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阑记》 第1页 [古装迷情] 《凭阑记》作者:贞观女史【完结】 本书简介:一段北宋传奇,时间跨度为公元1006-1014年。有真实的时代背景,细密的生活质地。 以主人公陆青和蒋铭的人生际遇、婚恋生活为主线,讲述青春成长故事。有爱情亲情友情,素志与野心,春闺与疆场。有旖旎缱绻,也有风流跌宕。 群像。人物角色众多,千人千面。虽然故事发生在一千年前,但人心人性亘古未变,您可能在文中发现熟识的面孔,甚至自己。 小说仿章回体写作而成。文中融入了大量儒道传统人文思想,加入了中医、书法、诗词、篆刻、古琴、刺绣、藏酒、说唱等传统文化元素。 内容标籤: 江湖 因缘邂逅 成长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青,蒋铭,云贞,允中 ┃ 配角:蒋钰,陆玄,李孟起,陆文权,汤丽娘,窦宪,窦灵儿,萧燕萍,赵盼盼,李劲,曾建,潘娇儿…… ┃ 其它:北宋 一句话简介:北宋传奇:看千年烟火,灿烂人生 立意:逝水如斯,珍重当下 第1章 (上) 【金风起兄弟计远行】 巳牌时分,县城北街晃晃荡盪走来一个醉汉,穿的短褐,一张酒糟脸,鼻子里喷着酒气,口里「咝咝——」作响。一路愣愣怔怔,东倒西歪,道边儿树下拴着两匹马,那匹枣红色马看他走近了,后腿踢蹬了两下,头一扬,「吐噜」打了个响鼻。 那汉吃了一吓,住脚看了看,晃着身子,绕马匹走了几步,嘴里咕哝着,一头撞进道旁辣汤店里来。 柜上娘子见了,一熘小碎步过来,拉着胳膊扶住,叫道:「唉呀你看这,一早上,又死到哪儿去了!灌丧成这样儿,出门拿的钱呢,是不又输精光了?」 汉子正自心烦,听老婆埋怨,酒劲儿翻涌上来,一只大手胡乱推过去,正怼在妇人胸脯上。口里含混骂道:「贼婆娘,你管我怎地!」 妇人往后踉跄了两步,痛的眼泪花花,弯着腰骂道:「好你个曲六儿,你个贼天杀的死鬼!成日就知道喝酒赌钱,没个人样儿,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曲六儿见老婆骂,一双眼睛直竖起来,逞着脸上前就要打。他老娘在后厨里听见响动,走出来喝住,三拽两拽,推搡进里头去了。 妇人看婆婆来了,就不骂了。心中愤愤,却又无可奈何。忽听有人「啊」了一声,紧接着「啪」一声脆响,一个碗摔碎在地上,浓汤汁水,溅的到处都是。 原来他家小儿子正给客人端汤,见爹娘吵闹,吓的呆了,没留神撞在客人身上,把碗掉了。一大碗辣汤,倒有大半儿泼在那客人怀里,袍子前襟湿污了一大片。所幸不是饭点儿,不甚滚烫。 那客人「啊呀」一声跳脚起来,乍着两只手,抖落衣襟,吼道:「兔崽子!眼睛瞎了?!」过来就是一脚,小厮转身要跑不及,给踢了个马趴,爬到墙角,怯生生缩在那里,也不敢哭。 曲六媳妇忙抹了抹眼睛,脸上堆出笑来,上前道:「快看烫着没?小孩子家,毛手毛脚的,三郎莫要恼了,恕罪则个!」 桌上是两个年轻客人,原是叔伯兄弟,都姓陆,家就住在镇西街上。被洒了汤的那个,生的白净面皮,眉目疏秀,一副斯文模样,名唤陆文权,是城西陆老爷的内侄。他本来姓胡,从小生在这真源县城,八九岁上,因他爹没了,娘带着两个哥改嫁,往远处去了,就把他过继给了姑爹陆廷玺。他从前行三,虽然改了姓,人们还是习惯叫他的小名三郎。 跟陆文权同桌坐的,名唤陆青,是陆老爷的亲侄儿。这陆青年方十九岁,生的身材高大,健壮威武,鼻直口方,剑眉星目,端的好一副男儿相貌,只是皮肤稍黑些。他比陆文权还小两岁,却因家中行二,镇上人都唤做陆二郎。 曲六老婆扯起儿子,往身上拍拍摸摸,看小子没事,叫他:「快去,拿墩布擦地!」自己也取了块布子,脸上带笑走来,要给文权揩拭,一看他身上弄脏的地方,正是不尴不尬所在,就把布子递给他,旋即又盛一碗汤,放在桌上。 陆文权抹了抹袍襟,悻悻地坐下了。他兄弟陆青在旁瞅着直乐。文权皱眉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笑!」陆青索性把头一仰,「呵呵」大笑起来。文权无奈,嘆了口气,也自笑了。 吃毕算了钱。曲六老婆忙不迭说:「今儿得罪三郎了,休要见怪,慢走,再来啊——」眉花眼笑送出了门。 兄弟俩刚喝过辣汤,身上出了一层毛毛汗,来阵小凉风一吹,觉得分外舒爽。 他俩今儿天刚放亮就出城打猎,才回来,门口两匹马就是他家的,马背上挂着弓箭,还挂着三只兔子,四只山鸡。鸡还活着,时不时扑棱几下翅膀。 两人走去牵马,却见对过站着一个人,头戴万字巾,身穿皂布衫,腰系杂色丝绦。这人个子不高,身材甚是粗壮,一张大饼子脸,宽脑门,些许黄鬍子,形容剽悍,却生着一对丹凤眼,笑眯眯看着他俩。 陆青叫了声:「卢九哥!」文权也道:「九哥怎么在这儿?今天没有公干?」 这卢九是本县衙役班头,答道:「这不刚办完差事,要给太爷回话去呢!看你家马在这儿……你俩这是去北山口了?打的这许多东西!」 文权笑道:「是,昨儿晚上,我俩就去下了马尾套儿,没想逮着这么多,还跑了两只呢,就是露水太重,沾湿挂水的,不爽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陆青从马上解下一只兔子,一只山鸡,递过来:「九哥拿去,尝尝鲜。」 卢九连连摇手:「算了算了,你俩这也是到秋头一遭儿,还是拿回家去,孝敬老太爷老太太吧。」 陆青呵呵笑道:「九哥这是咋了,跟咱们还客气啥?这不多着呢!哥哪天闲了,咱一起耍去。」 卢九比他俩大些,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听他这么说,便接过一只兔子,笑道:「行了!这个就够了。」 文权道:「鸡也拿了去,炖汤,味儿好着哩!这时候兔子肉不好吃,一股子土腥气。」 卢九笑道:「这鸡虽好,却没几两肉。我倒喜欢这兔子,看多肥!炖的时候,多倒几盅酒,就没腥气了,好吃着哩!」 说着话,同走了一段路,卢九拐弯去了。 哥俩往家走。陆青看到文权袍子上那片污渍,又笑。文权皱眉道:「这是怎么说的,喝了碗汤,招来这晦气!幸好这衣裳不值钱,不然,你嫂子见着又得叨叨。」 说起老婆,忽然想起一事,跺脚道:「哎呀!早上出门儿,你嫂子让我记着,回来时给她买枣儿糕,刚才跟九哥说话,咋混忘了,这还得走回头路。」 陆青撇嘴道:「什么大事儿,还非得你去?到家打发个人去就是了。」 文权烦恼道:「就怕她又要啰唣。」 陆青笑道:「你快劝劝我嫂子吧,看那心广体胖的架势,再吃,怕是你家屋地儿都要站不下了!」说毕哈哈大笑。 文权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就看我的笑话吧,没大没小的。」拿起马鞭子打过去,被陆青一把抓住了,俩人来回拉扯,嬉闹了一会儿。 文权嘆气道:「我这也是没法儿。你这嫂子,刚进门时候挺好的,后来不知怎地,就不是那样儿了,整天啾啾唧唧,使小性儿。自打怀了孩子,越来越难伺候。前一阵子是天天吐,吐完了闹心口疼,动不动的要死要活,这几天好了,不吐了,不是要吃这个,就是要吃那个,买回来没吃两口,就丢一边儿去了,不买又絮叨!真烦死人了!」 他抱怨自家老婆,陆青不知说什么好,只瞅着笑,半晌揶揄道:「我看,还是三哥心眼儿好,知道疼老婆。昨天我还听娘夸你,说对自家娘子这么好的,顶数你,全县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你这会儿嘴上说烦,心里不知多乐呢。」 陆文权瞪他一眼:「去你的,小屁孩儿知道什么?要我说,这男人还是不要娶老婆的好。最好是像咱大哥那样,纳个小妾,又美貌又和气,她又不敢作怪!那才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哩」。 陆青听他说到哥哥陆玄,就不搭话了。 忽见家里的丫头春燕对面走来,向文权道:「少爷才回来。」文权问:「你做什么去?」春燕道:「少爷着紧不回来,少奶奶等不及,让我买枣儿糕去哩,少爷买了吗?」文权喜道:「你来的正好,我忘了,那你快去吧,倒省了我的事儿了。」 春燕答应去了,俩人直走到家里来。 陆家两个大院,东西相连,两院一样的四进房屋,庭院敞阔。东院是陆青和哥哥陆玄、母亲刘氏一起居住,西院是叔叔陆廷玺家,住着廷玺夫妇和文权小两口。 只见东院门口大槐树下,丫头叶衡带着陆青的小侄女秀儿,正在那里玩耍。文权笑道:「叶衡这小丫头,长的越来越俊了。」 陆青不搭话,着意看了两眼,见叶衡穿着青色衫子,水色的裙,还是平常一样,没看出什么特别。 叶衡见俩人过来,欠身行了个礼。向陆青道:「二少爷回来了,方才大爷还找你,不知什么事,大爷现在西院呢。」陆青「嗯」了一声。文权盯着叶衡,带笑说道:「你怎么不叫他二哥,非要叫二少爷?」 叶衡笑了笑,低下头不言语。陆青看秀儿蹲着身,望着地上出神,就把缰绳往文权怀里一扔,凑过去看她。 秀儿还不满三岁,生的团团脸儿,眉眼像极了她爹陆玄,皮肤却白皙。她娘生下秀儿不到一年就得病死了,一直是叶衡带着她。小丫头正在看蚂蚁排队搬家,瞧的入神,口水从半张的嘴里流出来,滴在地上,这才回过神儿来。看到陆青在身边,羞怯怯叫了声:「阿叔」。 陆青看她玉雪可爱,两只眼睛黑熘熘亮闪闪的,心里一阵喜欢,冷不防伸手一抱,将她举起来,扔到半空,「嘿」了一声,又接住了,笑起来。秀儿吃了一吓,嘴一咧哭了。叶衡张着手臂,叫道:「二少爷快别闹,看吓着姐儿」。 陆青把秀儿放在地上,哄她:「别哭别哭,」秀儿还是哭,陆青不会哄了,又觉不耐烦,皱眉道:「阿叔跟你玩呢,哭个什么!」 沖叶衡笑了笑:「我去二叔那儿,看大哥找我啥事儿。」三步两步追上文权,进西院去了。 西院小厮进宝早跑出来,接东西牵马。文权一径走到自己房里,他老婆冯菊芳正在床边歪着,昏昏欲睡。见他进屋,挪了挪身子,埋怨道:「你怎么才回来!」忽然看见他衣服上脏了一块,吓了一跳,坐起身来问:「这是怎么弄的?」 文权告诉了。菊芳皱起眉道:「还不快去换换!你看你,穿这一身粗布衣裳,再添上这块脏,倒像个要饭的花子了。」又问:「让你买的枣糕呢?」听说文权没买,就不高兴了。 文权道:「不是让春燕买去了么?刚在路上碰见她了,我就没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菊芳道:「丫头去买的,跟你买的能一样吗?你必是忘了,可见你心里,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就把脸子撂下来了。 文权带着笑,上前赔话,忽见她硕大的身子山一样,脸盘子肉乎乎的,比卢九的脸好像还大些,心里泄气,没好气说道:「怎么就不一样了?就你事多,都是一家店里做的,还能吃出两个味儿来?」 菊芳看他脸色变化,又听了这话,晓得他心思,恼了起来,提高声量叫道:「好你个陆文权,现在嫌我难看了,我这肚里的,还不是你陆家的种?你忘了,当初是谁到我家,千求万求……」 文权怕她没完没了,忙赔笑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了,我本来一直想着的,路上遇到卢九哥,跟他说话,就给混忘了!」说了几句温软话,安抚住老婆。喊丫头打水,洗手净面,换了衣服,过爹娘这边来。 赶到西间厅里,见父亲陆廷玺和堂哥陆玄都在这儿,正听陆青讲打猎的事。这间屋子原来是陆廷玺的女儿陆兰芝——陆青的堂姐——读书写字的房间,兰芝出嫁后,就改成家里议事的地方了。 陆廷玺今年五十五岁,中等身材,精神矍铄。老头儿心地善良,性子爽朗,对子侄们极为和悦。陆玄二十六岁,跟陆青面目相似,只是老成斯文些,个子也没他那么高。 陆青正讲早上山里追猎,连说带比划,眉飞色舞,把个廷玺听得津津有味,笑说道:「这等有趣儿!哪天你们再去,带我也去走走。」陆青喜道:「好啊,要不,就明天吧,我陪二叔走一遭去!」 陆玄在旁笑道:「青弟这么大人了,还整天想着玩儿。叔要是再惯着他,他就得上天了。」 转向弟弟道:「你想不想去金陵?」陆青不解,看向叔父。廷玺道:「过几天,你哥去江宁走货,也去看看你大姐姐,我寻思着,你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跟着去,长长见识,路上,也给你哥搭把手。」 陆青喜从天降,欢唿雀跃道:「太好了!我咋不想去?快让我去吧,这一年到头儿窝在县城里,都快闷死我了,我连应天都没去过几回呢。」 文权走进门,刚好听见这话,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我也要去!咱三个都去,路上多热闹呢!」 陆廷玺却对他说:「你三个还能都去了?家里总得留一个。金陵你都去过两次了,这次你屋里又有事,就别去了。」 原来陆兰芝六年前嫁到了江宁蒋家。这门亲事,还是当年廷玺在汴京时定下来的,那时兰芝年纪尚幼。廷玺回乡后,陆家先后在宋州城里开了两处绸缎铺子、一处绵纱绒线铺,还有一家瓷器什物店。这些年,一直在宋州、汴京和江宁之间往来做生意。兰芝出嫁时,陆玄带着文权去送亲,三年前办货,又带着他去过一次。 文权听见不让他去,急了,叫道:「我也要去!上次去,大哥忙着採办货物,就待了几天,我哪儿转了?金陵城长什么样儿,我早都忘了!」 廷玺皱眉道:「叫嚷什么?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你大哥出门,你不想着留下照顾照顾家里,还尽想着去玩!」 文权委屈道:「家里什么要我照顾的,乡下田地都是爹和大哥料理,我又不会管。就是应天的事,爹去去就安排好了,何况还有何叔和牛四呢,又不是非得用我。他们俩都去了,非把我圈家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娘胡氏从外面走进来,数落道:「你这没心的,都快当爹了!你媳妇现在身子这样,她能放你出门?」 第2章 (下) 【小园歇慈亲思往事】 陆玄见婶娘来了,忙站起身来让坐。文权耷拉着脸,嘟囔道:「还能听她的了?爹要是发话让我去,她也不得不依。」 陆婶道:「胡说!再过两个月她就要生了,你的老婆,你不在家支应着,还想让我们老两口替你操心么?」 文权道:「她要生就生呗,谁能挡着了?没听说哪个女人生孩子,非得男人留在家里陪着,我又替不了她!」 陆婶伸手怼了他一下子,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她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不管,让谁管?我告诉你说,妇人,好比去一趟鬼门关,你要好生用心,照应她才是!」 文权道:「我还不够用心!她这一天天的,吆五喝六,拿张做致,没见过这样的,我看不管我怎么答对,她都不足。不如离开一阵子,才知道我好了!」 陆婶道:「你这个没承当的!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想躲清静。你抱怨什么,老婆娇性百怪,还不是你非要娶的?那时我就和你爹说,冯家这个女儿,必定是娇生惯养,怕来家难伺候,你偏不信!」 文权没话回言,看看出行无望,蔫了,嘟着嘴垂头丧气。 廷玺安慰儿子道:「你也别不乐了,等你大哥出门,店里你就多去几趟,也散散心。」回头见陆青喜得抓耳挠腮,笑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这事儿,还没与你娘说呢,要是你娘不让去,你也去不成。」 陆青着急了,过来拉叔叔的手,央求道:「二叔替我说句话吧,要是二叔发话让我去,我娘一定就让我去了。」廷玺甩开他,佯嗔道:「这话胡闹!」 陆青又去抱大哥胳膊:「哥替我说几句好话吧。」陆玄「嗯」了一声:「那你得答应我,路上好好的,听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陆青陪笑道:「我啥时候不听大哥话了?」陆玄哼了一声:「听话是听话,当面答应了,一回头就不是你了,忘得干干净净。」陆青低头咋舌,叔叔婶婶都笑了。 兄弟二人辞了叔婶,出了西院,到自己家来。天上星星点点下来几滴雨,又住了。陆青一道走,一道还在央求哥哥。 进了院,只见东厢房边上热气腾腾,看门的老张头儿和小厮来福,一个在剥兔子皮,一个杀鸡褪毛。叶衡带着秀儿站在厅檐下看着。见他二人回来,都道:「大爷回来了!」叶衡蹲身福了一福,说:「老太太在后院菜地呢。」 陆家大院的后面,各有一片空地。西院种了些杨树,并有一个马厩。东院被陆母带着众人开垦出来种了菜。才入秋,有几畦扁豆罢园了,陆母和叶妈摘秧上剩余的豆角,一边说些家常话。 叶妈就是叶衡的娘,母女二人是陆母刚搬到镇上那年,投身到陆家来的,一晃也有十多年了,陆母待她俩甚为亲厚。叶衡今年已十六岁。 叶妈说道:「方才西院送过来两只山鸡,一只兔子,二哥和权哥儿早起打回来的,他们正收拾呢。」 陆母道:「那晚饭就烧这个吧,把这豆角,还有前儿时晒的茄子干儿,放在汤里些。」 手里干着活,嘆气道:「你说这孩子,这才刚入秋,天还热着呢,就往山里跑。打小他就这样,成天想着玩儿,你看那不着调的事儿,样样儿都落不下他。书本上的字,想让他多看一眼,就像要杀了他似的!」 叶妈笑道:「孩子嘛,各有各的天性。二哥儿是个好孩子,只是不爱读书,这也是勉强不来的。」 陆母道:「你说的也是。我就是可惜,老大是会读书的,可是他爹死得早,没法子,弃了学给人帮工。他叔父回来了,又带着跑生意,他竟没有这读书的命!老二有条件读书了吧,又不是这块料,那几年,就为他念这个书,整天逃学惹事,差点儿没把我给气死!我寻思着,难道这陆家祖坟埋的不合适,没有出个秀才的风水?」 叶妈失笑道:「看老太太这话说的。」陆母也笑了。 叶妈说:「您老人家有恁两个好儿子,还不知足哩。大少爷虽然不读书,现下生意做的这个样儿,挣一份实在家业,不是比读书还好?二哥虽不爱读书,习得好一身拳脚枪棒,比西院权哥儿也好多着呢。」 陆母道:「你还说呢,整天舞枪弄棒的,从小到大,他闯了多少祸?人家权哥儿,好歹参加了乡试,虽是没中,岁数还小,以后再学,也能拾起来的。」 叶妈才要接话,陆母见陆玄兄弟俩来了,就对她说:「你去前边看看,他们收拾的怎样了,准备做饭吧。」叶妈答应去了。 陆玄看见母亲穿着家常布衫子,背上背着一顶斗笠,鬓上已有几丝白髮,心里不是滋味。快走几步到娘身边,伸手去拉豆角秧,一边说道: 「娘,要我说,还是多寻两个人使唤,这些事,不该让您操劳了,家里又不是没银钱。您看西院我婶,多少个丫头婆子,什么都不用做。」 他娘笑道:「人多有多的麻烦,人少有少的清净。这院子里,总共能有多少活儿?来了人,又不知底细,万一来个淘气的,还怕生事。」 陆玄道:「就是来了,娘看着不顺眼,打发去也罢了,也不值什么。」 陆母停下来看看眼前物事:「差不多了,就这样吧,」对儿子说:「我知道你怕我累着,就这点活儿,累什么!我是干习惯了,又不是心疼钱。活动活动筋骨,你要让我整天坐在那里等人伺候,就该生病了。」 支使陆青:「你把这都收拾了,靠墙搁着去。」陆青答应一声,走去收拾豆角架,到娘身后,跟哥哥努嘴儿使眼色。 陆玄不理他,陪着娘走到地边儿,在小杌子上坐下。跟娘说,过几天要去江宁办货,想把陆青带上:「小二也这么大了,不能总把他拘在家里,男子汉,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陆母想了想:「出去好说,在家也没他什么事儿,我就怕他在外头不听你管教,惹出事来,帮不上忙,反倒给你添乱。」 陆玄挪了挪杌子,坐的离娘更近些,说:「娘,我是想,文权现在成了家,就快有孩子了,上个月,叔父还让他去看铺子,以后两边恐怕还是要分家的。让二弟跟我出去,慢慢学着做事,不管怎样,将来是我一个帮手。」 陆母稍稍怔了一下,问:「你叔父说要分家了?」陆玄忙笑道:「没,是我自己猜想的,叔父没说,只怕是有这个意思呢。」陆母听了这话,望着小儿子,沉吟不语。 陆家早年住在县城东十五里的张家营子村。老辈兄弟两个,哥哥名叫陆廷章,弟弟便是陆廷玺。廷玺年轻的时候就去汴京谋事做,只留下廷章在村里,娶妻刘氏。 刘氏生了三子一女,第二个儿子胎里不足,生下来没留住。第三个是女儿,三岁上出痘疹,透发不出,夭折了。只剩下长子陆玄和小儿子陆青。陆玄自幼聪慧,七岁时在村学开蒙,陆青生下来就体格结实,活泼可爱。 就这样,一家四口守着祖上留下的几亩田产度日,陆廷章夫妇都是勤俭之人,日子过的虽不宽裕,倒也从容。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陆玄十二岁时,陆青才只五岁,陆廷章着了伤寒一病不起,刘氏四处延医诊治,人参附子的吃了不少,总不见效,两三个月功夫,呜唿去了。其后发丧送葬,再加上之前请医买药,欠下了不少债务。陆家本是年吃年用的,并无积蓄,刘氏就和大儿子商议,把田产都卖了。买家和佃户欺他寡母,两头矇骗,田也没卖上价钱,各项花费了清之后,只剩的两手空空。没奈何,陆玄书也读不成了,给人家帮佣做工,刘氏也揽些针黹浆洗的活计,母子三个勉强过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紧紧巴巴又过了两年,陆廷玺带着妻子女儿回乡,才晓得哥哥已然没了。到坟上痛哭了一场,带着寡嫂和两个侄儿,全家搬到县城居住。真源县距离应天七十余里,路途便利,若是脚程快些,走路也可以朝发夕至。 从此,陆玄便跟着叔父学做南北买卖。陆廷玺回乡原带着些家资,之后生意顺风顺水,家道日渐兴隆。如今陆家两院虽是各开火灶,生意银钱上仍总在一起,陆玄和叔父一同管着,并未分家。 一时说到银钱家计,陆母嘆气道:「小二这孩子性子忒野,从小到大,他就打架斗殴在行,做买卖的事,他能学得来么?如今在家,我这紧着管,还管不住他呢。每日跑出去,多会儿功夫不回来,我这心就悬着,怕他惹祸。」 陆玄笑道:「不是我说,娘管二弟,管的也太严了些。小孩子家打打闹闹,也是平常的事,他是淘了些,却是个仁义孩子,从来也没干过逞强欺弱的事儿,我看小二倒是有分寸的。」 陆母道:「唉,前些年,你常在外头不晓得,这个犟种,不知多少次把人打的头破血流,让人找上门来。那年在学里念书,老师歇着的功夫,他把个四脚蛇装到先生袖筒里,先生让他气的,哆嗦成一团,差点昏过去了。他干出这样的事,真真儿是气死我!」 陆玄忍不住笑了,说:「娘想想,这样的主意,哪是二弟想出来的。我看,他做的不少荒唐事,倒是文权脱不开干系。他心思简单,想的少,文权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事后有什么错儿,也都是他背着,问也不吭声,白挨了娘多少打呢。」 陆母听的心软了,望望远处卖力干活的小儿子,吁了一口气:「行,那随你吧,反正管教弟弟也是你分内的事,到外边,你得抓紧点儿,别让他乱跑。」 陆家一日两餐,虽是晚饭,其实只在申牌时分。按惯例,陆玄兄弟俩陪着母亲,在堂屋中间大桌上吃。叶衡带着秀儿,和叶妈一起,在靠门口小桌上吃。张老头和来福在门房间里吃饭。 饭菜都是叶妈做的:细面卷子,炖兔肉,另有一盆山鸡汤,汤味十分鲜美。叶衡把花卷蘸了汤餵秀儿,秀儿小嘴吧嗒,吃的格外香甜。陆青知道母亲答应他去江宁了,欢天喜地,忙着给娘添汤布菜,一时间屋里喜气洋洋。 陆玄道:「这次出门时间长,我们两个都不在家,要有什么事,就叫文权去办。县衙里孙成、金四,都与我好交情,有用得着的地方,说一声,他们一准儿帮忙的。」 陆母道:「这我知道。我们规矩人家,平淡度日,应该也不会有啥事麻烦他们,再说了,家里还有你叔呢,你不用惦记。」顿了一顿,又说,「倒是你自己的事,得安排好了,别在这段时间出乱子。」 陆玄心中一动,知道母亲指什么,一时无语,低下头只管吃饭。 陆青对娘笑道:「娘,人家都说,金陵好的不得了,有可多好玩的东西哩,娘说,您想要什么,到时候我给您老人家买回来。」 陆母笑道:「去你的!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想要的,我只要你一道儿上听你哥的话,长点儿眼色,好好干活,不许惹事!」 陆青笑嘻嘻道:「娘放心,这一路来回,哥说啥就是啥,我保证没二话,要是大哥回来说我一个不是,娘只管打我好了。」说的陆母和陆玄都笑了。陆玄道:「我为何要回来说你的不是,你要是敢胡闹,难道我不会打的?」陆青咧了咧嘴,笑了。 吃完饭,叶妈自去收拾。陆母对陆青道:「你去看看,院里有什么活儿,帮着去做做。」陆青知道母亲和哥哥有话要说,答应着去了。 这边陆玄就把头低了:最不愿意提的话题,总归还是躲不过去。果然母亲说:「你那边儿,打算怎么处?」 没等他答言,接着说:「论理,我做娘的,不该管你这些事。只是你还年轻,不知道厉害,古今多少男子汉,都折在这桩事上。春天我就说过,别说陆家三代没有纳妾这回事,就算有,她这个身份,也不能让她进这院子。现在你要出远门,不管怎么说,她是你的人,要是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坏的也是你的体面。你不在家,得想个法子,安排妥当了。若依我,倒不如早早打发了,开交干净,一了百了。」 陆玄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又低了头,黯然道:「儿子不孝,让娘忧心了。」 母子俩说的这事,得从去年秋天说起。一日,大尹府上的都管来陆家店里买了一批家用物什。也是合该有事,正赶上陆玄才从县里上来,平时他出门,身边总跟着一个长随名叫景茂的,这次景茂却因有事没来,陆玄就自己跟着送了趟货。 办完了事,伙计先回去了。陆玄难得到这边来,看天气不错,心道:「不如趁今日有闲,看看景致。」 走到河边,但见秋水清清,一带沿岸苇丛,被阳光照耀得黄灿灿。丛中栖息的几只水鸟听到动静,扑稜稜一下向远处飞去。 陆玄正自赏玩,忽见不远处小亭中站着一个年轻女子,身穿锦缎衣裙,颜色鲜亮,却钗环不整,髮髻蓬松,垂首掩面,好像正在哭泣。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3章 (上) 【檀郎无心偶遇佳人】 陆玄正在河边观景,见亭子上女子哭泣。四顾无人,心道:「一个妇人家,好好的跑到这里来哭,也是奇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犹疑一下,又想:「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别管她的好。」转身就往回走。 走了几步,再回头看,女人望着河水,好象有轻生的意思。 不由踌躇:「要是她真的跳河死了,我见死不救,岂不是罪过?古人说,『见义不为,无勇也』。平日遇到过路的,有甚为难处,还要帮他一把,何况一个孤身女子。我要是只为自己省事,视而不见,枉为男子丈夫。」 这么想着,便走了过来,女子乍见他吃了一惊,连退了两步,挨在栏杆上。 陆玄停住脚步,拱手道:「在下冒昧了,敢问娘子,有什么事么?怎么独自在这儿?」 妇人见问,就不哭了,侧转了身,不则声。 陆玄道:「娘子不必惊慌,在下不是歹人,只是路过的。我看这地方偏僻,娘子无人随行,觉得奇怪,所以问问。要是娘子有什么为难的事,在下或能帮忙一二,要没什么事,我就不相扰了。」 女子听说了这番话,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却从袖旁悄悄看了他一眼。犹疑片刻,向前走了半步,仍侧着身子,道了个万福。说道: 「官人万福,小女子姓赵,是本地人氏,家就住在左近。今天,原本出来赏春踏青的,带着一个丫头,可是……」 说着,又看了陆玄一眼,见他敛目倾听,接着道:「可是方才乘船,没来由的,遇到几个浮浪子弟,竟是贼人一般,丫头让他们赶下船去,然后又来戏弄小女……这伙儿人,使船将小女载到这无人处,竟自走了……小女因鞋子失掉,不便行走,又不见有人过来,是以在这儿,没个计较处……」说毕掩面低泣。 陆玄一时诧异,怒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王法之地,竟有这样的事儿!」 再打量这妇人,模样狼狈,举动惊惶,绝不像是装出来的。略一思忖,说:「既是这样,娘子请稍候,我去叫乘轿子来,送娘子回家便了。」 走去一里多路,叫了一乘暖轿,抬到亭子边上,自己却不近前。这一会儿功夫,见那女子已然镇定了,头髮好像也整理过。向陆玄微微福了福身子,口中称谢,从容上了轿。陆玄跟着轿子,一路走来。 约莫走了三四里,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幽僻街巷。只见一个小院,门口站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生的细眉细眼,正焦急地四下张望。见轿子来,仔细打量,认出来了,跑近前欢喜道:「谢天谢地!姑娘可回来了,吓得我魂儿都飞了呢。」 女子招手,让丫头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丫头旋即跑回去,取了一双绣鞋来。妇人穿上鞋,下了轿。 陆玄打发了轿子钱,就要告辞。女子喊丫头道:「莹儿,快请恩人进来坐坐,好生待茶。今日所幸遇到了恩人,送我回来,不的,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莹儿满面笑容,屈身施了个万福,请陆玄进去。陆玄不好强辞,便跟随进了院子。 原来里面是两间半门面的二层小楼,进了门,莹儿笑道:「官人且请坐坐,婢子一会儿就来。」扶着那女子上楼去了。 陆玄四下观瞧,见这外间收拾得十分洁净。右边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旁边案上摆着一只汝窑瓷的天青色牡丹花纹胆瓶。楼梯旁边,靠墙一张小桌,桌上搁着茶盏,两边安放着座椅。往里还有一间,门上挂着帘子,里头影影绰绰的,像是厨房或下人歇处。陆玄就在椅上坐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心下开始疑惑。正自不安,忽听脚步声响,那个叫莹儿的丫头蹬蹬蹬一径下楼来,笑容满面道:「怠慢恩公了!请恩公安坐,姑娘一会儿就下来。」 说毕匆匆走去里间,旋即奉出一碗茶来。陆玄哪里有心思喝茶,满腹疑惑,不知从何说起,只掂着盖碗,若有所思。 莹儿笑问道:「不知官人……老爷是哪里人,尊府可是这宋州城里的么?」 陆玄见她口齿做派伶俐乖觉,却只管胡乱称唿,已然猜着七八分了。笑道:「我不是官人,也不是老爷,只是外地上来的小生意人罢了。遇到你家娘子,也是凑巧,现在你家娘子已平安到家,我就告辞了。」 说毕起身要走。莹儿慌忙拦道:「恩公且慢走。恩公要走,婢子也不敢相留。只是我家姑娘刚才吩咐了,今儿要不是得蒙官人搭救,还不知如何呢,姑娘说了,一定要当面相谢,官人先坐,姑娘这就下来……婢子斗胆,请问恩公贵姓高名,怎么称唿?」 陆玄道:「不过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不足娘子挂怀。我非官非贵,就不劳姑娘动问名姓了。」说毕抬脚又要走。 丫头见拦不住,急道:「恩公且慢,您要是就这么走了,姑娘下来不见您,一定以为是婢子冒犯了您,怕要怪我哩。」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个柔美声音说道:「官人暂请留步。」陆玄抬头,见那女子站在楼梯上,嫣然一笑,缓步走下楼来。 陆玄最初在河边看到她时,她一直侧身相对,鬓髮又散乱,时而用衣袖掩面。待到门口出了轿子,也没脸对脸儿瞧过。所以直到此刻,才有功夫细细打量。 只见妇人上身穿着一件白绫子对襟儿袄,下穿水红色罗裙。杨柳腰身。一头乌髮绾了个螺髻,发上插着两只鎏金钗,耳边鎏金坠子。瓜子脸儿,弯弯的柳叶眉,水灵灵的杏眼,粉面桃腮,容光照人。一双眼睛向陆玄望过来,恰似带着千言万语般,她竟是一位美貌的佳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陆玄从来在男女事上不大用心的,此时也不禁心旌摇曳,恍惚了剎那。 妇人轻裊裊走下来,含羞带笑,叉手深深拜了一拜,说道:「小女子赵盼盼,多谢官人仗义相助,感激不尽。」又道:「官人请坐!」 陆玄还了礼,仍站着。盼盼看他不坐,腼腆一笑:「不知官人贵姓高名,请不吝相告,好叫小女铭记于心,朝夕感念。」 陆玄定了定神,说:「娘子言重了。不过偶然相遇,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说谢字就不敢当了,何谈感念二字。」盼盼低着眉,迟疑了片刻,又道:「恩人请坐。」 陆玄稍作犹豫,拱手道:「在下还有些事,就不相扰了,若有机缘,改日再相见吧。」就要走,妇人看留不住他,脸红了一回,又白了一回,将身子背转了过去。 丫头莹儿赶上来,扶住她道:「姑娘这是怎地了,今儿能平安回来,已是万幸,何苦又伤心。」扭头向陆玄笑说道:「官人好大的身份,我家姑娘只是感恩官人相救,又不是贪图官人什么,怎地连姓名也不肯相告?」 她这话说的脆生生,又一脸笑盈盈,陆玄应也不是,恼也不是,不知怎样答言。盼盼低声喝道:「莹儿不得无礼!」 盼盼转过身来,端然正色,向陆玄福了一福,淡然说:「婢子不知礼,官人休怪。小女子低微之人,草芥之身,原不该动问尊名姓,只是今日之事,于官人虽是小事,于奴却是救命之恩,若不是遇着官人,这会儿奴不知身在何处了。卑贱之人,无所回报大德,只想知道恩人名姓。若官人憎嫌,不说也罢了,此处污陋,不敢相留,官人请自便罢。」说毕又施一礼。 陆玄刚才看屋子陈设,又见莹儿言语形容,猜着这主僕两个是行院中人,做的是那迎来送往、倚门卖笑的营生,是以就要告辞。等到盼盼下楼来,乍见她容貌,陆玄到底是个青壮男子,美色当前,艷光炫目,又加上盼盼体态自然,举止端守,令他心生好感,难免有些贪恋,就犹豫了。然而他多年经商行走,心里早有个成算,决不肯招惹这样人和事的,所以又要离开。 当下被莹儿抢白了两句,又听盼盼这样说,忙躬身拱手道:「娘子这是说哪里话来。娘子是神仙中人,小人陆玄,不过是乡野村夫,岂敢小觑娘子。真的是有些事,要赶着回家去的。」 盼盼听他说了姓名,转嗔为喜,温柔一笑道:「原来是陆大官人,失敬了。适才遇到官人在河边儿闲步,怎地这会儿又说有急事了?奴知道官人是正人君子,别无他意。今日相遇,也是有缘,官人且请坐坐,喝杯茶再去不迟。」 她这一笑,令陆玄如沐春风,不由心中活动,想:「她话说到这份儿上,若是我立刻走了,伤她脸面,也显得我小家子气。」便在椅上坐了下来,盼盼也在另一边坐了。那莹儿眉眼俱笑,把原先的茶碗撤了,重新奉上两碗细果仁茶。 盼盼就问陆玄是哪里人氏,来宋州做什么,下处哪里。陆玄含混答了,只说自己是外县人,在此跟人合伙做些生意。昨儿才从乡下上来,今日店里送货,来在这边,顺便走一走,云云。盼盼听他说话不着实处,知他不愿多说,随口答应着,也不追问。 叙了一会儿话,陆玄便起身告辞。盼盼此番不再挽留,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官人闲时且来坐坐,吃杯茶。」同莹儿一起,送陆玄出来。 看他走的远了,莹儿回头怨怅道:「姑娘怎地就这么放他走了?我看这个姓陆的,倒像是个老实厚道的人,样貌也算得好了,你看他穿戴,像是家中宽绰的,况且又是外县来的,真真儿是再合适没有的了,只不知道他在自个儿家里,拿不拿得主意。姑娘应该想法子,留住他,让他上楼坐坐才是哩。」 盼盼斜了她一眼,嗔道:「这还用你说?你没见他,几次三番地要走,那脸上明摆着是不愿意跟我们这样人相与,我要是强留他,不但留不住,反倒叫他起了戒心,看轻了去,再想怎么,就都难了!」 莹儿皱着眉道:「怎么会呢?我看姑娘下楼时,他那双眼睛里,明明地放出光来,倒是姑娘扭扭捏捏……这都什么时候了!火烧眉毛的,错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儿了,姑娘实在不该放他走,应该使出些手段,窝盘住他才是。」 盼盼笑嗔道:「你懂什么!要不是我拿捏着,恐怕连他姓名都问不出哩。你不知道,这世上就有这样一等男人,想要留住他,就得端着点儿身份,要是上赶着,不怕他走的更快呢!」 莹儿嘟着嘴,泄气道:「那姑娘说,眼下可该怎么处呢?」 盼盼出神片刻,轻轻笑了,说:「这你倒不用急,既有今天这番巧遇,就是老天眷顾,我已有主意了。」 且说陆玄回到绸缎铺子,一路上想着方才的事,那赵盼盼的神情样貌,总在眼前晃,挥之不去。匆匆吃了饭,到门面上盘点,也是心不在焉,一会儿就走神,出了好几次错。 禁不住笑自己:这是怎地了?不由想起,秀儿的娘已经没了一年多,自己老大不小的,也该寻一房妻室了。 陆玄的亡妻,是他幼时的开蒙老师——村学王先生的二女儿。有一年,王先生上县城来,遇到陆玄,请到家中做客,跟陆母见了面。言谈中二人定下了这门亲。成亲后,这王氏虽相貌平平,为人却温良恭谨,尊上宽下,样样甚是周到,和陆玄也是你敬我爱。可是王氏命薄,生下秀儿之后,身子就不大好了,病恹恹的一年多,撒手人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王氏死后没多久,就有媒人上门,开始时,陆玄因念着王氏的好,没有娶妻的念头。再后来,有两家陆玄觉着还行,让娘定,又不中陆母的意。按陆母的心思,女方家里有钱没钱、相貌好歹,都是其次,第一必得要头婚的,第二必得要家教好,性情和顺,进了门,才能对秀儿疼爱。如此挑来拣去的,就耽搁了时日。 平常生意上事情多,陆玄三天两头的出门在外,也没觉什么。可是今天见了盼盼后,忽觉身旁冷清寂寥,心内空空,焦躁起来。到晚间胡乱睡了,梦见了亡妻,刚要上前说话,那王氏却变成了赵盼盼,样貌跟日间一样,一颦一笑,情意甚真…… 丑时初刻就醒了,心中纷纷扰扰,翻来覆去,直到天亮也没再合眼。第二天出门,忙了一上午,午后觉得有些乏倦,早早回了下处。 一走进铺子,管事儿的何九迎面说道:「大爷回来了。今天回来的恁早,有人来找大爷说事儿,我正要打发人去寻哩。」 第4章 (下) 【神女有意终成美眷】 就见当间儿地上站着两个婆子,都是六十来岁年纪,长的矮矮墩墩,一般样儿的胖脸,擦胭抹粉,穿红着绿,难分彼此。 细看,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有些面熟,陆玄想起,是两三年前,路对过茶水店里卖茶水的肖婆子。 两个婆子过来见礼。肖婆笑道:「陆大爷万福,多时不见了。」陆玄道:「肖婆婆如今哪里住?」 婆子嘻嘻直笑:「陆大爷真好记性,俺只道您不记得老婆子了呢,老身现在城南里街沿城根儿住,还是开了间茶水铺子,有一天没一天的,不过混口饭吃罢了。」 又指身边婆子道:「这是间壁王干娘,是个月下老儿,专给人嫁娶作伐,说得一水儿的好姻缘。」那王婆脸上堆着笑,赶着上来搭话。 陆玄心中诧异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昨天才有这想头,今儿就有做媒的上门。莫不是老天爷知道人心思?」 他平日最厌这些三姑六婆,面上就淡淡的。招唿毕了,问:「婆婆今儿来有什么事?」 肖婆脸上绽着笑说:「大爷可说哩,老身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儿天大的好事儿,要告给大爷说,这里讲话不方便,不如到里间,让老婆子跟大爷细细讲,如何?」 陆玄把手一挥,将两个婆子让进院里敞厅上,让坐,婆子不肯坐,陆玄便也站着。 肖婆陪笑道:「今儿不为别的,有一头儿好亲,要说给大爷。前些年,老身在对面开茶水铺子,常见您这边走动,也不知您现下青春几何了?」 陆玄道:「虚度就快二十六了」。 旁边王婆忽然道:「诶呀呀,大爷竟这等年秀!只是看上去老成了些,不说,倒像是三十多岁的人,想是家里生意做的大,银钱事太多,您太操心的过。」 陆玄笑了笑:「没法儿,我这个人,生下来就显老哩。」 肖婆「噗」的一声笑了,向王婆道:「陆大爷前两年可不是这样,倒像还没到二十岁,好俊的一个后生。这二年,想是他家娘子没了,身边没个可意儿的人服侍。你快把那小娘子的事儿跟大爷说说,不论模样、年岁,都正配哩。」 王婆道:「我就是说哩,像陆大爷这样品貌,这样家资,怎能没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相伴?真是难为您了。」 便说道:「老身说的这位小娘子,芳年二十岁,还是头婚,那样儿貌,啧啧,不是老婆子说嘴,就像是月宫里头,嫦娥走出来了一般,她还有八百贯的房卧妆奁,还带一个从嫁的丫头。小娘子不光长的俊俏,还心灵手巧,又会写,又会画,各样乐器都拿的起,端的十分好人材!」 陆玄听着,心里一动,一时觉得这人就是赵盼盼。问道:「真这么好?不知她是宋州城里哪家的姑娘?」 王婆道:「这位小娘子,什么都好,就只身世可怜了些,爹娘早都没了,现只她一个人,要是嫁过来了,身边丫头、妆奁,一应物事就全归过来,虽说像您家这家境,不在意这几个钱,可到底也是锦上添花、好上加好的事儿不是?」 一边说,一边笑,如同怀里捧着个金元宝般。 陆玄听到这儿,愈发觉得像盼盼了,从鼻子里面哼笑了一声:「既是这样好,她怎么到这个年纪,还没嫁人?这些钱财又是哪里来的?千虚不如一实,婆婆一张巧嘴,可别尽捡好听的说,要是被我查出来不实,我可是不答应的。」 他这么一说,王婆脸上就有点儿拧巴,卡住了。肖婆忙在一旁接话道:「陆大爷是这宋州城里的熟人哩,你有什么说什么,不好瞒着他!」 转向陆玄陪笑道:「实话跟您说吧,这位小娘子,原是在翠竹巷住,她却是个风尘堆儿里的红拂女,一年前自赎了身,搬出来住,想要嫁个好人家,正经过日子。」 王婆子帮腔道:「是哩,自这小娘子搬出来,央了老身说媒,不知多少当职当差的来说她,店面铺席上的人也来说她,老身家门槛都教踏破了!可是这娘子心气儿高,一定要那年貌、人品都相配的人她才肯嫁,就这么高不成低不就的,耽搁到这会儿。老婆子直熘儿看了一年了,也就看着大爷还合适。」 陆玄听着,越来越是盼盼了,便问:「你俩说的这人,可是姓赵,在城南二道街左近住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两个婆子登时都住了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向陆玄笑道:「原来大爷知道哩。」 陆玄不悦道:「这事不必再说了,断然不成的。任她有千般好处,抵不过这一宗,我陆玄娶妻,会娶个这样来歷的?成了笑话了!婆婆休要再费口舌,无事请回吧。」 王婆看他变脸,忙道:「大爷莫急,且听老婆子说,小娘子有话,只要人物般配,就是不做正妻,做妾也是愿意的。」 陆玄心中怦然一动。早被婆子瞅在眼里,便道:「依老婆子愚见,陆大爷这样人才,这样的家业,就是正室空着,先娶一房两房妾,还不是平常的事儿?人都说贤妻美妾……」 陆玄一边听她说,一边想起盼盼美貌,不由心里活泛起来,忽又想起昨日,她在河边的狼狈窘况,疑心道: 「不过一面之缘,她为何如此着急嫁我,莫不是……,是了!必定是有了什么麻烦,或是得罪了什么人,急于脱身,不然好端端的,她怎会遇到那样的尴尬事?」 拿定了主意。向两个婆子道:「两位婆婆不必再说了,这小娘子我见过的,断然不行。两位且坐坐,喝杯茶。陆某还有些别的事,少陪了。」 说毕,喊铺子里的小伙计:「给婆婆倒茶。」不由分说,便往后院去了。留下两个婆子面面相觑。 有了这一回,陆玄的心反倒定了。当日不再胡思乱想,睡了个好觉。第二天起来,精神百倍,到店里叫上管事儿的牛四,一起去拜会同行,又到茶坊谈些经纪行里货物来往之事。直到午后散了,方回来。 走到自家铺子前,一眼就看见斜对面巷子口,停着一乘轿子。轿边儿转过来一人,却是莹儿。莹儿望见他,跑过街来,到跟前行了个礼:「陆大爷万福。」 陆玄奇道:「你怎么在这儿?」莹儿笑答道:「回爷的话,我们姑娘在那边,请大爷相见,有几句话要跟大爷说。」 陆玄略沉吟了一下,道:「去跟你家姑娘说,要说的话,昨日我已同婆子说过了,请她回吧。」就欲回身,莹儿叫了声:「大爷——」,眼巴巴瞅着陆玄,涨红了脸,眼圈也红了,喃喃地道:「大爷恁的狠心。」 陆玄不语,回身走了两步,忽觉心下不忍,住了脚,回头看,莹儿还站在那里。 顿了一顿,向丫头道:「请你家姑娘过来吧,我跟她说。」 莹儿登时乐了,答应一声「哎!」小跑开去,引着轿子过街来。 盼盼在门口下了轿。她头上戴着帷帽,面纱遮着脸,身上穿着密合色袄子,白绫子裙,外面罩一件藕色绣盘枝牡丹花样的大袖衫,这身装扮,再加上窈窕的身段儿,衬得整个人温柔和顺,如三春烟柳,风里吹吹,就要飘散了似的。 盼盼屈身行了个礼,陆玄也相揖了。二人一径走进里间客厅,莹儿就在门口站住了。 陆玄道:「此处没有外人,娘子有什么话,尽请直言。」 盼盼侧着身,摘下帷帽,低头立了半晌。转过身道:「小女出身微贱,幼年落入风尘,虽不是我所愿,也是因果前定,不敢有怨。官人以我为下贱无耻之流,小女子也不敢辩。只是前日相遇,我看的出来,官人并不厌我姿容鄙陋。为何昨日相拒,如此决绝?」 说毕又侧转了身,从袖中取出一条淡翠绉纱汗巾来拭泪。 陆玄一时无语,沉吟了一会儿,方说道:「陆玄村野之人,实不配娘子仙姿玉质。」 盼盼听见这话,蓦地转过身来,看着陆玄道:「官人何须如此说?奴家今日不顾羞耻而来,只想听官人实言相告,」又低下头,柔声道: 「小女也思想过,昨日央人前来,确是有些唐突了。只因小女不愿再过这风尘生涯,一心想找个至诚男子,终身有靠。可是身处泥淖之中,良人难遇。前日官人仗义相助,奴见官人守礼自持,是个正人君子,所以心生倾慕,才有昨日冒昧之举,若有甚冲撞处,还请官人见谅。」 说毕屈身,盈盈拜了一拜。 陆玄见她面带泪痕,如梨花着露,娇媚无比,早已心软了,怎禁得又是这般低声下气,忙道:「娘子言重了」。默然了片刻,问:「前日娘子遇到的那一起强徒,是些什么人,娘子认得么?」 盼盼含泪道:「若说不认得,官人必不信的。只是,奴虽不认得那些人,却猜得到来路,不过是因奴家不愿屈从于人罢了。微贱之身,无人相护,时时受人欺辱。也是因了这个缘由,奴今日才顾不得脸面,来见官人,实是……不想错过了官人。」说着,那眼泪如断线珠子一般,扑簌簌滚将下来。 陆玄见她此番情景,心中早已没了主张。半晌方道:「我家中虽无正妻,但有母亲在堂,你若过来,不能做正室的,只怕委屈了你。」 盼盼听话头变了,脸上还带着泪,却禁不住欢喜之色,低眉含羞说道:「只要能随侍官人左右,奴就是做丫头婢子,也是愿意的。」 陆玄见她娇态,难以自持,不由走上前来,盼盼抬头望他一眼,嘤然偎入怀中。莹儿在门外早听见了,欢喜的直跺脚,捂着嘴儿笑。 第二天,两个婆子又过来,这边陆玄让何九找了个妥当人,办立文书过礼等事。盼盼实年二十三岁,八百贯的妆奁也是没有的,只些簪环衣服,随身器物装了一个箱子,另有一架琴筝。陆玄久惯行走,知道媒婆的话当不得真,也不计较,付了各项使费,给了谢媒钱,另拿出银子来,打发人给盼盼置办头面首饰,四时锦缎衣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不消几日,都办妥了。只是一样,陆玄现住在店里,地方虽宽敞,却是陆家人来去的地方,陆廷玺来了也在此起居。盼盼过来不便。 盼盼已把住处退了,过几天要跟着陆玄回县里去,偏这三五日找不到落脚处。王婆道:「这可巧了!老婆子家有个亲戚在这左近,有个小院空着,倒像是专给大爷备下的。」 于是盼盼带着莹儿搬了进去。当晚陆玄歇在盼盼处,二人郎情妾意,卿卿我我,鱼水之欢,自不尽言。 连续三天,陆玄都没去店里。这日,正跟盼盼说起明日回镇上,莹儿来报说,「铺子里伙计来找大爷,说是二老爷从县里上来了,已到店里住下,等大爷过去叙话哩。」陆玄慌忙起身,穿戴整齐了,赶过去见陆廷玺。 见了叔父,脸上难免有愧赧之色。廷玺已知道他纳妾的事,倒没说别的,只说:「你这个年纪,身边也该有个女人,一时寻不到合适正妻,先纳一房妾也不打紧。」又提醒他道:「听说这女子出身来歷不清,你娘那边儿只怕不乐意,你得想好了怎么处。」 说了一会儿铺子经营的事,廷玺就让他回去,并说:「明早你回,直接启程吧,不用过来见我了」。 盼盼看他匆忙离去,回来后脸上不似先前高兴,以为他因自己的事,受了叔父责备。也不敢问,心下十分不安。忖道:「这几日看他待人接物,确是一个稳妥的人,却不知他家里怎样,眼下刚成亲,自然是情浓意浓,等时间长了,难说好歹。若是他家老太太不容,他又孝顺,怕到最后自己还是没个着落。」 这么想着,脸上掩不住,现出忧烦难过的样儿来。陆玄抚弄着她头髮,问:「才刚好好的,怎么又伤心了?」盼盼强笑道:「没事儿,只是想起从前的事罢了。」 陆玄一只手抬起她下巴,看着她眼睛,笑道:「这话不真。」盼盼低了眉眼,轻声道:「奴自思出身卑贱,怕堂上老太太不容,大爷见弃。」 陆玄道:「要么你就住在这里,不跟我回去了,只待我来时相聚,如何?」盼盼急道:「那怎么行,这宋州城……是我的伤心地,我一时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陆玄看她急得脸都红了,伸手刮一下她的鼻樑,笑道:「看把你急的!你且宽心,母亲待我最宽厚,歷来我拿主意的事,没有不允的。退一步讲,就算老人家不答应,我陆玄是个男人,说话算话,吐口唾沫是个钉儿,你既跟了我,我许你一世安稳周全,休要多虑。」 盼盼听了,大为动容,转忧为喜,偎入陆玄怀中。二人心结连理,曲尽缠绵。陆玄自不消说,早就把一腔男儿志气,化作了绕指柔情,恨不得将自己化在她身上。 次日一早,车马启程,一路无话。进了县城,陆玄没叫直接回家,而是停在了东南的来宾客栈,安顿盼盼和莹儿住下,嘱咐店家杨二嫂预备饭食,好生看顾。 对盼盼说道:「你暂时在这里待着,等我回去禀明了母亲,就来接你。」盼盼赶着问他:「要是老太太不许我家去,怎么办?」陆玄道:「不管怎样,我晚上必来的。」说着出了客栈,往家里来。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5章 (上) 【扰纷纷皆为家务事】 陆玄回到真源县,将盼盼主僕安顿在客栈里,往家走来。一路上想着,怎么跟母亲禀告此事。 起初他想的是,秀儿娘没了,纳妾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纵然母亲不高兴,顶多不过埋怨两句。可是昨日见了陆廷玺,听他那样说,心中不免忐忑起来。 陆玄自十四岁起,就跟着叔父出外做生意。刚开始的两三年,每次出门回来,都将经过的各样事情,一一禀明母亲。陆母通常听听就算了,偶然有要拿主意的事,也是跟儿子商量,最后还是依陆玄的时候多。 老太太的心思是:丈夫既没了,大儿子年纪虽小,也是家里顶门立户的男人,不论在家在外,都得顾着他的体面;何况,在外凡事还有陆廷玺呢,自己妇人家,见识有限,管的太多,反让儿子束手束脚。加上陆玄一向谨慎,从未让母亲失望。渐次的,陆母就不大过问他的事了,只嘱咐他多听从叔父。 陆廷玺生性豁朗,平素对子侄颇有些宠惯的。见陆玄为人老成,做事妥当,甚有决断,便放开了手,由着他自作主张。故此,陆玄家里外头,都是自拿主意惯了的。 另外,时人纳妾,乃是平常之事。陆玄生意上交往的人,大凡银钱富庶的,家中多有小妾,甚至两房三房的也不新鲜,像他这样妻妾俱无的,倒是独一份。 陆玄想,盼盼这样身份,要是娶来做正妻,不但母亲不依,自己也觉不妥。可是做妾,倒是一桩美事,所以痛痛快快就办好了。 却说他脚步匆匆,一路想着心事。忽听身后有人唤:「大哥!」 回头一看,是文权和县衙的孔目孙成。这才想起,他二人原是走在前面的,因自己心不在焉,经过了也没发觉。 文权道:「大哥这是刚回来,还没到家?」陆玄应了一声,与孙成拱了拱手:「孙先生好,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文权道:「我陪孙先生去北坡演武场,瞧一个朋友去。」 孙成笑道:「去年我跟卢九到濠州办差,认识了一位李教头,一身的好本领,邀他来县里走走,昨儿来了。这会子,他们几个正在北坡上耍呢,我过去看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陆玄听他一说,料到必是教头来了,陆青、卢九几个要好的弟兄,又聚在一起演练武艺。果然文权说:「这下好了!正跟大哥说一声儿,二郎不回家吃饭了。今儿九哥做东,我们哥几个,陪李教头吃两杯。」 陆玄点点头:「知道了。」三人闲话几句,路口别过了。 到家时,叶妈刚备好了饭,见他回来,又要去灶上烧火。陆玄道:「不用添了,刚在街上碰到文权,说二弟不回来吃了。」 陆母见了大儿子,笑吟吟的,问了几句家常话。嗔道:「这小二又干嘛去了?三天两头儿的不着个家,早上吃完了饭,眼错不见就没影了!」 陆玄笑道:「他那么大人了,没个正经营业,不让出去玩玩,做什么呢,要是整天在家,还不得闷出毛病来。」 陆母不理他的话头,自顾自接着说:「这文权也是,你叔一不在家,他就往外跑,那会儿你婶娘还找他,也是找不着。」 陆玄一边洗手,一边应道:「他俩在一块呢!说今儿会一个朋友,从濠州来的。刚路上还见孙成了,说卢九、小二,他们那一帮小子,都在北坡玩儿呢。」 吃毕了饭,陆玄陪母亲说了会儿话。母亲道:「你一路累了,快回屋歇歇吧。」陆玄见房里没别人,说道:「我有个事儿要对娘说。我这次,从宋州带了个人回来。」 陆母开始没听明白:「带了谁了?」陆玄停顿了一下,如此这般,对母亲讲自己带回来一个小妾。 陆母默然,不悦道:「老辈儿我不知道,陆家近三代,还没有纳妾的,你叔父在外那么多年,只生你大姐姐一个,后来过继了文权,也没纳妾。到你这儿算破了例了。」 嘆了口气:「唉,说起来,这也不能怪你,是我这做娘的想的不周到了,秀儿的娘没了这么长时间,你身边没个人怎么行,倒是我疏忽了。」 因问道:「人在哪儿呢?怎么没带回家来?」 陆玄道:「没有禀过母亲,我把她两个安置在来宾客栈了,既是母亲应允了,我明儿就去接来家。」陆母诧异道:「怎么是两个?」陆玄道:「还有一个随嫁的丫头。」 陆母起疑道:「她都落到给人做妾了,怎么还带着一个随嫁?」见陆玄不言语,追问道:「到底是个什么样人?你从哪找的?」 陆玄最怕母亲问这个,一时无言答对。陆母性子急:「到底怎么回事?有啥就说,半吐半咽的,你想把我急死不成?」 陆玄无法,只得硬着头皮,把媒婆上门说的那些话,都跟母亲讲了:「我看着她模样性情,很是中意,就把她接了过来……」 话没说完,就被陆母打断道:「别说了!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听我的,明儿你就回宋州,从哪儿来的,你给我送回哪儿去!」 陆玄不由怔了。陆母又道:「一应使费花用,都不计较,想必你给她买了些东西,就给她算了。只是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你要纳小,另寻一个去!」 陆玄叫了声:「娘。」陆母见他脸上明摆着不愿,就生了气,压低声音数落他道: 「你要纳妾也行,可是你带到屋里的人,怎么不找个身家清白的?你找那穷人家的女儿,找那在外做丫头使女的,就是找那别人厌弃不要了的都行,可你怎么能……找个表子娼妓?」 见陆玄又要分辩,厉声制止道:「别再说了,这事儿听我的,没的商量!」 陆玄见母亲恼怒,疾声厉色。又不能真的送盼盼回去,一时无法,就跪下了,求道:「娘,她从前是做过那个行当,可是儿子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从院儿里出来一两年了。」 就把河边初遇,落后盼盼来店里找他的事说了:「我想,她从那污浊地里扎挣出来,也算是个有志气的,看她孤身一人,实在可怜,况且她又肯做小……」 谁知他越说,陆母越是气恼,听到后面盼盼竟找到铺子来,甚而有些心惊了。 这陆母平素最疼陆玄,不仅是因为倚重,老人还另有一桩心事:陆廷章刚没那两年,陆玄给人帮佣做工,小小年纪吃苦受累,受人欺负。做母亲的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每每想起,心里仍如刀割一般。所以陆家人都知道陆母偏疼大儿子,从来一句重话也捨不得说他的。 此刻陆玄一再替盼盼分说,老太太知道他被迷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头,不由又急又气又恨,拍的桌子啪啪响,骂道: 「煳涂东西,你是色心迷昏了头了!大事小情的,经过多少?这点儿事怎么看不明白?她一个行院出身的人,从来做戏做惯了,说话能有几句是真的?说不定,就是打哪儿惹了祸事,得罪了人,在宋州过不下去了,才找上了你,让你扛这木梢儿! 「……咱们陆家世代清白,你把这样的货色带回来,岂不是玷辱门户?你叫我,叫你叔父的脸面往哪儿搁?要是让她进了门,赶明儿我死了,都没脸去见你爹!你真是年岁越大越不知事体了,家里女娃儿还不到三岁,难道你让秀儿,跟她住在一个院子里,管她叫妈,叫姨娘?」…… 越说越气,把桌上一个茶碗摔了个粉碎。陆玄从未经过这个,一时被骂得狗血淋头,跪在地上汗流涔涔,不敢回言。 叶妈早听到动静,赶着让叶衡带秀儿回屋去了。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见陆母气头儿上,也不敢进去劝。正没主意,陆青从外面回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他和卢九几人耍了一天拳脚,又吃了酒,还在兴头上,知道哥哥在家,直奔正屋这边来,离着门口还远,就听见里面母亲发火砸茶碗的声音,立时把那几杯酒引起的兴致息了大半。想:「一定是我跑出去一天,又知道是去习武了,所以娘生气。」 转身就走,却被叶妈一把扯住:「二哥儿哪里去?」陆青慌道:「娘生气哩,先让我避一避,」叶妈急道:「老太太沖大爷发火呢,你还不去劝劝,还跑?」 陆青这才住了脚,悄声问:「出什么事儿了?」叶妈不及分说,努嘴儿使眼色,只催着他进屋。 陆青进门,见大哥跪着,母亲一脸的怒容。他从未见过这样,又不知缘故,不敢说话,轻手轻脚走到哥哥身边,也跪下了。 见他来了,陆母就住了口,面上平息了许多。对陆玄道:「你去吧,照我说的,明儿就去办!」 陆玄不敢再说,起身退了出去。陆母再看小儿子,看他脸上红红的,带着酒气,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呵斥了两句,将他赶了出来。 陆玄吃了母亲一场痛骂,无可如何。看天色已暗了,想着盼盼还在客栈等,只怕急的要命,无论如何得去看看她。就去了西院,吩咐门房小厮进宝备一匹马出来。正等着,听见里院咭咭咯咯的,有人吵闹的声音。 原来文权的媳妇菊芳过门一年了,俩人当初经媒人介绍,彼此一见看对了眼,都等不得,几个月就成了亲。起初时候新鲜,自然是蜜里调油般,菊芳家虽在乡下,却养成是大小姐性子,况且开始文权极小意殷勤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些疏忽,于是两口开始闹不痛快。菊芳埋怨文权不如先前待她好,越是如此,越怕他外面耍去,想法儿拘管着他,总不愿文权出门。 那文权也是家里宠着,散漫惯了的,起初哄着老婆,渐渐就有些不耐烦,因父亲在家,不敢高声造次,只得忍着。昨儿廷玺去了宋州,他就活了,今儿跟陆青跑出去,混了一天,才回来。 菊芳在屋里怨愤了一日,见他来了,便说道:「你这没良心的,我今儿身上恁不舒服,你还只顾自己找乐子去,想必是盼着我死了,你再找个好的去……」 文权喝了几杯酒,脾气也上来了。又见她蜡黄脸儿,也不装扮,全不像刚嫁来时那样明亮鲜艷,心中不快,顺嘴怼她道: 「行了!这整天作闹,烦不烦,啾啾唧唧,能怎地?我是个大男人,外头多少交往?总不能天天的在家守着老婆,也得让我出去透口气。没见像你这样儿,恨不得把男人栓在腰上的!」 菊芳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不依,一头哭,一头过来擂他的肩膀,文权拉住她手,两个人半真半假的撕闹。丫头春燕连忙过来解劝:「少奶奶身子不好,少爷担待些儿。」 文权不敢对菊芳使力,就杵了春燕一把,春燕哭了。菊芳叫道:「她是我家里带来的丫头,有你打的?」 正不可开交,陆婶听了丫头报说,走过来喝住了。菊芳见婆婆来,就不言语了,站起身,对着墙抹眼泪。春燕不敢再哭,熘着门边儿跪下了。 陆婶斥道:「都是读书识字的人,像那起乡下村夫一般混闹,成个什么体统?!」 把文权叫到外面,训斥了几句:「你是个男人,也不知拿个身份,自己的老婆教不好,大唿小叫的,两口子挥拳动手,还跟丫头一起撕扯,像什么样儿,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文权不服,嘴里嘟嘟囔囔。陆婶沖他脑门上戳了一下子:「就是你爹不在家,你们一个个儿的,都反了!你快给我消停了,再要闹,我也不管,赶明儿等你爹回来,看不让他捶你!」 文权回房来,看菊芳还在抽泣。菊芳本来体态丰腴,因哭了多时,添了几分憔悴,显得娇弱可怜。文权原想发作几句,看她这样儿,就心软了,又想息事宁人,欲要上前赔话,方才又闹成那样,面子上不好一下子转圜,就不言语,闷闷的倒在床上。 菊芳见识了他脾气,又因婆婆发了话,未免心怯,也自懊悔闹的过了,收了泪,吩咐春燕打水,洗了脸,过来推文权:「还不换了衣服去,这么睡,一会儿醒了该难受了」。 文权起身,菊芳给他宽衣,如此这般,俩人和好。 陆玄站在门房外头,等着进宝备马,隐约听到里院吵闹,举目远望,但见暮色渐合,人烟初定,远处传来几声犬吠,一阵风吹来,簌簌生凉,忽觉天长地久,失魂落魄。 赶到客栈时,已是夜幕降临。盼盼戴了帷帽,莹儿陪着,俩人正在门口张望。见陆玄来了,几乎喜极而泣。陆玄知道她等得心焦,看左右无人,便伸出胳膊拢着她,相拥着进了屋。 盼盼见他来得迟,心里早已猜到八九分,就不提家去的事,眼里带着笑,柔声问:「大爷一会儿是回去,还是歇在这里?」陆玄思忖着,看了看她,盼盼笑着低下了头。 陆玄道:「今儿不回去了。」盼盼替他把外衣宽下来,吩咐莹儿去问店家打热水洗脚。收拾罢,倒在床上,没情没绪的,盼盼知道他累了,就不多话,依在身边,给他揉揉肩捏捏腿,陆玄就睡着了。一宿无话。 第6章 (下) 【情绻绻惟有厚诚人】 第二天起来,吃毕了早饭。陆玄对盼盼道:「你且忍耐一下,我去寻个住处,这两日就让你和莹儿搬过去。」别了盼盼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正要去牵马,却见大槐树下面石桌子旁,坐了两个人。一个是卢九,还有一个三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头戴武士巾,身穿一领箭袖皂罗袍。 卢九看见了陆玄,起身打招唿:「陆大哥!」那人也站起身来。卢九道:「这是濠州的李教头。」 又向那人道:「这位陆大哥,就是昨儿陆青兄弟的嫡亲兄长。」 李教头向陆玄拱手,笑说道:「陆大哥好,怪道恁相像呢,令弟好俊的拳脚功夫!」 三人正说话,陆青从大门口兴沖沖跑了进来,讶异道:「大哥怎么在这儿?」 陆玄乍一见他,还以为他来找自己的:「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想到:必是李教头住在这家客栈,他们约好了的。 果然,陆青跟那两个相见了,言说还要等几个人,一起去北坡演武场。 陆玄就对弟弟说:「既如此,你先回家一趟,把马送回去,叫景茂到刘五茶肆找我。然后你再去北坡吧。」 陆青答应着,把自家马牵出来,骑上去了。途中知会了景茂,到家把马交给西院进宝。正转头要走,文权出来了,问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他俩昨晚回来,约好了今早一起出门的。因文权和菊芳闹了一场气,二人都有悔意。文权就说「昨儿累了,今儿歇歇,不出去了」,让陆青独个儿走了。菊芳想挽回他心,又赶着他出门,说:「原该多交些朋友,天气又好,你还是出去跟他们玩吧。」文权说:「罢了,他们在一起演教武艺,我又不大在行,也没什么趣儿。」 话还没落地,听见院门口动静,走出来,见陆青回来送马,文权便跟菊芳说了一声,又跟着陆青出门玩去了。 却说陆玄到了茶肆,寻着房牙,正巧北街附近有一处小院出赁。这时景茂也到了,二人就去看了看,院子不大,干净利落,也是二层小楼,两间半门面,正合适盼盼主僕居住,只是距离街口近了点,陆玄有些犹豫。 房牙极力撺掇:「离街口近还不正好!要买什么东西,就是走几步的事儿,叫个人,叫个车子,立时就到了。难得这大小合适,屋子又干净,敞亮,还到哪里寻去哩!」 当下敲定了,陆玄跟景茂分头办妥诸项,买了些家用物什,雇了车,回客栈把盼盼和莹儿接上,带上箱子物件,搬了过来。 忙乱了一阵,住进来时,已是申牌时分。陆玄打发景茂出去叫了饭菜,都吃了,打发景茂回去。莹儿楼上楼下收拾。 陆玄歪在床上,对盼盼道:「你看着,要添置什么,只管添置,明儿我带银钱过来。要是莹儿支应不过来,回头再雇个人使。」 盼盼道:「不用了,莹儿能应付得来。」说着对陆玄笑了笑,低头不语。陆玄见她眼圈有点儿发红,笑问:「不都挺好么,这又是怎么了?」 盼盼柔声道:「昨儿大爷回家,是不是为难了?」 陆玄笑了一声,伸手拢住她道:「不妨事。你也别急,先住在这儿。我娘那边,我慢慢再说,日子长了,自会迴转心意。以后,还是要把你接回去的。」 盼盼依偎着他,用手指搓弄他手背,轻声道:「这些天过来,我知道,你是可託付的人,我什么都听你的。」 陆玄听见这话,心中一动。道:「现下你是我的人了,城里那边,若是有什么挂累,不妨与我说了,我自然给你料理清楚。」 盼盼一听说这话,默然不语,过了一忽儿,身子发颤,转过头,把脸贴着他胸前,流下泪来:「真没什么事,我说了的,你怎么不信?只是在宋州城,人人知我无依无靠,都来欺负我。现在你救我离了那牢坑,就是我一生一世的恩人。从今往后,我这身子,这一个心,都是你的。就算以后你厌弃了,我也无怨的。」 陆玄听了这话,再也按捺不住,就去亲她。盼盼婉转相就。 亲热了片刻,陆玄止道:「今儿我得回去,明儿再来。」盼盼道:「明儿你什么时候过来?」话才出口,觉得自己问的急了,低下了头,轻声说:「昨晚等你恁久不来,我这心里……怕了。」陆玄见她羞态,忍不住伸手抬起她脸,亲了一下,说:「明儿我一早就来!」 盼盼送陆玄下楼,目送他出了院子。回身上楼,莹儿跟上来道:「折腾了大半天,姑娘乏了,快歇歇,喝口热茶。」 端了茶给盼盼,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长吁了一口气:「这转了一大圈,跑了许多路,归齐末了,还是住在外面,这以后,可怎么个了局?」 盼盼看她一眼,笑了:「傻丫头,这怎么一样?他是个养家的人,凡事自己做得主,有什么可担心的。」 莹儿略想一想,点头道:「姑娘说的是。只是这陆大爷,情意份儿上也忒粗心,你看这几天,他要走就走,要留就留,想怎样就怎样,也不会说句甜蜜话儿,跟姑娘说事儿,一丁点儿商量的意思都没有。」 盼盼又笑了:「这人跟人哪能一样儿的?依我现在想,男子汉就该这样,遇个事儿,拿得出章程,也叫人心里有的倚靠。若是拿不得主意,当不得家,就算他再有情意,到了,也没什么用处。」说着,不觉就把笑容收了。 莹儿没瞧见她脸色,兀自说道:「今儿早我看见一个人,侧影儿像极了张家少爷,乍一眼,还以为就是呢,吓我一跳,姑娘瞧见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盼盼怫然不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还提他做什么。」又说莹儿:「你还叫姑娘,得改口了,不然叫他明儿听见了,又不高兴。」莹儿陪笑道:「我知道了,只是一时忘记了。」 陆玄回到家,已是黄昏时分。陆母见他早上没回来,知道是去安置盼盼了。虽然生气,也无可奈何。叶妈劝慰道: 「老太太不用多虑,一个妾室,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大爷是在兴头上,等时间长了,新鲜劲儿一过,也就丢开手了,到时候怎么着,还不都凭老太太?」 陆母嘆气道:「你说的容易,我这两个儿子,你还不知道的?一个赛一个的主意正!就算他以后不上心了,要想把人打发出去,也是难。况且我做娘的人,也不能管的太多了,若是强行,就算他不得不依,只怕伤了母子情分。」 叶妈道:「那也没事,以后不管怎么,大爷都要娶妻的,等正室来了,那边自然就淡了。他又常常不在家,家事让大娘子料理,到时候,寻个错儿,打发个小妾,还不简单。」 陆母道:「你还说呢,我可不就为这个来气!本来他再娶妻,这前窝后继的,要找那知书识礼人家的女儿,就不容易。现在倒好了,弄了一个妖精似的东西在身边,谁还愿意把好好的女孩儿嫁进来?你说,秀儿这么小,又是个女娃儿,怎么能让她,跟这么个东西住在一个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老大,教迷的七颠八倒,煳涂到这步田地!」 叶妈想了想,轻轻嘆了口气:「老太太虑的也是。」过会儿又道:「人都说姻缘前定,说不好,也许明儿就有好亲事上门呢,大爷这样品貌,又这么有能为,还愁找不到合意的大娘子?老太太快不要多虑了。」陆母知她开解自己,也就笑了。 陆玄回来,知道母亲还在生气,行动说话陪着小心。陆母待左右无人,问他把人安置在哪儿了,陆玄老老实实答了,说: 「没有对娘禀明,就把人带回来,是儿子的不是。可是她既跟了我,我答应了护她周全,儿子怎可对一个女子食言?还请娘容谅。」 陆母默然半晌,说:「你心里必是想,等我以后松口了,再把她接进来。我这里先说下,凭她这出身,这辈子,也不能让她进陆家的门。你如今大了,是娶过妻、有孩子的人,你父亲又没了,我也拿你没法儿。只消不在我眼前,随你怎么闹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你要是真孝顺我,就赶紧想个法子把她打发了干净,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陆玄心中抱愧,应道:「儿子知道了。」 次日一早,带着来福,来到盼盼这边,放下银钱,说:「以后这里的份例使费,按月着人送来,赶上我不在家,也打发来福,见天儿过来问问,有什么事你就叫他做。」 留下来福支应採办,去忙自己的事了。 忙完了回家吃饭,来福已经回来了,报说:「姨娘那边都安置好了。」吃毕饭,陆玄又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天晚了,往盼盼这里来。 盼盼一见他,笑靥如花,赶上来投怀送抱。陆玄看她已把房间整理停当,带过来的东西都摆挂好,布置得很是一个家了。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枝菊花,插瓶里,放在筝旁,映得满室生光。他本来对这些不着意,也觉心情大好。 过了没几天,县里几个相与的朋友知道此事,就有人撺掇请客吃酒。陆玄被说不过,摆了两桌席面,热闹了一场。自此,白天依旧在家里来去,晚上总在盼盼这边歇宿。 有两天,陆玄无事,盼盼央他叫车子,一块出门逛了逛。小县城比不得宋州城繁华,用不了两个时辰,就逛完了。 盼盼从前过惯了热闹的,忽然清静下来,难免气闷,她又不会针黹女红,平日里就跟莹儿说说话,走走棋盘,弹弹筝唱唱曲儿,打发时日。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就是一冬过去。开春时,兰芝的小叔——蒋家二郎蒋铭来了应天,主要是为蒋家和应天府张府尹联姻之事,随行带了一批锦缎绣品,并江南土特风物,送到陆家店里。 蒋铭拜见了陆廷玺,送上嫂子家书。廷玺得知兰芝生了一个女儿,现在是儿女双全了,甚是欢喜,当下就决定,入秋让陆玄往江宁走一趟,一为办货,二为去看看兰芝。因此盛夏一过,天气日渐凉爽,陆玄便筹备些本地货物,准备带往江宁。 三年前去江宁,是陆玄带着文权,景茂去的。因菊芳有了身孕,过两个月就要临盆。陆玄便跟廷玺商议:「这回不能让文权去了,景茂得力可靠,还是带着他,另外,再到店里挑个勤快伶俐的伙计跟着去。」 廷玺道:「还挑伙计做什么?不如就让小二跟你去,做个帮手,他也老大不小了,出门走走,也好长长见识。」 陆玄笑道:「要让他去,他可是乐不得的。就是我娘拘管的紧,总怕他闯祸,去一趟宋州都催着早回来呢,去江宁的话,来去两三个月,只怕老人家不依。」 廷玺道:「那你就劝劝你娘,小二这么大了,以后也得成家立业的,总拘在家里,怎么能行?」 ……是以有陆玄相劝母亲,让弟弟去江宁一事。 话说陆母应允了小儿子去江宁,又操心起大儿子的事来。嘱咐陆玄,这一趟出门时间长,要把盼盼安排好,别出什么岔子。 陆玄答应着:「她随身那个丫头,倒是个伶俐的,屋里的事都做得,我不在这段日子,让来福隔天去问问,採办柴米的事,就让他去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又想了想,说:「路是走熟了的,少则两月,多则三个月,最迟,冬至之前必回的。家里有叔父和文权,我不担心什么,就是万一……万一她那边有什么事,来福支应不来,还得母亲操心,看顾着些。」 陆母道:「这不消说的,你放心好了。」叮嘱他路上看好陆青,不要由着他性子胡闹。陆玄笑道:「歇脚的时候看紧点儿就罢了,走的是水路,他往哪儿闹去呢,我倒怕他总在船上,闷出犄角来。」 看看天色已晚,辞了母亲,往盼盼这边来。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7章 (上) 【动离情盼盼理弦柱】 陆玄近日筹备去江宁的事,盼盼早从来福那里探知了消息,心里烦闷。这天吃过饭,招唿莹儿陪着打双陆棋,莹儿怎么也学不会,盼盼气恼道: 「你这丫头!平日我看你,也算是百伶百俐,怎么一学这个,脑袋就像是榆木疙瘩一样儿!」 莹儿陪着笑,委屈说:「我一个做丫头的,斗大字儿不识几个,哪有小娘的聪明劲儿,学什么都成。再说,这双陆棋,本来就难学,连大爷都说不会打呢!」 盼盼道:「他要是想学,还不容易的?他只是不爱这些玩意儿罢了。」 因说起陆玄出远门儿的事,对莹儿道:「平常三五天的,还好消磨,这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只剩咱们俩,巴巴儿地守在这个楼子里,闲木桩子似的,从早到晚,连个家雀儿也看不着,岂不是要把人闷死了。」 莹儿安慰道:「不打紧,还有莹儿呢,我陪小娘说说话儿,一天过的也快哩。」凑跟前,低声笑说:「赶明儿天气好时,我再去叫个轿子,陪小娘出去逛逛。」 盼盼嗔道:「你还说呢,上次没出去几步路,回头就叫他知道了。前面不远就是街口,我俩一出门,就有人看见了,怎么瞒得住人。」 莹儿笑道:「大爷知道了,不是也没说什么,我看他是个阔朗的人,倒不在这上头多心。」 盼盼没精打采:「就算不多心,出去次数多了,也是不高兴的。再说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逛的。」嘆了口气:「唉,算了,闷是闷了些,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也算是万福了。」 莹儿忽道:「要是大爷出了门,日子长了,他家里老太太,会不会来为难小娘?」说着害怕起来。盼盼嗔怪地看她一眼,笑道:「看你吓的那样儿。他是当家的人,咱们又是过了明路的,没个做娘的,管儿子这许多事!」莹儿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了。」 盼盼又道:「这也是住在外面的好处,省得看人脸色,受人折磨。我只是担心,将来,他娶个厉害的大娘来。」 出了一会儿神,又笑了:「管他呢,咱们能乐一时且乐一时罢了……」 正说着,听有人叩门,莹儿道:「大爷来了。」跑下去开门。 陆玄进屋,盼盼已将棋盘收拾起来,起身行了个礼,走过来替他宽下外衫。陆玄见她眉头微蹙,没有笑模样,拥着在床沿上坐了:「怎么了,今儿怎么不欢喜?」 盼盼不答话,抿了抿嘴唇,伸双手搂住他腰,扬起脸反问道:「大爷又要出门了?」陆玄道:「嗯,这不是经常的么,怎么偏今儿不高兴?」盼盼道:「你这次是要出远门儿!」 陆玄奇道:「你怎么知道的?」盼盼调皮一笑:「我猜的。」陆玄笑道:「你这机灵鬼儿,一定是我什么时候口风儿,被你捉到了。」盼盼抿嘴儿笑:「你夜里说梦话哩,我听到了。」陆玄道:「乱说!我从来不说梦话。」 盼盼一边浅笑,一边松开了手,伸食指在陆玄胸口划了两圈,缓缓说道:「反正以后,要是你这里有了别人,我可是知道的,你可别想瞒过我!」 陆玄看她娇嗔可爱,不觉呵呵笑起来,扳过她脸亲了一口。 盼盼问:「这次大爷要去哪里?多久回来?」 陆玄就把要去江宁、来去时日、自己的安排告诉了:「我不在,家里总有照应,要是甚事来福支应不开,你就让他说与家里。这儿出去没几步就是街口,有着急的事儿,叫个人也容易,就说城西陆家,都知道的。」 盼盼道:「事儿倒是没什么,就是你去那么久,留我一个儿在这……」 说着眼圈发红,看了看陆玄脸色,又不说了。将手勾住他脖颈,撒娇道:「大爷要记挂着盼盼,早些回来。」 陆玄「嗯」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脸庞,笑道:「你弹个曲儿我听。」盼盼起身,笑说道:「今儿爷真好兴致,我还道你不爱这些个呢。」便去筝前坐了,调弦理柱,拨弄起来,轻启朱唇唱道: 湘江斑竹枝,锦翅鹧鸪飞。 处处湘云合,郎从何处归。1 陆玄于琴乐之事所知甚少,约略知道她唱的是什么,但听筝鸣悠扬,歌声婉转,心中十分惬意。又见盼盼云鬓轻挽,眉目如画,白绸袄,红绫子裙,一举一动轻盈裊娜,如同仙子,一时间仿佛置身梦境,神魂飘荡。 一曲罢了,陆玄招手让盼盼过来,偎在自己身边,又细细看看她脸,把她手拉过来,放在胸口,说道:「你放心。有了你,我陆玄做神仙也不过如此,心里怎么还会有别人呢。」 又道:「只是有一样,我不在家,你让莹儿看好门户,不是要紧的事儿,不要出门。我倒不是不放心你,只是你生的这个样儿,我怕万一有那胆大包天的人见了,心生妄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盼盼又喜又嗔,红了脸,坐到陆玄腿上,贴着胸前,勾脖子搂腰跟他撒娇,说:「爷要是不放心,不如带盼盼一同去江宁,怎样?」 说着自己也来兴致了:「早听说金陵古蹟,六朝烟水之都,我做梦都想去瞧瞧,你要是带我去,我管保一路上尽心服侍,咱两个在路上,也过的神仙日子。你说好不好?」 陆玄只是笑,伸出手颳了刮她鼻子,说:「这次可不行。以后要是有机会,我就带你去。」 盼盼泄气道:「我就知道是去不了。可是,你这一去两三个月,我又不能家去住,整天在这小院儿里,也没个人来,实在是闷得很。」 陆玄想了想:「那怎么办,要不给你养一只猫?」 盼盼嘟起小嘴儿:「不喜欢那东西,以前有人送过,没两天就让拿回去了。一身的毛到处掉,想想都难受,还要服侍它,岂不是添烦恼。难道你愿意过来了,看见一只猫楼上楼下乱跳,我这锦缎衣服上,到处粘着猫毛?」 她一头说,陆玄一头想着,禁不住呵呵笑起来。伸手将她一抱,顺势歪倒在床上,两人滚在一处。 接下来几天,陆玄安排家中事务,准备一应行装。请了孙成和他手下押司金四,并两个相熟的朋友吃酒,说起要去江宁一事,自己不在家,相托他们关照。 几个人都道:「都是自家兄弟,还用说的?有事自当尽心尽力,何必回回的这般客气。况老太爷和文权兄弟都在家,也用不到我们什么。你快放心做事去,家里就当你在的一样儿。总吃你请,又没差事,倒叫我们不好意思的。」 陆青这边也和文权一起,拿这事儿做由头,约了卢九,蔡小六,冯立,陈四侉子几个弟兄吃喝了一顿。 这几个人年岁差不太多,都是陆青和文权在县学读书时的同窗,从小一起玩大的。现下卢九和蔡小六在县衙里当差,文权开始熟悉店铺的帐目往来,其余几个都没正经营业,各人家里有几个钱,爹娘也宠惯着,整天晃晃荡盪没事干,聚在一起无非东游西逛,习拳练脚,使枪弄棒。 单说陆青,在这一堆人里,属他年纪最小,却是有些真功夫的。他七岁开蒙读书,陆母因陆玄跟着叔父忙生意去了,就把「出读书人」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每逢节庆,都给学里送礼致意,请先生严加教导。 然而陆青生性顽劣,用先生的话说:「屁股上好像扎了根刺,一时半会儿也坐不安稳,一心的聪明劲儿,全在淘气上,于书本全不在意。」管的松了,他就怠惰,稀里煳涂混日子,管的紧了,就要逃学旷课。陆母为此生了不少气,也着实教训过几次,只是难改,渐渐灰了心,只好长吁短嘆:这孩子不是块念书的料。 这陆青虽不爱读书,却自小身体结实、力气大,最喜欢跟人摔跤角力,比试高低。文权本来读书还好,可身边有个陆青,他毕竟也是小孩子心性,哪有不爱玩儿的?下了学,也跟着陆青,还有冯立、陈四侉子、武大几个混在一起,再加上大些的卢九、蔡小六——这两个人不过读了两年书,略识几个字就不念了——几个小子拉帮结伙儿,唿啸来去,号称「真源七兄弟」,时常在街上打架生事。那几年,陆玄一年倒有大半年不在家,陆母担心陆青惹事,每日里过得提心弔胆。 到了陆青十三四岁,陆家在宋州城开了店铺,又在乡下置了些田产,廷玺两个人就经常落脚在家了。看陆青好武,又是一块练武的胚子,廷玺劝嫂子道: 「男儿学武,也是件儿正经事,既然小二不愿读书,逼他也是没用,不如就让他好好练练武艺,将来也是立身的本事。」 陆青有了叔父撑腰,变本加厉,一来二去的,把学业索性荒废了。廷玺出门时,各处寻了拳师、教头来,教他俩学武。文权本来就是凑热闹的,下不得苦,学了几天就嚷嚷浑身疼,不学了。陆青却是如鱼得水,不辞寒暑,练就了一身的好功夫。 现如今,都长大了,武大三年前跟家里去了太原投亲,剩下他们六个,还是经常凑在一起。几个人中,除了文权以前去过江宁,出过远门儿的只有卢九。这会儿听说陆青要远行,都有点儿羡慕,一个个喝了几杯酒,都活泛了,纷纷拿着陆青取乐,狐说六道,吹牛扯淡,不一而足。 卢九到底老成些,对陆青道:「在外赶路,碰到野外僻静的小路,得多加小心。去年我去濠州,路过老鸦山,就听说那里有剪径的,专劫单身客人。你们人多,倒是不怕,可是带着货物,有些招眼,你可别小看了山贼,也有智谋哩,别以为自己有些本事,就大意了。」 陆青笑道:「我记下了,多谢九哥提点。」 文权在旁笑道:「这个倒不用担心,走的是水路,各处都有官兵巡查。再说路上船也多,碰不到那些,就是窝在舱里闷得慌,歇船的时候,可得要上岸走走,不然,得憋闷出病来。」 陈四侉子咧嘴道:「这老远的!要是晕船可怎么好?换了我,没等到地方,小命儿只怕搭进去了!」 冯立在旁边捏了一把他的肩膀,笑道:「那有甚难的,就你这小身板儿,我倒有个好法子,把那蒙汗药带上,见天儿的喝上一碗,一路睡过去,你又不占地方,只消搁在舱板上就行了,还省了铺席,饶几个船钱。」几个人都看向陈四侉子,哄堂大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蔡小六道:「你们以为水路太平?我可听说,那水路有一样事,更要仔细,越是陆青兄弟这样,身强力壮的,越是容易着了道儿哩!」众人都问:「这话怎么说?」 小六道:「我这还是在衙里,听金押司说的,他也是听他家老太爷讲,有一回,他老太爷去扬州,走水路,傍晚靠了岸,旁边也来了一条小船,船家是两口儿,那女人打扮的又鲜亮又齐整。天一擦黑,男的就走了,只剩女的,打着帘子,一双花眼睛往这边船上瞄。」 文权笑道:「莫不是个卖的?她家男人也真够心胸广大!」小六道:「她却不是卖的,可比卖的厉害百倍。」众人奇道:「怎个厉害法儿?」 小六道:「怎个厉害?第二天,同船一个客人,年纪轻轻的,恁好一个后生,哭了一道,趁人眼错不见,就投了水了!」 众人惊道:「却是为何?」冯立道:「难道那妇人有妖法,迷了他心窍?」 卢九忽地一拍桌子:「我猜着了!一定是那人没成算,安身不牢,着了妇人的道儿,破了身家。」 小六道:「是了,这人晚上把那妇人引到舱中,成就了一番好事,却把身边二百两银子被她趁不备全拿了去!等他发觉,小船早没影儿了。」 众人骇然,都道:「竟有这样的招数儿!」卢九道:「江湖上,比这厉害的多着呢,多半儿中计的,还不是因为贪!贪了酒色财气那几样。要是把持的定,铁了心,不想分外的东西,任他什么花样儿,也没妨碍。」大伙都称是。 小六看着陆青笑道:「陆青兄弟也没订亲,要是船上遇到那美貌的小娘子,可是要多加小心,少看几眼,可别让人赚了去!」 众人都笑,把个陆青笑得面红耳赤。文权替他解围道:「六哥不必多虑,我家二郎,能比柳下惠,又这般好相貌,又一身的本领,若是真碰上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反倒好了!不但不叫她赚了去,还能把她赚了来呢!」众人又大笑。 第8章 (下) 【玩闹市陆玄买雀儿】 到了出发这天,少不得一阵忙乱。陆母一夜没睡好,早早起来,跟叶妈一起准备饭食,嘱咐兄弟二人这样那样,翻来覆去,无非那些娘说的话。 吃毕早饭,一家人送出大门。陆玄和陆青拜别母亲、叔婶,景茂也到了,文权带着个家中小厮,跟他们一起去应天。 那文权因为不让他去江宁,这几天怏怏不乐。廷玺说:「你别不乐意了,这阵子你大哥不在家,你往店里多跑几趟,勤学着点儿,我由你跟那经纪上的来往,有甚不明白的,就问何九和牛四,一应的花费,许你从柜上支钱。我都同你大哥说了,这次去,就让他跟柜上打招唿。」 文权一听有财权了,也是意外之喜,心里就平了。 一行人到了铺子里,安顿下。兄弟三个与何九一起吃饭,聊些经营的事。这何九是从早年就跟着廷玺做事的老人儿了,陆家都尊称为何叔,做事极妥当的,几天前就去经纪行把船订好了。陆玄跟他交代了文权的事,又带着两个兄弟到什物店看看。 文权尚可,陆青对这些买卖上的事全无兴趣,跟在哥哥身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他头一天晚上兴奋的没睡好,这会儿百无聊赖,一劲儿张大嘴巴打哈欠。 文权暗地里杵了他一把,悄声道:「这天还没黑,你怎么就来瞌睡了?我还说,想带你去夜市逛逛呢!」陆青一听,立马来了精神。 陆玄正看着一个汝窑瓷刻花缠枝莲纹鹅颈瓶出神,有两回他看盼盼把玩那天青色胆瓶,料想她喜欢这些东西,想着这瓶子釉色好,拿回去让她开开心。又一想:这瓷器只能自己回来再带,若是假手别人,一是怕路上摔坏了;二是难免让母亲知道了不快。 正寻思着,两个弟弟过来说,要去逛夜市。 陆玄早听说承恩寺旁边开了夜市,一直没去过。起初还说:「等从江宁回来再去吧」,架不住兄弟俩极力撺掇,便道:「也行,反正明儿也没甚要紧事,去转转吧。」一同去了。 话说宋州城,因有汴河流经此地,北连开封,南入淮河,有沟通江淮之利,一直是人口聚集之地,往来商贾,络绎不绝。澶渊盟约签订后,宋辽休战,天下太平。今春二月时,宋州因是太祖兴之地,又升了应天府(1006),愈发热闹起来:四处商街店铺挨挨挤挤,路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叫买叫卖。 更在暮春时,城中心附近开了一片夜市,就连那寻常不大出门的妇人,也以买家用物事为名,出来闲逛。每到黄昏,集市上熙熙攘攘,直到三更方歇。 兄弟三个赶到时,天已然黑了,街上灯火荧煌,四下都看得清楚,却比那太阳底下更添了几分氤氲意味。沿街一应的纸画花果什物铺子、香药铺、炭行、绒线铺都开着门,连那卖头面珠翠、帽子衣服、珍玩古物的店铺也都照常迎客,茶坊、点心果子铺更不消说了。路边摆满卖吃食的小摊,小贩提着篮儿,挑着担子,四处兜售。三五成群的客人,这边逛的,那边吃的,端的十分热闹。 三个人走走停停,一路说笑。文权早就来过的,陆青出门少,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新鲜玩意儿,顿觉浑身轻快,早把那点儿倦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逛了一会儿,陆玄喊住两个,进了茶点铺子。文权叫了茶水,要了一份豆团,从小贩那里买了煎夹儿、炸算条子,三人坐下吃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正吃着,门口跑进来一个半大小子,臂上挎着篮儿,嘴里叫着:「香橼果子,糖霜玉蜂儿——」,在桌间穿来穿去。 陆青才要问文权什么话,忽听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道:「那小哥儿,拿过来瞧瞧」,小贩应道:「来嘞——」,一阵风儿到了近前。 这才注意到,邻桌坐着两个少年客人,一男一女,男的与陆青侧面相对,十七八岁模样,生得面如冠玉,眉目俊秀。他旁边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头上梳两个丫髻,也无钗环,只用一根串珠红绳扎着。白嫩的圆脸上一双大眼睛,活泼灵动,里面两个黑珠子亮似乌晶。一颦一笑,煞是可爱。 陆青对面见了,觉得眼前一亮,心中贊了一声:这小丫头,怎生的恁好看! 方才说话的,正是这小姑娘。扭身回头,看向那小贩篮儿里,问:「这糖霜玉蜂儿,是什么东西做成的?」 小贩见她生的好看,嘴里话就多了些,笑着说:「姑娘好眼力,好口福。这糖霜玉蜂儿,甜甜糯糯,可是少有的好滋味儿,糖霜里裹着的一样东西,圆圆的,脆脆的,好似白玉一般,哥儿吃了清心又败火,姐儿吃了越来越美貌,姑娘猜猜看,这是什么东西?」 一边说着,一边往桌上摆,女孩儿微微蹙眉思忖,旁边少年笑道:「你别听他瞎说,这东西你吃不得!」女孩儿问:「什么东西,为甚我吃不得?」 少年道:「这玉蜂儿,就是那蚕蛹,白白胖胖的,还没结茧,直接裹了糖霜做出来的。你若吃进肚里,用不了两天,它就生出翅膀,从喉咙飞出来啦!」 女孩儿起初吓了一跳,听他说完,笑道:「哥又说瞎话儿骗人!」少年道:「我没骗你,不然怎地叫『玉蜂儿』?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缘故。」 小贩陪笑道:「小官人说笑了,那蚕蛹要吃,也不是这个吃法儿,怎能生吃的,这『玉蜂儿』,其实是新剥出来的莲子。」 少年道:「既不是蚕蛹,为什么叫个『玉蜂儿』?」小贩道:「叫个『玉蜂儿』,却与蜂儿无干。」看了看桌上,指着一碟东西说:「就像这荔枝膏,原也是没有荔枝的,只是取这么个名儿。」 少年道:「荔枝膏里虽没有荔枝,吃起来,味道却有几分像荔枝,你且说说看,这玉蜂儿,既没有蜂儿,为啥偏叫这个名儿,你若说得出缘故,我就把这一篮都买了,白请店里的客人吃。」 那小贩梗着头,寻思半晌,苦笑道:「这个小人却不知道,实在说不出来。」 女孩儿向哥哥笑道:「你不要为难这位小哥儿了,耽搁他买卖。这「玉蜂儿」,我倒是想出来了。」 对小贩道:「我教你,这莲子原是在莲蓬里的,莲蓬的样儿,恰似那蜂巢一个样儿,新剥下来的莲子又是白的,所以叫它做『玉蜂儿』,应该是这个缘故了。」 少年拍手笑道:「正是了!这个说的好,普天下,就数我灵儿妹子最灵了!」付了钱,小贩去了。 女孩儿才要去吃那糖霜玉蜂儿,一双大眼睛,跟陆青的视线对个正着,两个人对看了看,忽然都发窘,各自把目光移开了。 兄弟仨吃了一会儿,说些闲话,不知何时,邻桌兄妹走了。三人吃罢也出来。继续往前逛,估摸着已到亥时,街上游人仍多。 忽见前面店铺门口,围了一群人。有个女人声音,清亮亮脆生生地说道:「官人万福!」随即人群发出一阵闹笑。 文权和陆青忙走过去看,原来众人围着的,是一家鸟兽虫鱼店,门前挂着一个雀儿笼,里面有一只黑色八哥儿,跳来跳去,正在唱喏,就是它引得众人直笑。 人群中一个小姑娘道:「老闆,它还会不会说点儿别的话?」 陆青听声音熟悉,扭头一看,就是先时茶点铺子里面遇见的那个女孩儿。 店主道:「这雀儿嘴巧的很,会说的话多着哩!」两只手忙不迭比划,引逗那八哥儿:「快,快说一个,说『小娘子万福』。」 那八哥儿似乎听懂了,对着女孩儿点了点头,却不说话,忽然仰起小脑袋,吹了一声口哨,这声口哨儿吹的又响亮又滑利,众人哄然大笑。 女孩儿脸一下红了,跺了跺脚,生气要走,却被她哥拉住了。店主一边笑,一边说道:「这雀儿伶俐的紧,分得出人年纪,姑娘要是再长几岁,它就喊『小娘子万福』了。」 少年伸手去开雀笼的小门,店主慌道:「小哥儿莫要开」,少年道:「你养熟了的,难道它不认得?」店主道:「认得是认得,就是这会儿人多,怕飞远了,叫人捉了去。」少年道:「不怕,要是走失了,我赔给你。」 说着把鸟笼打开,将八哥儿捉了出来,放在手掌上。只见那雀儿在他掌上一劲儿扑闪翅膀,要飞飞不动,上下折腾,却不能离开他手掌半分,众人皆为惊嘆。陆青曾见过廷玺请来的一个武师显示过这手功夫,但见这少年比自己年纪还小,不由心中生羡。 那女孩儿见八哥儿受制,在哥哥掌上形状狼狈,也拍着手,咯咯笑了起来。岂料雀儿飞不动,它也生了气,忽地停止动作,对少年厉声叫道:「小奴才!」 众人听了都一怔,顷刻间又哄然大笑。那女孩惊讶地半张着嘴,一下子笑了。少年略有些尴尬,但见妹妹笑了,也无可奈何笑了。女孩儿一边笑,侧过脸刚好对着陆青,不经意间,两人视线又撞在一起,急忙各自闪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女孩儿一窘,对哥哥道:「哥,咱们走吧。」说毕转身便走,少年见她脚步甚急,叫道:「灵儿——」,追了上去。 却说那八哥儿,忽然脱了控制,一展翅膀飞了开去。店主慌道:「庆奴回来——」 "庆奴"却不听他话,站了一站,又往远处飞。店主急得乱叫:「诸位客官,快帮个忙,把它抓回来!」 众人刚要去追赶,那雀儿却又唿啦一下旋了回来,落在陆青的肩上,脆生生叫道:「官人万福!」 众人都松了口气。陆青伸手去拿它,没拿到,雀儿飞落下来,在文权脚边儿,围着他转了一圈儿,不知说了句什么话。店主猫着腰,乍手乍脚地去捉,没捉着,被它飞了起来,正飞过陆青面前,陆青随手一扑,不成想用力大了,一巴掌把那雀儿打翻在地,不动了。 店主嘘嘘唿唿上前,看那八哥儿一动也不动,竟是没有活气儿了。慌的站起来,对陆青道:「我让你捉它,你怎地把它给打死了?」喊着叫他赔,叫道:「我这雀儿,调弄了多少日子,费了多少心思,最少也要卖三五百钱的」。 文权道:「哈!你这人好没道理,自家的雀儿没关好,放出来,又是你让捉的,现在摔死了,却让我们赔,难道你是个赖精不成?」 店主急了,紫涨了面皮,嚷嚷道:「我柴大在这卖了这么些年雀儿,谁不知道的,你个小后生,敢说我是赖精?」一边扯着陆青衣襟,陆青笑道:「你待要怎地?」 店主看他体格健壮,神态豪强,比自己足足高了半个头,有些打憷,松开了手,又不甘心放他走,便拦在一旁,抻着脖颈,两眼瞪着他。 陆玄走上来笑道:「罢了,是我兄弟力大,失手打死了它,给你赔个不是,大家莫要伤了和气。」话没说完,只听见地上含混一声道:「小奴才」——那叫庆奴的八哥儿扑棱两下翅膀,站了起来,跳了两跳,晃了晃脑袋,好像还未清醒。 店主慌忙蹲身过来,把它捉在手里,小心翼翼关进了鸟笼。众人闹笑了一阵,都散了。 弟兄三人也往回走。走没多远,陆玄忽然站住了。二人疑惑道:「大哥怎么了?」陆玄不答,转回头就走,直走到卖雀儿的那里,对店主道:「这雀儿多少价钱?我买了。」 店主意外欢喜。讨价还价一番,又饶了些虫米,一併包了,挂在笼子上,陆玄让陆青把雀儿笼提了。陆青和文权两人对望一眼,很是不解。 闷声走了一段路,陆青快步上前,举着鸟笼问:「哥,咱们买这雀儿,是船上嫌太闷了,要带在路上解闷儿的么?」陆玄「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对文权道:「回头你把它带家去,交给来福,让他给北街赵小娘送去。」 文权和陆青恍然大悟,齐齐「哦」了一声,相视而笑。陆玄只作没看见,板着脸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回头嘱咐文权:「交给来福时候,悄声些,别让大人看见。」 文权笑道:「大哥放心,这我明白。」 欲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9章 (上) 【临危救难商客疏财】 陆玄带着陆青、景茂,这日五更起身,吃了早饭,叫了车,将七八担生丝绒线等物带过来,因蒋家开着生药铺,陆玄还着人採办了些药材,一併运上。 船早就等在码头了,船家名叫沈大,见他们到了,帮忙招唿,立时装了船。因是包船,不另外搭载客人的。三人就此与文权作别,弃岸登舟,顺流而下。 陆青第一次乘船远行,起初还觉得新鲜,在船板上看风景,很是开心。过了两日,就有些不耐烦了。赶上下雨天,只能窝在舱里,无事可做,越发觉得气闷。 先时,陆玄给他说些生意途中故事,经过的风景,打发时间。再后来故事没得讲了,他就缠着景茂,哄着猜拳赌彩,耍笑着混日子。 每天清早,陆青总要出来练练拳,就算上不了岸,也在船板上站站桩,抻胳膊踢腿,活动筋骨。 看他精神头儿十足,陆玄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还一直担心你呢,当年我头一回走水路,晕船,吐的昏天黑地,折腾得半死不活,吃药也不管事儿,可真遭罪。」 陆青问:「那后来呢,怎么好的?」陆玄笑道:「能怎么好?熬呗!熬过几回,不知怎么的,也就好了。」 如此日行夜泊,到了沿河码头,船家採办碳米菜蔬,三人也上岸走走,疏散心怀。沈大有个儿子在船上,名唤二嘎子,也是十八九岁年纪,瘦胳膊瘦腿儿,为人活泛机灵,猴儿精一样。陆青没人玩,就跟他走的亲近了。 客人的饭菜本是算在船钱里的,船家是苦钱的人,自己吃的简单,米饭咸菜,清汤寡水的。给客人做的,就稍齐整些,但是路途採买有限,难免也是单调乏味。每当靠岸时,陆玄就另拿出钱来,打发景茂或船家去打酒,买些肉食点心,以作消遣。 陆青自从跟二嘎子搭上了话,每天把些好菜好饭拿去给他吃,到后来,索性将自己的饭菜拿出来,跟二嘎子搭伙吃喝。二嘎子有了好吃的,也乐得哄着他玩,说些新奇故事,编造些传闻给他听,俩小子整天凑在一起逗闷子,混闹一气。陆玄也由他去,如此非止一日。 一路走的顺畅,不过十来天,到了淮安地界。这天申牌时分,泊在安东埠头。陆玄跟船家说好,早早把船歇了。三个人上岸,直奔码头酒楼而来。因水运发达,凡码头跟前都是极热闹的,聚集着店铺,酒肆茶坊,来往商贩做生意,地方上做小买卖的也来吆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几人在船上憋闷的久了,一脚踏在实地儿上,顿觉胸怀一畅。到酒楼上,选个临窗的位置坐了,要了几样菜肉下饭,叫了一壶酒。 陆玄见柜上挂着个雪花酒的招牌,对景茂说:「过会儿吃完了,买一瓶酒,你掂对着买些小食,咱们晚间好在船上消遣。」景茂笑道:「好嘞。」陆青全不理会,只顾着吃,一边往窗外瞧。 忽然看见路上,二嘎子正往小桥那边走去。陆青道:「哥,我吃完了,出去走走。」陆玄道:「你哪里去?老实给我坐着,待会儿一起走。」陆青道:「二嘎子在那儿呢,我寻他去,走不丢。」 陆玄也看到了,知道船家儿子买东西就回的,便道:「去去就回,别走散了,不许你一个人乱跑。」话还没说完,陆青早起身跑出去了。 陆青三步两步,追上了二嘎子,问他干嘛去,原来沈大看见桥下有卖新鲜莲藕的,打发儿子来买。 陆青道:「时候还早哩,咱俩过桥那头瞧瞧去!」二嘎子道:「别,爹叫买了藕就回哩,这地方乱,可不敢乱走。」 搁不住陆青撺掇拉拽,俩人走上桥来。过了桥,正要沿岸逛去,不知从哪里来了三四个女子,打扮得花红柳绿,香气喷鼻,唿啦一下把陆青围在了中间,浪声嗲气地叫道: 「哎哟,这位小爷好俊秀,这是要往哪里去呢」,「小官人万福,且去奴家吃杯茶,歇歇儿再走吧……」 陆青勐然看到那女人的笑脸迎上来,上面铺着厚厚脂粉,一笑一动扑簌簌往下直掉,吓了一大跳。待要回身,又是另个女子扑到怀里来,直接就去扯他衣襟,前面那一个走上几步,伸手来拉他腰间,口里都是「小爷」「小官人」的乱叫。 陆青走不脱,他又从不会对女人动粗,一时不知所措,喊着:「唉唉,干嘛,干嘛……」被簇拥着,身不由己就要随同了去。二嘎子连忙挤进圈儿里拉他,呵斥众女子,反被胡乱打了几巴掌。 却说陆玄和景茂站在酒楼门前张望,忽见陆青和二嘎子从小桥上急匆匆回来。陆青快步走到跟前,脸红气粗。衣襟扯歪了,腰带好像也松脱了些,一副狼狈样儿。 陆玄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陆青一脸羞恼,也不看他,气哼哼道:「没事!」又说:「回吧!」扭身往岸边走。 二人莫名其妙,跟着回走,不一会儿,二嘎子提着藕,也跟上来了。陆玄问:「你俩刚才怎么了?」 二嘎子笑道:「刚在桥那头儿,碰到几个表子,看上二爷了,要招他家去当女婿哩!」 陆青一回身,抬脚踹了过去,被二嘎子闪身避过了。陆玄听见,不言语,一头髮笑。景茂笑道:「码头上太乱,什么样儿人都有,二哥小心些,破财还是小事儿。」 二嘎子提高声音叫道:「破不了财——,咱二爷生得好俊样儿,那表子说,一个钱都不要二爷的,也愿意他去哩!」 陆青又窘又怒,上来又要揍他,二嘎子早闪到陆玄背后。陆青没打着,气的脸通红,追着他跑。陆玄和景茂都只是笑…… 天黑下来,陆青歪在船板上,看着二嘎子干活儿。往岸上瞧,只见人影晃动,灯火阑珊,初秋的风吹过,带着水边凉意,说不清的心中滋味儿,只觉得又舒服,又有点儿空落落的。 待了一会儿,去找大哥。他原本和陆玄一起住在中舱,这几天跟二嘎子说的着,就同景茂换了个位置,到后舱守着货物睡。二嘎子晚间睡在后船烟蓬儿底下,一敲舱板,俩人就能互通消息。 进了中舱来,看大哥和景茂正在吃酒,条几上摆着几样小食,都去了小半边儿。笑嘻嘻道:「有酒吃,大哥怎地不叫我。」 景茂笑道:「看你在那儿出神,就没扰你。」陆青凑过来,抓了一个羊肉签儿就往嘴里送。 陆玄道:「我们吃完了。我有些乏,要歇着。你要吃,搬你那边吃去吧。」 陆青巴不得一声,答应着,就把条几搬出来,回头把酒也提了过去。安置好了,叫二嘎子过来,一起吃喝。 二嘎子一看有酒有肉,岂不乐哉!几杯下肚,酒酣耳热,越发来了兴致。两个人开始还吹牛胡扯,后来就只猜拳,再后来,猜拳也不灵醒了,又怕旁人嫌吵,找出一个铜钱来,扔着猜反正,彼此劝酒,直玩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沈大叫儿子起来烧水,不见了他。同陆玄一块儿找了过来,看俩人都在后舱里睡着,小桌儿底下一边儿一个,睡的烂泥相似。 景茂插脚进来,拎起酒瓶晃了晃,对陆玄道:「我的个娘!这俩把一瓶都喝完了!」沈大叫:「嘎子!」叫不醒,往屁股上踢了一脚,骂道:「混帐东西,喝成啥样儿了,跟个猪似的,还不快起来!」 二嘎子正做梦,迷迷煳煳知觉了,嘴里咕咕哝哝乱骂:「哪个狗头!敢打老子!」 景茂「噗」地一声笑了。沈大手里拿着个火叉子,没头没尾地往儿子身上敲了两下,嘎子吃痛,睁眼一看是他老子,忙起身,连滚带爬出去了。 陆青也醒了,坐起来,一旁瞅着直乐,看着沈大押着儿子出了舱。忽见哥哥在舱口瞪着自己,赶紧收了笑,低下头装乖。 陆玄皱眉道:「不像话!」转身走了。陆青沖景茂咧了咧嘴,吐了一个舌头。 闲话休叙。没几日,过了淮安,入了运河。这天早晨,行不多远,就见天色昏黄,阴风阵阵,沈大看风向不顺,又见四周天水茫茫,河道岔口多,担忧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说道:「听人说这地方入秋会刮螺旋贼风。难不成这回,咱们遇到了?」 想要就近泊船,又找不到个合适去处,想要回去,又不得回去。只有加紧了力气扯篷。眼见着风色大变,到了巳时,来一阵旋风,直刮的天昏地暗,沈大使尽浑身力气,吆喝着二嘎子,左右支绌,连陆青也出来帮忙,最后怕翻了船,不得不把篷下了,才过了风。 所幸雨下的不大,船在水面上漂漂悠悠,直盪出去数十里,也不知到了哪里。到了未时,远远地望见岸边,泊着十数只大小船只,沈大赶紧驶船过去了。 泊好了船,众人都出舱来看。向岸上人打问,才知这里是个小码头,叫做白家湾,在扬州南、运河北。旁边有几只船,就是前几日从扬州下来,看天气不好,歇靠在这里的。 沈大烦恼道:「前日还说这一路顺畅呢,没想遇这么一出,平白就多出两三天的路程!」陆玄也有点儿懊丧,却笑了笑:「没事儿!不过多绕点儿路,只要太平无事就好了。」 正说着,看岸上站着不少人,往水上指指点点,嘘唿有声,陆玄望去,见那边水面上横漂过来一只载人的大船,歪歪斜斜,有一大半都没在水里了,显见是漏了水,要翻了,船上人一片唿号求救。 众人瞅着那船往过漂,还有百十来步远时,沉下去了,船上人都落了水,偏偏最近是一段山崖,没个上岸处。都在那里浮沉叫喊。 有两个水性好的,像是船家,一路游过来,嘶声裂口地唿叫,招唿这边小船去救人。 小船上人站在船头,一个个把着篙桨,说道:「这方水底下有暗流!况且这个天气,平素捞个物件也得给俺们付工钱哩!先说好了,给多少赏钱,才去得」。 另有几个大船上的,也喊着要犒赏,都道:「无利不起早,谁的力气是白给的?要救命,先拿钱来!」 那喊救人的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先救命!救了人,合当谢你们,还怕跑了不成!」岸上人也纷纷地道:「人命大事,何等功德!先救人要紧!」 小船上人只是不肯:「你说的轻巧话,敢情不是你家出力卖命……」七嘴八舌,吵嚷成一片。 陆青看着着急,拉着二嘎子驶船,要去下水救人。二嘎子笑道:「我的小爷,你快饶了我吧,就我这水性,逃命还行,救人可不是耍的。」 陆青急了,就要自己下水,被陆玄喝住了:「你老实给我待着,别胡闹!」陆青道:「那怎么办,难道就只看着?」 陆玄一来心中着实不忍,二来想:「这一场风颳的不吉顺,又碰上这事儿,天佑善人,不如我舍些钱财,做件功德吧。」 便道:「罢了」,让景茂拿十两银子出来,向小船上的人喊道:「我这里有十两银子,待救了人,就给你们做赏钱!」 那些人见了白花花两锭银子,是真的了,发一声喊,个个争先,撑了船飞也似去了,就连岸上水性好的,也跳下去两三个,不一时,把一船人都救起上了岸,有几个淹的厉害,喝饱一肚皮水,人都懵了,气息奄奄,拖了上岸,搭在高处,头冲下控水。 陆玄见事成,就叫景茂把两锭银子给了领头儿的,叫他们分去,那在水里得了命的,纷纷过来拜谢。 陆青和二嘎子站在一旁,看着一个溺水的,趴在大石头上,那人生的肥头大耳,身重体胖,闭着眼睛,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时不时从嘴里呕出些清水来。 二嘎子道:「这人看着像个大老官儿,这等肥胖,应该容易漂着的,怎么却喝了这么多水?」陆青笑道:「有这个道理?小子又胡扯!」 嘎子绷不住,哈哈笑了。又皱了皱眉,嘆气道:「可惜了的,你家十两雪花银子,我一分也没得着!」 陆青笑骂道:「你个狗头,贪财惜命,让你救人你不去,这会儿倒惦记银子!」二嘎子嘿嘿笑了:「这些人我又不认识,捨得性命救他?我这条小命儿,虽然不值甚么,也是我爹娘的宝哩。」陆青道:「你是长在船上的人,水里救个人还不是寻常,也说得上捨命?」 二嘎子正色道:「那可不是那回事儿,你没听人说么,河里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别说这地方不熟识,就是熟识,也难说水底下有什么干坤哩,要不刚才,你家大爷怎么不让你去?」 陆青想着他这话,似也有些道理。 忽听见身后景茂惶急的声音,叫道:「大爷,大爷这是怎么了?」又叫:「二哥快来——」 陆青回头一看,只见哥哥脸色发白,一手把着胸口,一手搭在景茂的胳膊上,额上豆大的汗珠子滚落下来,景茂扶不住他,只得随着他坐倒在地上了。陆玄将头一仰,竟晕厥了过去。 第10章 (下) 【遇困施援游医仗义】 陆青见此情景,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哥哥身边,喊道:「大哥,大哥——」,陆玄不应。 旁边众人围过来,都知道陆玄是方才出银子救人的,带着几分关切,有人喊掐人中,又有人说不能掐人中,有人说要平躺,有人说应该抬到船上去,登时乱作一团。 景茂没见过这阵仗,慌了手脚,无计可施。陆青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几乎要哭起来。 正乱着,过来一个老者,分开众人道:「相烦各位走开些,这么围着他,一丝风儿也不透,于病人无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说着,走到跟前俯下身,仔细看陆玄脸色,又伸出手指到他腕上,搭他脉搏。众人看是个行医的先生,依言散开了些。 陆青看这老者,六七十岁年纪,穿一件青布道袍,头戴逍遥巾,额角上夹杂几丝白髮,几缕鬍鬚,生得眉目慈和,古貌古心。 不知为什么,陆青忽然觉得心里安定了许多,便向旁边让了让,好叫老人离哥哥更近些。那老者凝神诊脉,景茂和陆青不敢出声。 过了片刻,老者道:「把人放平些。」 景茂依言,把陆玄的头和肩放在自己腿上,陆青跪在地上,伸双手扶着哥哥腰背。老者在陆玄胸口上抚了两抚,回头看了一下,做了个手势。有人从他身后递过来一个皮质夹袋,摊开了,上面插着大小不一几十根金针。 老人抽了一根针出来,略一打量,隔着一层衣服向陆玄胸口刺了进去。 陆青知道他在给哥哥治病,心里仍不由打了一颤。老者又拿了两根针,分别刺在陆玄咽喉下、小腹上。 陆青只识得脐下三寸是关元,别的全不晓得,心内紧张,好像一根细丝儿悬着千斤重担般。 须臾,觉得手上微微动了动,只见陆玄慢慢睁开了眼睛。老者命道:「莫要讲话!」又去调弄那三根金针。 又过了一会儿,陆玄脸上渐渐有了颜色,不像先前那般灰惨了,气息也平实了些。陆青松了一口气。 老者将三根针取下了,插入夹袋中。他身后那人就把袋子收了。老者又做个手势,示意陆玄不可讲话。说道:「此处不便,先把病人抬到船上,再做道理。」 陆青奋力将哥哥抱起,景茂帮扶着,来在船上。到了舱口,老者往里看了看,命二嘎子把一侧的板铺撤了,舱里顿时豁朗了许多,陆青把哥哥放倒在床铺上。 陆玄自觉好了很多,就欲起身,老者道:「躺着别动。」又问:「还痛不痛?」陆玄声音虚弱道:「痛是痛,成了空落落的酸痛,不似先前厉害了。」看向陆青:「快替我谢过老先生救命之恩。」 陆青双膝跪倒,拜下去道:「小人多谢先生救我兄长性命。」 老者忙伸手去扶:「小哥快起来,休要如此。」陆青不肯起身:「先生,我哥哥的病像是还没医好,还请先生医好了他,小人感激不尽。」说罢又磕头。老者道:「这是自然的,你快起来说话,如此多礼就不好叙话了。」陆青这才站起身来。 老者回头唤了声:「贞儿——」 陆青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立着一个年轻姑娘,手中捧着那个装着金针的夹袋。其实舱中本来狭窄,陆青只因一直关切着哥哥,才没看到她。 少女听见唤她,上前一步,将夹袋放在床边小几上打开了。 老者略一迟疑,说:「你去吧。」少女却不走,看了看老者,目光似在询问。老人略一沉吟,说:「既如此,还是你留下吧。」 对陆青景茂二人道:「舱中狭窄,气息不通,人多了无益,你两个出去一个。」景茂便出舱去了。 老者吩咐陆青帮哥哥把外衫脱了,上衣解开,露出胸膛,并把裤子褪到脐下。陆玄忽道:「不可。」陆青一惊,以为哥哥又发病痛,停住手问:「怎么了?」 却见哥哥向那女子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哥哥这般赤身露体,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看向那老先生。先生轻声道:「无妨。」又嘱咐陆玄:「闭上眼睛,调匀气息,莫要思虑,待会儿施针时,意念要专注针刺之处……」,陆玄依他所嘱,不说话了。如此摆布好了,那年轻的姑娘手持金针,神色沉定,向陆青看了看,示意他站远些。 陆青此时,对这老幼二人奉若神明,立刻退后。女子便开始给陆玄施针。老人在一旁看着,时而低声跟陆玄说几句话。 陆青见那少女一心专注,旁若无人,先后在哥哥身上刺入七八根金针,并用手指时不时在针刺处沿皮轻轻摩挲,手法十分娴熟,心中顿觉踏实了。 这才打量,见她约莫十七八岁模样,穿着一件翠色对襟绸衫,一条水蓝裙子。头上挽着个双髻,有一缕黑髮垂在左边耳后,目如秋水,眉似远山,面容明媚秀丽,神色和雅,却全无脂粉气息。 又过了一刻时辰,陆玄脸色渐趋正常。老者搭他脉搏问:「这会儿如何?痛的可好些了?」 陆玄露出了笑容:「这会儿好了。」女子依次将针取下,闪开身,让陆青上来帮哥哥理好衣服。陆玄似已动作无碍,就要起身,被老者阻住,只让他倚靠在床头坐着,说:「你先别急,还得好生歇一歇才是」。 陆玄就坐着拱了拱手:「小人姓陆,单名一个玄字,是宋州真源县人氏,此是家中小弟陆青。还没请教恩人高姓,实在是失礼了。」 老者微笑道:「这也是机缘巧合。老夫周坚白,本是扬州人,却在宋州城住了十多年了。」又指那姑娘道:「这是老夫的外孙女,云贞。」 云贞才把夹袋理好,从袖中取出一个白绢手帕擦汗,听祖父说到自己,便收了帕子,向陆玄微微俯身,笑了一笑。陆玄点头致意。 陆青见到云贞一笑,忽觉这女孩儿无比亲切,心里犹如开了一扇窗相似,一时间,浑身上下无处不妥帖,不由也望着她笑了。 云贞见他看自己,也沖他微微笑了笑。陆青不知怎么,忽然一阵局促不安,一时发窘,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周坚白向陆玄道:「足下这个病,以前发过吧?」陆玄道:「年前发过一次,不多时便好了,当时只以为是急火攻心,也没在意。没想竟是个大症候。请教老先生,这病,以后还会发么?」 坚白不答,问他:「平常,是不是经常觉着胸口痞闷?」陆玄点了点头:「时常这样,也曾问过医,吃过几副药的,只得一时见效,过后还是这样。」 坚白道:「那你以往,是不是受过劳倦之伤,或者,曾经困顿在寒湿地方,待久了?」 陆玄略一思索,答道:「先生见的是,陆玄年少时家贫,曾受僱于人,到山中採伐搬运木料,那时正赶上早春冰雪天气,在山里困了整整一夜,险些不能活着回来……后来不妨事了,还以为少年人精气旺盛,抗过去了。看来这病,就是那时种下的病根儿了。」 坚白点头道:「这就是了。你这病由来已久,今天诊治只能管得一时,以后怕是还要发的。」陆玄道:「先生这么说,这个病想是难好的,不知有没有什么法子,去了这病根儿么?」 他话未说完,陆青在一旁早听的心焦了,当下又跪倒在地,向坚白道:「请老先生救我兄长性命,大恩大德,陆青没齿不忘。」又要磕头,周坚白连忙上前扶起他,笑道:「小哥儿莫急,你兄弟俩存心仁厚,老夫一定尽力,医好了你哥哥这病。」 向陆玄说道:「法子是有的,只是麻烦些,要费些时日。况你们现在途中,只怕有些不便。」陆玄道:「请先生赐教。」坚白道:「你们此番乘船是去哪里的?」陆玄笑道:「本来是去江宁的,今天路上遇到了大风,扫到了这里。」 坚白笑了:「若是去江宁,事情便好办些。我们祖孙二人此行也去江宁。」略想了想,说:「要么这样,咱们两船结伴同行,途中泊船时,再给你施针几次,虽然去不了病根,也可以保得三四个月无事。等足下回到应天,再服药调养,就可万全了。」 陆玄喜道:「如此甚好,只是劳烦老先生和云姑娘了。」陆青亦是欢喜。 陆玄又道:「还有一事,陆玄身边带的银钱有限,今日又给那些船家付赏钱,恐怕到了江宁舍亲家,才能付先生诊资。」 周坚白呵呵笑道:「你今日救人不望报,老夫行医亦是兴之所至,并非为利,这话不要说了。」陆玄道:「话虽如此说,先生恩德,陆玄必要报答,才得心安。」 只听门口景茂报导:「有个小娘子来找老先生,已经等了多时了。」 说着,从他身后走进来一个丫头,个子不高,吊梢眉,圆眼睛,生的清爽利落模样儿,笑盈盈蹲身道了个万福:「报太公,船家备好了饭,问了几遭儿了,太公和姑娘是回去用,还是教人把饭菜端过来?」 众人才发觉已是日酉时分,顿觉腹中飢饿。 陆玄道:「不想耽搁到这时候了,请老先生在此处用饭吧。」吩咐陆青,「你快去,问沈大怎么备的饭菜。」 陆青未及应声,二嘎子在舱口说道:「饭菜早备好了!见大爷们正在诊病,不敢打搅。要是这位太公也在这里用饭,我去告诉爹再备些。」 周坚白道:「不必了。」回头跟陆玄说:「时日还多,不要客气,都随意些才好」,嘱咐他好生歇息:「晚间我再过来,咱们叙话。」便起身,带着云贞去了。陆玄欲要相送,被他阻住,就命陆青送过船去。 陆青送三人上了岸,望着他们登上自己的船,方回来。二嘎子在船板上搓绳子,看着他,挤眉弄眼地笑。陆青因吃了一番惊吓,又有心事,没心思跟他闹,没好气道:「笑什么笑!」就到舱里来,见大哥已神色如常,正跟景茂等着他一起吃饭。 吃罢饭,天就黑了。陆玄打发陆青到船板上望着,不一会儿,只见岸上两个人影迤逦而来。陆青定睛分辨,认出前面正是周坚白,后面跟着的却不是云贞,而是那个丫头。到了近前,坚白上船来,丫头回身去了。 坚白进舱,又给陆玄诊了脉,嘱他一些病中禁忌之事。说自己已跟船家说好了,明早两船一同出发,隔日早些歇船,泊在一处。 陆玄叫了沈大过来,让他去跟那边船家商量,说:「要是因此耽搁了行程,我按日子给你加算些船钱」,沈大欢喜去了。 坚白又与陆玄聊了几句闲话,彼此知会了在宋州的住处,便回去了,又是陆青送至船上。 迴转了来,见景茂已把撤掉的板铺重新搭好,就让他依旧去睡后舱,自己服侍大哥安歇。睡时,脸冲着舱板躺下,一言不发。 陆玄问:「你这是怎么了?」陆青道:「没怎么。」陆玄不悦道:「没怎么你阴着脸子,给谁看呢?」 陆青转过身来:「大哥上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咱娘知道吗?」 陆玄道:「过去挺久的事,自己都忘了。那回没这么厉害,就一会儿,我自己也没当回事儿。」 陆青道:「这些日子,大哥跟我说了多少故事儿,可在外做工这些事,一丝也不讲,去山里拉木头,受病的事,我也从来不知道。」 说着,话音就发囔了,陆玄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心里难过了,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它做什么。那时年纪小,其实也没觉得怎么着……不许你这样,像个女娘似的,婆婆妈妈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想了一想,又说:「上午颳风那会儿,我还想,这趟出门运气不好,现在看,若没有这阵风,到不了这儿,遇不到救命的先生,现在还不知怎么样了。可见祸福相依,万事皆有定数。」 陆青也在想白天的事,应道:「大哥说的是。」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1章 (上) 【共江舟青春慕少艾】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陆青来找周坚白。船家说太公已经起身,在舱门口报说:「周老先生,那边船上的陆小官人来了!」 进舱来,坚白正在打坐,就收了功。陆青上前施礼,告诉情由:原来从凌晨寅时起,陆玄添了一样症候:时不时咳嗽,吐出些白色痰涎来,又觉得胸口嘈乱,隐隐发痒。 周坚白点了点头:「这是排病的征像,不用怕。等歇船时,我再过来看。要是你们带着五苓散,可以吃上一剂,没带就罢了。」 陆青谢过太公,走出来,碰见云贞和那个丫头,正在船板上打水洗脸。云贞穿着家常半旧的衫裙,满头乌髮披在肩上,发尾用一根丝带松松拢住了。见了他,微微一笑,点头示意。陆青有些窘,不知说什么好,躬身拱了拱手。 那丫头笑盈盈打招唿道:「小爷起的恁早呢?」一边说,一边把巾帕递给云贞,也不管陆青,回身就往舱里去了。 陆青「嗯」了一声,没什么话好说,往岸上去。听见身后云贞轻声喊道:「桂枝——」,好像是叫丫头取什么东西。陆青听得这两字,心想:「这必是那丫头的名字了」。 一路往回走,心游神离的,总觉得身后云贞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 白天两船结伴而行,左右相顾,前后相随。天气已经十分凉爽,秋风飒飒,太阳亮晃晃的叫人睁不开眼睛。陆玄时不时地嗽痰,精神却好像比昨天好些。陆青陪着哥哥在舱外站了一会儿,便送他回去歇着了。落后在船舷上,同二嘎子坐一块儿,有一搭无一搭地说话。 二嘎子看他没精打采、心不在焉,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大爷这样的病,我从前见过,就是个痰火症,没啥事儿,调养调养,慢慢地就好了。何况他这个岁数,正是气壮时候,又有好先生给调治,保管没事儿。」 又说:「昨儿那个老先生,你看扎针那个手段,恁厉害,不像是凡人。我琢磨着,可能是昨儿大爷做了善事,才来了这么个老神仙,命里註定,他这病是要好的。」 陆青「嗯」了两声,也不言语。二嘎子往四周看了看,眼睛里带着笑,凑到他近前,压低声音说:「哎,我问你,你觉着……昨儿那个小娘子怎么样?」 陆青吃了一惊,瞪着他道:「呵!看不出,你小子人儿不大,胆儿还真肥,莫不疯了?」二嘎子转过头,不以为然道:「我不过就是心里头想想,碍谁什么事儿呢!」 待了片刻,一脸痴笑,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真箇爽快,干事利索,说话又伶俐,一点矫情劲儿都没有,偏又生的恁好看。」嘆了一口气,「唉,不知将来,哪个混蛋有这福气,要是我二嘎子能娶这么个人儿当媳妇,就给个神仙我也不做。」 陆青恍然道:「你说的桂枝?」二嘎子满脸堆笑:「哦?原来她叫桂枝?」 陆青「嗯」了一声:「好像是叫桂枝,我还以为你说的是……」,话没说完,住了口。 二嘎子喃喃自语道:「桂枝,桂枝……嗯,好名字。」又接过话问:「你以为我说的是谁?」转过脸看着陆青:「难不成,你以为我说的是那个女先生?」连连摇头道:「那女先生哪里比得上桂枝哩!」 陆青瞅着他,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二嘎子不以为然地瞄他一眼:「笑什么笑,你呀,不懂!我告诉你说吧,像你们这些识字的人,必是瞧着那个女先生好,其实越是这样带着仙气儿的女娘,越是没趣儿,中看不中吃的,你娶老婆回家,难道是要供一尊菩萨?娶媳妇得是桂枝这样的,说话灵透,手脚又麻利,才过得红火日子哩!」 说着又嘆了口气:「唉,可惜了,我这么一个伶俐人儿,却生了一世贱命,只能心里头想想罢了。」蔫头耷拉脑,到似真有几分伤心。 陆青先还笑,要嘲笑他几句,忽然触动了自家心事,一时无语。 谁知二嘎子忽然又高兴起来,笑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她叫桂枝,是不是跟她说上话了?等下次你再送她们,把我也带上,行不?」 陆青瞪了他一眼,皱眉佯怒道:「滚!」 二嘎子不以为忤,仍是笑嘻嘻,一忽儿,举起手指点着他道:「啊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打那女先生的主意,上赶着,跟桂枝套近乎来着!」 一句话把陆青说恼了,起身就要踢他,二嘎子闪避了过去。陆青赶着要打,一抬眼,只见那边船上,云贞戴了一顶帷帽,将帽纱撩起来露着面庞,桂枝手里拿着一个帕子,遮在头上搭个凉棚,两人有说有笑,并肩站在那里吹风。 长天秋水之间,日光明灿,舟楫悠悠,伊人如画。 忽一时,都转过脸来。四个人看对了眼,云贞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桂枝微蹲身行了个礼,二嘎子也笑着躬了躬身,唯独陆青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须臾,云桂二人转回舱中去了。二嘎子一直看到俩人身影不见,嘆道:「我的娘啊,这小娘子也会笑哩,我还道是庙里的菩萨。」转过头,却发现陆青早不在旁边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这天出发的早,路又走得顺,酉时未到,就到了预先说好的码头,要是再接着往前走,怕又贪晚,两船就早早歇了。 周坚白和云贞过来,仍然是云贞施针,坚白在旁提示。只是这一次,陆玄心念散乱,气息不顺,迟迟不能得气。坚白嘱他:「你只放松就好,心里不要焦躁。越是着急,气就聚在一处了,且把心放平了,意念放在涌泉……」 慢慢陆玄才放松了,整过了一个时辰才完。陆玄看云贞擦汗,心里过意不去:「今儿也不知怎么了,心里头纠结的厉害,真劳烦云姑娘了。」 云贞笑了笑,没说话。周坚白道:「不妨,这也是病势使然。这两天,恐怕嗽痰还会加剧,只看你自己的觉受,只要闷滞感没有加重,就是好的。」 果然,第二天醒来,陆玄就咳嗽不止,痰涎越发多起来,时不时在胸口上方还有刺痛。到了午后,一阵剧烈咳嗽,竟嗽出两粒雪白的痰块儿,硬的跟石头相似。自此,倒是不大痛了,嗽痰也减轻了很多。 陆青看他咳得搜心刮肺,面红气促,有些担心:「要不我去喊一下先生,问问咋回事?」陆玄道:「不用了。吐了这两口,胸口觉得舒服多了,想是淤积除了。」 两人出舱来站了一会儿。陆青有哥哥在身旁,从容了许多,几次向那船上望去,却始终不见云贞出来,也没有看到桂枝。心中怅然若失。 这天不用施针,两船仍是早早歇了。陆青跟景茂上岸,按陆玄的吩咐,要买些酒食给周坚白送过去。却是个小码头,二人转了一会儿,没找到像样儿的东西,只好回来。 到了船上,周坚白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正跟陆玄说话。陆玄一见兄弟回来,就教他给坚白见礼,笑说道:「真是巧了,刚才知道,从你大姐姐那边论起来,太公跟咱们家还是亲戚。」 原来陆青的堂姐陆兰芝,嫁在江宁元武门蒋家,丈夫名叫蒋钰,是蒋府上大少爷。蒋钰的父亲单名讳毅,字弘之,曾在朝为官多年。这位蒋老爷十三年前回老家润州丁忧守丧,除服后,朝廷欲再启用,坚辞不往,全家移居金陵,经商置业。 蒋毅的原配大娘子姓周,早年亡故了,只留下一子,就是蒋钰。这位已故的周氏娘子出自扬州,与周坚白是同族,论辈分,周坚白是周氏娘子的叔父,也就是蒋钰的舅公了。 方才坚白过来,给陆玄把脉,见他明显好了,很是欣慰。二人叙话,说起在江宁的落脚处,陆玄提到蒋家,坚白讶异,两下说开,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陆玄就要重新见礼,周坚白坚辞不肯,笑道:「古语说,老不拘礼,病不拘礼。你是生着病的人,再者,老夫我平生最不耐烦这些虚礼,舟车路上不方便,咱们还是随意些为好。」 陆玄笑道:「这如何使得,本资源由蔻蔻群夭屋儿耳起五耳吧一整理陆玄虽是山野无知小辈,这礼却不能废。」起身深揖拜了拜,坚白还礼。相谈甚欢。 这会儿又叫陆青给坚白行礼。说道:「这回途中得遇太公,救了陆玄一条性命,实在是陆玄前世修来的福分。就算没有这层亲戚关系,叫舍弟替陆玄给老太公磕个头,也是该当的。」 陆青听哥哥如此说,便跪倒拜了四拜,口称「太公」,坚白双手扶起,道:「这也罢了,以后再不要如此,还是彼此便宜为好。」 陆玄问:「此番到江宁,老太公也要去蒋府么?」 坚白笑道:「不瞒你说,他家大娘子已亡故多年,蒋公后娶的这位夫人姓白,也是周家出身的。可是,两家亲戚多年不通音信了,我还是七八年前,去过他府上一回。后来两次路过江宁,都没去。一来是路上匆忙,二来,老夫散漫惯了,蒋家如今虽是经商,底子里还是诗礼官宦人家,我若去了,总要当长辈敬看……我老头子有个坏脾气,最怕人客气繁琐,所以没什么事,不愿搅扰他们。这回到江宁,打算去奉先寺住几天,那儿的住持悟因大师是我的老友,几年不见了,我找他叙叙旧,然后就去句容。我小儿现在茅山,去看看他,然后就回应天了。」 又说道:「蒋家小辈兄弟三人,都是聪慧过人的。我那年去,老大蒋钰已中了解元,就是你那妹婿。他下面两个弟弟,大的才十二三岁,隐约记得是叫蒋铭的,小的还不到十岁,还有个女娃娃。现在想必都长成人了。」 陆玄笑说道:「是,太公记得清爽。我妹婿蒋钰,表字叫做含光的,现今他已有了两个孩儿,大的是儿子,四岁了。小的丫头,还不到一周岁。他家二郎蒋铭,春天还来过宋州。三郎和小妹也都大了。小妹素文已订了亲事,就是应天府大尹张家,来春就要出嫁的。」 周坚白嘆道:「这真是光阴似箭,『重上君子堂,儿女忽成行』了。」问陆玄什么时候回应天:「等你到了应天,来家中叙话。我与你兄弟二人甚是投缘,以后没事儿,就来家里坐坐吧。」 陆玄应道:「小辈求之不得。」 次日,周坚白和云贞又过来。云贞来只为看陆玄的病,完了就回去了。得知了两家关联,自此称陆玄为陆大哥。陆青心中欢喜,总想见她,可每每见了面,又变得拙嘴笨腮,不知道说什么好,恨不能变成隐身人,自己能看见她,她不能看见自己。反倒是二嘎子,不知怎么,跟桂枝搭上了话,两人有说有笑的,令陆青又羡慕,又嫉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这天到了瓜埠,因第二天到金陵江口,两家就要分手,祖孙二人给陆玄最后一次施针。陆玄道:「我觉着自己跟平常没啥差别,已经好了。」 周坚白笑而不语,给他诊了脉,完了说:「最近半年应该是不碍事了,还有些余邪在里头,得吃几剂药,才能根治」。 陆玄欢喜:「那就等回到应天,陆玄过来拜见太公,到时候请太公给开方子。」 坚白想了想:「还是现在把方子开好,你带着。我怕万一到时候我不在,或者你有什么事,不就耽搁了?现在开好了方,等到了应天,你还过来找我,万一见不着,就用这个方子,也无妨了。」 当下斟酌,寻了纸笔,给陆玄开出两个方子,一先一后,并嘱咐他们如何煎煮服用,陆玄记下了,让景茂把方子收好。 施针的时候,陆青和景茂上岸去买了许多吃食,并两瓶酒。二嘎子满脸堆笑,跑前跑后帮忙拿东西。因他午后时,又说陆青喜欢云贞,把陆青说恼了,小子偏又说:「你要是恼,就是让我说中了!」陆青更生气了,不理他,这会儿见来讨好,把东西给他提着,却仍板着面孔。 二嘎子打量一下买的东西,把陆青拉到一边,悄说:「你买的都是些下酒菜儿,女孩儿家爱吃的,一样都没有。不如咱俩再跑一趟,买些果子蜜饯去!」 陆青想了想,还真是,不由贊他道:「行,还是你想的周到。」 第12章 (下) 【游故地先生会僧友】 二人又去码头走了一遭,茶铺里买了梅脯、笑靥儿、玫瑰馅饼,后在一处点心店看见滴酥鲍螺,也买了些。陆青付了钱,提上盒子,回身再找二嘎子,不知跑哪儿去了,等了一会儿不见来,独自回来了。 到船上时,云贞和桂枝已回自家船上去了。陆玄、景茂陪着周坚白在舱里吃喝闲聊。景茂把一侧床铺撤了,中间摆了个小桌。陆玄请坚白上坐,坚白不肯:「坐在那里,越发觉得自己是老朽了!」 陆玄经过这几日,知道他性情了,就不坚持,由他坐在客位,自己在主位相陪。因不能饮酒,只以茶相代。景茂陪着坚白吃了几杯。 陆玄看了陆青买回来的点心蜜饯,笑说:「看来,还得经事儿才能长大,出来一趟,你倒学会买东西了」,让他给云姑娘送过去。 陆青得大哥称赞,满心欢喜,提着东西上岸来。心里犹疑道:「见了面,我该怎么说呢?」 正自踌躇,忽见二嘎子走来,手里拿着几枝桂花。那花开的颇有几分雅致,散发一阵阵甜香。 陆青正要问他,望见桂枝从那边舱里出来了,打招唿道:「陆二爷」。 陆青登上船来,把手里食盒子递给她:「你把这,给云姑娘拿进去吧」。桂枝接过食盒,含笑说:「多谢二爷,叫您费心了。」 二嘎子跑上前来,满脸堆笑道:「还有这桂花!是我们二爷特意让我带过来,送给二位姑娘解闷儿的。」 陆青一听,「腾」地把脸红了,却不好分辩。桂枝一手把过花枝,凑上去闻了闻,笑吟吟向陆青福了福身:「这花儿好,我们姑娘一定喜欢!二爷想的可真周到。」 陆青想说句什么,看见二嘎子在桂枝身后,杀鸡抹脖儿地使眼色,就没说出来,只点了点头,回过身走了。 到得自家船上,二嘎子凑上前来问:「咋样?这回我将功折罪,做的好不好?」 陆青脸还红着,却忍不住贊他道:「做的好!看不出,你还挺会买东西的。」 二嘎子叫道:「这可不是买的!这是我从酒楼门前树上折的,就这几枝开的好,让我折了来,怕他小二骂,藏着掖着,出了一头的汗哩!」 凑近了,涎着脸说:「小的立了这大功劳,哥儿也不赏些什么?」 陆青笑道:「行!待会儿赏你,我赏你一顿窝心脚!」两个笑闹了一场。 黄昏时分,陆青端些酒菜,跟二嘎子在烟蓬底下吃喝。二嘎子嘆息道:「唉!明儿你们就上岸了,我听说,那小娘子也是应天的,你们还沾亲带故,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我可是没戏了,再也见不着桂枝喽!」 陆青道:「你不是也在应天么?」 二嘎子道:「我这四海为家,什么时候在哪儿,哪里有个准儿?就算在应天,为了这口嚼谷,整天脚不沾地儿,哪还有功夫会朋友,再说了,我也没什么朋友,桂枝那丫头,根本她也看不上我!」 陆青道:「别说这话!你怎么没朋友?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朋友!你告诉我落脚处,回头到应天了,我去看你。」两个人相互劝酒,都喝的晕晕乎乎。 却说云贞在舱里,忽然闻到一阵花香,见桂枝一手提个吃食盒子,一手把着几枝桂花进来,欢喜道:「哪儿来的花?」 桂枝道:「那边船上陆二哥送来的」。云贞寻了个瓶子,装上些水,把花插上,满舱都是香气。贊道:「这花真好。」 桂枝含笑道:「我看那陆二哥,好像对姑娘有几分意思。」 云贞只顾闻着花香,低声道:「莫乱说。」 桂枝道:「怎么是我乱说,我不信姑娘看不出来。」 云贞赏玩一会儿桂花,说:「心里无事,天下皆安。这些事,你心里要是不想,就不要讲它,说多了,反倒说出事来了。」 桂枝笑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从此不说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云贞思忖道:「我看这花,不像是那陆二哥想到的,倒像是那个船家小哥儿的心思,这几天,他可没少跟你献殷勤。」 桂枝眉开眼笑:「刚才姑娘还叫我不说呢,这会儿自己反倒说。」云贞就笑了。 桂枝道:「我管他是谁送的,花也好,果子也好,咱们享用便了,反正又不是分外来的。」云贞贊道:「你这话说的好。」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坐下吃东西,说些姑娘家的闺房话。 次日酉初时分,船至金陵江口。因周坚白一行到下个码头靠岸,就在船上与陆家兄弟举手作别。陆青望着他们远去,心中有些失落,又想到以后回了应天,还可以见到云贞,就把这桩心事暂且搁下了。 待船靠岸,陆玄打发景茂去蒋家报信,僱人搬运货物下船。陆青和二嘎子告别,如此忙乱了一阵。不消细说。 只说周坚白带着云贞桂枝,又行了一程,到水西门码头上了岸。周坚白问云贞:「你累不累,要不要雇个轿子?」 云贞牵着桂枝的手,笑说:「不要轿子了,船上闷了这么多天,还是走走路,也好看看金陵城的风景。」 周坚白最疼这个孙女,就依她,只雇个小厮担行李,三人迤逦走来。一路斜阳,秋光满目,金风习习。 三年前他们来过金陵,对这一带还有印象,旧地重游,两个女孩儿就有许多话说。挑担的小厮见她们嬉笑,也时不时看着俩人笑。知道要去奉先寺,对周坚白说:「这时候正赶巧,待会儿老先生到了地方,安顿下,正好去凤凰山,看一看落照。」 坚白见他十四五岁年纪,生的模样周正,虽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却收拾得干净利落,不由笑道:「怪道人人羡慕这金陵古都,文风雅韵,就连你这小哥儿,说出话来,也带三分六朝烟水气。」 小厮不好意思笑道:「让老先生笑话了,小人是不识字的人,哪里知道什么风什么雅,只是老天爷照顾,生在这个地方,耳朵里,常听有学问的人说话,学了几句罢了。」 谁知这周坚白为人最是率性,平素就把那些世俗规矩看的极淡,又加上行医的人,看人不论贫富贵贱的。今日高兴,见这小厮言语不俗,就问他些市井民情,跟他有来有去的,说了一路的话。 到了奉先寺,放下行李,打发了小厮。早有知客僧报进方丈里,说是扬州周老先生来了,悟因和尚笑迎了出来,对坚白道:「我就想着,你老友这几天该到了!」 周坚白奇道:「这话从何而来?我又没念咒子给你,你怎地心到神知了,老和尚可不是打诳语么?」 悟因道:「老和尚句句是实,从来不打诳语,你诽谤和尚,可要小心犯下谤僧的罪过呦。」坚白大笑,二人见礼。 云贞知道他们一贯如此的,笑盈盈向悟因合十行礼,问大师好。悟因和蔼道:「三年不见,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命小沙弥拿行李,送他们去寓所:「前日我让他们打扫过了,老友且先过去,让女娃们住下,再请来叙话。」 坚白疑惑道:「看你这样儿,倒像真知道我要来的?」 悟因道:「正是呢,前几天令郎来过,特地来寻你的。看你没在,他就走了,说是去扬州找你。怕你碰巧往南边来,路上错过了,还留了一封信在此。你且先去安住,我这就叫人把信送过来。」 坚白蹙眉问:「怎么通序来了么?他说没说,是什么事?」 和尚道:「他没说。我看他行色匆匆的,只住了一夜就走了。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怕,你也不能在这儿耽搁。」 坚白略一迟疑:「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不管什么事,也得先住下,再做道理。」 悟因笑道:「正是此理。」又道:「晚间请过来叙话,三年没见了,和尚近日参详法卷,颇有些感悟,疑惑也多,正要向老友请教呢。」 坚白道:「大师又来取笑老夫了!想是你要难为老夫,看我的笑话吧!」说笑着别过了,小沙弥引领,到寓所中来。 这寓所是三年前住过的,就在寺后,一个小小院落,几间客房,清幽整利。朝西有个小门,路上少有行人。再往北走,就是凤凰山。往东穿过一条小巷,走不多远,就有许多临街商铺,起居极为便利。 安顿好了,刚坐下,一个僧人过来,送了一封信给周坚白。 看官听说,这周坚白今年七十一岁,生平育有三子:大儿子周通序,从年轻时候就开始学道,如今已四十八岁了,还是一个人,未曾婚娶。另有一对双生女儿,大女儿周惠,小女儿周敏。周惠嫁入芜湖宿儒云家,没几年,因病亡故了。临终遗愿,将唯一的女儿託付父亲抚养,是以云贞五岁就到了外祖身边。周敏则嫁给了兖州窦氏,距离应天不远,倒是跟父兄时常来往。 今年春天,扬州亲友相邀,周坚白带着云贞到老家住了几个月,通序则一路南下,去了茅山。当时父子约好,秋天在句容相会,游览附近名胜古蹟,再一起返回应天。如今不知为了何事,通序先自北上来找他们,两下路上错过了。 却说坚白见信并未封口。取出来看了,沉吟一会儿,向云贞道:「句容不必去了,明儿在此休整一天,后天找船,咱们回应天去。」 云贞见外公脸色凝重,问:「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坚白道:「钱老爹病了,迹象不大好,你自己看吧。」把信递给云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云贞看了信,里面写的很简单,说有个道友前日捎消息到句容,告知家里老院公钱老爹忽然病重,请太公作速回去主事。因此通序去扬州找他们,若是路上错过了,就各自回应天,云云。 信中提到的钱老爹,是周坚白的伴当,比他还大几岁,自幼就在周家服侍,跟了坚白一辈子。现只有一个老妻在身边,儿花女花俱无。他身体一向康健,不知怎地突然病了,既然托人捎信,可见病势不轻。 周坚白算着时日,心中不免沉了下来,他和钱老爹几乎相伴了一生,虽是主僕,却情同兄弟。说道:「他到底是年纪大了,又偏偏赶在我们都不在家时生病,我这心里觉着不好,这会儿,也不知他怎么样了。」 云贞想要安慰几句,又觉得说什么话也是无力。唤了声「外公」,伸出手去,握住了坚白的手。 坚白看看孙女,不为察觉地嘆了口气,微笑道:「没什么,都是些人世间的寻常事罢了。」 祖孙两个默然待了一会儿。坚白道:「明天僱船,咱们去元武湖旁走一走,那边有一段路,桂树颇多,这个时节,正是好去处。这会儿我去悟因师父那里说话。落照正好,你和桂枝也去寺里走走吧,晚了就回来歇着,不须等我。」 三人一起走到寺中来。夕阳西下,天边一抹落霞灿烂如锦,万道金光斜照过来,山林庙宇、亭台楼阁,无不镀上一层光辉,俨然庄重。 周坚白自往方丈内去了,云贞和桂枝在寺里闲走了一圈,进大佛殿、天王殿、观音堂、地藏阁等处看了看,天色就暗了。二人回寓所歇下,坚白直至夜深方回。 次日一早,云贞起来收拾洗漱,桂枝去外面买了早点回来,周坚白尚未起身。二人就先吃了早饭,在院里点起火炉子,烧了一汤瓶开水,又把铁锅坐在炭火余烬上,倒些热水,支了两根竹筷,馒头小菜放在磁碟上,煨在锅里。 不一时,听见坚白起来了,桂枝把汤瓶提了进去,待老人洗漱过,把饭菜收拾好,端进屋去。忽听见院墙外叩门声响,云贞讶异道:「这个时候,谁来呢?」桂枝道:「莫不是小沙弥送水来了?」走去开门。 云贞在院里站着,看着桂枝打开门,只听一个清朗的声音说:「姐姐早。不知从扬州过来的周老太公可是下榻在此处么?」 桂枝道:「是哩,二位小官人从哪里来,找太公什么事?」 那声音又道:「在下蒋铭,是狮子桥旁蒋宅的,有事求见太公,烦请姐姐给通传一声。」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章 (上) 【诊脉息云贞进府】 上回说到有人叩门,来人说是狮子桥旁蒋府的,求见周坚白。桂枝道:「二位官人稍等,我家太公正在用早饭呢,」回头叫云贞:「姑娘。」 云贞走过来,见门外立着两个男子。都是中等身材,一个略高些,二十岁上下年纪,身穿天青色交领长衣,腰间扎束角带,修眉凤目,气韵朗然,料是方才说话,自称蒋铭的那人。 他身旁的少年,十六七岁模样,穿着件玉色湖绸道袍,圆盘脸,面如傅粉,目若点漆,生得俊美温柔,像个女孩儿一样。 二十几步开外,路边停着一辆骡车,旁边还有一匹前额有白斑的棕色高头大马,两个小厮看守在那里。 蒋铭看见云贞,端正做了个揖,带笑说道:「这位是云姑娘吧,蒋铭有礼了。」云贞还了一礼,顿了一顿,才要开口说话,哪知蒋铭见她迟疑,也要开口,两个人同时出声,话音撞在一起,又同时止了。 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少年走向前来,也作了个揖,说:「云姐姐好。」蒋铭道:「这是舍下三弟蒋铨,表字叫做允中的。」云贞亦还了礼,吩咐桂枝:「你报太公去。」向蒋家兄弟道:「祖父正在用饭,二位请进来稍候。」 引着二人进了门,往周坚白房中起居间让,两个人不肯进去,只站在院子里等着。桂枝出来笑说道:「太公说,快请两位哥儿进去说话呢。」 兄弟俩进门。周坚白才撂下手里的碗,起身出迎,不等他们开口,迎面笑道:「你们怎知我在这儿?想必,是昨儿陆家小哥到了告诉的!」 蒋铭陪笑道:「太公说的正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周坚白抬手止他道:「你先别说,让我看看。」打量了一下,对蒋铭道:「你是老二铭儿了。」又指着允中:「这个女娃娃可是哪个?」 云贞和桂枝一听这话,都抿嘴儿笑了。允中叫了声:「太公,」一下子红了脸。坚白笑道:「老头子说笑呢!这老三,大模样儿没变,小时候就生的稀罕人,如今,越髮长的俊了!」 允中看了云贞一眼,羞的说不出话来。蒋铭笑说道:「从前太公来家,就喜欢三弟。今儿我不想带他来的,知道您见了他,就把我比下去了,可他非吵着要来不可!」说的坚白愈发欢喜,呵呵笑起来。 蒋铭道:「请太公上坐,好叫我们弟兄见礼。」 坚白遂转上坐了,二人拜见,坚白亲手扶起。又叫云贞与他们相见,三人序齿,蒋铭二十岁,比云贞年长两岁,允中十七岁,各以兄弟姐妹相称。 叫他俩坐,二人初时不肯坐,坚白道:「叫你们坐就坐,小娃家莫要学的恁啰嗦。你俩站在那儿,我老人家得抬头说话,抬的脖颈要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蒋铭笑道:「太公不但健朗依旧,说话也还是从前一样风趣。」遂告了坐,蒋允中直待云贞也坐了,才在下首落了座。 蒋铭向周太公道了路途辛苦,叙了寒温。坚白道:「许多年没见了,你父母可都好么?」蒋铭回道:「我父亲身体一向康健,只是母亲身子近日来不大安。」坚白收了笑容,问:「倒是个怎样症候?」 蒋铭道:「也说不好是个什么症候,只是常常觉得乏力,心里又时常懊恼,睡得不好,有时身痛出汗,有时咳嗽,有时可又好了。从开春就是这样,延医用药,也服过几个方子,多不见效,就见效,也只管得一时。春天我去宋州,到太公府上去过,只是不巧,您老人家去扬州了。母亲近日发病,又添了个头晕的症状,前日竟眩晕到不能起身!就是太公不来,我们兄弟也打算去扬州寻呢!昨日陆大哥到家,听说母亲的病,说起来,才知道他们与太公是一路到的,所以我俩赶早过来,万望太公来家里瞧瞧。」 说毕站起,深深作了个揖,允中也随即站起了。 坚白道:「你快坐下说话。我就是为怕你府上,总有这些繁琐,才没去的。既是如此,一定要去看看的。」二人道了谢。 坚白又问了些别话,知道他们带了车马过来,就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云贞回房,换了出门见客的衣服,同桂枝拿了药匣子,众人一同出门。 坚白三人上了车,蒋铭将两个小厮打发回家报信儿,自己上了马随行,却是允中驾车。桂枝撩车帘看见了,颇为惊讶,悄声道:「这位小少爷,生得恁娇弱,我还以为他该跟咱们一起乘车哩!」云贞也有些意外,但看桂枝一双眼睛瞪的熘圆,不由笑了。 因要避开小桥绕路而行,直到了巳牌时分,车子才在一个宅门前停住了。三人下了车,见两边一箭地的青墙,中间一个斗拱飞檐的门楼。有小厮飞跑过来,接过车马去了。 蒋铭在前引路,允中后面随行,一众进了门,屏门没开,只沿右手游廊走巷曲折走来,云贞一路望去,但觉院宇深沉,亭轩潇洒,与以往见过的庭院颇有不同。 才过了正厅,迎面走来两人,当先一个二十七八岁,穿一件艾绿色夹纱直裰,身长八尺,形容磊落。长圆脸儿,眉飞入鬓,双目炯炯,两颧微微凸出,愈显气宇轩昂。他后面是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 蒋铭向坚白道:「此是家长兄,管家陈叔。」 说着二人已到跟前,那青年满面春风,抢步拱手道:「太公辛苦,蒋钰迎接来迟了!」 坚白笑着点头道:「钰儿。」又看向管家:「陈管家别来无恙?」 管家慌忙躬身做了个揖,笑道:「晚辈什么样人,敢劳太公动问,陈安惶恐了。」坚白笑道:「惶恐何来?都是老相识了!」陈安道:「太公好记忆,真是半面不忘!」 蒋钰道:「我父亲说了,太公不喜繁文缛节,只照家常相待,才会欢喜。是以请您老到花厅相见,我父亲迎候多时了。」坚白道:「这样最好。」 众人一行说笑一行走,拐了两个弯,过了一个月洞门,见有三间厅事,蒋毅正站在厅前滴水下候着。云贞从祖父身后望过去,见那蒋毅五六十岁年纪,素服角带,形容端重,气度儒雅。心中暗忖道:蒋家兄弟三个,倒是只有第二的蒋铭,与他父亲有几分相像。 当下将坚白迎了进去,蒋钰随后,陪着云贞进到厅里,其他人都没进来。蒋毅和坚白见毕了礼,落座奉茶。 蒋毅笑道:「上次一别,到现在有七八年了,太翁那年来,含光还未成亲,如今他已有两个孩儿了。可见时光荏苒。」便叫蒋钰过来行礼。蒋钰这才上前,推金山倒玉柱,向坚白拜了四拜。 坚白扶了起来,嘆道:「几年未见,大郎越发出落了,真可当得『玉树临风』四字,上次我来,他不过十七八岁,那两个还是垂髫童子,老夫也还自恃体健,不甘服老。现如今,他三个都已是翩翩佳公子,我这头髮也白了。人生天地之间,不过忽然而已,真是一点儿不差!」 蒋毅道:「太公说哪里话,我看您老人家精神依旧,面容也和从前没两样,丝毫不像是年近七十的人。」 坚白嘆道:「不行了,这人一上了年纪,外面看着再精神,也不过是羊质虎皮,外强中干。」 又道:「我看大郎倒有些像他母亲,有几分北人气质。不像我这贞儿,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生的没有一丝跟我周家人相似。」 向云贞道:「贞儿过来,……」迟疑了一下,对蒋毅笑道:「这是我那大女儿的孩儿,名叫云贞,该怎么个称唿,老夫竟然弄不清楚。」 蒋毅道:「既是大妹妹的女儿,可是芜湖云家的姑娘?」 坚白道:「是了,从她母亲亡化了以后,她一向在我身边,差不多有十三年了。」 蒋毅道:「怪不得这孩子气质超逸不俗,想当年云珔兄文採风流,丰神俊秀,与大妹妹两个凤鸾佳侣,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谁不知道的。不想大妹妹享年不永,实为憾事。云珔兄与我原是旧交,也是经年未见了。」 周坚白向云贞道:「既如此,你就称唿伯父吧。」 云贞一路进来,见他家人虽是说笑,却个个儿执礼甚恭,所见童僕也都低眉顺眼,敛声静气的,方才又见蒋钰行的礼,心里有数,就按子侄辈的礼数向蒋毅行了拜见之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蒋毅欢喜。又教蒋钰和她二人见了礼,兄妹相称。教云贞坐,云贞见蒋钰侍立在侧,哪里肯坐? 说了会儿话。周坚白道:「铭儿跟我说过了,要去看看他母亲的病。正巧贞儿在,就让她到里面看吧。这孩子自小就跟我学医。从她十五岁起,赶上我不在,她就可单独应诊,问切针药,就如我自去的一样,分毫不差的。她女孩儿家,虽说行走不便,却另有一样好处:这两年,凡是妇人家有了什么不适,都是叫她去,左近无人不知。如今诊治妇人疾患,是不用我的。」 怕蒋毅不放心,又道:「让她去内院诊过,要是她有做不得准的,出来我二人一起斟酌,就是万全的了。」 蒋毅欢喜道:「既是太翁这样说,必然妥当,哪还有做不得准的。想不到这孩子如此聪慧,小小年纪,学有所成,还是太翁教养有方。」命蒋钰:「你就陪你大妹妹进去吧。」又吩咐,「叫人把禥儿带过来,给太翁磕头。」 蒋钰应喏了,和云贞一起辞了出来。 又从月洞门出来,桂枝跟着。穿过一段游廊,向右转个弯,是沿墙一径磨砖小路,走过来,只见一个垂花门。蒋钰引着进来,门内立着一个穿青的小丫头,叫了声「大少爷」,行了个礼,回身匆匆去了。 三人穿过抄手游廊,迤逦往里走,路过荷花池,假山,花圃,几间敞厅……但见亭台清幽,花木深秀。忽见数杆翠竹,又有两棵不小的桂花树,中间现出两扇院门来,走进去,是雕花立柱的门廊,一排五间正房,两边另有耳房厢房。 廊下站着方才那个穿青的丫头,笑盈盈沖屋里道:「大少爷他们来了。」 房内应声走出一个俊俏妇人,长挑身材,穿着天青缎二色金绣衫,官绿的缎裙,螺髻上插着金银簪钗,挑眉俊目,神采焕然。向蒋钰笑了一笑,对云贞道:「云妹妹来了。」 蒋钰道:「这是我房里你大嫂。」 云贞便知是陆兰芝了。含笑问了声「大嫂好。」兰芝笑容满面:「云妹妹好,妹妹请随我来。」拉着她的手,一直往里间房中来。 丫头打起帘子,云贞进了屋。一眼看见靠北一张大炕床,床上铺着锦绣褥子,半坐着一个中年妇人,心想:这位,应该就是蒋毅的续弦、蒋铭的生母白氏了。 只见床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允中,另一个是年轻姑娘,穿着白绫子袄,桃红裙子,外面罩着蓝绣花比甲,容貌端丽,体态娴静。二人见了云贞,齐齐叫了声:「云姐姐」。 云贞上前,给白氏道了万福,问了安。白氏神色倦怠,强笑道:「劳烦你了,」又向身边那穿蓝比甲的女孩子道:「素文,快请你姐姐坐。」素文早把绣墩让出来,云贞就在床前坐下了。 白氏拉过云贞的手,仔细端详,又问她名字年纪,说道:「……我从前见过你母亲,那时她才十二三岁,和你姨妈两个,是一对双生的姊妹花,方圆百里,谁不知道的?后来你母亲不幸殁了,我们这些人听说了,没有不掉泪的,今日见了你,长成的这样好,我这心里真是高兴。」 云贞知道白氏是从前周大娘子的随嫁养娘,见过自己母亲不为奇怪。她对母亲的印象早已模煳,以往每逢有人提及,只觉茫然淡漠。今天却不知怎地,听了白氏这几句话,又见她面容柔善可亲,忽觉一阵伤怀,眼里泛起一层泪来。她是行医的人,习惯了悲喜不形于色,就把头低了,没说话。 白氏看她难过,忙嘆了一声,说道:「唉!你看我真是煳涂了!平白的,又招你伤心做什么。不知你姨母可好不,你们常常见面么?」 云贞抬起头,微笑答道:「姨妈都好,家里人也都好,在应天时,姨丈总派人去问祖父安的,也时常接我们去他庄上住些日子。」 白氏点头道:「这等才好,一家子骨肉,总要时时相聚,通着消息,日子才过的有滋味儿。」 第14章 (下) 【辞江宁坚白登舟】 指着那叫素文的少女道:「这是你妹妹蒋锦,小字素文的。」又道:「这是你大嫂。允中,是你见过了的。」 兰芝近前笑说:「母亲说了半日的话了,只怕身子乏了,不如让云妹妹给您诊一诊脉吧,云妹妹好医术,连太公都贊她呢。」 看云贞诊脉,允中就退了出去,丫头也去门外候着了。屋里只留下蒋锦和陆兰芝,静默无声。 云贞凝神诊了半晌,又问白氏的饮食寒热等事。兰芝一一作答,说: 「……去年春天,就时时身热出汗,发作了有一个多月,请医用了几剂药,也不见效,倒是自己慢慢好了。今年春天又发,就重了些,换了几个医生诊治,还是时好时坏的。最近十来天,愈发重了,有时,一天竟要换四五遍衣裳。」 云贞问:「月信可还有么?」蒋锦道:「月信还有,只是从去年开始,就不大准了,有时早,有时迟,总是迟的时候多,现下又有两个多月未行了。」 白氏道:「我这几天,不知是着了凉,还是这个病的缘故,身上一阵阵寒热往来,前两天晕眩的厉害,动一动就天旋地转,只躺在枕上不能起身。人都说,治病治不了命,我想着,这病只怕是治不好的了。」 蒋锦道:「母亲怎么这么想,昨儿我还听大哥二哥商议,要去扬州寻太公来瞧病呢,今儿可巧云姐姐就来了,可见这个病就要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云贞微微一笑:「伯母不必担心,这病,原是这个年纪妇人常见的,只是伯母身上发的厉害了些,并不是大症候。」 兰芝道:「看母亲这会儿的精神,倒比前两天好的多了,想是您见了云妹妹,心里欢喜了。」 白氏微露笑容:「可是呢,今儿说了这么多话,倒不觉得倦。只是身上还是空乏,好像在半空里一般。」 云贞道:「伯母病中,还是要多休息,精神好的时候,也可到院子里走散走散,总以心情愉悦,不要劳神劳力为好。」劝她躺下了,又向蒋锦和兰芝问了些家常起居的事。 兰芝陪着云贞一同出来,穿过堂屋,走至里面一个次间,看陈设,似是蒋毅读书写字的地方。蒋钰和允中都在这儿。 蒋钰道:「云妹妹辛苦了,可看着怎样?」 云贞道:「倒不是十分要紧,只有些关碍处,要与祖父商议了才能处。」 正说着,见蒋铭走了来,向蒋钰道:「大哥在这里,方才李劲说,陆大哥和陈昇他们回来了,等大哥一起商量,明日到铺子里对帐的事。」 蒋钰「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一会儿就去。」 问云贞道:「妹妹是要见了太公再开方么?」云贞道:「我先开个方,服几剂药,稳住眼下的症状再说。」 允中在旁备好了笔墨,云贞略作思索,开立了药方:「这个方子,先服两剂看,见效了也只需再吃两剂,之后是要换方的。」 蒋钰道:「好,拿药却是方便的。」将方子递给蒋铭,命他去抓药。蒋铭应了出门去,不一时又踅转回来。蒋钰问:「怎么了?」蒋铭不答话,把手里方子递给了哥哥。 蒋钰接过看时,只见上面密麻麻写了十几味药,顶头一个便是「麻黄」,不由想:本来就是汗症,怎么还会有这发汗的药。又看下面,写着归苓参芪等,另还有柴胡桂附诸药,分量有大有小,与平素所见较大差异。 心内思忖,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把方子递给了蒋铭:「你快去吧,别耽搁了。」蒋铭就不多话,接过方子匆匆去了。 这里蒋钰看了看云贞,笑说道:「妹妹莫要介意。」云贞笑了笑。回头与兰芝叮嘱了几句服药禁忌的话。 落后,蒋钰叫上允中,陪云贞一起到前院来。走到垂花门处,正碰见一个穿着藕色比甲的大丫头,手里牵着一个四五岁小儿进来。见了几人,路旁站住了,含笑叫了声:「大少爷。」 小孩子喊了声:「爹爹!」跑到跟前,蒋钰抚了抚他的头,问:「见过太公了?」那丫头答道:「是,才回来的」。 云贞看她生得风姿绰约,莹静柔媚,十分颜色。心中诧异:这样美貌的丫头,把正经主子都比下去了,寻常谁敢用的?桂枝也在后面暗自吐舌。 过了垂花门,蒋钰因说有事,告辞去了,让允中陪着云贞去见蒋毅。小厮走来告诉:「三爷,老爷和周老太公去书院叙话了」。 两人就到书院里来。这书院在东北角,是个小小院落,整洁雅致,左手墙边儿种着两棵石榴树,结着几个石榴,对面三棵桂树,桂花也已初开,清香袭人。耳房旁侧一丛修竹。廊檐下台阶上摆着一熘盆栽的菊花,已然开了几支。 允中引着云贞进到里间书房,只见满壁的书橱,靠南一张大书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收拾得规规整整。周太公与蒋毅坐在靠里茶桌旁,吃茶说话。 见云贞来了,都叫她坐,云贞就在祖父身边坐了,允中陪在下席,执壶斟茶。太公问起白氏情形,云贞大略说了症状,报了脉息:「左寸、尺甚为细弱,左关沉伏。右寸亦是细弱,微有附骨。两手均见弦脉。」 坚白点了点头,问:「开了方子了?」云贞「嗯」了声,把用药与祖父讲了。坚白沉吟道:「扶阳固表,自是首要的,只是无法一蹴而就,后面还需得看证调方。」 云贞道:「是这样。不寐时辰不定,但在寅时总是醒的。脉有附骨,偶有嗽白津,应是肺家寒饮,久虚成积,还要尽早处置才好。」 坚白问:「要是预置方剂,你有把握么?」云贞想了想,摇了摇头。坚白思忖道:「既如此,就是要随诊的了,你看怎么安排才好呢?」云贞道:「贞儿听祖父安排。」 蒋毅问道:「内人这病,可是有什么要紧,或妨碍处,太翁不妨明言。」坚白道:「病是可治的,倒不必心焦。只是病况繁复了些,虚实错杂,要随诊调方,才能保得痊癒。」蒋毅道:「太翁莫非有什么事,不便久留么?」 坚白笑了笑:「我这次过来,原是要去句容,看小儿通序,可谁料昨日到了寺里,收到他书信,才知道他已经去扬州寻我了,说应天家中有事,要我见信作速回去。」 蒋毅道:「如此还真是不巧了!太翁可能想个万全的法子不,如若不成,也不能耽搁太翁的事。」 坚白笑道:「我们医家,哪有撂下病患不管的道理?我正想,赶上这次贞儿在,大娘子的病又是她诊的,不如叫她留下照看,过个十天半月,料也无碍了。来时路上,陆家小哥儿说,他们大概半月后回应天,不如到时候,就让贞儿与他们同行,若是错开了,再想别的法子,你看如何?」 蒋毅因妻子的病烦忧已久,心想这回一定要治好了才行,早想着让云贞留下来,只是不好先提,见坚白说了,喜道:「如此甚好,太翁想的周全,蒋毅万分感激。贤侄女在这儿,就教她和小女锦儿一处住,她们姐妹也好亲近亲近。待回去时,不论是否与陆家兄弟同行,我都另外着妥当的人送她,保她平安到家,请太公放心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周坚白笑道:「我这孙女,不是那样闺中娇养的女孩儿,她自幼跟我行医,四处行走,也有一些识见决断,况且这孩子一向身子强健,性子也稳重。有陆家哥俩结伴走,我就放心了。到时你酌情安排,不必太过费心。」 蒋毅笑道:「虽是这么说,到底是女孩儿家贵重,还是仔细些好。」又说道:「这段时间,云侄女在家里住,就当自家人一样相待,要是有简慢之处,还请太翁和侄女勿怪。」 坚白转过头来问云贞:「贞儿,你看这么安排可好么?」云贞看了看祖父,欲言又止。 坚白道:「有什么话,你就这里说吧,没有外人。」云贞含笑道:「并没有什么,只是外公一个人回去,路途遥远,贞儿有些放心不下。」坚白笑道:「我惯常一个人行走的,现在虽是老了,身子骨也还行,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蒋毅听了这番对话,说道:「侄女虑的甚是,这倒是我疏忽了」,就要给坚白安排个长随跟着。坚白坚辞不要:「身边多个人碍手碍脚,还不够我絮烦的。」蒋毅看他坚决,便罢了。 坚白嘱咐云贞:「我不在,诊病的事你自己做主,别的事,就听你伯父伯母安排。」云贞应喏了。允中听见如此说,连忙走出来,跟陈安交代了。迴转来,仍在一旁斟茶。 坚白看向他道:「老三还像小时候一样,文文静静,又有眼色。那年我来,他还不到十岁。咱们去学里看虞先生,别的小儿都跑去玩了,独他一个,还在那里念书。见我们来,就过来行礼,要写字,他就伺候笔墨。」 蒋毅笑道:「是了,我几个孩子里,就是这最小的,最乖顺,又懂事,是以内人疼他,又是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对他比铭儿和锦儿还要看重些……」 云贞听话听音,才知道允中并不是白氏生的,原是庶出。允中听他们称赞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笑了。 周坚白道:「没记错的话,含光是中了解元的,后来没再进学么?」 蒋毅道:「是。乡试取中之后,他就此把学业歇了,学着做些经营往来,这二年,家里经济的事都交给他,我不怎么留意了。我想着,我也渐渐有了一点儿年纪,这一大家子事务,总得有人管。他母亲没的早,我只希望他能乐天知命,留在我身边,就不必到功名场上,与人争竟高低了。」 坚白点头道:「这样也好,也是你做父亲的一片爱护之心。」又道:「当年虞先生督教甚严,想来铭儿和中儿还是要科考的?」 蒋毅点头道:「是,铭儿去年秋天已过了乡试了。他年纪还小,总要经些世事,见识些人情甘苦,才好为官入仕,倘若一味的从书本上学来,只恐拘泥不化,器量不成。因此,今年春天,我就没让他去考试,只教他在家跟着他大哥,学做些事情,歷练歷练,等过两年开科,再去考也不迟。」 周坚白笑道:「我就说么,你蒋家教子总是与别家不同,通晓人情,洞明世事,确是为官治世的根本,有你这一番苦心,他将来做什么不成的!」 蒋毅笑了笑:「太翁过贊了。」又看了看允中:「中儿还小,科考的事,过两年再说也不急。他自己知道用功上进,又有两个哥哥扶持,我倒是不怎么操心他。只是……」 沉吟了一下:「只是小女锦儿,三年前订了亲事,是如今应天府府尹张焘公的小儿子,婚期就订在来年四月。锦儿嫁过去之后,还请太公费心,时常关照她。」 坚白笑道:「老夫不过一介草民,怎能跟府尹家相比,况且,你们蒋家也是有根底的,大姑娘嫁过去,我们不去叨扰她也就罢了,你这话说的,岂不是反过来了。」 蒋毅道:「太翁是自家人,就不说那些虚辞客套了。小女嫁过去,离家千里,来回传个消息也要费些时候,到底是太翁离的近,又是有识见的长辈,万一孩子遇到甚事,总得有个大人帮她拿主意。即便是太平日子,太翁的医术我们也都知道的,以后少不得要您老人家费心,时时照拂她。」 坚白听他说的恳切,便道:「这话是不消说的,咱们姻亲世交,若有需要之处,岂有个不尽心的。今日贞儿也在,以后大姑娘到了应天,就让她们姐妹常相来往,互相照应着便了。」 因坚白和悟因师父还要叙谈,当晚回寓所歇息。正待要走,蒋钰回来说,正巧有经纪行熟识的朋友,包了船要去应天,后天一早就出发。蒋钰把坚白的事跟那人讲了,那人从前经蒋钰帮忙,开脱过官司,现下生意上又有求于蒋家,有这机会,巴不得奉承,便请太公一路同行,好生服侍。 坚白应了,又在江宁盘桓了一日。次日见到陆家兄弟,陆玄无论如何给太公带上一份盘程。又次日,坚白启程,不提。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章 (上) 【一见如故金兰契】 上回说到云贞住进蒋家。进了二门,蒋锦迎着:「云姐姐」,拉着手,一路到上房屋里来。 云贞长这么大,认识的人不少,却罕有能说知心话的姐妹。身边桂枝、玉竹两个丫头,虽是一块儿长大的,毕竟是主僕,许多话说不来。今见蒋锦为人谦柔,端庄雅静,从心里愿意亲近她,蒋锦也喜欢云贞淡定随和,二人一见如故。 白氏因说了一上午话,觉着乏了,对女儿说:「我就不出屋了,你陪着你姐姐,就在这里明间吃饭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一时间,婆子丫头出来进去,摆桌子,端饭菜。云贞看过去,不过是家常饭食:火腿豆腐,鸡丝莴笋,豉汤羊肉,咸旋鲊瓜姜,米饭,另有一样果馅椒盐金饼,都做得十分精细。 蒋锦笑说道:「我不大会招待客人的,姐姐千万随意些儿,不要当做外人才好」。 云贞微笑:「妹妹不用这样,其实,我也不大会与人客气。」蒋锦道:「这才好呢!我一看就知道,姐姐不是扭捏做样儿的人。」 云贞见桌上摆了三份碗筷,知道还有兰芝,就不动:「我们等一等吧。」蒋锦道:「不用等,咱们先吃,大嫂就来的。」 话犹未了,兰芝从里屋笑容满面走出来:「云妹妹快请用饭吧,忙了许多时,恐怕饿坏了。母亲赶着我来陪妹妹,要是妹妹用的不好,老人家可是要怪我的。」又道:「家常便饭,妹妹莫嫌简慢,也不知道你的口味,这个金丝饼,是我特意吩咐了厨房做的,妹妹请尝尝。」 一时吃毕了饭。蒋锦引领云贞来到自己住处,是东南方向一个独门小院,几间正房,带两边耳房。院子里有个小花圃,用山石和篱笆围着,种了许多花草,错落有致:当季一丛菊花含苞待放,玉簪、芙蓉开的正好,另有一树火棘,挂满红红的小果子,累累垂垂,煞是喜人。 房门口,蒋锦的丫头采芹,正和桂枝坐一处说话儿,见云贞蒋锦来了,忙都站起来,行礼问好。 蒋锦向采芹道:「你们吃过饭了没?」采芹道:「吃过了。」蒋锦道:「云姑娘可是咱家贵客,要住些时候的,桂枝我就交给你了,无论如何,你得把客人照顾好了,要有差错,我可是不依。」 采芹笑道:「这还用姑娘吩咐,我和桂枝姐姐已是要好了,她正跟我说应天的事哩!」 云贞道:「桂枝这丫头,到哪儿都是自来熟,你不用管她。你看,这才多一会儿,她已经不把自己当外人了。用不了两天,她就要反客为主,来招唿你了。」蒋锦和采芹都笑了,桂枝有些难为情,叫了声:「姑娘。」 蒋锦道:「秀云呢,怎么不见她,家里有客人,她倒跑去逛了?」 采芹笑道:「姑娘这可是冤枉她了,她在屋里忙着哩。菱姑娘来了,她们都在里头,给云大姑娘布置床卧呢。」 云贞随着蒋锦走进里间,只见十分阔朗的一间屋子,南面窗下,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摆设着文房。西面靠墙隔断出一个小间用作卧房,现下搬来了两架四扇高屏风,紧挨着隔出一个小间,安放了一张乌漆刻花楠木床,并一个描金楠木柜子。 一个穿藕色比甲的大丫头,在屋中间站着,指使两个婆子摆弄擦拭。丫鬟秀云在一旁抱着床帐。云贞一看,这穿藕色比甲的,正是午间在垂花门处遇着的,带小孩子的那个美人。 蒋锦道:「云姐姐,这是大哥哥房里的菱歌姐姐。」菱歌一团温柔和气,含笑道:「云大姑娘好。」云贞这才知道是蒋钰房里人,心下豁然,微笑着答礼,说:「菱姐姐好」。 菱歌笑说道:「正巧云姑娘来了,这边纱帐有两挂,一个是银红的,还有一个雨过天晴色的,不知道姑娘要哪个颜色的?」 云贞道:「就青色的吧。」菱歌含笑说:「是。我也忖度着,姑娘是喜欢这个颜色的。」 不一时,都停当了。菱歌道:「大少奶奶吩咐了,云大姑娘在这儿住,有什么事,或有要用的东西,或是丫头婆子们有什么不好的,告诉大少奶奶,或是告诉我一声,都成的。」又指桌上一篮柑橘,对蒋锦道:「这是方才,二少爷叫人送过来的。」说毕,告辞去了。 两个人坐下来吃茶说话,不觉到了日酉时分。蒋锦想起白氏的药该煎好了,便和云贞一块儿到上房来。兰芝已在这里了,白氏见她俩来,对女儿道:「你云姐姐昨儿才到金陵,今儿又累了一天,你怎么又劳动她,该让她好生歇歇才是。」 蒋锦笑道:「母亲错怪我了,我是让她歇的,是她不肯。」