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和将军闪婚了》 第1页 《太子殿下和将军闪婚了》作者:乖巧肆肆【完结】 文案: 当朝太子,比劫双重,命局过阴,不宜娶妻。 皇帝每日为太子婚事发愁。大臣们商议出策,说让太子与男子成婚,以女当嫁便能改了这命格。 江津平江王府的世子,雁将军立于朝堂之上,捧起手中的帅印道:「臣愿用江津的兵权,换太子殿下以身相许。」 上卷:一面之缘数载的将军攻vs冰清如玉的团宠钓系太子受 下卷:朝堂上一本正经,寝殿里骚断腿的世君vs治国驭夫两不误的皇上 雁昀x李曦和 标籤: he 古代 宫廷 第一章 雁将军01 平江王世子雁昀得得胜归来,刚踏进家门。就得到父亲的传唤。 书房里,雁光武嘆息,他端着装帅印的木盒对雁昀说:「吾儿天资过人,能踏足匈奴,马突重围,英勇善战数载,如今全胜归来,便是当今圣上也对你钦表有佳。朝廷已下旨,宣你即刻进宫领赏。」 雁昀自小生在长江津,随父习武,少年时开始随军出征,虽是名扬四海的平江王世子,但从不曾与朝廷有过往来,异性王非宣不得入常安,皇上碍于群臣纷争也极少宣见。只皇后娘娘尚在时,几次寿宴,也是平江王独自一人,来去也是匆匆,这次却是先例。 雁昀应下,见父亲拿着木盒,调笑到:「难道父亲是想将帅印传给我?」 雁光武笑骂他一句混小子,一边将盒子递给了他:「一起带回常安,交给皇上吧。」 父亲作为江津掌兵之人竟要将它归还回去。 雁光武知道雁昀聪明脑子一定也想到了缘由,可他还是忍不住嘱託:「如今我们江津打完了这一仗,该是连年太平了,留着它也没了用处,记着,朝廷的恩惠我们不要,皇上的赏赐…也不能再要了。」 江津的平江王,姓雁名光武,是心系朝廷的忠臣,这一生驻守江津,平定内外大小战乱数十载,丰功伟绩已不是种种封赏能衡量的。这帅印不重,雁昀心情却有些沉重,他不是捨不得这帅印,只是平江王掌帅印十余载,雁昀知道它对父亲的意义,但正如父亲所说,这东西,如今已经不适合握在他的手里了。 等出来书房,便碰见义弟顾时,将进宫之事一说。 「不然我备辆马车跟着你?第一次进宫,你这性子,可别出了岔子。」顾时提议。 雁昀将装帅印的盒子打开,又合上,低声道:「不用了,只是我不在府中,你要多费心了,爹这阵子心情不好,引得早些年落下的头疼症又犯了。」 谈及平江王,顾时认真起来:「放心吧,不过,你这一去要多久,秋至前能回来吗?」 为缓解气氛,顾时调侃,「这就是圣上没个可嫁的公主,不然见了你这英俊模样,岂不留下做驸马了?那位后纳的韩贵妃好像生有一女,算算年纪,也快三岁了?」 雁昀听他揶揄,顺势说:「公主太小,不过太子年纪刚好,算着,今年刚是及冠了吧。」 提及太子,顾时想起一件事:「说到太子,我在北敌那边听到一个传闻,说…大戊的太子就是,嗯…说是不能娶妻,命格过轻还是什么的。」 雁昀手上动作顿住:「羞辱人的罢了,我见过太子,清新俊逸,身姿卓绝,不是那有疾面相。」 顾时疑惑问:「你何时见过的?」 何时…… 熙元十五年,雁昀到岐山郡王府中,探望病重的老郡王,他与老郡王之子梁靖康是至交,每次来都免不了要在府上住一阵子。 偏偏那次,梁靖康整日不见人影,神神秘秘的,雁昀猜他府中是藏了什么人羞于让他看见,也不便过问。直到偶然见一少年,像是有什么烦心事,倚在树干上出神,对方微低着头,睫毛随着眨眼的频率颤动,在午后炙热的阳光下,清秀的脸上却不见红晕,只显出忧郁的苍白,却也流露着高贵淡雅的气质。雁昀就这样看着,不知驻足了多久。 后来才知,那便是太子。 第一章 雁将军02 日落时分,雁昀与几十名近卫策马启程。 带领轻骑驰行到江百里,刚好日上树梢,赶了一夜的路,人可以不眠不休,但不能滴水不进,一行人找了个江津风味菜馆,吃了顿饱饭,才又继续上路。 这路上一走又是一天一夜,他们坚持到了岐山郡,雁昀吩咐说在这休整一日再上路,轻骑马匹也能得以歇歇了。 雁昀睡了一夜好觉,白天醒来接到客栈小倌送来的一封信笺,封面不新,折角也多,看样也是快马加鞭送来的。 他拆开信,内里只有一页纸,散开来却是很大一张,字迹豪迈大方,上面只有六个字:太子即将选夫。 落款是,岐郡王梁靖康。 雁昀屏住唿吸,攥紧了手中信纸。 选夫?有他在,怎么可能! 十日后雁昀带着一行人马,直接到了永安门,这是平常宦官大臣们进出皇宫走的门,大多是马车轿子,甚少有这样一群轻骑队伍驻足,守门侍卫紧张的拦下他们,目光严厉的审视着。 越看越没胆。 这些人相貌不凡,五官凌厉,目光如炬,一身不婀,豪气万千,就连宫中衣冠整束的锦衣卫和铁血刚直的禁军,都不曾有过如此气场,尤其是为首那位,衣衫明显整洁端重于其他人,他年纪看似仅二十有余,可仿佛身经百战,披甲凯来,而这身戾气却配得一张绝佳容貌。 第2页 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深邃,神秘。阳光映射下,显得很是温柔迷人,可此刻的守卫却骇怯在这眸光里。 上前的守卫浑身打了个颤,不确定的问道:「贵人可是平江王世子?」 马背上的雁昀是第一次进宫,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没多寒暄,只拿出圣旨递过去,居高临下的给守卫看。 那守卫顿时一个激灵跪拜下去,他一跪,四下的看门守卫,连着通传侍卫,齐齐跪了一路。 闻讯赶来的刘公公,在城门四闸口处接到了雁昀,哈腰躬身的表达歉愧之情,雁昀却没所谓的请人起身,低声问好。 刘公公连忙道:「世子路途长远,受累了,老奴给世子带路,去卿和宫稍作歇息,侍侯的下人已经安排妥当,这会回去就能洗个温水澡了。」 雁昀抵达卿和宫后,命下人都退下,只身前去沐浴,身及在此,方感疲倦,奔波数日,虽路无惊险,却也熬心血。 这会被温热的水气浸泡,整个人都顿觉困意上涌。他硬撑着眼皮把澡洗完,推了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和衣而卧,就睡了过去。 皇上听闻刘公公禀报说平江王府世子已安排妥当后,无奈浅笑,这平江王一家子当真是不拘小节,只顾征战不问名利,早些年召见平江王入宫,老爷子也是只身带兵数百,匆匆赶到,没有马车,没有家眷,甚至都没什么行囊,何时进的城,何时入的常安,民官百姓都不知道。 如今他这儿子,和他老爹倒是一个心性。 「这……平江王世子提前到了,那礼部尚书准备好的迎接流程怕是要作废了,皇上可打算过几日直接宣见世子上朝?」刘公公揣着手问。 皇上怕也是被这节奏打乱了,本定下的是世子到达三日后宣见,并为其准备接风宴席。 可这会一下子提前了半个月,皇上日理万机,日程那都是提前月余就排的满满的,临时推换确实不妥,可怠慢了世子,更为不可。 皇上思虑了一会,问刘公公:「太子最近在忙什么?」 第二章 太子殿下01 刘公公为难了一会说:「自打那日退朝后,便整日不愿出长和殿,听老奴的徒儿说,太子对于皇上择选的几家公子,还是…」 皇上嘆气道:「朕也想让他如寻常男儿一般,善遇良媒,择娶贤惠女子,绵延子嗣。可与平安孙遂相比,这些便无足轻重了。」 「去长和殿传个话,太子实在闲的没事做,就去带世子到处逛逛,和江津搞好关系,对他没坏处。」 一周前,在朝堂上,大臣们又提起李曦和命格特殊,及冠之龄却不能纳娶,未来子嗣也是个问题后,皇上堵不住众口,便听闻大臣献策,说让太子先以女当嫁,与男子成了婚便也就改了命格,日后再择女子生儿育女也无妨。 太子想要出言反驳,却被皇上制止,并在退朝后单独留下他。 皇上又提起了母后,又念起了李曦和的儿时,在回忆与感慨间,李曦和听出了弦外之音。 刚及弱冠的太子,知晓人事,也知何为夫妻,两个男人过日子,在他看来,还是荒谬的很。 何况还要同塌而眠…… 太子将各家相熟子弟都在脑中带入了一遍,均觉不可。从小到大,与他同吃同睡过的,也就只有发小梁靖康。 梁靖康是先禁军统领梁文之子,当年梁文护先帝狩猎,挡暗箭身亡。独子梁靖康被留在宫中抚养,三四岁的娃娃不知丧父之痛,跟着同龄的太子游玩乐,饱诗书。 虎父无犬子,十四岁就敢随兵出征,十六岁就立了赫赫战功,被策封为岐郡王。 李曦和越是细想越觉别扭,让梁靖康当他的夫君……好兄弟同床共枕什么的,真是羞煞了人,他光是想想,都难以接受。 况且,据他所知,梁靖康似乎有位异乡知己,甚是爱慕,定也不愿陪他演这齣戏。 连续几日不得睡个安稳觉,甚至想去找父皇再争取一番,可他又能争取到什么呢,顶多再拖延拖延时间罢了。 传唤声响时,太子殿下正在为上朝时的择婿之事心不在焉,以为是午膳时间传膳来了,潦潦应了声没胃口不吃了。 刘公公人刚迈进门,就见太子殿下这副怏怏不乐的样子,慌忙宽慰。 太子闻声:「不知是公公来了,可是父皇找儿臣有事,麻烦请帮我回禀父皇,儿臣最近身体欠佳…」 刘公公满面笑容,摇头说不是皇上宣见,而是皇上有事托与他。 太子连忙问何事。 刘公公开口前将人先夸赞一番:「平江王府世子才精武略,数月前剿灭北敌袭军,可算是平固了大戊国的江津一代,皇上圣明,拟旨宣世子入宫,重赏世子,可现下……」 李曦和见刘公公面色凝重,担心道:「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刘公公状似为难的说:「那倒不算,只是平江王世子忠厚本分,听闻皇上召见,策马加鞭提前半月就到了常安城,现下皇上日理万机……」 李曦和浅笑打断刘公公:「我明白了,父皇让我去招待世子。」 第二章 太子殿下02 卿和宫离这里不远,脚程半刻钟的路程,太子殿下就随刘公公散步过去,途径花圃田,茉莉花香四溢,沁人心脾,本没食慾的胃口,顿时却感到饿了。 绕过花圃田,就能看见卿和宫了,宫女先前得了令,这会都在恭候太子大驾,闻一缕和风裹着茉莉香气飘来,太子已至宫门口。 第3页 「给太子殿下请安。」乌央数人齐齐参见,仅敢用余光探颜的宫女们,霎时耳尖泛红。 太子殿下容颜俊逸,身姿卓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即使日日瞅见,依旧是令人心生缭乱。 「免礼。」 李曦和刚想问刘公公那世子是已经去了前厅等他用膳了吗。 就被一陌生嗓音打断:「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曦和偏过头寻看打断话语之人,见一男子身躯凛凛,一身棕红色锦袍,衣袖和领口是金色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束黑玉带,迎着初夏晌午的阳光,如浴一身赤火,他缓步走来,脚步沉稳,眸光内敛,并无刻意展现凌厉之势,却让人不敢长久直视。 李曦和与来人对视一瞬,便错开目光,凝视对方肩颈处的绣纹开口道:「世子殿下多礼了,父皇本意急着接见世子,奈何公务缠身,儿臣代父皇为世子接风洗尘,在此设薄宴,还望世子不嫌。」 「太子殿下哪里的话,臣哪会起嫌,与太子殿下同座而餐,哪怕是清粥小菜,也是口齿生津的。」 这世子太敢说,刘公公偷瞄太子殿下的表情,还好,只是侧颊微微涩然。 四周的宫女太监全都不敢抬头,心里再多的八卦,也不敢在面上露,待二人进了膳堂,才忍不住凑在一起多言几句。 「我听桂圆说,平江王世子此次前来,是来贺太子大婚的。」 「可是真的?太子殿下莫非真要与男子成婚?」 「是啊,可惜了。」 「可惜什么,那可是圣上唯一的儿子,和男子成婚不过是个幌子,日后定是还要留有子嗣的。」 「刘公公从膳堂掩门出来,被嘴碎的一群惹了恼,低吼她们:「大胆,太子也是你们敢议论的,不怕掉脑袋。」 膳堂内,两人隔位而坐,宫女为二人布菜。 被花圃田的花香勾起了食慾,加上近些日子胃口都不算佳,吃的不多,现下李曦和确实是饿了。 世子像是看出他飢肠辘辘,垂眸凝笑:「殿下不必矩于待客之礼,如平常便是,臣也不和殿下客气了,我们边吃边聊可好?」 「食莫语」是家教基本,太子深知世子并不是少教之人,应是体慰他还饿着肚子。 李曦和也确实是饿了,便点头称好。 可即使如此,二人也并无过多交谈,太子殿下专心填饱肚子,世子大人专心看太子殿下填饱肚子,一顿饭吃的安静却也和谐。 食毕以茶水漱口,太子殿下温声询问世子,卿和宫住的可还舒适,吃穿用度可还尚可。 世子皆回答肯定。 「殿下与臣同辈,总是以世子相称,倒显得生疏了,直接喊臣名讳便是,臣随家父姓,鹰鸟飞去一点不见,单名一个昀字。」 雁昀声音清沉却似有诱惑力,让太子殿下不由的念出:「雁昀?」 殿下音柔字清,将这二字念出别样柔情之意,雁昀忍不住对上对方的视线,眸中含笑,甚是蛊人心弦。 太子殿下被这样看的臊意渐显,慌忙开口道:「世子也不必拘于重礼,我八字命格比肩重,故而取名以阴克硬,曦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李曦和,好名字。」 敢直名讳者,少之又少,皇帝亲族且不算,岐郡王梁靖康算一个,如今这名字被一个只见一面的不相熟之人全尾念着,竟也不觉冒犯,反而卓殊好听。 第三章 入朝 饭后,雁昀以消食为由,陪太子一同出了卿和宫,送及花圃田才只身回去,刘公公早已回了皇上那里,便只剩太子独自一人赏这花景。 没有顾着时辰,便是一站就是半个钟头。 雁昀回程时稍作停留,在杨柳树遮阴处遥望静止于花田间的身影,人影仿佛入画中一般,淡黄色花衣,随微风轻曳,是执笔画者的妙手神功,也是凝聚了春夏之花的所有精緻织染。 雁昀出门折返,打个侍女太监措手不及,碎碎嚼耳声来不及遮掩,竟不知被听去了多少。 与同太子出门时的唇瓣含笑不同,独只一人的世子面庞尽是清冷,给他的俊朗平添了三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硬。 嘴碎的宫女纷纷噤声再不敢多言,怕是已经被那张冷脸吓破了胆。 回到与寝殿相连的书房,雁昀沉声倚靠在书案旁,凝眉良久。 刚刚在墙角下,他听了满耳,太子命格不宜娶妻,便要纳男子入赘,日后完成习俗,破了命格,一样还是要纳后宫的。 他自三年前在岐郡王府倚门回首,便对太子,自始朝思暮念,数千日来,除却天边月,唯有一人知,就是那府中主人岐郡王梁靖康。 驰骋疆场上的寒冬腊月里,梁靖康每封书信中提及的只言片语,关乎太子的点点滴滴,都是量比皮毛的温度,在风雪里急盼有朝一日幸得再相见。 雁昀千思百转,目光落在案几上摆着的帅印,这是他父亲要他上交给皇上的。 皇上没有让平江王世子等候过多时日,入宫后第五日,便宣朝入殿,一身庄重锦衣华裳的世子,躬身叩首后起身,与身侧衣着朝服却依旧姿容绝潋的太子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世子轻点头致意,太子回以浅笑。 皇上开篇点题,今日早朝就是要恭迎平江王府世子入都的,字字句句夸赞,毫不吝啬。 第4页 「黄沙百战,身披金甲,骁勇善战,报以军功,世子文武双全,有谋有略,终让北敌倾巢,巩固我大戊江山,朕必要重赏,世子可是有所心愿,说出来罢。」 雁昀闻言抬头,惊疑不定,自古封赏都是皇上赐何赏,便就受何赏,岂有自己讨赏的道理。他余光瞥向太子,见太子依旧面带浅笑。 雁昀向前一步,行九十度大礼,婉拒道:「举国安定,便如臣所愿,自小家父便教与臣,平定战乱是江津分内之事,无所谓恩赏。」 他说完侧过头看向李曦和,话却依旧是对皇上说的:「不过,当下臣确实有一愿。」 皇上笑问:「是什么愿,说出来朕满足你。」 雁昀单膝跪地,双手拱拳,态度诚恳道:「听闻皇上旨意太子嫁与男子,还未得知是哪家的公子。」 李曦和莫名其妙的低垂看他,皱眉不解为何又将话题引到他身上来。 皇上虽也纳闷,可只当他是心繫大戊的未来,还是如实回答他:「人选倒是有几个,你放心,都是些清官家的公子,人品习性没得挑,定不是那道貌岸然之人。」 雁昀拳头抱的更紧了些,甚至有些微微颤抖,他克制着,冷静的闻:「那皇上看臣如何,能否配得上太子殿下。」 第四章 惊慌 满堂譁然。 李曦和忍不住小声斥责他:「你在说什么!」 雁昀不管不顾周遭的议论,也当作没看见皇上瞬间沉下的脸,继而从袖兜里拿出一样东西,这东西被他捧在手里,满堂瞬间安静,没人不认得,这是平江王的帅印。 皇上坐在御座上默不作声,但李曦和知道,父皇已经生气了。 李曦和低声道:「你拿出它来威胁谁!这里是常安,你拿着它也使唤不了任何人!」 雁昀与他对视,情绪仿佛直达眼底,那股子炙热刺的李曦和不得不别开了目光。 雁昀重新望向皇上,将帅印托举的高于头顶,鸦雀无声的朝堂上,只听他朗声道:「皇上,臣愿用这帅印换取一个心愿,还愿太子殿下能给臣一个名分。」 雁昀深知皇上的心思,挑选的良婿定是些性子温良的文雅书生,不善,不生二心。与他这个能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比,少了太多忧虑。 思索了两日,他才想到了这个法子。这帅印还都还了,他不换点好处回来也对不起他爹的慷慨忠诚。 熙元皇帝独宠倾屏皇后一人,是真真切切,李曦和自出生来就是皇上亲封的唯一太子,如此宠爱,想必是儿欢喜,爹允之。 所以大殿之上,皇上将目光投向太子。 皇上:「曦和,你有什么想说的。」 李曦和的心跳还没沉静下来,也许是和雁昀相处的两天,着实令他萌生心动,也许是雁昀的气质太过凛然,他不由就被震慑了住,还夹杂一丝紧张。 李曦和能感觉到自己的耳尖都在泛热,他努力调整,让自己冷静。 「儿臣…听父皇的。」 李曦和从议书堂出来时,已临近午时,日头当照,整个人越发臊热,他叫侍卫摆驾回长和殿,心里装了事,怦怦直跳的,他不想再多走一步路。 刚刚他被皇上留下来,到议书堂单独谈话,李曦和盯着父皇书案几上摆着的那枚帅印,心跳错了频率。 皇上用手敲了敲帅印,轻笑说:「待日后平江王进宫下聘,朕可要好好夸他的好儿子,以公谋私啊,你说是与不是。」 李曦和这次却没有向往常一样恳请他父皇收回成命,他的紧张和羞涩皇上也看在眼里。 案几之后,皇上提醒他:「诚意这东西,能感人也能害人。」 卿和宫御膳堂,雁昀食之无味,婢女布下的菜有一大半未动,他放下碗筷,走了出去。正直午时,也不知李曦和与皇上聊完了没有。 他踱步出门,沿着垂杨柳走到花圃田,茉莉花香飘来,和李曦和身上的味道很像,他嘆口气折一簇握在手中,闭眼吸气。 再抬眸时,目光一滞,手中的动作来不及收回。 李曦和下了驾撵,就站在他十步开外。 雁昀垂下手里的茉莉,拱手行礼,花茎随他动作弯曲,低头向下。 李曦和快步上前抽走他手里的花,怪慎道:「你没见它都要喘不过气了吗。说罢捋直花茎,垂直举于胸前。 第五章 失措 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 人比花娇。 雁昀心中嘆道。 二人各怀心事,李曦和更是不自然的移开视线,心脏慌忙乱撞,叫嚣着逃脱这令人悸动的地方,偏偏他的主人静足于此,不知有什么话想说。 雁昀的轻笑声打破安静,说话的口吻却略带调笑:「太子殿下同皇上抗争反抗了那么久,今日变得这么好说话了,还是说,殿下对我,还算满意?」 李曦和偏偏要浇灭他得意的气焰,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世子在得意什么,江津平江王若是知道自己儿子进宫一趟,拱手让兵权不说,还断了子孙后代,会不会连夜赶来问你的罪。」 雁昀神情略显无辜,像是在与他商量:「没有让兵一说,你觉得,对江津的兵来说,帅印和我,他们会更听信于哪一个。至于后代,殿下若是还可以绵延子嗣,我自然也可以。」 李曦和原本的那点悸动了存于无,面上说不清是怒意还是失望,他喉结微动,冷漠道:「那恐怕要让世子失望了。」 第5页 说完他就要转身离开,雁昀先一步将人抓住,嘴角还是噙着笑。 李曦和的手腕被攥住,头却也未回,问他:「世子还有事?」 雁昀「嗯」了声,然后俯下身,在离他的脸颊不过十公分的距离停下,说话的吐息几乎都蒸发在李曦和的面颊上,烧的热了起来,李曦和想躲远些,却不料被攥的更紧。 仿佛在他耳边低语,可话语却尽是威胁:「殿下曲解了,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绝后,殿下也别总想着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了。」 李曦和:「你!」 他震惊的侧过头,却忘了雁昀距他咫尺,两人唿吸交错,都乱了节奏。雁昀攥着他的手松了开,一路扣上了脖颈,李曦和条件反射的想要躲,却被扣的更死。 雁昀盯着他略显怒意的眉眼,一字一顿道:「唯独这件事,我不许。」 李曦和不等他说完,就抬手推开他,逃脱出掌心,气道:「你个疯子!」 雁昀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莞尔一笑,手掌心忍不住摩挲了几下。 李曦和驾撵都没坐,快步走回到了长和殿,小刘公公方才站的远,也没听见二人说了什么,只见姿势暧昧。殿下如此慌张的离开,也没人敢跟上前过问。 李曦和直接进了书房,他拿起纸笔匆匆在信纸上写了一小段话,之后火漆封印,喊人来即刻送往岐山。 同他一样,雁昀回到卿和宫后也是直奔书房,执起笔墨,只是他的字迹不算工整,洋洋洒洒的写了一整页。他叫来随行亲卫,吩咐将信笺送往江津。 三日后,在岐山整军操练的岐山郡王收到一封来自常安的快马书信,草草打开,李曦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仅两个字:速归。 梁靖康摇头轻笑,将盔甲脱掉扔给副将,说:「你带他们练,我回趟常安。」 副将见他收到书信就动身前往,不由担心道:「可是常安有什么要紧事?」 梁靖康说没有,又忍不住笑:「听说雁世子在宫中遇上了心上人,惹恼了人家,我去瞧瞧热闹。」 郡王进宫,先去拜见了皇上,碰巧李曦和在议书堂里正与皇上商讨奏摺,听通传的人禀报说梁郡王回都了,李曦和急着让人进来。 皇上还不知是太子召回的人,只当这梁家小子惦念自己,回来看看呢。 梁靖康走进来,先和皇上请了安,嘘寒问暖一番,然后给李曦和使了个眼色。李曦和抿住笑意,将手头的摺子归拢好就要拉着人离开。 皇上问:「不一起用了膳再走?」 二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外,只有声音传了进来,李曦和朗声回道:「城外新开了家烧鱼酒楼,我们去尝尝鲜!」 第六章 你来我往 这家店面是李曦和在下朝时听到大臣们议论的,说是位置难求,平常百姓想去品尝那都是要提前数日去预定,鱼都是当日打捞的活鱼,酒也是家酿的好酒。李曦和其实不太喜欢吃鱼,但梁靖康爱吃,从小只要餐桌上有鱼,几乎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太子身份特殊,所以店家迎上来时,梁靖康就挡在了前面,低声与店家耳语几句,听闻是岐山的郡王,店家慌忙带路,将二人请到了二楼的雅间,出了门还不忘将门带上。 李曦和揶揄他整日里拿自己的身份行方便,梁靖康摊手道:「既能行方便,为何不可行,再说了,我又不是不给钱,你看他手里那定银子,我从来都不小气的。」 他探身小声问李曦和:「倒是你,来带我吃鱼,这么好心,是有求于我吧。」 李曦和手肘搁在窗台,肩膀倚在窗框,看梁靖康给两个人都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自己抿了一口尝尝,好像味道还不错,仰头灌下一大口,李曦和也伸手拿过酒杯,抵在唇边嘆息道:「我求你什么,求你娶我?」 「噗!」 「咚!」 梁靖康一口清酒喷了出来,反应快的李曦和用衣袖挡住才没被喷一脸。同时门外是东西落地的声音,在木地板上砸了咚一声,李曦和不管一旁呛的直咳嗽的梁靖康,起身就去开门看外面是什么人在偷听。 门板拉开,被一个身着劲装的男人挡住视线,李曦和抬起头,与之四目相对。 「你怎么在这里?」 雁昀手搭在门框,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雅间里面,隔着李曦和同梁靖康打了声招唿。 梁靖康虽然没看懂他那眼神是什么含义,但好兄弟来了,总不好在门外站着,他站起身走过去,一手勾着李曦和的肩旁,另一只拽着雁昀的胳膊,将二人都拉到位置上坐着。 店小二刚刚在门外听到那男子向郡王求婚,如此令人震惊的消息,使餐具都没拿稳,这会慌忙收拾残局,跑去拿新的。 鱼也被端了上来,香味扑鼻,鱼皮看着酥脆,一筷子挑开,却见白肉鲜嫩,令人垂延。梁靖康不客气的将大块嫩肉夹到自己碟子里,吃下一口就要称赞一句。 雁昀见李曦和迟迟不动筷,问他:「殿下不喜欢吃鱼?」 李曦和点点头不置可否,伸手夹了些清淡小菜来吃。 雁昀轻笑一声,也夹了块鱼肉过来,他挑开鱼皮,夹出一块滑嫩的鱼肉放到了李曦和的碟子里,说:「尝尝,也许味道和宫里的不一样。」 李曦和只是平时很少吃,倒也不算讨厌,雁昀夹过来的鱼肉鲜滑柔软,蘸了些汤汁,看着就口感极佳。他默不作声的吃进了嘴,又香又有嚼劲的鱼肉,带着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漫延迂迴。 第6页 雁昀也不再多言,只细细的挑好刺,然后一块一块的往他的碟子里夹。鱼鲜可口,酒热扶头。梁靖康是后知后觉到自己有点多余的,但鱼太好吃,他不想走。 三人饭后品茗,雁昀将沏好的茶水推到李曦和面前,问道:「殿下觉得这家酒楼做的烧鱼如何。」 李曦和淡淡回答:「还可以。」 雁昀点点头:「确实,与江津的鱼味相比,鲜味是差了些。」他见李曦和依旧不冷不热的端茶细酌,忍不住倾身过去问道:「那殿下,关于婚事,考虑的如何了?我已经写了家书送往江津,可就等着皇上下旨平江王府,入都送聘礼了。」 李曦和只端着茶杯的手轻颤了颤,竭力克制着突然上涌的紧张。桌下,用脚轻轻踹了梁靖康一下。 梁靖康一直默不作声的在旁边看戏,突然被踹一脚,以为是雁昀暗示他快点离开,他二话不说,灌了一口茶水,就起身告辞。 李曦和难以置信的看他步履如飞的离开,心里将人怒骂了一百遍。 一室安静,只剩他们二人。 李曦和也不再缄口不言,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直视着雁昀,问道:「世子说说吧,你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雁昀不答反问:「殿下认为我是为了什么。」 李曦和:「想不通。」 雁昀伸手,将李曦和手中的杯子夺过来,动作谈不上轻柔,却让李曦和的指尖不住的缩了缩。雁昀帮他将凉掉的茶水倒掉,重新斟上新的,然后扣住李曦和的手,将茶杯握紧。 他看着那杯摇摇欲坠的杯子嘆道:「我的披心相付,殿下却只当是虚情假意。」 平江王府书房中,雁光武拧着眉,两鬓越发苍苍,昨日未眠,今日也是恙恙不安。这边顾时还在与人打探,雁昀的书信就快马急书而来,雁光武看到来人送的信笺,哼声丢在桌上,都不想打开看。 颜夫人也担心儿子,这两日日心都是悬着的,柳眉愁思,已三日没睡个好觉了。 她走过去将信纸摊开来,默读半会,不由捂嘴惊嘆,平江王见夫人这幅样子,忙过来搂扶住,生怕爱妻被这不省心的儿子气病了去。 雁光武就着颜夫人摊开的纸张,潦草扫过,目光在大婚字眼停留。 三日前,江津官宦世家中流传出平江王世子喜好南风,入都不日便对太子一见钟情,朝堂之上归还帅印,以得求皇上指婚于太子。 这帅印的事,除了平江王府和皇上是心知肚明。其他官宦大臣只当是雁昀感情用事,背地里免不了还有幸灾乐祸的。所以风声传到江津,已经是说什么的都有。 现下书信写的明明白白,平江王夫妇内心还是无法平静,奈何雁昀人在千里之外,想要训斥都无从见到。 雁昀在宫中,还不知道父亲骂了他几天几夜,不过他如今没空想这些,婚旨已下,大婚在即,他要做的事很多。 娶太子虽是同入赘没两样,可雁昀出于私心,还是想一样不落的完成娶妻流程。 大戊国婚礼讲究一曰纳采,二曰向名,三曰纳吉,四曰纳徵,五曰请期,六曰亲迎。 纳彩是议婚的第一阶段,男方请媒提亲后,女方同意议婚,男方备礼去女家求婚,礼物是即是大雁,大雁一律要活的。 为何用大雁?是曰雁为候鸟,取象徵顺乎阴阳之意,后来又发展了新意,说雁失配偶,终生不再成双,取其忠贞。 普通的寻常人家,顶多是去城里,寻一肥硕健康的大雁,官宦人家则能寻得一只头雁,小老百姓就是要一只小雁表表心意即可。 雁昀却不想礼物来的那么轻而易举,钱财可以买来精品,却不够诚意。 太子天潢贵胄,自然要配得连城之心。 雁昀近几日总是散朝后便不见踪影,李曦和旁敲侧击的问过梁靖康,可梁靖康像是特意保守秘密一样,每次都含煳敷衍,还说好奇可以自己去问。李曦和生气的让他滚回岐山去。本以为将梁靖康喊回来,能帮他一起出谋划策对付雁昀,没想到梁靖康竟然入了敌人的伙。 第七章 酒香易醉 这日,皇上收到了来自江津平江王府的快马疾书,雁昀留在议书堂,接过书信代为父亲念给皇上听。 平江王一向直言不讳,即使是给皇上的书信,也没有一丝一毫的阿谀逢迎,仔仔细细的提了许多意见,还有对雁昀的责怪。 不过雁昀知道,父母没有真的怪罪他,不然就不会有这封信送来了。 皇上听完了信的内容,无奈笑道:「平江王这是捨不得他的好儿子啊。」 雁昀谦虚道:「皇上说的哪里话,能娶太子是臣的荣幸。」 他从议书堂出来后,没有回卿和宫,径直去了长和殿。 卿和宫在大殿南面,长和殿在东面,此刻抄近路,雁昀走了另外一条小道。 临近晚膳时辰,四下没什么人,雁昀初来乍到,对皇宫里的弯弯绕绕实在不甚熟悉,走了一刻钟不到就迷了路,在他又一次途径某个宫所宅院前,终于忍不住想找个人问路。 可这会主子都在吃饭,下人都在伺候主子吃饭,哪有人在外闲逛。 转悠几个来回后,还是尝试走出这迷宫一样的红砖瓦路。 踌躇间终于见到一位救星,像是浣衣局的丫鬟,收罗一身衣物抱着从庭院里走出来。 第7页 这丫鬟被雁昀拦住时,先是惊讶一瞬,随即行了个福礼,雁昀急着找路,让她不需多礼。 「姑娘可知长和殿的方向,该从哪道拱门出去,为何我分别尝试后,都重新回了这里?」 小丫鬟面露羞涩,被这样一俊逸男子柔声询问,着实让人脸红。 雁昀却以为自己不怒自威吓到了人,便更小声了些,「姑娘能否帮我指个路?」 小丫鬟玲珑眼微带笑意,娇声说道:「此地为五通迴廊,五扇拱门同通一方,不常走的,是会偶尔迷路,长和殿距此不远,奴婢为公子带路吧。」 雁昀虽不想如此麻烦别人,可此刻余晖渐瘾,再晚些天都要黑了,便道:「那麻烦姑娘了。」 小丫鬟抱着衣物走在侧前方,雁昀跟在身后,越发觉得这样不太合适,便出声上前,想要帮丫鬟拿这些衣物,毕竟是他劳烦人家绕远带路的。 小丫鬟脸色涨红,紧着胳膊说不可,奴婢怎敢劳烦公子出力。 雁昀说不打紧,我又不是你们宫中人,不用和我守这些规矩。 便夹过衣物于手肘侧,他身高膀实,这几件衣物在丫鬟手里堪堪搂住,在他这确是架着。 他们往东转弯,步行百余步,穿过一个东西方向的穿堂,两边厢房鹿顶,周围是抄手游廊,再绕出去是一处后花园,亭台楼阁,假山水榭,映在青山绿柏之中。 雁昀驻足,望向亭中摆放的紫檀桌木,台几后方,坐着一人,清秀雅致,目光清澄,犹如高高在上的皎月,令人不由心生嚮往。 身侧的小丫鬟扑通一声跪拜在地,颤声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误闯紫竹园,请太子殿下恕罪。」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李曦和,被这方动静打扰,怒视过来,后又瞧见世子,神情微缓。 悠悠的问道:「怎么回事?」 他问的是雁昀。 雁昀遥遥的看着他,像是才回过神,清嗓道:「是臣要来长和殿找殿下,途中迷了路,恰巧碰见这位姑娘好心引路,不曾想与殿下巧缘在此遇见。」 太子听闻解释后,垂眸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像是在问她:「巧吗?」 没等她答话,太子又注意到雁昀身上架着的衣物,拧眉问:「你拿着的是什么?」 雁昀抬抬手肘,刚要说话,地上的丫鬟却抢先一步说:「是公子心善,见奴婢抱衣引路碍着眼,就帮奴婢拿了去。」 太子面上清冷,无甚言语,只哦了一声当做回应,便屏退了这小丫鬟。 小丫鬟战战兢兢从雁昀那里接来衣物,调头从来路返回。 雁昀踏步上前,走进亭中。 离得近才闻到,太子殿下是在小酌品鑑。 刚刚他站在远处,只被这万花树丛中,亭台与美人晃了眼。走到近处,才知芳气笼人的,是酒香。 「太子殿下喜欢品酒?江津甘露曼妙醇香,闻者,未饮自醉,等臣回去进贡一些过来给殿下解馋。」 太子默不作声,坐下来继续嘬杯里的酒。 雁昀不忘正事,既然在这里遇到了,那便也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问道:「太子殿下对大婚之事怎么看?」 李曦和的慌张稍纵即逝,眼睫下垂,看着手中把玩的物件,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雁昀继续说:「还是说,那日我在酒楼雅间门外听到的,殿下想嫁的人其实是梁郡王?」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李曦和面色染上红润,震惊的抬起湿润闪烁的眸子看向他时,让雁昀一瞬间为之心动。 李曦和忍住想将杯里的酒泼到他脸上的冲动,轻笑一声,说:「世人谁不夸一句岐山郡王文韬武略,一表人才,况且与我还是自幼相识,要说这情谊…」 雁昀知道李曦和说的大多是气话在刺激他,但他还是会心生酸意,打断道:「梁郡王可是心有所属,殿下岂会不知道。」 雁昀忍着一腔妒意,故意要气他一样,柔声说:「今日江津送来了书信,殿下,平江王府的聘礼,已经在路上了。」 太子:「……」 「咳咳咳,咳咳,咳…」 本没在饮酒了,可不知怎么就被呛到,咳的厉害,太子掩面转身,咳的泪染于睫。 雁昀看不过去,上前去伏了伏他的背。 后背附上一温热手掌,李曦和却像是被惊到,打了个颤,侧身躲开了些。雁昀的胳膊就停在半空中。 站在亭台稜柱那里缓了缓片刻,才止住咳。 雁昀眉目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李曦和瞳孔微散,略带慌乱的看向他。 「世子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雁昀勾唇浅笑,墨瞳黑不见底,眉峰微扬,斩钉截铁的说:「我们要成亲了。」 月上檐梢,辰时将至。 李曦和一个酿跄不稳,险些绊倒,雁昀眼疾手快的将人揽住,近在咫尺。 「殿下许是不胜酒力,我来扶你吧。」 这个姿势李曦和无法使力,只能勉强借着力量站直身体。 「不用了……」 鞭子似的竹根从墙垣间垂下,还有爬满花藤的果架,稠密的绿叶趁着诱人的骨朵,娇嫩鲜艷,和前面摇摇欲坠的人一样,任人采拮。 雁昀到底是将人搀扶回去的,待进了长和殿时,太子殿下几乎全身力气都椅在了他的身上,和搂抱着也没甚两样。 第8页 小刘公公见太子殿下这幅饮醇自醉的模样回来,连忙上前,却被雁昀屏退,直接扶着人进了寝殿。 这酒后劲足,李曦和此时几乎昏昏欲睡,眼皮都睁不开。 雁昀将人放躺在床榻上,嘆了口气,帮他脱了鞋子,盖上一床被子,然后吹灭了烛火,就离开了。 从议书堂出来就直奔了这里,晚膳都还没用,这会雁昀胃里空空,回程路上,途径花圃田,更是被花香勾的顿时飢肠辘辘。 他摇摇头再次无奈嘆息一声,便快步回了卿和宫。 第八章 聘礼 六月的夏天,还不是很炎热,李曦和在退朝后踱步于紫竹园,今日早朝,皇上下了婚旨,散朝后,雁昀便不知去向,小刘公公四下寻探,也没个消息。 他不是有意打听雁昀的行踪,只是雁昀自打那日在紫竹园说完那番话之后,几乎每日如影随形,整日出现在他视线里,而这几日却反常的不见踪影。 那你了会公务,李曦和的心情还是有些低落,他也没那么在乎这个人,只是这个人时而表现出来的占有欲时常让李曦和以为他很在乎自己。 可如今接连几日的消失,今日更是领完婚旨就没了人影,让李曦和郁结一口气在心里。 但是生气归生气,也不能饿着肚子,今日阳光甚好,微风拂人,他吩咐下去,午膳就摆在园子里。 小刘公公先一步小跑去传膳,李曦和步履缓慢的走在后面。 踏出亭阁,走到藤蔓下,李曦和被一声扑稜稜的翅膀扇动声吸引,他寻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只大雁在逆着光的方向,抖擞着翅膀。扁平的嘴,有明显锯齿状的缺口,那是便于它咬断嫩叶,切断植物的。 然而此时,那只大雁,轻轻的含着一枝茉莉,像是怕不小心将花茎切断,嘴都不敢合上。 大雁缓慢扑腾到他跟前,一双带蹼的脚轻落再李曦和面前的树藤上,低头将那枝茉莉往他跟前送。 李曦和莫名就猜到这是雁昀在闹他,实在怕这大雁含着花累坏了,伸手取下来后,才开始寻找这雁的主人。 雁昀躲在一颗粗壮的老树后,可让人一顿好找。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李曦和勾着枝叶说。 雁昀从树后出来,他穿着骑射劲装,显然是刚刚骑马去了。 「太子殿下可喜欢?」 李曦和面上不显,心里的不悦却早已消失不见,他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人家用一枝野花就把你哄好了。 「世子一散朝就去骑射了?」 雁昀就倚着树席地而坐,还示意李曦和也一同坐到他身边。 「嗯,怕再不捉只大雁回来,殿下要生气了。」 李曦和没有坐过去,而是倚着他旁边的树低头看他,眼里尽是莫名其妙。 雁昀也不管他兴致如何,自顾自的说:「你看南雁掠过,我携北雁归来,从今往后,南北的雁都是你的。」 夏中时节,北雁齐飞,雁昀连续几日驰骋九华山方向,在地势高处,举弓射箭,直到今天才等来北归的雁群,一上午被他射下来近十只头雁,却只带回这一只。 「媳妇北归的雁有了,那南雁呢?」李曦和问。 雁昀抬起明眸与他凝视,喉结微动。 「我啊。」 春来南雁归,我于春末来,至此雁不归。 所谓的停留,不过是念念不忘的某个瞬间等到了一声成全。 熙元十九年的仲夏,老树下郑重认真的纳彩词,是李曦和这辈子难以忘却的场景之一。 老榕树下的情话,不论真假,总之敲打在他心间,砰砰作响。 这厢纳彩得以心上人,那方聘礼已上路,送聘的正是平江王夫妇。 顾时骑着马随在马车侧后方,马车内,雁光武头敷热巾,闭目养神。 自打收到大婚书信,阖府上下齐齐备应,于三日内筹办了十八架马车的聘礼。 因着时间仓促,不敢耽搁,择吉日便启程入都。 平江王府无废材,身强体壮的车夫个个不喊累,连着行进一星期,却把王爷给累到了。 倒也怪不得谁,是他自己火气郁结于心,过了几日才是发了出来。 颜夫人仔细照料,生怕带着病体过去,让皇上和太子心生愧疚。 车行千里,满是重礼,由江津将领携千骑人马护送,声势浩荡。 这次皇上提早做了准备,离都五十里便都是禁军守卫驻营,数十天前就在此等候。 平江王府下聘,一行人马在常安城环绕了近三个时辰,才从永安门进入,直奔长和殿。 七月初一,聘礼到,距离大婚仅剩半月。 雁昀是在城门口接到父母亲马车的,他单膝跪拜,待车帘掀开,看到颜氏无甚打扮的面容,心底微酸。 从江津到常安,车马加鞭途中不留,也要半月。他父母亲携千军护送满载重礼,才用了二十四天。 可见未在路上停留过一瞬。 雁昀心怀感激的对他们磕了个头,方才起身迎驾。 行至长和殿,太子李曦和身着金白相间锦袍,立于殿外等候,待平江王夫妻二人下车后,倾身上前搀扶。 「平江王和颜夫人路途遥远,此行一趟辛苦了,待稍后让世子招待二位先去休息,父皇说了,二位身体要紧,不急着面圣。」 第9页 颜夫人不是第一次见到太子本人,只是那是他小时候的事了,现下再看,面相看着比实际年纪要小些,稚嫩清潋的面容,却不怒而威,雍华贵气,一眼看去就知是个不凡的人物。 颜夫人脸色欠佳,看上去路上受了不少苦。 李曦和低声命小刘公公去宣太医到卿和宫侯着,雁昀听到后,嘴角含起笑。 十八驾聘礼抬进长和殿,稀珍宝物,江津极品,满车满载,搬运的僕人都不敢有磕碰,极为小心翼翼。 雁昀听了李曦和的话,带着父母亲先回了卿和宫休息,留下顾时善后。 顾时与雁昀一样,此行为第一次入宫,但他知道岐郡王和太子是知交,从梁靖康那里听到不少关于太子的话料。 现下见到太子,其人秀外慧中,清雅俊俏,是梁靖康描述的那般光洁之人。 见顾时一直望向这边,李曦和便也回礼一笑。 第九章 家宴 卿和宫内,太医守在庭院前,待雁昀携着平江王夫妇进门,便倾身小跑上前,雁昀先前听到了李曦和对小刘公公的低声吩咐,此时也在对父母亲解释一二。 颜夫人笑谢道太子殿下有心,便随着太医进屋了。 平江王路上小病一场,但身体底子在那,现下已经精神矍铄,反倒是雁夫人面色欠佳,有些恹恹。 太医上前诊脉,说夫人状态尚可,让雁昀舒了口气。 「夫人路途奔波,再加上精神紧张,多是乏累所致,现下多多歇息,静养三日便可,药终归伤身,老臣就不给夫人开方子了,叫膳房备几顿银耳羹,甜奶红豆丁,香香嘴,再多补眠即可。」 雁昀谢过太医,吩咐了侍从去膳房准备,他则带二老去了寝宫休息。 原本雁昀住着正寝,得知父母亲前来后,搬到了厢房,将正寝留给了二老住。 颜夫人睏倦,就没再多留他说话,只草草交代几句向太子代谢的话就休息去了。 平江王来时气凶凶,这会也消了气,他心里纠着结,不问清楚别说是这正寝宽塌,就是给他一床金蝉丝玉锦,他也睡不着觉。 「说说,怎么回事,你先前都未曾入过都,怎能与太子殿下结过缘,你实话实说,若只是不敢违皇命屈伪于人,我现下去找…」 「找皇上收回成命?父亲,您聘礼都送到了,这…不合适吧。」 「你!」 平江王又被他气出火,吹须瞪眼势要动起手来。 雁昀也不故意惹他恼,解释道:「三年前,在岐郡王府,我与太子殿下有过一面之缘。」 平江王惊讶嘆道:「那么久了?不对啊,那时殿下才十五六,你怎可…」 见自己父亲用看什么似的眼神盯着他。 雁昀打断他:「您想什么呢。」 又继续道:「只是连句话都未曾说上一句的缘分,太子应是没认出我,或是根本不曾记得这回事。」 「赐婚是皇上的意思,因太子命格不好,必嫁与男夫,我只是阴差阳错赶上了。」 平江王听出儿子的画外音,关心道:「太子并非钟意于你?」 雁昀无奈苦笑。 平江王思吟良久,嘆气道:「也好,你心知明镜,对你也好,太子殿下是大戊储君,虽今日嫁与你,也只是形势破命,日后即使立不了后宫,也定是要临幸女子留得贵子的,你也不要深陷太深了,能够相敬如宾即好。但你要记得,我江津的世子,也不可受得委屈。」 雁昀不想再听这些,敷衍点头,传下人进来服侍父母亲,便藉口有事离开了。 他深知父亲的话,不无道理,甚至是世人皆懂的道理。可他就是不想听劝,急性病症的人从不会想明天,只愿当日无憾。 脑中给自己开脱着,脚步却很诚实,行至长和殿,马车已经空荡,还停在殿前。 雁昀踱步进去,果然发现顾时还在,正在指挥车夫将搬进来的重物,归置到一处。 李曦和站在他身侧,时不时的聊上两句,顾时都仔细回应,不知李曦和又说了什么,顾时突然脸侧泛红,惊疑不定。 梁靖康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原来他是与雁昀一道进来的。 李曦和见他们两人进来,随手倒了茶递给他们。 外面日头高照,也确实渴了,一盏茶顷刻间就被雁昀喝见了底。 「再上一壶凉茶。」李曦和吩咐道。 「王爷和王妃可都安顿好了?」李曦和关心问。 雁昀答是,「母亲还拖我代话表谢,太子殿下有心了。」 「不是说私下里直唤名讳,他们是外人吗?」李曦和指的是顾时和梁靖康二人。 「……」 雁昀心想,李曦和还真是很在意称唿这个东西。 顾时藉口去安顿车马,准备熘之大吉,梁靖康见他要走,灌了口茶水,也追了出去。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李曦和刚才口舌伶俐,这会只剩两人了,倒不出动静了,只顾着坐在茶几旁喝茶。 雁昀生怕他饮入过量,坏了脾胃,只好打破沉寂。 「刚刚进来时,见你和顾时在说着什么,被我打断了。」 李曦和:「没什么,梁靖康之前经常提起他。」 看到雁昀面色徒然变沉,他补充道:「他也提起过你,话说那时我还以为他口中的江津枭雄是何等的粗狂彪壮,不曾想都是风流倜傥的公子样貌。」 第10页 这才见雁昀面色微缓,可语气还是带着不悦:「谁说上战场打仗,就一定要皮糙肉厚的。梁靖康不也是个玉树临风的。」 李曦和一直奇怪雁昀对梁靖康的态度,每每谈及都如若带刺,可依梁靖康那般说词,两人该是称兄道弟的才是,着实令人费解。 但聪明的太子,心里默默给自己提个醒,日后要少提梁靖康。 李曦和:「父皇刚刚差了人过来问,家宴定于三日后可好,王妃若是身子不适,我便再差人过去回话,推迟两日。」 雁昀:「不必,刚刚太医都说无碍,只是连日少睡气血差,休养两日便好了。」 李曦和点头,二人又无言对坐了。 他被雁昀投过来的目光看的脸热,又忍不住端起茶杯。 「少喝些,凉茶要适量,过多对脾胃不好。」 「嗯…」 三日后,申时一刻,皇帝亲设家宴以为平江王夫妇二人接风,再就大婚事宜仔细讨论一番。 皇上落座主位,身侧是韩贵妃,李曦和与父亲后纳的几位妃嫔关系都还可以。 父皇钟爱母后,独宠一人十五载,他是看在眼里的,母后走了,身为万盛之君,再纳妃嫔,也是情理之事。 也恰好这些后宫妃嫔对李曦和也无太大敌意,她们的子嗣年纪太小,李曦和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这是朝堂上下公认的,也是皇上默认的。 所以那些后宫女眷,于己于理,都没有必要与他生出嫌隙。 李曦和坐在父皇左手边,另一边就是雁昀,然后依次是平江王夫妇和顾时。 皇上态度亲和,与平江王之间也有跨越江河亦尚存的默契。 「臣子自幼驰骋马背,行事不拘小节,若有鲁莽,还望圣上和太子殿下多多包涵。」 平江王举杯畅饮,虽是说着忧心的话,心情似乎却是不错的,他看得出皇上对雁昀的青睐,太子为人温善的性格他也喜欢,即使对自己儿子不冷不淡,却也以礼相待。 「爱卿哪里的话,以后就都是朕的爱子,哪有偏袒,要说包容,还得是世子多多费心了,曦和的性子朕知道,慢热又内敛,不善于言表,昀儿,你得多同他说说话。」 雁昀听的认真,点头称是。 听到这话,平江王面上未显,心里却犹疑,他儿子好像也不是那话多之人啊。 席间,准新婚二人甚少插话,多是两家长辈在唠家常,酒过三巡后,皇上将目光投向顾时,目露赏识。 「顾时日后可有回都的打算,陪着雁昀一道留这罢。」 顾时目光沉定,点头回应正有此打算。 皇上一直在打量他,问平江王:「这孩子可有说亲,已有良配了?」 平江王听此话无奈憨笑,「臣这两个孩子都是心在军中,每逢提及婚事,一个比一个能应付推託,实在是头疼。」 顾时听皇上这样问,猜到何意,定是有哪家大臣家中闺女正有合适的了。 他立刻表明立场,「臣虽已到成家的年纪,但并无成家之心,自小野蛮生长惯了,怕是没有哪家闺秀能容忍我这粗人。」 皇上听他这样诋毁自己,不怒反笑,这孩子性格看着就直,定是还没遇到心爱之人,不想毕生携手之人被随意安排。 既是如此,皇上便不多嘴了。 他嘆息感慨道:「你们这代小辈,性子顽劣的很,不喜被长辈做主,那梁靖康也是,朕说的话,只会敷衍,王侯将相的家,内眷空空荡荡,真是不像话。」 梁靖康被突然点名批评,李曦和偷偷浅笑。 雁昀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见他听闻有关梁靖康的话题就露出这般笑容,心里一酸。 梁靖康三个字一出来,顾时本来夹菜的手一抖,一个熘滑的虾仁险些掉地上。 这顿饭吃了两个时辰就结束了,皇上知道平江王是务实之人,遂没多余加些虚的。古乐表演,教坊司的人一个都没请。早早的就安排人送他们回去休息了。 雁昀藉口消食,陪着李曦和回长和殿,再绕道回去。 日落下去,月挂树梢,官道上鸦雀无声,只听得到二人频率一致的踏步声。 「那次去长和殿,我也是走的这条路,不过后来迷路了。」雁昀说。 「小宫女帮你引路那次?」 雁昀「嗯」了声,李曦和还想听他继续说,那人却没了动静。 没多久,二人便到了上次雁昀迷了路的五通迴廊,他刚想说殿下经常走这里,这次不会迷路了。 就见李曦和拐进了一洞拱门,和他上次走的那条路不是同一条。 「殿下是不是走错路了?」 李曦和没应他,只像引路一样走在侧前方。 让雁昀惊讶的事发生了,这条路竟如此捷径,只一通笔直小路,出去就是长和殿的侧门,离正门也不过百余步。 「这条路我走了十几年,怎会迷路。」李曦和悠悠的说。 雁昀犹疑的问:「那日的小宫女,可能不知道这条近路?不然,她有什么必要擅闯紫竹园呢。」 李曦和神情淡然的说:「谁知道呢。」 第十章 岐郡王 应大戊国策,大婚前三日,夫妻二人不得与会,不得同食同寝,说是一来保证充足的休息,二来双方着重牢记的事项不同,各自专注更为好,大婚是国之盛典,万不可疏漏。 第11页 这三来嘛,便是民间也极乐意效仿的原因之一,就是小别更为念,新婚才如燕尔。 李曦和有没有想念不知道,雁昀着实是快沉不住气了,尤其是听说岐郡王日日都往长和殿跑的消息后。 他知道作为太子的髮小,不论是梁靖康急行赶回都城,还是如今大婚在即帮着料理琐事,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心里还是不那么舒服,然而他现在必须守规矩不去见李曦和,即使太子心思扭转,当即悔婚,他都只有接受的份,那是太子,皇上的嫡长子。 奈何雁昀心急难耐也无他法,本是喜事将近,确是满面愁容,让近卫们都心情沉重了不少,铁马好儿郎如今困顿于此。 顾时从正寝平江王的住处那里回来时,就见他这幅样子,踱步至身侧问他:「后悔了?」 雁昀心说可真后悔,后悔先立业再成家,当初就应该先把李曦和搞到手再去打那些北敌人。 「听说梁郡王又是一大早就跑到长和殿了?」雁昀仿若自然的随口问道。 顾时表情一顿,低声「嗯」道。 雁昀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你派人把他叫来我这,就说我有事找他。」 「我去吧。」顾时说。 长和殿后紫竹园,李曦和与岐郡王对桌而坐,举杯言欢,茶香与笑声传出园子,侍卫和僕从都忍不住跟着微扬嘴角。 梁靖康似乎说的正尽兴,饮尽一杯茶润嗓,继续讲:「之后那客栈的老闆,三天三夜都没营业,精神恍惚的念念叨叨,说自己撞鬼了,明明就是他自己心里有鬼哈哈哈哈哈。」 李曦和也笑着附和说:「他夫人也是一位奇女子,竟能想出这等法子。」 梁靖康:「这件事后来闹得不小,客栈老闆疯魔了一样,满城皆知,他自己整日的说见鬼,任谁也再不敢去他家住店了。」 李曦和后知后觉:「这法子该不会是你想出来的吧!」 梁靖康一副骄傲神态,洋洋得意那样被刚走进园子的顾时远远瞥见。 顾时无声嘆气,幼稚鬼就是多大年纪都是幼稚的。他没有可以放轻声音,走近之后,二人便发现了他。 「太子殿下和岐郡王在谈笑些什么,这般愉悦。」他问道。 李曦和免他的礼,让他也过来一起落座喝茶。他猜说不定是大婚在即,雁昀无法抽身,让顾时来他这传个话的。 「大热的天,先喝口茶罢。」 李曦和没有介意尊卑礼数,斟了杯茶递过去。 「谢殿下。」 顾时茶饮而尽,便说来意:「打扰殿下与岐郡王小叙了,臣来是代世子请郡王来卿和宫商谈些事情。」 原来是找梁靖康的,不是来传话与他。 世子与岐郡王也是故交甚多的,近些年江津和岐山上还多了不少贸易往来,打通了南北流通渠道。李曦和虽然还想听客栈闹鬼事件的后续,现下也得放人。 他拍拍发小的肩膀,说就不留他用午膳了。 可梁靖康不这么想,他微挑眼角,看向顾时,似乎在询问对方话中的意思。 顾时一个侧眼余光都没分给他。 李曦和在后面催促他:「快过去罢,世子应是摆了午膳,别误了好菜,靖康,我们改日再聊家常。」 顾时微一弯腰,率先走出了亭阁,心中做想,太子直唿郡王名讳,闲聊家常,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还真是情同手足的髮小情谊。 出了长和殿,梁靖康在后头不紧不慢的跟着,偶尔还会手欠的拨弄一下小径道路两侧的枝叶。眼神却是直直的盯着顾时的衣背,像是要将人用目光穿透。 「确定是雁昀找我?不是你找我?」他语气轻佻的问。 顾时脚步丝毫未停,默不作声。 梁靖康继续在后面说:「还在和我生气?上次是我轻浮了,我承认,也道过歉了不是,怎的还跟我这般计较。」 顾时冷声回道:「王爷想多了,在下哪敢与王爷计较。」 梁靖康不喜欢他这疏远的样子,上前一步抓住顾时的小臂,把人拉停住。 顾时顿了一瞬,紧忙抽出四下看了看附近有没有其他人。 英气的眉毛衬托他愤怒的眼角,低声斥道:「梁靖康!这里是皇宫!你注意点。」 梁靖康被吼了,反而笑起来,「不叫王爷了?」 顾时瞪他一眼,甩袖走人。 梁靖康没再拦住人,轻吹着口哨跟在人后面。 雁昀在卿和宫的膳堂里踌躇好一阵了,顾时去找个人,怎么一个时辰了还不见回来。 刚刚近卫明明通报过,顾时已经将梁靖康「请」出来了啊。 突然想到是顾时去叫的人,雁昀无奈嘆气,招唿侍从上菜,他想,这顿饭怕是又要自己吃了。 珍馐美馔摆上桌,本是宴请梁靖康的… 虽说免不了的吃醋于梁靖康和李曦和的交情,但他和梁靖康也不是那泛泛之交,二人不论在领兵打仗还是强国战略上,都有着默契的观点和手段。 论志同道合,梁靖康能称其一。 「不是说要与我谈事情,怎么自己就吃上了?」 梁靖康跨门而入,声音和人同时闯进来,雁昀筷子还没来得及拿,就见他噙着玩世不恭的笑走过来落了座。 是挺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雁昀想。 第12页 梁靖康被他打量得有些莫名,朝身后看了看,这屋子里确实只有他们二人。 「顾时去了这么久没回来,我以为郡王不来了呢。」 梁靖康面色一缓,原来是因为顾时没跟他一起回来,他点点头道:「本是不打算来了,可实在是饿了,来你这蹭一口。」 而后又心虚的咳了声说:「顾时说他去陪颜夫人用膳了。」 雁昀才不会信,顾时怕不是拿颜夫人当藉口,只为躲他么,他问梁靖康:「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 梁靖康是真饿了,几筷子下去菜品都少了样。 「等你们大婚结束,五日后就走了,」 看来真就是千里奔骑为太子大婚来的。 雁昀心里有些酸涩,面上却不显,他拿过酒壶,给二人的被子里都满上了酒。 「我们两个也许久未见了,今日喝点?」 梁靖康心情不错,没等再劝,就举杯相任何,一饮而尽,喝完还不忘赞嘆好酒。 酒劲逼近,二人倒是更敞开心扉了。梁靖康感慨命运照拂雁昀,心想的事竟成了。 「好兄弟替你高兴,这三年没白守贞节律,到底是把心上人盼到手了。」梁靖康面色凝重些许,继续道:「这么些年,我也没少给你讲曦和的事,你也知道,他性格就那样,不温不火的,喜怒也不溢于言表,你若是有一天腻烦了…算了,大婚日子不说这些,总之,他看起来是以和为贵的性子,那是因为他是帝王家子,自小受教于儒…」 「总之,他并不是随人软捏的柿子,你若真有负于他…」 雁昀打断说:「不会的。」 他看着梁靖康,认真的说道:「深知身在情长在,只怕君心另有情。」 梁靖康听得懂前一句,却听不懂后面的。 「怎么?这婚事曦和不情愿?」 雁昀摇摇头。 梁靖康见他摇头,又往别处想去。 「不情愿还答应了?你们…」 雁昀打消他胡乱猜测,嘆息道:「没那么复杂,只是觉得他的心思并不在我身上罢了。」 对于梁靖康,雁昀要说没有嫉妒没有羡慕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单纯的竹马情谊,能让李曦和与他抵掌而谈,随心所欲,也是他如今难以拥有的。 其实他与梁靖康也算是自小相识的,只是雁昀驻守江津,很少北上,而梁靖康的父母过世早,那小子便早早袭了位,年纪轻轻就挑了大梁。 自打封王之后,他与梁靖康的见面次数就少之又少了,那次去岐郡王府,也是探望病重的老郡王,顺便小聚时日,不曾想邂逅了年仅15岁的太子。 梁靖康用过膳也不急着走,赖在卿和宫的前厅喝茶水,他喝的慢,一杯茶能抿一刻钟,雁昀都看得出他是在熬时间了。 守株待兔等顾时的意图太明显,雁昀看得出来,顾时当然也能猜到。 可顾时毕竟不能一直藉口躲在平江王和颜夫人那里,未时刚到,就无可奈何的回来了。 雁昀藉口新郎官要养精蓄锐,撤退回寝殿睡觉为由,将那二人就在前厅互相瞪眼。 这是卿和宫,梁靖康用完膳了也没理由再留着了,顾时撵人的意思也够明显,但梁靖康不打算就这么离开,他站起身,微醺的摇晃了一下身子,朝顾时服软道:「我好像有点醉了。」 雁昀回到寝殿后,拿起那本宫中婚规翻看,条条框框虽已烂熟于心,可他还是爱不释手的,从第一页翻开来。 行嫁娶兹择于 熙元十九年七月二十,万事大吉。 娶送男女宾客,忌东相,大吉。 上下马背,面向南方 迎喜神,大吉。 安庐坐帐,南屋阳室,大吉。 …… 第十一章 大婚01 正午时分,炙阳照射着卿和宫的汉白玉阶,雁昀一身暗红色黑蟒镶金袍裹挟俊朗身姿,锋而不利的剑眉隐入髮鬓,鎏金髮冠束起乌黑鹰发。 他是要去娶亲的。 即使这般大喜之日,卿和宫的下人们也不敢玩笑半分,平江王世子似是含笑,却也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出半分差池。 因着这门婚事特殊,平江王在都城又没有府邸,太子更是以出嫁身份待迎归殿,便不能将长和殿作为迎亲的地儿了。 礼部筹划数日才拟定好符合规律的特殊流程,敲定平江王世子于卿和宫出门,到皇上的居所吉祥殿迎娶太子,而后仪仗队由西城门出,驶入都城内市,十里长街,昭告天下,太子大婚。 再由永安门返回至长和殿,也是日后二人久居之所,从来只属太子一人的寝殿,也要迎来另一位的主人了。 「世子,时辰到了,上马吧。」 雁昀轻撩衣袍,跨上马背,接过宫女捧起高于头顶的蚕丝口袋,置于马背上。 接亲仪仗启程,绕经三宫六院,七局四衙,所到之处皆是行礼跪拜,祝贺之词。 都城大军自卿和宫列队至城外,浩浩荡荡把守在两侧。 雁昀一直眼眸含笑,幸福之意于言表。 随着仪仗队的指引,来到了吉祥殿前。 这里迎亲仪仗也早已就位,恭迎世子接嫁。 雁昀下了马,手捧蚕丝袋,踱步上台阶,在大殿门前停下。 殿门开,宫女排成十六人两列,各牵一线靠两侧边,手捏三寸处,线头沖外。 第13页 雁昀心里打鼓,这迎亲阵仗还真是叫人紧张,幸好昨日梁靖康偷偷告诉了他抽线头的技巧,不然在这十六根里找出唯一一个对的,还真不容易。 按照梁靖康的说法,是寻一根长于三寸的,因为怕另一端持线人不小心用了力将丝线抽出,所以拿着这条线的宫女,喜欢将线头部分留得长一些。 可雁昀挨个走过去,却没发现有一个异样的,他在心里将梁靖康不靠谱骂了一遍。 这下只能靠自己了。 雁昀有些犹疑,他希望只这一牵就能将李曦和牵过来,不想有哪怕一次失误。 就在他默念八路神仙,祈祷一次成功的时候,余光中,一个宫女的手徒然一抖,像是吓了一跳,更加收紧了手中的绳线。 雁昀勾唇笑出声,直接抢过那宫女手中的丝线,用力一拽。 像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拉扯,李曦和从里间走了出来,眉眼舒展,似笑非笑。 那一拢红衣丝绸,头髮以玉簪束起一部分,剩下的披肩垂落,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眉如墨画,目若秋波。 略施了以抬面色的脂粉,让他望向雁昀时,更显得转盼生情。 「大吉,太子殿下与世子殿下,真乃心意相通,红绳一线牵,恭贺新禧。」 「恭贺太子殿下」 「恭贺世子殿下」 雁昀错开目不转睛的眸子,这才察觉一直将人盯着看,很冒犯。 但李曦和似乎不介意,他一直嘴角带笑,心情看起来很是不错。 雁昀本以为他对自己毫无期待,可此时面上不显,完全看不出半点不情愿。 这让雁昀心情也缓转了不少,他想,或许真如自己同梁靖康说的那样,时间久了,李曦和会动心于他也不无可能。 吉时到,迎嫁出殿,雁昀主动伸出手去牵住李曦和的手腕,本想着两人衣袖宽大,简单拉一下就可,外人也看不出什么。 谁知他刚握上手腕,李曦和就稍微抽拉开些,就在雁昀心快凉半截,以为太子殿下连做做样子都不肯时,李曦和又将抽出的手探了过去,五指寻摸了一下,嵌入雁昀的手心,形成十指相扣。 雁昀徒然转头看过去,只看得见那人侧脸,李曦和目视前方,恬淡优雅。 礼乐响,司仪启程,雁昀就这样紧扣住李曦和的五指,迈过门槛,踏出殿堂,脚下是数十米阶梯,红毯铺就,两侧花环紧凑,宫女连排喜扬鲜花,阵仗堪比皇后进嫁。 李曦和不乘轿子,他同雁昀一样,翻身上马,因为这身丝质喜袍太过柔软,垂落在了马背两侧,像是给马儿也批了件红衣。 雁昀与他的位置错开半个马身的距离先行至前,随着领队仪仗踏上官道,沿着红墙砖瓦,一路出了城门。 黎民百姓早已听闻今日太子大婚,同时对这百闻不如一见的平江王世子,更是好奇。想这应是何等人物,能娶了太子。 十里长街人头攒动,细数这十里红妆,却也秩序非常,护卫队列两侧,警告众人不扰乱不破坏仪仗的队形,百姓垫脚的,踩在木桩登高的,可劲欢唿,可见都是对二位新人祝贺。 雁昀时不时的会在侧头时用余光偷看落后他半个马身的人,见人面带笑意,清雅温润,欣然接受着大戊国子民送上的祝福。 像是察觉到了视线,李曦和偏过头来,眼神中带着些询问,好像还有些羞涩。 雁昀的心思实在压抑难耐,他好想转身越上李曦和的马背,或是将人一拉一扯的抱到身前来,这样让人迷醉的人,他娶了,便永远是他的了。 到底是要挨住急切,走完了这十里长街,未时一过,便从永安门进宫,经由花圃田,直奔长和殿。 离得有些远,视野却更加开阔,李曦和坐在马背上望得真切,花圃田旁的小径,那里有一排柳树,雁昀曾站在那柳树下,遥望他。 那日初见,雁昀身着红棕色锦袍,比今日的颜色深一些,第一眼入画,李曦和只觉得,若是定要委身于男子,寻此等英俊之人也未尝不可。 所谓一面,便是心动,不过于此了。 长和殿外,已然是最热闹的,太子大婚,成亲之人又是名权至上的平江王的嫡长子,这位世子英姿卓绝,勇谋双战,令江津一代在熙元年间重返安逸。 满朝文武百官,无一缺席,早已等待于长和殿庭外,准备迎接这举国轻重的二位新人。 雁昀下了马,绕于身后,李曦和的衣裳更繁杂些,上马还好,下马就有些费事了,为了不踩到衣摆,不碰乱挂饰,李曦和没有着急踩脚踏,就在他琢磨要不要一跃而下更快些时,雁昀走到了身侧,向他伸出两只手。 李曦和迟疑的看他,不确定的也伸出手臂递过去,雁昀就直接握住他的两个小手臂,借着向上的力气,将他从马背上「拎」了下来。 被拎下来的太子,面色泛红,慎怒的看向他,雁昀也不怕,只低声说:「怕弄乱了你的衣裳不敢抱你,没弄疼你吧。」 有被弄疼的李曦和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预谋好的吧,难怪在城外总是偷偷看我,就是想这个法子呢?」 雁昀见人误会了,赶忙解释:「哪会特意捉弄你,总看你是因为你好看,我忍不住多看几眼。」 李曦和顿时无言以对,错开视线,只是面若瑰色,绯红绯红。 第14页 司仪装作看不见这方二人的传情姿态,卡着吉时走流程,先是在殿外忙活了几项传统进门仪式,而后到殿前鞠躬拜谢。 皇上居首座,身后是一众妃嫔,那个属于皇后的位置,竟是空着的,李曦和看到了,眼眶一热,心里酸酸甜甜的。 面上还是迎着笑,同雁昀一起,在父皇面前行跪拜大礼。 平江王夫妇今日气色可佳,略施胭脂的颜夫人看上去年轻可人,半点不像年近四旬之人,雁昀就是像母亲多一些,但又夹杂着雁光武的英气,是生的一表人才。 双人对拜,对视时,李曦和躲闪了视线,雁昀比他高大半个头,只见对面的人,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覆下一片阴影,微含的下颌,是诱人的弧度。 司仪声起,礼毕起身,抬起头的瞬间,雁昀唿吸一紧,他看到了那双眼睛,有忽闪而逝的悸动和情怯,他想抓住,想窥视,也想沉醉其中。 他想,或许李曦和对他也不是毫无情动。 大婚之喜,必将杯盏相贺,何况是两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总少不了劝酒的。 雁昀一直征战在江津,与常安世家公子往来甚少,大家对他不敢冒犯,便一直灌李曦和这个平时为人亲和的太子爷。 以梁靖康为首的。 雁昀心里骂他没眼力见,手上抢过李曦和的酒杯,仰头喝了干净。 他这一举动更是遂了这些损小子们的心,更加疯狂的倒酒。 雁昀酒量是好的,连年征战,避免冬寒入体,将士们都爱饮酒驱寒,喜欢喝酒的都是抱罈子饮。 李曦和眼神给过去,有几个小子知了意,收了酒杯,平日里太子是亲和的,可正事上却不讲一丝情面,老少官员都是知道的,故而大家都是识相的,闹一闹见好就收,惹急了可就不好交代了。 