话似乎取悦了贺肆洮,让贺肆洮笑了起来。 是真心的笑,不是皮笑肉不笑,也不是嘲讽的笑,也不是带着怒意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徐醒没见贺肆洮这样笑过。 煦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树下,徐醒看着贺肆洮的笑容,有些着迷,嘴角也跟着不自觉轻扬。 贺肆洮倾身垂眸,手指拈起徐醒耳后的一缕发,抬起眼皮,带笑含星的黑瞳里倒映出徐醒的脸。 「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了解彼此。」 怦,怦,怦。 短暂的忘记唿吸后,徐醒缓缓眨了下眼,回过神来,听出了贺肆洮的言外之意。 两人连最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可不就是足够了解彼此的人么。 贺肆洮,好像在撩他? 徐醒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手,抚上贺肆洮的胸口。 「这里,不了解。」 他的声音很轻,即便是候在一旁的三味和四通都不敢确信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听他这样说,贺肆洮愣了一下,很快,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修长的手指,贺肆洮将他的手按到自己胸口上。 「无妨,慢慢来。」 徐醒听不懂他的意思,但也觉得此刻两人之间氛围过于暧昧,他不自觉抿了抿唇。 贺肆洮看着他,喉结滑动,但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直起身来。 「太阳快晒到这里了,进屋吧。」 说完,贺肆洮便转身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要去忘川崖。 随着贺肆洮走远,徐醒的心才开始越跳越快。 就像极致压抑后的释放。 徐醒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心跳的速度。 靠!他刚刚有反撩成功吗? 这不怪他,都是贺肆洮先撩的他,他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徐醒暗自纠结的时候,太阳缓缓换了位置,树荫已经不够徐醒躺椅的大小,这让他不得不暂时收回胡思乱想。 「三味,四通,帮我搬一下椅子。」 同样在怀疑人生不敢置信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门主调情的三味和四通被徐醒一嗓子喊回了神。 「是!」 得嘞,以后这位必须得捧着了,捧得高高的。 三味和四通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懂了未尽之意。 第9页 「徐公子您进屋歇着吧,这些事我们来做就好。」 第6章 陈回的死在长唐门内部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擅闯闻知阁。 「门主,那天晚上陈回闯入天涯居,您没有丝毫察觉吗?」梁衡觉得此事甚是古怪,照理来说,贺肆洮不会没有发觉外人进入天涯居。 贺肆洮当然不好说当时怀里某人正睡得香甜,担心惊醒某人,加上擅闯者行进方向不是主屋,他便没有理会。 谁能想到陈回会自己找死呢。 「闻知阁的杀阵宗门内的人都知道,陈长老坚持擅闯,应该是心存死志,否则不会这么鲁莽。」贺肆洮略过梁衡的问题,分析起陈回擅闯闻知阁的原因。 梁衡点头:「属下也是这么觉得。」 「你应该已经搜过陈回居所,有什么发现?」贺肆洮问梁衡。 梁衡:「找到几封他与魔教新任教主方黎的来往函信。他们似是旧识。」 贺肆洮接过梁衡呈上的几封书信,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 「以情为饵,这么低劣的手段,陈回竟然也能上钩,是这几年过得太安逸,脑子都被蛀空了不成?」贺肆洮嫌弃地扔掉手中的书信,「将陈回的死讯以长唐门名义告知这位方教主。」 「是。」梁衡领命。 贺肆洮处理宗门内这些乱七八糟事务的时候,徐醒正在吃着三味做的小甜点。 「三味,你手艺居然这么好。」徐醒不吝赞美之词,「你呆在这里完全屈才了!」 听他这样说,三味十分兴奋,但又暗自压抑克制着,嘴角是控制不住地上扬:「您别这么说。伺候门主是小人的荣幸。」 徐醒摇头:「你这手艺要是出去开个茶馆,肯定生意爆满。」 他前世品尝过那么多美味,却独独没有尝过三味的手艺,真是可惜了! 「那我以后天天给您做点心。」三味殷勤说道。 徐醒惊喜:「好呀好呀。」 忙完宗门的事,贺肆洮便回了天涯居。 以往他并不会这么频繁地回天涯居,有些时候忙起来,连续半个月不回也是常事。 但自从徐醒来了,如无意外,贺肆洮基本每天都会回这边歇息。 傍晚贺肆洮刚进门,就被徐醒往嘴里塞了个点心。 「门主您尝尝,这是三味做的,是不是很好吃?」徐醒期待地看着他。 贺肆洮对他没大没小的举止没有任何不悦,他配合地咽下嘴里的点心,点头:「好吃。」 徐醒沖一旁的三味抬了下下巴:「我说吧。」 贺肆洮的目光此时才落到三味身上。 「月底下山,可以多待两天再回来。」贺肆洮说道。 三味和四通月底都有三天假期可以下山回家看望家人。 闻言,三味立刻垂首,恭敬开口:「多谢门主。」 顿了一下,他又道:「谢谢徐公子。」 见门主和徐醒开始说起其他话题,三味便默默退了下去。 刚出门,就听到四通一声冷哼。 「马屁精。」 四通不屑地冷嘲道。 三味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迳自去小厨房给两个主子看晚饭好了没有。 屋内,徐醒试探着问贺肆洮道:「白天死的那个人……」 贺肆洮知道他要问什么:「嗯,没事,梁衡在处理,白天吓到了吗?」 徐醒老实道:「是吓了一跳。」毕竟论谁迷迷煳煳地踩到一具尸体,都会吓出一身冷汗。 哦,贺肆洮除外。 贺肆洮毫不留情拆他台道:「早上看你吃早饭吃得挺香的。」 徐醒嘟囔:「吓到和吃不吃得下早饭又不矛盾。」 贺肆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他怎么会死在闻知阁呢?」徐醒见他没有多说的意思,不得不继续问道。 没办法,他八卦。 贺肆洮:「闻知阁外面布了杀阵,硬闯触发杀阵,结果就是你今早见到的那样。」 徐醒似真似假地抱怨他:「你之前怎么没提醒我,万一我硬闯了,不就危险了。」 贺肆洮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他的认知里,徐醒应该是知道闻知阁杀阵的。 「抱歉,是我疏忽了。」 他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徐醒愣住,贺肆洮这么客气他倒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受伤。」 「在天涯居会不会无聊?」贺肆洮抬手,指尖在他颊边划过,拂开散落的髮丝。 徐醒还没学会怎么应付温柔的贺肆洮,只能拘谨应道:「也还好。」 「过段时间武林盟五年一届的君子剑比试要在碧落山举行,想去看热闹吗?」贺肆洮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是他第一次花心思想要取悦他人,虽然想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话说出口还是带着几分滞涩。 徐醒却没看出他的不自在。 「碧落山?好哇。」徐醒眼睛亮了一下。 上一世徐醒也听说过君子剑比试的事,只是当时他刚进千机舵,正在手忙脚乱地适应中,根本无暇去理会这类江湖逸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反正他这辈子是打算做只咸鱼,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能多些机会看看不同的人和事,何乐不为呢? 第10页 看他似乎挺开心的,贺肆洮冷静点头,应了一声:「嗯。」 作者有话要说: 贺门主:第一次约会,难免有些生疏。 徐醒:没事没事,熟能生巧,多来几次就熟练了。啊?等等,约会? 第7章 碧落山以碧落剑闻名江湖,是正统武林正派,武林盟的中流砥柱。 大师兄何定潇是内定的掌门接班人,从小按照下一任掌门培养,在江湖中是人尽皆知的谦谦君子。 君子剑的比试,既然是碧落山主持,自然由他一手操办。 彼时,收到鸾鹤山来信的弟子一脸惨白地来到月落阁,脚步急促。 「师兄,大师兄!」 还未进门,小弟子便连声喊人道。 「何事如此仓皇?」何定潇刚练完剑回来,见他神色仓皇,皱了皱眉。 小弟子把手里捏皱了的信封呈给他:「是鸾鹤山来信,那个大魔头说他要带人来参加君子剑比试。」 小弟子甚至不想直唿那人的姓名。 何定潇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接过那封信,一目十行看过。 信是贺肆洮让人发来的。 但信的内容不是询问自己长唐门的人能否参加,而是通知他,他长唐门要参加君子剑比试。 「狂妄至极。」何定潇冷笑了一声,「这贺肆洮真当我武林盟无人了不成?」 何定潇看不透,如今的武林盟,还真是无人。 「这,他要参加,让他参加就是。」 碧落山掌门听了大弟子的禀报,不急不忙地擦拭手中的剑。 「不然到时他来了,我们还能将他打出去不成?场面难看是一方面,打不打得过还是个问题。」 掌门许清山很看得开:「许他长唐门参加,不正好展现我武林盟容人之量,何乐而不为呢?」 何定潇沉默地杵在殿上,有些无法接受。 在他的理念中,他们和长唐门,应该是势如水火才对,如何能共同参加君子剑比试? 许清山看了他一眼,悠悠嘆道:「定潇啊,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脑筋呀,总是转不过来。」 闻言,何定潇深吸了口气,只能妥协:「是定潇愚钝,谨遵掌门吩咐。」 长唐门要参加君子剑比试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江湖。 有好事者甚至摆出了赌局,让人赌长唐门比试结果是否会优于其他门派。 这么一出,武林盟的人自然都赌己方会胜,其他的不说,面子上还是不能输的。 这日午后,天涯居书房里,贺肆洮收到一封来自千机舵的函信,徐醒在一旁瞄了一眼。 「现在赌局形势是我方赔率高于武林盟二十倍。」 意思就是,没什么人押长唐门赢。 徐醒挑眉:「这些武林盟的人短视的毛病看来是好不了了。」 贺肆洮看了他一眼:「不用理会这些人。」 徐醒眼珠子一转:「那不行,门主,能不能借我些钱?」 贺肆洮:「你要多少?」 他没回答能不能,而是直接问徐醒要多少。 徐醒:「两千两……」 贺肆洮点头。 「……黄金。」徐醒没说完。 贺肆洮点头的动作顿了一下。 徐醒解释:「门主,这些钱我打算拿来押长唐门赢的。」 明明已经打定主意躺平,这奇奇怪怪的赌局却激起了徐醒莫名的胜负欲。他们怎么也不能输了面子不是? 贺肆洮没想到如今的他会为长唐门考虑:「好,我让人去办。」 徐醒:「多谢门主。」 贺肆洮准备拿两千两黄金押长唐门赢的消息并未刻意保密,所以消息很快传到了梁衡耳朵里。 外人不知详情,梁衡这边却听说了这件事是徐醒的主意。 「峰主,门主是被蛊惑了不成,我们何须理会武林盟这些把戏?」童方很是不解,再说,两千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万一输了怎么办? 梁衡却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无妨,输了赖帐便是,武林盟还能来鸾鹤山抢钱不成。赢了倒是能赚些钱。」武林盟那些伪君子其他不好说,赖帐肯定是不会赖帐的。 童方噎住,不愧是他们峰主! 「是小的愚钝了。」童方垂首喟嘆。 贺肆洮本意是想带徐醒去碧落山随便逛逛,有时间的话顺便参加一下比试,没想找武林盟不痛快。但是武林盟这个莫名的赌局,成功把长唐门弟子的胜负欲激发了出来。 没几日,贺肆洮踏出天涯居,就发现外面围聚了不少弟子。 「门主,弟子请求参加君子剑比试!」 众人异口同声的斗志,让贺肆洮很是意外。 「你们……」贺肆洮皱眉,不怒自威,「聚众喧闹,都先滚去忘川崖领二十棍。」 听到他的话,弟子们垂下脑袋,有些丧气。 但很快,越过他们往外走去的贺肆洮又留了句话:「想去的收拾好东西,五日后出发。」 「门主同意了?」 「门主同意了!」 「走走走,一起去忘川崖领棍子。」 徐醒在屋内听到外头的吵闹声,有些好奇。 四通为他转述了刚刚发生的事。 徐醒十分意外:「门主竟然会答应?」 不光是徐醒,四通也很意外。 第11页 「是的,门主同意了。」 天涯居外,半山的枫叶林早已红得如同天边晚霞,也如同抹开的热烫鲜血。 贺肆洮行走在安静的林间,耳边分明是上辈子的最后,武林盟围攻鸾鹤山时,这林中混乱厮杀的怒吼声、惨叫声和…… 「保护门主!」 「门主快走!」 「门主!这边!」 …… 贺肆洮抬头,目光穿过重重林叶,看天边轻飘的白云悠悠,晚霞流光。 罢了。 带这些孩子出去玩玩也无妨。 第8章 五日后,乌泱泱一群人跟着贺肆洮就要往碧落山去。 徐醒担忧地提醒道:「我们这是要和武林盟开战吗?」 贺肆洮:「自然不是。」 徐醒:「那……人是不是有点多了。」 贺肆洮这才回头看了一眼,是有些多了。 他叫来梁衡。 「每个峰派一个弟子,其他的都回去吧。」 梁衡领命,回头赶人了。 加了这么个限制条件后,前往碧落山的队伍明显缩水了不少,达到了能够友好交流的正常规模。 于是,一行人朝着碧落山继续前行。 他们抵达的时候,君子剑比试已经正式开始。 此次比试分两场。 第一场是不限制参赛资格的车轮战,碧落山分设十六个擂台,各个擂台的最终胜者可以参加第二场。 第二场是一对一比试,最后胜出的人才是这场比试最终的胜者,可以得到碧落山掌门亲自赠与的君子剑剑谱。 贺肆洮他们到的时候,车轮战刚进行到一半。 「你们去玩吧。」贺肆洮对跟过来的弟子说道。 「是!」七个弟子分开来,各自去找想要攻克的擂台。 徐醒看到梁衡也跃跃欲试的样子。 「梁峰主也想去试试?」 梁衡对君子剑自然是没兴趣,他只是想打架而已。 贺肆洮看过来:「梁衡你也去吧。」 梁衡点头:「是,门主。瘐蟋」 一时间,原地只剩下贺肆洮和徐醒。 徐醒有些疑惑:「门主不想去试试吗?」 贺肆洮看了看擂台下乌泱泱的人头:「还早。」 两人站了一会儿,徐醒敏锐察觉到有几个人眼光不时瞄向他们这边。 「门主……」徐醒正想提醒贺肆洮,贺肆洮直接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他,他知道。 徐醒顿时清醒,是哦,有人在盯着他们,贺肆洮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是自己瞎操心了。 盯着他们的人并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徐醒凑近贺肆洮:「是碧落山的人?」 「应该是。」贺肆洮应道,「不用理会他们。」 「嗯。」 两人都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就算有人监视,也能谈笑自如。 临近傍晚,贺肆洮才随意挑了一座擂台,让徐醒在台下等自己片刻,便一跃而上。 擂台上的人自然不是贺肆洮对手,一开始也没认出来贺肆洮,直到被贺肆洮打到台下,有人搀扶起他安慰时,才知道打败自己的是谁。 「没事吧没事吧?」 「输得也不算冤枉,那可是贺肆洮。」 「贺肆洮参加我们武林盟的君子剑比试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听说是碧落山应允的。」 「那你肯定不知道那个赌局了。」 有人认出贺肆洮之后,台下的私语声越来越大,徐醒站在人群里,听得是一清二楚。 但还是有不怕死的人。 「贺肆洮又如何?要是打败了他,我岂不是可以一战成名了?」 抱着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之后上擂台挑战的人并没有减少多少,甚至隐隐有增加的趋势,更有本来围着其他擂台的人听说这边来了贺肆洮,特意找过来的。 「……」 徐醒默默挑了个边角的木墩子坐下,既不影响自己观看擂台比武,也不妨碍其他人上台。 越看,徐醒越是疑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现在的贺肆洮比上辈子两人刚认识时的武功更高深了。并且徐醒发现,贺肆洮显然手下留情了。 随着时间流逝,其他擂台已经决出了最后胜者,只有贺肆洮这边,仍然有源源不断的人上台挑战。 虽然这些人对贺肆洮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但是小菜吃多了还是容易撑的。 看着看着,徐醒已经有些无聊了,这个擂台或许可以改成「贺肆洮扔人游戏」。 太阳都快下山了,他饿了。 在贺肆洮把又一个挑战者扔下台时,徐醒拉住一直在盯着他们的一个蓝衣小子。 「何定潇让你来的吧?你去问问,还要比多久,或者让何定潇直接过来一趟。」 被他抓住的蓝衣小弟子一开始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 他没想到长唐门的人竟然会只动口不动手。 「那,那我去请示一下大师兄。」蓝衣弟子应道。 徐醒痛快放人:「快去快回啊。」 蓝衣弟子在赶往月落阁的路上碰到了下山的何定潇。何定潇也听说了贺肆洮守擂台的事。 「去通传一声,擂台赛到太阳下山为止。」何定潇当机立断。 此消息一出,台下在长唐门几个弟子艰难维持秩序下排起长队的挑战者顿时躁动了。 第12页 「快上啊,太阳马上下山了。」 徐醒看了看天边的太阳,只剩半张脸了。 他长舒了口气,终于要结束了。 贺肆洮也看到了,他扫了眼台下跃跃欲试的众人,淡然开口:「一起来吧。」 这话一落,本来就维持得十分艰难的秩序轰然倒塌。 一长排的人同时跃到了台上。 「贺门主,得罪了。」 虚伪的告罪后,所有人一齐动手。 台下徐醒见这阵势,直接从坐着的木墩子上跳了起来。 就离谱了。正派人士竟然也搞恃强凌弱这一套。 但结果显示徐醒的担心是多余的,不到一刻钟,台上的人便一个接一个被扔下了台。徐醒看着明显应对的贺肆洮,竟然一时不知道恃强凌弱的是哪一方了。 见贺肆洮以一对多仍然从容不迫,并且显然还留有余力,渐渐的,上台的人少了。 太阳完全埋入青山的那一刻,台上最后一个挑战者摔下了台。 「此方擂台最后胜者,贺肆洮。」 碧落山的弟子大声通报后,转身对贺肆洮客气应付道。 「贺门主,请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进行第二场比试。」 贺肆洮拂了拂衣袖,不见车轮战守擂的丝毫狼狈。 他低低嗯了一声,便跃下擂台,轻轻落在徐醒身边。 徐醒捂着肚子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门主……我好饿……」 本以为徐醒应该会更关注自己今日擂台表现的贺肆洮:「……走吧,下山吃饭。」 下山路上,梁衡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门主今日手下留情了。」 一个缺胳膊少腿的都没有,按照贺肆洮的性子,简直就是奇蹟。 贺肆洮十分淡然:「他们伤不了我。」 因为知道自己的绝对强大,所以仁慈了吗? 梁衡垂下眼,没说什么,只是觉得门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落到一旁因为饿肚子垂头丧气的徐醒身上。 是因为他吗? 徐醒没注意到他们的一来一回,此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一会儿的菜单。 他好饿呀…… 第9章 此时山下酒楼,早已坐满了人。 本来人声鼎沸的大堂,自贺肆洮一行人迈进来的那刻起,仿佛被掐住气管的鸭子,顿时消声安静下来。 贺肆洮一行人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 「客官,要点些什么?」小二不认识进来的这些人是谁,但是看到其他人的反应,也晓得这些人得罪不起,因此十分客气热情。 贺肆洮的目光落到徐醒身上:「想吃什么?」 徐醒十分自然地道:「把你们这里招牌菜都上一份。」 以前他上馆子不知道点什么的时候都这样说,毕竟不管哪个酒楼都有自己的招牌菜,而且招牌菜不可能不好吃,徐醒也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 小二:「好嘞。客官稍等。」 梁衡本以为徐醒这样一个南风馆的小倌,没见过世面,跟着贺肆洮出行一定会出丑,但结果出乎了他的意料,就算是现在几人坐在店里,被若有似无地围观,徐醒也淡然自若,甚至无聊地玩起了筷子。 梁衡:「徐公子以前来过这边吗?」 明明千机舵已经将徐醒之前十几年的经歷查了个底朝天,梁衡还是觉得他们漏掉了什么。 徐醒摇头:「没有呀。」 其实也不算没有,真要说的话,上辈子徐醒还是来过一次碧落山的,不过不是为了君子剑比试,而是过来庆贺何定潇继任掌门位置。 梁衡点头,将空茶杯放到了徐醒手边,却发现徐醒不为所动,仿佛没看到的样子。 ……这个以色侍人的小倌,居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旁边的弟子看到了,连忙提起茶壶,为梁衡倒了一杯。 梁衡瞄了徐醒一眼,徐醒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徐醒还真没留意到梁衡的小心思,毕竟上辈子两人后来同级,徐醒从来不觉得自己低梁衡一等,更不会有要给对方倒茶水的自觉。 贺肆洮倒是注意到了,他轻皱了下眉,伸手拿过弟子放下的茶壶,给徐醒身前空了一半的茶杯满上。 「喝茶。」 徐醒也没觉得贺肆洮给自己倒茶水有什么当不起的,很自然地哦了一声。 一旁的几个弟子却都愣在了原地,看徐醒的目光不自觉变了。 梁衡更是心里咯噔一下。 门主还真把这傢伙当宝了? 随时注意着这桌动静的人注意到这一幕,心里都不由开始猜测起徐醒的身份,但从来没人听说过贺肆洮有断袖之癖,自然也都猜不出他和贺肆洮的关系。 许是明白他们这一桌人不是善茬,酒楼上菜的速度十分快,徐醒分明看到几桌比他们先来的客人桌上还是空空如也,他们这桌倒是已经差不多摆满了。 徐醒饿过头了,也没了太过顾忌:「大家快吃。」 招唿了一声,他就先大快朵颐了起来。 但他虽然吃得快,吃相却不难看,就算是梁衡也不好挑剔。 贺肆洮十分自然地给徐醒夹菜:「这个还不错,你尝尝。」 徐醒自然也投桃报李,给他也夹了菜:「这个好吃,门主试试。」 其他同桌没人帮忙夹菜的弟子只能默默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第13页 连梁衡都沉默了下来。 可能这就是有伴没伴的差别。 …… 第二场比试要隔两天才开始。 千机舵在这边有据点,当晚一行人便宿在了千机舵。 翌日一早,徐醒便拉着贺肆洮,说要出去游玩。 贺肆洮本意也是带他出来玩的,自然无不应允,梁衡他们则被留在了千机舵。 碧落山下是一个小镇,叫铜安镇,正是他们此刻所在。 大清早的,街上的人不多,空气清新,凉风徐徐,徐醒闭上眼,摊开手掌,感受风从指缝流过。 「等我老了,一定要找个远离世俗的山谷,好好享受生活。」徐醒仿佛闲聊般说道。 贺肆洮看着他:「鸾鹤山就挺好的。」 「门主会让我一直待在鸾鹤山吗?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徐醒转头看他。 贺肆洮:「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徐醒笑笑:「那等门主娶亲了,我再走吧。」 徐醒一直觉得贺肆洮同自己不过露水姻缘,过段时间贺肆洮腻了,他们也就散了。贺肆洮大概率会回到娶妻的传统上,而自己,孤独终老也无妨。 贺肆洮皱眉:「谁和你说我要娶亲了?」 徐醒歪了歪脑袋:「门主不会吗?」 贺肆洮噎住。 外貌俊朗的两人并肩走在青石板上,街边柳树低垂,路过的行人不时看来。偶尔清风吹过,扬起徐醒背后的髮丝。 久久没有听到贺肆洮回答,徐醒转过头,目光落在前方地上:「门主自有门主的打算。」 与他无关。 然而,贺肆洮实则在想,他当然不会不娶亲,他想和徐醒成亲。 但贺肆洮又无比清楚地意识到,能说出这样的话,很显然,现在的徐醒并不在乎他。 如果他愿意放他走,徐醒可能会头也不回就走了。 贺肆洮只能看着他自顾自往前走去的背影,咽下千言万语,跟了上去。 无妨,来日方长。 第10章 第二场比试正式来临的当天,贺肆洮问徐醒,要不要和他一起去碧落山的忘忧谷逛一逛。 碧落山的忘忧谷在江湖中很有名,是江湖儿女定情时喜欢去的地方。 徐醒是知道的。 但他不认为贺肆洮让他一起去有那方面的意思。 徐醒诧异:「门主你不参加比试了?」 贺肆洮:「不了。」 赢得比试于他也无丝毫意义。 君子剑剑谱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 徐醒语塞,行叭,他对贺肆洮是否继续参加比试并没有什么意见,既然他不想参加了,那就不参加了便是。 听说贺肆洮不参加接下去的比试,梁衡并不意外。本来门主来碧落山这趟就已经很不像他会做的事了。 「属下等定尽力为长唐门赢得赌局。」梁衡带着几个弟子向贺肆洮表忠心。 贺肆洮点头:「你们去吧。」 一时间,只剩下徐醒和贺肆洮两人,沉默对视。 徐醒眨巴了下眼睛:「那我们去忘忧谷吧?」 去忘忧谷的路上,徐醒和贺肆洮并肩走着,目光落在脚下的平整土地,心里满是疑惑。 这一世他遇到的贺肆洮,和前世太不一样了。 前世的贺肆洮全部精力都放在壮大长唐门上,根本没有闲情逸緻凑武林盟的热闹或者去什么山谷看风景。他在千机舵很忙,忙得晕头转向,贺肆洮只会比他更忙。 该怎么说呢? 这样说吧,这一世的贺肆洮,比之上一世,从容闲适很多。 山谷里开着许多不知名的小花,五颜六色,在阳光下温柔地盛开。 徐醒寻了山坡后一处阴凉的石头,随意坐下。 「门主,来这里坐。」 许是觉得坐石头上有些不适合他的门主身份,贺肆洮走近,却没有坐下。 「这里确实很美。」贺肆洮道。 徐醒:「是呀,难怪那么多人喜欢跑这里……」 定情。 后面两个字徐醒没说出口。 突然,徐醒觉得肩上一沉,他偏头,是贺肆洮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鸾鹤山也可以辟一处万花谷。」贺肆洮道。 徐醒没想到自家门主给人家山谷擅自改了名,还打算抄袭復刻。 徐醒:「……也不是不行。」 实不相瞒,如果鸾鹤山有这么个地方,他还是很想去的。 身下的大石头是半嵌在山坡上的,徐醒往后躺平,半个身子枕在绿草地上。 天空是澄澈的蓝,徐醒看云捲云舒,一时觉得心旷神怡。 身边传来窸窣的声音,徐醒偏头看去,是贺肆洮坐下身来,在他旁边躺下。 「在想什么?」贺肆洮问他。 徐醒:「没想什么。」 徐醒说的是真话,他就看着天空,放空自己,不去想那些前尘往事,也不去担忧将来如何,这一刻,他只属于当下。 手边有温热触感,徐醒勾了勾手指,心跳勐地快跳了几下。 是贺肆洮的手,握住了他的。 「一切有我。」 贺肆洮说。 徐醒看着天空,看那变化莫测的云,闻着花的芬芳,草的清香。 「嗯。」他低声应道。 两人回到分舵的时候,比试最后结果正好新鲜出炉。 第14页 长唐门的人最终没有获得君子剑比试的最后胜者,但是赢了赌局。 赌局当初设定的是,武林盟各个门派与长唐门相比,能够在君子剑比试中胜出几场,胜出更多的赢。 而第一场车轮战中,光挑战贺肆洮的人数加起来的场次,竟然比几个门派加起来的场次都多。 因此,虽然贺肆洮没有参加第二场,但长唐门还是赢了赌局。 梁衡:「门主,您早猜到这个结果?」 那他早上表的那个忠心不是很多余。 贺肆洮皱眉看他:「这还用猜?」 不是明摆着的吗? 梁衡:「……门主英明!」 千机舵的人在一旁看了半晌,等贺肆洮离开后,才凑到梁衡耳边。 「梁峰主不知道吗?武林盟那个赌局,是门主让人设的。」 所以不管哪方胜,门主都只赚不赔。 梁衡愣在原地。 片刻后才心悦诚服嘆道:「不愧是门主。」 第11章 君子剑比试结束,贺肆洮一行人便也打道回府,却在穿过红霞谷时,遭到了魔教的伏击。 贺肆洮将徐醒带在身边,梁衡带人在前抵挡魔教的偷袭。 徐醒:「门主……」 魔教疯了不成,这里离碧落山并不远,他们居然敢在这里动手。 贺肆洮一剑穿透从背后袭来的黑衣人,道:「不急。」 什么不急?徐醒没懂。 但很快,他就懂了。 没一会儿,他们身后传来鼎沸人声,前几天还在擂台上和长唐门几人打来打去的武林盟人士,此刻正如潮水般朝他们涌来。 「该死的魔教,居然敢来武林盟的地界撒野,当我武林盟没人了吗?」 一声怒吼从人群中传出,徐醒看去,话是从一个仙风道骨的中年人嘴里喊出来的。 徐醒:「?」 见武林盟的人来势汹汹,魔教的人互相递了个眼神,没有退却,反而抱着必死的决心迎了上去。 只因为这样逃回去无法交差,他们也逃不过一死。 梁衡这边的压力顿时消失,他们退到贺肆洮身边。 「门主,没事吧?」梁衡关切地上下看着贺肆洮。 贺肆洮摆手:「没事。」 虽然上一世和梁衡不太对付,但是徐醒也不得不承认,梁衡对贺肆洮的忠心,他远远比不上。 「梁峰主受伤了。」徐醒注意到梁衡手臂上有一道伤口。 梁衡往后侧了侧手臂:「无妨。」 这样的伤对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到说不上是受伤了。 不过是擦了个口子。 徐醒无意识地抓了抓贺肆洮的衣袖口。 他没有用力,只是抓住又放开,贺肆洮却敏锐感觉到了。 他没说什么,反手捏住了徐醒的手。 「回鸾鹤山。」贺肆洮道。 本来伏击长唐门的魔教刺客在他们背后和武林盟的人战成一团,贺肆洮却丝毫没有感谢武林盟的想法,也没有回头踩一脚魔教刺客的意思。 本是目标的一行人就在这样的混乱中迳自离开了红霞谷。 马车里,徐醒看着闭目养神的贺肆洮,掩不住心里的疑惑:「门主,武林盟的人怎么会那么快就知道魔教的人出现在红霞谷了?」 贺肆洮睁开眼:「昨日我便收到了千机舵的密信,说魔教刺客今日会伏击在我们返回鸾鹤山的路上,这条路最适合偷袭的地方只有红霞谷,我让千机舵在我们走后伪装身份给武林盟的人递信,所以他们能够及时赶到。」 贺肆洮一直有让千机舵密切关注魔教的动向,这次才及时察觉到了异常。 徐醒点头:「门主思虑周全。」 「跟我一起出来累吗?」突然,贺肆洮问他道。 徐醒愣了一下,不明白贺肆洮怎么会这么说,他摇头:「不会呀,和门主出门……很有趣。」 听他这么说,贺肆洮笑了下:「果然是你会说的话。」 徐醒歪了下脑袋,什么叫果然是他会说的话? 但贺肆洮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拉过徐醒,让人在狭小的车厢里躺下,脑袋枕在自己腿上。 「路还远,睡会儿吧。」 就算刚刚经歷那么一场打斗,贺肆洮身上却没沾上半点血腥味,只带着令人心安的隐隐松香。 「嗯。」 就这样,徐醒在晃晃悠悠行进着的马车上,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一个颠簸,徐醒勐然惊醒。 贺肆洮及时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道:「没事,继续睡吧。」 车外是偶尔的几声鸟叫,和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确定没事后,徐醒重新闭上眼,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 贺肆洮原本捂着他眼睛的手挪开,搭在了他的肩上,有规律地轻拍着,似在安抚他,又像在哄他。 他又不是小孩子。徐醒在梦里嘟囔,却抵挡不住再次来势汹汹的睡意,很快沉沉睡去。 第12章 一行人抵达鸾鹤山天涯居,梁衡在马车外低声道:「门主,到了。」 下一刻,梁衡看到,贺肆洮抱着徐醒下了马车。 徐醒窝在他的怀中,唿吸均匀,显然不是受了什么重伤,而只是睡着了。 梁衡愣了一下,察觉到贺肆洮的目光扫过来,连忙低下了头。 第15页 「你先带他们回去修整。」贺肆洮对梁衡说道。 梁衡应了声是,便带着人离开了天涯居。 三味和四通出来迎接。 「门主。」 徐醒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天涯居,睡在他平时休息的房间。 屋里没有其他人。 他们已经到了?到多久了?贺肆洮怎么把他挪进来的? 徐醒有些发懵。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打开,是三味进来。 「徐公子您醒了呀?」 徐醒嗯了一声:「我是怎么回来的?」 三味:「您在车上睡着了,门主抱您进来的。」 抱? 徐醒也有些意外。 但想想两人现在的关系,抱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徐醒便释怀了。 就是让别人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 「他怎么不叫醒我。」徐醒兀自嘟囔了一句。 三味帮他把床帐勾好。 「您要起了吗?」 徐醒嗯了一声:「要起的。」 「现在什么时辰了?」徐醒看窗外的天还没彻底暗下来,问三味道。 三味:「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 「门主去哪里了?」徐醒问。 三味:「岳姑娘来了,门主在前厅。」 岳姑娘。 岳蓉珊。 二长老的独女。 徐醒记得,是上辈子唯一一个追贺肆洮追得最紧的姑娘。 不过在他死之前,都没听过贺肆洮有和她成亲之类的打算。 「哦。」徐醒点了下头。 三味以为徐醒不知道岳姑娘是谁,好心给他解释道:「岳姑娘是二长老的女儿,从小宠着的,和门主也是一块长大的。」 三味怕他等一下冲撞了岳蓉珊,先提前给他透了底。 「岳姑娘喜欢我们门主,不过我们门主没有这个意思,对岳姑娘一直是以礼相待,徐公子应该明白吧。」 徐醒:「好,我明白的。」 他乖巧点头的样子让三味觉得自己好像在欺负人一般。 三味:「门主很喜爱公子,有什么事公子也不用委屈自己。」 徐醒没听懂他的话,只囫囵地点头,心思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 不知道魔教和武林盟在红霞谷的交锋后来怎么解决的,这一波亏魔教咽不咽得下去。 整理好之后,徐醒才出了房门,但却没有往前厅去,而是带上换洗衣物去了屋后的温泉池。 风尘僕僕回来,他都没有洗漱,贺肆洮居然就把他放床上了。 让三味去换床上被套,叫四通在屋外替自己守着,徐醒美美地泡了起澡来。 岳蓉珊自有贺肆洮去应付,他需要操哪门子心。 泡完澡后,徐醒的肚子彻底饿了,便让三味去将晚饭备好。 三味备好晚饭,贺肆洮正好回来,身后还跟着一道轻快的女声。 「贺大哥也太小气了,天都黑了竟然不留我在天涯居吃饭,我只能自觉点跟过来了。」 徐醒正夹菜的手一顿,默默放下筷子。 贺肆洮一进门,就撞上徐醒幽怨的眼神。 徐醒是在想,怎么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他刚要吃饭的时候回来了。 贺肆洮却以为他是误会了什么。 「她是二长老的女儿,岳蓉珊,我一直把她当妹妹对待,以后也是你的妹妹。」 落后他一步的岳蓉珊听到他跟其他人解释自己的身份,脸上神情僵了一下,目光越过他看向徐醒。 其实她早已经听说过天涯居多了个南风馆的小倌,只是从来觉得这不过是贺肆洮的一时兴起,应该很快就会腻了。 但刚刚贺肆洮对徐醒的态度,让她感觉到了危机。 「这是?」岳蓉珊站在贺肆洮身边,疑惑地看着徐醒,等着贺肆洮解释徐醒的身份。 她要贺肆洮在徐醒面前亲自说出徐醒小倌的身份,这样,徐醒在她面前,将永远抬不起头。 贺肆洮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徐醒身旁,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按了按:「没事,你继续吃。」 徐醒抿了下嘴,还真重新拿起了筷子,也没理会岳蓉珊,自顾自吃了起来。 贺肆洮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四通给他盛了碗饭。 三味在一旁看着眼眶都红了的岳蓉珊,小心翼翼问道:「岳姑娘要在这里吃晚饭吗?」 她要不要在这里吃晚饭,自然不是三味能决定的,也不是岳蓉珊自己能决定的。 岳蓉珊看着自从进了屋子再也没理会过自己,满眼都是那个什么小倌的贺肆洮,气愤地跺了下脚。 「吃不下,我要回去。」 说完,她转身便跑走了。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徐醒抬了下眼皮,看向门口:「这样没关系吗?」 贺肆洮:「不用理会她,她就是被宠坏了。」 徐醒垂下眼,扒拉着碗里的饭,还是吃饭这事更重要些,其他的,又不关他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他自是不必操心。 但贺肆洮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现在他似乎还无法向长唐门的人解释徐醒的存在。 而要解释徐醒的存在,他应该要先给徐醒一个身份。 第13章 天涯居这几日突然来了不少人,且都忙忙碌碌的,忙着打扫,忙着重新修葺屋子,忙着……张灯结彩。 第16页 徐醒看着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终于忍不住拉过三味,偷偷问道:「大家这是在干什么?」 三味:「公子不知道吗?在准备下个月您和门主的成亲大典。」 「谁?」徐醒惊了一下。 「您和门主呀。」三味理所当然道。 徐醒怀疑自己没睡醒:「我什么时候要和门主成亲了?」 三味后知后觉自己好像……是不是……闯祸了? 「门主前几天就交代了,说他要和您成亲,让长唐门上下都动起来。这几日来的工匠都是千机舵派来的。」三味老老实实交代道。 徐醒:「……门主在哪里?」 三味:「早晨说是要去梁峰主那。」 徐醒掉头就走,也没让人带路,径直朝着印象中忘川崖的方向走去。 贺肆洮要和他成亲的消息令他震惊得来不及想要怎么解释自己认得路这件事。 很快,他来到了忘川崖。 忘川崖的弟子看到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这好像是门主要成亲的对象,他们要拦吗? 最终,弟子们还是都没敢拦人,只加快速度向梁衡报告了徐醒的到来。 「他来这里做什么?」梁衡皱眉。 贺肆洮正在看千机舵的一封密信,闻言抬头看过来:「谁来了?」 梁衡不敢瞒他:「他们说看到徐公子过来了。」 贺肆洮闻言,放下了手上密信:「他自己过来的?」 从贺肆洮开口后就紧张屏息的小弟子看了眼自家峰主,禀报导:「是的,没看到其他人。」 贺肆洮起身,对梁衡道:「后面的事你自己看着办,让魔教分裂,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梁衡:「是。」 贺肆洮便兀自出了门,往天涯居的方向回。 两人在半路上碰了个正着。 徐醒看到贺肆洮出现,有点紧张地攥了下手:「门主。」 贺肆洮:「你是过来找我的?」 徐醒点头:「嗯。」 贺肆洮:「我正好也要回了,边走边说。」 两人一起朝天涯居的方向走去。 「门主……」徐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天涯居那些人在忙活什么?」 贺肆洮:「在准备我们的成亲大典。」 徐醒停下了脚步。 察觉到不对劲,贺肆洮也跟着停下脚步,回头看落后了几步的他。 「怎么了?」贺肆洮问他。 「我要是不问,门主是不是什么也不打算告诉我,是不是要到成亲那天穿上婚服,我才知道自己要成亲的事?」徐醒低着头,攥着手,声音是压抑的怒意,「你把我当什么?」 此刻的竹林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时,竹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贺肆洮走到他跟前,停住脚步,伸出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让人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那我现在告诉你,一个月后,我们的成亲大典会在天涯居举行,从此以后,你就是门主夫人。」贺肆洮一字一句,十分认真地说着。 徐醒看着他,嘴唇颤动,在他说完后,才轻声开口:「可是我不想和门主成亲。」 贺肆洮一下子皱起眉来,捏着徐醒下巴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你说什么?」 徐醒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和门主成亲。」 空气瞬间凝滞,隐在暗处的忘川崖弟子的心跳几乎停止。 完蛋,今天不会是他们能够看到太阳的最后一天了吧?! 好希望自己聋了! 贺肆洮神情彻底冷了下来。 他看着徐醒,似乎想看穿他心底的真实想法。 徐醒也看着他,他的心里是紧张的,他能感觉到贺肆洮的怒火,他不知道贺肆洮会怎么处置他。 但最终,贺肆洮只是松开手指,转身直接离开。 徐醒竟然从他的背影看出了几分逃避的味道。 等徐醒走回天涯居的时候,却发现,天涯居恢復了往日的安静,这几日忙得热火朝天的工匠都不见了。 三味和四通也不见了。 徐醒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推开房门,前厅里也没有人。 徐醒走进去,发现他走时还开着的书房此刻房门紧闭。 显然,贺肆洮应该在里面。 犹豫了片刻,徐醒还是敲响了书房房门。 屋里没有动静。 徐醒又敲了敲。 「门主。」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他的声音,下一刻,书房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一只手伸出来,将徐醒扯了进去。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徐醒被捏着手,压在了门上。 「你自己跟过来的。」贺肆洮低着嗓音,在他耳边说道。 徐醒:「门主,我……」 他的话被堵了回去,贺肆洮咬住他的唇瓣,兇狠地吻着他。 这一次,贺肆洮要他要得比平时急切许多,也霸道许多。 书桌上的纸笔书籍被贺肆洮一手全部甩到了地上,徐醒躺倒在书桌上,温热的背嵴碰上冰凉的桌面,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门主,这是书房啊。」 贺肆洮俯身吻住他:「我知道。」 但他已经等不及再回房间要他了。 徐醒或许不知道,在竹林,在他说不想和他成亲的那一刻,贺肆洮脑中甚至闪过就在竹林中彻底占有他,让他想清楚自己到底属于谁再说话,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他知道竹林中有不少眼睛在看着他们。 第17页 他没想到的是,回到天涯居,徐醒竟然又跟了过来。 在他盛怒的当下,就算是三味和四通,也知道远远躲开,等他气消了再出现,免得殃及池鱼。 但是徐醒,这个始作俑者,竟然有勇气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徐醒反手扣着桌面,以免自己被撞下桌子,虽然他的担忧实在多余,贺肆洮掐在他腰上的大手十分有力,不会让那样的状况出现。 书房的温度不断攀升,徐醒望向屋顶,嘴里不时泄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声音。 突然,热汗滴在脸颊上,徐醒眨了下眼,看到贺肆洮俯身,凑到自己耳边。 「你是不是笃定,我不会伤你?」 所以敢那样直白地拒绝他,激怒他,又来靠近他。 徐醒愣住,在贺肆洮说出口之前,他完全没有这样的意识,但是贺肆洮挑白后,他才发现,自己好像下意识确实是这样想的。 因为笃定贺肆洮不会伤他,所以能够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上辈子,他肯定会细细分析仔细斟酌,争取在不触怒贺肆洮的前提下,达成自己的目的。但这一次,他所有的表现,似乎都幼稚任性了许多。 但,这怪谁呢? 还不是贺肆洮这段时间对自己的放任,让自己胆子大了这么多。 徐醒抬手,抱住贺肆洮的肩,手掌放在他的背上,侧过头去,在他耳边亲了一下,反问他:「那门主会伤我吗?」 第14章 贺肆洮没有回答他,只无声加重了动作,仿佛恨他,要将他彻底揉碎,又像爱他,想与他彻底合二为一。 徐醒抱紧他,亲吻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叫着门主。 他们熟悉又陌生,亲近又疏远…… 这样的他们,怎么成亲? 徐醒觉得,成亲这种事,一定是相爱的两个人双向选择,要和彼此度过一生。 但他和贺肆洮,显然不符合这个条件。 他不想和贺肆洮成亲。 如果贺肆洮不赶他走,他可以一直待在他身边。 如果贺肆洮希望他离开,他也可以马上消失。 这一场情。事过于放肆,晚间贺肆洮抱着徐醒回房间后,三味和四通收拾书房的狼藉时全程红着脸。 屋内,贺肆洮看着灯下徐醒沉沉睡去的脸,伸出手指,轻轻描摹他的轮廓。 「我怎么可能会伤你?」 翌日,徐醒睡到日上三竿爬起来,发现屋外一片安静,显然,那些工匠没有再来。 贺肆洮这是同意取消成亲大典了? 徐醒松了口气,也有些意外。 毕竟他印象里的贺肆洮一旦做了什么决定,绝不会轻易更改。 徐醒实在想不明白贺肆洮为什么突然要和自己成亲。 但想不明白他也不会钻牛角尖,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贺肆洮总有自己的考量,反正总不可能是因为他爱上他了吧? 他们才认识多久,贺肆洮或许爱「上」他,但是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就爱上他。 他甚至不了解他。 徐醒觉得自己的推理十分合情合理,因此对拒绝和贺肆洮成亲一事没有丝毫愧疚,也不认为贺肆洮会因为自己的拒绝难过。 他可是贺肆洮,怎么会被这些情爱睏扰。 然而,徐醒眼中不会被情爱睏扰的贺肆洮,一早就去了合欢宗,拜访他的好友,合欢宗宗主重溪。 他到的时候,重溪还在床上睡着,弟子前来通报的时候,他才慢悠悠从男宠的怀里直起身来。 「贺肆洮?他来找我做什么?你先让他去前厅坐会儿,我收拾一下就来。」 贺肆洮喝着雨前井,心里却想着徐醒,不知道徐醒睡醒了没看到自己,会不会胡思乱想。 但他很快就又克制住自己不要想,徐醒根本没有那么在乎他! 「这是什么风把我们贺门主吹到我合欢宗来了?」 重溪人还没出现,拉长了的声音先一步传进前厅。 贺肆洮抬头,就见重溪穿得跟一只花蝴蝶似的,翩翩飞了进来。 重溪刚在主位上坐下,立刻有两个男宠上前为他捶腿捏肩。 他便仿佛没骨头一般,倚靠在其中一个男宠的肩上,目光朝贺肆洮投来。 贺肆洮:「有个疑问,想请你帮我解惑。」 「哦?」重溪直起身子,顿时来了精神。 他拍开为他捶腿的手,命令道:「你们下去。」 两个男宠立刻退下了。 厅里一时只剩下贺肆洮和重溪两人。 「要问什么?」重溪问。 贺肆洮轻皱起眉,沉吟片刻,才开口道:「为什么一个愿意和你有肌肤之亲的人,却不愿意和你成亲。」 重溪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般,瞪圆了眼:「等等,贺肆洮,你终于破了童子身吗?哈哈哈哈哈……」 贺肆洮眼神锋利地看过来,但是重溪显然不憷他,直笑到肚子疼了才停下来。 「好吧好吧,本座很好奇那个人是谁啊,是谁呀?」重溪八卦地问。 贺肆洮放下茶杯:「我走了。」 见他转身就要走人,重溪连忙开口挽留:「别呀,我不问了还不行吗?不过贺门主你不行啊,上了床人家还不想和你成亲,不会是你床上功夫不好吧?」 第18页 贺肆洮背影僵了一下,离开的脚步不停。 重溪胡扯着:「这我觉得吧,他不想和你成亲,不是你床上功夫不行,就是你床上功夫不行还不思进取……」 叮的一声,一枚暗器钉在了重溪脸边,再偏一毫就毁了重溪最在乎的脸。 「好好好,不说了,你是想让人家同意和你成亲嘛,这有什么难的。」重溪止住了调侃,说起贺肆洮真正在意的问题。 贺肆洮的脚步这才停下。 下一瞬,重溪直接将一本书朝他扔来。 贺肆洮接住,低头看了眼。 【合欢秘图】 重溪飘然来到他身边,捂着嘴笑道:「好好学哦,肯定能有效增进你们的感情。」 「让他再也离不开你。」 最后这句话重溪几乎凑到了贺肆洮耳边说的,旁人看来尽是暧昧,贺肆洮却不为所动。 见他一脸平静,重溪没趣地缩回了身子:「还以为你开窍了,怎么还是这么死板。」 贺肆洮睨了他一眼:「离我远点。」 重溪拍了拍衣裳,回到主位上:「好好好,这样够远了吧。」 「贺门主慢走。」 贺肆洮这才抬步,离开了合欢宗。 他离开后,重溪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喃喃自语。 「居然没拿书砸我脸,贺肆洮是真开窍了啊。」 「好久没去长唐门了,看来过段时间要过去熘达熘达才行。」 第15章 重溪到访的时候,徐醒正在院子里看书,他又让三味和四通为他在树下支了摇椅,他侧躺在上面,就着树荫看书。 重溪来的时候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徐醒只觉得闻到一股熟悉的异香,未待他想起是什么,重溪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 「这是谁呀?」重溪轻飘飘落在他身旁,不着力地靠在躺椅上,「长得还挺乖的。」 徐醒勐地坐起。 重溪! 三味和四通在旁见了,四通连忙入内通报贺肆洮,三味上前把徐醒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重宗主。」 三味向他行了个礼。 重溪不见外地霸占了徐醒的躺椅,他的目光落在徐醒身上,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不对劲:「你认识我?」 徐醒摇头:「不认得的。」 他自然认得重溪,合欢宗宗主,贺肆洮好友,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上辈子给他添了不少麻烦。 重溪眯起眼看他:「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人看到他,分明是诧异、不解的,是疑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疑惑他是谁。 徐醒一脸茫然。 装的,他不说谁能肯定他心里在想什么。 贺肆洮从屋内出来,见重溪霸占了躺椅,眉梢一挑,轻轻扬袖,一股劲力自袖中发出。 感觉到什么,重溪看了过来,轻轻一跃,离开躺椅,落在地上。 「这就是贺宗主的待客之道?」 贺肆洮走了过来,站在徐醒身旁。 「你有几分客人的自觉么?」 重溪:「哎呀,我们需要分这么清做什么,前几日你去我那……」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倏然变了脸色的贺肆洮拎走了。 「我和他有些事去忘川崖说,你继续看书。」 这句话跟徐醒说的。 徐醒看着他们离开,思索重溪刚刚没说完的话,贺肆洮前几日去找重溪了? 一出了徐醒视线,贺肆洮便放开了重溪。 「在他面前不要乱说话。」贺肆洮警告他。 重溪:「哎呀呀,千年铁树还真开窍了,他哪里冒出来的?以前没见过呀。」 贺肆洮:「他是我失而復得的珍宝。」 贺肆洮语气之郑重,让重溪瞬间收了调侃的笑意。 「明白了。」重溪道。 两人认识多年,贺肆洮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不认真他还是分得出来的。显然,在那个人身上,贺肆洮容不得一丝轻忽。 「替我跟嫂子道声歉,刚刚是我无礼了。」重溪笑着拍了下他肩膀,「不过一声道歉自然不够,我回去翻翻私库,再备个礼。」 贺肆洮想了想,点头道:「他喜欢贵重的。」 闻言,重溪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嫂子,是个妙人啊。」 天涯居里,妙人徐醒倚回了自己的躺椅,继续看刚刚被重溪打断了没看完的书。 「徐公子不好奇重宗主是什么人吗?」四通在一旁替他摇着扇子,突然开口道。 徐醒:「还好吧。」 重溪的底细他都知道,自然没什么好奇的。 但是四通不知道他知道。 「重溪宗主是合欢宗宗主,和门主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虽然平时很少过来,但是和门主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徐醒:「哦。」 两人感情深厚他是知道的,上一世他甚至一度怀疑重溪贺肆洮,只是后面才知道虽然重溪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但在床上居然是上面的,这才相信两个人之间的清白。 因为前世的他觉得,就算贺肆洮也喜欢男的,但是和重溪显然撞了型号,不可能在一起。 后来重溪好像喜欢上了个武林盟的正经侠客,和贺肆洮更是不可能的了。 四通见他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是疑惑了起来。 第19页 他知道门主是看重徐醒的,却时常觉得徐醒似乎没有像门主看重他那么看重门主。 难道他们门主真的还没他手里那本书有魅力? 四通不解。 徐醒自然不在意他内心那些小九九,他正看着的是记载武林盟各门派前几任掌门八卦的书,因为是已经仙逝的百晓生许漾所写,徐醒觉得真实性绝对可靠,因此看起来一时有些入迷。 难得来趟长唐门,重溪自然得挨个拜访下老朋友,其中就有岳蓉珊。 岳蓉珊见他来访,语气却不是很客气。 「你来做什么?」 重溪:「来看看岳大姑娘嫁人没呀。」 他一开口就戳中了岳蓉珊的软肋:「你去过天涯居了吧?」 重溪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去过了。」 岳蓉珊:「看到徐醒了?」 徐醒? 重溪:「看到了。」 岳蓉珊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可能的盟友:「你说他是不是对贺大哥使了什么邪门的招数?我感觉贺大哥在他面前跟中了邪一样。」 重溪一口茶刚喝进嘴里,闻言直接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重溪笑岔气,「岳大小姐呀,你可真能想。」 见他显然不同意自己的看法,岳蓉珊脸立刻拉了下来:「哼,你们都被那傢伙骗了。如果不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法子,就他一个南风馆的小倌,怎么能得贺大哥如此珍重对待,他配吗?」 重溪:「你这话在我跟前说还好,可别在贺肆洮跟前说,你这是看不起他。」 堂堂贺门主能为这种伎俩神魂颠倒,长唐门估计马上就要垮了。 但是岳蓉珊却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错的:「我自然知道不能在贺大哥面前说,等我揭穿那傢伙的真面目,贺大哥才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他真心对待的。」 重溪忍着笑:「谁呀,你吗?」 岳蓉珊瞪了他一眼:「怎么了?我配不上贺大哥?」 重溪连忙改口:「那自然是贺肆洮配不上姑奶奶您了。」 岳蓉珊这才露出重溪进门来的第一次笑意。 「你就哄我吧,不过我和贺大哥从小一起长大,我认为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他夫人了。」岳蓉珊自信满满。 重溪被她的自信满满折服,但他也不好说什么,以前他不知道劝过这丫头多少次了,结果只换来岳蓉珊的不待见,现在他也不想多费唇舌了,只深吸了口气道:「祝你们幸福。」 在他看来,贺肆洮这次对天涯居那人显然是认真的,岳蓉珊是彻底没戏的,但是小姑娘家心里存点幻想也无可厚非,并且显然他是劝不动的,也就不多说了,说了也是白惹人嫌。 「你有时间还是要多出去长唐门走走。」最终,重溪没忍心,还是劝了最后一句。 多出去走走,就知道大好男儿还有许多,没必要在贺肆洮这一棵树上吊死。 岳蓉珊眼珠子转了转:「过段时间去你们合欢宗转转。」 重溪笑了下:「扫榻以迎。」 和重溪分开后,贺肆洮去忘川崖找梁衡说了些事情,直到傍晚时分,才踩着落日回到天涯居。 树荫下的躺椅空荡荡的,显然徐醒已经挪了位置。 贺肆洮觉得这一世的徐醒有些像猫,走哪儿躺哪儿,比上一世软糯许多。当然,也可能是上一世的自己了解徐醒不够多,关心徐醒不够多,所以徐醒未曾在他面前流露出柔软的那一面。 想着徐醒,他的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笑意,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对着空荡荡的躺椅竟然都能心情愉悦,不禁有些怔然。 第16章 徐醒正在屋里吃三味做的新点心,直到贺肆洮进了屋子,才注意到他回来了。 「门主回来了。」徐醒举起手中自己刚咬了一小口的糕点,一点也不见外地喊道,「来尝尝。」 贺肆洮走到他身边,俯身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调侃他:「等会儿晚饭还吃得下吗?」 这可就小瞧他了,徐醒将剩下最后一小块点心放进嘴里:「那应该是可以的。」 贺肆洮失笑,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 「刚刚那个人叫重溪,合欢宗宗主,合欢宗最近和魔教有些冲突,他来找我商量这事的。」贺肆洮主动解释道。 徐醒记不得合欢宗和魔教有什么冲突,但贺肆洮这么说,他还是点了点头:「嗯,麻烦吗?」 贺肆洮摇头:「不麻烦。」 徐醒放下心来:「哦哦。」 不麻烦他就不关心了,不影响他米虫生活就行。 另一边,岳蓉珊说要去合欢宗做客,第二天还真就亲自登门拜访了重溪,顺便邀请了合欢宗一名弟子回长唐门做客。 这名弟子叫程影,那天不过是为两人倒茶,就被岳蓉珊引为知己,一定要邀请他去长唐门做客。 重溪对此不置可否,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随岳蓉珊去了,让弟子跟着她回了长唐门。 「我要你去勾引徐醒。」 长唐门岳大小姐住处,岳蓉珊一改在合欢宗的客气笑脸,用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对程影说道。 徐醒是谁?他为什么勾引他? ……程影想回合欢宗。 「岳姑娘,虽然我是合欢宗弟子,但我们也讲求两情相悦的。」程影试图解释。 第20页 岳蓉珊:「你勾引他成功了,不就两情相悦了?」 ??? 您不入合欢宗可真是可惜了! 程影露出为难的神情:「岳姑娘……」 岳蓉珊:「你不干我就杀了你。」 程影:「杀了我你怎么和宗主交代……」 岳蓉珊:「你觉得自己的命比得上我和重溪的交情。」 这他还真不敢百分百确定。 程影嘆了口气:「我……」 岳蓉珊深谙打一棒子再发颗糖的道理。 「你成功了,我另外给你黄金千两,你想怎么花怎么花。」 黄金千两? 程影可耻地心动了。 「那……我试试。」 当然,稳妥如程影,第二天就去打听了徐醒何许人也。 被他拦住的长唐门弟子皱了皱眉:「徐醒?门主夫人呀,这你都不知道?」 程影身子趔趄了一下:「现在知道了。」 这生意不能做! 程影立刻下了决定。 但他没有回岳蓉珊那里和岳大小姐再扯那些没用的,而是直接去了天涯居,求见贺肆洮和徐醒。 岳蓉珊带了个合欢宗弟子回来的消息,贺肆洮早知道了,却没想到这人竟然有胆子来天涯居求见。 「看看他要干什么。」徐醒点头,让四通放人进来。 贺肆洮没有开口,既然徐醒想见,那见见也无妨。 程影低着头小心翼翼跨过门槛,余光见到桌旁坐了个人,直接跪地行礼道:「合欢宗弟子程影,拜见贺门主。」 徐醒莫名其妙承了个礼,回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贺肆洮,耸了下肩。 是他自己跪我的,和我可没关系。 贺肆洮自然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起来吧。」 听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程影愣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跪错人了。 他立刻换了个方向:「门主恕罪。」 贺肆洮不耐地重复了一遍:「起来。」 程影起身。 「你过来有什么事?」贺肆洮开门见山问道。 他有些不耐烦有人打扰自己和徐醒独处的时间。 程影据实以告:「是这样的,岳姑娘带我来长唐门,是想让我……勾引徐公子。」 「噗……」 徐醒正喝着水,猝不及防之下直接喷了出来。 「勾引我?」 程影此时才敢抬头看向他:「是。」 眼前的人并没有艷丽慑人的长相,却胜在清俊慵懒,有几分可爱之态。 程影暗暗打量着徐醒,在想这人如何能得长唐门门主喜爱。 徐醒:「那你现在是,叛变了?」 程影尴尬一笑,这怎么能说叛变,他又不是岳蓉珊的谁:「我只是来提醒门主和徐公子。」 贺肆洮:「我知道了,既如此,你可以回合欢宗了,岳蓉珊那里我来解决。」 程影稍稍松了口气:「是。」 等程影出了门,徐醒才转了转眼珠,招来三味,跟他说了这样那样。 贺肆洮在旁听了,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顽皮。」 徐醒无所谓一笑:「好玩呀。」 岳蓉珊正在自己住所里想着自己需不需要为程影勾引徐醒制造一些时机,比如说邀请徐醒过来自己这边做客之类的,就看到她的心腹丫鬟子梧铁青着脸进来了。 「你怎么这副神情?」岳蓉珊拿起茶杯喝了口水,揄系正利。随口问道。 子梧欲言又止,深吸了口气后才道:「小姐,刚刚奴婢听天涯居的三味说,门主把合欢宗那个程影也收了。」 岳蓉珊拿茶杯的手一松,茶杯落地,立刻支离破碎。 「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子梧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就是门主看上程影了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改名啦,改成穿成反派下属重生后我彻底咸鱼了,大家不要迷路哦! 第17章 「不可能!」岳蓉珊当即红了眼眶,「我不相信。」 子梧见她这副模样,不敢再说什么。 「也可能是奴婢听岔了……」 她低下头,弱弱地道。 岳蓉珊:「你去,让程影来见我。」 子梧:「是。」 子梧要找程影,自然是到天涯居找人。 三味看到她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才出来问她:「什么事?」 子梧:「程影在不在?我家小姐要见他。」 三味:「你等等啊。」 三味扭头就去屋里向徐醒禀报了。 「来找程影?」徐醒懒洋洋地倚在他的躺椅上,「就说,门主带他回合欢宗了。」 在一旁沉默看千机舵密信的贺肆洮:「……」 三味抬头向贺肆洮请示,贺肆洮轻点了下头。 「差不多可以了。」等三味出了门,贺肆洮才对徐醒说道,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 徐醒:「败坏了门主的清誉是我的错。」 尽管这样说着,但是徐醒脸上丝毫看不出愧疚之情。 贺肆洮:「你知道我不是怪你。」 徐醒却有些好奇:「万一我要是真被程影勾引成功了怎么办?他长得也还可以。」 贺肆洮从桌后起身,来到徐醒身旁,捏着他的下巴:「再说一遍?」 第21页 徐醒立刻改口:「他自然是不可能成功的,在我心里,没人能比得上门主!」 贺肆洮眼神突然变得幽深,他俯身,在徐醒唇边亲了一下,问他:「真心话?」 徐醒眨了下眼:「当然!」 贺肆洮这才满意地起身,回到桌后继续处理宗门事务。 徐醒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坐下后才转开眼,他抬手,指腹触及刚刚被吻过的地方,抿了抿唇。 原来贺肆洮这么好哄吗? …… 岳蓉珊听说贺肆洮带着程影回了合欢宗,以为贺肆洮是要向重溪要人,连忙马不停蹄奔往合欢宗。 重溪没想到她这么快又来了。 「岳大小姐,这次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岳蓉珊:「贺大哥呢?程影呢?」 重溪:「贺肆洮?他没过来呀。程影闭关了。」 岳蓉珊察觉到了不对劲:「贺大哥没来?」 重溪没继续纠结贺肆洮的行踪,而是质问岳蓉珊:「我听程影说了,你让我合欢宗的人去勾引徐醒,不是陷我于不义吗?」 岳蓉珊自知理亏,狡辩道:「他这不是没去吗?」 「是,他是没去,但是贺肆洮已经知道你让他去勾引徐醒的事,你觉得他会放过你,放过我吗?」重溪对她一厢情愿的执着十分无奈,轻嘆了口气,「你不要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耗光了。」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 岳蓉珊终于低下头,声音不自觉带上哭腔:「我就是不明白,贺大哥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重溪见她哭了,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后脑勺。 「哎呀,你哭什么,我又没凶你。」 江湖上可能没几个人知道,合欢宗宗主最受不住的东西,就是女人的眼泪。 他这么一说,岳蓉珊哭得更厉害了:「你说贺大哥知道了,那他会不会讨厌我啊,可我只是太喜欢他了。」 重溪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找自己分析情感问题。 「咳,那个啊,喜欢这种事呢,要两情相悦才是美事,一头热的话,叫单相思,单相思很苦的。」重溪嘆道,「这样吧,你不要喜欢贺肆洮了,我宗门里的弟子,你随便挑一个,我保证他能把你哄开心了。」 岳蓉珊瞪了他一眼,泪汪汪地骂他:「什么叫随便挑一个,这是你这个宗主该说的话吗?」 重溪无奈:「那我就没辙了,你慢慢哭吧。」 说完,重溪也不安慰她了,就坐在一旁,给自己沏了壶茶。 没人搭理自己,岳蓉珊哭着也没意思,很快就止住了眼泪。 「诶,我问你,你们合欢宗有什么手段,能让不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自己吗?」岳蓉珊问。 重溪:「没有。」 岳蓉珊:「……你们合欢宗真没用。」 重溪下逐客令:「岳大小姐,天色不早了,你该回了。」 岳蓉珊哼了一声:「我走了。」 岳蓉珊走后,重溪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这下子,拜岳蓉珊所赐,他给徐醒送的见面礼,须得更贵重些才显得出诚意了。 他私库里的东西,也不知道够不够。 …… 岳蓉珊一回到长唐门,就被自己爹爹下了禁足令。 「荒唐,一个姑娘家跟合欢宗的弟子谋划这种事,知不知羞?」二长老是红着张老脸离开天涯居的,天知道他差点就羞愧自裁在天涯居门口了。 岳蓉珊:「爹我……」 「不必多说,从今日开始,没我允许,不许你踏出云晓阁一步。」二长老这次铁了心让她长教训,「子梧,你看着她,有任何差错,我拿你是问。」 子梧:「是。」 …… 天涯居,徐醒回想着刚刚二长老听说了岳蓉珊做的好事后,红得发黑的那张脸,就有些可乐。 「也是辛苦他一个老人家了。」 三味正给他倒茶,听他这一句没头没尾的嘀咕,问道:「什么辛苦了?」 徐醒笑着摇头:「没什么。」 突然想起件事,三味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他道:「徐公子,过些日子是门主生辰,你可有什么准备?」 徐醒愣了一下,贺肆洮生辰? 好像确实很快就要到了。 「要准备什么?」徐醒歪了下头。 这徐公子怎么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三味提醒他:「为庆贺门主生辰做准备。」 徐醒:「不用做什么准备吧。」 生辰呀,就备些美酒,好吃好喝一顿,再来场舒服的情。事,就差不多了吧,还要另外准备什么吗? 门外,贺肆洮不知站了多久,听到这里,本想进门的他转过身,朝闻知阁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肆洮:伤心,难受。 徐醒:舒服的情。事…… 贺肆洮:也可以。 第18章 随着贺肆洮生辰临近,源源不断的生辰贺礼从江湖各方涌入长唐门天涯居,这仗势,竟然比前段时间武林盟盟主六十大寿还热闹些。 徐醒最近的乐趣就是为贺肆洮的生辰贺礼造册登记。 「哇,这不是南海夜明珠吗?」徐醒看着三味打开一个盒子,惊嘆了一声。 上一世,这颗南海夜明珠是在自己那里的,似乎是某次他完成了一个任务,贺肆洮赏给他的。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南海夜明珠世间罕见,只将它夜间放在床头,当小夜灯使。 第22页 贺肆洮见他目光在夜明珠上逗留的时间稍久了些,便问他道:「想要?」 徐醒眨了下眼睛,这一世,他并没有完成什么任务,贺肆洮会把夜明珠给他吗? 他点头。 贺肆洮拿起盒子,直接塞到了他的手上。 「这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拿。」 徐醒有些意外:「真的吗?」 未待贺肆洮再说些什么,徐醒便生怕贺肆洮反悔般,又连忙说道:「谢谢门主!」 这样挑了一遍下来,徐醒发现,自己看中的东西,竟然是上辈子大部分都在自己手中的东西。 原来上一世贺肆洮给了他那么多珍宝吗? 但和上一世不同的是,这一世这些珍宝,他只能拿来点缀天涯居了。 不久,梁衡过来找贺肆洮商议一些事,一入门,就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天涯居什么时候变成这富丽堂皇的模样了? 「梁峰主,找门主吗?他在书房。」徐醒照常在树荫下看书,见到他,主动打招唿道。 梁衡朝他点了下头,迈步朝书房走去。 路上遇到四通,梁衡没忍住问了一嘴:「这些装饰?」 四通:「都是各门派送给门主的生辰礼物,徐公子喜欢,便摆出来了。」 徐公子喜欢。 梁衡听到了重点。 「嗯。」他点了下头,没再说什么,敲门进了书房。 贺肆洮见他过来,知道他是来说魔教的事。 「有什么好消息吗?」 言外之意,不是好消息就不要说了。 梁衡跟了他这么多年,早已熟悉他的脾气:「是,魔教圣子和新任教主彻底翻脸,最近魔教内部忙着站队,没有精力再折腾了。」 贺肆洮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很好。」 「我们可要扶植一方?」梁衡问。 「不。」贺肆洮站起身来,「让他们斗得再狠一些,最好两败俱伤。」 上一世贺肆洮选择了帮助圣子,结果反遭背刺,这一世,他不会再重蹈覆辙。 梁衡会意:「是。」 「我让你留意的那个人怎么样了?」贺肆洮转过长桌,走到梁衡身前,问他道。 梁衡心中疑惑:「那人只是碧落山一个外门弟子,连拜师都没正经拜师,平日里经常受师兄弟欺负,是个软弱可欺的傢伙,门主怎会注意到此人?」 可就是这样不起眼的一个人,前世竟然能够…… 耳边似乎再次听到梁衡报来噩耗的声音。 贺肆洮垂眸,神色平静无波。 「杀了他。」 梁衡心中一惊。 虽然心底万般疑惑,但最终只是垂首应道:「是。」 院子里,徐醒倚在躺椅上,看着梁衡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门主又要杀人了。」 三味在一旁替他摇扇子,闻声低头:「什么?」 徐醒回神,摇头笑道:「没什么。」 算了,杀人就杀人呗,忘川崖不就是天天在杀人。 徐醒晃了晃脑袋,继续看起书来。 午后,徐醒回房间午睡片刻,贺肆洮则离开天涯居,去千机继续忙碌。 徐醒睡得不沉,醒过来的时候,贺肆洮还没回来。 他早晨看的书被他随手放在了贺肆洮的书房,便自己推门去拿了。 他的书放在书桌角落,很容易便看到了,只是转身时,不巧撞落了旁边叠在一起的纸张书本。 徐醒连忙蹲下捡起,随意看了眼,有千机舵的密信,还有…… 《合欢秘图》??? 天涯居晚饭时间,贺肆洮吃着饭,敏锐察觉到了今天徐醒不太对劲。 「我脸上有什么吗?」 贺肆洮问他,实在是自从他回来后,徐醒便一直盯着他的脸瞧,让他不得不疑惑。 徐醒看着他摇头:「没有呀。」 贺肆洮给他夹了一碗菜:「那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快吃饭吧。」 徐醒的目光这才从他脸上落到了碗里。 「呃……」 贺肆洮什么时候给他夹了这么多的? 这顿饭,两人吃得都有些魂不守舍。 黑夜中,徐醒窝在贺肆洮怀里,枕着他的胸膛,问道:「门主,你想要今天收到生辰礼物,还是生辰那天再收?」 贺肆洮本来已经快睡着了,被他这个问题问清醒了一些:「什么生辰礼物?」 徐醒:「我的呀。」 贺肆洮笑了一下:「你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徐醒:「送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贺肆洮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如果是惊喜的话,那就等到生辰那天吧。」 徐醒想了想,从贺肆洮胸口爬了下来:「那好吧。」 然而贺肆洮很快把他抓了回去:「乱动什么?快睡觉。」 徐醒压着贺肆洮胸膛,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沉入梦乡。 …… 很快,到了贺肆洮生辰当日,长唐门上下大摆宴席,烟花不断,好一副热闹景象。 天涯居却安静许多,贺肆洮不想太多人闹腾,便只请了长唐门几个长辈,到天涯居一起喝了一杯。 徐醒坐在屋檐下看着他们,没有刻意融入他们,这些人大多也是他前世常打交道的人,可如今,他们却并不相识。 这场酒喝到半夜才散。 第23页 贺肆洮被扶着进了屋子,拉住要给他倒茶的徐醒。 「我的生辰礼物呢?」 徐醒回头看他:「您还记得呀?」 贺肆洮皱眉:「你忘了?」 徐醒在他跟前蹲下身,仰着头看他:「忘倒是没忘。」 「你喝醉了吗?」徐醒的手搭上他的大腿,倾身半倚在他身上,问他道。 贺肆洮身上顿时燃起一股燥意。 「没醉。」 徐醒笑了一下,拿过本是倒给贺肆洮喝的茶,一饮而尽。 「那我试试。」 说着,徐醒低下了头。 贺肆洮瞳孔骤然紧缩了一下,手指捏紧了扶手。 「你……」尾音消失在喉咙里,贺肆洮仰头,抿紧了唇。 到底是喝了酒,到最后,徐醒有些累了想起身,反倒被贺肆洮粗暴地按住了脑袋。 「不能半途而废。」贺肆洮轻喘着哄他。 徐醒的眼角几乎渗出泪来。 到最后,摸到徐醒脸上的水痕,贺肆洮才心慌了起来,他拉起徐醒,将人拥到怀里,安抚地亲了亲他。 「你欺负人!」徐醒控诉他,声音比往常哑了些。 说好的没醉呢,怎么比平时慢这么多,他嘴巴都酸了! 贺肆洮嘴里连连说着毫无歉意的抱歉,将人放到床上,俯下身,哑着声音道:「是我的错,礼尚往来。」 徐醒羞耻地推着他的脑袋想拒绝:「今天又不是我生辰。」 贺肆洮按住他的手,笑了下:「只要你想,每一天都可以是。」 荒唐,这是什么话。 徐醒咬着手指,压抑住自己几乎失控的喘息。 很快,徐醒眼里又泛起了泪光,只是这次不是因为难受。 看来那书,贺肆洮是真的有看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蓝屏,重装,网络崩溃……精彩的一天[裂开] 第19章 翌日,徐醒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回忆起昨晚的一切,他还有些羞耻。 果然看过教科书的就是不一样,昨晚贺肆洮的表现,实在令他惊喜。 想也知道这种书只可能是重溪给贺肆洮的。 「重溪也不是毫无用处。」 徐醒边嘟囔着边下了床。 他脚刚放到地上,房门就被从外打开,是贺肆洮进来了。 想起昨晚的事,徐醒看到贺肆洮一时竟有些克制不住地脸红。 「门主。」 徐醒叫了他一声。 贺肆洮端着早饭进来的:「你起来了。」 看他把早饭放在桌上,徐醒疑惑:「你怎么不让三味他们拿进来就好。」 贺肆洮放好后来到床边,闻言抬手抚上他的锁骨,道:「待会儿涂点药。」 这份艷色,他吝啬地不想任何人分享。 徐醒刚刚随手披上的衣衫只是堪堪遮着,肉眼可见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斑斑点点的红痕,任谁一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醒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肩上的痕迹,抱怨道:「都怪门主。」 也咬得太狠了。 贺肆洮笑着捏了捏他的下巴:「昨晚上一直说还要的人是谁?」 徐醒语塞。 是他…… 「好了,先吃饭吧。」贺肆洮替他理了理衣衫,弯腰直接将人抱起。 徐醒惊唿了一声,下一瞬,就被放到了桌前。 「我可以自己走的呀。」徐醒光着脚踩在地上,小小声说道。 贺肆洮:「嗯?」 徐醒摇头,语气无辜:「没什么,谢谢门主。」 吃完饭,贺肆洮亲自给徐醒涂药,徐醒看着他指节分明的大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没忍住问道:「门主,那本《合欢秘图》你看完了吗?」 贺肆洮给他涂药的手一顿:「你看到了?」 徐醒:「嗯,那天在书房不小心看到的。」 贺肆洮:「问这个做什么?」 徐醒:「是重宗主给你的吗?」 贺肆洮嗯了一声。 「他说之前您去过合欢宗找他,难道是……」徐醒一问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 贺肆洮挑眉,低头咬住他的唇瓣。 一个深吻,徐醒差点窒息。 唇瓣分离,贺肆洮继续为他涂药:「还要问什么?」 徐醒抿了抿唇,识趣答道:「不问了。」 涂完药,贺肆洮便带着徐醒去了书房。 进了书房,贺肆洮拿出徐醒刚刚问的那本书来,递给他。 「给你。」 徐醒接过,看了贺肆洮一眼。 贺肆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在一旁的小桌子旁坐下。 徐醒顺着他的示意坐下,心里嘀咕,贺肆洮居然知道他想看,怎么办,有点羞耻诶。 看徐醒坐下后,贺肆洮的注意力便放到了桌上新送来的千机舵密信上。 于是,两个人,一间房。 一个看合欢秘图,一个看江湖动盪形势,气氛一时竟然还算和谐。 「哇哦。」 突然,徐醒发出一声惊嘆。 贺肆洮偏头看他。 徐醒尴尬一笑:「没什么。」 只是刚刚他看到的姿势有些挑战人体极限,震惊到他了。 贺肆洮把手边已经看过的千机舵密信分了一部分给他。 「无聊的话,可以看看这些。」 第24页 徐醒愣了一下。 这可是千机舵密信,贺肆洮居然准他看? 想当年他没当上千机舵舵主之前,有一部分密信也没有阅览的权限,贺肆洮也太……纵容他了吧? 但徐醒只愣了片刻,便随意抽出一封,看了起来。 正巧,他也好奇如今江湖形势,不知道主角团成长得怎么样了,为了活下去,他是不是该找机会打压一下对方…… 这样想着,徐醒认真看起了手中的密信。 巧的是,徐醒手中这封信,说的是梁衡近期做的事。 他杀了碧落山外门弟子许照阳。 看到这个名字时,徐醒的手不受控制抖了一下。 许照阳,正是前世带人在若兰谷截杀他的人。 他死了? 徐醒想知道更多,信中却未提及梁衡为何要杀这个人。 涉及长唐门内部人士的密信只有贺肆洮和千机舵舵主有阅览的权限,但如今贺肆洮对他,显然没有避讳这些。 徐醒不知道为什么贺肆洮能对自己如此另眼相待,就算是上一世,他也是经过严格选拔,走上舵主的位置后,才拥有这样的特权。 「门主,我有个疑惑。」徐醒将手中密信递给贺肆洮看,「梁峰主为何要杀此人?这人不过是碧落山的外门弟子,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呀。」 这封信贺肆洮早已看过,因此之略扫过一眼,便知道徐醒在问什么。 贺肆洮:「有人想要他的命。」 徐醒下意识理解成有人向忘川崖买许照阳的命,他一手托着下巴,不解地问:「谁?」 许照阳竟然有出钱杀他的仇人吗?那上一世为何能活到那个时候? 贺肆洮:「我。」 徐醒皱眉,脑海里不由闪过前段时间梁衡过来时自己的戏嚯之言,原来那时候,贺肆洮真让他去杀人了呀。 「门主为什么要杀他?」徐醒继续追问。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贺肆洮,想知道真正的答案。 贺肆洮没有迴避他的眼神:「有仇。」 徐醒到底没再追问是什么仇。 贺肆洮如果要说,早就说了,显然,他不想骗他,但也没办法对他说出实情。 徐醒哦了一声,放下了那封密信。 前世杀死自己的人这一世居然就这样死了,徐醒有些不敢置信。 但是,如果他註定要死,老天爷可以有千百种办法带他离开,就算许照阳死了,也还会出来一个陈照阳、孙照阳之类的。 他又何必纠结于此呢? 想通了关节,徐醒推开密信,重新拿起合欢秘图看了起来。 