云贞道:「我不累。今儿又没有做什么。」 白氏忙让她坐,说:「可能是见了你,我心里松快了,这会儿精神,照前几天好的多,才刚喝了参汤,身上适意的很,倒不觉得自己生病了。」 蒋锦搂抱着母亲胳膊,笑说道:「这下可好了!我看云姐姐,就是给母亲治病的药,她在咱家住几天,您的病自然就好了。我还想,等母亲精神好了,咱们好一起出去赏桂花呢!」 白氏看着女儿,脸上都是疼爱之意,笑嗔道:「你这个丫头!看看你姐姐,人家就只比你大一岁,多有本事的,你还只管在娘跟前撒娇。」 兰芝在旁道:「母亲这一病,时间长了,总不得好。素文忧心的很,前儿为着母亲晕眩厉害,眼泪都掉出来了。非让含光安排车子,去了一趟奉先寺,专为母亲礼佛祈福去了。」 白氏不说话,拉过女儿的手抚了抚。蒋锦听兰芝说起这事儿,脸上的笑容不觉收了。 白氏看出女儿脸色变化,疑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蒋锦勉强笑了笑:「也没什么,就是不知道,神佛这回事儿,到底灵还是不灵。」白氏拍了她手背一下,嗔道:「不许乱说话!怎么不灵?神佛的事,也能犹犹疑疑的?」 兰芝笑道:「圣人说,『至诚如神』,素文妹妹的心诚,所以今儿云姑娘就到了,可见神佛是很灵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白氏点头道:「是了,兰芝这话说的很是。」又看向云贞道:「贞儿,我家里一向日用俭素,要是有什么地方怠慢了你,你莫要介意。有什么事,就跟素文说,跟你大嫂说,都是一样的。」 云贞笑应道:「伯母说哪里话来,我知道了。」 正说着,门口丫头报说:「二少爷来了。」 蒋铭走进来,与众人打个招唿,问:「母亲这时可觉着怎样?」白氏道:「我很好。」问他从哪里来,蒋铭答道:「刚从大哥房里过来,」向兰芝道:「陆大哥和陆青兄弟都进来了,等着大嫂回去说话呢。」 兰芝笑应:「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白氏道:「你快去吧!这里有素文她们呢,你哥哥兄弟好不容易来一回,他们也总忙,难得见面说说话,你快去,别叫他们等着。」 兰芝略一迟疑,起身道:「那媳妇就先告退了,让菱歌留下,待母亲服过药,再教她回去吧。」便告辞去了。 这里白氏问蒋铭:「你父亲还在前院陪着太公说话么?中儿哪里去了?」蒋铭回道:「太公回寓了,刚走,是三弟和李劲一起去送的。」 又对蒋锦道:「刚才把云姑娘身边的桂枝姑娘叫出去了,说是回寓取东西,妹妹屋里采芹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蒋锦淡淡点了个头,把脸转向了母亲,没言语。 蒋铭笑了笑,转对云贞说:「太公走的时候,问要不要见见云姑娘,太公说不用了,让云姑娘放心住在这里就好了。」 云贞含笑应道:「我知道了。」 白氏问:「太公明日还来的吧?这一走,恐怕要个把月才能再见,总得让云姑娘见个面,看老人家有什么话嘱咐不。」 蒋铭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看太公的意思,好像见不见,也不是很要紧。」 云贞道:「外公行事一向如此,就依他老人家便了。」 这时菱歌端了药进来。蒋锦起身去接,蒋铭道:「让我来吧。」蒋锦却不看他,迳自把汤药接过来,拿了羹匙试凉热。云贞道:「还是我来吧,尝尝这汤药的味道,我心里也好作得准。」 把药碗接过来尝了尝,细品一下,说:「味道是对的,只是略有些烫。」晾了片刻,蒋锦递给母亲,白氏间歇喝完了,说:「倒是不怎么苦,却有些酸辣气。」云贞笑道:「是里面的乌梅和生姜。」 蒋铭道:「有云姑娘在这儿,我们可都放心了。听陆大哥说,来时路上他得了急病,病来得甚兇险,也是云妹妹妙手回春。」不等云贞说话,接着问她:「妹妹看母亲这病,几时能大好呢?」 云贞沉吟了一下,说:「服了药过两天看看吧,也不敢说确切时候,想来半个月总能无碍了。」蒋铭笑说:「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稍后,菱歌和蒋铭先后出去了,蒋锦和云贞又陪白氏说了几句话,看着快掌灯了,二人告辞出来。到了院外,只见蒋铭还在拐角处站着。向云贞微笑点了点头,对蒋锦道:「素文,你且站一站,我有几句话和你说。」 云贞对蒋锦道:「我到前头等你吧。」就要往前走,却被蒋锦将手拉住了:「姐姐不必。」对蒋铭道:「二哥有什么话,说就是了,云姐姐又不是外人,我也没什么好避讳她的。」 蒋铭顿了一顿,无奈陪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这两天,一见了我就不大高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你,所以问问。要是做哥哥的有什么错处,给你赔个不是。」 蒋锦道:「二哥这么说,小妹可当不起。」顿了一顿,又道:「二哥能得罪我什么?我高兴不高兴的,那是我自己的事,与别人不相干,与二哥更是不相干!」 蒋铭陪笑道:「咱们是嫡亲的兄妹,怎么说不相干?你说这话,显见是在生哥哥的气了。到底是为着什么,我知道,你向来不是小气量的人,你告诉哥哥,也好让我明白,下次改过,好不好?」 蒋锦气道:「你也说咱们是嫡亲的兄妹,那你怎么还跟别人一样,眼睁睁看着,帮人欺瞒我呢?」说着,一下哽住了,回身拉着云贞:「云姐姐我们走罢。」不由分说,一径去了。 回到房里,还是怏怏不快。勉强笑道:「姐姐莫怪。我有些心事,也是难说。以后姐姐自然知道。」 云贞沉默了片刻,安慰她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烦恼什么,但人生在世,哪有事事都如意的。妹妹还是放宽心,凡事须看长远。」 蒋锦默然,思忖了一会儿,又嘆了口气,放下愁容道:「姐姐说的是。先不想这些事了,想也无用。」喊采芹倒茶,拿柑橘过来吃,却是秀云答应着,才想起采芹跟着桂枝出门去了。 掌上了灯,有个婆子走来,提个食盒子,里面是几样点心,说是大少奶奶吩咐送过来的。蒋锦笑道:「大嫂这是怕你初来乍到的,不习惯,吃不饱饭,饿着自己。」云贞也笑了:「大嫂想的真是周到,多谢她了。只是晚上我不吃东西的,何况刚吃过饭,这才多一会儿功夫呢。」蒋锦就喊秀云:「你把点心拿过去,等采芹她俩回来,你们一起吃罢。」 坐下来和云贞喝茶,说些家事。云贞原本听祖父说过一些,现在又听她讲,蒋家大略情形都知晓了:蒋家兄妹四人,大哥蒋钰字含光,娶妻陆兰芝,生下一子一女。二哥蒋铭字承影,小弟蒋铨字允中,俩人都还没议亲。允中比蒋锦小两个月。四人都是白氏身边养大的,但只蒋铭和蒋锦是白氏亲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不知怎么说到了菱歌身上。云贞问:「她是大嫂从娘家带来的么?」蒋锦笑道:「怎么会?菱歌模样你也见了,大嫂要带来,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第16章 (下) 【歷久弥深醴酪香】 云贞不好答言,笑了。蒋锦觉出自己话说的太露,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大嫂来时,也带了两个丫头,一个叫小鸾,嫁给了陈管家的儿子陈全。另一个鸳鸯,嫁给了大哥身边的陈昇。两个丫头都能干的很,小鸾帮着大嫂管这边家务,鸳鸯和陈昇住在烧锅巷那边,帮着大哥管事儿,家里一应车马粗使,乡下田庄来人,还有生意上往来的客,都是她一总应对,料理的一丝不错,也是了得。」 停了一忽儿,嘆息一声:「至于菱歌,她比大嫂来家还早一年,本来出身,比你我也不差什么,却是个苦命的人,她的故事,真是让人感嘆命运无常的。」遂说了菱歌的事。 原来菱歌本姓陈,平江人氏,原是宦家出身,她父亲曾是平江县县令。陈县令没有儿子,妻子又死的早,只这一个独生女儿,自小悉心教养,爱如珍宝一般。父女俩相依为命,也算岁月静好。不料一年府库突然失火,烧毁了许多物件不说,太尉委託巡抚使寄存的两千官银,不知被什么人趁火拿走了。捉不着盗贼,太尉震怒,严令追责,便将陈县令革职拿办,命他赔补失银。 陈令是个清官,哪有这么多钱赔,上头追逼的紧,愁忧交迫,一病不起死了,女儿少不得发落官卖。这女孩儿年方十四,从小读书识礼,更生得貌美如花,千娇百媚。牙房到手,如获奇珍,卖价一百二十两银子,一时无人问津。 不想县令一死,女孩儿就病了,渐渐的水米不沾,奄奄欲尽,牙房急得要命,把身价减半,降到了六十两,四处找寻买家。好巧不巧,正赶上蒋钰到平江办货,遇到了,动了怜悯之心,把这女孩子买了来,请医问药,将养在寓里。 蒋钰打发陈昇先回家,一个人在平江熘熘待了半个多月,百般服侍,直至女孩儿好起来,取名菱歌,带上一起回了金陵。 进了家门,父母跟前下了一跪,要留她在身边,充做侍妾。蒋毅应允,但因兰芝还没嫁进来,只答应先在他房里做个丫鬟,等以后正妻进门,若菱歌生养了,再正名分。 兰芝嫁来后,见丈夫身边如此美貌一个丫头,心中自是不乐,但看蒋钰面上,只得容下了。后来得知菱歌身世,也觉可怜。她本是心胸大量的人,见菱歌知礼守分,性情和顺,从不多言多事,加上蒋钰从中调停,慢慢地,就把心中芥蒂放下了。 那菱歌看兰芝肯容她,便死心塌地殷勤服侍,凡事不拿强拿,不动强动,她本来知书识礼,能写会算,人又极聪明的,一来二去,倒成了兰芝管家一个好帮手。 云贞听蒋锦说了这番话,心下戚然,嘆息道:「天地苍茫,人如飞絮。各人命运是难说的,尤其我们女子,自己能做得几分主呢?『知其不可奈何,安之若命』,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不过都是无奈罢了。比之你我,菱歌固然万分不幸,但她能遇到你家大哥哥,又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蒋锦道:「是的,所以『居易俟命』的道理,说说是容易的,做到却是极难。我每常羡慕别人的好处,就试着反过来想想,比起菱歌这样,上天对我,算是恩宠备至了,不能再怨天尤人。母亲也常说,人要惜福,才得长久,想来是不错的。」 云贞笑道:「像你这样的好命,世间也没有几个了,也有羡慕别人的时候么?」 蒋锦也笑:「怎么没有?比如现在,我就羡慕姐姐身有长技,不必依附于人,能自在来去。」 云贞含笑说:「那是因为你不是我。人活着,都是各有各的忧烦。我自然也有,只是还没现前罢了。就是现在,这行走来去的自由,也是全赖祖父庇护。我又何尝不羡慕你,有父母疼爱,又有兄弟扶持呢。」 蒋锦略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很是。大凡人,都羡慕别人有而自己没有的,可见得陇望蜀,说的没错。」说笑了一会儿,桂枝和采芹回来了,各自歇息不提。 接下来数日,云贞和蒋锦在一起来去,俩人形影不离,无话不说,渐成莫逆。白氏自服下最初两剂药,再没发过晕眩,汗症也好了大半。云贞叫按原方又吃了两剂,之后又开方,处置体内寒饮阴实。白氏精神转好,渐渐有了体力,便能出来走走,自此一日好过一日。 单说八月十二这天,云贞和蒋锦正在上房陪白氏夫人说话。只见丫头荷花兴沖冲进来,报说:「老爷吩咐,把院子里埋的酒起出来,中秋节要用。这会儿大少爷叫了人来,才开挖,家里人都聚在那边看新奇哩,太太要不也去瞧瞧?」 白氏道:「都是些什么人在那里?」 荷花答:「大少爷,二少爷,陆家舅爷也在,外头进来三个人,一个是李劲,另还有两个小厮。」 白氏道:「既有外头进来的,我就不去了。」向蒋锦道:「你陪着你姐姐瞧瞧去吧,这酒还是咱家搬来金陵第二年,春分时候埋下的,藏了快有十年了,也是难得一见的。」 蒋锦道:「怪不得呢,早上我和云姐姐来,望见大哥二哥在后角门那边亭子底下走来走去,想是在量尺寸,认当年藏酒的地方。」向云贞道:「云姐姐,我们去瞧瞧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白氏对荷花说:「这是新奇事儿,你叫上海棠她们,都去瞧新鲜吧。」荷花陪笑道:「我们都跑出去了,太太身边没个人伺候,怎么成?大少奶奶见了,又该骂我们贪玩了。要是太太也去了,我们就都有去的由头了。」 白氏笑道:「是我让你们去的,她还能骂你了?说的这么可怜见儿的。」 这时丫头海棠进屋来,笑盈盈道:「太太,老爷和三少爷也去看他们起酒了。老爷说,要是太太精神好,也叫请去看看呢。」兰芝随后也进来了:「母亲今儿身上可好不,今儿院子里热闹,含光要我接母亲过去呢。」 白氏遂换了衣服,云贞、蒋锦两边陪着,兰芝和荷花前面引路,后面小丫头相随,一行人簇拥着走来。 只见亭子旁边站着十来个人。蒋毅在南面负手而立,身边是允中和陆青,对面站着蒋钰和蒋铭。外围还有几个丫头婆子,立在远处望着。 凉亭当中挖了一个方圆七八尺的土坑,李劲和一个小厮站在坑里,正用铁铲掘土,已掘了两尺来深,挖出来的土扬在两边,垒出两个小土山。 看见白氏一行人来了。蒋钰便带着陆青迎了过来,陆青作揖见礼,白氏笑道:「自家里,亲家小哥儿不要拘礼了」。少顷,都到了近前,白氏就在蒋毅身旁停下了,看着众人掘挖。 又挖下一尺来深,李劲喊了声:「有了!」蒋铭和陆青都站在坑沿儿上,往下看,蒋铭道:「是了!」陆青却道:「哪里有,我怎么看不着?」 蒋铭指着刚掘上来的土说:「你看这儿,这不是土,是稻草,已经化的看不出了。」陆青凑上去瞧了瞧,果见跟前面的土不大一样。 蒋钰对李劲道:「接着挖,手底下小心着点儿!」李劲答应着,又掘了一铲深,是一层朽木,再往下看,又是薄薄的一层,这次显见是朽烂的稻草了。李劲问:「不敢再挖了吧,现在怎么弄?」 蒋钰道:「从边儿上挖」,拿了根树枝指点着,让李劲和小厮往下继续挖掘,不多时,吩咐道:「把中间这层揭了,这是绵絮,朽了。」 话音未落,只听蒋铭道:「让我来!」把袍子下摆撩起来,拢在腰间系住了。喊那小厮上来,自己跳下去,和李劲一起,用手把那一层烂絮揭开,只见一南一北,相隔尺余宽,现出两个乌黑的坛头来,上面站着的人一阵欢唿。 蒋铭和李劲把酒罈周围清理干净,叫小厮把绳子、抬槓拿下来,陆青,允中,都过来帮忙。不一时,众人将两个酒罈抬了出来。 蒋钰走过来,对蒋毅笑说道:「爹,您来开个坛头,看看怎么样。」蒋毅微笑:「你开吧。」蒋钰就把一个罈子盖儿打开了。 众人只觉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闻之欲醉,都喝了一声彩。蒋铭道:「该舀出些来,看看颜色。」允中道:「我叫萝月取碗去了!」 片时取了来,舀出来看,但见酒色乌红,稠厚如浆。 蒋钰道:「这酒不能直接吃了,该怎么处才好?」蒋毅看了看他,笑了,说道:「把些新酿的酒来,沖兑着吃。」蒋钰恍然笑道:「我知道了。」 稍后,允中陪着蒋毅往书院去了。蒋钰叫了人将酒抬走,把挖出来的坑填平,各项整理,众人渐渐散了。云贞和蒋锦、兰芝陪着白氏回房来。 白氏笑说道:「老爷今天真是高兴了,竟想起把这酒起出来。这酒藏了快十年,不说,我都记不得了。」 兰芝道:「含光说,是母亲近日身子见好了,父亲大人高兴,说是这次中秋节,要一家人好好聚一回,乐一乐呢。」 白氏欢喜道:「大概也是因为素文,明年她就去应天了,还有,云姑娘和陆家两个哥儿也赶巧在这儿,往年中秋,从来不曾这么热闹过。」说着想起来:「刚才怎么没见你大哥哥?」 兰芝道:「大哥和陈昇去平江那边办货了,昨儿一早走的,这个中秋赶不回来,要在外面过节了。」白氏轻嘆道:「他们做家的人,实在辛苦,出门在外,这也是没法子。」 因说道:「小半年了,就为我这身子不好,一家人都不快活。前些日子中儿过生日,也没给他好好过一过,」又问蒋锦:「这几天,我怎么不见你做绣活儿了?」 蒋锦道:「这几天不想做了,歇歇再做。」 白氏关切问:「是身上不自在么?前一阵子我病着,还见你有说有笑的,这两天我好些了,你反倒不乐了,是有什么事么?」 蒋锦道:「没事,」笑了一笑,「母亲想多了。我整天在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有什么事呢!云姐姐在这里,我很开心的,我们俩在一块儿,整天说不完的话!」 白氏笑道:「这就对了,你云姐姐家在应天,等明年春天你过了门儿,离她就近了,你也有个说知心话的人。一想这个,我心里觉得踏实多了。」 说着,拉过云贞的手道:「你这妹妹,是全家人宠着长大的,还不知事,一下子嫁那么远,我真是放心不下。你比她大些,见的事也多,以后还要烦你多照看她。」 云贞经她一握,又听说这一番话,体会到她做母亲牵挂儿女的心思,不由触动。应道:「伯母放心,这个话,前些日子祖父也说过的,云贞记下了。」蒋锦在一旁,忽然流下泪来。 白氏急躁道:「这是怎么了,你一定是有什么事。你云姐姐来的前两天,我就看你不对劲儿,跟你二哥别别扭扭的,也不说笑了。是他做了什么事,得罪你了?或者……你有什么话,不能跟娘说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蒋锦勉强笑道:「真的没什么要紧事,母亲不用管了。」白氏道:「我是你娘,还不知道你?要真是小事儿,你怎会放在心上,还值当这么多天不高兴的。」向兰芝道:「你知道是什么事么?」 兰芝本来坐着,看她焦躁,站起身来答道:「媳妇实在不知道。」白氏笑道:「你看看我,又着急了,你快坐。」兰芝坐下,陪笑说:「素文妹妹的事,母亲自然挂心。只是,您身子才好些,还是不要着急动怒,凡事总有法子的。」 对蒋锦道:「妹妹有什么事,就与母亲说了吧,大家也好想想办法,就算没法子,也能开解开解,强似你一个人闷在心里。」 蒋锦欲言又止,不觉把眼圈又红了。白氏道:「你不肯说,这事只有着落在你二哥身上了。」叫荷花:「去外面看看,铭儿在做什么呢,让他过来一趟,我有话问他。」荷花答应去了。 云贞看向兰芝,兰芝会意,向白氏道:「母亲,我想请云妹妹到我屋里坐坐去。」白氏知她们要迴避,便说:「那你们去吧。」兰芝就同云贞出去了。 屋内剩下母女俩。白氏对女儿道:「到底为着什么?你还不说,要急死我么?」 蒋锦坐到母亲身边:「我说了,母亲不要着急,这件事也是急不来的,也难有什么法儿。这两天,我也想开些儿了,要是真到了不堪的田地,就怪女儿自己命不好也罢了。」 白氏道:「到底什么事,是跟张家有关么?」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章 (上) 【羡才俊校场演武艺】 上回说到蒋锦向母亲说起近日烦恼。 原来蒋家教子甚严,不论男女,都要他知书识理、身有所长。蒋锦自幼也如男儿一样开蒙识字,是饱读过诗书的。因她女儿家,将来要做当家主母,还要学那些针黹烹饪,理财分帐,侍奉翁姑的诸般本领,所以比一般男儿还要长成得辛苦。故此,蒋锦对未来夫婿的要求也高,一心要寻个才貌般配的共度此生。 蒋毅就她一个女儿,自是疼爱,早就给她订下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男方名叫张均。张均的父亲名唤张焘,时任扬州府佥判,与蒋毅原是旧交。张佥判在任数年,勤谨博览,颇得扬州太守器重,后来太守入朝任职,向朝廷举荐,升任他做了宋州知府。 两年前,蒋锦年满十五岁。张均到江宁认亲,丫头在旁,两个人见了一面,说了会儿话。蒋锦早听说夫家是世代读书人家,又见张均言谈不俗,生得斯文端正,人才一表。心里对这桩婚事甚是满意。张家更是没说的,俩少年人彼此相得,只待年岁大些成婚。 今年春天,蒋铭去应天,两家议定婚期在明年四月。蒋锦准备过门的妆奁,满怀憧憬,只盼着往后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却因白氏一年来身体不适,病情反反覆覆,蒋锦想到自己出嫁之后,远隔千里,要是母亲总是这样儿,自己在外也是牵肠挂肚。所以几天前带了丫头采芹,到奉先寺烧香拜佛,为母祈福。 蒋家在城西北烧锅巷还有一个院子,是六年前买来修建的,由蒋钰管着,用来驻车马,放杂货,凡生意上来往款待,都在那边。听说蒋锦去礼佛,蒋钰就命亲随陈昇分派车马,接送妹妹。 本来一路顺畅,什么事都没有。可是一回到家,采芹告诉说,在寺庙时,她中途回去车里拿巾帕,听见驾车的家人和小厮说笑,话里话外,提到应天张家,听那意思,未来姑爷张均张希正,竟是个品行不端,流荡烟花的浮浪子弟。 蒋锦乍听消息,心中惊疑,问采芹:「你可听准了?」 采芹道:「怎么不准?我听的真真儿的,说的是『宋州张姑爷』,还说,等姑娘过了门儿,只怕一刻不得闲儿,先要料理张少爷在外面的……粉头。」 蒋锦听了,又羞又气,涨红了脸。啐道:「这是什么话,你还学说!多半是那些小子们心思污浊,嘴里混说的!」采芹也把脸涨红了,不敢则声。 蒋锦定了定神,想:「采芹是个伶俐丫头,何况我将来去应天,她要跟着去的,对这事儿最是上心,平白无故的,应该不会弄错。」便问:「你听见了这话,是问着他了,还是假做没听见?」 采芹道:「我当然是问着他了!两个见我问,都怕的紧,怎么都不肯再说一个字,特别是那小厮,他原是跟着二少爷去过应天的,所以知道。赶着我叫姐姐,下跪磕头,求我千万别说给姑娘,不然,叫二少爷知道了,是他漏了口风,他就活不成了!」 蒋锦一听,不由得手脚发凉,半日说不出话来,道:「既是这样,就不是空穴来风了。」 主僕俩计议了一晚上,想出个法子,次日寻个由头,叫采芹去烧锅巷跑了一趟。先找到鸳鸯,让鸳鸯把那两个人叫了来,问了一回。虽然仍是语焉不详,也打听出些话来。说是张均素日里流连勾栏瓦舍,养妓/女,是确实的了。 一时间,蒋锦宛如掉进了冰洞里,把那琴瑟和鸣的心思全灰了。想着将来嫁过去,丈夫既是这样的人品,不能指望的了。娘家又在千里之外,无人依傍,到那时身边都是外人,个个儿等着她去逢迎陪笑,不禁又忧又惧。 又想这件事,外院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只瞒着内眷。蒋铭是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不帮想法子,也瞒着自己,觉得心寒愤懑。想跟母亲诉说,白氏又病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她本来是心胸洒落的人,可是事关婚姻,是她一生福祉所系,难免苦闷难过,对着采芹哭了两场。这几天云贞来了,二人投契,日日一处说话,忍不住把这事也告诉了她。 流泪道:「我要是像姐姐这样,能出外行走,又有能为,就拼着离家出走,一辈子不嫁人又怎样?落得个逍遥自在,也算不枉此生。」 云贞想了又想,说:「这件事,恐怕还得跟伯母说了,才能想想办法。」 蒋锦道:「有什么办法?这都过去几个月了,消息才传到我这儿,可知父亲的心思,还是按原来的办,姐姐不知,我家里的事,都是父亲做主,母亲能有什么法儿?况且她刚好些,要是知道这事,添了烦恼,病再重了,可怎么好呢!」 云贞道:「我和外公刚来那日,伯父曾说到你的亲事,我看他对你十分疼爱。所以这事儿,或许其中有所误会,再或者,下人们夸大其词,也是有的,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么糟。不如问清楚了,就算真的没法子,自己心里也有个准备。我看伯母的身子,应是无碍的了。咱们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不跟最亲的人讲,还能跟谁讲呢?换了我,平时遇到什么为难的事,都是跟外公和舅舅说的。」 蒋锦思量,觉得很是。赶上今天白氏问起,就将始末情由,一併告诉了,说:「母亲也不用着急,这两日云姐姐劝我,我也想开些儿了,只想让母亲问问二哥,到底是怎么样情形,要是我问他,怕他不说实话。」 白氏听了,倒是并未急躁,犹疑说道:「这事儿会不会是误传?我怎么一丝也没听说呢,虽是我病着,怕我着急,可这是你终身大事,要是张均真的人品不堪,据我看,你爹还是会慎重考虑的。退一步说,就算你爹顾念旧交,不肯悔亲,你二哥那么疼你,也会替你争辩,没有一直瞒着你我的道理。」 正说话间,荷花回来报说:「四处都没找到二少爷,到二门上问,说是跟陆家小舅爷一起出去了,晚间才能回来呢。」母女俩只得先放下了此事。 却说陆青到了金陵后,每天跟着陆玄到铺子里转悠,看货验货,查帐目,与人吃饭喝茶……看见听见的,都是往来生意经,真箇是晕头转向,不胜其苦。 陆玄看弟弟无精打采,心疼他,昨儿去平江,就没叫他跟着,把他留在了家里,请蒋铭带他城里逛逛。可陆青对风景名胜又不在意,只是走马观花。蒋铭给他讲解古蹟典故,他只当是风吹过耳,全无感觉。落后二人吃茶时,偶然说到练武的事,他才一下子来了精神。 蒋铭起初以为,陆青是跟着陆玄学做生意来的,哪里晓得他在家中习武,一时诧异,当下茶也不喝了,点心也不吃了,出来铺子,就在半路上和他伸了伸手,好像还敌不过他。于是二人约好,来日要好好切磋一回。今天将藏酒起出来,俩人各自回屋,换了短打扮,一块到烧锅巷来。 烧锅巷这边是个大院子,四进房屋,厅堂疏阔。陆青前日来过一回,只在西对厅上坐了坐。这次随着蒋铭,顺着东边过道一直走到紧里头,见一扇角门,以为要出院子了,没曾想穿过此门后,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一片空场地,有三十余步宽,六十余步长。场子里立着几个箭靶。正南搭着两个凉棚,一个棚里摆设着圆桌杌凳,另一个摆着兵器架,上有长枪,棍棒,朴刀等诸般兵器并弓/弩箭壶。场子西边往北是一熘马房。 陆青见此,不觉笑逐颜开,精神倍增,浑身都是劲儿了。蒋铭笑道:「怎样,这地方好吧?」陆青喝彩道:「好!太好了!早知道有这个地儿,就不去外面逛了。」四面环顾,赞嘆不已。 鸳鸯带个小丫头送茶来。蒋铭道:「姐姐怎么亲自过来」,陆青也打招唿。鸳鸯笑说道:「我跟着姑娘在家时,小少爷年纪小小的,就要闹着学武,如今长大了,这等威风凛凛,武艺一定是精进的很了!」 陆青已不大记得鸳鸯了,不答话,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 说几句闲话,鸳鸯自去了。陆青早按捺不住,从架上提了一口朴刀,上场耍了两趟,耍的虎虎生风。蒋铭看的兴起,也拿一桿长枪过来,跟他一刀一枪对练开来。只见枪如走蛇,刀似闪电,二人斗了十几个回合。蒋铭手中长枪使得纵横无端,陆青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没了还手之力。蒋铭一个收势不及,险些伤着他,反倒吃了一吓。 陆青跳出圈子,憾然道:「我这刀法,敌不过二哥,只好甘拜下风了。」 蒋铭道:「想是你这兵器不行,朴刀短,只好近身,和长枪对战就怯了,我也用不惯手,你换枪去。」 陆青遂去换了一桿长枪,又来,战了几个回合,仍是不敌蒋铭。不免有些懊丧:「罢罢!这兵器上,我跟哥哥差得远着呢。」 蒋铭看看架上,说:「你还用什么兵器?都使来看看。」陆青道:「还学过一点剑法。想来也是不行。」架上却没有剑。 二人把枪放下,又练几回拳脚,倒是陆青稍占上风,蒋铭获胜,也是突出奇招用个巧劲儿。蒋铭笑道:「青弟好气力,只是还差一点儿灵巧的功夫。」陆青便拘着他求教。蒋铭与他教习了半日,陆青就如见了新天地,喜不自胜。 蒋铭道:「这个巧劲儿,倒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教会的,我看,你还得练练气息,把蛮拙的劲儿化去了,自己的力气才能运用自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又道:「兵器上,也是一样道理,若是气息练到了,凭你这么聪明,用不了多少时候,刀剑上胜我不在话下。只是这枪法,还得找个明白人,指点指点,这是马上功夫,以后果真沙场对敌,可比刀剑要紧多了。」 一番话说的陆青心痒难耐,遂问他练气之法,又要学枪。蒋铭笑道:「你莫急,我这点儿道行,教你是不够的,不过一起切磋,总能有些进益,要是……」 沉吟着,话没说完,看李劲和鸳鸯从角门处走进来,就把话收住了。吩咐李劲:「去喊人备两匹马来。」说罢,与陆青拿了弓箭去射靶。 李劲答应一声,刚要举步。鸳鸯扬了扬脸儿:「那不是,宝林在那儿呢,招唿他一声就行了。」果见马房那边探出一个小厮来。李劲挥了挥手,宝林跑近些,李劲打手势,叫他牵马来。 回头向鸳鸯道:「这宝林怎么去马房了?前一阵子我还听二少爷说,要抬举他,想让他去狮子桥当差呢。」 鸳鸯抿嘴儿笑了:「还不是他自己,嘴巴管不牢,惹出事儿来了,怕的要死,他倒是机灵,没等二少爷审,就跟你陈昇大哥首发了,赶上大爷也在,发落到马房去了,倒逃过了一顿好打!」 李劲直笑,回头看蒋铭和陆青两个射箭,俱是百不失一,不由贊道:「舅少爷竟有这等本事,真让人想不到,是哪里学的?」 鸳鸯道:「就是在家学的,他自小就爱耍枪弄棒的。我们家这位小少爷,不但是有本领,性子更是直爽厚道不过,他小时候的故事儿可多呢,家里人个个儿都喜欢他。」 说话间,宝林牵过两匹马来。蒋铭和陆青上马,绕场子跑了几圈,皆是骑术娴熟,弦无虚发。回到棚子里,都已是满头汗水。 蒋铭赞嘆道:「想不到青弟骑射这般了得,你怎么练得的?常去山里打猎么?」 陆青道:「是。我也没想到,哥哥是读书人,竟有这一身的好功夫。往后,还请哥多指教我。」 蒋铭笑道:「你还要我指教?骑射上我可比你差远了,你打猎练就的骑射,可比演武场上练的强百倍不止。你武学上天分,比我高的不止一星半点儿,假以时日,别说对手,恐怕,我都不能望你项背了!」 陆青心中欢喜,不知说什么好,只是赧笑。 李劲道:「昨儿我听二少爷说,舅少爷拳脚功夫甚是了得,李劲也想讨教讨教。」陆青道:「好,那我就跟哥伸伸手。」 二人走去场上,却见鸳鸯跟一个人说话,是蒋钰来了。 蒋铭拱手道:「大哥怎么来了。」蒋钰点了点头,打个招唿,让陆青和李劲继续去练,自己跟弟弟站在一旁观看。 第18章 (下) 【怀怅惘内室问根由】 蒋铭看宝林牵马回马房去了,望着小厮背影冷「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子,心思忒活了。大哥就是心软,饶了他,还派个轻省活儿给他干。要依我,皮不揭了他的!」 蒋钰笑了笑:「与他计较什么。伶俐过了头儿,又不安本分,不能再用了。何必费心费力教导,给他个踏实的事情做做,不行的话,过了这阵子,打发了吧。倘若罚太狠了,这样儿的人,难保不心存怨恨,反倒于各人无益。」 看了一会儿场上。蒋钰笑道:「想不到,这陆青倒是天生习武的材料。」又向弟弟说:「等吃过饭,你就回家去吧,母亲叫你,说有话要问你呢。」 蒋铭应了声「是」,思量了一下:「母亲要问的,想必是应天张家的事,我该怎么说?」 蒋钰笑道:「还能怎么说?记着,一个事儿,你不知道怎么说时,要么不说,要么,就是说实话!」说毕转身去了,走出几步,又回头道:「你们要用剑的话,去我屋里取吧。」 落后蒋铭便问陆青:「你要不要使剑?」 陆青从前在县城,和卢九等人较量武艺,众人都不如他。今天遇到蒋铭,使劲浑身解数还是相形见绌,刚与李劲较量,看这个随从也不是等闲之辈,不免感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中艷羡,恨不得立时求教。便说:「有剑就拿来试试。」蒋铭道:「你跟我来。」 陆青跟着他回院里,三拐两拐,走至一间屋子,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卧床,两架壁橱。一张书桌,桌上只一个砚盒。靠墙摆着几把交椅。墙壁上挂两个条幅,一张是隶书,写的是「既来之则安之」几个字,笔墨浓重,意态工稳。另一张是狂草,龙飞凤舞,字迹虬劲,陆青看了看,认不得。 蒋铭开壁橱找出一把剑,二人又回到场子上,陆青练了两趟,亦如前时用刀一般,敌蒋铭不过。 看看就到了饭时,三个人到厢房稍事整理,小厮宝泉来请去对厅吃饭。 蒋铭道:「大爷在吗?」宝泉道:「大爷现在二厅,等下要陪客人吃饭呢,让二爷和舅少爷自去对厅用饭。」蒋铭问道:「大哥陪的什么人?是生意上的么?」宝泉道:「不是生意上的,是一个老人家,昨儿过晌大爷请过来的,住一晚上了。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听说,是个弹琴的。」 蒋铭奇道:「弹琴的?一个弹琴的什么要紧,还大爷亲自陪着?」宝泉陪笑道:「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三人走去用饭,路过二厅时,往里面望了望,果见蒋钰和一个老头儿坐在厅上说话,那人身穿布衣,形容甚为恭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吃毕了饭。按陆青的心思,还想去场上操练一番。蒋铭说有事,只得一块儿回来了。陆青心中不足,又不好意思说。蒋铭见他闷着头走路,猜到了几分。笑说道:「你在的这几天,要是没事,我就跟你过来练练功夫。要是我没空,让李劲陪着你练,可好不?」 陆青大喜:「谢谢二哥」,又问他些武学上的事。蒋铭见他性子敦朴,并有几分武痴的,就说:「你现在的功夫,若是能得大哥指点一下,就好了。只是这话我不好说,你去跟大嫂说说吧,准成。」 陆青奇道:「姊夫也习武么?」蒋铭道:「这是自然,难道你看不出来?」 陆青老实答道:「我只道你家里兄弟都是读书人,骑马驾车应是能够的,没想到也会习武。怎么,姊夫的功夫比二哥何如?」 蒋铭笑道:「这可没法儿比,我的功夫,多半都是大哥教的。」 陆青大为惊讶。 回到狮子桥,二门外分了手,各自回房。蒋铭换了衣服,到母亲这边来。一进堂屋,荷花给他使眼色,悄声道:「太太歇着呢,二少爷去去再来。」 蒋铭回身要走,却听里屋白氏问道:「是铭儿来了么?」 蒋铭打帘子进屋,笑说道:「我还以为母亲睡着了。」白氏一见他,就命海棠:「去叫素文过来。」让蒋铭坐,问他今天去了哪儿,都做了些什么。 蒋铭道:「母亲有话问我,不知是什么事?」 白氏停顿了一下,略略作色道:「我要问什么事,你还不知道的?自然是你妹妹的事。你就这么一个妹子,你俩都是我生的,怎么有事了,你还瞒着我们俩!」 蒋铭陪笑道:「不是我有心要瞒着,这几个月,母亲一直病着,我怎么敢说?就是说了,也没什么用处,不过白白的让妹妹烦恼,让您老人家着急。再说了,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白氏道:「那到底是什么事,你快照实说。」这时蒋锦走了进来,说道:「不管要紧不要紧,总要明白了实情,才知如何应对。二哥总不说,我这心里,难免乱猜疑。」 蒋铭道:「本来是想跟你说的,可是这些天,你总跟云姑娘在一起,我找不到个说话的空儿。」遂将春天在应天的见闻讲了出来。 原来张老爷到应天上任后,两家书信来往不绝。张府来信说,明春三月要张均过来接亲。蒋毅想着女儿终身大事,慎重起见,就叫蒋铭先去一趟,当面做个约定,同时也见见亲家陆廷玺,顺路走一趟货,算是一举三得。 蒋铭到了张府,见到张焘,递上父亲书信。直到回客房歇息,一天没见妹夫张均露面,问两旁下人,都是言辞闪躲。心里就起了疑,当晚遣人出去打听,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是张均因为在外眠花宿柳,惹恼了他爹,将他重重责了一场,后来禁足在书院,已经三四个月了。 次日,张府尹请去厅上说话,蒋铭隐约问起此事。府尹爽快道:「小儿的事,知道的人不少,料想也瞒不过贤侄,再者,我和你父亲是至诚知交,儿女婚姻大事,岂能相欺?今儿我就将实情告诉你,你回去禀明令尊,该怎么处,请令尊定夺好了。」 便命府内金管家陪蒋铭吃茶,将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去年春天,张府大公子,张均的哥哥张垣应召去京中就职,就把家中一些事务给张均来管,不知怎地,张均在外认识了几个帮闲的,引着他去瓦舍勾栏吃花酒,没几回,恋上了一个行院中女子。 这张均青春年纪,平时家里管束的极严,从未经过男女之事,一时掉落烟花丛中,温柔乡里,神魂颠倒,流连难返,与那女子好的指天划地,难解难分。 那妇人见张均人物风流,耳根子软,又有几个钱,就辖制怂恿着他,挪用了些家资,给她赎了身,私赁了一个别院养着。俩人私下相会,双宿双飞。 张老爷公事忙碌,顾不上查问儿子,又没人敢告诉他。这事熘熘儿地过了半年多,家里大大小小全知道了,最后才传到张焘耳朵里,登时气了个死!立刻派人去抄了院子,将儿子重重责罚了一场,关在家里,着人把那女子发落到外地去了。 白氏听说完了,问道:「你不是说,见着张均了么,到底他怎么样?」 蒋铭道:「走前见了一面,面貌跟上次来没甚差别,只是瘦了些。他见了我,脸上惭愧的紧,问了家中长辈安,也问了妹妹的安,没说别的,我也没多少话说,这样事儿,当着大人的面,又不好问的。」 白氏问:「那你看他,对那个女的,可是动了真心了?」 蒋铭默然片刻,点头道:「嗯,看那神色,应该是动了几分真情,不然,不至于那等憔悴不堪。」 白氏皱眉,手往炕沿上拍了两拍,恨道:「上次过来,我看着他还好,老实本分模样儿,都说他张家书香门第,最规矩的,怎么也闹出这样的事儿!这不是把你妹妹终身误了?这事儿,你爹爹都知道了吧,他怎么说?」 蒋铭道:「母亲莫急。这么大的事,我自然都向父亲禀告了,张家老爷也带了书信。父亲看完信,没说什么,只嘱咐我,母亲病着,不要让您忧心。我看父亲意思,婚事还是照旧,想着告诉了妹妹,也于事无补,所以一直没说。」 白氏道:「这么说,是没有商量的了?虽说你爹跟他家老爷交情厚,可这日子,还得你妹妹和张均一块儿过啊,」说着流下泪来,「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嫁了这么远,女婿又是这样,可叫我怎么放心,怎么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蒋锦一直不做声,见母亲哭,也把眼圈红了。劝道:「母亲莫要急,要是母亲再病了,我就更不知道怎么处了。女儿虽软弱,也不是任人欺的小孩子,到时候,到时候自有法子过日子……」 蒋铭也劝道:「我看,张家老爷是个明白人,张均也不像是那一起浪荡子弟,他只是一时煳涂,被人迷惑了。就算他当了真,那女的也到外地去了,我听金管家说,让一个外县的生意人带走了,是张家遣人看着离开应天的。以后必不会再见面了。那张希正就是再动真心,还能翻过天去?过个一年半载的,也就撂开了手,等妹妹嫁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蒋锦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这品行不端,岂是能改的?他既有这一回,只怕就有下一回!」 蒋铭道:「我倒不这么看。妹妹且想,这张均要是个本性就爱沾花惹草的,怎么会对一个青楼女子认真,还给她赎身?妹妹觉着,这动了真心是不好的,依我看,反倒是他可容谅之处。」 蒋锦闭口不言。蒋铭知道她把这话听进去了,微微一笑:「依我说,妹妹且放宽心。想那张希正见过多少人,能有多大见识?等以后,见了妹妹这样人品,还不自愧荒唐?到时候,自然跟妹妹两个,仍是一双良人佳配!」 蒋锦不由红了脸,伸手打了哥哥一下,对白氏道:「母亲你听,哥说的这是什么话?」 白氏一时也笑了,嗔道:「这确实不是做哥哥说的话,是该打。」倒觉得心中宽慰了很多,想了想,道:「你哥哥说的,也有些道理。看张家老爷的行事,往后你嫁过去了,张家应该不会亏待你。翁姑这头,还是护着你的多。他们大户人家,男人身边有个侍妾,也是寻常的,只要莫乱了规矩章法,日子就还过得。况且,这事既然断干净了,于以后,确是没什么妨碍的。」 蒋锦低下头思忖,默然不语。 这时菱歌走了来,服侍白氏喝汤药。白氏笑着说:「何必你还跑来,叫荷花海棠她们,不拘哪个端来就行了。家里多少事,你少奶奶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得你帮手。」 菱歌笑说道:「本来少奶奶是要亲自过来的,刚出门儿,遇到外面送衣裳料子的进来,落后小舅爷也来了,少奶奶又折回去了。」 白氏问:「送什么衣裳料子?」菱歌答道:「要给姑娘和云姑娘裁秋冬衣裳,铺子里送来两样妆花缎子,给少奶奶瞧瞧。」 蒋锦笑道:「我这衣裳够多了,前一阵才做了两身,还裁什么,给云姐姐裁就好了。」 白氏道:「你大嫂想的周到,想是你们姐妹俩天天在一处,既要给贞儿裁衣裳,不好单做她的,没有你的。」又道:「你大嫂这待人处事,你也学着点儿。以后离开家,到了那边,单是聪明大量还不够,还得要有眼力价儿才行,公婆小姑都得照顾到了。」 嘆了口气:「细想想,咱这做女人的,着实比那男子还不容易。」蒋锦看有别人在旁,就不答话。 蒋铭看无事了,辞了母亲,回自己屋里来。丫头琥珀迎面说道:「三爷来了,在书房,等二爷有一会儿了。」 走进次间,只见允中立在那里,望着壁上一张条幅出神。蒋铭在椅上坐下,问他:「看什么呢?」 允中道:「这两个字写的不好,过两天,我重新写一幅。」 蒋铭道:「这有什么好不好的?怎么写,还不就是这两个字。」 允中转脸看了看哥哥,笑道:「二哥不喜欢这两个字么?」 蒋铭道:「喜不喜欢的,爹让写的,让挂的,我又能怎样呢?」 说毕也看,口里念道:「慎、独。说来也怪了,这挂了两个多月,也习惯了,每回看看,还真有点儿警诫惕励的味道。」回头问允中:「你来有事?」 允中道:「那会儿纯上哥叫人送帖子来了,说是昨天路上碰到二哥跟陆青哥了,所以另补了一张帖儿,明天吃酒,要咱俩带上陆青哥一起去!」 蒋铭早看见了,拿起帖子瞧了瞧,又撂在桌上,从鼻子里面笑了一声:「这萧纯上,还真是用心良苦!」 允中道:「纯上哥这是怎么了?这么郑重其事!往常不过说一声,从来没见下帖子的,这都下了两回帖子了。」 蒋铭冷笑道:「要是我料的不差,他这是被武继明拘着,要当和事佬,怕咱们不去,搞出这些花样儿来!」 允中想了想,收了笑容:「二哥是说,这次请客的,其实是武继明?就是说,还是为了上次那事儿了?」脸上显出些许愠色。 蒋铭看看他,说道:「唉,我看这事儿,到这步你也放下吧。那日我下手不轻,也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现在他三番两次要赔话,再怎么着,看在继明的面上,算了!你要不愿意,以后不来往罢了,犯不上结个仇人。」 允中默然片刻:「既这样,我听二哥的。」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9章 (上) 【宝乐楼戏言解嫌隙】 上回说到允中跟哥哥说起,萧纯上请客吃酒的事。这萧纯上单名一个固字,是蒋铭和允中念书时的同窗。蒋家搬到江宁时,孩子们都在学,就在府上设了学馆,请一位虞姓先生坐馆,也有几个相识人家的子弟,奉了束脩来读书。 萧纯上原是泾县人,他父亲在县府做吏丞的。纯上十二岁时,萧父不幸病故。他就到了金陵,由祖父教养成人。萧老太爷和蒋毅是旧相识,就把孙儿送到蒋家学馆。另外,学里还有一个姓武名照,表字继明的,也与蒋家兄弟相得。武继明的父亲,去年选任了江宁府通判。如今几个都在金陵,时常来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这几人里,武继明最是好玩好乐,手上银钱撒漫的。隔一段时间,就撺掇弟兄们聚一回。上月中旬,又邀了六七个朋友,在秦淮河边的河房吃酒,纯上和蒋氏兄弟都在被邀之列。 当天蒋铭有事,来迟了些,带着允中到时,席上诸人已是酒至半酣。见他俩来了,都赶着让坐,重行酒令,武继明嚷嚷要罚他俩的酒,一时间高谈阔论,传杯换盏,好不热闹。 席间有一新面孔,名叫马怀德,是武继明的表哥,因他父亲新任了溧水县的驻泊押监,他就来了金陵,跟继明在一起厮混。 这马怀德原有些龙阳之好,与蒋铭两个相见时,已然吃的醺醺醉,没听清二人的身份,因看允中长的模样俊美,年纪又小,只道他是蒋铭带来的相好,心中喜爱,两只眼睛不住地瞄他,给他递眼风。 允中心里着恼,面上却不好说什么。后来,趁着蒋铭和武继明离席的当儿,那马怀德一脸酒气,凑上来跟他说话,连声唤他:「好兄弟」,递过酒杯来,涎着脸笑道:「好兄弟,告诉哥哥你是哪家的孩儿?在哪儿住,改日哥哥照看你。今儿初次见面,你与哥哥喝个双杯,可好不?」 允中立时怒了,一把将酒杯打落,愤然而走。马怀德醉了犯浑,挺脖叫道:「好你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敢下大爷的面儿!你往哪儿走?今儿不陪大爷喝高兴了,甭想离了这地儿!」 一路赶到门外,上手拉扯允中,胡搅蛮缠,嘴里不三不四地混说。纯上和另两个人都过来解劝,怎奈马怀德身上有些功夫的,允中一时不得脱身。 正没开交处,蒋铭和武继明回来了。蒋铭见此情景,大怒,一个箭步冲过来,兜脸一拳,将马怀德打了个人仰马翻。未及起身,又顺势被他踢了一脚,骨碌碌滚到河边,把半边身子都搭在了水里,险些不曾掉进河里去。 怀德一时急了,脑门儿上青筋绷起,爬起来揪住蒋铭,与他两个打作一团。他功夫本来不弱,但一来因醉了,二来到底心虚,被蒋铭打了个七荤八素,不成模样。武继明等人上前死命拉开了。众人不欢而散。 过了两天,武继明遣人来,相邀再聚,蒋铭藉故推辞没去。随后继明送了一封信来,写的文绉绉一派诚意:家表兄实不知是贵令弟……酒后无状,冒犯尊驾,今悔恨无极,希见宽降恕……云云。 蒋铭没回信,只叫来的小厮回去告诉一声:「跟你家少爷说,事情过去就完了,不必放在心上。这阵子忙,等有空了再聚吧。」 之后武继明再次相邀,二人又没去。转眼过去一个月光景,三四天前,忽然收到萧纯上的帖子,说到桂花开的正盛,要在元武湖边的宝乐楼宴请好友,万望兄弟二人「拨冗赏光,不胜荣幸……」话里的意思,是非请到不可的。 因帖子来的莫名,蒋铭猜到是武继明总请不到他俩,才让萧纯上出面,要两下和好的意思。兄弟俩商量了一下,决定带上陆青,一起赴约。 这日午时,三人出了城,直奔元武湖而来。正是天高云淡,不寒不热的宜人时节,湖边有一段路,路边栽着一熘都是桂树,都开了花,香气袭人。 陆青这两天,蒋铭带他游玩,又去了烧锅巷习武,整个人放松了,全无刚来时的拘谨,一路上言谈说笑,十分自在。 进了宝乐楼,武家的小厮便迎上来,同店小二一起,将三人引到楼上雅间。只见间量甚大,三面有窗。萧纯上和武继明早都在这儿候着了。 继明一看他们进来,忙站起身拱手,连声说道:「诶呀诶呀,我真是无面目与二位相见了!前番家表兄酒后失行,得罪了允中兄弟,都是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才有这误会。今儿借纯上的席,我先向二位赔个罪罢!」说毕做了个深揖。 蒋铭忙还礼,笑说道:「继明兄这是说哪儿的话!咱们多年的兄弟,不过一点儿小误会,不相干的,你如此郑重,大张旗鼓的,岂不是显着我们兄弟忒也小气了!前次你相邀,真是家里有事走不开,还请兄长不要见罪才是!」 萧纯上在一旁笑的不了:「哎呀快行了!看你俩这妆模作样!我就说嘛,承影向来大量,允中兄弟又是最和气的,怎么会为这点子事儿,把咱打小的交情都看轻了?继明你也是太多虑了!」 又对蒋铭道:「实话说了吧,今儿这东道,实是继明做的,他怕你们不来,央我冒了个虚名儿,我可是担不起,还是早早说了,心里头踏实些。」 蒋铭呵呵大笑,举手指点着武继明:「你呀你,绕这么大圈子,弄出这些名堂,这么多心思,累不累,嗯?累不累?」 一时众人都笑了。蒋铭引见陆青,俱各相见毕,坐下吃茶。 允中环顾四周道:「这里我还是头一回来,真箇是赏桂好所在!怎不把窗子打开,这花气清芬,也得让人多饮几杯。」 继明忙叫小厮打窗子,说道:「今儿请各位来,也不单是给允中兄弟赔不是,还为着纯上大喜,这么长时间了,咱哥几个,还没好好给他庆贺庆贺,今儿算补上了。」 萧纯上道:「我还没请你们,倒先让你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的。」 武继明道:「这有什么!自家兄弟,一块儿乐呵乐呵,分什么你的我的?」将眼睛乜斜了起来,问他:「怎么样?凤凰于飞,和鸣锵锵!纯上兄现在,想必是如在云端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萧纯上笑道:「你又来拿我取笑了。还不就那样,有什么意思。要我早早地娶妻生子,都是祖父的意思。他老人家暮年,只想我承欢膝下,倒不愿意我求功名的,今春科考未中,我这心里懊糟的很,他老人家反倒高兴了……」 武继明「唉」了一声,嘆道:「这可真是,一家不知一家愁。你这么说,我倒情愿跟你换换,跟你家老太爷正相反,我爹一见着我,就查问功课,说什么『焚膏继晷』、『笃志勤学』,还拿承影兄来做比,动不动就是,『你看看人家蒋府上三位公子』如何如何,我一听浑身都不得劲儿,真是头大如斗!」说的众人都笑了。 继明自己也笑,向蒋铭道:「我听说,前一阵王知县拜望令尊大人,有意给你提一门亲事的?」 蒋铭道:「嗯?这个小弟倒不知呢,继明兄哪来的消息?就是有这一说,也不成的,成亲的事儿,我爹倒是肯依我,等下次开科,中了再说,要是中不了,就到了三十岁再娶也不迟。」 纯上道:「不知县老爷提的是哪家姑娘,继明知不知道?」 武继明道:「我也只听了个口风,说是本城汤都监的女儿,今年十九岁了,还没说人家」,忽然冷笑了一声:「他还真敢想的!你府上老太爷,跟巡按、府尹都是平论交情,怎么会跟他武官家结亲,他这可不是做梦么!」 蒋铭笑道:「继明兄快别说这话,都是些没影的事儿,管他怎地!」继明道:「正是正是,不说这个,咱还是吃酒吧。」 吩咐摆上酒菜来,笑道:「前儿听说东南翠华巷那边儿,有两个唱曲儿的,唱的极好!人长的又标緻,最难得她两个,一个深红,一个浅碧,搭在一起真箇相得益彰。我已经叫人去接了,路上费些时候,咱们先喝着,等她们来。」 说毕让了一回酒。先让陆青,陆青看他们是极相熟的,就不谦让,满饮了一杯。 众人饮了一巡。萧纯上道:「吃寡酒没甚意思,行个什么令才好。」继明道:「咱们还是射格吧」,吩咐拿九宫盘来。萧纯上道:「这个我和允中兄弟都不在行,吃了罚酒,还要吃你们的贺酒,只怕一会儿就醉了。」允中也说:「就是呢,换个吧。」 武继明向陆青道:「那让陆兄说,咱们行个什么令好?」陆青笑道:「让二哥定吧,我怎么都行。」 蒋铭道:「我这青弟好酒量,又好身手,投壶射格,只怕都是所向披靡,依我看,倒不如玩猜枚,要不就是五行拳,还能让他多吃几杯。」 继明就叫拿上酒筹来,又猜了两圈拳。果然陆青不及他们反应机敏,饮了许多。 萧纯上道:「陆兄一看就是豪爽的人。据我看,这一个人酒量大小,跟人体格、性情都有关,最要紧是饮酒时的心情,不怕你们笑,我大婚那天,心里不快活,不过喝了几杯,还没觉着怎么着,就醉了,一晚上竟是睡过去的。」 继明憾然作色道:「嗨!你这人,也忒煞风景,这岂不是良辰虚设了?」 蒋铭笑道:「幸好纯上兄喝醉了只是睡觉,不是那耍酒疯的,不然,新婚夜演一出楚汉争雄,可就热闹了。」说的大家都笑了。继明道:「可见喝醉了酒,还是悄没声儿睡觉最好,省的酒风不好,惹出麻烦来。」 一句话,几人都想起前次打架的事,席上静了一忽儿。 蒋铭道:「醉了就睡也不好,除了耽搁纯上兄的佳期,还另有一样,搞不好,还有些兇险哩。」继明问:「这话怎么说,是有什么故事么?」 允中在旁叫了声:「二哥——」,纯上看他脸色,笑道:「这必是允中兄弟的故事了,快说来大伙听听。」陆青疑惑地看看允中。 蒋铭笑说道:「就是今年夏天,最热的那几天,我俩去乡下看虞先生,刚巧先生得了一坛好酒,我俩陪着吃了一回。虞先生那天高兴,说,三弟的字,写的越发有神韵了,紧着让他多吃了几盅。结果大伙散了,就找不着他了」。 继明和纯上都说:「想是去哪里睡着了?」 蒋铭道:「开始都这么想,把左近能睡觉的地方都找遍了,连马房都找了,也没找着,最后还是不相干的人说,看三弟拿着钓竿,往河边去了。等我们到了河边,找了一个来回,才在树下找着他,好傢伙,不知什么时候滑到水里去了,水都没到胸口了,人还坐着,怀里抱着个钓竿,睡的香着呢!」 众人哗的一下都笑了。纯上拍手道:「这正是允中兄弟了,总能自得其乐」。 允中没奈何道:「罢了罢了,我就知道,这个事儿,迟早得让二哥拿来取乐。」 正说的热闹,继明家的小厮跑进来,到跟前低低说了两句,去了。武继明笑道:「说起这醉酒的笑话,我这里倒有个最可乐的,讲出来,笑煞人!」 众人都道:「那你还不快说?还卖关子,该打!」 继明道:「还是我家表兄的事。要说我这表哥,平素是个爽快仗义的人,只有这一宗毛病:一喝醉了,就跟发了失心疯儿似的,要干什么,谁也拦不住。一回喝醉了酒,大半夜的到家,从门房开始闹,直闹到内宅,跌跌撞撞,一路上只喊,『起来!给我起来!』……家里上上下下,都给他叫起来了,小厮们怕打,也不敢着力拦着,教他一路闹到舅父大人屋里,把舅舅也从睡梦里喊醒了,问他:『黑灯瞎火的,叫人起来,起来,起来做什么?!』我表哥这时候,酒也醒了些,看他老子问,憋了半晌,红着脸,梗着脖子说:『起来重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话一说完,众人哄堂大笑。允中笑的前仰后合,萧纯上直拍桌子,陆青把一口茶也喷了,只蒋铭略撑着,也是笑的说不出话来。 武继明一边笑,一边接着道:「就因为醉酒闹事儿,不知挨收拾了多少回,身旁的人也受带累。跟着的人挨了打,待他醒了酒,还找舅舅理论,说,『他是个下人,原是要听命于我,既是我不好,与他什么相干?干嘛打他,只应来打我。』」 蒋铭笑道:「如此看来,令表兄还是个有担待、明事理的直性人。」 继明道:「可不是呢!那天你们一走,我就跟他说,允中原是你嫡亲兄弟。他就后悔的不行,赶着要我给你们赔话,要向二位负荆请罪。」 蒋铭呵呵大笑:「好好,这事儿以后不提了!那天我也是忒性急了些,出手没个轻重,亏得继明兄不见怪,回头,替我跟令表兄告个罪吧。」 武继明站起身来笑道:「既是这么着,就是一天的乌云散了!今儿来时,表哥要我致意,他一心要结交两位兄弟,今儿这唱曲儿的,也是他叫来的,这会儿,人已到楼下了。」 第20章 (下) 【清平客朋酒话干戈】 说话间,马怀德大步走了进来,抱拳拱手,连声道:「惭愧惭愧!」躬身正色,给允中作了个揖:「小兄弟,担待我酒后无德吧!」 允中起身还礼,笑说:「过去的事儿,莫提它了。」 怀德与众人一一相见。听说陆青是蒋钰的妻弟,向蒋铭道:「蒋兄府上,昆仲三位我都见过了,俱是龙姿凤表,现来了个舅爷,也是一貌堂堂!怎么这等好人物,都落到你蒋府门里去了!」 蒋铭笑道:「马兄真箇会说笑!」众人落座,继明吩咐重上酒菜,又叫唱曲儿的进来。 只见花枝招展,香风拂拂,两个女子款款走进门来,均在二十岁上下。一般的身段儿,一个穿红,一个着绿,穿红的鸭蛋脸,生的妩媚娇柔;穿绿的瓜子脸,眉目间亦有几分水秀。 二人抱着琵琶,到席前,盈盈地拜了拜。在凳上坐了,弹唱起来。只听琵琶声流水淙淙,又如莺燕絮语,先是穿红的,唱了一支小令,听道是: 玉人何处寄相思,烟柳自迷离。难捨琼楼初会,滴羞悄绾青丝。 酒阑梦醒,眉边鬓上,总是情痴。唯盼东君惜护,依然蝶影双飞。1 这一曲唱的好似薰风吹晓堤,说不尽的婉转柔情,撩得众人骨头都觉轻了。别人倒还罢了,陆青从前跟卢九几个厮混,聚饮时无非吹牛胡扯,也说荤话取乐,他却从没听过这个调调儿,一时间只觉得心头似颤似痒,如同柳叶搔过一般,浑身发软,八万四千个毛孔酥酥麻麻的,竟像是中了邪——自此,这少年人才晓得世间男女之妙处。 一曲唱罢,武继明连声贊道:「好曲儿!正当下酒。」众人饮了一回。蒋铭道:「唱是唱的不错,词却嫌俗滥了。」允中道:「只这句『滴羞悄绾青丝』最好,娈婉如画。」 又换那穿绿的妓/女,启朱唇发皓齿,唱了一曲,却是李后主的《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2 这一唱,到低处幽远如空谷回音,到高处真箇是声遏行云。马怀德听的快意,先自饮了一杯。武继明道:「这个唱的好!这词,承影兄也没话说了吧?」 蒋铭笑道:「词,自然是没话说,唱的却有不足。」纯上奇道:「这话怎么解?」蒋铭道:「这个好让三弟来解。」允中笑道:「只怕解的不对」,众人都道:「不管对错,解来听听」。 允中笑说:「那小弟就强做一回解人了,二哥的意思,是说这词好,唱功也是不差,只是二者略不相宜:生生地,把一阙伤心感怀的小令,唱成一曲洒落欢歌了!所以说唱的不足。这个唱法,若是换了唱『晚妆初了明肌雪』,或是『南国正芳春』,必是大佳!」 众人鼓掌,都贊:「解的好!」两个女子最有眼色的,齐齐立起身来行礼,谢教。 陆青是头一回听到这些说法,不觉出神,不知怎地,忽然想起那日应天夜市中,遇见的那漂亮小姑娘来。想起女孩儿清脆的说话声,乌熘熘的眼睛,分外灵动,宛若当前。之后才又想到云贞。 他到了金陵后,每每闲时,就会想起与云贞船头一别的情景,再有,就是初次相见时她的一笑,其他场面反都变得缥缈模煳了。及至昨日,在院里见到了她,伊人真真切切在眼前了,又觉得她跟自己心头萦绕的那个,好像换了一个人,亦没了船上那种若即若离的亲切感,变得遥远陌生起来。 当下又听唱了两支曲子。问姓名,是一家院里的,都姓王,穿红的名叫「芸儿」,穿绿的叫「春儿」。武继明叫俩人到席间递了一回酒,毕了,让芸儿坐在蒋铭身旁,春儿就在陆青和允中之间坐了。众人饮酒行令,说说笑笑,觥筹交错,好不快活。马怀德吃了几杯就不吃了,只喝茶。 渐渐都有几分酒意了,允中和萧纯上离席,说道:「出门走走去,醒醒酒,莫辜负了这大好的秋光。」出去赏桂花了。 余下四人说话,因说起马怀德在京时,他父亲在禁军任职,为正七品武功大夫,两年前宋辽两国签订澶渊之盟,圣驾亲临边境,马怀德随父亲也在军中,跟着去了一趟澶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蒋铭道:「这么说,马兄当时在沙场上了?」陆青也问:「马兄可曾杀敌?」 马怀德道:「我们这一拨,是随着圣驾过去的,赶到的时候两下已经休战,其后就是对峙、谈判,再没打过,所以沙场我是看过了,却未曾杀敌。」 武继明问:「那表哥一定见到辽兵了,你看那些辽人,跟咱们有什么不一样么?」 怀德道:「能有什么不一样?就是穿戴的不一样,一般的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过,北人确实比咱们粗糙,性子也暴,一个个儿的,好像刚从土洞里钻出来的,应该是气候恶,大漠风沙,吹久了,都那个德性。」 说着,拍了一下桌子,又道:「依我说,也别说南人北人,任谁放到边关,在军里待上几个月,模样都好不到哪儿去!」 蒋铭笑道:「我想着也是如此。可是我的心思,既做了一世男儿,学了一身武艺,还是要去沙场上瞧瞧,拼杀个几回,才不枉了此生。」 陆青勐地把手往腿上一拍:「二哥说的正是!」他这一拍来的突然,旁边春儿冷不防,吓得一哆嗦。 马怀德笑道:「说实在话,以前,我也跟蒋兄一样心思,总想着上战场,无奈我爹不让,怕我学艺不精,断了我们马家的香火,后来,我在军中第一次看到杀人,嗨!说出来,真他娘的丢人!总而言之,从那以后,我就不赶着上战场了。可是,要是让人家欺负到头上,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要还手回去的。」 陆青笑道:「马兄怎么了,怕不是见血就晕?我家里那边有个兄弟就是,见人杀只鸡,鸡还没死呢,他先倒了。」 马怀德道:「那倒还不至于。就是第一次见着血唿哧啦的,我这个噁心呀,翻箱倒柜,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真丢死人了!」 说着,骂了句极为粗鄙的话,骂完了,又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说:「我这两年,整天跟些不识字的傢伙厮混,尽说些浑话,真是该打!」 见他如此,蒋铭忽想起「起来重睡」的故事,掌不住笑了。 武继明道:「要我说,无论如何,还是不打仗的好,老百姓谁不想安安稳稳过太平日子?就像今天这样,哥几个聚聚,吃几杯小酒,听听曲儿,赏赏花,多好!」 说着醉眼乜斜,色眯眯盯着王芸儿笑,芸儿半低着头,羞答答。 继明又道:「那些辽人,从小生在边外荒野,茹毛饮血也差不多,见过什么好东西?哪有咱们这般标緻的女娘。表哥,你去那边,可见过辽人的女子么?」 马怀德将身往椅背上一靠,笑道:「叫你问着了!我还真见过,不但是见了,还看到了最厉害的那个。」 几个疑惑道:「怎么是最厉害的?」 蒋铭道:「马兄莫不是看到了北辽的太后,那个叫做萧燕燕的?」 马怀德:「正是看见了她。」 继明问:「你是从近处看的?生的样貌如何?」 怀德想了想:「也不过平人样子,三四十岁的人了,要说相貌,也算是齐整,只是面上有些英气,倒是南人女子里少见的。」 陆青奇道:「难不成她也会武艺,上得沙场么?」 马怀德笑道:「能不能上沙场就不知道了,这萧燕燕身份贵重,就是有武艺,想来,也用不着她沙场拼杀。」 继明笑道:「陆二哥想的奇!一个弱女子,能有多少力气,岂能上战场?大约是身份尊重,比寻常女子有些气度罢了。」 怀德道:「继明这话说差了,这萧燕燕会不会武,咱不知道,可是能上沙场的女子,我是亲眼见过的。别人不说,就表弟这点儿能为,还敌不过她哩。」 继明笑道:「这倒是奇闻,哥快说说,你在哪儿见的?难不成她是三头六臂?」 怀德道:「还是两年前,我在京中演武场上见过一个小娘子,就只十六七岁年纪,弓马恁地娴熟,手中一桿梨花枪,使的飞花也似,寻常男人,几个也敌不过她一个,的是了得。」 继明奇道:「这不成了夜叉了?想必是生的丑陋,膀大腰粗。」 怀德道:「你又差了!这小娘子偏生得窈窕美貌,就说闭月羞花也不为过。」 继明笑道:「哈!原来表哥说笑的,世上会有这样的女人?我却不信!」看向蒋铭,蒋铭不答话,只是微笑。 怀德道:「怎么是说笑?不瞒你们说,那会儿我见了她,还曾想把亲事退了,央媒说她,无奈我爹不许。这小娘子现就在金陵,只是无缘得见。」 继明道:「就在本地?可知是谁家的姑娘?」 马怀德道:「就是本城守御都监汤秉焕的女儿,小名叫做丽娘的。算起来,他家到江宁有一年多了,也不知这小娘子现在怎样,可嫁了人没,」摇摇头笑道:「说起来,还真有点儿叫人惦记哩。」 正说着,萧纯上和允中回来了。蒋铭招唿道:「怎么?你二位桂花赏的如何,可做了几首诗出来了?」 允中道:「太阳好的很,诗一句也没做得,倒是差点睡着了。」萧纯上笑道:「这左近没有钓鱼的地方,就是睡着了,也不打紧。」 这句话影着前头允中醉酒的事儿,除马怀德外,都笑了。 当下重新坐定,武继明吩咐重整席面,让芸儿春儿两个抱了琵琶,却不叫唱了,只叫捡几个清新的曲子,嘈嘈切切弹将来。众人传杯换盏,说说笑笑,直至日酉方散。武继明喝多了,出了门,两手兀自抱着王芸儿不放,絮絮叨叨,缠个不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且说允中回到屋里,一个人也不见,自己打了水洗手洗脸。正换衣服,萝月走了进来,上前服侍,笑问道:「今儿三爷可玩的开心了?」 允中道:「嗯,还成。你去哪儿了?」萝月答:「在二爷房里,跟琥珀姐姐一块儿,看秀云绣花样子了。」 允中奇道:「看她绣花,怎么不在大姐姐屋里,反跑到那边去了?」 萝月道:「琥珀说,怕二爷回来找不见人,不敢走开。我看前儿你生日,大姑娘送的荷包,绣得好精巧,想跟秀云学学,琥珀也要学……」 见允中无心听说,只望着自己出神,不觉摸了一下脸,疑道:「你看什么呢?我这脸上可有什么?」 允中回过神来,一窘,把目光移开了。转去书案旁,说:「没什么,我想写几个字,你替我研墨吧。」 萝月问:「不去太太屋里么?」允中道:「本来是要去的,这不喝了酒,脸上不好看,就不去了。」萝月说:「让我瞧瞧,」细端详:「是有一点儿,也不打紧。那会儿海棠姐姐来,说太太找你呢,见你没在,又说算了。」允中问:「可知有什么事么?」 「好像是明天大姑娘和云姑娘要去赏桂花,要你陪着去。海棠说,看你能不能说动太太,也出门走走呢。」 允中笑道:「太太要是去,她也能跟着出去逛了。」看萝月:「你想不想去?」萝月笑道:「谁去我也去不了,想也白想!」允中望着她眼睛:「那也容易,以后我找机会,让你也出门玩玩去。」 萝月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笑了一下,低头道:「你也不用费心,我在这院子里挺好的,并不觉得闷。」 允中出了门,走至半路,见蒋铭站在荼蘼架下,正往远处望。走过来,只见蒋锦和云贞的背影一闪,往东南方向去了。 二人一起到白氏房中来,陪母亲说了会儿话,蒋铭把「起来重睡」的故事讲了一遍,白氏笑得喘不上气来,荷花和海棠在一旁也笑的直弯腰。 允中道:「湖边桂花正好,母亲何不去看看?」白氏道:「还说呢,那会儿我想,你云姐姐来家有些天了,她是常出门的人,只怕闷了,让你素文姐姐陪她出门走走,她俩非要拉上我不可,我不去,她俩也不想动,就罢了。」 蒋铭道:「天气好,母亲是该出去走走的,桂花的香气,对母亲的身子应该也有好处。」 白氏道:「是,云姑娘也这么说,只是我一出门,又要叫车马,又要带东带西的,劳动许多人,实在是麻烦。」 允中笑说:「这有什么麻烦的?闲着他们也是淘气,跟着的人,都巴不得出去逛逛呢!」说着看向荷花和海棠,两个丫头含笑不语。 蒋铭道:「我看不如这样,这里走过去不远,也不用大张旗鼓的,明儿叫三乘轿子,我和三弟一起陪母亲去,就在湖边儿走走,倦了就回来,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白氏道:「明儿你没事么?今儿出去玩一天了,你大哥没派你事儿做?」蒋铭笑道:「没事。就是有事,知道我陪母亲出门,大哥自然就免了我的差了。」白氏想了想:「行,那就听你们的罢。」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1章 (上) 【桂花天芳眷游湖】 次日?天刚放亮, 忽然落下一阵雨来,众人都以为出门玩不成了,谁知卯时三刻,蒋毅吃毕早饭去书院时, 雨停云散, 太阳欣欣然升了起来, 眼见?又是一日?好?天气。 蒋铭到二门外?客房找陆青, 李劲已?经来到了。见?他就问:「今儿还去烧锅巷不?」蒋铭道:「今天我去不了了,家里有事。你陪着陆二哥去练练吧!」笑说:「今儿二哥就交给你了, 你千万给我照顾好了, 要有什么差池,我饶不了你!」 李劲笑道:「二少爷放心吧, 这还用说?舅少爷是贵客,我哪儿敢不仔细伺候着。」陆青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嘿嘿笑了。 蒋铭吩咐李劲:「你到了那边,叫上宝泉宝成?两个,牵两匹马过来, 快些, 我这里等?着用呢!」少顷又改了主意?:「还是算了, 我跟你俩一起去吧,路上还好?说说话。」 三人便一同走了出来。 一出大门,见?个小厮在门口踅摸张望,正是昨日?宝乐楼上, 武继明带去的那个小子, 见?了陆青和蒋铭, 喜得要不的,跑过来打躬作揖。 说道:「我们家少爷昨儿约了二位爷去南瓦子做耍, 怕爷们忘了,一早命小的来寻。我们少爷和表少爷,都在半路等?着哩,小的手?上也没个帖儿,府上院公也不理小的,不知怎么传话进去,急得小人要死?,可巧二位爷出来了!」 原来昨天酒桌上,马怀德说,嘉瑞坊一带新开了一处瓦子,大小勾栏十几座,甚是热闹。这几天,有个从东京来的武行中人,瓦子里设台表演,拳脚耍的不错。更有意?思的是,这人自恃武艺高强,发下话,看客有会武艺的,可以上台与他比试。要是客人输了,须给他缴五钱银子的上场费,要是他输了,不但不要一个钱,还倒找四钱银子给那客人。接连有那好?事儿又有钱的主儿上台,结果都输给他了。一传十十传百,惹得不少人都去看他。 武继明是最?爱热闹的,一听说新开的瓦子,心就红了。问王芸儿,芸儿说,是有这么回事儿,前几日?,她?和春儿还去瓦子里串场搭过戏。武继明就撺掇大伙一块儿去玩,众人趁着酒意?,都说:「同去同去!」到散了席,也没说准。蒋铭当是酒话,过耳就罢了。没想?到马武二人是当真的,一早派小厮来寻他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蒋铭对那小厮道:「回覆你家少爷,我今儿有事,不能去了。」问陆青:「二哥想?去不?」 陆青昨天跟马怀德说话投机,又听说是表演拳脚武艺,心里一直惦记着,便说:「反正没事儿,我想?去看看热闹。」 蒋铭就命李劲:「那你带着二哥去玩玩儿吧。也别光看练武,去那说书、杂耍的棚里,都转转,陪着他好?好?乐一天。」拿了些碎银子给他。李劲答应着,和陆青一起跟着小厮去了。 蒋铭独自走到烧锅巷院子,吩咐备了马,叫小厮宝成?跟着,回狮子桥这边来。 到门口,只见?陈安已?着人叫了三乘轿子等?着。不一时,允中相?伴着白氏、蒋锦、云贞三人出来,都上了轿,海棠、采芹、桂枝分别跟着,蒋铭和允中二人骑马,带了宝成?,一行人出城来。 直走到元武湖边,一路上桂花开的正盛,金风飘袂,甜香拂裾,令人心旷神?怡。因早上刚下过雨,游人不多。众人找一处宽敞地方,住了轿,两匹马也在路边系好?了,让轿夫照看着。边走边说笑,往临湖一处酒楼来。 允中和海棠走在前面,蒋锦和云贞左右陪着白氏,蒋铭渐渐落了后,听桂枝和采芹小声说着什么。回过头,笑向桂枝道:「怎么,你以前来过这儿么?」 两个丫头住了口,采芹低着头快走几步,跟到蒋锦身后去了。桂枝含笑看了蒋铭一眼,答道:「从前我跟我们姑娘来过金陵的,这个地方却是头一次来。」 蒋铭道:「那你觉得金陵好?不好??上次来,你们姑娘都带你去哪儿玩了?」 桂枝笑应道:「好?不好?的,我也不知道,太公和姑娘都说,金陵是好?地方,想?必就是好?的。上次来是夏天,也到湖上玩过,乘过船,还在湖亭上喝过茶。却是另一处,不是这里。」 蒋铭道:「不是这里,那你们,是从水西门出去的?」 见?她?不明白,接着道:「上次那个湖,是不是离你们住的地方近些?」 桂枝道:「是哩,我想?起来了,那个好?像是叫什么……莫愁湖!」 蒋铭点头笑道:「你记得不差。」跟在她?身旁,一边走,一边又问她?「上次是哪年来的」、「和云姑娘去过哪些地方」之类的话,桂枝一一作答。 走到酒楼,众人进了一间向湖的隔间,伙计端上茶果来。白氏病了许久,才好?了,一时神?清气爽,心情大悦。就不急着坐下,只和蒋锦、云贞站在窗前,观看湖景。 云贞见?这元武湖,虽不如太湖那般浩渺无边,却也极是宽阔。湖中心有一大片绿洲,累累峋峋,郁郁葱葱,仿佛别有一番天地。往高处望去,远远的,接天处现出一座塔来。 问:「那儿是什么地方,是有寺庙么?」 蒋锦道:「那里就是鸡鸣寺了。」 看了会儿风景,坐下吃茶。白氏道:「这里我许久不来了,倒是没什么变化,偏今儿人少,更觉适意?了。听你们的真对了,这等?好?天气,是该出来走走的。」又问允中:「咱们出来时,你父亲还在书院么?」 允中道:「是。早上我还问父亲,要不要一起出来,父亲说不必了。」 白氏一听笑了,说:「你这问的傻话!你什么时候见?你爹跟咱们一块儿出来逛的?」 允中笑道:「是,问完我也觉得不对了,可是父亲倒是笑了的。」 蒋铭一旁插嘴道:「母亲怎么忘了,大哥成?亲那年,咱们全家人也一起游过莫愁湖,还在湖亭上听过戏的。」蒋锦也道:「可不是,那次连大嫂都去了呢!」 白氏这才想?起来,笑道:「还真是!我都忘了,你看看我这记性。」向蒋铭道:「昨儿晚上,恍惚好?像听说你大哥找你,有事儿吗?」 蒋铭回道:「是有个事儿。有一处书坊进来些李墨,大哥要我去看看货,后来知道我陪母亲出门,就不用我了。」 白氏道:「李墨是什么,不就是写字的墨吗,还要专人去看的?」 蒋铭笑答道:「虽是写字的墨,可这李墨是当今贡墨,是天下第一品的墨了,如今市面上难买到,价也高,所以要去看看。」 允中道:「说起这廷珪墨,去年纯上哥不知怎么弄到两笏,送了我一笏。有一天在书院,我听爹爹跟大哥说,这墨甚是贵重,做法如何繁复,配料如何讲究,费工费时的,爹还说,『这寻常写字怎么能用?』吓得我不敢出声,后来给虞先生送去了,才安心了些。」 白氏点头道:「做的好?,原该是这样。小孩子家,还是少用那些贵重东西,免得折了福。既是写字用的,送给虞先生最?合适不过了,怨不得你父亲总夸你,行事有分寸,最?懂什么叫谦谨。」 话刚说完,蒋铭在旁「哼」了一声:「母亲还夸他,我看他都快成?精了!就属他,最?会看眼色,见?风使舵的,讨爹娘的欢心!」 允中委屈道:「二哥知道这件事,就说我是谄谀之徒。今儿母亲给评评理,我要怎么做,才不算谄谀,才能让人都说对呢?」蒋锦和云贞都笑了。 白氏笑道:「听你二哥胡说呢,他这是嫉妒你,你别理他!」又对蒋铭道:「不许欺负你弟弟。难道做儿子的,讨爹娘欢心还是不对的?」 蒋锦一旁笑道:「三弟你忘了,圣人说,『乡人皆好?之,未可也』,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让人人都满意?的事,人人都说好?的人。凡事,你只须做到问心无愧,就够了。要是顾虑太多,思前想?后的,只怕寸步也难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云贞听这话,看了蒋锦一眼,赞许一笑。 蒋铭笑道:「好?吧好?吧,确是母亲见?的准,我就是气不过他,凭什么一样的人,他就比我受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一时都笑了。 蒋铭向云贞道:「云妹妹上次来金陵,是专程来游览的,还是路过的?」 云贞道:「算是顺路吧,只停留了三天,就走了。」 白氏道:「我就说呢,若是专程过来,太公怎么不到家里看看,你们是去哪里经过这儿的?」不等?云贞回答,笑道:「想?是去芜湖了?」云贞点了点头:「是的。」 白氏又要问什么,却见?女儿看了自己一眼,改口道:「三天功夫,也看不了多少景物?,等?明儿过了中秋,让素文和中儿陪着你四处走走,把金陵城好?好?逛一逛。」 蒋铭笑道:「母亲还说呢,云妹妹走的地方,原比我们多,倒是该给咱们讲讲,南烟北雪,各处的风物?,让我们也开开眼界才是!」 几人一边喝茶,一边说话,云贞本是随和的人,这些天跟蒋锦白氏也都熟了,见?他们兄弟姊妹之间和睦,也不觉得拘束,大伙儿其乐融融。 忽见?一旁桂枝、采芹和海棠,都向窗外?望去。蒋铭走过来看,只见?湖面上悠悠的驶过一条小船来,船头站个摇橹的,身穿短褐,头上带个斗笠,身材精壮,脸上红彤彤的,一团的阳光喜兴。凭窗打问,原来是卖鱼虾藕芡的渔船。 兄弟俩出去,在岸边问那人买了几尾湖鱼,又见?有新鲜的菱角。允中道:「这菱角怎么卖?」 那人笑道:「这个不值什么,客官看着赏几个钱罢了。」 蒋铭掰开一个菱角尝尝,又香又甜,就叫宝成?买些回去。 白氏见?他走进来,手?里拿着两个菱角,嘴里还吃着,又递给允中,就说:「别多吃,这东西生吃寒凉,当心吃坏了肚子。」 蒋铭笑道:「大男人,没事儿!」 又道:「母亲今儿精神?好?,要不,咱们外?面多待会儿,吃了饭再回去?」 白氏想?了想?:「还是回去吃吧,出门时,也没告诉你大嫂一声,家里一定备了饭了。再说明儿中秋,还有不少事呢,今天还是早些回去,别累着了。」 于是几个人喝茶吃点心,说了会儿话,又出去沿湖走了走,回府不提。 却说陆青李劲两个,会同了马怀德和武继明,一路走来。昨日?吃过酒,陆青跟他两人都熟络了,马武都叫他「陆二哥」,称兄道弟,好?不亲热。李劲平时叫蒋铭叫的习惯了,也顺嘴称唿陆青二爷。 说话间,到了嘉瑞坊,果见?一片瓦子,搭的棚儿五彩飘摇。时辰还早,已?是游人纷纷。四人拦住一个挑担的货郎打问,那人听他们要看演武,抬手?指道: 「看见?没,就那个棚儿,门口竖着个高旗杆儿的,几位客官来的正合适,就快开演了,要是过会儿人多了,连个好?位子也没得。」 四人进了棚子,已?坐下半场子人,乱乱闹闹的。右边第一位青龙头,左边第一位白虎门,是看戏最?好?的位子,都已?被人占住了。青龙头后排却有几个位子空着,四人走过来,挨肩坐下。 陆青还是第一次到勾栏看戏。真源县是个小县城,没有这样热闹的瓦肆,偶然有杂耍卖艺的,也搞不了多大阵仗。他觉得新奇,坐定了,将头转过来转过去,四下打量,看这场子足能容下二三百看客,正前方是一个大戏台,有半人来高,中间拉着大幅幕布,两边挂着粗纱帐幔。 正自张望,忽听幕后一声清脆的牙板响,转上来一个老头,一个女子。老头抱着一把弦子,提着个杌凳,走到台上坐了,也不说话,手?里嘶嘶啦啦地弄出个曲调,那女子二十来岁,生的寡眉淡眼,就在老头身边叉手?站立,顿开喉音,咿咿呀呀唱了起来。 陆青凝神?听了听,不晓得唱些什么,看周围人,都不着意?听。李劲在旁说道:「二爷莫急,这是暖场的,好?戏一会儿就来了。」 正不耐烦,只听前面一个清清亮亮声音喝道:「别唱了!哪个耐烦听你这苍蝇嗡嗡!快让正主儿出来,再不出来,小爷就要走了!」 喊这一声的,正是青龙头位子上的客人,陆青刚好?在他身后坐的,见?头上戴的武士巾,鬓髮漆黑,衣领上方露出一点白皙的皮肤,打扮像是个年轻的公子哥儿。 他这么一喊,场里不少人跟着一阵起闹,俩唱曲儿的立脚不住,下台去了。 第22章 (下) 【南瓦肆英豪比擂】 须臾, 又听一声清脆的响板,相跟上来两个中年汉子,前头的一个精瘦,后面跟着的, 生得身材长大, 魁梧健壮。 二人走到台中央。那瘦汉满脸堆笑, 对着场下团团作了个揖。说?道: 「各位客官听禀!小人身旁这位李壮士, 来金陵好几天?了,多承各位捧场。看在座有不认得的, 小可多说?两句, 咱这位李壮士,官名李存忠, 在京中做过殿司制史官,一身好本领,汴京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听说金陵藏龙卧虎, 特来会会此地英雄好汉, 请各位客官多多帮衬……」 说?毕又做个罗圈揖, 往后下台去了。 李存忠冲着场下抱了抱拳,说?道:「小可献丑了!」运力做了个起势,就在台上打了两趟拳,但见闪转腾挪, 沖拳飞脚, 演出种?种?身段来, 真是龙行虎跃,鹰挚狼食, 刚勐有力,气势凌人,台上一时踢踏作响,尘土飞扬,耍到好看的地方?,台下人一阵阵喝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陆青看他确实有些真功夫,跟着,也叫了几声好。 李存忠演练过一回。只见先前那瘦汉託了个盘子走来收钱,当先就到青龙头位子上,跟那年轻人点头哈腰。 陆青听见「哗啦啦」一响,那人往盘上丢了十?几个钱,说?:「象你们?这般耍,也有面皮来讨钱么?小爷看的不过瘾!我?听说?,你们?这儿可以打擂台的,是不是真的?你叫他拿出真本事来,给爷们?瞧瞧。要是输了,受了伤,小爷自?赏他,不叫他亏空了!」 他这一番话声不高?,加上场子里乱,只有陆青和李劲几个听到了。却?见瘦汉不变声色,只自?去了。 汉子收了一圈钱,又走上台来,作揖道:「各位客官!今日李壮士来此,一是为了献艺,请各位帮衬帮衬,二是为了以武会友,结交天?下豪杰。有哪位客官,武艺高?强的,请上台切磋,多多指教,李壮士倾力相陪!」 接着,把那交手的规矩说?了,出场费和赏格却?都比先前传说?的减了一半,想是这两日无?人上台的缘故。 待他说?完,李存忠对着台下抱拳道:「哪位英雄上来指教,小可恭候大驾。」 场子里哄哄嚷嚷,有那好事儿的人相互撺掇耍笑,半晌无?人响应,瘦汉和李存忠又走了一回场子,说?些来回话……不一时,台下一个人走出来,叫道:「壮士请了!我?来领教领教。」 众人一看,来人生的膀大腰圆,像个武行中?人,都喝了一声彩。武继明在旁笑说?:「这下可好了,有的热闹看了!」 那人上了台,和李存忠相对抱拳,通报了名姓,二人斗在一处。陆青细看,来的还真是个练家子,同李存忠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势均力敌,场面胶着。 李劲问陆青:「二爷觉着谁能赢?」 陆青道:「这个李存忠,功夫还真不含煳,只是,他为何总让着这人?我?有点儿看不明白。」 李劲笑道:「八成他为了多打一会儿,场面好看,好多吸引些客人。」 正说?着,忽见李存忠卖了个破绽给对方?,随即晃了一晃身形,似是闪避,却?趁势转了个身,从背后拿住了那人右臂,脚下一勾手上一推,喝一声「得罪了!」 对方?一个踉跄,扑面倒了,台下一片譁然。 那客人了爬起来,涨红着脸,扭头侧着身子抱抱拳,道:「壮士好本领,在下承教了!」 李存忠拱手道:「承让承让,小可得罪匪浅!」 那人再不答话,喊个小厮模样的,拿钱给那瘦汉,便一径走到外面去了。 场中?闹笑之声起伏。瘦汉又託了盘子下来,走了一圈。这回却?是最后一个走到前排,青龙头位上的年轻人将手一扬,「哗啦啦」又往盘子里扔了几个钱。 瘦子陪笑道:「小爷坐当首位,怎么也不多赏几个?」 那年轻人冷笑了一声:「你们?做的这戏法儿,哄的了别?人,却?哄不了小爷我?。就这几个钱,还嫌多呢!」 瘦汉脸上一僵,不敢再说?,走开去了。李劲悄声对陆青道:「难不成,刚才上台的是个託儿?」陆青也听到了少年的话,狐疑不语。 忽见马怀德站起身来,高?声道:「壮士请了!我?这三?脚猫功夫,怕也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今儿不知怎地,手痒难耐,想见识见识壮士的真本事,请多指教!」 说?毕走上前,一个跳跃,便跳到了台上。 场中?一阵譁然。李存忠见他一副无?赖相,倒似有些踌躇,拱手道:「不敢,还请英雄手下留情。」 马怀德笑道:「留情还打个什么劲儿?要我?说?,既要打,就谁都别?留情,不论输赢,都是好汉!」 李存忠「哈」一声笑了:「兄台这话说?的痛快!」 马怀德道:「闲话少说?,看拳!」 欺身上前,与他斗在一处。这次众人都看出两个是全力相博,李存忠出手尤为凌厉狠辣,不过几个回合,马怀德已落下风。 只见李存忠身形一晃,陆青和李劲同时叫道:「不好!」说?时迟那时快,马怀德当胸早着了一掌,跌落下台,蹬、蹬、蹬一路后退,直摔过来,眼看要跌倒了,武继明跨步上前,拦了一把,才收住了脚。 马怀德站稳,大笑道:「好个壮士,真好手段!」 李存忠拱手作揖道:「承让了,惭愧惭愧!」 瘦汉笑嘻嘻託了盘子过来,收了马怀德的钱,又转向那少年人面前。少年往盘上放了一块碎银子,说?:「这还不错,像点样儿了!」 瘦汉喜得满脸笑容,连连打躬。往场子里走了一圈,回到台上,与李存忠小声商议了几句。向台下拱拱手,说?道:「不知还有哪位客官上来切磋,若是没有,今儿就到此了,明日早来!」 团团拜揖,连问了三?遍。 武继明懊恼道:「今儿表哥失手,不是让这小子更狂了,还以为咱金陵无?人了呢!」 马怀德不理他,转脸儿向李劲道:「李劲兄弟上去试试身手,如何?」 李劲没料到此问,陪笑道:「马爷尚且落败,小人岂敢自?不量力。」 马怀德笑说?道:「这事儿你还谦让什么?谁不知道你蒋府上,一个跟着大爷的陈昇,一个跟着二爷的李劲,都是好身手。今儿这姓李的,确实有两下子,比不得那些花拳绣腿,你去试试,输了算我?的,倘或赢了,也给咱们?扳回些脸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李劲道:「小人知道马爷好意。只是小人学艺不精,实在是不敢献丑。」 武继明一旁鼓动道:「李劲兄弟,你名声在外,我?们?都知道的!表哥都这么说?了,你就上去试试呗。」 李劲难推却?,又不想上场,正不知如何,旁边陆青忽然道:「马兄!既然李劲不想去,我?看不必强他,小弟去一遭如何?」 马怀德因不知陆青的深浅,不好说?让他去,才撺掇李劲的。听他这么一说?,大喜过望,击掌道:「好!马某等着看二哥好手段!」 陆青笑道:「话不可说?满,一会儿要是败下来,两位哥哥可别?笑话我?。」 马怀德笑道:「有我?在先,哪个敢笑你!」向台上喊道:「且慢着,这儿又有应战的了!」 场中?顿时肃静下来,紧接着又是一片譁然。李劲嘱咐道:「二爷小心些。」 陆青离了座位,往台上来。众人见他英姿凛凛,齐声喝彩,有那好事儿的起闹鼓起掌来。李存忠神色不动,拱手道:「好汉请通个名姓吧!」 陆青笑吟吟,把袍襟拢起来系在腰间,也抱了抱拳,说?道:「在下无?名之辈,见兄台好一身武艺,特来请兄台指点,还望不吝赐教!」 李存忠笑道:「好汉是爽快人,小可就不废话了,过招吧!」 陆青再无?二话,亮了个门户,这次是李存忠先出手,抢上前来,倏忽斗作一团。但见两条大汉:一个如蛟龙出海,威风八面,一个似勐虎下山,煞气四方?,端的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场中?看客多半都是喜武好斗之人,有些眼力,见到这般精彩场面,哪个还要眨眼?一个个凝神观望。台上二人身形交错,奇招迭出,踢腾唿喝不绝于耳。 却?说?陆青自?小喜动不喜静,又兼天?生神力,本就是武学禀赋极高?之人。他从幼时开始习武,尤在拳脚相扑上浸淫的时间最多,早在真源县已无?对手。前日跟蒋铭交手,时有落败,更激起少年人不服输的性子。晚间回到住处,时刻揣摩蒋铭教他如何灵活使力、如何临阵对敌的法门。 他是心性至纯的人,一应俗事上,向来使力不使心的,加上长这么大,从未沾染过□□,天?生纯阳之气未受扰动,周天?经?脉畅通,因此稍加点拨,就给他参悟到不少玄机,两天?时间,功夫竟是大有长进。此时此刻最想的,就是找人切磋较量。今见李存忠出手不凡,是难遇的好对手,怎甘错过? 片刻之间,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陆青好几次险些被对方?打倒了,他在台下看过两场,心里自?有计较,因此不但不畏惧,反而愈战愈勇。 一时斗到酣处,李存忠略生焦躁,忽然使了个虚招,露个破绽,陆青果然中?计,欺身沖拳过来,李存忠顺势转身,欲待拿他后颈,不料陆青这拳亦是虚的,看也未看,早收了拳,一反身将左腿横扫过来,李存忠登时立身不住,仰面向后跌了出去。 眼见就要跌到台下去了,陆青右手顺势扯了他肩头一把,只听得「刺啦」一声响,因下跌的势头太?勐,这一下子,竟把他衣服扯破了。 借了这一扯的力量,李存忠顺势扭转个方?向,没摔到台下,而是在半空里打了个侧身,滚落到了台子边缘处。他身子一触到地,立刻使个鹞子翻身,稳稳站定了,竟似不露败相。 台下骤然鸦雀无?声,随即响起一片欢唿雷动的喝彩。 李存忠抱拳道:「好汉好本领!真箇英雄了得,今日李某大开眼界了!可否留下姓名,也是李某攀高?相识一场!」 陆青见他虽是落败,神色不变,动作从容,也自?佩服。又见他肩头衣服被自?己扯破了一片,皮肉都露出来了,模样狼狈。心里觉得不过意,抱拳道:「在下陆青,今日实是侥倖,其实兄台武艺在我?之上。」 李存忠回头叫那瘦子:「快将赏格奉上这位英雄。」 陆青看瘦子脸上老大不高?兴,想:我?不过想试试自?己的斤两,如此人物,我?怎能破了他的饭碗?赢了扫他颜面,已是过意不去,又何必拿这钱? 因说?道:「这就不必了,兄台大丈夫气度,小弟好生惭愧!」说?罢一跃跳下台子,招唿一声李劲,大踏步向外走去。众人只见他俩在台上说?话,又见陆青走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兀自?哄嚷不休。 瘦子看陆青走了,把一块银子作好作歹塞在了李劲手里,迴转来,只见李存忠还站在台上望着。直到李劲和武继明、马怀德三?人都出去了,李才回过神来,扫了前排一眼,说?道:「咱们?也收了吧。」 四人出得棚来,都是兴致沖沖,走到茶坊里坐了,伙计奉上茶来。 马怀德最是开心,赶着陆青,兄弟长兄弟短,说?个不了。武继明道:「这时候吃饭还早,咱们?先四处玩玩,晚间找个好地方?,好好吃几杯!今天?陆青兄弟大胜四方?,真是痛快!咱哥几个,得好好庆贺庆贺!」 马怀德道:「正是!这个李存忠,也算了得,说?是曾在京中?做过武官。今天?陆青兄弟打败了他,不光咱们?,整个金陵城,习武的都长脸面,大伙儿应该给他披红挂彩才是!」 李劲也觉得高?兴,随声附和,把陆青说?的又是欢喜,又不好意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四人计议去哪里玩耍。马怀德道:「这地方?我?是头一次来,看旁的勾栏都做什么呢,说?不定还有演武的,再不,一定有说?书唱曲儿的,叶子牌赌彩的,都是好玩的!二哥说?,想玩什么?」 陆青此刻心情大好,笑道:「我?听两位哥哥的,怎么都成!」 武继明四下望了望,忽然想起,一拍大腿叫道:「你看看,我?咋没想起来!这儿离王芸儿家不远,咱不如去她家坐坐,让丫头唱曲儿,哥几个吃上几杯,如何?」 马怀德喜道:「行啊,那里自?便,又有可意儿的人服侍,想躺着就躺着,想歪着就歪着,还免得吵闹。」问陆青,陆青笑道:「行!就依两位。」 旁边李劲听说?这话,慌忙向陆青道:「舅少爷不可!您在外头怎么玩儿都行,可是那行院地方?,却?是万万去不得!」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3章 (上) 【羞错认丽娘羞作恼】 且说马怀德和武继明要去行院玩耍。陆青一来比武取胜, 心情大好;二来,这两日?喝花酒、逛瓦肆,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所玩花样?儿, 远非小县城所能比及。他少年人好奇心重, 马武二人说去哪玩, 他是?无可无不可,兴沖沖就答应了?, 并不曾想?哪里该去, 哪里不该去。可一听他要去,却?让李劲着了?慌。 这李劲本是蒋铭乳母的儿子, 比蒋铭大不到?一岁,自小跟在蒋铭身边伴读,也曾开蒙识字,念了?几年书。后?来蒋铭习武,他也跟着学了一身的功夫。因此, 俩人虽是?主僕, 其实有兄弟情分。 前几年蒋铭苦读, 李劲则跟着蒋钰做事,把那江湖市井的勾当都摸的门儿清,也最清楚蒋府上老爷少爷们的脾性,一看陆青要去妓院玩耍, 又见他懵懵懂懂的, 不由有点儿着急, 出言拦阻。 武继明「唉」了?一声,不以为然道?:「李劲兄弟也忒小心了?!我知道?, 你们蒋府有规矩,不许子弟出入行院。可是?陆青兄弟姓陆,又不姓蒋。这会儿就咱们几个,去玩玩,你回去不说,谁知道?呢?就知道?,不过吃几杯酒的事儿,什么?要紧!」 李劲听这话?,又见陆青红心,说话?间就要跟去了?,慌忙站起身来,叉手不离方寸,陪笑道?: 「武少爷说的是?。可是?今早出门时,我们家二爷有命,叫我好生照顾舅少爷,要是?知道?去行院了?,李劲身上干系不小。舅少爷虽不姓蒋,如今却?住在蒋府,要是?大爷知道?了?,怪下来,李劲更是?吃罪不起,还请三位爷体谅小人难处。」 陆青听他说这番话?,赶紧拉李劲坐下,笑道?:「李哥说的是?,既是?这样?,我确实不该去的,不去就是?了?。」 对武继明道?:「要是?二位哥哥去,那我们就此分开,各自行事便了?。」 马怀德道?:「那怎么?行!就这点事儿,值什么?,咱们一起出来的,怎么?还能分开。找别处耍去也罢了?。」 武继明憾然道?:「你们啊,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人生乐趣少了?十之七八!」 马怀德笑骂道?:「别胡扯了?,回头我告诉大人去,看你还乐不乐了?。」武继明呵呵笑了?。 吃过了?茶,四人走去瓦子里,找了?个勾栏听说唱。说的话?本儿是?「吕布戏貂蝉」,说书的是?个女?先生,长相?平常,却?好一口?伶牙俐齿,连说带唱,同一个打锣拍板儿的老头,两个人鼓譟得全场热闹非凡。 陆青听得入神,忽然走来一个半大小子,到?他身旁悄声道?:「这位客官,外头有人找,要跟您说句话?。」 陆青一时疑惑,指了?指自己鼻子:「找我么??」小子躬身笑道?:「是?哩」。陆青就跟李劲打了?个招唿:「李哥你坐着,我去去就来。」 李劲顾着听书,并不曾看见有人找他,只?点了?点头。 陆青到?了?外面,那小厮满脸堆笑,说道?:「官人请随我来。」陆青带着疑惑,跟他走到?僻静处,来至一座桥旁。小厮指着道?:「就是?那位客人,要找官人说话?。」 陆青看去,只?见大柳树下站着一个少年,个子不高,头戴武士巾,身穿一件莺背色箭袖袍,俊眉秀目,肤白唇红,好像哪里见过的,一时想?不起来。 心道?:「常听人说,南方多才?俊,这人生的好不俊俏,就比允中兄弟也不差。」走近前,抱拳问道?:「足下哪位?是?找我么?,不知有何见教!」 少年站在那儿,也不与他见礼,也不打招唿,脸色仍是?平平的,说道?:「方才?,我见仁兄好武艺,钦佩的紧,小弟不才?,也想?向仁兄讨教几招。」 陆青听声音熟悉,恍然一下想?起,就是?先时演武棚里,坐在自己前面的那个客人。仔细打量,只?看他神色平静,目光凛然,虽然嘴上说「钦佩」、「讨教」,脸上却?看不出丝毫亲近之意,但若说有什么?敌意,却?也不像。 心想?:「没来由的,他找我讨教什么??况且他身量单薄,看上去也不大像是?个练武的。或许有别的缘故?在家时,听人说南人多狡诈,难不成他要害我?可是?我来这儿没几天,也没见过外人,更没得罪了?谁,就是?刚才?比试了?一场,难道?,他为了?李存忠来找茬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又想?:「我如今在姐姐家,还是?莫要多惹事端。」 于是?说道?:「兄台过贊了?,小弟方才?赢了?那位李壮士,不过一时侥倖,哪有指教别人的资格。没别的事儿,还是?就此别过了?吧!」 说毕就要转身。少年提高声音道?:「且慢!」 笑了?一笑,朗声道?:「仁兄倒是?个老实人,你说赢了?李存忠是?侥倖,确实也有一点儿,不过,要是?说拳脚功夫高强,倒也马马虎虎,不算是?虚言。」 说着,两臂抱在胸前,踱步到?陆青面前,一双俊眼上上下下打量他:「兄台不愿意出手,是?觉得小弟微末,胜之不武么??」 陆青见他行动倨傲,语气中颇有挑衅之意,心中不悦,想?:「此人忒也无礼。」依旧带笑说:「岂敢。我与阁下素昧平生,并不知阁下功夫如何,哪里就说到?这个话?了?。」 少年冷笑了?一声:「往昔素昧平生,今日?既相?识了?,不如交个朋友如何?」 陆青已有两分着恼:「这倒不必了?,在下并不想?高攀。」说毕抬脚便走。 忽见少年身影一晃,已在前方挡住去路,脚步之轻之快,显然是?练过轻身功夫的。少年笑道?:「别急着走啊,今天小弟定要请教。你若胜了?我,随你走到?哪里去。」 陆青心中恼了?,却?因对方笑着,也不由失笑,说:「你这人好没道?理?,没来由的,我跟你打什么??我看你生的好似个女?娘家,只?怕手下没准儿,打痛了?你,你要哭鼻子哩。」 这句话?,本来是?他跟蔡小六、陈四侉子几个平时的玩笑话?,一时应景,就说了?出来,没想?正触着对方忌讳。少年脸上现出怒色,「哼」了?一声:「还不定谁胜谁负呢,废话?少说!出招吧!」 说罢揉身而上,一拳迎面打过来,陆青偏头躲过,只?觉拳风掠耳,甚是?凌厉,不由惊诧,悚身应战。 顷刻间,二人交手几个回合,陆青见这少年的拳脚甚有章法?,身法?灵动,竟似在李存忠之上,只?是?力道?差了?许多。两次陆青躲闪不及,被他拳脚末势击中,因招式用老了?,力量甚微,却?叫陆青将轻慢之心顿时收了?,卯足精神与他对战。 又战了?几个回合,少年有些急躁了?,陆青已经摸清他路数,瞅准一个空子,避过一记横拳,顺势欺身过来,左臂架肘,右手去拿他肩膀。 少年喝声:「大胆!」反掌一挥,拍过陆青脸颊,这耳光虽没打实,也让陆青恍惚了?一下,一时手下失措,没拿到?他肩膀,倒是?抵住了?少年的胸,触手所及,稍觉异样?,说时迟那时快,他两手一运力,便将少年摔了?出去。 那少年侧翻了?半个筋斗,跌坐在地上,半晌不得起身。一时又痛又羞,脸涨的通红,眼里泛出泪来。陆青看他这样?,心中一阵歉意,说道?:「陆青得罪了?。」上前要去扶他。 少年怔了?一下,喝道?:「且慢!你刚才?说的,你叫什么?名字?」陆青停住脚步,含笑抱拳道?:「我叫陆青,请教兄台是?哪位?」 少年不答话?,脸上忽红忽白,神色羞恼,陆青见他如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他忽然眉头一皱,变了?脸色,眼中现出杀气来,将手伸向靴边,随即一跃而起,手中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一言不发,向陆青直刺过来! 陆青陡见兵刃,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撤身闪避,少年一击未中,立刻抢步上前,又刺过来。 陆青连连退步,顷刻间已退到?河边,对方的攻势不减,眼看着一刀过来,躲闪不及,就要被他刺中了?,正惶急间,只?听「铮——」的一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粒石子,打在刀刃上,火花迸现,少年「啊」了?一声,短刀掉落,插入草丛之中。 陆青惊魂未定,见少年左手抱着右腕,脸色煞白,想?是?手臂被震的疼痛了?。 忽听一个声音叫道?:「大爷——」 陆青看过去,说话?的人是?李劲,再顺着李劲目光转头看去,只?见蒋钰站在不远处。 陆青叫了?声:「姊夫」。 蒋钰缓步过来,拾起草丛中短刀,掂在手里瞧了?瞧,然后?用手指拿住刀身,将刀柄掉过来,递给那少年,微微一笑道?:「我看尊驾,像是?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也在这市井之地流连?也不知我这兄弟做了?什么?不妥的事,得罪了?您,值得要以利刃相?向。」 少年听他这话?,呆了?剎那,一语不发,伸手接过短刀,也不看陆青,将身一转离去了?。 李劲走过来,向蒋钰拱手施礼:「亏得大爷到?的及时。」蒋钰看他额头上隐隐作汗,笑道?:「我若不到?,今天你的麻烦大了?。」李劲惭然,点头道?:「是?,李劲惭愧。」又道?:「这女?的是?谁?大爷认得她?」 蒋钰不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李劲道?:「那会儿在棚里,这人坐在前面,我听她声音有些不对,看她耳上有耳洞,所以猜着了?。只?是?……」 看陆青目瞪口?呆的样?子,笑了?笑,「只?是?,还没顾上跟舅少爷说。」 蒋钰向陆青道?:「怎么?你俩没在一起?」陆青刚刚受了?惊吓,还没回过神来,忽然间又得知少年是?个女?子,心中吃惊,又怕蒋钰责怪他惹事,一时紧张,答不出话?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李劲拱手道?:「是?李劲疏忽了?。本来我跟舅少爷一起的,都在那边棚里听书,不知什么?时候,舅少爷出来了?。」 陆青这才?说:「是?有人叫我出来的,」就把今天跟马武两个到?这边玩,上台比武赢了?李存忠,再后?来几人去听书,来个小厮叫他,……见到?这个少年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架的事大略说了?,期期艾艾道?:「并不知,不知她是?个女?子,是?以手底下没轻重……」 蒋钰道?:「这也不能怪你。你是?无心的,她却?是?有意。」又问李劲:「那两个呢?还在听书么??」李劲道?:「是?,我出来的时候,他俩还在那边听书呢。」 蒋钰道?:「那你们也去吧,接着听去吧。」李劲道?:「可是?,要是?这女?的,再来找麻烦,怎么?办?」 蒋钰笑道?:「我料她不会来了?。你们该怎么?玩怎么?玩。以后?再遇见了?,不管在哪儿,只?当作从未见过罢了?。」李劲仍有不解,顿了?一顿,应道?:「是?,李劲知道?了?。」 蒋钰又嘱咐他们回家不要太晚,便转身去了?。 陆青李劲往瓦子里走,半路遇到?了?马武二人,一边走着,一边来回张望,瞅见他两个,喜的脸上花开,迎上来埋怨道?:「你俩跑哪儿去了??害我们好找!」 两个扯了?几句闲话?,支吾过去了?。相?随着他俩,继续往勾栏里逛去。 且说蒋钰上了?桥,来到?大路上,会合了?等在那里的伙计,先回烧锅巷院子,处理?了?一些事务,吃了?饭,然后?回到?狮子桥家中,来见蒋毅。 蒋毅正在案头写字,见他臂弯里捧了?个捲轴,问:「那是?什么??」蒋钰笑说道?:「今儿去书坊,买到?刚进来的澄心堂纸,给父亲带过来。」将捲轴放下了?,近前来看,见蒋毅写的是?一首七律,道?是?: 十四年前曾谬游,别来愚鲁了?无忧。 崇丘雪嫩花经眼,烟渡风晴月煖头。 黄叶村疑乳山暮,素衣尘冷旧京秋。 岁寒心事五千里,散落苍冥浩不收。1 蒋钰道?:「这是?步韵玉谿生《重有感》,父亲和来好律。」看着蒋毅,欲言又止。蒋毅微微一笑,默然片刻,问道?:「你说今天去看墨,怎样?了??」 蒋钰道?:「的确是?上品廷珪墨,石坊主前日?从歙州带回来的,也只?有三十笏,知情的人不多,我去的早,收了?二十三笏,总共有七斤,现放在烧锅巷那边,等下拿过来给父亲过目。」 蒋毅点头:「嗯,你看过就行了?,不必再给我看。」少停又道?:「过几天去乡下,带上四笏给虞先生,余下的妥当收好,这个墨百年不变质,以后?越来越少了?,收藏起来,可以传家的。」 想?了?想?,又道?:「给中儿拿一笏吧,他最近写字越发进益了?。」 第24章 (下) 【醉斜晖陆二醉还家】 蒋钰应声是, 笑了:「爹还是偏疼三弟。」又道:「前日?两坛藏酒,差不多百斤,我叫人匀出十斤来,过几天, 连墨一起, 给虞先生送去。还匀出了二十斤, 等陆大哥回应天, 给他带上,请岳丈大人尝尝。」蒋毅点头:「嗯。」 因说到陆玄, 蒋毅道:「这几日?, 你母亲明显见好了。我看再过个七八天,云姑娘就要回去。周老太公走?时说, 让她随着陆家兄弟一起回。可是我寻思,到底是为你母亲的病,才?留下?的,一个女?孩儿家,还是派个专人相送才稳妥, 也是咱们该有的礼数。」 蒋钰点头道:「爹说的是。只?是……教谁去呢, 二弟倒是合适人选, 可?他春天才?去过了。」 蒋毅道:「才?去过岂不正好,路都走?熟了,在?家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不如再让他跑一趟, 顺便去张府拜望一下?, 看看情形。」 蒋钰应道:「是, 二弟见事?机敏,行事?得体, 这倒是别人比不了的。」 想了想,又说:「既是这样,倒不急了。等陆大哥回来,看他行程,两下?一起走?最好,不能?的话,就让云姑娘稍迟些动身,到时候再做安排吧,还要看看母亲情况,总要大好了才?安心。」 说了会儿话,蒋钰辞了出来。一出书院门,看见管家陈安走?来,后面?跟着他儿子陈全。 蒋钰停步招唿道:「陈叔」。管家拱了拱手,陈全赶上前来作揖:「大少爷。」 蒋钰问:「你不是去京里了么,这是回来了?」 陈全:「是,刚到家。」 蒋钰:「这么快!」 陈安在?旁笑说道:「昨儿老爷还说,估摸他还得七八天才?能?回来,没?想,今儿就到家了。他说急着赶路,几晚上都没?好睡。」 蒋钰问:「怎么样?一路上都顺利么,可?见到太傅了?」 陈全答道:「都顺利。太傅传见了我,问了话,还带了回札给老爷。」 原来蒋毅当年在?朝为官,曾与楚王赵元佐相识。十年前,楚王復位,来过金陵,蒋毅带着蒋钰一起进见。元佐见蒋钰风度翩翩,十分喜爱,当场解下?腰间?玉佩,赐与了蒋钰。其后一直与蒋家有书信往来。 两月前,又派人送信,并送了礼物过来。父子俩商议了,派心腹家人陈全带上书礼,跟随来人进京拜见。此刻陈全到家,不敢耽搁,来见蒋毅復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蒋钰还想问他几句话,犹疑了一下?,没?问。笑道:「你们快进去吧,老爷在?书房里。」两下?分开了。 到了自?己院子,只?见菱歌在?空地引着禥儿踢球,奶妈怀里抱着禧儿,同丫头潮音一起,站在?廊下?看着。蒋钰示意菱歌继续,吩咐潮音道: 「你去看看老二在?哪儿呢,叫他来一趟。」之后进了小书房。 蒋家内院里,蒋铭兄妹三个都是用次间?做书房的,只?有蒋钰这边建有独立的书房,明暗三间?屋子,摆设的床帐屏几,书画琴棋,富丽雅致,与蒋毅书院格调颇为不同,家人称唿为小书房。 进了明间?,兰芝正在?书桌旁看帐本,见了丈夫笑道:「你回来了。」 蒋钰凑上前问:「看什么呢,这么用功!」 兰芝笑道:「我这胸无点墨的,用什么功?厨房报帐,说是市面?上螃蟹价高,比去年涨了一倍还不止,我翻翻往年的帐,想想是什么缘故。」 蒋钰笑道:「惭愧惭愧!竟让娘子为菜价查帐本儿了,看来,我得加倍努力,多赚些银子才?行。」 兰芝眉花眼笑,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又拿我取笑。」 问他:「你从烧锅巷回来的?青弟一起回来没??」 蒋钰道:「我是从烧锅巷回来,不过,今儿青弟没?在?那儿习武,他跟李劲到嘉瑞坊玩去了。」 兰芝点头:「嗯,去玩玩也好,不然要把他闷坏了。他从小就好动,待不住。对了,前儿我跟你说,请你有空指点一下?他武艺,也不知他悟性如何,能?不能?入你这老师的法眼。」 蒋钰「嗯」了一声:「行!改日?得空了,我跟他练练。我看过了,他还是很有些武学天分的。」 兰芝讶异道:「你看过他练武了?几时看的?」 蒋钰笑道:「那日?他和二弟在?小校场耍,我就看见了。今天又见一回,也是凑巧,我从书坊一出来,路过太平桥,正看着他在?桥下?,跟人打架呢。」 兰芝吃了一惊:「啊?怎么跑到那里和人打架?」 说话间?,蒋铭进来了:「大哥找我?说谁打架呢?」 蒋钰就将那时在?桥上,看见陆青与人交手的经过说了,怕妻子担心,轻描淡写?,并没?说对方?拔刀的话。 兰芝埋怨道:「青弟这么大了,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到哪儿都要淘气。」 蒋钰道:「这倒不能?怪他。我看这场架,不是他要打,而是替二弟打的。」 蒋铭诧异道:「这话怎么说的,我人都没?去,就把缘故安在?我头上了,岂不是冤枉哉也。」 蒋钰道:「就因为你没?去,对方?以为青弟是你,才?打起来的。你猜这人是谁?就是前次王知县来提过亲的,汤都监的女?儿,叫汤丽娘的。今天她扮了男装,偏是青弟老实,看不出来。我以前打远儿见过她,今天……」 想说那会儿看短刀上镌着一个「丽」字,担心兰芝听了害怕,改口道:「今天我一看就认出来了。」 兰芝奇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求亲不成,还兴动手打人的?」掩着口笑起来。 蒋钰也笑了:「想是咱们家拒婚,女?孩儿心里不快意吧。二弟现在?的年纪,正是东床佳选,为这亲事?不成,怕也要得罪不少人呢!」 蒋铭笑了笑,摇头道:「这女?的也是奇怪,见也没?见过,就要大打出手。」 蒋钰也摇头:「必是拒了亲事?,以为小瞧她武人家女?儿,心里有气。听说这位汤小娘子诸般武艺都会,生的又好,在?京中时,不少人上门求亲,她家都不肯,说了,非要找个文武全才?,年貌相当的才?嫁。今天青弟从这院儿里出去,又是李劲跟着,误以为是你,才?闹了这么一出。」 兰芝好奇道:「她不过一个女?孩子,能?有多少气力,真有传说的那么厉害?」 蒋钰道:「嗯,女?孩儿家,能?有这样本领,确是难得了。」兰芝接着问:「那她相貌到底怎样,真的如花似玉?」 蒋铭在?旁笑了:「每次一说到提亲的,大嫂比我还关心人家女?孩儿长相呢!」兰芝笑道:「那是自?然。」 蒋钰道:「样貌也算好了,只?是……」停了一下?,接着道:「只?是性子太过骄横,确实跟二弟不相配。」 兰芝忽想起来:「既是打了一架,后来怎么了局的?」 蒋钰道:「她知道认错了人,也就散了。」 蒋铭问:「大哥找我什么事??应该不是为说这个吧。」 蒋钰笑了:「不是,」看了看妻子和弟弟,说:「我是想着,明年春天,素文妹妹就出阁了,这次,是她最后一回在?家过中秋,赶上云姑娘、陆青兄弟都在?,再加上允中,你大嫂,以后,咱们想再聚这么多人,可?难了。所以我打算,过了明天,后天是八月十六,咱七个人出去玩一趟,我知道江边儿有个地方?,赏月最好,就是稍远了些。」 他话没?说完,兰芝已是喜形于色,只?恨小叔在?跟前,不能?过去抱一下?丈夫,拍手道:「太好了!远些也不怕,带车马过去就行了。」 想想又说:「光是车马不行,还得带上桌椅凳子、碗筷茶酒!」 蒋铭笑道:「只?怕还要带上炭火才?行,这下?可?有的忙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蒋钰道:「也不用那么麻烦,只?须花点钱,让司局把东西给备齐了,一辆车带过去就得,不用咱自?己费心。」 蒋铭喜道:「这主意好!明天我就去安排这事?儿。」 兰芝道:「叫他们只?备东西就行了,人手还是用咱们自?己的。」 蒋钰道:「那是,有外人在?,玩儿的也不痛快。只?是也不能?带多了,我看叫上菱歌、采芹两个,再带上李劲和宝泉,也就够了。」 蒋铭从小书房出来时,看红日?衔山,天色将晚,走?到二门外问了一声,陆青和李劲还没?回来。 想:要是再迟还不回,就得打发人去找找了。 一个人踱步出了大门,向路上张望。只?见太阳渐渐沉下?山去,一抹余晖笼罩四周,把那房舍街道都照得暖暖的,怏怏的。 蒋铭想着心事?,正自?徘徊,忽见前方?桥上,落日?氤氲中现出一簇身影,像是一个人牵了头驴子,后面?还跟着一个人。稍走?近些,看清牵驴的是个脚夫,后面?跟着的那个,身形像是李劲。 到得近前,果然是李劲,蔫头耷拉脑的。驴背上还趴着一个人,正是陆青,稀里煳涂睡着。 蒋铭问:「这是怎么了?」李劲苦着脸道:「舅少爷吃醉了。」蒋铭失笑道:「这是吃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李劲皱眉道:「这可?不能?怪我,舅少爷今天比武赢了,高兴!多吃了几杯,武少爷他们俩,一个劲儿地劝,我怎么拦的下??那马爷喝多了,一拦就瞪眼睛,我也不好沖犯了他……」 嘟哝着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舅少爷弄到驴背上的。」 将早晨蒋铭给的一包碎银子拿出来,递还给他:「吃酒吃茶,都是武少爷请客,舅少爷一个钱没?花,比武还赢了彩头,足够付驴子钱了。」 说毕和脚夫一起,把陆青从驴背上架下?来,陆青迷迷煳煳,软筋散骨,手脚招架不住。李劲将他搭在?肩上,半背着半拖着,进院去了。蒋铭打发了脚夫钱。 进了屋,李劲把陆青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靴子,拉过薄被盖上。摆布完了,累出一身汗。 陆青半梦半醒的,想要起来,浑身不听使唤,只?得含混说:「李劲哥,生受你了」,顾不得天上地下?,倒头唿唿大睡。 蒋铭站在?一旁忍不住笑,听李劲跟他讲白?日?里的事?。 兰芝心中惦记着,想等陆青回来,找他问话。第?一次说是还没?回,再叫,说是回来了,吃醉了酒,已然睡下?了。兰芝没?奈何,只?得由他。 陆青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睁开眼睛,想起昨日?的事?,恍如前世。小厮服侍盥漱了,厨房送来一碗葛根乌梅醒酒汤,并清粥小菜,肉馒头。陆青吃过了,进里院来见姐姐。 兰芝正忙着,问了几句昨天的事?,看他没?精打采的,埋怨他怎么喝了这么多酒。陆青没?得分说,任由姐姐数落了几句,挠挠头含混过去了。兰芝让他回去歇着,嘱咐:「今天家里有聚宴,不能?再多喝了。」 陆青回来,房间?里空荡荡,李劲也不见影儿。半晌来了个小厮倒茶,说,「一早二少爷过来了,说他和李劲都有事?儿,让舅少爷好生歇着,吃饭的时候自?有人来请。」 陆青独自?无聊,走?到屋外空地打了一趟拳,琢磨昨天李存忠和那女?子的套路,似乎又有所悟。到底是宿醉过后,身上空乏,又回屋倒头睡下?了。 这一睡就到了饭点儿,小厮来叫起,服侍洗手净面?,换了衣服,相跟着走?来。 走?到半路,遇到蒋钰带着禥儿,禥儿握着他爹一根手指,走?的小脸儿红扑扑的,见到陆青就笑了,喊了声「舅舅」,陆青笑容满脸,冲着他伸开两臂:「禥儿来——」 蒋钰笑道:「去吧」,禥儿放开父亲的手,乐颠颠儿跑了过来。陆青将他一把抱起,两手擎着腋下?,半空中给他转了个身,让他骑到自?己的脖颈上,孩子抱着陆青额头,向下?望着蒋钰,咯咯地笑。 蒋钰也笑了,说道:「青弟,莫要这样娇惯他。」陆青笑呵呵道:「没?事?儿!」 走?到月洞门前,蒋钰道:「禥儿下?来吧,待会儿要是让爷爷看见,爹爹就要挨骂了。」陆青听了,又把禥儿举起,原样转回来,抱在?自?己怀里。 进了花厅,见蒋毅正跟蒋铭对坐下?棋,允中在?旁观战。见他们来了,允中起身,蒋毅转脸看了陆青一眼,微笑点头,蒋铭却只?顾看着棋盘。 蒋钰问允中:「战况如何?」允中摇头,笑说:「大哥来看吧,我看不大明白?。」说着,走?过来招唿陆青,逗禥儿玩。 蒋钰坐下?看了一会儿。蒋铭抬头叫道:「大哥——」,拿眼睛问他,蒋钰转眼看父亲,蒋毅板着脸,一边提子一边说:「观棋不语!」 又下?了一会儿,蒋铭皱眉,又看哥哥。蒋钰笑道:「你总看我做什么?你败局已定?了!」 蒋铭把头一低,推枰认输。蒋毅「哼」了一声,道:「你这性子,刚开始冲杀的挺霸道,越到收官越没?章法,沉不住气!」说的蒋铭垂头丧气。 蒋钰问:「这一局,爹让了你几子?」蒋铭答:「两子」,蒋钰笑道:「那你大有长进了,前时还要让五子。」蒋铭苦笑:「可?是这次战的惨,这才?多一会儿,就输了。」蒋钰道:「还是你棋路看的不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蒋毅道:「等下?復盘,让你大哥帮你理一理。」蒋铭应声「是」,正此时,小厮过来报说,饭菜备好了,请老爷示下?。蒋毅遂道:「先吃饭吧。」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5章 (上) 【语闺情女儿发慨嘆】 中秋这?日, 蒋府吃团圆饭,因?为有云贞和陆青在,酒席设在二门外对厅。 陆青随着蒋家父子一同过来,走至廊下, 见那边兰芝、蒋锦和云贞一起伴着白氏来了。 陆兰芝身穿青织金衫儿, 大红纱裙, 头上?戴着珠翠簪环, 云贞则穿一件秋香色织锦衫儿,白碾光绢挑线裙子, 髮髻上只插两根攒珠细丝银钗, 两个人站在一处,越发显得一个雍容富丽, 一个卓荦不群。 白氏和蒋锦也都穿着鲜亮衣裳,丫头婆子跟着,一众女人钗环摇曳,花团锦簇。 别人尤可,只陆青见到云贞, 又与上?次院中见面不同, 禁不住脸上?泛红, 心头鹿撞,好在大节下,都喜气?洋洋的,倒不显他如何异样。 都见了?礼, 说笑几句, 女眷到里间去?了?。外间众人落座, 蒋毅让陆青坐在自?己左手位,右边紧挨着放一把交椅, 让禥儿坐在上?面。禥儿小小年?纪,像个磨喝乐(偶人)一样依偎在祖父身旁,也不说话,两只清澈的眼睛,笑笑地看着陆青。蒋钰和蒋铭左右分别就坐,允中在最下席。 少时饭菜端上?来,比平时多了?一份烩羊肉,一个鲢鱼汤,几样小菜,酒却是异常醇香甘美,原来就是前日起出来的藏酒,加兑了?一倍的新酿。 不一时,大盘端来螃蟹,个头都有三四两大。允中把禥儿叫过去?,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禥儿就着三叔的手吃了?些,婆子带出去?玩了?。 众人说笑吃酒,猜枚行令,除允中外,蒋家父子都十分善饮。蒋毅知道陆青酒量好,却见他神色略显憔悴,不甚饮酒,便?问:「今日二?郎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青笑笑,不好意思说。蒋钰代他说道:「他昨儿跟着武继明几个出去?玩,回来时吃醉了?。睡了?大半天,这?才刚醒酒,吃不下了?。」 蒋毅也笑了?:「铭儿怎么也不陪着他,就叫他自?个儿去?的?」蒋铭道:「我陪娘去?湖边了?,让李劲跟着他去?的。」 酒至半酣,蒋铭跑去?里间敬酒,陆青听?到他和蒋锦说笑的声音,隐约听?到云贞说话,却听?不清说的什么,只听?见众人都笑。少顷,蒋锦过来敬了?一回酒。 吃毕了?饭,各自?散了?。云贞和蒋锦回房。只见萝月、琥珀跟秀云三个丫头坐在门廊下,秀云手上?拿着个绣绷,另两个凑着看。 见她们来,琥珀起身行了?个礼,含笑道:「姑娘们好。」又说:「你们绣吧,我回去?了?。」 蒋锦道:「急什么,玩一会儿吧,二?哥还在前院呢!你们都吃过饭了??」 琥珀道:「都吃过了?。」仍告辞去?了?。 云贞见秀云手上?拿的一只鸦青色缎子护膝,描的松梅竹花样儿,先时她曾看蒋锦绣过这?个护膝,讶异道:「秀云的手也这?么巧么,原来跟你家姑娘不相?上?下。」 秀云笑说:「云姑娘误会了?,我哪里比得上?我们姑娘呢,是她们两个来,非要看这?绣法儿,我就大着胆子,试一试,要是姑娘看着不好,还要拆了?重做哩。」 蒋锦道:「天之生人,各有禀赋。秀云丫头看着笨笨的,偏她学这?个,学的又快又好,这?两年?,帮我做了?许多活计。另一只护膝上?这?个松枝儿,也是她用滚针儿绣的,这?只也让她绣,才不走了?样儿。」 一边说着,接过绣绷,吩咐秀云:「去?倒茶来」,萝月赶着道:「让我去?吧!」 蒋锦笑嗔道:「你这?个丫头!不回自?己屋里干活儿,倒在这?儿显勤快,三弟好性儿,你也得留心些。」 萝月笑着说:「看姑娘说的,我可不敢偷懒!是三少爷叫我来的,说,让我好好学着点儿,今儿晚上?,他看了?月亮才回屋呢!」 云贞近前,仔细打?量绣绷上?花样,贊道:「妹妹这?绣工,真的精緻,我应天家里,有个叫玉竹的丫头,绣活算是好的了?,也不及妹妹做的细巧。这?些活儿,我只粗略做得一些,手又慢,你要是不嫌弃,这?几天没事,我倒是可以帮你挑线勾边儿的。」 蒋锦道:「姐姐这?双手,是把得三部九侯,拈金针疗疾的,哪有功夫做这?个呢。」 又嘆道「这?女红,做的再好,不过是闺中针线,究竟于人于家,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云贞哑然?一笑:「你怎这?么想?这?针线女红,可是不能小瞧的。所谓衣食住行,『衣』字还排在『食住行』的前面,穿衣乃是人生第一件大事。不瞒你说,我家玉竹丫头,不但是做家里针线,有空了?,她还绣些小件儿,叫人送去?外头店里寄卖,很好脱手的。你不知道,平常寒苦人家,要是出一个技艺高超的绣娘,也好养活一家人了?!」 秀云刚好倒了?茶来,听?说这?话笑道:「我从前这?么说,姑娘还不信,这?下云姑娘说了?,姑娘该信了?吧?」 萝月插嘴道:「前时我听?三少爷说,他在外头,看到人家绣的一幅山水,摆在店里卖,要价十二?两银子呢!三爷说,据他看,还不及大姑娘绣的,挂在老爷读书间里的那一幅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云贞忽想起,刚来那天,在上?房次间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绣品,当时只是一瞥,颇觉细緻精美,赞嘆道:「我说呢,原来那是妹妹的大作。」 蒋锦笑道:「大作可不敢当,只是听?你们说,有了?这?个手艺,我倒是不愁以后没饭吃了?!」一时都笑了?。 秀云向云贞问:「我常听?说,人活着,吃饭是头等大事。怎么方才云姑娘说,『衣食住行』,衣字排在最前,穿衣才是第一件大事呢?」 云贞看了?看蒋锦:「你瞧,秀云的性子这?么较真儿,难怪她绣活儿做的好了?!」 转对秀云道:「吃饭自?是大事,却不独为人所有。人之为人,自?穿衣而始,要是没有穿衣这?件事,就不成为人了?。所以『衣食住行』,『衣』字排第一,只是……」 说着笑起来,「只是,这?不过是我的穿凿附会,跟你说着玩儿的,你可别当真了?。」 蒋锦眼睛一亮,想了?想:「姐姐既说出一番道理来,就不尽然?是穿凿附会了?。圣人说,『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干坤』,衣裳之制,为示天下以礼,又说『不学礼,无以立身』,由此看来,这?穿衣,岂不是头等大事呢!」 秀云陪笑道:「姑娘们说这?些文绉绉的话,我就听?不懂了?。」 萝月一旁道:「姑娘说的,我倒是明白了?些儿,穿衣是礼数,也是体面。想想这?人,要是一天不吃饭,饿着肚子,还出得门去?,要是不穿衣服,就一刻也出不得门了?。所以说,穿衣比吃饭在先,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众人都笑起来。蒋锦道:「这?个丫头,真真儿是的,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萝月不好意思,脸也羞的红了?。 云贞贊道:「怎么不是这?个理?这?话说的,虽是通俗了?些,道理却讲的不差,又浅显明白,可见这?丫头的心,是七窍玲珑的呢!」 当下二?人喝茶说话,秀云同萝月出去?了?。云贞问:「明春去?应天,要做的针线很多么?」 蒋锦:「还好。这?个岁寒三友的图样,是父亲最喜欢的。要带去?应天的东西可多可少,要紧的都做好了?。其余的倒是不急,秀云也能帮着做些。」 云贞才知道这?护膝是给蒋毅做的,默然?了?片刻,说:「妹妹有心,怪不得伯父疼你,我长这?么大,竟没有给我父亲做过一针一线的。」 蒋锦看她神情落寞,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你从小不在父母身边,这?都是人各有命,自?己做不得主的。」又道:「你别难过了?,我看太公待你,胜过多少做爹娘的人呢。」 云贞道:「那也是。只是我在这?父母缘分上?,也太薄了?些。我五岁时候,母亲就走了?,现在想起,只有模模煳煳几丝影像儿。听?人说,母亲和姨母样貌相?似,有时候,我见到姨母,就想:哦,原来我妈妈是这?样儿。可是,母亲待我的感?觉该是什么样,却总想不出来,父亲那头,就更是了?……所以,一直都羡慕你们这?些有爹娘疼的人。」 蒋锦听?她这?话,略觉心酸:「姐姐母亲当年?的事,前日我问过我娘,她说也记不大清了?,她随着先前周大娘来时,姐姐的母亲年?纪还小。后来听?说,嫁去?了?芜湖云家,这?门亲事,周家和云家的大人起初都是不允的,拖了?两三年?,云伯父因?亲事不成,还生了?一场大病,两家才同意了?。再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云贞道:「这?个话,我在扬州也隐约听?到了?些。好像我父母的事,当时闹得满城皆知,外公开始不愿意母亲嫁过去?,不知怎么,最后还是同意了?。人们都不跟我说。有一次我问外公,母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外公只说,她是天下心肠最好、最疼我的人,就再没别的话了?,我也不敢多问,只怕惹他伤心。」 蒋锦问:「姐姐上?次去?芜湖,见了?云伯父,可有说起从前的事么?」 云贞摇头:「没有。算一算,我是隔了?十年?,才回去?这?么一次,说实?话,见了?父亲也觉陌生的很。父亲也没有多少话说,只嘱咐我,外公年?迈,以后要用心孝敬侍奉他老人家。看他样子,倒像是不大愿意见到我似的。」 蒋锦道:「想是云伯父见了?你,想起伯母了?,心里难过。」又问:「芜湖那边,还有弟弟妹妹么?」 云贞点头:「嗯,见了?继母,还有一个弟弟。」 想起拜别那日,只有父女两人,云珔嘆了?口气?,说:「你要好好的,听?外公的话,孝顺他老人家,也要照顾好自?己,不然?的话,我就更对不起你母亲了?。」 忽然?想到:母亲违背外公的意愿嫁给了?父亲,为何临终时,又将自?己託付给外公?难道说,母亲到最后,还是后悔当初嫁进云家了??外公远离扬州,带自?己住在应天,虽然?是那里离姨母近些,会不会,也因?为应天没人知道当年?的事呢? 蒋锦问:「姐姐比我还大一岁,家里没议过亲事吗?」云贞摇头:「没有」。 蒋锦笑说:「那或者?,姐姐心里,有中意的人了??」云贞笑了?,却又摇了?摇头。 蒋锦认真看了?看她:「我有点儿不信。」 云贞含笑说:「真的没有。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要瞒你的?况且你把心事都告诉了?我,我又怎会瞒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蒋锦道:「那,太公也没提起过?」云贞又摇头。蒋锦奇道:「姐姐的终身大事,难道一点儿打?算也没有么?」 云贞往四周望了?望,看无人,说道:「要说打?算,也是有的。我外公说,女孩子嫁人,必要找一个自?己中意的,要是没有中意的,就不嫁人也可以。若是嫁了?人,或者?那人变了?,或是又不中意了?,就离了?他也可以。」 蒋锦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云贞抿着嘴儿笑:「看你,吓到了?吧?本来我不想说的,可你总是问。」 蒋锦讶异道:「太公的意思,就是姐姐不嫁人也没关系吗?」 云贞:「嗯,恐怕是这?个意思,外公的想法,总与别人不同。他常说,凡事随缘,不须强求。就说我舅舅吧,自?年?轻就学道,现在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也没有成亲,没有生子,外公也不以为意。他老人家明明白白跟我说过,之所以教我学医,就是想我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不须非得依附男人才能活。嫁人不嫁人的,看我自?己,顺其自?然?就行了?。」 蒋锦低了?头思忖,一时无语。云贞笑道:「这?个话,我虽然?觉得很是,平常轻易不敢对人讲的,你是不是觉得,冒天下之大不韪?」 蒋锦摇头,思量着说:「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意外,原来……原来人还能有这?样活法儿。我只知道,我的路,是父兄安排好了?的,我愿意不愿意的,都只能这?样。现在看,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可是,要是没有这?条路,我又不知该怎么办了?。我也想过,要是我一定要退了?张家,闹的狠了?,父亲也未必不依,只是那样的话,一来家里不宁,二?来惹父母伤心,三来……」嘆息了?一声,怅然?道:「三来,将来是个什么结果,谁又知道?我又不能一辈子不嫁人……」 云贞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是。虽然?,我没有你这?些烦恼,可有时想到将来,也觉得茫茫然?,未知何所之也。可能活着,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并没有十分如意的,譬如你这?会如意了?,就会生出别的想法,也就变成了?不如意。所以,不如不要想太多,心里还觉踏实?些。」 蒋锦沉吟半晌,喃喃道:「可能就是这?样吧。」 说了?一番闺房私密话。不觉天色暗了?,刚要掌灯,只见采芹拉着桂枝走进来,笑嘻嘻说道: 「姑娘们还在这?儿说话哩,少奶奶请去?赏月,叫了?两三次了?,老爷太太,少爷他们,早都在外面了?!」 第26章 (下) 【闻古韵儒士动深悲】 二人出了门, 果见半空里一轮明月,清清亮亮,冰盘一般,照得四下如同白昼。蒋铭和陆青正在荷花池边站着, 看她俩走过来了, 也往敞厅上来。 厅里早已放下桌椅, 设了两张席面, 摆着各色细巧点心果品,炭炉也搬了过?来, 烧着汤瓶。白氏和兰芝坐在西边桌说话。东边桌允中正在点茶, 蒋毅和蒋钰一旁观看。 允中一手提着汤瓶,往茶膏上注水, 一手拿着茶筅击拂茶汤,盏内泛起浓浓的白色汤花。 少刻,把汤瓶放下了,将茶盏端给蒋毅二人瞧,看看汤花要落, 急将茶筅击拂数下, 只见汤花中泛出五瓣梅花图案, 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蒋钰贊道:「好巧花样儿!」蒋毅也笑吟吟点了点头:「中儿点的这茶,汤色上佳,咬盏也久,我看, 比你大哥点的还要好了。」 蒋钰道:「这水是哪里打来的?不像平日。」允中笑道:「大哥见的正是, 今日这水, 是从城西山上取来的泉水,不然, 茶汤也不得这么好。」 一时都聚在厅上。蒋毅左右看了看,问:「禥儿呢?」蒋钰看向兰芝,兰芝起身回?道:「禥儿白天玩的累了,刚刚说困,睡下了。」 这厢蒋铭跟陆青两个说话?。蒋铭知?道不惯喝茶,所谓喝茶,对他不过?是解渴而已,就张罗着要吃酒,笑道:「不如,咱们还是吃几杯,行个令吧。」 蒋毅道:「饮几杯也就罢了。又?行令做什么?吵吵闹闹的,岂不糟蹋了这大好月色。」 蒋铭就不言语了,提着壶给诸人斟酒。又?过?来这边桌上问,白氏道:「你们吃酒,我们还是吃茶,咱们各人乐各人的。」 蒋钰一旁道:「吃酒也慢些儿吃,别吃醉了,我今儿请了琴师,一会儿就到?了!」 蒋铭坐下来,问:「大哥请了什么琴师来?」忽然记起:「哦,我想起来了,前两天,我和青弟在烧锅巷,看见大哥陪一个老人家吃饭,是不是那位?」 蒋钰笑道:「就你这双眼睛,贼尖,这事儿,我跟父亲还没说呢。」 转对蒋毅道:「前几日,我在倪大尹府上,听说有?这么个人,从长安来的,一手琴弹得古风雅韵,只是,他不是这里人,素昔也不对人弹,又?不张扬,所以知?道的少。我就留了心,叫人打问,竟被我寻着了。原来这人是到?溧水县会朋友的,走了上千里路,到?地方?才知?那人四年?前就下世了。因他和这个朋友十年?前约好,今岁秋天一块儿到?台城赏月,他才到?了金陵。」 蒋毅沉吟道:「听上去,这人行事,倒是颇具古风,倒叫我想起范式张劭,全信诺而轻生死的故事了。这么说,他可去过?台城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蒋钰道:「是,我也觉得他这千里赴约,让人起敬。昨晚叫顾云峰送他去了覆舟山下,抚琴奠酒,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他说的顾云峰是蒋府里书办,是个秀才。 蒋毅点头道:「这做的好。」蒋钰笑说道:「这两天事多?,我还没听过?他抚琴,究竟也不知?技艺如何,能不能中父亲的意。」 蒋毅:「且听听吧,看他这行事,应该差不了的。」 允中道:「既是大哥看过?的人,必定是不同流俗。」 蒋钰:「话?也不敢这么说。你们猜猜,这琴师在长安时,并不卖艺,却是做什么行当的?」 允中猜道:「若说琴艺高超者,以文?士最多?,大哥有?此一问,看来他不是个读书人了。书上记载某人『挟耕于霸陵』,莫非,这人是个农人?」 蒋钰摇头:「不是」。蒋铭道:「那我索性?往偏了猜猜,或者,他是个江湖中人,任侠好武?」蒋钰仍说不是。两个人又?猜了一回?,还是不中,蒋钰道:「还是我说了吧,这人原是个做裁缝的。」 众人一听,皆觉诧异,蒋铭险些将一口茶喷了出来,笑道:「这真是无奇不有?!他一个裁缝,好不好的,要做一个雅人,也行吧,却还做这个俗而又?贱的营生。」 蒋毅瞅了他一眼:「虽是俗业,看他这做派却不俗。岂不闻『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干坤之大,你能知?道多?少人事?自古以来,不但是山间林下多?有?隐逸,就是市井酒肆,也有?贤人君子?居在其中,少年?人要记得恭敬谦谨,切不可骄矜凌傲,小看了世人。」 一番话?说的蒋铭闭口无言,蒋钰和允中都应道:「父亲说的是。」 陆青对琴书之事所知?甚少,插不上话?,只在一旁听着。 允中道:「既然弹琴,岂能不焚香」,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就要去取。蒋铭道:「何必麻烦,这么敞阔的地方?,焚起香来,香气也都散了!」允中笑道:「是,我倒忘了。」復又?坐下。 蒋钰笑说道:「三弟不妨取了来。这里虽然敞阔,却无风,焚起香来,香远而益清,反倒更有?意趣。」 蒋毅道:「正是这个话?!况且古人弹琴,之所以『不焚香不弹』,原是将弹琴视为庄肃之事而待之,这焚香,是为了一个『礼』字,并非为了闻香,若是为了闻香,倒把这一桩事做的俗了。」 蒋铭略一思忖,点头应道:「爹说的是,这正是「尔爱其羊,吾爱其礼」了,是我偏狭无知?了。」 蒋毅听他如此说,甚为喜悦,微笑不语。 于是允中起身走去,不一时,同着萝月、菱歌并两个小丫头回?来,不但拿了香炉香饼,还将弹琴用的案杌都搬来摆设了。就在厅前煨起一炉龙涎,果然香菸裊裊,迷离断续,别有?一样韵致。 不觉已是戌正时分,皓月当空,蟾光满地。那边桌上,白氏四人本来说着家常,此刻也停下了。众人抬眼看那空中,只见清光似水,月华如练,一时无言,俱觉襟怀寥落,神?思旷然。 蒋毅道:「去年?今日,铭儿叫来那二人吹箫吹笛的,也还可听。」 蒋钰应道:「是,我也正想起来,那日笛声,悠扬清远,正与这月色相配。」说着笑了:「只是箫声凄清了些,不免叫人伤感,记得三弟还落泪了。」 蒋毅面露微笑:「中儿心地柔善,从小儿,就他爱掉眼泪。」 允中难为情,小声嘀咕道:「大哥怎么还记得这事,记得也就罢了,偏还要说出来。」 蒋铭一旁笑了:「三弟天生就是个吟风咏月的才子?,多?愁善感的妙人儿,哪里还要人说!」允中被他说急了,叫道:「二哥——」,把眉头一锁,垂下头赌气,逗得陆青也笑了。 蒋毅瞪了蒋铭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话??也拿来说自己兄弟!口没遮拦,这就该掌嘴!」 蒋铭话?一出口,也自觉言语轻薄了,后悔不迭,被老爹发作两句,不做声了。蒋钰把话?题岔了开去。 忽见垂花门那边,走过?三个人来。前面并排走着的,一个是李劲,另一个,正是蒋铭在烧锅巷看到?的那人,身后跟着个小童,童儿抱着琴。 蒋钰起身迎上去,引来人到?厅前,向上躬身做揖。蒋毅看那琴师,头上裹着灰色头巾,身穿灰布衫,脚下八搭麻鞋,几缕鬍鬚,约有?五十来岁光景。 蒋毅还了礼,微笑说道:「先生请坐。」待他坐下了,问:「先生尊姓?」 琴师欠身答道:「不敢,贱姓荆,单名一个元字。」1 蒋毅道:「原来是荆先生。方?才听小儿说,先生琴艺高妙。就烦先生弹奏几曲,也好让我们开拓眼界,请教请教。」 荆元道:「大人言重了。荆元乃微贱之人,怎敢当得『先生』。弹得几只曲子?,不过?平日里聊以自娱,消遣罢了,『高妙』二字实不敢当。荆元这几日,多?蒙贵府大公子?照顾,无以为报,理?应奉侍,只怕弹的不好,有?污尊耳,还请大人勿怪。」 说毕肃然而坐,转轸和弦,弹奏了一曲。众人寂然无声,只听琴声幽清宛转,离落有?情。别人尤可,云贞因为远离家人,值此中秋之夜,看到?人家团圆欢笑,想起祖父此时还在路上,也不知?行舟何处,是否安好,又?想起家中钱老爹病重,现?在不知?怎样了,心中牵挂,顿感孤清伤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一曲歇了。蒋毅沉吟道:「先生这一曲瑞鹤仙影,行云流水,庄和蕴藉,可见高超了。只是其中略觉伤感,或是先生有?思乡怀人之情。」 荆元脸上略显惊诧,欠身答道:「大人真乃知?音之人,荆元神?思不在此曲,是以未尽其意,谬误有?罪!」 蒋钰看向父亲,陪笑道:「这瑞鹤仙影,本是恭贺祝祷的意思,今日中秋,荆先生异乡客居,难免触景伤情。心手相应,就在琴声里带了出来。」 蒋毅点了点头,微笑道:「内得于心,外应于器,能做到?如此,也是荆先生技艺非凡,琴为雅乐,不如就请先生随心弹奏,洗一洗我们这些人碌碌俗尘,如何?」 那荆元听了这几句话?,神?色反不像先前小心恭谨,坦然坐了,调了调弦,两手放于琴上,稍停片刻,左按右挑,先一声沉吟,紧接着两声泛音,如飞鸟掠波,展翼而上。 众人一时心有?所动,凝神?细听。只看他旁若无人,两手注绰吟猱、勾抹拂挑,弹将起来。这一曲却与前不同,仿佛天地圹埌,云霞缥缈,龙吟凤哕,悠游万方?,时而又?如林风回?旋,雁阵远逝……其时月色泠泠,万籁俱寂,只有?琴声鸣吟,众人都觉神?思杳渺,物我偕忘。 一曲罢,静了半晌,蒋毅嘆息道:「先生此曲,嵚崎歷落,自在悠然,直如伊嵩云水,巢由旧隐,隐于其中矣。」 向蒋铭和允中道:「你俩代我给先生敬一杯酒吧。」二人应声「是」,起身过?来,允中捧了劝盘,蒋铭执壶斟酒,奉给荆元。荆元饮毕谢了,復又?坐下。 蒋毅问:「此曲我还是头一次听闻,请问先生,此曲可有?名么?」荆元微笑答道:「这曲谱,是我有?幸得遇一位奇人所赠,曲名叫做『秋水龙翔』。」 蒋毅颔首道:「好名!所谓『我知?之濠上也』,先生雅奏,堪称名实相得。」 又?问:「先生这张琴,音色清越圆融,不见丝毫滞浊杂沓,不知?可有?来歷?」 荆元未及答言,与蒋钰相视一笑。蒋钰向蒋毅道:「先生说父亲知?音,其实父亲不唯知?音,还知?琴,才刚已然被父亲说中了。荆先生这琴,正是叫做『伊嵩』,是件宝物,很值得一观。」 荆元道:「也算不上宝物,只是有?些年?月了,请大人不妨瞧瞧。」就要去抱琴。 蒋毅止道:「且慢,既是宝物,还是我过?来看吧。」 起身离席,众人都站了起来,蒋铭、允中陪父亲来看那琴。 蒋钰见陆青面露倦容,知?他对琴乐不感兴趣,坐着无聊,悄悄叫过?李劲,送他回?屋歇着了。又?让兰芝陪着白氏也回?房去。 问蒋锦和云贞:「你俩倦不倦,要回?去么?」两人都摇头。蒋锦笑道:「我们也想瞧瞧,是什么宝贝。」蒋钰:「那就一块儿过?去看看吧。」云贞和蒋锦手拉着手,走过?来看。 只见这张琴黑红相间,约莫有?三尺多?长,琴额宽耸,琴腰窄峻,徽下隐约可见板面上交织的断纹。转过?来看,背面也有?断纹,借着月光,辨认出龙池上方?刻着「伊嵩」二字,池内另有?「仪凤丙子?」四字。众人思量计算了一回?,原来这张琴是唐人所制,距今有?三百余年?了。 蒋毅嘆道:「先生带着这等名贵之物行走,轻装简从,实在是有?失谨慎了!」 荆元笑答道:「大人说的是。只是荆元身无长物,平生所重,唯有?这张琴而已,只好走到?哪里就带到?哪里。所幸,走了这么远的路,除了府上贵人,还没有?别人认出来,都只当它是倡优贱品罢了。」 蒋毅又?笑又?嘆:「这宝琴,就如先生的琴艺一般,少有?人识,先生这也是被褐怀玉了。」 荆元笑道:「小人岂敢。」 当下蒋毅相邀荆先生到?席上饮酒,荆元执意不肯,蒋毅又?命蒋铭兄弟俩给他斟酒,荆元饮了两杯,依旧琴案前坐了。 此刻已交亥时,丫头婆子?们都下去了,李劲送了陆青之后又?回?转来,允中就和李劲两个服侍着,重新整理?了杯盘,温了茶酒,蒋钰叫云贞和蒋锦也过?来这边桌旁坐了。 蒋毅道:「烦请先生再弹几曲吧。」 荆元欣然从命。这一番,听他指下雷声隐隐,弦上松涛阵阵。时而如穿林踏雪,洒洒落落;时而似鼓振金鸣,铿铿锵锵,直听得人心中块垒纷纷,意气难平。别人也还罢了,唯蒋毅想起经年?旧事,一时胸中郁累,五味杂陈,听至肯切处,不觉怆然泪下…… 是夜直到?亥正时分,众人方?散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7章 (上) 【今夕何夕江月好】 次日黄昏时分, 云贞和蒋锦收拾停当。只见菱歌走来,笑说道:「大少奶奶说了,请姑娘把披风找一件出?来,怕夜里江边儿?冷。少奶奶只带了云姑娘的, 再有的, 放在别?处柜子?里, 一时来不及找了。」 话音未落, 采芹从里间跑了出来,手上抱着个包袱, 笑道:「菱姑娘, 看我这拿的什么?姑娘早就吩咐找出来,连云姑娘的也有了。」 菱歌笑问:「是你跟着去?桂枝姑娘不去吗?」 蒋锦道:「这丫头, 一听说只许跟去一个,紧着桂枝去,看她急得什么似的,赶着和桂枝商量,这一过晌儿?, 不知叫了多少声『好姐姐』了。」都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菱歌道:「大少爷说, 去的人?多了, 怕是响动太大,太招摇。桂枝姑娘不去,就只好委屈云姑娘了。」 云贞笑道:「委屈什么呢,我又不用她抬手抬脚的, 不叫她去, 她正好图清闲, 在家里歇着呢。」 正说着,兰芝来了, 身后跟着潮音,也拿着包袱。一行人?到?了垂花门,菱歌把包袱接过来,打发潮音回屋,嘱她好生看着禥儿?,让奶娘早些安置禧儿?睡觉。 出?了大门口,小厮拉着一辆马车,正在那里等着。蒋铭迎上来,招唿几人?上车。轿厢窄小,只好坐下四个人?,打横摆着一个小杌子?,给采芹坐。 蒋铭道:「要是嫌里面太挤,就让采芹到?外头来吧,这边上还?能坐下一个人?。」 采芹乐不得:「那我还?是坐外面去」,下了车子?,坐到?前面来,把小腿搭在车沿上,裙摆下露着一双绣鞋,半空里摇晃。 蒋铭上了车,笑道:「你可坐稳了,要是半路掉下来,我可是不管,你自己回家去。」说毕抖动缰绳,催马前行。 蒋锦挑帘子?问:「采芹怕不怕?」采芹笑说道:「一点儿?都不怕!姑娘不用担心,我好着哩!」 兰芝笑道:「你还?问她怕不怕,她一准儿?得意?着呢。」 蒋锦道:「我看也是,看那高兴的样儿?,坐那儿?,好像提了多大身份,我都想跟她换换了。」 兰芝抿嘴笑道:「我也这么想呢!从前在娘家,不要说坐在外面,就是驾车,我也敢试试。自从嫁给你大哥,说不得了,一动一静,都得顾着体统,这一年到?头儿?,就连出?大门的遭数儿?都数得过来,真是没法儿?。」 蒋锦道:「今年是因母亲身子?不好,顾不上,不用说了。往年从上元节算起?,花朝、清明、端午……,就是正日子?赶不上,大哥也要寻机会,陪着大嫂出?去走走,不是我偏向自家人?,像我大哥这么好的夫君,大嫂也该知足,就别?抱怨了!」 兰芝笑道:「我何尝抱怨了,只是今儿?这情景,让我想起?先前在乡下的事儿?了。」 蒋锦看了看对面菱歌,欲言又止,菱歌含笑,把头低下了。 蒋锦道:「每次听大嫂说乡下的事,我就觉着,在乡下过日子?,比在这城里宅院有趣儿?多了。」 问云贞:「去年中秋,云姐姐在哪儿?过的,是在应天?吧?」 云贞道:「去年中秋也没赶在家里,倒是跟外公在一起?的,在姨母家。」 兰芝:「想来也是一大家人?了?热热闹闹的,多好。」 云贞:「是,外公和我,加上姨丈一家人?,还?有姨丈的亲戚,兄弟,有十几口人?,在山上吃酒赏月。」 兰芝道:「要说这赏月,原是在山上最好。还?是在家时,有一年,也是中秋夜,爹爹和大哥,带着我和鸳鸯到?山间走了一遭儿?。那天?晚上,一丝风也没有,月亮就在山顶上,明亮亮的,人?走,月也跟着走,那个情景,那心里的滋味儿?,竟找不出?什么话来形容……」 正说着,忽听见外面蒋铭跟陆青讲话的声音。蒋锦打开帘子?向外瞧,不知什么时候,马车已出?了城,前头又多了一辆车,驾车的是李劲和宝泉,旁边蒋钰、陆青和允中骑马相?随。 又行了一阵,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马车停住了。 几人?下了车子?,只见前方一条坡道,甚是宽阔,两?旁山石嶙峋,高高低低生满了树。 采芹去坡上张望了一下,小跑回来,兴沖沖叫道:「姑娘快去前头瞧瞧,真是个好地方,就像仙境一样儿?的。」 云贞和蒋锦携手来至坡上,但见前方是一望无边的大江,烟波浩渺,横无际涯。目所?极处,水空一线,江水如练,波光泠泠,初升一轮明月映入其中,静影沉璧,宛若天?心相?照,令人?顿生出?尘之想。 二?人?默然无语,只觉江山寂寂、人?事迢迢。蒋锦嘆道:「这就是张若虚的那一句,『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了」。 再看右边,靠着山石树木,有两?间亭子?相?连,亭子?前面是一片平整场地,想是用来歌舞游戏的地方。 云贞辨别?方向:「这里必是江水打弯处,不然怎会在正南,这个景况,造亭赏月再好不过了,真是天?工开物,老天?给的巧,人?想的也是妙绝了。」 蒋锦兀自看着远方出?神,向云贞道:「姐姐经常出?门,不像我,见识太少,这样好景致,我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原来诗词中描画的情状,竟是真有的。」 说毕自笑了:「我这话也是呆了,要是世?间没有,那作?诗的人?,又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二?人?往亭子?走来。采芹从后赶上说:「姑娘小心些,别?摔着了」,来扶云贞,云贞笑道:「我不会摔着的,还?是好好扶着你们家姑娘要紧。」 允中已在亭子?里,安置炭炉汤壶等物。向蒋锦道:「姐姐这下开心了吧?」 蒋锦笑道:「你这话说的,我自然开心,难道你们是不开心的?」 允中笑说道:「一人?向隅,满座不欢。这几日姐姐不开心,我们大伙都高兴不起?来。」 蒋锦顿了顿,说:「你们为我想,我怎么不明白?这次出?来玩,在你们,不过是平常的事,只对我和大嫂,是难得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少停又道:「才出?门儿?的时候,听母亲说,爹爹在外拜客,还?没回来。我还?有点儿?担心,这事儿?,母亲知道了无妨,只怕爹爹知道了不高兴。」 云贞听她这么说,料到?她家规矩,平日不许女孩晚上出?门的。才待要说话,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你担心什么?」 回头看,蒋铭和陆青已然走到?近前。蒋铭接着说:「咱们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仗儿?,想必大哥早都跟爹说过了,爹只是假做不知道。再说,就算真的不知道,有大哥大嫂担着呢,也不会怪到?你头上,横竖,你只管高乐就完了!」 话音方落,蒋钰夫妇和菱歌也来到?了。蒋钰笑骂道:「就你猴儿?精,什么都知道!」众人?都笑了。 忙乱了一阵,允中点炉子?生火,蒋铭和陆青去附近一处泉眼打水,李劲和宝泉将桌椅并茶酒器具都搬过来。左边亭里拼了一张圆桌,七把椅子?,右边亭里放了一个小桌子?,几个小杌子?。菱歌采芹忙着摆设,兰芝和蒋锦、云贞也都上手帮忙。 蒋钰向云贞道:「云妹妹坐着,且叫他们弄去。」又见宝泉提了两?只明角灯来,说:「原是怕黑,备着的,现在看,像是用不着了」。 蒋钰让宝泉把灯放在一边,另有一个长长的檀木盒子?,不知装的什么,李劲抱了过来,摆了两?个小杌子?,搁在上面。 蒋锦把云贞按在椅子?上,笑道:「姐姐是客,还?是好好坐着吧。」 菱歌打开两?个三屉的食盒子?,兰芝看时,两?个盒差不多,一层是点心果品,一层鹅鸭鱼时新小菜,还?有一层肘脍大荤。 兰芝道:「点心小菜留下,油腻腻的这些,留一屉也就够了,另一个,给李劲宝泉拿去。」叫菱歌捡几样她和采芹爱吃的,放在小桌上。 说着话,热水烧开了,别?的暂且不管,先把两?个注碗将酒温上。 一时安排就座,蒋钰坐在上首,兰芝在他左侧坐了,挨着是云贞,蒋锦。另一侧挨着陆青,蒋铭,允中。菱歌和采芹坐在小桌子?旁,照看炭火、汤瓶。李劲和宝泉自端了酒菜去车上吃。 都坐定了,允中提起?注子?,下来走了一圈,将各人?门杯都斟满了酒。 众人?看向蒋钰,蒋钰笑道:「都看我做什么?要我说,今日咱们不拘礼,怎么高兴怎么来,大伙只管开心就是了。」 向蒋铭道:「二?弟,就你做令官吧,起?个头儿?。」 蒋铭笑道:「虽是这么说,还?得大哥先说几句,提议共饮一杯才好。」众人?纷纷点头:「说的是,理应如此」。 蒋钰略想一想,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天?安排这一场,一是为云姑娘在此,这是最难得的,二?是青弟赶在金陵,这也不易,三是为素文妹妹。以后咱们几人?,要聚这么全,怕是难了。所?以今日必要尽兴才好。第一杯共饮,就为今宵欢聚,永不忘怀!」 说毕举起?杯来,众人?听了,都无二?话,举杯饮尽了。蒋锦就有些动容,抬头望了望大哥,笑了。 允中又要下席斟酒,被蒋铭拦住道:「大哥方才说了,不拘礼,我看你也不必下来,不如这样,你照顾那边大嫂、云姑娘、素文,给她们三个斟酒,这边让我来。」 蒋锦笑说:「何必那么麻烦,再说了,哪有让令官斟酒的?这边大嫂和云姐姐,由我来服侍好了。三弟你只管那边,二?哥,你就安心行令吧。」 蒋铭笑道:「好!那就辛苦你了。」又道:「今天?这令官,却不大好当,请大哥大嫂的示下,咱们是行个雅令,还?是通令呢?」 蒋钰笑了:「恁啰嗦的!说了你是令官,酒桌上就你最大,还?问我做什么?不管雅的俗的,你只管做主好了。」 兰芝道:「别?,要我说,咱们这几个人?,都要照顾到?了才好。若是太雅了,我和青弟恐怕吃力,带累扫了你们的兴,要是太俗了,也不象,不如请二?弟拟一个宽泛的令,雅俗共赏的才好。」 陆青悄问姐姐:「平时家里吃酒,都行什么令?」 兰芝笑道:「我是没份儿?的,也不大会玩,赌书射覆,作?诗联句,你能来得不?」 陆青咋舌,连连摇头,引得众人?都笑了。 蒋铭道:「既如此,今日临江赏月,实为雅聚,就先起?一个雅令吧。咱们刚好七个人?,每人?就说一句前人?七言,句中必要带一个『月』字,只要依着次序。若是哪个说错了,下一位也要依序补上。说到?最后一个『月』字完令。」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这个还?好,不难。」唯独陆青急道:「这不行,我总共也不知道几句诗,哪里来得这么多规矩?玩这个,我只能退出?了!」 说着就要站起?来,蒋铭在旁将他肩上一按:「酒令大于军令,谁敢抗令,先罚一杯!」 陆青一听闭了口,看向兰芝,睁大眼睛求援。兰芝笑道:「怕什么呢!也不过罚一杯酒,就完了。」 蒋钰道:「青弟莫急,起?令只为应个景儿?,这个令完了,就有好玩的了。」 对蒋铭道:「咱们也不掷骰了,就从令官儿?先吧。」 蒋铭应道:「那好,就听我起?令,」将杯中酒饮了,说了句:「月光如水水如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说毕看向陆青。陆青本来因云贞在座,有些不自在,此刻也顾不上了,抓了抓头,呆睁睁想了半晌,好不容易想起?一句:「床前明月光。」 众人?皆笑,说:「错啦!」 陆青道:「怎么错了?这不是有个『月』字么?」 蒋铭道:「有是有,可你接着我说的,这『月』应该是第二?个字,你这句却在第四,而且说了七言为准,你这又是五言,所?以错了。」 陆青无奈,只好认了罚酒。 接下来蒋钰道:「明月还?过鳷鹊楼」,看向兰芝,兰芝想了想,说:「今夜月明人?尽望」,接着云贞道:「海上明月共潮生」,蒋锦道:「露似真珠月似弓」,允中笑道:「皎皎空中孤月轮」,最后蒋铭道:「欲上青天?揽明月!」完了令,众人?都举门杯饮尽了。 蒋铭道:「这第二?个令,是为雅俗同乐的,先要每人?说一句带『酒』字……」 没等说完,陆青急得要跳起?来:「怎么还?要背诗?」 蒋铭正色道:「多言乱令者,罚一杯!」 陆青只得闭嘴。蒋铭接着道:「先说一句带『酒』字的,或是诗词,或是俗语都成,饮了门杯,然后再讲一个笑话。」 兰芝拍手道:「这个令好!却要加上一条,要是谁说的笑话不能逗笑,也要罚酒。」 蒋铭道:「这个自然是的。」 第28章 (下) 【此时永时笑颜真】 还是从蒋铭开?始, 说了句:「新丰美酒斗十千」,举手将门杯饮了?。说道: 「从前?有个人,走路不加小心,摔倒了?, 爬起来, 趴!又摔倒了!悔之不迭, 啐了?一口?:『我呸!早知道还要摔这一次, 不如刚才不起来也罢了?!』」 众人一听?都笑了?,仍望着他。蒋铭道:「我讲完了。」 众人都一怔, 蒋锦和兰芝齐声叫道:「不行!这算什么笑话?哄我们呢!罚酒!」 允中一边倒酒, 一边看蒋钰:「大哥说,令官这么着, 该怎么罚?」 蒋钰笑了?,向蒋铭道:「众怒难犯,我也管不了?了?,你?好自为之吧。」 允中听?说,便将酒杯举起来, 强着蒋铭饮了?一口?。 蒋铭道:「罢罢罢, 我就再?讲一个吧。普天下, 像你?们这样儿,一桌人合伙欺负令官儿的,也是独一份儿了?!」 略想了?想,说道:「从前?有个读书的, 秀才考了?十来回, 年年不中, 愁的在家唉声嘆气。」众人一听?都笑了?。 「他老婆就说他,『考了?这么多次不中, 想是你?的文字不好。』秀才急了?,『你?又不识字,懂什么好赖?我本?是锦心绣口?、下笔千言,只是时运不好,没遇上识货的考官。』把自己?的文章拿来,念给老婆听?。老婆没听?完,跑去厨下,做了?一个大个儿的肉包子出来。这人一看高兴了?,这是看我文章写?的好,犒劳我啊。咬了?一口?,没吃到馅儿,又咬一口?,还是没有,急了?,咬了?一大口?,还没见到馅儿,问老婆,『你?耍我呢?这么大个包子没有馅儿?』 老婆说,『怎么没有?是你?咬的口?太大,把馅儿咬过了?。』这人咂摸嘴里,果然有些肉味儿。恼了?,骂说:『哪有你?这么混帐的,偌大一个包,就只包这一丁点儿馅儿。』他老婆说:『我做的包子,好歹还有些馅儿,你?还恼,你?的文章,一丁点馅儿都没有,考官怎地不恼呢!』」 他说的声情并茂,众人一边听?一边笑,听?说完,又都笑了?。蒋钰笑道:「亏得咱这桌上没有落第的,不然,也要恼了?!」 下一个轮到陆青。陆青吃了?一回罚酒,倒是放松了?,说:「喝酒的诗,我想起一句来,这笑话却难说。」因说了?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完了?去想笑话。 忽见对?面云贞和蒋锦都看着他,兰芝疑问:「你?这『酒』字呢?」 陆青才发觉又错了?,只得罚了?一杯。饮毕了?,蒋铭道:「吃完罚酒,该说笑话了?。」 陆青想了?半晌,讪笑道:「我想不出笑话,只认罚罢了?。」 蒋钰道:「那不行!笑话说的不好,须得罚酒。要是说不出笑话,就不是这个罚章了?!」 蒋铭接口?道:「正是!说不出笑话,须得先罚三?杯,然后下席,给大伙儿挨个斟酒。」 陆青听?了?,又着急起来,脸都红了?。兰芝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捡个平时酒桌上,人家讲的笑话,说一个就行了?,我们又没听?过。」 陆青本?来想起了?几个笑话,却都不能说,因往常吃酒耍笑的,不过卢九几个,都是些粗汉,讲些玩话,不当在女孩跟前?说的,所以一时不知讲什么。 攒眉苦脸想了?一会儿,情急智生,终于被他记起一个。因说道: 「从前?,有个开?米面店的,教伙计去桥头打听?麦价。伙计到了?那儿,就听?有人喊:『谁吃扯面?』伙计心实,以为不要钱的,坐下来,连吃了?两碗。落后卖面的要钱,他又没有,结果,被人家打了?六个耳刮子。一熘跑回来,跟店主说:『麦价我没问着,但?是面价我可知道了?。』店主问他:『那是多少?』伙计说:『一碗扯面,要三?个耳刮子。』」说的众人都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蒋钰端起酒杯道:「夜泊秦淮近酒家」,饮尽了?,放下杯子说:「我倒是想到了?一个笑话,却不十分好笑,若是说的不笑,也只好认罚了?。」 因说道:「从前?有个村子,村口?有一座祠堂,里头供了?三?座圣像,正中间,摆的是孔圣人的像,左右是太上老君、释迦佛。这一天,来了?个道士,说,『天下之学,莫过于道也。老君应当居中』,就把孔圣人的像搬到一旁,老君像搬到中间。过了?没几天,来个和尚,说,『三?界六道唯心所现,佛法普渡无边』,把释迦佛的像搬过来,跟老君换了?个位置。又过两天,来个读书人,说,『圣人的像放在旁边,这成何?体统?』又把孔夫子的像搬回到中间来了?。如此搬来搬去。这一日,一个樵夫到祠里歇脚,打了?个盹儿。梦见孔夫子、老君、释迦佛坐在一块儿说话,三?个人都是破衣烂衫,坏手瘸脚的,樵夫便问:『三?位大圣人,如何?弄成这样了??』三?人答道:『我们原本?都好好的,都是被这些小人搬来搬去,给搬坏了?!』」 他说毕了?,众人皆哑然失笑。 蒋铭玩味一会儿,笑说道:「还是大哥,这笑话儿,讲的厉害有趣,把天下三?教门徒都骂了?。要是敢当着咱爹的面儿讲一遍,我就服了?大哥了?。」 蒋钰看他一看,认真?问道:「这么说,你?现在对?哥哥,是心有不服了??」 蒋铭忙陪笑道:「我服,我服,我又说错话了?,我哪儿敢不服呢!」众人又都笑了?。 接下来轮到兰芝,说了?句:「借问酒家何?处有」,饮了?门杯。 讲道:「从前?乡里有个人,性子十分执拗,从来不肯服输的。一天,骑驴去集上,买了?两斤生姜。问卖姜的:『这姜是什么时候采的,怎么还挂着土呢?』卖姜的便说,『生姜是土里长的,挂点儿土还不是寻常?』这人道:『胡说!生姜明明是树上长的,怎会是土里长的?』 俩人争吵起来。卖生姜的就说:『咱俩打个赌,要是生姜是树上长的,我就输二两银子给你?!』这人不服,说,『要是生姜是土里长的,我就把驴子输给你?!』旁人都说,生姜是土里长的,这下你?可输啦!这人不信,卖姜的就拉着他到生姜地里,给他看了?,没奈何?,只得把驴子给了?人家。卖姜的倒好心,说,『罢了?,驴子我就不要了?,只要你?说一声,生姜不是树上长的,是土里长的,就行了?。』这人却生气了?,说:『那不行!驴子我可以给你?,但?是这生姜,还是树上长的!』」说完,大家都笑了?。 接下来云贞道:「兰陵美酒郁金香」,饮了?门杯,笑道:「我不会说笑话,只好讲个从前?经过的故事,大伙听?听?罢。」 众人皆道:「这最好了?,经过的真?事儿,原比编排的笑话儿有意思。」 云贞遂说道:「还是前?年的事儿。给一个人诊病,这人原是外感,不是什么大症候,我开?了?方子,由他自己?抓药去了?。第二天,他找上门来,说是身上怪怪的,肚子也痛的厉害。我问他:『痛起来之前?,吃了?什么东西么?』,他说,『我吃了?你?开?的药就够了?,还能吃下什么东西?』再?后来,还是外公仔细问,才知道了?。原来他从来没吃过草药方,也不知道怎么吃,把药买回煎了?之后,将药汤泼了?,却把那煮过的药渣,全?吃进肚里去了?!」 众人一下都笑了?。蒋铭摇头道:「这也真?难为他了?,怎么把那药渣儿,一口?一口?吃进肚里的!」 轮到蒋锦。蒋锦道:「『绿蚁新焙酒。』」饮了?门杯,笑说道:「我听?过的笑话儿,都是平日哥哥嫂子说过的,所以这却难了?,不行,我只好下席给大伙儿斟酒了?。」 允中在旁听?了?,向蒋铭道:「正要跟令官通融一下,我也不会说笑话儿,再?好笑的笑话,让我一说,也不好笑了?。不如我和姐姐,限做别的吧?」 蒋铭未及答言,蒋钰道:「才来时我就想,今日的景致,必要小妹三?弟作诗,才得圆满。既这么着,你?两个就各做一首诗,以记今日之会。」向蒋铭道:「令官说,这样可好不?」 蒋铭笑道:「大哥发话了?,自然遵命,不然我这令官儿,只怕就要革职了?!」说的大伙儿都笑了?。 蒋锦道:「刚上来时候看月,得了?几句,好不好的,只好念出来,大家笑笑罢了?。」说道是:(五律暂缺)」 众人都道:「好诗」,赞嘆了?一回。云贞从句中知道她还在彷徨亲事,轻轻握了?握她手。蒋铭起身,给蒋锦斟了?杯酒。 允中笑道:「我却只得了?四句,」道是:(七绝暂缺) 他一说完,蒋钰便贊道:「好诗!」蒋铭却连连摇头:「哎呀不好不好,这几句诗,用词还行,意思实在泄气,你?一个小孩子家,这口?气,怎么像个老和尚一样?」 允中听?了?,瘪着嘴坐在那里,神情无可如何?。蒋钰道:「别听?你?二哥乱讲!这句子我喜欢,赶明儿就这四句,你?给我写?个斗方。」 转向蒋铭道:「你?替我给三?弟斟一杯酒,算是我先谢过他了?。」 允中听?说这话,见蒋铭给他倒酒,便站了?起来。蒋铭左手提注子,右手将他按到座位上,笑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才子且请宽坐吧,都说了?,今日不拘礼,何?况你?做了?好诗,又讨大哥喜欢,理应我服侍你?一回。」说的众人又都笑了?。 一时完了?令。兰芝道:「令官,你?再?给我们讲一个笑话吧,这桌上,就你?肚里的笑话儿最多。」众人齐声附和。 蒋铭笑道:「那好吧,我就再?讲一个。」因说道:「从前?有个做县丞的,最怕老婆!」一听?这话,大伙都笑了?,唯独蒋钰看了?他一眼。 蒋铭道:「这天,县丞又受了?老婆的气,实在气不过了?,一路跑到县衙前?,敲了?鸣冤鼓。半日,县令出来,一看他头上帽子也没戴,只裹着网巾,就问:『你?这是做什么来了??怎地帽子也不见了??成何?体统!』县丞说,『前?儿去江南出差,买了?些东西,家下嫌我买的不好,恁地啰唣,把我帽子抓下来,扔在泥巴地里,简直斯文扫地,请太爷做主,小人要休妻!』 县令听?了?,连忙屏退左右,把他叫到跟前?,把自己?的纱帽摘下来,指着帽子后面的破洞说,『你?看看,你?看看,昨儿你?买回来的胭脂水粉,的确是不好,告诉你?了?,这种东西,一定要学人家那谁,在字号店里买,你?怎么不听??害得老爷我的官帽都叫太太摔成这样了?,你?那破头巾算个什么!』」 他还没说完,兰芝就笑了?。转脸却见丈夫不笑,只盯着蒋铭看。蒋铭见哥哥盯着他,就把头低了?,抬起手遮着额头,作势往陆青身后躲。 兰芝再?看,只陆青和云贞俩人笑了?,允中和蒋锦都低着头,忍着笑不言语。忽然间明白过来,一定是丈夫前?时给自己?买脂粉的事,让他们几个知道了?,蒋铭编排这个笑话,是来打趣他们夫妇的,不由得把脸红了?,指着蒋铭道:「你?竟敢……」,又看向丈夫道:「他……」 蒋钰笑骂道:「你?这胆儿越来越肥了?,昨儿你?说三?弟,今儿连我也拿来取乐了?,想是要讨一顿打,你?才安生了?不成?」 对?允中道:「三?弟,给我打他!」 允中笑道:「我可不敢。」 蒋铭在一旁佯装挨了?打,双手抱着头,叫道:「哎哟——,大哥大嫂饶我吧,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兰芝红着脸道:「不饶!」蒋锦笑得捂着胸口?,说:「二哥认错啦,大嫂就饶了?他吧。」 蒋钰也笑了?,向妻子道:「看在小妹说情份上,就饶他这一遭儿罢。」 蒋铭向蒋锦拱了?拱手:「多谢小妹说情。」转向允中道:「还不替我给小妹斟酒!」允中笑着起身,给蒋锦斟酒。 说笑了?一会儿,饮了?数巡。其?间菱歌和采芹轮换着热了?一遍酒菜,听?他们说话,也在旁笑个不了?。云贞向来不曾跟这么多年纪相仿的人聚会宴饮,她医家主张庄肃持重,不苟言笑,长这么大,也不曾像今夜这般肆意欢笑过,自觉好像换了?一个人。 不觉已交亥时,一轮明月,悬于中天,与水中月影交相辉映,江天一色,空旷辽远,自有一番摄魂夺魄的气象,众人不约而同向远望去,安静下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9章 (上) 【蒋含光临江试剑】 众人在江边吃酒赏月, 欢乐非常。不知不觉中夜色渐深,笑闹过后,一时都安静下来,面对着明月大江, 各怀一腔心事, 默默无言。就连陆青一向无忧无虑的, 也觉得天宽地?大, 自己好似尘埃一般,不?觉有些痴了。 良久。蒋钰起身, 向?兰芝示意:「把桌上收拾一下。」菱歌听说, 同采芹过来,众人一起, 将桌上腾出个空儿。 蒋钰将先时放在杌子上的长木盒子拿过来,说道:「夏天时,我得了一件宝贝,今天特地?带来,给大伙儿瞧瞧。」 蒋铭道:「什么宝贝?哥有这等好事, 怎么我们都不?知道!」 蒋钰道:「那几天你和三弟去乡下了, 没在家。这样东西, 又不?是她们女娘家喜欢的,一到手,就让我放起来了,谁也没说, 就连你大嫂也不?知道。」 打开盒盖, 众人看时, 只见里面搁着乌沉沉一柄带鞘宝剑,剑柄剑鞘都是黑檀木的, 鞘口、护环、剑镖等处都裹着乌金,柄上缠着皮绳。 蒋钰笑向?兰芝道:「你们三位,闪开了些,免得待会?儿害怕。」 兰芝笑了:「看你说的,也忒小看我们了!难道,我们连这也没见过?」却向?一旁让了让。 蒋钰伸手取出宝剑,缓缓拔剑出鞘,只见明晃晃一口利刃,映着月光,寒浸浸,冷湛湛,一痕秋水般。蒋铭陆青齐唿道:「好剑!」 仔细看时,柄口处嵌金镌着两个篆字。蒋铭分辨道:「是青釭二字。」 一时俱赞嘆不?已。兰芝三人也凑到近前看了一回。陆青更是羡慕得口水都要滴下来。 兰芝含笑向?陆青道:「青弟会?舞剑吧?不?如舞一回给我们瞧瞧。」云贞、蒋锦听说,一齐鼓掌:「大嫂这个提议太好了!」 允中笑道:「刚才我还?想,这明月大江的景致,最相配的风雅事,莫过于抚琴吹箫,可惜了,咱们无琴又无箫。这会?儿,要有陆青哥舞剑,又胜过那琴箫,更在风雅之外,又添一重潇洒了!是以,非要辛苦陆二哥不?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陆青不?好意思?,赧笑道:「我倒是能比划几下,只是不?好。姊夫和承影哥都是行家,我这不?是班门弄斧么?只怕惹大伙儿笑话。」 兰芝道:「怕什么!都是自家人,谁能笑话你?你莫扭扭捏捏的,他们比你练的好,更该给他们瞧瞧,倘或真的不?好,他们都是做哥哥的,岂有不?教你,反笑你的?」说毕使了个眼色。 陆青瞬间明白,姐姐是想趁此机会?,让姊夫看看自己身手,便看向?蒋钰。蒋钰点头?道:「难得你姐姐这么好兴致,你就练两趟,给大伙儿助助兴。」 陆青应了一声「是!那,小弟就献丑了!」 将剑提了去,走到前面空地?中,向?上抱了抱拳,拉开架势,上下左右,噼刺云撩,打出一套剑法来。他本来力大,这青釭剑的分量,比平常的剑重些,是以使起来极为顺手,一口剑舞得飒飒生风,月色里但见银光熠熠,亮闪闪,冷飕飕,如飞花乱绽,煞是好看。 舞罢了,众人鼓掌。蒋锦笑道:「如此美景,又得见月下剑舞,真可谓毕生幸事了!大伙儿饮一杯才好。」允中道:「姐姐说的正是。」张罗给众人斟酒。 陆青回来,向?蒋钰叫了声:「姊夫。」难为情说道:「教你们说的我好惭愧!我这剑法,其实不?值得一看,跟二哥相比,差的太远了。」说着,沖允中使了个眼色。 允中会?意,接口道:「那下来,就要看咱家二哥的手段了!」 蒋锦笑问蒋铭:「可是真的么?」 蒋铭正自饮了一杯,一抬眼,见云贞正含笑看他,便放下手中杯子?,笑道:「真的假的,我也说不?好!待我练上两趟,你们品评品评,如何?」 说着起身,束了束腰,接过陆青递过来的青釭剑。蒋锦和允中带头?鼓起掌来。 蒋铭往场中走了几步,将身一旋,顺势在半空里挽了几个剑花,动作之矫健利落,身段之俊美飘逸,引得蒋锦和允中齐声叫好。兰芝也不?由贊道:「想不?到,二弟竟有这样儿能为!」 还?犹未落,只见蒋铭身形忽地?一变,瀑流激盪般打出一套剑法来,出剑陡峭狠厉,直如穿云扫叶一般,全不?似方才翩翩之态,一时间场上剑光纵横,杀气凌人。别人还?罢了,蒋锦允中两个看得瞠目结舌。须臾,只听喝了一声,收住身形,平復气息,抱拳一笑。 兰芝看向?蒋钰道:「他二人的剑法,还?真是大不?一样,这该怎么评?我们都不?在行,只好看个热闹罢了,你快给说说。」 蒋钰微笑,看着蒋铭回来,还?剑入鞘。方对妻子?道:「你别急,我看,这里倒有个人可以品评,一定评的中肯。」 兰芝笑道:「除了你们三个,我们都拿不?起这剑,还?谁来评?」 蒋钰望向?云贞:「请云妹妹来给评一下吧。」 云贞开始以为他说允中,没想到他提自己,怔了一下,笑说道:「含光大哥说笑了,舞刀弄剑的事,我实在不?懂,更不?会?,哪里有资格评说呢!」 蒋钰道:「云妹妹不?必过谦。我知道太公的医术,是承自道家一门,但凡道医,平常必做澄心静虑的功夫,最讲究望气察色,况且周家舅父精于剑术,在家常常练习,妹妹耳濡目染,必有心得,这里都是自家人,你且随便说说,定然不?错。」 众人听了,皆觉诧异。云贞也有些意外:「原来含光大哥见过舅舅。」蒋钰所说「周家舅父」,正是周通序。 蒋钰道:「算起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不?但是见过,还?曾多有请教。后来一直想念的紧,那年?路过句容,听说舅父也在那边,就到玉虚观走了走,想求见一面。却不?巧,赶上他老人家闭关,没敢打扰。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云贞含笑道:「舅舅还?是跟从前一样,闲云野鹤一般。要么出去游歷访友,要么去僻静处闭关。一年?到头?,在家不?过一两个月。他现在,于武功上不?大在意了,有时练剑,也是随性,不?在克敌制胜上做讲究了。」 蒋钰道:「比武论剑,原是要有比较,才好评判。妹妹既然见过舅舅练剑,不?妨照此做范本,品评一下他二人的剑法。」 云贞不?好再?推辞,只得说:「既是兄长有命,小妹就胡乱说几句,说的不?到处,还?请两位哥哥莫怪。」 陆青和蒋铭未及说什么,蒋锦在旁笑道:「姐姐来了多久了,说话还?这么措辞小心,倒好像咱们在学堂上,对着先生说话似的。」 兰芝也笑了:「妹妹怎么看的,只管说,这又不?是你看证诊脉,丝毫不?能差的。咱们在一块儿,不?过是玩呢!」 云贞略思?忖了一下,说:「依我看,两位哥哥的身手,倒是难分上下的,内劲和气息也都好。差别只是,陆二哥这套剑法是花剑,只适宜观赏,好看自是好看,若是上阵对敌,只怕力量有限。蒋二哥一看就是有高人传授,虽不?及陆二哥剑舞的好看,却是实战的本领,只是,」笑了一笑,「只是剑风忒也狠辣了些,令人望之生畏。」 蒋钰点头?道:「云妹妹说的很是。眼下看,青弟的内劲功夫,并不?逊于二弟,使剑却不?