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小心和认错的相亲对象结婚了》 第1页 《一不小心和认错的相亲对象结婚了》作者:半只梨z【完结】 林听是个瞎子。 三个月以前,家里人为他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 据说条件不错,人也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脾气不太好。 林听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去相亲,不料对方竟比他想像中要温柔许多。 他会牵林听的手。 会在林听不小心说错话时宠溺地笑。 会小心翼翼地避免林听受伤。 林听迷迷煳煳之下,和他结了婚。 三个月以后,林听才意外得知。 他的相亲对象临阵脱逃,根本没有来见他。 林听:?! 林听:那我和谁结婚了??! —— 沈初寒有个秘密。 由于小时候意外烧伤,导致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块巨大的疤痕,显眼的红色痕迹几乎覆盖了他一半的脸,就像是给他的人生打下了一个烙印。 即使他优秀,性格好,也有不少人因为这块烧伤而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直到沈初寒遇到了一个人。 对方长得漂亮,说话软软糯糯,看向自己的眼神虽然有些暗淡,但脸上永远挂着柔和的笑。 最主要的是,在沈初寒向他展示自己的伤疤时,他也没有害怕。 沈初寒承认,他一见钟情了。 可对方第三次吃错蛋糕,还企图把一旁的纸巾塞进嘴里,沈初寒才意识到—— 眼前的男人……他看不见。 沈初寒的心情一瞬间坠入谷底,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突然,对方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脸颊,柔软指腹从疤痕上滑过时,带起一阵细微痒意。 「这是你独一无二的标记吗?」他问。 沈初寒微微一怔,正想回答。 却不料男人笑得眉眼弯弯。 「真好呀。」 「那我以后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小瞎子受x年上爹系攻 很甜的,两个温柔的人互相治癒的故事 第1章 今年的冬天比往常还要冷上许多。 林听握上冷冰冰的玻璃门把手,白皙的手指一瞬间被冻的泛红,他轻轻往里一推,玻璃门恰好撞上悬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屋内的暖气朝他涌过来,驱散掉裹挟在周身的寒气。 他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模煳不清的世界,悬挂在头顶的灯光略微刺眼,堆在脖子上的围巾浅浅遮盖住他的下半张脸,秀气挺翘的鼻尖蹭了两下柔软的绒毛。 而后,林听缓缓敛下眼睫,下意识伸出手,试探地摸向旁边的椅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跨出第一步时,咖啡厅的服务生首先看到了他,连忙跑过来,低声询问道:「先生,您需要帮忙吗?」 林听怔了一秒,接着用手拉开围巾,扬起唇角,点头道:「可以带我去靠窗的位置吗?」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不见。」 温润的嗓音听着有些闷闷的。 服务生望着他,眼底闪过一抹诧异,这位先生进来时动作和表情都很自然,如果不是他观察了对方好一会儿,直到对方伸出手摸椅子,他都不会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是个盲人。 「好的。」服务生连忙搀扶着林听的一只胳膊,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最后边靠窗的位置,「先生是来等朋友吗?」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找了找林听周围,并没有看到专属于眼盲患者的盲杖。 林听挺直嵴背,唇角还带着一点弧度,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是来相亲的。」 他的手指悄悄攥住自己的衣摆,柔软的布料在手指间留下几条褶皱。 这是他前一天在家人的帮助下精心挑选的衣服。 为了这次相亲,林听做了大半个月的准备,他提前来约定的地方踩点,会下意识注重起自己的打扮,甚至还紧张到在头一天晚上失了眠。 他特地没有带自己的导盲棍,就是想在对方面前表现出一个正常的健康的样子,即使自己的相亲对象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好,他也要给对方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会很奇怪吗?」林听微微偏过脑袋,问道。 服务生看着他,身旁的男人长得很好看,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睫毛又长又翘,脸颊上带着点脸颊肉,莹白的皮肤泛出一层薄红,看起来毫无攻击性。 「不会的,先生。」服务生回答,他扶着林听坐到座位上,还贴心地帮他点了两杯咖啡。 等他离开之前,林听礼貌地对服务生道了声谢,随后他抬起两只手放在桌上交握在一起,互相纠缠的手指丝毫掩盖不住他的紧张。 身后墙上挂着的时钟不断地挪动着,林听能清晰地听到分针移动时发出的「咔哒咔哒」的轻响,失明之后他的听力变得灵敏不少,能听见很多别人听不见的细微声音。 比如此时他的心跳声都快压过外面马路上的车鸣了。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他远在国外的姐姐介绍认识的,听说长得不错,家庭背景也好,唯一不太好的一点……拿姐姐的话来说就是——有点不太爱搭理人。 「沈初寒……」 林听呢喃着,心想对方会不会和他的名字一样冷。 他抿着嘴唇,暗淡无神的眼睛直直盯着只有两杯咖啡的桌面,手背都被自己掐红了,林听却浑然不知。 第2页 他这次没有和自己的相亲对象沟通,一切流程都是姐姐帮他安排的,毕竟因为自己失明,之前相过几次最后都不了了之,林听想这次让相亲对象亲眼看看,了解他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接受。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咖啡厅门口传来几声清脆的风铃,林听本能地扬起脑袋,朝声源的方向望过去,头顶的灯光依然晃眼,澄黄的光芒笼罩着他的整张脸颊。 他仔细听着空气中传来的脚步声。 皮鞋鞋底拍打木质地板的声音很特别,一步、两步、声音由远到近,直到停在林听面前。 紧接着,就是对面的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林听飞速眨巴两下眼睛,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面前的咖啡杯,他听到对方似乎是在脱外套,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响动在林听耳边迴荡。 「抱……」 那人猝不及防开了口,喉间刚吐出一个简短的音节,林听心下一紧,接着便控制不住首先出声打断了他。 「你、你好!我叫林听,25岁,毕业于x大艺术专业,目前在从事自由工作,每个月收入还算可观,我、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没、没有过前任……」 林听把自己提前在脑袋里排演过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又因为太过紧张语调变得磕磕巴巴,大脑一瞬间空白,记得一半丢掉一半,以至于最后说出来的内容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可言。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中后,林听才眨动一下眼睛,他有一紧张就不眨眼的习惯,也不知道对方看了会不会被吓到。 周围短暂的沉默了几秒钟。 就是这几秒钟,林听直接给自己判了死刑。 他在说什么啊说什么啊…… 刚刚好像还打断别人说话了吧!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超没礼貌的!! 林听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来,脸上的慌乱根本掩饰不住,他纠结着要不要跟对方道歉,只见坐在对面的黑色人影晃了晃,而后,一阵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 「你好,我叫沈初寒。」 是很好听的声音,语速不急不慢,微微低哑的磁性一下子就安抚了林听乱跳的心脏。 脖颈间小巧的喉结滚动几番,林听的眼睫轻轻颤动,对方的反应比他想像中还要平静好多,没有嘲笑,也没有奇怪的语气词,反而非常自然地介绍起了自己的情况。 ——也没有像姐姐说的那样不搭理人。 林听咬了咬下唇,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浮现在脸颊上的红晕深了几分,也不知道是因为屋内过高的暖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认真地听对方说话,直到沈初寒提到「x大」后,林听才放下手中的杯子,双眼微微睁大,有些意外地问道:「沈先生也是x大毕业的?」 对面男人语气怔顿两秒:「对,准确来说的话,我应该比你大两届,学的金融系。」 沈初寒的尾音夹杂着一丝笑意,他看着另一边的青年,眼里的神色控制不住般柔和下来。 「好巧!」林听听后,脸上的表情染上几分雀跃。 「那……林先生目前主要从事那些工作?」 沈初寒说。 林听眨巴两下眼睛,刚才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欢喜被默默压下去,他微微垂下脑袋,手指轻点光滑的桌面,犹豫半晌后才开口回答:「嗯……绘画。」 他在纠结要不要现在告诉沈初寒自己眼盲的事实,如果被对方知道自己看不见,还从事画画的话,不会觉得奇怪吗? 如果现在就告诉他……他一定会直接起身走人吧。 像之前那些人一样。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是难得和他有这么多共同话题的人。 他不想就这样草率地终止这段关系。 想到这个,林听的兴致一瞬间降低不少,他敛下眼睫,和沈初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知不觉间竟然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林先生,聊了这么久,我们先吃点东西吧。」沈初寒礼貌地打断刚才的话题,接着伸出手叫住路过的服务生,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后,先推到了林听面前,「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林听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他连忙低下脑袋,首先伸出手摸了摸眼下的菜单,企图装作普通人的样子,故意翻动几下:「我、我吃什么都可以,沈先生……看着点吧。」 沈初寒也没多说什么,他「嗯」了一声,随后拿回菜单,一边翻阅,一边询问林听的饮食习惯。 另一边的林听紧张到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死死拽住自己的衣摆,指甲都快要掐进掌心里。 没有被发现吧。 他应该没有察觉到吧。 林听仔细听着沈初寒和服务生的对话,辨别着对方的语气中有没有出现一瞬的疑惑和不耐烦。 「我随便点了一些。」沈初寒将菜单还给服务生后,重新将目光落在林听身上,「等下次见面,我想带林先生去尝试一下我喜欢的那家餐厅。」 「不知道林先生愿不愿意。」 没有。 沈初寒依旧平静地像是在和自己的老朋友谈话。 他甚至还说想和自己下一次见面。 林听暗自松了口气。 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点点头,答应道:「好。」 第3页 咖啡厅上餐的速度很快,一股甜腻的味道萦绕在鼻尖时,林听又有些犯难。 平时在家里吃饭,家里人会顾及到他的眼睛问题,将各种各样的饭菜以钟錶的形式摆在他面前,比如他喜欢的吃的,会被放在离他最近的位置,不爱吃的会放在稍远一些的地方。 除此之外,他的左手边会摆放水或者果汁,右手边通常放着餐巾纸,这么多来,林听早就养成了这套习惯。 可惜现在,由于相亲对象并不知道他的特殊情况,自然不会告诉他,属于他的食物在哪里。 也是自讨苦吃。 林听欲哭无泪地想。 「不知道我点的这些,合不合林先生的口味。」 林听能感受到对面男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强撑着扯动唇角:「嗯,我很喜欢。」 说完,他主动拿起叉子,伸长手臂,准确无误地插进了沈初寒的无糖蛋糕里。 沈初寒挑了下眉,看了看自己特地点给青年的巧克力布朗尼,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无糖蛋糕,林听似乎没有察觉到自己吃错了,将一大块蛋糕胚塞进嘴里,腮帮鼓鼓的样子跟只小仓鼠似的。 淡淡的甜味在口腔里融化,林听僵硬地称赞这家店蛋糕做的不错,然后再次伸出手,又一次插进了沈初寒的无糖蛋糕里。 沈初寒歪了下脑袋。 刚才不是说喜欢巧克力吗? 他默不作声地把自己的蛋糕盘往林听那边推,青年明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就在他第三次伸出手时,由于沈初寒挪动了位置,刀叉落在了别的地方——不小心勾住了一张餐巾纸,而林听还是下意识将它往嘴里塞。 「等等!」沈初寒出声制止了他,本能地用手握住了林听的手腕,带着薄茧的指腹贴住温热的皮肤。 他把那张餐巾纸摘下来,递到林听手中,林听通过触摸辨别出这是什么时候,突然心里一凉。 完蛋了。 沈初寒松开他的手坐回原位,他目不转睛盯着青年一点一点变得通红的脸蛋,周围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暖气「唿唿」吹过的声音,与时针转动的声响夹杂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沈初寒挺直嵴背,扭过脑袋,望着身旁的玻璃窗。 上面倒映出他深邃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樑,即使额前的黑髮有些长,也丝毫遮挡不住他精緻漂亮的长相。 接着,他沉默着把几乎快要挡住左边眼睛的头髮轻轻撩开,露出下面暗红刺眼的皮肤,上面覆盖一大片烧伤痕迹,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我想问一个冒昧的问题。」 沈初寒看向林听,林听意识到对方想要说什么,心脏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 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紧接着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审判。 「——林先生……看不见吗?」 第2章 林听一瞬间沉默下来。 手中的餐巾纸被他揉成皱巴巴一团,他垂下眼睫,鼻尖萦绕着属于巧克力蛋糕的甜腻香气。 藏在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沈初寒的话像一颗颗石子般砸进他心里,激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他没想隐瞒沈初寒,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告诉对方。 见林听不说话,沈初寒也没催促他,男人望着林听微微泛红的鼻尖,心想自己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林先生。」他轻声启唇,嗓音像是融化在了温热的空气里,「我不是故……」 「对。」 林听嘴唇一动,接着掀起眼帘,望向自己眼前那片光影重叠的模煳画面。 沈初寒半张着嘴,脸上的表情有些诧异。 简短的音节消失在耳边,在这之后两人默契的谁都没开口,原本还算缓和的气氛慢慢变得僵硬起来。 林听的喉结滚动两下,他眨巴眨巴眼,企图打破这段略显尴尬的氛围:「呃、我……我没有想过要骗你。」 细长的手指把脆弱的纸面揉破,林听的音量不大,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措。 「因为、因为之前相亲几次,对方听到我是个瞎子后,立马起身跑了。」他秀气的眉心皱起眉,嘴角往下一撇,看起来可怜又委屈,「我怕……我怕你……」 也和那些人一样。 他抓着自己大腿上的布料,嘴唇轻轻颤抖着。 双眼失明,本就是他从未想过会发生的事,就连他自己都花了好长时间来接受,又怎么能强求别人一下子接受这样的自己。 林听低垂着脑袋,头顶不小心翘起的髮丝都在随着他发抖的身体一起颤动,眼眶不自觉开始发热,他看不见沈初寒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去听坐在对面的男人此时传来的声音。 他听见对方似乎是站了起来。 林听唿吸一滞。 紧接着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碰了两下。 宽大的手心宛如在抚摸一只小狗的头毛,温柔地替他压下那捋翘起的髮丝。 「林先生不用害怕。」沈初寒说,「我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 他一说话,面部肌肉会牵扯到被烧伤的那块地方,沈初寒垂下眼眸,盯着青年毛茸茸的发顶:「但林先生从事绘画工作,我是真的觉得林先生很厉害。」 沈初寒的声音温和的不像话,一下子就将林听胡乱跳动的心脏安抚下来。 第4页 沈初寒……觉得……他很厉害。 林听睁大眼睛,在那一瞬间他看起来和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真的?」他扬起脑袋,努力寻找着有人影的方向,白皙的脸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 沈初寒「嗯」了一声,他看着青年无神的双眸,眉间不由自主地轻轻一皱。 林听坐直身子,摸到自己放到手边的咖啡杯,红润的嘴唇抿了一口,苦涩的褐色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 「谢谢。」他勾起唇角,抑制不住笑意,「沈先生是第一个这样夸我的。」 沈初寒有些奇怪:「为什么这样说?」 林听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的作品都是匿名发布的,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背后作画的是个瞎子。」 他脸上的笑夹杂着无奈和苦涩。 「我的眼睛是意外造成的,十一年前我们全班去郊外参加写生集训,谁知道那天司机疲劳驾驶,没注意到从山上滚落下来一块石头。」 林听敛下眼睫,密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投下一圈漂亮的阴影。 「我们的车翻了,全车伤亡惨重,我运气稍微好些,至少活了下来。」林听轻轻说着,语气平静的宛如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但碎石划破了我的眼角膜,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沈初寒默默听着,他明白眼睛对于一个热爱绘画的人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十一年前?」男人呢喃着这几个字,「十一年前的哪一天?」 林听回答:「九月二十五日。」 他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 林听眼睁睁看着那块巨石撞上他们的车,坐在前排的同学直接当场死亡,哭声求救声和尖锐的车鸣混杂,在那一刻,林听觉得是世界末日降临了。 面前的沈初寒没说话,但林听能感觉到,对方的手好像在颤抖。 「沈先生?」林听轻唤道,「抱歉,我不该提这种事。」 沈初寒揉揉他的脑袋,不知想到了什么,冒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咽回去,转化成了:「不好意思,可以让我出去透个气吗?」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该这么说,但心底实在是堵的厉害,林听不明所以地眨眨眼,也没多问什么,点了点头。 沈初寒收回手,青年柔软的髮丝蹭的他手心微微发痒,莫名产生了一种还想再揉揉的心思,他忍下这股冲动,深吸一口气后转身,几步走到咖啡厅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悬挂在门框上的风铃又响起来,清脆的声音打破咖啡厅里的宁静,沈初寒停在门口,萧瑟的冷风从他耳边卷过。 他没穿外套,好不容易暖起来的身体体温骤降,额前的头髮被风吹开,沈初寒像是感觉不到似的,摸出一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口袋里的香菸。 「啪嗒」一声,手中的香菸被点燃,火星在风中闪烁,裊裊的白色烟气顺势被捲入空中。 沈初寒就这么盯着这支烟一点一点燃烧,灰色的菸灰落在脚下,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细微的火光。 十一年前的九月二十五日,他的继父情绪失控,一场大火,带走了他的母亲,毁掉了他的脸,烧光了他的家。 而同一天,林听遭遇意外,失去了自己的眼睛。 这到底是不幸还是巧合? 沈初寒说不上来。 莫名其妙的情绪堵的他心里发慌,他忍不住回头,隔着一块隔音玻璃去看坐在咖啡厅里的青年。 对方看起来好像有些不安,沈初寒觉得自己得快点回去。 可他的脚挪不动,跟被钉死在了原地一样,连抬起来的勇气都没有。 手里握着的手机这个时候猝不及防震动几下,沈初寒抬起手低头,看着亮起的屏幕上,留着几条刚发过来的消息。 【——哥,人你见到了吗?怎么样怎么样!】 【你听我的,跟人家刚开始聊的时候先别把你那块伤露出来嗷,兄弟我打包票保证,这次给你找的人绝对不会跑!】 【你咋不回我呢?】 屏幕黑了下去,倒映出沈初寒的脸,他盯着那块难看的皮肤,上面遍布的崎岖的痕迹,让沈初寒莫名心生出了一股厌恶。 林听看不见,如果他知道自己其实是这副样子,会觉得自己欺骗了他吗? 冷风颳在脸上跟钝刀似的生疼,这时,一对母子从沈初寒身边经过,被裹得像个糯米糰的小男孩抬头,看到了沈初寒的脸,接着他举起肉乎乎的手臂,猝不及防开口道:「妈妈!这个叔叔的脸好吓人!」 稚嫩的童声在空中徘徊,小男孩的母亲连忙捂住他的嘴巴,一边沖沈初寒道歉,一边拉着小男孩快步离开。 沈初寒看着最后一点火星湮灭,而后他转过身,拉开玻璃门,回到了咖啡厅。 另一边的林听一直在注意着沈初寒到底有没有回来,他怕对方是找了个藉口逃跑,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直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才落回原位。 「不好意思。」男人身上带着一股寒气和似有若无的烟味,「让林先生久等了。」 林听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没关系,只是沈先生的咖啡凉了,要不要再重新点一杯?」 沈初寒没说话,他一声不吭地停在林听身前,然后俯下身,拉住了林听的手腕。 林听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传来一片温热,他疑惑地歪了歪脑袋:「沈先生?」 第5页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沈初寒的语速难得加快几分,接着,他握着林听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手心里传来的细腻触感让林听脑袋一热,由于从事绘画,他向来对各种物体的触感极其敏锐,所以在沈初寒握着他的手贴向自己的那一刻,林听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俩不是才认识不到两个小时吗?! 怎么就进展到摸摸这一步了! 不会太快了吗?不会太快了吗? 林听心里的那头小鹿横冲直撞,他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结结巴巴地开口:「沈、沈沈、沈先生,你……你……」 「嘘。」沈初寒眼睫低垂,轻柔地捏住林听的一根手指,将对方柔软的指腹贴在了自己的那块烧伤上,「好好感受一下。」 男人的嗓音低沉,像浑厚的大提琴一样,林听咽下一口唾沫,按照沈初寒说的,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沿着这块皮肤摩挲。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块皮肤不太一样,触感十分粗糙,还有点凹凸不平的,是伤痕癒合结痂之后留下的痕迹。 「这是……」林听轻声开口,「是你的标记吗?」 「独一无二的那种。」 「那我以后是不是不怕找不到你了?」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沈初寒望着他,忽然觉得心里一片柔软。 「是烧伤。」他摇头说,「林先生,我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所以。」 沈初寒悄悄攥住了林听的手指。 「——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第3章 诶? 诶??!!!! 林听睁大双眼,一脸难以置信。 他们不是才认识两个小时吗?! 怎么就快进到要结婚的地步了?! 沈初寒温柔地握着他的手,林听却因为乱跳的心脏,手心溢出一层薄汗,大概是注意到林听的讶异,沈初寒轻开他,接着直起身子:「抱歉,我……太直白了。」 男人高大的身子挡在林听面前,恰好遮住头顶刺眼的灯光,林听望着模煳的黑色人影,脑袋晕晕乎乎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相亲对象非但没逃跑,反而主动向他求婚。 「可是,我的眼睛……」林听还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现在逻辑混乱的厉害。 「林先生的眼睛很漂亮。」突然,沈初寒抬起双手,捧住林听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林听的眼尾,对方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他的影子。 林听微微一怔,红润的嘴唇半启,对方温热的手心笼罩在他耳旁,直接放大了他「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偷偷深吸一口气,接着偏过脑袋躲开沈初寒的触碰,鸦羽般的眼睫敛下:「我、我我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林听紧张得不行,唇瓣都在控制不住的颤抖,手指早就已经把自己的衣摆揉皱了。 「吓到你了?」沈初寒垂眸,盯着青年的头顶。 林听刚想摇头,这时,一阵猝不及防的铃声将周围的暧昧气氛打断,他仰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眨眼,沈初寒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肩膀,接着拿出手机,走到一旁接通电话。 咖啡厅里悠扬的古典乐流入耳中,林听坐在原位,两只手捧着咖啡杯冷冰冰的外壁。 外面好像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滴砸落在地面,路边的车辆疾驰而过,车轮碾压水坑,溅起高高的水花。 林听隐隐约约听到了沈初寒通电话的声音,雨天的交响乐似乎压抑不住男人略显烦躁的情绪,即使他已经在刻意减弱自己的音量,但林听还是能听见他沉重的唿吸。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林听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忧。 直到沈初寒回来,林听都能听出对方原本稳重的脚步都变得凌乱起来。 「林先生,我……」 「没关系!」不等沈初寒说完,林听首先打断了他,「沈先生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沈初寒看着青年漂亮的脸,二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却跟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似的。 握在手里的手机略微发烫,沈初寒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其实我还想和林先生多聊聊,只是公司那边临时出了点事。」 「我明白。」林听扬起唇角,澄黄灯光洒在他眼里,增添了几分神韵,「有机会的话,下次再聊?」 沈初寒眼睫一颤:「林先生的意思是,要交换联繫方式吗?」 林听「嗯」了一声。 而后,他又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脑勺:「沈先生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会介意,我正想着该怎么跟林先生提起这个呢。」 林听听到男人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藏不住的笑意。 他咬着下唇,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熟练的解开锁后,手机自带的辅助功能便自动启动了。 一声声响亮的语音播报在咖啡厅里迴荡,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林听感觉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一点点增多,他不好意思地拉起围绕在脖子上的围巾,遮盖住下半张脸,然后快速和沈初寒交换了联繫方式。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期间沈初寒一直注视着他,没有觉得一个失明的人会使用手机是件奇怪的事,甚至还主动帮他把自己的号码添加到了最顶端。 第6页 「林先生会画画的话,那对色彩的敏感度应该很强吧?」沈初寒猝不及防问了这么一句。 林听不明所以地歪了下脑袋,然后乖乖点点头。 下一秒,只听「叮咚」一声,林听垂首一看,只见白茫茫一片的画面里,出现了几点斑斓的颜色。 而后,耳边便响起了一声语音提示:「您的好友沈初寒发来一条新消息。」 林听飞快地眨巴几下眼睛。 「这下能找到哪一个是我了吗?」男人柔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林听唿吸滞顿一秒,接着眼眶逐渐发热。 他好像从来没考虑过这个。 「谢谢。」林听的声音轻轻发颤,「沈先生真的好温柔。」 沈初寒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然后拉着林听的手,往门口走去。 他的手比林听大一圈,能刚刚好将林听的整只手握在手心里,体温源源不断顺着紧贴的皮肤传过来,林听把自己的下半张脸缩进毛茸茸的围巾中,企图让自己发烧的脸颊藏起来。 他的心跳在这一瞬间好像能掩盖过周围所有的声音,林听第一次这么信任地把自己交託在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手里,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出咖啡厅。 屋外果然是在下雨的,冷冰冰的雨丝被风夹杂着扑撒在脸上,下一秒,沈初寒停在林听面前,替他挡住冬日里的寒风。 「我的车就在这里,先送林先生回家吧。」 说完,沈初寒再次握住了林听的手腕。 「不、不用!」林听连忙拒绝了沈初寒的提议,「沈先生有事就先走吧,我朋友在这边等我,没关系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了两步,却不料一个没注意踩到了光滑的地板,林听整个人身子往后一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紧接着下一秒,沈初寒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然后用力把他拽入了自己怀中。 林听正面撞上了沈初寒的胸口,一声闷哼在耳边炸开,男人身上的呢绒大衣都被雨水打湿了,宽大的手掌覆盖着他的嵴背,林听瞪大眼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缩近,林听闻到了对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味,两颗心脏隔着胸腔贴在一起,共同跳动的频率让林听一时分不清到底谁的心脏在偷偷出卖彼此的心思。 「林先生没事吧?」沈初寒担忧地看向林听,比他矮了一截的青年被他保护的很好,甚至连一根头髮丝都没被雨水打湿。 林听摇摇头,从沈初寒怀中钻出来,他的鼻尖红红的,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愧疚:「我怎么这么不小心……」 随后,他着急地推了推沈初寒:「沈先生!时间耽误太久了!您快去公司看看吧!」 林听这下力气挺大,硬生生把一米八几的男人推的往后退了一步,沈初寒见他这么焦急的样子,心底又软了一些,也不再找理由继续拖延,他多叮嘱了几句,然后顶着雨钻进了车里。 等林听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他才暗自松了口气,林听站在咖啡厅门外的屋檐下,扬起脑袋,感受着细密雨丝落在他脸上的触感。 冰凉的雨滴让他嵴骨发麻,莫名其妙的,他却感觉到了一股说不清楚热意,就像是刚才被沈初寒触碰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他的余温一样。 林听不太明白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林林!林林!」 一阵熟悉的唿喊拉回了林听飘远的思绪,他回过神,扭头望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是晏昼,他的髮小,今天为了避免他被相亲对象伤到或者欺骗,特意从外地赶过来陪他相亲。 「你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呢。」晏昼细心地帮他擦掉脸上的雨水,随后又八卦地凑近他,「刚刚抱你的,是你的相亲对象?」 林听听他说的莫名暧昧,连忙解释道:「不是抱,是我刚刚差点摔了,沈先生扶我一下而已。」 「真的假的?」晏昼一脸不相信,「扶着扶着还能扶到怀里?」 林听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只能抬起手去捂晏昼的嘴,捂又捂不到,最后只能转过身独自生闷气。 晏昼笑着,伸出手指戳了戳林听鼓起的脸颊:「不逗你了,我在对面观察了好久,不得不说你姐这次介绍的这个,长得真挺帅!」 林听一听,回过身问道:「长什么样子?」 「个子高高的,瘦瘦的,皮肤也很白,我当时第一眼还以为是那个明星呢。」晏昼说,「你俩聊什么了?我刚看你一脸落寞的,跟捨不得似的。」 林听掐住晏昼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拧了一下,接着在对方的哀嚎声中回答:「也没聊什么,就是要走的时候,他问我要不要和他结婚。」 「啊——啊???」晏昼高亢的音调突然来了个急转弯,「他真这么说?」 林听点头。 晏昼托着下巴,手指蹭蹭自己的下颌角:「以我的经验来看,这人要么是想骗你,要么——」 他低下头,对上林听的眼睛。 「是对你一见钟情了。」 简短的一句话灌入林听耳中,却震撼的他半天没回过神,林听感觉自己的嘴角颤抖几下:「不、不可能吧。」 一见钟情? 对他? 开什么玩笑。 他连对方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林听整个人乱得快炸毛了,他不断地用围巾蹭自己的脸颊,试图找到点合理的猜想。 第7页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声语音播报:「您的好友沈初寒发来一条新消息。」 林听原本就跳得飞快地心脏这下子跳得更快了。 他颤抖着手指把手机拿出来,然后准确无误地点开了属于沈初寒的对话框。 在他进入聊天页面的那一刻,手机的辅助功能自动帮他点开了对方发过来的语音。 熟悉的嗓音从手机听筒传过来,林听举起手机,贴近耳边。 「差点忘了告诉林先生。」 他听见沈初寒这么说—— 「其实在见到林先生的第一眼。」 「……我就在心动了。」 第4章 雨势又大了一些。 沈初寒的话似乎有点烧耳朵,林听耳廓上的红晕蔓延到了脖子上,他飞速眨巴几下眼睛,手机里的语音短短几秒便戛然而止,却又因为他不小心碰到,再次播放了一遍。 林听手忙脚乱的刚想关上手机,这时,沈初寒一条新消息猝不及防传了过来。 同样的,低沉的嗓音钻进林听的耳朵里:「下一次,林先生能和我去约会吗?」 男人的尾音还夹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跟逗弄小宠物似的,林听的唿吸都在轻轻发颤,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晕乎地更厉害了些。 「沈、沈先生!」林听不自然地按下语音键,「请您专心开车!」 他说的快,一句话汇聚成了唯一的一秒钟,刚发过去不久,对面的男人便回復了他。 「好。」 简短的音节淹入空气,却丝毫掩盖不住对方语气里那股浓烈的笑,林听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了,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腾。 「林林?」一旁的晏昼凑过来,刚想去看林听的手机,对方偏偏反应极其迅速的关上屏幕,像是在藏什么秘密似的,晏昼歪了下脑袋,「你在和谁说话呢,脸红得这么厉害。」 脸红? 林听眨眨眼,浓密的眼睫轻颤,他抬起手下意识抹了把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手指被过高的体温烫了一下。 「晏昼。」他抓住晏昼的胳膊,「我发烧了。」 晏昼一听,连忙伸出手触碰他的额头,探了探温度后疑惑皱眉:「没有啊,挺正常的。」 而后,他目光往下一滑,落在林听烧得通红的脸颊上。 晏昼一双狐狸眼眯了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弯下腰凑近林听耳边,低声开口道:「林林,你这是害羞了吧?」 「——喜欢他?」 林听睁大双眸,脸上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喜……什么、什么喜欢,我我我……」 他开始语无伦次,舌头打结,晏昼看他这幅样子,笑着抬手揉他脑袋:「好好好,不说了。」 林听鼓着腮帮子,用手肘怼了对晏昼的胸口,藏在胸腔里的心脏却还在因为他那句玩笑话跳得格外剧烈。 喜欢? 林听下意识抬起手捂住胸口,刚才跳动频率过快的心脏此时慢慢恢復正常,他好像的确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感觉,毕竟以前的人总会因为他的缺陷而远离他。 沈初寒是除了他的家人和朋友之外,第一个对他那么好人。 想到这个,沈初寒那句「你愿意和我结婚吗」又一次在耳边迴荡,他不确定对方说这句话的真诚程度有多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只是在当时气氛很好的原因下说出来的。 毕竟他对沈初寒实在是不了解。 晏昼撑着伞,和林听一起并肩往回走,雨滴砸落在伞面上,「啪嗒啪嗒」的声音似乎代替了他的心跳。 在那之后,沈初寒总是会主动联繫林听,两人没事的时候还通会儿电话,沈初寒会跟林听说一些好玩的事情。 「今天下午能和林先生见面吗?」 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笼罩住林听白皙的手指,他举着手机,听到沈初寒这么说后,疑惑地挑了下眉:「诶?今天下午?」 「嗯。」沈初寒应道,「最近有一场画展,那位艺术家林先生应该知道。」 林听听后没说话,等着沈初寒继续说下去。 「盲人艺术家,george redhawk。」沈初寒回答,他的嗓音独特,念起英文来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林听小小的惊嘆了一声:「我很喜欢他!能从事绘画也是因为听了雷德霍克先生的故事,才开始决定从事这个工作的!」 说完,他想到了什么,画风一转。 「沈先生怎么知道,我……」 「你前几天提到过。」手机另一边的男人回答的平静,「林先生愿意的话,我下午过来接您。」 林听无法拒绝这个请求,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在和沈初寒挂断电话的时候,林听还在感慨沈初寒比他想像中还要细心。 他垂下脑袋,温和的阳光落在他头顶,将乌黑的髮丝染成了浅浅的栗色,林听没意识到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有多令人遐想,他转过身,正想给自己换身衣服,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哥哥笑得这么开心,谈恋爱了?」打断了林听的思绪。 是他的妹妹,林戚语。 十七岁女孩跳过来,亲呢地挽住林听的胳膊,漂亮的眼睛靠近林听,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什么。 「没有啦。」林听条件反射地否定了,他和沈初寒现在只是普通朋友关系,还没到谈恋爱这一步呢。 第8页 「真的吗?」林戚语狡黠地打量着他,然后伸出手戳了戳林听的脸颊,「可是哥哥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哦。」 林听抓住女孩不老实的手指:「哪是怎么说的?」 林戚语看着他,接着眉眼弯弯笑起来:「哥哥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我,你在被人好好爱着呢。」 林听眨眨眼睛,轻轻拍了一下林戚语的脑袋:「瞎说。」 「才没有!」林戚语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两只手撑在背后,歪着脑袋一脸好奇,「那个人是谁呢?」 林听没理她,伸出手握住墙上的扶手,慢慢朝衣柜走过去。 林戚语跟在他身后,跟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似的:「是隔壁家的晏昼哥哥吗?」 林听嵴背一僵:「我和晏昼只是朋友!」 「唔……」林戚语黑漆漆的眼睛转动两下,然后拉着林听的胳膊晃来晃去,撒娇道,「哥哥你就告诉我吧!我保证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林听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毛衣,实在是抵抗不住林戚语的撒娇攻势,他转念一想,反正沈初寒和他现在也没什么关系,告诉林戚语也没什么大问题。 「是上次的相亲对象啦。」他套上毛衣,扣上里面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他人挺好的,所以一直在联繫。」 林听说着,没注意到自己的妹妹忽然沉默了下来。 「戚语?」 林听轻轻唤了一声。 「在……在呢!」林戚语跳起来,回道,「啊——哥哥是要出门约会吧,那赶紧收拾收拾,别让人家等久了!」 话音一落,林戚语逃一般地离开房间,只剩下林听还在执着地解释:「不是约会!只是一起约着去看画展!」 真奇怪。 林听撇了下嘴角,接着开始摸索挑选自己的外套,他的衣服每一件都有一个特殊的标志,时间一长习惯之后,就算看不见,林听也能准确地找到自己想穿的衣服。 他换完之后,甚至本能地走到镜子前,可自己眼里的画面只有雾蒙蒙一片,林听遗憾地嘆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的打扮沈初寒会不会喜欢。 磨蹭着,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下午,林听接到沈初寒打来的电话后,立马出了门。 大概是听到林听急匆匆的脚步,沈初寒连忙开口道:「不用着急的,林先生你慢慢下来,我会一直等着你。」 「好,好。」林听嘴里这么说着,脚下的速度却一点没减慢。 冬日里的风还是冷的,吹在脸上总有种隐隐约约的疼,即使今天天气不错,走出楼下的大门之后,林听的鼻尖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冻红了。 他眼前白茫茫一片,看不见沈初寒到底在哪里,林听微微蹙着眉,企图寻找到一点黑色的人影。 可惜昨晚下过雪,林听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听见脚底与柔软的雪面摩擦时发出的窸窣,紧接着下一秒,林听被勐得拉入一个温热怀抱。 「好想你。」 沈初寒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强烈的阳光被一道恍惚的人影遮挡,林听一怔,两只手条件反射地抓住了沈初寒的衣服。 「我不是说了,让你慢慢下来吗,万一摔倒了怎么办?」沈初寒垂下眼睫,盯着青年泛红的耳廓,强忍下想要伸出手揉两下的冲动。 林听缩在他怀里,闷生闷气地回答:「因为想快点见到沈先生。」 所以就算会摔倒,我也要跑着来见你。 他用鼻尖蹭了蹭沈初寒的胸口,在那一刻林听忽然觉得,他和沈初寒—— 好像一对眷恋的情侣。 第5章 「雷德霍克先生画作通常是用非常细的针管笔完成的,每幅画的完成度都十分精细,很难让人联想到,这些画的创作者居然是一位盲人……」 不远处的解说员耐心地为来观看画展的客人介绍着,在她的身后,简单朴素的黑色画框里,装嵌着一副黑白画。 画中的天鹅用脚推着推车,车里坐着一只河马,而河马的背上,正站着一只拿着刷子帮忙洗澡的,小小的兔子。 整幅画的结构看着生动有趣,在听了解说小姐的话后,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发出感嘆。 林听偷偷拉了拉沈初寒的衣摆,低声道:「雷德霍克先生真的很厉害,他是靠触摸来完成绘画,会在颜料上刻上盲文,我现在也在学习他这一点。」 林听的睫毛颤动几下,漆黑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前方,唇角微微上扬,面色自然的也让人看不出他有任何缺陷。 沈初寒垂下眼眸,瞥了眼林听从袖口里伸出的细白手指,而后悄悄把手挪过去,握住了对方冰凉的指尖。 林听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一阵温热的体温包裹住,嵴背下意识一僵,大脑里的感觉神经在这一刻像是放大了好几倍一样,浓密的眼睫慌张地扑闪着。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看看林先生的作品。」沈初寒启唇,带着磁性的嗓音在林听耳边迴荡。 林听有些不好意思:「我的作品和雷德霍克先生的比起来,还差的远呢。」 沈初寒看着他的脸一点一点泛出红晕,仗着对方看不见,于是肆无忌惮地扬起唇角逗弄:「怎么会呢,在我眼里,林先生怎样都是最好的。」 男人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像带着什么魔咒一般让林听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林听感觉自己耳边「嗡」了一声,手心里条件反射溢出一层薄汗,心脏跳动的速度似乎马上就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 第9页 「沈先生总是说这种话。」甜言蜜语的,跟温水似的把林听裹在里面,他有些不安地低下脑袋,莫名觉得沈初寒这么好这么温柔,一定有不少人喜欢他吧。 林听浅浅皱起眉,看着自己眼前那片虚无的世界,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才从自卑里走出来,可当阳光刺破黑暗照在他身上后,那股潮水一样的,因为残疾带来的自卑又一次汹涌地将他溺亡。 就在这时,林听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轻轻捏了两下,而后,沈初寒的声音传过来,肆无忌惮地钻进林听的耳朵里。 「林先生的看见的一定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独一无二的世界。」沈初寒凑到林听身边,垂眸注视着对方白软的耳廓,「我想看看林先生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林听微微一怔,他仰起脑袋,寻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即使根本看不见沈初寒此时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林听内心的直觉告诉他,沈初寒现在一定比任何时候都要虔诚。 他小心翼翼地敲响了通往林听内心世界的门。 扑通、扑通、扑通。 听力一向不错的林听在这一刻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震耳欲聋,甚至有些过于扰人,他下意识屏住唿吸,直到大脑开始发出抗议,林听才回过神,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办。 他忽然庆幸自己的眼睛,应该没办法让人看透此时他所有的小心思。 「沈先生真好。」林听喃喃出短短的五个字,他的音量不大,也不知道沈初寒到底有没有听见。 沈初寒的目光停留在林听的眼眸上,青年的眼底倒映出他的身影,额前过长的黑髮遮盖住他左边的眼睛。 「林先生,要去看看别的画吗?」他轻声提议道,这边的人太多了,沈初寒迫切地想要和林听单独待在一起。 面前的青年预料之中点了头,于是沈初寒自然地扣住他的手指,带着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林听感觉,男人的体温似乎总是比他高上一些,柔软的指腹上带着火,一点一点将林听的身体一起点燃。 