贺肆洮看到,问他:「怎么不继续看了?」 徐醒摇头:「有门主看就好了。」 他就研究研究人体奥秘就好。 贺肆洮也不勉强他,怕他无聊,从另外抽屉拿出了书。 「这些也是我闲暇时会翻阅的,你有兴趣可以看看。」 徐醒瞟了一眼。 《逍遥功法》、《碧落剑剑谱》…… 呃, 逍遥功法不正是贺肆洮练的武功么? 碧落剑不是碧落山的立宗之本吗? 徐醒的手朝逍遥功法探了过去。 前世他只练到了逍遥功法第二层,或许,这一世可以更精进些? 「门主,梁峰主求见。」 门外传来三味的声音。 贺肆洮:「让他进来。」 很快,梁衡推门而入。 「门主,属下已经完成任务,按您的吩咐,伪装成了意外。」 说完,梁衡才注意到一旁的徐醒,不由看了眼贺肆洮,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知道这个消息让徐醒知道也无妨。 贺肆洮:「很好,你先回忘川崖休整一下,辛苦了。」 梁衡心里一暖:「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那属下告退。」 梁衡退下后,徐醒的手才继续朝逍遥功法探去。 贺肆洮注意到他的动作。 「想学逍遥功法?」 徐醒的动作顿了一下:「先看看。」 贺肆洮想到上一世自己教他的就是逍遥功法,便点了点头。 逍遥功法是贺家的家传功法,只有贺肆洮这一支世代相传。与长唐门立宗功法凌霄功法有所不同。就连梁衡,两世也都没有看过逍遥功法。 所以说,有些差别对待,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十分明显。 只是前世两人愚钝,一方以为自己是单纯赏识,一方以为自己是社畜大怨种,都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第20章 徐醒本想自己先看几天逍遥功法再说,可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贺肆洮就将他叫醒,说要练功。 徐醒趴在床上,眼睛还有些睁不开:「现在天还没亮呀。」 贺肆洮:「对练功来说已经有些晚了。」 徐醒耍赖:「那……我可不可以不练了?」 意外的是在监督徐醒练功这件事上贺肆洮竟然意外坚定:「不行。」 于是徐醒只能起床,跟着贺肆洮出门。 三味和四通看到他们。 「徐公子今日这么早起呀。」 徐醒:「……嗯,去练功。」 贺肆洮平日练功是在天涯居后的凝海山谷中,便也带着徐醒来了这里。 徐醒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上一世,贺肆洮也是在这里教的他逍遥功法。 第25页 待徐醒站定,正要问贺肆洮自己该做什么,却贺肆洮突然朝自己攻来。 徐醒身子僵了一瞬,在接不接招间犹豫了一会儿,便错过了接招的最佳时机,只能闭上眼,等着惨剧发生。 但贺肆洮及时收住了攻势。 「怎么不挡?」贺肆洮问他。 徐醒睁开眼:「……没反应过来。」 贺肆洮皱眉:「你这样在对敌中很容易处于不利地位。」 徐醒十分自然顶嘴道:「门主又不是我的敌人。」 贺肆洮眼神柔和地看着他:「只是假设。」 徐醒到底不是不知好歹:「我懂的。」 「打我,我看看你现在的状态。」贺肆洮向徐醒要求道。 徐醒不想暴露自己学过逍遥功法,便只用了最基本的招式攻向贺肆洮。 贺肆洮配合着与他过了几招。 「确实不成体系,都是街头打架的招式。」贺肆洮点评道。 徐醒收手。 「门主心里有底了吗?」 贺肆洮点头,没再要求徐醒出招。 「我们从入门式开始。」 虽然上一世徐醒已经学过入门式,但是每套功法的基础,其实都不是那么容易参透,因此重来一次,徐醒还是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听贺肆洮讲。 徐醒也是想好好学武功的,毕竟危急时刻,只有一身武艺能保他性命,贺肆洮总不可能随时在他身边。 虽然,死了也就死了。 但是能不死,还是不死吧。 两人在凝海山谷一待,就待了整整一天,除了中间回去吃饭,全程都在练功。 见徐醒虽然早上耍赖说不练了,但是真正练起来还是十分认真刻苦,贺肆洮看向他的眼里不自觉又流露出了欣赏。 徐醒没注意到这些,他正沉迷于领悟到逍遥功法第一层更深境界的奥妙之中。 逍遥功法第一层,心随境转。 徐醒闭着眼睛,将自己的唿吸融于风中,感受周遭发生的一切细微变化。 在他的左手边不远处,一朵花正含苞欲放,花香隐隐逸了出来,徐醒安静地感受着,觉得自己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在他身后,贺肆洮倚在石壁上,垂着眼看他,他的唿吸均匀闲适,周身气场温和,是能让他感觉到安全温暖的存在。 随着太阳下山,徐醒慢慢收回了自己几乎与风融为一体的唿吸,睁开眼看向贺肆洮。 「好奇妙。」 他觉得自己刚刚身体虽然在凝海山谷之中,却似乎跟着风去了许多许多地方。 贺肆洮按了按他的肩膀,掩下心底的惊异,道:「说明你领悟得好。」 这一世的徐醒比起上一世,领悟逍遥功法似乎更深,也更透彻。 是因为提早练了吗? 贺肆洮不太确定,却很为徐醒感到高兴。 「假以时日,一定能有所成。」贺肆洮鼓励他。 徐醒咸鱼得很彻底,表态道:「有门主在就好,我没想成就什么。」 贺肆洮心情复杂,徐醒依赖他,他很高兴,但他又觉得自私地把徐醒留在天涯居,限制了徐醒。 毕竟上一世,徐醒是能够撑起千机舵的人。 这一世,怎么能局限于天涯居呢。 但显然,徐醒并没有做一番大业的觉悟。 徐醒看着贺肆洮眼中的野心,感觉自己看到了印象里熟悉的贺肆洮。 说实话,这一世的贺肆洮平和得让他都怀疑人是不是和他一样被穿了。 但是此刻贺肆洮眼中流露出的野心勃勃,让他意识到,这个确实就是贺肆洮本人。 「也好。」最终,贺肆洮只哑着嗓子这样说道。 徐醒不知道他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挣扎后说着这两个字,但下意识觉得这两个字违背了贺肆洮的本性。 感觉到贺肆洮对自己又一次的纵容,徐醒心里有些软软的,他坐在石头上,因此转过身正好能抱住贺肆洮的腰,他把头埋进贺肆洮的怀里,蹭了蹭。 「我们回去吃饭吗?」 贺肆洮抬手,摸了摸他的发顶,因他轻蹭的动作心软得一塌煳涂。 「嗯。回吧。」 第21章 练功这种事,一旦进入状态,就很容易陷入废寝忘食的地步。 好在徐醒并没有这样的困扰,虽然每天都要早起练功,状态也很平稳,但他到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丝毫没有为了练功耽误自己休息。 贺肆洮陪了他几天,见他参悟逍遥功法第一层并没有障碍,便留他在凝海山谷练习,自去处理宗门事务了,忙里偷闲回来时才过来看看他。 这日,徐醒独自待在凝海山谷,感觉逍遥功法第一层差不多能掌握了,便循着上一世的记忆,开始修炼第二层。 逍遥功法第二层:境随心转。 徐醒闭上眼,感受自己周身的气息,试着让那些虚浮无着落的气聚在一起,随着功法运转,那股气越聚越多。 逐渐的,明明没有风,徐醒披在身后的髮丝却渐渐漂浮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徐醒皱起眉来,原本闲适落在膝头的手握紧,片刻后,嘴角渗出血来。 他的睫毛颤动着,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贺肆洮步入凝海山谷时,看到的就是徐醒嘴角带血的场面,他的心神一凛,立刻出手,打断徐醒的运气。 第26页 徐醒只感到肩膀一松,身子一软,便躺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 「门主?」 下意识的,徐醒就觉得是贺肆洮。 贺肆洮:「嗯。你差点走火入魔了。」 徐醒皱眉:「是我鲁莽了。」 第一层领会得太过轻易,让他忍不住想尽早试第二层,忘记贺肆洮不在,无人为他护法,修炼逍遥功法的中途一旦心神异动,很容易走火入魔。 「今日先休息吧,我让薛如雪来为你看看。」贺肆洮直接将他横抱起身,回了天涯居。 看到人是被抱回来的,脸上还有血,三味和四通迎了上来。 「徐公子受伤了?」 贺肆洮:「叫薛如雪过来一趟。」 四通连忙跑出去找人了。 将人抱回卧室,贺肆洮拿出一罐丹药,倒了一颗餵徐醒服下。 「先静静心。」 徐醒嗯了一声,闭上眼。 胸口隐隐作痛,他忍不住抬手抚了抚,贺肆洮立刻在床头坐下。 「哪里不舒服?」 徐醒:「有点闷。」 贺肆洮的手替代了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抚着胸口:「薛如雪马上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薛如雪的声音。 「门主受伤了吗?什么情况?」 四通:「是徐公子受伤了,您快请吧。」 门被从外推开,薛如雪来到床前,看了看徐醒的脸色。 「还好,死不了。」 贺肆洮皱眉看了他一眼。 见贺肆洮没有给大夫让座的意思,薛如雪只能厚着脸皮道:「门主,要不您旁边坐坐?」 贺肆洮这才起身:「他刚刚练功练岔了,你帮他看看。」 薛如雪在他刚刚坐的位置坐下,拉长音调:「是——」 来替他疗伤的人是薛如雪,徐醒还是比较放心的。 毕竟薛如雪虽然性情有些古怪,但是在江湖的神医榜上,已经算得上是最正常的人,还是长唐门自己的人。 薛如雪的手刚搭上徐醒手腕不久,就已经心中有数。 他离开床头,坐到了外边的桌旁。 「经脉过弱,练的功法又太霸道,建议不要再练功,如果要练,先调养调养身子再看。」 贺肆洮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的身体还有什么问题吗?」 薛如雪:「大问题没有,小毛病倒是挺多的。」 徐醒狐疑地看过来,怀疑薛如雪诊错脉了,他觉得自己还挺健康的呀。 「之前应该过的都是三餐不继的日子吧,脾寒体虚,须得好好调养一段时间。」 一直觉得自己十分健康的徐醒:「……可我平时没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的。」 「你是不是总觉得身体懒散,平日也性子怠惰?」 徐醒僵着脸点头。 「那就是了,先好好调养吧。」薛如雪大笔一挥,写了张药方,让四通去他居所找药童抓药。 贺肆洮在床头坐下,抚了抚徐醒额头:「是我疏忽了。」 是他的错,忽略了徐醒刚从南风馆离开不久,只觉得他瘦,却从未想过他身子需要调养。 徐醒摇头:「和门主没关系。」 他都没想到自己体虚呢!还以为是自己佛了,才懒散的。 上一世他一直在千机舵没日没夜地忙碌着,身体没有什么不适,便也从来没想过需要调养。 后来坐上千机舵舵主的位置,大补的丹药当糖吃,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倒是没想到,他当年修炼逍遥功法只停留在第二层浅薄所在,竟然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体质问题。 「如雪,以后你定期半月来天涯居一趟为他诊脉。」贺肆洮吩咐道,「调养他身体的任务,我就交给你了。」 薛如雪:「属下领命。」 薛如雪在长唐门向来是闭门研究药典的,对宗门内与己无关的事务向来漠不关心,因此在为徐醒诊完脉,并答应贺肆洮之后,他仍然不知道徐醒到底何许人也。 ——为什么睡在门主的床上。 四通去抓了药回来,三味立刻去煎上了。 药端过来的时候,贺肆洮还在徐醒床前陪着。 「喝药。」贺肆洮接过药碗,亲自给徐醒餵药。 三味和四通见怪不怪,薛如雪却是惊掉了下巴。 「他手没受伤呀,怎么还不能自己喝药了?」薛如雪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徐醒放在被子上的手一僵,贺肆洮垂眼,默默把徐醒的手塞进了被子里。 三味和四通连忙送客。 「薛神医,那是未来的门主夫人。」 行至天涯居门口,确定屋里人应该听不到了,四通才压低了声音提醒薛如雪。 薛如雪愣了一下:「那是个男的啊!」 怎么就是门主夫人了? 薛如雪怀疑自己今天可能不宜出门,连男女都不分了么? 三味四通不再多言。 走到半路,薛如雪才恍然大悟。 「门主竟有断袖之癖么?」 知道徐醒是未来的门主夫人,薛如雪便更加上心,还特意去采了草药,为徐醒炼制丹丸,方便食用。 天涯居里,自从那天薛如雪说了徐醒体虚,贺肆洮便吩咐了三味和四通,变着法子给他食补。 很快,他腰上便长了圈薄薄的肉。 第27页 「我胖了。」 书房里,徐醒卧在躺椅上,忧愁地捏着自己的小肚子。 贺肆洮在一旁的桌子上处理宗门事务,闻言抬眼看他:「不胖。」 徐醒躺平,不再多言。 贺肆洮起身,走到他身边,在躺椅边缘坐下。 躺椅危险地歪了歪,但终究没倒。 「哪里胖了?」贺肆洮抬手,抚上刚刚徐醒揉来揉去的小肚子。 这一揉上,竟然有些不想收手了。 确实软绵绵的,摸着很舒服。 徐醒:「是吧,真的胖了!」 贺肆洮勾起嘴角:「胖些好。」 被养肥的徐醒:「……门主是在养猪吗?」 贺肆洮被逗乐,颳了下他的鼻子:「也可能是养了只小肥猫。」 小肥猫徐醒直接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 「还是只会咬人的小肥猫。」 贺肆洮手指用力,拇指按着他的唇瓣,直接用被咬住的食指顶开了他的牙关。 柔软的舌尖被触碰,淡淡的墨香在嘴里散开,徐醒下意识想后退,贺肆洮没有为难他,抽出食指,俯身低头,吻住了他。 被咬过的食指划过脸颊、脖颈、锁骨,最后落在了繫紧的衣带上。 躺椅开始不受控制地晃动起来,本来还不服小肥猫这个称唿的徐醒,难耐地发出了小小的猫叫声。 可爱又可怜。 又到了喝药的时间,三味端着药碗敲响了书房的门。 「徐公子,该喝药了。」 房内有什么掉在地上的声音。 没听到答应,三味不敢贸然进去。 等了片刻,三味才等来贺肆洮的吩咐。 「先放在门口。」 三味:「是。」 书房里,徐醒躺在自己凌乱的衣衫上,唇微微红肿,他抬脚轻踢了踢正在穿衣的贺肆洮。 「门主,喝药。」 贺肆洮握住他的脚踝,捏了捏:「好。」 拉平衣服上的褶皱,把徐醒包了个严严实实,贺肆洮才开门,将被放在门口地上的药拿进来。 「以后不陪门主处理事务了。」徐醒边喝着贺肆洮餵的汤药,边说道。 贺肆洮:「为何?」 徐醒指指点点:「门主总是控制不住自己,这可是书房呀,这次还在躺椅上……」 不是他的问题,都是贺肆洮不节制。 贺肆洮已经习惯了他倒打一耙的做法,闻言只道:「那我下次克制。」 徐醒才不信他,但是贺肆洮如此态度良好,他倒不好找茬了。 「好吧。」最终,徐醒只能抬抬下巴,骄矜地应道。 徐醒发现,他现在和贺肆洮相处,越来越放松恣意了。 贺肆洮对他没有任何要求,似乎只要自己待在他身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虽然知道不能太高估自己的重量,但徐醒还是不可避免有些沦陷了。 他喜欢对贺肆洮做些上一世绝不可能做的逾矩的动作,以此提醒自己,这一世很多事真的改变了。 贺肆洮的态度让他试着想去相信,就算他毫无价值,也不会被抛弃。 他的存在,便是值得的。 不管是他前世努力完成任务爬上高位,还是他在现世中就算007也每天都努力工作,最根本的原因,不过是他担心没有价值的自己会被抛弃,所以努力在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他为什么不能只是活着,而不必一定要去证明些什么呢? 第22章 无用地活着,是徐醒这一世打算践行的人生哲学。 在吃吃喝喝补补的日子里,徐醒成功把自己养肥了一些,不再是刚来时那副过分单薄的样子,许是营养跟上了,整个人竟似乎又长开了些。 本就清俊的面容愈发脱凡超俗,本就温和慵懒的性情因为贺肆洮的无底线纵容,变得更加从容自适。 三味和四通站在屋檐下,看着树荫底下沉默翻书的徐醒,低声议论着。 「徐公子和刚来天涯居时差别挺大的。」 「是呀,那时候虽然也挺自在的,但没有现在这样落落大方的气质。」 「还是门主养得好。」 「徐公子人挺好的,门主疼爱也是情理之中。」 两人简短的对话,徐醒其实都听在耳朵里。 毕竟逍遥功法第一层心随境转,他已经彻底吃透,虽然境界比之上一世并没有提升,但是功力却深厚了许多。 除了身体上的变化,徐醒自觉自己的心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刚重生那会儿他生无可恋,觉得马上死了也可以,现在好像,已经变成了活着也可以。 因为他发现,无用地活着,似乎也是可能被允许的。 而让他产生这些变化的人,是贺肆洮。 徐醒合上书,在摇椅上躺平,透过树叶的缝隙,看湛蓝的天空碎片。 贺肆洮为什么这么纵容他呢? 上一世贺肆洮也是这样的吗? 徐醒看着那片狭窄的天空,回想起上一世长天殿上的一幕。 「碧落山掌门换了人,何定潇被逐出宗门,新任掌门是个极有手腕的人,武林盟如今的动向我猜和这位新任掌门脱不了干系。」徐醒拿着底下人递上来的密信,向贺肆洮禀报最近的江湖形势。 「武林盟的人开始在江湖中大肆抹黑门主名声,将门主形容成能让小儿止啼的恶鬼,属下以为,其心险恶,我们恐怕要早做准备。」梁衡也说着自己的看法。 第28页 贺肆洮坐在高位上,眯眼看门外长阶下整齐列队的长唐门弟子,道:「既然武林盟要战,那便战吧。」 「徐醒,让千机舵的弟子隐藏身份,尽量融入普通百姓生活中,做好收集消息的工作,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武林盟所有动向。」 「梁衡,去试探一下魔教的态度,我要确定他们能不能成为盟友。」 「是。」 二人领命。 徐醒转身要下去吩咐千机舵的人小心行事时,被贺肆洮叫住了。 「徐醒。」 梁衡退下的步子顿了一下,但没有停留,很快离开了长天殿。 徐醒看向贺肆洮。 「门主有何吩咐?」 贺肆洮看向他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徐醒已经记不清了。 只依稀记得,自己心底是有些意外的。 「要活着。」 贺肆洮只说了这三个字。 …… 身下的椅子摇晃了一下,徐醒从回忆中惊醒,背后吓出一身冷汗。 头顶的蓝天已经被来人的身影覆盖。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徐醒眼眶微红:「门主……」 看他很是难过的模样,贺肆洮心底一痛,他伸手抚了抚徐醒额头,柔声问他:「怎么了?」 徐醒摇头,抬手,抱住了他的肩膀。 贺肆洮弯下身子,慢慢拍着他的背,哄他道:「是我吓到你了?」 徐醒哑着嗓子:「没有。」 「那怎么这么委屈?谁欺负你了?」贺肆洮笑着逗他。 徐醒:「没有。」 他抱着贺肆洮,说着没有,却有点不想放手。 直到梁衡出现,才不好意思地缩回手。 「梁峰主找你。」 徐醒松开贺肆洮,目光落在贺肆洮背后出现的那道身影上。 贺肆洮这才起身,对梁衡道:「去书房说。」 两人进去不久,现任千机舵舵主邹凡也来了。 邹凡是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徐醒对他很熟悉,上一世就算自己得到贺肆洮赏识成为千机舵舵主,邹凡也没有丝毫嫉妒,在副舵主的位置上也一直勤勤恳恳地辅助着他。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徐醒从躺椅上坐起身来。 千机舵和忘川崖同时来人,显然最近江湖形势有些动盪。 书房里,贺肆洮看着新进来的邹凡,点了下头:「说吧,什么情况。」 邹凡:「魔教两派现在打得厉害,圣子那头递来消息,问长唐门愿不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贺肆洮:「方黎那边呢?」 「自从我们这边递出陈长老死讯之后,那边就不再和我们通信息了。」邹凡道。 贺肆洮眯起眼来,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道:「把苍青带来见我。」 苍青是陈长老的养子,陈长老死后,一直在忘川崖底下做事。 「是。」 梁衡去让人去叫苍青了。 苍青?邹凡想起贺肆洮让自己查的陈回和方黎的过往,心里有了些猜测。 但他没有开口。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很快,苍青被带来了。 他是第一次一次性见到长唐门这么多大人物。 「弟子见过门主,见过峰主,见过舵主。」就算心跳如擂鼓,但苍青面上还是强自镇定,十分稳重地行了礼。 贺肆洮:「苍青,这些年你虽然是叫陈回义父,但养你的说到底还是长唐门。」 苍青心神一凛:「弟子生是长唐门的人,死是长唐门的鬼。」 贺肆洮:「陈回擅闯闻知阁被杀阵所伤,不治身亡,你怨吗?」 苍青俯身:「是义父做了错事,弟子不怨。」 「邹凡。」贺肆洮点了下他,「把人送到方黎手上,让她知道这是陈回养子,其他不必多说。」 至于送到对方手上的送法,就靠邹凡自己领悟了。 苍青知道方黎和陈回暗中往来书信的事,听到这里,已然明白贺肆洮见自己的原因。 邹凡应道:「是。」 「弟子誓死效忠长唐门。」苍青也趁着最后机会表了下忠心。 千机舵曾经查过陈回和方黎的过往,知道二人有一个早夭的儿子,只是方黎一直不相信自己儿子死了,认为是陈回在骗她,所以两人决裂分开,多年后,方黎回头,陈回心底依然愧疚,才能那么容易被对方拿捏。 梁衡也明白其中关系,等人离开了,才忧心开口道:「门主不担心苍青背叛吗?」 「他到底不是方黎的亲生儿子,身后能倚仗的只有长唐门,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贺肆洮道。 梁衡:「那方黎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又怎么会重用他?」 贺肆洮抬眼看他:「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 就算所有证据都表明苍青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但只要方黎心里存在一丝侥倖,苍青就能在魔教立稳脚跟。 「门主英明。」梁衡嘆服。 论玩弄人心,他再长十个心眼也追不上贺肆洮。 贺肆洮:「当然,我们也要以防万一,你再派个人另外看着他,不用跟邹凡说。」 「是。」 梁衡领命,自行离开去布置了。 书房里,贺肆洮看着阳光下漂浮在虚空中的尘埃,心底一遍又一遍分析復盘着自己的决定,去考虑每一种可能出现的意外,以及解决办法。 第29页 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被从外打开,一颗脑袋钻了进来。 徐醒:「门主?该吃饭了。」 明明邹凡和梁衡都已经走了,徐醒在外头见贺肆洮久久都没出来,便忍不住过来叫人了。 贺肆洮回过神来:「好。」 难得看贺肆洮面上露出疲容,虽然只是一瞬,他便收了神情,但徐醒还是有些动容。 「等我身子养好了,会好好练功的。」徐醒突然开口向贺肆洮保证道。 贺肆洮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但也只是应道:「嗯好。」 徐醒又道:「这样门主就不用担心我了。」 他想,或许上一世的他想错了,贺肆洮也不是全无感情的周扒皮,只知道奴隶员工的万恶资本家。 为保护他们,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努力过了。 他怎么能把结果的不如意归于他呢。 贺肆洮听到他说这样自己就不用担心他了,往外走的脚步顿了一下。 「好。」他应道。 两人朝外走着,贺肆洮走在徐醒身后,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真万一有什么情况,我还是能够护得住你的。」 徐醒回头看他:「可我忽然也想能保护门主。」 既然贺肆洮包容他无用地活着,既然他活着也可以,死了也可以,那他为什么不能用自己无用的生命,保护一下他的门主呢? 当然护不护得住另说,有这份心还是要表一表的。 徐醒觉得自己想得十分通透。 贺肆洮却为他的这句话发怔,徐醒也想护着他?就像他想护着他一样的心情吗? 「我们成亲吧。」 下意识的,贺肆洮脱口而出。 徐醒愣了一下,坚定地拒绝道:「不要。」 贺肆洮皱眉:「为什么?」 没想到徐醒还是拒绝得这么干脆,贺肆洮不懂他。 徐醒歪了下脑袋,想了想道;「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徐醒不理解贺肆洮为什么脑子里总想着成亲这事,贺肆洮不懂徐醒明明也在乎自己,为什么不答应成亲。 两人僵持片刻,还是选择暂时放下这事,先去吃饭。 毕竟亲晚点成没事,饭晚点吃对身体不好。 第23章 长唐门上下都知道天涯居有个徐公子,是他们未来的门主夫人,但是见过真人的,却极少。 到底什么样的人能得他们门主如此偏爱?那肯定是位外貌极其出众,头脑极其聪慧,武功也极其高超的人,才能配得上他们门主吧。 三味和四通嘴严得很,外人难以从他们口中得到关于徐醒的任何信息。 于是y.u.x.i。这日徐醒心血来潮来到半山的枫叶林透气,就听见两个路过的弟子在讨论自己。 「诶,你见过那位徐公子吗?」 「没有呀。」 「忘川崖那边的好像见过。」 「哦?他们怎么说?」 「说看起来很弱。」 「嗯?」 「很柔弱的样子。」 「可能是人不貌相。」 「也可能是门主自己已经够厉害了,就喜欢这种弱不禁风型的呢?」 「你说的有道理。」 「我还听说呀,之前那场准备了几天的成亲大典后来不办了,是徐公子拒绝了我们门主。」 「啊?」 「难道门主是强取豪夺嘛?」 「也可能。算了,不说了,等会儿被忘川崖的人撞见,又要去领板子了。」 「忘川崖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们自己不也会讨论这些东西。」 「羡慕的话下个月月比努努力,看忘川崖要不要你。」 「那就算了,忘川崖的任务可都是提着脑袋做的,我还想多活几年。」 「胆小鬼。」 …… 徐醒等两人走远,才从树后走出。 「原来门主是对我强取豪夺了嘛?」想想现世里自己看过的那些强取豪夺的玛丽苏剧,徐醒忍俊不禁,「好像是有点这个味道。」 晚饭的时候,徐醒咬着筷子看贺肆洮,不时发出忍俊不禁的笑声。 「在想什么?」贺肆洮问他。 徐醒:「门主,你干过强取豪夺的事吗?」 贺肆洮挑眉,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我是商人,只做交易。」 徐醒点头,有道理。 以为他是下午又看了什么话本,贺肆洮也没多问,只说到:「明日差不多可以继续练功了。」 徐醒的注意力回到自己碗里。 「哦。」 见他情绪明显低落下来,贺肆洮逗他:「不是还要努力练功保护我吗?」 徐醒:「这和我不想练功并不矛盾。」就像他虽然曾经立志考清北,但是早起背书还是很痛苦是一样的。 尽管身体想偷懒,但第二天,徐醒还是起了个大早。 贺肆洮陪他去了凝海山谷,继续修炼逍遥功法第二层——境随心转。 徐醒闭上眼,先从心随境转开始运转体内的气息,再逐渐将体内的那股气聚到一起。 贺肆洮在不远处看着他,感觉到徐醒周遭风的方向发生了变化。 毕竟是刚开始练,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不错的进展了。 贺肆洮等他平息静气后重新睁开眼,才走了过去。 第30页 「感觉怎么样?」他问。 徐醒摇头:「好像没什么变化。」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似乎也不是什么都没变化。徐醒也不确定。 贺肆洮跟他说了刚刚自己看到的一幕。 「是这样吗?」徐醒有些意外。 贺肆洮:「境随心转这一境界够一般人领悟个几年了,你慢慢练,不急。」 「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棒了。」贺肆洮鼓励他。 徐醒点头。 上一世他就是始终停滞在这一层境界,无法突破,不知道这一世何时才能有进步。 「休息一会儿?」贺肆洮问他。 徐醒摇头:「我再练会儿,你要忙的话先去忙吧,我这边应该没什么问题。」 贺肆洮不放心,毕竟上次只是离开一会儿徐醒就吐血了:「我再陪你两天看看。」 练功是枯燥的,徐醒以前也不爱练功,但是有人陪着,好像滋味又不一样了。 练功自然不单单需要修炼内功心法,武功招式也需要重新学习。 于是两人上午练心法,下午练招式,朝暮流转,春去秋来,这一练就坚持了将近半年。 半年后的这日,一封千机舵的急函,打破了凝海山谷的平静。 「碧落山掌门许清山三日前辞世,何定潇继任掌门之位的大典将于一月后举行。」 徐醒将函件念完后递给贺肆洮。 「你怎么看?」贺肆洮问他。 徐醒从容一笑:「或许我们该去祝贺一下这位何掌门。」 第24章 当长唐门的贺礼以数倍于其他门派的数量运入碧落山,就算是碧落山问心无愧,也不由有些尴尬。 从某种角度上来看,这礼送得实在有些微妙。 「掌门,该如何处置这些贺礼呢?」弟子拿着长唐门的贺礼清单,向何定潇请示。 何定潇:「我记得不久前凉河水患,凉城百姓流离失所,这次各门派送来的贺礼,皆以我碧落山名义,送去支援凉城安置难民。」 弟子心里嘆服:「是。」 不愧是他们大师兄,哦不,从此以后就是掌门了。 其他门派听说此事,却只觉何定潇有格局有手段。 「长唐门送的那些礼是个什么心思我们不知,但是定潇这一处理,长唐门这些礼算是白送了。」吟水教掌门白衡听说此事,倒是对何定潇有些刮目相看。 贺肆洮也知晓了此事,但只笑了一声,没有什么反应。 当时他看千机舵密信时徐醒也在旁边,看了信后道:「何定潇这人也是别扭,收便收了,不收便不收,还要整这么一手膈应谁呢。」 「门主,你不生气吗?」徐醒问他。 贺肆洮见他不忿的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下:「武林盟的人行事向来如此。」 徐醒转了转眼珠,试探问道:「那凉城水患,我们以长唐门的名义直接送一份财物过去,如何?」 贺肆洮想了想,摇头:「不,东西还是给何定潇送去,让何定潇去送。」 徐醒愣了一下,意识到贺肆洮目的不纯。 「门主是打算拉拢何定潇?」 这妥妥地给何定潇送财又送名的做法,徐醒无法理解。 贺肆洮挑眉,狡黠一笑:「你说,武林盟其他门派,会不会和你一样的想法?」 徐醒愣了一下。 「何定潇显然不想和我们扯上关系,我岂能如他的意?」贺肆洮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心里想的是上一世何定潇的遭遇。 徐醒也在回忆,何定潇此人确实值得一交,但是何定潇应该不喜欢贺肆洮这种霸道的交友方式。 徐醒客观评价:「门主对何定潇很特别。」 贺肆洮回过神来,闻言捏起他的下巴,戏嚯道:「醋了?」 什么醋了? 徐醒推开他的手:「门主想多了。」 贺肆洮却不高兴的样子:「岳蓉珊你不醋,何定潇你也不醋,到底该说你大度,还是说你根本……」 ……不在乎他。 徐醒觉得贺肆洮简直无理取闹:「如果门主有一天腻了我,没有岳蓉珊,也有陈蓉珊,没有何定潇,也有赵定潇,我吃什么味。」 听他这么说,贺肆洮温柔地看着他,承诺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徐醒抿唇,贺肆洮的眼睛实在漂亮,这样的眼睛一旦深情款款地看着自己,稍不注意就会沉沦。 但他不敢沉沦。 徐醒垂下眼:「哦。」 贺肆洮伸手,拉着他的手腕,将人扯到自己身上坐下。 「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贺肆洮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话,「半年了,你觉得我对你有丝毫厌倦吗?」 边说着,贺肆洮边将捏着他的手玩。 人凑得近,贺肆洮说话时的唿吸都扑在徐醒耳边,让他半个耳朵都红了。 正相反,这半年,贺肆洮对他没有丝毫厌倦,反而越来越纵容,越来越喜爱…… 有时候徐醒都会怀疑,怀疑自己现在过的日子到底是否真实。 他不回答,贺肆洮也没有逼他,只是凑近他,在他耳边落下轻吻。 就算已经足够亲密,每次亲热,徐醒还是会害羞,他半闭上眼,攥紧了贺肆洮的手。 贺肆洮笑着含住他的耳垂,一只手掐在了他的腰上。 第31页 徐醒身子微颤。 贺肆洮感觉到了,笑着在他耳边道:「越来越敏感了。」 徐醒转头,抬手环上他的脖子,主动凑上去咬住他的下唇。 「都怪你。」 贺肆洮按住他的后脑,夺回主动权。 「嗯,怪我。」 …… 梁衡最近过得很煎熬,因为贺肆洮这半年来给忘川崖立了许多新规矩,比如接生意前必须向千机舵备案,搞清楚是情杀还是仇杀,只接私人恩怨有仇报仇的生意,不接猎奇滥杀的生意之类的。 「你说门主到底怎么想的?」 薛如雪的院子里,梁衡边喝着酒,边同薛如雪说着贺肆洮的改变。 薛如雪边挑拣着白日晒的药材,边答道:「总不会是良心发现了吧。」 梁衡喝了杯酒:「不至于吧。」 良心这种东西,他们长唐门的人有吗? 薛如雪:「那就是门主看到了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别多想,门主做的一切肯定都是为了长唐门好。」 梁衡当然知道贺肆洮都是为了长唐门好:「我就是好奇门主到底怎么想的。」 他总不能直接去问贺肆洮,贺肆洮理不理他还另说。 「你没发现吗?」薛如雪抬眼看向他,「最近江湖上的人提起我们,不像以往那么鄙夷了。」 梁衡倒是没这个发现:「你怎么知道?」 薛如雪心里嘆气,你们一个忘川崖峰主,一个千机舵舵主,有点不顺心的都来他这里喝酒,搞得他一个足不出户的大夫,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了。 「邹凡也常来这喝酒。」薛如雪道。 梁衡喝酒的动作一顿:「哦。」 薛如雪:「门主做的一切肯定都有他的道理,你如果实在想不通,可以同门主谈谈。」 「嗯。」梁衡点头。 薛如雪顿了一下又道:「或者同徐公子聊聊,应该也一样。」 梁衡:「嗯。」 虽然没有成亲大典,但是长唐门的人已经默认了徐醒门主夫人的地位。 梁衡仰头看着夜空,明月高悬,星河璀璨。 曾经他不过一个亡命之徒,是贺肆洮问他,要不要来长唐门为他做事,他才来了长唐门。 他对长唐门没有多大忠诚,他只对贺肆洮忠诚。 但贺肆洮对徐醒的态度,就算到了今天,他仍然十分困惑不解。 他不相信贺肆洮是会轻易陷入情爱之中的人,也就一直无法理解他和徐醒之间从一开始就看似十分深厚的感情。 「不想了,反正门主总不会错。」梁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了薛如雪的居所。 薛如雪已经习惯了他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作风,放下药材,拍了拍身上的木屑,站起身来,回了屋子。 …… 天涯居里,徐醒在贺肆洮的怀中睡着了,贺肆洮拥着他坐在躺椅上,半倚着软枕,在灯下看书。 或许是白天忆及了往事,徐醒在睡梦中再次回到了上一世。 「徐醒,你最好不要背叛门主,否则我会杀了你。」长天殿外,梁衡站在徐醒背后,语气阴狠地警告他道。 徐醒却不憷他:「彼此彼此。」 梁衡看着他冷哼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传来吱呀声,是殿门被从内打开。 徐醒回头,看到贺肆洮出来。 「你们在说什么?」 徐醒想了想两人刚刚幼稚的言行,不由讪笑道:「没什么。」 贺肆洮看着他,冷不丁问道:「徐醒,你会背叛我吗?」 徐醒愣了一下,旋即单膝跪地:「门主,我……」 但他还未说出什么,贺肆洮便伸手拉他起身。 「不用慌张,我就是随口一问。」 徐醒本想拿出现世中的社畜功力来番彩虹屁,但最终,只是抬起头,直视贺肆洮:「不会,我永远不会背叛门主。」 他简单直白的回答似乎取悦了贺肆洮。 贺肆洮抬手,按了下他的脑袋:「好。」 软榻上,贺肆洮看着徐醒眉头突然皱起,小声喃喃,忍不住低头,凑到他唇边,听他说些什么。 「不会背叛。」 贺肆洮听到徐醒说着梦话。 不会背叛谁? 很快,怀中的身子抖了一下,徐醒睁开眼醒来,就看见贺肆洮看着自己。 梦中的贺肆洮和眼前的贺肆洮重合,徐醒愣了半晌,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贺肆洮的怀里。 「门主……」徐醒揉着眼睛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坐在软塌边发起呆来。 贺肆洮看着他心情沉重的模样,开口问他:「梦到什么了?」 徐醒心中一惊:「门主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贺肆洮:「你说梦话了。」 徐醒:「我说什么了?」 贺肆洮却没回他,而是把人圈回自己怀里,又问他道:「做了什么梦?」 徐醒靠在他胸膛上,看着虚空,老实说道:「梦到门主了。」 贺肆洮挑眉:「梦到我什么了?」 徐醒:「梦到门主问我,会不会背叛你。」 贺肆洮愣了一下,如果他没有记错,他真的问过徐醒这个问题,那时候徐醒给他的回答是,不会背叛。 「还有呢?」贺肆洮哑着嗓子又问。 第32页 徐醒摇头:「没有了。」 「你经常做这种梦吗?」贺肆洮垂着眼,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徐醒:「也没有。」 贺肆洮:「以后做了和我有关的梦,要和我说。」 徐醒觉得他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是贺肆洮又不能查证他到底梦没梦到他,所以徐醒答应得十分干脆:「好呀。」 反正他要是忘了说,贺肆洮也不知道。 「那你在梦里怎么回答的?」贺肆洮继续问他。 徐醒理所当然道:「我当然不会背叛门主呀。」 贺肆洮抬手,摸了摸他的下巴。 「背叛也没关系。」他偏头,吻在了徐醒的发上,「活着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写的今天都删了【泪目】 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握拳】 第25章 背叛也没关系。 徐醒不明白贺肆洮为什么说这样的话,这不应该呀? 徐醒转身,抬手抚上贺肆洮额头:「门主你是不是病了?」 贺肆洮拉下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我说的是认真的,如果有一天,背叛我你才能活下来的话,不要犹豫,我要你选背叛我。」贺肆洮看着他,交代道。 两人距离太近,徐醒又看到了他眼里的星空,看到倒映在他眼里的自己,他不由自主仰头,亲了他一下。 「放心,我很胆小惜命的。」徐醒这样说着。 贺肆洮眼睫颤动,低头,和他唇齿交缠。 但就是说自己胆小惜命的徐醒,上一世在若兰谷中,被许照阳逼问贺肆洮弱点时,却没有选择妥协。 他的武功在长唐门中算差的,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一般不与人动武,在那一刻却敢独自应战许照阳。 贺肆洮吻着他,极尽温柔和疼惜。 上一世从若兰谷倖存的长唐门弟子口中听完谷中发生的一切,就算他亲自千刀万剐了许照阳,但谁也不知道贺肆洮从此再也没自然睡着过,他只能依靠薛如雪的药让身体短暂休息一下,借宗门繁忙事务麻痹自己。 他是直到徐醒身死后,才明白这个人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 贺肆洮将人压倒在软塌上,手上的动作因为忆及往事,多了几分急切和粗暴。 「贺肆洮。」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徐醒在他耳边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贺肆洮从上一世的回忆里回过神来,动作重新变得温柔。 徐醒咬着他的耳朵:「贺肆洮……」 贺肆洮:「我在。」 …… 「掌门,长唐门又送来一批贺礼。」禀报的弟子人已经麻了,长唐门是真有钱吶。 何定潇皱眉:「贺礼要捐给凉城百姓的消息传出去了?」 弟子:「传出去了。」 何定潇沉默片刻,因为贺肆洮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示好一头雾水。 「那就一起送去凉城。」最终,何定潇决定道。 不管贺肆洮是个什么意思,这笔帐,大不了有机会再还回去罢了,只要不是违背江湖道义的事,何定潇觉得必要时给对方一个方便也不是不可以。 何定潇没有发现,他已经从碧落山与长唐门水火不容的观念,成功转变成了现如今的「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这和近半年来长唐门行事风格的变化也有关系。 一个月后,继任大典如期举行。 碧落山一时间热闹非凡。 徐醒跟着贺肆洮坐在宾客席上,看周遭这些或眼熟或陌生的面孔。 「贺门主,这位是?」席上有人问贺肆洮徐醒的身份。 贺肆洮淡定一笑:「徐公子。」 长唐门门主夫人是位徐公子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江湖,席上的人听见徐醒便是那位传闻中的徐公子,短暂错愕后便另起了话题。 徐醒不知道自己这个门主夫人的标籤已经彻底摘不掉了,只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听着席上的人闲扯。 大典结束,宴会完毕,宾客自行散去。 贺肆洮带着徐醒去了大殿,同何定潇见面。 「贺门主,徐公子。」何定潇起身迎了上来。 徐醒看他这么客气的样子,心想那些贺礼倒是没白送。 「何掌门,恭喜。」贺肆洮祝贺他道。 何定潇:「喜说不上,只是肩上责任更大了。两位坐。」 贺肆洮和徐醒在客位上坐下,马上有弟子端茶上来。 「贺门主与徐公子婚事何时举行,我好早备贺礼。」两边并不熟悉,何定潇试图找个话题开头,奈何找的第一个话题就触了雷。 贺肆洮瞄了徐醒一眼,道:「还早。」 徐醒笑着喝茶,不说话。 何定潇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自己不适合问更细的了。 「近期魔教内乱倒是让江湖平静不少。」何定潇又道。 贺肆洮:「嗯,魔教圣子想拉拢长唐门,被我拒绝了。」 「哦?」何定潇有些意外,意外贺肆洮会和自己说这事,也意外贺肆洮竟然会拒绝,「贺门主为何拒绝?」 贺肆洮高深莫测地说出令人听了匪夷所思的理由:「他这人不行。」 人不行?何定潇没明白,但是贺肆洮也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眼波轻转,何定潇想起长唐门价值不菲的贺礼,道:「那贺门主觉得我这人如何?」 第33页 贺肆洮:「还行。」 圣子人不行,他人还行。 何定潇好像有些看懂了贺肆洮的逻辑。 两人又浅浅聊了如今江湖的一些形势,徐醒在一旁看着何定潇端方君子的模样,思及他上一世的结局,竟然有些不忍。 两人聊了片刻,该告辞了,贺肆洮带着徐醒离开,走到门口,徐醒突然道:「我有个东西落椅子上了,等我片刻。」 他重新回到会客厅,何定潇还坐在主位上,见他折返有些意外。 「徐公子?」 徐醒:「何掌门,我这人略通命理,今日与你有缘,有一句话想提醒于你。」 何定潇皱了下眉:「你说。」 徐醒:「何掌门是端方君子,为人良善,但切记善辩奸忠,尤其是身边的人。」 何定潇有些怔愣。 「告辞。」 说完这句话,徐醒便转身,这次没再回头。 贺肆洮在殿外等他,见他出来,问他:「落了什么?」 徐醒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落了这个。」 虽然知道徐醒在说谎,但贺肆洮还是没有揭穿他。 他只是握住他的手道:「好了,我们回吧。」 他没记错的话,何定潇只喜欢女的。 徐醒不知道自己说的谎言已经被识破,只握着他的手,半倚在人身上往外走。 「回吧,我好睏了。」 第26章 回程中,就算是白天,徐醒坐在马车里,也和往常一样躺平补觉,可能是太久没有外出了,这几日在外他一直睡得不太安稳。 贺肆洮自然纵着他,任他把自己大腿当枕头,还担心外头日光太盛他睡不着,用手替他掩着眼睛。 突然,规律摇晃着的马车一个颠簸,停了下来。 徐醒惊醒,拉下贺肆洮的手:「怎么了?」 马车外传来梁衡的声音:「门主,是魔教的人。」 贺肆洮皱眉,魔教的人未免过于嚣张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对面传来一道客气却张扬的声音。 「贺门主,许久不见,不如下车来我们好好聊聊?」 是魔教圣子,欧阳明月。 贺肆洮想了想,对徐醒道:「是欧阳明月,你待在车里,我去会会他。」 徐醒:「那门主小心。」 欧阳明月这个人常常不按常理行事,徐醒有些担心贺肆洮。 贺肆洮点头:「嗯,放心。」 说完,贺肆洮便下了马车。 …… 两拨人寻了个小山坡上的凉亭,坐下谈话。 欧阳明月给贺肆洮倒了杯茶:「贺门主,别来无恙。」 贺肆洮没有喝他倒的茶,只是应付道:「确实好久不见。」 欧阳明月:「我是个粗人,就不拐弯抹角了,近期魔教的动盪贺门主应该也知道,先前遣人与门主商议,恐门主嫌我诚意不够,这次我亲自过来,希望贺门主重新考虑一下。」 欧阳明月本以为自己的势力足够抢回魔教的话语权,但这半年来,方黎那老女人的势力不断扩大,两边始终势均力敌,这让他有些急躁,便更想拉拢贺肆洮作为盟友了。 贺肆洮:「圣子客气了,我长唐门是做生意的,并无兴趣介入魔教内部纷争。」 欧阳明月:「如果我当上魔教教主,以后只要是长唐门的事,魔教定鼎力协助。」 贺肆洮看着远处连绵青山,没有回话,他心底并不信他。 和欧阳明月交易的代价,他上一世已经品尝过了。 徐醒在马车里等了好久都不见贺肆洮回来,忍不住从马车里钻出来,问旁边的长唐门弟子。 「门主呢?」 弟子仰头朝不远处的凉亭看去:「和魔教的人在上面谈话。」 徐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了贺肆洮,和坐在他对面的欧阳明月。 山坡上的人也注意到了马车上下来的人。 贺肆洮眉头一皱。 欧阳明月咧嘴一笑,语意不明道:「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徐公子吧?门主果然好眼光。」 话音刚落,欧阳明月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瞬,便被贺肆洮掐着脖子抵在了亭柱上。 他动手得突然,魔教弟子看自家圣子被掐着脖子,下意识拔出剑来,梁衡便也出手,与欧阳明月带上来的人对峙。 凉亭里的形势山坡下的两拨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一时间,气氛紧张起来。 欧阳明月不怕死地看着贺肆洮。 「贺门主的脾气不太好呀。」 贺肆洮掐着他脖子的手紧了紧,欧阳明月脸一下子涨红了,嘴角的笑却没有丝毫收敛。 两边对峙片刻,最终,贺肆洮松开了手。 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欧阳明月,只会给自己惹得一身腥。 「走。」 不再多言,贺肆洮带着梁衡,回到马车旁,一行人不再理会魔教的人,迳自朝鸾鹤山的方向回。 「圣子,我们该怎么办?」魔教弟子请示欧阳明月。 欧阳明月摩挲着还隐隐作痛的脖子,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笑道:「有意思,我找到贺肆洮的逆鳞了,先回吧。」 马车里,徐醒看着明显在生气的贺肆洮,小心翼翼问道:「门主,发生什么了?」 怎么谈得好好的,突然动手了,而且他没看错的话,还是贺肆洮先动的手。 第34页 贺肆洮:「没事,欧阳明月此人不可交,翻脸也只是迟早的事。」 徐醒:「嗯。」 上一世贺肆洮是选择帮助欧阳明月的,但是这一世……徐醒不懂贺肆洮为何做了完全不同的选择。但是这一世同上一世已经有太多不一样,徐醒对这些不同已经适应良好。 然而,徐醒不知道刚刚欧阳明月提及徐醒时语气里的恶意如何触了贺肆洮的逆鳞,让本来并不打算这么快撕破脸的贺肆洮,也无法容忍。 回到长唐门,贺肆洮第一件事就是叫来梁衡和邹凡。 「邹凡,有个任务给苍青。」 贺肆洮顿了一下,声音微沉,掩不住杀意。 「我要尽快听到欧阳明月的死讯。」 邹凡和梁衡心中一惊。 「这对苍青会不会过于艰难?」邹凡怀疑苍青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贺肆洮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放他在魔教半年有余,如果他完不成这个任务,那他这枚棋子也就废了。」 他作为棋子存在的价值没有了,长唐门也就不会再为他提供任何庇护。 邹凡心中一凛:「是。」 邹凡领了命,先退了出去。 书房里只剩下贺肆洮和梁衡。 「如果苍青完成不了任务,杀了他。」贺肆洮对梁衡吩咐道。 梁衡并不意外:「是。」 他领了命,退出书房,走到院中,见邹凡并未离开,显然正在等他。 邹凡问梁衡:「门主怎么突然这么急着要欧阳明月的命?」 梁衡看了眼不远处树荫下卧在摇椅上看书的某人:「许是欧阳明月触了门主逆鳞。」 邹凡皱眉:「门主逆鳞?」 见梁衡没理他,他顺着梁衡目光望过去,看到徐醒优哉游哉的模样,顿时明白了:「徐公子?」 徐醒注意到这边动静,直起身来,,挥手打招唿:「梁峰主,邹舵主。」 梁衡朝他行了个平日只对贺肆洮行的礼,便转身离开了天涯居。 邹凡学着他行了个礼,跟在他身后也离开了。 徐醒一头雾水:「这两人今日怎么了?」干嘛给自己行礼? 三味在一旁给他摇扇子,闻言见怪不怪道:「可能被门主骂了吧。」他倒没觉得两人给徐醒行礼有什么不妥的。 徐醒皱眉:「他们被骂跟我有什么关系?」 邹凡跟在梁衡身后,对他刚刚给徐醒行礼还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欧阳明月对徐公子做什么了吗?」他问。 梁衡回忆了一下:「也没有,就夸了门主眼光好。」 邹凡:「这样门主就生气了?」 梁衡斜了他一眼:「所以我说了是逆鳞了。」 逆鳞不就是别人连提都不能提的存在吗? 更何况是欧阳明月这么危险的人。 被欧阳明月注意到,梁衡大概能理解贺肆洮的担忧。 「你们千机舵真的查清他的来歷了?」梁衡问他。 邹凡听懂梁衡在说徐醒:「废话,他来到长唐门第一天,我就已经把查到的都禀报给门主了。」 「没什么特别的?」梁衡怀疑地看着他。 邹凡其实知道梁衡在怀疑什么,就连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徐醒的经歷是那样单薄清白,但他们却都看不透他,但他不得不承认:「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徐醒在树荫下呆腻了,便迳自进了书房。 贺肆洮正在思索欧阳明月死后长唐门如何在混乱中谋利,以及若是苍青失败,他们如何收拾残局……见他进来,便暂时放下了脑子里乱糟糟的谋划。 「怎么过来了?」贺肆洮朝他伸出手,让人坐到自己身上。 徐醒敏锐地从刚刚进来时贺肆洮没来得及收回的神情中感觉到了杀意,便问他道:「门主在忙什么?」 贺肆洮:「没什么,不忙。」 忙着杀人这种事,还是不适合同徐醒说。 徐醒也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揉了揉他的眉心,轻轻抱住他:「门主,答应我,要开心。」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贺肆洮并不开心。 他有什么瞒着自己。徐醒的直觉告诉他。 听到他的话,贺肆洮愣了一下,被他抱着,便忍不住放任自己抬手搂住他的腰,放松自己,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低头靠在他肩颈处蹭了蹭:「好。」 作者有话要说: 没意外的话晚上应该还有一章~ 第27章 魔教黎明殿 苍青捂着手臂,往自己的住所回,却被迎面走来的方黎喊住了。 「苍青。」 苍青脚步顿住,低头行礼。 「教主。」 方黎看见有血沿着他的手指滴在地上。 「手是怎么回事?」 苍青摇头:「没事。」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 「这么多血,怎么没事?」方黎皱眉,「到底怎么回事,说。」 苍青低头,沉默不语。 不远处有个魔教弟子见状,连忙小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教主,苍青是被圣子伤的。」 方黎脸色更难看了,见苍青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便道:「你说,怎么回事?」 「我们刚刚过去那边,是想提醒他们,四方谷该轮我们用了,哪知道被左护法他们奚落了一番,苍青不忿,顶了几句嘴,激怒了圣子。」 第35页 魔教入门皆种血咒,因此魔教之人必须定期去四方谷闭关,以化解血咒每月发作的痛苦。 血咒之特殊,让就算是内乱的两方都默认了四方谷可以两边轮流使用。 毕竟若是一方强行霸占,只会激发另一方斗志,以死相搏,还会凉了教众之心,毕竟只要是魔教的人,都身中血咒,很容易共情,谁也不想做这种对己方不利的选择。 但是偶尔延迟个几天才交换的事,其实也算正常。 听到这样的说法,方黎的脸却霎时冷得如同刚从冰窖出来一般,她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 刺眼的血滴在石板上,分外鲜艷,方黎内心闪过无数念头,最终只嘆了口气:「你怎么不说。」 苍青垂首:「教主平日需要烦恼的事已经够多了,我的伤只是小伤,无妨的。」 这半年来,苍青在魔教的地位其实万分尴尬。 方黎接纳了他,却也没有百分百信他,便将他同其他魔教弟子一般对待,并不亲近。 苍青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因此也一直低调小心行事。 但是千机舵给来的任务,他必须完成。 他知道,长唐门不养废人。 贺肆洮不会允许他这么一枚废棋存在,他必须体现自己的价值。 方黎对一旁的弟子抬了下下巴:「带他下去疗伤吧。」 苍青退下后,方黎脸上神情再不復平静,她本就是通过重重考验才得上任教主认可,坐上这新任教主的位置,自然不是毫无手段之人。 「我们不能再忍了。」方黎回头,对身后跟着的那人说道。 跟在方黎身后的人披着厚重灰袍,戴着面具,只露出半张脸。 灰袍人闻言,垂头道:「暗道一切布置已经妥当,只等教主一声令下。」 魔教主殿有数不清的暗道,但除了歷任教主,基本无人知晓。 又或者说,知道的人已经都死了。 方黎点头:「欧阳明月不仁,就不怪我不义了。七日后,我要看到欧阳明月的尸体挂在四方柱上。」 「是。」灰袍人领命,自行下去布置了。 方黎看向苍青离开的方向,眉头皱了片刻,最终抬步跟了上去。 苍青回到自己房间,同伴替他打了水,想替他包扎。 苍青习惯了受伤自己处理,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不是什么大伤,我自己来就可以。」 他是自己往欧阳明月刀上撞过去的,轻重心中有数。 欧阳明月若真想伤他,他今日没办法那么容易矇混过关。 单手给自己绑着绷带,苍青心里想着刚刚方黎的反应。 就算他是陈回养子,方黎也不敢轻易相信他,到现在他在魔教都还只是边缘人,他只能赌。 突然,房门被从外敲响。 苍青随意绑好伤口,拉好衣服,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正是方黎。 「教主?」 苍青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想跪下,却被方黎单手托起,不让他跪。 「你受伤了,今日不用行这虚礼。」方黎道。 苍青:「谢教主。」 方黎看了眼他潦草的包扎,皱了下眉:「自己绑的?」 苍青看了眼自己伤口,不是很在意:「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方黎不贊同地看了他一眼,走近他的房间。 「过来。」她将带来的伤药放在桌上。 苍青关上门,走到她面前,在方黎的眼神示意下坐下。 「手。」方黎习惯了下命令,就算是想关心苍青,也演不出柔情。 苍青抬起胳膊,把手给她。 察觉到他的紧张,方黎道:「先不要把我当教主,就当是你父亲故人,是你的长辈,长辈关心晚辈,不是正常的吗?」 苍青松了口气:「谢谢教主。」 方黎:「叫我方姨。」 「谢谢方姨。」苍青低声道。 替他包扎着,方黎突然感慨道:「我儿子若是还在,应该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纪。」 苍青佯装不知:「他?」 方黎:「他死了。」 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谁,这句话方黎说得十分肯定。 苍青:「……方姨节哀。」 方黎笑了下:「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早就放下了。」 苍青:「若他还活着是我这般岁数,想来已经重新投胎长大成人,或许还和方姨见过,只是方姨不知道而已。」 方黎愣了片刻,笑道:「你年岁几何?」 苍青:「刚满二十。」 「是小孩啊。」方黎嘆了一句。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什么。 方黎不说,苍青也选择了沉默。 替苍青包扎好伤口,方黎便离开了。 她没说什么关心安慰的话,只是替苍青包扎了,便走了。 苍青不知道方黎在想什么,也不敢贸然做出什么改变,只依然低调小心行事,并没有因为方黎突然的亲近,有丝毫轻忽。 七日后,圣子那边的人总算让出四方谷,方黎这边的教众路过主殿时,却看到圣子的人占领的主殿一夜间已被鲜血染红。 汩汩鲜血自长阶流下,似溪流,似瀑布,场景血腥而诡异。 「这,这是怎么回事?」 「挂在殿前四方柱上的……好像……好像是圣子……」 第36页 看到这一幕的教众,皆慌了神。 就在他们惊疑不定时,方黎踩着鲜血,站到了高阶上,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沉默的灰袍人。 「诸位,从今天开始,魔教只有一个教主。主殿,是我们的了。」 方黎张口,声音被内力放大,蕴含着深厚的劲力。 教众们先是惊疑不定,方黎说完后,一个接着一个的,跪成了一片。 「方教主英明!方教主千秋万代!我们只有一个教主!」 苍青跪在众人之中,看着欧阳明月高悬的尸体,心中还有些不可置信。 两边拉锯了大半年,欧阳明月竟然死得这般轻巧? 但再怎么不敢相信,欧阳明月确实死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起到作用,但苍青还是厚着脸皮,给千机舵递了任务完成的消息。 反正欧阳明月死了,是不是他杀的,也不是那么重要吧。 第28章 欧阳明月死了。 一夜之间,这个消息传遍了整个江湖。 「苍青真的做成了?」贺肆洮翻着千机舵递来的密信,问邹凡道。 邹凡:「是。但人不是他杀的,应该是方黎动的手。」 贺肆洮:「无妨,人死了就行。」 长唐门只看重结果,不在意过程。 「方黎并没有全然信任他。」邹凡将情况如实反应。 贺肆洮:「这很正常,如果方黎一开始就接受他,我倒是要怀疑前任教主的眼光了。」 邹凡垂首。 贺肆洮:「魔教虽已统一,但到底元气大伤,应该会蛰伏几年。多安插些人手进去,时刻关注魔教动向。」 邹凡:「是。」 两人正说着话,书房的门冷不丁被从外推开。 邹凡回头,想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但见来人是徐醒,呵斥的话在喉咙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 「门主,忙完了吗?」 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徐醒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来错时间了。 贺肆洮却丝毫不见怪他,起身迎上去:「没事,怎么了?」 徐醒看了看邹凡,对贺肆洮道:「你过来一下?」 邹凡很有眼力见地出声告辞:「门主,那我先回千机舵了。」 「嗯,去吧。」贺肆洮点了下头,便随着徐醒出了书房。 徐醒走在他前头,带着他来到院子里,站到了自己平日看书的树下。 贺肆洮疑惑他要让自己看什么。 凑巧一阵清风吹过,树上轻飘飘落下一枚叶子,徐醒抬手,双指夹住落叶,眼神陡然锋利,手腕一转,落叶飞出,在树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 境随心转领悟到一定程度,确实能落叶飞刀,滴水石穿。 「不错。」贺肆洮夸赞了他一句。 徐醒几步蹦到他跟前:「是门主教得好。」 上一世虽然也是贺肆洮教的,但徐醒还做不到落叶飞刀的程度,这一世能有这么大的进步,徐醒将之归结为自己心境的改变,心境改变,才让他对逍遥功法有更深的领悟。上一世他的负担太多,根本静不下心来领悟其中奥妙。 见他雀跃的样子,贺肆洮低头,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奖励。」 徐醒愣了一下,笑了笑,抬手搭上他的肩,仰头吻他。 吻之前不忘说一句,谢礼。 两个人相拥着站在院中树下,温柔地接吻。 三味和四通远远望见,脚下连忙换了方向,自动远离亲热的两人。 「哎,门主越来越情不自禁了。」 下意识的,三味将主动的人当成了贺肆洮。 四通也贊成地点头:「你说他们为什么还不办亲事?」 三味降低声音:「听说是徐公子不同意的。」 「为何不同意?」四通想不明白。 三味:「那我就不知道了。其实办不办亲事都一样,反正现在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我们门主夫人是徐公子。」 四通点头:「那倒也是。」 …… 「欧阳明月真的死了?」 碧落山,何定潇向来报的弟子确认道。 弟子点头:「是,不止如此,方黎手段强硬,拥护欧阳明月的魔教弟子皆被歼灭,据说,魔教主殿血流成河。」 何定潇皱眉:「如果魔教新教主是这样的性子,武林将乱。」 弟子垂首,没有说话,知道这不是自己能讨论的问题。 何定潇起身,洋洋洒洒写了几封信,递给他。 「飞鸽传给武林盟各门派掌门。」 弟子接过:「是。」 殿外是晴空艷阳,何定潇的心上却蒙着一层褪不去的忧愁。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 殿旁屏风后,走出一个人,是与何定潇同样师从许清山的,他的小师弟,越玺。 听到他的声音,何定潇并不意外,似是早就知道他在那里。 「我在担心武林盟和魔教,可能终究避免不了一战。」何定潇道。 越玺:「魔教要战便战,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何定潇:「不是这个问题,我是怕生灵涂炭,百姓遭殃。」 越玺:「大师兄心怀天下。」 何定潇没有回他。 越玺站到他身旁,同他一起站到门口,看向殿外晴空。 「大师兄,我明日就要走了。」越玺突然开口。 第37页 何定潇:「嗯。」 和他们这些被碧落山收留求一方容身之所的人不同,越玺是皇亲贵胄,当初是圣上亲自开口让许清山收的徒弟。 何定潇一直知道他终归会回去,现在许清山已死,他继任掌门之位,也是时候了。 越玺却不是很高兴:「我就要离开了,师兄就这个反应?」 何定潇只觉得他孩子心性:「你早应该回去了。」 越玺看了他半晌,突然道:「师兄看得见天下苍生,看得见碧落山数万弟子,却从来看不见身边的人。」 何定潇不知他为何如此说:「莫要耍小性子。回去之后,也要好好的,不要丢碧落山的脸。」 越玺抿了抿唇:「师兄余生就守着碧落山过吧。」 何定潇只觉得他说的是废话,他余生可不就守着碧落山过了。 「等你成亲了,记得给我们发请柬。」何定潇道。 他这话一出,越玺直接红了眼眶。 何定潇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有些无措:「怎么……怎么了?」 越玺抹了下眼睛:「沙子迷了眼。」 他不再看何定潇,而是偏头看向殿外蓝天。 「师兄知道长唐门那个贺肆洮的门主夫人是男的吗?」越玺问他。 何定潇:「知道,不久前还见过他们。」 「师兄看到他们,有什么感觉?」越玺继续问道。 「什么感觉?」何定潇想了想,「没什么感觉,两人感情看起来还不错的样子。」 越玺:「师兄会觉得噁心吗?」 何定潇摇头:「自然不会。」 「那如果是我呢?」越玺回头,用仍然红着的眼看他,问他。 何定潇愣了一下:「什么?」 「如果是我,喜欢男子呢?」越玺执拗地看着他。 何定潇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避开了越玺的目光:「那……师兄自是祝你早日找到相伴余生的人。但也要提醒你,皇……你父亲可能不会允许你如此离经叛道。」 越玺自然知道,但他就是不服:「大不了让他打死我罢了。」 何定潇看他执拗的样子,嘆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小时候越玺闹脾气时哄他那样,道:「不要任性。」 越玺垂下脑袋,感受着头上覆着的温柔的手,最终,只将所有想说的话都吞了回去。 他可能是疯了。 没有人知道,他想长相厮守的人,一直只有大师兄。 「大师兄,等你老了,我也老了,我们便寻个世外桃源归隐,不理这江湖纷乱,也不理朝堂诡谲,好吗?」最终,越玺只说了这么一句。 虽然他们都不知道那会是哪一天。 何定潇:「好啊。」 得到肯定答覆的越玺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这样就够了。 「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 路上,越玺还在为何定潇的肯定回应欣喜,但一推开自己房门,看到有人站在自己床前,翻看一幅画时,脸上喜悦霎时退去。 「二师兄,你在干什么?」越玺上前,抢回了画。 许如风,许清山之子,在许清山亲传弟子中排第二。 「这是什么?」许如风眉眼如刀,仿佛越玺犯了什么大罪一般,质问他道。 越玺捏紧手中的画,闭嘴不言。 许如风:「画上的人是大师兄?你私藏大师兄的画像,还是如此……如此不堪的画像,这画是你画的?」 越玺却还是不语。 许如风:「行,你当哑巴,我去问问大师兄,看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越玺勐地抬头看他:「不行。」 许如风:「你不让我去找大师兄,那就把事情老老实实交代一遍。」 越玺双唇嗫嚅,半晌才道:「是我的错,你不要告诉大师兄。」 许如风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般:「你喜欢男子?」 越玺沉默,但许如风只当他默认了。 「你疯了不成,这等伤风败俗、违背伦常的事,不说碧落山容不容得下,你……你父亲要是知道了,碧落山该如何自处?这些你想过没有?」 想过,当然想过。 就是因为想过,他才不敢,也不能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何定潇。 「请二师兄替我保守这个秘密。」越玺哑着嗓子开口,「我马上就要回家了,不会影响大师兄,也不会影响碧落山的。」 许如风却并没有他要回去了有丝毫高兴:「那大师兄他……」 越玺:「大师兄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和他说。」 许如风嘆了口气:「你好自珍重。」 翌日,一行官兵护着一辆马车,驶离了碧落山。 马车上,越玺将自己的贴身包袱翻了个遍,才发现少了昨日的那幅画,那幅画上不仅画的何定潇露骨画像,落款还盖了他的私章,任谁一看都知道是他画的。 但如今他们已经离碧落山有些距离了。 「是不是路上掉了?」越玺皱眉抓了抓头髮,探出马车招来一个人。 「六皇子有何吩咐?」 「你沿着我们走过的路找找,有没有掉了一幅画卷,若是找到了,不许打开看,直接拿来给我。」越玺吩咐道。 「是。」 第29章 「在看什么?」 第38页 贺肆洮在徐醒身边坐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徐醒正看着天边的云捲云舒发呆,见他过来,笑着道:「门主……我在看云。」 变幻莫测的云,就像无常的人生,辽阔的天空,会让人觉察到自己的渺小。 贺肆洮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 是很普通很普通的白云,有什么好看的? 他低头,看徐醒神情,徐醒看得很专注,专注得似乎都忘了他的存在。 贺肆洮轻皱了下眉,抬手捏着他的下巴,让人低头看自己。 徐醒:「?」 贺肆洮:「魔教刚刚一统,教主方黎下令过几天连续举行三天三夜的庆典,也给长唐门发了请帖,想去吗?」 魔教邀他们? 上一世似乎也有这事,只是那时候邀请他们的是欧阳明月。 徐醒点头:「好呀。」 魔教在天霞关外万窟平原,离他们很有些距离。 徐醒说了想去,当天贺肆洮便吩咐下去,第二天要出发。 毕竟是去魔教,带的人不能太多,他们并不是去打架的,但也不能太少,不能输了气势。最终,贺肆洮选择带了梁衡,加上薛如雪,还有几十名忘川崖弟子。 翌日,长唐门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便出发了。 徐醒窝在马车里,睡睡醒醒之间,梦到了上一世他们去魔教参加庆典时的事情,但那时候,邀请他们的是欧阳明月。 「魔教可真有意思。」 徐醒坐在花楼里,怀中倚着一个主动靠过来的美女,笑得恣意。 「徐舵主玩得尽兴。」欧阳明月沖他露出你懂我懂的笑容,喝了杯中的酒,就打算离开房间。 却没想到,他刚打开房门,就看到门外站着贺肆洮。 「贺门主,你怎么在这里?伺候的人没伺候好吗?」 欧阳明月的目光落到跟在贺肆洮身后的女人身上,眼里闪过警告。 那女子连忙跪地求饶:「是,是门主不让奴家伺候。」 欧阳明月疑惑地看向贺肆洮,却发现贺肆洮的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屋内。 欧阳明月:「啊,是徐舵主在里面。」 贺肆洮直接抬脚迈了进去。 徐醒敷衍地应付着怀中的人,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酒,正等着欧阳明月离开了,就要把人推开,哪成想等来了贺肆洮。 他只觉得怀中一轻,就见刚刚还倚在自己身上的人已经被贺肆洮单手拎起,丢了出去。 「门主?」徐醒有些意外。 「贺门主?」欧阳明月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这些下人不会伺候,惹恼了门主?」 贺肆洮这才终于回头正眼看他:「不是,不用这些人,有徐醒在便可。」 欧阳明月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摆动,最终只道:「那门主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直接喊人,我让人在门外候命。」 贺肆洮敷衍地点了下头。 徐醒却是直到房门被欧阳明月从外关上,都没听明白贺肆洮的话。 什么叫他在就可? 「门主?」徐醒想从垫上起身,贺肆洮却直接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自己也坐了下来。 徐醒呆坐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为贺肆洮倒了杯酒:「门主,喝杯酒。」 贺肆洮拿起酒杯,直接一口喝掉,却一言不发。 徐醒别扭极了,他看了看贺肆洮,又看了看房门。 「门主,要不要我再叫个人过来伺候你?」徐醒问他道。 贺肆洮却是不悦地看了他一眼:「看来我过来打扰到徐舵主雅兴了。」 徐醒听出来他的阴阳怪气,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替自己辩解道:「也没有,我本来就没想让那个人伺候。」 贺肆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人真难哄。徐醒边给他倒酒,边在心里吐槽。 是晚,两人就这样对坐着喝了一夜的酒,后来徐醒没撑住,趴在桌上睡着了,醒来时贺肆洮已经没了踪影。 「不喝了。」 睡梦中,徐醒嘟囔出声。 贺肆洮听见了他的梦话,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一切正常后,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着。 天边云霞流转,长唐门一行人抵达天霞关,徐醒正好醒来。 「到驿站休息片刻。」 贺肆洮帮他理了理睡乱的髮丝,说道。 徐醒刚睡醒还有些懵,闻言乖巧点头:「嗯。」 天霞关内外往来商贸繁华,驿站还是很热闹,他们一行人进入驿站,都带着刀,看着不似善类,让原本热闹嘈杂的大堂声量顿时小了许多。 「客官们这是?」有小二迎了上来。 梁衡:「吃饭。」 小二:「好嘞,客官你们这边坐。」 长唐门一行人便以贺肆洮为中心,分散坐了开来,将贺肆洮他们与其他客人隔开了些距离。 徐醒坐在贺肆洮身边,心里还惦记着马车上的梦。 贺肆洮低头问他:「车上梦到什么了?」 徐醒捂脸:「我又说梦话了?」不然贺肆洮怎么会知道他又做梦了。 贺肆洮点头,见他不好意思,又道:「很可爱。」 徐醒脸红了红,好在垂着脑袋,没人看得见。 「嗯,做梦了。」 「梦见什么了?」贺肆洮问他。 第39页 徐醒避重就轻:「梦到和门主喝酒了。」 贺肆洮笑了下:「想喝酒?」 徐醒:「……也不是。」 贺肆洮抬了下手指,梁衡立刻凑上来。 「门主?」 贺肆洮:「要一壶酒。」 梁衡正要领命下去吩咐,却被徐醒叫住。 「诶,不用,梁峰主,不用。」 徐醒拍了拍贺肆洮的手背,想让他说句话。 梁衡眼神轻飘,就是不落在两人身上。 贺肆洮看了眼被拍过的手背,对梁衡道:「算了。」 梁衡立刻回到自己原来位置坐好。 徐醒松了口气。 一行人吃完饭,见天色已经不早,便直接住了下来。 徐醒自然被安排和贺肆洮一间屋子。 临睡前,徐醒想着白天那个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贺肆洮那时候是不是故意过去打扰他好事的? 虽然他本来就没想让那个女子伺候,但贺肆洮不知道呀,贺肆洮是直接将人赶了出去的。 这样想着,徐醒偷偷抬眼看了下身旁似乎已经睡着的贺肆洮,疑惑地嘟了嘟嘴。 「你到底在想什么嘛。」 贺肆洮也做了个梦。 梦到上一世自己也是去魔教参加庆典,只是那时候是庆贺欧阳明月坐上教主之位。 欧阳明月的态度很热情,给长唐门的人都安排了花楼的姑娘消遣。 贺肆洮没有拒绝欧阳明月的好意,也不想干涉属下玩乐,却在想到徐醒也可能躺在女人怀里的一剎那失了分寸。 所以他直接去了徐醒的房间,逼着人陪自己喝了一夜的酒。 应该说,是他独自喝酒,徐醒只是给他倒酒。 那一晚贺肆洮的脑子都是乱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单纯无法接受徐醒会和随便哪个姑娘发生关系。 最后,贺肆洮给自己找到一个理由。 他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徐醒这么优秀,花楼的姑娘怎么配得上他。 能配得上他的…… 贺肆洮从上一世的梦中醒来,感觉到怀中的人已经熟睡,不禁紧了紧手臂,将人抱得更紧些,低头,在他额上落下一个吻。 能配得上徐醒的,自然只有他了。 第30章 魔教据点在万窟平原的四方城。 四方城有王朝指派的城主,但城里百姓都知道,魔教教主,才是真正的城主。 长唐门一行人拿着魔教先前送来的请帖,顺利进了城。 方黎亲自来接的他们。 「贺门主果然丰神俊朗。」 方黎着一身红袍,身后跟着一群黑衣弟子,站在魔教主殿阶前,态度和善。 长阶上的鲜血已经被沖刷干净,任谁也想像不到不久前那血腥的一幕。 贺肆洮:「方教主客气了,恭贺方教主一统魔教。」 方黎看到站在他身后的人,瞭然一笑:「这位便是徐公子吧?」 徐醒两辈子第一次见到方黎,确实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 「方教主,叫我徐醒便可。」 「徐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看来鸾鹤山的水土实在养人。」 方黎仍然客气地称他徐公子。 徐醒笑笑,没有继续寒暄客套的意思。 以往这种场合其实贺肆洮都不怎么开口,主要是他与人客套。 但现在他又不是贺肆洮手下,与人寒暄客套这么累的活,他不想做。 徐醒往旁一步,躲到了贺肆洮身后。 注意到他的动作,贺肆洮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累了。 方黎是会做人的,见状,便自顾自道:「诸位车马劳顿,辛苦了,我已经为各位贵客安排好了住所,诸位只管安心歇息,晚些时候城里热闹起来,再出来游玩不迟。」 「苍青,你带贺门主他们去休息。」 「是。」苍青从她身后走了出来,在贺肆洮跟前微微垂首,「贺门主,这边请。」 贺肆洮也不跟她再客气,便直接带着长唐门的人跟上苍青,自去休息了。 毕竟在贺肆洮的认知里,这些场面上的无聊寒暄都是虚的,做或不做都差别不大,关键时候真正起作用的,是他背后长唐门的财力和人力。 这样的会面虽然不符合徐醒所认为的社畜礼仪,但他很自然地说服了自己不要挂心,毕竟并不是他以为的,就是正确的。 这个世界,强者为尊才是真理。 方黎给他们准备的是一方独立小院,从外看来,摆设精美,布置细心,可以看出方黎是真的看重贺肆洮一行人。 苍青带他们到了住处,便告辞了。 梁衡先推开里屋的门,进去先进行了一番查探,片刻后才出来。 「门主,没有异常。」 贺肆洮点头:「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说完,贺肆洮牵起徐醒的手,进了主屋。 梁衡安排薛如雪和弟子们自行去歇息。 「门主为何不带邹凡?」 进了屋子,徐醒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他记得上一世贺肆洮出门,便很喜欢带着自己,他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千机舵舵主的身份,可这一世贺肆洮基本没带过邹凡出门,徐醒发现可能是自己想错了。 贺肆洮:「他留在鸾鹤山我比较放心。」 第40页 徐醒点头。 上一世贺肆洮喜欢带他和梁衡出门,有打架的场合都是梁衡出面,有需要说场面话的场合就他上,这一世,梁衡依然跟着贺肆洮,他却没有履行自己上一世的职责了,但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妥。 一时间,徐醒有些怅然。 大概类似在现世中,他为公司当牛做马累病了,请了一个月病假后回到公司,却发现他不在的时候公司依然好好运转着的那种怅然。 看出他情绪低落,贺肆洮摸了摸他的脸颊,问他:「怎么了?累了?」 徐醒摇头,脱口而出:「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没什么用。」 但他说出口后,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贺肆洮,立刻后悔了,他跟贺肆洮说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等一下就好了。」徐醒咧开嘴角,眼睛微弯,做出开心的样子。 成年人必须懂得情绪管理。 贺肆渝熙洮皱了下眉,抬手捏着他的脸颊,把他的嘴都捏扁了,自然假笑也维持不下去了。 「干什么?」徐醒皱眉不解。 贺肆洮:「不想笑就不要笑。」 徐醒敛了笑意。 贺肆洮:「不许你说自己没用。」 徐醒眼眶微红。 「我视若珍宝的人,怎么会没用?」贺肆洮嘆了口气,低头在他眼角落下轻吻。 「看着我。」贺肆洮哄他。 徐醒眉眼轻抬,看进他的眼底,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在我心里,你比一切都珍贵。」贺肆洮看着他,无比认真地说着,在他看来,徐醒值得这世上所有的美好。 徐醒没谈过恋爱,但是听着贺肆洮的话,却想,这可能就是爱情吧。 只有爱情才会让贺肆洮变得如此盲目。 可是贺肆洮爱自己,多么不可思议呀。 徐醒仰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知道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报贺肆洮,只能搂上他的肩,踮起脚,主动吻他。 他真的可以相信贺肆洮爱他吗? 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沉沦,不能沉沦…… 可是,再坚定的决心在日日夜夜的蜜糖腐蚀下,似乎也被泡软了。 徐醒忽然想选择去爱,选择去相信。 错了又怎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爱情或许就是,在爱你的人眼里,你值得这世上的一切美好。 七夕快乐~ 第31章 魔教接待贵客的方式许是有什么传统,方黎为接待贺肆洮一行人而设的晚宴,选在了四方城唯一一座花楼里,正是上一世欧阳明月接待他们的地方。 贺肆洮是到了地方才知道的。 他没有进去,转而让人在城内的宵河上包了条船。 「你去告诉方教主,空了可来宵河游船一聚。」贺肆洮同带路的魔教弟子说道。 魔教弟子第一次见这么自作主张的客人,脸色有些尴尬,但也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只能垂首应是。 