皇上和平江王那边也很是热闹,都是举酒论天下之人,聊的便不再拘泥于两个孩子的婚事,国乱平定,沿海稳固,皇上是打心底的高兴。 这一高兴就容易喝高,一喝高就容易说错话。 李曦和倚着雁昀歇乏,他本是坐直的,可什么时候身子倾过去的自己都不知道,父皇却注意到了,喝多了酒,说话少了思考。 「你们俩还在这做什么,入洞房去罢。」 雁昀感觉到李曦和身子一顿,随后直起腰板坐正,许是酒劲上来了,眼神有些迷离。 他正要开口应下,想着赶紧把人带回去休息也好,皇上那边又嘱託了一句:「昀儿啊,曦和今日喝的不少,你照顾着他些,我已经允了他一周假,不急在今天。」 李曦和:「……」我没醉,我听得到。 太子的脸真的是红透了。 第十一章 大婚02 寝殿内,满室烛光红帐,不知哪个丫鬟有心,还土培了几株茉莉在床尾,香味淡淡,却能缭绕整间屋子。 随着他们二人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位管事的,李曦和在席间被灌了不少,这会回到自己的寝殿,开始酒意上头,看那些烛光,眼前犯晕,命人熄灭,只留床帏旁的几盏。 而后他坐到了床上,斜倚在床头,硬撑着精气神问女官还有何事。 女官不敢拖沓,命婢女将紫檀木盒端进来,置于离床幔最近的高桌上。又将另一位婢女手中的托盘奉上前,那上面是两杯酒,酒杯很小,一口就能喝下。 李曦和看着那两杯酒,皱起眉头问:「还要喝?」 他应该是染上醉意了,已然忘了大婚流程。 「交杯酒定是要喝的,你要是喝不下,就象徵意义抿一口就好了。」雁昀扶着他的肩膀,似要将他瘫软的身子扶起来。 李曦和重复了一句:「交杯酒?」 说完听话的拿过酒杯,等着雁昀过来和他交杯。 雁昀被他这副醉态惹的失笑,拿过酒杯,教他摆好姿势,便从他的手肘间穿了过去。 距离瞬间被拉进,李曦和没能反应过来,身子离开床头依靠,无力般寻着支撑,雁昀那只扣着他肩膀的手就顺着背嵴滑到了腰上,往回一带,险些将人搂进怀里。 李曦和的酒杯一颤,酒沿杯壁打着转,他有些迷濛的看向雁昀,眼神纯粹且无辜,被这样看着,雁昀刚刚灼起的燥热就被降温了,他引导着李曦和将酒喝了,空杯子放回盘中。 女官将盘子递迴给婢女,这才将刚刚紫檀木盒子打开,李曦和已经又靠回床头,垂着眼睛看女官手中的盒子,那里是各式各样的玉器,还有几种药膏样子的小盒子。 他此时头脑不灵通,没想到太多,以为只是大婚的常规赏赐。 可雁昀不同,他瞬间就懂了,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咳,不用说了,都下去吧。」 雁昀将一众人遣走,扣上盒子。 回过头来看到李曦和正直直的看着他,心漏跳了一拍。 「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雁昀其实是自己渴了,他从进寝殿开始,就有点口干舌燥。 所以他先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杯,又倒了一杯,又忍不住喝下去了。 第三杯他就是要拿给李曦和的,但是刚转过身,水就洒出一小半。 雁昀真的是被吓了一跳,李曦和什么时候过来的,站在他身后,他都不知道,这人走路怎么都没声。 「第二杯不是给我的?你偷喝我的水?」这个样子的李曦和像个喜欢闹情绪的小孩,醉酒后的嗓音慵懒绵柔,抓的人心痒痒,雁昀觉得自己连喝了两杯水也不解渴。 第15页 「怎么能叫偷喝,我们都成婚了,你的水我还不能喝吗?」 烛火尽灭,只有床帏那处悠悠泛着光亮,这会二人只能就着些许微光看清轮廓。 可明明就是连面孔都看不清楚,雁昀却能感觉到,李曦和在盯着他的嘴看,像是特别计较他的水被人喝掉了。 「我也渴了,我也要喝。」 电光火石间,雁昀没来得及推开,也许是期待更多,本就没想着推开。 光线这么暗,李曦和他看得清吗,为什么凑过来的角度刚刚好,一下子就咬住了他。 太子殿下哪里会接吻,他是要抢水喝的,使了好大的劲,也才勉强讨来滴水。 殿下不高兴了,启齿就要报復,可他还没来得及咬下去,就有人堵住了他的舌头,架空了他的堂齿,他闭不上嘴了。 这个抢他水的坏蛋好兇,不还他的水,还要从他口中摄取更多,李曦和哪里捨得,只好打回合战一样,你来我往的追赶。 可是他体力不够了,很快就卸了力,站不稳了。伸手没有够到桌子沿,只好攀住敌人的肩膀。 抢水的坏蛋还算有良心,扣着他的腰身不让他滑倒,可是他还是好兇,李曦和感觉自己要被巨兽吃掉一样。 他认输了,想要出声求饶,可细碎的呜咽都被淹没,敌人不给他机会。 他就只能往后躲,他退一步敌人进一步,将他抵在桌前,断了他的退路,李曦和眼角都被激出了水气,被敌人看见,才意犹未尽的结束战斗。 这里光线昏暗,雁昀更是背着光的,看不清表情,可他能清清楚楚看清李曦和,看清他含苞待放的涩容,唇周抽吸出来的水渍,还有眼角悬莹的泪珠。 雁昀鬼使神差的又端起杯子,饮了一小口清水,随即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被餵了一口水的李曦和,似乎不生气了,他仰着脖子盯着人看,好像还没喝够。 「睡前不要喝太多水。」 雁昀扣着他的肩膀抵着他回到床边。 「可是你就喝了很多。」 李曦和伸出手指头,一会比着二一会比着三,之后又动作快的摸上了雁昀的小腹,问道:「你不想去小解一下?」 雁昀本来是不想的,可是他现在不光是想…… 李曦和的手还覆在人家身上未收回,此时雁昀已经解开了他的腰带,婚服有些复杂,光线又很是昏暗,雁昀只能摸索着拆解。 李曦和被他弄的有些痒,躲了一下没能逃出掌心,又老老实实的让人解了腰带,又褪去外衫。 「你为什么不脱你自己的衣服?」李曦和问。 雁昀凑到他耳边,蛊惑似的说:「因为我们成婚了,要为对方脱衣服。」 李曦和听话的点点头,本就覆在人家小腹那里手,顺势摸上去,就到了腰上。 十分钟后,却还是雁昀自己脱得衣裳…… 李曦和都是从小被人伺候更衣的,哪里会摆弄这些,雁昀只觉这人的手再在他身上撩拨一会,他真就忍不住了。 「我还没脱完,我还有一件呢。」 李曦和站在原地指着自己身上的里衣。 「这个不用脱,睡觉穿着的,乖,快躺下睡觉吧。」 雁昀把持着耐性哄他睡觉,醉酒的太子还真是够磨人的。 「可是穿着它睡觉好热,现在是伏天。」 雁昀「……」 李曦和见雁昀不动作,只好自己动手,他在衣襟前找到绳扣,抽抽拉拉,衣裳就散开了大半,他懒得再解更多了,直接将手臂抽出来,整件里衣瞬间脱落至腰间。 雁昀别过头,已经喝了那么多水也没能缓解口干舌燥,他尽量不去想太多,掀起薄被就往人身上披。 「夜里别着凉了。」 然后裹着李曦和躺倒了床里侧。 「你先睡,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雁昀说。 李曦和非常理解的点点头,让喝多了水的人赶快去小解。 雁昀这一去就是半小时,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他轻声躺在外侧,头朝里看那人睡颜,无奈又满足。 亥时更响,他也困了。 第二日清晨,是雁昀先醒的,但确是李曦和先出声的。 雁昀醒来后本想不打扰太子殿下睡懒觉,轻声离开的。 可这会日光透亮,李曦和睡得也浅了。 平时都是一人在榻,现在感觉到身边响动,他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当时脑子还没醒,看到雁昀,张口哑然,说不出话,过了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我,我衣裳呢?」 问这话时,李曦和没有矫情的用被子遮遮掩掩,他袒露着上身,坐的直直的,问雁昀。 雁昀不知从何开始解释,看样太子是酒后忘事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将下人送进来的新里衣拿过来,却没有直接递过去,而先是解开里衣下面的绳扣。 李曦和看着他的动作,意识逐渐回神,周遭红绸绣锦,囍字窗花,昨日是他大婚来着。 后知后觉的开始羞态蔓延,耳朵连带着侧颊红了一片。 雁昀以为他想起了昨晚的旖旎事,怕他害臊,安慰着说:「你喝醉了很可爱,睡着了也很乖,就是这嘴唇…你若今天不出门,也无碍,明天自己就会消的。」 李曦和没听懂他说的话,懵圈的问:「我嘴怎么了?」 第16页 然后不等雁昀回答,自己就下床跑到铜镜前寻个究竟。 然后他惊恐的回过头。 其实也没太肿的,雁昀没醉煳涂,收着力气的,只是他们吻的时间久了些,厮磨的发红了。 可到底是雁昀过分了,他早就想到李曦和第二天醒来要跟他算帐的,可他控制不住,送到嘴的糖太甜了,怎么捨得吐出来。 「殿下生气了?」雁昀试探的问道。 李曦和苦着脸慎怪的瞪他一眼。 「洞房花烛夜,除了亲了亲你,我真的什么都没做。」雁昀也有些委屈,虽然是装的。 李曦和羞恼透了,「你还想做什么!」 雁昀无辜说道:「大婚当夜,怕是有些人,子嗣都有了。」 「我是男子,还能有子嗣了?」 李曦和面红耳赤,娶与嫁他懂的,况且论身体素质,他也是敌不过常年征战的大将军的,所以对于床笫关系,心知肚明。 可被雁昀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羞愤的要命,他以为完成了大婚,就是破了命,日后相敬如宾,各司其职。 虽然对这位世子心生喜欢…… 但世子毕竟是世子,是男子,是骁勇的将军,与他成亲终究还是领旨行事。 他甚至还提前隔出了旁室寝殿,留日后分房睡的,哪成想第一夜就同塌而眠,还接吻了。 他怪自己喝太多酒了,在雁昀看来,昨夜的太子怕是要多不矜持就有多不矜持。 雁昀站在床边,见他脸色红白交错的,那句亲吻还是殿下主动送上来的话被咽了回去,他怕太子日后再不碰酒喝了。 雁昀同时抓住了刚刚那句话的重点。 他靠了过去,近一些,问道:「太子殿下如若今生没有子嗣,会遗憾吗。」 李曦和没明白他的意思,还赌着气呢,「怎么说?我遗憾你给我生一个吗。」 雁昀不理他的话,继续靠近,嘴唇就快贴上耳尖了。 「臣的意思是,殿下嫁了臣,便是臣的人,臣不允许殿下再有与他人生孩子的想法,殿下可明白了?」 李曦和全身的电流始于耳廓,流窜全身,激的身体一个颤慄,他刚想回嘴一句,声音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雁昀咬上了他的耳垂,力道不重,同时手也深进了里衣,感觉到掌心下的人微微颤抖,他转移了方向,从耳垂移到唇边。 这里还有些红肿的,所以他没有用力,只轻轻的舔舐,直到那人颤慄停止,变成挣扎。 「你别…别这样。」李曦和极其敏感,和人亲热是第一次,还是个男人,他双手慌乱推搡却无力抵抗。 「殿下,你现在是醒着的,用些力气,或许可以推开我,可你这里,说不想。」雁昀轻点了点他的胸前。 李曦和哼出声音,又很快忍了回去,推搡的手臂用了些力气。 「雁昀…」 李曦和低声劝阻,雁昀适时的离开他一些距离,没事人一样继续给他穿上衣服。 第十二章 回门以桥正里宴 大婚第三日,理应是回门日,可李曦和的娘家人就是皇上,所以这日他睡到辰时已过才自然醒,慢条斯理的洗漱,待整装完毕刚好巳时过半。 雁昀的作息一直很规律,常年在军中,哪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更声响,就出门练剑了。 如今紫竹园已经变成了雁昀常来的习武场所,一路茉莉花开,月季排列两行,中央泉眼无声细流。 亭前豪气干云争舞剑,疏狂潇洒欲作仙。 李曦和轻声靠近时,看到的就是这一番景象。 他未出声打扰,站在稍远的迴廊间。 只见雁昀悬空跳起,挥剑落下,直噼根茎,后又垫脚一个侧身,勾住折断的花枝。 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后,他回过身,朝迴廊这边走来。 李曦和看着递到自己跟前的月季花,轻笑一声接过来。 「回去插到花瓶里,还能活。」雁昀说。 李曦和没急着催他回去换衣服,而是问:「你会剑法?怎么从不曾过你佩剑?」 雁昀摇头,实话实说:「不会什么剑法,平日里都是佩刀的,长短刀我都擅用,这剑不知是哪家送的新婚贺礼,我看着精緻,手痒拿出来耍耍,殿下见拙了。」 李曦和沉吟良久,笑说:「没有,很好看,我还以为是你独有的剑法,一点都看不出外行。」 雁昀从这话中听出来,「殿下会使剑?」 不怪他惊讶,不论是昔日岐郡王府的奇遇,只应见画之人止于前,还是如今的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哪一个李曦和都不像是会武功,擅剑术的。 李曦和微抿了下唇,想说今日他已经换了面圣的衣裳,就不比划了,可他还没开口,雁昀就先说了:「练剑讲究清晨畅气,雨露养性,我看你这性子也没半点习剑之人的勤快,今后,闻鸡待日常,早上你和我一起来晨练。」 李曦和:「我不…」 雁昀:「你是一国储君,怎能如此爱睡懒觉,还是说…殿下这几日是夜里失眠了?有臣在侧不习惯?」 李曦和心说是不习惯,但是他不想与雁昀说,除了新婚那日,雁昀就没再与他亲近过甚,真像是在履行新婚流程,洞房花烛仅有一夜。 这两日,雁昀与他回归了以往的相敬如宾,尊重非常,白日与他讲江津平北敌的大小战事,讲些趣事,夜里与他秉烛下棋,胜负难分。 第17页 这样的日子与李曦和先前设想的差不多,不管与何人成亲,既是男子,就该是这样的,夫妻名义,兄弟之亲。 可这前提是未尝甜头,交换过口齿生津的甘甜之后,再回归清净,那就是身心俱磨,李曦和期待了两日,也失落了两日,夜里回回翻身,都能看清身侧那人熟睡的俊颜。 他怎么能睡得如此舒坦,是自己没半分吸引,还是他那日只是酒醉未醒。 也是,正常的男子哪能对另一个男子惦念于心。 平江王也说了,雁昀之前也没有垂爱之人,他不是生来就喜男风的,现如今…… 「一个人睡习惯了,是有些不习惯,所以世子是要考虑搬出去吗?」李曦和赌气一般的问。 雁昀面上玩笑说着:「搬出去可不行,下人们都盯着呢,若是分房睡传到了皇上那里,臣该如何是好。」 心里却发酸,所以太子确实是因为和他睡一起不舒服,甚至失眠了? 两人各怀着心思回到寝殿,李曦和已经换好衣裳了,这会在案几侧坐着等雁昀拾掇好出来一起去皇上那里吃顿家宴。 他们二人在半路遇到了熟人,梁靖康和顾时,雁昀并未感到稀奇,而让他意外的是李曦和也态度自然,甚至邀请他们一同去吃午宴。 「既是家宴,没有外人,一起去吧,梁靖康,你不是要找父皇议事?后**就要走了,怎的又不急了?」 梁靖康确实有事请奏,顾时像是有心事,都没听他们说什么,李曦和邀着一起吃午饭,他就答应了。 入殿时,皇上已经就座了,见四个年轻人过来,喜笑颜开招唿都过来坐。 雁昀刻意的隔开了梁靖康与李曦和,坐到二人中间的位置,李曦和毫无查觉,梁靖康却莫名其妙的踹他一下鞋面。 餐桌上讲究食不言,尤其是皇族大家,更是举止重视。 但今日算是回门家宴,论形式,讲究也不应该那么多。 皇上就清了清嗓子说道:「这顿饭也当是给靖康践行,你们四个,两两的都是髮小亲如兄,现下坐到一起了,该是有话说的,不需要顾及我这老头子,尽管畅言罢了。」 圣谕有了,却也没人吱声。 顾时一直心神不在,别人看不出来,雁昀却能。李曦和的注意力在饭菜上,这两日他与雁昀同床睡同桌食,睡没睡好,吃也没吃好,这会看到这珍馐全席,食慾大好。 皇上见他们都不说话,以为还是拘谨,就先起了话头,他问梁靖康:「这次回去是布局东西方商路,你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梁靖康说:「现有的商道一条从常安到吉川,途径岐山,又从吉川延至江百里通往江津,另一条也是常安始出,绕径陆牙口通往鸠州。臣三月初曾走过这条路,只是到鸠州后继续向西南,在许都驻脚。 待上半月余,对许都刮目相看,西部天气虽少雨干燥,可牛羊牧业发达,马匹也是一等一的健硕,这等水土养出的男儿身材魁梧,性情悍勐,若是能将许都这优良条件,贡献一些给江津一代,那边境便不愁没有胜仗了。」 「可现今从许都到江津,可谓是路途遥远坎坷,只能像我一样从陆牙口——常安——岐山——江津这样,或者从许都出发去往疆域,可东南邻北敌,这条路不好走。这样算来,从许都出发,到江津,若是由马车运送,至少要一月有余,初秋起程,等回程时已经深冬了。」 皇上和在座各位都在认真听他的分析,梁靖康句句属实,江津善战,可到底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江津的儿女大多性格温顺,骨子里少有好斗基因,就像雁昀,他不动怒不拔刀时,外表看上去也像一个世家公子,毫无攻击性。 这样的地域差异,就让边境许多倭寇小国起为匪之心,所以江津一代至始是不太平的。 奈何有个骁勇善战的平江王坐镇,其子与义子也都是难得的将才,这才使得江津虽难,但可平乱。 若是如梁靖康所说,能有一条捷径,使得许都的牛羊马匹,铁儿勐将,随叫随到,星夜驰援,那可真是稳固大戊国江山的法宝利器。 梁靖康继续说道:「还有一个这条官道有必要开闢的原因,关乎军队储备的,江津地势上不利于养兵,我想经过近些年的挑衅,边境各势力都差不多估量出了江津的兵力。北敌元气大伤,但不代表没有残留,若是几年后重新孵育兵力反袭,江津恐怕会遭人算计。 所以,许都,必须利用上,这个绝佳的位置,储备兵力,别说是几万大军的练兵场,就是十万二十万,它也装得下。」 皇上听及此,重重顿杯于桌面,酒水渐出大半。 他眉目间充满惊喜,大声说:「好!好!不愧是未及冠即封王的才子,我大戊有尔等文武将才,岂会不繁盛百年。」 而后皇上又似有不解的问道:「这么大的事,上奏时怎么不详细说了,你那摺子敷衍至极,朕扫了一眼,重要的一句没提。」 梁靖康勾唇笑道:「皇上只要准奏,臣就能以一己之力达成此事,倒不需要说与众人听,户部的银两,刑部的人,臣都不要。」 听闻此话,皇上皱眉:「此话怎讲,出钱出力为兴国兴民,银两当从国库里出,人手也应当调用。」 梁靖康摇头,继续他的话:「我会再次前往许都,与他们谈拢,家有及冠男丁的,徵用一年,开凿运河,待水路通船后,可以每年行商两次,免税负和运费。」 第18页 皇上惊讶:「运河?」 梁靖康笃定的说道:「没错,这条官道,就是水路,罗河与黔江成交叉之势,我准备沿黄坡县,两河流域交叉口,向许都引流,达成许都顺流而下至江津,此外,运河通船后,许都,常安,江津,便成三角之势,货运往来,都可走水路,省时省力很多,更方便常安从中调度兵力物力。」 皇上点头称赞,又问:「那照你这么说,船从哪里来,现在开始造船的话,恐怕也来不及罢。」 梁靖康出诡计道:「买,或者是抢,北敌沿海,船只众多,如今兵败惨重,正是缺钱的时候,跟他们讲讲价钱,多买些来,况且以他们现在的处境,硬抢也是行的,只是我看雁世子才刚大婚,也不好立即派人家出兵掠夺。」 皇上也哈哈大笑,说就算他捨得,怕是太子也捨不得。 一直闷头吃菜的李曦和被呛咳了声。 雁昀递给他水杯,悄声耳语:「他们开你玩笑的,怎么这般不禁逗。」 李曦和剜了他一眼。 「还是太子当真捨得?蜜月期还没过,就想让我出兵掠夺了?」 李曦和羞愤道:「两个男的说什么蜜月期,害不害臊,再说了,你去抢怎么了,以后这家国也是有你一半的,让你出点力都不行?」 雁昀被这句话取悦到,笑开了眉眼,李曦和看得一愣神,问他:「你做什么这样笑?」 雁昀低声说:「殿下,你想要什么,我都去帮你抢,别说几艘船了,就是雄疆阔土,你想要我都帮你抢来,家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但你只能是我的。 李曦和的耳廓红了透彻,也不动筷子了。 梁靖康没眼看这边两个人的偷偷摸摸,轻咳一声,开始他今天来的正事。 「臣今日还有一事相求。」他正色道。 皇上见他终于有求,欣然应允。 「臣想要一人。」 皇上以为他见太子大婚,终于也开了窍,刚想问是哪家姑娘。 「平江王二公子,顾时。」 早知道他要说什么的顾时纹丝未动,可他双手都置于桌下,仔细观察的才能发现,他从落座后一直有心事,饭菜也吃的不多。 「顾时?」皇上惊疑的看向梁靖康,再看看他旁边的顾时,又转过头看看雁昀。 屋内突然安静,碗筷声也都停了。 雁昀是第一反应看向李曦和,梁靖康这般场合要人,他想看看李曦和的反应,可竟然,李曦和竟然在抿嘴笑,他的心上人明目张胆的在要人,他不吃醋不生气,反而在笑。 而梁靖康在看雁昀。 雁昀:「……?」 「你要人就带走,还要经过我同意不成?顾时是我义弟,又不是我属下,他去哪不归我说了算,自己做的了主。」 雁昀这话说的中肯,没半点虚的。 梁靖康等的就是这句话,目光投向顾时,等着他回答。 顾时终于出了动静,他面向皇上说:「岐郡王说我生长在沿海,擅长水路,想让我带队勘察。」 雁昀心道梁靖康十六岁时在水师做指挥使的时候,你还在大营里吃馒头呢,这话也就你信。 然而,皇上也信了,皇上还说行。 第十三章 生病 七月末,梁靖康与顾时择日启程,他们似乎并不急着赶路,二人骑马,随驾马车六台,车夫僕从三十几号人,与其说是办公事,倒更像是去踏青的。 「我以为你会送他们到城外的。」李曦和吃着清淡的午膳说道。 这几日下起了连绵小雨,接连数日睡眠质量欠佳的太子殿下,免疫力跟不上,被这昼夜温差闪了身子,伤风了。 说话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送什么,家里还有个病号。」雁昀没好气的说道。 李曦和哝哝的说:「我又没有多严重,也没有发烧,你早上就已经训过一通了,怎么都到午膳了,还在说。」 李曦和现下这嗓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 雁昀就是再气不过,也住了嘴。 但是事情既然发生了,就不能这么算了,归其原因… 雁昀沉默良久,还是说:「你叫人搬张榻子到屋里来吧,不要叫小刘公公,师徒关系的,一准马上就能传到皇上耳朵里,这事关乎你名誉,你挑位女婢,办完事就遣出宫吧,以免日后出了疏漏。」 李曦和拧眉不解:「做什么?分床睡?」 雁昀虽然一直想着,同床异梦也好,做做样子也罢,只要身侧是他,就也知足。 可现下话已说出,又不好即刻反悔,「你这几日都睡不踏实,我都知道。现在病了,就安心养病,睡眠好才能有好身体。」 见李曦和没有反应,他又接着说:「分床可以,分房绝对不行,宫里人多口杂,暂且不说皇上听了去会作何感想,其他人说三道四我也不许。」 雁昀都能猜到,到时对太子名誉诋毁的话语有多少,类似世子不好男风,太子没能得到宠幸的舌根,借势而上的人也不会少,太子只有一个,可觊觎皇位的人有很多,没几个异姓王是像雁光武那样衷心不二的。 能为他考虑至此,李曦和本该是高兴的,可他此时很难过,很失落,也没了胃口。 「那就照你说的吧。」他起身走了出去。 他总是这般不咸不淡,不悲不喜的样子,好像于他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雁昀苦笑,他确实也无甚重要。 第19页 李曦和没有回寝殿睡午觉,而是跑到花圃田那边晒太阳,秋日晌午,阳光毒辣,照的人睁不开眼睛,他闭眼假寐,哪成想直接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多久,李曦和自己都不知道,他是被人叫醒的。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声音就在耳边,李曦和睁开眼。 慕歌公主站着还没椅子高,探头探脑的踮着脚看,见李曦和睁开眼了,才咯咯咯的笑起来。 「你怎么来这里了?」李曦和一开口便觉得嗓子有些哑,口也渴,还有些头疼。 难道是刚刚睡着吹了风风寒加重了? 「来採花!」 慕歌公主指了指花田,李曦和这才看见后面还有两列僕人,他便哑声喊来一位。 来人是韩贵妃府中的,李曦和见她有些面熟,就唤了她,让她去长和殿找小刘公公过来。 大宫女都是何等人精,当即就听出了太子殿下鼻音重,看着人的精神状态欠佳,应该是生病了。 所以他到长和殿没有去找小刘公公,而是让太监通传了世子殿下。 雁昀见来人面生,出声询问。 「奴婢看护小公主游玩,遇见了太子殿下,应是不小心睡着了受了风寒,这会人也难受,奴婢前来……」 雁昀气的眉心突突跳,伤风寒的人还跑去室外午睡,可真行,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这人性子这么叛逆。 可再气也得去接人,雁昀大步流星,几下就把那宫女甩在了后头。 李曦和见来人不是小刘公公,心虚的不正视他,雁昀眉眼间都是怒气,让李曦和看着竟有些惴惴。 驰骋疆场的将军绝不是什么温柔之人,发起火来会是什么样,他在心里盘算着。 雁昀没他那么多的心理活动,走上前去,当着慕歌公主和众宫女的面,单腿屈膝,与靠坐在木椅上的李曦和成仰视状。 他说:「你就是不听话,风寒了不老老实实回去躺着,跑来这里吹风?」 雁昀虽然姿势屈居,可言语和只有李曦和看得清的表情,一点都不温柔,更像是碍着人多忍着没有发火。 「回去罢。」李曦和一刻都不想多待了,这人好兇。 雁昀也不想被这么多人看着围观,站起身,作势就要去抱李曦和。 李曦和:「做什么……」 雁昀没有停下手部动作,「不是早抱你,没力气还是头晕?倚着我能走吗?」 即使太子下嫁,那也是尊贵的储君,关上门怎么都行,大庭广众下,被抱着走路还是有损威严的。 李曦和点点头,可是站起身的一瞬间还是晕眩了一下。雁昀揽住他肩膀,放慢步子走。 一路上无言,李曦和心里惴惴,不知回去后四下无人,雁昀凶起来谁能拦得住,小刘公公怕是不行。 而雁昀就是单纯看他虚弱,不想再让他多言语。 将李曦和送回寝殿后,雁昀说有事要离开一会,便只留了御医看诊。 留在皇城,雁昀被拟了官职,他身经百战,精通战术谋略,皇上也不忍埋没人才,便将十万大军督军统领的职务交与他,也是信任至极的旨意了。 大婚过后半月就要任职了,雁昀想提前探探风,毕竟是空降的关系户,没有真本事,难以服人。 李曦和这几日都是和雁昀成双入对的,还没来得及细想今后的一些辛秘私事,比如…现下肩颈疼痛难忍。 他将小刘公公唤进来,吩咐道:「去传师傅过来,带些针灸。」 小刘公公面露疑色,问道:「殿下可是…」 李曦和摇头表示不打紧,「应这几日身子发病引起来的,不严重。」 小刘公公知道太子是能忍疼痛,八分痛也会被他说成三分。他没有差人,自己赶去请许覃先生过来。 雁昀到了校场后,遇到了一些棘手问题,都城大军职责所在是护城,那些边境乱党,有异地的王侯将相平定,非必要时无需支援,这十几年常安盛世繁荣,都城大军,着实是过起了安逸日子。 雁昀刚到,就见校场围着一圈人群,本应该是操练时间,却里三层外三层的在看什么热闹,他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样的情形在江津是不可能出现的。 雁昀走过去,拨开几波人,这些人见他脸生,以为只是哪个临时督军来看热闹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硬是走进了最里圈。 外围还好,这内侧吼喊声震的雁昀耳鸣,他眉头皱的更深。 有人注意到他,见他表情不耐烦,就忍不住说:「嗐,兄弟,新兵?习惯了就好,老孟这人就这样,不服谁都要上嘴怼两句,这新来的军使也是倔,两人时不时就要干上一架。」 雁昀一边听他说,一边注意矛盾中心的两个人。 一个身高体壮,挺新的练兵服被他穿的像个乞丐,话不说几句,就是一个劲的动手。另一个应该就是那位新来的军使,衣着板正,面容冷肃,一边嘴上叱责,一边扳回对方的拳脚。 雁昀没有上前制止,就在一旁,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一言不发。 还是军使回身时注意到了这边,连忙闪躲几招,单膝下跪到雁昀身前请罪。 转折的太突然,孟昊一拳还悬在半空,错愕的回过身。 雁昀身边那几个小兵也惊愕的托着下巴,刚刚军使叫他什么? 第20页 江情见雁昀不做声,抱拳动作迟迟不敢放下,又重复了一遍:「统领大人恕罪,操练时间滋生事端,是我的失职。」 雁昀沉默半晌,问道:「完了?」 江情不明所以的抬起头,请示般看向他:「按军纪责罚……」 雁昀摇摇头,说:「打完了?别再有下次。」 江情面色依旧是冷的,但说出的话异常倔强:「不,还会有下一次,国泰民安不代表就可以懈怠练兵,再有人魂飞野外,我一样要揪他出来,统领大人可以按军纪罚我。」 雁昀一直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拍拍他肩膀示意可以站起来说话了。 「你没错,我说的下次的意思是,直接可以将人遣出军籍。」 说完他将视线投向孟昊,孟昊被盯的心虚,主动跪地请罪:「我没懈怠…今日是我生辰,想着请兄弟们喝一顿,就跟江…跟军使提议今儿个下午休兵休练,给我们放半日的假。」 雁昀旁边站着的围观人群里,有不少都是要参与孟昊的宴请的,这会却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出。 雁昀搞清来去脉,又觉得事情起因太过小儿科,就摆摆手让人群散去。 「行,我批假了,今儿个都休半日罢,你,孟昊,二十圈罚跑,跑完再去喝酒。」 周围爆发一阵低笑声。 江情引着雁昀去主台场边,嘆气说道:「国势安定,这些兵痞子都散漫了,统领大人见笑了。」 雁昀抬眼望去那一帮你推我搡吵嚷一会要把谁谁灌醉的半大男儿们,无奈道:「你都说了,国势安定,那何不趁这安稳之时,恣意洒脱一番,有多少人,仅上一次战场,就没能活着回来。况且,打仗,凝聚力也很重要,你说呢,江军使。」 江情虽有顾虑,但听统领大人都这么说,便只好点头。 雁昀疑惑道:「那个孟昊,什么来路?」 江情这会面上清淡,一丝矛盾过后的置气情绪都没有,淡淡道:「他是指挥使孟令余的侄子。」 雁昀呵笑:「难怪那么大方。」 江情抿唇不再言语。 既是孟昊的生辰宴请,雁昀说他也要去。 「我和你一样,都是新官上任,有这个机会和大家认识认识,不错。」 江情没想到兵斩六将的世子是这等亲民的,只得去找孟昊,告诉他宴会上消停些,统领也在。 孟昊跑第十七圈时,看到江情站在斜前方,他嘚瑟的摔摔手臂,意思这二十圈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江情就在旁边等他将剩下的三圈跑完,才踱步过来。 「雁统领说,宴会他也会去,你悠着点知道吗。」 孟昊听闻玩味笑道:「哦?统领大人要来?那军使大人也定是要到的了。」 江情懒得理会,转身离开。 第十四章 师傅 许覃老头拄着拐棍进屋时,李曦和已经服了药睡着了,他侧身朝外躺着,尽量避免左侧身体着力,鬓角有细微汗珠,即使是睡着的,也很不舒服。 老头坐到床前,上手按了按他左侧肩胛骨的地方,李曦和疼的哆嗦了一下,却没醒。 「他这不是风寒发热引起的旧伤,而是旧伤復髮带起了炎症,殿下这几日可用剑了?」 小刘公公知道前些日子清晨里,殿下都与世子去紫竹园练剑的事,可他不敢说。 「不曾使大力道,只是兴起时把玩把玩。」 老头显然不相信,他嘆口气,打开医盒,将针灸取出。 李曦和是在疼痛中醒来的,半侧身子已经疼的麻木,一根根针刺在经络上,他冷汗都浸湿了枕头。 「师傅…」他轻唤出声。 老头喜怒形于色,没给半个眼神。 「都怪这几日的连雨天,不然不会这么疼。师傅,我这胳膊是真废了吧。」李曦和委屈的说。 老头很吃这套,李曦和一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就是有多大怨气都得消了。 「你是储君,为你提剑的,自有大戊国百万军马,你只要确保这身子万无一失,能福泽天下!殿下啊,皇上可只有你…,如今你有了平江王世子,大戊国,没有打不下来的江山。」 师傅苦口婆心,也不是第一次埋怨他不爱惜身体了。 李曦和心里一阵酸涩,没错啊,父皇指婚与他二人,也是有私心的吧,用一纸婚书来套牢平江王,以保这江山永固。 那么雁昀呢,他答应这门婚事,图的是什么,是拥有着这半壁江山吗。 黄昏时分,孟昊在品翠亭摆了宴,上下三层楼,坐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士卒,二楼包厢内坐着雁昀和江军使,还有…坐在对面的指挥使孟令余和属下秦全。 孟令余丝毫不加掩饰,他这顿饭就是冲着雁昀来吃的。 「平江王世子百闻不如一见,确实一表人才,只是这宫中闲适,实在是埋没了此等将才呀。」 雁昀礼貌回敬,「指挥使说的哪里话,与太子大婚是何等殊荣,怎能说是埋没。」 孟令余陪笑道:「失言失言。」 雁昀莞尔一笑便开始只顾着喝酒。 半晌后,孟令余又试探般的问:「对于此事,太子殿下他…」 雁昀莞尔一笑放下杯子。 孟令余好像从他这一笑里读懂了什么,继续道:「我就说江津百战不殆的王世子怎会**娶一男妻。」 第21页 孟令余见雁昀握杯不语,心道说进心里了,继续奉承道:「太子殿下也是好眼光好谋略,世人都知这太子是皇上唯一嫡子,以后是要登基继位的,可事无万全,太子能文不能武,属实是难敌万众之口了些,世子有所不知,太子殿下他连剑都不会提。」 雁昀眉间微蹙,「不会提剑?」 孟令余点头说:「可不是,大戊国是靠征战平定疆土,如今太子不懂兵法,着实让不少大臣嘴上不说,心里也担忧啊。」 雁昀脑中回想着李曦和几日清晨与他在紫竹园里比剑的画面,一招一式绝不是初学乍练的剑法,只是像是有些刻意收着,雁昀以为他是晨起不习惯,使不上力气。 「太子为何不习剑,皇上该是有请师傅教予,可是天资愚钝不成材气?」雁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虚心问道。 孟令余一拍手掌说:「这皇上请了香山三宗剑师许覃,收太子为门下徒,谁料到承师几年不到,就被说资质欠缺,瓶颈如此了。」 雁昀琢磨着李曦和出剑的力度,是欠了些火候,可精准度极高,有些时候若不是因为欠的这点力度,李曦和都可能会赢了他,这绝对不可能是愚钝之人会有的天赋。 「皇上就找了兵部的人来考验太子所学,哎,连新兵入队的小崽子都打不赢。」 孟令余说着像是宽慰的话,实则故意捅人心口子:「皇上确实爱子如斯,有了平江王府,太子今后的路子会顺畅许多,这就如同水鸭插上秃鹰臂膀,可以唿风唤雨了。」 雁昀窃笑一声,不置可否道:「那可不一定。」 是水鸭吗,怕是你把天鹅错认了吧,李曦和十八年来太子位坐的安安稳稳,的确有独子的优势,但雁昀相信,就算他有千百个弟兄来与他抢这龙椅,李曦和也是棋逢对手,平分秋色。 取信于民,方众望所归,他不以武论斤,更不会为此投机于谁,委身于谁。 可是,与他成婚,目的不在于江津的势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雁昀有片刻的出神,孟令余以为他在懊悔自己被利用,出声劝道:「世子也不必愁恼,如今您入长和殿,以夫尊称,与太子同为大戊国儿孙,太子虽是当今圣上的嫡子,可也没人规章这国姓必须是姓李啊。」 「你说什么…」 雁昀耳边嗡鸣,内心的震惊浮于面色,他刚刚正一边听孟令余的诽言诽语,一边倒茶斟满,现下被这大胆妄言惊的手抖一下,茶水渐到了外面。 「世子不必惊慌,我随口说的,随口说的,若是冒犯了世子,还请不与在下酒后胡言计较。」 孟令余嘴上说着饶且冒犯,实则表情没有半分胆怯,显然是有备而来的,雁昀思量片刻,继续与他戏说。 「怎是冒犯呢,是指挥使看得起我。」 孟令余见他不怒反笑,心里有了半分笃定。 「哪里,世子神武,那是天下皆知的呀,若说没有平江王府就没有今日大戊的山河太平,谁人能反驳,谁人敢反驳。」 雁昀配合的朗声笑了,一杯茶干了个见底。 「委实如此,屈居于人谈不上潇洒,这夜晚吃席还要记着时辰,快要亥时了,就不久留了,指挥使,再会。」 雁昀起身准备离开,孟令余还有话没说完,但也不好硬留人,只好送至一楼。 「那么雁统领,下次我再请你续杯。」 雁昀回到寝殿,看见摆在另一侧的实木榻,上面已经铺好了锦被,是他提出的分床睡,可现在真的两床相隔,但让他心里很不舒坦。 李曦和像是睡着了,他这样没有刻意悄声走进来,他连眼皮都没颤一下。雁昀走过去用手背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不热,还好。 雁昀缩回手,继续站在床前没有动作,床上的人眉眼柔和,睡着了的样子,毫无半点防备,就是……睡得好累的样子。 他轻轻的将左手肘从李曦和的脖领下穿过,右手扣着肩膀想要将人放平躺。 「嘶…」 「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雁昀紧张的问,李曦和半醒的睁开眼睛,见是他,缓缓的摇了摇头,但是额角已经开始渗冷汗了,这些都逃不过雁昀的眼睛。 「哪里不舒服要说出来,你还病着,不是置气的时候。」雁昀是真的急,他认知里的风寒感冒,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今日午后他只留太医在这,自己却离开了,连太医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有些后悔。 李曦和见他不依不饶,想睡也没法子睡了,只能靠坐起来。他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是嗓音清亮,已经没有鼻音了。 「我哪里置气了,倒是你,把我送回来就失踪了,是刻意躲着我吗?」 雁昀此时已经很后悔下午没在这里陪着他了,现下心思又被揭穿,拧眉不语。 「分床睡是你提的。」李曦和揶揄的笑笑。 「不是因为这个……」雁昀心想现下还不是时候挑明什么,压下想说的话,转移了话题。 「我今日下午遇见了孟令余。」 「总指挥使?你们会常遇到的,你没上职之前,都是他代职的统领位置。」 雁昀表情认真,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此人不可用,他的野心很大。」 李曦和瞭然问道:「他找你了?」 雁昀点点头,表情是这几日一来最严肃的,自从大婚,不管是与李曦和一起吃酒席还是应酬拜贺官员,即使再劳烦,也只是满脸的无奈,并无此时这般认真。 第22页 李曦和笑说:「顺水推舟,下次他再找上你,不要拒人千里之外。」 雁昀直视他,眼神热切却不灼人,「你就这么笃定我可以信任?」 李曦和好像还是很困的,打了个哈欠:「我信我自己。」 「信我自己的人。」 雁昀心跳快了两拍,他的人吗? 李曦和眼皮实在撑不开,又滑进薄被里,「我实在好睏。」 「睡吧。」雁昀又将他摆正了些:「这样能舒服些吗。」 左侧肩膀一直抽疼的人强撑着笑意说:「嗯,舒服多了。」 深夜,雁昀仰躺在榻上,听见不远处床上的人轻微的呻吟声,那不是风寒病症的难耐,是有伤在身之人的辗转难眠,带兵多年,这种难耐他熬过太多次,其中痛苦,他太熟悉了。 雁昀回想起晚间时李曦和强撑的样子和汗湿的髮鬓,所以,他是在瞒着,瞒着什么? 李曦和终于在断断续续的抽疼中昏沉睡过去,可梦境里又让他回到了那场纷乱中。 熙元九年,皇帝诏香山第三宗室,素有剑仙之称的许覃入殿,将已册封太子的嫡长子交与他习得剑法。 大戊国虽已统治三朝,但算不上什么太平盛世,北面一直不消停,疆域也是一颗随时爆发的定时炸弹,歷代帝王也都是英勇善战的,熙元皇帝虽不想自己这珍贵儿子被搅入战局,可若是真的兵临城下了,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遂命李曦和拜师许覃,习武香山剑法。 李曦和的骨子里是留着帝王世家英豪血液的,他天赋聪颖,身型身量也适合练剑,每日每月,都有明显的进步。 一年后,许覃师傅向皇帝请命,将李曦和带到香山修身养志。 那时正值南北战乱频起,皇上思量,香山是个不错的安生之地,便应准了。 李曦和在香山闭门整整两年,中途不曾下山半步,熙元十二年春,随师傅到太师陵途中遇劫。 他们是去祭拜的,人手带的不多,但对方是有备而来,分三段路包围夹击,并且目标是杀害太子。 当时情况危急,许覃师傅为了保护他,身中三箭,李曦和看似伤的不重,只肩膀处有一棱刺。 他们躲逃到九华山脚下的农家院子里,又不敢暴露身份,只能找当地的医馆请最好的大夫。 可谁料到,李曦和的伤势看似不重,实则致命,那六棱刺不是普通的兵器,做工奇特,不管怎么拔出,都将会二次伤害肩膀周围的筋骨。 李曦和几乎绝望,闭门从师两年,他的剑术已经堪称一流,如此一遭,便是…… 最后还是许覃师傅含恨决定,亲手将那害人的东西拔出来,从此也断了李曦和的希望。 消息传到常安,御医和御卫军兵马到达九华山,已经是半月后了,伤到的筋骨没有及时得到医治,落下了病根。 回到皇城,许覃主动认罪,没能保护好太子,他应当断了脑袋。 可李曦和上前阻拦了皇上,他声称自己身体不足,天赋欠缺,在香山的两年里,毫无建树,这次还是多亏师父以命相护,才护得儿臣周全。 皇上听闻此无奈又庆幸,人活着就好了,他矜贵的儿子不会武也罢。 许覃被饶恕,回了香山,李曦和则留在皇城,做人人担忧的能文不能武的太子。 第十五章 同床异梦 「师傅……」 天还没亮,李曦和便开始呓语,雁昀听不大清他说什么,怕他是口渴或是想起身小解,便起床轻声走过去。 「我好痛……」 「哪里痛?」雁昀听清他说的,紧张的探过身去摸他额头。 还好,不热。 「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哪里痛,曦和?」雁昀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我哪里…痛,哪里都痛,我好痛。」 李曦和像是在梦呓,不知道梦中遇到什么伤心事,眼角都溢出了泪珠。 雁昀慌神又不知如何是好,帮他揩去水渍,手指尖都凉凉的。 他发现李曦和的右手一直压着左胳膊。 「冷吗?」 李曦和好像又睡熟过去,不再呓语。 雁昀心急,可又不能三更半夜的唤太医,不然一定会惊动皇上。 雁昀轻手轻脚上了床,将另一半被子也往李曦和那边盖了盖。 然后与他同一侧,枕着一侧手腕半躺着,另一只胳膊轻轻的搂着他肩膀,缓缓的揉搓。 他是想熬着一夜,看着他一夜的,可今晚喝了些酒水,没能抵挡困意,也可能是两个人这样搂在一起太舒服,雁昀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第二日清晨,李曦和是被一阵酸麻刺痛醒的,他的肩膀好多了,昨日的那般难耐算是熬过去了。 「嘶,你压到我了,好重。」李曦和努力让自己从雁昀的臂弯里挣脱出来,奈何那人搂的实在是紧。 「醒了?好些了吗,昨夜你看起来不太舒服,我怕你冷,就上来和你一起睡了。」 雁昀睡得晚,这会还有些睏倦,他没睁开眼,嗓音也是哑的。 「好多了,你昨晚喝酒了,若是困就再睡一会吧。」 李曦和准备起身,他身子虚,撑着床沿才能坐起来,雁昀见他要下地走动,忙劝他再回床上休养一日。 「我自己身体,心里有数,今日父皇会见疆域使臣,我得过去,放心吧,晌午就回来了。」 第23页 李曦和从婢女送来的衣裳里,挑了一身樱桃红锦缎华服,被艷丽的颜色一衬,原本不算红润的面色竟是有种脆生生的美感。 「我陪你一起去。」雁昀说。 李曦和摇摇头,浅笑说:「不必了,你也有军中事务要忙,况且…我们也不需要刻意在人前同进同出,你就…」 「我们就各自操心自个就好?是这个意思吗?」雁昀没什么温度的目光直盯着他。 大热的天,看的李曦和浑身冷意。 「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你认不认定,喜不喜欢,愿不愿意,现在,当下,我们都已成婚,不管你有什么想法,或是今后有什么打算,这宫内九转十八弯,宫外十里长街,人尽皆知你是我雁昀的结髮妻,即使我化形为无,也一样,你躲着我,疏远我,都改变不了任何。」 雁昀已经起了身,踱步至衣冠穿戴完毕的太子面前,用两指钳住他的下颌,低声问:「太子殿下是希望我们婚同虚设,是吗。」 李曦和心头一颤,脸颊被他控制住,未愈的身子不想使力挣脱。 他有些莫名其妙,提出分床的是雁昀,只身外出醉酒而归的也是他,怎的这会也是他在怨怼了。 李曦和脸色淡了下来,直视回去:「世子殿下说的哪里话,疏乎远近不都一直是你说了算的吗。」 雁昀手上的力度轻了些,问道:「太子殿下接了那道圣旨,可曾后悔过。」 李曦和就着他松力的手脱离掌控, 「没有,有什么可后悔的。」 雁昀试探说:「殿下就没有遗憾?不曾有过心上人吗,与我成亲,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李曦和心跳从刚才就一直忽快忽慢,他腹诽雁昀喝了假酒,刚睡醒情绪怎么千遍万化的。 「你还要不要去,再不走要迟了。」李曦和没好气的说。 疆域使臣前来进贡,马匹香料数量之多,诚意很足,李曦和到底还是迟了些,他与雁昀进殿时,皇上已经与使臣喝上茶水了。 「你们两个可算是来了,崔使臣可是在这久侯了,来,坐吧。」 姓崔的使臣年纪不大,三十出头,眉眼深邃,见二人进来,就连忙起身参见。 李曦和也温声回礼,雁昀给皇上请安后,与他一同落座,皇上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游移了片刻,看的李曦和略微不自在,他轻咳了一声,「崔使臣此次前来可有什么要事商议,现下距离国典还有数月,怎的提前来了?」 崔使臣恭声道:「确有要事禀报,立夏伊始,疆域便没下过一场雨,今年干旱的厉害,百姓整日叫苦,臣今日前来,是想请奏皇上,减免疆域百姓下半年的税负。」 李曦和认真听他说的,正在估算疆域的半年税银是多少,旁边雁昀却出声打断。 他目光直接的看着那位崔使臣,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李曦和被打断,闻声侧头看向二人。 崔使臣先是一脸震惊,随后摆手笑道:「定是我长相平平,世子殿下应是认错了人,我今日入都就禀报了皇上,不曾在其他地方有任何逗留。」 雁昀拧眉思索,不语。 他也记不太清了,但这副长相绝对算不上平平,他一定是见过的,且是许久前。 疆域因为地理位置和气候原因,畜牧业与耕种一直是朝廷主力军,百姓七成以上都是农户,商户不多。 李曦和心里已经有了估算了,「崔使臣的意思,是减免农户田税,还是减免商户赋税呢,我猜是前者。」 崔使臣点头称是,「旱灾伤及的当然是农户田地,今年的收成确实很不好。」 皇上一直沉默听言,闻及此与李曦和对视一眼。 李曦和合上刘公公递上来的良田册子,说道:「父皇,儿臣之鑑,税负不必免,但朝廷可以多徵收些粮,价格高一些,以弥补百姓的亏,这样既可以省去地官的麻烦,也可以补贴百姓,父皇觉得如何。」 皇上赞许的点点头,说是个好法子。 崔使臣陪笑道:「不麻烦的,我们当官的哪里会嫌差事麻烦的。」 李曦和似笑非笑的说:「是我嫌麻烦。」 皇上命刘公公拿笔墨,拟旨,并通传户部与兵部,派大队人马随催使臣前往疆域,收购粮食。 「雁昀,疆域与你们江津紧邻,运送队伍就由平江王府派人吧,回头写封书信给你父亲说一声。」皇上说道。 「是,儿臣遵旨。」 雁昀似乎还有话想问,但碍于崔使臣还在,便一直沉默着。 李曦和已经起了身,说是邀请但更像是送客。 「崔使臣一路奔波,现下正是午膳时间,不如就一起留下来用膳,也当是为使臣接风了。」 崔使臣忙说不,哪里好让太子费心。 李曦和便也不多留。 崔使臣前脚走,雁昀就忍不住向皇上问道:「儿臣斗胆问父皇,粮食运往江津后,可有打算,是要扣留在江津,还是……」 皇上哈哈哈大笑,却只笑不说话。 李曦和见他的傻样实在是可爱,搀了一下他的胳膊说:「都让你运回家了,当然是送你了。」 雁昀瞳孔大了一圈,不敢置信:「给我?」 李曦和笑着点头:「就当是陪嫁吧。」 江津是抵御外敌要地,开朝以来便是养兵重地,但是,兵多,威胁就大,所以每年朝廷划拨的粮食供给都有数量限制的,刚好养活上报数量的兵将。 第24页 然而这次却是要将疆域的粮食,如数送给他们,着实让雁昀心中吃惊也有些心惊。 皇上定是算的出,这疆域的粮食,即使旱灾收成再不好,那也足够养活三个江津了。他就不怕他父亲起了野心,招兵买马扩大兵权? 「皇上,这粮食,江津不能要。」雁昀说。 皇上恢復正色:「怎么?江津不想为我大戊国打仗了?」 雁昀急忙说:「怎么会,江津一心为大戊,儿父心系朝廷,尽忠尽力,将士同样竭尽赤心,有江津在,三面外敌都踏不进大戊一步。」 皇上面露赞赏喜色,「这午膳还没吃,朕就饱了啊,平江王的好儿子,朕的好儿子,好!」 雁昀继续说:「疆域的粮食,江津不能收,到时即使是分发贱卖给百姓,也是吃不完的,不管如何处理,都太棘手,儿臣怕有心人再拿此说事,说江津屯粮养兵,意图谋反,皇上,请收回成命。」 皇上摸摸没几根的鬍鬚,「养兵啊,养兵,你们江津,不就是养兵的吗,怎么,还嫌兵多?」 雁昀越听越惶恐,本来已经有些饿了,可现下一点胃口都没了,「不敢,江津兵权虽在儿父手中,但父亲衷心不二,绝不会擅自…」 李曦和坐在一旁,他都听得出皇上是故意说些趣话的,本没太在意,可现下雁昀神情实在过于紧张,难道他当真了?还是… 李曦和看向皇上,眼神示意了一下,皇上刻意清了清嗓子,李曦和就着被打断的话茬,低声问雁昀:「进来可有人向你说什么了?还是,你听见什么?为何今日反应这么大。」 雁昀沉默了一会,点点头:「臣自打入宫,就听过不少言语,说臣是江津送来的质子。」 李曦和惊讶:「质子?」 雁昀默认不语,但并没有不高兴的神情。 李曦和:「你怎么不早说?」 雁昀:「他们怎么说,我无所谓,并不会往心里去,但…」 李曦和又递给皇上一个眼色,「父皇是逗趣你的,没有怀疑江津的意思,也没有不信任平江王,真的。」 皇上严肃的接话道:「质子?可笑,朕会捨得让平乱将军下马当质子,那谁来替朕平天下。」 雁昀躬身道:「儿臣不该说此言。」 李曦和拍拍他的背:「没什么不该说的,如今我们是一家人,日后再有闲言碎语,谁说的你就去割了他舌头。敢妄言太子的…我的人,那就是对我的不尊敬,就是对父皇不敬。」 午膳已经备好了,下人通传用膳。 刚落座膳堂,婢女开始布菜,皇上又开口道:「此次收到疆域粮食,三分之一贱卖百姓,三分之一派人运往岐山,剩下那三分之一,就作为江津的军粮。」 言下之意,就是要江津招兵买马,扩大军营了。李曦和心里隐隐有了揣测,在桌下用脚尖轻点了点雁昀的。 雁昀虽有疑虑,可还是遵旨了。 第十六章 人比花美 回到长和殿,李曦和直接就进了寝殿,今日中午荤素都吃不下,但又怕皇上多问,硬是塞进去了几口,后来拿茶水压了压才舒服些。 这会一回到寝殿,人就有些虚脱了,昨日才退烧,今日脸色还是不太好,雁昀走过去帮他解衣带,都没被拒绝。 「你先睡一会,我出去转转。」雁昀帮他把层层锦衣脱下挂到屏风后。 「好。」李曦和已经侧躺着闭目了,雁昀站着看了会,转身走出寝殿。 小刘公公见雁昀出来,迎上去问:「世子殿下不一同休息吗,这几日您也没怎么睡好觉。」 「不用了,带我去膳房。」 小刘公公不疑有他,以为他是刚刚在皇上那没吃饱,领着路往膳房去。 到了膳房,雁昀只留下一位师傅,其余人都被屏退了下去。 「你帮我找一下食材,莲子,桂圆,藕花……」 李曦和是真的困了,这一觉睡到了酉时,醒来时胃里空空,口也干。他唤了一声小刘公公,静等半刻。小刘公公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秦全。 「他这么说的?」李曦和一边喝着茶水润嗓,一边等着侍女帮他穿好鞋。 秦全站在一侧,如实的将孟昊生日那天,孟令余与雁昀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复述给李曦和。 「臣无意猜测世子,只是如寻常关注指挥使行踪,碰巧听到了这些对话。」 李曦和困意散去,他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继续盯紧孟令余。」 秦全出去后,李曦和回忆那晚雁昀酒后的话,好像还让他提防孟令余来着… 又过了半刻钟,雁昀轻声进来,见他已经醒了。 「你回来了。」李曦和喝了茶,说话嗓音还是有些哑。 「醒了?吃点东西吧。」 他这才注意到雁昀是端着托盘进来的,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瓷盘瓷碗。 雁昀走过床边,将一个矮桌直接架在床上。 「我下地吃……」 这是在照顾不能自理的病人吗,可他除了身子有些虚之外,没有那么严重的。 雁昀没有理会他,将那一托盘放在矮桌上,又一个一个掀开瓷盖,一碗粥,两样点心,三样小菜,还有一杯清水。 看着卖相一般,有点像宫外巷子里酒家的粗茶淡饭,但是味道很香,油盐很少,一下子就能勾起食慾。 第25页 「这是?」 「我做的,你尝尝,还是吃不下的话,我就再差人去宫外买些新鲜的。」 雁昀说着,表情也有些不确定,他自己的手艺自己吃着没问题,可李曦和的嘴自小就是御厨养叼的。 他看李曦和拿汤勺浅浅的舀了一勺莲子粥,喝下一口后就放下了,雁昀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好喝,就是这勺子太小了,我好饿,拿一个大一点的勺子给我。」 李曦和眉眼含笑的说道。 雁昀刚沉下去的心情又快速回暖,来不及说好,就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李曦和这边一个藕花饼还没吃完,那边大汤勺就取了回来。 「你慢点吃,膳房还有。」 这粥这菜的温度都刚刚好,不冷不烫,定是算着他醒来的时辰准备的,李曦和心头温热。 他平日里也是被伺候惯了的,可这人换成雁昀,却全然不同了。 「你有吃吗,一起吃吧。」 雁昀摇头说:「我一边做一边吃了些,现在不饿,你慢慢吃,我出去…」 「你在这里陪我吧。」 雁昀想要转身的步子定住。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李曦和含着桂圆羹揭穿他。 「是不想打扰你,平白屋子里多一个人相处,你会不习惯。」 李曦和垫饱了肚子,润一口白水,示意雁昀在床边坐下,然后他掰了一块饼角,伸手到雁昀面前。 「张嘴。」 雁昀发愣,就着他的手吃掉了一块酥饼。 李曦和将剩下的一半咬进自己嘴里说:「是会不习惯,因为我独自生活了十八年。」 「但我必须需要重新习惯,因为接下来的几十年,我们都要生活在一起。」 雁昀直直的看着他,抿唇不语,等他继续说。 李曦和本是不善表达这些的,话说及此,已经是厚着脸皮了。 「你看着我干嘛,说话呀。」见雁昀一直看着自己,李曦和脸色逐渐染上红晕,又重新拿起汤匙喝粥,不与人对视。 雁昀这边沉默无声,可目光灼灼,即使低着头,李曦和都能感觉到那双炙热的温度。 回味刚刚的话,李曦和又觉得有些自作多情了,雁昀好像从来没说过乐得被圈养在这里。 李曦和调整了口吻说:「当然,你若是不想习惯……」 「我不需要习惯。」雁昀终于出声,打断了李曦和后面的话。 「和你在一起,我很舒服,没有不习惯,我是喜…」 「殿下!殿下可还醒着!有要紧事禀报。」 寝殿外,小刘公公急声喊道。 雁昀嘆了口气,说了句:「进来。」 小刘公公神色慌张,进来后草草行礼,忙说:「殿下,就在刚才,韩贵妃诊出了喜脉,听内伺的宫女传话,太医说已有两月余,看脉相可能是个男娃娃呢。」 李曦和听闻却很淡定,继续吃着小菜,「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父皇又不是和尚。」 小刘公公替他着急:「可,可殿下,若是个男婴,日后…」 「日后的事还远着,且皇上自有旨意,就不必你操心了。」意思是这话,以后不要乱说。 「老奴知道,只是殿下应心中有数才是,现下韩贵妃看着毫无二心,可这皇后的位置到底是空置的,就算皇上也…不敢保证会一直空着呀,韩贵妃怀龙子一事,现在文武百官府中都听到了信,许是有意传的风声,明日早朝,也定会有人再提立后之事。」 李曦和不语,吃过粥膳,面色缓回了些,这会人靠在榻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雁昀递了眼色让小刘公公退下,起身去拿了件外敞要给李曦和披上。 「出去消消食?」 李曦和懒得拾掇,只披着敞衣,里面还是睡觉时穿的里衫,头髮也是半束的,这样看上去温柔的很,像是早秋微微垂扬的枝叶。 雁昀揽了揽,将人往怀里带些,李曦和也借着力,靠着他走,紫竹园的内伺们见二位殿下来散步,悄声都散了去,无人打扰。 「在我儿时的时候,是不知道帝王世家是会三妻四妾,后宫满盈的。我每日里与父皇母后生活在一起,同吃,同睡。翌日清晨,父皇早朝,我去学堂,母后去做早膳,她做的藕花饼也很好吃,我经常因为贪吃一口而迟到。」 雁昀听他回忆起小时候,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少年的轮廓,聪明伶俐,乖巧又活泼的淘气孩儿。 「我以为,生在帝王家,与普通良民,没什么两样,只是住的房子大一些,伺候的下人多一些,匡扶社稷的责任重一些。」 雁昀心想,彼时少年的自己,也是这般以为的。 「直到母后病逝,我才知道,两情忠贞应如是,奈何生在帝王家。」 「父皇他,定是要再娶妻,再生儿育女的,不为自己也要为天下。」 雁昀脑海中眉眼透着光亮的少年,突然变了样子,闪现出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失意难过,又强忍住悲痛的落寞身影。 紫竹园里有些花娇嫩,受不住一点冷,还没入秋,就已经开始凋零了,雁昀折断一些枯萎的花梗,「那时你怎么想着跟梁靖康去岐山的?」 李曦和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岐山?父皇当时都没能找到我。」 雁昀嘆了口气:「我在岐郡王府见过你。」而你大概,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第26页 李曦和有些热了,想将敞衣解开,可里面内衫露出来实在有伤风雅,他就只好将扣子松开两颗透透气。 「是吗,我不记得了,或许是见过的,只是我那时,每日都混沌度日,脑子里乱糟糟的。」 雁昀折了片大叶子,折成一个小扇子递给他扇风,「那后来是怎么想通又回来的。」 李曦和拿着那个小叶子扇,在脸边忽闪几下,完全不起作用,可他还是拿着在手里把玩。 「没有想通,你看我,现在都还想不通,我不喜欢,不想见那些妃子,也不想父皇宠幸她们,我是不是很自私,希望父皇只是我一个人的父亲。」 雁昀早从小刘公公禀报时就感受到李曦和的沉默和无奈,所以才想带他出来散散心,开导一二。 雁昀:「他是皇上,有万人之上的权柄,故有万人的顾虑,朝堂群臣委重投艰,哪有不希望家族承蒙恩宠的,有朝一日,你坐上了那个位置,就会感同身受。」 「我不会。」李曦和站定于一簇簇开的正旺的桂花丛前,目光澄明,映着落日余晖,仿佛能灼烧出温度。 他就那样看着雁昀说:「即使有朝一日我为王,也定会不受其与,不准其夺,长和殿如今只有你我二人,日后…」 李曦和说到一半卡住了,对着雁昀充满高兴调笑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说:「日后…」 「啊…」 李曦和突然被搂进了臂弯里,惊了一瞬,他有些慌张的挣了一下,却被锢的更紧,胸膛几乎和雁昀的紧紧贴在一起,心跳混乱的听不出个数。 雁昀扣着他的头,用下巴摩挲他的鬓角,手掌攥着他的腰肩,低声说:「我也很自私,殿下既是嫁了,后宫不要也罢。」 李曦和垂着眼睑,几乎是埋在了雁昀的肩膀里,雁昀扣的很紧,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 李曦和刚想说可不可以松开些,突然就被吻住,半个字都被堵了回去,唿吸凝滞,身体不由自主的找支撑点。 雁昀推搡着人直直跌进桂花丛中,一只手护着他的脖领,避免李曦和被花梗刺到,另一只手寻着刚刚李曦和解开的两颗扣子… 「这里…不行…」李曦和四下都没有支撑点,花丛太软了,他只能伸手攀扶住雁昀,「快让我起来。」 雁昀稍微抬起身些,却不打算扶他起来,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与花丛融为一体的人,比花娇,花在人前亦显黯然。 「殿下真是比花还美。」 李曦和羞怒的抬手捂住他嘴,借着他的力,起身逃到一旁。 第十七章 龙子 「你那时在岐郡王府待了多久,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们慢悠悠的往回走,与来时走的小路不同,这边丛林不那么茂密,夜空下,更显得空旷。李曦和不断回忆三年前的身影,可还是想不出任何。 「不多日,是去看望老郡王的。」 李曦和想起,那时他到岐郡王府半月还不到,老郡王就身体发病,据梁靖康说是旧疾,只是那次发病特别严重,阖府上下都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李曦和本是因为皇上再娶,心情低落,偷跑到岐郡王府散心的,结果出了老郡王的事,更难过的人变成了梁靖康。 李曦和都快忘了自己的烦心事,开始整日里开导安慰梁靖康。 可能就是那个时候吧,与雁昀有过不经意间的擦身而过。 雁昀:「我其实从那时起……」 「太子殿下,世子殿下,快马书信,梁郡王的,信使说有要事急报,属下不敢耽搁,问了奴才说你们在这里,就赶忙将信拿过来了。」 雁昀:「……」 李曦和有些尴尬的直了直身子从雁昀身上移开些,又不自然的拢了拢敞衣,清了清嗓子说:「拿来吧。」 而后与雁昀加快脚步回了长和殿的内书房。信纸被铺开,大字笔锋,是梁靖康的字迹。 ——此行顺利,我与顾时二人已驻地黄坡县,此地贫落,人口外流严重,遂探听到,青壮年男子大量涌入疆域一代,且那里最近似乎在徵兵,此事朝廷可否知晓,若是疆域私自招兵,问题严重,若必要请奏皇上早做打算。 李曦和撑着案几,嘆声道:「看来是那么回事了,崔使臣所说的旱灾之难,确实只是个幌子。」 雁昀沉思说:「疆域人性野蛮,不能硬碰硬,我待会回信给顾时,先摸排情况,殿下,你可信我?」 李曦和拧眉瞪他,「我不信你,这书信我会大敞着给你看?」 雁昀莞尔一笑,听这话心情很好。 「既然殿下信臣,那可愿听听臣的拙见。」 雁昀踱步到李曦和身后,下巴搁在李曦和的肩膀上,悄声说他的计划。 李曦和听过后不确定的问:「你确定疆域人会这么傻?会上你的当?」 雁昀含笑说:「当然不会,不过……」 不过他们贪心,现下计划没能实现,铁定不会死心。疆域距离常安很远,可距离江津很近,即使悄悄联手江津做些不妥勾当,天高皇帝远,也不易被察觉。 事关重大,李曦和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父皇那一趟。 隔日,二人退朝后,李曦和随父皇进了议书堂,这次雁昀没有跟着,而是出了宫,去了趟漓氏书院。 皇上不知这个时候太子是有什么要事,但他猜多半是与雁昀有关。 第27页 「怎的就你一人来了,我见散朝后雁昀就急匆匆的离开了,怎么?拌嘴了?」 李曦和一头雾水,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他揣着一堆正事要提,父皇却总想着打听家务事。 李曦和无奈道:「没有的事,我来是有件事要与父皇探讨,关于疆域的。」 皇上这才正色道:「是听说了什么?」 李曦和点头,「昨日收到快信,梁靖康和顾时已经到黄坡县了,因为修筑运河要动迁一部分农户,他们这几日在核对户籍,发现不少年轻壮丁都投身去了疆域。」 李曦和见父皇没有开口的意思,继续说道:「今年疆域恐怕不是因为旱灾缺粮。」 「胆大妄为!」 皇上怒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还想起兵造反不成!」 李曦和看得出父皇配合他动了怒,无奈的道:「您心里早就有数了吧,倒也不必这样…」 皇上演技被识破也不生气,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你想出应对法子了?」 李曦和说:「雁昀的主意,他说我们可以借势而为。疆域请奏减免税负,无非就是想将省下的银两花在军中,而现下我们高价收购疆域的粮食。银两他们是赚了些,可军中粮草又不足了,反过来又要外购,如此一来,亏的更多。现在他们迫在眉睫,雁昀的意思是,届时江津伸以援手,或许能与疆域以达联盟。」 李曦和没再继续说,他观察父皇的脸色,心想,应该会被呵斥的吧,江津和疆域联盟,那就等于是主动递给敌人一把强劲的刀来刺向自己。