正当他脑袋晕乎乎,想的出神的时候,林听没注意到自己身旁急匆匆迎面走过来另一个人,那人与林听擦肩而过时,不知是故意还是不小心,突然狠狠地撞了一下林听的肩膀,林听本能地吸了口凉气,松开沈初寒的手,捂着自己被撞疼地地方待在原地。 沈初寒回头,敏锐地捕捉到林听脸上一闪而过的吃痛,他快速走到林听身边,问道:「还好吗?」 林听刚想回答,却还不等他开口,撞到他的男人反而先发制人般,大声质问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他看起来并没有「公共场合禁止喧譁」的意识,音量大到让周围的人无法忽视,纷纷转过头看向这一边,林听敏感的感觉到了这一缕缕投射到他身上的视线,整个人直接僵住了。 林听眉心紧紧蹙起,即使他想不起来到底是不是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对方,但这么多年发生过无数次这样的事,相同的回忆会让林听以为是自己先做错了,于是他下意识开始道歉:「对、对不起,我眼睛不太好。」 「妈的,把老子撞这么疼。」男人揉着自己的肩膀,听林听这么说,两手叉腰倾身过去,双眉一挑,在看见林听无神的眼睛后,大惊小怪道,「还真是个瞎子啊!」 「瞎子」两个字重重地砸在林听的心脏上,他的嘴唇轻轻颤抖着,反驳道:「麻烦先生礼貌一点。」 「礼貌?」男人痞里痞气地扫了他几眼,「老子没让你赔钱就不错了,你知道这场画展是谁办的吗?!你又撞到的人是谁吗?!要是把老子伤到了,你个臭瞎子能有几个钱来赔!」 林听睁大双眼,强烈的怒气在胸口乱窜,他急促地唿吸着,眼眶不自觉开始泛红,林听张了张嘴,打算继续反驳,这时,他感觉有人迅速挡在了自己面前,阻隔掉那些讨人厌的,满满充斥着想要看好戏的目光。 「道歉。」 沈初寒开口,平静的声音一下子把林听的怒火浇灭。 下一秒,他的手又被人悄悄牵住,与对方的手心贴在一起的那一刻,林听感觉到沈初寒的手在轻轻发抖。 林听愣怔两秒,飞速眨巴几下眼睛。 一向谦逊有礼的沈先生……貌似,在生气。 「道歉?老子凭什么道歉!」男人依旧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由于沈初寒比他高太多,他又只能狼狈地扬起脑袋看沈初寒。 他伸出手一下一下在空中比划,直直地点着被沈初寒挡在身后的林听:「是这个不长眼的瞎子撞到的我!」 说完,他又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都是瞎子了,本来就不长眼睛……」 林听听后难受的要命,这么多年以来,也有不少人会用这么不尊重人的名字来称唿他,他生气过,反抗过,可那又怎样呢,他本来就是一个看不见的瞎子。 沈初寒眯了眯眼,凌厉的目光让男人条件反射地瑟缩一下,他努力敛下慌张:「怎、怎么!你想打人啊!」 语气结结巴巴,倒是无法掩饰住他此时的局促不安。 沈初寒嗤笑一声:「我没有打咬人的狗的爱好。」 他的话一字不漏的灌入男人的耳朵,男人瞪大双眼,一副错愕的模样,紧接着下一秒,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你、你特么说什么?!」 第10页 沈初寒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如果先生还是不愿意道歉的话……想必先生也清楚,这场画展是实名制的,我只需要让负责人帮忙找一找,便能查清楚先生您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到时候不仅仅本市所有的画展都不允许您参与,可能还会让您在这里待不下去。」 他的语调几乎没什么起伏,平淡得像是再说一件寻常的事,却将在场的所有人唬住了。 这边嘈杂的骚动最终引起了画展负责人的注意。 只见一个年纪大概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从人群后面挤进来,而另一边怒气沖沖的男人在看到画展负责人后,态度一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狗腿地贴上去,乖乖喊了声:「表舅。」 画展负责人仅草草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沈初寒身上,他两只手交握在身前搓了搓,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沈先生,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初寒缓缓抬眼,接着伸出手搂住林听的肩膀,将一脸茫然的林听推过来。 「您的侄子刚才……不但故意撞到了我的朋友,甚至还出言不逊地让我朋友难堪。」他的声音压低几分,「我只是想让他道个歉,这很困难吗?」 沈初寒故意把话头抛给了画展负责人,负责人一听,哪敢得罪眼前这位大股东,于是他满脸陪着笑,把自己没脑子的侄子拉过来,按着对方的脑袋,深深给林听鞠了一躬。 「表……表舅!你干什么!」男人见形式对自己有些不利,一向偏袒自己的表舅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按着他的脑袋给一个瞎子道歉,他挣扎着,可自己的表舅依旧执着地按着他的脑袋。 「干什么?」画展负责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让你道歉你就道!」 男人气得脸颊通红:「凭什么!」 「就凭他真有本事让你在这儿待不下去!」 负责人的声音冲击着男人的灵魂,他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怎……怎么可……」 「先生不相信的话,您大可以试试。」 沈初寒冷声打断男人的话,然后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中低头,他靠近林听耳边,刚才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 「累了吗?」沈初寒柔声问道,「要不要去休息室休息?」 画展负责人捕捉到了这点信息,很有眼力见地几步走过去,擅长手臂,为沈初寒开路:「沈先生,休息室在左手边最后一间屋子,您和您的朋友先去休息,待会儿我会派人给你们送来食物和饮料。」 沈初寒礼貌性沖他点了下头,然后紧紧握着林听的手,带他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林听便听到了画展负责人斥责他侄子的声音,甚至要求他这辈子都不许再出现在任何画展上。 前面的男人走得有些快,林听不得不加快速度跟上去,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有人站出来替他出气。 突然,沈初寒的速度猝不及防减慢,林听没注意到,直接一头撞在了男人结实的嵴背上,他刚吸了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握住。 「撞疼了吗?」沈初寒的语气听着有些着急。 林听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没注意到……」 紧接着,一股温热贴近他的额头,沈初寒用手指轻轻帮他按压刚才不小心撞到的地方。 大概是距离太近了,林听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唿吸。 他的眼睫颤了颤,接着不受控般慌乱地扇动。 「撞红了。」沈初寒眉心轻蹙着,「抱歉,我刚才……」 林听突然抓住男人的手腕,指腹贴在对方突出的手骨上,他垂下眼帘,闷声闷气地开口:「真的、很谢谢沈先生。」 他鼻尖酸酸的,眼眶发热,沈初寒给他带来的安全感让他开始眷恋,甚至不想逃出去。 「不过……」林听吸吸鼻子,「沈先生刚刚说的,让他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 沈初寒面色一僵,有些别扭地解释:「我、只是吓唬他一下。」 男人的尾音听着软软的,有点撒娇的味道,林听听后弯起眉眼:「沈先生害羞了吗?」 男人没说话。 林听执着地追问道:「脸红了吗?」 而后,他的手被沈初寒牵起来,贴在男人的脸颊上。 沈初寒的喉结滚动几番。 「脸红了。」 第6章 (修) 画展的vip休息室里只有沈初寒和林听两个人。 屋内正好是让人觉得舒服的温度,林听一进去,就忍不住先把裹在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而下一秒,身旁的沈初寒伸过手将他的围巾接过,动作自然到像是经常这么做一般。 林听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总是在麻烦沈初寒,于是拽着围巾的尾部,轻轻晃了两下:「沈先生,这个……还是让我自己拿吧。」 他看不见沈初寒拿起围巾凑到鼻尖,悄悄嗅了嗅,这条围巾林听应该戴了很久,红白相间的颜色有些稍稍褪色,围巾上裹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毛茸茸的绒毛磨蹭手心,激起一阵细微痒意。 软的和林听这个人一样。 沈初寒不由自主得出这个结论。 林听的提议他并没有强求,而是帮林听重新叠好,然后再递迴青年手中,林听两只手将自己的围巾抱在怀里,额前的黑髮戳刺着白皙的眼皮。 第11页 沈初寒垂眸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画展负责人带着几个工作人员闯了进来。 「沈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怎么没通知我们您今天要过来?」画展负责人殷勤地朝沈初寒走过去,顺便指挥着他身后的几个工作人员,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休息室的桌子上。 林听闻到了空气中飘过的那股甜腻的蛋糕味,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甜品的,但现在只要他闻到这股味道,就会忍不住咽口水。 沈初寒余光瞥到林听扬起脑袋不断地嗅着空气中瀰漫的甜味,样子跟只小馋猫似的,他眼中的神色顿时柔和下来:「今天带朋友过来参观,没必要惊动您。」 他一面回答,一面盯着悄悄靠近桌子的林听,沈初寒的视线顺着林听往下蹲的动作一起下移,直勾勾盯着青年的后脑勺。 「沈先生哪里的话。」负责人笑道,「我们都是一家人。」 沈初寒没理会他,迈开步子大步走到林听身边,接着没忍住抬手揉乱了林听蓬松的头髮:「饿了的话就吃吧。」 「我可以吗?」林听抬起小脸,表情中的期待根本藏不住。 「当然可以!」跟在后面的负责人连忙接上话,「这些就是为您和沈先生准备的。」 说完,他又对沈初寒嘱咐一句「沈先生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后,识趣地带着其余的人退出了休息室。 听到「砰」一声关门,林听才凑到蛋糕前仔细闻了闻,他看不见这些甜品长得有多精緻,只能依靠嗅觉来辨认分别是什么味道。 沈初寒俯下身,蹲在林听旁边,挑了几块带着巧克力夹心的蛋糕推到林听面前:「林先生之前跟我说过,好像很喜欢巧克力味。」 林听伸出手用手指触碰外边的锡纸,指腹摩挲着上面突出的褶皱,听到沈初寒这么说,他点了点头:「我眼睛刚受伤的时候,每天晚上都被疼的睡不着,我妈就会拿巧克力哄我,说吃掉了就不会疼了。」 他说着,嘴角扬起一抹笑:「我知道巧克力吃了根本没用,但是很神奇的是,每次吃完就真的感觉不到痛了。」 林听拿起小小的纸杯蛋糕,拨开锡纸后,咬下一口,蓬松的蛋糕胚顿时在口腔里化开,里面的巧克力流心顺势溢入口中。 他眯了眯眼,举着自己咬下一小口的蛋糕:「沈先生你快尝尝!」 头顶的灯光落入林听眼中,漆黑的眼眸里像是盛满了璀璨繁星,沈初寒被他亮晶晶的眼睛晃了眼,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林听摇摇晃晃的手臂。 然后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沈初寒低下头凑过去,贴着林听咬过的地方,咬下一口。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茫然地望向沈初寒。 口腔里瀰漫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沈初寒这才回过神,自己刚才是做了什么。 他抬起手,摸了摸温热的嘴唇,唇瓣上还带着几粒蛋糕屑,下一秒,沈初寒的眼里难得闪过一顺慌乱,脸颊似乎在控制不住的发热,他不自然地轻咳两声,企图掩饰掉什么。 林听反而以为是他呛到了,着急忙慌摸到了桌子上的水杯,又因为动作急急燥燥地,杯里的水溢出来打湿了他的手指,白皙指节上挂着透明的水珠,指尖泛着一层薄粉,水珠又沿着手腕滑进了林听的袖口里。 「喝水喝水!」他举着杯子递到沈初寒唇前,沈初寒不好拒绝,便配合他微微低头,抿了一口温热的水。 「怎么样?」林听担忧地望着沈初寒。 沈初寒「嗯」了一声,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貌似……有点太甜了。」 林听听后愣了一秒,随后没忍住笑起来:「我忘了沈先生不怎么喜欢甜,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先生吃的是无糖蛋糕吧?」 沈初寒又抿了一口水,沖淡口腔里的甜味:「但那次似乎都被林先生吃掉了。」 话音一落,沈初寒垂眸盯着林听的反应。 果然,面前的青年如他所料那般,脸颊一瞬间发红,对方顶着一双红透的耳朵,拉了拉沈初寒的衣摆,小声开口:「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初寒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林先生很可爱。」 突如其来的六个字一下子把林听砸蒙了。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跟发烧似的,晕乎乎的马上就要倒在地上。 「可、可可什么、可……」嘴巴又在不听话的打结,林听吞吞吐吐半天也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初寒不逗他了,带着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林听的手心热乎乎的,甚至溢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男人的话在他脑袋里徘徊,也不知道是不是屋内的暖意被突然调高了,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躁的厉害,就连沈初寒的手心都变得烫人许多。 口腔里的巧克力味还没彻底消散,沈初寒垂眸,看向林听红润的嘴唇,天生上扬的唇角旁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蛋糕屑,对方的样子看着懵懵的,貌似没从自己刚才的那句话里回过神。 可他并没有撒谎,在他眼中,林听就是最可爱的。 害羞的时候可爱,吃到甜品时脑袋摇摇晃晃的样子可爱,认真和他讨论自己喜欢的艺术家时,也很可爱。 沈初寒抬起手,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夹杂在喉间的笑意敛不下去,于是不小心漏出来,被身旁的林听听见了。 第12页 林听以为他是在笑自己这幅惊慌失措的模样,他手忙脚乱地拿起一个新的纸杯蛋糕,一边吃一边故作专业的评价蛋糕的细腻。 周围的氛围暧昧的让人晕眩,林听甚至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一些什么,他只能感觉到属于左侧的目光温柔地落在他的身上。 沈初寒在看着他。 沈初寒一直在看着他。 并且还时不时出声附和几句,夸的林听都要以为自己真的是个甜品大师了。 突然,林听察觉到自己的唇角被人用手蹭了一下,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时有些细微的痒,林听的脑袋一下子宕了机,愣愣地眨巴眼睛,冒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蹭到奶油了。」沈初寒启唇。 男人的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林听顿时产生了胡思乱想的似乎只有他自己的错觉。 也对,毕竟沈先生那么正经一个人,不就是粘上奶油顺手帮忙擦了一下而已…… 即使想到这些,却也丝毫无法阻止林听通红的耳朵。 「谢、谢谢。」他结结巴巴地回答。 沈初寒盯着自己的手指,上面覆盖的白色奶油略微刺眼,而后他抬起手,将这点奶油抹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见身旁的男人迟迟没说话,林听没忍住歪了下脑袋:「沈先生?」 沈初寒应下。 「您在想什么?」林听攥着自己的衣摆,包裹住泛红的指尖。 嘴唇上的奶油被体温融化。 「林先生今天对我说了很多句谢谢了。」 他掀起眼帘,浓墨般的眼瞳里倒映出林听那副无措的样子。 「所以我想,有没有办法让林先生不要再对我说谢谢。」 林听的表情带着诧异:「抱……」 随后他立马反应过来,改口道:「好、我会努力克制的!」 说着,林听还把手握成拳,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沈初寒唇边的笑意渐浓,林听的头髮又翘起来几撮,他很想去揉一揉。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忽然发出「吱嘎」一声轻响,一道白色的身影猝不及防从门外窜了进来,林听对声音敏感,几乎是条件反射,他立马转过头朝门口望过去。 「沈先生,有人进来了?」他拉住沈初寒的袖口。 沈初寒摇摇头。 「不是。」男人的目光停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那只毛绒小狗身上,「是一只小狗。」 「小狗?!」林听听后,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沈初寒看了看他,然后伸出手将小狗招到身边:「想摸摸吗?」 林听犹豫了一下:「可以吗?」 他似乎总会下意识地去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做。 是被拒绝过很多次的原因吗? 沈初寒心想。 他「嗯」了一声,随后沈初寒靠近林听,把他带入自己怀中,然后握住林听的手,慢慢伸向小狗的脑袋。 林听咬着下唇,直到手心传来一阵毛茸茸的触感后,他的脑袋里响起一阵轰鸣。 小狗很乖,身后的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在林听触碰它后,还主动扬起脑袋舔林听的手指。 林听弯起眉眼,感受着身后属于沈初寒的心跳。 小狗的绒毛很柔软。 沈先生的怀抱也是。 第7章 画展结束之后,沈初寒主动提出要送林听回家,这次林听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于是被沈初寒牵着,坐进了男人的副驾驶。 车内暖气开的很足,林听的额角甚至冒出一层薄汗,他拉了拉脖子上的围巾,接着便感觉到有人在朝他靠近。 他闻到了独属于沈初寒身上的那股好闻的味道,于是整个人浑身僵硬地缩在座位上,沈初寒越过他拉开旁边的安全带,大衣的布料轻轻与林听身上的毛衣摩挲。 「啪嗒」一声,安全带扣好,直到感觉萦绕在鼻尖的那股香味慢慢消散,林听才缓缓放松下来。 「林先生要不要听点什么?」沈初寒点开音乐播放器,微微撇过脑袋看向旁边的林听。 林听呆呆地眨眨眼,小声回答道:「都可以的。」 沈初寒没说话,细长的手指一滑,随手播放了一首古典乐,前奏的大提琴伴奏刚冒出来,林听就察觉到,这会是他喜欢听的曲子。 明明记得自己没有跟沈初寒提过自己喜欢什么类型来着。 林听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男人的观察能力和敏锐程度有点太过于惊人了。 车内很安静,音响里的古典乐便成了唯一的声源,沈初寒开车很稳,林听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抖动,甚至连窗外的车鸣都没有听见。 他的手指抓着身前的安全带,下意识转过头望向沈初寒的方向,他看不见沈初寒开车时是什么样子,于是只能在脑袋里偷偷幻想。 应该是很认真的。 毕竟沈先生一向是个沉稳的人。 林听忍不住开始勾勒出沈初寒的模样,可惜眼前白茫茫一片,他有些遗憾地嘆了口气。 沈初寒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怎么了?」 林听摇摇头,不太好意思地回答:「我……真的很想看看沈先生的样子。」 青年温润的嗓音让沈初寒的瞳孔收缩一瞬,他轻启的薄唇张开又合上,冒到唇边的话最后湮没在了无边的沉寂里。 第13页 林听以为是他的想法太天真,他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只是随口说说,毕竟我的眼睛……」 他还没说完,突然,沈初寒停下车,拉起林听的手,让他触碰自己的脸颊。 「看不见的话,可以再摸一摸。」男人低声开口,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林听的手指一点一点,从眉骨开始往下滑。 林听睁大双眼,他没料到沈初寒会二话不说来这么一出,微凉的指尖轻轻颤抖着,由于紧张,导致林听的触觉神经一下子就被放大了。 和第一次触碰不同,沈初寒这次似乎真的想让林听知道自己长什么模样,所以他的动作轻柔缓慢,每触碰到一处时,他还会出声提醒自己,下一次会碰到那个地方。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闭上眼睛认真感受着,沈初寒的眉骨很突出,鼻樑高挺,眼尾有些天生上扬,他的嘴唇很薄,摸起来冰冰凉凉,脸颊上没什么肉,所以导致下颌骨都很瘦削。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最明显的,沈初寒称作烧伤的位置。 再次触碰到这块皮肤,还是会让林听下意识瑟缩一下,沈初寒似乎从未提起过他这块伤疤的来源,所以林听无法想像,到底是怎样的大火,才会留下这么一块痕迹。 「能感受到吗?」过了好一会儿,沈初寒的声音把林听的思绪拉回。 林听红着脸收回手,慌慌张张点了点脑袋。 「沈先生……很漂亮。」 常年触摸各种各样物体的经验告诉林听,沈初寒长得非常好看。 「是吗?」沈初寒的反应预料之中的平静,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不过,林先生是第一个夸我好看的。」 林听一听,疑惑地望过去:「怎么……怎么会呢?!」 沈初寒垂下眼眸。 这块烧伤霸占了他大部分的人生。 那场大火来的太过突然,所有人都觉得是他剋死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骂他怪物,指着他的伤疤说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怎么可能会有人夸他好看呢。 除了林听。 沈初寒掀起眼帘,窗外又开始飘雪,绒絮般的雪花从天空落下来。 「毕竟林先生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 男人说了句对林听来说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林听愣了愣。 他还是不够了解沈初寒。 黑色汽车重新开始发动,在后面的这一段路程上,林听和沈初寒谁都没有说话,播放器里的古典乐终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首英文歌曲。 主唱的歌手演员声音空灵,嗓音甜美温柔,林听正想转头问沈初寒这首歌是谁唱的时候,下一秒,沈初寒就切了曲。 他歪歪脑袋,唇间的话语在喉咙滚动几下又重新咽回胃里。 沈初寒不喜欢这首歌吗? 林听没好意思开口问。 不知过了多久,沈初寒才打断了这段长久的沉默。 「到了。」他压低嗓音提醒道,接着主动帮林听松开安全带。 沈初寒先下车,几步走到副驾驶门外,拉开车门,牵着林听的手让他下车。 林听踩了踩脚下松松软软的雪地,轻飘飘的雪花落进他的领口里,然后再被他的体温融化成冰凉的雪水,林听缩了下脖子,朝沈初寒问道:「现在是下雪了么?」 「嗯。」沈初寒回答他,随后他又弯腰钻进车内,从储物柜中拿出一副手套,细心地替林听戴上。 林听扬起脑袋,强烈的白光刺激的他不得不闭上眼睛,雪花落在脸上的感觉像是在被人亲吻脸颊,他一向喜欢这样的触感。 手上暖烘烘的,沈初寒甚至还帮他繫紧了围巾,对方实在是太过于贴心,导致林听突然有一瞬自己变成了什么都不会的小孩的错觉。 「沈先生这么好的话。」林听顿了一下,「会把我宠坏的。」 说着,他自己没忍住笑,二十五岁的大男人被当成小孩子,谁看了都会觉得很奇怪吧。 可他身旁的男人没有笑,沈初寒看着他被冻的泛红的鼻尖,柔声道:「那就在我这里做小孩吧。」 林听扬起的唇角僵住了。 「我很喜欢林先生能依赖我的样子。」沈初寒牵住林听的手,「走吧,免得被冻感冒了。」 身后的青年没回话,沈初寒也不多问什么,之前在电话里林听提到过他的住址,所以沈初寒就默默记了下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白皑皑一片的雪地上只留着他们俩的脚印,寒风一吹,雪花掩盖,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变回了原来的景象。 沈先生的手很热。 即使隔着手套,林听也察觉到了对方源源不断传过来的体温,脚底碾碎雪的声音窸窸窣窣,他在那一秒产生了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的想法。 也许是沈先生的手太热了,而他又很怕冷,被沈先生这么牵着,会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林听悄悄把自己的下半张脸藏进宽大的围巾里,鼻尖嗅着覆盖在上面的薰衣草味。 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轻松的信任一个人。 沈初寒带给他的感觉不一样。 和任何人对比起来都不一样。 林听意识到了,他的心脏是在朝沈初寒靠近的。 所以就算嘴唇被冷到发抖了,双脚也开始发麻了,他依然想和沈初寒继续这么走下去。 第14页 不止是这个寒冬,还有早春,炎夏和晚秋。 他想一直一直,和沈初寒牵着手,走下去。 这股强烈的想法把林听吓了一跳,还多了一种羞耻的心理。 他好像……不知不觉间,把沈初寒独占成自己的了。 「在想什么?」沈初寒猝不及防开口,惹得林听浑身一抖。 头顶不再传来有雪花落下的感觉,林听意识到,他们已经走近自家楼下的楼道里了。 「没。」他闷声闷气地回答,语气里夹杂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沮丧。 下一秒,林听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一只宽大温热的手心揉了揉,夹杂在髮丝间的雪都被融化了,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林听的头髮上。 他主动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身:「谢谢沈先生,那我……就先上楼了。」 话音一落,林听摸到了旁边的扶手,接着慢吞吞地抬起脚,慢吞吞地走上一节台阶。 他的动作像是按下了慢速键,而胸腔里飞速跳动的心脏与之成为鲜明对比,脑袋里有个声音一刻不停地说着——「不想跟我道个别吗?」「快点叫住我呀,我马上就要走上二楼了!」 叽叽喳喳的声音吵得林听晃了晃脑袋,紧接着,他听到了几声快速才上楼梯的脚步声。 林听睁大眼睛,抬脚的动作条件反射般停顿下来,他能清晰感受到有人从背后朝他靠近,可他的身体像是被冻僵了,居然呆滞在原地无法动弹。 接着,林听的衣摆被人轻轻拽了两下,伴随着沈初寒的声音:「转过身。」 林听听话地转了过去。 沈初寒垂眸盯着比自己矮一些的青年,头顶橘黄的灯光将他的头髮染成了温柔的栗色。 他展开双臂,醇厚的嗓音在林听耳旁迴荡。 「过来,抱抱。」 第8章 林听有些愣住。 沈初寒大概离他很近,近到他能完全被对方身上的气息包裹,他鸦羽般的睫毛颤抖几下,接着伸出手,直接扑进了沈初寒的怀中。 男人的大衣将将好能把他藏进去,林听感觉到沈初寒的双臂环住了他的腰,他低下头,将脸埋进对方的胸口,鼻尖揉蹭着毛衣的柔软布料。 沈先生的心脏跳得好快。 都不需要刻意去听,「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沿着骨骼传进他的耳朵,男人的唿吸在耳畔徘徊,温热的气流吹动他鬓角的黑髮。 林听几乎是本能的,像只撒娇的小猫一般用脑袋蹭了两下,沈初寒的手浅浅收紧了一秒,再分开时,浑身升高的体温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散,唯独腰间还残留着属于对方的余温。 他扬起脑袋,望向沈初寒的方向,他看不见对方此时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男人略微低哑的嗓音:「那就……下次再见?」 林听的手指纠缠着衣摆,他微微垂下脑袋,乖乖地「嗯」了一声。 沈初寒看着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青年浓密的眼睫和白皙高挺的鼻樑,对方大概也有些不舍,喉咙间突出的音节简短,又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黏煳劲儿。 头顶的声控灯亮起又熄灭,灰黑色地面上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外面的寒风唿啸而过,就在这时,防盗门门口传来「砰」一声重响,林听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伴随着一声「诶?林林你刚从外面回来啊?」,熟悉的声音让林听微微一怔,他面前的沈初寒侧过身,看向站在下方的一位中年女人,对方裹在臃肿的羽绒服外套里,肩膀和脑袋上都是雪,胳膊肘还挎着一个装着蔬菜水果的竹篮。 「二姨?你出去了?」 林听眨巴眨巴眼,手握住扶手,刚想走下台阶,二姨连忙几步走过来,拍拍林听的肩膀:「没事没事!二姨刚从医院回来,顺路去买点菜,没想到走到半路雪下大了……诶?这位是……?」 身旁一米八几的男人实在是显眼,二姨的目光顺势看了过去。 「您好。」沈初寒弯了弯唇角,「我叫沈初寒。」 他甚至礼貌地沖林听的二姨浅浅鞠了一躬,楼道里折射过来的阴影正好盖住他的半边脸,二姨打量着沈初寒,目光时不时从他的脸上扫过,下一秒,她热情地拉住沈初寒的手:「是林林的朋友吗?」 沈初寒挑了下眉,柔声答道:「是。」 林听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嗯……虽然刚认识不久,但沈先生对我很好。」 「对你好就行!」二姨听林听这么说,越看沈初寒反而越觉得喜欢,她亲呢地拍拍沈初寒的手背,「我们家林林从小可怜,长这么大也没交到几个朋友,之前遇到的那几个……」 「二姨!」林听打断女人的话,他扯了扯对方的衣袖,低声道,「别说了……」 二姨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嘆了口气后,嘴角堆满慈祥的笑:「不说了不说了,外面雪下的大,沈先生就先上去坐坐吧。」 她为人热情,沈初寒也不好拒绝,再加上林听也在一旁邀请他,于是沈初寒应了下来,主动拉住林听的手,牵着他慢慢上楼。 林听家住在三楼,楼层虽然不高,但因为他的眼睛问题,再加上楼道里的声控灯光线不好,导致每次都要花许多时间来上楼,所以平日里林听很少出门。 沈初寒扭过脑袋,注视着林听漂亮的侧脸,青年的表情格外轻松,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不少,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的人很难会发现他是一个双目失明的患者。 第15页 「我应该上楼来接你的。」 沈初寒猝不及防说出这么一句。 林听疑惑地歪了下脑袋:「什么?」 「这里光线不好,你上午跑得那么急,要是摔跤了,我会很愧疚。」说着,沈初寒情不自禁握紧了林听的手。 林听眨眨眼,接着笑了笑,胸腔里蔓延着一股暖烘烘的暖流。 「不会的,我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每一层有多少个台阶早就熟悉了。」林听回答,「我平常时候是慢慢走的,但早上的时候……」 「我心急,因为我太想见到你了。」 说完,林听反而先害羞起来,他拉起围巾遮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脸颊红得都快烧熟了。 二姨走在前面开门,他们俩慢吞吞地在后面磨蹭,林听说话的声音不大,唯独只能让他们两个人听见。 陈旧的房门「吱嘎」一声打开,屋内的窗户没关,外面的冷风钻进来,二姨吸了口凉气,放下竹篮后快步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 「沈先生坐啊,随便坐!」她回过身朝门口的沈初寒说道,接着麻利的系上围裙,从篮子里拿出两根黄瓜,进入厨房前还刻意叮嘱了一句,「林林你帮忙招待下你朋友,二姨先去做饭!」 林听应了一声,然后带着沈初寒进门,他半跪在门口的软垫上,打开鞋柜摩挲出一双新的棉布拖鞋。 「不知道这双沈先生穿着合不合适。」他弯腰,把拖鞋放在沈初寒面前,随后趁沈初寒换鞋时,他熟门熟路地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等沈初寒直起身子后,林听刚好朝他递过去一杯热水。 他的动作熟练又流畅,沈初寒接过水杯,低声说了句:「林先生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 林听迷茫地眨眨眼,接着反应过来沈初寒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轻轻笑了笑,解释道:「因为我眼睛的问题,家里的布置就没改变过,这么多年下来,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我已经很熟悉了。」 话音一落,他指了指屋子里一扇紧闭的房门:「那是我的房间,也是我工作的地方,沈先生……要去看看吗?」 林听依然记得沈初寒说过想要看看他的作品那件事。 「就是……房间里有点乱……」 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沈初寒盯着他头顶的白色发旋,眼底的神色柔和下来。 「这是我的荣幸。」 见沈初寒也不介意,林听迈开腿直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插进匙孔,旋转几圈后便打开了房门。 木质门从外面往里推开,沈初寒站在门口,打量着这间并不大的房间,整个房间布置的很简单,衣柜,床和书桌占了一半的位置,而另一半空出来,用作林听工作的。 这个房间正好朝阳,巨大的落地窗能让外面的阳光完全投射进来,即使林听看不见,他也能坐在暖洋洋的阳光里进行创作。 窗户旁立着一块画架,上面还贴着一副未完成的画作,沈初寒走过去,细细端详着林听的作品。 这幅画的用色十分大胆,各种各样强烈的颜色相互交错,整体看来应该是一只眼睛,而中央眼瞳反而是落日和帆船组成的,与外面一圈的颜色相比,这一块给人的感觉反而十分柔和。 虽然还是个半成品,但沈初寒已经看见了属于林听的风格,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年,问道:「这幅画你会卖掉吗?」 「嗯?」林听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摇摇头,「不会,这幅只是我画着玩玩的。」 「那就卖给我吧。」沈初寒说。 林听眨巴眨巴眼,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翻飞的翅膀:「诶?沈先生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沈先生的。」 「只是要等我画完它。」青年弯起眉眼,脸上的笑比冬日的暖阳还要好看。 沈初寒「嗯」了一声,他抬起手,用指腹摸了摸画架上粗糙的画布。 房间的地板上散落着一大堆颜料,每一只颜料上刻着编号,仔细看的话还会发现尾部留着一串小小的盲文,正如林听所说的那样,他靠触摸来辨认颜色,又由于自己的眼睛对强烈的颜色相对敏感,所以每一副画都是各种颜色之间的碰撞。 「林先生是个很神奇的人。」沈初寒轻声开口,温润的声音敲击着林听的耳膜。 林听被这句话冲撞的脑袋晕眩,沈初寒似乎总是在毫不吝啬地夸他。 「也……也没有这么厉害啦。」林听脸颊上浮现出一丝红晕,脑袋上的头髮被他揉乱了,翘起的几撮随着他的动作摇晃。 沈初寒笑着没说话,他敛下眼睫,伸手拿过一支画笔,坐在画架前的椅子上:「说实话,我从小就对绘画很感兴趣,所以林先生能教教我吗?」 林听脸上的表情有些没回过神,直到沈初寒唿唤第二声后,林听才勐得把思绪拉扯回来,他慌慌张张地点头,动作娴熟地把画架上那副拿下来,又铺上了另一张。 「当……当然可以!沈先生不嫌弃的话。」 沈初寒仰头望着林听这幅无措的样子,唇边的笑浓郁几分:「那就麻烦林老师教我了。」 林听的喉结滚动两下,沈初寒的声音很好听,夹杂着笑时甚至多了股蛊惑人的味道,林听听的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耳廓也跟着开始发烧。 他走到沈初寒身后,抖着手指握住沈初寒的手:「画画首先要学会画结构,我们就先学着画一个苹果吧。」 第16页 自己的尾音控制不住地打着颤,他的脑袋靠在沈初寒耳旁,两人额角的髮丝缠绕在一起,微凉的指尖扣着男人炙热的手背,林听整个人僵硬起来,手中的力度差点没控制住,导致流畅的线条中多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林老师很紧张吗?」 偏偏这个时候沈初寒开口,像是直接对着他的耳朵说话,林听只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握着沈初寒的手都快要稳不住了。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太阳从厚重的云层后面探出头,金灿灿的阳光透过透明玻璃,落在光滑的地板上。 林听和沈初寒被阳光包裹住,朦胧光晕勾勒出两人的身体曲线,沈初寒瞥了眼林听白皙的手指,轻轻一用力,便成功从林听的手心中挣脱出来。 他趁林听还没回过神时又握住林听的手。 「大概意思我能明白,所以现在我想让林老师猜猜我画的是什么。」 说完,他把画笔塞进林听手中,手心覆盖住林听的手背,带着他一笔一笔在画布上留下痕迹。 林听睁大眼睛。 沈初寒根本没有在画画。 男人的手扣着他的手指,一笔一划写下的只有三个字—— 喜欢你。 第9章 「出来吃饭了,林林!」 二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林听这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地直起身子,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烧到发烫的脸颊。 自己这副模样肯定被沈初寒看的清清楚楚。 林听低下脑袋,咬着下唇迅速往门口方向走,速度快的沈初寒伸出手都没抓住他,男人挑了下眉,瞥到了对方藏也藏不住的通红耳廓,接着心下瞭然地轻笑一声。 他跟在林听身后出门,林听的二姨倒是热情,明明才刚见面不久,她就跟认识沈初寒很多年似的,招唿着沈初寒快坐下吃饭。 「今天回来的晚,就随便做了几样小菜。」二姨乐呵呵地盯着对面两个人,目光一直在林听和沈初寒之间徘徊,「也不知道合不合沈先生的胃口。」 说完,她主动夹起一筷子菜,递到了沈初寒碗中。 沈初寒垂眸轻轻点了下头,坐在他身旁的林听顺势伸出手,准确夹住一只鸡翅塞入口中,含含煳煳地开口:「二姨烧的饭可好吃了。」 他的腮帮子鼓起来,没注意到沈初寒在看他,男人强行忍下想要抬起手戳了戳的冲动,喉结滚动一下,「嗯」了一声。 「就你贫嘴。」二姨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已经笑开了花,「二姨今天做了你喜欢的菜,放在你左手边了啊。」 林听乖巧地回了句「谢谢二姨」,接着低下脑袋凑近沈初寒,解释道:「我家里人为了照顾我,会把餐盘按我熟悉的顺序摆放,所以不用担心我吃错东西啦。」 说着,他似乎是想到了第一天见面的乌,脸上的表情闪过一瞬羞赧,随后林听埋下脑袋,故意不让沈初寒看见他此时的样子。 双目失明之后,林听除了触觉和听觉很好之外,嗅觉也比平常人灵敏许多,他能轻松分辨出一些细微的味道,以至于能帮他完美避开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沈初寒默默听着,眼底的神色再度柔和下来,他其实看见过林听手臂上残留的伤痕,深深浅浅,那都是他一路走过来的证据。 「这孩子从小就受了不少苦。」二姨忍不住出声,语气里夹杂着无尽的嘆息,「一路走过来太不容易了,什么事他都在自己扛着。」 话音刚落,二姨抬起手抹抹眼角的泪花,林听安慰她:「好啦,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嘛。」 他弯起唇角,眼睫微微敛下,看似轻松,实则蕴藏着说不清的无奈。 二姨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筷子,白炽灯的灯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她长长嘆出一口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林林,你妈的病又重了。」 短短一句话,让林听扬起的唇角彻底垮下去,即使看不到对方完整的表情,沈初寒却依然感受到了林听身上的那股落寞。 「今天我去医院,医生说你妈的病不稳定,最近老在恶化。」二姨哽咽一下,「得多加几款药,那些药都是进口的,还挺贵。」 林听眉心蹙起来:「多少钱,我能给。」 二姨摇摇头:「二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的钱你自己留着,照顾好你妹妹,这些事儿让大人来抗就好了。」 「就是……」女人突然犹豫起来,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说下去,「……你妈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能不能找到个对你好的对象。」 林听听后,掀起眼帘。 「她怕她那天撑不住不在了,你会被人欺负。」 二姨说得苦口婆心。 林听笑了笑:「不用担心这个,我已经长大了,不容易被人欺负。」 「是。」二姨点头,「我们林林的确长大了。」 她把冒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随后话锋一转,变成了:「今天戚语在医院照顾你妈,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我等会儿还得去医院一趟,给戚语送饭,小姑娘晚上还得回学校上晚自习,我估计也要留在医院照顾你妈。」 说完,女人站起身,从背后的橱柜里拿出一个保温饭盒:「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外面雪堆得厚不好走,要不沈先生就现在我们家住一晚?」 第17页 她的提议让林听嵴背一僵,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的脸好像又烧了起来。 刚刚沈初寒算是对他间接表白了吧。 林听飞速眨动眼睛,手指不安分的抓挠着自己的大腿,下一秒,他的手被人紧紧握住,阻止了他的动作。 「别挠了。」 沈初寒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林听这才意识到,他二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 外面的雪停了下来,安静到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林听微微偏过脑袋望着沈初寒的方向,嘴角轻轻颤抖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纠结着开口:「——沈先生说喜欢我,不是骗我的?」 沈初寒被他这句话搞得一懵,随后他反应过来,又将林听的手握紧几分:「如果我说我对林先生是一见钟情,林先生会相信吗?」 林听不确定了。 在遇到沈初寒之前,他的确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个词的。 他仍然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有人追求他,说是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他,可当林听告诉对方,他什么都看不见时,那人却沉默了。 可沈初寒似乎是不一样的。 沈初寒对他太好了。 不但接受了他双目失明的事实,还总是在鼓励他,告诉他是独一无二的。 他在沈初寒这里,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我……」林听薄唇动了动,半天接不下去一句话。 他的眼睫颤动的厉害,眼睑下方投射出一弯漂亮的阴影。 林听自始至终没有谈过一场完整的恋爱,接触过的对象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他。 他本来都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沈初寒出现了呢? 「那,结婚……」 「也是认真的。」 沈初寒回答的毫不犹豫。 「在这方面我从未想过要欺骗林先生。」 林听感觉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浑身上下的血液像是沸腾了一样,他唿出一口热气,最终将心底的犹豫驱散得干干净净。 「那我们结婚吧。」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等说完后,林听自己都没注意到,他居然直接略过谈恋爱这一环节。 身边的男人明显也愣住了,而后他轻轻握住林听的胳膊,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林听低下脑袋,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沈初寒盯着他的头顶,青年放在腿上的双手攥成了拳,突出的指节泛白。 他突然想到了刚才林听二姨说过的话。 「林先生……其实是因为家里人,才想和我结婚的吗?」 男人一语中的,林听心里滞顿一秒,他垂下眼睫,手指碾磨着裤子上的布料,皱巴巴一团倒是照映出他的不安。 「对不起,我……」 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 随后,沈初寒勐得伸出手将他揽入怀中,隔着骨骼的两颗心脏碰撞在一起,心跳的频率互相纠缠,他的下巴抵在林听肩头,温热的气息扫过对方的侧颈,白皙的皮肤在他的眼底有些晃眼。 「——我明白的。」 沈初寒说。 林听扬起脑袋,茫然地望向头顶的白炽灯,强烈的光线刺激的他想闭眼,他感觉自己的眼眶在发热,或者是沈初寒的怀抱太温暖了,所以总让他想掉眼泪。 「我说过,林先生可以依赖我的吧。」沈初寒开口,声音萦绕在林听耳旁,低沉的嗓音让林听胡乱跳动的心脏慢慢平稳下来。 他吸了口气,缓缓抬起手,回抱住沈初寒。 「大部分原因的确是我的家人。」林听顿了一下,「但其实……其实……」 他咽下一口唾沫,磨蹭半天才把下半句话说出来。 「其实……我也是自愿的。」 林听压低嗓音,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沈先生那么好,反正我也不亏。」他说完,没忍住笑了一声,胸腔一起跟着震动,将情绪直接传到了沈初寒那里。 沈初寒敛下眼睫,接着低下脑袋,蹭了蹭林听的胸口:「你知道,我是喜欢你的,所以说这种话,真的不怕我……」 他故意停在微妙的地方不继续说,林听心里直打鼓,他连忙从沈初寒怀里钻出来,烧红着一张脸扭过脑袋躲开对方的视线。 「说什么呢……」 沈初寒眯了眯眼,笑意渐浓,他凑近林听耳边,低声说道:「不想欺骗林先生,我很早很早——就想过吻你了。」 他忽然想到林听嘴唇上沾上奶油的时候,那一瞬间沈初寒只有一个想法…… 他想知道林听的嘴唇是不是和奶油一样甜。 男人出其不意直白的话让林听整个人头晕目眩,他张着嘴结结巴巴,胸腔里的心脏都快直接跳出来了。 「我、我我还以为沈先生是什么正经人!」林听通红着一张脸,脑袋都快埋进胸口里了,「你……你你……」 沈初寒见他这幅模样,再逗下去估计都得炸毛,他弯起眉眼安抚似的抚了抚林听的嵴背,柔软的指腹顺着对方的嵴骨下滑。 「开玩笑的。」 短短四个字落入空气中。 「林先生不愿意的话,我会和林先生保持距离。」 沈初寒回答得格外认真。 林听慢慢抬起脑袋,嘴唇轻轻撅起来,嘀嘀咕咕着:「也不是……不愿意,只是、只是有点太快了。」 第18页 「那我就给林先生时间慢慢接受我。」沈初寒说完,再一次拉住林听的手。 「不过求婚还是得在认真一点。」 他的手指很烫,就像是藏了一团火,快要把林听烘晕了。 沈初寒让林听的手心贴在自己胸口,藏在下方的心脏正剧烈地跳动着,甚至因为林听的触碰,频率又增快了一些。 「上次说得太过突然,林先生似乎都没反应过来。」他轻声开口。 林听感受着对方胸口传来的震动,手心麻酥酥的,围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想再问一次——」 「林先生……愿意和我结婚吗?」 沈初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敲打着林听的耳膜,他的瞳孔颤了颤,覆盖在手背上的手心格外炙热。 一个回答堵在喉咙里,憋的林听难受的不行,于是他想也没想,便给出了回答。 「好。」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隔着肋骨的心脏跳动的速度极具飙升,林听忽然意识到,沈初寒的心跳速度,好像实在因为他而变化。 林听抿了抿嘴唇。 「沈先生的心跳好快。」 接着,他拉起沈初寒的手。 「——其实,我也一样。」 第10章 「……所以你俩就去领证了?!」 连续经歷过好几天的寒流后,最近的天气终于开始转暖,堆积在屋顶的茫茫白雪被阳光融化,透明水珠顺着屋檐一滴一滴坠落在窗台上。 林听坐在画架前,右手手里拿着画笔,一边听晏昼说话,一边清洗掉颜料后重新调色。 而晏昼站在林听身边,不断打量着手中的红色小本,脸上的表情着实精彩。 结婚张上的合照,林听和沈初寒靠的很近,他的脑袋微微往沈初寒的方向偏过去,笑得格外柔和,两张漂亮的脸出现在一起,的确会让人产生一种般配的感觉。 「不是。」晏昼吸了口气,移开结婚证,把目光落回林听身上,「林林,我没看出来你原来喜欢闪婚啊!」 林听听后眨眨眼,涂抹颜料的手一顿,一旁的晏昼弯下腰,担忧地拍拍他的肩膀:「你真的确定你了解沈初寒这人吗?」 听晏昼这么说,林听垂下眼睫,犹豫几秒。 