徐醒为贺肆洮这一手釜底抽薪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也只有贺肆洮做出来这样反客为主的举动不会引人反感,甚至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方黎更是如此,听说贺肆洮准备夜游宵河,没有丝毫不悦,反而来了兴致,让人另备了船只,便抛下花楼里的其他宾客,直接上了船。 千机舵在四方城其实也有据点,虽然不大,但是包条船并不复杂,徐醒跟着贺肆洮登上游船,凉爽夜风徐徐吹着,让人忍不住微微闭上眼睛。 再睁眼,徐醒看到一艘外形花哨的船只靠近他们,贺肆洮站在他旁边,似是知道他的疑惑,道:「是方黎。」 两艘船几乎错肩的时候,方黎纵身一跃,轻轻落在了贺肆洮这边的甲板上。 「没想到比起花楼享乐,贺门主更喜欢夜游宵河。」方黎还是一脸笑容,「是我怠慢了贵客。」 贺肆洮:「方教主客气了,此趟除了恭贺魔教一统,也是想趁机来四方城一游,不是方教主的问题。」 方黎身后,四位魔教弟子也落在了贺肆洮这边船上,每个人手上都拎着一个食盒。 「贺门主,喝一杯。」 方黎朝船舱内示意。 贺肆洮点头:「方教主请。」 徐醒跟在他们身后,见状对一旁的薛如雪道:「你也来。」 他不放心魔教带来的吃食。 薛如雪会意:「好。」 贺肆洮坐下后,看到徐醒带着薛如雪一起进来,十分默契地领会了徐醒的意思。 「都坐,不要在意虚礼。」贺肆洮指了指空着的位置。 徐醒与薛如雪一同落座。 方黎没有多问,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贺肆洮身上。 贺肆洮到底是长唐门的门主,身上的从容不迫令方黎十分欣赏。 「贺门主,这位是我教新任圣女,方落槿。」 随着她的这句话,众人的目光才落到了她左手边蒙了层面纱的女子身上。 方落槿屈了下身子:「贺门主,久仰大名。」 贺肆洮轻点了下头。 方黎自顾自道:「落槿,你也坐下吧。」 徐醒没怎么在意,薛如雪也自顾自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方落槿坐下,从容地摘下了脸上的面纱。 不远处的河边传来连续的惊嘆声,显然有百姓围观起了他们这行人。 第41页 徐醒愣了下,抬眸看去。 明珠烛火的光亮下,少女面容白皙,红唇不点而朱,杏眸笑意盎然,端的倾倒众生。 这样的美人,就坐在贺肆洮对面。 下意识的,徐醒看向贺肆洮,却见贺肆洮已经垂下眼,自顾自将尝过一口觉得还不错的菜品又夹了一筷子,放到徐醒碗中。 「你不是饿了?」 徐醒:「……哦。」 不知道是不是徐醒错觉,贺肆洮话音一落,方落槿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贺门主和徐公子感情真好。」方黎见贺肆洮无视方落槿,转而将话题拉到了徐醒身上。 贺肆洮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 徐醒:「……」 方黎:「徐公子可会琴?」 她查过,徐醒是南风馆出身。 徐醒:「……不会。」 方黎愣了一下,没想到以色侍人的徐醒竟然连琴都不会。 但她神色没变,自然接道:「落槿会,正好让她为诸位贵客弹一曲。」 方落槿垂下眼,听话地起身,马上有人为她架起古琴。 徐醒看这阵势,啧了一声,这个魔教圣女,有点没个性呀,和他在话本里看的不一样。 但随着方落槿手指轻勾慢捻,铮然琴音流出,徐醒一震,瞬时对她刮目相看。 和想像中的柔美琴音不同,方落槿弹的是首利落干脆、透着铮然战意的曲子。 随着琴声起伏,徐醒感觉到了两军对战般有来有回的紧张气氛。 就沖能弹出这样的琴音,他就不觉得方落槿是像她表现出来那样乖巧听话的样子。 方黎半闭着目,手指在桌上随着琴声起伏轻扣着,显然,她也很喜欢这曲子。 徐醒默默吃着碗里的饭菜,心想,行叭,才艺展示结束后,方黎会怂恿贺肆洮收了这位圣女吗? 他看着方落槿,想挑剔些,却发现自己好像挑不出对方什么错处。 乖巧又有个性,琴音和外在表现的极度反差,感觉就是个天然散发着魅力、会吸引大多数男人的女子。 薛如雪也看出来了方黎的小心思,但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品尝着饭菜和美酒,确认这些吃食是安全的。 随着最后一个琴音落下,方黎还来不及说什么,贺肆洮冰凉的声音就在徐醒身旁响起。 「很好看吗?」 「嗯?」徐醒诧异抬头,却发现贺肆洮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显然,这句话问的是他…… 第32章 「好听。」徐醒假笑了一下。 好不好看又不是给他看的。 徐醒喝了口酒。 贺肆洮看了他一眼。 徐醒无辜地沖他眨了两下眼睛。 「贺门主,刚刚那首曲子如何?」 待方落槿落座,方黎沖贺肆洮举了下酒杯,试探问道。 贺肆洮不解风情道:「尚可。」 方落槿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方黎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接下来,桌上再无人说话。 直到方黎带来的酒空了,方黎才带着人起身告辞。 「贺门主,接下来几天城内有许多玩乐活动,希望诸位玩得尽兴,倘若有什么需求,都可提出,我一定尽力让各位满意。」 贺肆洮礼貌回道:「多谢方教主。」 两人客气完,两艘游船再次擦肩,方黎便直接带着人回了。 「贺肆洮这厮未免太过不解风情。」 一回到自家船上,方黎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方落槿垂首:「属下无能。」 方黎抬手,掐着她的下巴让她扬起脸来,烛火下,年轻漂亮的脸蛋分明充满诱惑,但对方却连眼睛都没抬:「你确实无能。」 方落槿抿唇,却不似她外表那样柔弱般落泪,杏眼里隐隐透着不服。 「再给你一次机会。」方黎想了想,松开手指,放轻了语气。 方落槿跪了下来:「请教主指点。」 方黎:「贺肆洮身边那位徐公子,对你有丝欣赏。」 方落槿回忆了一下席间那个看似温和无害的男子,比起贺肆洮,似乎他关注她还多些。 「属下明白了。」方落槿应道。 教主的意思,是让她利用那位徐公子,接近贺肆洮。 …… 贺肆洮这边,方黎一带上人离开,薛如雪便自觉退出了船舱,一时间,船舱里只剩下贺肆洮和徐醒两人。 「门主,我吃饱了。」徐醒摸了摸自己明显圆润了一些的小肚子,开口向贺肆洮报告道。 实在是今晚上贺肆洮给他夹了太多菜,他好不容易吃完,希望贺肆洮别再给夹了。 贺肆洮放下筷子,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那我们回吧。」 「好呀。」徐醒应道。 回住处的路上,徐醒敏锐察觉到贺肆洮在生气,但他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 直到徐醒在院子里看到不知何时被架好的一座古琴。 「这是谁大半夜的要弹琴?」徐醒围着古琴绕了两圈,不解地问。 「是我。」贺肆洮站在他身后,语气是意外的平静。 徐醒愣了一下,连忙让出位置给他。 贺肆洮在古琴后坐下,双手轻抬,勾了两下琴弦。 看起来还挺像样子的。徐醒在一旁早已有人备好的木椅上坐下,拖着下巴准备看贺肆洮表演。 第42页 铮—— 下一瞬,在徐醒还没准备好进入状态时,流畅的琴音从贺肆洮指间流出,听旋律,分明就是船上圣女弹的那首曲子。 但贺肆洮弹出的曲子,节奏明显更紧凑,更有力,也更引人入胜。 徐醒看着贺肆洮,不由有些走神,上一世他竟然不知道贺肆洮是会琴的,他这个千机舵舵主失职了。 一曲毕,贺肆洮双手按在古琴上,平復微颤的琴弦。 片刻后,他偏头看徐醒,见他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心中不快稍微缓解了几分。 「如何?」贺肆洮问他。 徐醒由衷感嘆:「如听仙乐耳暂明。」 可以,听起来就比「好听」二字真诚多了。 贺肆洮心中不快又被驱散了几分。 「过来。」 贺肆洮开口道。 徐醒不明所以,起身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了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被拉着坐到了贺肆洮怀中。 「我教你。」 贺肆洮握着徐醒的手放到琴上。 徐醒的手指在碰到琴弦的瞬间瑟缩了一下。 贺肆洮督促他练武可以理解,练琴徐醒就不理解了。 「不想学。」徐醒十分直接地拒绝道。 贺肆洮挑眉,这傢伙怎么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他不相信徐醒不知道方黎带那个圣女赴宴的用意。 见贺肆洮没有放开自己的手,徐醒直接偏头看他:「门主想听曲?」 贺肆洮一手撑着脑袋,垂眼看他,故意道:「有时候吧。」 为什么突然想听?是因为听了圣女的曲子?想听不会自己弹吗? 徐醒霍然起身:「那门主可以邀那位圣女回长唐门做客,想听的时候便听她弹一曲,想来方教主也不会捨不得。」 说完,徐醒抬脚便想回房睡觉,却被身后一只手拉着重新坐回了贺肆洮怀中。 「生气了?」 贺肆洮问他的声音里隐带笑意。 徐醒:「没有。」 他生什么气? 某人听了首曲子就想让他学琴,哪天看人跳个舞回来也让他学跳舞,那还了得? 他伺候不了。 也不愿意伺候。 贺肆洮从背后抱着他,低头在他脸颊亲了两下:「不想学就不学,以后你若想听,我弹给你听。」 徐醒冷着小脸:「我不想听。」 「好好好,是我想听。我若想听了,便自己弹,我们两个人听。」贺肆洮十分自然地低头哄着,心中觉得徐醒故意冷着脸的样子格外可爱。 边哄着人,贺肆洮边在怀中人的耳边落下细碎的吻。 动情的鼻息落在耳边,很痒,徐醒有些坐不住了。 「我要回房睡觉了。」徐醒哼哼。 贺肆洮在他耳边低笑了一声,将人直接横抱起身,进了房间。 庭院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这才终于被允许睁开,互相捂着耳朵的手也收了回来。 梁衡严肃地咳了一声:「这里是魔教地界,我们要始终保持警惕。」 忘川崖弟子压低声音应着:「是!」 第33章 「徐公子在吗?」 翌日晨间,小院的门被人敲响。 梁衡打开门,见婢女身后站着的是昨夜船上见过的圣女,以为对方是来找门主的,刚要委婉赶人,就听对方问起徐醒来。 徐醒自然是在的。 梁衡看了她一眼,道:「稍等。」 梁衡进了主屋,敲了两下卧房房门。 「门主,魔教圣女在门外,说是想找徐公子。」 房门被从内打开,徐醒探出一颗脑袋:「找我?」 梁衡后退一步:「是的,她问徐公子在不在。」 贺肆洮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跟她说不在。」 徐醒回头,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贺肆洮从后走过来抱住,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虽然房门虚掩,梁衡也低着头,肯定看不到两人动作,但徐醒还是一下红了脸。 他将脑袋缩了回去,砰一声关上了门。 「你干什么?」徐醒推开贺肆洮,不满地看着他。 贺肆洮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反过来问他:「你想见?」 徐醒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是问贺肆洮打他做什么! 但他又说不出打屁股这三个字,便只能瞪着贺肆洮道:「不见。但你不能再像刚刚那样!」 贺肆洮端坐在桌前,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哪样?」他问。 徐醒噎住,憋了口气,不想理他了。 虽然吧,在床上贺肆洮偶尔也会有这样那样的恶趣味,但是下了床,这举动就有些孟浪了,徐醒觉得不能惯着他,便自顾自拿上桌旁没看完的书,出了卧房。 早点早已经备好,徐醒出来的时候,梁衡和薛如雪正在吃早点。 「门主呢?」梁衡问他。 徐醒硬邦邦吐了三个字:「不知道。」 ? 梁衡同薛如雪交换了下眼神,得嘞,吵架了。 两口子的事他们不能插手,但作为下属,还是要主动给上司留口饭的,梁衡放下手上的包子,端上一份早点,敲开房门,给贺肆洮送了进去。 徐醒在薛如雪身边坐下,薛如雪十分自然地问他:「怎么?吵架了?」 第43页 徐醒闷闷道:「也没有。」 不是吵架,其实真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徐醒刚刚确实有些许恼了。 他为什么要为这种事着恼?徐醒突然冷静下来。 这甚至算不上事。徐醒眨了眨眼,开始有点心虚。 他是不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就在徐醒自我反省的时候,贺肆洮出来了,身后跟着梁衡,刚刚梁衡端走的早点,还原封不动捧在手里。 贺肆洮十分自然地在徐醒身边坐下,梁衡将早点放回桌上。 徐醒抿了抿唇,想了想,沉默地给贺肆洮倒了杯蜜水。 倒是贺肆洮有些诧异,不是正着恼么?他还没来得及哄,怎么突然又好了? 他看了徐醒一眼,抬手将他唇边沾到的馒头碎屑抹去,声音温柔,哄道:「有其他想吃的吗?我让人去买。」 薛如雪毕竟是见过贺肆洮给徐醒餵药的样子,对两人腻歪的举止适应良好。 梁衡则是默默退了下去。 他看不下去…… 徐醒下意识伸出舌尖舔了下唇角,贺肆洮的手指还没松开,柔软的舌尖意外又不意外地在他指背上划了小小一圈。 仿佛勾引。 贺肆洮捏着徐醒下巴的手指紧了紧。 他看着他,喉结上下滑动,突然笑了:「如雪,梁衡叫你。」 薛如雪冷不丁被点名,疑惑地看向门口,梁衡?没有啊? 贺肆洮扫了他一眼,薛如雪立刻起身。 「哦,我去看看。」 屋内一时只剩下两人,徐醒有些慌乱地拍开贺肆洮的手:「我好饿啊。」 贺肆洮看着他吃早点,声音带着低沉笑意:「不急,慢慢吃。」 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徐醒却听红了耳尖,内心几近崩溃。 到底是贺肆洮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为什么现在贺肆洮的一言一行都会让他觉得害羞呢?! 作者有话要说: 徐醒:满脑子黄色废料.jpg 第34章 (三合一) 梁衡见薛如雪出来了, 有些意外:「你怎么也出来了?」 薛如雪扫了他一眼。 梁衡愣住:「你这是什么眼神?」 薛如雪嘆了口气:「门主这么看我,你说我出不出来?」 梁衡理解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以后自觉点。」 薛如雪:「我也见过不少成双成对的, 怎么人家都没门主这两口子这么腻歪。」 梁·万年单身狗·衡:「习惯就好。」 虽然他也没见过。 薛如雪:「我们什么时候回长唐门?」 他常年宅在长唐门研究药典, 极少出远门,这次出来得久了些,已经有点烦了。 「快了吧。」梁衡也不太确定。 他倒是没什么感觉, 毕竟他在外头跑惯了。 薛如雪:「今天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梁衡这才举起手中的花灯给他看:「说是有花灯会,我正要去和门主说。」 想到花灯会, 薛如雪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人挤人的热闹场景,他摇了摇头:「算了,我就不去了,你帮我和门主说一下。」 梁衡知道他的性子, 点头道:「好。」 说完话, 薛如雪抬脚越过他便想回房,却突然想起什么般回头叫住梁衡。 「你晚点再去。」 梁衡瞭然:「你放心, 我懂。」 不愧是总跟在贺肆洮身边的人, 薛如雪觉得自己多余操心了。 他漫不经心摆了摆手, 便回了自己屋子。 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他不想出门了。 主屋里, 徐醒慢条斯理地吃着早点, 已经恢復了镇定。 贺肆洮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 只安静看着他吃东西,自己也吃一些,偶尔再餵徐醒两口。 十分的日常。 徐醒默默在心里反省自己,刚刚是他污了。 两人吃完早点, 梁衡正好进来。 「门主, 今晚四方城有花灯会, 方黎遣人来问,门主是否有兴趣去游玩一番。」梁衡手里举着花灯,向贺肆洮禀报。 徐醒见了,感兴趣地朝花灯伸出手,梁衡连忙给他递过去。 贺肆洮见了,点头道:「去,不过你跟方教主那边说,我们自己玩就好。」 梁衡:「是。」 梁衡拿过来的花灯是个兔子形状,此刻没有点灯,便只是纸煳的灯笼,徐醒却看得津津有味。 贺肆洮问他:「喜欢?」 徐醒点头:「看起来挺好玩的。」 说完后,他的眼睛依旧看着贺肆洮,似乎在期待什么。 贺肆洮沉默片刻,道:「这个我不会做,不过可以现学。」 昨夜贺肆洮的琴音实在惊艷了徐醒,让他总觉得贺肆洮还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深藏不露的技能,听到他说不会,徐醒笑了一下:「我也不会,我们一起学吧。」 贺肆洮点头,对梁衡说道:「去请个会做花灯的师傅回来。」 梁衡脸上神情有些复杂:「门主,这个不用请,属下会。」 贺肆洮有些惊讶:「你会?」 梁衡点头:「属下小时候给做花灯的师傅当过一年学徒。」 徐醒也有些惊讶,这个他还真不知道。 「那梁衡你教我们吧。」徐醒十分自然地说道。 梁衡:「门主和徐公子想做什么样式的,我先让人去准备材料,下午一起制作。」 第44页 贺肆洮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他问徐醒:「你想做什么?」 徐醒:「我要做只大白鹅。」 贺肆洮挑眉:「为什么?」大白鹅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像门主。」徐醒小声说着。 闻言,贺肆洮抬手掐了掐他脸颊:「嗯?」 徐醒咧嘴无辜一笑。 贺肆洮无奈地瞟了他一眼:「行吧,那我就做只小兔子,吃草的小兔子。」 至于小兔子是谁,那就不用再说了。 「是,属下去准备材料。」 应下后,梁衡便退了出去。 梁衡在贺肆洮这边领过无数次任务,十次有□□次都是杀人的任务,教做花灯这种任务,却是第一次领。 弟子听到他让去准备的材料,也一时有些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做花灯的材料?」弟子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让他去买刀剑暗器毒药之类的他能理解,做花灯的材料??? 梁衡看了他一眼,确认他没听错:「对。」 弟子一脸茫然地出了门。 …… 「我是小兔子吗?」徐醒拿着手中的兔子灯,在自己脸边比划,觉得贺肆洮选错了。 贺肆洮好笑地看着他:「那我是大白鹅?」 徐醒心虚,都不可一世的样子,可不就是很像嘛。 「兔子就兔子吧。」徐醒大肚地揭过这个话题。 忘川崖的弟子动作利索,还没到中午,便把需要的材料都买了回来。 梁衡在院子阴凉处搭了张木桌。 制作花灯,第一步自然是要画个型出来。 梁衡让人买的是专门做花灯的纸,纸张铺在桌面上,安静地等待着。 一切安排妥当,梁衡才进主屋去请贺肆洮和徐醒。 「门主,材料买回来了。是现在做还是?」 徐醒正有些无聊,闻言道:「现在做现在做。」 贺肆洮自然是顺着他:「那就现在做吧。」 一行人挪到了院子里。 听说要画画,徐醒趴在桌子一角,盯着纸张发起了呆。 贺肆洮却是拿起毛笔,十分顺畅地画出了一只正嚼着草根的兔子。 兔子机警又可爱,嘴上吃着东西,眼睛却十分机灵地观察着四周。 徐醒趴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点心,嘴上嚼着,眼睛也正四处看着,寻找画画的灵感。 贺肆洮看了他一眼,见他毫无自觉,忍不住笑了一声。 梁衡也看出来贺肆洮笔下这只兔子和徐醒的相似之处,忍不住夸赞道:「门主画艺精湛。」 徐醒听到他的彩虹屁,这才转过眼来,贺肆洮画的确实是只兔子。 栩栩如生。 「门主难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起昨晚的古琴,徐醒下意识问道。 贺肆洮挑眉:「这不是最基本的吗?」 琴棋书画,不过是他启蒙必修课程。 徐醒噎住,行叭,是他这个经过现代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加起来十六年全日制教育的孩子唐突了。 转眼,贺肆洮已经画完了,徐醒却还没动笔。 「需要我帮你吗?」贺肆洮问他。 徐醒摇头:「不用。」 想了半天,徐醒终于想起来在现世自己常用的一款表情包,隔了两辈子,他还能想起来也算天赋异禀了。 有了思路,徐醒下笔很快,加上樑衡让人准备的颜料齐全,很快,一只戴着墨镜和大金鍊子的大白鹅便诞生了。 围观的众人沉默了。 这是什么? 徐醒看着画,又看了看贺肆洮,露出了十分诡异的笑容。 「徐公子,画风独特。」最终,梁衡还是夸了一句。 外表看着确实是大白鹅的形象,但是造型上却处处透着诡异。 徐醒露出一副你们不懂的表情。 「行了,就这个,我要做这个花灯。」徐醒满意地收起画笔。 接下来就是具体的制作过程,虽然是个简单的小玩意,但是真做起来,还是挺考验耐心和细心的,徐醒十分认真地听着梁衡的解释,按部就班完成了大白鹅造型的花灯。 贺肆洮做着,时不时还会去看看徐醒,最后做起来,竟然比徐醒粗糙了许多。 「看来我没有做花灯的天赋。」贺肆洮将不小心戳破的纸重新煳上,笑得无奈。 徐醒十分自然地接话道:「没事,我学会了,以后我来做就好。」 贺肆洮愣了一下,嘴角笑意更深:「好。」 院子里阴影处躲藏的诸位忘川崖弟子互相看了看,这种情况,需要闭眼吗? 应该不用吧? 但见他们峰主已经自觉转过了脸,忘川崖弟子还是下意识闭上了眼。 贺肆洮俯身,将手上刚做好的花灯摆在了两人跟前,借着花灯的遮掩,在徐醒颊边落下一吻。 徐醒脸红了一下,下意识转过头看梁衡,却见梁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背过身去了。 「收敛点。」徐醒将脸更低地埋了下去,整个脑袋躲在花灯后面,伸出食指,顶着贺肆洮胸口将人推开,「有人呢……」 贺肆洮笑着直起身来:「我的错。」 明明这小傢伙才是撩得人心猿意马的罪魁祸首,却每每毫无自觉地倒打一耙,贺肆洮无奈地笑着,心甘情愿地受着,还要伸手擦擦他额上的汗,问他:「渴了没?要不要喝点水?」 第45页 徐醒点头:「嗯,渴了。」 水其实就在徐醒手边,但两人都好像没有发现一般。 贺肆洮伸手倒了一杯茶水,亲自将杯子送到他嘴边:「喝一口,歇会儿。」 徐醒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谢谢门主。」 …… 暮色四合,明月初升,四方城的主街道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没办法,魔教内部争斗多久,他们这些人便过了多长时间战战兢兢的日子,好不容易太平了,可不得好好热闹庆祝一番。 凑巧碰上花灯节,城中百姓更是卯足了劲庆祝,民间有个放花灯的传统,就等时辰一到,花灯下了宵河,来年愿望必会成真。 天黑后,贺肆洮一行人便出了门,顺着人群来到了宵河边。 看周围的人都将点着烛火的花灯放入河中,徐醒知道这是许愿活动,但还是有些不舍。 「真要放吗?」 他们做了一下午呢。 贺肆洮见他纠结,便说道:「不如这样,你把你做的花灯给我,我便负责实现你的愿望,如何?」 徐醒歪了下脑袋,还能这样呀? 到底是捨不得放自己亲手做的花灯入河,徐醒将手上的花灯递给贺肆洮,然后闭上眼睛,对着贺肆洮小声许了个愿望,十分虔诚的模样。 贺肆洮见他认真的样子,有些好笑,逗他道:「我听不见呀。」 徐醒抬眼,望进他眼底,张口无声说道:希望未来每一天都像今天一样,平淡,幸福。 贺肆洮是能通过口型辨认他人说话内容的。 看懂了徐醒说的话,贺肆洮嘴边的笑敛了些许,他抬手,揉了揉徐醒脑袋,郑重回道:「好,我答应你。」 徐醒的大白鹅花灯给了贺肆洮,贺肆洮做的小白兔花灯自然也交到了徐醒手上。 贺肆洮低头在他耳边说道:「那你要负责实现我的愿望?」 徐醒兴致勃勃:「好呀。」 不知道贺肆洮的愿望是什么,当然,如果他实现不了那也没办法。 贺肆洮贴着他的耳朵,说了句什么,闹了徐醒一个大红脸。 「那你等着吧。」徐醒红着脸对他说道。 贺肆洮刚刚在他耳边说的,左右不过是床上的下流事,但他说的人说得毫不害臊,反而是徐醒这个听的人听了害臊得不行。 觉得有些热,徐醒将他推开了些,超前走了两步。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行人,从他身旁钻过,十分自然地隔开了他与贺肆洮的距离。 河边人实在是多,徐醒被挤得不行,顺着人流往旁边走了段距离,站到了石阶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再抬眼,却是已然不见贺肆洮等人踪影。 徐醒提着小白兔花灯,踮起脚尖找了会儿,没找到人,感觉有些累了,便想回去休息。 回去的路他还是认识的,贺肆洮找不到他应该也会让人回去看一眼吧。 这样想着,徐醒掉了个方向,开始往回走。 他刚离开人群没多久,就撞上了一股奇异花香,抬头一看,是方落槿,她也是独自一人提着花灯。 方落槿似是才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徐公子?」 徐醒谨慎地沖她点了下头:「圣女怎么独自在此?」 方落槿懊恼地嘆了口气:「和下人走散了。」 今天她没有蒙面纱,微微嘆气的沮丧模样十分惹人心疼。 但徐醒两辈子性取向都是男人,没长这方面的神经,便只回道:「既然如此,圣女快点去找他们吧,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休息了。」 方落槿听了,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指着他手上的花灯道:「这是徐公子做的吗?真可爱。」 徐醒摇头:「不是我做的,不过是挺可爱的。」 正常男人听到一个女人这样说,应该都会把手上的花灯送给女方吧,但方落槿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徐醒开口,显然压根没有这个意思。 「徐公子怎么单独在此,贺门主他们呢?」方落槿只能另起话题。 徐醒:「哦,我们也走散了,人实在太多了。不聊了,我先回去,不然待会儿他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方落槿:「……哦。」 徐醒说着,沖方落槿摆了摆手,便独自逆着人流,往远处走。 这人根本没法利用。方落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圣女,有什么进展吗?」 人群中走出一个普通打扮的女子,来到方落槿身边,低声问道。 方落槿睨了她一眼,语气不悦:「什么时候我还需要向你汇报了?」 女子立刻低下头来:「属下不敢。」 「既然他已经回去,那贺门主身边此刻应该无人,走。」方落槿转身,没入人群,朝着贺肆洮的方向走去。 另一头,徐醒回到家中,见院中只有薛如雪的屋子还亮着灯,便知道贺肆洮他们还没回来。 他敲响了薛如雪房间的门。 「薛神医?」 薛如雪开门,见是徐醒独自一人,有些诧异:「怎么只有你,他们呢?」 徐醒:「人太多了,走散了,我就先回来了。」 薛如雪想了下能把人挤散的那副场景,边侧身让他进门,边说道:「幸好我没去。」 徐醒走进他房间,见桌上放着一本厚厚的医典,问他道:「你一晚上就在房间里看医典?」 第46页 薛如雪点头:「是呀,这本医典还是我在这边的旧书坊里淘的,四方城毒物多样,医典里有些解毒的方子是我以前没看到过的,还挺有意思的。」 徐醒在桌边坐下,瞄了两眼,确认看不懂之后,便放弃了。 「你什么时候去的旧书坊?」徐醒问他。 薛如雪:「你们做花灯的时候。」 好吧。 「下次要去再带我一起去。」徐醒也想淘淘有趣的旧书。 薛如雪:「好呀。」 两人说着话,听到外面隐约传来嘈杂声,随后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薛如雪这边而来。 「神医!」 外头有人喊他。 薛如雪起身去开门。 来的人是忘川崖弟子,见徐醒也在屋里,却来不及行礼:「神医,圣女为了救门主受了重伤,你快去看看。」 徐醒霍然起身:「门主怎么样?」 弟子:「门主没事。」 徐醒松了口气,连忙跟在薛如雪身后,一起朝嘈杂声处去。 贺肆洮让人将圣女安置在了客房,自己站在门口等薛如雪来。 远远的,他看到了薛如雪的身影,也看到了徐醒。 他悄然松了口气。 「如雪,你替她处理一下。」贺肆洮对薛如雪道。 薛如雪点头:「是。」 徐醒快步走到贺肆洮身旁,贺肆洮也迎上他,却在闻到彼此身上那股陌生花香的瞬间,脚步顿了一下。 「你回来时也碰到她了?」贺肆洮眯起眼来。 徐醒:「你们怎么送她回来的?」 她,指的自然是方落槿。 电光火石间,贺肆洮将所有事件串联起来,开始怀疑今晚这场戏全是魔教自导自演,一时间,他的嘴角拉得平直,压下了陡然升起的怒气。 见徐醒瞪着眼睛等他解释,他还是软下声音道:「我让人抱她回来的。只是她身上香味过重,在她旁边站一会儿都会粘上一点。」 说着,他的眼神往旁边扫了一下,一个忘川崖弟子立刻主动站出来领功:「是弟子将圣女抱回来的。」 现在自然不是吃干醋的时候,徐醒点了下头便没再多想。 「梁衡呢?」他问。 「峰主还没回来。」弟子应道。 梁衡去追对贺肆洮动手的人了。 贺肆洮:「他去追人了,等他回来才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暗箭是从有些距离的方位射过来的,其实贺肆洮完全能够躲过,根本不需要方落槿救,方落槿的出现,反而妨碍了他的闪避。 但是跟着方落槿的魔教弟子,都大声嚷嚷着他们圣女救了贺肆洮,这让贺肆洮没办法直接将人扔下不管。 毕竟人放着要是死了,方黎把这条命算在他头上,那就不妙了。 几乎是在察觉到危险的瞬间,梁衡便带人扑了过去。贺肆洮现在还在等,等梁衡那边追查的结果。 很快,薛如雪从屋里出来了。 「箭伤是小事,难的是箭上的毒。」薛如雪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徐醒不想听那些听不懂的,直接问道:「能不能治?」 薛如雪的眉头皱得都快能夹死苍蝇了,顿了片刻,才道:「能治。」 能治就好。 徐醒松了口气。 贺肆洮:「她不能死。」 薛如雪抬手,将两人叫到一旁,确认谈话不会被其他人听到后,才道:「要治好她的话,我需要血藤花。」 血藤花?那不是闻知阁里…… 徐醒看向贺肆洮。 贺肆洮面沉如水,片刻后才道:「可以。」 听到肯定的回答,薛如雪这才回了房间,继续治疗。 很快,方黎带着魔教的人来到了他们院中。 「贺门主受惊了。」方黎没有开口就问圣女,反而慰问起了贺肆洮,「定是欧阳明月那派余孽下的手,门主放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了,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贺肆洮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脑中思绪千迴百转,从陈回的死,到他们受邀来到四方城,再到圣女遇刺,一环接着一环,有些什么,正唿之欲出。 徐醒熟悉他想事情的表情,见状往前站了一步,代他开口道:「辛苦方教主了,圣女也被贼人所伤,现在在屋里,我们长唐门的薛神医正在替她处理伤口。」 他话音刚落,便有跟着方落槿的魔教弟子跪倒在方黎跟前,道:「教主,圣女是为了救贺门主才受伤的。」 徐醒立刻问他:「你当时在圣女身旁?」 在圣女身旁,现在圣女重伤,他却毫髮无损,这弟子显然没有尽职保护圣女。 那弟子也想到这层,顿了一下才道:「圣女当时同贺门主站在一起,属下看到那箭是朝贺门主方向射过去的。」 徐醒:「哦,那圣女不是同贺门主站在一起么,你怎么知道那箭的目标是贺门主?」 那弟子没想到徐醒会这样说,张嘴想辩些什么,看了眼方黎,又闭上了嘴。 方黎看着徐醒的眼神也深了几分:「徐公子的意思是?」 徐醒语含深意:「那贼人若是欧阳明月余党,我想目标应该是圣女才是,我们门主站在圣女旁边,是遭了无妄之灾。」 至于如果要说欧阳明月余党的目标也可能是贺肆洮,那就要从贺肆洮拒绝相助欧阳明月说起,但贺肆洮拒绝欧阳明月,获利的是方黎这边,她自然不会提起这回事,否则又倒欠了长唐门一个人情。 第47页 话说到这里,徐醒看了眼方黎表情,见她皱紧了眉,又换了个轻松些的语气,笑着道:「当然,圣女遇难,我们长唐门不会见死不救,薛如雪的医术大家想必也都听说过,江湖排行榜上有名的神医。人,我们长唐门会负责治,也请方教主放心,尽管将精力放在肃清四方城中圣子余党上。」 徐醒几句话,就将圣女的救命之恩撇了个一干二净,反倒是魔教要倒欠他们一个救治圣女的恩情,一个无辜受惊的说法。 一时间,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醒身上,包括贺肆洮。 他已经从中断的思绪里回过神来,看着徐醒侃侃而谈的淡定从容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怀念的感觉。 徐醒的这副模样他太熟悉了,上一世有多少场合,都是徐醒这样四两拨千斤淡定解决的,他竟然数都数不过来了。 但很少有人知道,上一世刚到长唐门,还没当上千机舵舵主的徐醒,其实很长一段时间也是小心翼翼的模样。 他的从容,他的淡定,都是后来应付各种困境,千锤百鍊锻鍊出来的。 这一世的徐醒分明没有遭遇什么大的难题或者困境,身上那副从容不迫的劲却还是在的。 「贺门主以为呢?」方黎深吸了口气,越过他,看向贺肆洮。 徐醒下意识回头,对上贺肆洮的目光。 他难以描述对上贺肆洮的目光是什么感觉,只下意识垂下眼,避了开来。 贺肆洮看向方黎:「徐醒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跪在地上的魔教弟子还想说些什么,方黎却抬了下手,不让他再开口。 方黎道:「那圣女就麻烦薛神医照看了。」 徐醒替薛如雪应道:「应该的。」 方黎转身,对身后带的魔教诸人道:「欧阳明月余党刺杀我教圣女,罪无可赦,即日起,只要查明是欧阳明月余党的,不论身份,一个不留。」 「是!」众人齐声应道。 方黎一行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徐醒望着他们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脸上神情凝重,他是两辈子第一次和方黎打交道,但短短时间,已经知道不能小觑这个女人。 「门主……」徐醒转身,想问贺肆洮一些什么,客房门却正好被从里打开来。 薛如雪站在门内看着他们:「你们要进来看看吗?」 屋里,方落槿不復不久前与徐醒聊天时的生机,此刻正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显然毫无意识。 一个婢女伺候在她身侧,其他人都跟着方黎回去了。 「现在开始,她的身边要安排人,一刻不离地看着。」贺肆洮吩咐道。 一旁忘川崖弟子领命:「是。」 徐醒看了那位留下来的婢女一眼,见她细心地为方落槿更换了汗湿的额巾,脸上担忧神情也不似作伪,才跟着贺肆洮离开了房间。 「她是方黎的弃子。」 一出房门,贺肆洮便开口,对徐醒说道。 徐醒适才也想了半天魔教这齣的用意,听贺肆洮要说,便几步跟上他,回了主屋。 「什么意思?」徐醒问他。 贺肆洮:「方黎的最终目的是血藤花。」 徐醒一头雾水。 「从陈回到方落槿,方黎的目标一直没变过。」贺肆洮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润了润喉,才继续道,「陈回死在闻知阁,说明闻知阁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不,应该说,是方黎想要的东西。但闻知阁里据我所知,对魔教吸引力最大的东西,只有血藤花。但是陈回死了,魔教陷入内乱,方黎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现今魔教一统,她便又惦念上了,我估计这也是她会邀我们来四方城的原因。」 「欧阳明月的余党根本没必要伤我,那说明,今晚动手的人目标并不是我的命,而是为了让我欠魔教一个救命之恩。方落槿受的并不是重伤,而是特殊的毒药,需要血藤花这味药,正巧血藤花只有闻知阁有。」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贺肆洮抽丝剥茧,已经理清了方黎的真正目的。 徐醒皱起眉来:「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方黎知道血藤花在长唐门。」 贺肆洮:「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只有这个解释,她确实知道,只是不是很确定,所以拿圣女的命来做饵。」 血藤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解魔教血咒的东西,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绝密,现今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屈指可数。 「她想脱离魔教?」徐醒不解。 贺肆洮摇头:「她应该是为了自己。」 血咒是魔教功法的基础,只要是魔教的人,一生都不可能脱离血咒,因为魔教功法是以人的精血根本为代价,换来的短期功力突飞勐进,所以自立教到现在,魔教几乎没有一个教主活过壮年。 算算时间,方黎也将近四十,如果她练的是魔教立宗功法,应该大限将至,所以急着想要血藤花。 徐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晚上动这么多脑,有些累了。 见他眼睛已经有些睁不开,贺肆洮摸了摸他脸颊:「困了就去睡。」 徐醒摇头:「还要等梁衡。」 「没事,他回来了我再叫你。」贺肆洮道。 既然如此…… 徐醒听话地起身,回房睡觉了。 第48页 自打重生以来,他都是早睡早起的习惯,冷不丁这么晚还不能睡,实在不习惯。 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一早,他清醒过来,见窗外天光大亮,心中一惊,他睡过头了? 「门主。」 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贺肆洮,徐醒推了推他。 贺肆洮的手放在他腰上:「怎么了?」 徐醒:「梁衡回来了吧?」 贺肆洮嗯了一声,哄他道:「没事,再睡会儿,晚点再说。」 见他眼底还带着青影,徐醒不敢再吵他,便安安静静重新躺回了被窝。 贺肆洮既然能上床睡觉,那就说明没什么大事。 逆向思维一下让他安了心,徐醒闭上眼,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没了人,徐醒换好衣裳,才走出房门。 厅内几人正在吃早点,看到他过来,点了下头算打招唿。 贺肆洮抬手招他:「过来。」 徐醒在他身边坐下。 「梁衡,昨晚什么情况?」徐醒迫不及待问梁衡道。 梁衡看了眼贺肆洮,贺肆洮点头。 「追上了放箭的人,不过人服毒自尽了。我把尸体带回来给薛如雪看了下,身中血咒,确认是魔教的人,只是不知道是谁的人。」 徐醒想了想:「那就把尸体送给方黎吧。」 梁衡愣了一下。 「如果这些人是方黎的人,我们把尸体给她,也能起个威慑的作用。毕竟他们埋伏的距离肯定是考量过的,但就算是这样,人还是被我们追上了,如果他们还要动手,就该仔细再衡量一下我们的实力。这种时候,一旦对方有所顾忌,对我们只会有利无害。」徐醒向他们解释自己的决定,「反正这些尸体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不是吗?」 梁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样的分析,是一个南风馆出身的小倌能够想出来的? 贺肆洮听完他的话,点头道:「可以。」 梁衡这才回道:「是。」 吃完早饭,梁衡带人去薛如雪那边抬尸体,对薛如雪道:「你有没有感觉到一丝怪异?」 薛如雪:「什么?」 「徐醒太冷静了。」不仅冷静,做事还极其有章法,梁衡无法解释内心那种古怪的感觉。 薛如雪淡定道:「你问问你忘川崖的弟子昨晚发生的事,会更惊讶。」 徐醒说的那些话,当时待在屋里的薛如雪也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昨晚徐醒的表现几乎让在场的所有长唐门弟子都对他刮目相看,本来有些长唐门弟子觉得他倚仗的不过是门主的喜爱,还有些瞧不上他,但是昨晚看过他面对魔教教主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样子,全都心悦诚服了。 说实话,如果是他们遇到这种场面,必定做不到像徐醒那样面不改色地在方黎面前说出那么一长串倒打一耙的话来,徐醒实在不容小觑。 听弟子讲完昨晚徐醒面对方黎时如何四两拨千斤,梁衡也很是惊讶,他们都小瞧徐醒了。 但梁衡冷静下来想想,又觉得徐醒有这样的表现,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可是门主喜欢的人,自然有独特之处。 屋内,徐醒闭眼復盘着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一切,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似乎替贺肆洮做了不少主,但是没人提醒他越权,贺肆洮更是全程任他发挥。 正想着呢,贺肆洮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不想了,小脑袋还转得动吗?」 徐醒睁开眼,回头看他,满眼无辜:「好累。」 贺肆洮笑着用手指描绘着他的眉眼,突然道:「你昨晚好像没有问我血藤花的作用?」 血藤花对魔教的意义,知道的人很少。 徐醒心中一惊,本来要休息了的脑子闻言立刻快速转动了起来。 血藤花的作用,应该是上一世的他才知道。 「我知道呀。」徐醒转回头,放松身子,把脸埋进胳膊里,「在书里看到过。」 至于哪本书,忘了。 贺肆洮总不可能把天底下的书都看完了吧。 果然,贺肆洮没再问他什么,只在他发顶落下一个轻吻,道:「累了便进去再睡会儿。」 徐醒哦了一声,起身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徐醒瞪着床帐,却全然没有睡意。 贺肆洮在怀疑什么吗? 第35章 接下来一段时间, 徐醒保持了沉默,不管是魔教还是长唐门事务, 都选择了闭嘴, 不给出自己的意见,以免什么时候不经意就露了破绽。 但贺肆洮只那天偶然问了那么一句,便没再提起这事, 也没问徐醒其他奇怪问题。 重生这种事,说出来有人信吗? 徐醒开始思索跟贺肆洮坦白的可能性。 但如果坦白, 他是不是就又要成为上一世的自己——独当一面、杀伐果断、做牛做马、熬夜加班…… ! 徐醒决定了,死也不说重生的事。 他还是先躲着些贺肆洮,不给他问自己奇怪问题的机会,等回了鸾鹤山, 情况应该会好些。 …… 知道方黎的最终目的是血藤花, 贺肆洮自然不会让对方轻易得逞。 于是没多久,薛如雪便收到新的指示, 方落槿不能死, 但血藤花也没那么快能拿到。 第49页 典型的又要马儿跑, 又不给马儿吃草。 薛如雪不懂门派利益之类的考量,但既然贺肆洮说血藤花没那么快能到, 他也就调整了治疗方案, 先用药续着方落槿的命。 三日后, 贺肆洮带着梁衡,去向方黎辞行。 「方教主,我们需要启程回鸾鹤山,毕竟宗门事务繁多, 我外出过久多有不便, 只能前来辞行。当然, 圣女可以随我们回鸾鹤山,等薛如雪研制出解药,治好圣女,我们再把圣女送回来。」贺肆洮语带歉意,彬彬有礼的样子。 方黎闻言却道:「落槿的身体状况应该不适合长途跋涉,不如门主让薛神医继续在我魔教做客一段时间,等落槿身体恢復,我再派人送薛神医回去。」 这是打算把薛如雪当筹码。 贺肆洮斯文一笑:「这恐怕不妥,如雪的药典和多年研制的解毒药物都在鸾鹤山,让他待在魔教,可能就没办法治疗圣女身上的毒了。」 似乎是嫌拒绝得不够有力,贺肆洮又道:「教主也希望圣女早日恢復吧?」 方黎面上仍然带笑,心里却是一分笑意也无。 长唐门的人身上都长满了心眼。 且惯爱装大尾巴狼。 徐醒是,贺肆洮也是。 「我实在担心落槿的身体经不起这么长路程的折腾。」方黎试图向贺肆洮晓之以情。 「薛如雪随行,教主不必担心。若是他保不住圣女的命,那这世上再无人能保圣女的命了。」贺肆洮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余地也没给自己留。 薛如雪的医术确实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 方黎沉吟,她似乎没有阻止贺肆洮一行人离开的理由了。 贺肆洮向前迈了半步,嘴角笑意微敛,语气微沉:「难道方教主想将我们永远留在四方城?」 永远的意思,就是埋葬。 方黎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意识到贺肆洮过来辞别只是通知,而不是徵求她意见:「贺门主言重了,过两日我亲自带人送你们出城。」 待贺肆洮一行人离开魔教主殿,一个灰袍人从殿内角落转出身来。 「教主就这样让他们回去了?」显然,灰袍人对方黎的决定不敢苟同。 方黎皱眉,反问他:「那不然呢?我能在这时候和长唐门撕破脸吗?」 长时间内斗,已经让魔教损耗不少,现在的他们,根本没有与长唐门对抗的实力。 灰袍人:「教主……」 「那些弟子的尸首处理好了吗?」方黎打断了他。 知道她问的是被长唐门送回来的那几个人,灰袍人垂首:「处理好了。」 方黎的声音冷静而理智:「这就是我们和长唐门的差距,一着不慎,躺在地上的就会是你我,急不得。」 灰袍人胸口起伏几下,最终单膝跪地,告罪道:「属下无能。」 方黎的目光越过殿门,向远方看去,看殿外澄澈的蓝天,和天空下,那段曾经被鲜血沖刷了无数遍的长阶。 「我时日已经无多,四方城才太平没几天,不能因为我再生动盪。」方黎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释然,「能不能拿回来血藤花,就看她们了。」 贺肆洮有一件事算错了,方落槿不是方黎的弃子,恰恰相反,她对她寄予了厚望。 …… 徐醒最近在躲着自己。 一大早,贺肆洮睁开眼,看着早已空荡荡的身侧,确定自己这几日的感觉没错。 但是,徐醒为什么要躲着自己呢? 屋檐下,贺肆洮站在石阶上,看着院子里正在同薛如雪聊天的徐醒,陷入沉思。 他的目光实在让人无法忽视,很快,徐醒回过头来,问他:「门主,你找我?」 贺肆洮愣了一下,点头。 徐醒哦了一声,转头继续同薛如雪聊天。 薛如雪:「……」这两人在搞什么? 「门主好像有点生气了。」薛如雪搡了下徐醒,提醒他。 徐醒犹豫了一下,这才转身朝贺肆洮走去。 他刚走上台阶,就被贺肆洮一把扯进了怀里。 「你在生我的气?」贺肆洮将人牢牢抱在怀里,不解地问。 如果徐醒没听错,贺肆洮的声音里,似乎隐隐还有些委屈。 「……」徐醒心虚了,「和门主没关系。」 贺肆洮微微俯身,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那为什么这几天都不理我?」 徐醒:「没有不理……」 贺肆洮:「早上我还没起你便起了。」 徐醒:「我是要练功……」 贺肆洮:「晚上我还没回你便睡了。」 徐醒:「因为我第二天要早起……」 说到最后,连徐醒都无法抵赖自己确实在躲着贺肆洮了。 「啊!」 肩上传来钝痛感,徐醒小声惊叫了一声。 是贺肆洮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再狡辩。」贺肆洮松开口,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徐醒试图转移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回鸾鹤山?」 贺肆洮:「明日便回。」 「圣女也跟我们一起回去?」 「嗯。」 「方黎居然同意了吗?」 贺肆洮:「她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徐醒:「……门主真厉害。」 贺肆洮直起身子,看着他,眼睛微微眯起。 第50页 「你在敷衍我?」 徐醒心虚:「……没有呀。」 虽然他刚刚那些问题确实是随便问的。 他垂着眼,不敢同贺肆洮对视。 贺肆洮皱了下眉,掐着他的腰,直接将人抱起,进了主屋。 徐醒一惊,伸手抱住他的脖颈:「门主?」 贺肆洮没有回应他,径直将人带回房间,放到床上。 徐醒从床上爬起就想下床,却被在床沿坐下的贺肆洮抓挡着。 「花灯节那天我许的愿,你还没帮我实现。」贺肆洮让徐醒跨坐在自己身上,开始翻起旧帐。 徐醒在他腿上挣扎,试图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的动作:「等回去……」 贺肆洮倾身堵住了他的嘴。 他不想等。 唇齿交缠,难捨难分。 徐醒受不住地抓了抓他的后脖颈,没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贺肆洮更动情地捏住他的腰。 徐醒的逃避让贺肆洮感觉到了久违的不安,直到他将人欺负到哭着求饶,心中的不安才稍微有所缓解。 徐醒低喘着坐在他的身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脚趾蜷缩。 「你可恶!」 徐醒哭骂着咬在他的肩上。 贺肆洮全盘接受:「嗯,我可恶。」 白日纵情终归荒淫了些,贺肆洮收敛许多,只做了一次,便放过了怀中人。 徐醒哭累了,趴在床上睡着,颊上还挂着泪痕,身上是斑斑点点的齿痕。 贺肆洮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描绘着他的轮廓,拭去他脸颊上的湿润。 徐醒睁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眼睛也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无辜地控诉:「门主欺负人。」 「嗯。」贺肆洮的手指停留在他鼻尖,点了点,「欺负的就是你。」 徐醒抿唇,闭上眼不想理他。 贺肆洮俯下身,在他眼睛、鼻尖、唇角、脸颊落下轻吻。 「只欺负你。」他又说。 徐醒眼睛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再睁开。 贺肆洮侧身,在他身旁躺下。 被拉进熟悉的怀抱,徐醒很快睡着了。 这几天早起实在太为难他了,他每天都睡眠不足,可是又不敢说。 听着他平缓的唿吸声,贺肆洮轻嘆了口气,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是我还不够宠你吗?」 「不许躲我。」 「什么都可以,只有推开我不可以。」 贺肆洮将人更紧地锁进怀里,闭上眼睛。 两人这一睡再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徐醒挣扎着起身,坐在床上,懵懵地发呆。 门吱呀一声被从外打开,是贺肆洮进来了。 贺肆洮手里端着两人的晚饭。 见徐醒醒了,他将晚饭放在桌上,来到床边,替他理了理凌乱的髮丝,和身上凌乱的衣服。 「饿了吧?」 徐醒乖巧点头:「嗯。」 「那就起床吃饭。」贺肆洮替他穿戴整齐,顺便拉着他的手,将人从床上带到了桌旁。 「吃吧。」贺肆洮在他身旁坐下。 徐醒此时才终于想起来白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瞪了贺肆洮一眼:「门主就会欺负我。」 贺肆洮往他碗里添了菜:「不舒服吗?」 言外之意是他白天爽没爽到。 徐醒脸颊飞了红云,憋了半天才哼了一声。 好吧,确实很爽。 可能因为姿势的问题,这次徐醒哭得厉害的不行,贺肆洮又不像之前那样,他一哭就停下,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他还没说什么,就听贺肆洮又道:「以后不许再躲我。」 徐醒:「唔。」 「躲一次……」贺肆洮用危险的目光看他,未尽之言充满威胁。 显然意思是,徐醒躲他一次,今天床上的事就会重现一次。 这下,徐醒的脸彻底红透了。 他已经说不好这算不算惩罚了…… 第36章 想到明天就要离开四方城, 吃完晚饭,徐醒约上薛如雪, 去了城中的旧书坊淘书。 梁衡不放心, 远远跟在后面保护。 贺肆洮看完千机舵密信从房中出来,诧异今日院子里如此安静,一问才知道几个人都出去了。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贺肆洮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被提问的弟子明显感觉到自家门主不悦的心情, 顿时垂着脑袋更加恭敬,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贺肆洮:「我也去看看。」 说着, 贺肆洮便自顾自推开院门,朝着印象中城里旧书坊的位置走去。 贺肆洮到的时候,徐醒同薛如雪已经挑好了书。 见到贺肆洮出现,徐醒没有感到丝毫心虚或者惊讶, 反而自然唤他道:「门主, 我们挑好书了。」 快来结帐。 贺肆洮走近他们:「挑了什么?」 徐醒把他们的战利品展示给他看。 一叠是薛如雪的,不是医典就是药典, 用徐醒的话来说, 那就是典型的学霸用品。另一叠是徐醒, 全是志怪小说、传奇故事,典型的学渣课外书。 「买这些需要特意来旧书坊吗?」贺肆洮不解。 徐醒理所当然道:「旧书坊便宜呀。」 特别是他买的这种看过一遍就能扔了的故事书, 没有收藏价值, 自然是买旧书划算。 第51页 只会赚钱不会花钱, 更从没想过省钱这回事的贺肆洮:「……」 不太能理解,但是有点可爱。 几个人在门口站得久了点,薛如雪感觉到已经有人看过来了,便道:「我来结帐吧。」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把银子掏出来, 他家不食人间烟火的门主已经扔了一锭金子在柜檯上。 「我来。」 虽然不大, 但是是金子呀。 掌柜开了这么久的旧书坊, 第一次看有人拿金子结帐的。 更多的人向几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薛如雪如芒在背,催促着掌柜算好钱,便搂上自己的书,走出了旧书坊,站在一旁安静些的角落等他们。 徐醒为他干脆利落的动作迷惑了片刻,记起来他的死宅属性,连忙拉着贺肆洮离开了旧书坊。 「我们回吧。」 贺肆洮看了眼他牵着自己的手,默默反手握住他,再接过他怀里的书:「我拿。」 徐醒十分自然地将书递给他:「是真有点重。」 白天被贺肆洮折腾了一顿,他现在还有些腰酸呢。 「……」薛如雪自己捧着重重的医典药典,等他们走近后,沉默地跟在两人身后往回走。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徐醒问贺肆洮。 贺肆洮:「院子里太安静,便问了一声。」 徐醒点头。 本来远远跟着他们的梁衡适时追了上来,想接过贺肆洮手里的书,却被贺肆洮直接略过。 显然,他们门主现在不需要他做这事。 梁衡抓了抓脑袋,看向落后了几步的薛如雪:「我帮你拿?」 薛如雪立刻将手中的书分了一半给他:「辛苦了。」 梁衡便拿着他的书,同他一起跟在贺肆洮跟徐醒身后往回走。 梁衡二十几年来打打杀杀过来的,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碰过书了,帮薛如雪拿着书,还有些不习惯。 他低头想看一下薛如雪买的是什么书,却发现自己看不懂上面的字:「……」 他没有说话,薛如雪却贴心地开口:「是四方城药典,记录的是四方城四周的药草,和流传下来的一些古方子。」 梁衡把书捧好:「哦。」 回到院子,徐醒被贺肆洮抓回房里,梁衡帮薛如雪把书送回了房间。 「明日便要启程回鸾鹤山了,你该收拾的收拾好,明天一早我让人来搬。」梁衡叮嘱他道。 薛如雪点头:「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比来时多了些书。」 梁衡:「你为什么这么爱看书?」 薛如雪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只有看书才能让我医术更精湛。」 梁衡:「我以为你们应该是需要拜师学艺之类的。」 薛如雪从来没有拜过师:「我所有医术,都是书里看来的。」 闻知阁里的医典他全部翻过,治过的病人数不胜数,说明不拜师也是可以自学成才的。 梁衡略带惆怅道:「我连字都认不全。」 他从小挣扎于生活的水深火热之中,没人教他认字,没人告诉他道理,他能走到今天,一是自己扛得住苦,二是跟对了主子。 薛如雪抿唇,顿了片刻才道:「不然,回去我教你认字?」 梁衡愣住:「真的?」 其实梁衡若是真要认字,凭他现在的身份,多的是人能教他,但正因为梁衡如今的身份,他更不想把自己的弱点让别人知道,更别提让他不信任的人教他认字。 但是薛如雪可以,或者说,薛如雪再合适不过了。 他不会因为他不认字嘲笑他或者看不起他。 薛如雪点头:「你想学的话,回了鸾鹤山,有空来找我便可以。」 梁衡眼睛亮了些许:「一言为定。」 薛如雪是第一次见梁衡流露出孩子气的模样,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一言为定。」 主屋里,徐醒将买回来的书放入箱子里收好,只留下一本在外头,打算回去路上看。 贺肆洮沉默地看着他收拾,突然问他道:「你和如雪相处得不错。」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徐醒头都没抬:「挺好的呀,如雪很好相处的。」 贺肆洮回想了一下薛如雪在长唐门时给自己留下的印象。 医术高,不爱出门…… 就没了。 「嗯。」贺肆洮随意附和了一声。 显然,他在意的不是薛如雪。 徐醒从他的声调中觉察到了异常,回过头来看他:「门主不会连如雪的醋也吃吧?」 贺肆洮挑眉:「什么吃醋?」 徐醒起身,坐到他对面:「就是……一种嫉妒的情绪,嫉妒我和如雪交好。」 贺肆洮嗤了一声:「我不嫉妒。」 可笑,他怎么可能会嫉妒。 徐醒笑看着他:「哦,门主不嫉妒。」 说完,徐醒便蹲了回去,继续收拾书籍。 突然他拿起一本又小又薄的书:「诶,这本是如雪的吧,估计是他放错了。」 贺肆洮看过去,没看清楚。 徐醒站起身来:「门主先睡吧,我把书拿给如雪。」 说完,徐醒便自顾自出了门。 贺肆洮坐在凳子上,愣了片刻,想起身跟出去,但是徐醒刚刚那句嫉妒将他钉死在椅子上。 跟过去不就说明自己嫉妒? 第52页 就这样,贺肆洮端坐在凳子上,看着烛火摇曳,等徐醒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贺肆洮起身,踏出了房门。 给个书怎么这么久? 「啊,你居然拿了这本,这本也好看呀,你看完再给我看。」 走到薛如雪房门口,贺肆洮便听到屋内传出来的声音。 看来这是又聊上了。 贺肆洮眼里闪过一丝无奈。 薛如雪的声音响起:「当然可以,等回去,你有时间便到我那里,想看什么自己拿。」 这是谁也没有从薛如雪这边得到过的特殊待遇。 徐醒:「好呀。」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房门被从外敲响。 薛如雪起身去开门。 「门主?」 贺肆洮点了下头:「我来找人。」 听到他的声音,徐醒立刻站起身来。 「来了来了。」 薛如雪笑着目送两人回屋。 熄了灯,徐醒安稳地窝在贺肆洮怀中,正打算去梦周公,就听到贺肆洮在他耳后说道:「我好像是吃醋了。」 徐醒顿时清醒了一些,他好笑地拍了拍腰上贺肆洮的手:「门主不相信自己吗?」 贺肆洮:「这与我相不相信自己有何关系?」 徐醒哄起贺肆洮来似乎已经有些得心应手:「门主要相信自己的魅力,我已经被你彻底迷住,迷得神魂颠倒,在我心里,没有人比得上门主。」 果然,贺肆洮被他哄得全身舒畅。 但还是矜持地发出质疑:「是吗?」 徐醒困了,打了个哈欠道:「当然。」 贺肆洮低头,在他颈侧轻吻了两下,声音温柔:「睡吧。」 徐醒放松下来,顺利去见周公了。 …… 翌日一早,长唐门的人便起身收拾好行装,在魔教教主的相送下,离开了四方城。 路上,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赶路的过程总是无聊疲惫的,徐醒坐在马车里,抱着书打盹,贺肆洮让人半躺在自己怀里睡着,自己闭目养神,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 圣女可救可不救。 血藤花到底该不该给方黎? 若能给,要如何索取回报。 一桩一桩或大或小的事在贺肆洮脑中转了一遍又一遍,马车停下的同时,他睁开眼来。 「门主,可以休息一下。」 马车外,梁衡的声音传来。 贺肆洮:「好,你安排。」 「是。」梁衡应道。 一行人停在了小树林里的一片湖泊前,贺肆洮下了马车,见外头风景不错,便叫醒了徐醒。 「出来走走。」贺肆洮捏了捏他的脸颊。 徐醒睁着朦胧的双眼,唔了一声,从车上下来。 湖泊碧绿平静,如天然的镜面,倒映着天空中的白云悠悠。 树林里吹来一股清风,徐醒伸了个懒腰,在湖边坐下,眯着眼看远方青山连绵。 「以后……」徐醒回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贺肆洮,「以后长唐门没事了,我们便找个像这样平静的地方隐居,不问俗世,好不好?」 这是徐醒第一次谈及他们的以后。 贺肆洮低头看他,在他期盼的目光中,笑得比湖水还温柔。 「好。」 第37章 回到长唐门, 贺肆洮立刻吩咐邹凡,去找一些景色宜人、适合归隐的世外桃源, 再把世外桃源所在告知自己。 邹凡对这个任务有些疑惑。 「门主, 属下能问,这是做什么用的吗?」 贺肆洮没有特意隐瞒的意思,嘴角带笑说道:「以后我和徐醒归隐要住的地方。」 邹凡以为自己听错了:「……归隐?」 贺肆洮嗯了一声:「不过不是现在, 我找找合适的地方罢了,你多搜罗一些地点, 我先看看。」 邹凡僵硬领命:「是。」 出了天涯居,邹凡转头就拐去了忘川崖。 梁衡正想拿上书去薛如雪那里学认字,听说他来了,又把书放了回去。 「你听说了吗?」邹凡进来的步子迈的有些大, 「门主要和徐公子归隐山林。」 梁衡愣了一下, 他好像也听过…… 「徐公子说的应该是等门主安顿好长唐门后才归隐。」 邹凡皱眉:「门主不是一直想让长唐门在江湖中的地位更上一层吗,现在怎么因为那位徐公子, 甚至有了归隐的想法?」 梁衡却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人的想法总是会随着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发生改变。」 邹凡:「你一点也不着急?」 「问题是我着急也没用。」梁衡说得直白。 再说, 他有什么可着急的。 到时候钱挣够了, 他也可以归隐去。 邹凡扶额:「或许我该给老门主写封信说一说。这段时间,门主变化真的很大。」 特别是徐醒来到长唐门后的这段时间, 邹凡仍然怀疑徐醒的来歷, 虽然千机舵已经将人查的一清二楚了。 梁衡:「你自己定吧,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这么做,门主肯定会不高兴的。」 贺肆洮不会容许他们干涉他的决定。 邹凡:「但是当初老门主走的时候特意叮嘱过我,倘若门主有什么事, 一定要第一时间与他们通信。」 梁衡:「哦。」 第53页 既然邹凡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梁衡知道自己多说无益, 便闭上了嘴。 …… 「血藤花仅此一株。」贺肆洮带薛如雪到闻知阁,让他看看能救圣女一命的东西,该是长什么样子的。 薛如雪来过闻知阁无数次,见过血藤花无数次,只是从来没想过它就是血藤花。 他伸手想要捧花,却被贺肆洮拦住。 「你想怎么做?」贺肆洮问他。 薛如雪:「我是大夫,自然是治病救人为首要。」 贺肆洮沉吟片刻,还是将血藤花给了他。 「不用省,都给她用了,不许剩下。」 让方落槿将药都用了,方黎再想要,也没有了。 薛如雪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是。」他道。 带着血藤花回屋,薛如雪开始闭关研制解药。 圣女在随行下属的细心照看下,虽然还没恢復,但状态也没有更差,只等薛如雪炼制好解药,便能醒来。 一研究起药来,薛如雪很容易就忘记时间。 这一次,他足足闭关了三天才从自己住处出来。 「我炼制出解毒了。」 薛如雪第一时间禀报给了贺肆洮。 收到消息,贺肆洮立刻带着徐醒,来到了薛如雪居所。 「人醒了吗?」贺肆洮问他。 薛如雪:「还没醒,药刚服下,要晚点再看看。」 贺肆洮点了下头。 等人醒的过程无聊,徐醒进了薛如雪的书房,找了本书出来,打算边看边等。 却冷不丁听身后贺肆洮道:「我爹娘来信,说过两日会回长唐门一趟。」 徐醒抬头看向他,一脸意外:「啊?」 ……这书是看不下去了…… 第38章 徐醒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门主两口子他自然是知道的, 但就算是上一世,他也只见过两人一面, 隔了这许多年, 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二老为何……」徐醒想问他们为啥回来,但是长唐门说到底也是二老的家,问为什么回来好像是有些奇怪。 但不等他问, 贺肆洮便将情况都说给了他听:「他们二老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因此我接任长唐门后, 便长期云游在外,已经五六年没回来了。」 「这次突然说要回来,估计是在外头遇上什么麻烦了。」 贺肆洮丝毫没打算给自己爹娘留面子的意思,十分自然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徐醒嘴角扯了扯, 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 遇到麻烦躲回家, 老门主两口子是这种性格吗? 回想起曾经见过的那匆匆一面,徐醒瞬间有了种或许就该是如此的感觉。 那时他到天涯居找贺肆洮, 离开时遇到老门主两口子, 行礼后, 被老门主问道:「你就是千机舵舵主?」 徐醒恭敬应道:「是的,多亏门主赏识。」 老门主摸了摸下巴的鬍子, 悠悠道:「那你知道碧落山许清山那老傢伙最长多久时间没洗澡吗?」 徐醒:「???」 许是觉得丢脸, 老门主夫人搡了他一把。 老门主身子摇晃了一下:「你不知道啊?」 徐醒默默摇头。 「好吧。」老门主大度地摆了摆手, 「你回去吧。」 徐醒离开得干脆:「属下告退!」 这样简短的对话,便是上一世徐醒与二老唯一的交集。 此刻听了贺肆洮口中所说的二老形象,和记忆里的场景一对比,徐醒心中竟然觉得意外贴合。 「那……二老挺可爱的。」徐醒仔细斟酌用词后, 说道。 贺肆洮头痛地捏了捏眉心, 看了他一眼, 笑了一声:「可爱?」 显然,二老没少让他头疼。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薛如雪走进来:「人醒了。」 徐醒起身。 两人跟着薛如雪进了方落槿休息的房间。 「贺门主,徐公子。」跟着方落槿过来的魔教弟子与两人行了个礼。 方落槿躺在床上,看到两人,疲惫地眨了下眼:「徐公子,贺门主。」 贺肆洮点了下头:「方姑娘,你中了毒,是我长唐门的薛神医为你诊治的。你中的毒太特殊,需要用到一方药草,叫做血藤花。正巧我长唐门有一株,也仅有一株,便为你用了。」 这话说到这里时,方落槿本就因为中毒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贺肆洮只当没有发现,继续道:「幸好方姑娘醒了过来,我长唐门也算不负方教主嘱託,接下来,方姑娘就放宽心,在我长唐门好好休养,等身体彻底恢復了,想回四方城,我再让人送你回去。」 方落槿咽了下口水,声音因为气息不足还有些轻飘:「多谢贺门主。」 徐醒站在一旁,似乎没有开口的意思。 方落槿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也谢谢徐公子。」 徐醒这才开口:「方姑娘安心养伤。」 慰问完毕,贺肆洮便拉着徐醒离开了。 薛如雪嘱咐了一旁跟魔教弟子一起照顾方落槿的长唐门弟子需要注意的事项,便也出了门。 「接下来等方落槿伤好,便任她回去吗?」徐醒问贺肆洮道。 他也猜不到贺肆洮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如果方黎的目的是血藤花,如今血藤花已经给方落槿服用了,那方黎怎么办? 第54页 贺肆洮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些许凉薄:「嗯,之后的事就无需我们管了。」 徐醒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些明白过来,贺肆洮本意或许是不想和任何烂人烂事纠缠。 他跟着贺肆洮的脚步,问他:「门主想好我们去什么地方归隐了吗?」 听他问这个,贺肆洮放慢了脚步,声音温柔:「正在看,既然我爹娘要回来,便可劳他们坐镇长唐门一段时间,到时我们便出去云游一番。」 徐醒没想到贺肆洮居然想给自己放假了。 上一世,贺肆洮可是全部精力都扑在长唐门上,和游玩赏乐的事根本没有交集。 「好呀。」徐醒高兴地拍了拍手,「我有好几个地方想去看看,到时候门主带我去吧。」 贺肆洮看着他笑:「好,你想去哪里,我们便一起去。」 …… 贺铭章一开始回到天涯居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山头。 「夫人,我们没走错吧?这是洮儿住的地方?」贺铭章不确定地问连香月道。 连香月:「应该没错吧……」 但是印象里,他们儿子住处是简单朴素的模样,但如今…… 门口摆着的,看起来很像价值千金的琉璃青龙? 「老门主,老夫人,你们回来了。」 很快,察觉到动静出门来的三味和四通打消了两人的疑虑,这确实是贺肆洮住的地方。 「洮儿呢?」 两人走进院子,贺铭章没看到贺肆洮来迎,直接开口问道。 主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贺肆洮站在门内:「爹,娘。」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嘴角带笑的男子,贺铭章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对方仍是笑眼弯弯。 连香月很久没见儿子了,还是有些想念的,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手臂:「儿子,不过几年没见,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早已过了长身体年纪的贺肆洮:「……娘,你记错了。」 连香月看向自己相公:「夫君,我记错了吗?」 贺铭章也走了过来,拍了拍贺肆洮肩膀,笑道:「没记错,这小子真又长高了。」 久别重逢的一家三口凑到一起,徐醒一时被挤到了一边。 但贺肆洮不忌讳地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两人手臂靠着手臂。 「爹,娘,这是徐醒。」 徐醒,不就是邹凡信里说的那个男子? 二老的目光这才落到了徐醒身上,徐醒沉默地任两人打量。 半晌,连香月才干巴巴开口道:「长得挺乖的。」 发觉她态度和两人之前说好的不一样,贺铭章拉了她袖子一下,开口道:「洮儿,他可是男子!」 贺肆洮一脸他爹在说废话的表情:「我知道啊。」 贺铭章:「男子同男子怎么能在一起?!」 贺肆洮:「我说我们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贺铭章哑火了。 「你们让人盯着我?」贺肆洮质问道。 贺铭章心虚应道:「什么盯不盯的……」 连香月:「是呀,我们是关心……」 「若是真的关心,你们能五六年不回来一趟?若是真的关心,你们能一回来就开口责难我选定要伴我余生的人?」贺肆洮冷静地一字一句道。 二老顿时无言以对。 「那你……这几年你都做得很好呀。」贺铭章的声音低了许多。 贺肆洮从未在他们面前示弱过,从他打败魔教圣子和碧落山大弟子那一年起,贺铭章便正式将长唐门交到了他的手里。 这几年,贺肆洮也一直都做得很好。 但现在,他们那个从来不示弱,从来不需要他们多操心的儿子,在向他们抱怨? 连香月更是直接红了眼眶:「是爹娘不好,这次我们会待久一点,好好陪陪你。」 贺肆洮却直接勾起嘴角:「既然爹娘这次不急着离开,那便劳烦二老坐镇长唐门一段时间,正好我答应了徐醒,要带他去看看山河壮丽,大漠孤烟。」 连香月掉了一半的眼泪尴尬地挂在眼角:「哈?」 贺铭章看了眼徐醒,没说什么,反而道:「细胳膊细腿的,需要好好练功,我们贺家人在外面可不能被欺负了。」 贺肆洮:「嗯,我已经督促他练逍遥功法了,现在练到第二层。」 逍遥功法…… 贺铭章眼前一黑。 连香月神情复杂地看了徐醒一眼:「看来你是认定他了。」 贺肆洮的回答很坚定:「认定了。」 徐醒:「……」 他该说点什么吗?还是不需要? 连香月问徐醒:「你呢?」 徐醒:「……我们约好以后一起归隐的。」 这就说到了二老回来的原因了。 「你们不能生子,以后归隐了长唐门怎么办?」贺铭章问。 徐醒有些怔愣,合着这工作还不给退休的? 贺肆洮自然接话道:「那不如你们再给我添个弟弟?」 贺铭章:「……」 连香月:「……」 「混帐东西!」贺铭章呵斥了他一句,「这是你能说的话?」 贺肆洮不以为意:「哦。」 「不要站在门口说话了。」连香月主动拉起徐醒的手,「我们进去说。」 一行四人这才进了里屋,旁观了全程针锋相对的三味和四通小心翼翼地端上茶水和点心。 第55页 说了半天话,连香月也有些饿了,便拿了块点心吃,边吃边问徐醒道:「会做点心吗?」 徐醒愣了一下:「……不会。」 连香月:「哦……」 二老是听说了徐醒出身的,这也是他们不太贊同的原因,却没想到他连这些伺候人的基本功都没有。 揄系正利。  「以前在南风馆里没学吗?」贺铭章问得直白。 徐醒抿了下唇:「可能教了,忘了……」 贺肆洮皱眉:「娘你也不会做点心不是?」 防不住自家儿子拆台,连香月噎了一下,咳嗽了起来。 贺铭章连忙递过去茶水。 「怎么和你娘说话呢?」 贺肆洮:「……这不是事实么。」 这儿子是没办法教育了…… 连香月红着脸将口中的点心咽下去,抬手扶额道:「我有些累了。」 贺铭章立刻不再管贺肆洮的事,摸了摸她额头,柔声道:「那我们先回去休息。」 闻知阁旁辟了个单独的小院,是贺肆洮给二老留的住处。 三味和四通送二老回屋歇息,贺肆洮则起身来到徐醒身旁坐下。 「紧张吗?」他问。 今天徐醒的表现过于反常,一看就是紧张的,贺肆洮同他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徐醒舔了下发干的唇,笑道:「有点。」 贺肆洮低头,心疼地吻上他,咬湿了他的唇瓣。 「不用在意他们的话。」 「你的眼睛只需要看着我。」 你的心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 徐醒【吃瓜】:门主是有点叛逆在身上的。 第39章 「如雪, 我和门主过段时间要出去玩,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贺家二老这段时间住在天涯居, 徐醒白日里便避来了薛如雪这边。 薛如雪翻着药典比对着竹筐里的草药, 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出远门吗?不要。」 早已料想到他会先拒绝自己,徐醒并没有气馁,而是接着游说道:「我们要去小姑山看日出, 去罗湖看大锦鲤,还要去铜川看瀑布……你真的不去吗?人生最长也不过短短三万多天, 你总是待在鸾鹤山这方寸之地,不觉得可惜吗?」 薛如雪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一时有些踌躇。 「可是……出门好麻烦。」 徐醒想了想:「我们再带上樑衡,有麻烦他都能解决啦。」 虽然徐醒觉得有什么事的话贺肆洮也能解决, 不过要说服薛如雪出门, 感觉还是说梁衡有用些。 听说梁衡也一起,薛如雪犹豫了片刻, 终于点头:「那好吧。」 徐醒立刻和他拉勾:「一言为定哦。」 薛如雪看着他这幼稚的举动, 浅浅一笑:「嗯。」 回到天涯居, 徐醒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贺肆洮。 听说徐醒邀请了薛如雪,甚至还想带上樑衡加入他们的云游之旅, 贺肆洮有些苦恼:「为什么要带他们两个?」 徐醒:「人多热闹嘛。」 贺肆洮看着他, 沉默半晌, 才道:「好吧,你开心就好。」 察觉到贺肆洮似乎不太高兴,徐醒凑近他:「你生气了吗?」 贺肆洮摇头:「没有生气,我不会生你的气。」 徐醒:「如雪医术高, 万一我们在外面有个什么意外的, 有他在比较安心, 梁衡也是,他武功不错。虽然门主的武功已经很高了,但是我武功不好,我怕发生什么意外我会拖你后腿。」 下意识的,徐醒会去设想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最后觉得,带上薛如雪和梁衡一起是最好的选择。 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思虑周全的徐醒总会给他提供各种思路,分析各种可能,贺肆洮下意识问他道:「那忘川崖怎么办?」 「二老坐镇应该不会出差错吧。」想起什么,徐醒问他道,「对了门主,跟老门主说我们的事的,是邹凡吧?」 见面时贺肆洮说自己没跟二老说过他们的事,徐醒想想宗门里能跟他们说这些的,也只有邹凡了。毕竟贺铭章还是门主的时候,邹凡就是千机舵舵主了。 贺肆洮挑眉,点了下头:「是他。」 徐醒微微一笑:「那正好把他留下来,协助二老处理宗门事务,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他们去度假,留邹凡自己加班,哼哼。 …… 听说贺肆洮徐醒薛如雪梁衡要一起外出云游一段时间,邹凡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安。 与上次几人去魔教留他一人在长唐门不同,那次是门主对他的信任,但这次…… 长天殿上,邹凡听着贺肆洮的吩咐,有些心不在焉。 「邹凡?」察觉到他走神,贺肆洮唤了他一声。 邹凡回过神来:「在。」 贺肆洮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就去天涯居找我爹娘,他们便能决断。」 邹凡:「是。」 「你和他们也很熟悉了,应该能配合得很好。」贺肆洮一语双关道。 邹凡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给老门主通信的事,还是让贺肆洮不悦了。 「门主恕罪,属下对长唐门绝无二心。」邹凡单膝跪地,垂首告罪。 贺肆洮对这点倒是不怀疑,否则邹凡现在不可能还能站在这里同他说话。 第56页 上一世徐醒身死若兰谷后,是邹凡一力撑起了千机舵,将许照阳逼到绝境,让他为徐醒报了仇。 因此贺肆洮虽然不太高兴他私下和自己爹娘通信,但还不至于为这事发落他。 「这段时间全力辅助好二老,便算你将功折过。」贺肆洮道。 邹凡额上早已冒出冷汗,听他这样说,才稍稍松了口气:「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不出半分差错!」 「嗯。」贺肆洮点了下头,目光却是直接越过邹凡,看向殿外远远走来的那道身影。 邹凡回头,看清来人,是徐醒。 「那属下先告退了。」邹凡十分自觉地向贺肆洮行了个礼告退。 路过徐醒,邹凡停步,同样朝他行了个礼。 见他这么客气,徐醒歪了下脑袋,这是被贺肆洮骂了? 没等他想明白,邹凡已经走远。 徐醒回头看贺肆洮出来殿门等自己,连忙朝他走过去。 「门主批评邹舵主了么?」徐醒问他。 贺肆洮挑眉:「没有。」 徐醒不太信:「是吗……」 贺肆洮捏了下他的脸颊:「忘记我说什么了吗?不要总把你的注意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徐醒咧着嘴笑,哄他道:「哪里,我满心满眼都是门主呀。」 贺肆洮哼了一声:「你现在越来越会哄我了。」 「那门主有被我哄到吗?」徐醒往前倾身,半张脸贴在他胸口上,仰着头轻声问他道。 他这撒娇似的动作让贺肆洮心软得一塌煳涂:「……有。」 徐醒笑了下,想直起身子站好,却被贺肆洮按住后脑,吻了下来。 长天殿是长唐门商议宗门事务的地方,可以说是宗门里最严肃的场所。 但现在,殿门前,贺肆洮亲吻着怀中的人,全然忘却了他们站在什么地方。 偶尔有长唐门弟子路过,都自觉捂着眼睛快速离开。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门主和门主夫人果然恩爱! 不一会儿,徐醒被亲软了身子,趴在贺肆洮的胸口轻喘着,片刻后才找回自己声音:「门主,刚刚是不是过去了很多弟子?」 贺肆洮不是很在意的语气:「好像是吧。」 