行,输在了招法套路上,还?需有人指点,勤加苦练。二弟的剑,使得锐气太过,内劲气的运用,不?够圆融,不?能做到以气贯剑,人剑合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他们说话时,蒋铭和陆青二人凝神?细听,暗自忖度。 蒋锦问道:「这我就不?明白了,刀剑这些,说到底是兵器,若是为上阵对敌,凌锐些,岂不?是更好么?听大哥的意思?,怎么反而不?好呢?」 蒋钰道:「上阵对敌,自然是要直截了当,斩绝利落。我说承影使剑锐气太过,是说他使力用意太过生硬,过犹不?及,凌酷之气都浮在外头?了。兵器与人不?能圆融合一,对敌时,就不?能把控自如。他这个打法,一旦临阵,招法容易板滞,给人抓住破绽,就容易失手了。」 允中道:「大哥说的,听上去,跟用笔倒有些相似,写字的时候,如果?实笔多而力太过,字就易呆滞,若是虚笔多而力不?足,字就易浮滑,可是这样的道理?」 说完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用笔和用剑,全然是两回事儿,怎能比较得来!」 蒋钰笑道:「三弟说的没错。虽说用笔和用剑不?同,道理却是相通的。凡事追究到底,还?是三弟的表字——允中——不?偏不?倚,允执厥中,说的最切。只是,深究起来,就到了如何用心用意的层面,也就难说了,只好凭各人揣摩罢了。」 云贞听他这番话,正自思?量。忽觉周围寂静,抬头?看时,看大伙都望着自己。 兰芝笑问道:「云妹妹想什么呢?说出来给我们也参悟参悟。」 云贞道:「我是在想,方才含光大哥说到『人剑合一』,是否就是庄子?所说,『内放其身外冥于物,任之而无不?至者』?」 蒋钰颔首道:「是,说来说去,到底还?是圣人的话最切。」 云贞略觉不?好意思?:「大伙儿是出来玩的,现在反倒考较起学问来了。」 兰芝笑道:「玩自然是要玩,这考较学问,却是正经大事儿,咱们一边玩,一边讲究学问,岂不?更好,算是一举两得了!」 蒋铭道:「大嫂说的正是,玩索而有所得,一边玩一边得到的学问,比书?本上苦苦学来的,更得受用呢!」说着看向?云贞,笑了。 蒋钰见陆青在一旁出神?:「青弟想什么呢?」 陆青老实答道:「在想你们说的话,没怎么听懂,好像明白点儿,又不?太明白。」 蒋钰:「那就先别想了,等回去了,慢慢再?想罢。」仰头?看了看天:「这会?儿过了亥正了,你们去水边走走吧。来时跟监门官说好的,子?正之前一定回去。若是迟了,咱们就得在外头?过夜了。」 蒋铭笑道:「那又怎么样?要我说,不?如咱们索性在外过一夜,天亮再?回去,大哥说,可好么?」 蒋钰嗔道:「那怎么行?这么多人,胡闹!」蒋铭沖允中吐个舌头?。 当下兰芝招唿菱歌采芹收拾东西,忽见蒋铭抬手做了个拦阻的手势:「大伙儿且慢着,我还?有话说。」 正色说道:「小弟有事烦请大哥,不?知大哥能不?能应允。」 蒋钰疑惑道:「这话问的却奇了,你又不?说什么事,难道要我先答应了你?」 蒋铭起身离座,转到允中下首,向?蒋钰躬身做了个揖。众人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都静了下来。蒋铭道:「小弟想请大哥舞剑一观。」 满座顿时无声。兰芝向?丈夫笑道:「我怎么忘了,你也会?这个的!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好好看过呢。」 看了蒋铭一眼,又道:「今日这般好景色,都是咱自己家里人,就请大爷劳动一下,赏我们一饱眼福,可好不??」 云贞、蒋锦和允中齐齐附和,笑着看向?蒋钰。蒋铭早丢了眼色给陆青,陆青起身施礼:「早听说姊夫剑法精绝,小弟也盼开开眼界」。 蒋钰默然片刻,他这次带了青釭剑出来,原是想拿来大家欣赏一下,蒋铭和陆青舞剑是意料之中的事,他却没这个打算,起初有些怪蒋铭多事。但见大家兴致颇高,自思?道:此番出来,就是为了妻子?妹妹散心解闷的,若是不?应,岂不?扫了大家的兴? 于是起身离座,将外披的衫子?脱了,给兰芝拿着,长衣下摆撩起塞在腰间,取了剑去。 蒋钰下了场,随手挽了两个剑花,脚下踩个虚步,左手掐个剑诀,右手缓缓架剑。云贞耳性灵,只听得隐隐一声鸣吟。心道:「从前听舅舅说,内息贯通而宗气浑厚之人,若在刀剑上修为至高,也能做到以意领气,以气灌注于兵器,可闻金鸣之声,果?然如此。」又想:「是了,这与医家金针引气,原是一个道理。」 却见蒋钰身形一动,手中长剑如冷森森一道寒光,竟似生在自家身上一般,一人一剑,如仙如幻,舞出许多手段来。初时剑法时快时慢,时而如风驰电掣,时而似神?龙蹈海,及至后来,剑使得越来越快,宛若流星闪电,倏忽之间,蓦地?不?见了人的踪影,只有剑光纷纷丛丛,如万道银蛇闪掣,利刃噼空飒飒作响,众人皆觉寒风凛凛,不?由毛髮?悚然。正自纷繁骤乱,忽听得一声低喝,剑光陡散。月下又只一人寂然而立,擎剑在手。 蒋钰转身挽了两个剑花,收復身形,依然其人,神?敛气静。 众人被?这一段景象摄住心神?,都看得呆了。直到他回至席间,仍是屏息静气,鸦雀无声。 兰芝转向?云贞道:「这次云妹妹怎么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云贞嘆道:「这如何评得?只有『观止』二字尔!」 蒋锦说道:「昔日杜子?美有两句诗写舞剑,我以为已经写到极致了,今天用来,也不?过平实而已。」 兰芝急着问:「是哪两句?」 允中道:「姐姐说的,想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两句。」蒋锦道:「正是」。 蒋钰笑道:「你两个,快罢了!自家人之间这样夸赞,叫人听见了笑话!」 却看陆青站起身来,一句话不?说,向?蒋钰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深揖。蒋钰忙起身答礼:「青弟这是做什么」,众人皆知陆青表达敬佩之意,见他一副憨憨的样子?,都禁不?住笑了。 待他坐下,蒋铭拍了拍他肩,向?众人邀功道:「大伙儿说说,你们是不?是都该谢我?」 众人都笑道:「是,是该谢你。」兰芝道:「要不?是二弟,这大好机会?,差点就错过了。」 允中试了试酒,还?温着,向?蒋钰道:「咱们要不?要再?喝两杯?」 蒋钰道:「我看不?必了。都这么晚了,叫李劲他们过来收拾吧,你们趁这会?儿,到江边走走,赏赏景色。」 第30章 (下) 【陆朴臣向月发心】 蒋锦和云贞牵着手往江边去了, 兰芝嘱咐:「你?俩别走远了,慢着些,当心?石头上滑!」允中和蒋铭叫陆青去。陆青看着蒋钰不动,他也不去?。菱歌和采芹, 叫上李劲和宝泉, 四个人慢慢收拾东西。 蒋钰寂然而坐, 面色索然, 向着江天出神,形容落寞, 好像世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陆青本来想跟他说话, 见此情景,就闭了口。 兰芝伸出一只手, 轻轻放在?丈夫手背上,蒋钰回过神来。看了妻子一眼,将她手轻轻握了一握,笑了。问道:「青弟在家时,平常都做些什么?」 陆青心?里?躁动不安, 好似燎着了火一般。那日在?烧锅巷习武, 他看到蒋铭和李劲的功夫, 觉得眼界大?开,后?来宝乐楼吃酒,嘉瑞坊游逛瓦肆,与李存忠比武, 遇到汤丽娘交手, 蒋钰出手相?救……凡此种种, 遇到的人和事,谈论的话题, 都是从前未曾经过的,对他而言,实?可谓天地一新。 那日得了蒋铭指示,当晚就去?见姐姐,说?了要蒋钰指点他武功的话,这两天过节,兰芝和蒋钰都忙着,没?空回復他。 方才见到蒋钰舞剑,心?内大?为震惊:世上竟有如此高超的功夫!又听了蒋钰和云贞对剑法?的评论,求教之心?越发迫切,简直一刻也等不得。要是换了陆玄或陆廷玺跟前,他早就开口缠磨了。可是,蒋钰这个姊夫自带一种威严,他总存着些畏惧,不敢造次。 此刻见蒋钰问他,赧笑答道:「在?家也没?什么事,就是闲耍,跟几个相?与的朋友一起,不管怎样,每天……每天总要练练武艺。」 兰芝笑了,向丈夫说?:「他年纪最小,一家人都宠着的。家里?有大?哥和文权,要他做什么事呢!还不就是一块长?大?的几个小子,要么舞枪弄棒,要么出去?打猎,到处疯跑,就是淘气罢了。」陆青讪讪笑了。 蒋钰又问:「青弟从什么时候学?武的?」 陆青道:「小时候,就是朋友一块儿胡闹,从有师父教,也学?了六七年了,前前后?后?,跟过七八个教师,有的教拳脚,有的教刀剑,都是叔父从外面请了来,教一阵子就走了,平时还是自己胡乱琢磨。」 兰芝道:「就是那年我来江宁时,爹爹说?,既然他喜欢练武,就别逼着他念书了。我爹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的,平常最惯孩子的,青弟又讨他喜欢。就是大?娘,有时管的严些。」 说?着笑了起来:「青弟小时候,有一回,城北的蔡小四说?风话,把我给气哭了!青弟为这个,跟他打了一架,那会儿他才十?一二岁,个子还没?长?起来呢,蔡四高了他一头,被他打的流鼻血,还哭了。结果?回到家,大?娘一看他衣服上有血,知道他跟人打架,把青弟也打了一顿,还是我跑过去?说?情,大?娘才饶了他。」 笑向陆青道:「这事儿你?还记得不?」陆青摸了摸脑袋,摇了摇头:「早都不记得了。」看向姐姐,兰芝会意,向丈夫道:「你?看青弟学?武怎么样?可教吗?」 蒋钰笑道:「当然可教!就是一点不会,也是可教的,何?况他有这么好的底子了。」 兰芝欢喜道:「我就这么想呢,往常听你?说?,但凡一个人爱好什么,其中必有几分天赋。他从小就喜欢练武,这应该也是他的天赋了。」 蒋钰道:「兴趣爱好,自然是天生的禀赋,可是,还得看一个人性格器量。光有兴趣,要是做起来不能吃苦,不能坚持,那就算不得什么天赋了。青弟练了六七年,凭他自己琢磨,就练到这个程度,算是很难得的了!」 看见陆青眼睛里?都是期盼,说?:「你?别急。我看你?底子不错,这几天,我给你?纠一纠错处,教你?些法?门,我虽没?什么大?能为,教你?却还使得。等回去?了,你?自己再揣摩,依你?的悟性,只要勤加练习,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承影了。」 陆青大?喜过望,站起身来又作揖。蒋钰微笑道:「快坐下吧,自己家里?,何?必这么多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兰芝道:「你?就受了吧!你?教他武艺,他是应该给老师行个礼的。」笑嘆道:「可惜青弟不爱读书,不然他这样的,倒是可以去?考个武举,将来也能立一番事业。只是大?娘疼爱他,无论如何?,捨不得让他从军的。他学?武,就是强身健体,玩一玩也罢了。」 蒋钰道:「你?这么说?可就短见了,他年纪还小,谁知将来遇到什么?男儿一世,要立一番事业,书自然是应该读的,学?武,也未尝不是一条正路。自古以来,不管那一朝立国,文治武功,都是缺一不可的。我看青弟的品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对陆青道:「青弟记着,人生在?世,『不患无位,患所以立』,先把本?事学?到手,将来时机一到,自会有一番作为。就算不建功立业,武道也可以修身养心?,参悟人世间的道理。既选了这行当,只踏踏实?实?做去?。不用管别人说?什么,年轻最怕的,就是自己把自己看轻了!」 陆青长?这么大?,从未想过自己将来要如何?,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此时听说?,不觉触动心?怀,怔怔的想了半晌,抬起头来,向着夜空深邃处望去?。胸中莫名一阵心?潮翻涌,仿佛前方天高地阔,有千百样道路等他去?闯荡一般。 蒋钰问:「青弟不曾取过字么?」陆青摇头:「不曾。」 蒋钰道:「那我赠青弟一字如何??」兰芝喜道:「好啊!」 蒋钰不等陆青答话,便说?:「质厚而实?为敦,质真而素为朴。我赠青弟『朴臣』二字为表字,如何??」 兰芝念道:「朴臣,陆朴臣」,拍手道:「这个名字好!」 陆青早已对蒋钰佩服得五体投地,又加上感激,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只笑而无言。半晌方道:「这会儿没?事儿,不如我打一套拳,请姊夫指点一下,可好么?」 兰芝笑嗔道:「你?看你?,急什么,都说?了让你?别心?急,这么好的景致,规矩坐一会儿,说?说?话,岂不好呢!」 蒋钰也笑了,却向陆青道:「也好,你?就练两趟给我瞧瞧罢。」 兰芝往远处瞭望,见云贞蒋锦二人正站在?江边乱石上,忙叫李劲道:「你?过去?说?一声,让她俩小心?点儿,退后?着些,那石头上滑的很,万一失脚摔着,可不是玩的!」李劲应声去?了。 云贞和蒋锦两个手拉着手,正看景说?话。李劲走来,将兰芝的话说?了。二人答应着,往回走了几步。 蒋锦笑道:「大?嫂也忒小心?了!咱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掉进江里?去?不成!」 云贞道:「她是大?嫂,身上担的责任多,自然操心?的事儿多。」看着蒋锦,抿嘴笑了:「要是你?以后?到了宋州,也管这么一家子的事务,恐怕,比大?嫂还要辛苦呢。」 蒋锦笑道:「才不会呢!」话一出口,微有些窘,就不说?了。忽然想起一事来:「那会儿话说?到一半儿,采芹过来打断了。白天大?嫂请你?过去?,去?做什么了?你?俩还瞒着我!」 云贞道:「没?有。这是在?你?家,我能有什么瞒你?的。那会儿大?嫂让我去?,是要我看看菱姑娘的身子。」 蒋锦疑惑道:「菱歌么?她怎么了,病了?我怎么看不出来。」 云贞顿了一顿:「也算不上是病,我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不好让丫头们听见。」蒋锦:「那是什么?」 云贞:「大?嫂说?,菱歌来了好些年了,一直没?有身孕,又不好请医生,正赶上我在?,问能不能给她看看,开个方,调理调理。」 蒋锦恍然:「怪不得呢,你?们背着我,叽叽咕咕的,原来是这事儿。」嘆道:「大?嫂可真是菩萨心?肠,换了别人,丈夫身边有这样的,还不早变着法?儿打发了。能容下,已经算是大?量了,还肯这样一心?一计地待她。我大?哥真是有福气的。」 云贞笑而不语,半晌说?道:「大?嫂自然是极好的人,没?话说?的,可也要大?哥哥和菱姑娘都好,大?嫂才能做得这菩萨。」 蒋锦想了想:「你?说?的也是。你?都来了这些天了,到今儿才找你?看,我寻思着,这件事儿,未必是大?嫂想起来的,或是大?哥想到,或是菱歌想到了,他俩都没?法?儿张口,必得是找大?嫂跟你?说?才行。」 云贞微笑:「对啦,你?这话说?的明白。」 蒋锦嘆息了一声:「看来,这女人活着,都是不容易的。这几天我总想起母亲说?的那句话,一家子人,只要各安其位,不乱了规矩章法?,这日子就还过得。要是有一个不安分的,大?家谁都不能快活……」 正说?着,看见蒋铭和允中走了过来,便将话头打住了。 允中向蒋锦笑说?道:「姐姐你?来,我才想起一件事儿来,要问问姐姐。」蒋锦会意,便跟着他一旁走了开去?。 蒋铭看着二人走远了,转过头来,向云贞含笑说?道:「这几天素文好多了,也不生我的气了,多谢云姑娘开解她。」 云贞一笑:「我也没?做什么,是素文心?量大?,要是她自己想不通,别人不管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蒋铭道:「这话也是。素文年纪虽小,却很有主张。我看她跟云姑娘甚是投契,她一向都没?有知心?朋友,你?开解的话,的确是很要紧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云贞道:「我看她能想通,还是信任伯父和两位兄长?,为她选的路不会错,这才接受了。」 蒋铭点头:「以后?,素文到了应天,云姑娘离她近,还请姑娘常去?看看她,遇到什么事,也好帮她谋划,拿个主意。有你?在?,我们全家人都放心?许多。」 云贞笑说?道:「这我知道的,你?且放心?。这个话,伯父伯母都曾叮嘱过,今日你?说?,已经是第三回了。」蒋铭笑道:「是,是我太啰嗦了。」云贞不好意思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蒋铭温和笑道:「我知道。」 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两人望着远方江天一线,并肩立了一会儿,默默无言。四周万籁静寂,彼此仿佛听得到对方轻细的唿吸声,云贞忽然觉得,仿佛被一股无形的亲密气氛包裹住了。莫名有些羞怯,就要提议回去?,才刚开口,蒋铭那边也正要说?话,开言相?撞,又都止了。一时都想起,初次见面就曾这样,不觉对视了一眼,又都笑了。 蒋铭道:「你?先说?。」他这次不称唿「云姑娘」,而是直接称唿「你?」,话里?大?有亲近之意,却甚为自然。云贞定了定神,含笑道:「还是你?先说?吧。」 蒋铭说?道:「我是想起行令时,你?说?『兰陵美酒郁金香』这句,云妹妹喜欢李青莲的诗么?」 云贞略觉不好意思,停顿了一忽儿,笑说?道:「那会儿,只是碰巧想起这句了,我于诗词上,是很有限的,读的少,所以李青莲的诗,也不敢说?喜欢不喜欢。」 蒋铭笑道:「诗词原是末技,你?是岐黄圣手,悬壶济世的人,自然对文辞藻饰不看重的。」 云贞道:「也不敢这么讲,好诗好词,我也喜欢的,只是我在?这上头没?天分,也没?有很多时间学?它。」 蒋铭点了点头:「想来妹妹的时间,多放在?学?医上了,所以周易老庄是熟烂于心?的。」 云贞听他提到方才评剑的话,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因说?道:「刚才是我大?胆妄评了,含光大?哥一定要我说?,没?办法?,胡言乱语了几句,你?可别放在?心?上。」 蒋铭微笑道:「怎会呢?你?评的一语中的,实?在?是金玉良言。我剑法?上的短处,自己岂有不知的。还要谢谢你?,给留了情面,没?有狠狠地批评。」 云贞见他笑容亲切,一双眸子在?月光下十?分明亮,不由一颗心?怦然而动。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跟一个年轻男子单独在?一起,相?挨这么近,对方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温柔情意。 默然片刻,蒋铭低声道:「母亲说?,要我陪着妹妹在?金陵转一转,你?喜欢什么样的景致,或是古蹟,告诉我,我陪你?去?。」 云贞想起那日白氏的原话,明明是要允中和蒋锦陪着她逛金陵的,这会儿蒋铭话中换成了他自己……她略侧了脸庞,避开蒋铭的目光,说?道:「金陵这样地方,一砖一瓦都有千百年歷史,任走到哪里?,都有故事,我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去?哪里?走走都好。」 蒋铭笑道:「妹妹说?的是,风景自在?人心?。就是此刻,我们脚下这石头,也不知有多少古人踏过了的,说?不定,也有不少感动人心?的故事。」 不等云贞答话,望着远方,又说?:「张若虚的诗里?,有两句,『江畔何?时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我想着,从古至今,就在?此地,应该早有人像我们现?在?一样,面对此情此景,说?过同样这些话了。」 云贞一时无言。半晌,二人相?视,又都笑了。远远听见允中和蒋锦的说?话声。云贞此时已平静下来,微笑说?:「我们回去?吧。」 蒋铭轻轻点头:「好」。 二人并肩走来,前面允中蒋锦停下来等他们。蒋锦笑说?:「我跟三弟说?,真捨不得回呢,可是没?法?儿,总得回家去?。」 蒋铭笑容满面,高声道:「谁说?不是呢!依我,今晚索性不回去?了,在?外过一夜,大?哥说?我胡闹……不过,等到了明年今晚,说?不定你?和云姑娘又能在?一起赏月了!」 蒋锦笑道:「但愿如此。」伸出手拉着云贞,众人说?笑着走去?。 回程依旧,乘车的乘车,骑马的骑马。进城时已是子时三刻,守城门的人见了蒋钰,二话没?说?开了门,放他们进去?了。 回屋后?,洗漱安置。云贞因打破了平时作息,有些睡不着,脑海中总浮现?和蒋铭站在?江边的情景,恍恍惚惚,约莫天快亮了,才沉沉睡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31章 (上) 【得传信喜出望外】 这天, 云贞和蒋锦到上房来,只见兰芝陪着白氏,正在门前桂花树下说话。那桂树枝叶里满是金黄色的花穗,香气醉人。 见她俩来, 白氏说道:「你看这俩在一块, 水葱儿似的, 就像一对亲姐妹。」 兰芝陪笑说:「刚才母亲还说, 有云妹妹在,就是觉得安心。要我说, 咱们不如索性把她留下了, 等明年春天,和素文一块儿回应天去, 岂不好呢!」 蒋锦接话笑道:「大嫂这个提议好。可要依我,干脆不教云姐姐回去?了,长长远远留在母亲身边,岂不更好?」 兰芝笑道:「她留在这儿,得你陪着她, 你不去?应天了, 可行?么?」蒋锦脸一下红了:「不去?就不去?, 应天有什么稀罕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兰芝还想说什么,看了白氏一眼,把话咽了回去?。白氏笑嗔道:「你俩说的玩话!我也想贞儿在身边,可太公在家, 还不知?怎么惦念她呢!」 众人回屋坐了。云贞含笑问:「伯母今日?觉着怎么样?」 白氏笑容满面:「跟从?前好的时候差不多了。这两天没吃药, 夜里睡的也好, 先时酸麻的感觉,只手脚还有些, 越来越轻了。有两年光景,身上都没这么松快过了。」 云贞道:「这就是要大好了。」又给白氏诊了诊脉,说:「脉象已回正,再吃几剂药调补,就没事了,只是平时还得注意,好生?保养些。」蒋锦同着去?次间?书房,开了个方子出来。 兰芝正欲使人去?抓药,忽见允中?走了进来,笑说:「大嫂把方子给我吧,一会儿我正要出去?,就去?跑一趟药房。」 白氏见小儿子来,甚是欢喜,叫他坐下:「急什么,你先跟我们说会儿话,过会儿再去?罢。」见他手里拿着两个石榴:「你刚从?书院过来的?」 允中?道:「是。我看石榴熟了,随手摘了两个,给母亲尝尝。这两棵树,每年就结十来个果子,味道却是好的。」 白氏道:「我自打身子不舒坦,这两年都不大敢吃这些果木,一吃就觉身上难受。」 允中?笑道:「这我知?道。我看最近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好了,吃些应该无妨,或者汤药喝完了,略吃两口,也能去?去?嘴里苦味儿。」 蒋锦在旁含笑看着,说道:「三?弟总这么细心,我看他,倒比我更像娘的女儿,他又长的这样儿,难道真是投错胎了不成?」说的都笑了。允中?难为情,叫了声:「姐——」 白氏笑道:「这话不对。谁说男孩子就是天生?粗心的?这粗心细心,只看人用不用心,并不分男人女人。中?儿是个孝顺孩子,从?小就知?道心疼爹娘。」 兰芝点?头笑道:「母亲说的是。含光也常夸三?弟懂事儿,不要说父母亲跟前,就是哥哥姐姐跟前,也是细緻周到的。」 白氏看着蒋锦道:「要是那个张均,待人也能有这份儿细心,我就什么都不用操心了。」蒋锦脸红道:「母亲又说到哪儿去?了,说吃石榴的事儿呢!」向云贞:「还是让云姐姐说说。」 云贞听着他们说话,由不得一直笑,见问便说:「这没什么要紧的。这些东西,想吃就吃些,不想吃,就不用吃。不单是水果,就是喝水吃饭,也总以自己感觉适意为好,不要勉强。」白氏点?头:「那就是说,人不想吃喝的时候,也不要强着来,是不是这个理儿?」云贞含笑道:「是。」 又说起昨夜江边赏月的情景,各人讲的笑话。白氏笑嘆道:「还是你们小孩子家在一起开心快活,要是有老人家在,就都放不开了。别人不说,就是你二哥,在你父亲跟前,他也不得这么自在。」 蒋锦笑道:「可不是,离了父亲,二哥就像脱了樊笼一般,昨晚上,就数他最热闹了。」允中?道:「可惜,陆大哥他们回来迟了,要是昨儿就回来,咱们人又多了。」兰芝问道:「怎么,他们要回来了么?你得了准信儿了?」 允中?「嗯」了一声:「昨晚上宝庆回来了,到家太晚,今早才来回报,说是明天陆大哥他们就到了,要家里准备接船。大哥二哥都去?码头打点?卸船接货的事了。」 兰芝向白氏道:「今儿一早含光出门,说是要带青弟去?烧锅巷的,看来是没去?成,都去?码头了。」 白氏问:「等明日?你大哥哥到家,是在金陵逛逛,待几天再走,还是急着回去?呢?」 兰芝笑说:「一定?是急着回去?的,他忙着做事的人,哪顾得上逛风景,最多待两天收拾货物。那年带着文权来,也是货一办回来就张罗装船,装好了船,第二天就启程回了,一刻都没歇歇儿。」 蒋锦道:「那云姐姐和桂枝怎么走,是跟着陆大哥他们一起回吗?还是咱家另外派人,送她俩回?」 白氏道:「这还是看你云姐姐。你父亲的意思,你姐姐就是同他们一起回,家里也得派人跟着,一路送回去?,不然不放心。」因?问云贞:「贞儿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云贞道:「看现在伯母的情形,我过两天走也行?了。祖父走时说,要是能赶上陆大哥他们一道,就不用另外再着人送。我也是这么想,要是去?人送,还要返回来,来去?路远,天气也渐渐冷了,其实?没必要。我和桂枝都常出门,路上是不怕的。所?以,倒是跟陆大哥他们一块儿走的好。」 白氏笑道:「虽是你这么说,你伯父一定?要人送你的。你是给我诊病才来的,这么远的路,怎么能让你女孩儿家自己回,不叫人跟着,我们家也不放心。」 云贞还要说,又想既然是蒋毅拿主意的事,跟别人多说也没用,便住了口。 允中?忽问:「要是送姐姐的话,家里要谁去??」白氏道:「昨儿我听你爹说,还是打算让你二哥去?一趟。」云贞听见这句,不由得一阵心跳,面上只作没在意。 允中?道:「二哥不是春天才去?过应天么,还让他去??」 白氏点?头:「嗯,你爹说,刚好他路熟了,到了应天,去?看看亲家老爷,也去?一趟张家,送封信过去?。」说罢看蒋锦,蒋锦看看母亲,没言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允中?笑了,拍手道:「既是这样,要我说,倒不必急急慌慌赶时间?了,不如请云姐姐再待些日?子,等母亲大好了,再动身也不迟。」本资源由滋源君羊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收集兰芝和蒋锦都笑道:「正是这样才好。」 又说了会儿话,允中?辞了众人,二门外叫了个小厮跟着,出家门,一迳往西,走到武卫桥旁,到自家药铺来。 才到门口,望见里头一壁墙的朱红药柜,掌柜焦四正站在栏柜旁边,看伙计抄方抓药。一抬头看见允中?,笑道:「三?少爷怎么也来了?」允中?听他话头,便说:「焦掌柜好,还谁在呢?」 焦四往里间?望了一眼:「二少爷在里头呢。」允中?从?帘子缝儿瞥进去?,果见蒋铭坐在那里,把药方递给焦四,说:「抓五贴,掌柜请仔细着些儿」,掀帘子走了进来。 蒋铭正斜靠着坐在椅上,见他来,略正了正身子,问道:「你来给母亲抓药?」 允中?:「是,二哥怎么在这儿?」 蒋铭:「我也来抓药的,大哥给的方子,他赶着有事儿顾不上,给别人又不放心。」 允中?走至旁边椅上坐了,「那是谁的药,大嫂的?」蒋铭:「没说是谁,问什么?反正跑不出大哥房里。」 允中?顿了顿,又问:「码头上的事,都安排好了?」蒋铭「嗯」了一声,反问他:「是云姑娘给开的方子吧,她怎么说?」 允中?:「她说母亲的身子没大碍了,吃了这个药,再将养一阵,就大好了。」蒋铭「哦」了一声,没言语。 允中?问:「陆大哥说了吗,他什么时候走?」蒋铭:「过两天吧,大哥去?经纪行?找船了,陆大哥急着走的。」说毕将身子往后一靠,抬起一只脚,架在膝头上,手在桌上敲了几下。 允中?不说话,只看着蒋铭笑。蒋铭往两旁看了看,疑道:「怎么了,你笑什么?」 允中?:「我知?道,二哥是为有人要走了,心里不得劲儿。」蒋铭瞪了他一眼,没言语。 允中?凑上前,献宝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二哥!」 蒋铭奇道:「什么好消息?」允中?:「我听说,这次云姐姐回应天,爹让二哥跟着,一路送她回去?。」 蒋铭一听,眼睛发亮,立刻放下腿,坐直了身,盯着他道:「什么时候?你可听真了?」允中?带笑说:「就刚才,在母亲那儿听说的。当然听的真,我什么时候说过没影儿的话?」 蒋铭喜上眉梢:「太好了!」想了想,将手在桌上拍了一下:「对呀!要送的话,只得我去?,除了我,还能让谁去?呢!」 问允中?:「你听见没,是让跟陆大哥他们一道走,还是分开走?」 允中?:「没说,但是我跟母亲提了,让云姐姐多待两天,跟陆大哥他们分开走。」 蒋铭喜得掩不住,往允中?肩膀上拍了一把,笑道:「好三?弟!」两手搓了搓,觉出自己失态,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也不是为了跟他们分开,只是一道走的话,就要走水路,气闷的紧。分开走,就从?地?面上走了,道上舒服,一路风景看过去?,再好不过了!」 允中?问:「为什么分开走,就得走地?面?」 蒋铭笑道:「你傻啊,跟她两个姑娘家,怎好乘一条船的?就是跟陆大哥一道走,也得给她俩另雇一条船。分开走,只有走地?面,各人才便宜。」 允中?笑道:「是,我怎么没想到呢!」 便问他走地?面的好处。蒋铭开心,跟他讲了讲这一路的风光,北方的景色,听的允中?十分羡慕,不禁动心了,商量的口气道: 「二哥,要不这次,我也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哥说好么?」 蒋铭略怔了一下:「算了!你还是别去?了。这个季节,越往北走越冷,你这娇贵的身板,从?来没去?过北边,万一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叫我怎么办?等往后有机会了,我再带你去?。」 允中?有些失望,点?了点?头,便罢了。 说话间?,药都包好了,二人记了帐。蒋铭道:「既这样,你把这药一块儿带回去?吧,交给大嫂就行?。我去?烧锅巷那边,看看陆二哥和李劲,他俩练的怎样了。」允中?便让小厮拿上药,回家不提。 且说蒋铭心花怒放,健步如飞,到了烧锅巷这边。蒋钰不知?何?时已经过来,正在演武场指点?陆青练功,李劲也在一旁陪练。 一看他来,蒋钰说:「你来得正好」,打发他和李劲去?家下一处绸缎铺,看着交割一批货:「价钱货品都按旧例,掌柜的都明白,你看着查记清楚了,回头给我瞧。」又嘱他:「晚间?到我书房来一趟,还有事儿。」 蒋铭便同李劲一起出来,忙碌了一回。 到傍晚,依言到小书房来,却见陆青和大嫂兰芝都在这里。陆青心事重重,愁眉苦脸。他听说陆玄明天回来,起初开心,后听说,过两天陆玄就要回应天,急了。想让姐姐劝大哥多留几天,自己好跟蒋钰学武艺。 兰芝嘆了口气,为难道:「这能劝得了吗?你自己想想,那么多货堆在那儿,他怎么等得了?一两天还行?,再多等,还不把他急出病来。我可不碰这钉子去?!」又心疼弟弟,无计可施,只望着丈夫要主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蒋钰笑道:「这也不用急。云姑娘还要待几天呢,二弟送她回去?,到时候,青弟跟他们一道走就是了。有这几天,我指点?他,路上他还能跟承影切磋。再说了,他们小年轻在一路,开心快活,岂不是两全其美!」 陆青听了,又高兴,又发愁:「这恐怕不行?,先不说大哥答应不答应,我也放心不下,万一大哥路上遇到为难的事,我又不在跟前……」 蒋钰笑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在跟前,不是还有景茂呢!我今天去?经纪行?,商量订船的事,打听过两天有一批官办货物要运东京,经宋州过。我已经找人走动关系,想让大哥的船跟着他们一起走,保准太平无事。」 陆青听这么说,心里十分欢喜,又想着跟大哥分开,总似有些不妥,犹疑道:「只怕大哥不让我跟他分开。」 蒋钰道:「你都这么大人了!况且有我打包票,大哥一准同意的。」蒋铭也愿意陆青同行?,忙着给他出主意,俩人便计议起路上的事来。 正这时,只见允中?来了:「听说陆大哥明天回来,我来问问大哥,有什么事要我做不。」 蒋钰笑道:「这些都用不着你,你在家看好自己就行?了。」转对蒋铭道:「倒是你有个事儿,我备了些东西,要给虞先生?送去?,你往乡下跑一趟吧,把李劲也带上,这又要出远门了,让他回去?看看李妈妈。」 蒋铭还没应声,允中?一旁笑道:「我正想去?看虞先生?呢,不如我跟李劲哥去?吧。二哥留在家里,还能帮忙做事儿。」 蒋铭看了看他:「你今儿怎么了,还跟我抢起差事来了?」允中?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没事做嘛。」 蒋钰笑道:「你怎么没事?你去?问问云姑娘,和你素文姐姐,她们想去?哪儿逛,你陪着就是了。」 允中?还要说什么,看蒋铭瞪了他一眼,不说了。 第32章 (下) 【求教习如愿以偿】 等出来只有他俩, 蒋铭道:「你小心些!要是走漏风声,让大哥察觉到什么,我?可就麻烦了!」 允中:「这还用?二哥嘱咐?难道我?是傻瓜不成!」蒋铭:「那你那会儿献什么殷勤?抢着要去乡下!」 允中委屈得停住脚步:「我?是想,我?去乡下了, 好叫二哥陪着姐姐们逛风景啊。」 蒋铭道:「这我?明白。可问题就是太明白了!要是让大哥也明白了, 岂不糟糕?要是给咱爹知道, 我?就去不成了!你?还是给我?少?说话吧, 当心?弄巧成拙!」 允中泄气道:「好我?知道了,以后我?小心?就是了。」 向前走了几步, 蒋铭笑问:「那会儿?说了让我?送, 云姑娘也在旁边吧,她怎么说?」允中道:「她什么都没说。」蒋铭陪笑道:「真什么都没说?你?再好好想想。」 允中想了想:「真的没说, 不过,之前说家里要人?送她,云姐姐说不用?了,后来说让你?去送,她就没说什么。」 蒋铭听了这两句, 不觉笑容满面。 次日午后, 陆玄一行人?回到金陵, 带着满满当当的一船货。才靠了岸,蒋钰和?陆青带着两个?小厮赶了来,仓房和?人?手昨日都已?订好了,招唿一声, 卸货装货, 来来回回, 乱了一个?多时辰才完。 叫个?小厮在那里照应。众人?回来,景茂被陈昇拉着一起, 叫上李劲,三个?到烧锅巷院子吃酒去了。陆玄回客房洗漱,换了衣服。兰芝早吩咐厨房备下了酒饭,花厅上摆桌儿?,蒋家三兄弟和?陆青一起,给陆玄接风洗尘。一边吃喝,一边叙话。 因说起回程的事,蒋钰将订船的情形讲了,说是两天后出发:「大哥要是想迟几天走,也一样?,就是不能跟着官货船同?行了,我?去再订别的船。」 陆玄欢喜道:「这个?时间刚凑巧,不能多耽搁了。上次就是跟官船一道走,路上处处便宜不说,押运的人?也十分照顾,想是含光兄打过招唿的。」蒋钰虽是妹婿,却比陆玄大一岁,所以陆玄有此称唿。 蒋钰道:「那就最好了,明早再叫陈昇去说一下,敲定了。」告诉陆玄,到那天在北码头启程,头天晚上就把船泊过去。 蒋钰又将这次押运的人?手,领头的是谁,什么来路,如此这般,细细与他说了:「人?头上,平时都打点好了的,大哥只管船家,别的不用?理他。」陆玄十分欢喜。 酒过数巡,蒋钰道:「青弟想在这边多待几天,让我?教教他武艺。我?答应他了。再过几天,二弟要送云姑娘回应天去,到时就让他们一块儿?走,路上大哥尽可放心?,可好么?」 陆玄听这话有点儿?意?外,看了看陆青。陆青眼巴巴望着哥哥。陆玄沉吟了一下,笑向蒋钰道:「我?也不是不放心?,路上没他什么事,他在不在也不打紧。只是含光兄不知,我?母亲把青弟看的要紧,这一次,还是我?好不容易劝着,才让他出来了。出门时还说,让我?看紧些,不教他乱走。所以我?回去,不管怎么得把他带着,不然到了家,老人?家问,我?没法儿?交代。他要学武,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这也不是急在一时的事。」 蒋钰本来以为自己开口,陆玄也就同?意?了,就算不马上答应,总有转圜的余地。不想他把老太太搬出来,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点头道:「大哥说的也是正理,既这样?,就再等机会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蒋铭和?允中俩人?都不好多嘴,不言语,只看陆青。陆青着了急,央告道:「大哥——,你?就让我?过几天再走吧,娘要是知道我?跟蒋二哥一起走,一定答应的,再说了,姊夫都同?意?了!」 陆玄蹙眉,低声道:「不行!娘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到时候我?回去了,你?没回去,跟我?要人?,没有,你?让我?怎么办?」 陆青没话说,急得几乎要哭。大伙儿?说起别的事,就岔过去了。 吃毕了饭,兄弟俩回房休息。陆青一路央告哥哥,无奈陆玄总不松口,说的烦了,又怪他不听话,只顾淘气,板起脸道:「别闹了!再闹我?就恼了,这次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下次好再带你?出来。」 说完丢下他,迳自歇着去了。陆青没法儿?,怨气冲天,一个?人?坐在门口赌气。 不一时,景茂回来,喝了点酒,笑眯眯的,见陆青在房檐下坐着,咕嘟着嘴,一脑门子不高兴。笑问道:「诶呦,怎么了?这是谁得罪咱家二哥了?」 陆青就把原委说了,央求他:「景茂哥,你?替我?跟大哥说说呗!」 景茂笑道:「这事儿?,我?说话可不管用?,要是换个?人?说,还有些救儿?。」 陆青急着问:「是谁?」 景茂戏他道:「我?告诉你?法儿?,你?可怎么谢我??」 陆青紧着抱他胳膊:「景茂哥!你?快说,要是成了,你?说怎么谢都行。」 景茂笑道:「你?傻了?这事儿?外人?怎么好说,只得咱家大姑娘,还能说上几句。」 陆青一想:「对?!」立马跑去里院找兰芝。 兰芝一见他,就知道来意?了。她有丈夫做主,心?里有底,又听陆青可怜巴巴说:「现在只有大姐姐,才能帮我?说上话了……」于是满口应承:「行!我?跟大哥说,给你?做个?保人?。可你?得答应我?,路上听你?承影哥的话。」 因天晚了,只好等次日寻了个?空,请陆玄进院里来。说道:「……青弟自小好武,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他怎么不着急?你?看他可怜见儿?的,大哥就让他再待几天,不然,他心?里放不下,船上本来就闷,这一路上,还不得委屈出病来!大娘那边,就说是我?做主,让他留下的,不过迟几天到家,大哥就让大娘埋怨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 陆玄因见弟弟一直耷拉着脸,也有些心?软,说:「我?倒不是怕母亲埋怨,只是让他跟承影一起走,没个?人?拘管,路上淘气惹事,不是给人?家添麻烦?」 兰芝道:「这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别人?我?不知道,要说蒋铭,心?眼儿?恁多的,他管着青弟还不是小事一桩!这几天大哥没在家,他们两个?一块玩,已?是好的要不得。大哥只管放心?,青弟一准儿?听他的话!」 又说:「他和?蒋铭,李劲,都差不多年纪,路上搭伴儿?走,得多乐呢!好不容易出来一回,你?也让他开心?开心?。」 陆玄听妹妹坚持,也就答应了。回头嘱咐陆青:「路上听蒋二哥的话,要勤快,有眼色,别给人?添乱,凡事不可自作主张。」陆青连声答应,点头不迭,应声虫附体一般,欢喜的没入脚处。 接下来两天,蒋铭和?李劲到润州乡下去了。陆玄等人?张罗装船,整理行装,不免哄哄扰扰了一番,一切就绪,陆玄带着景茂扬帆启程不提。 又过了一天,蒋铭二人?回来了。抢着做些事务,好让蒋钰腾出空来,指点陆青功夫。 陆青自大哥出发,从早到晚泡在演武场上,下雨就在棚里练。时间有限,蒋钰也顾不得循序渐进,只一股脑训练教习,把个?陆青累得,每天筋疲力尽,晚上头一沾枕就睡了。亏得他身子强健,平时就练功不辍,尚可支撑下来。武学上自是提升飞速,一日一重天,不消细说。 却说蒋铭这天到上房中请安,说起出行的事。蒋毅道:「你?和?李劲都出过远门了,路上的事,不用?多嘱咐。只是这次有两个?女孩儿?,路上很多不便处,凡事,你?要多跟她们商量,多问问云贞,她也是经常出门的,知道的事儿?,比你?们还多。还有你?两个?弟弟,都是第一次离家在外,你?凡事照顾着他俩,不要只图自己省事……」 蒋铭听着话里不对?,问道:「两个?弟弟?是……三弟也要去么?」 蒋毅道:「怎么,中儿?还没跟你?说?他是想去,我?已?经答应他了。」 原来那天允中听蒋铭说路上种种好玩处,就动了心?思?。看蒋铭的意?思?,不愿他相随,就没多说。后来陪着贞锦二人?出去游玩,听云贞说些旅途故事、各地风光景色,越发心?里痒痒,长了草一般,寻思?怎么才能跟着一块去。 自忖道:「这次哥几个?一道走,一路得多开心?,要是错过了,以后就没这样?好机会了。可是这件事,要是先跟哥说了,哥不让去,不好再跟爹娘说,哥让去了,爹娘不许,也去不成。不如我?先跟爹娘说,爹娘允了,哥即使不愿意?,也得让跟着。」 打定主意?,当晚就跟白氏说了,说自己从来没去过北边,想跟着一道走走,又说路上保证听哥哥话,不添麻烦,云云。 白氏犹豫道:「按说男孩子,是该出去见见世面,可你?一下子跑这么远,我?不放心?。这往后,一天比一天冷了,回来道上,冰天雪地的。你?身子又不像你?哥哥强健。这次你?就别去了,等明年春天,你?素文?姐姐出门子,你?跟着送亲去,那时候天气正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正说着,赶上蒋毅回屋,问了原委。向白氏道:「他要去,就一起去吧!铭儿?做事也还妥当,有他和?李劲领着,出不了差错。都这么大了,该出门走走,见见天地。本来他就生得娇弱,跟个?女孩儿?似的,整天关在家里怎么能行!去北边看看,也薰陶薰陶。冷些怕什么?都是年轻后生,把行李准备足了,何况还有云贞在,就生病了也不怕。」 又对?允中道:「你?这回去,来春就别去了,在家陪着你?娘。不然到时候,你?姐姐走了,你?又不在家,你?娘岂不冷清。」 白氏听丈夫这么说,就不说别话了,只嘱咐他路上小心?,加减衣服之类。允中道:「母亲放心?,我?凡事都看二哥就行了,就怕二哥不愿意?带我?。」 蒋毅一板脸:「他有什么不愿意?的?你?又不用?他服侍,只怕道儿?上,还是你?服侍他的多!」 白氏笑道:「你?父亲都应允了,愿意?不愿意?,也由不得他了,只是,你?路上听你?哥哥的话,凡事别拗着他。」 蒋毅「哼」了一声,笑道:「这你?还用?嘱咐他?」对?允中:「在路上,看你?二哥有什么疏忽错漏的地方,你?劝着点儿?。你?说他不听,回来没你?的事儿?,不然,出了什么差错,连你?一起问!」允中笑着应喏了。 果?然,蒋铭听说了允中要去,父亲已?经应允,心?里有些不乐,却也无可如何了。回头见到允中,皱眉道:「你?真越来越成精了,使得一手好套路,现在连我?也摆布起来了。」允中只是笑。 蒋铭又道:「你?别想的太美了,这回就我?们几个?,一个?小厮不带,做什么都得亲力亲为。路上可不比家里,凡事得将就凑合,你?把自己打点好了,别到时候,这儿?疼那儿?痒痒的,可没人?管你?!」 允中道:「这我?知道,二哥也忒小看人?了。连云姐姐都走得,我?还走不得?」 见蒋铭盯他一眼,知道他多心?了,忙陪笑说:「我?的意?思?是,女孩子都能走,我?再怎么,也不能比女孩儿?还娇气。」 蒋铭笑了:「那可说不准,总之你?路上听话,要是不听话,看我?不收拾你?!」 行程已?定。蒋铭在外头雇下两辆车,家里另准备三匹马骑乘。蒋钰打点了送给周坚白的礼物,各人?房里也自打点行装。 萝月把各色物品装了两大包,允中看了笑道:「你?还是去问问琥珀,看她怎么给二哥准备的,依样?儿?备一份就完了,省的你?一个?人?白忙乎。」 萝月依言去问,琥珀说:「只要两套应季的衣服,再加几样?随身小件东西,也就够了。」 萝月没主意?,拉了她来看,采芹也跟来了,见桌上摆着护膝手套荷包手帕头梳镜子并洗头洗脸刷牙用?的一堆零碎物件。采芹笑道:「这么多东西,知道的,是三少?爷出门,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出嫁哩!」 琥珀也笑:「想必这次三爷出门时间长,这丫头捨不得,打算跟着同?去,才包了这么些!」把个?萝月羞的要不得,满屋子追着她两个?打。 至晚间,按着琥珀说的打点了,到底多带了几样?,一一给允中看了。允中道:「这就够了,你?不用?担心?,就是缺什么,路上也能买,还有哥哥们带的,混着使就是了。你?好好看着屋子,过两个?月我?就回来了。」 萝月点点头,两人?叽叽咯咯,说体己话,略过不表。 临到出发前,兰芝把陆青找来,叮嘱了许多话。蒋钰则把李劲叫去吩咐了一番。蒋铭和?允中更是随时随地听白氏叮咛嘱咐。说蒋铭:「路上不许欺负你?弟弟。」 蒋铭叫屈:「母亲又这么说,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他了?」允中只在一旁笑。 最后蒋毅把他俩叫到书房,对?蒋铭道:「这里头你?最大,他们哪一个?出了差错,都在你?身上!」 这一天诸事齐备。云贞和?桂枝、允中分别乘车,蒋铭陆青李劲三人?骑马,一行六人?,兴兴头头,启程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33章 (上) 【结伴行车马欢愉】 当?日天高云淡, 秋风飒飒。虽然已是八月末旬,早晚寒凉了,但江南地方,还?没到落叶萧萧的时候, 路边还?有晚桂零星开着。一行人轻装简从, 启程前往应天。 蒋铭、陆青和李劲三?人骑马, 另租了两辆车子, 带轿厢的。云贞和桂枝乘在前一辆车上,车夫把前方厢板卸了下来, 打起帘子, 两个人一路看风景,桂枝欢快得?像只小鸟, 叽喳说个不停。 允中在后一辆车上,行李一多半装在这边。起初他在轿厢里,探头够着蒋铭等人说话,有时够不着,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后来索性出来了, 坐在赶车的旁边, 才好了。 车夫两个是同胞兄弟, 一个唤作王大,一个唤作王二,都是三?十?来岁,憨厚面孔, 倒有六七分相像。 他们几个人, 本来就是看风风含情、看水水含笑, 心里全无一丝愁闷的年纪,更何况有两个姑娘同行, 又没个年长的人拘管,就如游鱼入水,飞鸟出笼,真箇是千般快活,万般自在。陆青和李劲说说笑笑,时不时催马跑上一段,蒋铭略显得?稳重?些,总不离车子左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此次出行,最欢喜不过的,其?实是蒋铭。 这蒋铭自幼文武兼修,心高气傲,凡事不甘落于人后,却偏有一个事事在先的哥哥,总把他比下去。蒋钰十?八岁府试得?中解元,蒋铭嘴上不说,心里较劲儿,去年应考,一心也?想?拔个头筹,发榜出来,却是第二名,就有些怏怏不乐。 后来蒋毅要他跟着哥哥做事,三?年后再赴京会考,他就在父亲跟前发愿:功名一日未就,一日不谈婚事,必得?科甲得?中再议亲。蒋毅见儿子志量可嘉,正中下怀,欣然应允。 岂料那一日,蒋铭去奉先寺请周太公,遇到云贞,一见倾心,就将先前许下的誓愿全抛到脑后去了。年轻小伙,情愫一旦萌生?,再也?按捺不住,每见意中人一次,爱慕便深一分,心心念念惦着,只愁没办法传情达意。 江边赏月那晚,他教允中帮忙,作成一个与云贞单独说话的机会,虽然只是寥寥数语,总算把信号递过去了。听说云贞要回应天,心里不免着急,不知寻个什么?办法能得?亲近,谁知天假其?便,又让他一路相送,自然喜出望外。 临走这几天,小心收敛着,生?怕被父亲和哥哥看破心事,黄了这件美差。如今已然成行,心上人就在旁边,蒋铭表面上平静,实地里心花怒放,一路轻快自得?,抑制不住眼睛发亮,嘴角上扬…… 每次和云贞目光相遇,云贞含笑,低头不语。如此这般,两个虽不说话,心里都是如沐春风。 车马欢愉,午时来到一个镇子上,王大询问?是否打尖儿,说道:「再走,前面没大地方,就得?去路边村店歇脚了。」 陆青和李劲从后赶上来。李劲道:「二少爷,咱要是不急着赶路,就在这镇上停停,下午再走个三?十?来里,就到来安县唐家庄了,晚间?咱就住那儿。要是急着赶路,就接着走。不过,要过了唐庄,就得?再走挺远才有住的地方,乡野客栈,境况不咋地,得?凑合着些。」 蒋铭笑道:「那就这里歇歇吧,晚上就住唐庄,又没事,急什么?呢!」就在路口茶肆停下了。 店里伙计出来,拉过马匹,招唿车夫兄弟,进后院自去料理。几人进店坐下,小二倒茶,请点菜,嘴巴好不灵巧,报得?一口好菜名。先问?云贞,云贞也?不客套,跟桂枝商量,叫了两份下饭。 蒋铭对陆青道:「待会儿要赶路,就不喝酒了,等晚上到唐庄,我们几个吃两杯!」陆青笑应:「好,都听二哥的。」 说话间?饭菜上来,几个人行了半天路,都觉饿了,吃的甚是香甜。允中边吃边说:「出门在外,这胃口好像比在家里分外好哩!」 蒋铭看他脸上喜盈盈,忍不住笑道:「看你吃的那个带劲儿,就好像……」话没说完,看允中抬眼瞪他,改口道:「没啥,快好好吃吧,看你吃的香,我也?欢喜哩!」 李劲笑说:「三?少爷头一回出远门,这是高兴了,又劳动的多,才会这么?着。」 陆青道:「李劲哥说的是,我过来时,在船上,闷的人浑身难受,吃饭没劲,一点都不香。」说着,想?起和云贞相遇情景。云贞也?记起来了,二人对视,笑了一笑。 允中点头:「是这缘故,我在家,从来都没吃这么?些」,转向?李劲道:「李劲哥,你就叫我名字得?了!要不,就跟二哥一样叫,这又不是在家里,你总这么?称唿,我心里不得?劲儿。」 李劲正色道:「这可使不得?!称唿是一定之规,还?分家里外头的?」 蒋铭听着他们说笑,向?云贞道:「云姑娘从前走过这条路没?」 云贞含笑摇了摇头:「没走过。」桂枝疑道:「上回,咱们走的不是这个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差不多,也?是这个样儿。」 云贞笑说:「样子是差不多,其?实差着百里远呢,上回,咱们是从滁州那边过去的。」 桂枝想?了想?:「是了,我想?起来了,上回,咱们是从芜湖走,路过滁州,孟起表少爷家也?没回,一直送咱们到的应天。」云贞点头:「对,你记得?不错。」 蒋铭道:「这么?说,你们是从运河西边走的,没过金陵。」 云贞:「是」,见蒋铭仍看自己?,接着道:「去的时候,是先去的扬州,路过金陵,再去的芜湖,回的时候却是从西走地面,过了滁州,才换的水路。」 陆青听得?一头雾水,允中大略知道些,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个路线图,指指点点,又问?蒋铭:「这回咱们怎么?走?」 蒋铭示意李劲,李劲也?在桌上指指画画,告诉他们如此这般,哪里过桥,哪里绕山。 陆青看说到濠州,想?起来时卢九的话,便说:「听人说,濠州再往上走,有个老鸦山,山上有贼,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李劲道:「这我也?听说过,却没见过,就算真的有,山贼都是劫财的,咱们不带货,又这么?多人,没什么?关系。」 蒋铭道:「贼不来,便是他的造化,要来了,咱们带的刀剑弓箭可就派上用场了!」 陆青笑道:「二哥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山贼长什么?样儿?倒是几个鼻子,几个眼睛?」 李劲笑着摇头道:「还?是最好别碰上,不是怕他,咱们赶路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平安大吉为上」。桂枝看着云贞,睁大眼睛道:「看他们说的,好不怕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蒋铭道:「怕是不用怕。我算着日子,过了濠州,走山路,虽然冷了,却是一路美不胜收的好秋景!到时候,咱们慢些走,好好赏赏景色!」众人听了,都满怀期待,兴奋不已。 蒋铭惦着前面桂枝说的话,笑问?她:「上回去芜湖,是你跟着姑娘和太公,三?个人一起去的?上千里地,也?真难为你了。」 桂枝陪笑道:「二少爷说哪里话,去的时候,有太公和舅老爷,回的时候,又有表少爷一路送到家,我一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只是跟着姑娘走路罢了。」 云贞在旁微微一笑,心里知道蒋铭要问?什么?,便说:「上次去芜湖,正巧遇到李家表哥看望父亲,回应天,也?是他一路送我们回的。」 允中疑惑道:「姐姐的表哥,不应该是姓窦吗,怎么?是姓李?」 云贞:「窦家是我姨母家,只有一位表弟,一个表妹。这位表哥却是庐州姑母家的,姓李,叫李孟起。」允中点头:「哦,知道了。我还?以为姐姐说的是兖州凤栖山窦家。」 吃完饭,又说了会儿话。允中跟李劲商量:「李劲哥,咱俩换换行不?你坐车子,让我骑马走一段,好不好?」 李劲为难:「还?是别了,三?爷又不惯骑马,骑时间?长了人累,再说,路上车来人往的,万一惊了马,我怕碰着人,又怕摔着你。」 允中道:「怎会呢!我平时也?骑马呢,金陵城里,不比这人多?从来也?没摔着我过。」 蒋铭一旁板起脸:「行了!你老实在车上坐着,又闹骑马做什么??这才从家出来,要是摔着了,或是累着了,后面怎么?处?路还?长,想?骑马,以后有的是时候!」 见他还?要分说,就把眉头蹙了起来:「你忘了?在家怎么?给我保证的,这才出来半天,就不听话了!要是你不想?去了,就把你送回去,还?来得?及!」允中就不言语了。 出门时,路边有个老头挑着担子卖甜瓜,蒋铭停下来挑了几个。一扭头,看见允中在云贞桂枝这边车上,已坐在王大旁边了。 奇道:「你怎么?坐这儿了?」 允中陪笑道:「坐这儿,我好跟云姐姐她们说说话,我一个人坐那边,实在没趣,闷得?慌!」 云贞和桂枝都抿着嘴笑。蒋铭不由也?笑了,说:「行吧,那你就坐这儿吧。瞧你这么?伶俐,我也?拿你没办法了。」说的连王大王二都笑了。 下午只当?闲游一般,天色未晚,就到了唐家庄。到客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厮引着众人进门。小厮沖掌柜喊了声:「爹——,来客了!」 那掌柜生?的细高个儿,长脸儿,焦黄面皮。正搭在柜檯上跟人说话,过来招唿。 众人去后头看了房间?,要了三?间?上房,一间?下屋,行李搬进来,车马安置妥当?了,王大王二照应马匹草料,自去歇处。他们六个人聚在大堂上,叫了菜饭点心,围桌吃喝说话。 蒋铭从家出来时,带了一小坛藏酒,兑好了的,约有七八斤。叫李劲拿来,对陆青道:「咱们喝几杯,晚上好睡!」 陆青笑道:「也?不能多喝,待会儿,我还?要跟李劲哥切磋拳脚哩。」允中道:「喝两杯,消遣一下就行了,在路上不比在家,醉了就不好了。」 蒋铭定睛看他:「看不出,你小孩子家还?这么?老道,是不是爹派你出来监差的?」允中嘿嘿笑了。 李劲叫小厮把甜瓜洗了来,身边取出一把解腕刀切瓜。切好了,端在云桂二人面前。 允中要过那刀来看,问?:「李劲哥身上总带着这刀子么??」李劲道:「是啊,出门在外,少不了它,图做事方便,也?好防身。」笑道:「三?少爷是斯文人,用不着这个。」允中讪笑道:「出门原该带着的。只是我不会使,带它也?没什么?用。」 正说着,忽见一个皂吏打扮的人走来,这人满脸麻子,个子不高,身材敦实。挺着酒肚子立在门口,大喇喇往里瞧了瞧,一扬眉,冲着角落高声叫道: 「贲小四!你咋还?在这儿挺尸呢?你这倒运鬼,明儿就是最后的限了,没银子,派发出去,你那老子少不得?是个死?!还?不快去想?法子,淘澄银子去!」 只见那边站起一个人来,模样还?算端正,头上裹着一顶破头巾,身穿一件旧葛衣,那衣服绽开?了好几处,褴褛不堪。 离开?座位,向?麻脸作了个揖,陪笑道:「吴爷,您老关照关照,跟太爷求个情,再宽限几日,等我去金陵卖了东西,就拿银子来赎人,小人父亲若有重?生?之日,断不敢忘了吴爷的好处。」说着打躬不迭。 姓吴的麻脸哼笑一声:「你求我?求我有个屁用!我又做不了主。早让你卖了东西,你不卖,这会儿着急卖给谁去?我还?当?你是个伶俐人,不成想?和你爹一样儿,都是傻透顶的憨大!守着宝贝不发财,非要受瘟罪,赶明儿人死?了,留着那东西,还?不知便宜谁呢!」 贲小四哭丧着脸:「吴爷教训的是。要是依我父亲的意思,就是死?,也?不让卖哩。可这光景,我做儿子的,没有看着老子死?的道理,只能卖了这东西,救他一命,现在可愁,一时找不到买主。」 麻脸又骂:「你个废柴玩意儿,不是你家祖传的宝贝么??说的那等好,怎地没人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贲小四道:「从来没想?过要卖的,年前,有个相识看了,出价三?百两,我爹都没卖,春天家里闹饥荒,饿的三?天没吃饭,也?不叫卖。这会儿急等着,哪里找买主儿去?昨儿我拿去当?,柜上只给五十?两,多一分都没有,只得?赎金的一半,那一半,叫我哪里找去?少不得?还?是卖了它才够。」 麻脸骂道:「那你死?巴巴的,在这儿干啥呢?难道戳在这儿,有人给你银子不成?!」 贲小四道:「我等人哩!昨儿在当?铺遇个主顾,说是从汴京来的,出价二百两,手头没银子,让我今天在这儿等他,他去筹银子了,谁知都这会儿了,还?没来!」 麻脸笑骂道:「你个呆子!脑袋让驴踢了不是?他都去当?铺当?东西了,还?有银子买你这闲货?!」 贲小四登时把脸耷拉下来:「想?必是不来了,我想?明儿去金陵,必定有人识货,就是找不到买主,送当?铺里,也?能多寻几两银子。」 麻脸道:「那个有功夫等你?明儿银子不到,你老子就得?上路,现在牢里就剩一口气儿了,到时候,五六十?斤的枷子一扛,只怕一个晚上也?熬不过。明儿拿不出钱,你就等着收尸吧,还?去金陵,去你娘个头!」 贲小四听了这话,掌不住,坐凳子上哭起来了。 第34章 (下) 【伙施诈伪真难辨】 一时全屋人都看他?俩, 掌柜的也走过来问详细。除了蒋铭他们这桌,这时还?有两三?桌客人吃饭,都听贲小四和麻脸你一言我一语,诉说原委。 原来这个贲小四是临近村里的, 他?爹惹了官司上身, 判了徒罪, 准其纳赎, 要一百两银子赎金。贲家穷的叮噹响,吃了上顿没下?顿, 哪得钱来?却有一个祖宗传下来的古鼎, 传了好几辈了,捨不得卖。现在生死关头说不得, 要卖,因价钱太高,一时找不到买主。 就有客人说道:「说了半天,是什么稀罕物?你拿出来看看,让大伙儿开开眼呗!」 掌柜的在旁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既是个宝贝, 还?是别拿出来, 露了财,万一出点啥事?儿可怎么好!」 麻脸「嗤」的一声?笑了:「不拿出来看看,你教他?怎么卖?快点儿拿出来罢,说不定跟前就?有识货的主, 哪位爷买下?了, 也好救你老?子一命!」 贲小四抹了抹眼泪, 陪笑点头:「吴爷说的有理!」从脚边提起?一个烂布包袱,小心翼翼搁在桌上, 揭开一层又?一层,露出一只青铜古鼎来。 众人见那鼎有半尺多高,长方槽,直口,虽然锈迹斑斑,还?能看到一些铭文。都道:「这一看就?是个古物了!」 店掌柜上前,两只手把鼎掂起?来。翻来覆去瞧了瞧,说:「宝贝是不差,可你这卖价太高了,来我这店里的,都是过往客人,谁有闲钱买这东西!」 贲小四沮丧道:「都到这一步了,还?说什么价儿呢。明天就?是纳赎限期,我也想通了,任是啥宝贝,也比不得人命贵重?。今儿这鼎就?卖一百两,哪位爷买了去,就?是我贲小四的恩人了!」说着,又?落下?泪来。 麻脸和掌柜的都让他?坐,劝他?别着急,帮问客人有没有买的。 允中悄向蒋铭道:「二哥,这人恁可怜,还?是个孝子,要不,咱们把这个鼎买了吧,帮他?过这个难关。」 蒋铭盯他?一眼,嗔道:「咱们赶路呢,要这东西干嘛?再说了,也没带那么些银子!」李劲笑道:「三?少爷,咱们出门在外?,还?是把自己照顾好,不要管恁多闲事?。」陆青也觉着贲小四可怜,想跟蒋铭商量买鼎,听他?们这么说,就?把话收回去了。 蒋铭看了看云贞,云贞笑了一笑,没言语。只听桂枝小声?嘀咕道:「这个东西这么贵,许是真的?不会是假货吧?」允中一旁听见,悄声?道:「该不会吧?看他?这样子,不像是作假的。」 别桌客人也在咕咕哝哝,纷纷都说:「东西是好,可惜了,没那么多银子。」 贲小四见没人买,泄了气,愁眉苦脸,长吁短嘆。 店掌柜把那鼎拿在手上,翻过来转过去,意意思思地,端详了半晌。忽道:「这么着吧!我有心买,可是没那么多现银,只能出到七十两,要是你肯卖,我就?买了它!」 贲小四拧着眉毛,哭腔儿道:「七十两,人赎不出来啊,差三?十两银子教我哪里寻去?大爷救人救到底,不能救到一半儿,却撤手。」 陆青看不过,向掌柜道:「本来他?一百两就?是杀到底的价了,你还?还?价,这不是趁人之危么!」 掌柜的摊摊手:「客官可别冤枉人,我是真心想帮他?,就?没那么多钱,难不成?,我图他?这东西?我是个开店的,从来不懂古玩这行,就?是买到了,还?不知啥时候捣腾出去哩。」 说的陆青住了口。允中笑道:「掌柜的原是好心,」又?对蒋铭说:「二哥,不如掌柜的买了这铜鼎,我们再帮他?一些,好教他?去救人吧!」 陆青笑道:「我看这主意行!我也能帮他?凑一点。」蒋铭不答,看了看云贞,云贞笑了一下?,低了头,仍不言语。又?看李劲,李劲笑了。 蒋铭笑了笑,向贲小四道:「我看,你还?是去金陵走一遭吧,找个识货的,卖个好价钱。不但赎了人,还?能筹划筹划往后的日子。强似在这儿,大伙儿都跟着你着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麻脸在旁陪笑道:「明儿就?到限了,他?去金陵也来不及啦!」 蒋铭道:「时间来不及,我倒是有个法?子。」向李劲道:「来安县的县太爷,官讳叫刘瑞的,你见过吧?」 李劲应道:「见过。去年跟大爷一起?到过他?府上的,就?是秋天,二爷乡试那几天。」 蒋铭道:「那正好。」转头看着麻脸:「正巧这位官爷也在,相烦同着贲相公,你们一起?走一趟。」又?对李劲说:「你就?报大爷的名,跟刘老?爷说,无论如何,请他?宽限几日,待到贲相公卖了这鼎,一准就?去赎人。」 李劲应喏道:「是!我这就?去!」站起?身来。蒋铭又?说陆青:「朴臣,你跟着李劲一块去一趟吧。」陆青应声?也站起?来,麻脸陪笑道:「要是能讨下?这人情,赶情最好,只是,天都这么晚了,怕去了太爷不见客了!」 李劲笑道:「直接去后衙进见,别的客不见,总会见我的。这你不用?操心!」催着他?俩走:「趁着天还?不甚黑,赶紧着!再晚,还?真不好打?扰县太爷了。」 贲小四哈腰陪笑,嘴里嘟嘟囔囔,慢吞吞收拾起?包裹,同麻脸一块,跟着李劲陆青出门去了。 允中喜道:「还?是二哥这法?子好。」又?问:「大哥来这边做什么的?」蒋铭道:「大哥的事?,我也不清楚,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允中吐了个舌头。 店掌柜满脸带笑,走来跟前说道:「客官真是好心人,积福行善,将来定有好报的。」看蒋铭爱答不理,又?问:「请问客官们是从金陵来的吧?」蒋铭没理会,允中在旁「嗯」了一声?:「是,我们是从金陵来的。」 掌柜的喊伙计:「把咱那好酒,给这桌上一壶,算我送的。」伙计旋即端来一壶酒,放在桌上。蒋铭提起?酒壶,闻了闻,哼笑道:「这送的酒,能喝么?别是里头加了蒙汗药吧!」 掌柜干笑了两声?:「客官怎地恁说笑!小店在这儿开了七八年了,从来宾客至上、童叟无欺,要是行差了一步,岂能做到今天!」 正说着,忽见陆青和李劲从外?头进来了。蒋铭道:「这么快就?回来了?」陆青皱着眉头:「也不知怎么了,才过一个路口,这俩人忽然找不着影了!」 蒋铭望着李劲,两人哈哈大笑。蒋铭道:「你也没提熘一个回来?」李劲笑道:「他?自己走了,就?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由他?去吧!」 允中看看他?俩,又?看云贞也是笑而不语。疑惑道:「到底怎么了?他?俩怎么走了?」桂枝笑答道:「三?少爷还?不知道哩,我可是知道了!」允中:「你知道什么了?」桂枝:「这两个人是骗子!他?不跑,难道等李大哥把他?送到县衙,抓起?来不成??!」 话音一落,蒋铭、李劲、云贞,三?人都笑了。只陆青和允中两个面面相觑。 陆青问:「二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蒋铭道:「那麻子脸儿刚进来,眼神往咱们桌上一飘,就?露了马脚,你没见他?两个说话,眼睛四下?里散着光,我早都把他?看透了!」 允中问云贞:「那云姐姐是怎么发?觉的?」 云贞笑说道:「我倒没看出什么。不过,从前听老?人家说过类似的事?,先存了些戒备。后来听他?们说话,句句都像是说给旁人听的,就?有些奇怪了。」 李劲道:「道儿上骗子也多,自带声?气的,跟常人总有不同。先存着疑心,自会看出破绽。三?少爷和舅少爷不常出门,一时认不出,有这么一两次,往后就?好认了。」 别桌客人听见这些话,都乱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店掌柜擦了把汗,庆幸道:「原来两个是骗子!先时姓贲的在店里坐了大半天,我竟没看出来!亏得客官警醒,险些教他?诓了我七十两银子去!」 众人说笑了一会儿。店掌柜走来陪笑道:「几位客官是金陵来的,可知金陵城里,有个狮子桥蒋府么?」 众人都一怔。他?们进来时,在柜上只说了李劲名字,并没说真实身份。李劲便道:「蒋府?听说过。怎么了?」 掌柜带笑道:「小人贱内也是金陵人氏,是狮子桥蒋府上出身的。」回头叫小厮:「去看看,你娘做什么呢,跟她说,这儿有金陵来的女客,教她出来见见。」小厮答应着去了。 蒋铭、允中、李劲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道:「怎么家里有人在这儿?还?有这么大的儿子了,是谁呢?」允中心想:「难道又?是一个骗子圈套不成??」 正狐疑,小厮跑了回来:「爹!娘说不过来,小丫头子哭哩,怎么哄都哄不好!」掌柜怒道:「废物东西,再去叫!奶娘哄着还?不行吗,非得她?教她快过来!」小厮咕嘟着嘴:「娘说不过来,我能怎么样呢,两头儿熘腿儿,都骂我!」掌柜赶过去两步,眼睛一瞪,作势要踢他?,小厮一熘烟跑出去了。 少顷,门口一个女人声?音道:「又?是怎么了,好好的,不招唿客人,要我过来做什么呢!」只见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掌柜笑道:「娘子,今儿有女客,是从金陵来的,说知道蒋府,你快见见,说不定是你从前相识的。」妇人看过来,先看云贞和桂枝,不认识,又?看蒋铭几个,蒋铭几个也看她,两下?都愣住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云贞看那女子,约莫二十岁上下?,高挑个儿,粉袄蓝裙,外?罩一件松花色绣花比甲,瓜子脸,杏核眼,两道弯眉,生的甚为齐整。 允中抬手指着女子,讶异道:「你,你不是采苹么?你怎么在这儿?」妇人的脸绯红了,走上前来,向着蒋铭蹲身拜了拜,说:「二少爷,采苹有礼了。」 蒋铭坐着纹丝未动,说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采苹,你是嫁到这儿来了?」 采苹红着脸:「是。」又?向允中拜了拜:「三?少爷。」允中倒有些不好意思的,欠了欠身答礼。采苹又?问老?爷太太安,问大少爷和姑娘安,招唿丈夫过来见礼。 原来这采苹本是蒋家的丫鬟,和采芹、琥珀、海棠、荷花几个一起?进府的,刚来时,只十一二岁。三?年前白氏做主,把琥珀分派给蒋铭屋里使唤(琥珀本来叫採薇,蒋铭给改了名字琥珀)。采苹到允中身边服侍,采芹则去了蒋锦屋里。 这采苹比允中大两岁,知道人事?了,她生的比别的女孩子好些,想着自己将来,一定是跟琥珀、菱歌一样,终身跟着允中了。见允中性子绵软,凡事?肯迁就?人,丫头不免动了小心思,说话行事?没上没下?,渐渐失了分寸。在人前不敢放肆,背地里哄着允中,拿乔使性儿,甚至于使唤他?拿东拿西、描眉画眼…… 允中年纪小,因为采苹是爹娘指派过来的,就?称唿她姐姐,敬着三?分。有时候闹的不自在了,也拉不下?脸说她,一来二去的,竟被这丫头辖制住了。 一日,允中在外?头给采苹买胭脂,被蒋铭知道了,教训了两句,又?有一次允中回屋,蒋铭就?跟在后面,采苹不知,还?在榻上不起?来,跟允中说些玩话。蒋铭见兄弟竟被丫头欺负,看不过去,告诉了白氏。白氏当娘的人,怎么容得,当下?就?叫兰芝发?落。兰芝便寻个由头,把采苹发?还?娘家,自行聘嫁去了。 采苹不愿走,哭了一场,让允中去求白氏,允中不去,反劝她说:「叫你去你就?去吧,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你女孩儿家,总要嫁人的,就?留在这儿,将来也不知结果怎样,不如去了,外?头寻一个可心意的人,长长久久过一辈子。」 采苹听了这话,又?因二人并未有甚肌肤之亲,也就?无可如何了。回家不久,媒人上门,是来安县一个殷实人家,开客栈的,原配死了,留下?一个小子,嫁过去就?做平头夫妻。于是依了,现已?嫁来两年多,夫妻也算和顺美满,生了个女儿,快满周岁了。采苹还?念着出身,时常跟丈夫提起?蒋府,不想今日众人来在这里。 当下?都相见了。店掌柜名叫张万里,他?心里有病,看蒋铭来头不小,想要巴结,才叫老?婆出来,没想到就?是老?婆旧主人,可谓意外?之喜。忙上来见礼,又?叫小子磕头。蒋铭赏了小厮一块银子。叙了会儿话。回到房里,采苹又?带小厮过来,看了几人住的屋子,亲自动手收拾了一遍,才去了。当晚无话。 次日一早,张万里和采苹伺候吃了早饭,送他?们启程。结帐时,两口子撕撕掳掳,死活不收李劲的银子。蒋铭看不下?去了,不悦道:「快好好的收下?,别闹了!这么拉拉扯扯,外?人看着不像模样!」 这才收下?了。采苹道:「二位少爷回去见了老?爷太太,说采苹在这里请安了。以后但凡家里人路过,千万都来坐坐,也是给俺们脸面,时常知道些府里消息,就?是俺们的造化了。」说着眼圈红了,滴下?泪来,弄的允中也有些伤感。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35章 (上) 【涉寒水夜宿乔家集】 却说众人出了?唐家?庄, 继续北行。一天比一天冷了?,不消几日,都换上?了?袷衣。 他们虽然年轻,却都是聪明?灵透, 领头的蒋铭和李劲出过远门, 道路熟, 再加上?一个个骑着高头骏马, 悬弓配剑,精神飒爽, 气宇轩昂。即便有那专门寻衅滋事的泼皮无赖见了, 也不敢来招惹,是以一路顺利, 并无别话?。 只?是有时赶路不巧,吃的住的不尽人意。就把那好吃的好住的,紧着两个女?孩儿受用?,他们男子将?就?凑合些。有一次落脚在乡间野店,四个人不得不与王大王二挤在草棚住了?一晚。饶是如此, 丝毫无碍年轻人兴致, 路上?快活无比。 时下风气, 男女?之间礼防甚严。已经?出来十多?天了?,铭贞二人并没有单独相处过,更没说过一句暧昧的话?。彼此相对,不过目光交汇而已。 倒是允中乘在车上?, 与桂枝云贞聊天, 有意无意的, 打听到?不少消息。特别桂枝丫头,跟允中熟络了?, 心直口快,说了?许多?话?。没过几天,云贞家?里有哪些人,常跟哪些亲戚来往,允中知道的八九不离十,私下都告诉了?蒋铭。 这日晚间,屋里只?有兄弟二人。允中道:「听桂枝说,云姐姐的姑丈,现任庐州团练使,叫做李孚,他家?的大公子,就?是云姐姐说的孟起表哥,跟咱家?大哥年纪差不多?,早就?成家?立室了?。现在儿子也有两岁多?,二哥不用?担心。」 蒋铭瞥了?弟弟一眼,笑说道:「就?你知道,我担心什么了??」 允中笑道:「那天听她俩说,云姐姐这位表哥,家?离着那么远,还常去看她,我还以为……,原来是我想?多?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蒋铭笑了?:「也不是你想?多?,我也不是一点儿没想?过。不过,云姑娘是有主?意的人。如今最要紧的,是看她心里有没有我。要是有我,别人都不在话?下,要是没我,即便?天下人都觉得我俩合适,也是没用?!」 停了?一忽儿,问:「据你看,她心思怎么样,对我有没有意?」 允中点头道:「我觉着,有!」 蒋铭紧着问:「是吧,那你说说,怎么个有法儿?如何见得?」 允中略想?了?想?:「详细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有。你看,你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有点儿害羞,对别人,比如陆二哥,就?没有。」 蒋铭思忖着不说话?,笑眯眯。 允中接着道:「我觉着,二哥得多?想?一步,别人倒是没关系,就?怕金陵这么远,太公捨不得她,怎么办?」 蒋铭笑说道:「这没事!要说远,张均家?也在应天,咱家?不是一样结亲的?太公是随性的人,我看他很疼云姑娘,但凡她想?要的,没有个捨不得的,何况是终身大事。到?时候,只?要本人愿意,咱爹肯提亲,这事儿就?妥了?!」 允中道:「爹一准同意的,我就?听他称赞云姐姐好几回了?。」稍后又说:「到?时候,云姐姐成了?我二嫂,你可要给我记一大功!」 蒋铭笑道:「这自然,到?时候哥一定好好谢你。凭你要什么!」 不说这头儿允中跟蒋铭商议,另一头儿,桂枝是个聪明?丫头,岂有看不出的。一些话?,其实是她故意说出来给允中听的。因云贞不露声色,不敢冒撞提起,闷闷的好几天。 这天晚上?,熄了?灯,两个躺在床铺上?。桂枝试探道:「陆家?小哥和蒋二少爷,这两个人在一起,倒是好有意思的。」云贞在暗影里微一笑:「这有什么,他俩在一起不是平常么,怎么有意思了??」 桂枝道:「你看啊,他们俩都行二,要是两人都在跟前,只?叫二哥,或者二爷,都不知是叫哪个哩!」 云贞笑道:「这什么难的,连着姓一起称唿就?好了?。」 停了?一忽儿,桂枝又道:「要说相貌呢,两个人都好,陆家?小哥生的英武些,蒋少爷多?几分斯文气。」 云贞就?不说话?了?。桂枝等了?半晌,忍不住问:「姑娘觉着,他们两个怎样?」云贞仍不做声。桂枝自语道:「两个人都不错,各有各的好。可是我觉着,蒋二少爷,跟姑娘更有的话?说,跟姑娘更般配些儿。」 云贞嗔道:「这丫头,说什么呢!还不快些睡觉。走了?一天了?,你还不累么?」 桂枝将?身转向云贞,委屈道:「姑娘何必这样?我跟你一块长大的,凡事都是尽心尽意为你想?,难道我们俩说话?,还要藏着掩着的?」嘆了?一口气:「小时候,你有什么话?都跟我说,现在可好,姑娘人大心大,跟我也生分起来了?,真叫人伤心!」 说的云贞不由笑了?,过会儿道:「你一心为我好,我自然知道的,我也没有什么话?瞒你,平白?的,你伤心做什么。」 桂枝道:「你心里有没有事儿,别人看不出,我还看不出?这些日子,我看姑娘变了?好多?!」 云贞疑道:「变了?许多??我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儿么?」 桂枝笑说道:「你自己不觉得,真是变了?好多?呢,我从来都没见你这样儿,就?是以前在凤栖山,跟姨太太和灵姐儿她们在一起,也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你现在,就?是不说话?,眼睛眉毛里,都带着笑哩。」 云贞被她说的脸上?微热,低声道:「开心又怎么了?,难道我就?不能开心些么?」 桂枝一下子坐了?起来,笑说:「能!怎么不能?当然能啦!别说姑娘,我都替姑娘开心呢。这几天,允中少爷问我好些话?,想?必是替二少爷打听的。开始我还没发觉,那天看蒋二爷望着姑娘那样儿,我就?知道了?!怪不得,那时在金陵,咱们游湖,他赶着我说话?,问这问那的,后来,蒋大姑娘也老在姑娘跟前一劲儿夸他,原来早在那会儿,他就?对姑娘有意了?!」 云贞嗔怪道:「就?你话?多?,还不快躺下呢!这么冷,当心冻着了?。」 桂枝躺了?回去,问:「姑娘,你到?底怎么想?的?」 云贞道:「我没怎么想?。」说毕,自觉这话?太冷淡了?,接着道:「我能怎么想?呢?他又没说什么。两家?相隔这么远,将?来的事情,谁知道会怎样。想?多?了?,不是自寻烦恼么。」 桂枝听了?,料她不会多?说什么,咕哝了?几句,闭了?嘴,不一会儿睡着了?。云贞被她搅扰起心事,反倒思绪纷纷了?一阵子。 却说陆青素来甚少思虑,起初,他看蒋铭凡事关照云贞和桂枝,也觉平常,心道:「她们是女?孩子,原该如此的。」忽有一天,发觉铭贞二人之间,似乎有些异样,渐渐看出了?蒋铭的心意。不免心中失落,甚为难过。好在他一多?半心思放在武学上?,倒能藉此排遣。 此外,他淳朴的人,有个呆念头在,心道:云贞救过大哥陆玄,就?是于己有恩。蒋铭是哥哥,况且又对自己很好,现在,云贞成了?哥哥喜欢的人,自己怎可再有非分之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如此,也就?接受了?现实。看到?蒋铭和云贞在一处,有意离远些,只?和李劲一起厮混。有时不由自主?,往云贞这边多?看几眼,也就?罢了?。 话?休絮烦。晓行夜宿,不觉已到?了?濠州地界,时节已是深秋,霜露清冷,草木疏黄。忽一时下起雨来,秋雨绵绵,淅淅沥沥,接连下了?四五日。雨天行走不便?,又兼夜长昼短、迟发早歇,从早到?晚,走不到?平时一半路程,都觉气闷。 这一日,终于雨住云开,艷阳高照。举目望去,白?云淡抹,长空一碧。两旁山野,各样树木经?霜之后,皆染浓浓秋色,由远及近,从浅黄、金黄、橘黄到?褐色、红色,纷繁错杂,漫漫层层,宛若锦绣云霞一般,人在路上?,如同走在画中。 众人一边赶路,一边赏玩景色,心情舒爽无比。允中更是诗兴湍飞,即兴口占一首七言律,赞美山里秋色,高声吟咏。众人皆贊道:「好诗!」 李劲道:「就?为这首诗,也不枉三少爷出门走这一遭了?!」 允中笑道:「哥见笑了?。我是大胆胡诌,不过是给大伙儿取个乐,要是当真了?,还不叫会作诗的笑掉了?大牙!」 蒋铭骑在马上?,环顾四方,悠然自得。笑说道:「你也不用?过于自谦!这几句,对着眼前景色,的确挺贴切。」 允中笑道:「那还是要多?谢二哥,带我出来,要是没出来,看不见大好景色,我也诌不出来!」 说毕又道:「难得这么好景儿,二哥作一首诗呗!我都好久没见二哥作诗了?。」 蒋铭呵呵笑道:「我就?算了?吧,我可没你那样儿大才!」 允中道:「二哥谦虚什么?本来我这句子,就?是要抛砖引玉的。」 转头对云贞道:「我二哥的诗,父亲都贊过的,可是他总不愿作。他说:男子大丈夫,应该『建永世之业,流金石之功,岂徒以翰墨为勋绩、辞赋为君子哉!』」 话?还没说完,就?听蒋铭喝道:「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允中看他瞪着眼睛,有些着恼的样儿,连忙笑道:「是,是我记错了?,这话?不是二哥说的,原是曹子建说的。」向云贞和桂枝一咋舌,三个人都笑了?。 蒋铭有些难为情,看了?看云贞,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催马快行,往前面去了?。 午后到?村店打尖,得了?个坏消息。说是连日下雨,把前方一座桥浇坏了?,左近又没别的通路。所?幸的是,现下水势已退,这两天已能涉水过河,人和马匹都能过去,车子却走不得。 几个人听了?,面面相觑,因是必经?之路,只?得过去看看情形再说。 吃罢了?饭,又行一个多?时辰,果然看见一条河拦住去路。河上?本来有一座桥,却从中间塌断了?。河水不深,已退离岸边十几步远,水面约有二三十步宽(古人一步即现在所?说两跬步,1.2米左右)。 忽见对岸有两个人在那里吆喝招手,比比划划,示意他们趟水过河。有个打柴的路过,说:「对面不多?远,就?是个村镇,叫做乔家?集。今早有几个客人,也是连人带马,从浅处趟过了?河。车子却不好过的,万一陷在泥里,就?麻烦了?!」 看他们发愁,又指了?一条路,说是从此往东四十里远,还有一条岔路,有一座桥能过河,却说:「那个桥是不是好着,就?不知道了?。那里水深,万一桥不通,人和车马都过不去,你们还得返回来,还得从这儿走!」 这下出了?难题,几人商量了?一番。最后蒋铭拿定主?张:兵分两路。他们几个涉水过河,王大王二赶车往东走,去寻那桥。要是过了?桥,明?日便?来客栈汇合,后天继续一道走。要是过不了?,就?让车子返回去。回头再另僱车马。 云贞犹豫道:「天冷水凉,万一受了?寒,如何是好。」陆青笑道:「都年轻力壮的,不怕!」蒋铭说:「没事儿的,就?一会儿。再说,咱们还有医生呢。」 计议已定,行李搬下来,该付的车钱付过,叫王大王二赶车去了?。 陆青找来一根小儿手臂粗细的木棍,笑说道:「今天得我做先锋了?!这样路,我可没少走,我在前面探路,你们跟着,踩着我走过的地方,可别跟的太近了?!」 蒋铭知道他在乡村长大,此言不虚,只?得依他。三匹马,云贞和桂枝各乘一匹,分别由蒋铭和李劲拉着缰绳,还有一匹马驮行李,允中拉着。 李劲道:「行李不重,不如分一下,让三少爷也骑马,天冷,这水扎凉的,别把他冰坏了?。」 允中说什么都不愿意,非要跟他们一样趟水不可。蒋铭见他十分不肯,又因为他骑马,水里没个人牵马也不行,便?说:「算了?就?依他吧,怎么说也是个大小伙子了?,歷练歷练也好。」 四个小伙揽起袍襟,脱了?靴袜,把裤腿高高挽起。踏入水中,果然河水冰凉沁骨,冷的人牙齿间倒抽一口气,簌簌起了?一身寒慄。 陆青走在最前头,小心翼翼用?木棍探着水下,探出可供人马落脚处,后面跟着李劲和桂枝,紧接着是允中,蒋铭和云贞殿后。 对岸那二人望着他们下了?河,大声吆喝起来,连喊带比划,告诉哪里好走。陆青依言,一步一步慢慢行来,到?河中间,那水也没了?膝盖了?,如此绕了?个「之」字弯,看似不远的一段路,倒走了?小半个时辰,才上?了?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原来对岸上?的两个人,是乔家?集上?一处客栈的伙计,专等在这儿接客人的。李劲笑道:「你们家?掌柜这脑子活泛,是块儿做生意的料!」伙计满脸陪笑,递过手巾,帮忙牵马。 四人擦干腿脚,穿上?靴袜,冷的嘶嘶呵呵。允中冻的手都不好使了?,脸儿也越发白?了?,倒是高兴的很。 伙计说道:「店里烧了?姜汤,热了?老酒,就?等客官们到?了?,驱驱寒气。」云贞和桂枝早下了?马,因为刚经?过一番寒冷,反倒活动活动才好,所?以六个人都步行,跟着伙计走来。 到?了?客栈,安顿一番,不消细说。因涉了?水,天又冷,蒋铭叫大伙儿都喝两杯。客人不多?,客栈老闆见他们一个个仪表不俗,亲自过来招唿,荐出新酿的羊羔酒,山禽野味菜餚,天一擦黑儿就?掌起灯来,听说明?日还要住一天,愈发热情了?。 李劲问道:「左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不?明?儿没事,我们要出去逛逛。」 老闆笑道:「不知道客官要寻什么去处,我们这儿,虽是小地方,却也有两处赌坊,一处勾栏,还有几家?门户,都是好颜色的姐儿,唱的好曲儿……」 没等说完,李劲喝道:「说什么呢!」看云贞,云贞却像没听见一样。老闆自知失言,连连告罪道:「是我一时昏了?头,胡说了?,客官莫怪。」蒋铭笑道:「附近有什么好景色,或者有什么古蹟,我们好去瞧瞧的。」 老闆想?了?想?:「要说古蹟儿,就?这跟前的东岭山,里面有一座寺庙,打我小时候就?有,不知道多?少年了?,左近四乡八村的人,都去进香随喜。山上?的景色,过往客人也多?说好的。」 蒋铭问:「路好不好走?」老闆道:「好走,人马都好走。」想?起进门时看他们带着弓箭,笑说道:「客官有闲,这东岭山上?还能打猎,这个时候,活物儿正多?,今儿桌上?的野鸡野兔,就?是人家?打来的,好不肥哩!」 陆青听了?这话?,欢喜的拍大腿,向李劲笑道:「太好了?!明?儿咱们就?去耍耍,就?打不着什么,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李劲也觉高兴,向蒋铭道:「二少爷说呢?」 第36章 (下) 【赏秋光误闯宝华寺】 蒋铭转问云贞:「云姑娘的意思怎么样?」 云贞笑说道:「还是听你们的。要我说, 你们想打猎的,就去?打猎。我?们不能打猎,就去?山上走走。这个季节,草木颜色最多, 是一年里头?最好看的。」允中和桂枝闻言拍手叫好?。 蒋铭见云贞喝了两杯酒, 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眼波流动?, 映着灯光熠熠生辉,比起平时的淡雅飘逸来, 又增添几分妩媚俏丽, 不觉恍惚了一剎,开口要说什么话, 忽然忘记了,一时怔怔的。 云贞看他眼神痴望自己,心中一阵羞涩,笑一笑,将视线移开了。 伙计端茶上来, 说道:「不知客官功夫怎么样, 这山里, 还?有狍子野鹿这些大傢伙,要是打一只回来,可了不得啦!」说的陆青李劲愈发兴致沖沖。 蒋铭问:「山上没有伤人的虎兽吧?」伙计:「那倒没听说过,可是有蛇, 客官们得当心些。」 允中「啊」了一声, 原来他最怕蛇的, 就有些泄劲儿。桂枝安慰道:「没事,走路小心些, 只要不惊到蛇,也不会咬人,明儿咱们一起走,就遇到蛇,也不用怕,咱们这么多人呢!」说的众人都笑了。 次日一早,到饭堂吃饭,云贞和桂枝姗姗来迟。一见面,四个小伙儿惊讶了一场:原来两个女?孩儿都换了男装,变成一个俊雅书生,带着一个清秀小厮。 蒋铭贊道:「这样好?!虽然瞒不过人,路上到底便宜些。」众人都看着她俩笑,把云贞笑得有些害羞起来,桂枝解释道:「我?们从前?跟太公?出门也这样过,路上一直带着男子衣服的。」 允中笑说道:「这下该怎么称唿呢?不能叫姐姐了,难道也叫哥哥不成?」 蒋铭说:「称唿就不用换了,哪有那么麻烦的。」仔细端详云贞,又看看允中,笑道:「这会儿看你两个,倒像是亲兄弟了。」反把允中说的不好?意思?。 众人步行?上山,山里景色,与?昨天走在大路上又是另一样了:橙黄橘红,漫山遍岭,其绵延壮美,比那春日的花红柳绿更胜一筹。越往里走,草木越是茂盛,中间一条山路,两旁稠阴夹道,身边脚下,到处一派斑斓绚丽,头?顶上也是红叶蔽日。 几个人开始还?一边走,一边说笑赞嘆,后来都不说话了,只顾赏玩。不一时,发现了松鼠野兔的踪迹,李劲和陆青立时来了精神:「你们慢慢走着,我?俩去?追一遭,完了,大伙儿在寺庙汇合。」蒋铭嘱咐了几句,俩人钻进林子里去?了。 余下四人继续向前?走,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走着走着,允中跟桂枝两个,就落到后头?去?了。蒋铭和云贞时而并肩,时而前?后。两人都不说话,默默而行?,却似有一段旖旎光景紧紧相随,难画难描,无可分说。 忽然前?方路上出现一处沟坎,蒋铭先跳过去?了,回身伸出手来接云贞。云贞略一迟疑,将手递了过去?,由着他拉了一把。放开了手,俩人相视一笑,继续向前?走去?。云贞心里三?分欢喜,七分羞涩,蒋铭却是满心快活,恨不得这样情?形,路上再多几处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曲径迂迴,走了多时,一个旁人也没遇到。忽见一条山石砌路,斜插入山坡上去?了,沿路走不多远,前?方苍松翠柏掩映,现出一座寺院来,青瓦红墙,朱红大门,门上挂着一个金字匾额,上写着「宝华寺」三?个大字。 众人走进来,四下望望,只见这寺院算不上很大,却也静穆庄严。前?方大殿,两边偏殿,后面还?有几重殿阁。门口靠墙往里一排房舍,房山处生着一棵虬枝苍劲的大松树,树下栓着四五匹马,一个小沙弥在那里扫地。 正自打量,有个年轻知客僧迎了上来,打个问讯。听说是游览进香的,引着几人去?请了香,出来时,换了一个小沙弥跟随,引至大殿烧香礼佛。蒋铭问小沙弥:「你们这山寺什么时候修建的?」小沙弥哑子一样,一问摇头?三?不知。 进了大殿,云贞烧香礼拜,默默祝祷了一回。完了蒋铭也进香瞻礼——他往常进寺庙都是不拜的,如?今有了心事,也跟着拜了拜,心里祷告几句。允中佯装瞻仰佛像,沖桂枝使了个眼色,桂枝会意,俩人从后门出去?,一径逛去?了。 蒋铭和云贞拜毕了,瞻仰了一圈,一起往后殿走来。出了门,只见墙角处歪着一块石碑,上面镌着字。字迹甚是模煳,分辨多时,知道这寺庙是唐时开元年间建造的。 蒋铭道:「快三?百年,也是个古寺了。刚进门时看见那棵大松树,就知道这家寺庙有些年头?了。」 云贞点头?:「看样子,当年建造的时候,是极其费工的,香火一直没断,才得保持这么好?。」 蒋铭:「是」,要说点什么,忽然又不知说什么好?,望着云贞一笑。 云贞心里涌起一阵羞涩,只作没在意。往远处望了望,说:「桂枝这个丫头?,教我?们家纵的没有规矩,一眼瞅不见就没影儿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儿!」 蒋铭笑了:「估计是往里头?去?了,放心,出不了这院子,有三?弟跟着,丢不了她!」 二人皆知彼此有情?,只是都不好?表白。相视而笑,心照不宣,说着话,往后一间间殿阁游览过来。 却说允中和桂枝,相跟到各殿里瞧了瞧,不一会儿,转到了寺庙紧后头?。见墙边有两棵低矮枫树,树上星星般小叶生得密层层的,映着秋阳,红如?火炭一般,甚是可爱。 不由走过来赏看,转到树后,意外发现墙角处,静悄悄,有两扇对开的朱红小门。 桂枝平素活泼灵巧,今天又是小厮打扮,穿着利落,愈发把调皮的性儿勾起来了。走两步过去?,扒门缝儿向里张看,一只手放在门上,不觉轻轻一推,那门是虚掩着的,一声不响便开了。 原来后面是一个小院,里头?三?间房舍,十分整洁精緻。 桂枝小孩儿心性,见这院子隐蔽,不由动?了好?奇之心,轻手轻脚走了进去?。允中欲要叫她,已来不及,便也跟着进来了。 桂枝走到屋子跟前?,回头?才要与?允中说话,忽听屋里传出一阵咳嗽声,声音甚是苍老。 少顷嗽声平息,只听一个老者说道:「你还?不走?还?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昨天我?说的话,你没听明白么?」语中似有怒意。 又听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答道:「小侄明白,只是……」欲言又止。 老者道:「只是什么?」随即苦笑了两声:「你是以为,昨天有他两个在,我?说的话,未必出自真心,对么?」 中年人没出声。老人又笑了两声,笑声中似有无限凄凉。说道:「存忠啊,你说你在京十二年,所思?所想,已是与?前?不同,那你想过没,我?做和尚,倒做了二十来年了!这二十年倒是白过了不成?我?这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灰了!死了!什么朝代更替,什么沉浮谁主,我?早都没兴趣了。古稀之年,我?还?能有多少时日?你们要做什么,要不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倘若你还?顾念旧情?,就放过我?老朽,让我?清清静静,得个善终罢!」 中年人叫了声:「伯父——」语音似有哽咽:「存忠明白,伯父是不想理这些世俗纷争了,存忠怎敢违拗?只是,侄儿想伯父离开宝华寺,实是另有心愿,还?望伯父成全。」 老人道:「你倒说说看。」 中年人道:「先父亡故时,侄儿年幼,蒙伯父恩养训教,才得长大成人。养育之恩,天高地厚,侄儿未曾有片刻忘记。在京时每常思?念,只恐天不假年,不能再见伯父的面。此番离京南下,固然是为了那件事的缘故,可侄儿心里最要紧的,却是寻访伯父下落,天可怜见,让我?见着了,侄儿想接伯父在身边,早晚侍奉,以尽孝道……」 话未说完,只听老人冷笑了一声:「这些旧话快休提了!我?如?今已是这个样,出去?还?能做什么?你若真念故旧之情?,就别再说这话。你也不想想,我?出去?了,那些人能放过我?么?你看看我?这把老骨头?,就是当柴烧,还?能烧得几时?倘若有甚不防备,还?要连累你。非要我?出去?,还?不如?今天就在这儿,结果?了我?也罢!」 中年人凄声叫道:「伯父!侄儿所说句句出于赤诚,伯父如?何?不信?难道在伯父眼里,存忠是那等心口不一的禽兽之人么?」 老人嘆息一声,道:「孩儿,你自幼忠厚,我?怎么不信你?只是我?行?将就木,想法?已跟从前?大不相同,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人生如?梦,所谓王图霸业,不过一场空尔!这些年念经礼佛,我?每想到当年杀伐无数,造下无边罪孽,心里就悔恨莫及。我?是断断不会再踏出这寺门一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中年颤声道:「伯父可还?记得当年?侄儿还?记得,当日分别时,伯父教诲侄儿,时刻莫忘故国?。伯父说,自古『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七尺男儿当如?此,才不愧立天地之间。难道这些话,伯父都忘记了么?」 老者悲嘆一声道:「唉!我?何?曾忘?只是那时,我?尚未到知天命之年,自是另一种心肠,如?今才发觉,当年的执着,竟是我?错了!杀来杀去?,到底是为了什么?一腔意气罢了!争争抢抢,说到底,一己私慾而已!既然你提起这,我?也与?你说句肺腑之言,你父兄之死,乃是各人命数,天命如?此,其人奈何??现如?今,不但我?将前?事放下了,劝你也放下了吧。娶妻生子,好?好?活着,就是对你父亲,对我?,最大的孝道了!」 中年人道:「伯父志在如?此,存忠不敢相强。侄儿想接您老出去?,找一个妥当的地方,让伯父安养,不教他人知道。您身子不好?,还?需请医疗治……」 忽听那老者厉声打断道:「别再说了!你当我?是怕死才不出去?么?我?衰朽残年,早就时时准备赴死了,在这里苟延残喘,不过是反思?忏悔,倘若能消一些罪孽,我?心足矣。觉空!觉空!人生一切,不过是空花泡影!我?是绝不去?的,你就权当我?死了吧。」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这番话不过片时的功夫。允中本来打算出声问讯的,听见这些话,里面似乎藏着隐秘事,再叫门感觉不妥,给桂枝使个眼色,想趁着咳嗽声,二人离开。 桂枝会意,慢慢退了回来,正要转身出门。忽然「飕」的一声,一个人从外面沖了进来,险些撞到桂枝。来人见到他俩,也吓了一跳,喝道:「什么人!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只见来人穿一身玄色绸衣,二十五六岁样子,一张长脸,厚唇阔口,尖下颌,两只三?角眼,眼睛里满是敌意。 桂枝机灵,反问道:「你又是谁?这里是寺庙,你既来得,我?们怎么来不得?」 那人被?她一问,一时怔住。这时门口又走进两个人来。桂枝一见大喜,叫道:「姑娘!」允中叫了声:「二哥!」 原来正是蒋铭和云贞。他俩一路走,寻不见两个小的,见个人匆匆跑到枫树后,一闪不见了,又听喝喊声,便循声赶了过来。 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中年人,身材魁梧,穿着青色布衣。向刚进门那人道:「梁兄弟,你怎么回来了?」又向蒋铭几个打量:「几位怎么称唿?来此有何?贵干?」 允中拱手道:「我?们是香客,走到这儿,见门开着,信步进来看看,并没有什么事。」 那被?称作「梁兄弟」的说道:「我?想起几句话来,要找李大哥说,刚进门,就见他俩,」指着允中和桂枝,「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两个小贼,正偷偷摸摸听墙角儿!」 桂枝听他叫「小贼」,又说「听墙角」,不由涨红了脸,叫道:「什么听墙角儿?你别平白冤枉人!这门开着,我?们怎么不能进?又何?曾听见你说什么了?难不成,你有什么贼情?,怕人听见的么?」 云贞忙喝道:「桂枝,不得无礼!」 向中年人颔首为礼,说道:「我?们是来山上进香礼佛的,他两个,原是我?家小弟小妹,在寺里走走,不想打扰了尊客,失礼了。」 又命桂枝:「还?不给官人赔礼!」 桂枝听说,只得向门口那人蹲身福了一福,她本穿着小厮衣服,这个礼行?的不伦不类,再加上噘嘴膀腮,一脸不情?愿,模样颇有些滑稽,蒋铭不由暗自笑了。 却说门口的中年人,正是在金陵与?陆青打过擂台的,名叫李存忠。他看四人都是年纪轻轻,其中两个又是女?子,想了想方才屋里说的话,心道:「虽然有些不妥,也没什么关碍处,叫他们听去?也无妨。」 于是和颜说道:「没什么要紧。这里是我?家师父清修之地。我?师父不会客的,还?请几位客人别处游览吧。」 看那长脸青年仍挡在门口,对他道:「梁兄弟,请客人们去?吧。」 那梁兄弟犹疑了一下,反驳道:「不可!大师父在此清修,要叫他们走了,回头?生出事来,如?何?是好??」 说着,伸手就去?腰间拔剑。蒋铭见此,忙上前?两步,将三?人拦在身后。笑说道:「这位兄台怎么说?难不成清平世界,朗朗干坤,佛门清净慈悲之地,还?不让人来去?了么?」 长脸青年「哼」了一声:「那又怎样?这里本是私宅,你们擅自闯入,就不让你走,也不是什么难事!」 蒋铭笑道:「哈!听你这话,是要恃强行?凶不成?这倒是奇事了!要是存这个心,我?劝你掂量掂量,我?们外面还?有同行?的兄弟,少不得一会儿寻到此处,大家不可干休。」 他嘴上说的,心下其实甚为紧张,后悔没把剑带来,想道:「我?身上只一把短刀,他们三?个都不会武,陆青和李劲又不知在哪儿,如?何?对敌?」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37章 (上) 【引雕弓争猎遇险】 上?回?说?到四人被姓梁的男子拦在门口, 两下相持住了。 李存忠不悦道:「梁兄弟何必如此?都说?了没要?紧,无缘无故的,留住人家香客做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姓梁的道:「李大哥!这事?儿不能大意,谁知他们是香客, 还是探子?要?是让仇家知道大师父在这儿, 岂不兇险?大师父安危要?紧, 不问?清楚, 绝不能让他们走了!」说着,就欲拔剑出?鞘。 蒋铭看他不怀好意, 自思道:看样子, 这俩都是武行中人,屋里只怕还有。自己这边, 他三?个都没功夫。真要?打起来,顾及不暇,被人挟持住一个,就只能由?着对方摆布了。况且自己又没趁手兵器,竟还是息事?宁人的好。 便向李存忠抱了抱拳, 笑?说?道:「兄台请了!我们原是赶路的, 从金陵来, 昨天徒步过了河,同行的马车去绕路了,我们几人在客栈里等。今日无事?,来观赏山色, 顺便进香。这院门开着, 我家小弟只当是供佛之处, 进来瞧瞧,没曾想打扰了师父清修, 实是无心之过。还请兄台见谅。」 李存忠见他气度不同一般,不卑不亢,也拱手还个礼,才要?开口说?话。只听身后一个低沉声音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大唿小叫的,这里是佛门地?方,来者是客,怎么如此?无礼!」 只见屋里出?来一个和尚,身穿黄色僧袍,年纪七十岁开外,鬚髮萧然,身材长大,却瘦得形销骨立,脸上?皱纹沟壑纵横,一双眼睛陷在眼眶里,目光明亮,炯炯生威。 姓梁的青年把手放开剑柄,向和尚躬身道:「大师父!晚辈刚才一进门,就看他两个在这儿,也不知来了多久,听了些什么。这事?儿有些蹊跷,昨天我们才到,今天就有人闯进来,只怕不是什么香客,倒是不速之客,也未可知。」 和尚打量一下蒋铭四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沉声道:「这几个客人,比你?年纪也不大,哪儿来的蹊跷?要?说?不速之客,倒是你?们几个,来的叫老僧一点准备都没有。」 姓梁的陪笑?道:「大师父这是说?哪里话,晚辈们实在担不起。晚辈这么着,也是心繫大师父安危,以您老人家安危为重。」 和尚一直沉着脸,听了这句话,忽然仰头呵呵一笑?,笑?罢又撂下了面孔,沉声道:「以我的安危为重?你?无事?生非,是顾及我的安危么?我看,倒是要?吵嚷的天下人皆知,你?打量和尚老煳涂了,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么?!」 说?着看向李存忠,语气缓了些,却仍含着愠怒:「我是快入土的人了,你?要?是还念着我一点儿好,今天,就不该来这儿!」 李存忠垂首道:「伯父息怒,存忠知错了!」 那姓梁的男子被他说?中心事?,呆了一呆,陪笑?拱手道:「大师父实在误会了,晚辈们若有一丝不敬之心……」 还待要?说?,被和尚厉声打断:「不要?再?说?了!和尚不想听!」 转脸向李存忠道:「你?陪客人们出?去吧,快快都离了这里,从此?以后,不必再?来,就是再?来,我也不见!」 李存忠叫了声:「伯父!」 老和尚皱着眉,万分?不耐喝道:「快去吧!若是再?来,你?们索性就杀了我,大家也都干净了。」说?毕,看也不看众人,回?身进去,「啪」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梁姓青年沖李存忠摊了摊手,无可奈何笑?道:「李大哥,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大师父误会到如此?地?步。」 李存忠微微一笑?:「梁寅兄弟,我看他老人家意志已决,咱们就别再?勉强他了。」又问?:「你?回?来,要?跟我说?什么话?」 梁寅道:「还是昨日的话,想请李大哥劝劝大师父,叫老人家随我们前去,大伙儿都好放心些。」 李存忠淡然道:「还是算了吧,老人家的意思,你?也看到了。」 看向蒋铭四人,又拱了拱手:「此?是我等家事?,各位见笑?了。方才,我这兄弟多有冒犯,还望多多包涵。尊客无事?,就请自便。」 梁寅也向蒋铭笑?了一笑?,闪身让出?道路。蒋铭面色平静,颔首道:「告辞了!」使个眼色,示意允中带云桂二人先?走。忽听李存忠说?道:「且慢!」 存忠道:「不如我送几位出?去吧,」又向梁寅道:「大师父肯定是不走了。我今天就要?回?庐州,你?们也要?赶路,不如咱们各行其事?,一起离开,如何?」 梁寅点头:「就依李大哥。本?来我们早上?就要?走的,三?弟非要?去玩玩,才耽搁到现在。」 李存忠道:「是了,三?公子去哪儿了?你?们怎么没在一处。」 梁寅道:「昨儿来时,咱们不是见着野鹿了,老三?非要?去碰碰运气。」 李存忠:「倒是他年纪小,玩儿心大。」 一面说?着话,一面看向蒋铭。蒋铭方才听那老和尚说?话,倒像是说?这个梁寅别有用心,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一时看不出?来。自思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为妙。于是笑?了笑?:「好,那就一块儿走吧。」都出?门来。 六个人鱼贯而行,沿着石砌小路,一直走到大殿前面,看到零星有人走动了。 蒋铭向李存忠道:「兄台请吧,我们几个,还要?这里等一等,还有几位朋友,约好了在这儿汇合的。」 李存忠见他相貌不俗,言谈举止有礼有节,颇有好感,便有心结识他,笑?道:「好说?。在下姓李,贱名存忠。得罪之处,还请尊兄莫怪。不知兄台贵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蒋铭笑?道:「原来是李兄。小弟免贵姓蒋。」 李存忠听他只报姓氏,不报名字,知道不愿多说?。便道:「原来是蒋兄!今天仓促,兄弟们还有事?。日后有缘再?见,李某再?行请教吧。」 梁寅也在旁拱手,陪笑?说?:「蒋兄后会有期。」蒋铭淡淡客气了两句,别过了。李梁二人转身向东南角松树方向走去。 才走没几步,忽见寺门外急吼吼跑来一个小厮,喊道:「二位爷——」气喘吁吁,奔到李存忠和梁寅跟前,叫道:「不好了!三?爷在外头,与人打起来了。请二位爷快去帮手。」 李存忠道:「怎回?事??跟什么人打起来了?」梁寅道:「常达呢?不在跟前吗?」 小厮急道:「三?爷找到野鹿了,还射中了,不想碰着两个小贼,非要?跟咱们抢,就动了手。小贼恁地?厉害,常达竟拿不下来!三?爷都着了拳脚,见了血了!教我过来叫人,二位爷先?去,我去喊他们。」 说?毕就往里跑,李存忠喝道:「哪儿去?你?不带路,我们怎么知道在哪儿?」 小厮道:「小贼着实厉害,我叫他们出?来,大伙儿一块儿去!」 梁寅骂道:「蠢货!常达都不行,叫他们有什么用,还不带我和李爷去!」 小厮怔了一下:「是,爷们快随我来!」二人匆匆跟着出?寺门去了。 他们说?话时,蒋铭几个就在近前。一听说?遇到两个人射猎,便想到李劲和陆青。四人面面相觑,桂枝允中几乎同时说?道:「是不是他俩?」蒋铭早也起疑,不及细讲:「跟去看看!」 出?了门,还好望见那三?人身影,往左边坡道拐下去了,蒋铭怕跟丢了,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招唿允中他们,不想云贞和桂枝虽是女子,脚步甚为敏捷,紧随着赶上?来,倒是允中落在了最后。 且说?陆青李劲,在山里搜寻猎物,先?后打了两只兔子。陆青玩性大发,想跑就跑,哪管远近,李劲老成些,总不教走的太远,只往寺庙方向绕探。 正走着,李劲在前陡然停住脚步,扬起手,陆青会意,也站住了。一眼望去,只见前方一只麂子站在林间,个头不小,麂肩也有半人来高,通体棕褐色,偏在脑颈后面长着蓬头的金色长毛,尾巴黑白?相间,金色阳光从树顶上?洒下来,晃耀在麂子身上?,辉煌灿铄,景象十分?奇异。 就在二人看时,麂子也发觉了他们,将身一纵,跑开去了。俩人脚下同时发力,风驰电掣般追了上?去,起初还见麂子在前晃了一下,之后就不见了,一气追出?二三?里路,踪迹全无。 二人停下来喘气,憾然不已。陆青道:「好俊的一个畜生,是个什么?以前我从来没见过。」 李劲扼腕而嘆,说?:「这个叫乌金鹿,你?看它头上?金毛!我从前只听人说?,头一回?碰见,真是开了眼了。有个说?法儿,说?谁要?是打到一只乌金鹿,将来出?将入相,贵不可言哩!虽是无稽之谈,到底是个好口彩。可惜叫它跑了!」 陆青听了这话,愈发不甘心,说?道:「咱们再?找找,就这山里,还能跑到哪儿去!」 两个人继续探寻,哪里还有踪迹。因见了这个麂子,再?看到什么山鸡野兔,都没兴致打了。转悠了半日,远远的望见殿阁檐角,李劲张罗着去找蒋铭他们,陆青虽不尽兴,也知道不能任性的,泄气道:「那就算了!他们烧香拜佛,还得有一会儿,咱俩先?歇歇再?走。」二人坐在石上?歇着。 歇了一会,起身欲回?。正此?时,忽见视线尽头有一物晃了晃,不知怎地?,几乎直觉断定是那麂子,陆青立刻将箭搭在弦上?。 倏忽之间,就见那麂子直冲他们奔过来,口目都十分?清楚了,麂子正跑着,陡地?发现他俩,吓了一跳,剎那间转头跳去。说?时迟那时快,陆青屏息定睛,一箭飞去,只听「飕——」地?破空声响,麂子应声撞到一棵树上?,随即摔落在地?。 李劲大喜,喊道:「中了!」 话音未落,听见远远的唿哨之声,亦有人喊:「中了中了!」 李劲和陆青向猎物奔过去,却见对面也来了三?人,最前一个五短身材,身穿短褐,显见是个下人,后面两个,都是二十来岁模样,中等身材,其中一个穿玄色布衣,蜂腰猿背,身形矫健,另一个穿浅青绸衣,瓜子脸,尖下颌,神情倨傲。他二人手上?都持着弓箭,背上?背着朴刀。 五个人一时都站住了,相互看了看。那小厮见他俩穿着朴素,像是当地?乡人,开言道:「你?们哪里来的猎户?这鹿是我家公子射中了,还不快闪开!」 二人对视了一眼。李劲笑?道:「怎见得是你?家公子打中的?我还说?,是我们打中的呢!」 小厮立起眼睛,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明明是我家公子打中的,竟敢当面胡说?,找死么?你?还不知我家公子是谁哩,还不趁早滚开,饶了你?好打!」 陆青笑?道:「凭你?家公子是谁,这鹿是哪个打中的,就是哪个打中,现有证物在,胡说?不胡说?的,是你?一人说?了算的?」 话说?对面那二人,穿绸衣的姓李,叫做李季隆。穿布衣的,名叫常达,乃是李季隆的亲随伴当。只见常达一语不发,走过去,弯下腰,从麂子臀上?拔下一支箭来,回?身又从李季隆手里接过一支箭,两相比对,一模一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小厮得意叫道:「看清楚了吧,你?两个还有甚话说??还不快向我家公子磕头赔罪!」 常达目无表情望着二人,李季隆在旁抱着双臂,脸上?现出?几丝轻蔑,微微冷笑?。 陆青正自诧异,却见李劲走上?前,探手到草丛里,往那麂子头上?把住两只短角,用力扯过一旁,原来麂子中箭栽倒后,上?半身被树下荒草遮掩了,扯出?来,才看到麂项上?另有一箭,左侧一边箭尾,右侧一边箭头,竟是穿透了脖颈的。这支羽箭,与麂子臀上?中的箭明显两样,才是陆青射出?的那一箭。 李劲道:「这支箭是我们的了,你?倒说?说?,这鹿该归谁才是?」 三?人脸上?俱都变色。小厮看看李季隆,转头对李劲道:「自然该归我家公子。这鹿我们一早就看着了,追了大半天,若不是我们赶它过来,你?见也见不着,还能射着了?」语气倒是客气了几分?。 李劲笑?道:「既是追了大半天,怎么都没打着?就是这一箭,要?不是我们在前头拦住了它,你?们怕也射不上?呢。」 那小厮见他口齿厉害,自己的主子又执意要?这猎物,便同李劲争吵起来,如此?这般,两边各不相让。 按陆青的脾气,往常遇到这情形,不过让给他罢了,还得结识一个朋友。可是今天,一来因这乌金鹿是稀罕物,心里着实放不下,二来对方傲慢霸道,反激起了他不忿之心。想:若是这样就把东西让出?去了,知道的,是自己大度,不知道的,倒像是怕了他了! 另一方,李季隆从昨天上?山,偶然瞥见这只麂子,红了心就要?打它,今儿一早出?来,漫山遍野地?踅摸,如今射中了,还没来得及欢喜,偏遇着陆青也射中了,心中实是恼恨。他平素骄慢惯了,这会儿身边又有常达跟着,那常达武艺高强,自谓无人能敌。故此?也执意不肯相让。 第38章 (下) 【分脍炙聚宴闻歌】 当下吵不出结果。陆青道:「即是?这样, 我有?个?法儿,按我们?家乡规矩,我跟你比试射箭,三箭定输赢, 谁赢了, 谁要这鹿, 你说怎样?!」 本来?他箭穿鹿颈, 猎物归他也是合情合理,提出这个?法子, 算是?让了一步。 小厮和常达看向李季隆。李季隆寻思道:「这两个人, 八成是?当地的猎户,常年上山打猎, 比射箭恐怕比不过他。」 因说道:「比箭难定输赢,要是?平手怎么?说?要依我,不如比拳脚,痛痛快快,赢了就赢, 输就是?输了, 没的话说!」 陆青早已不耐:「好!你说比拳脚, 就比拳脚,还怕你不成!」 李劲在一旁做阻拦手势,笑呵呵道:「比拳脚也行,可?是?有?言在先, 咱们?比较, 是?为了争这猎物, 又不是?有?什么?仇怨,刀剑无眼?, 既是?比拳脚,就不能用兵刃的,这话可?依得我么??」 他的心思,看对方带着刀,万一打起来?,倘或有?所伤损,不免结仇,就不值当了。 李季隆听?了这话,却?以为他心里怯了,冷笑道:「不过比几下拳脚,还用得着兵器么?!」心里计较:不如趁这个?机会,我露两下身手,这鹿便算是?我一个?人打的。日后?传出去?,也好夸口。 于是?把刀放下,要亲自跟陆青比试。常达道:「公子,还是?小人效力吧?」李季隆:「这回不用你,只管旁边看着罢。」 走到一旁宽阔地,二人交起手来?。一上手,李季隆心下大悔。他原本以为陆李是?寻常猎户,就算会几下拳脚,能好到哪儿去??岂知陆青何等人物!没走几个?回合,着了陆青一记摆连腿,扑面摔倒,摔了个?狗啃泥。倒地时,眉棱骨被树枝刮喇到了,火辣辣疼,爬起来?将?手一摸,手掌上都是?鲜血。 陆青平常与人比武,对手弱时都会留些余地。这次因李季隆傲慢,有?些生气,存了心要教训他,却?未曾想他受伤流血。见此情景,抱拳笑道:「承让了!」 那李季隆长这么?大,哪里吃过这样亏!不由?满面通红,恼羞成怒。一手捂着脸,一手指陆青喝道:「好个?小贼,竟敢加害小爷,还不给我拿下!」 常达见主人半边脸上血迹淋漓,也自慌了,就向陆青扑过来?。李劲喝道:「且慢!他输了,你怎么?还打?」 常达怔了一下,道:「方才可?没说打几场!」又道:「方才是?我家公子没防备,着了小贼暗算!」 李劲笑道:「泼皮总有?许多话说!你既不服,这遭看爷陪你!」上前与常达斗在一处。 不料这常达身手矫捷,直如鬼魅一般,十分了得。李劲使?劲浑身解数,非但不能取胜,反倒渐落下风。陆青在旁看的惊诧不已,情知不好,忽见李劲露个?破绽,被常达一记勾手拳打过来?,避之不及,勐打一个?趔趄,斜摔过来?。陆青跨步一伸手,把他拉住了,未曾倒地。 陆青喝道:「你们?想怎样?」他的意思,还是?要讲道理,却?见李季隆抄起来?两把明晃晃钢刀,抛给常达一把,眼?里露出凶光,叫道:「小贼无礼,看爷教训教训你!」 不由?分说,二人持刀分别向陆青和李劲袭来?,常达犹自叫着:「公子小心!」那小厮却?不知往哪里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原来?李季隆倒地之时,羞恼已极,心中动了杀念。又看李劲亦非寻常之辈,悄悄令小厮去?叫帮手了。这会儿见常达赢了,心道:只要使?兵刃,把两个?小子杀了,便是?一了百了。如此杀将?过来?。 陆青和李劲大惊,各自应战。匆忙之间?,陆青手上抓到一根木棍,看常达一刀砍来?,举起木棍格挡,只听?喀嚓声响,那棍从当中齐茬断做两段。陆青把手里半截棍扔出去?,常达拨开了,紧接着连连噼砍过来?,陆青慌忙闪避,撤身到了树后?,常达一刀砍空,竟将?刀嵌在了树上。 原来?方才陆青手拿的是?根枯木,才被他一刀砍断了,这树却?是?活木,所以砍不断它。因用力太?勐,反把刀刃卡在树干上,一时拔不出来?。 陆青趁着这当儿,一伸手,把靴筒里解腕尖刀拔了出来?,直刺过去?,迫得常达弃了那刀。此时变成了陆青手里有?短刃,而常达徒手,饶是?如此,常达亦是?不惧,二人缠斗不下。 另一边,李季隆持刀向李劲搠过来?,李劲闪避不及,衣角被他削开一条口子。笑道:「好小子!」 李季隆见他还有?闲暇说笑,大怒,手中钢刀唿唿砍过来?。方才他同陆青斗过一场,李劲已知他斤两了,心里记挂着陆青,意欲速战速决。瞅个?空儿,将?脚搓地一踢,「唿啦」踢起一簇砂石落叶,一团乱扑在李季隆脸上。 季隆迷了眼?睛,只得将?手中朴刀乱舞,护着自身,被李劲寻见破绽,飞起一脚,正踢在手臂上,「啊」了一声,朴刀掉落石上,弹到草丛里去?了。 李劲飞身上前,两个?徒手较量,李季隆自知不敌,学了乖,只顾闪转,避他锋芒,李劲一时拿他不住。 两对斗在正酣处,只听?有?人大喊:「三弟快住手!」,「陆兄且慢!」喊的陆青和李劲先住了,那两个?也随即停了手。 只见那边来?了三个?人,最前面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笑。向陆青拱手道:「陆兄——」 陆青先是?一怔,认出来?人,正是?前日在金陵嘉瑞坊瓦子里,与他打过擂台的那个?李存忠。惊讶叫道:「李大哥!」正待说话,看见后?头急匆匆又跑过来?四人,却?是?蒋铭等赶到了。 众人相会,都觉讶异。李存忠两下引见,指李季隆道:「这是?我世交亲友家李三公子。」又指陆青道:「这位兄台,就是?上次我在金陵卖艺时,结识的陆青兄弟,身手甚是?了得,我可?是?他手下败将?!」 陆青笑道:「李大哥过谦了,小弟怎敢当,小弟不过一时侥倖罢了。」李存忠道:「怎么?不敢当?上次我叫陆兄弟打的落花流水,险些衣不蔽体,我可?是?心服口服的。」说毕哈哈大笑。 陆青想起比擂时把他衣服扯破的事,看他如此豁达豪爽,心中甚觉亲近。便向李季隆抱拳拱手,笑道:「李公子,陆青得罪了!」 李季隆心下不甘,怒气未息,情知打不过,又碍着李存忠脸面,也拱了拱手,一句话没说,脸上一丝笑容也无。 陆青知他心中不忿,一笑而过。 当下厮见,俱各通名报姓。云贞和桂枝站在一旁,蒋铭含煳说是?家里亲友,李存忠见是?两个?女子,也就没问。 众人查看那只麂子,齐声赞嘆。李存忠笑道:「陆青兄弟这一箭,真箇?是?一箭穿喉!这头鹿,理应是?陆兄弟的了!」见李季隆面带愠色,便说:「这乌金鹿最是?机警,跑的又快,三公子能追到它实属不易,只是?,打猎这事儿,不单单比的骑射功夫,还得看机缘。三公子箭法虽是?不弱,运气却?稍稍差一点?儿了。」 梁寅接口说:「李大哥说的是?。」向李季隆陪笑道:「咱们?赶着办差,弄这么?个?东西,也没法带着。等差事办完了,我陪三弟再来?,这山上既有?了这头,必定还有?别的。」 看李季隆仍是?不高?兴,沖他使?个?眼?色。转向陆青笑道:「陆兄这般身手,小弟实是?钦佩的紧,以后?有?机会,兄弟们?还想请教,陆兄看在李大哥面上,莫嫌咱们?资质愚陋,还请不吝赐教才是?!」 李季隆看他使?眼?色,又说这番话,明白他的意思:陆青等人气度不凡,趁此机会结交了,日后?好为己所用。知道猎物断然拿不到了,只得推顺水人情,勉强说道:「两位哥哥说的是?。」向陆青点?了点?头。 蒋铭听?李劲说了大致经过,起初觉得无所谓,自己一行赶路的,不必非争这一桩彩头。后?来?看陆青和李季隆之间?情形,猜到几分缘故。又听?李劲在耳边说:「这个?鹿原该是?咱们?的!」知道这里头有?二人意气之争,就不理会,站在一旁笑而不语,由?着陆青拿主意。 当下分断完毕。梁寅和李季隆就此与李存忠别过了,带着常达和小厮,回寺里牵马,叫齐了余者从人,一伙儿下山去?了,不提。 李存忠望见他们?走了,向蒋铭等人说道:「难得今天遇见各位。不如请去?寺中相聚,喝几杯茶,叙叙话可?好?」 陆青满脸笑容,就要答应了。蒋铭却?道:「多谢李兄美意。今日幸会,原不该辞的。只是?我们?兄弟还有?些事,客栈里车马也快到了,得早些回去?。以后?有?机会再请教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李存忠不好强邀,笑说道:「既如此,咱们?有?缘再见吧。」因见那头麂子偌大体格,也有?五六十斤重,地上还撂着两只又大又肥的兔子,便说: 「你们?拿着这些,不好下山。不如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牵马来?,把这些东西驮上,送你们?下山。」 蒋铭笑道:「这怎么?使?得,不当劳动李兄!」李存忠道:「这算什么?劳动,我也是?要下山去?的。」陆青笑说:「这样也好,路上正好跟李大哥说说话哩!」 李存忠就去?寺里牵出马来?,几人将?麂子、兔子、弓箭等物,都放在马上,寻到下山的路。李劲牵着马,允中和云贞桂枝走在前头,蒋铭、陆青与李存忠在后?,谈论些彼此来?歷境况的话。 陆青问道:「李大哥如何在这里,难不成也是?来?看风景的么??」 李存忠道:「我来?是?为了见一位长辈。我幼时先父过世,蒙先父的一位义兄恩养长大。二十年前,往京中谋事,就与这长辈分开了。一直不通信息,上次到金陵,也是?为了寻访他老人家,这几天得到消息,原来?他老人家就在这山上寺庙里,所以赶来?探望。」 陆青问:「在寺里?老人家是?出家做了和尚么??还是?只在这里住着的?」 蒋铭因在寺中见过那老和尚,料到其中有?难言之隐,对陆青道:「朴臣,李大哥有?自己的事,你莫要多问!」 李存忠想到那时蒋铭等人在屋外,不知听?到了什么?,有?心解释。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说来?话长。我这位伯父,年轻时与人结下仇怨,为躲避仇家,隐姓埋名住在这,如今几十年过去?,仇人都已不在了,我想着,接他老人家回家养老,可?是?老人家无论如何不肯下山。」 蒋铭道:「老人家总有?自己的心思。或是?在寺里时间?长了,习惯了,不愿意搬动,也是?常事。」李存忠道:「蒋兄说的正是?。」 众人来?至山下,望见客栈招幌,李存忠道:「今日相识各位,真是?三生有?幸。我就送到这里,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吧。」 陆青道:「李大哥要是?没别的事,就别急着走了,不如在客栈歇一晚,明日启程也不迟。」 李存忠笑道:「不瞒二位兄弟,我还要回山上,看看我这位伯父,昨天人多眼?杂,许多话还没来?得及跟他老人家说。」说毕上马回去?了。 蒋铭一行回到客栈,老闆见了麂子,啧啧大赞,引得许多人都来?观看。众人回房整理一番,云贞和桂枝换回了女装。李劲吩咐店家将?麂子洗剥干净,肉用酱料腌上,院里支了炭炉烤架,预备晚间?烤肉吃。 傍晚时分,大伙聚在一处,店家十分殷勤,摆了一桌子肉蔬果品,烫了酒。众人一边吃喝,一边说起白天的事,对李存忠、李季隆等人情形,多有?疑惑不解之处。特别李劲说起山上交手时,李季隆和常达持刀伤人的情形,大伙儿都觉后?怕。 蒋铭道:「我看那个?梁寅,还有?那个?李季隆,都不像是?好人,眼?睛后?面长着不少心思,以后?遇见了,得多加小心。」 李劲道:「二爷说的是?。李季隆心眼?儿小,没得着鹿,走的时候还是?气不忿,他的功夫不咋样,倒是?那个?随从,实在厉害,我看再相持下去?,舅少爷也未必能赢他。」 陆青点?头:「不过,那个?李存忠李大哥,倒像是?个?好人。」 蒋铭道:「这个?人模样还算诚恳,却?也不像是?光辉磊落的,背地里藏着很多私密事。他说的话,也不能全信了。」 议论着,闻见外头烤肉香气飘进来?。蒋铭笑道:「先不说这些了,都是?别人家的事,碍不着咱们?什么?。今儿打的好野味,大伙且乐一乐!」陆青允中两个?早等不及,跑到门外,上手烤肉去?了。 客栈掌柜喜笑颜开,走到蒋铭跟前,陪着小心道:「这左近院儿里,有?两个?唱曲儿的小优,唱的好南曲儿,客官要不要叫来?伺候?」 蒋铭看看云贞,相视微笑。却?问桂枝道:「你想不想听?曲儿?」桂枝不好意思:「二爷怎么?问我呢!」 云贞低头笑了,抬起脸向蒋铭道:「你问他们?吧,我们?都行。」蒋铭眼?神里含情脉脉,说了声:「好。」向店掌柜道:「那就叫他们?来?,唱个?听?听?吧!」 掌柜答应出了门,李劲紧跟着出来?了,叮嘱道:「你叫他们?仔细些,我们?这儿可?有?女客!」 掌柜笑应道:「知道的,我说的这俩小厮,是?官宦人家教出来?的,并没有?那些污滥词曲儿,客人尽可?放心。」 少顷,伙计领来?两个?十五六岁小子,生的白净清秀。一个?拿着月琴,一个?弹筝。还未及弹唱,只见店家进来?,笑嘻嘻说道:「客官请看,可?是?自己人来?了?」 应声从身后?走出两个?人来?,却?是?赶车的王大王二。原来?刚才他们?找到了邻近客栈,正遇上这边伙计去?寻唱曲儿的,一问,知道都在这里,就跟着过来?了。 众人大喜,吩咐店家安排他俩茶饭。蒋铭唤小厮到近前,问了问,点?了几个?文辞清雅的曲儿叫唱了,真箇?有?绕樑之声。一时唱毕,领了赏钱打发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接下来?,云贞桂枝因白天走的疲倦,早早回房歇息了。余下四个?小伙儿饮酒吃肉,谈天说地,直到夜深方散。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39章 (上) 【出辣手李劲惩军痞】 第二天一早, 允中便觉身倦头痛,懒怠起来。 夜里蒋铭听他连打了两个?喷嚏,就道:「糟了!你可别给我找麻烦。」本来已经睡下?了,又起来给他寻热水喝。允中说:「没事儿, 哪有那么娇气了!」没曾想他这一天玩累了, 晚间喝了几杯酒, 烤肉时?又吹冷风, 便着了些症候。 先时?还不敢说,只说困的很, 要多躺会儿。蒋铭看脸色不好, 声音也不对了,伸手一摸, 额头滚烫。没奈何,请云贞过来看。 云贞诊了诊脉,说:「不甚要?紧,只是外感,想是昨天着了寒气, 吃一剂药, 发散发散就好了。」开了方子, 打发李劲和陆青去抓药。店家也过来看了,帮忙张罗煎药。 煎好了药,允中喝一碗下?去,不消片时?, 发了一身大汗, 顿感轻松, 又吃了一碗粥。看看还不到?午时?,允中道:「我没事儿了, 咱们赶路吧。」蒋铭皱眉道:「都这个?样儿了,万一道上再厉害了怎么办?」允中低了头不言语。 云贞劝道:「今天吃了药,歇一歇,明天也就好了。要?是急着走?,路上再当风,就不好说了,万一传了经,愈发麻烦。不如索性歇上一天。」 蒋铭知道允中是因?为拖累了大伙儿,过意不去。看他病的可怜,少不得安慰说:「路也走?了一多半儿了,不急在这一两天。你?听云姐姐的话,好生?歇着,不要?着急。」 允中无法,只得遵医嘱,在房里歇着,李劲陪着他。 无事可做,蒋铭和陆青就去附近街上转了转。乔家集不大,一会儿功夫就转了个?遍。陆青道:「咱们要?不再往山上走?走??」他的心?思,还想去寺庙,看看李存忠。 蒋铭沉吟道:「别?去了,我看那个?李存忠,虽然和气,却不愿别?人知道他许多事。我们昨天都说要?走?了,今天再去,恐怕他多想,不知咱们是耽搁了,还以为故意留下?来,打探他私事儿呢。再说,昨儿我听他跟姓梁的说,要?回庐州去。这会儿大约已经走?了。」 陆青就不提了。蒋铭问他当日金陵比武的情形,还是原话,知道他不曾留意,嘱咐道:「这个?人有些奇怪,他身边的人也蹊跷,以后再遇到?,你?多留些心?。」 且说云贞桂枝两个?在客栈里,云贞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只顾捧着一本医书读。桂枝发了会儿呆,半晌,又嘆了口?气。 云贞问:「好好的,你?嘆什么气?」桂枝道:「姑娘不理我,我又没事做,好不无聊。」云贞笑了:「一动?不如一静。你?也识得字,找本书看不好么?昨儿从早闹到?晚,还没玩儿够?」 忽然想起一事,说:「昨天我看李劲的衣服扯破了,你?去要?了来,给他缝补了,这不也是一件正经事么?」 桂枝道:「我也看见了,可是他一个?男的,又不是咱们家里人,我上赶着给他缝衣服,什么意思呢!」 云贞道:「那有什么,一路上走?,他男人家不会针线,你?给他补一补,又怎么了?偏想的这么多!」 桂枝笑道:「倒不是我想的多。只是他没说,我先说了,我是怕他想多了呢!」 云贞由不得也笑了,略略思忖,点头道:「嗯,你?说的也对。可是,他是个?朴直的人,就是想请你?缝补,可能也不好意思开口?。」就不言语了,仍去看书。 桂枝待了一会儿,说:「要?不,我去问问他,就说是姑娘叫我问的,说昨儿见他衣服破了,用不用我给他补一补,这么说,可好不?」 云贞眼睛只看着书:「随你?怎么说去。」桂枝便去了。李劲见问,甚是欢喜,把衣服拿出来,称谢不迭。桂枝问店家讨针线补缀好了,还他不提。 第二天,允中已是恢復如前?,众人启程。因?耽搁了行程,允中心?里愧赧,又怕哥哥说他,学了乖,依旧到?王二车上,坐进轿厢里头去了。 一路无话,这日过了老?鸦山,因?听说附近有山贼,众人倍加小心?。然而一路并无动?静,走?了四十余里,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天色将?晚,在路边一家店住了车,准备歇宿。 拣好了客房。都在大堂坐下?了,叫店家拿茶饭来吃。李劲问:「不是说老?鸦山上有响马抢劫客人么,可是真的?」 店家笑道:「是有一伙山贼,先时?闹得挺厉害。去年秋天,抢了一个?要?紧官人的货物,官府抄剿了一回,拿个?为首的正法了,自那以后消停了许多。如今风传又有了,小店不曾亲眼看见,也没见过苦主,不敢乱说。」 陆青道:「怪不得呢,我们过来时?一丝影儿也没见,白担了一路的心?。」允中笑道:「二哥这话说的,不像是担心?,倒像是盼着遇到?贼似的。」 陆青笑道:「盼倒是没盼,却是有些好奇,这响马,长的究竟什么样?」 蒋铭道:「还能什么样?这贼也是人,还能长的两样?他不现出来,就是走?在你?跟前?,你?也认不出来。难不成他一生?出来,脑门上刻着个?「贼」字?」说的云贞桂枝都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李劲道:「也不用担心?,山贼虽是贪财,也是怕死的,怕风声大了官府捉他。所以总是盯着那些有本钱的客人,或是单身客人,轻易不敢碰官家的财货。像咱们这样,一看就是赶路的,钱又少,人又多,他也犯不着冒这个?险。」 正说着,只听外头脚步声杂沓,骡铃乱响。院里来了一队车马脚夫,骡车马车有三四十辆,车上不知装的什么,面上掩着稻草。跟着的,还有十来个?兵卒,当中一个?解官,武员打扮,长的矮胖身材,肥头厚嘴,一脸横肉。腰上悬着佩刀。身旁还跟着个?同伴,倒是个?模样周正的小伙子,穿着紧趁箭衣,也配着刀。 二人下?了马,大踏步走?进店里来。年轻的小伙子走?在胖解官后头,向店家吩咐道:「掌柜的,我们是官差,进京公干的,明早就走?,你?好生?服侍。」 胖子不理会他,一迳往中间桌儿坐了,重重喘了两口?粗气,扬起手里马鞭子,指着店家叫道:「快倒茶来——,好饭好菜,烫壶好酒来!可把老?爷饿坏了。」 对那小伙子道:「我就说你?,忒也小心?了。走?的恁着急,什么他娘的响马,这一路,连个?毛儿也没见着!老?子就说,那毛贼敢劫咱们,给他十八个?胆儿!」 小伙一边陪笑答应他,一边往门外吩咐兵丁,教脚夫们将?车子推至里院,牲口?赶到?槽上……如此这般,哄哄嚷嚷乱了一气。 店家看那解官言语骄横,相貌愚蠢,着实怕他滋事,叫伙计先紧着给他上菜,蒋铭这桌是先坐下?的,反倒排在后头。掌柜的又担心?他们着恼,寻空儿过来陪话,几人点头笑笑罢了。不一时?菜饭上来,开始吃喝。 却听那解官旁若无人,高声说笑,一会儿嫌碗碟简陋,一会儿又嫌伙计上的菜不好,要?什么什么肉,什么什么酒,却都是店里没有的。掌柜的点头哈腰不迭,赶着攀话,请问官老?爷怎么称唿,所任何职。 原来这解官姓林,叫做林栋,是成都府一个?副守备,那年轻小伙是个?都头,名叫曾建。二人是从川蜀方向来,押解一批饷银到?京里去。 店家忙道:「老?爷们既是解饷的,干系重大,千万不可张扬。虽然是过了兇险地方了,还是小心?些才是。」 林解官「哼」了一声,大声嘲笑道:「就几个?山贼,我怕他怎地?告诉你?说,爷们可都是武官,朝廷里挂名号的,莫说老?爷我,就是这位曾都头,也是一身的本领,毛贼要?来,也不掂量他有几颗脑袋,不来便罢了,若是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老?爷我,还等拿毛贼心?肝下?酒哩!」说毕哈哈大笑。 笑完了,继续甩开膀子大吃大喝。其实他今日路过老?鸦山,提心?吊胆,一整天都不曾歇脚。此刻饿得狠了,风捲残云一般。曾建在旁劝道:「长官莫急,慢些用。」 那林栋吃了一阵,肚里有底了,便从容了些。渐渐有了酒,话越发多了。一会儿说:「这趟出来前?,太守请我吃了几顿酒,求我帮忙,给他往上说话,我嫡亲的老?叔,乃是太尉府虞候,太尉爷亲重的了不得!出来进去,就跟自己家一样。新近又跟府上大都管结了亲,好的如同一个?人,什么事情办不了?」 一会儿又说:「成都府里好几门大老?官,都争着跟我结亲,要?把女儿给我当老?婆,我都没看上,非得找个?如花似玉又有家世的,才合老?爷我的意哩……」 众人听在耳里,都觉可笑可厌。云贞将?眼睛余光掠过去,发觉解官涎着脸,直往这边桌上瞧,低声对桂枝说:「你?快些吃,吃完咱们好回房去。」 蒋铭听见这话,转头向那桌上看去,与林解官的目光碰个?正着。只见林栋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抓着腰带往上抻了抻,挺胸叠肚,愣愣怔怔的,冲着店掌柜走?去。一边走?,一边吞吞吐吐说道: 「店家!你?去,去给老?爷叫两个?唱曲儿的粉头来,老?爷我要?乐呵乐呵……记着!得找那最娇俏的姐儿,最起码,」指了指蒋铭他们这边:「最起码,也得像那桌上那两个?才行!」 话音一落,几人登时?都怒了,陆青一拍桌子,「唿」地一下?站起身来。云贞倒是镇定,淡淡说道:「他喝醉的人,不必理他。」拉了一下?桂枝:「咱们回去吧。」 刚欲起身,被蒋铭向手臂上一拦,止道:「别?走?!」又向陆青道:「朴臣你?坐下?。」允中脸都涨红了,叫道:「二哥!」 蒋铭铁青着脸,看向李劲,抬了抬下?颌,给他使?了个?眼色。 李劲点头会意,站起身来,向林栋走?过去,满面都是笑容。高声说道:「哎呦呦原来是林爷!多年不见,您老?别?来无恙啊!可想煞兄弟了,不曾想在这儿遇见你?老?人家,快请坐下?,让兄弟敬您几杯,叙叙阔别?之情。」 一头说着,一头伸手架起他臂膀,拉着走?去。林栋满脸疑惑:「你?,你?是谁?」腋下?只觉好似被千斤力量推着,身不由己,脚底下?踉踉跄跄,回到?了自己桌旁。 李劲笑道:「林爷请坐!」手掌按在他肩上一用力,那林栋就如秤砣落地一般,「嘭」的一声坐在椅上。才要?发怒,奈何被李劲捏着肩膀,如同铁钳钳住了也似,一阵痛不可当,不由叫了声:「啊呀,你?,你?是哪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李劲笑道:「林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都想不起小人了?这还是小人的不是,多时?不来亲近,林爷快请喝了这一杯,算是小人给您赔个?不是!」 说着,左手依然抓着他肩头,右手把一个?空碗掇到?眼前?,提起酒壶,倒了浮熘满的一碗酒,端起来,就要?灌他。 却说旁边的都头曾建,一路上早对这个?长官厌恶的不得了,知道是个?酒囊饭袋,却碍着「官大一级压死人」,只得忍耐着。先时?林栋吹牛胡扯,他路上听的多了,也不理会,只顾自己吃喝。后见李劲过来,把林栋钳制住了,他心?里虽然戒备,却也暗自生?快。 这会儿见李劲出手甚重,说话又是一派狡黠,不由得紧张起来。起身喝道:「哪里来的狂徒!不得无礼!」 李劲忽而收了笑容,抬头恶狠狠盯了曾建一眼,厉声道:「怎么?阁下?也要?分一杯么!」说着,手上一加力,林栋只觉得骨头都要?被他捏碎了,「啊呀——」哀叫了一声。 曾建看长官脸色由红髮白,不敢轻举妄动?。向李劲抱了抱拳,正色道:「这位林爷乃是朝廷命官,尊驾可要?仔细!」桌上还有两个?服侍的兵卒,见这情形已是懵了,站在那里呆若木鸡。 李劲笑道:「怎地不仔细?小人这不正要?给林爷敬酒呢!」说着,将?酒碗怼在林栋唇边,不由分说,咕咚咚强灌了进去,把个?林栋呛咳得一气不来,直翻白眼。 李劲看他反抗无力,醉眼模煳,昏头昏脑模样,也怕事儿闹大了,放了开手。林栋先时?已是半醉了,这会儿又被灌了一大碗酒,再加上受了折挫,早已气馁,一头趴伏在桌上,只推醉了,扎挣不起。 曾建将?手按在刀柄上,厉声喝道:「你?到?底是谁?冒渎朝廷命官,不怕我将?你?送官治罪么!」 话音一落,就听有人冷笑了一声,蒋铭和陆青走?了过来。再看那边,允中已送云桂二人回房去了。 蒋铭冷冷地道:「你?还知道自己是朝廷命官,我却不知,这朝廷命官出来办差,要?是罔顾职守,酗酒滋事,又该治个?什么罪呢?」 曾建听了这话,默然不语。须知解饷银的解官路上应以公务为重,若是途中扰民,耽搁了差事,也是不小的过失,倘或饷银有个?差错,更是干系重大,搞不好还会丢官职、追究法办。他刚看见李劲露了一手,知道厉害,打量蒋铭和陆青气象,也都不是等闲之辈,真要?打起来,自己以一敌三,断不是对手。故此只是不语。 第40章 (下) 【获强援曾建战寇贼】 店家在?旁战战兢兢看了半晌, 生怕两下打?起来。见?此情形,小心翼翼过来陪笑道:「这位官爷酒已是喝好了,官爷走?了这一日,一定也乏了, 不?如请回房中, 小店烧了热汤水, 官爷沐浴一下, 解解乏,好生歇一晚, 明儿好起早赶路。」 一句话提醒了曾建, 命两个?兵卒:「快扶老爷去房里歇息。」也不跟蒋铭等人打招唿,闪身自去了。 是夜晴朗, 月色颇好。李劲陆青在院子里走了走,正准备回房歇着,忽见?那边曾建走?过来。 原来这曾建担着职责,唯恐银鞘有失,每晚住宿都要?检视车辆, 查点脚夫牲口, 吩咐兵丁轮流值守, 安排妥当了才去睡觉。今天亦是如此。 三个?人迎面碰到,都觉得尴尬,别转了目光,各自走?开。曾建走?了几步, 略一迟疑, 迴转身唤道:「二位兄台!」 陆李两个?诧异, 停住了脚步。曾建近前抱拳道:「二位兄台请了。那时敝官长?酒后失行?,冒犯了诸位, 还?请兄台大人大量,多加宽宥,不?要?挂怀。」 两个?互相看了看,抱拳还?礼。李劲笑道:「曾兄客气了。这么?说,倒是我?失礼了。出手过了些,曾兄莫怪才好。」 曾建道:「哪里。兄台好功夫,小弟甚是钦佩。不?敢请问二位尊姓大名?」 二人通报了姓名。李劲道:「曾兄一表人物,却屈居人下。也真是难为了。」曾建笑了笑道:「李兄高看小人了,小人实是无名之辈,吃这碗公门饭,不?过充数,餬口而已。」 陆青笑道:「我?看曾兄是有本领的人,不?比这姓林的窝囊废,又是个?混蛋!你跟着他,何时出头?不?单是受他的气,他要?惹了事,你还?吃挂累,不?如早些离了这狗官,找个?好去处。」 曾建苦笑道:「陆兄说话恁的直率,小弟钦敬。小弟如今在?公,身不?由己,也是朝廷法度,违拗不?得的。」三人交谈了几句,曾建年岁跟他们差不?多,因见?一行?人气度不?俗,言谈十分亲近。 次日天刚放亮,诸人起来盥洗,就听院里一阵人声纷乱。原来曾建和林栋早就起来了,催促兵丁脚夫把银鞘装好,车子套上牲口,起动出门。待蒋铭一行?吃毕早饭,汇了房钱出来,解饷队伍早去的远了。 车马上路,行?了一会儿,远远望见?解饷一众人马,正在?前方二三里路上走?着。陆青想起昨晚的事,越想越乐,不?觉笑出声来。 向?李劲道:「李劲哥,昨儿你怎么?想起那么?一番话,还?「别来无恙」!刚开始,我?还?真以为你认识这傢伙呢!」 李劲笑呵呵,不?言语。蒋铭笑道:「朴臣!你不?知道,李劲呀,他是长?着一张忠厚的脸,一双狡猾的眼!以后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他那肚里,好玩的花样儿多着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李劲道:「你们还?别说,昨儿有一阵,我?心里还?真打?鼓了,就怕手底下失了分寸,万一惹出事,不?好收场!」 陆青道:「怎么??啥时候?」 李劲:「就是灌那厮酒的时候,那厮岔了一口气,半天才缓上来,都翻白眼儿了,我?怕不?留神把他呛死?,可就摊上人命官司了,吓我?一跳!以后,还?是得收着些才是!」 三人这里说笑。曾建和林栋在?前面走?,也想起昨日的事来。曾建肚里暗笑,林栋却是越想越生气,恨恨地骂道:「他娘的,昨天那几个?小贼,实在?是可恨!要?我?说,应该知会地方县官,都给老子抓起来,问他个?妨碍公干!一个?个?儿的,结结实实打?一顿板子,才消老子这口恶气!」 曾建道:「长?官休恼,您宰相肚里好撑船,几个?不?省事的小子,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为这点儿事惊动官府,落个?以官欺民的名声还?不?打?紧,耽误了差事,就不?得了了。」 林栋自己也知理亏,闹起来没什么?好处,只得冷哼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怕误了正事,不?的,非好好整治小贼不?可。」悻悻的,一路上骂骂咧咧。 正走?着,忽见?前方树林里尘烟四起,人影晃动。脚夫纷纷喊道:「不?好了!前头有贼!」众人都慌了,林栋一脸懵,问曾建:「怎么?办?」 曾建忙命脚夫将几十辆车都赶着去道旁坡下,自己把一桿点钢枪拿在?手里。林栋见?状,也拔出腰刀来,十几个?兵卒也在?马上拔出朴刀。 只听一声尖啸,一支响箭当空飞过,林子里飞出十几匹马来,马上一色都是包着黑头巾的汉子,手持兵刃。后头跟着百十多号喽啰,俱各拿着刀枪棍棒,吶喊着杀来。 曾建高声喝道:「快与我?杀贼!」催马向?前,众人都随着冲上前去,跑出去没多远,林栋忽然停下来,拨马回头便走?,那十几个?兵都是未曾经过战场的,乍见?这阵势,本来就慌,一看解官跑了,如何不?跑?也跟着往回跑。只有曾建一个?冲上前去,跟贼人打?了个?照面。迎住当先?一个?,杀了两个?回合,后头又有贼赶上来,匪首共有三个?,一个?使枪的,两个?使刀的。 曾建被三人围在?中间,招架不?暇,左臂被枪头颳了一下,一阵热辣辣疼痛,心道:「不?好!」奋力使个?花枪护住周身,从?圈里突围出来,往回败走?。 那些脚夫一个?个?儿的,全都抱着脑袋趴伏在?地,浑身抖颤,口里只叫:「大王饶命!」使枪的匪首打?了个?唿哨,喽啰们一哄上前,赶着几十辆银鞘车子,往小路上去了。 曾建往回跑了一里来路,只见?林栋骑着马等在?路旁,十几个?兵卒围着。一看曾建来了,林栋便问:「曾都头,怎么?样了?」见?曾建受伤,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滴滴答答,不?由得瞠目结舌,一张大脸吓得蜡渣儿般黄。只道:「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曾建急道:「贼人没多大本事,只是人多,咱们须得一起上去,好把银鞘抢回来!」 林栋道:「那么?你带他们赶紧追!」见?他犹豫,急道:「快呀,要?是追不?回来,咱们这儿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掉脑袋!」 说着,自己也觉得过不?去了,咬了咬牙,叫道:「快!我?跟你们一道追。」举着刀就欲催逼众人。曾建不?理他,只往后面望,忽然间打?马跑了开去。 蒋铭他们正在?路旁住了车子,向?前瞭望。自响箭声响,山贼杀出来,曾建对敌等诸般情景,都看在?眼里。陆青头一次见?这景象,直看得血脉贲张。看到官兵败逃,只有曾建一人杀敌,不?由得满腔愤怒,连声痛骂林栋。 李劲奇道:「这群响马打?哪儿来的?昨儿过老鸦山,怎么?没见?着?」蒋铭沉吟道:「看这样子,像是早知道消息,等在?这里的。」 教王大王二将车子带到坡下树林旁边待着,向?云贞笑说道:「没事!是官军响马对战,一会儿就好了。」云贞点头,也笑了笑:「知道了。」 允中问:「咱们要?不?要?往回走?,避一避?」蒋铭:「不?用,过会儿就没事了。」 李劲咧嘴道:「这伙儿贼真是胆大包天,有多大能耐,连官家银鞘也敢劫,不?怕斩草除根么??」 蒋铭冷笑了一声:「利令智昏!见?了银子,命都不?要?了,哪还?顾得上想恁多。」 陆青顾不?上与他俩说话,见?曾建败了回来,急道:「二哥!怎么?办?咱们去打?个?援手吧!」 蒋铭犹豫一下,看看李劲。李劲道:「再瞧瞧吧,贼人多,咱们就三个?,贸然出手,只怕吃亏。何况还?有云姑娘她们,这地方,饷银丢了也是一时,回头自有官兵追剿。」 忽见?曾建策马跑来,到得近前,翻身下马,将手中长?枪向?地上一插,全顾不?得体面,就在?三人马前打?了个?抢跪。抱拳道:「小人斗胆,请壮士仗义援手,助小人夺回银鞘,感恩不?尽,必当后报!」 三人连忙都下了马,李劲伸手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蒋铭还?待犹豫,陆青急道:「二哥,快去吧,再不?追怕来不?及了!」 李劲道:「二少爷留这儿,我?和舅少爷一道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蒋铭喝道:「不?行?!你留这儿,看着车子,护好云姑娘他们。我?和朴臣去!」 向?曾建道:「快上马,去给我?俩找趁手的兵器。」见?他手上鲜血淋漓,知道受了伤,便道:「这枪给我?使吧,你再去别处找。」上前两步,将曾建的长?枪拿在?手里,回身上马就走?。 曾建大喜,和陆青两个?上了马,一路跟来。蒋铭催马,直朝着贼去方向?追去,随后曾建陆青俱各手持钢刀,领着十几个?兵卒并林栋一起,云飞般赶来。 追了片刻,只见?前方一众匪贼拥着车辆,急慌慌正走?。蒋铭喝道:「站住!哪里走?!」后面人马也都上来了,齐声喝喊。 贼众见?追兵来,便有两个?匪首回头,带着几十个?喽啰迎面冲过来。两下不?由分说,兵对兵,将对将,厮杀在?一块。 却说林栋带领的十几个?兵卒,因见?蒋铭陆青气势夺人,异常神勇,也跟着勇气倍增,挥着手中朴刀,忽然之间好似变作了一群勐虎下山。响马喽啰虽多,却都是乌合之众,遇见?官军发威,登时气馁,由不?得四散奔逃。 不?一时,只剩下两个?匪首还?在?厮斗,一个?使刀,一个?使枪,先?时另一个?持刀的匪首早不?知哪里去了。蒋铭手中长?枪使得鬼神出没,陆青初次上阵,一口钢刀上下翻飞,曾建也来助战,两个?山贼招架不?住,拨马落荒而逃。 林栋一迭声叫喊:「快追!别叫贼人跑了,给我?拿活的!」 陆青就待要?追,蒋铭止道:「银鞘夺回,不?要?再追了!」都勒住了马。忽听「飕」地一声响,一支羽箭飞了前去,正中一个?匪首后背,应声落马。众人看时,却是李劲赶来了。 蒋铭道:「你怎么?来了?」李劲笑道:「三少爷不?放心,叫我?来的。」 林栋曾建齐声喝命兵卒上前拿人,那匪首未死?,在?地上呻/吟,众兵一拥而上,绑了个?结结实实。林栋喜道:「给我?仔细看着,别叫他死?了,待会儿送到衙门里去!」 当下曾建督促兵卒,将银鞘车子赶着,慢慢回到大路上来。又去把脚夫们叫了来,依原样儿整理了一队人马。因解饷队伍走?的慢,又要?去附近县衙放下俘虏,林栋的意思,还?要?耽搁一日。蒋铭几个?就此与曾建道别。 曾建叉手深拜,连声称谢:「诸位壮士高义,追回银鞘,等于救了小人一条性命,此恩此德,小人没齿难忘,如有机会定当报答。」说毕拜倒在?地。蒋铭等连忙拉他起来,都道:「义字当头,这都是咱们该做的事,都头不?必如此。」 林栋走?过来,陪笑拱手,邀请诸人同行?,说道:「三位壮士本领这般了得,不?如随本官去县衙一聚,还?要?请教尊姓大名,籍贯何处,等本官到了京城,一定说人情找门路,保举各位得个?官职。」 李劲笑着点头,哼哈答应着,陆青目无表情,不?说话。蒋铭一眼也懒得看他,只跟曾建道个?别,拨转马头走?了。这里林栋和曾建计议,取道县衙交付俘虏,以备邀功不?提。 三人回来,到了停车的地方,却见?一个?人影也无,两辆车子都不?知哪里去了。蒋铭脑袋里「嗡」的一响,把半边魂魄飞了出去,向?李劲道:「他们呢,哪儿去了?」 李劲也慌了,四下张望,说道:「我?走?时,都还?在?这儿,没说去哪儿啊!」 三个?人急得打?着马转圈儿。 正没入脚处,只听一个?声音喊:「二哥——」 循声看去,允中从?路旁树林里跑了出来,笑道:「怎么?样了?大获全胜了没?」 蒋铭没好气问他:「你们跑哪儿去了?她们呢?」允中道:「都在?那边呢!」 说话间,云贞和桂枝也从?林中出来了,王大王二赶着车子,从?林边小路上走?来。原来李劲走?后,他们一行?人躲到林后山坳去了。 蒋铭向?允中道:「你们这一藏不?打?紧,险些把我?吓死?!」 陆青道:「刚才我?看二哥脸色,煞白!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李劲笑道:「你们要?是再不?出来,二少爷只怕要?吃了我?呢!」 蒋铭悻悻地「哼」了一声:「要?是还?找不?着人,就算不?吃,也得把你小子活剥了!」李劲冲着允中一咧嘴。 云贞知道蒋铭受了惊吓,过意不?去,笑说道:「方才看离的太近,怕有贼人跑到这边来,我?就教躲起来了,不?想让你们着急了。」 蒋铭笑说:「是,贼众人多,车子在?这明路上不?安全,倒是躲起来对。」 桂枝道:「我?和姑娘在?林子里,一直往这边瞧着呢,就怕二爷回来见?不?到人着急。」 允中陪笑:「都怪我?,脚步太慢了,二哥快别生气了。」 蒋铭笑道:「我?生什么?气?又没事儿,你二哥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允中不?说话,望着桂枝挤了挤眼睛,桂枝伸个?舌头,笑了。 依旧车马启程,云贞问起方才战况,一路说话不?提。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41章 (上) 【窦连生邀客新朋】 一行过了濠州, 继续北上。天气愈发寒冷了,但见山川萧索,草木凋零。他们几人经过长?途相伴,友谊日笃, 自此结成性命之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这日午后, 车马进了宋州城。眼见到家, 桂枝兴奋起?来, 喜形于色,叽叽喳喳说话, 李劲和允中?亦是言笑晏晏, 一如往常。余下三个人却因分别在即,不舍之情油然而生。 特?别?是蒋铭, 心中?大不自在?,想到过几天就要返回江宁,从此山高水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云贞,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周坚白家住在?城南一条僻静街巷, 叫做无?名巷, 门口是一个小小门楼。桂枝跳下车子, 上前叫门。少顷门开了,一个身?材高挑,容长?脸儿的大丫头走出来,笑吟吟道:「姑娘回来了!」 桂枝上前一把将她抱住:「玉竹!你想我了没?」 玉竹抿着嘴儿笑, 说:「没想!我想你做什?么?你不在?家, 我可清静的很呢!」转向云贞道:「今儿一早, 就听树上喜鹊叫,钱妈妈说, 今儿姑娘一准回来,果然被她老人家说中?了!」 只见一个五六十岁,面目慈和的老妈妈从里出来,招唿道:「姑娘回来了!」 冲着桂枝玉竹嗔怪道:「这两个没规矩的丫头!还不快请姑娘进来,还有客人呢,这么冷的天,只顾着你两个玩儿!」 两个丫头这才分开了,笑嘻嘻过来拿东西。 蒋铭他们将马栓在?路旁木桩上。早上出发时已经跟王大王二算好了帐,把行李都卸了下来,搬进院里,打发车夫去了。 众人说笑着进院,来至厅上。玉竹打水洗手洗脸,钱妈妈往桌案底下烘了一盆炭火,倒上茶来,招唿大伙儿坐,喝茶。 云贞道:「钱妈妈,只有你和玉竹在?家么?太公?呢?老爹现在?怎么样?了?」 钱妈笑道:「他们都去观里了,这会儿就我俩在?家。」 因说起?大半年来家中?事情。原来春天时,太公?和通序带着云贞桂枝出门,家中?就只剩下钱老爹,钱妈妈和玉竹三人,平静度日。本来甚事没有,不想六月间下雨,老爹不留神在?门口台阶上摔了一跤。当时只觉有些疼痛,以为不妨事的,第二天早上就不能起?身?,眼?神不清,人也煳涂,说话道三不道两,看看就要走人的光景。 钱妈妈和玉竹都慌了,刚巧,一个句曲山的道士在?城外檀云观挂单,来家寻周通序,遇到了。当下给老爹十宣放血,百会刺血,才把人救了回来。 请郎中?来看,说是卒中?之症,兇险的很,亏得处置得当。落后服了几剂药,人渐渐明白点儿了,钱妈妈整天给老头推拿按摩,老头自己也扎挣着动一动。后来周通序到家,扎针服药……等?周坚白回来时,老爹已能拄着拐杖走路了。 这几天,通序在?檀云观闭关清修,坚白陪着钱老爹去拜神打醮,三人都住在?观里。 钱妈妈道:「宪哥儿昨天去观里待了一天,回来说,明儿太公?和老爹就回家。姑娘回来的正好,正好跟宪哥儿一起?接去。」 云贞听说,知道表弟窦宪也在?这里,心下欢喜,问:「连生什?么时候来的?」 钱妈妈:「来了四?五天了。天热时候,就来过一趟,跟灵姐儿两个一块儿来的。多?亏的他俩,住了十来天,宪哥儿搬上搬下,把老头子服侍了一个够,看能站起?来了,才回去的。这次是哥儿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个小厮,说是姑老爷派来,叫留在?家里使?唤。还要请太公?和姑娘去庄上住些日子,太公?说,老爹这个样?儿,他就不去了,等?姑娘回来,让姑娘跟宪哥儿去。」 云贞想了想:「灵儿生日要到了,今年她满十五,想是姨妈家里要庆贺一下。」钱妈笑道:「可不是呢,宪哥儿也是这么说的。」 张罗给蒋铭等?人安置房间和行李。几个人赶紧辞谢:「多?谢妈妈,我们不住这里,一会儿去朴臣家商铺,那?边有住处。」陆青向蒋铭道:「哥,要不咱们现在?就过去吧!」欲要告辞。 云贞笑道:「那?边是商铺,陆二哥要回县上,也得等?明日了。不如先在?这儿吃了饭,晚些再去。」 钱妈妈笑容满面:「可不是说呢,我刚叫玉竹桂枝出去买酒菜了。几位哥儿这么大老远送我们姑娘回来,不吃饭怎么行?你们坐坐,我去熬点粥,热乎乎的喝一碗,舒服。」 向云贞道:「宪哥儿在?家一会儿也待不住,不知跑哪儿逛去了,等?回来,看见你们,还不知怎么高兴哩!」说着去了。 厅里几个人忽然没话,安静了一会儿,四?顾无?言。允中?笑说道:「我头一回来,想看看姐姐家这院子。」 云贞便引着四?人往里头走了走,院落甚宽敞,大大小小也有十几间房,中?间一大块空地。各处也栽种了树木花草,只是寒冷季节,都凋落着。 众人走了一圈,回厅上,就听大门口有人说笑,桂枝和玉竹提着食盒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玉色锦袍的清俊少年。 少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跟前,笑说道:「姐姐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我就得去路上寻你了。听说来了好几位哥哥,快给我引见引见!」 云贞笑说:「这么冷天,你不好生在?家待着,又跑去哪里淘气了!」一块进了屋,与?几人说道:「这是兖州我姨母家的表弟,名字叫窦宪。」又给窦宪一一引见蒋铭诸人。 原来这窦宪表字连生,乃是周坚白的小女儿周敏与?兖州凤栖山窦从义所生之子,比云贞小两个月,今年也是十八岁,生的模样?俊俏,性情活泼,调皮好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一时都相见了,窦宪赶着蒋铭几个叫哥哥,有说有笑,屋里登时热闹起?来。 陆青自从他进门,就觉得面熟,寻思了半日。窦宪也说:「这位陆大哥,倒像从前在?哪儿见过似的。」 陆青蓦然想起?那?时夜市上的事来,心说:这不是那?小姑娘的哥哥,将只雀儿摆在?手掌上的那?个人么。便问:「七月初时候,窦兄弟是不是也在?城里,逛过夜市的?」笑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只会说话的雀儿?」 窦宪也想起?来了:「对?对?,那?时我也看见你了!」当时他看陆青气度与?他人不同,着意看过两眼?的。说起?前事,都笑起?来,益发觉得亲近了。 云贞问:「连生,你刚才去哪儿了?」窦宪笑嘻嘻:「没去哪儿,就在?跟前玩玩。」桂枝和玉竹正往桌上摆设碗碟,听见这话都笑了。桂枝道:「我们两个刚去琼翠楼买吃的,看见表少爷,正在?果子店门口,跟人比赛砍甘蔗哩!」 众人不解。允中?道:「做什?么砍甘蔗?」 窦宪:「我待着没意思,出去逛逛,碰见他们家门口卖甘蔗,人们打赌砍甘蔗,谁砍的利索,好赢店里的果子。」 说着比划怎么玩:原来是把甘蔗立在?地上,从上往下噼开,谁噼的越深,谁就算赢。 窦宪道:「连着几次,我从上到下,一刀砍到底!那?些傢伙比不过我,都不跟我玩了。」 玉竹笑道:「砍了一地的碎甘蔗,没法?儿吃了,我说家里来客人,几匹马栓在?门口还没餵呢,表少爷就叫天福儿收拾,抱来给客人们餵马。」 果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厮回来,报说把碎甘蔗都撂在?门口了,马在?吃。 陆青奇道:「这马也吃甘蔗么?」李劲笑道:「甘蔗也是草木,又好吃,它怎么不吃?」蒋铭道:「咱家这马到这儿也有口福了,从来没吃过甘蔗,这下算是开了荤了!」说的都笑了。 当下菜饭果碟端上桌儿,云贞窦宪在?主位坐了,蒋铭陆青对?席,允中?和李劲打横。 窦宪笑道:「该我坐下面,怎么能叫客人坐下面。」蒋铭道:「这里就我们几个,快随便坐吧,讲究起?来太麻烦。」钱妈妈烫了一壶酒,笑着说:「不为饮酒,今儿天冷,你们吃几杯暖暖身?子。」还熬了一锅红米粥,薄厚正好,香气四?溢,允中?喝了两碗。 窦宪问过了众人来歷,邀他们去兖州家里做客。说道:「今天能跟几位哥哥相识,实在?是太难得了!离得这么远,要不是你们送姐姐回家,我就想见也见不着,想请,也没处请去!等?过两天,我要和姐姐一块儿回家,要是没甚要紧事,哥哥们一同去,到我家山庄转转,咱们好生聚一聚。可好么?」 蒋铭笑道:「我们这么多?人,一下都去了,岂不惊扰了伯父伯母,实在?是不便打搅。」 窦宪急道:「怎么是打搅,我爹爹最爱热闹了,尤其喜欢和我一般年纪的来家,你们要是去了,不知得多?高兴呢!不信,你问我贞姐姐!」 又说凤栖山如何如何好景色,如何如何好玩:「看这天气,说不定过几日就下雪,山上雪景,漫山遍野都是白,可好看了!」 蒋铭见他意诚,心动了。又不捨得与?云贞分别?,自思道:「虽然彼此会意,有些话还须表白才行,反正出也出来了,索性就去兖州走一遭,好寻机会与?她说。」 不知云贞的意思。将眼?睛看她,四?目交汇,云贞微微一笑,低了眉,用调羹轻轻去调碗里的粥。 允中?在?旁笑道:「二哥,窦大哥这么说,不如咱们去吧,我好想去看看。这趟出门是送云姐姐回家,那?边也是云姐姐的家,咱们去,也算是同一趟差事不是?」 蒋铭向窦宪笑说道:「那?么,我们就去叨扰几日,只是给窦兄弟添麻烦了!」窦宪十分欢喜:「太好了!」转头又邀陆青:「陆大哥也一起?去!」 陆青本来不愿跟他们分开,现在?又与?窦宪投契,满心想去,却摇了摇头:「不行,我是去不了的,这次出来时间长?了,明儿得先回家才行。」 窦宪道:「那?陆大哥明日回家,见见老人就回来,我们在?这儿等?你两天,一块儿走!」 陆青苦笑道:「我回了家,就去不了了。我娘管我可严了,这次回去,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让出来呢!」 窦宪想了想:「那?么陆大哥就别?回家,先去我家玩几天,等?回来了再回家,岂不好呢!」 陆青连连摇头:「这可不敢,要是知道我回来了,不回家,又去别?处玩了,那?还了得么?万万不行。」 众人听他说的都是实情,只得罢了。窦宪道:「那?么就等?过些日子,陆大哥有空了再来吧。咱两家离得不算太远。」 吃毕了饭,商量明天如何行事:蒋铭和李劲去张均家拜访送书信。窦宪和云贞要去檀云观接周坚白和钱老爹,允中?和陆青无?事,跟着一块儿去。后天大伙儿在?周家聚齐,一同出发去兖州。 如此这般计议好了,俱各欢喜,唯独陆青不能同去,心中?怏怏。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蒋铭四?人告辞,牵着三匹马,一路走到城西陆家铺子来。行至门首,天色已黄昏了,何九正在?外头看着伙计下隔板,见着他们几个,欢喜道:「刚刚老爷还说,都这时候了,今日二哥儿是不能来到了,谁想竟到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陆青听这话大喜,问:「二叔在?这里么?」何九道:「在?!才刚进里头去了,二哥儿快进去吧。」招唿伙计牵马,接行李。 原来陆廷玺从县里上来,正在?铺子里住着。当下相见了,行毕了礼数,廷玺自是欢喜,问了金陵亲家府上安好,又问路上情形。陆青也问家中?情况,得知陆玄数日前已回县里,家中?大小平安。嫂子菊芳生了个女儿,就快满月了。如此这般,陆青听说一切如常,也就放心了。 廷玺问起?这几日安排,蒋铭说了要陪云贞去兖州姨丈家的事。陆青望着叔父,欲言又止。 廷玺疑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干嘛吞吞吐吐的。」 陆青道:「本来我是要回家的,见了二叔,就不忙着回了。我,我想跟蒋二哥他们一块,去兖州玩几天。」说毕,眼?巴巴看着叔父。 廷玺沉吟一下:「兖州太远了吧,你这趟出门,时间可够长?,你娘在?家着实惦记,再去兖州,来去还不得一个月?还是别?去了。」 陆青低头不言语。蒋铭笑对?廷玺道:「也不是很远,说是兖州,其实是宋州和兖州交接地方,乘车骑马,只要三四?天路程,我们到了那?儿,不过玩两三天,差不多?十天功夫,也就回来了。」允中?笑道:「伯父放心,回来时,我们几个还是一起?,把二哥送回到这儿,我们再走。」 廷玺笑道:「我倒不是担心,你们弟兄在?一起?,我有什?么担心的。小二头一回出门这么久,他娘一定想他了,还是回家吧,别?跑了。」几人都不言语了。 晚间歇息时,陆青说道:「明天你们出去办事,我就不去了。白天我再跟二叔说说,后天好跟你们一起?走。」 允中?道:「能行么?」陆青:「差不多?行。」蒋铭道:「这样?也好,我看伯父倒是比陆大哥好说话。」陆青笑道:「是,我好好跟二叔说,没个不准的。」 第42章 (下) 【蒋允中施银小丐】 第二天吃过?早饭, 陆青留在铺子里。蒋铭、允中和李劲出门,半路分手,各自去了。 允中来到周家。窦宪雇了一辆车,同着云贞, 三人坐车往南门外檀云观来。 云贞问:「太公素来不在观里住的, 这?次陪老爹打醮, 住了这?么多天, 是不是老爹身子,有什么不好么?」 窦宪嘆了口气:「是, 听太?公的说话, 怕是熬不过?年去呢,这?次打醮祈福, 也是为了圆满老爹的心愿。」走了一会儿?,又说:「现在外头看着还好,拄着拐杖也能慢慢走路,只是内里不行了。我是看不出来,等姐姐见了, 自己看吧。」 云贞默然半晌:「昨天听钱妈妈说, 太?公不跟咱们去山庄了, 就知道老爹的病不是面?上那样?儿?,只是没?想?到,竟这?么重。」 允中听着他?俩说话,心里不觉难过?起来, 眼睛发酸, 就欲滴下泪来, 强自忍住了。 虽是晴天,冬日阳光不甚明亮。出城走不多远, 就见一条岔路往半山坡上去了,坡下几?十户山村人家,村子后面?便是檀云观。 观门口住了车,允中下来,一眼瞧见墙根儿?处有几?个乞丐,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有的蹲有的坐,乞乞缩缩抄着两手,在那里晒太?阳。内中有个小厮,只七八岁模样?,小脸花里胡哨,拖着鼻涕,一双眼睛滴熘乱转。 小乞丐看见允中瞧他?,眼睛一亮,紧忙站起,手里掂着黑磁破碗,一阵风似的跑上前来。另有一个中年乞丐跟在他?后头,两手拄着一桿拐杖,一条腿缩落着盘在拐杖上,一拄一点,气喘吁吁,奋力杵将来。 小丐到了近前,弯腰打躬,惨笑着道:「小爷可怜可怜吧,我阿爹三天都?没?吃饭了!」 允中忙从身上摸出一块碎银,放在小厮碗里。父子俩一看,喜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千恩万谢,喜滋滋回?头去了。 别的乞丐见了,也跑过?来讨要。允中又往衣里寻银子,窦宪拦道:「够了够了!快走吧。」摸出几?个钱来扔给乞丐,都?轰散了。回?身接云贞下车,三人进观里来。 檀云观不大,却也殿阁庄肃,房舍整齐,一派静穆景象。窦宪带路,领两人直走到后头寮房。周坚白和张老爹已然收拾停当等在那里。周通序也在观中闭关清修,只一个道童护关,旁人一概不见。 太?公见到云贞和允中,满面?欢喜:「贞儿?回?来了!」众人见礼,允中欲要下拜,坚白不许,说:「在我这?里,就听我老人家的,免了这?些麻烦吧!」 允中知道他?性?情,恭敬不如从命,作个揖罢了。又要给钱老爹行礼,老爹慌忙拦阻,连说:「万万使不得,劳动了哥儿?姐儿?,老僕已是生受不起了!」 坚白道:「你们既来了,就去大殿参拜了三清法座,咱们就回?家去。」三个依言去了,拜罢回?来。云贞和允中陪着坚白,窦宪搀扶了老爹,另有观里一个小道童提着包袱行李,送出门来。 窦宪和云贞搀扶两老上车,允中再看向墙角,又多了几?个乞丐,先时那小乞儿?和他?爹也在其间。众丐见了他?们,陆续又跑过?来,口里说着吉利话,向允中讨钱。 允中没?奈何,伸手去顺袋里找钱,窦宪蹙眉喝道:「怎么又来了!想?干什么啊这?是?」拿出几?十个钱散出去,一手将允中拉了过?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却说先前那小乞儿?,一见窦宪撒钱,也往这?边跑,他?爹拿拐杖杵着地,身后跟着,俩人脸上都?扯着笑,小丐叫道:「少爷们大富大贵,行行好!」 窦宪定睛看那瘸腿乞丐,忽然瞪起眼睛,发怒道:「小爷刚给你多少了?还不足!别叫把你真?变了瘸脚,你就知道了!」 大小两个听见都?止了步,笑嘻嘻转身回?去了。 众人都?上了车。窦宪笑骂道:「这?两个杀才!装的好像生儿?,我还以?为他?是真?瘸的呢!」 允中疑道:「是装的么?窦大哥怎么看出来的?」窦宪:「你没?见么?咱们进来时,他?瘸的是左边那条腿,这?会儿?换了另个腿了!」云贞在旁边「噗嗤儿?」一声笑了。窦宪埋怨道:「姐姐早知道,也不说一声,害我们教人当傻子耍。」 云贞笑道:「我也是刚发觉,怎来得及说。」看窦宪悻悻,允中一脸尴尬,安慰的语气说:「这?也没?什么打紧,他?不过?讨几?个吃饭钱,不是存心害人。蛇有蛇道,鼠有鼠道,那也是他?们的活路。」 允中道:「那个小孩儿?实在可怜,恁小的年纪,跟着他?爹做这?样?事,却是不得已的。」 窦宪笑道:「他?不得已?我看那小子贼熘熘的,他?那个爹,也不见得真?是他?爹。两个杀才,真?是一对儿?巧搭档,骗的我们好!」 周坚白和钱老爹一直在旁含笑听他?们说话,坚白看允中讪讪的,知道他?心里不得劲儿?,和颜说道:「他?骗不骗的,那是他?的心、他?的事。你施捨与他?,这?是你的心、你的事。因果各自,两不相干的,你又没?所求他?,理会他?真?假做什么。」 允中听了这?话默然思量,笑了,抬起头说道:「太?公说的是,我知道了。」 回?到家,钱妈妈要送老爹屋里歇着,老爹不肯,看着云贞几?个都?在,老头心里高兴了,要说说话,于?是阖家大小都?在堂屋里坐着说笑。 窦宪把小厮天福叫过?来,给太?公磕头,告诉说:「我父亲说,老爹身子不好,舅舅又长时在外,家里都?是女孩子,没?个得力的人打支应,所以?叫带他?来,好听外公使唤。」 周坚白见小厮生的老实干净,笑道:「行,那就留我这?儿?吧,回?头你见了你父亲,就说我多谢他?了。」就叫天福在老爹外间屋住下,早晚好服侍老爹。钱妈妈和老爹都?道:「这?可使不得!他?是姑老爷叫来服侍太?公的,我们怎么生受得起。」无论如何不肯。太?公不悦道:「你怎么老了老了,反倒不听我的话了?叫他?在你旁边守着,不是单为你,为的是大伙都?好放心!」两口这?才不言语了。 钱老爹道:「这?几?日我就想?呢,我虽是命贱,却是个有福的。自小跟在太?公身边,太?公待我就像亲兄弟一般,落后有了通序少爷,还有两位姑娘,也都?叫我一声叔,再后来,有了小一辈的哥儿?姐儿?,都?拿我当自家长亲一样?敬着,说句没?上下的话,我这?一辈子没?儿?没?女,竟是托着太?公的福,这?些孩子,就跟我自己的儿?女也差不多。 「前时我病,都?不在家,宪哥儿?和灵姐儿?来了,哥儿?也不顾脏的臭的,服侍我好些日子,我就有亲生的儿?,也未必能做到这?份儿?上,我这?心里,真?是知足哩!活到这?个岁数,一心指望能多陪太?公几?年,就不能服侍了,也跟太?公做个伴。不想?身子不争气,现在,反倒拖累你们了。」说着,不由流下泪来。 周坚白嗔道:「你看你说的,是些什么话?人活着,跟什么样?人聚在一起,都?是分定。咱两个相伴一辈子,与亲兄弟也没?甚两样?。孩子们这?么待你,固然是他?们知礼,可知修的,也是他?们自己的福分呢。你快不要这?样?,今天家里人都?回?来了,你也好多了,该高兴的,等你养好了身子,咱老哥儿?两个,还要好好过?日子呢!」 钱老爹收了泪,笑说道:「老爷也不用?宽我的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人早晚都?是要死,早几?天晚几?天,打什么紧?前时听通序少爷说,人是阴阳二气化生,气聚在一起成了形,就是生,啥时候形散了,就是死。我虽然不明白,看看天地间这?些活物?儿?,别说飞禽走兽,就是一棵树,一根草,也是生生死死的。想?来这?人,也是一样?的。」 坚白笑道:「你这?几?句话说的甚好,看不出你老哥,还是个悟了道的人呢!」众人都?笑了,允中本?来难过?,听如此说,顿觉心里轻快,也跟着笑了。 钱老爹笑道:「太?公取笑了,我一个低贱的人,不要说悟道,就是这?天底下忠孝节义的道理,也是万万不敢当的。只想?我这?一辈子,没?害过?人,没?做过?亏心的事,应该不至下堕,所以?说到死,我倒是不忌讳的。」 周坚白笑道:「你怎么就不敢当了?这?生死的大道理,谁也替不了谁,都?是各人担各人的。任他?什么样?的大人物?,最后要料理的还是自家生死。人生一世,分贵分贱,其实到这?最后一关,才看各人造化深浅呢!今儿?