别说大朝之上,个个官员不能同意,就是黎民百姓也不会想要这个风险。 皇上半晌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静止。 半盏茶的功夫过后,皇上问他:「你就这么信任他?」 李曦和沉默一瞬,「儿臣只是觉得这是个法子,江津所做的每一步都由父皇您来监管,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皇上哼声道:「待雁昀回来,你让他亲自来见我,自己想出来的法子,让你来传话算什么。」 李曦和知道父皇这是动心了,他不再多说,应道:「儿臣知道了,那儿臣先告退了,待午后我让他过来找您。」 说罢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事说完了就想走,坐下。」皇上打量起自己儿子,从头到尾。 看得李曦和有些纳闷。 「你大婚也有一阵子了,接下来,可有旁的打算?」 「什么打算?」 皇上显然对他的反应不满意,「按命格来说,你这已经算是嫁出去了,接下来与女子生儿育女,也就无事,怎的?你自己没有想过?」 李曦和心说当然没想过,你这一会让我嫁一会让我娶的,我哪能有你想的那么多。 「想是…当然想过,只是婚事期间耽搁许多公务,这些日子也没时间计划旁的,况且,现下看来还是疆域叛国一事要紧。」 皇上明知他是迁延推诿,也不好逼得紧,治疆域还要靠江津,这会平江王世子刚与太子大婚,就催着太子去和别的女人生孩子,倒像是不顾及世子面子,于公于私都万不应该。 皇上只好妥协道:「你心中有数就好,早朝上你也听见了,韩贵妃怀了龙子,待一出生也是同你一样尊贵的皇子,命格也不会出现像你这样的问题,到时,若是你后宫空阒无一人,膝下无子,难免不会让人多舌,你是朕的嫡长子,朕对你母亲,对你的感情,你都是知道的。即使要你以嫁易命,朕也是先后择选了许多人,挑中了平江王府,就是为了助你日后平天下言诲,多一个臂膀。」 皇上不生气他的委拒,但是催他之意明了,李曦和心情突然很不好,父皇说的每句话他都觉得对,可这些话是对他说的,他又一个字都不想听。 「儿臣知道了,这会雁昀应该回来了,午膳时我会与他商讨一下疆域那边的事宜,晚点让他过来呈报。」 皇上见他兴致缺缺,就也不再多留。 李曦和从议书堂出来,没有直接回长和殿,而是去了韩贵妃那里。 到底是贵妃娘娘,有了喜脉,他是要去问安祝贺的,韩贵妃性子温良,李曦和倒也不厌烦她,只是也喜不起来,毕竟不是自己的嫡亲生母。但过年过节的,李曦和都会做做面子工程,给这些后宫嫔妃送礼请安,从不让皇上为难。 说起来,这些嫔妃中,韩贵妃所在的昭宁宫倒是离长和殿最近,长和殿的后花园紫竹园与这昭宁宫只需穿过一个五通迴廊。 李曦和等内伺通传后才进去与韩贵妃问安。 韩贵妃面色红润,身形比大婚时日所见要胖了些,想必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命人好生调养贵妃饮食。 「喜闻贵妃娘娘怀有身孕,儿臣来问慰一番,待会回殿再让人备些礼送来,还望娘娘不嫌礼薄,笑纳了。」 韩贵妃摆手说:「哪里的话,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曦和,我知道,我怀了龙子,有人喜有人忧,最为难过的该属你了。」 李曦和面上还是笑意堆叠,心理却酸楚了。 韩贵妃起身走过来,坐的与他近了些:「大戊国歷经百年,只有你父皇与歷代君王都不一样,你也不一样。」 韩贵妃落座在他旁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部。 「你是未来的皇帝,不可动摇的,不管今日是我怀有了龙子,还是明日其他嫔妃,我与她们,都从未妄想过成为那一国太后,那个位置,现在空着,以后也是空着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曦和。」 第28页 李曦和眼角发红,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着。 这么多年,如韩贵妃所说,后宫上下,没有一位妃嫔对他不够善意,没有一位撺掇皇上三思他的太子之位,如今韩贵妃已身怀龙子,握着如此筹码,却也如是说。 韩贵妃倒是没有一点遗憾的样子,她平和泰然的继续道:「熙元年伊始,皇上匪石之心,一往情深,是世人所见,万人歌颂的。后宫对他来说,是治国的工具,这一点,也是世人皆知。」 「唯有你啊曦和,竟不知道自己承蒙着多么浩荡的皇恩与父爱。」 李曦和眼眶已经红了,他想他是知道的,可他习惯装傻,一直以来是他想让父皇存于对他的愧疚,以此换来自己的心安理得。 韩贵妃嘆息说:「这皇子,该来,也不该来,曦和,答应我,日后他若不与你谋权夺位,你便不苛责于他,可好,就像你待慕歌那般就好。」 李曦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韩贵妃当今应属宫中最受宠的贵妃,何以至此与他这等低眉顺眼呢。 他起身,也搀扶韩贵妃起来。 「娘娘说的哪里话,我待弟妹定是一视同胞的,这些年是我被娇惯坏了,母后已走多年,父皇今时今日这般康健,还要多谢娘娘的用心,是儿臣不懂事,让您郁心了。」 韩贵妃还是那般平心静气模样,端着甜饮抿了一口,说起了另外的话头。 「你父皇是有意刺激你的,拿我肚子这孩子说事,不外乎就是在催你充盈后宫啊,你可有打算,要不来年春天,举办一次选秀吧,还有大半年的时间,也够准备了。」 李曦和内心刚波动不已,此时觉得如果果断拒绝,断是辜负了父母之辈所望。 他想还是快点走吧。 「儿臣会上心的,就不留这叨扰了,娘娘多休息。」 李曦和从昭宁宫出来,不想立刻回到长和殿,他有心事时,都喜欢一个人走走转转。 刚穿过一条小廊桥,他看见一个眼熟的婢女,衣着下等,毫无纹路修饰,应是浣衣局的。 那婢女低着头前行,走至跟前了才慌张的与他行礼。 李曦和免了礼,却没放人。 「你是韩贵妃府中的浣洗丫鬟?」 婢女还是不抬头,「是…奴婢现下就是要去昭宁宫…」 李曦和点点头,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那去罢。」 他认出来,这人就是那日与雁昀一同出现在紫竹园里的丫鬟。 第十八章 信任 「世子殿下可回了?」 「回殿下,一个时辰前就回来了,现下人在书房。」 雁昀人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勾画图纸。按着梁靖康寄过来的信中所说,将黄坡县以南,江津以西,与疆域接壤一带的陆路图描绘出来,包括官路布局,驿站数量,山体位置等等。 李曦和找到他时,就见他专注的在标记什么。 「世子好笔墨,画的这般详细。」李曦和撑着案几观赏道。 「简单打个草稿,何能让殿下这般夸赞。」 李曦和想起他今日早朝结束后就匆匆离开,便问他:「你今日出宫去城外做什么了?」 雁昀停下手中动作,将笔放在笔架上,显然是不准备再继续了。他从桌案后绕出来走至太子身前。 「殿下在查岗?看管这么严格?我才出宫不到两个时辰,你说能做什么。」 李曦和到底是内敛惯了,被调戏一句就脸红,转头说起正事转移话题。 「父皇想见你,疆域的事,你自己同他说去吧。」 雁昀贊同的点头:「是应该我亲自去以桥正里说,让他信任我,不该是因为你,我本意是想等靖康和顾时那边排查完毕,知晓更多情况后再去上奏皇上,没想到他今日就把你叫去了,累了吧,快回去歇息,晚膳后我就去找皇上。」 李曦和看着案几上的草稿图,小声怨道:「父皇哪有不信任你的道理,攻可为他上战场,退可为他谋边疆,报答还来不及。」 雁昀调侃道:「他不是都把你给我了吗,这报答还不够?」 李曦和又被说的无言以对。 该死,他的嘴可以治天下,却总输给雁昀。 「咳,我去休息了,你继续画吧。」 酉时,议书堂 雁昀在皇上面前铺开下午紧忙赶画出来的地域草稿,根据梁靖康递来的消息,仔细标明了从黄坡县到疆域的几条管道和百姓自己开设出来的小路,各条道路上所设的驿站,马棚,酒家,商铺和客栈也都通通罗列出来,其中比较扎眼的,是雁昀重笔勾画的两家钱庄,位置虽偏僻,却刚好路通四向,所有小道上的人到达钱庄,绕路都不过十里。 「皇上可知晓这两家钱庄的来由,可确实是朝廷钦设的?」 皇上沉思良久,拧眉嘆息道:「这个明日我问询吏部和户部。」 雁昀思索片刻,「皇上可否答应臣,在未理清疆域问题根源前,不要将此事与其他人说。」 「你的意思…是这宫中有乱臣?」 雁昀不敢妄论,现下并没有证据证明皇城里有人与疆域勾结,意图谋反之罪太大了,他不排查干净不会诬陷和随意揣测任何人。 「只是确保万无一失,现下樑郡王人在疆域的事,知道的不出五人,如此他在那边行事没有惹人嫌疑,皇上只要肯相信梁郡王,肯相信臣等,就先按兵不动,且待听信使消息。」 第29页 皇上沉默嘆声,许久不语,雁昀也知道自己这是在露锋芒,在帝王面前,最忌惮的就是居高自傲,何况他还是一个异姓王世子,虽说现在娶了… 雁昀突然单膝跪地请道:「皇上明鑑,臣绝无伐功矜能之意,臣之所急,全为大戊民安所虑,还有太子殿下……」 「行了。」皇上挥手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曦和是我的儿子,他的品行我比你了解,这事先按你说的办,明日我将吏部尚书叫来,想问什么你自己来问吧。」 雁昀去了两个时辰了还没回,李曦和有点担心父皇言语上不留情,他与雁昀的关系刚有些改善,不会又被父皇搅和了吧。 「殿下,有女官求见。」小刘公公在屋外小声唤道。 女官?这么晚了女官来做什么? 还是直接来的遖峯寝殿… 李曦和直觉不好,叫小刘公公先进来,「我刚刚歇息了一会,先服侍孤穿戴吧。」 小刘公公闻声进来,与太子小声说:「外面的女官带着一行人,拎着红绳铜钱葫芦的,是要做什么呀殿下。」 「你去找两个个嘴严实的进来,把屋里那张木榻床搬走,动作快点,小声点,就…直接处理掉吧,不需要了。」 「奴才这就去。」小刘公公喜滋滋的又退了出去。 看样太子殿下与世子殿下和好了,不用分床了。 李曦和将女官等人迎到寝殿偏厅,心虚的问:「可是到了什么特殊日子,这么晚了还有劳女官。」 女官长使恭敬道:「是以大婚足月,按惯例应由床头西南角,床尾中间,挂起花生莲子,寓意连年得子,但殿下亲事特殊,遂由铜钱葫芦代替,寓意富贵吉祥。」 李曦和说:「我记下了,将东西留下罢,待会我差人挂上。」 女官听出殿下不愿将人请进寝殿,无奈说道:「殿下,这结扣搭系也是有讲究的,不可胡乱摆弄。」 李曦和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屋内添的那张木榻应该能搬出去了。 「那就进去罢,动作快些,我累了,本是已经歇息了。」他佯装困意,心里念着雁昀可不要这个时间回来,见床铺不在了问出声那可就露馅了。 回到寝殿,小刘公公等着李曦和递眼色,守在一旁。 「你去殿外侯着,若是雁昀回了,让他晚些再进来。」 小刘公公收到任务忙跑出去,留下零星几个内伺婢女,女官,还有她带来了三个随从。 「这串铜钱要挂到立春,寓意富贵生春竹,来年必兴旺。葫芦是要挂到中间,虽小,但藏天地,伴殿下与世子之于万里皆吉祥如意,平安顺遂。若是喜欢,便可一直挂着。」 女官手里的那个小葫芦确实很小,只有拇指大小,但玉质丰润,成色也干净剔透,是个好水头物件。 女官动作敏捷,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就将这些挂件都系了上去,打的结还各有不同,有的简单有的繁琐。 李曦和允了她们离开后,坐在床上把玩那个小葫芦,手感也滑,当真是个精緻的。 「在把玩什么,神神秘秘的。」 雁昀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 「什么时候进来的,故意走路不出声的?」 李曦和摇着手中的小葫芦,招唿雁昀来看。 「刚刚女官来过,说是有讲究的,要挂在这里。」 雁昀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感兴趣道:「这是什么?我的床上也挂…诶?床呢?」 李曦和背过身去尽量语气自然的说道:「叫人搬出去了,女官带着随从进来,叫人看见,该嚼口舌了。」 雁昀「哦」了声,看李曦和的背嵴紧绷,定是不止这个原因,但他不想挑明,李曦和面子薄,有些话他不好问只能先藏着。 「那我再叫人搬进来了?」他故意问道。 李曦和知道这话就是在逗弄他,剜了他一眼,耳根就染了红。 「已经折腾几日了,还是说?你就是想这么分床睡下去?」 雁昀逗了他一下,忍不住笑出声。「哪能,待臣先去沐浴,殿下…」雁昀微微弯下腰,凑到耳边:「等我回来。」 李曦和这下脖领都红了,他推搡开人,假装困意已浓,先藏进了被窝里。 雁昀回来时,床上的人面朝着里,只给他留个后背,天气热,李曦和的肩膀都露在外面,平直的曲线很是漂亮。 雁昀就这样伸手握住,用力的将人肩膀扳过来,李曦和不得不仰躺着,悠悠的烛光闪烁,映着雁昀的脸有些朦胧。 「殿下,我能亲你吗?」雁昀说这话时 离他很近,唿吸就在耳侧。李曦和仿佛全身被困住,动惮不得,也说不出话。 雁昀先是浅浅的吻了他额头,然后是鼻尖,落在唇瓣轻轻一点,又转而去咬耳朵,李曦和打了个激灵,刚要出声制止,就被堵住了嘴,就着他微张的牙关攻略进去。 「殿下太好看,臣没忍住。」雁昀含煳着说。 「第一次见你就觉着你像是下凡来的。」 李曦和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初经这些事,他又紧张又期待,完全不会迎合,只等着雁昀送上门的。 「殿下,大婚一个月了,可有想过那事?」 李曦和嗯哼喘着摇头,雁昀却不松口,咬着嘴唇不放。 「那…现在想一想?」 第30页 情到浓处,李曦和已经软在了他怀里,眼神迷濛,再无推拒。 可是雁昀到底是个兵家子,一着急手上就失了轻重,李曦和躬身低吟一声,眼角都淌了泪。 「我没事。。。」 「要不要我叫人拿…」雁昀说着就要喊人,被李曦和捂住了嘴眼角。 「别叫……就这样吧。」 他见李曦和已经顺着额头冒细汗,他不敢胡来,人弄伤了算好说,弄病了多遭罪,李曦和刚病过一场,可经不起这样折腾。 「不要喊人…」李曦和还在轻声阻止。 雁昀知道他面皮薄,私下里和他都放不开,更别提这等事让旁人瞧见。 雁昀将头埋于他胸前,蜿蜒下游,含煳道:「那今日…臣换个法子侍寝吧。」 李曦和确实是放不开的,身体绷的紧,咬着被子,声音细微的几乎听不见。 但是身体反应很强烈,才一会,褥子就湿了一层。 「湿了这么一大片…一会你来我这边睡,别着凉了,或者叫人来换床被子?」 李曦和埋着头拒绝「不用,天热,不出一会就干透了。」 怕雁昀又说些让人脸红心热的话,他强行转移话题。「父皇今日没有为难你罢。」 雁昀像是知道他一定会问关于疆域的事,揽过他入怀,温声说:「没有为难,但是曦和,你要知道,不论今日是韩贵妃有了身孕,或是明日哪个贵妃有了皇子,皇上钦定的太子,只有你,也只能是你。」 李曦和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怎么突然说这个…」 「你知道吗,如若是我们平江王府中有嫡女,那将是未来皇后的不二人选。」 李曦和笑道:「可惜了,你不是嫡女,你也做不成皇后了。」 「可我是嫡子,我还娶了太子。」 李曦和面色粉红还没有褪去,眼神微闭着,「那日后我若成了皇帝,该封你做什么。。」 第十九章 揭开过往 「自小,父皇就有一个儿子,我自是从儿时就开始学习和习惯成为一位合格的太子,如何能在父皇暮年后继位以治天下。」 李曦和枕着一只手臂侧躺着,他背对着雁昀,雁昀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后来,父皇纳了贵妃妾室,有了慕歌公主,我才意识到,或许有朝一日,太子可能会另有其人,但我不在意这些。我不在乎谁来做太子,但是我在乎父亲有几个孩子,我会难过不再是他唯一的儿子了。」 雁昀静静靠在床栏上,后背裸露在外,长发披散在肩胛骨的凸起出,有些散乱,但是他精神十足,毫无困意,他只听着李曦和说话,自己却不出声,像是在思考那些,也像是在走神。 李曦和久久没听到回应,苦笑道:「皇亲嫡系,可是我的母亲不在了。」 他又玩笑似的说:「若是今后太子真换了人当,你娶的太子岂不是白娶了。」 雁昀终于忍不住应声,他问:「什么叫白娶了?」 李曦和说:「大戊国若只待我一人接手,我定会秉全力,一心治国,安民天下。但若是来日有他人愿坐这江山,是位良主,我也会让贤。如此一遭,你娶我便无意了,我一个亲王,也再不能替江津做主了。」 雁昀听他这番说辞,长嘆息一声,很是无奈,李曦和何时才会相信,他娶他,无关任何,只为他这个人呢。 雁昀身子躺下,仰着姿势,「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殿下。」 「什么问题?」 雁昀很想问他是不是喜欢梁靖康,但这话若是真问出来,怕是不好收场。 只能委婉试探:「当初为什么同意皇上的指婚,你都没有尝试拒绝吗。」 李曦和有些心虚,他不能回答说是他主动向皇上提的人。 他深知雁昀心系兵场,志在平定天下,他的双臂是用来握兵器的,而不是用来拥抱缠绵,与一个男人承欢的。 李曦和甚至觉得雁昀是怨父皇的,也怨死了他,他们用一场大婚将南方的雁困于这都城的红瓦牢笼里。 李曦和其实很怕,怕雁昀不喜欢这里。 李曦和:「我一向听从惯了,从小到大甚少反驳父皇什么,况且,你这般英俊潇洒,看来是老天爷关照我了。」 雁昀面上一笑,眼底却不见笑意,李曦和又在敷衍他了。 「早些睡罢。」 第二日早朝后,吏部尚书,户部尚书都被皇上留了堂,雁昀当然也在。 「不是什么大事,二位大人不必拘谨。」 吏部尚书的腿有些发抖,脸色也变难看了些,户部尚书与其相比就淡定许多,但他不明白雁昀为何在这。 「今日让二位留下,朕是有问题要问你们,疆域的钱庄开设你们可是知道的?可有税收?」 户部平静答道:「钱庄是上税的,这我有印象,每年税银五千两左右,不少。」 吏部纠结了一下,也跟着说:「那几个钱庄存在很多年了,人员流动有些繁杂,但是没出过乱子,一直是由吏部驻西疆主管事邱大人管辖。」 「邱贺?」皇上拧眉道:「他不是被平职了吗,新上任的李金奎呢?」 吏部沉吟道:「皇上有所不知,那李大人性子温顺,虽是与邱大人平职,可根本无法与其制衡,西部那面的事,还是邱大人说了算的。」 第31页 「岂有此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人上报,还要我问你们才!才!刘公公,拿圣旨来,即刻宣邱贺回都。」 雁昀回长和殿时,李曦和正在用午膳,见他面色不渝的回来,一边吩咐下人添碗筷一边询问他:「怎么了,事情棘手吗?」 雁昀也是凭直觉揣测,那姓邱名贺的人,在疆域做了多久的手脚,动了怎样的心思,背后还有多大的势力,这次被传唤回都后又会闹什么动静,他都只是猜测,但直觉就很不好,他担心皇上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盛世,不忍硬刚,维稳讲和,疆域是块难啃的软骨头,这样下去并不是良策。 「你在想什么,要说出来,不要总叫我猜。」李曦和吃的差不多了,就看着雁昀大口吃。 「我在想,若是这会我还在江津,一准已经到疆域他娘的家门口了。」 李曦和还是第一次见他怒火中烧,样子有些可爱,可他笑不出来,他知道,雁昀一直没有放下他的战场。 「你后悔来常安了吗。」 雁昀这才察觉自己这话说的有歧义,咽下口中鸡腿肉说:「怎么会,我是自愿来的,留在这我也心甘情愿,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那帮孙子,仗着离皇城十万八千里搞些龌龊事。」 李曦和浅笑着喝杯茶漱口,「国泰民安也不过三年五载,父皇是不想战乱殃及百姓,你理解他些。」 雁昀急道:「那若是用联姻来维稳呢,你愿意吗?让你或者我,娶疆域公主,你愿意吗?」 这事李曦和多少也猜到了,韩贵妃不会无缘无故插手他的事,催婚催的时机,还有父皇多次欲言又止。 「怎么会,别瞎说。」 雁昀见他没有立即反驳,更加气恼:「今日户部也在,与父皇呈报案册时我都看到了,秋至梨塘百官宴,有疆域使臣前往,我猜,是公主要来了吧。」 李曦和哑口莫辩,他不确定雁昀这是在吃醋,还是作为一个将领,对父皇以及文官以制求衡的做法看不惯,他觉得应该是后者,他那样子看起来手痒的狠,久不打仗憋坏了。 「没影的事,不要乱说,还有,我不会娶她,也不准你娶,我会与父皇说清楚,你有任何想法也可以和我说,我们每日每夜都在一起,可以商谈的机会很多,你一个人生闷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对了,我身体恢復的差不多了,明日起,晨练再带上我?」 这算是在安慰人吗,雁昀无奈的想,突然记起孟令余说太子提不起剑的事… 「你以前受过伤吗?」 李曦和一怔,随后笑道:「当然啊,你没受过伤?」 雁昀最讨厌他敷衍人的样子,这让他觉得两个的距离始终疏远,李曦和与他,还有层壁。 「你知道我不是指这个意思。」 这次雁昀没有放过他,打算刨根问底了,晨练说轻松也不轻松,李曦和上次犯病说不准就是晨练找他比试过了火候,他必须知道是什么程度的伤,才能心里有数。 李曦和也不当这是多大的事,他本不想告诉雁昀的,他是太子,或许还是唯一的储君,不可能有以身涉险带兵打仗机会了,所以只要他平日里习武注意些,倒也不是值得担心的。 可现下李曦和睡不着,倾诉的话就从口中冒了出来。 「你可知道我习剑从师何人?」 雁昀全当没听过孟令余那些话,说道:「不知,但从上次你我的较量上看,你剑法不错。」 「我师傅是香山第三代宗师许覃长老。」 「他带我上山闭关三年,十五岁那年,与师傅下山祭拜宗堂。很巧,那日香山起了大火,我们奋力扑救宗祠时,来了一伙刺客,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我的性命,当时在场的十余位香山传习弟子为了保护我,都身负重伤,包括师傅。刺客太多了,我印象里有数十上百人,黑压压的,我们沖都沖不出去。」 雁昀有些不忍让他回忆这些,可他想继续听下去,他知道更多,有朝一日才能给他的殿下报仇。 「我只记得,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我人被送回了宫里,师傅被下了狱。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醒来之后,左侧的身子都没了知觉,太医说左肩有处暗器刺伤,而我却感觉不到疼痛。」 「父皇大怒,怪罪师傅没有保护好我,要下死罪,我拖着半个身子去与父皇求情,他终于答应让师傅归隐。」 李曦和说到这里,都还是淡然的,雁昀见他微蹙的眉心,知道后面一定还有更揪心的事。 「我以为我的伤养几月便会痊癒,但未曾想…我再提不起剑了,我是左撇子,如今的右手使剑,是后来才练的。」 雁昀心揪一痛,他是征战的上将,太能体会手提不动兵器的绝望了。 「怎么会无法痊癒呢?」 李曦和无奈道:「那暗器尖端形状诡异,皇城里人人都没见过,那暗器扎进人体里就会有铁钩崩开,剜住筋骨,我左肩处,至今还有一弯钩子在,也请过明医武士来看过,都没法子。」 雁昀恨的牙痒痒,他想亲手砍了这帮人,可李曦和说他至今都不知道是哪帮人干的。 李曦和的话还没说完,「那年可谓是多事之秋,当时寻的人杂,什么先生都有,有一日,母亲在我这里没走,那位是从福山来的大夫,他瞧我母亲半晌,断言我母亲体内有流窜之病,被父皇听去后将人压入了狱,那时母亲确实看起来毫无疲态,康健如常,谁知三月后,她日渐萎靡,宫中太医也针不出个原因,到底没能熬到秋天。」 第32页 原来,李曦和的十五岁,是这样过来的,勤学苦练出来的剑一昔间再提不起来,黯然无望的养伤数月,又等来了母亲的噩耗,悲痛未愈之时,父皇连纳妃嫔,那一年他是怎么挺过来的,绝望,挣扎。 「梁靖康就是在父皇与韩贵妃大婚日回都的,他见我精神不济,状态实在不好,就撺掇我与他一道去岐山散心。」 「岐山。。。」雁昀喃喃的念道。 「你那时见我,该是我最颓唐的时候。」 李曦和自己都不愿回忆那段惨澹的日月,更不想最糟糕的样子被雁昀看了去。 雁昀低声笑了一声,而后端正了身子只是他,眼里是真真切切的欢喜。 「双袖垂两苏,东连廊,初相见,便念念不忘。」 李曦和忍不住眉眼弯弯,推开他:「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雁昀靠回去,摇头说道:「那倒不至于,只是自那日起,我便日夜想要见你,与你结交,说说话,也许不**有爱意,只当是缘见应相识。」 李曦和「哦」了声,情绪里倒也没有太多失望。 「只是,心,怕久念。我后来,每在战场上,旗开得胜或是命悬一线时,同样也会想到你,想要披甲凯旋,荣幸御前,与你相见,我想,那大概就是心生喜欢了。」 「直到来常安之前,都没想过会与你成婚,只想着,来了,便可站到你身旁,护你日后周全,佐你荣登贵位。」 李曦和怔怔然,有些愣神的看向他。 第二十章 绿叶干果 「听说了吗,疆域要把公主送来皇城联姻。」 「联姻?和谁?」 「当然是太子了。」 「他不是嫁给平江王世子了吗,这同一个人,还能既嫁又娶?」 「嗐,什么嫁不嫁的,那就是个幌子,用来易命的,那平江王世子妥妥的工具人,我听说,他们两个都是分床睡的!」 江情站在这群碎嘴的兵痞子身后,听了半晌的舌根,就是不出声,他倒要看看这帮人整日里都哪途听的这些八卦。 「分床算好的,没分房就不错了,怎的,就那雁世子还能与太子殿下同床共枕?」 江情出声:「二十分钟。」 「江军使好。」 「江军使…」 这些个没完没了八卦的小兵,被江情突然出声吓到,分分住了口。 「我在这站二十分钟了,都没人发现我?」 江情似乎真动了气:「若这是在战场,你们的散漫直接会葬送自己和兄弟的性命,敌人偷家了都不知道。」 「每个人,绕场五圈,醒醒脑子。」 「是!」 孟昊今日来迟了,他昨日与江情请过假,这会人刚来,见兄弟们一圈圈的跑,问江情:「军使大人怎的又被气着了?」 江情摆手让他去一边待着,孟昊却赖着不动。 「你若是无聊,就随他们一起跑。」 孟昊说:「我是无事,但我不想跟他们罚跑去,和军使您站一起聊天,怎会无聊。」 「谁在和你聊天,现在是练兵时间,统领这会就要来了,你赶快点,调整状态,散漫样。」 孟昊被批评,也不气了,像是故意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很不服管,江情懒得再和他废话,去迎雁昀了。 孟昊在那日的生辰宴结束后,被叔伯叫去一次,问他与雁昀可算相熟,孟昊很无语,说那雁统领才入职不到半日,怎会认得他。 叔伯教他一定要与统领搞好关系,孟昊听得白眼都快翻上天。 他说:「我只能尽量不招惹他,但也绝不会讨好。」 孟令余苦口婆心给他讲了一下午,全是他对孟家未来规划出来宏伟蓝图,孟昊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 雁昀到的也不算晚,他早朝结束后直接就过来了,江情边走边与他汇报军中大小事务,雁昀则是边听边巡视练兵场上的众人,除了孟昊还是那副懒散样,其余人或多或少的都像是在窥探他,想看又不敢,又忍不住好奇。 江情说:「这些兵瓜蛋子,还需要打磨,太浮躁,是常安今年无战事,散漫惯了。」 雁昀贊同道:「没错,整日待在军营,也不是长久事,既学不会本事,又蹉跎的年月。」 「所以,今日来,我就是来给他们安排差事的。」 雁昀站在台中央,朗声道:「近日疆域会派使臣携公主来皇城觐见圣上,下面,我来安排一下各队各列的护防部署,队长出列。」 下面的人开始骚动,这样的工作不是一直都归皇城护卫的吗,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护防了? 雁昀继续道:「我们是都城大军,皇上的指派军,你们听从安排和指挥就行了,哪那么多废话。」 说好了不招惹事端的孟昊第一个出声反对:「我们是要上战场打仗的,不是用来搞那些虚的仪仗队迎接贵公主的。」 雁昀目光转向他:「你想上战场?」 孟昊不屑道:「不然我来这干嘛?锻鍊身体吗。」 雁昀点头说:「行,你想去打仗是吧,我会向上申请,调你去江津吧,那边战事频繁,应该能如你愿。」 孟昊听着眼睛勐的瞪大一圈,「真能让我去江津?」 雁昀笑说:「怎么?嫌远了?不是要打仗吗,常安无战事,你在这怕是要待一辈子练兵场了。」 第33页 孟昊在下面大声叫唤道:「让我去让我去,我去。」 江情站在雁昀身侧踌躇小声说:「统领,孟昊他不能…」 雁昀面无表情道:「他怎么不能了,难道比我这个世子还矜贵不成?」 江情:「属下多言…」 孟昊像是终于如愿以偿,一上午都是神采奕奕的,偶与雁昀靠近,都会亲切的叫一声统领大人。 下职后,雁昀出了城外,去一家店铺取了他的东西才折返回长和殿,李曦和今日颇有兴致,一个人在紫竹园品茗。 他在迴廊尽头的亭台里,逆着光,落日余晖洒落,将他一身清肃染上许多柔和,不是惊鸿绝艷,确是人情潋滟。 他应该是早就注意到雁昀了,只是雁昀已经走到亭台阶下,他都未抬眸一下,仿佛眼中只有杯中香。 「是什么好茶,让殿下都失了魂。」 雁昀走上亭台,凑近一闻,朗声笑起来。 这茶是平江王府的聘礼之一,江津最有名的绿叶干果,有植物的苦香,也有花果的清甜,合二为一,口齿生津。 李曦和很喜欢,他有些贪杯,「江津的宝贝还真不少。」 雁昀笑道:「这不算什么,在江津稀奇物都算不上,等有机会殿下随我一同南下,臣带殿下寻些真正的宝贝。」 李曦和目光澄澈,少年郎贪玩本性表露无遗,「真的吗?什么时候?」 雁昀被他的样子取悦的满口答应:「殿下何时想去,臣便合适备马启程。」 饮茶使人心情愉悦,雁昀见心上人比以往更加生动,自持不住的弯腰低头,在李曦和的耳鬓轻吻一下,悄声说:「臣今日下职后出了城,取了样东西回来,殿下想不想鑑赏一下,算不算得上一宝贝?」 李曦和被他撩拨的身子发软,靠在椅子上伸过手去要,「是什么?让我看看。」 雁昀拿出一个浅蓝色绣袋,小小一个。 「这是?荷包?太小了些,装不上几两银子。」李曦和疑惑道。 雁昀摇摇头,将小绣袋靠近李曦和的鼻尖。 「香囊?女人才配的饰物…」 雁昀说:「不是香囊,是沉香包,助眠的,你睡眠浅,将这个绑在床头。」 李曦和不由握紧了绣包「是我夜里翻身,扰醒你了?」 雁昀依旧躬着身子埋在李曦和颈侧,蛊惑似的说:「没有扰到我,只是你一扑到我身上,我便毫无睡意了。」 他不等李曦和作何反应,从后方将人困在怀里,狠狠堵住留有干果余香的唇,启齿间难掩的陶醉与失控。 「唔……」 李曦和被突然来势汹汹的吻抽空了体力,本就瘫软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的往下滑,雁昀适时用双手将他的椅子搬了个方向,并用腿抵在他的椅子前,将人完完整整的扣在一方寸土里。 「有人的……」李曦和在吻的间隙里艰难的出声提醒他。 「我挡着了,看不见你的。」 李曦和真信了他的话,蜷在椅子里回应他。 雁昀却是要自控不住了,难捨的退开些,哑声问道:「屏退了他们吧,有我在,还护不得你周全吗。」 李曦和的身体也在叫嚣着,燃烧着,但他理智尚存,「那也不能在这……」 「我就想抱抱你,曦和。」 太子殿下理智全无了。 他尽量稳住嗓音,命道:「都下去吧。」 外人是否已经退出去还不知,雁昀就倾身压了上去,手掌沿着腰带滑落,「咔嗒」一声,解开了玉带。 「这里不行……」李曦和感知到他手游走的方向,又惊又期待,仅存的理智就要破灭。 这里是室外,紫竹园连着开放的连廊,虽然很少有人会来,但… 「我们回去吧,回寝殿…」李曦和小声说道。 雁昀边吻他边摸索着,搂抱的太过紧实,李曦和都快喘不过气来。 雁昀不理他,还在自顾自的的拥吻。 李曦和已经要妥协了,他想此时晚膳已过,最是清净无人的时候,应该不会有人闯这紫竹园里来。 然而…… 「唿噜噜……」 「……」 是谁的肚子在叫? 两唇分离,津液淋漓,神情都还涣散茫然着。 「噗」李曦和先笑出了声,「是该饿了,世子,回去用膳吧?」 雁昀羞恼似的点点头,离开前还不忘再补上一吻,「我晚膳少吃些,留着些肚子吃你。」 李曦和脸色红润,是刚刚激烈缠绵闹得,这会推搡雁昀快起身离开。 今夜下了凉意,秋风阵阵,吹的屋子里的窗户吱呀响了两声,李曦和要去沐浴,换上轻布衣,步履鞋。 「臣帮殿下沐浴有何不可?」 被隔绝在门外的雁昀不甘心。 「不行…你也别站在门外…」 雁昀好笑道:「门外也不让待?」 李曦和闭眼陷进温热水中,毫无威慑力的说:「我的命令,你不能有异议。」 久久没听到雁昀回嘴,李曦和都有些发困了,「走了吗?」 「雁昀?」 「你…啊!」 哗! 水花四溅,溢出延来。 「你怎么!」 雁昀身无寸缕,欺身将太子殿下压入水中,又同时从水中探出。 「我有异议,我就是要与殿下做这戏水鸳鸯,殿下可会降罪不成。」 第34页 李曦和毫无防备,从水中冒出头后有些狼狈,髮丝缠绕在颈肩,搭顺眉前,眼睫也湿润了,他手扶浴桶边缘喘息。 这样子被雁昀看着,还没欺负呢,人就这样了,他着实想再兇狠些,看他还受不受得住。 雁昀将人整个圈住,吻的急切,也有些凌乱。 李曦和两只胳膊都撑在桶沿防止自己再滑入水中,没有推却,就只能承受,渐渐的他有些颤抖了,手臂上的力量也不够再支撑两个人的,雁昀适时搂住他,让他不至于呛到水,可撩拨的力道却没小。 「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可准许我做实了夫君的名头,嗯?」 雁昀一边吻他耳侧,一边幽怨似的说。 李曦和被他一问,有些紧张,雁昀明显感受到了他腰腹紧缩了起来。 「殿下是不想,还是害怕,怕我弄疼了你。」 李曦和在这事上,光是言语调笑,都会另他害羞,扭头避开了一些雁昀的气息。 雁昀以为他还是没做好准备,正要安抚着缓解他。 李曦和轻声说道:「那你小心着些。」 第二十一章 二十二章 公孙羽梁 大婚在夏初,洞房花烛夜时却已是秋至。 雁昀给足了李曦和时间,让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落实了男当嫁的所在。 昨夜过程比雁昀设想的顺利,李曦和没有牴触情绪,只是在做准备工作时很是紧张,雁昀已经很耐心的放缓动作,并且在浴桶里减轻了干涩感,即使如此,也搞得李曦和汗津津的喘不过气来。 清早醒来,李曦和鼻音有些重,雁昀探他额头,不热,看样只是着凉了。 昨日在水中折腾到最后,水温已经偏低了。 「我让人去端了姜汤过来,去去湿气,你今日就不要上朝了,再睡一会,一定要盖着被子。」 雁昀一边着朝服一边嘱託他。 李曦和倒不是很睏倦,只是有些疲乏,更是不敢想起昨夜的景象。 他故意闭上眼睛不看人,应道:「知道了。」 雁昀低头在他太阳穴处亲了亲,柔声道:「若不是今日皇上叫我去拟迎疆域贵客的时日表,我就也告假陪你了。」 李曦和感知着温存,问他:「他们哪日到常安?」 雁昀似有不悦:「就快了,定是要赶在梨塘百官宴之前的,怎么,殿下是急着见公主了?」 李曦和没听出来雁昀是在开玩笑,睁开眼睛瞪他,语气认真:「瞎说什么。」 雁昀见他样子可爱,也装作认真道:「那殿下就一边补个回笼觉,一边想想怎么打消皇上的联姻吧,臣去上朝了。」 李曦和这下睡意更无了,他定是要拒绝这次联姻的,尤其是在昨晚和雁昀发生了那些事之后,他更是不能接受自己一边与男子承欢,一边又与女子含混,只给名分也不行。 他想,即使没有雁昀,只为了留质,将疆域公主娶来,又让她独守冷宫,李曦和自认自己也做不来,这不外乎毁去了一个女子的终身。 并且,他答应过雁昀,这长和殿,就许他一人在。 李曦和想到雁昀,翻身正了正身子,大婚前,他得知接旨之人是雁昀时,心情是大好的,花圃田边,姿态挺拔的俊年郎,让李曦和看着就移不开眼。 可这奉旨成的婚,到底还是因着一纸手谕,雁昀说过,即使当年在岐郡王府一眼斑斓光影,但也未想与他成床笫之交。 李曦和同样,他弱冠之龄,却未有过倾心之人,他不懂对雁昀的心思,是一见钟情,还是风情月意。 雁昀对他心迹坦明,却也收放有度,喜欢也有,尊重也有,谦恭也有,可谓相敬如宾,不矜不伐。 无记忆前尘,亦未知以后,他不知道,这样的情算浓或淡,与那些情比金坚的忠贞歷史对照,是否也能白头偕老。 思及此,李曦和躺不住了,他起身装束,前往书房,寻了一摞字帖,临摹起来。 他心绪不佳,下笔也控制不好力道,脑中一直浮现雁昀入都时的场景,平江王世子凭功领赏,英姿卓绝的骑在马背上,或许那才是真正的雁昀,而不是身穿朝服,整日里与那些举荐递折的宦官辩论是非。 况且平江王府里,雁昀也是唯一的嫡子,今日皇上会催他续弦后代,明日或许雁昀也会被父母冠听媒妁之言。 他们二人皆为男子,且身后都背负着大国大义,想要如此二人欢度一生,着实太难了些。 书房外来了人传话,李曦和收起情绪准人进来。 「微臣参见殿下。」 来人竟是公孙羽梁,李曦和的近卫之一,他还有个哥哥,叫公孙延,在大司马府当值司马校尉。 「你先回来了?」李曦和问道。 公孙羽梁面容严肃,迟言不语。 李曦和心有灵犀般,自如的与他谈起了书画。 「你来了正好,刚刚临摹了一帖王占真的词曲,你喜欢的《登红峰》。」 宣纸到了公孙羽梁手中,他拇指用力,在词曲中抠破四个字,分别是,鸠,河,域,敌。 李曦和面容沉静,话语自然:「昨日有些着凉,头脑发涨,写的不好,下次再给你临一张好的,让你拿去描红。」 说罢李曦和又夺走公孙羽梁手中的宣纸,随手就着烛台燃烬。 书房外小刘公公适时奉来茶水,李曦和邀着公孙羽梁入座喝茶。 第35页 「你们四个真是好样的,我大婚之日,没一个回都的,真是外面草野绿,宫里留不住啊。」 公孙羽梁无奈笑道:「殿下大婚着实突然了些,届时臣在虎穴山闭关,耽搁了消息,收到信时已经过了半月了。」 公孙羽梁回常安路上,一路听说太子殿下与平江王世子的结亲之事,各路传言都有,有说平江王府势力过大,皇上忌惮其有不忠之心,将雁昀要来做质子的,还有说太子殿下命格重,即便以嫁易命,也不是寻常男子能驾驭的,平江王世子就是不错人选,他杀戮无数,果敢雄勇,定能承载命数。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公孙羽梁听了个全乎,竟也分不清真假,只知这婚事突然,殿下概是还没认熟了人,便就嫁了出去。 遂现下公孙羽梁也不敢贸然引起话题到雁世子身上。只试探的问李曦和道:「殿下今日心情不好?」 那临摹的字帖,哪里是一般差,公孙羽梁觉得自己若是静下心来写,都不至于写的这般潦草。 这大清早的,太子殿下却没上朝,定是被什么事烦住了。 「无事,夜里着凉了而已。」 公孙羽梁虽然听他说话嗓音也有些哑,但殿下都这般说了,他也不再多问。 「那殿下且歇息吧,我去找我哥了。」 说罢干了一杯茶水,起身出了去。 待公孙羽梁一走,李曦和回身到案几旁,执笔画起地域图,鸠州,罗河,疆域,北敌。 各中都在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大司马府内。 大司马将军歌图叼着菸袋,听着浏阳琵琶曲,公孙延请求参见,歌图才屏退了弹奏的乐人。 手中的菸袋依旧垂在肩侧,问道:「可有消息了?公主到哪了?」 公孙延沉声禀报:「已经到岐山境内了。」 歌图朗笑了几声,问道:「疆域兵马来了多少。」 公孙延说:「探报说不足一千。」 歌图满意道:「够了,够了,足够了。」 回完话后,公孙延回到府中,不成想刚巧遇见下马的公孙羽梁。 公孙羽梁喊道:「哥!」 公孙延轻咳几声,笑着迎上去:「回来了?这一走几个月,是在大戊游歷个遍吗。」 公孙羽梁一边推搡着他哥进屋,一边谦虚说:「我哪有那么大能耐,在虎穴山闭关来着,你呢,公务这么繁忙,这大中午的饭都不吃吗。」 公孙延随他进了堂厅,有下人过来问要不要用膳,他就又招唿弟弟去膳堂用午膳。 「还好,不忙,今日我休沐,去外面转了转,走,今日不当值,咱哥俩喝两杯。」 「那正合我意!」公孙羽梁不与他哥客气。 雁昀心里惦记着人,下朝后就回了长和殿,寻了一圈,人不在寝殿,也不在膳堂,他走去书房。 小刘公公守在书房外,看见雁昀,却拦了住。 「世子殿下,今日殿下吩咐过,谁来都要通报一声,您请等我一下。」 雁昀略微疑惑:「哦?还包括我?」 小刘公公尴尬一笑,正想说「是」,门就从里面推开了,李曦和从书房走出来,见到二人站在门外有点惊讶。 他问雁昀:「你找我…怎么不进去。」 雁昀玩笑似的说:「公公说了,殿下在书房忙公务,不让外人打扰。」 他特意将「外人」二字说的缓慢,像是在故意强调。 李曦和倒没有辩驳,只打岔过去:「你还没用午膳吧,刚好我也饿着。」 雁昀也不与他计较,点头称好。 李曦和心里想着事,久久没有主动开口说什么。雁昀侧头看了他一会,他也没发现。 他心里挺不是滋味,昨日两人刚欢愉一日,可现在看李曦和的情绪并没有多好的的样子。 公务上的事,李曦和不说,雁昀也从不会主动问,他自认的清,该他知道的不该他知道的,他有数。 可就是…… 「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 李曦和「啊?」了一声,然后脸色染红,说道:「没有,早上的姜汤也喝了,你听我鼻音都不重了。」 雁昀点头,「那就好。」 尴尬而苍白,像是有什么夹隔在二人中间,阻碍着把心底的疑问说出口。 雁昀心知,却不再继续问了。 午膳后,雁昀又去了练兵场,近日他去的勤,所有兵将都持着极认真态度,雁昀到时,江情正在营房里与几位副官研究图纸,图纸上是一部分地域图,主要是围绕常安方圆一千公里内的。 「在研究什么?」 江情拿出赤红硃砂笔,在几个特殊点位勾画,「我们的排兵图,这,这,还有这,都要有戒防,还有这。」他手点九华山,「我们要在这里开始迎接疆域使臣,但是布防要多出十公里。」 雁昀贊同道:「对,你这个四分叉的道口也找的不错。」 江情继续说:「嗯…我还有些担心入常安境内后的布防。」 雁昀问:「怎么说?」 「他们带了一千骑随行护卫。」 雁昀拧眉:「一千骑?他们入都赴宴而已,带这些兵马入都是存着什么心思?皇上是知道的吗?」 雁昀不等江情回答,独自嘆道:「应是比我们更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安排禁军迎护。」 第36页 江情沉默不语,雁昀看出他还有心思,只是他这人不喜欢强人所难,江情不愿说的,他也不会主动问。 「统领,你随我来一下。」江情思虑再三,喊雁昀到了偏厅去。 「怎么?」 江情组织了一会语言,末了还是心存犹豫,「统领可与大司马将军歌图熟识?」 雁昀回想片刻,摇摇头,「我入都时间短,还没见过司马将军。」 江情沉声道:「这次我们禁军负责自九华山始,至常安城终的迎护守防,疆域兵马入都后,全由皇帝亲军迎驾,主掌车骑的正是大司马将军。」 「所以?」雁昀还并未听出这有什么不妥。 江情见他确是没有半点疑虑,感觉自己的担心属实多疑,小人之心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说说,知会统领一声,到时与歌图大人做交接时,也好有个准备。」 雁昀知道他不止是这个意思,可也不打算再追问,点头称了谢,就准备回练兵场去了。 公孙羽梁回都之后,除了回府与亲哥叙旧一番,贪了酒,睡了两日,醒来就马上回长和殿了。 公孙羽梁家背景平平,父亲只是一个兵部侍郎,后与兵部尚书政见不合,迟迟未能受到提拔,熙元十五年,岐山郡王带兵征伐,兵部尚书被检举亲敌,一案入狱。 自此尚书之位便空着,大司马将军歌图,是有机会继位的,奈何他那年的休妻事件影响了仕途,皇上没将此位亲命与他。 公孙家父走的早,公孙延本该继位父职,但却选择了进司马府,公孙羽梁自幼聪慧,因着五岁就能背三千字策论,被皇上相中,跟在李曦和身边,做太子伴读。二人年纪相仿,志同道合,很快就成了至交好友。 熙元十五年,太子被送入香山拜师习武,而公孙羽梁则选择去虎穴山闭关,不成想,分别三年,再次见面竟是险些生离死别。 那时三年时限一过,公孙羽梁就先回了宫,等迎接李曦和回来的好消息,可谁知,好消息没等来,却意外听到有人要借这次太子出山,将其杀害。 公孙羽梁一时惊慌,他在宫里人微言轻,除了告诉皇上,寻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可皇上也不是他三更半夜敲门就能见的。 时间眼见来不及了,公孙羽梁独自前往香山,路途不远,却极险峻。 马行三日,就改为徒步。 他日夜兼程,可还是来晚了,只寻到了奄奄一息的李曦和。 他自愧,便在李曦和问他是谁将他带回来时,不敢承认,他怕李曦和怪他,怪他若是早上半天,李曦和就不会中那暗箭,三年闭关一身武艺也不会白费。 皇上因此事下罪许覃大师,太子那时还未清醒,许覃大师慌忙间只得向公孙羽梁託付道:「香山愧对殿下,而我愧对宗门,我老无所奢愿,只求殿下醒来后,鑑于师傅一场,向皇上求情,不要牵连香山众人,香山可以毁,可人不可杀,乃是厚积大德呀,另外,我门下还有一个未及冠的徒儿,无家无亲,是为牵挂,公子,请帮我恳请殿下,收容他们。 数月后,李曦和逐渐痊癒,但心性还是碎裂的,他再施展不开剑法,也害怕未来平定不了天下,他是唯一的储君,可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熙元十五年註定是李曦和的灾度,母后的离开带给他的打击,要比他成为一个「废人」更大。 但到底是成长了,萎颓了一阵后,李曦和开始怀疑是有人加害于母后。 所以,当公孙羽梁携际笙,跪在他跟前,许誓说,愿随吾主,保吾国万岁,护百姓周全时,李曦和拒绝的话再说不出来,他需要他们,他需要帮手。 寝殿的门被推开,雁昀的步子一顿。 「呃…」 公孙羽梁立在小案几旁,尴尬的打招唿:「世子殿下…好。」 雁昀看看他,又看看倚躺在榻上的李曦和,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看公公也没在这门口守着,没人告诉我进来要禀传。」 是为着那日在书房的事,还赌着气。 李曦和抬眼与他对视不过一秒就错开,平和的与他介绍道:「我的近卫,公孙羽梁,日前出差办事了才回来,既是见到了,就认识一下吧,往后还会有交集。」 雁昀先是与那公孙羽梁自报家门了一翻,而后又阴阳怪气道:「我与殿下的近卫有私交,不合适吧。」 李曦和也回:「那你与兵中新人许诺调配给江津,也不合适吧。」 雁昀先是皱眉一瞬,仿若无形,又无奈笑说:「殿下有人在军中替您监督臣,倒也不必这等小事都要呈报。」 李曦和平静道:「小事吗,随意调配兵力算是小事的话,那明**将禁军都领去江津好了。」 雁昀听得出他就是在故意找茬,故意气人了,李曦和在军中有内线不稀奇,皇上的内线只会多不会少,今日这同样的话,一定也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这传他去问话的旨都没到,说明皇上都没计较他随口答应孟昊的事。 公孙羽梁头皮发麻,一刻都不想再站在这看看这二人你来我往,话里有话了。 「殿下,时候不早了,臣就先回去了。」 说罢不等李曦和准许,就闪出了门。 屋内顿时气氛还不如刚才。 李曦和更沉得住气些,合眼就是准备入睡的样子。 第37页 雁昀也不畅快,不多言语,灭了蜡烛就要上床。 「练兵场上滚了一天,脏死了。」 李曦和声音不大,雁昀却听得见。 他屏息站在床边,心里也没甚怒气,只是睏倦,没了余力哄人。 「殿下到底有何指意,说出来便是,何苦为难臣。」 李曦和的声音比刚才大了些,却也还是压着,「我为难你?不知原由,莫名其妙就失踪的是你,何为我为难你了?」 雁昀心里憋着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恼火什么,只是此时说不出一句揭开的话,他甚至想要与李曦和大吵一架。 「算了,你睡吧。」 雁昀压着烦躁,持着仅剩的一丝冷静,预转身离开。 一记重物砸向他,不疼,是李曦和床边摆着的书,不知道是哪一本,这会应该是都散页了,雁昀听见身后有哗啦飘落的纸张声。 他闭眼沉默片刻,在开门出去,和转身扯起李曦和之间,选择了后者。 烛光已灭,屋内只有昏暗月光下的影子,李曦和被拉拽起身的瞬间,眼睛还无处聚焦。 「做什么?要深更半夜的出去比试一下吗?我的剑揍你一人还是错错有余。」 雁昀听闻,没由来的手一松,他刚刚使的力气不小,拽的还是李曦和的左臂。 他一松手,李曦和就又坐回榻上。 两厢沉默,雁昀也坐了下来,隔着半臂的距离。 「殿下能说说,是在不满臣的什么。」 李曦和不说话,黑夜里,比白日寂静许多,所以雁昀听得见他悄声吸鼻子的声音。 「曦和?」 半臂的距离本也没多远,雁昀一个探身,就凑到了李曦和的面前,手背贴上去,揩到了湿润。 「怎么还哭了?」 李曦和扳过他头,想起身离开,换成雁昀不允许了,扣着他坐着不能动。 「刚刚弄疼你了?」雁昀知道自己心存着火,力气不小,那一下应该是挺疼的。 「我去叫太医来看看吧,你等…」 「王八蛋!」 雁昀:「……」 「你就是王八蛋!」 李曦和不说话还好,不听的仔细都觉不出他哭了,这一开口,鼻音浓重,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是我不好,哪里让你受了这么大的气,先别哭了,说出来好不好,你不说,我不说,都忍着,何时气能消。」 李曦和本也不是爱哭的人,雁昀也不曾哄过人,此时更是无措,心里原本憋闷的火气都灭了大半。 「好了,那我先说?我那日赌气你在书房,连我进去还要禀传,生了闷气,军中还在安排护卫疆域入都的工作,接连三日,确实繁忙。我也统共没睡几个时辰,刚一进屋,见寝殿中站着生人,不免又想起那日在书房…有些烦闷了,沖你发火,是我的错。」 李曦和情绪基本也稳定了,雁昀说话,他一字不差的听着,听罢后顿觉极小甚微的事,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知道了。」 李曦和脸皮薄,太子之位独孤一人,他到底说不出雁昀那样的一句我也错了。 雁昀也不和他争了,书房的事,说出来也就过去了,另外军中的事… 「殿下是吃醋了?」雁昀也是刚刚想到这个可能性的,在他阐明自己看公孙羽梁在这屋里,心里的不爽时,恍然李曦和的气生在哪里。 「孟昊身长六尺,拎起枪来比我都轻松,殿下可见过他?或者哪天去军中检阅一番?」 李曦和心思被说透,难为情不承认,可情绪显转晴了。 雁昀见他真的在吃醋了,心情竟也大好,原本那点烦躁消失殆尽。 睏倦也无,还想再哄人几句。 「我枕有美人卧,竟也是堂堂太子,玉白俊俏,瓷肌肩,柳腰身,未抱尤想,我抱忘怀,怎还能…」 李曦和羞臊的推开他凑过来抱住的动作。 「住口,离远点,别凑过来,臭死了。」 雁昀呵呵笑,知道他这是气消大半了,只得厚着脸皮道:「今日不凑过来了,只是殿下可别嫌我臭,真乏了,让我睡吧。」 说罢雁昀就躺倒在榻上,不知是不是装睡。 李曦和也到底没将人叫起来。 第二十三章 入都 农历九月初一,疆域千骑兵马护送公主进殿,同行的还有一位世子,是羌篱公主的哥哥,年数二十五,却未婚假。 李曦和打听过这个人,疆域王有三个世子一个公主,这位世子名换鄂森莫·秉禾,是疆域王膝下唯一一个弃武从文,不会功夫的儿子。 不知道为何此次派他前来。 禁军布防已经安排好了,自城门起,末端在九华山十五公里开外,出动六千军力,江情作为军使,留在军营坐镇,雁昀则去了瞭望台,在那边夜宿了两日。 李曦和这几日心都有些惴惴,眼见疆域的公主就要入都了,他还没有向父皇明示他的想法,公主定是不能娶的。 铜锣号角声起,代表人马车行都进了城门,听见通传侍卫的禀报,李曦和替雁昀松了口气,没出乱子就好。 与那平江王一家低调入都不同,现下大殿中,朝中重臣,皆翘首以盼疆域车马,以表欢迎。 李曦和心绪不高涨,看见这些嘴上说着为天下大和着想的宦官们,更是一肚子的气,气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如今人家兵马都能入城了,却还要欢迎。 第38页 可他又无能为力,现在他的能力确实不足以撼动父皇的决定,可是… 李曦和眉头紧锁,皇上瞧见后让刘公公去过问。 「无事,昨日睡得晚了,有些睏倦。」 他本是与刘公公小声说道。 奈何有些人耳朵似乎长到了他的身上。 文丞相开口道:「太子殿下这身子骨也真是羸弱,要我说,是富贵命呢,现下外头有平江王世子为他出力,这又送上门一个疆域公主,殿下这是,不用动一兵一毫,就能稳住江山太平啊。」 这文丞相速来与他不对付,李曦和都知道,但是他身为小辈,也不好明着对嘴,每每都是充耳不闻,只是今日,这文丞相的话似乎袒露了不少些人的心思,他说完,已经开始有一些人帮趁着,说李曦和命好,贵人多之类的了。 声音不大不小,李曦和全都能听见,可未必能传到皇上耳朵里去,如果李曦和还和之前一样吃哑巴亏的话。 「父皇,儿臣有话说。」 皇上在高位,臣子在下,皇上见他神色不慌不渝,「你说。」 「父皇,天下子民皆为大戊之子,你可不能只偏袒自己的皇子啊,今日疆域公主进驾,怎能只让自己儿臣站在这里,文丞相,史千户,还有诸多大臣的儿孙,也都如儿臣一般大,何不能一同与公主熟络一番,儿臣想,父皇可否将今年的梨塘百官宴办得隆重些,叫上文武百官携家眷一起,也当是让小辈聚一聚了。」 皇上沉吟片刻,虽不知李曦和怎么突然起了这么主意,倒也不错。 「朕也是许久没见过各位爱卿的儿女了,一个个,男才女貌,都标志的很吶,让他们疆域人都看看我大戊的龙凤,来,都叫来,一起热闹热闹。」 文丞相刚才还是一副狐狸嘴脸,现下却有些忙慌。 「那个…殿下,小儿骑术不精,前些日子跌了腿,已经卧床几日了,老臣…还得先替文傅个告假。」 「哦?怎的都没听说,可请太医去看了?跌撞可马虎不得,要太医看了没有内伤淤血才好。」 文丞相已经额角渗汗了,李曦和也附和说:「是啊,文丞相,待我帮你宣一位太医去给文傅看看,他还年轻,可别耽误了事。」 文丞相不知道李曦和怎么知道文傅不在府中,今天故意提这茬,应该就是在确认,没错,他就是在确认文傅在不在常安。 「谢过皇上,太子殿下,文傅已经看过太医了,嗐,伤的不重,躺两天就好了。」 皇上点头道:「行吧,既然不严重,那百官宴就不要缺席。」 文丞相面色兢兢的答道:「是…」 李曦和目光沉沉,盯的文丞相后嵴发凉。 一道禀传打破殿内的乌烟瘴气,是疆域公主到永安门了。 皇上起身,李曦和伴他身侧,与众大臣一同站在殿外迎候。 眼见马车轿子和护送兵马,浩浩荡荡的亲临城下,李曦和越发觉得讽刺,谈和吗,与这样一群蛮人,根本不会有谈和的一天,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欺人太甚。 轿子帘掀起,一位女子探身出来,她在百步阶梯下,李曦和看不见她的面容,只一身装束,招摇的很。 疆域公主身着火红裙装,袖口是银丝线勾出的祥云图案,下摆密密麻麻的是海水云图,她不同大戊女孩那般含蓄内敛,只一下轿子,就荡漾着活泼的笑。 李曦和在心里由衷的觉得,这是位奇女子,只可惜,他轻笑一声。 丛中一点红,终究还是没有花中一簇绒,让人惊艷和心动。 李曦和这方想到雁昀面露笑意,皇上那边却误会了。 趁着兵将叩首朝拜间隙,侧身问李曦和:「如何,我儿眼光是好,是个一等一的女子。」 李曦和赶忙解释:「父皇误会了,儿臣毫无旁的念想。」 别人这么说,许是在讨面子推脱,可李曦和一向说一不二,耿直果断,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是真的不喜欢了。 皇上不悦,「怎么?」 李曦和低声道:「父皇,联姻的事,请您再三思。」 既然就差这一句话,索性就说出来好了。 疆域公主拜叩结束,一抬头吓出冷汗,刚刚还和煦万千的圣上,怎的突然阴沉个脸,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难伺候的很。 她未随众人一同起身,而是面向长阶,再叩三首,「臣女鄂森莫·珈伊叩见皇上。」 她身后,疆域世子也道:「臣子鄂森莫·秉禾叩见皇上。」 李曦和这才注意到这位世子,与公主的招摇不同,这世子着实太普通了些,相貌普通,身量普通,说起话来也无气场。 「都平身吧。」 李曦和站得久,突然觉得有些眼晕,他想一定是这阶下站着的疆域兵马,看的他缺氧了。 「怎么?不舒服就回去,没人要你在这撑着。」 皇上明显是置气了,现下竟想赶走人,不过这正合了李曦和的意,只是…这样多的人,他总不能大摇大摆的就走了,即使再厌倦,作为太子,没有提前离场的道理。 皇上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睨他一眼,哼了一声,吩咐刘公公下去传公主和世子进殿。 霎时,殿外的骑兵阵仗利落,排列迅速,为公主与世子二人拓出一条康庄大道。 李曦和余光瞥向父皇,脸色还是正常如一,神色未变,可李曦和知道,父皇的心里一定在叫嚣和痛骂。 第39页 公主和世子拾阶而上,随从只带了六人。 李曦和展开礼貌的笑容,与疆域世子点头示意,迎着队伍进了大殿。 这时,大殿外传来秉传声,说平江王世子雁昀求见。 这会雁昀应是与都城大军一道刚回城,不知跑来大殿不知为何事。 皇上看向李曦和,李曦和摇摇头,表示自己未曾让雁昀来这里。 「让他进来吧。」皇上允皇上道。 皇上令下,外门大敞开,铜围铁马,哪止雁昀一人。 雁昀骑在马背上立在最前头,后面跟着四列纵队,看着要有几百兵骑,且个个头盔衣甲整装,看得出是禁军的精锐部队。 雁昀带领着一众骑兵,不偏不倚的走过疆域护卫军拓出来的那条长道,然后在最前方,兵分两路延伸,倒是又要包围敌军的架势。 皇上在殿前驻足,李曦和也一样,他看着阶下的雁昀,戎装一身,威风凛凛。 「臣已率都城大军,安全护送疆域贵客入都,现城外百里内已清点完毕,现归城,臣已安排守卫绕城三周,三班轮值,臣以为,保证公主与世子殿下在宫中的安危,也是臣职责所在。」 雁昀在阶下声音朗朗,回音阵阵,百米内外的兵都听得真切,殿内的疆域世子,脸色都变了变。 皇上突然大笑起来,雄厚的笑声。 「好儿,赏。」 刘公公听闻端着托盘过来,皇上随手就摘下身上的一枚玉佩放了上去,李曦和想上前拦着,见刘公公悄悄使眼色,他便停在原地没有动。 「雁昀,来了就与曦和一道进来吧,朕给疆域世子看看朕的两个好儿子。」 雁昀收下刘公公送来的玉佩后,垂首道:「臣遵旨。」 皇上入了上座,李曦和与雁昀在下首招待宾客,本来这个位置就李曦和自己,他还想着要怎么应付着,这会雁昀就来了。 李曦和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雁昀一边笑着与疆域世子举茶盏示意,一边借着喝茶的姿势,小声说:「我不放心就过来了,你知道这些兵马是谁放进大殿来的?」 李曦和说:「是父皇准他们进来的。」 雁昀将茶水喝了精光,看来这一上午茶水未进,渴大了。 「皇上的亲军……确实是皇上意思。」 李曦和听他话里有话,可现下又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只得在矮桌下捏他一下,意思是让他应付二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雁昀上道的与对面二人寒暄几句,而后开始了自我介绍,他的第一句话刚说出来,李曦和就觉得大事不妙。 「我与二位也算是近邻了,江津平江王世子,雁昀,也是太子殿下的…」 李曦和打断他说道:「我与世子数月前刚完成大婚,二位应该是知道的。」 那位疆域世子表情木然的点点头,「知道…还要恭喜二位。」 然后他想到此次前来常安,似是嫁妹妹的,难不成也是这位太子,让自家妹妹与一男子共侍一夫… 雁昀眼瞅着那位公主盯着李曦和看了半天,不爽挂在脸上。 「我与殿下是一见钟情,彼生情愫,当然,还要感谢皇上赐婚,谢谢二位,祝福我们就收下了。」 雁昀说话间,直视着那位公主,将人看得不知所谓,头低了又低。 李曦和在下面扯雁昀的衣袖,脸上是无奈又高兴的样子。 他们是刚好一道回长和殿的,皇上将贵客安排在了萍西宫,与长和殿不顺路,李曦和便知道了,父皇自始至终,没想过他会同意这门亲事。 第二十四章 风平 不用雁昀明说,皇上心里应该也是知道的,李曦和也在心中作数。 雁昀这般声势浩大的进大殿,是为擎起了大戊的盾牌,任谁见了这样不惧不卑的督军统领,都会再在心中掂量掂量其分量。 「你今天那样闯进来,气势果然吓人。」 李曦和在大殿里只喝了些茶水,这会肚子空落落的,他吩咐人去备午膳,现在要先换套衣裳,这身繁琐的绣纹服,脱起来也是费力。 他没有让下人跟进来,屋中,雁昀坐在矮几侧榻,用手腕上支着头,仰着问:「我帮殿下脱?」 李曦和不是扭捏的性格,自己动手着实不太好使力,遂点头应声说好。 可雁昀却一动不动,保持着休小憩的姿势。 李曦和见他迟迟没有动静,转过身用眼神询问。 「我真的累了,让我坐一会,你过来。」 李曦和特别理解,雁昀在奔波大半天,这会同样是胃里空着,确实很疲惫的。 他三两步就走到雁昀近前,有一排腰扣在后面,他自己不太好打开,所以直接背过身去,等着让雁昀帮他解开。 李曦和刚一转身,突然一股力气将他按得向后栽去,直接坐了个满怀。 「你做什么!」他想起身,却被困的死死的。 「你站着太高,我够不到,我说了,我好累,殿下让我坐着服侍,行不行?」 李曦和屏着气息,没有再挣扎,可他还是想站起来,这样坐在怀里,也太… 「你让我起来,我矮一点。」 雁昀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已经开始动手解扣子了,李曦和心想又不是要脱光衣服,解一个外衫扣子而已,就由着他了。 第40页 可这扣子解的越发的不对劲,李曦和自己都没注意到,何时变成了侧坐在雁昀的腿上,姿势十分暧昧。 「好了吗。」 他想起身,却被大手扣住。 「还剩一颗。」 雁昀迟迟不肯再动手了,那颗扣子也不解了,就这么虚虚搂着人。 「我今日去大殿,不是为了皇上。」 「嗯?」 李曦和从温存中坐直了身子,听他继续说。 「我在城外,就见到了珈伊公主,很漂亮,疆域没有不漂亮的女人,她却是绝代倾城,我真的,很怕你一眼就相中了。」 「什么?」李曦和有点惊讶,雁昀竟然是这么介意这场联姻。 「我等不及的,我怕在外面等你出来,就会看见你带着一纸婚书,携一段良缘,而我,功成身退,日后还做我的世子,只管助你稳固这江山,照管你的妻你的儿。」 李曦和一个机灵站起来了,居高临下的怒视他,「你最好闭嘴,再说我就要揍你了。」 雁昀笑了笑,又伸胳膊环住他,把头贴在了他的腹部。 「是真的,我真的害怕,所以我领着我的兵马入城,进殿,我想这般阵仗,若是皇上指婚,我反对,他应该就会多加考虑。」 李曦和原本以为他是来威胁疆域兵马的,没想到他是来威胁父皇的。 「你就不怕父皇记恨你,你这是在威胁天子。」 雁昀站起身,环在李曦和腰间的手骤然锁紧,将人拉至眼前,他几乎在贴着李曦和的耳朵说话:「和太子相比,天子又算什么,你以为皇上是惯于你的言语,消了指婚的念头吗,告诉你,今天我的位置就是换成其他任何人,你这亲事,都结定了。」 雁昀的力气很大,李曦和挣扎不开,他现在一开口,气息就萦绕在雁昀的喉结处,他口干舌燥的厉害,央求着这人快放开。 「怕我吗,我独擅其美,处心积虑的独自占有你,你害怕吗。」 李曦和胸口心如擂鼓,和这人拥在一起,听他说着浑话,却是暗自欢喜,他真是泥足深陷,无可救药了。 「我不怕,我说过,这长和殿只许你一人,公主再美,我也看不上,只是…」 李曦和双手推在雁昀的肩处,稍一用力。 他面色不渝道:「我见那公主也未多有感嘆,倒是你,何来那么多夸赞。」 雁昀朗笑出声:「我也没看个全身,你就当我是在假想吧。」 李曦和这会已经饿的胃里难受了,听见外面通传,就拉着雁昀准备去用膳。 谁知,进来的不是小刘公公,却是际笙。 李曦和面上惊讶,也忘了还饿着的肚子。 「你怎么回来了,你哥哥呢。」 际笙是他们几个里年纪最小的,年底才满十七岁,但他却是几人中性格最成熟沉稳的,若无棘手的大事,绝不会这般急切的出现在这。 「殿下,罗河出事了。」 李曦和默不作声良久,际笙这才抬头看见站在后面的雁昀,他听闻太子大婚,想必这就是平江王世子了。 雁昀淡然一笑,拍拍李曦和的肩膀说:「你们先聊,我去给你们拿些吃的来。」 「好…」 上次书房的事,李曦和还心有顾忌,可眼看雁昀今日并未再介意什么,李曦和也知觉这顿饭怕是只能拿到书房来,简单吃上一口了,就让他去了拿了。 「出什么事了?」 