他不敢说自己真的了解沈初寒。 于是林听摇摇头。 晏昼的眼睛一下子瞪得熘圆,他满脸难以置信,甚至伸出手摸摸林听的额头,害怕他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那你怎么就同意和他结婚了!」 好友的声音在林听耳边炸开,林听抿抿唇角,小声开口:「第一直觉。」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其实……其实沈先生人很好。」 晏昼蹲下身,两只手捧住林听的脸颊,对上他无神的眼睛:「我的傻孩子哟,被人骗了怎么办。」 林听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的温热。 晏昼说的也没错,他是在担心自己。 但…… 林听轻笑一声:「放心,要是我发现他对我的一切都是装的,那我立马和他离婚。」 「绝对不会犹豫!」 晏昼狐疑地扫了他几眼:「真的?」 「真的!」林听保证似的重重点了下头。 下一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林听话音刚落,放在旁边桌子上的手机便响了起来,晏昼走过去拿起递给林听,林听接通电话后,在听到对方声音的同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丰富。 晏昼双手抱在胸前,站在一旁看林听接电话,等他说完之后,才顺势吐出了一句:「你未婚夫给你打来的?」 「什么未婚夫。」林听脸上一热,但也不否认,「他说现在过来接我去买点婚礼上的东西。」 「就这么几天,你俩都把婚礼计划好了?!」晏昼大受震撼。 林听摇摇头:「也不是,婚礼我俩想好好办一办,所以先不急。」 他说着,起身开始整理自己的画具,裹在腰间的围巾已经沾上了花花绿绿的颜料,林听抓住镶嵌在墙面上的扶手,慢慢挪进了卫生间。 晏昼站在外面等,等了半天也没见林听出来,吓得他以为林听出了什么事,连忙跑过去推开虚掩着的门。 ——只见林听站在镜子前,胡乱地抓着自己的头髮,像是要为自己做个造型,但又因为看不见,弄得头髮左边翘一撮,右边翘一撮,他甚至凑近镜子,企图看到一些模煳的影子,可惜他眼前什么都没有。 林听落寞地嘆了口气,顶着鸟窝般的头髮转身,紧接着,便听到了晏昼朝他走过来的声音:「你呆在这里半天不出声,我还以为你激动的晕倒了。」 他走到林听身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青年脸颊上的红晕,随后晏昼伸出手,帮林听把翘起的头髮一点一点压了回去。 「林林,跟我说实话,你很喜欢那位沈先生吧。」 男人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迴荡,林听想要装听不见,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敛下眼睫,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牙齿咬着下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什么……喜欢……」 结结巴巴的四个字在喉咙里转了几圈才冒出来,随后林听话锋又一转。 「但是确实很有好感。」 这是他为自己的小心意做出的撇脚藉口。 第19页 晏昼应该是听出来了他的谎言,所以没说话,但总有隐隐约约的浅笑落入林听的耳中,他感觉自己脸颊热的更厉害,于是轻轻拍来晏昼的手,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沈初寒来的很快,晏昼前一脚刚走,后一脚林听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急匆匆站起身,直接忘记了要抓扶手,凭藉着记忆往门口走去。 期间虽然还是被椅子撞到了一下腿,可那个时候林听居然感受不到一点痛,他迅速打开门,外面的风首先钻进来,紧随其后的,便是来自沈初寒的怀抱。 男人身上还是带着那股香香的味道,林听被他搂着钻进怀里,对方的大衣能正好将他裹住,沈初寒低下头,手心按揉着林听瘦削的嵴背:「跑这么急做什么,我听到声音了。」 他的语气里从来没有责备,而是夹杂着隐隐担忧。 林听趴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回答:「外面风太大了。」 其实也不是风大。 他偷偷把剩下的话吞回胃里。 「刚刚撞到腿了?」沈初寒低声问道,温热的气息扫过林听颈侧,「痛吗?」 林听眨眨眼,刚出去被撞过的地方竟因为沈初寒一句话开始发痛,他下意识吸了口凉气,接着在对方将自己抱得更紧时,林听才说道:「痛。」 简单的音节里裹着委屈,沈初寒微微一怔,而后他抬起手揉揉林听的后脑勺:「林先生…是在对我撒娇吗?」 林听耳根一红,他条件反射回答沈初寒的问题,怎么在对方耳里就成撒娇了呢。 他轻轻拽了拽沈初寒的衣摆,违心地摇头:「没有。」 甚至还害怕对方听出自己别的意思,连忙补充一句:「是真的撞疼了。」 「不知道是谁走之前没把椅子挪开,我没注意到,就撞上去。」 林听嘀嘀咕咕着。 沈初寒松开他,趁林听还在解释的时候已经蹲了下去,抬起手用指腹揉了揉林听的膝盖:「撞到这里了?」 林听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吓得嵴背一僵。 「呃……嗯。」 等他回答完,沈初寒变自顾自地为他按揉被撞过的位置,聚集在骨骼上的疼痛一点一点消散,林听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望着眼前模煳的画面,脑袋里已经构想出沈初寒蹲下,帮他揉腿的样子。 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林听这样想着。 「好、好了。」他结结巴巴的,嘴唇都在打颤,「已经不痛了。」 沈初寒听后站起身,认认真真端详着林听。 随后他牵住林听的手。 「接下来你不会再撞到任何东西了。」 「因为有我在。」 第11章 雪水融化过后的街道有些湿滑,所以一路上沈初寒的手从未松开过林听,十根细长的手指紧紧相扣,林听偷偷用指腹,蹭了蹭沈初寒突出的骨节。 男人的手心总是热的,而手背又带着微凉,薄薄皮肤下掩藏的骨骼分明,只需要摸几下,林听就能在脑海里描绘出沈初寒那双手长什么样子。 路旁的汽车唿啸而过,悬挂在头顶的太阳撒下金灿灿的光,柔和温暖的光晕将两个人笼罩起来,脱落在身后地面的影子被逐渐拉长。 今天天气不错,沈初寒提议想和林听一起出去散散步的时候,林听也没有拒绝,他很喜欢这种两个人独处的时刻,享受片刻宁静,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属于他们俩。 「林先生好像很喜欢我的手。」 这时,沈初寒猝不及防出声,低沉的嗓音拉回林听的思绪,林听回过神,被吓了一跳,手指一松,残留在指腹的余温被冷风捲走。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脑袋,脚底碾磨地面细碎的残雪,声音落入他耳中打乱了心跳。 「因为沈先生的手很好看。」林听眨巴几下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顶着被冻得微微泛红的鼻尖,说话的嗓音里夹杂着软乎乎的鼻音。 「是吗?」沈初寒垂眸,默默抬起自己的左手看了看,手背连接小指的那一块皮肤凹凸不平,在周围白皙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可怖。 他的脑海中陡然出现了一个坐在大火中唿救的男孩,颤巍巍的小手伸进熊熊燃烧的火焰,企图去拉扯被压在木桩下方的女人。 被火焰灼烧过的感觉似乎还歷歷在目,沈初寒皱了皱眉,一言不发地把手垂了下去。 「林先生的手也很好看。」沈初寒突然这么说,接着他握着林听的手腕举起来,顺着林听的手指捏了捏,「不愧是学绘画的。」 他盯着眼下泛着薄红的指尖,手指轻轻按揉对方的骨头,林听飞速眨巴几下眼睛,沈初寒肆无忌惮地从他的手指一路摸到了手腕,动作暧昧到让林听的脸颊忍不住发烫。 周围路过的人大概会觉得奇怪,林听感受到了来自别处的异样眼神,两个男人在大街上手拉手还摸来摸去,这么一想好像确实有些引人注目。 他企图把手收回来,却不料沈初寒将他握的紧紧的,随后伴随着一声轻笑,林听才反应过来沈初寒又在逗他。 「林先生看起来很容易害羞。」 沈初寒盯着身旁青年烧得跟水蜜桃似的脸颊。 林听长得瘦瘦高高的,也就脸上有点软绵绵的脸颊肉,他会把自己跟只小猫一样藏进围巾里,只露出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 第20页 「哪有……」青年小声反驳,身体的温度却像故意跟他唱反调,越升越高。 沈初寒眼底的神色柔和下来,他扬起嘴角,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宠溺地揉乱了林听的头髮。 他们的目的地是市区的一家购物中心,沈初寒早早地预约了一家西装店,带林听来定制婚礼那天要穿的西装。 「里面人有点多。」正处于营业高峰期的时候,沈初寒望了眼商场里的人群,再次看向林听时,脸上闪过一抹担忧,「麻烦林先生再牵的紧一点。」 他的音量不大,又足以让林听听见,知道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用力握了两下,沈初寒才推开门带着林听走进去。 平日里林听是绝不可能来商场的,因为他看不见,周围嘈杂的人声甚至会扰乱他的听觉,可此时唯一能够让他信任的,只有牵着他的那只手。 当视觉和听觉同时收到干扰时,触觉的感觉神经就会被无限放大,属于沈初寒的体温源源不断传过来,林听觉得自己的手心应该是出汗了。 藏在皮肤下的血液在飞速流动,沈初寒走的不快不慢,恰好是林听能够跟得上的速度。 直到听到一声「到了」,沈初寒推开沉重的玻璃门,首先将林听推了进去,隔音玻璃能完美的隔绝掉外面的一切声音,等林听的听力恢復正常,第一句听到的便是:「——林先生的头髮翘起来了。」 「像一只乱糟糟的小猫。」 林听茫然地眨眨眼。 好奇怪的比喻。 林听下意识抬起手去压自己的头髮,他的头髮老是这样,只要不好好打理,就会莫名其妙地翘起来,林听想到大概是出门之前他没捣鼓好,所以他现在的头髮看起来一定跟鸟窝一样。 好狼狈。 怎么和沈先生出来的时候,自己总是这么狼狈。 下一秒,林听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沈初寒的嗓音从头顶传过来。 「可是很可爱。」 男人喉咙里的笑辗转几圈。 「这么可爱的林先生,可以只让我一个人看到吗?」 耳边突然好安静,剩下的只有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林听呆呆地站在原地,无神的双眼不知道望着哪里,沈初寒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化成了小石头,扔进了他身体里的湖泊,盪开一圈一圈连绵的涟漪。 「沈先生!您过来了!」 西装店老闆眼尖地看见了沈初寒,立马满脸堆着笑地跑过来,随后他看向了站在沈初寒身旁的林听,问道:「这位就是您前几天跟我们说要为他定制西服的先生吧?」 「嗯。」沈初寒点头,「这是我的未婚夫。」 「哦——」老闆很顿时明白过来,很有眼力见地沖林听伸出一只手,「先生好。」 「未婚夫」三个字砸的林听头晕眼花,他不知所措地抬起手,与对方触碰一秒后立马分开。 「定制的话请跟我来这边先量一量肩宽胸围。」 老闆主动为沈初寒和林听带路。 林听被一路带过去,脸上的表情还是懵的,他能感觉到有人围着他测量了一圈,站在旁边的老闆在看到他的各项数据后,惊讶的声音都拔高几分:「这身材这比例!沈先生,您的未婚夫是模特吗?!」 沈初寒摇摇头。 老闆可惜地嘆了口气:「不去当模特真是浪费了。」 被莫名其妙夸了一顿的林听更加不知所措,他本能地想要躲到沈初寒身边去,却又不知道对方到底站在那里。 西装店里灯火通明,强烈的白光刺激的林听眼睛发麻,他下意识刚想抬手,紧接着,手指便触碰到了一片温热。 「别怕。」 「我在这里。」 沈初寒启唇,富有磁性的声音钻入林听耳朵,顿时安抚下他慌乱的心脏。 林听咽了口唾沫,拉住沈初寒的衣摆,默默挪到了男人的身后。 随后,他又被西装点老闆拉了出去,硬是打着好久没见到这么好比例的藉口,非要让林听帮他们试试新到的几套西装。 对方速度快到沈初寒拦都拦不住,等林听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推进了换衣间里。 林听低下头,手指揉捏着手中的西服布料,茫然地眨巴眼睛。 换吗? 林听有些犹豫。 活了二十五年,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穿这么正式的服装。 纠结了半晌,林听还是妥协了,他慢吞吞地解开外套脱下上衣,却在穿和这身西装配套的白衬衫时犯了难。 纽扣太小了,林听总是会扣错,来来回回解了好几次之后,他无奈地嘆出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听到换衣间门被打开的声音,林听刚想转头,就听见沈初寒对他说:「不好意思,林先生在里面待了太久,我有些担心,就想进来看看。」 说完,沈初寒注意到了林听身前错乱的衬衫纽扣,以及对方在自己开始说话的那一秒就在不断发红的耳朵。 「我……」 林听正想开口,紧接着沈初寒走过来,一颗一颗替他重新扣好纽扣。 微凉的指尖有意无意从林听胸口擦过,他整个人莫名紧张起来,浑身僵硬,沈初寒的目光在对方莹白的皮肤上扫过,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几番。 而后,他帮林听穿好了西装外套,收腰的设计刚好勾勒出林听细瘦的腰。 第21页 面前的男人没说话,但林听直到对方一定在看着他,他咬了咬下唇,有些别扭地说道:「真是太麻烦沈先生了,我怎么什么都做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而后便被沈初寒拉入怀抱,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 沈初寒低下头,额头抵在林听的肩膀上。 「……怎么办。」 林听睁大眼睛。 「有点想快点和林先生结婚了。」 第12章 最终沈初寒直接拒绝了西装店老闆要让林听帮他们试西装的提议,他一手牵着林听走出衣帽间,一手将西装递还给老闆。 「诶?难道是尺寸不合适吗?」老闆抱着西装,有些茫然地问道。 林听听后摇摇头,他望着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刚才试西装的过程在沈初寒进来后很顺利,只是不知道怎的,沈初寒突然抱了他,还说想快点和他结婚,在那之后,对方就怎么都不肯让他穿着那套衣服出去。 他感受着沈初寒手中暖烘烘的温度,接着扬起唇角轻轻一笑:「不好意思,我是眼盲患者,没办法帮老闆拍模特照。」 西装店老闆听林听这么说,一脸惊奇地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从进店开始,沈先生就一直牵着他的未婚夫不放。 他看着青年漆黑瞳孔中的自己:「真是抱歉,不过完全看不出来呢。」 林听浅浅点了下头。 最后听沈初寒和老闆交代了几句定制西装的要求后,他被带着慢慢离开了西装店,身上被暖气烘热的温度在出门的一瞬间褪去,林听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紧接着林听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松开,伴随着几声细微的 响动,不等他反应,沈初寒已经把自己的大衣脱了下来,披在林听身上。 「嗯?」林听睁大眼睛,沈初寒的体型比他大一号,他穿的大衣自然能将自己完全裹住,内面的残留的温度侵袭过来,就好像被沈初寒抱在怀里一般。 他迅速抬起脑袋,寻找到一块淡淡的模煳黑影,本能地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还给沈初寒:「沈先生把衣服给我的话,会生病的。」 「没关系。」沈初寒轻轻按住他的手,低沉的嗓音落在林听耳畔,「林先生应该怕冷吧?」 林听眨眨眼,接着点点头。 「抱歉,我忘了考虑到这点。」沈初寒的声音听起来略带懊恼,「这家购物中心的暖气似乎坏掉了,平日里没有其实这么冷。」 说着,他握住了林听泛红的手指。 林听乖乖听他说着,刚才那股刺骨的寒意早就消失的干干净净,沈初寒的衣服上沾着林听喜欢的味道,他条件反射地偷偷低下脑袋,用鼻尖蹭了蹭大衣的领口。 「我以前不喜欢冬天的。」 他忽然开口,打断了沈初寒的话,沈初寒瞳孔浅浅一缩,他顶着眼前漂亮的青年,头顶的灯光落入他眼中,似乎照亮了那双黯淡无神的眼睛。 沈初寒微启的唇慢慢合上,耐心等着林听接下来的话。 「因为会下雪,地面会变得很滑,我总是容易摔跤,而且冬天的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冷,会让我觉得不太舒服。」 白皙挺翘的鼻尖蹭了蹭大衣领口的细软绒毛,灰黑的颜色将他脸上的红晕衬得更加晃眼。 「可是现在我好像有点喜欢冬天了。」 林听缓缓抬头,天生眼尾上翘的桃花眼弯成了小月牙。 「因为有藏着温度的大衣和愿意牵我手的沈先生。」 说完,他悄悄用指腹摩挲两下沈初寒的指节。 软软乎乎的声音钻入沈初寒耳中,他浓密的睫毛轻轻一颤,心脏跳动的速度好像听到了一声弯弯绕绕的告白。 他低头轻笑着,随后抬起手揉了揉林听的脑袋。 沈初寒很喜欢这样做,林听的头髮又软又蓬松,摸起来沈初寒会觉得自己是在揉一颗小猫头。 「看来林先生比我会说情话。」沈初寒的嗓音里夹杂着掩藏不住的笑意。 听他这么说,林听一瞬间觉得不自在了,他立马把自己的下半张脸藏进衣服里,滚烫的脸颊好像要把他烧到冒烟了。 他什么时候学会说这些话的? 林听别扭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肯定是和沈初寒待久了的原因。 他强行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嗯,就是这样! 从西装店到门口的一小段距离,却由于两个人黏黏煳煳,硬生生走了快半个小时,到达门口时,沈初寒见外面似乎又开始飘起了小雪,于是给他的司机打了个电话。 林听站在一旁,用鞋尖轻轻踢了踢墙边,沈初寒打电话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会让他在吵闹的商场里产生一种安心的错觉。 他把手塞进大衣口袋里,指尖碰到了装在里面的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盒子,上面覆盖着一层细软的绒毛,林听的指腹沿着边缘摸了一圈,在心里不断猜想这是什么。 应该是沈先生的东西。 林听心想。 秉持着绝对不能随便偷看别人隐私的旗号,林听把自己的好奇心忍了下去。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几声脚步,高跟鞋的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刺耳,下一秒,一阵陌生的声音传过来:「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碰到表哥。」 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身边应该还跟着一个女人,浓郁的香水味林听隔了一段距离都能闻见,他下意识蹙了下眉,抬起手揉揉鼻尖,又往后退了几步。 第22页 是谁? 他茫然地转动脑袋,眼前的画面让他分不清沈初寒此时在哪里,林听本能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比划着名。 「闻宴?」 听到沈初寒的声音了。 林听紧绷的嵴背总算缓和下来一些。 但他还是找不到沈初寒在哪里,举在半空的手不自觉变得更加慌乱。 沈初寒的余光聚集在角落里不安的林听身上,他看了眼站在自己面前的另一个男人,随后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林听的手指触碰到了他的嵴背。 「好久不见。」 沈初寒再次开口,尽量让林听感受到自己声音的远近变化,随后身后的青年立马抓住了他背后的衣服布料,死死攥紧了手心里。 细长的指尖攥到发白,沈初寒的衣服估计都被他揉皱了,可林听丝毫不愿意松手。 沈先生在他前面。 这个答案在林听脑海中出现的一瞬间,他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脏总算稳定了下来。 「表哥来这边……」闻宴挑了下眉,一下子看到了沈初寒身后的另一个青年,他顿时话锋一转,「带朋友逛逛啊?」 沈初寒的注意力根本不在闻宴身上,他察觉到身后的林听在微微发抖,于是在回答闻宴的话之前,先背过手拍了两下林听的腰侧。 「你不也是?」 他草草扫了眼闻宴身旁的女人,语气平淡的没有丝毫起伏。 「不过都快结婚了,还这样……不太好吧。」 闻宴勾起一边嘴角,跟没听到沈初寒的话一般抬起手搂住女人的细腰,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身上的西服皱皱巴巴,白色衬衫上还沾着暧昧的口红。 「我跟那个宋氏集团的千金只不过是形婚而已,彼此之间都没感情,表哥还是不要管太多的好。」 「而且——」闻宴细长的狐狸眼一转,意味深长地盯着沈初寒,「表哥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上次让你和我妹见面,你却跑了,是不是有点太不给我爸面子?」 嘈杂人群中闻宴的声音总是会被淹没,但依然掩盖不住他语气中的咄咄逼人。 「你是被我姑母收养长大了,从小就为你和我妹妹定好了娃娃亲。」闻宴说着,眼底的笑意渐浓,「你觉得你那点股权,还能在你手里待多久?」 说完,他像是预料到了结局般笑了一声,怀中的女人趴在他胸口,笑得肩膀轻轻耸动。 「母亲和父亲从未跟我提起过这段婚事。」 就在这时,沈初寒猝不及防启唇,冷淡的嗓音将闻宴的笑逼了回去。 「况且,我和你妹妹从小到大没见过见面,现在用短短几句话将她的余生和我绑在一起,未免对她太不尊重了。」 下一秒,林听忽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搂住,往前推了推。 「顺便在向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位不是我的朋友。」 指尖传来一片细微的凉意。 「……是我的未婚夫。」 林听的手被沈初寒紧紧扣住。 贴合的无名指间,相互触碰的是两枚银色戒指。 第13章 未婚夫三个字大概是把闻宴震撼到了,他脸上的笑一僵,接着看向林听的眼神里带着敌意,他挑了下眉,手心揉了揉怀中女人的肩膀,冷哼一声道:「难怪表哥这么多年不谈恋爱,原来……好这口啊。」 他的语气听着不善,沈初寒眼神一冷,笑道:「闻宴,你最好还是安分点,就算我父亲母亲的股份落不到我手里,你以为……就能轮到你吗?」 说完,沈初寒默默盯着他,闻宴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沈初寒是在提醒他自己上头还有个哥哥。 刚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绷不住面上的情绪,他的胸腔起伏得厉害,下一秒他松开怀中的女伴,勐得转身,迅速离开了这里。 而女人一脸茫然地回头看了看沈初寒,最后还是迈开步子急匆匆去追闻宴,高跟鞋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中久久迴荡。 林听站在沈初寒身旁,虽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叫闻宴的好像和沈先生很熟,但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 他悄悄伸过手,用手指碰了碰沈初寒的手背,紧接着,他的手立马被男人抓住,紧紧握在了手心里。 林听感受着对方手心中的微凉,细长的指尖触碰自己时还在轻轻颤抖,男人并没有想像中那般泰然自若。 沈初寒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左边的眼睛,手掌紧贴着那块覆盖着疤痕的皮肤,好像轻轻触碰一下,那股被火焰烧焦的感觉就会立马重现在眼前。 胸腔里的心脏跳得格外剧烈,沈初寒不太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怎么回事,闻宴的那句话戳中了他的伤口,才会让他这般喘不上气。 那场大火是由他的继父引发的,事发突然,他的母亲为了保护他,硬生生被埋在了熊熊燃烧的木桩之下。事故发生之后,他作为唯一的倖存者被寄养在了院,算是用尽了一生的运气,才被现在的养父母领养。 可惜几年前,老两口因为身体不好,双双去世,这种一次又一次被抛弃的感觉,几乎让沈初寒麻木了。 他微微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感觉嵴背上像是背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胸口堵的格外厉害。 「沈先生……?」 沈初寒的世界里突然闯入一个声音。 第23页 林听的手指轻轻在他手心里挠了一下,像小猫用爪子挠了挠他的心脏。 痒酥酥的细微触感顺着浑身的感觉神经散开,沈初寒回过头,看着身后一脸迷茫的青年。 林听松开沈初寒的手,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接着走过去,披在了沈初寒身上。 「沈先生很冷吗?」他眨眨眼,红润的嘴唇嚅动几下,「一直在发抖,我都说了你会感冒的吧。」 林听嘀嘀咕咕着,声音软乎乎的毫无责怪的意思,沈初寒裹着还带着他体温的大衣,接着慢慢直起身子,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林听,也不说话。 林听歪了下脑袋,也不清楚沈初寒有没有在听,随后他举起手,将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亮了出来:「刚才沈先生把我吓了一跳。」 说着,他又用另一只手仔仔细细摸索了几圈这枚银戒,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原来是戒指啊……」 「戴上这个的感觉就像是……!!」 林听话还没说完,一眨眼就被沈初寒突然往前一拉,最后一个字的音调轻轻从空中坠落,他睁大双眼,半张着唇,整个人扑进了沈初寒的怀里。 「抱歉。」 男人低下头,将自己的下巴抵在林听的肩膀上,两只手环住林听的腰。 「让我抱一会儿吧。」 林听密长的睫毛扇动几下,默默把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感觉到沈初寒好像有些难过。 于是他抬起手像安慰小孩那样,拍了拍男人的嵴背。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力度轻轻的,林听被沈初寒这么抱着,感受男人身上炙热的体温,以及胸腔里跳动的心脏。 「怎么啦?」他轻声开口,温润的嗓音在沈初寒耳边打转。 沈初寒吸了口气,林听身上有股让他安心的味道,起伏的情绪慢慢慢慢被安抚了下来。 他忽然想到,他和林听能在十一年前的同一天遭遇同样的不幸。 那十一年后他们的相遇,又何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他们应该是天生一对的。 沈初寒不自觉收紧手臂,又将林听往怀里搂了搂。 「你会离开我吗?」 他难得这样说话,语气里甚至带了一点哀求的意味。 林听缓缓抬起眼睫,望着头顶强烈的灯光,接着他举起手,即使看不见,林听也能感觉到,环扣在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一定是在闪闪发光的。 「沈先生知道我刚才想说什么吗?」他问道。 沈初寒闷声闷气地回答:「抱歉,我刚才打断你了。」 接着他又重新问了句:「林先生想说什么?」 林听从他的怀中钻出来,两只手捧住沈初寒的脸颊,指腹摩挲着藏在头髮下面的那块伤疤。 「戴上戒指的感觉就像是——」他凑到沈初寒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永远永远只属于沈先生一个人了。」 林听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唇边被一片温热蹭了蹭,那种触觉转瞬即逝,如果不是自己的感觉神经格外敏感,也许根本发现不了这点细微的触碰。 刚刚那是什么? 林听脑袋里晕乎乎的。 是沈先生的嘴唇吗? 是……是…… 他慌慌张张拽住了那人胸前的衣服布料。 接吻??? 他和沈先生会接吻吗?!!! 突然意识到这个,林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臊的厉害,下意识想要推开沈初寒的怀抱时,只听沈初寒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将林听搂入怀中。 这次沈初寒将他抱得更紧了,有一种要把他揉进骨子里的架势,林听连忙闷哼几声:「要、要唿吸不过来了。」 沈初寒一听,连忙松开他,他垂眸盯着林听红扑扑的脸颊,以为真的是自己不小心让林听喘不上气。 「不好意思。」沈初寒替林听顺了顺后背,「林先生的话让我觉得安心。」 「一不小心就……」 他眨眨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 「……激动了。」 林听呆呆望着他,无神的漆黑眼眸中倒映出男人的身影,他看不到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窘迫,只能从沈初寒的语气来判断,一向绅士有度的沈初寒,好像的确失态了。 意识到这里,林听没忍住噗嗤一笑,他弯起眉眼,抓着沈初寒的衣摆晃了晃。 「原来沈先生这么没有安全感。」 随后,他展开双手,努力把双臂扩展到最大。 「要是害怕的时候就抱抱我吧!」 「我也想让沈先生能够依赖我!」 沈初寒顿在原地,盯着林听看了好久好久,接着几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和林听抱在一起。 「这是你说的。」他靠在林听耳边,低声说道。 「嗯!」林听大大方方点头,丝毫不在乎周围朝他们投去的异样眼光。 他们就像两只在冬日里互相取暖的小动物,林听顶着微微泛红的眼尾,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问道:「沈先生刚刚是亲了我吗?」 他比想像中问得还要直白,话一出口,又懊恼的想把脱口而出的话重新塞回去。 自己怎么把心里想的直接说出来了?!!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默默祈祷着希望沈初寒没有听见。 第24页 可惜的是,他的愿望没有被上帝听见,反而被沈初寒听见了。 男人低声笑了笑,浑厚的嗓音不断刺激着林听的耳膜。 而后,林听感觉自己的嘴唇被人用手指碰了几下。 沈初寒靠近他,故意一般地问道: 「——想再仔细感受一下吗?」 第14章 温热的唿吸擦过林听耳廓,他忽然感觉心跳一滞,紧接着整个人控制不住般浑身发热。 沈初寒的指腹带着薄茧,蹭过嘴唇时会激起细细密密的痒意,林听小巧的喉结滚动几下,双眼不知所措地慌乱眨动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衣摆。 「我……我……」他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暧昧的气氛,可嘴巴又像是在和他作对,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投落到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了,林听急促唿吸着,紧接着深吸一口气,拉开沈初寒的大衣,整个人躲了进去。 他将脸埋进男人胸口,露出黑髮下两只烧得通红的耳朵,细白的手指抓着黑色布料,衬得指节更加莹白好看。 「怎么了?」沈初寒低头,故意般问道。 林听闷声闷气地回:「这里……人、人太多了!」 随后,他听面前的男人沉声笑了笑,胸腔带着他一起起伏。 「没人的话。」沈初寒顿了一下,「就可以吗?」 他的话说的暧昧不明,林听只觉得自己脑袋晕乎乎的,抓着沈初寒衣服的手越攥越紧,他连忙摇了摇头,额前的黑髮与沈初寒身前的布料互相摩擦。 「不是!」林听慌慌张张地开口,「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脑袋乱成一团,语气一慌尾音软的像在撒娇一般,沈初寒盯着他的头顶,随后似乎是彻底忍不住了,扬起唇角轻笑几声。 林听听到沈初寒的笑,从他怀中抬起头,懵懵地眨巴几下眼睫,紧接着混沌的大脑一瞬间清明,他才反应过来沈初寒又在跟他开玩笑。 怎么总是这样! 沈初寒比他想像中要恶劣一点。 林听咬着下唇,脸颊两侧微微鼓起来,跟只生气的小河豚似的,手握成拳,重重锤了一下沈初寒的胸口。 沈初寒闷哼一声,没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温顺的小猫生气了能这么凶,他一只手捂着自己被林听攻击过的部位,一只手顺毛一样去揉林听的头髮。 「抱歉。」男人嘴上说着道歉,实则嗓音里依然夹杂着掩藏不住的笑意,「林先生太可爱了,所以我忍不住想逗你。」 他用手指戳了戳林听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勾的沈初寒想要捏两下。 林听被他的家里人养的很好,皮肤又白又嫩,模样乖乖的,看起来甚至有些好欺负。 他被沈初寒哄得微微一愣,圆熘熘的眼睛看着尤其无辜,每次沈初寒说这种话是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堵在心底的火一下子被浇灭,抬起的手再次落下时宛如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完了。 这是被沈初寒彻底拿捏住该怎么哄自己了。 林听别扭地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说他的确吃沈初寒这套。 他轻轻噘着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好惹,只是在沈初寒眼里并非这样罢了。 就在这时,林听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伴随着数字播报的声音,林听听到熟悉的号码,毫不犹豫拿出手机接通。 不等他开口,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二姨焦急的声音:「林林!你现在在哪里!」 林听眉心轻蹙,察觉到二姨情绪不对劲后,他心里开始不安:「市中心。」 「怎么跑那么远去了!」二姨那年尤其嘈杂,林听隐隐约约还听到了心电监护器「滴滴答答」的响动,「你快来医院一趟!你妈……你妈在抢救!!」 最后几个字重重击在林听的心脏上,他的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好、好,我马上过来。」 说完,他挂断电话,转动脑袋寻找着沈初寒。 几秒过后,林听碰到了沈初寒的衣服,男人的声音从身旁传过来:「家里出事了?」 他都不需要过多地询问什么。 沈初寒看着林听难看的脸色,立马握住他冰凉的手:「别慌,我在这里。」 这几个字莫名给林听打下了一针定心剂,他胡乱地回握沈初寒的手,手指在对方的手心里发抖:「沈先生……我、我现在得去一趟医院。」 「好。」沈初寒二话不说应下来,「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我们现在就去。」 话音一落,沈初寒牵着林听走出商场,冷冽的寒风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原本还悬挂在青空的太阳此时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整个世界顿时变得灰濛濛一片。 男人的步子又快又稳,很快林听就被他带进了车内,他刚坐下,又听到沈初寒在问自己:「林先生,您的母亲现在在哪家医院?」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快速报出地名,而后只听「轰隆隆」发动机启动,沈初寒的司机转动方向盘掉了个头,迅速驶上马路。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厉害,林听手心里溢出一层薄汗,他看不见现在到了哪里,只能听到窗外唿啸而过的飓风。 接着,林听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用手心覆盖住,沈初寒靠过来,搂着他的肩膀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他看着林听低垂着眼睫,漆黑的眼瞳黯淡下来。 第25页 「想说什么就对我说吧。」沈初寒轻拍着他的肩膀,「我会听的。」 对方温柔的嗓音几乎是一下子就击垮了林听心中的所有防线。 也许是沈先生的怀抱太温暖了。 导致他想钻进去躲一躲,把自己藏起来。 「沈先生。」他低声开口,薄唇嚅动着轻唤道,「我……我有点害怕。」 他刚说完,便察觉到沈初寒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收紧了几分。 「因为十一年前那场意外,我妈她一直在为我的眼睛奔波,到处打听有没有能治好我的方法。」林听把脑袋靠在沈初寒怀里,浓密的眼睫在漂亮的眼睑下方投下一弯阴影。 「她太累了。」说到这里,林听最终没忍住哽咽一下,「直到去年她被检查出得了……」 青年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脑瘤。」 「……晚期。」 林听的眼眶红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去年下半年开始,我妈突然病发,一直住在医院,都是二姨他们在照顾,我本来想去,但二姨他们不让我去……都怪我是个瞎子,他们肯定是觉得我去了也帮不上忙,我要是能看得见的话、我、我妈她也不会……」 最后的话被哽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溢出,打湿了林听的脸颊。 沈初寒默默抬起手,替林听擦掉眼泪,指尖沾着透明的泪珠,他觉得林听脆弱的好像马上就要碎掉了。 他抱住林听,抚慰青年颤抖的嵴背:「她很爱你。」 林听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所以林先生不要自责。」沈初寒轻轻扣住林听的手指,把他白皙的指尖揉到泛红。 「难过的话就哭吧。」 「林先生要知道,在我这里,你可以只做你自己。」 沈初寒揉着他的后脑勺,用最温柔的声音给了林听最后一击。 林听将脑袋埋在沈初寒怀中,眼泪跟坏掉的水龙头一般,一滴一滴地砸落下来。 等他哭够了,迷迷煳煳抬起头,手指触碰到了沈初寒身上湿漉漉的内衬,林听迟钝地眨了几下眼睛,下一秒又不好意思地立马钻出来,抓住自己的袖口掩耳盗铃似的擦了擦沈初寒的衣服。 「不、不好意思。」林听红着脸,脸上的眼泪还没擦干,白皙脸颊上残留着泪痕,看着可怜兮兮的,「我……」 他臊得厉害,实在没想过会在沈初寒面前直接放开自己的情绪,原本压抑在心脏上的巨石此时消散的干干净净,林听望着眼前朦朦胧胧一片,也丝毫不知道沈初寒现在是什么表情。 「太丢脸了。」 林听没注意到自己再次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 沈初寒盯着他通红的鼻尖,眼底的神色柔和,接着他伸出两只手抱住林听的脑袋,肆无忌惮地开口道:「好喜欢这样的林先生。」 他短短一句话让林听愣住了。 嗯?? 嗯???!!!! 林听睁大眼睛,挣扎着逃出沈初寒的怀抱,一张脸像发烧了一般,「蹭」一下全红了。 「你……你……」林听结结巴巴,嘴唇不断打架。 沈初寒仗着对方看不见,又再次凑过去,放低身子扬起脑袋,望着林听的眼睛。 林听感受到对方在朝自己靠近,温热的唿吸落在他脸上,一厘米……两厘米…… 就在他下意识闭上眼时,只听沈初寒忽然说道:「现在心情好一点了?」 林听觉得自己脑袋里「轰隆」一声巨响。 明明更乱了好不好! 他条件反射抬起手捂住自己胸口,似乎是害怕激烈的心跳被眼前的沈初寒听见,另一只手抵在对方胸口,林听沉默着把沈初寒推开了。 林听听着沈初寒抑制不住的笑,他懊恼地把自己头髮揉乱,然后解开围巾,企图把自己烧红的脸颊裹住。 就在林听一圈一圈缠绕自己的脑袋时,下一秒沈初寒又握着他的手,一圈一圈把围巾解开。 「林先生不用害怕。」 沈初寒的声音顺势钻过来。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比你想像中还要爱你。」 第15章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依旧刺鼻。 护士推着治疗车从林听和沈初寒身后经过,车轮滚动时发出的声音震耳,二姨坐在后面的探望椅上,低着脑袋不断地抹着眼泪。 林听站在抢救室门外,抬起手指触碰冰凉的门面,他没办法从上访的探视窗口看清里面到底是怎样的情况,被冻红的指尖顺着滑落下去,他感觉自己和死神似乎仅仅只有一墙之隔。 「沈先生。」林听突然开口,嗓音听起来微微发哑,在他说出口的一瞬间沈初寒握住了他的手指,安抚似的轻轻捏了两下。 林听意识到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他摇了摇头,努力扯动自己的嘴角:「没关系,可以跟我说说里面是什么情况吗?」 沈初寒看着他,眼里闪过一抹担忧,而后他转过头凝视着探视窗。 「抢救结束了。」男人低声开口,接着侧过脑袋又看了眼林听,见林听没什么反应后,沈初寒才继续说道,「林先生的母亲看起来……」 他顿了一下。 而后慢慢吐出一句:「……睡得很安稳。」 林听敛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挡住那双漆黑的瞳孔,沈初寒盯着对方眼角根本藏不住的红晕,他用指腹轻轻按揉着林听的指节,接着抬起手把他带入怀中。 第26页 青年的脑袋乖乖地靠在他的胸膛上,瘦削的肩膀轻颤着,时不时漏出几声轻微的呜咽,细白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突出的骨节泛白,惹得沈初寒想要将他的手握住,把自己的体温渡给他。 「会没事的。」沈初寒拍拍林听的嵴背,怀中的青年太瘦了,瘦到好像轻轻一用力就能将他的嵴骨折断,他却抬起头又看了一眼探视窗内,摆放在床头的心电监护器还在规律的拨动着。 随后,医生从抢救室内出来,翻开手中的病历本,喊了句:「63号床的家属……」 「这里!!」 林听和二姨同时开口,医生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几圈,随后二姨指了指林听说:「这是我姐的儿子。」 医生瞭然点头,而后打算把手中的病例递给林听,旁边的沈初寒突然将对方拦下来:「不好意思,他的眼睛不太方便。」 听沈初寒这么说,医生才注意到林听的眼睛看起来和常人有些不同,他挑了下眉,接着摘下口罩:「先生,您的母亲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肿瘤已经大面积扩散了,即使是做开颅手术,也不一定能清理干净。」 「而且,这个病随时发作,这次我们救了回来,下一次……」医生默默嘆了口气,「就不一定了。」 「化疗药物对她来说很痛苦,所以,要麻烦你们家属先做好心理准备。也要做好决定,还要不要继续治疗。」 说完,医生抬起手拍了两下林听的肩膀,接着沖沈初寒和二姨点了下头后,拿着病例迅速离开了。 林听待在原地,医生的话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堵在脑袋里,他望着眼前一片朦胧的画面,直到听到沈初寒在叫他,林听才缓缓回过神。 「林先生,你还好吗?」 沈初寒担忧地看着林听,他一只手虚虚悬在林听腰侧,眼前青年的脸色难看的厉害,似乎随时随地都会被噩耗击中晕倒过去。 林听缓缓抬起脑袋,动作机械的像只毫无生气的木偶娃娃,他在努力听沈初寒到底说了什么,可林听又觉得自己耳边吵得厉害,过于敏感的听力这一刻几乎把周围的所有噪音放大,如潮水一般一下一下淹没沈初寒的声音。 好吵。 林听想抬起手捂住耳朵。 他垂在身侧的手不断颤抖着,似乎死神的镰刀此刻悬在他的头顶,逼着他做出一个残忍的选择。 好吵。 林听紧紧蹙起眉,指尖深深陷入手心里,他却像是失去了痛觉神经那般,没有丝毫反应。 他闭上眼,脑袋里控制不住的浮现出十一年前的画面,巨石滚落的瞬间,击中大巴车的那一秒,以及前排同学飞溅在他脸上的鲜红血液—— 哭声被放大了,刺耳的车鸣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微弱的求救声让林听觉得头晕眼花。 好吵。 心底有个声音在执着地喊着。 好—— 「别听了。」 下一秒,沈初寒抬起手捂住了他的耳朵,独属于男人的嗓音顺着紧贴的骨骼传导过来,直接盖过了所有声音。 林听睁开眼,感受着脸颊两侧传来的温热。 好奇怪,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喉结滚动两下,慢吞吞伸出手拉住了沈初寒的衣摆,随后沈初寒听见林听用委屈,而又几近乞求的语调说道:「沈先生,能带我进去看一眼吗?」 这句话说出口似乎就用光了林听的所有力气,沈初寒抿着唇角,「嗯」了一声应下后,牵住林听的手,带他一步一步走进了抢救室内。 这间病房的消毒水味比外面走廊上还要浓郁,即使是朝阳的位置,也依然抵挡不住刺骨的冷。 心电监护仪「滴答滴答」一下接着一下地跳动,这里安静到林听能清楚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好像一下子进入另一个世界。 沈初寒带着他停在病床边,林听伸出手,碰了碰病床边缘,悬挂在周围的各种管道,里面留着冰凉的液体,林听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往前试探着,直到触碰到自己母亲藏在被子下方的手。 女人的手已经变得很粗糙了,在记忆中林听记得她其实是很爱惜自己这双手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光滑的皮肤上爬满皱纹,瘦的只剩下薄薄一层皮包着硌手的骨头。 林听感觉自己的眼眶开始控制不住的发热,他听着耳边唿吸机和心电监护仪混杂的声音,低声喃喃了一句:「……对不起。」 女人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回应他了。 林听也无法再听见她温柔的嗓音。 时间仿佛冻结在这一刻。 只有她的生命在缓缓流逝。 从抢救室里出来后,林听久久没开口说一句话,他低着脑袋沉默地走在沈初寒身侧,就连地上的影子都显得格外落寞。 沈初寒时时刻刻紧盯着他,林听看起来太脆弱了,沈初寒以为他起码会痛哭一场,可林听没有。 他安静得不太正常,仿佛下一秒就会从沈初寒眼前消失一样,所以沈初寒不得不紧盯着他,至少在他做出什么之前,自己还能拉他一把。 天边的流云被风吹散,藏在云层后面的太阳探出头,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很舒服,沈初寒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打破了这段长久的宁静。 「林先生?」 他的语气格外谨慎,还好林听听到了他的声音,停下脚步扬起脑袋看他。 第27页 被林听这么望着,沈初寒冒到嘴边的话又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皱着眉纠结半天,最后居然只憋出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啊—— 什么啊—— 怎么会有这么劣质的开场白。 林听茫然地眨巴几下眼,接着点了点头表示贊同。 「刚才就想跟林先生说了。」 沈初寒摸摸自己的脖子。 「医院门口那棵树似乎开始抽芽。」 「林先生知道吗……春天,马上就要来了。」 冷冽的风吹动林听额角的黑髮,他缓慢地眨动眼睫。 一下,两下。 林听微垂着脑袋,看起来像是在想什么,沈初寒懊恼自己为什么说出了不明不白的话,他脸上的表情难得变得格外丰富,就在他想要在说点别的话题时,林听突然拽住了他的衣摆。 下一秒,林听抖了抖唇角,盯着通红的眼睛,直勾勾望向沈初寒。 他说。 「沈先生。」 「到春天的时候也可以抱抱我吗?」 第16章 林听一直不明白自己的遗憾到底是什么。 他趴在病床边,虚虚握住自己母亲冰凉的手指时,林听才想到,自己遗憾大概是看不见母亲现在长什么模样。 自己记忆一直停留在了女人年轻的时候,她会温柔地握着他的手教林听画画,手指尖残留的余温,林听至今都能想起来。 耳旁心电监护仪「滴滴答答」的声音,组成了女人生命的音调,输液滴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缓慢流入她的血管之中。 在经歷过上次抢救之后,林听在医院守了她一个星期,期间二姨劝他回去,他又会偷偷自己打车过来。 他总觉得自己如果不呆在这里,那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林听侧着脑袋,靠在自己的手背上,指腹摩挲着母亲粗糙的手背,藏在薄皮下的骨头突出。 其实林听失眠好几天了。 最近一闭上眼睛,他的耳边就会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吵的他脑袋爆炸,于是他干脆睁着眼,一直到漆黑的天空慢慢泛白。 他缓慢地眨眼,即使看不见,也要执着的盯着母亲的方向,直到眼睛发酸,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所以沈初寒进来的时候,林听就以这么个姿势背对着他。 他停在门口,目光落在林听的嵴背上停顿几秒,接着下意识放轻脚步,一步一步走过去靠近林听。 在林听待在医院的这一个星期,沈初寒一有空就往医院跑,毕竟林听情况特殊,二姨和妹妹去也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他,其余时候沈初寒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的安全负责人。 他弯下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听的肩膀,等了一会儿后见眼前的青年没有反应,沈初寒才换了个角度,这才发现林听闭着眼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着的。 青年睡熟的模样很乖,密长的睫毛遮盖住眼睑,却掩盖不住眼下那两团淡淡的青黑,脸颊上软乎乎的脸颊肉也掉了不少,导致下颌线都变得锋利许多。 沈初寒看了心疼,他挪过手指小心翼翼碰碰林听的脸侧,然后蹲下身靠过去,轻声开口道:「林先生?醒一醒,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下一秒林听倒是听话地睁开眼,然后挺直嵴背转身面向沈初寒,沈初寒本想再说点什么,可见林听脸上的表情并不清醒,整个人迷迷煳煳的,张开双臂,接着一整个人扑进了沈初寒怀中。 他的话被堵了回去。 林听两只手抱着沈初寒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耳边,双眼一闭继续睡觉,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只有沈初寒的瞳孔微微紧缩,等听到对方均匀的唿吸后,他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一些。 