你说这?番话,就见出你老哥是个有福分的人了!」 又说了会儿?话。坚白问云贞蒋家情形、白氏的病、回?来路上如何…又让她给老爹诊了一回?脉,就教钱妈和天福扶着老爹回?屋歇着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回?头问云贞脉诊怎样?。云贞道:「脉芤而坚浮,精气已是枯了,两三个月应不妨事的。」想?了想?:「要不我也留在家里,不去凤栖山了吧?」 坚白道:「不用?。你去吧,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我就不去了,在家多陪陪他?。」 听见这?些话,窦宪还可,允中又难过?起来,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儿?。坚白笑了笑:「中儿?不要难过?了,这?都?是顺其自然的事。世间苦处还多呢,都?像你这?么心软,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正说着,桂枝忽然满面?笑容走进来,报说门口来了客人,是庐州姑表少爷李孟起带人来了。这?李孟起曾经从芜湖一路送坚白祖孙回?应天,所以?坚白是熟识的,便教云贞和窦宪出门迎接。允中随着坚白在厅上候着。 不一时,只见一个身穿靛青绸布袍的高个儿?青年走进来。允中见他?跟大哥蒋钰差不多年纪,身姿挺拔伟岸,面?貌俊朗,神采奕奕,眉眼间与云贞倒有两三分相像。 李孟起到得厅上,拜见周坚白,问了安。笑说道:「晚辈这?次来,是奉了父亲大人命,特来拜望太?公的。」递上拜贴,坚白接过?看了,果然是李孚的落款,言辞极尽问候,末处写着随带礼品:辽北山参两株,蜀锦一匹。 坚白道:「你来就罢了,这?么远来看我,就是亲戚情分,还带礼物?做什么。跟你父亲说,心意我领了。这?礼物?我却不能收,回?头你拿回?去罢。」 孟起陪笑道:「区区微礼,不过?是晚辈们一点心意。要是太?公不收,父亲定然以?为我不会说话,叫太?公不喜欢了,才不收的,这?叫孟起回?去怎么交代呢。」 坚白笑道:「虽是这?么说,我其实都?没?见过?你父亲,这?么贵重的礼物?,叫我怎么收?这?蜀锦叫贞儿?收了也罢,山参你带回?去。」 云贞在旁笑说:「祖父不如把山参收下,老爹现下倒是用?得着。这?锦缎我其实用?不到,就做了衣服,也没?有穿的场合,不如请表哥带回?去,或是自己家里用?,或是再送别人吧。」 孟起笑说道:「这?蜀锦是进上的灯笼锦,妹妹现在用?不着,可以?留着,等以?后妹妹出阁,就用?得着了。」说的云贞一时害羞无话。孟起又向太?公道:「晚辈这?次来,其实有事相求。太?公收了礼物?,晚辈才好开口。」 坚白问何事,孟起一五一十说了。原来他?这?次来,还要去兖州府一趟,路过?凤栖山。李孚早知窦从义其人,甚为仰慕,欲要结识他?,便教儿?子这?次顺路去拜访,请太?公写封书信引见。 坚白笑道:「这?是小事。你来的倒巧,书信就不用?写了,贞儿?正要去呢,他?家连生也在这?里,明天他?们就要启程。」 孟起大喜。当下与窦宪和允中都?相见了,听说允中是金陵蒋府上三少爷,喜道:「早听说过?蒋府,只是无缘识荆。这?下可好了,以?后回?南,一定前去金陵,登门拜望老大人!」 允中和窦宪见孟起人物?英伟,言谈谦和,又听云贞提过?多次的,就称唿「李大哥」,甚为亲近。孟起身边还带着一个随从,名唤常兴。当下钱妈妈张罗着,收拾屋子,安置二人住下了。 下午吃毕了饭,陆青来了。原来蒋铭三个走后,陆青就跟着叔叔跑前跑后的,廷玺本?来惯孩子,对这?个小侄子更是宠爱,知道他?想?去兖州,又在眼前晃来晃去,心里就活动了。加上陆青央求,老头招架不住,就答应了。 廷玺说道:「你去了,不要耽搁时日,早点回?来。你娘那边,我到家说一声。」又笑说:「就是我说了,也保不准你娘不生气,等你回?家挨罚,我可不管!」陆青一听让他?去,心花也开了,哪还顾得了许多,称谢不迭。 却说陆青拜见了太?公,又与孟起相见了。允中道:「我二哥去张府了,早时说,要是回?来的早,也要过?来拜见太?公。这?会儿?还没?来,想?是今天不过?来了。」坚白点头:「他?既去了,人家岂有不留吃饭的?何况还有事。」 因坚白倦了,就去歇着。余下诸人说了会儿?话,看看傍晚,允中、窦宪和陆青三人相约逛夜市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43章 (上) 【蒋铭诤言说妹婿】 蒋铭到了张府, 正赶上大尹张焘要出门,听说他来,忙教请进后厅相见。 见礼毕,蒋铭奉上父亲书信。张焘看了, 不过是些平常叙旧之?语, 说蒋铭这次有?事来应天?, 让他带封信, 随致问候,前约如旧, 只待明春, 云云。对上回张均的事,只字未提。 张大?尹放下书信, 同蒋铭说了几句家?常,问他这次为?什么事来的,住在哪里。蒋铭一一回答了,笑说道: 「小侄春天?回去,遵伯父意思, 希正兄的事都向父亲回禀过了。我父亲说, 伯父一向治训严谨, 希正兄少习家?学,秉性良正。少年人初涉世事,有?个一点儿半点儿行差踏错,也是难免的。因命我拜上伯父, 此等?末节, 请伯父不须挂怀。」 张焘很是不好意思, 连称「惭愧」,说道:「多承你父亲宽宏大?量。我和?你父多年故交, 彼此相知,现在又?结成亲家?。均儿出了这样事,我真是愧对他!你回去,就说我都知道了,请他放心,均儿我一定严加管教,必不至误了你妹妹终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蒋铭应喏了,又?说:「我母亲这半年来,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父亲吩咐,这些事都不叫在内宅里说,希正兄的事,直到现在家?里内眷也不知道。小侄想着?,还须知会他一声,明春来金陵接亲时,不必与舍妹提起此事。」 张大?尹起先还只是面上不好意思,听了这句话,心中愈发惭愧,不由讪讪的。反倒是蒋铭面色轻松,转换了话题。 稍后张焘道:「不瞒贤侄,今儿有?一桩公事,本府钤辖、团练都上来了,我得去一下,晚些再?来相陪。方才我叫人唤均儿去了,让他陪着?你说说话,你们兄弟之?间?,也当亲近亲近,均儿不懂事,还请贤侄多多指教他才是!」 蒋铭忙陪笑道:「伯父公务要紧,快请自便。小侄正要见见希正兄,向他请教些事情。」不一时张均来到,张焘自去了。 这张均年岁比蒋铭略小些,生得斯文白净,也是自幼读书,意图举业的。他和?蒋铭以前并无来往,上次蒋铭来,也只见了短短一面。当时张均因为?赎养妓/女的事,搅得家?里天?翻地覆。张老?爷雷霆手段,得知消息,立时派人到女子住处,拿回儿子,痛责了一场,关在家?里,命他闭门思过,连身边亲信小厮也都发落干净了。 可怜那时张均遭了惩处,又?与妇人骤然分开,犹如从九天?云霄直掉落冰窖里,辗转反侧,黯然神伤,形容甚是惨澹。 这回又?见了面,蒋铭打量他脸上有?了光彩,知道是復原了。忖度道:「跟这未来妹夫说话,分寸还不好把握,说的轻了,没什么意思,说的重了,又?怕他心存芥蒂,日后于妹妹有?碍。」张均见了蒋铭,也自寻思,自己那些故事,想必都被?蒋铭知道了,生怕他说出令人难堪的话来,心里羞窘忐忑。 如此两个人各怀心事,面上都淡淡的。相揖毕了,张均问了家?里长辈的安,又?问蒋锦。蒋铭都说安好。一时就没话说了,冷了场。 张均踧踖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蒋铭笑说道:「刚才伯父大?人还说,咱们两家?世交,现在又?结了亲家?,更亲近了。您这府上厅堂廓落,倒叫我有?些拘束。不如咱俩换个随意些的地方说话,希正兄以为?如何?」 张均心里一松,陪笑道:「兄长既这么说,就请去我书房叙话吧,只是那边狭窄杂乱,多有?不敬,兄长勿怪。」引着?蒋铭去了书房,却是两间?整洁房屋,陈设清雅,文房精緻,布置得颇为?讲究。 蒋铭贊道:「希正兄这间?书房又?宽敞又?雅致,可比我读书的地方好多了,要不是我说,竟还不叫我来呢。」 张均赧笑道:「这里原是家?兄读书的地方,自他进了京,一直闲着?。春天?来信,才允我搬过来的。小弟从前读书不是这里,哪有?这么好呢!」 蒋铭看了看架上书籍,又?看壁上悬挂的字画。正中条幅写的是:「正身以俟时,守己而律物」。称赞道:「这两句话意思却好,比我书房间?挂的字亲和?多了。」 他有?说有?笑,张均便也觉着?自在了,问:「兄长说却是写的什么?」 蒋铭道:「只写了两个字,慎、独。是我爹让三弟写的,还指明要魏碑书体,专门挂在那里警示我的。每次见着?,就好像看见我爹板着?脸站那儿一样,笑都不敢大?声!」说着?笑了起来,张均不觉也跟着?笑了。 蒋铭笑毕,像是漫不经心问道:「我听说,希正兄早两年就考过乡试了?」张均应道:「是。」 蒋铭笑说道:「还是希正兄为?学精进!我去年才考了。本来今年春天?想试试京考,我爹又?不让,倒要我先学做事,说,等?三年后再?考。希正兄有?没有?这个打算?要是有?,到时候约了,咱们一起上京,要是都中了,咱俩可就是同年了!」 张均笑了笑,没言语。他春科原本是要考的,只因恋在温暖乡里,哪里还有?心思读书,后来又?被?禁足,自然考不成了。这时听蒋铭说起,心里愧赧,面上无光,吶吶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小厮进来奉茶,把这话题岔了过去。 蒋铭一边吃茶,一边细看壁上字画的落款印章,玩味了一会儿。转向张均笑了笑,开言道:「春天?我来时,希正兄的事也听说了些,不知那个赵氏女子如今怎样了?希正兄是怎么安排的?」 张均闻言一怔,剎那反应过来,蒋铭问的是自己原来那相好,话来的突然,不知他意好意歹,一时闭口无言。 蒋铭却转过脸看着?他,认真等?他答话。张均无从迴避,道:「不知她?现在怎样了,从那以后,再?没见过。」 蒋铭将手抚着?茶杯,面色平和?,沉吟说道:「那希正兄,是不是还很想见她?,或者,可曾想过找她?么?」 张均心中百味难言,面上又?觉难堪,只不言语。 蒋铭轻轻嘆息一声,恳切道:「我这话冒昧了些,希正兄莫怪。本来这是希正兄私事,不该过问的,只是事关舍妹,我这做哥哥的,不得不多说几句。」 淡淡一笑,又?道:「其实,就是希正兄还想见那赵氏,也是人之?常情。你我都是男人,这也不是什么难于出口的事儿。不瞒你说,三年前,家?母就给我房里放了个大?丫头,未曾瞒着?家?中任何人。希正兄与我一般年纪,别说外头有?个把心爱的女人,就是把她?带回家?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句实在话,咱们这样家?里,规矩实在是过严了,譬如希正兄这事儿,换作?在我身上,管保腿上的筋早折了几根!可若是在别人家?,也算不得是什么违礼的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说毕,拈起杯子吃茶。 张均被?他道着?心病,闷闷的半晌,方说:「我确实再?没见过赵氏了,也不想见。她?如今已不在宋州,嫁到外地去了。听说,是她?自己选的人,也是殷实本分人家?。知道她?过的好,也就罢了,已经是别人的人了,我还见她?做什么呢……」 蒋铭将手中茶杯轻轻顿了一顿,冷笑道:「既是如此,你府上也算仁至义尽了!那样出身,还真能指望她?三贞九烈么?我看希正兄是多情之?人,这多情固然不错,可是用错了情,就不好了!」 张均语塞。蒋铭忽道:「还有?一句话动?问,希正兄可曾想过退亲么?」 张均不觉吃了一惊,摇头道:「从未想过!」见蒋铭盯着?他看,忙又?接着?说:「真的从未想过。婚姻大?事,三媒六证大?礼也过了,怎能说退就退的?」 停了一忽儿,忍愧问道:「这件事儿……令妹可知道了?」 蒋铭点头:「是。舍妹全都知道了,却不是我说的。因家?母身子不好,父亲不叫跟内宅里说。只是这种事,没有?个不透风的墙,上回跟我来,也有?好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消息,传到了里院。」 张均不由得涨红了脸,半晌道:「那,令妹怎么说?」 蒋铭道:「舍妹的意思,还是要问问希正兄是怎么想的。」 张均怔了一下:「我并未想过什么。」 蒋铭正色道:「舍妹的意思,如若你要退亲,现下还来得及。我父亲与你家?老?爷知交多年,不好冒然提出来。可是,要是希正兄不愿这门亲事,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找个合适的说辞解除婚约,不让希正兄担不是,也不至坏了两家?的交情。」 不等?张均答话,又?郑重说道:「这件事,希正兄要仔细想一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依我看,舍妹所虑是极当的!婚姻乃终身大?事,两个人是要相伴白头的,当断则断,万万不要勉强凑合在一起,以至终身遗恨!」 张均一时面红耳赤,急道:「虽如此说,我确实从未想过退亲,夫妇之?间?,伦常大?礼所在,岂可儿戏。那赵氏……那赵氏我确实许诺过她?进门,不过是做妾室想的,我们这样家?里,她?若有?非分之?念,岂不是做梦么?我虽愚蠢不才,还不至煳涂到那个地步!」 蒋铭笑道:「希正兄莫急。我只是担心,我家?小妹知书达理,也是我爹娘掌上珠。要是成了亲以后,你两个因这些事反目,到那时打打闹闹再?分开,事情可就不美了,不免坏了咱两家?大?人一世的交情。」 张均红着?脸道:「这我知道。绝不至此,请兄长莫要多虑了。令妹过来,张均绝不敢慢待了她?。」 蒋铭笑道:「你这话可要说准了哦,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是全家?宠着?长大?的,要是日后在你家?受委屈,我这当哥哥的可是不答应。」说毕呵呵笑了。 张均又?愧又?窘,说不出话,只得也陪着?笑了。 二人喝茶,说些读书人风雅的话题。等?张大?尹办完事回来,叫两个厅上叙话,蒋铭和?张均已是言谈说笑,十分相合了。大?尹见如此,甚为?欢喜。父子两个相陪吃了饭。饭毕蒋铭要走,张焘极力挽留,只得又?坐了一会儿,方告辞出来。李劲也由管家?陪吃了饭。张均直送出家?门口,看着?都上了马,才转身回去。 看看天?色已晚,蒋铭和?李劲直接回了陆家?铺子,允中还没回来,陆青也不在。直到二更时分,二人才相跟回来了,进门喜笑颜开,述说夜市上买了什么什么。 夜间?,允中跟蒋铭说了到檀云观接太公回家?的事,在周家?相遇李孟起的事,将孟起与坚白、云贞都说过些什么话,一一告诉了哥哥,直说到三更天?才睡。 第二天?早上,四?人辞了陆廷玺,一块来到周家?。蒋铭拜见了太公,又?与李孟起相见了。 周坚白十分高兴,说道:「你们少年人聚在一起,这么热闹,叫我老?头子觉着?也年轻了不少。」众人陪着?老?人家?说笑了一会儿,坚白怕他们耽搁了,催着?动?身。 因李孟起还有?事要办,要在应天?留一日,第二天?再?走。窦宪笑道:「这样也好,我们先走,等?到了家?,跟爹娘通报一声,早早预备,好给李大?哥接风。」 李孟起认识了他们几个,已是开心,听窦宪如此说,更是高兴,笑说:「那么先谢过连生兄弟了,只不知路上好走不好走?」 窦宪道:「路好走,要是夏天?,起早贪晚,走的快些,三天?就能赶到了。这季节天?短,太阳没的早,少说也得走四?天?。」孟起道:「那好,你们前面走的慢些,我赶的快些,说不定就能同一天?到。」众人都道:「那样就最好了!」 窦宪早找好了一辆马车。云贞和?桂枝,窦宪和?允中,四?人乘在车上,蒋铭、李劲、陆青仍是骑马。众人辞了周坚白,从东门出城,上大?路而去。 此时已是入冬,天?气甚是寒冷。一路但见寒林漠漠,荒草凄凄,早晚间?,路上多有?结冰处。几个少年人血气方刚,任什么也掩不住一团火热,特?别是窦宪,精力旺盛的不得了,一天?到晚说说笑笑。 这一日,到个村镇市井,名?叫孤山子村,距离凤栖山还有?大?半日路程。众人驻马下车,到客店打尖吃茶。窦宪看天?色尚早,向云贞道:「姐姐,要不咱们今儿索性贪个晚,赶一程夜路,直接到庄上歇息,你看怎么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云贞道:「这会儿走,就走的快,到了也得二更天?了。万一路上有?什么不顺,只怕就要到三更。黑灯半夜的,姨丈姨妈都歇下了,咱们一到,就要起来,折腾的都睡不好。」 窦宪道:「那怕什么!爹娘一定盼着?咱们早点儿到,就半夜起来,也是高兴呢。」 正说着?,店主人来送茶水,这人原是认识窦宪的,笑呵呵道:「窦小官人,不瞒你说,前几日有?客人讲,这两天?,附近山上有?老?虎出没,一到晚上就出来伤人,我看小官人还是小心些,就在咱家?店里歇一晚,莫要走夜路才好。」 第44章 (下) 【陆青勇力拦惊马】 窦宪笑道?:「你这老倌, 要留住店,直说好了?,编这些鬼话唬人!我在这一带住了?快二十年,从没听说闹什么老虎。你说有人说, 谁说了??我只听见你在说!」 店主人呵呵笑道?:「是?小店在说, 可是?听人说也是真的哩!小官人能有多大, 就说二十年, 我老倌儿二十年前还说过,那会?儿小官人, 还不知在哪儿哩!」都笑了?。 店主又道:「我还听说, 这只老虎,专咬那又年轻又俊俏, 像小官人这样,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不光咬人,它还要银子哩!」 窦宪笑得喷了?茶,斥道?:「我去!这老油嘴儿, 越说越没谱儿了?, 敢情这老虎竟是?你亲老子不成, 专在路上拦人住店,拦不住的,咬了?人,抢银子给你?」 逗得哄堂大笑。店主笑道?:「罢了?罢了?, 我说不过你小官人, 可有?老虎的话是?真的, 不是?小老儿耍嘴,凭小官人信不信吧!」窦宪边笑边说:「行行, 我知道?了?,多谢你老人家了?!」 蒋铭看?了?看?云贞,笑说道?:「宁信其有?,莫信其无。再?说晚上冷不好赶路,也?别走得太?累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歇一歇,明天?早早到了?,两下都轻松。」 云贞道?:「我也?是?这么想。再?说,孟起表哥还在后面,等等他也?好。」 窦宪告诉店家去安排,笑说道?:「这下可合了?你的愿了?!快把你家好酒好菜都端上来,选上好的房,明儿结帐,得给我们打个折才行。」店主道?:「这还消小官人吩咐?」笑应着去了?。 话说这山村里客栈,地方敞阔,屋前很大的一个院子。允中和李劲从窗望出去,只见靠西边院墙处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一大圈人,或蹲或站,说着话,乱乱闹闹的。 允中问:「那些人做什么呢?」李劲道?:「看?样儿,是?要踢球耍子,还是?干啥?」窦宪伸头瞅了?瞅:「难道?是?斗鸡的?」 叫店小二来问,果然是?。窦宪道?:「上次不是?说,因为斗鸡斗死了?人,叫停了?么?」小二笑道?:「这几天?又开?始了?,哪能禁得住的!」 蒋铭道?:「怎么斗死了?人?是?不是?赌钱斗殴,殴杀了?人命了??」 小二笑答道?:「殴伤人命的事,以前也?有?过,这回却不是?。是?那人输了?银子,急火攻心,自己倒地就死了?。客官您说,这干别人什么事儿,又没谁栓着他脚来!谁知他老婆非告官,哭哭啼啼,说有?人知道?她?老公有?病,要害他,故意?引诱着来的,把小店都拉扯上了?。一个妇人家,又哭又闹,缠个没完,知县相公没法?子,只得究治,把两个养鸡的拿去,打了?几板子,教?赔了?几两发送银子,这才了?了?事。就因为这,禁了?一段日子,怎么禁得住?这几天?又开?始玩了?!」 窦宪笑嘻嘻,向陆青道?:「这个挺有?意?思的,等下咱们去瞧瞧!」 不一时,就见有?人抱着斗鸡进院,放在一圈人中间。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七嘴八舌吆喝,押宝下注,一片乱嚷,甚嚣尘上。 窦宪拉着陆青出门看?热闹。云贞嘱咐道?:「去看?看?就行了?,不要跟人赌钱。」窦宪笑道?:「我知道?,姐放心。我们就去看?看?。」 蒋铭给李劲使个眼色:「你去看?着点儿。」允中从前没见过斗鸡,也?想去看?,跟着李劲去了?,过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坐下不则声。 桂枝疑道?:「三少爷怎么回来了??看?见了?么?」允中攒着眉毛:「看?见了?,我看?那两只鸡,抻的脖子老长,咬的……毛乱飞,吓人捣怪的……」众人都笑了?。 却说李劲跟在陆青窦宪身后挤进圈子,只见两只斗鸡立在地中间儿,斗的正酣。其中一只羽毛黑黑的,油光发亮,就像披着一层黑缎子,乍着翅膀,背羽底下绒毛却是?白的,尾巴上还有?几根黑白相间的长翎。 窦宪对陆青说:「这只鸡有?个名号,叫做『乌云盖雪』,你看?长的恁漂亮,斗起来也?是?十分?厉害的。」 再?看?「乌云盖雪」对面,是?一只芦花鸡,黑白花纹洒洒点点,毛色虽然不如「乌云盖雪」鲜亮,却也?生的雄武健壮,头小目深,皮厚脚大。 就见两只斗鸡都抻长了?脖子,站得直直的,有?半人多高,颈子上羽毛蓬起来,乍着膀子,如有?深仇大恨般,眼睛直瞪着对方。僵持了?片刻,忽地都跳起来,张开?翅膀飞身扑啄,搏斗厮杀,一时鸡冠都被啄破了?,鲜血直流,场上鸡毛乱飞。那些闲汉们争着喝喊,一个个脸红脖子粗,乍手舞脚,吐沫星子乱溅…窦宪和陆青也?跟着喊叫助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两只鸡跳上跳下斗了?几个回合,眼见那芦花占了?上风,乌云盖雪被啄的气弱,却也?不逃,卧在那里了?。芦花围着它,这边走两步,那边走两步,只不上前。 人群哄乱,一头喊着芦花进攻,一头喊着「乌云盖雪」起来。窦宪跺着脚,指着黑鸡嚷道?:「快快!快起来咬它!小爷押这个黑的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两块碎银子,早有?不知谁把银子接了?过去。 只见芦花走上前,虚啄了?黑鸡两下,挺着胸脯来回走,得意?洋洋叫了?两声。不提防「乌云盖雪」陡然立了?起来,从身后扑了?上去,芦花没来得及转身,早被啄了?一嘴厉害的,顷刻间满头都是?血,人群哄然喝彩。 那黑鸡奋勇向前,连连进攻,芦花被凿了?几下爆栗,招架不住,扭转身落荒而逃。有?几个人一边骂,一边拦着芦花不叫跑,却被它冲出了?圈子,墙边一条狗蓦地见了?,汪汪叫着追了?上去,那芦花更怕了?,连飞带跳,慌不择路向前奔去。众人譁然,窦宪笑骂道?:「这个没出息的东西!」 忽听「嘶熘熘」一声马嘶,原来这芦花被狗追撵着,一路狼奔豕突,正跑向大门口?,却遇着一匹枣红马驰进院来,那马突然受了?惊吓,前蹄腾空,打了?半个起扬,险些将?马上人摔下来。顷刻间,枣红马将?头一偏,身子打个趔趄,直奔入院子里来。 众人惊骇,一时不知所措,只见枣红马冲到了?店门口?,又向左打了?个转身,便向着斗鸡这群人沖了?过来,人们都慌了?,没头苍蝇乱蹿。那马上人死命拉着缰绳,两腿抱紧,将?身紧紧贴在马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窦宪陡然一闪身,闪在马头右侧,伸手拉住了?辔头,那马吃了?一惊,仰头向旁边一甩,把窦宪整个身子带得飞起,半空里脱了?手,登时摔了?开?去。正巧李劲在旁,伸手往他肩下託了?一把,窦宪顺势打个翻身,落在地上。 他二人这一托一翻,干净利落,旁人都看?的呆了?。窦宪喊道?:「快拉住它!」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马左后方沖了?过去,正是?陆青。趁着枣红马打偏的当儿,右手上去一把扳住了?马脖子,左手扽住了?辔头,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马钳住了?。那马将?头奋力一挣,将?他双脚擦着地,直搓出去七八尺开?外,陆青两条臂膊就如铁钳一般,紧卡住马头不放。枣红马挣了?几下,挣不过,没奈何喷着响鼻站下了?。 再?看?马上,却是?个小姑娘,身子歪着,眼看?就要掉下来,窦宪抢上两步接住了?。女孩儿下了?马,落在实地上,才发觉脚软了?,将?身子靠在窦宪臂弯里,叫了?声:「哥!」 窦宪笑着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这时云贞蒋铭等人都从店里出来了?。云贞跑到近前,唤道?:「灵儿,你没事吧?」窦灵儿看?她?一眼:「姐姐,」想笑没笑出来,只说:「吓死我了?!」 云贞和桂枝一边儿一个,扶着灵儿进去店里。云贞扶灵儿坐下,给她?搭了?搭脉,按摩手上劳宫少府等处穴位。过了?一会?儿,灵儿自觉缓过神来,只是?腿麻酥酥的没有?力气。看?眼前,好几个人都不认识。问道?:「姐姐,这几位都是?谁?」 云贞给她?一一引见。蒋铭允中已知来人是?窦宪的妹妹,见她?生得粉妆玉琢,玲珑剔透,却独自一人乘马出门在外,都觉罕异。 引见陆青的时候,窦宪笑道?:「灵儿,这位陆大哥我们以前见过的,你看?能认出来不?」 灵儿仔细看?了?看?陆青,一双眸子水晶般深邃明亮,把个陆青看?得难为情起来。灵儿含笑说:「我想起来了?!这位陆大哥,上次咱们去宋州,在夜市里见过两回。」 窦宪奇道?:「见过两回?哪两回?」灵儿道?:「店里吃茶见过一回,外面看?雀儿,又遇见一回。」 窦宪道?:「吃茶还见过呢?我怎么不知道?。」问陆青:「陆大哥记得么?」陆青点了?点头,赧笑道?:「记得,在一个茶店里,你们两个叫小贩,买了?一个…一个叫什么蜜蜂的东西。」 灵儿笑道?:「是?糖霜玉蜂儿。」陆青微微有?些脸红:「是?这个,我没记清楚。」众人都道?:「还有?这段故事儿,快说来听听。」两人互相看?看?,都不好意?思说,还是?窦宪讲了?讲,笑道?:「我不知道?,原来吃茶的时候,陆大哥就在旁边桌上呢。」 云贞问:「你怎么在这儿?就你一个人么?」灵儿道?:「我猜你们快到了?,特意?赶过来,来接你们的。」窦宪道?:「你是?不是?又没跟家里说,私自跑出来了??」 灵儿笑道?:「才不是?呢,这回我可是?都告诉了?的。娘说,路上遇不到,就教?在这里等你们,说你们今天?到不了?,明天?也?能到了?,她?料的还真准!」又道?:「只是?没料到,是?这样见面法?儿,刚才可把我吓坏了?。哥哥在做什么,是?在赌赛么?」 一句话提醒了?窦宪,叫道?:「哎呀!他们还在不在?」起身看?外面,只见天?色已暗,院里那群人早都无影无踪了?。跺脚道?:「这群杀才!掂着银子跑了?,我刚才明明赢了?的!」 一桌子人都笑了?。云贞道?:「你不是?答应我,不跟他们赌钱的么?」窦宪坐下,讪讪笑道?:「玩高兴了?,就押了?一把。」云贞道?:「我就知道?,一玩起来,你就忘乎所以了?。」又都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窦宪叫店家重新整治饭菜给妹妹吃,灵儿问起外公和舅舅,又问钱老爹的事。末了?笑道?:「明儿咱们到了?家,爹爹和娘见几位哥哥一起来,不晓得有?多高兴呢!」 窦宪道?:「那是?!为了?他们来,我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嘴皮都要磨破了?,这下娘一定不会?说我胡乱结交朋友了?,爹爹也?得给我记上一功。」 云贞看?着灵儿,含笑说:「别人我不知道?,灵儿一定开?心。」窦宪道?:「可不是?,灵儿更得给哥哥记上一功。」 原来这次窦宪到应天?接周坚白和云贞,为的是?后天?是?窦灵儿十五岁生日。窦从义夫妇极宠爱这个女儿,要在山庄上请客摆酒。灵儿听姐姐哥哥提起这个,就有?些害羞,笑一笑没说话,只自顾吃饭。 当晚灵儿跟云贞桂枝住一屋,许久未见,姐妹俩絮絮聒聒说话,不提。 只说这一边,允中悄与蒋铭道?:「云姐姐跟她?这个表妹一点都不像,不单是?样貌不像,性情更是?两样:云姐姐文雅稳重,窦灵儿却活泼的很,爱说爱笑的。」 蒋铭道?:「小丫头好像一点儿拘束都没有?,倒也?可爱的很。」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这窦家是?什么样人家,看?这兄妹俩模样,断不是?普通山里庄户,还有?,相隔这么远,李孟起为何如此煞费苦心,要与他家来往?」 允中疑惑道?:「这有?什么不对么?太?公那等德高望重的人,窦从义是?他家姑爷,应该也?是?有?些来歷的。至于李孟起为何而来,或许,只是?亲戚间交往吧?」 顿了?顿,自语道?:「李孟起看?云姐姐的样子,跟别人不大一样,想必……想必他是?喜欢云姐姐的,不过,他再?喜欢也?没用,我看?云姐姐只当他是?表哥罢了?。」 蒋铭一笑:「这我知道?。」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怪怪的不舒服,一想到李孟起,下意?识就要去挑他的毛病。忽而转念道?:「我怎么恁地心胸狭窄起来?现在看?,她?明显是?对我有?情,对他无意?。李孟起既是?她?的表哥,自然俩人有?见面的机缘,见了?面,心生爱慕也?是?常情。况且这个李孟起已有?家室,孩子也?不小了?,我还担心什么?」 又想:「我既喜欢她?,她?的表哥我也?该敬重才是?。怎么没来由的,吃起飞醋来了?,岂是?大丈夫襟怀?不可不可。」如此,便将?这段心事放下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45章 (上) 【韩教师桥头迎远客】 次日早起汇了?帐, 车马启程,灵儿将枣红马让与哥哥,自己乘车。越走越见连绵起伏的群山,疏林衰草, 寒烟漠漠, 一条路曲曲折折, 线一般于山野间穿没, 山脚平缓处,点缀着?簇簇人家。 天空漫阴着?, 灰濛濛不见太阳, 没有风,不觉如何寒冷, 只湿浸浸的潮闷异常。窦宪道:「看这样,说不定明天后天的,就要下雪了。」 走?到近午时分,都?觉口渴了。见不远处有几户人家,临近路边一个大院子, 门口举着?一个扫帚。众人从?路上下来?, 到院跟前住了车马。 窦宪沖院里喊道:「来?客了?!」应声从?屋里走?出一个老头, 喜笑颜开招唿道:「少庄主,这是?打哪儿回?来??」 看见允中正接窦灵儿下车,欢喜道:「大姑娘也在哩。来?这么?多客人!快进屋,吃口热茶, 暖和暖和。」 灵儿笑道:「王老爹, 你老人家好。」老头笑应:「托大姑娘的福。」窦宪:「茶是?要吃的, 你家小子在不在?借他?跑一趟,往庄里报个信儿!」 老头连说:「在哩在哩, 这就叫他?去。」引着?众人进门,一个小厮在屋里守着?炉子烧茶,老头叫他?出去,棚里牵出一头毛驴。窦宪看见道:「二十来?里地,这得磨蹭到啥时候,等他?到了?,我们早都?到了?!」 老头陪笑道:「骡子没在家,让他?老子赶车套走?了?,没事儿,小子身量轻,叫他?跑快些!」 窦宪:「就说来?了?几个好朋友,有应天来?的,还有从?金陵城远道来?的。」小厮答应一声,骑上驴去了?。 老妈妈奉茶上来?,端上一盘面果点心,笑说:「这是?老婆子做的,卖相不好看,却是?自家的风味儿。各位少爷,姑娘,垫垫飢。」 灵儿和云贞应道:「多谢阿婆。」窦宪道:「吃这做什么?!一会儿就到家了?,等回?家再吃吧。」云贞看了?看,虽是?农家做的果样儿粗糙,却也洁净,笑说道:「我倒是?有些饿了?呢。」捡了?一块吃,允中陆青等见了?,也纷纷拿了?吃。 窦宪问老头:「这几天,有什么?新鲜事么??」老头道:「没什么?事。只听说石臼山上又闹匪,昨儿来?了?几个官差,听说话,好像是?宋州钤辖派来?的,要找知寨老爷说话,在这儿吃了?茶,往石匠洼那边去了?。」 窦宪奇道:「石臼山闹贼,干宋州钤辖什么?事?来?人做什么??」 老头笑道:「这个小老儿就不知道了?。他?闹且让他?闹去,反正小老儿是?凤栖山庄的人,怕他?怎地。」 窦宪思忖道:「难道是?离着?近,追着?贼,追过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众人吃了?茶,将那碟面果子都?吃尽了?。窦宪付钱,老头笑道:「不须费心,今儿这茶点,是?小老儿送的,少庄主贵客,平日俺们想请还请不来?哩。」窦宪笑道:「你小本生意,扰你做什么?。」老头道:「那也不消这许多。」窦宪:「谁耐烦算这芝麻帐!拿着?吧,还有小子脚钱呢。」 出来?继续赶路,只见两边层峦叠嶂,高高低低一片接一片的树林子,又见一座石桥,桥下一条山涧,泠泠作响。 过了?桥往右一条岔路,窦宪道:「顺着?这路,再有十里地就到了?。可惜时候不对?,这山上多的是?桃树梨树,要是?春天来?,花开的满山都?是?,那才好看哩。」 扬起马鞭往北一处山壑指道:「那边是?石匠洼,再往北走?,就是?石臼山。」 蒋铭问道:「这左近,也闹山贼响马么??」窦宪道:「石臼山那边有个山头,常有些响马占着?。这边却是?不来?的。」 略说了?缘故:原来?这附近分做三处地方?,叫做石臼山、凤栖山、莲花寨,呈犄角分布,全由莲花寨上驻扎的巡检知寨管辖。凤栖山共有三个庄子,大庄和小东庄都?是?窦从?义的庄户,还有一个小西庄,是?窦从?义的妹夫徐强的,原也是?窦从?义分给他?的。这些庄客都?由窦从?义统管,农忙时耕作,闲时便请人教他?们使枪弄棒,乃至排兵布阵,青壮庄客也有四?五百人,一户有事,众人相帮,山贼便不敢过来?骚扰。石臼山那边却时而闹匪,闹的不厉害,没人管,闹的厉害了?,知寨就要着?人抄剿。凤栖山这边只自顾自,官也好,匪也好,都?不去理?他?。 陆青想起前时路上山贼劫掠饷银的事,说道:「在家从?不知道,看着?清平世界,原来?遍地都?有不怕死的!骗子骗骗人也还罢了?,这山贼真是?胆大包天,你说,好好的一个男子汉,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干这提着?脑袋的营生!」 蒋铭冷笑道:「要不圣人说,『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只要有利可图,杀头的买卖也有人做。那些泼皮无赖,恃强凌弱惯了?的,得了?甜头,哪里还肯老实本分干活儿?一旦背上了?官司人命,更顾不上了?。管得了?今天,管不了?明天。」 窦宪笑道:「蒋大哥说的是?,山贼强盗这个买卖,不耕不织,不工不商,恁地痛快,自古以来?,啥时候绝过种?或者也有那蒙冤负屈的好汉,一时走?投无路,做了?贼的,可知一日做贼,就是?一世贼名,任是?长江水,也洗不清了?。」 陆青道:「前时遇见老鸦山的响马,沖沖就散了?。我看就是?一群豆腐渣。朝廷养的这些兵,也忒窝囊了?!怎么?眼看着?山贼骚扰百姓,就不能发个狠,把他?收拾干净了??」 李劲笑道:「舅少爷这话说的!没听说『养寇自重』么?,这官兵跟辽兵也能对?战,真心要打,还有打不过毛贼的?可是?现在朝廷不打仗了?,要是?没了?贼,官家养这些兵,还有什么?用?他?可吃什么?呢!」 窦宪哈哈大笑:「李大哥说的是?,怪道人说兵匪一家,有了?匪,这兵才有用处,没了?匪,还养兵做什么??抓一回?贼,官兵就能搜敛财物?,还要朝廷补给,派发个赏钱,要是?抓到了?贼首,当头的还能请赏升官。这么?一寻思,这贼,不是?官兵的对?头,倒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哩!」说的都?笑了?。 蒋铭冷「哼」了?一声:「说到底,不能怪当兵的,只能怪做官的,虚应故事。要是?做官的一心弭盗安民,哪里还有这些事!」 窦宪道:「蒋大哥说的是?,可这道理?好说,行起来?却难,天下哪有个当官的,不顾自己纱帽,反倒先顾小民的,那不都?成了?圣人了?……」 众人一路说笑。允中只在车上观看山间?景色,和三个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但见片片田地,渐渐的人烟密了?。不觉又来?到一座桥边,初冬天气,河水半涸,靠岸处已是?结了?冰,当中一道细流,涓涓流淌。过了?桥,路边一熘合抱的垂杨大树。树下坐着?几个庄客,见他?们过来?,都?站起来?打招唿:「少庄主回?来?了?。」 忽见对?面路上来?了?两个人,一个骑驴的,是?店家小厮。另一个骑着?匹棕黑色高头大马,穿着?一件墨绿色纻丝衲袄,腰上繫着?灰丝绦,黄面皮,三绺鬍鬚,生得英武健硕,约莫有五十上下年?纪。 窦宪催马迎上前去,笑说道:「师父怎么?来?了?!」那人道:「听说来?了?远路的客人,我来?迎一迎。」窦宪回?身向蒋铭等人说道:「这是?我韩师父。」 原来?此人名叫韩世峻,是?这庄上的庄客教头,也是?窦宪学武的教师。 窦宪向韩世峻介绍了?诸人。蒋铭三人见窦宪没下马,便也在马上抱拳,打过招唿。韩世峻着?意向蒋铭打量了?一回?,说:「路上不便,还是?请到庄上见礼吧。」 向车上望去,见允中在车子前头坐着?,窦灵儿和云贞从?轿厢里探出头来?。 灵儿叫道:「师父,我在这儿呢!」韩世峻:「看见了?。快回?吧,庄主和夫人都?等着?呢。」 换了?一条路,往山坳处行去,又走?了?二三里,绕在一座山前,沿着?盘山路走?到半坡上,但见一处宽阔平缓的地界,偌大一个庄院,两边高墙粉壁,边上尽是?垂杨松柏。大门敞开着?,并排能行进两辆马车。进了?门,是?一条宽阔马路,路边一排数间?敞厅,几排仓房,再往里走?,又是?一道粉墙,沿墙边砂石路行至正南,这才到了?庄院正门。住了?马车,几个家人小厮在那里接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窦宪引众人来?至二厅上,未及坐下。就见从?后走?入三个人来?,当先一个穿着?赭黄色袍,中等身材,眉目之间?一团和气,正是?庄主窦从?义。蒋铭望过去,见他?比自己父亲年?纪略轻些,身姿挺拔,精神炯炯,一看就是?武人出身。 窦宪笑嘻嘻上前说道:「爹爹,这次我不但接了?姐姐来?,还请到了?几位好哥哥来?家。」窦灵儿拉着?云贞走?过来?,云贞给姨丈道了?万福。窦从?义向云贞问了?太公、通序等人安好,这才向儿子说道:「这几位都?是?谁,你快给我引见引见。」窦宪给父亲一一介绍,众人拜揖。 原来?这窦从?义少年?时从?军,曾做过太/祖武德皇帝(即赵匡胤)身边亲兵侍卫。太/祖崩逝后,他?藉故解职离京,回?乡经?营祖上田庄。从?义当年?在京时,韩世峻在武功郡王(即赵德昭)府中任护卫,二人偶然相识,甚为相得。郡王死后,韩世峻在江湖上流荡了?几年?,与窦从?义重逢,便随他?来?到了?凤栖山,在庄上管些事务,教习庄客演练武艺。 从?义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大的三十岁上下,名叫魏致远,是?窦从?义故旧之子,从?小寄养在庄上的,成年?后娶了?从?义的外甥女徐春花为妻,现在小东庄住着?,帮忙管事。另一个年?纪小的,是?窦从?义的外甥,妹夫徐强的小儿子徐万利。 窦从?义听说他?们几个都?从?坚白家来?,又看个个儿相貌不俗,十分欢喜。因问起蒋铭家里,说到了?蒋毅。从?义呵呵笑道:「怪不得觉着?面善呢!老大人在京中,我曾见过的,原本还想不起来?,今日见了?二公子,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你跟你父亲当年?真箇十分相像!」 蒋铭和允中听说这话,就欲重新见礼。窦从?义阻拦:「这可万万使不得!我虽是?见过尊大人,尊大人却未曾见过我,那时我在官家身边做的微末差事,并没有与老大人相识的荣幸哩。」 问起蒋毅现况。蒋铭答道:「十多年?前因祖母过世,家父返乡丁忧,后来?一直住在金陵,闲居在家,再未任职。」 窦从?义慨嘆道:「老大人正当盛年?,身居高位,却急流勇退,真是?不容易。多少人说宦海生涯不可久恋,真到了?脱纱帽的时候,能有几个不恋的?还是?他?老人家襟怀高旷,实是?可敬可佩!」 又问各人年?岁,说起此行来?由。笑道:「我在这偏僻地方?待了?二十多年?,活的不知岁月了?,如今见了?你们几位少年?才俊,才知时间?过得快,这么?多年?,自己都?不知怎么?过来?的,一转眼,都?是?老朽了?。」 说的都?笑了?。蒋铭等人正不知如何回?对?,窦宪在旁笑道:「爹怎么?老了??我看爹这精神,跟魏大哥他?们也差不多。」又道:「儿子这次请了?几位哥哥来?,可算是?立了?一功?」 窦从?义笑道:「算是?吧,可是?你没把太公接来?,你母亲一定失望,就算是?功过相抵了?!」窦宪道:「外公不来?,我能有什么?法儿呢?」忽然想起:「对?了?,后头还有客人哩,今晚不到,明天准到。」告诉了?李孟起前来?拜访的事。 众人寒暄一阵,灵儿和云贞手拉着?手,去见她母亲了?。窦从?义命魏致远带蒋铭四?人去住处,说道:「你们略歇歇,已教人预备了?,等下给你们摆酒接风!」诸人相跟着?去了?。 这厢窦从?义对?儿子说:「去见见你娘吧」,窦宪见他?表哥徐万利在旁,一直还没顾上说话,招唿道:「二表哥什么?时候来?的?」万利没接话,却说:「告诉你个话,昨天我见着?杨琼了?,他?叫我给你说,他?明天有事,来?不了?了?。」 窦宪疑道:「怎么?来?不了??他?忙什么?呢?」原来?这杨琼是?莲花寨知寨王绍英的表侄,与窦宪一向要好。明日是?窦灵儿生日,早说好了?,到时候来?凑热闹。不想王知寨这几天有要紧事,杨琼跟着?办差,走?不脱,不能来?了?。 窦宪听说,应声「知道了?。」又问:「二表哥来?,就是?特意等我说这事儿的?」 徐万利还是?没答话,锁着?眉头,向窦从?义说:「舅,我去看看他?们预备的怎样了?。」窦从?义点头:「你去吧,让他?们手脚快着?些。」万利去了?,窦宪跟着?他?爹一起来?见他?娘。 第46章 (下) 【窦庄主厅下设餚席】 到上房屋, 只?见周敏和云贞、灵儿都在,围着暖炉说话。见俩人进门,云贞站了起来:「姨丈」,窦从义笑道:「贞儿快坐」, 窦宪看看她们三个?, 笑道: 「爹!你看我娘和她两个?在一块, 可是好一幅冬闺集艷图?」 窦从义「呵呵」一笑。周敏蹙眉嗔道:「这?个?坏小?子!油嘴滑舌, 自己的娘也拿来打趣,没个?样儿, 该打!」对丈夫说:「你也不管管, 就惯着他吧,惯的骨头都轻了!」 窦从义笑道:「自己家里什?么?要紧, 他有?分寸的,又不在外头乱说。」 窦宪掇了一个?杌子,坐到周敏身旁,笑嘻嘻道:「我怎么?是打趣呢?真全是正经话!我爹肚里也这?么?想,只?是他老人家不好说, 我便替他说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窦从义刚接过?灵儿递过?来的茶, 才要喝, 听这?话在窦宪身后踢了杌子一脚,笑骂道:「说着说着就跑辙,我看你真是要讨打了!」 窦宪「嘿嘿」一笑,道:「说真的, 我这?出?门见过?多少女子, 生的最美的, 还是咱自己家里。第一位就是我母亲大人,第二位是我姐姐, 第三位,」嘆了口气,「唉,灵儿这?丫头,勉强算一个?吧。」 灵儿向周敏道:「娘——,你看我哥!」云贞只?在一旁笑。 周敏道:「刚听灵儿说,昨天你们见面?,她的马惊了?」 窦宪:「是呢,把我吓的够呛,我一把没拉住,差点摔了一跤。还是陆大哥,简直神力!上去一下就按住了,那马一动也动不了。」 窦从义才听说这?事,吃了一惊,问详细,窦宪述说了一遍。又讲蒋铭、允中和陆青的来歷。窦从义大加赞赏,引得周敏好奇,道:「这?么?说还是世家子弟,刚才我也出?去看看就好了。」 窦宪道:「一会儿吃饭,娘见了,就知道我不是虚言了。」问他爹:「万利哥怎么?了?我刚看他好像不高兴,跟谁赌气似的。」 窦从义「唉」了一声,道:「还不是你姑丈,昨儿仓房钥匙找不着了,说是万利拿了,万利不承认,说他没拿,你姑丈审他,他就从家跑出?来了,怕挨打,不敢回去,我也不能逼着他回呀。」 说着摇了摇头:「这?钥匙怎么?就不见了呢?也不知到底他拿没拿,看他样子不像是撒谎。可有?上回的事,也保不齐是他拿了。」 周敏一声不言语,只?是笑。窦宪气道:「我姑丈那个?啬皮,真是老悖晦了,我看就算是万利哥拿的也没错,换了我,早拿了八百回了!」 话音未落,被?他母亲往手臂上敲了一下,知道失言,向他爹陪笑道:「其?实我用不着,我拿那劳什?子做什?么?呢。」 窦从义瞪了儿子一眼,皱眉道:「听万利说,这?回疑心钥匙是他拿的,还跟我有?点儿干系。」周敏:「与你什?么?干系?」窦从义:「还不是因为上次,我给了他几?两银子么??」遂讲了原委。 原来窦从义的妹夫徐强,原也是殷实人家出?身,种种缘故穷了。从义的妹妹无法,把妆奁都变卖,给丈夫做生意本钱,又被?人骗个?精光。以至于后来家徒四壁,举债度日。窦从义看不下去妹子受苦,把他一家大小?都接了来,将小?西?庄田产林木分给了徐强,又着人帮扶打理。 渐渐地有?了钱,手头宽绰了,谁知徐强吃穷吃怕了,把银钱看得比性命还重。一文恨不能掰成两半花,针头线脑都要计算,逢年过?节买块肉吃,也要称斤两记帐。老婆生病,捨不得请医买药,还是窦从义掏钱给治。两口子天天吵,直到把个?窦氏气的生病死了。 徐家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了魏致远,算是逃出?了生天。大儿子厚利成亲后,因为老头吝啬,小?夫妻俩叽叽咯咯,三天两头闹别扭,后来干脆分了家,老头只?给了几?亩薄田,现靠着岳父家过?日子。 如今只?剩小?儿子万利,和老爹一处开火灶,每日里清汤寡水,把小?子熬克的清水滴滴,常来舅舅家蹭吃蹭喝。窦从义也劝过?妹夫,却不顶用,说多了,徐强反说他不知俭省积蓄,由着孩子败家,不是长远之计…… 上个?月,万利嘴馋,把家里晒的腊肠拿了几?根,与小?厮煮着吃了。这?老头都有?数目的,一时查了出?来,气往上沖,抄拐棍把儿子打了几?下。万利跑来舅舅家哭诉,说活不下去了。 窦从义没法儿,只?得劝外甥:「你爹都是为你好,本资源由滋源君羊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收集你想想,他都这?个?岁数了,还指望啥呢,还不都是给你攒的……」 窦宪当时赶在跟前,帮腔道:「姑丈那么?大岁数了,等他百年后,什?么?都是你的!再怎么?着,你也比他活的长不是?」窦从义听这?话直跺脚,把窦宪轰了出?去。 徐万利听他舅说的有?理,便回了家。窦从义可怜外甥,给了他几?两银子,又怕徐强生气,教别告诉他爹。万利有?了钱,时常去外头店里打个?牙祭,渐渐被?老头知觉了,就在肚里画了个?问号,打问儿子哪来的钱,答说是朋友请客,老头半信半疑。 因他自家银钱都藏在仓房里,老头钥匙总不离身的,每到晚上睡觉,解下钥匙,顺手摘毡帽,就把钥匙搁在帽子底下盖着,早晨戴帽子时,再把钥匙栓在腰上。如此?非止一日。偏偏这?天早上戴帽子,钥匙却不见了!叫儿子来问,小?子不承认,一蹦三尺高,老头就要打他,于是万利又跑到舅舅家来了。 说话间,小?厮来报说,酒菜准备的差不多了,请示摆在哪里。 窦从义命道:「摆到二厅上吧」,窦宪道:「别,这?几?个?人,不光是那位陆大哥会功夫,蒋大哥和他身边那个?随从,都有?些?身手。就只?那位小?少爷是个?纯斯文人。我看,不如直接去校场厅上吃,一边吃酒,一边看他们耍,岂不好么??」 周敏反驳道:「不好。再怎么?,人家也是大家子里的公子少爷,比不得乡野村人。我看还是听你爹的,先在二厅吃饭,吃完了饭你们想去玩再过?去玩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却说蒋铭四人到下处稍事歇息,便由魏致远陪着,在庄子里逛了逛。只?见这?庄院建在半山腰上,十分阔朗,大大小?小?几?十处房屋,后面?接山处搭建着两个?亭子,亭上可以望见山下动静。院子东边有?一处泉眼,挨着一个?小?园子,园里有?花木和菜畦,相邻又是一处打谷碾米的农家场院。允中第一次看见北方山乡景象,许多家什?用具都不认识,问这?问那,好奇的不了。 逛了一会儿,窦宪和韩世峻走来,引众人一起到二厅。厅上桌椅已经摆放停当,小?厮家人掇着食盒子,正在摆设酒菜。 李劲看这?个?架势,说什?么?就要退场。窦宪极力挽留,李劲笑道:「少庄主饶了我吧,让我在这?儿坐着,我浑身都不得劲儿,吃东西?都不知道怎么?下去的。」蒋铭也说:「你让他在这?儿,他不自在,不如让他自在点儿好。」 原来韩世峻不在这?边用饭,笑说道:「那李兄弟跟我去吧,今天叫了人操练,等会儿我陪李兄弟吃完了饭,好一块儿看他们练练。」俩人一同去了。 少刻,窦从义,周敏,云贞,窦灵儿,连同徐万利,纷纷都到了。蒋铭抬眼看,见三个?女子站在一处,云贞和灵儿青春正好,一个?淡雅,一个?明媚,却都不及周敏美貌,并有?一种超然世外的风情气韵,令人见之忘俗。 心下忖道:「云贞的五官样貌虽不像她姨母,气质态度上却比窦灵儿还相近些?。」 众人叙礼落座,桌上酒肴摆布的十分齐整,都是乡野家常菜蔬,风味甚美。 他们几?个?在家时,不管是蒋家还是陆家,客来吃饭,向来是男客男人陪,女客女人陪,没有?个?男女主客在一起用饭的,况且周敏又是长辈。故此?三人起初都有?点儿不自在,好在窦宪和云贞照应着,加之窦从义和气爽朗,周敏自然大方,灵儿天真烂漫。渐渐都放松下来,言谈自若了。 因是初见,三个?都没怎么?吃酒,窦从义也未深劝。倒是周敏说起,谢他们送云贞回家,又有?昨日拦住惊马的事,相劝了两回。 一时吃毕了饭,窦宪张罗着,要去看韩世峻教习武艺。云贞本来要跟周敏回房的,却见蒋铭望她一望,眼神里都是不舍。心里也不愿和蒋铭分开,就要一起去,未及开口,灵儿在旁拉住了她胳膊,笑说道:「姐姐没事,咱们也去瞧瞧他们练武吧!」 又去拉她母亲:「娘,您也去!」周敏看女儿兴致这?么?好,心内欢喜,向窦从义道:「时候还早,咱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忽见一个?家人匆匆赶来,报说大门外来了两个?客人:「两个?男的,说是庐州来的,姓李,特来拜望庄主。」 众人都知道是李孟起到了,纷纷笑道:「他竟来的快!跟咱们只?差了一顿饭的功夫。」 当下窦从义安排:魏致远出?门迎接李孟起,云贞随同姨丈去前厅等候。吩咐家人预备饭菜。窦宪依旧同着母亲和妹妹,陪蒋陆三个?去教场看演练武艺。徐万利自回房去了。 单说蒋铭一行,随同窦宪往西?北方向而来,沿着一条石板路,走了多时,直转到仓房后头。见一道大门,出?了门,墙外是一片平阔场地,场上有?十来个?人,正在那里耍枪弄棒,韩世峻指点着,李劲站边上抱着双臂观瞧。 蒋铭看这?校场甚是宽阔,有?蒋家烧锅巷演武场的四倍大小?。沿墙建造着几?间房屋,门脸正对着校场。屋顶腾起两根烟柱,直升上空,往东南方向裊裊地散了。 三个?人都奇道:「这?烟是从哪儿来的,是哪里在烧灶火么??」 窦宪笑道:「墙后是个?灶房,这?几?间厅子,地基和墙壁里都布了烟道,就为冬天冷时烧火,屋里就不冷了。」 众人走上台阶,进了厅里,果然里间一派温暖。随意摆着三张桌子,椅子凳子乱放着,刚有?人吃过?饭的模样,两个?小?厮正在收拾打扫。 窦宪吩咐道:「把窗板都下了吧!」原来前面?一熘窗板分做上下两截,都能摘下来,人在屋里,就如同在看台上,正好观看校场上演练。 小?厮过?来下了窗板。允中探头往空中望了望,只?见天色昏黄,说道:「这?天阴的,晚上恐怕就要下雨呢。」陆青笑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下雨?要下也是下雪了。」允中道:「可不是!我还当是在江南呢,这?么?冷天,是该下雪了!」 众人落座吃茶。周敏恐怕他们不自在,拉着灵儿在单另一张桌旁坐了。 李劲走了进来,蒋铭笑问:「怎么?样?你和韩师父交过?手了没?」李劲连连摇头,笑道:「不行不行!韩师父实在太厉害了,我不敢伸手。」 众人都往外瞧,只?见场上两个?庄客模样的,各自手里拿着一条木棒,正在比试,忽然一人使了个?招法,将另一人打倒在地。人群一阵闹笑,那倒了的爬起来,也笑笑,韩世峻上前解说。 别人还罢了,那陆青听了李劲的话,已自心痒,见此?情景,愈发连手也痒了,却不好意思?说。窦宪看出?他心思?,笑道:「待会儿我陪陆大哥下去耍耍,可好么??」 陆青喜道:「好!」李劲和蒋铭都笑了:「这?下可好了,我们有?的眼福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陆青一回头,望见灵儿正瞧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向窦宪道:「好是好,只?怕我不是你对手哩!」 窦宪奇道:「陆大哥怎么?说这?话?昨儿那匹马,可是你降服的。要不是李大哥拉我一把,我险些?让摔出?去了。」 陆青道:「那天逛夜市,你怎地让那雀儿在你手上飞不了的?等有?空了,得把这?手教教我!」 窦宪笑了:「嗨!那个?不过?是个?戏法儿,有?什?么?用?哪天我跟你说,你随便练练就得了。」 坐了一会儿,窦宪和陆青相跟出?屋,下了场子。韩世峻与庄客们一旁观战。窦宪和陆青相对抱拳,说声请教,便斗在了一起。 众庄客见他两个?少年人,生龙活虎相似,都喝一声彩。当下走了几?个?回合,周敏在屋里观看,向女儿道:「我怎么?看你师父好像摇头,难道你哥要输了么??」灵儿笑道:「娘看的不错,我哥可比陆大哥差得远了!」 允中和蒋铭在旁都听见了,不禁对视了一眼。允中想:「怎么?我看不出?,她竟看的出?,难道她也会武不成?」蒋铭心道:「怪不得这?小?丫头,独个?儿在外面?跑,她爹娘也放心,原来也懂些?武艺。」 忽见场上窦宪一个?招架不及,着了陆青一记扫堂腿,跌倒在地上。 陆青不好意思?,忙过?来拉他,说道:「承让了。窦兄莫怪。」窦宪站起身,笑道:「什?么?承让,我还不想让呢!可是技不如人,奈何?」向众庄客说道:「你们哪个?来,跟陆大哥伸伸手?」 众人都往后退,纷纷地道:「我们这?两下子,还不及少庄主一半,少庄主都输了,我们如何中用?」 窦宪转向韩世峻,笑嘻嘻道:「师父,徒弟给您老人家丢脸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韩世峻「哼」了一声:「你这?小?子!平时说你练功不扎实,还不服气,现在遇到高手,才知道了吧?」向陆青拱了拱手:「陆兄弟功夫实是了得,韩某不才,请教一二。」 陆青慌忙作揖:「小?可怎敢?还请韩师父多多指教。」韩世峻笑道:「陆兄弟不必过?谦,自古英雄出?少年,只?怕韩某不是你对手,还要请你手下留情!」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47章 (上) 【驭马凌风双英比武】 且说陆青与窦宪斗拳, 窦宪输了?,拿话赶着韩世峻,要?他?与陆青比试。 这?韩世峻原也在禁军待过,少年时从军, 杀敌掠阵无数, 不论是拳脚功夫, 还是诸般兵器皆是了?得, 尤其?手中一桿点钢枪,使?起来神鬼莫测, 实有万夫不当之勇。 因他?孤身一人, 自到凤栖山,就把窦氏兄妹当成了自己孩儿, 甚是疼爱。窦宪聪慧,学什么一点就通,可是性情略嫌浮滑,做事取巧,为韩世峻不喜, 可也改不了他。窦灵儿毕竟是女孩子, 练些防身的法子也就罢了。此外教习那些庄客, 多的?是庸才。故此韩世峻年近半百,一身武学没有个?得意的?传人,常自引为憾事。 今日一见陆青出手,就知他?是个?中高手, 格外留意。及至窦宪落败, 愈发想探探他?的?深浅。那陆青最近练功进?步, 正在瘾头上,到处寻对手较量。听说是窦宪的?师父, 从前在王府里做过护卫的?,如何不愿?当下俩人一拍即合,交上了?手。 庄客们从未见过韩世峻主动与人挑战,乐得看热闹,在场上围成了?一圈。蒋铭和李劲也从厅上下来了?,立在窦宪身旁观看。 顷刻间场上二人战了?十几个?回合,韩世峻一招一式,沉着老道,陆青攻势颇勐,每每欲要?得手,却又差着半分,一时斗了?个?旗鼓相当。 蒋铭看着,心中暗自惊异,惊的?不是韩世峻武艺高强,而是陆青:自从烧锅巷第一次同他?习武,距今不到三个?月,陆青功夫已是大有长进?。自思道:「他?一路上练功不辍,这?等个?性坚执,日就月将,什么事不成的?!」 周敏和灵儿、允中,三个?人也在厅上望。周敏向女儿道:「没想这?位陆公子?,竟与你师父堪称对手。」灵儿不答,满面含笑。允中问:「灵儿妹妹,这?回怎么样?你看谁能赢?」灵儿摇头,笑说道:「这?回我可看不出啦!」 正说着,忽见陆青一个?招式用老,被韩世峻一闪身,顺势一带,摔倒在地上。随即跃起,抱拳笑道:「韩师父高强,陆青输了?!」韩世峻抱拳还礼,嘴上没说话,心里道:「惭愧!若不是使?个?诈,此番还真难赢他?。」 窦宪拍手笑道:「还是师父厉害,可是陆大哥也不弱。我还头一次见人跟师父战了?这?么久呢!这?么一看,竟是我最差了?!」韩世峻佯嗔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 又看陆青,眼神里满是赞赏:「韩某今日侥倖了?,稍加时日,我不是陆兄弟对手。」陆青心里欢喜,不知说什么好,赧笑道:「晚辈岂敢。」 众人议论纷纷。窦宪叫道:「陆大哥!拳脚我比不过你,兵器上还要?比一比,不信也输给你了?。」命人取过两桿枪来。 陆青接过一看,原来这?枪没有枪头,只在末端包了?毡片,知道是专门用来比较,以防伤人的?意思。他?刚比了?两场,正在兴头上,持枪摆个?门户,与窦宪斗了?起来。谁知枪法却明显不如窦宪,连连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蒋铭看窦宪使?枪颇有妙处,看的?兴起,上前道:「朴臣,你让我来试试!」接过陆青的?枪,与窦宪对练起来。陆青和李劲一边看,一边与韩世峻攀话。 蒋铭和窦宪斗了?十几个?回合,未见高下。看看天色昏暗,韩世峻招唿他?俩罢了?手,命人收拾场子?,众人回厅上去。 却见窦从义、李孟起、云贞不知什么时候都?来了?,在正中桌子?旁围坐,从义在上首位,右手边是周敏,挨次是云贞、灵儿。李孟起坐在左手第一位,然后是允中。旁边桌上还有两个?人,一个?是魏致远,一个?是孟起的?随从常兴。 见他?们进?来,窦从义笑道:「怎么休战了??我们还没下场呢!」韩世峻道:「天晚了?,看都?什么时候了?!」 李孟起早站起身来,窦从义两下引见,二人相揖毕了?。从义招唿蒋铭过来坐,允中把位子?让给哥哥,自己挨着哥哥坐下。余者诸人都?跟窦宪去旁边桌上坐了?,小厮奉上茶来。 窦从义接着方才的?话头说:「这?才什么时候?这?会儿才刚过了?申正,哪里就晚了?!」韩世峻望了?望天,笑道:「这?天阴的?,我说没多会儿功夫,怎么就黑了?呢!」 窦宪看他?父亲兴致颇好,在那边高声道:「天光还在呢,爹爹想活动活动筋骨么?要?是想,儿子?陪您老人家下场走一遭?」 窦从义哈哈大笑:「说笑话呢!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哪里还禁得起!」 窦宪道:「爹爹怎地又说老?您跟我师父年岁差不多,方才我们比较,这?些人里,没一个?成我师父的?对手!」 从义道:「我多时不动了?都??哪里比的?了?你师父!就是当年,我也没他?本事大。你师父像你这?个?年纪,早都?征战沙场了?,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就是探囊取物?!不然,太?/祖皇帝怎么专把他?派去郡王府当差。」 蒋铭几个?听这?话,俱都?心头一震。陆青望了?韩世峻一眼,心道:「原来我竟是输给了?这?等人物?,也算输的?有幸了?!」 窦宪笑道:「爹给我们讲讲吧,这?些事,师父总不跟我说。我最喜欢听爹讲古了?!」 窦从义看了?一眼韩世峻,笑道:「我这?脑子?,都?忘的?差不多了?,你还是问你师父吧。」 韩世峻呵呵一笑:「你们听庄主说呢,哪有那些事。要?是我有那么大本事,还不早挣个?功名去了??落了?江湖上没饭吃,要?不是庄主收留我,我只怕,早就冻饿得不知哪里去了?。」 众人听出他?语中迴避之意,都?随着笑了?。 李孟起笑说道:「如今不打仗了?,朝廷明白是要?崇文抑武,我们这?些武行的?,都?不知将来何往。我父亲也常说无心恋栈,要?回乡下置几亩薄田,长林丰草,了?此余生呢!只是我看,他?老人家也就是嘴上说说,做不到两位前辈这?般襟怀豁达,说放下就放下了?。」 窦从义正色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再怎么崇文抑武,朝廷也要?武功护国,边关不打仗了?,地方上还得弭盗安民。令尊是担当国事的?人,哪像我们草莽,要?是都?一样躲懒,天下不就乱了??哪里来的?这?承平盛世。」 又问:「李公子?也是习武之人,可曾上过战场么?」 李孟起答道:「晚辈学过些武艺,只是粗浅,并没经过战阵。」转脸看了?看蒋铭,又道:「方才看窦兄和蒋兄比试枪法,真让晚辈吃惊不小,原来庄主这?里竟是潜龙伏虎之地。」 窦从义听了?这?话,心中十分欢喜,便问刚才战况,窦宪略说了?说。从义道:「依我说,难得今日人多,趁着天还没黑,你们小哥几个?再练练去!有人愿意去不?」 原来这?窦从义最是随性,身边人越是热闹自在,他?越是开心。平素儿子?女儿当面说些反对的?话,他?也不以为忤,是以窦家没有许多礼法讲究,这?个?情景,任谁都?能发言的?,蒋铭几个?来了?不到半日,倒像是久惯熟识了?。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忽见李孟起站起身来,向窦从义拱手道:「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窦庄主与韩前辈成全,休怪冒昧。」 窦从义略一怔,笑道:「贤侄不要?拘束,有什么话,尽管说好了?!」 孟起道:「今日机缘难得,孟起想请韩师父指教一番,也给庄主与夫人助助兴。不知两位尊意如何?」 话音一落,众人静了?一忽儿,随即譁然一片贊声。自窦从义说了?韩世峻旧年杀敌一番话,大伙儿都?想看韩世峻施展本领,只不好提出来。这?会儿李孟起主动提出,别?人不消说,就连窦灵儿和允中、云贞,乃至周敏都?想看了?。 韩世峻见此情形,不好推脱,只得应了?。问道:「请李公子?说,咱俩怎么个?比法?」 孟起笑说道:「韩师父练的?是上阵杀敌的?本领,不如,晚辈就与您好似战场应敌一般,上马比一比,您看如何?」 他?话音一落,窦宪和灵儿先拍手叫好,众人都?看韩世峻。世峻无奈笑笑:「瞧你们这?样,我不答应也不行了?!说不得,只得献丑。」随同孟起出了?屋,招唿人取枪拉马过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众人都?在窗边观望,窦宪、陆青、李劲三个?索性出了?门,站在厅前台阶上。此时空中阴云密布,渐渐起了?风。庄客拉马过来,韩世峻仍是骑那匹棕黑马,却给孟起牵来一匹白色灰鬃高头大马,原是窦从义平时骑乘的?。 二人上了?马,持了?枪,跑开两边,立马相对。他?两个?身量都?颇高大,一个?五十来岁,老当益壮,一个?二十七八,正在英年。众人只见暗淡天光之下,两匹骏马,两个?大汉,威武雄壮。皆喝彩道:「好不威风凛凛!」 庄客们早把两面战鼓抬了?出来,急急擂了?两通鼓响。韩世峻将手中枪向空中一举,鼓声息了?。二人同时纵马而出,銮铃响处,两马相交,双枪并举,战在一处。但见来去往回,人对人,马对马,四条臂膊纵横,八只马蹄撩乱…众人皆屏息观看,没一丝声响。允中已是看的?呆住了?。 当下战了?十几个?回合,正斗在酣处,忽见风势转厉,一阵接着一阵,猎猎地吹起来,星星点点的?雪粒子?从半空里播撒下来,寒风卷着,扑到人脸上,沁凉入骨。 别?人暂不表,单说蒋铭和陆青,他?俩来时路上与响马战了?一场,虽是小战,却都?是平生头一次在军阵中厮杀,与平时演武场上大不相同。如今见这?情景,都?想起那日的?事来,心潮翻涌,热血上沖,恨不得也要?上马一试。那蒋铭见孟起枪法高超,心里又是赞嘆,又有几分嫉羡。 不一时,场上已斗了?三四十个?回合。却见风小了?些,雪霰已变成片片雪花,飘飘悠悠,洋洋洒洒,漫漫地下来了?。 周敏悄对窦从义说道:「叫停了?吧。」窦从义才发觉天已昏黑,才要?说话,却见场上二人踅住了?马,并骑行到近前,都?下了?马,庄客接过兵器。二人拉了?拉手,一块走上厅来。 李孟起笑说道:「韩师父手段高强,孟起输的?没话说,实?在钦服。」韩世峻道:「哪里,是韩某侥倖了?,要?不是今日李公子?旅途劳乏,我岂成对手?」 众人因天色暗了?,风雪交加,都?没看清楚谁胜谁负。听如此说,才知是韩世峻略胜一筹。 窦从义大为喜悦。命人上了?窗板,掌灯,又教厨房重新?置备酒菜细果来。众人吃酒说笑。直到起更?时分,才渐渐散了?。蒋铭几个?从教场厅出来时,那雪下的?正紧,半空里直如搓绵扯絮一般。 大雪直下了?一夜。次日天光亮了?,雪还未停,空中兀自纷纷的?乱舞梨花,地上雪已有半尺多深。 灵儿一早起来就兴头头的?,跟云贞商量今儿怎么穿戴,怎么玩。听见外间桂枝和丫头小红说话:「少爷来了?。」 只见窦宪忙忙的?走来,不待小红将身上雪扫干净,一头进?来里间。拿出一个?绸布包,打开看时,里面是两方银红绫销金点翠汗巾儿,一柄挂着水晶坠儿的?扇子?,另有一个?小盒子?,盒里盛着一尊一寸高,琉璃打做的?弥勒坐像,颜色碧绿,笑态可掬,雕琢的?十分精巧。 窦宪道:「这?些都?是蒋大哥他?们送你的?生日礼,昨晚给我的?。」 灵儿惊喜,埋怨哥哥道:「是你告诉人家我过生日的??这?多难为情,为着生日请人来,人家不来不好,来了?不买礼物?也不好。」 窦宪笑道:「我没记得我说过啊,不知怎地,他?们就知道了?,或是我什么时候说走嘴了?,自己不知道。」 云贞道:「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日到家,我跟钱妈妈说起过,想是他?们听见,留了?心了?。只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买的?这?些。」 窦宪:「就是走前晚上,我和陆大哥、允中兄弟逛夜市,他?俩买的?,还买了?别?的?,我只当是给家里人买的?,没想到是给灵儿买,要?是知道,我还不拦着?也不能带他?们去呀!」 又笑说:「陆大哥买这?琉璃像时,自己不会看,让我帮着看,我还说,这?个?好!结果昨晚给我,我真是觉得不好意思!」 灵儿问:「给爹爹和娘看了?吗?」窦宪:「看过了?,让我给你拿过来。你收着吧,我找他?们吃饭去!」 出了?门,灵儿在后面赶着说道:「一会儿雪小些,就去柿林赏雪,绕西坡那条路走,哥别?忘了?!」 窦宪笑道:「知道了?,我灵儿妹子?倒是长大一岁,可知道操心了?呢!」说的?灵儿害羞,嘟着嘴直跺脚,云贞抿嘴笑了?。 两人穿戴好了?,到上房来见周敏,一起吃饭。周敏见女儿笑脸如花朵一般,甚是欢喜。说道:「雪下这?么大,估摸好多客来不了?了?,你外公和舅舅也没来,我还怕你不开心呢。」 灵儿笑道:「没有,外公和舅舅有事,不来也没关系。这?场雪下的?正好,只是,要?是下的?再早些,这?会儿停了?,就更?好了?!」 云贞瞧瞧窗外:「看这?天光,到中午雪一定停了?。」周敏点头道:「就是这?会儿停,雪也够赏了?。我刚跟你姨丈说了?,待会儿一块出去赏雪。」 第48章 (下) 【踏雪落柿七子言志】 却说蒋铭几个早起来了, 洗漱毕,出门来踏雪。蒋铭和允中披着斗篷,李劲陆青没带斗篷,还只穿绵袍。此时雪势渐息, 天光清亮。放眼望去, 山石林木、棚舍房屋, 都覆着一层皓白, 真箇是银装世界、玉碾干坤。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允中童心骤起,走到空地上踩雪玩, 把脚印踩成一熘整整齐齐的雪窝窝, 陆青看他玩的有趣,挨着也踩了一排。二人正自欣赏, 忽然飞来一个雪球,正打在陆青背上,「嘭」地散开了。 陆青「啊」了一声,回头看,李劲站在那里嘿嘿地笑。陆青笑道:「好啊, 竟敢惹我!看不给你个厉害瞧瞧!」 弯下腰去攒雪, 未及起身, 「嘭」地一下,头上又着了一记,溅的满脸都是雪沫子?,帽子?也打歪了, 这次却是蒋铭扔的。蒋铭和李劲见他攒眉皱面?, 哈哈大笑。 陆青正了正帽子?, 抹了一把脸:「哈!你们两个好,两个打一个!」招唿允中:「快来, 和我一块打他们!」允中躲在树后,笑说:「我可不成,还是看着你们玩吧!」 正这时窦宪走来,喊道:「陆大哥,我来助你!」攒个雪球向蒋铭扔去,蒋铭没防备,穿着斗篷闪避不灵,打了个正着,喝一声:「好厉害!」忙又还击。允中在旁拍手喝彩,跟着窦宪来的小?厮也在一旁傻笑。 戏耍了一阵,回到屋里,各人将?衣上靴子?上的雪清理干净了,烤了烤火,窦宪叫小?厮打开包袱,取出两件丝绵斗篷,给陆青李劲挡雪,他自己却穿着一件宝蓝缎面?貂鼠皮袄,戴的暖帽。 一行人去西厅吃早饭,饭毕又吃了一盏茶。窦宪张罗备马,出大门时,雪已停了,空中尚见点点银花飞舞,映着日光,十分好看。 窦宪在前?引路,五人五骑,沿山腰一径小?路慢慢行来。允中开始还怕路滑,陆青道:「这会儿不滑,要?待化了雪,再冻住,那时候才滑呢!」 窦宪道:「过两天路上冻了,不好走,回去怕不安全,你们带过来的马,下午我叫人看看蹄铁。」李劲笑道:「早晨我还跟二少爷说这事儿呢,有劳少庄主费心了!」 说话间,阳光明耀起来,天地一色皓白,但见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漫山遍野银装素裹,宛如?瑶池仙境。众人踏着乱琼碎玉,赏玩雪景,畅爽无比。允中觉得一身胸襟肺腑,仿佛化作了水晶玻璃,欢欣喜悦之情无可言表。 正走着,忽听「咔嚓」一声响,路边一棵树上枯枝被积雪压折了,枝上雪「唰」地倾散下来,凉意袭人。允中吃了一吓,不觉「啊」了一声。蒋铭大笑,向空中「嗨——」地发一声喊,四野遥遥回声,陆青、窦宪、李劲,也都跟着唿啸起来,一时山鸣谷应,震得树上积雪纷纷飘落。 又行出二三里路,拐弯转过一道山坡,看见前?面?不远处立着七人七骑,正是窦从义与妻子?、女儿,并云贞、韩世峻、李孟起、常兴几个,笑吟吟望着他们。 窦从义披着一领朱红绸面?狐狸皮斗篷,周敏披一件天水碧色缎面?貂鼠斗篷,云贞与灵儿俱是大红缎面?貂鼠斗篷。另三个穿的都是浅青色斗篷,一簇人马,缀在冰天雪地之中,恍如?神仙降凡也似。 这厢五人催马上前?,与他们打招唿。灵儿扬手,向陆青笑道:「陆大哥,你快看那边!」 众人皆转过头,顺她手指方向看去,不由都喝一声彩。 只见不远山坳处生着一片柿林,皆是高?大树木,半空里举着妖娆雪枝,上面?累累垂垂挂着柿子?,红彤彤的,每个柿子?上头堆着一小?簇白雪,愈发显得娇艷艷,耀目争辉。 众人赏看一回。周敏向儿子?道:「你带着你哥哥姐姐下去走走,林子?里去玩吧。」 窦宪:「爹爹,你们不去吗?」窦从义道:「我们要?回了。看你韩师父去不?」 韩世峻笑道:「我也不去了。你们后生家都去,我在这儿给你们看马。」李劲忙道:「韩师父也去吧,我在这儿看马。」 李孟起欲要?不去,众人一片声邀,窦宪就差上前?拉拽他了,云贞也说:「表哥下去走走吧,很好玩呢。」 最?后留李劲、常兴两个在坡上看马匹,窦氏夫妇和韩世峻回庄上去了。 这里蒋铭、陆青和孟起都嫌累赘,将?身上斗篷脱了,撂在马背上。七个人踏着雪,往山坡下行去,窦宪执着灵儿手走在前?面?,蒋铭有心去扶云贞,却见那边孟起牵起了云贞的手,不免胸口一阵酸熘熘。心里说道:「他们兄妹间拉拉手,也算不得什么。」跟着陆青走到前?面?去了。 允中看着皑皑白雪,小?孩儿心性发作,争着往坡下跑了几步,脚下一滑,看看歪倒了,顺势在雪坡上打了个滚,滚的斗篷上全是雪,引得众人都笑了,他自己也笑。 不一时到了柿林旁边,赏看了一会儿。灵儿笑道:「哥!你去摘些柿子?下来,让大伙儿尝尝。」允中疑道:「这能吃的?」窦宪道:「不但能吃,还好吃着呢!」 允中不信,看向云贞,云贞点头笑道:「他没骗你,很好吃的,只是不能多吃。」 窦宪仰头看着空中红柿,说道:「这怎么弄?都是雪,难道要?我爬树不成?」陆青笑道:「这也容易,你们闪开些,看我的!」 看准一棵稍细的柿树,往后退了几步,跃步冲上前?,向那树干上大力蹬了一脚。那树晃了几晃,白雪纷纷地飞,许多柿子?跟着落了下来,掉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一个小?窝,红莹莹的,好似一粒粒玛瑙镶嵌在白雪里,煞是可爱。两个女孩儿欢唿起来,窦宪和允中连声喝彩,蒋铭、李孟起开怀大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众人捡了柿子?来剥。云贞剥开一个,要?递给灵儿,却见她正剥了一个递给陆青。陆青才将?身上落雪扑净了,接过来咬了一口,连声道:「哇!好凉!好甜!」 允中没经过这个吃法,还在观望,云贞便将?手中柿递给他,允中抿了一小?口,只觉凉浸浸又香又甜,贊道:「好吃」,又道:「谢谢姐姐。」 一边吃,一边看他们几个:云贞和灵儿穿大红斗篷,窦宪穿宝蓝袄,蒋铭身上是一件绛红色袍,孟起穿的是松绿袍,陆青是石青色纻丝衲袄,诸般颜色衬着遍野的银白,再加上柿树,蓝天,只嘆此?情此?景,比那画上还胜千百分。不知怎地,忽然心头一阵翻涌,几欲落下泪来,忙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復了。 因柿性寒凉,不过各人尝尝,云贞和灵儿分吃了一个,也就罢了。窦宪看见孟起身上配着剑,笑说道:「昨日李大哥与师父雪中斗枪,真是壮人襟怀,今天哥既带着剑,可否练上两趟,让兄弟们开开眼,可好么?」 于是都看李孟起。孟起因比他们大了几岁,先时只当他们小?孩子?,不欲下来玩耍。这会儿看诸人无拘无碍,意兴纷飞,也跟着高?兴起来。若是平时,绝不肯在他们跟前?舞剑的,这会儿却是难得开怀,想也没想,笑道:「好,那么愚兄今日就献丑了!」众人鼓掌欢唿。 当下孟起略作整束,拔剑出鞘,舞了一场。但见人如?游龙,剑似飞虹,秋水寒光映着红日白雪,精彩好看。连蒋铭也禁不住喝声彩,心下嘆服。 原来这李孟起,天性聪颖勤奋,少年时就随父亲李孚在军中,磨鍊得一身才能,文武兼备。今年春天,李孚遇到一个旧相识,说起窦从义其?人,当年随侍太/祖皇帝,交游甚广,如?今在凤栖山,亦是一方豪杰人物。李孚就想要?结识他,打听来打听去,才知道妻兄云珔十多年前?亡故的妻子?,与窦从义的老婆原是嫡亲姐妹。于是和孟起商量,让他带着礼物,到周家请太公?写书引见,来凤栖山拜会窦从义。 窦从义看孟起一表人物,又因李孚是现任武职官慕名来访,心里怎不欢喜?与孟起相谈甚欢。昨日李孟起提出与韩世峻比枪,也是有心亮出本领,给李孚涨些姿势,果然窦从义大为激赏,礼遇有加。 却说孟起舞毕了剑,众人赞嘆不已。窦宪道:「今天咱们七人柿林踏雪,堪称一场盛会,实?在当得一记!只可惜,我又不会写诗填词。」 云贞和陆青听了这话,齐齐看向允中。云贞笑说:「这恐怕要?看允中的了。」允中赧然道:「姐姐说的我好惭愧,就是要?诌几句,也得以后,现在是眼前?有景道不得,可奈何呢!」 蒋铭在旁笑了,说道:「我看作诗作词倒不忙。我有个主意,要?这里每人都参与,大伙儿听听怎么样??」一边说,一边看向李孟起。孟起接话道:「蒋兄且请说说看。」 蒋铭道:「咱们七人,彼此?都是至亲挚友,今日踏雪落柿,柿者,誓也。不如?就在这里,说说各人此?生的志向,各位以为如?何?」 话音一落,窦宪和允中齐贊道:「这个提议好!今日咱们也效仿那圣人弟子?,说一说『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李孟起点头,含笑道:「那就说好了,咱们七人,今日讲话无须避忌,都要?直抒胸臆才好!」看窦宪:「今日既是窦庄主的东道,就请窦兄弟先说。」 窦宪略想了想,道:「我长这么大,还真没好好想过这事儿,现在想来,还是曾皙的『浴沂舞雩,咏而归』,最?合我意!」 灵儿笑道:「哥哥好没羞,你是什么样?人,也敢把圣人的话,随口拿来自比!」 窦宪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羞不羞的!既说的是志向,又不是说我已经做到了,所?谓『虽不能至,心嚮往之』,可也。」 李孟起颔首:「窦兄弟说的正是。咱们学?圣贤书,就是从中明理励志的,正该如?此?说才是。」 窦宪笑笑,又道:「算了,灵儿既这么说,我就不拉扯圣人了,老实?说,我这一生,并没有什么大志向,一不想当官,二不盼发财。就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过日子?就挺好了,要?是再寻一个和我一样?心思?的如?花似玉小?娘子?,我俩举案齐眉,相伴一生,那就真箇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说的众人都笑了。 窦宪道:「下面?该灵儿说了,你的志向是什么?」灵儿红了脸,低着头,背着手,一只脚轻轻搓着地上雪,不言语。孟起道:「灵儿妹妹还没想好,最?后说吧,」向云贞道:「表妹先说。」 云贞含笑不语,半晌方道:「我说了,你们可别笑话。我也想引圣人语,『愿无伐善,无施劳。』再加一句,『愿无做功夫行迹之心。』」 蒋铭和允中听了,不由看她半晌。孟起双目殷殷望着她道:「表妹这志向,看似平常,在自家心地下功夫,却是最?难的。」又向陆青道:「下面?请陆兄说说。」 却说陆青原本混混沌沌,小?时候家里逼他读书,指望考个功名,他就以为做读书人才是正经事,虽然练得一身功夫,也只当是游戏,从没想过将?来怎样?。直到八月十六那晚江边赏月,蒋钰对他说:「不可把自己看轻了」,他才恍若混沌初开,想:原来我也可以立一番志向,有一番作为。从此?所?思?所?想,就与前?时大不相同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此?时见问,略想一想,说道:「我的志向,也难说是做官发财。我只想着,既是学?了本事,总有用到的时候,到那时,或是守边护国,或是杀贼安民,如?此?立一番事业,方不辜负做了一世的男子?汉、大丈夫!」 见大家都瞅他,不好意思?道:「我说的不好,大伙儿见笑了。」众人都道:「哪里,你说的很好。」 孟起向允中道:「下来该允中兄弟给我们说说了。」 允中吐了个舌头,笑说:「我却是最?没出息的,什么志向都没有,要?是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在父兄庇护下过日子?,就是最?好的了。」 窦宪「哦」了一声:「原来允中的志向跟我是一样?的,也是自由自在,再有个『举案齐眉』就最?好了!」 允中连连摆手,认真地道:「哪里,自由自在是极难的事,『举案齐眉』更是可遇不可求,窦大哥这志向远大,我怎么敢想的?」说的大伙哄然笑了。 允中又道:「说老实?话,志向是没有的,我只有个小?小?愿望,愿父母兄弟总在一起,一世和睦安泰,我就知足了。」 下面?轮到蒋铭。蒋铭道:「我的志向,却有些不着边际,既然是『心嚮往之』,我就觍颜说了吧。」孟起认真看着他:「蒋兄休要?自谦,快请说来。」 蒋铭道:「各人志向,总逃不出命中分定。我倒喜欢孟夫子?的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只是不知我命如?何。我以『修齐治平』为志,只看老天眷顾我走到哪一步了。」 孟起正色道:「我观蒋兄为人,将?来必然得遂此?愿。」蒋铭回以一笑:「小?弟很想听听李大哥的志向是什么。」 孟起顿了一顿,说道:「圣人有语,何者可称为士,『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我看蒋兄和陆兄的志向,可算得上是这第一等的『士』了,『宗族称孝,乡党称弟』,连生和允中兄弟的志向,可算得其?次一等。圣人又云:『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孟起不才,若能做到这『言必行,行必果』,做一个小?人之士,则此?生足矣!」 说毕转向灵儿:「我们都说过了,现在要?听灵儿妹妹说了。」 窦灵儿见大伙都瞅她,仍是不好意思?:「我并没有什么志向,真的未曾想过呢!」云贞在旁将?她手臂抱了,笑向众人道:「灵儿还小?,没想过也是的,不如?等她想好了,我们再叫她说罢。」 窦宪笑道:「灵儿从前?不想,今天长大了,就该想想了。」忽然睁大眼睛作恍然状,拍手道:「啊哈!我知道了,灵儿的志向,必是跟哥哥一样?的!」 众人皆知他指的『举案齐眉』的话,因灵儿姑娘家,不好跟着打趣,都笑而不语。灵儿羞红了脸,追过去打她哥,窦宪一边跑,一边笑着赔不是,灵儿不依…云贞笑说:「灵儿打他就对了」… 众人看他们兄妹俩嬉闹,都笑个不住。 嬉笑了一会儿,将?雪地上落柿挑好的捡了些,用允中的斗篷兜了,回到坡上。依旧各人乘马,回庄上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49章 (上) 【携密计杨琼造访】 众人回庄, 就见大门口雪地上,一片杂沓的脚印和车辙马蹄印记。路过前厅,望见里头哄哄嚷嚷,各色打扮的许多?人, 一帮一伙或坐或站, 在那里喝茶说话嗑瓜子。 原来乡村里冬天无事, 虽是下雪寒冷, 仍来了?不少?客人。一多半是左近庄客,都与?窦家沾亲带故, 还有若干帮闲捣子也在其中。 另有一班请来的戏优, 昨天下午到的,在大厅西南角调弄弦管, 咝咝啦啦,咿咿呀呀,再加上家人小厮,迎客的,倒茶的, 烧火的, 扫雪的……各司其事, 好不热闹。魏致远和两个庄人忙着支客、分派执事,来来去去,忙的如同走马灯一般。 蒋铭等人回屋略歇了?一会儿,有人来请到西厅吃茶。窦宪、云贞、灵儿和孟起也都前后到了?。 窦宪向云贞道:「姐姐受累, 代我招唿各位哥哥, 我去别处做支应, 事儿有点多?。」云贞笑应道:「你快去忙吧,这里不用你, 我们自己玩。」 窦宪便去了?。蒋铭和李孟起在厅上摆棋盘下棋,云贞一旁观战。灵儿叫人取了?一只皮球来,十二片皮子缝缀的,浑圆,外?面一丝线头不见。与?陆青几人在厅前空地上蹴鞠。 先是陆青和允中上场踢了?一会儿,允中招架不住,下来了?,喊李劲和常兴上场,那常兴十分拘谨,说什么都不肯上前。李劲想去拉他,又觉交情没到那个份上,笑道:「常兴哥玩会儿吧,动动身上暖和。」 正说着,忽见灵儿紧束衣裳上了?场,拗踢拐打,做出各种奇巧花样?,一只皮球带的上下翻飞,总不落地,一个人对得过陆青和李劲两个。小姑娘生得又美,跑跑跳跳,如穿花彩蝶儿一般。众人禁不住一片声喝彩,引得云贞也从屋里出来瞧。这里众人玩耍不提。 却说窦宪来到上房堂屋,只见站着坐着一屋子人。他大表哥徐厚利不知何时到了?,正与?窦从义两口说话。 原来厚利因住的远,老婆又怀着身孕,隔几天才去他爹那里看看。昨天去了?,才知万利出走的事。老头料到小儿子跑去舅舅家了?,觉着脸上无光,让大儿子拿了?两块尺头送来做生日?贺礼,顺便喊小儿子回家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厚利陪着笑道:「我爹说,这两日?万利也不在家,使不着他,所以贺迟了?,请舅舅舅母别嗔怪。他腿脚不好,这又下了?雪,今儿就不过来了?。」 周敏微笑说:「就是冬天没事儿,你舅舅要?热闹,才寻这么个由头。小孩子家过生日?,什么贺不贺的,倒叫你们破费了?,是我们不好意思。」 窦从义道:「这几天万利在这儿,想是你爹怪我留他了?。昨儿我说让他回,他自个儿不敢回,怕又打他。再说这两天不是忙么,他在我这儿,也帮着跑跑腿儿。上次那几两银子,是我给他的。要?是他敢偷着拿家里钱,我还能留他?就你爹不管,我也得收拾他!」 又说:「今儿等完了?席,你就带他回去吧,连给你爹带些酒菜,昨我叫致远都预备了?。」 厚利道:「舅舅说哪里话,我爹从来不说舅舅一个不字。他就是岁数大了?,脾气有些改变,可再怎么改,还能分不清好歹么?昨儿还跟我说,要?不是舅舅,俺们家不成家了?……」 话没说完,徐万利在旁插嘴道:「我不回去!上次爹说,找不着钥匙,要?打折我腿呢,又不是我拿的,我上哪儿找去?我可不敢回!」 厚利道:「这你不用怕,钥匙已经找着了?。」众人都问:「在哪儿找着的?」 原来徐强疑心万利拿钱,左右不放心,那天晚上把钥匙塞在了?暖帽褶沿里,早起时忘了?,后来因为天冷,拽着帽沿儿护耳朵,就把钥匙掉了?出来。 万利叫道:「看怎么样??!我就说吧,一定他自己藏来藏去的,搁哪儿忘了?!抠抠搜搜,把个东西藏这儿不放心,藏那儿也不放心,但凡有个疑影儿,就说是我拿了?,赖我!这赶明儿越老越煳涂,东西搁哪儿,回头就忘,得多?少?事儿寻趁我?我就说呢,既那么疼银子,还要?儿子干什么?我不是他儿子,银子才是他儿子哩。不如离了?他,叫他跟银子过去算了?。」说的满屋子都笑了?。 厚利笑骂道:「你还说!可不就为这个生气呢?你没拿钥匙,好好说不行?非说这些混帐话。你问舅舅,气不气人?还怨得老人家发?火?」 万利噘着嘴不言语。窦宪一旁笑道:「不如二表哥从此改个名儿,就叫银子吧,管保姑丈就疼你了?!」 众人听了?这话,都要?笑又不好笑的。周敏皱眉呵斥道:「这个孩子,怎么说话呢!没上没下的,我看你也该吃些教训才是!」 窦宪咧了?一下嘴,陪笑道:「娘说的是,是我说错了?。」 窦从义笑骂道:「知道错了?还不改?就为你这乱说话,连我也有不是,怪我不知齐家教子,我看非得几时吃个亏,你才好了?!」窦宪苦着脸道:「我知道了?,我改还不行了?。」 忽见魏致远走来说道:「庄主,杨琼来了?,提着王知寨的名儿,送了?两提盒烧腊,一罈子金华酒来。」见他两个舅子都在这里,点头打招唿。 窦从义奇道:「他来就来吧,怎么提王知寨的名儿,还带礼,这意思是来办差的?我跟王绍英素不相干,他这是送的什么礼?」 看向窦宪,窦宪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跟杨琼说过,今儿咱庄上摆酒,让他有空来玩,也没提别的呀。」 万利在旁疑惑道:「杨琼不是说今儿来不了?么,前儿还特特的让我告诉你一声,怎么忽然又来了??」都不知缘故。 周敏对丈夫道:「既是这样?,你还是出去见见,看什么意思。好意来了?,强不收他的礼总不好,到时给他回一份礼,也罢了?。」窦宪陪父亲一起出来会杨琼。 前文说过,这杨琼是莲花寨知寨王绍英的表侄,比窦宪大几岁,二人很是要?好,常来庄上玩耍。有时遇到了?,韩世峻也指点他几下功夫,和庄上人都混熟了?。窦从义却与?王绍英从无来往,碰见杨琼,不过点头而已。那杨琼识得分寸,说话从来不提王绍英。像今日?这般奉了?差来,还是头一遭,是以窦家人都觉意外?。 父子俩走到前厅抱厦间?,果见杨琼同着两个兵卒在那里,旁边摆着一担提盒,一大坛酒。 杨琼赶上来见礼,满面笑容说道:「昨日?我跟表叔说起,今天是庄上大姑娘生辰,庄上要?办酒,表叔就说,一向仰慕窦庄主,只是无缘亲近,趁这个机会,命小侄前来致意。改天表叔得空,还要?亲自上门拜访。匆忙之间?,来不及置备像样?礼物,还请庄主勿怪!」 窦从义笑道:「王知寨是官家人,本?地的父母,我还没去拜望,怎么反给我送这些来,窦某一介草民?,无德无能,实在受不起,这礼我也不敢收。贤侄一会儿用些酒饭,晚些,还是把东西带回去吧!」 杨琼陪笑道:「来时表叔说了?,因时间?仓促,没的准备,不成敬意。命小侄多?多?拜上庄主,千万莫怪简薄。这要?是庄主不收,杨琼再拿回去,表叔怪我不会办事,定要?责罚。还请庄主看在小侄与?少?庄主相与?的份儿上,给小侄一点儿脸面。」 一头说着,一头就往下跪,窦从义赶紧拉住了?,说几句客气话,只得收下。对杨琼道:「回去代我谢过知寨相公罢」,吩咐窦宪管待杨琼,自去了?。 杨琼将兵卒打发?回了?,和窦宪两人转至厅上。窦宪问:「不是说你有要?紧差事,来不了?么,怎么又来了?,还带这些东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杨琼道:「正要?跟你说呢!要?不是办差,我还真是来不了?。来是有件儿要?紧事,要?找你帮忙的。」窦宪便问什么事,杨琼道:「机密事,找个僻静处说。」 窦宪笑道:「什么大事?这么鬼鬼祟祟的。」杨琼认真道:「不哄你,当?真是机密事!」窦宪道:「那么到我房里说吧。」带他到了?自己屋里,不叫一个人在旁:「说吧,什么事?」 那杨琼如此这般,说出一番话来。 原来数日?前,宋州钤辖派人来找王绍英,说是最?近有几个要?紧人物,落在一伙匪贼手里。现查清楚了?,匪贼和人质都在石臼山,这事已报到上头去了?,督促的十分紧急。责令王绍英,尽快抄剿山贼,将这几人搭救出来,倘或有失,立即去职拿办。 王绍英急了?,使出浑身解数,绞尽脑汁想法子,终于探知了?山上详情。却不敢冒然攻山,怕逼急了?匪贼,反将人质杀了?。后来想出个办法:找几员高手悄悄摸上山去,趁夜把人质偷出来。因他莲花寨上都是官军,只知蛮力厮杀,干不了?这上山救人的勾当?,况又下了?雪,更找不到合适人手,便想到了?凤栖山。 窦宪听说罢了?,笑道:「既是来找人手的,刚才当?着我爹面儿,你怎么不说?」 杨琼陪笑道:「我怎么敢?我有多?大斤两,敢说这个!窦庄主还不得立刻翻脸,直接把东西扔出去,我只白招一顿好骂,以后也不好上你家门了?。这件事要?与?庄主说,只好我表叔亲自来说,可是表叔说了?,庄主素来清高,两下从不来往,这下有事儿了?就来寻他,没脸面还是其?次,庄主只须一句话,就把他堵回去了?。所以想了?半天也没来,让我来了?。」 窦宪道:「那让你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想背着家里,让我与?你去?」 杨琼嘿嘿笑道:「是这意思,反正我的脸皮厚,就你不乐意,也伤不到什么。要?是你答应了?,就咱俩还不行,还得再找一两个好手,太多?也使不得。这是官家差事,办成了?,我表叔答应,一定给大伙儿请功。」 窦宪笑道:「功不功的,我啥时候在意这个?为着弟兄义气,走一遭也无妨,可是你得说清楚了?,到底什么情形,我得先看看,几分胜算,然后再说去不去的事。」 杨琼从身上拿出一张地图来,画的石臼山上房屋位置,匪贼和人质在处。给窦宪看,指点说:「现在山上人也就五六十人,分三个地方住,几个人质就关在石臼子跟前庙子里。」 这石臼山窦宪曾去过的,一时看得清楚明白,问道:「这几个到底什么人?搞这么大动静。」 杨琼往外?面瞧了?瞧,低声道:「不跟你说也不行,实话告诉你,这几个是辽国来的使臣,主使叫做萧崇敬,上个月才在汴京见过圣上。」 窦宪略略吃惊:「既是辽国来的,回去该往北走,怎么到宋州这边儿来?」 杨琼道:「谁知道呢,一群倒时运的货!听说是为着什么私事,非要?绕这么一下子,没想恁倒霉,正碰上这伙儿贼出去割草。也是大伙儿运气不好,两下朝廷才订了?盟,决不能出事儿,所以下了?严令,要?是万一人死在这地界,丢官罢职还是小事,搞不好就要?刺配、掉脑袋!我表叔这两天急得,饭都吃不下去,嘴上起一熘儿大疱!」 窦宪笑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想是老天有眼,看你们这些当?兵的,太平日?子过的没趣,给你分派个事儿,要?是把人救出来了?,就是奇功一件儿,你叔就等着加官进爵吧!」 杨琼苦笑道:「行了?,人家这着急什么似的,你还打趣。」 窦宪问:「怎么知道人在石臼山的?知道的这么详细,你家老爷也算有神通。」 杨琼道:「几天前,跟随萧崇敬的人,和匪贼冲突了?一场,逃出来一个,报了?官,这才知道的。」 窦宪:「那这个萧崇敬许还活着?别是早教干掉了?吧?」 杨琼道:「当?然活着,不然我们忙活啥呢。那贼知道了?他身份,也成了?烫手山芋,不敢杀,也不敢放。现在不但萧崇敬活着,副使和他身边亲随也活着,就是护卫,年轻力壮会些拳脚的,逃的逃,死的死,都完了?。」 二人计议了?一会儿。杨琼道:「我是这么想,你庄上人多?,韩师父,或是魏大哥,或是别人也行,只要?人机灵,有些武艺护身的,都成。到时咱们从后山悄悄上去,见机行事,把人带出来!」 看窦宪犹豫,又说:「你放心,这事儿我有九成胜算,那一成就看老天的了?。实在不成,大不了?就是无功而返。我也一起去呢,难不成,我还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窦宪笑道:「那可难说,这是你叔的事,你不卖命怎地?白又拉扯上我。」急的杨琼瞪眼睛,赌咒发?誓。 窦宪道:「得了?得了?,兄弟就豁出去,谁叫咱们好哥们儿呢。只是,韩师父和魏大哥都不能叫,他俩知道,我爹马上就知道,事就不成了?。今儿你赶得巧,我这里有几个好朋友,个顶个儿的高手,让我想想,找谁去合适。」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杨琼大喜过望:「还等什么时候?这事宜早不宜迟,迟怕生变,就今晚最?好。这下了?雪,谁也想不到咱们半夜摸上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窦宪点头,又商议了?几句,说:「先吃饭,等过会儿席散了?,你在前头等我,到时候我带人过来,咱们再商量。」说毕二人出屋,各自去了?。 第50章 (下) 【处深心孟起纵谈】 窦宪先到各厅席面上照应了一回, 走到?后院花厅来。 这花厅是窦家自家人聚宴之?地。因周坚白、周通序都没来,却多了孟起?和蒋铭几个,便叫厚利等人别处吃去了。 窦宪来到?,见他父母, 姊妹, 并李孟起?、蒋铭一众人?等都已在座了。最上面是窦从义夫妇一席, 左右依次是孟起和韩世峻一席, 蒋铭和陆青一席,云贞和灵儿一席, 允中这里留个空, 与窦宪坐一席。 厅当中一架大方炉子笼着火炭,屋里气暖如春。诸人?皆已熟络, 席间说起?路上各样故事,天南地北,你言我语,十分热闹。酒至半酣,窦宪打?发小厮去前边, 叫戏班人?过来。不一时来了两男两女:一个奏月琴, 一个弹弦子, 另有两个唱的。 窦从义请李孟起?点唱。孟起?笑应道:「晚辈岂敢僭越,还?是?庄主和夫人?请先!」 于是?周敏点了两个曲子,却都不会唱。一个年纪大些的男优告罪道:「大娘子恕罪,俺们四个是?唱书的搭伙儿, 专门说话?本的, 会唱的曲儿却不多。」窦宪道:「那把话?目揭帖拿来看看。」偏又?落在前厅了。窦宪笑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这也能落下!赶明?做了官, 把印也随手丢了。」 那人?见窦宪戏嚯,大着胆陪笑说:「小的真若做了官儿, 就?有多少管家相公跟着,万不能丢了印的。」窦宪点头笑:「你说的也是?。」打?发小厮跟着去取。周敏道:「何必又?去取?既是?说话?本儿,紧着他们拿手的说两齣,我们听?听?,也就?罢了」。 四人?应喏了,弹的弹唱的唱,说了一出叫做「苏季子衣锦荣归」。众人?听?了一回,都觉没什么意思,只有陆青不知这个故事,听?的津津有味。 窦灵儿看他欢喜,笑问道:「陆大哥还?要听?什么,叫他们唱来听?!」陆青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对这些不知道多少,点不出,还?是?请韩师父和李大哥他们点吧。」 韩世峻向那班人?道:「这些老掉牙的故事,也难为你们,长年累月的,不知絮烦。有功夫怎不编排些时新故事,讲来听?听?,还?有些意思。」 年长的优人?陪笑道:「大爷教诲的是?,刚巧俺们才学了一个,叫做『降表世家』,就?是?还?没练熟,怕出丑,所?以没敢说。」 孟起?诧异道:「这个名倒新鲜有趣,是?本朝的故事么?不知是?什么掌故。」 那人?答道:「小的们也不大知道,是?个秀才相公给?编的本子。说的是?太祖皇帝纳降后蜀的事,也算是?本朝的故事了。」 蒋铭在旁问道:「可是?说的后蜀丞相李昊的事?」那人?应道:「是?。」 窦宪向从义道:「既是?太祖朝的事儿,爹爹一定知道的。」窦从义笑了:「凭什么我就?该知道?这个事我还?真不知道,问你师父知道不。」 都看韩世峻。世峻向蒋铭道:「就?是?那个出了名的『世修降表李家』吧?」蒋铭:「是?他。」窦从义道:「你俩既知道,就?给?我们大伙儿讲讲罢。」韩世峻道:「那就?烦请蒋公子给?说说。」 蒋铭因说道:「据说当年太祖皇帝纳降后蜀,是?李昊给?孟昶写?的降表,这个李昊,其来有自,三十年前就?在前蜀做官,前蜀王衍投降的时候,也是?他主降,是?他写?的降表。所?以蜀人?讥诮他,纳降孟昶那晚,有人?趁黑看不见,在他家大门上写?了这么几个字:『世修降表李家』。」 众人?闻听?都笑了。陆青骂道:「像这软骨头东西,活该给?他编个话?本,留一个千古骂名!」独允中嘆了口气。窦宪在他身边坐的,问:「允中兄弟为什么嘆气?」 允中勉强笑了笑,说:「我想,他写?降表,或者也是?不得已。」 窦宪笑道:「怎么不得已?这修降表又?不是?耍手艺,修一次也就?罢了,接二连三的,还?能是?人?逼着他?我看他是?乐不得,修出瘾头来了!」 众人?都笑,灵儿在旁忽道:「我倒觉得允中哥哥说的对,皇帝要投降,他一个做臣子的,不写?又?能怎样呢!」 窦宪道:「你两个倒是?会为他想。我看这个李昊是?骨头软,你们两个,是?心太软!」众人?也有点头,也有笑的。窦从义吩咐:「既是?这样,胡乱说来听?听?,看怎样。」 四个优人?于是?说唱了一场,果然是?新鲜唱词,把个李昊扮丑,演得活灵活现,大伙儿都觉有趣。 窦从义听?的高兴,笑道:「还?有什么新鲜话??一併说来听?听?!」优人?道:「时新的本子就?这一个,现下还?排着一个叫『霓裳羽衣浴火记』,也是?本朝的事,还?没学成完本,小的们实在不敢献丑。」 窦宪道:「这瞎说白道的!霓裳羽衣是?唐时故事,怎么说是?本朝的!」那人?道:「当真是?的,少庄主不知,这个说的并不是?唐玄宗杨太真的故事,却是?南唐李后主的故事。」 窦宪道:「这就?奇了,他跟这曲子什么相干?」优人?一时语塞。周敏道:「想必说的南唐亡国的事,只用了这个名儿。这霓裳羽衣曲,原在兵乱中失传了。李后主与大周后追索,重订过这谱曲,传说十分可听?,后来金陵城破,玉石俱焚,付之?一炬。说起?来,还?真是?可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众人?都道:「原来如此」。蒋铭笑道:「故事是?好,可这个名儿取得却不好,容易叫人?想差了。」 窦宪笑说道:「可不是?!本来以为说的是?『从此君王不早朝』,谁曾想,却是?『榻旁不容他人?睡』!」大伙都笑了。 忽听?李孟起?冷笑了两声,说:「这些故事,虽然算是?本朝的,却都是?别人?家的事,怎么不编几本赵官家自己?的故事说说?依我看,不如就?编一出『金匮盟约』的话?本,要是?再加上『烛光斧影』一节,就?更精彩了!」他话?音一落,别人?先且不说,蒋铭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孟起?所?说的金匮之?盟,指的是?赵匡胤做皇帝时,杜太后临终,赵家立下的一个盟约。老太后跟皇帝约好,这九五之?尊的位子,由自家三个儿子挨班儿坐一遍。就?是?说,赵匡胤死后,皇位不传给?儿子德昭,而是?由二弟赵光义来坐,赵光义死后,再传给?他的三弟赵光美,再后才轮到?德昭。此盟约在赵光义,即太宗皇帝赵炅在位时公告于天下,所?以尽人?皆知。但『烛光斧影』一节,却是?赵匡胤死因疑案,知之?甚少,但凡知道的,不免怀疑赵光义弒兄谋篡,得来的皇位不正。 陆青不知此事,因向孟起?道:「金匮盟约我是?知道,可『烛光斧影』是?什么故事儿,是?说□□皇帝征战的事么?」允中也笑说:「我也是?不知,不如请李大哥给?我们讲讲吧。」话?才说完,忽见蒋铭瞥了他一眼?。 李孟起?笑了笑,向陆青道:「烛光斧影原是?空穴来风,不知真假,且不用理它。依陆兄看,这金匮盟约,倒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陆青奇道:「这官家公告的盟约,还?能有假的么?」 孟起?冷笑道:「纸上写?字,当事的人?又?没了,怎么不能有假?史上作假的文书告示也多。我只是?疑惑,倘若盟约是?真的,自家柜子里的东西,太宗皇帝怎地即位时不把它拿出来,却在六年之?后,叫个外人?赵普拿出来邀功,这不奇怪么?」 听?他这么一说,不但是?陆青,就?连窦宪允中等人?也思忖起?疑,心道:可不是?这个道理? 孟起?又?道:「或是?孟起?偏狭之?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兄弟乃为天伦,手足至亲,别说皇家,就?是?换作常人?,倘若有人?害我同胞,我势必断其手足而后快!官家骨肉,共享江山,也是?人?之?常情,我听?父执辈讲过,当年太祖皇帝,最是?仁义孝悌,金匮盟约,倒有大半可能是?真的。只是?……」 转向窦从义笑说道:「只是?我想着,若是?没有这金匮之?盟,只怕当年齐王殿下和德昭皇子,如今还?活在世上,也未可知。」 众人?听?了这话?,俱都无语,一时席上静默无声。 李孟起?说的,原是?赵宋初年一段公案。当时赵匡胤暴病身亡,赵炅即位,遂任命三弟赵廷美为开封府尹,封齐王,实为储君之?位,赵匡胤长子赵德昭亦称皇子。可是?没过几年,二人?相继死于莫名。他俩死后,赵炅欲立长子赵元佐为储,元佐却突然发了疯,皇帝的位子才落到?了当今真宗赵恆身上。故此他这番话?,不但明?着质疑金匮之?盟的真实性,还?暗指赵光义有弒兄杀弟、逼死皇侄的嫌疑。 要知道,时下虽然言禁宽泛,百姓多有议论官家朝廷的,但李孟起?这话?直指当今皇帝得位不正,也是?十分大胆。况且窦从义和韩世峻二人?,在赵匡胤和赵德昭身边做过亲近侍卫,必然知道这些旧事,牵涉旧情,心中怎不难过?当下,就?连窦宪都觉得,孟起?说话?唐突了,看看父亲脸色,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云贞见此,正要说些话?缓和场面。忽然李孟起?站起?身来,神色惶恐,恭恭敬敬向窦从义做了个深揖,说道:「孟起?无状,酒后失言了!还?请窦庄主、韩师父恕罪!」 窦从义却不看他,停了一忽儿,望着前方哼笑了两声。说道:「李公子快请坐,自家人?说笑,哪儿有那么多忌讳?这些事,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就?算他做了皇帝,手眼?通天,还?能挡得住天下悠悠之?口么?」 李孟起?犹自躬身执手:「多承庄主大量,孟起?无知,酒后多言,唐突尊长,实是?有罪!」窦从义抬手笑道:「公子言重了,哪儿有的事?快快请坐。」 韩世峻在旁站起?,拉着孟起?一同坐下了。嘆息一声说道:「李公子休要如此,说到?底,这都是?别人?家的事,与咱们何干?管他什么盟,什么约,天下还?不是?姓赵的?他们父子兄弟闹乱,一床锦被遮盖了算!咱们外人?,白操这些心做什么!」 孟起?陪小心看了窦从义一眼?,讪讪笑道:「虽是?如此。实是?孟起?言语有失,惭愧无地。」 窦从义呵呵大笑两声:「韩师父说的有理!咱们不过是?没事儿闲磕牙,说笑说笑罢了。管他怎地,且乐咱们的!」 向那年长优人?道:「话?本就?别说了,还?是?唱个高兴的曲儿来听?听?。」 那人?笑应道:「老爷要听?喜庆的,那俺们就?伺候一曲『马蹄金铸就?虎头牌』吧!」 窦从义失笑骂道:「都是?些什么!罢!罢!还?是?唱个『嘆浮生有如一梦里』好了!」却又?不会。把窦宪气的也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因有了孟起?赔罪一节,陆青虽是?懵懂,也觉出气氛不对,不敢再问,允中自从哥哥瞅了他一眼?,就?不言语了,其他人?也一时不知说什么。正自尴尬间,忽见周敏低头笑了。 灵儿问:「娘,你笑什么?」周敏道:「我笑你爹爹,又?犯呆了。」转脸对丈夫说:「你们说起?这些事,倒叫我想起?从前在家时,我爹爹说过的一句话?。他老人?家说,要论这世上,最傻最呆的,旁人?还?都算不上,顶数皇帝位上这一人?,才是?天下最大的呆子。」 灵儿笑道:「这话?我就?不懂了,皇帝不是?世上最威赫的人?么,怎么却成了呆子?娘给?我们解说解说吧。」 周敏见众人?疑惑看她,独云贞微笑。便说:「这个让你姐姐给?你解说。」从义道:「既是?太公的话?,贞儿一定明?白,给?我们大伙儿说说。」 云贞笑说道:「这话?我也是?大概解到?一些意思。前时读《南华经》,有一句说,『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我想这人?,即便做了皇帝,也不过『日食三餐,夜宿八尺』,却要殚精竭虑,忧心普天下的事,又?怕人?抢这位子,日夜计算,寝食难安。父子之?间,兄弟之?间,也要相互防备。人?人?都怕他,也难有真心的朋友,细想这样过一世,有什么意趣?偏要千难万险地争抢了来,可不是?个呆子么?我这么解,也不知对是?不对。」 周敏点头道:「贞儿说的很是?,是?这个道理。」 窦从义道:「是?这个理,只是?还?不尽然,就?他一人?受累也还?罢了,从古至今,多少帝王家,就?为了这皇权,骨肉成仇、手足相残,弄的父不父,子不子,家不成家,孝悌仁义全都不顾了,真箇成了孤家寡人?,这不是?呆,又?是?什么呢!」 众人?皆连声称是?。蒋铭笑道:「呆子虽是?不错,可自古也有不少贤明?的君主,文治武功,造福万民,百代传颂的。」 从义点头:「那是?自然,尧舜禹汤,圣贤之?心,与常人?一己?之?私自是?不同。」 只听?窦宪拍手说:「这下可好了!有了今日这番话?,以后就?是?把个皇帝位子送给?我坐,我也不能坐了。否则,不就?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呆瓜了?」众人?都笑了。 当下重整杯盘,让四优说了一出「韩文公雪拥蓝关」,便教他们前头去了。这里拿上骰盆来,大家猜枚行令,又?玩了一会儿。窦从义颓然醉了。 席间趁着空儿,窦宪早叮嘱了陆青和蒋铭,酒席一散,寻个藉口,与窦宪来到?前面。杨琼已是?等的心急火燎,一见喜出望外,都到?窦宪房里,蒋陆二人?便问详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51章 (上) 【探匪巢夜半闻密语】 蒋铭和陆青跟着窦宪来会杨琼, 四?人商议去石臼山,搭救被劫辽使。当?下相见了,窦杨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罢了事由。 蒋铭忖度半晌, 向窦宪道:「这可不是小事, 不告诉窦庄主能行么?后面庄主知道了, 恐怕见责, 窦兄弟可得想清楚了。」 窦宪笑呵呵道:「蒋大哥不知,我爹的脾气我知道。你听?他?总说, 我们凤栖山只管自己家事, 不管别人家事,官府的事更是绝不沾手。这事要告诉他?, 就为了面子,也不让去了。可是话说回来,要是咱们先把事干成了,后来再给?他?知道,就只有高兴的。咱们这是为官府办事, 又?是救人的勾当。我爹万不会责怪!蒋大哥尽可放心?。」 蒋铭「嗯」了一声, 仍是沉吟不决。窦宪笑说道:「哥大老远来, 自是顾虑多些。要是你俩不愿去,也没关系,只是千万别走了口风,我好再找别人。先前我想找李大哥, 他?是官军的人, 办这事倒是最合适, 可我跟他?不熟,也不知他?脾气咋样, 又?怕他?告诉姐姐,反坏了事。」 蒋铭笑了:「我也不是不愿,这是正经事,我怎么不愿的。只是担心?违了窦庄主的意?,庄主见罪下来,不好收场。即是这样,咱们就走一趟,又?有何妨?」问陆青意?思,陆青早在心?里摩拳擦掌了,笑应道:「我都听?二哥的。」 蒋铭道:「事豫则立,不豫则废。既是要做,就得谋划周密些,杨兄知道些什么,都跟我们说仔细了。到山上,遇到什么情形如何应对,好都有个数。实在没想到的,到时只能见机行事了。」 杨琼点头:「这是应当?的。」于是四?人埋头计议,如何上山,如何下山,如何避过哨探,如何救人…蒋铭看那张地图,忽然犹疑道:「这图是哪个画的?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杨琼道:「图是我画的,原是山上有人下来,告诉的情形。」窦宪一旁跟着说:「萧崇敬身边有人从山上逃出来了。」 蒋铭皱眉道:「既是有人逃出来,山上岂有不加紧防备的,还会这样布置么?咱们前天来时,路上就听?说石臼山闹匪,估摸那时人质已经到山上了,到现在整整三天,情势必然有变,这个图只怕不实了。」 听?他?分析的有理,窦宪和陆青也疑惑起来,都看杨琼。杨琼笑道:「蒋兄不必担心?。这图是实的,消息是昨日才得着,还新?鲜着哩!」 见大伙都看他?,无奈说道:「蒋兄真是精细,我不得不说了,其实这图上的消息,不是逃出来的人给?的,是山上有可靠的线报。不然,我也没有这么大把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蒋铭点头道:「这就是了。」窦宪伸手?往杨琼头上凿了一下,笑骂道:「你个贼小子,怎么早不跟我说!怪不得满打满算,原来贼窝里有你的眼睛,你跟贼,竟是一伙儿的!」 杨琼摸摸脑袋,陪笑道:「这都是官家的事儿,牵扯人命的,我怎么敢随便说,再者?就是说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蒋铭道:「这山贼胆儿也忒大了!知道是辽国使者?,怎么不在路上放了,带山上去,不是招祸么?」又?问:「既是有眼线,知道山上人力如何,有没有高?手??长的什么样?倘若咱们上去遇着了,可不是玩儿的!」 杨琼道:「山上有两?个头脑。一个常在山上,姓高?叫做高?大,领着一众喽啰守山,有时候也去山下打劫,小打小闹的,因?山上易守难攻,一直也没收拾干净。还有一个头脑叫做秦仲怀,领着十来个人,常年在外割草,这人行踪甚是诡秘,听?说在外头还有些生意?做。辽使就是秦仲怀这一伙抓来的。别的人都不足虑,就只姓秦的和他?一个随从,武艺甚是高?强。如今山上驻扎的,总共不超过百人,就是怕他?们着急了杀人,我们不敢强攻,要是没人质,早都攻上去了。」 蒋铭道:「既是这等,咱们上去,最要紧是做的手?脚利落,消没声息,把那两?个看守解决掉,神鬼不知的将人带出来。要是哪里出了岔子,打草惊蛇,被他?喊起来,只能立时就撤,再救人就难了。」 陆青听?他?说解决看守,问:「怎么解决掉?」三个人都看向他?,窦宪道:「自然是——」将手?掌一横,做个斩首的手?势。陆青虽然好武,从未想过杀人的事,如今见事情就摆在眼前了,不由倒提一口凉气,心?扑通通一阵乱跳。 计议已定,看看已是酉时,各自走开。因?那些人还在厅上玩耍,蒋铭和陆青又?去混玩了一会儿。玩到起更时分回到住处,声称晚上约了窦宪斗牌,把李劲赶去和允中一屋睡了。 庄上乱了一天,从窦从义起,到下头家人小厮,都已十分疲累,早早歇去了。只有窦宪嚷嚷要熬夜做耍,众人都只道他?们年轻后生精力旺,又?是难得聚在一起,无人见怪。 却说蒋陆二人在房里坐的,只见窦宪带了杨琼,提着包袱口袋走来。四?人真的耍了一会儿牌,叫些吃喝,把个小厮支使的眼皮打架,巴不得打发去歇了。 到了将近二更,听?四?下肃静,罢了牌,各自换上一身紧趁衣裳,背了朴刀。窦宪引着,来到外院马房,管马房的家人已备好了马匹,打开一侧角门,四?人拉马出了庄院。下了坡道,又?走百十步远,才都上了马,不紧不慢,沿小路往石臼山方向行来。 初冬十月,入夜已是十分寒冷,风不甚大,吹过林木嗖嗖做响,马蹄踏雪,窸窣有声。四?人口鼻里唿出裊裊白气。 蒋铭展眼望去,只见当?空新?月,满天繁星,跟前山石树木都看得清清楚楚,望远却是一片幽深寥落,目所?极处,山影连绵起伏。自思道:想不到这山中雪夜的景致,也别有一番意?趣。 行了半个多时辰。来到一处山坳,有个半边月形状的避风所?在,周围树木围绕,极是隐蔽。四?人将马匹拉过来,安置好了。窦宪、杨琼领路,沿山脚又?走了二三里远,这才到了石臼山下。 抬眼望去,只见好一座大山,怪石杂列,乱树丛生,全覆着一层白雪,黑白斑杂如素板木刻,夜色中只见森森的。 略商量几句,杨琼在前,窦宪断后,蒋陆两?个夹在中间,踏着林间积雪,直登上山去。那杨琼和窦宪脚下十分利落,走的云飞一般,陆青尚可勉强跟随,蒋铭却从未走过这样路,颇觉蹭蹬难行。 窦宪一旁教他?俩攀登,如何援手?,如何踩踏,手?足腰如何相谐使力,如何调息,不消一会儿功夫,二人领悟了窍诀,身手?矫健许多,脚程便跟上了。 陆青喜道:「原来登山还有这多巧法儿,以前在家爬山,比这多花一倍力气不止,也上不得这么快!」 窦宪低声笑道:「这算什么!韩师父当?年,就连城墙也爬得上去。」陆青惊讶道:「真的么!韩师父神人,以后有机会了,你可得帮忙,请他?教教我。」窦宪笑道:「那不消说,包我身上!」 说话间就到了半山腰,都不再出声,继续向上攀登。登了一程后,杨琼开始沿山腰横走,转了一个弯,只见前方凛然现出一块巨石,圆墩墩的,顶上覆着白雪,夜光之下十分诡异。 四?人静默了片刻,竖耳听?了听?,只有风声。又?朝巨石方向走了三四?十步远,望见石头南面一簇房屋殿阁。 原来这石臼山,全因?这一块巨石得名。这石上有一个凹坑,天然做成石臼模样。传说最早有个行脚僧人路过此地,见附近有泉眼,留了下来,在石臼下面搭了一间茅草屋修行,从此就有了人迹。唐时佛教兴盛,从西?域来了一位大德高?僧,四?方结缘,依山势造下几十座房屋,兴建了一方庙宇,当?时香火旺盛,经诵不绝。后来因?经年战乱,屡遭兵匪,逐日萧条了,到了后周世宗柴荣时,专一破灭佛教,众僧散去,只剩下几个没着没落的和尚居住。十年前,来了一伙强人,赶走了和尚,抢占了庙子,据山为匪,时时为害乡里。官军虽也抄剿过几回,未能扫除干净,现下常年有百十个山贼在此落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不一时来到石臼旁,借着树木遮掩,小心?潜行,他?们穿的灰布衣服,在这山林雪夜中极易隐敝。依旧是杨琼当?先,绕过两?间边殿,来至当?中一间屋子旁,按图上标识,这里正是软禁辽使的地方。 做个手?势,四?人分做两?边:两?个靠着山石,躲在房山台阶上,另两?个在窗边灌木丛旁蹑足潜听?。 杨琼便要上前撬门,窦宪低喝道:「等等!好像有人来了!」听?了听?,果然那边松树后头来了一个人影,渐渐走近了,那人一边走,一边来回张看,口里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儿,想是在给?自己壮胆。 陆青悄声道:「先灭了这个?」蒋铭扶他?臂膀:「别动,再看看!」 只见那人走到门前,侧耳听?了听?,敲了两?下门,叫声:「秦爷——」,此时风不甚大,又?是从对面吹来,是以四?人听?的十分清晰。 就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来人说道:「荣大哥,秦爷睡了没?」开门人斥道:「你怎不看着他?们?来这儿做什么?」 来人陪笑道:「六鬼儿看着呢,跑不了。姓萧的使我来,有话跟秦爷说。」那人道:「什么话?这晚了,秦爷才歇下,有话明天说,休要恼了他?!」 忽听?里面一个声音道:「谁呀,让他?进来吧。」话音未落,屋里亮起灯来,一个人影映在窗子上,又?大又?黑,虚虚晃晃的。 来人进了门,只听?一个冷峻的声音问道:「怎么?他?答应写书子了?」来人道:「秦爷,是姓萧的身边,那个叫燕平的小厮犯病了,翻白眼吐白沫儿,身体挺的直厥的,抽风!说是在家就有这毛病,要用些草药,就装在他?们随身带的包袱里,白天搬过去时候,荣大哥没让拿,还在这屋墙角搁着呢。叫小的来讨,说是不吃些药治一治,怕小厮活不过去了。」 那人骂了句粗话,斥道:「一个小厮,死?了就死?了。折腾什么?!你跟姓萧的说,叫他?别耍花样儿,找死?呢?赶紧把书子写了,大家好说话。」 来人陪笑道:「他?说了,只要给?了那草药,治好了小子,明儿天一亮他?就写书子,绝不食言,我这才来的,要不我才不管他?呢。」 屋里那人怒道:「等天亮做什么?让他?现在就写!你告诉他?,我说过的话,一句是一句,叫他?别当?耍子!他?银子是爷的,命也是爷的,别把我惹急了,翻了脸,大伙儿都不好看相!」喝一声:「还不快去,滚!」 来人似是往外走了几步,回身又?陪笑:「告秦爷,姓萧的说了,那小厮不是旁人,实在是他?嫡亲的侄儿,要是小厮死?了,他?也不活了,我看着,说的倒有几分真,万一这人死?在屋里,小的……」 话没说完,只听?姓秦那人冷笑了一声:「哈!我还怕他?死??你告诉他?,死?了更好,我就把他?人头割下来,送去给?他?主子瞧瞧,权当?书子用了,倒省了大爷的事!」 忽听?先前开门的那人说:「二爷,我看,不如把包袱给?他?算了,您忘了,先前在道儿上,咱们说要留下那小子做个人质,他?怎么都不干,说宁可跟他?一处生死?。把小厮看的这么要紧,要是真死?了,恐怕节外生枝。」 静了片刻。姓秦那人悻悻「哼」了一声:「那就给?他?拿去吧!」来人道:「是是,秦爷慈悲。」窗上人影乱晃,似是几个在找什么东西?。 蒋铭悄声道:「这屋里的姓秦,不是辽使。」杨琼道:「应该就是秦仲怀,另个是他?身边随从叫常荣。看来,他?们白天跟辽使换地方了。」窦宪庆幸道:「还好刚才没动手?。」 忽听?里面人说:「就是这个包袱,打开看看。」又?有人说:「早看过了,没什么要紧,给?他?拿去吧。」又?听?开门声响。 秦仲怀说道:「你去告诉他?,天亮我等着要东西?,没有,让那小厮先吃一刀!指望官军来救,叫他?别做梦!官军不来,是他?的造化,要是来了,几个都别想活!」 来人陪笑道:「是是,小的都跟他?说。」又?听?常荣道:「要不我跟着去看看?」秦仲怀道:「不用,看他?做什么?!明天再说吧。」 就见先时那人走出门来,手?里多了一个物件,从来路往前去了。四?人已知这个就是看守,心?中都道:「幸得这人来,如今只要跟着他?,就能找到辽使了」。 第52章 (下) 【救辽使林间戮勐兽】 等不及屋里?灯熄, 几个趁着风声遮掩,蹑足追了上去。那人不似来时前后张望,只顾匆匆地走,迅速绕过了两间大殿。 四人怕跟丢了, 加紧脚步。此时正是三更时分, 寒夜凄冷, 外?面?一个人影也不见, 路过大?殿窗下时,只听见里面鼾声如雷。 就见那人转去了坡下, 一迳往最前方一间房舍走来。到了后角门处, 停住脚推了推门,门没开, 便?将手「啪啪」拍了两下,叫道:「六鬼儿,快开门!药拿来了!」 半日没动静,口里?喃喃讷讷地骂:「关起门干什么,还要老?子绕路!奶奶的, 冻死了, 就这二两银子, 老?子把脑袋掖在裤带上,还要分你一半儿。」想是这趟出门,辽使许了他?银子,使他?出来的。一边嘟嘟囔囔, 一边往前门走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就在他?敲门的当儿, 蒋铭四个已潜行过来, 躲在了山石后头。因这屋子周边到处是乱石草丛,那人要往前去, 就需绕路走,正经过几人藏身的地方。 待他?一走过去,窦宪突然闪身出来,沖后脑上只一掌,噼的闷声倒了。杨琼赶上来,将朴刀上去连搠了两搠,可怜那人一声不响,做了刀下亡魂。 蒋铭一挥手,四人往殿前纵步而去,存心都?是:此?时敲门,开门的必是那个叫六鬼儿的看守了。谁知到了跟前,却?见房门四敞大?开,里?面?空洞洞,一丝声响也无。 四个都?吃了一惊,无暇细想,纵步进屋,不见一个人影。杨琼压着嗓子喊道:「萧大?爷——」,无人应声。 蒋铭一转身,依稀看见屋角地上一团东西动了动,好像是个人,紧步上前,将那人提臂膀拎起来,迎着光看他?面?孔,低声喝道:「别?喊!你是六鬼儿么?」 那人正是六鬼儿,被人打?晕了,手脚胡乱攥在一处,绑了个四马攒蹄。方才悠悠醒转来,睁眼就见明晃晃一把钢刀架在脖颈上,吓得魂飞魄散,抖抖索索说道:「好汉饶命!」 蒋铭道:「姓萧的他?们呢?」六鬼儿结结巴巴道:「不知道,跑了,那小厮装病,他?们都?,都?跑了。」 陆青道:「往哪边跑了?」六鬼儿:「不…不知道。」蒋铭举起刀来,用?刀柄在他?耳后一磕,六鬼儿又晕过去了。 杨琼道:「快追!」持刀过来要杀六鬼儿。蒋铭拦道:「杨兄算了,留他?条命吧。」陆青随手抓了不知什么破布绵絮的,恶狠狠塞到六鬼儿嘴里?。窦宪道:「快别?管他?了,赶紧追。」都?出了门,蒋铭在后,重又将门掩住。 四人借着夜光,在雪地上找寻足迹,看到一熘杂乱的脚印,有三个人,往西北方向去了。杨琼道:「这个方向过去,是山涧那边,不是路。」窦宪道:「那便?是了,想是他?们不知道路,所以乱走。」寻着脚印鱼贯追了上去。 走出去二三里?路,不见人影,脚印也没有了。四下里?找寻不见,只听树梢上风声大?了,一阵接着一阵,树上冻雪簌簌地直往下掉。正没抓寻处,忽听「嗷呜——」的一声闷响,却?不是风声,四人不知怎地,都?觉毛骨悚然。皆站定了,面?面?相觑,不一时,听见又是一声「嗷呜——」 蒋铭问:「这什么声音?怎么像是野兽叫声?」杨琼道:「这…像是虎啸声,可这山上,没听说过有虎啊?」 他?话音一落,窦宪、蒋铭和?陆青都?想起三日前在孤山子住店,店主人说山上有虎的话了,相互看了看,窦宪道:「难道真的有虎?」 只见杨琼望着远处,惊恐答道:「是…是有虎!」 三人顺他?目光看去,果见前头山涧处,硕大?一只虎影立在山石上,脑袋往左晃了晃,又往右晃了晃,慢慢从石上下来了,冲着这边而来。 众人只得就近躲避。两个躲在山石后面?,两个在灌木丛中。只见那虎渐渐走的近了,毛须也看的分明,一双眼睛映着着星光月色,灼亮灼亮的。几人屏住了唿吸,一动也不敢动。 忽见那虎停住了脚步,似是嗅了嗅,扭转身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此?时虽是风声唿啸,却?好像静的出奇,四人只觉彼此?心跳都?听的清清楚楚。正紧迫间,却?见那虎抬起头来,「嗷呜——」吼叫了一声,紧跟着跃起,往一棵树上扑去,扑的树干左右摇晃,枯枝乱摆,积雪败叶洒落,哗啦一阵乱响。 就听树上有人「啊」地尖叫了一声,「蹭」地失脚,似是一条腿耷拉下来,随即又蹬上去了。这树距离不过几步远,四人举目看去,看见树上枝杈间伏着几个人影。 那虎一扑未果,又蓄势跃起,往树干上蹿去,气?势威勐,树干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先前那人不知怎地又滑脱了脚,「啊」了一声,这次却?没把住,直跌落下来,「噗」地摔在雪地上。树上有人惨唿道:「平儿——」 那虎已饿了几天,一见有人下来,便?在树干上一扭身,向着地上一纵,朝那人扑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当儿,只见身影晃动,陆青飞身上前,扑地抱起那人就势一滚,老?虎瞬时扑了个空。 那虎大?怒,「呜」地一声短啸,转身向着陆青,就要扑他?,蒋铭见势危急,大?喝一声纵身冲出,举刀向那虎噼将过去,谁知情急之下未看仔细,朴刀噼在半空一棵粗枝上,登时脱了手,震得蒋铭手上虎口剧痛。冻雪败叶掉落下来,簌地落了一身。 那虎闻声撇开了陆青,回头便?向蒋铭扑来,蒋铭一拧身闪在树后。忽见一道亮光,窦宪将手中朴刀飞了过来,刀尖斜刺在老?虎臀上,那虎吃痛,「嗷呜」一声,将身一摆,朴刀掉落在地。却?见那边陆青站起身来,大?喝一声道:「畜生!」 那虎四面?受敌,且又受了伤,便?欲逃走。慌不择路,眼前正看见陆青,一纵身向他?扑了过来。陆青双手擎定一把短刀,将双膝一屈,跌跪在地,滑蹭着积雪将利刃迎将上来。蒋铭三人都?在虎背后,看不见他?动作,只看着虎扑向他?,不约而同高喊:「小心!」 话音未落,陆青已被虎扑在身下了,蒋铭只觉「嗡」的一下,直似魂魄从顶门上飞了出去。三人抢上前来,却?看那虎 「呜…呜…」发出两声惨叫,趴在那里?就此?不动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待得片时,陆青奋力?将虎推开,站起身来,头上、脸上、胸前,遍满都?是虎血,热气?腾腾——原来他?这短刀锋利无比,此?番拼了全身气?力?,只这一刀,将那虎从颈至腹剖开一尺多长的口子,开膛破肚,已是死了。 三人见陆青无事,惊魂稍定。再看树上掉下来的,似是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厮,生的圆乎乎一张脸,瞪着黑熘熘两只眼睛,盯着陆青,如同见到凶神下界,把嘴一咧,「哇」的哭了。 杨琼道:「别?哭!你是哪个?」又沖树上喊:「上面?可是大?辽国来的萧爷么?」 一个声音战兢兢答道:「是,是我。」杨琼大?喜,叫道:「萧爷快请下来,我们是莲花寨的官军,专来救你的。」树上又有一人说道:「多谢军爷。待我们慢慢下来罢。」原来他?二人吃了这一番惊吓,脚都?软了,不听使唤,一时竟无法自主。 杨琼道:「还是请快着些,只怕迟了贼追来。」等了半晌,两个人方才抖抖颤颤下来。一个便?是萧崇敬,另一个是副使,叫做王三皮。先前掉下来那小厮叫燕平,使团如今只剩下他?们三个,别?的都?走散了。 原来三人软禁在庙里?好几天,这晚想了个计策,小厮装病,把一个看守哄了出去,另一个叫他?们趁其不备打?晕了,趁机逃了出来,又不知道路径,只是乱跑。因听到虎啸声,爬到树上躲避。不想遇见了杨琼他?们。 因怕贼人追来,四个将他?三人连拖带拽,相携下山。山势陡峭,又有积雪,不能?径直下去,反比上山时多费了好些时候。他?们几个也还罢了,萧崇敬三人疲于奔命多时,这下连跑带颠,直赶的上气?儿接不着下气?儿。路过一处峭壁时,杨琼因护着萧崇敬,滑蹭了一下,将肩膀扭的生疼。 匆忙下了山,来到藏马匹处,叫萧崇敬三人骑马,他?们几个牵着马,一路快走回来。到岔路口时,杨琼向窦宪道:「好兄弟,这会儿我不方便?带他?们回寨子,烦你先带去家中安置一晚,等我回禀过了,天亮就来接他?们走。」 窦宪应道:「午时之前你一定得过来,我怕待时间长,被我爹发觉,事就不美了!」杨琼道:「晓得了!」 又对蒋铭陆青抱拳:「今日各位冒死相助,杨琼感激不尽,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但凭驱使,绝不二话!」上马回寨去了。 这里?一行人回庄,又从角门进来,马匹交给马房,嘱咐不要告诉别?人。进里?院,窦宪把亲随小厮叫起来,将萧崇敬三人安置在自己房里?,细细叮嘱了一番。然后跟着陆青蒋铭到客房,换衣服。因遇虎时陆青手在山石上蹭破了,只撕了片衣襟胡乱包扎,这会儿给他?清洗伤口,敷上药膏,如此?这般……直到将近五更天明,才都?睡下了。 这一睡,直到巳牌时分才醒。窦宪嚷着饿了,吩咐叫厨下摆饭。李劲和?允中也都?还没吃,都?道:「等你们呢,肚子咕咕叫了都?,你们这是玩到多早晚,刚来看了两趟,睡的恁死死的。」 一块去西厅吃饭。窦宪私下把他?屋里?小厮叫来,吩咐伺候萧崇敬等人茶饭。 允中见陆青手上包扎着,疑道:「二哥这是怎么,受伤了?」陆青道:「夜里?出去,不小心滑了一跤,蹭破了皮。」 李劲轮番瞧他?们三个,狐疑道:「你们这是玩什么牌了?倒像是打?了一场仗似的。」三人互相看看,都?笑?了。允中接口道:「倒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吃毕了饭,来个小厮传窦从义的话,喊窦宪他?们都?去大?厅,说是李孟起今日就要走,大?伙儿都?在那里?说话。 众人来至厅上,只见站着坐着,黑压压一屋子人。窦从义夫妇,云贞,灵儿,李孟起等人都?在。却?见徐万利也来了,请云贞去家里?给他?老?爹看病。 原来徐强今日早起,在当院跌了一跤,扭伤了腰,现在一动不能?动,疼的直叫唤。万利道:「好不容易背回屋里?,搁在炕上。现在只能?躺着,翻个身也得两三个人照着手,一动就疼,疼了就骂人,不知怎生是好。」说着眼圈也红了。 云贞向窦从义道:「不像是筋骨伤,应是闪着腰了,这是极痛的,难怪老?爹,他?年岁又大?了,若不尽快医治,自己恐怕难好,得躺些日子了。」 窦从义问:「这个应该容易治的吧?」 云贞点头:「是。扎针就能?好一多半儿。再看老?人家情形,吃几副药,将养几日就没事了。」 周敏道:「那让连生陪你去一趟吧,早去早回。」 窦宪听说笑?道:「我昨儿跟杨琼约了有事,等他?来呢。还是劳烦魏大?哥陪姐姐去吧。」 魏致远却?没在。从义道:「致远这两天忙的累了,我昨晚跟他?说,叫他?今儿在家歇着,不必来了,难不成又去叫他??」 找韩世峻,也不在。窦家在集上开了个杂货铺,有一批农具今日送到,他?去看着了。于是窦从义仍命窦宪去,说:「杨琼你俩昨天才见过,没要紧的,等你回来再说吧。」 灵儿一旁笑?说:「为什么一定要哥哥去,我陪着姐姐去一遭就好了。」周敏道:「你别?去了,你姑丈现在动不了,到了那儿,还要人帮手。你一个女孩儿帮不上什么。再说了,这雪天路滑,还是去个男人,来迴路上放心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蒋铭知道窦宪等着杨琼上门接人,不敢离开,寻思道:「也不知徐家多远,云贞这一去,到了还要诊治,回来怕要天晚了,我们明日就走,再见面?不知何时,正好路上与?她说话。」 因笑?道:「昨日杨兄走时,我听他?一再说今日要来,想是有甚要紧事。我这会儿倒没事做,不如我和?李劲,陪着云姑娘走一趟吧。」 窦从义笑?道:「贤侄是客,怎么好劳动你的。」周敏却?在一旁对丈夫说:「我看这样也好,他?们一路过来的,都?熟识了,也有话说。」 窦从义听妻子这么说,便?应允了。李孟起笑?说道:「既是这样,表妹就去收拾准备,待会儿咱们一起出门。」云贞应道:「好。这样也当是我送表哥一程。」 正说着,忽见一个家人气?喘吁吁跑来,报导:「庄主!山下来了一队人马,杨琼领着来的,为首穿官样儿衣裳,说是莲花寨知寨王老?爷,特来拜会庄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53章 (上) 【意悬悬归程多险阻】 窦从义诸人正在厅上议事, 家人报说,莲花寨知寨王绍英来了。从义诧异道:「昨天?杨琼送礼,就有点儿莫名?其妙,小子?说, 择日他叔要来拜访, 怎么连个贴儿也没有, 突然就上门了?」 周敏思忖道:「礼下于人, 必有所求。他做官的人,来的这么急, 想?是有甚事央你。」 蒋铭和?陆青不约而同都看窦宪, 窦宪心?内吃惊,自思道:「这下坏了!我叫杨琼悄悄地来, 怎么大张旗鼓的来了?夜里的事恐怕瞒不住了,如何是好?」 周敏看丈夫踌躇,说道:「别愣着了,来都来了,总是要见的。他是官府中人, 咱们虽不赶着攀附结交, 也不可怠慢了他。一来不合人情, 二来也不是礼数。」 窦从义:「你说的是。且会会他罢了,看他怎样?!」 一面吩咐窦宪出大门迎请,一面打发万利陪蒋铭几?人去?旁处歇着了,周敏和?云贞、灵儿转去?厅后迴避。却独独把李孟起留在厅上, 与?他一同等候王绍英。 不消一刻, 窦宪引着两个人走来, 前面一个四十岁上下,瘦削身材, 黄黑面皮。头戴官帽暖耳,身穿圆领袍,腰中犀角钉带。后面跟着杨琼。 窦从义举步迎出厅外,与?王绍英打了个照面。两人俱各抱拳,都说幸会,皆是笑容可掬。 一时让进厅里,叙礼相见。窦从义引见李孟起,知寨见孟起眉宇轩昂,形容伟岸,又听说是庐州团练使?府上公子?,着实起敬。 礼毕分宾主坐了,窦从义也请杨琼坐,杨琼哪里敢坐,只在王绍英身侧垂手侍立。窦宪也在父亲身后站着,拿眼睛直瞅杨琼,杨琼回看一眼,抻了抻嘴角,表示无可奈何。 王绍英满面笑容,说道:「窦庄主大名?,绍英实是仰慕已久,只因公务繁忙,一向有失拜望,还请窦庄主恕罪。」窦从义忙应:「岂敢岂敢,窦某草莽之人,今日大人光降,蓬荜生辉,教某何以克当?!」 如此?这般客套了一番。从义心?道:「杨琼跟窦宪交往两年多了,不见这王绍英来,一旦来了,怎地如此?下气?或是真?有甚事求我?」 肚皮里正打官司,只听王绍英说道:「绍英此?番来,是特来向庄主致谢的。庄主相助搭救辽使?,解了王某燃眉之急,此?等恩义,不敢忘怀,只图后报!」说着站起身来,打了一躬。 窦从义也忙站起,答礼不迭,心?中满是疑惑。问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来?搭救辽使?又是怎么回事,窦某实是不知,何曾做什么了,还请大人明示!」 那王绍英心?里明镜儿似的,佯作惊讶道:「怎地庄主还不知道么?」呵呵一笑:「是了,想?是庄上事务繁多,令郎还没来得及告诉庄主。此?是近日衙中要紧差事,干系都在王某身上,的是棘手。」 就将?辽使?被劫一事简要说了,笑道:「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早听说贵庄上潜龙卧虎,这事一出来,王某便有心?请窦庄主相助,可是一向缺礼,不敢造次。昨日听说是大姑娘生辰,就命杨琼前来致意。谁知这浑小子?,晚上竟没回去?!我还想?,必是他后生家贪杯,吃醉了酒,留宿庄上了,不了今一早回寨说,昨日夜间,少庄主找了两个小友,他们一道去?了石臼山,将?使?臣几?个都救下来了。人就安置在庄上。故此?绍英前来,一来向庄主致谢,二来接那萧使?臣回寨。真?真?是虎父无犬子?,绍英实在钦佩的紧!」说着又起身,拱手作礼。 听了他这番话,不光是窦从义,就连李孟起也大吃了一惊。周敏同云贞、灵儿都在厅后隔间里坐着,听的真?切,面面相觑。 王绍英接着道:「杨琼这不成器的东西!无法无天?,擅自做主,做出这么大的事。我就说,这是事情做成了,万一不成呢,岂不带累少庄主陷于险地?他如此?胆大妄为,全是王某管教不严的过。今带来向庄主请罪,就请庄主当?面责罚!回头事完了,我还要重责!」 喝命杨琼:「还不快给庄主赔罪!」 杨琼紧步上前,向窦从义跪下磕头,口里说道:「杨琼死罪!小侄鲁莽不知事,还求庄主看在小侄无恶意的分儿上,大人大量,饶恕了小侄。」 窦从义连忙上前搀扶:「贤侄快快请起」,杨琼却不肯起,道:「原是杨琼要给叔父解困,心?里着急,才想?出这个法子?,少庄主与?两位贵友,看义气份上,与?杨琼干的这事儿。所幸上天?护佑,事成圆满。庄主但有责处,杨琼情愿一身承当?。还请千万不要责怪少庄主。」说毕又磕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窦宪见此?情形,明白这是王绍英要与?父亲结交,故意把事情挑明了,不好说是他主使?,只让杨琼顶缸。只得过来一旁跪下,道:「昨日人多,事情也多,我看爹爹甚是劳累,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自作主张了。本来今日要向爹爹禀告的,夜里睡的迟,早晨又起晚了,还没来得及。」 窦从义一头拉起杨琼,一头命窦宪:「到底怎么回事,你起来说话!」 窦宪便将?事情来去?经过如此?这般叙述了一遍,连遇虎杀虎一节也都说了。连说带笑,故作轻松,听的人却是惊心?动魄,尤其后头娘儿三个,都变了脸色,瞠目结舌。 窦从义听毕,心?中又喜又恼。恼的是这么大事儿,儿子?由?人撺掇,瞒着自己,冒冒失失就去?做了。喜的是这么大事儿,几?个少年人悄无声息办成了,可见个个儿都是好样?儿的。 问儿子?道:「另外两个是谁?」不等回答也想?到,必是蒋铭和?陆青了。吩咐家人去?请,又让窦宪和?杨琼去?里面,将?辽使?三人接来厅上说话。 不一时纷纷都到了,连允中、李劲、徐万利等人也都跟着过来。大伙儿厮见。 直到这时,蒋铭和?陆青才看清楚辽使?三人面目:两个中年人,一个半大小厮。因在山上关了好些日子?,恓惶惊惧,衣服也没换过,才又折腾了一夜,两个大的已是憔悴狼狈,不成模样?,唯独那名?叫燕平的小厮,虎头虎脑,两只眼睛里黑珠子?明亮,还有几?分生气。 说起昨夜诸般情形,萧崇敬和?王三皮感激涕零,连声拜谢。萧崇敬命燕平给陆青磕头:「要不是这位英雄,你早进了老虎肚里了!」那小厮下死眼看了看陆青,低着头一语不发,两只手搓着衣襟,怎么都不肯上前。 陆青看他又羞又窘的模样?,摆手笑道:「行了快不用了!」萧崇敬一边陪着笑,一边伸手戳了一下燕平脑袋,嗔道:「这个没用的东西!」王三皮在旁笑道:「你可别说小厮没用,要不是他出主意,装抽羊角风,咱们还跑不出来哩!」 因又问起他们如何被劫持到了石臼山。王绍英止道:「这些事还是留待以后再说吧,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得回寨子?,请萧使?官稍事歇息,吃个饭,下午还要赶路。上头有命,要尽早送三位回去?,寨里车马都备好了。」 窦从义讶异道:「怎就赶得这么急!」绍英笑道:「这是上司的命令,如何敢违?」吩咐杨琼将?三人带去?门外等着,窦宪陪着一起去?了。 这厢王绍英踌躇片刻,道:「窦庄主,绍英还有个不情之请,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窦从义一怔:「大人请说。」王绍英面露惭色:「虽是难于出口,可是事到如今,王某没别的法子?,只好说了。」 原来石臼山山贼劫持辽使?之事,惹得当?朝震怒,旨令下达,命地方上救出辽使?,必须将?其安全护送回辽,并责成剪除匪患,不可有误。 王绍英恳切道:「这件事干系绍英身家性命,敢不尽力?只是我这边还要剿除山上响马,竟派不出一个放心?可靠的人护送使?臣,万一路上再出差池,万事休矣。所以相求窦庄主,借用庄上两位武艺高强的好汉,只要相跟着送到战马驿,那边就有大名?府的人交接,我就脱了干系了。」 窦从义听说,面露难色,沉吟了半晌,方说道:「大人实是高看窦某了。不瞒大人说,我自当?年离开京城,就与?几?个兄弟发誓,再不参与?官府中事务。况我草野之人,多年不曾征战,不知外面人事变化,如何敢当?这等要紧官差?再者我这庄上哪里有甚高手,不过一些庄农汉子?,胡乱练些枪棒,怕山贼前来抢掠,求得自保而已。昨夜跟着小儿去?的这两个,都是朋友家的孩儿,实话说,若是窦某早知此?事,断不能让他们去?冒险的。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王绍英本来惦着请韩世峻帮忙,听窦从义说「几?个兄弟发誓」的话,就知韩世峻必不肯的,只得罢了。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口里仍道:「不论如何,窦庄主今日助王某脱困,这个人情王某记下了。改日有空,再来庄上拜望。」说毕告辞。 忽见李孟起站起身来,向窦从义笑说道:「窦庄主!孟起今日辞行,正要往北拜访一位世交友人,那边距离战马驿不远了,不过多走一半日路程,王大人说的这事,不如就让孟起效力,庄主看如何?」 窦从义一怔,随即欢喜道:「如此?最好了!」向王绍英道:「我这位姻亲贤侄,真?个是武艺超群,本领不在韩师之下,他人又在官军数里,有他相送,大人尽可以放心?!」王绍英大喜。 李孟起已做好出门准备,当?下便叫常兴带上行李,二人牵着马匹,随同王绍英去?了。临别王绍英再三感谢窦从义,道:「等把这些事料理停当?,就来与?庄主叙话。」孟起跟云贞、蒋铭等人一一告别。 众人看一行去?了,回头又安排云贞去?徐家出诊的事。蒋铭叫上李劲,和?云贞三个人各乘一匹马,万利仍是骑着来时一头毛驴,四个人一路走了。 窦宪拉着陆青和?允中:「走走走,咱三个玩儿牌去?!」允中嗔怨道:「这回可是真?的玩牌?你们几?个,骗的我们好!」陆青窦宪只是嘿嘿地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正走着,只听后面有人叫:「哥——」一看,是窦灵儿带着桂枝来了。 灵儿道:「娘叫你去?呢,你快去?吧。」窦宪道:「叫我什么事儿?」灵儿吐了个舌头:「我不知道!」又沖他眨了眨眼睛:「好事儿!」 窦宪嘆了口气,嘟囔道:「什么好事儿。」只得去?了。 这厢灵儿对陆青说:「爹爹叫我过来,给陆大哥看看手上的伤,这么冷的天?,可是要小心?些!」同着桂枝、允中,一块都到陆青房里,给他重新?清理伤口,敷了药,又教他服了一丸伤药。 却说窦宪到了上房里屋,见他父亲母亲都在,一边一个坐着。周敏脸沉的水也似,一见他就喝命跪下。这窦宪天?地不怕,只对母亲还有几?分畏惧,看真?生气了,不敢再说笑,老实跪下了。 周敏问:「知道为什么叫你来不?」窦宪回答:「知道。」窦从义沉声道:「知道就说说,你错在哪儿了?」窦宪便说不该瞒着爹娘,夜闯石臼山。 周敏气道:「这是多兇险的事!你就敢擅自妄为?你哪来的恁大胆?万一有个什么,叫父母怎么办?还牵扯别人,万一蒋铭陆青他俩,有个什么闪失,怎么跟人家家里交代?」 说着,想?到儿子?夜半遇虎,心?中怕的不了,又气他冒险,不禁身子?发抖,眼泪也要迸出来了。窦从义见妻子?这般光景,也着了忙,连声责骂窦宪莽撞冒失。夫妻二人你言我语,将?儿子?训斥了一顿。 窦从义看着儿子?跪在那里不敢则声,全不似平时伶俐模样?,便觉有些心?疼。对妻子?道:「你就别气了,孩子?做的也不是坏事,也是为了兄弟义气,他才去?的。」 周敏道:「那你倒是让他说说,什么叫『父母存,子?不服暗,不登危,不许友以死』?」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窦从义给儿子?使?个眼色。窦宪见母亲泪眼花花,心?下也慌了,紧着认错:「娘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敏斥道:「你就不把父母放在眼里,自己也不知道害怕么?」窦宪道:「儿子?怎敢,不告诉,是怕爹娘担心?。」看看他爹,又道:「先前想?的很周到,没曾想?遇到老虎。那会儿…那会我也害怕了。」 窦从义便对妻子?道:「遇虎实在是意外。他们救人倒是谋划的周全。」 周敏本来气消了些,听丈夫为儿子?说话,又来气了,斥道:「谋划的什么?那个王绍英、杨琼,一唱一和?,唆使?利用几?个小孩子?,给他家卖命,都是什么好人?!以后,再不许他进我家的门!」叫窦宪保证不可再有下次。还要罚他,窦从义说情:「家里还有客呢,给他留些脸面吧,等客人走了再罚也不迟。」方才饶了窦宪出来。 第54章 (下) 【情脉脉素愿两心同】 窦宪辞了爹娘, 没精打采,慢慢走来寻他们几个。只见允中、灵儿和桂枝三个?,有说有笑,在墙边儿堆雪人玩。陆青站在房檐下, 抱着手看着。 允中那会儿见窦宪被叫走, 心里?替他捏了一把汗。此刻见回来了, 忙招唿:「窦大哥快来帮忙!」 窦宪笑道:「你们可真有功夫, 雪人也做的有鼻子?有眼睛,恁仔细的。」走过来, 与陆青并肩站着, 仔细端详那雪人,说道:「这个?雪人, 活脱像一个?人,就?是有点儿胖了,本人可没这么胖。」 灵儿还?在雪人上拍拍削削,没听见这话。桂枝嘴快,道:「这雪人好像陆少爷!」允中看了看陆青, 又?看看雪人, 笑道:「还?真是哩!」陆青疑惑:「像我?么?我?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堆罢雪人, 回屋里?坐。桂枝手脚麻利地泡了茶,又?端两碟果仁点心过来,众人一边吃茶,一边玩牌。窦宪叫把一张纸裁成一指宽半尺长的纸条, 谁输了, 就?往脸上贴一张, 灵儿不让贴。窦宪道:「那你就?别玩了,看着我?们玩吧!」灵儿不开心, 嘟着小嘴儿,低头不言语。 允中看不过,出主意?说:「要不,窦大哥替灵儿妹妹贴也行!」窦宪看看妹妹,笑道:「好吧好吧,一起玩,你输了就?贴我?,谁让我?是你亲哥呢!」灵儿就?乐了。 结果陆青玩牌不灵,总是输,贴了满脸的纸条,帘子?似的,一喘气吹的扑扑直飘。把灵儿桂枝两个?女孩儿笑得不住。这里?几人玩耍不提。 却说蒋铭陪着云贞去小西庄徐家,万利骑着毛驴领路,那驴子?虽是瘦小,跑的却不慢,一会儿功夫,远远跑在前头去了。 蒋铭见云贞依旧穿着昨日那件大红斗篷,乘在马上,跟往常素雅装扮相比,秀逸清婉之外又?添了几分英气,茫茫雪原之上,愈发显得仙姿卓荦,超然世外。 看了半日,笑说道:「来时一路,我?竟不知你会骑马,昨天第一次见,倒叫人……有些意?外。」本想赞美几句,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忽然心生怯意?,生怕唐突了她,就?改了口。 云贞还?在想方才厅上的事,没觉出他言语异样。半晌应道:「这也是在庄上学的,从小到大,年年都?跟太公来这边住一阵子?。韩师父教灵儿习武,我?学不来,只学会了骑马。」 蒋铭道:「我?看出来了,窦庄主和窦夫人待你,就?像自家女儿一样,与他们兄妹俩不分高下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云贞:「是。不光是他们,还?有太公和舅舅,对?我?都?比对?他俩多疼几分。想是…想是他们念我?身?边没父母的缘故。」 蒋铭忽然勒了一下缰绳,将马走慢了些,问道:「妹妹的事,都?是太公做主么?」 他这句话声音比先?前低,云贞听的清楚,笑了,刚想说,「我?的事,自然是我?自己做主。」忽然心中一动,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了,芳心砰然直跳,看蒋铭兀自等她答话,眼神十分殷切,便轻轻点了点头,面上微一红,打马快走几步向前去了。 不一时到了徐家。万利领着进来,见姐姐徐春花和姐夫魏致远不知何时来了,他哥厚利也在。徐强还?在炕上躺着,看有外人来,就?不「哎呦」了。云贞问了老爹好,又?问病况,略缓了缓神,取出针包,给老头行针。 蒋铭这是第一次见云贞行针,看她表情沉静专注,将一只金针隔衣刺进环跳穴,再?加弹拨捻转,行导引之法,片刻功夫,就?见徐强先?前不能动的那条腿能打弯了,人也立时轻松了。 云贞顺着胃经几个?穴位又?刺了几针,留针一刻后,取了针。 徐强让儿子?服侍着坐起来,脸上有了笑容,说:「好像不妨事了,只这一边腿肉还?是酸疼。」 云贞微笑道:「老爹吃几副药,歇几日也就?好了。」徐强:「生受大姑娘。」叫厚利招唿客人到堂屋吃茶。 徐家使着一个?小厮,还?有一个?做饭的婆子?,万利的姐姐跟云贞打过招唿,也去厨下帮忙了。老头病好了,便叫万利:「我?饿了,把昨天你哥拿回的酒菜热热,我?要吃。」 万利说:「早上吃过一顿,还?有不多些儿,我?让小厮端去都?吃了。您老耐烦等一会儿,新做的就?快好,我?姐在厨下烧烙铁,收拾那猪头哩!」 老头听说忙道:「猪头不是冻着呢么,等过年化了再?吃!」万利高声道:「就?没冻实!都?化了,怎么不吃?要不是这个?猪头,您老还?摔不这一跤。索性今天吃了它,大伙给您报这一跤之仇!」说的都?乐了。 原来昨日庄上办席,给老头送来一些酒菜,半扇肋排,并一个?猪头。老头怕天气不够冷,猪头冻不住坏了,赶早惦记着去瞧瞧,一脚踩在仓房门边冻雪上,这才滑倒了。 听见众人说笑,老头又?羞又?恼,待要骂儿子?几句,不叫吃那猪头,只见他女儿徐春花走来,说:「等过年杀猪,我?再?送一个?过来。总捨不得吃,留着不怕坏了?跟上次那火腿似的,那么大一块,可惜了的!一个?吃食物,留它做什么?敢生小的怎地!」 自从老伴没了,徐强老头倒怕这女儿几分,就?不言语了。 云贞在堂屋找纸笔开了药方:「老爹年岁大了,不比年轻人,还?是吃几副药调养为好。」把方子?交给徐厚利,出言告辞。徐家要留吃饭,云贞笑说:「不用了,出来时姨母有话,让早去早回,家里?还?有远客呢。」 苦留不住,老头又?要给拿东西,云贞坚辞不受。末了魏致远说:「不麻烦了,都?是自家人,我?做主让云姐儿回吧,庄上还?等他们呢。」 走到外间?,万利低声叫住云贞:「姐姐——」欲言又?止。其?实他年岁比云贞大,这么称唿只是尊重之意?。云贞疑惑,问什么事,万利又?不说,瞅了蒋铭一眼。蒋铭会意?,与李劲出门去了。 这厢万利问道:「姐姐有没什么方子?,能治老人家吝啬的毛病?」 云贞掌不住笑了,厚利一旁听见,瞪了弟弟一眼,斥道:「什么话?你又?作?吧!那会儿你不在,还?夸你呢,说今儿没有你,早上怕不冻死外头了。这会儿又?整这一出。让听见,又?是一场!」 云贞笑说道:「两位哥哥对?老爹这样孝顺,以后自然有好结果的。」 回去路上三个?人,李劲来时在后面跟着,此?刻却走在最前头,催马只顾赶路,头也不回一个?。蒋铭奇道:「你是怎么了?走这一路一句话也没有,好像谁得罪你了似的!」 李劲拉着脸子?,不言语。半晌,觉得当着云贞不好晾蒋铭的面子?,说道:「二爷什么话,也太抬举李劲了,我?一个?下人,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我?只怕得罪了旁人呢!」 蒋铭听这话有因,略想了想,笑道:「我?知道了,你是为夜里?去山上救人,没告诉你,生我?的气了。」李劲就?不言语了。 蒋铭带笑说:「我?也想过叫你,可这事儿,人不能多,四个?够了,再?说了,要是叫上你,三弟就?要起疑,知道的人多,事儿就?不成了。」 李劲道:「二爷做这么大事,就?是不叫舅少爷,也该叫上我?才是。我?跟着出来,二爷遇到兇险,我?不在跟前,要李劲干什么吃的?万一有什么伤损,李劲还?要不要活了?」蒋铭任他发作?,只不吭气。 李劲嘟囔道:「就?是现在这样,回去还?不知怎么说呢,老爷跟前,大爷跟前,李劲都?要担不是。」 蒋铭皱眉道:「这事儿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李劲道:「那怎么成?这事儿不告诉别人,也得告诉大爷。」 蒋铭不悦道:「我?都?说了,谁都?不能告诉,你敢不听我?的话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李劲「哼」一声:「二爷这是跟我?拿主子?款儿呢?你看我?敢不敢的!」 说着一打马,远远地跑去前面了。蒋铭「嘿」了一声,向云贞道:「看不出吧,他还?这么有本事了!」云贞抿嘴儿笑了。 此?时午时刚过,也不甚冷,没有风,天地都?是静的。放眼望去,只见漫山遍野,白雪皑皑,车马行人在雪原上踩出一条蜿蜒小路,伸向远方,杳渺不知尽处。 蒋铭知道李劲是故意?跑远了,好叫自己和云贞说话。连日来,他心中似已堆积了千言万语,只愁没个?与云贞单独说处,如今机会来了,忽然又?不知从何说起了,又?怕说的唐突,冲撞了佳人,百般纠结思量。云贞也知道他主动前来是有缘故的,况来时问了「是否太公做主」的话,一定还?有后续。如此?这般,二人各怀心事,信马由缰,时不时相互看看,默然无语。 良久。云贞轻声问道:「你们明天就?走么?」蒋铭道:「是。」看了看她,接着道:「我?想还?是先?去宋州,送朴臣家去,然后再?往南走。你在太公那边有什么事么,或是…要带什么话不?」 云贞微微笑了笑,轻轻摇头:「没有什么事。」 少停蒋铭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宋州?」 云贞:「冬至之前就?回。钱老爹身?子?不好……太公说,过年大家都?在,团聚一回,也给他宽宽心。」 蒋铭「哦」了一声,笑道:「这个?冬至,我?大概是赶不到家,要在路上过了!」 云贞望着远处,只见天地茫茫,四野无边无际,仿佛这世上除了他们几个?,再?无别人了。半晌方道:「天气冷。回去路上仔细些,不要着急赶路,允中的身?子?弱,当心别再?生病了。」蒋铭道:「我?知道了。」 一时间?,都?想起来时路上种种:几人涉水过河,山林里?共赏秋色,夜晚饮酒谈笑……一幕一幕,只觉清美甘醇,朦胧缥缈,百般滋味,万种柔情,难以言说。又?想到分别在即,再?会无期,怅然不已。两人不约而同,举目深深对?望了一眼。 蒋铭道:「明年春天,我?来送素文完婚,那时再?来拜望太公。那时你会在宋州么?」云贞此?刻心绪纷纷,千情万绪无从言表,只是点了点头。 那蒋铭素来虑事多谋,行事果决。他原想着,今日一定要当面表白,得一个?约定,没想临到眼前,只觉得这件事,好似比翻山倒海还?要难些。默然了半晌,怅然道:「不知你什么时候再?去江南,到时,可会来看看我?们么?」 他这句话只是喃喃而出,说出来便觉后悔,果然二人都?难过起来,心里?酸酸的,又?没话了。 却说李劲跑了一程,见离的远了,勒住马原地站着。蒋铭望他,笑说道:「这李劲是真的怪我?了!待会儿得好好安抚一下,别叫回去告我?的状。」 云贞微微一笑,说:「也难怪他生气。他跟着出来,身?上有干系的,万一你们有些闪失,叫他回去怎么交代呢。」 蒋铭道:「说的是。可是,昨天事情来的突然,又?是把我?和朴臣一起叫去的,只能瞒着他了。谁想到,今儿那王知寨又?来了。」 停了一会儿,笑道:「其?实我?也吓的不轻,事前以为想的够周全了,谁曾想跳出一只老虎来,前日路上那店主人说的,竟是真的。当时看见陆二哥被那虎扑上了,把我?吓得魂儿也险些飞了!」 云贞默然,半晌方道:「别说你们在当场,就?是我?们事后听说,也觉得害怕。你别怪我?多言。这件事,你们几个?是轻率了。这么兇险的事情,原该跟大人商量着办。你们这般行事,叫家里?人多担心呢。」 蒋铭点头:「是。开始我?也是想,应该告诉窦庄主,只是后来……,唉!有时形势不由人,顾不了那么许多。」 看云贞脸上肃然,陪笑道:「遇到老虎实是意?外。救人的事,我?们几个?可是深思熟虑的,那会儿我?想,就?算被发现了,人救不出来,也能平安回来,断不至交代在山上。」 云贞轻声道:「凡事总有意?外,还?是应看重自己,不要冒险的好。」说着看了看蒋铭。 蒋铭见她神情关切,脸上一丝喜色也无,全不似平常淡然超脱模样,眉目之间?倒像隐着淡淡忧虑。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是为我?担心了么?」 云贞点了点头,应道:「是。」 她这一个?「是」字,声音虽轻,落在蒋铭心上,却似有千斤重般。蒋铭呆了一呆,忽觉一阵心潮翻涌,只觉天宽地阔,自己在世间?仿佛变得无比贵重,又?觉浑身?力量满满,前方纵有千难万险,都?不足畏惧了。禁不住唤了一声:「贞儿!」 顿了一顿,柔声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不做这样冒险的事了!」 云贞看他,又?点了点头,展颜笑了。蒋铭望着她,痴了半晌,想过千百次的话语到了嘴边,因说道:「等回到家,我?就?跟爹娘说咱俩的事,春天到宋州来,我?就?请父亲写书,向太公提亲。」 此?刻两情相悦,云贞心里?自是满满欢喜,但听说到「提亲」二字,到底女孩儿害羞,把脸绯红了,脉脉不语,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蒋铭胸中无限的喜悦涌上来,此?时他最想的,是与云贞拉拉手才好,但碍于礼防,终是不能。欢喜之下,一声唿啸,纵马扬鞭,往原野上奔驰而去,驰出好远,才旋了回来。云贞和李劲都?望着他,笑而不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55章 (上) 【往昔风流无觅处】 三?人回到?庄上, 进门?口有家人接着,说窦从义等人正在西厅吃酒,请蒋铭李劲过去了。 云贞往自己?房中放下药匣,换了衣服。灵儿和桂枝都不见, 走到?上房, 见周敏在明间里?坐着, 两个管家媳妇正在报说昨日各路开销礼品等事。桂枝和周敏屋里?的大丫头?翠儿在西厢房吃饭, 见云贞来,忙去厨下端她的饭菜, 云贞就与她俩坐一处吃了。 饭毕转到里间屋里, 看见炕上摆着袼褙,细麻布, 糨子?盆等物,窦灵儿手里?拿着一把剪子?,坐在炕沿上剪鞋样儿。 灵儿笑?道:「姐姐来的正好,快来教我,我正不敢下剪子?呢!」云贞看旁边已经剪好了几只鞋底样儿, 知道是周敏做到?一半儿出去了。便接过来剪子?, 比量着, 教灵儿裁剪。 打量鞋样儿大小,问她道:「这?是给姨丈做,还是给连生的?还是都?不叫外头?做么?庄里?事情这?么多,还要做这?些个, 姨妈也?忒辛苦了。」 灵儿道:「哥哥的鞋也?叫外头?做, 这?也?不是爹爹的, 是给外公?和舅舅做的,我听娘说, 等做好了,姐姐回应天时好带上。」瞅着云贞裁剪,说:「让我试试……」 正忙着,只见周敏走进来,说云贞:「刚回来也?不歇歇,又干活儿,不累么?」喊丫头?给她倒茶。云贞笑?说:「我不累,才刚吃过茶了。」 娘儿仨一处做生活。周敏问了问徐家情形,听说魏致远在那边:「怪不得他两口儿都?没过来。原来是趁你爹给他放假,去看望老人家了。和你一起去的蒋家哥儿呢?」 云贞:「回来就让姨丈叫去厅上吃酒了。」 周敏:「他们几个明天就走,你们俩也?过去,一起玩会儿罢。」 云贞:「不去了。他们吃酒,我们又不大会吃,我们不在,他们反倒自在些。」看了看灵儿,灵儿应道:「姐姐说的是。姐不去,我也?不去了。」 周敏看着云贞往剪好的鞋样上打糨子?,黏布包边儿,一举一动?,认认真真,忽然觉有些心疼。说:「你先歇一歇,等我慢慢做吧,行针很是耗神的。」 云贞抬起头?笑?了一笑?:「不用,我不累的。不是什么大症候,没费多少事。」又道:「其实,我还喜欢做这?生活,不知怎么,手上做这?些活计,心里?就觉得安宁,踏实。」 周敏看她一眼,笑?了:「你说的也?是,有时候闹乱,坐下来安安静静干点儿活,心里?才舒坦。要是整天吃喝玩乐,一停下来,就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向女儿道:「你也?学学你姐姐,做些女孩儿家该做的事,别总想着玩,玩的多了,心都?散了。」 灵儿一下子?笑?了,道:「我平常在屋不出门?,娘怕我闷坏了,还赶着我出去,一出去了,又说怕我心散了。我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周敏想了想,也?笑?了:「你说的是,是我太?唠叨了。」又道:「你都?好。就是你哥,等明天他们走了,得叫他剎剎性子?,静下来读点书,写几个字,收收他那猴心!一个劲儿只管玩乐,怎么得了!」 灵儿笑?道:「那会儿看我哥出去,脸上一丝笑?也?没有,娘你是不是骂他了?」 周敏蹙起眉头?:「他这?么胆大妄为的,还不该骂么?就怕骂也?没用,眨眼的功夫,都?被他丢在脑后去了。」 灵儿伸了个舌头?,看云贞。云贞却好似没听见什么,手上依旧慢条斯理做着活计。 周敏望着她,不觉嘆息了一声:「你这?性情,跟你母亲当年一个样儿。从前在家时,不管做什么,她都?比我专心。你外公?常说,做事专心的孩子?聪明。她本?来是比我聪明的,又好性儿。」 云贞微笑?了笑?:「我这?次在扬州,听好些人说起我娘了。」 周敏:「是么?都?说什么了?」 云贞道:「都?说,我娘和姨妈两个双生姊妹,生的面貌相似,又美,又聪慧,都?是神仙一般人物…再说别的,就都?含含煳煳了。我也?没问,我知道就是问了,他们也?不会说,还不如回来问姨妈。」 因又道:「当年,我爹和我娘是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姨妈今天都?告诉我吧。」 周敏默然片刻,抬头?看了看女儿。灵儿道:「怎么?我不能听么?」云贞一旁笑?说:「姨妈说吧,灵儿长?大了,我能听的,她也?能听。」 周敏轻嘆一声:「都?是老早以前的事了,她听听也?无妨。」于是说起来:「那还是二十年前,我和你娘、外公?、舅舅,一家子?人都?在扬州,日子?过的平静。有一天,你舅舅领了一个客人来家。」 灵儿插嘴道:「这?客人就是姨爹么?」周敏:「是,云家在扬州有个表亲,跟你们舅舅是少年结交的朋友。」 云贞放下手中物事,专心听她说话。周敏接着道:「你爹爹到?扬州访亲,正赶上你舅舅去见朋友,就这?样两人认识了,来咱家做客,就遇见了你娘。」 「赶巧那天我不在家,不知他们见面详情。只知道他俩一见倾心,后来,又经你舅舅和朋友帮忙,见了几面,两个人就私下订了婚姻之约。」想起往事心中怅惘,停下来默然不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本?来私定终身这?样的行动?,在时下与礼法相背,一般人都?是讳莫如深,更不会讲给小辈听的。但是周家却不似别家,周坚白性子?宽厚,治家明正温和,教导子?女只要正直修身,坦诚行事,总以顺乎天性为主?,不用世俗礼法严苛约束。所以周敏与女儿甥女说起这?些,并不以为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云贞和灵儿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云贞轻声问道:「我听人说,我爹和我娘相识之后,他们要在一起,可是两家大人都?不允许,有这?回事么?」 周敏讶异道:「是谁与你说的?你听到?的还真不少,」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当年在扬州,先是你爹爹托他表亲来,与你舅舅说了这?事,说你爹爹回去,家里?就来提亲。谁知你爹爹一去,竟没了音讯,直等过了一年多才又来了,到?家拜见了外公?,与你母亲也?见了一面。说是他家不允亲事,但他会尽力?想法子?,要你母亲耐心等他消息。」 不觉又嘆了口气:「那段时间,你娘很不开心…有时候又很开心,就是你爹爹托人送信来的时候…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当年你爹爹回家时,云家已给他订了亲事了。」 灵儿嘟着嘴道:「原来是这?样,那姨爹一定是不肯的了?」周敏:「那是自然」,接着道:「你爹爹回去得知,就要退掉那一头?亲事。家里?大人无论如何不允,不成想你爹也?是个倔强性子?,看不济事,干脆自己?跑去那边亲家,说他已有了中意的人,家里?不知情才定的亲…」 「就这?么着,把亲事强退了,闹的不好收场,两家大人几乎红了脸。你想,闹到?这?个份儿上,你祖父祖母怎么不生气的?」 云贞听得惊心动?魄,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咬了咬嘴唇,黯然道:「原来是这?样。就是说,我娘还没进门?,已经得罪下翁姑了。」 周敏道:「开始你外公?就说,你爹爹虽然是个好的,他家却不是合适归处,但看你母亲愿意,老人家也?没说什么。可是云家一直没来提亲,后来又听说了退亲的事儿,这?个情形嫁去,后面的日子?可想而知,你外公?自然就不同意了。」 云贞问:「那后来,他们怎么又成了呢?」 周敏深深嘆息一声:「家里?态度强硬,你爹爹也?没法子?,只是不肯再定亲事,说,要不是你母亲,他宁可终身不娶。就这?样又拖了两年,后来你爹爹生了病,病的很重,竟到?了性命堪忧的地步。他是家里?独子?,几代单传的,云家无法,这?才来人提亲,原是要为你爹爹沖一冲…」 「你外公?不愿意,不许姐姐去,可是姐姐坚持要去,说,若是不去,那云珔只怕性命便休了,岂不是自己?害了他!她也?就活不下去了……唉,到?最后,你外公?也?嘆说,且算是五百年前的孽缘罢了,只得应允了。」说着,眼里?泛起泪来。 云贞听得心中十分难过,却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自豪感觉。道:「看来,我爹和我娘是真心相待的,他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周敏点头?:「那是当然。」 沉默一会儿,云贞又问:「我娘成亲之后,过的很不开心吧?」 周敏沉吟了半晌:「这?我也?说不好。你娘嫁过去不到?一年,我就来这?边了。两下离得太?远,后来我们姐妹也?只见过两面,都?是匆匆的。倒是一直没断通信,在信里?,你娘从来没说过抱怨的话。我只是隐约觉着,她过的并不开心,可是又想,她那么想跟你爹爹在一起,就算受些委屈,想必心里?也?是情愿的。」 三?人默然良久。云贞自语道:「我想我娘当年,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说着,不觉滴下泪来。 灵儿给姐姐递帕子?拭泪。周敏也?自擦拭眼角:「你母亲过世时,外公?很自责,那一年他的身体也?不好,调养了一年多,才渐渐好起来。」 云贞难过道:「外公?一定是觉着,要是当初不叫我娘嫁过去就好了。」 周敏:「是。只是你母亲一向性情温柔,唯独在这?件事上,却执拗的很。所以……这?大约就是宿命吧。」 云贞喃喃地道:「我娘把我给外公?抚养,她该是后悔了吧?」 周敏轻轻摇头?:「这?就不知道了,那时我不在跟前,也?不敢问你外公?这?些话,怕又惹他伤心。」嘆息道:「这?都?是养女儿的苦,不像儿子?总留在身边。女孩儿嫁的远了,只能由她命去,没法子?照看。」 云贞收了悲伤,打起精神劝慰道:「事情过去这?么久,姨妈别难受了。我想,娘把我送到?外公?身边,一定是后悔她当年没听外公?的话,叫外公?伤心了。我现在长?大了,咱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好好过日子?,母亲在天之灵有知,一定也?会开心的。」 灵儿在旁抱着母亲胳膊,柔声说:「娘快别发愁了,以后我哪儿也?不去,一辈子?只守着你和爹爹。」 说的周敏一下笑?了:「你这?可是孩子?话!做爹娘的,总还是愿意你们过的快活,就留在身边,若是不快活,又有什么趣呢。」 向云贞道:「我还没问你,这?次去金陵,你和外公?怎么去的蒋家?」 云贞把蒋铭允中来奉先寺相请,坚白接到?钱老爹生病消息先走,自己?留下给白氏诊病等事略讲了一遍。周敏又问蒋家都?有些什么人,父母怎么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说道:「我看这?个蒋铭,也?是胆大不知害怕的,也?不管是什么事,领着陆家小哥儿就去石臼山了。他好像比连生大些,今年可有二十岁了?」 云贞回答:「是二十岁」,听出周敏言外之意,低声道:「我跟他没有什么的。只是我去给他母亲诊病,他家里?派他送我回来。」 周敏道:「他家是让他送你,可是他心里?要没什么,能跟到?这?里?来?我看,他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人,不像那位陆家哥儿,一门?心思都?在玩耍上。那会儿,他又主?动?提出来陪你去西庄。」 云贞低下头?不语,半晌方说:「看他怎样吧,我是不敢想的太?多,将来的事,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周敏道:「你这?样想就对了。男婚女嫁,可不单是两个人的事。不但要看他怎样,还得看他家里?,女孩儿不比男人家,到?时候,去了别人家里?,要守别人家的规矩,不是那么容易的。当年你外公?为什么不同意你娘嫁去云家,还不是云家规矩太?苛,怕宝贝女儿去了受委屈。你在我们身边长?大,你外公?、舅舅,和我、你姨丈,我们都?愿意你过的舒心些。」 云贞心内感动?,禁不住又闪出泪花来:「姨妈不用担心,这?些贞儿都?明白。」 周敏伸手,疼爱地抚了抚她髮际:「你现在大了,外公?又教你一身本?领,要好好施展,做些事情。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来这?世上走一遭,都?要尽力?好好过日子?,开开心心的。婚姻情爱,固然是要紧,也?有因缘分定。即便最后不能遂心,也?要各人做些值得的事,别辜负了来这?世上一遭,咱不委屈别人,也?莫要委屈了自己?。」 云贞体会到?她语中亲切怜爱之意,甚是感动?,应道:「姨妈放心,我都?知道了。」灵儿不说话,只依偎着母亲出神。 忽听外间有人嗽了一声,窦从义掀帘子?进来。大声道:「怎么就你们三?个?丫头?都?跑哪儿去了?就知道偷懒!」 周敏笑?道:「看你带这?一身寒气,快烤烤火。我打发她们去西厢搓线了,那边炉子?生的暖和。」 又问:「你怎地回来了,都?散了?」 窦从义往椅上坐了:「他们几个还吃着呢,我一个老头?子?,玩不到?一块!就跟韩兄弟撤了,让他们后生家玩儿去。」 看看炕上物事,道:「年年都?要做这?些。多费事!还是叫外头?针线做得了,我看铺子?里?人家拿来卖的,也?做的挺好。」 周敏嗔道:「别人做的是为卖钱,都?是赶工夫做出来,哪个给你全心全意呢?怎及自己?做的,有些心意在里?头?。」 灵儿给父亲倒茶,窦从义呷了一口,向妻子?笑?道:「你这?么勤俭,让外头?人知道,得说我窦从义只晓得外边做人情,私下里?刻薄自家老婆女儿,叫你们整天在家做生活,累个不了!」 云贞和灵儿都?笑?了。灵儿道:「怎么会?人人谁不知道,我爹爹对家里?人最好啦!」 第56章 (下) 【当时襟抱几人知】 周敏笑嗔道:「哪个说呢?自家里过日子,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谁说什么,由他说去罢了,又不增减咱们一分一毫。」 窦从?义看向?云贞和灵儿:「看你们?娘亲, 她敢是要成仙得道了!」灵儿奇道:「怎么就是成仙得道了?」 从?义道:「不是书上说, 有个姓宋的, 不管世人怎么说他, 他都当耳边风,只管活自己的。是有这个人么, 不成我?记差了?贞儿说说。」 云贞笑说:「姨丈记得不差。是有这么个人, 叫宋荣子,说他『举世誉之而不加劝, 举世非之而不加沮』。」 窦从?义道:「所以我?说嘛,你娘现在?