际笙从来不会多言半句,他像是天生缺失某一些情感,铺垫,安抚,委婉的话,他都不会说,从来都是只言片语,简明扼要。 「罗河的堤坝被人动了,河面拓宽,以三十度角的坡度向坝前村修建下游甬道,并且赌死了许都的河口,他们是想用一个村庄填平罗河。」 李曦和听闻却并不惊慌,像是早就猜想过这种可能,他食指在地图上游移,摇头说:「不是,不是要填平罗河,他们是想改河道,将水流引到常安来。」 际笙会功夫,行动敏捷,观察力够用,但他不懂兵法中的弯弯绕绕,李曦和这么一说,他才恍然大悟。 「难怪…坝前村确实在安排迁移,一些农户捨不得田地,县令都下了文书,给足了补偿款,钱给足了,就没人不愿走了。」 李曦和没想到这一系列的动作这么快,他原本以为会给他两三年的缓冲和准备的时间。 雁昀没有刻意迴避,他端着食盒不打声招唿就推门进来。 李曦和接着刚才的分析道:「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开凿黔江运河了。」 「际笙,坝前村是从什么时间开始搬迁的?」 际笙不确定道:「这个实在摸不清准确时间,县令文书是八月底下的,但是搬迁言论确是一早就流窜在村子里了。」 李曦和嘆息不语。 关于黔江运河的事,他最初的商议人就是雁昀和梁靖康,梁靖康是七月下旬走的,后来的书信中,最晚的一封是九月初的,也没提及此事,可见那时文书还没下。 会是谁透露了关于黔江风声呢。 「先吃些东西吧,或者你们边吃边聊。」 雁昀进来的声音,打断了李曦和的发愣。 一时脑中人影重叠,嘴张了张,到底还是没问什么。 「一起吃吧,你也还饿着。」 雁昀没有拒绝,碗筷拿的足够,就一併坐下吃了。 第41页 际笙埋头吃饭,默不作声,倒不是因为有雁昀在,而是他的习惯就是食不语。 李曦和心中想着事,吃的三心二意,鱼刺还没剔干净就往嘴里放,被雁昀一筷子夹走,捡干净了才又放回他碗里。 雁昀面色无常,像是毫不关心他心中在想什么。 直到际笙告辞。 「你做什么?」 李曦和挣扎不开,他的肩膀和下颌被雁昀的两只手扣住,无法扭转身体。 雁昀的力气使的不小,他嘴都有些合不上,想要说话,都是含煳的音调。 「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你在想什么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嗯?我真的是,要被你折磨死。」 雁昀声音不大,却是句句咬着牙,他气透了李曦和的这幅样子,从吃饭开始就心不在焉,却又要装作毫无关系。雁昀很生气生气,生气连他的近卫都知道他在苦恼什么,自己却总是被刻意排除在外。 「你放开我…」 李曦和躬了躬身,雁昀条件反射的松了手劲,但反应过来抓的是他的右肩,就又收紧了力道。 「我胃部有点疼…」 雁昀这才发现李曦和的身体是不自觉躬着的,肩膀被他扣着,手勉强的压附在身前,额角已经有汗珠了,可能不止他说的有点疼。 这下雁昀完全忘了刚才在气什么,伸手就在李曦和胃部附近按压。 「这疼吗?」 点头。 「这呢?」 还是点头。 「叫太医啊,你又不懂这些。」 光是问疼不疼有什么用。 太医来了三位,仅一位看诊后,就说:「殿下最近饮食不规律,还积有思虑,想着愁事用膳,可不是好习惯。老臣也知道殿下整日里忧国忧民,但是自己的身体也是要紧的。」 只开了几个黑色泥药丸,太医便离开了。 「刚刚吃那道辣子鸡的时候就有些不舒服,坐着还不觉得,你一提我起来,就有点疼,看来是没什么大事。」 李曦和躺在榻上,雁昀也是无法继续吃下去了,命人将桌面收拾走。 「我真的,迟早要被你折磨死。」 身娇体弱的嘴还硬,雁昀心中有数,李曦和现下的烦心事不止一两件,可就是不愿同他说。 出于异姓王不问政不干政,雁昀始终没有主动询问过他,连关心的话都会斟酌着说。 虽然他现在人在长和殿,可他的身份永远是被顾忌的,除非…… 「你不愿说我不会问,但是…看你这样帮不上你什么,我也不好受,或者,你想让我做些什么。」 李曦和似乎有些困,他今早为了大殿的仪式起得早,这会胃里有不舒服。 他像是在梦里喃喃自语:「让你交兵权,也可以吗?」 雁昀没反应过来,重复问道:「兵权?都城的还是江津的?」 李曦和却不再出声了,像是睡着了,只有均匀的唿吸声。 雁昀垂眸良久,凝视他的睡颜轻声道:「你想要的话,我就交,但只能交到你的手上。」 待你执笔龙玺,高坐朝堂时,还想要我手中的帅印时,我会毫不犹豫的送上去,现在,还不行。 第二十五章 浪静 梨塘百官宴在即,雁昀倒是闲了下来,全由近卫军职守,都城大军倒是可以歇歇了。 可李曦和却每天不见人影,皇上就这么一个儿子,每每这种大事情头上,也是指望他一人。 也好,这阵子他和李曦和之间似乎存了些若有似无的嫌隙,彼此冷静冷静也是好事。 所以雁昀几乎没有到处走,在紫竹园练武的时候最多。 期间还偶遇了一次韩贵妃。 那日他丢下短枪后准备去大殿接李曦和回来,母亲寄了些江津的特产过来,初秋的果干是最鲜甜的,李曦和爱吃这东西。 他走近路,穿五通迴廊,他之前迷路后又试过几次,没曾想这次又走差了,弯弯绕绕后,绕到了韩贵妃住处。 好巧韩贵妃摆轿要去皇上那里,二人撞个正着。 雁昀只好放慢脚步,随着贵妃一起入宫。 「世子殿下,还记得奴婢吗?」 雁昀闻声转头,见是一个婢女低头福身。 待她抬起头来,雁昀就认出人来。 「哦,是你。」 是他第一次走五通迴廊迷路,为他引路去长和殿的…那时候好像是浣衣局的来着。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那婢女垂首解释道:「贵妃有了身孕,身边伺候的人手就有些不够了,见奴婢手脚勤快,就将奴婢要了来。」 雁昀这才发现她的装扮着装确实有些变化。 李曦和今日从大殿出来,疲惫了几日,不耐烦应付那些官员,就走了小路,才过不到百米,便迎头碰上了韩贵妃的轿子,还有…雁昀。 「给贵妃娘娘问安。」 韩贵妃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掀开帘子逗趣的沖雁昀说:「你要接的人接到了,你们就回去吧。」 雁昀无奈笑说:「那臣就陪娘娘走到这了。」 李曦和不明就里,也只得跟雁昀一道回去。 轿子离开时,与他错身的一位宫女半抬起头,李曦和刚好侧身与雁昀说着什么,没看见她。 「还有无花果,葡萄干,都是你爱吃的。」 李曦和故意道:「明日百官宴,什么好吃的没有,我吃这么些果干做什么。」 第42页 雁昀就笑,他不反驳也不贊同,只眼睁睁看他加快了步子,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百官宴是先帝的佐政大臣提议设立的庆典,意为聚合人心,朝堂之下,万众赏金秋美景,品特色佳肴,有利于君臣一心,国盛民盛。 年年今日,延袭至今。 往年主持百官宴的都是文丞相,可前几日,突然告了病假,这大局一时无人替,皇上便将李曦和推了上来。 这也是连日来太子殿下起早贪黑不见人影的原因。 昨日甜的吃的有些多,今早醒来嗓子就不舒服,埋怨了雁昀几句,又自知理亏,只好多喝了几杯清水。 「 太子哥哥!」 声音清亮,是个少年。李曦和回过头招手示意他这边过来。 「这位是?」 雁昀今日心情倒是不错,穿的俊俏,墨蓝色的锦缎武袍,很是称他身段。 这么盛大的场合,身为太子的夫君,那定是要时刻伴随左右的。 他眼瞅着朝他们这边跑过来的小子,一脸的花痴样,这人,他不认识。 「陈学士家的儿子,自小随父亲进宫几次,喜欢缠着我。」 那孩子看着也有十四五岁了,步子迈的大,分钟功夫就跑到了他们面前。 「太子哥哥,好久没见着你了,听说你结婚了,恭喜恭喜。」 他说完注意到雁昀,连忙接着道:「世子殿下,久仰久仰,果然英气俊郎。」 听是恭维话,可他口吻天真,难怪李曦和喜欢,他就喜欢性子软的,像梁靖康那种,打仗打赢了不震声喝彩,却哭唧唧激动的。 「雁昀?」 「啊?怎么?」 李曦和古怪的看他,这人有犯什么病了,拧个眉头,像是谁惹了他似的。 「这是陈学仕的儿子,陈廉。」他又重复一遍。 陈廉偷偷看雁昀的脸色,真是说变就变,他刚刚过来时还和煦春风的,突然就阴云密布,好恐怖…… 太子哥哥平时不会被欺负吧,听说这人打仗还很厉害。 「来了就好好玩,一会那边有比武大会,要去试试吗?」雁昀问。 「不…不了,我不会武,随父亲,喜文。」 陈廉瑟瑟道:「我还是先去那边看看吧,彩旗飘飘锣鼓声阵阵的,像是有热闹。」 说罢就先熘了,以往他见了李曦和,都恨不得像个人形尾巴一样缠着他,他喜欢听李曦和讲话,慢条斯理,博学却不张扬,而且观点独特,不像父亲,喜欢拘于家国常理。 他还想听李曦和说说话,可是那位世子太可怕了,一身武服还配着剑,吓人的很。 「殿下要去看热闹吗?」 「不去了…诶?你做什么?」 李曦和被雁昀反手拽到一座假山后,那边越是热闹,就显得这边越是寂静。 「我也不喜欢热闹。」 李曦和后背压在假山上,雁昀欺压下来的时候,有点硌,但不疼,可他也无法躲闪,这假山两侧都有嶙峋怪石,挡住了这一方天地。 雁昀像是肖想很久了,品酌一般吻的仔细。 「殿下怎么这么招人,这一上午来了多少个哥哥弟弟,真是看的我眼花缭乱。」 李曦和的口齿都被堵着无法说话,他就笑,那低笑声听得雁昀耳热,惩罚似的在他腰侧掐了一下。 李曦和瞬间就扭了身子求饶。 「有些我都不熟的,礼节罢了,你这是吃哪门子醋。」 雁昀还是不松嘴,软软的磨着他的上下唇瓣,怕是已经磨出了火,唿吸声都变得厚重了。 「别闹了,这里随时有人经过,快起来。」 雁昀不依他,将人往假山上欺,隔着厚重的官服,李曦和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炙热。 「我们是明正言顺的,还不许亲热了?你今日这身…谁给你选的,没见你穿过。」 李曦和今日穿的素,皇上让他来主持大局,他却只着一身素官袍,白衣粉带,银刺绣领,俊秀的不得了。李曦和本身又脸小嘴翘,被这身衣服一显,更像是十七八岁的娇嫩少年。 「衣裳?还别说…这衣裳也有年头了,一直没机会穿,母后还在时,说我面色白,应该穿些艷丽颜色的衣裳。这件…是有次老郡王妃进宫与我母后谈笑,说我面相出挑,怎的还穿的这般艷。后来,王妃临走前送了我这件锦袍,她说,权臣之中,要人后凤凰飞舞,人前隐匿羽翼。」 此次梨塘百官宴,是李曦和近年来第一次崭露头角,他出言不骄不躁,亦不卑不亢,素养精优,引来了过多的目光,或欣赏的,或审视的,还有不服气的。 「梁靖康的母亲给你做的?」雁昀挑出重点问道。 「是啊,这么一说,我这三年竟然都没长个子。」 雁昀的重点明显跑偏了,他现在脑子里都是梁靖康夸李曦和这身衣服好看,让李曦和收藏了三年的破事。 「我母亲也会做衣裳,改明个我也让她给你做一件,不,很多件,你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让她给你做。」 李曦和不明就里,严肃道:「说什么胡话呢,我怎么能劳烦王妃做这些活,那是你母亲,你怎的都不知道心疼心疼。」 「你这身衣服不好看,以后别穿了。」 雁昀心里添堵,他总觉得李曦和还是没忘了梁靖康那厮,虽说与他同枕眠,同云雨,却不够同心,两个人太过互尊互敬,他还没能走进李曦和的心里,可他明明感觉得到,李曦和也是喜欢他的,或许只是还不够浓烈罢。 第43页 「太久没人找得到我,别误了事,我先走了。」 李曦和说着就推却着要离开。 雁昀没有强留,只是临走前又在人嘴上啄了两口。 百官宴的重头戏就是在这个午宴,是除了传统庆典,皇室钦设的大宴,李曦和作为主掌大局的太子殿下,定是逃不过多喝几杯的。 皇上坐在金龙宝座,而他的儿子,当今太子,仅次其下,殿内歌舞昇平,鸣钟击磬,幽幽檀香,让这此情此景着实显得奢靡。 李曦和喝醉的样子,雁昀见过很多次,紫竹园里,寝殿中,各式各样的酣醉,都与今日的不一样。 李曦和唇齿已经有些打颤,但他还是清醒的,笑意盈盈的叫着各方叔伯长辈,与他们推杯换盏,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还行吗?」 雁昀趁他走回来时,递给他一杯醒酒茶,轻轻捋了捋的背。 「快不行了。」李曦和说这话听着像在开玩笑,但是雁昀看出来,他的嘴唇都有些发白了,额角也有些汗珠。 「我送你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 「还不行,一会宴席散了,还得……」 李曦和突然起身,雁昀还没来得及问,就见他朝殿外走去,只好紧随其后跟着他,喝了这么多酒,摔一跤可就糟了。 「怎么了?」 公孙羽梁快步将李曦和带到殿外不远处的一个拐角中,这里没有灯照,夜巡的人也看不见。 「殿下,梁郡王是否在罗河一代?您要如实告诉我。」 李曦和心中一跳,多日来不好的预感又极速窜踊。 「你得知了什么?梁靖康他…」 「殿下,梁郡王现在处境很危险。」公孙羽梁说着从袖口抽出一封信,褶皱不堪,还有点滴的血迹。 「这是我在城外驿站拦截下来的,我打开看了才知道,这是梁郡王写给你的密信,可那飞骑明显不是宫里人,那么这信,是从哪里来的。」 李曦和有些腿软,刚刚酒喝的多,胃里早就不舒服了,他这会实在忍不住,一遭都吐了出来。 「殿下,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本来就是支撑着墙壁站着的,这会吐完,晕眩感袭来,李曦和整个人都卸了力,眼看就要栽倒向地面。 公孙羽梁手疾眼快的就要扶住他,却还是晚了一步,殿下已经被人捞进了怀里。 「世…世子殿下。」 第二十六章 先章 李曦和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他睁开眼定了定神,忙慌着就要起身。躺着还好,一动,浑身酸疼,尤其是左肩… 「你睡着时,看着不太舒服,我猜是酒喝的太多,你肩上又作疼了。」 雁昀刚出去换了盆热水回来,一夜里,李曦和翻身了几次,他就醒来几次,不停的给他更换热毛巾敷着肩膀。 可李曦和没有在意这些不舒服,他醒来即刻就喊人,喊公孙。 雁昀沾湿手帕,递给他擦脸,沉声道:「他走了,昨晚我听到了一些你们……是我擅自,擅自与他商议的,先由他前往罗河打探一下,你别这么看我,你晕倒了,事出紧急。」 李曦和宿醉后醒来,头昏脑涨,嗓子也有些干哑,「派了人随行?」 「没有,我是平江王世子,怎么能擅自动用宫里的兵。」 李曦和啪的一声拍着床案起身,站都没站稳就急着穿换衣裳。 雁昀伸手拦住他,「我给了他一块牌令,让他探到情况,到江津找我的亲信…」 李曦和穿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雁昀扳过他,见他眼圈已是通红,心里百般滋味,都是不好受的。 「我知道你担心梁靖康,但是顾时…」 李曦和嗡声打断:「三日前我们收到的密信,是顾时的,落款时间比梁靖康这封要早,顾时说他回江津王府看望平江王夫妇,也就是说,这个时间里,他没有和梁靖康在一起,他或许都不知道梁靖康遇到了危险!」 雁昀听闻,心里突然有些发慌,李曦和没醒,他也没权利做主的,可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干等到天亮,「那你是要做什么?公孙已经走了…」 「你知道什么!公孙单枪匹马的一个人,他都不一定能活着到江津!」 李曦和已经情绪失控,脸色不怎么好,像是要做冲动的事。 雁昀突然很起火,他低声问:「怎么?那你就也要单枪匹马的追过去?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太子殿下?」 李曦和眼眶湿润,握成拳的一双手,气愤的锤着桌子,雁昀说的对,他再冲动,也不能由他来涉这个险,可是… 雁昀吼了一嗓子后,无奈的嘆息,他手撑着李曦和的肩膀说:「我会去的,其实昨晚就要和公孙一起去的,靖康不是别人,我听到的时候也是急的,但是…我就是还想等你醒来再走。」 雁昀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你乖乖去床上歇着,我去收拾一下。」 李曦和茫然的看向他,一动不动,直到雁昀去开门,吱呀一声,才惊醒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害怕,恐惧,席捲而来。 在雁昀打开门的一瞬间,跑过去抱住人,他脚步还有些虚浮,这一下像是直接栽到在人身上,雁昀显些被沖个趔趄。 「你不能去!」 李曦和刚刚还只是红着的眼眶,这会却盛起湿气来,嘴里一遍遍念叨:「你不能去!」 第44页 雁昀抓了抓他环抱住的手,捏了捏,一点点拿开,李曦和没怎么哄过人,被这样一拿开,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是抓着人,死活也不松手。 「你担心我,我心里高兴,但我等你醒来再走,并不是想要看你担心我,我知道,以你的性格,换做谁,你都会担心的。」 雁昀摸摸他的脸,上面已经淌下两行水珠,他情不自禁的吻了上去,将它们都舔舐干净。 李曦和摇摇头,说:「不是的,雁昀,你听我说,求你了,就等我一会,我会派人,我现在就喊际笙过来…」 他的肩膀骤疼,瑟缩了一下。 「你先去到床上。」雁昀扭过他,推到床边。 「你若是一定要去,等我派兵随你一起,我现在就去找父皇。」 奈何李曦和倔强的拧着身子,他嗓子干,哭的鼻音也有些重,「雁昀你听我说,那边的局势已经不受控制了,公孙很早就带了消息回来……」 雁昀突然想到什么,「在书房那次?」 李曦和不再隐瞒道:「对。」 雁昀卸了力气,平静的说道:「但你一直没有同我说,是不相信我?那为什么现在肯说了?」 李曦和苦笑道:「因为我只能选择相信你了。」 深秋的清晨温度低,枯黄的落叶稀稀碎碎的飘零在庭院里,有些落光叶子的树枝上,还挂着银条一样的霜,有些萧瑟和凄凉。 「那臣,就承蒙殿下的信任了。」 说罢,衣摆夹杂着冷风,捲起地上的厚重落叶,雁昀夺门而出,奔走而去。 李曦和身子支撑不住,坐在了门槛上,他还没是没能拦住他。 「殿下,怎么出来了。」 一直守在外面的际笙赶忙将人搀扶进屋,李曦和的面色潮红潮红的,际笙看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上手试探,热的厉害。 「殿下昨日醉了酒,夜里还是被世子殿下抱回来的,这大清早的寒气重,又这般折腾,想必是受了风寒,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李曦和头晕的厉害,眼看着床在几步之内,却摇晃的走不过去。可他现在却毫无自知之明。 「太医你让下人去叫,你,你去禁军营,找江情,让他派些人手给你,即刻去追雁昀,快些,他自己单枪匹马,到不了江津的。」 际笙扶着他躺到床上说:「我去禁军找人可以,但我不能去,这是公孙的命令。」 「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咳,咳咳。」 际笙嘴唇动了动,不说话。 「你不听我的安排,好,那今后也不要跟着我了。」 「太医来了我也不见!」 际笙定在原地,片刻后「咚」的一声直接跪在了床前。 「殿下,恕罪,公孙临走前说,若是世子殿下离宫,便万不可留殿下一人,我不能走。」 李曦和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也知道,全然都是为他好,可他依旧没好气的说:「真有人想动我,你以为你留下就有用?」 际笙沉默了会,说:「或许吧,我至少也能抗上几十条命,就算是逃,也要有个为殿下挡箭的。」 李曦和被气笑,这一笑,又忍不住咳了几声。 「我会逃?我凭什么逃?」 我堂堂大戊太子岂能被反贼追着打。 际笙不与他再多说,他吩咐了小刘公公去找太医后,飞速前往禁军营,找到江情,把李曦和教他的话说了一遍。 一盏茶的功夫,江情就清点好了五百精锐,前往江津方向,追赶雁昀。 援兵给不多,因为李曦和说这事皇上都还不知道,疆域世子和公主,疆域的那上千精骑也都还在江津,出动太多兵力会让人生疑。 际笙就守在长和殿,寸步不离,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了。宫里宫外都没有消息。 李曦和的烧退了,也不咳了,人也有些躺不住了。 「你去备马,打好行装,准备随我出宫。」 际笙坚定的不动,李曦和知道他的倔性子,也不再多说了,自己穿好衣服就要出门。 「殿下,你要想清楚了。」 际笙眼里是无尽的担忧,「大戊国唯一的储君,要只身涉险,殿下赌得起吗。若是有个万一,我是不怕皇上降我死罪,可大戊百姓呢?你想过他们没有?」 「恕属下没体会过儿女私情有多重要,殿下……」 李曦和披了一件黑色的敞衣,浓烈的日光下,显得他却冷冰冰的,儿女私情?或许重要吧,但却不然,他急着赶去找人,不完全是担心雁昀,罗河的事,他该亲自查探一番。 「我现在要去禁军营与江情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再去一趟韩贵妃府中,卯时三刻我会在城门口等你,你若是不在,辰时一到,我就会出城。」 他说完就甩身而去,际笙握了握拳头后,闷不做声的开始收拾起东西。 禁军营,军使帐内,江情迁思回虑,还是担心,太子殿下和雁昀到底在做什么,背着皇上要兵出城,还是回江津那方向。 江情虽任军使不长时间,但人在禁军可是有几年了,和李曦和的交情也不是一两天,他深知李曦和的为人,也直觉雁昀不会是那背信弃义之的,可就是… 「军使大人,孟昊说他要见您,在帐外等好半天了,见您一直没出来,才叫属下进来传一声。」 第45页 江情嘆气道:「让他进来吧。」 麻烦事一个接一个。 孟昊进来的很是随意,帘子一掀,再一掩,大摇大摆的就直奔江军使面前,话也是开门见山。 「军使大人,别是酒后不认帐了?」 看他耀武扬威的样子,江情很想上脚踹两下,可终究是他做了亏心事,就算再不待见,也得好声解释一翻。 江情轻咳一声,认真道:「那日酒后失德,抱歉。」 迎疆域公主入都那日,为犒劳这帮人,江情主动提出请大伙喝酒,那日雁昀不在,他就一人顶俩,多喝了些。到最后,属实是醉了,醉鬼遇见醉鬼,他与孟昊撞个正着。 俩人身子都有些虚浮,架是打不成了,但是依旧互相不肯退让,忘了是谁先嘴欠的,俩人推搡了起来。 江情酒力不够,实在招架不住,被反扣住了双手。 孟昊嘚瑟的凑过来问他服不服,谁知江情是不是故意的,一转头,直接堵住了他的嘴。 都醉的不轻,第二日江情醒来后就完全不记得这些了,但孟昊却没忘,他跑去逗趣似的问江情,问惦记他多久了? 他记得江情那日整个人都绯红绯红的,羞臊的不得了。 但第二天,孟昊就没在禁军营看见江情。 江情告假了。 今天可算是让他把人给见着了。 「江军使身体好些了?捨得来上职了?」 江情拉开些距离,站得远了些,面无表情道:「你若是来关心我的话,那我心领了,谢谢,你可以走了。」 孟昊不但不走,反而赖的更狠。 他一步上前,逼的更近,目光直直的盯着人,刚要再莽撞的做什么,被一声喝令打断。 「大胆,怎敢对军使不敬!」 李曦和见帐外无人把守,他又急切,只好直接掀帘子进来,结果就看见一个痞小子气势汹汹的,像是在对江情发难。 孟昊也傻眼了,前倾的身子一时都忘了站直,直接就单膝叩拜了。 「殿…殿下,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曦和皱眉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孟昊在脑中快速的组织语言,肯定不能实话实说他是来向军使讨说法要名分的。 「臣…臣是来感谢军使,感谢军使前些日子帮臣挡酒,军使大人身体不适告假几日,这才当值,臣就特地来看看。」 孟昊紧张的不行,这可是太子啊,被太子撞见他冒犯军使的画面,真是,哎!脸没了。 李曦和显然是没信他的鬼话,转头问江情:「是吗,江情?」 孟昊心如捣鼓,太子竟然直唿江情名讳,两人自是有不避讳人的交情,江情若是想告他一状,怕是都能将他撵出禁军。 他也不敢再东张西望,直直的盯着江情的下一摆,四下无声。 待了几秒,孟昊都想认罪了,李曦和才说:「你起来吧。」 想来江情刚刚是点了头,没有揭穿他。 李曦和上了座,江情递过来一个眼神,孟昊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告辞了。 屋里又是剩下两人。 江情愁眉苦口劝道:「殿下今日叫世子带兵出城,实有不妥。他有些冲动,殿下怎么也不拦着些。」 李曦和苦笑道:「我哪拦得住他。」 江情又道:「我安排的都是精锐,定能护世子周全。」 李曦和点点头,说:「你再给我安排一些。」 江情怔愣问道:「安排什么?」 「精骑,我不用五百,五十就够。」 江情有种不好的预感,试探的问:「殿下需要人手,多少都有,可是疆域那帮孙子在宫里闹事了?臣亲自带人帮你出气去。」 李曦和毫无周旋,坦白的说:「我要出城,现下还不能让父皇知道,你不要声张出去,我已经吩咐过小刘公公,到时被问起,就说我拒绝和疆域的联姻,跑出去躲着见人了。」 「不行!殿下不能去。」江情心说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太子和世子一起涉险,被皇上知道了,不知道要多少人跟着一起掉脑袋。 「你不给我安排,我也会自己去,际笙已经在城门口等我了。」李曦和说罢就起身往外走。 「殿下!」 江情头都大了,真是一时半刻,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他省心,他妥协道:「好吧,我知道了,不过殿下,我这有一个人,你能不能带着他。」 李曦和心中瞬间有了猜测,但还是问道:「谁?」 江情敛去不自然,说道:「孟昊,就是一小孩,自不量力,带他去见见世面。」 李曦和呵笑道:「行,那就让他跟着。」 孟昊刚走出没有二百米,又被人传了回去,他也不敢问,只能等上头那二位发落。 江情站在离他三步远,一双麋鹿眼像是要锁住了孟昊,这还是江情第一次这么看他,那种目光,孟昊打了个冷颤,还挺勾人,他甚至想再迈前一些,近在咫尺的多看看。 江情只短暂的凝视他片刻,便说:「孟昊听令,随太子殿下远涉江津,我要你起誓保证,保护好殿下,安全回都。」 孟昊上一个冷颤还没打完,下一个激灵随之而来。 「江,江津?」 什么天大的事,要太子亲自长途跋涉十天半个月跑那么远啊。 「怎么?怕了?」江情面上略带嘲弄的问。 第46页 孟昊一下子就火大了,「怕?怎么可能?别说只是护驾,就是说江津造反了,我都敢带兵过去削他们。」 江情笑了声,神情却更加严肃,主动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孟昊人高马大,被这样拍还有些不习惯。 突然,他心生一计。 讲起了条件,「军使大人,我成功护驾殿下回来,你可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吧。」 孟昊贼嘻嘻的说:「回来再告诉你。」 李曦和装作没看见这两人的你来我往,咳了声说:「我还要去韩贵妃那里,先走了,清点完人数,派人来找我。」 第二十七章 遇险 韩贵妃的身孕已经开始显怀了,她穿了更宽松些的简单绣袍,髮髻也是素紧搭理,少了几分雍容华贵,多了许多母性慈爱。 李曦和看着,愣神了分秒。 韩贵妃见他来,还特意在头上戴了金钗,显得气色好了些。 「贵妃娘娘脸色有些暗黄,可是腹中胎儿顽闹,影响休息了?」 韩贵妃无奈摇摇头,说着不碍事,「昨晚风有些凉,睡着时受了些寒,不打紧。」 有下人来看了茶,李曦和却没时间品了。 他示意韩贵妃屏退其他,只剩下二人。 「娘娘,有一事相求……」 辰时整,偏西南宫门处,一队人马紧急出城,由孟昊打头阵,分列三阵,每阵两百人,说是奉太子口谕,出城巡检。 现下疆域入都进贡,内外局势剑拔弩张,守卫听闻即刻放了行,半点不敢耽误。 李曦和混在队伍中,际笙断后。 出了城,一路南下,李曦和从队伍中脱身跑上前去追赶上了孟昊,他身下这匹健硕的公马,还是在岐山郡掠夺来的。 三年前在岐山,梁靖康从战俘手里搞来许多小马驹,拿回来给他显摆,那时李曦和的马术不够精湛,连一匹小马驹都驯服的吃力。 梁靖康一边笑他一边给他挑选出了一匹最温顺的小公马。 缘分不过如此,这小马李曦和第一次骑上去,就驾驭的轻轻松松,马儿也听话,让往东不往西。起初李曦和还以为是匹不太聪明的傻马,后来这小马驼着他,从岐山回到了常安。 日日夜夜,中途仅仅是吃些草,短暂的歇歇。 李曦和才知道,这不是一匹普通的小马,这马灵性的很。 孟昊见他追了上来,自觉放慢了速度。 「不要慢下来,赶时间。」 当年的小马驹早已经长大,它如今身躯硕大,肌肉发达,一身的鬃毛随着奔腾的动作,随风飘扬。 李曦和信得过它,一路疾驰,不过夜里,一行队伍就行进了三百里。 人不累马儿却累,李曦和还是让大家稍作休整,睡上几个小时。 他是有计划的,明日一早天微亮,就要动身,这一次要连续行进一天一夜,因为出城后过了关口,不确定性和危险性都会变多,路上不宜久留。 孟昊是个汉子,汗都没流一滴,只是吃的比较多。 「你一口气吃这么多,后面饿着?」李曦和小口吃着火烧饼,这饼被他在怀里捂了一路,确实软了些。 而孟昊已经开始吃第四张饼了。 「殿下放心,臣记着数呢,我这个人吶,不吃就不吃了,吃就一定要吃饱。我吃完这顿,三天,能挺三天。」 李曦和不贊同道:「你这样对身体不好。」 孟昊无所谓的摇头,「年轻,抗造。」 李曦和想到雁昀提起过的孟令余,问道,「你和孟指挥使关系如何。」 孟昊眉眼瞬间没了喜色,还略微躲闪,为难道:「殿下,他是他,我是我。」 不怪孟昊里外矛盾,前些日子孟令余来家中与父亲叙旧,平白无故的把他也叫上了桌,饭菜没吃几口,教训没少挨,只因为他实话实说了几句江情的人性情温和,能力也强。 他父亲先动了怒,说是短短时日就被迷惑双眼,吹捧他人,长他人士气。 孟昊不理解,军使够厉害,难道长的不是禁军的士气吗。 父亲教训完,叔叔也开始洗脑。 让他与江情,与雁昀都要保持距离。 孟昊听得食难下咽,还没吃饱就下了桌。 这次护送殿下去江津,他都没向家中告知,心气不顺,他不想再听到对禁军的说三道四。 他想不通,叔叔是指挥使,上前线有军功的人,为何要揪着江情这个管理军纪看家护卫的不放。 孟昊想起这一茬,有些心烦,这一趟出去,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回来还不好说,许久不回家,母亲定是担心坏了。 李曦和见大家都休整的差不多了,便继续赶路,雁昀只比他早走半日,按说就算追赶不上,也应该能寻些痕迹的。 可李曦和什么都没看见,他甚至怀疑雁昀没走这条路。 如果确实走岔了… 「际笙,可还有其他路可以走?」 际笙在马背上,说话声呛过风后变得听不真切,「九华山地势险,只有这一条官道可以走,小路的话,要盘山而上,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的。」 那就是雁昀有可能上山了… 「会抄近路吗,比我们这条路快多少?」 际笙估摸着说:「不赶上恶劣天气的话,应该会提前两日到岐山。」 第47页 提前两日… 李曦和勒马使队伍停下,跑到队首,孟昊以为他身体支撑不住了,毕竟殿下宴席上宿醉,回头又吹了冷风,出城时还带着风寒。 「殿下,歇息一会?」 李曦和摆摆手,显然有话要讲。 他清了清嗓子,保证后方几百禁军都能听到的喊话:「众军听令,我们需在两日内到岐山郡王府,两条路,一条,上九华山,盘山而上,盘山而下,马匹可能受不住,所以不能全部上山,我会分出五十人随我走,其余人,分成两队,一队垫后,另一队快马加鞭去岐山,备好马匹在山脚下接应。」 「第二条路,我们所有人,日夜兼程,中途不作停留,两日内到岐山。」 孟昊听闻后毫不犹豫大声道:「要走一起走,五十人好干什么的,山上若是遇到土匪邦子,逃都逃不掉。」 李曦和没理他,朗声问众人:「你们说。」 几百号人齐声阵阵:「一起走,不就是两日不睡吗,我们吃得消。」 际笙担忧道:「殿下身体撑不住的。」 李曦和没让他为难,笑说:「我撑不住了就上你马背上。」 际笙愁眉苦脸的无奈点头。 好在天宫作美,这两日晴空万里,暖阳高照,随军状态一直不错,但李曦和这个身子骨,还是受不住了。 他几乎是端着最后一丝力气伏在马背上,撑到了郡王府邸,梁靖康不在,也没个内眷,府中显得有些冷清。 老管事一眼就认出了太子殿下,慌忙叫来府中上下出来请安。 李曦和免去礼数,问老管事:「平江王世子雁昀可曾有来过。」 老管事一听这话,嘆道:「走了,刚走半日,说来也不知是什么急事,只睡了半夜,多歇上一日都不肯,急匆匆的唷。」 李曦和抱着侥倖心理,想着能在岐山与雁昀汇合,这下是怎么也追不上了。 他筋疲力竭,已无力喊话,只能吩咐孟昊去妥善安排禁军去休息。 郡王府不算大,偏庭因为不住人,许久都没打扫,老管事带着太子殿下去到了王府后院,这边正是李曦和三年前来岐山时住的院子,很干净,一看就是经常被打扫过的。 「殿下就好生休息吧,老奴去叫人备些吃食,晚些就拿过去给侍卫们分了。」 李曦和已经感觉不到困劲,他虚脱了,喝水都握不住杯子,还是际笙帮忙端着餵了进去。 他叫老管事帮忙叫一个人过来。 岐山兵部守卫军军使得命求见,郡王府派人来通报的是宫里来了人,董纪伶万万没想到是太子来了。 看样子还是像偷跑出来的,和三年前一样。 董纪伶在岐山兵部也刚好是第三年。 「臣参见太子殿下。」 李曦和被餵了些水和软糕,肠胃舒服多了,就是人不太精神,几乎是合着眼睛在说话。 「事出紧急,孤派你出三千兵力,去往江津方向,追赶平江王世子。」 董纪伶拱手不语,李曦和以为他不肯听话,气急的就要坐起来。 「你知不道梁靖康…郡王现在…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起身一用力,就咳了起来,呛的眼眶都红了,际笙又端起水杯餵了些水,才勉强让他止住。 「传孤口谕,三千精兵,即刻!」 董纪伶稍稍沉住气,单膝跪地说:「殿下,恕臣武断,四个时辰前,臣已派过五百精兵出城了,若是不出差错,这会应该已经与世子一道了。」 「什…么?」 这下换李曦和哽住了,四个时辰前,他还没到郡王府,这人是怎么知道雁昀有危险的。 董纪伶看出太子的疑惑,解释说:「世子到岐山,亲自来找守卫军,问是否有郡王的消息,问的我们很茫然,可没等详问,他就领着骑兵继续南下了,未做多的停留。我估摸着,应该是郡王出事了,臣擅自出兵,还请殿下恕罪。」 李曦和抬手示意他直起身,董纪伶这做法没错,虽然是坏了章程,但事急从权,应该谅解。 况且,这援兵去的及时,李曦和也能放心在这郡王府休息一日了。 一直风寒未退干净,头昏昏涨涨的,他还真挺想躺下睡一觉的。 董纪伶回守卫军待命,李曦和说,明日一早启程,若是在临走前收到任何音信,都要报到他这里。 当日夜里,北风唿啸,岐山连夜降温,凌晨还飘起了雪花,李曦和睡不着了,起来推开房门看着外面的天气,嘆了声。 际笙难得睡得沉,没发现殿下的声响。 李曦和倒也没做什么,只是点了一盏小蜡,提笔书写了几句,然后打了个哨向,不一会就飞来一只白鸽。 他只是突然想起,梁靖康的这只白鸽。 用线将小捲筒紧紧牢固在白鸽的腿根部,挥挥手示意它向南飞,飞去平江王府。 天边翻起鱼肚白,际笙醒了,被已经立立正正坐在榻上的太子殿下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睡过了时辰。 但是确实天还没大亮啊…… 李曦和见他一脸惊愕,笑说:「继续睡会吧,我们午后再走,昨日夜里降了稳,寒气太大。」 际笙确实几夜没睡好觉了,孟昊这人心宽,整顿休息的时候唿噜声最大,从来都是际笙留着耳朵听声音,这到了郡王府,他才敢踏实睡上一觉。 第48页 董纪伶带着音信过来时,也只有李曦和一人是醒着的,李曦和将他引到房门外。 「有消息了?」 董纪伶摊开手中的信说:「郡王府的人与世子他们汇合了,确实是郡王出事了,现在还没有郡王的消息。」 李曦和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他说:「你带兵,和我一起走。」 董纪伶犹豫道:「殿下…恐怕不妥,没有兵符,臣不能带兵…」 李曦和也不多说:「那你出兵给我,随禁军出发。」 董纪伶又担心道:「可是殿下,你们现在几百人,尚且好唿应,若是带上千人,军中没有指挥使,怕是不好管控。」 李曦和隔着门听见里面传来些动静,许是际笙也醒了,他音量大了些:「带兵你不带,出兵你又说不行,是想等着我把梁靖康的尸首抬回来?」 董纪伶闻言咚的一声跪下了:「殿下,臣带兵随往。」 第二十八章 找到你了 冬月寒梅红似血,雁昀折断最后一枝梅花,狠狠的插入对面的财狼眼睛里。 一路顺畅,没想到在这下山路上,被一群飢饿的狼崽子劫了路。 好在人多,岐山的人还都带着刀器,背着箭弩,半个时辰不到就冲下了山。 雁昀满身是血,都不是自己的,眼看就快到家了,可不能这一身邋遢样见人,停留片刻梳洗一顿,换了身衣服。 有眼尖的探子回去禀报了王府,得知世子回来了,个个喜极而泣,先一日,有位叫公孙的人来到府中,握着世子的手谕。 说梁郡王遇险,那会顾时还在府中与故人叙旧,听闻不问虚实,驾马就跑了,雁光武只能迅速整兵,随公孙追赶去。 雁光武直觉,这是出事了。 书房里,雁昀简明扼要的讲,雁光武反反覆覆的琢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地图上大片勾画的痕迹。 「若如你猜测,他们是在罗河挟持的梁靖康,那么会将人带去哪里。」 雁昀迟疑道:「公孙临走时,同我说有可能是黄坡县。」 雁光武:「没错,只是黄坡县为第一驻脚,现在应该已经到许都了。」 「许都……」罗河以西,北敌,疆域,连许都也…… 雁光武年岁已高,两鬓掺白,但说出口的话,却还是让人心生敬畏。 「我就是等着你来呢,兵和粮都给你备齐了,明日一早,上许都吧。」 雁昀听着前面的话时,心里已经做足了打算,然而:「许都?我去许都做什么?公孙不是已经去了。」 雁光头怒骂着给他一记巴掌拍在头顶,不重,像是弹落灰尘。 「不去许都,那你想去哪,你现在是什么身份,还想只身涉险去打叛贼?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该怎么给太子殿下交代,怎么给皇上交代!」 「你这齣来……太子和皇上都应允了?」 雁昀:「……」 雁昀:「反正许都用不着我,顾时和公孙都在,足够了,我要出兵疆域。」 雁光武见他动真格,脾气也上来了,刚要动口,门外传来清唤声。 梁靖康的白鸽果然是认路的,小捲筒也毫髮无损。 雁昀摊开字条,是三行清秀的字体,他认得的。 既结为亲,便生死共赴,定要等我。 是李曦和的字。 「父亲……」 书房里,雁光武紧皱眉头,踱步门前,恨恨的嘆了声,一瞬间愁的像老了好几岁。 「你们怎么!怎么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欺瞒圣上,偷跑出城,还私自带了禁军,啊呀,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这…这殿下现在到哪了?啊?你光顾着自己回来,太子殿下人呢?」 雁昀抿唇不做声,他也没想到李曦和能跟着出来。 「父亲,还是我自己去接应吧,我怕……」 「现在知道怕了?活该你怕,就在府中等着,等殿下来了再收拾你。」 雁昀:「……」 李曦和一行人刚出岐山的地界,就遇到一队人马,看穿衣打扮就知道是江津那边的。 看来雁昀是安全到家了。 队伍浩浩荡荡望不到边,若不是为首的几辆马车在那,李曦和都要怀疑他们是要去剿灭敌寇的。 「公子,路上辛劳。」 为首的侍卫将轿帘掀开,里面是铺满鹅毛绒的地毯,和微微泛着红光的暖炉,扑面而来的舒适气息,让李曦和浑身放松下来。 看来平江王府在瞒着他的身份,这些护卫大概只知道接应的人很重要,却不知道是谁。 他借力上了马车,际笙帮他掖好帘子,骑马跟着轿子旁。 「我睡一会,傍晚叫醒我。」李曦和撩开小窗说。 际笙只点点头。 距离江津只剩几百里地,快马加鞭一日足够了,但若是拖着这马车,可能就要走上三四日。 李曦和自己坐在马车里,看着前后浩浩荡荡的,跟着他缓慢前行的队伍,特别不舒服,闭着眼睛也睡不着。 但这温热的车厢实在太过舒服,晃荡了一会,他就困了。 际笙将孟昊叫了过来,悉心的嘱咐了几句,在孟昊似懂非懂的疑问还没问出口,就策马向北边跑去,只身一人消失在山脚的云雾里。 李曦和试着醒了几次,都没醒过来,太舒服了,他想再多睡一会。 第49页 「殿下?喝点水吧,太烫了,我们还是落脚休息一下吧。」 原来不是他睡得太香,而是感了风寒,发了热。 脑子昏昏沉沉,眼眶也疼。 「到哪了…」 孟昊赶紧问附近的侍卫兵,那人说已经进了江津的地界,再有一日就能到平江王府了。 「我睡了这么久,际笙呢,我让他叫我来着。」 孟昊支吾半天,李曦和没听清他说什么。 「他,他说,让殿下先在平江王府养养身子,郡王的事不用担心。」 李曦和忍着头痛,坐起身子,若不是太过虚弱,他一定会一拳打到孟昊身上。 「我问你他去哪了!」 孟昊害怕极了,际笙也只说了几句,也没说要去哪啊,起初孟昊以为他只是去探路,后面许久没见人回来,心里才发了慌,这下被殿下这般问起…… 「臣,臣真不知道,殿下怪罪吧,际笙没说,臣也没问就让他走了。」 孟昊第一次随军走这么远,现在人也是不太灵光了,只知道殿下确实很生气。 他刚想就地跪下请罪,身边就齐刷刷的先跪下一片。 孟昊:「……」 悄静无声的旷野,传来急停的马蹄声。 来人竟是… 雁昀裹着一身寒气,几乎是飞身下马冲进了轿子里,他个头高体型壮,半个身子进去都要弯着腰。 李曦和原本是斜倚在车窗同孟昊讲话,被突如其来气息揽进怀里时,人还是懵的。 但意识到危险,他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抗,奈何身子带着病,浑身使不上力气,胳膊还没抬起来,手就被人攥在了怀里。 后知后觉才感受到熟悉的体温,他的头被禁锢在那人的胸腔,抬不起来,看不清脸。 「我喘不过气了。」 雁昀松开了些,握着他的手还有些抖。 李曦和看清了他的面容,还是那么清俊硬朗,看来跑千里路对他来说,确实很轻松。 「怎么?消气了?」李曦和哑着声音问。 从长和殿头也不回就离开,现在担心了? 雁昀不说话,只是用手摩挲他的头髮和他的肩膀,搂的很紧。 他半跪半坐在车厢的地毯上,下巴抵在李曦和的眼角,牙冠紧咬。 李曦和见他不吱声,也不再说话,唿出的热气就打在雁昀的脖颈上,吸气时,又能闻到熟悉的味道,他感觉自己又困了,随时能睡过去。 但他眼睛还没合上,就被一声巴掌声惊醒。 「你做什么!」 他扑到雁昀身上抓住他扇自己的那只手。 雁昀不想他再耗费体力,垂下了胳膊,重新将他抱紧在怀里。 「对不起,不会再有下次了。」他说。 李曦和现在的脑子是混沌的,但他足够清醒,敢作敢当的领着禁军追了十日,好像只是为了找到梁靖康,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还有被强行伪装隐去的委屈。 眼眶奔来就是疼的,现在又通红了些,李曦和就着这个姿势将头抵进胸前,不言不语。 雁昀不断安抚的顺着他的后背。 「肩膀疼不疼?」 怀里的人不出声,只轻微的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就是这么又睡着的。 车里装两个人变得拥挤许多,雁昀干脆将人扶坐到地毯上,上身完全靠在他怀里。 雁昀的身子骨底子好,在府中休息一日已经恢復的差不多,这会一点不觉得累,频繁的换热毛巾给李曦和退热。 有人照顾就好的快了些,大队人马到达王府时,李曦和已经好多了。 但他淡水素白的脸色,还是让平江王夫妇心里一紧,赶紧把已经请来待命的大夫叫进屋里。 「只是染了风寒,二位不要忧心…咳咳,咳咳咳。」 雁昀抱着人进屋,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显然是这一晚也没合眼。 「先别说话了。」 李曦和胸腔刺痒,不说话也忍不住咳嗽几声。 平江王夫妇不忍多打扰,留下大夫就出了门。 「这畜生看我不抽他鞭子!」雁光武怒气沖沖。 颜氏在旁边劝导:「日后再教训吧,现在殿下还需要人照顾。」 「他还好意思跟人眼前晃悠!脸吶,我这老脸都疼吶!」雁光武拍着自己得脸咬牙道:「丢我们江津了脸!」 咱氏也开始后怕:「还好殿下安然无恙,不然我们该怎么和皇上交代。」 雁光武说:「安然无恙!你看殿下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打小在宫里长大的,能和他一和混小子比?真是气死我了!」 颜氏见他在气头上,也不多劝了,「我去看看汤粥做好了没,跟他们端过去。」 雁昀还不知道自己父亲在外面怒骂不争气的儿子。一心盯着床榻上的人。 大夫把完脉,诊断了一番,说:「公子有淤积的旧疾,风寒断断续续也有些时日了,不可急着大愈,只能慢慢调理。」 雁昀:「谢谢大夫,你把方子给我吧,我让人去抓药,还有具体的…请告诉我怎么做。」 大夫迟疑问道:「公子肩上可是有伤?」 雁昀说是,老大夫轻微嘆了气。 李曦和口渴,嘴唇也干,他在心里骂了一遍际笙,偏偏这时候不在。 「喝点水?」 第50页 雁昀端着瓷杯,另一只手擎住他的肩膀让他抬起一点身子,凑近他的嘴边,餵了几口。 滴水入口,舒服了很多,李曦和又接着睡了过去。 接连两日,人终于是清醒了,嗓音也恢復了一些,只是面色还有些苍白,看着异常憔悴。 雁昀还是希望他能朝自己发起火来,总比这样淡漠的神情来的心安。 「有消息了吗?」李曦和问。 雁昀从怀里取出信笺说:「放心吧,梁郡王现在在许都,顾时和公孙也都在那。」 李曦和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又说:「你再派些人手去北边,孟昊说际笙是向北走的,我猜他是去…」 「我去找你时,与他碰到面了,让近卫都随他去了, 虽然人不算多,但都是精锐,你就不要担心了,先把身体养好再说。」 李曦和那时昏沉,不记得雁昀是怎么与他汇合的,不过好像确实单枪匹马就过来了。 说是让他休息,雁昀又不想他再沉默的躺下,不说话,就很煎熬。 「说说话吧曦和,骂我一通也行。」 李曦和淡声道:「骂你做什么。」 「是我莽撞了,让你跟着受这些罪,我该和你商量好的再走的。」 李曦和摇摇头:「没有怪你,我真的只是太累了,不想说话。」 雁昀心里泛凉,面上却不显,「你那再歇歇,我就在这陪你。」 第二十九章 被爱意包裹 傍晚,颜夫人端来一些点心,都是自己做的,味道清甜,刚一进屋就飘香四溢。 艰苦了一路,又吃了两天清淡的白粥,李曦和闻着香味就笑了。 「殿下喜欢也不能多吃,咳嗽还没好。」颜氏笑着说。 李曦和生母过世早,韩贵妃待他不错,可到底不是亲生的,所以这种来自母亲的关爱,他其实体会的不多。 这会只觉得心里发软,酸酸甜甜的,和口中的点心一样。 「谢谢母亲。」 颜氏少子,就雁昀一个儿子,后来顾时来到家里,才热闹了些,如今又多了儿子,她发自内心的欢喜。 「受苦了,雁昀打小糙惯了,以为男人都跟他一个德行,我会教训他,你有气也沖他撒去,别让着他。」 李曦和「嗯」了声应了。 送走颜氏,他没有立即回屋,而是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除了肩膀还有些抬不起来,带着些刺痛,其他的基本无碍了。 江津的冬天也不太冷,他只穿了一件氅衣挡挡风。 平江王府不小,前前后后八个院子,雁昀的小院在中间,最好的朝阳方向,隔出来的院落也很有他的风格,铁树四季常青,枝叶茂密,兵器台上还有摆放整齐的物件。 李曦和拿起一把剑,还挺沉的,看着像一把旧物,刀刃都快平了,莫名还有些眼熟,记不得在哪里见过,他向下看剑柄上的刻字——心念。 「怎么出来了,衣服扣子也不系。」 雁昀从他手中抽出剑柄,强行将人带回了屋。 「那箭是从那里来的,不像是你的东西。」 雁昀疑惑的看了他一会,问:「你不认识?」 李曦和摇摇头。 「岐山带回来的,我以为你会认出来。」 「我为什么会认出来?」 雁昀确定他不是在赌气后,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因为我在岐山,见你用过它,但是后来你匆忙回都,没有带上它,就被我拿走了。」 「字…也是你刻的?」 雁昀哑然失笑,自嘲似的说:「是啊,我说的一见钟情,不是编故事骗你的。」 说罢他转过身,定睛看着人,神情认真的问:「你呢,你对我,是什么心思。」 「我…」 李曦和卡了壳,一时没有接上他的话,也没有想到雁昀会突然问他这个。 「算了,是我奢求太多,管他是什么姻缘,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应该满足的,但我还是会想,你也对我有哪怕半点倾慕之心,有吗,殿下?」 李曦和小声道:「有的!」 雁昀温柔的凝视他,点头说:「谢谢。」 「我不在乎你,我何苦遭这样的罪呢。」 雁昀双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用了力,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在回答自己:「我也希望,你这一遭,是为了我。」 「你不相信我?」李曦和咬着牙关,声音显得不那么颤抖。 「那你信我吗?或许我在你那里,还比不上近卫可靠吧。」 李曦和双目微红,抬手就要扇他巴掌,雁昀眼皮都没跳一下,就直直的看着他,等着他的手掌落下。 可到底还是没等来疼痛,李曦和擦身从他旁边走过,大病初癒的身子还有些晃。 雁昀回神,倾身过去将人拦住,然后从后抱住。 「我说的都是气话。」 「放开我。」 雁昀头低下来,锢的他更紧些,说:「不放,不想放,我害怕,很害怕,从得知你出宫的消息开始,就一刻不停的怕,你别再让我担惊受怕了好不好,外面的仗我会去打,人我也逗给你带回来,只要你好好的,别再这样了…」 李曦和心头微酸,他好像能体会到雁昀极致到深渊的爱意了。心跳骗不了人,他能听见,后面那具身体的胸腔,都是满腔的欢喜和恐惧。 第51页 雁昀一边满足于李曦和冲动的追随,一边担心害怕他的安危。 被满溢的爱意包裹,很难不让人贪恋和满足。 李曦和回过身,就着雁昀低着的头,亲吻过去。 突如其来的温柔和旖旎,瞬间抚平了雁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 他开始回应,用更热烈的。 李曦和还没好利索,几口气没喘匀,就咳嗽起来。 「是不是刚刚在外面又受风了?」雁昀擦着他的嘴角问。 「才不是。」 李曦和走到桌案前,执笔画了起来,雁昀凑近看,他在画一张地图,大戊地图。 简单的勾勒,边界分明,河流山川都有标註。 他在罗河以西,江津以北,鸠洲以南为范围,圈出了个红框。 雁昀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等顾时回来,我就和他一起带兵攻打疆域。」 李曦和的笔尖一顿,在纸上晕出来一块黑迹。 他说:「不急,等疆域使臣离都后再说。」 雁昀明白他的意思,宫中别人尚不知太子偷跑出宫,但派了两批随军的江情却是一清二楚。 李曦和要等疆域那波人离开后再动手,也是在保证皇上的安危,和宫中的局势。 「嗯,都听你的。」 李曦和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不明,倒像是害羞了。 「这里,之前瞒着你的。」 李曦和又在范围内画一条小槓。 「开凿运河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一年前,际笙就帮我勘察好了这边的地形地貌,本来是想直接和父皇提议的。」 「但是…我发现…」 雁昀:「发现了什么?」 「内鬼。」 李曦和抬眸,眼神落在砚台处,冷声说:「拿着朝廷的优厚俸禄,收购百姓良田,私吞产粮高额变卖,拿着赚的钱给敌寇养兵。」 「黄坡县如今,已经没有多少良民和土地了。」 雁昀身形威震,脚步不由得后退一步。 黄坡县…是离江津很近的区域,然而平江王府这边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这样的事在李曦和看来,江津一代的王侯将相,极有可能也是叛官里的其中之一。 难怪之前会提防着他。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这些了。」雁昀问。 李曦和垂下眼睫,屋外阳光正盛,透过窗子映射到檯面上,也晃白了人,太子殿下手执笔桿,用指腹轻轻摩挲。 他说:「因为需要你去打仗啊。」 因为一纸婚书,命运羁绊,可自知情深,已无所谓信与不信,只剩捆绑在一起的输赢。 雁昀得到意料中的答案,也没有太多的失落,他军姿握拳,认真道:「臣定不负殿下所望。」 又是三日,李曦和的风寒基本痊癒,但面色还有些透白,颜氏每天都炖些红枣枸杞桂圆莲子羹给他食补,还是见效太慢。 偏偏这几日他还总喜欢往王爷书房跑,不知道有什么可和雁光武说的。 雁光武每日见太子殿下都一副脆生生的虚弱样,都会骂一句自己儿子畜生。 然后等太子殿下离开后,召来雁昀训斥一通,说他一点不懂得照顾人,粗人一个,不心疼人。说得雁昀哭笑不得。 他挺冤枉的,会不会照顾人,细不细緻,心不心疼,别人不清楚,李曦和应该是最有体会的。 「这里还疼吗,疼我就再轻些。」 「不疼了,嘶,啊!」 「弄疼了?我再轻点。」 屋里炭炉烧的火热,李曦和披着薄衫坐在床沿,雁昀跑腿坐在他身后,力度极轻的帮他揉着肩颈。 李曦和因为疼,渗出细密的汗,恍惚的油灯下,看着水光艷艷的。 「行了…别揉了,我困了。」 李曦和拢了拢长衫,侧躺到榻上。 雁昀也随后躺下,他头侧过去看,李曦和背对着他,那段透润的脖颈,就枕在他旁边。 谁能忍住这样的秀色可餐呢,世子也是男人啊。 他还是这人的夫君。 李曦和感觉脖颈微凉,然后是轻微的啃咬,他才反应过来是雁昀在吻他。 好不容易缓下去的燥热,又升腾起来了。 是的,雁昀光是帮他揉搓一下肩颈,他就受不了了。 「我刚刚,是有意弄疼你的。」 雁昀吐字不清的说:「就想听你叫出声。」 「你闭嘴…」 李曦和不得不承认,舒服,好舒服,雁昀这时候动作和刚刚帮他揉肩时完全不一样,轻轻柔柔,像怕碰坏了他一样。 「殿下……好香。」 他知道李曦和算是任由他揉捏了,手上也加了动作,去环人家的腰,去褪人家的薄衫。 「你整日都在父亲那告我的状。」他说话唿出的热气都喷洒过来。 李曦和稍一回过头,「我才懒得告你的…」话被堵了回去,咽回口齿纠缠中。 「他说我不够疼你,我明明最疼你,要不你说,我会不会疼人。」 雁昀在他喉结处清清啃咬,磨的李曦和哼唧两声。 「你明明是畜生。」 雁昀不气反笑,「行,我还怕你抬举我呢,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说我他一把撕开下面的布料。 「嘶啦」一声。 「做什么!」 第52页 雁昀扔掉那些没什么用的布料,低头说:「做畜生还有的样子。」 「我还是病人呢。」 「我知道,就想和你亲近亲近,哪捨得让你遭罪。」 李曦和:「……」 世子从不食言,摸摸搜搜了好一会,真就开始给人穿上衣裳了。 「你还是……」 李曦和就知道他是存心的! 「你这样, 我们两个都睡不着了。」 雁昀还无辜的问:「怎么了?」 「你!」 雁昀已经摆好了睡觉的姿势,眼睛都装模作样的合上了。 李曦和自己被勾起火,怎么能放过他。 手伸进被子里,照着人就一把握住。 「嘶!殿下,谋杀亲夫?」 李曦和咬牙说:「反正留着也没什么用。」 雁昀无赖道:「那怎么办,我真的困了。要不殿下自己坐上来?」 李曦和被言语激的羞愤,松开手就转过身去背对着人了。 雁昀就是想试试看他脸皮有多薄,这么不禁逗。 这下还得反过来哄人。 「殿下想要臣侍寝还不明说,只要殿下开口,臣就是睡着了也得梦游起来…」 李曦和一边被人从后压住,一边亲耳垂,他被夹在墙面和胸膛之间动惮不得。 「你怎么变得这么贫。」 雁昀长手长脚的将人困住,「殿下,瘦了好多。」 「在江津多住段日子吧,给你养些肉。」 第三十章 叛逆 宫里是瞒不住的,太子出逃,几天就被皇上发现了,但毕竟不是第一次了,皇上淡定的很。 也以为这孩子在外面闲逛完了就回来了,况且还是和雁昀一起,他不担心。 直到一个月之后,收到一封家书… ——父皇安康,儿臣已随雁昀归返江津,路途遥远,风雪阻路,又遇新年将至,大婚红年,礼应祭拜江津祖上,遂请父皇承命,允儿臣住江津三月,待春暖花开,再回。 皇上几乎是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又挑不出错处。 只是,宫中本就清寒,唯一的儿子还不回来。 曾经李曦和在香山闭关的三年,也有挂念,可也不及如今半分,看样是真的老了,惦记起膝下有子孙,儿孙共满堂的的热闹日子了。 可惜了,太子的样子,不像是能再娶亲了,这辈子还能不能见着孙子都不好说了。 直到年关将至,李曦和才收到宫中的回信,和信一起送来的,还有几大车的年货,算是皇上的恩赏了。 今年平江王府异常热闹,李曦和出宫随世子回江津的消息到底传开了,每日都有门客登门拜访问候。 这还要归功于雁世子的得意忘形,太子殿下的身子骨恢復了以后,他每日都要带人出门到处转转,也不避讳人,人多时牵着怕走散,傍晚时,殿下玩累了,又与他同乘一匹马回府。 江津很大,他们走的也很远,甚至日行百里在外野宿了三天才回家,把平江王夫妇急得团团转,他们不担心雁昀,只怕这太子殿下有个闪失。 顾时三人回府那日就刚巧赶上两人不在,颜氏愁眉紧缩,在见到顾时和梁靖康时,终于又喜笑颜开。 「回来了!饿不饿,先吃饭吧,今个炖了鸡汤,香味都闻到了吧。」 顾时风尘僕僕,将马递给僕人,还多叫了两个人也把梁靖康和公孙的马也牵走照顾。 「太子殿下和雁昀人呢?」他问。 颜氏听闻又苦下脸,「走了两日了,不知去了哪,我让人出去先了,也没个信。」 公孙立即道:「殿下的行踪…都知道了?」 颜氏无奈的点点头。 公孙拉住牵他马的家僕,翻身上了马背:「殿下这样抛头露面在外,很容易有危险,我去找他们!」 顾时拦住他,让他先下来。 「在江津不会的,应该只是出去玩了,雁昀会保护好殿下的。」 公孙还是担心:「可是……」 梁靖康推着他往前走,「别可是了,走吧,都去吃点东西。」 他们胃里不算空虚,一路回来也没急着赶时间,走走停停,经过不少富饶的城池农庄,吃的自然也不差。 雁昀带着太子殿下回来,已经是第二日午时了,顾时他们三个正在府中帮忙割宰年货。 闻声沖洗一下就跑到前院。 李曦和见到三人当即震惊,含笑的嘴角都定格住了。 还是公孙松了一口气,他说:「殿下的面色看起来健康多了,江津的水土果然养人。」 雁昀过去和梁靖康打了个对拳招唿,拥抱了一下。 「受苦了兄弟。」 顾时插话道:「没受什么苦,许都都是些胆小的,闻着梁郡王的名号,愣是不敢把他怎么样,只是禁足他而已。」 梁靖康:「……」 李曦和心中有数,得知梁靖康在许都时,他其实已经放心了。 「可还是瘦了些,你也先别急着回岐山了,眼看就要过年了,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就留江津,大家一起多热闹。」 梁靖康:「我本来也没打算走,岐山我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年后,我要带人回许都。」 李曦和懂他的意思,他说:「之后的事再议,先过年。」 第53页 雁昀夹在他们俩中间,无声的退后了些,嘴角还噙着笑,可眼里已经放空了。 他总觉得,李曦和的笑,有时就很孩子气,很纯真,比如,和梁靖康在一起时。 感受到他的视线,李曦和转过头,微扬的嘴角还挂在脸上。 他看到雁昀在出神,问他:「怎么了?想什么呢?」 「你不许想什么擅自出兵的计划,我说了,年后再商议。」 雁昀笑说:「我没有,你不发话,我怎敢动。」 当着别人的面,李曦和羞得听他这样讲话,赶紧转移话题,说天气冷,推搡着大家进屋说话。 雁昀则以为他是因为梁靖康在,避讳和他打情骂俏,一颗顽骨心滋生,李曦和越是介意,他越是要与他亲近。 顾时走在最前,已经进了屋,公孙和梁靖康算是老熟人,落后一步讲着话。 说到今日上午平江王狩猎一只小鹿,今个有烤鹿肉吃,公孙回头朝李曦和说。 然后他一口气堵在喉咙,话都卡了回去。 梁靖康见他突然噤了声,也跟着回头看,然后捂住公孙的眼睛说:「少儿不宜,以后少看他俩。」 李曦和背对着他们,听见梁靖康的调侃,莫名其妙的回头瞪他。 雁昀就是给他披件外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系好扣子,雁昀也没有放开他,双手还锢着他的肩。 李曦和:「?」 雁昀说:「一会进屋也不要立马脱下来,他们几个火力壮喜欢敞着门窗,快过年了,可别又病了。」 「我哪有那么不禁冻,常安比这里要冷上很多的。」 雁昀板过他身体,半拥着往前走,「这里可比不上长和殿,没有趁手的暖炉,也没有质地上好的裘皮,不过…」 雁昀弯了弯腰揽得更紧些,「不过,我可以给殿下取暖,随时恭候。」 李曦和双耳发烫,他现在那还冷啊,整个人热的不行。 「江津是有什么神秘开关吗,为什么你的嘴突然变得这么会说?」 雁昀无辜道:「臣在宫里,自然要谨言慎行,不敢行为放肆,但若是殿下喜欢听些荤话,臣也可以…」 李曦和红着脸打断道:「不想听!」 烤鹿宴很是热闹,平江王虽然只纳一个正房,但颜氏这人亲和,平时张罗的大小宴请都不少。主要是叫些离的近将帅们及家眷。 这其中就不乏艷美俏丽的大家闺秀,精梳装扮,玉盘枝头,耳垂挂着莹莹细珠,看着就不像单单是来吃宴的。 李曦和明了,这几位里一位两位,都是对雁昀属了心意的,论长相和家世,也都登对,若是没有皇上指婚这事, 说不定颜氏会选择一位佳丽定亲,或者不止一位。 雁昀又不像他… 话说回来,雁昀就算取了太子,也没有规定不能纳妾,父皇都想让他传宗接代,平江王岂会不想。 「怎么不吃了?你这都凉了,我给你换些菜。」 雁昀拿过他面前的碟子,又夹了些热乎的端过来。 「盯着那边看有一会了,再看,我可要生气了。」 李曦和心虚的挑起菜往嘴里放,不再往那边转头了。 平江王府的讲究不多,只男女分桌,却没分房间,三张大圆桌摆在前厅,每张桌子离得都不远。 「之前,有人给你说过亲吗?」李曦和低声问道。 雁昀就知道他精明,这些事哪能瞒得过。 「有过,但是我不喜欢娇惯小姐,母亲都知道,所以,今天来的这三位里,没有。」 李曦和躲开他探究的眼神,垂眼吃菜。 「喏,你看。」 李曦和顺着雁昀看过去,见顾时端着酒杯走到长辈那一桌… 「他们是要给顾时说亲?」 还不等雁昀回答,梁靖康手里的水杯就「哗」的一声碎了。 声音不大,只有这个桌的人听见了,水杯碎了几片,浅浅的划了几道血痕,对这些整天打仗的兵家子肯定不算什么,梁靖康也是完全不当回事,随便擦了擦就继续喝酒了。 李曦和忙抢他酒杯,「手都伤了就别喝了。」 他俩坐的对面方向,李曦和这一站起来,全屋的人注意力就都看向这边。 本来在长辈桌敬酒的顾时也回过头,然后同长辈们说了句,皱眉走了回来。 「怎么了?」他位子就在梁靖康旁边,低头就发现了碎的瓷片。 又看了眼梁靖康的手,随后朝颜氏说:「梁郡王手划了个口子,我先带他去包扎一下。」 两人离开,李曦和那句:「应该不碍事」都没说出口。 雁昀全程只在那杯子碎的瞬间惊讶了一瞬,之后全部注意力都被旁边的人吸引过去,李曦和突然站起来,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是真的在担心… 雁昀沉默的多喝了几杯酒。 「这酒有这么好喝?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一杯接着一杯往嘴里灌。」 雁昀停下动作,喝的急,看人都有些重影了。 「我喝醉了,要麻烦殿下照顾了。」 李曦和:「……」 确实是麻烦太子殿下了,只是「照顾」的不是很好。 李曦和在这种二人相处的事上还是生涩。 雁昀的要求又多,达不到要求就会一直念一直念。 第54页 为了让他闭嘴睡觉,李曦和豁出去的手口并用。 雁世子果然没了声。 「曦和……」 李曦和抬头问他:「这下舒服了?」 与雁昀视线对上,他几乎羞愤的想直接咬断。 雁昀只抬着上半身看他,应该是喝醉了的缘故,眼睛里盛着红血丝。 像头飢饿的狼。 这样的狼,餵饱它,可太难了。 被雁昀耍酒疯似的折磨了半个夜。 李曦和再次睡醒时,屋外天光大亮,已经晌午了。 