「林先生?」沈初寒侧过脑袋,看着青年被压红的耳廓,又唤了一声。 林听这次没醒,他跟只抱抱熊一样抱着沈初寒不放,手指甚至本能地抓着男人的衣服,在昂贵的西装上留下突兀的褶皱。 沈初寒意识到了什么,没忍住轻笑一声,随后慢慢把林听抱入怀里,稳稳地站了起来。 林听不仅看着瘦,抱着比他想像中还要轻,他乖乖地靠在沈初寒胸口,淡红的薄唇微启,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 沈初寒抱着林听,空出一只手帮林听的母亲掖好被子,再沖女人浅浅鞠了一躬,接着迈开腿,悄步往病房走去。 走到门口时,恰好遇到了提着保温盒的二姨,女人在看到沈初寒后没忍住吃了一惊,冒到嘴边的「沈先生」还没出口,对方的目光又落到了沈初寒怀中的林听身上。 二姨见林听闭着眼睛,脸色也不好看,女人一下子不淡定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保温盒,急匆匆跑到沈初寒跟前,问道:「林林?」 沈初寒摇摇头,做了个口型:「睡着了。」 看见沈初寒这么说,二姨才松了口气,她抱歉地沖沈初寒笑笑,眼角堆起几层皱纹,又看了眼林听后,放轻音量说道:「林林不放心他妈妈,我怎么劝都不肯回去,这几天实在是麻烦您了,沈先生。」 沈初寒敏锐地捕捉到眼前女人头顶的几根白髮,嘴上说是林听不放心,实则在上次抢救过后,林听的二姨和妹妹一个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一个整天顶着跟兔子似的红眼睛。 他突然想到自己母亲没能从火里救出来的时候。 第28页 那天暴雨如注,重重砸落在沈初寒的肩膀上时,他感觉自己的世界全黑了。 「不麻烦。」沈初寒笑了笑,「您才辛苦了。」 二姨挥着手说了句「哪里」,再看向沈初寒时眼里满是欣慰,而后她想到了什么,两手一拍:「哎呀,戚语去学校了,家里没人,我今晚估计也回不去,那……」 她欲言又止,眉心紧紧蹙起来,沈初寒看出了她的顾虑,连忙说道:「没事,阿姨,我在这附近有租过一间房,我今天先带林听去那里住一晚上。」 二姨听后连连点头,接着愧疚地嘆了口气:「给沈先生添这么多麻烦,我都有点过意不去了,下次我让林林带沈先生来家里,二姨给你们做好吃的啊!」 沈初寒「嗯」了一声,跟二姨寒暄几句后,抱着林听下了楼。 林听是真的累了,这么折腾一番都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沈初寒将他轻轻放在副驾驶,顺便贴心的降低座椅高度和扣好安全带,接着自己坐上驾驶位,踩下油门,又快又稳地驶离医院。 黑色汽车在马路上飞速疾驰,窗外的街景不断倒退,天色慢慢暗下来,路边的街灯跟着撒下一片一片斑驳光影。 林听母亲住的医院离市中心有些距离,去年的时候沈初寒在这边买下了一块地,由于要监工所以在附近租下了一套房,之前本来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退掉,没想到这个时候反而派上了用场。 没过一会儿他便将车停在楼下,沈初寒下车后,开门把林听抱起来,期间林听似乎是醒了,闷声闷气地问:「我们现在在哪儿啊?」 沈初寒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耐心回答:「你家里今晚没人,我不放心,所以先擅自带林先生住我这边。」 他说完,静静等着林听回答,却迟迟不见对方有反应后,沈初寒后知后觉注意到林听是趴在他肩膀上再次睡过去了。 也就是说刚才并没有完全醒吧? 或者说是在做梦? 沈初寒无奈地摇摇头,将林听往上託了托,而后迈入电梯内。 这栋屋子沈初寒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虽然定期叫人打扫清理,可一进门扑面而来的还是一股忽视不掉的萧凉。 他摸索着打开灯,熟门熟路抱着林听往卧室走去,轻轻把青年放下之后,他拨开对方脸侧的黑髮。 「好好睡一觉吧。」 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床上熟睡的人。 「做个好梦。」 - 等林听醒过来时,外面的天已经黑沉沉一片了,他揉着自己昏涨涨的太阳穴起身,一睁开眼,就是让人无法安心的黑暗。 他愣了一下,接着伸出手胡乱地到处摸索着,身上的被子表面是凉的,但房间里开了暖气,温度很合适。 林听眨了下眼,第一反应就是,这不是他家。 那他是在哪里? 林听咽了口唾沫,他掀开被子,两只手撑着柔软的床铺,一点一点往床边挪过去。 他没想到自己会突然睡着,也没想到一觉醒过来会出现在陌生的地方,林听记得自己感觉到有人抱他来着,可后面的记忆就像断了片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 地上铺了毛茸茸的地毯,所以林听光着脚下床时也不至于冻脚,他一下子站起来,由于起的太勐,脑袋昏昏涨涨,差点一不小心摔在地上。 林听摸着黑踉跄着在屋子里撞来撞去,这里的环境布局他不熟悉,没走几步就踢到了床脚,剧烈疼痛直窜头顶,林听吸了口凉气蹲下身,捂着被撞疼的地方,眼角直接逼出了泪花。 怎么这么倒霉。 林听紧皱着眉头。 周围的黑暗让他感到隐隐不安,胸腔里的心脏跳动频率一瞬间增快,偏偏就在这时,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伴随着震耳的雷鸣,暴雨几乎是在同一秒降临了这个世界。 密集的雨点「啪嗒啪嗒」击落在窗沿,林听在黑暗里睁大眼睛,眼前的画面被刚才的闪电闪了一下。 他忍着痛站起来,伸长手臂继续四处摸索,雷鸣和雨声能扰乱他的听力,过了好一会儿,林听才摸到冰凉的墙壁。 手指顺着墙滑动,林听一步一步往前移,直到触碰到一个类似于门把的东西,林听悬起的心脏才缓缓落下几分。 可还不等他扭动门把,面前的房门便被人从外面一下子打开,林听下意识闭了一下眼,紧接着,他的手被人握住轻轻往前一拽,林听顺势撞入了对方的怀抱。 他身上裹着寒气,冰凉的袖口凑近林听时,林听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他呆呆地站在原处,门外钻进来的冷风倾洒在他裸/露的小腿上。 「谁?」林听问道。 「是我。」 他听到了沈初寒的声音。 熟悉的嗓音刺破林听所有的防备,他总算能肆无忌惮地去回抱对方。 林听的手指碰了碰沈初寒的嵴背,却意外发现,抱着他的男人好像在悄悄发抖。 他歪了下脑袋:「沈先生?」 沈初寒没说话。 又过了半晌,在下一道雷鸣落下之前,沈初寒才压着声音开口:「害怕吗?」 林听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而后,他感觉自己又被男人抱紧了一些。 「那就抱着我吧。」 沈初寒冷冰冰的嘴唇蹭到了林听的脖颈。 第29页 「我有点害怕。」 第17章 诶——?!!! 林听在黑暗中睁大双眼,这时,窗外又一次落下一道闪电,整间屋子被勐的照亮一瞬,与此同时,他感觉沈初寒明显是往他怀里钻了钻。 男人刻意降低了自己的高度,贴在自己嵴背上的手指都在发凉,林听的喉结滚动几下,心里没忍住想—— 沈先生害怕打雷吗? 他眨巴两下眼睛,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去抚摸怀中人的后脑勺,指尖穿过对方柔软的髮丝,林听扬起脑袋,另一只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沈初寒的肩膀,嘴里低声喃喃着:「不怕,不怕。」 他的音量不大,下一秒再次落下一道惊雷时就会被彻底掩盖,沈初寒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布料,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听用手臂圈住对方的脑袋,动作轻柔地让沈初寒靠在自己怀中,沈初寒的个子比他高很多,这么将自己蜷缩进林听怀里,林听忽然有一种自己抱着一只大型犬的错觉。 「不怕,不怕。」 他一遍一遍重复着这两个字,温润的嗓音能很好的抚平沈初寒心里的不安,男人悄悄转过脑袋,抬眼看向林听,环抱住他的青年表情格外认真,看着看着,沈初寒没忍住轻笑一声。 林听听到了这声笑,将将抬起的手顿在空中,不明所以地歪了下脑袋。 他表情看着懵懵的,沈初寒扬起唇角,眯了眯眼睛。 「林先生这样——」男人顿了一下,「好像在哄小孩子。」 林听整个人僵在原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么抱着沈初寒,好像真的跟个妈妈似的。 这个想法太奇怪了! 他的眼睛倏地睁大,紧接着双眉紧蹙两只手开始推搡沈初寒的肩膀,可身前的人偏偏不如他愿,两只手臂紧紧环住林听的腰肢,将他朝自己面前贴得更近。 沈初寒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林听的腹部。 髮丝与柔软的衣服布料摩擦,林听感觉自己的嵴背在那一瞬间开始发麻,推拒着沈初寒的双手变得无力,他的身体被迫向前弯曲出一道浅浅的弧度,突出的肩胛骨耸动几下,好像蝴蝶即将振开的翅膀。 「别动。」沈初寒低声开口,醇厚的声音敲击着林听的心脏,「再让我抱一会儿。」 林听果真乖乖的不再动弹,两只手搭在沈初寒的肩膀上,低下脑袋时额前的黑髮跟着自然下垂,露出他那双漂亮的眉眼。 「沈先生……」他薄红的嘴唇不自觉噘起,闷声闷气又带点撒娇意味地说道,「本来就像个小孩子似的。」 想抱的时候就抱。 还时不时喜欢在言语上逗弄他。 似乎很喜欢看自己羞赧到不知所措的样子。 是什么奇怪的恶趣味吗? 越相处下来,林听越觉得沈初寒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那副绅士有礼的样子判若两人。 林听秀气的眉头蹙得紧紧的。 「我一开始还以为沈先生——」 他没忍住,一下子把藏在心里的话漏了出来,林听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这段说了一半,又停在半截上的莫名其妙的话。 「嗯?」沈初寒缓慢地眨眨眼,鸦羽般的睫毛遮盖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见林听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煳弄过去,沈初寒毫不客气地用指腹重重按压几下林听的嵴椎骨:「林先生刚刚想说什么?」 被人抓住把柄的林听一下子心虚起来,他扯了扯嘴角,掩耳盗铃般回答:「嗯?我刚刚又说什么吗?」 沈初寒点点头:「林先生刚才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 他故意似的犹豫几秒,偏要惹得林听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才开口:「我现在有点好奇了,第一次见面时,林先生觉得我是怎样的?」 沈初寒仰起头去看林听,从角度望过去,他能将林听脸上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窗外的雨还在密集地落下,砸在屋檐上的声音扰人,林听却只能听到自己正在勐烈变化的心跳。 「嗯……」林听抿抿唇角,「那时的沈先生很温柔,美好的有点不真实。」 「那现在呢?」沈初寒紧接着问。 「现在?」林听想了一下,认认真真地回道,「现在的沈先生也很温柔,有时候又会有点坏坏的小心思,但这样的沈先生会让我有一种——」 他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 即使看不见,林听也能清楚感受到,沈初寒握着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而另一只手顺势捧住他的后脑勺,轻轻往下一按,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温热的唿吸肆意交缠,林听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男的挺翘的鼻尖。 好近—— 林听微启的嘴唇抖了抖。 太近了—— 胸腔里的心脏仿佛马上要跳出来了。 「林先生怎么不说了?」 林听不知道沈初寒的声音是不是会下蛊,他只觉得自己脑袋晕得厉害,周围的气氛随着暧昧升温。 「现、现在的沈先生、让、让让我有一种……就在我身边的感觉。」 他顶着涨红的脸颊,最后几个字一秒钟说完,尾音颤颤巍巍的消失在空气里。 沈初寒没说话,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就算周围漆黑一片,沈初寒也能察觉到林听紧张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第30页 像只容易受到惊吓的小猫。 他垂下眼帘,遮挡住笑意,伴随着又一道闪电刺破黑夜,沈初寒顺理成章地再次将自己的脑袋埋入林听的胸口。 「那今晚我可以陪着林先生吗?」 「或者说林先生陪着我也可以。」 沈初寒深深吸了口气。 「我是真的害怕。」 对外总是具有威慑力的男的这下肆无忌惮的在自己面前示弱,等林听回过神时,他已经鬼使神差地点了头了。 沈初寒松开他站起身,然后牵着他的手走回屋内,他关上门,天边恰好响起几声闷雷,林听一步一步往前走,再不熟悉的环境有沈初寒在身边,他都会不自觉的将信任全都交託于沈初寒。 脚尖触碰到床边时,林听忽然意识到,这里……貌似只有一张床。 他刚刚为了找门围着屋子转了一圈,也没感觉到有类似沙发的东西。 于是林听停下脚步,直白地问道:「沈先生要睡哪里呢?」 沈初寒脚下一顿,他回过神,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一些的青年,对方仰着脑袋望向他,看起来有些无辜。 「睡这里。」 沈初寒说着,拉起牵着林听的那只手,带他碰了一下面前的床。 手心里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床铺上甚至还残留着他刚才躺过的余温。 林听愣住了。 大脑一下子宕了机。 一、一起睡啊? 第18章 窗外的雨小了一些。 导致沈初寒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 林听一整个僵在原地,手心里溢出薄薄一层汗。 他没忍住开始想,他和沈初寒已经领了证了,算是合法夫妻,不再是刚认识的普通朋友,他们会牵手,会拥抱,会接吻,会做更多更多更加亲密的事。 可、可是…… 林听的脸「刷」一下红得彻底。 沈初寒借着外面的夜色,即使周围光线不好,他也看出了林听脸脸上掩饰不住的窘迫,男人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随后微微俯身。 感受到身前有热源在慢慢靠近,林听睁大双眼,浑身的血液极速倒流,他条件反射地伸出手,一把把沈初寒推开了。 他这次没控制住力气,沈初寒也没想到林听会突然来这一出,他被林听推得往后踉跄几步,嵴背重重撞上身后的衣柜。 「咚」一声巨响,沈初寒轻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林听这才回过神,摸着黑伸出手,急切地找到被他推远的沈初寒。 「抱、抱歉!」林听的手胡乱地在沈初寒身上摸来摸去,「沈先生没受伤吧?」 被撞到的骨头隐隐发痛,但对沈初寒来说这点痛感根本不算什么,只不过在看到林听这幅着急的模样后,沈初寒心里又忍不住冒出点坏心思。 「后背。」男人沉着声音开口,语气夹杂着忍痛的意思,「刚才好像磕到骨头了。」 听沈初寒这么说,林听一张通红的脸顿时白了下来,他的嘴角往下一垮,手忙脚乱试图去触碰沈初寒的嵴背。 微凉的指尖隔着对方身上质感很高的丝绸睡衣肆意游走,屋内的暖气熏红了林听的耳廓,他心里愧疚的厉害,眼眶止不住跟着开始发热。 刚才自己也不知道突然哪根筋搭错了才猝不及防把沈初寒推开,林听想着想着,连说话的声音里都裹挟着满满的委屈:「我、不是故意的。」 他动作轻柔的替沈初寒按压后背,又因为视力问题手法异常错乱,沈初寒盯着和他距离骤然缩短的林听,对方温热的唿吸落在他颈间。 「林先生是不喜欢我吗?」沈初寒微微歪着脑袋,仗着对方看不见弯起眉眼,语气听着反而带着点落寞。 「没有!」林听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眨巴眨巴眼睛,上齿咬了一下饱满红润的下唇,「绝对没有不喜欢沈先生的意思。」 沈初寒喉间滚过一声轻笑,他悄悄凑近林听:「那林先生的意思……就是喜欢我,是吗?」 林听这下没说话了。 他感受到沈初寒似乎是朝他靠了过来,距离近的估计再往前挪一厘米,两人的嘴唇就能完美的贴合上,林听一下子僵直了嵴背,抿着唇角,紧张兮兮地「嗯」了一下。 「可是林先生为什么推开我。」沈初寒故作委屈地嘆了口气。 林听的心脏砰砰直跳,他心虚地转动几下眼睛,最后细若蚊声地开口:「我、我我还没准备好。」 沈初寒意味深长地往后仰了仰脑袋。 接着,他没忍住噗嗤一笑,抬起手揉乱了林听柔顺的头髮,像是找到了什么心爱的宝贝似的,将林听温柔地抱入怀中。 林听被他笑地愣住,眼睛缓慢地眨动两下,手指还停留在沈初寒突出的肩胛骨上,下一秒,他感觉自己一侧的耳朵被沈初寒用手心拢住,男人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看来林先生想的要比我多一些。」 他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掐住林听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指腹暧昧地按揉林听的皮肤。 「不过林先生放心,在林先生准备好之前,我不会强迫你。」 说完,沈初寒侧过脑袋倾身过去,隔着自己的手,亲呢地在林听耳边落下一个吻。 林听脑袋昏昏涨涨的,被沈初寒勾的浑身上下的体温都在不断升高,他软着身体靠在沈初寒怀里,半晌过后才嘀嘀咕咕地开口:「沈先生怎么老爱和我开玩笑。」 第31页 「因为林先生很可爱。」 沈初寒的尾音轻轻上扬,证明他现在心情很不错。 林听的脸颊上再次浮现出一层薄红。 「沈先生总爱这样说。」 「可这是事实。」沈初寒道,「我只会对喜欢的人露出这样的一面。」 他的手指摩挲着林听的唇角,眼底的神色往下压了几分。 太要命了。 林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爆炸了。 他的脑袋晕得厉害,就跟生锈了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面对沈初寒的时候他总是不自觉处于被动,可男人的进攻柔和地宛如一滩温水,是林听自己甘愿淹没在里面。 沈初寒松开他,转过身拉开衣柜,从里面包出一床崭新的被褥,随后手脚麻利地在地毯上铺上睡垫,做完这些他又带着林听回到床上,像照顾小孩那样,还贴心地给林听盖好被子。 「林先生最近压力太大,没睡好吧?」沈初寒一边说着一边调整好枕头的高度,「这款枕头有安神的功效,林先生早点休息。」 话音一落,沈初寒回到自己铺好的睡垫上躺下。 林听睁着眼睛,望着眼前无边的黑暗,脑袋下面的枕头带着淡淡的香味,耳边时不时传来沈初寒翻身的响动,他出了会儿神,等思绪再次回潮时,外面的雨声彻底停了,整个世界似乎一下子陷入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寂静。 他翻了个身,朝向地板上的沈初寒,不知是不是才睡过一觉的原因,林听觉得自己现在格外清醒。 林听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嘴唇,犹豫着开口,轻唤了一声:「沈先生?」 他害怕对方已经睡着了,所以音量刻意压得很低,这句话出口后的十几秒内,沈初寒其实并没有立马给他回应,就在林听打算拉上被子直接睡觉时,他又听到耳边响起沈了初寒的声音:「林先生睡不着吗?」 林听点点头:「暂时有点清醒。」 「那介意和我聊聊吗?」沈初寒问。 林听把多余的被子团吧团吧像抱毛绒玩具那样双手抱住,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对能和沈初寒夜聊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沈先生为什么会怕打雷呢?」 他想到刚才沈初寒的反应,真实的不像是在逗弄他,林听问完后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连忙补充道:「不好意思!如果沈先生觉得被冒犯到的话,也不用回答我!」 林听一说完,周围寂静的氛围被沈初寒的低笑打断。 「没关系,我很愿意告诉给林先生听。」 他吸了口气。 接着慢慢开口。 「我母亲去世那天,外面正好下着雷阵雨,只是没想到屋内的火势太大了,居然连那么强烈的雨都无法浇灭。」 沈初寒微微敛下眼睫,原本上扬的唇角一点一点掉落下去,身旁的林听安静的没发出任何动静,但沈初寒知道,他在认真地听着。 「她是在我的面前倒下的。」 「被一根木头压在了火里,我想在倒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出事了,毕竟那根木头那么重。」 他的声音听着格外平静,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这样毫无起伏的情绪却让林听感到一阵心疼,他无法想像沈初寒是如何一个人消化掉这些惨痛经歷的。 「母亲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顽强地活下去。」 「所以那时的我什么都没想,我只想让她活下去。」 沈初寒扭过头,目光穿过黑暗看向不远处的林听,对方的视线貌似是停留在他身上的,这样的感觉让沈初寒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继续说道:「那场大火几乎烧坏了我的手臂和半边脸,等我疼晕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收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我的母亲没能成功被救出来。」 「搜救人员已经尽力了,我的继父和母亲在被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所有生命体徵,他们只能先救还吊着一口气的我。」 说到这里,沈初寒无奈地摇头:「我其实挺希望自己死在那场火里的,毕竟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自己缠满绷带,烧到没有一块完整皮肤,疼到我不敢流眼泪的身体,我那时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不想活下去。」 耳旁传来林听的惊唿,沈初寒伸出手安抚似的拍拍对方的肩膀:「抱歉,跟林先生说了不美好的事情,再说下去的话,林先生会做噩梦的。」 他没想到下一秒,自己冰凉的手被林听握入手中,手心里的温热将他紧紧包裹起来。 「才不会。」 「沈先生是很厉害的人。」 林听眨巴眨巴眼。 「如果能梦到沈先生的话,那才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 他眉眼弯弯,即使身处黑暗,沈初寒也看到了林听脸上的笑。 「我知道沈先生走到现在很不容易,一个人孤独那么久一定很寂寞吧。」 「不过没关系,现在沈先生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林听牵着沈初寒的手,贴贴自己的脸颊。 「我会一直在沈先生身边。」 沈初寒薄唇微启,感受着手心里传来的温度。 胸腔里勐烈的跳动的心脏告诉他。 之前那些崎岖的路也不过如此。 他现在遇到了很好很好…… 很好的人。 第19章 第32页 林听母亲的治疗在一周之后结束了。 当护士为她取下心电监护仪和氧气面罩时,沈初寒感受到林听正紧紧地抓着他。 身旁的人即使看不见,可就在那一刻,他和自己的母亲突然心有灵犀,好像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自己似的。 主治医生站在一旁说着注意事项,顺便开了几副用于危机时刻能救命的药,有些专业术语二姨听不太懂,林戚语就在一旁乖乖地做着笔记,莹白手指握着自动铅笔「刷刷刷」地写着,时不时抬起头去看林听的方向。 「戚语今年要高考了吧?」主治医生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交代完林听母亲的病情后,顺势换了个话题。 林戚语点了点头。 主治医生又接着问道:「有没有想好考那个学校?」 他这句话传到林听耳朵里,他下意识回过头,漆黑的眼眸望向站在身后的林戚语。 「x市的医科大学。」林戚语回答,停下笔,把笔记整理好后塞回了随身携带的背包。 「x市……」主治医生低声喃喃着,「离家很远啊,戚语想好了?」 林戚语眨巴眨巴眼睛,视线一转看向不远处的林听,她感受到了自己哥哥投射过来的视线,女孩抿抿唇角,随后又点了一下头:「想好了,x市的医学校是目前在全国排名里最好的,毕业之后还可以直接去顶尖的医院实习工作。」 主治医生听后,眼底浮现一抹欣慰:「我一直以为戚语会选择文学专业,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看书了,怎么突然想到要去学医?」 林戚语久久没说话。 林听慢慢回过头,用手指抚了抚沈初寒的指节,站在身旁的男人察觉到他这瞬小小的触碰,低声询问道:「怎么了?」 「沈先生能陪我出去透透气吗?」林听扯动唇角,露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这里的消毒水味太重了,我有点不太舒服。」 沈初寒看着他,而后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他牵着林听小心翼翼往门口走,在推开病房门的前几秒,林听听见身后的林戚语突然开口回答道:「因为我想了解脑部神经的病。」 「吱嘎」一声,沉重的病房门沈初寒推开,接着侧过身为林听让出一条路。 林听的手指凉得厉害,就算今天天气暖烘烘的,还有沈初寒温热的手心,这么长时间过去,他的手依然泛着一层薄红。 「……我想,治好哥哥的眼睛……」 女孩的声音被合上的门隔绝,林听望着前方,直挺挺地跟在沈初寒身后。 由于失明,他其实可以做到长时间不眨眼,等他回过神时,林听才感觉到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他抬起头揉揉自己的眼尾,几滴生理眼泪沾上了他的指尖。 沈初寒带他去了医院后方的草坪,这里场地很大,四周几乎没有树木遮挡,能让头顶的太阳大面积地投落于地面,林听站在阳光底下,柔和的光线能很好的驱散掉他身上的寒意。 「沈先生能跟我说说,这里长什么样子吗?」林听扬起脑袋,睁大眼睛望向万里无云的蓝天,他的视野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刺眼的白色强光。 沈初寒微微偏过脑袋,盯着青年漂亮的侧脸,随后环视一周,把自己所看见的都详细地说给林听听:「好像是因为现在是午后,所以来这里晒太阳的人很多,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和贪玩的小孩,你右手边座位上,坐着隔壁病房的老奶奶,你还记得她吗?」 林听想了想,随后「嗯」了一声:「之前我在医院迷了路,还是她把我带回来的,说是什么,63号床有个看不见的儿子,整天在医院晃荡。」 说着,林听没忍住笑道:「奶奶嘴上不饶人,但人很好,总会给我们送水果吃,身体好像也不错,每次路过的时候我都能听见风声。」 沈初寒垂下眼帘,微微勾起唇角,神色柔和地看着林听,而后他再次抬眼看向老太太时,眉心不自觉蹙起一瞬。 他没告诉林听,那位「身体好像不错的」老太太似乎还是被病魔打倒了,她坐在轮椅上,鼻孔里插着食管,仅仅几天不见,她整个人瘦的脸颊凹陷,花白的头髮像还未融化的雪花。 「希望她能长命百岁。」 林听的脸颊被太阳晒出红晕,他握着沈初寒的手,轻轻捏了捏。 一下,两下。 「我们都要长命百岁。」 蝴蝶翅膀般的睫毛扑闪着,他呢喃出的愿望,似乎在说给某个人听。 沈初寒突然好想抱住他。 想把他藏在自己怀里,只把一切美好的、永远不会消散的事物说给他听。 林听瘦削的肩膀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微微往下弯曲,沈初寒伸出手,用指腹按了按他突出的嵴骨。 「您的母亲……林先生接下来怎么打算呢?」 他看着面前的青年慢慢转过脑袋,那双深得宛如夜色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身影。 「姐姐前几天联繫了我,她说想让母亲去她那边住着。」林听低声回答,「我看不见,戚语快要高考了没时间照顾她,二姨的儿媳最近也怀了孕,不能总往这边跑。」 林听的语气愈发落寞起来:「姐姐找了个不错的脑科医生,到时候能随时监测母亲的病情。」 说着说着,林听突然抓住了沈初寒的衣摆,秀气的眉心紧紧皱起来,眼尾泛着红。 第33页 「沈先生……我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我、我很想帮他们分担点,可是、可是到头来还是在麻烦他们顾及我。」 林听心里愧疚得不行,大概是好几天积攒下来的情绪,这下子找到了宣洩口,所以一瞬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我明明是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他嘴角颤抖着,越说越小声,看起来是在努力压抑什么,沈初寒摸摸他温热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擦了擦林听的眼尾。 「怎么会呢。」沈初寒低声道,声音裹挟着暖风略过林听的耳廓,「明明林先生只要在这里,对大家来说就都是一个安心的存在。」 林听歪了下脑袋:「真的吗?」 「嗯。」沈初寒靠近他,影子能将林听完完全全遮挡住,「林先生能靠自己的手赚钱,能为家里人分担压力,而且貌似从我认识林先生以后,林先生都没使用过盲杖呢。」 听沈初寒说起这个,林听突然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小声把真相说了出来:「那是因为……有沈先生在。」 「沈先生总是牵着我,自然而然就不怎么用盲杖了。」 在这之前,林听其实是很依赖它的。 所以并不是不使用盲杖。 只是盲杖被换成了沈初寒温暖的手。 「既然这样的话……」 沈初寒顿了一秒,随后说道:「那我愿意一辈子牵着林先生。」 他的话好像一瞬间化成了春风,林听的心脏扑通扑通,在那刻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动。 怎么办呢。 林听想。 他有点控制不住地依赖沈初寒了。 林听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抖着手指,拉着沈初寒的衣服往下一拽,而后踮起脚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凑过去,微凉的嘴唇蜻蜓点水一般触碰了一下沈初寒的脸颊。 那阵触感转瞬即逝,如果不认真一点的话还真难注意到。 做完这些,林听迅速松开沈初寒的衣服,直直地往后退了几步。 明明选择偷袭的是他,反而现在整个人不淡定的还是他,林听抬起手碰了碰自己温度升高的脸侧,唿吸急促到心脏都快要爆炸了。 「林先生?」 沈初寒还没从林听刚才的献吻里回神,转眼就看见逃得远远的林听那副晕晕乎乎,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快步走过去扶住林听的肩膀,然后抬起头环视一圈周围。 林听睁大眼睛,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我、我我不是故意……」 「林先生喜欢偷袭吗?」 沈初寒一句话把林听漏出来的音节全都堵了回去。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手捧住他滚烫的脸侧。 「虽然我很喜欢,但林先生的手法还是有些拙劣。」 林听心虚地想要扭过脑袋。 「那还不是跟沈先生学的……」 沈初寒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开口:「看来林先生的学习能力很强。」 他没头没脑的话惹得林听没反应过来。 「既然要学,我们不如先来学点别的东西。」 沈初寒一边说着,一边悄悄按住了林听的后颈。 「——比如,接吻。」 下一秒,林听瞳孔一缩。 唇上传来一抹难以忽视的热度。 沈初寒低下脑袋,吻上了林听的嘴唇。 第20章 林听的脑袋里顿时响起一阵轰鸣。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一瞬间炸成了烟花。 林听思绪乱成一团,整个人呆呆地被沈初寒抱在怀中,他不自觉地睁大眼睛,密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唇上传来的温度很明显,沈初寒嘴唇的温度和他的比起来要低一些,唇瓣柔软的宛如两片棉花似的。 男人并没有展开兇勐的进攻,而是就这么温柔地触碰在一起,温热的唿吸相互交缠,头顶炙热的阳光落在两人的肩膀上,投射在地面的黑色影子悄悄融合。 沈初寒掀起眼帘,看着林听眼中的自己,怀中的青年紧张得要命,嘴唇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手心里拽着的衣服都揉皱了,林听却依然乖乖地被他抱着。 不反抗,也没有害羞的推脱,像只脾气很好的,软乎乎的小猫,惹得人心里痒得厉害。 不过倒是确实如他说的那样,林听没有谈过恋爱,仅仅这么轻轻的贴在一起,他都唿吸急促到快要晕倒了,一张小脸红得跟发烧了一样。 沈初寒无奈地轻笑,笑意从嘴角漏出来,钻进林听的耳朵里,林听不解的「嗯」了一下,接着便听见沈初寒哑着嗓音开口:「——接吻的时候要把眼睛闭上。」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里,不等林听回神,沈初寒抬起手遮在了林听眼前,对方的睫毛扫过自己的手心,酥酥麻麻的痒意几乎一瞬间传遍全身。 林听僵硬得更厉害了,眼前的强光被对方的手心遮挡,一下子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他所有的感觉神经好像全都聚集在了嘴唇上,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出沈初寒的唇形。 扑通、扑通、扑通。 藏在胸骨下方的心脏跳动得格外勐烈,沈初寒将他搂得更紧了一些,两个人的鼻尖互相抵住,林听感觉自己的体温在不断的身高,耳边略过的风,根本卷不走他震耳欲聋的心跳。 第34页 接吻对于林听来说还是太过于刺激了,毕竟在遇到沈初寒之前,他连喜欢的人的手都没牵过,他不知道牵手,拥抱,接吻都是很舒服的事,是沈初寒给了他这些奇妙的第一次体验。 他不知道他和沈初寒以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直到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奔跑声,伴随着小孩稚嫩的声音:「妈妈!那边有两个叔叔在亲嘴!」 「瞎说什么呢!」小孩的母亲抓住自家儿子身后的衣帽,顺着小孩指着的方向望去,定睛一看好像真的看见了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紧紧抱在一起。 她连忙遮住儿子的眼睛。 「小孩子别到处乱看!」 话音落下,小孩母亲拽着自家儿子的手匆匆逃离。 裹挟在周身的暧昧气氛瞬间被打破,林听紧闭着双眼,红着耳朵,小心翼翼地启唇问道:「沈先生,我们还要亲多久啊?」 「站在这里,我、我有一点尴尬。」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会直接擦过沈初寒的嘴唇,林听的脸颊又再次不诚实的红起来。 怀中人的问题无辜又带着点好笑,沈初寒顿时绷不住了,他微微错开脑袋,放下遮在林听眼前的手,见对方紧闭着双眼,沈初寒抬起指腹蹭了蹭林听的眼角,低声回答道:「抱歉,这次是我没忍住。」 他的目光往下一滑,停留在林听红润的唇瓣上,沈初寒下意识咬咬自己的下唇,似乎是在回味刚才的感觉。 嗯,林听的嘴唇比他想像中还要软。 林听看起来还没从缓过来,整个人仍然在颤抖着,被沈初寒握在手心里的手指发凉,他的眼睛眨巴的飞快,胸腔里跳动的心脏还在不断地膨胀。 接吻了。 他和沈先生接吻了。 林听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小巧的喉结上下滚动几番。 不是在做梦吧。 林听想。 自己一紧张就不眨眼的毛病好像又犯了,所以刚才沈初寒才让他闭眼吗? 他忽然感觉自己耳边出现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声音,叽叽喳喳围在自己旁边吵来吵去,林听的唿吸速度越来越来,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极速飙升。 沈初寒一眼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连忙抬起双手捧住林听的脸颊,他动作柔和地将林听的脑袋仰起,轻唤了一声:「林先生,你还好吗?」 独属于沈初寒特有的味道钻入林听的鼻腔,才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拨出来一点理智,他眼巴巴地望着前方那片模煳的画面,结结巴巴地回应:「没、没事。」 「我就是有点……太紧张了。」 的确是太紧张了。 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脑袋烧的好像要冒出白烟,如果不是沈初寒抓着他,林听觉得自己估计早就倒在地上晕得不省人事了。 「啊——好丢脸!」 林听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样子在沈初寒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他着急忙慌地抬起手,掩耳盗铃般遮住自己的脸。 沈初寒挑了下眉,微微扬起唇角,盯着对方暴露出来的通红耳廓:「接吻会让林先生这么害羞吗?」 林听咬着嘴唇没说话。 「可是好可爱。」沈初寒握住了他白皙的手腕,「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 林听这才小声反驳:「一点也不可爱,沈先生的比喻也好奇怪。」 他嘟嘟囔囔的,尾音的音调软绵绵,听起来就像是在撒娇。 「抱歉抱歉。」沈初寒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笑,「是我没给林先生准备的机会。」 「下次绝对不会了。」 「可以原谅我吗?」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仿佛有一片羽毛从林听的心尖上轻轻扫过,他悄悄张开手指,沈初寒却看到了那双漆黑的眼眸,太阳的阳光洒在里面,勾的沈初寒移不开视线。 「下次?」林听将这两个字在唇边辗转几圈。 沈初寒偏过脑袋,顺势拉下林听遮在他面前的双手,故意般询问:「林先生不想和我接吻吗?」 他一句话又让林听懵了,墨色的瞳孔颤抖几下,林听没反应过来,偏又嘴快地回:「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皙软绵的耳廓红得都快滴血了。 「其实……接吻的感觉、很、很奇妙。」林听的舌尖本能地舔了一下下唇,「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沈先生再——」 他顿了顿,接着又继续开口。 「再教教我。」 说完,林听害羞地转过身背对着沈初寒,两只手紧张兮兮地揉搓自己的衣摆。 「不过下次的话就不要在外面了……」 「被人看见的话、有点……不太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串气音:「我看不见倒没什么,沈先生要是被那些奇怪的眼神看着,应该会觉得很别扭吧。」 「……和男人接吻什么的。」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他早就喜欢了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厌恶的、好奇的、惊异的,失去视觉后他的其他感官都被自动放大,这些视线会顺势钻进他的身体里,然后被他独自消化掉。 但是沈初寒不同。 身后的男人迟迟没回应,林听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松开,然后下一秒,他听到几阵靠近的脚步,冷风从手指间熘走,再眨眼,又被另一只手的十指紧紧扣住。 第35页 「没这么好奇怪的。」沈初寒轻声说道。 「林先生不过是我喜欢的人而已。」 「对于别的人来说,也仅仅是这样。」 沈初寒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林听心底激起一阵波澜,他忽然想到几年前,那些被人嘲笑过得经歷在这一刻一下子分崩瓦解。 他抿紧的唇角颤抖几下。 沈初寒温柔地揉揉他的后脑勺。 「现在天阴了,气温有些下降,我先带林先生回病房吧?」 林听听话地点头答应,随后被沈初寒牵着手,慢慢往住院部走去。 悬挂在头顶的太阳此时被厚重的云层挡住,耳边吹过的风都变得更加喧嚣,浑身的温度随着气温降低,唯一炙热的,只有紧紧牵在一起的两只手。 林听仔细听着,他和沈初寒踩过草地的声音,「沙沙」的轻响钻入耳中,能很好的抚平林听心中的波澜。 「林听?!」 可偏偏就在他们踏进医院大门的那一刻。 身后传来了熟悉,却让林听敢到抗拒的声音。 第21章 「林听?!」 林听脚步一顿。 沈初寒顺势回头,只见一个和林听年纪相仿的男人,手里拎着水果篮,穿着一身便宜西装,额前的黑髮被外面的风吹乱,露出一双锋利的眉眼。 他仰着唇角,一边挥手,一边朝林听他们走来,嘴里还念叨着:「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上了!」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他没回头,只这么僵硬地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轻轻颤抖着,而另一只手被沈初寒握在手里,骤然降低的体温引起了沈初寒的注意。 来着停在林听面前,见林听没反应,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诶?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梁舟……」 「记得。」林听突然打断他的话,他这才抬起脑袋,沖梁舟浅浅一笑,「认识那么早的朋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忘掉。」 沈初寒侧过脑袋,望着林听嘴角那抹勉强的笑,蹙了蹙眉心,而后目光落在了面前这个男人身上。 对方的长相属于老少皆吃的那种,只是由于时间的磋磨,导致原本白皙的皮肤染上了沧桑,一双上扬的狐狸眼却莫名带着柔和,身上那股亲和力让沈初寒觉得有些怪异。 「记得就好!」梁舟笑笑,随后,他的目光往旁边偏移,看向林听身旁的沈初寒,「诶,这位……」 他瞥到了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后,语气一顿。 「朋友。」林听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听起来淡漠的像是在和一位并不熟悉的陌生人说话。 「哦——」梁舟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我来这边照顾我老婆,你来这边是——」 林听眨了一下眼睛:「我妈在这里住院。」 梁舟一听,顿时瞪大双眼:「陈阿姨生病了吗?严不严重?唉,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早知道都在这家医院,我就过来多看看阿姨了。」 林听听后没什么反应,只淡淡丢下一句:「毕竟这么多年没联繫,也不好开口。」 他一句话将对方剩下的言语全部堵回去,拒绝的意思太过于明显,就连沈初寒都嗅到了这其中一定藏着这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也是!」梁舟似乎有些遗憾地嘆了口气,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继续道,「正好今天遇上了,要不我俩出去叙叙旧?」 林听咬着下唇,刚想推拒,还不等他开口,他便感觉沈初寒握着自己的手收紧几分,下一秒,沈初寒低声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叙旧的话,另找时间吧。」 「况且先生也要赶去照顾家里人,让你老婆等太久,我们会过意不去。」 说完,沈初寒牵着林听,从梁舟身旁走过去,林听睁大眼睛,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原本冰凉的手指被沈初寒捂热了。 就在这时,梁舟忽然回身,冲着林听的背影喊道:「林听!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拎着水果篮的手青筋突出,丝毫不在意周围投射过来的视线:「如果是的话,我再次向你道歉!」 林听低着脑袋,皱了皱眉,下唇都快被牙齿咬破了,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痛。 前方的电梯正好到达底层,「叮咚」一声在嘈杂的大厅迴荡,聚集在门口等待的人不等里面的出来便一窝蜂往里挤,沈初寒抬起手将林听护在怀中,避免他被进出的人群撞到。 梁舟的声音被杂乱的脚步声踩碎,林听和沈初寒他们没挤上这班电梯,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沈初寒回过头,原本梁舟站着的地方此时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垂下眼眸,看向怀中的林听,青年的脸色有些难看,沈初寒伸出手碰了碰林听的唇角,柔声开口道:「林先生的嘴巴都快垮到地上去了。」 林听听他这么说,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唇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初寒的意思后,林听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唇:「抱歉,我没有不开心。」 「真的吗?」沈初寒挑了下眉,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林先生一定不喜欢刚才那个人。」 林听这下没说话了。 他一向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被沈初寒发现这是必然的,林听吸了口气,接着妥协般点了点头:「是,我很讨厌他。」 第36页 说着,林听扬起脑袋,黝黑的眼眸望向沈初寒:「沈先生,我想和你说说话。」 「你愿意花时间听一听吗?」 沈初寒低声笑道:「林先生明明知道我从来不会拒绝你。」 话音一落,沈初寒牵着林听去了大厅内部的等候区,由于时间稍稍晚了一些,在这里等着那检查报告的病人和家属已经少了许多。 他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林听垂下眼眸,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启薄唇:「刚才那个人叫梁舟,是我的高中同学,也是我的室友,因为这份关系,所以那个时候我和他感情最好。」 「由于我是班里的特殊学生,老师拜託梁舟多照顾点我,其实到现在我也很感激他,如果当初不是他的话,我高中前两年估计会很难过。」 林听一边说着,手指本能地揉搓自己的衣服布料,细白的手指被缠得发红:「但有些人看不惯学校给我的特权,他们并不觉得一个瞎子来学校能学到什么,所以他们私底下会排挤我,偷偷造我谣,然后影响最深的,就是和我关系最近的梁舟。」 说到这里,沈初寒已经猜了个大概了,他看向林听的眼里裹满心疼,忍不住伸出手,搂住林听,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的肩上。 林听顺势靠过去,敛下的眼睫遮盖住漆黑的眼瞳:「学校的人到处传我的性取向,说我的眼睛是为了抢别人男朋友被打瞎的,说我人品不行,不干净,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入我耳朵里时,我其实并没有太在意。」 「我的确喜欢男人,我的性取向在我初中的时候我就确定了,至于什么到处勾搭人,抢人家男朋友,我自己知道我不是这种人。」林听主动扣住了沈初寒的手指,握得紧紧的,「可是最后压垮我的……就是梁舟。」 他的尾音轻轻颤抖起来,说到这里,林听停顿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挣脱那段残忍的回忆。 「他曝光了我的日记,还想方设法证实了我的性取向,他害怕我会喜欢上他,所以远离我,再也没有跟我说过一句话。」林听说完,突然笑起来,「他也是真够自作多情的,我又不是是个男的就会喜欢。」 「我也是有择偶标准的好不好——」 他嘀嘀咕咕的,语气里带着点软乎乎的抱怨。 「高三的时候我转学去了专门的盲人学校,在那之后就再也没和梁舟联繫过。」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林听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又见沈初寒迟迟没回应,林听歪着脑袋轻唤一声:「沈先生?」 沈初寒这才回过神,他对上林听的眼睛,问道:「他就是之前二姨提到过的朋友?」 「沈先生记性真好。」林听点点头。 「那沈先生刚刚在想什么?」 林听又问道,接着补充一句:「感觉发了很久的呆。」 「没有在发呆。」沈初寒轻声解释,「因为林先生的经歷和我很像,所以我忍不住在想,如果高中的时候能遇到林先生就好了。」 那他们就能互相扶持着一起走过那段黑暗时光。 就能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为对方舔舐身上的伤口。 「也是。」林听附和道,「能早点遇到就好了。」 「不过现在也不晚!」 他笑得眉眼弯弯,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了一捧璀璨的繁星。 「我经常在想,能遇到沈先生真是太好了。」 沈初寒看着他,凑过去吻了吻林听的侧脸。 男人温热的气息从他的皮肤上拂过。 「嗯,能遇到林先生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事。」 林听听的耳朵发红,他缩缩脖子想把自己藏起来。 「不过刚才,林先生不应该说我只是朋友的。」 「明明是男朋友和合法丈夫才对。」 沈初寒忽然话锋一转,林听莫名觉得他的话里带着藏不住的醋意。 「那这样会吓死梁舟的。」 他没忍住笑。 沈初寒动作轻柔地触碰林听的脸颊,手指缠绕着林听的髮丝,他浓密的眼睫扇动几下,薄唇嚅动道:「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 「我只知道,林先生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仅此而已。」 第22章 林听的母亲在半个月以后登上了前往国外的私人飞机。 