也差不多,不就是要成仙得道了!」 灵儿拍手笑道:「这次爹爹说的可是有理有据了!」周敏也笑了,嗔道:「我?不过闲时做些,又不是一味勤俭悭吝, 怎就惹出你这一套怪话来了。」 窦从?义住了笑:「我?知道。我?是个不管帐的, 又爱做些慷慨仗义的事, 又好结交朋友。这么大一家子人,要是没?有你精打细算,日子还不知过成什么样?了。」 周敏抿嘴笑了,说:「你知道就好。既这么说, 我?正有一句话要讲呢, 我?也不是反对你结交朋友, 只是心里也得有个算计,不能太过贤否不分了, 有些人,还是少来往的好。」 窦从?义明?白?妻子指的什么:「今儿那王绍英是自己上门?的,不是我?招揽他。你不也说,不好怠慢了他么。」 周敏道:「我?知道不是你招揽来的,可我?看他今天来了,说了几句恭维话,你就高兴的很。」 窦从?义被妻子说中心事,讪讪笑道:「哪有呢,我?不过面上做给他看罢了。你放心,我?心里有数。」周敏笑笑,就不再?说了。 窦从?义吃茶,又道:「杨琼和宪儿来往这么久,我?看那孩子也不是处心积虑。昨晚的事,还是年轻人莽撞,不知厉害。可怜宪儿吃你教训的那样?,头一回罚跪的恁久。」 周敏不悦道:「可怜什么!我?看他也未必长记性。小孩子做错了事不管教,由着胡闹怎么行。」 从?义陪笑道:「管教是要管教,也别管的忒严了,咱家又不指望他光宗耀祖、升官发财,孩子开开心心过日子也就罢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周敏道:「我?何?时想他升官发财了?只要他明?白?事理,懂得自重。平时由着他也罢了,这么冒险的事,还拉着别人一起去,怎地不该教训教训?你就一味纵着他,小小年纪没?个怕惧,以后出了大事,可怎么好?!」 窦从?义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也别着急,以后我?多说说他就是了。何?必担心,孩子都是自带天性的,咱连生天性好,出不了什么大差错。」 又笑道:「我?看你娘家也没?那些讲究,你们?不都是好好的,可知树大自直,担心什么。」 周敏道:「话虽如?此,孩子总要教的。天性再?好,他也知吃喝玩乐最舒服,没?人拘管最自在?。你问?问?贞儿,周家难道是没?规矩的?哪像他这么无法无天的了。」 云贞和灵儿听他夫妻俩拌嘴,一边做活,一边抿着嘴儿笑。云贞道:「姨妈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窦从?义便说妻子:「你看你问?的,让贞儿不好说话。」 灵儿接口道:「我?觉得娘说的对。哥哥他们?太冒险了,我?现在?想起来,还觉着害怕呢。」窦从?义:「行行,我?不说了,反正你们?都向?着你娘,都是和她一伙儿的。」四人说笑不提。 却说这边散了席,窦宪和陆青都觉疲累,房里睡去了。剩下李劲、允中、蒋铭三个,坐一屋里喝茶。蒋铭因得了云贞点头,说出了心里话,满心欢喜,脸上不由自主带着笑,一丝睡意没?有。倒是李劲允中两个闷闷的,无精打采,都不言语。 蒋铭问?:「你们?几个在?家,都做什么了?」 允中道:「也没?做什么,就是玩了会儿雪,后来打牌了。」又道:「对了,那会儿窦大哥被窦庄主叫去,半日才出来,看样?儿是挨骂了。」 李劲在?旁「哼」一笑:「那不是活该!挨骂还是轻的!」 蒋铭瞅他一眼,皱眉道:「他挨了骂,你倒是趁意了!」李劲不吭气。 允中道:「我?一直等你俩呢,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那会儿你和陆二哥跟着窦连生走了,哄我?说,要见耍拳脚的朋友,敢情是商量这事去了!夜里你们?什么时候走的,怎么办成的事,怎么又遇到老虎了?厅上人多嘴杂,我?没?听明?白?。二哥快说说,我?这心里闷的很。」 蒋铭知道瞒他不过,也在?兴头上,就从?昨天席散说起,将杨琼来找,几人商议,夜里上山救人,遇虎杀虎的经过细细讲了一遍,把李劲允中听的目瞪口呆。 蒋铭笑道:「要是昨晚我?们?不去,这三个就难活命了,至少那小厮,非给老虎吃了不可,两个大的在?树上,一夜下来,保不齐都得冻死。」 允中道:「能救出他们?,纯属大幸。要是出一点岔子,如?何?得了!」埋怨说:「二哥不该这么轻率就去了,这事儿,理应先告诉窦庄主,请庄主拿主意才是。」 蒋铭点头说:「我?也这么想来,可窦宪说什么都不愿意。他说,要是我?们?不去,也不能告诉旁人。再?说那会儿,他与我?和朴臣说了,杨琼又在?旁边,我?实在?不好说不去。」 其实开始蒋铭的确犹豫,可是后来听窦宪说,要是他俩不去,就去找李孟起。蒋铭心底对云贞这位表哥总怀着几分醋意,于是忙不迭答应了。此是他一段心事,旁人哪里得知。 说道:「我?们?也不是草率,性命相关的事,怎敢马虎?是做足了谋划才去的,不然怎么能成事。」 允中道:「我?知道二哥仔细,就是这事儿太大了,我?真是后怕。看陆二哥手上的伤,亏得是皮肉伤,这要是伤了筋骨,可怎么得了?再?厉害的更不敢想,一想我?就要冒汗。你说,我?都吓成这样?了,回去母亲知道,还不知得成什么样?儿呢。」 蒋铭道:「所以这事不好叫家里知道,等回去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不许跟任何?人说!」 两个听了都不说话。李劲向?允中看了看,允中只管低着头。 蒋铭知道李劲终归得听自己的,叫允中闭口却难。便将语气放和缓些,对他道:「这事现在?已经过去了,告诉家里,白?让爹娘担心受怕,何?苦的!要是告诉了,多半我?就要受罚!咱爹脾气你还不知道的,本来就事事盯着我?呢!」 允中闷头想了半晌:「这么大的事,不告诉怎么行?到时有什么责罚,我?跟二哥一起担着就是了。瞒着,我?怕我?瞒不住。」 蒋铭道:「怎么瞒不住?又没?出什么事!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就跟没?发生一样?,又不是你做的,你就当不知道得了。本来你也不知道!」 允中嘟哝道:「我?可不敢扯谎,也不会扯谎。」说的蒋铭笑了,恨道:「你咋这么死心眼儿呢,这怎么是扯谎?这只是隐瞒!隐瞒而已,为了不叫爹娘担心,又不是什么坏心。」 允中想了想,似乎也觉得隐瞒跟扯谎不太一样?,便说:「可我?怕大哥看出来,那火眼金睛的,怕是瞒不住他。」 正说着,忽见一个小厮在?门?口舒头探脑。蒋铭认得是窦宪房里小厮,指给他:「你家少庄主在?那边屋里睡着呢!」 小厮陪笑道:「蒋少爷,小的是来找您的,有人请蒋少爷借一步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蒋铭疑惑:「找我??」「是。」「谁找我??」「少爷过去就知道了。」 几个相互看了看。蒋铭起身走出来问?:「在?哪儿?」小厮道:「请少爷随小的过来。」 此时已是傍晚,半个太阳落到山后去了,散射出淡淡的日光,空中布起一层薄云,天色昏黄,没?有风。蒋铭跟着那小厮出来,拐了两个弯,一径走到教场厅这边来。 只见厅前?扫出来一片空地,正是刚来那天众人演武的地方,韩世峻负着双手站在?那里,小厮示意,自去了。 蒋铭走过来作?了个揖:「韩师父好。」世峻拱手还了一礼。 蒋铭道:「不知韩师父找蒋铭来,有何?见教。」韩世峻略作?踌躇,道:「韩某请公子来,是想问?一下令尊大人如?今怎样?,可安好么?」 见蒋铭疑惑,笑了笑:「公子不必疑虑,我?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二十多年前?,与尊大人见过面,有幸聆听老大人教诲,一直不能忘怀。那日见到公子相貌,与老大人很是相像,想起了前?事,所以请公子来叙谈几句。」 又道:「选在?这个地方说话,是因为韩某这段旧事,知情的甚少,就是窦庄主也不十分清楚。时隔多年,韩某不愿再?与旁人提起。」 蒋铭恍然,笑说道:「二十多年前?,那是蒋铭还没?出世时的事了。实不知韩师父是家父故交,多有失礼。」说毕端正深施了一礼。 韩世峻忙侧身闪避:「公子切勿如?此!韩某区区僕从?,怎敢受公子的礼,如?此折煞韩某。」 蒋铭问?:「那时韩师父,是在?郡王身边么?」世峻道:「是。那时韩某是德昭皇子身边侍从?,朝夕不离左右。」 蒋铭:「韩师父当年在?京中,家父也在?京中,想是在?郡王府里相见的么?」 韩世峻摇头道:「那倒不是,韩某最初见到老大人,并不是在?京里,而是…」迟疑了一下,「而是在?幽州城外军营之中。」 蒋铭听说吃了一惊。世峻接着道:「就是那次高粱河之战。太宗皇帝欲要夺回燕云十六州,咱们?大宋十几万大军,在?幽州城外围困,后来辽兵来援,两边交战,打了一天一夜。太宗皇帝受伤,我?军一直败退到涿州。那次战事殊为惨烈……」 说到这里,低头默然片刻,抬起头望向?远处。冬日太阳落的快,昼夜转瞬交接,周边已是昏黑了。 接着说道:「那一次,朝中许多文官都去了,常常与皇子聚在?一起议事,尊大人的营帐,就与皇子的相邻。韩某当时在?皇子身边随侍,每天都能见到,是以,对老大人甚是熟悉。」 蒋铭听到此,不觉呆住了。他知道高粱河之战,也知道这次征战以宋军大败告终,韩世峻说「此战甚是惨烈」,听着一点也不奇怪,可他从?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经歷过此战,甚至不知道蒋毅上过战场。 韩世峻见他表情讶异,问?道:「难道公子不知此事?」蒋铭摇头道:「丝毫不知,家父从?未说起过此事。」 韩世峻也有些意外,少顷嘆道:「果然老大人胸次深沉。当年大人虽是文职,但在?战场上沉着冷静,临危不乱,有泰山崩于前?不变色之勇,着实令韩某钦佩。」 蒋铭听着他说,脑子里一片迷茫,怎么也想不出父亲在?战场上是个什么样?儿,竟令韩世峻这等武艺超群的武人说出「钦佩」的话来,念念不忘至今。 世峻接着说:「德昭皇子辞世之后,韩某流落江湖,那时尊大人在?京中官声甚着,韩某想去拜望,奈何?自惭微末,不敢造次。再?后来我?到了凤栖山,就听不着大人的音讯了。如?今他老人家一切都好么?」 蒋铭拱手道:「都好,家父身体一向?康健,诸事也都托赖平安。」韩世峻:「没?记错的话,大人今年,也将近花甲年纪了吧?」 蒋铭回道:「家父今年五十七岁了。」世峻点头:「时间过的真是快,想我?初次见到老大人时,大人正当盛年,翩然风度。」少停又问?:「不知公子兄弟几人?」蒋铭:「我?们?弟兄三个,蒋铭行二,另外还有一个妹妹。」 韩世峻面露微笑,说:「当年韩某离京之前?,听说大人喜得一子,算一算,距今已过去二十七年了,想必就是令兄了。」 蒋铭笑答道:「是,那正是家长兄。」世峻道:「令兄想必早已婚娶,老大人已享含饴弄孙之乐了吧。」蒋铭:「是,蒋铭的侄儿已经四岁了。」 韩世峻深吸一口气,脸上流露出由衷的喜悦,朗声道:「这些旧事,我?还以为要带进土里去了。不想有生之年,还能得遇公子说一说。今见公子一表人物,文韬武略皆能,韩某心中真是畅快!与你一同来的三公子,看来是随了老大人,从?文了,只不知令兄从?文从?武,如?今,可是已经仕途高就了么?」 蒋铭道:「家长兄文武双全,不论文才武艺,都在?蒋铭之上。只是,」顿了一顿,「只是家父不愿他做官,兄长尊父命并未科考,如?今只在?家中理事。」 韩世峻颔首,呵呵大笑,连声道:「好!好!老大人见地心胸,总是不同流俗。今日知道老大人一切都好,世峻真是欢喜!」 又道:「公子这次回去,不必向?老大人提起韩某,以免他老人家想起往事,徒自伤怀。」说罢取过军器架上一桿长枪,对蒋铭道:「公子可有兴致练上几趟,叫韩某一观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蒋铭知道他这是要指点自己枪法,就不推辞,接过枪,将自己平生所学演示出来。此时虽是天色暗了,却有厅上灯光映过来,练了几路枪法,世峻加以指点,又同他讲些战场应敌的法要。蒋铭聪慧,一点就通,自觉受益匪浅,欲要施礼拜谢,世峻无论如?何?不肯受礼,只得罢了。直到起更时分,二人各自回房歇息。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57章 (上) 【辞凤山窦灵儿不舍】 这日早起, 天空仍是灰濛濛的,小风不大?,吹得冷飕飕。蒋铭等吃过早饭,聚在厅里说?话, 都有些留恋不舍。直到近巳牌时分才告辞出发。 来时?三匹马, 依旧是蒋铭、李劲、陆青三人?乘了, 另雇一辆车子允中乘坐, 装载了行李。窦从义带领庄上众人送出大?门口,一一辞别。 窦宪、韩世峻乘马, 随同一路下山, 到得大?路上,又?送出十来里, 直到小石桥三岔路口方才停住了。 蒋铭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韩师父,连生兄弟,就请此处留步吧。」各自下马下车,又?道一番惜别之情, 举手分?别。 蒋铭几人?往前行了一里多路, 回头望, 才见窦宪和韩世峻上马去了。 允中道:「这么冷,看样子又?要下雪,咱们今晚还是到孤山子客店歇么?」 陆青望了望天,笑道:「阴的不厚, 这个天儿就下也下不大?。小雪不碍走?路, 哪里歇都一样的。」 蒋铭没言语。允中知道他与云贞分?别, 心里不痛快,便对李劲道:「劲哥, 你看这边冬雪,好几天了也不化,这山里头雪景,真箇是古人?诗里说?的,『一夜玉龙寒,千树梨花老。』不知来年?开春,又?是什么光景。上次窦大?哥说?,跟前有许多桃树梨树,要是开了花,还要好看,咱们啥时?候有机会,赶春天再来一趟,看看漫山遍野的花,不知多好哩。」 李劲会意,高声道:「这什么难事?明年?开春,咱家不是要送大?姑娘过来么,三少爷到时?候跟着?一起来,这么近路,抽空来山上赏花不就行了。」 蒋铭听他俩一递一句宽慰自己?,不觉微微笑了,道:「你两个尽想美事儿!这么远路,说?来就能来的么?」 陆青道:「你们要是春天来,别忘了给我个信儿,我也一块过来。我跟窦连生约好了,到时?候,还要请韩师父教?我几路枪法?呢…」 话音未落,忽听后面有个清脆的声音喊:「蒋大?哥——,陆大?哥——,你们等等我!」 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一个女孩儿,穿着?翠色裙袄,披一领水色披风,头上戴着?昭君帽,肩上背个包袱,一路小跑赶上前来,明眸皓齿,笑颜如花,正是窦灵儿。 跑到跟前停住脚,微微有些气喘,笑道:「你们走?的好快,我都怕追不上了!」 众人?讶异道:「你怎么来了,就你一个人?么?」灵儿道:「我要去外公家,你们带我一块走?吧!」 陆青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也没骑马?要是没碰到我们,难不成,你就这么走?着?去宋州么?」 灵儿笑说?道:「我骑马下山来的,本来还跟着?一个小厮,望见你们,我就让他带马回去了,我想和你们乘车子一道走?,岂不好呢!」 允中道:「怪不得,那会儿在庄上没见你,敢情你早出来了。快上车吧,咱们边走?边说?话。」 灵儿把包袱递给允中,上了车,却不进轿厢里,只坐在了赶车的旁边。允中挑着?帘子问?:「你这回出来,家里人?知道么?」灵儿抿着?嘴儿笑了笑,没言语。 原来窦灵儿知道他们今天要走?,一早就寻个事由出了庄子。因前次惊马,周敏不放心女儿,嘱咐家人?,以后若是女儿骑马出门,身边必得跟个小厮才行。灵儿不愿意,却也无法?。只得带了个小厮下山,就在石桥旁边树林里等着?,望着?众人?分?手,韩窦二人?回去了。小姑娘的心思,如果骑着?马,怕不让她跟着?,就叫小厮牵马回去,吩咐说?:「回去跟爹爹妈妈说?,我和蒋大?哥、陆大?哥他们一块去宋州了,过几天就回来。」如此这般,一个人?追了上来。 当下赶车的催马前行,却被蒋铭一扬手拦住了。笑向灵儿道:「灵儿妹妹,你要去宋州,怎么早上不说??这会儿一个人?出来,你云姐姐知道么?」 灵儿抿着?嘴唇不答话,半晌摇了摇头,说?:「我叫人?回去告诉了,等到了宋州,在外公家住两天,我就回来。从?前我也常常独个儿出门的。」 蒋铭笑道:「从?前是从?前。这次可不一样。你云姐姐才从?远路回来,你们姐妹多久没见了,正该一块儿好好说?说?话,何必急着?去宋州?要是想念太公,等你云姐姐回家时?一起去,可不好呢?现在天这么冷,路也不好走?,妹妹还是回家去吧。别叫庄主?和夫人?担心。」 灵儿看着?蒋铭,张口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低下头不吭声。她为这次出来,打算了整整一个晚上,就怕几人?不带她。听蒋铭这么说?,心里又?着?急、又?害羞。抬头看看陆青,又?看看允中,不觉眼圈红了,就要掉眼泪。 允中本来也想劝她回去,见她这样就不敢劝了,向蒋铭笑说?道:「二哥,她都出来了,就让她跟咱们一块走?吧,道上人?多也热闹,等到了宋州,太公自会着?人?送她回来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那陆青自从?在金陵与汤丽娘打了一架,对练武艺的女孩子存了三分?钦敬之心。与灵儿又?是早见过的,重逢之下倍觉亲近,把她当成小妹妹一般。此刻看她眼里泪水打转儿,便将呵护之心勾了起来。 附和道:「是啊哥,就带上她吧,灵儿妹妹能照顾自己?。这车子是庄上雇的,等咱们到了宋州,不行再让她跟车子回来呗!」 蒋铭正色道:「这怎么行!她一个姑娘家,连个使女也没带,跟咱们几个大?男人?同行,多有不便。回头窦兄弟知道了,也会怪咱们。」 允中和陆青还想替灵儿说?几句,但看蒋铭板起脸来,都不言语了。允中瞅了一眼李劲,意思让他说?话。李劲心道:这小丫头跟来,也不知是为陆青,还是为允中。因笑道: 「窦姑娘,刚刚我家舅少爷和三少爷还说?,明年?开春要来庄上看山景呢!要是姑娘今天跟我们一道走?了,庄主?和夫人?一定?生气,怪我们不像话,才来玩了几天,拿咱们当客人?待承,临走?临走?,拐了他们宝贝女儿出来!从?今往后,我们可就不好意思再来啦!」 灵儿见陆青和允中为她说?话,已是欢喜,将眼泪收了回去。听李劲这话,自己?也觉有些不妥,可是就此回去,却又?捨不得,咬着?嘴唇想了想,向蒋铭道:「那这样行不?我今天跟你们到孤山子,住一晚,明天就回来!」 蒋铭心想:「小丫头执意要去,要非让她回去,怕她不甘心,路上回头悄悄跟来,反倒不美了。孤山子店来时?住过,看样儿是窦家人?熟识的地方,不如明天早上,让店主?人?雇个车,定?准了送她回家,也罢了。」 于是笑道:「这样好,妹妹说?话可要算数,别叫我们在庄主?那里变成了坏人?!」 灵儿就笑了,众人?张罗赶路。忽听赶车的道:「客官快些走?吧,那边上来一群人?,看像是官军,遇上了怕招麻烦。」 向路口望去,果见一簇人?冲着?这边奔过来,打头儿的是个骑马的军官,后面跟着?一队步卒。 允中道:「既是官军,怕他做什么,咱们又?不是匪贼。」 赶车的陪笑道:「看您小爷说?的,咱土民?百姓,怎地不怕?别的不消说?,就爷们几匹好马,要是被他看上了,说?讨贼徵用,敢不给的?还是快些走?吧!」 蒋铭笑道:「不给他又?能怎地?让你这么说?,天底下没个王法?了!」刚要勒转马头,却听陆青道:「我怎么看着?,那人?像是杨琼。」蒋铭也看出来了:「是他!这是往哪儿去呢?急慌慌的。」 说?话间,杨琼也望见了他们。本来是要往坡下去的,勒转马头,招手高喊了一声:「蒋兄——」,打马赶了过来。 少刻到了近前。抱拳道:「蒋兄,陆兄,你们这是要回宋州么?」 蒋铭陆青催马迎上前去:「正是要回宋州。」见他身上匝着?锁子护心甲,勒着?护腰,鞍边搁着?一桿长枪。蒋铭问?:「杨兄这是哪里去,敢是去剿贼么?」 杨琼道:「是,」忙忙地道:「线报来说?,石臼山上匪贼今儿一早分?路下山,知寨和两个副将都赶去剿匪了。本来我只管守寨子,方才表叔遣人?来报,说?前头人?马没截住,叫我带人?去石匠洼堵截,千万别叫走?了!」 顿了一顿,有心开口求援,又?怕他们见有兇险,反不肯去了,犹豫了一剎。又?抱拳道:「这伙山贼实是辣手,刚才报说?,寨上副将已折损了一个。蒋兄陆兄高义,可愿助杨琼杀贼么?」 知道蒋铭是这里做主?的,只把眼睛盯着?他。 蒋铭回头看看允中和灵儿,又?看陆青。陆青因有过前两番了,血往上沖,笑道:「我都听二哥的!」 又?看李劲,李劲道:「二爷!莫要耽搁了军爷办差。咱们布衣百姓,有何德能,还是赶路要紧,别忘了老爷太太在家悬望!」 蒋铭点点头,向杨琼道:「杨兄见谅!家有严亲,一身不敢自专。这事儿我等就不参与了,杨兄速去吧,兄弟只盼杨兄凯旋。」 杨琼虽然失望,也在意料之中,说?了声「多承二位厚意」,勒缰刚要告辞。只听得身后一阵纷乱,一个小校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气喘不迭冲到马前,扑地跪下道: 「将军不好了!姓秦的那贼厉害,李将军受了伤,招不住,败下去了,那里有十来个贼兵挡着?,把咱们人?都堵在山北边了,不能过来汇合,小的从?山樑抄道儿过来,请将军速去搭救!」 杨琼惊道:「十来个贼兵就挡住你们上百人??知寨老爷现在何处?」 小校道:「小的不知,小的是跟李将军的。知寨老爷在石匠洼山樑后布防,一早上我们就分?开了。那边情形小的不知道。」 杨琼慌的一拨马要去,顷刻却又?拨转了回来,向蒋铭抱拳道:「小弟虽是职责在身,行的也是杀贼护民?的事,听闻二位兄长武艺高强,学来为的什么?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那陆青之前以为蒋铭必是一口答应,谁知却不肯,早按捺不住,急道:「哥!义字当先,杨兄说?的有理,窦兄弟若在,一准答应去了,哥怎么不去?咱们快去吧!」 蒋铭也被几句话鼓动得热血上涌,一咬牙,说?:「杨兄!我使枪趁手,你给我寻一桿枪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杨琼大?喜,回头命士卒拿长枪过来。李劲慌了,催马上前拦住蒋铭:「二爷三思!咱们出门在外,莫做分?外之事。来时?老爷和大?爷都吩咐好生赶路,不许节外生枝,昨儿窦庄主?也说?过,不参与官府上事。」 杨琼听见这话,恨不得扑上去咬李劲一口,生怕蒋铭变卦,喝道:「此话差矣!这怎地是官府事,不是百姓事?守土安民?,匹夫有责!」 这一句说?的堂皇备至。蒋铭道:「杨兄说?的是!」转对李劲道:「罢了!你听我分?派!」杨琼见他应了,便道:「事有紧急,小弟先走?,兄等快来。」拨转马头,带着?兵卒,一熘烟往坡下去了。 这里蒋铭向李劲道:「把你身上朴刀,给灵儿姑娘。」对赶车的道:「你将车赶去树林里,僻静处待着?,别出声。等我们回来再出来。」又?对灵儿道:「灵儿妹妹,你和允中在车里,别出来。万一有贼人?经过,莫理他,若是行兇,你只管把来杀了!」 灵儿激动得小脸儿都红了,应道:「蒋大?哥,我知道了!」允中看着?哥哥,只顾点头,说?不出话来。 蒋铭对李劲道:「你赶紧去追韩师父和窦兄弟,回头来找我们,能跑多快跑多快!」李劲一怔:「让舅少爷去吧,我跟二爷杀贼!」陆青急道:「叫你去呢!」蒋铭将双目一瞪,喝道:「叫你去快去,啰嗦什么!」 李劲心里虽是不愿,不敢怠慢,拨马往凤栖山路上疾驰而去。蒋铭陆青便往杨琼方向追赶过来。只这几句话功夫,杨琼领着?一队兵卒已在一箭地开外了。 二人?纵马疾驰,片时?追上了。陆青只管向前飞驰,蒋铭道:「青弟慢些。跑太急,士卒跟不上,就到了也当不得厮杀。」 杨琼气喘吁吁道:「这些没用的东西,平时?不练,这会儿只当是群废物。管不得许多了,只怕迟了,叔父遭了暗算。」他本来是个笑面,不笑也带三分?喜的,这会儿哭丧着?脸,沉的一潭水相似。蒋铭心中一动,问?道:「知寨是不是中计了?」 那杨琼脸色益发难看:「怕的就是这!」 原来蒋铭听见小校说?「十来个人?挡住百来人?」的话,料想山贼中必有高手,才叫李劲去追韩窦两个。这会儿又?听杨琼说?「怕遭了暗算」,脑子里电光一闪,想起前日夜里搭救辽使的事来:那次也是得了线报消息,上山辽使却换了住处,说?明山贼有所防范。次日发觉走?了辽使,搜寻足迹,见到死虎,一定?想到是有人?走?漏消息……如此这般,这次的线报未必是真的了,官军以此出兵围剿,势必中了圈套。 第58章 (下) 【袭石洼秦仲怀殒命】 蒋铭这么想, 杨琼自然也想到了。昨日莲花寨上,王绍英刚把辽使和李孟起一行送走,就接到线报,说山贼要在今早分两路下山:一路五六十人?, 由秦仲怀带领从北面下来。还有一路只有十来个人扮成?客商, 携带山上所有贵重财物, 由高?大带领, 从石匠洼方向绕路下山。 绍英得此消息,大喜, 立刻分派人马:命两个副将带两百多兵卒, 分两翼从后?山包抄,阻截秦仲怀。自己却带小队人?马, 在石洼附近后梁坡等待。这日早上天还没亮,集结人?马出?发。 却说王知寨自从辽使被劫,上司连日催迫,折腾得吃不下,睡不着, 十来天功夫, 头髮都白了不少。依他心思, 山贼不及百数,不过是乌合之众,如此精心布置,足以人?赃俱获, 斩草除根了。故此信心满满。因杨琼前日夜里下山把肩胛扭伤了, 活动不便, 就没叫他去,只命守着寨子, 等众人?凯旋设宴庆功。 杨琼一个守在寨中,先时还坐得住,估量时候差不多了,一趟趟登塔楼瞭望,盼着得胜归来。正自焦灼,忽然知寨遣人?回报,说线报有误,山北贼兵据险待劳,使强弓硬弩把大队人?马都阻住了,一个副将也被射死。后?梁坡这边却不见来人?,绍英又不敢走开,命杨琼速去增援。 杨琼就将寨上剩余兵卒都带了出?来,一路上心里打鼓,越想越觉兇险…所以遇到蒋铭几个,着急相邀助战。 且说众人?直奔石臼山而?来。行至石匠洼跟前,就听谷里传出?阵阵喊杀之声。这石洼本是几面山□□汇处,形成?了一带四五里长的狭长山谷。听见声响,杨琼一马当先,飞驰而?去,刚到谷口,就见里面两队人?马正自混战,哪里有什么客商?王绍英正被四五个贼兵围攻,衣袍上遍是血迹,以寡敌众,苦苦支撑。 杨琼见势紧急,大喝一声:「叔!我来了——」,执枪杀到,蒋铭和陆青紧跟着过来,登时将敌人?打散。 原来王绍英一早在山樑处扎下兵马,只等山上来人?。正自以逸待劳,优哉游哉,突然一队三四十贼兵从旁边山坳中杀了出?来,个个生?勐,官军猝不及防,片时折损了大半。 两下缠斗,且战且走,绍英受了伤,欲要往大队人?马那边汇合,却被贼兵逼迫进了谷中,他本来带的人?不多,看?看?竟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此刻陡见杨琼带人?杀来,精神?大振,指一人?喊道:「那厮就是高?大,休叫走了!」 高?大看?诸人?来势兇勐,又有兵卒随后?吶喊杀来,高?声叫道:「快撤——」拨马向山谷深处跑入去。哪里走的脱!没跑多远,就被杨蒋陆三个纵马拦住厮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那些?兵卒见将官勇勐,亦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不一时,山贼死的死,逃的逃,几个骑马的小头目都被打落马下,或杀或擒。最后?只剩杨琼和陆青二人?围攻高?大,蒋铭和王绍英只在一旁看?着。 二对?一杀了几个回合,陆青一刀挥去,高?大闪避不及,被削中了左肋,登时流血出?来。杨琼上前一枪,刺落马下。王绍英忙喊:「捉活的!」兵卒上前,将绳索绑缚了。 绍英就在马上与蒋陆二人?抱拳相见,草草包扎了伤口。杨琼问道:「现在怎么处?往后?山接应么?」绍英点头,自思捉了一个匪首,可?以向上交差了,顿时心内轻松不少。 兵卒把高?大撂在马上,一众人?往谷口方向行去,不知何时,天空中零零落落飘下雪花来。 走没多远,只听得破空一阵唿哨声响,前方谷口处,迎面现出?一哨人?马,杀了过来,七八个人?骑马跑在前头,后?面还跟着二三十个徒步的,俱是精壮汉子,头上包着清一色黑巾,手持刀枪,背着全副弓箭。冰天雪地?中,煞是醒目。 两下相见,双方都吃了一惊。那王绍英乍见贼兵杀来,自是意外?,对?方却是主动前来,因何也吃一惊?原来这伙贼兵,为首的二人?,一个白净面皮,眉端目秀,正是匪首秦仲怀,他身旁那个黄面阔口的汉子,即是亲随常荣。 这秦仲怀深有智谋,昨日发现辽使走失,查看?足迹,料到山上有内鬼,将计就计,如此这般设下圈套。今日一早,他便带人?在险要处守着,待官军来,凭据山势发起突袭,只折了两人?摔下山崖,就使官兵头领一死一伤,大队人?马困在山涧狭窄处。他却带领一行人?抄小路急速下山,往石匠洼而?来,只为杀王绍英。 因事先约好,高?大在这边缠斗王绍英,能胜则胜,不能则引其进入谷中,待自己过来,合力?诛杀。也曾设想高?大战败,却万万没料到,谷中竟有许多人?马,并有蒋铭陆青等高?手在场,故此秦仲怀也吃了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顷刻间两下混战在一处。秦仲怀这方虽是人?少,却个个儿勐虎一般,剽悍之极,以一敌众,毫无惧色。一时间官军反有溃乱之态。 王绍英急了,连声喝喊,蒋铭陆青奋勇迎敌,接二连三将匪人?击落马下。官军这才得了士气,稳住阵脚。此时两边交战不过百余人?,却因山谷中回音作?响,似有千军万马一般,喊杀声惊天动地?。 杨琼正在杀敌,一眼瞅见秦仲怀持枪搠倒了牵马小卒,去挑高?大身上绳索。登时慌了,忙使一枪迫退对?手,拨马过来,举枪去刺秦仲怀,仲怀将身闪避。哪知杨琼这一枪却是虚晃,枪头一转,直搠在高?大身上,那高?大惨叫了一声,掉落下马,眼见活不成?了。 秦仲怀见此,勃然大怒,挺枪上前,与杨琼战在一处。杨琼招架不住,狼狈躲闪,恰好陆青才将一人?打落马下,顺势纵马过来,与他解了围,二人?你来我往,共战秦仲怀。 另一边,那常荣手中钢刀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直冲王绍英而?来,绍英自知不敌,招架两下,拨马败走,常荣在后?疾驰追砍,被蒋铭一旁冲过来,枪头正架在刀锋上,火花迸现。绍英迴转马头,三人?亦战在一处。 战至酣处。贼人?虽然强悍,到底寡不敌众,不觉间已死伤大半。秦仲怀久战不下,心中焦躁,手中枪使得乖戾无常。那杨琼肩胛有伤,一个躲闪不灵,被他刮喇一枪,跌落马下,将头碰在山石上,登时晕了过去。 秦仲怀不管不顾,赶着杨琼便刺,却被陆青追在身后?一刀砍来,削中后?背一层皮肉,鲜血淋漓。仲怀扑身栽落马下,就势在地?上一滚,跃起身来,已被陆青将刀架在颈上,立在那里,面色惨白。 转瞬之间,陆青欲待杀他,却忽然顿住了。因他从未这样杀过人?,一时不能下手。这时三四个兵卒齐拥过来,陆青喝命:「绑了!」看?着将秦仲怀扭住了,提刀打马前去支援蒋铭。 却说蒋铭这边,那常荣神?勇异常,手中刀使得雪刃纷飞,王绍英经这一气激战,伤口崩裂又在流血,只堪招架而?已,见陆青来了,他便退在一旁,由蒋陆二人?与常荣斗作?了一团。常荣愈战愈勇,以一敌二,不落下风。 正战得不可?开交,忽地?斜刺里冲过一匹马来,不是别人?,却是秦仲怀。原来陆青离开后?,他便挣脱了士兵,夺了一口朴刀,重又上马杀了过来。对?着蒋铭迎面就是一刀,蒋铭仰身闪避不及,胸前衣袍「刺啦」一声,剐了半尺长的口子,绵絮扑地?绽了出?来。陆青端正看?见这一幕,直吓得魂飞魄散,大喝一声,举刀便向秦仲怀冲去,仲怀忙撇下蒋铭,回身与他对?敌。 蒋铭吃了这一吓,未及回神?,又见那边常荣踅转马头,持刀又砍过来,蒋铭回枪不及,只得俯身闪避,忽觉头上一凉,暖帽被刀锋刮到,掀飞了出?去。 常荣一刀未中,左手一扥缰绳,右手举刀,意欲回头追砍蒋铭。就在此时,只听「嘭」的声响,他座下那匹马一脚踩中覆着冰雪的山石,突然打滑,失蹄向前一栽,将常荣直摔了出?去。 电光石火之间,常荣哪来得及反应,一下子摔出?五六步开外?,正摔在蒋铭马前不远处。说时迟那时快,蒋铭催马往前一探身,将手中长枪奋力?一搠,直刺入了常荣心下,只听「噗」的一响,一股鲜血喷涌而?出?,喷溅得蒋铭身上脸上到处都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那边秦仲怀正与陆青缠斗,本意是拖住陆青,好叫常荣对?付蒋铭,岂料突然出?现这个变故。见常荣中枪,心胆俱裂,大叫一声撇开陆青,拨马举刀沖将过来。 蒋铭欲待拔枪应敌,谁知那桿枪被常荣双手死死抓住了,一时竟拔不出?,看?仲怀来势甚疾,蒋铭无法,只好弃了枪拨马而?走。 秦仲怀一刀噼了个空,陆青追在他后?面,因着急出?刀早了,也砍了个空,险些?掉下马来,那马倒吃了一惊,蓦地?奔出?去十来步远,唏熘熘一声嘶叫。 秦仲怀见常荣满嘴里鲜血涌出?,不由痛彻心腑,悽厉一声叫道:「常荣——」,常荣口里含混不清,闷声嘶吼道:「快走——」 仲怀将心一横,拨马跑去。王绍英大喝:「给我追——」,陆青因见蒋铭衣服破了,帽子也没了,头上只裹着发巾,身上脸上都是血迹,模样狼藉,以为他受了伤,魂都飞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压根儿没听见王绍英说什么,赶过来喊蒋铭:「哥——」 蒋铭却没理他,心里想着:若是今日让这贼走脱了,此后?必定后?患无穷。他也不知为什么这样想,只觉必得这么做才行,两脚踹蹬,打马追了上去。 跑出?去了,才发觉自己手无寸铁。一眼瞥见山石上趴着一个死了的贼兵,身上有弓有箭,催马上前,俯下身一手摘弓,一手抽箭。再看?秦仲怀,已驰出?去三四十步远,蒋铭张弓搭箭,屏息敛神?,但见弓张满月,弦走流星,一支羽箭破空飞去,正中马上人?后?心,应声栽下马来,那马落荒走了。 王绍英和陆青从后?赶了来。绍英喝命兵卒:「快拿——」,禁不住对?蒋铭贊道:「公子真神?射也!」 蒋铭脑中一片空白,顿了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手中弓递向王绍英。绍英不解何意,顺手接过来。蒋铭抱拳道:「长官神?射!」 王绍英怔了一怔,登时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啊哈」干笑了两声。 这时兵卒跑近前报说:「请老爷示下!贼已死了。」王绍英喜道:「把首级取了!」兵卒应声去了。 蒋铭听了这话,呆了一呆,瞬间明白过来,一阵强烈的噁心冲上咽喉,直冲得头昏眼花,便要呕吐。强自压住了,脸上一阵又麻又冷。 他此刻模样十分可?怖,自己却看?不见,所以并不以为异常。他虽习武多年,却是头一遭放手杀人?,接连杀了两个。常荣临死时惨烈情景,以前凭他怎么想像,也是想像不出?的。此时战斗已然结束,心中却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毫无轻松喜悦之感。只觉得今日之事恰似一场噩梦,情愿不曾发生?过才好。他将弓递给王绍英,说了那四个字,表面上是他不贪功,把功劳让给了王绍英。心底里,却真是恨不得将此杀人?之事推却得干干净净! 当下抱拳向王绍英道:「告辞!」转目看?了陆青一看?,拨马就走。陆青随后?跟来,一声不敢言语。 王绍英见他二人?匆匆而?去,想要开口叫住,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看?见那边杨琼让兵卒扶着,低着头,眯着眼,昏昏然模样,便不再理会蒋陆两个,下马走去杨琼身边询问。之后?清点战场,打发人?去接应副将部卒,不提。 单说陆青随蒋铭从石匠洼出?来,空中兀自飘着雪花,轻轻飏飏,落在脸上一丝凉意。 二人?并骑驰行,都不说话。蒋铭是没来由心情沉重,不想说话,陆青却是不敢说。秦仲怀那时突然冲出?来,砍了蒋铭一刀,着实把他吓到了。 心里还在想:「先前抓到秦仲怀,就应将他一刀杀了,就是不杀,也应将他砍断手足,使他不能再战。倘若他那一刀伤了蒋铭的性命,如何是好?」 一想到此,心怦怦乱跳,背嵴上直冒冷汗。 忽见远处三骑人?马飞奔而?来,到得近前,正是韩世?峻、窦宪和李劲。 看?见蒋铭模样,都吓了一跳。蒋铭强笑道:「没事儿,我俩都没伤着。」又说:「王知寨已将匪贼剿杀尽了,我们就回来了。」 略说了说战况,绝口不提自己杀死两人?的事。只说杨琼杀了高?大,王绍英射死了秦仲怀。陆青知他意思,自不敢提。三人?围着蒋铭细细看?了半晌,确信他没受伤,才都放下心来。 找到林子里,允中看?见哥哥模样,吓得呆了。蒋铭去车里换了衣服,将脸上血迹揩拭干净。因戴了窦宪的暖帽,要还他,窦宪道:「哥路上戴着,要不,回庄上休整一日再走吧?」 蒋铭摇头:「我们还是继续赶路,你们回去,不要跟庄上说这件事,免得大人?不必要的担心。」窦宪应道:「行,我知道了。」 韩世?峻沉吟道:「你们往前路上,不要声张此事,少说话,多加小心,莫再招揽事情。」蒋铭点头:「知道了,韩师父请放心。」 话别过了。窦宪叫灵儿:「跟我回家吧,这是什么时候?不许你一个乱跑了!」灵儿只得与几人?道别,跟着哥哥回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59章 (上) 【孤山子蒋铭祭敌】 一众继续车马前行, 但见四野苍茫,日?光晦暗,空中时不时飘下点点雪花。 蒋铭陆青各怀心思,都不言语。李劲料想发生了大事, 却不敢问。允中独个儿在车上, 看一眼蒋铭换下来的?衣服, 血渍似还没干, 再看几个这般光景,哪敢出声?如此俱都默默无?言, 只听车辙碾过雪地, 咯咯吱吱作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直走到?黄昏时分,雪停云散。到?了?孤山子镇, 瞥见路边有个小小的香烛纸马店,蒋铭叫停住了?:「等我?一会儿」,下马进?店,片时出来,手里拿了?一卷子东西放在车上。允中看时, 是一把香烛、两沓子黄白冥纸。 又在前日?那间客栈里住下了?。店家看是老主?顾, 一路相陪, 笑声不绝。四人叫了?饭菜坐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胃口。 蒋铭笑了?笑:「不管怎么, 饭还是要吃的?, 吃饭!」拿起筷子, 另三个跟着,闷声吃完了?饭。 饭毕问店家:「这跟前哪里有烧化的?地方?我?们要化些纸钱。」 因正值初冬, 多地都?有给过世亲友送寒衣的?习俗,店家不以为怪。告诉说:「就这齣门?往北走,不远路口有个小庙,那里便是。」 蒋铭回屋拿东西,叫李劲跟他出门?。陆青道:「我?也去」,蒋铭说允中:「你在屋里歇着吧,外头冷。」允中觉得这个时候,必须得跟哥哥在一块,心里才踏实。说道:「哥去做什?么?我?也要去!」于是四人都?出来了?。 依照店家指示走来,果见路口有个一人来高,土瓦搭就的?起嵴小房子,房子前面一个土台。 此时天?色暗了?。几人先去旁边雪地里划拉出一块空地,把蒋铭白天?穿的?那件沾血袍子点火烧了?。又到?小庙前,在台儿上搓起土,插上香,点着了?。蒋铭将两沓纸钱拿过,分给李劲一些,两人半蹲半跪着,在那里烧化,陆青和?允中立在一旁看着。 蒋铭一边烧纸,祝祷道:「常荣——,你魂灵不远!我?敬你是个硬汉,在此送你一程!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今日?你死在我?手,只因冰炭不能同炉,正邪不能两立,两军交战,无?可容情,你休要怪我?!愿你早日?超生,来世,不要再做匪贼了?!」 过一会儿,又念道:「秦仲怀,你也走好,早日?超生去吧!」 不一时,将纸钱化尽了?。 允中听得明白,看了?看蒋铭,小心询问道:「不知是谁,但亡者为大,我?替哥拜一拜他罢?」蒋铭没言语。允中便屈膝跪下,望空拜了?几拜。 夜色凄清,万籁俱寂。土台上香火幽微,灰烬时而復燃,发出微弱的?光亮,恍惚不似人间。众人立了?多时。看看那香烧过半截了?,蒋铭长吁一声:「回罢!」一路默默回了?客店。 回至房中,叫店家送开水,允中取出自带的?茶来,泡茶斟茶。都?看着蒋铭,不言语。 蒋铭道:「朴臣,今天?的?事,你怎么想?」陆青顿了?顿:「我?也不知道,我?现在……就只觉得后怕。」 低头停了?一忽儿,抬起头说:「我?看哥也别想太多了?,那会儿你要不是杀了?常荣,后来还不知道得出什?么事!先时我?就是没下去手,才叫秦仲怀走脱了?,他砍你那一刀,再错一点儿…我?都?不敢想!」 蒋铭呷了?一口茶,面色凝肃,沉吟道:「杀常荣我?倒没想多,生死相搏的?时候,容不得犹豫。后来射秦仲怀那箭…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不得不发…我?就是有点儿奇怪,这个秦仲怀,不像是一般的?山贼,你不觉得么?」 陆青想了?想,点头道:「是,今日?这伙人,跟上回老鸦山那伙儿全不一样,可比他们厉害多了?。那个常荣,实在是…实在是了?得。」 蒋铭道:「是,那人我?看与韩师父也堪成对手。秦仲怀的?本事也不差,这两个人,看上去比咱大不了?几岁,应该也是个有来歷的?,如何就落草为寇了??实在是怪的?很。难道……」 难道什?么,自己也想不出,沉着脸不言语。李劲忍不住了?,问道:「二爷怎么杀的?这两个?功夫真的?恁了?得?到?底怎么个经过,快给我?和?三少?爷讲讲罢。」 蒋铭向陆青:「朴臣,你跟他俩说说。」 陆青就从二人跟着杨琼赶到?石匠洼说起,如何给王绍英解了?围,如何生擒了?高大,之后秦仲怀和?常荣突然出现,又怎么杀了?高大,秦仲怀被俘后走脱,追砍蒋铭,常荣突然摔马,怎样被蒋铭刺死,蒋铭又怎么射杀了?秦仲怀…前前后后,备悉说了?一遍。听的?李劲和?允中大睁着双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陆青道:「二哥那会儿把弓箭递与王知寨,又说那话,意思是把这个事,算在他头上了?么?」 蒋铭「嗯」了?一声:「这个功劳,本来就该是他的?。我?这样说了?,他就心安理得了?。凤栖山那边他也好说话。」 看了?看三个,「咱们只当没这回事,以后,都?不要跟外人说起。」 陆青应道:「我?知道了?。」李劲在旁思忖:「二爷说秦仲怀不像山贼,我?也觉得不是,山贼怎会这么厉害?敢与官军对战,使出恁兇险的?计策…这个计策,可不是山贼能想出来的?。」 蒋铭面沉似水,蹙眉道:「是。就他手下那十?几二十?个人,也不像是山贼流寇,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先时我?疏忽了?,如今回想,劫持辽使这么大事,不该是山贼做出来的?,或许……或许真是哪一方豪杰勇士,遇到?官家不公?,穷途末路,不得已落了?草,也未可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说着,向李劲苦笑了?一下:「我?现在还真有点儿后悔,那会儿要是听你的?话,不去就对了?。」 李劲忙道:「二爷怎说这话?我?那是小家子气!助官兵拿贼,守土安民,这是大义所在,岂能含煳的??还是二爷做的?对,我?主?要是怕出事,不愿冒险,现在咱们都?好好儿的?,这就是老天?护佑!刚听舅少?爷说,那贼再怎么厉害,怎么平地就从马上栽下来了??想来,还是天?不容他!」 陆青道:「李劲哥说的?是。说真的?,这回要是咱俩没去,就凭王绍英和?杨琼,还真难说是吉是凶。」 蒋铭颔首道:「这倒也是。」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呷了?口茶,思忖道:「射杀秦仲怀这事儿,既已推给了?王绍英,是他一件儿大功劳,想必他不会跟别人说,只要咱们不说,就没人知道了?。所以我?想着,这件事,还有前日?夜里,上石臼山救辽使的?事,都?不要跟人提起。回家也不要告诉。」 又看看众人:「若是给家里知道了?,一者,徒然担惊受怕,二者,我?必定要受重处!就是三弟李劲你俩,也都?脱不了?干系。」 陆青苦笑道:「反正我?回家绝不敢说的?。别说杀人救人的?事了?,就是遇到?老虎的?事也不敢说。要让我?娘知道,还不得吓死了?!」 李劲应道:「二少?爷说的?是,我?都?听二少?爷的?。」 唯独允中不言语。想了?半晌,抬起头来,眼睛里泪光闪闪,说:「这事儿,是不能跟家里说,可是…要是现在不说,日?后给爹娘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蒋铭道:「咱们都?不说,怎么会知道?就是知道了?,到?时都?在我?身上,你就说是我?不让说的?,就完了?。」 允中道:「我?也不是怕爹娘责罚,我?只是怕……」想了?想,自己只是怕父母生气,可是这些事过于兇险,又干系人命,实在太大了?,真告诉了?,怕是吓坏了?两位老人。不如等时日?久了?,再做打算。 于是说道:「我?是怕我?太笨,说话不小心,被大哥看出破绽,可怎么办?」 蒋铭道:「那你说话就小心着些!」允中不语。李劲道:「我?看,三少?爷担心也不多余,要是咱们谁不留心说错了?话,让大爷起了?疑,像三爷这样的?,指定招架不住,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蒋铭沉吟一会儿:「那么就只有一瞒到?底!咱们回去,来过凤栖山的?事,都?别说了?。只说到?了?宋州,送云姑娘到?家之后就回了?。」 允中道:「这只能瞒得一时,以后恐怕也会知道。」蒋铭道:「那就等知道了?再说!」允中看他几分焦躁,不敢再则声。 李劲想了?想:「要是这段不说,咱们出来这么久,时间上也不对了?,来时就走的?慢,去凤栖山又多了?十?来天?,大爷一定要问的?。」 蒋铭道:「这好办!明天?咱们就分开,朴臣兄弟自己乘车子回,咱们三个就此往南走,不去宋州了?,赶得快些,也就无?碍了?。」 问陆青:「朴臣,这样能行么?」陆青点头:「行!」 是夜商议停当。第二天?一早启程,换了?允中乘马,陆青乘车。两下各自拿行李,就在半路上分了?手。蒋铭三人三骑,扬鞭策马,往南而去。陆青独个儿乘车住店,回了?宋州城。 这天?来到?自家铺子前,喊伙计出来拿东西,打发车子去了?。一进?门?,正遇着陆玄从里头出来,兄弟俩差点撞上。陆青喜道:「大哥!」 陆玄乍见他,也是欢喜,随即把脸子撂下了?,没好气说道:「你回来了?,蒋二哥他们呢?」陆青笑答:「就我?自己,他们都?回金陵了?。」 陆玄道:「我?有事儿出去,你先进?去吧,等我?回来再说话。」迳自去了?。陆青进?里头暖房里,倒头就睡不提。 却说陆玄当日?从金陵出来,他走的?水路,本应是快的?,谁想走至濠州附近,秋雨连绵,耽搁了?数日?,又遇逆风,行走的?比地面上还慢,故此比陆青他们早到?宋州没几天?。 那日?到?了?码头,泊了?船,赶到?店里。也顾不上歇,一面打发伙计去家中报信,一面跟景茂、何九几个分头张罗,安排收拾仓房阁楼、腾地方,又忙僱人僱车,直忙到?二更天?才睡下。 次日?一早,带人赶去码头卸货装货。正乱着,忽见文权匆匆赶来。 陆玄奇道:「你怎么这时候到?了?,难道半夜出门?的??」文权陪笑道:「我?昨儿过晌就来了?,路上碰到?个相与的?朋友,多时不见,拉我?一起吃酒,晚了?,就在他那边混了?一夜,才刚到?店里,听说大哥回来,紧的?衣服也没换,就过来了?。」 多日?不见,陆玄看他好像瘦了?些,脸上愈发白净滋润了?。笑道:「看你这精神头儿不错,想是当了?爹,心里欢喜了??」 文权先是讪讪地笑,后蹙起眉道:「欢喜什?么,都?快烦死了?!没生的?时候,盼着快点儿生,现在生出来,反由不得人了?,不管黑天?还是白天?,动不动就是一顿哌哌哭,哄也哄不好,还不如在肚里省事呢!我?是不愿意回去,就住在应天?才好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陆玄笑道:「要不人都?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一个孩子养大,那么容易的??不知多少?辛苦。」文权点头:「大哥说的?是。」问陆青怎么没回来,陆玄说了?。文权笑道:「这下他可玩儿美?了?!」跟着哥哥查点货品,往铺子装运。 陆玄这次进?了?绸绢、缎绣、丝绵、茶叶、马牙香等各色货物?,费去两千余银子,从码头运了?六七趟,一时来不及,有些货只好先堆在厅上。直忙到?半夜。 第二天?,文权和?景茂去另一处商铺忙乎了?,陆玄看着伙计们厅上收拾。过午时分,陆廷玺来到?。陆玄与叔父见了?礼,把这次行程经过、採办货物?等诸事备悉回禀过了?。 廷玺道:「你这趟辛苦了?,这边先让文权打理。明儿你就回家,见见你娘。这么长时间,你们哥儿两个都?不在,你娘一定心焦了?。」 陆玄笑道:「我?娘知道回来了?,就不焦了?。也不差这一两天?,要不让文权回去吧,他孩子小,这还没出满月呢,叫他忙乎不着家,怕他屋里不乐意,婶娘看着也不像。」 廷玺笑道:「你让他回?他巴不得在这呢,这阵子你不在,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如今当了?爹,也懂点儿事了?,腿脚勤快多了?。店里事情料理的?挺清楚,家里也答对的?挺好,不像以前似的?,两口儿动不动就吵架拌嘴。我?和?你婶娘也省心些了?…」 又嘆了?口气:「现在就是这个孩子,闹的?厉害,他说在家睡不好觉,白天?没精神。想出去会朋友,媳妇又不乐意。你婶娘说,让他过来照管生意,也散散闷,省的?那么大个人,老在屋里圈着,像什?么?趁这机会,刚好让他学学怎么理货配货,过两日?再叫他回罢。」 陆玄笑道:「既是这样,那我?就先回。叔父不用操心,文权现在能办事了?,这多好的?,小孩子长大也快,大些就不闹了?。」 黄昏时文权回来,三人又说了?一晚上话。次日?,陆玄同景茂回家,先绕路去了?城南一趟,找到?无?名巷周坚白家,一个老妈妈开的?门?,说是太公?不在,去道观打醮了?。问几时回来,答说不知道。两人便一路回了?县里。 第60章 (下) 【真源县陆玄娱亲】 到家?拜见了母亲。陆母自是欢喜, 但看陆青没一起回来,一问,说是分成?两拨走的?,脸上笑立时?就没了。急道?: 「你俩一起出去的?, 怎不一起回来?让你看紧些, 就是怕他没了拘管, 在外惹事。那性子活驴似的, 想一出是一出,有你在跟前?, 他还有个怕惧, 这下可好,都?是半大小子, 一起淘气还不够时?候呢,谁还管得了他!要是出了差错,可怎么好?还带累别人!」 陆玄就把兰芝做主的?话,跟母亲讲了一遍:「开始是蒋姑爷说的?,我没应, 就觉有些过意不去, 后来兰姐儿又?说, 我寻思,要是非把他带着走,恐怕姑爷多心,就不好了, 兰姐面?上也不好看。娘不知, 兰姐那个小叔, 比二郎只大一岁,可比他沉重多了!春天人家?就一个人来应天办事, 还带着货物,二郎倒是听他的话。再说他也大了,亲家?跟前?知道?分寸的?。娘别担心,保准没事儿,我这趟路上时间长,估摸过不了几天,他就能到家?了。」 陆母听说的?在理,事已至此只得罢了。仍免不了念念叨叨,陆玄无法,只得任由老?娘埋怨。 一时?家?中上下都?相见?了。陆玄到西院见?了婶娘,告诉一番兰芝的?事。陆婶自是欢喜,道?了辛苦,命人把兰芝送给大娘和哥哥的?礼物分别开,送过东院来,少停自己也过来了,与陆母一处坐着说话,直到吃饭时?才回去。 陆玄陪娘吃了饭,清点?带回来的?东西。给老?太太买了一条玄色洒金绸面?镶貂护腰,送给叶妈一对绣花缎面?羊皮衬里护膝,给叶衡的?是两方销金描花汗巾儿和一对莲花头缠细金丝银簪子。 叶妈连声称谢:「这叫我怎么受得起呢!」叶衡羞的?脸都?红了,向陆玄万福谢过。秀儿坐在一旁,看众人都?有礼物,唯独没她的?,就把小嘴撇了两撇,哭了。 叶衡忙将汗巾儿拿来哄她。叶妈说:「好大姐儿,不哭哈,给你衡姐姐的?东西,都?是大姐儿的?,尽着大姐儿挑。」秀儿推开叶衡的?手,哭着道?:「秀儿不要!」 陆母问道?:「那秀儿想要什么?」秀儿还是哭:「秀儿什么都?不要!」陆玄奇道?:「什么都?不要,那你哭什么?」秀儿委屈叫道?:「爹爹把秀儿忘啦!」 众人都?一怔,笑了。陆母哎呦连声,将孙女扯过来搂在怀里,说:「原来咱们?秀儿不是争东西,是怪爹爹没把秀儿放在心上!这是你爹不好,看奶奶待会儿骂他!」 陆玄心中一阵惭愧,笑说道?:「爹爹本来想给秀儿买好吃的?,可是忙的?忘了,秀儿快过来,让爹爹抱抱。」一家?人好不热闹。 叶妈向陆母道?:「大爷那屋这两天都?烧过炕了,再叫来福添把火不?」 陆母看了一眼陆玄,没言语。陆玄笑道?:「让他添吧。这两天我在城里歇过来了,不累,今天晚些睡,跟娘说说话儿。」 陆母便笑了,吩咐道?:「叫来福把地炉也笼上,烘烘屋子潮气。」是夜陆玄就在家?里歇宿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第二天傍晚,叫来福拿了毡包跟着,到北街这边来。路上问他:「你小娘这些日?子怎么样?可有什么事么?」来福笑嘻嘻说:「都?好着哩,我隔天就去看看,问问有事不。也没什么事,莹儿姐姐能干的?很,如今柴也买了,炭也买了。就盼大爷来家?哩!」 陆玄皱着眉笑了,骂道?:「猴崽子,盼不盼的?你还知道?了?啥时?候学的?这么花马弔嘴儿的?。」那来福一缩脖子,不敢言语了。 到了叫门。莹儿开了门,欢喜道?:「大爷可回来了!」一进院子,就听楼上有声音喊:「官人万福——」陆玄听得是那八哥儿的?声,顿时?心情大悦。 只见?盼盼立在楼门口,打扮得云鬟雾霭,粉妆玉琢,一双秋水眼望着他,含情脉脉,似嗔似喜。被陆玄伸胳膊一把搂住香肩,拥着上楼来。 走在梯上,看窗格子旁挂着个鸟笼,旁边还拴缚一个站架,八哥儿在上面?站着。那雀儿见?了陆玄,反倒不叫了,作?势要扑上来啄他,被莹儿喝住。 盼盼道?:「这个雀儿,怎么调教也不成?,总是一惊一乍的?,再这样就把它不要了罢!」陆玄笑道?:「买来给你玩的?,随你怎样便了,值得什么。」 进屋里,只见?当中笼着铜炉兽炭,暖暖的?,床几桌案都?揩抹的?干干净净,桌上一个定窑青瓷钵,里头养着水仙花球,才抻出寸许长的?芽子。镜架前?摆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香炉,也不知焚着什么香,闻了只觉浑身舒泰。 盼盼见?过礼,莹儿也拜过了。丫头下楼去了。盼盼偎在陆玄膝上,两手搂着他脖颈,端正瞧着他脸儿:「你怎么去了恁久!前?两天就听说回来了,怎么今日?才来?记挂的?奴好苦。」说着,眼圈便红了。 陆玄往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道?:「昨儿我就要过来的?,没走开。」盼盼将手扳住他脸,凑上亲了个嘴儿,亲昵道?:「大爷在外头,想我不想?」 陆玄笑了,道?:「自然?想你,不想你,我还想哪个?」说着叫莹儿,让她把毡包送上楼来,并打发小厮家?去了。 原来包里是一套苏州买的?遍地金时?样缎绣衣裳,并一方迴文锦银红绫儿手帕,帕里裹着四个黄澄澄的?金马蹬戒指儿。盼盼看见?惊喜不已,笑脸如花,起身万福拜谢了。 知道?他今日?来,早在厨下备了酒菜,吩咐莹儿端上来,俩人一桌吃酒,尽述相思之情。 陆玄见?壁上多了一对吊屏儿,上面?画的?一个美人戏蝶、一个美人拜月,颜色艷丽。诧异道?:「这什么时?候挂的??」 盼盼笑道?:「原来是怕你不喜欢,就没挂。前?儿冷了找衣服,在柜底找出了它,你不在家?,这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就和莹儿挂上了。费了半日?功夫。」 陆玄道?:「挂上好,恁好看,我怎地不喜欢。」又?问:「我不在家?这阵子,没什么事吧?有谁来过么?」 盼盼道?:「来福没说么?你走了没多时?,下了场雨,外间屋顶那角又?漏水了,还是夏天漏过的?,上次你找人修,没修利索。」 陆玄「啊呀」一声:「是,我想起来了,那会儿还说,要再弄弄的?。后来事多,一忙就忘了。那怎么办的??找人修了没?」 盼盼道?:「我去哪里找人?又?不认识谁,夜里下的?雨,莹儿睡的?三不知,都?快天亮了,还是我听见?声儿,水流的?满地都?是。正那天小厮来,叫他去家?里告诉,落后西院叔叔过来,叫了泥水匠,弄了两个过晌,才修好了。」 陆玄笑道?:「修好了就好,这事儿正该找文权去。我前?儿在城里跟他一起,咋也没听他说。来福儿也没说。」 盼盼笑道?:「想必都?忘了说。这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你不问,我也没想起来。」 陆玄忽然?拍了一下额头,叫道?:「你看我这脑子!上回走时?,在店里看好一个瓶儿,恁好釉色,叫人留着,想着回来时?,给你拿过来摆玩,这几天把我忙的?,就忘的?死死的?。」 盼盼笑道?:「忘就忘了,一个瓷瓶儿,多少好?这老?远,巴巴儿的?拿它做什么。」 陆玄道?:「我那会儿见?你摆弄那青色瓶儿,还当你喜欢这些东西。」 盼盼怔了一下,笑道?:「我就随手拿了看看,难为你竟放在心上。」 又?给陆玄递一盅酒,陆玄看她粉脸桃腮,直看了半晌,推开手:「不吃了。」盼盼会意,将酒盅放下了,喊莹儿收拾。小别胜新,当晚二人柔情蜜爱,缱绻欢娱不尽。 次日?回家?,陆玄赏了来福五钱银子,叫他买嘴儿吃,小厮乐的?很,磕头谢了。 又?过一天,文权来家?,陆玄问他修屋顶花了多少钱,文权笑道?:「这些小事儿,大哥跟我还算什么。」 陆玄道?:「这个应该房东出,回头我找去,他认不认的?再说,总不能叫你出。」 文权笑道?:「快算了大哥,这一星半点?儿,跟他缠什么?这阵子我应天跑的?多,爹让我管店里公中使费的?帐,哪里洒洒水,也就完了。」陆玄笑笑,便罢了。 过了数日?。廷玺从城里回来,说陆青和蒋铭他们?已经?来到应天,约着去兖州了。陆母一听就急了,当着廷玺的?面?没说什么,回到自己屋,把陆玄叫到跟前?,拍桌子打板凳,发作?了一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说道?:「我说咋着了?没人管,跑的?心都?野了!到家?门口了也不回来,一翅子又?飞了。还是怨你!一开始就不该让他单着走!」 又?生气,又?担心,叨叨个没完。陆玄没奈何,只得低声下气,安慰母亲。暗自埋怨叔父,生弟弟的?气,又?不敢出声,一个人郁闷。 转眼文权孩子满月,免不了办场酒,热闹了一日?。 这天晚上,陆母与陆玄商量:「看门老?张头儿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最?近说话含含煳煳,道?三不道?两的?。叶妈这两年腿脚不好,一到冬天就犯膝盖痛。我想寻人替替他们?,你下回去城里留心打听,我想寻个媳妇子上灶,再买两个丫头,一个小厮使唤。」 陆玄喜道?:「我早就说该添几个人使了,娘总是不让。」 陆母道?:「你也别急,千万打听仔细了。我不愿意添人,倒不是心疼钱,就怕来的?人不知底细,路子不正,没的?惹气。」 又?说:「叶妈和衡丫头,在咱们?家?十来年了,没一句不是,这是难得的?。等找来人,当着丫头小厮的?面?儿,你也敬着她们?些儿,我看,以后就当亲戚分儿上处罢了,你说呢?」 陆玄笑道?:「都?听娘的?。我也一直没当她们?下人看待,您啥时?候,看我跟她娘儿俩摔手摔脸的?了?」陆母笑了:「这倒也是。」 因?了这件事,陆玄要找熟人打问。估量着弟弟也该回来了,便到了宋州城。这天正要出门,碰见?陆青进来。陆玄看弟弟喜笑颜开,精神十足,举止神态都?比以前?舒展了,甚是高兴。只因?他被老?娘埋怨得苦,见?了陆青没好气。 办完事回来,也不回屋,直走到厅上。打发伙计:「去把二郎给我叫过来」。伙计说:「刚看了,二爷还睡着哩!」陆玄把眼睛一瞪,吼道?:「叫他起来!」唬的?伙计一咧嘴,麻熘儿去了。 少刻,陆青揉着眼睛走来,看哥哥脸色不善,上前?作?揖,陪着笑说:「大哥回来了」。 陆玄一肚子火,攒着劲儿要教训他。看他还笑,愈发恼了,不由分说,赶过来「咣咣」连踢了两脚,踢的?陆青直打趔趄。 怒道?:「你还知道?回来!可玩够了没?!」 陆青见?他哥真动了气,慌了,也不笑了,不敢说话,老?实站着。 陆玄板着面?孔,雷电火闪,发作?了一通:「出去几个月,上千里地,回来了不回家?,又?跑去玩了。你自己说,像话吗?!本来就不想分开走,就是怕娘见?不着你担心,你可倒好,都?到家?门口了,也不回!就是去兖州,也应当先回家?,看看娘,不知惦记你么?这些天,就因?为你,老?人家?天天睡不好觉,吃不好饭!前?时?我怎么跟你说的??一玩起来,心就丢了!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没心没肺,不懂点?儿事!」 … 陆青没的?辩解,只得低着头,垂着手,站在地中间儿,由着哥哥教导了一场。说:「知道?错了,以后再不这样儿了。」 陆玄见?他手背上破了一块,问:「怎么弄的??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这伤是遇虎那夜在山石上蹭的?,哪里敢说?只说:「下雪路滑,不小心,摔了一下。」 陆玄道?:「就你?还能摔成?这样?一定是跟人打架了。且先记下这顿打,等明儿到家?,一总算帐!」 第二天,兄弟俩回家?。陆母盼了好些天了,看见?小儿子回来,天上落下来一般,十分火气就去了八九分。陆青给娘磕了头,没起来,跪着告罪:「先时?到城里,不该不回家?,又?跑出去玩,让娘担心生气,是儿子错了,凭娘打吧。」 陆母从未见?他这么着过,倒觉罕异,陆玄在旁分解道?:「昨儿在城里,我已经?教训过了。」母亲就说:「下回不行这样了!」扯了他起来,来回端详,反又?心疼他,说他黑了,瘦了。招唿叶妈快去点?火,给他做好吃的?。 兄弟俩去西院见?了叔父婶娘,又?见?了文权。文权带陆青到自己屋里,门外问了嫂子安。陆青拿出一个小银锁,给孩子的?。菊芳很高兴,叫奶娘把孩子抱出来给叔叔看。 陆青见?那小婴儿睡着,像只小猫似的?,肉皮儿粉嫩嫩的?,不敢碰。低声跟文权说:「怎么这么小?」 文权「噗」一下笑了,悄声道?:「这还长大了不少哩,刚生下来,都?没法儿看!我说,这东西怎么一筷头儿大,还让娘骂了一顿!」 廷玺见?陆青回来,十分欢喜,命厨下烧菜做饭,叫两院家?人聚来一起。菊芳自在屋里用饭,父子叔侄四人和陆母陆婶一处吃酒,廷玺叫把蒋钰捎过来的?酒开了,喷鼻香,连平素不饮酒的?陆婶也倒了两盅尝尝。如此这般,一家?人乐了一场。陆青捡些路上有趣的?故事笑话说了,引得众人笑个不住。 晚间,拿出一条酱色妆花缎衬貂鼠围脖,给娘买的?。他原不会买这些东西,那日?跟允中窦宪两个逛夜市,看到允中给母亲买了一条,窦宪买了一条,他有样儿学样儿,也买了一条。因?还买了琉璃,银锁等物,身上钱不够了,三个人跟店主讲价,总饶了一两半银子。 陆母笑得合不拢嘴,跟叶妈显摆。叶妈笑道?:「大爷回回买东西,也没见?老?太太这么喜欢过。二哥头一次,就乐的?这样了,可见?是偏心小儿子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陆玄道?:「这可是青天在屋里了!这话也就您老?人家?说,别人再不说的?。」一屋人都?笑了,秀儿虽不甚懂,但看大伙儿都?这么高兴,也在叶衡身边乐个不了。 第二天,陆青出去会朋友,见?了卢九、蔡小六、冯立、陈四侉子几个,吃喝玩耍,免不了说起路上各种故事。陆青就将在金陵打擂,东岭山猎到乌金鹿,老?鸦山助官军战响马等事说了,只凤栖山诸事一字不提。他嘴笨,说的?简单,大伙儿都?知道?他不是吹牛的?人,个个惊羡不已。 陆青因?有了这一趟金陵之行,见?了天地,自此愈发勤奋练武,日?日?不辍。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61章 (上) 【兄弟既翕和乐且耽】 却说蒋铭三个与陆青分手, 取道向南,径直奔江宁而来。每日早发晚歇,多赶出一个时辰路程。因念允中不惯长时骑乘,到下?一处城镇, 又给他雇了一辆车子。 天气?寒冷, 蒋铭一路担心允中生病。不?料允中经了这长时间行走?, 身子强健了许多, 气?也壮了,吃的香睡得?着, 一路竟没耽搁, 赶在冬至前一天晚上到了家。 这夜守冬,都睡的迟, 兄弟俩拜见了父母,将宋州事情大略禀过。家中上下?都相见了,俱皆欢喜。次日一早,蒋毅率三个儿子拜了家祠,让他俩歇着去。俩人放倒头大睡, 三四天才缓过劲儿?来。 这日无事, 兄弟俩来上房同父母吃了饭。饭毕四人在次间书房里围炉吃茶。听?两个讲路上经过。就说起?那日下?雨桥坏, 几人徒步过河的情形。 蒋铭道:「朴臣在前头探路,云姑娘和桂枝乘马,我和李劲牵着马趟河,三弟也跟我们一样儿?…那水冰冷的, 刺骨透心凉!过河时候我就寻思, 他可千万别病了, 结果后来还真病了,车子到了也没走?成, 又耽搁了一天。」 白氏道:「是云姑娘给诊治的吧?」 允中笑答:「是。幸好有?云姐姐在,心里不?慌,喝了一剂汤药,出了一身汗,就好了。」向蒋铭道:「生病也不?是因为趟河。我觉着是头一天,咱们玩的太晚了,吹了冷风,加上吃的烤肉半生不?熟的,又不?消化,积在肚里了。」 蒋铭道:「那也是,」笑向爹娘道:「他怕耽搁路程,还张罗要走?呢,我一摸额头滚烫,怎么敢让他走??好在有?云姑娘,大家心里有?底。」 白氏道:「那是不?敢,要是赶在荒郊野外,连个村店也没有?,再病厉害了,可是了不?得?。」 对蒋毅道:「中儿?这次回来,人瘦了些,也晒黑了,精神却好,我看他好像长高?了,也比前结实了。还是老爷说的是,早该让他出去歷练歷练。」 蒋毅「嗯」了一声:「女孩儿?家也就罢了,男孩子不?能太娇惯,出去走?走?,摔打摔打,也长一长阳刚之?气?!总待在家里,丫头婆子伺候着,不?知世间辛苦,如何成人?就是他自己,也须经些风雨,才觉日子过得?有?意思。」 允中道:「爹说的是,我走?了这一路,长了不?少见识,自觉比以前心胸开阔了,身上也有?力气?了,」看一眼?蒋铭,笑说:「就是辛苦二哥,一路照应云姐姐她们,还要为我操心。」 白氏心疼地看了看蒋铭,嘴上却说:「他做哥哥的,照顾你还不?是该的。」蒋毅也看蒋铭,微微笑了,接话道:「虽是应该,他兄弟之?间有?礼有?让,这样才好。」 蒋铭笑说道:「刚开始他说要去,我心里是真不?愿意,就怕路上给我找事儿?!后来到路上,看他还行!吃住都跟我们一样,也不?挑拣,行动也跟得?上,不?像在家时候,干个什么裹手裹脚,羞羞答答,跟个丫头似的。」 允中正拿火钳拨弄炉中炭火,先听?他夸赞自己,还在笑,听?到后面一句,不?觉把笑容收了。皱眉道:「二哥又说,我啥时候那样儿?了?」 蒋铭道:「在家你不?一直那样儿?么?好讨爹娘疼你!」向白氏道:「他在外头可皮实了,根本不?用人经管。这回娘可是知道了,以后少疼他些罢。倒是我,替这么多人挑着愁担子,又要照管人,又要照管钱,又要管车马,真箇是辛苦。娘,你看看我这胳膊,都瘦了一圈!这些日子我们不?在家,您老人家一定天天念叨他,也不?知念叨我几句……」 撸袖口?给母亲瞧,被白氏拍了一把,笑道:「你快行了!瞧你这没出息,还吃弟弟的醋呢。想必我们不?在跟前,你辖治着他,不?定怎么欺负他呢!」 蒋铭叫屈道:「娘又说,我什么时候敢欺负他了,反是他,倚仗爹娘疼他,也不?听?我的话!」 允中道:「这可冤枉,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话了?」坐下?来,向白氏道:「娘说的是,在外头,爹娘不?在跟前,我是没奈何了。不?过,二哥也不?敢十分欺负我,他怕我回来告状,恐怕爹娘骂他…」说的蒋毅也笑了。 白氏道:「你们就一直赶路,风景好的地方,也没停下?玩玩去?」 蒋毅哼笑一声:「那还用问??有?他和陆青两个,耐得?住才怪了!」 蒋铭陪笑说:「什么都瞒不?过爹。」便说起?那日去东岭山上游玩的情景,说允中还作了首诗,叫他念来听?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说道:「山上还有?一家古寺,叫做宝华寺,是唐开元年间建造的,我和三弟陪云姑娘去逛了逛,进了香。李劲和陆青没去,往林子里打猎去了,竟叫他俩打到了一头鹿!当天晚上,我们几个就在店里烤鹿肉,吃酒,听?唱,别提多快活了!」 只说这些,寺里遇到梁寅阻门一节,以及打猎争斗一节,都略去了不?提。 白氏道:「这亲家小哥也是好玩耍淘气?的,你们赶路的人,逛逛景物也罢了,还去打猎,万一遇到蛇虫勐兽,伤着了,可怎么好?」 蒋铭笑道:「娘放一百个心罢,我都先问?过了,确保安全才去的。他俩开始只说去耍子,没想真能打着东西。后来我们还是汇合一起?下?山的。」 蒋毅沉吟道:「李劲没少出门,行事稳妥的,陆青也是乡村长大,他俩在一块倒不?用担心。只是云贞女孩儿?家,出门在外,还是应该谨慎些,少要抛头露面为好,免得?招惹闲话是非。再说,女孩子爬山过岭,体力也不?及男人。」 蒋铭心里实指望爹娘夸赞云贞,却听?这几句,就有?点儿?紧张,忙应道:「爹说的是,」陪笑说:「她俩改了男装去的,路上也没遇着什么人。」 允中在旁笑说:「爹爹不?知,云姐姐和她那随身丫头,俩人登山比我走?的还快,着急起?来,我还有?些跟不?上哩。」 白氏点头道:「她行医的人,一定经常在外头行走?,身体自然强健。」向丈夫道:「我看太公好像不?大在意这些,想来也是对咱家放心的故。」蒋毅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蒋铭笑道:「诶呀,不?说我都忘了!娘猜猜,我们这趟路上见着谁了?」 白氏:「你这话问?的,我怎么能猜着,遇见谁了?」 蒋铭:「那年三弟房里有?个丫头,叫采苹的,娘还记得?不??」 白氏略想了想:「怎么不?记得?,你们见到她了,在哪儿?见的?这丫头,该是嫁人了吧。」 允中道:「说起?来可巧,我们第一天晚上住店,刚好就投到了她家店里。」 白氏点头:「原来她夫家是开客店的。这么说,丫头日子过的还不?错了。这样才好,那时打发她出去,虽说是她不?好,可是毕竟在咱家待了二三年,我这心里还有?些过不?去,担心她没个好结果。」 允中道:「母亲放心。她现在好的很,做了客店掌柜大娘子,穿的戴的甚是光鲜,也有?孩儿?了,身边也有?人使唤,看样子,她男人很会做生意,对她也不?错。」 蒋铭忽然冷笑了一声:「她那个男人,精的跟什么一样,何止是会做生意,简直会的都不?耐烦了!」白氏疑道:「这话怎么说?」 蒋铭就将?在唐庄客店遇到两个骗子做局,兜售假古董的事,前前后后讲了一遍。白氏骇然道:「可是不?得?了,竟还有?这等的事!」 允中向蒋铭道:「骗子自是骗子,他是开店的,又不?关他的事,哥怎么说,他做生意做的不?耐烦了?」 白氏笑嗔道:「你这孩子!骗子在他店里骗人,就算不?关他的事,以后事发了,还能不?连累他的?」 允中恍然道:「可不?是!幸好咱们给拆穿了,往后再遇到这样的,他就晓得?了。」 蒋铭又冷笑一声:「你忘了?那会儿?没人买假货,他还要出钱买呢!」 允中:「所?以说,他也是个好心人,要不?遇着是咱们,也差点被那两个骗了,还不?知道呢。」 蒋铭盯着允中端详了一会儿?,长嘆一声道:「我的傻兄弟哎,说你什么好呢。」 蒋毅在旁失笑道:「中儿?经事儿?少,没往深处想,自然不?明白,你多教教他也罢了,又奚落他做什么。」 允中呆了一呆,闷着头想想,想通了,难为情道:「我知道了,那两个骗子不?可能是第一次,既是同一个地方人,他一定知情的,他说想要买那只鼎,也是故意的,说现银不?够,差三十两银子,咱们要是帮衬,就上了他当了。」 蒋铭道:「这才是啦!那骗子借他的地方使诈,能不?给他钱的?所?以我说,他会做生意会的不?耐烦了,什么钱都敢赚,不?定啥时候,就把自己赚进牢里去了!」 允中难过道:「要是他犯了事,采苹可怎么办?二哥既想到了,怎么也不?说说他。」 蒋铭:「我又没拿到实证,怎么说?说了他也不?承认。那会儿?我拿话敲打他了,他听?的明明白白,有?没往心里去,看他自己造化了。人心见利忘害,只要有?钱赚,怕也难改。这也是采苹的命,再说了,那丫头说不?定也早知道,都是一伙的呢!」 正说着,忽听?门口?小丫头报说:「大少爷来了。」挑起?帘子,蒋钰走?了进来。蒋铭和允中都站起?身来。 蒋毅看见大儿?子,脸上就多了笑容,问?他:「你忙完了?」蒋钰笑道:「是。刚要走?,遇到一个送人情的来,才打发了。不?知父亲找我什么事?」 蒋毅:「也没什么事。那会儿?他俩过来,看你有?空没,有?空一起?吃饭,没空就罢了。」 蒋钰往父亲身边椅上坐了,兄弟俩也落了座。海棠上茶来。蒋钰向白氏道:「才刚兰芝也到门口?,听?说母亲在这边说话,她就回去了,过一会儿?再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白氏道:「她来必是有?事,正好,我也有?事找她呢。」命荷花:「去请你少奶奶回来,我这就过来了。」起?身跟蒋毅打个招唿,吩咐海棠好生伺候,自去了。 这厢蒋钰问?:「二弟说什么呢?刚听?见好像在说采苹,怎么,你们见着她了?我这两日忙,还没顾上问?李劲,不?知你们路上怎样。」蒋铭笑道:「正说这个呢!」将?前话又与蒋钰讲了一遍,又说起?张均家,周坚白家,这里那里的事。 蒋钰问?道:「听?说老鸦山那边闹匪,你们路过时遇到什么没?」 蒋铭和允中不?觉相互看了看。蒋铭笑道:「遇到了。不?但?遇到,还和山贼打了一架。」 蒋毅和蒋钰都吃一惊。蒋钰道:「怎么,打劫你们了?」蒋铭:「那倒没,」看了看蒋毅:「响马打劫官军饷银,我们正赶在跟前,上去帮了把手,夺回了银鞘。」 蒋钰:「有?这样的事,怎么回来时不?说!」蒋铭道:「每次要说,看母亲在,我怕吓着了,就没说。」遂将?路上帮助曾建打退山贼的经过说了。 蒋钰皱眉道:「既是饷银,自有?官军押解追讨,你们赶路的百姓,跟解官又不?相识,平白的上去援手,也忒冒失了。」 蒋铭陪笑道:「头天晚上住在一家店里,跟那解官认识了,说了几句话,所?以知道底里。那天早上前后脚出发,我们本来在坡上作壁上观的,眼?看着响马把银鞘劫走?,解官受了伤,过来求援,我们才去的。」 蒋钰道:「虽是这样,刀枪无眼?,是开玩笑的么?他饷银就是丢了,自然有?人追剿,你们要有?什么闪失,如何是好?以后不?可这么冒失。」 蒋铭收了笑,应道:「是。我知道了。」允中在旁听?着这些话,触着心里鬼胎,就把脸儿?黄了。 蒋钰又问?:「都谁上前了?你,陆青,李劲也去了?」 蒋铭回道:「李劲要去,没让他去,教他留在原地,护着云姑娘和三弟了,就我和陆青去的。」 蒋钰道:「敢劫官饷的贼,这么大胆,想必有?些能为。」 蒋铭笑说道:「那些响马看似厉害,其实没什么本事,我和朴臣一冲上去就打散了,都跑了。」说毕偷眼?看了看父亲,只看蒋毅板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蒋钰舒了一口?气?:「这还好,看来就是寻常山贼,一时大胆起?意。是这拨官军太不?像样了。」看向父亲笑了:「不?管怎样,他们助官军杀贼,自己毫髮无损,总是做了件好事。」 蒋毅沉着脸,看了蒋铭一眼?:「这样反而不?好!他俩得?了这次成功,还以为天下?的盗匪贼兵都这个样儿?,往后还不?越发胆大了,再遇到这等事,不?更得?耀武扬威一番?」 问?蒋铭:「跟那解官认识了,怎么认识的?他怎么知道你俩会武艺?」 几句话问?着关键处,问?的蒋铭脸儿?也黄了。只得?把头一天晚上林栋醉酒闹事的经过讲了一遍,没敢说冒犯女孩子的话,只说喝醉了故意找茬,李劲才出手的,如此?这般,道:「怕结下?仇怨,所?以留着分寸的,就同他们认识了。」 第62章 (下) 【之子于归宜家宜室】 蒋毅脸色缓和了些, 说:「这也罢了。我还当你们无事强出?头,炫耀武功。以后不许再做这?么冒险的事。不但是你自己,陆青万一出?个差错,怎么?跟你大嫂家交代?还有云贞, 中儿, 护他们平安无事, 才是你此行的职责。你们这?个年纪, 最忌讳的就?是狂,傲, 一狂一傲, 就容易妄!会些本领,觉得自己厉害了, 也不管当为不当为,可?为不可?为,就?要轻举妄动。你不知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着呢。我不是教你胆小怕事,是要你懂得自重。遇到事情不要一时头脑发热, 就?往前沖, 动刀动枪的事, 稍不留神就关系人命,这?是天?大的事,年轻人要知畏惧!」 蒋铭听说,心里虽是不以为然, 一声不敢言语。蒋毅又道:「这事儿, 别在你母亲跟前说, 免得又让她?忧心。」兄弟俩齐声应道:「是。」 蒋钰见?他俩吃了几句教训,都蔫了。笑道:「这?李劲干什么?的, 也没劝着点儿?看我回头找他算帐!」 蒋毅「哼」了一声:「上令下行,这?能怪李劲么??」 蒋铭苦笑道:「大哥可?别,李劲劝了,是我没听进去,再说,」看看父亲脸色,低声道:「再说当时事情来得急,顾不上好好商量。」 蒋钰道:「总是有惊无险。你让李劲护着云姑娘他们,也是顾虑周全。」 向蒋毅笑说:「二弟三弟这?趟差事,办的也算圆满,父亲应该给?他俩记上一功,赏些什么?才好。」 蒋毅看着眼前三个儿子,俱各神?采飘逸,俊秀不俗,一时心中颇为自得。和颜向蒋铭道:「你自己说吧,想要点什么??」 蒋铭陪着笑道:「儿子做的分内事,做的好是应该的,不敢讨赏。」蒋毅笑了,又问允中:「中儿你说呢?」 允中心里有事,正自忐忑,见?父亲问他,不觉站起身来。道:「我都没做什么?,在路上…只给?二哥添麻烦了,爹爹不责怪就?好,哪里还有,还有讨赏的分儿。」 蒋毅见?他现出?些许惶惧之色,不由微微皱眉,说:「坐下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允中坐下,觉出?父亲面色不悦,心里不安,就?把头低了。蒋钰笑道:「三弟小心翼翼的这?样,让不知道的人看见?,不知是讨赏,倒像是要挨罚的。」 蒋毅听说笑了,看看允中,又看看蒋铭,嘆一口?气道:「他们两个性?情,要是匀一匀就?好了。」父子四人又说些别话,暂且不表。 却说白氏出?来,正见?兰芝和蒋锦一同走来,奇道:「你俩约好的?今儿可?凑得齐,全家人都在这?儿了。」 蒋锦笑说:「没约好,刚还说呢,既是全家要聚,别人不管,可?不能把我落下了。」兰芝看着小姑,眼里带笑说:「妹妹说的是。」 蒋锦听出?些取笑的意思,不由脸上红了,叫道:「大嫂——」 娘儿三个进屋里坐着。丫头瑞香拨弄炉里炭火,加了一块炭,盖上炉盖,罩上熏笼。荷花倒茶来,白氏使?个眼色,荷花便带着瑞香出?去了。 白氏道:「你两个来的正好,正有个事,要与你们商量。」因说道:「我这?房里,海棠和荷花都大了,都该聘嫁了。海棠的爹娘前一阵来求说,要赎她?去嫁人,人家都给?她?说好了,我答应了,也不要她?身价,过几天?就?叫她?回去。这?荷花,却有些麻烦。」 蒋锦道:「我记得荷花比海棠还大,爹娘都没了,她?是卖倒的死契,以往这?样,不是指配家人小厮就?行么??」 白氏道:「荷花今年都二十一了,爹娘是没了,可?她?还有个哥哥。去年我就?说,叫她?家去,由她?哥哥聘嫁,还不好么??她?说什么?都不愿去,哭哭啼啼,把我这?心揉搓的,不知怎么?才好。」 原来这?荷花十二岁进府,一直在白氏身边服侍。她?哥与她?不是一个娘生?的,混帐不成人,整日吃酒赌钱不干正事。知道蒋府待下人恩宽,去年上门来求,要赎了妹子回去。 白氏不知就?里,对荷花说了,丫头死活不肯出?去,在白氏跟前哭诉了一场,说她?哥只认钱,出?去了,不知要把她?卖到哪里去,宁可?由着白氏给?她?安排个结果,生?死无怨。 蒋锦嘆息了一回,道:「这?事容易,交给?大嫂就?好了,母亲不用跟我说。」兰芝问:「母亲可?是有什么?主张了么??」 白氏就?笑了,商量语气说道:「这?事我寻思也快半年了。那会儿生?病,没顾上与你们说,后来他兄弟俩又出?门,我也没心思说。我是想着,如今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比从前,老爷身边没个细心的人服侍,荷花在咱家这?么?多年,看着长大的,要是放在老爷身边,倒是个合适的……我心里也不定准,叫你俩来参谋参谋,看怎么?样?」 俩人都不言语,半晌,蒋锦道:「要说大户人家,三房四妾的也多,像爹爹这?样,这?么?多年,房里没个别人,倒是少见?的。只是…」看了看兰芝:「只是这?件事,我看母亲倒不必问我俩,应该先问哥哥们,看他们怎么?想才是。」 白氏向兰芝道:「先不说含光,这?事儿你怎么?想,尽可?与我说说。」 兰芝陪笑道:「这?是母亲做主的事,媳妇怎么?好插言。要说荷花这?丫头,自家出?身,知根知底,性?子温柔和顺,行事沉重大方,长相也算是好的了,放在老爷房里,倒是个合适的人。」 白氏点头,喜道:「你看也是吧!既这?么?着,你回去问问含光的意思,若没什么?,就?把这?事定了罢。」 兰芝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应道:「媳妇知道了,我晚上就?跟他说。」 白氏又问:「你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兰芝笑说道:「本来是有事的,母亲说了这?件事,我就?没事了。」 白氏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蒋锦在旁笑道:「难道大嫂说的事,也与荷花有关?难不成…」不住眼盯着兰芝看,「难不成,大哥大嫂也想要荷花么??」 兰芝一怔,接着笑了:「那倒不是,是另有个人,也想要她?。」 白氏便问:「是哪个也想要荷花?」 兰芝道:「是咱家武卫桥药铺的掌柜焦四,要给?他小儿子寻一房媳妇,前两天?求了含光,说是相中荷花了,想求太太施恩,嫁过去就?做平头夫妻。既是母亲做主把她?留下,就?叫焦四别处寻去也罢了!」 白氏笑道:「前一阵我还发愁,看家里那些小子,要么?模样不好,要么?年岁不对,要么?品格差些,看来看去,竟找不到个般配的。不想临到了,还这?等『一家女,百家求』的。」 兰芝道:「母亲心慈,才这?么?操心。咱家出?来的丫头,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体面知礼,外头多少人想求也求不得呢。」 蒋锦在一旁沉吟不语,忽问:「这?件事,母亲跟爹爹说过了么??」白氏道:「还没说。我想这?事先问问你大哥,然后再与你父亲提。」 蒋锦又想了想,道:「既是还没定准,依我说,大嫂先别回了焦掌柜,等定准了再回也不迟。」白氏点头:「也行,反正就?这?一两天?的事。」 说毕,兰芝告辞回房去了。 蒋锦见?大嫂走了,就?从袖中拿出?一个红绫汗巾包,打开来,见?是一个精巧的紫檀木盒子,打开盒,里头是一只碧莹莹的翡翠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母女俩笑着互看了看,白氏道:「就?是这?个?」蒋锦点点头:「嗯。」 白氏拿起镯子,对着光瞧了又瞧,喜道:「这?翠水头恁好,是头等的了,有银钱也难买到的。」嘱咐女儿:「这?等贵重的东西,千万仔细着些,可?不要碰坏了。」 蒋锦抿嘴笑道:「母亲也忒小心了。二哥就?这?么?一路带过来,也没见?碰坏了。」 白氏笑了,低声道:「那张均信上怎么?说?」 蒋锦道:「说是他母亲家传的,原打算等我去了,再送给?我,这?次二哥去,就?托他捎过来了。」 白氏又问:「他跟你赔罪了没?」 蒋锦不语,少顷点了点头。却说道:「我不信他的!以后的事,还得以后看,空口?白话怎么?做的数!」 白氏道:「你这?么?想也有理?。不管怎样,他送了这?个来,到底能见?一番诚意。」顿了顿,又道:「听你二哥说,他还是好的,再说了,就?凭咱们家,等你过去,量他也不敢委屈了你!」 蒋锦低头不语。半晌,抬头看看母亲,眼里含笑说:「二哥说,当时要他带这?个手镯来,他不肯,说,『带回去了,要是我家小妹不收,这?么?远的,难道我再给?你送回来?』好说歹说,求了他多时,二哥才带上了。」 白氏噗嗤儿一下笑了:「你二哥那还用说!就?数他最会整治人了,还不知怎么?难为人家了呢。」 忽听外头小丫头报导:「三少爷来了。」允中进来,叫了声「母亲」,看蒋锦笑道:「姐姐也在,你们看什么?呢?」 蒋锦将盒子收了,笑答:「没看什么?。」 允中走过来坐下:「姐还不告诉我,不告诉我也知道!」 白氏问他:「你们散了?」允中:「散了,我先过来跟母亲通报一声。」 白氏知道这?是蒋毅要过来,怕兰芝还在,彼此不便,所以叫允中先来看看。便道:「说了这?么?长时间话,你父亲想是倦了,你们都去吧。」 允中和蒋锦一同从上房出?来。蒋锦道:「三弟,过几天?我想去奉先寺烧香,还是秋天?许下的愿心,你陪我去吧。」 允中:「哪天??车马安排了么??」蒋锦:「想二十四那天?去。还没跟外头说。」允中应了:「那回头我跟大哥说,安排车子,到时陪姐姐去。」蒋锦笑道:「好,那就?辛苦你了。」允中:「姐还跟我说这?话。」各自去了。 却说蒋钰回屋,见?兰芝在炕上坐着,斜倚着枕头,一手在怀里抱个手炉,一手撑在炕桌上,眯着眼睛打瞌睡。便说:「要睡怎不好好躺下睡,就?这?么?睡着了,当心着凉。」 兰芝坐直身笑道:「我就?略歇一会儿,何曾睡了。」 蒋钰:「荷花的事,你跟母亲说了没?怎样了?」 兰芝:「不怎样。」 蒋钰笑道:「怎地是不怎样?」 兰芝轻轻嘆了口?气,三言两句,就?把白氏要给?蒋毅纳妾的事说了:「就?是这?样。按礼儿说,这?事我不好插言,太太自己做主也罢了,现下让我问你的意思。」 蒋钰沉吟道:「这?事父亲知不知道?」 兰芝道:「太太说还没跟老爷提。也不知是真的没说,还是已经说了,老爷要问你的意思,所以说没说。要是说已经跟老爷说了,还怎么?问你呢?」她?话里连着一串「说」「没说」的,逗得两个人都笑了。 蒋钰思忖了片刻:「我料着,这?事儿还没跟父亲说,只是母亲自己的意思。」又想了想:「我能说什么?呢?」也嘆了口?气:「你就?回,说我做儿子的,凡事遵从父亲的意思,他老人家高兴怎样就?怎样,不必问我。」 兰芝听了这?话,低下头抿了抿嘴唇,没言语。 蒋钰便问:「你是怎么?想的?」 兰芝道:「我怎么?想,也只跟你说说罢了,老爷要纳个身边人,原是应该的,谁能说什么??只是…只是禥儿都这?么?大了,要是以后,荷花再生?个一男半女的,这?…」看着丈夫,不说下去了。 蒋钰不觉也想了想,笑了,坐过来拍抚妻子肩膀,安慰说:「你放心吧,这?事还不一定怎样呢!我也不瞒你,就?在今春,还有人给?父亲送过一个侍妾,看都没看,就?叫原路退回去了。我看这?次也不见?得成。你给?母亲说,请她?早些跟父亲说了这?事,成不成的,焦四这?头儿还等着回话呢。」 兰芝听丈夫这?么?说,心里就?松快了。笑道:「还有这?样的事,我竟不知道!到你家真是开了眼了。听说过送金送银、送布送米的,还没听说过有送小老婆的。」 蒋钰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就?跟送个下人使?女一样,寻常事罢了。」 兰芝盯着丈夫看,含笑问:「既是寻常事,有没有人给?你送过?」 蒋钰做出?一副出?神?的样子,皱了皱眉,沉吟道:「这?也怪了,还真是没有!他们一定是知道咱家大少奶奶厉害,想送不敢送,知道就?是送了,我也不敢要的!」 兰芝笑嗔道:「好啊你!原来你还想要…」举拳头过来敲他,被蒋钰笑着一把抱住了。 次日兰芝到上房请安,就?把蒋钰的话告诉了:「含光说,请母亲跟父亲早些定准了这?件事,他好给?焦四回话。」于是当晚白氏就?跟蒋毅说了,并说荷花已是愿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蒋毅一听,皱眉道:「她?一个丫头,自身不能做主,愿意不愿意的,能怎么?着?我要纳妾,早就?纳了,还等到这?时?要是没儿子,为了嗣续之计,也是说不得。如今孙子都四五岁了,年纪一大把,平白的,耽误人家女孩儿做什么??」说的白氏闭口?无言。 于是白氏找来兰芝一起,将荷花叫到跟前,说了焦家求亲的事。荷花反有点儿懵,半晌不知所措。 兰芝笑道:「焦家那小官儿,大少爷看过的,生?的样貌周正,说话做事也灵透。你过去,做的是平头夫妻。听说他县学里念过书,你嫁过去了,说不定还有大福享呢。」 白氏道:「大福不大福的,倒也不稀罕他,只要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一心一计跟你过日子就?好了。回头叫大少爷跟他说,荷花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就?与我的女儿也差不多,要是在他家受委屈,我可?是不依。」 那荷花得了意外之喜,心内着实感激,眼泪扑簌簌直滚下来。 遂给?丫头打点妆奁,赶在春节前送去焦家成了亲,小两口?儿年纪相当,你敬我让,和睦美?满,此是后话不提。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63章 (上) 【武衙内情牵行院】 却说蒋铭三人回到金陵, 将凤栖山之行全部瞒下了。这蒋铭素来有主意,思虑又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早都放得定定的, 旁人谁看得出?李劲自然都听他的, 也自若无其事?。 只?有允中心怀忐忑, 坐卧不宁。那天听了老?爹一番教训, 自思道:「连帮助官军夺饷银还怪冒险,何况人命大事?, 要是说出来?, 家里不得翻天?」只得缄口不语,况且两次事?他都不曾亲眼看见, 时间一长,渐渐也就不去想了。 那蒋钰虽是精细,却因他们把凤栖山一段全抹了,想不到此。况且冬节过后,生意人事?来?往, 铺子对帐关帐, 忙得不了。只?抽个空, 把李劲叫来略问了问。哪里想到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瞒了天大一笔帐在里头! 这一日,武继明着人送请帖,说马怀德要回溧水去?。这一去?就等年后再来?了, 便做个小东, 邀兄弟俩去?水帕巷吃酒。怕他们找不着地方, 派小厮到府门?接着,一路相?陪着走来?。 进了水帕巷, 七拐八拐,来?在一个不打眼的小门?楼跟前。小厮敲门?,应声开了,一个青衣小帽的伙计引二人进来?。 只?见前面一间是两破三的厅,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没。边上一个小门?洞,走入里去?,却是个花园子,台榭湖山,竹石花木,虽是冬季,仍然幽深有致,一条碎石铺就的小路曲曲折折,迤逦向前。 走了多时,看见几间河房,绿窗朱户,修竹掩映。 马怀德正在河边凭着栏杆,脸上笑眯眯的,和一个穿翠色袄的小优说话。那小优生的五短身材,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一双十指尖尖的手,牵在马怀德手里。 见他俩来?了,怀德撇下小优,大笑着过来?,与他二人拍肩搭背打招唿。萧纯上和武继明听见动静,从房里迎了出来?,众人相?让进屋,叙礼,落座。 二人打量这屋子,甚是宽敞明亮,地平上置着大铜炉,炉里焰焰烧着炭火。紧靠里墙一条边起着膝头高的地炕,上面摆着一排辛夷、玉簪、瑞香等花木,枝叶盈翠,春意盎然。再看两边壁上,一壁挂着名?人写就的篆隶条幅,一壁是四扇吊屏,绘着兰荷菊梅四季小景。几案上摆设各式玩器,当中尺来?高的一樽鎏金万寿鼎,熏着龙涎兰麝,那香菸就从龟鹿鹤的口里裊裊地飘散出来?。 蒋铭笑道:「继明,你怎么?找着这地儿的!倒是有点?儿意思。从前打这条巷子路过,只?当人家家里,不想别有洞天。今儿亏的有人领着,不然这拐弯抹角的……也就是继明兄,这金陵城里,哪里有好玩的、好乐的,就没个你不知道的!」 允中道:「这就是冬天冷,若不然打开窗子,对着秦淮河,一边吃酒,一边看景,何等风雅?继明哥怎么?早不带我们来??」 武继明满脸是笑,说:「我也是才?知道没多时,他这地方原是住宅,开了还不上一年哩。」 蒋铭道:「怪不得,院里不止这一处地方迎客吧?」 继明道:「还有几处。中间都用景致隔断了,来?客不碰面的。主家不愿公开,新客得有人引见才?接呢,我来?了几遭了,都没见着主人,只?见到一个姓钱的管家。听说主家从前也是士族大户,如今没落了,不得已才?做这个营生。谁知真的假的,只?看他这陈设,倒还不俗。」 瞅着蒋铭,意味颇深地笑:「他这儿除了吃酒,还有好地方消遣哩,改天我陪承影兄去?瞧瞧?」 蒋铭会意,笑道:「好啊,那可好极了!就改天罢,今儿就我一个人,去?做什么?呢?」言罢两人哈哈大笑。 允中在旁听得明白?,连连摇头道:「你们呀,可真是…叫我不好说的。」萧纯上和马怀德都只?是笑。 原来?这一处,便是时下专供有钱官宦宴饮行乐的私家酒馆。因他地方隐秘僻静,营造的富丽雅致,很投一类士大夫喜好:一些不好在外头说的私密话,大可约到这儿来?,没人打扰。朝廷法?度不许官员出入行院狎妓,却可以把娼妓带出来?供唱清玩。就有那为官做吏的,悄悄把心爱的人儿带来?,园里设有私密房舍,以供两情欢好,春风一度,至于有没有那以色行贿的勾当,就不得而知了。因他择客,价钱比外头酒楼高出一倍不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众人喝了杯茶,聊几句闲话。店家端上各色肴馔,一时酒泛金波,汤陈桃浪,堆满桌台。菜品饭食亦无非鹅鸭鱼脍,细巧果?酥点?心,与外头酒楼不见奇异,家什却都是金银器皿,华丽辉煌。当下你敬我让,推杯换盏,吃了几巡。 马怀德叫了两个唱的陪酒,一个女的名?唤葛银儿,另一个就是刚才?小优,名?叫葛来?官,二人是一家院儿里的,那葛银儿也罢了,独来?官一段风流标緻,装扮起来?,寻常女孩儿也比不过。马怀德自两月前见着他,就动了怜香惜玉之情,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银钱。 先?叫来?官唱了一曲《佳节好事?近》,端的是喉音婉转,余声绕樑,唱毕命他席上递了一圈酒,底下坐了。然后叫银儿席前弹奏琵琶助兴。 怀德道:「二哥去?应天走了两三个月,可想死我们了!怎么?,这一路上,可遇着什么?新闻没?」 蒋铭笑道:「什么?新闻?还不是晓行夜宿,步量土地罢了,去?时候下雨,回来?又下雪,走的人好不烦恼,就盼着快些回来?,好好睡一觉,哪里也不如家里舒坦。」 武继明道:「那天还跟表哥说,你们走地面,听说道上有贼还有匪,可别叫碰上了。表哥说,你们几个壮汉,骑马佩刀的,谁敢?」 蒋铭道:「那是,我也听说有响马,却没见着。我们人多,又不带货物,响马劫我们做什么??」因女孩子声名?要紧,蒋铭和允中早说好了,路上事?一概对外人不讲。 萧纯上道:「走这一趟远路也够辛苦的,看允中兄弟,模样?都变了,也黑了,看着糙了不少。不过他底子好,估计用不了来?春,就变回来?了。」 允中笑道:「还是别回去?了,就为这个,这几天家里大人都夸呢。」蒋铭接话道:「我看也是!省得人说他像丫头,就是这样?儿,也够个清俊小生了,就潘安也不在话下。」都笑了。 戏嚯了一回,蒋铭问:「说说你们吧,这段时间都干什么?了?」 纯上道:「我能干啥,还不是老?样?子。」武继明道:「纯上整天不出门?,总见不着人。我估摸是让嫂夫人拘住了!那天我看跟着一乘轿子,也不知去?做什么?,喊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就自顾去?了。」 萧纯上疑道:「哪天?你在哪儿见着我的?」顶对起来?,笑道:「你说那天,我是跟着家里去?奉先?寺烧香了。」 允中奇道:「纯上哥也去?烧香?这可是稀罕事?,哥家老?太爷不是最烦烧香佞佛了么??」 萧纯上「唉」了一声:「这不是你嫂子要去?么?,非让我跟着一起去?,不然我闲疯了,寻那个无聊去?。」 蒋铭看他说话吞吐,心想妇人家烧香,不是求福,就是求子。指纯上笑道:「我知道了。想是老?人家急着抱曾孙,难为纯上兄了。」哄然都笑了。 纯上苦着脸道:「现在别的不管不问,只?是催促生儿子,好给萧家传宗接代?。我这才?成亲多久?老?人家韶叨,真叫人奈何不得。」 马怀德笑道:「纯上是单传吧?那就不奇怪了,这老?人家上了年纪,都差不多。我跟你一样?,我爹说,我是老?马家千顷地里一棵独苗。为着孩子催成亲,一下子给我娶俩老?婆,她两个也争气,先?后脚地生儿子,现在我算完成任务了。如今爹娘眼睛里,只?有俩小厮,我在跟前走过,竟看不见的!当是隐形了一样?。」众人又都笑了。 又问武继明:「继明忙啥呢?」武继明不说话,只?是笑。后说:「没做什么?,老?样?子罢了」。 马怀德道:「他还用问?他这日子,过的可是滋润逍遥,温柔乡里赛神仙,乐不知返啦!」 萧纯上道:「啊?继明有这好事?儿,倒把我们瞒的死死的,也忒不够交情了!」 蒋铭拍手笑道:「好啊继明,快些招认,哪家的?这等好事?,也不叫兄弟们相?看相?看,递一盅喜酒吃吃?」 武继明不好意思,笑说:「这不你俩不在家么?。再说你们府上规矩大,请也不得去?,等哪天我把她叫出来?,大伙儿吃几杯,乐呵乐呵!」 允中没听明白?:「怎么?回事??是继明兄有了新嫂子了?」蒋铭早知武继明风月场中子弟,料是跟哪个行院的妓女好上了,便道:「继明好艷福!我说看春光满面呢,快,跟大伙说说,佳人什么?来?歷,你俩怎么?认识的?」 马怀德笑道:「蒋兄还只?管问,这人在座的都见过,老?相?识!」都惊讶道:「却是哪个?」武继明叫打趣的急了,叫道:「你们听表哥说,哪有的事?儿!」怀德道:「哎呀行了,都是自家兄弟,你还瞒什么?!」 原来?就是上次宝乐楼聚宴,叫来?供唱的王芸儿。继明当时就喜欢她,后又叫她唱了一次,又去?她家院儿里玩耍,便恋上了。重阳节时,趁马怀德回溧水的当儿,武继明跟家扯个谎,说要跟着看他舅舅去?,谁知竟没去?!在王家院儿里连着住了半个月,就把王芸儿梳拢了,身上带的五十两银子花的干干净净。现下还一月十两银子包着她,不叫接别的客。俩人好的山盟海誓,难解难分。武继明一有空就盘桓在表子家。 萧纯上笑道:「继明忒不够意思了,蒋兄他们不在家,也罢了,瞒的我也一丝儿不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蒋铭看武继明脸也发红了,不再取笑他,只?说:「哪天咱们再聚,继明把妙人儿也带来?,你两口儿,陪着大伙吃一杯!」 众人接着饮酒,马怀德要行令,请蒋铭做令官。蒋铭道:「继明兄好事?儿,咱们就行一个『风花雪月』吧,各人轮到哪个字,说一句诗,吃了门?前杯,说不出来?,吃一杯再罚一杯,再说一个笑话。」 掷骰儿排次序,第?一个就是马怀德,呆睁了两个眼睛,半晌说不出来?,催的急了,叫葛来?官替他说。纯上道:「这不行!说不出,就该罚,还有叫人替说的?」 蒋铭笑道:「替说也行,就只?罚一杯酒,笑话不用讲了!」来?官就说了句:「桃花依旧笑春风。」 允中拍手道:「着!这句犯着花字,我可是不用说了,连这门?杯都归马大哥!」 马怀德举起筷子,往来?官头上一敲,笑骂道:「这没用的东西,给个机会你,又不作脸。真当你爷不会怎地?」那葛来?官被他打疼了,摸着脑袋,又不敢使性儿,圪揪着脸,半日才?好了。 马怀德连吃了两杯,笑道:「得悠着些喝,允中兄弟饶我一杯罢,我说个笑话。」 因说道:「父子两个,担了一罈子酒走路,不想路滑了,做老?子的跌了一跤,啪!酒罈子摔碎了,流的满地是酒,儿子赶紧趴在地上,伸嘴儿就喝,看他老?子还站着,喊他,『您老?还不快来?,敢自还等上菜不成?』」 一哄都乐了。马怀德又吃了半杯,剩下半杯给来?官吃了,说了一句:「洛阳城里见秋风。」允中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也吃了一杯。下面几人依次说,玩了一会儿。 众人恐马怀德酒后闹乱,都不敢劝他多饮。怀德看差不多,就不吃了。吩咐银儿和来?官去?间壁待着,叫店家拿汤饭他俩吃。 这厢怀德站起身,给蒋铭三个满杯斟了一轮。三人都道:「马兄年岁最长,这如何使得!」 怀德道:「玩笑归玩笑,还是说两句正经的。马某这次来?金陵,认识了三位,还有上次见过的陆青兄弟,可谓有幸。明日我就回溧水了,不知啥时候再来?。拜託诸位,别忘了马某这个朋友。」 蒋铭等都道:「马兄这是说哪里话来??这等客气。」 武继明笑道:「我和他们三个相?识多年,交情没的说。待表哥下次来?,咱们再好好聚,都是金陵城里住着,还能走了谁不成!」 怀德道:「各人都有事?呢,哪像表弟是个富贵闲人!我这次来?,见你身边不少人,就只?这几位,真正算是好朋友。不是我说你,那些抹嘴帮闲的,只?哄着你高兴,领着你往院儿里逛去?,都是什么?人!还不是图你衙内身份,混吃混喝,蹭几个钱使?你心里得有数儿,不要尽着那起贼奴才?撺掇,说什么?你都听,自家人好话反听不进去?!」 武继明皱眉道:「表哥你又来?了,平白?的,又说我做什么?!难道你是不玩儿的?」 蒋铭三人听这话似是有因,都不言语了。 马怀德道:「我自然也玩,可玩归玩,不能玩过了界,像你,把自己给玩进去?了!」 继明不悦道:「我怎地就把自己玩进去?了?表哥你喝醉了不是!」马怀德道:「我怎地醉了?今儿我自己收着哩。」 向蒋铭道:「蒋兄,今日请三位来?,一来?为表马某钦敬之情。二来?,请各位看在好朋友份上,帮我劝劝继明,快叫他收收心罢。」 三人不解:「马兄这话从何而来??出什么?事?了?」 第64章 (下) 【蒋小官心系娇鬟】 原来武继明自从恋上了王芸儿, 两个多?月,把身边银钱使的罄尽。现在又?起一个主?意,要给她赎身,带回家做小。琢磨怎么跟家里说, 好讨这笔赎身钱。 问表哥要计策。马怀德一听就?乐了, 道: 「敢是昏了头了?别的不说, 她一个表子, 打从头儿,做的就?是前门送旧、后门迎新?的买卖。虽说是你梳拢的, 换哪个孤老不一样?你做子弟的, 花钱找个快活也罢了,还?动起真格的了?这就不是你消遣她, 反是她消遣你了!」 一席话把继明说恼了,半日没搭理他。后来好了,拉着马怀德,细讲和王芸儿的故事,说芸儿待他如?何如?何好、自己如?何喜欢她、没了她不行的话。 马怀德看这样, 知?道难回其心意, 思量道:「这阵子我俩总在一块, 如?今犯了痴情病,万一闹出事来,恐怕姑父姑母说我的不是,不如?早些熘之大吉…」便提出要回溧水去。 谁知?他才动这心思, 就?被他姑母, 也就?是武继明的娘, 叫去好一通埋怨,说他当哥哥的, 领着弟弟不学?好,整天往行院里跑… 原来武通判近日在外稽查粮运,不知?从谁那儿听说了儿子的事,赶空匆匆回家来。没见?着武继明,就?对太太发作了一场,嗔着老婆不管儿子,说: 「我整天在外头忙公事,岂知?他如?此荒唐!照外间?说,整个就?是才学?荒疏,人品散荡!儿子这样,我就?做的官再光鲜,又?有何用?你赶紧给我规矩规矩他,要是还?这样,等我忙完再说的!」发了半天狠,又?忙去了。 马夫人急了,叫儿子来问,那武继明最会哄他娘,几句话说的没脾气,反又?心疼他,依旧当成心肝宝贝。问题没解决,把马怀德叫来,商量说:「你别急着走,跟着继明些,也帮我劝劝他,少往院儿里去,多?在家读读书、写?写?字,哪怕做个样儿给他爹看呢,好让你姑丈在外头放心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怀德领命,知?道自己说话不中用,想起蒋铭几个倒是正经人,又?与继明相交多?年了,说话或许能?听进?去。就?趁今日请客,席上?说了这一番缘故。 怀德说道:「继明,别怨我不帮你。这事儿,明摆着违礼,叫我怎么说?前日姑妈把我叫去,好一顿数落,说我领着你不学?好。真是冤死我,你自己说,这事儿是我领着你干的么?也是奇了怪了,没见?谁像她老人家这样,疼儿子到这步田地,儿子做下不是,倒怪侄子!就?这,你还?要给王芸儿赎身,拿脚指头想想,能?行么?要是让姑丈知?道了,还?不定治我个什么罪呢,我不走,还?等什么!」 武继明笑道:「哎呀看哥说的,没事!怕什么?我娘也就?那么说说,咱们这一拨人,除了蒋兄府上?管的严,谁不各处玩玩儿?就?是我爹,也早是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只一眼罢了。保不准我跟他们说,要给芸儿赎身,放在屋里,从此我就?不去院儿里了。一锤子买卖,总比流水花银子好,从今往后,我一心读书考功名,我爹我娘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马怀德笑道:「我的傻兄弟,你做梦哩!别的不说,姑丈现在居着官,能?叫你把院儿里妓女弄回家?那样的话,你们家可就?声名远播了,往后你还?怎么娶亲?就?算二老再疼你,也到不得这个地步,要到这个地步,也说不上?是疼你了。咱们在外头玩玩,不过是些风流勾当,什么打紧?所以姑丈不当回事儿。不信我话,哪天你把她领家去试试,看怎么样?真惹恼了,不把你皮也揭了!」 武继明急了,叫道:「就?是知?道不容易,才跟你说的,让你帮我想法子,你反这么着,早知?不跟你说了!」绷着脸儿生闷气。 马怀德道:「好好好,我不说了。请蒋兄他们说说,这事儿成得成不得?」 蒋铭一边听说,一边寻思:这武继明,怎么也照着张均的话本来了?不觉失笑道:「这是继明兄私事,我们怎好插言的?」 萧纯上?道:「可不是,这事我们才知?道,还?没见?着影,也不知?到什么分儿上?了,怎么说?」 马怀德和武继明齐声道:「咱们兄弟,什么私事不私事,就?是要你们说说看,大家商量个主?张。」 允中道:「我就?不发言了,看二位哥哥怎么说吧。」 萧纯上?看了看蒋铭,道:「要是我们说错了话,继明可不带生气的。」 武继明:「那是,好朋友才说实话哩,我要是为这个气,不成了小肚鸡肠了。」 纯上?笑道:「那我问你,你喜欢这个芸儿,真就?喜欢到这分上?,要把她接回家,长长久久一辈子过活?」 继明道:「那是当然!不然我这忙乎什么呢!」 纯上?道:「你就?不担心以后,你正室娘子容不下她,两下征色发声,到时你护谁的是?怕不妻妾打成一锅粥?」 武继明一怔:「这我倒没想过,这是以后的事,先不管恁多?。」 萧纯上?迟疑道:「别的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就?是觉着,她院儿里出身的人,字也不认得几个,怎么跟继明兄情投意合?左不过以色事人,常言说的好,『色衰而爱驰』。到那时,你费尽周折弄了来,又?不喜欢了,岂不烦恼?总不能?再把她丢回院儿里去,就?不是君子所为了。」 继明道:「那怎么会?绝无?可能?!我俩不但情投意合,还?是彼此知?心,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必定两不辜负的!」 话音未落,马怀德冷笑一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越是这么样儿,好的死去活来的,完的越快!」 继明怒道:「表哥你就?咒我吧!」怀德见?他急了,陪笑道:「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还?不行?」 真箇起身作了个揖,武继明扯他坐下:「行了快别闹了,我这心里焦的,你还?只管闹!」 对蒋铭道:「请二哥说说,这事儿成得成不得?」 蒋铭因见?过了张均旧稿,又?看跟马怀德急赤白脸的,知?道叫不醒,便说:「继明兄是痴心人,重情重义,有这心思也不奇怪。再说了,院儿里也不能?说全没个好的,自古不是就?有汧国夫人、霍小玉这等人么?可是话说回来,不管你俩怎么情深义重,总得看眼前,你家里这关能?过么?依我看,怕是难。」 武继明听着,不言语,蒋铭接着道:「要不,你先试试令堂大人的意思,先别说给她赎身,就?说包养这个事,看令堂能?容不,要是行,过些日子,再说赎身的事,不然吓着老人家,或是生气了,一下子断了你的钱粮,你就?没法儿了,这是头一件。」 继明:「那第二件呢?」 蒋铭道:「第二件,得看鸨子那边放不放,她院儿里一棵摇钱树,好容易养成的,能?轻易给你么?也不知?要多?少身价,继明兄能?不能?拿得出来,这些都是关碍。所以我看,这事儿得慢慢来,急不得。还?是先得了二老欢心,慢慢再说这事。要是造次了,就?算通判大人不拘管你,她院儿里人家禁得住的?只消一句『引诱宦家子弟』,都收拾了,让你从此见?不着影儿,你又?奈何?」 一番话说的武继明低头不语。他叫芸儿试探过鸨子,鸨子哪里肯的?却又?怕他灰心不来,要勾住他,递话四百两银子,一个子儿也不能?少。武继明不管帐,又?无?积蓄,自跟芸儿打的火热,身边几个钱都叫搜刮尽了,休说四百两,五两银子都得跟他娘讨去。听了蒋铭这番话,在情在理,路都堵死了,一筹莫展。道:「真就?没法子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马怀德道:「我告你说,家里这关,你保证过不了的。要不信,你就?先消停一阵,自己再看。反正我得回去了,免得姑丈到家,以为我挑唆你,拿我说事儿。」 又?道:「要依我,你还?是早些跟她断了。没听人说么,家有金山银山,填不满烟花债!这都是见?不着底的坑!」 武继明见?大伙都这么说,不免也有些灰心,垂头丧气。 却说酒席散了,兄弟俩往家走。允中道:「继明哥这回好像动真心了,哥看怎么样,有点?儿希望么?」 蒋铭「嗤」地一声笑:「你理他呢,都是些扯淡的事!这武继明,越来越没谱儿了。」 允中「哦」了一声,过会儿又?问:「二哥什么时候跟爹娘说云姐姐的事?要我做点?什么不?」 蒋铭不言语,闷闷走了半晌,才道:「还?得等等。我有些担心,怕咱爹不贊成。」允中道:「不会吧?哥怎这么想?」 蒋铭道:「我也不知?为什么。」过会儿又?道:「那天我探过母亲口风,好像爹的意思,等我科考中了,看机缘再议亲……」说到这里顿住了,少刻又?道:「总之这事还?得好好想想,找好时机才能?说,最好是一说就?成。」 看了看允中:「你不用刻意做什么,等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回到家。允中进?自己房里,见?萝月和新?来的小丫头翠墨都在熏炉旁坐着,萝月手上?做针线,翠墨耷拉着脑袋,在那打瞌睡。 见?他来了,都过来服侍。翠墨就?去打了洗脸水,萝月试水温,烫的将手往回一缩,斥道:「兑水要看温凉,就?这点?子事,说了你几回了,你做活不带脑子的?」翠墨低着头,不敢答言。 允中见?小丫头怯生生的,心有不忍。待她不在跟前,笑向萝月道:「她年纪小,又?是新?来的,有什么不好,你教她就?是了,别真生气,气坏了自己身子,不值当的。」 萝月有些难为情,把脸微微红了,道:「你哪知?道我心里急,一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多?少次,总记不住,有教她的功夫,我早都做好了,我倒宁愿她没来也罢了!」 允中笑道:「哪能?都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一学?就?会。她虽笨些,也知?道好歹,叫你一声姐姐,你担待她些儿,往后她大了,也知?你的好处。」 回头看案上?放着一个绣芙蓉花的香袋,挂绳还?没缝好,笑问道:「这是给我做的?」 萝月道:「你不嫌弃,就?是给你的,你不要,就?是给我自己的。」 伸手去拿,早被允中抢在手里。萝月道:「快给我!还?没做好呢。」急得脸都红了。 允中笑道:「还?没做好,就?装了什么宝贝了?让我瞧瞧。」取出来一看,原来是两个桃核雕成的精巧小提篮儿——这是允中在应天夜市上?碰到,看细緻有趣,随手买了,回来送给萝月的。 允中把香袋递还?给她,笑道:「这个不值什么,等下回出门,我给你买几样好东西。」 萝月含着笑,轻声说:「我就?喜欢这个,你看做的多?细巧!这篮筐把上?的麻花印儿,就?像真的竹条拧出来的,东西虽不值钱,这份心思难得。」 允中看她俏脸微红,娇艷如?花朵一般,不觉呆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是,我也是爱他这份巧心,这么小的物件,雕刻成这个样,得费多?少功夫呢!」两个人凑在一处细看那篮儿。 允中问道:「今天海棠走了么?」萝月「嗯」了一声。 允中又?问:「你们都哭了吧?」萝月点?了点?头,说:「荷花姐姐过些日子也要走了。」 允中「嗯」了一声:「我听说了,大嫂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就?是药铺焦掌柜的儿子。」 默然了半晌。萝月道:「我听潮音说,菱姑娘有身孕了。」 允中:「是吧,这是好事儿。」 萝月:「嗯。听说是秋天,云大姑娘来给太太诊病那次,大少奶奶找她给看的,吃了好些日子汤药。」 允中点?头:「这事我知?道。」过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你放心好了。」 萝月看他一眼:「我放心什么?」 允中望着她:「我不会让你走的,咱们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 萝月不言语,眼圈就?红了。允中给她抹去眼角泪珠儿,轻声道:「你也不用羡慕别人,以后我这屋里,也不娶大娘子,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萝月慌忙掩他的嘴,向旁边看了看,变了脸色道:「我的小爷!你小心些,也不看有人没人,什么都说!」 允中笑道:「我知?道,没人才跟你说的。看你,吓的这个样儿。」 萝月嗔道:「怎么不怕?这话要是让太太听见?,你可就?害死我了!」允中:「知?道了,就?说这一次,我可是认真的。」 萝月害羞了一会儿,悄声道:「就?算你认真,老爷太太能?许你么?再说,也没这个道理,以后快别说这话了,好好的,惹出事来!」 允中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以后的事,走着看吧,横竖你知?道我心思就?行。」萝月微微点?了点?头,不好意思看他,只管摆弄那两个桃核篮儿。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65章 (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孝子念亲聆经论】 又过数日, 到了冬月二十四。允中命人备了车马,叫上?小?厮宝泉,陪蒋锦去奉先寺礼佛还愿,丫头采芹跟着。 不一时来至寺前, 但见山门高?耸, 殿阁森立, 红墙青瓦, 肃穆庄严。四周围苍松翠柏,郁郁森森。门前一条大路, 路边一座两层高?的素斋楼, 匾额上?写着「如意楼」三个大字。另一边却是一带照墙,一大片空地, 专供来往施主檀越停驻轿马。 因是斋日,又是年节临近了,虽然天气阴冷,寺内仍然灯烛荧煌,香菸缭绕, 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话说这金陵城自古就是佛缘深厚之地。唐时杜牧之有诗:「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楼台烟雨中」, 说的便是这里,佛寺林立、正法昌明的景象可见一斑。奉先寺又是城中最大的佛寺,内有僧众数百名,各司职分, 课律勤谨。住持方丈法名悟因, 为人?慈悲严毅, 颇有修行,深得远近各方士庶敬重。 一行正在停车, 忽见前方不远处来了一簇人?,拥着一乘大暖轿,后?头还跟着一乘小?轿。人?群中间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一个人?,头戴貂帽暖耳,身穿鹦哥绿织锦云肩袍,腰系一条玲珑绦环,真箇是光鲜富贵,倜傥风流,人?物一表。 那人?望见允中,打马过来,满面笑容招唿道:「允中兄弟,你也来了!」 允中看时,正是武继明。拍手喝彩道:「继明哥好不潇洒!这是做什?么去?那天桌上?,也没听你说要来啊?」 武继明笑道:「今儿?不是斋日么,寺里讲经,我娘要听经,我又没事?做,陪她老?人?家来了。刚在路上?还寻思,那日听你说要来,说不定能遇见,没想真就碰上?了!」 原来入冬之后?,奉先寺每逢斋日宣讲经论典籍。通判马夫人?笃信佛教,十个斋日,倒有七八天要来听经闻法。 那天武继明听了他们几个言语,自己也觉着把芸儿?带回家希望渺茫,心里想:「不如我先搞一笔银子,给她赎了身,接出来赁间房屋居住,慢慢再透消息给家里。」 可是他一个学子,又没进项,四百两这么大数目,哪里筹措得来?琢磨母亲手里必有私房钱,又疼他,哄的老?人?家高?兴了,找藉口先弄出一二?百两,再跟鸨子讨价还价。 如此这般打定主意,等马怀德走了,他便收敛住,不往院儿?里去了,只在家里扮孝顺儿?子,讨母亲的欢心。那马娘子素来溺爱他,但凡儿?子的事?,都只往好处想。见他这样,以为马怀德说话他听进去了,自是满心欢喜。 允中笑道:「原来是伯母大人?驾临,路上?不便,小?弟就不过来拜见了,改日到府上?再行参见吧。」 又道:「既是有讲经的,不知都讲的什?么?我待会儿?没事?了,也去听听。」 继明笑道:「我知他讲的什?么!你来吧,看有没耐心,都是女?娘们在听,人?还不少哩。今儿?是天不好,往常好时,地方都坐不下?!我是没奈何,你那好性儿?,指定比我坐得住。」 允中笑道:「哥是陪着老?太太来的,不管听不听得,都是哥的功德。」 继明道:「对了,回头帮我跟二?哥说,要是年底你们去看虞先生,麻烦叫人?知会我一声!」 允中:「晓得,继明哥也要去看先生么?」 武继明道:「我老?早想去,总没空儿?!这不快过年了,就算不去,教人?跟去给先生带些年货,也表我学生一份儿?心不是?」说毕掉转马头去了。 看他走的远了,蒋锦掀开车帘,道:「是武继明么?他还是那个样儿?,倒没怎么变。」 原来从?前虞先生在蒋府坐馆,蒋锦也在旁席听课,只用屏风与众人?隔开了。如此断断续续也有四五年,众人?都在一间厅上?念书,难免有时碰面打招唿,故此蒋锦与武继明、萧纯上?他们都认得。 允中笑道:「是他!可不还那样呗,姐姐还记得他。」 蒋锦抿嘴笑了:「怎么不记得?那会儿?他背书背不出来,被先生罚站,就站在前方角落里,站着也不老?实,趁先生不注意,探着头往屏这边瞧。我瞪他一眼,他还耍鬼脸儿?,冲着我乐。」 允中不由呵呵笑起来,道:「姐姐那会儿?怎么不告诉先生,就有好戏看了!」 蒋锦笑道:「我指着先生给他示意,意思再看我就要告诉了,他怕了,就不敢啦!」 允中道:「我就记得有一回,先生叫咱们抄书,抄的《梁惠王篇》,他弄巧跳着写,中间丢了好多?句子,被先生看了出来,打了好一顿手板子,哭着说,是二?哥教他的法子。」 蒋锦掩着口笑起来:「我也记得这事?儿?。先生问二?哥,是不是他教的,二?哥不承认,先生查二?哥抄的,一句都没落下?。他们俩为这个,好几天都不开心,谁也不理?谁,后?来也不知怎么好的。过后?二?哥说,『我是说过,说这么写快,可是也没叫他真这么干啊!』」 二?人?一边说,一边笑,连採芹和?宝泉都在旁边笑个不住。 都下?了车。远远望见武继明扶着他母亲下?了轿,后?头小?轿里出来一个养娘,三人?一起进寺门,沿左边夹道往里去了。这厢允中吩咐宝泉看车,和?蒋锦、采芹也往寺里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到阁里请了香,走至大殿跟前,蒋锦道:「你别进去了,有采芹跟着我就行。你自己且去逛逛,回头来接我。」 允中笑说:「我来就是陪姐姐的,等姐敬完了香,咱们一起逛去。」 蒋锦道:「我哪有功夫逛,三大殿里都要瞻拜,得一会儿?呢!你去又没什?么趣儿?,这地方人?来人?往的,有采芹陪着,怕什?么?你在旁等着,反叫我心不静。只管逛去吧,等我拜完了,去寻你。」 允中想了想:「那也好,我就去听听经,看讲些什?么。一会儿?姐姐要找我,就来听经的地方来找吧。」蒋锦道:「好。要是碰不到,就去如意楼汇合,咱们吃了饭再回。」 说毕两下?分开,蒋锦由采芹陪着,进了大殿,烧香礼佛,祝祷父母康健长?寿,哥嫂兄弟平安,自己婚事?顺遂……如此这般,不消细说。 却说允中循路而来。按他平时习惯,既然陪蒋锦来,就会从?始至终跟着,断不会一个人?走开。只因进门遇到武继明,触着他一段心事?:原来今天正是他生身母亲的生辰,见继明陪着他娘来去,不觉起了羡慕之情。 想起自己母亲去世多?年,名字也不记得,模样更是记不清了。生养自己一场,却没有一天尽孝,再看白氏夫人?、武继明的母亲,都是养尊处优,骨肉团圆,愈发觉得自己的母亲命苦……这么想着,心下?一阵阵难过,独自信步而行,不知所之。 见一个小?沙弥在那里扫地,上?前问道:「小?师父,这里讲经堂怎么走?」沙弥指道:「施主是听斋日讲因缘的吧,就在那边地臧阁里。」 允中其实也没有听经的心思,只不知自己要做什?么,便走了来。到了地臧阁,进了大殿,只见正中莲座上?供奉着地藏菩萨法像,静悄悄的,一个人?也不见。 正自疑惑,就听偏殿中有人?讲话,走过来探头张看,只见前前后?后?坐着二?三十人?,靠前三排桌上?搭着红色幔布,椅上?安着坐垫,后?面就只是光秃秃的桌凳了。台上?摆着一张桌,桌后?坐着一位身穿黄袍的法师,面容矍铄,法相庄严,正在宣讲佛经。 正在门边观望,忽听身后?脚步声响,殿外走进一个人?来,允中一回头,不提防擦肩而过,险些撞上?了。彼此对看了一眼。允中顿觉眼前一亮,见来人?头戴武士巾,身穿松花色绣罗袍,生得玉一般肤色,俊眉秀目,齿白唇红,是个十分俊俏的小?郎。 那小?郎入到里面,从?从?容容走至最前一排,捡个椅子坐下?。允中这才看到,武继明陪着他母亲,也在最前排坐的。他就轻手轻脚也走进来,在最后?一排凳上?坐了。 台上?老?和?尚宣讲《地藏菩萨本愿经》,正讲到阎浮众生业感品,无尽意菩萨某世修为罗汉,遇孝女?光目为母设供修福一节故事?。讲解了一会儿?,宣诵佛经道: 「罗汉愍之。为作方便。劝光目言。汝可志诚念清净莲华目如来。兼塑画形像。存亡获报…光目闻说。知母无疑。哽咽悲啼而白婢子。既是我母。合知本罪。作何行业。堕于恶道。婢子答言。以杀害毁骂二?业受报。若非蒙福。救拔吾难。以是业故。未合解脱……」 允中听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一阵悲伤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流下?泪来。忙取出帕子擦眼泪,好像看见老?和?尚瞥了他一眼,便觉尴尬,就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向前打个合十,悄悄走出门来。 立在门前,恍恍惚惚,看一旁三三两两的人?走过,与自己毫无瓜葛,如同梦中一般,虽在眼前,却似格外遥远。一阵风吹过,遍体发冷,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自思道:「这是怎么了?我不过听了几句经文,怎么还失魂落魄的?难不成这大的寺庙,竟有什?么古怪不成?」 摇头自笑,又想:「我每每心中难过,都是因为想起往事?,这二?年愈发频繁了,或是先人?在天有灵,要我超度祭奠么?王摩诘有诗说,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莫非我这心结,还须在佛门里才能解开不成?」 四下?望了望,定了定神。又想道:「这奉先寺名动四方,往常也来过,却不曾仔细游览,不如今日好好走一走。」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到了寺院深处,看见一排排寮房,僧人?来去,知道是众僧起居的地方了。就沿着甬道转弯,欲要转到前方大殿去,不想却顺路走进了一个小?院,内有三间精舍,清幽肃静,一个人?影也无。 只见当中一间房门半开着,往里望去,正中神橱里供着一尊三尺多?高?的金身释迦牟尼佛像,供桌上?燃着香烛,梵烟裊裊。桌前地下?,一个年老?和?尚跏趺于蒲团之上?。 那和?尚约莫六七十岁年纪,生得方面大耳,眉须花白,正自手结定印,微闭双目打坐。 允中立在门前看他,不知怎地入了神,忽觉四周万籁俱寂,心里空空荡荡,一时间各种念想都息了。 站立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转身要走。却听那和?尚开言道:「檀越无事?,不妨进来坐坐罢。」允中听了这话,略一怔,便似身不由主一般,迈步走入里来。 先向佛像合十施礼,从?香盒里捡了一炷香来点燃了,插在炉中,拜了三拜。拜毕,和?尚道:「檀越请坐。」允中就在和?尚对面蒲团上?坐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和?尚道:「老?僧悟因,不知檀越所为何来?」 允中一惊,起初只觉得这齣家人?慈眉善目,甚为可亲,没想到就是本寺住持悟因大师,慌的就要站起来。悟因止道:「檀越不须介意,请坐罢。」 允中略一踌躇,起身打个问讯,恭敬说道:「小?子疏狂,不知就是住持大师,失礼了。」打了一躬,復又坐下?。 悟因缓缓看了看他,微笑说道:「不知小?檀越是谁家子弟?因何到此?」 允中答道:「小?子姓蒋名铨…」忽然顿住了,想了想,又道:「不,不对,我的名字叫允中,」又停了一忽儿?,道:「我,其实,我也不知自己是谁家子弟。」 一语说毕,不由得悲伤之情蓦地涌上?心头,渐渐就把脸色变了,难以自持,哽咽道:「小?子此来,只为心中有苦,不知如何释怀,请法师教我。」话犹未了,已是两泪交流。 那悟因看着他不言不语。允中此时觉得面前这个老?和?尚,仿佛是天底下?最亲的人?,什?么话都可以对他说,却又什?么都不用说,他也全都知道的,恨不能扑到怀里痛哭一场。坐在那里,眼泪就如开了闸门的流水,唰唰流了下?来。 哭了多?时,方才收了泪,取出巾帕揩拭了一气。赧颜笑笑:「小?子无状,实在失礼了,还请大师不要见罪。」 悟因微微一笑。允中又道:「方才在前头地臧殿,听法师宣讲因果。小?子心下?有一疑问,请教大师。」悟因道:「檀越请讲。」 允中道:「小?子常听人?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为何有人?一世为善,待人?不存一丝恶意,临到了时,却被恶人?戕害,没有个好结果?就此看来,老?天忒也不公。难道真是前世作下?了什?么恶因么?」 悟因看他半晌,问道:「不知檀越心中,可相信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么?」 允中默然,微微摇头:「我不知道。」思忖了片刻,又点头道:「我还是信的。」 第66章 (下) 【禅师开示说因果】 悟因道:「欲知前世因, 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佛说三?世因果,其实是包罗了生生世世。今生之前,皆为前世, 今生?之后, 皆为来世。众生?种种痛苦, 是累世因果重重交错而成。我生?愚昧, 今世尚且看不清,岂知无尽轮迴?只因看不清, 就道不信。然万法皆空, 因果不空。无论信与不信,因果乃是宇宙世界的运作之法, 亦是始末根由?,决是纤毫不差的。」 允中点?点?头?,吁了一口气,说道:「小子生身父母,皆是仁善慈爱之人, 却是生?于离乱, 死于不测。距今已过去十余年, 就连尸骨也不知葬于何?处……小子当时年幼无知,如今只记得父亲名字、母亲生?辰,其他一概都不记得了,双亲的容貌更是记不起来, 偶然梦中得见, 也是恍惚茫然……」 说到此?顿住, 又是一阵哽咽。 平復了一会儿,又道:「小子也曾想做个道场, 为二老?超荐亡灵,只是我自幼被养父母收留,恩养长大,视如己出?。兄弟姐妹之间?,手足之情亦是深厚……我怕说出?这段心事,叫爹娘觉得我心有别系,伤了他们的心。请教?法师,可有什么法子,令我放下这段心结……请法师慈悲教?导。」说毕直身长跪,稽首礼拜。 话说此?处,须交代一个缘故。原来这允中并不是蒋毅亲生?的孩儿,却是收养的螟蛉义?子。 当年蒋毅丁忧辞朝,在润州老?家泉盛乡居住了三?年,之后举家搬迁到金陵。时值寒冬,因置办宅院,免不了城乡两地往还来去。事有凑巧,一日回乡路上,白氏坐在车里,偶然打帘子往外瞧,一眼?望见路边积雪中有什么东西。停下车马查看,竟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已然冻僵了。 细探小厮还有一丝活气,白氏慈心发动:「既是遇着了,便是有缘。」命家人抬车上,带了回去,温暖贴偎,甦醒过来,慢慢进些汁水,将养了两三?个月,才算救过来了。 问他父母来歷,起初只是哭,说忘记了,后来才说是姓苏,名叫允中。原是庐州某处苏姓乡绅家的孩子。只因蜀地王鸬鹚叛乱兵败,流匪窜入庐州作乱,允中跟着父母往扬州方向逃亡避祸,不料途中爹娘双双亡故,别的家人也都失散了,剩他一个沿路求乞,流落到此?。 蒋毅夫妇见他虽是伤痕累累,神色恓惶,却生?得眉目清秀,口齿乖觉,甚是喜欢。起初想等他养好了伤,给蒋铭做个伴读的书童。偶然一日却发现,允中早已开蒙识字,许多书都念过了。 这白氏生?下蒋锦之后,还曾经生?下一个儿子,可惜早产不足,落地没留住。一见允中就想起自己那个早夭子来,喜他聪明伶俐,又兼年纪幼小,就想收他做义?子。 极力怂恿蒋毅:「这么好的孩儿,一看就不是粗鄙人家出?身,岂不是老?天送来我家?现在还不记事,等养大了,就跟自己生?养也是一样。」 蒋毅叫来跟前细细考量,看他眉宇清正、举止有度、应对得体,也觉得讶异,心道:「这等品格,不知哪里来的,若是充作僕役之流,似是有违天和了。」 所幸允中还记得自己生?辰,拿去占卜了。随后便开祠堂,禀告祖宗,收他为子,排行第三?。改姓蒋,取名铨,表字却用了原来的名——允中。各种待遇和蒋铭一样,嘱咐知情家人不许议论此?事。随从僕役若有怠慢,重责不贷。对外只说允中原在汴京,才接过来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因蒋毅从京城到润州,又到江宁,数年间?换了几?个地方。外人不明来歷,多以为允中是蒋毅在外头?某个侍妾生?的,如今认祖归宗罢了。 一晃十年过去,那允中生?得模样讨喜,又极其聪慧,蒋毅夫妇又怜他自小经歷磨难,没了亲爹亲娘,平素就算偶有过失,也不忍苛责他,对他竟比对蒋铭还要宠爱几?分。 允中见众人待他不薄,渐渐也把父母兄姐当成了骨肉至亲,心内感恩,庆幸不尽。只是他幼时经歷殊为惨烈,旁人都以为忘了,他却实不曾忘,一直埋在心底。 话说悟因见允中对他礼拜,抬手阻拦道:「此?是供佛处,檀越不必对俗人多礼。」示意他坐下,又道:「老?僧看小檀越神采,想来不论生?身父母,还是养身父母,皆是善缘而非恶缘。你的心结,只因想起生?身父母的惨苦,于心不忍不甘,面对如今爹娘,又觉得受恩深重,难以回报,可是这样么?」 允中垂泪道:「正是这样。方才在那边,我听法师讲经,说那光目圣女为母设供修福,我就想,我是不是也禀告爹娘,为我生?身父母做些法事超度。可是又想,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爹娘待我就和亲生?的一样,相识的亲友,也都道我是蒋家的儿子,要是旧事重提,我只怕……我自己也觉得不大妥当。请大师教?我,可要怎么样才好呢?」 悟因慈颜说道:「依老?僧看,这不过是件小事,禀知堂上未尝不可,就照实说也罢了。要是你不想说,也有别的办法。」 允中问:「别的什么办法?」 悟因:「你是读书人,岂不知『至诚如神』的道理?。光目女设供修福,所以感动神佛者,并非其供养之物?,而是其供养之心也。佛门有语,愿力大于业力,业力大于神通。超荐亡灵的方式方法有许多,可以自心祝祷,也可布施僧尼祝祷,也可救济贫苦,为其祈修福德……形式倒不是最要紧的,要紧是你的心意。心诚自可通神,还有什么心愿不能了的?」 「至于檀越所说,要回报养育之恩,可知人生?所遇,无非因缘也。过去的父母是你过去的因缘,现在的爹娘,乃是你当下的因缘,二者本是同一件事。你就如对待生?身父母一样,对待现今的爹娘,也就是了。」 允中听说了这番话,忖度半晌,心下豁然轻松。拱手躬身道:「多谢大师指点?迷津,小子受教?了。」 脸上露出?笑容,又道:「听大师这么一说,令我日夜焦心,辗转反侧的事,解决起来却是简单得很。我好像……也悟到了一点?儿道理?。」 悟因见他聪慧,有心与他多谈几?句,微笑道:「檀越悟到了什么,不妨跟老?僧说说。」 允中道:「前不久,小子向乞儿施捨,却发现那乞儿是假装残疾的,心里有些懊丧。一位老?人家教?导我,不必放在心上,说,施者自施,受者自受,各自因果,是两不相干的,当时小子觉得受益匪浅。今日又听大师法语,方才领悟到,原来做人行事,最重要的乃是『端看自心』四字。」 悟因颔首笑道:「檀越小小年纪,能悟到这个境界,实是慧根深厚。只是……」顿了一顿,「只是檀越有没有想过,人心却是会变的。」 允中一怔,想了想,笑道:「大师说的是。方才进门来时,我心是苦的,而今此?刻又不苦了,可不是变了的。」 又思忖了一会,道:「人心既是会变,就是人也会变了?」 悟因笑道:「那是自然。佛说万法无常,这世间?并无不变的事物?。譬如方才进门的你,与现在坐在这里的你,已是不同了,请问檀越,哪个才是真正的你呢?」 允中茫然不解。悟因又道:「檀越方才说,进门来时,你心是苦的,而今却又不苦了。那你的心,到底是苦还是不苦呢?」 允中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方道:「只能说,我心现在是不苦的,过去却曾苦过,将来也不知会不会再变苦。」 悟因道:「你说的过去,已然过去了。将来的还未来,来了也就变成了『现在』,所以,你只有『现在』罢了。试问除了『当下』,你又能去哪里呢?」 允中疑惑道:「过去是没有了,将来也会变成现在,可是,我一说『当下』,当下也就变成了过去,也就没有了……」 悟因笑道:「是了,所以究其根本,就连『当下』也是没有的。」 允中一时迷茫若失,重复说道:「就连『当下』,也是没有的么……」 不由?得看了看悟因,又看看四周,望向门口,只见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雪霰来,漫漫洒洒,簌簌地从天而落。剎那之间?,只觉周围一切都变得歷歷分明,件件景物?真切得就如活了一般,那半空中的雪珠,一颗颗似乎都分得清清楚楚。 约莫过去一盏茶功夫,雪霰小了些。允中向悟因告辞出?来。出?院门没几?步,就见宝泉打着伞,在甬道上东张西望。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近前来,把伞撑在他头?顶上,口里说道:「三?少爷这是去哪儿了,叫我好找。」 允中看看他,也不言语,满面笑容。宝泉诧异道:「出?什么事了,三?爷怎这么高兴?」允中笑道:「没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 顿了一顿,笑问:「怎么,没事就不能高兴么?」宝泉陪笑道:「能,当然能了,小的愿意三?爷不管有事没事,天天都这么高兴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允中笑骂道:「这油嘴儿,跟谁学的!」问他:「姐姐在哪儿呢?」宝泉道:「大姑娘早都在如意楼上等着了,叫我来寻您,前头?都找遍了,没找着,才到了这儿。」 二人匆匆出?寺,来到如意楼上。蒋锦和采芹正在二楼坐着,见了允中埋怨道:「去讲经地方也没见你,你跑哪儿去了?这半天才出?来,等的我心焦。」 允中笑说道:「姐姐猜不着,我今天见着谁了!」蒋锦看他一团欢喜,整个人和悦如春,不觉也笑了:「见着谁了?看你高兴的这么样儿,难不成是遇见神仙了?」 允中道:「虽不是神仙,却也差不多!」就把无意间?走到后院,遇着悟因大师的事说了。蒋锦惊讶道:「怪不得,原来见到大人物?了。怎么,大师都与你说什么了,让我也听听?」 允中想了想:「说的什么…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谈论佛法上的事!」 蒋锦拍手笑道:「这可是不得了了,我家三?弟,竟跟奉先寺住持大师谈论佛法了。」 允中难为情道:「姐姐低声些,叫人听见笑话。哪儿有呢,是大师谈佛法,我不过听着罢了……」 叫店家摆上斋饭来。打发宝泉去堂下吃,三?人也自用饭。采芹把窗户开了条缝儿,向外看看:「雪停了。」眯起眼?睛又瞧了瞧,说:「那边那个人好像是武少爷,看是要回去了。」 允中也走过来看,只见路上那人穿的鹦哥绿锦袍十分显眼?,正是武继明。又见他对面站个穿松花色袍子的人,接过继明递过的伞,交给身后小厮,又与继明相对拱了拱手,相别去了。 允中看那人甚是眼?熟,蓦地想起,就是进地臧阁听经时遇见的那个俊俏小郎。心道:「怎么这人与武继明认得?」正自疑惑,只见又走来一人,与继明打招唿,却是萧纯上。 允中回到座位上,说道:「原来纯上哥也来了。姐姐方才在寺里,见着他了没?」 蒋锦「嗯」了一声,没言语。采芹道:「我们那会儿从寺里出?来,刚好碰着萧大官人,说了几?句话,他还跟姑娘作了个揖哩!」蒋锦看她一眼?,嗔道:「就你话多!」采芹低下头?,不吭声了。 蒋锦向允中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今天来这儿的,一定又是你说的,你真不该说。」 允中陪笑道:「就是上次在一块吃酒,提到了。我也不是有意说的,没想他留心,记着了。」 原来萧纯上当年在学堂里见过蒋锦,对她怀有爱慕之情,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就与祖父说了。萧老?太爷一问,才知蒋锦已和张均订了亲。纯上大失所望,不免害起了相思病,颓废了好些时日。同窗之中,允中和他最为要好,知道他这桩心事,却也无可奈何?。纯上听说蒋锦不久就要出?嫁,此?一去,终生?再不得见了。初恋之人总难忘情,所以今日来此?,就为见她一面。 一时吃毕了饭,再向外看时,人都不见了。允中低声道:「其实,纯上哥也挺可怜的。」 蒋锦不说话,半晌问:「他成亲有半年多了吧?」允中道:「差不多,也就半年吧。我看他也不怎么开心。」 蒋锦微微皱眉道:「不开心也是成了亲,就该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本来没有的事,非要心里想,不是自找苦吃么?都到这个时候了,易地而处,你怎不想想,他那娘子可怜不可怜?」 允中不由?怔了一下,笑笑:「姐姐说的是。」又说:「上次听他话里意思,跟他娘子两个也好多了,想是时间?长了,他也知道是空想,只是不能忘情罢了。」 蒋锦「嗯」了一声,低声道:「我也不是说什么对与错。只是像今天这样,就怕无事生?非,平白招惹闲话。」 允中道:「姐姐说的是,我知道了。」三?人下楼,上车,一路回府。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67章 (上) 【痴子弟争风闹花院】 二人回到家, 蒋锦自归房去了。允中听说父亲和管家在花厅说话,便走了来。一进门,就见蒋铭、陈安和他儿子陈全都在,正与蒋毅谈论乡下田庄的事。允中就与陈全在下首坐了。 原来蒋家在润州泉盛乡有些祖田, 交付佃户耕种。佃户大多是?姓陈的, 和陈安, 还有蒋毅的亲随陈昇, 他们都是同族。前不久陈安父子下乡收租,今日祖宅那边的家人陈文、陈亮两个押车进城来送钱粮。 只听陈安说道:「按说今年年成不错, 有些户没缴上来, 或是?缴不足,都是?摊上了事故, 或是?家里有人生病的,我都访查过了,多是?实的,也有几户不实。老爷看,怎么处才好。」 蒋毅道:「还是?依往年成例, 确是?家中有事的, 你看着, 酌情减免罢了。事不明的,权且做帐挂欠,明年再催,按例收息便了。」 蒋铭插口道:「去年就是?年成不好, 减免的多, 有几家连前年欠的还没缴, 一例都免了。今年年景好还赖着不缴,就是?指望拖个?一年两载, 赶上灾年,这?帐就烂了!要?总这?么宽,越惯越刁,别人有样学样儿,不都混赖起来?依我说,陈叔得好好查一查,想?法子整治几个?才行,至少加息,他就不敢了。」 陈安道:「二少爷说的也?是?,老?爷的意思呢?」 蒋毅沉吟道:「你们说的这?些,我也?料到了。我也?不是?一味要?纵容,只因这?些庄户,都是?上一辈就结交下的,本来都是?厚道人家,如今子孙不肖,咱们还要?顾及前人脸面和情分。眼下只要?还说得过去,姑宽容罢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又对陈安道:「你跟他们说,这?帐记着,既有事,缴不上也?可恕,可要?再赶上灾年,想?要?接济,我这?里可就没有了。」 陈安应道:「老?爷既这?么说,我知道怎么处了。」 又道:「前年大少爷做主?,卖给润州方家的田,庄户们如今叫苦连天,听说方家的下来收租,请衙门皂吏跟着的,庄户须摆香案迎接,欠租的还要?拉去打板子,那些惯常赖租的都不敢了,有几家摊上天灾人祸,想?减免,哪有那等好事!前几天有两个?找着我,求我问老?爷,看能不能把地再收回来,我说,这?还不是?你们自找的?原来在这?边,想?尽了法儿抗欠不缴、偷奸耍滑的,如今遇到硬茬了,又怎样?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 蒋毅微微笑?了笑?,轻吁了口气,说:「那块田本来就是?后买的,不像别的,是?祖产。守着这?些也?够了,还收那做什么?我早看出来了,银钱进项不能指望这?,还是?得做些买卖经济才是?。」 陈安道:「老?爷说的是?,那会儿老?爷找经纪行,让大少爷学做买卖,我还有些不明白,现在看,要?没有这?一项,这?么大个?家,不知怎么撑住呢。」 又说了一会。陈安问:「那,陈双说的那些事,老?爷意思怎么办?」 蒋毅略犹疑了一下,问他:「你看呢?」 陈安陪笑?道:「论起来,他是?我没出五服的兄弟,可行事也?忒不像样,我就不说了。但凭老?爷做主?,我没二话。」 蒋毅又看蒋铭。蒋铭道:「要?我说,管他要?饭呢!当初是?他闹着要?走,独门立户去,一个?钱没要?他的,又给他一块好田,那块地也?值得二百银子,就租出去,也?够他全家饿不死了。如今他小子败家,地也?糟蹋没了,又想?回来,天下哪有那等好事!」 蒋毅蹙眉头沉吟片刻,道:「这?个?陈双,当年他爹陈山是?你祖父的伴当,鞍前马后,与主?子一起共过甘苦的。如今虽是?没了,旧情却不能不念,总不能看着他沦落没收场。」 向陈安道:「这?样吧,你下去安排,再租他一块田,够他生活也?罢。把话说清楚了,或是?他自己耕种,或是?转租给别人,我都不管,也?不要?他缴租。他那儿子不成人,想?来铺子做事,万万不行!又不能写,又不能算,来做什么?也?忒不成个?器!你让他好好经管经管。至要?莫过于教子,趁着年纪还轻,教训他做人的道理才是?正经。」 蒋铭接口说道:「可有一样,现下有他在,这?么着还行,要?是?他没了,就把地收回来罢。他那儿子,就他惯着也?罢了,旁人谁养着他?咱家又不管收废物的!」 蒋毅笑?了笑?,没言语。向着允中,问他从哪儿来,今日做什么了。陈安见状,便带着陈全告辞出去了。 允中说了去奉先寺的事,怎地遇到了悟因大师,怎地与他谈论佛法,只把那些吐露心声的话略去不讲。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怎么听明白,就是?觉着心里敞亮了,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也?不知道为什么。」 蒋毅看他眉开眼笑?,脸上比平时多了舒缓随和之气,也?自欢喜。说:「悟因师父,那年我和虞先生去奉先寺进香,遇见了,相谈过的。他是?有修行的法师,佛理通透,你们多向他请教请教,也?是?正理。」 少停又道:「只是?这?佛家法理,跟咱们儒门学问不是?一途。佛家讲的是?出世间法,谈的是?苦,是?空,学的深了,也?会移人性情,只叫人往空门上去,把这?世间的情理都看淡了。若是?就此荒废了人情人事,就偏了正道了。」 蒋铭道:「我好像记得,咱家在汴京时,大哥有个?同窗,就是?因为去寺里谈佛法,谈着谈着,不知怎地,好好的人就出了家,做和尚去了!」 蒋毅点头:「是?有这?么一个?人,天分很高,遇事颇有见解,小小年纪,诗文都做的不凡,那会儿都以为将来必成大器的……所以说,你们不管学佛学道,都要?谨遵儒学正统,中庸之道把持得定?才是?。经史子集学通了,多思想?治世修身的道理,莫往偏门左道上去了。」 允中笑?应道:「爹说的是?,我都记住了。只是?,我今日跟悟因师父谈过一场,不但没觉着空,反倒觉得,这?人世间的人和事,比从前更?真更?切,更?好了似的。」 蒋毅笑?道:「哦?那你说说看,怎么个?更?好法儿?」允中想?了想?:「这?…我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觉得心里欢喜。」蒋铭笑?道:「这?个?我们都看得出来,你现在就好像吃了蜜糖,欢喜两个?字都在脸上写着哩。」说的都笑?了。 又提到遇见武继明的事。蒋铭奇道:「他陪他令堂听经去了?那可是?要?有耐心烦儿,这?不像是?武继明做的事了。」 蒋毅在旁听着,忽问道:「前时在人家做客,我怎么听说,那武继明如今不学好,专一流连花酒,往那本司三院里去,风流博浪,挥金如土。可是?真的么?」 蒋铭笑?道:「也?没有传说那么样儿,他就是?爱玩些,好个?热闹罢了。」 蒋毅「嗯」了一声,道:「他们武家也?是?诗书?门第,武通判治家有法,想?也?不至如此不堪,可见传言可畏。只是?,年轻人太爱玩了,荒废时日,总是?不好。你们也?该时常劝着些,才是?朋友之道。还有,你俩要?仔细,不能跟着他一块胡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兄弟俩齐声应喏了。蒋铭陪笑?道:「我们也?劝过他的。只是?这?劝人的话,只好『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要?说一起玩,就是?有时见个?面,吃顿饭。胡闹的事,我们俩怎么敢呢!」蒋毅点头,又教导些劝学的话,不提。 光阴荏苒,不觉就到了年末。这?一日,蒋毅和蒋铭、蒋钰三人在书?房坐的,蒋钰说起后日回泉盛老?宅,往祖茔上祭,另外去虞先生住处,给他带些年货和日用?物品。 蒋毅道:「年前就你去吧,铭儿他俩就不去了。你见了先生说,过了春节我带他俩一起下去,到时去看他。」 蒋铭想?起来:「那我得遣人,快去告诉继明一声,前时他也?说要?去看先生呢!我和三弟不去,想?必他也?不去了,说不定?要?捎带礼物,就让人跟着大哥一道去罢。」 蒋钰笑?道:「你说武继明么?他哪还顾得上这?些!他最?近在家闭关?呢!打量过了年,也?未必能放出来。不信你就去找找,管保见不着人。」 蒋铭惊讶道:「他出什么事了?前时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出不来了?」蒋钰道:「我也?是?那天同大尹府刘管家吃茶,听他说的。」当下告诉一番原委。 原来武继明自恋上王芸儿,每月雪花银子包着她?,不叫她?接别人。这?些天一门心思讨好老?娘,常常待在家里,就把芸儿放空了。王芸儿自然?乐得闲着,那鸨儿妈怎肯的?事有凑巧,恰有江宁府佥事的儿子,原在外县老?家读书?的,近日过来了。一脚踏入金陵繁华之地,高兴的不了,四处寻欢作乐,也?撞到王家院儿里来。 那天正赶上王春儿不在家,别处供唱去了。鸨子就叫芸儿陪他吃茶唱曲儿,这?浪子就把芸儿看上了,拿出二十两银子,连着歇了三天。鸨子看到钱,眼睛里放光,哪有放过的道理,乐得两头进帐,就把武继明搁在脑后去了。 话说武继明身旁,也?有几个?帮闲抹嘴儿的,平日蹭吃蹭喝惯了。因继明最?近学好,他们就没进项了。其中就有人去奉承那佥事官的儿子,给鸨子牵线搭桥。得了好处,又不分与别个?,那没得着好处的,自然?气不过:「凭什么你油水独吞,不分我,我就要?坏你的事!」 如此这?般,这?天当街遇见武继明,死拖活拽,一力撺掇他到院儿里作耍。鸨儿妈妈措手不及,只得扯谎说芸儿不在屋,给亲戚贺寿去了,到晚才能回家。 武继明因多日不见王芸儿,也?想?念她?,就在厅上坐住,等她?回来。婆子端茶应酬,只盼着快走。那帮闲的怎么肯了,趁继明的小厮去后头登东,引他在厢房前走过。听见里面有人嚯浪嬉笑?,小厮好奇,扒窗缝儿张眼一瞧,见里面正是?王芸儿,陪着一个?男人正在吃酒调情。 转头告诉了武继明。继明由不得怒从心起,骂将起来,把桌子也?掀了,凳子也?摔了,盘儿盏儿都砸个?稀碎,又要?回家喊人,要?平了王家的院儿。帮闲见此,怕事闹大了吃挂落,忙又尽力拉劝……芸儿只躲在房里不敢出来。 谁知那佥事官的儿子在家时,没有爹娘拘管,也?是?个?太岁,骄横惯了的,不晓得武继明来歷,以为老?子在府尹身边做事就是?最?大。听见外面闹乱,大喇喇跑出来嚷骂,高叫:「不看小爷是?谁,我爹便是?某某某……」武继明一听气乐了:「可知好嘞!爷打的就是?你!」冲上去一脚踹了个?仰八叉,如此小厮对小厮,主?子对主?子,骨碌到一块堆儿里。 武继明也?学过几下拳脚,虽上不得战场,打个?架却有余,把个?佥事公子一顿拳打脚踢,领着小厮一抹烟跑了,外袍都落在屋里,不及回拿。 继明追赶不及,回头同着小厮,把鸨子家门窗打个?破烂。鸨儿一边赔不是?,一边还要?捏谎分辨,继明怎肯听她?,愤然?走了,发誓从此再不来找王芸儿。 却说佥事儿子回去,也?要?报復,找人搜寻武继明,才知是?通判家的衙内,他老?子比自己老?子官大好几级,只得忍气吞声。到底心不甘,眉头一纵,计上心来,把这?事散布了开去,只说武继明流连妓院,为表子争风打架,倚仗他爹做官,恃强凌弱,打伤了人。 一来二去,传到了武通判耳朵里。通判大怒,拿来小厮审问详细,打了个?臭死。又将儿子叫来跟前责骂。夫人马氏出来解劝:「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般!儿子刚转过性来,恁懂事的,都是?那群杀才,看你做官眼气,歪派胡说,糟践咱们家的声名?。」 武通判咬牙恨道:「人怎不说别人,偏说他?你不知,他在外头还有个?名?号,叫做什么『忒煞情多』,真羞杀人也?!这?不肖子,我锦绣堆里养着他,不作脸也?罢了,反倒给我装幌子!今日官厅上,叫倪大尹几句话说的我,面皮搁也?没处搁!」 又道:「你妇人家不晓事,我现下当着这?个?官,多少人盯着要?寻纰漏,监察的下来,不提防谁加句闲话,评考只要?添上『教子无方,家务荒疏』几个?字,我这?个?官,做还是?不做?!」 说的夫人脸色也?变了。此时官身为重,顾不得素昔怜爱之情,命家人拿大板子,着力打了几下,武继明打娘胎出来未曾吃过这?苦楚,认错求饶,呜呜地哭。马夫人拦着,心肝肉儿地叫,直要?跟通判拼命。阖家大小都来下跪讨情。通判叫将儿子关?锁在屋里,不许他出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蒋铭听说这?事,知道武继明去不了了。仍叫李劲去告诉消息,果然?没见着,回说有事下乡去了。 私下与允中说起,允中道:「这?么一闹,继明哥对那个?院儿里的倒是?死心了,也?是?坏事变成了好事。」 第68章 (下) 【夙相知携手赏寒梅】 却说?冬至后, 府里?又进了六个小丫头。上房因去了荷花海棠,把原来外间伺候的瑞香和佳惠叫到?里?间,新来的两个,一个取名石榴, 一个叫做芙蓉, 补外间的缺。大房也添了两个, 一个给菱歌使, 取名秀春,一个到?兰芝房里?, 叫做芳春。另给蒋铭和允中屋里各添了一个, 分别叫做佩儿、翠墨。 这几个都是十?二三岁年纪,不大知事的, 由各人房里大丫头教导如何服侍,教做针线活计,也教识几个字。没几天,上?上?下下都熟悉了,叽叽喳喳, 内院里一时热闹了许多。 冬腊期间事务繁忙。蒋钰和蒋铭自去外头忙碌。家事都归兰芝这边打理, 因菱歌初次有孕, 看的要紧,就?不叫她再管事,只安心养胎。蒋家的规矩,妇人怀孕之后, 须择清净室内居住, 不侧坐, 不偃卧,不视恶色, 不听淫声,常诵诗书、玩金玉…如此这般胎教,生出来的孩子才会聪慧端正。故而兰芝少了臂膀,便请蒋锦帮忙料理。 独允中是个闲人,每天或是到?上?房陪白氏说?话,或是看书写字,或是跟丫头们闲聊玩耍。他为人和气?,丫头小厮都不怕他,只畏着蒋铭,不敢十?分放肆。 转眼到?了春节。万户曈曈日?,新桃换旧符。蒋府亦是喜气?洋洋,年三十?祭家庙,晚间守岁,初一早上?,阖府依照次序给老?爷太太拜年,兄弟姊妹按大小依次行礼,烧锅巷的家人们也分批过来拜,一拨去了一拨又来,整闹了大半日?。接下来各人忙着待客拜客,没个歇时。 不觉到?了破五,傍晚下起雪来。廊下挂的灯笼都点亮了,晕红灯光映着飘飘洒洒的雪花,又喜兴,又清雅。蒋毅立在门前看雪,心情甚为喜悦,说?道:「这雪来的好?,明日?正好?到?虞先?生那里?看雪里?红梅。」 次日?早上?空中还飘雪花。父子三人,带着宝砚、宝泉两个小厮,乘马车往乡下而来,雪地里?走的慢,直到?日?酉时分,才?到?了老?宅。 蒋家老?宅一直是蒋铭的乳母李妈妈一家看守着。李劲的父亲早年没了,李妈妈跟着女儿女婿过活,女婿名叫陈文,是陈安本家侄儿。李劲年前同蒋钰一道过来办事,没回金陵,跟他娘和姐姐姐夫一块过的年。 李妈妈入冬之后,关?节痛发的厉害,行走拄着拐杖,做不得活儿。便从村上?叫了两个媳妇子帮忙,把年前备下的鹅鸭鱼肉等物收拾了,置办出两桌丰盛席面。 早知老?爷少爷们要来,门下众人都来候着拜会。待父子一行到?了,免不了纷纷行礼拜见,互道问候。蒋毅留下四五个年长相?熟的饮酒闲谈,余人散讫。 第二天清早吃毕了饭,父子三人乘车,陈文李劲另套一辆骡车,带上?各色祭供,香烛纸马,洒扫用具,并叫了两个乡人跟着,一众往祖茔而来。 到?茔地洒扫雪尘,奠酒祭拜,如此这般,不消细表。 祭扫毕了下山,又乘车子往虞先?生在的村里?去。这边雪下得不大,地上?只薄薄的一层,但山路难行,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 远远就?见先?生立在村头瞭望,身边跟着一个童儿。 蒋铭和允中下来步行,到?得近前,蒋毅伸手,拉虞先?生上?了车。兄弟俩与童儿跟着,来至村院。 到?门口下车,两老?携手走进院子。众人只觉眼前豁然一亮,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只见庭中几树梅花尽皆开了,老?树虬枝,逸趣横生,红梅衬着残雪,分外精神。 蒋毅笑道:「刚我?还跟他俩说?呢,先?生这里?,正是『怪来诗思?清人骨,门对寒流雪满山』,如今这景色,还要加一句『雪点寒梅小苑春』了!先?生端的雅人深致,就?你庭中这几支梅花,也比我?家开的多三分清韵。」 虞先?生笑道:「弘之兄可?是谬赞了!梅花得暖才?开,冒雪而开,实无奈也!只因乡下地方寒窘,不及城里?气?息融合,所以花开清冽,到?你这儿,反成多出来的清韵了!」 蒋毅摇头笑道:「先?生差矣!梅花喜暖,我?岂有不知的?然冒雪而不败,才?显高标逸韵,此好?比『君子固穷』,先?生说?,我?这话是也不是?」 虞先?生呵呵大笑:「弘之兄当?真会夸人!我?索性就?说?是了!只可?惜,这会儿雪都化了,若是昨日?你来,雪挂梅枝,更是有趣的紧……」 说?着话,进了明间。二人叙礼相?见,蒋铭和允中都拜见了,跟从人等也都过来行礼。拜毕了,童儿奉上?茶来。陈文等人把车上?带的年礼并攒盒等物抬进屋里?,告辞回去了。 虞先?生道:「弘之,咱们到?里?间叙话,把外间让给几个后生坐吧。」 原来先?生住着三间房子,一明两暗,一样?的间量。明间是客坐,东间做了卧房,西屋里?摆了几排桌案椅凳,是平日?用来训蒙的地方。 这虞先?生单名一个显字,字慎卿,比蒋毅大几岁,原有个老?妻,数年前亡故了。他本是□□开宝七年殿试第二名榜眼,在翰林院做过中书舍人。□□崩逝不久,他辞官不做,只在江湖上?飘零。蒋毅回乡后,四处寻访,费尽周折找着他,请来教儿子们读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虞慎华在蒋家一住就?是七八年。后来蒋铭允中都大了,要走,蒋毅一力挽留。先?生道:「孩子们如今尽可?以自授了,况且还有你教导。难不成教了几年书,叫你家供养我?一辈子么?」 蒋毅道:「先?生说?的见外话!当?初咱二人倾盖如故,这么多年相?交,倾心吐胆,先?生乃是我?平生第一知己。我?的儿子就?如你的儿子一般,你我?之间,岂是世俗人情忖量的?若你另有家人骨肉悬望,我?也就?不留你了,实在又没有。你在我?这里?,难道不比去别处自在?」 虞先?生见他意诚,便说?:「既是这样?,府里?我?住不惯的。不如让我?到?乡下去,一者我?爱那一方山水乡情,二者村里?清净,我?也好?做些读书人的事,你闲了便来会我?,孩子们时常来看看,我?也欢喜。」 自此,虞先?生就?在乡里?居住,又不肯住在蒋府老?宅,只捡了个村舍住着,办成个学馆,附近农家子弟都来读书识字,此外时光研注五经。一应柴米用度都是蒋府供给,派个小厮服侍。平时雇了村里?一户家人媳妇过来洗衣做饭,若是农忙没空,虞先?生就?叫童儿凑合将就?,自己有时也下厨煮粥,以此为乐。 知道蒋毅今天要来,早在厨下收拾了汤水,备了饭菜。 当?下将桌椅移到?里?间,二老?坐在上?首,兄弟俩打横。李劲把带的攒盒打开,现成的肥鹅烧鸭,熟肉火腿,细巧蒸酥,俱都拿到?灶上?热过,端来摆在桌上?。 虞先?生叫童儿去下屋取酒,道:「还是去年秋天铭儿带过来的,说?是地里?埋了十?年,我?饮了一回,的是好?滋味。就?等弘之兄今日?共饮。」 蒋毅笑道:「这是专给您先?生的,我?们都吃过了,你怎么还没吃?留到?这时候!」 虞先?生笑道:「你还担心我?没酒吃?跟你说?,我?这儿好?酒可?一直没断过。每次他们下来都带,学生家里?也有拿的,我?倒不怎么吃,有时还叫他们拿回去。」 一时间斟杯递酒,两老?两小吃喝叙话,其乐融融。李劲宝泉几个在外间也支了个桌儿,摆下饭酒菜吃喝起来。 因说?起兄弟俩去应天的事,讲些路途见闻。虞先?生夸赞道:「我?说?呢,看允中比前气?质硬朗些了,行动也舒展许多,倒有些男子汉的模样?了。」 蒋毅笑道:「中儿这孩子,只是外头看着柔弱,他心里?自有个刚强劲儿,是我?最喜欢的。」向允中道:「你跟先?生说?说?,走了这一路,有什么不一样?风景,什么感受。」 允中笑说?道:「可?能路上?赶的太匆忙,我?看各地的风土人情,也没觉出什么大不同。就?是越往北走,平原多了,风景粗犷,到?处都阔朗,山川田野一眼看不到?边,还有,冬天冷的比咱们这儿早了许多,下了雪,几日?都不化,漫山遍野都是白的,真的是茫茫玉宇,湛湛干坤。北边人讲话,也不似咱们这里?绵软。」 虞先?生道:「中儿头一次出远门,还只是走马观花。等以后出去多,就?能分辨出滋味了。不管南方北方,山水自然,总能怡养性情,消人鄙吝。」 蒋毅颔首道:「先?生说?的正是,他们弟兄三个,就?他出门少。这次要出去,他母亲还捨不得呢,要不是我?说?,又留家里?了。」 蒋铭听着他们说?话,心里?寻思?道:「那日?听韩世峻说?,父亲上?过北伐战场的,还曾与皇子一同议事,不知经歷了多少重大的事,却一句也和我?们不说?。」 便试探道:「三弟说?南北差别不大,还是走的不够远。要是再走远些,到?大名府那边,风景又是一样?了。若是到?幽州那边,辽国的地界看看,指定更不同了。刚我?还想,当?年太宗皇帝把那燕云十?六州拿下来就?好?了,咱们也好?随意走走,见识见识。」 两老?听他这话,互相?看了看。虞先?生笑了,道:「你这说?的孩子话!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燕云十?六州…」顿住嘆了口气?,接着道:「咱宋人一说?起十?六州,都是心有不甘。奈何打了这么多年仗,越来越往下风走了。收復燕云,如今也就?说?说?罢了。」 蒋铭道:「我?就?不信了,咱大宋以武立国,能征惯战的人才?也多。要是像当?年周世宗、□□皇帝那等雄风,早就?收復燕云了,还签什么澶渊之盟?如今朝廷畏战,平白给辽人那些钱物,真也太憋屈了!」 却听蒋毅在旁「哼」了一声:「说?你是孩子话,你越发来劲了!好?好?儿的,谁盼着打仗?攻城略地,你道那么容易的?」 虞先?生笑说?道:「他们年纪轻,血气?盛,这么想也在情理之中,哪像咱们都老?了,心气?也衰落了,只想着苟安。」 向蒋铭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先?不说?燕云十?六州,就?说?太原城,从□□皇帝初伐北汉开始,到?后来太宗帝拿下太原,整整过了十?五年。这十?五年,真正对局的也不是北汉,而是北汉的援军契丹。再后来,太宗北伐幽州,到?两年前签下澶渊之盟,这又是二十?五年。两下加起来,就?是四十?年。这四十?年间,边境何曾消停过?你打我?,我?打你,受苦还不是老?百姓。如今虽是纳些岁币绢匹,换得边关?和平,百姓能过安宁日?子,朝廷也可?修生养息。要我?说?,这盟约也算签的值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蒋毅道:「他们小孩子家,没经过离乱,哪里?晓得兵凶战危的厉害。谁家没有父母妻儿,打起仗来,夫妻离散,父子不能相?顾。战场厮杀的惨状,他们哪里?见过?少年人不晓得轻重,只会在这里?高谈阔论,说?些逞意气?的话,都是些无知妄说?,难为先?生,还苦口婆心地教导他们。」 蒋铭笑说?道:「爹,宋辽这么多年打打杀杀,听说?当?年□□皇帝和太宗帝都曾亲临过沙场,那时爹爹和先?生也在朝廷,不知您二老?可?曾去过战场么?」 蒋毅皱眉瞪了他一眼:「怎么?我?们两个老?头子没见过战场,就?不能说?你了么?」 蒋铭知道问的造次了,忙起身陪笑道:「儿子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不知从前旧事,心里?有些好?奇,所以……」 虞先?生在旁招唿道:「铭儿快坐下!」对蒋毅说?:「你看你把孩子吓的,他哪有那个心思?,偏你这么挑他不是,显得咱们做长辈的,忒也心胸狭窄。」 蒋毅笑道:「怎地是我?心胸狭窄了。我?是教教他,以后也好?少吃亏。这孩子性子狂傲,在你学堂念书时就?这样?,现今学了点儿武艺,越不把世人放在眼里?了,瞽目妄言,这性子不煞一煞,以后还了得?刚我?才?说?他没见过战场,不晓得轻重,他就?问咱俩见没见过,这什么态度?我?知道他是无心,以后入了仕途,见了长官、同僚,乃至圣上?,也能这么随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蒋铭只得自认不是:「爹教训的是,是我?说?错话了。」 虞先?生笑向蒋毅道:「弘之!今日?我?有酒了,要说?几句讨嫌的话。我?看就?是你对铭儿故意挑剔。咱们自己人,他问几句话什么要紧?他们兄弟三个言谈都够谨慎了,尤其是铭儿。不是我?当?着孩子们说?你,你对铭儿实是过严,比起大郎和三儿,是有些偏心的嫌疑了。」 蒋毅听了这话,自觉无法反驳。瞅着蒋铭,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没说?出来,却转向允中问:「中儿,先?生说?我?偏心,屈着他了,你也这么觉得么?」 允中知道这个时候父亲决不会生气?的,笑着道:「我?觉得,是有一点儿。」 蒋毅又看蒋铭:「你呢,也这么想么?」 蒋铭笑了笑:「儿子不敢。」蒋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问你有没有这么想,你说?什么敢不敢的?」 蒋铭知道今日?老?爹吃了几杯,心里?高兴,望了虞先?生一眼,陪笑答道:「我?是说?,儿子是不敢这么想。」 虞先?生呵呵笑道:「这就?是了,铭儿这说?的才?是真心话!不是不想,只是不敢想罢了。」蒋毅又哼了一声,就?笑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69章 (上) 【推杯盏抚今追昔】 上回说到蒋铭问?两老当年是否上过战场。虞先生长吁一声道:「我是个文弱书生, 在朝的时候也有限。战场是真的没?去过,战报邸抄还?是见?过些,兵戈扰攘,以至流离颠沛的世情更是见?了?不少?。这几年我也是老了?, 只想有个清净地方读书写字, 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不惟不感兴趣, 反倒心里有些怕的。至于你们父亲……还是让他自己与你们说罢。」 蒋铭笑说道:「屈子投江, 鲁连蹈海,文人的风骨气节, 一样流传千古。更有仲尼作《春秋》, 左氏着《国语》,就是秦皇汉武那般丰功伟业, 终是过眼云烟,《春秋》《国语》却将万代流传而不朽。所以,真要比起功业来?,还是文人更胜一筹……」 话没?说完,就听蒋毅哼了?一声?, 笑骂道:「你这谀辞奉承!」 虞先生呵呵大笑:「这话我听着受用, 果然『谀言顺意而易悦』也!」 一时都笑起来?。允中道:「二哥说的有理?。我也想这么说, 只怕爹爹骂哩。」起身斟了?一圈酒,说:「儿子想听爹爹讲古,从前朝廷打仗,一定发生过不少?有意思的事, 求爹爹给我们讲讲好不好?」 蒋毅面露微笑, 不置可否。他今日吃了?几杯, 又是和老友在一处,心情甚是轻松愉悦。将身靠着椅背, 看看两个儿子,接着虞先生方才的话头,自语道:「自古有训,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怕是不用怕的,亦不能一味好战好杀,自取其灭。」 虞先生在旁颔首:「正是如此。孩子们都大了?,据我看,他们兄弟都是持重的。有些事也该让他们知道,你能说的,就给他们说说吧。」 蒋毅沉吟了?一会儿,对蒋铭道:「去外?间看看,都做什?么呢!」蒋铭就出来?,让李劲带着宝砚宝泉和童儿去西屋里玩耍。李劲会意,带着几个人迴避了?。 这厢蒋毅嘆息一声?,道:「这话说起来?就长了?,当年太宗初次北伐,我刚调任京中不久,时任枢密院承旨,太宗调拨了?一众文职官员,同武功郡王,也就是德昭皇子一起随军,我就在其中。」 他这话一出口,允中惊愕得张开?嘴合不拢来?。蒋铭却因早知道了?,并不奇怪。问?道:「就是打下太原城,攻灭北汉的那次么?」蒋毅点了?点头:「对,就是那次,先拿下了?太原,之后北上围困幽州。」随即讲起这段往事。 看官听说,蒋毅说的是太平兴国四年宋太宗赵炅北伐的事。那年赵光义率部?北上,兵临太原城下,北汉国主刘继元慌忙向辽国求救。事先部?署在石岭关的宋军不但击退了?辽国援军,斩杀辽军大将,还?把求援使臣捉住了?。就在太原城下将使臣斩首示众。刘继元见?此,斗志顿失,开?城投降。自此,算是彻底终结了?五代十一国纷争局面,实现了?宋王朝统一大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拿下太原后,赵光义志得意满,雄心勃勃,只想一鼓作气夺回燕云十六州,不顾种种不利条件,大军没?有回师还?朝,而是继续北上,兵不血刃拿下了?涿州,进而在幽州城外?围困。 蒋毅说道:「幽州城池十分坚固,我们围困了?一个多月,城内守军坚守不出,我军在外?又攻不进去,两下僵持住了?。本来?打下了?太原,虽是胜了?,却因作战多时,兵将都疲乏了?,许多人不愿意北上,只因迫于圣命,不得不去。久攻幽州不下,时间一长,局势愈发进退两难,就更是人心惶惶了?。忽然一天,有军士在城东南挖到了?几只螃蟹……」 忽然顿住不说了?。兄弟俩正听的入神,蒋铭问?:「挖到螃蟹怎么了??」蒋毅道:「据说,此是班师之象。也不知是真的上天示警,还?是人作出来?的。」允中疑惑道:「这怎么解?」 虞先生在旁道:「螃蟹乃是水物,水物陆居,失其所也,意思此地不宜久留。另外?,螃蟹多足,意即援军将至,况且,蟹者解也,所以说是大军班师之象。」 蒋毅点了?点头,道:「当时官家仍是不愿撤军,便说是无稽之谈。但自那时起,众说纷纭,军心已生归意。过了?没?几天,契丹果然大举来?援,就在高粱河一带,对我军形成了?夹击之势……那一战,直打了?一天一夜……」 高粱河之战,众人都知是宋军大败收场的,不觉默然了?片刻。蒋铭道:「当时两军军力到底怎么样?我听说那次大宋出兵二十万,就算不实,十万兵总该有的。援军再?多,想必也不如咱们宋军多。或是军心不稳,战力也不济了?。」 蒋毅不理?会他,只自出神般说道:「当时正是夜间,我们并不知对方来?了?多少?兵马,只听见?喊杀声?震天,到处都是敌军火把,漫漫延延,无边无际……后来?,仗打完了?好久才听说,那夜来?援的辽军有三?万人,却为了?造声?势,一个人手?上持着两只火把……」 蒋铭不觉嘆道:「原来?辽人也有这等智谋。」允中已是听的呆了?。 蒋毅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前军还?在攻城,太宗皇帝亲自率领御营大军殿后。敌人援军来?时,直接冲杀我军后方营寨,前军不得不撤兵回救,前军一撤,先前战败的辽军就掉头杀了?回来?,城里守军看见?