闻言,徐醒张口,隔着衣服在贺肆洮胸口上咬了一口。 贺肆洮嘶了一声。 「门主,要点脸吧。」徐醒劝他。 贺肆洮笑了一声:「哦。」 梁衡听说贺肆洮要带自己出门,因为已经习惯,一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但在知道薛如雪也去后,心里便不自觉多了一丝期待。 「你怎么会答应徐公子?」 这日,梁衡来找薛如雪学认字,顺便问起他出远门的事。 在他看来,出远门这种事薛如雪应该避之唯恐不及才是。 薛如雪:「我觉得徐公子说得挺有道理的,人生苦短,我不应该总待在鸾鹤山这方寸之地,也该出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梁衡点头:「徐公子其实是个挺通透的人。」 薛如雪:「所以我很喜欢和他聊天。」 他总能从徐醒那里学到很多和自己以往所以为的全然不同的观点。 梁衡嗯了一声,顿了一下道:「你放心,外出的时候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薛如雪浅浅一笑:「我不担心。」 薛如雪是很安静的长相,平时性情寡淡,不太爱理人,因此就算是梁衡,也很少见他笑起来的样子。 此时冷不丁看见他的笑容,仿佛冰雪初融,梁衡心里一动,有些心慌地垂下眼,指着手中书上的字问道:「这个字是什么?」 …… 既然是出去游玩,徐醒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穷游是不可能穷游的,马车要舒适,住所不能简陋,吃食不能将就…… 所幸千机舵分舵遍布江湖,又正巧他们想去的地方都有分舵在,住处吃食不用操心。 贺肆洮让邹凡放出风声去,说他这次也正巧趁机看看各分舵情况如何。 毕竟上任门主后的这几年贺肆洮实在太过兢兢业业,冷不丁说要出去游玩一段时间,归权于老门主,长唐门上下还有些恍惚,再一打听,听说是去分舵视察,顿时都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就说,他们门主怎么可能放得下长唐门嘛。 所有人都觉得放不下长唐门的贺肆洮在一个天气宜人的早晨,没有知会任何人,带着徐醒薛如雪梁衡,出了门。 除了守门的弟子被行驶的马车惊醒,张开眼冷不丁看到梁衡一张冷脸,有些受到惊吓,贺肆洮一行人离开长唐门这天可以说是悄无声息。 「我们先去小姑山看日出。」徐醒翻着手里自己制作的旅行攻略,宣布道。 这次出行,他们带了两辆马车一匹马,一辆是贺肆洮与徐醒坐的,一辆载着薛如雪和四人包袱,梁衡骑马,赶车的是忘川崖弟子。 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为了徐醒开心,贺肆洮自是任他安排。 「听说那里看日出最美。」徐醒同贺肆洮说道。 当然,这消息是前世他当千机舵舵主时听人说起过的。 贺肆洮:「嗯,我们去亲眼看看。」 看过以后,就不是听说了。 徐醒嘴角的笑从昨天就没落下过,他抱着贺肆洮胳膊,嘆道:「门主,你怎么这么好?」 第57页 贺肆洮被夸得通体舒畅,将人揽进怀里,道:「我一直这么好。」 才不是呢。 徐醒脑海里浮现出上一世有次他完成任务后同梁衡一起去喝酒,不小心喝过了头,两人都倒在了酒楼桌上,一夜未归,翌日回到客栈,被冷着脸的贺肆洮严厉斥责后还罚了好几棍。 说他们一个千机舵舵主,一个忘川崖峰主,却没做好表率,贪恋享乐。 哦,不一样的是,当时梁衡的罚是当场结算,他的罚是记帐的。 贺肆洮说是考虑到他宿醉体虚,以后再算。 当时徐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梁衡武功比他高许多,身体素质自然也比他好,几棍子不算什么,他就不一样了。 而且当时因为被当众批评,徐醒觉得落了面子,很是丧气,也就没注意太多。 现在回想起来,徐醒突然意识到,或许,可能,贺肆洮,就是偏心他呢? 第40章 一行人抵达小姑山所在的凤溪城时,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 千机舵在城中设有分舵,他们还没入城, 便有分舵的人来接了。 安排好下榻的地点, 几人便上山踩了下点,准备等凌晨的时候再上来等日出。 下山的时候,徐醒脚步已经有些轻飘, 实在是累了。 一回到分舵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徐醒连晚饭都没吃, 便回屋休息去了。 薛如雪也支撑不住,匆匆吃过晚饭,便也回了房间休息,毕竟凌晨还要起来上山等日出, 他怕自己爬不起来。 徐醒这一睡, 直睡到贺肆洮叫醒他,才闭着眼问:「要上山了吗?」 贺肆洮见他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 有些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没事, 继续睡吧。」 他这么说, 徐醒以为还早,便很自然地再次睡过去了。 虽然这次躺着的床有些颠簸, 但也不影响他好眠。 贺肆洮给人裹了厚厚的衣服抱在怀里, 直接出了屋子。 梁衡等在门外, 见状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 要带上山吃的早点他可以主动拿着,但徐醒他是万万不敢替贺肆洮抱的。 「我们先上去,你去叫如雪。」贺肆洮吩咐他。 梁衡点了下头, 到薛如雪房外等了一会儿, 见屋里灯始终没有亮起, 以为薛如雪睡过头了,抬手正要敲门,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薛如雪困着一张脸看他。 「要走了吗?」 梁衡嗯了一声。 贺肆洮他们已经上山,梁衡和薛如雪只能慢慢朝山上走着,只是天还没亮,就算两人手里提着灯笼,薛如雪还是难免被路旁树枝绊脚。 在第三次扶住薛如雪以免人摔倒后,梁衡忍不住提议道:「我背你吧。」 「啊?」薛如雪很意外,但他抬头看看弯曲的山路,回想一下白天几人走过的路线,要抵达看日出的地方实在还有段距离。 「那……麻烦你了。」薛如雪客气地道。 得到他同意,梁衡转身蹲下:「上来吧。」 薛如雪记忆里从来没有被人背过,当他趴在梁衡背上,整个人腾空而起时,忍不住下意识圈紧了梁衡的脖子。 听到他突然急促的唿吸,梁衡笑着宽慰他道:「不用怕,我不会让你摔了的。」 薛如雪觉得有些丢脸,垂下脑袋闷闷地嗯了一声。 有梁衡背他,两人上山的速度快了不少。总算在第一缕晨曦穿破云层前,来到了山顶。 见到贺肆洮抱着徐醒坐在崖边巨石上,梁衡故意和他们隔了一段距离,放下背上的薛如雪。 双脚踩到实地,薛如雪才松开环着梁衡脖子的手。 「谢谢你。」他小声说道。 薛如雪说这句话时,两人距离还有些近,清冽的鼻息扑在梁衡耳后,让见惯了生死的梁峰主都不好意思地红了耳尖。 「你太客气了。」梁衡放下他后,把手上提着的食盒送到了贺肆洮手边,才重新回到薛如雪身边,和他一起静静等待日出。 梁衡将自己额外带的一份本想当做早饭的点心从怀中拿出,递给薛如雪:「吃一点?」 薛如雪有些意外,他确实没想到要带早点的事。 可梁衡拿的点心一看就只有一份,他还要把自己的分给他? 薛如雪本想拒绝,但感念梁衡好意,觉得自己直接拒绝有些不识好歹,于是接过梁衡手里的点心,掰成两半,递还给他一半:「一人一半。」 他递还给梁衡的时候,手举得高了些,几乎就在梁衡唇边,梁衡愣了一下,低头凑近,张嘴将他手上拿着的半个点心咬住。 柔软唇瓣意外触及指尖,薛如雪心里一颤,连忙松手。 梁衡却仿佛无事发生般,直起身子,将点心咽了下去,只有红透的耳尖暴露了他此刻波涛汹涌的内心。 …… 远处地平线上先是火烧一般的橙红,光透了出来,黑夜逐渐褪色。 「太阳要出来了。」 贺肆洮捏着徐醒鼻子,将人叫醒。 徐醒刚睁开眼,就看到天空仿佛打翻的颜色盘般,橙、白、蓝将天空分成了三层,很快,太阳冒出了一点点。 就像蛋黄一样。 「唔——好美。」徐醒窝在贺肆洮怀里,枕着他的肩,不自觉发出感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贺肆洮:「我怎么在这里?」 第58页 贺肆洮好笑地看着他迷煳的样子,道:「我抱你上来的。」 徐醒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身子:「谢谢门主。」 贺肆洮挑眉,抬手将人又揽回了怀里:「饿了吗?」 徐醒昨晚没吃晚饭就睡了的,此时自然是饿了。 「有点。」 贺肆洮拿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食盒,打开来给他:「吃一点,垫垫肚子。」 没想到贺肆洮考虑得这么全面,徐醒仰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门主真好。」 贺肆洮最近得到徐醒「怎么这么好」、「真好」的评价有点频繁,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勾起:「吃吧。」 徐醒拿起一个糕点,吃了一口,才突然想起什么:「如雪他们呢?」 不远处,从刚刚徐醒亲贺肆洮开始就被梁衡捂住眼睛的薛如雪:「……我在这。」 薛如雪不懂梁衡干嘛捂他眼睛,他见过各式各样的尸体,诊过千奇百怪的病症,徐醒亲贺肆洮这种小场面他觉得并没什么特别的。 但显然,梁衡不这样以为。 听到声音,徐醒回头,见梁衡捂着薛如雪眼睛,觉得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什么,而是喊他们道:「你们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呀。」 梁衡松开捂着薛如雪眼睛的手,将手背到身后,悄悄捏紧。 薛如雪的睫毛是真的长,挠着他掌心有点痒。 薛如雪看了他一眼,似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而是转头看向徐醒:「来了。」 「门主带了早点,吃一点吧。」徐醒十分自然地把早点同小伙伴分享。 薛如雪看着食盒里丰盛的点心,想到刚刚梁衡同自己分食的那一小块饼,嘴角翘起:「不了,我不饿。」 梁衡也走了过来,正站在他身后,听到他这么说,心跳有些失序。 是因为吃了他的点心所以不饿吗? 他看着薛如雪,薛如雪却没看他,而是望着远处日出。 徐醒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片刻,默默收了回来。 小姑山日出打卡完毕,徐醒心满意足地下了山,回到住处,还指使起贺肆洮来。 「门主门主,你给我画一幅画好不好?」徐醒抱着他的胳膊问他。 贺肆洮:「你想画什么?」 「就今天我们看的日出。」徐醒道。 贺肆洮向来不会拒绝他的要求,更何况他是用这近乎撒娇的方式。 「好。」他答应下来。 毕竟是刚刚看过的场景,趁着记忆清晰,贺肆洮让人准备好文房四宝,花了一个下午,便画好了。 他画的时候徐醒就在一旁看着,但是等他画完,还是忍不住发出惊嘆。 「门主你太厉害了!」 贺肆洮画出来的日出,和他们在山上看到的日出,简直一模一样。 贺肆洮想了想,从他手里拿回来画,又在最底下的山崖巨石上添了几笔,是两个彼此依偎着的小人。 徐醒看了,笑了起来:「门主是在画我们吗?」 贺肆洮嗯了一声。 徐醒正要调侃他这两个人有些破坏美景时,房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贺肆洮皱了下眉:「进来。」 来人是凤溪城分舵主,他进门向贺肆洮行了个礼,禀报导:「门主,鸾鹤山急信,说碧落山掌门何定潇有一封信要给徐公子。」 「何定潇?」徐醒有些意外,接过他手里的信,展开一看。 【徐公子,上次一别,已有数月,公子好意赠言,定潇愚钝,不以为意,今悔不当初,诚邀公子见面一叙,切盼回信。】 贺肆洮就在他身后,闻言走到他身旁,正要看看信里写的什么,却见徐醒嗖地合上了信。 贺肆洮挑眉。 徐醒回头看了他一眼,尴尬一笑,这才又展开来给他看。 「说想约我见个面。」 贺肆洮看完,问他:「你和他说了什么?」 就知道贺肆洮会问这个问题,徐醒斟酌着用词。 「就是那会儿我们不是去庆贺他当上掌门吗?我跟他说让他小心身边人,本来也没想他会信,但万一他信了,自己内部乱了阵脚对我们百利无一害,现在看来,可能……或许……是被我不小心说中了什么。」 贺肆洮回忆着那天他们去碧落山同何定潇见面的所有经过,眯起眼问他:「是你说掉了东西回去找的时候和他说的?」 徐醒没想到贺肆洮还记得这么清楚:「……是的,我进去时也没想到他那会儿还没走。」 徐醒徒劳解释着。 「是吗?」这两字贺肆洮说得轻飘,也不知是信了徐醒的说辞没有。 徐醒心里打鼓,暗骂何定潇这个榆木脑袋,信上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直接说想约他一叙不就好了。 「你想见他吗?」贺肆洮问他。 徐醒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决定,否则也不会让贺肆洮看那封信。 「想见。」他说。 贺肆洮嗯了一声,看了还跪在地上的分舵主,吩咐道:「让人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启程回鸾鹤山。」 「是。」分舵主领命退下。 他们才出来玩没多久…… 徐醒上前两步,抱住贺肆洮的腰,有些抱歉地道:「其实也没必要回去吧,见个面而已。」 贺肆洮摸了摸他的发顶,伸手回抱住他:「江湖要乱了。我本来以为没这么快的。」 第59页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小声,徐醒没怎么听清楚。 「鸾鹤山比较安全,以后有时间我再带你出来玩。」贺肆洮安抚他。 何定潇如果还是像上一世那样逃不过被逐出碧落山的命运,那么,纷乱将起。 贺肆洮忽然有些心慌,就算许照阳死了,这一世他会不会还是护不住徐醒?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紧了紧手臂。 徐醒被勒得有点疼,却没有哼出声。 他能感觉到贺肆洮在不安。 ……贺肆洮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第41章 何定潇和徐醒约好了在凉城摘星楼见面。 既不在碧落山, 也不在鸾鹤山,显然何定潇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次会面。 确定见面地点后, 贺肆洮跟徐醒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徐醒点头:「门主自然要和我一起去的。」 贺肆洮愣了一下, 但旋即释然,他本来以为徐醒在故意避着他,只是他不放心徐醒自己去见何定潇, 本来想如果徐醒不想让自己一起去,他便偷偷跟在后面, 但徐醒似乎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你自去做你想做的事。」贺肆洮搂着他,轻声说着,「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陷自己于险境。」 徐醒心里很软, 贺肆洮已经不是第一次告诉他, 一切以他安全为主。 「好。」他答应他。 凉城此前遭过水患,虽然经过官府和碧落山救济, 现在已经城内民生已经基本恢復, 但还是能够从过于干净的街道和修修补补的房屋看出, 这座城市还没有完全从猝不及防的天灾中回过神来。 马车在摘星楼前停下,徐醒戴着纱帽下了车, 身后跟着贺肆洮, 一起进了二楼雅间。 何定潇早早就到了, 见他们到来,起身相迎。 「好久不见,徐公子,贺门主。」 「何掌门, 好久不见。」 几人招唿着落座, 徐醒这才看到角落里还坐了一个人, 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徐醒挑眉:「这位是越公子吧。」 越玺心里一惊,没想到徐醒竟然认识自己。 何定潇也很是意外,听徐醒认出越玺,便招手让越玺过来。 「过来和人打个招唿。」 越玺这才起身走过来:「贺门主,徐公子。」 四人在圆桌旁坐下,何定潇早已点好的菜式一盘盘摆上桌,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何定潇才犹豫着开口道:「贸然打扰徐公子,实在唐突,希望徐公子不要怪罪。」 徐醒摇头:「不打扰,掌门定是遇到什么难题才会来急信,徐某理解。」 和何定潇这样循规蹈矩的人打交道,对方有多客气,徐醒一般只会比对方再客气些。 何定潇嘆了口气,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唯一能够求助的人,竟会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徐醒,更难得的是,徐醒能够回应他。一时间,感慨良多,何定潇举起酒杯,对徐醒道:「徐公子也不必客气了,叫我定潇即可,我实在是想不到如何破如今困局,忆及公子此前说的那番话,才想来拜託公子,为我再算上一算。」 徐醒大概知道他遇到的事是什么,但是自然不能说出来,只能问道:「那定潇方便说一下如今困境吗?」 何定潇看了越玺一眼,见对方眼神愧疚躲闪,才道:「是这样的,我这个师弟无聊时画的一幅画被我二师弟许如风公之于众,长老们说是伤风败俗、对碧落山清誉有损,过几天长老们会商议出最终解决方法,最差的结果许是将我二人逐出碧落山。」 徐醒知道何定潇刻意迴避了关键信息,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问:「画上画了什么?」 何定潇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几分,嘴巴开开合合,却没发出声音。 显然,他说不出口。 「是我画的大师兄闺房情态。」越玺直接代他答了。 简单地说,就是何定潇做。爱时的样子。 也可以说是春宫图,只是画上主角是何定潇。 何定潇的脸一时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徐醒为越玺的坦诚震撼,这小子,牛啊。 不过敢觊觎何定潇,越玺也不可能是个怂人。 「冒昧问一句,二位现在是什么关系?」徐醒斟酌着用词。 何定潇:「师兄弟。」 越玺:「我喜欢大师兄。」 两人是同时说的,话音落地,徐醒看何定潇瞪了越玺一眼,越玺委屈地垂下脑袋,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往大了说,这确实是辱没碧落山清誉的一件事,毕竟男子和男子在一起已经是有违伦常,更何况是大师兄和小师弟,而且大师兄是宗门之首,小师弟是王朝皇子。 随便他们是个普通身份,这都不算个事。 但同样,这事往小了说,也就是两个人之间情情爱爱的小事,他们也没伤害谁,何必一定要落得被逐出宗门的下场。 被逐出宗门对越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何定潇来说,可以说是几乎否定了他前半生的一切。 也难怪他最后会选择遁入空门。 「其实这题也不是没有其他解法。」徐醒一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一手轻轻叩着桌面。 何定潇:「愿闻其详。」 徐醒:「二位成亲便可。」 砰——砰—— 他的话一出,越玺手中的酒杯落地,何定潇也不慎碰落了手边的盘子,甚至连贺肆洮都忍不住诧异地看向徐醒。 第60页 反应过来后,越玺连忙起身,去叫人来收拾。 何定潇则盯着徐醒:「何出此言?」 徐醒:「二位若是成亲,说明二位两情相悦,这事说到底不过是两人闺房乐事,落人口实的反而是那个偷画的人,是他不够通情达理,不理解有情人做有□□不过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何定潇死死皱着眉,脑子已经被徐醒那句成亲的话打成了一片浆煳。 很快,酒楼的人过来收拾完毕,越玺重新坐了回来,看看何定潇的神情,又看看徐醒的神情,舔了下发干的唇,开口唤道:「师兄……」 但他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何定潇已经直视徐醒:「男子相恋到底违背伦常,碧落山的长老不可能会同意。」 贺肆洮皱了下眉,正要开口问问违背的哪条伦常,就听徐醒道:「哈?你们不知道碧落山开宗立派的祖师爷韦不尘喜欢的就是男子吗?」 三个人六只眼顿时死死钉在徐醒身上。 越玺暗喜,何定潇错愕,贺肆洮意外。 「啊……这……」一时没人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徐醒笑了一声,摆了摆手:「也不怪你们不知道,我也是偶然从已经仙逝的百晓生留下的手稿中看到的。」 何定潇已经完全愣住了,如果宗门那些长老知道这件事,不知会作何反应。 「先不说了,吃点菜吧,菜都凉了。」越玺突然开口。 说着,他夹了一筷子菜到何定潇碗中:「大师兄,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何定潇回过神来,垂着眼,没看他,也没动筷。 徐醒就毫无顾忌了,见两人暂时没话说,便愉快地吃起饭来。 其实这个解决办法,上一世他听说何定潇被逐出碧落山的时候就想到过,只是没机会给他建议,这一世有这个机会,他还真挺好奇何定潇会不会有所改变。 如果何定潇不听他的,最后仍然选择遁入空门,那可能这便是何定潇的道吧,他们也只能成全。 但徐醒会觉得可惜,何定潇人很不错,他不希望对方屈服于那些俗世规矩,屈服于碧落山那些条条框框的枷锁,更何况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而越玺……他不记得了。 上一世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越玺这个人。 越玺起身亲自给徐醒倒了杯酒:「徐公子慢慢吃,饭菜可还合你口味?」 这柔风细雨般的关切,简直和一开始的时候判若两人。 徐醒在内心翻了个白眼,确认这小子也是只大尾巴狼后,闷声回道:「还可以。」 「还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说,我让他们做。」越玺热情招待着。 呵呵,徐醒咽下嘴里的饭菜:「谢了。」 这厮肯定是因为他提议何定潇和他成亲才变脸变得这么快的。 等到所有人都吃饱喝足后,何定潇跟前的饭菜依旧是一筷子都没动过。 他虚虚一笑:「多谢徐公子今天到此一见,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让人传讯于碧落山,我会第一时间赶到。」 这个承诺透出的讯息很多。 一、何定潇会继续待在碧落山。 二、只要徐醒开口,他定会报答。 徐醒笑着回他:「好。那定潇以后叫我徐醒便是。」 何定潇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嗯,徐醒。」 说完话,何定潇亲自送两人下了楼,在门口目送马车走远,才慢慢走回到雅间。 越玺仍在屋内等他,见他进门,忍不住凑近几步:「不管师兄怎么选,我都会全力配合的。」 何定潇冷笑了一声:「事情说到底是你惹出来的,你自然要全力配合。」 越玺被骂的有些蔫:「嗯,是我的错,我也没想到二师兄会这么做。」 他在京都王府中收到碧落山急信时有多惊喜,回到碧落山后发现自己给何定潇捅了个多大篓子就有多懊恼。 「真恨不得手剐了他。」越玺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狠厉。 他们这些小时候在宫中生存下来的人,没学过仁义礼信,只学会了怎么不择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世上,何定潇是他唯一一个不想伤害的人。 许如风怎么敢。 何定潇在桌前坐下,给自己泡了壶茶,抿了一口茶水后才开口道:「如果需要成亲,你能说服你父亲那边吗?」 正在等何定潇决断的越玺闻言,勐地抬起头,盯着何定潇的眼神仿佛盯住猎物的饿狼。 「我可以。」他说。 何定潇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慢慢喝完杯中的茶水,起身抚了抚衣裳,抬脚离开了摘星楼。 第42章 一月后, 徐醒收到了何定潇大婚的请柬。 碧落山送来了两封请柬,一份是给长唐门的, 一份是单独给徐醒的。 徐醒翻着请柬, 问贺肆洮:「门主,我们要去吗?」 贺肆洮:「你想去的话我们便去。」 徐醒点头:「嗯,我想去。」 既然这一世何定潇选择了不一样的路, 那接下来,或许所有事情都会发生变化, 他们很有必要同何定潇保持住友好关系。 「其实何定潇没有杀了他那个师弟,已经很让我意外了,现在居然採纳你的建议,要同他成亲。」贺肆洮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徐醒摇头:「他没伤他的师弟, 还带他来与我们见面, 就说明他心中其实有他师弟的位置,现在採纳了我的建议, 更是说明了这一点。」 第61页 否则, 他大可同上一世那样, 再次选择遁入空门。 「嗯。」贺肆洮点头,「不过这越玺是个危险人物。」 此人行事手段过于极端, 和何定潇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以后怎么过, 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徐醒将请柬合上。 大婚当日, 碧落山上下一派喜庆,受邀前来参加成亲大典的人,不久前才来参加过何定潇的继任大典,没想到再来碧落山会是这样的情景。 「碧落山那些老古董是怎么同意何掌门这门亲事的?听说另一方是同门小师弟?」 何定潇这场亲事结得蹊跷, 八卦的人不少, 可是都没能打听到什么确切的消息。 「这有什么, 诶你知道吗?听说韦不尘也是喜欢男子的。」 韦不尘那是何等人物,在座的人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从何处听说的?」 …… 席间窃窃私语不少,何定潇站在高台上,腰杆挺得比平时都直。 「掌门师兄,没见到人。」 有弟子上前在他耳边低声禀报。 何定潇垂下眼:「嗯。」 越玺要离开碧落山回京都说服他的父皇前,两人定下了今日成亲大典的良辰吉时,现在一切都如期进行着,只是越玺,还没有回来。 何定潇身着喜服,站在高台之上,没有看台下一片热闹,而是看向了远方的层峦叠嶂。 天很远,也很静。 山很静,也很远。 他身处这繁华之中,却魂无所依已久。 江湖太平与否,世人安稳与否,又如何是他一人所能左右? 他从小以天下为己任,立志修身修德,但直到遭遇这次的事情,他才发现,是他太傲慢了。 他连身边的人是善是恶都看不清,他连宗门长辈的虚伪作势都破不开,谈何护天下苍生…… 如果越玺不来,今天的成亲大典就是一场笑话,他,也将成为一场笑话。 可那又何妨? 人生在世,谁不是他人口中的一句笑话呢? 没有今天这件事,也会有其他什么事。 世人凉薄,都在过自己的日子,谁又会将时间浪费在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或事上? 何定潇的目光从远山收回,落在了宗门入口牌楼处,进来这里的宾客都是走过长长阶梯,从那个地方进场。 「诶,吉时快到了,台上怎么只有何定潇一个人?」 「是呀,和掌门成亲的人呢?」 …… 随着时间流逝,席间议论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长袖之内,何定潇的手轻轻攥起。 就在他思索是否需要宣布推迟成亲大典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啊!」 有人看到了浑身是血的越玺。 很快,碧落山弟子安抚住了受惊的宾客。 越玺一身黑袍,却掩不住浑身血腥气。 每走一步,都留下一道血迹。 但他没有丝毫停顿,他看着何定潇,一步一步,走到了台上。 「我回来了。」越玺扬起嘴角,跟他的大师兄说道。 何定潇定定地看着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嗓子却有些哑了。 「回来就好。」最终,他只说了这一句。 有弟子上来问要不要将越玺带下去收拾一下。 何定潇摇了摇头:「不用了,吉时到了。」 仪式在宾客静默中进行,所有人就这样看着浑身是血的越玺,同何定潇拜了天地。 行礼完毕,两人才下了台,何定潇让人扶着越玺,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月落阁。 越玺身上外伤看着严重,但未伤及五脏六腑,因此说严重其实也不算严重。 何定潇看着医师为他上药包扎,问道:「他打的?」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 越玺咧嘴一笑:「是呀,不过好歹打不死我,就放我出来了。」 何定潇看着他,眼神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包扎好伤口,越玺打发走大夫和几个服侍的弟子后,拿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来到何定潇跟前。 「师兄,我们成亲了。」他看着身着喜服的何定潇,满眼都是迷恋。 何定潇避开了他的目光,起身:「你先休息吧,我去招待宾客。」 越玺拉住他:「宾客有什么好招待的,他们有吃有喝的。师兄这段时间累坏了吧,都瘦了,是我不好,不能留在碧落山陪你准备大典的事。」 何定潇:「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没怎么操心。」 「师兄,陪我喝口酒吧。」越玺将手中的酒杯递给他。 何定潇接过,一饮而尽。 「师兄在急什么?」越玺又给他倒了一杯酒。 何定潇知道他是不想让他走了,于是在桌旁坐下。 「这门亲事只是为了堵住长老们的口,你可以不用有什么负担。」何定潇将酒杯放在桌上,斟酌着开口道。 越玺皱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坐了下来,却是直接坐在了何定潇身上。 何定潇一惊,正想将他推开,却被越玺搂住脖子在耳边哀求道:「师兄,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真的好爱你,宗门里只有你对我最好,我已经喜欢你好多年了,只是不敢告诉你。」 何定潇推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轻嘆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身体涌上一股陌生的燥热。 第62页 「你给我喝了什么?」他质问越玺,越玺却没回答他,而是直接吻上了他的唇。 何定潇没接过吻,一开始甚至不知道张嘴,是越玺在他耳边哼声求着他,他才放松了唇齿。 不用猜也知道,越玺在他喝的酒里加了催情的东西。 何定潇被推到了床沿坐下,越玺再次爬到了他的身上。 「师兄……」 越玺在他耳边轻唤着,缓缓坐下。 何定潇看着他沉溺□□的样子,唿吸重了几分,但也只是几分。 碧落山不是佛门宗教,自然是不强求禁慾戒色,但何定潇一直清心寡欲,这是第一次□□裸面对自己和他人的欲望。 看着越玺轻皱着眉头喘息的样子,何定潇突然抬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越玺扬起头来,仿佛献祭般地看着他。 「不许再有下次。」何定潇说。 越玺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画,尽管脖子上的手已经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但他还是笑着道:「除了师兄,我不会再让人看到。」 显然,他不是答应不会再画。 他看着何定潇的目光是飞扬的,带着挑衅,和知道何定潇不会把他怎么样的信心。 何定潇眸光一沉,深吸了口气,掐着他的脖子,将人压到了塌上。 勐地变化姿势,让越玺一时缩紧了身子,还有些没适应过来。 何定潇没考虑他适不适应,加重了动作。 「再说一遍。」他又问了一遍。 越玺没想过何定潇会在床上这样对待自己,害怕的同时又兴奋不已。 「……都听……都听师兄的。」越玺抓着他的手臂,在他手臂上留下道道红痕,出声求饶道。 何定潇居高临下盯着他,直到他眼角渗出泪来,水痕布满脸颊,才松开了掐着他脖子的手,俯身在他耳边道:「乖一点。」 …… 徐醒没想到越玺会是一身血回来成的亲,他坐在宴席间,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给何定潇的建议到底是把他拉出困境,还是把他推入了另一个火坑。 「在想什么?」贺肆洮见他走神,捏了下他的耳垂,将人唤回神来,问道。 徐醒:「不知道自己做没做错事。」 贺肆洮挑眉,结合刚刚发生的一切,大概明白徐醒的顾虑。 「不要多想,有的事发生是因为它必然会发生,我们不是全知全能的神,如何背负得了他人命运?」贺肆洮说。 徐醒点头:「嗯。」 贺肆洮:「何定潇不是听从了你的建议,而只是你的建议正好符合了他的需要。」 这世上大多数採纳他人意见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人意见有多么独特,而只是因为,他人意见正好符合自己内心无法宣之于口的真实需求。 徐醒看向贺肆洮:「门主说得有道理。」 这其实是个无解的问题,正如他现在听进去贺肆洮给自己的安慰,难道不是因为贺肆洮的说法更能宽慰自己,让自己少些负担么? 或许正如那句话说的,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争论,不是对和错的争论,而是对和对的争论。 其中因果,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越玺就是个小bt。 第43章 大典翌日, 徐醒同贺肆洮离开了碧落山。 马车行至山门,被碧落山弟子追上, 来人行了个礼, 语气客气:「徐公子,我家掌门有请。」 徐醒看了贺肆洮一眼,才点头道:「好, 你带路吧。」 于是,马车再次折返。 月落阁前, 马车停下,徐醒下车,身后跟着贺肆洮。 这次何定潇招待他们,选在了自己的居所, 这意味着他们在何定潇眼中, 不再是同其他门派无二的宾客,而是朋友。 徐醒跟着带路的弟子进入书房, 何定潇已等候在内, 他们进去的时候, 他正在写字。 他写的是个「安」字。 见他们过来了,何定潇放下毛笔:「徐公子, 贺门主, 坐。」 他的嘴角挂着浅笑, 是徐醒从前看过的从容大气的风度,但眼里多了一些深沉的东西,是徐醒看不懂的。 徐醒同贺肆洮在一旁坐下,徐醒开口:「恭贺定潇大喜。」 何定潇笑了一下:「多谢, 没想到我会比二位先成亲。」 贺肆洮:「我也没想到。」 徐醒心虚地瞪了贺肆洮一眼。 何定潇愣了一下后笑着道:「我很期待二位大婚的日子。」 贺肆洮慢吞吞抿了口茶:「我也很期待。」 徐醒:「……」 「对了, 越玺呢?」徐醒试图转移话题。 何定潇:「他还在睡。」 徐醒:「哦。」 话题好像没完全转移成功, 徐醒又道:「明年开春便是武林盟六年一届换任大选,定潇有什么打算吗?」 何定潇脸上的笑敛了几分:「长老们先前极力游说我去争一争武林盟盟主之位,现在……」 徐醒:「现在怎么了?你若有心,那自然还是要去争上一争。」 何定潇看着徐醒,半晌后才笑道:「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名声、财势、辈分、武功…… 要当选武林盟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徐醒眼珠转了转,看了贺肆洮一眼,贺肆洮会意,开口道:「我长唐门愿意助何掌门一臂之力。」 第63页 何定潇愣了一下:「这……」 他的婉拒还来不及说出口,贺肆洮又道:「当然,我长唐门是做生意的,不管何掌门最后是否成为武林盟盟主,我长唐门都将索取回报,何掌门可三思后再定。」 何定潇沉默半晌,目光在徐醒与贺肆洮之间逡巡,片刻后才开口,言辞直白:「我不会做违背江湖道义之事。」 贺肆洮点头:「那是自然。」 何定潇又沉默片刻后,才道:「好。」 这是同意和贺肆洮合作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话题突然就扯到了魔教头上。 「听说魔教圣女现在在鸾鹤山?」 碧落山自然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何定潇知道他们去四方城庆贺方黎一统魔教的事。 贺肆洮:「是的,魔教圣女意外中毒,正好我门内薛神医能够医治,现在还在我鸾鹤山休养,不过,应该不日就会离开我长唐门,返回魔教。」 何定潇想试探贺肆洮的态度:「魔教新任教主歼灭圣子余党的举措虽说是干净利落,但还是残暴了些。」 贺肆洮直言不讳:「我这么说吧,何掌门,我长唐门不过是个做生意的门派。」 他们不负责惩恶扬善,匡扶正义。 方黎是个什么人,他并不在乎,只要她不妨碍长唐门赚钱。 何定潇笑了一下:「我明白了。」 说到底,贺肆洮会选择支持他,也不过是因为他身上有利可图。 这样的对话对何定潇来说十分新鲜,因为以往不管是门内议事还是武林盟商讨,所有人张口闭口都是苍生大义,但实际上行为谋划有多少私心,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是戴了张人皮在表演,贺肆洮却会直白地说出自己的需求,你同意交易,那便成交,你犹豫,那便作罢。 这就是生意人吗? 送走徐醒和贺肆洮,何定潇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直到书房门被从外敲响。 「师兄?」 是越玺起来了。 「进来。」何定潇开口。 越玺推门而入,看到书桌上大大的安字,咦了一声。 「师兄写这个做什么?」 何定潇垂眼看着自己写的字。 「安心,安身。」 「哦。」越玺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走到何定潇身旁,趴到桌子上,「师兄吃早点了吗?」 何定潇:「尚未。」 时间已经不早,何定潇却还没吃早点,越玺调侃他:「师兄是在等我吗?」 何定潇抬眸,看了他一眼:「嗯。」 越玺愣住,突然有些撑不住嬉皮笑脸的模样,他敛起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抿了抿唇:「那,我们一起吃吧,太晚吃对身体不好。」 何定潇起身,打算去门外叫人将早点拿进来,越玺却伸手将他按回了椅子上。 「我去叫。」 何定潇坐在椅子上,看越玺蹦蹦跳跳跑了出去,心底某个地方轻轻松动。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他少年老成,做事稳重,可当大用,他从来没有过越玺这样神采飞扬的朝气。 或者说,他不被允许这样。 或许人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都会有莫名的执念,何定潇便是,他不受控制地被越玺身上那股朝气吸引,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占有这份朝气。 门外,越玺直接奔往小厨房,风风火火地让行动慢慢吞吞的师傅快点重新热过早点。 师兄自然不能吃冷的。他站在厨房门口盯着怠惰惯了的胖厨干活,心里想着的是在书房里等着吃早点的大师兄。 只是他不知道,月落阁的小厨房从来没有为他的主人重新热过早点,因为何定潇一般不会错过时辰,若是错过时辰,那便就不吃了。 也就难怪月落阁这个小厨房里胖厨如此怠惰。 越玺刚来碧落山的时候,很多次偷熘下山买玩具吃食,被掌门和各个师兄逮到过很多次,每次都被罚去是非崖思过,但是他屡教不改。 有一次撞见他的人是何定潇,越玺以为自己这次肯定会更惨,因为众所周知,何定潇是个眼里多么容不得沙子的人,他严于律己,也严以待人。 但是那次,越玺却很意外地没有被处罚。 也是从那次后,越玺开始不那么怕何定潇了,因为他觉得,他这位大师兄好像也没别人口中那么遥不可及。 昨天晚上可以说是师兄对他最凶的一次了,就算是他因为那幅画被召回来,师兄质问他时,也没有昨天那么凶。 但不管怎样,师兄是他的人了。想到这里,越玺就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端着热好的早点回到书房,何定潇已经收起了写好的字。 越玺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事,却无师自通得很,他将盘子一一在桌上摆好后,十分自然地将两把椅子靠在了一起。 「好了,师兄快来吃吧。」 何定潇走到桌旁,在他摆好的椅子上坐下。 「热过了?」 越玺点头:「嗯嗯,我让胖叔热了。」 月落阁的做饭师傅实在太胖了,越玺自来熟地给人起了别称。 「胖叔?」何定潇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教育他这称唿不尊重人。 越玺了解他的性子,立马把刚放进嘴里的包子放下:「我问过胖叔了,他同意我才喊的。」 第64页 何定潇愣了下,这是他没想到的:「好,不错,很乖。」 乖这个字让越玺不自觉想到了昨晚床上的事,他红着耳尖在桌子底下踢了踢何定潇的小腿,等何定潇抬头看自己后,才眨着眼问:「那……有奖励吗?」 何定潇再次愣住,但旋即又忍俊不禁。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轻快的笑容,越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笑起来的样子刻进心底一般。 「没有奖励。」何定潇敲了下他的脑袋,没打算惯着他。 越玺:「……哦。」 但师兄肯定不知道,师兄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奖励。越玺心想。 …… 徐醒和贺肆洮回到鸾鹤山的时候,方落槿依然在薛如雪那边养伤。 搞得梁衡都跑到了贺肆洮这边告状。 「那个圣女不知是何意图,明明伤已经好了,还不打算回四方城。」 天涯居书房,梁衡同贺肆洮禀报,徐醒正好也在一旁。 「可能是知道自己回去就命不久矣了吧。」贺肆洮道。 徐醒:「门主一早便料到了?」 贺肆洮:「她要活下去,只能选择叛教。」 徐醒皱眉,顺着贺肆洮的思路分析下去。 「这不会吧,她是魔教圣女,真叛教的话,方黎不可能让她活下去。」 「除非……我长唐门愿意收容她。」 徐醒恍然大悟:「门主有这个打算?」 贺肆洮勾唇一笑:「她总不能白吃我长唐门的东西。」 …… 「薛神医,你在长唐门待多久了?」 「那你是和门主从小一起长大喽?」 「你们长唐门真像外头说的,认钱不认人吗?」 「长唐门会收其他门派改投的弟子吗?」 薛如雪整理着筐内的草药,只把这些叽叽喳喳的问话当成耳旁风。 「神医你怎么不理人呀?」方落槿抱怨。 薛如雪抱着竹篓转身,冷冷道:「我只会治病,没时间陪聊。」 两人正僵持着,院子外传来梁衡的声音。 「如雪,现在有时间吗?」 薛如雪回头:「……有。」 第44章 薛如雪既说有空, 梁衡便将人「请」回了忘川崖。 薛如雪以为是他崖上弟子有人受伤,直到人到了忘川崖, 才知道自己想多了。 「我让人打扫了一个空房间做书房用, 你来帮我参详参详屋内摆设。」梁衡带他穿过前屋,往后院去。 「书房?」薛如雪有些意外。 梁衡:「嗯,以后你想清静清静的话, 可以过来这边坐坐。」 不清净指的是哪位,两人心里都有数。 薛如雪:「好。」 「那个圣女有说什么时候回魔教吗?」梁衡问他。 薛如雪摇头, 嘆了口气:「没有,我想问问门主能不能把她另外安置在别处,她太吵了。」 何况人现在已经痊癒,没必要继续住在他那边。 梁衡笑了一下, 大包大揽道:「等会儿我帮你去问。」 薛如雪似乎也没觉得让他替自己去和门主沟通这种事有什么不妥, 点头道:「好呀。」 梁衡腾的这间书房不小,薛如雪一进去, 就觉得这边比自己的书房好许多, 这边宽敞, 他那里东西太多了。 「这里可以放张大一点的桌子,写字什么的可以舒服些。」薛如雪指着中央的位置说道。 梁·字还没认全不可能有闲情写字·衡默默记下来:「好。」 薛如雪又说了几处改动的建议, 梁衡都点头记下, 直到薛如雪觉得自己说太多了, 才闭上了嘴。 「这是你的书房,我的意见只是参考,主要还是以你为主。」薛如雪不好意思地说。 梁衡没有正面回他,而是道:「你的意见都很好。」 薛如雪在忘川崖又无所事事地晃了一会儿, 才在忘川崖弟子恭敬的注目下, 施施然回了自己别院。 午后, 梁衡去了天涯居请示贺肆洮怎么处置圣女的事。 「她待在如雪那里到底还是不太合适。」梁衡道。 贺肆洮挑眉:「怎么不合适了?」 「……她太吵了,如雪喜欢清净。」梁衡道。 贺肆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道:「行了,我知道了。」 却没说到底如何处置方落槿。 梁衡站在书房里,也没有退下去的意思,从来进退有方的人突然犯了轴。 见状,贺肆洮愣了下,心里清楚他这是为谁着急,笑骂他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我会让人离如雪远一点的,快滚。」 得了门主肯定的回覆,梁衡这才行礼告退。 徐醒在一旁围观了全程,等梁衡离开了,八卦道:「梁衡还挺为如雪考虑的。」 贺肆洮:「嗯。只要不耽误办事,我不管他们。」 看来贺肆洮不是那种禁止办公室恋爱的上级。徐醒更好奇的是另一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置方落槿?」 贺肆洮合上手中的密信,起身:「看来我们需要再见一见这位圣女。」 这一次再见方落槿,贺肆洮选在了长天殿。 徐醒和他一起坐在殿上高位,感觉还有些新奇。从前他可都是站在底下禀报听令的人。 「你这椅子坐着不太舒服。」徐醒客观评价道。硬邦邦的。 第65页 贺肆洮失笑:「……改天叫人换个垫子。」 两人谈笑着,殿外有弟子将方落槿带了过来。 方落槿走到殿中央,朝座上两人盈盈一拜:「贺门主,徐公子。」 贺肆洮的目光这才落到她的身上:「圣女不必多礼,请坐。」 有弟子搬来了木椅。 方落槿这才落座。 「圣女现今伤势如何?」贺肆洮问她。 方落槿:「多亏薛神医全力医治,门主慷慨赠药,现已无大碍。」 「那圣女何时要回四方城?我好安排人员护送。」贺肆洮直白挑明今天见她的原因。 方落槿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起身,跪在了殿上。 「落槿想离开魔教,加入长唐门,望门主收留。」方落槿言辞坚定。 贺肆洮挑眉,意外又不意外的模样:「哦?是何缘由呢?」 方落槿:「魔教之人皆种血咒,寿命有限,这次我来长唐门的任务其实是拿到血藤花,但若如门主所言,血藤花已经因为医治我的伤势用尽,我的任务便无法完成,完不成任务,回到四方城,我只有死路一条,因此,恳请门主收留落槿,落槿定全心回报。」 她慷慨激昂一段话语毕,大殿陷入死寂中。 片刻后,贺肆洮才单手撑着扶手,仿佛有些感兴趣一般地前探身子:「这个不难,只是,我长唐门不留无用之人,圣女,你能给我长唐门什么?」 方落槿的头低得很低:「我知道魔教的很多事。」 徐醒嫌她吞吞吐吐的:「比如呢?」 方落槿又默了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道:「门主和公子可知欧阳明月为何死得那般轻巧?」 徐醒来了兴趣:「为何?」 「因为当时欧阳明月及其拥趸占据的是主殿,主殿中遍布暗道,但只有魔教歷任教主心中有数,寻常人只是知道有暗道也没用,错综复杂的暗道能让误闯者葬身其中。教主就是利用主殿暗道,屠尽了欧阳明月的人。」 方落槿闭着眼,一骨碌全说了出来。 魔教主殿暗道他曾听说过,却从未得到过暗道具体图纸。 「你知道暗道具体布置?」徐醒问她。 方落槿:「我知道。」 但是,她为何能知道? 徐醒皱眉:「方黎是将你当下一任教主培养的?」 方落槿:「是。但是我不想当魔教教主,因为血咒的原因,没有教主能活过壮年。我现在阴差阳错解了血咒,依靠血咒而修炼的武功也没了,回到教中只会任人宰割,我不想回去。」 方黎悉心教导的下一任接班人会选择叛教,投靠长唐门?徐醒眯起眼来。 他们自然不会这样便轻信方落槿,虽然她似乎已经将所有底牌都摊开放到他们面前。 「这样,方姑娘不如先将魔教暗道画成图纸,我会派人去验证真伪,若是真的,我愿意相信方姑娘的诚意,长唐门也愿意接纳你。」贺肆洮再次开口,只是将对方落槿的称唿由圣女改为了方姑娘,显然,他给了方落槿长唐门可能接纳她的讯息。 方落槿轻轻舒了口气:「多谢门主,我愿意。」 「现在方姑娘身上伤势已经痊癒,画图纸也算个大工程,不如先搬出如雪小院,到忘川崖暂住,等图纸完成,我再为姑娘安排。」贺肆洮道。 若是图纸经过验证为真,长唐门接纳方落槿,那贺肆洮自然会为她另外安排合适的职务以及居所,让她先到忘川崖暂住,主要还是忘川崖眼睛多,方落槿若是住在那里,除了画图纸,想干其他事也干不了。 方落槿自是别无选择:「谨遵门主安排。」 梁衡听到弟子来报贺肆洮将方落槿安排到忘川崖暂住,先是皱了下眉,但很快便安下心来。 「好,安置在流溪小院便可。」 流溪小院偏僻,靠近忘川崖禁闭室所在,守卫森严,也安静,很适合方落槿居住。 「是。」弟子领命退下。 安排好了人,梁衡便去了天涯居復命,却听三味和四通说门主还没回来。 「不是说离开长天殿了?」梁衡疑惑,「没事,我在这里等一会儿。」 话说贺肆洮处置好方落槿的事,同徐醒一起离开了长天殿,却没有直接回天涯居,而是带着人去了凝海山谷。 「自四方城回来后,你便没去过凝海山谷了吧?」贺肆洮问徐醒。 徐醒以为他在说自己练功懈怠了,狡辩道:「那不是发生太多事了嘛,又是二老回来,又是去小姑山,又是参加何定潇成亲大典的,太忙了。」 贺肆洮看着他,嘴角含笑:「确实。」 徐醒跟着嗯嗯点头,就是嘛。 「现在天色尚早,我们一起去趟凝海山谷?」贺肆洮道。 「……可以呀。」 徐醒嘴上应着,心里却满是疑惑,他家门主咋回事,怎么突然着急起他练功来了? 直到走进凝海山谷那一刻,徐醒才知道贺肆洮为什么坚持带自己过来。 「这不是忘忧谷吗?」徐醒诧异,如今的凝海山谷和他们在碧落山忘忧谷看到的景色几乎无二,甚至许多花比忘忧谷还珍稀些,也开得更好些。 贺肆洮从身后搂住他,在他耳边道:「我不是说要在长唐门给你辟一处万花谷么?碧落山的万花谷是所有人的,鸾鹤山的万花谷是你一个人的。」 第66页 那是叫的忘忧谷……徐醒没计较自家门主又给人家擅自改名的事,心底只觉得惊喜,原来贺肆洮还记得,他还以为他忘了…… 「谢谢门主。」徐醒回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贺肆洮轻怔,笑了一声后,修长手指抬起他下巴,低头,吻住他。 徐醒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仰着脖子承受他的吻,片刻后觉得这姿势实在累人,便转过身去,双手抬起搂住他的脖子,顶开贺肆洮唇齿,主动探索对方的领地。 这是徐醒第一次这般主动,贺肆洮放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勉强克制住自己,任徐醒撒野。 长唐门的人都知道凝海山谷是贺肆洮练功的地方,一般没有人会来,徐醒亲了一会儿,便有些犯懒地将脸趴在贺肆洮肩上:「我想在花丛里躺会儿。」 说着,徐醒推开贺肆洮,找了块大石头躺平。 只是这大石头长得有些怪异,是白色的,而且平整又光滑。 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徐醒之前在凝海山谷没有见过。 他疑惑地看向贺肆洮:「门主,这块石头不会是你特意让人放这里的吧?」 贺肆洮在他身边坐下:「嗯,知道你会寻个地方躺,便让人特意搬了这块檀香玉石,对你练功有助益。」 檀香玉石,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佛门至宝吗? 徐醒躺在上面感觉冰冰凉凉的,分外舒适,突然有些担心地问道:「放在这里不会晒坏吗?」 感觉是好贵的东西,不用好好保养吗? 贺肆洮好笑地点了点他的鼻子:「不会。」 徐醒这才放心地继续躺平。 一朵一朵的白云在头顶飘着,像棉花糖一样,又软又蓬,徐醒看着看着,突然有些怀念起现世儿时吃过的棉花糖了。 「有点想吃棉花糖了……」徐醒呢喃。 贺肆洮没听清楚,低头看他:「嗯?」 徐醒笑着摇头:「没什么……门主你也躺下呀,躺着看天空,很美。」 贺肆洮于是在他身旁躺下,和他一起看着天空…… 今天的天很蓝,云很白。 「门主会觉得这样有些浪费时间吗?」徐醒看着被风吹着慢慢挪动的白云,问他道。 贺肆洮握住他的手:「不会。」 本来准备输出一番鸡汤的徐醒咳了一声:「……觉得浪费也没关系,人生总有些时间是要用来浪费的,不能全都被待处理的事务排得满满当当的。」 徐醒试图教贺肆洮享受当下的人生。 不喝鸡汤的贺肆洮反手灌了徐醒一口糖水:「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怎么能说浪费。」 被甜到的徐醒沉吟片刻:「……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第45章 (捉虫)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 在凝海山谷中,幕天席地躺了一天。 临近傍晚, 贺肆洮起身, 掐了掐徐醒的脸颊:「该回了。」 徐醒睁开眼,眼神清明:「门主,我好像完全领会逍遥功法第二层境界了。」 贺肆洮挑眉, 凝神观察他周身流动的气息,片刻后笑道:「确实, 我可是苦练数年才有所突破,你居然在山谷里躺一天就突破了,可真让人嫉妒。」 但是贺肆洮嘴上说着嫉妒,脸上却是全然为徐醒高兴的神情, 看不出半丁点嫉妒的意思。 徐醒撑着玉石起身, 倾靠在贺肆洮肩上:「我这是门主教得好。」 贺肆洮的嘴角从刚刚就没落下过,闻言, 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腰, 道:「你现在哄起我来过分得心应手了。」 徐醒下巴搁在他肩上, 毫不心虚:「那门主受用吗?」 贺肆洮低头在他鼻尖亲了一口:「受用。」 徐醒这才从玉石上下来,反过来催贺肆洮道:「快, 我们回去吧, 我饿了。」 贺肆洮跟在他身后, 和他一起回到天涯居。 刚进门,三味和四通便禀报导:「门主,梁峰主在书房等了您一下午了。」 梁衡在书房待了一下午,打了个盹, 喝了好几杯茶, 啃了好几块点心, 这个时辰也不是很饿,看外头天都黑了,觉得自己等也等了,这时候回去不是前功尽弃么,索性就这么呆坐着继续等着了。 书房门被从外推开,贺肆洮走了进来。 「什么事?」 梁衡起身:「门主,是方落槿的事,我把她安置在了流溪小院,那边守卫森严,和您禀报一下。」 贺肆洮点头:「她想留在长唐门,现在是打算画出魔教主殿暗道具体布置情况表示诚意,这期间,你要让人盯紧了她。」 梁衡有些意外:「魔教主殿暗道?」 贺肆洮嗯了一声。 「这有什么用吗?一旦魔教那边知道她叛变,搬出主殿,那这暗道图纸不就是一张废纸吗?」梁衡不解。 贺肆洮自然也想过这个可能,他从容道:「只是考验她诚意的一关罢了。」 「如果她连图纸都作假的话,那也就没有留她在长唐门的必要了。」 梁衡不解:「那我们为什么要冒险收留她?」 她对长唐门能有什么价值? 贺肆洮抬眸看他:「她只是一个信号。」 「信号?」 「告诉江湖中的人,长唐门可以接纳各路有识之士,不管他们曾经效忠于什么人。」 「魔教教主不会让她活下来的。」梁衡皱眉。 第67页 有一个人叛教后能够活下来,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贺肆洮勾起嘴角:「那么,覆灭魔教即可。」 梁衡怔住。 「现在正是魔教虚弱之时,我们没有动手的理由,但倘若魔教圣女主动来投,我们提供了庇护,魔教一旦动手,长唐门就有反击的藉口。」贺肆洮眼神中流露出梁衡并不陌生的野心,声音里隐隐带着煞气,「这一战,我们只能赢。」 梁衡心中激盪,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门主了。 「是!」梁衡抱拳行礼,「属下一定做好万全准备,让魔教有来无回。」 贺肆洮点头,再开口已经收敛了刚刚外露的煞气,恢復了平日从容淡然的模样:「下去吧。」 梁衡退出去,开门的时候看到门外站着徐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久。 「徐公子。」梁衡与他行了个礼,转身离开了天涯居。 贺肆洮看向门口,见徐醒站在门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饱了?」贺肆洮问他。 徐醒:「嗯,门主快来吃饭吧,等会儿菜都凉了。」 他没有问贺肆洮打算和魔教开战的事。 贺肆洮走出书房,和他一起并肩朝主屋走去。 徐醒一路沉默。 两人来到主屋,在桌前坐下,贺肆洮简单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 「你没什么想问的?」贺肆洮问徐醒。 徐醒不知道自己该问些什么,虽然他已经厌倦争斗,但也明白长唐门不是什么世外桃源,许多眼睛盯着他们,他们只能强大自身,才能换来一点安稳。 「门主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我总是站在门主这边的。」徐醒靠在他的肩上,不急不慢地说道。 贺肆洮也和他说过这句话,让他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既然贺肆洮能成为他的后盾,他为什么不能也成为贺肆洮的后盾呢? 再者说魔教已经前科累累,他们不反击,被当成软柿子捏的话可不行。 听他这样说,贺肆洮从刚刚开始就有些悬着的心这才算彻底放松下来。 「我会保护好你的。」贺肆洮抬手,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头。 徐醒在他肩上蹭了蹭:「嗯!我相信门主。」 …… 魔教黎明殿,方黎坐在高位上,看着前来禀报的弟子,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角落阴影处走出一个人,正是一直跟着方黎的灰袍人:「教主,这是否说明,长唐门确实有血藤花,圣女不敢回来,怕是因为带不回这花。」 「为什么带不回来?」方黎看向他。 殿中弟子垂首应道:「那血藤花说是只有一株,贺肆洮已经都给圣女用了,没有剩下。」 方黎眯起眼来,大概明白了方落槿叛教的原因,拿不回血藤花,是因为唯一的血藤花已经被她服用。 「贺肆洮。」方黎攥紧了手,「这一定是贺肆洮耍的诡计。」 灰袍人在殿中跪下:「属下请命,前往鸾鹤山一探究竟,并将圣女带回,任教主处置。」 方黎垂眸看着他,沉吟半晌才点头道:「你去吧。」 灰袍人领命退下,却在即将走出殿门的那刻,听到背后方黎的声音。 「不要让我失望。」 一旁的弟子也畏缩着退了下去。 黎明殿上,方黎独自坐在高位上,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内心陡然生出一股凉意。 「苍青呢?苍青在哪里?」 殿外有弟子闻声进来。 「教主有何吩咐?」 方黎:「叫苍青过来。」 「是。」 殿内重新回落孤寂,方黎看着殿内空荡,不由走了神。 她这一生,似乎总是信错人,怪错人。 年轻时和陈回在一起,本以为便是天长地久,却没想到对方因她是魔教中人久久未提迎娶她的事,幼子早夭,她有一段时间陷入魔怔之中,是上任教主点醒了她,让她不再沉溺于七情六慾,而是把自己化做刀剑,砍向所有欺她辱她之人。 落槿是她从孤儿堆里挑出来带回魔教亲自教导的,她本以为她不可能会背叛她。 殿外传来脚步声。 方黎抬头,看到苍青走了进来。 「拜见教主。」苍青在殿中央跪下。 方黎从高位上起身,走下石阶。 「苍青,你义父在世时可曾向你提过我?」方黎终于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苍青来了这么久,她都没有问过他跟陈回有关的问题,却在今天,再也忍不住了。 苍青垂首:「有,他说,您是他此生唯一对不住的人。」 方黎苍凉一笑:「对不住?」 谁稀罕他对不对得住了。 「你下去吧。」方黎疲惫挥手,似是后悔召他来见了。 苍青:「有次喝醉,义父说他一直很后悔,后悔自己认识教主时没有再勇敢些,说可能他那时候勇敢一点,一切都会不一样。」 方黎神情怔愣,眼中似有水花,但她眨了眨眼,再次恢復了平静和威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又说了一遍,并没有斥责苍青不听令的莽撞。 苍青:「是。」 他退出了黎明殿,走了一段距离后回头,殿门在他面前缓缓合上,偌大的黎明殿,只有方黎一人独自站在殿中央,腰背挺得笔直。 第68页 苍青看着,直到殿门合上,才转身离开。 这日,鸾鹤山天涯居 贺肆洮收到梁衡消息,说昨夜有人企图闯入流溪小院,被他发现后逃走了。 「应该是魔教的人。」徐醒提醒。 贺肆洮点头:「我过去看看。」 徐醒目送他往忘川崖方向去。 最近有了凝海山谷那座玉石,天涯居院中树下的躺椅已经被冷落多时,徐醒打算重新宠爱旧人,便拿了本书坐在躺椅上,就着清风品读。 然而随着清风颳来的,是猝不及防的杀意,察觉到异常,徐醒准备起身时,脖子上已经架上了一把利刃。 「徐公子,刀剑无眼,还请当心。」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徐醒在脑海中回忆片刻,认出人来:「你是方教主身边那个灰袍人?」 灰袍人沉默。 「你想做什么?」徐醒问他。 灰袍人:「我想用徐公子,换我魔教圣女。」 徐醒皱眉。 他知道自己武功不及灰袍人,也懒得动手试探了,直接坐回躺椅上。 「那你是不是需要派个人去通知一下我们门主?」 此刻院中只有两人,确实有些尴尬。 灰袍人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就见到有人从西边走来。 他心里一动,手上利刃一偏,在徐醒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痕。 「啊!」 徐醒已经很久没有受伤了,猝不及防喊起痛来,只觉得这灰袍人不靠谱,说好的只是交换呢,伤他做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正往此处行进的身影顿了一下。 灰袍人全神贯注看着那人,只觉眼前一花,一眨眼,视野里已经没有人了。 ! 他心中一悚,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手上一痛,整个人往斜里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了地上。 贺铭章一手提起徐醒,问他:「你没事吧?」 徐醒没想到来的人会是老门主,摇头道:「没事没事。」 「这是哪里来的小虫子。」贺铭章看着倒地的灰袍人,眉头皱得死死的。 灰袍人倒在地上,巨咳几声,鲜血喷了一地。 他甚至没看到贺铭章是怎么出招的。 徐醒上前,几招制住他的穴道,喊来三味四通,叫梁衡来拿人,这才回到贺铭章身边。 「是魔教的人。」 贺铭章似是觉得晦气般拍了拍没有粘上灰尘的袖子:「这些事你能处理吧?」 徐醒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被上司点名的感觉了,只能硬着头皮道:「能的。」 「那我回去了,夫人还在等我买的醉鸭呢。」 徐醒这才看到他一只手上还提着个油纸袋。 目送贺铭章离开,徐醒才松了口气,同情地看了地上的灰袍人一眼,碰到贺铭章,算他倒霉。 如今江湖之中,贺铭章的战力排在前十的位置,是和魔教上任教主、碧落山前任掌门差不多水准的人物。 只是贺铭章有些恋爱脑,从来不曾将长唐门事务放在第一位,因此当时长唐门在他手上,没有丝毫长进,反而萎靡不少。 直到贺肆洮接手。 徐醒正兀自想着,猝不及防被拥进熟悉的怀抱。 是他派去找梁衡的三味一併禀告了贺肆洮。 脖子上有温热划过,徐醒瑟缩了一下,是贺肆洮的手指在他伤口边缘划过。 「带去水牢,不死就行。」 贺肆洮下令。 这是随便怎么折磨都可以的意思了。 梁衡领命:「是。」 徐醒抓住贺肆洮的手指:「疼……」 贺肆洮这才松开他,吩咐四通:「去叫如雪过来。」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个小伤口,徐醒觉得没必要劳烦如雪,但是贺肆洮神情严肃,他也就不敢开口提异议了。 薛如雪很快赶了过来,帮徐醒清理了一下伤口后道:「幸好四通跑得快。」 徐醒无辜地眨了眨眼:「啊?」 「不然这伤口都癒合了。」薛如雪平静道。 徐醒:「……」 作者有话要说: 睡一觉好一点了,哼哧哼哧码字 第46章 听说灰袍人失手被擒, 方黎在黎明殿中几乎失态。 「长唐门……」 「你,派人去将城中长唐门据点的人全部屠了。」她吩咐手下。 魔教弟子领命, 带上数十人便直接往千机舵分舵扑去。 可惜的是, 他们到时,据点早已人去楼空。 「教主,长唐门的人都逃走了。」弟子前来回禀。 方黎闻言, 内心郁结,加上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竟然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贺肆洮!」她咬牙恨声地喊出了贺肆洮的名字。 「教主!」弟子忧心她的身体,「我去请医女过来。」 方黎身体早已只是勉力支撑,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设计贺肆洮,但现在却被贺肆洮反戈一击。 她恨, 却无能为力。 魔教后继无人, 歼灭圣子一党几乎等于魔教自断一臂,现在的魔教, 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方黎被送回寝殿, 等候着医女救治。 然而她知道, 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 贺肆洮到水牢的时候,灰袍人已经几乎没了人形。 第69页 「门主。」见他到来, 梁衡从木凳上起身, 上前禀报, 「这人是方黎左膀右臂,受方黎之命来长唐门带回圣女,第一次闯流溪小院失败后才起了另外的心思,想用徐公子要挟门主, 换圣女回教。」 贺肆洮安静听他说完, 冷笑一声:「会派他来, 方黎恐怕时日无多了。既如此,他也没什么用了,杀了他。」 「唔,唔唔唔……」 狼狈地困在水中的灰袍人闻言,似乎试图想说些什么。 梁衡看了贺肆洮一眼,见他没有听他再说的意思,长剑出鞘,一剑封喉。 「梁衡。」贺肆洮唤他。 「属下在。」梁衡听命。 贺肆洮:「给你一个任务……」 是夜,梁衡带上忘川崖数百弟子,朝四方城奔去。 随行的,还有武功尽失的圣女方落槿。 他们出行的阵势实在是大,徐醒在天涯居都注意到了动静。 「这是什么动静?」他问三味。 三味:「是梁峰主带人出去做任务了。」 徐醒瞭然点头:「看样子是个难啃的骨头。」 这声势听着可不小。 贺肆洮站在徐醒身后,闻言道:「我让梁衡带人去魔教了。」 徐醒心中一惊:「梁衡他……可以吗?」 贺肆洮没想到他会关心梁衡安危:「有苍青里应外合,千机舵全力配合,加上方黎已是强弩之末,扶持圣女上位应该不难。」 徐醒:「门主要让圣女当继任教主?」 贺肆洮点头:「她在魔教多年,相比较长唐门,魔教弟子应该更能接受臣服于她。」 「我们有牵制方落槿的手段吗?」徐醒开口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贺肆洮:「苍青。」 为什么选择方落槿继任教主而不是苍青,一是方落槿武功尽失更好控制,二是他要让两人互为牵制。 「方落槿叛教的消息会不会魔教中已经人尽皆知?魔教弟子能接受她这么一个叛教的教主吗?」徐醒担忧。 贺肆洮:「正因为这样,魔教的所有弟子才能清楚意识到,以后要看我长唐门脸色行事。」 徐醒皱眉,虽然担心事情有变,但还是开口道:「那我先恭喜门主了。」 短时间内,魔教无法再在武林立足,只能偏安四方城一隅了。 方黎在长唐门的人抵达前,先一步与世长辞了。 魔教上下哀恸,四方城白幡翻飞。 就在这样的时候,圣女出现在了灵堂之上。 「教主,属下来迟了!」方落槿跪在棺木前,声泪俱下。 教众见状,都不免有些怔然。 无人不知圣女早已叛教,却没有人能够阻止她出现在这里。 「方落槿!你不是早就投靠长唐门了吗?怎么还有脸回来?」 「是啊,她不是我们的圣女,她已经叛教了。」 「我还以为我记错了,这女人怎么这么厚脸皮?」 细碎的抗议声渐渐大了起来,魔教众弟子同仇敌忾,方落槿却不为所动。 但她站在方黎棺木前,强自镇定,按照贺肆洮教给她的说辞,开口道:「我不是叛教,而是奉教主之命,借养伤之机,与长唐门贺门主商讨盟约。而今,我完成了任务,只是教主却……」 方落槿垂首流泪。 「大家都没有忘记,我们才刚刚清理完门户,魔教几乎等于自断一臂,教主命我与长唐门达成盟约,往后十年,长唐门为魔教提供财力物力,供魔教休养生息,只是要我魔教这十年间以长唐门门主令为教主令,不得违抗。」 「我同意了,教主也同意了。」 反正方黎已经长眠,死无对证,方落槿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 这一番话信息量委实是有些大,魔教弟子面面相觑,一时竟无人能够带头说出些什么来。 苍青早就收到贺肆洮来信,让他配合方落槿,此时时机正好,他迈出人群一步,振臂一唿:「圣女完成教主遗命,为我等谋得十年休养生息,是大智慧大谋略,不愧是教主选定的继任教主,我等愿承教主遗志,奉圣女为首。」 「拜见教主。」 说着,苍青单膝跪地,向方落槿行礼。 有人带头,其余人没什么独立意见的,便也跟着下跪高唿:「拜见教主。」 有些人虽然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但在一片拜见教主的声浪中到底没勇气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低下头,跟着喊了起来。 算了,反正只要他们能活下来就行,谁当教主不是当呢。 能入魔教的,其实大多是走投无路,想用命搏条出路的人,这也是魔教行事暴虐、烧杀劫掠无恶不作的原因。 现在听说有人能给钱养着他们,自然牴触情绪不大。 至于听话这回事嘛,听谁的话不是听呢,听教主的话,和听那个长唐门门主的话,也没什么差别吧。 就这样,魔教的人跟随苍青,拥护着方落槿登上了新任教主的位置。苍青被方落槿任命为左护法。 当然其中少不了千机舵安排在魔教的棋子们推波助澜。 始终在暗处观察的梁衡见此发展,嗤笑了一声:「魔教就养出了这么一帮乌合之众么。」 他带的忘川崖数百弟子都派不上用场了。 魔教分崩离析,长唐门趁虚而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武林盟的耳朵里。 第70页 隔天,何定潇的信就抵达了天涯居。 「何定潇说,武林盟在怀疑我规整魔教的意图到底为何。」贺肆洮在书房一边看信,一边将内容说与徐醒听。 徐醒伸了个懒腰,提及武林盟就忍不住言辞刻薄:「他们不规整自然就只能我们来规整了呗,武林盟这些傢伙偷懒就算了还敢来兴师问罪?」 贺肆洮同样对武林盟很是看不上:「武林盟就是些这么厚脸皮的傢伙。不过何定潇说他已经为我们周旋解释过了,只要魔教近期不要擅动,武林盟就不会干涉,只当这是我长唐门与魔教的私怨。」 「哦。」徐醒倒不是很意外,「定潇人还是挺靠谱的。」 贺肆洮:「看来与他交好是步好棋。」 「撇开这些,他这人还是值得一交的。」徐醒道。 「嗯。」贺肆洮点头。 徐醒看了他一眼:「其实我挺好奇门主养魔教那群人做什么?」 闻言,贺肆洮却没正面回答,而只是微微一笑,语带煞气:「以后江湖中,再没有魔教了。」 有的只是长唐门的附庸,四方城。 养他们,自然是为了让他们依赖长唐门,将他们的命脉抓在自己手里。 徐醒对这样的贺肆洮很熟悉,他眨了眨眼,没再说什么,而是起身走出书房。 「门主,我去凝海山谷练功了。」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贺肆洮才放下手上的信,有些疑惑,徐醒最近练功似乎重新变得勤快起来了。 到底按捺不住好奇,贺肆洮离开书房,也朝凝海山谷走去。 意外的是,在进谷前,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不行,你注意力不够集中,逍遥功法第三层,扶摇而上九万里,你连皮毛都还没摸到。」 这是贺铭章的声音。 「哎呀,你不要这么严厉嘛,孩子还年轻,好好说。」 这是连香月的声音。 「夫人,我对贺肆洮那小子都没这么耐心。」贺铭章喊冤。 贺肆洮脚步顿了一下,走进谷中一看,就见到他亲爹娘坐在他特意为徐醒准备的玉石上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而徐醒则端坐在花丛中,打坐练功。 「爹,娘。」贺肆洮出声。 见他过来,贺铭章点了下头,连香月则起身走到他身边。 「忙完啦?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这话应该是自己问他们才对吧?贺肆洮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爹,你在教徐醒逍遥功法?」贺肆洮问贺铭章。 贺铭章:「是呀,他这么弱,可不得抓紧练功。」 贺肆洮皱眉,正要说些什么,就被徐醒截住了话头。 「门主,我是自愿来练功的,老门主看我练得慢,特意过来教导我的。」徐醒听到他的声音睁开眼,见父子俩一副要吵起来的模样,赶紧开口。 贺肆洮走到他身边:「怎么不叫我?」 徐醒:「你最近处理魔教的事比较忙,我练功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老门主愿意教导我,就不想给你添乱了。」 「什么叫添乱?不许你这样说。」贺肆洮皱眉,「怎么突然想起来练功了?」 徐醒:「我不能给门主拖后腿。」 越多人知道他是贺肆洮的软肋,他就越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别人手中伤害贺肆洮的利刃。 是自己最近这些大举动让徐醒不安了吗?贺肆洮垂眸,将他被风吹乱的髮丝别到耳后,声音温柔:「嗯,你好好练,不过不要有负担,练不会就练不会,练不好就练不好,没什么的。」 徐醒弯眼一笑:「嗯。」 一旁听着的贺铭章可不喜欢他这论调:「什么叫练不会就练不会,练不好就练不好,既然练了,自然就要练到好才行……啊!」 贺铭章摸着腰上软肉,委屈地看向自家夫人,做什么掐他? 连香月笑着看他:「学的人学不会,难道不是师父的问题吗?」 贺铭章摸了摸鼻子:「哦。」 嗯,是他的问题。 第47章 「无纠大师兄, 这是往何处去?」 华容寺门口,洒扫的弟子看到一个僧人步出寺庙, 出声问道。 「碧落山。」 被唤作无纠的僧人应道。 立秋之日, 武林盟各门派掌事之人齐聚碧落山,商讨长唐门与魔教结盟一事。 席上,峨眉山掌门沈清眉直陈贺肆洮狼子野心。 「据我所知, 长唐门与魔教十年盟约约定,长唐门为魔教提供物力财力, 但魔教须得为长唐门驱使,期限十年。长唐门到底想做什么?」 何定潇开口:「但如今魔教经过内乱,早已不比往昔,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长唐门养魔教那些人, 说不定还是个亏本的买卖。」 沈清眉看向他:「何掌门的意思是这事我们武林盟便不做声了?」 在座之人皆沉默。 「行,那就看他长唐门下一个会对哪个门派出手。」沈清眉冷笑一声。 「咳咳, 沈掌门心思倒也不必如此沉重。」武林盟现任盟主, 华容寺方丈通圆开口, 「方教主身死,魔教失了主心骨, 若不是长唐门及时出手, 恐怕没了约束的魔教弟子早已犯下不少罪过, 从这个方面来说,长唐门其实也算做了件好事。」 沈清眉皱眉不语,显然并不同意通圆的看法,只是碍于他盟主的地位, 不好开口反驳。 第71页 「定潇。」通圆看向碧落山的位置。 「盟主请说。」何定潇应道。 「烦请你带上无纠, 与贺门主会次面, 多年不见,老衲也有些许好奇如今这位贺门主了。」通圆言语平和,却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慈眉善目轻慢他。 何定潇谨慎点头:「好。」 在座的人都听懂了通圆的意思,无纠就是他的眼睛和耳朵。 一直沉默站在角落的无纠此时才朝前迈了一步,向何定潇行了个礼。 何定潇微微颔首,心下瞭然,来年盟主之争,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估计就是这位无纠和尚了。 …… 「何定潇来信说过两日他会带一人来长唐门做客。」 徐醒翻了翻千机舵拿上来的函信,见一封是何定潇寄来的,便拆开看了,将内容复述给贺肆洮听。 「他要带何人?」贺肆洮问。 徐醒的目光在看到信上的名字时顿了一下:「华容寺,无纠。」 这个名字徐醒并不陌生,因为他就是原书的主角,来年武林盟新任盟主,多年经营后率武林盟围剿长唐门,更是将长唐门所有财物献于朝廷,成为王朝国师,皇帝每每遇到难决之事,都会问他意见。 换言之,原书结尾,江湖朝堂,他一言便能决断。 贺肆洮也抬眼看向徐醒。 两人默了片刻后,贺肆洮才道:「无纠啊。」 徐醒听出他语气不同,问他:「门主认识他?」 贺肆洮:「不认识。」 徐醒却是记得原书剧情,无纠原名唐不悔,是唐家少爷,出身富贵,因为华容寺方丈通圆点化,才入了佛门。唐家乃江南富商,唯一的儿子入了佛门,家产无人继承,打歪主意的人自然多了。 唐不悔表叔父为谋唐家家产,出钱向长唐门买了唐家二老的命。 唐不悔是下山办事路过家门,才知道双亲死讯的。只是双亲向来身体康健,死因不明不白,他便亲自调查,最终查出真相。但当时唐不悔表叔父与当地官府勾结,他一时无法奈何对方,于是选择了隐忍,直忍到当上武林盟盟主后,才为双亲讨回公道。 而长唐门虽是拿钱办事,在他眼中也并不无辜,这才有后来他多年经营,最终促成武林盟围剿长唐门一事。 这么说起来,其实都是因果报应。 徐醒当时看书时,甚至觉得都是通圆当时让唐不悔入了佛门,才有后续这许多波折。 「正好看看这无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徐醒道。 上一世徐醒并没有机会见到无纠,那时候他刚刚穿书,其实想过是否要去阻止忘川崖接下那单生意的,不过当时他自己都还在挣扎求生,实在没有精力管到那么多。 这一世,他更是不曾为改变剧情线做过任何努力,唯一一次,可能便是给何定潇出的那个主意吧。 咸鱼的结果会如何,过几天同无纠的会面,可能就会揭开谜底了。 徐醒走到贺肆洮身旁,不客气地坐到他腿上,窝到了他的怀里。 「门主……」 贺肆洮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抬起一只手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似是安抚:「嗯,怎么了?」 徐醒摇了摇头。 明明死亡是每一个人的归宿,却无人能够坦然面对死亡。 徐醒以为自己能的。 但似乎,他不能。 他还没和贺肆洮去罗湖看锦鲤,去铜川看瀑布呢,他们以后还要归隐,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门主,我们什么时候再出去玩?」徐醒问他。 贺肆洮:「招待完何定潇他们便去,反正我爹娘还在天涯居。」 徐醒正觉得奇怪,照理说贺家二老应该早出去云游了,这次却在天涯居待了这么久。 「他们这次为什么会待这么久?」徐醒好奇。 贺肆洮:「娘亲说他们要等我们婚事办好后再离开。」 徐醒:「……」他就不该好奇。 贺肆洮将下巴搁在他肩上,见他沉默,挑眉:「你怎么想?」 徐醒现在倒是不怀疑贺肆洮的心意了,只是成亲这种事吧,他还是觉得可有可没有。但又一想无纠都出现了,他们这太平日子不知还能过多久,便道:「成亲吧。」 贺肆洮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什么?」 徐醒从他怀里起身,看着他:「门主,我们成亲吧。」 贺肆洮这次听清楚了。 「好。」他笑着应道,心里开心,却也好奇,「这回是怎么想通的?」 徐醒歪了歪脑袋,凑近,在他眼窝落下轻轻一吻:「想一直和门主在一起。」 温热唿吸扑在睫毛上,贺肆洮闭上眼,在他后退的时候追了上去,吻上他的唇。 …… 三日后,何定潇带着碧落山弟子抵达鸾鹤山。 一行人再长唐门弟子引路下,来到了长天殿。 「何掌门,别来无恙。」贺肆洮带着徐醒迎上来。 何定潇:「贺门主,徐公子,好久不见。」 在外人面前,何定潇和两人保持了合适的距离。 「这位便是我在信中提到的,华容寺大师兄,无纠。」何定潇让开一步,将身后的人介绍给他们。 无纠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虽是穿着僧衣,却能看出气度不凡,徐醒往殿内一让:「大家进殿内谈吧。」 第72页 贺肆洮早就让人摆好了桌椅,桌上是早已备好的饭菜,一半素斋,一半荤菜。 「坐。」徐醒招唿道。 此时已临近傍晚,正好是饭点,一行人在饭桌上谈话倒也不算太突兀。 「叨扰了。」何定潇客气道。 徐醒:「何掌门客气了。」 上了饭桌,聊天自然也就没了公事公办的那种味道,徐醒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似不经意般问道:「无纠师父是从小便出家的吗?」 