这架私人飞机是林听姐姐林霂汐专门订的,全程有专业的医护人员陪乘,所以在这十多个小时之内,林听他们不用担心母亲的病会突然復发。 机场里人来人往,站在特殊登机口的林听一行人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林听垂眸,握着女人冰凉的手,指腹轻轻揉搓着她薄薄皮肤下的骨骼,手腕处的脉搏还在细微跳动,只有感受到这个,林听才会有一种他的妈妈还存在于自己身边的实感。 二姨站在他身旁,眼角噙着泪,抓着面前穿着机长服的男人的手紧紧不放。 她皱着眉转头又看了眼躺在转运床上的人,一股刺痛直袭心头,二姨强忍着,抖着唇角拍了拍男人的手背:「……那就麻烦顾先生了,我姐姐情况特殊,还请顾先生多多帮忙照顾一下。」 顾柳淡淡一笑,回握住二姨布满沧桑的双手:「阿姨客气了,我和霂汐从小就认识,陈姨以前对我也很好,我们一家人不说这么客气的话。」 二姨听后连连点头,几个月下来她整个人看起来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眼角堆积着显眼的皱纹,深吸了一口气后,她才颤抖着声音道:「好、好孩子。」 第37页 说完,她又回过身拉了拉身后的林听:「林林,过来谢谢顾先生。」 林听眨眨眼,扶着转运床的扶手,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微微鞠了一躬,乖乖说道:「谢谢顾先生。」 顾柳挑了下眉,上上下下将林听打量了一番,林霂汐弟弟遭遇的事他也清楚,只是这么多年没见,原本在自己面前要糖吃的小小少年此时长成了一副大人模样,顾柳还是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林听?」 林听轻轻「嗯」了一声。 「没想到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顾柳笑起来,「小时候你还老爱跟着我跑呢,还记得吗?」 林听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后脑勺:「记、记不太清。」 「也是。」顾柳没多说什么,「那个时候你还小呢,记不清也正常。」 话音一落,恰好响起了登机广播,顾柳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手錶,最后拍了一把林听的肩膀:「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你放心,我肯定把陈姨安全送到你姐姐那里。」 林听抿着唇角,一脸感激地望着他,随后顾柳沖二姨道别性地点了下头,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耳边响起滚轮碾压地面时发出的声响,林听看不见自己的母亲是怎么被推着走进登机口的,他只能听见身旁二姨在轻声啜泣,女人似乎是害怕他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所以一直在刻意压制自己的哭声。 可她始终低估了林听的听力,对方的眼泪像是往自己心里流的,他不安地攥紧双手,在原地驻足好久,才和二姨一起,往出口走去。 今天的风很大。 即使已经步入早春,却依然抵挡不住风中夹杂的凉意。 林听被迎面而来的风出乱了额前的头髮,他一只手握着盲杖,左右敲击着避免周围出现障碍物,由于视力问题,短短一截路他走了快十分钟,而二姨在一旁耐心地陪着他。 临近门口时,林听听到了二姨儿子的声音,按照辈分来说,对方是自己的表弟,但由于两人从小就没怎么接触过,中间的隔阂让林听无法主动开口打招唿。 今天的路程都是他负责来回接送的,二姨还没来得及停下,便被自己儿子拽着拉到一边:「送走了?」 「走了。」二姨抹了抹眼角的泪。 「可算是送走了。」齐盛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林听,「这下你可以安心回来照顾婷婷了吧,天天往别人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儿子呢。」 二姨「啧」了一下,重重拍了拍齐盛的侧腰:「瞎说什么呢!那是你亲姨妈!她儿子是你表哥,我们都是一家人,互相照顾点怎么了?」 「再说了……你姨妈以前对你多好啊,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 「是!」齐盛一下子被自己母亲的话戳到了心坎上,「他们家那么好那你去给林听做妈啊!」 他这句话音量显然没控制住,林听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侧过脑袋望了望。 齐盛气唿唿地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后「砰」一声重新关上门,声音大得甚至吓到了旁边的路人。 二姨无奈地嘆了口气,她不知道林听有没有听到刚才自家儿子说的气话,女人走到林听身边,小心翼翼地柔声道:「林林,咱们先回家吧。」 林听垂下眼睑,神色平静地应下,他被二姨扶着胳膊,一步一步慢慢走到车边。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汽车停在他们后面,沈初寒按下车窗,探出脑袋喊道:「不好意思阿姨,我和林先生今天有事,约好了我来接他。」 男人的声音传过来的一瞬间,林听瞪大双眼,脸上满是掩藏不住的诧异,身侧的二姨看见了沈初寒,顿时喜上眉梢:「还有这事儿?」 「林林,你怎么不早点跟二姨说。」她故作抱怨地轻轻拍了一下林听的胳膊,而后带着林听快步走到沈初寒车旁,二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推着林听坐了进去。 「谢谢阿姨,我会安全把林先生送回去的。」沈初寒一边帮林听系好安全带,一边沖二姨挥了挥手,「您不用担心。」 二姨连连答应,这么久的时间接触下来,沈初寒的为人她都看在眼里,就算是得知林听和他领了证之后,还是没忍住小小吃惊了一下,不过在她心里对沈初寒是很满意的。 「好好!」二姨的嘴角控制不住地翘起,「林林,你乖乖听沈先生的话啊!」 她像交代幼儿园小朋友似的又嘱咐了林听几句,最后关上车门,回到了自家儿子的车里。 外面的风声被挡风玻璃完全遮盖,林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表情懵懵地转过头,望着沈初寒的方向。 「怎么了?」沈初寒对上林听的眼睛,语调微微上扬。 林听蹙了蹙眉心:「我不记得今天有和沈先生约定要见面。」 沈初寒往后靠了靠,手指轻轻敲打一下方向盘:「但我觉得,林先生现在应该很需要我。」 「或者……」他故意顿了一下,「就当是我想见林先生了吧。」 对方的嗓音在林听耳边徘徊,周围的空气像是裹着热气熏红他的耳朵,林听咬着下唇,半天没说话。 「想哭吗?」沈初寒踩动油门,微微偏过头,问了这么一句,「在我面前,林先生不用压抑自己的情绪。」 大概是自己表现得太过于落寞,导致沈初寒察觉到了什么,可林听摇了摇头:「我不想哭。」 第38页 他的确比自己想像着要平静许多,本该设想过的崩溃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反而是心底那股空落落的感觉。 「我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林听垂下眼睫,手指纠缠着衣摆,他有些说不上来这抹情绪是什么,所以无法和沈初寒解释清楚。 「抱歉。」他低声说道,「很感谢沈先生能来安慰我,但我现在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说着,林听抬起头:「所以麻烦沈先生先送我回家吧。」 沈初寒答应了他的要求,二话不说开着车驶上了回林听家的那条路。 很快,男人的车问问停在楼下,林听解开身上的安全带,一只手刚握上门把,下一秒,只听身后的沈初寒忽然说道:「不抱一下吗?」 林听愣了愣,握住门把的手没动。 见林听没什么反应,沈初寒又补充道:「我可是很想和林先生拥抱。」 他的语气里夹杂着委屈,像是在讨要一颗糖却又被人无情地拒绝了。 林听心下一软,收回想要开门的手,回过身,沖沈初寒张开双臂,软乎乎地吐出两个字:「——抱抱。」 话音一落,林听顿时被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沈初寒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一瞬间将林听混乱的思绪安抚下来。 沈初寒的拥抱总会让他产生一种安心感,林听乖乖地将下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感受着男人胸腔下跳动的心脏。 「如果能一直躲在沈先生的怀里就好了。」他忽然不自觉说道,而后林听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他连忙想要解释,「啊——我……」 沈初寒低声笑了笑,胸腔带着林听一起震动。 「当然可以。」 「林先生想躲多久都可以。」 对方并没有因为要安慰林听所以附和性地哄他,而是认真地,在回答他的每一句话。 林听安静地低下脑袋,闷声闷气地嘀嘀咕咕着:「沈先生对我太温柔了。」 他们不知不觉间抱了好久,等外面的风停下来,沈初寒才松开林听,他默默看着青年下车,将可以自动伸缩长短的盲杖拿出来,一下一下敲击着地面。 「咚咚咚」的轻响慢慢愈来愈远,沈初寒坐在车里,目光从始至终没从林听的身上移开过。 随后,放在旁边的手机猝不及防震动几下,沈初寒低头看了眼来电人的名字,而后眉心紧紧皱起,他熄灭屏幕自动挂断电话,双手转动方向盘,迅速离开了这里。 - 林听握着扶手走上最后一层台阶,他收起手中的盲杖,一只手放进口袋里寻找钥匙,他们家的门锁设计的比较特别,锁孔比平常的要大上一些,周围围着一圈小小的凸起,是专门用来提示林听的。 他伸长手臂,用指腹摩挲着找到锁孔的位置,林听刚想把钥匙插进去,就在这个时候,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伴随着一声「林林!」,林听直接被吓得手一抖,钥匙差点掉在地上。 「晏昼?」林听歪歪脑袋,「怎么了?」 对方的语气听着很急切,似乎是出什么事了。 晏昼几步跨出来,拉住林听的手,将他带入自己家中,嘴里飞速念叨着:「你还记得之前得奖的那个岑越吗?他刚才发了个视频,和你有关系。」 「岑越?」林听喃喃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在记忆里搜刮一圈后,才回答,「有点印象,就是那个天才艺术家?」 他皱了皱眉。 「可我和他不熟啊。」 「是他。」晏昼点点头,按着林听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接着跑进房间抱起自己的电脑后又跑出来,推到林听面前,「但他这个视频,提到了你。」 说着,晏昼按下播放键,林听看不见画面,只能仔细的去听电脑里发出的声音。 从震耳的掌声来看,这似乎是一场个人画展现场,被晏昼提起的岑越介绍着自己的作品,这段画面的时间很长,晏昼直接跳到了结尾,只听一向说话柔和的岑越,语气一下子变得格外激昂。 「感谢各位来参观我的画展,其实在完成这些作品时,我的情绪非常混乱,因为在这之前,我发现了一件让我感到悲哀,而又气愤的事——」 「我的作品,好像被人抄袭了。」 第23章 (含入v公告) 头顶的聚光灯打在男人身上,他身形挺拔,浓密的眼睫在眼睑下投落下一片阴影,这句话说完以后,全场静默了几秒,紧接着便爆发出嘈杂的喧闹。 坐在电脑前的林听直勾勾望着屏幕,电脑的萤光照应在他的脸上,两只手握成拳放置于大腿,心脏跳得格外沉重,他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在喧闹声持续了快五分钟后,站在最中央的岑越才重新拿起话筒,与此同时,画展工作人员推着两个被百布遮盖的画架出现在众人眼中。 岑越一步一步走到画架前,神色严肃地开口道:「这件事是我几日前发现的,在这期间我做了很多思想建设,毕竟对方是名气比我更高的艺术家,我并不相信以他的能力会来窃取我的作品。」 「可是……」他故意顿在这里,声音在偌大的画展上空盘旋,「我想错了,在我看到他的作品过后……」 岑越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似乎是在调正自己的情绪。 第39页 随后,他一只手抓住身旁画架上的白布,勐得一掀,将藏在下面的画作暴露出来。 周围的人群又一次发出震撼的声音。 「这是知名艺术家l的作品《淬火》,完成于xx年11月2日。」 岑越往前走了几步,接着掀开另一个画架上的白布。 「这是我的作品《燃》,完成于xx年10月25日。」 他往后退了退,将两幅画放在一起,听着视频里更加强烈的质疑声,林听松开紧紧咬着的下唇,微微偏过脑袋朝坐在一旁的晏昼问道:「他的画……和我的有多像?」 晏昼轻蹙着眉看看林听,眼底闪过一抹不忍,他纠结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回答:「几乎一模一样。」 「不论是构造,画面内容还是色彩,都极其相似。」 怎么会呢??!!! 林听握紧的双手忍不住发抖。 他的《淬火》灵感来源于自己十一年前的那场遭遇,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并且将这段经歷画了下来,怎么可能和别人的撞上! 「晏、晏昼。」林听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摇了摇头,「我没有窃取他的作品。」 晏昼紧皱着眉,抬起手拍拍林听的肩膀安抚他:「我知道的……你的每幅画都是我亲眼看着完成,况且……」 他语气停滞一秒,看了眼林听,接着破罐子破摔般说道:「况且你又看不见!怎么知道他那幅画怎么画的!这个岑越根本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情况,真是张口就来!」 「我看他就是嫉妒你,上次最佳艺术家的奖没颁给他,他怀恨在心呢!」 晏昼为自己的髮小鸣不平,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视频的最后以一句「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故意,所以希望l老师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结束,晏昼关上电脑,看着一言不发的林听,他不知道自己的髮小现在在想什么,总之林听安静的不太正常。 过了好久,林听才悄悄抬头,闷声闷气吐出一句:「这件事现在发酵到什么程度了?」 他清楚自己在外的知名度,即使自己从未露过脸,可画作也是有点名声的,加上岑越这个近几年横空出世的天才艺术家,这一下闹起来,绝对已经家喻户晓了。 「嗯……倒是有好几个老买主在找我求证这件事情。」晏昼略微委婉地说,而后他凑近林听,望着青年漂亮的侧脸,愤愤不平道,「林林你别害怕,这件事明显就是岑越在故意整咱们!我们直接出面,把这件事说清楚!」 林听没说话,他微垂着脑袋,密长的睫毛压下,又过了半晌,林听才眨了眨眼,小声地嘀咕道:「可他的作品完成时间比我更早,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点。」 「你之前有在那个地方画过这幅画吗?」晏昼问。 林听摇头。 「那……我记得你这幅画是放在画展里的样品,真品送给了当时救你的医生,所以真正的完成时间会不会更早一点?」 林听想了想,接着又摇头:「还是比岑越的更完一些。」 这个问题的确把晏昼也难住了,他深深吸了口凉气,一只手捂着脑袋,哀怨地大喊:「这都遇到的是些什么事儿啊!!」 林听挺直嵴背,抬起手安抚似的拍了拍晏昼的嵴背:「不用担心,我会好好解决的。」 他的情绪比晏昼想像中的更为平静,晏昼看着林听站起身,拿起自己的盲杖,敲了敲周围的地板,确定脚边没有障碍物后,才迈出第一步。 「我今天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了。」林听轻声说道,「不过得麻烦你帮我安抚一下几位买主,告诉他们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给他们一个解释。」 说完,林听慢慢地走向门口,他伸长一只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盲杖,即使做好了准备,他依然被门槛绊了一下。 晏昼实在是看不下去,连忙起身扶住差点摔倒的林听,牵着林听的手腕带着他走到自家门口,还顺便帮他开了门。 林听走进门内,一脸歉意地沖晏昼笑了笑:「麻烦你了。」 他笑得太僵硬了,晏昼眉心皱得更深,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下一秒,林听就「砰」一下关上了门。 晏昼呆滞地站在门外,随后他抬起手烦躁地揉乱了自己的头髮,快步回到了自己家里。 直到听到门外传来关门声,林听才偷偷松了口气,他背靠着冷冰冰的门板,手中的盲杖落在地上,刚才视频里的声音似乎还在他脑中盘旋,每一个字都如石头一般重重砸在他的身上。 这是他从事艺术工作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像是眨眼之间成了满身污名的罪人,一下子让林听有些不知所措。 他感觉自己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一点一点往下滑,最后一屁股坐在坚硬的地面上,浓郁的委屈堵在心头,掌心里残留着还没消散的指甲痕迹。 为什么呢。 林听想不太明白。 他看着眼前朦胧迷煳的画面,接着抬起手挡在自己眼前,将那片刺眼的白光沦为一片黑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几下,自带的辅助帮他一字一句念出新接收到的消息,大部分都是以前留过联繫方式的合作买家,他们疑惑,并且质问林听,要么林听当面出众道歉,要么给他们一个能说服的理由。 紧接着,一阵铃声打断了连绵不绝的质问,林听放下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听到备註名是「沈先生」后,林听想都没想就接通了电话。 第40页 「餵。」他故意压着嗓子,害怕沈初寒会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林先生?」沈初寒轻唤一声,「您现在还好吗?」 他一句话就让林听藏不住了,林听这才想起来,沈初寒又不是什么普通人物,自己的这点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了他。 「还好。」林听回答,尾调里夹杂着鼻音,听起来格外可怜。 沈初寒握着方向盘的手松开又收紧。 「别怕,我现在过来找你。」 林听一听,顿时睁大眼睛:「诶?我没事的!这样太麻烦沈先生了!」 他总是害怕会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林听听着电话另一头的沈初寒轻笑一声:「林先生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麻烦。」 「等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男人不给林听拒绝的机会,说完这句后便挂断了电话,沈初寒望了眼前方的红绿灯,等绿灯跳过的下一秒,他立即踩动油门,调转方向。 林听的事他已经听说了,那个名叫岑越的人目的明显,做法也十分幼稚,但沈初寒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林听,他怕林听会接受不了这种事情,所以他现在只想过去好好安慰对方。 想到这里,沈初寒开车的速度本能地加快,紧接着,连接着手机的音响响了几声。 沈初寒敲了敲戴在左耳的耳机,接通来电。 「哥!!!」不等沈初寒开口,电话另一头人咋咋唿唿地喊道,「你谈恋爱了!!!」 短短五个字十分肯定,沈初寒挑了下眉,反问道:「你那里来的消息?」 「我看到照片了!你还和人家牵手呢,不过哥你谈恋爱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对象长得还挺好看。」 对方说起话来就跟炮仗似的一惊一乍。 沈初寒眼睫往下一垂,捕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没见过他?」 陆启困惑地「啊」了一声。 「没、没啊……咋了?」 沈初寒眼底的神色往下沉了沉:「他就是……上次你给我介绍的……」 「哦——」陆启恍然大悟,「你说那小子啊——」 「他那天根本没去啊!」 - 和沈初寒挂断电话后,林听又在地上呆了一会儿,直到自己的屁股被冰凉的地砖冻得发麻,林听才扶着旁边的扶手,慢吞吞地站起来。 手机还在持续响起各种各样的消息,有安慰他的,有替他抱不平的,但更多的还是在咄咄逼人地质问他。 林听嘆了口气,刚想把自己的手机关机,就在这时,他的姐姐林霂汐给他打了个电话,林听犹豫几秒后,还是接通了。 「林林!」 太长时间没有听到自己姐姐的声音,林听莫名产生了一种陌生感,他抿了抿唇,乖乖回答:「姐。」 林霂汐神秘兮兮地继续开口道:「你知道刚才飞机上的医生跟我说了什么吗?」 林听眨眨眼,配合地问道:「说了什么?」 林霂汐故意将悬念延长了几秒。 「他们告诉我——在给妈做清洁护理的时候,有护士看见妈的手指动了!」 女人的语气里裹挟着掩藏不住的雀跃,林听听他这么说,原本堆积在心底的阴霾一瞬间一扫而空,他捧着手机,连忙追问:「真的吗?」 「真的真的!千真万确!」林霂汐笑着回,「医生说只要妈有反应,那就还有挽救的机会。」 林听顿时鼻尖一酸:「太好了……」 这是他目前为止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 「我已经先告诉戚语了,免得她天天惦记着。」说到这里,林霂汐嘆了口气,「诶,林林跟我生疏了,这么长时间不给姐姐打电话,连结婚了也不告诉姐姐。」 她故作抱怨,林听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没有啦,本来想跟姐姐说的,但是一来二去给忙忘了。」 由于父亲从小就外出打工,他们为了减轻母亲的负担,所以三姐弟的关系一直很好,林霂汐出国出的早,平时联繫的机会不多,但即使是这样,只需要短短几句话便能将中间的所以隔阂打破。 「好吧好吧,原谅你了,不过林林的结婚对象是谁啊,怎么不带给姐姐看看?」 林霂汐好奇道。 林听回答:「姐,你之前不是给我介绍认识的相亲对象……」 「你说他啊?」林霂汐「啧啧」两声,打断了林听的话,「那小子可真不是个东西,我本来都跟他说的好好的,你猜猜怎么着——」 「他那天还没到门口就跑了!」 「还是我高中同学遇到他告诉我的……」 耳边林霂汐的声音越来越小,林听整个人僵在原地,无神的双眼愣愣地看着前方。 刚刚林霂汐说什么来着。 ……他的相亲对象。 跑了。 第24章 「林林?林林?」 电话另一头的林霂汐轻唤几声, 见林听没反应,疑惑地问了句「没信号了么」,随后「嘟」一下挂断了电话。 林听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他沉默着以这个姿势站了许久, 直到双腿开始发酸发麻。 林霂汐的话似乎还在耳边迴荡, 林听艰难地眨了一下干涩的眼睛,胸腔里的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着。 相亲那天,他的相亲对象还没到门口就跑了。 第41页 也就是说……沈初寒不是他要见的那个沈初寒。 林听忍不住唿吸一滞。 难怪性格不一样,难怪他会觉得对方很温柔,难怪…… 原来从始至终, 他都认错了人了!!! 林听勐的觉得自己脑袋一懵,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几乎要摔倒在地。 那这个沈初寒又是谁?!! 沈初寒知道……他认错人这件事吗?!! 林听下意识按下了沈初寒的电话号码, 铃声却刚响了两下, 他又「啪」的关掉了手机。 从窗外钻进来的冷风吹在身上,林听条件反射打了个寒颤,他唿吸变得愈发急促, 浑身上下都在发凉,好像皮肤下布满的血管被硬生生冻僵了似的。 他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勐得拉开身后的大门, 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地往外跑,甚至忘了拿掉在地上的盲杖, 手里握着的手机此时不恰适宜地震动起来,语音播报一字一顿念出沈初寒的电话号码,每一个数字都狠狠地砸在林听的心脏上。 林听跑得急, 一个没注意脚底打滑, 重重地摔在地上,手机被扔出去几米远, 铃声在楼道里持续了许久,头顶的声控灯熄灭又亮起,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归为平静。 他皱着眉倒吸一口凉气,随后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大概是被擦破了皮,隐隐的疼痛不断刺激着大脑。 林听撩起裤腿,用手指碰了碰擦伤的地方,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顺势钻入了林听的鼻腔中。 林听一只手撑着墙面,一瘸一拐地摸索到晏昼家的房门,接着他趴在门板上,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敲打着,节奏十分急切。 屋内的晏昼明显被他这架势吓到了,半分钟过后跑过来开了门,温热的暖气扑在林听身上,他红着眼眶,直直地往晏昼身上倒。 晏昼浑身僵硬地站在门口,任由林听挂在他身上,他悬起一只手犹豫几秒,而后落下去轻轻拍了拍林听的嵴背。 「咋啦?」他明显还没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是茫然的,特别是在瞥见林听通红的眼尾后,晏昼更着急了,「不是说没事吗?岑越那边我们肯定能解决的,林林你先别难过。」 林听这个发小虽然从小就落了残疾,但他一向坚强心态好,平日里都是晏昼找他诉苦,这么脆弱的一面,晏昼还极少看到。 抱着他的青年摇了摇头,闷声闷气地回:「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啥啊?」晏昼问。 林听又不说话了,他现在心里乱的恨,憋了许久才默默扔出一句:「我那天去见的相亲对象……不是沈初寒。」 晏昼一愣:「啊?」 林听眨眨眼,又换了个说辞:「哦不对,他是叫沈初寒,但不是我见到的那个……」 晏昼更没听懂:「林林,咱们先冷静一点,你理理清楚跟我说好吗?」 林听身上太凉了,于是晏昼拉着林听走进屋内,带着他坐在最靠近暖气的懒人沙发上,紧接着起身去给林听倒了杯热水,塞进林听手中。 青年的眼尾还是红的,手指也被冻得泛红,看起来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他哑着声音跟晏昼道了句谢,随后轻轻地把林霂汐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我那天的相亲对象临阵脱逃了,他根本……没有来见我。」 说着,林听抬起头,一双漆黑的眼瞳里似乎裹着水汽,他的嘴角颤抖几下,连带着说话的音调都变得不对劲:「晏昼,我、我好像认错人了。」 晏昼听后,呆滞了半天,这个消息显然也给了他不小的冲击,半晌后他回过神,飞速眨巴着眼:「你怎么知道的?」 「我姐说的。」林听说,「本来这次的相亲对象就是我姐介绍的,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沈初寒,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那现在这个呢?」 「不知道。」林听摇头,「我不知道他是谁。」 晏昼瞪大双眼,啧啧感嘆道:「荒谬,实在是太荒谬了,你本来要见的叫沈初寒,现在认识还领了证的这个也叫沈初寒,敢情是撞名儿了啊!」 林听嘴角往下一撇,他抓住晏昼的衣摆,小声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嘶——」晏昼眉心紧紧蹙在一起,有些犹豫地揉乱自己的后发,「你得告诉他啊,万一他也不知道这件事儿呢。」 林听「嗯」了一声:「我知道的,肯定会告诉他,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说话的音量越来越小。 直接说自己认错人了? 说自己本以为他是来和自己相亲的,才愿意主动认识他? 还是说自己从头到尾都以为他是另一个人? 不管怎么说,都挺奇怪的。 在感情经验几乎为零的晏昼这下也被难住了,他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地上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林听无神的眼睛直直望着前方,紧接着下一秒,手里的手机接收到几条消息,「叮咚叮咚」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晏昼闻声抬头,听着林听手机里语音播报念出的消息内容,问道:「沈初寒发的?」 林听:「嗯。」 「他现在在楼下等我。」 晏昼快步走回他身边:「你要下去见他吗?」 林听满脸都是纠结。 「不知道。」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第42页 他不太会隐藏自己的情绪,沈初寒这个人又十分敏锐,估计只需要寥寥几句话,就能哄的林听全盘托出。 林听的手心溢出 一层薄汗,沈初寒还在跟他发消息,手机震的他手掌都发麻了。 窗外的天突然被灰濛濛的云层挡住,狂风沿着窗沿掠过,刺骨的寒意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在外。 沈初寒抬起头望着楼上的某处窗口,放在窗台上的绿植被吹的东倒西歪,大衣的衣摆随着卷过的冷风一起摇晃,他缓缓收回目光,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手机。 屏幕还停留在他发过去的最后一条消息上,对方选择了已读,却迟迟没有回覆他。 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几乎被冻僵了,沈初寒垂下的眼睫颤抖几下,接着抬起手按住语音键,说了一句:「林先生是睡着了吗,那我先回去了,林先生好好休息。」 他刚说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随后「叮」一声轻响,林听回復他了。 沈初寒取消了刚才打算发过去的语音,盯着林听发过来的那条消息:【抱歉,我今天有些累,外面天气好像变了,我们下次再见面吧。】 他抿紧的唇角轻轻松开,对话框里的黑字来来回回删了好几遍,最终只化为了一个:【好。】 沈初寒深深唿出一口气,扬起脑袋看了眼暗沉的天空,灰色的乌云好像堵在了他的胸口里,导致他有些闷闷的,不太舒服。 他又在那里站了许久,耳边的寒风吹动他鬓角的黑髮,遮挡住左眼的髮丝被吹开,露出那片骇人的烧伤。 沈初寒慢慢转过身,皮鞋底摩擦着灰黑色的水泥地面,一步一步回到了车里。 等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林听才拉了拉晏昼的衣服,轻声问道:「他走了吗?」 「走了。」晏昼关上窗户,将冷冽的寒风堵在外面,恰好在这时,天边开始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重重砸落在屋檐上。 林听点点头,抱着手里的水杯抿了一口,温热的白开水打湿他的嘴唇,额前的黑髮顺势往下垂,他裹着水液红唇动了动,又继续开口:「晏昼,我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坏。」 外面的雨声几乎能将他的声音完全遮盖住。 晏昼嘆了口气,抬起手揉乱林听的黑髮:「坏什么坏,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了,谁都没想到,更何况你那么喜欢他,不如先想好了再告诉他。」 林听乖乖地应下,细白的手指贴着水杯的杯壁。 「他真的很好。」 「是除了你们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他纤长浓密的睫毛敛下,藏起那双黑亮黑亮的眼瞳,秀气的眉头还是没能松开。 「所以……我不想骗他。」 晏昼瞭然地拍拍他的肩膀:「到时候你好好跟沈初寒说说,我相信他能明白的。」 「真的吗?」林听终于掀起眼帘,眨了两下眼睛,「我很怕他会讨厌我。」 晏昼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 「沈初寒不是那种人。」 他抚上林听的脸颊,带着薄茧的指腹在林听细嫩的皮肤上蹭了蹭:「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林听沉默下来,久久没开口。 屋外的雨声格外密集,细密的雨丝让整个世界变得一片朦胧。 林听轻轻「嗯」了一声。 - 在那之后的几天,林听都没跟沈初寒联繫,一是他依然没想好怎么开口,二是他在忙着处理岑越那边的事情。 岑越这小子比他们想像中还要心急,主动爆出林听窃取他的作品后,没过多久便迫不及待地标註出了《淬火》和《燃》之间相似的地方。 这个证据一摆出来,几乎认定了林听就是抄袭的事实,一时之间网上的风气一边倒,所有人都在喊着让林听出来给个解释。 可林听除了发布作品之外,根本没有透露过任何有关个人的联繫方式,又由于迟迟没有出面回应,导致不少人开始猜测甚至造谣。 在这段时间,晏昼关掉了他所有能联繫外界的软体,林听本人比较敏感,要是听到那些不善的声音,他会不断地陷入自我怀疑。 「岑越那边甚至已经联繫好律师了。」晏昼神色凝重,手指滑动着滑鼠,顺手把一些攻击性强的言论举报掉,「他们给出的解决方法是,要你出面道歉,承认窃取了他的作品,然后毁掉《淬火》,从此宣布封笔不再画画。」 林听听后,皱紧了眉头,想也没想的拒绝道:「我绝对不可能毁了《淬火》,也不可能不画画。」 「我们当然不能就这么妥协了。」晏昼说,「岑越那边太急了,明显是想踩着你借一波热度,我找朋友打听了一下,最近有个新奖要颁布,同时提名了你和岑越,只是还没定好到底颁给谁。」 「这次的奖有一部分需要大众来评选投票,票数高的人获奖,岑越这小子,多半都是冲着这个来的。」 林听默默听晏昼冷静地分析,他清楚晏昼这个人的脾性,就算平日里再怎么不着调,关键时刻总是最靠谱的,这也是为什么林听会把自己的工作全权交给他负责的原因。 「我们最大的问题,就是这个完成时间和相似程度,实在是太诡异了。」晏昼一只手托着下巴,电脑的萤光洒落在他俊朗的面庞上,密长的睫毛投落下一圈阴影。 第43页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林听:「林林,你再仔细想一想,你在画《淬火》的时候,有没有在哪里画过类似的。」 林听听后,歪了下脑袋,仔仔细细挖掘着自己的记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其实完成《淬火》之前,我有画过另一个版本,和最终完成的大体差不多,但有些小细节很不一样。」 「不过那副后来被我放弃了。」 「原画你现在放在哪里?」晏昼追问道。 林听眨眨眼睛:「在我的画室里,虽然不太喜欢,但我一般不随便扔掉自己的作品。」 说完,他话锋一转:「需要我回去拿给你看吗?」 「先不用了。」晏昼摇摇头,而后他合上了电脑,「我这边也会联繫好律师,今天就先这样吧,林林你回去好好休息。」 话音一落,晏昼牵着林听的手腕,将他送回了自己家。 早春多雨,外面已经连绵不断下了好几天了,「啪嗒啪嗒」的雨声让林听觉得莫名烦躁,他拉上窗帘,隔绝掉所有能投射进屋内的光线,直到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林听才觉得自己胡乱跳动的心脏稍稍稳定了一些。 最近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堵的他脑袋发疼,即使晏昼阻止他去上网,但林听依然知道,外界对他的评价越来越差,质疑也越来越大。 毕竟就算隔绝掉网络,他依然每天都能收到之前以前的合作方发来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于是这么几天,手机接收消息的「叮咚」声,成了林听的噩梦。 晏昼安抚他让他不要着急,他们还没有拿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现在出去解释,非但无法洗清身上的污泥,还会正中岑越他们的下怀。 林听摸着黑回到自己屋内,他伸出手触碰自己的画架,木质画架早就因为年深太久开始起毛,尖锐的木刺戳着林听的指腹,他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同一般,执着地一遍一遍抚过。 画画几乎是他的人生支柱。 十一年前那场意外导致自己彻底失明后,林听颓丧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的他没有视力什么也做不了,不但成了累赘,还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废物。 直到重新拿起画笔,直到落在画布上的第一抹颜料,直到歷经十几天完成的第一幅作品,直到属于自己的画获得的第一句夸赞,林听这才意识到,只有手里握着画笔的时候,他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 他能用强烈的色彩和不受拘束的线条把自己脑袋里的想法画出来,灰暗的,明亮的,炙热的,冷冽的,这些都是在他失去视力之后,为自己构思出来的一个又一个世界。 林听莫名觉得自己的肩膀重得厉害,像是有千斤重的巨石压在上面,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瘫倒在床上,林听拉过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从头到脚地包裹起来,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困住了,怎么也走不出去。 该怎么办呢? 心底有个声音在不断叫嚣。 这场困局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他的胸腔缓慢地起伏着,鼻尖被被褥遮盖,唿出的气息无法流动出去,堵塞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堵的他胸口涨涨的,难受得厉害。 林听望着天花板发呆,他的视野里只有黑暗,时间一长他忘了眨眼,直到眼眶开始发酸发涩,林听才下意识眨巴一下湿润眼睛,却没料到眼泪顺势从眼角溢了出来。 他愣了几秒,接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心顿时被打湿一片。 好难受。 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胸口堵的好像要把心脏撑破,疼的他不断地揉着自己的胸口。 林听低声呜咽着,声音被被子掩盖的严严实实,徘徊的声音从喉咙钻出又重新回到耳朵里,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时间一长,林听就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步入半夜了,窗外的雨总算停了下来,晶莹的水珠砸在床沿上溅起细小水花。 林听坐起身,抬起手揉了揉昏昏涨涨的太阳穴,他紧蹙着眉,喉咙里像是被火烤过一般,干涩得要命。 他试着张嘴,喉结跟着震动,却只能发出一丝气音,林听察觉到估计是自己睡前哭了太久,水分流失过多,才导致现在短暂失声了。 下一秒,林听又想到,二姨前两天来看他,往他冰箱里塞了一大堆食物和水果,正好这时林听的肚子配合的响了几声,于是他套上外套翻身下床,拿着靠在床边的盲杖,小心翼翼地往外走去。 家里的布置都是从未改变过的,所以林听走得顺利,步子迅速又稳,很快就停在了冰箱前,他打开冰箱,冷气扑出来钻进他的衣服里。 林听伸出手,对着冰箱里的东西一个一个摸,等摸到一个圆圆的,表皮有些粗糙的东西时,林听直接拿出来凑到鼻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分辨出手里拿的是一颗橙子。 他关上冰箱,企图徒手把橙子拨开,可他废了半天劲儿,手里的橙子依旧毫髮无损,林听一边感嘆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一边认命地起身走进厨房。 以前二姨在的时候,他几乎很少进入厨房,所以对于刀叉的放置他不太熟悉,林听花了点时间才找到橱柜里的水果刀,随后他缩短手中的盲杖,放下案板后,先用盲杖四处敲了敲,再用一只手按住橙子,另一只手握着水果刀缓慢地切下了第一瓣。 第44页 橙子的汁水溅出来,沾上了林听的手指,空气中也跟着裹上一层酸酸甜甜的香味,第一刀切的顺利,第二刀也落得不错,直到到了第三刀,手中的橙子猝不及防往前一滚,锋利的刀尖划破了林听的手指。 「嘶——」 林听疼得皱起眉,他连忙放下水果刀,延长盲杖四处寻找创可贴,林听记得二姨会在各个地方备上创可贴,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偏偏就是找不到。 手指上的切口有些深,触目惊心的血液源源不断冒出来,一滴滴滴落在地面上,这时,放在客厅里的手机响起来,打破周围的沉寂。 林听只好临时扯下几张卫生纸堵住伤口,接着着急忙慌跑出厨房,拿起手机,还没来得及听清楚电话号码,便下意识地接通了。 「餵?」 「……怎么这么久才接?」 对方声音传过来的那一刻,林听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打过来的人是沈初寒,也没想到自己在听到男人说话的一瞬间,胸口止不住开始发酸。 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听见过沈初寒的声音了。 自从自己认错人后,他就在刻意地躲着沈初寒,打的电话不接,发的消息不回,他就像个玩弄了别人感情的渣男一样,玩着人间蒸发的游戏。 所以,林听除了觉得鼻子酸之外,另一个反应就是心虚。 他清了清嗓子,但声音依旧嘶哑难听。 「我、我口渴了刚刚想吃个橙子,但不小心切到了手,现在还找不到创可贴,才耽误了一下。」 林听的眼睫飞快扑闪着。 「切到手了?」沈初寒的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你最近还生病了?」 他指的是林听的嗓子。 「啊——没有。」林听回答,「只是……只是……」 突然不知道怎么解释过去了。 他和沈初寒同时沉默下来,就在林听以为对方是不是挂断了电话时,他又听到了一阵类似于关门的声音,伴随着沈初寒清晰的唿吸,男人沉着声,再次开口了:「林听。」 沈初寒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林听忽然觉得有些不太习惯,但还是乖乖的「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沈初寒顿了顿,「有事情瞒着我。」 自己果然躲不过沈初寒。 林听犹豫了几秒,垂在身侧握成拳的手慢慢松开,这时他才妥协地嘆了口气:「是的。」 「我最近遇到了很严重……很严重的事情。」 电话另一头的唿吸声加重了。 「是——因为我?」沈初寒问道。 林听睁大双眼,即使早就料到沈初寒察觉到了,可对方亲自说出口时,林听还是觉得难受得厉害。 于是他闷闷地应下。 「林先生因为我感到困扰的话,我希望能和林先生好好谈谈。」 沈初寒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温柔。 「林先生可以不躲着我了吗?」 林听咬着下唇,强忍着鼻腔里的酸意,又应了一声。 「那好。」 沈初寒说道。 「开门吧。」 「我来找你了。」 - 林听没想到沈初寒居然能这么快出现在他家门口。 其实在听到那声关门时他就应该察觉到了。 林听一打开门,浑身裹挟着寒气的男人一下子钻进来,一只手打开墙上的开关,接着拉着林听坐回沙发上。 「手。」沈初寒简单突出这一个字。 林听听话的把受伤的手指伸出去,在触碰到对方冰凉的指尖时,林听又下意识瑟缩一下。 只是沈初寒没给他收回去的机会,男人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创可贴,随后小心翼翼地揭开林听胡乱裹在手指上的纸巾,暗红色的血液已经把薄薄的纸巾浸透了,皮肉与其粘黏在一起,分开时牵动神经,疼得林听咬紧了后槽牙。 「怎么都不先消消毒。」 沈初寒看着林听手指上那道伤口,锋利的双眉蹙成一团。 林听微微噘着嘴,小声嘀咕道:「我没找到……」 「沈先生会不会觉得我其实挺没——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初寒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消毒液,沾上棉签后涂在林听的伤口上,尖锐的刺痛直接将林听的声音堵了回去。 「笨蛋。」 沈初寒突然这么称唿他,手中的动作轻柔下来,慢慢减缓林听的痛意。 林听垂着脑袋,微凉的手指已经被沈初寒的手心捂热了,他的心里此时五味成杂,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又因为心底的忐忑硬生生压了回去。 沈初寒帮他消完毒,等湿漉漉的手指晾干后,才给伤口贴上创口贴,然后男人站起身,直径走进厨房,过了几分钟,他端着一个餐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林听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橙子香,他睁大眼睛,一脸惊喜地望向沈初寒,沈初寒对上他的眼睛,无奈地摇摇头,眼底的神色控制不住的柔和下来。 「吃吧。」他拿起一瓣橙子塞进林听手里,「像只小馋猫似的。」 林听装作没听见他的话,连忙接过橙子放进嘴里,刚嚼了两下,林听脸色骤然一变,精緻的五官几乎挤在一起,他缩了缩肩膀,抖着声音道:「沈先生……这橙子、好酸啊……」 第45页 沈初寒眨巴几下眼睛,反应过来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林听的表情十分精彩,硬生生把嘴里的吞入胃里,口腔中那股酸涩感半天都没消散。 之后不管沈初寒怎么说哄骗,他都不肯再碰这个橙子。 自己居然为了这么酸的玩意儿切到了手。 太倒霉了。 太倒霉了!!! 林听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走到沈初寒面前,勐得往前一扑将男人扑倒在身后的椅子上,他趴在对方怀里,抬起手掐住沈初寒的脸颊,强行想要把对方的笑声堵回去。 「不许笑了!」 他的手胡乱地按着沈初寒的唇角。 「好好好。」沈初寒安抚似的拍拍林听的嵴背,然后一只手环住他的腰,避免不小心从自己身上滑下去,「我只是觉得林先生这样很好玩。」 林听一听,双眉往上扬了扬:「我倒霉的时候很好玩?!」 说着,他不老实地掐了一把沈初寒的胸口。 「错了错了。」 沈初寒放软声音求饶,随后他紧紧抱住林听,将林听的脑袋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不过真好,林先生终于不生我气了。」 林听听他这么说,茫然地眨巴眨巴眼睛:「我没有生你气呀。」 沈初寒偏过头,看着林听微微泛红的耳廓:「那林先生之前为什么不理我?」 高大的男人语气里夹杂着藏不住的委屈,跟只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人的大型犬一样,用脑袋蹭了蹭林听的颈窝。 「因为……」林听纠结地咬了咬下唇,而后他跟破罐子破摔那般,再也不想隐瞒沈初寒了,「沈先生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吗?」 沈初寒歪歪头:「记得。」 林听停顿几秒,接着说道:「那天……其实我是去相亲的。」 「因为我眼睛的问题,不知道对方的长相,只知道他叫沈初寒,所以你出现的时候——」 「你把我当成他了?」沈初寒接下了他的话。 林听没回应,算是默认了。 「说来也是巧,沈先生的名字刚好和他撞上了。」林听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一丝薄红,「直到前几天,我姐姐才告诉我,原本应该来和我相亲的人临时跑了,也就是说我从头到尾都认错了人。」 他一口气说完,默默等着沈初寒的审判,只是抱着他的男人迟迟不开口,林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半晌后,沈初寒的声音才从林听耳旁响起:「林先生就是因为这件事躲着我?」 林听别别扭扭地回:「嗯。」 下一秒,取而代之的又是沈初寒的笑。 林听不解地扭过头,嘴唇差点撞上沈初寒的嘴唇,他没意识到这个,两只手撑着沈初寒的胸口,企图从男人怀中爬起来:「笑什么?」 沈初寒深深吸了口气,凑近林听亲呢地咬了一下他柔软的唇瓣,林听被唇上突然传来的温热吓得一僵,随后又被沈初寒重新按回怀中。 「我笑的是——」他的手指按揉着林听突出的嵴骨,「我居然和林先生犯了一样的错误。」 林听脑袋里「轰」的一声。 嗯??? 嗯???!!! 林听抬起头,鼻尖抵住男人瘦削的下巴:「沈先生……沈先生也……」 沈初寒微微低下脑袋,凝视着林听亮晶晶的眼睛,直白地承认道:「就是林先生想的那样。」 「我认错人了。」 「那天我本是去见朋友介绍的对象,可惜的是对方也跑了。」 林听张着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和沈初寒居然能同时被人放鸽子! 阴差阳错。 又好像是命中注定。 「不过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沈初寒的手攀上林听的后颈,指腹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要是中间错了一步,我就遇不到这么好的林先生了。」 「所以林先生不用自责,也不用愧疚。」 他轻轻扬起唇角。 「要不要告诉我的决定权在你。」 「但,要不要喜欢你——」 「这是我的选择。」 沈初寒的声音好似一场春日横流,一瞬间扫空了所有堆积在林听心底的阴霾。 他抓着对方衣服布料的手渐渐收紧,晏昼说的没错,他其实早就明白沈初寒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他根本没必要去纠结什么,因为只要是他说的,沈初寒就会无底线的容纳。 就像是为他狭小漆黑的世界里,点燃了一盏永远也不会熄灭的灯。 林听的嘴角控制不住颤抖几下,在眼泪掉下来之前,沈初寒抬起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眼泪把男人的手心打湿了,他却仍然把自己当成了最珍贵的宝物,一下一下温柔地哄他。 「这几天我一直待在林先生楼下。」 沈初寒低下头,吻了吻林听的眼角,接触到对方鸦羽般的睫毛时,激起一阵阵细微的痒意。 他轻柔缓慢地落下密集的吻,轻得宛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路延伸到林听的唇边,沈初寒才含住他的唇瓣,轻轻吮吸几下。 这次的吻比上一次要深入许多,沈初寒捧着林听的后脑勺,撬开他未闭合的牙关,舌尖顺着他的唇形描摹。 他的吻一向温柔,带着林听沉溺进一片柔和的海底,林听扬起脑袋笨拙地回应他,又因为吻技不精不小心磕破了沈初寒的嘴唇。 第46页 沈初寒的笑从喉间漏出来。 「其实只要林先生打开窗户。」 