了?,也从里面杀了?出来?……」 「我军一时遭遇三?面敌军的围攻,那时四周都是鼓响,喊杀声?惊天动地,到处混战成一片。我和一众文职官,都与?郡王在中军位置,得护卫大将军指挥兵卒围护,是以一无所失。大伙且战且退,退了?十余里,直到天亮才停下来?……」 他声?音虽然平静,三?人却都听得惊心动魄,想像着彼时千军万马夜战,该是如何景象,静了?半晌,蒋毅接着道:「只是……待天亮时,清点军将,忽然发现……发现圣上不见?了?。」 蒋铭和允中都不由「啊」了?一声?。允中问?:「圣上怎么不见?了??难道……」心想难道遇难了?,又一想,后来?赵光义还?活了?好些年,便住了?口。 蒋铭思忖道:「太宗是在后军,敌人援军也是从后过来?的,不见?了?,难道……,难不成他……逃跑了??」 蒋毅苦笑了?两声?:「因为一时寻不见?圣上下落,便有谣言,说太宗已是战死?在乱军之中,所以……」看了?看虞先生,道:「所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何况战时,大伙儿不得不商议,立郡王德昭为新帝,诏书都写就了?。才刚计议停当,押运粮草的军队到了?,说是路上遇到了?太宗皇帝,他已然……已然逃去了?涿州。」 皇帝临阵脱逃这事儿,本来?十分隐秘,又是宋庭丢脸的事,一战过后,无人敢再?提起,是以知道的人不多,就连虞先生也是第一次听说,蒋铭允中更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虞先生望空冷笑了?两声?:「怪不得!那时听说大军缓缓而退,却原来?是溃不成军了?!御驾亲征的皇帝撇下臣子,撇下军队,先自逃跑了?,这真是……真是普天下大得不能再?大的笑话!」 蒋毅默然半晌,嘆息道:「这一仗,我军单是阵亡的将士就有万余,真可谓惨烈至极。撤退途中,但见?尸积遍野,血流成河,兵甲符英弃置无数,一时惨状,无可形容。」 虞先生道:「那拥立新君的事呢?」蒋毅道:「自然是不了?了?之,没?人再?提了?。」先生冷笑道:「这么大的事,就是没?人提,一定也被他知道了?。」蒋毅默然。此时就连允中都想到,一旦赵光义得知自己生死?未卜时,朝臣拥立了?新君,该是什?么心情,禁不住一颗心砰砰直跳,脸都白了?。 蒋铭轻声?道:「高梁河之战回来?不久,武功郡王就殁了?,想必……是与?此事有关么?」无人答话,席间静了?一忽儿。 虞先生向蒋毅道:「那后来?,郡王到底是怎么死?的?真的如人所说,是自尽么?」 蒋毅默然良久,方说:「我朝惯例,打了?胜仗要论功行赏,这次幽州虽然战败了?,可是前面攻下太原一直没?有行赏。官家心情不好,谁也不敢奏禀行赏的事,唯独郡王心善,想的又少?,就有人鼓动他向圣上启奏,就为此事,郡王遭到太宗申饬,说他,『且等你当了?皇帝,再?来?做主也不迟』,皇子怎禁得起这话,无以自明?,当日便在府中自刎而死?。」说毕,不觉悲从中来?,哽咽了?一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虞先生闭上眼睛,神情悲愤,许久才冷冷地道:「本来?有金匮之盟,德昭皇子就碍他的眼,何况又有阵前立新的事!皇子到底是自尽还?是他杀,谁见?了??只能说,是赵二又一桩疑案,退一步讲,就算郡王确是自尽,与?被他逼死?又有什?么两样!」俱皆默然无语。 良久。允中轻声?问?:「那后来?呢?自那以后,太宗有再?北伐过么?」蒋毅平復了?心情,道:「后来?,就是七年之后的雍熙北伐了?,仍是以失败收场。从此宋辽对峙,就有敌强我弱的态势了?。收復燕云,是数代宋人心结,怎么可能一时放下。朝廷北伐之心一直都有,只不敢轻举妄动。太宗皇帝临终,想必,也是引以为憾事罢。」 此时虞先生神情已然平静,缓缓说道:「赵二得位不正,一心想要拿下燕云,武功上超越武德皇帝,他就可以洗雪高粱河之战的耻辱,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没?想贸然出兵,反使復国无望,想必,这也是天定的运数,非人力所能及也。」 蒋铭道:「从雍熙北伐之后,宋辽相持,大多时候都是敌攻我守,还?是朝廷畏战的过。」 蒋毅道:「也不能这么说,敌攻我守,不如说是敌扰我守。辽地荒僻,产出粗陋,所以辽人以抢掠为能,边关百姓不胜其苦。如今签订了?澶渊之盟,等于拿些钱物,免除了?边境扰患。如今两国互通来?使,相交友善,百姓们少?受苦恼,朝廷上也安宁了?,这么看,订盟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大家沉默了?许久。虞先生忽然笑了?,道:「可笑我刚才又动肝火。这几年,时常看些老庄之学,还?以为自己放下了?,谁知听说这些旧话,还?是如此……可见?修身养性,说说容易,其实是难的。」 蒋毅笑道:「都看破了?,看透了?,哀乐不施乎前,您先生不就成了?圣人了??要那样,我这俗人都不知怎么跟你说话了?!」说毕两人都笑了?。 蒋毅又道:「心绪波动,说明?先生入世之情未消。你如今行的乡民教化之事,註解经典,这都是读书人泽惠后世之功,说实在话,我心下十分嘆服先生,自己却做不到。」 虞先生道:「什?么泽惠后世,不过无聊自遣而已,你是牵绊太多,不像我,一人来?去,两袖清风,没?什?么可挂虑的。」 蒋毅嘆道:「每次我来?到你这儿,都有超然世外?之感,心里安宁清净。这些日子,我常想起刚从京里回来?的那三?年,下田耕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没?有世俗交际扰攘。要不是因为他们几个小的,我也不愿搬去金陵,宁可在这儿简朴度日,了?此一生,也罢了?。」 虞先生盯着他看了?半晌,笑说道:「你这是拿他们小的做挡箭牌,就算是为了?儿孙,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要是真能放下,还?顾得上那么些,万事皆有分定,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由他们去罢了?。」 蒋毅呵呵大笑,嘆道:「先生责备的是,唉,其实说到底,我还?是放不下功名执念啊。」 虞先生道:「你倒不是放不下功名执念,只是放不下为儒者治世安民的志向罢了?。君子处世,遇治则仕,遇乱则隐。如今官家主张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科举取仕,论才选人,倒是适宜出仕做官的。你若有意,倒不妨……」 话未说完,蒋毅连连摇头,打断道:「我这把年纪,早就没?有做官的心思了?,以后,还?是看铭儿他们吧,希望他两个赶上朝纲清明?,能够有些作为。」说罢看向蒋铭两个,目光中流露出殷切之意。 虞先生道:「若论才学,他们兄弟三?个可以说不相上下。就是老大委屈了?些,不过你身边总要留一个,长子守家,这也是正理?。」 蒋毅停顿了?一会儿:「若论才学,钰儿是在他俩之上的,可是这么大个家,也得有个精明?强干的人打理?。就为我不愿他科考取仕,他心里一直有些不快,这两年,我看倒把这心结放下了?。」 虞先生点头道:「含光做什?么都不差。做了?这多年经纪买卖,人没?有迷在里头,也是难得的。要是一门心思逐利,忘了?立身立德,就失了?正道了?。我看去年秋天他和的诗,立意倒不俗。」蒋毅点头道:「那是的。」 第70章 (下) 【违心愿家反宅乱】 原来去年中秋前蒋毅作的那首诗1, 蒋钰步韵和?了一首,虞先生看了,也和?了一首。三个人诗作蒋铭都看过?,只有允中不知。当下允中研墨, 蒋铭执笔, 将三首诗录了下来。允中一一看过?, 众人品评, 感?嘆了一番。 只见窗外日光西斜,天色渐暗。虞先生道:「咱们出去走走如何?平日里, 我习惯了这时出门, 看看落照。」 于?是兄弟俩陪着两老出门,踏着薄雪往山坡上走了一遭, 又在村口站了站。但见落日苍黄,山川岑寂,平林漠漠,远近一派萧索。不消一会儿功夫,天就昏黑了。 缓步而归, 到得院子?里, 只见几株梅树立在那里, 寒香幽幽,疏枝暗影,横斜可爱。望望天,一弯新月升空, 星斗依稀。倏忽屋里一亮, 童儿掌起灯来。 蒋毅对儿子?道:「我们作的都看过?了, 你俩也作一首,让我们瞧瞧。什么题什么韵, 请先生说。」 虞先生笑?道:「就不限题限韵了,只要七言律,梅雪也好,围炉饮酒也好,就是今日之?事,随你俩怎么做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蒋毅故作严厉道:「不限题韵,更要好好做,不许敷衍,做的不好,还要重做!」蒋铭陪笑?道:「做的不好,自?然重做。要是做的好了,父亲可有赏不?」蒋毅笑?道:「你倒会弄巧,要是做得好有赏,那做的不好,就要罚了!」 蒋铭笑?说道:「那是当然,若做的不好,儿子?认罚,做的好了,就要讨赏。」蒋毅问允中:「那你呢?」允中笑?着道:「我宁可做的好不要赏,只要别罚。」虞先生呵呵笑?了:「这两个孩子?,真是两样儿!」 进?了屋,童儿点上茶来。蒋毅又要饮酒。虞先生道:「好!今日我就捨命陪君子?,与你一醉方休也罢!」李劲几个重新整治酒菜上桌。不一时,兄弟二人的诗做得了,先是允中作出,紧接着是蒋铭的,都写了出来。 两老看了,品评一番。虞先生贊道:「若论纤巧别致,当数中儿占先,也是他一贯的风格。若论立意深厚,词句雅正,还是铭儿在上。依我评,两个都做的好,都该赏的。只选一个,却是铭儿稍胜一筹。」 蒋毅摇头笑?道:「他这诗写的不够雍容,也少了些韵致。」允中笑?说:「先生评我是心?服的,二哥原比我作的好,爹爹说过?要赏,可不能食言。」 那蒋毅因吃了酒,儿子?面前也不绷着脸了,笑?道:「你怎么现在总帮着你二哥说话,去?应天一趟,得了他什么好处了?」向蒋铭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蒋铭微顿了顿,笑?答道:「儿子?没想?要什么。」蒋毅奇道:「刚你说要赏,怎么现在又不说了?你要是学那扭捏样儿,我可不耐烦理你!」 蒋铭道:「儿子?刚才只是那么说,并没想?起来要什么,既是父亲答应了,随便赏些什么,但凡父亲给的,都是好的。」 蒋毅略一怔,笑?骂:「你这是打哪儿学的?动不动的就来谀辞奉承这一套!」 蒋铭笑?应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我跟三弟走了这一路回来,就是跟他学的。寻思讨爹娘长辈的喜欢,总不是什么坏事。」说的都笑?了。 当晚,蒋毅和?虞先生都吃醉了酒,榻上抵足夜谈,你一句我一句,说至睏倦了。蒋铭允中服侍两老睡下,出来商议,让李劲留下,就在外间搭了个板铺。兄弟俩带着宝砚和?宝泉,赶车回老宅歇了一晚。 回去?路上,允中问:「难得爹爹今日高兴,哥怎么不提求亲的事?」 蒋铭道:「这么大的事,咱爹脾气你还不知道么,再高兴也不会随口答应。况且当着虞先生,该说我有心?弄巧了,只怕还要恼呢,所以我没敢提。」 允中笑?道:「哥也太?小心?了,我看爹娘都很喜欢云姐姐,只是她家远,没往那里想?。你一提,说不定爹爹即刻答应,更开心?了呢!」 蒋铭不语,沉吟道:「这事没那么简单。前时我听?母亲说,父亲的意思,将来我的亲事,想?求一门门当户对,最好对将来仕途有些助力的。我担心?,爹还是想?在朝中故交里择亲。那会儿我看爹高兴,也想?说来着,但觉得时机不足,没敢贸然开口。」 允中道:「那云姐姐家不也是宿儒世家么?说起来,与咱家也算门当户对。听?说她家从前也是出过?仕的,只是云伯父现今没做官罢了。」 蒋铭道:「事情一码归一码。云家仕宦出身,却是南唐时的事,从来也没做过?大宋的官。况且云姑娘从小又不在她父亲身边,是在周家长大的,要说喜欢…上次你没听?爹说,女孩儿家不要到处抛头露面的话么?」 停一会又道:「我想?过?了,这是我终身大事,得找个合适的机会,郑重其事跟爹说才成,不然当着虞先生的面,万一不允,可就真麻烦了!」 听?他这么一说,允中也觉得这事不是以前想?的那么容易,就不言语了。 次日兄弟俩过?来,蒋毅和?虞先生才刚起身。又盘桓一会儿,告辞启程,到金陵家中已是天晚了,各自?歇息。一宿晚景不提。 却说这天早上,蒋铭在屋里踌躇了一会,走来书房见父亲。正巧府内书办顾云峰在,蒋毅看着他写月底请客的揭帖。见蒋铭进?来,老头心?情不错,问有事没,蒋铭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来跟父亲说说话。」 蒋毅道:「那你过?来,和?我下盘棋,让我看你棋艺长进?了没。」 蒋铭答应一声,就去?橱里取出棋盘棋子?来,摆在桌上。顾秀才写完了贴,要走,被蒋毅留下了,坐在一边看父子?俩下棋。 那蒋铭开始还想?心?事,后来看父亲笑?吟吟的,比平时温和?了许多?,不觉也放松了,就把心?思都放在棋盘上,对弈了一个多?时辰,终局。蒋毅颔首笑?道:「虽是让了你一先,能平局也是不易了,你这长进?不小!」蒋铭陪笑?道:「爹看是平局么?我怎么算好像是我赢了。」 蒋毅:「是么?」顾秀才在旁帮着计算,果然是蒋铭赢了一目。 蒋毅笑?道:「看来不是你长进?了,却是我老煳涂了!」秀才道:「老爷说哪里话来,二少爷这个年纪,正是长进?之?时,岂不闻『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么?」 蒋毅呵呵笑?了,看着儿子?,满目都是欢喜。蒋铭看了看父亲,欲言又止。顾秀才见此,就起身告辞走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蒋毅离开几案,到书桌后面坐下,示意蒋铭到旁侧椅上坐,问道:「说吧,你来什么事?」蒋铭望了望父亲,抿抿嘴唇,稍作迟疑,撤身走到桌案前,屈膝跪下了,道:「儿子?有一件事,恳请父亲允准。」 蒋毅不觉一怔:「什么事?你且起来说话。」 蒋铭站起身,道:「儿子?看中了一门亲事,想?请爹爹写书,给儿子?提亲。」 蒋毅又一怔:「你不是说,待科考中了再议亲么?」沉吟问:「你看中的谁家女子??」嘴上说,心?里蓦地猜着了,就把脸上笑?容收了。 蒋铭看得仔细,不觉心?里一沉。说道:「爹爹原也认识她的,就是周老太?公家云贞。儿子?真心?爱慕她,不管科考中与不中,都要娶她为妻。」 蒋毅凝神不语,屋里一下子?静悄悄,连根针掉地也听?得见。蒋铭心?也提熘起来了。只听?蒋毅道:「结亲的事,还是等你科考以后再说吧。」 蒋铭听?这话头不对,吃了一惊,看了看父亲脸色,求肯的语气道:「请爹爹允准了,先向太?公提亲,儿子?下次科考一定能中的,若是中不了,儿子?情愿再等三年,直到中了再成亲也不迟。」 蒋毅道:「不行。你这两年只管好好读书,预备应考,暂且不要考虑议亲的事。」 蒋铭急道:「为什么不行?周太?公是咱家世交,云姑娘才貌、性情,哪一些不好?她又懂医术,有济世救人的本事,爹爹不是也夸她么?」 蒋毅道:「云贞是个好女子?,但是她与你,不是佳配。」 蒋铭愈发?心?慌,争执道:「这是为何?儿子?与她年纪相当,相互爱慕,如何就不是佳配?我这辈子?只想?娶她,再不要别人!」 忽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便说道:「儿子?科考入仕,只凭自?身才学,不需姻亲上谋求相助。要是我才学不如人,宁可一世平庸也罢,儿子?一生也不愿攀附他人,以求显贵!」 蒋毅听?这话刺心?,把脸一沉,低声喝道:「放肆!」 蒋铭住了口,仍是看着父亲,一脸不服气。蒋毅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什么,厉声道:「难道你去?应天,路上有过?什么逾矩不轨之?举?」 蒋铭一愣,随即断然道:「绝无此事!」 蒋毅面色缓和?下来:「我想?你也不至如此荒谬。这件事先不要提了,还是等你科考以后再说。」蒋铭还待要说,蒋毅沉声道:「没别的事,你先去?吧!」蒋铭叫道:「爹!」 蒋毅皱眉道:「你别以为虞先生替你说话,什么都由?得你了。这是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容不得你任性!」 蒋铭从书院出来,万分沮丧。他深知老爹脾气,一旦定下来的事,万难更改的。所以连日来纠结忐忑,一直拖到今日才开口,不想?端直碰了个钉子?,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也凉了,一行走,一行难过?。 迎面撞见允中走来,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二哥,你这是怎么了?」拉着他就在厅廊下坐了。听?说了原委,也觉愕然,问:「你听?爹爹的意思,是说等科考以后再议,还是干脆就不许?」 蒋铭耷拉着脸:「是不许!」允中道:「为什么呀?」蒋铭:「不知道。」 允中:「会不会爹爹看好别的人家了?」 蒋铭摇头:「不知道。」抬头问:「现在该怎么办?」 他本来遇事沉着,颇有智计,唯独此事却是最输不起的,不免乱了方寸。 允中想?了想?,也想?不出该怎么办,思量说:「现在……现在只能去?求求母亲,请她说话,向父亲讨个情面,或许还有希望。」 蒋铭又摇头,烦恼道:「怕也不济事。母亲什么都听?父亲的,何况这样大事,向来都是爹说一不二。」 允中也觉得希望渺茫,可是一时又没别的主?意,强说道:「母亲是一向听?从父亲,可她毕竟是咱们的母亲,她说的话,好不好的,爹总要想?一想?。你看去?年母亲生病,爹爹也是忧心?,再说了,母亲从没求过?什么事,说不定这一次,就答应了呢。」 蒋铭听?着,似乎也是一根救命的稻草,点头道:「你说的有理。我就去?!」站起身走了两步,又道:「你跟我一起去?吧,也好帮忙说话。」 兄弟俩到了上房,只见兰芝和?蒋锦都在。兰芝见他神色,知道有事,告辞去?了。蒋铭顾不上别的,凑到白氏面前,三言两句讲了来龙去?脉,央告母亲。蒋锦听?说父亲不允亲事,也替哥哥着急,和?允中一块在旁边帮腔。 白氏对丈夫一向恭谨顺从,在家不管事的,起初听?说蒋毅反对,便道:「要说云姑娘,我心?里也喜欢她,愿意她来咱家,何况她还医好了我的病。可是你父亲不允,必定有他的道理。这事还是听?你父亲的吧,不要违拗他。」 那蒋铭哪里肯的,撒娇撒痴,只说除了云贞谁都不要。着急了说道:「要是实在不让我娶她,我宁可一辈子?不娶妻,孤身到老!再不,我就剃光了头髮?,到奉先寺出家做和?尚去?!」 白氏嗔道:「说什么呢你,这话要是让你父亲听?见,更没有迴转的地儿了。」 蒋铭愤然道:「听?见就听?见!反正从小到大,我做什么都看不顺眼,这件事必得依我,不的,我说的出做得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白氏慌的去?捂他嘴:「说的什么!疯了么?当心?惹恼了,还不是你吃亏!」 蒋铭叫道:「吃亏就吃亏,我怕什么,大不了就打死我算了!」嘟着嘴,气苦的要哭出来。 白氏从来没看他这样过?,劝又劝不住,怎不心?疼的。也着了急,无计可施。人急智生,想?出一个主?意来,道:「既是你一定要这么着,我与你父亲说说无妨,只是我一个说不济事,不如你去?求求你大哥,让他帮你说话,到时候他说了,我再说,你父亲一和?缓,就有几分指望了。」 一句话提醒蒋铭,一刻也等不得,拉着允中出了二门,就去?找蒋钰。 半路遇见小厮宝砚,报说:「萧大少爷来了,要找二位少爷,老爷吩咐请在花厅候着呢。」蒋铭道:「萧纯上来,想?必没什么要紧事,三弟你去?会会他吧。」允中去?了。蒋铭一个人匆匆走到烧锅巷这边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71章 (上) 【旧婢僕谒门求救】 蒋铭来到烧锅巷, 却见蒋钰在房里与顾云峰坐的,一边吃茶点,一边下棋。见?他来罢了棋局,秀才笑道:「今日什么风吹的, 二少爷到处赶着?秀才走!」蒋铭也笑了:「可不?是, 今儿我到哪儿, 都?看?见?您先生?。」 顾云峰吃毕茶, 告辞出去了。鸳鸯又泡一盏瓜仁儿茶来,递给蒋铭, 也下去了。 蒋钰道:「你找我有事?」蒋铭:「我有一件要紧事?, 求大哥帮我。」三?言两语,就将来意说了。蒋钰略觉意外, 疑道:「这事你跟云姑娘说过了么,别是你一厢情愿吧?」 蒋铭笑道:「怎么会,虽是没明说,也会过意的。我二人彼此有情,怎么能是一厢情愿, 你兄弟又不?是傻瓜!」 蒋钰想?了想?, 笑道:「看?来让你送她回应天, 正是趁了你的意了。你可好,全家都?瞒下!」蒋铭嘿嘿笑了。 蒋钰又道:「就是说,在应天已经说好了,下次去, 就要向太?公提亲么?」 蒋铭:「嗯。现在爹明说不?同意, 我没法子了, 大哥一定要帮帮我。」 蒋钰道:「这事?却有点难办。不?光是咱爹这边,我看?太?公那里, 也难说一定贊同这桩亲事?。」 蒋铭奇道:「那怎么会?大哥为什么这么说,就算太?公不?喜欢我,他老?人家那么疼孙女,只要云妹妹愿意,应该也不?会十分阻拦。」 蒋钰沉吟道:「你说的也是。」思忖片刻,又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想?清楚了?其实据我看?,你两个?,要说配,也是极相配的,要说不?配,也确实不?相配。」 蒋铭奇道:「这话怎么讲?」 蒋钰道:「要论品貌性情、识见?本?领,云姑娘跟你是极相配的。只是,那会儿太?公来家,我听他说话意思,对云贞的期望,是要她悬壶济世,可不?是在屋里相夫教子。要是你俩成了亲,咱们这样家里,怎么可能让她四处行走?必定是要留在家的,那样日子,云姑娘过的惯么?」 蒋铭道:「这我倒没想?过。她对我有意,是明明白白的。至于将来怎么过日子,那是后话,总之?无论如何,我都?要和她在一起。」下气央求道:「这是我这辈子最大心愿了,大哥必须得帮我。」 蒋钰想?了想?,答应道:「行!我帮你跟爹说。」蒋铭大喜,起身作了个?揖:「谢谢大哥!」蒋钰笑道:「先别忙着?谢,我只尽力替你说,可保不?了一定能成。」 蒋铭嘻嘻笑道:「只要大哥尽力说,这事?十有八九有望了。」蒋钰笑道:「那可不?一定,你别拿这话压我,这件事?不?比别的。」又道:「要是父亲无论如何不?许,你打算怎么办?」 蒋铭苦笑道:「我能怎么办?我恐怕,只有离家出走一途了。」 蒋钰一边笑,一边将手指点着?他:「这话说不?准,我看?你还真敢作出来!」 正说着?,忽听外面人声喧嚷。蒋铭出屋来,叫问道:「出什么事?了,这是什么响动?」一个?小小厮跑来应道:「回二爷,院门口来了几个?人,为首是个?妇人,说是叫什么『采苹』的,要求见?大爷。」 蒋铭心道:「难道采苹来拜年了?」皱了皱眉,道:「去找你陈大娘(指鸳鸯),打发她回去吧,大爷什么人都?见?,见?得过来么!」 小厮应声道:「是。刚才陈大娘也这么说,叫打发人走,那人就要见?大娘,叫得出大娘名字,现在在前头跟她说话哩!」正说间,听见?远远传来女人哭泣声音。 蒋钰也从?屋里出来了,命小厮:「去叫鸳鸯过来,问问怎么回事?。」小厮去了。 不?一时只听哭声止了。鸳鸯匆匆走来,陪笑说道:「是原来府里的采苹丫头,带着?孩子,从?来安县上来了,说是家里遭了难,要求见?大爷。我看?她实在可怜,叫进来说话。不?想?扰了爷们。」 蒋铭道:「遭难?遭了什么难了?」鸳鸯道:「她哭的厉害,我也没大听清楚,好像她男人被官府拿去了,治了重罪。来求大爷救命的。」说着?看?向蒋钰,眼里流露出不?忍之?意。 蒋钰略一思忖:「你叫她到西厅上等着?,我一会来。」鸳鸯应声「是」,去了。 蒋铭看?一眼哥哥,笑道:「八成是卖假货的案发了,这下可好,真赚到牢里去了。」蒋钰淡淡一笑:「去看?看?吧,这大过年的,摊上了也是可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兄弟二人来到西厅,只见?鸳鸯同着?几个?人在那里。当先一个?果然是采苹,两眼泪痕未干,钗环不?整,容颜憔悴。另有一个?养娘,怀里抱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瞪乎两只眼睛,只顾盯着?人瞧。采苹身后立着?一个?小厮,正是蒋铭在唐家庄客栈见?过的,张万里的儿子。 见?二人来,采苹叫了声「大少爷、二少爷」,带着?养娘和小厮倒身下拜,问安。蒋钰道:「不?须拜了,快起来吧。」采苹不?起,哭着?道:「奴婢今日是来求大爷救命的。」蒋铭道:「你起来说,到底怎么了,说清楚了大爷才好救命呀。」 采苹这才止了哭。领着?纷纷站起来,诉说情由。 原来过年时,店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客人住着?,说是回乡路上耽搁了。这样的事?本?也常见?,两口不?以为怪。谁料初二那天,忽然来了一队公人,不?由分说,将这两个?客拿了,随身行李里翻出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一个?尺来高八仙捧寿的古铜鼎。连同张万里也带去衙门问话。 采苹在家心惊胆战,等着?丈夫回来,却迟迟不?回,忽又来几个?差人,如狼似虎,打劫一般,把客店翻了个?底朝天,说是拿贼赃,值点钱的东西都?搜捡走了,一家人唬的仓皇失措。 采苹没奈何,把首饰当了几两银子,央人去衙门里打问,回话说:张万里牵连重案,死?罪非轻,不?寻门路怕是回不?来了。采苹急了,四处求援没个?抓挠处,忽然想?起旧主人家,便跑来了这里。 蒋铭越听越觉奇怪:「真箇?大年初二去你家拿人?」 采苹哭道:「正是呢,那两个?客人,我们实在也不?认得,店钱还没给,怎地说跟他们勾打连环,真是没有的事?,现今人在牢里,又受了官刑,这冷的天,用不?了几时,就是个?死?数,这会儿也不?知还有气没气,求两位少爷发发慈悲,寻门路说个?人情,救他一条贱命,奴婢一家来世变牛变马,报答少爷。」说毕跪倒在地,磕头哭泣不?止。 蒋钰命鸳鸯把她扶起来,道:「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上次二少爷路过你家店,遇到卖假古物的骗子,你男人跟他们有牵连,这事?你知不?知道?你说实话,我才好帮你的,明不?明白?」 采苹哭道:「奴明白,那件事?,奴起先并不?知道,落后知道了,也劝他,他说那两个?人相识久了,一下子抖落不?清。奴也没法子…昨日听人说,那两人知道我家出了事?,都?跑了。」 蒋钰又问:「这次店里男女,跟那骗子有什么瓜葛,你可知道么?」 采苹道:「这个?奴不?知,这次男女客人,以前从?未见?过,口音也不?是本?地的,行李查出来的东西,听说是官府人家失窃的,所以抓他们,跟奴家店里真没干系。」 蒋钰蒋铭相互看?了看?。蒋铭道:「若因为骗子的事?,不?会先去拿他。再说他是店家,知情不?报,顶多打一顿板子罢了,犯不?上关这么长时间,也不?至于大年初二把人捉了去。」 蒋钰沉吟片刻,又问采苹几句话:「我遣人去问问,要是真如你说,除了这件事?没别的,我使人保他出来,可是,要是他还做过什么歹事?瞒着?你,任是谁也救不?了他。」吩咐鸳鸯安置她一家住下。采苹含泪拜谢,领着?养娘小厮,随鸳鸯去了。 蒋铭道:「大哥是要找来安县的县尹刘瑞么?派谁去,陈昇?」 蒋钰摇头道:「陈昇怕不?行,这里头恐怕有什么大事?,我跟刘县尹只是一面之?交,冒然去问,惹他生?疑,反而不?美。」 蒋铭道:「那就指个?事?儿去?现下年节,拜望一回也是常理。」 蒋钰点头:「我也这么想?。顾先生?与他同乡,又是乡试的同年,甚是相熟的。倒是可以问问隐情。就叫陈昇和他两个?去罢。」 二人计议了一番,蒋钰命人把陈昇找来,吩咐准备羊酒缎匹,同顾云峰一起往来安县拜望县令刘瑞。出发之?前,蒋钰又将顾秀才请来细细叮嘱了一番,不?提。 且说蒋铭回到屋里,允中过来与他说话解闷。蒋铭此时觉得提亲的事?又有指望了,心里轻松了些?。问允中:「那会儿萧纯上来,什么事??」允中道:「也没什么事?,不?过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回去了。」 蒋铭哼笑一声:「萧纯上没事?来找你说闲话?也是怪了!」允中笑了:「前时我答应他写?一幅字,今日来拿了,我还没顾上写?,说了会话他就回了,改日再来拿,弄得我不?好意思的。」 蒋铭笑道:「你行啊,都?有人来求字了!」允中哭笑不?得:「什么啊,就是他一时起意,哥又取笑我做什么。」蒋铭:「一时起意,他要你写?的什么?」允中迟疑片刻,道:「他让我把素文姐姐去年中秋作的那首五言律写?下来,他要。」 蒋铭「哦」了一声,含着?笑不?言语,过会儿嘆口气道:「纯上也是个?多情的我辈中人啊!」允中一下子笑了:「看?来大哥答应给你说情了?」 蒋铭点点头:「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这事?准成,爹早晚得答应。」允中:「我觉着?也是。」蒋铭:「你看?是吧,我和她,就是天生?的一对,将来一定会在一起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说笑几句,允中道:「对了,纯上哥来说,武继明订亲了,婚期都?订了,在三?月十六,二哥猜猜,新娘子是哪个??」 蒋铭道:「这我哪儿猜得着??你说吧,是谁?」允中道:「就是以前给二哥提过的,汤都?监家的女公子汤丽娘。」蒋铭「啊」了一声:「竟然是她!」都?笑起来。 蒋铭道:「不?知武继明对这亲事?乐意不??」允中道:「说是开始不?乐意,后来相亲,见?了一面,才知他们以前见?过的,就乐意了。现下继明哥高兴的很?,就等新娘子过门儿了。」 蒋铭奇道:「见?过?他们什么时候见?的?」想?起去年秋天汤丽娘与陆青误会打架,那天武继明和马怀德应该也在,难道是那时见?的? 允中道:「就是年前,我陪姐姐去奉先寺那天,继明哥不?是陪他家老?太?太?去听经么,就那天见?着?的,说汤丽娘扮的男装。后来我细想?想?,那天在经堂确实见?过一个?少年公子,生?的好不?俊俏,我和姐姐在如意楼上吃饭,打远望见?他跟继明哥作别。想?必就是那个?人了。」 看?官听说,允中所料不?差,那日在地臧阁,和他差点撞上的俊俏小郎,正是汤丽娘。 这汤丽娘自幼丧母,跟着?父亲在军营中长大,汤都?监爱如珍宝。因她生?的美貌,又学了一身武艺,心高气傲,一心要嫁个?才貌相当,文武双全的夫婿。打听金陵年轻公子里,蒋铭是个?顶尖的,汤都?监就托县令求亲,没想?遭到拒绝。丽娘羞愧愤懑,才发生?了错把陆青认作蒋铭,斗了一场的事?。 冬月二十四那天,丽娘因想?起过世母亲,也去寺里烧香祈福,路过地臧阁进去听经。好巧不?巧,遇到武继明陪着?他娘也在那里。坐在一排座上,两下看?见?了。继明见?她富家打扮,人又生?的英俊,便与她打了个?招唿。后因下雪,汤家小厮送伞来,继明却没带伞,便向丽娘借了伞,送老?太?太?先回了轿子。由此互通姓名,丽娘谎称名叫汤立,彼此认识了。 回家后,丽娘这边,王县令因为上次说亲未成,甚觉过意不?去,打听武通判家儿子未婚,向汤都?监提了,汤秉焕开始不?乐意,说道:「我怎么听说,武家那孩子不?长进,专一穿花街走柳巷,是个?浮浪的子弟。这样的人,如何能将女儿嫁他?」 王知县道:「那都?是传言,多半不?真的。再说了,谁家少年郎不?是好玩好乐的,况他屋里还没娶人。武家是科举出身,诗书礼义都?是讲究的,孩儿大些?,自然就好了。」都?监就与女儿商议,不?想?丽娘见?过了武继明,看?他风流一表,人又孝顺,印象颇佳,先自愿意了。 县令便来通判府上提亲,这时武继明已被关在家里,爹娘想?收住他心,正急着?要给他订亲。武通判初时还犹豫,对太?太?道:「听说这女孩儿花容月貌,又是一身武艺,好是好,只怕咱儿子配不?过她,反被她压制了。」 通判娘子道:「这不?正好!生?的好模样,才趁他的心,本?事?大,才好拘管住他。你比她爹官位在上,她一个?女孩家,做人媳妇的,还能怎地压制丈夫不?成?」 当下安排相亲,两人见?了一面,继明一看?就是那日见?过的,丽娘復了女装,明艷照人,俊俏之?上又添娇媚,把个?武继明欢喜的要不?得,痛痛快快订了亲。 蒋铭听了武继明的好事?儿,甚是羡慕:「这下小子可称心了!倒是他运气好,院儿里那个?刚断了,就得了个?如意的。」再想?到自己,心里愈发焦躁。没法子,只得忍耐着?,等着?母亲和哥哥的消息,一个?人在屋里走来走去,犹如热锅沿上的蚂蚁一般。 第72章 (下) 【慈父母用心良苦】 这日, 蒋钰安排了陈昇和顾秀才去来安县的事,回狮子桥来。进了自己小?院,正?遇见菱歌也刚从外回来,走在?一起。 蒋钰道:「你做什么去了?」菱歌笑答:「今天小?鸾有事没来, 我去瞧瞧厨房的事。」蒋钰嗯了一声:「这也罢了。你还是多歇歇, 别走的累着?了。过两个月胎气稳了, 再忙也不迟。」 菱歌望着?他, 双目盈盈含笑:「我知道?的,都好着?呢, 你放心吧。」往正屋那边看了一眼, 回自己房中去了。 蒋钰进到里屋,只见兰芝和两个孩子, 还有潮音、芳春等都在?。禥儿看见他爹,跑近前来。蒋钰摸了摸儿子的头,问了几句话。 兰芝见他似是?有些倦意,便吩咐奶娘把禧儿抱走,潮音也带禥儿往别间房去了。 兰芝要去倒茶, 蒋钰示意道?:「别倒茶了, 坐下说会儿话。」兰芝就?坐在?炕边上, 蒋钰走过来将?身歪倒,就?把头枕在?她怀里了。兰芝笑嗔道?:「你看你,让丫头看见,什么?样子。」蒋钰道?:「看见就?看见, 自己屋里怕什么?!」 兰芝抚弄一下丈夫额角, 问他:「你今天回来倒早, 都做什么?了,忙完了?」蒋钰道?:「还不就?是?那些事, 哪里有完的时候!」 兰芝仔细看看他脸色,说:「乏了吧?这过个年,应酬也忒多,实在?是?辛苦人。」 蒋钰:「没事,累倒不累,就?是?有些絮烦,回来清净一会儿。」问她:「你呢,今儿都做什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兰芝:「我?还不是?一样。平常就?是?一堆琐碎,过年就?更?不用说了,这两天消停些,过几日十五,又要忙…」 忽然想起来:「对了,那会太?太?叫我去上房,给?了我一支攒珠累丝金凤钗,说是?先前母亲留给?她的。我看沉甸甸的,平时也戴不着?,收起来了,是?件好东西,你且起来,我拿给?你瞧瞧。」 她说的先前母亲,就?是?蒋毅原配周娘子——蒋钰的生身母亲。 蒋钰道?:「等下再瞧吧,让我躺会儿。却是?为?着?什么?,忽然给?你这个?」 兰芝道?:「我也寻思呢,又没什么?事,这么?贵重的首饰,素文眼看要出嫁,不给?她却给?我。莫不因为?你做了什么?,太?太?要谢你么??」 蒋钰想了想,最近只有蒋铭央他的事。便说:「我这边也没什么?事。或是?你做事得?力,得?太?太?喜欢了。论起来,这件东西既然是?母亲留下,原也该是?你的…」又问:「给?你时都说什么?了?」 兰芝道?:「说了好些先前母亲的好话,说当?年待她极好的。我寻思,会不会是?将?心比心,看菱歌有身孕了,意思让我对她好一些,又不好直说…」将?手轻点一下丈夫的面颊,含嗔笑道?:「左不过,都是?为?了让大少爷开心呗!」 蒋钰一笑:「也有这可能。不管怎样,这份心难得?的。你不用想那么?多,欢欢喜喜收下就?是?了。」 兰芝嘆息道?:「难得?是?难得?,想来太?太?也不容易。因为?出身低,一直拿不起身份来,按说早就?是?嫡母了,对你说话还是?尊尊重重的,我听有时还称唿你作大少爷哩。」 蒋钰「嗯」了一声:「也不是?身份的事,这是?她习惯了。当?年素文都出生了,还当?人面这么?叫我,那会祖母大人还在?,就?为?这事,老人家特特把我们都叫到跟前,说,现在?她是?嫡母,往后只须喊我名?字,一个家,尊卑长幼,名?分称唿,不能乱,否则不成体?统……申饬了一场,才好些,私下有时还改不了口。」 兰芝点点头:「说起祖母,我还记得?小?时候,到你府上做客见过的,真是?又尊重又威严的一位老人家,听说,老人家当?年特别疼爱承影,是?么??」 蒋钰望空出神了片刻,道?:「是?。当?年也是?为?了他和素文,才把太?太?扶了正?的。不然父亲做着?官,使女做妾,扶正?哪有那么?容易。是?老太?太?一定要这么?着?,费了许多周折,才作成了。」 兰芝轻声道?:「也是?怪了,按说你是?长孙,怎么?老太?太?却偏疼二?弟?」 蒋钰顿了一顿,笑了:「是?你看着?我好,就?觉着?旁人都该喜欢我才对,岂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没有哪个是?天下人人都爱的。」 兰芝听这话,不由腼腆一笑。蒋钰握着?妻子的手,思忖着?道?:「祖母也不是?不喜欢我。老人家对我也好的,只是?没二?弟那么?亲近,再者那时我也大了。老二?自小?就?嘴甜,会承欢,祖母一见他就?欢喜,捧在?手心里也怕掉了。后来祖母过世,他哭的要死要活,人都说老人家没白疼他…」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着?兰芝说:「多谢你。」 兰芝奇道?:「谢我什么??」蒋钰答非所问说:「我如今这么?有福气,全因我的大娘子心地好,为?人敞亮。」 兰芝想了想,笑道?:「你知道?就?好!」蒋钰也笑:「我怎不知道?,一向都知足的很呢!」 兰芝一时不知说什么?,抿着?嘴儿只是?笑。蒋钰又道?:「也不知承影将?来,有没有我这等福气。」 兰芝听这话有因,便问:「怎么?,又有人给?他提亲么??」 蒋钰:「这回不是?人给?他提,是?他自己有中意的了,可是?咱爹不同意。太?太?送你东西,估摸是?催促我跟爹讨情,好把这事促成了。为?了二?弟,她老人家什么?捨不得?…」 兰芝道?:「怪不得?,昨儿我在?上房见他匆匆忙忙,脸上一丝笑也没有…他看中了哪家姑娘?」 蒋钰:「就?是?周太?公家云贞。在?咱家住了那么?长时间,我没察觉也罢了,你整天在?院子里,竟也没看出来。」 兰芝道?:「竟是?她!」想了想,「我还真是?一点没看出来。现在?想起来…这事素文肯定知道?!那时她两个好的什么?似的,整天在?一处形影不离,原来有这事,都瞒着?我!」 蒋钰道?:「也难怪,估摸那时承影还没表意,云贞又是?个内敛的。素文不说,必定是?老二?嘱咐过,那心眼儿多的,怕你要知道?了,我也就?知道?了,万一阻了他好事呢?」 兰芝道?:「云姑娘很好啊,怎么?老爷不同意,那承影打算怎么?办?」 蒋钰哼了一声:「能怎么?办?闹腾呗,他那脾气,算是?跟老爷对上了,就?顶他不听话,胆子又大…」 说着?,把兰芝手拿到唇边亲了一下,笑说道?:「哪像我,当?年爹一说亲事订下陆家大姐,我立马就?应了,再没二?话!」 兰芝噗嗤儿一下笑了:「行了你,还说呢!那也得?看什么?事。你当?年闹脾气的时候你忘了?不让去京科考,怎么?都不行,都闹到汴京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蒋钰就?不说话了,默然待了半晌,望空笑了笑,嘆息道?:「这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又是?几年过去了……不知道?你当?不上诰命夫人,可怪我么??」 兰芝笑嗔道?:「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管你要诰命了?」一边给?丈夫捏肩膀,口里喃喃地道?:「我只愿意你开心,万事都由你罢了。」 却说这日,蒋钰在?书院和父亲议论家事,看老头心情不错,便说:「我看二?弟这两天不快活,话也少了,饮食也减了,做事时人也恍恍惚惚的……」 蒋毅哼了一声:「你不要理他!这个混帐,竟学会给?父母摆脸色了!还是?少教训,我这几天不愿意生气,等过完年再说的。」 蒋钰笑了笑,又道?:「承影看着?是?佻达了些,骨子里却是?重情重义的,他用情深,想必已经和云贞表白过了。知子莫若父,爹还不知他的性子么?,这一关过不了,往后还不知闹出什么?事来。」 蒋毅皱起眉头:「还能由得?他了?年轻人不明事理,等以后他就?懂了,这都是?为?了他好!管教多,还不是?期望他以后有出息?前两日虞先生也帮他说话,当?面就?说我偏心,说对他太?严苛了,这可好,更?纵着?他了,越来越放肆!哪天得?好好规矩规矩才行!」 蒋钰一下笑了,道?:「在?旁人眼里,父亲对二?弟是?严厉了些。」 蒋毅嘆了口气:「他都是?小?时候,你祖母宠惯,老人家晚年溺爱孩子,也是?说不得?,养成他浮躁顽劣的性子,不管的严些怎么?成!」 蒋钰看了看父亲,道?:「别人怎么?看也罢了,就?怕二?弟自己也这么?想,觉着?父亲不喜欢他,不疼他这儿子。」蒋毅听说这话,一时无语。 蒋钰又道?:「承影的亲事,我知道?父亲想给?他找个官宦家女儿,到时有岳家帮扶,朝中根基稳固些。若是?和云贞在?一起,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蒋毅思忖片刻,开言道?:「我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云贞是?个好姑娘,相貌才情都没说的,只是?她从小?在?太?公身边长大,四处行走惯了,又有本领,两个若在?一处,恐怕铭儿什么?都要为?她想,自己的事反放在?第二?位了……将?来也未必能和睦。」 蒋钰道?:「爹说的也是?实情,可是?人生一世,夫妻之?情还是?十分要紧的缘分。如今二?弟爱慕云姑娘,声言非她不娶,我看不是?一时的。要是?硬把这事压下去,不遂他心愿,可能真的一辈子都不开心,万一再出些别的事,就?更?不好收拾了……云贞是?太?公带大的,再怎么?,不至太?出格了……总归这件事关系承影一世的欢喜,父亲还须细想。」 蒋毅默然良久,道?:「你母亲也这么?说,且容我再想想吧。」 过了两日,蒋铭一早到上房请安。蒋毅板着?脸吩咐:「待会儿你到我书房来一下。」 蒋铭一怔,却见母亲飞速递过一个喜悦眼神,不由心里一跳,想:「莫不是?同意了?」 回头到书院,进屋来,只见大哥也在?一旁坐着?。作揖行礼,当?地站着?。蒋毅开口就?说:「向云家提亲的事我答应你了,等送素文去应天时,我给?太?公写信你带上。」 蒋铭乍听这话,喜的不知说什么?好,腿一软,跪倒磕了个头:「谢谢爹!」 蒋毅依旧沉着?脸:「我是?答应了,可要是?人家不愿意,或是?周家,或是?云家,推拦这门亲事,到时候可不许你再闹!」又道?:「还有,亲事订了,也得?科考之?后再完婚,这两年你须得?以读书为?重!」 蒋铭心花怒放,高兴得?几乎流下泪来,应道?:「儿子都知道?了!」 蒋毅见他喜不自胜的样儿,心里也觉欢喜,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问:「是?谁说的,你爹要拿亲事攀附权贵的?」 蒋铭陪笑道?:「是?儿子无知,说错话了,爹您大人大量,原宥了儿子吧。」蒋毅瞪了他一眼,笑了笑,便罢了。 蒋铭在?哥哥身边坐下。蒋毅向大儿子道?:「你接着?说,那个丫头的家人,牵连上什么?案子了?」 原来陈昇和顾秀才回来了,述说来安县的案子,竟是?非同小?可,蒋钰特来向父亲说知。 蒋钰道?:「现查出来,案犯身上的古鼎,是?八年前平江县府库失盗的东西,这么?多年查不着?,一直记录在?案的。」 蒋毅疑道?:「是?那年平江府库失火的案么??」蒋钰点头道?:「是?,刚开始以为?是?失火,后来银子、东西不见了,才知是?失盗。我屋里丫头菱歌,她爹陈县令,当?年就?是?因为?这件案子罢官抄家的。」蒋毅点头:「这事儿我记得?,你接着?说。」 蒋钰:「这次捉拿的两个案犯,男的三十岁,女的二?十出头,从东京汴梁过来的。」压低声音道?:「两个都是?京东东路转运使秦助府上的逃奴。」 蒋毅和蒋铭都听得?一惊。蒋铭道?:「既是?逃奴,就?是?在?主家偷的东西了?」蒋钰道?:「正?是?。」蒋铭愕然,和父亲对看了一眼,道?:「这事儿大了!」 蒋钰道?:「是?,听说朝廷已有动作,如今秦家已被监控,不得?随意出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蒋铭问:「这是?汴京的案子,怎么?把采苹男人牵连进去了?」 蒋钰笑了笑:「本来是?没他什么?事,叫去只是?问问。谁知到了衙门,有人举发他店里卖假古鼎,就?和这个案子掺和在?一块了。顾先生说,刘县尹也知道?他是?冤枉的,案犯一总审问关押,忙着?顾那件大案子,懒得?管他。既是?咱家门下人,答应把他摘出来,准赎,我刚叫人陪采苹回去筹钱了。」 蒋毅思忖说道?:「这才几天功夫,朝廷反应这么?快,说明事情不是?从这边物件上起的,是?从京里人事上起的,抓逃奴也不是?偶然,早就?寻踪码迹了。」 蒋钰道?:「爹说的正?是?,秦家这案子,小?不了。既然已经封控,接着?就?是?抄捡,人事物品、来往书札,都要查,还不知查到什么?,不知要牵扯多少人。」 蒋毅沉吟道?:「虽然咱们跟秦家没甚来往,也要警醒些,听着?各方消息。」蒋钰应喏了。如此这般,父子三人议论了一场,后来秦家这案子果然是?惊天大案,牵涉甚广,留待后续再表。 采苹的丈夫张万里判罪纳赎,将?家里钱财使了干净,刚抖落出一条命来。后来将?房产也变卖了,在?金陵城边买了一处小?房子,做个小?本生意过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73章 (上) 【伙伴戏嬉蹴鞠场】 上回说到蒋毅应允了向周太?公提亲, 蒋铭欢天?喜地,全家都为他高兴,此情暂且不表。 话分两?头,却说宋州真源县陆家, 东院这边, 年前新买了两?个丫头, 一个大?丫头取名金莺, 服侍陆母,一个小的才十三岁, 叫杏儿?, 派给了叶衡支应。叶衡就带她学做屋里洒扫,哄秀儿?玩耍。 另有夫妻两?口?儿?, 是陆玄生意上朋友荐来的,因他先前主家败落了,没了去处。男的叫来庆,二十五六岁,身?强力壮, 媳妇叫惠香, 生的五短身?材, 白净脸,见人话不多。陆玄见两个样貌朴实干净,手脚利落,便收了靠身?文书, 把原来老张头住的两间偏厦给他俩居住。老张头年岁大?了, 搬去东南角厢房和来福住一块, 好让小厮夜里照应他。 那惠香造得一手好汤水,就教在?厨房上灶。自此叶妈只陪着陆母起坐, 不做粗使活计了。陆母吩咐,丫头小厮都唤她作叶妈妈,把叶衡唤作衡姑娘。 再说西院,文权和?菊芳生了个女儿?,那小孩子不知怎地睡颠倒了,白日里睡着不醒,夜里却总是哭闹,搅得全家不能安眠。菊芳本是在?富庶人家长大?的,打?小娇养惯了,自己还是小孩子心性,忽然间做了母亲,手足无措,孩子一哭,她先焦躁起来,催促责怨奶娘,和?丈夫耷拉脸子,两?口?子三天?两?头闹气?。 文权是纨绔性儿?,哪里理会得这个,烦的不了。就惦着往宋州铺子跑,说是去照应买卖,其实是躲清静。菊芳拘不住他,免不了啼哭埋怨。陆婶弹压不住,又怕廷玺烦恼,只是骂儿?子……乱了一阵,文权学乖了,每次从外头回来,买些吃喝穿戴的给老婆,小心贴服,下气?哄着她。小两?口?儿?面上消停了些。廷玺和?陆婶听不见吵闹,便觉省心。 菊芳看东院新添了不少人手,想再雇一个奶娘,撺掇文权跟娘说了。陆婶嗔道?:「那怎么行?两?个人干一样事,还不互相攀靠?到时候更乱了!」 把春燕和?奶娘叫去跟前说了一通,又把自己房里丫头巧鹃指派过来,在?文权屋外伺候。菊芳也就不吭声了。 过年时,自然也是喜气?洋洋,忙忙碌碌,扫尘送旧,爆竹迎新。大?年初一这天?,大?小上下穿戴一新,依次拜年。镇上相熟的都来拜望,陆家兄弟也出门拜客,到处饮酒聚宴,掷骰推牌…… 陆家两?院中?间墙上开有一扇小门,平时陆母总叫关着的,只偶尔和?陆婶、叶妈过来过去才打?开。过年期间就总开着,内眷往来,都从这小门走。 且说初二这日,陆玄去张家营子看望岳父王先生。命来福牵马出来,带上年礼,另又雇一乘轿,让叶衡领着秀儿?一起去,给她姥爷拜年。陆母拦阻道?:「你去那边,不过站一站就回了,让杏儿?跟你走一趟罢。留下衡丫头在?家,我还有事使她。」 陆玄应了,一众出门。陆青送哥哥到门口?,陆玄嘱咐:「大?过年的,你别总往外跑了!好好在?家待着,陪大?人说说话。」 陆青本想出去玩,听哥哥这话,有过上回教训了,只得耐着性儿?,到上房屋里坐着。陆母叫他把帐簿子从柜橱找出来,摆在?炕桌上,让叶衡把一条一条帐目念给她听。 正念着,陆婶带着奶娘和?孩子过来了。进门就叨叨:「你说可好!两?口?子都去躲清静了,把这么点?儿?个孩子扔给我老太?太?,这叫什么事儿?!」 原来文权和?菊芳去三十里外冯家段给丈人拜年,把丫头春燕、小厮进宝都带走了,却将孩子留在?家里,叫奶娘看着。孩子哭闹吐奶,呛咳的满面通红,奶娘着了慌,走到后?头跟陆婶要主意。陆婶怕廷玺心烦,带过这边来。 叶妈忙迎上前去,与奶娘一块哄孩子。陆母就叫叶衡把帐簿收起来,抬眼看见小儿?子出来进去,无事可做,便说:「你没事在?这儿?晃悠什么?去那院看看你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陆青走来西院。只见陆廷玺正在?桌子边,擎着笔,一笔一划往纸上写字,凑到跟前看,却是拿了一本《孝经》在?抄写。 陆青笑道?:「二叔怎么今天?写起字来了,敢是要考秀才么?」 廷玺抬手往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笑骂道?:「臭小子!敢戏耍你叔了。我怎么就不能写字了?从前在?汴京,我还在?齐王府里抄过书札呢!」 陆青伸个舌头,笑问:「哪个齐王府?敢情二叔还做过先生呢!」 廷玺笑道?:「什么先生,就是帮人家抄录书信,也是赶鸭子上架。」 陆青见那字端端正正很有精神,不由贊道?:「头一次见,原来二叔写的一手好字。」 廷玺呵呵笑:「这话可不能叫人听见,还不把人大?牙笑掉了!」 笑毕又说:「这是前儿?王先生写春联,把这套东西拾掇出来,今儿?没事儿?做,我看还能捉笔不,」将笔递过来:「来来,你也来写写。」 陆青最怕写字,陪笑道?:「我就别了,我的字二叔还不知道?,像虫子爬,写出来白惹您老人家生气?。还是叔写吧,我给您研墨。」 廷玺非要他写不可:「怕什么!我又不笑话你,年轻人练练字,以后?还有大?用处。」 陆青推躲不开,正没抓挠处,门口?丫头来报:「有客来了,说给老爷拜年的,少爷的朋友。」原来是卢九和?蔡小六来了,先到东院给陆母拜过年,又到西院来。 二人进了屋,向廷玺拜礼唱喏。廷玺还了半礼,笑道?:「多谢你俩,还惦着看我老头子。只是今儿?不巧,文权去他丈人家了。」两?个都道?:「叔说的哪里话。知道?权哥儿?不在?,也不是来找二郎的,今儿?俺们就是来给长辈拜年的。」 廷玺笑眯眯,问了他俩家里大?人好,说了几句闲话。正说着,景茂来了,二人就要告辞。廷玺对陆青道?:「你没事,跟你两?个哥哥出去玩吧。」 陆青恐怕廷玺拘着他写字,巴不得这声,笑应道?:「那我出去玩一会,一会儿?就回来。」跟着卢九和?蔡小六出来了。 陆青道?:「九哥,咱们哪里去?」卢九道?:「我也不知道?,家里待的闷得慌,你俩说吧,咱们干啥耍子?」 蔡小六道?:「他们圆社今天?练球,冯立和?四侉子都在?北坡哩,咱们也瞧瞧去,如何?」陆青喜道?:「好啊,这两?天?吃了睡睡了吃,人都懈松了,正要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时下风行蹴鞠,年前镇上有几个好事的筹了钱,买办行头,组织成立了一个圆社,撺掇年轻人参加。回头练好了,到大?户人家宴会上表演,跟别的县圆社比赛,逢年过节还去街上演出,也能有些赏钱和?彩头。冯立、陈四侉子没营生,都加入到社里了。 陆青听说,自然也想去,却被陆母知道?了,说他:「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你不念书也罢了,还去干这杂耍卖艺的勾当,没的给祖宗丢人!快给我老实在?家待着,不许去!」故此陆青没进圆社,他却是极爱玩的,一听众人蹴鞠,心里就痒痒,想去凑热闹。 三个人直奔北坡,果见场院上聚了十来个人,都认得的,闹闹嚷嚷,都在?那里踢跳。一时操练起来,真会踢球的没几个。卢九和?蔡小六是做公的,会些拳脚,学的也快,玩得挺欢,冯立和?陈四侉子两?个却不行,体格不好,没跑几趟就气?喘吁吁了,特别是四侉子,不一会儿?使过了力,脸红心跳,蹲在?地上直犯噁心。 陆青上次在?凤栖山玩过蹴鞠了。那时看灵儿?踢球踢的好,留心跟她学,他习武的人,体力好,身?段灵便,没半日工夫,就将那高超的脚法学了八九不离十。此刻上场,伸脚接住皮球,那球就如黏住了一般,稳稳噹噹住在?他脚上。众人「轰」地喝一声彩,都道?:「竟不知道?,原来二郎是练家子!」 陆青一时兴起,便将凤栖山上学来的手段尽数使出来:斜插花、风摆荷、双肩背月、拐子流星……卖弄出许多巧样,把个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喝彩声不绝。 玩了一会儿?。歇场时,圆社里领头的走过来,又撺掇陆青入社。冯立和?陈四侉子也在?旁边极力怂恿:「你又没事儿?,怎么不来玩?也好教教我们,到时一起去耍,又乐呵了,又赚几个小钱,多少好哩!」 陆青嘻嘻笑道?:「入社不行,家里不许。没事儿?时候一块玩,给你们捧捧场却行。」 众人都道?:「那跟入社也一样!」就把他算作一份子了。 一直玩到吃饭的时候,众人起闹,拉着陆青去吃酒,陆青也想去,却想起哥哥快回家了,到家不见自己,怕又生气?,就告辞了回来。 进了家门,喊来福打?水洗脸,没人应声。叶衡正在?院里收衣服,应道?:「来福不在?,大?爷还没回来呢。」 陆青进里屋换衣服。出来外间,见叶衡提着汤瓶来了,往洗脸盆里给他倒水。 陆青在?旁等着,见叶衡穿的红袄蓝裙,头上挽着双丫髻,髻上插着两?支细金丝银簪子。一张瓜子脸白白净净,细弯弯两?道?眉儿?,一双秀目波光流转,虽不像灵儿?那样明澈,也不像云贞那般深邃,却另有一种温婉柔美。 不由想道?:「怪不得三哥说叶衡出落的好看了,还真是个俊俏丫头,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叶衡倒了水,伸手试试凉热,说:「好了,」一抬眼,发觉陆青正目不转睛打?量自己,忽然害羞,还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一转身?走了。 陆青洗了脸,到后?屋来。陆玄还没回来,老太?太?们要聚在?一桌吃饭,陆母道?:「这里不要你,去那院陪你叔吃去吧。」陆青便过西院来,陪着廷玺吃了几盅。 和?叔父说起踢圆社的事,陆廷玺呵呵一笑:「没事儿?!你只管玩去,叫你娘知道?了,就说我让你去的!」过会儿?酒劲上来,越发高兴了。这老头最喜欢小侄子,想着陆玄和?文权都能摸到银钱,就他手上没有,心里不忍。起身?开箱,拿出一锭五两?银子,递给陆青道?:「你拿着零花,买些吃的玩的去!」 陆青从前对银钱不大?在?意,平时家里给的零用,也不知积攒俭省,跟朋友吃吃玩玩,随手就花了。去了一趟金陵,买这买那,才发觉银钱是好东西。十分欢喜,谢了叔父。把银子拿回屋里,不知放哪儿?好,要给娘拿着,又怕使钱的时候要问做什么用,不得爽利。想来想去,走到西厢房门口?,叫了声:「叶衡——」 叶衡正在?屋里做针线,听见他叫,忙走出来,含笑问:「什么事?」 陆青把银子递给她,笑呵呵道?:「二叔给的,我没处放,你先帮我收着。别告诉娘,改天?我用时,你再拿给我。」 叶衡犹豫了一下,微红了脸,低声说:「知道?了。」把银子接过去了。 都吃完饭,陆婶回西院去了。陆玄才回来。陆母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陆玄道?:「她姥姥稀罕秀儿?,不捨得让走,也不好强辞,丈人又非留饭不可。吃饭时,说了两?桩事,就耽搁到这时了。」 陆母道?:「我寻思也是不让走。」又问:「跟你说什么事了?」陆玄笑了笑:「是亲事。」 原来王先生有个远房侄女,去年丈夫没了,没生养过,婆家不让守,遣回了娘家,王先生想给陆玄说合。 陆母不悦道?:「前时我说过,不要二婚的。他也知道?,怎么还给你说合这个,难不成你非得找他王家人么?」 陆玄笑道?:「老人家心思,我倒是能理解,怎么说也是自家人,过来能对秀儿?疼惜些。」陆母点?头:「这倒也是。你丈人丈母都是好心人,那时咱家落难,时常接济,后?来才做了亲。却不知他这亲戚怎样,你怎么回话的?」陆玄道?:「我没回话,只说看娘的意思。」 陆母又问叶妈:「依你看呢?」叶妈陪笑道?:「我哪有主意,老太?太?做主便了。」 陆母不言语,半晌道?:「她前边虽没生养,到底是走过一家了,况且男人没了不多时,心里怎么不想的?还得是少年夫妻,起初就跟着你,才能一心一计。」 又问:「那女的也是读书识字的么?」 陆玄道?:「是,说是还有些才学的,她娘家也有些根底,出嫁时带了一份丰厚妆奁,也随身?出来了。」 陆母道?:「要是这样,就更不能了,娶了她,倒像图她这份妆奁似的。过了门,你做丈夫的,说话也不硬气?。没看西院权哥儿?媳妇么,要是那样儿?,我可受不了。」 陆玄笑道?:「就听娘的罢,其实我也没留意。我现在?也不着急。」 陆母嗔道?:「你是不着急,也不想想老的,你婶娘今儿?还说,这文权生了个女儿?,你也生的个女儿?,你二叔这几天?总念叨,说陆家小一辈,还没个接续香火的,问你咋还不着急娶亲。」 陆玄笑了笑,没言语。陆母又问:「你说两?桩事,还有一个呢?」 这时陆青走了进来,陆玄看看他,对母亲道?:「还有一桩,是他侄女婆家村里,有个姓朱的,也是殷实人家,家里有个女孩儿?,与二弟年貌相当,想给他说亲。」 陆青一听这话,没等陆母开口?,叫道?:「别!可别管我,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娶老婆!」说的都笑了。 第74章 (下) 【夫妻龃龉丈人家】 陆玄嗔道:「早什么?你都二十了!」陆青道:「那也早!等哥娶了大?嫂, 再说?我的事吧。」陆母一边笑,一边向陆玄说:「这倒是没妨碍,小?二也该说?亲了,看有合适的, 给他相?看相?看也行。」 陆青急道:「不要!我娶老婆, 得自己看中了才行, 别人相?看的不要!」 陆母嗔道:「这孩子, 给你娶媳妇,倒像是上赶求你似的, 不知好歹!」 陆青叫道:「谁说?娶媳妇就是好事?看西院三哥, 成?天烦死了!要是那样,还不如我一个人过呢, 落的自由自在!」 陆母皱眉斥道:「尽瞎说?!你怎知道人家?不好了?」陆青不吭气了,半晌嘟囔道:「反正我不想?成?亲……」 陆母不理他,向陆玄道:「你今儿累了,早些去那边,让人服侍洗个澡, 早点歇着?。」 陆玄见?母亲高兴, 陪笑试探道:「要是让她搬过来住, 我就不用来回来去跑了,早晚也能多陪娘说?说?话。」 陆母闻听,板起脸道:「这事儿你先别想?,等你娶了大?娘子再说?吧。」陆玄不敢多说?, 辞了母亲出来。 到?了北街。盼盼见?他这么早就过来了, 喜出望外, 赶紧叫莹儿烧洗澡水。屋子里烘的暖暖的,陆玄洗浴过后, 舒舒服服靠在床上,将盼盼搂在臂弯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因说?道:「我一心想?让你搬回去,可是老太太不许。你在外头,我总是挂着?心。」盼盼听这话,心中一紧,道:「就隔几条街,抬脚就到?了,大?爷挂虑什么?」陆玄道:「平时倒也没什么。就是在外时,担心你遇到?为难的事,跟前没个照应。」 盼盼转过脸,亲了陆玄一下,笑道:「有什么为难的事!这都快一年了,不是太太平平的?我现在觉着?,在外面?,倒比在家?里好。我就不用说?了,就是你,那边有长辈,你也不能凡事自在,到?了这里,你就是家?主,躺着?歪着?,全凭自己,岂不比在那边好呢?」 陆玄伸手往她鼻樑上颳了一下,带笑说?:「我把你这没孝心的!只想?着?自己舒服。你就没想?搬过去,早晚侍奉一下老人家??」 盼盼收了笑,坐起身,委屈说?道:「我怎么不想??我跟了你,就是你陆家?的人了,怎不想?名正言顺地,进陆家?的大?门?可是有什么法子,若是老太太不喜欢我别的,我都能改,这出身却是改不了的,叫我能怎么样呢!」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陆玄连忙道:「好了好了,你也别着?急,我看老太太的口气最近缓和了,你且耐烦些,以后,一定能搬回去的。」 盼盼收了泪容,轻轻嘆了口气,柔声道:「我不着?急。我说?在外面?好,还有个缘故,你早晚都要娶大?娘,到?时候,只怕难容我。这么两下住着?,不见?面?,就没那些惹气的事,你岂不是也省心?到?时候她过了门,我宁愿你多在那边,只叫担待些,别赶我出去就行。」 陆玄笑道:「你想?的太多了,有我在,怎会出那样事!」 盼盼温柔一笑,重又依偎在身边:「我是信得过你的,到?时大?娘来了,尊卑有别,我原该敬着?她,只要你别得新?忘旧,冷了我。」 陆玄搂着?她,低声道:「我怎会,你看我是那样人么?你这么懂事,又美貌,又温柔性儿,不知我多心爱你呢。」说?着?,低下头,在她粉颈上亲了一下。盼盼转脸迎上来,两人耳鬓厮磨,缠绵了一会儿。 盼盼忽问:「你是不是要娶大?娘了?」陆玄道:「没有啊,你听谁说?的?」盼盼道:「我能听谁说??这屋里除了你,又没谁来。我是猜的,刚你说?老太太口气缓和了,必是等大?娘子进门,好许我搬回去。」 陆玄笑了:「你这机灵鬼儿,什么都能猜。老太太怎么想?的,也能猜得着??你放心,我看她老人家?,没有着?急给我娶正室的意思。」盼盼道:「真的?」陆玄道:「真的。」 就将白天的事说?了几句,失笑道:「今儿人说?给青弟提亲,青弟还不乐意,说?,娶媳妇是什么好事?要是跟西院权哥儿那样,宁可打光棍儿,他也不成?亲。」 盼盼一下子笑了,说?:「二叔还是个孩子呢!」陆玄:「可不是!」 盼盼问:「西院叔叔的娘子,真有那么厉害么,就把男人拘管的那样?」 陆玄吁了一口气:「也不是什么厉害,就是任性惯了,成?天啾啾唧唧,一刻不得安生。两口子天天拌嘴吵闹,累的老人也心烦。也怪文权性子太软,一个大?男人,没个刚性,由着?媳妇作闹,叫人看不下去。也就是叔父婶娘好性儿,换作这院,怕不早赶出去了!有时我也想?说?说?他,没个合适场合,再者有老人家?在,也轮不到?我说?。」 盼盼坐起身来,笑说?道:「我倒有个主意。这几天没事儿,不如你叫他两个过来,你们兄弟坐在一处吃顿酒。在这边,什么话不好说?的?就是兄弟们乐一乐也好,长辈跟前,总是不一样。」 陆玄笑了:「这样好是好,就是怕叔父知道,把他撇开了,不高兴。」盼盼道:「这有什么不高兴的,就一次,又不是常常这样,你就跟老爷说?了也没事。」 陆玄嗯了一声:「让我再想?想?。」看着?她笑道:「就你这小?脑袋里,鬼点子最多!」又道:「来这边的话,可要累你辛苦准备了。」 盼盼道:「我又没事,愿意人多热闹一天。酒菜从外面?订就行,又不费我事,只要大?爷肯出银子就是了。」 却说?这天夜里,约莫已是二更时分,两院人都睡下了。忽听得门口一阵乱,车马喧譁,菊芳和文权回家?来了。本来他俩说?好次日回的。陆婶、陆母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起身穿衣,出门来看。 菊芳下了车,早奔进房里去了。文权说?,菊芳惦记孩子,放心不下,所以连夜赶了回来。两个老太太满腹狐疑,一时不好问的,各自回屋歇息。 文权看着?进宝卸了车,安顿好了,回到?房里。只见?菊芳面?朝里躺在床上,巧鹃打了一盆洗脸水,请少?奶奶洗脸卸妆,说?了两次,菊芳不理不睬。巧鹃不敢再说?,瞅着?少?爷要主意。 文权道:「你甭管了,去歇着?吧。」丫头巴不得一声,就出去了。 文权在床边坐了片时,嘆了口气,扯过枕头倒身睡下。因被子在菊芳那边,不好拿,就把外袍搭在身上。困极了,不一时,就打起鼾来。 菊芳本来等他安慰自己,却听睡着?了,本来三分气,这下倒有了六七分,「唿」地一下坐起来,把外袍从他身上掀开,说?道:「睡!睡!你敢是没长心么,还睡得着?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文权惊醒,气道:「怎么了?大?半夜的,你说?回来就回来,还想?怎么着?!还不让人睡觉了?!」 菊芳道:「都是你!要是你说?话硬气,要是依我,今儿多带些东西,也不能叫那乡里蛮子比下去了,不用听他说?嘴!」 文权闻说?,忽地心头火起,一挺身下床来,不想?动作大?了,把腿碰在脸盆架子上,碰的剧疼,愈发勾起火气来,顺势一脚把盆架踹翻了,「哐当」一声,水洒了满地都是。这一响动,惊醒旁边屋里小?孩子,啼哭了起来。 原来他俩去冯家?拜年,遇见?菊芳的姐姐姐夫也回去了。菊芳这个姐姐原是庶出,在家?时不受待见?,事事让着?菊芳,就跟她的使唤丫头也差不多。后来嫁到?了邻村,年年两口回娘家?,都是恓恓惶惶,一副穷酸模样,菊芳看不过去,还曾给她家?捎过旧衣服。 然而不知怎地,去年姐夫骤然发达,她姐又生了个小?子,这次回娘家?,俩人穿戴一新?,容光焕发,带着?丰盛礼物?,抱着?白胖儿子,腰也壮了,胸也挺了,声也高了……以前姐夫在文权面?前唯唯诺诺,现在笑嘻嘻拍肩搭背,直唿其名…… 俗话说?,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那文权的老丈人本来势利心极重的,看见?重礼,就把这往常不待见?的女儿女婿奉为上宾,菊芳和文权反遭了冷落。菊芳倨傲惯了,怎不生气?又看文权一味容让,就把怒气移到?了他身上,摆脸色,噘嘴膀腮的没好气。 文权近日心情也不好,开始只把她不理,落后两口儿不知谁说?了一句话不对付,一递一句就吵起来了,在冯家?不好高声大?气,一赌气跑回了家?。 却说?文权一怒之下踢翻了水盆,索性骂道:「你还怪我!我陆文权到?你家?,哪回乱了次序,缺过礼数?是你爹生的一双好势利眼,你们全家?都是!看你姐小?人得志那样儿,丑的要不得!我不过看你面?上,才叫她一声姨姐,你却来怪我!你要是觉着?你男人不好,就离了陆家?,再找好的去,看我留你不留!」 菊芳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一时反怔住了,结结巴巴道:「你什么意思,你敢——」文权不等说?完,发狠道:「我就这个意思!不信你就试试,看我敢不敢!」 丫头春燕从外进来,求肯道:「少?爷少?奶奶,快消消气吧,这么晚了,看惊动了老爷太太。」 文权气头上,高声道:「惊动怕什么?都闹起来才好呢!今儿索性大?伙豁出去,闹一场,拼出个结果来,省的过这腻歪歪日子,我也受够了!」菊芳被他吓住了,没话说?,便?哭了。 只见?上房丫头喜鹊走来说?道:「老爷问这边怎么了,没事叫歇了吧,明儿一早叫少?爷过去问话。」 文权和菊芳闻听都不做声。春燕拉着?喜鹊出去,嘀咕了几句,喜鹊走了。奶娘把孩子哄住不哭。文权板着?脸,狠呆呆往床里扯出一副铺盖,抱着?,到?下屋跟进宝挤着?睡去了。菊芳哭了一会儿,自觉没意思,春燕劝着?洗了脸,也歇了。 次日都起得迟,文权嘟着?嘴,菊芳眼睛肿得桃子似的,两个谁也不搭理谁,一起过来上房请安。礼毕,陆婶打发媳妇回房,自己也走开了,只留下廷玺和儿子。 廷玺问:「昨天到?底是怎么了?大?半夜叫叫吵吵的,不像话!」 文权站那儿不言语。蓦地跪下,说?:「爹,我要休妻!」 廷玺将眉一耸,斥道:「胡说?!休妻是小?事么?哪有拌几句嘴就要休妻的。」叫他起来。文权站起来,兀自气哼哼的,将昨日在丈人家?的事,如此这般告诉了一遍。 廷玺皱眉道:「这冯家?的家?风确是不好,你也不用理他,自己的媳妇却要管好,你娘说?,你这媳妇心眼儿不坏,只是不懂事,你要多教教她,一味吵闹有什么用?」又安慰几句,叫他回房去了。 话休絮烦,只说?初六这日上午,阴云密布,稀稀落落飘下几点雪花来。陆玄因约了两个弟弟聚会,告诉母亲一声,手里掂着?一瓶酒,又叫来福提了两屉家?里做的肉馅蒸饺儿,出门往盼盼处去。 一出门口,只见?廷玺也去人家?赴会,上马带小?厮才走了,文权还站在门口张望。 陆玄道:「小?二去踢球了,一会儿就来。要么你跟我一块过去吧?」文权笑应道:「大?哥先走吧,我屋里还有点事,一会儿我和二弟一起去。」陆玄便?去了。 文权转身回屋。菊芳将他年前新?做的枣红色纻丝袄子拿了出来,问:「穿这件去吧?」 文权没好气道:「穿这么鲜亮干嘛?又不是去相?亲!」 菊芳陪着?小?心道:「这不是过年么,再说?,那边还有个小?嫂子呢。」文权沉着?脸不理会,菊芳就不言语了,把袄子打叠起来,去找前日穿的玉色袍。 文权又道:「忙什么,先别找了。过会儿才走呢!」说?毕走去看了看孩子,又回床上歪着?,菊芳不敢管他。 文权磨悠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换了枣红色新?袄,戴上暖帽。一个人出门,往北坡场院上来找陆青。 陆青同几个人在场院踢球,玩的正欢,见?他来了,走过来道:「三哥怎么来了?这么冷天,不如你先去,我再玩会儿。」文权笑道:「你玩你的,我边上看看,待会咱俩一起过去。」陆青上场又玩了一会儿,只见?空中漫漫洒洒,雪下的大?了,一时众人散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兄弟俩相?跟走到?北街来,刚要叫门,手一推门开了,只见?陆玄和盼盼并肩站在檐下,正看雪。 盼盼今日穿的白绫袄,蓝缎裙,外头裹着?一件织锦缎镶云边儿貂鼠皮袄,云髻高挽,眉黛轻施,打扮得花嫣柳媚,如同仙女一般。 陆青随手关门,道:「怎么门也没关?」陆玄道:「别上闩,来福出去取东西了,这就回来。」 盼盼走上两步,叉手向二人道个万福,笑盈盈道:「二少?爷,权少?爷。」 二人都觉一窘,赶忙向前作揖,都道:「嫂子怎么如此称唿,折煞小?弟了。」 盼盼含笑道:「奴什么身份,岂敢造次。」说?毕望了望陆玄。陆玄笑了,道:「都是自家?人,你莫要过谦,反叫他们不自在。」 盼盼微微一笑:「既这样,奴就大?胆无礼了,二位叔叔莫怪。」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75章 (上) 【话外音潜藏杯中酒】 盼盼这院子, 陆青来过两次,还是去江宁之前:一次是路过,送陆玄进门就走了?,只远远瞥见了?盼盼;还有一次有事来寻哥哥, 与她打了?个?照面?。陆青不知如?何称唿, 只默默对答了?一礼。 今日兄弟俩在路上商量好, 只把盼盼唤做嫂嫂。陆青自从金陵回来, 会看女人?美丑了?。见这赵盼盼果然生?的?美貌,却和云贞、灵儿、叶衡她们都不同, 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 似嗔似喜,像能勾人魂魄一般。陆青不敢再看, 就把目光避过了?。 这时大?门声响,莹儿和来福进来,打着伞,提着攒盒,是在酒楼订的菜蔬下饭, 现将取回来了?。 众人?檐下抖落衣上雪花。陆玄招唿进屋, 莹儿走在最前头, 引文权陆青上楼。 踏上胡梯,就听一个?尖脆声音叫道:「官人?万福!」一只雀儿乍翅飞过来,落在文权肩上,又?叫了?声:「官人?万福!」 陆青眼睛一亮, 笑道:「这小东西还在!快来——, 给我?也唱个?万福!」那雀儿却不叫了?, 忽地飞起?,沖他?脸上便啄。陆青手快:「我?去」, 一巴掌扑的?走了?,復又?站在架子上,叫了?声:「小奴才!」众人?都笑了?。 陆玄笑骂道:「这畜生?!天生?是个?混混子,前日莹儿教它喊『少爷』,学不会,偏这骂人?的?话记得清楚!」 陆青道:「它倒够灵的?!八成还记着我?夜市上打过它呢!倒是对三?哥亲热,会叫万福。」 莹儿笑说道:「是权少爷带过来的?,给它添过食水,它就记得了?。」 盼盼含笑说:「倒不一定是记仇,可能是不记得见过二叔了?。大?爷刚回来那两天,它也咬呢,现在见了?也会说万福了?。可见『见面?三?分情』,鸟兽也是一样的?。」陆玄笑道:「那是。」 到楼上,入外间厅里,只见摆设了?桌椅,地炉里烧着炭火,一阵馨香扑面?而来,角架上搁着一大?钵水仙花,娇花嫩蕊,开得正盛。陆青欢喜道:「开的?好花,恁好闻!」 陆玄道:「先开一盆都谢了?,这是前时撂在冷处的?花球,腊月才拿出来侍弄,正赶大?年三?十开的?花。人?说这日子开花,算是个?好兆头。」 文权走几步过去,凑在花前嗅香,少刻转回身道:「想不到,大?哥还有这份闲情雅致。」 陆玄笑道:「都是她们娘儿家侍弄,我?哪知道这些!也不耐烦。快坐吧,站着做什么。」 文权便请大?哥上首坐,自己和陆青打横。陆玄不允,在主位坐了?,让他?两个?坐对席。盼盼回卧房换了?家常衣服,与莹儿一起?摆设杯盏,将攒盒里菜肉果碟一样样端出来摆上,烫上酒。陆玄道:「你别忙了?,过来坐吧。」 盼盼就在丈夫身旁坐下,款款斟了?一杯酒,递给陆玄,也不说话,只一笑。陆玄接过一饮而尽。 盼盼又?斟一杯,递给文权,说道:「前日大?爷不在家。房子半夜漏雨,奴们妇人?家,一点法子都没有,恁地狼狈。多亏了?叔叔找人?修缮。大?爷回来,奴一直跟他?说,此事?要多谢叔叔。叔叔受累,请满饮一杯。」 文权窘的?说不出话。半日方?说:「原是小弟应做的?事?。」将酒饮了?。 陆玄笑道:「我?一回来,你小嫂就跟我?说了?,说多亏你,我?说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盼盼笑道:「既是自家兄弟,就该多随你来走走。莫像先时见了?二叔,奴都不认得是谁,恁地失礼。」 说毕递了?杯酒给陆青,道:「二叔一向少见」。陆青不知说什么好,只说:「生?受嫂嫂。」也将酒饮了?。 陆玄看他?两个?都不自在,便道:「你忙了?这一阵子,且去歇着,我?们弟兄说话。」盼盼告退去了?。留下莹儿在门外櫊子旁伺候。 兄弟三?个?说些家常闲话。陆玄问陆青道:「你刚又?去踢球了??你就跟那些混子一起?吧!教娘知道了?,少不得又?要挨骂。」 陆青笑道:「我?就是玩玩,又?没入社,没事?又?骂我?做什么。」 文权道:「我?刚看了?一会儿,那些人?顶是二郎踢的?最好,怨不得非拉着你。你啥时学的?这本事?,我?怎么不知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陆青道:「前阵子去兖州,看人?踢的?好,就学会了?,也没甚难学的?。」 文权笑道:「怪不得呢!你这回可玩儿美了?,又?是金陵,又?是兖州。下次大?哥再出门,可得带上我?,好让我?也开开眼。」 陆玄笑了?:「就这次我?也想带你。你当我?愿意带着他??就知道玩!想一出是一出,就为他?偷着跑去兖州,我?吃了?娘多少埋怨!」 陆青笑嘻嘻道:「是二叔答应了?的?,怎么是偷着?这都过去几个?月了?,大?哥还提,下次我?不了?。来,我?敬大?哥一杯,打从南边回来,还没好好谢谢大?哥呢。这趟出门我?见了?世?面?,交了?朋友,还学了?功夫,多少好呢!都是托赖大?哥!」 说着斟了?一杯酒,起?身离座,对陆玄就要下拜。 陆玄忙拦道:「行?了?行?了?,别给我?整这个?景了?。快好生?坐着!」陆青笑道:「那哥把这盅酒喝了?。」陆玄道:「行?,我?喝!」接过杯来,一饮而尽。 文权笑说:「二郎出去一趟,比以前不一样了?,长本事?不说,尤其比以前会说话了?。」 陆玄道:「出门在外,总能长点儿机灵。」向文权说:「你也长进了?,二叔跟我?夸你好几次,说你铺子里帐目清清楚楚,家里事?也答对的?好,能独当一面?了?。看来当了?爹,真箇?就成大?人?了?。」 又?问:「那天你们去冯家段,听说夜里回的?,怎么,都好么?」 文权本来喜笑颜开,听这话不言语了?。半晌方?道:「就那样吧,这些懊糟事?,我?也懒得说。」 原来那夜夫妻吵架的?事?,陆玄陆青都不知道,只看他?屋里安宁,还以为和和美美呢,谁知因为文权发脾气,菊芳怕了?,才消停的?。 陆玄听他?这么说,就住了?话头。莹儿将一碟蒸饺端上来。陆玄道:「看看你小娘做什么呢,没事?弹个?曲子我?们听。」 莹儿笑答道:「刚才小娘还说,请问大?爷,要不要弹一曲给爷们助助酒兴呢。」 不一时将筝安置好了?,盼盼调弦理柱,咚咚淙淙,弹了?一曲。陆青听不懂,只觉得好听,听着听着,心里莫名就有些怏怏的?。一曲罢了?,陆玄问:「这是什么曲儿,听的?人?心里恁酸酸的?。」 盼盼笑了?笑:「这曲子叫《双红豆》,你不喜欢,我?再弹个?别的?吧。」 陆玄笑道:「也不是不喜欢。随你弹什么!我?们几个?粗人?,都不是什么知音的?。」看了?看文权:「权哥儿读的?书多,比我?俩还强些。」盼盼也看了?文权一眼,笑笑,将头低了?。文权一窘,向陆玄道:「大?哥说笑,我?又?懂的?什么!」 盼盼又?弹了?两曲,便罢了?。兄弟三?人?边吃边聊,说些笑话。酒至半酣,猜枚猜拳,玩耍到掌灯时分,都有七八分醉了?。 陆玄送他?俩下楼,见外头雪不知何时已住,地上铺了?一层白。文权走到院子当中,不小心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陆青拉他?起?来,喊来福一路相扶回家。不提。 展眼到了?正月十四,蔡小六请吃酒。陆青、卢九、冯立、陈四侉子都在,只文权去了?应天铺子还没回来。少不得插科打诨,觥筹交错。蔡六道:「明儿就十五了?,家里都有老的?,不能出来。后天十六开衙,我?和九哥要应差,这年就算过完了?。哥几个?好好喝一场,今日不醉不休!」 众人?笑应。冯立叫道:「也别喝忒大?发了?,明儿我?和四哥还要踢圆社哩。」 小六嘲笑道:「快得了?吧!就你俩,那也叫踢球?球踢你还差不多!要不是陆青兄弟捧场,我?看你俩早让社里给开了?。」说的?都笑了?。 陈四侉子高声道:「六哥说的?是!今日我?们捨命陪君子,陪六哥喝个?痛快,二郎可得悠着点儿,明儿重场戏,还指望你唱哩!」 陆青笑道:「我?才不管呢!我?又?不是你们社里的?人?。」冯立急道:「前日你都应了?,要是你不去,我?俩也没脸去了?!」 卢九笑道:「你们放心吧,二郎答应的?,啥时候失信过?刀山火海也上,你就不信自己,也该信他?!」陆青道:「九哥这话说的?,我?就不想去,也不得不去了?。」都笑了?。 蔡小六破天荒叫了?一个?粉头弹弦子唱曲儿,众人?哪懂这些,唱且由她唱,他?们几个?只管吹牛胡扯,划拳逗闷子。直闹了?两个?多时辰。那蔡小六越喝越厚道,颠三?倒四,给唱曲儿的?一遍一遍打赏钱,卢九看这情形,就将妇人?打发走了?。 说道:「自家兄弟,喝到了?就行?了?,明天都有事?,且散了?吧!」小六死活不让走,又?拉又?拽,泪眼婆娑。陆青道:「六哥这是怎么了??」卢九使眼色:「心里不痛快呗,喝闷酒,还有个?不醉的?。」冯立和四侉子打熬不过,藉口上厕所,跑了?。 原来这蔡小六,从前家里颇有几个?钱的?,因他?爹娘没了?,哥嫂贪吝,说是不分家,其实把银钱田产都占了?,又?寻个?藉口把他?赶出来单住。小六现在衙门当差,攒钱预备将来娶媳妇。因临近过年天气寒冷,又?与哥嫂凑在一处,不免受些闲气,此时趁着酒性发作了?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喝多了?,哭哭笑笑,又?自斟酒。卢九拦他?,他?非要喝不可:「自己出酒钱,凭什么不让我?喝?」陆青急道:「都喝啥样了?!还喝,越喝越难受!」卢九看劝不住:「算了?算了?,让他?喝吧。」 蔡小六一听,却停住不喝了?,仰脸问陆青:「你家三?郎什么时候回来?」 陆青没好气答道:「明儿就回来,正月十五,他?还能在外头过么?」 蔡小六「呵呵」怪笑了?两声:「三?郎现在,可成了?你们家顶樑柱了?。动不动就不着家,去年秋天,俺们叫他?吃酒,叫了?几次都不到……」 卢九在旁斥道:「用你操心!他?家事?情多,陆大?哥不在,他?不得多照看。」 小六不理他?,乜斜着眼睛道:「你们哥俩都走了?,可是便宜他?了?,左手抓银子,右手搂娇娘,财色双收,可不美坏了?他?!」 卢九喝道:「小六,你醉了?!」 小六叫道:「我?就醉死了?,也没人?管!累死累活挣几个?钱,还叫我?哥老婆抠搜去。我?那哥只听老婆的?,自家亲兄弟不当人?待。哪像人?家陆大?哥,享用够了?,给弟弟也分些汁水吃吃。」 陆青听这话不像,不由生?气:「六哥醉了?,说的?什么话!」 卢九道:「你听他?呢,多吃了?几口黄汤,满嘴胡咧咧!」 蔡小六抻着脖子叫道:「我?醉什么?除了?我?,就没个?明白人?!我?是没人?三?郎那等好命,怕谁知道呢?人?家姓陆的?兄弟,才真是一门子骨肉,就好的?穿一条裤子,谁能怎地?」 卢九甩手给他?一个?脖耧儿,斥道:「胡说些什么,你是皮痒,找挨抽不是?」 蔡小六红着眼睛笑道:「九哥你好心肠,我?只看笑话,污七八糟烂事?儿,哪个?看得上眼!」 陆青莫名其妙,怒道:「你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卢九道:「他?吃醉了?放屁!你理他?怎地,快散了?散了?吧。」拉着蔡小六走,小六还不愿走,嘴里咕咕哝哝,被卢九硬拽着去了?。 陆青往家走,一路生?气,心说:「今日这酒,却喝的?恁晦气!」往路旁树上踢了?一脚,疼得抱脚打了?个?转圈,才把气消了?。 回到家,见母亲和哥哥坐在明间说话。陆母让陆玄明晚带秀儿去街上看灯,说道:「明儿你就在家住吧。秀儿长这么大?,你还没领着去哪儿玩过,衡丫头整天带孩子,也不得出门。把杏儿也带上,孩子累了?好让她抱,你带她们好生?逛逛。」 陆玄本打算明日和盼盼一块看灯的?,听母亲如?此说,不敢违拗,只得应喏了?。陆母看出他?不情愿,不悦道:「你一会回去了?,就告诉说,是我?让你这么着的?。看有什么说法不。」 陆玄忙陪笑:「看娘说的?,哪里轮到她说话了?!我?都知道了?,明日晚上放完焰火,我?就带她们去。」 陆母见陆青进来,道:「明天你也跟着去吧,街上人?多,护着她们点儿,别叫挤坏了?孩子。」 陆青忙道:「我?明天有事?!早和人?约好了?,等不得放焰火就得走。」 陆母嗔道:「你又?有什么事?!老不着家,是不又?跟人?淘气去?别去了?!」 陆青凑到母亲跟前,满脸陪笑道:「不是淘气,是给人?有事?帮忙,不去的?话,叫人?家笑话儿子没信义?。」转头看哥哥,陆玄就道:「他?爱干啥干啥去吧,明儿我?让来福跟着,用不着他?。」陆母「哼」了?一声,就罢了?。 次日晌午,文权从城里回来。陪着陆廷玺过东院来,看来庆和进宝两个?扎焰火架子,老张头在旁边指教着。扎好了?焰火,一应都拾掇停当。两院老老少少,聚在一起?吃了?团圆饭。 早在前两日,陆玄就叫陆青和小厮,将一对大?绣球灯、一对大?鲤鱼灯找出来,分挂在两院大?门口。还有十数盏纱灯,各处都悬挂好了?。天刚一擦黑,架梯子将灯都点着,登时满院子灯烛荧煌,喜气洋洋。 过不多时,当空升起?一轮明月来,就有性急的?人?家开始点爆竹、放焰火。原来时下风气,凡做买卖的?人?家,上元节日都要放焰火爆竹,讨吉利,意思一年生?意兴旺,财源广进。 不一时,就听满街爆竹声响,彩焰升空。陆玄吩咐来福、来庆、进宝、进喜四人?,把两架焰火抬到街心,点着引线,只听爆豆一般响,簇簇烟花直冲云霄,空中散开,一片斑斓灿烂。陆家大?小上下都簇拥在门口观瞧,只有菊芳和奶娘在屋守着孩子没出来。秀儿吓的?捂着耳朵,直往叶衡怀里面?躲。 第76章 (下) 【墙边影偷觑个里人】 放完了焰火, 陆玄就带着叶衡,杏儿抱着秀儿,叫上来福,一行人往街上看灯去了。文权回屋, 看菊芳正坐在床边, 孩子在床里睡着。 菊芳见他来, 使眼色道:「悄声些儿, 刚睡着。」文权坐在椅上,说:「没事儿。娘说小孩子睡觉, 大人平常说话就行, 时间长就惯了。」 菊芳道:「今晚热闹,你出去逛逛吧。」文权:「你不去么?」菊芳道:「不去了, 外头动静大,孩子醒了又要哭闹。都走了,又惹爹娘不高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文权看她比先时瘦了许多,穿着家?常衣裙,也不装扮, 倒显出几?分柔弱, 楚楚可怜。起身过来, 坐在对面,看了看孩子,不觉嘆了口气。望着菊芳轻声道:「你要是一直这样,有?多好呢。」 菊芳一低头, 就落泪了。文权皱眉道:「好好的, 怎么又哭?」 菊芳一头抹泪, 一头说:「前时是我?的不是。不该因了别人不好,跟你闹气。」 文权更觉心软, 想起吵架时让她走的话,内疚道:「算了,都过去了。我?也是一时性急,说错了话,你别放在心上。」菊芳不应声,眼泪往下直掉。文权道:「好了别哭了,没事老哭什么?大节下也嫌不吉利。我?跟爹娘说声儿,咱俩出门逛逛去。」 菊芳收了泪,起身洗脸装扮。落后同文权一块儿,带着进宝、春燕,四个人出门去了。 这时街上已是人声凑集,一簇簇红男绿女,挨挨挤挤,行走不开。所到?之处无不张光结彩,不但各家?门口悬挂花灯,连道旁货摊、货郎担上也都吊着各色纱灯,看得人眼花缭乱。端的是人间天上,灯月交辉,热闹非凡。 走到?半路,菊芳就累得走不动了,直喊脚疼,过一会儿走岔了气,肚子也疼起来了。文权无奈,说:「要不咱们回吧。」菊芳过意不去,道:「好容易出来,我?先回,你逛一逛再回吧。」 文权正自?犹豫,可巧孔目孙成?经过,向文权道:「三郎久不见,今儿几?个相?熟弟兄在熙春楼吃酒,一起来吧!」文权笑道:「不扰孙先生?了,还要送房下回家?。」 孙成?这才看见他跟老婆一块来的,道声失礼,又闲话两句,去了。 菊芳道:「你快跟他们玩去吧,回家?有?甚意思,丫头跟我?回去就行了。」文权本心也不愿回,便说:「那?我?去玩,恐怕回来晚些。」菊芳道:「今儿爹娘不问?的,随你玩到?多晚呢!」文权叫了一乘敞轿给菊芳坐,让进宝同春燕一起,送菊芳回家?去了。自?己一个人慢慢走来。 一直走到?灯市深处,只见城隍庙门口攒缚了一座鰲山,悬花结彩,张挂了三五百碗花灯,重重叠叠,交相?辉映,荧煌璀璨。四周又摆许多灯架,挂着各式各样斑斓花灯,周边儿许多买卖吃食玩意儿的摊贩,十分热闹。文权独个儿赏玩不提。 却说广场那?头围了一大圈人,正是杂耍圆社?表演的场子,陆青一伙踢球,另还有?一伙耍杂技的,在那?里轮番演艺。 这陆青生?的高大英俊,又踢一脚好球,人人都给他鼓掌叫好。说道:「是谁家?小哥儿,好俊模样!」有?知道的就说:「这是镇西陆老爷家?二郎。」不免有?那?待字闺中的少女听见了,默记在心。 陆青这会儿正歇场,先时瞅见大哥和叶衡几?人进城隍庙里去了,想着快该出来,就往圈外走,四下张望。勐可看见文权在那?边,灯影里一个人闲逛。 陆青心中一喜,拿脚快走,想过去打个招唿。忽见文权立住,身旁多出来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挨近了与他说话。陆青看那?人侧影,不是菊芳,也不是春燕,就把脚住了。只见两人似是说了几?句话,女子将什么物件递给文权,一转身,走入行人里不见了。 陆青觉得这身影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正自?寻思,陈四侉子跑过来叫道:「二郎!你乱走啥呢,喊也听不见!快,该咱上场了!」 陆青答应一声,扭头再看,文权也不知哪里去了,不及细想,回去场上踢球。 直玩到?三更鼓响才回来。来庆开了门,陆青问?道:「大哥回来了没?」来庆答道:「大爷也才回来不一会儿,大姐儿路上睡着了。」 陆青想起看见文权的事,便问?:「西院人呢,都回来没?」来庆:「早都回来了。」 陆青一边往里走,一边喊来福打水洗脚。不想小厮跑了一晚上,刚睡下不愿起,只装听不见。陆青踢了一晚上球,怎地也要洗个脚,鞋袜都脱了,只得趿拉着鞋出来找水。 只见叶衡提了汤瓶走来。陆青道:「你还没歇?」叶衡道:「刚回来,大爷也才歇下。」过来倒水。陆青过意不去:「我?自?己来,你歇着去吧。」叶衡道:「没事,倒完水我?把汤瓶拿过去,早晨好烧水。」倒了水,转身去了。 陆青把脚泡在水盆里,看着叶衡背影,又想起灯市上见的、与文权说话的女子来,心道:「是谁呢?难不成?我?看错了?」 琢磨着,忽然想起那?日去北街吃酒,上楼时,文权走在自?己身前,他前面是那?个叫莹儿的丫头。脑中电光石火一闪,口里不由说了声:「是她!」越想越觉得是,寻思道:「莹儿为何?与他私下见面,传递东西,那?丫头是赵小娘的人,难道是赵小娘差遣……」 勐然间想起昨天蔡小六醉酒,说的那?些怪话,难道……说的是赵小娘?又回想那?天,雀儿叫文权「官人万福」……如?此一幕一幕,越想越惊越怕,背嵴上汗都出来了,不知不觉站起身来,踩的水盆底咯噔一声响,才发觉自?己还在洗脚。 陆青胡乱擦了脚,穿上鞋袜出门,遥遥听见街上巡更的梆子响,收住脚步想道:「这么晚,大哥一定睡下了……」转念又想,「这事不能让大哥知道!」只得回屋,脱了衣服躺下,翻来覆去,一刻也不曾睡着。好不容易等到?天蒙蒙亮了,起身出门,一径走到?卢九家?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到?了卢家?,他家?小厮说道:「九爷去衙门应卯了。」 才想起卢九这会儿应在衙里伺候早班,便走到?县衙门前树下等。不一会儿,见卢九和蔡小六相?跟着出来了。陆青上前迎面拦住,也不理蔡小六,只向卢九道:「九哥,请借一步说话。」 蔡小六因前日酒桌上说漏了嘴,看见陆青心里就打鼓,见这架势,一声没言语,拱手告辞走了。卢九见陆青阴沉着脸,小心问?道:「二郎有?事?」陆青道:「我?有?句话问?九哥。」 卢九笑道:「这大早,有?什么事说,你还没吃饭吧?不如?随我?到?家?吃饭,边吃边说。」 陆青哪里等得吃饭,却又一想,这话去哪儿说都不方便,反倒是去他家?还好说些,便点了点头,两个一起去了。 卢陆两家?是熟识的,过年陆青也来给卢老爹拜年,家?中大小都认得。卢九领他进屋,喊老婆端早饭。笑道:「一块吃吧。什么大事,还能不吃饭了?」陆青看左右无人,便道:「九哥,那?日小六说的什么意思?请九哥实?话告我?。」 卢九正喝粥,差点儿呛着,放下碗道:「那?日小六说的醉话,谁知说的什么,你理他呢!」 陆青「唿」地站起身来:「九哥!咱们这么多年,兄弟可有?甚对不住九哥的?叫我?蒙在鼓里,遭人耻笑,不是做兄弟的义气!」 卢九也忙站起来:「二哥莫急,我?怎么不说实?话,小六你还不知道的,喝醉了酒,掉粪坑时候也有?过,酒后胡沁的话,你当什么真!」 陆青急了,手往桌上一拍,震动得碗筷乱跳:「九哥不说,我?这就去问?小六,不信问?不出来!可有?一句话,做兄弟的说在前头,要是找他问?出来,我?和九哥的交情就到?此为止了!」说毕转身就走。 卢九赶上两步,扯住手臂道:「你听说什么了?莫听旁人乱说!」陆青道:「不论谁说,我?自?有?道理。我?只问?九哥,那?日小六的话,是真是假!」 卢九不言语。陆青咬牙恨道:「我?知道了!多谢九哥!」回身又走,卢九上前拉他,陆青挣脱了,只顾往外走,卢九见拉不住,抢步上前将门掩住,陆青便去扯门,两下拉扯,被他将半扇门板卸脱了,「哐当」一声歪在旁边。 陆青兀自?往外又走,卢九急喝道:「你去能怎地?!这事让陆大哥知道了怎么办?陆叔知道了,又怎么办!」陆青听见这话,才站住了,越想越是无法可处,只恨的咬牙切齿,连连跺脚。 卢九道:「你不要着急,依我?说,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又道:「这饭不用吃了,咱俩去外面喝一杯,慢慢说。」同陆青到?酒楼来。酒楼才开门,俩人是头一拨客人。叫了几?样菜饭,一壶酒。 陆青沉着脸问?:「你俩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人人都知道了,只我?们家?里不知道?」卢九道:「怎会呢?要那?样,我?能不告诉你么?现在就是小六和我?知道,旁的没人知道。」遂将原委道来。 原来自?从?进了腊月,蔡小六搬来哥哥蔡小四家?歇宿。小四家?也在北街,与盼盼住处只隔着一条暗巷。一日黄昏,小六到?下屋取柴,看墙上有?一道裂缝,原来让柴挡住了,现下露了出来。听见外头好像有?响动,就凑墙缝跟前往外瞧,只见倏忽一个人影闪过,再一看就没了。 小六吓了一跳,以为闹鬼。绕去前街打听,知道那?跟前住的陆家?大郎的小妾赵氏。蔡小六曾望见过盼盼,知道院儿里出身的,是个美?人。因想道:「是我?眼花了,还是真有?什么人找她?」从?此就留了心,每去下屋,都顺着那?墙缝儿往外瞅一瞅。 过了没几?天,果然又见一个身影经过。这回也没看清楚,但因他与文权太熟悉了,直觉那?人就是文权。次日寻个空儿,往巷子里查探,发现那?边墙角有?个小角门,甚是隐秘。他是做公的人,有?些经验,察觉角门新近有?人开关过,从?此知道了文权密事。不敢跟别人说,因与卢九相?厚,与卢九说了。 卢九他俩和文权是一起长大的,几?人交情比陆青陆玄还早。两个计较半日,决定顾着这份情义,把文权找了来,问?他。文权开始不认,后来无奈承认了。卢九便道:「趁现在知觉的人少,你赶紧打住了!不然早晚让陆大哥知道,你是死是活?」 陆青听到?此处,心中又是恼怒,又是羞惭。黑着脸问?:「他怎么说?」 卢九道:「开始他不说话。后来我?跟他说,你现在,就两条路好走:第一,立马和这女人断了来往,我?们俩就把这事烂在肚里。就算有?旁人知道,只要你从?此打住了,没个实?证,谁敢乱说?第二条,要是你实?在放不下她,就豁出去跟陆大哥直说,跟他要了,又不是你正经嫂子,家?里不认的,陆大哥不要了给你,也是男子汉的勾当,无人笑话!」 陆青道:「他选哪条?」冷笑道:「第二条,谅他没那?个胆!」 卢九道:「也不是有?没有?胆,要他真选第二条,坏了兄弟情分,也算不得是个人。」 陆青拍桌:「他做出这样事,猪狗不如?!也算是个人!」 卢九道:「二郎你莫急。我?说句话,不怕你恼。美?色当前,几?个男子挡得住?三郎我?们自?小兄弟,他不是那?等下作?的人。估摸一时煳涂,叫贱人引诱了。这个赵氏没名没分,家?里老人也没认,为她伤了兄弟情义,不值当的。现在三郎答应了,再不与她来往,你听我?的,就只当没这回事,一页纸揭过去算了。不然捅露出来,你让老人家?怎么处?陆大哥不白生?气?只落得旁人看笑话。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陆青满腔愤恨,将牙齿咬的咯咯直响,恨不得立时把文权拿来,一拳打死了才罢。卢九劝慰多时,末了说道:「我?看有?机会,你还是劝劝大哥,这女人水性儿,改不了的,怕她有?一就有?二,这等败坏伦常,离间骨肉,实?在可恨!还是早早开发了为是。」 陆青听说心中一凛。本来他见盼盼美?貌温柔,还觉得大哥找了她挺幸运,觉得母亲对她有?偏见。如?今听了卢九这番话,如?同冷水浇头一般,心道:「怪不得人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果然不差。」 却说这日陆青来家?,喝的醉醺醺。嫌来福开门慢了,进门就是一巴掌,打的小厮满脸开花。骂道:「贼懒骨头!昨儿我?叫你倒洗脚水,你还装死!」闹狠狠寻了几?条竹篾子,抽的小厮鬼哭狼嚎,满地乱滚,竹篾子都抽断了。 把小厮揪着脖领子问?:「知道为什么打你不?」小厮以为说他懒,哭着答:「知道。」 陆青虎着脸道:「知道就好!以后你给我?老实?着,再让我?看见你架桥扯线儿,两头儿祸害主子,看我?不把你脑袋瓜子拧下来!」 来福听是这话,吓得魂儿都飞了,忘了喊叫,只说:「二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陆母听见动静,慌的走到?前边来,喝命陆青放手。见来福顺着鼻孔往下淌血,倒在地上爬不起,哀哀地哭。老太太气的眼发昏,把陆青连推带搡,拉到?屋里罚跪。斥道:「小厮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平白你把他打成?那?样,你敢是土匪强盗么?」 陆青气咻咻,口里兀自?说狠话,声言要把来福撵出去。陆母气坏了,叫金莺找棍子,要打他。那?金莺丫头新来不久,没见过这阵仗,三不知的走出来,半日找不到?个棍儿。陆母抄起墙角一把扫地笤帚,打了陆青几?下,叶妈赶上前来拉劝住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77章 (上) 【多情女情浓谐鸾凤】 却说陆青得知文权与盼盼的私情, 怒火中烧,当下要找文权理论,被卢九劝住了。自?思家丑不?可?外扬,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家里就要炸锅, 以后兄弟怎么处?叔父不得气死?只得忍下这?口气。知道来福必有干系, 回家把小厮痛打了一顿。众人不?知就里, 只当他?喝醉了撒酒疯,乱了一场, 也就过去了。 话说从头。这?事得从去年七月, 陆玄兄弟俩去江宁说起。那日夜市上,陆玄买了一只八哥, 要文权回来交给来福,给赵小娘送去,文权欣然应喏了。 回到县里,心道:「若是经来福手,难保不?让家人发觉, 让大娘知道, 岂不?违了大哥的意?不?如我亲自送去也罢。」 自?盼盼来到真源县, 文权见她的次数倒比陆青多。你道为?何?只因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文权第一次见到盼盼,就被她美貌迷住,禁不?住目眩神摇, 魂魄不?守, 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加上铺子里做事常要与陆玄商议, 就与盼盼熟识了。如今有这?个事由,岂不?乐得来见美人一面? 盼盼见他?来到, 笑?盈盈相迎。与莹儿站在一旁,看着文权栓雀儿笼,安顿食水,三个人逗弄着雀儿,不?免说笑?了一会?儿。 文权笑?说道:「这?雀儿有趣的紧,哥怕嫂子闷的慌。以后嫂子没事,教它说说话,也是一乐。」 盼盼笑?了笑?,道:「雀儿再有趣,哪能跟人相比,它又不?知一来一往答对?,不?过是个学舌的蠢东西罢了。还要添食弄水,打扫污秽。我?是不?耐烦,让莹儿侍弄吧。」 莹儿道:「小娘放心。也没甚麻烦处,叫来福上街买东西时?,顺便买些?雀食就行了。小娘闷了逗它玩,也好取个笑?。」 文权笑?道:「没事嫂子也应出?门走走,街上逛逛去,大活人整天闷在家里多难受。况小厮又不?懂好歹,会?买个什么,还得自?己看了才遂心。」 盼盼含笑?看他?一眼,没言语。文权只觉眼神大有深意,不?由发窘,脸色微红。道:「我?回去了吧。」 盼盼道:「叔叔辛苦,喝口茶再去。」往楼上让他?。文权犹疑片刻,终是舍不?得去,上楼坐了一会?。盼盼问?他?家里人事,都一一答了。 文权道:「这?边有什么活儿,登高担重的,来福做不?了,叫他?来家找我?,我?来安排。」盼盼道:「那敢是好,只怕要多烦叔叔。」文权笑?道:「这?有什么!是小弟分内的事。」 吃过一盏茶,起身告辞。人出?了院子,心还流连在里面,路上美滋滋,脚下欢畅,好似骨头也轻了许多。 却说他?走了,这?厢莹儿闩上门,上楼来,见盼盼还在帘后向外望。这?丫头在行院时?就跟着盼盼,养成的精乖性格,便说道:「这?位权少爷说话和气的很,又心细,又有眼力价儿,看那会?儿,怕雀儿啄着小娘,紧着遮挡…为?人也沉重,不?像那些?轻薄人,小娘跟前蝎蝎螫螫的。」 盼盼微微一笑?,说:「他?们陆家弟兄三个,属是这?权哥儿有些?意思。那个二郎,恁大了还不?知事,空长一副好皮相。比他?哥还木呆呆,他?俩倒真是嫡亲的兄弟。」 莹儿笑?道:「我?说了小娘又不?爱听,刚送权少爷出?门,他?一转身,那侧影真是像极了从前张家少爷。小娘不?觉得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盼盼先一笑?:「莫说侧影,眉眼也有些?像呢,」跟着轻轻哼了一声,道:「却是两个全不?一样的人。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说他?做什么。」 莹儿道:「就这?么几个人,说说解闷儿罢了。说起来,大爷对?小娘还是上心的,来也快一年了,不?曾听说过要娶大娘,出?门了,还惦着捎回一只雀儿来。」 盼盼顿了顿,忽然?冷哼了一声,悻悻地道:「上心?你还不?知道呢,那天我?问?来福,小厮说,他?家有个恁俊俏丫头,老?太太从小养大的,有名有姓,以后跑不?出?是哥俩谁屋里的。刚我?问?权哥儿,说那丫头带大姐儿寸步不?离,还不?明白么?他?不?着急娶大娘,是早有这?个补的了!我?就熬一辈子,也进不?了陆家的门,还不?知将来什么结果呢。」 莹儿呆了一呆,劝慰道:「小娘何必烦恼,左不?过,到哪山砍哪柴罢了。」嘆一口气道:「想起来,还是张少爷是个有情的,要不?是他?,咱们还在院儿里出?不?来呢,怎奈抗不?过他?家里……也不?知张少爷如今怎么样了。」 盼盼又冷笑?了一声:「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儿做他?的公子少爷,死去活来的那些?话,嘴上说说罢了,还能当真的?说不?定,这?会?儿早成了亲了,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哪里还想得起我?来!」 看官听说,原来天下就有这?等巧事:赵盼盼从前的相好,就是应天府小衙内,蒋锦的未婚夫婿张均张希正。当初张均挪用家资,给盼盼赎了身,外室住了,预备将来接来身边做妾。后被张府尹知晓,一边将儿子禁足,一边命人驱逐妇人。那日正是张府管家指使了几个捣子,将盼盼狎玩调戏,从船上赶到岸边,与她说,看衙内情面,许她自?己选人嫁了,数日内离开宋州城。如若不?然?,就把她卖去别处娼门。盼盼走投无路,恰巧遇见了陆玄,如此这?般,才跟他?来了真源县。 这?赵盼盼天生丽质,行动风情万种,棋书弹唱无所不?通,哪个男人见了不?爱?早十四岁出?道,就是翠竹巷有名的俊俏姐儿。她偏心高志大,一心要跳出?烟花地,做个高门深院中尊贵妇人。遇见张均,见他?性情温良,年小没心计,又有银子,又有身份,便觉十分中意,使尽身段魅惑住了,掇弄他?给赎了身。想将来进了张府,凭自?己模样才情,还有拴不?住他?心的?谁料张老?爷一棒打散鸳鸯,美梦化作泡影。 盼盼嫁给陆玄,实是事急无奈,对?他?并?无情意,却也有感激,最一开始,对?他?说的情话并?不?全是假装。可?是日子一长,时?过境迁。那陆玄是个粗心的男子,不?解风情,更不?会?小意贴服妇人。又常三五日出?门在外。就是在家无事,白天也多在母亲那边。一来二去,不?免就把妇人冷落了。 盼盼过惯了笙歌燕舞、花艷酒浓的日子,如今深闺清冷,一身好风月本事全无用处。打扮的妖娆没人看,弹曲儿无人听,下棋没人做对?。平常妇人家针黹烹饪的活计她又不?会?。每天只是大睁着双眼,盼着陆玄来家,岂有不?烦闷的?渐渐便觉浑身不?自?在,心里生出?怨念来。 两相对?比,文权行动殷勤,言语讨巧,况他?脸上明写着欢喜,妇人久惯风尘,什么看不?出?来!心中一喜一恼,喜的是文权迷恋自?己,恼的是这?人不?在自?己分内。只盼他?多来几回,解解愁闷也好。 不?想天假其?便。没过两天,夜里忽然?下起雨来,外间屋顶漏了雨。这?楼屋早在半月前外墙就洇水了,陆玄找主家来修过一回,不?但没修好,漏洞反捣腾大了,当时?屋里水流了一地,墙上挂的仕女图也洇湿废掉了。两人披衣起来点灯打扫,拿盆儿接水,手忙脚乱,把个青瓷胆瓶也碰掉地上跌碎了,一时?屋内狼藉不?堪。 盼盼自?打成人,就是院儿里头牌,百般娇养,鸨儿也让她几分。何曾经过这?个?烦闷又加凄凉,气苦无处发作,跌脚只恨:「如何就到这?地步!」好容易挨到天亮雨停,来福到了,打发他?家去找文权。 不?一时?,文权带了泥水匠匆匆赶来。匠人说怕屋顶滑脚,等天晴了晒晒,才能上去修。文权不?依:「这?咋能耽搁,要是晚上再下雨怎办?」许了银子,立逼着上去了,换了几张瓦片先对?付着,叫第二天来修。 因没给工钱,次日一早匠人就来了,大门口巴巴等着。文权先绕去街上买了个雀儿架,也赶过来。一直看着匠人修好,支付了工钱,打发去了。盼盼叫莹儿置办酒菜下饭请文权,文权心里想走,奈何挪不?动腿儿,就留下吃了饭。 盼盼本来就喜欢他?乖觉,又有这?场事故,怎不?知感?先有意了。不?自?觉使出?些?风流手段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文权怎抵挡得过?心头小鹿乱撞,又惊又喜,又羞又惧,早把哥哥忘在爪哇国去了。与妇人眉来眼去,不?一时?,两个眼意心期。 文权到底胆小,心里有个规矩法度在,不?敢放肆。只顾延挨不?走,直挨到黄昏时?分,才在脚底下磨蹭了一千个不?情愿,带着来福回了家。 菊芳大着肚子独个儿在家一天,却见他?眉花眼笑?地回来,不?由生气埋怨,给他?脸子看。文权也不?理会?,上前就往她额上亲了一口,笑?问?道:「你今儿心里怎么样?可?吃饭了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菊芳讶异,嗔道:「你这?是干嘛去了?涎皮涎脸的。」文权道:「没干嘛,就是哥几个吃几盅。」又问?:「你要想吃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去。」 菊芳道:「也不?想吃什么,那会?儿吃了饭还停在心里,闷闷的不?消化。」文权道:「那我?陪你出?去熘达一圈,慢慢就好了。」扶着菊芳院子里走了走,小意殷勤,菊芳甚是欢喜。 过了两日,文权有事出?门,路口遇见莹儿。奇道:「你怎么在这?儿?」莹儿笑?吟吟说道:「我?来找权少爷的,小娘说,明日在家置办几个菜,请少爷来吃酒,多谢帮忙修缮屋子。」 文权心里登时?砰砰直跳,嘴上却说:「这?点小事值得什么!上復你小娘,就说情我?领了,明日不?来打扰了吧。」 莹儿笑?道:「我?小娘说了,要是少爷不?肯来,就回说,不?管少爷来不?来,明儿家里都预备下,专等着少爷。」文权语塞,半晌说道:「明日我?来。」那莹儿一笑?,扭身走了。 文权翻来覆去思量了一夜。次日对?菊芳说,要会?个要紧朋友,恐怕晚些?来家。菊芳近日得他?殷勤周到,一心要维护着,便说:「你去忙吧,只少饮酒,尽可?量早点儿回来。」 于是打选衣帽光鲜出?门,先去街上买了一盒上等瑞脑香饼,并?两方销金汗巾儿,袖在顺袋里,慢慢走来北街。心里七上八下翻腾,明知不?该去,却如同被勾使鬼牵着脚,做主不?得。到门首才待叫门,门悄然?开了,莹儿笑?脸相迎。 到得楼上,盼盼款款道了万福,文权紧忙作揖。就把香饼和汗巾儿拿了出?来:「前日听莹儿说,屋里薰香没了,刚顺路看见,买了给嫂子带来。这?帕子是给丫头的。」 盼盼笑?看他?一眼,轻声道:「又劳叔叔费心。」便叫莹儿收了。二人坐下,莹儿端来肴馔,摆放停当,下楼去了。 盼盼斟了一盅酒,递与文权道:「前日多谢叔叔,要不?是叔叔来,我?和莹儿都不?知怎么办,大半夜屋里闹水患,好似遭灾落难了一般。」说毕笑?了。 文权接过酒盅,笑?说道:「嫂子客气什么,些?微小事,原是小弟分内该做的。劳嫂子破费款待,真箇当不?起!」 盼盼望着文权,含嗔带笑?道:「房子漏了是小事,过日子还有甚大事?」又道:「叔叔做事恁地周到,家中婶婶真是有福气的。」 文权不?觉有些?脸红,讪讪笑?道:「嫂子这?等说,小弟可?不?惭愧!她倒是对?我?不?满的多哩。若论周到能干,我?哪里比得上大哥,照顾一大家子事务。」 盼盼微微冷笑?:「你哥哪里有这?份细心。上次薰香没了,我?跟他?说买香饼儿,他?说让小厮去买,我?说小厮知道什么,他?答应了去买,落后倒忘了。我?催了两次,可?知竟买回一把供佛的线香。」说着笑?了。 文权道:「大哥事情多,外头生意忙的不?了,顾不?上这?些?琐碎小事。」 盼盼便住了笑?,低下头,神情黯然?道:「要说忙,也是真的,要说不?上心,也不?假。我?这?边的人和事,原上不?得陆家的台面,他?不?在意,也是常情。」 文权忙道:「嫂子怎说这?话,我?看大哥还是将嫂子放在心上的,也常说嫂子好。要不?怎么出?门了,还惦记着给嫂子买只雀儿解闷。」 盼盼轻笑?了一声:「算是吧,好不?好的,也是人心,不?能埋没了他?。只是,现在尚且这?样,以后他?娶了大娘子,更不?知把我?放在哪里去了。」 文权道:「怎会?呢!嫂子这?般神仙人物,哥还不?知惜福,还能对?谁呢!回头哥回来,我?对?哥说,早些?请嫂子搬回家去住才是。」 盼盼淡淡一笑?:「要能那样,就多谢你了。」 两个一边说话,一边吃酒。不?一会?儿,都有几分醉了。盼盼粉面生春,秋波流韵,娇美如花。文权借酒盖脸,大着胆子看她。盼盼含羞一笑?,低声道:「我?弹个曲儿,你想听不??」 文权喜形于色,大胆说道:「早要听,没这?福气呢,只是劳动嫂子。」盼盼道:「筝在那边房里,我?没力气,你去帮我?拿出?来。」 文权应声起身,走到卧房中来,但见床铺锦绣,帐笼春烟。兰馨桂馥,香气袭人。靠墙摆着一架筝,正欲上前,身后盼盼跟着进来了,伸出?两手,往他?腰上关?抱住了。 文权一阵晕眩,不?知东南西北,不?觉叫了声:「好姐姐,」扭转过身来,天地不?管,就与妇人抱在一处。这?小伙因老?婆怀孕不?能近身,空过了多时?,又从未见过盼盼这?等迷人声态,百媚千娇,哪还顾得其?他??当下两个相拥,颠鸾倒凤,似水如鱼,把那礼法伦常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事毕才想起,楼下还有个莹儿。盼盼道:「莹儿是我?的人,从小跟我?一心,你不?用管。倒是来福小厮,这?事只怕瞒不?过他?,你窝盘住了,别叫他?乱说。」 这?日文权回家,云里梦里一般,半夜盯着床顶睡不?着,心中千思万绪翻涌,又是兴奋,又是害怕。直到天亮才胡乱眯了一觉。早上起来踌躇半晌,跟爹娘说了一声,走去来宾客栈,搭车子往宋州城里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第78章 (下) 【洽意郎意乱散鸳鸯】 盼盼这边, 料他今天必来的?,直等到天黑不见来。满腹狐疑,思量了一夜。次日问来福,小厮说:「少爷到城里看铺子去了, 过几天才能?回来哩。」 盼盼一时气噎, 向莹儿道:「看他是个伶俐人儿, 不?想竟如此胆小!」 莹儿也?觉奇怪, 想了想,说:「要是真胆小, 就不?该有前日的事了。原先大爷不也动不?动就走的??真有急事也?说不?定, 小娘耐烦些,过两天一定来的。我不信他能抛下小娘。」 看看又过一晚, 盼盼就有些焦躁起来。反被莹儿笑道:「小娘是怎么了,恁沉不?住气,我?看前时他魂儿也?掉了!小娘放心,只要回,一刻不?到就得?来。多等?一天, 我?也?服了他有志气!」 说得?盼盼也?笑了:「你这坏丫头!是不?是那日给你送帕子, 你就吃定他想头了!」 莹儿道:「帕子事小, 可见他心里什么不?清楚?我?敢打赌,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只要回县里,一准儿就来!」这日黄昏时分, 外面叩门声响, 文权来了。 莹儿放他进来, 关好了门,回身说道:「还?以为少爷从此不?登俺家门了呢!刚小娘还?说, 天晚了,不?叫给人开门,我?这可是担着不?是哩!」 文权笑道:「好莹儿,多谢你。这两天我?去城里了,铺子里有急事。这不?是刚回来,就赶着过来了。」 原来文权心里纷乱,想着去城里平復一下,却怎耐得?住情思如火!身在铺子里,心却不?在,魂不?守舍,早给自己想下千万个理由,要回来盼盼身边。昨天往街上走走,给盼盼买了一对金寿字簪子,给莹儿买了一副金三事儿。今日一早,跟伙计说会朋友,晚些家去。却雇了车悄悄回县城,直接就来了这里。 进了屋,将东西都交付了,莹儿乐得?拜谢不?迭,盼盼心中欢喜,面上却不?露声色,只问他吃饭了没,吩咐莹儿烧水洗浴。当晚文权住下,二人缱绻绸缪,欢娱不?尽。 直到次日午后,文权依依离开。走前留下五两银子,说道:「本想买一套时新衣裳给姐姐,只怕哥来家看见了问。」 盼盼温柔一笑:「不?劳买什么,你有这份心就是了。当初过来时,东西都装在箱子里,你哥哥也?不?曾留心看过,他不?知?我?有什么衣裳首饰。」 文权回到家,只说才从城里回来。捎带了两方绣花点翠汗巾儿给菊芳。菊芳自是欢喜,哪知?他瞒天过海做下这些事! 自此文权但凡有机会,或是一早一晚,或是藉口去应天,实际上迟发早归,却来盼盼处欢会。为避人耳目,多从院子后角门行走,那里原是一条暗巷,少有人知?。若是从大门来,便同着来福大方来去,纵有人看见也?不?疑他。那来福叫他窝盘住了,得?了银钱好处,替他遮掩,往来传递消息,瞒的?家里外头一字不?知?。 单表八月十?七是盼盼生日,二人早计议过了。中秋节一完,文权藉口去看铺子,一早出了门,却叫来福雇了一乘轿子,接盼盼和莹儿出门。文权在半路接着,直走到东南十?里地外集镇上,打发了轿子,换雇一辆马车,神不?知?鬼不?觉,三个人一起到了宋州城。 将盼盼二人安顿在客店里,文权往铺子里露个脸,只说会朋友,却与盼盼城中四处游玩,欢爱同宿。夜市上盼盼看中一对吊屏,绣画的?貂蝉拜月、杨妃扑蝶,文权二话不?说与她买了下来。如此待了三天原路返回。两人感情日笃,难捨难分。 文权因为心情欢愉,对菊芳也?颇有耐心,下气说些绵软话,时常给她买吃的?玩的?,穿的?戴的?。哄得?老婆开心,就不?啰唣他。廷玺和陆婶见他外事勤谨,屋里和睦,亦是宽慰。 待菊芳临盆,老实在家待了几天。孩子夜里哭闹,文权睡不?好觉,便嚷嚷心烦。菊芳一心要他在家里守着,总拘着他。文权不?耐说道:「这么多养娘丫头,围着你一个服侍,娘和大娘也?天天过来瞧,又非拉着我?做什么?一刻不?叫人清净!」 老两口心疼儿子,就赶他去看铺子,理货清帐,实则是叫他去散心。这一日,文权藉口去城里,却来了盼盼处。正在两情浓时,小厮来福跑来报:「大爷来到城里了!刚遣人捎信,教家里去人呢!」 文权慌了,连夜要走。盼盼道:「你忙什么!这时候去,便是半夜到了,不?惹人疑?」教他挨到凌晨动身,谎说朋友拉住吃酒,在外歇了一夜。陆玄也?没疑心,就将此事抹过去了。 后来陆玄来家,文权不?好交代行藏,又怕撞见,难得?来与盼盼会面。就来了也?不?敢过夜,只是片时,聊解相思之?情罢了。不?想某日却被蔡小六看见,和卢九一块把他找了去。 起初文权抵死不?承认。小六道:「是我?亲眼见的?,咱们打小一起长大,不?成无中生有诬赖你?看多年兄弟份上,才找你明?说,换了别?人,不?诈你一笔好银子,再?叫你身败名裂,又是什么难事!」 文权这才低下头,不?言语了。 卢九连骂带劝,说了他半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听哥哥话,赶紧把贱人丢开,保全自家体面,为时不?晚!我?在衙门这些年,见的?事多去了,自古赌者近盗,淫者近杀,你不?住手,往后非出大事不?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一席话说的?文权做声不?得?。从那日不?敢再?去见盼盼,路过北街也?绕着走。 却说盼盼起初只是孤寂难耐,才与文权勾连,欢好一段时日后,这文权小意殷勤,言语奉承,又懂风情,行动风流,银钱出手大方,讨得?妇人满心欢喜,比从前张均还?胜几分。一颗心早都搁在他身上,与陆玄离心离德了。忽地文权长时不?来,又无音信,不?知?何故,打发来福去找,不?是去应天了,就是没空。盼盼不?免害了相思之?病,烦躁起来。对莹儿道:「这是怎么了?通没个声音,又不?曾得?罪他,难道厌弃了?从此撂开手了不?成?」 莹儿道:「想是年跟前事多,大爷又在左右,得?不?着机会。」又道:「不?来就不?来吧,往后总会来的?。这事虽然做的?机密,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保不?准出来甚风言风语,让大爷听见了,定然不?依,那也?是个狠心的?人哩!」 盼盼恨道:「这男人,哪有个心不?狠的?!就是张均那样,还?不?是一去再?没消息了?本来他胆子就小,现?在家里老婆又轻省了,看这样,是要抛闪开,从此不?来了。我?这双眼睛,竟是瞎了!看不?出竟是这等?薄情的?人……」说着,禁不?住滚下泪来。 莹儿劝道:「小娘就动了真心,也?要忍耐些,别?让大爷看出什么。等?过了年节这阵子,大爷出门去了,我?再?去找他。前时与小娘好的?那等?山盟海誓,不?信就能?这么放下了。」 盼盼道:「见面三分情。他总不?来,日子一长,再?厚的?情也?淡了。我?动不?动真心不?打紧,却不?能?叫他负心。就是要分,也?得?是我?跟他分,三不?知?的?,就把人丢了,叫人怎咽下这口气!当初好的?时候,尽着他受用,如今想撂开就撂开,说不?理就把我?不?理了,撇得?一身干净,还?做他的?好兄弟去,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莹儿一再?相劝,怎奈盼盼经过张均、陆玄之?后,十?分中意文权,于他用情甚深,无论如何舍不?得?,朝思暮想,只要见他。看看过了年,那日恰逢陆玄说起家事,妇人就出主意,叫他请两个弟弟吃酒,其实存心要见文权一面。如此这般,才有了初六兄弟聚饮的?事。 文权这里,因被卢九、小六说了一场,兜头淋了一盆冷水也?似,美梦里惊醒过来。心里虽放不?下,却不?敢再?来会她了,每次只推有事。想日子长了,渐渐疏远,也?就罢了。陆玄叫吃酒,不?得?不?来,又不?敢一个人来,先到场院上看踢球,巴巴儿等?着陆青一同过来。 进门就见盼盼穿着他给买的?貂鼠皮袄,站在廊檐下,艷丽如天人一般。心中如同打翻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落后盼盼递酒递话,弹的?相思曲,岂有听不?出的??无言以对,又怕被那兄弟俩看出端倪,真箇是坐立不?安,吃喝都不?知?如何送进肚里去的?,出门神不?守舍,还?在雪里滑了一跤。 展眼到了正月十?五,陆玄早与盼盼说了,晚上要陪女儿看灯,不?来过夜,让盼盼看好门户,早早歇息。两个怎肯的??待月上柳梢,盼盼就同莹儿出门。丫头要看花灯不?假,妇人却存着寻人的?心思,四处张望。 忽看见人群里,陆玄带着一个年轻女子,来福背着孩子,另有一个小丫头跟着,一行五人走入城隍庙去了。莹儿慌道:「咱快回吧,当心大爷转来,见了不?好交代。」 那盼盼一心只想着文权,自顾说道:「今儿上元夜,他不?可能?不?出来,只怕身边跟着老婆,看见也?不?得?说话…」 正说着,勐可看见文权正在鰲山那边独自赏灯。忙拉住莹儿,指道:「你仔细瞧瞧,还?有别?人跟他一块儿么?」 莹儿打量四周:「不?见有别?人,只他一个。」 盼盼就欲上前去,莹儿阻拦道:「小娘不?可!这里人多,保不?准有熟人看见了,再?说大爷才进去,要是出来撞见了,可是了不?得?!」 盼盼一双眼睛紧盯着文权,生怕他走不?见了。从头上拔下一根寿字簪儿来,递给丫头道:「你拿去给他,就说,今晚要他来家,我?有话说。他不?来,我?就去陆家门口等?他!横竖今天见不?着,我?不?与他干休!」 莹儿应喏去了。盼盼站在远处,看着两人过了话。丫头回来道:「话我?说了,簪子也?给他了,不?知?来不?来。」 俩人再?看,只见文权踌躇了一会儿,往这边来了。两个也?转身走,一径回了家,不?一时,文权到了。 那文权听了莹儿传话,并不?信盼盼真敢去家里找他,却想道:「她对我?如此情重,纵然要分,也?该给她一句交代。不?然总来找,不?是长法儿。不?如见一面,把话说清楚了,也?好叫她死心。」如此才来了。 一进屋,只见盼盼面朝床榻站着。文权作揖,叫了声:「姐姐。」 盼盼转过身来,眼里含着泪,不?待分说,向前投在怀里,两人抱在一起,盼盼就来亲他。四唇相接,文权情动,哪还?顾得?上说什么,意眷情浓,缠绵悱恻……不?觉相抱倒在床上,做在一处。 一时雨收云散,相拥而?卧。盼盼强笑道:「你怎地这么忍心!恁久不?来,莫不?是又恋上别?人了,或是我?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说来听听,我?也?好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文权道:「姐姐说的?什么,天在上头,我?无时不?刻不?惦记着姐姐。只是这阵子哥在家,人多眼杂的?,我?怕被人知?觉,不?敢来。」 盼盼柔声埋怨:「就算来不?了,你也?使人递个消息,别?叫我?胡思乱想,你没一点信儿,叫人吃不?下睡不?着,成日只是想你。」 文权坐起身来,脸对脸,双手把住她手臂,狠了狠心,说道:「好姐姐!不?是我?负心,自我?跟你好了,哪日不?想你千百遍!睡里梦里也?忘不?了你。可是,到处多少双眼睛,叫我?怎么办呢?我?心里想,咱俩的?事儿,终难有个了局,这么暗里来往,被人知?道,如何了得??不?如认命,从此分了吧!强似这般相思苦恼,寝食难安,钝刀子锯人!」 盼盼身子一下僵住了,脸上又红又白。半晌说道:「你可忍得?下这心么?我?难道白跟你好了?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虽在院儿里待过,却不?是天生下贱的?。原来有宦家公子与我?好,给我?赎身出来,我?是要跟他一心一计的?,可是他家里不?容,一条绳索把人绑了去,再?没个音信,又要发卖我?回院儿里,我?是不?得?已,才跟了你哥哥来……到如今,你才是我?可心上的?人儿,不?叫遇见也?罢了,既遇见了,叫我?怎么丢得?下?要是你抛闪了我?,往后的?日子,叫我?怎么煎熬得?过,不?如死了也?罢了。」说毕泪珠儿纷纷滚下腮来。 盼盼这一哭,跟菊芳哭大不?一样。菊芳每常哭时,满脸怨气,只叫文权更加厌烦,恨不?能?立时走开。盼盼一哭却如梨花带雨,海棠泣露,文权只觉心都碎了,那绝情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拥在怀里含泪道:「我?的?好姐姐,我?怎捨得?你?只是咱们的?事,已是有人知?道了。」 就把蔡小六和卢九找他的?事告诉了:「虽说这两个人信得?过,但有他俩知?道,难保没别?人。要是哥哥知?觉,我?自是个死,可我?到底是他骨肉兄弟,看爹娘面上,也?给我?留条路走。你却不?成,必是要先发落了你……到那时,岂不?是我?害了你么?」说毕流下泪来。 盼盼听了这番话,半日言语不?得?。道:「既是这样,你先避一阵子,少见面也?罢了,却不?许你负心不?来。」文权到此时,决绝的?话怎说得?出,只得?点了点头… 如此这般,两个絮聒到凌晨,看看天快亮了,怕陆玄忽然来家,才分开了。 此时夜色阑珊。文权回家路上,心中难过,却也?有轻松之?感。到屋里见菊芳正睡的?熟,悄悄躺下了,这一觉黑甜乡,直睡到晌午才醒。 叫厨下做汤饼来吃,正吃着,听见东院人声纷扰。一问,说是陆青回来了,因来福躲懒,正打小厮。 菊芳道:「二郎这脾气,也?忒暴躁了,把小厮打得?恁哭死赖嚎的?,大娘也?不?管管。」 文权笑笑道:「他一小就那样,动不?动跟人抡拳头打架,大娘怎么不?管?也?得?他听才行。」 叫菊芳:「你坐这儿,陪我?吃些。」菊芳道:「我?吃不?下。」文权笑道:「没叫你吃,你就坐一边儿,陪陪我?。」 菊芳皱眉道:「我?又不?吃,看着你做什么?你又不?是小孩子。」忽听那屋里孩子哭了,菊芳就走去看孩子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79章 (上) 【奋老拳弟兄反目】 话说陆青自十五之后, 接连几日出去踢球耍子。在外头好好的,回?到家就耷拉着脸,皱着眉头,恨囔囔的没好气, 丫头小厮走路都躲着他。 陆母心内奇怪, 向陆玄道?:「这小二怎么了?那天喝醉了撒酒疯, 我打了他两下?, 再没个笑模样,从?不见这么置气。往常天大事也不过夜, 喝多了也只回?屋睡觉, 没见这么狠呆呆打过小厮。是不是他在外面有啥不顺心的事儿了?」 陆玄笑道:「他能有什么事,一帮小子玩的欢哩!他人大了, 或是?一时心里不自在,也是?有的。娘不用担心,过几天就好了。」 安慰了母亲,回?头问弟弟:「你怎么了?谁惹着你了?一回?来就摆个臭脸,给谁看呢!」 陆青先不言语, 问的急了, 只说:「没事, 管我呢!」陆玄哼道?:「我闲的慌!没事管你。」又?说:「既没什么事,别老吊着脸,让娘担心。」 陆青嘟囔道?:「还说我,你自己也不听娘说话, 给娘添烦恼。」 陆玄皱眉:「你说什么?」 陆青脸色和缓下?来, 说道?:「大哥, 你快娶个大嫂来家吧,家里也热闹。娘说, 不愿意你住在外边,早晚见不着你人。」 陆玄笑道?:「你个小孩子,操心倒多,管好自己得了!」又?嘱咐:「你出?去玩儿,也得有时有晌。前儿我跟孙成吃酒,他说圆社?那帮有几个捣子,惯会偷鸡摸狗,笆篱里头挂名号的,别跟他们走太近了!」陆青看了看大哥,应道?:「我知道?了。」 这日陆青回?家,一进门,正?碰见叶妈和金莺送一个婆子出?来,那婆子打扮得花红柳绿,满脸堆笑说道?:「哎呦,这是?二郎吧!几年没见,长的好大身量,这般威武了。」 陆青看婆子打扮的妖叨,也不理她,走到后面来。却见叶衡在西厢房门口呆站着,便问:「这人是?谁,来干什么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叶衡道?:「是?个做保山的妈妈。」陆青边走边道?:「哦,来给大哥说亲的吧?」 叶衡看了他一眼,不答话,头一低转身走了。叶妈妈从?后赶上来,笑说道?:「刚这位妈妈,是?来给二哥说亲事的,恁好一位小娘子,快来,老太太正?要问你呢。」 原来县城东街崔大户家有个女?儿,今年十六岁。上元节观灯,看见陆青踢球,好不潇洒,就把他爱上了。她家是?开当?铺的,甚是?有钱,女?孩儿生?的又?有颜色,全家宠着,本来打算招赘女?婿上门,可女?孩相中?了陆青,回?家使性儿,非要爹娘找人来说媒。 崔家知道?陆家是?大户,倒插门是?没想头了,得把女?儿嫁出?来,但因?两家离得近,也乐意了。找媒婆来递话,说,若是?陆家有意,就去她家上门提亲。 媒婆舌灿莲花,说了一堆的好话。陆母笑道?:「我家小二现在玩儿心重呢,自己也说不忙成亲,前时还有人跟他叔父提过一家,也没顾上相看。我想着,先给他哥哥娶了亲,再说他的事。」 媒婆听见推脱,便道?:「老太太既恁说,等二郎回?来问问他,要是?后生?家愿意,遣人跟老婆子说一声,安排他们相看相看,说不准看对了眼,就是?一门好姻缘。」 陆母笑说道?:「那敢是?好,回?来我问问他。辛苦你老人家了。」叫给婆子拿了二钱银子茶钱,打发去了。 陆青听说,一径走到母亲房里,叫道?:「给我说什么亲?我都说了不要!」陆母看他回?来的早,满心欢喜,笑道?:「不要不要,你都多大了?人家比你小的,都娶媳妇了!」叶妈也在一旁附和:「二哥这个岁数,是?到成家的时候了。」 陆青见如此,以为?真给他说定了亲事,急了,叫道?:「反正?我不想成亲。说了我也不要!都不用管我,还是?赶紧给哥娶个大嫂来家吧!」 陆母和叶妈互相看了看,都觉奇怪。陆母道?:「你怎地不想成亲?哪有这么大了还不想成亲的?」陆青闷了半晌,道?:「成了亲,就有人管着,不能随意出?去玩了,我还要自在两年再说。」说的俩老太太都笑了。 正?笑着,叶衡领了秀儿进来。秀儿凑到奶奶怀里,陆母一边给孙女?捋头髮,一边说:「看你急赤白?脸的,今儿这事,本来我也没想答应。这崔家听说门风不好,这女?孩的爹娘,当?年他家老太爷没了,公母俩强占家私,欺压兄弟,也不孝敬婆婆,家中?大小事都是?老婆做主,老太太不敢出?一声儿!这样人家女?孩,咱敢娶的?我已回?了她了。」陆青这才放了心。 却说陆青正?当?青春年少,为?何总不愿说及亲事:头一件,有西院菊芳和文权在先,他觉得成了亲,两口若不好,整天叽叽咯咯,日子难过;第二件,知道?了盼盼的事,觉得这女?人,若是?不知来歷,知人知面不知心,殊为?可怕;第三件也是?最要紧的,他去金陵来回?,见过云贞、蒋锦、灵儿几个,个个都是?好女?儿,就是?汤丽娘也是?风采卓然,心不免高了,私下?想:「将来娶媳妇,无论如何得找一个可心意,两厢要好的才行。」 此外,他还惦记过一阵,蒋铭到应天送亲,必来看望陆廷玺,到时约着一起去凤栖山,好找韩世峻教?武艺。心里打这些算盘,哪还顾得上别的,什么亲事不亲事,只怕给他添烦添乱。 他这一肚皮心事,陆母也料到了两三分,便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再有提亲的,我只管门当?户对。女?孩儿让你自己相看,眼睛睁大些儿,好不好的,信不着别人,还不信自己?」 陆青道?:「我就不想娶,还相看什么!西院倒是?自己相看的呢,还不是?天天吵,烦都烦死了!」 陆母斥道?:「又?胡说!要是?这么,我也不用你看了,我给你做主就是?了!」陆青忙道?:「别别!要那样,还是?我自己相看吧,看不中?的,不管别人说多好,我也不要。」 陆母见他说的认真,笑骂道?:「看把你能耐的!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还做不了你的主了!」 叶妈在旁笑道?:「二哥心里有主意,倒是?男子汉的性儿,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陆母也就笑了。 且说圆社?演出?得了赏钱,诸人一哄分讫。陆青先说下?不算社?里的人,这帮都是?见钱眼开的主儿,银子收入荷包,哪有拿出?来的道?理,就没分与他。陆青也不在意,自从?陆玄嘱他不要跟社?里捣子亲近,他又?要习练武艺,迟来早走,时来时不来的,渐渐就有疏远的意思了,最近一次圆社?去人家酒会上表演,他就没去。 岂知社?里没了他,表演就不灵了。社?头看不行,叫上冯立、四侉子,还有几个跟他说得着的,七八个人凑份子,请陆青到中?心街熙春大酒楼吃酒。席上众星捧月般奉承陆青,交杯换盏,吹牛扯淡,漫天忽悠……不一时,都吃的半醉了。 事有凑巧,这一日,本县商户在城郊花园做茶会,因?廷玺不在家,陆玄又?有别事,文权带着进宝去参加了。回?来路过酒楼,遇见县衙里金押司,近前说话。被陈四侉子临窗看见,与冯立两个跑了出?来,叫道?:「三郎快来,多时都不见你!来吃两杯,大伙儿都在哩!」死拖活拽,文权推却不过,命进宝先骑马回?家,跟着他俩进门坐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冯立道?:「今儿可算见着三哥了!哥做的大买卖,忙的抓不着个影儿。前时添了千金,也没给兄弟们一个空儿,让俺们也庆贺庆贺。今儿没说的,先请喝三杯!」 拿大杯斟酒,文权道?:「刚有酒了,再喝使不得。」哪容他辞让!都知他如今手里过银钱,要来趋奉,轮番敬酒,灌了好几杯。独陆青坐在那里不动。 文权笑道?:「昨儿我听说,有人上门给二弟说亲了,女?娘生?的赛貂蝉,家里银钱多如邓通,你还不愿意呢,有这事不?要我说你也别太挑,差不多行了!」众人听说这话,都起闹,又?撺掇陆青喝酒。那陆青见了文权心里不痛快,只喝闷酒不答话,板着个脸。都以为?他醉了。 待席散,与众人告辞,哥俩一路回?家。陆青只管前头走,忽然脚下?打了个踉跄,文权赶上来扶,被他一甩手搡开,险些摔倒,皱眉道?:「你咋吃成这个样儿!不行咱去哪里坐坐,喝口茶醒醒酒,不的,回?去又?惹大娘怪!」 陆青一甩胳膊,叫道?:「给我滚远点儿!你算老几?管我!」文权笑骂道?:「你个臭小子,喝成什么了,连我都不认得了,没大没小的东西!」 陆青大怒,逞着酒气上前,当?胸推了一把,骂道?:「我没大没小?你是?个什么玩意儿,我与你论大论小!」 文权不提防,被他推了个趔趄,不觉着恼,伸手往他脖颈上抽了一巴掌:「没见你喝多少,怎成个混帐了?跟我也动起手来!」 那陆青登时立起眉来,高声叫道?:「就你个没人伦、偷鸡摸狗的畜生?,也敢打我!」一巴掌抡在文权脸上,跟着扑上去,就将撂倒了,两个滚打在一处。 冯立几人还未走远,听见动静回?头瞅,看当?街打作一团,慌忙过来拉劝。好不容易扯开了,把文权从?地上扶架起来,只见鼻青脸肿,嘴角也流血了,眼眶处着了一拳,又?红又?肿像个桃子…… 原来文权听说「没人伦、偷鸡摸狗」的话,又?见陆青眼里冒火,脑袋里「轰」的一响,已知缘故了。因?此白?挨了一顿暴打,作声不得。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落后冯立和四侉子扶着文权,送到陆家门口,交给进宝,紧忙熘了。 进宝送少爷回?屋,菊芳一见目瞪口呆,放声大哭。陆婶忙的赶过来,看儿子惨样儿,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一头叫小厮进喜去请医生?,一头问文权:「这可了不得了,是?哪个没天理的,下?这般狠手?」叨叨只要告官。 文权忍着疼痛:「没事,都是?皮外伤,过几日就好了。几个朋友喝醉酒,玩儿恼了,打了一架,告官做什么。」 菊芳哭骂道?:「都是?什么狐朋狗友!早叫你别跟他们来往,总不听!弄成这样,分明是?土匪强盗,难不成哪天打死了,你还认做朋友?」 陆婶听的刺心,斥道?:「这说的什么话!男人都这样了,不说安慰着些,还歪派他!」菊芳不敢回?嘴,嘟噜着脸。 陆婶叫了进宝来,喝问:「你跟着出?去的,怎么自己先回?来了?他跟什么人吃的酒?跟谁打起来,快说!不然先打你一顿好的!」 吓得进宝跪地磕头,告道?:「原是?去做茶会,回?来时,遇到冯立和陈四侉子,拉了少爷去熙春楼吃酒,刚也是?他俩送回?来的。小人没来得及回?身,他俩就跑了。并不知少爷跟谁打架。少爷半道?就叫小的先回?了,实不知后面的事。」 陆母听这边吵嚷声音,从?小门走过来,看见文权也吓了一跳,说该报官。文权无论如何不叫报官,问他是?谁干的,又?不说,只说没事,过两天就好……正?闹乱着,医生?来了,望闻诊治,不在话下?。 却说陆青又?跟人去茶坊里坐了坐,晚些回?来,家里因?西院乱纷纷,都顾不上理他,谁也没想到竟是?他打的!唯独那来福小厮有过一回?了,身上伤还没好利索,见陆青又?是?喝了酒到家,吓得手脚冰凉,一劲儿央告来庆:「哥可怜则个,要是?二少爷问,帮忙答应着点儿…」 如此这般,一宿晚景不提。 第二天,陆玄从?外面回?来,街上遇到金押司,听说了陆青和文权打架的事。心下?狐疑:「他俩怎地打起来,莫不押司看错了?」 匆匆到家,进门就问来福:「二郎在哪呢,做什么呢?」小厮答说在家:「二少爷吃过饭,就去屋里睡着了。」 陆母一见他回?来,便说:「也不知怎的,文权昨天喝酒,被人打了恁一顿,通身不像个模样。你婶娘只要报官,问他谁打的,又?不说!你叔又?不在家,你快过去看看,问问怎么回?事儿。」 陆玄过西院来看文权,果见伤的不轻,脸上身上都敷了膏药。问他缘由,跟昨日说辞一样。只说没事。陆玄看陆婶和菊芳都在跟前,不好问别的,只问哪个大夫给看的,用的什么药。安顿了几句,就回?来了。 走来上房,正?碰上陆青出?门。陆玄叫住道?:「你做什么去?」陆青道?:「我出?去有事。」一边说,一边趔趄着脚往外就走。陆玄喝一声:「你站着!」 陆青站住,心虚道?:「做什么?」陆玄问:「昨天是?你和权哥儿打架了?」陆青站在那里,眼睛看向一旁,沉着脸,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陆母从?里间听的清楚,吃了一惊,走出?来问陆玄:「文权跟你说什么了?昨儿小二也打架了?」 陆玄道?:「文权没说什么。我刚回?来路上,听人说,昨儿他俩喝醉了酒,在街上打架,都骨碌到一块堆儿了。」 陆母诧异,向小儿子道?:「是?么?是?你跟文权打的?你把他打成那样儿的?」陆青还是?一副赌气样子,只不言语。 老太太看这光景,知道?是?他干的无疑了:「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那天醉了你打小厮,现在连权哥儿也打起来了?」 想起文权模样,恼上来:「反了你了!脑子有毛病了?谁你也动手打,越长越倒回?去,没个王法了?」走过来扯陆青:「走!你还站着干嘛?还不快过去给你婶娘赔个不是?!」 那陆青黑着脸,梗着脖子,只不动弹。陆玄劝道?:「娘别着急,低声些。那边文权也没说,想是?不愿意让婶娘知道?。」问陆青:「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喝煳涂了,还是?有别的甚缘故,说呀!」 第80章 (下) 【计将来母女交心】 陆青气哼哼道:「是他自己欠揍!活该!」 陆玄:「他怎么活该?你倒说出个理来!」陆青又不言语。 陆母斥道:「你个混帐东西, 不知?尊卑长幼么?他是哥,你是弟,他就有?甚不是,还有?你叔, 你婶娘, 再不济还有你大哥呢, 轮得着你管?」 陆青仍不言语。老太太更来气了:「还站着, 你给我跪下!」陆青待要不跪,见老娘气得直打哆嗦, 不情不愿跪下了。 陆母看他梗着脖子, 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越发恼了,转身?左右踅摸,抓到一根棍子,就要打他。陆玄忙拦着,喊陆青:「你还不快说, 到底因为什么?」 陆母把棍子递给陆玄:「还问, 这个犟种, 越来越驴性了,我还治不了他了!你给我打着问,我看他不说的!」陆玄接过棍儿,低声喝:「你还犟!你也不想想, 这么大事儿, 你蒙的过去么?还不快说!」 忽见陆青从地上站起来, 转身?往外?就走?,倔头倔脑, 一径穿过前厅,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陆母和陆玄都?没料到他来这齣,都?怔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陆母结结巴巴说道:「这,这是怎么了,这小二?是失心疯了么?他敢跑了?」 陆玄劝道:「算了娘,我看先由他吧,从没见他这样过。从小到大,啥时他打过权哥儿?只有?倒欺负他的。也从来不会忤逆娘,搁在平时,早都?认错讨饶了。」 陆母:「可是呢,今儿他……他怎么跑了!」 陆玄道:「他俩这次打架,必有?甚缘故,您看文权也不说,不如先不管他,看看再说吧。」 母子二?人寻思半日?,没个结果。又怕西院听见,不敢高声。叶妈在前头屋檐下立着,猜着大概,也不则声。 直等到天擦黑了,陆青还没回?来。陆母念叨:「这小二?跑哪儿去了?」陆玄:「多数去找卢九了。」使来福去问,果然在那。 陆青在卢家连着住了两个晚上,这日?一早回?来吃饭,家里都?不问他,都?装作无事发生,就含煳过去了。 待到陆廷玺回?来时,文权伤势已平復许多,廷玺只道年轻人酒醉挥拳,也是常事。安慰了儿子几句,也就罢了。 转眼到了二?月花朝,天气和暖,日?光明媚。鹅黄染柳,鸦绿生波。陆母陆婶带着家中?大小妇人出门踏春,挑菜看花。廷玺与?陆玄照常经管买卖事务。一切皆如往年一般,只陆青与?文权对面不说话。文权的伤早好?了,只不大出门,每日?在家或是歇着,或是逗弄孩子,被菊芳絮叨烦了,就去书房看书打发时间。 一日?,又有?媒人上门给陆青说亲,是十六里外?刘家段一户人家,祖辈乡宦,女孩儿知?书识礼。七拐八拐的,与?陆家还沾着亲,陆母觉着挺合适,就要相看。叫来陆青说了,陆青只是不要:「不用?管我,以后我自己找,找着中?意的了,再替我提亲不迟。」 陆母斥道:「混闹!这还有?你自己找的?谁家姑娘走?在大街上让你挑?你说吧,去还是不去,你要是不去,我自己去,看合适,本资源由滋源君羊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收集就给你定下了!」陆青只得答应:「行行,我去。」 到了那天,两家约在城边清风桥下酒店见面。陆青自始至终板着脸,蹙着眉,见媒婆也没一丝笑。大喇喇看了人家姑娘一眼,就跟没看见一样,只对着他娘摇头。末了茶也没吃,钗也没留,放下一匹缎子就走?了,把陆母气了个立睁睁。——老太太跟人家长辈说得来,红心要结这门亲的,却叫陆青自己弄破了。 回?家路上又要去玩。陆母怒道:「玩什么玩!跟我回?家!」把他提熘到上房,衣裳也没顾上换,臭骂了一顿。陆青只嘟囔:「我都?说了,不想成亲,您老人家急什么?以后再来媒人,让她先别操心我,还是早点儿给我大哥找媳妇吧。」 陆母气道:「你这么着,以后哪个媒人还上门?难不成,你要打一辈子光棍儿?」 陆青嘀咕道:「就是打光棍儿,也比成天老婆孩子叫叫抓抓的强。」 陆母抄起炕上一把小笤帚扔过来。陆青一把接住了,笑嘻嘻凑到娘跟前:「娘,您急什么,让我再玩两年。您儿子又不缺胳膊少腿儿的,还愁找不着老婆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陆母气的笑了,喝一声:「滚——」赶了出去。回?过头对叶妈道:「真气死我了!今儿要是不带他就好?了,以为见了人家女孩儿,就乐意了呢,谁成想这个东西,人事不懂!」 叶妈全程看过了的,笑道:「老太太愁什么呢,姻缘事都?是前生註定,二?哥儿不急成亲,是他的缘分?还没到哩。今儿要是不带他,老太太给定了,可就麻烦了。」 陆母道:「那麻烦什么!我给他定的,还能错的了?到时候娶在屋里,小孩子家,指定也是欢欢喜喜!」 叶妈陪笑说:「老太太的眼光自然不错,二?哥孝顺也是没说的,可是他跟大爷不一样,脾气忒倔。说了好?几回?了,看不中?不要。万一新娘子来了,不对他心思,屋里吵吵闹闹的,又或是他不理人家,岂不两厢耽误了?老太太细想。」 陆母顿了顿:「你说的也是。这孩子,除了玩儿,不知?他还想些什么。他这脾性……算了,亲事等等再说吧,反正岁数不大。」 叶妈笑说:「可说是呢,二?哥生的好?样貌,将来再做些事务,怕媒人不踏破门槛子?老太太担心什么。」 叶妈陪着陆母说了会儿话,出门来。一眼看见女儿叶衡站在廊檐下出神。叶衡看见娘,笑了笑没言语,转头回?自己房里去了。叶妈站住脚,略想了想,跟着走?来。 进屋里坐下,问女儿:「大姐儿呢?」叶衡道:「杏儿领着去前厅天井那边玩去了。妈这会儿没事?」说着,拿起绣绷子上手刺绣。 叶妈看看她手里活计:「这是做个顺袋?」叶衡「嗯」了一声。叶妈笑道:「前儿我就看你做这个,装什么用?,绣得这么细巧。」又道:「这绣的竹枝儿花样,也不是你喜欢的,是给谁做的?」 叶衡低着头,抿了抿嘴唇,答道:「给二?少爷做的。」叶妈:「他让你给做的?」叶衡摇头:「不是。那天看他以前用?的,扔在屋角,皮儿都?磨花了,所以做个新的。还没跟他说。」 叶妈把活计拿手上看,道:「那就别跟他说了。等你做好?了,拿给我,回?头我给他,也不说是你做的。小时候在一块玩没什么,如今都?大了,那么大一个男人,你以后,还是别跟他走?太近了。」 叶衡一怔,看了她娘一眼,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叶妈轻轻嘆了口气,抬手给女儿抿一下鬓边头髮,轻声道:「你的心事,娘也猜着了,只是,我看他对你也无意。」 叶衡头更低了,脸上红了又白,眼里泛起泪花来。 叶妈抚了抚她肩膀,欲言又止。起身?走?到门口,看看无人,又回?来挨着女儿坐了。说道:「我的儿,你听娘说,千万可别错了主意。你的终身?,是在这院里跑不出去,却不是这第二?的。」 叶衡不解,抬头看娘。叶妈道:「你忘了?去年老大回?来,送了你什么?他爷儿们家家的,哪儿有?那样心思,根本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如今丫头小厮都?赶着你叫姑娘,还给你身?边放个小丫头。这还不明白?前日?还当我面说,老大过几日?要去汴京,等他回?来,家里该办喜事了!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 叶衡咬着嘴唇,眼泪直转眼圈儿。叶妈道:「我的儿,你哭什么!这是好?事!别的不说,要不是老太太,咱娘俩现在都?不知?在哪了,是死是活也难说。那会儿你才五岁,娘带着你走?投无路,倒有?人要买你,买去做什么?我这心里明镜似的!娘宁可一起饿死了,也不能把你送到那个地方去。」 说起往事,声儿也打颤了,拉着女儿手道:「那时他家也不富裕,还是老太太心慈,收留了咱娘俩,行动尊重着,就跟家里人一样。现在老太太既有?这个意思,你就听娘的话,欢欢喜喜依了吧!娘就你一个依靠,你可千万不能往窄路上想,拗着命走?啊。」说着就滴下泪来,叶衡见此,也不由得眼泪纷纷落下来。 看官听说,原来这叶妈并非本地人。年轻时候,因为家乡遭灾,日?子过不下去,同丈夫带着女儿去咸阳投亲靠友,行至此地,不想男人感染时症,困在旅店里。她男人原是个读书坐馆的先生,带的盘缠不多,不及半月光景,钱花光了,人也没留住。可怜孤儿寡母,哭天不应叫地不灵,棺材钱也拿不出来。叶妈要给人帮佣,带着个孩子没人要她,倒是叶衡生得娇俏可爱,有?人要买。叶妈心知?是行院里买雏儿,怎么肯的? 正走?投无路之际,当街遇见了陆母。动了恻隐之心,舍下二?两银子,帮叶妈给亡人下了葬。之后叶妈没去处,抱着女儿寻上门来。从此母女俩就在陆家过活。这叶衡自幼聪慧,待长大些,叶妈也教她读书识字,渐出落得花朵儿一般,又且性情温柔和顺,陆母甚是喜爱,只当她亲生女儿一般。叶妈自是感激在心。看出陆母想让叶衡嫁给大儿子,岂有?不愿意的? 此时见女儿难受,连忙收了泪。笑说道:「还说好?事儿呢,哭什么?快都?别哭了。听娘给你说。」 因说道:「老早我就想,你要是嫁到外?头,就算做平头夫妻,也难遇到好?人家,万一摊上那粗蠢的货,不白糟蹋一辈子?要是做妾做小,更不知?怎样了!到时你不跟娘在一处,娘饭也吃不下!不如就在这院里选一个,知?根知?底,娘也放心。就是做小,有?老太太在,十来年的情分?,也不能亏待了你。可是陆家不纳妾,我这话难出口。不成想秀儿的娘没了,秀儿又给你带着,这就是老天成就的姻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叶衡不哭了,低着头不言语。叶妈接着道:「要论?岁数,是老二?跟你相当,可是这孩子还没定性,整天耍枪弄棒的,又不会做家。难说将来怎样。再说了,我看他对你,也没有?那个心思。老大就不一样了,虽说大几岁,却是个稳重周全的。陆家的家私,也是他执掌着,有?个身?边人,老太太又不认,不在这院子里住。来了一年也没动静,八成是院儿里出身?,不能生养的,不用?放在心上。老太太这两年,总说要找个对秀儿好?的,不着急给老大娶正室,你要嫁了,三年两载的,生个男孩,按陆家这行事法儿,说不定就能扶你做大娘子。到那时,你就是这院里当家大少奶奶了,多少好?呢!」 连声道:「我的儿,我可是你亲娘,一心都?为了你,你可别错了主意。」一席话说得叶衡柔肠百结,不知?怎么是好?。半晌,却又落下泪来。 倏忽又过几日?,因陆家有?个买卖上相识,那人要往汴京做生丝布匹生意,去年就与?陆玄说好?了,邀他相帮去看行市,请教如何做店。陆玄应了,后因各种事务拖住未能成行。现下气候适宜,就约好?了某日?从应天启程。 却说盼盼那天去郊外?踏青,回?来就觉身?上睏乏,睡眠不稳,饮食无味。开始还以为是喜,陆玄请了医生来看,却不是。说道:「娘子心脉细数,肝脉弦而?上沖,太阴脉沉伏不振,阴阳不谐,乍寒乍热,应是忧闷不遂心意,先为七情所伤,后又寒邪入里,由此身?重倦怠,不思饮食。若不早治,寒饮积聚,恐有?痨际之忧。」 陆玄道:「有?劳先生费心,见赐个良方,待治好?了,一定重加酬谢。」 吃了几副药,渐渐饮食增加,精神恢復,只是人还虚弱,神采不及往常。陆玄见她这般,就不愿动身?,说道:「你都?是因我不常在家,一个人忧思烦闷。我怎不愿多陪陪你?实在又没法子,生意一头,家里一头,分?身?不过来。」 盼盼劝道:「你快去吧,正事要紧。只守在这里做什么,让老太太知?道,更不待见我了。」 陆玄无法,嘱她道:「要开解自己,别总在屋里闷着,精神好?时与?莹儿出去转转,吹吹风,看看花草。少则半月,多则二?十天,我就回?来了。」二?人絮语话别不提。 走?前在家歇宿。陆母说了要纳叶衡的事,道:「原来我没挑明,想着丫头还小,一时不能成的,娘儿们兄弟都?在一个院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相处?后来想说了,你却又领回?那一个来……,这次出门备办些东西,等回?来,就把这事办了吧。」 陆玄先时已知?母亲心意,叶衡又是自家里长大,性情品格没的说。只是想,盼盼知?道此事必不高兴,况且又娶一妾,明摆着是不让她进门了。就对母亲说:「要不再等等吧,这事也得听听叶妈的意思。」 陆母不悦道:「还等什么?叶妈我早递过话了,她乐不得的。等你走?了,我就跟你叔和你婶娘说……」陆玄知?道拗不过,只得应了。 这天,陆玄带着景茂,和陆廷玺一起先到应天,两日?后与?人往汴京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81章 (上) 【有心市爱瞒作假帐】 却说自从陆青把文权痛打了一顿, 两个?人总不说话,家里外头见面?,都是一撂眼皮,各自走开了。只在廷玺跟前不得不应个?景儿, 照面?时, 互相点个?头。 陆母看不过去, 唠叨陆青道:「你是当兄弟的, 把哥哥打?成那样儿,不赔个?情, 还得了?理了??你俩总这样, 叫你叔父看着,不烦恼么?就算他真有什么不是, 对不住你了?,让你打?成那样,不是也没说什么!凡事差不多就行了,你先赔个?不是,也显你大度, 还能少你一块肉怎地?」 陆青只听?着, 闷着头不声响。他看文权静悄悄, 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心里渐渐不气了?,只是一想起那件事,总觉厌恶,不乐意搭理他。 话说这日, 陆廷玺从应天回?来, 平常老头都是笑眯眯的, 这次却一丝笑也没,脸沉的水一般。到家闷坐了?半晌, 也不跟陆婶说,命人叫过文权,把几页文书搁在桌上?,沉声道:「你看看这,怎么回?事?这两宗银子哪里去了??」 文权拿过一看,一张是一百两银子借契,还有两页笺贴,写的铺子里帐目摘录,上?面?有掌柜何九籤押的手字。顿时把脸色更变了?,低下头,额角上?沁出汗来。 原来几天前,廷玺和陆玄到了?铺子里。陆玄从柜上?支银子,签字时,随手翻了?翻前面?的帐,见有一百两借款,十分眼生,不知?从哪里来的,便让何九找借契来看,都不识得借款人是谁。再看日期,是陆玄去金陵时,文权过手的,年底盘帐也是文权查算的。 陆玄留了?心,当下把文权经手的帐都查一遍,发现还有六十两摊销银子没来由。问?何九,也说是文权嘱咐做的。 陆玄跟叔父说了?,廷玺吃了?一惊。少不得追根究底,那何九是老成的人,分分银钱来去都留着底帐,显见这一百六十两是文权拿去了?。 廷玺大怒:「这个?混帐东西,不成想,他做出这种事!家里缺他什么了??他一个?,小二一个?,从小起,我就怕家穷,孩子眼皮子浅,没少给他俩零花钱。你娘又怕乱花,天天教导他们节俭,这么多年,没见哪个?在银钱上?动过歪心思。小二倒是手里撒漫的,钱花没了?,也就拉倒了?。如今倒是他屋里月例最多,又打?理生意,哪里能缺着?竟在柜上?做手脚,这还了?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陆玄劝道:「叔父别生气了?,一百六十两,虽然?不是个?小数,咱家如今这样,还不至于天翻地覆。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清他哪里用?钱,银子做什么去了?,好戒他下次。不然?,这病根儿不去,就算不让他碰柜上?钱了?,怕再想别的法子,更麻烦了?。」 廷玺哼了?一声:「他能往哪用?钱?一个?后生家,又没什么累赘,不是赌坊里赌,就是去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花了?,这半年,他媳妇又是这情形……怪道那会儿你俩不在,他总往城里跑,我还当他专心生意上?的事,不成想,是动这心思!」越说越气,恨的直拍桌子。 陆玄道:「叔父莫要急,要是这样,倒还好办,这两笔银子都是去年八九月拿的,再后没有了?,最近他总在家里待着,可?见是自己要改的。二叔回?去问?问?清楚,教训教训也罢。他如今大了?,做了?父亲,又在外头做事,也得顾着他脸面?,别叫难见这些掌柜伙计们。」 廷玺听?说,气平了?些,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如此这般,今天一回?来,就叫了?文权问?话。厉声道:「你今儿这是头一次!我可?以恕你,你老老实?实?说,这些钱都干什么用?了??」 文权哪里答得出?他平常不攒钱的,身上?本来没多少体己,自跟盼盼相好,给她?买簪环脂粉,并打?点莹儿和来福,没几天就花光了?。没了?银钱,美事就如吊在半空里,好也不能好,了?又了?不得……这才动心思,从柜上?弄银子。 那赵盼盼是享用?过的人,便宜东西哪能入她?眼?光是一件儿貂鼠皮袄,就用?去六十五两白银,真箇?是花钱如流水。带她?到应天那几日,连吃住再买东西,就花去了?三?四十两银子。如今文权身上?还剩下十几两,因与她?分开,侥倖存住了?。 文权以为自己做的这帐周全,等时间长,慢慢再想法子抹平了?,神不知?鬼不觉便完了?事。没想这么快就暴露了?。被廷玺一再追问?,支支吾吾,最后只说跟人吃酒,酒后赌钱,被人设局诓骗了?。 廷玺有些不信,问?他:「那你说,赌了?几回?,都跟谁赌了??去的哪家赌坊?」全答不出。廷玺怒道:「这也说不出!显见是撒谎了?!这里没别人,你实?话说,是不是去那花街柳巷了??谁撺掇你去的?要是店里伙计小厮,我断不饶了?他!」 文权低着头,半日吭吭哧哧说道:「不是人领我去的,是我自己街上?遇到,去玩了?几次。」屈膝跪下了?:「爹您别生气了?,儿子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廷玺只当这是实?话了?,斥责了?一场,说:「本来我还指望你,以后跟你大哥一块儿经营生意,我好在家享几天清福。谁知?你这么不争气!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做家的人,一个?赌!一个?嫖!沾上?就难断,你只当耳边风!现在倒学会做假帐煳弄人了?,有聪明不用?正路上?,往后我怎么信你?」 文权羞惭满面?,叩头道:「儿子知?道错了?,从此一定改了?。儿子一时煳涂做差,怕爹知?道了?生气,才做的这个?手脚,想瞒过一时,慢慢把这钱还上?…」 廷玺看他诚心认错,心软了?,嘆气道:「罢了?,我且饶你这一次。前日我跟店里说了?,从现在开始,不许你擅动柜上?钱,但凡你要支用?,须得见我或是你大哥的手字。你要好生反省,好生改过!」文权应喏了?,廷玺放他回?自己屋里来。 菊芳听?说老爷到家怒容满面?,把文权叫了?去,不知?出了?什么事,便叫春燕找个?由头,走来上?房探听?。因陆婶去东院了?,没人注意她?,这丫头就立在仪门壁角处,把陆廷玺教训文权的话听?了?大半。回?来一五一十,跟菊芳学说了?。 菊芳一听?就炸了?:「这个?混帐强人!我说那会儿老往外跑,不着家,出门打?扮不像个?正经模样,行?动汗邪了?似的,原来在外头勾上?婊子□□了?,也不知?糟蹋了?多少钱,倒说我作三?作四。」 春燕劝道:「少奶奶快别这样,消消气吧,刚我都不想说,又不敢瞒着您。少爷这阵子好有耐心烦儿,也不往外头走了?,想是吃了?这个?亏,知?道还是家好。何不趁这个?时候,您温存着些,就此收服他心,多少好呢!」 菊芳骂道:「好什么好!他使出那点儿耐心,还不是想掩住我的嘴?不知?给婊子花了?多少银子,把些零碎儿拿家来,煳弄住我,好叫我不说他,欺负人到这地步,我还得下气就着他?天下哪有这样道理!」春燕又劝,菊芳不听?,一想到丈夫待自己不如娼妓,不知?怎么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越想越气,满腔愤恨不可?遏制。 待文权回?屋,一见就问?:「爹回?来就找你,都说什么了??」 文权心里正不自在,回?道:「没说什么。」菊芳冷笑了?两声:「这么急叫你去,什么都没说?想必是什么大事,你不告诉我。」文权道:「真没什么。不过铺子里的事儿,你想的忒多。」 菊芳气苦道:「我还想的多?我就是想的太少了?,才吃你矇骗到这会儿!听?说陆少爷风流快活,恁大方?,大把银子拿出来,填了?本司三?院的泥水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文权怒道:「胡说什么!哪里来这些没影儿的话!」 菊芳冷笑一声,连珠箭说道:「哪儿来的?别人冤枉你,老爷还能冤枉你了??丫头亲耳听?见的,话音儿还没落地呢!你下跪讨饶的,慌的那个?腔儿,叫我哪只眼睛瞧的上?!怪不得,那阵子总不着家,身上?一股子骚狐狸味儿,我说你,还不承认!说你忙,哈!原来你是忙的很,忙着勾搭婊子□□去了?!」 把文权说的没声音,满面?通红,青筋直蹦,回?脸一看春燕,春燕知?道不好,夺门就跑,被文权赶上?踢打?了?两下,骂道:「我把你这听?壁角的奴才,要你是挑拨主子的?!」 菊芳上?前拦在门口,不教他追打?春燕,叫道:「自己做下不要脸的事儿,还怕人说!」文权气极,拽了?她?一把,搡在床沿上?,险些跌了?一跤。菊芳哭喊起来:「好你陆文权,你个?坏良心的,你敢打?我!」隔壁屋里孩子被吓到了?,啼哭起来。 忽然?陆婶走来,斥道:「你俩这是干什么?你爹才回?来,刚要歇会儿,这么闹,是要造反么?」 菊芳哭道:「娘来的正好,您老人家倒是给做个?主,评个?理。」 陆婶气得要笑,又笑不出:「我给你们评什么理?好话赖话说了?几箩筐,你们听?了?么?当老人的,就指望你们消停过日子,怎么就不能够呢?成天叫叫抓抓的,谁家禁得起?你们能在一块过就过,不能在一块,就分开罢!我们老的,还想多活几年呢!」说毕一转身,愤然?去了?。 这厢两人做声不得,菊芳在床沿上?坐着,文权站在地中间儿,不知?怎地,忽然?静了?下来,连春燕和孩子都没声音了?。 只见丫头喜鹊走来说道:「老爷叫权哥儿呢。」菊芳文权互看了?看。文权冷笑一声,连声道:「好啊,好啊!这下可?趁了?你的愿了?!」一跺脚,跟着丫头去了?。 廷玺本来只有三?分气,想着儿子年轻,一时荒唐,知?错能改,也就罢了?。后听?他屋里吵闹喧天,老头心烦,想起桩桩件件,不由恼上?来,这下倒有了?七八分气,一迭声叫他过来。 进了?门就喝命跪下,训斥他老大不小了?,文不成武不就,外边不好好做事,家里也管不好:「你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牢成,有一阵没一阵的,干什么都不用?心!你说,就你这屋里头,你娘跟你操多少心,添多少烦恼?要你这不孝子,是为添烦恼的么?!」 吩咐丫头:「去叫进宝,把马鞭子给我拿来!」文权脸色蜡渣般黄,满腹委屈说不出,流着泪,只是认错。陆婶先时还跟着训儿子,见老头要动真格的了?,着了?慌,忙着拦劝。 廷玺气道:「你还拦着,都是你一味惯着他,惯的如今这样,通不成个?器!这就是惯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说的陆婶也流下泪来。 廷玺见了?,就打?不下去,又想自己也宠儿子,没好好管教过他,这话倒像是说自己,慈父也是多败儿。如此一想,恨不得将鞭子抽在自个?身上?。长嘆了?一声,放下手,怒气平息下来。只不叫文权起身,罚他在堂屋跪了?小半个?时辰。 落后叫到跟前说:「我知?道你屋里不称心,你自己看,跟你媳妇也说说,要是能过,你俩就接着过。要是实?在过不了?,就分开吧。」文权含泪应喏了?。 春燕站在窗櫊子旁边抹眼泪,看见喜鹊扶着文权回?来了?,赶忙过来接着。文权进屋坐下,菊芳只道他挨了?打?,不敢言语。俩人默然?相对,坐了?半日,听?见外面?唰唰下起雨来。春燕端来两盅细果仁儿茶,先递文权道:「少爷吃茶。」文权道:「你跟你姑娘吃吧。」 起身往门外走,菊芳问?:「你做什么去?」文权:「我出去走走。」菊芳:「天晚了?,再说还下雨呢。」文权也不应她?,只管往外走。菊芳吩咐春燕:「喊一声进宝,快给少爷拿伞。」 文权撑伞出了?大门,回?头跟进宝说:「上?房要是问?,就说我找朋友坐坐,吃口茶,不必担心。」 沿路信步而去。街上?空荡无人,不知?走了?多久,已是黄昏时分,天色暗下来,雨停了?,文权兀自打?着伞,发觉自己站在一个?大门前。徘徊良久,嘆了?口气,心中凄凉难过,落下几滴泪来,又觉得没意思,苦笑了?一下…… 正要离开,忽见门开了?。莹儿出来,满面?欢喜道:「果真是权少爷!怎么不敲门?小娘叫请少爷进来呢。」 原来盼盼在楼上?,正掀帘子看天色,目光掠过院墙,望见门前街上?依稀有一个?伞顶儿,逡巡多时不去。心中一动,便叫莹儿出来看,自己撩帘子望着,果然?看见莹儿开门,文权跟了?她?进来。 盼盼放下帘子便往外走,走下两阶胡梯,又停住了?,转身回?卧房,往镜子前照了?照,抿一抿鬓边散落的头髮,略整衣裙,坐在床边。 只听?见楼梯声响,文权的声音道:「那雀儿呢,怎不见了??」莹儿道:「那雀儿多嘴多舌。小娘跟大爷说了?,扰人睡不好觉,叫来福拿出去,别变了?。」须臾,挑门帘儿,文权走了?进来。 第82章 (下) 【无意还家撞破私情】 文权原本没想来的, 只因在家折挫了一场,意乱心烦,失魂落魄。信步走到门前,刚要离开, 却被莹儿开门叫住了, 于是进入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进屋就见盼盼坐在那里, 也不看他, 也不说话。文权立在当地,不知说什么, 又不好走?, 默然了半晌。道:「姐姐一向可好。」 盼盼看他一眼,眼神一对上, 又将目光移开了,强笑了笑说:「你请坐。」 文权犹疑片刻,往妆檯前绣墩上坐了。默默良久,盼盼开言道:「好些时不见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文权不答, 只望着?她说:「姐姐瘦了好些儿。」 盼盼将脸儿扭转开去?, 泪珠儿扑簌簌滚下腮来。文权见如?此?, 也把头?来低了,低声道:「前时听说姐姐病了,我心里其实惦记,只没空来看你。」 盼盼取出汗巾拭了泪, 仍别转着?脸儿说:「何必你费心, 左右, 我是个见不得?人的,就死了, 也是个孤魂野鬼,你也管不得?,不如?怜取眼前人,好生长远过?你的日?子罢了。」 一句话道破文权心事,顿觉一阵愧疚,不由得?站起身来,坐到盼盼身边,将手去?搂抱她,柔声道:「你别这么说,把我心也揉碎了。我哪天不想你,只是没法子,可叫我怎么样?呢!」 盼盼转身回?抱过?来,含泪道:「你就来不了,使人递个消息也不成么?不知我天天记挂着?你,这一身病,是为了谁呢。」 文权此?时纵是铁石心肠也化了,轻声道:「我这不是来了么。」边说边去?亲她,盼盼婉转相就。一时缱绻缠绵,难尽相思相爱之情。 盼盼道:「你今儿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不用回?去?么?」文权想起白天的事,心里升起怨愤来,道:「不想回?去?!」亲了她一下,又道:「你不想我留下么?」 盼盼强笑?道:「我怎么不想?总不走?才好呢,只是,家里不见你,不问么?」 文权:「管她!随她问去?!」顿了顿,忽然把住盼盼双臂,正色道:「你说,要是我跟大哥挑明了,直接问他要你,可行么?」 盼盼吓了一跳:「你怎地这样?想,谁给你出的主意?不是要害死我么!」文权道:「没谁。是我自己想的,你一心跟我好,怎么我就不能要你?」 盼盼道:「你快把这念头?收了!也不想想,要是挑明了,他是那么好心的么?家里爷娘长辈跟前怎么说?到时候,你是没事,我就死无葬身之地!」 文权嘆了口气,黯然道:「真的就没法子么?我只捨不得?你。要是咱们俩能在一起,别的什么我都不要了,也没甚要紧。」 盼盼搂抱着?他,低声道:「我也是这般,跟你一样?的心思。」过?会儿抬起头?,对着?眼睛问:「你方才说的这话,可是真心么?」 文权道:「自然是真!」盼盼咬了咬嘴唇,道:「要是你这话真,也不是没有?办法,只看你敢是不敢。」文权道:「什么法子,你说!」 盼盼道:「你要与我一心,想和我长长久久,过?快活日?子,只有?一个法儿。这次回?家去?,以后就少来些儿,多往铺子里走?动,生意上勤谨,得?了老爷喜欢,把财权揽在手里过?来。过?三五个月,瞅准机会,弄出千八百银子来,到时,咱俩带着?莹儿远走?高飞!去?汴京,或是往南走?,走?的远远的,选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或是开间铺子,或是你去?人家店里做经纪,怎么不能过?日?子?强如?这样?提心弔胆,牵肠挂肚!」 文权听这主意大胆,一时吓住了。他虽对菊芳和孩子没什么留恋,但是离开家,从此?不见爹娘兄弟,却是想也不敢想的,闭了嘴不则声。 盼盼看出他心思,柔声道:「我并不是要你抛离爹娘。等咱们出去?了,过?个三年五载,或是你多赚些银子,或是咱们有?了一男半女,那时再回?来,请人说合,慢慢回?转爹娘心意。到时候,仍是父子和睦,可不好呢?」 文权犹疑一会儿,觉得?这想法不靠谱,但看盼盼一脸柔情,不忍驳她,点头?道:「你容我想想。柜上看的紧,要弄出那么多银子可不容易,过?段时日?再说吧。」 当下二人相搂相抱,意眷情浓。文权便在这里歇宿了。 家里见他夜深还没回?来,又听进宝说了,只当不开心,与哪个朋友喝茶消闷去?了。陆婶道:「闹这么一场,孩子心里不自在,也得?让他有?个放松的地方。不然,岂不是要把他愁烦死了。」廷玺嘆口气:「随他去?吧。」都没管他。 且说次日?早晨,陆青一早起来练拳脚。才下过?雨,空气清新。去?年叶衡主张着?,在东厢房山处种植了一架蔷薇,如?今已是枝繁叶茂,结了无数骨朵,零星开了些花,红红白白,看得?人赏心悦目。小伙儿沖拳踢腿,耍的起劲,忽听见前头?有?人叫门?,来庆与人说话。 走?过?来看,只见外面站的景茂。陆青奇道:「景茂哥,你不是跟大哥去?汴京了么?怎么却在这里?」 景茂笑?道:「我们走?出去?没多远,相跟那位爷,家里人追上来,说他家老太太忽喇巴的,平地上跌了一跤,好巧不巧,把头?磕在紫檀木屏风脚子上,人事不省,怕要不行了。叫他赶紧回?去?。他赶着?回?应天,我和大爷只好回?来了。」 陆青问:「你们这时候到家,不成连夜赶路的?大哥呢?」 景茂道:「没赶夜路,那位爷着?急走?得?早,他去?应天,大爷说,我们就别跟着?他绕了,就抄近路,直接回?来了。大爷让我把行李先拿家来,他说先去?北街看看,待会儿就过?来。」说着?,把手里包裹递给来庆,叫他送去?陆玄屋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陆青道:「景茂哥进来坐坐吧,吃了早饭再去?。」景茂道:「不了,我家去?吃。」告辞走?了。 陆青关?上门?,往院里走?了几步,忽然心中一动,停住了脚。想起昨晚西院,说是文权因生意上有?些差错,被叔父责了一场。落后两口子吵架,打丫头?,又惹婶娘生气……寻思道:「会不会趁大哥不在家,他又动那苟且不上道的念头??」又觉不可能:「这么多人知道,他还敢?」 终是不放心,出来走?到西院门?口,喊进宝问:「三哥在家么?」进宝回?道:「没在。少爷昨晚下雨时候就出去?了,夜里也没回?来。」 陆青一听,只觉头?顶发麻,心突突跳起来,直往嗓子眼上沖,脸色就变了。进宝奇道:「二哥怎么了?」陆青把脚往后退了几步,一句话没说,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就往街上奔去?。 却说陆玄因为盼盼身体不好,心中十分惦记,本来不愿意出门?,这下反倒趁意了。叫景茂先送行李回?家,自己往北街这边来,估摸盼盼还没吃饭,路过?早点铺子,买了几个她平素爱吃的玫瑰果馅烧饼,小提篮盛了,拎着?走?来。 叩门?叫道:「莹儿开门?——」,门?一动,发觉是虚掩着?的,料到莹儿出去?买早饭了。走?进来,回?头?重又把门?掩上。到楼门?口时,听见楼上声响,以为盼盼下来迎自己,因笑?道:「我回?来了!」 一步步走?上楼来,却不见盼盼动静。看官听说,但凡自己家里,有?外人来过?,或是有?外人在内,家主即便不知,也会有?些异样?感觉。陆玄当下便觉家里不同往常,却也说不出哪里不对。进了卧房,只见盼盼在床上,盖着?半截薄被,斜靠着?枕,半躺半坐,披散着?头?发。笑?盈盈说道:「大爷回?来了!」 陆玄以为她不舒服,软语道:「这时候还没起,你心里觉着?怎么样?,不受用么?」 盼盼又一笑?:「我没事。就是夜里没睡好,懒怠起。」 陆玄笑?道:「那你快歇着?。莹儿出去?买东西,总不闩门?,这个习惯不好。到底不安全,以后宁可你走?几步路,下去?闩门?,回?头?再开。」 盼盼道:「没事儿,莹儿一会儿就回?来了。」顿了一下,又说:「下次不这样?了,我去?闩门?。」陆玄笑?问:「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今儿就回?来了?」说着?,将提篮放在妆檯上。 盼盼道:「是啊,你不是去?东京了么,怎么却回?来了?」 陆玄打开提篮,见那篮边上粘了一撮柳絮,飘落地上去?了。顺着?看了一眼,忽见床脚边有?一个物件,陆玄怔了一下,认出那是一个男人头?上用的银网巾圈儿,不是自己的。 陆玄道:「你看我给你买什么了,你爱吃的。」 