无纠:「五岁入的华容寺。」 徐醒:「啊,那是还小,家中父母没有反对?」 无纠:「没有。」 徐醒:「那师父平日会回家中看望二老吗?」 无纠:「既入佛门,自是与俗世已经了断。」 徐醒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按照上一世无纠得知自己父母死讯之后的反应,这了断也是藕断丝连吧。 徐醒:「那二老该是伤心的,别人能够子孙满堂,承欢膝下,他们却不能。」 无纠没再回话。 「啊抱歉,是想起我自己父母来,有些感慨罢了。」徐醒歉意一笑。 无纠:「徐公子父母?」 徐醒:「已经过世了。」 无纠愣了一下:「阿弥陀佛。」 徐醒淡淡一笑:「无妨,他们过世的时候我还小,只是想劝无纠师父一句,世事无常啊。」 无纠面容依旧平静:「来时正好路过家门,与父母打了招唿,回去时会再多待片刻。」 无纠父母没死?虽然这正是自己谈起这个话题想探听的消息,但亲耳听到,徐醒还是有些恍惚。 其实三日前得知无纠要来,千机舵便将无纠查了个底朝天,那时徐醒看到无纠双亲尚在的时候就有些不可置信,如今与本人核实了,仍然有些不可思议。 「嗯,我门内有个侍从做点心的手艺是一绝,晚些时候给无纠师父备上一盒,可以带回去让二老尝尝。」徐醒应酬道。 无纠:「徐公子客气。」 …… 一顿饭下来,徐醒热情得几乎有些不像自己平日的作风,直到将两人送到暂歇的客院,回到天涯居,贺肆洮才抵着人问是怎么回事。 徐醒洗了澡,躺倒在床上,慢悠悠道:「就是,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无纠双亲尚在,那就说明,这一世真的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贺肆洮:「明日我把我们成亲的请帖先给何定潇一份。」 徐醒扭头看向贺肆洮,见贺肆洮正低头认真看着这几天千机舵让人精心制作出来的请帖样式,突然觉得,成亲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呀。」他应道。 第48章 「你们终于要成亲了。」收到请帖, 何定潇心中满是感慨。 贺肆洮一笑:「是啊,终于。」 徐醒在一旁:「……」 「我先说一声恭喜, 届时一定到场庆贺。」何定潇道。 贺肆洮点头:「你是我们唯一共同的新朋友, 你一定要来。」 何定潇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么重要,爽朗笑道:「哈哈哈,承蒙二位厚爱。」 贺肆洮则想, 上一世他们和何定潇都没多少交集,何定潇是这一世他们唯一共同认可的新好友, 可以算是这一世他们确实做出了改变的一个活生生的证据,意义到底不同。 当然,这一点何定潇是肯定想不到的。 请帖送到,贺肆洮也算了了一桩事, 但他这次前来不单单是为了送请帖。 「来年武林盟盟主之争, 那位无纠师父,似乎胜算更大些。」贺肆洮毫不避讳地说道。 何定潇笑容微敛, 这一点他无法否认:「是的。华容寺将他当做下一任方丈培养, 如今通圆方丈已经让他代行一些武林盟事务, 如无意外,他便是下一任武林盟盟主。」 「若我得到的信息无误, 武林盟盟主似乎不止关乎武林正统, 也必须得到朝廷认可?」贺肆洮提点何定潇道。 何定潇皱眉:「你的意思是?」 贺肆洮:「我记得上次凉城水患, 碧落山贡献不少。」 何定潇:「是贡献了一批财物。」 他是将各门派庆贺他继任掌门的贺礼都捐赠了出去。 「凉城太守应该给你立座碑吧。」贺肆洮似笑非笑。 何定潇愣了一下:「并未。」 「……」贺肆洮看他半晌,终于嘆了口气:「你们家那位最近忙吗?」 何定潇听他问起越玺,有些不明所以:「不忙。」 「不如你也先别回去,让人传信与他叫他过来长唐门坐坐。」贺肆洮道。 何定潇皱眉:「这……也不是不可。」 只是他不知道贺肆洮为何要叫越玺过来。 贺肆洮只道:「想劳烦他在成亲大典前陪陪徐醒。」 这倒也是个理由。 何定潇点头:「我立刻修书与他。」 一直默默喝茶的徐醒:「……」 他大概理解贺肆洮邀越玺过来的原因, 何定潇太不适合处理这种需要世故与手段的事情。 他就像一轮皎月, 干净地照耀着这世间, 清冷而超然,让人不忍将他拉入这世俗泥沼之中。 恐怕决定与越玺成亲,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决定。 与他相比,越玺更适合处理这种事。 想来贺肆洮也意识到了这点,接下来打算直接与越玺共谋将何定潇推上武林盟盟主之位的事了。 第73页 两人一番交谈,翌日离开长唐门的便只有无纠一人。 听说何定潇留下来帮忙参详贺门主的成亲大典准备事宜,他也表示了理解,毕竟,何定潇是成过亲的人,他不是。 「怠慢了无纠师父,还望无纠师父海涵。」徐醒让人打包了满满四大盒三味特制点心,谦虚客套道。 无纠见长唐门还特意为自己准备了一辆马车,不由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阿弥陀佛,徐公子实在多礼了。」 徐醒咧嘴一笑:「欢迎无纠师父有空常来做客。」 目送载着无纠的马车远去,徐醒才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这是完全不一样的一世,但说实话,面对无纠,他还是有些许压力,现在将人送走,他才好像重新活了过来般,轻松不少。 「越玺什么时候过来呀?」徐醒问何定潇道。 何定潇:「信已寄出,应该过两天便能到。」 徐醒:「哦。」 他与越玺并不熟悉,但也不排斥交个新朋友,更何况现在的情况显然他们与何定潇两口子需要建立更稳固的友谊。 三日后,越玺匆匆抵达鸾鹤山。 一接到何定潇的信,他便立即出发了。 这是成亲以来何定潇第一次邀他出门,他自然欣喜。 「师兄!」 越玺在长唐门弟子的引路下来到了客院,一进院子就看到何定潇坐在凉亭餵鱼,喊了他一声。 何定潇回头,见是他,嘴角微微上扬:「你来了。」 越玺几步奔向他:「贺门主与徐公子终于要成亲了吗?我得给他们好好准备份贺礼才是。」 他可没忘了自己和何定潇的亲事是如何定下的。 虽说徐醒只是为何定潇提出了另一个可能,但没有徐醒,没有韦不尘也喜欢男子这个先例,何定潇绝不可能会和自己成亲。 现在他和贺肆洮要成亲,他自然不能少了礼数。 「嗯。」何定潇点头,「这是自然。」 他话音刚落,越玺便突然凑近他,踮脚在他脸颊印上一吻。 「师兄,我想你了。」越玺道。 何定潇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含了丝克制的温柔:「嗯。」 几乎是越玺刚抵达鸾鹤山,贺肆洮便收到了消息,因此越玺没同何定潇聊太久,贺肆洮便带着徐醒过来了。 「贺门主,徐公子。」越玺主动迎上前去,「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徐醒沖他友善一笑:「别来无恙。」 贺肆洮:「我们进屋里谈吧。」 四人进了屋内,一轮茶后,贺肆洮才开口:「来年开春便是武林盟重新选任盟主的时间,越公子应该知晓吧?」 何定潇与越玺皆是一愣。 何定潇是没想到贺肆洮打算让越玺入局。 越玺是没想到贺肆洮肯与自己谈这个事。 他下意识看向何定潇,见何定潇没有反对,才开口:「知道。」 徐醒:「不知越公子可知武林盟中现在与定潇有一争之力的都有哪些人?」 这是在考他知不知道武林盟如今形势。 越玺对这些很清楚:「也没多少人,就无纠和尚一个呗。」 何定潇听他这样称唿无纠,正想开口,就听越玺改口道:「不是不是,无纠师父无纠师父。」 徐醒一直在观察着两人,见他明显是看了何定潇脸色才改的口,有些忍俊不禁。 「嗯,无纠师父。」徐醒道。 「华容寺方丈虽是这一届武林盟盟主,但是其他门派未必没有不想让华容寺独大的想法,虽然无纠现在得到通圆的鼎力支持,但武林盟盟主的选任,也不单单是武林盟自己说了算。」见他清楚形势,贺肆洮便也不打算弯弯绕了,「朝廷的想法,也在武林盟衡量之内。」 越玺一点就通:「之前凉城灾情,师兄慷慨捐赠凉城一大笔财物,着实算是暂缓今上燃眉之急。只是凉城太守上报时未提及碧落山所做贡献,今上至今不知师兄的付出,我自当敲打敲打凉城太守,朝廷不该寒了我们这些江湖人济世之心。」 至此,何定潇总算明白了贺肆洮叫越玺过来长唐门的原因。 贺肆洮也不避讳,直白道:「来年开春之前,朝廷的态度必须明朗。」 至于明朗支持谁,就看越玺的努力了。 越玺食指在桌上轻扣,点头道:「明白。」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到此为止,徐醒见贺肆洮没什么想再说的,便道:「越公子赶了一天的路应该也累了,门主,我们先回去,让越公子休息一下,晚点再一起用饭。」 越玺看向徐醒:「徐公子,你叫我越玺便可。」 徐醒一笑:「那越玺也叫我徐醒便可。」 这便是打算交个朋友了。 贺肆洮起身,与徐醒一併离开。 屋内,何定潇沉默片刻才开口:「其实这件事不该牵扯你的。」 越玺皱眉:「师兄的事便是我的事,什么叫牵扯不牵扯,我们已经成亲了。」 何定潇揉了揉眉心:「我不想让你为难。」 越玺抱住他的腰:「不为难,这种事我生来便会,师兄不必苦恼。」 他自小长于宫廷,这种各取所需、利益交换的事,做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以后这些事都我来,师兄不必劳心。」越玺看着他,目光诚挚。 第74页 他的师兄本就是天边皓月,不该沾染这凡尘俗气,而他这觊觎皓月的盗贼,既将他偷到了自己怀中,自然该守护他这一身皎洁。 何定潇看着他,眼神复杂,最终只是轻嘆一声,在他额上落下一吻:「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 他们既已成亲,便自然同进同退。 「好。」越玺埋进他的怀里,眼眶微热。 …… 稍晚的时候,徐醒带越玺去了凝海山谷。 「怎么样,这里和你碧落山的忘忧谷相比如何?」徐醒嘴角带着骄傲的笑容。 越玺看到凝海山谷中的景色,眼前一亮:「这里确实比忘忧谷好看。」 徐醒抬起下巴:「门主送我的。」 越玺:「……哦。」 「这玉石,你过来坐坐。」徐醒在山谷中间一坐,招唿起他来。 越玺跟了上去,在他身旁坐下。 「咦?」这不是普通玉石。 徐醒微微一笑:「檀香玉石。」 越玺配合着惊嘆:「哇。」 他算看出来了,徐醒这是跟他炫耀呢。 不过他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能够包容徐醒的幼稚。 「贺门主对你真好,想来你们成亲大典一定更是盛大。」越玺望着凝海山谷中在风中轻轻摇曳的万花,心境是难得的平和。 何定潇那天那句「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与你一起承担。」让他心底前所未有的踏实。如今看贺肆洮与徐醒的恩爱,心中只有平静的祝福。 徐醒在石上躺下:「我也不知道,都是门主在准备。」 越玺看他躺下,想了想,便跟着在他身旁躺下。 两人共同看着山谷顶上蓝天中的白云悠悠,没有说话。 「你们要一直幸福。」越玺突然出声。 徐醒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越玺口中说出来:「……多谢。」 越玺看着天上奇形怪状的白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纯地看着天空浪费时间了,这样浪费时间的感觉似乎也挺好的。他微微一笑:「你们好好的,师兄才会相信我们也会好好的。」 徐醒:「……好吧。」那他们责任还挺重的,还肩负了何定潇和越玺的幸福。 第49章 大婚当日, 各门派都派了人前来恭贺,大小门派的人, 武林盟的人, 魔教的人,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竟都能共处一个屋檐之下相安无事。 某种程度上, 长唐门在江湖中的号召力,已然隐隐超过武林盟。 长天殿前, 是贺肆洮提前半月让人搭建的行礼高台,他们将在高台之上,跪父母,拜天地。 底下宾客远远看见贺肆洮一身红色喜服, 牵着另一位同样一身红的男子, 登上高台。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 高台之上, 贺铭章和连香月坐在上座, 皆是泪眼婆娑。 终于, 他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儿子终于也有了可以相伴余生的人。 连香月含着泪靠在贺铭章怀中,看着已经转过身来在他们身前跪下的新人, 朝徐醒伸出手去。 徐醒下意识抬起手, 让她握着自己的手。 「以后洮儿若是惹你生气了, 你只管跟我说,我一定好好骂他。」连香月道。 徐醒看了贺肆洮一眼,勾起嘴角:「好。」 连香月看着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徐醒愣了片刻, 才反应过来:「多谢娘。」 连香月:「诶, 叫得真甜。」 徐醒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贺肆洮在一旁看着,伸手揽在他腰上,轻捏了捏,算是安抚。 礼成后,两人步下高台,徐醒回了天涯居,实在没什么精力再去应酬宾客,贺肆洮便一个人出来了。 天涯居里,徐醒坐在主屋房内,心底还有股不真实的感觉。 他和贺肆洮就这样成亲了? 徐醒摘掉发上红色的系带,换下身上红色的喜服,整齐地叠好放在床边。 放下喜服后,他来到桌旁,打量起放置在桌上的喜酒。 门主不在,他喝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这样想着,徐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这是个明明应该充满喜悦的日子,徐醒心底却凭添了一丝怅然。 这样一个仪式过后,他和门主,便能如话本里说的那样,从此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吗? 徐醒思索着,手上一杯接着一杯,竟是将壶内喜酒喝了个空瓶。 贺肆洮应付完宾客回到屋里来时,看到的就是徐醒趴在桌边睡着的场景。 「徐醒?」贺肆洮推了推他的肩膀,唤他。 徐醒抬起头来,双眼迷濛地看着他:「门主,你回来了?」 见他一副醉态,贺肆洮扫了眼桌上狼藉,立刻明白髮生了什么,他危险地眯起眼来:「你自己把喜酒喝掉了?」 徐醒闭着眼仰头,一脸无辜:「啊,没有了吗?我分明还在等门主回来的。」 贺肆洮无奈地捏了下他的鼻尖,出门叫三味又拿了壶酒来。 杯子中重新被添了酒。 贺肆洮刚拿起来其中一杯,另一杯便被徐醒一饮而尽了。 徐醒放下空杯子,嚷道:「还要!」 贺肆洮眯起眼来,将手上杯中酒含入口中,低头,咬住他的唇瓣,将口中烈酒渡入他的口中。 第75页 「不急,都是你的。」贺肆洮咬着他的舌尖说道。 徐醒仰着脸,因为吞咽,喉结上下滑动。 这个吻缠绵又充满酒味,徐醒抬手抓住贺肆洮的衣襟,将人拉得更低一些。 他的心跳如鼓,快速跳动着的心脏仿佛马上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一般,不知道是因为人,还是因为酒。 贺肆洮将人从椅子上拉起,揽在怀中朝床榻走去。 坐倒在床榻上的那一刻,徐醒有一瞬间的清醒,却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在第一世,重生不过是大梦一场,还是在第二世,自己真真切切地重生了。 「门主?」徐醒眯眼看着眼前的人。 贺肆洮脱去身上喜服外袍,听他叫自己,俯身凑近:「嗯?」 徐醒后仰着躲开了他:「贺肆洮?」 贺肆洮挑眉:「你醉了。」 徐醒不乐意了:「我没有!」 贺肆洮单膝跪上床榻,一手撑在他身旁,靠近他,顺着他:「好,没喝醉。」 徐醒就这样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又主动扑进了他怀里。 「门主,好痛啊……」 贺肆洮愣住:「哪里痛?」 他在他的背上轻拍着,安抚着,怀中突然发颤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 「胸口,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 徐醒埋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听清他说的是什么时,贺肆洮拍着他后背的手僵住,心几乎被他这声发问撕裂,痛苦让他额上青筋微跳。 贺肆洮将人紧紧按在自己怀里,再开口,声音沙哑:「那是梦,都是假的。你还活着。」 徐醒听他说那是梦时,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梦?」 贺肆洮低头,在他颊边轻吻,语气肯定:「是梦。」 徐醒歪着头看他,不敢相信:「是梦?」 贺肆洮看着他,深深地看进他的眼底,再次肯定道:「是梦。」 泪水几乎顷刻决堤,徐醒满脸是泪重新抱住他:「幸好是梦,我以为我再也看不见门主了。」 贺肆洮心中巨恸,揽着他侧躺在床榻上,将人完完整整抱进怀里。 「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贺肆洮说。 徐醒和自己一样,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这一点贺肆洮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了。 只是人就在身边,记不记得前世,反而不是那么重要的事。 徐醒不想说,他便也装作不在意。 就算怀里的人已经不止一次露馅,他也只作不知。 但今晚,看着他这样悲伤失态地和自己哭痛,天知道贺肆洮有多想将许照阳再次千刀万剐。 那一剑穿过心口时,徐醒该有多痛?贺肆洮不敢想。 徐醒在他怀中哭着哭着,慢慢睡着了。 安静下来的徐醒面容恬静平和,完全看不出刚刚他喊痛时有多么失态。 贺肆洮垂下眼,在他额上落下一吻:「我贺肆洮对天发誓,余生定用生命护你周全。」 不远处的长天殿外气氛依然喜庆热烈,殿前空地摆满了宴席,宾客觥筹交错,众人头顶,有烟花在夜空绽开。 而另一边,天涯居主屋里,红烛摇曳,拜过天地的两人安静地相拥,共同沉入梦乡…… 长天殿里,贺肆洮勉强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颤,又问了一次:「你再说一遍。」 梁衡犹豫了一下,复述道:「徐舵主被武林盟许照阳截杀于若兰谷,一剑穿心,已是回天乏术。」 贺肆洮从座上起身:「他在哪里?」 梁衡以为他问的是许照阳:「属下赶到时他们已经撤离,想来是撤回了碧落山。」 贺肆洮:「我说徐醒。」 梁衡愣了一下,回道:「属下已经派人将徐舵主及数十名千机舵弟子带回,就在殿外。」 话音刚落,梁衡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眼前已经没有了贺肆洮的身影,他回头,只见贺肆洮已经走出殿门。 他连忙跟上。 殿外,棺木横放了数排,摆放徐醒尸身的棺木放在最前。 「时间紧促,来不及制备更好的棺木。」梁衡开口解释。 作为长唐门千机舵舵主,就算已然身死,徐醒也不该躺在这样简陋的棺木之中。 贺肆洮没有理会他,他走到徐醒旁,蹲下身来。 不久前还在自己面前坚定说着不会背叛自己的人,再见却已是面无血色,阴阳两隔。 贺肆洮伸出手指,落在了他胸口那道深色血迹上。 「是许照阳出的手?」贺肆洮问梁衡。 梁衡已经问过侥倖逃脱的千机舵弟子,因此十分肯定地答道:「是。」 贺肆洮站起身来,下令道:「五日内,把人带到我面前。」 梁衡皱眉,领命应道:「是。」 五日太短,他必须得让邹凡一起参详才行。 领了任务,梁衡便退下了。 有忘川崖弟子上前想把这些棺木抬下去埋了。 走到徐醒身边时,却突然被贺肆洮喊住了。 「做什么?」 他的声音太冷,弟子心中一惊,跪地请罪:「属下是想让徐舵主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贺肆洮重复了几遍这四个字,才如梦初醒般看向候命的弟子,「不,把人抬到凝海山谷。」 …… 翌日,鸟儿雀跃地落在天涯居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叫着。 第76页 屋内,徐醒皱紧眉头,敲着宿醉发疼的脑袋起身。 「我这是怎么了?」 徐醒看了看屋内一片狼藉,特别是桌前几瓶明显空空如也的酒壶,大概能猜到昨天发生了什么。 贺肆洮睡在床铺外沿,徐醒正打算跨过他下床,没想到贺肆洮其实是醒着的,于是他刚跨了一只脚,就被压回了原来的位置。 「门主,我昨天没做错事吧?」徐醒忐忑问道。 贺肆洮:「你不记得了?」 徐醒摇头。 梦中徐醒毫无血色躺在棺木之中的场景还歷歷在目,贺肆洮有片刻的恍神,但也只是片刻,他便回过神来,起身为徐醒拿了套衣物。 「换上,听说昨夜有烟花,可惜你醉得太早。」贺肆洮边帮徐醒换衣服,边说道。 徐醒:「烟花?谁送的吗?」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东西。 贺肆洮:「何定潇他们送的。」 「哇,他们居然送这个,挺有意思的。」徐醒有些惊讶。不过细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制作烟花的材料基本都在官府管制之中,也只有越玺可以让人备上这许多烟花,再一夜燃尽。 「吃过早点,你便可以去整理昨夜新增的贺礼数量种类。」贺肆洮对徐醒说道。前段时间要准备成亲大典的仪式和应付各种零碎琐事,他们都没来得及为这次成亲的贺礼登记造册。 这个活徐醒并不陌生,而且他还挺喜欢这个活儿的,就像数钱一样,上次贺肆洮生辰他便是这么给他数的礼物。 区别可能只有,上次数的是贺肆洮自己的东西,这次数的是他们两个人的东西。 第50章 (捉虫) 「把他抬到凝海山谷。」 弟子听贺肆洮如此吩咐, 应了声是后,便打算抬起棺木, 却又听贺肆洮改变主意道:「不用了, 我自己来。」 说着,弟子只见贺肆洮走到棺旁,俯下身, 将棺木中早已没了生息的人抱了起来。 一旁的弟子们见状,尽皆沉默。 他们都知道贺肆洮怀中的那个人是谁。 将人抱到怀里, 贺肆洮的心颤了一下,却是不敢低头再看徐醒一眼,就这样抱着人,往凝海山谷去。 徐醒的眼睛紧闭着, 如同睡着一般, 可他无力垂在身旁的手,却诉说着这具躯壳已然没有生机。 贺肆洮将人抱到谷中, 谷中深处有一处无人知晓的洞穴, 穴中有他早已为自己置备好的冰棺。 他将徐醒放入冰棺之中, 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将他颊边的血迹抹去, 在棺旁随地坐下, 趴在冰棺边缘, 看着徐醒。 「不要害怕,我很快就来陪你了。」 说这句话时,贺肆洮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徐醒看似精干,但实际上骨子里是一个很乖的人, 不会偷奸耍滑, 推诿责任, 每一个任务,都会认认真真地做,给贺肆洮一个结果,不论是好还是坏,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好的结果。 贺肆洮不知道他独自在若兰谷碰见许照阳他们的时候害不害怕,却有些后悔自己教他练武时没有再严格些,若他再严格些,徐醒会不会就不会这么快离开自己。 江湖形势瞬息万变,这一年来,武林盟以长唐门为敌,魔教背刺于他们,长唐门可以说是孤立无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长唐门坐拥的巨大财富,不仅是武林盟和魔教,甚至是朝廷,都早已心动。 从一年前武林盟开始大肆抹黑长唐门名声开始,落井下石者众,就像成群的飢饿豺狼围猎独行负伤的勐兽,左一口,右一口,就算是长唐门,也逐渐左支右绌。 在这一刻,从来没考虑过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的贺肆洮,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连徐醒都保护不了…… 直到外面天色渐暗,贺肆洮才起身,缓步离开了凝海山谷。 天涯居,三味和四通看到他回来,行了个礼。 四通看到他身上有血,不由问道:「门主受伤了?」 贺肆洮回过神来,低头看见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染红了一片,不是他的血,是徐醒的。 他闭了闭眼,没有理会四通的问题,而是转身直接去了千机舵。 他要知道若兰谷发生的一切。 所有。 …… 「门主?」徐醒在贺肆洮眼前晃了晃手,觉得今天贺肆洮有些奇怪,「我差不多登记好了。」 花了一天时间,徐醒登记了主要的贵重贺礼,其他比较细碎的贺礼,他便没花时间自己登记,直接让三味和四通代劳了。 「累了?」贺肆洮见他揉着手腕,似乎是写累了的样子,伸手捏住他的手腕,配合内力轻柔按摩。 徐醒微微一笑,厚脸皮道:「嗯,累了。」 其实这点工作量对徐醒来说不过是抬抬手的事,但现在有人心疼自己,他也就娇气了些,贺肆洮问,他便顺势撒娇耍赖起来。 贺肆洮揉了揉他的手腕,便牵起他的手,道:「那回去休息一下,这些东西让他们搬回去天涯居便可。」 徐醒倾身抱住他的腰:「好呀。」 贺肆洮被他抱着根本走不了路,不由笑道:「这样怎么走?」 徐醒埋在他怀里,试探着问道:「门主可以背我回去吗?」 第77页 贺肆洮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有背过人,从小到大都没有。 徐醒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他的回答,以为他不想背自己,便直起身子,从他怀中起身,体谅道:「算了,也没那么累。」 他的话刚说完,贺肆洮已经转身背对着他,蹲下身去。 「上来吧。」 徐醒愣了一下,随后笑着趴到他背上:「谢谢门主。」 贺肆洮双手背后,将人往自己背上颠了颠,确定稳妥后,才迈开步子。 回到天涯居,贺肆洮却没有直接放下徐醒,而是背着人直接进了后面的温泉池。 徐醒被放下来,尚来不及说些什么,就被脱掉鞋袜,扔进了温水池中。 他刚坐起身来,想质问贺肆洮这是做什么,就见贺肆洮也下来了。 被从身后拥住时,就算徐醒再迟钝,也知道贺肆洮想做什么了。 「昨晚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喝醉了。」贺肆洮咬着他的耳朵,不紧不慢说道。 徐醒从善如流承认错误:「……门主我错了。」 对他的认错,贺肆洮却似乎不太接受。 不一会儿,平静的水池泛起激烈水花,徐醒的手按在池边石头上,试图稳住身形,下一瞬,却被从后攥住了双手,整个人重心都挪移到了身后。 「门主……门主……」徐醒反手抓着他的手,受不住地喊人。 贺肆洮却不满地在他颈侧咬了一口:「该改口了。」 改口?徐醒仰起头来,喉结因为兴奋上下滑动,鬓边流下热汗,整个人都快融化在这温泉池中。 「你该怎么叫我?」 见他不说话,贺肆洮贴在他耳边,不死心地提醒他。 徐醒抿紧了唇,细弱的哼声从鼻子发出,似是没有听懂贺肆洮的言外之意。 身后的动作陡然剧烈许多,徐醒受不住地哼出了声。 「夫君……」 他的声音很低很低。 贺肆洮果然不满足,将人压在池边石上,贺肆洮贴在他耳边,追问道:「什么?」 这个姿势让徐醒的眼角瞬间沁出泪来,他轻喘着哼道:「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幼稚!徐醒腹诽。 贺肆洮这下满意了,笑着吻在他唇边:「嗯。」 当脑海中那股汹涌浪潮袭来时,徐醒咬紧下唇,试图咽下尖叫,却被捏着脸颊,松开了无辜的下唇。 徐醒以为自己估计会发出不受控制的尖叫,却没想到自己张口时却已然无声,只有忍不住抠着石上坑洼的泛白指尖能看出,他在那股浪潮中几近窒息。 似是要弥补昨夜洞房花烛夜的错失,贺肆洮将人从池中抱起来后,回到房中,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 徐醒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弄坏了。 「门主,夫君,不要了……」徐醒推着贺肆洮的肩,有些无奈又有些生气。 贺肆洮贴着他,感觉到他的疲惫,体贴地吻了吻他的脸颊:「睡吧,不闹你了。」 徐醒终于能够安静下来,陷入沉睡。 三味和四通在门外轻轻敲门,想请示是否需要准备晚饭。 贺肆洮随意披了件长袍,打开门来。 并不严实的长袍露出胸口处清晰可见的红痕,三味和四通几乎是立刻低下头去,涨红了脸,两人回来后都发生了什么,不用猜也知道了。 「他睡了,应该不吃了,不过灶上要留一份以防他半夜会饿,还有,明早早点要早些准备。」贺肆洮吩咐道。 三味和四通应道;「是。」 房门再次合上,三味和四通对视一眼,回去厨房准备起来了。 归根结底,就是要为各种可能做好准备,不能让他们门主夫人醒来饿了没饭吃。 屋内,贺肆洮回到床上,将人重新抱回怀里,闭上眼,酝酿睡意。 …… 徐醒是在半夜渴醒的。 他睁开眼,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夜明珠在黑暗中沉默地发着光,他看了贺肆洮的侧脸半晌,才稍微清醒一些。 他想自己下床倒些水喝,可身子一动就酸痛不已,怒从胆边生,他推了推贺肆洮。 「夫君,我口渴。」 其实他一醒,贺肆洮便有了感觉,没有睁眼,只是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因此徐醒一出声,贺肆洮便「醒」了。 他下床给徐醒倒了杯茶水,餵他喝下。 「饿了吗?」贺肆洮问他。 徐醒摇头:「不是很饿。」 贺肆洮伸出手指抹去他唇边水渍,闻言道:「那睡吧,明日再早些起来吃东西。」 徐醒点了下头,重新窝回被子里。 贺肆洮放好茶杯,回到床上,搂紧他正要睡,却听徐醒开口。 「门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我说呀?」 这个问题,着实有些刁钻。 是典型打算空手套白狼的问题。 贺肆洮反应却很从容:「那你呢?」 徐醒:「嗯?」 贺肆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徐醒:「……」 门主这是公然犯规!明明是他先问的问题。 片刻沉默后,徐醒道:「门主我困了,睡吧。」 贺肆洮胸腔震动,发出一声闷笑:「嗯。」 徐醒在他胸口拍了一巴掌,才窝进他怀里,沉沉睡去。 第78页 作者有话要说: 都是习惯揣着明白装煳涂的主。 第51章 番外1(何定潇x越玺) 「定潇, 今天起,这就是你的小师弟, 他是当今圣上的六皇子。」许清山道。 十四岁的何定潇看着掌门师父带回来的小不点, 郑重其事地抱拳行了个礼:「定潇会看顾好小师弟,请师父放心。」 许清山满意地点了下头,在越玺肩膀上拍了拍:「这是你大师兄, 以后我不在碧落山时,就都听你大师兄的。」 八岁的越玺好奇地打量着何定潇, 半晌才应道:「好的师父。」 除了何定潇和许清山,其他人都不知道越玺的真实身份,只以为他是富商家中娇惯的小少爷。 八岁的越玺并不喜欢十四岁的何定潇,因为这个大师兄实在太死板, 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 越玺很是不耐烦,便很少去找何定潇, 而是找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师兄爬树下河, 只觉得在这里比在宫里痛快许多。 虽然何定潇是越玺在碧落山认识的师父除外的第一个人, 但两人起初并不亲近。 何定潇也没有刻意亲近他,只在一旁看着他们玩耍。 越玺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需要离开碧落山, 回去宫中生活, 因此他并没有在碧落山长出不谙世事的性子, 反而因为偶尔回到宫中享受奢靡生活,渐渐觉得碧落山的日子无趣枯燥。 成年后,越玺便开始偷偷下山买酒喝打发时间,但他太过嚣张, 第一次偷偷下山回来便被许清山撞了个正着。 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 许清山发了怒, 罚他去是非崖面壁思过七日,越玺撇了撇嘴,无所谓地领了罚。 他只记得当时何定潇站在许清山身后,看他的眼里是满满的不贊同。 虽然遭了罚,但到底不痛不痒,越玺仍然时常偷熘下山,偶尔回来时不走运撞见同门,便被罚去是非崖面壁思过个几天,他也全然无所谓。 这日清晨,他宿醉后回山,却在碧落山山门,碰见了正要外出的何定潇。 越玺咧着嘴同他打了招唿:「大师兄。」 何定潇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却没说什么,只轻颔首算是同他打招唿,便越过他,走远了。 越玺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却是久违地做了梦。 高高在上从来看不见自己的大师兄,在梦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情态,越玺从来没有离何定潇这般近过,也从未听何定潇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清醒过来的时候,越玺只觉得脑子仿佛被人拿锤子打过一般,痛得几乎要裂开。 他醒过来,嘲笑了片刻自己离谱的梦境,便起身出门,打算看看何定潇跟师父告了状,自己又该去是非崖待几天。 出乎他意料的是,许清山见了他,面上没有丝毫怒容,似乎完全不知道他昨夜又私自下山喝酒了。 何定潇就站在许清山身后,同他禀报着什么。 越玺的目光落在了何定潇身上,坦荡克己、端方有节、君子如兰,这样的人,会包庇自己? 何定潇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一般,似乎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同许清山禀报了自己近日练功进度,越玺出了殿门,守在一旁,等着何定潇。 见何定潇缓步走出大殿,朝自己走来,越玺按了按胸口,控制住不受控制的心跳,壮着胆子从石柱后走了出来。 「大师兄。」他唤他。 听见他的声音,何定潇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越玺?」 他看他,如同看碧落山其他弟子一般,眼神平静无澜。 越玺抿了抿唇:「师兄清晨在山门有看到我吧?」 何定潇:「嗯,有看到。」 越玺:「师兄为什么不让师父罚我?」 何定潇皱起眉,就像他以往很多次面对越玺时候一样。 「你也已经是大人了,是非崖面壁思过的惩戒你根本看不上,我告诉师父,师父罚你去是非崖面壁思过,也改变不了任何,我又何必多此一举。」何定潇说得坦然。 因为越玺的身份特殊,许清山对他总归是没办法像对待其他弟子那般严厉。 没有效果的惩戒,不过是逢场作戏,何定潇清楚,没有自讨没趣。 越玺嗤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师门中其他人都说师兄一根筋,不懂转弯,从来都是秉公执法,惩戒其他弟子违反碧落山门规时从不手软,谁说情都没用。 但自己,似乎是个例外。 虽然,何定潇有自己的理由,但越玺为自己能成为这个例外而得意。 见他没其他话说了,何定潇转身走远。 他不像越玺那般悠闲潇洒,等着他处理的事情堆积如山。 …… 有的欲望,一旦在心中埋了种子,便会随着时间流逝生根发芽,逐渐长大。 自从有了第一次入梦,接下来的很多日子里,越玺都会梦到何定潇。 不是说他无可救药的这个师兄,而是会温柔笑着看他的师兄。 隐秘的欲望在梦中滋长,当越玺再次从梦中醒来,身下一片潮湿时,他终于明白,他想要大师兄。 但他的大师兄,是众人敬仰的大师兄,是未来的碧落山掌门,是整个武林都认可的谦谦君子,而不是随便的一个谁。 就算他是六皇子,就算他是那个人的儿子,也不该做这奢望的梦。 第79页 因为这个梦,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天。 …… 同门的师兄们发现,喜爱闹腾的小师弟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许清山,偶尔也会夸他开了窍。 他不再频繁下山游乐,而是认真刻苦练剑,时而还会去请教何定潇剑法问题。 何定潇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渐渐的,二人熟稔了许多。 而越玺的梦境,也越发荒唐大胆。 他自是知晓人事的,宫中更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但当那些从小知晓的噁心的事由他喜爱的大师兄做来,越玺生不起丝毫反感。 梦得久了,越玺胸中总觉得憋了股劲,无处释放。 某次在书房看书睡着,越玺又梦到了熟悉的大师兄,这次醒来,不像以前那样只闭着眼慢慢回味,这一次,他将梦中的场景,画在了纸上。 书画是他从来没有落下的功课,此时落笔,自然能够轻松勾勒出他梦中的大师兄,虽然纸上的大师兄不及真实的大师兄分毫,但到底算是种聊以慰藉的方法。 * 师父带了个小师弟回来。 何定潇看着师父口中的小师弟,看起来好像挺乖的,六皇子吗?会被扔到碧落山,应该不受宠吧? 「定潇会看顾好小师弟,请师父放心。」 何定潇从不轻易许诺事情,但一旦许诺,就会践行承诺。 「爬树不安全,摔了怎么办。」 「下河不安全,你又不识水性。」 何定潇皱眉看着想撒欢的小师弟,严肃地告诫道。 但小师弟不想听他说这些,也不喜欢和他待在一起,他喜欢和其他师弟一起玩。 何定潇没说什么,只是告诫其他年长些的师弟,越玺是小师弟,他们是师兄,要让着些。 然而那些师弟,也不过比越玺长了一两岁而已,都还是孩子。 后来,小师弟慢慢长大了,也越来越不服管教。 何定潇头疼,却也不可能越过师父去训人。 这天他要下山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正好撞见宿醉归来的小师弟。 醉醺醺的样子,真是放浪形骸。 傍晚,向师父復命过后,被小师弟拦住了,小师弟问他为什么没向师父告状。 何定潇早就知道越玺不在乎这些惩戒,自然不会做多余的事。 但小师弟情绪似乎有些复杂,并不为他没有告状而欣喜。 碧落山的俗务太多,何定潇从来都忙得脚不沾地,但偶尔小师弟来问他剑法的问题,还是会拨空指点。 小师弟似乎突然懂事了。 师父的灵堂上,小师弟跪到他的身边,告诉他不要伤心,以后他会陪着他的。 可小师弟就要回京了,又如何陪伴他呢? 越玺最后总要回京都去,从他来碧落山那一天何定潇就知道。 终于到了越玺离开的时刻,但何定潇仍然忙碌于宗门事务,脚不沾地,甚至连告别,都没有和他好好告别。 一个和往常没什么两样的午后,二师弟在长老面前铺开了一幅画,说是出自小师弟之手。 看清画中人是谁的那刻,何定潇是迷茫的。 为什么?小师弟为什么会画这种画? 他其实是恨他的吗? 所以要这样羞辱他? 何定潇脸上凝了冰霜,从来温和的人第一次发了怒。 「来人,传信,让越玺立刻回来。」 何定潇知道许如风一直不喜师父偏爱于他,不服他接手掌门之位。 难道越玺同许如风达成了什么交易,才会这样背刺于他? 何定潇本以为越玺既然已经回了京都,就不可能会为这事再回来,碧落山的召唤,说到底其实约束不了越玺。 但越玺还是回来了,连夜,回到了碧落山。 越玺说,他爱大师兄。 何定潇心中惊异,却并不反感。 何定潇是知道男子之间也能如男女那样相爱的,长唐门门主便是个例子。 但他从来没想到,小师弟可能对他存在这种感情。 何定潇甚至觉得他是恨他的,才会留下这种画,让人当做把柄羞辱于他。 但越玺说爱他…… 何定潇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或许,他该听一听别人怎么看。 突然,何定潇想起徐醒——贺肆洮的另一半。 徐醒曾经提醒他要注意身边人,更重要的是,徐醒和贺肆洮便是男子与男子相爱的例子。 徐醒提议何定潇可以和越玺成亲,说韦不尘也是喜欢男子,喜欢男子并不是什么伤风败俗的事。 何定潇的所有认知被彻底颠覆,竟觉得这个世界似乎已经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世界。 二师弟偷盗小师弟的画来侮辱他,长老们因为一副画便说他品行不端不堪重任,越玺说爱他,徐醒说男子和男子相恋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何定潇觉得自己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遭遇这些? 他从小便是为这掌门之位在规训中长大的,也知道自己将来一定会成为碧落山掌门,所以严格要求自己,从未有丝毫差错,如今又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将掌门之位拱手相让。 与小师弟成亲,似乎成为解决这件事的唯一途径。 何定潇将这个打算说与长老们听,长老们只觉得他是在说笑话。 第80页 碧落山掌门,怎么能和一个男子成亲。他们痛斥他。 何定潇说韦师祖也是喜欢男子后,长老们突然就哑了。 没有人敢质疑碧落山的开宗祖师爷。 这一刻,何定潇彻底明白,天底下的规矩,说到底只是为了让弱者听话才设立的。 而他,在长老们眼中便是能用规矩规训的弱者。 看清这点后,长老们的言辞再也无法动摇何定潇。 掌门之位,就算那些人想拿走,也要看他同不同意。 而何定潇,有一百种手段,可以毁了碧落山。 这一点,长老们其实也知道。 只是从来不认为何定潇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 撕破脸后,何定潇反而轻松了许多,能在他面前说废话的人也少了不少,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以前为何那么温吞,原来欺软怕硬,是人性普遍的弱点。 小师弟还是那么不听话,一身血地回来拜堂便算了,进了洞房,竟然还在酒中给他下了催情的药。 何定潇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心中戾气爆发时会这样可怖,他在床上压着越玺时,有一段时间是听不到他哭着求饶的声音的,只想让越玺好好长个教训。 那个晚上,他们把婚房折腾得一塌煳涂,第二日何定潇甚至不敢叫人来收拾,趁着小师弟还睡着,自己默默收拾干净一切。 越玺睡着的样子很乖,看不出来醒着的时候会是那么不听话的性子。 何定潇在床沿坐下,想,或许有越玺陪他过这无趣余生,也不是件坏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还没完哦,这个番外是插播。 第52章 成亲大典既已举行完毕, 贺铭章与连香月便有些待不住了,自从将长唐门交到贺肆洮手中, 他们很少在鸾鹤山停留这么久。 「你终于成亲了, 往后有人陪着你,我和你娘也就放心了。」 主屋里,贺铭章喝了口桌上的茶, 悠悠感慨道。 贺肆洮看了徐醒一眼,徐醒也正好在看他, 两人都心知肚明二老今天过来的意图,是又要闲云野鹤去了。 徐醒是不怎么意外的,因为上一世他在鸾鹤山的那十年,见过二老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贺肆洮却似乎另有打算。 食指抬起轻扣桌面, 贺肆洮接过贺铭章的话道:「让爹娘担心是儿子不孝, 正好我们刚成亲,儿子也想多陪陪徐醒, 陪他去看看外头的山河壮丽, 所以劳烦爹娘在鸾鹤山多留些时候, 届时还能一家四口过个团圆年,来年开春武林盟换届, 江湖形势变换, 儿子须得坐镇长唐门, 估计很长时间不能出远门,只怕徐醒在门中一直待着会无聊。」 贺铭章一听贺肆洮意思是还不打算放他们走,正想生气,又听他说想要年底一家四口过个团圆年, 这气突然就发不出来了, 再听说来年江湖形势可能瞬息万变, 贺肆洮估计再无法闲适起来,更是有些心软。 他看向自家夫人,见自家夫人已是泪眼朦胧。 显然,不止他一个人被儿子这段话打动了。 他分明没有一个字怪责他们,却似乎句句都在表示不满。 「好,好,我们一家四口过个团圆年。」 连香月心中充满了愧疚。 她从来不喜羁绊,因此尽管与贺铭章成亲,生下贺肆洮,也从未想过要为夫君和儿子放弃自己游歷江湖的嚮往,但相对的,她也确实忽略了贺肆洮的需求。 仔细想想,他们一家人,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一起过年了。 虽然以往过年时他们在外也会给贺肆洮寄回一些别致的小玩意以弥补不能回来过年的愧疚,但其实这对贺肆洮并不公平。 「你带着徐醒去玩吧,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这人间还有数不尽的美景,趁着年轻,你们多去看看,等玩累了,想回来了再回来。」连香月拉住贺肆洮的手,真心说道。 贺肆洮微微一笑:「谢谢娘。」 徐醒:「……谢谢娘!」 他从来不知道,连香月原来这么心软。 贺铭章沉默,显然,没有人关心他的意见。 徐醒大概能体会贺铭章的难受,就像退休许久的老人家突然被返聘,总要一些时间重新适应工作节奏。 送二老回他们的院子休息,徐醒同贺肆洮并排往主屋回,他问贺肆洮:「我们真要出去玩吗?」 还是名义上是出去玩,实际上贺肆洮有其他任务要做? 贺肆洮牵住他的手:「自然是出去玩,上次没看到的罗湖锦鲤,这次一定要去看看。」 徐醒歪了歪脑袋:「那我们应该还是带着梁峰主和如雪的吧?」 贺肆洮:「你想带谁便带谁。」 徐醒点头:「好,那就带他们两个。」 有了之前出门的经验,这次听说要再远行,薛如雪也不那么牴触了,甚至不需要徐醒再说那些大道理说服他,薛如雪一听说要去罗湖看锦鲤,并且梁衡也会去,便自觉主动收拾好了行李。 薛如雪收拾的时候,梁衡正好在他院中学认字,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笑着道:「你好像变了很多。」 闻言,薛如雪整理药草的手一顿,想了想,十分自然地说道:「人总是会随着遇到的人和事改变的,这不奇怪。」 这句话有点耳熟,梁衡回想了片刻,哦,他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第81页 「你说的很有道理。」梁衡道。 薛如雪收拾好晒干的药草,走到梁衡身边,在石凳上坐下:「你不回去收拾收拾?」 刚刚门主派来的人说的是明日就要出发。 梁衡:「我没什么好收拾的,随时可以动身。」 薛如雪朝他投过去钦佩的眼神:「也是,你平时出门的日子就多。」 忘川崖的生意性质决定了梁衡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外面跑的。 「可能是在外面跑的多了,有时候我会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看看书什么的。」梁衡突然这样说。 薛如雪愣了一下,十分自然接话道:「那就来我这边呀,我这边平日都很清净,不吵的。」 梁衡勾起嘴角:「好。」 「谢谢如雪。」 梁衡郑重其事的道谢让薛如雪有些别扭:「不用客气。」 「这个字是什么?」突然,梁衡倾身,将桌上的书推到薛如雪跟前,手指指着其中一个字问薛如雪。 薛如雪低头看了眼,目光却不自觉留意到了梁衡的手指。 修长,干净……可以想像这只手握着冰冷剑柄时的样子。 梁衡见他发起呆来,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如雪?」 薛如雪回过神来,假咳了一声:「这个字念悦。山有山兮木有枝,心悦……」 薛如雪念到一半卡壳了。 梁衡:「嗯?」 「……君兮君不知。」薛如雪拿出正经教学的态度,「这是首表达爱恋的诗。」 解释完,薛如雪却收起梁衡带来的书,转而从一旁拿出自己的医书给他:「想认字的话,看医书其实也可以。」 梁衡抿了下唇,伸手接过:「哦。」 见他翻起医书来,薛如雪这才起身,进了里屋,片刻后,端着自制的药茶走出来。 「这是我加了些强身健体的草药熬制出来的,平日里喝着对身体有益无害,你尝尝。」薛如雪端给梁衡。 梁衡道了声谢后接过,一饮而尽。 「是甜的。」梁衡诧异。 薛如雪笑道:「当然,这又不是药。我加了些甜草根。」 梁衡也笑了下:「是我狭隘了。」 「你以为大夫端给你喝的,便都是苦的是吗?」薛如雪打趣他。 梁衡积极认错,笑着道:「是我的错。」 「没想到,连门主都成亲了。」薛如雪突然感慨道。 梁衡:「嗯?」 薛如雪:「我从前一直以为,在门主心中,除了长唐门,再没其他重要的人和事了。」 也只有薛如雪敢在忘川崖峰主面前公然议论门主,梁衡有些为难地舔了下唇瓣。 「是呀,我也这么以为。」最终,梁衡决定加入讨论。 毕竟,薛如雪又不是别人,门主不会见怪的。 「你以后也会成亲吗?」薛如雪突然问梁衡道。 梁衡愣住:「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过的是刀尖上舔血的生活,谁会轻易将余生託付于他这样的人呢? 薛如雪:「我以前也没想过,也是看到门主成亲了,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梁衡合上手里的书:「那你是怎么想的?」 薛如雪笑了下:「应该不会成亲了吧。」 「为什么?」梁衡问他。 薛如雪:「比起成亲,我更愿意有三两好友偶尔来我小院坐坐,便足够了。」 他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并不会被孤独侵蚀,反而十分自在,也就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要求有另外一个人陪伴。 沉默片刻,梁衡突然问他:「我是那个人吗?」 「嗯?」薛如雪愣住,然后反应过来梁衡的意思应该是说三两好友中有没有他。 「那是自然,你空闲时偶尔来这里陪我聊两句,已经足够了。」薛如雪温和地笑着。 梁衡看着他,手指在书角轻抠了两下,道:「你空闲时也可以到忘川崖来找我。」 「好。」薛如雪应道。 温柔的清风从两个人身旁吹过,带起了薛如雪的发尾,他垂着眼看身前空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梁衡伸手,把他垂落下来差点掉进碗里的髮丝拨回身后。 薛如雪回过神来,抬眸看他。 梁衡的手一顿,本来正往回收的手指改了方向,在他眼下轻轻划过。 薛如雪的眼中闪过疑惑。 「有根髮丝。」 梁衡把手指摊开给他看,薛如雪垂眼,还真在他指腹上看到一根自己的头髮。 掉头髮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人每天总要掉几根,是正常的,但是,自己的髮丝抓在别人手上,对薛如雪来说却是新奇的体验。 「失礼了。」说着,薛如雪伸手就想毁灭证据,却被梁衡一把攥住了手。 「做什么?」梁衡问他。 薛如雪眨了眨眼:「把它扔掉呀。」 梁衡收起手指,轻轻捏好:「没事,待会儿它自己就掉了。」 一根髮丝确实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薛如雪看向自己被攥着的手:「你可以松手了吗?」 梁衡立刻松开手:「抱歉。」 「倒也不必如此多礼。」薛如雪觉得气氛有些古怪。 「书你看得怎么样?」他抬了抬下巴,转移注意力。 就看了一行…… 第82页 梁衡拿着书起身:「我拿回去好好看,有不懂的再来问你。」 薛如雪愣了一下,跟着起身,却是问道:「就要回去了?」 「明日要出门,我回去布置一番。」梁衡解释道。 薛如雪点头。 告别薛如雪,梁衡往忘川崖回,路上行至无人处,才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 薛如雪的髮丝,还安静地缠在他的手指上。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东西,但只要想到这是薛如雪的头髮,梁衡便能生生看出几分可爱。 他低笑了一声,捏好手指,回到忘川崖,将那根髮丝缠在了自己床头的镂空雕饰上。 第53章 罗湖位于阳城郊外, 对于阳城人来说,罗湖是庇佑他们的神明化身, 而对于不远万里而来的旅人, 罗湖是和好运。 湖中的锦鲤被来祈求庇护的信徒们餵得个头一条赛一条大,但从来没有人会捕他们回家吃,因为有个传说, 罗湖的锦鲤是天上神仙的化身,来罗湖捕锦鲤的人, 会受到诅咒。 徐醒一行人抵达阳城时,正好是傍晚,便只能在城中千机舵分舵暂歇,翌日再出发去湖边看锦鲤。 「真的有这么神奇吗?」徐醒好奇地问阳城分舵主, 「向罗湖锦鲤许愿, 都会实现?」 分舵主微微弯着腰,对这位新上任的门主夫人万分恭敬:「是的, 阳城本地人都相信罗河是神明化身, 庇佑阳城子民的。」 徐醒点头, 不以为然,只觉得这种手段有点类似现世中网红景点的营销手法, 当然, 除非明日他向罗河许愿白得黄金万两能当场实现, 否则这就是炒作。 分舵主:「徐公子还有其他什么吩咐吗?如果没有,我先下去让人准备晚饭。」 徐醒摆了摆手:「没事,你去吧。」 分舵主行了个礼,恭敬退下。 阳城是吟水教的地盘, 和长唐门一样, 吟水教也是一个做生意的门派, 只是他们做的是类似镖局的生意,干的是护送活人货物抵达目的地的活计,是传统的武林正派,这点与长唐门是大大的不同。 贺肆洮在书房查看这几年千机舵阳城分舵的相关函件,因此没在徐醒身边。 徐醒差人将两人行李放入房间,才朝书房走去,打算看看贺肆洮在忙什么。 他推开门进去,正巧看到贺肆洮合上一张函件。 「有什么事吗?」徐醒敏感察觉到了异常。 贺肆洮:「明日先不去罗湖看锦鲤,吟水教明日要在罗湖举行一个仪式,我们过两天再去看锦鲤。」 徐醒疑惑:「什么仪式?」 贺肆洮:「祈福仪式。」 徐醒:「为什么我们不能去?」 「他们仪式的一环是将两个童男童女沉湖,送去服侍罗湖神明。」贺肆洮语气平静,显然是看过不少类似的惨剧,已经习惯了。 徐醒却是一惊:「这是祈福?」 贺肆洮点头。 吟水教是徐醒上一世没怎么注意过的小门派,因此他对吟水教这个仪式也知之甚少,比如这个仪式已经举行了多久,官府竟然不管这明显草菅人命的行径么,古代人就这么迷信愚昧? 似是察觉到他的疑惑,贺肆洮将手中函件递给他。 「这里面,是分舵收集的关于吟水教的信息。」 徐醒接过,略过那些有的没的,直接跳到了仪式相关的内容上。 原来,吟水教举行这样的祈福仪式已经五年了,这五年间,不止吟水教的生意蒸蒸日上,阳城更是风调雨顺,所有人都觉得是这个祈福仪式的功劳,也因此,阳城人对吟水教这个仪式并不排斥,甚至会在当天到场围观。 而被选中作为祭品的童男童女,通常是吟水教出钱向穷人家买来的。 这样的事,不管是阳城还是官府,竟然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贫民命贱,就这样□□裸地被摆在明面上。 最可怕的是,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简直可笑。」徐醒看完,将函件扔到桌上,手还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委实是被气到了。 如何在明智未开的古代合法谋杀一个人,只需要藉助神明的力量。他算是开了眼了。 如果是成年人自愿放弃生命去服侍他们所谓的神明,徐醒不会生气,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怎样过自己一生的权利。 但那两个被选中的孩子,显然不是自愿的,他们从一开始就被剥夺了选择的权利。 说到底,这件事同长唐门并没有什么干系,徐醒他们只要晚几天去罗湖,照样能看到锦鲤,完成此行的目的。 但徐醒不忍。 他们这些早已体味过人生大多滋味的大人,死不足惜,但稚子何辜,他们可能甚至连阳城都没有出去过,连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都来不及去认识,就要告别这个世界。 这太残忍了。 一看他的表情,贺肆洮便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这种事对贺肆洮来说并不陌生,因为愚昧的世人常常将生的希望寄託于神明,为此甚至愿意付出死的代价,但显然,徐醒接受不了。 「你想救他们?」贺肆洮问他。 徐醒抿唇:「可以吗?」 贺肆洮沉吟片刻:「也不是不行。」 说话间,一个计划已经在贺肆洮脑中成型。 徐醒惊喜:「怎么做?」 第83页 贺肆洮朝他招手,让人坐到自己怀里。 徐醒偏头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快说。」 有门主在,他都懒得动脑了。 贺肆洮对他这种撒娇方式很受用,不再卖关子:「只需要演场戏。」 「演戏?」 「嗯,不过还需要如雪的帮助。」贺肆洮道。 徐醒立刻起身:「我去叫如雪过来。」 说完,便从贺肆洮腿上跳下来,跑出了书房。 薛如雪看徐醒急匆匆来找自己,以为是谁受伤了,细问才知道,原来不是有人受伤了,而是有人要死了。 梁衡正好在薛如雪这边,听了徐醒的意思,便一起去了书房。 见人来得还挺齐的,贺肆洮也不拐弯抹角了。 「如雪,应该有那种能让不懂水性的普通人也能在水中存活片刻的药吧?」贺肆洮问薛如雪。 薛如雪皱眉:「是有一种药,能让人进入假死状态,自动屏息。应该能在水中坚持一些时间。」 贺肆洮:「我就要这种。梁衡,今晚你辛苦一下,去吟水教一趟,将药带给那两个孩子,交代他们什么时候吞下。以你的武功,只要避开吟水教掌门白衡,应该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出。」 「门主是想明天仪式结束后,再将人救出?」徐醒大概明白过来了。 贺肆洮点头:「嗯。」 徐醒接上他的思路:「半月后吟水教会让人打捞尸骨在湖边树林埋葬立墓,到时我们将人换成石头人,再遣人在城中散播些谣言,逼吟水教以后祈福都将活人换成石头人。」 贺肆洮朝他投去欣赏的目光:「可以。」 薛如雪听徐醒甚至连以后也考虑到了,心中也很是钦佩:「徐醒,你真聪明。」 他夸人真诚,徐醒有些脸红,插科打诨道:「也没有……主要还是门主英明。」 贺肆洮却对如雪给徐醒的夸奖很是受用,甚至是与有荣焉,徐醒从来都是很有想法的人,虽然这一世收敛不少,但骨子里的善良和机变并没有变。 「那我下去准备药了。」薛如雪起身就要离开。 贺肆洮点头:「梁衡,你跟着如雪。」 梁衡:「是。」 两人退下后,徐醒沉吟道:「门主,晚上我们要不要去吟水教做个客?」 贺肆洮挑眉,立刻明白他是想为梁衡争取充足的优势,由他们引开吟水教掌门白衡。 「长唐门门主和门主夫人登门做客,白衡总要亲自来招待,才够格吧。」徐醒朝他露出狡黠一笑。 听他自称门主夫人,贺肆洮的心情十分畅快,自然无不应允。 「好。」 若是平常梁衡连这点简单的任务都需要他出手帮忙,估计够他把梁衡从忘川崖峰主的位置撸下来无数次了。 但既然徐醒开口了,贺肆洮自然没有不应允的道理。 只不过,当梁衡听说贺肆洮和徐醒要替自己引开白衡时,心里并没有丝毫喜悦轻松,反而倍感压力。 「为什么徐醒帮你你反而压力更大?」薛如雪不解。 梁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门主不需要做这种事。」 就算没有徐醒和贺肆洮出马,他也能想办法避开白衡。 薛如雪:「可是他愿意做呀,而且应该是徐醒的提议,你没必要有太大负担,他不是不信任你的能力。」 听他这么说,梁衡才稍微轻松了些。 「你很怕门主对你失望?」薛如雪看着梁衡,目光清透。 梁衡从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有些狼狈地扭开了头:「长唐门的人谁不怕呢?」 薛如雪:「我就不怕。」 梁衡笑了一声:「你不一样。」 薛如雪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 确实,贺肆洮找不到另一个江湖排行前列的神医替代他,却能从忘川崖找出不少武功不错的弟子取代梁衡。 他大概有些理解梁衡的不安了。 「不怕,门主要是想罚你,我就让他先罚我。」薛如雪道。 梁衡勐地抬头,诧异地看向他。 「……怎么了?」 梁衡的眼神实在有些怪怪的,薛如雪不安地眨了眨眼,问。 「没有。」梁衡摇头,哑着嗓子开口,「只是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种话。」 说这种要保护他的话。 薛如雪笑了一下:「这有什么,我们是好友,为好友两肋插刀,不是你们江湖人说的义气吗?」 梁衡抿了下唇:「嗯。」 义气吗? 「那你和其他人说过这种话吗?」梁衡垂下眼,小心翼翼开口,「比如邹凡?」 薛如雪皱眉,语气理所当然:「当然没有,我只今天对你这样说过。」 梁衡窃喜:「嗯,我知道了。」 薛如雪亲眼看他嘴角的弧度从平直再到弯起,扭过头道:「药制好了,你拿去吧。」 第54章 吟水教收到千机舵的拜帖后, 第一时间将帖子递给了掌门白衡。 「他们来做什么?」白衡一目三行看完帖子,皱起了眉头, 「今晚?」 长唐门的拜访实在仓促。 你要说他有礼吧, 却只提前了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递的拜帖,你要说他无礼吧,人家又专门给你递了拜帖。 「要准备一下吗?」弟子请示白衡。 第84页 白衡:「嗯, 准备一下,他失礼是他的事, 我们总不能失礼了。」 弟子领命,自行下去准备。 夜幕降临不久,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吟水教门前。 阳城千机舵分舵舵主从跟在车旁的马上下来,停在马车前:「门主, 我们到了。」 车帘被从内掀开, 贺肆洮迈步下了马车,徐醒跟在他的身后。 两人刚下马车, 吟水教原本紧闭的府门突然打开, 两排弟子从内步出, 人人手中拿着灯笼,在阶梯两侧站好。 府门正中, 掌门白衡笑着看向两人:「稀客啊。」 「来访仓促, 失礼了。」徐醒假模假样地道了个歉。 「哪里, 贺门主和徐公子能来,我吟水教是蓬荜生辉啊。」白衡笑着道。 一个照面,徐醒大概了解了白衡的性子,应该是个笑面虎。 「贺门主, 徐公子, 快请进, 一接到拜帖,我就差人去备了酒席,仓促之间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要先请二位海涵。」白衡朝门内示意。 贺肆洮牵着徐醒的手拾阶而上,站到白衡身前后才道:「白掌门客气了。」 「这边请。」白衡在前带路,一行人便直接往宴客厅去了。 吟水教在是阳城首富,因此这院落一眼是望不见尽头的,更何况这里是吟水教大本营,格局复杂也是当然的,徐醒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们跟在白衡身后,进了宴客厅,酒菜早已备好,贺肆洮和徐醒在白衡的招唿下落座。 「贺门主怎么突然想起来阳城游玩?」等弟子给三人杯中倒好酒,白衡才开口道。 贺肆洮:「带他出来玩玩。」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用说在座的都知道。 白衡看向徐醒:「二位感情真好。」 徐醒笑了下,脑中想着这种场合自己该如何反应,片刻后才回道:「都是门主疼爱。」 语气仿佛自己完全仰仗贺肆洮的样子。 贺肆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徐醒无辜一笑。 场面话嘛。 白衡没兴趣看两人眉来眼去,只垂着眼喝了口酒,才道:「阳城罗湖锦鲤闻名江湖,确实值得一看。」 徐醒语气不置可否:「嗯,不久前我们还去小姑山看了日出,白掌门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风景是真的好。」 白衡没想到他们过的是这样悠闲悠哉的日子:「长唐门事务应该极其繁忙吧?贺门主如此闲适,是有什么特别的管教之方吗?」 贺肆洮:「也没什么,小事底下的人基本都能处理,他们处理不了的才会报到我这里。因此实话说来,我真正要处理的事情并不多。」 这话当然是假的。 就算已经有下属层层过滤,贺肆洮每天案头摆着的待办事务仍然一堆,但是这就不必在外人面前说了。 「原来如此。」白衡点头,「我得跟贺门主好好学习才行。」 现在吟水教上下不管大小的事基本都要通过白衡这边,倒不是白衡不想清闲些,只是他无法百分百信任底下的人。 一顿饭下来,反而成了白衡向贺肆洮讨教如何管理一个门派的现场教学课,徐醒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边走着神,想,一顿饭的时间对梁衡来说,应该足够了吧。 交谈中,贺肆洮大概能听出白衡事事亲为的根本原因在于不敢放手信任手底下的人。 因此就算他跟白衡说了一些大方向上的整改建议,白衡不能克服自己的不信任,那他这些建议也都只是白说。 不过他们过来的目的只是拖延时间,吟水教如何与他有何干系?因此贺肆洮全然无所谓地扯东扯西,滔滔不绝。 说到最后,白衡感慨道:「没想到贺门主是如此性情中人,只一面之缘,便愿意倾囊相授,白某惭愧。」 贺肆洮挑眉,他不过随意胡诌,白衡觉得是倾囊相授? 「白掌门客气,吟水教和长唐门还是有共通之处的,毕竟说到底都是生意人。」贺肆洮客套道。 白衡点头,命人去酒窖将自己珍藏的好酒拿过来。 很快,弟子捧了个酒壶回来。 「贺门主,这酒是我珍藏多年的佳酿,今晚送给二位,就当交个朋友。」白衡说道,语气比起一开始真诚了许多。 徐醒看了贺肆洮一眼,贺肆洮接过白衡递过来的酒:「那就多谢白掌门了。」 眼看着明月逐渐换了位置,时间差不多了,徐醒也有些困了,他眨了眨眼,扯了扯贺肆洮衣袖。 贺肆洮立刻明白他的心思。 他先站起身来,与白衡告辞。 白衡亲自将两人送到门口,看他们上了马车,才让人合上府门。 马车上,徐醒晕乎乎地靠在贺肆洮肩上:「门主,我好像有些醉了。」 贺肆洮抚了抚他发烫的脸颊,柔声道:「睡吧,到了我再叫你。」 徐醒嗯了一声,闭上眼便睡着了。 刚到阳城就来应酬,还是有些劳累的。 这一睡,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徐醒才在床上勐然惊醒。 今天是不是吟水教举行仪式的日子? 第55章 匆匆换好衣裳赶去大厅, 刚进门,徐醒就看到了一个全身湿淋淋的小女孩。 「公子。」 看到他来, 梁衡喊了他一声。 徐醒走近:「这是那个女孩?」 第85页 「是。」梁衡点头。 「不是应该还有个男孩?」徐醒看了看空荡的大厅, 疑惑问道。 他的问话一出,厅内有瞬间的沉默。 贺肆洮正要说些什么,厅内那个女孩突然开口:「我哥哥死了。」 徐醒心中一惊:「怎么会?」 梁衡开口解释:「昨夜我已叮嘱过他们何时服药最佳, 只是那个男孩子早有死志。」 小女孩仰头看向徐醒,许是见梁衡一直在同他说话, 知道他地位不低:「不怪这个大哥哥,自从爹娘把我们卖给吟水教,我哥他就一直想不开,昨晚大哥哥把药给我们之后, 我哥说爹娘都不要我们了, 我们就算活下来又有什么用,所以今天他没有服药, 说这人间没什么意思, 他要到天上去。本来他让我也别服药的, 但我没有听他的。」 小女孩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既没有因为自己哥哥丧命而悲伤, 也没有因为自己侥倖获救而喜悦。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徐醒蹲下身, 与小女孩平视。 小女孩平静地看着他:「我不想死, 但也不打算回爹娘身边。爹娘既卖了我们,那便是我们此生亲缘已尽,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爹娘了。」 徐醒一时无言, 显然, 这个小女孩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 「你们要把我送回去吗?」小女孩问。 徐醒摇头:「你既然不想回去, 我们便不会这么做。」 小女孩:「我叫许山月,哥哥可以叫我山月。」 第一次遇见如此社牛的小女孩,徐醒愣了下后,温和一笑:「嗯,山月你好,我叫徐醒。」 「徐醒哥哥。」山月乖巧地叫了他一声。 这个女孩子看似乖巧,却长了一身反骨。 阳城的人想要她死,她不想死,爹娘卖了她,她便没有爹娘了,哥哥要寻死,她不盲从,也不怨怪。这说明她虽然人还小,但很有自己的主意。 「让人带她去换身衣服,再让如雪给她看看身体有无大碍。」徐醒起身,对梁衡说道。 「是。」梁衡领命,带着小女孩离开了大厅。 贺肆洮坐在上位,却从头到尾都没插过话,默认了徐醒的处置方式。 徐醒走到他身旁坐下,嘆了口气。 贺肆洮问:「是惋惜那个男孩?」 徐醒摇头:「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如果对那个男孩来说活着对他如此痛苦,我也没有阻止他离开的资格。」 活着这件事不见得对每一个人都是好事。 但明知道活着可能会很糟糕,却还能选择活着。 徐醒其实挺佩服那个小姑娘的。 贺肆洮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徐醒抬手抱住他的腰,埋进他怀里:「门主昨晚怎么没叫醒我?」 贺肆洮:「见你睡得香甜,不忍心叫醒你。」 徐醒在他怀里蹭了蹭,问:「那个小姑娘,门主打算如何处置?」 贺肆洮的手放在徐醒头上,轻柔地抚着:「你想怎么做?」 「可以把她带回鸾鹤山吗?」徐醒问。 贺肆洮挑眉:「你想养她?」 徐醒嗯了一声,仰起脸,下巴靠在贺肆洮怀里,期待地看着他:「可以吗?」 这个小姑娘,懂事得让人心疼,也坚强得让他心疼。 她似乎不害怕死亡,但有生的机会,也不会放弃。 她的勇敢打动了徐醒。 贺肆洮手指抚上他的脸颊,似是看懂了他心里的想法:「好。」 他对小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好恶,既然徐醒喜欢,那便由着他,长唐门养一个小孩还是养得起的。 过了几日,一行人谁也没提去罗湖看锦鲤的事,显然,献祭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心里有些膈应。 「一想到我去看的锦鲤说不定是因为吃了那些小孩子的肉才长得那么漂亮的,我就瘆得慌。」徐醒直白吐槽。 薛如雪想了想,点头贊同:「确实有些噁心人。」 此时几人聚在书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打算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 徐醒翻开自己之前做的旅行攻略,拍桌定道:「接下来,我们去铜川看瀑布。」 如雪:「要带山月吗?」 他知道徐醒打算将人带回鸾鹤山的事。 徐醒歪了下脑袋:「路途颠簸,她还小,还是先在阳城待着,我们回程的时候再来接她。」 如雪:「那明日我们先带她去祭拜一下她哥哥,再出发吧。」 徐醒点头:「这是应该的。」 那天梁衡让人捞出两个孩子,男孩因为没有服药,早已身死,就算是薛如雪也没有起死復生的本事,便就近将人埋葬在了罗湖旁的树林深处。 「十日后吟水教捞出石头人后该如何处理,我已经交代分舵主去办了。」徐醒道。 活人变成石头人,这可不就是神明降怒么,再搞出几件给吟水教添堵的事,造谣一下这就是吟水教惹怒神明,神明不庇佑于他们的预兆,来年阳城须得按照神明意思,将活人换成石头人,才能重新得到庇佑。 至于最终效果会如何,就要等上些时日才能见分晓了。 …… 祭拜完哥哥后回到分舵,得知徐醒一行人马上要离开,许山月其实有一瞬间的慌张,就算她想得再怎么通透,到底还是个孩子。 第86页 薛如雪蹲下身抱着她:「山月想练武功吗?」 练武功?许山月点头:「可以的话,我会拼命练的。」 练好武功,她就可以保护自己了。 徐醒将手中从贺肆洮那里搜刮来的长唐门弟子统一修习的功法——凌霄功法,递给许山月。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好好学习凌霄功法,有不懂的就问陈叔叔,过段时间我们会来接你。你不想回家,那便入我长唐门,长唐门可以给你一口饭吃,还能教你武功,你愿意吗?」徐醒问她。 听他这样说,许山月自祭拜过哥哥后一直略显灰暗空洞的眼中陡然燃起亮光:「我愿意!我会努力练武,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徐醒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用这么着急,你还小,先把武功练好,以后有的是机会说报答的事。」 许山月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有回报的能力,说再多也不过是空话,于是沉默下来,重重点头。 她一定会练好武功的。许山月在心里暗暗发誓。 贺肆洮再交代了分舵舵主陈雄一番后,一行人才重新出发。 马车驶出阳城城门,朝着铜川瀑布所在的铜城而去。 铜川瀑布以其惊险闻名,江流几乎垂直倾泻,大有「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阔。 徐醒没看过瀑布,就算是现世那样交通发达的现代,他也极少外出旅游,一开始是因为穷,后来有钱了,却又没了时间。 所以生活有时候确实总是处在一个矛盾的状态,如何平衡矛盾,是门需要学习的艺术。 「门主以前去过哪里游玩吗?」 马车里,徐醒问贺肆洮道。 贺肆洮回忆了一下,摇头:「虽然经常为了任务出门,但我很少去游玩,一般都是在分舵中住上几晚,完成任务后便回鸾鹤山。」 徐醒点头,和他在现世中出差的状态很像,虽然他因为出差也去过许多城市,但是出差的状态让他根本没有游玩的心情,只想尽快完成工作,回家躺尸。 「那门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徐醒问他。 这次出门迄今为止的地点都是他定的,自然也要问问贺肆洮的意见。 贺肆洮想了想,摇头:「没有,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徐醒勾起嘴角,倾身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那我们就一直在一起。」 贺肆洮揽上他的腰,将人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咬住他的唇角:「嗯。」 徐醒闭上眼,抬起手臂,环上他的脖子。 接吻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陌生的事了,但徐醒丝毫不觉得腻,他喜欢唿吸交缠的感觉,喜欢自己轻咬贺肆洮唇瓣时,腰上会突然收紧的手臂,喜欢自己舌尖划过齿列时,贺肆洮陡然加重的唿吸…… 一吻闭,贺肆洮掐着徐醒的腰,低头埋在他肩上,不甘心地轻咬了两口。 「如果不是在马车上……」贺肆洮的声音充满了克制。 徐醒笑了一声,挑衅道:「车帘拉着呀。」 贺肆洮重重掐了下徐醒的腰,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他还是比较保守的。 徐醒笑着睨了他一眼,丝毫没有愧疚感,他是愿意的,门主放不开他也没办法。 嚣张的徐醒在抵达铜城分舵当晚就被好好「教训」了一番。 翌日铜城分舵舵主战战兢兢站在书房门外等着贺肆洮审阅铜城近些年成绩时,徐醒就卧在贺肆洮身旁的躺椅上睡觉。 贺肆洮看会儿分舵主送来的帐册和函件,就偏头看一眼徐醒的睡颜。 偶尔手痒了,就摸摸他的脸,捏捏他的鼻尖。 徐醒被闹得睡不安稳,在又一次被点了下鼻尖后,愤怒地睁眼:「贺肆洮,我要睡觉。」 昨晚要不是某人,他能睡不好吗? 贺肆洮听他连名带姓喊他,显然是气急了,却又觉得可爱,便曲起手指摸了摸鼻子,掩住嘴角压不住的笑意,认错道:「好,你睡吧,不闹你了。」 徐醒怀疑地瞪了他一眼,闭上眼重新酝酿睡意。 这次贺肆洮真没再闹他。 徐醒很快沉入了梦乡。 分舵主在屋外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步入书房的机会。 不过这也让他着实松了口气,门主没喊他,那就说明帐目没啥大问题,他可不得开心么。 第56章 此时, 距离徐醒一行人离开阳城已经十日,距离吟水教祭拜罗湖神明已经过了半月, 白衡派手下去罗湖打捞尸体, 打算让人入土为安,手下却捞出了两块沉甸甸的石头人。 一时间,阳城沸腾了。 「你听说了吗?吟水教在罗湖起出来两具石头人?」 「那天下水的分明是两个活人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明显灵吧, 应该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 「是不是告诉我们,不要用活人献祭?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吟水教用小孩献祭太损阴德了! 」 「保不齐就是你说的这样, 但是吟水教是城中富贵,谁敢说他们的不是呀。」 茶馆,酒肆,摊贩之间, 谣言四起。 吟水教, 白衡听了手下禀报,怒道:「这肯定是人为的事情, 去查, 到底是谁在同我吟水教作对!」 手下应声退下去查了。 白衡却想起前段时间莫名登门拜访的长唐门那两位:「难道是他们?」 第87页 但是做这种事, 对长唐门有何益处? 在白衡的思维中,像长唐门这种做生意的门派, 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肯定不会做。 但是就是这么刚好凑巧, 明明从前都没有意外, 怎么今年长唐门那两位来了,就正好出事了? 虽然白衡的怀疑很有道理,但是吟水教的手下根本进不了阳城千机舵分舵的门,也只能忙活一日后, 勉强回禀道, 没查出异常。 查不出异常, 白衡自然也没有发作的底气,只能忍气吞声。 吟水教祭拜方式触怒罗湖神明的谣言却是越传越广,白衡让人去查,依然查不出谣言的来源。 「我养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白衡怒而摔杯,明显是被自己手下的无能气到了。 手下跪地认错,却实在能力有限,只能出主意道:「掌门,或许我们可以跟千机舵买个消息,他们应该知道是谁在散播谣言。」 白衡没有将自己的怀疑告诉手下,此刻听到他这么提议,胸口一窒,差点晕过去:「你还不如告诉我,让我投靠长唐门,像魔教那样,以后这江湖便没有吟水教了。」 从前白衡手下并不是没有能人,但是他从不放权,并且疑心甚重的做派,让有点志气的人都选择了离开吟水教,另谋生路。 长期如此,如今留在吟水教,都是没有自己想法,遇事只会问白衡该如何处理的手下。 这也就算了,平日无事白衡也没察觉有何不好,如今一遇到事,白衡总算看出自己都养了群什么废物。 贺肆洮那晚所说,适当放手给底下人表现的空间,或许也不无道理。 白衡一边怀疑着贺肆洮,一边在心中贊同着那晚两人谈话间贺肆洮说的话。 白衡看了眼头低得都要埋进地里的手下,嘆了口气:「算了,以后祭拜,不用活人便是,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下去吧。」 手下松了口气,立刻退下了。 …… 白衡无能愤怒的时候,徐醒正带着贺肆洮、薛如雪、梁衡站在悬垂的瀑布跟前。 「确实壮观。」 徐醒评价道。 瀑布如同一条银带从山峰顶端垂下,激流拍在石上,爆发震耳的响声,离得远了,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 「到峰顶上去看看?」贺肆洮提议。 徐醒点头:「好呀。」 抵达峰顶,入目的是蜿蜒的江流,来自比他们站立的山峰更高的山峰。 「果然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徐醒第一次感觉到俗语的妙处。 大江浩浩汤汤奔流而下,就像时间,永远只是单行线,没有回头的可能。 来看铜川瀑布的旅人不止徐醒他们,离他们不远,有一行衣着华丽的公子聚集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贺肆洮耳清目明,见徐醒好奇,便道:「是些文人,在作诗呢。」 哇哦,徐醒投去钦佩的目光。 贺肆洮捂住他的眼睛,从身后揽住他,俯身在他耳边道:「喜欢诗?」 徐醒摇头:「没有。」 贺肆洮一介武夫从小就没点亮吟诗作对的天赋,如果徐醒说喜欢,贺肆洮肯定当场化身酸葡萄。 好在徐醒说的是没有。 徐醒不喜欢诗,他喜欢故事、八卦。 …… 阳城的事由分舵舵主写成函件,禀报于贺肆洮,同函件一起寄出的,还有许山月的信,正好赶在他们一行人离开铜城之前送到了贺肆洮手中。 【徐醒哥哥,贺哥哥,我已经学会凌霄功法入门式,等你们回来,我应该可以练到第三式了。】 信虽简短,但能看出许山月的乖巧和寂寞。 徐醒合上信,突然有些后悔:「我们是不是该把她带上呀?」 贺肆洮却道:「路途颠簸,她还小,不适合长途跋涉,在分舵好好学武才是正道。」 「嗯。」徐醒点头。 也是,如今交通并不发达,虽然有马车,但坐久了也颠得慌,许山月一个小姑娘,还是在阳城安安稳稳待着好些,等以后她长大了,好奇江湖风景,再外出游歷便是,反正她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不过吟水教倒是超乎我想像了。」徐醒看了陈雄寄来的函件,「超乎我想像的无能。」 难怪上一世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吟水教。 「嗯。」贺肆洮勾唇一笑,「这不是正好吗?」 徐醒想了想,虽然觉得贺肆洮这句话不是一般的缺德,但也确实如此。 「嗯,这样我们做起坏事来才更安心些。」徐醒觉得自己也有些做反派的潜力,「不用担心被揭穿。」 