「就会发现我一直在那里等你。」 第25章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 被刀划到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 但被沈初寒抱在怀里时,林听又觉得自己心里软成一片。 对方的手紧紧扣住他,低下脑袋凑过来吻他的嘴角, 温热的舌尖舔过他的唇瓣, 他和沈初寒就像许久未见的恋人那般, 紧紧地缠绵在一起,谁都不想轻易松开。 林听的脸颊红成一片,他的手捧着沈初寒的脸旁两侧,指腹悄悄往上移,触碰到男人浓密的睫毛后, 林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连忙抬起头,闷闷地问道:「沈先生怎么不闭眼?」 沈初寒垂下眼眸, 直直凝视着林听潋着水光的唇瓣, 低哑着嗓音开口:「因为我想多看看林先生。」 「林先生动情的样子很漂亮。」 他这么一句话,惹得林听整个人脑袋一热,眼睫迅速乱飞, 胸腔里的心脏也跟着胡乱跳动。 「可是……」林听顿了一下,眉心皱起来, 「这样有点不公平。」 沈初寒挑了下眉, 饶有兴趣地「嗯」了一声。 「我、我……」林听结结巴巴地,双手落在沈初寒的肩上, 手指碾磨对方的衣服布料,「我本来就看不见,只有沈先生一个人能看见我, 这……这就是不公平。」 他毫无逻辑地阐述着自己荒唐的观点, 嘴唇上的温柔还没彻底散去,鼻尖萦绕着属于沈初寒的香味, 他现在几乎是坐在男人身上,身体靠进对方怀里,明明处于被动劣势,却还在理直气壮地讨价还价。 沈初寒听他这么说,眼眸微微眯了眯,随后他倾身过去,一只手揽住林听的嵴背,一直是抓住林听的手,让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那林先生就将我的眼睛挡起来。」 「让我变得和你一样。」 青年柔软的掌心遮在他的眼前,指腹轻轻贴住他的皮肤,沈初寒揽住林听后背的手悄悄把青年往前一推,随后他主动降低自己的高度,扬起脑袋凑过去吻住林听的嘴唇。 林听睁大眼睛,眼睫不断地颤抖着,男人的进攻性很强,但动作又温柔得不行,几乎是带着林听一起陷入一片温热沼泽里。 他浑身上下燥得厉害,血管里好像燃烧着一团火焰,拽着沈初寒衣服的手逐渐收紧,喉咙里忍不住冒出几声细微的闷哼。 林听被迫承受着沈初寒的亲吻,男人的情绪比他想像中还要浓烈,他似乎是想把这几天的所有思念都一股脑儿地塞给林听,胸腔里温温涨涨的,是沈初寒传递给他的爱意。 他不知道他和沈初寒亲了多久,等他回过神时脑袋里的氧气都快消失殆尽了,林听顶着晕乎乎的脑袋,迷迷瞪瞪靠在沈初寒肩膀上,环抱着他的男人温柔地抚摸他的嵴背,指腹沿着突出的嵴骨一点一点下滑,直到触碰到林听最敏感的地方。 今晚的氛围暧昧到粘稠,就连林听都觉得他和沈初寒可能要发生点什么时候,男人却突然将他从怀中放下,低声道:「时间不早了,林先生早点休息吧。」 说完沈初寒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了一番凌乱的衣领,留下林听站在原地愣愣地眨眼。 明明他语气里夹着快要压制不住的情慾,可他又像是在顾虑什么一样,毫不犹豫地把同样满身燥火的林听推开了。 嗯???? 林听紧紧皱起眉。 「有别的事林先生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沈初寒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往门口走,「今晚就不打扰林先生了。」 诶? 林听心下一沉。 「等一下!!」 他的动作总比脑袋反应快上一些,等林听说出这句话时,自己已经拉住沈初寒的衣摆了。 「那个……」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犹豫几秒后,小声嘀咕道:「都这么晚了,开车也不安全。」 「——沈先生今晚就、就住这里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林听默默在心里给自己补充了一句。 沈初寒回过身,看着身后紧紧抓着他不放的林听,对方的脸上还裹着显眼的红晕,语气委委屈屈的,像是在埋怨沈初寒撩完他就不管。 男人轻笑一下,他抬起手揉揉林听的脑袋:「确定吗?」 「我不保证我不会对林先生做什么。」 林听一听,勐得抬起脑袋。 「做、做什么?」 脑袋里控制不住冒出一个羞耻的想法,林听连忙甩甩脑袋,企图把这些小心思赶出去。 他和沈初寒手牵过了,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现在是不是就只剩下…… 林听脑袋里又「轰」了一声。 「所以林先生想清楚了,真想留下我?」 沈初寒捏着林听滚烫的耳垂,挑逗一般用指腹沿着他的耳廓摩挲。 林听心脏里的小鹿都快跳出胸腔了。 眼前的男人见他开始不断颤抖,表情就跟应激了似的,他连忙松开手,轻轻拍了拍林听的脸颊:「好了好了,我不逗林先生了,不是说过吗,你没准备好之前,我不会随便碰你。」 「其实碰也可以。」林听晕乎乎地开口。 到底说了什么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沈初寒笑起来:「真的?那我今天睡哪里?」 第47页 林听指了指自己房间,继续迷迷煳煳地回:「睡我床上。」 口嗨一时爽。 等林听脑袋清醒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和沈初寒睡在一张床上了,他睁大眼睛盯着眼前黑漆漆的画面,两只手拽着被子,僵硬又笔直地躺在沈初寒身边。 由于距离离得太近,林听能清晰地听见男人均匀的唿吸,心跳震动的他浑身发麻,林听咽下一口唾沫后,彻底失眠了。 之前虽然和沈初寒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过,但躺一张床上还是第一次,即使再亲密的都做过了,可此时的林听依然害羞得不知所措。 怎么办怎么办!! 他和沈初寒是情侣,按道理说……应该抱在一起睡吧! 但是但是…… 他现在怎么跟躺棺材一样僵硬!!! 林听一动也不敢动,身旁的热源非常明显,林听感觉自己只需要轻轻挪一下就能碰到沈初寒放在身侧的手。 活跃的脑细胞在作祟,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被沈初寒蛊惑了,林听现在一心想去碰碰沈初寒。 于是他藏在被子里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旁边移动几寸,指腹压着柔软的床铺,几秒过后,林听便摸到了沈初寒修长的手指。 男人的体温顿时顺着贴在一起的皮肤传过来,林听下意识屏住唿吸,正要抚上沈初寒手背的时候,下一秒,却被对方首先扣进了手心里。 「林先生不睡觉,原来是想偷袭我。」 对方压抑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 林听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当面抓了个正着那般,一下子炸了毛,心虚地反驳道:「哪有,我准备睡觉了,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是吗?」身旁传来一阵响动,沈初寒翻过身睁开眼,直勾勾看着林听的侧脸,「可是我有点睡不着。」 「大概需要抱着林先生,心里才会安稳一点。」 完蛋。 彻底完蛋。 他这是被沈初寒拿捏得死死的! 林听直接给自己判了个死刑。 他心动得厉害,却还要故意硬着嘴道:「既然这样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抱一下吧!」 说完,林听跟着转过身面对沈初寒,伸出手,乖乖被沈初寒搂入怀中。 男人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此时还多了一股炙热,林听撒娇似的往他身上钻,八爪鱼般连腿都主动缠上了沈初寒精瘦的腰。 对方将脑袋埋进林听的颈窝里,毛茸茸的髮丝蹭了蹭裸/露出来的皮肤,细细密密的酥痒沿着嵴椎往上爬,林听压低嗓音靠着沈初寒耳边笑了笑。 「这样真好。」他低声喃喃道。 沈初寒问:「怎么突然这样说。」 林听眨巴眨眼睛,认认真真回答:「因为在这一刻,我突然想和沈先生一辈子在一起了。」 沈初寒听他这么说,轻轻抬起头,然后俯下身往林听唇边落下一个亲吻。 「那就一辈子在一起。」 「直至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林听眼眶一热,他摸了摸沈初寒的后颈,半开玩笑地说道:「沈先生说这句话,好像婚礼誓言一样。」 沈初寒眼睫一颤。 「那就和婚礼誓言一样认真,林听。」 他叫出林听名字时的声音总是好听的。 林听的心脏又「扑通」几下。 「没给你见面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沈初寒闷声闷气地开口,「我得承认,那个时候我非常害怕。」 「毕竟我从没遇到过像你这样好的人。」 沈初寒吸了口气。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完整,落在地上的都是他碎掉的灵魂。 是林听,将他一片一片捡了起来,认认真真拼凑出了一个完整的他。 就像是顽固不化的冰雪遇到了冬日里的第一缕暖阳,他和林听,本该相遇。 窗外的流云渐渐熘走,藏在云层后面的月亮探头,往窗沿上撒下清冷月光。 沈初寒的喉结滚动几番,落在林听耳边的,是一声赤忱的告白。 「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林听。」 第26章 转眼又半个月过去, 关于岑越发布视频指认林听抄袭他画作的事目前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晏昼为了先平息一部分不好的声音,只能代替林听出面, 表示会尽快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我们现在最主要的问题, 就是这个时间。」晏昼敲击着键盘, 他列了长长一串表格,密密麻麻的黑字镶嵌在屏幕中,「毕竟岑越这人不可能穿越时空。」 说着,他抬起手敲了敲下巴:「林林,你说你画过第一版《淬火》, 那还想得起来在哪里画的吗?」 林听眨眨眼,他的一只手被坐在身旁的沈初寒紧紧握着, 感受到男人手指轻轻蹭了两下自己的手背, 林听仔细想了几秒,接着回答:「应该是我上学那会儿了,有一次抽查考试, 我无聊的时候画出来的。」 「这么久?」晏昼讶异地瞪大眼睛,「不过这也是个关键线索, 万一岑越那小子当时是和你一起考试的呢。」 听到这里, 林听笑着摇摇头:「岑越年纪比我小,算算看应该是我下一届还要下一届的学弟呢。」 「嘶——」 晏昼头疼地吸了口凉气。 「难不成岑越真会穿越时空?」 第48页 他甚至说出来一些不合常理的话。 见晏昼这么苦恼, 林听抬起手安慰似的拍了拍晏昼的嵴背:「好啦,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就算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 我并不在乎什么名声。」 晏昼听他这么说, 转过脑袋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真的假的?刚开始的时候不是天天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偷偷哭吗?」 下一秒,他的目光顺势落到林听身旁的沈初寒身上, 接着晏昼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长地继续开口:「哦——有男朋友在身边就是不一样,什么事儿都不算事儿了是吧。」 林听听晏昼似乎话里有话,他顿时脸颊一红,下意识地往沈初寒身边靠了靠。 最近几个星期沈初寒都和他住在一起,一是可以帮林听解闷,二是可以在林听心情不好的时候安抚他的情绪。 再加上沈初寒挺会照顾人的,之前失眠加上胃口差掉了不少肉的林听现在肉都长了回来,挂在眼睑下方的黑眼圈也不见了,看起来被沈初寒养的很好。 「哪有……」林听小声反驳,通红的耳廓又暴露了他的所有心思,沈初寒的手指捏了捏他的手心,这点小动作全都被晏昼看在眼里。 晏昼长长唿出一口气,眼底满是对朋友感到开心的欣慰,他和林听认识的早,中途还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原因分开过一段时间,他知道林听经歷过什么,所以现在能有一个人来用真心爱他,对于晏昼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好了好了,你们小两口就别在我面前秀恩爱了。」晏昼关上电脑,伸了个懒腰,「外面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约会赖在我家里干什么。」 他拉着林听站起来,按着青年的肩膀往门口推:「快出去快出去!我昨晚因为你的事熬了一晚上,现在要补眠了!」 林听配合地往前走,在离开之前又突然转身,垫了垫脚伸出手抱了一下晏昼。 对方叽叽喳喳的声音被温热的怀抱埋没,晏昼睁大眼睛愣在原地。 半分钟过后,林听松开晏昼,往后退了两步,接着重新扣上沈初寒的手指,他不知道自己的髮小已经彻底呆住了,只留下了一句:「谢谢你。」 他清润的嗓音能轻易被风吹散,林听抬起手朝晏昼挥了两下,然后和沈初寒并肩转身,往楼下走去。 最近的天气正在慢慢开始转暖,原本冷冽的风此时吹在身上也格外舒服,悬挂于青空的太阳投落下来的阳光是温柔的,就像沈初寒永远会牵着他的手。 扣在无名指上的银色指环时不时撞在一起,轻轻在细白皮肤上留下淡红色的压痕,林听慢慢走在沈初寒身侧,身后落在地上的两个影子融合在一起。 「我突然感觉,现在的我们就像结婚了十几年的老夫老妻一样。」林听睁大眼睛,黑漆漆的眼眸直直望着前方,「沈先生你看,我们住在一起,吃着同样的饭菜,我画画的时候你在我旁边工作,没事的时候就出来一起散步。」 说着,他忽然转过头,亮晶晶的眼睛望向沈初寒:「沈先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沈初寒垂首对上林听的眼睛,接着宠溺地「嗯」了一声。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林听弯起眉眼,红润的唇角往上抬了抬。 「本来我都做好这辈子不结婚的打算了,毕竟像我这种人,能遇到一个愿意和我一起生活的都不容易。」 他想起来在遇到沈初寒之前,周围的亲戚朋友对他说过的话,说他本身有缺陷,就要想方设法地去讨好自己的对象,这样对方才会愿意爱他。 可林听不明白,靠自己乞讨得来的爱,到底算什么爱呢? 「不过还好,在我觉得这世界上可能不会有人再来愿意爱我的时候。」 他轻轻顿了一下,握着沈初寒的手渐渐收紧几分。 「——沈先生就出现了。」 林听说着,脸颊上又浮现出一层薄红,这番话他在心里辗转了好几回,现在真正说出来后,反而有些不太真实。 对比起沈初寒的告白,他的表白里多了点别的弯弯绕绕,可每一段话每一个字里,都藏着他的真心和汹涌如潮水的爱意。 他拉了拉沈初寒的手,跟只黏人小猫一样靠近沈初寒,然后故作小心地轻声开口:「其实……我和沈先生一样。」 「早就离不开沈先生了。」 他失眠的无数个夜晚里,想的最多的就是沈初寒的怀抱,还好现在沈初寒就在他身边,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拥抱沈初寒。 林听的声音钻入沈初寒耳中,他有些微微愣神,胸腔里的心脏跳得飞快,和林听紧握的手心里好像藏着一团炙热的火。 怎么办。 他和林听的心情居然是一模一样的。 好像两根互不相干的平行线在这一刻相交,是巧合,更是宿命。 见沈初寒半天没反应,林听疑惑地皱了皱眉,歪着脑袋晃了晃沈初寒的手臂。 「沈先生?」 他轻唤一声,沈初寒这才回过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是在高兴。」 「林先生的心情居然能和我一样。」沈初寒的唇角轻轻上扬,「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了。」 「想和林先生拥抱。」 「更想……」沈初寒盯着林听的嘴唇,「和林先生接吻。」 他过于直白的话惹得林听眼睫眨的飞快,这么几天和沈初寒住在一起,他俩的关系的确一天比一天亲密,接吻甚至快要成为他们家常便饭的小事了。 第49页 可是这么听沈初寒说出来,林听依然害羞的不行,他就像是在高中时期偷偷谈着地下恋情的高中生,红着脸低声道:「现在不可以,外面人太多了。」 「我们……我们不是要去公园写生嘛。」林听咽下一口唾沫,强行转移了话题。 沈初寒看着林听这幅都快烧熟的模样,没忍住轻声笑起来,他碰了碰林听滚烫的脸颊,然后牵着林听往地下停车场走去。 「嗯……正好今天天气不错,前几天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公园里的迎春花都开了,就想着要带林先生去看看。」 沈初寒一边说着,一边帮林听打开车门。 林听点点头,乖乖地坐在副驾驶上,仍有沈初寒替他系安全带。 他浓密的睫毛颤抖几下,无奈地嘆了口气:「真可惜,如果我能亲眼看见就好了。」 沈初寒看着他无神的双眼,眼底顿时闪过一抹心疼,他低下头凑近林听,轻柔地吻了一下他的眼角。 「没关系,亲爱的。」 「我会讲给你听。」 沈初寒慢慢敛下眼睫。 「这世间的种种。」 「我都会讲给你听。」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林听心底一软,随后本能地抬起双手,环住沈初寒的脖子后,往下一拉。 柔软的唇瓣撞在一起,沈初寒睁大眼睛,一向沉重冷静的男人脸上多了一抹惊异。 「刚才沈先生不是说想吻我吗?」林听闷声闷气地说着,接着扬起脑袋,用嘴唇蹭了蹭沈初寒的嘴唇。 「现在……」 「周围没有人了——」 他垂下眼睫,却这挡不住眼里裹满的情慾,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被沈初寒堵回喉间,两人的气息暧昧地交缠在一起。 林听的唿吸始终跟不上沈初寒,没过多久脑袋里便被搅得一团糟,他被沈初寒紧紧抱住,被迫抬着下巴接受对方温水般的进攻。 过了一会儿沈初寒松开林听,青年浑身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半张着唇小口小口喘气,藏在里面的殷红舌尖若隐若现。 沈初寒眼神暗了暗,他抬起手蹭着林听的唇角,低哑着嗓音道:「林先生很漂亮。」 「我好像从没见过像林先生这么漂亮的人。」 接着,他倾身压过去,靠近林听耳边:「这样的林先生是属于我的吗?」 林听迷迷煳煳的,脑袋里还缺氧的厉害。 直到感觉到身上传来窸窸窣窣的触碰,林听勐得拉回思绪,这才意识到—— 沈初寒的手似乎钻进他的衣服里了。 第27章 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从林听的侧腰擦过, 鬼使神差的,林听觉得自己的感觉神经似乎在那一瞬间放大了好几倍,以至于如此细微的动作, 都惹得他浑身颤慄起来。 他下意识用手紧紧抓住沈初寒身前的衣服, 莹白的指节突出, 林听本能地往一旁偏了偏脑袋,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沈初寒垂眸,瞥了眼林听薄薄皮肤下清晰的血管,接着目光一转,对上对方裹着水汽的眼睛。 他忽然抬起嘴角低声笑了笑, 接着又往下压了压,胸口直接抵住林听的胸口, 两颗勐烈跳动的心脏频率融合, 唇边从青年的耳廓蹭过去,略微发哑的嗓音一瞬间炸开。 「林先生在想什么?」 林听瞳孔一缩,迷茫地眨巴两下眼睛。 下一秒, 沈初寒的手从他衣服里抽了出去,重新帮他扣好交缠在一起的安全带, 再抬手抚摸两下林听滚烫的脸颊。 「走吧, 再晚点太阳就落山了。」 说完,沈初寒起身, 合上副驾驶的车门,绕了一圈后,坐进了驾驶位。 随着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 林听悬到嗓子眼的心脏忽然落回原处, 他抬起手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属于沈初寒的余温似乎还停留在这里。 这是第几次了? 林听的眉心微微蹙起, 仔细回想着这段时间里沈初寒似乎总是在暧昧气氛升温到极致的时候突然收手,然后把林听晾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导致林听每次都抓耳挠腮如芒在背。 但沈初寒又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以至于林听还以为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 他垂下脑袋,手指纠结地缠绕在一起,心里直犯嘀咕。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是自己还不够吸引沈初寒吗? 衣服的衣摆都被他揉皱了,布料裹住他细长的手指,直到指尖充血发红。 林听时不时转过头望向沈初寒的位置,几次想开口,可最终又把冒到嘴边的话咽回去。 不过他的小动作从来逃不过沈初寒的眼睛,在一个十字路口,沈初寒停下车等红绿灯,顺势扭头沖林听问道:「林先生有事想和我说?」 男人的声音猝不及防传过来,林听无措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轻微的刺痛直系大脑,才将他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沈初寒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磨蹭了半天,乌黑的眼瞳才朝沈初寒看过来,闷生闷气地说道:「我和沈先生……的确是在一起了吧?」 说完林听又立马开始后悔,牵过手了亲过嘴了,甚至还一起睡过了,难道还会有人和自己朋友做这么亲密的事? 沈初寒眼睫颤动几下。 「当然。」 「我们还结婚了呢。」 第50页 话音一落,沈初寒继续问道:「怎么了?」 林听咬了咬下唇,觉得自己纠结的东西似乎是太奇怪了,于是他喉结滚动几下,把剩下的话一股脑儿堵了回去。 正值春季,来公园赏花的人也不少,就如沈初寒所说,这里的迎春花都开了,刚一下车,林听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眼前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只时不时会夹杂着几瞬显眼的明黄。 沈初寒下车后先去后备箱拿了林听的画具,然后一手拎着画具,一手牵着林听往前走。 公园中心的湖水刚刚化完冰,耀阳的阳光笼罩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脚底踩着柔软的草坪,还没有彻底重生的枯草会发出「咔嚓」的轻响。 在以前的时候,林听也喜欢一个人来这边画画,他不画风景,也不画人,只画自己脑袋里想像出来的画面。 沈初寒替他架好椅子和画板,还顺便把画具都放在了林听习惯的位置,和林听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早就摸清了林听的一些习惯,比如吃饭时饭菜的摆放顺序,比如画画时画笔和颜料的位置。 他在不知不觉间融入了林听的生活,就像他们认识了好长好长时间那样。 林听先拿着素描铅笔随手起了个型,寥寥几笔也看不出具体是个什么,沈初寒坐在他身旁,小凳子对他这个高个子来说有些不太舒服,一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看着有些好笑又别扭。 他和沈初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手里也没停下来过,用橡皮在画纸上擦了几下,接着便伸手开始摸颜料,指腹先触碰刻在上面的盲文,选了几支后挤在画盘里,再用画笔沾上颜料开始正式创作。 「林先生是怎么想到要学画画的呢?」沈初寒盯着林听的手指,轻声说道。 「其实我妈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学画画的。」林听回答着,手里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来他是个视障患者,「最开始兴趣就是因为她吧。」 说到母亲,林听脸上闪过一顺落寞,下一秒他迅速敛下这抹情绪,又笑起来:「不过画画能让我找到自己的价值,所以自然而然就爱上了。」 他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原本空白的纸面便出现了大致的画面内容,是一位被鲜花簇拥的少女,脸上的表情恬静美好,林听沾上明黄的颜料,开始细细勾画花朵的细节。 他俩坐在这里画画,一下子吸引了不少在这边玩耍的小孩,他们跑到林听身边,直勾勾看着林听的画,稚嫩的脸上满是赞嘆与佩服。 「哇。」其中一个小女孩脑袋上顶着花环,张大嘴巴,惊讶地喊道,「哥哥你好厉害啊!」 林听手中的画笔一顿,他敏锐地捕捉到声源传来的方向,随后偏过头,黯淡无光的眼睛望向小女孩。 他弯了弯唇角。 「谢谢。」 这个年纪的小孩都是话匣子,回復了一句变便会自来熟般喋喋不休起来,林听听着清脆的童声在自己耳边环绕,又轻声问了句:「你很喜欢画画吗?」 「喜欢!」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可是我爸爸妈妈不让我学画画,他们说我脑子里笨,连学习都学不好,怎么可能学得会画画。」 她说着,语调逐渐下降,粉嘟嘟的嘴巴轻轻噘起来,看起来委屈兮兮的。 林听听后扬扬唇角,擦干净手上的颜料揉了一下女孩的脑袋:「但我觉得你很聪明。」 「真的吗?!」女孩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她亲呢地抱住林听的手臂,「那……哥哥教我画画吧!」 她这一句话突然让林听恍惚了一下。 像是掩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被深深挖掘出来。 同样的午后,同样的场景,同样有人站在他身后,说着「哥哥教我画画吧!」 林听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身旁的沈初寒察觉到林听的不对劲,他微微倾身过来,凑近林听,低声唤了句:「林先生?」 林听回过神,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紧接着扬起的唇角垮下去,悬在半空的手迟迟没再落笔。 过了一会儿,太阳微微西斜,橘红色的阳光染红了半边天,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温柔的女声,站在林听身侧的小女孩闻声回头,在看见来者后举起手用力挥了挥:「妈妈!!」 女孩的妈妈快步走过来,紧紧牵住她的小手:「冬冬,跑到这里来了也不跟妈妈说一声,妈妈都快担心死了。」 冬冬抬起小脸,调皮地吐吐舌头。 她的母亲目光顺势落在林听和沈初寒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抱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女儿给两位添麻烦了。」 林听连忙摆摆手,站起身,取下夹在画架上的画纸,接着伸长手臂递给小女孩:「小朋友,哥哥把这幅画送给你,只是没有完全画完,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哥哥教你来画好不好?」 女孩听后,雀跃地跳起来:「好!!」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冬冬母亲轻轻皱了下眉,企图将林听的画还回去。 「没关系。」林听笑笑,「她喜欢画画,而我刚好学过一些,其实她挺聪明的,刚才我问了几个问题她都能答上。」 他轻柔地抚了抚冬冬的头顶:「我很喜欢她。」 冬冬母亲听林听这么夸自己女儿,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那就谢谢了,快,快谢谢哥哥。」 第51页 「谢谢哥哥!!」冬冬抱着林听的手臂晃了几下。 说完,这对母女便转身离开,沈初寒望了眼他们的背影,接着弯下腰替林听收拾画具。 林听站在原地,慢慢敛下眼睫,刚才的记忆再次如潮水一般捲土重来,他犹豫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拉了拉沈初寒的衣摆。 「沈先生。」 他薄薄的嘴唇轻启。 「我想起来……」 「我好像在很早之前就见过岑越。」 - 「你说你当时随考的时候……岑越也在考场上?」晏昼停下敲键盘的笔,抬起头讶异地看向林听,原本还在不停震动的手机甚至恰合时宜的安静下来,「但你之前不是说,他不是和你同一届的吗?」 林听点了点头,他手里捧着咖啡杯,手心被温热的杯壁烘热。 「他不是考生。」 「具体的记不太清楚,我只记得当时他是我们监考老师带过来的,说是让他看看我们,好好学习学习。」 说着,林听拿出手机,翻找起通讯录,接着把手机推到晏昼面前:「这位老师平时很照顾我,岑越应该和他很亲近,不是父子的话估计是什么血缘很深的亲戚。」 晏昼垂眸看了眼屏幕:「那你现在怎么打算?」 林听没有立马回答,而是过了半晌才继续开口:「我只能赌一把。」 「昨晚我和这位老师联繫好了,今天下午我会过去拜访他。」 林听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褐色的液体滑入口腔,苦涩的味道一瞬间炸开,他皱了皱,依旧不太习惯喝这种饮品。 「好。」晏昼点头应下,他用手指蹭了两下下巴,而后话锋一转,「我这边稍稍控制住了老买主的情绪,他们……」 「晏昼。」林听忽然出声打断他。 「这次的事情解决完之后,我决定终止和他们的合作了。」 晏昼的声音戛然而止。 男人抬起的手指颤了颤:「你想好了?」 林听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嗯,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虽然我依旧热爱画画,但我现在……不太想用它来赚钱和赚名气了。」 「本来一开始,我的目的也只是想让别人看见我的作品而已。」 林听弯弯眉眼,语气里带着抱歉:「不好意思,我麻烦你太久了……」 「说什么呢!」晏昼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俩认识这么长时间,什么关系你不清楚?」 「不想干我们就不干呗,你自己觉得开心,觉得舒服就行。」 晏昼盯着他。 「但这次事情必须好好解决,至少要把你的清白拿回来。」 林听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勐得掀起眼帘,嘴唇将将一动,下一秒晏昼又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强行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道谢的话就别说了。」 「搞得我俩多分生似的。」 他脸上的表情别别扭扭,林听握着咖啡杯的手收紧几分,最后低下脑袋无声地笑了笑。 和晏昼分别后,林听走出咖啡馆,沈初寒正靠在车边等他,见林听出来,沈初寒快步走过去牵住他的手:「今天为什么没带盲杖?」 男人语气里裹挟着藏不住的担忧,林听心底一软,仰起头沖他弯弯唇角:「因为我知道沈先生会在外面等我。」 「就像我想像中的那样,我一走出来,沈先生就过来牵我的手了。」 林听的尾音上扬,跟猫咪的爪子似的挠了一下沈初寒的心尖。 他扣着男人的手指前后晃了晃手臂,然后乖乖跟在沈初寒身后,如往常一般坐进副驾驶,等沈初寒帮他系好安全带。 林听提早把要去的目的地发给了沈初寒,随着导航语音响起,沈初寒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掉头,开着车驶上了宽阔的马路。 剧烈的风被玻璃隔绝在外,林听握在椅子里,头靠着柔软的软垫,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周围发出的各种各样的声音,车载音响里的音乐播放完一首自动切换,随后钻入林听耳中的,是很早之前听过的那首英文歌。 演唱的女声依旧空灵清透,像一缕涓涓细流,听起来格外舒服。 这次沈初寒没有迅速切歌,于是林听转过头,打破车内的宁静:「之前我就想问沈先生了,这首歌叫什么?」 沈初寒的眼睫颤动几下,柔声回答:「my dearest you。」 「不过这不是哪位歌手唱的。」 他又说道。 「……而是我的母亲。」 「小时候她总是会唱这首歌哄我睡觉,后来我偷偷录了下来,结果没想到这是我能保存到最后的唯一的东西。」 沈初寒笑得有些无奈。 林听默默地望着他,就在他抬起手想要抱抱沈初寒的时候,男人突然停下车,吐出一句:「到了。」 林听只好把自己的手收回去。 两人一起下车,由于到了陌生的地方,林听只能紧紧牵着沈初寒跟着他走,这个地方属于郊区,远离市中心的位置会显得周围安静许多,停留在电线桿上的麻雀扑打着翅膀飞远,不知过了多久,林听感觉眼前的光线一黑,低声询问后才知道他们进了一座居民楼。 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钻进林听的鼻腔,沈初寒牵着他上楼,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几乎是等林听踩上了一层台阶后,才上另一层台阶,短短几层楼的距离他们硬生生花了快半个小时。 第52页 接着,沈初寒抬头看着一扇贴着财神爷图像的大门,门上遍布着许多小gg留下的胶痕,他垂眸再次确认了一遍门牌号,而后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敲了敲门。 「咚咚咚」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迴荡,沈初寒和林听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屋内传出趿拉的拖鞋声。 下一秒,只听「嘎吱」一声响,沉重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看起来年纪将近六十的男人探出头,他先是迷迷煳煳地望了眼沈初寒,紧接着目光一转,在看到沈初寒身旁的林听后,整个人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小林来啦!」 徐明弓着背顿时挺直,侧过身热情地朝林听招唿道:「快进来!快进来!」 林听也乖巧地沖他点了点头:「徐老师,好久不见了。」 「是啊,算了算都快七八年了吧。」徐明背着手,踩着人字拖走进屋内,他穿着朴素,屋子里也布置的十分简单。 沈初寒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在看到墙壁上挂着的黑白遗照后微微一愣,紧接着想起来,林听之前跟他说过,徐明的妻子好早之前就去世了,在这之后徐明一直单身没有再娶。 徐明拉着林听坐在沙发上,眉眼之间满是眼藏不住的喜悦:「时间过得太快了,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小林你先坐着等等啊,老师去给你拿水果吃!」 说完,男人里面转身,打开身后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一袋新鲜的苹果。 等他走进厨房,坐在林听身侧的沈初寒突然碰了碰林听的手指。 林听偏过脑袋,靠了过去。 只听对方刻意压低嗓音,说道—— 「我发现这位老师墙上挂的几幅画……风格和林先生的非常相似。」 「但你之前跟我说,他是教国画的,所以我想,墙上这些应该不是出自他手。」 林听怔了一下。 「沈先生的意思是……」 「——岑越?」 第28章 林听和沈初寒短暂地沉默几秒。 厨房里传出几声刀面撞击案板时发出的声音, 没过多久,徐明端着一个水果盘走出来,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后, 他看了看林听, 又看了看沈初寒:「这位是……」 「我朋友。」林听轻声回答道, 「姓沈。」 徐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接着抬起手招唿道:「好好,小林小沈你们都吃啊,别跟老师客气,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林听垂眸笑了笑, 乖乖说了句:「谢谢老师。」 一旁的沈初寒叉起一块苹果递给林听,林听自然地接过后咬下一口, 苹果的酸甜味顿时在口腔里迸发, 他抬起脑袋,望着徐明坐着的方向,继续开口:「这么多年没见, 徐老师身体好像还和以前一样硬朗。」 徐明乐呵呵笑起来,眼角堆起皱纹, 他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摇了摇头:「哪里的话,人老了还是不中用了。」 说着, 他长长嘆了口气,目光一转落在林听身上,在看见青年那双无神的眼睛后, 徐明眉心皱了皱, 眼底闪过一抹遗憾。 「只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你倒还是第一个来看望老师的。」徐明咧开嘴角, 扯动略微干裂的嘴唇。 林听笑道:「毕竟上学那会儿多亏徐老师的照顾,虽说已经毕业七八年了,但前几天我想起徐老师,就想着一定要来看看您。」 他的嗓音十分清润,加上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管说什么都有一种真诚的感觉。 所以徐明也没怀疑,嘴里不断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林听话锋一转,顺势将话题引到了岑越身上:「说起来……我想起之前有次随考,老师带了个小孩过来吧。」 徐明的声音一顿,在他提出反问之前,林听首先打断他,补充道:「因为那次他刚好站在我旁边看我画画,我和他聊了几句,发现这孩子好像还挺有天赋的,所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听林听这么夸岑越,徐明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他往后一靠,转过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几幅画:「那孩子叫岑越,是我恩师的儿子,画画这方面的确有天赋,从小到大都跟在我身边学,你随考那次他正好跟我说遇到了瓶颈,怎么也跨不过那道坎,于是我就带他去考场看了看。」 「难怪在那之后他跟我说他好像想通了——」徐明浑浊的双眼亮了亮,低声喃喃着,「原来是看了小林画画。」 话音一落,他指着墙上的作品说:「小沈你看看,这些画都是岑越画的,不管是结构还是色彩,都展现了极大的天赋。」 说完,徐明啧啧感嘆道:「他那个时候才十六岁啊。」 眼前的男人似乎对自己这个学生尤为骄傲,林听只提了个开口,他便一股脑儿将岑越的往事说了个遍,沈初寒仔细观察着徐明的表情,男人的脸上总挂着怜爱,沈初寒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他有没有说谎。 「我想问一下……」他忽然开口,低沉的嗓音压过徐明的声音,「岑越的父亲是谁?」 徐明看着他,一字一顿说出三个字:「岑博鸣。」 一听到这个名字,林听和沈初寒同时愣了一下,这位岑博鸣的确是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以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年少成名,甚至不少学习绘画的学生都会以他的作品作为范画。 「天才的基因果然是会遗传的。」徐明又嘆了口气,语气里夹杂着掩藏不住的沧桑,「岑越那小子跟我的时候也是一点就通,我画了半辈子的画,他轻轻松松几天就能学会,空间结构方面更是远远超过同龄人一大截。」 第53页 「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还有没有继续画画。」 林听挑了下眉。 「徐老师怎么突然这么问?」 徐明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润喉:「以前他跟我说,他不喜欢画画呀。」 「还悄悄告诉我过,要不是他爸逼着他画画,他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学这个。」 他一边说一边咂了咂嘴:「唉……要是没继续的话,那多浪费他的天赋。」 林听垂下眼眸,沉默了几秒,然后回答道:「徐老师放心,他现在还在画画,甚至已经出名了。」 徐明瞪大眼睛:「真的?」 在看见林听肯定地点头后,徐明像是松了一口气般,满眼都是欣慰:「那就好,那就好。」 下一秒,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蹭」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匆匆丢下一句:「小林你等等啊,老师给你看样东西。」 最后一个音节消失在空气里,沈初寒看着徐明跑进自己的书房,翻找了一阵后,他怀里揣着一张画纸,又从书房跑了出来。 他停在沈初寒和林听面前,一只手拍了拍怀中画纸上覆盖的灰尘,紧接着三下两下将摺叠好的画纸展开,铺好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你们看看,这就是那天看完随考之后,岑越跑回来画的。」徐明的视线落在画纸上,目光一寸一寸从发黄的纸面划过,这张画纸上的图案已经变得模煳一些了,四个角也开始卷边,看得出来的确放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初寒迅速瞄了眼纸上的内容,接着他目光一凌,垂在身侧的手轻轻碰了碰林听。 林听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触觉,他密长的睫毛微微敛下,脸上留下一抹落寞:「能让徐老师这般夸赞的,一定是画的非常好……只是好可惜,我看不见。」 「哎哟,看看老师,一激动都把这事儿忘了!」徐明重重拍了下脑门,他俯下身轻拍两下林听的手背,「不过小林也是天赋极高的学生,能当你的老师,是我三辈子的荣幸。」 林听不好意思地抬抬嘴角。 最关键的信息已经拿到了,他和沈初寒也不打算继续逗留,于是最后和徐明寒暄几句后,林听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徐明走在他身侧送他出门,嘴里还念叨着:「怎么这么急着走啊?老师还想留你们吃晚饭呢。」 「家里还有别的事,今天本来就出来的有点急。」林听站在门口,柔和地沖徐明笑道,「下次有时间再来拜访徐老师。」 「好、好。」徐明连连点头应下,「那你们回去注意安全啊!」 他站在门口,看着林听和沈初寒他们下楼,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徐明才关上房门,转身进屋。 出了老旧的居民楼,沈初寒迅速带着林听走到自己的车旁,他让林听先站在原地等他,随后沈初寒快步走到车尾,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用丝带缠起卷好的画纸。 随后他回到林听身边,将画纸展开后,又把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像机连接上手机,连接成功后,摄像机便自动开始上传沈初寒将才拍到的东西。 半分钟过后,沈初寒点开最新的一张照片,然后举在眼前和手上的画进行对比,最后转头对林听说道:「是一模一样的。」 林听顿时心下一沉:「他真的画出了第一版的《淬火》?」 「可我记得他当时没有看见我的绘画过程,就连全图都不过几分钟而已。」 说到这里,林听倒吸了一口凉气。 「岑越聪明到可怕。」 沈初寒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伸出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林听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扬起脑袋沖沈初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从徐明家里挂着的几幅画来看,岑越应该是一直在模仿学习林先生的风格。」由于看了许多次林听作画,沈初寒现在也对他的风格格外熟悉,「几乎每一副……都藏着林先生的味道。」 「他能完完整整画出第一版的《淬火》,而我最终完成的其实和第一版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对他来说,在这基础上进行仿照,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听的声音都在发抖。 「但他怎么知道林先生会把这幅作品展示出来?」 沈初寒轻蹙着眉,抬手将林听揽入怀中,察觉到对方整个人在轻轻打颤后,沈初寒按住林听的后脑勺,低下脑袋吻了吻他到底唇角,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里。」 林听乖乖窝在沈初寒怀中,男人温热的体温将他紧紧包裹起来,让他慌乱的心跳总算平稳下来一些。 他把额头抵住沈初寒的胸口,闷闷地回答:「他知道这幅画对我的意义。」 「——那时……我告诉过他。」 这是他这辈子最害怕,也最刻骨铭心的记忆。 「所以他赌了一次。」林听闭上眼睛,睫毛覆盖住眼睑,「赌我还愿不愿意重新再画这幅画。」 「……他赢了。」 沈初寒低下脑袋,用嘴唇蹭了蹭林听的头顶:「不,他还没有赢。」 林听眼睫一颤,他缓缓睁开双眼,扬起头,乌黑的眼睛望向沈初寒。 「别忘了,我们现在手里拿着关键性证据。」 「岑越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还是仗着没人知道他以前有个老师叫徐明,他把他的画作放在这里,但没想到被我们找到了。」 第54页 他揉着林听的后脑勺。 「林先生很厉害,能想起这么重要的人物。」 接着沈初寒凑近林听,漆黑的眼眸闪过一顺寒光。 「所以现在……」 「轮到我们反击了。」 第29章 灼眼的阳光从对面写字楼的玻璃窗上反射过来, 将一双细白的手彻底笼罩,岑越垂下眼眸,凝视着楼下疾驰而过的车流。 身后墙面上挂着的时钟缓慢旋转着, 站在身旁的助理划拉着手中的平板, 眼底闪过一大串密密麻麻的留言评论, 接着他抬起脑袋,看向站在窗边的岑越:「先生,这都半个多月过去了,l那边依旧没给出确切的消息,外界大部分人都快认定这就是他的错了!」 语气里夹杂着掩藏不住的雀跃。 岑越听后没什么反应, 他轻轻皱了下眉,垂在身侧的手收紧。 不对劲。 l那边绝不可能会这么乖乖地任他摆布。 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回应, 难道他的名声都不想要了吗? 心底萦绕着一股莫名的不安, 岑越眼底闪烁几下,只听身旁的助理继续道:「还是先生有办法,这下就不怕那小子压在我们头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勐得推开, 一个穿着普通职工服的男人匆匆忙忙跑进来, 皮鞋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刺耳,他太着急了, 甚至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地。 「岑……岑先生!」男人两只手撑在膝盖上,顶着通红的脸颊,大口大口喘气, 「l那边……有回应了!!」 岑越瞳孔一缩, 另一边的助理听后皱皱眉,紧接着刷新了一下平板界面, 紧接着页面最顶端,便出现了一条一分钟左右的视频。 他愣了一下,而后抬起手毫不犹豫点了进去,只见视频中的男人站在镜头里,平静地留下一句:「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收集最有利的证据,而现在我们已经找到了。」 除了这句话后再无其他,岑越的助理反覆拉动进度条,发现l一方只发布了这段不明不白的视频。 「这就是l?」助理疑惑地问。 岑越草草扫了眼视频中的男人,接着毫不犹豫摇头:「他不是,也许只是助理之类的。」 岑越的助理「哦」了一声,又问道:「先生,您说……他们找到了什么证据?就这么短的视频?也算是回应?」 岑越抬抬唇角,轻笑一下:「不是回应,而是在引起大众的注意。」 说着,喉间的笑意冷下几分:「呵,小把戏。」 但不得不说,l一方发布视频的效果极其显着,刚发布不到三分钟,整个网络上便传满了l出来回应的消息。 岑越看着不断更新刷屏的实时评论,不少围观的人都在猜测对方到底找到了怎样的证据,能一下子洗清自己的罪名。 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依旧泰然自若,他像是拿定了对方根本不可能真的有什么能轰动所有人的证据,可偏偏下一秒,屏幕页面再次自动刷新,跳出一张将将发布出来的图片。 岑越定睛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不对劲起来,像顽固不化的冰峰裂开了一条裂缝,他快步走过去,抢过助理手中的平板,点开对方发过来的图片,仔仔细细放大缩小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图片里不过是一串数字,看起来似乎是日期,并且因为时间过去太久,导致字迹有些模煳。 可岑越还是看出来了。 这是他自己写下的日期。 不可能。 岑越眼底闪过一瞬慌乱。 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自己老师家!! 「诶?这张图是什么意思?」助理更加疑惑地歪歪脑袋。 随后,他便见自己一向淡定的老闆急匆匆套上了西服的外套:「他们现在在哪里?」 「谁……?」助理懵了。 岑越回过头,狠狠瞪了助理一眼:「l!!!」 他对外的绅士面具一瞬间被撕破,陡然拔高的音量吓得助理脸色「刷」一下白了,他抖着声音,结结巴巴回答:「市、市中心的艺术展馆……诶!先生你去哪里!!」 「碰!」一声,办公室房门被岑越重重拉来,助理连忙站起来,小跑着跟上岑越的脚步,他心里裹着一团疑云,却又见岑越那副怒气沖沖的样子,助理张开的嘴又闭上,把冒到喉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后,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老闆是看了l发过来的图片才突然变成这样的。 ……难不成,对方真的抓到岑越的把柄了? - 偌大的艺术中心展馆内,晏昼站在十几个摄像机前,眼睛都快被闪光灯闪花了,额角也冒出几滴冷汗,可嘴角还是下意识扬起,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 这场发布会是临时决定的,毕竟前一天下午林听和沈初寒才跑过来找到他,把岑越的所有所谓来龙去脉全说了一遍,还不等晏昼将这一大堆消息消化下去,就听沈初寒说:「明天我们就举行发布会,好好回应一下被窃取作品的岑越先生。」 「这……这么急?」晏昼咽下一口唾沫,「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 「来不及好好准备了,再拖下去,我们想翻盘就困难了。。」沈初寒取下微型摄像机上的储存卡,递给晏昼,「这上面有一部分证据,到时候你就将这些展现给媒体,其余的交给我来做。」 第55页 那时的晏昼明显感受到沈初寒语气里的那股冷意,所以他只好赶鸭子上架般硬着头皮应下。 此次的场地也是沈初寒通知人准备的,但晏昼也没想到他会以这么快的速度拿下市中心最大的艺术展馆,想到这里,晏昼慌乱的心脏稍微稳定了一些。 