盼盼道:「是么,多谢你费心。」 陆玄摆弄一下那篮儿,回?头?笑?道:「路上碰到点子事,半道返回?来了。我惦记你身上不好,所以没回?家,过?来看看你。」 又问:「你现在觉着?怎么样??可好些了么?」盼盼道:「我没事儿。多承大爷惦记着?。」这句话,他问了两次,盼盼答了两次,只因俩人各怀心事,都没觉出什么怪异。 盼盼道:「你过?来,陪我坐坐,让我看看变样?儿了没。」 陆玄嘴角动了动:「看什么,就这么几天,还能变个样?儿不成?」 盼盼娇嗔道:「要你过?来就过?来嘛,那么多话。」 陆玄走?过?来坐在床边,望着?她。盼盼扳着?他脸瞧了瞧,向里挪了挪身子,笑?说:「你上来,陪我躺会儿。」 陆玄点了一下头?:「嗯!也好,我正要歇歇。」将脸转开了。眼睛又去?瞄那个网巾圈儿。寻思道:「看她这个样?儿,是在极力掩饰,说明这人还在楼子里。要是在这间屋,只有?床下能藏住人。」 这么一想,心中砰砰直跳,脸上仍是强自镇定着?,向盼盼笑?了一笑?,说:「你躺着?吧,我也上来歇一会儿。」 弯下腰装作去?脱靴子,把眼睛往床下熘了一眼,见是空的,稍觉心安,手没去?脱靴子,却将靴旁扎缚的一柄解腕尖刀拔了出来,握在掌中。 盼盼此?时,一心想着?怎么拖住陆玄,好让外间屋里的文权下楼脱身,没注意陆玄暗中动作,只将双臂张过?来:「你快上来歇歇。你不在家,不知我多想你哩。」 正这时,忽听外间屋里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陆玄心里已然知道了,冷笑?道:「这什么声儿?难道我不在家,家里闹老鼠呢?」盼盼道:「可是呢,莫管它,你过?来。」一边笑?,一边张手过?来抱他。 陆玄笑?容僵住,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愤怒,用力盯了盼盼一眼,觉得?这女人似乎比外间那人还要可怖,冷冷说道:「哪里来的鼠辈,待我去?瞧瞧!」起身就往门?外来。盼盼伸手抓了个空,慌的下床来,从身后叫道:「大爷——」 陆玄把门?帘儿一掀,正看见对面屋厅门?口櫊子后头?,黑影儿一晃,闪出一个人来,将衣袖遮着?面孔,抢步往楼梯上便走?,陆玄向前一步拦住,就将手里刀子擎起来,却见那人惊慌失措,虽没看到他脸,蓦地认出是文权了,剎时愣怔在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说时迟那时快,文权抢上前来,用肩膀头?一撞,撞开了陆玄,就往楼下冲去?。陆玄被他撞的往后连退了两步,碰在卧房门?框上,才站住了。这时盼盼从里出来,一手掀着?帘子,一手来拉陆玄衣袖。陆玄又惊又怒,回?身欲要甩脱她,二人搅着?一层绸布帘子撕拽,拉扯了三两下,只听盼盼「啊」地惨叫了一声,不知怎地,陆玄手中刀刃正戳在盼盼胸口上。 这柄解腕刀,原是陆玄出远门?时常备之物,为路上割切使用,也为防身。是以刀子虽短,却打磨得?极其锋利。当下盼盼中刀,直刺入心,「啊」地叫了一声,两眼直盯盯看着?陆玄,身子便软倒下去?。陆玄一惊之下,松开持刀的手,脑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兜揽住她腰,随着?跌坐在地上。 只见盼盼嘴唇张了又张,一句话未及说出,就断了气息。正是:香魂渺渺随风去?,堕地琼花难復枝。可怜盼盼娇姿艷质,月貌花容,一步行差,死于非命。亡年二十五岁。 却说文权跑到楼下,听见盼盼叫声,下意识一惊,楞了一瞬,勐然望见院门?处好像有?人进来了,顾不上寻思,转身从后门?撞出,往角门?处逃去?了。 这厢正是陆青进来,一路心里在想,千万别叫大哥跟文权撞上,赶得?及拦住哥哥最好,所以跑的飞快。一径冲进院里,口中喊着?「大哥——」望见个人影在里闪了一下,不见了。 进得?楼来,蹭蹭跨上胡梯,看见哥哥跌坐在卧房门?口,怀里抱着?盼盼,妇人胸口插着?一把刀,直没入柄,陆玄还在唤她,看看妇人已是没了声息。 陆青叫道:「大哥!」只见陆玄脸色煞白,额上豆大汗珠子滚落下来,身子往后一倾,靠在门?框上晕了过?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83章 (上) 【敦友悌代兄受过】 话说陆青奔上楼梯, 见他哥靠着卧房门边,怀里抱着妇人尸首,晕了过去?。一时?唬得心里乱跳,忙过来扶着, 连声唿唤。那陆玄面如白纸, 只是?不应。 陆青伸手探他鼻息, 微弱却平稳, 才想起去岁往金陵路上,周坚白曾说过, 如果大惊大怒时?陆玄突发此病, 只要安静平卧,过一会儿自会醒的。这才放下心来。定?了定?神, 摩挲哥哥胸口,心道:「该把大哥挪到床上躺着才?是?。」 见赵盼盼身子横陈,压着陆玄的腿腹。便放开哥哥,迈步过来要把妇人移到一边去?,又见胸口上插着那柄刀, 寻思道:「自古杀人偿命, 哥杀了她, 官府必然究治,怎生遮掩过去?,不叫哥吃官司才?好。」于是?将手去?拔刀,就?在这当?口, 门外莹儿回来了。 丫头刚买了早点回?来, 满心欢喜, 一边上楼一边说:「怎么?回?事,大门四敞着!小娘快起梳洗, 下楼吃馄饨吧,刚买回?来,还热着哩!」说着举目一看,正瞅见陆青拔起短刀来,血流如注。 丫头吃这一惊,张目结舌,魂魄都飞了,泥塑木雕般愣怔了半晌。扭转身下楼,不料脚麻软了,「噗通」一声在梯上扑倒,连滚带爬骨碌到楼下,哭着站起来,身子打了个旋磨儿,分?开两脚往门口奔去?,破空喊出一嗓:「救命啊,陆二杀人了——」 陆青被?她看个正着,一时?也呆住了。落后听见这声喊,心中蓦地有了主意。 此时?早饭时?分?,这里又离街口不远,莹儿一喊,就?有人跑过来看,四方邻里也都探头观瞧。地方保甲尤三正在曲六辣汤店里喝辣汤,闻声走了来。须臾,一众人纷纷簇拥在大门口,问莹儿道:「你喊的什么?,陆二杀谁了?」 莹儿吓得傻了,别的话通不会说,只将手指着院里。半日才?说道:「陆二,陆二把我家小娘杀了,现就?在楼上!」说毕,大声啼哭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道:「你先别哭,陆二怎地杀了你小娘?」一个个只顾问,都不敢往院子里去?。 蔡小四道:「尤三叔,你是?甲长,领着大伙进里瞧瞧吧!」众人都道:「正是?正是?!」簇拥着尤三往里走,这时?楼门处现出两个人来,正是?陆青抱着陆玄,二人衣上皆有血渍。 都肃静下来,盯着俩人看,莹儿吓的不哭了,直往人身后躲。尤三道:「二郎哪里去??大郎这是?怎么?了?」 陆青朗声道:「相烦尤三叔,还有几位高邻,帮我找个担架来,我哥发了厥证,须得平躺着才?成!」 大伙都一怔,便有人飞跑出去?,到街口铺子里寻了一副板铺过来,少刻到了。 陆青将哥哥安顿妥当?。向尤三拱手道:「尤三叔!姓赵的妇人对我哥哥无礼,被?我气不过,把来杀了!我一身做事一身当?!待会便随你去?见官,」转对蔡小四道:「四哥!烦你找几个人,把我哥送回?家去?,到了家,告诉人找景茂,他知道怎么?处。」 众人见他纹丝不乱,说起杀人好像平常小事一般,都摸不着头脑。尤三道:「二郎说的可当?真?」陆青道:「三叔不信,自上楼去?看!」尤三招唿众人上楼,果见妇人已死,身下血渍未干。一个个吓得没声音。尤三叫两个老?成邻人看守现场,等着衙门来人。这边蔡小四叫了四五个汉子,抬起陆玄,往陆家去?了。 陆青看着哥哥去?了,便道:「人是?我杀的,没甚好说,与你们去?见官罢了。」同?着尤三、莹儿,还有左右四邻五六个人,一块往衙门首告。那街上好事的闲人多的是?,平常最爱议论是?非的,何况杀人命案,当?下唿唿啦啦,有二三十人一起簇拥着走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单说蔡小四几个抬陆玄回?家,一路走得飞快。陆玄半道甦醒过来,睁眼看见天光,只觉晃晃悠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去?到哪里。恍惚中忆起刀子插在盼盼心口上,她必是?死了。心中又痛又急,登时?又晕了过去?。 不一时?来到陆家门首,来庆一见吓了一跳,奔进去?禀报老?太太。陆母已经?知道陆玄没去?成汴京,心里挺高兴。正在屋里坐着,跟叶妈张罗要去?后菜园锄草,忽听来庆报说:「大爷不知怎地晕过去?了,街坊人抬回?来了!」 老?太太惊得心里突突乱跳,慌忙走来前面。唿唤陆玄不醒,抬到屋里。问蔡小四:「大郎这是?怎么?了?打哪儿抬回?来的?」 小四道:「二郎说,陆大哥这是?突发厥证,让找景茂大官儿,他知道怎么?处。」叶妈忙叫来福,小子云飞也似去?了。 陆母急道:「小二呢,他怎么?不回?来?」小四道:「我说了,您老?人家可别着急,」如此这般告诉一遍:「丫头街上叫喊,指二郎杀了妇人,二郎也认了,叫我们送大哥回?来,他跟着尤三去?见官了。」 陆母先看陆玄不醒,已是?急得不了,忽然又听说陆青杀了人,就?如半空里打了个霹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叶妈和丫头一片声唿唤,搓胸口,掐人中,半日唤醒过来,扶在椅上坐着。 老?太太哭道:「天了天了,这是?怎么?了,可如何是?好?」叶衡早去?西院把陆廷玺和陆婶请过来了,众人围着蔡小四问究竟,蔡小四也说不清,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话…… 正乱着,景茂来了,看看陆玄情形,说道:「不妨事儿,大爷这是?旧疾復发,过一阵自会醒的。去?年金陵路上周老?先生给开了个药方,大爷应是?带回?家了,可知在哪里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知道。叶衡忽然想?起:「大爷去?年回?来,我洗衣服,见过两张草药方儿,大爷没说什么?,只叫搁在里间橱屉了。」忙去?找出来,景茂一看:「就?是?这个!」便道:「我去?抓药」。陆母这会儿镇定?了些,不哭了,喊住他道:「你别去?,叫来庆去?吧,你赶紧跟去?衙门,看看小二他怎么?样了!」 景茂还不知陆青的事,也懵了:「二哥怎么?了?」不免又把蔡小四追问一遍。廷玺往四下看,叫道:「文权呢?怎么?还没回?来?赶紧叫进宝去?找,这家里有事用人,倒找不着他了!」 进宝就?在不远处,应道:「少爷前时?回?来了,刚骑马又出去?了。」陆婶道:「去?哪儿了?」进宝:「不知道,像是?有什么?急事,急急慌慌的,往西头去?了。」廷玺道:「往西头去??出镇子去?了?」 因陆家在镇子西边,应天却是?在东南方向,平常陆家人出门,不管去?街上还是?去?应天,都是?往东走的,往西走就?是?乡间田野了。只听进宝回?道:「小的看着是?往西头去?了,只没来得及问做什么?。」 原来那时?文权和盼盼在床上说话,忽听陆玄叫门,都慌了手脚。文权抓了衣帽鞋子,赶不及下楼,就?躲到外间房里去?了。落后陆玄进屋,和盼盼说话,文权匆匆整衣穿靴,挽束头髮,不见了网巾圈儿,只用簪子胡乱别住髮髻……慌乱间,随身一个茄袋掉在地上,惊动了陆玄…… 如前所说,文权寻后角门奔出,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路跑回?家来。想?着陆玄持刀未落,多半是?认出了他,又想?起那时?盼盼叫了一声,不知她怎么?样……纷纷念头乱飞,半点儿主意全无。到了屋里,菊芳和丫头见他僵着面孔,一身凌乱,不知所以然,以为还为昨日事情着恼,都不敢问他。 文权在屋转悠了一会儿,想?道:「大哥到家,必定?不肯干休,于今之计,只好先出去?躲避几天。」便将衣帽整理了,随身物件包了个毡包,把些散碎银子拿上。到后院备马,做出门的打算。 忽又想?起盼盼:「我要是?自己?走了,她可怎么?办?莫若我留下来,拼个杀剐,把事挑明了吧……」又觉没那份胆量。正自惶惧纠结,忽听得东院一片声乱嚷,陆玄晕倒给抬回?来了,又听说二郎杀了人。 这才?知道盼盼死了,想?起那时?她叫的一声,必是?中了刀。文权一时?间心胆俱裂,面如死灰,痛不欲生。昏昏然牵马出了门,爬上马背,失魂落魄,只如行尸走骨一般,一迳往镇西原野上跑去?了。 这里找不到文权,便打发来庆去?抓药。陆廷玺道:「大嫂莫急,我同?他们去?衙门看看,问清楚了再做道理。」叫陆婶回?西院拿银子,陆母也催促叶妈开箱子找钱。廷玺道:「还不用许多,先看情形再说。」 随同?景茂,蔡小四等一众出门。此时?街坊邻居都来打问,也有路过看热闹的,门口聚了一大堆人。众人刚走出来,望见东边来了一簇四五个皂吏打扮的公人,前头走的两个,正是?卢九和蔡小六。 顷刻到了跟前,卢九拱手道:「陆叔」,廷玺急道:「九哥,我正要找你呢!小二是?怎么?回?事,如今怎样了?」 卢九道:「陆叔,请借一步说话。」回?头让蔡小六和另几个在门口守着,他同?廷玺到了厅上。陆母陆婶等人顾不得礼数,都来听他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卢九道:「陆叔,我说了,您老?人家可别着急。小二杀了赵氏,现在堂上出首了。我们几个是?来拿文权的。」 顿时?都吃了一惊。廷玺道:「文权怎么?了?」 原来陆青一干人等来至公堂。莹儿哭告:「小娘在家,奴婢去?买早饭。大爷本来去?了东京,不知怎地今早却来家了,婢子上楼就?见大爷晕倒在地,陆二正从小娘身上拔刀,显见是?他杀了我小娘,求大老?爷做主发落。」磕头不迭,啼哭不止。 县尹又问陆青。陆青不好说文权盼盼私通之事,只得捏个谎,说知道哥哥回?家,来找哥哥说话的。进门看见妇人辱骂推搡哥哥,自己?一怒之下杀了她。 看官听说,这县官也是?科举出仕,不是?白吃干饭的,听他说的蹊跷,喝道:「胡说!陆大刚刚到家,妇人如何无礼?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讲来,本官看你敢作?敢当?份上,且饶你的刑罚!」 陆青禀道:「妇人一向无礼。今日小人到了,哥哥在楼上,小人本在楼下站着,听见赵氏和哥哥争吵,恶言相向,小人不忿,也说了她两句,赵氏辱骂小人,小人一时?情急,才?将她杀了。」这一番话是?他路上想?的,所以说的流利。县尹道:「那你说,他俩因为什么?事争吵?都说了什么?话?你哥哥现在何处?」 陆青再也编不出瞎话,只得说道:「小人实不知因为什么?,赵氏的话,小人也没听清楚。因哥哥素有厥证,见杀死了赵氏,一时?发了,不省人事,小人央邻人送回?家去?了。」 李县尹厉声道:「都说的什么?!前言不搭后语,想?那妇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无端与家主作?对!你既没听清楚,如何又说听着不忿?分?明就?是?说谎!想?是?你凶暴成性,杀了人,反推赖亡者不是?,着实可恶!」 怒了,当?下就?要动刑。正这时?,查勘的仵作?回?来了,报说:「妇人确系刀伤致死。现场无甚异样,却有地上遗落网巾圈子一个,有些可疑。」 知县命人把网巾圈儿拿给陆青看,陆青摇头道:「这个不是?我哥哥物事。」 县尹就?有些明白了,喝问莹儿:「屋里来过别人么??这东西是?谁的?从实了说,敢隐瞒一个字,本堂就?要上拶子了!」 丫头心里有鬼,怎禁得起吓?哭道:「老?爷明鑑,楼上,楼上本来还有一人,是?陆家西院三郎陆文权。婢子出门时?他还在的,不知怎地走了。婢子回?来时?,只看见大爷和陆二在。」哭哭啼啼,把文权与盼盼来往私情俱都招说了。厅下听审围了许多人,登时?哄哄嚷嚷一片。 县尹心道:「这就?是?了,想?是?陆大突然归家,陆三仓促逃走,遗下网巾圈子,被?陆大看见,与妇人理论,两个争闹。陆二不说,是?怕家丑外扬,这话确实也难出口……」便命卢九等人来拿文权对证。 且说陆家众人听说文权与盼盼有奸,一夜只在妇人那里,无论如何想?不到的,都呆了。廷玺道:「文权与她叔嫂分?上,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卢九急道:「陆叔!这事丫头已然实招了,并有证物,还能冤枉他?为今之计,依小侄的主意,三郎若去?见官,场面难堪,于事又无补,不如叫他出门避一避。这里妇人已死,大哥又病,只把错儿都推在妇人身上罢了,二哥的罪名也不至过重。」 陆廷玺听这么?说,看卢九神色,已知是?实。不由得万丈怒火「腾」地烧起来,又是?愤恨,又是?羞惭,面皮紫胀,咬牙切齿骂道:「怪不得他跑了。这小畜生,竟做下这等事……」 话未说完,两眼往上翻,头往后仰,眼看着身子便倒了,不省人事。众人要去?扶起,陆母有些识见,连声道:「别动,且慢着……」让廷玺就?地平躺着,喊人拿针来,刺破了十根手指,放出数滴黑血。半晌廷玺悠悠醒转,微微张开了眼,仍说不出话来。众人抬扶进屋,睡倒在炕上。老?人家口眼歪斜,半身麻木,不知性命如何,但见四肢不举。一大家子都慌了,哭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叶衡匆匆来报:「大爷醒了,要见老?太太。」陆母赶紧回?来。陆玄见了母亲便道:「赵氏是?我杀了,并不是?故意。怎么?说是?二弟杀的?快叫人抬我去?堂上分?诉,换二弟回?来!」 陆母只当?他要替陆青分?担。哭道:「小二已经?认了,这孩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使刀弄枪,这下可不闯出大祸来了。」 第84章 (下) 【避祸端随亲远行】 陆玄气弱声微, 断断续续把当时情形告诉了一遍:「确是我一时失手,误杀了妇人,二弟是后来的,他这是要替我顶罪, 娘还说他的不是……」 落泪道:「现在知道了, 小二几次劝我, 多在家里住, 快娶正房,原来他早知道他俩有奸, 只是没法?儿跟我说……」 陆母也记起陆青打文权的事来, 都明白?了,又悔又恨, 又疼惜儿子?,只骂□□害人,死有余辜。陆玄道:「现在人也没了,骂她也是无益,都怨我, 当初没听娘的话?, 领了这祸胎回来。」想到盼盼竟是自己失手杀了, 不知是痛是悔,是悲是恨,胸口一阵剧痛,哽咽难言, 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陆母见他这样, 慌得手脚都软了, 赶紧安抚道:「事都这样了,怪谁还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 你得好好养着,那院你叔父也气倒了。小二他,文权也……,家里得有个主事儿的人,你可不能再出?事了!」说着流泪不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陆玄此时气闷心塞,情知厉害,强自平復一下说:「娘,刚我听卢九还没走,您请他过来。我有话?说。」 忙找卢九过来。陆玄道:「相烦九哥找几个人,送我到堂上去,妇人是我杀的,我就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了,也不能让二弟顶这杀人的罪名!」说着心里又急,恨不能立刻走去县衙,他本来有病的人,一动情绪,头昏目眩,眯着双眼?,奄奄的只在那里捣气儿。 陆母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连声道:「我的儿,你可别?着急,这是什么时候,你得顾着自个才行,要是你再有个什么,娘还靠哪个?」卢九在旁也道:「大哥还是将息身子?要紧。二郎那边,有我们兄弟在,不会让他吃亏的,且请放心。」陆玄此时有心无力?,无奈淌下泪来。 陆母拉着卢九到外间,问他要主意。卢九道:「既是赵氏与人有奸在先,想必不至死罪。毕竟人命事大,总得有个发落的。现这情形,不管是大哥,还是二郎,老太太必得捨出?一个来,扛下这桩案子?。」 陆母禁不住痛哭起来。叶妈相劝道:「事已至此,老太太早做决断吧,所?幸两位哥儿现下都还好好着,天无绝人之路,咱舍财救命,托人说人情,不会有甚大事的。」 陆母揪心揪肝,哭了半晌。说道:「眼?下,也只能让小二扛着,要是老大去了,他这个身子?,还能活着回来么?坐监也好,发配也罢,小二身子?骨强壮些,还能有个活路。」 当下翻箱倒柜,给卢九拿了五十两银子?:「先拿上这些,帮俺们打点堂上衙役管事的,只不叫小二受屈就好。」 卢九接了银子?:「老太太且放心,这些事都包在卢九身上。只是太爷定案,小侄的人情够不上,还须找孙孔目和金押司照应才行。」 陆母道:「这我知道,缓过今日,等大郎好些,他叔父好些,就有计较。」又道:「有什么事,请九哥早早来家告诉一声。」 卢九同蔡小六几个回衙復命,只说文权早上没回家,没找着人。因都是陆家的人,无人催促追索,知县也就罢了。只命将陆青收监,莹儿着官媒婆子?带去看管,听候发落。卢九暗中打点监役狱卒等人不提。 且说卢九走后,陆母叫给蔡小四几个拿了谢钱,都散了。西院进宝请了医生来看陆廷玺,开?了个药方。陆母见那人不大靠谱,向?陆婶道:「这人能行么?看他叔父是个大症候,最好是去城里,找个老成些的大夫来瞧瞧。」 那陆婶平常都是听老头的,如今老头倒了,又走了文权,天都塌了。只知守着廷玺,泪眼?不干。哭道:「那不成,让小厮去铺子?找何九问问主意?」 两个老太太正计较,忽听前头一阵喧嚷声。巧鹃来报:「少?奶奶出?门走了,小大姐儿又吐奶了……」原来菊芳知晓了始末缘由,痛哭一场,望空把文权大骂了一顿,着人僱车马,哭哭啼啼,带着春燕回娘家去了。 却?将个不足半岁的孩子?丢下。那孩子?受了惊吓,刚吃的奶水又吐了,奶娘抱过来,问陆婶讨主意。陆婶哪有主意?心知儿子?做下这事,媳妇自然留不住了,只是哭,末了还是陆母主张着,吩咐巧鹃和奶娘两个在文权那屋住着,相帮带孩子?。 如此不过半天功夫,陆家两院四个男主:两个卧病在床,一个在监中,一个不知去向?。只好陆母陆婶同叶妈三个老太太商量事务,一家子?恓恓惶惶。陆母叫来庆给陆青送饭,守在衙门跟前听消息。落后卢九安排,到监里与陆青见了一面,回来告诉说陆青只是散禁着,没受什么委屈,阖家大小才都心安了些。 且说叶衡煎好了药,服侍陆玄吃了。陆玄小睡一会儿,醒来感觉精神好了些,坐起身来。陆母这才跟他说了廷玺病况,流泪道:「你叔父样子?不好,像是中风了,就是熬过这一劫,怕也要变成废人,这可如何是好?」 陆玄虽是虚弱,头脑却?清楚,道:「这是要紧症候,得找个高明人及早医治。」将景茂找来跟前,吩咐去宋州城找周坚白?。叮嘱他:「到那多拜上太公,就说我和叔父都等着太公救命。」 景茂应道:「大爷放心,我这就去。只要太公没出?应天,我无论如何找着了,请他老人家来一趟。」急急动身去了。 这厢陆玄又提换陆青回来的话?,陆母不许。陆玄急道:「祸是由我起的,人也是我杀的,怎么让小二替我无辜遭罪!我实在也忍不下这心!」扎挣着,非叫小厮扶他走。 陆母急得跌脚,斥道:「你都这个样了,还闹什么?小二难道不是我亲生的,我不知心疼?他现在好好的,替你扛着些就是了,你要是去了回不来,你叫娘可怎么活?」说着大哭。叶妈在旁也劝:「老婆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陆玄:「妈妈请说。」 叶妈道:「家里生计,一向?是二老爷和大爷主理。现在二老爷吉凶未卜,凡事都靠着大少?爷,你可得千万保重。就是现在这官司,也得大爷调停才行。要是您不在,不光是老太太,就连我们这些人,都不知该怎么办了。」这话?说的明白?,陆玄此时身不由己,无可奈何,垂泪无言。 落后好些了,悄悄请了卢九、孙成、金押司三人来家,商议半日。柜上支出?银子?,着人在衙门上下使费,以求宽免陆青刑责。陆家为这一场官司,先先后后用去了现银大几百,虽不至伤到家业根本,一时也有些周转不灵了。自这天起,城西陆家就成了议论的中心,都说是陆三郎与大郎的小妾私通,被大郎和二郎回来撞见,结果三郎跑了,小妇被二郎杀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如此这般,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花样就多了,生出?许多离奇故事来。更有那说书的先生,编出?香艷话?本,说赵盼盼本是千年?修炼的妖狐,前生与陆家结下冤孽,这一世是来偿还宿世孽债的……一时沸沸扬扬,闹动了整个真源县。 别?话?暂按下不表,单表景茂这日来应天找周太公,寻到城南无名巷时,天色已晚。敲门半晌,打开?一道缝儿,小厮天福探头出?来。景茂道:「敢问周老太公在家么?我是真源县陆家来人。」 小厮闻听,将门打开?了。景茂进门,只见当院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男子?,穿家常青布道袍,中等身材,三绺髭鬚,面容谨肃,眉目凛然。 见了景茂问道:「足下是哪位?」景茂作揖道:「小人是真源县陆家家人,奉家主之命来见太公的。」 话?音未落,就见周坚白?从后走出?来,笑说道:「是景大官儿呀,我在这呢。快快,进来说话?。」景茂大喜过望,当下拜倒在地?,告道:「太公救命!」坚白?忙伸手拉起:「怎么了?难道大郎的病復发了么?进屋再说。」 到了厅上,景茂又施礼:「小人前时和家主来过,没见着太公,这次可算是万幸。」告诉了一篇言语:因是家丑未说详情,只含混说,家里出?了点急事,陆玄疏忽了,前时没吃药方,急怒之下,旧疾復发。 又道:「不但是我家大爷旧病发了,家里老爷突然中风,如今口齿不清,不能行动。看着十分不好,万望太公屈尊走一趟,救命则个!」 坚白?看他言辞闪烁,未做深究。只问了二人病状。沉吟道:「我晓得了,你先等会儿,我这里还有些事情,商议好了,再做决定。」 吩咐天福儿引景茂去客间待茶。转头对那中年?男子?说道:「这事情都赶到一起了,通序你看,怎么办才好?」原来这人便是坚白?的儿子?,云贞的舅舅周通序。 周通序思?忖片刻,说道:「既是这样,父亲与我各自行事吧。陆家那边病来的急,父亲还是尽快去,我和贞儿就依先前计划,明日一早动身。」 坚白?点头:「只好这样了。你带贞儿到了那边,路上当心些。安顿好了,慢慢打听云家消息,别?叫露了行藏。」 通序应道:「这我知道,父亲不须挂念。」又道:「您老还有什么话?嘱咐,叫贞儿过来,一併说了罢,下次见面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呢。」 原来云贞在凤栖山住着,一直过了冬至方回应天。与外公舅舅一起,一家人欢欢喜喜过了新年?。正月下旬,钱老爹去世。因早有准备,并未过于悲恸,装殓发丧,超度亡灵,一切依礼而行便了。这期间,窦从义?和周敏来了,待了几日,想接太公去庄上住,太公不愿动。从义?夫妇便回兖州去了。 本来岁月静好。不想平地?风波骤起,三天前从南边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骑着一匹快马,军中打扮,却?是李孟起的亲随常兴。 到厅上拜见了太公,又给云贞行礼。递上孟起书信,云贞拆开?看了,一看之下,又惊又悲,说不出?话?来。 原来孟起在信里说,京东东路转运使秦助谋逆案发,在秦家抄出?许多违制物品,并嫌疑书信札付。就在这些书札里,有云珔手书两封,内中有对今上不敬,对朝纲不满的言语。——也是云珔时运不济,其时坊间多有文人仕宦非议朝政的,并不以为奇,可是和逆案牵连上,就如同赶在刀刃上了。——一时朝廷震怒,下旨将云家抄没,云珔递解京中问罪,家人俱皆流徙岭南。旨意到达芜湖,云府上下一片哀声。云珔老母乃高龄之人,如何禁得起?当下病倒,不及三日,呜唿哀哉。 孟起得知这个消息,想到也有许多人知道云珔外面还有个女儿,只怕找来这里,忙遣常兴报信,教云贞及早躲避。 祸事从天而降,周家也不免乱了一阵。坚白?问云贞怎么想,云贞落泪道:「孙女也不知怎么办,只听祖父和舅舅安排。」 坚白?就与通序商议:「芜湖那边,没几个人知道贞儿在这,却?怕小人作祟。宋州虽大,咱们医家经常出?外的,四邻皆知,要寻来也不是难事。还是让贞儿避一避,云家不是主犯,等风声平息些,也就无碍了。」 周通序本来打算四月去茅山玉虚观的,便说:「父亲说的是。依我看,要是去凤栖山,或者?扬州,都有踪迹可寻,不如我这次南下把她带上,到道友家暂住一段时日,那里没人问的,可保平安无虞。」 云贞垂泪道:「虽是我自小离开?了,毕竟还是云家女儿,他是贞儿生身之父,还有继母和弱弟,血脉相关,我心里牵挂。若是祖父舅舅有什么法?子?,还须救他们一救。」 通序劝慰道:「这还消说么!你放心。只是我们都是平头百姓,力?量微薄。就算不是,这个风口上,朝廷中人怕也不敢轻易说话?。你先跟着舅舅去,等安顿好了,我想法?儿打探你父亲和母弟消息,到时再做道理。」 坚白?也安慰道:「你也不要过于忧心了,力?不能及处,想也无益。眼?下,只能是尽人事安天命,先保你平安。他们是你骨肉至亲,断不能抛开?不管的。」一时计议定了,打点行装准备动身。 还是带桂枝出?门。丫头知道云贞心事,看左右无人,喃喃说道:「再过几天,蒋家二少?爷就要到了,到时一定来这里看望太公的……」话?没说完,打量云贞脸色,停住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云贞何尝想不到,蒋锦是四月婚期,说不定蒋铭已在来的路上了。可是云家牵连的是谋逆大案,眼?见亲事不可能了,一想之下,不由得芳心欲碎,泪落无言。 桂枝也是难过,却?想不这么深远。忍不住又道:「姑娘别?只顾伤心,咱们明日就走了,你看要不写?个书帖,给二少?爷留下,告诉他咱们去向?,不然等他来了,不知咱们去哪,岂不着急?」 云贞心中涌起一阵温情,又一阵酸楚。默然了半晌,说:「不必了。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虽是他说过提亲的话?,可现在我这样身份,要是与他有什么瓜葛,是会连累蒋家的。这事你以后也别?提了,权当做……当做没有过罢。」桂枝不敢再说。 云贞虽然口里这么讲,心里如何放得下?诸般烦恼交加,又怕祖父看见担忧,明面儿上把悲容收了,背地?里却?免不了伤心流泪。这正是:不如意事常□□,可与人言无二三。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85章 (上) 【七里亭洒泪离乡】 上回说到景茂来到宋州城无名巷找周坚白, 央他?去给陆廷玺和陆玄诊病。正赶上周通序要带云贞桂枝出远门?,太公把三人叫来跟前,嘱咐了些话,随后就和景茂连夜动身, 前往真源县。 到陆家时, 已是三更时分。众人折腾了一天, 都歇下了, 主?人家却一个也没睡着。门?房小厮一通报,两院老太太都忙不迭起来, 穿衣迎接。 周坚白茶也顾不上吃一口, 忙着给廷玺和陆玄诊脉施针,直到天快亮了才歇。次日继续诊治, 开方?调药。几天之后,廷玺面孔回正,能?讲几句简单的话了,四肢渐能动作。陆玄的病好了,只是经过一番大折腾, 身子仍然虚弱。 坚白看二人已无大碍, 留下方?药医嘱, 回应天去了。陆家感激不尽,打点财帛谢礼,车马相送,自不消说。 又过将近一月, 陆青案子判下来。因?陆家使了银子, 县尹将案宗改为妇人与家主?动手争执, 陆青一时气愤失手误杀,呈报上去, 核准为过失杀人,免于死罪,嵴杖二十,刺配濠州牢城营。 陆家使银央人,瞒上不瞒下,暗地将杖刑免了,流配却不准纳赎的,少?不得脸上刺了两行金印,家中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莹儿着陆家人领回,谁去领她?陆玄叫景茂出面,告由官媒发卖了事。却让丫头回了一趟北街住处,把盼盼两套衣服和几件首饰给了她,也算丫头服侍一场。莹儿洒泪而去。赵氏尸身送城外地藏寺火化,衣裳首饰并器物?一件没留,尽数变卖。 将小厮来福逐门?离户,来福哭哭啼啼不肯去,求告道:「小的实知道错了,凭大爷责罚,就让小的留下服侍吧,小人没地方?投奔,离了这里?,叫何处存身呢?」 那陆玄多?少?悔恨无处发泄,哪有?好气待他?,斥道:「出这么大事,有?你多?少?干系!还想留下?要是依我吩咐,见事不对,禀报老太太,防患未然,岂有?今日之祸?」 陆母也道:「本该狠狠打一顿板子再赶出去,上次二郎打过了,才饶了你的。家里?走了两个哥儿,留着你晃来晃去,戳人的心么?」 到底被小厮哭的心软,给他?拿了一两银子。来福把两件衣裳和攒的几两体己?拿上,啼哭着去了。 却说自陆青入监以来,陆家在衙门?上下使足了钱,加上卢九、蔡小六照应,衙役狱卒都把他?另眼看待。监里?待了近一个月,称兄道弟,都混熟了。来庆每天送饭,景茂也时常来看望,所以家里?发生这些事,陆青全都知道了。 他?本来思虑就少?。现下一心只要大哥脱干系,每常有?什?么委屈不便之处,就想:「这要不是我,就是大哥在这里?受罪,如?今我替了,哥就不用受这个罪了……」这么一想,不但不觉得苦恼,反而十分坦然。虽在狱中,却吃得香睡得着,比在家里?的还踏实些。 这一日启程解送濠州。随行两个押解的差役,一人名唤张千,另一个便是蔡小六。景茂前两天就和张蔡二人商量了,走时让陆青回家一趟。蔡小六满口应承,张千以前也认识陆青,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必有?好处,怎的不愿意? 回头跟陆青说,他?却摇头。道:「我又不是去干甚好差事,回去一家人见了,免不得哭哭啼啼,没的叫人心烦!再说叔父的病还没好,见了我,再想起文权,心里?不烦恼么?要是受了刺激,病再重了,如?何是好?」 景茂回去把这话告诉陆母和陆玄,二人商量,依了陆青意愿。 这天县衙厅上籤押了公文,蔡张二人领了文贴,陆青戴上行枷,从县府出来。景茂早在门?口等候,一众走到县城东南路口。路边有?个送别亭子,唤作七里?亭。张眼一望,陆母和陆玄,叶妈,带了丫头金莺,家人来庆,早都下了车,在那里?等着了。 陆母打远看见陆青肩上扛个团头铁叶护身枷,禁不住心痛如?割,没等走到跟前,就泪水涟涟、儿天儿地哭将起来。 蔡小六把封皮揭了,除下枷,与张千走到远处柳树下等候,只叫他?们母子兄弟话别。 陆青笑了笑,说:「娘,别哭了,我都没事!」 陆母一手拉住胳膊,一手去摸他?脸,看见一张英俊面孔,额角处刺了两行字,又禁不住放声痛哭:「老天啊老天,你怎地不睁眼?我好好的孩儿,平白叫摊上这一场祸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这老太太一向性子刚强,难得下泪的。如?今儿子远离,想着自己?手掐把拿带大的孩子,今日竟是这么个结果,怎不伤痛?心都碎了,一时哭个不了。众人一旁解劝,都忍不住落泪。叶妈和丫头往石凳上铺了垫子,陆青扶着母亲坐下。 陆青被娘哭的心里?酸楚,眼圈也红了。说道:「娘快别哭了,哭的我心里?难受。您看我这活蹦乱跳的,什?么事都没有?!这一走,不定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还愿意出去走走哩,整天闷在家里?,闷得我发慌!您就当我又去金陵姐姐家走一遭罢了。」 陆母哭道:「胡说,那怎么一样的?你哪知道外面苦处。你又是个炭火性子,出去岂不吃亏!从今可要改改,在外凡事忍耐着些儿,别跟人结仇结恨,别惹事生非。天可怜见,早晚遇着个皇恩赦免,放你回来,咱们一家人好团聚。」 陆青道:「行,您老人家就放心吧,我都知道了。」说了些安慰的话,保证道:「我在外头一定守规矩,不惹麻烦,好好做事,平平安安的,到时回来了,还等着娘给我娶媳妇哩!」把陆母逗得破涕笑了,往他?身上拍了一把,接着又哭。 陆玄也是满眼泪水,抱住陆青道:「都是哥对不起你,你这都是替我遭的罪。哥哥煳涂啊,做差了事,没成想连累你受屈!如?今我悔的肠子也青了……」 说着又悔恨上来,他?自幼跟随叔父走南闯北,性子持重,没想折在这件事上,后悔当初没听老娘的话,又恨自己?疏失,酿成大祸……越想越难受,抬手连抽自己?耳光,被陆青一把抱住手臂。 陆青看他?哥这么难受,不由也流下泪来,说道:「大哥怎说这话?当初哥恁小年?纪出门?做事,受了多?少?磨难,从来也不说。做兄弟的长这么大,只知道玩耍淘气,没少?给哥添烦恼。都是哥哥庇护,才得无忧无虑长大。自古长兄如?父,况咱们父亲早没了,兄弟做这件事原是该的,也是我心甘情愿。大哥不要放在心上,待我走后,千万保重身体,咱家还要你一力承担呢,千万别为挂念我,再忧愁出病来。」 陆玄听他?说话如?此体恤,愈发痛悔无极,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七尺汉子哭得呜呜啕啕。 好容易平息下来。叶妈上前,把一个绣着翠竹枝儿的顺袋递给陆青,说道:「二哥,这里?面装的五两银子,是上次你让衡丫头收着的,拿在路上使吧。」 陆青接过来,笑了:「我都把这忘了。这银子还是过年?时叔父给的,总怕我没钱使。」向母亲和哥哥道:「叔父好些问起我,就说我都好着哩。请他?老人家多?保重身体,等我回来,还要好好孝顺叔父和婶娘。」 说着,想到老人素昔疼爱自己?,如?今不幸病到这个份儿上,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里?难过,又落下泪来。如?此这般,母子三个说着又哭,哭着又说,最后还是陆青陆玄先收了泪,劝住了陆母。众人始终不提文权一字。 陆玄将蔡小六两个招唿过来,各人递上十两银子。两个都道:「不该拿的,前头景茂哥已给过了,怎么还给!」陆母道:「些些儿薄礼,两位公人请收下吧,路上相烦照顾我家小二则个。」二人方?讪讪地收下了。 陆玄取出一封书信,对陆青道:「这是前日,我央及孙孔目给濠州府衙押司崔怀远先生写的书子,你到了那里?,寻见给他?。他?和孙先生知交,见了信,必定看觑你,你千万收好,别在路上忘失了。」 又叫来庆掂着一个包袱过来:「这包里?有?一百二十两银子,二十两你路上开销,一百两到那边打点使费。另还有?两身衣服,两双鞋,你到了好穿用。就让来庆跟着,路上服侍你和两位官差哥哥,到地方?安顿好了,再让他?回来。」 陆青一听就把眉头皱起来了:「不用!他?跟着做什?么?我有?手有?脚的,还是个犯人,带个小厮伺候也不像样。家里?现在缺人使,让他?留家,我还放心些。」只把书信收了,无论如?何不让来庆跟着。 蔡小六在旁也道:「陆大哥尽可放心,路上有?我们两个,必不叫二哥受委屈。等到了地方?,那边有?个李瑞霖李教头,去年?来过,是九哥老交情,二哥也认识的。九哥给他?写了封信,让我带上了。到时有?李教头,又有?崔押司,管叫二哥一点儿事也没有?。」 陆玄听说,忽想起这个李教头自己?也曾见过的,就是盼盼刚来时,住在来宾客栈,自己?那晚与她同住,第二天一早在院里?遇到了卢九和李教头……想到此,不由心里?又是一阵难受。 张千也陪笑说:「陆大哥请放心。九哥今儿有?事没来,昨儿他?都嘱咐过了。这行枷也是必要时候戴戴,遮遮旁人耳目,等过了岔路口,我们就给二哥除下来,轻身赶路。」 陆玄道:「这么可知好了,多?承两位差哥费心,等两位回来时,我还当重谢。」 如?此这般,陆母又嘱咐些路上小心的话,看着陆青带上行枷,背了包裹,与两个公人一起去的远了。众人方?才上车回家。 却说此时已是夏初时分,和风暖阳,草木葱碧。陆青和蔡张两个行去,有?说有?笑,脚步轻快,要不是两个差役装束,一个扛着行枷,倒似游山玩水的一般。 看官听说,那蔡张两个出公差,得了不少?人情银两,又不担心陆青跑掉,自是轻松。陆青却是个解送途中的犯人,因?何也能?如?此心情愉快?原来小伙儿另有?一番心思:一者他?是替哥哥承担罪责,甘心情愿,无怨无悔,是故心下坦然;二者他?素昔心胸阔朗,想:我这会儿担忧又有?何用?不如?先受用路上风光,到了那里?再说,别人既是能?活,我怎地就不能?活?三者,他?一直记着蒋钰说的那番话,心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谁知此行遇到什?么机缘?充军虽是身份卑贱,行伍之中,更须真本事才能?立脚,到时寻个机会,我也做一番事业,强似在家庸庸碌碌,靠着兄长庇护过日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如?此一想,不但不觉困顿,反而志气满满。须知人生在世,这个「志」字非同小可,尤其年?轻后生家,一身的精气神,全凭志气所託。他?胸中志量充盈,精神自然昂扬。蔡张二人哪知这些,只道是他?没心没肺罢了。 不知不觉来在三岔路口,一边向东,是往应天去的,一头往南,通濠州方?向。三人向南走去,张千道:「再走几步,咱们就把陆二哥行枷下了吧。」小六应道:「这个自然。」 陆青笑道:「还是等走远些吧。这枷也不当我什?么事,就戴着也无妨。擅动了,只怕两位哥哥担干系,教人觑着,不好交代。」 小六道:「没事!不过州县衙门?跟前,你戴上枷充个面儿,这荒郊野外的,管谁筋疼,那么多?事儿!」说着,衣内取出个纸包来:「猜这是什?么,昨儿九哥给的膏药,待会儿把枷卸了,二哥把膏药盖住脸上刺印,再把枷包裹了,谁知咱们做什?么的!只是路上低声些,莫招惹闲事,也就罢了。」 陆青笑道:「这就太好了。你两个要是道上累了,咱雇辆车子也成,我这里?带着银子哩。」小六道:「现在倒不用,等过几天的。」 正说着,只见东向那条路上驰来两骑人马,蹄声哒哒,顷刻跑过去了。三人没在意,又走了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喊:「前面官爷,且请慢走——」 原来那二人折返了回来。陆青回头一看,见两个翻身下马,一个穿着碧色绣罗袍,一个着靛青细布衫,竟是蒋铭和李劲。 李劲拱手叫了声:「舅少?爷!」蒋铭吃惊道:「朴臣!真的是你!刚李劲说看像你,我还不信,你怎么在这儿?」 陆青十分欢喜,笑说道:「早上我还想呢,约莫你们也该来到了,还以为不得见了呢,谁想竟在这里?碰上了。」 蒋铭道:「听说伯父和陆大哥都病了,所以我俩赶的急,要不是李劲眼尖,险些错过了。怎么你是这个样?出什?么事了?」 陆青不答,反问道:「哥怎么知道我大哥和叔父病了?」蒋铭道:「昨儿我去周老太公那里?,他?老人家说的。」 第86章 (下) 【无名巷寻芳不遇】 前文说过, 秦家的案子刚有风声,蒋家就已知觉,一直留心案情进展。忽一日消息传来,说云珔牵涉其中?, 旨意下来, 阖家抄没流徙。蒋钰一听说, 连忙赶来禀报父亲。二人商议一番, 把蒋铭和允中都叫来跟前,全盘说知了。 蒋毅道:「秦助与他长子已死, 还有个次子, 据说往年?亡故了。其余本?家男丁,流放的, 为奴的,无一倖免。凡秦姓亲支近族子弟,二十年?内不得科举。这案子断的这?么重,可见罪名坐实,朝廷十分震怒。云家虽然不是主犯, 也是干系不小。云贞现下身份是罪人子女?, 依旨是要流放岭南的。这?个情形, 提亲的事断乎不可了。」 兄弟俩听了,面面相觑。允中自是没话说,那蒋铭就如遭了当头一棒,整个人懵了。问道:「云贞现在怎么样了?有她消息么?应天离汴京不远, 会不会京里直接去人找她?」 蒋钰道:「那应该不会。云姑娘在周家, 应天很?少人知道她真实身份, 再说,旨意是下到云家的, 不会到周家拿人。芜湖这?边与周家往来也少,就算有人知道,云珔外面有个女?儿?,未必知道下落。现在云家只有云珔和他老母亲,还有一妻一子在案,听说,云老太太前日已然亡故了。云夫人和幼子已经动身前往宾州,身边有几个忠心的僕从跟着,暂无大碍。」 蒋铭道:「那也应该派人去应天说一声,好让云姑娘避一避。」 蒋毅道:「这?个不用咱们操心,云家虽然人少,也有亲戚朋友,别人不说,云珔的嫡亲妹子嫁给了庐州李孚,去年?年?底,李孚升任了防御使、兼任庐州守备,应该早都听到消息,去人知会了。应天有周老太公和云贞的舅父,还有兖州窦家,这?么多人,一定能保护她周全。」 蒋铭听闻,想到了李孟起,稍觉安心些。不甘心婚事就此作罢,向蒋毅道:「父亲已经答应向太公写书提亲了,怎么出了这?一点点变故,就不作数了?我不服!」 蒋毅皱眉道:「这?是一点点变故么?那时只是答应你提亲,不是还没提么?要是提了,太公也同意了,两下有了婚约,那就说不得,没有个单方毁约的道理。现在出了这?个事,你自己想想,这?亲事还能提么?」 蒋铭语塞。一颗心如同掉在冰窖里,哭丧着脸。允中?心疼哥哥,却没他说话的份儿?,只眼?睁睁看?着,爱莫能助。 蒋钰道:「秦家谋逆是实,可云珔确实有些冤屈,听说,是查到了两封书信,里面有些牢骚怨愤的话而已,况且还是三年?前的书信,他一个文人,哪有什么谋逆的心思?,只是赶在风口上了,说不得,也是他时乖命蹇。」 蒋铭插口道:「既是这?样,爹爹怎么不给朝中?太傅写书,这?种时候,总要有人为云家分辨,爹爹与云伯父有旧,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一家无辜落难么?」 蒋毅正色道:「胡说!我现下又?不在朝中?,平民百姓一个,拿什么给他分辨?太傅什么身份?云珔牵涉的是,可是逆案!太傅更要避嫌,岂能随意说话?再者,你怎么知道朝中?没人分辩,御史台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这?个案子,判的这?么重,你知他书信里写了什么?就算真有冤屈,总是言语不知检点,才教捉住了把?柄。这?件事,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切记朝廷大事不可妄言,尤其是写在字纸上的,更要慎而又?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蒋钰应道:「父亲说的是。」蒋铭嘟哝说:「明知别人冤屈,却顾着自己安危,不敢直言进谏,也不是正直臣子所为。」 蒋毅蹙眉斥道:「这?是什么话?是说谁呢?」都不敢答言。静了一忽儿?,蒋毅盯着蒋铭,严声说道:「这?是谋逆的案子,一牵涉进去,就是全家的事,全族的事,搞不好宗祠受损,玷辱祖宗!这?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么?」 蒋铭不敢再说。他怎不知事关重大,只因?关系到云贞,乱了方寸。允中?见父亲发怒,在旁吓得不敢出气儿?,一声也不言语。 蒋钰接着道:「听闻最初,是在秦家密室发现了南唐故宫的东西,并有谋篡手书实证。京中?来的消息,定的大逆罪并不冤枉,所以才处的这?么重。只是这?件案子,确实有些蹊跷,按常理,这?样的逆案,必定还有共谋的,多数有武职人干涉其中?。可是牵连人里,没查出一个武官来,听说秦府有个要紧的书办,又?不知哪里去了。」 「所以凡牵扯进来的,都被揪住了不放,像云珔这?样,本?人才递解京中?问罪,就先发落家属,也是以前没有过的。听说云老太太草草下了葬,次日官差就催云珔启程,一刻也不容耽搁……如今朝中?人人自危,都怕牵扯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我想,云珔到京还有一段时日,父亲要进言,也需等等,避过这?风头,先写信向太傅问问情形,再做计较也不迟。」 蒋毅点头,沉吟道:「行,就依你说罢。」 蒋钰又?向蒋铭道:「你也别太着急了,云家虽然落难,所幸人还都好好的。云姑娘更是毫髮未损,为今之计,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的亲事,金陵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个时候提亲,不是惹人耳目么?要是有人追究起来,势必查到云姑娘出身,就不是保护她的道理了。」 蒋铭:「大哥说的是。」知道当下只好静观其变,别无他法,心里十分难过。与允中?一同辞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白氏和蒋锦都知道了。蒋锦也为云贞难过,对哥哥说:「事已至此,一味伤心也没有用。哥还是多往好处想,不要急在一时。至少云姐姐置身事外,一身平安。婚事眼?下不能提,也不是全然绝望了。要我说,你两个是天生般配的一对,只要你没娶,她未嫁,将来就有可能在一起。过不久到应天,见面好好商量一下。前时爹爹既答应了提亲,说明也觉你俩相配的。等案子平息了,你俩要在一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蒋铭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怕到了应天见不着她,出了这?么大事,太公一定带她出去避一避,下次见面不知什么时候,所以我心里着急。」 又?过了两日,传来消息,说是云珔本?来身子不大好,遭此打击,愈发病重了。加上老母亲猝然离世,雪上加霜,悲哀过度,三天水米不进,押解吏卒怕他死了担责任,请医调治,百般救护,然而云珔死志早萌,就此一病不起,竟撒手西去了。——此事在常兴动身之后,所以云贞往南路上并不知道父亲没了,直等到了句容才接到噩耗。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三月中?旬,张均如约来到金陵,迎娶蒋锦。蒋铭带着李劲并几个家人,送妹妹到应天成亲。一到宋州城,就寻空去了周家。只见到玉竹和钱妈妈,说太公去真源县陆家诊病,云贞带着桂枝,同周通序出门?走了。 蒋铭得知云贞平安,心里稍稍安定。次日去陆家铺子,见到何掌柜,说是陆玄和陆老爷都病了,没来,只一个得力伙计来往真源传递消息,婚宴自然是不能参加了。 蒋铭耐着性子办完了蒋锦婚礼。与妹妹妹夫商量,将一应从人暂时留在张府,只带了李劲前往真源县,看?望陆廷玺,并送大嫂家书。 动身之前,又?去了一趟周家,这?时周坚白已经从陆家回?来。蒋铭拜见了太公,将所知云家案子的事备悉禀告了。太公这?时方知云珔已死,甚为悲感。 询问云贞下落,太公说道:「正是因?为这?事,贞儿?在庐州的表兄派人来告诉的,我和她舅舅商量,就让她跟着她舅舅,带着桂枝,出门?走走,避过这?阵子再说。」 蒋铭虽然知道不该问,还是忍不住道:「不知妹妹和舅舅是去兖州了,还是去扬州了,这?两个地方,只怕知道的人多,不甚妥当。」 坚白见他一脸求肯之色,便?道:「我们也是这?么想。所以没让她去兖州,也没去扬州。与她舅舅往南边去了,通序说去会道友,落脚在哪,我也说不准。」蒋铭听如此说,只得罢了。 坚白得知他要去陆家,就将前时诊病的事告诉了。因?陆家人难以启齿,没跟太公提起陆青去向,太公是医家,不打听人家闲事的,觉出气氛有异,也没问端底……是以蒋铭并不知陆青官司的事。此刻相遇,见他竟然扛枷赶路,大大吃了一惊。 因?问陆青缘故。陆青不好提文权,只说:「哥哥失手误杀了人,他身子不好,所以我代他受过,断了濠州牢城营充军。这?事儿?说起来话长,一时我也说不清楚,等你到家再细问吧。」 蒋铭顿足道:「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不早通个消息!要早些知道,找应天府递个帖儿?,通个人情,就算不能免罪,也能断的轻些。批文一下,就不好办了!只好等我回?金陵,跟大哥说说,看?濠州那边有没有门?路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又?道:「你先去着,到了凡事忍耐些,稍安勿躁,少不得辗转寻个人情,早晚保你回?来。」陆青笑道:「那敢情好了,多谢哥。」 看?官听说,蒋家与应天府尹结亲的事,陆家早知道的,却因?案发时,廷玺和陆玄都病倒了,阖家张皇失措,一时想不到此。后来陆玄依稀想起,又?因?这?层关系拐着弯儿?的,从来也没去张家拜访过,又?没得力人手办事。再一想,毕竟杀人命案,中?间隔着本?县衙门?,追究起来,势必还要追捕文权。拿来拿去都是自家人,到时人情没托成,丢脸却丢得满世界都知道了。不如就在本?县多使些力。后见断的濠州牢城营,地方不算太远,也不是寒苦地方,也就罢了。 当下蒋铭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向陆青做了个深揖。陆青闪身说道:「哥这?是做什么,不是折煞小弟么!」 蒋铭正色道:「你代陆大哥受过,这?份兄弟义气,着实令我敬佩,所以有此一礼。」 向李劲要过包袱,取出两锭银子,递给张千蔡小六:「奉上些小路资,两位差官哥哥收下,路上还劳费心,照应我家兄弟。」 两个说什么都不肯受。二人见蒋铭衣饰光鲜,气宇不凡,话里话外不是应天府就是金陵城,肚里暗自琢磨,也不知这?陆家外头多少有势力的亲友……从此对陆青愈加小意殷勤了。 蒋铭又?与李劲商量,想让他跟着护送陆青。陆青坚辞不肯,急道:「家里打发人跟着,我都没让!这?两位差官都是县里熟识的,特别是蔡兄,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哥快不要多虑了。」 蔡张二人随声附和,蒋铭听如此说,才罢了,又?说了些彼此珍重的话,分别而去。 且说陆青三人往南迤逦而行,正是四月天气,碧草芊绵,落花纷飞。他几个虽是粗人,不懂欣赏美景,却也十分惬意。路上吃喝住店,总是陆青出钱。原本?公差押解犯人,客店歇宿不要房钱的,但因?为陆青常不戴枷,要避人耳目,仍旧给店家付帐,只要干净房间。蔡张两个都知道他是代兄受过,心中?敬他,凡事倒先问他主张。有时走的累了,就雇辆车子乘着,优哉游哉,哪里像是在途押解的差人囚犯! 如此晓行夜宿,飢餐渴饮,不知不觉到了四月底,天气热起来了。这?日来到钟离地界,一个叫做牛头镇的地方。距离州府衙门?还有二三十里路程。按理不必到此,是绕了路的。只因?李教头家在这?儿?,要送信给他。到时天色已晚,寻了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起来,打听李教头家,官名叫做李瑞霖的。不一时寻到了,敲开?门?,一个干净伶俐的小小厮探出头来,打量问道:「几位官爷何事?」 蔡小六将来意说了,那小厮道:「我们大爷不在家,去京中?公干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哩。」小六道:「既是这?样,等不得相见了。我们带着书信,是宋州真源县卢九爷写与你家大爷的。你主人家还有什么人在,让我们见一见,交付了书信就走。」 小厮笑嘻嘻说:「宋州卢九爷来过我们家的,我家大爷也去过真源县。」 陆青笑道:「是了,那年?秋天李大哥来,我们都见过面的。」小厮道:「各位爷稍等,小的去禀告老太太和大奶奶。」进去了,少顷回?来:「请官爷进来待茶,过会儿?我们小爷来见。」 进了门?,见是一个干净紧緻院落,四处布置着盆景花木,甚是雅静。小厮请到西向三间卷棚内坐了,奉上茶来。 少顷,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小童从里出来,穿着简朴,体?态俨然,举手投足有模有样。三人见了,都以为是李教头的儿?子,心中?纳罕:李教头三十出头年?纪,竟有这?么大儿?子了? 只听小童说道:「我家兄长奉了此处守御都监杨老爷差遣,去汴京公干了,总要过个把?月才得归家。」这?才知道来者是李教头的弟弟。 陆青道:「我们把?信留下,教头回?来时,还请小哥转付教头。」小子应喏了。先前那小厮走来说道:「老太太说,这?么早,想是三位官人还没用饭,已叫厨下看?饭了,稍等一会儿?就好。」 三人忙道:「教头不在,不当打扰的。」那小主人又?让了两回?,见他们坚辞不肯,便?罢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87章 (上) 【于大户欺心惹祟】 陆青同蔡张两个从李家出来, 没见着教头?,都有些扫兴。蔡小?六道:「上回李大哥到县里,咱俩,还有九哥, 孙先生?, 弟兄们恁地投缘。今天见着, 不?得?好好吃几杯?谁想去汴京了, 跑的比应天还远,好不?容易来一趟, 竟是扑了个空!」 陆青没答话。小六这才想起上次聚会的还有文权, 忙把这话题搁过?,道:「咱现在做点什么?是回客栈, 还是怎么着?」 陆青笑道:「回客栈忙什么,这镇子不?小?,想必也有热闹去处,我都饿了,咱先找个地方, 填饱肚皮再说!」 三人走到中心街上, 捡最好门面一幢酒楼进了门, 酒保满脸笑,让到阁子里,叫几样鹅鸭菜蔬,汤饼下饭, 吃喝起来。 张千道:「九哥临走时嘱咐又嘱咐, 要?是教头?三五日回来, 咱们就住这儿?,等他几天也行, 如今去的恁远,又不?知?他什么差事,恐怕一两个月回不?来,咱们等不?得?他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陆青笑道:「等是等不?得?,你俩这次肯定会不?着了,我倒没什么要?紧。等他来家见着信,自会去牢城营里寻我,或是我得?了空儿?,来找他,也是一样!」 小?六失笑道:「你这心大,想的倒美!你当去牢城营,是看景儿?去的么?进去了,还不?知?怎生?奈何你哩!等落下脚,干不?完的营生?!说不?好累死累活,你当想出来就能出来的?」 陆青道:「这我知?道!怎么奈何我也不?怕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别人能过?的,我也能过?,总归忍耐些,等得?一时回家罢了!」 张千伸了个舌头?,道:「亏得?二哥豪爽,要?换我,这一路上,愁也得?愁死了!」 陆青道:「愁又没用?,愁它作什么?一会儿?吃完了,咱们就回客栈拿东西,去衙门报到,早完了事,你俩好往家去。」 小?六道:「这急的什么!且在这里住一日,明天再走不?迟。到了衙门也不?忙报到,先找崔押司,把孙先生?信给他。听他怎么说,再做道理!」 陆青点头?,笑道:「也行,就依六哥,来一路多?承两位哥哥照应,我敬你们一杯!」给二人斟杯递酒。张千把酒吃了,笑道:「前日路过?老鸦山,二哥讲故事才说了一半,接着说来听听。」 原来那日路过?蒋铭和陆青助官兵夺回饷银的地方,陆青见景生?情,跟蔡张二人说起这些事:一行人怎么住店,怎么教训那林解官,怎么结识了曾都头?,怎么遇到山贼抢劫……没说完,有事混过?去了。 陆青正?要?接着说,忽听阁子外面乱乱闹闹,有人高声议论。 只听一人笑说道:「这下可把于大官儿?折腾够呛,才几天功夫,人都瘦了。昨儿?道上我碰见他,打招唿也不?应,老大不?乐呵,面皮也发皱,连眉毛都耷拉了。」 另一人接口道:「你真碰见了?在哪儿?碰见的,都这样了,他还有闲心在道儿?上逛呢?」 先前那人道:「哪里是逛?昨儿?我在南坡头?碰见的,看那样儿?,是到坟上烧纸去了!」 又听一人压低些声音道:「去烧纸了,难不?成那话是真的?你说,会不?会是他傻子兄弟的魂儿?,找上门来了?」 又一人笑道:「呵,那谁能说得?准哩!反正?做过?欺心的事,轮到走背运,不?就往那上想呗!不?的,年不?年节不?节的,这时候他上的哪门子坟,烧的哪门子纸!」 众人一阵嘈杂附和,又有人道:「别说了,当心叫他家人听见。」一人笑道:「他家人?他家人都忙着跑庙观,找道士保禳呢,哪个还顾得?上听闲话!」 又一人道:「今儿?有热闹看了,听说这回请的是玄明观吴道官儿?,那可是个有道行的神仙,准定能把邪祟收了。」 众人都道:「正?是正?是。」又都议论起吴道官儿?来,神乎其神。 三人听得?一头?雾水。这时候伙计进阁子送茶,蔡小?六便问:「外头?出什么事了,都嚷嚷什么呢?」 那伙计满脸堆笑,说道:「客官是远路来的,不?知?道,俺们家早上卖馒头?包子,茶汤不?要?钱,白送,外间这些人,都是赶早来蹭茶水,闲磕牙的。俺们这里镇子东头?儿?,有一家人家,姓于,最近出了一桩怪事。这帮人说的是他家事儿?。」 陆青奇道:「什么怪事恁有意思?,你也说来给我们听听。」伙计笑嘻嘻道:「这事说起来话长,小?人还得?伺候客人,停不?住脚,一时也说不?明白,要?是客官愿意管待几个馒头?,我招唿两个知?情的过?来,一准说的详细,客官您看怎样?」 小?六笑骂道:「你这贼精货,倒会揽生?意!你掌柜请你请的着了!」陆青也笑了:「行!你把这牛肉再切一盘子,再加几个肉馒头?。叫两个嘴头?儿?伶俐的来,要?说的有趣儿?,小?爷还请他几杯酒吃。」 伙计喜道:「好嘞!」转身就走,被小?六叫住道:「你可听明白了,要?嘴头?儿?伶俐的,是要?那嘴头?儿?说话伶俐,可不?是嘴头?儿?吃东西伶俐。」伙计哈哈笑了:「看爷说的,这小?人还不?明白么!」 出去一说,那些都是闲汉,乐不?得?的,一个个儿?自告奋勇,抢着道:「我说我说!我就住他家间壁,看的清楚!」「我跟他家舅子认识,最知?底细!」……唿啦一下进来好几个,还有挤凑在门口的,把个阁子围的水泄不?通。 就有两个乡人在下首坐了,伙计端上馒头?和肉来,也不?客气,拿起箸来便吃。一边吃一边说,旁边有人帮腔,也递一个馒头?。顷刻之?间盘子见了底。陆青叫伙计:「再去捡一盘来。」连上了三大盘摞高的肉馒头?,都拿光了。 两个乡人轮番说话,讲道是:「这个于家,是俺们这儿?大户,家里使奴唤婢,有不?少家财。半个月前,他家老太爷,就是于大官人的老爹病了,老头?七十来岁,也到寿了,一病就不?起,看看不?行了,停床在外间地上。家里人报丧的报丧,分派的分派,都忙着,谁也没顾上看,不?承想一只鸡走在门口,下人没瞧见,一脚踩着了,那鸡就奔进屋里,从老头?身上跳了过?去,叫了两声,这老太爷,忽地就睁开眼,坐起来,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陆青吃惊道:「怎地死了的人又活了,难不?成是鬼魂附体?」蔡小?六笑道:「这是诈尸了,有甚奇怪。我听人说过?,死人身边,不?让猫狗鸡鸭经过?,要?过?了阳气,就容易诈尸。」 乡人都摇头?:「不?是不?是,要?是诈尸,不?过?起来跳几跳,走几步,就倒了。可是这老太爷,不?但坐起来,还说话,家人扶到床上,又吃又喝,竟是真的活了。」 张千笑道:「那活了就是活了嘛,想是老头?还没咽气,还了阳了。」 乡人又道:「活是活了,可是说话神气,全跟以?前不?一样儿?,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吃饱喝足就开始作,把儿?孙家人叫到跟前,这一通骂啊,骂的全家呆睁睁,骂够了,哭哭笑笑,还捏着嗓儿?唱曲儿?,唱的那个曲儿?呀,乖乖,不?知?怎唱恁好听,比那勾栏里小?优唱的还巧哩!」说的一哄都笑了。 陆青笑道:「这老头?敢是疯了么?要?么,就是邪魔附体了!」蔡小?六道:「我看,倒像是冤家附身,要?么就是老头?在家受气窝火,临死不?甘心,故意装疯撒气。」张千问:「骂的是些什么话?」 「就是随口乱骂,什么不?肖子孙、什么下流猪狗,都骂出来。客官不?知?,那老头?原先是个老实头?儿?,温吞性儿?,自活过?来,厉害的不?得?了。要?吃就吃,要?喝就喝,稍不?如意,就骂人,骂不?过?瘾还要?砸东西,把屋里家什都砸得?粉碎了。」 张千道:「那他家也没人拦着?」「怎么不?拦?可有一样儿?,这老头?原本?瘦的很,又是个瘸脚,客官您想,他上年岁的人,能有多?大力气?可是现在老头?力气大的,两三个壮大小?伙招不?住,那日连于大官儿?都上手了,没弄住,反被他头?上凿出两个大包,现在他家是一点法?儿?都没有了。」 另个乡人道:「你还没说请医的事哩,他家前几天请过?医来,给老头?把脉,老头?只冷笑。医官儿?摸了半天,也没摸着脉,吓得?出了一头?汗,跟大官儿?说,『我行医是看病的,他这不?是病,弄不?来,你赶紧请人驱邪吧。』」 又一人道:「落后请了这镇上跳神儿?的张大仙,大仙去了,才走到门首,里面老头?不?知?怎地就晓得?了,敲着床腿儿?大骂,说,『他敢进来,今儿?我就把他灭了!你们这些不?孝顺的畜生?,想法?儿?坑害我,一个个的,将来都不?得?好死。』吓得?一屋子人跪在地上打颤,大仙没听见屋里喊,还要?往里走,好么样儿?的,忽然门楼上一个木樑就掉下来,正?塌在头?上,把个大仙砸得?头?破血流,扭头?就跑。只说『好生?厉害,快另请高明吧……』」 众人你言我语,讲的天花乱坠。蔡小?六拍案道:「这明摆着是邪祟了!现下怎么着?」乡人道:「听说他家从玄明观请了吴道官儿?,今日要?做法?。不?知?能不?能成。」 陆青从未听说过?如此怪事,好奇心大盛,问:「那个道官儿?什么时候来?」张千和小?六也道:「咱们能去看看不??这事儿?还真他娘的作怪!」 乡人齐道:「怎么不?能!客官要?去,过?会儿?咱们一起去!」陆青道:「要?去就早些去,去的迟了,怕道官儿?做完了法?事,咱看不?着,岂不?可惜。」 乡人道:「客官放心。有人在外头?盯着呢,道官儿?要?去于家,得?从前面路口过?,一会儿?听喊,咱们出去就不?迟。」陆青明白了:「原来你们都跟这儿?等着看热闹的!」众人闹笑:「可不?是!从来也没看过?这样稀罕事,怎好错过?!」 一人笑说道:「我这心里,还真有点儿?害怕,不?知?吴道官儿?法?力怎样,万一两个斗起法?来,飞沙走石的,伤着咱们可怎办?」 蔡小?六摇摇头?:「那不?会。听说鬼祟也怕阳气壮的人,咱们一帮大男人,恁气壮的,邪魔见了也怕三分。」 陆青笑道:「说不?定咱们去了,不?用?道官儿?做法?,那邪祟就不?攻自破了呢。」 众人都笑了,纷纷附和:「客官说的有理。」张千也道:「想是那老头?将死,阳气败了,才被沖犯上。再说,道官儿?是他家请的,就是刮喇到人,也是他家人,伤不?着咱们。」 一个乡人道:「这话说的是。这方圆几十里,往年死过?多?少人,怎么邪祟偏偏沖犯他家?想来必是有缘故的。」又有人说:「能有什么缘故?还不?是做过?欺心害理的事,趁时候,冤亲债主找上门来了呗。」 陆青三个便问缘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嘿嘿地笑,一人道:「这于大官人肚里鬼胎,谁不?知?道?昨儿?他去上坟烧纸,也避不?了人。咱何必给他瞒着,这三位客官又不?是本?地的,说说何妨?」众人都笑:「可不?是!」 小?六叫伙计上茶,便有人说道:「客官不?知?,这个于家,本?来是兄弟三个,于大官人是老大,还有个老二,是跟大官人一个娘生?的,长到十来岁得?病死了。剩下大官人和他第三个兄弟,这个小?三,却是小?妾养的,生?下来先天不?足,脑子不?好使,左近都叫他于三傻,没事儿?都耍戏他。后来他娘没了。家里人嫌是个傻子,就叫下屋里住着,跟僕人一起干活,傻子倒知?道干活,不?惜力气,也不?伤犯人,打他骂他,也知?道哭两声儿?,只要?给口吃的,他就乐了。五年前,不?知?怎地,傻子忽然发了疯,跟他哥他爹喊打喊杀,两三个小?厮捆不?住,闹了好几天,那天抄着一桿打草叉子,追着他哥哥嫂子满街跑,喊着要?扎死两个狗男女,他老爹看不?过?,撂过?瓦片打破了傻子脑袋瓜子,傻子挨了没两天,就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陆青听了,忽觉心下惨然,一时说不?出话。蔡小?六恨道:「必是他哥娶了婆娘,那妇人刻薄,百般欺辱,傻子心里闷了一口气,才疯了。」因他对自家嫂子不?满,所以?想到此。一个乡人道:「倒也不?是,他家嫂子刚来时,对这小?叔还客气的,给小?厮送吃送喝,后来见老头?和大官儿?都不?把当人看,她一个外人,能怎地?也就随下去了。」 正?议论纷纷,阁子外头?有人喊叫:「来了来了!道官儿?过?来了,大伙儿?快出来!」只见门前街口处,转过?一乘几人抬的大轿,轿旁跟着个道童,往东边路上去了。众人都道:「快跟上!」唿啦一下,登时都走了。 陆青三个付过?了饭钱,出了门,远远见着一簇人走在轿子后头?,也跟着下去了。 不?一时到了一个大门前,两边都是高墙,门也关?的严严实实,不?叫外人进去。一群人聚在门口,于家小?厮出来驱赶,这些人怎么肯去?有几个爬到院墙上,被家人拿了长杆戳打,只得?下来了。 众人看不?见里头?,急得?撮牙跺脚,正?没抓挠处,忽见门口两棵高大柳树,两人合抱不?过?的,灵机一动:到树上去看! 于是个个争先,纷纷的都攀到树上,陆青和张千也爬上去了,找个视线好的枝杈待着,院子里看的清清楚楚。唯独蔡小?六不?会爬树,只在下面仰望,干瞪着两眼,气得?要?死。落后院墙上没人赶了,不?会爬树的都搬了石头?垫脚,扒在墙头?上张看,蔡小?六也自上去了。 第88章 (下) 【周道长逞法驱邪】 只见前厅天井处摆了一张香案, 陈设各样法器,燃着香,烟气缭绕。地中间站着一个道人,中等身材, 生的长眉疏目, 阔口方腮。头戴九阳雷巾, 身穿天青色二十八宿大袖鹤氅, 腰系黄丝绦,手持一柄松纹古定剑, 口里念着咒语, 脚下踏罡步斗,飘然而行。 说?来奇怪, 众人起初都听院子深处有人不停喝喊叫骂,约莫只一盏茶功夫,就听骂声渐渐低了,乃至没了声响,只有吴道官儿仍在那里念念有词。 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三十来岁男子, 衣巾齐整, 有人悄声道:「这个就是于大官儿了。」那于大对?着道人拜伏在地, 说道:「天师真乃法力高强,屋里已是安宁了!」 道官住了脚步,也不说?话,拿过纸笔来, 就在桌案上书了一道符箓, 顷刻挥就, 交与于大:「大官人速速去镇在内室门头,七日之?后, 自见分晓。」于大双手接过:「多谢天师!」起身捧着去了。 此?刻不论树上还是墙头,众人都看的呆住,鸦雀无声。陆青轻声吁了一口气,悄说?道:「我?的娘,这见神见鬼的,唬的我?不敢喘气儿!」张千道:「可不是,我?也……」 话犹未了,忽听院子里一片哄乱,有人厉声尖啸,叫道:「好?个混帐羔子,折腾的你老子苦!」紧接着听见摔东西声,哎吆声,跑路声……于大抱头鼠窜跑到前头来,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法师救命——」 他身后一个鬚髮?蓬乱、瘦骨嶙峋的老汉,脸色黑黢黢的,眼睛瞪得?铜铃般大,手上举着一把拂尘,踮着一只脚,撵着沖了出来。 顷刻间,老头已来到道士面前,打个照面,将左手一扬,纸屑纷飞,扑在道官脸上,原来是那张符箓扯得?粉碎了。老头扬起拂尘杆子便打,道士没料到这一节,仓促间举剑应敌,却把剑刃使偏了,被老头一桿子打过来,踉跄险些摔倒,「啊呀」了一声回身便跑。 一气跑到仪门处,汇合了童儿,往外就走。那老头也不追赶,立住哼了一声,骂骂咧咧,转身回屋去了。于大和两旁家人都唬的面白如纸,于大追上来叫道:「大师留步,这可如何是好??」 道官儿一行走,一行摇头说?道:「这厮好?生厉害!小道技不如人,惭愧惭愧!告辞告辞!」 于大扯住道:「大师哪里去?」道官儿:「大官人扯我?怎地?快去另请高?明罢!」 于大带着哭腔道:「叫我?哪里找寻?」道官儿:「若是寻不着,就只好?多多拜忏,自求多福。」说?罢领着童儿,叫开了门,也不乘轿子,只撒开两腿,云飞般去了。 这帮看热闹的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半晌,悄没声一个个熘了下来。脚踏平地上,谁也不敢高?声,咂嘴咂舌,都道:「这是什么东西,真?邪乎,怎生是好??」须臾,各自散了。 陆青三人本来兴致勃勃,还想在镇上逛逛,这下心?思全无,回客栈来。一路上回想方?才,都不自在。陆青道:「可煞作怪!我?怎么老觉着,像有什么东西在后头跟着似的。」张千也道:「是呢!我?也是不得?劲,后项上毛毛儿的。」蔡小六喝道:「别瞎想!又没作甚亏心?事,怕个什么?自己吓自己!」 到了客栈商量,张千想启程往州衙门去,陆青也想走。蔡小六道:「忙什么,现在走,到那儿也天黑了。不如在这待着,我?还想看看于大这事什么结果哩。」 张千道:「看今儿情形,恐怕一时?半会儿没个了局。咱们?怎么等的起?」 陆青道:「不如先?吃几?杯去,压压惊。」 三人到临街饭堂,叫了几?样下酒菜蔬果碟,温一壶好?酒。边吃边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正吃着,忽听一个清脆声音叫道:「陆二爷!你怎么在这儿?」陆青抬头一看,只见门外进来三个人,为?首一个男子,四十岁开外,头戴逍遥巾,身穿青布道袍。眉目清逸,三缕髭鬚,举手投足翩然仪态。随行两个年轻女子,一个身穿蜜合色衫子,杏黄裙,头上带着帷帽半遮着面孔,另一个穿浅青衫子,水色裙,丫鬟打扮。这两人陆青都认识,正是云贞和桂枝。 原来那天周通序带着云桂二人离开应天,往南而来。因天气正好?,又不急着赶路,僱车雇轿,有时?也步行,真?正是游山玩水,不计时?日。路过符离县时?,通序遇到个相熟朋友,那人老母亲病了,相求周通序一行住下看诊,直到老太太病好?了,三人才又动身,故此?耽搁了不少日子,今天才来到这里。 话说?牛头镇西北方?向,有山叫做石洞山,山上有座道观,名叫玄明观,观主清虚道长乃是周通序早年学道的师弟。通序看顺路,去观里访他,不想却扑了个空,道童告说?,清虚云游去了,掌观大弟子吴宗元给人做法事去了,也不在。 周通序没在山上耽搁,来镇上住店,碰巧来在陆青几?个落脚的地方?。一进门,桂枝就瞧见了陆青,上前说?话。 陆青从县里出来时?,路上碰见蒋铭,匆匆忙忙,蒋铭也没顾上说?云家的事,忽然在这里看见云贞,十分惊讶。云贞向舅舅引见,周通序早听太公说?过了,知道是陆家二郎,一见他就觉喜欢,先?叫他贤侄,后来索性就叫名字了。陆青称通序,甚是亲热。 陆青帮着拿行李,又陪着一起去看房间。落后出来吃饭,和蔡张打过招唿,陆青就跟通序三人另一桌坐了,各叙境况。 仓促之?间不能尽言。陆青只说?,因哥哥误伤了人命,自己代兄受过,刺配来了濠州。云贞只说?,家中有些变故,要和舅舅往南探听消息。他二人异乡相遇,欢喜之?余,都想起去年金陵回家路上,少年人无忧无虑,何等意气风发?。而今不过半年光景,俱都遭际不幸,面上不说?,心?下都不免唏嘘。 周通序问:「你们?去府衙,不是从西向直接过去么,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陆青笑道:「有个相识的朋友住在这里,去年到过真?源县,有封书信要递给他,偏又不巧,他去东京办差了,所以耽搁在这儿。」 通序笑道:「我?们?也是一样,本来是去玄明观的,也没见着要见的人。」 云贞看了看蔡张二人,说?:「那两位差官,看样子倒是很好?说?话的。」 陆青道:「是,都是县上熟识的朋友。」看了看云贞,道:「来时?路上,我?遇见承影哥了。他说?去见过太公。」 云贞听得?这话,不觉心?里一跳,却只「哦」了一声,微微笑了笑,没接话。 陆青是想告诉她蒋铭的消息,看这样,不知再说?什么好?。因听通序提到玄明观,便问:「到玄明观是去找吴道官儿么?方?才我?们?还见着他了,给一家人家做法事,好?不厉害。只可惜最后败了。」 通序笑道:「我?原跟他师父相识。怎么你见过吴道官儿做法,怎么败了?」陆青吐舌笑道:「我?们?几?个没事儿,去看热闹了。」 便将先?前在于家见到的情形讲了一遍。桂枝听得?瞪大眼睛,张嘴半晌合不上,云贞也有些吃惊,问通序:「既是这样,舅舅是不是去观里看看吴道长?」 通序沉吟一下,道:「算了,师不顺路,医不叩门。若是病患,去看看也罢,这等事还是随缘吧。」 陆青疑道:「这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没个法子制住它么?」通序笑道:「怎么会没法子?邪不胜正,此?为?天理。天地之?间,阴阳相生相剋,总归会有些兇恶乖僻之?气,与人心?交感,生出古怪来,只得?猖狂一时?罢了。但凡有邪,必有正法克制它。要是正不能胜邪,现在岂不是妖邪横行了?怎还有这朗朗干坤。」陆青笑道:「大叔说?的是。」 不一时?吃毕了饭,三人回房,陆青和蔡张也往客房去。正走着,忽听后面有人喊:「客官留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店家与一个小道童走来。那道童见了周通序,满脸惊喜,上前磕头告道:「道长却在这里下榻,叫小徒们?好?找!我?家师父来了,正要求见道长。」 通序认出是玄明观看门的童子,忙叫他起来:「怎么找来这里?」道童才要说?话,后面又赶过来一人,三十岁上下,头上挽着道士髻,身穿青布道袍,背上一把古剑。满面笑容,到跟前倒身下拜,说?道:「师伯安好?。弟子吴宗元参见!」 陆青这才看出就是吴道官儿,因他换了装束,一时?竟没认出来。 周通序道:「快快请起。」道官儿纳头拜了三拜,方?站起身来,恭敬说?道:「方?才弟子回观,童儿说?师伯到了,因见家师父不在,茶也没吃一口就走了。听说?同行还有两位女师兄,弟子想着,师伯未必就去,或是住在客栈也未可知,故此?一路寻来,果然竟在这里。」 通序带笑道:「你师父不在观里,我?就不想扰你了,又找我?做什么。」吴宗元赧笑道:「不瞒师伯,弟子寻来,其实有事相求,请师伯借一步说?话。」 店家相让,几?人进了旁边一间厅里。那吴宗元请通序坐了,復又下拜,周通序拦住道:「什么事你且说?,莫要多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宗元道:「弟子惭愧!弟子实是无能,今日有人请了去做法,竟败了事!现如今,我?师父不在观里,师伯却来了,岂不是天缘凑合。说?不得?要请师伯相助!」 周通序沉吟道:「我?也听说?了,」问他:「是个什么,你可查看清楚了?」 吴宗元道:「看清楚了。」抬眼看看身边诸人。走近前,往通序耳边说?了几?句话。通序皱了皱眉,思忖道:「既是这样,你叫他家里人诚心?拜忏,只须七七之?日,也就过去了。」 吴宗元陪笑,低声道:「话虽如此?,可是现下他家人都乱了方?寸,哪个还能虔心?拜忏?弟子今日失手,端底狼狈,颜面扫地。师父回来时?,弟子也难交代。万望师伯下顾,看在师父面上,相助则个。」 正说?话间,门口道童领着于大来了。那于大满面恓惶,看见道官眼里一亮。吴道官道:「大官人,这是我?师伯,你有什么事尽可求他老人家。」 于大看周通序穿着简朴,不像是个有道行的,有些犹豫。吴宗元紧着使眼色,方?上前下拜道:「祈道长大发?慈悲,救我?全家性命!」 周通序捻着鬍鬚,沉吟半晌,对?云贞等人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陆青随同众人退出来,都在门口立着,忍不住好?奇向内张望。只见那道童打开了包袱,取出个香炉,在桌上点燃一炷香,吴宗元叫店家取了笔墨纸砚过来。周通序敛目默然片时?,提笔写了一纸符字。写毕,又对?吴宗元说?了几?句话。 那吴宗元一派虔敬,将符箓收起。躬身问道:「师伯不去么?」通序:「我?就不去了。要是这符镇不住它,我?也无法了。」 吴道官陪笑说?:「师伯说?笑了。师伯法力,必能成的。」又道:「弟子要在他那里待上三天三夜,就不能过来回復师伯了,还是请师伯到观里住下,待事情完了,弟子服侍几?日,聊表敬心?。」 周通序笑着摇头:「你只管做你的,不用管我?。」略一迟疑,走到门口对?陆青道:「劳烦陆贤侄跟着他去一趟,可好??什么情形,也好?回来告诉我?一声。」 陆青巴不得?要看,忙拱手道:「小侄遵命!」蔡张两个也要跟着一起去。那于大官见陆青魁梧高?大,精神奕奕。又见他答应的爽快,便似有了主心?骨,一路紧跟在他身边。 一迳到了于家,陆青三个跟在吴道官儿身后,直走入后宅。进去一间堂屋,一眼望见卧房里有个老头躺在床上,认出来,就是先?时?跑出来打人的那个。老头看见众人吃了一惊,一骨碌坐起来,神色愕然。 只听吴道官口中念念有词,把符箓取出来,陆青将眼瞟过去,只见纸上墨迹弯弯曲曲,不知写的什么。道官儿左手掐了个剑诀,右手一张,喝一声:「疾!」将符箓往过一拍,煞是奇怪,那纸片就像黏住了一般,牢牢贴在了门头上。 再看老头儿,大瞪着眼睛,惶惧失色,愣怔在那里。道官儿抬脚进门,从袖中扯出一条红色丝绦来,轻轻一撂,搭在老头肩上,那老儿就如一团烂泥也似,瘫软倒在床上。须臾面上黑气散去,转成一个临终老人灰白脸色,奄奄地,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吴道官儿立在旁边瞧了一会儿,转身出门来,叫过于大,嘱咐他如何如何,在院中设香案默祷祝念,三日后方?可发?丧,必得?龙虎牛马年生男子抬棺,并如何往观中打醮拜忏……如此?这般吩咐,不提。 只说?陆青回来,把所见所闻备悉禀知周通序。通序只说?:「知道了,辛苦贤侄」。 三人一路看的惊奇,蔡小六悄声道:「二哥,你问问周道长,这于家的邪祟,是不是他家傻子兄弟冤魂找上来了?」陆青道:「这我?哪敢问?」忍不住好?奇,寻空儿问了一嘴,通序一笑不置可否。陆青也就不敢再问了。 到晚间,于大又来拜见,送上谢银十两,青布一匹。通序一概不收,叫他拿了回去,说?道:「我?要这些没用,大官人不妨拿去施济贫苦,做些善事也罢了。」 次日清早,桂枝来找陆青,问他遇见蒋铭的事。陆青告诉了:「只是路上匆忙见了一面,也没多说?什么。」桂枝:「知道了,多谢二爷相告。」 吃毕早饭,两下一同出门,到路口分别。周通序一行取道往南去了,陆青三人直往府衙方?向而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89章 (上) 【崔押司使银牢城营】 话说陆青三个进了濠州城, 已是晌午时分,先在?客店住下。蔡小六教陆青和张千在?房里待着,一个人拿了孙成的信,来至府衙前打问。正遇见一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人斯文装束, 个头不高, 黑面皮。一问, 就是崔怀远本人。 小六大喜,说明身?份来意, 看路对过有一间茶坊, 陪笑说:「押司赏脸,请去吃杯茶, 咱们边吃边说。」崔押司笑道:「不须吃茶,你且将书?子拿与我看。」 就在?树下石墩上坐了,小六将书?信递上。押司看了信,道:「我晓得了。如今人在哪里?」 小六道:「怕人瞧见?起疑,暂住在?城郊店里了。」押司道:「这会儿没事, 你带我去, 见?了面再做商量。」同着蔡小六走来。 到了客店, 与陆青、张千都相见?了。将官司事大略说了一遍。小六道:「写信的孙成先生,和陆家大哥二?哥,都是从小交往的朋友,是过?命的交情。如今二?哥吃了官司到此, 还请崔先生本?地人情上多?多?照应, 不敢有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押司道:「既是自家兄弟, 什么忘不忘的。孙先生託付,崔某敢不尽力?只怕人微职小, 帮不上什么大忙。」 思忖片刻:「依照惯例,你们明日到衙,递送文书?,堂上押了回?文,两位差哥就可回?去了。衙里另外派人送二?哥去牢城营,到时我跟着一起去。牢城营离此还有二?三十里,凡来配军都发在?那?儿,一入了营盘,所有人事,都归濠州守御兵马营节制,州衙就不管了,自有管营相公分派事务。说实话,这牢城我也没去过?,不知底里。待明日去了,先找管营和差拨通人情,见?机行事,尽可量讨些方便吧。」 三人俱陪笑说:「如此最好,多?谢押司,有劳费心。」陆青先前得了小六指点,取出三十两银子奉上,崔押司不肯收。小六道:「先生帮忙央浼人情,少不得要用银钱,且请收下了,好临机行事。」 推让再三,崔怀远方道:「我要再辞,倒像是推脱了。这样吧,只须二?十两打点差拨和管营,尽够了。余下的二?哥收好,后面人情使费还多?哩。都监府里派下分管节级,要送他常例,也得几两银子。落下脚,营里上上下下,各方管事的牢子军健,都少不得打点打点。」 陆青道:「多?谢押司哥哥指教,那?些小人还有,请哥哥收下这三十两,既是二?十两央人情够了,余下十两,权当小人请哥哥吃茶,莫嫌少了。」 崔怀远爽朗笑道:「不是这等?说!你背井离乡的人,我怎好拿你这个。你要过?意不去,等?以后我见?了你县孙先生,跟他结算罢!」坚辞不受,只拿了二?十两,又嘱咐一些明天到衙该当如何的话,告辞去了。 见?他走了,张千道:「这押司真是个爽快人,话说的明白利索,茶也不吃一口,说去就去了。」小六道:「这还用说,孙先生就是个妥当人,他的交游,还能不靠谱的!」 陆青道:「两位哥哥明日批了公文,就请回?吧。有这位崔押司跟着就行了,没有不了的事。」 蔡小六摇头道:「那?不行!受人之託,当忠人之事。我俩把你送来了,怎么也得看着你安顿下再走,不然回?去,如何跟陆大哥交代?明儿我俩也跟着你走一趟,看看这牢城营,是个什么样儿。」 张千也道:「六哥说的事,咱们去看过?,回?去跟九哥也有话说。」 三人吃了饭。晚间,趁张千不在?跟前,陆青取出二?十两银子给蔡小六:「六哥,这银子你拿上,回?去路上用。」 小六道:「你这是做什么!你在?这里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们盘缠尽够了。」 陆青笑嘻嘻道:「我这儿余下还多?呢。你收了这些,回?去好早点儿娶个嫂子来家。」 小六一手接过?银子,一手扯过?他包裹,把银子又装了回?去,嗔道:「咱俩什么交情?况且在?家时,老太?太?和陆大哥都给过?了。我要拿这银子,还是个人么?别人不说,不得让九哥骂死?了!」 陆青挠了挠头,讪讪笑了。小六往他肩上杵了一下,笑道:「我正要跟你说呢,你长这么大,没自己?做过?生活,不晓得这银钱好处。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你现到这个地方,不比从前在?家,手里有几个钱,切不可随意撒漫了。今日有幸遇到这个崔押司,看他是个仗义的。等?到了牢城营,都是些强人,谁与你论交情?都得靠银钱说话!没听?说过?么,『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如今这世道,干什么不要钱?任他咬钉嚼铁的好汉,几两银子也使得他鬼推磨!更多?的,有钱胜过?娘老子,没钱就把你当孙子看!你自个儿在?外,人生地不熟,凡事多?长个心眼儿,那?围在?身?边,对你献好的,谁真谁假,拎清楚,是希图你的钱,还是希图别的。结交人,要结交那?等?有情有义的好汉,千万别让小人掇弄了!」 陆青听?了这番话,心里咂摸了一会儿,大为感动,道:「多?谢六哥,今日六哥告诉我的都是好话,我记住了。」 次日一早,小六和张千给陆青佩戴了行枷,枷上原样贴了封皮,来到州衙。待得升厅,递上递解公文,果然领了回?文,另派两个公人,教带陆青去牢城报到。崔押司早等?在?门口,就同蔡张两个提着包裹行李,随陆青和公差一同走来。 走了半日,到了牢城营,只见?一座城寨,门口大块牌额,上面油漆写着「金牛寨」三个大字。进到里面,两个公差把陆青发在?单身?房里,迳自缴了文书?,讨回?文走了。 崔押司道:「二?哥稍安勿躁,且在?这里坐着。」去寻管营说人情。蔡小六和张千陪着陆青干坐了一会儿,陆青道:「你俩回?吧,只在?这里干什么!」俩人看了看,也确实没什么事可做,就与陆青相揖道别,告辞去了。 陆青在?单身?房里坐了半日,就有跟前做工的走来看他,说道:「你是新来的,可有央人情的书?信、银钱,快拿出来,给管营和差拨,待会儿上厅点视,好免你的杀威棒,要是人情使的厚,还能给你分派个轻松的差使。不然的话,不消说一顿棒打的七死?八活,就把你派去锻造铁器,也打熬不起。咱们都是一样的配军,我们是为你好,才告诉你这些。」 陆青道:「多?谢各位指教,小人知道了。与我有随行的朋友,已去央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不想营里差拨恰巧路过?,听?有新到的配军,走了来与陆青说话。众人见?差拨来,忙都散了。 差拨问陆青道:「你就是新来配军?」陆青道:「小人正是。」差拨道:「你可知我是哪个?」陆青看了看他,摇摇头,老实说道:「不知是哪个。」 差拨看他憨憨的,也不陪笑,也没有拿钱的意思,心生怒气,气咻咻骂道:「不知哪个?你个怪狗才!看你憨头呆脑,就是个不晓事的!你不认得老爷,见?这身?穿戴还不晓得?想是在?家不做事务,专一胡闹惹事的行货,不通时务,闹出祸来,非得吃个亏才长脑子,今儿到了老爷地界,看谁还惯着你?不揭了你一层皮下来,你也不认得老爷是哪个!」 陆青被他一顿葫芦骂,摸不着头脑,恰这时崔押司进来,笑说道:「差拨哥哥!原来你在?这里,方才跟管营相公说话,一错眼就不见?您大驾了,到处寻不见?!这是我家小兄弟,刚来不知南北,您老人家大量,千万别跟他计较。」 当着陆青的面,将十两银子取出来递过?。差拨接过?银子,顷刻间转怒为喜,眯着眼问:「这是单给我的,还是给我和管营两个的?」 押司道:「这是单给您老的,管营相公的方才给过?了,也是这个数儿」。 那?差拨喜形于色,忙将陆青行枷开了,押司招唿陆青见?礼,陆青笑嘻嘻作了个揖:「差拨哥哥好。」 那?差拨满面笑容,拍了拍陆青臂膀道:「看你这小伙儿,恁好精神,怎落到这地步!想是吃了人家陷害,你这官司莫不有些冤枉?莫要焦躁,我看你生的恁好相貌,以后衣禄荣华少不了的,遇着机会,必能出人头地,就做个大官也说不定哩!」 押司陪笑道:「你老人家说的是,我这兄弟,算命的都说,以后前程无量。只是如今时运未到,还请差拨哥哥多?看觑他。日后倘若发达了,忘不了您老人家好处!我在?府衙现做小吏,以后那?边有甚事,尽可来找我,只要兄弟能效力的,水火不辞!」 差拨笑眯眯道:「这敢是好了,以后少不得还要押司费心。」 陆青在?一旁陪着笑,心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六哥说的真是不差。」 却?说差拨将银子收起,向陆青笑道:「看你这么通达时务,我便与你教个乖。咱们这里,管营相公慈悲,不像别处贪暴,都是明白好说话的,你只须守规矩,老老实实做活儿便了。只有一件,这里配军有个姓郑的,囚徒们都喊他郑三爷,凡事你须奉承着些,莫要招惹他。」 陆青不解,看了看崔押司。押司笑问:「这个郑三不也是配军么?怎么一样的囚徒,却?都怕他?」 差拨看左右无人,咳嗽了一声,低声道:「郑三是囚徒不假,却?是都监杨老爷的内侄。杨爷甚是在?意他,本?来,是要他去身?边看顾的,现留在?营里,为的是给都监选人,哪个囚徒本?领高强,他便给杨相公荐了,军中伺候,讨一个出身?。所以谁不巴结!就是管营相公和我,也看杨爷面上,凡事让他两三分。你新来的小厮,长些眼色,莫要与他沖犯了。」 原来这濠州牢城,虽非远恶军州监所,凡来充军的,也都是犯了重?罪才来,多?的是那?不要命的强徒、抵到死?的恶汉。一旦流配到此,许多?囚徒没有时限,一生劳作,到死?也回?不去故土。要寻机会出头难上加难,必得依附官吏,给人卖命。故此,都监、管营多?有留意,捡那?有本?领的犯人,招揽身?边听?用。 那?郑三原是市井无赖,因斗殴打伤人命,发落在?此。他有个早年失散姑母,给濠州兵马都监杨能做了小妾,落后联络上了,杨能恰巧也要找个心腹安插在?营里,好寻死?士给他私下做勾当。就与管营的知会一声,让他看顾郑三,管营是他下属,怎敢违拗?安排郑三料理?天王堂事务,不过?每日烧香打扫,却?又另派了旁人一同干活。所以郑三不做事,只在?营里作威作福,欺压勒索犯人。犯人或是惧怕他,或是图他晋身?,少不得给他打点钱钞,那?些军健禁子也都畏他背后权势,不敢十分管他。 郑三有了银钱进项,多?少也来打点管营和差拨。管营是个苟安的人,虽看不惯郑三逞威风,怕他在?都监跟前加闲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了。如此一来二?去,这郑三竟成了金牛寨囚徒中的一霸。 崔怀远和陆青听?了差拨一番话。怀远道:「我家兄弟原是规规矩矩的老实人,既来到这里,只盼有个出头的日子,岂有招惹是非的道理??只是他年纪小,还要差拨哥哥多?加指点遮护,我们兄弟,断不敢忘了您老人家好处。」 差拨连声道:「好说,好说。」笑着去了。押司又嘱咐陆青几句话,告辞回?去不提。 陆青在?房里,到晚无事,随着其他犯人吃了饭,饭食粗粝,他也不在?意,只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天一黑,铺开行李被褥,倒头睡了。第二?天,正在?房中坐着,来了两个军卒,大唿小喝,带领他到点视厅上见?管营。 原来这牢城营有个规矩,自从□□武德皇帝时,定下律法:凡新来流配犯人,须吃一百杀威棒。管营昨日得了崔怀远人情银子,看见?陆青便问:「这新来的犯人,来的路上,可害了什么病不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陆青才得差拨指点过?,刚要告病,一抬头,却?见?管营身?旁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打扮甚是体面齐整,奇怪的是额上也刺着字。陆青一眼看去,颇为面善,细瞧,却?是认得的,顿了一顿,就没顾上回?答管营的话。 差拨见?他不答话,忙上前应道:「禀老爷,这小厮路上害了热病,昨儿到了时,还发烧哩,这会儿好些,怕也不禁打,老爷慈悲,等?他病好了再打罢。」 管营笑道:「我看也是没好,痴痴呆呆的,连个话也说不全?。」向差拨道:「你看,给他派个什么活儿干。」差拨道:「马房那?边,前日有个害病不起,像是活不过?了,就让这小厮替换了他吧。」管营点头准了,命军卒带陆青出来。 陆青一边走,一边回?想方才厅上那?个人,往身?后看去。军卒喝道:「看什么看!还不好生走着!」陆青不理?,兀自回?头又看。军卒怒道:「你是新来犯人,竟敢这等?不服管教!」扬手就把棍子打过?来,陆青将身?一闪,打了个空。 那?军卒大怒,骂道:「怪狗才!好大胆子!」举棍又打过?来。 第90章 (下) 【曾都头遇故金牛寨】 忽听有人喝道:「且慢!」厅里出来一个人, 正是刚在管营身?后站着的,三步并做两步走来,对军卒道:「他是我相?熟,你不用管了, 我送他过去吧。」军卒收了手, 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应道:「那便有劳小官人了。」去了。 只见?那人满面笑容, 向着陆青倒身?便拜,说道:「自别之?后, 小弟日夜思念, 不想竟在此处遇到恩兄!」 陆青连忙扶起:「快别多礼,都头怎么在这儿?何时?又成了这里小官人了?」原来正是去年从金陵回应天途中遇到的, 押解银鞘的都头,名?叫曾建的。 曾建道:「此事一言难尽!恩兄,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莫在这日头地里晒着。」拉着陆青,走去单身?房里坐定。 曾建道:「小弟是开春发落来的, 还是为那一宗饷银的事。」 陆青奇道:「出了什么事, 难不成, 又有贼人打劫么?」曾建嘆了口?气:「那天路上遭遇匪贼,蒙几位兄长仗义相?救,从虎口?里夺了回?来,还擒获了一个山贼, 恩兄可还记得不?」 陆青点头道:「记得。李劲哥射下马来一个贼, 可是那个?」 曾建点头, 接着道:「那日几位兄长走了,林长官与我, 把那贼送去就近的县府羁押,在府衙住了一日,第二天接着走。都以为有这一回?,贼们?必定不敢再来了,可哪知道,傍晚时?分,我们?正走着,一队人马从路边杀了出来,这次没?有上次人多,却都是骑着马的,个个武艺高强,兇悍的不得了。」 陆青疑道:「难道是来救俘的?」曾建摇头:「不是,俘虏我们?放在县府了,并没?带着。这伙儿也是来抢银子的,为首有一个使刀的,就是前面那伙贼里的一个,我与他交过手,所以认得。陆兄和蒋兄赶上来时?,那人不知怎地不见?了,我只当是逃了。这次就是他领着几个人,埋伏在路上,专等我们?呢!……冲上来只管厮杀,林解官没?来得及跑,就中?枪落马了,小弟亏得见?机快,侥倖逃得一条性命,却把饷银都给他劫了去……」 「也是怪了,我连夜报了官府,派人追剿,没?日没?夜查了两个月,一丝影迹也不见?!审问先前抓到的那贼,本来中?了箭伤,扛不住刑罚,也死了。小弟因为丢了饷银,被上司追责,按律徒配,到处央浼人情,使了不少银钱,才发在这里。一者,这地儿不像别处寒苦,二者这里的管营,实是我嫡亲娘舅。得蒙舅父看觑,小弟如今倒是过的自在快活,只是坏了出身?,脸上多了个印记,不知何时?才是了局。」 陆青这才明白:「原来如此,怪道方才军头叫你小官人呢。」 曾建欢喜道:「打从相?遇,小弟一直心?里记挂几位兄长,昨晚无意之?间?,看新到文书上写着恩兄大名?,小弟还想,天下同名?同姓的多的是,或是凑巧罢了。心?里存了个影儿,今日特到厅上看着,不想,竟真是恩兄!恩兄因了什么,却来在这里?」 陆青呵呵笑了:「我也是时?运不济,平白吃了一场人命官司。」将刺配情由说了。 曾建听说他代兄受过,心?中?甚是敬佩,道:「既来之?则安之?,恩兄不必焦躁,先耐烦住几日,回?头我跟舅父说,你也不要去什么马房了,只与我一般,逍遥度日便了。」 陆青笑道:「别!能在这里遇见?都头,我就高兴的很了,哪能再给你添麻烦。我先看这马房的活计好不好干,身?上一把力气,就怕没?处使!干点儿活,活动活动筋骨反倒好,往后要是不耐烦了,都头再帮我说话也不迟。」 曾建也笑了:「那也成!到时?只听恩兄吩咐。今儿见?了恩兄,真把小弟高兴坏了,咱们?兄弟朝夕一处,日子不知好过多少哩。」 陆青笑说道:「那是,你快别叫什么恩兄了,叫得我浑身?都不自在。既是投缘,不如咱俩结交个异姓兄弟,你看怎样?」 曾建喜道:「小弟求之?不得,只是陆兄于我有救命之?恩,如此论,却是小弟有僭了。」 二人序齿,曾建比陆青大三岁,陆青便称唿曾建哥哥,曾建却喊陆青做二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两人收拾了陆青随身?行李,一块走来马房。原来这里平时?养护着百十?匹军马,是供牛头镇驻扎军队驰用的,这些马匹或因有些毛病,或是要修蹄打掌,或只是闲散,送来牢城营休养照料。间?或一段时?日,便有军健来回?取送。马圈马棚相?连成一片,另一边是一排简陋房屋,住着两个看守军健,十?几个干活儿的囚徒,内中?有一个姓张的老?头,也是配军,因他懂些医术,发在这里权当兽医。 那两个看守军健,看见?曾建陪着陆青一同走来,言语上就客气了几分,安排陆青住到一间?房舍里,同屋早先还住着一个囚徒,三十?岁上下,身?材瘦削,生的精眉细眼,陆青乍一看,不由想起从前船上二嘎子来。这人姓侯,本名?没?人理会,因他瘦,模样又略有些猥琐,大伙都叫他侯子。 曾建看着他住下,有事回?去了。这厢陆青拿出二两银子来,两个看守排军各送了一两,二人喜的要不得,只随着曾建,管陆青叫二哥,吩咐侯子道:「好生服侍陆二哥,必有你的好处!」 那侯子起初还看陆青新来的,想压他一头。见?这情形,便改了主意,卖好巴结,熘须拍马,把营中?一应人事情形赶着告诉陆青。 次日早,陆青起来,看众人担水的担水,噼柴的噼柴,都在那里做生活。忽然瞥见?那边地上铺着一领破烂草蓆,蓆子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好像没?活气儿了,吓了一跳。想起昨晚听侯子说,有个配军前日给马修掌,一时?大意,被马踢了一脚,撂倒了,兽医张老?儿给吃了些药,不见?好,快不行了。心?道:「八成就是那人,死了?」 果见?一个军健走来,招唿两个囚徒,把尸首搁在担架上抬走了。侯子和陆青都在后面瞅着,侯子连连摇头,咂嘴咂舌嘆道:「这个刘头儿,上个月还跟我说,等明年时?候满了,回?家娶老?婆生娃!谁曾想,却是这么个收梢。」 陆青望着担架远去,心?中?忽然涌出一丝悲凉,自思道:「要是我遇到这事怎办?要是一辈子没?出去机会,难不成,就在这里结果了?」又记起蒋铭说,早晚寻人情保他出来的话。想到还有家人亲友,一定会给自己?想法子,方觉心?安了些。 自此就在马房干活,每天餵马,扫马圈,打马掌,刷洗马匹,去草料场拉草料,有时?还出营寨,到外头山地放马去。他本来就喜爱骏马,懂得马性,加上精力旺盛,干活儿不惜力,不消几日,就将所有马匹都熟悉了,有几匹性子烈的,只他能降的住。 他刚来时?,身?上还剩下七八十?两银子,怕丢了,把五十?两拿给曾建放着。又拿出几两,托差拨给分管节级送常例,打点各处牌头、管事儿的。此外,时?常拿出几个钱来,央看守军健到镇上买些酒肉,大伙儿一起吃喝…… 如此这般,不过一月功夫,马房这边不论军卒囚徒,个个儿都跟他好。曾建隔三差五带他去自己?住处,吃喝沐浴,有时?跟着他一块出去放马,到了山上,俩人一边看马,一边看风景,少不得还要切磋功夫,倒把这苦差事当成了耍子。 此时?陆青已是今非昔比,不但?拳脚远胜曾建,兵刃上也堪称对手。曾建又喜又嘆,贊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原先跟着林栋,还当自己?本事不差了,后来遇到山贼,才知道不够用,遇到你们?几个,我这两下子更算不得什么了。我就是奇怪,二哥又没?在军中?待过,怎么练出这么厉害一身?本领?以后寻机会,二哥必能出人头地,做一番大事业。等往后发达了,做了大官、大将军,我就给你当个随从侍卫,执鞭坠镫,这辈子也心?满意足了。」 陆青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哥怎么说这话!」心?里却也十?分高兴。 岁月荏苒,光阴迅速,看看已是六月天气,炎暑当威。这一日,陆青与曾建正在树荫下乘凉。忽见?看守军头从外回?来,叫道:「陆二哥!你挑六匹好马送去天王堂,镇上过来牌头,在那里等着接哩。」 曾建疑道:「牌头每常都是自己?来,今日等在天王堂作甚?这大日头,火辣辣的,你教别人去罢。」 看守道:「小官人不知,是军里王节级来了,现在天王堂,指名?叫新来的配军送马过去,想是节级要见?见?陆二哥。小官人要不放心?,让侯子跟着二哥去便了。」 曾建想了想,向陆青道:「既是这样,不用侯子去,我同你去罢。」 二人穿好衣服,牵了马匹,一同走来。路上曾建说道:「待会儿见?了王节级,要是他问二哥什么话,二哥只管敷衍几句罢了,莫要逞强,说自己?会拳脚功夫。」 陆青奇道:「这却为何?」 曾建道:「这个王节级,是守御军杨都监的人,杨都监惯常要在营里寻有本事的囚徒,教去给他家使用。或是看家护院,或是放在沿河码头处,辖制酒楼饭店、妓馆赌坊,替他抽分子钱。这还是好的,有的也不知做什么去了,寻不见?个踪迹。囚徒都想图个出身?,都愿意跟他去,其实哪有什么出身??不过就是当奴才腿子,送了命还煳涂着哩。二哥是英雄好汉,干什么给他去做爪牙,不如和我一起,等机会走个正途,明明白白到军中?效力。我一直存的这个心?,不知二哥怎么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陆青头一次听他说这事,点头道:「哥哥说的是,将来到军中?,若能拼战沙场,立一番事业,就是小弟的心?愿。如今只依哥哥吩咐便了。」 不一时?到了天王堂,陆青交付了马匹,和曾建一起到堂上拜揖。只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坐在上面,正吃茶。旁侧一个金刚般的胖大汉子,披一领白布衫,肥头大耳,肿眼泡,满脸横肉,相?貌丑恶,斜靠在交椅上。 那节级认识曾建的,便与他打了个招唿。旁边汉子却翘着腿,大喇喇瞅着他们?,也不言语,只顾打蒲扇。 节级问陆青:「你就是新来配军姓陆的?」陆青叉手道:「小人便是陆青。」节级道:「听说你养马养的挺好,可还有别的本事不?说出来,我也好提携你。」 陆青回?道:「小可没?甚别的本事,在家原是赶车做农的,因有些力气,所以能制得住马。」 那节级听他话头不相?应,又见?木讷讷的,也不知陪个笑脸,一时?就要发作,又想起差拨代给过常例钱了,就不计较,吃了口?茶,转头向那汉笑说:「都监相?公前日说,前院缺个护卫,还须请三官留心?些。我看这人模样也罢了,就是说话忒不伶俐,没?个眼色。」 那汉轻蔑一笑,说道:「空长个好皮囊,有甚大用?小厮生的样貌还行,又嫌皮太?糙,又黑,不是做小优的材料,老?爷要他何用!就给我,我也不要他。」说毕两人相?视,哈哈笑起来。 陆青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气,却见?一旁曾建连使眼色。想道:「现下他是军官,我是囚犯,顶对起来岂不吃亏?我只不上他圈套,随他说什么罢了,关我腿事!」 就把心?放平了,只不做声。节级向曾建道:「这陆青什么来处,小官人怎恁地看顾他?」 曾建陪笑道:「他原是小人在家旧相?识,也是来时?才认出的」。节级便不再理会,打发陆青出来了。 两个往回?走。陆青道:「那胖大汉是谁?我看他脸上也有刺字,应也是个配军,怎恁大模大样坐着。」 曾建道:「他就是郑三。」陆青笑道:「我刚就想呢,果然是他!听说犯人都怕他,看那样,倒像是有些本事的。」 曾建冷笑道:「本事我倒没?见?过,摆的架势唬人罢了。不过,他身?边还有个帮衬的,也是个囚徒,叫做张旺。那人倒有些手段,像个好汉子,不知怎地,教郑三哄住了,只要为虎作伥!去年我刚来不久,有一个囚徒,也会些拳脚,不知因为什么沖犯了郑三,郑三指使张旺同他比武,结果给张旺打的重伤,不治死了。」 陆青惊诧道:「怎么打死了人,管营相?公也不管么?」 曾建道:「郑三一力保他,又不是当下就死的,抬回?去才死了。舅舅懒得缠磨这些闲事,也就罢了。」又道:「今儿我跟你一起来,都知你跟我好,估摸早把你当成舅舅的人了。就算王节级今日看中?二哥,要你去都监府做事,郑三十?有八九也要拦着,那厮最怕人抢了他风头……二哥装傻充楞,实是最妙。只是这么一来,阻了你晋身?之?路了。」说毕笑了。 陆青笑道:「哥说的什么!哪里有什么晋身?路子。不知怎么,今儿我一看见?郑三,就说不出来的厌恶,再不与他见?着才好哩。」一边说笑,一边回?了。 谁料第二天,陆青就见?一个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生的直眉瞪眼、面貌粗疏的汉子到马房中?来。恰巧曾建不在跟前,一个看守见?了,只当没?看见?一般。侯子悄悄告诉陆青:「这人便是张旺。」说毕熘了。 那张旺直腾腾走过来,喝道:「你就是陆二?」陆青看他气势汹汹,先就有气了,挺身?应道:「我就是陆二,你待要怎地?」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91章 (上) 【下黑手宵小行鬼祟】 话说张旺走来喝道:「你就是陆二?」陆青一听说是?张旺, 没来由火气直往上撞,逞着脸回道:「我就是陆二,你待要怎地?」 那张旺与郑三?沆瀣一气,欺压犯人, 跋扈惯了的。看陆青虽然身材长大, 脸上却带着朴实憨厚神色, 没把他放在眼里。听见回话比自?己还横, 怒火「腾」地一下?蹿了上来,当下?就要动手, 转念又想:「这小子一来就和曾建混在一处, 口气这么?蛮横,莫不与管营有?什么?关系?」 收住架势喝道:「陆二!你仗了谁的势要, 敢自?不守规矩?来这么?长时间,也不打听打听,这地方是?谁做主,敢是?要作死么??我问你,昨儿见了郑三?爷, 怎地不下拜磕头?也不把钱出来孝敬?告你说, 早将见面钱拿出来, 饶了你打!」 陆青看他?怒不可遏,怪眼圆睁,不怒反笑,扬声道:「你是?什么?东西, 却来爷这里放刁, 瞎了你的狗眼!郑三?是?做什么?的?不过和我一样配军, 凭什么?却问老子?要钱!我也告你说,老子?有?的是?钱, 若把好言来说,给你几个也不妨,恃强来要,一个钱也没有?!」 他?自?小就是?吃软不吃硬,遇强更强。昨天见了郑三?面目可憎,言语下?流,心下?早就憋着怒火了。听说张旺是?郑三?的腿子?,更下?一层。想道:「今日落在这个地方,差拨牌头动不动叱骂,说不得忍耐他?些,郑三?张旺,不过与我一样都是?囚徒,还要受他?的□□,我不成个窝囊废了?要这男子?汉性命何用?!」故此对张旺丝毫不存客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9页 张旺登时大怒,叫道:「攮刀子?的小杀才,敢跟老爷面前犯浑,看你是?不想活了!」上前伸手,就来抓陆青衣领子?,却被陆青打个侧身,将手臂一格,抓了个空。 张旺一惊,紧跟着一拳打来,又被闪过了,连着两?下?没讨到便宜,心道:「怪不得这小子?胆大,原来是?会两?下?子?。」赶上来又是?一拳一脚,都被陆青闪过。那些囚徒一看打起?来,都躲的远远的,张老儿悄对侯子?道:「快去找小官人来!」 碰巧曾建来找陆青,正?进门,飞跑过来喝道:「住手!你两?个做什么?,牢城营没法度么??谁容你们?私下?斗殴!」将身挡在陆青身前。看守军卒见此情景,也连忙上前来,一边喝喊,一边拉拽。 张旺怒气不消,见人多?了,就势罢了手。咬牙切齿指陆青骂道:「你个饿不死的小杀才!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就得了免死金牌。你还不知三?爷是?谁哩!识相的,快来给三?爷赔礼,不的,管教你狗才死也不知怎么?死!」骂骂咧咧,恨恨地去了。 曾建拉着陆青,到树荫下?坐地,众囚徒都围了过来,纷纷说道:「张旺这厮兇狠,打起?架来下?死手,郑三?更是?毒辣,专会欺压害人,他?手里不曾放过哪个,如今陆二哥把两?个都得罪了,往后必不得安生日子?过,怎生是?好?」 侯子?道:「不如二哥下?个气,给他?些银钱罢了,认个不是?,赔个话,值得什么??有?曾小官人在,谅他?不能?太过难为了二哥。」 陆青恨道:「怕他?怎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样都是?囚犯,凭什么?去给他?赔话,我陆二堂堂七尺汉子?,做不出那等脓包模样!」 曾建沉着脸,思忖说道:「昨天我刚陪二哥去天王堂,今儿张旺就来逼勒钱财了,难不成,是?郑三?怕我压他?的势头,故意来示威的?这倒是?我去的不是?了!」 陆青怒道:「去也去了,管他?怎地!不成他?敢明火执仗来杀我?就算他?敢来,我也有?手有?脚,又不是?猪羊鸡狗,只等着他?来杀的!」 众人咋舌道:「二哥恁胆气壮。人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郑三?身后有?都监老爷做靠山,咱们?只是?一般犯人,不敢真的伤犯他?,还是?莫逞强,保得平安要紧。」 曾建沉吟道:「说归说,青天白日,料他?不敢明着下?手,就怕玩儿阴的。二哥往后还须小心着些,不要一个人走路,天黑了也不要到僻静处去,以防他?暗里使坏。」 众人纷纷称是?。陆青道:「哥不必担心,我都知道了。往后小心便是?。」 陆青虽然艺高胆大,也见过些世面了,知道外头不比家中,人心盘曲险恶。自?此每日只是?和众人一处,循规蹈矩做生活,不去到处熘达。 原来那日郑三?看见曾建与陆青要好,担心他?拉拢人,势头大了,盖过自?己。才使张旺去逼勒要钱,看看他?若给钱,就是?服了。没想陆青连句好话也没有?。张旺回来告诉:「陆二这厮不是?寻常囚犯,会点武艺的。果然和曾建一伙,马房人也都跟他?好,连看守军健都护着他?,他?们?倒成了一帮子?势力。」 郑三?愈发警觉,说道:「要这样,不把这小厮治得服服帖帖,别人有?样学样,更得跟着曾建拉帮结伙了,叫他?成了气候,管营就有?了倚仗,必定要压制我。我有?都监大人庇护,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必先想法除掉你,不就像拍死个苍蝇容易?」 那张旺是?个有?勇无谋的亡命徒,看陆青没还手,以为他?怕了。便道:「三?爷说的是?!今儿曾建那厮在,我不好下?手,不然还等到这会儿?谅他?一个乡下?小厮,能?有?多?大能?耐!正?好拿他?做样,把小厮废了,往后看谁还敢跟着姓曾的鬼混!」 过了没几天,陆青同侯子?去草料场拉草料。那草料场守军和做工的,早被郑三?拿下?马来,凡事听他?摆布。知道陆青他?们?要来,指使了三?个囚徒,专在那里等着。待陆青往车上装草料时,三?人互相使眼色,一人假做看差了,身子?一晃,就把一桿钢叉径直往陆青腰上搠过来。陆青早防着的,一闪身把钢叉抓住,噼手夺了过来,撇出丈外。 骂道:「小贼!这就要害你二爷了?有?多?少只管一起?上,二爷耐了这多?天,正?不耐烦哩。」 三?个囚徒打着唿哨嗷嗷叫,举叉子?、棍子?一起?冲过来,围攻陆青。却被陆青两?三?下?都夺了,三?拳两?脚,都打得乌眼儿青,看看不敌,逃的无影无踪。 那侯子?见过陆曾二人切磋功夫,只当他?俩耍戏的,没想陆青打起?架来勐虎饿狼也似,吓得傻了,回去一路静悄悄跟着,一声不敢言语。 却说三?个囚徒挂彩败逃回来,见郑三?復命。说陆青如何如何厉害,无人能?敌。郑三?更添烦恼,说道:「事到如今,这陆二留着便是?祸害。要么?想个法儿,拉过来为我所用?,要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除掉他?。」 张旺只怕一旦把陆青拉拢过来,抢了自?己的位置。出主意道:「三?爷既这么?说,我灭了他?便是?,有?甚难的?这厮呆头呆脑,是?死心跟着曾小官儿的,就算三?爷把他?拉过来,这等三?心两?意的东西,三?爷敢用?他??不怕让曾小官儿又拉回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0页 郑三?点头:「那你看,怎么?才能?除了?现下?他?有?提防了,尽日一堆人在一块,不落单,你怎么?下?手?」 张旺想了想,笑道:「杀他?也不难,暗里找不着机会,就明着来,正?好杀鸡给猴看。只是?有?一桩,我要是?杀了他?,三?爷得保我无事,别叫管营抓住把柄,害我性命,岂不坏了三?爷的事?」 郑三?道:「那是?自?然!咱们?过命的兄弟,我能?不保你?有?什么?法儿,你且说说看。」张旺便说出一番话来,如此这般,二人计议要害陆青性命。 且说此时已?是?盛夏时分,天气炎热。这一日,曾建出钱,使人从市镇上买回两?只猪头,并一罈子?清酒,教灶上将猪头烧烂了,又摆布了几样菜蔬下?饭,姜醋蒜碟儿,都端来马房这边。凉棚底下?摆了一张桌儿,请两?个看守朝上做了,曾建主位,陆青和兽医张老儿对席,侯子?打横,六个人围桌吃酒吃肉。另有?一些酒菜,就在树荫地上铺了两?张席片,余者囚徒或蹲或坐,也围做一圈吃喝。 众人划拳吃酒,胡说乱道,不亦乐乎。那侯子?因为与陆青在一个屋住着,和曾建也熟络了,觉得自?己成了人物,面上有?光,满脸堆着笑,给众人斟杯递酒,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如线儿提的一般。 正?乐间,忽见一伙十?多?个人,簇拥着郑三?与张旺走来。到近前站住了,张旺上前几步,抱着双臂,面冲着陆青站定。两?下?吃喝的都停下?了。 张旺鼻子?里冷哼一声,喝道:「陆二!你给三?爷的份子?钱还没递上来,还有?心思在这儿吃酒?三?爷今儿来了,识相的,过来递杯酒,磕个头,我便饶你死个痛快!」 陆青冷笑一声:「哪里来的狗奴才,跟我说话么??我认得你什么?三?爷?哪一个朝廷文书写的,来这儿要给你份子?钱,你拿过来,给小爷看看,看是?了,小爷便赏你几个大钱!」 张旺怒道:「作死的杀才!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三?爷要你的命,只如捏死个臭虫一般!」 曾建在旁一拍桌子?:「张旺!你嘴巴放乖些,今儿我看三?爷面上,不与你计较,你若愿意,坐下?吃一杯,不想吃就滚,别扰了爷们?酒兴!」 扭脸向郑三?道:「三?爷这是?何必!都是?这营里的,大家都是?一样的兄弟,有?话不妨坐下?,吃杯酒,慢慢说。」说着站起?来相让。 郑三?不理他?,只原地站着,冷笑道:「我又不是?来吃酒的,难不成爷没地方吃酒了?听这小厮说不认识我,三?爷过来,让他?认识认识。」 张旺道:「陆二!你要是?个男子?汉,别藏在人后头,跟个娘儿们?似的!你不出钱也成,听说你小子?有?点儿能?耐,不如今儿咱俩较量较量,你若打得过我,万事皆休!打不过,少不得摆桌酒席,给三?爷磕头赔罪!」 陆青一听这话,正?中下?怀,冷笑了一声,却不理会他?,只顾提起?酒壶来,往杯里斟了一杯酒。 曾建自?思道:「看这样,这两?个今天是?来打架的,勐虎架不住群狼,他?们?人多?,一哄而上,这头只我和陆青两?个,怕要吃亏,不如先示弱,看看情形再处。」 便向郑三?拱了拱手,笑道:「三?爷这是?何苦!今儿大伙儿欢欢喜喜吃酒,何必要扫兄弟们?的兴?不如给曾某人一个薄面,改日再让他?俩切磋,陆二哥该给三?爷多?少份子?钱,我替他?出了。」 话音未落,只见陆青一抬手,叫道:「哥哥且慢!」拿起?杯子?一吸而尽,把杯子?「啪」一声掇在桌上,站起?身来说道:「小官人做什么?替我出钱?兄弟却不领情!陆二有?钱,偏就不给他?,看贼奴才怎么?奈何我!」 转向张旺道:「你说比武,怎么?比?是?你们?一群人上,还是?单你跟二爷比?」 张旺狞笑道:「就你一个狗才小厮,爷一个都嫌多?,还用?得着别人?!」 陆青道:「好!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陆二就跟你比。要是?陆二输了,便给你钱,要是?你输了,怎么?说!」 张旺仰头狂笑一声,骂道:「饿不死的狗才!你不晓得爷手段,说这等话,爷输给你?你做梦呢!」话音一落,身后众囚徒哄然大笑。 曾建心道:「这贼不知陆青本事,自?要作死,不如趁此机会教训教训他?,也好煞煞郑三?威风。」便说:「还没比呢,谁知输赢!先说好了,你要输了怎办?」 只见郑三?上前两?步,接口道:「要是?张旺输了,我便出一两?银子?,就当赏小厮的彩头。」张旺却向陆青道:「他?们?出钱,是?他?们?的,我却没钱!既是?比武,出手无情,依我说,你要是?个爷们?儿,有?种就与我赌性命,咱立个生死文书,哪个技不如人,打死无怨!你可有?这个胆量?」 陆青不由愣了一下?,攒起?眉道:「我与你无冤无仇,要你性命作甚?!」 那张旺未及答话,一旁郑三?哈哈大笑,向曾建道:「这可好了!老子?正?闲的#疼,愁没个乐子?,要么?小官人这样,就让他?们?两?个赌命,咱们?赌钱耍子?,可不是?好!」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十?来个囚徒一片譁然,就有?人喊:「我出二钱银子?,押张旺赢!」其余人也跟着喊起?来,有?出多?的,有?出少的,纷纷开价,挥着胳膊嚷做一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1页 附近军卒犯人听见喧譁,都抛下?手边事物,来看热闹,连差拨也闻声赶来了。不一时聚了一堆人,这些都是?穷极无聊的傢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听要决斗作赌,都跟着起?哄。 曾建情知张旺起?心要害陆青,想道:「陆青本领,应在张旺之上,要是?趁此机会除掉这厮,倒是?合了我与舅舅心意。只是?一旦拼起?命来,这厮心黑手狠,万一陆青防备不及,有?个失手处,岂非天大的悔事!」 便说道:「陆二哥说的是?,你俩又不是?有?甚深仇大恨,干嘛非得争你死我活!依我看,比试一下?,点到即止就行了。再者营里规矩,不许私下?殴斗,不管打死了哪个,另一个都要抵命,到时两?败俱伤,不是?耍处。」 第92章 (下) 【立文书铁汉决死生】 他说这话, 本来是给张旺听的,叫他知道收敛。陆青虽然恼怒,但听说到人命大事,不由?得心里忖度, 就?没言语。谁知郑三张旺见此情形, 以?为他俩怕了, 一递一句讥笑?起来。 郑三高声笑道:「小官人想的恁多!他两个都不怕, 你怕的什么?要说法度,就?先立下生死文书, 但凭本事, 生死无怨。管营看有文书,也说不得, 怕什么两败俱伤?」 张旺道:「三爷说的正是!」转向陆青:「姓陆的,你要是怕了,不敢跟大爷比试,也行。只?要你跪下磕三个响头,从爷爷□□爬过去, 爷就?饶了你, 往后, 也还要多疼你些个哩。」说毕哈哈大笑?,众人也跟着?一阵闹笑?。 陆青听了这话,岂有不怒的?他怒极反静,闭口不语, 神色凝重, 杀气伏在眼底。郑张两个只?以?为他给吓住了。郑三道:「小厮别?害臊, 就?依你张爷爷,钻一回得了, 听说当年韩信就?干过这活儿,后来成王成侯,你就?当自己是韩信,以?后发?达了,还要多谢三爷给你造的好?风水哩!」众人又都哄然?大笑?。 陆青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向张旺道:「陆二是个男子汉,怕你怎地?既是如此,我就?与你立个生死文书。这可是你自要送死,黄泉路上,须怪不得我!」 众人听他应战,一下子都停住不笑?了。便有人低声?喝彩道:「真好?汉子!」 曾建这时也无别?话了,便请差拨做中人,在场军健牌头都做见证。张老儿取纸笔写下文书。写明陆青与张旺情愿比武决斗,但凭所?能,各安其命,死了只?当是自死,赢的不担罪责,云云。两个都签了姓字,画了手押。末尾又写中人名字,也都按了手押。 写毕了,就?有人牵头众人押注赌彩。哄嚷了一阵,到最后,押陆青赢的,只?有曾建和马房两个看守、兽医张老儿,还有三四个与曾建好?的牌头。 那侯子小人心思?,犹犹豫豫,患得患失,寻思?道:「陆二赢不了,多是死数。我平常跟他走的近,只?怕已经得罪下郑三了,不如这时押一把张旺,既讨好?了郑三,自家又不吃亏。万一陆二赢了,他心慈面软,也不能怎地奈何?我。」便押了张旺赢。 也有不少有良心的囚徒,念及陆青曾建的好?处,却又畏惧郑三张旺威势,就?只?旁观,两边都没下注。 众人在树下围成半扇圈儿,要看二人生死决战。曾建附耳说道:「此番性命相博,二哥速战速决,万万不可容情!」 陆青点头:「我知道。」紧束衣裳走至场中,拉开架势。 两个对峙,二话不说,张旺「飕」的一拳,恶狠狠直往陆青面门上打来,陆青一闪,那拳从耳侧冲过了,顺势横扫一拳,被张旺伸手臂格挡,如此这般,二人已是生死仇敌,出拳踢脚,都下的狠手,招招直奔要害,只?要取对方的性命。众人早知道张旺是个恶徒,却没想到陆青也如此兇悍,一个个看得心惊肉跳,屏息无声?。 那张旺本是郓州地方团练军教头,因和窃贼勾连,牵扯上府库财物失盗案子,刺配来到这里,原是有些本领的。曾建刚来时,与他小小冲突过,半真半假对过几招,张旺估量曾建是军中都头,尚且不是自己对手。何?况陆青一个乡下小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交上了手才?觉不妙,暗暗叫苦。心内一慌,拳脚就?乱了。怎抵得住陆青杀虎手段! 陆青性命交关之际,将平生绝学都使了出来。不过几个回合,张旺露了破绽,被陆青欺身过来,一拳横扫在耳上。打得张旺脑袋里嗡地乱响,眼前金花闪烁,剎那懵了,被陆青顺势一记摆莲腿,「噗」地踢倒在地,浮土飞尘扬了一脸。 陆青上前,当胸一脚踏住,举起铁锤般拳头,往他面上照了照,瞪起眼睛喝道:「你这恶贼,本自该死!赶上二爷今日不想杀人,你只?说服不服,但说一句服了,我便饶你狗命!」 那张旺憋的脸通红,只?不则声?,陆青伸拳做掌,一掌拍出去,直打得满脸开花。张旺吃打不过,叫一声?道:「我服了!陆爷莫打!」 陆青听说,冷笑?一声?,往脸上啐了一口,问众人道:「你们可听见了?」 众人都看呆了,哪个敢则声?。陆青又将拳头挥在张旺眼前,喝道:「你说大声?些!教他们都听见!」 张旺只?得又道:「我服了你了,你原是真好?汉!是我有眼无珠,错认你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2页 陆青又看众人,众人齐都应道:「听见了,我等都听见了,是陆二爷赢了。」 陆青这才?放开张旺,走到一旁,拍了拍衣襟。他自来牢城营,一直憋屈着?,此时方得扬眉吐气,心绪未平,郁闷陡散,胸中直似去了痞一般,畅快无比。 两旁人纷纷的都道:「二哥好?本领!」「陆二爷好?厉害功夫」……陆青不知说什么好?,只?笑?了笑?。 这时张旺从地上挣扎起来,羞恼交加,心道:「我今番败给这小厮,往后牢城怎么存身?只?好?一不做二不休,教死人不能说话!」 扭一扭脖颈,抖抖身子,确认没有什么大碍,悄伸手往怀里摸出一个物件来,却是一个草料场拴缚草包用的铁钩,不及巴掌大小,平时藏在身上的,别?人都不知道。当下手持铁钩,直奔着?陆青身后袭来。 曾建正跟陆青对面站着?,一眼看见,喝声?:「小心!」将陆青往过一扯,陆青顺势转身,仍是迟了,那铁钩刮喇在右臂上,只?听「刺啦——」一声?,衣服撕裂。 陆青只?觉火辣辣痛,左手将去一抱,只?见被刮出一道一寸来长口子,登时血流了出来。 陆青大怒,拧腰飞起一脚,张旺还要躲,哪来得及?正踢在头上,一声?未吭,偌大身躯斜摔了出去,这一摔不巧,刚把脑袋撞在树下石墩子上,只?听「喀」一声?脆响,万朵桃花飞溅,张旺滚落在地,抽搐了几下,就?此呜唿,魂归地府去了。 陆青看了看臂上伤口,所?幸扎的不深,向张旺尸身啐了一口,骂道:「无耻小人!本来爷还想饶你狗命,你却要作死!」 众人「哄」的一下四散开来,高声?叫道:「不好?了,杀了人啦!」虽然?牢城营里,斗殴伤人这种事并?不新?鲜,却从未有过如此暴烈场面,配军们起心都是看热闹的,登时一片譁然?,一个个三分是怕,七分倒是兴奋。 郑三没料到这个结果,先是呆了,落后反应过来,叫道:「陆二打杀人了!大伙都去找管营老爷说话,给张旺讨个公道!」 曾建高声?道:「正要去见官分说!」向差拨道:「差拨哥哥,相烦拿好?了文书,待会儿上堂,好?做见证。」差拨看得血脉贲张,应道:「这是该的,不的,要俺们中人做什么!在场都是见证,大伙儿都去!」 匆忙之间,张老儿给陆青包扎了臂上伤口。郑三叫了几个人,抬着?张旺尸首,一群人簇拥着?,往点视厅上来。路上但凡听着?动静的都聚拢来,队伍越走越大,连军卒带囚徒,总共聚了有三四十个汉子,唿唿啦啦,日头底下走得尘土飞扬。 话说管营早就?听到消息,知道郑三带张旺等人在马房,找陆青火併?,只?等看结果。郑三在营里称霸,勒索钱财,管营早就?对他不满了。心里只?盼着?陆青赢,等了半晌,军校跑来,报说陆青赢了。 管营先是一喜,后听说没杀张旺,又觉失望,一屁股坐在椅上,憾然?直拍桌子。忽又见一小校匆匆赶来,报说张旺偷袭陆青,已被陆青踢在山石上碰死了。 管营站起惊问:「真箇死了么?」小校报说:「真箇死了,小的亲眼所?见,脑浆子都出来,死透透儿的了。」管营大喜,立刻命人:「速将陆青拿来发?落!」 顷刻间,众人来到点视厅前。郑三教人将张旺尸首放下了,与差拨、曾建、陆青、张老儿和几个涉事军校都来厅上参见管营。郑三道:「陆二恃强施暴,殴伤人命,平白把张旺打死了,祈管营老爷做主,教陆二抵命!」 管营下厅来,看了看张旺尸首,旋迴厅上坐下。拍桌案喝道:「陆青,这张旺可是你打死的?」 陆青道:「实?是小人打死,却是他咎由?自取!小人自在马房做生活,不曾招惹他,他来寻小人要钱,小人无钱给他,就?要与小人比武,起心要害小人性命,小人被逼不过,才?将他打死了。」 管营将脸一沉,斥责道:「你这厮实?是可恶!你们都是一般囚徒,怎地私下殴斗?况且他已被你打杀了,如何?分辩?还不由?得你说!既然?杀人是实?,有何?话讲!」喝令左右军健:「来人,把陆青拖下去,给我乱棒打死,以?儆效尤!」 陆青叫道:「老爷容禀!这张旺一心要杀小人,非要比武,逼迫小人立了生死文书,说好?的打死无怨。小人赢了,本已饶了他,不想这厮私藏兇器,又来暗下毒手,小人手臂上还有伤在,如此这般,才?将他打死了,怎么怪得小人?!」 管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哪个见证?」陆青道:「这里小官人,差拨军爷,人人都可作证!」 曾建上前跪禀道:「那张旺恃强凌弱,早就?要害陆二,二人约斗,也是张旺逼迫,大伙都看见的。现有生死文书在此,各人手押清清楚楚,怎么能是假的?」 差拨将文书呈上,管营看了文书,凡画押人等一一问过,俱称陆青所?言是实?。白纸黑字,就?连郑三也不得不认了。 管营顿了顿,喝道:「虽是有情可原,这是牢城营,你等都是官法治下囚徒,怎可私立文书殴斗?法度不可容情,必得要从重处罚。不然?,怎么管制他人?都这么胡闹,还不乱了?!」喝命:「来人,把陆青给我绑了!」 一声?令下,别?人尤可,那曾建先急了,叫道:「明明是张旺逼迫成斗,小人亲眼所?见,又立了生死文书,又有中人,有见证,怎么还处罚陆青?老爷断事不公,我等不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3页 这曾建自来牢城营,看舅舅懦弱苟安,不是长远依靠。那日遇到陆青,万千喜悦。他见过陆青和蒋铭几个在一起,个个风姿出众,气象夺人,料想都是有来歷的,将来必有出头之日。又见陆青本领高强,为人质朴,心内十分敬服,早将他视作生死之交。此时怕管营为了讨好?都监,真拿陆青给张旺抵命。所?以?一时急了,出言顶撞……旁边差拨、军健,张老儿等人见他如此,都齐齐跪地,为陆青讨情。 可知那管营心思?,早就?想收拾郑三几个,只?碍于都监不得其便。如今陆青杀了张旺,等于卸下了郑三一条臂膀,心中得意欢喜。喊打喊杀,不过是做个样给人看的,其实?怎捨得处置陆青? 自思?道:「这个陆二,是真的有本事,必得留下为我所?用。只?要有这人在,郑三便有顾忌,可是也须打压一下,安抚了郑三,也免得年轻人妄自尊大,将来不服管束。 于是变脸,沖曾建喝道:「小子目无尊长,这等放肆!都是我把你惯坏了!不教训教训,以?后还了得?」喝命:「把曾建一起绑了!」上来几个军士,将陆青和曾建都用绳子绑缚了。 管营道:「陆青擅自与人斗殴,致死人命,虽是情有可原,却不可不罚,左右,给我重打三十棍,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曾建兀自高叫不服,又要代打,被管营喝骂了几句,命人带去房里关锁起来。当厅将陆青拖翻在地,一五一十,打了三十棍。 那陆青平生第?一次暴烈杀人,心绪激盪,难以?平復。一声?不吭,扛下了这顿棍棒。行刑的军士都是与曾建好?的,又厌恶郑三张旺霸道,对陆青存着?好?意,手下留了情。 一时行刑毕,将陆青绳缚松开,马房几个人扶架回去。差拨使人把张旺尸首抬去烧埋,郑三见此,悻悻地没话说。一时众人散了。 陆青回到住处,卧在床上将养。张老儿早去寻了棒疮药、刀伤药来,给陆青内服外敷。那侯子心虚,端汤端水,小心翼翼服侍着?,口口声?声?称唿「陆二爷」。 不一会儿,曾建来了,查看陆青伤势,甚是痛心,埋怨管营。陆青笑?道:「这点儿伤算个什么!老爷已是恩宽了,军头留情,打的又不重,过几天就?好?了。你别?做出这女娘模样儿,让人看见笑?话。」 曾建叮嘱侯子好?生服侍,回头又使钱,教灶上造些可口的汤水肴馔,悉心照料不提。 过几天,陆青已是好?的差不多了。这日张老儿又来给他换药,侯子打支应。陆青笑?道:「不用了,我都好?了。老爹每日照看我,恁地辛苦,我今儿好?了,该请老爹吃一杯才?是。」 张老儿笑?道:「前日二哥比武赢了,带着?小老儿发?了一笔小财,小老儿这辈子,第?一次跟人赌,就?遇这等运气,都是托赖二哥,我还没谢你,怎好?让你坏钞哩!」侯子站在旁边,一声?也不言语。 忽听外面有人说话:「陆青兄弟就?住这儿么?快带我见他!」随着?话音,只?见曾建领个人走进门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93章 (上) 【陆青重逢李教头】 却?说陆青在房里, 张老儿正给他换药。只见曾建走?了进来,笑?道:「二?哥,你看谁来了!」话音未落,身后走?出一个人来, 头?戴一顶青纱武士巾, 身穿一件半旧的?淡绿罗袍, 腰间双搭扣铜钮皮带, 脚下粉底皂靴。健壮魁梧,精神奕奕。笑吟吟看着陆青。 陆青眼中一亮, 欢喜叫了声:「李大哥!」一骨碌翻下床来, 牵动棒疮疼痛,不由得「哎哟」了一声。那人抢上前道:「二?哥慢着些。」扶他坐下。来人正是去年春天到过真源县的李瑞霖李教头?。 曾建笑说道:「我还说呢, 二?哥在屋里,怕是衣衫不整,等?我通报一声再见,教?头?哥哥等?不得,非要进来, 我拦也拦不住。」 李教?头?笑?道:「我和兄弟多?久没见了!真?想杀了我, 他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娘, 还怕人看怎地?」说的?都笑?起来。 陆青道:「我也是天天惦记着,前日还说,不知哥哥回来没,过两天好寻个空儿, 去镇上问问, 不想今日哥就来了!」一边说一边整束衣服:「这屋里窄小, 气闷的?紧,咱们去外面好说话。」 李教?头?道:「你身上有伤, 能行么?」陆青笑?道:「早不妨事了!」一众走?出来,张老儿和侯子自去了。 李瑞霖这才和陆青见礼,又与曾建重新叙礼相见。教?头?道:「前日我才从?汴京回来,到家见了九哥来信。恨不得立刻就来看你,无奈公务在身,昨日往都监厅上回復了差事,讨了假,这才赶过来。快说说,二?哥怎么到这儿来了?九哥信里说的?含含煳煳……还有,刚听小官人说在养伤,却?又是为何?」 陆青道:「说起来话长,大哥先请坐下,容小弟慢慢讲,小弟也想知道大哥的?事哩。」 那看守军健听闻都监府中来人,早命人搬了几把交椅,放在凉棚内,请曾建与李教?头?、陆青都坐下了,亲自倒了茶来,自去了,留下三人叙话。 陆青就把在家吃官司,断配来到濠州府的?经?过,大致述说了一回。笑?道:「小六哥送我来的?,想见教?头?哥哥一面,去家里找,说还有个把月才能回,不得见了,六哥不知多?失望,念叨了一整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4页 教?头?道:「我听家里小弟说了,也想见见他,奈何赶得不巧。」又问起真?源县相识诸人,陆青应道:「大伙都好着哩!」一一说了个遍,提到文权时,将话支吾过去。 陆青问:「大哥从?前不是在府衙做事么?什么时候去都监府当差了?」 教?头?道:「最早我在府衙做执事的?,后来大尹相公推荐,去团练军里做了教?习。也是巧了,那年偶然有事去府衙,正遇到按察使?孙沔孙大人从?汴京来,不知怎地投了他的?缘法,甚是青目,把我荐去了此地守御军营兵马都监杨老爷那里,给驻军做枪棒教?习,本行没变,反倒离家近了些,来去甚是方便。」 陆青道:「这可好了,哥哥现?在是官军人了。不知那边驻扎多?少军马?」教?头?道:「不多?,现?下朝廷年年裁撤,总共不过五六千兵士,却?只有六百马军,马匹也不够的?,半数也不足。」 陆青吐舌道:「哥做的?大事!那么多?人,可教?得过来么?什么时候有空儿,带小弟也去开开眼,长长见识。」教?头?笑?道:「这不算什么,寻机会便带你去。」 又问曾建来歷:「小官人你俩怎么相识的??」陆青便将去年秋天路上的?事说了。李教?头?听说曾建在成都府做过都头?,着实钦敬。 因说到丢饷银的?事,教?头?道:「这事我见过邸报了,那时因说道上有匪,把官银都劫了,各处关防都抓的?严紧。也是这个缘故,杨都监着人往汴京办差,押送一些贵重物?品,生怕路上匪人劫夺,才把我叫了去……劫了官银,这么长时间还逮不着,这拨匪还真?是了得。所以我也不敢大意了,路上倍加小心,还绕了一段路,所以这时才回来。」 曾建道:「这件事,看快过去一年了,一丝踪迹也寻不见,真?是蹊跷的?很。我总觉着不像是山贼作案。来无影,去无踪,把事做的?这等?隐秘,要说没个高人谋划,怎么可能的??」 教?头?点头?:「是这个理?,一般匪贼,不过乌合之众。不会这么有勇有谋,再说人多?,做下大案难以善后。一者不好躲藏,二?者,饷银都是经?官浇铸的?锭子,上头?标着印记,劫了还有不拿出来使?用的??现?在是人不见,银子也不见,确是奇怪。」 陆青从?未想过这些事,听俩人议论,也琢磨道:「这么长时间查不出来,难道是官府不用力?」 曾建摇头?道:「这事累及人多?了,不光是我,就为拿不住贼,多?少官吏受罚,谁敢怠慢?如今影儿也摸不着,可见藏的?深了,不知拖到几时才能破案。」 李教?头?笑?道:「不管过多?少时,这么大案,不会不了了之的?,早晚露出来。」向陆青道:「二?哥来时到府衙交接人事,可曾见过崔怀远押司么?」 陆青道:「见了!我来时带了孙先生给押司的?信。小弟到牢城营,亏了押司哥哥帮忙照应,各处关节打点,后来又遇到都头?,一路顺利,并没吃什么亏。」 教?头?笑?道:「牢城营办事,朋友不可缺的?,银钱也得有,估摸这一遭,二?哥应是破费不少!」陆青嘿嘿笑?了。教?头?又问:「二?哥没吃亏,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陆青笑?笑?说:「这事说起来惭愧,也是小弟时运不好,来了没几天,不知怎地跟人敌对上了。前日与人打斗,打死了人,遭了管营相公刑罚。」就把郑三张旺逼勒钱财,草料场有人加害,后来张旺寻衅决斗,偷袭不成,被自己打死等?事备悉讲了一遍。 话说决斗那日,陆青第?一次致人死命,心中激盪,夜间难以入眠,脑海里一遍一遍,总闪过张旺死前情形。又想起离开凤栖山那日路上一战,蒋铭杀死常荣和秦仲怀的?场景。自思道:「蒋二?哥说的?不差,性命相博之际,岂可容情?今天若不杀了张旺,他定然就要杀我,况且,我先有饶他的?意了,奈何他还要害我,取他性命实是不得已,这就怨不得我了……」如此翻来覆去,想了又想,久久不能平復。后来人们议论此事,个个儿都贊他,渐渐才觉心中坦然。 教?头?听他说罢,脸色凝重下来:「郑三这人我知道,来牢城营两年多?了,见过一面。却?不知他本领如何,听人说,他倚仗都监的?威势,有时还去镇上吃喝嫖赌,强拿硬要,也没人敢理?论他。这人跟咱们不是一路的?。张旺那厮是后来的?,我不知道,如今死在你手下,郑三失了一条臂膀,如何肯善罢甘休?二?哥这仇恨算是结下了,如何是好?」 陆青道:「这个小弟知道。要论武力,不管他来明的?,还是来暗的?,都不怕他。怕只怕他背后在都监老爷跟前告黑状,谗言诬陷,现?在小弟是囚徒身份,没奈何身不由己。」 曾建也道:「正是这话,要跟教?头?哥哥商议呢,曾建现?下也是囚徒,帮不上什么,就是管营老爷,也是归属杨都监统辖,要是上头?有命,只是束手,难保得二?哥平安。」 教?头?思忖片刻,道:「张旺这件事,郑三做的?不正道,又失了手,谅他不会与杨都监说。再者我听说,他的?那个姑母,只是杨能的?小妾,早就人老珠黄失了宠,去年随正室夫人回滁州老家去了,都监等?闲也想不起来。郑三面上做大,其实和杨都监的?关系,并非他说的?那般亲近,都监不过利用他罢了。他市井泼皮,还是下黑手的?可能更多?,二?哥从?今往后得多?加小心,只怕他暗中加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5页 陆青点头?:「我知道了,多?谢哥哥提点」。 教?头?沉吟道:「都监那边,现?下我办了两件差事,讨得欢喜,倒是可以给二?哥说几句话,只是……」犹疑了一下,「只是有些担心,郑三现?在正盯着,要是忽然叫了你去,他必定要加小人言语,到时怕都监不把你放在军中,却?派去别处,做些见不得大天的?勾当,反倒不美了。所以……还是容我再想想罢。」 陆青先前听曾建说过这话了,便道:「哥不用想了。现?在又不打仗,就是去了军中,也轮不到我做正经?差事。不如还是在这里,人事都熟悉了,家里人来看我,也好找寻,小弟的?心思,还是想安稳些,将来寻机会回家去,骨肉团聚。郑三那边,我小心着便是。」 教?头?点头?笑?道:「你这么说,我心里有数了,反正这事不急,且容从?长计议。」 三人喝茶,说了半日话。曾建起身道:「今日李大哥来,弟兄们高兴,不吃一杯怎么行?二?哥你陪哥哥坐着,等?我去置办些酒菜。」招唿侯子一同去了。 曾建从?马房出来,走?没多?远,忽见王节级和郑三迎面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军士,几个囚徒,掇着两个抬盒,一罈子酒。众人看见曾建,都打招唿,郑三肥脸上也露出笑?来,高声道:「小官人往哪里去?」 曾建道:「没什么事,出去走?走?。」节级笑?道:「既没甚事,就别去了,今日李教?头?来,我才刚知道,他和陆二?竟是老相识!三官刚教?人置买了些酒菜,咱们弟兄,陪教?头?乐呵乐呵,一块吃几杯!」 原来王节级是与李瑞霖一起来的?。教?头?来找陆青,节级就去了郑三那里。那郑三因折了张旺,这两日满肚子郁闷,只愁想不出个法子整治陆青。见王节级来,将前事告诉一遍,恨恨道:「没想张旺这等?不济事,我这口恶气不出,实在不痛快!」 王节级厌烦郑三平时拿大,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听说这事,心底倒有几丝快意。淡然道:「依我说,还是算了罢。那张旺不济事,死就死了,陆二?既然本事大,不如寻个机会,你与他缓和了,拉拢在身边,不是比张旺还强?」 郑三恨不得活吞了陆青,哪肯与他缓和。却?转念一想:「既是摆布不了,不如先假做低个头?,让小子卸了防备之心,再算计他就容易了。今日有王节级和李教?头?在,正是机会,也不至折了我的?身份。」 便道:「还是节级有主张,要是陆二?愿意归我使?用,岂不好了!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趁着教?头?在,节级又是长官,与我一同去,也见我的?诚意。」如此这般,着人抬了酒菜蔬果?,来马房找教?头?和陆青。 曾建听说这般,不好推脱,没奈何只得跟着回来。到凉棚里,众人厮会。王节级引见,李瑞霖与郑三相互拱了拱手,打个招唿。那陆青脸上平平的?,只当郑三是空气一般,不作理?会。 节级在旁笑?道:「听说前日,三官和陆兄弟闹些不愉快,俗话说的?好,『不打不成相识』,你两个都是好汉,何必没来由的?结下疙瘩。今日陆兄弟给我个薄面,大伙坐一处吃杯酒,以往的?事,就掀过去吧。陆兄弟意下如何?」 陆青没料到节级直截了当,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不语。郑三在旁扬着下巴,皮笑?肉不笑?,大喇喇嘆息了一声:「咳!我是个粗人,心宽体阔,凡事不曾多?想。前日为一点子小事,赌钱做耍,不晓得陆二?哥是这般英雄人物?,无礼了!还请陆兄弟大人大量,多?担待些。」说着拱了拱手,又道:「这罈子荷花酒,是上个月头?,都监府上讨来的?,一直都没捨得吃,今日特特拿来,请王节级和教?头?哥哥一起尝个新鲜,也当是我给陆兄弟赔礼压惊!」 陆青听他这话,明里暗里还是压着自己,心中不耐,却?碍着王节级和李教?头?,不好与他翻脸,曾建有心缓和,从?旁笑?道:「三爷说的?是!教?头?哥哥难得来一次,刚我也正是出去买酒,要与他吃一杯哩,赶上节级也来,岂不更好了!」 一边说,一边给陆青丢了个眼色。陆青会意,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不端不正,冲着王节级也拱一拱手,口里说道:「王长官说的?是,陆二?生受了。」挨着李教?头?坐下了。 随行军士摆布酒菜杯箸上桌,郑三安席,给节级和教?头?都递过了杯,二?人饮了。郑三又斟了杯酒来递陆青:「陆二?哥,请了这杯!」 陆青心说:「我吃他什么酒!」便道:「陆二?身上不自在,不当饮酒。」也没称唿,也不接酒杯,郑三晾的?一时下不来台,脸红了,就要发作。 李瑞霖见此,忙打圆场笑?道:「三官且担待些,陆二?哥身上有伤,未曾痊可,不能饮酒,这杯酒,便由我代他吃了吧!」 王节级也道:「教?头?说的?是。身子是大事,我看陆兄弟恁地豪杰,酒量必是不小,等?他大好了,我与你再来找他吃酒,如何?」 郑三就坡下驴,呵呵干笑?了两声:「那可知好了!到时候教?头?也得来,还有曾小哥,在座几位,一个也不能少,咱大伙,到时大伙吃个不醉不归!」众人都笑?了,如此含混过去。陆青耷拉着面孔,不问不说话,只顾举箸吃菜吃饭,正眼也不瞧郑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6页 王节级道:「教?头?不知,你前日不在,都监老爷找人办差,只嫌没个像教?头?这般有本事的?,寻不见合适的?,着急上火发脾气,身边人都落不是。陆二?哥本领恁地高强,何不荐去都监府上伺候,老爷一定青目相看。」 第94章 (下) 【郑三血溅天王殿】 陆青一听这话, 忽然站起身?来,向王节级做了个揖,说道:「多谢节级好意,小可心领了。若是都监老爷使用?, 小的自不敢辞。只是小人不通时务, 不会办事, 到时候怕坏了事, 冲撞了老爷,罪责不小, 再连累了节级, 更不是耍处!」 王节级听这话,心中?便有些?不悦, 才待要说,一旁郑三笑道:「节级说的固然有理,陆兄弟说的也不差。我看?这事儿,还是等陆兄弟养好了伤,慢慢计议不迟。」 举起杯来, 向众人笑道:「教头哥哥和陆兄弟, 都是恁般好汉, 今儿能与二位一桌吃酒,郑某真是高兴。只可惜,这破地方没甚耍子,连个弹琴唱曲儿的也找不着。等过一阵子陆兄弟大好了, 郑某请几位到镇上码头乐乐去!」 除了陆青, 那几个都陪笑说:「那敢是好了, 就等三官消息。」 如此?这般,众人有一句没一句吃了一会儿。陆青始终不乐, 装聋作?哑,席面上颇为尴尬。落后王节级说道?:「各位慢用?,我去管营相公那里还有事,先告辞了。」李教?头也说:「今日都有事。陆二哥身?上又?不自在,不如改日咱们再聚吧」。一时就散了。 往回走路上,郑三恨恨说道?:「这小厮恁地可恶,装傻充愣,一点儿面子不给,咱们好意?请他吃酒,只当是餵了狗!」 节级道?:「说的是,这小厮忒不识抬举,早晚给他吃些?教?训。今儿只看?教?头面上,罢了,你理他呢。」郑三道?:「那会儿节级还说,要荐去府里当差,你也不看?,贼小厮傻头呆脑,没个眼色,不会说话,要是真去了,得罪了老爷,怕不给你惹祸?狗才还拿大,不领你情!」 王节级知道?郑三恐怕陆青有出头机会,攀高越过了他,肚里微微冷笑,却点头道?:「三官说的是。我就顺口那么一说,谁当真来!不过,陆二一身?好本事,真要收服了,倒是老爷一条臂膊。」 郑三听说这话,心里更?堵了,阴沉着脸不答话。看?官听说,这郑三若是个有脑子有心胸的,把陆青荐去了都监府,牢城营岂不依旧是他的天下?然这世?上,什么人做什么事,乃是一定?之规。郑三本是市井中?无赖,只知贪财好色,恃强凌弱,哪晓得什么审时度势、大度容人?他在牢城营这两年,纠集同?伙,横行霸道?,搜颳了不少银钱。如今被陆青挡了路,便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立时拔除了,岂容他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心里只道?:「这小厮坏了我的事,刷我的面子,要是再让他去都监府,万一得了意?,曾建他们更?不将我放在眼里,这营里还有我说话的地儿么?如今我与他,是不死不休的仇恨!」故此?一心一意?,只要置陆青于死地。 却说酒席散后。李教?头又?跟陆青说了会儿话。看?看?天色向晚,依着教?头就要住下,两人夜谈叙旧。陆青本来乐不得的,但他经过这番,比先懂事多了,忙拦阻道?:「这里房屋粗陋,不像模样,哥哥怎好住的?况且哥刚从远路回来,好容易休假,该与家人团聚才是。现下既然知道?了,离的这么近,哥哥想来便来,小弟得空也去看?哥,不在这一时。」 李教?头道?:「你说的也是。那我回去了,你在这里好生度日,我闲时就来瞧你。」临去又?嘱咐:「有什么事就来家找我,莫要见外。」陆青答应了,送他出了牢城大门,方才回来。 倏忽又?过数日,陆青身?上伤都好利索了。一天,郑三遣了天王堂的杂役小么递话,说想要捡个各人便宜的日子,请陆青和曾建去牛头镇上吃酒。 陆青听了,把脸一黑,说道?:「我跟他吃什么酒?不去!」 曾建道?:「郑三心中?怀恨,不知打的什么坏主意?。要我说,冤雠宜解不宜结,咱们是不是面儿上跟他敷衍些?,先松缓松缓再说?」 陆青道?:「我最?不耐烦这种笑里藏刀的东西,索性软硬不吃他的,看?拿什么招数来摆布我。再者说,去吃酒,你不怕他暗里下毒?」 曾建看?他态度坚决,只得找藉口推却了郑三。向陆青道?:「且敷衍一时,不能把话说绝,恐怕小人使坏。」 这一日,曾建因管营家中?採办之事,到镇上去了。陆青与侯子等人在马房干活儿,眼看?着南方空中?乌云骤起,漫漫压过来,不一时唰唰下起雨来。 众人都在棚下避雨,只见外面走来一人,喊陆青道?:「陆二哥!军里王节级来了,在天王堂,说有要事,请陆二哥过去商议。」 陆青看?,正是天王堂附近看?守军士,便问?:「可知节级唤我什么事?」那人道?:「我也不知道?,说是有重要事,立等二哥去呢。」 陆青心内狐疑:「王节级怎地叫我,难道?还是上次说的,荐我去都监府的事?」只听张老儿叫那军士:「长官过来避一避,看?淋湿了,且等雨停了,再去罢。」 那军士笑道?:「不了,这一些?儿雨,怕什么!」又?对陆青说:「二哥快去吧,迟了怕节级动怒。我只奉命传个话,还要去别处哩。」说毕冒雨自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7页 这厢张老儿道?:「曾小官人今日没来,也不知在哪个,二哥莫要一个人去,还是找小官人一起去的好。」 陆青笑说道?:「节级唿唤,怎好不去的,他是长官,凡事有法度,我又?不曾做坏了事,去怕什么!」 张老儿道?:「要么小老儿陪二哥走一趟吧。」陆青道?:「这还下着雨,何必劳动老爹,又?没什么要紧事。」 张老儿笑道?:「说的也是,真要有甚事,小老儿去了,其实也没用?处。」就把手中?竹笠子递给陆青:「二哥戴去,遮遮雨。」陆青道?:「这小雨,怕什么,淋点雨正好凉快凉快。」 老儿又?道?:「戴上吧,只怕一会儿下大了,淋湿了头上不自在。」看?着他戴上竹笠,悄声道?:「二哥去了,须当小心些?。」 陆青心里一暖,感激道?:「陆二知道?了,多谢老爹。」 一迳往天王堂走来,行至半路,果然雨下大了。走到天王殿跟前,看?看?周围寂静无人,心中?就有几分诧异,想道?:「王节级来,必是骑马,上次在这儿见时,马匹就拴在那边石柱上,今日怎么一匹也不见?或是雨下得大,牵去别处了?」 透过雨幕,凝目往门里望了望,只见影影绰绰的,寂寂无声,并不见一个人。不由踌躇起来:「难不成节级不在,是郑三使人诓我?」 脚下迟疑,转念又?想:「难道?我不进门,就此?转身?回去不成?就算是诓我,这天王堂又?不是龙潭虎穴,我怕他怎地!」想到此?,定?了定?神,走入门来。 一脚刚踏进去,就听脑后风声「唿」地一响,一只粗麻布袋兜头套下来。陆青便知有人暗算,疾步向前蹿出,同?时抬手臂一挥,却将个竹笠子掀了下来,打在两个人头上。 这二人事先埋伏在门后,站在高处,本想一举蒙住陆青,不料陆青反应太快,并且那竹笠子边沿宽大,稍有阻挡,剎那间就闪错开了,两人用?力过勐,反摔在地上,连忙放开手上麻袋,都爬起来。 此?时陆青早冲到香案边上,情急之下,将案上两只铸铁烛架——一只将近二十斤重——一手一个抄了起来。 就听「砰」的一声,大门关上了,两侧壁顷刻冒出十数个人来,为首正是郑三,手持一把明?晃晃钢刀。其余也有拿刀的,也有举棒的,虎视眈眈,环伺陆青。 陆青左右看?看?,冷笑一声,向郑三喝道?:「你个狗贼!无缘无故,为何几次三番害我?你想怎么样?」郑三面色狰狞,叫道?:「怎么样?!三爷就是想要你的命!」 唿喝左右:「都给我上!」便有两个囚徒,吶喊着冲上来。陆青一闪身?,避过前头一人刀锋,右手举铁烛架迎在另一个打过来的棍上,只听「喀」地一响,铁架与棍子磕在一处,「哎呀」一声,棍子掉落在地。 陆青喝道?:「狗贼!」一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顺势便将右手中?烛台甩了出去,那人因方才震裂了虎口,只顾将左手去抱右手,丝毫不及反应,被这铁烛架迎面砸在头上,登时血光四溅,一声不吭摔飞了开去。 郑三大叫一声,举钢刀砍了过来。陆青将另一手中?铁架又?迎上去,两下碰撞,火星迸现。郑三直震得全身?发麻,倒退了几步,将身?抵在墙壁上。 陆青早一转身?,向先前持刀那人沖了过去,左手将铁架一挥,右手一格,便将朴刀夺在手里。那人撞倒在香案旁边,不及叫得一声,被陆青将铁烛架从顶上砸落,登时砸的脑浆迸出。 郑三高喊道?:「大伙一块上,结果了小贼。」这些?个都是亡命囚徒,郑三许诺过重金的。一看?陆青兇悍,知道?只有拼死力战,嗷嗷叫喊冲杀过来。 此?时陆青手里有了兵刃,心中?不慌,将身?一晃杀过去,虎入羊群一般,顷刻间搠倒了两三个,余者一时迫退开去。 郑三看?众人退却,连声唿喝,手持钢刀砍了过来,被陆青闪过,垫步向前,只将刀尖一绞,就把手腕割断了,郑三哇哇大叫。陆青此?刻已是杀红了眼,上前一步,顺势将刀在郑三脖颈上一抹,只听「噗」的一声,一腔鲜血箭般喷出来,郑三胖大身?躯「嘭」地倒了。 陆青往他尸身?上啐了一口,骂道?:「恶贼,叫你死的便宜了!」 这时众人见势不好,离门口最?近的一个就去开门,要往外跑。陆青大喝一声:「哪里跑!」一个箭步,指着后心一刀入来,搠死在地上。上前踢开尸首,拦挡在门口,喝道?:「二爷杀一个够本,多的是赚!快都过来受死!」 此?时外面已是雨停云散,日光从门外射进来,陆青高大身?材逆着光,端底是黑凛凛铁塔般一条大汉,将门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屋里众囚徒死的死,伤的伤,地上到处血污,众人都吓得心胆俱裂,忽然齐齐抛了手中?兵器,跪在地上,叩头哀告道?:「陆二爷饶命!」 陆青冷笑道?:「要饶你命,却是不能!」说着,把最?近一个揪住衣领,拖将过来,恶狠狠举起滴血的钢刀,就要砍下去。那人哀嚎了一声:「饶命啊——」头一歪,眼一翻,竟是吓晕了过去。 陆青停住手,啐了一口,将那人扔开了,方回过神来。自思道?:「郑三已被我杀了,饶又?杀了三四个,我心中?郁闷可消,何必再多伤人命。」顿了一顿,冷笑一声,抛下手中?钢刀,转身?走出门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8页 且说曾建这日傍晚方回,一进牢城营,就见侯子和张老儿等在门口,奔上前来,告诉陆青杀了郑三和三四个囚徒,并伤残了五六个,已被管营下在死囚牢里。 曾建大吃一惊,忙不迭来看?陆青。就见陆青在牢房中?坐地,项上二十几斤重枷枷了。曾建急道?:「如何就到这个地步?」 陆青嘆了口气,将郑三使人诓骗,一众在天王堂围攻经过说了,道?:「哥哥不必管我了。这次杀死了四个,郑三又?是都监的亲信,任谁也救不了我。图得痛快一场,我不悔,也算值了。」 曾建道?:「怎么值了?!那些?畜牲就杀一万个,也不值二哥给他抵命!你莫多想,我跟舅父说去,不管怎么样,就捨出性命不要,非救你出来不可!」 转身?出了牢房,径直找管营去说,只要放陆青出来。 管营沉下面孔道?:「你别胡闹!这事儿我还怕撇不清干系呢,还架得住你闹?这郑三是都监的人,不给一个交代,怎说得过去?明?日一早,就得派人禀知都监,等那边来人,一起押送过去,要杀要剐,交由都监处置。要是咱这边押送,还怕路上被他逃了,须连累我!这一回,虽是郑三自寻死路,可那陆二也不是安分的,自他来,惹出多少是非!要按营里法度,上次打死张旺,就是死罪!你别管了,不许你再去见他,不然,把你也关起来!」 曾建听说的厉害,知道?没转圜了,只得诺诺而退。回身?又?去牢里,对陆青道?:「都监那里,二哥决不能去。为今之计,只有连夜逃走,先逃出性命,再做打算!」 陆青苦笑道?:「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能逃到哪儿去?难不成落草为寇么?再者说了,我要逃走了,势必连累你,连累管营相公,到时发海捕文书,四处抓我,还会找到我家里,连累家人也不得安宁。我是不走的,东躲西藏的日子,我也不耐烦过,不如听天由命罢了!」 曾建再三相劝,陆青只是摇头。嘱他道?:「等明?我死了,烦哥哥给我收尸,便是兄弟相交一场。回头我家一定?来人看?我,你将我随身?物件交付,我也没甚话留下。」 曾建着急难过,不由把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二哥少待,先别说这没气力的话!我去找找李教?头,看?他有什么法子不,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这事没救了。」 陆青默然片刻,点头道?:「也好,是该给李大哥消息,要是有缘,也见他最?后一面。上次他说,能在都监跟前说上话,要能给我一个痛快好死,也罢了。」 曾建令牢子给陆青换一个轻枷,牢子初时不敢,曾建怒道?:「你怕什么?出事儿都在我身?上!」这才换了。此?时已是起更?时分,曾建向陆青问?明?了李家住址,连夜赶往牛头镇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95章 (上) 【共祸福助友脱牢困】 话说曾建去找李教头了。陆青独自在?牢里, 一时思绪万千。料到明日?凶多吉少,如果就此?死?了,家中早晚知?道?消息,老娘和大哥只怕要痛死。想?及此?处, 不觉心如刀绞, 落下泪来。 难过了一会儿, 又?摇摇头, 自道?:「想?这?些有什么用?杀人这件事我又?没做错,要是不还手, 也早让他们害了, 还能等到今日?事到如今,就是命该如此?, 有什么?可说!人?来世上,终究个个儿都要死?的,真的死?了,两眼一闭投生去,哪还管得许多?」 于是将心一横, 不再去想?, 看看天晚, 倒头睡下了。牢子敬他是硬汉,见戴着枷不便,上赶着服侍,叫他躺的舒适些, 不一时听见打起鼾来, 两个牢子禁不住相对啧舌。 却说曾建赶到牛头镇, 已?是二更时分,一路走得满身大汗, 气喘吁吁。到了李家,把门拍的山响。李瑞霖刚才睡下,慌忙起身,披衣趿鞋走了出来。吃惊道?:「这?个时候小官人?怎么?来了?必是有事!」 让至房中,掌起灯来。曾建不及施礼,说道?:「夤夜打扰,教头哥哥莫怪。实?在?事有紧急!」 如此?这?般告诉了一遍:「……明日?就要上报都监,提二哥去驻军营寨。小弟只怕兇险,又?没人?商议,只好来找哥哥,万望哥哥设法相助。」 李教头听得心惊:「这?下糟了!杨都监是倨傲凌人?的性子,虽不怎么?看重郑三,到底是他的人?,如今被二哥杀了,就是于他面上过不去,就是管营跟前,也要杀一儆百。况且军中,只要解送得来,便是生的数小,死?的数大。到时一声军令,悔之晚矣。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先逃出去,找个安稳地方避着,避过风头再做打算。」 曾建急道?:「谁说不是!我也是这?么?说,可是二哥不肯走,无论如何说不通,这?人?脾气犟的很,怎么?办?再者,要是跑的话,也不知?该跑到哪里去,教头哥哥可有指教不?」 教头思忖了一会儿:「你就跟他说,是我说的,让他一定得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家有高?堂,怎么?不知?求生?不是人?子之道?!只要能逃出去,缓过这?一时,我就有法子出脱他。」 曾建喜道?:「那好,依哥哥这?样说,他一定听的。」 教头又?道?:「我告诉你一个去处,你转告二哥,出去了,不要往北走,他是应天来的,追兵一定先往北去。往南走便容易脱身。」略顿了一顿,「你等我一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9页 匆匆转去内室,少刻回来,手里拿了一个玉牌,递给曾建,郑重道?:「你把这?个拿给二哥,叫他千万收好了。出了牢城,一路往寿州走,我有个叔父现?在?寿州守备军中做副将,名叫李悃。二哥到寿州去找他,拿这?个做信物,叔父一见此?牌,必定收留。」 曾建大喜,接过牌来,拿在?灯下观瞧,只见那玉牌紫红色,一面镌着个「李」字,另一面雕着一个虎头的纹样,睁目切齿,凛厉生威。便道?:「事不宜迟,我得赶快回去,怕天亮就来不及了。」 李教头道?:「你莫慌!且听我说。现?在?都这?会儿了,等你回去,怕是天都快亮了,怎来得及?况且半夜你进牢里,不叫人?生疑么??万一走不成,再走就难了。依我说,要走也等明天。这?两日?正赶京中巡按使在?此?,明天杨都监一早就要去州衙,会同?大尹,先去巡视河道?,落后?给大巡置酒送行,我也随同?伺候,按往常的惯例,总要晚间才得回来。到时见机,我再想?法子拖延些时刻,都监回来得迟,就只好后?天分派去牢城提人?。你回去可从容行事,明天白天收拾东西,跟二哥说好了,到晚天黑,再助他逃走不迟……」 如此?这?般,两人?计议定了。曾建方告辞回了牢城营。 次日?早上来到牢里,送早饭与陆青同?吃。设法支开牢子,跟他详细说了昨夜见过李瑞霖的事,如此?如此?,说教头也是主张逃走。陆青起先还是不愿走,后?听说「家有高?堂尚在?,怎不知?求生」一句,触动了心怀,低下头默然不语。 曾建劝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你犯的又?不是谋反大罪,家里纵受连累,大不了陪着吃些追比,费些银子罢了。知?道?你还活着,心里也宽慰,总比死?了让他们难过的强。李大哥说了,只要躲过这?一时,他就有办法出脱你,他的为人?,不是随口?说说的。」 把玉牌拿出来,给陆青贴身放好:「教头说了,今日?他在?那边拖延住,不使人?来提二哥,咱们夜晚逃出去,天大地大,哪里不能活人??强似在?这?牢城营里憋屈受气!」 陆青默然半晌,说道?:「难得你与李大哥这?份情意,要是我还不走,就辜负了你们的好意。」 又?道?:「我走以后?,你怎么?跟管营相公交代?追究起来,岂不是连累了你?」 曾建一笑:「我早都想?好了,今番我跟二哥一起走,哪里连累去!舅父是这?里老人?了,顶多吃几句申饬,不会有甚大妨碍。」 陆青道?:「这?怎么?行?我这?一走就是逃犯,用不了两天,就得发四方缉捕文书,到处捉拿。你跟我走了,也得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往后?日?子怎么?过,一世前程岂不都误了?」 曾建笑道?:「过得一天算一天,什么?日?子不是人?过的?这?牢城营能好到哪儿去,我留恋它作甚!今后?我就跟着二哥了,记得不,我说过给二哥执鞭坠镫的话,可不是随口?胡说,我还盼望你发达了,到时提携我哩。」 陆青苦笑道?:「你看我脑门上刺的这?字,写的就是个『贼配军』,哪里看出发达的模样儿!」 曾建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听说,当年大周太祖皇帝绰号『郭雀儿』,你可知?为什么??」陆青道?:「为什么??」曾建:「不就因为他也卑贱过,脖子上刺了一只雀儿么?!都是一样的人?,谁知?将来怎样!」 陆青微笑不语,少顷断然道?:「既如此?,多谢哥哥。小弟将来,不论如何,发达不发达,都忘不了哥哥今朝情义!」 曾建见他答应了,欢喜道?:「好!你我兄弟义气,生死?与共!你且养养精神,我去收拾东西,等天黑了过来,咱兄弟一块,走他娘的!」 回到住处,收拾好随身物件,将陆青的五十两银子,并自己一些散碎银两都拿了,分装在?两个缠袋里。准备了一把朴刀,一根哨棒,两个斗笠,都裹束好了,趁人?不注意,出门安顿了一番。 看看傍晚,着两个军卒出去买了酒菜,将食盒抬到监牢门口?,打发二人?去了。一个看守在?牢里瞥见,出来问道?:「小官人?又?来看陆二哥?」 曾建笑道?:「是啊差哥,陆二明日?就要去驻军营寨,回来只怕难了。我今儿要与他吃个送别酒,还请差哥行个方便。」一头说,一头取出二两银子递上。 话说陆青关锁在?死?囚牢里,这?牢不大,是与别的犯人?隔开的,平素没人?。这?两天因关押陆青,倒派了四个军士看守,都是与曾建熟识的。一听门口?说话,另三个军士也凑了过来。曾建每人?都递上一个二两的锭子。 众牢子自来没见出手这?样阔绰的,看见白花花银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有什么?不肯的,纷纷笑说道?:「都这?个时候了,小官人?还来看顾陆二,真箇有义气!俺们岂能拦挡?只是,陆二如今是重犯,小官人?悄声些,莫叫人?听到了,弟兄们须吃干系。」 笑呵呵都把银子收了,帮忙提食盒进去。曾建走入里来,一边说:「辛苦诸位了,不瞒你们,这?些银子都是陆二的,他说明儿一去,要这?银钱没用了,不如散给兄弟们拉倒,你们须领他的情才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0页 当下两个军士将牢门打开,食盒提进来。曾建道?:「差哥好事做到底,何不把二哥行枷开了,让俺俩吃个痛快酒,可好?」 两个牢子相互看看,一个陪笑道?:「陆二哥这?行枷我们换过了,也是瞒上不瞒下的事,要去了枷,怕被人?撞见了,小的们实?是担待不起。」 曾建不悦道?:「这?地方谁来?天都黑了!难不成,你们还怕二哥走了?就是真走了,还有我呢!也不能叫你们吃责备。」 牢子们不愿开枷,站在?那里陪笑,只不动弹。陆青笑道?:「哥哥莫要难为差哥,他们也是职责在?身。我这?枷不碍事儿,咱们且吃酒。」给曾建使个眼色。 曾建便道?:「既然二哥说,也罢了。」将酒菜拿出来摆在?桌上,掇了两个杌子,与陆青对坐。陆青道?:「这?么?多酒菜,咱俩怎吃得过来,人?少酒闷,不如请差哥同?吃。」 曾建道?:「二哥说的是,人?多热闹。」就请俩牢子坐,二人?生怕方才将曾建得罪了,又?看菜肉丰美,陪着笑都坐下了。 四人?一边吃酒,一边说笑。曾陆两个心中有事,留神少饮,只频频向牢子劝酒,拿好话奉承。吃了一会儿,又?猜起拳来。两个牢子得了银子,又?有酒吃,欢喜的要不得,不一时都有醉意了。 曾建道?:「请那两位差哥也来吃几杯。」这?二人?笑道?:「可说的是!」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去外间,换了另两个来,也坐下了。 又?吃了多时,曾建只装作醉了,迷瞪着眼睛,歪在?那里打瞌睡。两个牢子也都有酒了,说道?:「天晚了,小官人?醉了,且去歇息罢。」 陆青便问:「几时了?」一个牢子答道?:「怕有二更天了。」边说着,过来搀扶曾建,却被曾建一伸手,从脑后?挥一掌打晕了,闷声倒在?地上。这?边陆青将枷只一扭,拆做两半,撇在?地下,伸手将自己身边那牢子脖颈拿住,喝道?:「别出声!」 那人?吓得登时醒了酒,哪里敢说话。曾建笑道?:「你比郑三张旺如何?」那人?愣了一愣,惊道?:「小的不曾得罪陆二爷!」陆青道?:「差哥不要怕,只依我说,便不害你。」 曾建到旁边空牢里踅摸了绳子并两块破布,叫声「得罪」,把两人?嘴堵上,用绳子捆在?一处。地上那牢子早醒了,只由着他们动作,不敢出声。陆青取了两个身上钥匙,与曾建出来,回身将门锁了。 曾建笑说道?:「两位差哥,且莫焦躁,在?此?安心歇一晚,明早来人?,将事故都推我身上罢了,我自有应对。若是早去告诉,回头被我晓得了,就要算帐!」 两个牢子眼睁睁看着他俩去了,做声不得。曾建与陆青一前一后?往出走,外间那两个牢子都在?打瞌睡,不及说话都叫拿住了,依样收拾一回,一边一个,绑缚在?柱上。两个出来大门,又?将门虚掩了。此?时夜静更深,外面静悄悄一个人?影没有,仰头望去,但见一弯细月,满天的繁星。 曾建带路,二人?只捡僻静处走,来到一处茅草屋后?大树下,往乱草丛中取出白天准备好的缠袋,拴缚在?腰上,都将斗笠往项上挂了,陆青背了朴刀,曾建手持哨棒。并不往大门走,只沿着草丛小路往西南方向奔去,原来这?牢城营寨建在?山坳处,并非四面高?墙,有些地方只是木栅围着,多处缺口?都出得去人?。 当下出了营寨,寻到往南路径,健步如飞,趁着星光夜色,大踏步一径走去,不知?走了多远,遥听远处鸡鸣阵阵,看看东方鱼肚渐白,微光破曙,天就亮了。 因前日?才下过雨,山路上尚有泥泞。曾建忽顿足道?:「哎呀,还是想?的少了,才出来时该绕几步,别叫人?看见脚印儿,猜着咱往这?边儿来。」 陆青笑道?:「管他那么?多!趁这?会儿没发觉,且多赶些路程。」曾建道?:「昨晚都监回府,今早一定到营里提人?。发觉咱们走了,最早也得辰牌。一会儿路上要有市集人?烟,咱们且歇一歇,吃点儿东西再走。」陆青道?:「就依哥哥。」 又?走了一阵,一轮红日?升起,照得山野到处明亮亮,山青水碧,煞是新鲜,陆青刚从牢笼中逃脱,心情十分畅快。 远远望见一簇房屋,村头大树上挂着个酒幌。二人?走了一夜,都饿了,便从大路上下来,沿小径寻见村店,要酒要肉,饱餐了一回,吃毕又?叫店家包了几个炊饼,两斤酱牛肉,水袋里灌满了水,背在?身上。 陆青从缠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付帐。店家陪笑道?:「客官使小钱吧,这?么?多,小店没银钱找帐。」 曾建指了指额上刺字,兇巴巴说道?:「哪个用你找了!告你说,我们是军差,往濠州办要紧事的。要是有人?问起,你不要多嘴,免得惹出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店家满脸堆笑,连连说道?:「小人?明白。」 二人?戴上斗笠,走到大路上,继续前行。曾建思忖道?:「官军追来,一定沿途打听,咱两个面上都有刺字,这?