他住在平江王府的这段时间,也偶尔这个点起来过,都是因为雁昀。 「你酒醒了?」他问端着餐食进来的世子。 雁昀喜欢看他怨气腾腾的样,餵进嘴里一块甜糕,又吹了吹粥。 他一勺一勺喂,床上的人也一勺一勺喝。 「昨个你照顾我,今个我照顾你,好喝吗。」 第三十一章 遇害 今日本来计划同雁昀一道去操练场看看的,江津将才众多,他还没一睹风貌。 可这幅样子铁定是没法骑马了,总不好坐着马车去那种地方,会被笑话死。 没了事情做,填饱了肚子,李曦和就执笔又往宫里写了封信,事已至此,许都的问题不能不告诉父皇,疆域的威胁也不能含煳了事。 三大页纸,除了梁靖康这次的事,他都如实阐述了上去,没有弱化没有夸大,字句中肯,也把自己的想法和计划都罗列清晰。 三日后就是除夕了,这封信送到父皇手中时,应是正月十五前后,再收到父皇的回信,怕就要出正月了,他能等,可雁昀不一定愿意等。 世子蓄势待发这么久了,让他再酝酿到开春,怕是要憋坏了狼崽子。 李曦和一边琢磨着,一边封好信。 雁昀这会不在,应是准备府中年节礼物去了。 推门进来的是公孙,他带进来一人,看着面熟。 「是…大夫?」 李曦和刚回到府中那几日烧的煳涂,但也隐约记得这位老大夫,每日都来给他诊脉敷药。 「给太子殿下请安。」老大夫躬下身,李曦和说了请他才起。 「老臣这次来,是想再问问殿下的肩上。」 见李曦和面色变得严肃,他补充道:「是世子殿下的意思。」 李曦和听闻是雁昀说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但他还是有些抗拒和别人,不熟的人谈及这件事。 他转头看向公孙,豁然明白。 公孙在常安有亲人,按说他从江津回去,也能赶在年根到,为什么也要留在江津过年。 「是雁昀找你了?」 公孙尴尬的挤出笑,太子殿下就是太聪明了,稍一联想就什么都猜到了。 李曦和不想打击他们的异想天开,但也不想把时间耗在无用功上。 他直接了当的对老大夫说:「我这肩伤治不了。」 老大夫像是预料到他这么说,没有一点惊讶,态度中肯,摆明了今天一定要听到他的故事。 公孙果然留着有用,太子殿下不愿意说就由他来说。 故事精短,也不复杂。 李曦和再次从公孙嘴里听到关于往事的描述,也没了任何牵动。 确实是能坦然接受了。 老大夫听后,沉吟许久,像是在计算着什么。 李曦和知道,这伤,当时都难根治,这些年成了旧疾后就更难医治了。 「先生不必忧虑,虽是世子授意,但这伤,我心中有数,他不会为难先生。」 老大夫喃喃说:「是很像,和师傅之前医过的一位出家之人。」 「那人也是拳脚功夫都很不错,后来遇上了土匪,险些丢了命,被师傅捡到后…」 李曦和好奇问道:「先生的师傅…可年岁几何了?」 老大夫说:「七旬了。」 他估算着,问太子殿下:「若是要刀刃入体,将顽疾坏死取出,再进行针线缝合,殿下…能接受吗?」 公孙不禁要制止:「这…」 李曦和抬手示意他继续听。 老大夫:「只是时间也要有一月有余,若是赶在春天,伤口癒合的也能快些。」 「殿下可是能在江津长住,毕竟师傅年岁已高,实在不便长途颠簸。」 李曦和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没有明确自己是否同意。 送走老大夫后,公孙又折返回来。 李曦和垂首在案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下现在…是还会经常发作疼痛吗?」 李曦和说:「还好。」 公孙犹豫说:「那要不就这样吧,大不了就是提不了剑,你是储君,以后也是不需要自己提剑的。」 李曦和这次没接话。 公孙问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直接的问题,他问:「世子,是能信得过的吗?」 午饭没有一起吃,晚饭倒是聚齐了。 梁靖康神色恹恹,说没什么食慾,坐在了最靠边,结果又被顾时提起来推到了最里侧。 梁靖康盯着离自己最近的几道清淡小菜,内心无比惆怅。 李曦和低声问雁昀:「你有没有觉得,梁靖康回来之后人有点奇怪?」 雁昀每每都会在他提到梁靖康时走神,这次也不例外。 「总是提不起劲的样子,话也变少了。」 第55页 雁昀:「可能是在许都气的吧。」 李曦和:「是吗?」 雁昀:「嗯。」 「嘶!」 梁靖康躬腰扶了一下桌子,筷子也掉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桌子不大,就他们几位,一瞬间都转过头看他。 梁靖康摆手道:「没事,昨晚腰扭了。」 李曦和说:「那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你怎么不早说,公孙上午刚把老大夫送走。」 梁靖康忙说:「不用不用了,我不严重。」 顾时坐着没动,低声问旁边的侍应要了个软垫子给他。 李曦和连忙阻拦:「别坐垫子啊,你腰疼坐软垫会越坐越疼的!」 顾时:「……」所以你编瞎话都没有常识。 梁靖康「……」这饭赶紧吃完吧。 雁昀目光在二人中间徘徊几个来回,显然看出了什么猫腻。 雁昀:「父亲叫我一会去找他把军中的年货补给送去,顾时,你跟我一起。」 顾时:「…知道了。」 李曦和下午本想去热汤沐浴,雁昀不在,他就想叫上樑靖康。 可是…… 梁靖康拖着腰:「我就不去了…我腰还疼着呢,回去歇着了。」 李曦和想说泡泡澡还能舒筋活络,梁靖康就跑没影了。 这会是春节将至,况且今年府里住着不止一个大人物,侍应都一个比一个勤快,热水天天烧着,生怕哪个爷来洗澡,赶不上热乎的。 「太子殿下,奴才还是在门外等您?」 以往几次,李曦和都不让人跟他进去,只在门外听他召唤,这次也不例外。 这池子照比长和殿的,稍微小一些,装扮也不那么考究,木椅和鹅卵石子倒是好看,主要是水质特殊的好,应该是江津地理位置的关系。 李曦和下水泡了会,就去汗蒸房间里坐着了,里面烧着煤炭,有点噪音,但是发发汗也很舒服。 雁昀说父亲找他做事都是藉口,他只是要问问顾时,和梁靖康什么情况。 有预料到一些,梁靖康的性子,缠着顾时也不是一两天了。 可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十六岁就袭王位的岐郡王,竟是能做到这个份上。 顾时沉默了许久,而后低声道:「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李曦和重新泡回水里后,头就有些晕,他靠在沿边,有茶水放在附近,他喝了一些。 但还是晕晕的。 意识到不对劲时,嗓子已经到了不听使唤了。 雁昀回到院子里没找到人,才想起来李曦和说下午要去沐浴。 几步走到地方,门口只站着一位侍应。 「殿下还没出来?」 江津的冬天就算不冷,在外面站久了也挺冻人的。侍应已经在这待上一个时辰有余了。 「还没…」 雁昀敲了几下门,唤了唤人。门内安安静静,半分回应没有。 他急躁的推门进去,在水池里看到了像是睡着了的人。 但并不是,李曦和他,中毒了。 腊月二十七,冬月寒气袭人,平江王府跪了一片。 平江王夫妇的眉头就没有抚平过,一向对人亲和的颜氏都忍不住甩了几个下人的耳光。 太子殿下在他们府中中毒了! 这事只可大不可小。 「今日没人能给殿下一个交代,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回家过年了,全都跟我去官府衙门审案!」 下人哀嚎一片,都说不知情,门口守门的侍应哭的最惨,他自知罪过大了,太子殿下若是真有个闪失,他十个头都不够掉。 「夫人,别动怒坏了身子,这里交给我吧,你去看看殿下。」平江王安抚她说。 雁昀的院子里这时候挤了不少人,顾时和梁靖康,公孙都在,屋子里站着几个大夫,他们怕碍事就只在屋外站着。 雁昀则一直在里面。 颜氏过来时,刚巧碰见他开门出来。 几个时辰而已,雁昀午膳时还是有说有笑的,现在眼里盛着怒意,眉峰紧锁,一时让人有些惧弹上前。 甚至是颜氏,都只隔着几步轻声问他。 「殿下怎么样了?」 雁昀淡声道:「无大碍。」 「那就好…」 雁昀在外面等候的几个人脸上一一扫过。 然后问梁靖康:「殿下离开之前,是和你在一起,他说要去沐浴时,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跟着他。」 梁靖康面色也不太好,他轻摇头道:「没有,而且我们两个说话时,也没人在。」 颜氏刚想说这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不能让殿下处于危险之境。 庭院外就传来说话声,是一个僕人引着位衣衫整洁的公子进来了。 「际笙?你怎么在这?」 公孙惊讶的道。 雁昀也寻着声音望过去,见际笙一身水蓝素衣,同色的折木扇子握在手里,俨然一派清俊书生样。 雁昀直直的盯着他,缓步上前。 「你是什么时候到府里的?」 际笙仿佛感觉到了他的杀气,虽然有些莫名,但这府中气氛确实奇怪。 难道…… 「殿下出事了?」 雁昀不置可否,际笙想直奔屋子里去,却被他拦住。 「你什么意思?」 际笙一身儒雅着装,此时却怒目直视世子,外人看了都以为这公子火气大,殊不知他下一秒就和人打起了架。 第56页 几乎是同时制住对方的拳头,然后借力挥拳出去。雁昀还是收着力的,际笙则是毫无让步,紧逼着他后退了半步。 梁靖康在不远处劝道:「有什么话不能用说的,非要动手呢。」 虽然际笙和公孙一样,都是李曦和的近卫,但际笙和甚少出现在大众视线中,他可能经常回长和殿找李曦和,但没人知道,但是被雁昀碰到过。 所以梁靖康也不知道这突然大打出手的两个人,是有什么恩怨,能这般不顾及场合。 最后还是公孙上前阻拦,才暂时休了战,际笙冷目低垂,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往屋里进。 这次雁昀没拦着,也随后走了进去。 剩下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也跟在后面不出声。 李曦和还在睡着,但是面色极其不好,唇色发暗,面色发白,额头还有细汗。 显然身子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怎么回事。」际笙冷声问。 屋内针落可闻,大家不知道他在问谁,也没人回答。 「在沐浴时吸入了毒兰,那东西只有高温时才散发毒性,我猜是有人在汗蒸房里做手脚。」梁靖康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际笙可笑道:「你们平江王府这么不安全?沐浴一下都会有生命危险。」 雁昀的愧疚不需要他说,也是人人都能看出来,况且现在嫌犯也没找出来,他也难逃问责。 他不怕被问责,他只是想,李曦和刚开始尝试相信他,就出了这样的事……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雁昀又问回最开始的问题。 际笙看到了殿下人,这下也放了心。毒兰的毒性是温度越高,毒性越强,索性汗蒸房中温度也不至于很高,而且殿下也不会在里面待很久。看样,投毒的人,并不是奔着要殿下性命去的。 他猜到雁昀所想:「所以,你怀疑我?」 际笙反讽一笑:「可你难道不觉得,我也在怀疑你吗?」 第三十二章 母亲 李曦和醒来时是凌晨,屋外安安静静,只有细微风声,房间的烛光都灭了,只留了床脚一盏油灯。 因为老大夫说,要隔一个时辰给人餵一次水,雁昀索性就不去床上睡了,只枕在床边,一边守着时间,一边等李曦和清醒。 十五分钟前,他刚给李曦和餵完水,困意睁不开眼睛,转身时磕碰到了床脚,还弄洒了些。 李曦和正是被这些动静弄醒的。 现在雁昀趴在床边又睡了过去,睡得很熟。 他抬起手附上去,控了控他的头髮。 大概是心里装着事,雁昀一个机灵就醒了。 睁眼看到李曦和坐在那看自己,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急切的问。 李曦和摇摇头,病态的样子看在雁昀眼里,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他干脆起身,跨步后退几步,然后头不抬的就跪了下去。 李曦和刚睡醒,还没分清时辰,人也有些疲惫。 结果被他这一跪,跪愣了神。 「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嗓音还哑着。 雁昀抬起头,眼里的情绪汹涌,他说:「是我怪自己,在自己府中还能让你受了罪,遭到暗害,我有罪!」 李曦和挺疲惫的,毕竟毒这东西不动筋骨,却伤元气,他现在喘气都觉得累。 「这种事,怪不得谁,你也别自责了。平江王夫妇那边,你也赶快去知会一声,说我没事,别让他们太过自责,大过年的,坏了身子。」 雁昀被他虚弱的几句安慰说的眼眶酸涩,他喜爱的,他珍视的人,如此温柔。 李曦和笑说:「你还不起来,还得让我过去扶你吗。」 他看见雁昀极力忍着的通红眼眶了。 其实在他将醒未醒时,就猜到了,出了这样的事,平江王府上上下下都不会太好过,这个人应该也是最自责的。 雁昀起身后,就忍不住抱了过去,他将人家的头捂在胸前,下巴抵在额头,锢的实在是紧,李曦和轻轻推了推他。 「我本就喘不上气,你还抱这么紧。」 雁昀哑声说:「我害怕,真的害怕,以后我要把你拴在身上,一刻不离的带着。」 李曦和浅浅的笑着,听他继续说:「在宫里,你是皇子,有千军万马铜墙铁壁护着,但是在外面,你只有我,是我疏忽大意,是我的错。」 「既然有错,那还是要罚的。」李曦和正经道。 听他终于开口降罪,雁昀一个起身单膝跪地,认真道:「请殿下降罪。」 李曦和本来是被紧抱着,他重心都依在了雁昀身上,结果雁昀说下跪就下跪。 一个重心不稳,李曦和前倾了身子,刚好扶住雁昀的肩膀才稳住。 他居高临下的埋怨:「你怎么总是这样,动作快的。」 雁昀接着人,又顿觉歉疚,心也酸熘熘的。 「曦和,受苦了,和我这粗心人的过日子,总是受委屈。」 说着他迎上李曦和病态苍白的脸,和疲倦的眉眼,心里更是生刺,扎的生疼。 「对不起……」 「我说着爱你,却没好好的护住你。」 李曦和见他情绪不对,忍着倦意劝慰说:「讲什么傻话,我一个大男人还要像姑娘家那样被护着,说出去,这当朝太子的脸可要丢光了。」 第57页 雁昀摇头说:「可若是我连太子都保护不好,谈何护你日后坐拥的江山,和膝下的黎民百姓呢。」 李曦和身形一顿,目光闪烁,对上雁昀灼灼的炙烫,心跳也加速了几分。 他就着垂眸的姿势,低下身子,第一次,主动的,鼻尖在雁昀的鼻翼间停留片刻,然后下游一点,吻在了雁昀冰凉的下嘴唇。 「是不是一直没喝水,这么干。」他错开了些距离,「算着时间给我餵水喝,自己怎么想不起来。」 雁昀接上这一点缝隙,在他口中寻找水源,不一会就舔舐出声,波光流淌。 李曦和气息不足以应付这样的兇残掠夺,几个回合就投降喊停。 他急喘息着气,面色倒是红润了些。 「罚你的…」 雁昀知道人还病着,已经收敛了,可主动送上门的人还是头一次,不免又有些控制不住力道了,他盯着李曦和饱满泛红的唇瓣,一时怔愣。 「什么…」 李曦和伸手推了他一下将人推坐到了地上,他也借势躺回枕头上。 「这是罚你的,好了,你去忙府里的事吧,我再睡一会,嗯…颜夫人有做甜糕的话,就带来些给我,有点想吃。」 雁昀笑说好,帮他规整好被子,出门去父母亲那里了。 平江王夫妇得知太子殿下无碍,心中石头稍稍落下,可依旧惴惴。 雁昀知道,投毒之人一日未找到,二位心中就不会安宁。 「放心吧,殿下不是虚与之人,他说相信那必定不会再持疑心,我也会尽快将这投毒之人揪出来。」 颜氏说:「这次是教训,你定要多留些心思,那可是殿下,万万不能轻心吶,尤其是只身在外。」 雁昀沉声道:「母亲说的是,儿臣已经向殿下请过罪了,不会再有第二次。」 颜氏端着餐食随雁昀回到住处,轻手轻脚的尽量不出声音,但这会李曦和不困,只闭着眼养神,所以听到有人来立马就起了身。 「殿下可是被声响吵醒了?」颜氏悄声问雁昀。 「我去看看。」 雁昀进里间,看到李曦和正在穿鞋子。 「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李曦和不理他,三两下穿好鞋就下了地。 他躺久了腿有些发软,走路有些晃,雁昀一边掺着一边责他:「你出来做什么,才刚好些。」 「我闻到桂花糕和红枣莲蓉酥味了。」 颜氏就听到这句话,随后太子殿下从里屋走了出来。 「殿下!怎么出来了,身子可好些了?」 李曦和随便挑个椅子坐下,迫不及待的就让雁昀去拿糕点给他。 「颜夫人,可以坐我旁边吗,我有些话想说。」 颜氏连忙应声过去,她跟着雁昀来,也正是想当面和太子殿下请个罪,在府中出了这样事,他们难辞其咎。 李曦和让颜氏坐到旁边,是因为他现在体力有限,只想小声说说话,离得近些,省力气。 可颜氏瞬间紧张的神色,和雁昀本来挑拣糕点却略微停顿的手,都让李曦和心里不是滋味。 「我和雁昀成婚也有百日了,夏结连理,冬过门,在府上这些日子,我心情很好,很喜欢这里。」 颜氏越是听到这样的话,越觉得歉疚,想张口被李曦和止住,他继续说着:「世子人很好,对我也很好,我感受得到,平江王和夫人您,也都是忠心贤良之人。」 「母亲去世后,我很少能体会这般亲人相伴的时刻了,父皇对我不错,可到底不是我一个人的父亲,他有后宫,有家国,有天下。」 「我很羡慕雁昀,也希望我的出现不会破坏他原有幸福,或许,你们不介意多一个儿子的话,可以也把我当成和雁昀一样,你们儿子吗。」 「殿下……」颜氏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在说这番话,一时有些无措。 「母亲?我可以这样叫您吗?」 「当然…」 李曦和说这一会口有些渴,一杯白水喝下缓解了口干舌燥, 「既然是母子了,就不能再生分了,哪有母亲总跟儿子请罪的。」 李曦和说这话时,眼角含笑,苍白没有血色的唇角微微扬起,纯真又乖巧。 颜氏眼眶充盈起水汽,从他说起母亲时就打心底心疼,当今圣上对倾屏皇后的珍爱世人皆知,却也奈何不了生在帝王家,空置不得的三宫六院。 「行,我知道了,以后不提了。」颜氏说道。 李曦和余光一直在雁昀那边,从他开始说话,雁昀就停了手上的动作,现在他话都说完了,那人还是定定的站着,糕点捏在手上,都变形了。 「你是不想给我吃吗?」李曦和埋怨他。 雁昀沉着脸,端了五样点心,快步走过来扔到他桌上。然后转身回了里屋。 「母亲,你看您这好儿子,又给我摆脸色了。」 颜氏哪会管小年轻的事,说着府里还有其他事就熘之大吉了。 李曦和倒是不急着回屋,他躺了那么久,现在出来坐着伸伸筋骨透透气挺舒服的。 悠哉悠哉的将糕点吃完,又喝了水压压甜。 「母上大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害羞的,还不出来?」 他嗓子还不太能放开声喊,但这个音量足以让雁昀听见。 只听里屋传来脚步声,匆匆一阵。 第58页 李曦和直到被人扣在椅子里亲的喘不过来气,都没喊一声停。 还是雁昀怕他受不住退后了身子,放开了人。 「世子这是怎么,被我刚刚的话取悦到了?」 李曦和现在声音湿腻的不成样子,说话间还平息着气,偏偏还说着勾人的话,雁昀真想将人就地正法了。 「看来是了,原来世子是喜欢蕙质兰心的…唔,你轻点,咬到我了。」 雁昀囫囵的啃咬,理智全无。 两日后除夕,家宴已齐。 梁靖康昨日去看人,被雁昀挡在了门外,虽然无奈,但也不差那半日。 今一早,李曦和就出门,去王府正门看他们贴对联去了。 「你这…倒不像是中了毒。」梁靖康看他气色尚可,嘴唇也有些红肿,略微疲态,右手还时不时的揉揉腰。 「那像什么,纵慾过度吗。」李曦和懒懒的靠在门框,送他一个白眼。 「我可没说!」梁靖康摊手表示。 顾时一直在搅米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也不参与,像置身事外的一样。 梁靖康嘴上说不过,又不好趁人之危动手,只能寻求援助。 「顾大帅,你倒是说句话啊,他说这对联题的字太丑,他说我字丑,颜夫人都说我这毛笔字行云流水,矫若惊龙……」 顾时在忙碌中抬头,象徵性的对对联欣赏了片刻,然后对李曦和说:「我们将门世家,识字的不多,这已经是能拿得出手的了,殿下见笑。」 梁靖康听他这么一说直接一蹦三尺高窜到人身上,照着后背就是两锤子,李曦和就笑嘻嘻的看他们闹,不帮,也不劝。 雁昀过来找他,就见他靠在门框笑的出神,顺着视线看过去,顾时正压着梁靖康让他搅米浆,梁靖康反抗,米浆迸溅出来,几滴溅到脸上。 雁昀顿住脚步没再上前,李曦和却先注意到了他。 「这么快,我还以为你还得好一会。」 雁昀早上被派去给几位将领家里送对联,十几副全是梁靖康的手笔。 ////梁靖康写对联,顾时应该认出来,认出是自己经常临摹的 第三十三章 春节 「声辞旧岁,高增寿禄,敬二老。」 李曦和病还没好利索,前日里又被雁昀好一顿折腾,定是没人敢让他喝酒的,只可惜太子殿下心念江津佳酿,却不能尽兴品尝。 他举起手中瓷瓷杯,向雁光武示意。 「只能以茶代酒了。」 平江王自打进门时被叫了声父亲,就心生欢喜,拿着酒杯的手都不自觉摇晃。 「好,好!阖家过年,好啊,干杯干杯!」 李曦和这厢敬完长辈,发现梁靖康已经喝了不少,不知是高兴怎么的,谁敬酒他都要跟着喝一杯。 李曦和拍拍他,问他还行吗。 梁靖康就笑了起来,李曦和从他的笑声里听出来,他不是因为高兴才贪杯。 「曦和!咱兄弟俩去年在宫里过年,今年在江津过年…明年,明年哥带你去疆域过年去!嗝~让你…」 「他醉了。」顾时抢走他手里的酒杯,接着一饮见底。 李曦和知道他这兄弟是醉了,开始说胡话了,梁靖康喝完酒嘴就没了把门的。 李曦和安抚性的将他按坐下,然后小声在他耳边说:「先不说打不打疆域,就是把它打下来了,我为什么要去那里过年。」 梁靖康嗓门可没收着,口无遮拦道:「那是疆域,疆域的王位能封给谁,雁…唔唔唔。」 被顾时捂住嘴,梁靖康特别生气,张嘴就咬。 他哪注意得到桌上突然的寂静,继续酒劲正盛的说:「雁昀在那,你不去?到时…」 虽然酒劲上头,但到底还是没醉透,后知后觉的,看出桌上气氛的不对,梁靖康才止住了话茬,还朝李曦和抱个拳认错。 李曦和倒是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就是有些无奈扶额,「你真是…以后戒酒吧,丢人。」 梁靖康憨憨的笑几声。 平江王夫妇明显是被梁靖康这话给唬着了,脸色凝重,筷子都不动了。 一直没做声也没怎么喝酒的公孙,也有些出神。 李曦和无奈嘆气,勾勾雁昀的手指牵住,还在桌下晃了晃,安抚意味明显。 「你这郡王当的,怎么脑子还不灵光了。雁昀可是江津的世子爷,让平江王的儿子去疆域封王,我大戊是没人了吗,亏你想得出来。」 梁靖康没了声音,看来是真的醉了。 雁昀面上似不在意,心跳却如雷捣鼓,他知道梁靖康酒后爱胡言乱语,但是他也不是平白无故会说那些话。 关于疆域,梁靖康在想什么,李曦和又能从他的话中听出什么。 同样想法的,还有雁光武。 团圆饭吃的热闹,但明显各怀心事,面上不显,心里却已打了许多问号。 除夕是要守岁的,他们午饭后都回各自院子歇息去了,尤其是喝醉了的梁靖康,路都走不稳,是被顾时拖回去的。 王府里的下人,有家的都给了假,允许初五后再回来,没家的就留在府中,大部分都分配给了雁昀这边,因为有太子在,要多些人手照料。 可李曦和好养的很,一个人伺候就够了。外面天寒,他让下人都进了厢房歇着。 一路回来,他们二人都是牵着手,雁昀是担心路面上水汽结冰,殿下摔跤。李曦和则是任由他牵着,时不时还会使劲握一握雁昀的手指。 第59页 这会院子里空荡荡的都没个人影。 雁昀停下步子,另一只空着的手推开门,屋子里的暖炉热气瞬间烘上面颊。 「殿下觉得,梁靖康是醉酒胡说八道吗。」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凉气。 李曦和脱掉外氅递给雁昀,「谁知道呢。」 雁昀沉默不语,若是别人说这话,他可能会有许多种猜测,可换成梁靖康… 雁昀不想让李曦和的神经又绷在梁靖康身上,他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人,双手在李曦和肚子上轻轻拍拍。 「不要想他了,等他酒醒后我直接去找他问,你刚刚没吃几口菜,饿不饿,我叫人拿些点心来。」 李曦和爱吃甜食,听说有点心,肚子配合的叫了一声。 雁昀刚想安顿他先休息,然后再叫人来送点心,这边敲门声就响了。 「殿下,是我。」是公孙。 雁昀移步过去打开门,公孙见开门的人是他,就往屋里看了看。 「颜夫人叫我送来的,花生枣糕。」 他手里拎着小食盒,举着晃了晃。 雁昀打开门让他进屋说话,他笑着摆摆手说:「我还是不当电灯泡了,东西送到就走。」 小食盒里品样单一,只有花生枣糕。 「看来母亲也觉得你甜食吃太多了,限制你了。」 李曦和无所谓的拿起软糕放到嘴里,丝滑甜腻,口感极佳。 「这些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抢。」 雁昀无奈捏了捏他脖颈,刚进屋没多久,手还冰凉,李曦和脖子一缩立刻躲开了。 「还想用我暖手不成。」 雁昀见他躲闪的像受惊的兔子,忍不住更想逗弄他,追过去把人扯住,手就顺着脖颈往里面深,李曦和嘴里食物还没咽下去,嬉笑求饶,一不小心呛咳了几声,雁昀这才停下闹他。 「初五大夫就来了,你真想好了?他说有七成把握,到底还有那三成…」 李曦和喝了点水顺一顺,才又咬一口点心含在口中,咀嚼的很慢,颜夫人真的很会做点心,甜味均匀适中,每一口都是享受。 「别说是七成把握,他就是说有一成,我也想试试。」 「你不是想看我的剑法吗?」 「等春天时,让你见识见识。」 平江王府每逢佳节都是宾客盈门,过年更是一批接着一批的来,又有几位官户得知太子殿下也在府中过年,更是携着马车家眷前来拜见。 最后整个王府里,最忙的竟然是太子。 雁昀就像贴身侍卫一样,旁随其侧,片刻不离眼,宴请时辰一过,就下逐客令。 等人都走了,醋意大发的雁昀满腹怨气吐露到太子殿下身上。 「还有那个齐文元家的小儿子,毛都还没长齐,就用那种眼神看你。我没当场挖了他眼睛都是看在他老子的面子上。」 李曦和应付了几天宾客,也是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没人了,雁昀又在一旁散发醋意,他懒洋洋的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偶尔回应几句。 「齐修这小孩挺懂事的,听他父亲的意思,还挺想让他入朝的。」 雁昀不悦道:「入朝?江津还不够施展的?」 李曦和悠悠道:「人家有志向,不可低毁。」 雁昀见他毫无戒防之心,忍不住出言提醒:「恕臣直言,姓齐的一家,不算正道,我父亲与他们往来并非善交,只是看出了一些马脚,关系这样维持,反而有助于制衡他们。」 李曦和「嗯」了一声,就没下文了,雁昀低头看过去,发现人已将睡,这些天两日应酬,他身子又还没调养完全,属实是消磨人。 那点酸劲散淡,又心疼起人来。 弯腰将人打横抱起,放回榻上,扯过被子掖好被角,临出门前还在额头印下一吻。 手臂被轻轻抓住,李曦和梦呓般的问:「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一起睡吧。」 大夫在初五那日准时来到了府上。 颜夫人本来劝过说正月里不见血为好,要不等到出了正月再说。 李曦和摇头说他不在乎这个。 他这般着急的处理肩膀,让雁昀心里莫名不安。 趁大夫在外屋做敷药的功夫,雁昀试探的问他:「就差这一月了?父皇那边催你回去了?」 李曦和摇摇头,却也没说其他的。 老大夫做好敷药,一共六副,分层摆在木盒子里,用防水布遮着。 「这六副药是三日的量,每日早晚各换一次,三日后,基本上能让您肩颈局部失去知觉,用刀时,也不会太疼。」 「初八我会带师傅一起过来,殿下,您确定做好主意了吗,毕竟这伤,已有年月,即使将肉里的残留物拿出来,也不能保证肩颈力量会恢復如初。」 李曦和看似毫无紧张恐惧之感,淡淡的口吻说:「我知道,放心吧大夫,我心里有数。」 老大夫走后,雁昀将药盒收至床边的柜子里,有侍从想要接手他都没让,如今关乎李曦和的一切,他都不敢再假手于他人。 「这件事,能做到不传到长安吗?」李曦和问雁昀。 收好药盒锁上柜子,雁昀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能,老大夫嘴很严实。」 第三十四章 分别前夕 孟令余手里握着信,然后朗声大笑起来。传信的侍卫也不敢多言,只在旁边等着问话。 第60页 「可有人目睹?太子受的伤轻重?」 侍卫唯唯诺诺答道:「传话的人说伤势不轻,大夫连续半月,每日都会进出平江王府。」 「半月还没好……」 孟令余盘算着,就算是利箭刺中身体,养上半月也该差不多了,难道真的遭到了暗杀,伤势过重? 他吩咐下去:「继续派人盯着,别叫人发现,另外,嘴都严实点,宫中不允许传出任何关于太子受伤的口风。」 话虽这么说,第二日清早,「太子受伤」的消息就传到了韩贵妃耳朵里。 她如今身怀龙子,又是现今最受宠的贵妃。 毕竟皇上如今才四旬的年纪,日后再生几个皇子都是有可能的,所以在后宫地位高于其他几位嫔妃。 李曦和如今是太子,但再过些年月,太子会不会让位就不好说了。 毕竟他命格特殊,与男子大婚註定是断了子嗣,除非纳起后宫。 太多的眼睛盯着宫中,有为李曦和的,当然也有为韩贵妃的。 这李曦和深受重伤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来人禀报了。 「受伤?」 韩贵妃如今腹部隐约隆起,已经孕态明显了。 她攥着手中的密信问来人:「消息可准确?」 来人说:「消息确切。」 「孟指挥使那边怎么说?」 来人说:「指挥使只说叫人继续盯着太子。」 韩贵妃点头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半月之久,十分难熬。 十日前,李曦和的左肩颈开了刀。 这老大夫也说,不保证十成的把握,但即使医治不了,倒也不会加重病情。 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可这也太疼了,李曦和晕过去前流了一床的冷汗。 从肩颈中取出垂直暗器的过程,他都错过了。 等他再醒来了,已经是两日后了。 「麻醉作用不大吗?现在还很疼?」 他苍白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雁昀不敢胡乱动他,连餵一口水都是用勺子一点一滴的送入口中的。 李曦和直直的看着雁昀餵自己喝了点水,才摇摇头回应他。 「没事。」 他不能起身,甚至动一下都无力,钝痛感已经麻木了,上半身仿佛失去了知觉。 「大夫今日来过了吗。」 雁昀拿过侍应递过来的温热毛巾,擦拭他的额鬓。 「还没,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曦和还是摇摇头,他说:「我想再睡一会,大夫来了,你喊醒我。」 雁昀帮他掖好被角,手掌轻轻拍着床边,他不敢拍人,怕哪一下拍重了疼了他。 李曦和本来睡了两日已经不困了,可他醒着哪里都难受,却完全动弹不得,实在煎熬。 本以为再次入睡要酝酿一会的,谁知雁昀这匀声的轻拍,让他刚闭上眼睛一小会就又睡了过去。 直到被耳边的唤声叫醒,大夫来了。 李曦和再次醒来,精神状态更好了些,虽然面色还是苍白的。 老大夫坐在床前仔细检查了一番,又轻按了按他肩肘,才拿出敷药帮他换上。 包扎的纱布被剪开,里面几层都被血色浸染。 驰骋沙场的将军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却被这星点的红色刺痛眼睛和心脏。 他想,李曦和一定很疼。 李曦和本人却还好,因为暗器滞留体内的缘故,时不时出现的状况,也不比这轻松,甚至有时比这动刀子豁口子还要疼。 「伤口恢復需要时间,好在不是炎热的夏季,不用担心创口发炎,但也要多注意,尤其是擦身的时候,尽量多避开些。」 老大夫深知太子这等身份人物,若是要求月余才能沐浴,怕是强人所难。 经老大夫这么一说,李曦和感官莫名聚集,他更难受了,许是开刀子的时候他流了太多的汗水,现在身下和被褥间,总觉得黏腻。 雁昀从他的表情就猜出他在想什么了。 「不行,再忍几天,你现在身子虚,怕着凉。」 原本也没抱有希望,太子殿毫无反驳之力。 三日后,李曦和能勉强侧身了,雁昀帮他擦了身体后换了一床新被褥,这才让太子殿下好受了些。 颜夫人每日都会做几道清淡小菜,配着药膳粥端给他喝。 这些食物苦淡,可李曦和都会吃完。 「多谢母亲。」 颜夫人见他这般虚弱的样子,几次忍不住,都红了眼眶,帝王家子,怎的也要受这等罪。 「一家人谢什么,我是见你这身子骨又瘦了,在江津这些日子,一定要好生养着,想吃什么你就和雁昀说,让他来转告我,不要客气。」 李曦和吃饱喝足,面上才红润了些。 送走了颜夫人,雁昀将门窗关了严实,寒冬季节,即使是江津,也冷的袭人。 他走到榻旁,一寸寸的将人往床里挪了些,然后挤身躺在外侧。 多日来,他都是坐在床边守着,困了就靠着椅子睡,他不敢上床,怕不小心碰到李曦和的伤。 「再陪我睡一会?」雁昀轻生问。 「嗯。」 李曦和侧着身子面朝他,唿气都打在了他肩膀上,雁昀忍不住侧头在额头上落下一吻。 雁昀睡的很快,过不多久就唿吸均匀了,熬了几日,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第61页 李曦和闻着他身上沾染了自己药香的气味,无比满足的合上眼睛,再次进入梦乡。 上元节当天,岐山的兵马到了江津边界,梁靖康和顾时临行前来探望李曦和并道别。 许都的腐败已经无可遁藏,梁靖康这次回去,轻则镇压重则出兵缴械,他之所以在江津停留了大半月,一是在等朝廷回旨,二是让董纪伶回岐山带领精锐与他同行。 雁昀将二人送至门外,叮嘱万事小心,他放任顾时跟着梁靖康走,但顾时还心有挂牵。 顾时:「疆域那边,你先别急着出兵,等我们回来。」 雁昀答应的挺好,还说太子殿下如今卧床,这身子骨他怎么捨得扔下他一个人出兵打仗。 梁靖康还像是有心事,雁昀便朝顾时说:「你先同颜夫人那边道别去吧,我再叮嘱靖康些事情。」 他们二人走远了些,这里有几处假山水榭,因为天气太冷,怕冻裂了出水口,就把水都抽干了,待到开春再续上。 只剩他们二人了,梁靖康也不墨迹,转身就要给雁昀一拳,雁昀像是知道他会出招,霎时侧转了身体,踩着假山借力,回踢他一脚,这一脚只蹭到了梁靖康的衣袍。 梁靖康闪躲及时,追着雁昀再送上一拳,二人你来我往,围着假山相互桎梏,谁也不让谁。 最后还是雁昀扣住他,叫了停。 他手掌用力按着梁靖康,轻笑道:「留着命,回来再找你算帐。」 梁靖康也笑,站起身朝他肩膀撞上去:「你也是。」 老大夫连日来看诊,都说李曦和恢復的不错,出了正月,抬动胳膊已经自如了,但还是被警告不让练剑。 在府中憋闷许久,也该出门透透气了。 雁昀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这几日虽然转暖了,但是倒春寒湿气入骨,你又该留下后疾了。」 李曦和只好乖乖听话。 雁昀备的马车就停在府门前,看着挺普通一马车,上去后才是另一番光景。 暖融融的热炉,脚下还铺着皮毛毯子,连靠坐的地方都缝制上了软线。 「殿下可还觉得舒服?」 雁昀随他身后上来环住他,防止马车颠簸起来碰撞到他肩膀。 马车是几日前吩咐家僕去置办的,经过上次的下毒事件后,雁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轻心。 平江王府的马车太过扎眼,府中又住着和人,现如今在江津也不是秘密了。 「马车到底还是粗糙了些,只能用些皮毛铺垫铺垫,你若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讲。」 李曦和侧头看向他,良久出声:「我有点渴。」 雁昀听闻便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李曦和却没伸手接,他看着茶杯上沿隐约的热气说:「好像有些烫。」 雁昀心想这茶水带出来时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不应该烫了。虽是这么想着,却也不放心,还是亲自喝了一口试探了一下。 嘴里的水还没下咽,就被人按着脖颈低下了头。 唇瓣相贴的一瞬间,雁昀也反应了过来。 他毫不吝啬的将口中茶水渡了过去,还流淌到外面一些。 他好像并不打算让李曦和轻松的喝到,唇舌打架般的在他的口中争抢,搅的水声湛湛,顺着嘴角滴到衣襟上。 李曦和后退着想要结束纠缠,奈何雁昀尝到了甜头,追赶着,直到将人压躺在马车上。 雁昀:」故意的?」 李曦和轻喘着气,刚刚撩拨人那点力气都耗尽了,现在被扣在座椅里,面颊泛热,水光津津,任君採撷都样子盯着人看。 李曦和:「故意的。」 雁昀凌厉劲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的,像要即刻吃人的模样。 他朗声向车外喊道:「掉头,回府。」 李曦和不乐意了,抓着他问:「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寻些江津的宝贝,怎么才出来就要回府了。」 雁昀将人抱坐到自己身上,这个角度刚好能嗅到李曦和的脖颈,被他的唿吸灼烧到,李曦和又忍不住闪躲。 雁昀:「江津的宝贝,不已经是殿下的了吗。」 江津的王世子,雁将军,是殿下的。 马车去而又返,搞得颜夫人以为殿下身子受不住,这就回来了。 她刚想去问问雁昀需不需要端碗姜水来暖暖身子,就见雁昀抱着人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这可敢情是好,殿下身子骨还未大愈,可不能再添风寒啊。 颜夫人急切的就要去叮嘱雁昀。 不曾想刚到门边,就听到一声求饶,颜夫人神思片刻,羞煞了脸。 是她想差了,颜夫人掩遮耳面匆匆离开。 屋内,地龙烧的正旺,李曦和已经从被包裹的严实变得衣衫不整了。 雁昀不给他丝毫的喘息机会,不遗余力的吸收他的水分,一路啃咬,遍身红印。 李曦和泣着颤声认错,可还是没能让他口下留情。 雁昀重重的唿吸打在他耳朵上,」这几日睡觉手脚都不老实,嗯?殿下真是好生会撩拨!」 李曦和涩然道:「原来你没睡着。」 雁昀无奈轻笑:「本来睡着了的,被你偷偷摸摸的碰完,就真的睡不着了。」 李曦和听他这么说完,瞬间羞愤难当,将头蒙进被子里不愿出来。 雁昀偏偏要激他:「前日里晚上偷亲我之后,自己偷偷做了什么?」 第62页 李曦和在被子里挣扎出一只手想要捂他的嘴,被雁昀一把握住,压到枕边。 「殿下,臣就在你身侧,这等累活怎么能自己来。」 说罢扯开被角,挤身进去,被蒙住的二人再听不见任何外面的声音,外面的人却能听见里面的闷哼喘息与碰撞声。 屋外的公孙羽梁攥紧了手中的信纸,掉头而去。 第三十五章 归都 一室旖旎,汗水涔涔,李曦和推搡着雁昀下床,去弄些温水来,不擦擦身子实在难受。 江津不比在宫里,喊一声小刘公公,就会有置备整齐的毛巾热水端进来。 雁昀手脚利索的帮他梳洗一番,垂直的头髮在欢愉中凌乱不堪,这会一束一束的整理摊开,倒也不容易。 李曦和才不管他累不累,反正他是很累了。 雁昀一边给他梳发一边问:「常安那边来消息了吗。」 李曦和昏昏欲睡,闻言又睁开了眼,他说:「你是想问,我什么时候回去?」 雁昀不说话了。 李曦和:「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就不怕我路上…」 雁昀捂住他的嘴打断:「别乱说话。」 「我还需留在这里一段时日,借收卖粮草接近他们,探探他们的目的,如今许都有梁靖康和顾时领兵暂驻,疆域定是起了疑心,届时江津递出诱饵,他们上勾的机率很大。」 李曦和沉声问:「若是没上勾呢。」 雁昀梳发的手停顿,篦子放在一旁,然后轻轻揉捏他的耳垂。 「若是没上勾,那我就为殿下,为大戊再打下一寸江山。」 李曦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他睫毛透着些水汽,盈盈透亮,欲落不落的,直到轻颤了一下,才顺着眼角蜿蜒流淌,染湿鬓角。 雁昀帮他拭了去。 「捨不得我去打仗?」 李曦和鼻音哝哝的说:「你要记着,现今你不只是大将军。」 雁昀轻笑说:「遵命,世子妃。」 春末的最后一个节气过完后,护送太子殿下回都的精骑队伍整装待发。 李曦和随雁昀观览江津的练兵场的时候,遇见了一直留在这里的孟昊。 他几乎没认出来,数月不见,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按说江津的气候湿润,是该养人的,可孟昊却黑了许多,人也变得壮实了些。想到自己曾经还吃过这小子的醋,李曦和不由失笑。 「殿下,雁将军可是准我留在江津了,我…属下就不和殿下一起回都了。」 李曦和将人打量一圈后问:「喜欢这里?」 孟昊点头称是。 李曦和说:「那就留着吧。」 他和雁昀向场地外走时,孟昊又突然喊住他们。 「殿下,麻烦回去传句话给江军使,就说,我这个混帐是留在江津改造的,待收復了疆域,若还有命回去,我还去做他的都成大军。」 春夏交替,百花齐盛的时节,一年前的此时,雁昀匆忙上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去常安,就为一见心中念想之人。 一年后,他悉心整理行囊,万事嘱託,随大部队行至江百里后与他的心上人告别。 即使万般不舍。 天下是李家的天下,而他,是为李家打天下的人。 李曦和不想精骑部队慢悠悠的跟着他的马车走,晃悠半个月都到不了。他说他也要骑马。 经过百十来日的修养,现在身子骨硬朗了许多,左肩也没有疼痛之处了,只是提剑握剑还是用着右手。 数月前的寒冬天,李曦和也是行进在这条南北官道上来的江津,当时满是霜花的枯枝,如今已成荫。 原来,雁昀奉旨归都时,也是乘着这般春风,奔踏而至,只是那时,他应该还不知道,这一去便是娶了当朝太子,禁锢终生。 他曾后悔过吗。 日行几百里便休整一夜,回到常安地界已经是半月后了。 接到传报的江情率千军等候在城外,与江津精骑队伍会合。 李曦和完好无损的回来,他的心踏实了大半。 「殿下受累,臣备了轿子,坐上去休息片刻吧。」 李曦和闻言与江情对视一眼,移步上了马车。 马车上备有茶具和摺扇,江情随在后面也上了马车,沏了一杯温茶递给李曦和。 李曦和知道他有话想说,遂喝着茶等他开口。 江情:「殿下,宫中有变。」 李曦和喝茶的动作顿住,示意他接着说。 「梨塘百花宴后,疆域公主和世子被留在了常安,随之来的疆域奇兵自然也留下了,歌图向皇上启奏将这支队伍纳入他的麾下,皇上不允,而后调拨给孟令余,由他代为掌管。」 李曦和琢磨着,问江情:「秦权有来找你说些什么吗。」 江情摇头说:「没有,不曾找过我。」 杯盏茶水喝完,李曦和说:「歇息够了,出发吧。」 回到宫中,李曦和直接到了议书堂请安。 父皇在,韩贵妃也在。 李曦和单膝跪地请安,皇上却没抬头看他一眼。 韩贵妃见皇上不开口,也不敢动作,李曦和就那么跪着,也不说话。 一刻钟后,皇上终于从案几后站起身走过来。 「起来。」 李曦和闻言谢恩站起,人还没直起身,「啪」的一声,巴掌落在了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 第63页 李曦和毫无半点反应,只撇过头忍着,韩贵妃却吓坏了,拖着极缓慢的步子上前来阻止。 「别打孩子!」 皇上没有理会她,只怒意满盈的吼到:「我若是不让你跪在那里好一会,怕是不止这一个巴掌就能解气!多大的人,还学小孩子任性吗!你还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李曦和自认错误,低声道:「儿臣知错了。」 皇上哼道:「错不止你一人,等雁昀回来,你们两个一併受罚。」 李曦和这才求情道:「父皇罚我一人就好,雁昀他如今与疆域周旋,已是千辛万苦,就不要怪罪于他了。」 皇上还想再出言训斥,一旁的韩贵妃突然扶着椅子坐下,呜呜喊疼。 「殿下!殿下!臣妾好像要生了。」 皇上再顾不得李曦和,连忙吩咐刘公公,备抬撵送韩贵妃回府待产。 李曦和也没想到竟赶得这般凑巧,他刚回来,小皇子就要出生了。 从议书堂出来后,他慢悠悠的往长和殿走,此时晌午,太阳炙烤的很,可他不急着回去。 驻足在花圃田,茉莉花开正盛,飘香入鼻。远处一颗柳树,枝叶随风荡漾,恍惚间,李曦和仿佛看见柳树下站着一位男子,他身着锦袍,英俊帅气。 「殿下!您可回来了!」 小刘公公从长和殿跑出来,他一早就听说太子回了宫,却迟迟不见人,心知殿下应是回来便去见了皇上。直到刚刚有奴才来报说韩贵妃要生产了,贵妃,皇上自然要去。 这才出来迎殿下。 李曦和回过神,见到小刘公公远远招了招手。 离得近了,小刘公公才看见殿下脸上被巴掌打出来的红肿。 「诶呦,这皇上下手真是重了些,回去奴才给您上上药!」 李曦和笑说没事,不是很疼。 他肤色白,红印子被衬托的明显,其实还好,父皇还是捨不得真用力的。 回到长和殿,李曦和顾不得擦药,直奔案几前,执笔开始写信,他路上耽搁半月,信送到江津最快也要一星期。 不知道雁昀同疆域谈判的如何了。 ——见信好,我已平安回宫,今日在宫中漫步,花柳已成荫,遂向君问候,以盼南雁归巢。。。 寅时三刻,韩贵妃府中传得喜讯,母子平安,皇上亲取姓名,他望小子品德美好,匡扶大戊,遂叫伯懿,李伯懿。 小刘公公问殿下是否要去韩贵妃那里探望。 李曦和说:「过些日子吧。」 雁昀预料不错,疆域得知许都有驻兵把守,果然生了防备,将目光转向主动抛出榄枝的江津。 但是雁昀的身份实在有碍于疆域对此取得信任,所以谈判停在了最后环节。 崔使臣对雁昀说:「你们不要以为给了我们粮食,就意味我们结盟了,我们不信任江津,没有帅印,再多的兵都形如虚设。」 雁昀:「没有帅印怎么了。」 雁昀带崔使臣到一处地势低洼的练兵场,他指着那群操练的士兵,同崔使臣说:「这是我新买的兵,用殿下的嫁妆买的,怎么样,气势还行吧。」 崔使臣半信半疑道:「你私养亲兵?」 雁昀轻笑一声,说道:「不止,李曦和归都,我还派了精骑护送,而现在,那些精骑应该归你们疆域的世子在管,这是我们江津送上的诚意。」 第三十六章 变故 崔使臣最终与雁昀商定好了运粮的时间和批次,只身回了疆域,一些耳目被留在了江津,时刻观望平江王府的动向。 雁昀从亲卫手中拿到信,回到自己屋子里,轻轻将信笺撕开,生怕弄坏了边角。此时天已暗,他还未来得及掌灯,屋内昏黄的光亮照在信纸上,娟秀又不失力道的笔记一字一句落在眼里。 殿下问他何时回家。 李曦和今日在都城大军练兵场的营帐中坐了许久,不知和江情谈了些什么,搞得江军使面色时红时黑。李曦和其实在某些方面很迟钝,比如孟昊托他传达的几句话,他丝毫未做修饰,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江情。 末了,还替江情高兴,说:「这小子是个好苗子,让他留在江津歷练歷练挺好的。」 江情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 太子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同韩贵妃喜得贵子的消息一同传到了各官宦世家。 如今宫中各方势力都还藏着算盘,并未露出叛变到苗头,李曦和猜测应是江津与疆域的联盟达成了。 江情担心道:「就怕皇上的亲军,也渗透了人进去。」 李曦和凝眉问:「有多少?」 江情说:「我估算不到五百人。」 五百人…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少。 亲军的调配一般只有皇上能做主,除非是有…外族入都,大司马府护卫的时候… 他就知道之前疆域入都,随行而来的千军万马,不只是来护送疆域世子和公主的。 如果不是梁靖康突然出了意外,雁昀就不会离开常安,这些兵马也不会离开他的视线,更不会让孟令余来掌管这些人。 他轻嘆道:「如今韩贵妃的小皇子刚出生,孟昊也留在了江津,孟令余应该不会做什么。」 倒是歌图这个人…… 公孙延被传唤到太子府中时,在府外遇到一位书生模样的人,面生的,他不认识,只是这人出现在太子府,他才多注意两眼。 第64页 际笙却是认得他的,公孙的哥哥。 际笙没有进长和殿,而是顺着来路继续往前走,公孙延见只是个路过的,大概是书院里新来的先生,对宫里不甚熟悉迷路了。 李曦和一直视公孙为救命恩人,却对他这位哥哥不太熟悉。公孙延从小就受家族蒙荫,仕途顺丰顺水。在大司马府也得以重用。 他这个人向来话少,李曦和问他什么,也只是简单的回答。 李曦和也没有和他套什么情谊,直奔主题,问他歌图在谋划着名什么,并警告他,语出非实,是什么后果。 公孙延并没有因为他的话产生丝毫畏惧,态度也还是那般淡然,温声说:「殿下问臣,臣又从何得知,臣也只是为大司马府办事的而已。」 李曦和唤了个说法,问他:「那么,公孙,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公孙延不自觉抬眼与李曦和对视片刻,印象里温和无害,性情顺从的太子,此时眼神里含着无数利箭,无形的射向他,不疼,心却悬了起来。 他再度微低下头,恢復原来的淡漠,说:「臣最近告假了一段时间,父亲年迈体弱,季节更替导致老毛病復发,臣在家照看了半月。」 李曦和状似惊讶道:「原来如此,可惜了,你弟弟不在常安,还是要你多受累了。」 公孙延难得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起身藉口回家中先行离开了。 待他走后,李曦和独自坐在书房的案几后,像是在出神,也像是在想事情。 公孙延确实是直接回了府,他一进门,就见到了刚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的公孙羽梁,公孙羽梁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忙问他:「殿下不是找你谈事情,这么快就谈完了?」 公孙延「嗯」了一声表示回应,就准备回自己屋了。可走了几步还是停下来,对公孙羽梁说:「你这伤养好之前,尽量不要出府了,以免被人看到了传到殿下那里,惹人生疑。」 公孙羽梁无奈道:「我断了根手指头,他早晚会知道的,只是哥,你真的能说到做到,保证他的周全吗,如果不能,我也不想你难做,请给我点时间,我会带他走。」 公孙延沉默片刻,转身朝公孙羽梁笑笑说:「放心吧,哥说到定能做到,你先在家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公孙羽梁目送他离开后,独自苦笑, 兄长说话一向说话算数,但只怕这次要言而无信了。 长和殿的书房,李曦和静静坐在那里,时间流逝也无所从,无力感席捲开来,从未有过的,想如果他有很多的兄弟姐妹该多好,即使会争强互斗,也比如今被外族异姓惦记着好。 书房被扣响三声,李曦和唤了声进。 际笙一副书生装扮,赢弱的样子仿佛浑身没有一处能抵得过一根指头。 他见李曦和状态不是很好,原本准备好的说辞被换成了安慰,虽然他知道,太子外表看着好欺负,实则刚强得狠。 「殿下,你这样,雁将军可要心疼了哦。」 他提及雁昀,李曦和才露出浅笑,阴霾散去大半, 问际笙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梁靖康和顾时重新回去许都之后,黄坡县留下的差事就由际笙和公孙去收尾了。 李曦和这才注意到,际笙带来一个小木盒子,似乎是要递给他的。 「是什么?」李曦和疑惑的接过来。 打开后,却掉在了案几上,一根手指头从盒子里滚了出来。 李曦和唇角紧抿,克制难受问他:「谁的手指?」 际笙走过去,帮他将手指又重新装回了盒子里扣上,声音平静的说:「一个想要我命的人。」 「那晚我与公孙盘点完黄坡县的三个驿站帐目后,已经是下半夜了,我将要回房休息时,一名小帐房自称想要将功补过,上交了一封信纸给我,他的字迹潦草,我想着先睡一觉再仔细看,没想到,当天夜里,我的房间就了贼。」 「也可以说是刺客,这个人他不止想偷走那封信,还想杀了我。」 李曦和疑惑的沉吟半晌:「你自出山后,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身份,想杀你的人,要么与你结仇,要么就是心虚,偏偏当天晚上…是和那封信有关?」 际笙说:「对,当晚那人进屋后,没有立即靠近我,也并为发现我还没有睡着,他先是找什么东西似的,出了点动静。当时那张信,我是放到了床边的小桌上,是打算第二日睡醒了就打开看的。 里面的内容际笙还不知道,当然不会允许刺客将信纸带走,他刚想起身拦住人,就感觉到刺客贴近了他的床边,际笙预感很准,几乎是一个翻身的功夫,那刺客的臂刀就戳穿了床被,位置就是他刚刚睡过的,心胸的位置。 这个人想要他的命。 际笙哪里还管他是谁,直接上脚将他推出两米远。 刺客的身手出奇的好,闪身躲过际笙随之而来的拳脚。 际笙将人困在屋里,只要扯下面具,就能知道这人的真面目了。 他不想放任他逃走,一是那封信,既然值得让人以身涉险的来偷,那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他也想知道原因。其次,是他的感觉,这个人,或许是他认识的。」 「是个厉害的人物,那臂刀每一下都是冲着要我命来的,所以我也想给他点教训。趁他不防时,踢掉了他的臂刀,同一时间抢到手中,那根手指头,就是我拿他的臂刀划掉的,另外还刺到了他的大腿根。」 第65页 「他还是跑了,我一路追赶,竟是回了常安,原以为他有伤跑不远的,但还是小瞧了。」 李曦和从他的语气中猜到:「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知道他们计划的,统共不超过五个人。 际笙问:「殿下…若确实是他,你打算怎么做。」 第三十七章 真相即出 李曦和已经连续几日没有上朝,他藉口归途劳累,需要修养。 近几日,少有人见过他从长和殿进出。 都城大军大营中,江情仔细勾画出图纸上的方位,给坐在对面的,身着普通布衣衫的李曦和讲解着什么,际笙伫立在一侧,也认真听着。 末了,际笙问道:「江军使说歌图最近一直没什么动静,反而是公孙延经常出入司马府?」 江情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是知道公孙羽梁曾经救过太子一命的,按说不会在这场动盪中,站在朝廷的对立面才是。 可公孙延最近的行踪轨迹,都莫名的让人怀疑,尤其是还撒了谎,谎称父亲病重,半月没有上职。 际笙:「公孙他,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理由。」 李曦和负手站起,冷声说:「际笙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一趟公孙府中。」 际笙阻拦道:「不可,如今的形势,殿下一人去,就等于入了虎口,太危险了。」 李曦和轻笑一声,莞尔道:「怎么,他们还能将我绑起来,压去大殿逼宫不成。」 公孙府中,公孙羽梁慌忙将换药的器具拾掇起来藏好,父亲此时躺在屋里,已过夏至的天,本就闷热的让人喘不过气,他老人家还盖着一层棉被。 李曦和被下人请进了屋,公孙延不在,听下人说是去街上买点心了,老人家爱吃,平日里大儿子得了空就去卖些回来。 老人面色其实还行,现下睡着了,李曦和也没上前打扰。 只立在床尾一侧,轻声道:「公孙…若知您近况,定是要着急的。」 身后的屏风被穿堂风吹的摇摆了两下,李曦和回过头看了那屏风半刻,没再过多言语,便离开了。 下人回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已经离开,公孙羽梁才从屏风后走出来,扶起床上的父亲。 他沉默凝视那扇被关上的房门,心中满是酸涩。 江津收到的第一封来自疆域的密信,是在崔使臣回到疆域復命的一个月后。 疆域王就与江津结盟一事,表示欣喜,但也提出了不少条件。 还是出于对雁昀的身份顾虑,疆域王想要江津快些做出诚意,比如,他们想要太子的性命。 雁昀字字句句写的平步青云,握着笔桿的力度却能反应出他的愤怒。 他叫来副将,严肃吩咐道:「带三千兵马,去许都,记住,你们是要去屠城的。」 「之后许都只留梁靖康一人,命顾时带领五千兵马,北下常安。」 副将受命,顷刻便轻点好人马,一刻不敢耽搁的上了路。 这几方人马出动,几乎带走了江津三分之一的兵力。 雁昀将孟昊叫到了府中,把一个信封交到他手中,吩咐说:「你守在江津,若是我没回来,你就将这封信送去常安,然后就不要回来,你要留在殿下那边…」 孟昊不爱听他说这话,却也不敢不服从。 江津的军营确实锻鍊人,孟昊刚来的时候,很不习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雁昀看不上都城大军了。 所以他想留在这里,留在江津,做像样的兵。 孟昊规劝的话到嘴边。 「雁将军,殿下临走时嘱咐我说,不到万不得已,要阻止你出兵疆域,大戊不稀罕多出来的那一亩三分地。」 雁昀轻笑,李曦和的信中也是如此叮嘱的,他将雁昀留在江津与疆域周旋,主要的目的是借用粮食一事坑疆域一桩,到时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梁靖康好能从许都入手,根除恶瘤。 可如今,雁昀却性急的想要攻打过去。 孟昊接着说:「殿下只託付给了我这一件事,若将军你… 我也没脑袋回常安交代了。」 雁昀一巴掌拍向他后脑勺,佯装生气道:「说什么呢,我这还没走呢,就想我回不来了?」 …… 吉祥殿内,大朝依旧,告假多日的太子,今日终于上朝了。 李曦和站在御阶下,身后是数十重臣,现下站在这里,不知还有几个表里如一的。 他听皇上召唤陈太师,想要陈太师做小皇子的启蒙先生,待皇子百日后便每日听陈太师诵读诗经好文。 陈太师应下。 提到了小皇子,自然就有人想看看太子的反应,毕竟受独宠十几载,到底还是帝王家,如今只多了一个小皇子,不久后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到那时,李曦和的准太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李曦和好像完全不在意这些官宦大臣的目光,他默默等着父皇安排事宜结束后,才启禀上奏。 李曦和:「父皇,儿臣听闻疆域的世子和公主一直留在常安,我自春节之前便离宫,尚未好好的招待过他们,朋客自远方来,着实是要礼数尽到的,遂恳请父皇让儿臣来招待一二。」 他这番话倒是说的真情实意,对比之前对疆域公主避之不及,这会倒显得上心了。 因着这次回宫,只李曦和一人,并不见世子一同回来,已经有很多人在议论二人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了,加之韩贵妃诞下一位小太子,不免让人怀疑李曦和动了与疆域公主结亲的念头。 第66页 皇上是自然乐得安排的,当日下午就将太子与疆域的世子公主传到了吉祥殿一同用膳。 上一次的见面还是匆匆忙忙,应付了事,这次却和谐了很多。 李曦和换了一身蓝白相间的鱼纹服,刺绣简单又不失贵气,头髮板正的束起,他本来长得就略显柔气,自然滑落到耳边的碎发更是显得娇艷,疆域世子忍不住多瞄了几眼,心想公主能与此等样貌男子生有子女的话,定也是容貌上乘的娃娃。 「小女珈伊见过殿下。」 珈伊公主面容娟丽,因着疆域的水土,那边人的长相都带有异域气质,珈伊更是养的精细,比常安的皇室贵族都要美上几分。 偏偏她对面站着的太子殿下,这么一衬托,倒显得她略微浓艷俗气了。 「免礼吧,就当是在自家用膳,不必拘束。」 皇上见李曦和突然开窍,心中暗喜,他私心希望 李曦和能留后,却也不好强压之下得罪雁昀,得罪平江王府。李曦和如此这般是最好的,雁昀思及立场,也应该理解。 餐桌上,珈伊只安静的动筷子,李曦和问了她才会答,比如年纪,口味喜好等等。 面对太子投过来的目光和询问,珈伊无数次脸红到了耳根。 这些,皇上都看在眼里,心满意足的吃完一顿饭,藉口有事将疆域世子秉禾留了下来。命李曦和将珈伊送回府中。 李曦和错着半个身位跟在珈伊的后面,他不说话,珈伊就也安安静静的,只是她走在前面,一想到李曦和可能在他身后注视自己,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途径花圃田,珈伊顿了顿脚步,向丛中走去。 李曦和放慢脚步跟在后面,出声提醒:「公主小心,这边的泥土松软 ……」 他话还没说完,珈伊的脚下打滑,向花丛中栽倒下去,李曦和眼疾手快的扯住她的手腕,借力拉住,惯性使得珈伊的身体跌靠在李曦和怀里,见她迟迟没直起身子,李曦和暗自退后了些,关切问道:「公主可有受伤?」 珈伊感觉到自己倚着的身体撤离开,脸红的站直身子,柔声回道:「谢太子相助,小女无碍。」 将珈伊送回府中后,李曦和又去了都城大军营,他派了一名样貌平平的小兵,穿上奴才衣裳,前往孟令余的府中寻一个人。 他坐在江情的营帐中,面色极为难看,柔润如水的眸子,变得灰意凛凛,泄气般坐在那里黯然。 江情轻生离开营帐,将这一方寂静留给他。 帐外偶尔传来练兵场上气势如虹的口号声,却让他听得心悸,他想,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这数万大军定是来要他的命的。 可与性命被人惦记相比,他更难以接受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原来是遮人耳目的骗局,他不过是剧中的棋子,甚至已被既定了命数,网开保命或唯有一死。 雁昀整兵出发的前一日,收到了来自常安的快马密信,他一边拆信一边想,临出兵前,确实该写些话给李曦和的,忙过了头,忘了还有人在想着他。 他将信展开,字迹却不是李曦和的,内容却是息息相关。 刚读了两行,雁昀就皱起了眉。 李曦和在宫里,与疆域公主亲亲我我? 第三十八章 吹响 雁昀辗转反侧了一夜,起先有过阵阵不安,他对李曦和与自己的感情还没能让他自信到完全忽略因果的去相信,相信这其中有误会。 他很在意,那些暧昧的文字在脑中一遍遍的重复,明明没有眼见为实,却牢记住了画面,他自认这样的状态不适合即将带兵打仗的自己,所以他决定连夜发号施令,延迟半月出兵,只身回一趟常安寻个究竟。 号令还没发出,孟昊人来到了府中,急切的安抚住了雁昀。 孟昊竟是与他同一时间得知了信中内容,但很显然,他们的来源不属于同一人,信的内容也完全不一样。 「雁将军,殿下一定故意这样做的,就是想放出这样的风声,掩人耳目,你别当真,更不能这个时候回去找他,不然之前的所有准备都前功尽弃了。」 孟昊肯定道:「我入军职晚,对殿下了解是不多,但我相信江军使。」 雁昀惊讶道:「是江情给你的消息?」 孟昊点头称是。 雁昀沉默半响,终于找回了些理智,重新分析事情的原委,和李曦和这么做的目的。」 孟昊猜测:「这件事既然我们能知道,那疆域定然也知道了,确实会更有利于疆域对你减轻疑心,毕竟双双背叛,比一方言语来的让人信服。」 雁昀揉了揉太阳穴,他几乎彻夜未睡,头昏昏胀胀的,「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愿是我想多了。」 孟昊思索片刻,沉声问:「不然,我回一趟常安?」 雁昀摇头拒绝:「你就留在江津,记住,没我我的命令,你只能留在江津。」 雁昀这才注意到孟令余的脸色,他问:「急着想要回去?」 孟昊摇摇头,但是眼角却抑制不住泛红,他哽咽道:「雁将军,我父亲他,向来是与朝无争的,不然他也不会应允我只来都军大营当个无名小兵,我自随殿下出宫后,只在除夕前寄了封家书回去,可我没有收到回信,我从没担心过他们生我的气,说我叛逆,因为我不想活在家族的荫庇下,可是…」 第67页 「可是我…雁将军能否看在我拿命来守江津的份上,留我父亲一命。」 到底年纪不大,又是第一次远走他乡大半年之久,孟昊话说至此,哽咽的接不上句。 雁昀心知江情一定是在心中给他打了预防针,如若猜的没错,应该是孟令余那边有动静了。」 他淡声道:「别想那么多,大戊没有株连的制度,江津也用不着你送命。」 