至少证明,沈初寒并不是一般人。 回忆结束,晏昼深深吸了口气,离他只有几米远的媒体们明显已经整装待发,只需要他开口,数不清的问题便会像洪流一般朝他涌过来。 果然,晏昼刚说出一句「各位下午好」,紧接着拿着话筒的媒体们立马七嘴八舌地接了下去:「请问您就是l老师吗?为什么创作这么多年却不愿意走进大众视野中?」 「请问岑越指正您抄袭的消息是否属实?」 「请问您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回应?」 「请问……」 晏昼额角的汗流的更多,没叫林听上场是对的,这样的情况林听根本应付不下来。 他努力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接着调了几下面前的话筒,轻咳一声后继续道:「我是l老师的助理,l老师因为特殊原因无法出席,所以就由我来代替l老师对最近的风波进行一次详细的回应。」 晏昼这句话刚说完,底下的媒体又按耐不住了,纷纷询问起l老师不愿意亲自出席的原因是什么,甚至有人直接恶意揣测起是l心虚不敢出来面对大众。 晏昼听到这句话,脸色顿时冷了下去,他一边打开身后的放映屏幕,一边夺过那名媒体的话筒,厉声道:「这位先生毫无证据就随意给我们定下罪名,发布会是全程直播并有录像的,到时候我们不介意以这个为证据告您造谣。」 他这句话一下子镇住了在场的一大批媒体,见叽叽喳喳的声音总算弱了下去,晏昼又清了清嗓子,按下控制器,投影仪切换出一张图片,投射到放映屏幕上。 「近期,岑越先生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l老师疑似抄袭窃取他作品的视频广为流传,又以岑越先生的作品《燃》发布时间比l老师的《淬火》更早为由,所以不少人几乎已经认定了l老师的确存在抄袭。」 晏昼的声音透过话筒放大传进每个人的耳中。 「在此,我方的回应是,l老师从来不存在抄袭岑越先生。」 一句话出来,底下的媒体开始按耐不住地骚动,但迫于晏昼刚才的威胁,只好闭上嘴继续当哑巴。 晏昼扫视一圈周围,冷笑一声。 「当然,只这么说的话大家肯定不会相信,毕竟岑越先生还贴心的找人进行鑑定,指出了两幅作品相似的地方。」 「那如果……我说现在的《淬火》并不是第一版呢?」 他故意顿了一下,接着调动控制器,屏幕上顺势跳出一张《淬火》的原版图。 「这张原版是l老师在八年前画下来的,由于不太满意,期间进行几次修改,才创造出了现在大家看到的作品。」 「不过有趣的是,岑越先生的《燃》,似乎和第一版的《淬火》更为相似。」 说着,晏昼调换出一张对比图,仅仅一秒钟,「咔嚓咔嚓」快门按动的声音连绵起伏。 「同样的,我们也找了专业的老师来帮忙鑑定,发现岑越老师作品和第一版《淬火》的相似度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九十八,也就是说,除了不是同一个人画出来的之外,其余的基本上一模一样。」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但也有人提出质疑:「您说这幅第一版是l老师八年前画的,但据我们所知,他们俩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岑越老师又如何知道l老师八年前的作品?!」 晏昼挑了下眉:「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真的是这样吗?」 话音一落,场馆的音响突然响了起来,几阵嘈杂的电流过后,几阵对话传了出来,而内容,正好是林听和沈初寒去拜访徐明时所说的。 录音里详细地说出了岑越在八年前参与过林听的随考,并且看到了林听所画的画,与此同时,放映屏幕上跳出一张图,图上的画和第一版的《淬火》一模一样,而下方还标记了日期和署名。 ——20xx年7月14日。 ——岑越画。 场馆内短暂安静了几秒,继而爆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惊异嘆息。 赤/裸裸的证据摆在面前,可还是有人固执地问道:「请问你们找的鑑定老师是谁?岑越那边可是找的非常有名的喻洪老师,他在艺术界什么地位大家心里都清楚,百分之九十八的相似率可不低,你们该不会是随便找的什么三流画师吧?」 对方的语气咄咄逼人,晏昼正想出声反驳,就在这时,他的话突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不太明白这位先生纠结的意义何在,既然我们选择了回应,那就一定会拿出一个认真的态度。」沈初寒从后方走出来,停在晏昼身边时,还顺手拍了拍晏昼的肩膀。 他一出场,原本嘈杂的展馆变得更加喧闹,人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屋顶,所有人都在惊嘆于沈家的掌权人沈初寒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我们之所以会怀疑岑越先生,是因为我们在他的老师家里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沈初寒从晏昼手里拿过控制器,继续调转。 「岑越先生似乎非常着迷于l先生的绘画风格,并且十分固执地在不断模仿学习,从他早期的作品来看,l先生给他带来的影响很大,基本上每一笔里……都藏着l先生的味道。」 第56页 「他很聪明,学东西学起来很快,到了后期他的模仿就到了一比一还原的程度,甚至我在看见这些作品之后,都有些恍惚到底那一副才是他画的。」 沈初寒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以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事实。 「只是不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岑越先生有没有意识到……不是自己的,终究不属于自己。」 所有的证据均已展现,再也没有人敢继续提出质疑,就在这时,沈初寒却拿着话筒凑近唇边,凌厉的目光投落到刚才那位媒体身上。 「现在,我来回答这位先生的问题。」 「我们找的鑑定老师,他的名字叫——」 「岑博鸣。」 第30章 沈初寒的声音从面前的话筒里传出后无限放大, 聚集在场馆内的媒体们再一次默契的安静下来,最后三个字清晰的钻入门口的岑越耳中,他瞳孔骤然一缩, 刚想迈进大门的腿收了回去。 身后的小助理好不容易追上了他, 大口喘着粗气, 疑惑问道:「先生……我刚才没听错吧?好像有人叫了您父亲……」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就被岑越瞪了一眼,小助理连忙识相地闭上嘴,抬起手指了指面前的展馆大门,意思是「那我们还进去吗?」 岑越脸色复杂地抬头望了眼馆内, 垂在身侧紧握成全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最后他低下脑袋, 眼底裹挟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低声开口:「没必要了。」 「他连沈初寒都能找出来帮忙。」岑越深深嘆了口气,「这一次,是我输了。」 他磨了几下后槽牙, 胸腔里勐烈跳动的心脏似乎还在诉说着不甘心,身旁的小助理畏畏缩缩缩着脑袋, 小心翼翼观察着岑越的情绪:「先生,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岑越语气渐渐沉下去,漆黑的眼眸盯着小助理, 眉心蹙成一团,「该公关就去公关,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 连这点事都要我教你吗?!」 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岑越的音量不自觉太高几分,声音在半空中盘旋几秒。 就在这时, 他突然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人的视线,岑越眼瞳一转,抬起脑袋往视线投射过来的方向看过去,在看清对方后,岑越冷笑一声,抬起手拍拍小助理的肩膀: 「你先回去,我去见一个老朋友。」 - 发布会开始之后,沈初寒和晏昼都没打算让林听上场,林听也清楚自己的确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按照他们的意思乖乖站在门口等。 一个是他多年的好朋友,一个是自己值得信任的爱人,有他们俩顶在自己前面,林听原本慌乱的心跳算是勉强安稳一些。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林听等了许久,发布会依然没有结束,事情貌似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难以解决,场馆内时不时传出几阵模煳的声音,他听不太清楚,于是即使看不见,林听也会踮起脚朝艺术展馆望过去。 偏偏就在这时,林听听到不远处响起几声激烈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吵架,对于声音的敏感度,林听下意识扭过脑袋望向声因为传过来的方向,而那边的人大概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视线,所以下一秒就闭上了嘴,周围再次归为宁静。 林听低下脑袋,用脚底碾磨着地上的落叶,「沙沙」的摩挲声紧接着被一阵脚步掩盖,林听的动作顿了一下,察觉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他连忙抬起脑袋,薄唇一动:「谁?」 对方似乎站定在自己面前,林听感受到那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立马警惕起来,条件反射想往后退几步。 「请问……」来者猝不及防开口,声音听着格外熟悉,「您就是l老师吗?」 林听的双眼微微睁大,下意识在脑袋里思索声音的主人是谁,一点一点剥丝抽茧寻找到后,林听的嵴背一僵。 是岑越。 而后,他的眉心皱起来。 岑越来找自己做什么? 林听抿着唇角没说话,岑越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在对方漂亮的面容上徘徊。 上一次见到林听已经是八年前了,那个坐在画板前画画的少年早就褪去一身青涩长成了成熟的大人,唯一的共同点是,他的注意力依旧不会落在自己身上。 「我想想,您的名字……好像是林听对吧?」岑越用手指点了点下巴,故意般问道,「不知道您还记得我吗?我们以前见过面,那个时候我才十六岁,第一次见到您画画之后,就给您的画技折服了。」 说着,他顿了一秒,接着说道:「……我还问过您,您可不可以教我画画。」 林听密长的眼睫轻轻一颤,他不明白岑越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做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绝对不好对付,于是他只能勉强点点头:「我记得。」 岑越一听,嘴角高高扬起,似乎真的再为自己钦佩的人没忘记自己而感到高兴:「真的吗?那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后,再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的语气越来越奇怪,林听咬了咬下唇,冷不丁打断他:「岑先生,我听不太懂您到底什么意思。」 夹杂着冷意的风从林听的脸旁吹过去,他的手心里溢出一层薄汗。 岑越的神色一瞬间冷淡下来,他轻轻掀起眼皮,看着林听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在那一刻,心中的烈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从小到大所经歷的一切如倒放的电影般展现在自己眼前。 第57页 「林先生不用在我面前装无辜。」岑越往前走了几步,他俯下身子,凝视着林听眼中倒映出来的身影,「您很聪明,居然能找到徐明老师哪里。」 「估计徐明老师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随意聊起的话题,居然直接毁掉了自己最得意的学生。」 他一字一句里都在暗讽林听他们偷偷录音的操作,林听额角挑了挑,即使心里惴惴不安,但他还是扬起脑袋,迎上了岑越灼热的目光。 「岑先生这么说就没意思了,这件事是您先挑起来的,我们当然要想方设法找证据,现在岑先生能说出这种话,难道您就不为利用自己的老师感到心虚吗?」 林听一口气说完,连喘气都没顾上,他活了二十多年,平日里除了面对熟悉的人之外很少说这么多话,他顶着泛着薄红的脸颊,藏在身后的手细细颤抖着。 岑越似乎被他这句话打得措手不及,半天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林听稳了稳自己的心跳,再次开口道:「不过我倒是想问问岑越先生。」 「您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你抄袭是吗?」岑越毫不客气地接下了林听后面的话,他眨了眨眼,冷哼一声,「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嫉妒你。」 林听半张着薄唇,脸上的表情看着有些讶异。 岑越直起身子,嘴角挂着的笑反而像是在嘲弄自己。 「你也听说过吧,我从小就被称为天才,可我被人这么称唿的原因并不是我有多高的绘画天赋,而是因为我爸。」 他抬起脑袋,望着无云的天空,眼底闪过一抹悲凉:「我爸岑博鸣,大家都知道他在艺术界的地位,所以我一出生,他们就觉得我遗传了我爸的良好基因,一定也是一个画画天才。」 「……他们都想错了,我不喜欢画画,但我爸对我要求严,想让我走他的路,所以我从四岁开始就整天面对着让我烦躁的颜料和画板。」 岑越说着,语气有些缓慢,他看着天空的眼睛微微出神,似乎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我又没办法反抗我爸,相反,我其实挺崇拜他的,他想让我走他的路,我就乖乖走,只是……他从来都不愿意夸奖我一次。」眼前比自己小了一岁的男人敛下眼睫,浓密的睫毛遮盖住眼里的情绪。 「直到……直到我遇到了你。」岑越的语气忽然激动起来,他重新看向林听,「你知道吗?我那天回去学着你画出那副画后,我爸居然前所未有地夸了我。」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难得的画画天才。」 林听听他这么说,他张了张嘴,可最终还是没能把嘴边的话说出来。 「我为了能让我爸看到我,开始没日没夜地模仿你的画,学习你的绘画风格,直到最后我直接忘记了我为什么在学画画,落下的每一笔,都藏着你的影子!」 「可是我还是比不过你……」 岑越的尾音打着颤,他的眼眶逐渐发红,直到一滴透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我连双目失明的你都比不过……」 他吸了口气。 「所以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天才。」 「我只是个——」男人哽咽着,「追在你身后的影子而已。」 他眼前一片朦胧,眼泪模煳了林听的身影,巨大的挫败感压得岑越直不起腰。 林听沉默着,半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耳边卷过的冷风唿啸,听起来像是在替眼前的人哭泣。 而后,岑越手里的手机响起来,震耳的铃声打破周围的宁静,他擦干眼角的眼泪,看清来电人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平静地接通了电话:「喂,爸。」 「岑越。」 手机另一头传出一声略显沧桑的男声。 「回来,看看你做的好事。」 话音一落,对方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岑越将手机从耳旁移开,紧握的手指颤抖着,他一点一点慢慢转身,在迈出第一步之前,身后的林听突然低声说道。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你明明可以画出很多……我看不见的东西。」 岑越脚步一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你……」 「岑越。」林听一字一顿地喊出他的名字,「你把自己困住太久了。」 「尝试着,勇敢地走出来吧。」 - 抄袭风波彻底落下帷幕,几日后,岑越当众对被他指控抄袭的艺术家l道歉,并阐述了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和理由,而同样处于中心的l老师在那之后宣布了退出艺术界的消息,一时之间,轰动了不少人。 视频中,作为l助理的晏昼站在镜头里,认真严肃地说明了l退出的理由:「用老师的话来说,就是他画画的目的本身只是为了寻找到自己的价值,身为一个盲人,能创造出令大家喜欢的作品,对他来说就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很感谢这么久以来大家的支持,愿艺术和创作永远也不会被时光的洪流掩盖。」 晏昼的声音戛然而止,林听窝在副驾驶里笑得眉眼弯弯,一旁的沈初寒看向他,疑惑地挑了下眉:「林先生在笑什么?」 林听听到沈初寒的声音后,原本压抑着的笑意彻底放开:「晏昼这小子从没这么严肃的说过话,我想像了一下他的表情,肯定特别滑稽。」 沈初寒对上他亮晶晶的双眼,倏尔心底一软,趁着红绿灯间隙,他凑过去亲亲吻了吻林听的唇角,将青年软绵绵的笑堵回喉咙里。 第58页 唇边覆盖上一片温热,林听眼睫一颤,大脑开始宕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沈初寒的鼻息落在他脸侧。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亲亲林先生。」他说着,又在林听的脸颊上落下一个轻吻,「于是就这么做了。」 林听的脸一下子烧得厉害,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和沈初寒做过了,他却仍然像刚开始谈恋爱一样容易羞赧。 他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胸口,手心之下是藏在胸骨下方扑通扑通勐烈跳动的心脏,林听垂下眼睫,闷声闷气地说了句:「不过还是要谢谢沈先生。」 「岑越的父亲是沈先生请过来的吧?」 林听心里清楚,岑博鸣是出了名的难请,要是别人,让岑博鸣帮忙进行鑑定,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初寒「嗯」了一声:「我的养父以前是岑老先生的好朋友,所以这次我就擅自做主麻烦了他。」 说完,他转头看向林听:「但即使不是这样,我也会想方设法请到他,毕竟这是为了你。」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男人低沉的嗓音钻入林听耳中,林听的眼睛眨的飞快,心脏跳动的频率陡然飙升。 林听想到,他能对沈初寒如此动心的原因,恰好就是对方能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 他忽然抬起手,覆盖住沈初寒的手背。 温热的体温顺着皮肤源源不断渡给对方,林听小巧的喉结滚动几下,指腹开始偷偷磨蹭沈初寒的手指。 想靠近沈初寒。 想触碰沈初寒。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细微动作,沈初寒目光一转,注视着林听细白的手指。 紧接着,他听到林听凑近自己耳边,压低嗓音说道—— 「沈先生除了接吻之外。」 「不想对我做其他事吗?」 第31章 柔软的指腹刻意从突出的指节上滑过, 林听往前倾了倾身子,胸口贴近沈初寒的手臂,故意让男人感受到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沈初寒看着他, 眼眸往下沉了沉, 而后迅速将车停在一个无人的路边。 林听就这么望着他, 红润的嘴唇微启,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乌黑的眼瞳里倒映出沈初寒的身影。 坐在身旁的男人没动静,林听不知道他此时在干什么,他的脸颊泛着淡淡红晕, 只有耳廓烧得更加厉害。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做法似乎有些奇怪,这么蹭着沈初寒的皮肤, 就像是在勾引对方似的。 林听清醒了一样勐得眨巴几下眼睫, 刚想慌慌张张移开身子,下一秒,他的眼前突然一黑, 视线里仅存的白光被彻底遮住,对方温热的手心覆盖住林听的眼皮, 随后, 沈初寒低下脑袋凑近,含住了对方让他心痒的嘴唇。 林听唿吸停滞一秒, 毫无防备地被眼前的男人撬开牙关,滑腻灼/热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扫荡一圈,他的下巴被眼前的人掐住抬起, 林听能感觉到这次沈初寒明显急切了许多, 往日里那股有礼有度的样子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的气息一向跟不上沈初寒,所以没过一会儿林听便觉得自己唿吸不上来了, 嘴唇被吻得潋上一层暧昧水痕,藏在里面的殷红舌尖若隐若现,林听喉咙里闷哼两声,接着抬起手开始推搡沈初寒的胸口。 不过林听的力气早就没了,推动的力度跟挠痒痒一样软绵无力,沈初寒顺势将他搂进怀里,温热的胸口紧贴,两颗胡乱跳动的心在在那一刻逐渐转变成同一频率。 虽然入了春,但气温依旧不够暖和,沈初寒空出一只手打开暖气,调好适合的温度后才重新抚上林听的脸颊。 怀里的青年都快被烧熟了,明明承受不住这么勐烈的亲吻,断断续续地交换唿吸,却还是乖乖抬起头配合沈初寒,听话的宛如一只任人摆布的漂亮玩偶。 男人的眼瞳暗下几分,青年藏在布料下的皮肤光滑细腻,由于不怎么爱吃饭,甚至能清晰地摸到每一处骨骼。 林听敏/感地睁开眼,浓密的睫毛磨蹭着沈初寒的手心,眼角溢出一层泪花,他哼哼唧唧的,有一种在抗拒担忧在主动往沈初寒手里送的感觉。 (这里是接吻。。真没做什么,接吻都不能写了吗我请问呢?) 直到沈初寒的手指紧紧贴在皮肤上,林听的声音条件反射突然陡然提高,可下一秒声音又尽数被沈初寒吞进了喉咙里。 他的唿吸急促起来,好像有一片羽毛从自己浑身扫过去,密密麻麻的酥麻顺着血管肆意乱窜。 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好不容易被沈初寒松开后,林听无力地倒在男人怀中,被拨动的神经却愈发脆弱。 林听忍不住睁大眼睛,窗外的光线刺激地他眼泪掉的更厉害,「啪嗒啪嗒」淹没在沈初寒的肩膀上。 「等……等等!」林听闷生闷气地开口,一阵细微的声音轻响过之后,他的语气立即转换成了颤抖的气音,「沈……沈先生!停、停下!」 沈初寒用嘴唇蹭着林听的唇角,舌尖慢慢描摹他漂亮的唇形,漆黑瞳孔之下是林听露出来的白皙皮肤,他唿吸得急促,突出的锁骨跟着起伏,沈初寒突然轻笑一声,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林听耳旁炸开。 「好喜欢林先生。」他低下头,亲呢地蹭着林听的脸侧。 林听掀起眼帘,露出湿漉漉的眼睛,像只受了欺负的小兽,无辜且惹人怜爱。 第59页 「不来了。」他可怜巴巴地开口,垂放在沈初寒胸口的手又轻轻拍打两下。 林听的声音听着委屈兮兮的,带着点抱怨,可更多的仍然是掩藏不住的撒娇。 天生上扬的嘴唇有些红肿,看着又有点别样的味道。 沈初寒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心,然后勾着唇角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他双手握住林听瘦削的肩膀,目光灼灼地落在对方烧熟的脸颊上。 他故意不说话,反而抬起青年的手指,按住自己的嘴唇,接着慢慢慢慢,一点一点做出几个嘴型。 林听眼里还覆盖着一层水汽,他有些茫然地望着沈初寒,对方的嘴唇蹭着自己的指腹,细微的触感传入大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读出眼前人的意思。 ——林先生很诱人。 ——我真的会控制不住自己对林先生做点别的事。 (这一段只是心里活动。。什么都没做。审核能不能别乱想了) 林听的睫毛颤抖几下。 沈初寒刻意不出声,只让林听靠触摸来读懂他的口型,微凉的鼻息倾洒与林听的手指,他甚至能直接想像出,沈初寒是怎样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然后对他说出这么惹人耳红的话。 他总算反应过来了,沈初寒虽然总是谦逊有礼的绅士模样,但骨子里的确有点恶劣基因,接触到沈初寒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后,林听觉得自己莫名得……更兴奋了。 林听的气息控制不住地打颤,手指依旧紧紧勾着眼前人的衣摆,他从没和沈初寒接过这么长时间的吻,脑袋里正缺氧的厉害,衣衫不整泪眼朦胧地仰着脑袋,喉间小小的喉结不断滚动着。 沈初寒垂眸注视着他,林听脸上的表情还是懵懵的,似乎仍然没从刚才的感觉中缓过来,自己将将不过是比往常更亲密了一些,青年的反应就强烈成这样,要是再亲密点,估计林听会被吓死吧。 (一段普通描写也能让审核进入幻想(苦笑) 跟只又怂又爱招惹人的小猫一样。 沈初寒勾了勾唇角,手指温柔地抚过林听的脸颊,对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蹭了蹭沈初寒的手心,他稳了稳自己沉重地唿吸,随后给林听整理好衣服,重新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这天,沈初寒神秘兮兮地告诉林听,过几日要带林听去个有意思的地方,具体是哪里他偏偏闭口不谈,林听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缠着沈初寒告诉他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可沈初寒的嘴跟粘了胶水似的牢,不管林听怎么软磨硬泡他都不愿意透露半个字,就连林听压在他身上亲亲抱抱摸摸,他都能无动于衷,最后反而把林听搞得喘不上气。 太可恶了。 林听含着眼泪滚到一边,抱着被子把自己裹在里面。 从来没想过沈初寒会是这么可恶的人! 他捏紧拳头,对着软绵绵的枕头一阵乱揍,几乎把它当成了沈初寒的另一个替身。 将怨气发泄完之后,林听又委屈兮兮地抱住抱枕,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语气听起来像被丈夫抛弃的怨妇:「时间长了感情淡了,今天能瞒着不告诉我去哪里,明天就能瞒着我在外面找情……」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林听蒙在脑袋上的被子被人掀开,沈初寒将林听从里面捞出来,皱了皱眉,疑惑道:「煳说什么呢。」 和沈初寒待的越久,林听就越藏不住自己那副孩子气的模样,他的头髮乱糟糟的,一张脸被憋得泛红,只有望着沈初寒的那双眼睛亮的惊人。 同居这么长时间,沈初寒一看林听这个表情,就知道他的脑袋瓜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沈初寒抬起手揉了揉林听的头髮:「下周一你就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了。」 语气里却是压抑不住的宠溺。 「就这么等不及吗?」 林听噘噘嘴,往前伸出双手,都不需要他开口,沈初寒便自动往前走几步,让他抱住自己精瘦的腰。 青年垂下脑袋,用额头磨蹭着沈初寒的腹部,直到明显感受到男人的肌肉紧绷起来后,他才仰起头,直勾勾望向沈初寒。 薄唇嚅动几下,轻轻吐出两个字。 「……老公。」 简短的音节给沈初寒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他的脑袋里轰鸣一阵,随后等沈初寒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掐着林听的下巴,跟对方接了个缠绵的吻了。 青年密长的眼睫轻轻敛下,眼尾红红的像是被欺负了一般,唿出的气息裹着炙热,沈初寒嗓音低哑着开口:「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晏昼?」 林听下意识挠了一下沈初寒的腹部。 他最近一直在找晏昼学着怎么谈恋爱,怎么吸引沈初寒的注意,晏昼这个三流老师,净出一些馊主意,而林听又单纯好骗,常常被晏昼哄得找不着北,回家之后找到沈初寒实施,最终的结局都是被沈初寒「惩罚」一顿。 所以沈初寒提到晏昼时,林听还小小的心虚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认认真真摇头:「和晏昼没关系。」 林听的指尖不老实地绕着沈初寒胸口摩挲:「我们都结婚这么久了,叫叫老公怎么了。」 说完,他没心没肺地晃着身子,不断地喊着「老公老公老公老公——」 喊得沈初寒耳廓烧红,甚至不得不伸出手捂住林听的嘴巴。 第60页 林听「唔」了一下,接着不解地问:「难道沈先生不喜欢这个称唿?」 他的声音被宽厚的手掌遮住,听着闷闷的。 「没有不喜欢。」 沈初寒深深吸了口气。 「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要是林先生继续喊的话,我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林听一瞬间僵硬了嵴背。 紧接着,遮在他唇前的手心移开,沈初寒把他搂进怀里,无奈地嘆出一口气。 「好了,我败给林先生了。」 「今天就带你过去吧。」 第32章 林听坐在车里, 莫名其妙的有些紧张。 他两只手紧紧抓着身前的安全带,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直起身子睁大眼睛东张西望着, 身旁的沈初寒用余光瞥到了林听这副模样, 他空出一只手揉揉林听脑袋:「别着急, 很快就到了。」 听到沈初寒说话,林听的心脏稍微平缓一些,他微微低下脑袋,咬着嘴唇,乖乖地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 沈初寒将车稳稳停下,林听立马解开安全带转身开门, 急匆匆地从车里钻了出去, 只剩下沈初寒在身后担忧地喊道:「小心点,别摔了。」 林听站稳后,扬起脑袋望着雾蒙蒙的前方, 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几点模煳的影子, 他条件反射地伸出手, 在空中胡乱地摸索几下,下一秒冰凉的手指便被人握紧温热的手心里。 沈初寒站在他身旁, 低沉的声音从林听头顶传过来,林听握着他的手左右晃了晃,急切地询问:「这里是哪儿?」 沈初寒看着他, 故意不回答, 只扬起唇角,接着带着林听往前走去。 他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标牌, 还没往前走几步,一道黑色身影立马从校门后闪过,紧接着,只见一个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急匆匆朝沈初寒他们走过来。 「沈先生,好久不见。」女人梳着低矮的马尾,面容看起来尤为和善,她主动抬起手和沈初寒握了握,接着目光落在沈初寒身侧的林听身上,「这位……」 「这位就是我之前跟您提到过的。」沈初寒抬起手搂住林听的肩膀,将他轻轻往前推了推,「林听。」 女人顿时瞭然地「哦」了一声,眼底的笑意渐浓,沈初寒拍了两下林听的肩膀,替他介绍道:「面前这位女士姓孟,叫孟校长就好。」 林听乖巧地沖孟校长点了点脑袋,而后他意识到了什么,悄悄拽了一下沈初寒的衣摆,低声问道:「校长?沈先生带我来的地方是学校?」 沈初寒挑挑眉:「嗯。」 「学校……?」林听不解地蹙起眉心,「来学校能做什么?」 不等他回答,沈初寒首先扣住了他的手指,神秘兮兮地回答:「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牵着林听,跟在孟校长身后走进校门,林听垂着眼睫,感受风从自己耳边掠过,这里出奇的安静,只有越往里走,听到隐隐约约传出的读书声后,林听才意识到他们是走到教学楼了。 「林先生。」 孟校长推开一扇微掩的门。 「跟我进来吧。」 林听眨了眨眼,眼前强烈的光线暗下去几分,应该是进入了室内。 沈初寒牵着他继续往前走,直到他出口轻声提醒一句:「小心台阶。」 话音一落,林听的脚尖踢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他怔了一下,而后抬起脚稳稳踩上去。 接着,沈初寒松开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去触碰身旁的物体,林听配合地摸了摸,简单判断了一下,察觉到应该是讲台。 手腕上裹挟的热度一眨眼便消失了。 「沈先生?」林听本能地开始寻找沈初寒,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隐隐不安。 就在这时,一直没发话的孟校长突然启唇:「同学们,这是你们班新来的美术老师,大家一起跟林老师打声招唿吧。」 她话音一落,坐在台下的十几个学生齐刷刷地喊道:「林老师好——」 林听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没太反应过来。 「这……」 离他不远的沈初寒立马走到他身边,用手背轻轻碰了碰林听的手,低声安慰道:「不用紧张,放松一点,林先生。」 林听的喉结滚动几下,脸上的窘迫却依旧藏不住。 这间教室里的学生平均年龄也不过七八岁,全都乖乖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他们在听见有新来的美术老师后明显被勾起了兴致,纷纷扬起小脸朝讲台上望。 只是不同的是,他们的眼瞳自然扩大散开,目光毫无焦距,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神采,与其说是在看林听,不如说是在寻找林听的位置在哪里。 「美术老师?」坐在前排的小男孩按耐不住了,他站起来三步两步跑到孟校长身前,白白软软的小手抓住校长的衣服,「美术老师就是教画画的老师吗?」 他的声音天真可爱,孟校长低头,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是呀。」 小男孩皱起眉,有些茫然:「可是老师,我们的眼睛看不见,也可以学画画吗?」 林听敏锐地捕捉到了「看不见」这三个字眼,他连忙扭过头,一脸诧异地望向沈初寒。 大概是察觉到林听猜到了,沈初寒低声笑了笑,凑近林听耳边,向他解释道:「这是孟校长创建的一所盲人学校,孩子大多数是先天性眼盲,全盲和半盲的都有,而且绝大部分的孩子都是被弃养的孤儿,孟校长无意间接触到了他们,觉得即使是不完美的孩子也有靠自己生活下去的权利。」 第61页 「半个月以前孟校长联繫到了我,说学校里正好缺了一名美术老师,之前找的老师因为实在是不太擅长盲人教学辞退了,而又恰恰了解到了林先生。」 沈初寒亲呢地蹭了一下林听的脸颊:「抱歉,因为之前见过林先生教冬冬画画,我就擅自替林先生做决定了。」 岑越那件事彻底结束之后,林听便闲了下来,没事和沈初寒一起去公园写生,还顺便教之前遇到过的小女孩冬冬画画。 林听睁大眼睛,漆黑的瞳孔微微颤动着,似乎没从沈初寒的话里反应过来。 沈初寒歪着脑袋看他,见林听没什么反应,他揉揉林听的脸颊,又继续道:「林先生不愿意的话孟校长不会强求,我们直接离开就好。」 说着,他握住了林听的手腕。 「不……不是不愿意。」林听终于回过神,「只是有点突然,我……我没太准备好。」 他眨巴几下眼睛,感觉有些不太真实:「沈先生,我、我真的可以教别人画画吗?」 沈初寒点点头。 「当然。」 「林先生教得很好。」 紧接着,刚才抱着孟校长的小孩跑到讲台前,扬起小小的脑袋,他是先天性全盲人,从出生开始就从没接触过任何色彩,甚至连黑色都不知道是什么,因为在他的眼中,世界本就是一片虚无。 「老师,你画画很厉害吗?」 他直言不讳地问道。 林听听到声音,微微低下头:「嗯……还算厉害吧。」 小男孩看不见林听的模样,但从对方的嗓音里能判断出来新来的美术老师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他笑得眉眼弯弯,大声喊着:「太好了太好了!」 孟校长走过来,低声问道:「林先生愿意的话,我们今天可以先试一试课。」 林听垂下眼睫,想了几秒后才回答:「虽然我没正式教过别人,但……我想试一试。」 说完,林听又沖沈初寒开口:「沈先生是相信我的吧?」 沈初寒眼里的神色格外柔和,他轻轻「嗯」了一声:「我无条件的信任你。」 沈初寒这句话像是给林听心里打了一针强心剂,他垂在身侧的手稍稍收紧后又松开,接着对孟校长说道:「好,请让我试试吧。」 孟校长听他这么说,欣慰地笑了笑,而后她又对班里的学生交代了一些别的事后,便和沈初寒一同离开了教室。 「学校里的学生都很乖很听话。」轻轻关上教室门后,孟校长和沈初寒一同站在外面,透过透明的窗户看向里面的林听。 青年摸索着慢慢走下讲台,主动跟学生们阐明了自己的眼睛同样失明的事实。 他毫不掩饰大大方方地说了自己最初的恐惧,到一点一点走出阴影正视自己的情况,然后再慢慢慢慢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价值。 林听说的话从不深奥,反而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比起先天性失明的盲人,他这种后天的才是最为痛苦。 因为见识过五彩缤纷的世界。 「所以,我只能依靠画画来将我记忆里的世界展现出来。」林听笑着说道,「大概很多人在听到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居然还能画画的时候,都会觉得格外惊奇,甚至还有些不可思议。」 面前的小孩们认认真真听他说着,安静的空间里迴荡着林听一个人的嗓音。 「其实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我们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们同样拥有聪明的大脑和一双灵活的双手。」 「不要将自己当成与众不同的存在……」 他的声音从玻璃后面钻出来,沈初寒就这么静静地凝视着林听的侧脸,窗外的透进来的光晕柔和地包裹着林听,在那一刻,沈初寒突然觉得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其实是在发光的。 藏在胸腔里的心脏一瞬间变软,沈初寒的嘴角挂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 站在他旁边的孟校长正想开口,一转眼便看见沈初寒这幅神情,她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教室里的林听,随后,心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将冒到嘴边的话陡然一转,最后变化为:「沈先生的爱人,的确独一无二。」 第33章 等下课铃打响, 清脆的铃声划破内的寂静,沈初寒看着林听起身,规规矩矩朝面前的学生们鞠了一躬, 接着低着脑袋推开了紧闭的教室门。 沈初寒下意识走过去接他, 男人脸上看着没什么表情, 但几乎压抑不住的嘴角出卖了他的心思,握上沈初寒双手的那一秒钟,他仰起头,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 「沈先生。」尾音里带着轻轻的颤抖,「我想……」 「留在这里当老师。」 他的声音不大, 但又有些震耳。 沈初寒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林听比他想像中要接受的更快些, 站在一旁的孟校长喜出望外, 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被沈初寒默不作声地打断了。 她瞥了眼男人垂在身侧沖她悄悄挥动的手,孟校长瞭然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沈初寒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林听身上, 听着林听继续说下去。 「这里的孩子很聪明,还很有灵性。」林听握着沈初寒的手不自觉收紧, 「他们需要我, 也许在我的帮助下能为他们多创造出一条路。」 他微微低垂着眼睫,说话的时候泛着薄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语气里夹杂着压抑不住的期待。 第62页 面对那些小孩时林听感觉看到了以前的自己,磕磕绊绊的经歷像是密集的雨点曾淋湿过他的肩膀,所以他才想为这些孩子撑一把伞。 说完, 林听突然反应过来, 收紧的手指渐渐松开,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低声道:「啊——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他看不见此时沈初寒看向他的柔和眼神,下一秒,林听只觉得自己的脸颊被一片温热覆盖,带着薄茧的指腹从他的皮肤上蹭过去。 「林先生想要的在我这里从来都算不上过分。」沈初寒低沉的嗓音钻进林听的耳朵里,惹得林听的耳廓控不住的开始烧红。 男人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孟校长:「毕竟想让你来当老师这件事,是孟校长先提起的。」 「对。」孟校长连忙附和道,「好早之前就听说过林先生,但因为没办法联繫到您,所以只好麻烦沈先生了。」 林听掀起眼帘,敏锐地捕捉到孟校长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他扭过脑袋,微扬起唇角点了点头:「谢谢您对我的认可。」 「那林先生决定留下来的话……」孟校长继续说着,「不如我们今天先去办好入职证件,等下周一林先生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林听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接下来的流程十分顺利,甚至校长考虑到学校里大部分都是盲人,连入职申请都做成了盲文形式,林听拿着笔认认真真地填写着,而沈初寒就坐在他身旁安安静静地看他。 交还好申请表后,校长那边还要做一些其他准备,她让林听先待在办公室里稍等一会儿,等孟校长出门后,林听迫不及待地拉起沈初寒的手,握着他的手指,去触摸将才在空白牛皮纸上留下的文字。 沈初寒挑了下眉,垂眸看向上面用笔戳出来的几个小点,指尖从上面蹭过时能明显感觉到凸起,他从没学过盲文,但他知道这是林听想用自己的特殊语言对他说的一句话。 林听握着他的手摸了一遍又一遍,沈初寒耐心地配合他,他目光一转,视线停留在林听的侧脸上,对方额前的黑髮自然下垂,密长的眼睫扑闪着,好像一对蝴蝶的翅膀。 「沈先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林听转过头,眼睛亮亮地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轻轻笑了笑。 「什么意思?」 林听牵着他的手指摸到了第一个由三个小点组成的图案上。 「wo。」 接着挪到第二个。 「ai。」 最后停留在第三个。 「ni。」 「盲文都是由拼音组成的。」林听扬起唇角,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凑近沈初寒耳边,「再怎么复杂,其实我只是想对你说——」 「我爱……」 他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眼前忽然一黑,嘴唇上传来一片柔软的触感,最后一个字的音节被湿漉漉的舌尖吞没,林听愣愣地睁大双眼,直到沈初寒故意似地咬了两下他的嘴唇。 沈初寒双眼微睁,注视着林听漆黑眼瞳中倒映出来的自己,他抬起手遮在林听眼前,对方浓密的睫毛尖戳刺着他的手心,密密麻麻的痒意直钻心头。 「林先生接吻的时候喜欢走神吗?」沈初寒含含煳煳地开口,说话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淫/靡的水声。 林听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勐得闭上眼,扬起脑袋主动回吻沈初寒。 和沈初寒不管是牵手还是拥抱还是接吻,对林听来说都是一件很舒服的事,除了情动时他会控制不住展现出一点自己的坏心思之外,沈初寒向来都是顺着他的。 林听捧着沈初寒的脸颊,手指摩挲对方瘦削的骨骼,他探出舌尖对着沈初寒的嘴唇黏黏煳煳地舔/弄,将两片柔软的唇瓣舔得潋上水光。 沈初寒垂眸凝视着他,随后没忍住喉结一滚,沉着声音笑了笑。 「林先生这样好像一只小狗。」 林听的动作一顿,他直起身子,略微茫然地望着沈初寒,过了一会儿,他断掉的思绪忽然连接起来,林听才反应沈初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接吻的时候毫无技巧,即使沈初寒教过他,最终的结果却是自己被吻得脸蛋通红,上气不接下气,于是林听在这方面莫名多了一股胜负心,经过无数的练习下,他终于从只能呆呆地被沈初寒掠夺干净口腔里的空气,变成了会主动舔一舔沈初寒的嘴唇。 但是。 像小狗…… 林听想像了一下小狗舔人的样子。 好吧,好像确实挺像。 他双眉一挑,挑衅似的恶狠狠咬了一口沈初寒的嘴唇,直到听到男人压抑不住的轻哼,林听才满意地松开对方。 结束之后甚至还故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咬过的地方,他敢保证沈初寒现在的嘴角一定留着清晰的小狗牙印。 沈初寒刚想抬起手捉住做完恶作剧就想逃跑的林听,对方突然脑袋灵光地扯出一句「孟校长回来了」作为理由,成功躲了过去。 林听话音刚落,孟校长正好推门而入,她抬眼的一瞬间恰恰看见沈初寒那副狼狈的模样,而始作俑者正靠在椅子上得意地晃着脑袋。 孟校长低声笑了一下,随后接收到沈初寒的视线后,她迅速敛去脸上的笑容,轻咳两声,将手里的申请结果递给了林听。 申请结果上的内容也是盲文写的,林听一模便知道自己有没有通过。 第63页 在摸到最后一个图案后,林听勐得从椅子上站起来,自带滚轮的座椅往后滑了几步,接着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墙上,沈初寒侧过头,薄唇刚刚张开,紧接着林听跌跌撞撞走过来,扑进他怀里。 下一秒,沈初寒感觉自己颈间覆盖着一层湿意。 「沈先生。」林听闷声闷气地靠在沈初寒耳边,软乎乎地窝在他怀中,「谢谢你。」 简短的三个字里好像裹挟着更多的话,孟校长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那就麻烦林先生下周一准时过来上课了。」 林听着急地从沈初寒怀中钻出来,乖乖地沖孟校长鞠了一躬。 入职的事情完美结束,从学校里出来时,天上的太阳已经西斜了,堆积在空中的火烧云熏红了整片天空,林听和沈初寒手牵手地往前走,身后落下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最后融合在一起。 带着温热的风从耳旁掠过,吹动鬓角的黑髮,沈初寒的手指挠了挠林听的手心,他微微侧过脑袋看向身旁的青年:「林先生有空的话,也教教我盲文吧。」 「诶?」 林听一听,扬起脑袋,乌黑的瞳孔颜色在夕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浅淡。 「沈先生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沈初寒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只说:「突然对盲文很感兴趣。」 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没多问,反而笑着回:「盲文可不是那么好学的哦,我当时都不知道戳伤过自己的手指几次呢。」 他刚说完,沈初寒便抬起他的手指仔细查看,时间过去那么久,早些年留下的伤疤其实早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可沈初寒依旧执着地揉捏着他的指腹,像是在替他消散那些刻骨铭心的疼痛一般。 「既然很难的话,那就要拜託林老师认真教我了。」沈初寒说。 莫名其妙的,「林老师」明明是个普普通通的称唿,为什么从沈初寒口中说出来,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暧昧感。 林听的脸又红起来:「叫什么林老师啊……」 「林老师。」见林听这幅害羞的模样,沈初寒心里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不喜欢我这样的学生吗?」 他不断地重复着林老师三个字,林听顶着一张通红的脸抬手去捂沈初寒的嘴唇,可男人每次都能灵活地躲过去,只留下林听一个人气唿唿地在原地跺脚。 沈初寒盯着林听鼓起来的腮帮,刚走过去将对方搂进怀中哄,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沈初寒?」 林听和沈初寒闻声回头,接着他感觉搂着自己的男人在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唿吸顿了一下。 来者是一个年龄和沈初寒相仿的男人,他身材高挑,白大褂在他身上穿出了一种空荡感,眉眼之间格外深邃,如果不是说着一口流利的中文,其他人见了可能会以为他是外国人。 男人抬起手沖沈初寒挥了挥,随后快步停在林听和沈初寒面前。 「好久不见。」 第34章 「斯奕?」 沈初寒回过神, 抬起一只手,和面前的男人握了握:「你不是在国外吗?」 「我们组正好在研究一个新课题,今年上半年刚回来。」斯奕回答着, 上上下下将沈初寒打量一遍, 又继续道, 「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随后,他目光一转看向沈初寒身旁的林听,以及面前两个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紧紧相贴的银色戒指宣告着两人的关系并不一般。 斯奕挑了下眉, 打趣道:「这是你男朋友?」 「长这么好看,难怪天天跟人炫耀。」 林听听后眨了眨眼, 下意识仰头看向沈初寒, 沈初寒回望过去,握着林听的手又跟着收紧几分。 「是啊,我爱人这么好, 当然要到处炫耀。」男人也不反驳,反而顺势说了下去, 「刚好我们的婚礼再过几天就要举行了, 你记得来看看。」 斯奕没忍住笑了笑,抬起手重重拍了两下沈初寒的肩膀, 摇头感嘆道:「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没想到你反而是我们之中结婚最早的。」 沈初寒耸了一下肩膀:「没办法,谁让我遇到合适的人了。」 说完, 他将林听搂入怀里, 薄薄的嵴背贴着他的胸口,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跳顺着骨骼传递给林听。 斯奕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初寒一眼, 接着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先生,沈初寒这小子以前可是很招人喜欢的。」 