贺肆洮笑了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比起吟水教这些小打小闹,他心中更在意的是下一任武林盟盟主是谁。 前两天,贺肆洮收到千机舵来信,说朝廷已经颁了圣旨,嘉奖何定潇,并命凉城太守在凉城为碧落山立碑,让凉城百姓永念碧落山恩德。 只是圣旨下来后,宫中传出的消息,圣上问了句话。 问碧落山何时财力如此丰厚。 和上一世多么相像,朝廷觊觎武林财宝已久,如果不是担心惹怒江湖人不好收场,说不定已经要跟各个门派徵收税赋了。 当然,武林盟的各门派是有交一部分税赋的,出于「自愿」。 朝廷与之交换的是一些便宜行事的特权。 第88页 长唐门没有税赋,因为他们一直游离在武林盟和朝廷之外。 上一世也是武林盟的獠牙对准长唐门后,朝廷才注意到了长唐门,和长唐门背后的财富。 贺肆洮知道朝廷有多擅长不劳而获,有多厚颜无耻。 但碧落山终归不是长唐门。 凉城太守在越玺的示意下,报上去的说法是,碧落山将新任掌门继位所收贺礼尽数捐出了,这份财物是众门派之力才能集齐的,若单单是碧落山,自是承担不起的。 这也是实话。 不过这话一递上去,圣上便略过了此事,毕竟武林盟只是他要治理的偌大山河中的小小一部分,他不会有精力整天盯着一个武林门派,除非有足够的利益吸引他。 碧落山的慷慨解囊吸引了他片刻注意力,但是嘉奖和立碑着书已经足够,其他的,便无需他再费心。 越玺的一意孤行虽然寒了他的心,但圣上到底不止一个皇子,从前会送越玺去碧落山,本意是等他长大后,有让他统领江湖人士的打算。 现如今,圣上棋盘中那颗牵制武林人士的棋子,从越玺换成何定潇,倒也不是不可以。 越玺说到底是朝廷的人,何定潇与他成亲,自然行事会顾忌朝廷一些。 嘉奖的圣旨一出,加上越玺六皇子的身份,朝廷什么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武林盟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支持何定潇和支持无纠的门派,隐隐分成了两边。 久违的武林盟议事日,通圆毫不避讳地谈及了此事。 通圆到底是有修行的大师,看出何定潇也有一争武林盟盟主之位的心,便在席上直接开诚布公道:「武林盟盟主不是某一个门派的掌门,而是整个江湖的定风珠,有德有能者居之,按照老规矩,武林盟盟主该由谁担任,由武林盟各门派决定,华容寺尊重各门派意愿。」 这就是让各门派站队,且保证华容寺不会因为这场换届之争与各门派有丝毫隔阂。 君子和僧人,选择得罪哪一方,各门派掌门开始了利益的衡量。 何定潇在席上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自从何定潇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和越玺成亲,各大门派早已不再认为他还是从前那位谦谦君子了。 僧人慈悲,这位从前的大师兄,可就不一定了。 电光火石间,几个掌门内心衡量已经有了结论。 当然,如今的武林盟盟主还是通圆大师,虽然已经选择好了站队,但是各门派掌门对无纠依然热情。 虽然可能不会是下一任盟主,但华容寺还是武林盟一员,打好关系是必须的。 通圆沉默地看着各门派掌门的举止,大概明白了什么。 议事结束,通圆叫上何定潇,让人陪他到河堤处走一走。 何定潇自然恭敬跟上。 撇开职务年龄不谈,通圆确实是个令人敬佩的大师。 「定潇,礼与义,你会如何选择?」 河堤旁,这位老人开头便抛给了何定潇一个难题。 从前的何定潇一定会选择礼,并认为礼与义并不冲突,但现在的何定潇不这么认为了。 「大师,我选义。」何定潇答道。 第57章 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上位者束缚下位者的手段。 对一国而言, 礼是秩序, 对国君而言,礼是手段。 但义发乎本心,不同的人对义的理解或许有不同, 但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 无悔。无愧本心,便是义。 通圆对何定潇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 「义吗?挺好。」通圆道。 何定潇落后他半步跟在他身后走着,不知道他这挺好二字有何深意。 但通圆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从堤岸头走到尾。 「时辰不早, 该回去休息了。」通圆与他道别。 何定潇:「大师慢走。」 虽然通圆没有说太多, 但是何定潇莫名觉得,自己与这位前辈亲近了些许。 他回头看两人走过的路, 回想通圆那个问题, 心中沉稳平静。 是非功过, 自有后人评说。 人活一世,问心无愧便是。 …… 铜川瀑布打卡完毕, 徐醒思索了半天, 也没定下来他们下一个打卡地点。 问另外三人, 也都是没有主意的,显然此次出门,只是为了陪徐醒游玩。 见他一直定不下来想去的地方,贺肆洮突然道:「既然你暂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带你去个地方看看吧。」 「好呀。」徐醒答应。 「这次不带薛如雪和梁衡。」贺肆洮又道。 徐醒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贺肆洮:「我是想带你去看看以后我们可能归隐的地方, 你想让他们一起吗?」 徐醒微微瞪大了眼睛, 贺肆洮一直没有提起这茬,他还以为他忘记了,去这种地方好像确实也不适合带如雪和梁衡:「那就不带他们了。」 翌日,贺肆洮便通知薛如雪和梁衡,让他们自行先回鸾鹤山。 梁衡领命,想到回程只有薛如雪和自己,心情有些愉悦。 薛如雪自是无可无不可,贺肆洮让他们回鸾鹤山,那他回便是。 有梁衡同行,他也不必担忧安全问题。 「公子呢?」薛如雪忍不住问起徐醒。 第89页 贺肆洮:「他和我一起。」 哦,和门主一起,那他就不用担心了。 薛如雪点头,放下心来。 「你们顺便去阳城把山月也接回去。」贺肆洮又道。 薛如雪:「好。」 梁衡:「是。」 薛如雪在屋内收拾行李的时候,门被从外敲开,是徐醒过来了。 「你在收拾行李了呀?」徐醒走到他身旁坐下。 「嗯,梁衡和我一起,你不用担心。」薛如雪宽慰他。 徐醒倒不是担心薛如雪:「这次出来玩开心吗?」 薛如雪点头:「开心,不过也挺累的。」 他到底是很难从外部世界获得满足感的人,赏过那些景,走过那些路,虽然也增加了些阅歷,心情也很是欢喜,但旅途的疲劳与之相抵消,他已经开始想念鸾鹤山上自己的那座小院了。 徐醒点头:「确实。」 马车出行还是太累了,远不及现代世界汽车高铁飞机方便舒适。 「你和门主什么时候回去?」薛如雪问。 他没有问他们要去哪里,只问他们什么时候回。 徐醒摇头:「我也不知道,看门主怎么安排了。」 薛如雪从一旁抽出一袋子瓶瓶罐罐的递给他:「这里都是平日可能用到的药丸,瓶子上贴了药名,你们带着,不懂怎么用的话问门主。」 徐醒接过,有些感动:「如雪你真好。」 薛如雪温和一笑:「我在鸾鹤山等你们回来。」 徐醒:「好!」 …… 午后,薛如雪同梁衡便离开了铜城。 薛如雪坐在马车里,梁衡却没有另外骑马,而是坐在了马车前的位置,充当起了赶车的马夫。 「我们另外雇个赶车的吧?」薛如雪觉得赶车这事实在不符合梁衡的身份。 梁衡却并不在意:「不用,我赶车的技艺也不错,你不用担心。」 薛如雪:「……」他倒不是担心他赶车赶不好。 梁衡都这么说了,薛如雪也就没再说什么,两人隔着车帘说话。 「公子有说他们要去哪里吗?」梁衡问薛如雪。 薛如雪:「我没问。」 公子一词,似乎默认成为了他们对徐醒的称唿,毕竟到底是男子,称唿为门主夫人还是有些奇怪,但说起公子,两人都能默契知晓说的就是徐醒,贺肆洮也是默认的态度,于是谈起徐醒,他们便都称之为公子。 梁衡:「你不好奇吗?」 薛如雪:「不是很好奇,门主不带我们去自有门主的道理,我们回鸾鹤山便是。」 梁衡其实也不是想打探消息的意思,只是想多些话题同薛如雪交谈。 「嗯,到阳城还有些距离,你要不要睡会儿?」梁衡问他。 薛如雪:「不了,马车上我睡不着,不过你要是累了随时可以歇息,反正也不急着回去。」 梁衡:「好。不过没事,这点路对我来说没什么,以前真赶路的时候,我还跑死过几只马呢。」 薛如雪惊嘆:「哇。」 跑死几只马,可以想见那会儿情况如何紧急。 「那你真厉害,我很少骑马。」薛如雪道。 梁衡理所当然道:「你坐马车就好。」 骑马虽然爽快,但也很累。 薛如雪想了想:「那要是找不到赶车的人,我不就被困住了。」 他也不会赶车。 梁衡:「找我呀,我给你赶车。」 薛如雪:「你可是忘川崖峰主。」 梁衡:「那又如何,我乐意。」 薛如雪张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堂堂忘川崖峰主乐意给一个大夫赶车,这说明什么?薛如雪不知道。 梁衡突然提醒:「前面路有些颠簸,你坐稳了。」 薛如雪立刻坐直了身子:「好。」 颠簸过后,薛如雪突然听梁衡说道:「这边风景不错,灰尘也不大,你要不要出来坐会儿?」 薛如雪掀开车帘:「好呀。」 梁衡拉紧手中缰绳,让马车速度放缓,一手递给薛如雪做支撑。 薛如雪撑着他的手,在他旁边坐下。 正如梁衡所说,这处风景极好,路旁湖泊平静,偶有白鹭飞来,停驻片刻,復又飞走。 清风从湖上吹来,带着湿凉的水汽,使人心旷神怡。 「来的时候好像没看到这片湖。」薛如雪道。 梁衡:「我换了条路。」 他常在外面跑,对大多数地方的地形都很熟悉。 薛如雪:「难怪。」 「你难得出门,不想让你看重复的风景。」梁衡的目光落在前方路上,暧昧的话语脱口而出。 薛如雪扭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头去:「多谢。」 梁衡曲着腿坐在马车上,身子向薛如雪这边倾斜,薛如雪因为第一次坐在马车这个位置,有些怕掉下去,便也是稍微靠近梁衡一些,两人肩膀就这样巧合地碰上了。 但谁也没有移开。 …… 另一边,贺肆洮带着徐醒出发,但因为路上总要有人打点些杂事,便带上了千机舵的两个弟子。 邹凡给他找的这处世外桃源隐在水乡之中,因此抵达那边之后两人还有乘船才能抵达目的地,到时让这两个弟子在镇中等候便是。 第90页 两人都在马车中坐着,朝目的地石乌镇去。 路途依然颠簸枯燥,徐醒在贺肆洮怀中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后扯开车帘,想看看到了哪里,却在看清车外景色的瞬间,脸色骤变。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贺肆洮问他:「怎么了?」 「这是若兰谷。」徐醒低声说道。 贺肆洮也才认出车外景色,当即让人停下马车。 徐醒呆坐在马车里,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贺肆洮问车外弟子:「谁让你们走这条路的?」 他的声音带着陡然升起的怒意。 车外弟子回禀的声音微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门主,这是去石乌镇最近的路。」 徐醒终于回过神来,按住贺肆洮的手臂:「门主……」 显然,贺肆洮知道若兰谷的特殊。 贺肆洮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没事,我在。」 手背上的温度让徐醒冰凉的手渐渐回暖。 徐醒眨了下眼睛,镇定下来。 这一世已经不是上一世了,所有的一切已经发生改变,无纠的父母还活着,贺肆洮也在他的身边,他不会遇到危险。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另一个问题。 「门主,你知道若兰谷?」徐醒抬眸,直直看进贺肆洮眼底。 贺肆洮第一次迴避了他的目光,他撇开眼,没有直接回答他。 「我们绕路吧。」贺肆洮说。 车外弟子闻言,扯了扯缰绳,便打算掉头,却又听到车内另一道声音说道:「不用。」 弟子煳涂了,这,他该听谁的? 贺肆洮看向徐醒。 徐醒微微一笑:「没有关系,这条路最近不是吗,走这条路就好了。」 贺肆洮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害怕?」 徐醒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显然,贺肆洮也是重生的,他知道若兰谷是他前世身死的地方,徐醒心中有了答案。 贺肆洮将人拉进怀中,疼惜地吻了吻他的额角:「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这句话,是对上一世的徐醒说的。 徐醒窝在他怀里,突然就控制不住眼泪了。 「不是门主的错。」徐醒哭着摇头。 他们不过都是被命运裹挟的蚂蚁。 命运的铡刀落下时,谁也无法躲过。 但好在,命运给了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 环着自己的胳膊又收紧了,徐醒不得不拍了拍贺肆洮的胳膊:「门主,有点疼。」 贺肆洮这才放松了些,徐醒从他怀中直起身子。 但他刚刚坐好,还来不及说什么,贺肆洮已经对外头吩咐道:「滚远一点,不要让人靠近这里。」 车外弟子领命,立刻躲得远远的。 徐醒正疑惑贺肆洮怎么突然赶人,唇上立刻一痛,是贺肆洮低头吻住了他。 前世记忆的冲击让保守的贺肆洮丢掉了最后一丝束缚,在若兰谷前的马车上,急切向徐醒索要。 「放松点。」 粗喘声在耳边响起,徐醒攥紧手心,发出一声求饶的哼声。 马车上到底还是有些勉强了。 但此刻的贺肆洮早已情难自抑,徐醒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今天的贺肆洮无比霸道,似乎要确认徐醒完全在自己的掌控中才肯罢休。 草长莺飞的谷前,停着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车厢轻微晃动着,却看不到人影。 突然,车窗边缘攀上一只汗湿的手,攥紧窗沿片刻,又脱力下滑,很快消失不见。 骏马不耐地用铁蹄踢着身下泥土,一下一下,动作不大,却凿得极深。 没有人约束,其中胆子较大的一匹马往前迈了两步,带着车轮正好轧过一颗不大的石块,车厢一震,马车里传出带着哭腔的惊喘。 马儿吓了一跳,又往前迈了几步,车轮正好滚过一个不深的洼坑。 「门主!」 徐醒坐在贺肆洮的身上,眼里的泪从刚刚就没停过。 「够了。」 徐醒埋在他的耳边,哭着求他。 贺肆洮将人更深地抱进怀里,低头轻啄他光滑的肩头。 「不够。」 永远都不够。 第58章 徐醒清醒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在船上了。 湖水平静无澜,船舱外, 艄公安静地划着名桨。 徐醒直起身子, 盖在身上的外衣从肩头滑落,他懵了片刻,才开口找人:「门主?」 贺肆洮从船舱外进来, 见他起了,便走到他身旁, 自然地将盖在他身上的外衣披回自己身上:「你醒了?」 徐醒往窗外看:「这是哪里?」 贺肆洮:「石乌镇的缥缈湖,我们要去缥缈湖尽头的云泽水寨。」 「云泽水寨?」 徐醒明白过来了,贺肆洮找的这处世外桃源,便是隐在这湖深处。 「嗯, 云泽水寨, 以前是一伙水冦的据点,后来水冦被剿, 此地便空置了下来。邹凡说已经同官府那边解决了此处归属争议, 前些天也派人过来收拾过了, 我便想先带你过来看看。」贺肆洮道。 感情以前是个贼窝呀。徐醒有些惊讶,不过他们也不算什么良善之人, 真要住这里也没啥心理障碍。 「嗯, 辛苦邹舵主了。」能找到这地也是不容易。 很快, 湖上迷濛水雾渐渐单薄了些,徐醒从窗户看过去,隐约可见前方水榭身影。 第91页 没一会儿,船身轻晃了下, 艄公的声音从舱外传来:「客人, 到啦。」 贺肆洮带着徐醒出了船舱, 两人轻身一跃,便落在了水榭迴廊上。 水榭看起来不算老旧,地板桌面整洁,显然邹凡是让人好好打理了一番。 徐醒在各个房间逛了一圈,来到水榭外围一处亭子,不拘小节地在地上坐下,一手撑着下巴,看前方山色空濛。 景是不错的景,但这地方离俗世有些过于远了。 贺肆洮就站在他的身后,见他看着景色沉默,开口问道:「感觉如何?」 徐醒回头看他:「太安静了。」 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机。 听出他不是很喜欢这个地方,贺肆洮点头:「好,我让邹凡再找。」 徐醒放松地把身子往后倒,靠在他的腿上,看湖水之上的那片天空。 「热的时候过来住段时间倒是可以。」徐醒畅想着,甚至已经想到了他们将来归隐后避暑的问题。 贺肆洮温声道:「好。」 两人最后决定在水榭住上几天,邹凡许是知道他们抵达的大概时间,便让人连食物都备好了,足够两个人十天的口粮。 于是贺肆洮打发艄公回去了,让他十天后再来接他们。 徐醒对这样离群索居的生活还是有些新鲜感的。 有时候,两个人会比着钓鱼,虽然鱼最后都被徐醒放生了。 有时候,两个人会坐在亭子里安静地看着湖景,也不说话,只是互相依靠着,感受彼此体温,任时间流逝。 徐醒并不擅长做饭,贺肆洮更是从小被人伺候长大的,因此两人一开始都是瞎倒腾,好在总能捣鼓些熟食,不至于被饿上十天。徐醒也暗自决定,以后就算两人归隐,也要带上三味和四通,不然生活质量真的下降得太厉害了。 第十天,艄公应约来接人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先前在船舱睡着的那位公子就坐在水榭边,手里拿着本书看得入迷,偶尔看到兴起时,便会踢一踢水面,激起一圈涟漪。 船泊到了上次的地方,艄公明白规矩,没有大声喧譁,只安静地在船上等候。 不一会儿,船往下沉了沉,是那两位公子上船了。 贺肆洮:「可以走了。」 艄公:「好,客人坐好喽。」 …… 在水榭待了几天,再回到闹市之中,徐醒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在饭馆里吃了顿正常饭菜后,便适应了。 「门主,你对厨艺感兴趣吗?」徐醒委婉暗示。 知道他是这几天没吃饱的怨念,贺肆洮看着他笑道:「以后带着三味他们便是。」 徐醒点头,他也这么想。 年关将至,回程的路上他们遇到很多赶着回家同家人团聚的人,稀罕的是,他们也是其中之一。 鸾鹤山已经在连香月的张罗下重新装饰了一番,可以说是鸾鹤山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隆重地过一个年。 鸾鹤山的弟子们也觉得这个年同往常很不一样,清洗屋舍,贴对联,挂灯笼……平常人家会做的过年准备,今年在连香月的带动下,他们也都一一做了一遍。 结束大扫除,看着焕然一新的鸾鹤山,弟子们突然也有些期待自家门主和门主夫人早日回来。 这个年,也是长唐门的团圆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加班,后天再尽量粗长。 果然上班是这世界最反人类的发明吧…… 现在的状态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摆又摆不烂,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赢【裂开】 第59章 徐醒同贺肆洮是在年关前回到鸾鹤山的, 面对焕然一新的长唐门,就算是贺肆洮, 也有些意外。 连香月向自己儿子邀功:「这都是我让大家布置的。」 「娘你辛苦了。」贺肆洮道。 连香月:「辛苦倒不辛苦, 还挺开心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鸾鹤山做这些事,却并不感到乏味。 「你们都去哪里玩了?」连香月问他们。 徐醒:「去了罗湖看锦鲤,还去了铜川看瀑布。」 虽然锦鲤没看成。 薛如雪他们已经接了山月回来, 因此连香月知道阳城的事,也就没问罗湖的事, 而是道:「铜川瀑布是值得一游。」 徐醒点头:「那景色当真壮观。」 「那个丫头片子,你们是打算怎么养?」贺铭章在一旁沉默了许久,见两人一直没提到孩子的事,忍不住开口了。 贺肆洮:「就当做长唐门新收的弟子。」 还能怎么养? 「嗯, 她想学武功, 至于以后的事,就等她长大些再说, 我们也没办法替她做决定。」徐醒接道。 本以为两人是想先斩后奏收个养女的贺铭章反而有些意外:「哦, 我还以为我要多个孙女了。」 徐醒:「?」 贺肆洮:「您要认也不是不可以。」 贺铭章:「滚蛋。」 哪有贺肆洮他们不认女儿, 他自己认个孙女的道理? 连香月同贺铭章的想法也是一样的,她甚至都已经给「未来孙女」定制了好几套衣裳。 「啊, 这小姑娘挺乖的呀。」连香月可惜道。 贺肆洮却想得很现实:「现在说这些还太早, 她不一定能接受长唐门。」 徐醒看向贺肆洮, 门主这意思是他也想过收个养女? 第92页 顿时,徐醒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是在状态外的。 贺肆洮敏锐察觉到了他的情绪,问他:「你怎么想呢?」 徐醒抿了抿唇:「其实,山月愿意的话, 拜个师就可以吧?」 他并不那么渴望当别人爹。 连香月:「啊, 小醒这个主意也挺好的。」 贺肆洮点头, 他对这事是无所谓的,自然全凭徐醒意思:「也可以。」 贺铭章在一旁皱眉:「那我孙女就这样没了?」 「洮儿,饿了吧?晚饭应该差不多备好了,快带徐醒去吃吧。」连香月对贺肆洮说道。 贺肆洮牵起徐醒的手:「饿了吧,快谢谢娘。」 徐醒语气乖巧:「谢谢娘。」 三人便这样说笑着出了门,留贺铭章一人坐在屋内对着手边凉透了的茶水。 没有人关心他饿了没有。 「……」贺铭章站起身来,默默远远跟在三人后面,朝饭厅去。虽然儿子不孝,但饭还是要吃的。 …… 「再来!」 忘川崖练武堂里,一道坚韧的女声响起。 山月毕竟比其他孩子来得晚了些,凌霄功法掌握得不如这些先她入门的弟子,但就算被打倒,她也只会咬着牙站起身来,喊着再来。 梁衡在门外远远看着,没有插手。 忘川崖练武堂不相信眼泪,打不死就必须往死里打。 切磋对抗,是练武堂弟子每日必修的功课。 因此长唐门每月月比,获胜的大多是练武堂的弟子,也可以说,练武堂就是为忘川崖培养人才的地方。 他们带着山月刚回来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带山月来练武堂,毕竟门主还没回来,还是要等门主安排。 但老门主带她把长唐门上下逛了一遍后,山月自己求了老门主,说她想进练武堂。 梁衡不知道老门主怎么想的,但隔天山月就自己来了练武堂报导。梁衡担心出差错,还特意去请示了老门主,却得到肯定的答覆。 「这丫头别看外表听乖的,其实长了一身反骨,她想去,便让她去吧。吃了苦就知道后悔了。」 梁衡无话可说,便默认了山月的加入。 但随着时间流逝,山月在练武堂逐渐如鱼得水,就算每天都要挨打,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梁峰主,不能让她自己练就好吗?旧伤还没好就增新伤,她以后怎么办?」 人又不是铁做的,伤势痊癒也需要时间的。 梁衡带着山月来薛如雪这里抹药,被薛如雪这样问道。 「她自己想练的。」梁衡道。 如果山月不去,也没人会说她什么。 药上手,山月嘶了一声,咧着嘴笑道:「神医哥哥你不要怪峰主哥哥,是我自己想快点练好武功。」 薛如雪:「你这小孩也是奇怪,一般人都不想受苦,你倒是自找苦吃。」 山月歪了下脑袋:「可能因为我不是一般人吧。」 空气凝滞片刻,薛如雪捏了她的鼻子:「古灵精怪。」 山月沖梁衡吐了吐舌头。 来到长唐门的山月,比在阳城的山月灵动了不少,有了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活力。 只是比其他孩子多了份韧性。 徐醒他们来看山月的时候,山月正好在练武堂「挨打」。 鼻青脸肿地从练武堂出来,山月一眼就看了门后的徐醒和贺肆洮。 「哥哥回来了!」山月眼中闪过亮光。 徐醒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也听薛如雪说了她对练武的执着,便扬起嘴角,蹲下身来:「回来了,这段日子还好吗?」 山月跑到他身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都好,神医哥哥,峰主哥哥,贺爷爷都对我很好。」 徐醒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帮她把凌乱的头髮理好:「乖孩子。」 山月扬起笑脸。 只是这笑脸上的青紫实在让人有些惨不忍睹。 「我带你去神医哥哥那儿。」徐醒起身,一手搭在她脑袋上,推她朝外走。 几人走远后,练武堂中的弟子们才冒出脑袋来。 「刚刚那是门主和门主夫人?」 「那丫头是门主什么人呀?」 「完蛋,我刚刚没有手下留情,那丫头会不会告我状啊。」 「那你完了。」 …… 贺肆洮自是没有管这些孩子恩怨的闲心,和徐醒一起将人送到薛如雪处,便带着徐醒往千机舵去。 两人突然来千机舵,弟子传报,邹凡连忙从屋里出来迎接。 「门主,公子。」 邹凡向两人行礼。 贺肆洮往议事厅走去:「武林盟最近怎么样?」 邹凡:「朝廷的态度已经明朗,武林盟大多门派都默认了选择何定潇,一个是通圆不会因为这件事与各门派一般见识,第二个是大家不想和朝廷对着干,所以各门派支持何定潇也是为了自家的利益。」 贺肆洮嘲讽一笑:「都是见风转舵的人精。」 徐醒:「既然如此,以后我们也能放心一些。」 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贺肆洮明白他的意思,安抚地看了一眼,却不得不道:「我们不能把全部筹码都押在何定潇身上。」 就算何定潇与他们交好,谁能保证他不会有被他人挑拨离间的一天呢? 第93页 徐醒:「门主的意思是?」 「把武林盟中这次反对何定潇当盟主的门派信息整理一下。」贺肆洮吩咐邹凡,「我要知道他们的弱点。」 「是。」邹凡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加班都让人忍不想问,人为什么要上班呢…… 第60章 离开千机舵, 两人便牵着手,回薛如雪的小院。 「门主, 你后来有杀了许照阳吗?」路上, 徐醒突然开口问贺肆洮。 虽然他没有多说,但贺肆洮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问的是前世的事情。 他们始终没有提起前世的事情,前世实在太过沉重, 但这个话题不可能永远不谈起。 「千刀万剐了。」贺肆洮牵着徐醒的手紧了紧。 「那就好。」徐醒微微一笑,果然贺肆洮为他报仇了。 想起这一世早早就死掉的许照阳, 徐醒继续问道:「那许照阳这次这么早就死了,是门主让人动的手?」 他想起他问贺肆洮的时候他的回答——有仇。 当时他不明白两人有什么其他恩怨,如今才明白,原来是有前世自己这个血海深仇。 「嗯。」贺肆洮点头, 「我不想再有任何意外。」 他只能提前抹杀掉任何可能让徐醒离开他的意外, 不管这一世的许照阳是否有什么改变,他赌不起。 「那门主是怎么……」徐醒想知道上一世的贺肆洮后来怎么样了。 贺肆洮却不想同他说这些不开心的事, 他停下脚步, 将徐醒揽入自己怀中抱着:「别想了, 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我们都好好的就好了。」 徐醒靠在他怀里, 眨了眨眼:「嗯。」 何其有幸, 他们还能重新站在鸾鹤山这片土地;何其有幸, 他们还能与彼此相遇;何其有幸,这一世他们能够心意相通。 生命重来一次,他们是彼此最大的收穫。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才松开手来。 山月在薛如雪的院子里待着, 无聊了便看薛如雪的医书, 她自然是不认识字的, 但是薛如雪十分有耐心地教她认字。 梁衡来找薛如雪时,看到的就是他教山月认字的样子。 温柔悲悯,是薛如雪不自觉便会流露出的东西,梁衡不知道是不是当大夫都是这样,但这样的薛如雪,太吸引他了。 「打扰你们了?」 梁衡出声。 薛如雪这才发现他的到来:「不打扰,你过来,教山月认字。」 梁衡靠近:「我教她?」 他怀疑薛如雪认错人了。 薛如雪点头:「是呀,你认识的字你教她,你们都不认识的字,我再来教你们。」 山月好奇地看向梁衡,这个哥哥也有不认识的字? 梁衡在一旁的矮凳子上坐下,拿过山月手里的医书,耐着性子问道:「哪个不懂?」 山月:「我没上过学。」 一个字也不懂。 梁衡顿时找到了自信:「吶,你看这个字是……」 两个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薛如雪在一旁看了会儿,觉得没啥大问题,便走到一旁收拾起自己晾晒的草药来。 徐醒踏入院子的时候,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穿到了什么同人文里,他看到了什么,梁衡在教山月读书??? 他们一进来,梁衡立刻起身:「门主,公子。」 山月也跟着他起身:「门主哥哥!公子哥哥?」 这什么奇怪的叫法?徐醒忍俊不禁:「你别学梁峰主,叫我徐醒哥哥就好了。」 山月乖乖点头。 「你们在看书?」贺肆洮在他们对面坐下,挑眉问道。 梁衡咳了一声:「山月没上过学,凑巧属下还算认得几个字,就稍微教了她点。」 徐醒看山月拿的是医书,显然是薛如雪拿给她的,便问道:「如雪,你怎么不自己教?」 薛如雪这才走了过来:「梁峰主还是识得不少字的,让他教山月绰绰有余。」 听他话里是夸自己的意思,梁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愉悦。 徐醒打量了两人一眼,哦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练武堂那边有专门给弟子休息的住所,但是徐醒觉得山月一个女孩子住那边还是不太合适,便问她道:「你想到天涯居住吗?你贺爷爷也住那里。」 在长唐门的这段时间,山月已经知道救下自己的这两人是什么身份,而她不过是一个孤女,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要求特殊对待。 「不了。」山月摇头,「我在练武堂住着挺好的,梁叔叔给我安排的还是单独的房间。」 虽然已经从贺铭章那里听说山月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住的事,但徐醒亲耳听山月这么说,还是有些心疼:「你不用思虑过多,只要说出真心话就可以,真的不想?」 山月点头:「谢谢哥哥,我住在练武堂就好。」 既然她坚持,徐醒也不再劝说。 「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和我说,或者和梁峰主说,不要自己忍着,好吗?」徐醒揉了揉她的脑袋。 山月抿唇,憋下胸口的酸涩:「好。」 突然,山月上前一步,抱住徐醒:「谢谢徐醒哥哥。」 徐醒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要开开心心地在鸾鹤山好好长大,知道吗?」 山月:「好。」 第94页 谢谢二字已经不足以回应徐醒他们给予自己的恩情,山月不再说这两个字,只想,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报答他们。 报答这些没有放弃她的人。 …… 既然梁衡在,便由梁衡送山月回了练武堂,徐醒同贺肆洮则回了天涯居。 再过几天便是除夕,长唐门也没平常那么忙碌了,徐醒窝在天涯居里,更是懒散闲适。 连香月偶尔会过来同他坐坐说说话,但也不会待太久,因为老门主会很快寻过来,将人带走。 看着两人到了这个年岁仍然这么恩爱,徐醒心中忍不住也会想,不知道他和贺肆洮老了以后,会怎样相处。 这天夜里,徐醒趴在贺肆洮胸膛上,问他:「门主,你觉得我们到了爹娘那个年纪,会像他们那样吗?」 「不会。」贺肆洮答得干脆。 「嗯?」徐醒皱眉。 「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现在不像,以后自然也不会像。」贺肆洮振振有词。 徐醒知道他没明白自己意思:「我是说,爹娘他们很恩爱。」 贺肆洮却道:「你不要被他们骗了,我小的时候他们也常吵架的。」 徐醒有些意外。 「以前吵完架娘就会离家出走,然后爹就出去追她。」两人十分心大地留他在长唐门,自力更生。 用贺铭章的话说,贺肆洮待在长唐门,怎么也不会饿死不是,还有那么多他的师兄弟,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们两个偶尔不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徐醒试图想像:「我们会吵架吗?」 他想像不出来现在两人吵架的样子。 贺肆洮想了想:「应该不会。」 这一世徐醒唯一一次惹他生气,还是很久之前他不同意与他成亲的时候。 徐醒:「万一吵架了呢?」 贺肆洮在他额上亲了一口:「那肯定是我的错,你不要生我的气。」 徐醒被他逗乐:「你就哄我吧。」 贺肆洮笑着低头蹭了蹭他鼻尖:「怎么就哄你了?」 徐醒垂下眼。 上一世,他们曾经就千机舵是否该将武林盟的信息出卖给魔教的问题争论过。 徐醒坚持不能卖,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当时的魔教是真正的魔教,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徐醒心里十分看不起魔教,更别提同他们交易了。 但是贺肆洮毕竟曾支持魔教圣子继位,且还不想同魔教圣子交恶,加上魔教给出的酬劳不低,所以贺肆洮不觉得他们需要迴避同魔教的交易。 如果迴避,那不就意味着他们选择亲近武林盟那些伪君子吗? 徐醒没办法,最后还是把武林盟的信息卖给了魔教的人。 当时贺肆洮是这样说的。 他是长唐门门主,难道还会做对长唐门有害的决定不成? 所以徐醒妥协了,毕竟长唐门又不是他的长唐门,他没有立场同贺肆洮争论,他只是一个打工的。 贺肆洮从他的表情读出了些什么,伸手将徐醒抱上来了一些,咬住他的唇角。 「不许翻旧帐。」 贺肆洮吻着他,霸道地要求道。 徐醒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起下巴,迎上他的吻,哼哼了两声。 他们太熟悉彼此了,即使在无言中也能将讯息传达给彼此。 细碎的吻从唇角蔓延到锁骨,徐醒仰头,轻喘了一声。 贺肆洮伸手在床上一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民间有句俗语,床头吵架床尾和。」 贺肆洮将他腰上的束带扯松,手掌从衣裳缝隙钻了进去。 「我们也可以参详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世上,真的有喜欢上班的人吗? 第61章 除夕当晚, 吃完团圆饭后,鸾鹤山上烟花不断, 生生将夜空照得半亮。 徐醒靠在贺肆洮肩上, 抬头望着转瞬即逝的火树银花:「这是你让人准备的?」 贺肆洮:「嗯。」 徐醒侧脸在他肩上蹭了蹭,半个身子靠在他的怀里。 虽然贺肆洮没说什么,但徐醒能感觉到他的开心, 因为今年的除夕,连香月同贺铭章留在鸾鹤山, 和他们一起过的年。 这几乎将黑夜映成白昼的火树银花,让本就欢洽的除夕夜掀起新一轮狂欢的高潮,在这一刻,长唐门的弟子忘却了所有平常的烦恼, 抬头看着烟花, 认真感受着此时此刻心中的平和欢喜。 来年会如何,谁也不知, 但至少, 他们在这人间又平安地度过了一年。 杯中酒被一饮而尽。 「你喝太多了。」薛如雪拉住梁衡想再倒酒的手。 梁衡顺着他放下酒壶, 没再往杯中倒酒。 邹凡在一旁见了,看了梁衡一眼, 调侃道:「梁峰主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梁衡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不劳邹舵主挂心。」 薛如雪坐在中间, 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默默吃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除夕两人会一起出现自己院子里,以往除夕他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梁衡出现他倒还不算惊讶,邹凡怎么会这个时间过来?薛如雪想不明白。 似是知道薛如雪的疑问, 邹凡主动说道:「我以为你这里没人, 能清净点。」 这意思, 明显是说梁衡多余。 第95页 梁衡冷笑了一声,将身边长剑摔到了桌上:「邹舵主才是不请自来,脸皮甚厚吧。」 邹凡面不改色地把酒杯放到了一边:「如雪请你了?」 没有……梁衡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手掌放在桌上,不自觉攥紧了。 薛如雪放下筷子,不紧不慢道:「请了。」 梁衡攥紧的拳头松开了,邹凡愣住了。 片刻后,邹凡才起身,极有风度地说道:「打扰了。」 说完,邹凡便走了。 薛如雪也没起身相送,他敢这样说,自是有这样说的底气。 在长唐门,一般人还是不敢轻易得罪薛如雪的,就算是邹凡。 毕竟神医嘛,谁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求到他头上。 梁衡倒是没想到薛如雪会为自己说谎。 「你为什么……我确实是不请自来的。」梁衡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说好些。 薛如雪:「我本来就要请你的。」 只是没敢开口。 梁衡:「哦。」 「喝一杯。」薛如雪拿着自己的酒杯,碰了碰他的杯子。 梁衡却没有举杯,而是静静看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怎么……」不喝? 梁衡倾身,将薛如雪没说完的话堵住了。 薛如雪微微瞪大了眼,屏住唿吸,身子僵硬。 唇上的柔软告诉他,梁衡在吻他。 可是……梁衡为什么要吻他? 薛如雪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撑在梁衡胸膛上,想将人推开。 但他的手刚碰上樑衡胸膛,就被他身体的热度吓了一跳,未待他使力推开对方,腰上一紧,他整个人都跌进了梁衡怀中。 薛如雪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唿,唇齿分开,却被对方趁虚而入。 薛如雪第一次知道,亲嘴是这样子的。 许是常年与草药相伴,梁衡在薛如雪的舌尖品尝到了青涩的甜苦,很淡,却让人觉得这就是薛如雪的味道,和他想像中的,一模一样。 梁衡本来就喝了不少酒,此刻稍微纵情一些,便感觉整个人都热了起来,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些,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直到薛如雪在他身上不知道哪个穴道按了一下,梁衡有片刻失力,薛如雪才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你喝醉了吗?」薛如雪站起身来,质问他,除了这个解释,他不知道怎么解释梁衡刚刚的行为。 梁衡看着他红肿的唇瓣,喉结上下滑动:「嗯,有点。」 如果不是醉了,他怎么敢…… 薛如雪轻蹙着眉,神情比他遇到疑难杂症时还要严肃:「难怪,你今晚不能再喝了。」 梁衡看着薛如雪重新坐下收走自己桌前的杯子,眸光一闪,再次倾身。 这一次薛如雪有了防备,梁衡只亲在了他的嘴角。 「我看你是醉煳涂了。」 薛如雪将他推开,准备去给他弄碗醒酒茶,谁知他刚站起来,就被梁衡从身后抱住。 平日里沉默可靠的梁峰主,此刻仿佛成了撒娇耍赖的孩童,他说道:「我醉了。」 梁衡在薛如雪的耳后落下一吻,看着他霎时通红的耳尖,又道:「你真好看。」 薛如雪脸颊飘红,嘟囔道:「你在说些什么混帐话。」 他试图挣开梁衡的手臂,却在努力了半天后,发现并没有什么用。 梁衡低头,埋在他的颈侧:「如雪,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薛如雪挣扎的动作顿住。 「门主和公子的那种喜欢。」梁衡又道。 薛如雪沉默了。 怀里的人不挣扎了,梁衡心里反而忐忑了起来,他松开手臂,却没有把薛如雪转过来面对自己,也没有走到薛如雪身前同他面对面。 「你的意思呢?」梁衡问他。 薛如雪垂下脑袋,梁衡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耳后一片红。 「……我不知道。」薛如雪坦诚说道。 他早已做好此生都与医书草药为伴的准备,没有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能。 「那你再想想?」梁衡不太确定地建议。 薛如雪抿了抿唇:「嗯。」 「现在你想让我先回去吗?」梁衡问他。 薛如雪转过身来,面对他,垂下眼。 「你想待就待,想回便回呀。」 梁衡扬起嘴角:「那我想待你这里。」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茶。」薛如雪说着,拔腿跑进了屋里。 梁衡看着他慌乱的背影,笑了笑,在院中石凳上重新坐下。 头顶烟花绽放着,梁衡在桌上趴下,偏头眯眼看这火树银花。 薛如雪端着醒酒茶出来的时候,梁衡已经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他将碗放在桌上,悄然坐在了旁边的位置,看着梁衡的睡颜。 梁衡喜欢他? 这太让人意外了。 他还以为,他们会做一辈子的朋友。 看着看着,薛如雪抬起手来,隔空在他眉眼间比划着名。 突然,梁衡睁开了眼睛。 薛如雪的手顿住,收回背后,看向桌上的醒酒茶:「醒酒茶好了,你快喝了吧。」 梁衡坐直身子,将桌上放着的那碗茶捧起,一饮而尽。 放下茶碗的同时,他再次倾身,在薛如雪嘴角落下一吻。 薛如雪捂住嘴巴,正要说些什么,却被梁衡打断。 第96页 「现在酒醒了,你能相信我的话了?」 薛如雪愣住,原来梁衡怕他将他的心意当做酒后胡言。 「我本来就没有怀疑。」薛如雪道。 第62章 梁衡本来其实没想要跟薛如雪表白自己的心意, 毕竟他是满身血腥的杀手,薛如雪却是治病救人的神医, 怎么想也不般配。 但事实上, 薛如雪并没有他想的那些顾忌,他唯一的犹豫便是,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为了搞清楚这事, 隔天薛如雪便将徐醒请到了自己院子里。 「你能告诉我,喜欢是什么感觉吗?」薛如雪问徐醒。 徐醒闻言, 沖他眨了下眼睛:「是梁峰主同你说了什么?」 薛如雪瞪圆了眼:「你怎么知道?」 徐醒忍俊不禁:「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你们两个关系不一般好吧。」 薛如雪皱眉:「这么明显?」 为什么他没有感觉。 徐醒没有回答他,而是问他道:「你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梁衡?」 薛如雪犹豫着点头。 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徐醒:「我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检验你喜不喜欢他。」 薛如雪眼睛亮了一下:「什么?」 徐醒:「你只要想像一下自己同他亲热的场景,会不会反感, 就知道喜不喜欢了。」 薛如雪仰头望着天空:「亲热?亲嘴算吗?」 徐醒:「当然。」 这个薛如雪知道答案:「不反感。」 「那……床上的□□呢?」徐醒问。 薛如雪试着想了想, 脸却一下子红了:「我想像不出来。」 徐醒揭穿他:「骗人,想像不出来你脸红什么。」 薛如雪哑口无言。 许是习武的原因, 梁衡身材劲瘦, 臂膀强壮有力, 就算隔着层黑衣,以薛如雪的眼神, 也大概能够想像出那身黑衣下的躯体会是副什么样子。 回想起那天他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场景, 薛如雪连脖子都红了。 徐醒语气肯定:「你会脸红而不是一脸嫌恶, 显然,如雪,你喜欢梁衡。」 薛如雪眨了眨眼。 他喜欢梁衡? 他喜欢梁衡。 想通了什么,薛如雪温和一笑:「谢谢你。」 徐醒拍了下他的肩膀:「太客气了。」 解决完薛如雪的感情问题, 徐醒往石桌上一趴, 问他:「昨晚的烟花好看吗?」 薛如雪想起来梁衡在漫天烟花下吻了自己, 点了点头:「好看。」 「对了,你有没有兴趣收个徒弟?」徐醒想起昨晚山月说的话,直接问薛如雪道。 薛如雪并不意外他问这个问题:「替山月问的?」 徐醒:「嗯,她说想学。」 「她若是想学,我是可以教她,但是她又练武又学医,会不会太累了?」薛如雪觉得小姑娘这样子太辛苦了。 徐醒:「她有心学,我们便给她提供环境,这也是我们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薛如雪:「你觉得以后长唐门可能护不了她吗?」 徐醒摇头:「只是觉得依靠谁都不如依靠自己,小山月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才会这么努力地练武,甚至想要学医。」 他大概能够明白山月,山月是想以后就算不能再待在长唐门了,自己有一身武艺,一身医术,也不怕活不下去。 虽然他们不可能赶她走,但徐醒觉得她抱持这样的危机感生存也许不是件坏事。 毕竟连他都不敢肯定,未来会发生什么。 薛如雪点了点头:「我会好好教她的。」 徐醒扬起嘴角:「那我先替山月谢谢你这个师父啦。」 …… 薛如雪很少主动来忘川崖,这次却自己找了过来。 几乎是他一踏入忘川崖地界,忘川崖的弟子便向梁衡通传了薛如雪的到来。 梁衡连忙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长剑,步出殿门,去路上迎他。 两人在半山腰上遇上了。 「你要出去?」薛如雪疑惑问他。 梁衡摇头:「我来接你。」 薛如雪看了看四周空荡荡的林子,心下瞭然,这林中不知藏了多少双眼睛。 「哦。」 「你来找我?」梁衡同他并肩而走,低声问他道。 薛如雪抿了抿唇:「去你书房坐坐。」 梁衡心下忐忑,舔了下发干的唇瓣:「好。」 很快,两人来到了梁衡在忘川崖上专门为薛如雪准备的书房。 当然,薛如雪不知道这是为自己准备的。 虽然梁衡还找他商量过摆设。 「这里怎么这么干净?」薛如雪一进书房,便有些诧异。 梁衡在他身后转身合上书房的门:「当然是因为它的主人没来。」 薛如雪:「他的主人?」 不是梁衡自己吗? 梁衡却是回过身来,直直地看着他:「你呀。」 薛如雪愣了一下,垂下眼:「啊。」 知道薛如雪今天来找自己,应该是有了答案,虽然心中忐忑,但梁衡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 「你有答案了吗?」 薛如雪的手搭在桌子上,正是他上次让梁衡准备的大书桌:「嗯,我觉得,我应该是也喜欢你的。」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腰上便是一紧,下一刻,薛如雪身子腾空而起,被梁衡单手抱上了书桌。 第97页 「真的?」梁衡站在他身前,双手撑在他身侧,仰头直视着他的双眼,追问确认道。 这姿势有些别扭,薛如雪往后挪了挪,坐进了桌子一些,才道:「我骗你做什么?」 「么」字还没消散,他的唇瓣便被梁衡叼住了。 亲嘴这事对薛如雪已经不算陌生,他抬手抱着梁衡的脖子,低头迎上他的吻。 他的主动让梁衡更加激动,从来都只握剑的手握住了细腰。 从梁衡掌心传递出来的温度隔了层衣裳,也让薛如雪感觉到了火热。 这傢伙好像体热。 薛如雪有些走神,昨天喝了酒好像也是这样,身体热得不行。 察觉到他走神,梁衡亲亲咬扯了两下他的唇瓣,哑着嗓子开口:「在想什么?」 薛如雪老实道:「你的手好烫。」 身体也是。 唿吸也是。 好像发热了。 梁衡撤开手。 薛如雪却把他的手重新拉回了自己腰间,低头吻他:「不是这个意思。」 梁衡闷笑一声,掐着他的腰将人往外拉了拉,将人彻底搂进怀里。 …… 「薛如雪和梁衡在一起了。」 天涯居里,徐醒吃着瓜子,跟贺肆洮分享八卦。 贺肆洮见他窝在躺椅上的懒散模样,忍不住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着,让人趴在自己怀里:「然后呢?」 徐醒突然被腾挪了位置,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听他问然后呢,便接着道:「估计要开始准备他们成亲的贺礼了。」 换了位置,徐醒给自己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懒懒地窝在贺肆洮怀里,抠他衣裳上的刺绣。 贺肆洮一边翻着千机舵的密信一边同他聊天:「那你好好想想。」 「在想呢。哦对了,如雪答应教山月医术了。」徐醒想起来这事还没和贺肆洮说。 贺肆洮:「她学得来吗?」 精力不够的话,学太多容易杂而不精。 徐醒:「我觉得学点医术还是有用的,行走江湖,能打能医,才不会被欺负。」 贺肆洮:「谁敢欺负她?」 徐醒觉得贺肆洮这话有些老父亲的味道:「门主,你想认山月做干女儿吗?」 贺肆洮抚着他的背嵴:「我想让她当下一任门主。」 徐醒有些意外。 贺肆洮:「当然,前提是她能通过我的考验。」 徐醒:「万一她不想当呢?」 贺肆洮:「为什么不想当?」 徐醒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这个可能嘛。」 贺肆洮皱眉思考了片刻:「那我要让她从小就做好心理准备。」 徐醒:「……」 不愧是门主。 山月不知道不靠谱的大人们已经给她准备了长唐门未来门主这顶大帽子,此刻的她还在练武堂里摸爬滚打着,满心忧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够打败这练武堂里的所有孩子。 是的,所有。 现在的她心中有个小小的目标——当练武堂第一人。 第63章 今天的山月有点忐忑, 因为徐醒哥哥告诉她,门主哥哥想见她, 和她说说话。 她不知道门主哥哥找她做什么, 但是在练武堂的这些日子,她已经从其他弟子口中知道,门主是很厉害的人。 门主不止武功厉害, 才能也是卓越的,据说长唐门在贺爷爷当门主的时候, 还不如现在这么厉害,是现在的门主上任后,长唐门才逐渐成长壮大到了如今的模样。 那个杀死哥哥、更差点杀死她的吟水教,在长唐门眼中不过是无名小卒。 她还记得她向其他弟子打听吟水教时, 那个弟子眼中一瞬间流露出的茫然, 似乎甚至不太记得这个门派。 所以当徐醒哥哥同她说贺肆洮要单独见她的时候,山月一晚上都没睡好。 门主哥哥为什么要单独见她?是想赶自己走吗? 怀着这样的忐忑, 山月拖了又拖, 终于踩着夕阳余晖踏入了天涯居大门, 有些无措地看向院中的侍从。 「三味哥,门主说要见我?」山月是认识三味的, 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天涯居。 三味听她这么说, 连忙引她去了书房。 「你等会儿啊, 我跟门主说一声。」 三味让她在门外等候,自己敲门进去通报了。 过了一会儿,徐醒跟着三味从书房出来。 「山月,你进去吧。」 徐醒拍了拍她的小肩膀, 用鼓励的语气同她说话。 山月看着他点了点头, 鼓起勇气迈步进了书房。 书房门被从外关上。 山月屏住唿吸, 身子僵了片刻,才模仿着记忆里其他人见贺肆洮时行的礼单膝跪地:「门主。」 贺肆洮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虽然门中弟子见他都会行此大礼,但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山月见面,却是山月第一次对自己行此大礼。 「不必多礼,坐。」贺肆洮点了点她旁边的木椅,让她坐下。 山月听话地起身坐好。 「今天找你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贺肆洮的目光从她进门后就没离开过她,一直在默默观察着。 听他说没什么大事,山月悄悄松了口气,那应该不是要赶自己走的事,但下一刻,贺肆洮的话让山月几乎从椅子上摔下来。 第98页 贺肆洮说:「就是想跟你讲,我和你徐醒哥哥,想把你当长唐门未来门主培养。」 长唐门,未来门主? 山月怀疑自己没睡醒。这叫不是什么大事? 「这,我,我,我怎么……」山月有些语无伦次。 贺肆洮安抚她:「不用急,自然不会让你现在就当门主,毕竟你还什么都不会。」 是呀,她还是个孩子啊! 山月内心惊惶,虽然面上还是镇定的表情。 贺肆洮:「我会给你安排一些课程,等你有一天能通过我的考验,就是你能胜任长唐门门主的时候,在那之前,你只要专心于学习就可以。」 山月低下头,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才是正确的,她何德何能…… 「你想报答我们吗?」贺肆洮突然问她。 山月勐地抬起头看向他,重重点头,她想的。 「你也想有朝一日能够保护我们吧?」贺肆洮又问。 山月舔了舔发干的唇瓣:「是。」 贺肆洮:「等你成为长唐门的门主,不止是我们,你可以保护你想保护的任何人,只要你足够强大。」 童稚的眼里波涛汹涌,贺肆洮却只当不见,递给她一张纸。 「这是明日起你要上的课,回去准备吧。」 山月接过,脑袋依然发懵,但身体却自觉站起,走出了书房。 徐醒就等在书房外面,见她出来是失了魂的模样,忙走过来蹲下:「怎么了?」 山月把手里的纸张递给他:「门主说这是我以后要上的课。」 徐醒接过一看,好傢伙,几乎是现世初中生强度的课程安排了。 山月等他看完后,小心翼翼将纸张叠好收起。 「徐醒哥哥。」山月与他平视,「我会努力学习的,等我长大了,换我来保护你们。」 徐醒愣了一下,温和笑道:「徐醒哥哥谢谢你,不过你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贺……门主的话你听听就好,做得来就做,做不来就放弃,没什么,重要的是不要让自己不开心。」 山月低头:「门主哥哥太狡猾了。」 「什么?」徐醒没听清楚。 山月摇头,仰脸朝他露出灿烂笑容:「没什么,我也想保护你们。」 所以她要努力强大。 这些人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给了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几乎可以说是给了她一条新的生命。 如果不是他们,她应该已经跟哥哥一起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虽然门主哥哥很狡猾,不给她说不的机会,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懂她。 徐醒揉了揉她的脑袋:「晚上在这里吃饭吧,三味已经做好饭菜了。」 山月眨了眨眼,降下眼眶的热意:「好。」 就算是娘亲,以前也只会叫哥哥吃饭,她从来都是饿了自己去找饭吃,渴了自己找水喝。 在长唐门,她真的得到了许多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 山月张开手臂,抱住徐醒:「哥哥,你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说得难听点,他们就算是随手捡条狗,可能都比救她这个人来得有用。 狗至少还能逗人开心,她什么都不会。 徐醒拍了拍她瘦弱的背:「因为你值得呀。」 就这一句话,让山月一直努力忍着的泪水终于决堤。 徐醒:「我们山月值得最好的。」 不,她不配。山月流着泪,在心里默默反驳。 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打开,贺肆洮一开门就看到小孩在徐醒怀里哭成泪人的样子。 他刚刚没训人吧?贺肆洮面露疑惑。 这哭得委屈得不行是怎么回事? 徐醒沖他摇了摇头。 贺肆洮蹲下身来,拎着小孩后领将人从徐醒怀里拽出来。 「哭什么?」 山月的眼泪戛然而止。 好丢脸! 「没什么。」山月抹掉眼泪,坚强地回答他。 贺肆洮看了徐醒一眼,故意道:「不想做未来门主也可以不做。」 山月却反驳他:「不,我想做。」 贺肆洮挑眉:「嗯?」 「我长大以后要做长唐门门主!」山月大声说道。 刚好过来准备一起吃晚饭的贺铭章和连香月:「???」 三味和四通:「!!!」 贺肆洮满意地松开小孩后领:「好了,吃饭。」 山月站稳身子,抹干脸上的泪水,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饭厅。 晚上被窝里,徐醒弱弱质疑了一下贺肆洮:「她还那么小,你给她安排的课程是不是太多了?」 贺肆洮:「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你看到的那张纸是我已经把量减半了的结果。」 徐醒感慨似的拍了拍贺肆洮胸口:「哇……门主小时候好辛苦。」 贺肆洮捏住他的手:「你小时候呢?」 徐醒:「嗯?」 「我只知道你小时候都在外头流浪,那时候也很辛苦吧?」贺肆洮心疼他。 不,他小时候都是被关在一个叫学校的牢笼里。 徐醒:「……其实,我有件事没和你说。」 贺肆洮:「嗯?」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徐醒坦白。 本来有了些许睡意的贺肆洮顿时清醒:「嗯?」 徐醒:「徐醒这个身份小时候确实一直在外流浪,但我不是。」 第99页 贺肆洮有些煳涂:「你不是徐醒?」 徐醒:「也可以这么说。」 贺肆洮从床上坐起身来:「什么意思?」 见他神色好像有点严肃,徐醒也直起身来,但是他没有严肃端坐,而是没骨头似的靠进贺肆洮怀里。 「门主喜欢的是徐醒,还是我?」徐醒问他。 他当然知道贺肆洮的回答,毕竟原主和贺肆洮又没有接触,但他还是忍不住逗贺肆洮。 贺肆洮看了他半晌,才皱着眉道:「当然是你。」 他能分辨出面前的人和上一世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同一个人,却不懂徐醒说他不是徐醒的意思。 徐醒:「其实吧,这跟借尸还魂是一个道理,在我来到这里前,徐醒就已经死了,我是借了他的身体活下来的。」 既然重生这回事都能发生在两人身上了,借尸还魂也就没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吧。徐醒想。 贺肆洮拧紧了眉头,试图理清其中关系:「那你是从哪里来的?」 徐醒眨了下眼:「千年之后。」 话音落地,屋里一时陷入安静。 「那你还会回去吗?」 不知过了多久,贺肆洮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徐醒摇头:「我也不知道。」 贺肆洮环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如果有那么一天,老天爷问你要不要回去,你会回去吗?」贺肆洮又问他。 徐醒:「不回去了,你在这里,我回去做什么?」 腰上的手松了一些。 「那你以前小时候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贺肆洮的声音重新变得轻松。 徐醒:「那可是每天上学考试……」 压力只会比贺肆洮小时候大不会小。 徐醒花了一晚上,同贺肆洮解释了千年之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窗外天光大亮的时候,徐醒总算说完了自己对现世的所有吐槽,他埋进贺肆洮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睡着了。 贺肆洮一晚没睡,听完徐醒的描述后,更是毫无睡意。 听着怀中人平缓闲适的唿吸,他无奈一笑,低头与徐醒碰了碰额头,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或许他该去探听一下,有什么锁魂的方法…… 第64章 在这个时代, 巫术与医术在某种角度来说是相通的,于是贺肆洮第一个想起来问的人, 便是薛如雪。 「锁魂?」薛如雪皱紧了眉头, 「门主为什么想知道这种事?」 贺肆洮看着他,没有回答。 反应过来自己的逾矩,薛如雪没有再追问, 只是垂下山与三夕眼,沉默思索片刻, 才道:「属下私以为,并没有这种方法。」 都说生死轮迴,看惯生死的薛如雪却觉得,人死如灯灭, 没了便是没了, 不存在轮迴这种事。 贺肆洮神色平静:「你下去吧。」 薛如雪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徐醒正好去忘川崖看完山月回来, 见他要走, 叫住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贺肆洮很少叫薛如雪来天涯居。 薛如雪不知道该不该与徐醒说这个事,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果贺肆洮想让徐醒知道, 应该会和徐醒说的。 「没事, 门主就是问我个问题。」薛如雪道。 徐醒点头,见如雪神色与平常无异,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很棘手的事,便没有再追问。 「你要留下来吃饭吗?」徐醒邀请道。 薛如雪摇头:「我去忘川崖吃。」 「哦——」徐醒沖他眨了下眼, 「那快去吧。」 自从上次薛如雪问过自己喜不喜欢的那个问题, 徐醒便觉得他和梁衡的感情肯定很快会有进展, 现在看来,应该是确定关系了。 薛如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觉得还是有必要同徐醒说一声:「我们在一起了。」 徐醒咧嘴一笑,拍了下他胳膊:「就知道你俩迟早的事。」 薛如雪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心情不错。 「那我先走了。」薛如雪道。 徐醒:「去吧去吧。」 送走薛如雪,徐醒迳自推开了书房的门,探进去脑袋看贺肆洮在做什么。 听到声音,贺肆洮抬头望向他,两人四目相对,贺肆洮无奈一笑:「进来。」 徐醒笑了一下,走到他身边:「门主,你叫如雪过来做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贺肆洮:「没有,只是问他个问题。」 徐醒看着他。 贺肆洮放下手中的千机舵信函,将人拉到自己身上坐下,抱着他,下巴搁在他肩上:「我问他,是否知道锁住一个人魂魄的方法。」 徐醒挑眉:「门主想锁谁?」 贺肆洮:「你说呢?」 徐醒没想到贺肆洮会有这样的想法。 「锁我吗?」他偏过头,看着他。 贺肆洮:「嗯。」 徐醒失笑,侧过身子,捧住他的脸:「门主什么时候也这么孩子气?」 贺肆洮目光黑沉:「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没有人要带走我。」徐醒抱住他,在他脸侧落下轻吻,「我们能纠缠两世,某种程度上也算命中注定吧,不管发生什么,我们最后都能重新遇见,只要门主还能认得出我。」 贺肆洮抱紧他,偏头吻上他的唇:「我一定能认出你。」 第100页 徐醒温和一笑,闭上眼,认真与他接吻,温柔地安抚着他。 他大概能懂贺肆洮的不安,但是既然连时空和死亡都不能阻止他们相遇,还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徐醒牙齿轻合,咬了下贺肆洮的唇瓣,贺肆洮吃痛,轻皱了下眉,抬手按住他的后脑,更重更深地吻他。 他们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只能把每天都当做最后一天相爱。 …… 薛如雪到梁衡住处的时候,梁衡已经差人备好了饭菜,见他果然来了,不由笑着道:「刚好,再晚点饭菜就凉了。」 薛如雪迈步踏入殿中,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笑道:「你算好了时间吗?」 梁衡:「心有灵犀。」 薛如雪笑看了他一眼,在桌旁坐下。 梁衡平常都是自力更生,虽是忘川崖峰主,但从来都没有侍从伺候,此刻便起身亲自给薛如雪盛了碗饭。 薛如雪平时也是不习惯让人伺候的性子,但见梁衡给他盛饭,却十分心安地坐在位置上,等他将碗递给自己。 边吃,梁衡还边给他夹菜。 「这个好吃,这也不错,你喜欢哪个,我让他们以后就做这个口味的。」 梁衡小嘴叭叭的,从薛如雪进来就没停下来过。 「你心情好像很好?」薛如雪问他。 梁衡顿了下,十分坦然:「是呀。」 这段时间他心情确实很好,弟子早上还在说忘川崖水牢关押的那些人最近过得太轻松都有些躁动了。 薛如雪抿唇:「为什么?」 梁衡:「当然是因为你了。」 薛如雪嘴角翘起:「哦。」 梁衡抬手凑近他,薛如雪愣了一下,任梁衡指腹在他嘴角划过。 「米粒。」梁衡将手上的白米粒给他看。 薛如雪眨了下眼:「哦。」 梁衡却没有将手上的米粒扔下,而是将指尖放到嘴边,把米粒吃了下去。 薛如雪看着他这行云流水的动作,愣住了。 梁衡见他不吃了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薛如雪的脸一下子红了:「没什么。」 吃完饭,薛如雪本想像前几天那样回自己的小院子去,却被梁衡拉住了手。 「很晚了,今晚在我这里休息就好吧。」梁衡道。 薛如雪看着门外挂在中天的明月,前几天他不也是这个时辰回去的? 「月亮挺亮的,你忙了一天,累的话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薛如雪体贴说道。 梁衡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薛如雪眨了下眼,突然明白了梁衡的言外之意,他是想让他留下来同他一起过夜。 掌心因为紧张渗出些许汗来。 薛如雪想缩回手,梁衡却不放手。 「你这里没有我换洗的衣物。」薛如雪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不留下来过夜的理由。 梁衡:「你可以穿我的。」 薛如雪抿唇。 「算了。」梁衡突然松开他的手,「我送你回去。」 说着,他先一步迈出殿门,在门外等薛如雪。 薛如雪却没有跟上他,而是低着头道:「我有点累了。」 他改变主意了。 …… 在陌生的地方洗完澡,再换上不属于自己的衣裳,这些对于薛如雪来说都有些不习惯。 梁衡在另外的地方沖了澡,先薛如雪一步回到了房中。 薛如雪刚推开房门,就被一双手扯了进去,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他也被压在了门上。 唇瓣被攫住,薛如雪哼了一声,今天梁衡的吻带了些急躁。 作为大夫,薛如雪自然是有这方面学识的,但他不知道梁衡知不知道。 急躁的亲吻缝隙,薛如雪轻喘着问他:「你知道怎么做吗?」 梁衡身子一僵,吻他的动作顿住,片刻后才稍稍直起了些身子,用暗沉的目光看他:「我……可以吗?」 薛如雪眨了眨眼,同样疑惑地看着他,他今晚留他下来过夜不是这个意思? 梁衡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我明天就去跟门主说,我要和你成亲。」 薛如雪歪了下头,才发现原来两人想的「过夜」不是一个意思,梁衡想让他留下过夜,只是单纯的过夜而已,是他多想了。 血液上涌,薛如雪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梁衡看着,突然笑了一声,只觉得怀里的人万分可爱,便低头在他颊上轻啄了一下:「今晚床给你睡,我睡外边塌上。」 薛如雪红着耳尖,垂下眼,抬手环住他的脖子,将被吻肿了的唇凑到他耳边:「不做到最后也可以纾解的。」 梁衡掐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轻嘆了口气,求饶般道:「如雪,不要撩拨我……」 薛如雪这才觉得稍微扳回来了一些脸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推开他:「那你就睡塌上吧。」 梁衡眼睁睁看着他越过自己,走到床边,将床帐放下,再看不到人影,才收回目光,走到了软塌旁。 他侧躺在软榻上,看着薛如雪那边,床帐掩得严严实实,他看不到一丝薛如雪的身影。 梁衡突然怪起自己来,他做什么要装床帐? 他翻了下身,在塌上躺平,却没有丝毫睡意,脑海里满是薛如雪刚刚在耳边跟他说不做到最后也可以疏解时,扑在耳边的唿吸。 第101页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薛如雪,梁衡便私下了解过相关的内容,虽然没有实践过,但大概的步骤是知道的。 他明天就去找门主,说他要和如雪成亲。成亲后,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入洞房了! 就在梁衡试图酝酿睡意的时候,床的那头突然发出一道细弱的仿佛猫叫般的声音,梁衡撑起身子:「如雪?」 薛如雪没有回答他。 梁衡不放心,下了软塌,来到床边,掀开床帐一角:「如雪……」 看清床帐内画面的瞬间,梁衡唿吸一窒。 薛如雪衣衫不整地躺在他平时睡觉的床上,面颊红润,唿吸炙热,湿润的眼看着梁衡,唿吸还带着些急促。 他刚刚自己在床上做了什么,明眼人都知道。 梁衡的手一抖,床帐落下,掩下了床上一片春情。 「我,我不知道……」梁衡徒劳地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突然,床帐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拉住梁衡腰带,那只手上还带着湿漉漉的东西,就这样抹上了梁衡的衣裳。 心跳快得让梁衡没有丝毫精力再想其他,只遵循着本能,轻轻舔了舔发干的唇瓣。 薛如雪并没有用力,梁衡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手,爬上了自己的床。 第65章 梁衡并非无知之人, 但是此刻面对薛如雪,却有些无所适从。 「如雪……」梁衡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凑近他。 薛如雪抬起下巴, 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却又立即克制地退开,梁衡唿吸一顿, 低头追了过去,咬住他的唇瓣。 薛如雪被压在床褥上, 手指在梁衡的颈后摩挲。 梁衡情动地贴着他深吻,片刻后才克制地撑起身子,委屈地用鼻尖在他脸颊边轻蹭。 「如雪……」 薛如雪被他蹭得心软,伸手推了推他。 他并没有用多大劲, 梁衡却顺着他的力道翻过了身子。 薛如雪手一撑, 翻过身,下巴搁在他的胸膛上, 温和地看着他, 嘴里还要明知故问:「不舒服吗?」 梁衡被他撩拨得额上青筋暴起, 用尽所有理智克制自己,才没把洞房花烛夜提前。 但薛如雪显然不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事了后还本着神农尝百草的实验心态将手探到唇边尝了一口, 尝完后还要皱起眉来嫌弃道:「好奇怪的味道。」 话里满是不自知的天真勾引, 圣洁又淫、盪。 梁衡再忍不住,粗暴地捏住薛如雪的下巴让人抬起头来,翻身将人压在身下,冲动地吻住。 直到薛如雪几乎窒息, 拍着他的脖颈试图让他放松, 梁衡才稍微放开他。 薄唇早已湿润红肿得有些可怜, 想起刚刚他舔舐手指的那幕,梁衡只想将身下的人吞入腹中,似乎只有这样,心中的那股饥渴才能稍稍缓解。 可他看着薛如雪干净的眼神,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唯恐自己把人惹恼。 他的吻落在薛如雪耳后,深唿吸了几口,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你太坏了。」梁衡伏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低声控诉。 薛如雪露出低沉笑声:「是你太不经撩了。」 不过,他就喜欢梁衡这样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没去过青楼吗?」薛如雪直白问他。 梁衡:「只陪门主去过一次南风馆。」 还是门主去接徐醒那次。 薛如雪:「哦。那你平日自己如何纾解的?」 梁衡没想到薛如雪谈起这种事毫不害臊,又一想,可能这就是大夫的通病吧,这种事在大夫眼里,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沖个冷水澡,或者练练功,累了就不想了。」梁衡老实答道。 薛如雪挑眉,没想到堂堂忘川崖峰主如此纯情。 「难怪……」 梁衡直觉这两个字后面接着的应该不是好话,却还是忍不住问他:「难怪什么?」 薛如雪毫不避讳:「太久不做第一次总是会快一些。」 梁衡身子僵住,片刻后懊恼地埋进他肩颈处,闷闷道:「哦。」 「好了,睡吧。」薛如雪似乎没察觉到他的郁闷般,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让人起来躺好。 梁衡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手搭在了薛如雪腰上,让人翻过身去:「薛神医,我又有点不舒服了。」 …… 翌日,薛如雪在平常的时辰睁开眼来,窗外天色尚早,身后的人唿吸平缓,显然还未睡醒。 他动了动身子,想要起床回去收拾要晒的药材,大腿间却传来尴尬的疼痛,让他僵住身子。 许是为了证明些什么,昨晚上第二次梁衡动作粗暴了不少,虽然两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薛如雪腿上嫩肉却还是实实在在遭了罪。 「幼稚。」薛如雪看着梁衡踏实的睡颜,忍不住笑骂了一句。 梁衡从来浅眠,今天薛如雪在他身边这样说话和动作,他却丝毫没有醒来的徵兆,显然,他昨晚真的太放松了。 薛如雪也不急着走了,侧躺才来沉默地看着他,慢慢的,睡意再次袭来…… 忘川崖弟子们觉得今天不太寻常,因为他们每天雷打不动都会出来竹林练功的峰主,今天似乎睡过头了,没有到竹林练功。 更奇怪的是,他们看到薛神医是从他们峰主房中出来的。 第102页 梁衡送薛如雪回了他的小院,便前往天涯居求见贺肆洮。 天涯居书房 贺肆洮问他:「忘川崖发生什么事了?」 梁衡行了个礼,单膝跪地:「属下是为私事求见门主的。」 贺肆洮想起昨晚徐醒和自己说的,梁衡和薛如雪在一起的事,心中大概有了底。 「起来说吧。」贺肆洮点了点旁边的椅子,让人坐下。 梁衡起身,却没有在椅子上坐下:「门主,属下想和如雪成亲,求门主成全。」 贺肆洮对这话就有些意外了,不是刚在一起么,怎么就直接要成亲了? 他想了想:「如雪同意了?」 梁衡抓了抓后脑勺:「我有和他说来与门主请示,他没有反对。」 贺肆洮不知道已经多久没看过梁衡这副傻小子的模样了,忍不住笑着道:「那恭喜了。」 梁衡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然后才反应过来:「门主你同意了?」 贺肆洮:「同意了,你们定个日子,缺什么直接和徐醒说。」 梁衡:「谢谢门主!」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梁衡便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徐醒在屋外都听到了屋里梁衡的笑声,见他离开,才进书房问贺肆洮,这是发生了什么大喜事,梁衡那么开心。 贺肆洮面上也带着笑意:「他和如雪要成亲了。」 徐醒也有些惊讶:「这么快?」 两人不是才确定关系不久吗? 「我看梁衡那小子的样子心里可能还觉得太慢了。」贺肆洮调侃道。 梁衡这会儿倒是知道急了,徐醒心里好笑。 「那我们可得给他们好好准备份贺礼。」徐醒拍了拍手。 贺肆洮点头:「我让梁衡若是有缺什么同你说,你有时间便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这是应该的。徐醒点头应下。 听说贺肆洮同意他们成亲,薛如雪并不惊讶,毕竟他觉得贺肆洮也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大典便在忘川崖举办,所有仪式我都会人操办好,你不用操心,到时人到场就好了。」梁衡徵求他的意见。 薛如雪也确实对繁琐的仪式不了解,也兴趣不大,既然梁衡能够包办,他也就懒得操心了。 「这些年我也存了些财物。」薛如雪看向他,「如果有需要……」 梁衡打断他:「你不用操心这个,这些年门主待我不薄,我花销也不大,大多数都存下来了,以后成亲了,这些东西都归你管。」 薛如雪本就不是在意这些身外之物的人,但听梁衡这么说,还是有些感动:「我不在意这些东西。」 梁衡伸手将人抱住:「我知道你不在意这些,但我想给你最好的。」 薛如雪埋在他的怀里,扬起嘴角:「好。」 …… 自家峰主要成亲,还是和薛神医,忘川崖的弟子一边惊讶,一边自豪。 那可是薛神医!峰主和薛神医成亲了,他们忘川崖以后治病疗伤是不是就有保障了? 抱着这样的心理,忘川崖弟子在筹备成亲大典一事上万分积极,他们一定要给未来的峰主夫人留下一个好印象,忘川崖丢不起这个人。 薛如雪的小院里最近客人也是络绎不绝,都是听说了他要和梁衡成亲的旧识来恭贺他,当然,也有质疑他的。 「梁衡是刀尖上舔血的人,你们并不合适。」邹凡不介意当那个坏人,对着薛如雪直言不讳。 薛如雪:「他很好,我不在意这些。」 邹凡:「你以后会后悔的。」 薛如雪笑了下:屿_!汐团|{队「那就等以后再说。」 「你就这么喜欢他?」邹凡不能理解,他本以为薛如雪是长唐门中和自己最相像的人,这些儿女情长,到头来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薛如雪:「嗯。在我眼里,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邹凡可没兴趣听薛如雪说梁衡在他眼里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起身告辞:「你想清楚了就好,千机舵事务繁忙,那我就先走了。」 薛如雪点头:「慢走不送。」 两人的亲事,薛如雪不想邀请太多不相干的人,于是梁衡没有发太多请帖,只请了两人都熟悉的宾客到场。 他们都没了父母,因此拜堂当天,高堂位置上坐着的,还是贺铭章和连香月。 连香月握着薛如雪的手:「最近长唐门喜事不断,你们两个以后要好好过日子啊。」 薛如雪点头:「谢谢夫人。」 贺铭章:「如雪,若是梁衡欺负你,你只管同我说,我还治不了这小子。」 薛如雪失笑:「谢谢老门主。」 梁衡在一旁忍不住插嘴:「我怎么欺负得了他。」 别说他不忍心,薛如雪也不是会忍气吞声的性子,一帖药就够治他的了。 贺铭章瞪了他一眼。 梁衡闭上嘴巴。 徐醒和贺肆洮在宾客席上,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呀。」徐醒感慨。上一世他也没看出两人有这方面的苗头呀? 贺肆洮:「也许还是我们的功劳也说不定。」 他们的感情,不止是给了何定潇和越玺思考另一种可能的机会,也许也影响了梁衡和薛如雪。 「是吗?」徐醒歪了下脑袋。 当事人到底如何想的,他们自然不清楚,但能确定的是,此刻两人的情感并不作假。 第103页 梁衡和薛如雪是一起敬酒的,在座的都是长唐门的熟人,也没有起闹太过,一轮敬酒完毕,便放过了这对新人。 梁衡知道薛如雪酒量不好,替他喝了不少,最后反倒是自己有些醉了。 薛如雪将人掺回新屋,有些无奈地将提前备好的醒酒茶热好端进来。 「醒酒茶,喝一口。」 他餵梁衡喝下。 梁衡听话地顺着他的手将一碗都喝完,薛如雪收起碗,正要出去将碗放回厨房,就被人从身后搂住:「你要去哪里?」 薛如雪:「把碗收了。」 梁衡从他手中抽过碗,放到一旁茶几上:「明天再收。」 说着,他就吻住了薛如雪。 「今天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酒气加上喜气,梁衡格外亢奋,自是一刻也不想和薛如雪分开。 薛如雪没有推开他,任他将两人身上的喜服脱下。 床榻上,梁衡额上满是细汗,说话的声音带着克制和讶异。 「你自己准备好了?」 薛如雪抬起手臂,挡住眼睛,避开他的目光:「嗯。」 他知道梁衡没有经验,又不想受罪,自然得自己提前准备好。 梁衡想像了一下薛如雪自己准备的样子,身上温度一时更高了。 「如雪……」梁衡嘆息着俯身,在他脸颊上落下亲吻,「你不能这么纵容我。」 「我会把你弄坏的。」 梁衡的理智在崩溃边缘。 薛如雪放下手臂,湿润的眼直勾勾看向他,声音温柔:「那就把我弄坏。」 第66章 梁衡自是捨不得真把薛如雪弄坏, 虽然因为薛如雪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拨有些失控,但在后半夜薛如雪说有些累了之后, 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来日方长。 梁衡与薛如雪不久, 千机舵便收到了武林盟盟主换任结果的消息。 天涯居里,贺肆洮看完千机舵函件,对结果没多大意外。 「是何定潇?」徐醒问他。 贺肆洮点头:「是他。」 「我们是不是要备点贺礼?」徐醒问贺肆洮。 贺肆洮摇头:「现在这情形, 贸然向他示好担心会让他落人把柄,我们先观望一段时间。」 徐醒点头:「听你的。」 