按照他们的约定,疆域想要打到江津,除非拿到雁昀的人头。 孟昊也知道自己情绪没收住,实在是被江情信中的警示沖昏头了,他用手摸了把脸,缓了缓状态,又和雁昀商量起对策。 出兵当日,江津微雨,平江王夫妇送至江百里,便与西行大军告别。 这已不是雁昀第一次出兵,但却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出兵。 不管输赢。 颜夫人止不住眼泪婆娑,她这辈子,先是丈夫,后是儿子,一次又一次承受担心,期盼他们能够得胜归来。 行军队伍没有绕远,穿直线逼近疆域边界。 也许是近日来疆域对江津放松了警惕,也许是许都那边梁靖康和顾时吸引了注意力。一路上,雁昀的队伍行进的都算顺利。 三日后便抵达了整军驻地。 情况比预想中的顺利,反而让雁昀觉得不安起来,他派近卫去许都打探消息,自己则按兵不动,等疆域主动出来迎接他们。 近卫还没从许都回来,疆域的兵先到了。 为首的雁昀不认识,倒是看到了骑在马上,在后方阵营里的崔使臣。 雁昀懒得再与他们周旋,飞身上马,领军杀了出去。 浴血挥敌,雁昀终于看见了眼熟的将领,他与疆域的对峙,还没打出过胜负。 疆域虽然小动作很多,但从未主动挑起战争,江津也没有理由对其用兵,这次出兵,也是他私自的决定。 雁昀没有帅印,但依旧能调起江津的兵。 **三日,双方兵马俱疲,雁昀率将士规整休息。刚好去许都的近卫也回来了。 如雁昀所料,许都也正打的热火朝天,好在岐山的兵都在那… 不对! 岐山的兵都在许都,那常安需要岐山支援的话… 雁昀被惊醒出一身冷汗,甚至牙齿都打了颤,他叫来近卫,乔装潜入疆域去打探。 他清点了军中人数,分列出五千兵马,又副将带兵,驰往常安。 他有一刻甚至想自己带兵回去,但又担心这是疆域设的套。 事实证明疆域的确买了不少兵,不止黄坡县,大概江津以西的地界,都被疆域深入了,因为探子回来报告说:「疆域在一周前,先行了三千精骑部队,前往了常安。 而许都至少留有两万,雁昀估算了一下前日里交锋,守在这里的至少也还有三万大军。 「速战速决。」雁昀命令道。 许都那边的情况要好很多,毕竟梁靖康也不是好惹的主,加之顾时的帮衬,没坚持几日,疆域就从许都撤兵了。 雁昀派人给梁靖康送信,让他即刻前往常安,许都留给顾时善后。 这封信和董纪伶的消息同时到梁靖康府中,董纪伶说:「太子殿下向岐山求兵了!」 梁靖康反应过来这是中了调虎离山计,怒骂一声,连夜轻点人马,他唤来董纪伶,命令道:「守好许都,还有,保护好顾将军。」 随后他深深看了看顾时,低声道:「自己小心些。」 顾时说:「你也是。」 梁靖康连夜疾驰,奈何战场上消磨多日,兵马都很疲倦了,他们走了半夜,才行进了不到一百里,梁靖康觉得这样下去即使赶到了常安也没力气打仗,狠心下令,全体休整一日。 他也确实是困了,伏天里的晚上,野外随处都可以睡下,他依着树干就眯着睡着了,警惕的神经,在有人轻抚他额头的时候徒然惊醒,他反手将人扣住,睁开眼一看,发现是顾时近在咫尺。 「你,你怎么在这?」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时轻笑一声,环顾四周都是酣睡的士兵,吐槽道:「你们倒是一点戒备没有,就不怕让人一遭团灭了。」 梁靖康伸手指了指千米外的火光:「有人轮着值夜。」 然后他又问一遍:「你怎么在这。让你留在许都,你这样到处乱走,就不怕…」 「唔!」 夜已黑到极致,今晚连个月光都没有,梁靖康睁大了眼睛也看不清顾时的表情。 周遭都是香甜的打鼾声,一阵一阵,盖过了他们的口齿碰撞。 顾时亲完他,转而凑近他的耳朵,轻声说:「有几句话想同你说,说完我就走。」 「什么话…」 顾时:「保护好殿下,也保护好自己,待殿下登记,我便入都请旨。」 梁靖康:「请什么旨…」 顾时:「婚旨。」 梁靖康有那么一瞬间,眼眶湿润起来,甚至希望时间就此静止,不用去打仗,也不必悬着命,彻黑的夜,顾时同样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梁靖康咽下哽咽,尽量平復自己的情绪,嘴硬道:「那要请旨也是我请,我要给平江王府下聘。」 顾时倒是很好说话。「嗯,我没意见。」 天边透出些微光亮,梁靖康迷濛醒过来,他倚靠在树干上,环顾四周,也不见顾时的影子,他甚至怀疑只是做了一个梦。 第68页 他站起来走到马匹前,餵了些粮草,一边餵一边顺着马毛说:「我们,再打一次胜仗吧。」 第三十九章 笼中雀 是夜,李曦和从梦中惊醒,他刚刚梦见雁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棱刺直直的朝他飞过,不论他如何大声喊,雁昀都听不到,听不到他的声音。 惊叫起身,额发都被冷汗浸湿了。 小刘公公听到响动敲了敲门后进来了,问殿下是不是被梦惊醒了。 李曦和还没缓过劲来,半靠着闭目,过了一会他问了时间,离早朝时间也不足以再睡个回笼觉了,他便叫小刘公公为他穿衣整装。 「殿下最近有些心事重重的,是不是惦记着世子那边呢。」 李曦和怔愣的「嗯」了声,随即冷厉的转过头问道:「世子?」 雁昀奇袭疆域的事,除了他和父皇,不应该有更多的人知道才是。 李曦和暗自苦笑,是啊,父皇知道了,那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小刘公公慌张跪地解释道:「奴才也是听说来的,说是江津和疆域的战事吃紧着,不是奴才有意探听…」 李曦和缓了口吻,说:「是吗,那你给我细说说是从哪听来的呢,原话又是什么。」 小刘公公一个劲的磕头,对自己半点不留情,几下下去额前都渗出了血丝。 「殿下,殿下呀!」 小刘公公趴伏在地上,呜呜的止不住哭出声,大梦初醒般,被这股压抑唤醒,李曦和睁开眼睛,眼里有藏不住的困惑和悲哀。 「奴才就只有这贱命一条,殿下尽管拿去用,就当,就当是赔给殿下对奴才这半辈子的恩惠了。只望殿下不要再神伤了,您有旧疾在身,如今雁将军又不知消息,这可…」 小刘公公是皇上身边刘公公的义子,皇上打的什么算盘他不可能没有耳闻,可这些年来,李曦和竟半点没起疑心。 其实现在再回想起来,那些过往铺天盖地,席捲开来,原本他以为的和善,其实都是掩饰的屏障。 李曦和靠在床帏上,目光垂向床尾的葫芦,那是女官命令绑上去的,在他和雁昀大。 「父皇那边有做了什么打算吗。」 小刘公公哽咽未收,「殿下放心,再怎么说您也是是皇上的骨血,皇上待您一向仁厚…」 李曦和冷笑道:「仁厚?」 这是他近日听到的最大笑话。 几日前,李曦和与珈伊关系越发走的亲近,时不时的就会到疆域世子的府上探望兄妹二人,世子秉禾经常会藉口有事离开,留下二人独处。 可即使如此短暂的会面,李曦和还是对照出了那张有三分相似的脸。 在闲谈中,李曦和听闻秉禾与珈伊是同母异父的兄妹,至于秉禾的父亲,珈伊说战乱中失踪了。 李曦和心里瞬间冰冰凉凉。 他想去佐证自己的猜测,可又害怕真如他想的那样。 几次一起到吉祥殿用膳,也都是由他送珈伊回去,秉禾被独自留下来。 李曦和不止一次想问父皇,有那么多话想对疆域的世子说吗。 可他自始自终没有打搅过两个人,他甚至想,如果真的有一天疆域想要他李曦和的命,父皇会不会捨得交出去呢。 「殿下?」 小刘公公见他迟迟不语,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李曦和垂眸看到依旧趴跪在地上的太监,突然内心酸涩,从没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雁昀,就像苍茫海中唯一的浮木,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疆域的战况如何。」 小刘公公也只是在外头听到一点风声,他说:「奴才听到的是,已经歇战了。」 「歇战?」 与敌人拉扯从来不是雁昀的性格,他向来喜欢一鼓作气,难道是?雁昀受伤了? 小刘公公见他心思都在雁世子那,不由提醒道:「听说是因为宫中传出了动静,疆域那帮有野心狼豹子,在静观其变呢,殿下!」 李曦和心中早有定数,但经小刘公公这么一提醒,还是戳中了他这段时日,连日来的痛处。 「更衣吧,该上朝了。」 看着神情淡漠的太子,小刘公公抹了抹眼角,轻手轻脚的给太子更上朝服。直到出门,二人也没再说上一句话。 当日早朝,几乎缺席了近半数的人,就连被标榜勤勉的陈学士,今日也告了假。 李曦和还是如往常一样,站在队列前面,面色自然平静。 皇上向下扫视了一眼,然后喜笑颜开的说要宣布两个喜事。 李曦和心脏停顿了几秒才又恢復了跳动,他忍着眩晕定定的站在那里,听到父皇洪亮的声音穿透大殿。 皇上:「时间过得快呀,一转眼太子已经成婚一年了,朕知道,众爱卿还惦记着皇嗣,可这儿女之事,朕倒也逼不得,还是要尊重太子的想法,曦和啊,你这一走就是半年啊,宫中太子,唯一的储君,一声不吱的就消失了大半年。」 李曦和回道:「儿子知错,回宫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每日都在反省自己,以后不会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飘到皇上耳朵里,就像是他的自言自语。 皇上:「之前许你珈伊公主,你不肯,如今,朕再问你,要还是不要。」 李曦和喉咙滚动,平静的说:「父皇许的,儿臣岂能拒绝。」 第69页 朝堂众人纷纷侧目,李曦和不顾周遭的目光,抬起头与龙椅上的人遥遥对视。曾经他最亲的人,他以为可以称之为臂膀的人,如今望着他,带着审视。 皇上:「突然开窍了?看来是有反省。」 此时皇上面上露出了笑,然后他宣进来一人,李曦和没有回头看,心中却有了猜测。来人走路轻缓,等了好久,才走上了前,站在李曦和的左前方,大殿的正中间。果然和他猜的没错。 秉禾是第一次上朝,带有几分疆域血统的脸,穿着大戊的朝服,多少有些违和。但他极力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感,一言不发,喘息声都接近于无的站在那里。 皇上站起身,拾阶而下,几十步的距离,脚步声一声一响的敲打在李曦和的心尖上,酸酸涩涩。 停留在秉禾身前,皇上向众人开口:「疆域的这连个孩子,在宫中也住了大半年了,曦和不在的这段日子,秉禾经常来陪朕一起下棋,上月春猎,也帮朕挡了一只豺狼,等于是救了朕一命,所以今日叫他来,也是想趁着大傢伙都在,来见证,朕要秉禾做义子。」 「啊?」 「这…」 「不合适吧,毕竟是疆域的孩子。」 皇上将手搭在秉禾的肩膀,问他:「朕就只听你的,愿意还是不愿意。」 秉禾用余光瞥了眼李曦和,低声说:「当然愿意。」 皇上朗声笑起来,朝着众人说:「那今日可谓是双喜临门吶。」 散朝后,李曦和屏退了所有随行的,独自一人走回长和殿,可眼瞅着就要到了,他又不想进去。 慢慢踱步到花圃田,坐在在摇椅里,放空的闭上眼睛。 偶尔飘过的阵阵花香,飞过的阵阵鸟叫,李曦和在心里念着,南雁归,何时归啊。 他在这里小憩了一会,醒来时日照中天,太阳光刺的他睁不开眼睛,又重新闭上缓了许久。 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李曦和徒然转过身吓了来人一跳。 「怎么是你?」 小丫鬟站在几米外,紧张的说:「是韩贵妃让奴婢来的,想请殿下去府中坐坐。」 李曦和疲惫道:「回去跟贵妃娘娘说改日我再过去,现下头脑有些昏胀,别是染了风寒,过了病气给小皇子就不好了。」 他说完见小丫鬟迟迟未动,便不再多理会,预起身离开。 他刚往前迈几步,身后就又有脚步声跟过来,李曦和回头询问般看她,小丫鬟又焦急的低下头。见她没话要说,李曦和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远了。 这个小丫鬟他见过很多次,擅闯紫竹园,在韩贵妃府中遇见的,都是她。 李曦和能想到的只有和韩贵妃有关,但现下他焦头烂额的事太多了,已经分不出心思再去想这些。 长和殿,小刘公公依旧是将饭菜端到了书房,回都之后,李曦和的一日三餐都变成了在书房,可能他觉得那里太空了,一个人吃饭没什么意思。 小刘公公也听闻了今日早朝的事,可唤了声殿下,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李曦和摆摆手说:「下去吧。」 书房里也是一个人,李曦和将几封信纸抽出来,平铺在桌上,几乎能倒背如流的字迹,他还是读的津津有味。 雁昀,很多日没有来信了。 第四十章 通火 孟昊见雁军回来,惊喜的第一时间就跑去了平江王府,江津与疆域隔着边界线,没多远距离,雁昀领着少数人马回来,留了大部分驻军把守。 「将军,怎么回来了,形势可好?」 孟昊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对雁昀这一遭也不敢猜测定论,但他性子直爽,直接问出来了。 雁昀没做回应,但却留下了他在府中,并且叫上他一起去了书房。 孟昊只见过几次雁光武,老将军的气场,震慑的他几次说话都不利索,这次也一样,随在雁昀身后,腰板都挺不直了。 雁昀拍了他一巴掌才挺起胸脯。 雁光武事先接到了儿子的传信,自然有所准备,老家当都准备好了 。 雁昀眉头不展,虽说疆域现下人马分散,大部分精锐都调配去了常安,但毕竟父亲已年过四旬,身子骨再硬朗,状态也不比几年前了。 「就是因为他们觊觎常安的意图太过明显,已经有了随时可以放弃疆域,全力集中起底常安的打算。」 「我不得不回去,不管圣旨如何,我都不能留曦和一个人在那。」 雁昀语气已经发颤,雁光武心知自己儿子就算是感情用事,也劝不回来。 「你放心去吧,小孟你也带走,他跟着我也没用,我有用得顺手的老将。」 雁昀说:「疆域这根难啃的骨头,不急着掀翻它,父亲,以守为主。」 雁光武点头笑,「放心吧,这个战功我得留给你。」 这话就是定心丸,让雁昀沉着的心放下了些许。他转头对孟昊吩咐:「准备一下,随我回常安。」 年过四旬的雁光武,时隔三年,再次披甲上阵。 常安暗流涌动,自打皇上认了义子之后,不上朝的越来越多,更是有几位大臣直接找到了长和殿去,说要见李曦和。 大戊皇帝认疆域的世子做义子,众人都不能理解。 李曦和没有拒绝任何人,他扮演好了一个受害者的身份,博得许多老臣的同情,并宣称日后齐力保住他太子的地位,绝不会让一个外来人骑到他们头上。 第70页 这些口头上的东西,李曦和一向不在乎,但他乐得接受。 可有人不乐意,大司马府连日派人包围了长和殿,指名李曦和私联重臣,意图谋权篡位。小刘公公急匆匆跑到书房来的时候,看见太子正对着一张画像愣神。 他无奈劝道:「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雁世子啊。」 李曦和苦笑说:「就是到了这种时候,我才特别想他。」 外面被围的水泄不通,歌图没有皇上的圣旨,也不敢轻易把他怎么样。 韩贵妃赶到时,已经接近深夜,李曦和半睡半醒间听到传话,小刘公公轻唤了殿下,就将人叫醒了。 进门便见李曦和着衣睡在书房躺椅上,韩贵妃忍不住红了眼。 李曦和睁着朦胧睡眼,怔怔的看着她。 很多时候,他都认为韩贵妃对他的好都是虚情假意,可又演的如此真切,有时连他都分不清是真情还是表象了。 可韩贵妃对他的好,应该出于什么呢。 时至今日,外面蜂拥围堵,她突破重围挤身来到他这最危险地方,又是为了什么呢。 书房里烛光又被点亮了一些,通透明亮,李曦和才看角落里还站着一人,韩贵妃还真是走哪都带着这小丫鬟。 「贵妃娘娘这么晚还要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韩贵妃缓了缓情绪,直奔主题:「我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来,小玥。」 那小丫鬟怯怯上前,还没说话,脸却先红了大半,韩贵妃让他开口,她却越发紧张,甚至有些发抖。 李曦和这个角度刚好能从下往上看清他的面容,之前居高临下加上小丫鬟总是低着头,也没特意注意过这女孩的容貌。 可现下李曦和却浑身颤慄起来。 「你……」 小丫鬟低声唤了句:「太子哥哥。」 李曦和没听清,又或是不敢置信:「你叫我什么?」 「奴婢…我…我是…」 她几乎是哽咽的发不出声来,韩贵妃安抚着拍了拍,接着她的话代替说道:「曦和,她是你的姐姐。」 晴天霹雳般,让人无法接受的消息和一张与母亲俯视他时极为相像的面容,让李曦和哑然失声。 「怎么…」 为什么弟弟是太子,姐姐却是个丫鬟。 韩贵妃:「你父皇早年去边境反敌寇,驻守边境长达四年之久,先皇病重之时派人去了消息,宣你父皇回都,你父皇在即将入都时遭到埋伏陷害,幸好被你母亲祭祖途中,救了他一命,你父皇留在了府中养伤,这一住就是三个月,两人暗生情愫,你母亲也是官员大户家的女儿,未婚生子的事是被要被人拿来耻笑的。可又捨不得这孩子,你父皇就说,他先回宫,领旨取了你母亲。」 「可谁知,这一走就是一年,宫中没了消息,孩子随着年月增长,命就是和大人的连在一起了。显怀了之后,你母亲害怕家里人知道,说谎自己心情郁郁寡欢,想去庙里住些日子。」 「她其实是到我们家来了,我儿时被拐卖过,被你母亲救出来,受过她的恩惠,我说,我愿意帮她养这孩子。」 李曦和看向小玥,她已经停止抽噎了,情绪稳定了下来,眼里尽是热切的期盼。 「那为什么,不早点说。」李曦和问她。 韩贵妃无奈道:「后来你父皇在宫中争皇位,因着没有后宫没有子嗣,才又出宫来找了你母亲,但是,小玥他不要,他说这孩子不能一起进宫。」 李曦和大概理解为什么自己从小到大,都能感觉到母亲莫名而来的伤感,尤其是自己很开心的时候,她也会笑,可笑着笑着,眼角就会泛红。 他问了一个既已知答案却也想确认的问题。 「秉禾也是他的孩子吗。」 夜半三更,书房外黑黑漆漆,再往外走些,火把将长和殿照的通明。书房内烛光烁烁,李曦和从躺椅里站起身。走到小玥面前,抬起手覆在她的头顶。 「姐姐怎么比弟弟矮这么多。」 小玥噙着泪,笑说:「是弟弟长得俊秀挺拔,第一次见,还当这是谁家的公子,标緻的很。」 李曦和轻笑:「姐姐谦虚了,弟弟我还因为你吃醋过。」 小玥面露不解,后才回想起紫竹园一事,面色霎红。 「你经常在紫竹园偷看我?」 小玥羞愧的说:「也只是偶尔路过,那边林子多,我躲在那不容易被发现。韩贵妃将我带进宫不容易,我不想给她添麻烦。」 难怪,有畅通的大路不走,原来是习惯了弯弯绕绕的曲折小路。 小刘公公又轻轻扣动了书房的门把手,李曦和看向书房门,问道:「有事?」 小刘公公在外面回道:「殿下,是宫中来旨。」 月落孤阁,城墙被染上鱼肚白色亮光,周围似乎都显得异常的安静,所有人唿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听不到哪一声箭离了弦,代表着某一个信号。 「儿臣…抗旨!」 第四十一章 天亮 歌图带领大部队速速包围了长和殿的书房时,永安门也同时落了锁,喧嚣突至,浩浩荡荡。 李曦和温柔淡然,同小玥和韩贵妃说:「抓我,竟然要派这么多人,父皇还真是看得起我。」 这书房的门开了,他就没准备关上,踱步走到外面的台阶,韩贵妃和小玥在屋里,担心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拦着他。 第71页 李曦和站在那俯视围满了整个长和殿的亲军,皇上的亲军。 他朗声朝大司马将军歌图喊道:「怎么,日后是打算为疆域倭寇效命了吗。」 歌图离他百步远,身边的弓箭手也已经就位。遥遥的回应他道:「佞臣往上,不必多言了,随我走吧,太子殿下。」 李曦和:「呵,佞臣,没想到父皇这么怕我抢了他的位置,怎么办呢,要不然,我坐实了这名头吧。」 李曦和一挥衣袖,三步踩上去,从一名持剑亲卫军那里抢来了一柄剑,甩了甩手,剑便犹如自带生命,旋转着砍倒了一排亲卫军,李曦和旋即落灰原地,身上竟滴血未沾。 他这一下像是开启了信号,群兵涌动,霎时兵器声和弓箭声此起彼伏。 歌图原本一举拿下太子,可号令发出后,军形却乱了套,原本的阵营开始自相残杀,像是被施了魔一下,李曦和遥遥的站在台阶之上,冷笑的看着歌图。 「妈的,中计了!」 歌图不知道自己营中混进了多少人,但至少有上千来自江津的精兵他是知道的,当初就不该轻信孟令余说这是江津为了投诚送来的兵,狗屁的兵! 李曦和喊话道:「大司马将军,你倒是来抓我啊。」 其实状况比预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李曦和之前算出来的敌我军比例在四比三,实则不止。 站在他对首的,不止有歌图,还有后闯进来的公孙延,他们将长和殿围成了囚笼,确保李曦和今日绝对走不出去。 李曦和冷漠的持剑对着公孙延说:「你不配,让你弟弟来。」 公孙延二话不说向他刺过来,李曦和轻踩砖瓦跳到房顶,躲过他的同时却暴露在弓箭手的眼皮下,他翻身跳到书房后院,看到箭雨穿过房顶落到地面。 他眸色变冷,低声吩咐说:「保护好韩贵妃和…和姐姐。」 书房内,韩贵妃搂着惊慌害怕的小玥躲在案几后,被突然闪到面前的际笙吓的尖叫出声。 际笙手低住她们,示意别出声:「跟我走。」 韩贵妃见过际笙,在李曦和从香山回来的那段日子里,际笙经常出没。 她选择相信的拖起小玥,跟际笙进了书房的书架后暗道。 她们没有留下来给李曦和添麻烦的打算,只听话的跟着际笙快步穿过暗道,从井口爬出去。 外面到处都是人,这处却极为安静,际笙说:「现在没有哪处是绝对安全的,即使出宫,也有十里精兵在城外埋伏,坦白说,殿下如今也是拼死一搏,但是不论如何,他定然希望你们能好好活着。况且,小皇子也还在宫中。」 际笙这人向来没什么感情波动,但他这会却是不忍再说下去了。 可韩贵妃聪明,立马就懂了际笙的话。 她说:「放心吧,回去告诉殿下,我们会好好活着的,我们等着他,有朝一日来找我们。」 际笙点头表示一定将话带到,便闪身消失在最寂静的一处夜色中。 韩贵妃收拾好穿戴,整理情绪,说道:「走吧。」 二人一路行至吉祥殿。 李曦和瞬间没了踪影,让公孙延尤为震惊,他回禀给歌图,歌图暗骂了一声,挥兵换个方向包抄。 他们没想到李曦和是有一身功夫的,就他使的那几下剑法来看,本事还不小。 歌图:「今晚一定不能让他跑出长和殿。」 从紫竹园绕到五通迴廊,李曦和与际笙碰了面,际笙见他拿着不知谁的剑,剑身已被鲜血染红。 「殿下,还好吗。」 李曦和点头示意他走左边的小路,这条路离都城大军营最近。然而前方星光点点,明显是有人围堵过来了。 「我去引开他们,你去找江情,如果,如果没能会和,就去吉祥殿找我。」 际笙说好。 李曦和在他转身前拦住他:「如果,没找到我,就帮我给雁昀带个话…」 际笙打断他:「不会,有话你自己说。」 说罢就转眼消失了。 李曦和无奈苦笑:「果然是么得感情。」 他很快被人发现,但五通迴廊就像个迷宫,小路又窄,装不下多少人,李曦和将人耍的团团转,自己则抽了身。 但不料,在空无一人角落,还有一人在等着他。 公孙羽梁像暗夜里的修罗,净立在那,好像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殿下,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陌生的人,李曦和的脑海中霎时间闪过无数个零碎的画面,四年前香山的解救,回宫后**留在他身边,许都的贪赃枉法,黄坡县的买卖壮丁,还有在江津平江王府,被下毒的自己。 原来都有迹可循。 公孙的武力,李曦和心中有数,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公孙明显也没打算和他硬碰硬。 李曦和问他:「你费了这么大的周章,为什么之前不直接杀了我。」 明明有那么多机会。 天光微亮,公孙逆着日出的橘黄色光,李曦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说:「我现在也不想杀你。」 李曦和:「怎么,父皇还要求你们活捉啊。」 公孙不同以往的清凉口音,略显冷冽的问他:「如果是我要带你走呢。」 李曦和:「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意思,四年前我奉的是杀你之命,如今也是,但你若是愿意跟我走,四年前我能救你,四年后也能。」 第72页 李曦和:「哦?条件呢。」 日出很快,几分钟的功夫,太阳光就席捲了整个常安城,李曦和也看清了公孙的表情,刺目的阳光中,向他走过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咫尺的距离。 「条件是…」 李曦和用手中的剑柄抵住他,冷声道:「公孙…」 公孙羽梁没再接着动作,就着这个姿势抬起胳膊,将他困住,离得太近,李曦和的剑柄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但凡你娶个贵女呢,偏偏是个将军,我真是不甘心。」 李曦和从没想过公孙对他还存有这样的心思,进出长和殿三年,他向来都尊着礼数,从没流露出这般情绪。 公孙收回了手臂,李曦和从这类似拥抱的姿势里抽出身,手背青筋浮现,剑柄被他攥的死死的,看着他这副抗拒的样子,公孙自嘲一笑,恢復了刚才的冷漠情绪,问道:「天亮了,殿下想去哪里。」 李曦和回他:「吉祥殿,上早朝。」 公孙欠身,给他让路,走出这条胡同,外面都是士兵把守,他们见李曦和与公孙一前一后出来,不约而同将手放在刀柄上,警惕二人。 公孙朗声说道:「圣上口谕,宣太子进殿。」 皇上的话,没人敢违抗,即便是歌图,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擅自将人抓起来。 公孙延赶到时,与公孙羽梁四目相对,公孙羽梁的视线只停留一瞬就错开的眼,亦步亦趋的跟在李曦和的身后,往长和殿的方向走去。 明明周遭混乱的很,可此时却像静止了,两个人都不说话,但又仿佛能听见对方的心声。 公孙先忍不住开了口,他问:「不想知道原因吗。」 李曦和走在前面,他的回答公孙听不太清楚,但好像是说,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什么因果了。 公孙看着他的背影,回忆起了十年前的,同样是阳光明媚的早晨,御书房里里,李曦和一边哭着鼻子,一边罚抄前庭礼典。 他大概已经哭了一晚上了,这会眼眶红肿,手腕也没什么力气,字迹歪歪扭扭,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公孙是从自己府中偷偷跑进宫的,因为听到哥哥说,父亲找到了母亲的下落,但是皇上不允许父亲前去寻找。 十来岁的孩子不懂那么多的规矩,以为求求皇上,或许就能通融了。所以公孙羽梁一早偷偷藏在父亲的马车下,随着入早朝的父亲一同入了宫。 他对公里不熟悉,到处寻找着皇上的身影,走到御书房的庭院时,有奴才路过,公孙怕被发现,一熘烟就钻进了屋。然后他认识了当朝太子,皇上极宠的皇子。 李曦和当时听闻他的诉求,提出想要他找皇上说请,同意去寻找母亲。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公孙自以为达成了目的,便安心回府,还和哥哥炫耀自己见到了太子,太子肯帮他们。 可不料,一日两日,半个月过去,也没收到皇上的谕诏,公孙羽梁猜是不是小太子将这事忘了。 当他第二天清晨,故技重施,想再次入宫的时候,噩耗来了,他的母亲死在宫外的锦香山庄,这个山庄是皇家独院,上个疆域使臣来访,皇上就是在那里接待的。 可他的母亲为何在那,又为何死在那。 公孙羽梁:「殿下应该已经不记得这件事了。」 李曦和确实记忆模煳,他那日清晨,很困很乏累,他记得有个小孩闯进了御书房,可连样子都没注意,后来那小孩说了些什么,他也应了一句,可具体的事,他真的不记得了,印象里那日他在御书房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上午。 公孙羽梁:「我父亲很懦弱,即使查出了问题,也不敢去找皇上对质,不敢去让皇上还我母亲一个公道。」 第四十二章 虚伪面纱 辰时已到,夜里的骚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吉祥殿内安静如初,敞开的殿堂,迎接早朝的大臣。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今日来上朝的只有李曦和一人。 也是,任凭谁听到昨夜宫变的事,也不敢在今日入宫了。 李曦和轻扯自己的衣摆,面色平静的拾阶而上。 大殿内,迴响着李曦和的脚步声,空旷孤寂。 他走入大殿,直视着龙椅上的人,他的父皇好像也一夜未睡,一直坐在这里等着他。 李曦和行之一礼。 「儿臣,参见父皇。」 他一夜未合眼,可现在却清醒得很,反倒是皇上,看着有些郁郁,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 李曦和想,或许他的父皇,并不期待见到他吧。 突然有点想知道,若是昨晚他被歌图要了性命,父皇会是怎样反应,无动于衷,如愿以成,还是会有一丁点的愧疚难过。 他看到父皇坐直了些身体,然后背手站了起来,在仰视角的地方看向他。 「来议书堂。」 议书堂是李曦和曾进出无数次的地方,父皇经常会将朝堂上要事拿到这里与他商讨,李曦和习惯坐在皇上的身侧位置,看到父皇略显疲惫时,会起身为他揉揉肩,偶尔也会对大臣们呈递的奏摺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们也经常因为谈话太久而忘记了时辰,李曦和会直接留在吉祥殿过夜。 可如今再回忆起,父皇的议书堂里,确实很少见过母后的身影,后知后觉的认知,让他从世人称赞的皇帝独宠倾屏皇后一人的假象中抽离开来。再次目光转向这位皇帝时,眼里尽是陌生和寒意。 第73页 「坐吧。」 皇上还是坐在常座的位置,李曦和却始终站着。皇上端起茶杯润了润,似乎有不少话想同他好好说说。 「和珈伊公主的婚事是你自己应下的,临到头又反悔了,出尔反尔,君王准则就是这么教你的?」 李曦和此时心态异常的平静,与往日里与皇上对话相比,更加的轻松自如。他甚至都不需要再找藉口。 「那么君王准则,又教会了您什么?」 他的敌意尽显,皇上也不与他虚与委蛇。事到如今,表面的假象已经不需要伪装了。 皇上:「你的母亲,我自认没有对不起她,她在世时,受万人敬仰,在朝中独得恩宠,整整十五年,可是你知道这十五年,禾儿和他的母亲是怎么过来的吗。」 李曦和:「我不需要知道一个疆域人的过往,我只想知道,我母亲当年的患病,是自然发病吗。」 皇上眉头皱舒分明,这会挑着眉尾看他,不露一丝一毫愧疚。 「那你有没有想过,明明好好的人,为什么在你从香山回来之后,就失了生气,病气也入了体。」 「因为她知道,你在香山,可以活着,而回来,命运便只能听从我的安排。她日夜忧虑,渐生白髮,还不是因为你。」 李曦和双拳紧握,手背青筋可见,随时能挥出拳头的样子。他克制住自己,冷声问:「所以,什么命格不宜娶妻的鬼话,也是骗人的吧,你就是用这个拖着我不得子嗣,令朝堂至今都对我这个有名无用的太子心存异议,好让你那个混着疆域的血的儿子有朝一日得以替位。」 「只是不巧,凭空出现个雁昀,我们开凿运河的计划突然而至,盘查出来的疆域问题层层叠叠,你也知道,自己的不耻作为,定有一天会败露,所以才趁着梨塘百花宴召来疆域的人,知道我离宫出走的时候,您应该很高兴?不,你可能在遗憾,若是我离宫时就知会您了,或许我到不了江津就死在了路上。」 李曦和说得眼底***丝,他一夜未睡,如今在这里同自己的父亲分析过往的种种细节,自己的父亲想置亲生儿子于死地的残酷现实。 皇上面上终于露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他说:「没错,只是想要你的命还挺难,我以为你在江津能中什么毒呢,公孙家的,还是下不去手啊。」 李曦和似有不解,「所以,您又极力劝我娶珈伊公主,是为了什么呢,该不会是临到末了,又捨不得我死了,想给我找一条生路?」 皇上被说中了心思,愁怒的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他说:「我说过,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 议书堂的门被推开,李曦和闻声转头,是身穿大戊华服的秉禾,他见李曦和在这,毫不意外,只是他现在有急事要禀,碍于李曦和在这,不得不凑到皇上的耳边,轻声言语。 本该在李曦和看来实属刺目的画面,他却毫无波动了,冷漠的看着两个人交头接耳,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他听到了城外的疆域兵已达数千。 他轻笑一声,嘲讽意味明显,秉禾直起身子看向他,李曦和也是第一次,能够这样细量的打量他的五官面容。不像,完全不像,他们的拥有同一个父亲,但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太子殿下,我还需要这样叫你吗?」 秉禾生长在疆域,遗传了疆域人的魁梧身型,极具压迫感的走近李曦和,面上显着阴郁的笑。 「我妹妹愿意收留你,不感恩戴德庆幸自己保住一条贱命就算了,还在这拿腔拿调,我看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处境吧,你知道外面守着你的都是什么人吗,如今你身陷囹圄,你的都城大军又在哪?」 「我告诉你他们在哪,他们在城外,被疆域的兵一刀一个的削掉脑袋,怎么样,你想去参观一番吗,我可以给你带路啊。」 李曦和忍住腹中翻涌的噁心,目光略过面前这令人反胃的人,转向皇上,失望至极的问道:「你就这样将大戊拱手让人?只为那一个卑贱的疆域女人,就要置百姓于不顾,置天下不顾,你根本就不配做皇上。 秉禾的手臂裹风挥来,被李曦和抬臂挡住,虽然矮他一个头的身形,但在力度上没有丝毫的退让。 皇上:「这天下谁来做皇上,都不会亏待自己的百姓,只是皇位换个人坐罢了,朕自觉亏待秉禾,有心弥补对他的亏欠,你们本是有同缘兄弟,如今却造成这种局面。「 李曦和:「兄弟,竟然不是耻辱,说出去大戊的皇帝在疆域有一个私生子,都要成天下的笑话了。」 秉禾收回了手臂,活动了一下手腕,他没想到李曦和看着精瘦,力气却不小。 「私生子?呵呵呵,别忘了,我才是先出生的那个,如若我的母亲进了宫,你觉得还会有你这个太子之位吗。」 事到如今,李曦和已经疲于争论这个,他心思被城外的局势牵动,江情和际笙可能都在与疆域激战,都城大军和疆域的蛮人不同,他们没有沙场经验,大概率要落得下峰。 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秉禾更想将他带到城墙上去观摩一番了。 刘公公适时敲了门,来催皇上用膳了,时间过得飞快,这会已经快到晌午了。 皇上令刘公公摆膳,李曦和自然入了位,今个这吉祥殿他怕是走不出去了,但皇上还不至于在饭中下毒,如今形势严峻,他能屈能伸,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74页 餐桌上无人讲话,李曦和在心里盘算着城外的战况,都城大军平时懒散惯了,即使有江情在,也不可能靠他一人就能镇住大军,还是要想办法过去才行,他计划一会再言语刺激一下秉禾,说不定就真的把他领过去了。 计划没有变化快,李曦和吃的快,他刚撂筷子,秉禾那边明显还没吃完,就被外面急切的传唤声叫走了。 秉禾匆匆走出去问话,却半晌没有再回来,这饭吃到一半就不吃了,恐怕是城外出了事。 李曦和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总该不会是都城大军胜了疆域兵。皇上见他这副散漫样,命悬一线还在沾沾自喜,不由心生怒气,摔下碗筷就起身走人。 小刘公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偷偷跑到了李曦和近前,悄声道:「是岐郡王来了。」 梁靖康? 小刘公公:「奴才是求着师傅,师傅才许奴才偷偷潜进来的,韩贵妃让奴才将这个交给殿下,还嘱咐殿下,一定要保重。」 说完便将手中物件递给李曦和,还有些重量的,他低头一看。 是江津平江王府的帅印,雁昀去年入都呈上的那块帅印。 小刘公公随着撤膳的奴才偷偷熘走,李曦和来不及问他这东西怎么会在韩贵妃那,可转念一思索,他就明白了。 秦全策马赶到指挥使府,孟令余已经在擦拭剑柄,见他回来,眉心微皱,「东西送过去了吗?」 秦全说:「是,已经送到殿下手中了,只是,雁将军不在常安,这东西怕是也没甚用处。」 孟令宇摇头笑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正往这赶呢。」 秦全惊讶道:「雁将军不是在疆域吗,这个时候赶来常安的话,那就正中下怀,让疆域钻到空子攻打江津了!」 孟令宇轻嘆:「江津可不止有雁昀一个将军啊。」 他抚摸着手中的剑说:「走吧,咱们也去会会那些疆域的兵。」 上架感言 这本书6月2日就要上架了,这是我的第一本书,故事的开始是心血来潮,但过程却是悉心琢磨的。在对故事的大致走向有了明确时间线后,我决定开一个坑,填满它。 写故事时,会发现最开始是新奇,到期待,后面开始对人物滋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那种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想让他们拥有生命活现出来的感情,所以既然故事开始了,我就要赋予他们一个美好的结局。 很感谢点进来的书友们,不管你们是看过几张弃了,还是每天守着我的故事更新,我都非常感谢,因为它被看到了,我就很高兴。 还有一些吐槽评论的宝子们,真的,你们的每一句话,夸奖,意见,或是激动兴奋,都是我继续强化自己文笔,把最好的内容展现出来的动力。 作业是读研学生党一枚,平时比较内向,发现在写作的过程中,真的能够放飞自我,塑造形形色色的内心世界!我真的好爱! 第四十三章 野心昭昭 梁靖康在距离常安数十里就遭到了疆域兵的埋伏,不过他对常安的地形比疆域人要熟悉太多,转圜几公里,就将人甩掉了。 他心知宫中一定是生变了,既然疆域的兵还没进城,就说明李曦和还在坚持。 虽不知道李曦和坚持了几日,但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所以不做停留和修整,梁靖康一鼓作气杀到了城下,他的闯入杀得守在这里的疆域兵一个措手不及。 城墙上指挥的江情额角流着细汗,三伏的天,他身着厚重铠甲,是随时准备出战的状态。 虽未经大战,可都城大军的心齐,被江情的话一刺激,再见疆域这帮蛮人都欺到了城下,一个个使足了劲的抵御。 所以形势倒也没那么糟,可听到下属来报,说岐郡王领军前来时,江情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他嘶吼道:「这帮孙子,既然来了,就把头留在常安吧。」 梁靖康是连日奔波数百里赶回来的,但他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厮杀在疆域兵围成的兵阵中。 永安门被江情死死把守,歌图却里外唿应将西城大门给放开了,一部分疆域兵至此进入,将整个皇城围得水泄不通。 李曦和人在长和殿,听不到外面的半点动静,他已经与皇上僵持了一天一夜了,本来午间用膳前,他一度在心里问自己,他在坚持什么,后来听到小刘公公说梁靖康携军赶来,在拿到那块帅印时,他才恍然,自己得坚持,就是要尽可能的活着。 ——你是太子,为你领兵打仗,为你提剑的人很多,而你,是唯一的储君。 他的师傅这样嘱咐过他。 所以哪怕熬着一分一秒,他也要坚持。 秉禾自午膳中途走出去就没再回来,应该是梁靖康突然到来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急着应战去了。 李曦和心想,我和他终归是不一样的,我还有那么多为我提剑作战的将军和兄弟,我不是一个人。 吉祥殿又只剩他和皇上两个人,李曦和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即使心中无数怨念,也要尽可能保持心平气和。 他开始与皇上回忆往事,说是用来博得同情为自己和梁靖康争取时间也好,感慨也罢。熙元年间,他确实拥有过独属于他的快乐。 「我记得我七岁那年的生辰,母后为我亲手做了一块蛋糕,雕花成我最喜欢的宫殿形状,母亲就是照着吉祥殿的样貌来做的,我还记着,那一年我许的愿望是,希望这里,永远住着我和父皇母后。」 第75页 「还有十岁的上元节,你们二人带我出宫,去宫外的木栈桥看花灯,我记得清楚,是因为那日我们遇见了刺客,在廊桥上,如果不是父亲一把将我推进水中,那天被刺伤的就是我了。」 流水落花春去,盛年不復,时间飞逝,这话说起来,转眼已过十载。 皇上沉默不语,只听着李曦和说着这些,略微有些出神,或许他已经早都不记得了,李曦和想。 几乎都是李曦和在说话,他还说了些在江津的趣事,说江津的风土人情与常安截然不同,他更喜欢那里。 李曦和说,韩贵妃有了小皇子,他其实挺高兴的,他想,或许有朝一日,这小子长大了,也能接他的班,他去和雁昀过上清闲日子也不错。 「我不是有多看重多想要这个位置,只是,他可以承于任何一个大戊的皇子,但绝不能落入疆域的反贼手中。」 宫外厮杀半日,宫内寂静如斯,岐山郡的官路岔路口,雁昀和孟昊骑上新换下来的马,带兵连夜向常安疾驰。 疆域调拨的队伍要比他快一些,此时已经齐齐逼近城门,梁靖康苦战半日,已经筋疲力竭,城墙上的江情整副武装,提刀拾阶而下。 「开城门。」 军使发号施令,言听计从,城门缓缓升起,江情策马沖了出去,他奔过去替梁靖康挡下一长枪桿子,命令道:「王爷切勿恋战,待我耗不住了,再换你出来。」 梁靖康:「我不是你们都城大军,你命令不了我,今夜来多少,我迎多少。」 江情挥退他的马,马匹发出气愤的吼叫。 「这是殿下的命令!」 江情说完便不再理会,持刀下去,毫不手软。 梁靖康在城门即将合上前,闪身进了去,他几乎瞬间瘫坐在地,用冷水浇头,吃了几口送来的食物。 挥斥如雨时不觉得,如今歇下来,浑身上下都叫嚣着疲累,他撑起身子趴在城墙向下望。江情一个军使,指挥有术,杀敌可不是他的强项,虽然他也很能打,可对付疆域那帮杀人不眨眼的,还是勉强支撑。 耳边的嘶喊声从未间断,梁靖康沉下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命令手下说:「开城门。」 「可是…将军你…」 所有人都原地不动,没有动作。 梁靖康又说了一遍:「开城门。」 这次他声音够大,意思也够明确,可他作为岐山的郡王和统帅,并不能让都城大军为所适从。 打赢这仗,我还要向李曦和讨婚旨呢。 梁靖康沉声说:「我再说一遍,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梁靖康再次沖了出去,疆域的副将身型极具彪悍,一锤子下来,江情踉跄抵住,他的左肩受了些轻伤。 梁靖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持久战,是耗不过他们的。」 江情忍着肩伤,用另一侧手臂发力,将一人掀翻在地,快刀砍下。 梁靖康:「跟我回去,先守城,不应战。」 永安门城楼,江情的伤被简单的处理过后,凝眉苦思的在图纸上勾画,就在刚刚,又有人来报,说疆域的新援兵已经从西城门进入,包围了吉祥殿。 李曦和,恐怕是凶多吉少。 梁靖康重新系上盔甲,炎热的天,内里的衣服早都湿透了。 「你守在在,我去吉祥殿。」他对江情说。 这时际笙匆忙赶了过来,他语带惊喜,沖他们喊:「雁昀来了!」 他这一嗓子声音不算小,城门上下的都城都城大军都听见了,一瞬间鼓舞了士气。 「雁将军来了!」 「太好了!」 梁靖康轻笑一声,就知道! 雁昀率领江津轻骑唿啸而来,他们连铠甲都没穿,沙尘暴般席捲疆域的阵地,一时人仰马翻,兵荒马乱。 城门适时打开,可这次没再合上,西城门已开,其实永安门的作用不大了,但是他们不敢,也不想再放进来一兵一卒。 现在雁昀来了,局势又得以扭转。 西城门闸口,公孙延蹙眉同歌图汇报:「雁昀带的兵不少,我们留在永安门的人,先后攻打都城大军和岐郡王的兵,体力透支太多,雁昀一来,几乎全军覆灭。」 歌图咬着牙关,问道:「孟令余呢,他的亲军在哪!」 吉祥殿外,亲军严密把守,以孟令余为首,秦全站在他身侧,不知在思索什么。 动静这么大,李曦和在殿内感觉得到。 皇上见他侧目看向外面。 「你是朕的儿子,秉禾也是朕的儿子,朕想要尽力弥补对他的亏欠,同样,也希望你能看开,毕竟,能活着最重要。」 「你若是听了朕的话,娶珈伊,与疆域达成美好姻亲关系,朕保证会让秉禾去退散这些兵,日后你还是做你的皇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曦和听着这话自觉好笑,他的荣华富贵,竟是要靠这般得来了。 殿外熙攘,是秉禾回来了。 他见李曦和面带笑意站在那,顿时心生妒气,凭什么,他就可以不动一剑一指,就有人为他拼命,为他博的天下。 秉禾几乎是眨眼间,就将剑抵住了李曦和的喉咙,动作之快,连皇上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秉禾,你住手!」 皇上在从御座离开,快步朝他们走过来,想要制止秉禾的动作。 第76页 只是一瞬间,那把剑就转了方向,直接捅进了皇上胸膛。 李曦和脚步踉跄,眼前虚晃出了鲜红的影。 「父皇!」 皇上的表情还停留在急匆匆上前阻止时的焦急样子,他张了张嘴,已经发不住声音。 「曦和,秉禾…」 李曦和跪到皇上身边,泪流不止,一声接着一声的喊着:「父皇!」 皇上聚睛看向他,吐字不清道:「没想你死…」 「父皇!」 「皇上!」 刘公公也被这一方动静惊到,不过分秒间,秉禾弒君的消息就传出了大殿外。 李曦和红着眼睛看向他,如有困兽唿之欲出,他咬牙切齿道:「我要你偿命。」 秉禾完全没有因为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而感到愧疚,他那把还在滴着血的剑直指李曦和。 「今日我就让大戊覆灭。」 李曦和手中没有剑,他接连躲过数招后,踢开了吉祥殿的门,飞身闪了出去,从一名守卫那里夺来一把剑。秉禾穷追不捨,招招致命的剑法,李曦和后退着抵挡。 他将剑换至左手… 久违的左手握剑,让他顿感陌生,却也把握十足,稳住身形调整一瞬,他突然向前发力,笔直的一式,如裹寒风,疾若闪电,秉禾错不一退,险些掉了剑。 李曦和不给他留有余地,踏步追过去,轻越起身,从未有人知晓太子的剑法如此奇幻。自此世人都还口口相传当朝太子能文不能武,今日所见,都大为震惊。 秉禾一直疑他藏拙,果然不出所料,他被李曦和招招拆挡,逐渐占了主导。 他向后跃上石阶,掏出暗器握在手中,向李曦和晃了晃。 那东西…… 李曦和认得,是曾经刺进他左肩的,折磨他数年的东西。 第四十四章 天光放亮 李曦和差一点握不住手中的剑,这个东西刺激到他的神经,左肩仿佛又感应到针刺般感的难捱。 秉禾不急着出手,暗器就这样被他拿在手中明晃晃的亮出来炫耀。 「看你这剑法,暗器应是取出来了?」 李曦和手心中出了一些细汗,使得手中剑柄打滑下坠,秉禾手中的暗器飞过来,他出神似的站在那里,使不上力气。 暗器击在剑身,直接将其打落,李曦和手中空无一物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在出神,他回神转身,想要再去抽来一把剑,不料秉禾又飞出一记暗器,这次没有给他机会,暗器直直递向李曦和的腹部。 就在李曦和扯下腰间玉佩,想用它砸向暗器时,一声更清脆的击打,将暗器打落不远处的树上。随后,腰间上一股力道将李曦和抱住,他被圈在了怀中。 「臣来晚了,殿下受苦了。」 李曦和听到话音惊讶的抬起头,在看到那张因日夜兼程来不及拾掇的满是胡茬的脸时,他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疆域?」 雁昀抱起他三步并两步回到江津轻骑阵营中,将他稳稳放下。 「一会再说,我先去会会那人。」 雁昀和梁靖康齐齐闯入吉祥殿,是秉禾也没想到的,现下雁昀就站在那里,眼神深邃的像一匹森林狼王,锁定了食物。 他懒得多说一句废话,能动武绝不动口,手上半分余力不留。 秉禾暗道苗头不好,他一个让人,不是两个将军的对手,想要逃出长和殿,与歌图一伙人会和。 「这就想跑了?就这点出息还想当皇上。」 雁昀不给他机会,穷追不捨到他身后,李曦和看到二人消失在殿外的砖瓦红墙后方,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韩贵妃…快!随我去韩贵妃府中!」 梁靖康还不知他在宫中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听他想去救韩贵妃,面露疑惑。 李曦和不与他解释太多,也没时间讲故事,率先跳上了墙,追了出去。 梁靖康不可能放他一个人走,只得在后面跟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功夫还挺了得。」 李曦和脚下动作不停,让已经疲惫不堪的梁靖康都不好追上。 五通迴廊里僻静的很,没有驻兵,也没有丫鬟奴才,好像这里一方地界都失了生气。 他屏住唿吸走到府前,大门开着,空空荡荡。 「去追公孙!是他将人带走了!」 李曦和说完朝远处招手,是际笙过来了。他同际笙说了大概,意思公孙一定是知道他和韩贵妃和小玥的关系。 际笙说:「我去吧。」 「这样看的话,她们目前不会有危险,是公孙在用人质诱我过去,你去了她们也不会交出人。」 李曦和对梁靖康说:「你回去找雁昀,秉禾是要杀要剐随便他,让他速战速决,结束了就来找我。」 「际笙,你跟我去找公孙。」 雁昀追着秉禾追到西城门时,发现情况不对,歌图已经撤了兵,他跑来这完全得不到支援,还是…… 「咻…」 「咻咻…」 西城门城墙上,不知埋伏多少弓箭手。雁昀抵挡了几支箭羽,深知这样暴露在城下最为危险,但就这样放人跑了… 「雁将军!上马!」 秦全翻身下马,将马递给了雁昀。雁昀与他对视一眼,策马疾去,速度之快让弓箭手都瞄不准他的影子。 第77页 在城外 公孙府中,守卫四下把守,里里外外百余号人,歌图就坐在院子中,仿佛一直在等着李曦和。 「殿下亲自来找人了,那看来我查出来的没错了,哈哈哈,真没想到,疆域的世子是大戊皇帝的儿子,一个小丫鬟,竟也是堂堂皇女,好笑,真是好笑啊,不知道皇帝还有没有其他儿女是我们不知道的,不过也晚了,人都不在了。」 歌图从藤椅上站起身,李曦和防备的握住自己的剑柄,冷声问他:「她们人在哪。」 原本际笙想办法计划在李曦和拖住歌图这点时间里,能进入到府中搜寻一番,然而歌图完全不给他们机会,严防死守,怕是一只苍蝇想飞进去都难。 「人当然在我这,你想见见吗,不过事先说好,只能你自己去。」 际笙拉住李曦和。「殿下!」 李曦和沉默片刻,说:「在外面等着我。」 然后他看向歌图,「带路吧。」 歌图没有骗他,韩贵妃和小玥确实被关在他的府中。人还是好好的。 她们见李曦和进来,又是高兴也是担心,小玥一个女孩子家,坚强撑着两日,与这些逆贼周旋都半点没露惧色,如今一见李曦和,委屈翻涌,红了眼眶。 「还是太子殿下福大命大,或者现在,应该称你一声皇上了?」 歌图把玩手中的短刀,刀柄被抛起又接住,无意中削掉小玥一丝碎发。歌图将髮丝在指尖撵了撵,顺指缝滑落到空气中。 「现在看到人了,然后呢,殿下打算怎么做?」 李曦和冷漠的问:「你的诉求是什么,若想留条命,就放了人,我会派马车将你们送出宫。」 歌图哈哈大笑,像是在听什么笑话,「送我出宫?怕是送我上路吧,李曦和,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真是个狠角色。」 「不如你。」 李曦和心知歌图的算盘,借势疆域侵入常安的由头起兵,明面上是入了敌人的伙,事实上别有野心,他在后方观望,待到疆域兵与都城大军打到两败俱伤时,他再同时歼灭双方,挟持住韩贵妃和小皇子,他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吉祥殿,扶刚出生的小皇子上位,而他将挟天子以令诸侯,歌图的野心,很明显。 不过这些计划都被雁昀的出现打乱了,谁也没想到半月前起兵疆域的雁昀,会突然出现在常安。 现在他们挟持着两个女人,已不是为了进吉祥殿了,而是用她们做盾牌,保证自己能出城。 李曦和:「你想要的还真多,呵,简直是异想天开。」 李曦和目测了这件屋内共有二十几名守卫,歌图的功夫也不差,他确实没有把握独自一人将韩贵妃与妹妹救走,歌图似乎看出了他心思,面上全都是得逞的笑。 「你不会是在想怎么救人吧,别忘了,如今你自己想出去恐怕都难。」 房门被急切的敲响数声,歌图隔着门问是谁,有合适。 「是雁昀来了,正在前院与我哥对峙。」 来人竟是公孙羽梁,他的声音李曦和再熟悉不过了,他说雁昀来了?速度还挺快。 歌图打开门,回头看了李曦和一眼,然后低声对公孙羽梁说:「你在这看好他们。」 「好。」 歌图前脚离开,公孙就抽剑出来,将剑架在李曦和的颈侧,李曦和无动于衷的站在那,他进来前被没收了随身带配件,虽然他随时可以从屋里的守卫那里抢来一个。 「你这是,因爱生恨,想与我同归于尽?」 李曦和轻飘飘的说着话,他的眼中无甚感情,看公孙仿佛在看一个不太熟的朋友,「你刚刚说雁昀来了?他没有受伤吧。」 公孙:「人刚才是好着,过一会什么样就不好说了。」 感觉到肩上的剑力度重了一重,李曦和重新与公孙对视上,公孙的目光还是带着冷意,但不止,他定定看着李曦和的目光里,还有唿之欲出的言语。 「这是我最后再叫你一声殿下。」 几乎是一瞬间,这把剑就在空中翻了个,刀柄旋即落入李曦和手中。 屋内的守卫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砍倒了五六个,等到后知后觉公孙羽梁是在帮太子逃脱时,那被绑住手腕的韩贵妃二人已经失去了束缚。 「你们在屋子里藏好,等我解决完外面那些会回来找你们。」 他们二人从快速解决了屋内的人,从窗户翻出去,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公孙将剑给了李曦和之后,自己又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刀刃锋利,割上喉咙一刀致命,那些人还来不及唿救出声就躺倒在地。 「为什么这么做,是想将功补过?」李曦和与他错身从连廊跳出来时问他。 公孙「呵」了一声没有答话,甩下他先一步放倒一名守卫。 「这里交给我,你快带她们走吧,估计已经被发现了,歌图自知死路一条,留着你就是要同归于尽的。」 李曦和不与他客气,快速跑回房中将妹妹和韩贵妃带出来,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屋檐之上,已架满了弓箭。 「快回到屋子里!」 李曦和迅速将二人又推了进屋,关紧了房门,同时也听到了耳边唿啸而来的剑羽声。 抽剑抵挡似乎已经来不及了,那一瞬间李曦和脑中走马灯一般闪过许多画面,他轻声唤道:「雁昀…」 第78页 然而被刺穿身体的疼痛没感觉到,却被一个巨大的重量冲击摔倒在地,他想挣扎起身,却发现自己是被抱着的。 他听到一声闷哼,惊恐的抬起头,公孙羽梁嘴角流着血,趴在他的身上。 李曦和慌张的叫了他几声,公孙才勉强发出一丝喘息声。 「曦…和…」 「我…」 「我想过…很多种…死法,像这样…是只有梦里…咳咳,咳咳咳,呕!」 公孙羽梁呕出一口血,瞬间染红了李曦和的衣衫,刚好是肩膀那里,触目惊心的红,同样的位置,让他想起了四年前在香山,好像也是差不多的姿势,只是那时奄奄一息的是他。 「公孙?」李曦和又轻声叫了叫。 可身上的人只还留有极微弱的唿吸,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李曦和仰躺在地面上,抬起胳膊抱了抱他,然后顺着眼角流下两行泪。 …… 雁昀提着歌图的首级踏进来,屋檐上的弓箭便撤了下去。 李曦和将公孙平放在地,抽出了他身上的三把箭。 雁昀见他血染衣襟,慌忙跑过来查看,见他并无大碍后,才放下心的舒了口气。 「公孙延逃出了府,际笙追着他,他腰侧被划了一道,带着伤应是跑不远。」 李曦和淡声道:「将他们兄弟葬到宗庙吧。」 雁昀说了一句:「好。」 「我想睡一觉,你能抱我回去吗。」 「好。」 第四十五章 初醒 李曦和被雁昀一路抱回长和殿,在路上就已经睡着了。 长和殿的丫鬟见他们回来,掩着泪去给他们准备热水,进来的奴才不是小刘公公,是一个两年前才进宫的小男孩,年纪看着不大,才十六七岁的样子。 他怯生生的看看雁昀,再看看他怀里抱着的人,试探着问:「殿下这是睡着了吗?」 雁昀将人慢慢的放平在床上,抚了抚额边有些凌乱的碎发,看着李曦和熟睡的脸吩咐说:「去把御医都叫来,再去城外请一些有名的大夫,你叫什么名字?」 小奴才小声回答道:「奴才姓方,单名一个善字。」 雁昀:「好,快去吧。」 李曦和连日未合眼,这一睡下去便是沉沉的昏睡,御医和大夫先后把脉看诊,都说内力耗尽,极度虚弱,该是多休息。 梁靖康处理完公孙兄弟二人的后事,也来了长和殿。大夫给他和雁昀也分别开了药方,让这两位长途跋涉千里奔袭,又连日应对疆域兵的将军也补补身子。 然而若不是江情过来长和殿,想与雁昀商量俘虏的处置问题,雁昀和太医都不知道梁靖康其实受了不少皮外伤。 「真的不要紧,不信你看,这都结痂了,这,还有这,统共就这三处,哪还用喝什么药,真不用。」 梁靖康就差给自己脱光展示了,他是真的抗拒喝药,滋补的汤他都喝不下去,何况是苦的。 雁昀示意太医将药硬灌给他喝,威胁他:「出息,堂堂郡王怕喝药,说出去都成笑话,你不喝也行,我现在就往许都寄封急书,就说梁郡王勇护殿下,多处受伤,不听太医劝告,拒绝疗伤喝药,烦请顾将军帮忙想个法子?」 梁靖康打断他:「行行行,我喝,我这就喝给你看,还有这些再不包扎就快癒合的伤,快,都给我包上。」 雁昀没忍住低笑出声,江情也无奈摇头,笑里略带揶揄。 雁昀问江情:「孟昊回来了吗。」 他们进入常安后,雁昀便吩咐孟昊与他分头行动,命他领兵一千,去堵九华山方向的路,这条路是疆域兵撤退的必经之路,雁昀给他的任务是必须抓住疆域公主,而且要活的。 「回来了,公主也带回来了。」 雁昀:「行,先关押起来吧,我现在走不开,孟昊怎么样,用不用叫几个大夫过去。」 江情说暂时不用,「他人在我那,回来就睡了。」 又谈及到孟令余,雁昀说他后来猜到,在孟昊生日那天,孟令余是在试探他。 「万幸,如果没有这些人,恐怕也等不到我来,包括公孙。」 夜里,李曦和突然发起高烧,很突然,把睡在他旁边的雁昀都烫醒了。 几乎是瞬间没了困意,急忙吩咐方善去找御医,不知道他大概烧到了什么程度,也不敢轻易动他,雁昀只能用湿毛巾给他敷额头,一边又一边,试图降降温。 终于是等来了御医,把脉翻眼皮,白天明明还好的人,夜里突然这样,大夫也说不准原因。 「也可能是积压在心里的邪火,殿下这是在睡梦里折磨自己呢。」 雁昀尝试给他餵了一口药,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根本就不肯下咽。 「曦和,喝点药,乖。」 又餵了一勺,还是流出来,雁昀一边在他耳边诱哄,一边一勺接着一勺喂,最后忍不住威胁他:「你不乖,我可要想别的法子了。」 雁昀自己喝了一口,用嘴对嘴的方式渡进去,他强挤着顶开牙关,将药往口中送,这下总算是没流出来。 周围还站着几个大夫,方善以前都是在房外待命,进寝殿书房的活都是小刘公公来,所以即使知道太子与世子已经大婚一年,可还是第一次叫他们这样…十六七岁也是刚懂人事,方善脸红的站在那,眼睛盯着地面,不敢再抬眼。 第79页 「还不够,再喝一点。」 雁昀餵给他后,就覆在他耳边说话,反反覆覆也没有半点不耐烦,李曦和终于有了点反应,似乎要转醒了。 雁昀用手试探一下他的体温,还是很热。 「曦和,醒醒,把药喝完再睡。」 李曦和手指缓缓动作,眼皮轻颤,像是不太适应屋里的亮度,随后手臂抬起,握住了雁昀的手。 雁昀就由着他握着。 「你在发烧,乖,把药喝了。」 李曦和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可他发不出声音。 雁昀将他扶坐起来些,自己坐到床上,让李曦和靠在他怀里,药喝了大半,雁昀帮他擦擦嘴角。 「这样好受些了吗。」 雁昀像抱小孩一样搂着他,李曦和在他怀里点点头,不多时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天蒙蒙亮,李曦和睁开眼来,入目是窗外浅蓝色的天光。他才发现自己是靠坐着睡的,耳边有逐渐清晰的心跳声,他感受了一下雁昀的胸膛,有些不捨得起身。 「好些了?」 他刚一有动作,雁昀就醒了,见他睁着清明的双目,终于放下心,想要扶他起身,胳膊却被李曦和轻轻用力按了按。 「再让我靠一会。」 雁昀轻笑说:「好。」 他们就谁也不说话,就这样依偎的姿势搂在一起,李曦和的神智逐渐恢復,睡着时,以为是做梦的场景,原来是切实发生过的,他逐渐接受并认识到这一点,父皇不在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他嗓子发干,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 雁昀不想他醒来就操心这些事,可又怕他心里装着事过渡担心,只能挑捡着说说:「文官武将都召进了宫,梁靖康在主持大局,陈学士出了不少力,撰写了天下文书,gg百姓,放心,后事都料理妥善了。」 李曦和犹豫问道:「公孙…兄弟二人都…」 雁昀:「嗯,葬在公孙宗庙了。」 他用中指指腹轻点李曦和的太阳穴,给他按摩,像是埋怨道:「不要再想这些了,多想想我吧,怎么醒来这么久了,都不想看看我吗,一直垂着头。」 李曦和忍不住笑,他将脸颊贴的更紧些,轻声说:「我在听你的心跳,听着它的声音,我才敢想起这些事情。」 雁昀用手扣住他的头安慰他,「都过去了。」 李曦和醒来后不久又睡了过去,方善端了白粥进来,他一口也喝不下去,胃里空空没办法喝药,雁昀哄着勉强餵了几勺。 他的情况好转,雁昀就不能一直守着了,外面的事还很多,皇上驾崩,太子继位已成事实,可现在李曦和躺在床上修养,久久不露面,这样下去朝堂该乱套了。 雁昀派人去将梁靖康找了来,虽说对于他俩那点发小情谊,或多或少的还是有点不释怀,但现在梁靖康也是他唯一放心的,可以坐在李曦和床前的人。 这两日宫中的大小事都是梁靖康在打理,他与李曦和的交情大家也都心中有数,说句不好听的,这个时候他的话,要比雁昀的都有说服力。 梁靖康同他交代一些事情之后,嘆息道:「还是要让他快些醒过来,朝堂一日无主便有一夕不宁。」 雁昀心知他的意思,可李曦和高烧刚退下,论私心,雁昀想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可正如梁靖康所说,朝堂不能无主,皇上不在了,不代表权臣都甘拜李曦和为王,虽明面上没表示,可私下里通气,时间久了也恐怕成气候。 「还有,有不识好歹的找你麻烦也压着点脾气,现在不是树敌的时候。」 雁昀应了声,唤来方善送衣裳,他要来了那件去年入宫时,从平江王府穿来的那件棕色锦衣,世子身份尽显。 梁靖康看方善进来,打量一番,然后恍然大悟,认出了人。 「你是我在城外廊桥湖救的那小孩?」 方善见梁靖康还认识自己,有点害羞,小声回是。 「后来你被殿下要进宫了?」 方善点点头。 雁昀扣着锦袍腰带,闻声问:「要进宫?是什么意思?」 梁靖康见他这神情,是连奴才的醋都吃,忍不住故意调侃道:「就是出银子,将人买进了宫里,方善,你一直在长和殿吗,我之前怎么没见着你。」 方善念及太子殿下的好,声音都软了些:「是殿下见我年纪小,安排我在后面擅房打下手,我手艺还不错,殿下还夸赞过。」 雁昀:「……」 梁靖康玩笑开的适可而止,他心知雁昀是万事都要往心里去的,这带着醋劲去吉祥殿可不行,再把火气发到大臣身上。 