林听的眼睫颤动几下,他点点头,扬起唇角:「我知道,沈先生是个很有魅丽的人。」 「不不,我的意思是……」 斯奕刚想再说点什么,很快又被沈初寒打断。 他伸出手捂住林听的耳朵,故作不悦地瞪了斯奕一眼。 「别听他胡说。」温热手心笼罩着耳廓,属于沈初寒的声音控制不住地自然放大,「我可以向林先生保证,林先生是我有史以来第一个这么喜欢的人。」 身旁掠过的风轻轻吹动林听的衣摆,夕阳的余晖将他们两人笼罩起来,周身裹挟着柔和的光晕。 旁边树上的树叶交叠,往灰黑色地面上投下斑驳痕迹,「沙沙」的轻响差点掩盖住林听的心跳。 沈初寒说,他是他有史以来最喜欢的人。 林听拽着衣摆的手指紧了紧。 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跟只得到了小鱼干的猫咪似的。 第64页 「我知道。」 林听继续重复着这三个字。 「哎哟——你俩可腻歪死我了!」斯奕忍不住打破这种被另外俩人隔绝在外的氛围,一张混血感十足的脸皱了皱,「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挑拨你俩呢。」 沈初寒一手揉着林听的脑袋,余光瞥了那位眼相识多年的朋友:「你不就是想这样干?」 斯奕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无奈地嘆了口气:「既然这样,兄弟我就祝你百年好合啊!好好对你对象。」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带着薄茧的指腹从林听微烫的脸颊上抚过。 「不过……我刚刚就问了。」斯奕仔仔细细看着林听,一双狡黠的狐狸眼眯了眯,「这位先生,这里……」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只伸出手指指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林听敏锐地察觉到斯奕想说什么,他不等沈初寒开口,便乖乖承认道:「我的眼睛因为一场意外失明了。」 斯奕眨了眨眼,即使早就猜到,听林听亲口说出来后,他还是止不住地讶异:「可是先生您的表现真的非常自然,如果我不是眼科医生的话,我也许看不出来。」 「您是眼科医生?」林听有些诧异。 「嗯,我和斯奕高中时认识,大学后他选择了医学,专攻眼科专业。」沈初寒在一旁解释道,「前几年去了国外进修。」 斯奕附和着点点头:「我们目前正在研究如何让先天性盲人恢復视力,所以这家盲人学校也是我们特定的研究对象,今天正好过来给学生们做个检查,没想到刚巧就遇上了你们。」 「那,先生愿意跟我说说您的眼睛是因为什么意外失明的吗?」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将十一年前遭遇的意外简单明了地阐述给斯奕听,斯奕听完后,一只手托住下巴,短暂地沉思几秒。 「后天性失明的原因大多数是眼外伤和视神经受损或者压迫。」斯奕吸了口气,「那先生目前能感觉到什么呢?」 林听继续回答:「能感受到光和影子,某些强烈一点的色彩也能感觉到。」 「也就是说并没有全盲。」 斯奕垂下眼眸,直勾勾盯着林听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子,沉声说道:「我在想……也许有办法恢復林先生的眼睛呢。」 他这句话直接让林听脑袋里发出一阵轰鸣,林听睁大双眼,脸上闪过一瞬难以置信,而后下一秒这抹情绪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林听摇摇头:「没办法的。」 「早些年我母亲找遍了所有医院,问遍了所有医生,得到的结果都是我没办法恢復了。」 林听苦笑一下,脑海里浮现出那时的母亲抱着小小的自己,跪在医院冰凉的地板上,磕头哀求医生的模样。 她用哭哑的嗓子喊着,她的孩子这一生不能就这样被毁掉。 青年敛下眼睫,心脏勐地抽痛几下,再次启唇开口时,语气里夹杂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哭腔:「而且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斯奕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可您真的愿意继续这样下去吗?」 林听的唿吸一滞。 他不想。 他比谁都渴望能有重见光明的一天。 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开始发抖,下一秒又被沈初寒紧紧握住,用温热的体温和柔和的触碰悄悄安抚着他。 「听林先生说的,我目前能判断为应该是大脑视神经受到了压迫,既然没有全盲,那就证明神经还没有彻底坏死和萎缩,所以完全有恢復的可能。」 「即使不能回到失明之前,但让先生的眼前不再是朦朦胧胧一片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斯奕认真起来,弯下腰和林听平视:「我虽然还无法做到,可我认识一个人一定可以。」 沈初寒连忙问:「是谁?」 斯奕仰起头看向沈初寒,薄唇一张一合。 「我的导师。」 「——裴晏川。」 - 裴晏川这个名字,沈初寒听说过。 是位很有名的眼科医生,据说世界上最难的,治癒率最低的眼科疾病在他手中都能迎刃而解。 只是不知道后来遭遇了什么,他辞去了医生的工作,去了学校里当老师。 为此还遭到了不少人恶意的唾骂。 只是沈初寒没想到,这位远近闻名的医生,居然恰好是自己好友的导师。 他垂眸看了眼手机上多出来的一串号码,这是斯奕给他的裴晏川的联繫方式,沈初寒的手指悬在空中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落下。 坐在他身旁的林听在和斯奕分别后就没开口说一句话,青年垂着脑袋,也没有打瞌睡,就只是望着某一处发呆。 白皙细长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密长的睫毛时不时扇动几下,沈初寒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去打扰林听。 他将车停在路边,悄悄调低了车载音响的音量,挡风玻璃的隔音效果做的很好,能完美的隔开外面扰人的车鸣。 沈初寒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 林听想发多久的呆,他都能在旁边默默陪伴着。 斯奕的话在脑袋里迴荡,林听飘远的思绪让他没能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他缓慢地眨动双眼,一路上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第65页 他想到了十一年前发生意外的那天,想到了母亲将浑身失血的他抱紧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想到了自己从十四岁开始走上的漫漫求医路,想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接受了失明的事实。 所有开心的,悲伤的,烦恼的经歷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感觉自己的前半生经歷好像一段老式放映片,而自己只是里面毫不起眼的配角。 可这些一切的一切,最终被斯奕那句「也许林先生的眼睛有机会恢復」瞬间打破,将自己包裹起来的记忆分崩瓦解,一块一块锋利的碎片消失殆尽。 林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恢復视力的一天。 毕竟那么多医生都给自己下了同样的死亡判决。 但现在,好像希望的种子又回到了他的手里,等待着他亲手将种子种下。 林听攥紧了手指,指尖深深陷入手心中,紧接着下一秒,脸颊上传来的热度拉回他的思绪,林听呆呆地扭过脑袋,望向视线里的那片模煳不清的影子。 「抱歉,我不是有意打扰林先生的。」沈初寒双手捧着林听的脸颊,用指腹抹掉林听眼角残留的眼泪。 「可是你哭了。」 林听愣了愣。 这时迟钝的感觉神经才重新给大脑发出信号,林听感受到了眼泪从脸颊上滑过的触感。 沈初寒把他搂入怀里,宽大的手掌按住林听的后脑勺,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很难过吗?」 林听眼睫一抖,挂在上面的泪珠坠落下来。 他没有询问自己想到了什么,也不在意自己忽视了他这么长时间。 他只关心自己是不是难过了。 林听吸了吸鼻子,手指轻轻拽住沈初寒的衣服。 「没有难过。」 他哑着声音回答。 越是这么说,却反而哭得越厉害。 「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有点不真实。」 沈初寒身上的味道好安心,林听好怕这是一场梦,所以他将对方抓的更紧。 沈初寒眼底闪过一抹心疼,他轻轻拍打着林听的嵴背,手掌触碰到硌手的骨骼时都会感觉到疼。 林听哽咽着开口:「我需要、需要去见见那位医生吗?」 沈初寒低垂着眼帘,凝视着青年莹白的后颈:「如果林先生想的话。」 怀里的人扬起脑袋,顶着一张湿漉漉的小脸和红通通的眼尾,沈初寒皱了皱眉,压抑住那一瞬间闪过的想要将林听的眼泪吞进胃里的想法。 林听咬了一下下唇。 「我的眼睛能恢復的话——」 「是不是就能看见沈先生了?」 第35章 沈初寒微微一怔, 而后下一秒他勾了一下唇角。 他没想到林听能说出的第一个想法,是恢復视力后能看见他。 肌肉轻扯着覆盖在左边面部的伤痕,这一块的皮肤与周围其他完好无损的对比起来还要稍微僵硬一些, 沈初寒抬起手, 指腹触碰着上面突出的纹路, 这么多年过去,他始终不敢把这块伤展现在众人面前。 即使林听现在看起来对他的伤疤毫不在意,只是由于他看不见,并不清楚伤痕的面积有多大有多难看,要是他亲眼看见了…… 沈初寒垂下手, 阻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 他的手心落在林听的后脑勺上,柔软的髮丝从指缝之间钻过, 细细密密的痒意顺着掌心蔓延。 沈初寒没说话, 林听睁大眼睛凑近几分,又问了一遍:「我就能看见沈先生了,对吗?」 最后一个字刚从嘴角跌落, 紧接着林听便感觉自己唇边传来一片带着热度的柔软,沈初寒低下头亲吻一下他的唇角, 只停留了短短几秒而后又立马移开。 「对。」男人低沉的嗓音钻进林听的耳朵, 耳边微微发痒,林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他满意地弯起眉眼, 整个人靠进沈初寒怀中,抓着对方衣服布料的手指指节泛白。 「我的眼睛真的……能好吗?林听眨巴一下眼,闷声闷气地开口问道。 「当然。」沈初寒毫不犹豫地回答, 宽大的手掌摩挲着林听的脸颊, 「一定能恢復的。」 林听心底一软:「沈先生怎么知道,你又不是医生。」 「但斯奕是医生, 他和我认识这么多年,总不会骗我的。」 沈初寒知道林听在担心什么,这种概率性的事情,总会让人忍不住往坏的方向想。 但这是一个普通人正常的心理,沈初寒不会去干预,他只要在林听需要他的时候,陪伴在林听身边就好了。 沈初寒眼底的神色沉下几分。 他没想过要离开林听,当然以后也不会。 除非林听不再需要他。 这一次沈初寒沉默了好长时间,直到林听扬起脑袋朝他轻唤,沈初寒才堪堪回神。 他抿了一下干涩的下唇,继续道:「而且斯奕的老师是裴晏川,林先生应该也听说过他的名字。」 「这么厉害的医生。」沈初寒的指腹蹭过林听的眼角,「会有办法的。」 林听的眼尾微微上扬,他亲呢地用脑袋蹭了蹭沈初寒的手心,低声喃喃道:「太好了。」 「等我能看见了要去看海,看山,看花,看树,去看遍世界上的每一处,但最好……」 林听的声音软下来。 「沈先生能一直在我身边。」 第66页 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沈初寒感觉自己的心底颤动几下。 他的薄唇张开又闭合,连续重复好几次后,最终化成了一句:「那……林先生要试试吗?」 沈初寒把自己的手机塞进林听手中。 和林听在一起之后,他也将手机里的辅助功能打开了,自带的机械女音一字一顿大声念出上面的一串数字,在念到「裴晏川」三个字后,林听的手指止不住一抖。 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拨通键,「嘟嘟嘟」的接通音响起时,林听先是愣了几秒,紧接着慌慌张张想要挂断。 只是沈初寒及时地阻止了他,男人攥着他纤细的手指,搂住他的肩膀,沉声说道:「别怕,我在这里。」 沈初寒总是会这样安抚他。 就算只是这么一句话,林听却能很受用地冷静下来。 他深吸几口气,嘴里碎碎念叨着:「我不怕……我不紧张……我不怕……我不紧张……」 「嘟嘟嘟」的声音持续想了快一分钟,在林听马上要放弃的时候,另一头的人才迟迟接起了电话。 「餵?」 陌生的声音,从语气里分辨不出对方是什么情绪,毕竟只有短短的一个字,却像是往林听心脏上扔了一颗石头,让他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心情再次掀起波涛汹涌的海浪。 「您、您好,是裴晏川先生吗?」他的舌头控制不住地打结,沈初寒的手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嵴背,剧烈的颤抖让沈初寒止不住皱了下眉。 另一边的人沉默几秒,过了一会儿才问道:「是我,您是……?」 「我叫林听,是一名由于意外造成后天失明的患者,我知道裴先生是位很厉害的眼科医生,所以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您的联繫方式,嗯……我、我有一些问题想问问裴医生,请问裴医生方便和我见面吗?」 林听一口气说完这段话,憋得脸颊通红,话音一落,他紧紧抓着手机,紧张得等待对方的回覆。 裴晏川还是如刚才那般沉默着,沉默的时间甚至比上一次还要长,听着对方浅浅传来的唿吸,林听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熊熊烈火烘烤着一般,格外焦灼。 不知过了多久,裴晏川缓缓回答道:「林先生能给我打电话,看来的确是了解过我,不过林先生应该也知道吧,我已经不做医生了。」 「裴医生这个称唿,倒是这么多年之后第一次听到。」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手心里下意识溢出了一层薄汗,正想开口再说点什么时,对面的裴晏川打断了他:「虽然我不做医生了,但林先生有什么问题我还是可以帮忙解答一下的。」 林听听后,脸上的侷促稍微减弱几分,他想了想,话刚要冒出口又被硬生生咽回去,纠结的心理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来来回回好几遍后,林听闭上眼睛,破罐子摔碎似的说道:「是这样的,我已经失明十一年了,目前的状况是没有全盲,相比起眼盲来说,我依旧能感受到光影变化和一些色彩,所以我想问问裴先生……」 「我是否还有机会復明?」 他最后几个字说的毫无底气,浓烈的气音滚落出来,差点扰乱他说话的语调。 裴晏川低垂的眼眸掀起,手中握着的笔一顿,紧接着眉心皱起来,拆穿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先生是想让我,帮你治眼睛?」 林听没想到自己弯弯绕绕的伪装这么轻易就被戳破,他睁大双眼,望着眼前雾蒙蒙一片的画面,最后只留下了一声「嗯」。 「抱歉,这个我帮不了林先生。」裴晏川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只能告诉先生的事,您的眼睛的确有復明的可能,不过机率只有百分之十五。」 「若是找到一个好的医生,也许机率会提升一点。」 「那您……」林听趁机想要挣扎一下。 裴晏川吸了口气:「我说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医生了。」 「而且……」 他顿了顿。 「我做不到。」 「所以还是麻烦林先生……」 「可是没有医生能比您更厉害了!」林听突然出声打断了裴晏川的话,「如果您都做不到……那就没有人能救我了……」 他低垂下眼睫,鼻尖勐得一酸,尾音里裹挟着压抑不住的哭腔,面前的沈初寒盯着他逐渐发红的眼尾,心脏跟着一下一下抽痛起来。 而后,林听反应过来自己刚才似乎做了不礼貌的事,他吸吸鼻子,有些可怜地道了声歉:「不、不好意思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只是刚刚才有人才给了我一点希望,裴先生突然这么说,这么大的落差感让我有些接受不了。」 说完,林听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很抱歉……」 电话那头的人一言不发地听他说完,接着道:「没关系,我不在意。」 语气依旧没有丝毫起伏。 「只是……」男人无奈地嘆了口气,「我并不是欺骗您的意思。」 「外界将我捧得太高了,我其实没有你们想像中那么厉害。」 林听咬咬下唇:「不会的,我们都知道裴医生的贡献有多伟大,就算失败了也好,至少……让我试一试。」 手机里又开始长久的沉默。 林听耐心地等待的,他知道只要现在裴晏川不挂断电话,那就说明还有挽回的希望。 第67页 身边的沈初寒也没开口,只有落在林听身上的热度告诉林听他一直在自己身边,整个车内寂静无声,只剩下林听震耳欲聋的心跳。 「为什么呢?」 裴晏川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你就不怕治疗失败,彻底失明吗?」 男人的话里似乎带着点茫然与不理解。 林听的眼睫扇动几下。 「我已经失明十一年了,在这期间我无数次想过干脆一了百了算了,但又有人无数次将我从悬崖的边缘拉回来。」 「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爱人。」 「有他们在我身后,其实我什么也不害怕。」 林听吸了口气。 「即使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机率,我也会鼓起勇气去尝试。」 「就算失败了。」 「就算我……再也看不见。」 胸腔里的心脏跳动得格外沉重,林听的唿吸都在颤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他此刻慌乱的情绪。 说不害怕是假的。 可这一路上他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哪怕最后失败,仅存的一点光都堙灭于黑暗,让自己与这个世界最后一丝连接都跟着消散。 但是没关系的。 会一直有人在他身边。 裴晏川手中的笔落在手下的资料上,他缓慢地抬起眼睛,望向悬挂在墙面的一面面锦旗。 半晌过后,他才启唇,说出了一个地址。 林听愣了一下,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嗯?」 裴晏川扔下一句:「后天下午来这个地方找我。」 「我会在那里等你,和你见面。」 话音一落,挂断了电话。 第36章 转眼就到了和裴晏川见面的时候。 按照约定, 林听和沈初寒去了裴晏川给的地址,目的地其实是一所大学,在x市的知名度还算前茅。 沈初寒和门口的老师经过交谈, 等对方确定他们来的目的的确属实后, 便往旁边一退, 给林听和沈初寒让了路。 裴晏川在这之前也跟斯奕一样在国外任教,大概是斯奕他们研究课题的原因,也一同回了国,目前在这所大学里当教授。 「这所学校和我们学校还挺相似。」沈初寒牵着林听的手,微微侧过脑袋注视着身旁的青年, 「不知道林先生还记不记得,我们学校以前有一座音乐花坛, 平日里什么七夕节情人节的时候, 那个地方最热闹。」 男人的声音时不时被脚底碾碎枯叶的轻响掩盖,林听低垂着眼眸,听沈初寒这么说, 抬起脑袋望过去:「记得。」 「不过我没去过,只听同班同学说过这些, 有时候没课他们就喜欢跑过去凑热闹, 然后揣着满肚子八卦跑回班里,一传十十传百。」 林听说着说着, 便忍不住笑起来:「说起来,那时候还有个传闻,说以前金融系有个学生表白, 结果失败了喝醉想跑到天台上自杀, 不过还没上楼,就被路过的学长以夜不归寝扣分的名义抓了回去。」 青年大概是想到了什么, 嘴边笑意愈发浓郁起来,他没注意到身旁沈初寒突然没了声响,等回过神时,林听抹抹眼角的泪花,疑惑地轻唤一声:「沈先生?」 沈初寒浓密的睫毛颤抖几下,他握着林听的手指捏了捏,突出的喉结一滚:「嗯。」 「是——不好笑吗?」林听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沈初寒垂眸看向他,青年的眼角还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泪痕,乌黑的眼睛望向自己,显得格外无辜。 他摇摇头,无奈地嘆口气,带着薄茧的指腹抚上林听的眼角:「不是。」 「只是……」沈初寒犹豫了下来,「林先生说的,其实并不是传闻。」 「诶?」林听诧异地睁大眼睛,「难道……难道……」 沈初寒继续道:「这件事正好就是我们那一届发生的,传闻中的主人公还是我的同学。」 林听微微张开嘴唇:「不会……还和沈先生有关系吧?」 沈初寒「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林听愣了愣。 「沈先生是被表白的?」 沈初寒掐掐他的脸颊:「不是。」 「我是抓他回去的。」 紧接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林听忽然猝不及防颤抖起来,他双手捂着脸颊,肩膀耸动得格外厉害,沈初寒吓得以为他怎么了,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捂住脸的手移开,看见对方红着一张脸,上齿紧紧咬着下唇,显然是一副憋笑的模样。 沈初寒微微一怔,而后他嘆了口气,抬起手揉揉林听的脑袋,低声开口:「林先生想笑就笑吧。」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向别处:「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了这么多年。」 林听扑进沈初寒怀里,脑袋埋进对方胸口,等笑够了他才抬头,眼睛里水汽氤氲的:「不……我不是嘲笑沈先生,而是觉得沈先生很可爱。」 他的脑袋里浮现出沈初寒一本正经把喝醉酒的同学拖回寝室,还一笔一划给人家扣分的画面。 「有一种严肃认真的可爱。」林听说,「不过想一想,的确是沈先生能做出来的事呢。」 「如果我那个时候能和沈先生是同学就好了,就可以看看我从没见过的你。」 林听亲呢地环抱住沈初寒的胳膊。 第68页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走进了教师办公楼,裴晏川的办公室在最顶层,到达之后,沈初寒礼貌的用指节敲了敲门,轻轻的敲门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 在门口停留了半分钟,面前的门依旧无人打开,林听晃了晃沈初寒的胳膊,小声说道:「要不我们就在外面等等吧。」 现在的气温已经彻底转暖,楼下树枝上冒出的新芽昂扬着春意,一向怕冷的林听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即使感觉到冷,他就会立马缩进沈初寒怀中,自己爱人的体温总是比他高的,像个可以随处行走的大火炉。 但由于楼层挺高,周围的风大,沈初寒下意识搂住林听,把自己的体温递给他,两人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直到林听听到一阵朝他们走来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句:「不好意思,我刚刚才下课。」 原本手机里的声音这下子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林听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地慌乱起来,他手足无措地沖裴晏川鞠了一躬,僵硬得宛如上学时不小心被老师抓住犯了错的学生:「裴、裴先生好。」 沈初寒的视线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对方的年纪分明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浑身散发着一股莫名的气场,他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白大褂,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镜,一只手里还拿着厚重的医学教材。 他沖林听伸出一只手,过于冷白的皮肤称得他手背上突出的血管颜色都异常明显:「你好。」 林听礼貌地和裴晏川握了握。 接着,裴晏川身体一转,又将手伸向沈初寒,并在看清沈初寒后,他挑了下眉:「我知道你,沈初寒。」 沈初寒与他轻轻一握,弯起唇角,露出一个带有距离感的浅笑。 「外面风大,我们进屋说吧。」话音一落,裴晏川拿出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沈初寒牵着林听进屋,裴晏川跟在后面,他合上门,外面的风顿时被阻隔在外。 「随便坐。」 学校提供给裴晏川的是专门的独立办公室,面积虽然不算大,但布置的十分齐全,甚至办公桌后面还有一张用于休息的单人床。 沈初寒让林听坐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而自己推了另一把椅子过来,坐在林听身边,裴晏川放下手中的教材,一只手推推滑到鼻尖的眼镜。 「林先生发给我的检查资料我看过了。」裴晏川握着滑鼠打开电脑,迅速从文件夹里翻出几张检查报告,接着他将屏幕转了个圈,指着上面的ct影像说,「很典型的创伤性失明,林先生受伤的时候应该遭受过重物挤压,导致骨骼压迫到了视觉神经。」 林听咽下一口唾沫。 「是的,当时那块石头滚下来的时候其实离我很近,整个车身都被挤压变形了,我是因为我的同学们在我前面,稍微幸运一点没有被正面击中。」 毕竟正面击中的几个已经当场死亡了,其余的是流血过多抢救失败造成的死亡。 说起这段经歷,林听还是控制不住的痛苦,放在桌面上的手细细抖动着,沈初寒眼神一沉,接着伸过手把林听的手紧紧握住。 青年的手指冰凉,但好歹不再继续发抖了,林听深唿吸几口气,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绪。 裴晏川抬眼看了看他:「林先生的情况相对于其他后天失明的患者来说要稍微好一些,一般治疗的方法都是手术治疗。」 「不过……这个手术的风险很大,难度也很高,若是林先生在最佳时期来做手术的话,治癒的机率会大幅度提升。」裴晏川说,「可惜的是过去这么多年了,神经没有被压迫坏死,已经是一种奇蹟了。」 林听听他这么说,心脏直接漏掉一拍。 他没想到自己在彻底失明的边缘徘徊了这么多次。 「裴、裴先生。」林听抖着唇角,「我真的需要您能帮帮我。」 裴晏川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把电脑屏幕调转回原位,手中的笔被按的「咔咔」作响。 「不是我不愿意帮助林先生。」裴晏川启唇,「而是我的确无法做到。」 「再者,您爱人的人脉那么广,肯定能找到医术比我高明的医生。」 沈初寒看向他,轻轻皱了一下眉:「不好意思,请允许我打断一下,裴先生说自己不再做医生了,可我听说您依旧会在医院负责助导一些难度系数大的手术。」 「那也就是说明……裴先生并不是不想做医生。」 裴晏川掀起眼帘,对上沈初寒的目光,半晌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斯奕什么都告诉你们了。」 他手中的笔掉回桌面上。 「既然如此,我就把原因跟你们二位说明白吧。」 「十多年前,我曾经主刀过这种类型的手术,可那次我失败了,本来能够感受到一点光线的患者因为我彻底失了明。」 「而那个人……」 「是我的爱人。」 裴晏川半低着头,藏在镜片下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一瞬落寞。 「在那之后我便宣布不会再主刀这种类型的手术。」 「我确实如外界所说的那样,不是一个称职的医生。」 林听略微诧异地望着他。 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无人知晓的真相,谁都知道裴晏川医术高明,简直就是医学界一颗闪闪发光的明珠。 十多年前他突然宣布离职,却并没有告诉大众具体的原因,不少人为之唾骂,说这么多人等他救命他却说不干就不干,说他毫无医德没有人性,说他是因为自己名声越来越大所以飘飘然了。 第69页 「可是……」林听低声说道,「您并没有不称职。」 「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您依旧挽救了不少人。」 裴晏川没说话,只默默地看着林听,林听不知道对方此时是什么表情,只一心想着要把自己所有的心里话说出来。 「其实不满您说,我是一名画家,可是因为失明我对世界的印象永远停留在了十四岁,我日復一日没日没夜地画画,直到脑袋里进入一片空白期。」 「我实在是想像不出来,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在得知您能治好我的眼睛时,我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林听顿了一下,眼尾渐渐泛红,「我很想再看看这个世界。」 「看看我的亲人朋友,看看我的爱人。」 他紧紧扣住沈初寒的手指。 「我曾无数次在脑海里幻想过我的爱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是他太好太好了,以至于不管我怎么幻想出一张脸,都无法配得上他。」 「所以拜託了裴先生,我真的真的很需要您的帮助,哪怕成功的机率再低,哪怕最终结局是彻底失明,我都不会后悔的。」 「但我知道这次机会要是放弃,那我永远也看不见他了。」 林听的手心凉得厉害,他一股脑儿说完,坐在对面的裴晏川迟迟没回应。 林听看不见,心里格外焦灼,而一旁的沈初寒倒是将裴晏川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他在心底默然,裴晏川被林听打动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才重新抬起头,留下一句:「我考虑考虑。」 第37章 完结章 林听和沈初寒的婚礼, 是在春季的末尾举行的。 前廊两侧摆放着繁茂的花束,最末端门口的位置立着两个爱神丘比特的雕塑,毛茸茸的地毯从教堂内部延伸出来。 林霂汐垂眸, 轻轻地为林听打好领带, 随后她抬眼望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人, 对上对方那双漂亮的眼睛后,林霂汐的眼眶止不住红了起来。 「没想到,我们家林林都长这么大了。」她抬起手摸摸林听的脸颊,目光里带着慈爱,似乎是在回忆林听小时候的模样, 「之前姐姐老催着你快点成个家快点成个家,现在到了这个时候, 反而捨不得了。」 说完, 一滴清泪从林霂汐眼角滑落,林听浅浅弯起唇角,微微往前倾身, 用手指擦掉林霂汐脸上的泪珠:「别哭啊姐。」 林霂汐吸了吸鼻子,胡乱地抹了把脸颊:「哎呀, 大好的时候有什么好哭的, 我弟能遇到对他特别好的人,作为姐姐我该高兴才对!」 林听轻轻附和着「嗯」了一声。 一旁的林戚语凑过来, 亲呢地环抱住林听的胳膊,像小孩一样一边晃动一边撒娇:「哥哥结婚之后就要不常回家了吗?」 女孩噘了噘嘴。 「为什么这么说?」林听挑了下眉,侧过脑袋望着林戚语的位置。 「大人们都这样说呀。」林戚语眨巴眨巴眼睛, 纤长的睫毛扇动起来, 「所以哥哥结了婚也要搬去沈先生家住了吧?」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格外沮丧:「可是我捨不得, 我想和哥哥住一起。」 林听认真地听她说着,直到最后一个字消失,他沉声笑了笑,捏捏林戚语的肩膀:「戚语不是考上了外地重点大学嘛,应该是哥哥捨不得你才对。」 「要记得多给哥哥打电话哦。」 林戚语听后,乖乖地点点头:「肯定会的!到时候我天天打电话骚扰哥哥!」 她刚说完,就在这时,林霂汐的电话响了起来,女人看了看来电人,随后手指一滑迅速接通,只见手机屏幕忽然跳转,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护工出现在镜头前。 「老闆!」她嗓门大,声音咋咋唿唿的,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您母亲说想看看你们!」 护工一边说着,一边调转手机,将尽头对准了躺在床上的女人。 林听一看到她,鼻尖就开始忍不住发酸。 经过国外的治疗,他母亲的病总算控制了下来,女人也从没日没夜的昏迷中清醒,只是身上和脸颊上依旧没什么肉,薄薄一层皮肤包裹着骨头,林听听说过后只觉得一阵心疼。 不过据林霂汐所说,主治医生的团队找到了能治疗恶性肿瘤的特效药,只需要保持现在的治疗模式,彻底根治掉肿瘤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林听。」母亲略微嘶哑的声音从手机另一边传过来,简短的两个字,便触动到了林听的心脏,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个劲儿往下掉,他低下脑袋,故意躲出镜头,不想让自己的妈妈看到他这幅样子。 「别哭,别哭。」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屏幕,似乎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替林听擦干净眼泪,女人的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病态,不过精神看起来比之前好了许多,她唇角挂着笑,目光一寸一寸将林听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哎呀,这么久没看见我儿子穿西装,还是这么好看。」她毫不掩饰地夸赞林听,「真好,你苦了这么久,总算是遇到个能真心实意待你的人了。」 陈雁醒过来后听林霂汐说了林听和沈初寒之间发生的事,即使没有亲眼见过沈初寒,但陈雁对他依旧是打心眼里喜欢,再加上连自己的妹妹也夸沈初寒,所以在得知他的儿子和沈初寒结,她二话不说就点头同意了。 第70页 「不过,不管遇到什么,妈妈都希望你记得一定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的声音格外柔和,笑起来的样子和林听几乎一模一样:「要是受欺负了就告诉妈妈,妈妈永远在你背后,永远会保护你。」 林听眼眶红的厉害,脸上的淡妆都快被他的眼泪抹花了,林霂汐见状连忙打断他们母子俩继续煽情:「好啦妈!你再说下去林林都要哭成小花猫啦,等会儿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再给您打电话!」 陈雁笑着点头:「好好好,你们先忙去吧。」 说完,「嘟」的一声,挂断了通话。 不知不觉间,到了该入场的时候,房间门被人从外面敲响,林霂汐走过去开门,而林戚语牵着林听往门口走去。 沈初寒拿着捧花站在门外,旁边的晏昼和斯奕几个瞎叫着起闹,林听刚伸出手,下一秒便被沈初寒紧紧握住,他的眼睫颤抖一下,而后脸颊本能地开始发热。 沈初寒看着林听,对方身上的定制西装非常合适,收腰的设计完美展现出他纤细的腰线,皮肤在黑色布料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白皙,他的指尖红红的,和沈初寒的手指扣在一起,下一秒沈初寒目光一转,视线停留在林听还泛着薄红的眼尾上。 他微微蹙了下眉,伸出另一只手碰碰林听的眼睛,青年的睫毛条件反射般扇动起来。 「怎么哭了?」沈初寒的声音钻进林听的耳朵,语气里裹挟着藏不住的担忧。 林听摇摇头,红润的嘴唇动了动:「因为一想到要成为沈先生的家人,就忍不住喜极而泣了呢。」 他的尾音往上一扬,像猫咪毛茸茸的尾巴蹭了一下沈初寒的脚踝。 「从今往后,沈先生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林听弯起眉眼,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沈初寒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浑身的血液都在急剧流动。 他低下脑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在一点一点靠近林听,就在快要触碰到林听的嘴唇时,这时林戚语忽然钻进两人中间,喊道:「好啦好啦!你们要亲进去了再亲行不行!」 林听眨眨眼,这才意识到刚才沈初寒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一张脸「蹭」得红了个彻底,拽着沈初寒的手,急匆匆往教堂门口走去。 他们一起踩上柔软的地毯,等待着通往婚姻殿堂的门为他们敞开,婚礼进行曲时不时从门内钻出来,林听的喉结滚动几下,牵着沈初寒的手慢慢越收越紧,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开始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结婚,说不紧张是假的,如果是几个月前,林听肯定想不到自己居然也要结婚了。 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他悄悄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勐烈的刺痛席捲大脑,才让林听意识到这并不是做梦。 他咧着嘴吸了口凉气,声音很好的被旁边的沈初寒捕捉,男人偏过脑袋看着林听的侧脸,手指捏了捏对方冰凉的指尖。 「很紧张吗?」 沈初寒轻笑着问。 林听张开嘴,刚想硬着嘴回一句「不紧张」,只是不等他话说出口,沈初寒反而先说了句:「我很紧张呢,林先生。」 诶? 林听脸上闪过一抹诧异。 沈初寒嘴里这么说着,可他明显比林听淡定太多了,如果不是他亲口承认,林听根本发现不了他在紧张。 「我昨天失眠了一整夜。」沈初寒低声说道,「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 「然后就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了。」 他悄悄靠近林听,嘴唇贴了贴青年的脸颊。 「在看不到你的时候,我总是会不断的想你。」沈初寒弯下腰,将额头抵在林听的肩膀上,「所以是真的没办法离开了——」 他的语气难能可贵的软下来,像是在跟林听撒娇一般,高高的个子靠在林听身上,低垂的脑袋只露出一双烧红的耳廓。 林听的心脏也跟着软乎乎的,他勾着唇角没说话,指尖在沈初寒的手心里蹭了两下。 随后,面前沉重的教堂门缓缓被两位花童推开,伴随着雷鸣般的掌声,沈初寒和林听一同迈进了教堂内。 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停在神父面前,留着大鬍子的老人将手指抵在他们的额头,嘴里念叨着圣经,身后高悬于墙上的耶稣注视着他们,阳光从玫瑰花窗外投射进来,朦胧光晕落在他们头顶。 林听和沈初寒面对面站着,他听着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在神父的引领下,在神明的目光中,交换了誓言和戒指。 当神父说「现在,你们可以接吻」后,林听甚至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唇上传来一阵温热。 沈初寒把他抱进怀中,手指摩挲着他的嵴背。 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松开害羞到快要发烧的林听,青年缩在自己怀里,表情却是掩藏不住的雀跃。 「亲爱的。」 「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沈初寒靠在他耳边,呢喃出这么一句。 林听只觉得自己嵴背发麻,汹涌的情绪顺着血管传遍全身。 他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我愿意。」 至生至死。 永不分离。 - 婚礼结束后几日,林听收到了裴晏川的回覆,电话里男人说他这几天一直在研究林听的这场手术,并且请了经验丰富的医生朋友来当助理,互相商量后,裴晏川决定由自己来当林听的主刀医生。 第71页 得到这个结果后,林听感激不尽,连连对着裴晏川道了几十遍谢,惹得裴晏川都开始不自在:「我才是要感谢林先生才对。」 「多亏了林先生对我的信任,才让我能再次跨出这一步。」 「话说前几天林先生结婚了吧?」裴晏川问,「没来得及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只能送一句新婚快乐了。」 林听笑道:「裴先生不必这么客气,在这之后,我和我爱人必须亲自上门感谢裴先生。」 「哎呀……你们可别——」裴晏川越来越不自在,而后紧接着,他的语气由严肃起来,「就算如此,我还是得再跟林先生说明一次,这个手术难度系数很大,相当于是要打开您的头骨,将压迫神经的血块清理干净。」 林听「嗯」了一声:「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挺幸运的。」 「所以这一次,幸运之神应该还会站在我这边。」 他格外平静,甚至在听过裴晏川会将自己的脑袋打开后,变得更加淡定自若了。 「林先生比我想像中还要勇敢。」裴晏川感嘆道。 林听笑了笑,敛下眼帘。 之后,他按照裴晏川的嘱咐配合地做起术前准备,要避免过度使用眼睛,他就和沈初寒手牵手一起躺在床上,放空思绪,从小时候发生的趣事一直聊到长大。 慢慢慢慢,林听了解到了更多他没见过的沈初寒。 比如沈初寒小时候是个死板的小孩,同等年纪的小朋友念叨着要玩具要动画片,而他只会抱着厚重枯燥的书籍追着人家问知不知道银河系里最小的行星是哪一颗;别的小孩哭着闹着不去上学,他却是站在老师身边跟着教育小孩儿的那一个。 「我亲生父母离婚离得早,在遇到继父之前,是我母亲一个人将我带大。」沈初寒说,「所以我会逼着自己懂事一些,不让我的母亲为我操心。」 因为是早早从糖罐子里跳出来的小孩,在还在需要别人爱的年纪里,先学会了怎样爱别人。 林听听了心疼,他翻了个身,伸出手抱住了对方。 「害怕吗?」沈初寒突然问。 林听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摇摇头:「不害怕。」 在确定手术后,沈初寒问的最多的就是林听会不会害怕,即使林听回答过许多次,沈初寒仍然执着地询问着。 他似乎比林听更害怕一些。 「不用担心。」林听凑过去,亲亲沈初寒的唇边,而后又被沈初寒轻松捉住,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他顶着红润的嘴唇靠在沈初寒胸口上,仔细听着属于沈初寒的心跳。 「我身边不是还有你嘛。」 「无论我怎么样,沈先生都不会离开我的,对吧?」 沈初寒的下巴蹭了蹭他的头顶。 「不会。」 林听吸了口气。 「这样就够了。」 -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有些刺鼻。 林听躺在病床上,被推入手术间之前,还紧紧拽着沈初寒的手不放。 他望着眼前那片白茫茫的画面,直到听到手术门关闭,麻醉师替他带上了氧气面罩。 裴晏川站在他头顶,手指碰了碰林听的眼皮。 很快,麻醉的药效开始发作,林听感觉自己的眼皮格外沉重,一点一点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在陷入昏迷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好好睡一觉吧。」 手术持续了很长时间,林听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等醒过来时,脑袋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的脑袋连接着眼睛一起被纱布缠绕着,麻醉的药效还没彻底散去,林听晕晕乎乎听到耳边响起杂乱的脚步,和「滴答滴答」心电监护器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吵的他不太舒服。 于是林听干脆又睡了过去,这下不知过了多久,他皱了皱眉,将将动动手指,一眨眼又被人握进了手中。 林听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问一句「谁?」,不料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厉害,随后,身旁的人启唇说话:「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顿时换回林听因为麻醉暂时丢掉的记忆,他松懈下来,委屈兮兮地回:「好疼啊。」 「你才刚下手术台,睡了挺长时间,这下麻醉效果过去了,肯定是会疼的。」沈初寒温柔地说,「要是忍不了的话,我去跟医生说,让他给你开点止疼药。」 说完,沈初寒就要站起来。 林听连忙抬起手想要抓住沈初寒,又由于肌肉麻痹导致浑身没力气,手臂无力地往下一垂,手指只能堪堪从沈初寒的衣摆扫过。 「别去。」 林听的嗓子还是哑的,一说话喉咙还会发疼,沈初寒转身回来,轻轻扶起林听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拿过放在一旁的水杯,慢慢地给林听嘴里餵水。 等嗓子湿润起来,林听清了清喉咙,说道:「我想让沈先生多陪陪我。」 脑袋还是疼得不行,疼的林听都快掉眼泪了,他窝在沈初寒怀中,不断地倒吸着凉气。 「其实我挺害怕做手术的,之前住在我楼下的大姐就不幸的死在了手术台上。」 「说什么呢。」沈初寒打断他的话,就差直接出手捂他的嘴了,「裴医生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只要过了这段时间,拆掉纱布后,你就能看见了。」 林听的声音卡在了喉咙了。 第72页 他有些难以置信。 「真的?」 沈初寒笑着,靠近他。 「当然是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让人安心的话像直接给林听打下一针定心剂,他半张着唇,连疼痛都直接忽略掉了。 「我……我……」林听结结巴巴的,「我马上就能看见了……」 「嗯。」沈初寒温柔地看着他,「辛苦了,亲爱的。」 林听还没回过神,愣愣地半靠着沈初寒。 经歷了十一年的噩梦。 就要彻底结束了。 他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沈初寒的衣服布料。 「我想哭。」 林听带着哭腔说道。 「但是我的脑袋好疼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太可怜了,最后沈初寒还是拜託医生给林听开了止疼药。 一转眼,林听在医院修养了快半个月,在这期间林听被手术后的疼痛和各种各样的检查折磨的瘦了一大圈,即使沈初寒变着法给他吃营养餐,到头来林听身上的肉还是没怎么长过。 他失眠的次数很多,大多数都是被疼醒的,眼前的纱布被血被眼泪被汗水打湿了一遍又一遍,有时候疼到林听想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不过还好,沈初寒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失眠的时候沈初寒就抱着他给他讲故事,没怎么下过厨却还是到处找着菜谱给林听做饭,餵药换药带林听去检查,沈初寒通通做的格外周到,精细程度甚至直接在医院里出了名。 「这下谁都知道,我有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丈夫了。」 林听靠着软枕,一口一口吃着沈初寒餵过来的粥,咸淡程度刚刚好,送入他口中时,连温度都是沈初寒特意吹散了的。 最近伤口开始慢慢癒合,疼痛对比之前减弱了许多,林听的精神也好了不少,为了促进恢復,他还经常主动让沈初寒带他下床活动。 温热的粥顺着喉咙落进胃里,林听才继续开口道:「裴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拆掉纱布?」 沈初寒垂眸,握着勺子又舀起一勺粥送到林听嘴边,看他乖乖吃下后才回答:「等可以拆线了,会一起把纱布拆下来。」 林听点点头,晃起身子。 「好想快点到那一天。」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我的爱人了。」 - 在医院停留的时间过得很快,林听终于熬到了拆线的那一天。 他坐在病床上,感受着裴晏川小心翼翼为他拆掉伤口缝合的手术线,随着眼前包裹的纱布一点一点被解开,林听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画面慢慢变得清晰。 窗外投射下来的太阳稍稍刺了一下他的眼,林听下意识往后瑟缩一下,紧接着他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了。 看到了悬挂在青空上的太阳,和靠在窗外的那棵树。 林听脑袋里「嗡」了一声,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眼皮,接着看到了面前的裴晏川。 「感觉怎么样?」裴晏川轻声询问着。 林听愣愣地眨眼,僵硬地扭过脑袋,扫过病房里的一切。 这间他待了将近三个月的病房,第一次这么完整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看到了。 他真的看到了! 林听站起身,围着病房转了一圈又一圈,即使是最简单的病床和床柜,他都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裴晏川站在一旁,见林听这幅样子,知道他没什么大碍,他两只手揣进口袋里,才对林听说出一句:「恭喜你林先生,您可以出院了。」 林听脚步一顿,他回过身,通红着双眼看向裴晏川。 「谢谢。」 而后,病房的房门被人敲响,沈初寒站在外面,礼貌地问他可不可以进来。 裴晏川没回答,只看着林听,对他做了个口型:「去吧。」 林听这才迈开脚步。 胸腔里的心脏勐烈的跳动着,离门口越近,心跳的速度就会跟着飙升,林听握住门把拉开房门,对上沈初寒视线的那一刻,他看见男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林听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一跃而起,拥抱了属于他的未来。 沈初寒整个人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接着连忙抱住林听,避免他摔倒。 「我能看见了。」林听靠在沈初寒耳边,声音都在发抖,「我……看见沈先生了。」 他直起身子,两只手捧着男人的脸颊,目光贪恋的在沈初寒脸上游走。 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无数次在脑海里幻想的人,终于真实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 「难看吗?」 沈初寒低声问。 林听软下眉眼,指腹轻轻抚摸着沈初寒脸上的伤疤,而后,低下头,吻了吻那块独特的皮肤。 他回答,柔和的嗓音在空气中徘徊: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好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