没过几日, 徐醒便收到了何定潇的来信,是同他们报喜,说他担任武林盟新任盟主的事。 「虽然他知道我们另有途径知道这个消息,但还是送来了这封信, 没有避嫌的意思, 我觉得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是一种示好。」徐醒与贺肆洮分析道。 确实,如果何定潇想与他们划清界限, 从此不再往来即可, 没必要费心送信过来。 贺肆洮点头:「嗯, 你给他回封信,内容自己把握。」 徐醒看了他一眼:「我自己写?」 贺肆洮挑眉:「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毕竟当过那么多年千机舵舵主, 贺肆洮相信徐醒的能力。 徐醒想了想:「好吧。」 同何定潇的交往, 往小了说是两人私交, 往大了说也可以说是长唐门和碧落山的交往。 徐醒没想到贺肆洮能这么放心把这件事交给自己。 不过这件事确实说大也不大,他便随着自己心意,给何定潇洋洋洒洒写了一封恭贺的信,差人送去碧落山。 几日后, 碧落山 越玺敲响何定潇书房的门。 「大师兄。」 「进来。」 屋里传出何定潇的声音。 越玺推门而入。 「弟子送上来一封信。」越玺手里拿着一封信, 「是长唐门送来的。」 何定潇嗯了一声, 接过后拆开来,一目十行看完。 「是徐公子的回信。」他说。 越玺趴在桌上看他:「说了什么?」 何定潇将信递给他:「就是一些恭喜的话。」 越玺接过,看了两眼便放下:「都是场面话。」 何定潇:「能回个场面话,便说明长唐门愿意与武林盟维持场面上的和睦,这就够了。」 越玺看着他,眼珠子轻轻转了一圈,故意问他道:「如果有一天长唐门和武林盟反目,师兄会站在哪一边?」 何定潇写字的手顿住,却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看是为什么反目吧。」 越玺唔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 何定潇转身将信收起,越玺则拿起他刚写的字端详起来。 「师兄,你都练了一天的字了,不闷吗?」越玺问他。 何定潇在书桌前重新坐下,闻言道:「写字能平心静气,你也可以试试。」 越玺可不是能静下心来写一天字的性子,提起另一件事:「父皇那边来了圣旨,说想见你。」 何定潇看向他:「见我?」 「嗯。」越玺点头,「他本来是属意我在武林中当朝廷的眼睛,但现在彻底放弃我了,是打算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了吧。这次他愿意为你选任盟主一事造势,应该也是存了拉拢你的心思。」 何定潇:「朝廷和武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皇上太过谨慎了。」 越玺:「当皇帝的不都这样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老头不能容忍自己的王土之上有脱离掌控的东西。」 何定潇用毛笔笔桿敲了下他的脑袋:「他是你父亲。」 第104页 越玺:「哦……」不能喊老头。 何定潇:「什么时候去见他?」 越玺:「明日就可以启程,到京都也有段路程。」 何定潇嗯了一声:「你让人备些好礼,第一次面圣,总要礼数周全些。」 越玺歪了下脑袋:「是因为他是皇帝,还是因为他是我父亲呀?」 何定潇看了他一眼:「自然是因为他是你的父亲。」 越玺问这问题其实纯属调侃,没想到何定潇真会是这个回答,倒是给自己整得有些无措了。 「哦……那我下去让人备些礼品。」 说着,越玺便打算离开书房下去忙碌了,却被何定潇叫住。 「我私库的钥匙不是给你了?从我私库里挑就好。」他吩咐道。 越玺勾起嘴角:「好。」 应下后,越玺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显然心情不错。 何定潇则放下毛笔,拿起一旁武林盟的函件,翻看了起来。 其中就有吟水教掌门白衡怀疑长唐门干涉他教内事务的控诉。 但何定潇另外派人去了解了详情,原来是吟水教这几年用活人祭祀的事被人捣乱造谣,说不上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且本来就是吟水教行事不端在先,因此何定潇只在回函上写了几句安抚的话语,没打算採取什么行动。 武林盟如果要成为真正令江湖人信服的存在,就应该从不偏袒武林盟成员开始。 何定潇不是不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却笨拙地想要去坚守自己认定的真理。 哪怕最后结果不会完美,他问心无愧便是。 这是他的道,也是他的义。 翌日,他和越玺出发往京都去,两辆马车,一辆载着两人,一辆载着两人昨晚连夜挑选的见面礼。 「师兄,你如果不想去,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马车上,越玺说出昨晚没机会说的话。 何定潇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看他:「圣上是想见我,怎么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 越玺:「老……我父皇脾气不好,到时不管他说什么,你都只当他放屁就好。」 何定潇皱了下眉,越玺后知后觉自己言语粗俗了:「哦我错了,我不该这么说父皇的。」 何定潇安抚他:「不要多想,他已经知道我们成亲的事,但还是选择召见我,就不会再拿这件事为难我,我猜大概是要说武林盟的事。」 越玺点头:「师兄心里有底就好。」 同何定潇的淡定相比,越玺反而还要更紧张些。 「师兄不多带几个弟子随侍,还是有些不合适。」 除了外面赶车的两个弟子,他们这一行便没有再带其他弟子了。 何定潇伸手,将越玺拉到自己身边:「你害怕皇帝对我不利?」 越玺顺势倒下趴在他膝头,低低嗯了一声。 何定潇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你想太多了,不说我现在是武林盟盟主,怎么说我也是碧落山掌门,皇帝敢动我,难道是想与整个武林为敌不成?」 越玺起身埋进他怀里,也不管尊不尊重了,直接道:「不知道为什么,接到那老头圣旨后我心里就一直很不安。」 何定潇拍着他的背嵴安慰他:「相信我。」 …… 皇帝在明心殿召见了两人。 上次越玺离京的过程并不愉快,但再见,皇帝似乎已经忘记当初两人闹得如何不堪。 「这就是何定潇何掌门吗?」皇帝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两人,「果然年少有为啊。」 何定潇规矩行礼:「草民拜见皇上。」 越玺也跟着跪下:「儿子拜见父皇。」 皇帝抬了抬手:「平身。」 说完,皇帝从龙椅上下来,迈下石阶,走到殿中央,靠近二人。 「这次召你两人进京,主要还是恭贺定潇能够成为武林盟新任盟主,年少有为,朕当重赏。」 何定潇:「承蒙皇上错爱,定潇愧不敢当。」 皇帝喜欢他沉稳的样子,道:「有什么不敢当的,朕赏你,便是你当得起。」 何定潇:「……是。」 「四方城的事,定潇可知?」皇帝突然谈起别的话题。 何定潇愣了一下:「四方城是魔教盘踞所在,知道一些。」 皇帝:「我听说现在不是魔教,而是一个叫做长唐门的门派。」 何定潇解释道:「魔教分裂,教主和圣子两败俱伤,导致魔教弟子无人管控,若是贸然让他们回归普通百姓生活,恐怕会不服管教,做些违法乱纪的事,长唐门是做生意的门派,便主动接纳他们,锻鍊他们自力更生的能力,等过个几年,这些魔教弟子适应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再放他们回归,对他们,对普通百姓,都会更好。」 皇帝:「照你这么说来,这长唐门倒是做了官府应该做的事了。」 何定潇心下一凛:「魔教的事说到底是江湖事,本来应该武林盟来管,只是四方城歷来特殊,当初通圆大师见长唐门处置手段并无不妥,便也没有出手,毕竟目的都是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魔教的弟子不作恶便同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武林盟也没必要干涉过多。」 皇帝:「听说长唐门门主叫贺肆洮,年少时曾经打败你和魔教圣子?」 何定潇:「是。」 第105页 「既然贺肆洮是如此人物,那他会安心偏居于鸾鹤山长唐门吗?」皇帝问他。 这话就有些危险了,摆明了问何定潇贺肆洮有没有什么不轨之心。 何定潇:「据晚辈所知,贺门主确实只对做生意感兴趣。」 皇帝:「是吗?那他长唐门为何不加入武林盟?」 何定潇:「真要说起来,其实是武林盟从未邀请过长唐门。」 武林盟是当初他们几个大门派掌门自己商议成立的,顺便邀请了一些武林正统门派加入,没有人想过要不要喊长唐门加入。 皇帝:「为何?」 何定潇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道:「长唐门到底不是正统武林世家。」 皇帝:「那现在呢?」 何定潇愣住。 皇帝的意思,是打算让他邀长唐门加入武林盟? 越玺在一旁听了半天,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父皇,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件事,正好师兄当任武林盟盟主,我觉得有必要一试,如果长唐门能加入武林盟,武林盟在江湖中的话语权也就更大了。」 皇帝看向自己的六皇子,还是自己儿子一点就通,便点了下头:「嗯。」 他又看向何定潇:「你既已当任武林盟盟主,便要有雷霆行事的魄力,那些游离在武林盟之外的门派,不能拉拢,便要打压,确保江湖只能有武林盟一个声音。」 何定潇顿了一下才道:「定潇明白了。」 越玺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说了这么久,父皇也累了吧,父皇您先歇息,有什么事晚点再说也可以,我们会在京都多留几天,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皇帝确实是有些累了,便点头道:「也行,你们先退下吧。」 第67章 「师兄, 父皇的话……」 明心殿外,越玺观察着何定潇神情, 想要说些什么, 却被何定潇打断。 「不用担心,我明白。」何定潇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越玺看了眼前方为他们带路的太监,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两人沉默着离开了皇宫。 因为越玺常年待在碧落山, 并未如其他皇子那样年龄一到便出宫建府,因此偶尔回宫, 还是会住在自己母妃宫中,只是如今他与何定潇已成亲,自是不再适合去母妃宫中暂住。 「碧落山在京都有处别院,我们这几天便暂住那里。」何定潇登上等在宫外的马车, 同越玺说道。 越玺确实不知碧落山在京都有购置房产, 毕竟以前他都没有外宿的需求:「好。」 上了马车,觉得应该不会隔墙有耳了, 越玺便问何定潇道:「师兄打算如何处理长唐门的事?」 何定潇:「邀长唐门入武林盟确有必要, 但长唐门会不会同意, 我没有把握。」 越玺:「要长唐门加入武林盟,武林盟肯定不能干涉长唐门内部事务, 但长唐门的营生, 到底……存在争议……武林盟其他门派恐怕会有意见。」 何定潇点头:「这一矛盾不可调和, 总不可能让长唐门放弃人命买卖的营生,贺门主不可能答应,否则我早就邀长唐门加入武林盟了。」 「但是长唐门不加入武林盟,父皇显然不放心。」越玺垂下眼来, 静静思索。 何定潇也沉默下来。 长唐门引起圣上关注, 并不是一件好事。但以长唐门如今规模, 想不引人注目,也很难。 「或许我们可以和徐公子商议商议。」越玺提议。 徐醒总会给他们不一样的思路。 何定潇点头:「嗯,想让长唐门加入武林盟,也是要同他说的。」 两人在京中待了三天,圣上未再召见,便踏上了回程。 圣上的意思其实已经明确,他让何定潇当上武林盟盟主,何定潇便要做到让江湖只有武林盟的声音,若不能,那便是何定潇能力不足,那,他便没必要再召见何定潇。 他们没有直接回碧落山,而是绕了些路,先抵达了鸾鹤山。 何定潇不请自来的消息被弟子通传到天涯居时,徐醒正在凝海山谷练功,三味奉了贺肆洮的令,到凝海山谷找他,他才回了天涯居。 「何盟主,恭喜恭喜。」徐醒回到天涯居的时候,屋内一片安静,不知道在他到来前,两人是谈到了什么,虽然察觉到了一丝氛围不对劲,但徐醒没有任气氛凝固,而是笑着打破了僵局。 何定潇起身与他见礼:「多亏了贺门主和徐公子支持定潇。」 其实何定潇能当上武林盟盟主,同他们关系不大,主要还是他碧落山的背景,和此前的善举所结的善果。 但何定潇这么一说,贺肆洮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一些。 徐醒在贺肆洮身旁坐下:「定潇今日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何定潇点头,越玺在一旁将皇帝的意思复述了一遍。 「圣上想让长唐门加入武林盟?」徐醒挑眉,「……这倒也不是不行。」 贺肆洮看了徐醒一眼。 「只要武林盟各门派没有意见,我长唐门自是愿意加入的。」徐醒笑着道。 言下之意,他们不会为加入武林盟做出任何改变,只能武林盟接纳他们,如果不然,那就不是他们的问题了。 何定潇便是担心这个,基于私交,才想先同贺肆洮他们打个招唿,只是刚刚贺肆洮的态度表明,他长唐门不会自己给自己戴上枷锁,除非有足够的利益。 第106页 「何盟主,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我是个生意人。」贺肆洮再次开口。 何定潇想让他们加入可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 徐醒一听便明白了关键:「定潇,我们也算旧识,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要想合作,我们需得有个共识,江湖事江湖毕,与朝堂无关。」 何定潇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徐醒:「既如此,武林盟若有诚意与我长唐门合作,那我建议,由武林盟与我长唐门另结盟约。」 此言一出,贺肆洮向徐醒投去一道赞赏的目光。 徐醒这一提议,既避免了他们受武林盟限制,也可以某种程度上缓解皇帝对于长唐门游离于朝廷与武林盟之外的担忧。 何定潇皱紧了眉,一时无法决断:「我需要考虑一段时间。」 见状,越玺插话道:「武林盟毕竟不是师兄的一言堂,贺门主,徐公子,等我们商议过后,再给你们一个肯定的答覆也不迟。」 徐醒勾起唇角,起身打开书房的门:「我们当然可以理解,此事不急,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让三味备了饭菜,二位在天涯居用过晚饭再回客房歇息吧。」 越玺连忙起身跟上他:「叨扰了。」 两个人出了书房,屋内便只留下何定潇与贺肆洮,贺肆洮起身,说道:「何盟主,先用饭吧,此事需徐徐图之,急不得。」 何定潇点头起身:「贺门主言之有理。」 徐醒的提议,完全打翻了何定潇的所有设想,他所有设想的应对方案,都是基于长唐门同意或者不同意加入武林盟,却没想到,徐醒开口便将长唐门与武林盟拎到了一个层面上,却又不会冒犯他这个现任的武林盟盟主。 当然,这也就是在他这个武林盟盟主面前可以这么说,在其他门派面前这么说,不是看不起人家门派么,怎么,武林盟才配和长唐门结盟,我小门派就不配了吗? 另外,徐醒这一提议,也将难题重新踢回到了何定潇这边。 就看何定潇如何解决了。 晚上,鸾鹤山客院房间 越玺担忧地看着何定潇,自从回房,何定潇便在椅子上呆坐到了现在,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兄?」越玺唤他,「你同意徐公子的提议吗?」 何定潇回过神来看向他:「我觉得更可怕的是,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越玺歪了下脑袋:「嗯?」 「徐公子实在是个妙人。」何定潇慨然嘆道,「长唐门有他,如虎添翼,我在想,如果他在碧落山,碧落山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越玺皱眉:「师兄,你不要在我面前这么夸别人。」 虽然他也觉得徐醒很厉害。 何定潇愣了一下,旋即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孩子气。」 越玺抿了抿唇,不太高兴。 「我们家小玺也很厉害,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也没办法这么顺利坐上盟主之位。」何定潇哄他道。 越玺微抬下巴哼了哼,埋入何定潇的怀里:「那是师兄应得的。」 何定潇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总把我想得过于好了。」 越玺不服:「师兄本来就是最好的。」 何定潇无奈一笑,低头在他额角亲了亲:「嗯。」 他总要做些什么,才配得上越玺这句最好。 第68章 「朝廷那边, 我们需得提前想好应对方法。」 天涯居,徐醒忍不住提醒贺肆洮。 虽然对江湖和朝堂有壁, 但是皇帝想搅乱江湖这盘局的话, 并不难。 贺肆洮却格外镇静:「不用担心。」 徐醒眨了下眼:「门主,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布置?」 贺肆洮笑了下,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道:「三味说又研制了新口味的点心,你不去尝尝?」 徐醒成功被转移注意力:「是吗?我都不知道。」 贺肆洮:「我刚刚从厨房经过看到的, 你去看看?」 「好!」 徐醒应着,转身出了书房。 吃到三月做的新点心后,徐醒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刚贺肆洮似乎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转念一想, 他又释然了, 算了,反正到时是何情形也不一定, 自己倒也不必想那么长远的事情, 先过好今天便可以了。 这样想着, 徐醒咽下嘴里的点心,向三味招手:「三味, 再来一份点心。」 …… 皇帝想要将长唐门纳入管控之中, 但长唐门仅愿意与武林盟结盟, 这意味着长唐门能够接受合作,但不能接受被控制。 何定潇知道这矛盾无法消弭,就算他坐在武林盟盟主的位置,也无法两全。 但徐醒的一句话他十分贊同, 江湖事江湖毕, 朝廷的手确实伸得太长了。 「我打算同意徐公子的提议。」何定潇做了决定。 越玺对他的决定并不意外, 却仍然有些担忧:「但是父皇那边……」 何定潇:「皇上说到底只是不想江湖人扰乱这太平盛世,而武林盟与长唐门结盟,只会让江湖形势更加稳定。」 越玺勉强笑了一下:「我恐怕父皇想要的不止如此。」 何定潇目光平静:「但我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其他的,比如损害江湖各门派利益去为朝廷做嫁衣裳之类的,他做不到。 第107页 越玺点头:「嗯,我们还是不管父皇怎么想了。」 何定潇从小在江湖中长大,骨子里没有唯皇命是从的奴性,不可能为了讨皇帝欢心,做有违江湖道义的事。 这一点,越玺早已想到了。 几人再次聚集在天涯居书房之中,对于何定潇的决定,徐醒也不意外。 「定潇,我们只信你。」徐醒看向何定潇,「我相信只要你在,长唐门与武林盟,就可以一直合作下去。」 何定潇微微一笑:「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信任。」 贺肆洮也开口了:「其实就算没有盟约,近年来我长唐门与武林盟各门派也极少起冲突,只是有了盟约,双方都能更克制自己一些罢了。朝廷不懂江湖,就像江湖不懂朝廷,我认为互不干涉才是最好的。」 何定潇摇头:「但皇上并不这样想,我们这位天子,似乎更喜欢一切都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 贺肆洮凉薄一笑:「那我们便拿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多多徵求皇上意见,那皇上不就高兴了吗?」 何定潇愣住。 越玺看了过来。 「父皇不是傻子。」 「皇上自然不是傻子,所以我们放低姿态,他便也明白,何时该适可而止。」贺肆洮缓缓说道。 贺肆洮所言,确实有一定道理,但就算是徐醒,也不得不说,这样做很冒险。 首先,要达成这种平衡,皇帝必须够聪明,其次,他们需要有能够托底的底牌,以保证就算皇帝翻脸,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越玺沉吟片刻,才道:「贺门主的想法,值得一试。」 何定潇自然不想成为朝廷的傀儡,他是江湖人,早已习惯了站在江湖的角度思考问题,以江湖太平为己任。 「我试试。」他答应贺肆洮。 双方又讨论了下武林盟与长唐门结盟的大概内容,何定潇答应回去同武林盟几个主要门派的掌门商议后,再与贺肆洮通信商定。 送走何定潇和越玺,徐醒才稍微轻松了些。 长唐门与武林盟结盟后,至少可以确定,武林盟不会再轻易当朝廷的爪牙,对长唐门下手。 「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徐醒对贺肆洮说道,语气里满是对朝廷的厌烦。 贺肆洮招手将人唤到身旁,抱进怀里。 「不要为这件事影响心情。」贺肆洮摸了摸他的脑袋。 徐醒额头在他怀里撞了撞:「我只是有点担心……」 贺肆洮:「不用担心,皇帝不会成为我们的威胁。」 徐醒语气飘忽:「真的吗?」 贺肆洮声音低沉:「你不信我?」 徐醒:「我当然是相信门主的。」 贺肆洮:「相信我,就不要想那么多,我早已发誓,此生会用自己生命守护你,你只要每天开开心心的就可以。」 徐醒有些感动:「门主……」 我也会用自己的生命,守护你。 …… 很快,何定潇来了信,华容寺方丈、峨眉掌门皆同意武林盟与长唐门结盟的事,何定潇想邀贺肆洮到武林盟所在的五花城见面一叙,因为通圆大师想与贺肆洮见上一面。 「通圆?」徐醒皱眉,「门主……」 贺肆洮:「无妨,见见而已。」 上一世,无纠率武林盟围攻长唐门,通圆也不曾现身。这位曾经的武林盟盟主,他们两世都不曾见过。 第69章 贺肆洮一行人抵达五花城的时候, 春雨已经淅淅沥沥下了几天,好在雨并不大, 他们才不算狼狈。 进了千机舵分舵安排的住所, 贺肆洮便让人去给通圆大师递了帖子,约后日在觉明寺一见。 「这个通圆大师,听说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徐醒结合上一世的一些记忆, 与贺肆洮讨论道。 贺肆洮:「他是什么样的人,后日一见便知。」 「门主, 你觉得他可能是敌是友?」徐醒问他。 贺肆洮:「这要看他是站在哪个立场了。」 徐醒皱了下眉,但一想便懂了。如果通圆站在江湖的立场,并不需要与如今的长唐门为敌,如果通圆站在朝廷的立场, 那么他的态度, 便取决于京都那位的态度,是敌是友, 随时可能变化。 「希望和尚是个明白人。」徐醒嘆了口气, 在床上转了两圈, 用被子把自己捲成一团。 贺肆洮将人从被子里剥出来抱进怀里,再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不要多想, 睡吧。」 徐醒埋进他怀里, 闭上眼睛:「嗯。」 …… 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见面时间, 徐醒跟着贺肆洮一同前往觉明寺。 觉明寺香火不断,就算不是什么特殊节日的今天,到寺里上香的百姓仍然络绎不绝。 徐醒跟着贺肆洮进了后院,在僧人引路下, 到了一处湖边凉亭。 他们刚坐下, 便见远处走来一位上了年纪的僧人。 贺肆洮起身相迎:「通圆大师。」 徐醒紧忙跟上, 一起出声打招唿:「通圆大师。」 通圆见二人礼数周到的模样,微微一笑:「初次见面,幸会。」 三人在石桌旁坐下。 通圆为三人倒了茶:「贸然打扰贺门主,是我唐突,还望二位海涵。」 贺肆洮喝了杯茶后道:「通圆大师客气了,您是前辈,我本应当主动拜见的,只是长唐门与武林盟常年进水不犯河水,晚辈也不敢贸然打扰。」 第108页 「贺门主与外界传言不太相同。」通圆为他又添了杯茶水,「不过我不相信传言,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谣言只是谣言。」贺肆洮道。 通圆:「是啊,谣言还说我已经死了,但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哈哈哈。」 徐醒愣了一下,没想到通圆会是这种性子,谈起生死毫无忌讳。 通圆:「不过也不怪他们,我确实活得久了些。」 今年通圆已经八十岁了,看着仍然身子健朗,外表同五六十岁差不多,难道这就是修行的好处?徐醒暗暗思索着。 贺肆洮:「大师功德无量,自能寿比南山。」 「不说这些客套话了,什么功德无量……」通圆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徐醒身上,「这便是徐公子吧?」 徐醒一怔:「是。」 通圆看了他片刻,又看了看贺肆洮,继而又将目光落回到徐醒身上。 徐醒疑惑地眨了眨眼,这是干嘛? 「之魂,奇怪。」通圆突然开口。 徐醒心跳漏了一拍:「您……在说什么……」 贺肆洮皱起眉来。 通圆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徐公子,老衲唐突了。」通圆与他行了一礼,便不再说了。 徐醒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贺肆洮,贺肆洮伸手按住了他放在膝上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大师约我们来见,可是有要事相商?」贺肆洮问。 通圆摇头:「大事倒也算不上,何掌门说,长唐门想与武林盟结盟,我虽同意了,但还是要亲眼看一看两位,心中才有数。」 贺肆洮挑眉:「现在见过了,大师打算改变主意吗?」 通圆:「不,正相反,我更坚定了。」 「贺门主与徐公子,与这世上的其他人都不相同。」通圆又看向了徐醒,「希望有二位的努力,江湖的平静能维持得更久些。」 徐醒觉得通圆看穿了自己的来歷,有些不安,也有些好奇:「大师,我们与这世上的其他人有何不同?」 通圆与他对视,微微一笑:「徐公子从何而来,又将往何处去,自是心中有数。」 徐醒抿了抿唇,通圆真的知道,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徐醒没有接话,贺肆洮却接了:「他自是会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通圆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便起身告辞了。 通圆离开后,凉亭中便只剩下贺肆洮与徐醒两人。 徐醒看向贺肆洮:「门主,他是不是知道我们……」 贺肆洮拍了拍他的手背:「知道又如何?」 他坚定的语气让徐醒冷静了下来:「也是。」 通圆也不像是要把他们当异类杀死的样子,而且就算他说出去,外面的人也不可能会相信他的话,这样想着,徐醒便不纠结了,就像贺肆洮说的那样,他知道又如何呢? 「是我一时没想明白。」徐醒认错态度十分端正。 贺肆洮摸了摸他的头:「近日来,你好像都很不安。」 徐醒抬头看他,原来门主知道…… 「嗯。」徐醒点头,「可能是因为现在一切都和前世有很大的不同,我们都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 贺肆洮转身,将人按入怀里:「你不信我吗?」 徐醒怔了下:「我自是相信门主的。」 贺肆洮:「那就放宽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徐醒抿了下唇,抬手抱住他,手放在他后腰上:「门主也不能出事。」 贺肆洮笑了下:「自然。」 「你要一直陪着我。」徐醒道。 贺肆洮:「自然。」 随着他的应承,徐醒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鸾鹤山,忘川崖练武堂 「啊!」 一个弟子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今日的比试,是我赢了吧?」 不久前在常规比试中还会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山月,站在原地,向一旁围观的人问道。 负责比试的老师站了出来:「今日练武堂比试第一,山月。」 山月嘴角轻扬,在其他弟子的注目下,奔出了练武堂,朝天涯居跑去,她要告诉徐醒哥哥这个好消息。 但她扑了个空,三味告诉她,徐醒和门主出门了。 山月哦了一声,正想默默回去忘川崖,却被一声丫头叫住了。 「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贺铭章从远处走来,问她,「这个时辰不在练武堂,是有人欺负你了?」 山月回头惊喜唤道:「贺爷爷。」 贺铭章诶了一声,走过来蹲下身:「丫头,说,谁欺负你了,爷爷帮你讨公道去。」 山月摇头:「没有人欺负我,我过来是想和你们说,我今天在比试里得到第一名了。」 贺铭章倒是有些意外:「哦?我记得你习武时间并不长,这么快能有这个成绩,丫头,你很有天分呀。」 山月并不知道自己的表现到底算不算得上好,毕竟不久前她还日日都被揍得鼻青脸肿。 「贺爷爷,你过奖了。」山月谦虚应道,「徐醒哥哥他们不在的话,我改日再过来。」 说着,山月转身就想回忘川崖。 「等等。」贺铭章再次叫住她。 贺铭章知道贺肆洮为她安排了许多他自己小时候上过的课程,明眼人不难看出,他们是把山月当成继承人在培养。 第109页 「丫头,想不想继续学逍遥功法?」贺铭章问她。 先前贺铭章教过她皮毛,不过知道贺肆洮他们不打算收她当女儿之后,就没有继续教她了,但现在贺肆洮明显将她当继承人培养,贺铭章觉得自己教人逍遥功法也没有错处,毕竟,长唐门歷代门主都是贺家人,山月如果要当未来长唐门门主,不会逍遥功法怎么行? 山月眨了眨眼,她知道逍遥功法是比她现在学的凌霄功法更厉害的武功:「想!」 贺铭章欣慰点头:「跟我来。」 说着,他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 山月愣了一下,抬步追上他:「贺爷爷您等等我。」 三味在一旁围观了全程,和后面过来的四通商量道:「这个,需要同门主他们说吗?」 四通:「当然要说,小山月得了练武堂第一的消息,应该能让门主和公子高兴高兴。」 「也是。」三味应了一声。 …… 徐醒他们是在回程路上收到的长唐门来的消息。 「山月得了练武堂比试第一,老门主要教她逍遥功法。」 徐醒将信上主要意思说了出来。 贺肆洮:「看来这丫头有点天赋。」 徐醒:「那不是正好。」 他本来还担心山月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 「看来是我小瞧这孩子了。」徐醒嘆了口气。 贺肆洮:「你是关心则乱。」 徐醒收起信,挪了下位置缩到贺肆洮怀里。 「门主,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贺肆洮捏了捏他的脸颊,问他:「你想去哪里?」 徐醒:「想去华容寺,我还没去过华容寺。」 贺肆洮瞳孔一缩,很意外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去做什么?」 徐醒:「不做什么。」 只是好奇,通圆能看出他们的不同,那华容寺其他僧人,也能看出来吗? 贺肆洮眼中眸光明灭,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应下来:「好。」 本来往鸾鹤山回的马车,改了方向,朝着华容寺缓缓驶去。 第70章 华容寺是南方香火最旺的寺庙, 也是江湖中泰山北斗般的存在。 徐醒一行人不请自来,通圆尚在五花城, 不知道他们去了华容寺, 是无纠亲自招待的他们。 「此前一别,已是半年,二位施主, 别来无恙。」无纠同贺肆洮与徐醒见礼。 徐醒:「无纠大师,别来无恙。」 许是为了还上次得徐醒赠礼的因果, 无纠亲自带他们参观了华容寺所有佛殿,并耐心为他们讲解。 徐醒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们华容寺,有能看前世今生的那种高僧吗?」 无纠愣了一下:「徐公子是有什么事想问吗?」 徐醒笑了笑:「没什么,就是问问。」 无纠:「现如今寺中最德高望重的便是师祖了。只是师祖已经许久未见客, 徐公子若是有心拜见, 我让人去通报一声,若是师祖同意, 那便可以一见。」 师祖?那不就是通圆的师父?还活着? 徐醒:「啊, 那就有劳无纠大师了。」 贺肆洮在一旁一直无言, 等无纠离开去唤人时,才不贊同地看了徐醒一眼:「你见那和尚做什么?」 徐醒歪了下脑袋:「其实我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可能, 只是想找个答案吧。」 关于他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答案。 贺肆洮皱眉, 说不清心中的不安。 他们的经歷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认知,或许有转世轮迴之类的说法,但与他们的境遇又并不完全相同,就算是贺肆洮, 也无法看透他们重来一世的因果。 无纠和尚那所谓的师祖, 能解释得通吗? 过了大概三刻钟的时间, 无纠回来了。 「徐公子,贺门主,师祖愿意见你们。请跟我来。」 徐醒起身,跟着他出了暂时休息的厢房。 「麻烦无纠师父了。」 二人跟着无纠,往华容寺深处走,过了好几个佛殿,在一处最不起眼的院落停住脚步。 「师祖便在里面,二位进去吧。」无纠侧身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 徐醒虽疑惑他为什么不一起进去,但也没有多问,迈步便直接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了湖边凉亭下那道静坐的身影 「大师?」 徐醒不自觉屏息静气。 镜尘回头看向来人,平静点头:「有缘人,请坐。」 镜尘的眼睛是半合半睁的,徐醒小心翼翼走到凉亭下石凳坐下,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得到自己。 「镜尘大师,晚辈叨扰了。」徐醒恭敬地行了一礼。 镜尘摇头:「是佛祖将二位引来了我面前。」 徐醒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有些忘了自己为什么想来见他。 在这位老人面前,他疑惑茫然的一切,似乎都是那样渺小。 「既来之则安之。」许是看出他的无措,镜尘平和地说道。 徐醒微愣,终于放松下来:「是晚辈鲁莽了。」 他现在什么都不想问了。 一旁始终沉默的贺肆洮却突然开口:「镜尘大师,晚辈有一惑,想请教大师。」 镜尘偏头看向他,轻轻点头:「但说无妨。」 「因果是否可能有虚?」贺肆洮问。 第110页 镜尘:「万法皆空,因果不空。」 说完这句话,镜尘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徐醒身上,又重复了刚刚那句话。 「既来之,则安之。」 …… 徐醒和贺肆洮只在华容寺待了一天,便离开了。 徐醒觉得自己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却又似乎比来时少了些困惑。 「门主,你觉得这趟算白来了吗?」徐醒问贺肆洮。 贺肆洮摇头:「也不算白来。」 他伸手,将徐醒的手包在自己的手中。 「既来之,则安之。」贺肆洮说,「这就是他为我们解的惑。」 「既来之,则安之。」徐醒念了一遍,点头,「这是叫我们不要想太多吗?」 贺肆洮想了想:「我觉得,应该是说你来了就回不去了吧。」 徐醒:「……是吗?」 贺肆洮点头。 「算了,不想了。」想不通就放弃,徐醒选择摆烂,「还是回去看看小山月怎么样了吧。」 贺肆洮嗯了一声。 来华容寺这一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收穫,但是能看到镜尘大师,某种角度来说也算是一个收穫吧。 毕竟那可是通圆大师的师父。 徐醒:「门主,镜尘大师有一百岁了吗?」 贺肆洮摇头:「我问了无纠,似乎刚刚九十九。」 「哇,那也马上就百岁了。」徐醒惊嘆。 就算是在医学技术发达的现代,百岁老人也很罕见,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时代,简直可以说是奇蹟了。 …… 贺肆洮一行人回到鸾鹤山的时候,皇帝也知道了武林盟打算与长唐门结盟的消息。 于是,刚回到碧落山不久的何定潇,再次收到了圣旨召唤。 越玺皱眉:「父皇果然对这结果不满意。」 何定潇心态平和:「不满意就不满意了。」 越玺有些担忧:「师兄……」 何定潇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这结果几大门派掌门都是同意的,圣上不同意也没办法,毕竟归根结底,这是江湖的事,不是朝堂的事。」 越玺:「西北近几年战乱频繁,朝廷出兵频繁,军费开支不低,加之天灾水患,国库情况恐怕不乐观,父皇注意到长唐门,可能是看中了长唐门背后的财富。」 何定潇皱眉:「所以呢?」 越玺:「此事只有两个解法,一是长唐门主动支援西北战事开支,二是父皇煽动武林盟各门派剿灭长唐门。」 「就像剿匪一样。」越玺继续说着,「长唐门坐拥的财富,事后也就归入国库了。」 何定潇:「这和劫匪有何不同?」 越玺试图解释:「长唐门的财富,到底来路不正。」 何定潇眉头皱得死紧:「如果圣上是这个打算,我不会同意的。」 越玺:「可师兄若是忤逆父皇,以后碧落山在武林盟的处境恐怕……」 何定潇摆手:「无妨,现在事情毕竟还没有到那一步,先不要想这么多。」 越玺张了张嘴,最后到底没再说什么。 何定潇是在抵达京都之后才知道,这次圣上不止召见了他一个人,还召见了武林盟其他各门派掌门。 想来是看出来他不听话,圣上打算另找个听话的人了。 第71章 但皇帝不知道的是, 如今的武林盟,真的没有人了。 年轻一辈, 除了何定潇与华容寺的无纠, 其余都是平庸之辈。 皇帝想找到能取何定潇而代之的人,实在是难。 华容寺更是不可能蹚这趟浑水。 「难道现在这江湖中,竟无一人可为朕所用吗?」 明心殿上, 皇帝看着手下呈上来的名单,脸色沉沉。 内侍占林在一旁小心翼翼开口道:「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圣上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其他小门派呢。」 皇帝睨了眼小太监,目光落在右下角一行名字上。 吟水教,行镖局买卖,掌门白衡。 很好, 和长唐门一样是个做生意的门派。 「宣吟水教掌门白衡进宫。」皇帝吩咐道。 占林:「是。」 皇帝召白衡进宫的消息, 很快传到了何定潇这边,同时, 千机舵分舵的消息也往鸾鹤山发出。 越玺听闻此事:「白衡?他算个什么东西。」 何定潇皱了下眉:「圣上想用他牵制长唐门?恐怕不可能。」 越玺:「父皇必以重利诱之, 就是不知, 他打算如何让白衡发挥作用。」 何定潇:「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 果然,白衡出宫后不久, 一道圣旨随之出宫, 来到了武林盟各门派掌门歇脚的客栈。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吟水教掌门白衡为人正直,行事磊落,有侠义之风, 特任其为朝廷特使, 便宜行事, 诸位掌门见他,如见朕。钦此。」 占林念完圣旨,看向跟前一众掌门。 「接旨吧,诸位掌门。」 峨眉掌门深吸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被通圆大师打断:「辛苦公公了。」 占林对通圆还是十分敬重的。 「大师客气,这是咱家该做的,圣旨既宣,咱家也该回宫了。」 「阿弥陀佛。」通圆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没有阻拦。 占林离开后,一众掌门才沸腾开来。 第111页 「圣上这是什么意思?」 「特使是个鸟?」 「他白衡也配?」 「白衡又是个什么玩意?」 一时间,污言秽语乱飞,就算是通圆,也不得不暂时左耳进右耳出,默念一句阿弥陀佛。 等片刻后,诸位掌门稍微平静下来,通圆才开口:「何盟主应该也已经知晓此事,诸位,我们还是先去见何盟主一面,再讨论吧。」 诸位掌门:「合该如此。」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碧落山在京都的落脚处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帮武林人是要打什么群架,普通百姓都远远避了开去。 何定潇并没有晚多久知道这个消息,因为占林也到他这边宣了旨意。 越玺神色不太好,对着占林也没什么好脸:「占林,这个白衡和父皇说了什么,就他那个小门派,怎能担此重任?」 占林:「六皇子,奴才不敢妄猜圣意,圣旨就是这样写的,您不要为难奴才。」 听他搪塞自己,越玺眉头一皱,就要发火,却被何定潇拦住。 「公公请回吧,定潇清楚了。」 越玺瞪了占林一眼:「滚吧。」 占林沖越玺行了一礼,弯腰退下。 「师兄,我们该怎么办?」越玺担忧地看着他。 何定潇:「无妨,我们以不变应万变即可,白衡想要当圣上的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锋利。」 越玺虽然自小在碧落山长大,但骨子里还是畏惧皇权的,因此面对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不如何定潇淡然,但他从来对何定潇是绝对的盲从,这份盲从,甚至可以盖过他对皇权的恐惧:「嗯,都听师兄的。」 白衡此刻则是欣喜若狂,皇帝亲封他为特使,可便宜行事,那就意味着,武林盟其他门派若敢轻视他,就是藐视皇上,公然与朝廷作对。 原本吟水教在武林盟中并不起眼,他也从来没有多大的话语权,但如今不一样了。 皇帝还说,如果他能鼓动武林盟各门派同意将长唐门灭门,那么往后,长唐门的生意,便由吟水教接手。 回想曾在阳城与贺肆洮的见面,那时虽然在自己的地盘,但他是多么卑微,但今后,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然而,不管是武林盟的人,还是皇帝,亦或是白衡,都不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唐门,洞悉着京都的一举一动。 甚至连皇帝在明心殿中与白衡的对话,也被一字一句写在函件之中,呈上贺肆洮案头。 鸾鹤山天涯居书房 贺肆洮沉默着看完千机舵最新呈上来的函件,眸中闪过冷光。 徐醒正好在一旁,见状凑了上去,也好奇起信上的内容。 看完后,徐醒发出一声冷笑:「呵,圣上高估白衡的胃口了,让白衡吞下长唐门,也不怕把人撑死。」 贺肆洮:「我们这位圣上,确实有些不合时宜了。」 徐醒:「要敲打敲打这位白掌门吗?」 「没必要。」贺肆洮合上信纸,「没有白衡,也会有赵衡,钱衡,李衡……」 徐醒:「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贺肆洮:「圣上能有心思关心江湖的事,大概是朝堂形势太过安逸了。」 徐醒挑眉:「门主打算把京都的水搅浑?」 贺肆洮屈起手撑着下巴,偏头看向徐醒:「有何不可?」 徐醒眨了下眼:「门主英明。」 「三味。」贺肆洮喊了一声。 门外三味推门进来:「门主。」 「让邹凡和薛如雪过来。」贺肆洮吩咐道。 三味:「是。」 …… 何定潇进宫面圣时,圣上态度仍然温和,但并没有解释自己任白衡为特使的用意。 「朕听闻长唐门滥杀无辜,百姓早有怨言,武林盟代表的是江湖侠义,应该如何抉择,定潇心中应该有数。」 皇帝不紧不慢说道。 何定潇自然不能问皇帝是从哪里听说的长唐门滥杀无辜。 「臣却听说,吟水教在罗城买卖孩童献祭神明,罗城百姓苦其日久,白衡身为吟水教掌门,任门下弟子做出这样的事,恐怕不宜担任特使一位,望圣上三思。」 何定潇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告了白衡一状。 他知道圣上自然不会将白衡如何,但是白衡如此行事能得圣上信任,长唐门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自然不知道这件事,他皱起眉来:「是吗?」 但他就说了这两字,再没说什么。 「朕乏了,退下吧。」皇帝闭了闭眼,摆手让何定潇退下。 何定潇行了个礼,转身退下。 圣意已决,他们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 何定潇刚回到碧落山,便接到了消息,说圣上突然病重,太子代理政事,皇城人心浮动。 越玺一听就知道事情不对:「父皇向来身体康健,不可能突然染病,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何定潇:「你要回宫吗?」 越玺愣了下,思索片刻后才道:「不回。」 「为何?」何定潇不解。 越玺:「这种时候回宫,我那些皇兄们估计只会怀疑我别有用心。」 何定潇明白过来:「皇上不是已经立了太子?」 越玺的语气意味深长:「不到举行登基大典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我们下一任皇帝会是哪位。」 第112页 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呢? 就算父皇已经立了太子,但其他皇子未必能服,各皇子背后是各大世家,错综复杂的势力盘结,不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皇位鹿死谁手。 圣上突然重病,京都一下子乱成了一锅粥,再没人有心思管武林如何长唐门如何,或者,白衡是何许人也。 白衡更是识时务地当起了哑巴。 华容寺,通圆大师也得到了来自京都的消息,他站在佛像前,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无纠侍在他身旁,和通圆同时知道皇帝重病一事,他直言:「师父,弟子以为,这应该不是巧合。」 通圆抬头望着目光悲悯的神佛金身,无言。 是非对错,谁人论断? 因果不虚,干坤无私。 人各有命,谁也不该插手他人因果。 「巧合与否,又如何呢?」通圆轻轻一嘆。 …… 天涯居 「门主,千机舵的手竟然已经能伸到明心殿了吗?」天知道那天听到贺肆洮吩咐邹凡和薛如雪让皇帝生个病时,徐醒有多震惊。 贺肆洮却是理所当然的语气:「我总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前世是他的疏忽,今生他自然不可能再重蹈覆辙。 徐醒瞭然:「这倒也是。」 既然贺肆洮能让皇帝重病,那意味着如果他想,他也能让皇帝瞢。 这样想着,徐醒因为朝廷动作始终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可以放下。 他还是关心关心山月继承人之路的进展就好。 山月在贺铭章的教导下,已经学会了逍遥功法的基础,平日只在忘川崖自己练习,遇到瓶颈时才会来天涯居向贺铭章求教。 有了山月,老门主夫妇便也没有以前那么热衷云游四方了,连香月主要监督山月练武外的其他功课,贺铭章则负责教导她修习逍遥功法。 夫妇俩似乎找回了曾经养小孩的趣味,不知不觉在山月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已经超过了在贺肆洮身上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贺肆洮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甚至乐见其成,毕竟山月有贺铭章亲自教导,他自己可以轻松不少,再加上连香月的监督,他完全不用操心了。 倒是徐醒,突然有了紧迫感。 再不修炼逍遥功法,过段时间家里武功最低的可能就变成他了,这可不行。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醒待在凝海山谷的时间越来越长。 直到贺肆洮觉得不太对劲,找了过来。 第72章 「最近怎么突然用功了?」贺肆洮站在徐醒身后, 疑惑地问他。 徐醒不满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我一直都很用功呀。」 才怪。 贺肆洮没有揭穿他,在他身旁坐下:「是我说错了。这两天怎么更用功了?」 徐醒这才点头道:「山月也开始练逍遥功法了, 我总不能当家里武功最差的那个吧。」 贺肆洮无奈一笑, 揉了揉他的脑袋:「山月没来之前,你不也是家里武功最差的吗?」 「……」徐醒皱眉,好像哪里不对, 但好像又没有哪里不对,「那我总不能比山月还不如吧?」 贺肆洮:「你和山月比什么?山月武功比你高, 你应该欣慰不是?」 是吗?徐醒歪了歪头。 贺肆洮:「山月是将来要当门主的人,武功自然不能低,当然,能超过我的话, 更好。」 徐醒:「……哦。」 「当然, 你用功一些也是好的。」贺肆洮话锋一转,又道,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 也无人能够伤你。」 徐醒看向他:「你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 贺肆洮噎住:「只是假设。」 徐醒垂眼:「我不喜欢这个假设。」 贺肆洮伸手将人拉入自己怀中:「好, 我不说了。」 徐醒靠在他的胸膛上,沉默。 察觉出他情绪的突然低落, 贺肆洮抬手捏着他的下巴, 让人抬起脸来。 「怎么了?」 徐醒摇着头直起身子, 离开他的怀抱:「没什么。」 贺肆洮皱了下眉,低头在他唇角印上一吻:「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徐醒抿了下唇,重新埋入他的怀里:「门主, 你一定不能比我先走。」 贺肆洮微愣。 「我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个世界。」徐醒说。 贺肆洮环紧胳膊, 将人更深地拥进怀里, 低头在他发上落下一吻:「好。我答应你。」 徐醒脸上扬起笑容:「门主,我告诉过你吗?」 「什么?」 「我好爱你。」 轻飘飘的四个字,落在贺肆洮心上,却是最甜的蜜糖,最温暖的阳光,最和煦的清风…… 「我更爱你。」贺肆洮的声音温柔含笑。 …… 斗转星移,天涯居的枫树林红了又谢,谢了又红。 不知不觉,山月已经长到了徐醒胸口的位置,也逐渐能在贺肆洮手底下过上几招。 「这几年,圣上缠绵病榻,京都人心浮动,太子与几位皇子各有各的心思,朝廷已经没有精力注意江湖中的事了。」 邹凡同贺肆洮禀告道。 「嗯。」贺肆洮点了下头,「武林盟有什么动静吗?」 邹凡:「没有。」 这几年的江湖,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风平浪静。 第113页 因为何定潇处事公正,武林盟在江湖中的威信日渐增强,加入武林盟的门派越来越多,各大门派若有冲突,也都愿意请求武林盟调停,加之长唐门与武林盟结盟,魔教衰弱,这几年无甚大事发生,各门派都致力于钻研发扬本门派武学,百花齐放,江湖竟生发出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的欣欣生机。 「哦对了,有件事,何盟主来函说下个月要举办一场比武,武林盟各门派皆会派年轻一辈参与,他问我们是否有意参加?」 邹凡突然想起此事,连忙请示贺肆洮道。 贺肆洮:「比武?」 「是。」 「回信给他,我们参加。」贺肆洮决定,「让山月去试试。」 邹凡心中有些意外,但还是垂首领命:「是。」 邹凡离开天涯居后,徐醒推门进了书房。 「邹舵主是有什么事吗?」徐醒走到书桌旁自己的位置坐下,随口问道。 贺肆洮:「没什么大事,就是武林盟说下个月要举办一场比武,我打算让山月去锻鍊锻鍊。」 「山月?」徐醒有些意外,但又觉得情理之中,「确实差不多该让这丫头自己出去闯闯了。」 长唐门未来的门主,不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总要在这江湖里打滚游歷一番。 贺肆洮:「嗯,届时我们可以陪她过去。」 徐醒:「好呀。」 …… 「父皇甍了。」 越玺捏着京都来的急函,来到书房,告诉何定潇。 何定潇有些意外,虽然圣上已经缠绵病榻日久,但一直没有加重也没有好转,所有人都习惯了他这样重病的状态。 「怎会如此突然?」何定潇接过他手中的信纸看了眼,确实是宫中传出来的消息。 越玺垂眼,神色冷漠:「也不算突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管是皇子还是朝臣,都不需要一个不能理事的皇帝。」 何定潇皱眉:「你的意思是……」 他没有说完,两人却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皇帝之死,恐怕不是自然那么简单的事,就像当初他突然重病一样。 「我只是了解京都那些人的想法,到底如何,我也不知。」越玺道。 何定潇合上信:「明日我们便启程去京都一趟。」 越玺虽然觉得他们回去不会被欢迎,但是他和父皇到底父子一场,不论如何,总要去送一程:「好。」 皇帝驾崩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传到了贺肆洮耳边。 「谁动的手?」贺肆洮问邹凡。 邹凡:「是太子。」 千机舵放在宫中的眼线,一直盯着皇帝身边的动静,自然也注意到了太子的人的举动。 徐醒并不意外:「没人想一直当太子,尤其是太子。」 贺肆洮冷笑了一声:「弒父吗?」 徐醒耸肩,不置可否。 「让你的人隐藏好身份,我猜这位新帝很快就会开始清理皇宫。我们在宫里不能没有眼睛。」贺肆洮吩咐邹凡。 邹凡:「是。」 「这位太子是什么样的性子?」徐醒问邹凡。 邹凡:「听说十分贤明,在朝堂上下口碑都不错,这也是其他几个皇子虽然蠢蠢欲动但到底越不过他的原因。」 贺肆洮:「能做出弒父这样的决定,不会是简单的人。」 徐醒思索起来:「我们需要投其所好吗?」 贺肆洮摇头:「再观望一段时间。」 这位新帝是什么样的性子和手段,过段时间他们就清楚了。 「他代行君权已经有几年了,应该不会有大的变动吧。」徐醒猜测。 贺肆洮:「你也说是代行君权,坐太子的位置和皇帝的位置,考虑事情的角度不同,很多行事决策也会发生变化,不急,再看看。」 徐醒:「嗯。」 …… 山月知道自己要参加武林盟比武的时候,连续几天都没睡好。 「贺爷爷,我要是输了怎么办?」山月问贺铭章。 「怎么可能输,不可能输。」贺铭章在自家夫人的眼神下中途改口,「输了也没什么,你还小嘛。」 山月:「我输了就会丢长唐门的脸,我不能输。」 贺铭章:「面子这些都是虚的,长唐门的面子总不能全指着你一个娃娃挣。」 山月看了他一眼,强调道:「爷爷,我以后是要当门主的人。」 贺铭章都快忘了这事了:「哈哈,我都快忘了这茬了。」 山月撅起嘴来:「……哦。」 「不要多想。」连香月上前,戳了戳她鼓起的脸,「你已经能在洮儿手下过上几招,如今年轻一辈能与你比上一比的并不多。」 「门主哥哥很厉害吗?」山月对这事没多大概念。 贺铭章:「他在你这个年纪早已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打败了如今的武林盟盟主何定潇,还有已经死去的魔教圣子。」 山月抿唇:「那我更不能给门主哥哥丢脸了。」 连香月和贺铭章对视一眼,他们本意是让小孩别那么大压力,怎么好像起反作用了? 「贺爷爷,我们继续修炼逍遥功法吧。」山月不敢休息了。 贺铭章:「啊……」 山月丫头啊,爷爷年纪大了,需要休息呢。 但是看着山月跃跃欲试的样子,贺铭章说不出丧气的话来打击她,只能认命起身:「好,老头子再陪你练会儿。」 第114页 第73章 武林盟的比武最后定在碧落山举行。 贺肆洮和徐醒提前一天带着山月出发, 随行的还有梁衡和薛如雪。 徐醒和贺肆洮一辆马车,薛如雪和山月一辆马车。 「山月, 紧张吗?」薛如雪问她。 面对薛如雪, 山月总是十分诚实,她点头道:「紧张。」 薛如雪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要害怕,输赢无所谓, 你徐醒哥哥和贺哥哥在,更不会让人欺负你, 你就把这里当做忘川崖的练武堂,自由发挥即可。」 山月嗯了一声:「好的。」 她尽量吧。 紧张归紧张,少时曾与死亡擦身而过的山月虽然表面乖巧,但心中始终有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她知道很多时候结果可能不会完满, 但她绝不会因此放弃努力。 …… 「长唐门,山月, 胜。」 「长唐门, 山月, 胜。」 「长唐门,山月, 胜。」 当接连不断有同一个名字在拔剑场上响起, 擂台上面容清冷的女子, 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那个姑娘是长唐门的?」 「此前从未听过这个名讳。」 「山月,何人?」 开始有人打听起了山月的来歷,但是长唐门内部的事,外人自是无从得知。 拔剑场上的观武台, 武林盟各大门派的掌门都在其列, 各门派也是想藉此机会看看如今江湖新一辈中有哪些人才, 山月此人,却是从无人听过的。 「贺门主,不知这山月姑娘,师从何人?」有人出声问起贺肆洮。 贺肆洮:「她的师父比较多。」 发问的人:「?」 比较多,一时说不完,就不说了。 贺肆洮没有继续接话。 何定潇也有些惊讶山月的表现:「看来长唐门后继有人。」 贺肆洮的目光落在拔剑场另一角的年轻人身上:「碧落山也不错。」 「碧落山,程溪,胜。」 「碧落山,程溪,胜。」 「碧落山,程溪,胜。」 同样接连不断的同一个名字在这个角落响起,但周围的人面上都是习以为常的表情。 程溪,碧落山新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这些年已经在武林盟中有了一定名声。因此此刻他的优异表现,便也成了其他人眼中的理所当然。 拔剑场上有多个擂台,第一场是只要有擂台就可以上去挑战,胜者为擂台主,日落前能够守住一方擂台者胜,可进行第二场比试。 这规则让徐醒不可避免想起许久以前贺肆洮曾经参加过的那场碧落山比试,那时贺肆洮是没有参加第二场比试,但这一次,山月应该会比到最后。 随着时间推移,拔剑场上的形势一目了然,有些擂台已经早早没了挑战者,有些擂台仍然不断易主。 没了挑战者的那几方擂台,有碧落山程溪、长唐门山月、华容寺听舍、峨眉赵子清…… 除了山月,其他都是近些年活跃在武林盟中年轻一辈的佼佼者。 来碧落山前,徐醒已经从邹凡那里打听到了如今武林盟年轻一辈的大体实力,如今见山月表现并不逊色于这些人,心中自是自豪。 太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收起,观武台上的各门派掌门互相寒暄过后,便在碧落山弟子的引路下,去往歇脚的住所。 山月第一时间回到了徐醒他们身边。 「山月今天真厉害。」徐醒夸她道。 山月脸上满是洋溢的喜悦,她也没想到,外面的人都这么弱。 「徐醒哥哥,明天我会继续赢的。」 徐醒知道她明天面对的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松了,不由提醒她道:「明天你的对手是碧落山程溪、华容寺听舍、峨眉赵子清,他们是你这一辈的佼佼者,不可轻敌。」 山月:「是今天其他几个擂台胜出的人吗?」 徐醒:「对。」 贺肆洮突然开口:「没有关系,我都看了,大多不是山月的对手。」 「……」徐醒瞪了他一眼,「门主,你说什么呢?」 谨慎些总归没错。 贺肆洮话锋一转:「当然,今天他们也不一定尽了全力,所以,山月,不可轻敌。」 山月:「我知道的。」 碧落山为第一场的胜者摆了场庆贺的宴席,顺便欢迎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山月跟着徐醒和贺肆洮坐在贵客桌上时,其他人都不约而同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这姑娘在长唐门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贺门主和徐公子对她如此看重。 毕竟就连碧落山的程溪,也只是坐在普通弟子当中。 坐在贵客桌上,身边坐着的都是各大门派掌门,山月却并未有丝毫不适,毕竟在长唐门的这些年,身边交往的都是长辈,加上贺铭章和连香月的疼爱,从未有人训斥过她,因此她虽是孤女,却养成了不卑不亢的性子。 想要赢,也只是她对自己的要求罢了。 徐醒和贺肆洮都没有给过她压力。 「不知这位山月姑娘,是贺门主什么人?」 终于,有人问出了大家的疑惑。 山月停下吃饭的动作,看向贺肆洮。 贺肆洮放下筷子:「正好介绍给诸位认识,山月是我长唐门,少门主。」 少门主? 席上一片安静。 第115页 周边听到此话的也都沉默了下来。 一时间,各种考量在各掌门头脑中闪过,最终只化作一声尬笑:「难怪。」 当众人尽力消化山月是长唐门少门主这个信息时,关于山月此人到底是贺肆洮什么人,一时竟然无人在意了。 何定潇也很意外,这些年虽然碧落山与长唐门一直保持友好交往,但他也没有听说过这位山月姑娘的事情。 贺肆洮又接着道:「哦当然,她明天要是输了,就不是少门主了。」 众人:「……」 山月:「?」 徐醒拍了下他后背,阻止他继续开口,笑着接过话道:「门主就是爱说笑,大家快吃吧,等会儿菜都凉了。」 「哈哈,徐公子也吃。」 「是啊是啊,大家快动筷子。」 …… 回歇脚处的路上,山月跟在徐醒身后,偷偷拉了拉他的袖子。 徐醒回头看她:「怎么了?」 「可以和哥哥说几句话吗?」山月问他。 徐醒看了眼前方停下脚步的贺肆洮,心中大概有了底,这丫头肯定是被门主刚刚的话吓到了。 「好,你先回房,我等一会儿来找你。」徐醒说。 山月:「好。」 应下后,山月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山月走远了,徐醒才质问自家门主:「你刚刚为何那样说?」 贺肆洮:「哪样?」 徐醒:「说山月若是没赢,就不是少门主的事。」 贺肆洮反应却格外平静:「这句话啊,会这样说,自然是因为我便是这样想的。」 徐醒眨了下眼:「嗯?」 贺肆洮:「她赢不了明天的比试,就说明她还不够格坐这少门主的位置。」 徐醒嘆了口气:「你会不会太严格了?」 贺肆洮不这样认为:「她必须足够强,才能坐我这个位置。否则,对她并不是好事。」 徐醒无法反驳,因为他知道长唐门门主并不是那么好当的,尽管山月这些年来已经十分努力了。 「我明白了。」徐醒担忧地看了眼山月离开的方向。 山月回到屋里不久,房门就被从外敲响了。 她起身开门,果然是徐醒过来了。 「徐醒哥哥。」 山月让开身子,让他进屋。 徐醒在桌旁坐下,喝了杯山月沏好的茶后,才开口道:「山月,徐醒哥哥想问你一个问题。」 山月:「你问。」 徐醒:「你真的想当长唐门门主吗?为什么?」 山月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我想当。」 「我想有能力保护你们。」 徐醒失笑:「我们不用你保护,我们能自己保护自己。」 山月摇头:「那不一样。」 徐醒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沉默了下来。 「我知道了。」徐醒放下杯子,「那明天的比试你得要认真应对了,门主今天说的那句话是真的。」 山月抿了下唇:「好。」 但说完嘱咐的话后,徐醒并没有立即离开:「你了解明天你要对战的那些人吗?」 山月摇头:「都不认识。」 她一直都在鸾鹤山上课练武,虽然不至于闭目塞听,但对那些人也是知之甚少。 徐醒:「那我先和你说说。」 第74章 碧落山程溪, 已习得碧落剑精髓,是这几年碧落山年轻一代弟子中最出众的, 某种程度上, 也可以说是曾经的何定潇。只是并非碧落山内定的掌门继承人。 这也是何定潇的决定,他没有同往届掌门那样早早就定下掌门继承人,而是打算看门下弟子的成长, 等到必要时候,结合各方面因素, 再定。 但程溪确实比同辈人优秀太多,不管是碧落山的人还是其他门派的人,心中都觉得碧落山下一任掌门继承人,非程溪莫属。 程溪带着所有人的期望长大, 从小就听他人告诉他如今的掌门曾经如何端方君子, 行事磊落,心怀仁义……他也要求自己要有君子之风。久而久之, 他似乎就成了另一个曾经的何定潇, 他人口中曾经的何定潇。 他的优点在于他年纪轻轻已经将碧落剑完全掌握, 缺点是照本宣科,有些呆板。 「感觉他好可怜。」山月突然说道。 徐醒愣了一下:「你说程溪?」 「嗯, 他活成了别人。」山月道。 徐醒想了想:「这是榜样的力量, 想学习自己认可的人的优点, 并没有错。」 山月:「但是这样会丢了自己呀。」 徐醒皱了下眉:「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你说他可怜,难道不是另一种自大吗?」 山月轻怔,默了片刻才道:「我明白了, 对不起。」 徐醒轻笑着摇头:「我再和你说说那华容寺听舍, 和峨眉赵子清吧。」 …… 翌日, 拔剑场上数十座擂台经过一夜,只剩下一座,是今日第二场比试的场地。 各门派掌门依旧在观武台上落座,昨天胜出的擂台主经过抽籤,两两一组进行比试,胜者进行新的抽籤,再进行比试,如此重复,最后一组胜出的人,便是最终胜者。 当然,这些比试并不是要在一天内完成,按照碧落山的安排,一天只进行一轮比试,胜者第二天经过重新匹配再进行新的比试。 第116页 第一天山月对上的人是小门派的胜者,轻松取胜。 徐醒还没替她高兴多久,傍晚时抽完签回来的山月便告诉他,她这次抽中了程溪。 不过第二场比试。 「没事,不要怕,尽力就好。」徐醒安慰她。 山月手中握着自己抽中的签,签上写着程溪的名字。 她摇头:「不,我一定要赢。」 第二天,两人在擂台下看到了对方。 台上是正在比试的其他组,山月看了程溪一眼,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倒是程溪主动开口。 「山月姑娘,一会儿便是我们二人比试。」程溪站在她身边,语气温和,主动开口攀谈。 山月下意识回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程溪愣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正好,我也不会的。」 山月看着他的笑脸晃了下神,抿着唇往远离他的方向挪了两步。 察觉到她的冷淡,程溪没再刻意攀谈,而是抬起头来,看台上两人的交手。 很快,台上的两人分出了胜负。 「本场胜者,峨眉赵子清。」 「下一场,碧落山程溪,长唐门山月。」 随着场上维持秩序的碧落山弟子话音一落,台上二人轻轻一跃,落在了场上。 观武台上,徐醒紧张地揪了揪贺肆洮袖子:「门主,是山月。」 贺肆洮自然也看到了,他伸手按住徐醒的手,拍了拍:「嗯。」 擂台上,程溪长剑在手,山月却孑然一身。 在之前的比试中,山月都没有使出兵器。但行走江湖,只凭一双素手,实在过于荒诞。 程溪也好奇山月趁手的兵器到底是什么。 「失礼了。」 程溪先礼后兵,道了声失礼后,长剑出鞘。 当凌厉剑光袭来那刻,山月沉稳地旋身避开,与剑气周旋。 表面上,两人之间看似程溪攻势凌厉,山月狼狈躲闪,但观武台上的掌门们却看得很清楚,程溪的剑,完全追不上长唐门那姑娘。 台上,程溪的神色认真严肃,心里疑惑万分,每次他的剑要追上山月的时候,山月都能以各种他意想不到的方式躲过,一开始还好,但久了,就算是他也不免心生烦躁。 但是他的心一乱,山月很快便找到了他的破绽。 在又一次避开他的剑势后,山月没有选择继续躲避,而是高高跃起,素手往发后一扯,墨发飞扬。 程溪只觉眼前一花,山月已经凑到了他身边,手上是薄薄利刃,抵着他的咽喉。 「你输了。」 山月抬眸,看他的眼神清冷,如山间明月。 长唐门山月吗? 程溪握剑的手紧了紧,最终垂下手来:「是,姑娘赢了。」 一旁的碧落山弟子收起惊讶的表情,看了眼观武台上方,见掌门没说什么,连忙开口宣布。 「本场胜者,长唐门,山月。」 话音落地,山月飘然往一侧拉开和程溪的距离。 「承让了。」 说完,山月便打算下台。 「等等。」程溪喊住了她,「姑娘,我能看一下你的兵器吗?」 山月回头看他,抬起手来,一条薄薄的髮带缠在她的手上:「这个吗?」 程溪愣住,方才他明明感觉到利刃近身,怎会是一条髮带? 山月将髮带重新绑回头上,沖他狡黠一笑:「想知道谜底的话,就来客院找我。」 程溪愣在台上,看着她潇洒离开。 观武台上,徐醒和贺肆洮自然都注意到了两个孩子的互动。 「扶摇而上九万里,山月有几分你当初的风采吗?」徐醒问他。 贺肆洮压下嘴角的笑意:「还可以。」 何定潇看了过来:「贺门主,徐公子,恭喜。」 徐醒连忙谦虚道:「程公子年纪轻轻便已如此沉稳,山月太过顽皮,还要让她多与程公子学习才是。」 何定潇失笑:「山月天真可爱,你太严格了。」 话语间,透着旁人陌生的熟稔。 几句话间,场上的人已经品出来何定潇与长唐门关系不匪。 不过当初武林盟与长唐门的结盟,也是何定潇促成的,他与长唐门这二位关系匪浅,倒也不是什么需要可以迴避的事。 「哈哈,待会儿何掌门再当面夸夸那丫头,她肯定会很高兴。」徐醒接话道。 何定潇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山月被碧落山弟子引着带到了观武台。 「哥哥。」山月小跑到了徐醒和贺肆洮身边。 徐醒提醒她:「稳重些。」 山月眨了眨眼,端庄地在他们一侧站稳了身子。 「山月姑娘。」 主位上的何定潇开口。 山月从徐醒背后探出一颗脑袋。 「咳。」何定潇轻咳了一声,「你年纪不大,武功却很不错,是贺门主亲自教你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徐醒挑眉,原来搁这等着呢。 山月看了眼贺肆洮,摇头回道:「是贺爷爷教我的。」 何定潇愣了一下,片刻后才不确定地开口问道:「你说的是,你们老门主?」 山月点头:「是呀。」 一时之间,观武台上各门派掌门心里闪过了千万种念头。 难道先前他们的猜测都错了,这丫头,是贺肆洮亲妹妹? 第117页 但她叫徐醒哥哥,叫贺铭章爷爷? 众人一时理不清长唐门这几人奇怪的辈分。 「原来如此。」何定潇点了下头,贺铭章亲自教导,自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或许,以后会是第二个贺肆洮也不一定。 第75章 听说是贺铭章亲自教导的山月, 各大门派掌门这才相信了长唐门真的将这丫头当成少门主培养,再看她至今为止的表现, 连碧落山的程溪都败于她手, 长唐门这不可要培养出第二个贺肆洮了嘛。 再看看自己门派的同辈人,哎,人比人气死人。 随着比试继续进行, 天色逐渐暗下来,直到最后一场比试结束, 众人自散开来去,山月跟着徐醒和贺肆洮,往客院去。 「姑娘!」 行至半路,有人喊住了山月。 徐醒跟着回头看去, 是碧落山程溪。 程溪向徐醒与贺肆嵛细洮行了个礼:「晚辈见过贺门主, 徐公子。」 徐醒皱眉:「你找山月有什么事吗?」 他以为程溪是败在山月手下有所不甘,想来找麻烦。 程溪看向山月:「我……是山月姑娘……不是, 是我有个疑惑想请教山月姑娘。」 徐醒望向山月, 抬了抬下巴。 见或不见, 由山月自己决定。 山月这才开口:「哥哥,我和他说两句, 你们先回吧。」 「哦……」 徐醒看了看两人, 拉上贺肆洮, 很快走远了。 等徐醒两人身影再看不见,程溪才开口道:「山月姑娘,你的兵器可以让我看看吗?」 此刻天色已然完全暗下来了,远处客院亮起的灯火亮光映着山月的脸, 让原本白玉般的脸颊染上红光。 「你拿什么换?」山月理所当然问道。 程溪却愣住:「换?」 山月:「那我不能白让你看我的兵器呀。」 只能说长唐门不愧是做生意的门派吗?程溪一时无言。 静默片刻后, 程溪才开口:「那, 我把我的剑借你几天?」 对碧落山弟子来说,剑是几乎等同于命的东西。 山月却不知道这回事,答应得还有些勉强:「好吧。」 说着,她从脑后扯下髮带,墨发如瀑,她伸出手来,在程溪的注视下,将内力注入髮带之中,一时之间,原本柔软如蛇的髮带化作薄刃,程溪眼前一亮。 他伸出手,想碰一碰那髮带,却在尚未触及髮带前,便被缠绕在髮带上的锐气割破了手指。 「嘶——」 山月撤掉内力:「你笨不笨。」 被骂笨,程溪也没生气,他笑了起来:「多谢。」 原来如此。 说完,他便将腰间配剑解下,递给山月。 「三日后,我再来找山月姑娘。」 山月接过他的剑,正想说些什么,程溪又开口道:「那我就先回了,三日后见。」 说完,程溪便转身离开了客院。 山月歪了歪脑袋,看着手里的剑有些无措,她要他的剑做什么。 那会儿也只是下意识想着不能白白答应他吧,可是这酬劳……一时竟说不清自己是亏了还是没亏。 等她回到自己房间,没多久徐醒便找了过来。 看到屋内桌上陌生又有些眼熟的长剑,徐醒眉头一跳,轻声问道:「这是程溪的佩剑?」 山月:「是他的。」 「他为什么给你?」徐醒试探着问道。 山月便将经过告诉了徐醒。 徐醒听完,反而松了口气:「还好。」 他还以为这两孩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了。 山月疑惑地看向他:「什么?」 徐醒哈哈一笑,岔开话题:「你明日抽到和谁比试?」 …… 一天又一天,每天的比试结束得越发的早,直到最后一天,最后一场比试。 「长唐门山月对战峨眉赵子清。」 昨天山月特意看了赵子清与华容寺听舍的比试,对她的招式风格心底大致有了底。 跃上擂台,山月看着不苟言笑的赵子清,学着程溪与自己比试时的礼节,主动道:「失礼了。」 说着,不同于此前比试的被动,这一次,山月主动出击了。 赵子清眉梢一挑,长剑在手,也不躲闪,反而迎了上去。 知道她对上的人是山月,昨夜师叔已经跟她说了逍遥功法的特殊之处,此种功法随心所欲,你强她更强,不能强压,只能伺机寻找破绽。 毕竟山月不过初出江湖,没有经歷过多少事,应该很容易乱了心神,露出破绽。 但赵子清并不认为自己师叔是对的,她已经观察山月一段时间了,这个女子,就算是对战程溪,也没有丝毫慌张。 这种情况下,她不能与之周旋,而应该快攻,只有全然压制住对方,她才有胜的可能。 这样想着,赵子清的攻势愈加凌厉,似乎想凭藉自己比山月老练许多的对战经验,摧毁山月的镇静。 她的剑,带着杀意。 察觉到这一点,台下观战的程溪轻轻皱眉。 然而,众人眼里应该是从未沾染血腥和杀意的山月,却并未被赵子清释放的凌厉杀意吓到乱了手脚,而是镇静地见招拆招。 这样的反应,分明是实战经验丰富的江湖人才能有的心理素质。 第118页 但看长唐门门主和门主夫人对她的重视程度,连吃饭都带在身边,这几年也没在江湖中听过她的名号,分明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赵子清与众人对山月的印象一致,在她看来,山月应该是被长唐门保护得很好,没有经歷过生死危机的娇娇女。 但,事实正好相反。 山月本身就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面对赵子清毫不掩饰的杀意,自然不会胆怯。 于是,在赵子清的长剑再次毫不留情地朝她噼来时,山月没有选择躲开。、 长剑划破衣袖和血肉,鲜血洒溅在台上。 赵子清愣了一下,剑势收敛了些许,但就在同时,山月趁机逼近她,染血的手拔下她发上的金簪,抵住她的咽喉。 「你输了。」 赵子清这才反应过来:「你为了让我露出破绽,才受了我这一剑?」 山月不语。 「呵。」赵子清将手中长剑扔到地上,「你赢了。」 一旁的碧落山弟子见状,高声宣布最后结果。 「最终胜者,长唐门,山月!」 山月这才放下握着金簪的手,金簪已经被她的鲜血染红。 她看了看,没有将金簪还给赵子清:「改日还你一支新的。」 赵子清捡起自己的剑来,闻言道:「随你。」 山月赢了,但让自己受伤了。 一旁的碧落山弟子上前,想让她先去让人包扎一下,却见她直接跃下擂台,兴高采烈地朝观武台上去。 显然,她是去找徐醒他们了。 然而,本以为自己会得到表扬的山月,来到观武台面对的却是两张冷脸。 她敛起嘴角笑意,怯怯问道:「哥哥,怎么了?」 徐醒:「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伤?」 明明不受伤也可以赢的。 山月:「我想早点结束。」 徐醒不贊同地皱眉:「哪里就差这一会儿?需要你用自己受伤去换,以后不许这么做了。」 山月乖巧答应:「好。」 「回去让薛如雪给你包扎一下。」贺肆洮在一旁皱眉开口。 山月哦了一声。 她要包扎伤口,便先离开观武台,回了客院。 行至半路,却遇上了一个没想到的人。 「程溪?」山月停下脚步。 程溪将手中的玉瓶递给她:「碧落山的金疮药。」 山月接过,弯眼一笑:「谢谢。」 程溪收回手,避开她的目光:「客气。」 「哦对了,你的剑,可以还你了。」山月想起来。 已经三天了,程溪却没有来找自己拿剑,山月这才提醒对方。 程溪:「嗯,明日我来找你拿。」 为何要等到明日? 没等山月想明白,程溪又开口了:「你先回去包扎伤口吧。」 说完,人便抬脚离开了。 山月看了眼还没止血的伤口,想了想,也没去找薛如雪,回屋自己给自己包扎上药,很快便处理好了。 这几年她跟着薛如雪学医,若是着点伤都还要去找他,不都白学了。 然而薛如雪还是找了过来,他从梁衡那里听说她受伤了。 「赵子清能赢你?」薛如雪问她。 山月:「不能。」 薛如雪:「那你又何必让自己受伤?」 山月歪了下脑袋:「如果我轻松击败她,那峨眉不是会很丢脸吗?」 「我看书里有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还小,不能太出风头。」 薛如雪听了她的歪理,嗤笑了一声:「你打败碧落山程溪的时候怎么不想这些?」 山月:「因为程溪是君子啊,他又不会记仇。」 这话指向很明显,赵子清是个会记仇的。 薛如雪一时沉默。 「就算赵子清记仇,她又能奈你何?」薛如雪反驳她。 山月:「行走江湖,少一个敌人,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薛如雪重新给她上了药,闻言不由道:「你还没去过江湖,这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山月反驳:「江湖在徐醒哥哥的书里面都写了。」 「不就那样嘛。」 薛如雪收起自己带来的药箱:「这次比试结束,你也该去真正的江湖歷练了。」 山月:「哦。」 「这剑是谁的?」薛如雪问起桌边显眼的那柄长剑。 山月:「程溪的。」 薛如雪:「他为何给你他的剑?」 山月便将那夜发生的事又重复了一遍。 薛如雪有些迷惑:「他是不是对你动情了?」 他记得,对于碧落山弟子来说,自己的剑可以说是自己的第二条命了。 山月愣住,片刻后涨红着脸不满抗议道:「你们大人怎么能把人想得这么脏。」 薛如雪:「?」 第76章 薛如雪不明白, 情爱之事,在这孩子口中怎么就思想骯脏了? 「难道他将剑借你赏玩, 还能是因为败你手上后生发出的惺惺相惜的情分?」薛如雪问。 山月解释不了, 只能耍赖道:「哎呀,我明天就还他了,你不要问了。」 薛如雪忍着笑道:「好吧, 你自己能处理就好。」 山月看了那把长剑一眼,收回目光。 「明天就还了。」 第119页 …… 前方徐醒与贺肆洮接受其他各门派掌门的恭喜祝贺, 周旋到傍晚才回。 贺肆洮同徐醒说道:「让山月来花厅一趟。」 徐醒正打算去看看山月的伤势,闻言应道:「好。」 敲开山月房间的门,见她已经包扎好了,徐醒这才稍稍放心下来:「你如雪哥哥来过了吧?」 山月:「是来过了。不过这伤口是我自己包扎的, 他夸我手法很正确。」 徐醒:「疼吧?」 山月默了一下, 点头:「嗯。」 徐醒:「其实你可以不让自己受伤的,是不是?」 观武台上的人其实都看得很清楚, 赵子清原本是伤不了山月的。 山月:「你们怎么都知道?」 徐醒:「傻孩子, 你以为只有你自己知道吗?」 山月垂下脑袋嘆气:「有这么明显吗?」 徐醒:「说真的, 你是怎么想的?」 山月:「我是想,不要让赵子清输得太难看的。」 但现在, 似乎弄巧成拙了。 徐醒失笑:「你倒是思虑周全。」 山月:「那现在, 你们都知道了, 赵子清是不是也知道了?她会恨死我吧。」 徐醒:「不一定,若她师尊不与她说,她便不会知道。」 山月:「我弄脏了她的簪子,想打根新的赔她。」 徐醒:「好, 这事简单, 我同你邹叔叔说, 你不用操心。」 山月:「嗯,谢谢哥哥。」 聊完天,确定了她伤势无碍,徐醒起身便打算离开了。 只是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件事。 「哦对了,你门主哥哥让你去趟花厅,你收拾一下,我陪你去吧。」徐醒道。 闻言,山月往桌上一趴:「啊——他是不是要骂我?」 徐醒失笑:「快点,我在外面等你。」 徐醒在门外没站多久,山月便收拾妥当出来了。 去花厅的路上,徐醒安慰小孩:「不要怕,我在呢。」 山月努了努嘴:「好。」 到达花厅,两人安静地走了进去,贺肆洮坐在主位上,手边是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显然等了一会儿了。 