他解释道:「是有一次我和曦和出宫,在一家煎饼摊逗留时,刚好赶上了那家人在吵架,好像是男人在外面有了情人,被妻子发现,面上过不去就动手打人,后来情绪激动还拿起刀,他家小孩见母亲倒在血泊中吓坏了,跑过来抓着我俩求救,他父亲可能看我们衣着就不是普通百姓,怕被告到官府那里,就拿着刀向我们挥过来,挺突然的,他们家店铺在廊桥最外侧,挨着湖,那小孩冲过来挡住了曦和,抱住他父亲投身到了湖中。」 方善补充道:「是梁郡王救了我。后来父亲被押送到官府,太子殿下见我可怜,就把我带进了宫,没有花银子买。」 第80页 梁靖康反驳说:「看病就医的钱谁出的!你被捞上来的时候可就剩一口气了。」 当时李曦和念着小孩是替自己挡刀才受了这一下,落入湖水里伤口更是发了炎,他找到医馆付了不少银子才将人救了。 雁昀听完详细,「嗯」了声,表示知道了,穿戴好他的衣裳,就走了出去。 方善见世子头也不回的离开,垂头问:「世子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梁靖康呵呵笑,说:「没关系,他也不喜欢我。」 第四十六章 拟诏 疆域攻城失败后,只有一少部分兵马逃出了常安,他们这次损伤可谓是极其惨重,想要重振旗鼓恐怕还要养精蓄锐个三年五载了。 珈伊出走路线被孟昊中路劫断,人完好无损的带回了宫,现在被看押在府中,秉禾试图从西城门与大部队接应,被雁昀追出五里地后斩杀。 疆域兵无主无靠,逃的逃,降的降。 这场暴乱说突然,也并不是起于一夕之间,皇上对秉禾的态度,以及疆域兵长达半年在宫中的驻兵,都已经给朝中文武打了预防针。 这期间其实有不少大臣,都向皇上呈递过奏摺,希望对疆域世子认祖归宗一世三思,李曦和毕竟是正经的嫡亲太子,这样的对待实属不公平。 奈何大臣如何开脱,皇上都不愿改变想法,加之李曦和偷逃出宫长达半年之久,时间如此长,让本能帮他说些好话的大臣,也无从开口了。 这些人心里门清,李曦和回来难逃一劫,且论身手和兵力,疆域兵都占了上峰,所以不少人为了自保,选择了站队或保持中立。 相信李曦和能在这场夺嫡中胜出的人少之又少,毕竟大戊自始以武论斤,在秉禾面前,李曦和是站不上檯面的,况且还有不少传言,说江津在与疆域同盟,如果属实,那么李曦和就是连江津这个夫家的靠山都失去了。 不曾想,这些人的赌注都压错了人,眼见为实李曦和的剑法精妙果决,如有神助般一次次逼退秉禾,如此炉火纯青的身手,绝不是路到尽头的赴死一博。终于开始有人记起他曾经是师承香山的许覃大师。 混乱之后,没有人敢放言太子能否得以继承皇位,他们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皇子,刀光剑影冷厉风行的身影,与之前翩翩柔情的有匪君子,是天渊之别。 没人敢去窥探,长和殿的四周甚至都没多少守卫,即便这样,也没有文武大臣敢去叨扰,他们只在府中静候音讯,胆子大些的,会旁敲侧击的,派人去江军使和孟指挥使那里打听打听。 今日雁昀下派旨意,命群臣集于吉祥殿。李曦和还未转醒,不少官宦都已听说,但雁昀的身份在这,召集令一下,也没人敢多言。 吉祥殿的早朝,自打李曦和回都后,就没有人全过,每日里都有不想掺和皇上家事的大臣称病告假,今日是人最全的一次,大殿中却没有皇上,与太子成婚的平江王世子,雁昀,垂目站在第二层阶梯,目视众人。 若是换成太子,就算是这会坐到龙椅上,恐怕也没人敢多言一句,可换成雁昀,就免不了有人发出质问。 礼部尚书就宫中规矩问道:「世子代为前来,不知是否太子授意,太子如今还未大愈,世子是要代其掌权吗」 还有人对雁昀领兵入都一事颇有微词:「老臣以为,世子自去年进宫时便将帅印上交于朝廷,交于皇上,不知世子领军入都,是有皇帝圣旨吗,还是说,世子私自发兵。」 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发问,雁昀难掩讥笑,从袖袋中掏出帅印。 「帅印一直在我这,是殿下给我的,至于这东西为什么在殿下手中,你们该问先帝。」 「我是奉命支援殿下,梁郡王同样,若不是我们即使赶到,你们这些人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雁昀拾阶而下,走到文武百官面前,目光坚定的扫视众人,下令道:「陈学士。」 陈学士从人群中应声,等待雁昀发话。 雁昀:「承皇室血脉,接替千秋大业,太子李曦和,依大戊胤律,受荫封,承皇帝之位,陈学士,拟诏,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陈学士:「是。」 众人:「这…」 「实有不妥…」 「还是应该等太子醒过来后,与诸位商议…」 雁昀不理会其余众人,把玩着手中的帅印,声音不大,大殿中却都能听见,他说:「我江津十万大军,与岐山郡王,愿为殿下做终身犬马,以镇天下。」 他意思明显,谁若不服,就是在与江津和岐山作对,如今许都也握在顾时手中,大戊的军马大将都站在了李曦和一方,其他人等只有点头的份。 「臣附议…」 「臣附议…」 「无异议…」 雁昀从吉祥殿回来时还不过巳时,他以为李曦和能睡个懒觉直接起来吃午饭,所以直接回了寝殿,没想到床上的人不在,梁靖康也不在。 雁昀一瞬间脑门充火,他定然知道不可能是梁靖康将人带到了哪去,多半是李曦和养精蓄锐多日我,这会醒了,精神恢復了一点就在床上待不住了。 他问了方善,得知俩人在书房。 雁昀前去书房逮人,走到房门外,他听到几声轻笑,是李曦和,他想。 突然就不想进门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雁昀在书房门外站定,听着里面不甚清楚的对话。 第81页 书房里,李曦和翻着前庭礼典,寻找着一个合适的称谓,他语中带笑,反驳道:「怎么就不能叫皇后了,既然我那所谓的命格,是父亲编出来骗我的,那我便无所谓娶嫁了,为什么不能封他为皇后。」 梁靖康不想打击一个病体初愈的人,但他还是想让对方不要异想天开,「是娶是嫁,你心里没点数吗,还是说…」 他从几排书架中探出头,问李曦和:「你们还没坐实这名分呢?」 李曦和双耳泛红,嘴硬道:「坐实什么,我堂堂太子,未来帝王,是能甘愿屈居之人?」 梁靖康原本惊讶,在看向李曦和身后纱窗若隐若现的身形轮廓后,变成了窃笑。 他说:「你们都这样为对方置生死于不顾了,还保持如此纯洁的君臣关系…到底是他不行,还是你不行?」 李曦和莞尔一笑,不予作答,他拍拍案几站起身,说:「我觉得这个封号不错,世君,前朝有过的先例,我拿来借鑑了。」 梁靖康表示挺好的,没意见。 书房的门被敲了几声,李曦和回身去开门,如他所料是雁昀,「回来的还挺早,看来这一遭挺顺利的?」 雁昀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良久,意味不明,李曦和以为自己病刚好就下床,让他生气了,凑近他,讨好似的说:「我不是急着给你选名字嘛,要让陈学士一起写在诏书上。」 雁昀的目光还是落在他身上没移开,李曦和只能屈服道:「一会用完午膳我就回床上躺着,总行了吧。」 雁昀点了点头,问他:「那准备躺多久。」 李曦和见他终于露了笑脸,将手指抵在他胸前,极其乖巧道:「听你的,你让我什么时候起来,我再什么时候起来,没有你的准许,我保证镶嵌在床,一动不动。」 雁昀勾唇,得逞的样子看的李曦和心突的一跳。 「说话算话。」 梁靖康觉得自己像一个大灯泡,准备不打一声招唿就熘,临走时还不忘将书架上的《大礼典》带走。 书房里剩下他们二人,李曦和抬起头,目光就望进了雁昀的眸子里,忍不住勾住雁昀的脖子,亲上他。 他身子还没完全恢復,力气不够,浑身只剩下牢牢勾住雁昀脖子的手,勉强支撑。 「唔…你让我喘口气。」 「雁昀…你先松开我。」 李曦和试图向后撤了半个身位,雁昀紧追其后,最后将人抵在了案几上,退无可退。 「雁昀…」 李曦和被他亲的略微失神,指腹摩挲着雁昀的脖颈和耳垂,他点火般的一处处点燃雁昀的火苗,像是故意而为之。 雁昀抽离开,退后了些,扣着他的肩膀重重的喘息,「病好了吗,就招惹我。」 李曦和就笑,那笑雁昀很熟悉,他们入洞房那次李曦和喝醉了酒之后也是这样笑,笑嘻嘻的夺走他口中的茶水。 「这点定力都没有,要怎么征战沙场啊将军。」 李曦和又重新扑靠在他胸前,听他加快了频率的心跳声。 雁昀嘆息说:「是啊,若是沙场上遇到你,我恐怕未战便降了。」 李曦和轻推他说:「你那么不正经,我才不会留你姓名。」 雁昀低声说:「你会,你会带着我这俘虏回去,关起来,严刑拷问。」 雁昀重新吻上他的耳垂,间隙含煳的说:「我都会招,你问我,我就招了。」 李曦和抓紧他的领口,借力倚靠,重量都依在雁昀的身上。他声音轻柔软腻,蛊惑似的问雁昀:「那我问你,多久不见我,想我了吗。」 雁昀用力度回应他,「想。」 李曦和任由他在自己身上索取,下巴垫在他的肩膀,抱怨道:「我自己在这,每日每夜都睡不好,感觉身边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拿到刺向我,我总在想,要是你在就好了,你在我身边,我就能安心睡一觉。」 雁昀顿了顿动作,手掌抚摸他的头髮,安抚状一下又一下的顺着髮丝,「那要不要现在哄哄你,好好睡一觉。」 书房的床榻还是不如寝殿的舒服,李曦和翻来覆去一阵,忍不住对旁边的雁昀说:「还是回去睡吧,这里睡不踏实。」 雁昀没有应他,只是将李曦和乱动的身子搂进怀里。李曦和见他没有下地的意思,探起身看他。 雁昀将人按躺,他已经困意渐浓,这些时日光顾着照看李曦和,他自己也睡得不多。扣住乱动的人,他慵懒的合上眼。 「不是床榻硬,你是睡饱了,不困的话就下床忙事情吧,皇上,您的登基大典可就在下月初。」 第四十七章 皇帝的新衣 先皇葬礼被主张从简,一部分大臣还主张另起墓穴,私通外联,致使常安经歷如此大的一场浩劫,没资格再入皇陵,可李曦和念及熙元皇帝在位时,保大戊盛世和平风调雨顺,便还是做主葬入皇陵,不过没有与先皇后同葬,李曦和想,他的母亲大概也不希望安宁被打扰。 入葬仪式结束,就快到了登基大典,李曦和连日忙碌,只得了空闲去过一次韩贵妃府中,他谈及小玥的身份应当公之于众,这些年受尽委屈,该是补偿她的时候了。 距离疆域撤兵已有半月,江津飞来书信,说疆域闭战,平江王退了兵,百朝文武对此各表意见,认为平江王应当一鼓作气,端了疆域的老窝,这般退让,有损江津的士气。 第82页 但碍于雁昀,没人敢将这话传到李曦和的耳中,还是梁靖康透露出的。 李曦和当晚用完膳后,独自到紫竹园消失,他知道一会雁昀找不见自己,定会找到这来。 他看得出这些话雁昀放在了心上,平江王一生骁勇,运筹帷幄,怎应该被人构有胆小怕事的言论。李曦和知道,雁昀心中是理解父亲的,可就是不能完全免疫那些闲言碎语。 果然不出他所料,不但一刻钟,雁昀就来找他了,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和往日里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的样子反差极大,可李曦和还是觉得不管他做何神态,那张脸依旧是俊美无暇,使人心动。 「让我猜猜,是见我心情不好,特意躲到这里让我来找你?」 雁昀走上亭台的矮阶,伸手环住人,将下巴搭在李曦和的肩膀,温声说:「我没有心情不好,我明白父亲为何这么做,我临走前嘱咐他,只守不攻,除非疆域打出边界线,否则我们不主动出兵。」 李曦和背对着他,感受他说话时唿吸打在自己的脖颈,自从这次变故之后,李曦和发现自己异常喜欢雁昀抱他,亲他,也许是孤零许久终于拾得浮木,他好像更加依赖雁昀了。 「平江王是一个好将军,也是一个好父亲,更是一个好臣子。」 李曦和说:「疆域的兵留在主城的虽然不多,但具体多少,我们也不知道,平江王这般守在原地,疆域同样不知我方状况,就也不敢贸然出兵,实话说,这是我愿看到的最好的结果,若是平江王擅自强攻,不说胜率几成,还有可能被从常安逃回的疆域兵堵住迴路。」 李曦和回过身抱住雁昀,将头抵在他肩膀,宽慰道:「平江王驰骋沙场半生,这是他自知的利弊,他听你的劝告,他是一个好父亲,没有视命于不顾,这一点,你要向他学习,知道吗。」 雁昀抵住他额头说:「我以前从不会畏首畏尾,万箭齐发向我过来,我也只想着即使身中数箭也要将敌人的头削下来,但是现在变得不一样了,和秉禾兵戎交缠时,我会宁愿追出几里地找好时机,我开始害怕没有把握的出手会使自己受伤或丧命。」 雁昀收紧手臂,将李曦和紧紧抱着:「你还在家等着我呢。」 李曦和一直知道雁昀对他有着用不尽的温柔,即使在从前自己对他没有完全信任时,雁昀也是付之百分百的真心待他,他其实不太懂这样浓烈的爱意从何而来,因何而始,但他欣然接受。 李曦和:「平江王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他不想朝廷认为江津仗着你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他也是在捍卫我的尊严,要替我谢谢父亲。」 雁昀:「不多日他便到了,你自己同他说,这老头心里估计也憋着闷呢,能听到你这么说,应该会高兴。」 李曦和算着日子,登基大典还有十日整,他问:「许都平復,顾时也会来?」 雁昀点头说是,他已经在路上了,和平江王前后脚。「怎么了?」 李曦和纳闷道:「没什么,顾时前几日送来一封急书,说他有话要同我说,在这期间,不准我接见梁靖康。」 「我想顾时平日里处事稳重,谨言慎行,从不会有莽撞的行事,所以他这样说,我还真的不敢见梁靖康了,有几次他来找我,都被我挡在了门外。」 雁昀轻笑:「以后也少见他。」 「为什么…唔…」 雁昀扣紧他的手腕移至身后,成桎梏状将他困于胸膛手臂与亭台石柱间,咬着他的耳垂说:「君臣有别,哪有皇上与臣子整日玩笑的。」 李曦和迷失在他的鬼话中,差一点忘了这是在紫竹园,在外面,他推搡雁昀让他有事到屋里去做,奈何雁昀身躯紧实,他使足了力气也不见人退后一步。 逐渐把持不住的喘息声迴荡在庭院中,小奴才方善现在廊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低着脑袋不敢抬头,耳边还有若隐若现的低吟声。 闯进来一人,雁昀自有察觉,可他坏心思上来,想让十六七岁的方善开开眼似的,动作不停,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方善实在要受不住了,正准备清咳一声。 雁昀先停下了动作,他扣着李曦和,低头将他的衣衫系整齐。 本来已经被他弄得已经双面泛红,软成潭水的殿下,瞪着无辜的迷濛眼问他:「怎么了?」 雁昀克制住不顾小奴才死活的冲动,忍住了再亲下去的动作,哑声说:「有人来了。」 李曦和:「嗯?」了一声,转头像旁看,他昧意未退,眼含秋水,望向方善时带着情事未了的风流往。 方善又低下头,速速交代来意:「登基大典的服侍做好了,已经送到了寝殿,皇上…回去试试吗。」 李曦和应了一声,让他先下去。 待方善消失在连廊,他仰起头,用湿润多情的眸子看向雁昀,问道:「新衣服到了,回去试试。」 朝服被放在了寝殿,整齐的挂在红木架上,登基大典设在夏秋交替时节,常安日里暖和,早晚温差比较大,所以朝服不仅有里衣锦缎袍,还有一个披领。 明黄的金龙纹,褶褶生辉刺绣于身,雁昀暗贊这衣裳做工真是量身定做的好看。 「穿上试试?」 他伸手欲将李曦和身上的腰带解开,李曦和笑着闪躲,扣着自己的玉带说:「你还要脱我衣服?」 第83页 雁昀眼中带笑,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诱哄似的说:「这是你作为皇上的第一件新衣,当然是我来穿。」 雁昀解下李曦和的太子常服,低声说:「叫声世君听听。」 李曦和拧他手腕,怪慎道:「你别太过分。」 雁昀忍着笑意,轻手轻脚帮他一件一件的穿戴,天子朝服果真反锁,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穿,雁昀时不时问他这个该扣在哪里,李曦和表示他也不清楚,最后二人看着怎么系都不好看的胸带,还是将方善喊了进来。 方善低眉顺眼的走进,眼睛不敢向上瞄,殿下这身龙袍,松垮的挂在身上,属实不雅。 雁昀:「你会穿这衣裳吗。」 方善:「是有学会。」说罢他看了看雁昀,见他还揪着李曦和的衣襟没松手,问道:「是要我来教世君怎么穿吗。」 雁昀:「当然,以后皇上的衣服要么我来穿,要么他自己穿,刚好,现在你来教教,我们两个一起学。」 李曦和怒慎瞪他一眼,换雁昀的手在后脖颈轻轻一捏。 方善觉得自己这个奴才当的着实有些派不上用场,雁昀每日里和他们这些下人抢着做事,恨不得皇上喝口水他都要亲自餵。 方善:「那个左胸的玉带顺着腋下繫到腰间,扣在腰间的搭扣上,再将腰间的…额那个,不用系那么紧…」 明黄玉袍穿戴好,雁昀一边取下那件披领,一边同方善说退下吧,方善提醒说:「解开的步骤…」 雁昀打断道:「我学会了。」 方善默默退下,留下雁昀仔细端量这位穿着皇袍的俊俏美人。本就优雅尊贵的容貌,配上这一身龙绣图纹,光芒褶褶,人以为龙章凤姿,自然天质。 「真好看。」雁昀说。 李曦和走到铜镜前自己欣赏一番,也颇为满意,只是这身衣裳着实反锁,要他自己穿戴可真是难事。 雁昀从后襟开始解,动作缓慢,边解边教他步骤,然而李曦和越发听不进去,随着腰带脱落,雁昀加重了动作,疼的李曦和闷哼一声。 「你这个力道,换成奴才,是要被拉出去挨板子的。」 雁昀收了点力气,可这繁琐的条条带带实在耗费耐心,他一个没稳住,就拉掉了一枚袖口。 雁昀:「……」 李曦和无奈说:「要不就直接脱了吧,待会让方善拿去尚衣局再织补一下。」 雁昀:「就等皇上这句话了。」 才上身几分钟的皇袍,就这样稀里哗啦的脱落在地,雁昀抓着李曦和的里衣用力,将人一带就带到了红木雕花床上,床尾挂的葫芦串,敲打作响。 李曦和急促道:「守卫还没退下,能听到…」 雁昀堵住他的嘴,含煳哄道:「你小声点,就听不到。」 李曦和唔唔想说什么,都悉数被堵了回去。 数月未见,又待李曦和养了大半个月的身体,雁昀根本不会放人,任由李曦和如何喊停,就算是圣旨,在床上都毫无威慑力。 雁昀动作粗莽,声音却极尽温柔,哄道:「叫世君,叫我一声我就停下来。」 李曦和咬牙切齿道:「世君!」 雁昀觉得这一声称唿没诚意,惩罚似的加重了力道,让李曦和忍不住惊唿出声,又反应过来怕被外面的守卫听见,连忙一只手捂住嘴,另一只手用力抵住雁昀。 「世君…我叫了行了吧。」 雁昀说话算数的停了下来,定定的居高临下望着他,李曦和仰着头,水蒙蒙的眼睛,眼角下还有留下的泪痕。 他表情无辜,带有疑问困惑,仿佛在问雁昀为什么停下了动作。 雁昀:「皇上有何吩咐。」 李曦和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大的力道向下用力说:「吻我…我喜欢你吻我…」 长和殿寝殿外,方善悄声退下所有守卫,让他们都在院外待着,他刚从寝殿后窗离开,就听见一声皇上的哭饶,方善心累的匆匆离开。 第四十八章 副cp也要名分 距离登基大典还有三日,平江王夫妇携顾时齐齐归都,李曦和在吉祥殿迎接他们,对平江王行下一礼,急的平江王连声说不敢。 李曦和:「这一遭有劳父亲了。」 他上前给了平江王一个拥抱,这个拥抱更像是因为爱而失望,在自己的父亲差一点亲手断送一个国家的错误的背后,他还能抓住江津这跟救命稻草。 是庆幸,也是感激。 颜氏心疼李曦和一个人在宫中遭遇如此变故,说这孩子消瘦了许多,她要多留些时日,做些好吃的,帮他把身体好好补补。 李曦和惦记颜氏的甜糕,一听到有甜食吃,人都笑开了。 因着大婚之后,雁昀就没回过卿和宫,所以那里的陈设都还是去年太子大婚时,平江王夫妇住进来时的样子,只需要将物品一应换新。 这几日都是登基大典的流程核对,李曦和几乎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在书房翻阅典集到深夜,雁昀就陪着他到深夜,还会吩咐方善准备些宵夜送过来。 在习惯了二位不顾外人,时不时就要来一个嘴对嘴投餵之后,方善也不再臊的抬不起头了。 李曦和怪罪雁昀,说他教坏小孩子,雁昀却有理,他说长和殿里管事的,经不住这些可不行。 本以为接下来的几日,他们可以歇几天,带着父母到处转转了,不料还是被绊住了脚。 第84页 顾时归都的第二日,就到吉祥殿拜见了皇上,他一向少言,这次来也是直接了当,言无粉饰。 顾时:「皇上,之前臣说的…」 议书堂中,李曦和见他进来就单膝下跪,无奈笑道:「我还没登基呢,先不用喊皇上。」 顾时还是略显拘谨,想要再次组织语言。李曦和就坐在他对面,对他说:「你先起来,我们坐着说。」 顾时犹豫着,他想这件事还是应该跪着说比较好。但是看李曦和确实没有任何架子,亲善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帝王,更像是朋友。 顾时道谢起身,坐到了身后的茶椅上,李曦和面上一直带着笑,他说:「你是顾将军的儿子,虽然顾将军剑指沙场时我还小,也不记事,但他是一位伟大的将军,我还是知道的,另外,除却你如今是平江王义子这样的这个身份,也是梁靖康的至交好友,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必同我如此拘谨,现在不是朝堂上,我不是天子,你也不是朝臣。」 顾时放下端着的顾虑,轻笑说:「好。」 吉祥殿外官道上,梁靖康急切的往议书堂赶,雁昀问他是有什么要紧事非要在这个时间过来,他不过是去梁靖康那里确认一下登基大典当日的安防部署,这个差事由梁靖康与江情在管。 临走时雁昀顺便说了句要去吉祥殿找李曦和,而且听说今日顾时有要事要去商议。 没想到梁靖康听过,一个激灵蹦起来就往外沖,雁昀拦都拦不住,跟在后面一路也没问出所以然。 雁昀:「你这样莽撞冲进去也不像个样子,至少让方善进去传一声。」 梁靖康在前面气唿唿问他:「你进去需要通传吗,你不需要我就不需要!」 雁昀莫名来气,无语的伸手扯住他,将他拦在了议书堂门外,笑不达意的说:「你跟我比?」 只差一下就推门进去了的梁靖康要挣开他,刚掰开雁昀胳膊,就听书房内李曦和一声惊嘆! 李曦和甚至伸手揉了揉耳朵确认自己没听错,他问顾时:「赐婚?和梁靖康?你、和他?」 顾时面容严肃,虽然知道这事有悖常理,但他答应过梁靖康的。 「对…还望皇上能准旨!」 议书堂的门到底还是被推了开,梁靖康举着他的拳头就向顾时抡去,顾时见他进来先是一愣,随即起身制止他。 「别闹!」 梁靖康被握住手肘,堂堂岐山郡王,被按坐到椅子上,他挣扎着跟李曦和说:「把刚刚那句收回!」 李曦和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莫名,他也看到了靠在议书堂门边的雁昀,投去询问的目光,雁昀摊摊手表示不知情。 梁靖康就在议书堂闹起了性子,同顾时扬言:「你收回,这婚旨就是要我来请,不然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李曦和总算明白了他最近堵着见自己,而顾时又千叮万嘱不让自己见他,两个人在闹什么么蛾子,原来就为这点事。 李曦和:「这有什么好…」 他刚想说这婚旨谁来请还不是一样,两个男人还在意这个。就见顾时松开对他的桎梏,抬腿就往外走。 顾时:「行啊,那殿下,今日就当臣没来过,嗯?什么婚事?我可没提过什么婚事。」 梁靖康摸不清头脑,拉住他问:「喂!你什么意思啊!」 雁昀终于看不下去,扒开二人,拽着李曦和就要走。 「你们俩!商量好再来!别耽误我们圣上难得的休息时间!这间屋子就留给你们,方善!给两位将军备好茶水!」 议书堂外的廊桥下,李曦和无奈轻笑:「这叫什么事,他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雁昀与他并肩前行,侧头问他:「你不知道?梁靖康没和你说过?」 李曦和仔细回想,「他是说过有一个异乡知己,我还以为是位桃园姑娘。」 雁昀默默观察他的表情神态,未发现任何一丝一毫的,带有吃醋或者失望的神色,还仿佛听闻了奇闻趣事,八卦着两个人的歷史。 李曦和:「你这反应…难不成你早就知道?那怎么从没告诉过我!在江津的时候…我说当时怎么这俩人怎么怪怪的!」 雁昀心想,我不说还不是怕你伤心。 不对…感觉哪里出错了… 李曦和:「不对…梁靖康…你总是时不时的隔开我和梁靖康,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他?」 雁昀目光撇向别处,不置可否。 李曦和:「……」 所以雁昀刚刚站在那里,是有一瞬间担心他们三个会为情大打出手吗,李曦和摇头,这太荒谬了,亏的雁昀能想出来这么离谱的事。 那么既然如此,他当初对自己示好,日后那些万般皆是的浓烈爱意,又是出自于何?他是如何揣着一颗无怨真心,递到他面前。 李曦和停住脚步,站到他的身前,抬眼与他对视,「你就不怕一朝深情被辜负,一腔爱意付流水,真心遭践踏。就像我母亲那样,执拗的选择了错付,悔不及……」 雁昀:「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再说,你不像你的父亲,而我也不像你的母亲,在你这里,我禁得住千百次重击,我就是铜墙铁壁。」 李曦和锤他一下,笑说:「还铜墙铁壁,醋罈子少了斤两,都是被你偷喝光的吧。」 回想起之前时不时就上来的脾气,莫名的火气,李曦和就觉得好笑。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委屈了人家困在常安,没想到竟是都想差了。 第85页 李曦和问雁昀:「这门亲事,你怎么看?我们俩还真是,一个是夫家人,一个是娘家人。」 雁昀想了一会,说:「拖些日子吧,别让他们抢了你登基大典的风头。」 李曦和点头「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岐山樑郡王和江津的顾大少将军搞在了一起,怕是不必太子大婚时的腥风血雨也唯恐不及了。 议书堂里,顾时淡定的站在一旁,看梁靖康在那据理力争。先前的嚣张劲越说越弱,最后竟是给自己说红了眼。 顾时这才手忙脚乱的拿手帕递过去,问:「用不用擦擦?」 梁靖康扒拉开:「老子才哭不出来!」 顾时:「是,郡王成长了,往次一打胜仗就会激动哭红眼,这次击退疆域王,眼皮都没眨一下。」 梁靖康说:「我那是岁数还小!见大场面激动的!」 他转过头不看顾时,平復了情绪,语气也恢復正常平静,冷声说:「你要是不乐意,我也不会逼你,我甚至都没把你那句话当真,只当自己做了个梦,醒来人就不见了…本来就是我一厢情愿,算了…」 顾时还是第一次被梁靖康堵的说不出话,心里泛起酸涩,想要认个错道个歉又觉得不是承认错误的问题。 他放低声说:「不是做梦,就是我去找你的,夜行百里,同你说了这一句后我就赶回许都了,我只是当时见你离开,怕这话若是不说…反正不是梦,也不是我胡乱许下的什么,我…我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 梁靖康抓住重点:「那就是喜欢的意思,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把话说的好听点!」 顾时:「我以后尽量。」 梁靖康就堵他会屈服,翘起腿同他讲条件:「那婚旨可由我来请?」 顾时:「……」 梁靖康:「我这是在为平江王考虑!江津再家大业大,连着两聘娶亲,去年下聘太子,就等于搬出了半个家底,今年若是再…再下聘我,我好歹一个郡王,也不能差了,你想想,让平江王掏空家当娶两个男妻,他老人家…」 顾时妥协了,:「行吧…」 目的达成,梁靖康那点委屈像是瞬间笑话,他率先出门,说:「那走吧,趁他们还没走远,今天就把这事定了。」 廊桥下,李曦和被扣住腰往石柱上带,雁昀怕他靠上去硌到,还不忘将手垫在他身后。 「咳…」!! 李曦和冷静一瞬推开雁昀,看向来人。 梁靖康:「抱歉,皇上!是我们占用了你们的屋子……可是光天化日下的还是…」 李曦和从雁昀身前错开身,朝议书堂方向回去,他想,赶紧回去拟旨把梁靖康打发走吧,三天之内不想再见到他! 第四十九章 登基大典 钟锣鼓鸣阵阵,天刚微亮,殿外四周就传出了细碎的脚步声,匆忙繁乱,但声音极微,尽可能放低声的吩咐与交谈,各自张罗着自己手中的事。 「皇上,该起床了。」 雁昀轻柔李曦和耳垂,将垂落额前的碎发揶至耳后,昨晚他们睡得尚早,被雁昀这么一摩挲,李曦和立刻就醒了。 雁昀拍拍他的后腰说:「今日要累一些,结束回来,我帮你按摩。」 李曦和舒服的抻了个懒腰,不悦道:「只有我累?你不是全程陪着我的?」 雁昀一边帮他穿登基朝服,从里衣一件件穿,一边说:「我全程看着你。」 他示意李曦和站下床,整理好衣摆后开始往身上套中衣,这层衣服是最难穿的,不过连日来雁昀前前后后往他身上套过几次,当然,也没少往尚衣局送去织补,每次不是扣子掉了,就是线带开了,方善每次都会和女官解释,脱穿的时候用大了力气,女官就会再加重一下走线,心里纳闷,这得用多大力撕扯,能降这腰间坠片生生扯断。 方善推脱责任,说这个不是我弄的,给皇上更衣解带的活,都是世君来做。 女官顿时就脸红半边,差使丫头们以后做工细緻些,一定要用最结实的针线缝合拼接,且走线三道。小丫头齐齐应声,皇上的衣裳自然要下些功夫。 系好最后一道玉带扣,雁昀围着李曦和走一圈,没发现穿戴错误的地方,这才换人进来给李曦和洗漱束髮戴头冠。 方善端进来一碗清汤面,李曦和以为是有什么讲究,嗦了两口意思一下就让他端走。 「皇上,这现在天刚亮,离着早膳还有四个时辰呢,您多吃点垫垫肚子。」 方善十分会提高工作效率,他见自己力度不够,就把目光投向雁昀。 「皇上一清早要忙的事这么多,那?臣餵皇上吃?」 雁昀从方善手中端过的碗直接又被李曦和抢走。 「我吃,汤都喝光行了吧。」 方善完成工作,提着食盒离开。李曦和伸出食指戳到雁昀的肩胛骨,兇巴巴的说:「连一个奴才都能拿捏你了,嗯?」 雁昀举双手投降,「我觉得他说的没错,空着肚子一早上,你若是晕过去了,那就只能我抱着你走完大典流程了。」 李曦和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笑出声,「亏你想得出来,我什么体质能一顿饭没吃就晕过去。」 雁昀从丫鬟手中接过世君朝服,这是继天子朝服送来后,依照样式图案,改良改款制成的,整体呈深蓝,拼黄色龙纹,衣裳送来时,李曦和见了就喜欢,说比他的那件还好看。 第86页 今日是雁昀第一次穿上他,与李曦和繁琐的中衣不同,雁昀的锦袍没有过多修饰,成衣简洁利落,不需几分钟便能穿戴整齐。 方善命人拉开寝殿大门,引着二人走出寝殿的时候,钟鼓声已经鸣了三响,那意味着礼部的官员们已经结束了在吉祥殿集合完毕,盛大而隆重的登基仪式即将要开始。 因着还是为先皇守孝期间,所以宫内并没有张灯结彩,但礼乐俱全,官员们的眼中新皇一身金黄色的衮服,龙袍上绣着的九条五爪金龙显得尊贵而威仪,他每一步都坚定沉着,仿佛数万人的视线与注目仿佛对他没有一丝影响,沉稳的气质完全看不出他仅仅是一位刚及冠的少年。 他身侧的雁昀,眉眼舒张,蓝黄配色与皇帝的明黄相得益彰,头上戴着束髮嵌宝紫金冠,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柔化了他剑指沙场的嗜血方刚,可待他一脚迈进吉祥殿,偌大的正殿中立即充满了一种冷峻威压的气氛。 群臣叩首迎接,李曦和的衣着繁重,在雁昀的搀扶下拾阶而上。 他站至最高, 带着天神般的威仪和与身俱来的高贵,整个人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突然间,俊美的脸上噙出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 雁昀虽然站在侧面,却也感受到了他翘起的嘴角。 「皇上这般高兴?」他低声问。 李曦和放眼阶下,扫过官服排列的横纵人群,发自内心的说:「高兴,刚刚走上来时,我就在想,我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雁昀说:「是,臣也将为皇上踏平国土,盛放百花,年年秋至金甲满城,这是我们的太平盛世。」 钟锣鼓乐既停,大殿内安安静静,群臣激盪,文武百官跪拜叩礼,方善颁诏书,朗诵于大殿内外。 接下来是祭拜天地宗亲,一炷香的时间,待礼仪大臣宣告结束,李曦和才动身进去吉祥殿。 雁昀托着他,帮他省些力气,这会太阳当空,阳光炙烤,李曦和面色已经有些泛红。 大典是不可能中途休息的,所以雁昀只能尽可能的安慰他,再坚持一会。 诏书已下,民间亦然,自此开始了熙匀一年。 雁昀从方善的诏词中听到年号时,身形一怔,恍乎侧身看向李曦和。 他将两个人的名字读音融入了年号中…… 「年号想好了吗?」 「已经选出几个,拿去筛了,大戊年号范熙字。」 「嗯,刚好你名字里也有这个字音。」 「……」 雁昀还记得,他们曾在温存过后的床榻间,就年号说起过,他以为这些一带而过的话,说过了就过去了,没想到李曦和惦记着,还记在了心里。 李曦和甚少说些甜言蜜语,也不会展示他浓烈的爱意,他总是有种抛开尘庸的从容不迫,让身边的人感受他若有似无的冷情,忍不住想要向他祈求更多的爱意。 雁昀也不过如此,他怀着满满的爱奔袭而来,当然也想被爱意包裹。可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李曦和给他的感觉是缥缈的,如果要拿来比喻,那么他就像一尾栽进深海里的鱼,捕捉无际静谧里的一点亮光,拼命游去。身体是悬浮的,心也没有落脚点,很想要抓住一把水草,停下来。 后来,他们成婚,在一段得以承认的关系里,一个讨一个给,就想花圃田边的邂逅,李曦和的一个笑,就足以让雁昀闻到芬芳了。 出逃江津,是雁昀不曾设想过的,李曦和的突然出现,让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被回应的喜悦,虽然担心他的安危,可与之而来满足,足以让那些后怕土崩瓦解。 他这才真正意识到,李曦和不是无际深海,他也不需要揪住水草,他们之间,就像花田的芬芳有时浓烈有时淡淡,可散发出的香味,是不同的花语,每一句都是我爱你。 典礼进行到尾声,筵席丝竹,李曦和不喜欢吵,教坊司出的都是轻缓管弦廷乐,舒缓的旋律了胜于无,几乎连席间的交谈声都遮盖不住。 起初是群臣互相敬酒,李曦和与雁昀坐在上面乐得自在,挑拣喜欢的菜餚吃的不亦说乎。 平江王夫妇第一排赐座,他们不经常入都,与常安往来甚少,再加上平江王说话心直口快,谈不上得罪人,但也交友不多,这朝中能有几个清白官,他们可不想被留下话柄,日后传到皇上耳朵里去,索性都敬而远之,避退三舍。 周遭三群五伙,推杯换盏,更是将平江王夫妇这一桌显得冷清,李曦和拍拍雁昀手背,拿起自己的酒杯,拾阶而下,站定在平江王桌前。 颜夫人见这明黄龙袍心生敬畏,忙同雁光武一同起身,将要行礼便被李曦和扶住了身子。 「这一杯是敬二老的。」 皇上亲自敬酒那是何等殊荣,喧嚣的大殿一时安静许多,来自各方的注目,让雁光武不由挺了挺胸脯。 「皇上,请!」没有熘须客套,雁光武坦荡喝光杯里的酒。 终于有忍不住说话的大臣,以陈学士为首的,夸赞起江津的功臣。 某位大臣:「江津能得平江王镇守,真是大戊的福分,皇上能得以世君相佐,也是朝堂幸事啊。」 众大臣:「是啊,世君功名远扬,乃也是大戊国册里的传奇人物呀。」 他们知道皇上爱听什么,就可劲的夸雁昀。李曦和心理知道他们或许心口不一,但这些话听进耳朵里,属实令人愉悦。 第87页 但偏偏有不识时务者,文丞相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大不小的迴荡在大殿。 「皇上,那如是说,熙匀年间,就不再设后宫了,可如此一来,皇室血脉该如何延续呢。」 堂而皇之的言论,竟也能带起一些人的拥护,七嘴八舌的贊同,好像断的是他们的血脉一样。 李曦和把玩手中的空酒杯,刚刚一杯下肚,脸就染了潮红,他酒量不行,还爱耍酒疯,像去年的洞房花烛夜一样。 「血脉?呵,难道你们认为,像秉禾那样的,也配得上一声皇室血脉?」 「还是说,你们觉得先皇将大戊,将你们,全部拱手让与给疆域,是明智善举?」 「这是你们的认知和底线吗!嗯?怎么都不说话了?」 雁昀扣住他肩膀,在他耳边低声说:「你有点醉了,我们先回寝殿休息吧。」 李曦和可能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条件反射的跟着雁昀,向大殿正中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突然,李曦和停住脚步回过神来,动作之快,让跟在他身斜后方护着他的雁昀,都来不及反应,就被李曦和抱个满怀。 雁昀:「?」 众臣:「!!!?」 第五十章 你们这些搞男风的 皇上与世君在大殿里公然秀恩爱的事,一夜之间传遍常安城。 这二人大婚当日的盛况,常安百姓还都歷歷在目,偏偏俊秀举世无双,经变乱一战,李曦和更是被摘去了能文不能武的标籤,得到天下百姓的拥护。 所以,宫中情事在坊间流传,就不止奔走相告那么简单了,有才的讲评人,在街边茶楼绘声绘色的编造二人的光辉事迹,还有一些书馆,出了各式各样的关于皇上与世君的话本子。 孟令余在战事后,不再只挂着个指挥使的虚名,他接替了大司马歌图的位置。 这日,他在巡街时发现了一家书馆,竟将皇上与世君的同人画像都挂到了店面门口,画像改了一些样貌特徵,但那眉眼神情,简直逼真的不得了,孟令余气急败坏将画撕下来,店家见是司马府出宫巡查,也不敢大声狡辩,只是小声嘀咕:「又不止我这一家卖,他们还有更露骨的呢。」 于是孟令余当日沿街搜寻,搜颳了一条街的美图话本,其中有些甚至不堪入目,有辱皇上。 他将这些东西运回宫中,呈到了李曦和面前。 今日雁昀去了都城大军练兵场,给军将们发一些红利补给,算是对他们在战场上的立功表现的奖励。所以这会议书堂只有李曦和一人。 他示意孟令余把东西铺开给他看。 孟令余照做,纸张刚一散开,李曦和就变了脸色。 「这是何人做的画!」 孟令余见他面红耳赤,仿佛怒意不小,赶紧将画轴合上,回禀说:「是民间小画坊的拙劣笔墨,皇上息怒,臣已经扫荡了一整条街,该拿的都拿回来了,明日会再去巡检,一应发现,全部收走。」 李曦和到他面前,又翻看了几本话本子,孟令余不小心看到内容立刻移开了眼。李曦和啪的一声将话本合上,吩咐说:「你先下去吧,我让方善来处理这些东西。 议书堂只剩下他一个人后,李曦和将话本挨个翻开,有些插图画的隐晦,有些则是非常露骨,他没喊方善,自己将东西归拢后,藏到了书架下面的抽屉里。 都城大军的练兵场,此时热闹极了,统领给大家发了钱,还说要请客吃酒。 如今统领又多了个世君身份,都城大军这些将士们也越发扬眉吐气,他们可是世君的人,世君是谁,是皇上都要投怀送抱的… 说起投怀送抱,他们发现这都城大军里,似乎也有一对。 孟昊这小子自从江津回来后,就变得殷勤得很,整日里对江军使嘘寒问暖,体贴入微,和原来那个动不动就昂着脖子抱怨不满样,一对比就像换了个人。 江情也对他改观了不少,但还是会时不时的训他两句,可不论江情有没有好脸色,孟昊都乐意往人家身前凑。 江情:「你还有几日启程?」 孟昊原本荡漾笑意的脸逐渐垮下,「还有半月。」 见他情绪瞬间低落,江情的说话语气变轻了些:「那这些日子,你可以多去我那里住住。」 惊喜来的太突然,孟昊不确定的问:「可以吗!」 江情「嗯」了声,孟昊忍不住上前去,被江情一把拨开,「去训练吧。」 「哦…」 平江王定于重阳之后南回,孟昊要同他一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雁昀掀帘子进来,见他俩在屋内,诶呦一声问道:「不方便?那我一会进来。」 江情面上染红,轻咳一声说:「没有,孟昊就是来跟我说一下设宴的事,他想临走前请大傢伙喝个酒。」 雁昀眼神在他俩之间犹疑了一圈,说:「哦?那正好啊,今晚这顿,就他请把。」 孟昊震惊的抬头,雁昀理所当然:「我现在花的银子,那可都是皇上的金库,怎么能不省着点。」 江情:「……」 雁昀下午就回了吉祥殿,都城大军的宴席他没有去。 李曦和在奏摺中抬起头,「怎么回来了,我听孟令余说,你们不是说要去吃酒?」 雁昀绕到他身后,揉捏他的肩膀,李曦和今日在议书堂坐了大半天,被雁昀这么一揉,舒服的向后靠。 第88页 「只想回来陪你啊。」 雁昀弯下身子,下巴搭在李曦和的肩膀上,悠悠的说:「自古君王多寂寞,前朝还有后宫佳丽三千,你却只有我一个。」 他突然有些怀念做太子时的李曦和,那时他们可以乔装出宫,在城外集市游逛,可以在紫竹园品茗畅谈,可以叫来三五好友,把酒言欢。 「而时至今日不同了,除了这议书堂,除了我,你不能再踏出这城墙半步,不能潇洒自在,甚至梁靖康且尚在这宫中,也不能再无事登殿,与你说笑。」 雁昀心疼般的从背后搂着他。李曦和从前握住他手腕,轻笑说:「有一些你说的对,权位与自由不可兼得,王座上的人自然要失去石阶之下的愉悦,不过,梁靖康不来找我寻开心,只是单纯的没时间,他现在可没闲暇管我这个发小。」 雁昀嘆息说:「我有点理解为何帝王都喜欢设立后宫庭院了,有人陪着,有不同的人陪着,很多人陪着,即使深陷这囚宇,也能多些宽慰开解,说话的人。」 李曦和知道雁昀越想越多,越想越没谱,「我话没那么多,整日与你废的口舌就已经够够了,去,帮我拿点墨块来。」 李曦和指了指书架,雁昀顺着他的手指方向走过去,拉开一个抽屉,「是在这里吗。」 李曦和:「不是!你别拉开那个…抽屉!」 已经晚了,雁昀微张着嘴,抽出一张画像,李曦和臊红了脸,起身就跑过去,想要将他手中那张纸夺过来,奈何雁昀不干,将纸张举过头顶。 「原来皇上是用这些消解寂寞的。」 雁昀勾起嘴角,凑近他:「皇上,臣满足不了你吗。」 李曦和已经热的额头渗出细汗,喘着气说:「这是孟令余从坊间缴回来的,上午送到我这里,还没来得及处理。」 雁昀」哦?」一声,表示不信,「是没来得及处理,还是没捨得处理,放到这个柜子里,皇上是想留着的吧。」 李曦和拍他一巴掌,恼羞成怒道:「你没完了?」 雁昀赶紧双手投降,将那张画像塞回去,抽屉关上,李曦和这才满意。 雁昀:「那些你都看了?都画了些什么,我看下面还压着不少话本子。」 李曦和:「没看,不知道,一会我就叫方善拿去处理了。」 雁昀阻拦说:「别呀,留着呗,你不看我看,多学习学习!」 李曦和不想大白天同他聊这些,回到案几前整理了一下奏摺,就像要出门了。 「我要去一趟太妃娘娘那里,你去吗。」 雁昀说当然去呀,「去看看你那个不省心的妹妹。」 李曦和也是奔着这事来的,他这个妹妹,在登基大典上对顾时一见钟情,前些天韩贵妃托人来传话,李曦和就去了韩太妃府中,小玥一脸羞涩,问他顾将军若是没成家,能不能考虑一下她。 「我劝过了,小丫头情窦初开,伤心难过是正常的。」 李曦和也很无奈,当时他对小玥说:「怎么就偏偏是他呢,你说他要是喜欢女人,哥还能帮你争取一下,可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怎么办呢。」 小玥当时一脸惊恐,不敢置信,然后绝望的,第二日就大病一场。 韩太妃见他和雁昀一同过来的,忙招待二人今晚在这用膳,李曦和欣然应下。小玥的状态算是缓过来了,她也是刚动心,不至于深陷走不出来。 她目着脸幽怨的看了一眼俩人,仿佛如今搞男风的在她这都遭到了嫌弃。 「那他喜欢的人是谁呀,终归要有心上人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吧。」 李曦和思索一番,觉得那俩人都来请婚了,应该也不怕关系被人知道。 「是梁靖康。」 !!! 小玥:「什么?梁郡王?他怎么会喜欢梁郡王啊,我以为他是喜欢那种会唱曲的,腰细腿长肤白貌美,主动投怀送抱那种的。」 梁郡王?她印象里是浪起来放荡不羁,凶起来肃冷倨傲,年纪轻轻就御敌无数,刀尖舔血的郡王,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投怀送抱的人,那顾将军?也不像啊。 李曦和忍不住笑,「你想什么呢,谁说就一定要会唱曲了。」 小玥这才反应过来,他面前这位… 「啊,皇上别怪我,不是那个意思!」 雁昀全程听着他们的对话,「皇上除了不会唱曲,什么都会。」他低下头凑到皇上耳边,用只他一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尤其是投怀送抱。」 李曦和的耳根肉眼可见的泛红,用胳膊肘抵开他。 小玥没眼看,这两个人当着她的面完全没有遮掩,画面太过暧昧,她在这待不下去了。找个藉口熘走后,李曦和在雁昀腰间狠掐一下,雁昀宠溺的不但不多,还说:「这边也掐一下。」 李曦和四周看了一下没人,伸手向下,「这边呢,要不要也掐一下。」 雁昀赶紧握住他那只手,投降道:「不用了不用了。」 第五十一章 醋缸满是酸味 从韩太妃府中用完晚膳后,雁昀提议去紫竹园转转,现在是深秋时节,落叶摇摆坠落,花草又结束了一场华丽的谢幕。 「秋风起白云飞,草木黄落雁南归。」 李曦和折下枯叶,摺叠在掌中,形似一叶扁舟。 「唔…做什么…」 第89页 雁昀推着他倒退靠在树干上,经他二人一撞,落叶簌簌而下,像一场杏花雨,临在二人身上。 登基之后,李曦和就甚少回到长和殿了,这里的丫鬟奴才自然也都跟着去了吉祥殿,现在紫竹园里清净得很。 李曦和晚膳后还在太妃府中喝了一碗水果羹,是太妃自己做的,给小皇子吃的,知道李曦和喜欢甜的,就给他也盛了一碗。 「这么甜的东西,还是要少吃。」 李曦和差一点被他咬到舌头,「给小孩子吃的,能有多甜。」 「那就是皇上本身太甜了。」 雁昀在议书堂时就被李曦和那些个画本子激起了性子,忍到现在,已经控制不住的想要啃咬。 李曦和感觉袍子被掀开,按住他说:「别在外面…」 雁昀含煳问:「那今晚留在长和殿?」 「嗯…」 对于皇上,雁昀总是有一百种玩法,他觉得李曦和叫两声,都比外面那些唱曲的好听。 「如今长和殿的寝殿外没有守卫了,皇上叫大声点也没人听见。」 李曦和面皮薄,哪能听他的。 笼得灯烛不甚光明,雁昀就着昏暗的光晕,解开他的衣带,他见过太多次一丝不挂的李曦和,但每次近在咫尺的看着光裸的身体,还是忍不住高涨。 他想,真的是天子骄子,连身体都生的这般美好。李曦和不习惯这样被人盯着看,伸手要去蒙住雁昀的眼睛,这个举动似乎给了雁昀灵感,他拿起一条袖带,趁着李曦和双手在他身上,动作迅速的将袖带围着他眼睛繫上。 「你做什么…」 雁昀抓住他乱动的手,用另一条将手也捆上。 「我记着,这张床下面的抽屉里,好像有女官送来的不少物件,皇上,那些东西还在吗。」 「不在!」 雁昀知道他说谎,打开抽屉,里面就躺着一应物件,「说谎话,就要有惩罚。」 今天的雁昀目的明确,就是要在这无人打搅的地方,听到李曦和叫世君,他爱听,越大声越好听。 但是一轮两轮过后,叫声渐隐渐弱,还混着些许呜咽,眼睛被蒙着,雁昀看不见他在哭,只能从声音上分辨出他快承受不住了。 可是李曦和没喊过停,雁昀心疼的亲吻他,「明日还能上朝吗?」 李曦和搂着他的脖颈回应,「你现在让我睡觉就能。」 雁昀终于解决完第三次,将他眼睛上的袖带摘下来,李曦和睫毛上还沾着水汽,随着他拿掉袖带,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流下,被雁昀舔舐干净。 次日天光放亮,方善带着一众伺候的来到长和殿,轻手轻脚来到寝殿门外。 「皇上,皇上?您今个上早朝吗?」 屋内,雁昀掀开眼皮,略微疲惫的走下床,打开寝殿的门。 「给世君请安!」一众丫鬟齐齐垂下头。 雁昀哑声吩咐方善,派人准备步撵在长和殿在侯着。 方善应声,快去去办,他边往外走边在心里掂量,殿下今个需要人抬着去上朝,可见昨晚是累到了。 雁昀将门外侯着的这些丫鬟让进了屋,李曦和刚刚转醒,睁开眼见到这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看看自己穿没穿衣裳,还好,雁昀提前给他穿好了里衣。 「给皇上请安!」小宫女们一个比一个岁数小,对这方面的事,尤其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还未有个知晓,但是她们看到皇上如此憔悴的样子,还是在内心谴责了世君一番。 「都起来吧。」 嗓子哑了,很哑。昨夜消耗最多的就是他这嗓子,甚至喊到最后都不太能发出声音来。 雁昀拿过水杯,他喝了一口,嗓子就火燎燎的疼。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雁昀伸出手探他的额头,感觉到体温正常,稍微放下心。 没等来回答,换来一记白眼,雁昀这会心虚着呢,「以后不让你这样喊了。」 丫鬟呈来的衣物依旧是雁昀一件一件来穿,李曦和就坐在床边伸伸胳膊伸伸腿,待衣服穿好,他整个人也精神了很多。 今日早朝,呈报的奏摺出奇的多,因为逼退疆域并不能根除源头,不少大臣上奏,应乘胜追击,趁着疆域如今残兵折将,一鼓作气的打过去,端了老巢,即刻收復。但也有人反对,表示我军也有折损,连续应战并无优势。 陈学士:「臣以为,现如今首当其冲的,还是要继续修缮运河,到时兵草军粮都能得到供应,就不怕熬不死疆域那帮人。」 李曦和也很贊同这个观点,况且修缮运河本就是他的提议,前期工作已经做了那么多,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 另一个大臣插话道:「臣不这么认为,修缮运河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时间线一旦被拉长,指不定疆域能发展壮大到什么程度。」 李曦和将问题抛给陈学士:「爱卿怎么看?」 陈学士有备而来,将运河工程的时间细化,分为五个河道口,每一个河道都可以单独载用,最快,两年内就可以看到成果。」 大臣:「陈学士既然这样说,那定是已有了策略,不妨细细讲一下,也好日后我们共同商议。」 李曦和:「陈学士,下朝后你留下,梁靖康和顾时也留下。」 …… 议书堂内,梁靖康和顾时并排坐在一侧,陈学士自己坐在一侧,李曦和与雁昀在案几后,李曦和翻看陈学士呈上来的册子,厚厚的一本。 第90页 「陈学士这个…准备多久了。」 这样的数据测算和方案规划,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出来的,至少在先皇在世时就开始计划了。 梁靖康也拿过册子翻了翻,页数过多,不可能每一页都斟酌细看,但入目所及,全都与梁靖康在黄坡县勘察时记录的大差不差。 「您都没有去过那,怎么能将距离和宽度测算的如此准确呢,甚至还标註了确切数字。」 陈学士:「年轻时游学到许都停留过半年之久,对那边的地形地貌,都有足够深的印象。我之前,向皇上呈过摺子,但是…」 父皇早就收到过陈学士的提议,却没有下文了? 可自己与他商讨时,他却表现出非常的贊同,也准了梁靖康南下考察。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要事商议结束,陈学士还有一件私事请求。 「皇上,小子不才,已是及冠之龄,整日里还无所事事,玩心太重,臣想,能不能将他收进公里派些差事,能约束他就好。」 陈廉?梨塘百花宴上追着李曦和一口一句太子哥哥叫着的那个? 雁昀心想,这个人若是到了李曦和身边那不是整日缠着人,甩都甩不掉了? 「陈学士是想让皇上帮你管教儿子?」雁昀笑说。 「不敢不敢,只是陈廉打小就听皇上的话,我想着若是皇上吩咐他做事,他会用心的。」 陈学士也是老臣了,陈廉小时候偶尔进宫,确实是喜欢跟在李曦和屁股后面追着跑。后来李曦和去了香山,就与宫中一切人和事都断了联繫。 他盘算了一会,想着弄到身边来,安排在韩太妃那里,当小皇子的启蒙师傅也不错。陈学士是谦虚了,大学士的儿子怎能是一无是处,陈廉的文章他读过不少,见解独到,文笔刁钻,绝不是泛泛平庸之辈。 雁昀:「既然这样,让他来我那吧,军中正缺一个跑腿的。」 陈学士:「…啊?」 …… 陈廉哭丧着脸与江情打招唿:「江军使好…」 江情无奈道:「你怎么跑这来了,一个剑都不会提的,来军中写毛笔字?」 陈廉心里叫嚣,还不是这位大统领,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我多想在太子哥哥的书房里研磨! 「不过你来的正好,我们正缺一个记录员,工作不多,就是记录每日的迟到早退,请假事由,特殊大事迹,还有银两支出。」 陈廉:「……」 和陈廉想像的不一样,起初他觉得,哦,就这些,傻子都会做吧,我的书法可是闻名远扬的,用来书写记录这些琐碎,也太浪费了! 但上职几日后,他便叫苦不迭了。他趁雁昀下职,尾随着他跑到吉祥殿,准备好一会抱着皇上的大腿哭一通。 「皇上!我不想在都军大营里待着了,你把我调吉祥殿来吧,我给皇上端茶倒水也行!」 雁昀在一旁悠悠的说:「端茶倒水?你的理想就是和那些奴才看齐吗?」 人在吉祥殿,胆子就大了些,陈廉都敢和雁昀顶嘴了,「在都军大营里,还不如当个奴才呢。」 李曦和纳闷这两人见面就掐,都军大营就那么不堪吗,让陈廉怨念如此大。 「朕身边不缺人,方善一个人料理的很好,不过你若是非要来……」 雁昀:「想离开都城大军也不是不行,不过吉祥殿不能让你来。 陈廉:「……」 李曦和似懂非懂,雁昀在吃陈廉的醋?应该不会吧,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连娶妻之龄都未到,不至于让雁昀酸起来吧? 他向雁昀投去询问的目光,换以雁昀勾唇一笑,好吧,他是酸了。 第五十二章 秋猎 陈廉最终还是被派到了韩太妃府中「带孩子」,小皇子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启蒙教育不能少。倒也不是每日都要去报导,只是给他这个差事,何时去,都看他自己了。 算是将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雁昀对此很满意。 转眼重阳节到,平江王夫妇就要启程回江津了,孟昊也会随行。 吉祥殿外,钟响阵阵,沉重又辽远,响彻常安城,庄严肃穆地宣告平江王离都了。 开道红棍,黑漆描金,由一对对銮仪兵高擎着走过。平江王携夫人坐马车,由亲兵护奉四周,孟昊骑马于队伍最前。 在他们身后,是随着出城的都城大军,要互送他们到九华山,雁昀和江情领着千人军队,浩浩荡荡的一路走出永安门。 永安门往北的大街上,平时就很热闹,今日逢平江王南回,更是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大多不只是看热闹,成片的百姓下跪磕头,口中喊着:犹有报恩方寸在,不知通塞竟何如,吾王千岁! 在他们心中,平江王代表忠诚,安定。 雁昀身为世君,自然也遭到围观,不少人向世君问安,还有些少女遮颜闭容,三三两两站在大街上只为一睹世君英姿。 九华山脚下,队伍停止行进,雁昀示意江情,留了些时间给他,自己则走进父母的马车里。 孟昊下了马,同江情往山坡处走。二人都在等着对方先说话。 孟昊:「今日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了。」 江情从山坡上望着山脚下,今天有些起雾,天气好时,从这里应是能望见常安城的。 「终归是能再见。」 第91页 孟昊没有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一个挺坚硬的物价,递给江情。 「是什么?」 孟昊将东西送出去后就将双手背在后面,明显是拒绝将动作收回的样子。 「一块玉佩,我在街上看到的,觉得挺配你的就买了,送你吧。」 江情要将荷包打开看看,孟昊连忙阻止,「回去再看!」 不知道他藏着什么猫腻,但江情还是听他的将东西收了起来。 「好了,走吧,一路顺风。」 江情转身从山坡向下走,孟昊跟在他后面,有些话还是没说出口。 雁昀内在让他们停留太久,简单告个别就各自往相反方向回程了。 雁昀对于与父母分别,感伤不大,也没有太多的不舍,他出门在外惯了,叮嘱好了他们注意身体,就没太多担心了。 反观江情,情绪似乎不太好。时不时的就会朝队伍后面看看。 他们的行进速度不算快,二人的马速晃晃悠悠的并肩。江情忍不住问雁昀:「世君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皇上的?」 提起李曦和,雁昀面上就露了笑:「那可挺久了,几年前,遇见的第一面。」 一见钟情吗? 「可是统领去年才进宫,这中间这么长的时间…」 雁昀感慨说:「是啊,我几乎每天都会想,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瞬间,在我脑中,梦里总会出现。」 江情问:「那是怎么熬过来的?」 熬过来?也不算熬吧,雁昀想,等待的过程也并非是辛苦的,他上阵杀敌,平乱敌寇,他想,我为他做的,是让天下太平,我的艰苦奋战,能换得他的国泰民安,想想这些,他就不觉得煎熬,他想,待有一日,捷胜归来,他就是他的将军。 早朝结束后,李曦和去永安门等雁昀一行人回来,他的马车显眼,守门的侍卫知道里面坐着的是谁,都不敢胡乱抬眼偷看。 重阳已是深秋,但晌午的太阳还是照的马车厢里暖烘烘的,李曦和嫌空气不流通,将窗帘撩开,这一举动足以引起守卫窥探这一方光景。 只见他倚靠在窗边,微风吹起他额边几丝碎发, 他就任凭它们飘荡在脸旁,不加理会。 李曦和其实是在想事情出神,永安门内外此时在加固修缮,因着之前打仗损坏了一些外墙,影响美观,他们在加以美化整改。 他看着吊着绳索,身上绑有各式工具的人,飞檐走壁一样,李曦和想,坚如磐石的城墙,挡得住投石机和弓箭,却挡不住人心,一旦有人将大门敞开,那么多厚的城墙也只是摆设罢了。 队伍离得还远,但是马蹄声已经传来,李曦和掀开马车帘子,方善在外面侯着,见他出来伸手扶着下了马车,他一下来,周围的守卫成片下跪,雁昀和江情离远见到这场面,先是纳闷,后又反应过来,大概是皇上亲驾相迎了。 雁昀挥鞭子快跑了几步,待到李曦和年轻一跃而下。 「皇上怎么来这了。」 李曦和握了握他手中的鞭子,「下朝无事就过来了,好久没有骑马了,你说,我们举办一场秋猎怎么样?」 雁昀当然没意见。 可是想要办一场秋猎,时间上就很赶了,再有半月天气就会转冷,活物几乎没有,乐趣会少很多。 「不需要多隆重,就是领着大家出去放松放松。」 秋猎计划于第二日早朝时公布给众位,文武大臣们直唿突如其来,没有太多的准备时间,李曦和说需要什么时间,一人一马一弓箭就够了。 而雁昀确实比较忙了,他的任务就是全面部署,保证狩猎期间,皇上的安全。 地点就近定在了九华山,那里有一处金山行宫,湖泊清澈,山水田园风光雅致,享有十里青山似如画,水波荡漾赛江南的美誉。 有一批进贡来的汗血宝马养在宫中,但是雁昀不让他骑。 「那些马还不知道被驯服的如何,骑我的马,它认人。」 雁昀将自己的马给皇上,他对马不挑,每次往返于常安和江津,长达千里,中途都要换乘马匹。 这次秋猎,除了李曦和日夜期待,梁靖康也激动的不行,也顾不得什么君王有别了,白日里时不时的就要来议书堂,叫上李曦和去熘熘马。 雁昀安排护卫和草拟许多注意事项,忙的不见人影。李曦和就只好去当电灯泡,同梁靖康和顾时去跑马场遛弯。 顾时的话依旧不多,大多数时间梁靖康说上十句,他能回一句就不错了,但是李曦和发现,顾时的眼睛,就没怎么离开过这人,或是凝视或是余光,反正梁靖康走到哪,做什么,他都一直注视着。 围猎当日,各位皇亲贵胄们集结完毕,等待皇上一声令下,浩浩荡荡的向九华山方向出发。李曦和一身黑色金龙纹紧身衣,是雁昀帮他选的,赶在秋末上山,霜露已经让人感到有些寒凉,雁昀向方善要来一件薄氅给他披上。 盘山而上,恰逢九华山枫叶红通通一片,在夕阳余晖下,风景格外别致。 其实这个时节,也是山林里的动物们将身体和皮毛养到最好的时候,因为等着过冬,囤积粮食,出洞也很频繁。 内务府的人提前到达九华山,已经安排好了衣食住行,大部队到达之后,直接入住行宫,短暂休整一日。 第92页 因着可以携带家眷,妻儿老小坐在马车里,自然行进速度就慢了下来,长达三个时辰的路程,让人顿感疲惫。 李曦和到了行宫后直接睡了午觉,他今日也是坐马车来的,昨晚雁昀不依不饶的让他耗费了太多体力。 「今晚你再不放过我,明天我就连马都不能骑了。」李曦和幽怨的说。 「好好好,臣知错。」 …… 第二日一早,经过一段繁琐的仪式之后,狩猎开始,以往在狩猎中最为出彩的,都要属梁靖康。 宫里那些人早该对这盛事没了兴致,但今年不同了,雁昀,顾时,江津的两位大将也不枉虚让,三个将军的抗衡,吸引了大批人围观,尤其是一些女眷,娇羞的讨论着,哪位将军能夺得头筹。 「胜利者自然要有嘉奖,大家各凭本事,去吧。」 李曦和放完话,第一个甩鞭策马出去,身后浩浩荡荡的,一众人四下散开,寻各自的去了。 雁昀这次都没有随着李曦和一起,一个人不知道窜到了哪里去。 随着四周不断传来的,渐远渐近的箭离弦声,李曦和搭在角弓上的手,慢慢缩紧,随着一阵风唿啸,一头雄鹿栽倒在树干旁。 「皇上好身手!夺得头筹!」 李曦和洋溢着笑,继续策马追赶,他偶遇到了雁昀,他从另一个方向疾驰而来,飞驰的马蹄就像是风追叶飘,转眼间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山顶处。 「那头雁还记得吗,就是我在这里射下来的。」 雁昀是指当年在紫竹园下聘的头雁。 李曦和抬头仰望,天空竟然真的盘旋几只大雁。 「这个时节,该是向南飞去吧。」 雁昀没有回答,举起弓箭对准上空,却迟迟没有放箭。 「算了,这几只落单的,就让让他们飞走吧。」 本就落单的几只,若是还被射杀下来一直,那剩下的,估计也没办法飞下去了。 李曦和认同他的做法,但还是忍不住调侃道:「世君这般心存善念,那怕是一个活物都不要了?」 雁昀笑他射中一头雄鹿就骄傲了。 「打个赌,我赢了,奖励要由我说了算。」 第五十三章 涓涓细流 行宫内院,方善指挥着膳厨端上两个铜制大锅,一个锅内红油汤滚烫,辛辣刺激的香味飘散到院子中,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另一个锅里则放有鸡松茸,菌菇,再其他辅料,轻新的香味只有离得近些才能闻到。 一名膳房厨子将牛羊肉切成薄片,悉数下锅,两个锅中各煮一些,待肉片烫嫩之后,再捞出,洒一些酱料上去。 「世君吩咐过,皇上的那份不要辣。」 方善将料理好的熟肉装盘,又盛一大碗浓汤另置一齐端进屋子里去。 行宫寝殿内,李曦和半靠在床上,幽怨的看了雁昀一眼。 这场比试,到底是雁昀胜了,但他胜之不武,在李曦和对准一只猎豹预备拉弓时,雁昀吹了一声口哨,那猎豹顿时闻声警觉,雁昀趁着它向后撤退时,拉满弦,一箭出去,豹子躺倒在地,挣扎起身,欲再逃跑。 雁昀抽出佩剑,飞身刺中要害,豹子瞬间毙命,再一动不动。 李曦和见自己的「口中肉」被雁昀上走,「哼」了一声掉头离开,雁昀摇头轻笑,追了上去。 「这就生气了?」 李曦和:「胜之不武!」 雁昀一脸的无赖样,狡辩道:「既然要赢,那必然是想方设法,何必在乎过程呢。」 他们二人走的这条路比较偏,四下除了动物四窜带起的草木声,就是他俩的马蹄声。 雁昀身形一跃,落至李曦和的马背。 「做什么!」 雁昀将缰绳从他手中夺过来,小腿轻踹马身。 「驾!」 李曦和回身问他这是要去哪里,雁昀抿唇但笑不语。 这身黑色的衣裳,将李曦和显得更加劲瘦,腰身被雁昀禁锢着,鼻息也打在他耳边。明明更亲热的事都时常做过,却还是被这暧昧氛围渲染的浑身燥热。 雁昀策马在一处小山沟处停下,这里还有涓涓细流,顺着源头蜿蜒而下。 「这里…超出狩猎范围了。」李曦和观望四周,这下连个动物都没有了。 雁昀没有起身下马的意思,可握在他腰上的手却沿路向下。「就是要离开范围,才没人打搅我们。」 他亲吻李曦和的脖颈,边印着湛湛水渍,边咬着他耳朵说:「你身边总是围着那么多人,奴才,丫鬟,大臣,多久没有全身心盯着我一个人看了,嗯?一条豹子都比我有吸引力是不是。」 马背上的空间有限,李曦和躲是躲不开的,就这样受着,恐怕两人要在这荒山野岭做些坏事了。 「今晚我让方善将守卫撤下,好不好。」 李曦和扭过身,双手板住雁昀的头,让他冷静一些,坚持回到行宫。 雁昀泛着渴望双眼,鹰似的像要吃了他,「不行,守卫不在,方善还在,他看你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李曦和这件衣袍,腰身收紧,上身紧系,不好穿脱,但下身衣摆却极好掀起,应该是为了在狩猎中方便施展身手,不妨碍腿部动作。 雁昀幽怨的念叨:「你怎么就不能只属于我一个人。」 李曦和一边警觉着四周有没有人出没,一边忍受着雁昀的动作,还要保持唿吸均匀,忍住不发出声音。 第93页 他被雁昀从后一推,直接趴到了马背上,雁昀脚踩着马蹬借力,冲撞一次,马儿就不由向前走两步。李曦和一边顾着他一边顾着马,生怕马儿激怒狂奔,将他们甩下去。 「你真的是!没想到雁将军…啊!」 雁昀躬身趴在他背上,喘着气说:「皇上,我们再来打个赌,看看到底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驾!」 李曦和:「你又要…嗯啊!」 马儿比较听话,让慢跑不快跑,让加快丝毫不犹豫,快慢有度,变换有数。 李曦和感受着马匹的律动,嗯呀声都被吹散在风里,他伸手向后,抓着雁昀的手臂,求饶似的喊:「快让它停下来,快点!我受不了了!」 雁昀也喘着粗气,问他:「皇上认输了?」 李曦和搞不懂自己何时同意和他做赌注了,他整个人晕晕乎乎的伏在马背上,靠着一丝力气抓住缰绳不让自己掉下去。 「让我下去……」 雁昀承受最后一丝清明,将马儿策停回原来那条蜿蜒溪流旁。 李曦和被抱下去,眼睛已经半合不合,晕晕乎乎的使不上力。 「你又要…唔。」 雁昀将人放平在石子路上,手垫在李曦和头下,身子欺压上去,又堵住他要说的话。 山溪如一条银蛇,在水雾迷濛的山峦见曲扭身躯,突然,三五成群的鸟叫声自头顶飞过,像是一群捣蛋鬼,撞见了这一方寸的混乱,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潺潺流水中,李曦和听见鞭策声远远地从山林中若现,直脱脱地驰骋逼近。他无力推了推雁昀:「有人来了!」 李曦和急着整理自己:「怎么办!」 雁昀耳根一动,铺整好两人的下袍,然后搂进李曦和,一个翻身,跌入了溪流中。 深秋水质冰凉,浸透在身,还未等他惊唿出声,雁昀又反手用力,将他拖回上岸。 山坡上马蹄声听,随后传来梁靖康的唿喊:「雁昀?你在这吗!」 话音落,是顾时的对话:「应该在下面,走,去看看。」 山坡下,李曦和脸色泛白,气的放出粗话:「你他妈!」 雁昀认罪态度卑微:「是我的错,没想到他们会来。快,让我抱抱,别着凉了!」 另两人顺着小路走下山坡,看见溪水旁湿淋淋的两 梁靖康赶紧解开自己的外氅衣给李曦和披上。 「这是出什么事了!」 雁昀:「皇上喜见池中鱼,欲捉上新鲜的回去炉烤,不料水流湍急,脚下湿滑摔倒在水中。」 梁靖康闻言担心的问:「那有没有崴到脚啊,还能走路吗?」 李曦和:「……」 雁昀:「我抱他上去…」 李曦和在雁昀怀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待到马儿前,他又觉更为头痛。 「我骑不了马怎么办。」他悠悠的问。 雁昀抱着人站在马前迟迟不动。 梁靖康走过来,询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摔到了胯骨上不去马了?」 李曦和,雁昀异口同声:「是…」 顾时翻身上马,看了看前面被搂在怀中梗抱着的皇上,又望了望坡下平静如漪,并且一只鱼的身影都没有的溪水,无声嘆气。 他朝着还在操心皇上崴到脚回去要用冰块敷的梁靖康喊到:「走吧,回去煮些牛羊肉给他们补补。」 梁靖康贊同道:「对,溪水里滚了一遭,是要暖暖身子。」 顾时:「……」 行宫寝殿内,方善见李曦和落汤鸡一样的浑身湿透,吓了一跳。 「皇上这是怎么了!」 雁昀没理他,吩咐说:「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方善应下后出去。 雁昀将他湿透的袍子脱下,用被子将人裹起来,李曦和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雁昀就上前试试额头,「这次是我不好。」 李曦和懒得搭理他,昏昏欲睡的靠在床上。 方善送来了两个人的衣裳,说热水已经端到屋后了,雁昀「嗯」了声,将李曦和抱起朝后面走。 不着寸缕的皇上刚一掀开被子,方善就低下了头,但是微红的耳根还是被雁昀看见。 「哼。」 他听到雁昀的轻哼,心脏突突勐跳,差一点就要跪在地上认错了。 热水瀰漫,李曦和舒服的躺在里面,一冷一热,他的头直迷煳。雁昀先是帮他洗,后又自己洗,待将自己洗完,发现李曦和已经睡着了。 寝殿里,方善不在了,雁昀吩咐丫鬟去叫御医来,李曦和的身体有些烫,不知是发烧了还是沐浴后残留的热气。 雁昀愧疚感上来,自责自己一时把控不住,又让他遭罪了。 御医来了把了把脉,说皇上气血虚,还有些受风寒,不过无大碍,多休息就好。 这下秋猎就变成雁昀主持大局了,他的奖励已经提前预支,对后面的争夺也就只想着偷闲躲静,时不时的还要回到行宫寝殿看看李曦和的状态。 方善一个人在那照看他还是不放心,李曦和虽然说自己可以吃饭可以自己逛逛消遣,但雁昀还是每到饭点就准时报导,餵着人把饭吃完。 还好,第二日就退热了,除了身子还有些累。这个状态估摸着明天随大部队回宫是没问题的。 第三日,雁昀骑马走在队伍前,李曦和不想骑马,坐着马车随后,雁昀担心他路上没人照料,硬着头皮将方善也塞进了马车。 第94页 李曦和倒没什么不适应,从前,他和小刘公公同程一辆马车的时候也有过,他到了车上后不久就合上了眼,虽是退了热,可还是浑身无力,头也有些昏昏涨涨。 方善安静的坐在一旁,低垂着头,见李曦和闭上眼假寐才将目光投递过来。 如果李曦和醒着,大概会被这样目光看的不高兴,会呵斥他大胆,竟敢这样窥视圣颜。 他现在睡着,什么都不知道,方善想。 马车如常行进,李曦和的眼睫突然一颤,方善惊慌低下头,他的耳根一定又红了,如果皇上这时候醒过来… 然而李曦和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方善不知道从何感知,他总觉得皇上是知道他在偷看的,只是皇上没有揭穿他。 马车突然停下,帘子被掀起,雁昀半个身子探进来,李曦和从容睁开眼。 「怎么停下了?」 雁昀瞥一眼方善,话里有话似的说:「想过来看看你,刚刚是睡着了?」 「嗯。」 李曦和还带着些鼻音,「马车一停,我还以为到地方了。」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了。」雁昀又看了方善一眼,意有所指道:「照顾好皇上。」 方善低声应:「是。」 第五十四章 遇刺 「方善,照顾好皇上,有事叫我,一会到了永安门…」 咻!咻! 「有刺客!保护好皇上!」 「抓刺客!」 马车外离弦箭声四起,密密麻麻的钉在马车棚顶,宫内的马车不同于平常百姓人家,金镂镶嵌,层层雕刻,结实牢固,除非歹人前来掀翻,否则想要用弓箭穿透,实属不易。 雁昀:「你待在这里不要动,方善,守好皇上!」 他说罢闪身出去,李曦和听见外面刀剑接挡箭羽的声音,忍不住去掀车帘。 「皇上!您不能出去!」 李曦和顿了顿动作,手摸了摸腰侧的佩剑,趁着方善焦急如焚听着马车外动静的间隙,一个闪身跳了出去! 「皇上!」 他扫视一眼,没看见雁昀的影子,估摸着是追着刺客跑出去了。四周不少都军中了箭,一队的马车都紧闭着车门,拉着帘子,马车中的人也不敢发出动静。 李曦和跃至马车下,背靠车体以做屏障,朝四下张望。 「什么人,只敢暗中放箭,不敢出来见人吗。」 他话音落,林间传出几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参见皇上!您还真是胆子不小,下了马车,是要来送命吗哈哈哈。」 李曦和分辨声音的方向,朝着那个方向喊话说:「我的命,你想要便自己来拿。」 林间传出些微响动,暗中埋伏的人在陆续向马车这边挺近包围。 这时,追出去杀刺客的梁靖康折返回来,飞奔至李曦和马车边,吼他说:「你下来做什么,快进去!」 李曦和却不听他的,眼睛盯着逐渐走出丛林,黑压压一片刺客,他们有的手中握着弓,有的提着箭,训练有素的将行进的马车队伍包围的严实合缝。 梁靖康:「刚刚挑了一个刺客的秒杀,像是北敌人,但是…」 李曦和:「但是什么?」 梁靖康拧眉道:「但是刚刚与你说话的,像是疆域王,我与他交过手,记得他的声音。」 北敌和疆域? 「他们没有被我们的探哨发现,说明人数不算多,雁昀刚刚已经领一批人绕到了他们后方反包围,顾时在队伍后方保护一众大臣和家眷,所以皇上,请您上车!这里交给我就好。」 梁靖康去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异常严肃的请求李曦和上马车,李曦和知道,他现在不是在同好友,发小说话,是在同皇上。 李曦和:「我会顾全自己,我你不用管我。」 他抽出佩剑,缓步后退,移出车身。望向为首的黑子人,如果梁靖康猜得没错,这个人便是疆域王。 李曦和:「有幸使得疆域王亲自大驾光临,埋伏在此。」 被点了名的疆域王,遮住了半张脸,却没遮住他冷厉的眼神,他紧握刀柄,像是下一秒就要杀过来。 疆域王:「我是来找你偿债的!你害了我的儿女,杀我疆域数万兵马,我要让你血债血还!」 李曦和没想到偷逃出去的珈伊竟也没活成,「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秉禾不是自己的儿子,若是父皇还在,怕不是还要感谢你帮他养儿子呢。」 疆域王丝毫没有家丑外扬,倍感侮辱的样子,爽朗大笑,那笑声传到几十米开外,惊的一路马车里的皇亲贵胄们瑟瑟发抖,紧缩在车内大气都不敢喘。 李曦和:「儿子我不能还你了,但是抚养费还是可以补偿些。」 疆域王眼看就要被他激怒,握刀的手不断颤抖,嚎叫着就要向他看过来。 「皇上小心!」 梁靖康一把将李曦和推至身后,接挡住刀刃,用力将它抵偏移了方向。 那些刺客见疆域王都动了手,也随之而上,梁靖康这边耗着疆域王,再腾不出手。 李曦和一剑挥下去,倒地一片,他跃至马车顶,居高临下,如伏虎一般,快如闪电。随着手腕的轻轻转动,下面的人头滚动。 梁靖康一边对付疆域王,一边分心叮嘱李曦和小心。疆域王更想要李曦和的命,他几次想方设法逃出梁靖康的智控,却都没脱身。 第95页 重剑之所过,剑影如织,那剑在李曦和手中仿佛没有重量一般,短兵相接间,火花四起,血花喷溅。 外面的打斗声愈演愈烈,不少马车里的大臣,忍不住掀起帘子一角窥探外面的盛况。 「不能提剑」「武功废材」李曦和,此时犹如剑神舞动,在刺客的惨叫声哀嚎声中,他一尘不染,剑闪光芒,他尽显风华。 这方刺客都倒了地,李曦和腾出身子窜到梁靖康身边,他挡住疆域王砍下来的宽刀,咬牙用力,将刀柄掀翻在地。 「不需要留活的!」李曦和吩咐道。 疆域王腾升起身,李曦和剑指他腹部,一剑穿透,梁靖康又上去补了一下。 瞬间嘴角吐出血,疆域王应声倒地。 李曦和正要喊人将他处理了,不知何时从马车里跑出来的方善,大喊一声:「皇上小心!」 梁靖康反应极快,可还是晚了一步,那箭声离弦,下一秒就要穿透。 「呕!」 雁昀瑕疵欲裂般睁着眼睛看那箭向李曦和飞过去。他只晚了一秒钟,那人就被他一刀毙命了! 「方善!方善?」 李曦和惊魂未定,手肘不自觉的收紧,避免方善的身子再向下滑去。 「皇上…」 雁昀处理了所有林子后面的弓箭埋伏,喘息粗气跑过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曦和…」他见李曦和脸色惨白,但人还完好无损,腿软的差点跪下去。「吓死我了…吓人我了…」 李曦和说话的嘴唇有些发抖:「快!快把随行御医喊来给方善止血,快点!」 他自己的风寒也还未消退,刚刚仅是凭着一股子气力打斗,卸下力气后,几乎虚脱。 雁昀:「你先上车…」 李曦和还在支撑着方善的身体,刚刚那一箭过来时,李曦和本能的侧身或许能躲过,可他突然眩晕,使他摇晃一瞬,稳住心神时,方善已经靠在了他身前。 李曦和:「方善,你坚持一下,箭没有射中要害,我让太医先帮你止血,然后我们坚持回宫,没事的,没事的啊…」 方善:「皇上…奴才,皇上,没事就…好。奴才命贱,不碍…事。」 李曦和让他少说话,「朕救过你一命,你救朕一命,你不是奴才,再坚持一下,太医来了,嗯?」 天色渐晚,太阳落山后,山风寒凉,李曦和说话时唇瓣不住打抖,雁昀将氅衣给他披上,扣着他肩膀说:「一会我会安排人将他抬上马车,你先上去好不好,起风了,你病还没好。」 方善的姿势一直没变过,李曦和从后抱着他的姿势也没变过,他看着准备拔箭的太医,摇了摇头,伸手握住方善,颤着声音说:「忍一下,就快好了。」 「啊啊啊!」 太医趁着方善走神的间隙,将箭拔出,方善叫喊出声后便疼晕了过去,额头细密的冷汗浸湿了李曦和的袖口。 「抬他到我马车上。」 梁靖康:「这不妥吧…这血染了…」 李曦和:「如果不是他,现在血染的就是朕。朕的马车宽大,足够平躺。」 雁昀:「按皇上吩咐。」 皇上的马车宽大,方善身量小,平躺着错错有余。李曦和将车上的热水浸透毛巾,给方善擦着额头细汗。 雁昀抵在车门,问道:「我再叫个丫鬟过来吧。」 李曦和说:「不用,车里空间有限,人多再碰坏了方善的伤口,他睡着,也不需要什么人照料。你带着队伍加快些,越快越好。」 雁昀低垂着眼睛,看着一边给方善擦汗一边同自己说话的李曦和,轻声应道:「是。」 一路上,李曦和不断试探方善的体温,起初还好,方善只是睡着,后来人逐渐转醒,却起了梦魇,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李曦和握了握他的手,轻唤几声:「方善?方善?」 方善消停了下来,但是李曦和发现他手心的温度特别烫,看来是伤口发炎了。 他掀起帘子差人去问还有多久能到,不一会那人过来禀报说,快了,世君说还有一刻钟。 李曦和轻声对方善说:「就快到了,等回了宫就没事了。」 方善:「皇上…」 李曦和为了唤醒他的意志,一直同他说话。 「从行宫出来的路上,你偷看了我一路。」 方善手上一抖,被李曦和重新握住。 「结果这下半程,就变成我一错不错的看着你了。」 李曦和轻笑像一剂麻药,贯穿方善四肢百骸,好像伤口都觉不出痛意了。 「皇上知道…」 李曦和:「嗯,知道,任谁被人那么盯着看,还察觉不出来。」 方善张合着毫无血色的唇,虚弱解释道:「奴才…无冒犯…之意…」 …… 队伍尽头,雁昀出神的看着前方,距离拉的近,已经能看到城门了。 刚刚顾时在后方护卫,离得远,后来才得知方善为救皇上挡了一箭,现在躺在皇上的马车里。 梁靖康与他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追赶了两步骑到雁昀身侧。 「不至于吧…伤感一路了,皇上什么性情你还不知道吗。」 雁昀不语,也不应声。 「方善一直视皇上为救命恩人,他即使一命还一命,也不会有别的心思,你这样…」梁靖康想说你这样和一个奴才赌气,是不是有损世君气度啊。 第96页 雁昀轻笑一声,却毫无笑意浮现。 「没有别的心思…」 梁靖康觉得他在钻牛角尖,等回了宫,还得是让皇上去劝。 永安门外内,铜锣声响。 李曦和对着再一次昏迷过去的方善,轻唤道:「我们到了。」 第五十五章 醋罈子又翻了 御医给伤口换好了药,开过了药方便离开了,方善被安排在吉祥殿偏殿安养,李曦和叫了不少个心巧灵善的照料,自己则去沐浴,洗一洗身上污灰。 雁昀自回宫之后还没有回吉祥殿,他称要回营里整军,便和江情从永安门与马车队伍分头了。 李曦和泡着热水澡,浑身乏累的涌上困意,方善不能使唤了,换了一个更年小的过来,这孩子看着也不过是十四五岁。 「今晚朕睡得早些,你们也不用值夜了。」 这小孩支吾道:「那个…世君还没回…」 「朕累了,就不等了,他回来你们服侍好沐浴,这些天他也糟蹋的够呛,放些香草在浴桶,去去污浊,再让膳房熬些骨汤煲着。」 李曦和睏倦的,躺下不一会就睡下了。 雁昀是两个时辰后回来的,一进门就见着个陌生的小孩张罗着给他宽衣解带,平时方善从不近身做这些的,他们二人的衣服基本都是雁昀自己动手脱。 小孩见雁昀沉着脸看自己,胆战心惊的收回手,一脸的无害样的看回去。 「我自己来。」 雁昀说完就进了浴房,一阵草香席进鼻腔。 小孩跟在他后面解释说:「皇上说他实在睏倦,就先睡下了,吩咐让给世君您准备了香草沐浴,膳房还炖了牛骨汤,一会差人端过来。」 雁昀原本藏着酸劲的心,顿时又一股暖流涌动。声音也放缓下来,「知道了。」 李曦和睡了一会转醒过来,习惯性的向身侧摸索,却是空空去也,雁昀还没回? 睡了这么一会,他的困意消减些许,眼睛睁开再就合不上了。 估摸着也有亥时了,雁昀在军中待到这么晚? 寝殿的门从外被拉来,李曦和正想唤人进来,这会就只等着人走近,他听到脚步声,很轻,像是害怕打扰到他休息。 李曦和:「去都军营问一声,雁将军要留到几时才肯回来。」 房间静悄悄,没有应答,李曦和疑惑片刻,猜到什么,转过身坐起来,刚好与站在床边的雁昀看个正着。 「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李曦和略有不快的问。 雁昀说:「早都回来了,洗澡水太舒服,就多泡脚会,骨汤也很好喝,你饿不饿,我叫人端一碗来给你尝尝?」 李曦和重新躺下,靠在床里,习惯性的留下一半位置。 「不饿。」 见他莫名的冷淡,雁昀也不好绷着自己,翻身上床,准备哄人。 雁昀:「你让我拈酸郁闷,到头来反倒是我要哄劝你别生气了?」 他嗓音放的低,像是抱怨又像是诱哄,李曦和不得不承认,他就爱听雁昀这样与他说话,说到他心尖都忍不住轻颤。 「你自己谁的醋都吃,还怪我了?招摇在世的大将军,气量就这么定点!」 这话雁昀就不爱听了,他移过身子挨过去,整个人像是要压在李曦和身遖峯上,说出的话也带着些狠厉的霸道。 「是我不够大度了?怎么,还想让我以德报怨,感激他拿命相救,容他一个身份?」 李曦和反问:「什么身份?」 雁昀嗤笑说:「皇上睡得早,不清楚现在宫里都传成了什么样,现在人人都说,皇上身边的人,倾慕圣颜已久,此番拿命博前程,日后必得皇上青睐。」 雁昀手掌扣住李曦和的下颌,拇指和食指在他脸侧摩挲,「他们说,这人定是能换得一名分了。」 李曦和挣脱开他的掐揉,「你瞎说什么!你就这么想我?」 雁昀喉咙微咽,这里烛光未点,昏昏暗的,他看不清李曦和的表情,「没有,我只是气自己不争气,那种情况,如果不是他挡了你一下,我不敢想像后果。」 「所以我没意见,现在你好好的躺在这里,还能好好的与我说话,与我吵嘴,我就无所谓他的讨赏是什么,即便是个名分,我也不介意。」 李曦和被他气的心突突直跳,二话不说就要下床。 雁昀一把拉住他:「你做什么?」 李曦和怒气上涌,甩开他脚蹬进鞋子里,「你就是看他遭了这一箭,人还活着,心里别扭是吧,那我趁他现在还昏睡着,直接再捅上一剑好了,反正一个奴才,明日还有没有这人,谁又能知道了。」 雁昀抓着他,让他回来床上,偏偏李曦和使足了力气跟他较劲。他知道李曦和这是说气话讽刺他呢。 「我不说了,你回来,好好躺到床上去!」 雁昀见拉扯不动,索性起身拖抱起,李曦和瞪着他不松眼,被扔到床上就转过身面朝着墙不予理会他。 雁昀发作完情绪,自知好笑,可人都被他惹不高兴了,又不能就这样堵着气睡觉。 「我嫉妒他,我想救你一命的人是我,我想你紧张,抱着不肯离手的,那瞬间满心满眼容不下其他任何人的,是我。」 雁昀承认自己吃醋极了,他从没见过李曦和如此紧张过谁,他甚至记不起,这般焦急的样子曾不曾因着他而有过。 第97页 李曦和深吸一口气,闷在被子里,「有病吧你。」 雁昀无奈苦笑:「是吧,我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他声音平静的问李曦和:「他是真的对你有意,你看不出来?」 李曦和承认说:「之前是以为想多了,今日在马车上他那样看了我一路,我才当真。」 雁昀得意的笑说:「我早就看出来了,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他又重新扼制住李曦和的下颌,说话时头低的仿佛要亲上去,「所以,皇上打算怎么处理?」 李曦和这次没再躲他,但也没给他好气:「你不是已经帮我决定了,要娶进来做小老婆?」 雁昀手上用力,疼的李曦和唔唔闪躲,「你敢!」 他咬牙切齿的威胁道:「你敢娶,我就敢让你的小老婆们排成一列站在这里,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下不来床的。」 …… 第二日,李曦和下了早朝便去偏殿询问方善情况,守在这的丫鬟说,昨日夜里低烧,今早退去了,人也醒了,面色不太好,但精气神还行。 李曦和进去时,方善侧了侧头算是行礼,他开口道:「皇上日理万机,怎么还特意来奴才这里。」 李曦和笑说:「这偏殿又不远,顺路就来了。」 方善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他,从这个自下往上的高度,更显楚楚可怜。 李曦和轻咳一声,对他说:「方善,你既然捨命相救,朕定不会辜负你一片忠意。」 方善的黑眸闪烁,眼睫微颤,像是有些紧张,又期待他接下来的话。 李曦和:「你虽然一口一个奴才自称,但自身并不属奴籍,朕当年将你带进宫,也只是见你无依无靠,给你个避风之所。」 方善心里惴惴,他轻声打断:「是奴才愿意伺候…」 李曦和:「你也满十六了,朕给你置了处宅地,在城外九里处,家当银两也足够你衣食无忧,到时你择户农家女儿,好生过个日子,总比这宫中囚笼住的舒坦。」 方善原本没甚血色的干唇更显苍白,他颤着声音问:「皇上,这是要将我逐出宫?」 李曦和笑着安慰道:「怎么能说是逐你出去呢,这算是朕在报你救命之恩。」 方善眼角泛红,哑着声说:「皇上明明就什么都知道,你就是不想留着我了是不是。」他忍着身上伤口处传来的剧痛,伏起身向李曦和求道:「别赶我走,皇上,我什么都不要,就让我留在皇上身边伺候就成,求皇上…」 李曦和上前安抚性的扣住他,缓缓将他放平躺:「小心伤口。」 方善抖着手握着李曦和的手,力道大的,李曦和抽了一下没抽出去,再用力又怕扯到他伤口。 「求你了皇上,我不说,我再不乱说了,我不说了,您就留下我吧。」 李曦和面上沉静,这样俯视看下来,让方善不由心生惧怕,他缓缓的,不舍的松开握着的手,李曦和将手背至身后,平静的说:「我是为了你好,留你在宫里,世君生了气,你的小命我也保不住。」 方善张了张嘴,掩面流泪,哽咽着叫着皇上。 李曦和吩咐伺候的丫鬟照料好人,便离开了偏殿。 他多日离朝,积压了不少摺子,这会只好让人将摺子搬到书房里来。 雁昀是太阳下山后,天渐暗下来,才打开书房门进来。李曦和只抬眼一瞬便又将目光移回摺子上。 雁昀踱步至他身后,数了数一旁堆砌如山的摺子,手搭在他肩膀上,给他按摩。 李曦和冷声道:「这般勤快,又是做什么?」 雁昀轻笑,凑到他耳边说:「今日宫中传,皇上仿至奴才床前,尽显对世君的忠一不二,任由小奴才哭哄了眼央求也执意将人逐出宫。」 李曦和头都不太,拿着笔在摺子上做批註,「你满意了?」 雁昀从背后环住他,「满意了,我那句话也带到了。」 李曦和扣上最后一本摺子,闻言问:「哪句?世君生气了那句,还是世君想要他小命那句。」 雁昀得意一笑,在他脸颊轻啄一口,满意的说:「皇上表现不错,让臣放心了。」 第五十六章 十五 宫中人多嘴杂,小奴才肖想圣意,不得垂怜发配出宫的传言,四下沸沸扬扬。李曦和倒没嫌名声被玷污了去,只这传言他都没让去制止,任由它自行消散。 因为他有更要紧的事处理,劫持归都队伍的这一伙人,当然不能就这么善了。 李曦和自方善这事,一直没给雁昀恢復笑脸,这边雁昀还没将人完全哄好,那边就收拾起行装,准备南下了。 吉祥殿议书堂里,梁靖康忍不住再为兄弟美言几句。 「你这般冷着他,可真是寒了人心,他待皇上你如何,我们都是眼见着的,如今又要举兵南下打这残余…」 梁靖康都不忍就让雁昀这么悬着心去。 李曦和无奈嘆道:「我没冷着他,他与你们说我不与他好脸色的?我只是这几日心力交瘁无暇与他谈情说爱罢了,怎么能整日里甚都不做,就与他缠和?」 梁靖康还要为雁昀开解,李曦和上来脾气,说:「他有委屈为何自己不来讨价还价,还派你们来当说客了,我看他才是侍宠妄为!」 梁靖康小声说:「就你护着奴才那架势,别说他了,我看着都不是滋味。」 第98页 李曦和认输道:「行行行,我错了,以后不会了还不行,我连奴才日后不再招进来了,日夜用不得人服侍,满意了?」 议书堂外脚步声传来,随之门被推开,雁昀勾着嘴角迈步进来,揶揄道:「这还差不多。」 李曦和不知道他在那里偷听了多久,投过去一个没好气的眼神,意思明了。 梁靖康问他:「整军结束了?定了何时启程吗?」 雁昀「嗯」了声,回说:「后日一早。」 李曦和心里一咯噔,竟是这么快吗。 清扫北敌与疆域匈奴,势在必得,雁昀提出不能再拖,就趁他们此时自乱阵脚群龙无首时,强势击破。而这个人,雁昀是最合适的。 他与双方都交过锋,对各路底细也摸查的透彻,最主要的是江津临海,擅长水战,能从两个方位同时起兵,打个匈奴措手不及。 雁昀命顾时作为副将,自带一路兵马与他唿应,梁靖康本也想一同前往,到被雁昀要求留在了常安,他只给梁靖康留下一句话:护好皇上周全,便是你重中之重。 雁昀其实早都不在心里惦记方善那事了,他后知觉自己荒唐,和一奴才较这个劲,何况还已经被李曦和逐出宫了。 他知道,李曦和现在情绪绷着,也不并不是还为着这事,而是心里惴惴着他出兵,只不作表象让他担心罢了。 「残留余党,不足为忧,只消三月,三月便回,方成全大戊统一,再无余乱,可好?」 他变着花样的想逗李曦和笑笑,奈何人总是沉着脸。 「做什么这般愁苦相,活像是我这一去便回不来了似的。」雁昀逗趣说。 这话可刺激的李曦和站起身捶打他了,原本沉闷的脸上平添更多怒色,「呸!呸!再不许说这话!」 雁昀将人抱住,安抚性的亲了亲他额头,「不说了不说了,臣等必经捷胜,请皇上放心。」 这次雁昀着急出发,是因为他们要去江津集合部署,两方军事统一,都城大军带去的人不多,其实用雁昀的话来说,江津的兵就已足够用。 但李曦和意在让这温室的兵将多歷练些,且看他们守城时的劲头,也该能帮江津分担些重任。 「我也有私心,让他们跟着,我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好的,坏的,我都想第一时间知道,你可以理解成,我就是想派人跟着你。」 雁昀没意见,「你能安心在宫里等我回来,别说是派去三千精兵,就是派去三千影卫日夜轮值守在我床前,我也没意见。」 李曦和终是被他逗趣出一丝笑脸。 「今日逢十五,街上有晚市,我们也出去走走凑个热闹?」 大戊民风向来开放,就连宵禁时间都活泛许多,每逢十五,街上更是灯火通明直至深更,晚市热闹非常,各色吃食,奇品物件更是应有尽有,廊桥边设有临时摆摊位,在这个日子出来摆摊买卖的,官府巡查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了各些费用。 李曦和贊同并主张利民富民,接位后更加大了集市规模,减免税负,让那些靠着蝇头小利维持生计的小买卖人家多些利润。 宝马雕车香满路,风箫声动,玉壶光转,游人如织,整个城池顶夜的辉煌绚烂。李曦和看着街上驰骋嬉闹的孩童,一边闪躲怕被撞到,一边笑着同雁昀指,那里有个小胖墩,圆润的极其可爱。 雁昀不知从哪处买了两张面具,一张戴在了他的头上,是一张能遮去眼睛的狐型面具。 「虽是夜晚,却亮如白昼,竟想不到晚市如此热闹。」 他们二人大婚时曾游过十里长街,如此脱尘俊俏的面孔更是得天下之赞嘆,太容易被认出来了。 「那边是什么?」李曦和指着河面上飘着的各式各样花灯。 「走,去看看。」 他们走进观望,听着旁边廊桥上,同样路过看热闹的人说:「不知是哪个妇人家的小姐,买了整条街上的花灯,你说这是许的什么愿,哪还有灯越多越灵验一说的?」 李曦和接话问:「这可是许愿灯?」 那人见身边不知何时站过来的两位英俊公子,回话道:「是啊,这灯每月十五都有人放,只是今日却都被那一人买了去,看,就河边那家姑娘。」 李曦和顺着路人的指引,望向河对岸。离得远,看不太清那姑娘年岁几何,身旁站着几个家丁,每人手上都提着五六盏花灯,应是那还没放完的。 「我也想要放上一盏。」李曦和小声说。 被旁边的路人听见,说街上现在可有没灯卖了,要么去问问那姑娘能不能匀出来一盏。 雁昀扯着他往河对岸走,拿出一锭银子说:「我去帮你要来一个。」 那姑娘见有两位年轻公子朝她这边走过来,就猜到了来人用意。 雁昀让李曦和在原地等他,他走上前去,「姑娘,我家小公子想要这灯一盏,听闻街上这灯都来了你这,不知可否用银钱换上一个。」 那姑娘看了雁昀一眼,身量挺拔,气度非凡,定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凡夫俗子,她垂眸思索了片刻,示意家丁给他一盏灯。 雁昀接过灯,想要递上银钱,却被姑娘拒绝了。 「我要这银钱也没甚大用。」 雁昀不解,却也大方接受,他想或许是个富贵人家,不差钱。 第99页 他想道个谢就把灯拿回去给李曦和,没想到一转头,李曦和已经站到了他的旁边。 「喏,姑娘送给我们的。」雁昀递过去灯给他。 李曦和接过灯,眼睛却望向河间飘远的,不解的问姑娘:「这放灯可还要讲究什么形式,我见你这每盏灯上都插着一根树枝。」 姑娘头都没转过来,只望着河面淡淡道:「树枝是我自己插上去的,只因我的爱人叫柳树。」 现下时节已过秋,柳树也只剩枝了。 「我这样插在河灯上,顺着就能飘到他家的院子旁,他便能知道这灯是我放的。」 李曦和本不打算探听人家私事,可他心中念念,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可是感情受到了阻挠?」 那姑娘大概也是情绪憋闷已久,被一问起,竟心绪上涌,就快哭了出来。 雁昀也是感谢人家赠与之行,不好坐视不管,只能安慰说:「都说这花灯灵验,你如此的诚意,定是能让男方得见。」 姑娘摇了摇头,苦笑说:「没用的,他已被关禁闭在家半月有余,想必就快放弃了。」 见她不欲再多说,他们二人就只能祝福带到,道谢之后离开。 他们走到离廊桥稍远的一处下游,李曦和轻轻将灯放入水中,这里水流缓慢,花灯摇曳徐徐游走。 李曦和双手合十置于胸前,闭上眼睛,极度虔诚的模样。 雁昀甚至都没问他许了什么愿。 将军得胜归,士卒还故乡。不外乎就这些。 「那边又起了歌舞戏,去瞧瞧?」 雁昀拉着李曦和往前走,这是另一条街了,与之前那条熙熙攘攘不同,这条街多是店铺生意,小广场中间摆了个戏台子,上面正演着话剧,像是《东家有喜》的选段。 下面围着几圈人,有的站有的坐,还有的大人将小孩举过头顶,图个乐呵。 即至深夜,街上欢腾的人群仍然流连忘返,不舍散去。李曦和抓着雁昀的手,漫无目的的闲逛,他竟然也捨不得回去,想要时间停止,就在这欢快的夜晚。 「都说那花灯灵验,我的愿望也会实现的吧。」 他在马车即将入宫门时,轻声问雁昀。 雁昀知他的担心害怕,贴过身去,笃定道:「会的,皇上就这么一个愿望,如此不贪心,怎会实现不了。」 李曦和:「我们上元节还来吧,到时命人好好布置一下,比这还热闹,可好。」 那便是刚好三个月后。 「好,到时我们禁宵,天亮才回去!」 第五十七章 出征 明日便是出征之日,夜火通明,两个人都有没了睡意,李曦和辗转反侧,又怕耽误到雁昀休息。 「不然我去另一屋睡吧,是不是打搅你休息了。」 雁昀无奈搂过他,「做什么,哪有皇上怕打扰臣子的,你就是今晚彻夜不睡,我也不会怪你。」 李曦和比他理智,「瞎说,明日大军启程,你在马背上打瞌睡?」 雁昀轻嘆一声:「我也捨不得睡,哪怕再与你多待一刻。」 李曦和枕在他胸前,清晰的心跳声穿透耳膜,直达心脏,雁昀顺着他的头髮。一缕一缕的,倒是把李曦和摸的越发困意了。 他迷濛着还不忘叮嘱雁昀:「到了江津,一定要写信与我!」 第二日天光大亮,下人送上大将军服,李曦和为他一件一件穿戴好,最后双手环在他腰上,捨不得松开。 「走吧,用早膳去。」 今日起雾,将一切都笼罩在迷层中,李曦和同样是送至大军在永安门,雁昀回头望了望,终是忍不住停下队伍,与他做道别。 其实更多的话已经在昨晚说尽了,此时二人相看彼此,竟是无声的对望。 「等我回来。」雁昀看着他低声说。 李曦和向他身后的队伍看去,大家都在等着雁昀做完最后的道别。 「嗯,等你回来,快去吧。」 …… 不日便入冬的天气,只有在晌午时还暖和些,雁昀对这几条路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没做选择,带着队伍直接从官道行进。 梁靖康早已书信告知岐山的弟兄们做好接应,让大部队得以在岐山境内歇个脚。 但是雁昀的计划是七日内到江津,所以路上几乎不能有半点耽搁。他们只在岐山歇脚半日便继续南下。 「通知孟昊了吗?」他问下属。 「已经通知去了,平江王府中现已准备妥当。」 …… 李曦和在雁昀离都第三日,收到了岐山的来信,说是雁将军已歇脚后离开。 梁靖康笑说:「我给他分出的三千兵马他都没要。」 李曦和笑而不语,他还能不知道,雁昀被上一次宫中生变吓怕了,现下岐山的兵他可不肯用,全部留在这,不管常安有什么异常,都能第一时间出动。 「我让你去查的事,有消息了吗?」李曦和问他。 梁靖康轻拍脑门,「诶呦,你看我,来的不就是为这事。」 自那日从宫外回来后,李曦和便让梁靖康帮他查探两位小百姓,就是那赠灯的姑娘与他那夫家。 梁靖康:「就是普通百姓家,一问便问出故事了,不过你为何探问这二人?」 「那男的家确实如那女子所说,禁他的足,不许外出?」 第100页 梁靖康说:「是,没错,他家里自知与女方家身份相差悬殊,不准儿子与之来往。」 李曦和:「那女子既钟情与他,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梁靖康分析说:「据说那男子写的一手好字,经常摘抄临摹,拿街上去卖,换些银两,这姑娘也是在街上认得的。」 李曦和暗自思量,字写的好看… 他吩咐梁靖康说:「明日,你将人带进宫来。」 许印是许家三代单传的独子,遂这父母对他的娶妻之事,十分在意和上心,许家母亲断然他不许与何家的女子来往,是两家的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她担心自己的儿子日后吃亏。 许家母亲端着食盒推门进儿子的房间,见儿子依旧是坐在桌前,手执笔墨,不知在写着什么。 「许家自祖开始就没个文化人,偏生你爱好这个,只是这字写的再好,也不能当饭吃,快些过来,将饭吃了。」 许印多日未进食,现在面色已不是很好,但他依旧不理会桌上那些不算珍馐的饭菜,沉默着继续手中的事。 「你这样与我耍混也没用,那何家是个什么人物,就算我不拦与你们,何家也不会坐视不管,倒是你被她们家揉搓,那还不是顺手的事。」 许母苦口婆心劝说自己的儿子,并说亲戚有那物色好的人选,农户家的小女儿,勤快能干,人也漂亮,这才是与他相配的。 许印对母亲的话几乎充耳不闻,也没有出声制止推她出去。 许母见软硬都没用,这孩子已经绝食两日了,明摆着与他对着干呢。 她的火气正要上来,被院子外的敲门声打断。 「这大早上的能是谁…」 她不再理会桌上那些吃食和较着劲的儿子,走到院子里去开门。 门开的瞬间却吓了一跳,一官兵打扮的人站在她家门前。 「官爷可是有什么事?」她心中胆战,问的小心,可那官兵确实态度和善。 「是皇上有旨,宣许公子入宫觐见。」 许母腿一软,差点倚在门框,她不确定的问:「可是没走错人家?」 官兵拿出门牌号与她确认,还真是… 许母将人请进了院子里,看茶招待,然后急匆匆的跑到儿子的房间,出声质问:「你这孩子,是做了什么事,怎么宫中来人,说皇上要见你!」 许印从笔墨中抬起头,时隔多日的,才理会自己的母亲。 「皇上?」 他问母亲:「那人可还在?」 他出门去到院子里,见那官服打扮之人,上前问好,并问道:「大人可知皇上要见草民是为何?」 「我也是奉旨行事,具体的…不知。」 既是皇上宣见,那边是无甚理由,也是要去的,许印回屋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净了面,收拾妥当了,才与那官兵一道出门,留许母在家急得直打转。 许父平时白日里去集市,晚点去鱼塘,他们家就是靠这点养殖维繫着生计,父母二人原打算等孩子长大了,教他些下苗养殖打捞的本事,也算是子承父业,得以生存,怎料这孩子整日里就搞着笔墨纸砚,气的夫妻二人不止一次掀他的桌子。 这会许母急匆匆的出现在集市,与许父说儿子被宫里人带走了,许父慌张的扔下手中活,顾不得关门,就拉着许母向宫门口赶。 许印与这官兵乘着马车直接进到了吉祥殿,在殿外停下。 「许公子与我来。」 许印虽心有疑虑,但他并无心惊,未做过亏心事,自然知道皇上叫他不为责罚,况且平民百姓犯事,也不该由皇上来问罪。 他随着引入,进到吉祥殿,却没见皇上身影。 「许公子,皇上请您这边来。」 有奴才出来相迎,带着许印穿过大殿,走去议书堂。 许印原本平和的心态,在进到这吉祥殿后才忐忑起来,殿内雕梁,檐牙高啄,四下有守卫的官兵,身形挺立,媲似雕像,周围安静的不得了,只是脚步声迴荡,远远望去,阶梯上显眼的龙椅独绝在立,让人心生敬畏。 奴才将他领至议书堂,轻声传唤后,才带进去。 许印踏入门槛,只是一瞬,便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他刚刚忘记了,他直视圣颜,见到了皇上的样子。 窥视天颜可是要降罪的! 许印心慌的下跪,白着脸等皇上的发话。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声轻笑,「许公子不必紧张。」 声音清冷却不冷冽,宛如清泉,洋洋盈耳。这竟是皇上的声音吗,当今圣上,声音竟如此好听。 许印反应过来,忙不迭叩首:「草民拜见皇上。」 李曦和朗声说:「起身吧,头也抬起来,朕宣你来不是问话责罚的。」 许印得到允许,也不敢贸然抬头,只将目光渐渐上移,停留在皇上的衣服龙纹上。 可余光还是看到了皇上雪白的脖颈,整齐的衣领衬托下更显修长,好看的唇形轻起,眉眼也如画中人雕摹出的一样。 真好看,他在心中惊嘆。 李曦和坐在案几后拿起桌上的字画,问他:「许先生可有从师?」 许印低声答道:「没有,草民自小家境普通,父母也不鼓励我做这些个耗费时间,遂只是万般爱好,临摹大家罢了。」 李曦和却说:「你很有天赋,这字画照比那些大家,也不过如此了。」 第101页 许印连忙说不敢当。 李曦和问他:「你愿意入宫入职吗?」 许印心中一惊,小心说道:「草民除了能写这一手好字,别无知识,不知入宫能做何。」 他其实心中已是澎湃,入宫…那便是宫中有职的人了,以这等身份,便是有脸面去见何娘了。 李曦和当然也猜出他心中所想,便也不吊他胃口。 「撰史官,宫中的变故给百姓带来了麻烦,想必你也经歷那几日混乱,因着那些时日的争乱,宫中许多要记都被焚烧了。」 宫中生变,谁能不知,整整一月时间,街上都是四下无人,百姓闭窗锁门,不敢大声言语,生怕遭来祸端。 「大戊的史簿也遭到了损坏,现下正是需要修补。」 许印不是书生,但他脑子不笨,皇上的话他一听就明白了。 皇上想要改写或是删改大戊的歷史,他是皇上找来的,听从皇上意思,重新撰写的那个人。 中间的弯弯绕绕许印不知,先皇如何他也不会评判,当今圣上文韬武略,治国有方,便是百姓所盼,他愿意做一个听话的子民,维护圣意。 「草民愿为皇上尽微薄之力。」 第五十八章 静候 雁昀与孟昊汇合,已是一个星期后,他们于江津边界集结兵马,为了赶时间,雁昀甚至过家门而不入,都没有回家看望一眼父母。 「等打了胜仗再回去多待些日子。」他与孟昊说。 他们的计划是兵分两路,如今北敌与疆域同盟,已经成了内外唿应的局势,单攻其中一方,都会背后受阻。 雁昀从孟昊带来的江津兵马中分出了五千精兵,命顾时带领前去正面攻打北敌,去年,已被江津打的只剩一口喘息的北敌军如今也并未缓过劲了,所以他比较放心让顾时一人前去。 「去年你那伤怎么来的还记得吗,这次交锋,不要再冒进了,记住,我们有足够的兵马和粮草,一月两月,甚至半年之久,都足够维繫。」雁昀嘱託道。 他看得出顾时是急于将这仗打完的,他想早点回常安,雁昀都看得出。 顾时眉眼间多了揶揄,「没想到,你也有怕死的一天。」 雁昀大方承认,自己确是不论如何,性命要紧,「我还得回去伺候我的皇上呢。」 顾时:「没错,保重。」 他们于此分道扬镳,雁昀带着孟昊直奔疆域老巢,在距离疆域二十公里外安营扎寨。 雁昀在陡峭岩壁顶向下望,感嘆说,若是这黔江运河有朝一日贯通,那便是大戊的护国城渠了。 孟昊发出不解,他知道运河能作为交通枢纽,为运送物资和人力提供便利,可如何能起到防护作用,他却不知。 雁昀手指向下,给他指引,黔江的北面是山,南面向阳,有阳光照射,又不缺水源,我们江津方向靠上流,因此敌人绝不敢顺着河道上行,上游水阀一开,就只有淹死的份。 「到时我们只要守住高地防线,就没人能近身。」 孟昊受一指点,也瞬间顿悟,他不禁道:「皇上真是好谋略。」 雁昀「嗯」了一声表示贊同,他骄傲的补充:「他想出这个方案时,还未及冠。」 孟昊不想听他接下来的秀恩爱,找个藉口就要走,被雁昀一把拦住去路。 他向雁昀投去疑惑目光。 雁昀的神情要比刚才谈及皇上时严肃几分,这让孟昊也跟着认真起来。 雁昀说:「你和江军使…你若还有打算日后回归常安都城大军,你知道的,宫中的规矩,还是更看重立功表现。」 雁昀的话点到即止,孟昊明显也是听懂了的。 「谢谢雁将军。」 …… 才刚进宫入职几日的许印,今早一见,李曦和就觉他心情甚好,像是人逢喜事。 宫中的规矩许印懂的不多,皇上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从不扭捏,或许在他人看来,这人没大没小,不知礼数,可李曦和却乐得与他聊天。 许印眼中抑制不住兴奋,说他原本与一官家女子私定终身,奈何人家父母嫌他出身贫寒,看不上他,阻挠了二人交往。 「母亲也怪我眼光放的那么高,受人白眼的事她不同意,关我禁闭,不许我再去找何娘。」 没想到惊喜来的如此突然,他被传进了宫,又赋了职,如此一来,摇身一变成了身份拿得出手的记史官。 「昨日下职后,我再去何娘的家寻人,便没再吃闭门羹了。」 许印由衷的感激皇上对他的青睐,忍不住跪行一礼。 李曦和虽是早就知晓他所言的那些,但如此直观的感受许印的激动与感恩之心,还是让他内心浮起波动,他想,那条河上的,来自河灯的愿望,要都实现才好啊。 想起那日自己许的愿望,李曦和轻轻一笑。 …… 江津的兵,在前捎第三次回来禀报说疆域城外看守半日一轮换,中午有一小时左右的时间,是有空档的。 雁昀便领着队伍向前又行进五公里,目前,疆域兵还未发现他们已经兵临城下,雁昀本来想说直接冲进去,直接擒王,但考虑到急切突袭,可能会一招致命,但对自身兵力也损伤极大。 「父亲说的对,我是一个能打胜仗的将军,却不一定是个好将军,为战者,应心怀家国天下,而不是老婆孩子。」 第102页 「我看着这些兵,就会忍不住计划策更保守的战略,我想,他们可能也有老婆孩子在等待他们回家,也有八旬老母,整日里在佛堂祈祷。」 所以雁昀从来都不喜欢速战速决,他不想用人头铺路,带出来一万带回去一千。 家有所归,对很多人来说,就是奢侈的。 孟昊说:「雁将军,若是我重新回到都城大军,做一个闲散将士,你会看不起我吗。」 雁昀笑说:「闲散将士?哈哈哈,若是这场我们打赢了胜仗,别说是你,连我也要回去做那闲散将士了。」 今朝一赢,可保几十年天下统一太平。 但是这场仗,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得胜的,疆域王有四个儿子,而且个个功夫不凡,他们疆域能独领霸主多年,自然不是平庸之辈。 所以雁昀没有急于攻打,他做好防线后,与军中指挥商讨了多种路线以及对策。 江津的优势在于兵多,可劣势却是将少,尤其是还要分出一支去守北敌。 现下连孟昊都要独自带领一众队伍出去了。 …… 江情把局势地形图摊开,在某一处勾勾画画,给李曦和讲这个区域的作战形态。幸得李曦和也是懂一些的,江情只简单阐述,他就能听得懂,还会提出一些主观问题。 「我觉得雁昀不会强攻,他临走时和我说,战线大概要拉长至三个月,他应该是有计划的。」 江情却说:「战线拉的越长,不稳定性也会变大。」 李曦和同样知道这个道理,「他只是不想牺牲那么多人,不管是兵是将,在他眼中都是活生生的人,人命不论贵贱。」 今日是韩太妃的小儿子整半岁日,江情离开后,李曦和便赶去赴宴。 韩太妃没有大摆宴席,只在自己府中,让膳房做了十二道菜。 李曦和没想到,陈廉竟也在,他原以为以陈廉的性子,大多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曾想他一问,韩太妃竟说他几乎日日来府,小孩才半岁哪里会说话,可陈廉却每日带他带的起劲。 「依我看,他不是奔着这小娃娃来的,是奔着你妹妹!」陈太妃冲着桌上二人揶揄道。 陈廉被留下一起用膳,既为家宴,他便也不拘着,被韩太妃看破,他也大方承认,嘿嘿笑着往小玥盘中夹菜。 小玥嫌弃的将他夹过来的菜拨到一边,扭头瞪他。 这些日子李曦和忙着朝中,还要分心想着雁昀,时不时的就要派人打探那边的消息。 所以极少来这院子里走动,今日听韩太妃一说,他震惊之余,看向陈廉,目光里的审视不要太明显,陈廉立即放下了筷子,端正坐好,一副等待拷问的姿态。 陈廉:「臣就是有贼心,也没贼胆…不敢招惹小玥姑娘。」 小玥用筷子尾敲他的头,声音响的李曦和坐在对面都能听到,可见有多疼,陈廉可怜巴巴的求饶,只换来小玥一记白眼。 这便让李曦和顿觉头疼了,他同小玥说:「一会用完膳,你随我来。」 陈廉慌忙抬头,生怕是自己的貌似惹恼了皇上。 刚要出声解释,李曦和便斜他一眼:「暂时还没你的事。」 「哦……」陈廉偷偷瞄了眼小玥,脸红红的,许是真生气了,瞪了他一眼,像是再说:看什么看,没个分寸,皇帝哥哥都生气了。 午膳结束后,小玥垂着头跟李曦和进了前厅,陈廉被支出去做事了,连探头偷听的资格都没有。 李曦和面上看不出喜怒,他总是这样,表情看似毫无波澜,心里不定如何咆哮了已经。 「哥……」小玥拿捏不好他的情绪,只能小声应对。 李曦和覆手立于床前,良久后才嘆一声。 「你这样与我说话,是在心虚?」 小玥缴着手指头,低下头。 李曦和转过身来,言语毫不留情:「你看看你刚刚像什么样子,在饭桌上,在皇上与太妃面前,与陈廉挤眉弄眼,你推我搡,有没有一点女孩家的矜持。」 小玥被他说红了眼,却不敢回嘴。 「你自小生在宫外,礼节不教不是你的错,韩太妃既并非你亲母,尚可待你视如己出,却也不好重话相与。」 「我刚刚那番责怪,她并未与你说过吧。」 小玥摇摇头。 李曦和声音放平了些,问她:「你对陈廉,可有倾慕之心?」 小玥先是红了脸,而后抿着嘴不说话。 李曦和不贊同的,又提高的声音:「说话,有还是没有。」 小玥小声说:「是他整日撩拨我…」 李曦和面色一度难看,还是问她:「朕问你的想法。」 小玥轻微点头说:「有…」 李曦和嘆息一声,抿口茶水。似乎是在组织语言,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片刻,他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像是教育孩子似的,说:「既是喜欢,便大大方方承认或接受,不要将市井气息欲拒还迎的姿态沾染过来。」 他向小玥走近些,「你是我的妹妹,便是放眼大戊也是绝顶的珍贵女子,如今日那般在大家眼皮下与人打情骂俏的事,往后要有所收敛,陈廉那边我自会去找他父亲加以管教,你这里…从今天起,我会让韩太妃安排女官多教你些礼节,皇亲贵胄,礼数尚缺,日后怎的登那大雅之堂!」 第103页 小玥不敢反驳,诺诺答是。 但还是忍不住替自己抱怨:「我自小行事卑微惯了,如今得一男子喜欢,自然忍不住拿乔作态,我每每推拒,他不甚在意,依旧与我亲近,我便更想为难他一二,是我虚荣心作祟了。」 李曦和笑说:「你是大戊皇女,尊贵身躯,天资容貌,怎怕没人喜爱,比陈廉英俊神武的男儿郎不有的是,何在那毛头小子身上横冲直撞。」 第五十九章 许愿 转眼秋去冬来,又到每月的十五,天气格外应景,零星飘了碎碎雪花。 自方善出宫后,李曦和便一直没有往身边安插人手,殿里伺候的随唤随到,也方便的很。 他叫人拿来氅衣,去找梁靖康。 前些日子梁靖康回了趟岐山,部署了一批兵马前往许都,江津与疆域正是交手,李曦和担心许都再出么蛾子从中横插一脚,虽说之前已被梁靖康与顾时驻兵洗礼一番,但到底天高皇帝远,不时时看着,还是不放心。 皇上顶着风雪来找自己,让梁靖康以为南边又有了什么消息,连忙将他让进屋里。 没想到李曦和今日来不是与他谈军情的,而是找他出去玩的。 「逛晚市?」 李曦和轻笑点头,「对,你还没逛过吧,走,今日带你见上一见大戊的繁荣街巷。」 梁靖康虽不敢置信他说的那番有趣,倒也迅速换了衣裳与他上了马车。 冬日里昼短夜长,才刚酉时就已天黑的彻底,北风习习,坐在马车里有暖炉烤着不觉得,一下了车,浑身浸了寒意,让人不自觉打冷颤。 梁靖康怕李曦和冻坏身子,便将车上的手炉取下来塞他手中。 「这么冷的天,街上都没多少人,你带我看的是各种繁荣景象?」 李曦和也没想到太阳落山后温差骤降,风也比白日里刮的硬了些。 「随我去看看那出铺子还在不在。」 梁靖康莫名其妙,可也跟着去了,李曦和走在前面,熟门熟路的就找到一个卖花灯的铺子。 「老闆,将这些花灯帮我包起来。」 李曦和示意后面跟着的护卫们上前去拿,他则给了老闆一锭银子。 这老闆神情错愕,后又眉开眼笑,自言自语说:「这上月十五一位姑娘家来包圆了我这灯,这月又来了位公子,嗐,是老天爷赏饭吃喽。」 李曦和笑而不语,领着梁靖康就朝着河边走去。 「这么冷的天,你带我出来河边放灯!?」 梁靖康吐着白气,立了立大氅的领子,将自己又裹得严实些。 李曦和走在前面,听他抱怨也只是满眼含笑不予理会,他又到上游一处,便让那些护卫将灯放下。 梁靖康蹲在一侧数了数,统共三十几盏,这样一盏一盏的放完,手岂不是要冻僵了。 「这些都要放?我来帮你赶紧放完!」 他说罢便要上前去拿灯,被李曦和抬臂拦住,「想放自己买,别拿我的。」 「哈?」 那灯沿街就这一家卖,还被您给包圆了! 梁靖康弯身去看李曦和,见他仔仔细细的将手中的灯点燃,然后轻轻滑入水中,常安如今已飘雪,却还没有结冰,花灯排成一路,沿着水流向下游飘走。 「这是许愿灯?你在许愿?」 梁靖康突然发现了猫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金锭子说:「卖我一个!」 金锭子李曦和收下了,花灯也递给他一盏。 只是梁靖康还有些不确信,「这东西灵验吗!你从哪里听说来的?」 李曦和淡淡道:「只见过一次,便是老闆所说的,上月在他这里包圆所有花灯的女子。她的…算是灵验了。」 梁靖康:「人家许的愿你都去打听了?」 李曦和瞥他一眼手上的灯,说:「我和你一样,在人家手上买来一盏,顺便问的。」 梁靖康:「……」那照这么说来,下一个去老闆铺子里包圆的人,岂不就是他了? 果真灵验? 他小心翼翼的将从李曦和这买来的花灯点燃,轻轻推入水中,花灯徐徐前行,融入了大部队中。 …… 孟昊在睡梦中被值夜的将士喊醒,说是山脚下的篝火燃起来了。他赶紧命人喊醒一队兵马,紧急集合,立刻下山。 他们早先就寻得一条近路,下山只需一刻钟,孟昊掐算着时间,下山后将队伍兵分东西两路向前包抄,不一会就围住了疆域兵的撤退部队。 疆域兵:「他们后方还有人!」 场面混乱,疆域兵里外受阻,乱了阵脚后便不分敌友,挥着砍刀只为自己开路撤退。 乱打乱斗使得江津兵马不断被搅乱阵型,只听人群中央,传来雁昀的声音:「破门!」 他们便从圆形包围圈变换方形阵型,人墙般压迫一道道防线。 在天光微亮之际,破门而入,挺近疆域领土。 守城的见城门已破,第一时间回去禀报疆域王,疆域王虽人在榻上,可彻夜未眠,他手持长枪,立于殿外,好像在等人一般。 「雁昀…世君?哈哈哈哈,今日我让你葬在疆域,在地下做你的世君吧!」 「来人!上箭!」 只见红砖瓦顶,齐刷刷一片,埋伏着黑压压的弓箭手,他们瞄准着,只待江津的人闯进来,便要万箭穿心。 第104页 城内被江津兵马扫荡而过,但雁昀现在只见到疆域王儿子中的两位,其中一位死于他刀下,另一位则受了腰伤被活捉。 还有两个儿子没出现… 「听令!只围攻,不硬闯!」 疆域王等了两个时辰也没将雁昀等来,他吩咐三儿子去殿外堵人,可老三却说:「老四已经去了,还没回来!」 疆域王吼道:「老子现在让你去!」 雁昀正带兵包围,孟昊那边却喊道:「发现了疆域王的儿子潜逃到了百姓家!」 手下问雁昀:「要不要屠城…」 雁昀拧眉道:「不可!」 他目视前方殿宇,令声:「放火!烧殿!」 一时间火光四起,成包围状向大殿内蔓延,疆域军四下逃串,出城即被一刀割喉或是一箭穿心。 疆域王安插在红砖瓦顶上的暗箭埋伏,逃无可逃的葬身于火海。 …… 又过一月,十五,李曦和换下朝服,准备用完午膳后,就出宫。 怎料梁靖康竟比他还猴急,筷子还没撂下,就跑了进来。 「今日可还去放花灯?」 李曦和说:「还早,要未时一过才出晚市。」 梁靖康就一屁股坐在他这里继续用膳,他着急出来,饭都没吃几口,这下三两口,竟将桌上的佳肴尝了个遍。 他疑惑道:「诶?御膳房的厨子换人了?口味变了些。」 李曦和「嗯」了声,「是从平江王府要来的,怎么样,江南菜系,做的可地道?」 梁靖康震惊,又夹了一口焦糖藕饼,啧啧称奇。 他们二人用完午膳,又去议书堂见了江情,半月前,雁昀带兵攻城,成败与否还未可知,但江情摊开地形图,与他们的阵型图做对比后发现,雁昀做了计划外的调整。 他如何安排作战计划李曦和不加与干涉,甚至是打了败仗他都不会责怪,他只想雁昀能平安回来。 「我们一会出城,江军使一起去吗?」梁靖康问道。 「出城?做什么?」江情神情严肃的问:「你带皇上出城?」 梁靖康无辜:「是他带我出去的好吧!」 梁靖康将目光投向李曦和,李曦和用眼神示意:一起? 同行队伍变成三人,还是来到那家花灯铺子,梁靖康抢先进去,同老闆喊到:「把这些花灯给我包起来!」 老闆见人面熟,却还是笑呵呵拒绝道:「这灯有人预定了,不卖了。」 然后店家转过头见到李曦和,虽是用衣领挡住了半部分脸,店家还是认出了身形,「诶呦,您来取灯了!」 梁靖康震惊问:「你还来预定了?」 李曦和理所当然的「嗯」一声,然后命人提着灯,随他向河边走去。 梁靖康跟在后面不服气的嚷嚷一路,江情不明就里,只在后头跟着二人。 李曦和还是将灯提到上次的河边,梁靖康不情不愿的又递上一块金锭子,江情张大嘴巴看着他们的交易。 还没等出声询问,就被身后树林里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他凝神细听,徒一抽剑,吓了梁靖康一跳。 「保护皇上!」 梁靖康刚刚在那插科打诨,没注意动静,现下竖起耳朵,树林那方果真有会轻功之人的动作声,但来人只有一位。 他与江情各持一剑立于李曦和身侧。 李曦和:「……」 「你们两个让开,是际笙。」 他话音落,际笙从林中跃下台阶,落地于他们面前,他看了看那两人刚收回的剑,默不作声,定定走到李曦和面前。 他向来话说,没有多余赘述。 「启禀皇上,雁将军大捷!」 李曦和先是一顿,随即露出笑意,他将手中和一旁未点燃的花灯扔下,抛着手中的金锭子同梁靖康说:「这些都归你了。」 朕的心愿已实现。 他将际笙招至一旁,仔细询问战况。 那边梁靖康眼神暗了暗,思腹良久,然后蹲下身,将那些花灯一盏一盏的,仔细点燃,推向河面。 常安的冬天甚少结冰,但河水下游也有上冻的的时候,梁靖康的手碰到冰冷河水,凉彻入骨。 江情:「这是许愿灯?可真灵验?」 梁靖康抬头示意他看向那方抑制不住高兴的李曦和,说:「看他那样,应该是灵验了。」 江情从身上也掏出一金锭子,递了过去。 梁靖康用眼神询问,片刻后他理解了江情的用意,用手拖起一花灯说:「这一锭金子可只能买这一盏。」 江情点头说:「行!」 第六十章 完结章 消息到的要比人快上许多日,但雁昀许是急着回都,将后面的烂摊子和兵马都推给了孟昊,只身奔赴回常安,立式近两个半月的大戊统一之战算是打完最后一仗了。 朝中文武也都有听说这世君又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只是咫尺春节,怕是来不及回来庆贺了,殊不知雁昀归都那日刚好是除夕,他日夜兼程,赶在这春节前回来了。 除夕的活动多在夜间,这白日里,李曦和忙了一上午,便合衣躺在榻上小憩。 雁昀的突然出现,吓了永安门守卫一大跳,问将军怎么只一人回来了,雁昀说要给皇上一个惊喜,叫侍卫都不许禀报。 他推开寝殿的门时,发出轻微吱呀声,雁昀就停在原地,远远的观察李曦和,发现他没有要醒来动作,才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向人凑近去。 第105页 他不在,这人定是也没好好照顾自己,清瘦了许多,面色也不太好,不知道在想什么苦事,睡着了眉头也没舒展开。 雁昀用食指轻轻舒展他的眉头,李曦和被动作惊动,瞬间就睁开了眼,看见雁昀坐在一侧,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你…」 雁昀低下头去亲他额头,小声说:「我还趁你睡着占你便宜呢,怎么就醒了。」 李曦和表情还是懵懵的没有真实感,他抓了抓雁昀的衣襟,然后摸着他的手臂,借力坐了起来,目光一寸寸的从他的眉眼扫过。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我以为最快也要正月初五。」 雁昀帮他把衣服平整好,冬月里的温度低,但寝殿有地龙熏着,温暖许多,李曦和一觉醒来,手心都是温热的。 他将雁昀的双手往自己怀里揣,帮他暖着,「累坏了吧,上来睡一会?」 回了这暖室,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的确是倦意上来了,可他这一身风雪,怎么也要沐浴一番。 李曦和却说:「那我去帮你。」 雁昀乐得有人伺候,便抱着人一道去了后屋。 「有受伤吗。」李曦和盘着他的脖颈,头还靠在他肩膀,他也是被抱起时才反应过来,雁昀别是还有什么伤在身上。 「手臂被划伤一次,不重,已经结痂了。」 到了后屋,李曦和急着脱他的衣服,看他的手臂,发现真的结痂了,这伤应是雁昀捉疆域王的四儿子时弄伤的,也是唯一一个活捉回来的。 「那小子一起带回来了?」 雁昀点头道:「嗯,其他的都留给孟昊去处理了,但是这人我不放心,就一起带了回来。」 李曦和却并不急着见,他想,就关他个三五日,待他过完了这春节,再去会会。 他们将人都屏退了出去,雁昀躺在浴桶中,李曦和亲自给他撂水,水温偏热,他拿着水瓢的那只手都被蒸腾的粉红,不一会,热气上窜,额头都开始流汗了。 「天气冷,想着让你去去寒,水温就让人调高了些。」李曦和说。 雁昀浑身都被滚热的水烫红了,性感不已,李曦和越发不老实的碰碰他这碰碰他那。 「热一点好,可以洗很久。」雁昀像是对他的动手动脚生了意见,一只手扣住他两个手腕,让他不得不松手扔掉了水瓢。 「皇上,热气蒸腾出一身的汗,也怪难受,一起进来泡着吧!」 李曦和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说不,就被雁昀扯进了水中,桶的四周溢出些水,哗啦淌到地面。 这桶再大,装下两个人也吃力,李曦和几乎是坐在雁昀身上的。 「嘶!」 雁昀双手抓着桶沿借力,弓了弓身子。 李曦和紧张的站起身,连声问他哪里要紧,是不是受的伤瞒着他,恨不能将雁昀从水里捞出来仔细检查。 雁昀缓了一会,将他按下来,只是力道控制的极轻。 「没有,只是你刚刚坐上来那一下差点要我命了。」 李曦和这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捶他,「这也能让你起反应!」 雁昀无奈苦笑:「我见了你就…」 「闭嘴你!」 李曦和的脸更灼热了,带着肩膀都泛了红,不知是臊的还是热的。 「我就嘴上玩笑,不敢闹你,着实太累了,让臣歇一日,明日在伺候您?」 李曦和羞怒说:「谁要你伺候!」 他怕再继续撩拨,雁昀今日怕是真歇不成了,只好转移话题问他正事。 「不知道顾时那边怎么样了?」 雁昀摇头说:「还没消息。」 「他与我最后一次递消息是一个月前,那时北敌军还在坚持作战,顾时带的兵不算多,也不知道是怎么挺住这么久的。」 「我收到信之后加派了五千兵马过去支援。」 李曦和趴在他身上,细碎的髮丝都服帖在雁昀胸前,他轻声说:「谢谢你,我的大将军。」 …… 除夕当夜,宫中有守岁习俗,李曦和将韩太妃与小玥召来了吉祥殿,没想到,陈廉没回府中团员,却也一同跟了来。 李曦和责怪他几句,这日子怎能在外闲逛,陈廉支支吾吾,小玥忍不住替他答了话:「他说陈学士领全家老小去了鸠州母族家,临行前问了他,他不愿去就没带上他。」 陈廉这会附和道:「太妃见我一人回去府中可怜,便收留我了。」 李曦和扶额嘆气,却也无可奈何。 雁昀对陈廉不算熟悉,但也不会对他摆架子,只是不会主动言语,搞得陈廉几次问小玥,世君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小玥睨他一眼说:「世君当然只喜欢我哥。」 陈廉说:「他不会给你哥吹枕边风吧,说我不行…」 事实证明雁昀根本没工夫管他行不行,世君下午沐浴后睡了一觉,现在神清气爽,只想去找皇上证明一下自己还行。 李曦和推着他往床上按:「你远途征战这么久,岂能歇上半日就行了,再躺上一会。」 雁昀哭笑不得,「你就让我躺在床上干瞪着眼睛守岁?」 李曦和合衣坐在他旁边,「我也在这陪你。」 雁昀:「我看你是在折磨我!」 …… 翌日早朝,雁昀的出现让文武百官略显惊讶,没想到疆域失守的消息才一刚传到宫里,这将军人就回来了。 第106页 李曦和坐在殿堂之上,字字句句加以夸奖,倒也再不能加封什么,可这口头的赞美却不能少了。 雁昀鞠躬道谢,李曦和起身相迎,却不想起身的一瞬间,又坐了回去,面色也泛起白。 百官都被吓坏了,忙喊着皇上身子要紧,可不能万般操劳,李曦和流着冷汗说暂且散朝,然后眼神示意雁昀扶他去议书堂后殿。 各大臣出殿后,脸色都不太好,迎面装上喜笑颜开的梁靖康,拦住了他的去路,「郡王可有急事,今个我等在朝时,见皇上似有不适,您可以晚些再…」 梁靖康:「不适?怎么会,昨个除夕还好好的。」 听闻这个,梁靖康更要进去看看了,他连吉祥殿正门都没走,直接操近路去了议书堂,传唤的人见是梁郡王,刚想着该不该传,就见这郡王不管不顾推门进去了。 梁靖康:「……」 梁靖康:「额…我一会再进来?」 他想,皇上确实身子不适,应是昨晚累到了。 议书堂软榻上,李曦和只着里衣趴在上面,而雁昀在给他按着腰。 李曦和:「我们俩从小衣服都不穿挤在一处睡,这会你害臊什么。」 他说完这话,腰上力度一顿,雁昀不轻不重的捏了他一把。 梁靖康:「我说你俩不至于…咳,我是来说正事的,收到急报,顾时要回程了,北敌的首领被擒回来!」 李曦和侧着脸「哦」了一声,表扬道:「你男人真厉害!」 又挨了一掐。 他转过身怒视雁昀,硬生生把那句「比你厉害吧」咽了回去。他怕他说完,今晚这人又要跟他证明谁更厉害了。 梁靖康站定在那,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低声同雁昀说:「谢了兄弟,若不是你派去了五千军…」 雁昀回身打断他:「甭谢!人情嘛,先欠着。」 梁靖康理所当然道:「那自然的!」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同李曦和说:「如今盛世已定,国泰民安,臣愿请皇上…与顾时,同去计划修缮黔江运河事宜。」 李曦和故意怪声怪气问:「你俩一起去?」 梁靖康:「臣是想…」 李曦和:「算了,臣子不中留啊,去吧去吧。」 梁靖康当知他是玩笑话,祝了他一番今后名堂盛世的话,便准备离开,去城外接应顾将军回都了。 雁昀掐着他的后腰,谄媚似的说:「皇上,还是臣对您忠一不二,一心愿留在这红墙砖瓦的宫中,是不是。」 谁知李曦和这次却沉默了许久,雁昀甚至以为他都要睡着了,才听见他说:「等小皇子长大了,我便也可以与你四处游山逛水,共享民间所乐,可好?」 雁昀没想到他竟有这打算,心动半晌,哑声说:「好!」 大年初一,早朝之后便是年假,如今战事已完,局势已定,盛世元年伊始,冬雪过后,都是新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