徐醒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山月则在下首随意坐了个位置。 「门主哥哥。」山月小声叫人。 贺肆洮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如何?」 山月垂下眼来:「不好,不该受伤的。」 贺肆洮睨了她一眼:「倒还有点觉悟。」 山月憨笑一声。 徐醒适时插嘴道:「比试既已结束,过两日我们便要回鸾鹤山了,山月,你若是有什么话要和你结交的新朋友说,要趁早。」 虽然不知道徐醒说的是哪个新朋友,山月还是点了下头:「好。」 而徐醒说的,自然是碧落山那位败在自家丫头手下的少年郎。 不过看这丫头迟钝的模样,也不像情窦初开的样子。 翌日,程溪如他所言,来到客院与山月拿回自己的剑。 「你们何时回长唐门?」程溪问她。 山月想起昨日徐醒说的话:「应该明日便回了。」 「这么快?」程溪惊讶。 「快吗?」山月没什么感觉,甚至觉得他们今天就可以回去了。 程溪:「你第一次来碧落山吧?」 山月点头:「我很少出远门。」 不过以后应该就会频繁些了。 程溪:「那……你知道忘忧谷吗?」 忘忧谷?山月摇头。 程溪:「嗯……那里风景不错,傍晚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山月歪了下脑袋:「为什么要等傍晚?现在不行吗?」 程溪愣了下:「可以……可以呀。」 「那我们走吧。」山月起身便要出发。 程溪跟在她身后:「那个……你要不要和贺门主他们说一声?」 山月回头看他:「你会害我吗?」 程溪:「自然不会。」 山月:「那何必同他们说?走吧。」 程溪怔了一下,但很快笑了起来,跟上这位风风火火的姑娘:「好。」 客院中发生的一切逃不过梁衡的眼睛。 几乎是山月他们前脚离开,徐醒他们后脚就知道了这件事。 「忘忧谷?」徐醒挑眉,「碧落山这位少侠心思不纯呀。」 贺肆洮皱了下眉,起身朝门外走去。 「诶,门主,你干什么去?」徐醒疑惑。 贺肆洮:「去忘忧谷看看。」 徐醒:「?」 「不用吧!」 贺肆洮回头看他:「你不担心?」 徐醒连忙拉住他:「你还不相信山月呀?而且程溪又打不过她。」 也是。 贺肆洮被劝了下来。 说起忘忧谷,徐醒想起来他们第一次来碧落山的时候,贺肆洮也带他去过。 「说来,我们倒是很久没去过了。」徐醒说道。 贺肆洮挑眉,牵起他的手:「反正明天才回,我们可以再去一次。」 徐醒:「傍晚再去吧。」 现在过去,撞上山月和程溪他们,到底有些尴尬。 「好。」 贺肆洮应下。 一旁的梁衡总算想起来忘忧谷是什么地方了。 江湖中的儿女定情,都喜欢去的地方。 第120页 他和如雪还没去过呢。 既然门主他们要傍晚过去,那他晚上再约如雪过去吧。 这样想着,梁衡退下,自去找薛如雪去了。 …… 近日因为比试,武林盟中来了不少人,因此平日里就挺热闹的忘忧谷,此时更是人满为患。 程溪见人实在有些过多,他们甚至连挤都挤不进去,日常稳健的举止上难得泄露几分急躁。 「实在抱歉,山月姑娘,我没想到人会这么多。」 程溪同山月道歉。 山月站在他身后,看他额头上鼻尖上沁出汗来,想了想道:「没事,反正应该也没有凝海山谷好看。」 程溪没听清楚:「什么?」 山月笑着摇头:「没什么,你们碧落山只有此处景色不错吗?有没有其他人少一点的地方?」 程溪思索片刻,眸光一闪,道:「你跟我来。」 山月跟上他。 不远处,慕名而来的赵子清站在忘忧谷外,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人背影,皱了皱眉:「这两人怎么会一起来这里?」 …… 「如雪,听说忘忧谷是江湖儿女定情都爱去的地方,我们还没去过,晚上一起去看看好不好?」梁衡同薛如雪说道。 薛如雪正在收拾自己的药箱,闻言道:「好啊。」 梁衡走到他身后,半搂着他问:「需要我帮忙吗?」 薛如雪:「不用,你别给我捣乱就行了。」 梁衡下巴搭在他肩上:「不捣乱。」 说着不捣乱,他却没有放开薛如雪,只搂着他,看他收拾药箱中的药瓶。 薛如雪没有推开他,反而身子后倾,半靠在他身上。 梁衡将程溪约山月去了忘忧谷的事说与他听。 薛如雪闻言皱眉:「门主他们知道这事吗?」 「知道,我刚刚便与他们说了。」梁衡道。 薛如雪:「我就知道那小子心思不纯。」 梁衡:「山月也是个大姑娘了,容貌不差,武功更是不低,有少侠追求也是情理之中。」 薛如雪:「话是这么说,但是我觉得程溪配不上她。」 梁衡:「等他当上碧落山掌门继承人,才差不多。」 薛如雪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梁衡问。 薛如雪:「山月性子单纯,简单直接,程溪看着就是胸有城府的人……」 「那不是正好吗?」梁衡道。 「嗯?」薛如雪发出不解的声音。 「一个单纯直接,一个思虑周全,不是正好互补。」梁衡说道。 闻言,薛如雪将拿在手中的药瓶重重放在桌上:「互补?」 梁衡一顿,将下巴从他肩上抬起,话锋一转:「小孩子的事让小孩子自己去处理,我们倒也不必操心这么多,再不济,还有门主他们呢。」 薛如雪将药瓶重新收回药箱:「确实。」 这边大人们操心着的两个人,此刻正在流光溢彩的山谷中,看着夕阳西下。 「好像大橙子。」山月指着夕阳,笑着同程溪说道。 程溪跟着笑起来:「是呀。」 他们此刻站在忘忧谷不远处的落日崖,是碧落山看夕阳最美的地方。 但外人只知忘忧谷,知道落日崖的只有碧落山自己人。 但碧落山自己人自是看腻了此处风景,因此此时落日崖上,只有程溪与山月二人。 「下次你来鸾鹤山,我也带你去看夕阳。」山月同程溪说道。 程溪失笑:「看日出也是可以的。」 山月愣了一下,随后笑着道:「是哦,都行,你想看什么我带你看什么。」 「但你们鸾鹤山好像不欢迎外人。」程溪将平日对长唐门的印象说出。 山月:「没有呀,我们没有不欢迎。」 当然,也没有很欢迎就是。 「你是我的朋友,自然是受欢迎的。」山月又补充道。 程溪有些意外:「朋友?」 山月眨眼:「不是吗?」 不是朋友,程溪做什么带她来看日落? 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和眼底映出的自己的身影,程溪微微一笑:「是,是朋友。」 山月弯起笑眼,伸手在他肩头怼了一拳:「朋友。」 她在鸾鹤山待久了,鸾鹤山的同辈人都知道她不是普通弟子,平日从不会跟她来往过密,所以她一直没有同龄朋友,程溪是她第一个同辈的朋友。 程溪身子晃了晃,倒没想到她会这么开心,温声道:「嗯。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修书与我,不管何时,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过去。」 山月歪了下脑袋,朋友是这样吗? 「好,你也一样。」 第77章 梁衡跟薛如雪要出门的时候, 正好撞上回来的徐醒与贺肆洮。 「你们要去哪里?」 见是他们,徐醒问道。 薛如雪:「去忘忧谷。」 徐醒:「不用去了, 人太多了。我们直接回来的。」 薛如雪:「这么夸张?」 徐醒:「可能全江湖的儿女都赶着今天过来定情了。」 薛如雪看向梁衡, 那他们还去吗? 梁衡也不确定了。 贺肆洮在一旁开口:「或许你们现在过去人会少一些了也不一定。」 第121页 梁衡看向薛如雪:「那我们去看看?」 薛如雪点头:「好。」 山月的房间已经亮起了烛火,徐醒让贺肆洮先回房,自己敲响了山月的房门。 「进来。」屋内传来山月的声音。 徐醒推门进去:「在做什么?」 见来人是他, 山月起身迎了上来:「哥哥不是和门主去忘忧谷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 「人太多了。」徐醒在桌边坐下,「听说白天程溪也带你去忘忧谷了?」 山月:「本来是要去那里的, 不过那会儿人也多,我们就去了落日崖看落日。」 徐醒给自己倒了杯茶,试探道:「你知道忘忧谷是做什么的吗?」 山月想了想,问:「做什么的?」 徐醒看她一脸茫然, 显然确实不知道忘忧谷背后的含义, 那,他要点破吗? 「程溪有和你说什么吗?」徐醒换了个问法。 「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就是, 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山月笑着告诉徐醒, 「他是我第一个同辈的朋友。」 ……朋友? 徐醒开始怀疑自己,是他们想太多了? 「哦, 朋友啊。」徐醒点了点头, 不置可否。 山月:「哥哥, 你还没说忘忧谷是做什么的呀?」 徐醒:「哦,就是花比较多,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和凝海山谷差不多。」 他没有说凝海山谷是贺肆洮照着忘忧谷布置的。 山月眨了眨眼:「哦。」 既然两人还没说开, 徐醒也不想当戳破窗户纸的那个人, 又坐了片刻, 便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我们明日便回了。」 山月:「好,哥哥慢走。」 …… 回到自己房中,徐醒看到贺肆洮已经洗完澡半倚在床边,手中翻着千机舵的函件。 他便也没打扰他,自去了屋后洗漱完毕,才回到房间。 「在看什么?」徐醒问他。 贺肆洮将信纸递给他:「邹凡来信,说四方城有异动。」 四方城?徐醒接过,一目十行看过去。 新皇企图煽动方落槿,背叛长唐门。 「他想做什么?」徐醒皱眉。 贺肆洮:「应该是想找个名义,打压长唐门。」 徐醒:「我们要如何应对?」 「方落槿能主动说出此事,说明她并没有被新皇的利诱打动,但这一次没打动,下一次就说不一定了。」贺肆洮分析着形势。 徐醒:「这是刚登基,想做点事立威吗?」 贺肆洮:「嗯,只是可惜,我们这位新皇挑错了对象。」 听他这样说,徐醒就知道这位新皇要倒霉了。 「这事我会让邹凡去处理,你不用操心。」贺肆洮接过他手中的信纸,说道。 徐醒哦了一声:「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要说哦。」 贺肆洮笑了一下:「好。」 收起函件,贺肆洮在徐醒身侧躺下,伸手环住他的腰,将人揽进怀里。 「门主,山月这次的表现,你觉得怎么样?」感受着背后的温度,徐醒忍不住开口问他。 贺肆洮:「还不错。虽然行事还很稚嫩,不过只要放她去江湖上歷练一段时间,应该很快就能有长进。」 「嗯。」徐醒转过身来,仰脸看他,「那大概还要多久,她才能独当一面?」 贺肆洮:「应该两三年吧。怎么?」 徐醒埋进他怀里:「想退休了。」 退休这个词,贺肆洮不是第一次从徐醒嘴里听到了,自然已经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闷笑着道:「你现在和退休差别大吗?」 徐醒轻踢了下他的小腿:「你不能随时陪我呀。」 贺肆洮笑着将人揽得更紧了些:「大部分时间还是可以的。」 徐醒抱住他的腰:「我要你所有时间。」 这就有些贪心了。但是贺肆洮听他这样说却很开心。 贺肆洮:「等山月历练回来,我们就归隐去。」 徐醒:「好。」 关于归隐的事他们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但现实是他们不能随意丢下长唐门一走了之,虽然老门主夫妇这几年已经极少出门云游,但是长唐门具体事务仍然是贺肆洮在处理,长唐门离开贺肆洮,或者,从某种角度来说,贺肆洮可能也离不开长唐门。 「你会不会捨不得?」徐醒问他。 贺肆洮挑眉:「捨不得什么?」 徐醒:「捨不得长唐门。」 「……」贺肆洮沉默了片刻,「还好吧。」 然而,他的沉默已经让徐醒心中有了答案。 长唐门是在贺肆洮手下一力支撑发展到如今规模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贺肆洮肯定会捨不得放手。 「你要是捨不得,我们也可以离近点归隐。」徐醒让步道。 贺肆洮笑着亲了亲他的额头:「那算什么归隐?」 「归隐后,这江湖中的一切纷扰,便与我们无关了。」贺肆洮温声道。 徐醒窝在他怀里,有些发困,打了个哈欠,应道:「嗯。」 「睡吧。」贺肆洮抚了抚他的背,哄道。 第78章 番外2(小山月江湖冒险记) 在即将开始独自游歷江湖前, 山月得到了长唐门一众前辈免费赠送的课外辅导。 第122页 「行走江湖,他人的吃食不能随意接受。」来自于神医薛如雪的肺腑建议。 「行走江湖, 不能主动挑衅, 但若被人挑衅,该出手就要出手。」来自于忘川崖峰主梁衡的温馨提示。 「行走江湖,不要轻信他人, 不,是谁也不能信。」来自于无所事事的徐醒的贴心告诫。 「……」来自于严厉的贺门主的沉默凝视。 「其他都不重要, 要按时吃饭按时休息,身体重要。」来自于心疼孩子的连香月的嘱咐。 「真遇到打不过的人,就跑。」来自于不靠谱的老门主的保命绝招。 各种忠告一股脑地往山月脑海里钻。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山月乖巧照单全收后, 挥手告别长唐门众人, 背了个小行囊,便出发了。 长唐门中, 老门主夫妇, 门主夫夫, 神医和梁衡,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 低声商议着。 「还是偷偷跟一段时间吧。」 「不行, 这丫头是去歷练, 我们跟着算什么?」 「还是要跟,一个姑娘家第一次出远门,我不放心。」 「梁衡先跟几天吧。」 「好。」 离开长唐门,山月看外面的东西, 看什么什么新奇。 倒不是她在长唐门没见过这些, 就是外面的, 和家里的,总是不一样嘛。 「老闆,来一份凉皮。」山月站在小吃摊前,跟老闆说道。 「好嘞,客官这边稍坐,马上就来。」 她便在一旁找了个桌子坐下。 同路上其他人相比,她的穿着言行还是打眼了些,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一旁有几个吃面的男人看了过来,目光淫邪,将山月打量了一番,和同伴交换了个眼神。 「客官,您的凉皮。」 老闆将碗筷放在山月跟前,笑着招唿道。 山月嗯了一声,拿起筷子正要吃,身旁陡然落下一个黑影。 「姑娘,一个人啊?」 故作低沉的浑浊嗓音响起。 山月皱了下眉,抬起头来。 在她抬起头后,不远处两个男人也走了过来,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喜欢吃凉皮吗?叔叔请你吃呀。」 其中一人笑得轻浮浪荡。 一旁有人看到三个大男人为难小姑娘的,纷纷露出不忍的神情,但是那三人个个人高马大的,一时竟无人敢上前解围。 就连店主,也只是站在一旁摊子后远远望着。 山月挑眉,笑了一声,往桌上扔了一锭银子。 「多谢,我不缺钱。」 几个人见她付帐用的银子,淫邪的眼神中不自觉流露出了一股贪婪。 「看姑娘吃穿用度,家世不凡呀。」 这是开始打听山月背景了。 山月歪了下脑袋,有些犹豫是否该和这几个人说不远处那边闲人不敢靠近的鸾鹤山,是她家。 「哦,还好吧。」山月敷衍道。 见她似乎挺好说话的模样,坐得离她近一些的男人按在桌上的手默默靠近她,嘴上还说着:「家里让你一个姑娘家外出行走,还是心大了些……」 咚! 一根簪子落在男人试图靠近山月的手旁,半截身子插入桌面,只要偏那么一点,那男人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目睹这一幕的人皆是一惊,额上露出冷汗,看向来人。 「搞什么?」 一群身配长剑的女子站在不远处。 一看就是江湖中人。 「是武林盟的人。」 「女子?峨眉的吧?」 「峨眉过来鸾鹤山这边做什么?」 窃窃私语中,那被长簪入木吓住的男人稍稍安了心,一拍桌子,沖那边便喊道:「你们武林盟的人来长唐门地界做什么?还想出手伤人,是要挑事吗?就不怕我们贺门主灭了你们峨眉?」 赵子清看向坐在山月身旁口出狂言的蠢人,皱眉半晌,冷笑一声:「那估计贺门主会在犯我峨眉前,先挖了你的心脏,剃了你的骨,抽了你的筋,再扒了你的皮。」 没人想到堂堂武林盟峨眉门派的女弟子出口会是如此恶毒。 「你!」男子愤而起身,「你吓唬谁啊,以为你爷爷是刚出江湖的小毛孩吗?」 赵子清走到了他们这桌,在凳子上踢了一脚,原本凳子上坐着的人立刻身子不稳,往后跌去。 然后,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前,赵子清手一指山月,问那男人:「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男人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赵子清幽幽开口:「她就是你口中贺门主亲自定下的长唐门少门主,你说,贺门主知道此处发生的事,是会犯我峨眉,还是先将你挫骨扬灰?」 男人惊恐望向山月,山月依然是波澜不惊的神情。 「你,你少胡说八道。」他嘴里骂骂咧咧的,身子却不自觉朝着远离山月的方向挪动,等挪得差不多了,便转过身,着急忙慌地跑远了。 赵子清啧了一声,看向山月:「就这么放过他?」 山月:「他也没碰到我。」 赵子清哦了一声。 「碰到他手就别要了。」 山月又补了一句。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甚至算得上温柔,但周边听到此话的人都忍不住轻吸了口气。 赵子清却轻笑了一声:「这才对嘛。」 第123页 这话说得,仿佛山月比她这个武林盟的人还正气些。 「对了,你怎么过来了?」山月疑惑,会到这里,就说明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长唐门,「你们是要去见门主吗?」 赵子清点头:「奉师父之命,来长唐门送样东西。」 山月哦了一声。 「你呢?你这是要去哪儿?」赵子清问她。 山月:「随便走走。」 江湖歷练江湖歷练,没想到她连江湖门都还没摸到,家门口呢就差点被人欺负了。 赵子清一下子就听出来她的言外之意,江湖儿女嘛,到年纪了都会有这么一个过程。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有机会可以来峨眉找我。」赵子清说。 山月见不远处她的同行人在喊她了,点头道:「好,你同伴在唤你了,你快去吧。」 赵子清起身向自己同伴走去,但走了一段路后,又转过头来。 「你路上一切小心。」 山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好。」 等小摊处重新恢復安静,山月看着跟前的凉皮,已经没了胃口。 她正想结帐走人时,小摊后躲了半天的老闆端着一盘精緻糕点和一碗热腾腾的老鸭汤走了过来。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少门主见谅,这份糕点算是赔罪,还望少门主赏脸。」 他们是依着鸾鹤山做生意的小摊贩,自然不想因为这些事毁了自己生计。 山月本是不想吃的,但是看清老闆眼中切实的忧虑,到底还是接了过去。 「谢谢老闆,老闆不用担心,尽管好好做生意便是,我保证长唐门不会以为今天的事找你麻烦的。」山月保证道。 她知道,如果她不接老闆的东西,就算她这样说了,老闆可能也不会信,但是她接过好处,老闆就可以放下心来,相信她真的不打算因为今天的事找他麻烦。 「多谢少门主……」老闆道着谢退了下去。 一旁沉默旁观的人看到此处,知道事情已算了结,便不再关注了。 武林盟前不久确实传出来长唐门有位少门主,而且这位少门主还在武林盟举办的比试中拔得头筹。 就是这位姑娘吗? 还真看不出来。 八卦的眼神克制地在山月周围游走,山月只当不知,将糕点和热汤消灭后,便提着小包袱起身,朝远处走去。 只是她不知道,她离开后不久,一小队穿着相同制式黑衣的人出现在了小摊前。 小摊老闆对这身制式黑衣并不陌生。 「忘川崖的大人们,可是要吃点什么?」老闆笑着招唿道。 「这是我们峰主。」其禹卌中一名黑衣弟子提醒。 老闆脸色一白:「峰主,峰主大人好,请这边坐。」 梁衡:「不必了。刚刚那个姑娘在你们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老闆便将刚刚发生的所有一切如实告知。 包括那几个逃跑了的流氓浪子。 梁衡皱眉,吩咐一旁弟子:「你,找出那三个人,给个教训。」 弟子领命:「是。」 闻言,老闆默默擦了擦额头的汗。 见状,梁衡冷冷道:「放心,他们不敢回来找你麻烦。」 老闆赔笑着:「多谢峰主大人。」 梁衡的目光扫了一眼此刻坐在桌旁的客人,才吩咐道:「行了,继续跟上。」 等忘川崖一行人走远,老闆才长长舒了口气。 「老闆,你家今天这碗面可真是值了。」 吃碗面,免费赠送一出大戏。 见是个熟客,老闆笑骂道:「你嘴上可积点德吧。」 此次山月出门,其实身上是带了任务的。 贺肆洮让她给四方城的苍青带封信。 因此山月离开鸾鹤山后,便一边打听着四方城的方向一边往前出发。 她没有去过四方城,也不认识苍青,但是这不妨碍她自信满满觉得这个任务这么简单,自己一定能完成。 直到她发现,随着她离四方城越来越近,暗中盯着她的人,越来越多。 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暗中盯着她的这些人,并不像是武林中人。 第79章 番外3(小山月江湖冒险记) 「你是谁的人?」 深夜, 山月一袭黑衣,悄无声息出现在同样一身黑衣的人身后, 利刃架上脖子。 「我……」 那人只发出了一个声音, 便抽搐着往旁倒去。 山月侧身,皱眉看着对方嘴唇发青,吐血而死。 这是自尽了? 山月蹲下身来, 在对方身上搜出一块铁牌。 月光下,黑黝黝的贴牌上印着一个大大的畿字。 这是……朝廷的人? 山月终于知道此行的考验所在了。 翌日, 山月换上普通的衣裳,扮做农妇,跟在一辆牛车后出了天霞关。 但出了天霞关,往四方城去的人就不多了。 她想混迹人群, 都没得混迹, 最后只能轻装简行,独自往四方城去。 四方城和她一路上路过的城池都很不同, 但山月又说不上具体的不同。 「姑娘, 小心点。」 打量着这座城池, 山月差点撞上一个人,被凶了一句后才回过神来。 「抱歉抱歉。」 是了, 不同的是, 这里的人似乎一眼就看出了她是外来的人。她明明行走在白日的街道上, 却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第124页 除此之外呢? 山月盯着眼前的一幕,停下了脚步。 两个看上去并不相识的人擦身而过,却默契地交换了手中的东西。 显然,他们并不是不认识对方, 只是习惯了这样交流的方式。 想起来这座四方城本来是魔教所在。 难道说, 这街上她目之所及的所有人, 都是魔教的人? 这样想着,山月摘下头上帷帽,对着虚空说道:「我是长唐门的人,千机舵在哪儿?」 几乎是她开口的瞬间,街上原本行走自然的人们仿佛中了咒般,都静止了下来。 片刻后,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路。 「这边。」 山月心中震撼,面上却不动声色。 「多谢。」 她朝着人群分开的那条路往前走。 而人群在她山与~息~督~迦。走过后,自动合上了为她分开的那条路,恢復流动。 站在千机舵分舵门前,山月深唿吸了口气,才敲响了府门。 咚咚咚咚…… 很快,门后有人应声:「谁呀?」 山月没应声。 分舵弟子打开门,见到她,心中一惊,俯身行礼:「少门主。」 要说不愧是千机舵吗?连个分舵弟子都认得自己。 山月迈入大门:「你们分舵主呢?」 弟子将人请入大厅:「您稍坐片刻,我去请舵主过来。」 分舵主项远听说山月来了,连忙过来大厅相见。 「属下拜见少门主。」 前不久邹凡刚将山月画像发放下来让所有千机舵弟子认人,因此他们才会识得山月的身份。 山月点头:「我要见苍青,门主有东西要给他。」 项远:「是,我马上为少门主安排。少门主远道而来,先歇一歇,苍青来了我再让人通传。」 山月:「好,辛苦你了。」 项远:「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一旁候着的弟子带山月去了客房休息。 并且按照项远的吩咐,去买了些新鲜的花束,插了两个花瓶让下人送了过去,还再买了一些年轻姑娘喜欢吃的零嘴,一併送去。 山月坐在屋里,看着下人忙碌,剥着花生吃。 四方城原本是魔教据点,只是魔教自从前教主因为血咒反噬死去后,便一蹶不振,这几年依附长唐门而活,因此「长唐门的人」这句话,在这座满是魔教弟子的城中,有多大的分量。 翌日,苍青便在项远的掩护下,避开魔教耳目,来到了分舵之中拜见山月。 「属下苍青,拜见少门主。」苍青同山月见礼。 山月知道他是长唐门放在魔教的眼睛,因此语气客气:「苍青大哥请起,我此次前来,是门主有一封信要我亲自交与你。」 苍青从她手中接过,并当场拆开了信。 但是拆开后,他的神色微微一变,没忍住问道:「这真是门主要给我的?」 山月:「是呀。」 苍青低头,望着空白的信纸沉默。 门主让少门主给他送一封空白的信,是什么意思? 察觉到他的异样,山月忍不住走近,也看到了信纸上的一片空白。 一时之间,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冒出。 「除了这封信,门主还有说其他的吗?」苍青问道。 山月回过神来,看着他摇头:「没有。」 没有另外的吩咐……一封空白的信…… 这是个警告吗? 苍青垂首:「属下明白了,属下告退。」 山月眨了眨眼,咽下那句你明白了什么,轻咳一声道:「嗯,你回去吧。」 离开千机舵分舵回到魔教圣宫,苍青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 「去哪里了?」 柔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苍青抬头望去,是方落槿站在石阶之上,身后跟着几个侍女。 苍青没有隐瞒:「去了千机舵。」 方落槿皱了下眉,屏退身边的侍女,迈下石阶,走到他身旁。 「我听闻昨日城中来了一个长唐门的人,是外面来的,可是贺门主有什么新的指示?」方落槿问。 苍青:「新的指示没有,只是……」 方落槿皱眉看着他。 片刻后,苍青长嘆了口气,低头在她颊边落下一吻:「是警告。」 「什么?」方落槿抬眸。 苍青:「门主让人给我带了封空白的信,我想是警告我们,和朝廷保持距离。」 方落槿眸中情绪涌动,但很快消失不见:「嗯。」 「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事,需要一併禀告门主知晓。」苍青牵起她的手,温声说道。 方落槿:「没有必要吧?」 苍青眸光一动,直视她的眼睛:「为何?」 被握在苍青手中的葱白手指蜷了蜷:「我只是觉得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与贺门主无关,没必要禀报于他,但你若觉得需要禀报,那便禀报吧。」 这么几年过来,方落槿基本确定了苍青就是长唐门的人。 苍青松开她的手,低低嗯了一声。 「我还有些教内俗务没有处理完毕,便先回了。」苍青道。 方落槿:「好。」 等再看不见苍青离开的背影,方落槿望着他回来的方向,想了想,抬步迈出了圣宫。 「魔教教主想拜见我?」山月坐在花厅,听见项远通传此事,十分惊讶。 第125页 项远:「是。」 「她知道我的身份吗?」山月问他。 项远:「属下不知。」 山月:「罢了,让她进来吧。」 方落槿进来后,也没有行礼,只冲着山月颔首:「见过使者。」 使者? 山月眉梢一挑,也没否认,点头道:「教主亲自到访,有失远迎,不知道是有何事?」 方落槿只知道她是长唐门派来四方城的使者,却不知她到底是何身份,便只道:「落槿此番前来,只是想请使者回去转达贺门主,落槿行事一直遵守当初约定,请贺门主放心。」 山月:「就为此事?」 方落槿:「合作两方一旦出现相互猜忌,那盟约便岌岌可危,落槿无背约之心,还请使者转达,让贺门主放心。」 山月:「教主所言,我回去定如实转告。」 「多谢。」方落槿再次颔首,随后转身离开。 就这?山月有些恍惚。 「项远,项远。」山月喊分舵舵主。 项远连忙跑来:「诶,少门主我在。」 山月:「你同我说说这方落槿是什么样的人。」 项远擦了擦额头的汗:「方教主啊。」 这些年魔教一蹶不振,再没支棱起来,某种程度上,也是这位方教主的功劳。 因为她根本无心重振魔教。 没有主心骨,魔教便如一团散沙,自是无从凝聚。 这几年愿意种血咒的人也越来越少,魔教的弟子人数递减,可以说,这群人是依附着长唐门苟延残喘,甚至连魔教都叫不上,只是靠着四方谷平復每月血咒发作的痛苦,行尸走肉地活着。 「好像挺可怜的。」山月皱眉。 项远却并不同情:「当初加入魔教种下血咒,就应该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山月:「这样说来,其实门主是做了件大善事。」 项远:「嗯?」 山月:「如果不是门主,魔教可能已经被武林盟灭了,现在还苟活着的这些人,也可能已经死了,虽然吧,说不清楚活着和死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到底哪个更好,但是长唐门给与他们庇护和食物,他们不用为了生存去打打杀杀抢夺资源,只是需要听从长唐门的命令,不得为恶,难道不是很大的幸运吗?」 就像她一样。 项远:「是,是门主的大善,救了这些人。」 「如果有一天他们选择背叛长唐门,我不会手下留情的。」山月平静说道。 项远本来还觉得她孩子心性,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心中一寒:「四方城自是应当对长唐门忠心不二。」 山月微微一笑:「项舵主还有事要忙的话,尽管去吧。」 项远弯腰行礼,恭敬退下。 仅仅两天的相处,项远已经知道他们这位少门主,将来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 有魔教因为青黄不接后继无人衰败没落的前例,他们这位少门主先是斩获武林盟比试第一,再是行事言行稳妥可靠,项远只觉得十分欣慰。 合该长唐门鼎盛不衰。 第80章 番外4(小山月江湖冒险记) 山月是在离开四方城不久遇袭的, 林中一片寂静,她敏锐感觉到风的流动有异常, 旋身避开了暗处射出的杀器。 「谁?」山月震声喝道。 回应她的, 是一道道从暗处急射而出的鬼影,顷刻间,一道道银丝将山月四周包围, 紧接着,身影一错, 原本距离山月有些距离的银丝快速朝山月靠近。 银丝过处,枝叶皆断。 山月眯起眼来,随手接住随风落下的枯叶,反手甩出, 惨叫声在林中响起。 原本密不透风的阵法因为几人倒下出现了空隙, 山月抓住机会,一跃而起, 避开银丝, 落叶在她手中成为不输于精心打造的暗器, 直射黑衣人面门。 山月既从阵中脱身,双方形势骤转, 一个又一个杀手在山月的落叶暗器下身死。 随着站着的黑衣人数量逐渐减少, 山月心中压力稍微缓解的时候, 一股风从身后吹来,夹杂着陌生的异香。 山月几乎是立刻屏息,但那药效却瞬间发作,让她身子一晃, 有些迷煳。 黑衣人见状, 互相递了个眼神, 再次围堵了过来。 山月后退两步,从怀中取出薛如雪特意为她准备的解毒药丸,仰头吞下两颗。 只是解毒到底需要时间,在她尚未回过神来的时候,黑衣人手中长剑已经袭来。 山月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唇瓣,强迫自己提起精神,避了开来。 狼狈地滚了一地。 见她这样,黑衣人顿时信心倍增,举起长剑。 就在剑刃即将落在山月身上时,一道剑光从山月身后飞来,黑衣人被击退。 山月撑着身子靠在树旁,眯着眼企图看清楚新出现的人物是谁。 但眼前只有一片模煳。 她不得不闭上眼睛,等着解毒药丸生效。 不知过了多久,身旁长剑相击的声音逐渐没了,显然,黑衣人已经被来人击退。 山月再次睁开眼,这次,眼前的景色终于正常了。 「程溪?」山月惊讶。 程溪见她形容狼狈,连忙蹲下身来查看她的伤势:「你怎么样?有受伤吗?」 山月摇头:「没有受伤,就是刚刚中毒了。」 「中毒?」程溪皱眉,伸手拉起山月的手就要把脉。 第126页 又听山月补充道:「没事,已经解毒了。」 「?」程溪握着她的手腕,疑惑皱眉。 「师兄,人逃走了。」 有人从远方跑来,喊程溪。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溪手一抖,放开了山月。 他站起身来,回头看向自己师弟:「穷寇莫追,我们先回驿站。」 「好。」 师弟的目光在他和坐在地上的山月之间逡巡了两个来回才收回来。 天霞关离此处不远,山月的毒既已解,便能自己行走,但是程溪不放心她这种情况下单独行动,主动道:「我们的马在那边,我带你回天霞关。」 山月还来不及拒绝,师弟已经牵着两匹马过来。 程溪拉过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同山月道:「男女授受不亲,但事急从权,你上马,我们一起回去。」 说着,程溪翻身上马,在马上沖山月伸出手来。 「上来。」 山月看着他,到底还是伸出手。 程溪拉人上马,脚一蹬,马儿立刻朝着天霞关的方向奔去。 跟在后面的师弟策马跟在后面,暗自喃喃:「男女授受不亲的话,我和师兄骑一匹马也是可以的呀。」 …… 三人抵达驿站的时候,已近傍晚,程溪亲自为山月另开了一间房,再送人回房休息。 「我们就在隔壁,有什么事你喊我一声,我马上到。」 程溪嘱咐道。 山月温顺点头:「好。谢谢。」 房门关上,程溪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和师弟的房间。 「师兄,那个姑娘就是先前比试中打败你的那个长唐门山月吗?」师弟好奇问道。 程溪:「对。是她。」 师弟哦了一声:「难怪。」 「难怪什么?」程溪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师弟:「难怪师兄如此热情相助。」 程溪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就算是素不相识的人,我也会相助。」 这个师弟倒是不怀疑:「但肯定不会像今天这样热情。」 热情得几乎不像他印象里的师兄了。 程溪:「你想说什么?」 他的眼神有些冷,师弟也不敢开他玩笑了,只挠了挠后脑勺:「没什么。」 程溪收回目光,将杯中茶水喝完后,起身朝里走去。 「早点休息。」 夜里,师弟睡在外间的塌上,睡得香甜,程溪睡在里间的床上,却睁眼无眠。 山月…… 不可否认,在认出被围攻的人是山月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恐惧无措。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 似乎只有尚是孩童时目睹父亲死在自己面前时的感受可与之相比。 可山月……又不是他什么人。 想想今天见面时山月冷清的模样,相比之下,反而是自己主动得十分可疑。 就像师弟说的…… 就是朋友,明日便正常相处即可。 这样想着,程溪闭上眼睛,试图酝酿睡意。 但安静的驿站里,一道细弱到几乎不应该被听见的唿唤,却让程溪勐然起身。 「程溪……」 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看了眼正在好梦的师弟,推门而出。 是山月。 停在山月房门前,程溪没有犹豫,敲响了房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有声音传出。 「谁?」 听见她的声音,程溪松了口气:「是我,你没事吧?」 山月打开房门:「程溪?」 许是已经睡下,山月墨发披散着,脸上还带着惺忪睡意。 「怎么了?」 程溪见她这般模样,脸上有些发烫:「我好像听到你喊我名字了。」 「喊你?」山月歪了歪脑袋,「没有吧,我睡着了。」 程溪:「做噩梦了吗?」 山月摇头:「没有。」 程溪:「那你快进去睡吧,我在门外待着,你睡了我再走。」 山月愣住。 「你站在门外,我睡着没有你怎么知道?」山月不解。 程溪:「你别管,快进去睡觉吧。」 山月看着莫名其妙被关上的房门,打了个哈欠,决定不管了。 而程溪就如他承诺的那般,就站在走廊上,背靠着房门,沉默守护。 这一站,就直接站到了晨光熹微。 师弟从房内出来的时候撞见他,很是意外:「师兄,今天起这么早?」 再一看他家师兄眼底的青黑:「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程溪睨了他一眼:「多嘴,快去洗漱,再带两份早点回来。」 师弟:「哦。」 说完,程溪便回房补觉了。 接过师弟带回来的早点,山月终于问道:「不知如何称唿?」 师弟挠了挠后脑勺:「我叫沈印。」 「沈师弟,辛苦了,多谢。」山月笑着道谢。 沈印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应该的应该的。师兄,师兄比较辛苦。」 山月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你师兄呢?」 沈印:「好像一夜没睡,回房补觉了。」 一夜没睡? 山月愣住,半晌后才讶然出声:「他不会昨晚上一直守在我门口了吧?」 沈印:「?」还有这回事? 第127页 山月说完后就闭上了嘴,顿了片刻后,跟沈印说道:「等会儿他醒了,再麻烦你跟我说下。」 沈印:「好的,没问题。」 程溪没有睡多久,几乎是沈印拿着早点回房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沈印见他醒来,便道:「山月姑娘说等你醒了让我和她说一声,师兄,你要不要自己过去一趟?」 程溪听说山月要找他,简单洗漱后,三两口解决完早点,便出门了。 沈印独自在房中吃着早点,悠悠嘆了口气:「看来碧落山的那些师姐师妹是没机会了。」 程溪敲开山月的房门,山月也刚吃完早点,见是他,有些意外:「你醒了?」 程溪:「嗯,不是很累。」 山月侧身让他进房里坐。 「你昨晚一直守在我房门口吗?」山月有些不敢问,但又觉得自己不能不问,便问出了口。 程溪:「嗯,毕竟你刚刚遇袭,我不放心。」 「谢谢你啊。」山月真诚说道。 程溪:「我们是朋友,你不用这么客气。」 山月这才释然一笑:「嗯。」 「昨天那些是什么人?」程溪问她。 山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怀疑是朝廷的人。」 「朝廷的人?」程溪十分意外,「怎么会是朝廷的人?」 山月:「这些事涉及长唐门内部的事,可能不好和你细说。」 程溪也知道其中利害,没有再追问,而是问她道:「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山月:「回长唐门。」 「我们送你吧。」程溪说,「反正我们也正要回碧落山。」 山月点头:「那可以呀。」 …… 此刻,山月遇袭的那片山林里,穿着相同制式黑衣的十几个人正在摸排线索。 「峰主,是朝廷的人。」 忘川崖弟子将翻找到的铁牌交给梁衡。 梁衡收好牌子,看着一地尸体,吩咐道:「都埋了吧。」 弟子们:「是。」 「碧落山那小子还同少门主在一起?」梁衡问一旁的弟子。 弟子刚从驿站出来,闻言回道:「是的,少门主似乎打算与碧落山二人同行回鸾鹤山。」 梁衡点头:「继续远远跟着。」 昨天山月遇袭时,梁衡其实在场,只是贺肆洮吩咐过除非千钧一髮时刻,否则他不能出手。 再者弟子查探到程溪在附近,正好往这个方向过来,他最终便没现身,只在两人离开后默默收拾好了后面的追兵。 朝廷的人…… 梁衡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山月送信去四方城时没有拦截,反而在她出城后拦截,说廷要的不是那封信,而是山月这个人。 结合那次比试后江湖中人尽皆知山月少门主的身份,梁衡不得不怀疑,朝廷这次的目标在山月。 但是为什么? 难道新皇以为抓了山月便可以威胁拿捏长唐门吗? 简直可笑。 …… 回鸾鹤山的路上有程溪师兄弟的陪伴,倒是比自己一个人赶路有趣了一些,一路上,只要山月在哪个摊子面前停留的时间长一点,程溪便会出手买下物品送与山月。 有时候是糖葫芦之类的吃食,有时候是脂粉钗环之类的女儿家的小东西。 沈印看着自家师兄日渐消瘦的荷包,默默捏紧了自己的荷包。 他家师兄这是豁出去了呀。 不知不觉间,三人离鸾鹤山越来越近。 「到鸾鹤山坐会儿吧。」山月邀请二人,「我要和哥哥们说是你们救了我。」 程溪:「我们也没出多大力,实在不值一提。」 相处了这么几天,山月也大概知道程溪性子了,闻言蛮横娇嗔道:「哎呀你别跟我客气了,一定要去。」 她一这样,程溪就没办法拒绝她。 「好吧,听你的。」 三人一起上了鸾鹤山,贺肆洮在天涯居接待的他们。 「听说你们救了山月这丫头的性命,还一路护送她回来,这些谢礼,请一定要手下。」 徐醒让三味和四通各捧了一个小箱子过来。 小箱子是开着盖的,一眼就能看到里头金光璀璨的珠宝珍稀。 沈印眼睛亮了一下。 程溪却开口拒绝:「怎可如此,江湖儿女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徐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徐醒:「这不是客气,这是感谢,山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长唐门的每一个人都很爱护她,你们能够救她一命,便是与我们有恩,这点谢礼是应该的,我还觉得少了呢。」 程溪推脱不过,只能收下。 但就算徐醒那样说了,他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 「既然山月已经平安到家,我们两个便也该回碧落山了,还要回去回復师命,就不打扰了。」 程溪十分谦逊地出声告辞。 徐醒也不勉强:「既如此,我就不多留二位了,二位慢走。」 山月跟着两人到了山底,将怀里一个香囊递给了程溪。 「我自制的安神药方,戴在身上,有助于安神。」山月垂着脑袋,没敢看程溪,「你平日总睡不好的话,戴这个应该可以改善一些。」 程溪接过香囊:「好,我一定贴身携带。」 第128页 山月勾起嘴角:「那我先回去了,你们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说完,山月便往回跑走了。 沈印在一旁幽幽看着,直到姑娘人影都没了自家师兄还看着林子傻笑,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兄,我也睡不好,山月姑娘怎么不也给我一个?」 程溪收起香囊,看了他一眼,却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我们回吧。」 第81章 比试既然已经结束, 长唐门一行人很快便回了鸾鹤山。 取得比试第一的山月算是勉强通过了贺肆洮的初步考验,接下来等着她的, 是第二道考验——完成他交办的任务。 前往四方城送信便是此行任务, 山月也成功独立完成了。 虽然人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伏击,受了点轻伤,但还是有惊无险平安回到了长唐门。 「这次便算她失败了。」 书房里, 贺肆洮思量着山月这第二道考验的成绩,很快有了结论。 然而屋里的人却不同意了。 「怎么就失败了, 她不是把信送到了吗?」贺铭章第一个不同意。 贺肆洮挑眉:「但是若不是遇到碧落山程溪,她差点送命。」 贺铭章:「行走江湖,谁还没个朋友了。危难时有朋友相助,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一点, 贺肆洮倒是没想到。毕竟他单打独斗惯了, 与旁人也多是利益之交,几乎没有称得上挚友的存在。 哦, 合欢宗那位倒是可能勉强算得上损友。 贺铭章看贺肆洮愣神, 不免更加理直气壮:「得道者多助, 有人能在危难时帮助山月,山月可以完成任务平安回来, 便是完成了这重考验, 不算失败。」 连香月在一旁点头:「我也觉得丫头表现已经算不错了。」 徐醒看了看贺肆洮, 又看了看老门主夫妇,想了想道:「无妨,这也不过是第二重考验,并非就此盖棺定论, 接下来还有其他考验, 山月能够全部通过, 自然就说明她已经足够挑起长唐门的重担。」 贺肆洮:「徐醒所言有理,这次她过关与否并非关键,接下来还有其他考验,她也需得一一通过,长唐门的人才能服她,江湖的人才能服她,我也才能放心把长唐门交到她手中。」 闻此言,贺铭章才捋了捋鬍子,道:「那就好。你自己斟酌吧。」 他还以为刚刚自己儿子是要否了山月少门主的资格,原来不是如此,那他也就不干涉了。 然而,徐醒想到山月此次遇袭的奇怪之处。 「我觉得,偷袭山月的人,应该不是新皇的人。」徐醒突然开口。 贺肆洮看向他:「你是觉得,新皇既然暗中煽动魔教想寻个藉口对长唐门动手,在师出无名的情况下,不会这么直接就向山月下手?」 果然,贺肆洮也想到了。 徐醒看向他,点头:「就是这样。」 「所以,向山月下手的是什么人?」贺铭章云里雾里。 「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人。」贺肆洮冷冷道。 徐醒神色也凝重起来。 「那该如何应对?」贺铭章习惯了贺肆洮做主,自然而然便开口问道。 贺肆洮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道:「让山月过来一趟。」 闻言,徐醒出门让四通去将山月叫来。 「你让山月丫头过来做什么?」贺铭章问。 贺肆洮:「第三重考验来了。」 连香月起身:「夫君,我有些累了,要回屋休息。」 贺铭章:「啊,啊,累了啊,我扶你。」 两人相偎着离开了书房。 徐醒:「……这是怎么了?」 贺肆洮:「娘应该是不想让爹在这里捣乱。」 徐醒:「……哦。」 山月很快便来了天涯居。 「门主,哥哥。」山月沉稳喊人。 徐醒看着她,只觉得这孩子比之之前成熟了许多。 「山月啊,有个问题你门主哥哥想考考你。」徐醒开口。 堉醯 山月看向贺肆洮。 「门主请说。」 贺肆洮:「知道在四方城外伏击你的人是哪股势力吗?」 山月:「听说是朝廷的人。」 「嗯。」贺肆洮点了下头,鼓励她继续说,「还有吗?」 山月:「但是我看过梁衡带回来的令牌,和在我抵达四方城前跟踪我的那拨人的令牌虽然外表相同,但是质地和细微处却不尽相同。」 一路上都有人跟踪山月的事,徐醒他们已经从梁衡那边知道了。 「所以,这第二拨人极可能不是朝廷的人,而是故意伪装成朝廷的人。」山月下了结论。 贺肆洮点着头:「那你觉得,该如何破此局?」 山月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继续说道:「想杀我的那拨人是想挑拨我们与朝廷的关系,虽然我们同朝廷的关系不友好,但是朝廷至今始终不敢贸然对长唐门出手,甚至需要暗中煽动魔教闹事才师出有名,这说明,朝廷那些人,要脸。」 「但在长唐门,脸面这东西,向来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山月平静地说着难听的事实,「我觉得,我们可以要求武林盟主持公道。」 「正巧,碧落山的两名弟子皆在场,可以作为人证。」 「当然,我们不是真的需要武林盟为我们主持公道,只是借武林盟的口,让新皇知道,有人想搞事。」 第129页 「那么,不用我们出手,这新皇若不是个无能的人,对方定然不会好过。」 山月说完,屋内一片安静。 她忐忑地看着神色平静的贺肆洮,心中十分紧张,不知道自己答得是否可以。 但贺肆洮只垂着眼,并未看她,也未说好还是不好。 倒是徐醒先一步打破了沉默:「这都是你自己想的?」 山月:「嗯。」 徐醒沖她鼓励一笑:「很好。」 贺肆洮此刻也抬起眼来,认可徐醒的评价:「不错。」 山月原本紧张的心瞬间轻松下来。 「都是师父们教得好。」山月咧嘴一笑。 江湖形势,朝廷野心,这一切都是山月从小上的课上会教导的内容,设局、破局,也是她需要练习的内容,因此此刻对于贺肆洮的提问,才能说出自己的想法。 只有山月自己知道,这些东西在她脑中转了多少遍。 「从今日起,我许你代行门主之权,此事便交由你全权处理。」贺肆洮决定道。 听他这样说,山月没有不安,也没有恐惧,只有心潮澎湃:「山月领命!」 徐醒看着这一幕,欣慰一笑。 这丫头以后看来也会是个工作狂,甚至都可能比贺肆洮有过之而无不及。 山月笑着看向徐醒:「哥哥,我会好好干的。」 徐醒:「嗯,放心大胆去试,我和门主都在你身后。」 每个初入职场的人可能最难得的,就是得到这样的保证。 山月不知为何,激动之余更多的是感动,她眨了眨眼,逼退眼角的泪光:「嗯!」 第82章 「掌门, 长唐门有人到访。」 这日,碧落山守门弟子匆匆来报。 何定潇闻言, 轻皱了下眉:「是何人来访?」 碧落山弟子:「是前段时间赢了比试的那位山月姑娘, 长唐门少门主。」 何定潇有些惊讶,徐醒那边并未提前来信告知,但他还是点了下头:「请她过来。」 他对山月并不熟悉, 只知道她是徐醒他们收养的孤女。 山月被碧落山弟子领进议事的殿中,向何定潇行了个晚辈见长辈时都会行的礼:「晚辈山月见过何掌门。」 何定潇笑着道:「山月丫头, 我与你徐醒哥哥是好友,不用如此多礼。」 山月站直身子:「我在家中也常听闻门主与哥哥同何掌门是好友,但山月还年轻,礼不可废, 以后还请何掌门多多提点。」 何定潇见她自有章法, 也就不强求亲近了:「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山月:「山月此行是为自己而来, 也是为长唐门而来。」 她拿出带来的令牌。 一旁的弟子见状, 接了过去, 呈上去给何定潇。 「这是?」 山月:「山月在四方城外遇到偷袭,偷袭的人身上便带着这样的令牌, 山月想请盟主为山月主持公道, 给长唐门一个说法。」 何定潇神色沉了下来。 「我听程溪说了, 你在四方城外遇袭,是他们偶然路过,救下了你。」 山月:「是,所幸有碧落山两位弟子搭救, 否则, 山月今日可能就不能站在这里同盟主对话了。」 她叫他盟主。 何定潇再次看向令牌:「这是朝廷的令牌。」 山月:「不错。」 何定潇:「你想如何?」 山月:「山月不想如何, 只是想请盟主帮忙问问皇上,山月是哪里得罪了他不成,为何要派人置我于死地,又或者,是长唐门做错了什么?」 何定潇自然不会相信今天山月的到来是她自己的意思,显然,她的立场,代表的就是长唐门的立场。 「好,此事我知道了,我会禀告于皇上,等消息下来,再派人去长唐门告知与你。」何定潇看向山月,目光带着温和的包容,「这样,山月丫头,可以吗?」 山月知道这声可以吗自己自然是没有说不可以的余地,也没想到何定潇对待自己的态度会如此和善。 「有劳盟主了。」 山月再次行了一礼。 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被何定潇叫住。 「等一下,你自己过来的?」何定潇问她。 山月回头:「嗯。」 何定潇:「我让程溪送你回去。」 山月刚想说不用,何定潇便抬手阻止了她的拒绝。 「论起来我与你两个哥哥的关系,你也该叫我声哥哥才是。」 山月:「……那,就多谢盟主哥哥了。」 何定潇笑了一下,命人将程溪叫来。 …… 两个年轻人走在下山的路上。 「你送我到山门就好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山月开口。 程溪:「不行,掌门让我送你回去,那便要送你回到鸾鹤山才可以。」 山月:「真不用,我来时也是自己来的,回自然也能自己回,这样太麻烦你了。」 程溪:「不麻烦,我自己也想送你。」 山月:「嗯?」 「没,上次你自己走不是遇袭了吗?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还没查清楚,我送你回去比较放心。」程溪解释道。 山月:「好吧,那多谢了。你果然和江湖里传说的一样。」 程溪:「一样什么?」 山月:「一样……君子。」 第130页 程溪笑着道:「你别听那些。」 山月:「我认识你呀,知道那些话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所以听听也无妨。 程溪:「你遇袭才没多久,贺门主他们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山月:「我总不能永远躲在鸾鹤山吧。而且既然上次他们没有得手,那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有了上次中毒的经验,这一次薛如雪已经提前给她准备了更多防身的东西,除了解药,毒药也备了更多更毒的,山月觉着这次若是再遇袭,自己可能都用不到逍遥功法了,光身上的毒药,就够杀手喝一壶的。 程溪没太听懂她的意思,但也十分欣赏她这样的勇敢,毕竟行走江湖,不可能永远万无一失。 「如果真有杀手再来,我也会保护好你的。」程溪开口道。 山月抬头看向他,程溪却没看她。 「嗯。」山月小小应了一声,与他并肩而行,下了山。 …… 「师兄,皇兄来信了。」 越玺拿着刚到手的信纸,敲门推开书房。 何定潇:「怎么说?」 越玺:「说不是他派的人,让我们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定潇:「他放心让我们自己查?」 越玺:「倒不如说,他想趁这个机会看看武林盟的立场。」 何定潇神色冷了下来。 「武林盟的立场,自然是江湖的立场。」 越玺:「我们怎么做?」 何定潇:「查,按照新皇的性子,应该不会这么直接把自己摆到长唐门的对立面上。」 这位新皇,是个心机深沉的人,自然不会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手段激怒长唐门。 越玺:「那这事我来查吧。」 何定潇看向他:「你方便吗?」 毕竟事涉朝廷。 越玺:「师兄不信我?」 何定潇嘆了口气:「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伸手将人拉到身旁,何定潇道:「我是担心你为难。」 越玺:「不为难,我自小在碧落山长大,和皇兄关系并不亲厚,与你成亲后更是与他们都甚少往来,自然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何定潇捏了捏他的手:「好,那这事便由你来办,你需要什么便说,我让他们都全力配合你。」 「此事牵涉长唐门和朝廷,两边我们都要给个交代。」 越玺认真点头:「好。」 …… 碧落山这边陷入难题之中时,贺肆洮正在天涯居书房教徐醒练字。 墨水在宣纸上留下潇洒的痕迹,徐醒扭头看他:「我们这么把难题丢给老何他们,是不是有些不道义?」 老何说的是何定潇。 贺肆洮握着他的手,专心致志将笔下的字写完。 「不会,武林盟也不想看到朝廷和我们闹太僵,我们没有自己处理,而是让他们主持公道,已经足够讲道义了。」贺肆洮道。 也是哦,按照以前长唐门的做法,那自然是谁欺负了长唐门的人,他们就自己报仇找回场子,这次还顾忌了一下江湖形势,让武林盟主持公道,也算顾及了武林盟的脸面,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唔,辛苦老何了。」徐醒悠悠嘆气,手上用力,将最后一笔收尾。 「等此事一了,山月通过考验,我们便归隐去。」贺肆洮说。 徐醒:「你好像对山月通过考验很有信心呀。」 贺肆洮:「带她去参加比试前没有,她得了第一才有的。」 毕竟江湖草莽,拳头最大。 徐醒:「话说回来,我们还没想好去哪儿归隐吧?」 贺肆洮:「没关系,等要归隐了,我们把邹凡找的那几个地方都走一遍看一遍,反正日子还长。」 徐醒回身,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你说得对。」 日子还长,他们可以慢慢过。 第83章 「是碧落山那小子送山月回来的。」 天涯居里, 梁衡抱着胳膊,将弟子来禀的内容, 禀报给了贺肆洮。 不知何时, 在长唐门这些长辈眼里,和山月相关的碧落山那小子,不用指名道姓, 便都知道是程溪。 徐醒在一旁听了:「碧落山这位程少侠还挺有心的。先前也是他救下山月,还送她回来的。」 贺肆洮:「听说何定潇着力在培养他, 虽然比试输给了山月,却没有嫉妒失态,人也还算正直。」 徐醒:「山月过来了吗?」 梁衡点头:「在来的路上,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 书房被从外敲响。 「门主。」 贺肆洮应声:「进来。」 山月推开书房的门, 见书房里人这么齐,还有些意外。 「你们在商量什么事吗?」 徐醒:「没什么, 都在等你, 此行去碧落山, 可有什么收穫?」 山月:「何盟主说他会将情况禀报朝廷,看皇帝那边怎么说, 他会再告诉我们。」 徐醒:「那便不急, 等那边来信吧。」 山月:「嗯。」 「刚刚是程溪程少侠送你回来的?」徐醒问。 山月:「是, 他是奉何盟主的命令送我回来的。何盟主说和哥哥们是好友,对我态度也很亲切。」 贺肆洮:「碧落山和长唐门关系确实不错,何定潇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第131页 山月点头。 徐醒:「一来一回也累了吧,先回去休息, 晚点再过来用饭。」 山月露出笑容:「好的哥哥。」 左右无事, 梁衡便也跟着退了下去。 书房里, 贺肆洮撑着下巴看向徐醒:「你在想什么?」 徐醒回头看他,笑着摇头:「没,就是想要不要趁早把山月丫头的婚事也办了。」 贺肆洮:「现在为时尚早,山月江湖阅歷少,到现在也就见过程溪一个同龄中比较出类拔萃的男子,春心萌动情有可原,等她多见识过几个,可能就平静了。」 徐醒倒是没想到这点,他学着贺肆洮平日里那样眉梢一挑,道:「有点道理,听你的。」 贺肆洮笑着逗他:「没道理就不听了?」 徐醒理所当然:「那是自然。」 如果是以前的徐醒,肯定会说只要是门主的话他都听,但现在两人关系不一样了,他的反应自然也不一样了。 贺肆洮也察觉到了这点变化,他似笑非笑看着徐醒,却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语气温柔包容:「嗯,那我尽量讲理。」 …… 查山月遇袭一事对越玺来说并不难,只是就算他尽量查得隐秘,幕后之人还是察觉到了。 碧落山 「越师叔,吟水教白衡掌门求见。」 弟子来报。 越玺正整理着这次调查中发现的线索,闻言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来报的弟子。 「把人请去议事堂。」越玺道。 弟子:「是。」 碧落山的议事堂,很多时候是武林盟的议事厅,因此被请来此处,白衡并没有什么不适。 弟子奉了茶,他边喝着茶水,边等着。 然而这一等,便直等到了日落西山。 「越执事,日理万机啊。」白衡冷冷讽道。 弟子陪着在议事堂里待了一天,实在不知师叔为何冷落这位白掌门,只能歉声道:「近日确实江湖事杂,师叔日日忙碌,我再去替您问一声。」 白衡忍气,笑道:「去吧。」 这一次,越玺终于跟着弟子一起过来了。 白衡坐了半天冷板凳,心情不悦,见到他,自然也热络不起来。 「越执事很忙啊。」 因为何定潇的关系,越玺在武林盟中领了个执事的虚职,平日里无事,但武林盟中人见到他都习惯唤一声越执事。 越玺笑着在白衡对面落座:「不忙,比起白掌门,越某可是闲多了。」 白衡拧眉,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听越玺这么说,似乎是查出了什么。 「白某手下不过一个小小的吟水教,忙倒也说不上忙。」白衡敛了怒容,笑着道。 越玺懒得和他虚与委蛇:「白掌门特意来见越某,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白衡:「越执事想必还记得,先皇曾经命我为朝廷特使,在武林盟中行事便代表了圣意。」 越玺直白道:「先皇甍了,新皇并未有新的旨意。」 一朝天子一朝臣,没人在乎白衡特使不特使的。 白衡:「但白某所行皆是为圣上着想。」 越玺选择撕破白衡试图遮掩的东西:「哦?皇兄命你去刺杀长唐门的人了?」 白衡脸色一白:「我秉承的是先皇遗命。」 越玺冷漠地看着他。 但下一刻,白衡说的话终于让他脸色一变。 「也奉了新皇旨意。」白衡补充道。 「新皇旨意?」越玺直起身来,「圣旨在哪?」 白衡:「是占林公公传的口谕。」 越玺:「占林前不久染疾病逝,人已经埋了。」 死无对证。 白衡勐地抬头:「那皇上……」 越玺:「是皇上让碧落山来查此事。」 短短几句话,就让白衡彻底白了脸。 到此,他再蠢也明白了,新皇这是把他当弃子了。 或许先前新皇想让他刺激长唐门,让长唐门能够做出些什么让朝廷当做把柄拿捏的疏漏,只是在草率试探后碰壁,便干脆利落地把他们这些棋子放弃,撇清自己干系。 更甚者若是他们当初成功了,新皇也可以说与他无干,而是他白衡为一己之私,假借旨意谋取私利,便将矛盾转移到了吟水教和长唐门之间,更甚者,是武林盟同长唐门之间。 「呵。事实便是如此。」白衡闭了闭眼,「其他的便随你武林盟如何处置吧。」 说着,白衡便摔袖离开了议事堂。 越玺也没拦他,自行起身回月落阁书房,见何定潇。 「师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越玺将自己花了一下午写好的陈情书交给何定潇。 何定潇接过,一目十行看完。 「将吟水教从武林盟除名?」何定潇念出声来。 越玺:「是,白衡虽然受了新皇蛊惑,但到底不分轻重,没有考虑江湖太平局势,我认为吟水教不适合继续待在武林盟。」 何定潇沉吟片刻:「好,便按你的想法处理,你拟信将此事通告其余门派,若无人有异议,便将吟水教除名。」 见他支持自己处理的方式,越玺眼前一亮:「是!」 虽然极少处理这些事情,但是因为从小生活的环境,包括后来待在何定潇身边耳濡目染,越玺的行动干净利落,且无丝毫疏漏。 第132页 此事过后,何定潇交与他办理的事也多了起来,他这武林盟执事的职位,终于不再只是虚职头衔。 武林盟的处理结果第一时间也通告了朝廷和长唐门。 徐醒看着碧落山送来的陈情书,得知是越玺的手笔,不由道:「这位越公子看着不经事的模样,真处理起事情来,还是很有章法的。」 贺肆洮:「毕竟是皇子出身,武林盟那点事比起朝堂,应该单纯简单许多,处理起来自然也得心应手些。」 徐醒点头贊同:「他先前许是顾忌自己的身份,不喜插手武林盟的事,但此事他办得还是不错,我猜后续武林盟的事经他手的会更多。」 贺肆洮:「对我们来说没多大差别。」 对长唐门是没多大差别,对武林盟各成员门派来说,差别就大了。 以往越玺是出于避嫌不爱多管武林盟的事,但这次长唐门与朝廷的矛盾他确实处理得不错,该软时软,该硬时硬,何定潇便更放心地把武林盟中一些事项交与他办。 越玺身上到底流着皇权的血液,对如何衡量利弊、拿捏各门派软肋,都得心应手,一时之间,各门派对他都有了新的评价。 相比起他来,还是跟何定潇打交道轻松些。 再说新皇收到越玺寄来的陈情书,沉默着看完后,便放到了一边,既没有发怒,也没有什么新的动作,似乎是完全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自然也不再想起白衡这么个小人物。 而新皇之所以能就此罢休,盖因不久前一直深得他心的一个小太监死了。 而死因,和先皇死因一模一样。 都是中了他托人从塞外找来的稀有的毒药,无声无息死掉。 这显然是有人在警告他。 对方不仅知道他弒父的真相,且能毒死他身边的太监,自然也能毒死他。 新皇想了想自己最近的动作,有如此能耐威胁他的,除了长唐门,也没有其他了。 再联想到他下令处死占林时才从占林那里知道,父皇是在任命白衡为朝廷特使后才突然重病卧床,自然不难猜出,到底是谁如此嚣张。 但自他登基以来,长唐门始终没有动作,直到他冒犯了对方,对方才出手警告,这也意味着,长唐门没有主动与朝廷为敌的意思,但若是朝廷有意为难,他们也不怕就是。 思及此,新皇便放下了打长唐门主意的小心思。 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了朝堂上。 不久,新皇便颁布了严惩贪官污吏的新法令,一时之间,众臣惶惶。 …… 给皇帝一个警告的主意,是山月的意思。 她直接给邹凡下的令。 贺肆洮和徐醒也是在事后才知道的。 贺肆洮只平静地说了一句:「这丫头不错。」 徐醒没说什么,他们既然让山月全权处理,自然也要信任她的能力。 当然这也意味着,贺肆洮终于能够放心将长唐门託付给山月了。 同贺肆洮他们想着归隐江湖不同,老门主夫妇在长唐门呆习惯了,近期都很少远游了。 「山月到底年轻,我们两个便再帮忙看顾一阵,你们自去云游吧。」贺铭章对贺肆洮和徐醒说道。 连香月点头:「你们要定期让千机舵送信回来,我们该游歷的也都游歷过了,正好在鸾鹤山养老,也会帮山月照看长唐门事务,你们不用担心。」 徐醒很是诧异,没想到老门主夫妇突然改了性。 「那就辛苦爹娘了。」贺肆洮十分不客气地应了下来。 没过多久,贺肆洮与徐醒便离开了长唐门,他们没有知会任何人,只是同往常任何一次出门相似,一辆马车载着两个人,轻装上路。 只是这一次,归期未知。 第84章 番外5 逍遥游 此次出行, 两口子唯一带走的就是三味。 毕竟虽然有各地都有千机舵分舵,但是伺候在旁的人还是都习惯用旧人。 他们是让三味和四通自己决定的, 毕竟天涯居还是需要留一个人伺候老门主夫妇, 最后二人决定,三味跟着,四通留下。 贺肆洮本来是打算带着徐醒一一走过邹凡给他们找的另几处适合隐居的地方, 但是徐醒另有主意。 「既然都已经退休了,我们也不赶时间, 不如在每个路过的地方住上几天,好好体会一下这大好河山的风土人情。」 贺肆洮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很快,他们途经了第一座城。 「门主,前面是凤城。」 三味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这是离鸾鹤山最近的城。 对于徐醒和贺肆洮来说, 凤城并不陌生。 徐醒改了主意:「那什么……还是下一座城再停吧。」 这里也是有些太近了。 近得仿佛还没出门。 贺肆洮被他逗乐, 笑着出声道:「三味,我们继续走。」 三味:「好嘞。」 徐醒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不许笑。」 贺肆洮笑着将人揽入怀中, 哄道:「好, 不笑了。」 徐醒歪倒在他身上, 脑袋撞在他怀里,也看不见他笑没笑, 但也不打算较真, 便调整了一下姿势, 窝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假寐。 不过徐醒这一闭目养神,一不小心就养到了第二座城。 「门主,公子, 蝶城到了。」三味道。 第133页 贺肆洮开口:「去千机舵分舵歇一歇。」 「好。」三味应了一声, 便赶着马车入了城。 徐醒从贺肆洮怀中坐起:「门主, 我们走过去吧!」 贺肆洮:「?」 徐醒说着,便掀开了车帘,让三味在路边停车。 「三味你先去分舵看看,我和你们门主慢慢走过去。」徐醒先一步下了车,边吩咐三味道。 三味有些诧异,没想到平日里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徐公子,有朝一日会想用双腿代替马车。 「好,好的。」 三味应道。 贺肆洮愣了片刻,但见徐醒兴致勃勃的样子,便也下了车,陪他一起走在大街上。 街上行人不少,贺肆洮和徐醒实在面生,不免引人注意。 徐醒却毫不在意,只拉着贺肆洮的手,用闲庭散步的姿态,顺着马车消失的方向走着。 贺肆洮更是不会在意无关人等的人,便由着徐醒拉着他,在这长街上漫步。 「客官,要来笼包子吗?」 「客官,上好的玉佩,看看?」 街旁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徐醒只偶尔好奇地投过去一眼,却并没有在任一个摊贩前停下脚步来。 「怎么突然想走路?」贺肆洮问徐醒。 徐醒:「到底是来体验的,在马车里和切实走在街上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坐马车就太没游戏体验感了。 贺肆洮挑眉:「哪里不一样。」 马车已经看不见了,两人也走了有一段距离,徐醒想了想,真诚说道:「……走路比较累。」 贺肆洮失笑,手上用力,将往前走着的徐醒往后拉了一把,徐醒不妨,撞在了他的肩上。 「我背你。」贺肆洮说。 徐醒愣了一下,看着在自己跟前蹲下身的贺肆洮,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从善如流地趴到了他的背上。 趴上去后,徐醒还要跟贺肆洮咬耳朵道:「门主,你走快点,有人在看我们了。」 贺肆洮回头,冷厉透着杀意的眼对上好奇的目光,周遭的百姓立刻目光躲闪起来,避了开去。 「好了,没人看了。」贺肆洮迈开步子。 第85章 番外6逍遥游 秋意凉爽, 明月高悬。 徐醒和贺肆洮一起坐在屋顶,看着天上玉盘般的月亮。 皎洁的月光挥洒大地, 夜空深邃遥远, 偶尔有凉风吹起发梢,但徐醒窝在贺肆洮的怀里,感觉不到丝毫冷意。 「门主, 你说现在天上会不会也有人在看着我们?」徐醒望着明月,发出天真的疑问。 这听起来似乎是三岁小孩才会提出的问题, 对于经歷过种种离奇的两人来说,却不觉得有丝毫怪异。 「可能吧,那就让他们看着,我们现在有多幸福。」贺肆洮垂首, 在他额发上轻轻印上一吻。 徐醒闭了闭眼, 感受额上覆盖的柔软和潮湿,嘴角带着降不下的弧度。 天地浩大, 余生能有一人相伴, 是多大的幸运。 「希望老天保佑, 不管轮迴几世,我们都能遇见。」徐醒喃喃道。 贺肆洮听到了他的话语, 没说什么, 只是仰着头, 望着两人头顶的那轮明月,在心中默默重复着和徐醒相同的话。 生生世世,生死不渝。 徐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再醒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在屋内被窝里了。 他睁开眼来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的贺肆洮的背影。 听到他的动静, 贺肆洮回过身来, 手掌撑在他的身侧,微微俯身,看着他,温声道:「醒了?」 徐醒眨了眨眼,伸手攀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低了一些。 贺肆洮挑眉,顺势俯下身去,低头攫住他的唇瓣。 亲密的吻让徐醒刚睡醒骤然有些空虚的心情渐渐满溢温柔。 每天早晨醒来,看到的都是自己爱的人陪伴在身边,确实是件很开心的事。 渐渐的,这吻就有些控制不住趋势了。 贺肆洮抬手,床帐随即落下,掩住满床春色。 …… 直到夕阳余晖洒进院落,徐醒才终于再次醒来。 他坐起身来,不由自主伸手揉了揉后腰,晨间的那场折腾委实是有些过分了些。 缓了片刻,他才下了床,出了房门。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分舵安排的宅子,条件不错。 徐醒推开房门,看到的就是院中几个僕人在打扫落叶。 听到开门声,下人们停下手上的动作,向徐醒行礼:「小的们拜见大人。」 徐醒连忙让人起身:「不用多礼,快起来。」 下人们起身,却没有动作,似乎在等他吩咐。 徐醒:「我没什么事,你们去忙吧。」 下人们这才重新拾起扫帚,继续打扫庭院。 很快,贺肆洮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外廊桥上。 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来到了徐醒身旁。 「醒了?」 还是问的那句话。 徐醒这次没再撩人,十分正经答道:「醒了。」 又问:「你去哪儿了。」 贺肆洮:「三味做了新点心,我去看了眼,你回屋去,等会儿他就送过来了。」 徐醒被他揽着腰往屋内带:「哇哦,那我有口福了。」 「晚点问一下分舵主蝶城都有哪些好吃的饭馆酒楼,我们都去尝一遍。」贺肆洮道。 第134页 徐醒:「好呀。」 赏美景,吃美食,和爱的人相伴同游,人生幸事大抵不过如此吧。 第86章 番外7 梁衡x薛如雪 处在梁衡的位置, 受伤不是什么稀罕的事。 只是通常只是皮肉伤,以前根本用不着薛如雪出手医治, 长唐门豢养的普通医师便可处理。 但是两人婚后, 情况就不同了。 这日,梁衡去解决弟子无法完成的一个任务,回到忘川崖时, 浑身满是血气。 有别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弟子们迎了上来。 「快, 快叫王大夫。」 一时之间,竹林里喧闹声四起。 梁衡皱了下眉,正要呵斥喧譁的弟子,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请哪个王大夫?」 见来人是他, 弟子们愣了一下。 有人道:「对哦, 我们有薛神医,还请什么王大夫。」 「对啊对啊, 神医, 峰主受伤了, 您快来看看。」 弟子们都没看到,梁衡神情在薛如雪出现那刻便有些许僵硬。 薛如雪走到梁衡身边, 上下扫了他一眼, 道:「还能走的话, 回房。」 说完,便自顾往峰顶走去。 梁衡哦了一声,用眼神打发走弟子们,沉默着跟在了薛如雪身后。 在薛如雪面前, 梁衡一直竭力隐藏着自己身上煞气, 但没想到, 婚后才没多久,就被他撞见自己一身杀意血气的模样。 弟子们遥望着他耷拉着脑袋跟在薛如雪身后的模样,暗中摇头,没想到他们峰主是个惧内的。 回到房中,薛如雪拿出自己的药箱,放到桌上。 「又出去杀人了?」 他一边拿出待会儿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边语气平静地问道。 梁衡看了眼他的神情,低声道:「嗯,有个弟子太没用了,完不成任务,只能我善后了。」 「坐下。」薛如雪用眼神示意他。 梁衡在他身前的椅子上坐下:「你生气了吗?」 薛如雪抬手脱下他的外裳:「我生什么气?」 「你看起来像是生气的样子。」梁衡配合他抬手侧身,没一会儿上衣就被扒掉了。 没了黑衣遮挡,梁衡身上的伤暴露在薛如雪眼前。 是剑伤,伤口很深,但不致命。 薛如雪抿唇:「对,我很生气。」 梁衡噤声。 「虽然我早已经有心理准备,我也以为我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是大夫,看过比你伤得重得多的人也不少,可是我现在,我会害怕。」薛如雪看向梁衡,「我会害怕,梁衡。」 梁衡抬起双手,捧着他的脸:「我会尽快找到比我更适合这个位置的人,等我退下来后,就天天陪你,帮你晾晒你的那些草药。」 薛如雪与他对视片刻,垂下眼来:「松手,这样怎么上药?」 梁衡这才放下手来,却见薛如雪的脸颊被自己的手蹭上了一道血迹。 那道血在薛如雪脸上实在太过违和。 但梁衡却怪异的,并不想替他抹去。 薛如雪没有注意到异常,只专注地处理起梁衡的伤口。 干净利落替他上药包扎后,他又捏起梁衡的手,替他把脉,看他有没有受内伤之类的。 但他脉搏强劲,并没什么异常,看来这次只受了些皮肉伤。 虽然看着可怖,但不算兇险。 薛如雪垂下眼,起身收拾自己的药箱,将药箱放回原来位置后,便想出房门,却被梁衡从身后抱住。 「你的伤!」薛如雪低唿。 这莽夫,这么大动作,不怕伤口又撕裂吗? 梁衡却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抱歉。」 「是我的错,可是我不后悔招惹你。」梁衡这样说着,语气中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而是满满的占有欲。 薛如雪轻轻嘆了口气:「你先放开手。」 梁衡:「不放。」 「……」薛如雪忍不住挤兑他,「你还能抱到天荒地老啊?」 梁衡:「那就抱到天荒地老。」 薛如雪对刷起赖来的梁衡毫无办法:「好了,不闹了,我去给你煎药。」 听到要煎药,梁衡皱起脸来:「还要喝药吗?」 薛如雪:「那是自然。」 梁衡更不想松手了。 薛如雪被他的孩子气逗乐:「快点。」 梁衡低头在他衣领后露出的一小块肌肤上咬了一口:「不想吃药,想吃你。」 薛如雪直接拍了他后腰一巴掌:「你伤没好都要忌口。」 梁衡:「忌口什么?」 薛如雪:「我啊。」 梁衡:「……」 「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薛如雪说着,推开梁衡,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转身便出了房门。 梁衡独自留在房中,看着身上缠得严严实实的纱布,沉着脸想,看了以后出任务得尽量避免受外伤了。 但就算受的内伤,薛如雪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梁衡很快放弃了对薛如雪隐瞒伤势的念头,因为他知道他骗不过薛如雪。 对象是神医的时候,可能就这点烦恼吧。 第87章 番外8 隐乐居(完结) 这日, 隐乐居门外停了三辆马车,附近的村民能够很精准地认出来, 这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人。 第135页 毕竟, 乐城这么小,有马车的人家是手指头都数得过来的。 话说回来,一直住在隐乐居的兄弟辆也很奇怪, 他们几乎不与外界交流,只有那个叫做三味的下人偶尔出来买些吃的用的。 所以就算做了一近年的邻里, 他们也不知道隐乐居住的究竟是什么人。 但能有坐着马车的贵客到访,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昨夜看话本看得太晚,徐醒也就起得晚了些,没想到的是, 一觉醒来, 隐乐居就来了这么多人。 「梁衡,如雪, 你们怎么来了?」 徐醒先看到的这两人。 薛如雪笑着往屋外看去:「不止我们来了, 老门主夫妇和山月也来了。」 这几年他们很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 他们虽然有意来拜访,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听说他们在乐城待了快一年了, 这才一起过来串门。 徐醒很是意外:「诶?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 提前说一声他好让三味做下安排。 薛如雪:「不妨的, 我们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傍晚就回。」 徐醒:「这么急?左右无事的话,不如留下来住两天呀。」 梁衡:「公子,小门主这次也跟着跑出来了, 长唐门不能太久无人。」 徐醒想了想:「不是有邹凡在嘛。」 薛如雪笑着道:「对了, 我们此次前来还有一事, 你和门主若是有时间,下个月可以回趟长唐门,邹凡要成亲了。」 「啊?邹凡?」徐醒这下是真吃惊了,「铁树开花吗?他居然也要成亲了。」 薛如雪:「反正你们到时候回去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徐醒点头:「好,我和门主说,还是该去道声恭喜的。」 「还叫门主啊?」薛如雪疑惑。 徐醒愣了下:「啊,叫习惯了,就没改过来。」 毕竟叫了两辈子了,而且贺肆洮也一直没纠正他。 薛如雪笑了下:「你们高兴就好。」 屋外,贺家二老在贺肆洮的陪伴下,正坐在凉亭里喝茶。 「看来你们两个在这里过得挺舒心的。」贺铭章语气欣慰。 连香月也道:「谁能想到以前我们还担心过你会不会孤独终老,现在有徐醒陪你,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山月站在旁边给他们倒茶。 贺肆洮拿过山月添了水的茶杯,抿了一口:「爹娘不用担心,我们一切都好。」 山月:「门主,你们真的不会再回长唐门了吗?」 贺肆洮:「你才是门主,叫我声哥哥就好。」 山月:「哦,哥哥。」 贺肆洮:「怎么,是长唐门有什么棘手的事吗?」 山月摇头:「没有,就是弟子们想你们了。」 贺肆洮将杯中茶水饮尽,才道:「无事应该不会回去,但若是路过了,也会回去看一眼大家的。」 山月嗯了一声。 「或者你成亲之时,我和你徐醒哥哥会回去替你主持大典的。」贺肆洮又道。 山月:「哦……」 贺铭章:「山月丫头还早,倒是邹凡,他下个月便要成亲了。」 「哦?」贺肆洮也有些惊讶,「邹凡?女方是何人?」 连香月道:「 好像说是于他有救命之恩,是个身世清白的山野女子。」 贺肆洮:「他既愿意娶她,那心中便有怜惜之情,届时我和徐醒再说一声,还是该回去送份礼。」 贺铭章:「嗯,我也觉得你们该回来一趟。门内那些弟子也常念叨你们。」 贺肆洮笑了笑,没有说话。 几人说是来看一眼,便就真的是只是看一眼,就算贺肆洮和徐醒再怎么说服五人留下睡一晚,他们也没留下,傍晚便离开了。 故人来访,还是多少唤起了些许想念。 天黑后,徐醒拉着贺肆洮坐在屋前空地,看着天上繁星,开口问他:「门主,我们要不也回去串串门?」 「鸾鹤山吗?」贺肆洮问。 徐醒:「当然。」 贺肆洮:「好,听说邹凡要成亲了,到时我们回去一趟。」 「我也是听如雪说的。」徐醒扭头看他,「你也惊讶的吧?」 毕竟上辈子直至徐醒身死,邹凡一直都单着,仿佛无欲无求的样子。 贺肆洮:「刚听说时是有些。」 徐醒在他怀中沉默片刻,突然笑着道:「真好。」 贺肆洮低头:「嗯?」 徐醒在他怀中仰脸,望着头上明月高悬,繁星璀璨,道:「大家都好好的,真好。」 贺肆洮在他发上落下一吻:「嗯。」 深邃夜空繁星之中,陡然一颗流星划过,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流星!」徐醒勐地坐直身子,差点撞上贺肆洮下巴。 他闭上眼睛,用胳膊肘戳了戳贺肆洮。 「许愿许愿许愿。」 贺肆洮抬眼,看那早已在夜空中消失无踪的流星,片刻后,垂下眼皮,看身前虔诚许愿的人。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那就请神明保佑,他爱的人永远平安喜乐,和他,生生世世不相离。 许完愿,徐醒回头看向贺肆洮:「门主,你许了什么愿望?」 贺肆洮勾起嘴角:「说出来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