等大喇喇的赶路,恐怕被人?看见了生疑,若是给人?通报了,岂不坏事?不如先寻个僻静地方歇一歇,等晚上再赶路,二哥说如何?」 陆青点头:「说的是,哥道?路上行走的多,就依哥哥便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1页 又?行了一程,将近晌午时分,望见山间一座破庙,俩人?沿着羊肠小路,走入庙子里来。只见是一家废弃的庙宇,当中不知?供的什么?山神,破烂不堪,灰尘遍布,到处挂着蛛网,显见许久无人?来过了。 两个都道?:「这?里正合适!」寻干燥处收拾出一块地方,铺上干草,倒身背靠背歇了。二人?奔波了一夜,又?困又?乏,倒下去便是一场好睡。 不知?过了几时。陆青正在?睡梦间,隐约听见有人?喊:「都在?这?里了!」激灵一下惊醒过来,曾建也醒了,二人?几乎同?时跳起,各自将刀棍拿在?手里。 第96章 (下) 【急危难连夜访都监】 一眼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军士, 正回?头向身后?喊:「在这儿了,节级,他两个都在这儿呢!」说毕,一同走入门来。陆青和曾建对望了一眼?, 不约而同抢上前去, 一人一个, 都将拿住了。那二人没防备, 慌忙叫道:「好汉饶命!」 只见门外匆匆跑过来一人,却是王节级, 带笑喊道:「二哥二哥, 且慢动手!两位误会了!」曾建绷着面?孔喝道:「什么误会?节级来此作甚?」 王节级扭头往身后?看了看,又回?过头来, 陪笑说道:「小官人误会了,我们是来请小官人和陆二哥回?去的。」 陆青冷哼了一声:「要是陆二不愿意回?呢?」说着手上加力,那?军士被他抓的肩上一阵剧痛,不由「哎哟」叫了一声。曾建觉着蹊跷,忙道:「二哥且慢!看怎么说?」 王节级还?没答话, 他身后?又现?出一个人来, 拍手笑道:「哈!还?是陈爷料事如神, 果然你两个往这边来了!」曾陆一看,竟是李瑞霖,惊讶叫了声:「李大哥!」 陆青道:「哥哥怎么来了?」李教头只怕王节级看出端倪,一面?使眼?色, 一面?笑说道:「我是奉命来拿你们的, 看你两个, 这下还?往哪逃!」说毕呵呵大笑。走上前向陆青道:「陆兄弟,我给你看个人, 看你认不认得。」 陆青和曾建一时都懵了,满肚里疑问,情?知教头是自?己人,都将手松开,放了军士。 就见从后?面?又现?出一个人,三十岁上下,七尺来高,干练身材,头戴皂纱万字巾,身穿茧绸浅青袍,笑吟吟望向陆青,叉手朗声道:「舅少爷,一向安好!」 陆青一见,又惊又喜,欢唿上前:「陈大哥!你怎么来了!」原来此人正是蒋钰的亲随陈昇。 陈昇道:「这个等下再说,舅少爷怎么样?可都好么?」上上下下打量他。 陆青喜悦道:「我都好着哩,哥怎么来了,家里姊夫他们都好么?」陈昇点了点头,又看曾建:「这位是?」陆青忙道:「这位是曾家哥哥,与我好兄弟。我在这里多得他相助。」 曾建听俩人之间称唿,猜到了几分,又见陈昇气度不一般,连忙抱拳施礼。陆青喜笑颜开,又要介绍李瑞霖与陈昇相见。这时王节级凑上前笑道:「二哥且先别忙,这里狭窄不便,还?是先回?营里叙礼也不迟,也好让都监老?爷放心。」 陈昇笑道:「可说的是!舅少爷这一身的风尘僕僕,脸上都蹭的灰,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个狼狈样儿哩。」陆青看看自?己身上,伸手抹了抹脸,嘿嘿笑了。 王节级命军士收拾曾陆二人的东西,将朴刀哨棒都拿上了。众人来在路上,一簇人马正在路边等着。军士让出马匹给陆青曾建二人骑乘。当下王节级带着军卒走在前面?,陆青、陈昇、曾建、李瑞霖,四人随后?而行。 陆青问陈昇道:「陈大哥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必是听教头哥哥告诉了,才找到这边。」陈昇笑道:「可不,要不是李教头,还?真猜不着你往哪里去了。」 原来昨日杨都监回?到营中,已近起更时分,天?都黑了。门子?报知牢城营来人,有要事禀报,杨能便叫传见,方知郑三被陆青杀死了。一时大怒,当下分派人手,令明日一早就去牢城营提人。如此这般乱了一阵,回?后?衙歇息。 才刚躺下,又听外头哄哄乱嚷,报说营外来了几个人,自?称从汴京来的,持有驻军兵马统管太尉王皓的紧要书函。那?杨能折腾了一天?,累的没好气,初时还?要发作,听说来人名头,慌的赶紧起身,命人四下点亮灯火,穿好衣袍迎接出来。 果见来了一队七八个人,为首之一便是王太尉府中刘干办,杨能上次回?京述职曾经见过面?的。连忙让至厅上见礼,刘干办把同行的另一人引见,说道是当朝太傅楚王赵元佐府上亲信虞候,姓陈名唤陈昇。一时见礼毕,看茶伺候。 刘干办道:「学生奉太尉钧命送书子?来,不敢延误了,故此夤夜来到,打扰了杨爷清梦,还?请杨爷勿怪。」杨能陪笑道:「刘爷言重了,下官岂敢。」 当下恭敬接过信函,拆开看时,内外俱有钤印,信中没多余话,只说牢城营里有一个配军,名叫陆青,从应天?府真源县而来,乃是太傅赵元佐亲眷子?侄,要杨都监多加看顾,勿使有甚差错,两年?后?,太尉要调遣该人往京中听用,云云。 杨能见陆青名字,心中一动,忙命人叫来王节级,问:「牢城营里,有几个叫陆青的配军?」 王节级回?道:「只有一个陆青,就是今夏从应天?来的,才来两个月。」杨能悄声道:「可是日间要拿的那?个陆青么?」节级:「是,正是此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2页 杨能吃了一惊,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向刘干办陪笑说道:「亏得差官来的及时,不然,险些坏了大事!」干办道:「这话怎么说,难道这位小舍人出了什么事么?」 那?杨能一向苦于不能结识朝中大员,如今有这机会,怎地不巴结?便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前日这个陆青与人私下比斗,那?人比不过,被他失手打死了。现?将监在牢城营里,因下官近日公务冗杂,还?没来得及处置他。要不是差官今日来的及时,明日把人提了来,免不了依军法惩治,倘若伤损了,如何向太尉太傅交代??岂不是坏了大事么?」 刘干办惊道:「这么说,我还?真是来的巧了!」指陈昇道:「幸得陈爷一路催促快行,才赶这个时候来到,要是迟了,伤了小舍人,学生回?去也不好向太尉復命了。」 陈昇满面?笑容,拱手道:「全仗刘爷周全。这位陆公子?,实是府中要紧亲眷,太傅甚是看重他。只怕有失,小人不得不一路聒噪,累刘爷辛苦,小人回?去禀告时,必不敢有忘。」 又与杨能客气了几句。杨能便令王节级:「这么正好,你明日就去营里把陆小舍人接来,好与二位上差相见。」 却说李教头怕事情?有变,要在这里盯着。又因他与陆青好,众人都知道的,要避嫌疑,这天?晚上就没回?家,在营里歇宿了。落后?却见忽然来了这许多人马,不知出了什么事,在外头徘徊守候,打听消息。等王节级从厅上下来,上前询问,才知如此这般。 陆青和曾建越狱,只有他知道的,听见这些,急得团团转,热锅沿儿上的蚰蜒相似。一直焦躁到凌晨,方寻见与陈昇见面?的机会,匆匆告诉了。陈昇听如此说,天?一亮就去催促,与王节级、李教头三人一同来到牢城营,果然牢里不见了陆青。 管营当下也慌了,赶紧调动一哨人马追赶,却又不知往哪里追。陈昇道:「自?家小爷的心思?,我知道。必是去某个地方了,听我指示,一定追的着!」 就依着李教头说话,往寿州方向而来,一气追到晌午,不想他们骑马走的快,就在陆曾二人吃饭的当口,两下错过了。追出老?远,沿路打听不着,觉得奇怪,又往回?路上找寻,望见半山坡上破庙,派军士过来瞧看,不想真在这里。 陆青便问:「是姊夫到汴京央的人情?么?」 陈昇:「正是。上个月,二少爷从应天?回?家,说舅少爷吃了人命官司,断配来了濠州,大少奶奶急得不得了。大爷连夜就写书信,教我去东京太傅府上投递。我到的当日,便得太傅传见了,因为地方官兵的事务都归王太尉统管,太傅又写书函,派人与我去太尉府走了一趟,人情?辗转,这才过来。我怕耽搁时间长,出差错,一路上催刘干办,赶得急。」 陆青笑道:「亏你赶得急,不然咱俩见不到了,我已经去了寿州了!」陈昇笑道:「那?也无妨,只要舅少爷好着就行,去哪儿也有相见时候。」 众人回?到驻军营,天?色已晚。杨都监正等着,一时都相见了,吩咐设宴,请刘干办、陈昇和陆青吃酒,李教头、曾建、王节级三人作陪。当下盘堆美馔,酒泛金波,在座诸人皆满面?春风,言笑晏晏。 席间,陈昇授意陆青给都监递一盅酒,说道:「小子?不知郑三官原是都监老?爷门下人,情?急失手,伤了他性命,如今懊悔不及,特给老?爷赔罪,万请宽谅则个。」 杨能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呵呵笑道:「公子?说的哪里话!这郑三也是犯了罪的配军,只因有个旧相识,托我看觑他。不想这人不晓事,反倚此妄作威福,处处倒行逆施,坏了我的名声。那?几个帮他的,也都是不逞之徒,既要加害你,你打杀了他们便是常理。有什么可赔罪的?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陈昇和干办闻言皆贊道:「多谢都监大人大量,大人如此心胸,将来必定前程广大,不可限量!」 说得杨能满心欢喜,道:「听闻陆公子?本领高强,要不要过来守御营里做个节级都头,到时离下官近些,也好早晚请教。」 陆青道:「老?爷这么说,可不是折煞小子?了。」不知怎么答对,看了看陈昇。陈昇向杨能笑说道:「大人美意,本不该辞的,只是小人出来时,领太傅的钧旨,要小少爷在牢城营里好生做事,多加歷练,不许他怕苦怕累,不许他淘气!小人思?量,此是太傅教训,安敢有违?所以?,少爷还?是留在牢城营里为是。」 杨能笑道:「虞候说的是,如此便罢了。公子?在牢城也是一样,我叫管营多多看觑他!倘若有什么事,尽管过来跟我说,我自?与他做主便了!」 陈昇笑道:「如此多谢大人,等小人回?去府中,见到太傅时,也要述说大人这段好处。」如此你言我语,一片融洽不提。 到得次日,杨都监将刘干办留在驻军营里,摆宴设席,盛情?款待了两天?,干办才带着排军走了,走前杨能给他带上不少礼物银钱,这刘头在京来时,已收过了陈昇的银子?,这下又得厚赠,喜得无可无不可,意满志足,一路摇摆去了,不提。 陈昇和陆青两个,随曾建回?了牢城营。管营早知道了,不敢怠慢,小心翼翼款待。那?陈昇是蒋钰调教出来的,见过世面?,真箇是八面?玲珑,与管营又是另一番说话态度了,不消细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3页 管营随即命人收拾了干净房舍,专给陆青居住,自?此便将他当做少爷般,仍叫曾建与他日常相伴玩耍,由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倒是陆青闲不住,习武之余,时常仍去马房做做生活,营里草料场、军器房、造甲坊等四处转悠遍了,有时还?同曾建去牛头镇上逛一逛,小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却说陈昇在营里待了两日,看着都安排好了,放下心来。与陆青说道:「大爷的意思?,是让你先留在这儿,凡事只要平安为上。等过两年?,或是让你回?家,或是想法子?调去汴京,到禁军里谋个出身。」陆青欢喜无限。次日陈昇告辞,陆青相送到临淮码头,举手而别。 按下陆青在金牛寨逍遥度日不表,单说陈昇往江宁方向行来。一路晓行夜宿,不几日到了金陵,来在烧锅巷,正是晌午时分。鸳鸯见丈夫回?来,十分欢喜,服侍他换衣洗漱。 陈昇问:「大爷今儿过来没?」鸳鸯回?道:「头晌来过,看着铺子?里来人,清点查对阁楼上货物,后?来出去了。小厮说,今儿七夕,大爷要在那?边府里吃饭,想是不过来了。」 陈昇道:「那?就等会儿吃了饭,我去府里回?话吧。」 鸳鸯便问他这次事情?办的怎样,陆青如今情?形如何等话。陈昇一一述说了。鸳鸯庆幸道:「阿弥陀佛!平安无事就好了。我家这位小少爷,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又嘆了口气:「这文?权少爷,也是忒不争气,闯出这么大祸,说跑就跑没影儿了。到底还?是血脉不同,像这种替哥哥吃官司的事,他就无论如何做不出来。」 陈昇笑了笑,点头道:「这事儿到底是他的不是。」嘱咐妻子?:「你说话小心着些,大少奶奶现?在还?不知道这里头有权哥儿的事。你别说走了嘴,叫她知道了,不知得多伤心生气。」 鸳鸯笑嗔道:「这我还?劳你嘱咐。现?今管着这个院,出来进去的,一天?多少人多少事?我说一句话,得在脑子?里转好几圈,才能说出去哩!你还?不放心!」陈昇笑道:「我知道,也亏得有你这么个人,确是辛苦你了。」 夫妻二人吃毕了饭,陈昇便到狮子?桥宅中来见蒋钰。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97章 (上) 【女儿节闺房和乐】 话说这日七月初七女儿节, 蒋钰在外忙些事务,看看快到?饭时,回家里?来。进了院,只见潮音在房门口站着, 看着奶娘带禧儿, 在墙边掐凤仙花闹她玩。禧儿快两岁了, 头上扎着两?个?小丫髻, 生得粉团一般,亮晶晶一双眼睛, 鲜红小嘴, 一笑腮边两个小酒涡。 扭头看见父亲,就把手里花瓣扔下, 摇摇晃晃跑过来,奶声奶气叫道:「爹爹——」,奶娘怕摔着,乍着两只手跟在身后。 蒋钰弯下?腰把女儿抱起来,往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亲得孩子咯咯直笑。蒋钰问潮音:「你大奶奶呢?」潮音行了个?礼, 笑答道:「大奶奶去外间厅上议事, 还没?回来呢。」 蒋钰道:「有多少事?议到?这会儿还没?完。你怎么没?跟着去?禥儿呢?」 潮音道:「芳春跟着大奶奶去了。我本来带着禥哥儿的,在菱小娘屋里?看字贴儿。那会三爷来了,要带哥儿去街上逛逛,领着走了。」 蒋钰「哦」了一声。逗弄一会儿女儿, 把她递给奶娘。走到?东厢菱歌屋里?来。 菱歌在床边站着, 炕桌上铺着红绫绸布, 正做裁剪。看蒋钰来了,笑着说:「大爷来了」, 撂下?手中剪刀,吩咐秀春把桌儿收了。蒋钰道:「不用收,你且做你的,我没?事。」 看菱歌穿着玫红衫子,水蓝纱裙,裙子下?面腹部高高隆起,八个?多月身孕,腰身已是遮不住了。扶着她在床边,俩人挨着坐下?,指桌上问:「这是要做什么?」 菱歌含笑轻声道:「做个?小被子。」蒋钰就?知道是给孩子预备的了,伸手摸了摸,说:「做活悠着些,别累着了。」 菱歌眼睛里?都是笑意,道:「刚拿出来要裁,你就?来了。这点事儿哪里?就?累着,也?不能整天待着,都胖的不像样子了!」 蒋钰笑道:「胖倒是不怕,只是到?这个?月份,是要多动一动,生产的时候好快些,少受些辛苦。这几天凉快了,你到?院子里?多走走去。」 菱歌点头:「我知道。」蒋钰悄问:「现在觉得怎么样?小东西动的厉害不?」菱歌抿嘴笑了,低声道:「这几天动的可厉害呢,总踢我。」 正说着,就?见裙上滚动了一下?,蒋钰只当?是自己眼花了:「是它在动么?」菱歌笑说道:「可不是,你瞧,这不还鼓起来了,也?不知是手还是脚……」 ……果见鼓起一块来,蒋钰失笑道:「这小厮!这等顽皮,以后出来了,还不得是个?淘气包!」 菱歌轻轻抚了抚,少顷平復了。看了丈夫一眼,含嗔带笑说:「你怎么知道是小厮?说不定,是个?丫头呢!」 蒋钰笑道:「我倒愿意是个?丫头呢,好像她娘一样俊!只看你这腰身,都说是小厮,我看多半也?是。」菱歌抿着嘴儿笑,低声道:「我愿意是个?儿子,才好呢……」 两?个?唧哝了一会儿。丫头递上茶来,蒋钰呷了两?口,说:「你先跟我过去,咱俩下?盘棋,等她回来一块儿吃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4页 菱歌瞅他一眼,悄声道:「她去忙家务了,我们俩倒在屋里?悠闲下?棋,过会儿回来看见,不惹她说?」蒋钰笑道:「那也?不会。说怕什么,她是有口无心的。」 却不再提下?棋的事了,道:「也?不知今日什么事,这会儿还没?来,或是太?太?有事吩咐,叫去了?」 菱歌道:「或是去厨房了,这两?天小鸾身上不舒服,告了假。平时有她在,少奶奶还叫我时常去看呢,说厨房的事要紧。」 正说着,就?听院里?脚步声响,传来兰芝说话的声音。秀春进来道:「大少奶奶回来了,叫请大爷和小娘用饭呢。」 蒋钰拉着菱歌手,两?个?人出了门,走到?当?院,却又将?手分开了。进了正房,堂屋已放下?桌椅,潮音看着婆子摆碗筷,兰芝往里?间?换衣去了。 少顷过来,见了两?人便说:「今儿杂事真多,陈全又来说做酒的事,说是找了个?熟手,做的酒味儿十分厚重,我依你前日吩咐,要他做五石米的,他说今年宝乐楼酒麴好,我让他带人去瞧。说完了这,又去厨下?走一遭,就?耽搁到?这会子了。」 蒋钰道:「宝乐楼的酒麴是陈曲种的,去年就?听人说好,应是错不了。你又去厨下?做什么,叫他们把帐目拿来看看就?行了,没?甚大事,何必自己跑去。」 兰芝道:「这几天小鸾不在,丫头有身子了,陈全说,吐的厉害,吃不下?东西,将?养几日再来。」说着,芳春端过水来,二人洗了手,菱歌在旁递手巾,也?自洗了手。 兰芝看婆子们都下?去了,便向蒋钰笑道:「今儿你可是说差了。」蒋钰道:「怎么差了?」兰芝笑道:「你说厨下?没?甚大事儿,那我请问大爷,吃饭的事不是大事,还有什么算是大事儿?」蒋钰就?笑了。 兰芝接着道:「採办帐目马虎些,倒还没?什么要紧,我就?怕她们做活不用心,弄的不干净。一个?菜买回来,洗几遍都是洗。再者人多,做的也?多,也?怕他们暗地里?浪费。时常看一眼,虽当?不得什么,总有个?警醒,叫她们不敢大意了。」 蒋钰点头笑道:「你说的是。这是大事,确是我差了。」又道:「小妹去了应天,菱歌又这样,少了你的左膀右臂。偏小鸾又告假,得想个?法子叫人帮你才行,不然事事亲为,不把你辛苦坏了!」 菱歌一旁笑说:「我现在只去不得外头,里?面是一样的,少奶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好了。」 兰芝道:「你身子重,就?别操心这些了,先把自己照顾好,等孩子生下?来,有的你忙呢!……这两?天我把琥珀叫上了,让她学着管事,这丫头倒是闲时候多,她又是个?长?远人儿。」 蒋钰道:「还真是。我这里?还替你愁,没?想你早都排兵布将?了。」都笑了。 三人坐下?吃饭,说些家常。因?提起禥儿跟允中出去了,兰芝道:「今天女儿节,往年锦妹妹在家张罗,一到?这时候,家里?热闹的很,老爷太?太?看着也?开心。今年她去了,又去了荷花海棠几个?,那天我请示太?太?,这个?节怎么过,太?太?说没?什么心思,就?不弄了。不承想老三倒是兴致高,说要跟往年一样,聚着丫头们乞巧,乐一乐,前日央我从公中支了十两?银子使费,还说不够,要自己添钱呢,倒像是我小气似的。」 蒋钰笑道:「你听他说呢!他是小孩儿心性,多也?好,少也?好,哪里?记在心上?回头早都忘了。」 兰芝也?笑了:「这我还不知道,我来时他才多大?就?是个?小孩子。当?我是大姐姐,在我跟前说话,一向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也?惯了。」 菱歌笑说道:「那天三少爷问我,往年大姑娘办乞巧都准备什么,怎么使钱,我都跟他说了。我说,往年也?是十两?银子,大姑娘还用不了呢。他说,那要是有富余,就?自己留下?了。可见是没?办过这样事儿,并不知该用多少钱。」 兰芝道:「可不是。全家就?他一个?富贵闲人,从来不问柴米价儿的。他性子又和软,丫头小厮都不怕,背地里?没?个?上下?。这一回,不知又是哪个?丫头撺掇他的。」 蒋钰哼笑了一声:「这还用谁撺掇?他又没?什么正经事,这几天老二不在家,没?人带着他玩了,可不就?跟这些丫头混在一起呗。不过,话说回来,自打素文去了这半年,也?亏得他天天凑趣,哄着母亲开心。」 兰芝便问:「允中什么时候应试?老爷不问他功课么?」蒋钰道:「来年秋天有府试,父亲要他应考的。时候还早,他又聪明,所以查问的不紧。我看这老三,心思也?不在功名上面,有一阵没?一阵的,不像老二,怎么忙都要读书。」 兰芝笑道:「承影心气高,看那样,将?来非得拿头名状元才行呢。」又道:「他去乡下?一个?多月了,事情还没?完么?」蒋钰道:「还早,施工不轻松,还有一座桥,弄完只怕还得一个?月。这大热天,也?够他受的了。」 原来几年前,蒋家在老宅附近出资修了一条往润州城去的路,如今多处损坏了,要修补。蒋铭这阵子不在家,与?李劲到?乡下?督办修路的事去了。 吃罢了饭,丫头们收拾下?去。兰芝把禧儿接过来抱在怀里?,向蒋钰道:「不知陈昇现在走到?哪儿了,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5页 蒋钰:「快回来了,估摸就?这几天吧。」看了看妻子,安慰道:「你放心,陈昇办事老成?,青弟一定没?事的。」 兰芝嘆了口气:「青弟恁小年纪,就?受这份儿挫折,我这心里?……这一个?夏天,也?不知他怎么熬煎,那么个?地方,吃苦受累不说,只怕还要挨打挨骂。他从小受不得气,我就?怕他耐不住性儿,惹出什么祸来。」 蒋钰道:「青弟心性仁义,又有本领,到?哪儿都会有朋友帮忙的。你别乱想,没?的自己吓自己。」 看了看菱歌,转向兰芝笑道:「今日难得空闲,咱三个?玩叶子牌耍,带彩头的,好不好?」 兰芝转忧为喜,道:「好啊!玩这个?最好了,省的下?棋,我回回输给你俩!」奶娘听说,忙走来把禧儿抱去了,潮音便去里?间?找牌。 正这时,外头一个?小丫头进来,说:「二门上陈昇来了,要见大爷有事回报。」 兰芝一听便说:「快叫他进来。」蒋钰道:「叫陈昇到?书房等我。」兰芝笑道:「还去书房做什么,就?叫来这儿说话,我也?好听听。」菱歌便回自己屋里?去了。 少顷,芳春引着陈昇进来,到?明间?作揖声喏。蒋钰让他坐了,问:「什么时候到?家的,吃饭了么?」陈昇道:「午时就?到?了,吃了饭才来的。」 兰芝叫丫头点茶上来,笑说:「去了多时,那么远路,真辛苦你了。」陈昇欠身接了茶,陪笑道:「大奶奶这话,陈昇怎么敢当?。」 蒋钰就?问他事情办的怎样,陈昇道:「托赖大爷大奶奶洪福,诸事都顺利。」 便说起如何到?汴京递书,如何参见太?傅,又去张太?尉府上送函,后来与?刘干办赶路去濠州,怎样连夜到?杨都监处,正赶上陆青与?人打架犯了事逃走,又如何将?他追回来……前前后后,流水说了一遍。 兰芝听说陆青平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细问陆青在牢城的情形。那陈昇只报喜不报忧,将?陆青杀人挨板子等事或是轻描淡写,或是略去不提,却说起曾建、李教头二人,夸赞了一番。 笑道:「大奶奶放心,舅少爷都好着哩,有过命的朋友相护,就?是我不去,也?不过费些周折,不会有什么大事」。 蒋钰向妻子道:「看我说什么来?青弟是吉人自有天助,你只管胡思乱想。」 略问了陈昇几句话,叫他回去歇着了。次日去烧锅巷时,再细问详情不提。 兰芝心中畅快,拉住丈夫手,感激道:「只要青弟平平安安的就?好。这次,真多承你费心了。」 蒋钰笑道:「自家里?人,说这话做什么。」又道:「我得去跟父亲回禀一声,他老人家一直惦记这事,早上还问了。」 出了院门,碰见允中带着禥儿走来。允中叫:「大哥!」蒋钰停住脚问:「你这是才从外头回来?」允中笑应道:「是,今天街上可热闹了,人挤得水泄不通。我带禥儿在金胜楼吃了饭才回。」 禥儿抬着脚,举着个?物件给蒋钰看,欢喜叫道:「爹爹快看,三叔给我买的!」 蒋钰接过看时,见是手掌两?倍大小的一块木板,上面布置着小小的茅屋田地,花木人物,像个?小村庄样子,泥塑的小人儿,四肢动作栩栩如生,那田地绿油油的,将?手指一触,竟是真的。笑道:「这山亭儿倒有些意思,做的好新鲜别致。」 允中道:「大哥差了,这个?不是山亭儿,这叫做『谷板』,你看这一块田,是真的铺土种的谷苗,回头洒上水,苗还能长?的高些哩。」 蒋钰又细瞧,摇头笑道:「也?真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递给禥儿拿了,问他:「在街上,是不又叫三叔背着你了?」禥儿道:「没?有!」接着腼腆一笑:「是宝砚背着我了。」 蒋钰叫丫头将?禥儿带进去,向允中道:「听说你张罗,今晚要给女娘们办乞巧宴?」允中不好意思道:「哪里?办什么宴?丫头们说要玩,反正我又没?事儿,哄母亲开开心罢了。」又问:「方才大门口看到?陈昇哥了,陆二哥现在怎么样了?」蒋钰:「陈昇去都办好了,朴臣也?都好着呢。」 又说了几句话,允中自回房去了。蒋钰走来书院见父亲。 蒋毅听说陆青平安无事,也?觉欣慰,问起陈昇到?太?傅府上情形。蒋钰道:「大略都好。刚才陈昇回话,兰芝也?在跟前,细节处我就?没?顾上问,等明日问清楚了,再来回禀父亲。」 蒋毅点点头:「也?不必回我,你心里?有数就?行了。这次事,在官家份儿上,不过是小民私事,太?傅把人情使到?太?尉府,可见十分眷顾了。」 蒋钰道:「父亲说的是,太?傅确是格外施恩了。我想,来日还须父亲写一封回书,备一份礼,着人送去京中答谢才好。」 蒋毅颔首,沉吟道:「这是该的,谢礼倒也?不必太?厚,表意就?行了。」还要说什么,欲言又止,半晌方道:「总之,陆家二郎没?事就?好。」 忽听小厮报说:「二少爷回来了。」 第98章 (下) 【七夕夜父子叙谈】 就见蒋铭带着风走入来, 给父亲行了礼,又沖蒋钰做了个揖,笑说:「大哥也在。」 蒋毅见他晒黑了些,更显得精神勃勃, 心里欢喜。问他:「怎么今天回来了, 事?情办的怎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6页 蒋铭回道:「开工还算顺利, 一应砂石灰土用料, 都备办妥当了,说好了, 跟着工序一批批到地, 头两批都到了。修桥木料也到了,出了点?儿磕绊, 都是小?事?,应手就解了。我看差不多了,这几天也没什么要紧事,让李劲留下?看着,赶过节回来待几天, 然后再去。」 蒋毅「嗯」了声:「也好。我正?想呢, 赶中元节教小?三过去上坟。就和?你一起走, 让他也看看工地,长长见识。」蒋铭应了声是,蒋钰上下?打量他:「看你风尘僕僕的,吃饭了没?」 蒋铭笑道「就是还没吃呢!不想在路上吃, 只想吃家?里的饭。」蒋毅便笑了:「你先去吃了饭, 晚些再说吧。」蒋铭应喏而去。 蒋钰看他去了, 回头向?父亲道:「二弟头一回办这样?差事?,也真难为他, 这天气热,人也忒辛苦。」 蒋毅一笑:「自在不成人。不经?些辛苦,将来怎么办大事?。你像他这么大,也早独自跑外了。」蒋钰笑了笑没言语。 蒋毅又道:「辛苦还是其次,我就是希望他多经?些事?,明白些人情世故。以后出外办事?,也好考虑周全些。」 蒋钰陪笑道:「二弟很能干了,人聪慧,也有机谋。将来差不了的,父亲不必过于担心。」 蒋毅点?了点?头:「这两年我看他还成。就是性子?忒执拗,待人待己严刻了些。这对自己要求严些,固然是好,对别人太严,胸襟气度就修不出来,也恐怕不虞之?患。我每常说他,未必能听进去,他倒听你的话,你还得多提点?他。」 蒋钰应道:「我知道了。二弟年纪还小?,难免有时候急躁,等他大些,经?的人事?多了,慢慢就好了。」 蒋毅道:「希望是如此?。」沉吟一下?又说,「我看他自从应天回来,总有心事?,估计还是惦着云家?那桩亲事?,放不下?。」 蒋钰道:「是。这事?儿我也开解过他,恐怕放下?挺难的,需要时间。」 顿了一顿,又说:「上次李劲回来,说二弟前一阵子?心里不快,独自去了一趟茅山,散心去了,没让他跟着,什么情形他也不知道。」 蒋毅「哦」了一声,皱眉道:「去茅山?怕不是去散心,多半是去寻人的!」 蒋钰就不言语了,半晌方?说:「是,看样?子?是没寻到。他心思重,亲事?不成,心里也是苦,要他忘了云姑娘,怕是难啊,只能等时间长了,他自己慢慢想开。」 蒋毅轻轻嘆了口气,道:「年轻人这也难免,等过一阵子?沖淡些,就没事?了。」 却说蒋铭进到内院,先去见了母亲,白氏叫他回房盥洗,换了衣服。说要看着他吃饭,命人把饭菜端到上房。蒋铭赶了大半天的路,早饿了,连吃了两大碗饭,白氏满心欢喜。允中听说二哥回来了,也跑过来,母子?三人坐一处说话。 蒋铭看见角柜上多了一个木雕描彩栏座的磨喝乐(宋时玩偶娃娃),头上打着双丫髻,穿着绣花碧纱衣裳,圆嘟嘟脸儿,嗔眉笑眼,憨态可掬。笑了,问道:「这是哪儿来的?谁买的?」 白氏笑而不语,蒋铭皱了皱眉,指允中道:「母亲不说我也知道,这样?东西,跑不了又是他拿来,讨母亲欢心的。」 白氏笑说:「这个磨喝乐很有趣,你也瞧瞧。」蒋铭笑道:「我才不看呢!这是女?娘家?玩的东西,要不就是小?孩子?玩儿,我看它做什么。」 允中早去把玩偶拿起来,递给蒋铭:「二哥你看看,这个跟别的不一样?,你捏捏胳膊腿儿,看它有什么奇怪。」 蒋铭顺手接过,随意按了按脑囟,不想那小?偶人的脖颈忽然扭了一扭,蒋铭吓了一跳,又按胳膊腿关节处,都略动了动。 奇道:「这可古怪,莫不里头做了什么机巧关窍?」一时兴起,道:「我把拆开来瞧瞧!」就要剥偶人衣裳,白氏和?允中忙拦着:「你别乱弄!拆了装不回去,看弄坏了!」 蒋铭笑道:「好好好,我不拆。」翻过来调过去,摆弄了一会?儿,问允中:「这个你多少钱买的,很贵吧?」 允中只是笑。白氏道:「我问他也不说,做的这么好看,又精巧,一定不能便宜了。」 蒋铭起身,脸上坏笑着,说:「好啊你!娘问你话,你竟敢不答!」把那磨喝乐放回原处,过来一手捉住允中手臂往后扭,一手按住他肩膀,笑道:「快说!到底花了多少银子??再不说我要打了!」 允中连声叫:「哎哟,疼!疼!二哥放手,我说罢了。」白氏嗔道:「你快放开!没轻没重的,当心一会?儿玩恼了!」 蒋铭松开手,笑说:「没事?,不疼,我没使劲儿!」 允中揉着胳膊,怨道:「把人扭的恁疼,还说没使劲儿!你当然不疼了,疼的可是我!」 蒋铭才要说什么,看白氏瞪了他一眼,忙伸手在允中肩上揉了两揉,陪笑道:「行了行了,你又不是丫头家?,怎生的恁娇,碰也碰不得了。」 允中叫道:「二哥不讲道理!把人抓的恁疼,反还说人娇!」蒋铭道:「好好,不是你娇,是我手重了,哥给你赔个不是。」……哥两个戏了一会?儿。 允中看着蒋铭,欲言又止。蒋铭道:「你看什么?」允中笑了笑:「没什么,看二哥都晒黑了,是不是天天得去工地看着?」,白氏也疼惜地望着儿子?:「风吹日?晒,可是辛苦你了。」蒋铭笑道:「也不算什么,我觉得挺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7页 允中说:「我买了瓜果点?心,叫厨下?备办些酒菜,等晚间,还照往年那样?儿,在翡翠亭摆案,丫头们拜月乞巧,大伙玩一会?儿,大嫂也要去呢,到时母亲也去看看?」 白氏笑道:「行,到时我也过去瞧瞧。你父亲说,今晚要在外头坐坐,刚好你二哥也回来了,你们四个人全了,在敞厅上摆张桌儿,吃几杯罢。」 允中道:「我说呢,那会?儿大嫂吩咐,在敞厅熏艾呢。」白氏道:「是要熏一熏,才立秋,蚊子?多的很,咬的忒厉害。」 蒋铭忽然想起什么,皱了一下?眉,向?允中道:「刚过来时,看你在紫葳架那边做什么呢?跟着两三个丫头。」 允中讪讪一笑,没言语。蒋铭道:「是不她们又支使你做这做那呢?」不等允中分辨,嘆气说:「你呀你,简直了,成日?给丫头们当小?厮使唤,没个出息!」 允中被说的急了,嘟囔道:「那又怎么样??世上不是谁都像你,胸怀天下?,志向?远大。我就乐意这么过日?子?,又不碍着别人事?……」 蒋铭板起脸道:「你说什么?」允中把头一低,不言语了,白氏嗔道:「你别欺负中儿,做这些有什么不好的?我看就挺好,大家?子?开开心心,有什么不好!」 蒋铭叫了声:「娘——,您还惯着他!要是我也跟他这样?,不知给爹骂成什么了!您看看他这脾气,一点?刚性也没有,以后娶了媳妇,也得受他娘子?的气!」 允中扬起脸儿,向?蒋铭笑说道:「受气也是我自己愿意的!怎么着吧?」白氏就笑了。 这天晚上,天气晴朗,空中银河如练。微风吹拂,送来阵阵清凉。父子?四人坐在敞厅上吃茶说话,白氏和?兰芝都去翡翠亭看丫头们乞巧去了,吩咐瑞香和?芙蓉在厅下?伺候着。 蒋家?素有这样?惯例:一年总有两三次,蒋毅把孩子?们召集一起,往常蒋锦在家?也可列席,各人说些见闻心得,这时候不论谁都能畅所欲言,即便说错了,老头也不发?火的。 聊了一会?儿。蒋毅看蒋铭总不言语,只瞅着远方?夜色出神。便问起修路的事?,蒋铭这才回过神来,把在乡下?如何採办材料,如何跟工头查验路况,如何计算工时工费等事?讲述了一遍。 蒋钰笑道:「这个活儿可是不清静。你是不是又费神,跟人斗智斗勇了?」 蒋铭笑了笑:「也没有了,就他们几个,还不值当我斗智斗勇呢。」顿了顿,冷笑一声:「就是那个薛大,跟採办砂石的王经?纪,一看俩人就是老伙家?了,背地里嘀嘀咕咕,还当我不知道,在我面前装!叫我拿话敲打了几句,他怕了,买了一罈子?酒,两盒子?肉,到我跟前打旋磨儿。我说: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自己家?里的事?,你倒承想我也抽个份子?不成?」 蒋毅和?蒋钰闻言都笑了,允中想了想才明白过来,苦笑了一下?。 蒋铭接着道:「我说,你俩也不用在我跟前演相声儿,你们有你们的行市,只要别贪过了头,我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难不成因?为我们家?做慈善,倒把你弄的清汤寡水吃不饱饭?只是有一样?儿,要是活儿干的不地道,可别怪我翻脸。咱丑话说在前头,到时候,是江宁府衙门,还是润州府衙门,由你自己挑……」 说着看了看父亲,蒋毅不动声色。蒋钰在旁哼笑一声道:「这个薛大,常年包揽做工,那年咱家?修路,赶上他带人去庐州包活了,后来回来,还托人跟我递话,想承揽压路的活儿,那会?儿已经?安排好了,我就没理会?他。不过听说他带的工队,干活儿还行。他老家?是溧水的,一家?老小?都守家?在地,料他也不敢作什么大怪!」 蒋铭道:「哥说的是,我就是看不惯这样?儿的!依我脾气,早就叉出去了,可是一想,换个人,保不准还是一样?,或者有别的大毛病,防不胜防,可奈何?所以只要他不过分,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蒋钰笑道:「这事?也只能这么着。如今底下?这些行当,渐渐都成了例,由不得不做葫芦提,一时要改,哪有那么容易的。」 蒋毅放下?茶杯,捻了一捻颌下?髭鬚,说道:「事?情做到八分,关键处没有疏漏,就算是圆满了。对下?层小?民,还是得常情忖度,不能太苛了。」 蒋钰点?点?头:「父亲说的是,『王道不外乎人情。』凡事?只要不触律条,还是宽容些个,才见祥和?。」 蒋毅看见允中低着头若有所思,便问:「中儿,这事?儿你怎么看?」允中抬起头,一脸烦恼,期期艾艾说道:「我就是想不明白,怎么人人都这样?,好好做事?,拿自己分内的银钱不就行了?干嘛非要费尽心思,钻营求利,多累!还招祸。」 他一说完,三人都笑了。蒋钰道:「三弟书上没读过么,『患生于多欲,而人心难测也』,要是世上人都能知足守分,早就天下?太平,没这些伤脑筋的事?了。」 允中道:「就是多欲也不怕,世人都爱钱财,只要取之?以道,也不至于如此?。」 蒋铭冷哼了一声:「你想得倒美!没听说过么,『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这世上可是君子?少,小?人多!趋利之?徒,哪有知足的时候?为了钱,什么事?不干出来!要是没有严刑峻法震慑,岂不乱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8页 允中就不言语了。蒋钰含笑道:「三弟是指望人良心发?现,这也对:移风俗,美教化,防患于未然,确是一件重要的事?。可是人心多欲,这天下?的公平公正?,全指望人性良善是不行的,必要靠严明法度,刑科合理,才能见成效……」 说着,不觉过了多时。忽见琥珀和?萝月走来,原来亭子?上人早已散了,她俩过来替换瑞香和?芙蓉的。 蒋毅便问:「几时了?」允中往外望了望天,只见半轮明月,密匝匝漫空繁星。答道:「差不多二更天了。」蒋毅:「不知竟这么晚了。」站起身来。兄弟三个先陪父亲回了房,落后各自回去歇息。一宿晚景,不在话下?。 次日?早晨,允中起来洗漱,就见小?丫头翠墨脸上笑笑的。允中道:「你咋这么高兴,敢是得巧了么?」翠墨点?了点?头,扭过脸看看外间,回头又沖允中摇了摇手。允中会?意,低声道:「你萝月姐姐的没得?」翠墨伸了个舌头,悄悄笑了。 允中走到外间来,见萝月正?坐在桌旁发?呆,面前摆着两个盒子?。近前道:「怎么样??让我看看!」萝月嘟着嘴儿一语不发?,递过一个盒儿来,允中看时,见盒里面挂着几丝蛛网,歪歪扭扭,半截丝儿飘着。笑道:「这是你的?翠墨的呢?」萝月努了努嘴,允中拿过另一个盒儿打开看,却是一张圆整端正?的小?网。 允中道:「这可奇怪,两个蛛儿明明一样?的,怎么差了这么多!」 萝月道:「可说是呢,昨儿你捉来时,我都分不清哪个,只装了不一样?的盒儿,分给她一个,我一个。你看现在,她的就得巧了,我的偏这个样?儿,破破烂烂的,真叫人丧气。」 允中笑道:「别,不过是玩呢,怎么也是你的手巧。明年我给你多捉几只放着,总有好的!」萝月抿嘴儿笑了:「那样?还能作数儿?」 允中道:「那怎么不能?到时候,好的就作数儿,不好的就不作数儿。玩这个,不就图个高兴么,要是添了烦恼,还不如不玩了。你别管它了,快帮我梳头,我跟二哥说好了,过会?儿一起去太太屋里吃饭。」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99章 (上) 【迷音讯寺前问卜】 却说次日, 蒋铭和允中在上房陪着母亲说话。白氏看?他面色疲倦,反不如昨天到家的时候有?神采了,觉着心?疼,嘆了声道:「怎么偏赶在这时候修路, 这热的天, 也忒辛苦人。看?你这眼窝都?深了, 是不昨晚上没睡好??」 蒋铭笑道:「没, 昨晚回?屋就睡,头一沾枕头就着。睁眼一看, 天都?亮。您老人家请放心?, 我又不亲自干活儿,年?轻力壮的, 那些工人,哪个不比我累?」 白氏嗔道:「那哪能一样?一个劳心?,一个劳力,劳心?可是累多了!」允中在旁笑说道:「二哥昨儿刚回?来,心?思还绷着, 今天放松些, 才显出疲惫了, 再歇两天就好?了。」 白氏猜着蒋铭心?事,还是放不下云贞。便说:「乡下日子闷,你这回?来,也不出去会会朋友, 萧家和武家两个哥儿, 不知都?怎样了。自打你从应天回?来, 也没听你说一处玩,现在天凉快了, 还不找他们聚聚去!」 蒋铭道:「他们两个都?成?亲了,各人守着媳妇,高兴着呢!再说了,见面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不过就是吃吃喝喝,狐说六道的。我爹知道又该说了,」学蒋毅平日的口吻道:「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施小慧,难矣哉!」 他学的惟妙惟肖,引得白氏和允中都?笑了。白氏嗔怪道:「你就淘气?吧!」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允中笑答道:「意思是说,我们几个在一起,就是胡玩,没个正经话,将来长大了也没出息。」 蒋铭笑道:「就是看?不惯呗,说我们聚在一起无所事事,扯的都?是没用的……母亲,您想想,这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有?用的话?十?句里,也得七八句都?是废话!」 白氏瞪了儿子一眼,责备道:「你爹是怕你们浪费时日,难道说的还不对么?」却也忍不住笑了。 允中道:「前时我逛书坊,碰到纯上哥,他还说,等二哥回?来,约上武继明,咱们几个聚一聚。要不,我今儿就遣人送帖子,约一约去?」 蒋铭:「别别别,还是算了吧,他们都?忙,我也没心?思,过几天还要去乡下呢。等修路的事完了再说。」 允中道:「听萧纯上说,武继明自从成?了亲,掉在蜜罐儿里了,与他新娘子好?的不得了,成?日出双入对。以往那些帮闲的,都?不敢来招惹他了。最近天天嚷着要温书,预备要和二哥一起进京赶考呢。」 蒋铭奇道:「这武继明不吃花酒了,只要读书,可是日头从西边出来了,不知新鲜到几时,这么看?来,他老爹给他娶的这房媳妇,还真是娶着了!」 白氏道:「想是亲事如意,后生家改了性子,也是有?的。」向允中道,「那会这个汤小娘子,还有?人给你二哥说来。说这女孩儿生的好?俊模样,难得还有?一身好?武艺。可见人家好?女儿也多,落到谁家,就是那一家的福气?。」 允中看?了看?蒋铭,笑说:「母亲说的是,继明哥成?亲时,二哥没在家,我去观礼,见新娘子的确是个美人。武艺怎么样不知道,不过,去年?冬天,我陪大姐姐去奉先寺进香,见过这位汤娘子的,那日男装打扮,真箇是飒爽英姿,是跟平常女子不大一样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9页 蒋铭听着两人说话,只不言语,半晌忽然开口道:「别人谁家女儿好?,跟我也没关系。反正我只要云姑娘。」白氏和允中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言语了。 这白氏平生最怕就是儿子跟丈夫俩人不对付。听说这话,担心?蒋铭又像上次似的闹腾,温言道:「我知道你中意云姑娘,我也管不了你。可是在你爹跟前,说话长点?眼色,本来他就不大赞成?这事儿呢,现在云姑娘又找不着,你再说,不是白惹他生气??倘或闹僵了,往后就更不好?说了。」 蒋铭道:「我知道。现在人都?找不见,我提来做什么?可有?一样儿,找着云姑娘之前,要让我娶别人,我是决不答应的。」白氏嘆了口气?,不说话了。 允中安慰道:「依我说,这事儿母亲和哥哥都?不用烦扰。先前不是说好?了,等二哥科考中了再议亲。这还有?一两年?呢,到那时,说不定?云姐姐家已经昭雪了。」 白氏心?想:「缓得一时算一时,过两年?再说,反正有?丈夫做主,没有?个不了的事。」便说:「你爹先前答应过你,也不能?全不作?数了,等云家的事一平,这门亲,十?有?八九还作?得成?,你别着急,等等再说。」 闲话一会,兄弟俩辞了出来。允中道:「二哥回?去歇着?」蒋铭:「歇个什么?大白天的。」问他:「这些天你忙什么呢?」 允中道:「我有?什么忙的,就是看?书写字呗。」笑了:「前几天出门,寻到几块好?石头,我刻几个字玩玩儿。」 蒋铭笑道:「反正你总有?的消遣,动?静别太大了,当心?爹知道了说。」允中伸个舌头:「我知道。」又问:「二哥做什么去?要我帮忙吗?」蒋铭道:「我想去个地方,你要是没事儿,随我走一趟。」允中笑应:「好?,哥要去哪?」 蒋铭不答,只是往外走。允中跟上道:「怎么样,二哥去过茅山了么?还是没有?云姐姐消息?」蒋铭道:「人没找着,不过,打听出周道长消息了。」 原来蒋铭在乡下,抽两天空,跑了一趟茅山。到了山上玉虚观,打听要见周通序。道童儿说,周道长前几天才来了,如今在密室里静修,外人不得相见。蒋铭询问云贞下落,却说道长是独自一人来的,身边没有?别人跟随。再追问下去,就没话了。蒋铭不能?多耽搁,只好?返回?。 允中疑道:「会不会是周道长把?云姐姐安置在别的地方,自己去了茅山?」 蒋铭道:「我也这么想。他们为的躲灾避祸,行?踪肯定?得避人耳目,问不出消息也属正常。我寻思,可能?山上都?是男的,人又多,道长不方便带她俩上去,就把?她们安排在山下什么地方了」。 允中想了想:「嗯,应该是这样。」笑说道:「这下可好?了!她俩住的地方,一定?不会离道长太远,想必就在附近了!」 蒋铭也笑了:「这事找别人问没用,就知道也不会说,等修路事情完了,我再去趟茅山,索性待上几日,只要见着道长,不愁找不着她们!」 允中笑道:「太好?了!到时候,说不定?运气?好?,在山脚下转转,就碰着云姐姐了!」又道:「那今天咱们去哪儿?」 蒋铭:「我想去奉先寺看?看?。」允中道:「哥是觉得,云姐姐可能?来金陵了?」 蒋铭点?头:「上次去,我刚从应天回?来。那会儿周道长他们还在路上。他们走的慢,就是来金陵,也还没到呢。说不定?这几天……」 允中接口道:「也是,说不定?这几天来了。寺里又清净,又安全,正是合适地方。事不宜迟,快去瞧瞧吧!」 当下两人到烧锅巷取了马匹,往奉先寺而来。一迳到了去年?秋天周坚白居住的寓所。蒋铭看?到墙舍俨然,杨柳依依,想起那日初见情景,又见两扇门从里闩着……忽然想到这会儿云贞可能?就在里面,不由得一颗心?怦怦直跳。 下马叩门,须臾门开了,却是一个小厮探出头来。一问,原来是浙江来的客商在此作?寓,已经住了半个多月了。二人又往旁边打问,恰好?遇见寺里火工道人路过,说寺里几个寓所现在都?没有?女客居住。蒋铭大失所望。 怏怏地转回?大路。允中道:「二哥,不如咱们去寺里进个香吧,瞻拜瞻拜,祝祷云姐姐平安无事,也保佑二哥快些找到她,可好?么?」 蒋铭向来不信神佛,奈何此时心?内空落落的,茫然无主,出了一回?神,便道:「也好?,既然来了,就去烧炷香吧。」 把?马匹栓在如意楼旁边大树下,叫店里伙计给看?着,伙计陪笑道:「客官放心?,我不时出来望一眼,没事儿」。 赶巧这时楼门口来了个算卦的先生,问店里借了一张桌儿,桌上铺一张绣着干坤太极八卦的桌幔,支了个卦摊,桌旁竖起一块招牌,上写:掌中观日月,袖内理?干坤。那算卦先生四十?来岁年?纪,精瘦,戴着一顶旧方巾,窄窄的一张脸儿,下颌一缕山羊鬍子。就在桌子后头掂个马扎坐了,在那里盼生意。 听见允中跟伙计说话,在一旁陪笑道:「小官人放心?,我也在这儿看?着哩!青天白日的,还能?有?贼偷了马去?」允中:「那就多谢先生了。」 兄弟俩进到大殿礼佛进香。拜毕了,又往四处走了走。看?见一间禅堂,幽深廓落,寂寂无声,从窗往里一望,只见屋里坐着十?来个僧人,闭目敛神,静悄悄都?在蒲团上打坐。绕到正面,看?左右门柱上镌着一付对联,写道是:「应化非真我闻如是,妙行?无住当体即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0页 允中停住脚步,细细玩味,不觉想起那日悟因和尚说的「一切皆空」的话来,往深参悟了一回?……想着想着,忽觉身上「倏」的一阵发冷,头皮发麻,自己也吓了一跳,收心?不敢再想下去了。 逛了一圈出来。到树下牵马,看?见楼门口卦摊儿上不知何时围了一帮人,哄哄嚷嚷的。只听一人喝道:「你这厮!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酸丁,假充先生,还不给小爷卷包滚蛋!再胡说八道,看?不把?你摊子拆了!」 允中正走过来给店伙计打赏钱,听声音熟悉,扬头一看?,只见那人衣巾济楚,手里拿着一把?洒金扇儿,指指点?点?,竟是武继明。他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身穿一件藕丝对襟绸衫儿,一条蓝绫子裙。生得朱唇粉面,秀目清眉,明艷照人。看?着武继明与算卦先生吵架,只是含笑不语。 允中将手扯了扯蒋铭,悄声道:「二哥快看?,那个女的,就是继明哥新娶的汤娘子。」 蒋铭看?见汤丽娘精神奕奕,风采夺人,也觉眼前一亮,贊道:「怪不得武继明变了呢,这汤娘子果然出众。」 又见那边,算卦先生吵不过武继明,涨红了脸,山羊鬍子乱颤,叫道:「我何曾胡说八道了,打出来就是这个卦象,卦书上就是这个意思。难不成?客官来,不是为卜卦,是为听吉利话来的?却是找错了人,我学生不是那等谀辞奉承的小人!」 武继明「啪」一声合上扇子,指着卦招讥笑道:「要是看?卦书就行?,我也找本卦书翻翻得了,还要你做什么?就你这样儿的,话都?说不顺熘,还观日月、还理?干坤呢?我看?你就是个哄骗钱财的,还假充斯文耿介,不把?天下读书人笑死?!」唤小厮:「来!把?这招牌给我砸了!」 山羊鬍子急了,抻脖叫道:「我算了一辈子卦,没听说不准的,你是哪个,凭甚恁地说我!你往长山镇打听打听,人人都?说我卜卦最准,叫我做郭铁口!你既来卜卦,就是为了探测天意,有?所警诫。本该诚心?正意,如今……如今却辱骂人,当真岂有?此理?!还要砸我招牌儿,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武继明道:「嘿!看?不出你真有?胆儿,教训起小爷来了!我欺人太甚?我就欺你怎地!你还不知我是谁哩!」 这武继明虽是纨绔性儿,平常也不至耍横欺负人,只因妻子在旁边看?着,格外要逞威风,喝令小厮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把?招牌给我拆了!」 却见汤丽娘在旁边「噗嗤儿」一声笑了,伸手拉丈夫手臂,笑说道:「继明算了吧,这位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不过玩玩儿,你要是信他,就不该怪他,要是不信,也犯不上跟他置气?。」 这时两旁闲人也有?认识武继明的,告诉郭铁口说,眼前不是别个,乃是通判府里小衙内。 郭铁口听说,心?里不免发慌,口里却仍旧犟着:「衙内又怎的?这金陵是王法之地,就是通判相公来了,也没有?无缘无故砸人卦摊儿的道理?!」 武继明听了妻子的话,缓和下来,笑说道:「有?道理?没道理?的,赶上小爷今儿高兴,懒得跟你计较,这么着吧!你再给我卜上一卦,要是卜的好?,便饶了你,要是还敢胡说八道,今儿非砸了你摊子不可!」 谁知这姓郭的是个槓头,见围观人多,高声道:「看?人下卦辞儿,岂是郭某所为?卜卦问吉凶,是问鬼神的事儿,好?就算,不好?就不算,这鬼神也是能?戏耍的?方才卜过一卦,我是断断不能?再卜了,再卜也不灵验了!」 正乱着,允中从圈儿外叫了声:「继明哥!」 武继明才要发作?,忽然看?见他俩,喜道:「你俩怎么来了?」撇下郭铁口,笑呵呵走过来相见,又给妻子引见二人。 汤丽娘听说是蒋铭,微微怔了一下,脸上略有?些发红,笑了一笑,大大方方敛衽道了个万福,蒋铭和允中连忙作?揖:「嫂嫂万安」。 第100章 (下) 【行善慈乡间筑路】 从前汤家向蒋家提亲遭拒, 武继明是知?道的,所以最开始听说相亲的是汤丽娘,心里还有点不舒服。及至见面,看丽娘风姿秀丽, 光彩照人, 喜得心花也?开了, 反觉蒋铭错过了好姻缘, 自己落了便宜。 此时见妻子落落大方,觉着?面上有光, 满心欢喜。甚是自得。 当下见毕了礼, 允中笑问:「继明哥在这儿做什?么?呢?」 武继明笑道:「没事,玩呢!」指那郭铁口?道:「刚才到了, 听这傢伙吹牛,说他神算,寻思打一卦耍子,谁料这厮不通,瞎说乱道, 全是煳弄人的!」 原来武继明和汤丽娘成亲之后, 卿卿我我, 郎情妾意,直似蜜里调油一般。这一日?,忽然想起两人初次见面是在?奉先寺,便来故地重游。遇见摆卦摊儿的, 那武继明玩乐的心思, 要哄丽娘高兴, 就拉着?她卜了一卦。 先生问:「客官要问什?么??」继明随口?说:「问婚姻。」 先生打了卦,眯起眼?睛, 捋着?山羊鬍子,思忖说道:「此一卦名为睽,离上兑下,上火下泽,相?违而不相?济。客官若问婚姻事,却?有些不大好,主先成后破,夫妇前时恩爱,后生嫌隙,其中多有第三人介入,致使?夫妻相?疑反目,终致家破。戒慎!戒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1页 武继明一听,气得鼻子都歪了:一则因这话不吉利,二?则汤丽娘在?跟前,伤了他脸面……如此吵闹起来,要把卦摊儿砸了。 蒋铭听闻了缘故,笑道:「继明兄你可真是!人都说发财奔赌场,倒霉才奔卦摊儿,你好好儿的日?子,算的什?么?卦?算的好便好了,算的不好,岂不是扫了自己的兴?亏得嫂夫人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不的,你这不是找不自在?么??」 说的继明呵呵笑,便道:「蒋兄说的也?是。」向那算命先生道:「今儿算你走运,我遇见好朋友,没工夫跟你计较,且绕过你这一遭!」 说着?就要走开,郭铁口?叫道:「客官还没给卦金呢,怎地说走就走?」 武继明眉毛一扬:「嘿——」,瞪眼?睛道:「我把你这厮不长眼?的,饶了你打,还敢要卦金?」当下又要发作。丽娘拉他胳膊拦住,嗔怪喊了声:「继明!」 那边店伙计也?扯郭铁口?:「你怎恁地一根筋儿,还不闭嘴,讨打呢?」郭铁口?就不言语了,兀自攒簇着?眉毛,不高兴。 丽娘给身后丫头使?个眼?色,那丫头取出一块碎银子,走到近前,把银子往郭铁口?眼?前晃了一晃,说:「你可看清楚了,这是我们家少爷赏你的!」说毕,一撂手,把银子掇在?桌上。 这厢武继明问:「你哥俩怎么?在?这,来拜佛的?」蒋铭笑道:「哪儿呀,有点别的事儿,顺路过来转转。」 武继明:「我就说么?!自来不听你信神信佛。怎么?,你办完事了没?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儿,咱们好久没在?一块坐了。要不明后天的,找几个人,坐一坐?」 蒋铭道:「我差事还没完呢,过两天还得去乡下。等一总都完了,再聚不迟。到时候我找你,我做东!」 武继明笑道:「那不用,告你说,我最近结交几个新朋友,都是有意思的人,他们听说咱俩相?与,也?想结识你呢!过几天我表哥也?上来,到时我寻地方,叫上萧纯上,咱们大伙儿,好好吃两杯!」 蒋铭笑应了。两下拱手相?别,武继明同着?妻子,丫头小厮跟着?,往奉先寺里头去了。 允中道:「二?哥,咱们也?回吧」,牵过马来。蒋铭道:「等等,不忙。」看着?武继明一行走进去了,把缰绳撂给允中。走到卦桌前问:「先生真的铁口?神算?」 那郭铁口?忙站起身来,执手做了个揖:「学生卜卦测字风鉴,都来得,尤其卜卦灵验,乡里送学生这么?一个绰号,客官见笑了。」端详一下蒋铭,眼?里一亮:「客官看相?么??」 蒋铭摆手道:「看相?不必了,请先生卜一卦,我问亲事。」 郭铁口?便道:「学生遵命。」如此这般,掂着?个卦筒,晃了几晃,口?里念念有词……哗啦啦丢出签来,二?人看去,只见阴阳错杂,离下坎上,是个既济卦。 蒋铭不由得喜上眉梢:「敢问先生,这卦可是上吉之象?」 先生笑道:「恭喜客官!水火既济,主事成圆满。您这亲事一定成的,就算目下有些不妥,亦不成阻碍。」 顿了一顿,还要说什?么?,忽想起方才武继明要砸卦摊儿的事,就闭了嘴,把这卦辞后头不太好的几句收住了,没说。 允中欢喜道:「必是下次去茅山,就能见到云姐姐了!」蒋铭喜动颜色,也?不说话,从顺袋里摸出一块碎银,也?不管多少,谢了先生。二?人上马扬鞭而去。 且说这日?,蒋铭和允中一起,带了一个小厮,车马下乡,到润州老宅来。进院门?,李妈妈笑吟吟迎上来:「想着?哥儿今儿该回来了」,招唿进了屋。老太太同女儿去厨下做饭。 蒋铭二?人洗漱,不一会儿,李劲从工地回来了。蒋铭问他施工情况。李劲笑说道:「都好着?呢,这几天二?爷不在?,可是便宜我了,薛大赶着?跟我论交情,昨儿还给我送了一瓶酒,两只烧鸭子!」 蒋铭笑道:「他这是在?贿赂你了,跟你说了什?么?私密话不?」李劲笑道:「他怎么?敢?咋恁没眼?色的。昨儿还跟我说,上回二?爷说他抽份子的话,委屈他了。央我在?二?爷跟前说几句好话,说他万万不敢背地里做甚欺哄主家的事。」 蒋铭哼笑一声:「他不敢?这贼精,倒是有眼?色,要不也?不能说我委屈他了,忘了刚开始那会儿,他还想来泼的,压咱们一头呢!既跟你论交情,你就劝劝他,有聪明也?收着?点儿,别都使?尽了,免得到后不好收剎!」 李劲笑道:「我怎么?没说他?说他也?只是乐,我看他干活儿还行,谅他也?不敢过分耍滑儿。他那个心思,这不是快收工了,只怕扣他工钱,不的,能从他手里漏出东西来?」都笑了。 蒋铭问:「现在?怎么?样,桥那边都好了么??」李劲道:「都弄好了,前后我盯着?的,就等二?爷去看。这两天压路,还得十?天八天的,压完了这遍,再铺一层砂石也?就得了。」 看了看蒋铭,笑道:「薛大跟我念叨,想求二?爷先结算工钱,不知?怎么?处,是不是先给他支些?」蒋铭又哼了一声:「我就说么?,咋给你送烧鸭子,活儿还没完,紧着?要钱来了。明儿我过去看,他要再提,你让他自己跟我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2页 少顷饭菜端上来,几人吃罢了,喝茶说话。允中问李妈妈身体?可好。李妈妈笑说:「都好呢!多承哥儿惦记着?。」李劲在?旁道:「前天晚上落了小雨,天凉了,娘说,又觉得手指骨有些疼。今天觉着?怎么?样?还疼么??」 李妈妈笑道:「今天还好。前儿也?不是疼,就是骨节儿这里渗得慌,我怕又跟去年冬天似的,干不了活儿,可不急人么?!」原来李妈妈这几年害关节不好,一到秋冬就发风湿痛。 蒋铭凑过来,拉过李妈妈的手看了看,见有两处关节略有些发红的意思,便道:「这是里面有寒湿气,秋冬属阴,节气相?应,就发作了。」 李妈妈笑说:「可不是呢,一到天冷就厉害。以前倒也?不碍事,就从去年冬天起,手上脚上,这儿、这儿,都肿起来,痛的走路也?不灵便,我就怕今年冬天又发,干不了活儿,不成个废人了?」 李劲道:「那会儿找医生看了,吃了几副药不怎见效。还是天气暖和了,才好了。」允中道:「去年冬天,二?哥回家说起妈妈这个病,大哥说,这是风寒湿邪阻痹经络,气血不通,所以疼。要治这个病,非得下乌头不可,才能去了根儿,可是乌头寻常医生不会用,得找个靠谱的先生来看看。」 蒋铭笑说道:「这事好办。妈妈不用急,等过些天,把修路的事完了,我去寻个好大夫来,一定把妈妈这病治好了。」李妈妈笑容满脸:「那敢是好了,多谢哥儿记挂着?。」 正说着?,李劲的姐夫陈文带着?小儿子从外面回来,还没吃饭,重新摆上桌儿来。众人说话,不知?不觉天黑了,一宿晚景,不在?话下。 次日?早上,蒋铭、李劲、允中三人骑着?马,来到工地上。路上十?几个汉子已在?那里干活,拿着?铁锹镐头平整路面,另有几个赶着?两头牛,两头驴骡,拉着?三架石碾子压路,都光着?膀子,身上晒得黑黢黢的。 见他们到了,有人跑去告诉薛大,不一会儿,只见薛大提着?衣襟匆匆赶来,满脸堆笑,作揖声喏。蒋铭脸上平平的,由他陪着?沿路走了一遭,又到桥上走了个来回。 薛大一路陪着?笑,诉说辛苦:「这修路是贵府上慈心善事,造福一方百姓的,要是小人不尽心尽力,不把活儿干好,岂不是坏了良心,伤了阴鸷,老天也?不容我。所以小人一些儿不敢怠慢,不让他们赶时间,只要把活儿做实在?了。不是我在?二?爷跟前说嘴,这一段路,比以往同样的,下力两倍还不止哩!」 蒋铭不言语,走了一段,方说:「要按我的意思,活儿干到这个样儿,要说尽善尽美,还远着?呢!不过事无万全,你也?算是用心了,马马虎虎,算过得去了。」 薛大笑逐颜开:「二?爷能说这话,小的就是再辛苦也?值了。」走到做工的身边,吆喝两句。又小心翼翼向蒋铭道:「这些做工的,都是小人从溧水带出来的,也?都不容易,动不动就给我出难题。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好做的过了。前两天有一个,他老子病了,要回去,在?我跟前作闹要钱,小人被他缠磨不过,只得跟这边相?熟借了二?两银子,才打发他去了。 蒋铭「嗯」了一声,仍不言语。薛大看了一眼?李劲,陪笑道:「二?爷明鑑,前儿小人跟李爷说了,如今活计差不多做完八成了,我们出来时间长,做工身上都没带钱,小人手头也?紧,吃喝住店,现今都在?柜上赊,这几天店里催促的紧。能不能二?爷抬抬手,把工钱结出一些来,小人也?好对付过日?子。」 蒋铭不动声色,走了几步,停住脚,笑了笑说:「这事李劲昨儿跟我说了。你讲的也?是常情。按道理,也?该给你结算些。这样吧,你明儿写了贴来家,先结一半。另一半,只要活儿做的扎实,等完了工,我也?不为难你。还是那句话,要是留下错漏,出了岔,我可有的是办法找你,不怕你走了去。」 薛大欢喜道:「多谢二?爷,小人早听说,贵府上做事最规矩的。活计上小人绝不敢马虎,二?爷放心好了。」 蒋铭又在?工地上转了转,留下李劲照看,就和允中回家来。允中道:「这个工头看上去挺老实的,二?哥上次说他与供料的勾连,从中取利,是真的么??」 蒋铭笑道:「你看他老实!他要是真老实,也?做不了工头儿了!这人不知?多少心眼?子,都奔着?钱去的。跟这种人打交道,丁是丁卯是卯,分的清清楚楚才行。不然,像你这老实好性儿的,啥时候教卖了也?不知?道,还替他数钱呢!」 允中蹙起眉头:「看二?哥说的,难道我在?哥眼?里,就那么?傻?」蒋铭笑道:「你不是傻,你是心太善了。底下这些,跟咱读书人可是不一样儿,跟他们处事儿,千万得加小心,多看看多想想,别光听本人忽悠。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允中「哦」了一声,不言语了。 到下午,允中去村集上买了两只鸡,两只鸭,几尾鱼,并一些时新果品。请李妈妈都收拾了,食盒子里盛放好,次日?一早,叫小厮装上车子,去看虞先生了。 薛大当日?回去就找人写了收贴,签了押,次日?上午拿来,蒋铭叫李劲给他兑银子,结算了一半工钱。那薛大喜笑颜开,说了一堆吉祥话,欢欢喜喜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3页 又过一晚,这天七月十?四,蒋铭从工地回来,往东厢书房里坐着?,翻了几页书,总是静不下心来。看外面薄阴天,风吹蔷薇架上枝叶摇曳。放下了书,信步走到大门?外,望见允中和小厮赶着?车子回来了。 允中打远就跳下了车,三步两步跑过来:「二?哥!」蒋铭看他兴沖沖的,笑道:「你怎么?了,这么?高兴!先生都好么??」 允中道:「都好着?哩!」跨过一步,与他并肩站着?,扭过脸看着?他笑:「二?哥,你在?奉先寺算的那一卦,看来真的灵了。」 蒋铭心中一跳:「怎么?灵了?」允中两眼?含笑:「我知?道云姐姐在?哪儿了!」蒋铭惊喜道:「真的?她在?哪儿,你快说!你可不行耍我!」 允中笑嘻嘻道:「我敢么??拿这事儿耍你,你还不得吃了我!昨儿在?虞先生那里,听他村里人说了个事儿,叫我猜那人必是云姐姐,不敢说有十?分的把握,也?有九分九是她!」 蒋铭急道:「你快说在?哪儿?你怎么?知?道的?」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01章 (上) 【访至爱蒋铭愧簪花】 却说允中知道了云贞下落, 蒋铭紧着让他快说,允中偏不说,只是笑?,把个?蒋铭急得没法儿?, 直叫「好三弟」…… 允中笑?道:「别的?时候我没法, 趁这个?机会, 也让我拿捏你一回。」方才说了。 原来昨天晚上, 有个?学童的父亲来看望虞先生,这人刚从长山镇回来, 说起那里新来一个女大夫, 诊治妇人疾患,手到病除, 甚是高明。 允中心中一动,就问名?姓模样。那人道:「我也没见过,不知姓甚名?谁,这女医只给妇人看病,男人都不得见的?。听说是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 生的?跟仙女似的?, 身边还跟着个?丫头。她现住的?房子东家?姓褚, 说是褚家?的?亲友。」允中喜出望外,又细问了?问,心里有数了?。 因?向蒋铭道:「说这女子才?来一个?月,哥想想, 时间先对上了?, 又是年轻女孩, 又带着个?丫头,医术又好,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我料着,十有八九是云姐姐了?!」 蒋铭喜笑?颜开:「一定?就是了?!」心花怒放,立刻就想动身前去?长山镇,却因?明日中元节,不得空。与允中商量:「后天你和我一块儿?去?长山镇寻她!」允中笑?道:「我后日要回家?了?,来时就说好的?。到时候哥自?己去?吧。」 蒋铭道:「那我带李劲一起去?。怕万一不是呢,你到家?别说这件事,千万别让咱爹知道。」允中应了?:「这还用哥嘱咐,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完了?。」 这蒋铭恨不得立时插翅飞了?去?,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对李劲只说:「工地上事差不多了?,不用时刻都盯着。过两天,你随我去?长山镇走一趟。听说那里有个?大夫,能治妈妈的?病,只是难请。」李劲应了?。 却说二人所料不差,乡里传说的?这人正是云贞。那日在牛头镇,周通序带着云贞和桂枝,与陆青分了?手,一路南下。游山玩水,又走半个?月,才?到了?句容县,时近盛夏,天气?十分炎热。周通序没急着上山,就在句容住下了?,寻人打听云家?消息。这才?知道云珔三个?月前已然亡故。云贞闻知噩耗,痛哭不已,换了?孝服,遥空祭拜了?。途中不便?,一应礼器俱无,也不过尽心而已。 周通序在长山镇有个?名?叫褚双的?道友,两人甚是相知。褚家?乃是当地大户,家?境富庶,他家?院子外面,相连有个?小院落,是从前买邻人的?,整修了?,专供亲友暂住。通序与褚双商议,安排云贞桂枝两个?在这小院居住,嘱咐了?些话,往茅山去?了?。 褚家?单派了?一个?十四五岁小厮,每日早晨过来,在门首支应伺候,扫院子担水,跑腿儿?买东西,晚上依旧往主家?院里去?歇宿。 云贞平时很少出门,只在屋里读书,与桂枝做些针黹活计。因?为褚家?开着药铺,收来草药不及处置,就在这边门房间里堆放,云贞无事,常去?看看,顺手也帮忙收拾处理药草。 不觉过去?十余日,这天褚家?来了?个?外地的?亲戚,他家?有个?女孩子刚长成,患有非时下红并痛经之症。女孩儿?害羞,不愿请男大夫诊治,十分烦恼。她母亲与褚娘子闲聊,说起旁边院子里住的?小娘子颇识药草,病急乱投医,走过来问能不能治。 云贞给女孩诊脉开方,只消两剂药痊癒了?。由?此一传十十传百,多有妇人不便?看病的?,就来找她。褚家?药铺多了?生意,自?然乐见其成。为安全起见,和褚娘子说好了?,只看妇女病症,但凡相随男子,都不叫进院子里来。 却说云贞遭逢这一番变故,面上还如往常一样淡定?,没事人一样,其实心中悲伤,少言寡语,饮食也减,人也见消瘦了?许多。 桂枝知道她心事,又不好说的?,干着急没法儿?。这一日,看她又拿起书看,便?说道:「整天看那哑巴书,有什么趣?看得人越发?没精神了?!趁这会儿?天气?好,姑娘还是到院子里走走,活动活动,吃饭也有胃口。瞧院里那棵桂树,这要是在应天,桂花都该开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4页 云贞道:「这才?什么时候,桂树还没看结米,要开还早着呢!」 桂枝陪笑?道:「马上中元节,天气?凉了?,要开也快呢!要不,我陪姑娘出门逛逛去?,不买东西,也看看人头。在家?时太公常说,女孩子遇到不开心的?事儿?,自?己要学着开解心情,就有天大的?事,也不能作践坏了?身子。」 云贞不觉笑?了?:「我不过多坐了?一会儿?,怎么就成作践身子了??你又抬出太公的?话来。」 却将书放下了?,出来看那桂树,只见碧叶丛中,已结下小小的?桂米了?。 桂枝走过来,立在旁边也瞧。忽然说道:「那天我问褚家?人,说从这里去?金陵,用不了?两天,轻松就到了?。等下次舅老爷来,不如请他老人家?带咱们去?金陵走走,到奉先寺看看悟因?大师父去?,姑娘说,可好么?」 云贞听提起金陵,心里就是一跳,紧接着又涌上一阵伤感,没说话。 桂枝又道:「就是出去?散散心,这里住了?一个?夏天,简直闷死了?,我长这么大都没生过痱子,今年身上都长痱子了?!」 云贞笑?了?笑?:「这几天不是凉快了?么,住的?好好儿?的?,又乱跑什么。心不静,到哪儿?也是一样。再说我热孝在身,去?哪儿?,也都不方便?。」 桂枝看她不接话头,嘟着嘴道:「那又怎样,开春钱老爹走时,太公说,圣人也说过,不能以死伤生。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吃饭就吃那么一丁点儿?。再这么下去?,生病了?可怎么好?」 云贞拉过桂枝的?手,轻轻握了?握:「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没事的?,我心里都明白,只是强让我高兴,我实在也高兴不起来。等再过些日子,熬过这一段,就好了?。」 桂枝看着她,欲言又止。少刻喃喃地道:「也不知二少爷现在怎么样了?,姑娘不惦念他么?」 云贞心里一酸,就不言语了?。放开她手,对着桂树出了?一会儿?神,轻声?道:「我和他并没有什么约定?,不用牵挂,这样也挺好的?。」 桂枝恳切道:「你们两个?天南海北,遇到不容易,姑娘怎么不想法子见见二少爷,到时候,一块儿?商量个?办法,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完了?啊……」 云贞停了?一忽儿?,黯然道:「完不完的?,天意如此,又有什么法子。现在我这样身份,亲事已然不可能了?。他是有大志向的?人,要是真和我在一起,将来误了?前程,我也不会快活的?。」 桂枝嘆了?口气?:「姑娘只为别人想,怎么不为自?己想想,要我看,二少爷也不是那等薄情寡义的?人。说不定?现在到处找你,找不着,不知急成什么样儿?了?呢!」 云贞心中愈发?惆怅,默然半晌,淡淡一笑?。道:「着急又有什么用呢?因?缘的?事,人怎么争,也争不过天去?。事到如今,就算他想,他家?里大人也不会答应我俩在一块了?,他又怎么抗得过?我只盼日子快些过去?,总不见面,时间长了?,就都没事了?。」 桂枝难过得差点落下泪来:「我一直觉着,你们俩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一对,怎么老天不肯成就,这等磨难人!」 云贞苦笑?了?一下:「你也不用为我鸣不平,想来还是缘分不够,若果真是天註定?的?,又怎会是这么浅的?缘分。」说毕摇了?摇头,振作道:「快别说这个?了?。今儿?咱俩做点好吃的?,不知怎么,我今天很有食慾,只想好好吃一顿呢!」 说归说,因?被挑起了?心事,反而更吃不下了?。到夜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桂枝起来陪她说了?会儿?话,后又掌起灯,看了?会儿?书,看到实在倦了?,才?睡下。 第二天七月十五中元节,褚家?大娘约了?晚上放河灯。二人相随出门,路边烧化?了?香烛纸马,奠了?酒,然后在河边看人放灯。只见空中薄薄铺着一层云翳,月色朦胧,岸上一簇簇人影穿梭,星星点点的?莲花灯沿着河面,飘飘忽忽,顺流而去?,恍惚不似人间。夜风吹动衣袂,送来阵阵新凉,云贞感怀身世,怅然落泪,夜深方才?回来。 到得次日,却是一天晴朗,阳光明媚。云贞正和桂枝商量,趁天气?好,要在院子里晒晒药草。忽然小厮跑来报说:「大姑娘,门口有人来问病,是两个?男的?,没有女人。」 桂枝责怪道:「既是男人,打发?他走就是了?!咱们姑娘只给女娘诊病,你不知道么?还问!」 小厮道:「小的?怎么不知?小的?说了?让他走,他不走,非要见大姑娘不可,说是乡下来的?,要给家?里老太太问病。还给小的?塞钱哩,小的?不敢收。」 桂枝哼笑?一声?,道:「你个?小猴儿?,我说这么勤快呢,要是姑娘见他了?,你就有钱使了?!」小厮缩了?缩脖子,嘿嘿地笑?。 云贞嗔道:「你快出去?看看,看是什么样人,说不定?病人在家?出不来的?,别让人家?着急。」 桂枝答应着,走过门口一瞧,只见外面一个?人,正把两匹马拴在路旁石桩上,一回头,却是李劲。 桂枝这一惊非同?小可,唤了?声?:「李大哥!」李劲也吃了?一惊:「桂枝姑娘!怎么是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5页 桂枝往远处看了?一眼,来不及与李劲答话,扭身往回走,口里叫道:「姑娘!姑娘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 云贞听着话音,心里怦怦跳,跟着走出来。看见确是李劲站在那里。再瞧,只见路旁山踯躅花边上,还站着一个?人,身穿一领群青色暗花缕银边儿?交领夹纱罗袍,腰间一条酱色鎏金銙带,头上青纱软角唐巾,巾畔簪着一朵浅紫色傲娇木槿花,衬着英朗面庞,修眉凤目,愈发?显得清俊儒雅,一表风流,不是蒋铭,又是哪个?? 蒋铭看见云贞,笑?逐颜开,满面春风走过来。二人对视,云贞亦是难掩心中喜悦,微笑?着不觉低下了?头,继而又抬起脸望着蒋铭,眼里泛起一层泪花。 蒋铭上前做了?个?揖,笑?说道:「云妹妹好。」云贞还了?一礼,一时说不出话。 桂枝在旁道个?万福,笑?说:「今儿?是什么日子,贵客驾到,快请进来说话吧。」 蒋铭笑?道:「这院子是禁地,你家?姑娘不发?话,我们怎么敢进去?。」说的?云贞笑?了?,请二人进门,来至厅上坐下。桂枝欢天喜地,点茶上来。 蒋铭看云贞身穿一件白绢衫儿?,下面一条细麻布裙,钗旁戴着白绢花儿?。不施粉黛,形容清减。这才?想起云臶获罪而死,还不到半年。他因?为料到是云贞,出门时着意打扮了?一番,只想着取悦心上人,却把云贞还在孝期这码事忘了?,一时又是尴尬,又是惭愧。抬手将那木槿花拿了?下来,放在桌上…… 云贞看看那花儿?,又看了?他一眼,抿嘴儿?低头笑?了?。蒋铭愈发?不好意思,只得也自?笑?了?。 云贞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蒋铭道:「听说这边有一位神医,是为求医来的?,也是试试看,不想真的?是你。」 就将自?己近日督办修路,李妈妈风湿痛犯了?,要寻医诊治的?话讲了?。 笑?道:「三弟前日去?看虞先生,听人说有如此一位女大夫,觉得像你。又怕不是,所以我和李劲一起来,想着,要真是你们就最好,万一不是,也给李妈妈问问病。」 李劲在旁坐着,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道:「怪不得呢……」 想说怪不得蒋铭打扮这么光鲜,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道:「怪不得昨儿?我听三少爷说话,神神秘秘的?,原来你们早知道了?,也没告诉我。刚看是桂枝姐,我吓了?一跳!」 桂枝笑?道:「我也纳闷呢,刚在门外,李大哥和我一样吃惊,二少爷却不见意外。原来早有准备了?。」 都笑?了?。云贞问了?蒋毅和白氏安好,并府中众人情形。寒暄几句,桂枝张罗出去?买东西,李劲会意,跟着一块儿?走了?。屋内只留下铭贞二人。 这才?互诉别情。蒋铭说了?二月底得知云家?出事,自?己很是担心,后来送蒋锦成亲,到太公家?时,云贞已经走了?,两下错过。知道她跟着舅舅南下,回来后去?茅山找,没见到周通序……在金陵还去?过奉先寺寻找,也没有找到……等等诸事讲了?一遍。 云贞也把路上的?经过,如何到了?长山镇,因?何住在这里,大略说了?。蒋铭听说半路遇到过陆青,出乎意料,于是将陈昇最近去?濠州看过陆青的?事也告诉了?。 蒋铭道:「云伯父的?事,我去?应天出发?前就听说了?。那时我央求父亲往朝中朋友处斡旋,父亲说,秦家?是谋逆案子,正在风头上,如今朝中人人自?危,谁也不能上前,只好等事情缓下来再说。却没想云伯父……这么快就走了?。」 听到此处,云贞不免悲伤涌上心头,眼里又泛出泪来,蒋铭心痛,低声?说:「人死不能復生,妹妹还要想开……你瘦了?好些,我只恨自?己,实在是没用,什么都为你做不了?……」 云贞收了?泪,抬起头轻声?道:「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费心了?,伯父说的?也是实情,现在事已至此,我能想得开的?,你不要担心。」 蒋铭柔声?道:「那最好,我只盼你心中宽慰些,这几个?月,我到处寻你,料想就在附近,只不知什么地方落脚。想等修路的?事情完了?,再去?茅山一趟,无论如何求见周道长……,没想机缘巧合,今天见到了?,真像做梦一般,我这心里……真是欢喜。」 云贞听他话语稠密,触动心怀,一时又是欣慰,又是伤感,又有几分羞涩。看了?看蒋铭,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笑?了?……他二人自?从凤栖山上分别,已过去?大半年时间,俱各饱受相思之苦。此刻相逢,心情喜悦自?不必说,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第102章 (下) 【疗痼疾云贞亲制药】 说话间, 桂枝和李劲从外回来,买了酒菜下饭。桂枝笑说:「李大哥抢着?付钱,我拦不住,又抢不过他, 姑娘可不要怪我。」 李劲道:「我不付钱, 只怕回来二爷要骂我哩!」蒋铭笑道:「那还用说!」云贞便向李劲道:「多谢李大哥。」 李劲陪笑道:「姑娘不必谢我, 这钱不是我的, 我花着?可不心疼!」桂枝道:「李大哥还给小厮一块银子,也不知多少, 那猴儿乐得合不拢嘴儿啦。」都笑了。 云贞叫桂枝:「你去把那瓶荷花酒拿出来。」向蒋铭道:「前日褚家大娘送了一瓶荷花酒, 我还说没有?人吃,赶巧你们就来了。」蒋铭道:「先别打?开, 留着?下次回来再吃。过会儿我俩还要返回去,就不吃酒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6页 四人坐下吃饭,桌上话不多,却是喜气洋洋。吃到半路,桂枝忍不住道:「阿弥陀佛!多久都没见我们姑娘一个笑脸儿了, 今儿可算是好了!」蒋铭看着?云贞笑了, 云贞想说什么没说, 脸红了。 吃毕了饭,商议第二天接云贞和桂枝去乡下老宅。云贞道:「要不这样,你把路径说明白了。明天我和桂枝在镇上雇一辆车,直接过去, 就不用你来去辛苦了。」 蒋铭道:「那怎么成??你两?个姑娘家, 我也不放心。家里又有?车, 必须要来接的。」说完又想想:「要是在镇上僱车,今晚我和李劲就不回去了, 就在附近住一宿,明天一起走也行?。」 李劲道:「咱们出来时,没说清楚,都不回去,恐怕娘在家担心。要不我一个人回去吧,明天带车子过来。二爷就在镇上找个地方,将就住一晚?」 蒋铭道:「那也行?,就在这跟前找个地儿最?好。」云贞思忖道:「这边乡下,恐怕没有?像样的客栈,除非去褚家借宿,可是我如今客居,也不好跟人家说……」 蒋铭忙道:「不用,不要麻烦人家,」不好意思笑了,解释道:「我是好不容易找到你,怕一走,明天来了再找不着?,可怎么办?你不知道,这两?天有?事走不开,不能来寻,我连觉也睡不好,生怕有?个什么不巧,又错过了……」 云贞含笑道:「你还是回去吧,在家好好歇一晚。明儿我们等你们来就是了,哪里又会错过了呢。」 又说了一会儿话。看看黄昏时分,蒋铭和李劲才上马去了。 这厢桂枝关?了门,喜得跺脚打?跌,上前一把抱住云贞,笑道:「我的姐姐!这下可好了,你总说天意天意的,今儿可算见着?天意了,这就是老天爷成?全哩!」 云贞笑嗔道:「这个疯丫头,就乐成?这样儿,简直了,像什么样子!」 桂枝笑道:「我才不管呢。反正咱们见着?了想见的人,我开心还不行??」瞅着?云贞:「姑娘不开心么?你看你,眼睛眉毛里也带着?欢喜呢!」 说的云贞难为情,嗔道:「你这坏丫头!」将手去拍打?她,桂枝笑着?跑开了。 随后命小厮去通报褚家,云贞亲自过去,跟褚家大娘子打?个招唿,说来了旧相识,明日约好要去泉盛乡诊病,过几天回来。如此?这般,都安顿好了,晚间打?包衣物行?李不提。 次日未及午时,蒋铭和李劲到了。李劲驾着?一辆马车,蒋铭另骑了一匹马。这次换了一身?家常衣裳。再看云贞,发?髻上仍戴着?白绢花,却换了一件玉色纱衫儿,月白绫裙子,清淡素雅。 众人不做耽搁,装上行?李,车马启程。山间路上一迳行?去,只见草木葱茏,山峦叠翠。田野上青青黄黄,生机盎然。云贞和桂枝在车上瞭望风景,蒋铭时前时后相随。 不约而同都想起,去年从金陵回应天就是这般情形,只是彼时陆青和允中也在一处,众人欢声?笑语,了无心事,都是不识愁滋味儿的,现如今陆青远在濠州牢城,云贞隐居乡间,都成?了落难之人。云贞望着?四野,心中感慨万千。与蒋铭对视,不再像去年那样羞涩闪避,彼此?目中含笑,不语亦有?情。 默默行?了多时,来到一处山脚下,李劲跳下车来,蒋铭也下了马,俱各牵着?马步行?。云贞问:「是怎么了?」蒋铭抬手往右前方指了指:「那边,是我家祖茔在处。」云贞顺着?望去,只见不到两?百步远山坡上,苍松郁郁,翠柏森森,俨然是一片墓地。 因说道:「那我和桂枝也下车吧。」蒋铭笑止道:「不用,你们两?位是客,又是女眷,还请安坐。」走了一刻钟,看看离那山茔远了,重又乘车骑马前行?。 走不多时,来到村里,车马停在一所大宅院门前。两?旁靠墙种着?大片蜀葵,都长的一人多高,绿叶团花,深红浅粉,欣欣向荣。 一个小厮飞跑出来接马,蒋铭相扶云贞下车,李妈妈和女儿都从院里迎了出来,众人寒暄,欢声?笑语,簇拥进了院子。 云贞打?量这院,前后四进房舍,庭中宽阔,墙边檐下种着?鸡冠、石竹、八仙、玉簪等各色草花,另有?一架蔷薇,一架迎春,两?棵一人多高的木槿树。树上开着?满树的紫色木槿花,原来昨日蒋铭帽边儿簪花,就是这树上采的。 李妈妈已将上房西侧两?间耳房收拾好了,引领着?过来,笑说道:「这是府里大姐儿(指蒋锦)从前住的地方,昨晚铭哥儿吩咐,就请两?位姑娘住这屋。要有?什么不便处,姑娘跟我说就行?了。」 原来上房只是蒋毅和白氏偶然下乡住几天,平常都是空着?的。李妈妈和女儿一家在西厢房住,蒋铭却住前面房间。 云贞见李妈妈虽是农家妇人穿戴,行?动说话没有?一丝乡俗俚气,知道是蒋铭乳母,格外礼敬,李妈妈甚是喜欢。 蒋铭陪云贞吃过了饭,一起到李妈妈房里。云贞给妈妈诊了脉,细问病情,饮食起居。妈妈问:「这个毛病好些年了,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去根儿。」 云贞笑说:「能治好,妈妈放心。只是妈妈这病,细究病因,是从寒湿上起的,这次医好了,还须避着?寒湿之气才好。」 稍后到东厢书房里,蒋铭亲自研墨铺纸,写下两?张方子。一张写道是:桂枝三?钱,麻黄二钱,白朮四钱,知母三?钱,芍药二钱,甘草一钱半,生姜四钱,防风三?钱,附子三?钱(炮),五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7页 另一张方上只写:乌头三?枚,白蜜二升。 云贞道:「乌头和附子,买的时候要仔细,乌头要看个头大小,附子要看炮制功法。白蜜却不好买,我在长山镇住的褚家,开着?药铺,最?近就没有?白蜜卖。不知这附近哪里买药,明天你派个人,同我一起去吧。」 蒋铭笑道:「不用你去。你只跟我说,乌头附子都要什么样儿的,我都识得。」 云贞看了看他,忽然抿嘴笑了:「你不说我倒忘了,二公子本也是懂药理的。」 蒋铭一怔,道:「你又笑话我,我是家里开着?药铺,见过这两?样药,哪懂什么药理呢!」 云贞道:「我记得去年去你府上,给伯母开的方子,你还斟酌过,特意让含光大哥看了方儿,才去抓的药。可不是懂药理么?」 蒋铭不好意思道:「那次是我贻笑大方了,为这事儿,惭愧了好些日子呢,你怎么还记得。」 云贞含笑说:「这有?什么,当时我就想,原来你们都懂药理药性,如此?博学,心下佩服得紧,所以记得。」蒋铭笑道:「不过这里那里读到一些罢了,又不会治病,并没什么大用。」 他二人两?情相悦,只是还没到卿卿我我那个份上,况且分别日久,亲密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捡以往金陵、凤栖山的旧人旧事来说笑,说着?说着?,忽然又都没话了,互相看着?,眉目含情,满腹柔情无以言表…… 次日,蒋铭和李劲起早,先去工地上看了看,回来吃了早饭。俩人去附近村镇买药,直到午后才回来。药都买齐了。蒋铭道:「果然像你说的,别的药买的都顺利,去了就有?。就是白蜜耽搁了时候。」 原来他们到镇上,跑了几家药铺,都没白蜜。最?后问到一家,说是本来有?的,昨日刚被人买走了,买主是一家糕饼店。二人连忙找到那店里,所幸剩余还多,店家却说:「我们买来是做点心用的,又不是倒卖的」,给出双倍的价钱也不肯让。 计较了半日。店主走出来,听说是老人家治病入药用,又问姓名,知是蒋家来人,惊喜道:「怎地不早说!既是如此?,还说什么转让,合该奉送的!」量了二升蜜,却不肯收钱。来回谦让数次,蒋铭无论如何付了原价,道谢而回。 云贞检视了乌头和白蜜,都可用。就教?李劲在房山处架起炭炉。云贞亲手把乌头破开了,用纱布包好,放陶锅子里煎煮起来。坐在边上守着?看火候,蒋铭也掇了个小杌子,一旁坐下了,桂枝见此?,就走去李妈妈屋里说话了。 俩人静静坐着?,看锅子里滚着?汤药……蒋铭问:「乌头有?毒,这白蜜是用来解乌头毒的么?」云贞点头:「是的」,过会儿又说:「除了解毒,白蜜味甘,五行?属土,甘以缓之,以土藏火,可以延缓乌头燥烈之性。」 蒋铭点了点头,略一思忖:「那附子方中,甘草,也有?同样效用么?」云贞看他一眼,微笑说:「是,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能举一反三?了!」蒋铭忽然被夸,心里得意,面上却有?些难为情,不知说什么好,就笑了。 小火煎了半个时辰,把纱包捡出来丢弃,只留着?药汤,又将白蜜慢慢倒进去,搅化开,煎煮多时,看看水气出的差不多了,住了火,倒在一个瓷罐里。蒋铭一旁看着?她做事,时不时帮把手。饭口时分,就在院里摆张小桌儿,二人吃了晚饭。 落后又把另个方子的药取出一剂来煎了,煎出两?碗药汤。分了一碗,挖了半匙乌头蜜,搅化在药汤里。云贞拿匙舀起一点尝了尝,觉得味道稍欠,又加了小半匙的乌头蜜,再尝一尝,方点头说:「可以了。」 端过来递与李妈妈,看着?她吃了药。此?时天色已晚,云贞看蒋铭仍在旁边,便说:「你先歇着?去吧,我再陪妈妈待一会儿。」 蒋铭有?些捨不得,欲待不去,众人跟前不好意思任性,只得说:「那我先去,有?事的话你叫我。」才去了。云贞又陪李妈妈坐了小半个时辰,看无异样,方与桂枝回房歇下。 次日吃了早饭,蒋铭李劲又去工地了。桂枝支使小厮点炭炉,把另一碗汤药温了,交与云贞兑了乌头蜜,服侍李妈妈吃下。落后都在院里,云贞和桂枝煎药,一边跟李妈妈说话。望着?天上秋云来去,心中舒展很多。药煎好时,忽然下了一阵小雨,少刻又停了。 午后蒋铭回来,提了两?盒面果点心,一盒递给桂枝,一盒叫给李妈妈房里送去。妈妈笑说道:「我牙不好,吃不动这些,还是给周姑娘,这些天让姑娘受累了。」原来云贞从应天出来,对外一直称是姓周,叫做周云贞。 蒋铭笑道:「您老不吃,留着?晚上小娃回来吃吧。」桂枝打?开盒子,拿出点心递给李妈妈一块,又递云贞,然后又递蒋铭,蒋铭笑道:「我不吃这些」,云贞道:「你也吃一块儿吧,好吃。」 蒋铭就接了过来,一边吃,一边向云贞说:「今儿教?桂枝服侍妈妈吃药行?么?你和我出门一趟,我有?事。」 傍晚时分,两?人相伴出门,沿着?乡间小路兜兜转转,走了二三?里路,来在一处山坡上。但见一轮红日西沉,近处草木、田野,远处的河流,群山,无不镀上一层金灿灿的光辉。 蒋铭轻声?道:「其?实没事,我只是想与你出来走走。」云贞莞尔一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8页 二人沐浴在夕阳下,望向远方,看红日衔山,云层后面射出束束光芒,稍后光芒敛去,只见落霞绚烂,炭火一般,由南至北燃过去,半边天际映照得或红或黄,流金溢彩,浩浩荡荡,绵延无际。目之所及,山川大地俱都笼罩在一片霞光云氤之中。 默默无语,看了半晌,只觉身?心好似融化流荡于此?壮丽景色之中。忽然云贞心念一动,转脸看,果然蒋铭也望向自己,两?人相视一笑。 蒋铭道:「小时候,父亲辞朝丁忧,我们在这边住了三?年。有?一次我在这儿看到晚霞,大美如斯,惊得话也说不出。从那以后,常常傍晚一个人跑来看,别的季节霞光也好,单只初秋这时,最?是壮美。」 抬手指向远处:「看见那条河么?从那里欣赏落照,没有?这边见的辽远开阔,却是另一番景色,要见到水禽,就是名副其?实的『落霞与孤鹜齐飞』,可惜,却没有?『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观。」 停了一会儿,轻声?道:「去年和你在江边看月,我就想,要是有?一天,能和你一块来这儿看落霞该有?多好。」望着?云贞微笑:「不想此?刻已是成?真了。」 云贞遥望远方,听耳边秋虫呢喃,万籁微鸣,胸中柔情满溢,自觉有?泪朦胧上来,半晌方如自语一般说道:「天地造化神奇,人力?无能超越。这种时候,总让人觉得自身?如此?渺小,几近于无了。」 蒋铭与她并肩而立,说道:「生而为人,固然是渺小几无,但圣人有?语,『天地之大,人犹有?所憾,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据此?细想,此?刻你我站在此?处,此?间天地,即是为你我所陈设。生而为人,其?实,也是一桩很了不起的事呢。」 云贞展望辉煌天际,揣摩这话良久。微笑颔首道:「你说的是,能在此?时此?景……确实是一桩极幸运、极难得的事……」 蒋铭含笑不语。二人只自远眺,不知不觉中,已将两?手牵在一起。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03章 (上) 【忆儿时田边寻旧迹】 上回?说到蒋铭云贞在山坡上观赏落霞, 看着一轮红日?坠落山后去了。余曛尚暖,天色黄昏。两个人手牵着手往回?走,感受到对方手上传来亲密温柔,只觉心也要化了。蒋铭积攒了满腹相思相爱的情话?, 临到此刻一句寻不见, 只是笑容不可抑制…… 正走着, 忽见路弯处转出两个人影来, 不约而?同都放开了手。 蒋铭道:「这倒奇怪,这个时候了, 谁会在这儿呢?」待走近些, 只见一人头戴方巾,身穿直裰, 乍看身形,倒有几分像是蒋毅,身后跟着个童儿。 蒋铭道:「他?老人家怎么在这儿?」云贞问:「是谁?」蒋铭道:「是虞先生。」 快步迎上前去,作揖施礼,说了几句话?, 回?头向云贞看过来。云贞去年?在蒋家住, 早听说过的, 知道是蒋铭的业师,忙走上前去。蒋铭向先生道:「这位是周姑娘,我请来给李妈妈瞧病的。」 云贞施了个万福,问先生好。虞先生抬了抬手, 点头示意。 蒋铭陪笑道:「先生怎么在这儿, 到家坐么?」虞先生道:「不了, 我出来走走,正要回?去了。」蒋铭道:「天晚了, 我送先生回?去吧。」先生道:「不用,你们且回?吧。」蒋铭垂首应了声:「是」。虞先生带着童儿自去了。 待他?走远,蒋铭伸了一下舌头,笑道:「我还说是谁,不想是他?老先生,怎么这时候出来,到家都多晚了!」云贞道:「先生家不在附近么?」蒋铭道:「离这儿也有四五里?路呢。」 两个人望着先生和?童儿身影,直到看不见了。云贞忽道:「先生看见我们俩在一块,要是让伯父知道了,可怎么办?」 蒋铭一下子笑了,道:「那有什么!就是爹爹此刻就在这里?,也不怕被他?看见了。」 低声问:「怎么,你怕么?」 云贞微笑不语,咬了咬嘴唇,点头轻声道:「有一点儿。」 蒋铭见她夜色之中亭亭而?立,柔美如斯,心中动情,想去拉她的手,又有些发怯,克制住了。轻声道:「你不用担心。虞先生很喜欢我的,再?说,他?老人家也不是那等拘泥多事?的人。」 云贞「嗯」了一声,望着他?微微一笑:「我也不是怕别的,我只怕……让你为难。」 蒋铭笑了,悄声道:「我有什么为难的,我开心的很呢!」停了一忽儿,柔声说:「我只盼你每日?欢欢喜喜,顺心顺意,但得?如此,我没有任何事?好为难的。」 云贞心中柔情流过,看了他?一眼,低眉笑了。蒋铭望她良久。转而?笑道:「说到怕,我也是有点儿怕见先生,倒不是怕他?与父亲说什么。」云贞笑问:「那你怕的什么?」 蒋铭道:「小时候念书,父亲总要我赶学业,先生就给加功课,旁人四五年?学的,非逼我两三年?学出来。怎吃得?消?苦的我,这手上,可没少吃他?老先生戒尺,现在想起来,还觉着痛呢。」说毕笑了。 云贞望着他?笑容俊朗,星眸闪烁,如对朗月清风,一时恍惚,忘却了周围……爱惜之情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唤了声:「承影……」 蒋铭:「贞儿……」想去亲她,却又不敢。云贞温柔一笑,将手递出来,蒋铭轻轻握住了。两个手牵了手,缓缓走回?家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9页 次日?,云贞服侍李妈妈吃了药,与她坐在院里?,一边看桂枝煎药,一边说些家常话?。这李妈妈有年?纪的人,早看出蒋铭心意,又得?云贞尽心诊治,怎么不喜欢?同女?儿换着花样做饭菜,当着云贞的面儿就夸蒋铭,在蒋铭跟前又贊云贞。催促:「哥儿陪周姑娘出去走走吧,整天在院子里?,怕姑娘闷坏了。」 于是这一日?,蒋铭骑马,李劲赶车,带着云贞桂枝往集镇上逛去。自那晚牵过了手,那蒋铭就似吃了一颗定心丸,真?个是心花怒放,眼笑眉飞,看什么都是欣欣然。偏是天公作美,碧蓝天上漂浮着白云,行走在乡野间,但见两旁宽阔无?垠的稻田,正是将熟未熟时,稻谷顶头已是黄灿灿,茎秆往下渐渐还是青绿色,青黄交杂,一望无?际…… 众人车马悠然,仿佛置身图画之中。蒋铭到处指指点点,小时候在这里?捉过树上鸟雀,那里?捕过河里?鱼蛙……走至半路,叫李劲停住车子,指着田里?两棵大槐树说: 「看那边两棵树,一到暮春,开的满树白花,烂漫如雪,花香在这里?都能闻到。我小时候,跟着爹爹、大哥,还在这片田里?插过秧哩!」 云贞将手撩着帽纱,笑盈盈往远观瞧,有些惊讶道:「你还会干农活?」 蒋铭呵呵大笑:「我哪里?会?那时候小,总想玩儿,藉口说干活,好出来。李劲我们俩,在田里?追打,把插好的秧都踩坏了,招得?大人骂,说捣乱!」 又道:「李劲,你还记得?不,咱们爬树上采槐花,让马蜂叮了!」李劲笑道:「怎么不记得??蛰了我头上好大一个包,好些时候才好了。」桂枝在旁也笑了。 一路欢声笑语,迳到集镇上,逛了半日?,又在酒馆吃了饭,方才回?来。 却说那蒋铭的心思,只怕事?情有变,想道:「趁这时候,把话?说明白了,订下终身大事?,再?不能像之前朦朦胧胧了。」于是这天又约云贞出去,嘱咐她不要带桂枝。 云贞虽然在周坚白薰陶之下长大,生性自若,不大在意世俗眼光的。可到底是年?轻女?孩子,初涉情爱,难免害羞。自那晚与蒋铭看夕阳回?来,面对李妈妈和?桂枝等人,就觉有些不好意思。蒋铭当着众人约她,又不好拒,只得?应了。 出得?门来,云贞问:「咱们去哪儿?」蒋铭笑道:「我带你去河边看看!」云贞看他?兴致勃勃,不觉笑了:「河边有什么好看?荷花这时也早谢了。」 蒋铭道:「没有荷花,看看荷叶也好呢。」望着她眼睛,郑重道:「其实,我有话?跟你说,家里?人多,不方便。」 云贞心里?一跳,就不言语了。两个顺着乡间小路迤逦而?行,走着走着,遇到一处沟壑,有十来步宽,中间错杂满布大块石头。蒋铭道:「当心些,别滑倒了。」 来接云贞的手,看着她清丽面庞,轻盈体态,如同仙子一般,心中喜不自禁,笑说道:「子惠思我,褰裳涉溱…」 话?一出口,立时后悔,想:「我怎么得?意忘形了,说起风话?来!」忙改口道:「这里?不好走,我背你过去,可好么?」 云贞早听见,脸一下红了,扭过头不理他?,抽出小手,只顾提起裙角,踩着石头往前走去。 蒋铭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忙跟上去,在旁小心相护,担心她真?的恼了,不敢说话?。走了一段,见她面色如常,这才放了心。 不一时到了河边,原来这里?是河流迂迴?处,形成一个半湖。湖边一丛枯败的荷叶,间杂着莲蓬,丛丛叠叠,日?光映照出金色、褐色、明黄色……富丽辉煌。微风拂过,翻卷如浪。云贞赏玩了片刻,贊道:「你说的不差,这一带荷叶确实成景,值得?一观。」 来到柳树下,只见横倒着一段合抱粗的枯木,半边埋在土里?,被人坐的久了,干净光滑。蒋铭道:「我们夏天来钓鱼,就坐这儿。」拿出一块汗巾子铺上,让云贞坐了。他?却站在一边,往远处望了一会儿。 弯下腰往地上捡了几颗石子,跑两步,往湖面上打了个水漂,那石子在水皮上接连跳了几跳,击出几簇水花……自觉心里?平静了些,才走过来,在云贞身边坐下。午后阳光穿过柳叶,细细碎碎,撒在两人身上。 蒋铭道:「我们小时候,天一热了就来这里?玩。后来住到金陵,每逢夏天过来避暑,来这儿钓鱼。前一阵寻不到你,我心里?烦闷,就来河边待一会儿,静静心。」 云贞看了看他?,笑了。望向湖水,问:「这水深么?」蒋铭指着道:「跟前这片水不深,雨季涨水,也就刚没过肩,往中间深点儿,也刚没过人头,只是因为是活水,底下常有暗流,小时候,大人不让来这里?玩,怕淹着,我们就偷着来。」 笑问道:「你会游水么?」云贞点了点头:「会。」蒋铭讶异道:「真?的么?」云贞含笑:「当然真?的,不成我说谎么?」蒋铭笑道:「不是,我是奇怪,你女?孩子,怎么学会游水的?」云贞道:「小的时候舅舅教的。外公说,女?孩子家学会游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保命。」 蒋铭笑道:「那是。」又道:「说起学游水,我有个好玩的故事?,说给你听。」 因说道:「小时候,我,李劲,常跟着陈文、陈亮他?们几个来这儿玩,不知不觉的,就学会游水了。刚学会那会儿,水性不好,不敢往深处去。一天,我和?李劲,带着允中,我们三个来这里?玩水。那时允中小,不大会游,抱着一块木头,在这边浅处浮着。我和?李劲游的高?兴了,打赌比赛,看谁敢往深处游,就游到那边远处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0页 「我正耍的高?兴,不知怎么,脚底下遇到一股水流,一下子就把我拉进去了,李劲看见,忙过来捞我,结果我慌了,揪着他?胳膊,把他?也抓在水里?,两个人扎挣着都出不来,连着灌了好几口水,吓死了!」 云贞道:「那后来呢,怎么出来的?」蒋铭道:「我拼着命地扑腾,心里?想,这下可完了,把小命儿交代到这儿了!后来是允中游了过来,把木头推给我,我抓住木头,才脱了险。」 云贞舒了一口气:「幸好有惊无?险。」蒋铭笑道:「算是一次生死经歷吧。」又道:「还有呢,允中把木头推过来给我,他?自己把手放开了,脚下够不着底,结果又把他?淹在水里?了!乱扑腾,我和?李劲又过来捞他?,又被他?抓的死死的,三个人扯做了一团……幸好有大人路过,给我们都捞上来。允中喝了一肚皮水,人都昏了,缓了半日?,才缓过一口气儿来,可把我和?李劲吓坏了……」 「……等他?缓过来,三个商量好,谁也不跟大人说,结果一进院子,李妈妈看允中脸色儿不对,一问,允中和?我都没说,李劲全招了!教妈妈打的鬼哭狼嚎,险些活活儿敲死!我和?允中抢着,才把他?救下来……」一头说,一头笑。 云贞听着,先是吃惊,继而?是笑,半晌方道:「没想到允中那样温软的性子,竟是如此有肝胆。」 蒋铭:「是呢,那会儿他?才来家,哭哭唧唧的,我可看不上他?!经过这次,还真?让人刮目相看。后来我爹知道了,说他?外表虽然怯懦,本性仁义,危急时刻能大勇大舍,诚为君子人也,把小子夸得?美死了!」 云贞含笑说:「伯父说的很是。危难时,最能看出一个人本性了。」蒋铭道:「他?从?那回?淹水,淹怕了,有两年?都不敢下水,让学游水也不学,总躲着,后来我爹发话?,必须得?学会!硬逼着学,哭哭啼啼好几回?,才学会了。」 云贞道:「你们兄弟姊妹间感情,真?让人羡慕。去年?我刚到你府上时,还以为允中和?素文同岁,是双生的姐弟,后来听说素文是五月生日?,才知道允中不是跟你俩同母的。」 蒋铭听她话?语中,似是自感孤单,便说:「上回?去凤栖山,我看你和?窦宪兄弟、灵儿妹妹,也是同胞姊妹一般。」 云贞点头:「那倒是的。」蒋铭便问她幼时经歷:什么时候到应天,什么时候开蒙识字,都读的什么书……云贞长这么大,从?来没人问过这些琐事?,开始还有些难为情,怎奈蒋铭殷殷询问,就将小时候母亲过世,外祖父接自己到家,后来读书学医等事?,慢慢讲来。 说道:「虽然没有父母兄弟,外公和?舅舅都很是疼我,从?小不曾受过委屈。姨丈姨母待我也像爹娘一样,但凡灵儿有的,总惦记给我留一份儿,比起那些家中龃龉的,不知胜过多少,所?以从?小到大,并没觉得?没父母有什么苦,只是有时……,心里?有几分遗憾罢了。」 蒋铭道:「那天我听桂枝称唿周道长『舅老爷』,莫不她是芜湖来的?」 云贞道:「是,她和?玉竹,都是我到应天后,父亲教人送来的。」蒋铭道:「可见云伯父心里?,也是一直惦着你的。」 说到云珔,又怕勾起她伤心,忙又拿温言安慰。云贞望着他?笑了笑,平静说:「这些天在长山镇,我也想开了,都是不可奈何的事?,只消接受了便好,徒然伤心,又有何益呢。」 蒋铭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这些日?子寻不到你,我真?的担心,不是担心别的,只怕你忧愁坏了身子。」 云贞听他?话?音亲切绸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低头不语。蒋铭没话?找话?道:「是李大哥去应天告诉的么?」 云贞略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李孟起,便道:「是表哥告诉的,却不是亲自来,是派常兴带信来的。」 看了蒋铭一眼,猜到他?对孟起有些醋意,有心解释,说:「那年?去芜湖看望父亲,恰巧遇见表哥也在,送我和?外公回?了应天。从?那以后,表哥每次往北边办事?,顺路都会去家里?看看,在我心目中,就像自家亲哥哥一样。」 顿了顿,又道:「这回?常兴来,说表嫂又有身孕,就快生产了,想是表哥走不开,才没过来。」 蒋铭笑了:「李大哥人很好,一看就是才略过人的英雄人物,我很是佩服。」 云贞望着湖水,忽想起方才路上,蒋铭说的那句诗经上的话?,有些恼他?言语轻薄,缓缓低声自语道:「狂童之狂也且…」 蒋铭听的清楚,不由得?微红了脸,停顿片刻,望着云贞赧笑道:「我错了。」 他?这么一认错,云贞反觉不好意思,看他?一眼,也把脸红了。两个相视一笑,又都转开脸,望向湖水,心里?有千言万语说不出,只默默坐着,看水里?云影。 第104章 (下) 【赠美玉湖畔诉衷肠】 过了一会儿, 蒋铭轻声问:「还生气么?」云贞一下笑了。 问道:「李妈妈一家,也是从汴京过来的么?」蒋铭道:「是。李劲三岁时,他爹没了,李妈妈带着李姐和李劲一直在家里?。」 顺着话头, 说起幼时在汴京如何如何, 到?了润州一家人又是如何。说到蒋毅亲自领乡人下田耕作, 怎样请来虞先生, 到?金陵后,大哥学做生意, 自己和弟弟妹妹在学堂读书, 如此?这般……他自来不曾与人告诉这些家庭琐事,此时却像犯了话痨, 絮絮叨叨,直说了半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1页 笑道:「我们几个,大哥是爹爹心中宝,琼林玉树,还有谁敢跟他比?素文妹妹, 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儿, 自然是爹娘掌上明珠, 三弟最小,他生的又乖,大人也偏爱,我娘疼他, 比我这亲儿子还在上。就是我不招人待见?, 母亲还好, 父亲总看不顺眼,三天两头寻我错处, 好不好就要?骂两句。小时候在汴京,祖母倒是最疼我的,凡事都护着,却又早不在了。她老人家走的时候,我真的……唉,伤心。」 云贞含笑道:「想必伯父对你期望高,所以要?求严些。那天遇到?虞先生,我还想,请这样的先生来给?你做老师,老人家一定费了很多心思,加赶功课,也是要?你上进的意思,可见?伯父对你期望,不同?别人。」 蒋铭笑道:「你说的是,这我也明白。我也想过,我没有大哥那般出?类拔萃,又不如三弟讨人喜欢,也怨不得爹爹偏心。」 云贞想了想,笑说道:「要?是我们医家看,十指有长?短,人这肉团心,也都是偏的,天下做父母的,也是一样的。」 蒋铭一想:「你说的是,还真是如此?」,呵呵笑了。 云贞问:「看伯父意思,将来是要?你考科举,走仕途的了。」 蒋铭点头道:「是,听说我爹在京时,官声很好。可不知?为什么,祖母过世时候留下话,不让他再回朝廷。我觉着,父亲一定是志有未得,心有所憾,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了。又怕我学成书呆子,去年没让京考,只让跟大哥学做事,嘱咐要?读书,督促的紧。看那意思,恨不得我十全十美,样样皆能?才行。」 云贞莞尔道:「这也是他老人家看重?你。」 蒋铭苦笑道:「算是吧。」又道:「可有一样,又奇怪了,不论文武,跟大哥比,我都不如大哥。爹又那么疼爱他,凡他要?做的事,没有不允的,习文习武,都想法子给?他找最好的教师,可就是不让他科考,只要?留在身边。你说,这不奇怪么?」 云贞想了想:「听说含光大哥中过解元的?」蒋铭道:「大哥当年中了解元,本?该第二年进京会试,可我爹不许他去,要?他留在家里?打理生意。后来又到?会试年,大哥还要?去考,说,『家里?事务,陈安陈昇他们也能?料理,我离开一时,不至于就坏了。我是进京考试,又不是做甚兇险的事,怎么不让我去?读了这么些年书,不去试试斤两,我不甘心!』……」 「可是爹就是不许他去。说他是长?子,要?陪在爹娘身边,将来养老送终,不许他存做官的念想。大哥郁闷的不得了,那时我也大了,我就说,让大哥去应考!我愿意一辈子在家,守着父母尽孝道!结果挨了爹一顿骂,说我小孩子狂妄,还要?管大人的事,要?不是旁边有人劝着,险些打在身上!」 云贞诧异道:「伯父看上去很开明的,怎地这样固执。」 蒋铭嘆了口气,苦笑道:「我爹别的事都开明,就是这事,别人说不得。不过,有其父必有其子,大哥也一样,认准的事儿非干不可,那年有了禥儿,大哥又提进京会试,爹还是不许,他私底下做功夫,悄悄离了家,一个人跑去京里?了。」 云贞惊讶「啊」了一声:「含光大哥是去京里?会考了么……那后来呢?」 蒋铭摇头道:「后来我又不明白了,大哥走时留下一封信,说会试完,待发?了榜,不管中不中,立刻回家。爹爹看到?信,就派陈安去追,直追到?京里?,落后陈安一个人回来,说,大哥并没参加会试,只是到?京看看,就往西走,去洛阳长?安一带玩去了,叫家里?放心,不久就回来……果然过了两个多月,我记得很清楚,那年端午刚过,大哥就回家了。从那以后,再不提科考的事了。我问他,他说,去京城看了看,觉得做不做官也没什么要?紧,在金陵做家理业,也是一样。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云贞道:「我听外公说,天下父母,没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只是想法不尽相同?。我想,伯父对你们自然都是疼爱的,只是期望不一样。不合常理的事,通常都另有缘故,或许伯父有不为人知?的苦衷,也未可知?。」 蒋铭道:「不知?道。我思来想去,或者,跟先前过世的大太太有关??也说不准。」吁了一口气,笑道:「不管了!反正?现在都挺好,一家人其乐融融,就最好了。」说着,站起身来。 却说此?时二人,云贞无所期盼,是心里?无事的,有蒋铭在身边,万事已足,不做他想。那蒋铭却是心里?有事的,面上言笑自如,心里?却在踌躇思量,寻思怎么说这平生最要?紧的话,越想越觉难为。 走开去,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奋力抛出?,石子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咚」的落在水中,湖面上盪起一圈圈波纹。 将两手搓了搓,走回云贞身畔,往怀中取出?一个白绢手帕,打开来,递在云贞面前。云贞看时,见?是一个白莹莹羊脂玉的平安扣。 蒋铭鼓足勇气,说道:「这是祖母留给?我的,先前都是娘替我收着,春天时,我要?了过来。本?来准备到?应天送给?你,谁知?错过了,拖延到?今日……」 云贞站起身来,脸色微微红了,却不接那玉。蒋铭见?如此?,一时急了,心里?尴尬,只觉笨嘴拙舌,那伶俐潇洒的话一句想不起来,低声恳求道:「你收下吧,好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2页 云贞看他脸也红了,额角上汗津津的,忙说:「你别着急,听我跟你说。」 蒋铭不等她说,坚持道:「你先收下,收下再说,好么?」 云贞定睛看了看他,轻轻咬了咬嘴唇,停了片刻,点头道:「好。」将玉扣接了过去。 蒋铭立时展颜而笑,扶着她一同?坐下,笑说道:「你要?说什么,请说吧,我听!」 云贞见?他一副郑重?恭敬的样子,不觉笑了,一时又不知?如何说起。 蒋铭道:「要?不我先说,我说完了,你再说,可好么?」因说道:「这个玉扣,我娘说,等我长?大订亲,让我送给?新娘子。今年过年时,我跟爹娘说,要?往应天跟太公提亲,爹爹当时答应了,我才跟娘要?,娘也才给?我……」 他言下之意,无非要?说喜欢云贞,将来娶她为妻,却只这句说不出?口,他平时口齿伶俐,最会拿捏人心,可是心上人面前,不知?怎么变笨了,说了半日不得要?领,手足无措,脸又开始红了。 云贞看他窘迫,含笑温柔道:「你不用?说了,你要?说的话,我都明白了。」 低头思量了片时,看着他说:「这玉我暂时收下。只是……只是现在一切未定,倘若以后你要?是为难,记得……不要?以此?为念。」 蒋铭听这话变了脸色,急道:「订者,定也。怎么说一切未定?我自从奉先寺第一次见?,心里?就取中了你。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的心么?难道……难道你不是跟我一样的心思么?」 云贞温言道:「你别急,听我说。你的心思,我早都知?道了。我心里?……自然也是,可是,现在出?了这样大事,怎么能?不管不顾?就像你说的,伯父先时已然答应了提亲,后来怎么又不成了,还不是因为实情如此?,老人家也没办法么?」 蒋铭一时语塞,顿了顿,柔声说道:「你不要?犹疑,就因为大人阻碍,我才一定要?你收下这块玉,只为了我的心。你相信我,不管将来多难,只要?你我坚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将来我和你……定能?得偿所愿!我最怕的,就是你犹疑不定。」 云贞听他这番话诚挚恳切,不由感动,说:「并不是我犹疑不定,自从凤栖山那天,路上你说了……提亲的话,我心里?就定了!在应天时,我……我也日日盼着你来。没曾想家里?出?了事,我们的姻缘……已是断了!我如今,只怕…只怕连累了你。」说到?后来,禁不住语声哽咽。 蒋铭一阵心疼,情不自禁将手揽住了她,说道:「贞儿,你不要?这么想,爹爹和大哥都说,你家是冤枉的,既是冤枉,就有昭雪的一天。就算一时不得昭雪,我也有法子咱们在一起。你放心,咱们的缘分还长?着,一生一世都还不够呢!」 云贞尽力平復心绪,说:「天意如此?,还能?有什么法子?伯父对你期望那么高,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为难,更不愿意你为了我冲撞父母,那我,岂不是又多了一重?罪过了?」 蒋铭道:「我是为我自己心意,并不是只为你,怎么会为难?若说法子,我都想过了,爹爹既然答应过提亲,就说明,他也觉得咱们相配的。现在阻碍的,就是你的身份。家里?原本?答应过我,考中之后再议亲,明年一年,到?后年才是会试年,至少还有一年半,到?那时,说不定你家案子已经平反了。若是还没平反,我也想好了,到?时候就央太公和舅舅给?你改姓,到?时你成了周家女?儿,咱们结亲,就不成问题了。」 云贞听了这话,虽觉未必可行,心中却深感安慰。便道:「要?是那样,只怕又让老人家为难。」 蒋铭将两只手握住她手,望着她双眸说:「你不要?想的太多,只相信我就好了!要?是你觉得这些办法都不行,那我现在就跟你一块儿走,咱俩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哪怕我挑担砍柴,你当垆卖酒,我们也要?在一起!」 说的云贞笑了,嗔道:「你又乱说!」蒋铭见?她笑容,心里?一松,柔声道:「我着急说错了话,你别责怪。」 云贞不难过了,这时才见?他两手握着自己的手紧紧的,又觉害羞。蒋铭忙将手放开,轻声说:「你把玉收起来吧。」 看着她将手帕包好,藏在袖中,又笑了。云贞羞涩道:「你笑什么?」 蒋铭笑道:「我说了,你可别恼。我在想,刚才确是我说错了,你是神医,还用?当垆卖酒?到?时咱们开个医馆,我也不用?挑担砍柴,只需伺候先生笔墨就行了!」 云贞展颜一笑,看了蒋铭半晌,轻声道:「承影,我信你。将来不论如何,我不会负你。我只愿你好好的,不要?为我有一丝丝的为难,就算将来不能?在一起……」 蒋铭打断她:「不会有那样的事,我们一定在一起的!」低语道:「应知?身在情长?在,莫任韶光付水流。我们俩在一起,没妨碍任何人,要?开心才是。」 云贞心中柔情满溢,轻轻咬了咬唇,应道:「好。」 蒋铭復又牵过她手,红着脸说:「你知?道么,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就是那天在奉先寺寓所,你从里?面一走出?来……」 一双年轻人坐在湖边,相依相偎,互诉衷肠。说了半日话。云贞看见?他今日新戴了一枚玉佩:「这块玉是什么来歷,好像以前没见?你戴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3页 蒋铭忙解下来给?她看,是一枚青白色的玉璧,正?面浮雕着一条螭龙,盘绕在璧口周围。龙嘴里?衔着灵芝,玉璧背面平素无纹。云贞道:「这是古玉,极稀罕贵重?的,你就这么繫着,只怕不小心磕碰了。」 蒋铭道:「这是前几年过生日,父亲给?的,说是家传的,教我好好收着。平时我也不戴,跟玉扣放在一起的,今儿顺手就戴上了。」 云贞摩挲那块玉璧,想起诗经上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只觉世上一切人事都是好的,所有以往经歷的孤单苦闷都不足为道了…… 絮絮又说了多时,后来顺着湖边散步,看太阳西斜,手牵着手往回走。蒋铭此?刻志得意满,喜不自胜,临去时欢唿一声,一个跳跃,将手去够垂下来的树枝,打得树叶哗啦啦直响。回头看云贞,秋阳映照之下,笑颜如花,娇美无限。 倏忽又过数日。李妈妈手指关?节红肿已然消退,再诊脉,尺关?都不似前时那么紧了。云贞重?又开了个方子,叫李劲去抓半个月的药,仍旧兑乌头蜜服用?。 与蒋铭商议道:「李妈妈见?好,应该没大碍了,我还是回长?山镇去,过来这多天,怕舅舅有事,找不见?我着急。」 蒋铭如何捨得?求肯道:「再待几天再去,等我办完事,回金陵之前送你。不是说好了的,周道长?知?道你做事稳妥,不会担心的,再说也不一定有甚事。」云贞心里?其实也留恋,就不说了。 不想这天下午,家人陈全忽然来到?,说老爷有命,教蒋铭把这边事情理一理,都交给?陈全处理,尽快回家。 蒋铭诧异道:「活儿就快干完了,家里?有什么事,非急着让我回?」 陈全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前两天汴京太傅府里?来了人,送了封信,也不知?说什么,让二少爷回去,应是与此?事有关?。」 蒋铭万般无奈,只得同?云贞讲了,收拾行李,第二天和李劲一起,送云桂两人回了长?山镇。 蒋铭道:「我先回去看看,等过了中秋,最迟重?阳,一定过来看你。」云贞道:「你快回吧,总以家里?事为重?。现在知?道了,又离得这么近。我在这边一切静好,你不要?惦念。」 蒋铭嘆气:「怎么可能?不惦念?」悄声道:「天天想着我,好么?」云贞看他一脸的恳切认真,不由低下头笑了…… 依依惜别。次日,蒋铭就和李劲赶回金陵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05章 (上) 【尊王命平居备考】 蒋铭回到家, 已是傍晚时分。来见父亲,蒋钰和允中都在。蒋毅道:「前日太傅有书子来,明春朝廷加设恩科,太傅荐了你去。从现在开始, 你不必管外面事?务了, 只?一心读书备考便了。」 原来因秦助案发?, 朝野震动, 人心惶惶。真宗皇帝欲要安抚朝臣,明年春末夏初增设制科考试, 准三品以上官员子弟报名应试, 宰执重臣可另荐通家子弟一人,宽泛取录, 原是荫补的意思。本来这事?与蒋家无?关,可太傅赵元佐来信说,荐了蒋铭,让他三月进?京应试。 蒋铭听了,愀然不乐。说道:「既是太傅荐了, 是不得?不去的。要是让儿子自?己选, 不如考常例科, 中与不中,中个第?几?,都是自?己考出来的。恩科就是考个第?一,也像是觑着情面才?得?, 说出?去也不响亮, 我倒情愿让别人去。」 蒋毅皱眉斥道:「胡说!这是太傅好意, 你还不领情,如此狂妄!不管什么科, 取中了,当?官做职,都是为治国安民,做一番事?业,难道是为了与人比高下的?」 又道:「你要用心准备,太傅指名你去,就不拿前三名,也要考的好看些,不然,太傅面上怎过得?去!」 蒋铭只?得?应了声是。蒋钰看了看父亲,向?弟弟道:「既要去考,就好好预备。回头你要是不甘心,下次开进?士科,再考一回,也是一样。」 蒋毅颔首道:「是这个道理。」又吩咐允中:「你也要用功读书,来年秋天府试,考的好了,下次京里?会试,你就去试试。」允中应喏。 落后散了,允中拉着蒋铭到自?己屋里?。问道:「怎么样?见着了没,那人是云姐姐吧?」 蒋铭喜的掩不住:「是她!」前后说了一遍。允中听说这些天他俩都在一处,也替哥哥开心。 蒋铭发?愁道:「本来我打算,每个月抽时间去长山镇看她,如今要备考,一时还不好找藉口去了。」 允中道:「这有什么难?等过些日子,就说有题目要请教先生?,到时我俩一起去,我给哥打掩护!」 蒋铭喜道:「好三弟!」又忧虑说:「提前一年应考,云家的事?只?能先放着,别的我倒不怕,就怕考完了,爹要给我议亲。反正别家我是决不答应的,到时免不了又要闹腾。」 允中道:「这都是没法预料的,走一步看一步罢。」蒋铭:「也是。」想了想,笑说:「这科我得?好好考,争取考个头名,说不定就有机会跟官家进?言,好给云家平反!」 允中愕然道:「这怕不行!这么大事?,你还是听爹爹和大哥的,不敢自?作主张。秦氏案子可是谋逆,朝廷大事?,千万不能造次了。」 蒋铭看他一派严肃,笑了:「我就是跟你说说,这我还不知道!看不出?,你如今也这么城府深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4页 允中赧然道:「好歹看过几?页史?书,还不懂些深浅?」 蒋铭环顾房间:「你这儿收拾一下好多了,上次我来,乱七八糟,都成什么了!」 原来允中因蒋铭常不在家,没人同着他玩,功课又不多。闲来无?事?,除了去母亲那边说话凑趣,就是摆弄诗书画印,要么跟丫头们玩耍游戏。 某日忽然迷上了《说文》,一个字写来写去,能琢磨半天,不知从哪淘澄到几?枚古印,又对篆刻来了兴趣,遂找人打造了几?把刻刀,让宝砚给他搜罗各种玉石牙角印料,找来一应工具,一个人躲在房里?切割打磨印料,捣鼓篆刻。 初时铺排起来,把个书房弄得?横三竖四,到处都是粉尘,萝月总要打扫半日才?能清净,专门在窗前给他弄个刻印的台面,铺了木板和毡片,才?好了。 听蒋铭提起,允中来了兴致,把搜罗的古印、石料拿给哥哥看,一样一样,如数家珍。蒋铭见桌上放着两个田黄石印章,镌刻好的,问:「刻的什么?」拿起来辨认。是两枚闲章,一个刻的是「观云」二字,另一个是「无?何有乡人」。 蒋铭打开印泥盒,试了试印,看其古拙浑雅,颇有汉印之风,贊道:「不错,挺像那么回事?儿!」允中笑道:「二哥要什么印章,我给哥做。前儿纯上哥要一枚藏书章,我做了,他喜欢的很哩。」蒋铭道:「行,待我想想。萧纯上现在忙什么呢?」 允中道:「没忙啥,除了陪他娘子,别的,还不是跟我一样儿。」又道:「前几?天,武继明派人打听,二哥回来没,说是马怀德来了,要聚聚。让哥回来告诉他一声。」 蒋铭道:「不用管,他们能有什么正经事?。」 允中道:「不是,这回不是继明请,说是他丈人汤都监家的人,在守备军里?做事?的,跟继明哥走的近,烦他请几?个知己朋友,结识一下。」 蒋铭也想起来:「哦,他上次说过这事?,也行,等帖子来了去走走,看是什么样人。」 又聊了几?句,蒋铭把那枚「观云」印章拿上:「这个给我吧!」将手指着允中,正色道:「以后不许你再刻这个图章!」 允中怔了一下,没来得?及说话,蒋铭转身走了。 第?二天,蒋铭把要考的书目理了一回,制订了功课计划,写了书贴,呈给蒋毅看,禀述了一番。自?此在房里?读书写字,间隙思念云贞,回想俩人在一块时甜蜜时光,一个人偷乐,把那「观云」的印章瞧了又瞧。 又过两日,武继明使人送帖儿,邀蒋铭和允中到莫愁湖上湖亭吃酒。正巧父子四人都在,允中道:「二哥去吧,我就不去了,纯上跟我说他去不了。那天他老太爷要请几?个朋友,他在家答应,出?不来,你们聊些山南海北的,我也搭不上话。」 蒋铭看了看父亲:「要不我也不去了,去了也没甚正经话,不如在家看书。」 没等蒋毅发?话,蒋钰便道:「你还是去吧,功课不在这一时。虽是闲话,也有不少消息在里?头,再说都是有些身份的,往后事?情还多,这些交游,不能疏淡了。」 蒋毅点?头:「你大哥说的对,你去吧。既是外人请客,又在湖亭上,带两个跟着的去。」蒋铭应喏了。 这一天,穿戴衣巾齐整,带着李劲出?门。那武继明怕蒋铭不去,一早就派了个小厮在门口接着,相跟着往莫愁湖而来。 此时正是初秋天气,艷阳高照,金风送爽,湖波潋滟,岸柳婆娑。这湖亭临岸建设,造得?雕梁绣柱,画栋飞甍,甚是宽敞。四面轩窗打起,一转都是湖水围绕,亭子外是一条廊桥与岸相接,岸边又有许多桂树,刚开了些花,馨香飘渺。 蒋铭行至桥头,小厮早飞跑去通报了,就见两个人迎了出?来。一个是武继明,头戴方巾,身穿玉色道袍,襟袖飘洒,另一人却是生?意人模样,头戴逍遥巾,身穿宝蓝色茧绸衫,个头不高,和蔼白胖。 武继明笑容满面,一边走一边举手高声道:「承影兄!你个好人儿!早都盼着你呢,到家也不告诉一声儿!叫我好等!」 蒋铭笑道:「家里?拘的紧,这不,今儿还是告了假才?得?出?来。」向?旁边那人道:「这位是……」 武继明忙给他引见,原来那人姓钱,叫做钱丰,就是去年冬天众人在水帕巷吃酒,那花园子的主人。 武继明道:「待会儿进?屋,我给你介绍王参军。钱先生?是王参军旧相识,是我成全他俩重会的。是我说的,湖亭这时风景最好,二哥一定喜欢,所以钱先生?主张不在他园子里?,设在这儿了。这次可是说好了,算是我请客、参军做东、钱先生?买单付帐!」说毕大笑。 钱丰赶着上前作揖,道:「乡野鄙夫,久仰蒋公子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蒋铭忙还礼,笑说:「先生?说哪里?话,是蒋某有幸才?是,先生?雍容风采,一看就是富家翁,人走到哪儿,银子就跟到哪儿!」 武继明听了,越发?笑起来,道:「还是二哥说的是!这老钱姓好,名也好,他家银钱丰厚的了不得?,真是人如其名,名副其实,你说妙也不妙……」一行说笑着,走进?厅里?来。 进?了中堂,茶桌旁三个人,都站起来。一个便是马怀德,走过来与蒋铭拍肩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5页 武继明引见另两位:一人四十来岁,微胖,黑面皮,斯文模样,姓王叫做王益祥,是汤都监治下纪事?参军,专管训教军卒的。 另一人二十来岁,长脸,尖下颌,厚唇大嘴,三角眼——蒋铭一见,心里?吃了一惊:「这人哪里?见过的?」 那人不等武继明说,冲着蒋铭做了个深揖,笑说道:「梁寅有礼了,蒋公子贵人,可还记得?小可么?」 蒋铭还礼道:「真是山水有相逢。怎么梁兄会在这里??」原来这人是去年秋天,蒋铭等去应天路上,在东岭山宝华寺禅院中遇见,曾拦住允中桂枝去路的梁寅。 众人见他俩认识,都觉得?意外,问俩人怎么相识的。马怀德与钱、王、梁三个今天也是第?一次会面,免不了各人述说来歷,纷纷的乱了一阵。 这王益祥原是在禁军里?做节级的,他有个嫡亲妹子,嫁给汤都监做了妾,生?了儿子。汤都监很是爱这小妾,因为正妻早亡,女儿丽娘又不管事?,就叫王氏主理家务。由此王益祥也得?汤秉焕看重,出?入汤家如同舅爷一般。因他才?干过人,凡交代的事?务办得?十分妥当?。都监就让他代管军务。离京时申报授了纪事?参军之职,一同来了江宁。 自?从汤武两家结亲,这王益祥不知怎么,就跟武继明搭上了,请吃请玩,送东送西,本来两人相差二十余岁,又差着辈分,处的却像好朋友一般。 梁寅是王益祥盟兄的儿子,投奔了来的,现下在守备军里?做个都头。钱丰倒是武继明早认识的,与王益祥是同乡。 王益祥跟武继明说了好几?次,要结识蒋铭和马怀德,如此这般,才?有了今日这场酒局。 当?下命人摆设席面。伙计飞奔着去了,从岸上酒楼,沿着廊桥流水般端来,鹅鸭鱼肉、肴馔果品,摆满桌台。众人落座,免不了谦让一番。王钱二人安席递酒,桌上笑语欢声,吃喝叙话。 王参军带了两个节级,武继明也带了小厮来,几?人与李劲相伴,在旁侧小间里?摆了张桌,都吃去了。 却说梁寅起身,向?蒋铭递了盅酒,笑说道:「小可有眼不识泰山,先时路上遇见蒋公子,多有得?罪,今日借花献佛,权以此酒,向?公子陪个罪!」 蒋铭自?从遇见,对他印象就不好,面上却不露出?来,忙笑道:「都头快请坐,都头说的哪里?话,蒋某怎么敢当?,说起来,那天倒是我多有冲撞,该请都头恕罪才?是。」 武继明在旁笑道:「行了行了,要我说,你俩谁都别虚套了,俗话说不打不成相识,当?初蒋二哥跟表哥也是打了一架,你看现在,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都笑了。 那梁寅一心等着蒋铭问他东岭山的事?,等了半天,蒋铭一字不提。只?得?主动说道:「小弟今春才?来金陵,之前在庐州团练军李大人处做事?,上次在东岭山,是跟他家小公子去濠州办差,路过山上,偶然遇见了蒋兄。」 蒋铭心中一动,笑道:「原来都头阅歷恁广。我却是个闲人,顺路赏玩风景的,这么赶巧,也是有缘。」又问:「都头说的李团练,可是官讳一个孚字的?」 梁寅陪笑道:「正是,如今他升了防御使了。那日和小弟在一处的李季隆,就是李大人第?三位公子。」 蒋铭点?了点?头:「他家大公子,可是叫做李孟起的么?」 梁寅略吃一惊,答道:「正是。他家总共三位公子,第?二的早年就不在了,现只?有李孟起和李季隆两个,都是不同母的。大公子孟起是正房云氏大娘子所出?。怎么,蒋公子也认识他么?」 蒋铭笑道:「有过一面之缘,也不是很熟。」这才?知道那日与陆青争夺乌金鹿的李季隆,原是李孟起的亲弟弟。又想起当?时云贞也在,却不相识,想是从未相见过。 酒过三巡,钱丰低声问了问武继明,给小厮使个眼色。小厮去了,旋即三个歌妓、一个小优,各抱着琵琶筝琴,从隔间儿走出?来,纷纷向?上行礼。 蒋铭看时,小优是上次马怀德在花园河房叫过的葛来官儿,歌妓里?也有两个见过,是去年秋天宝乐楼供唱的芸儿春儿姐妹。另有一个身才?高挑的,名唤沈惜惜,生?得?风流俏丽。都装扮得?花枝摇曳,擦抹的灯人儿一般。 蒋铭瞄了一眼武继明,只?见正瞅着王芸儿,一双眼睛笑吟吟的,不由心中纳罕:「什么时候这俩人又好上了?」 都见毕了礼,钱丰叫拿小杌子,让三个妇人坐了,葛来官儿仍是站着。就教沈惜惜先唱一曲,请王益祥说。王益祥笑道:「俺们都是粗人,哪里?懂得?这些!还是请蒋公子点?个曲儿罢。」 蒋铭谦让了一回,对妇人道:「你捡个应景的曲儿,唱来听听。」 那惜惜姑娘眉目含情,羞答答看了蒋铭一眼,抱起琵琶,朱唇轻启,款放娇声,唱了一曲道是: 一见娇羞,雨意云情两相投。我见他千娇百媚,万种妖娆,一捻温柔。通书先把话儿勾,传情暗里?秋波熘。记在心头,心头,未审何时成就。1 唱罢,又是王家姐妹唱。王春儿弹月琴,王芸儿唱了一段集贤宾,依旧是莺声婉转,动人心弦。唱道是:「……几?回饮散良宵永,鸳衾暖,凤枕香浓。算得?人间天上,惟有两心同。」2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6页 众人听着,别人先且不论,那武继明却忍不住动容了。只?听芸儿又唱:「……眼前时,暂疏欢宴。盟言在,更莫忡忡。待作真箇宅院,方信有初终。」武继明心里?就潮潮的,把那往日的柔情深意都勾挑起来了。 第106章 (下) 【宴湖亭闲语失惊】 原来这钱丰是生意场能人, 最会投人所?好,请客之前?,探听?备悉,找了这几个人来。武继明来到?时, 王芸儿早已在这里等着了。继明与她半年多没?见, 一见想起从前?, 心?里有气?, 沉着脸不理她。 王芸儿早有准备,当下含羞带怯, 娇声软语, 上?前?赔话。说道:「……上回不是奴的本意,本来那人来找春儿的, 春儿不在,妈妈就叫奴陪一会儿他,只是喝茶,实不曾与他做什么?,官人偏巧那时候来, 妈妈怕误会, 才说不在。谁知又撞见了, 反叫官人误会了奴。奴欲待分说,又见不着官人面,这长时候,抛闪的奴上?不上?下不下, 想那时官人跟奴好时, 多少恩深义重, 奴身心?都?化在你这里,怎还会跟别人好?这些时, 奴日思夜想,记挂官人,直想得三灾八难,好一阵歹一阵,心?里苦楚没?人说,只有灯知道罢了……」一边说着,眼泪就如串珠儿般滚下腮来。 继明早先动了真心的,见她确是瘦了些,虽装扮的花团锦族,却一脸戚容,梨花带雨,惹人怜惜,不免把旧日情爱翻涌起来,心?就软了,哼了一声,绷着面孔问:「那狗才!后来又去找你没??」 芸儿道:「他敢来?就是来,妈也说再不睬他了,妈现在也悔的肠子青,今儿听?说能见着你,让我多拜上?你一拜,说改日见着,还要亲自向官人磕头赔礼……」 说着又转眼圈,春儿也在一旁陪着落泪。武继明禁不起,伸手拉她过来,如此?这般,就与她和好了! 三个□□唱罢,钱丰安排,让芸儿坐在武继明旁边,春儿挨着王益祥坐,沈惜惜就在蒋铭身边坐下了。又叫葛来官儿打檀板,唱了一套「霁景融合」,然后在马怀德身侧摆了个小凳坐了,管斟酒。 钱丰向惜惜道:「惜惜姑娘,今日蒋公子是我贵客,你好生伺候,要是他不尽兴,我可不依你。」沈惜惜忙欠身应喏,笑?说道:「奴怎敢不尽心?侍奉,只恐奴姿质丑陋,不入贵人青目。」 马怀德笑?道:「你们这些个,一个个儿咋练的恁巧嘴儿,又会唱,又会说,难为老?钱把你们搜罗来!」 蒋铭拍手笑?道:「所?以呀,依我说,这屋里高?低都?算上?,钱先生才最最是个妙人儿,练达世事,洞明人心?,方?能安排的这等巧!」 那钱丰忙欠身,佯作讪讪应道:「蒋公子过誉了,钱某一介村夫,引车卖浆之辈,这等高?誉,怎么?敢当的!」 当下连王益祥和梁寅都?忍不住笑?了。武继明更是笑?的眼睛没?缝儿,说道:「我别的不怕,就怕二哥这张嘴,说出话来绵里藏针,初时不觉什么?,越想越刺得慌!」 蒋铭笑?道:「有的怕,可见继明兄真是个老?实本分的好人哩!」又都?笑?了。 当下觥筹交错,猜枚行令,戏嚯听?曲,玩乐起来。钱丰和王益祥都?十分善饮,杯杯不辞,不见醉意,梁寅吃了几杯就脸红脖子粗,像只煮熟的虾子……一众乐饮,酒至半酣,各自说些闲话出来。 王益祥道:「方?才老?钱说,纵有多少钱财,都?不如做官风光,光宗耀祖。这话说的也是,可知做官,还有文职武职差别。不怕马兄弟恼,我们这武行,虽然看着威风,到?底不如文职尊重些。」 马怀德笑?道:「这我恼什么?,王参军和梁都?头,都?是有志向的人物,想的多,换作是我,混混太?平日子就挺好,哪里顾得什么?尊重不尊重!」 武继明道:「这都?是文人说的话。如今边关休战,武职也不打仗了,养兵休沐,各尽其责,还不跟文职一样!」 王益祥摇头:「不然,虽是不打仗,武职还要弭盗安民,总是担着兇险。这不,就上?个月,兖州地方?一个小知寨,不知怎地,叫人半夜把脑袋摘了去了!」 众人都?吃一惊。马怀德坐直了身子,武继明本来将手搭在芸儿肩上?,也抽了回来。蒋铭更是心?中一凛,都?问:「这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没?听?说?」 梁寅道:「前?几日京里来的消息,叫地方?守军加强关防。马兄不在溧水,所?以没?听?说。」不以为然又道:「我看纯是一惊一乍,兖州离这儿千里远,多半是私仇杀人。」 王益祥正色道:「这可未必。秦助案子闹的人心?惶惶,朝廷安抚人心?还来不及,还会一惊一乍?再说了,一个小小的知寨,豆粒大的官,还值得发军令的?」 钱丰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说是在家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发现时,人在椅上?坐着,脑袋却没?了!」 王益祥冷笑?道:「这潜入官邸杀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是高?手,谁能做的来?我听?说,这人跟今年春天?辽使被杀案有点关系。各位记得不,去年辽使来京,回去走在大名府地界,踪影不见了。后来,有人把尸首就摆在大名府府衙门口,就因为这事,府尹也叫罢了职,不知打发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7页 蒋铭忽听?说辽使已死,大吃一惊。自思道:「怎么?萧崇敬已是死了么??这么?大事,爹爹和大哥一定知情,怎也没?告诉我一声?」又想:「是了,那时我去应天?,来去两个多月,大概错过了消息。」 果然武继明也不知道:「辽使死了么??我只听?说失踪了,怎么?死的?是叫人杀的?」马怀德道:「是死了,我也是官报上?看到?。却不知详情。」 梁寅道:「那个辽使名叫萧崇敬,是被人杀了,发现时,尸首都?坏了,身上?还有公文,开始还疑心?尸首是假的,京里专门派人辨认验尸,才确认了。谁干的,到?现在也没?查出来。」 王益祥道:「尸首摆在大名府门口,明白是向官府示威,那会儿又是秦助的案子发出来,朝廷紧张,密令各处守军加强备战。也是怪了,使臣死在外头,这大的事,大半年了,辽国那边也没?见动静,难不成,就不管了么??」 钱丰压低声音道:「但凡谋逆大案,多半要勾连外邦,或者这个杀辽使的,跟秦助案子有关连?」 王益祥正色道:「这可不敢乱说!秦助的案子,才消停多会儿。牵连多少人,谁还敢说。」一时众人都?不言语了。 蒋铭问道:「辽使尸首,是早在大名府发现的,目下死的知寨,却是兖州的,两下时间?对不上?,地界也对不上?,参军怎说,他们之间?有关系?」 王益祥道:「诸位不知,听?说,当初萧崇敬一离开汴京,就被匪贼劫持到?兖州去了,在山上?关了好几天?,就是这个知寨救下来的。这人也姓王,是他一路把萧崇敬护送到?了大名府。本来朝廷要给他颁赏加官的,后来萧崇敬出事,就按下了,如今这人莫名其妙死了,让人难免多想,他跟萧崇敬的死,都?是一条线上?的。」 蒋铭早知死的是王绍英了,心?里将凤栖山一段故事翻腾了好几遍,想:「当时李孟起护送萧崇敬三人,王绍英说,只要把人送到?战马驿,交接给大名府人,他就脱了干系。应是到?了战马驿以后,李孟起一离开,萧崇敬就被人捉了。看来有人一直在萧崇敬左近跟着。如果王绍英的死也与这事有关,必是因为他救了萧崇敬,才被人杀了……这么?说,自己和陆青几个石臼山救人、石匠洼一战,都?有敌人在旁窥测?」 这么?想着,不觉一阵心?跳,想问问辽使身边另俩人——王三皮和燕平小厮的下落,怕引人疑问,硬生生忍住了。却将目光看向了沈惜惜。 惜惜发觉看她,娇媚一笑?。 钱丰看在眼中,笑?道:「蒋公子不知,沈姐儿弹的一手好琵琶,尤其一曲『春江花月夜』,名动四方?,咱这里,顶数公子是个风雅人,还不弹奏一回,好叫蒋公子指教?指教?。」 蒋铭呵呵笑?了:「指教?什么?,我哪里懂那么?多,钱先生这说话,莫不要羞我么??」钱丰连忙起身道:「钱某无心?,说错话了,告罪告罪!」蒋铭笑?道:「先生快请坐,咱们朋友说笑?呢,先生莫当真,要是先生当了真,我就当真就要羞了!」说的都?笑?了。 小厮掇了一个绣墩在下面,沈惜惜坐过去,抱琵琶弹拨起来,果然嘈嘈切切,铮铮淙淙,如水流春江,珠落玉盘,十分可听?。 忽见李劲进来,到?蒋铭身旁,耳语了几句。蒋铭走过一边,悄问:「在哪儿呢?你看清楚了?」李劲道:「就在外头,我都?打过招唿了。叫他们停在桥头树下,二少爷这就见,还是等一会儿见?」 蒋铭走出来,向湖边望去,只见柳树下一只小船缓缓靠岸,船上?两个人,小厮打扮,细看,一个是窦宪,一个是灵儿。他俩也望见了蒋铭,远远招手。 原来李劲吃过饭,站在亭外廊檐下看湖景,湖上?有几只打渔船来去。忽见一船从面前?驶过,船上?竟是窦氏兄妹。彼此?相见,俱各惊喜。 蒋铭刚听?说王绍英的事,正愁找不着人问究竟,见他俩来到?,如获宝贝,怎不着急相会?便向李劲道:「你先过去,我就来!」 到?屋与众人告辞,说家中有急事得回去。向钱丰、王益祥举手道:「今日幸会,只是不巧,容先告退了,咱们来日方?长,有时再叙。」 钱、王、梁三个都?是初次会面,不好强留他,只说「抱憾」,那武继明和马怀德死活拉着不让走,拦在门口不叫过去,埋怨说:「哥几个好不容易聚一回,你半路逃席,也忒不够意思!」蒋铭告罪讨情,后来被俩人拿大杯子灌了一盅酒,才得出门。 走至岸边,与窦宪、灵儿相见了。兄妹俩喜笑?颜开。窦宪道:「二哥上?来说话,这船是我们租的,好送回去,行李还在那边押着哩!」 蒋铭李劲都?上?了船,李劲替窦宪摇橹。蒋铭问:「你们俩怎么?来的?」又道:「是不是来找云姑娘的?」 窦宪笑?道:「是啊,要依我,今儿就要往南走,去茅山找舅舅,灵儿非要在这里玩一天?。可巧遇见二哥,怎么?,哥有姐姐消息没??」 蒋铭笑?道:「这你可算问对人了!」就把云贞落脚处告诉了。灵儿欢喜道:「这下可好了,咱们好直接去见姐姐。」 蒋铭道:「庄主和庄主夫人都?好么?,韩师父好么??本来约了陆青,春天?要一起去拜望的,谁知云妹妹家出了事,陆青也出了事,就没?去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8页 窦宪答:「大家都?好,姐家一出事,我就知道你们来不了了。」灵儿急着问:「陆大哥出什么?事了?他现在好么??」 蒋铭就将陆青代兄受过,刺配在濠州牢城的事说了:「放心?,他现在都?好,只等过两年开释回家。」 顿了顿,便问:「杨琼怎么?样?如今还在莲花寨吧,我怎么?听?说,王知寨出事了?」窦宪一拍腿,叫道:「正要跟哥说这事儿呢!」一五一十,细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月前?某日,杨琼一身素服,满面悲恸,到?凤栖山上?报丧,说是夜里来了刺客,将他表叔王绍英杀了,身子在屋里,脑袋却挂在外头寨门上?。屋里血迹斑斑,没?人听?见一丝声响,都?不知道刺客怎么?来的,怎么?走的。 众人闻听?,惊得目目相觑,窦从义免不了上?门弔丧,祭奠了一回。杨琼把窦宪拉到?背地里,说:「那刺客走时,还在壁上?写了七个血字。」窦宪问:「写的什么??」杨琼道:「杀人偿命,秦仲怀。」 窦宪惊道:「秦仲怀不是死了么??王知寨还请过功的,怎么?他又来行刺?」杨琼道:「你傻了,秦仲怀的头我都?见了,怎会是他!刺客这么?写,我寻思,应该是给秦仲怀偿命的意思。」 窦宪恍然:「是了!这话是说给秦仲怀报仇。」又觉奇怪:「这事儿都?过去大半年了,怎么?早不报仇,晚不报仇,这时候才来报仇?」杨琼道:「就是这个奇怪,我也想不明白。」 窦宪回庄后,越想越觉不安。来见韩世峻,将杨琼的话告诉了,说道:「刺客功夫恁地了得,蒋铭和陆青那日也去石匠洼了,我恐怕仇家知道,对他俩不利。师父说呢?」韩世峻听?到?这一番话,就把脸色变阴沉了。 蒋铭射杀秦仲怀时,只王绍英和陆青、杨琼在场,杨琼把头磕在山石上?昏了过去,过了三天?才清醒,头疼头晕,吃了一个多月汤药,渐渐好了。王绍英居功,也没?跟他说。故此?都?以为秦仲怀死于王绍英之手。 只有韩世峻和窦宪,当时眼看着蒋铭和陆青从山洼里出来,蒋铭衣服破了,帽子丢了,身上?多有血迹。窦宪还罢了,那韩世峻是久经?战阵的人,心?中就画了个问号。后来找机会问杨琼前?后经?过,猜到?了六七分实情。 便与窦从义商议,说:「蒋铭和陆青两个那日也在,怕不危险?」 窦从义起初不以为然:「不会。那日杨琼也在,刺客连杨琼都?没?动,还能找他们?」 韩世峻沉吟半晌,方?说:「我就怕王绍英冒功,秦仲怀不是他杀的,另有其人。王绍英的本事我见过,战到?那分上?,又受了伤,他敌不过秦仲怀,更别说追杀了。」 将心?中所?虑和盘托出:「……倘若真是蒋铭做下的,难保王绍英死前?不说,蒋家又好找,去金陵一打听?就知道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窦从义听?如此?说,也有点紧张。计议半日,决定给蒋家通个消息,好叫有个防备。就派了窦宪出来送信,灵儿要去看望云贞,又要玩山水,跟着哥哥一起来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07章 (上) 【忽闻信怒谴亲子】 话说窦宪在船上, 将王绍英被刺的事告诉了蒋铭一遍。说道:「我这次过来,是二哥的事在先,看姐姐还是其次的。我爹说,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 写了信叫我送来, 要哥家里防范着些。没事就最好了。」 蒋铭听得惊心动魄, 面上只装没事人,感激说道:「多谢窦庄主韩师父好情记挂。你回去了, 一定转呈我对两位大人感激之意。」又问:「信呢, 在哪呢?」 窦宪道:「信我递到你府上了,不是写给二哥的, 是我爹写给府上老大人的。出门时,我爹一再叮嘱,必得见到伯父的面,才能递信。那会儿我和灵儿到时,门房人说, 老人家不在, 出门会客去了。碰巧在门口遇见你家大哥哥, 我想,交给大哥也是一样,就把信递给大哥了!」 原来兄妹俩在山庄出发时,韩世峻担心蒋毅问话, 提起早年的旧事, 就和窦从义商量了, 嘱咐窦宪说:「你只说是庄上人,把信递进去就行?了, 不要在他府上多停留。」 窦宪笑应道:「师父放心,把信送到了我就走。遇见他家二哥三哥,只到别处说话就是了。」 韩世峻还是不放心,一路送他俩下?山,再三叮嘱:「这封信,千万递在蒋老爷手里,不要路上遗失了,也不要让人转交,就是蒋铭和允中也不行?!」 窦宪应喏了。同着灵儿,一路晓行?夜宿不表,这日来到狮子桥,打听蒋毅不在家,等了一会儿,只见一人来门前下?马。生?得风度翩翩,气宇轩昂,门人称唿大少爷,窦宪上前声喏,一问,果然就是蒋钰。 说了来由,将书信递上。蒋钰看信口用火漆封着,封皮上写「蒋公亲启,内详」几字,心中纳罕,又看他俩都作下?人装扮,却是眉目清俊,气质不俗,便知?是乔装,愈发奇怪了。笑说道:「两位小?哥远路辛苦,请进来待杯茶,待拿了回信再去!」 窦宪恭敬拱手道:「家主人吩咐过,书信交付即可,不须回执。小?人还有别的差使,既是面呈了大公子,小?人们就告辞了。」执意不肯进,告辞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9页 蒋钰把信封颠来倒去,端详了半日。等蒋毅从萧家回来了,便走来书院,递与?父亲。 蒋毅问:「谁来的信?」蒋钰道:「说是兖州凤栖山庄来的。我看送信那两个,不像是僕从下?人,倒像是富家公子哥儿,还有一个是女孩子,都打扮的小?厮模样。递了信就走了,我留也没留住。」 蒋毅狐疑道:「兖州凤栖山?是窦从义?」蒋钰笑道:「说是呢!我想了半日,想起好像有这么个人,是周老太公家女婿,云贞的姨丈,不知?是也不是。」 蒋毅点头道:「应该是他。可是,咱们一向与?他没来往,怎么突然来信。」 拆开来看,只见抬头写道:「侍生?窦从义顿首书奉江宁蒋毅公钧鉴,」一径看下?去,开头几句套话,道及仰慕、问候之意,接着便说,去年蒋铭几人来到了凤栖山,如何丰姿儒雅、名?门风范,把蒋铭和允中夸赞了一番。 接着就提到蒋铭和陆青夜闯石臼山,救了辽使萧崇敬的事。末了说:「近日莲花寨王知?寨遇难,获悉刺客是为去岁孟冬捕杀石臼山匪首秦仲怀之事,施行?报復,贤侄曾援手王知?寨剿匪,从义恐仇家寻访加害,特?奉此书,望多加防范……」云云。 蒋毅把信从头至尾看了两遍,第一遍摸不着头脑,第二遍满腹惊疑,问蒋钰:「怎么回事?去年他们两个,送云贞回应天,还去过兖州么?」 蒋钰被老头问个愣怔:「没啊,他们只去了应天,送云贞到了家,就回来了。没听说过兖州什么话。」 不知?信上写了什么,试探道:「莫不是他们在周太公家,遇见了窦从义?」 蒋毅递过信:「你自己看吧,这都写的是什么!」 蒋钰也将信看了两遍,不觉汗出,愕然道:「我不知?道这事!李劲回来,也没说去过兖州啊,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会不会是搞错了?」 蒋毅沉着面孔不说话。王绍英被刺的消息,父子俩前几天也听说了,因为离得远,都没在意,怎么也想不到跟蒋铭有关,更别说「相救辽使萧崇敬」的事了。蒋钰便问:「这个窦从义是什么来歷?父亲知?道他的底里么?」 蒋毅面色凝重?,说道:「这个人当年…」停顿了一下?,看了大儿子一眼,接着说:「这人当年是太祖武德皇帝贴身的侍从,太祖驾崩后,他就回兖州了。应该是在汴京时见过我,只是我不记得他的样貌。」 蒋钰就不言语了,低头思忖片刻:「既是这样,想必是二弟他们到了应天之后,又跟云姑娘去了兖州凤栖山,回家后……他们都没说实话!」 父子俩互相看看,都把脸沉得水也似。蒋钰说:「上次他们去,路上时间是长了点,我想有女眷,况且,半路三弟还生?了病,所?以走的慢,也是常情。他们几个到家时,也没见出什么异常,只是……」 回想起来,「只是二弟暖帽换过了,他说去时候忘了带,天冷,就在路上新买了一顶,他说这话时,三弟也在旁边,我就没在意。」 蒋毅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哼了一声:「他们要说谎,还不早都串好了词儿?!」命蒋钰:「你去,把他俩都叫过来!」 蒋钰道:「二弟出去会客了,还没回来。」蒋毅喝道:「那正?好!把小?三叫来,一问,都清楚了!」 蒋钰心知?不好,忙出来找陈安,如此这般,吩咐下?去。 却说允中这天出门,同小?厮宝砚去宝乐楼买了一盒新出的桂花糖糕,拿回家给白氏尝新,正?在上房里说笑。瑞香进来说:「二门上传话,老爷在书院,叫三少爷快去呢」。 白氏道:「你爹这是从萧老太爷家回来了,不知?什么事这么急,一回来就叫你去。」允中笑道:「想是爹爹在他家想起什么事,要问我。」辞了出来。 到了书院,一进院门,就见南墙根一熘儿站着三四?个小?厮,都在那里垂手而立。又见陈安站在房门口廊檐下?,也是一脸的恭肃。允中觉着怪怪的,悄喊了一声:「陈叔!」陈安不吭气,给他使个眼色。 允中纳闷儿,不由有些紧张,把脚步放轻了。进屋,看蒋毅在桌边坐着,蒋钰站在一旁,俩人都板着脸,气氛不像平常样子。忐忑起来,上前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蒋钰问道:「你去年跟着二哥去应天,送云姑娘回家,后来又去兖州做什么了?」 允中听见这话,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就如半空里打个焦雷相似,半边魂魄都轰的去了。不敢说话,把头一低,心里「嗵嗵」敲起鼓来。 蒋毅沉声道:「你大哥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允中心虚,听老爹话音含怒,不由得头皮发紧,将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蒋毅和蒋钰对望了一眼。蒋钰盯着允中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话呀!」 那允中怎说得出?他从去年冬至到了家,刚回来一个月里,每天都是惴惴不安,生?怕露了破绽,被人看出来。后来时间长了,见蒋铭就跟没事人一样,家中也是一切如常,他便以为没事,把凤栖山这一节抛到脑后去了。 此刻被父兄喝问,蒋铭又不在跟前,一时不知?所?措,把嘴唇张了张,嗫嚅几下?,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蒋毅早就焦躁了,看他不答话,更怒起来,将手一拍桌子,喝道:「陈安!去,给我拿板子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0页 允中听得这声,登时吓得面如土色,魂儿也飞走了,抬头叫了声:「爹——」,便哭了。 蒋钰温言道:「三弟,这事儿关系重?大,你快说了,不要让大人着急!」 允中从没经过这个,战战兢兢,哭着道:「我……我不敢说。」 蒋毅站起身来,厉声道:「什么不敢说的!你先告诉我,你二哥,是不是在兖州杀了人了?」 那允中瘪着嘴不说话,半晌,重?重?地点了点头。蒋毅又问:「那个秦仲怀,不是王绍英杀的,是你二哥杀的,是不是?」 允中又点头,眼泪直掉下?来。蒋毅气结,一下?子跌坐在椅上,咬牙切齿骂道:「这个逆子!」 俗话说「知?子莫若父」,为何蒋毅上来就问这两句?他心里寻思,一定是出了大事,否则蒋铭用不着说谎,允中和李劲也不会跟着一起说谎。以窦从义身份,更不至于大惊小?怪,千里迢迢派人递封信来……却不料这一问,猜的全?中了!一时把老头气了个呆。 当下?蒋钰盘问,允中就把那时到了应天周家,见到窦宪、李孟起,相邀众人一起去了兖州做客,之后在凤栖山上来去几天的经过,前前后后全?说了。蒋铭和陆青夤夜搭救辽使、山下?助战杀人两件事,他都不在当场,只好述说自己所?见所?闻,说道: 「……搭救辽使,是二哥和陆青哥夜里跟他们去的,我和李劲都不知?道,窦庄主一家大人也不知?道,后来王知?寨到庄上接人,才都知?道。第二天,我们几个告辞下?山,半路遇到官军剿匪,也是二哥和陆青哥一起去的。李劲去追窦宪了,他们回来时,我只看见,只看见二哥和陆青哥身上有血迹,二哥的衣服也破了,帽子也没了,说是……说是官兵已?经把盗贼剿灭了。后来,那天晚上到客店,哥告诉我和李劲,说是……说是秦仲怀,还有他一个随从叫常荣,都是二哥杀的,然后那晚,哥还带我们去路边祭奠过,叫我们不要讲去过兖州,是怕爹娘担心。怕路上时间拖长了起疑,我们半路就跟陆青哥分开,他一个人回了应天,我们就奔家里来了。再有别的,儿子就不知?道了……」 蒋毅听见发生?了这么多事儿,并有两条人命在里头,过去都快一年了,瞒的自己风雨不透。要不是来了这封书信,还不知?蒙在鼓里何时。又惊又气,身子都发颤了,拍桌子斥道: 「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了?我看你平时挺灵透,什么道理不明白!这有了要紧事,反倒不知?轻重?了!当初让你去,怎么跟你说的,啊?我真是看错了你了!这么大事,你俩敢合着伙欺瞒父母,你们这胆子也太大了!这个家里,还有没有规矩王法??!」 允中唬的不敢抬头,只是叩求认错,啼哭道:「爹爹息怒,允中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钰一旁劝道:「父亲,这事儿也不能怪三弟……」 蒋毅怒极,转向蒋钰斥道:「你还说!我把这个家交给你,只当你尽心尽力,天下?太平!没成想,出了这么大事儿,你竟然丝毫不知?!你整天都干什么去了?!」 那蒋钰满腹冤屈,但见父亲盛怒,一声不敢言语。心中也自恼火:去年三个回来时,他曾叫了李劲问话。当时冬至,诸事繁杂,匆忙间大略问问便罢了,何曾想他们瞒下?这大一笔帐! 蒋毅看允中跪在那里,战战惶惶,只是啼哭。一腔怒气没个发泄处,一迭声喊:「蒋铭呢,哪去了?怎么还没来?去人找!不管在哪儿,马上叫回来!」 蒋钰只得应道:「打听去莫愁湖了,这就派人去找。」忽听门口陈安报导:「二少爷回来了。」 原来蒋铭在船上,听说书信已?然落在蒋钰手里,脑袋里「嗡」的一声,就如提在冷水桶里一般,做声不得。窦宪和灵儿看他神情有异,都以为听到消息吃惊,没当回事,安慰了几句。 等船靠了岸,蒋铭道:「你们远来一趟,不容易,到家小?住几天,回头陪你们金陵好好逛逛去!」 窦宪和灵儿都不肯。窦宪笑道:「爹教别耽搁,所?以刚见着大哥,没说实话,回头你帮我吿个罪吧。」 灵儿笑脸如花,说:「谢谢蒋二哥告诉,知?道了姐姐下?落,我们即刻就好去看姐姐了。」 蒋铭与?他兄妹分了手,往家里来。心里七上八下?翻腾,本来王绍英被刺就够骇人,如今父兄又瞒不住了,到家必是狂风暴雨,多凶少吉,却愁没个躲处,硬着头皮往回走。李劲一路跟着,大气儿不敢喘一声。门口小?厮一见便说:「老爷在书院,叫二少爷去呢,找了好半日了。」 只得走了来,李劲就在院门外站住了,手心捏着一把冷汗,竖耳潜听。 蒋铭进来房中,只见允中跪在地上,脸上还挂着泪珠儿。料到是怎样情形了,上前作揖声喏。蒋毅和蒋钰都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蒋铭顿了一顿,往前半步,就在允中旁边跪下?了,说道:「父亲要问的,凤栖山上事,都是我一人主张,三弟并不知?详情。回来不跟家里说,也是我的主意,不干三弟的事。」 蒋毅瞅他半晌,鼻子里「哼」了一声,发狠道:「好!好啊!你还挺英雄!你既敢作敢当,今天就给我仔仔细细说!再敢一丝隐瞒遗漏,我今天,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逆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1页 第108章 (下) 【强争辩屈受重责】 蒋铭本来以为, 自己这金蝉脱壳之法使得天衣无缝,只要把功劳让给王绍英,瞒住所有人,过个三年两载,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哪知人算不如天算, 做下事必是要还, 这才不到一年, 就?败露了。 此刻看他父亲这样,知道今日无论如何搪塞不过去。索性把心放平了, 就?将如何?去的兖州, 如何?到了凤栖山,见到窦从?义一家人, 后来怎地杨琼窦宪来找,四人夜闯石臼山,山上合力杀虎,解救萧崇敬三人,并?王绍英次日来访, 孟起自告奋勇帮官军护送辽使……直到下山路上遇到杨琼, 得知王绍英困在?石匠洼, 自己怎么与陆青前去助战,然后怎么?刺死了常荣,又射杀了秦仲怀,后来把功劳让给王绍英……诸般事情前前后后, 一五一十, 备悉说了一遍。直说了半日, 把蒋毅和蒋钰惊得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蒋铭道:「回来不说, 是我的主意,儿子想,事情既是过去了,不如不要跟家里讲,惹爹娘和大哥担心,徒然无益。所以就没让三弟和李劲说。」 蒋毅气得发昏,拍桌子指着他骂道:「你个逆子!这是多大的事?兵凶战危!人命关天!你竟敢隐瞒不报!你眼睛里还有没有父母,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你说!除了这次,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没说?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家待了?!」几欲上前拳脚相加,强自忍耐住了。 蒋铭听这话厉害,也慌了,伏下身道:「父亲请息怒,儿子有罪!当时事发仓促,实在?是无暇多想。事后儿子也知道冒失了,我把射杀秦仲怀的功劳让给王绍英,成全他的心愿,他也受了,又没外人在?场,想必他也不会跟别?人说。儿子想,这事就?算完了。回来不说,自是害怕……」 抬头看了一眼,接着道:「自是害怕父亲知道了责罚,实在?也是不想给爹娘添烦恼,并?不是有心欺瞒。只此一件,别?的再?没有瞒的了。儿子说的句句实情,儿子纵然不孝,万不敢对父亲说谎的。」说罢磕了个头。 蒋毅冷笑道:「你这番说的,倒像是实话了。只是什么?『事发仓促』,什么?『无暇多想』,我看你是巴不得,觉得自己本事大了,了不得了,非要拿出来显示显示才行吧!」蒋铭不敢答言。 蒋毅略平復了些,问:「你说说,那秦仲怀是个什么?样儿人?」蒋铭答道:「是……石臼山上匪贼的贼首。」 「没问你这个!」蒋毅喝道,「我问他什么?模样,多大年纪,品貌气象如何??」蒋铭听这话,心中「咯噔」了一下,因为这一问,正是问的关键处。他第一次遇到秦仲怀,是那天夜里在?山上,几个躲在?窗外,正赶上一个喽啰去给辽使讨药,只听见声音,没见着人。 当时蒋铭听见秦仲怀说话骄戾狠辣,觉得就?是个兇恶蛮横的强盗头。及至石匠洼见到本人,却发现?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不但不像个土匪,反倒像是世家长?大的公子哥儿。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可是两下对敌,生死相博,哪有功夫思量,尤其秦仲怀砍过来那一刀,要不是他躲的快,性?命也就?不保了。后来看到秦仲怀逃走?,一是因为自己险些丧命其手,二?是怕留下后患,才不由分说,追上去射了一箭。 此时父亲审问,不敢编瞎话,把实情讲了,连同当时常荣,以及所带从?人的情形,都?告诉了一遍。蒋毅看他说话不像先?前爽利,知他心虚,又问窦从?义对王绍英的言语态度,蒋铭不敢隐瞒,一一照实回答。蒋毅越听越觉得蹊跷,心内愈加焦躁。当下痛骂蒋铭,斥责他遇事孟浪,实乃是狂傲骄横,心存暴慢。又责备他悖逆妄为,轻忽人命等语。 这蒋毅勤勉敦厚,笃学博览,却也是阅尽人心的,素来行事机敏,多谋深算。三个儿子里,蒋钰看似桀骜不驯,实际上最稳重,做事分寸拿捏最准,乃是老头第一得意之人。允中虽怯弱些,却聪慧乖觉,父母的话无有不遵,也得蒋毅疼爱。唯独蒋铭个性?倔强,遇事冲动,天生带来三分骄矜自负,为蒋毅所不喜。 再?者?,蒋毅年纪轻轻就?经科考入仕,从?地方知县一步步升上去,直做到正三品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前后为官二?十余载,处理政务时,总以人命之事为最重。举凡遇到命案,关系到人之生死,必要反覆核审,慎之又慎。平日也常教导儿子说,「天地之性?人为最贵」……这次一听说蒋铭杀了人,却不知死者?底细,自是又惊又怒。 此外,他离开多年,早把从?政的心思息了,只以「修身齐家教子」为要务,觉得如此度过余生,亦不失为儒者?行范。如今两个儿子把人命大事瞒了这么?久,使得老头挫败感顿生,疑心这个家不在?自己掌控之中了…… 如此这般,种种缘故加在?一起,把老头气得眼发昏,哭的心都?有了,故此按捺不住,大发雷霆。 且说兄弟两个跪着那里听教训,允中自是大气儿不敢出,蒋铭听他父亲话说得越来越重,心下甚是不服,抬起头道:「爹!儿子有话说。」 蒋毅一怔,喝道:「你说!」 蒋铭直身道:「儿子先?时搭救辽使,后去助官兵捕贼,儿子承认,是行动冒失了,但我也是为官家办事,为朝廷效命,怎么?算是暴慢之举呢?若说此事不该隐瞒父母,这是儿子的不是,若说给家里惹了祸,儿子也认了。可是父亲说的,『狂悖妄为,轻忽人命』,这么?大的罪名,儿子可不敢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2页 蒋毅又是一怔,本来骂了一顿,已是气消了些,闻听争辩,不由又怒上来,斥道:「善为阵,善为战,大罪也!你是什么?人?庶民百姓一个,不知就?里,仗着自己有些本事,就?去跟人拼打拼杀,取人性?命,难道这不是轻忽人命?你那时在?凤栖山上,就?该以窦庄主为尊,明知窦从?义不管这些事,你不问尊长?,一意孤行,这还不是狂悖妄为?」 蒋铭道:「事发紧急,只能为所当为。临阵决策,若是事事都?要顾及,瞻前顾后,首鼠两端,岂不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爹爹不也说过,男儿学得一身武艺,就?是为了临机施用,救困扶危,建功立业。如果说善阵善战就?是大罪,那当年太祖,周世宗,后周太祖,都?是骁勇善战之人,都?是征伐无数,若非如此,也不会有如今大了。难道,这也能说是大罪么??」 蒋毅闻言大怒,抄起桌上茶杯便砸了过去。茶杯擦过蒋铭肩头,「啪嚓」一声摔到墙角粉碎,茶水四溅。允中吓了一哆嗦,抖抖战战,伏着不敢抬头。 蒋毅斥道:「放肆!狂妄!你这是自比世宗、太祖,说你爹瞻前顾后,首鼠两端?」 蒋钰也被蒋铭的话惊到了,呵斥道:「你怎么?说话呢!疯了?」 蒋铭被老爹暴怒一砸吓住了,知道失言,慌伏下身道:「儿子不敢!儿子说错了话!」 蒋毅骂道:「你说错了话?你这是说错话了么??我看你这是心里话,对的不得了了!」 就?要上前踢打,蒋钰一头拦,一头跪下劝说:「父亲息怒,保重身子要紧。」蒋毅自觉失态,方停住了,由蒋钰扶着坐回椅上。 蒋钰道:「父亲不必动怒,二?弟年小,一时煳涂,还需慢慢教导。」 蒋毅稍作平復,拍桌案道:「他煳涂?我看是你煳涂!都?是你平日不加管束,处处维护,才纵的他任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现?如今,瞒上欺下、忤逆不孝,你倒是说,他可饶不可饶?!」 蒋钰垂头道:「父亲责备的是,是我疏忽了,如今也是懊悔不及。」转向?蒋铭斥道:「你就?不想想,刀枪无眼,万一你有什么?闪失,陆青有什么?闪失,家里人会怎么?样?母亲会怎么?样?如何?是好??」 蒋铭不敢再?辩,叩头道:「爹爹请息怒,是儿子错了,儿子知道错了!」 蒋毅压了压火,还待要说什么?,想想又罢了。喝命陈安:「把他给我拉出去,给我打!这心里没有父母、没有长?上的东西,要他什么?用!」又道:「谁也不许说情!哪个敢徇私,一併?处置!」 蒋钰允中都?不敢说话。蒋铭自知不能免,只得起身随小厮出去,跪了许多时,腿也麻了,搀了一把才站起来。陈安看这情形,怎敢怠慢,叫了小厮们,就?在?门阶下,板子凳子把个蒋铭服侍起来,可怜打的蒋铭神?佛出世,没奈何?,只得咬牙关挨忍。 允中听着动静,心里油煎火燎,先?时惧怕不敢出声,后来撑不住讨饶,哭道:「求爹爹看在?母亲面上,饶恕了二?哥吧」。 蒋钰也怕气头上打坏了,一同跪下解劝,说:「二?弟是该教训!但事已至此,打他也无益了。来春还要赴京应试,倘或打重了,恐有妨碍。」蒋毅蹙眉嘆气,这才叫住了手。 兄弟俩出来看时,见蒋铭伏在?凳上,脸色发白?,满头的汗,一丝两气,动弹不得。蒋钰气道:「做的多大好?事!骂你几句,听着就?是了。有什么?好?辩的?现?成这样,也是圣人教你的?」 允中在?旁掉眼泪,蒋钰斥道:「哭什么?哭!有这会儿哭,早干什么?来?还不去把李劲叫来,把他弄回屋里去!」 盯着蒋铭半晌,冷冷地道:「你如今本事大得很,连李劲我都?问不出实话了!」又说了句:「活该!」转身回厅上去了,这厢允中和李劲架扶着蒋铭回房不提。 却说蒋毅头痛的很,用手支着额头,撑桌儿上歇了半晌,方说道:「你这个弟弟,是要管束管束了。一时之忿忘其身!骄矜好?勇,不是什么?好?事。现?在?胆子越来越大,连人都?敢杀了,还瞒了这么?久,把全家人都?蒙在?鼓里……你看他还振振有词!今天真是气死我了!这个混帐,争强好?胜,心思又深,行事又斩绝,我是担心……担心他把路走?偏了。」说罢,不觉嘆了口气。 蒋钰应道:「我知道了,父亲放心,回头我好?好?叮嘱他。」 倒了杯茶递上,安慰说:「父亲不必太过忧心。二?弟只是年轻气盛,并?不是好?勇嗜斗的人,他还不知世事复杂罢了。况且,官军捕盗为名,他想要施展本领,为朝廷办事,也是人之常情。瞒着家里,应该是知道做的不妥了。这回责罚的也够了,料他下次不敢了。」 蒋毅问:「你看眼下这事,到底怎么?样?」 蒋钰思忖着说:「刺客潜入官邸杀人,做的悄无声息,不是寻常人干得出的,这个秦仲怀,必定不是什么?山贼,应该别?有来歷,这事许多蹊跷处,还牵扯到辽国使者?,难道跟邦交有关?」 蒋毅沉吟道:「总归事情不简单,本来劫持辽使,就?不是山贼能干得出来的事。况且这人年纪又不大,隔这么?长?时间,还有人给他报仇,就?是说,外面还有同伙,这里头,必有很深的隐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3页 拿起信封掂了掂,又放下:「这人姓秦,会不会跟秦助谋逆案有甚牵扯,不然,怎么?偏偏是他劫持辽使,然后这个辽使又死了,到现?在?,这事过去也有七八个月了,辽国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是奇怪。」 蒋钰想了想:「或者?有这可能,秦仲怀跟秦助案子是一起的,说不定就?是秦家家人,劫持辽使根本就?是谋逆计划中的一部分?」 蒋毅道:「要是这样的话,现?在?有人刺杀王绍英,就?说明秦案还没完,外头还有人,隐忍未发。」 蒋钰点头思忖:「是这个道理。」拿过信来,看了又看……父子二?人计议半日,仍是疑惑重重,不得其解。 蒋钰道:「不论如何?,二?弟让功给王绍英,杀秦仲怀这事,到底还是算在?王绍英头上的,如果贼人知道是二?弟杀的,不会这么?久了,还去刺杀王绍英,那王绍英死前,未必有机会说什么?。所以我看,也不必太担心了,小心防范,不会有什么?事的。」 蒋毅沉吟良久:「那你看,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蒋钰答说:「不如把陈亮从?乡下叫上来,教他和陈昇一起,带着家里这些人,轮值巡夜。从?今天起门禁从?严,内院也整肃得紧些。另外,把二?弟三弟禁约在?家,特别?是二?弟,对外只说乡下做事去了,也好?让他一心读书,准备来春应试。」 蒋毅点了点头,思索片刻,又道:「出了这么?大事,他身边那个李劲,还堪用么??你上心看看。」 蒋钰道:「李劲是我带出来的,这人各方面都?可用。二?弟跟他一块长?大,也能听他些,只是他那性?情,着急时候,李劲怕也劝不住。这件事回头我再?细问问,要是不用李劲了,除非把陈昇给二?弟使。」 蒋毅:「那不行!陈昇还是你使。李劲的事,你看着处置吧。」又道:「就?这么?着吧。你着人去安排一下。」临去又叫住叮嘱:「你近期出门也要加小心,身边多带两个人。」蒋钰应喏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09章 (上) 【谆谆教诲手足惜护】 却说蒋铭因凤栖山之事被家里知晓, 受了一场责罚。白氏早听到传报,急得?在屋里团团转,只是不敢去劝。兰芝在旁安慰说:「母亲莫急,含光和允中都?在, 应该不至于怎么样的。」 白氏带着哭腔儿道:「老爷那个脾气, 谁又不是没见过, 最可?恶这铭儿, 回回都?是他拗,非要吃了亏才罢!不知今天又是为了什?么……」 等到蒋铭回房, 过来探视, 看他这顿打挨的不轻,禁不住又是心疼, 又是怨怅,流下泪来:「到底因为什?么,好端端的,就闹到这步田地,这二年你也大了, 我看你父亲也宽和许多, 不成想今天……是不你又上来牛心, 说话呛着了?你就不能乖顺些,这万一,万一气头儿上打?出个好歹来,可叫娘怎么办呢?」 蒋铭身上疼的刀挖针挑, 见了母亲这样, 心中羞愧, 又觉委屈,不由也把眼圈红了…… 白氏看他哭, 反倒收了泪,问:「是不是因为云姑娘的事,又与你爹顶撞了?」 蒋铭抹了抹眼泪:「不是,跟云姑娘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白氏:「那又为着什?么?」 蒋铭不答,闷声道:「母亲不必问了,总归是儿子做错了事,该当受罚。」 白氏无法,只得?嘆口气,嘱他好生歇着,吩咐琥珀小心服侍。回到上房,却把允中叫了来,追问究竟。 允中起初不敢说,支支吾吾,惹得?白氏着急生气,呵斥了两?句。允中见瞒不过,便教?丫头们都?出去了,含泪道出原委,把个白氏惊得?手脚发冷,闭口无言。 这白氏是跟着蒋毅原配周娘子过来的,周娘子得?她倚重,那时就想让她给蒋毅做个房里人。蒋毅却不愿意纳妾,一来二去,蹉跎的大了,到了发嫁年龄还留在身边。蒋钰长到五岁时,周氏病重,自?知?不治,才请老太太做主,把她收了房。 白氏头一胎就生下儿子,阖家欢喜。蒋毅喜她性情?和顺,就没再娶,多方设法把她扶了正。白氏母凭子贵,自?是把蒋铭看得?眼珠子一般。心里每常嘆息,觉得?亲生的儿子只蒋铭一个,太少了。 如今听说他在外面跟着官军剿匪,还杀了人,别提多怕,吓得?心慌意乱。忙又来至儿子房中,数说他一场:「小小年纪,怎么恁的大胆!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爹娘怎么办?我还活不活了?」 气他不知?自?重,轻身犯险,又气他不听话,斥道:「就该让你爹好好教?训教?训!要我说,打?的再重些才是,好叫你长长记性,看往后还敢不敢了……」 把蒋铭数落的急了,连声唿痛,白氏吃惊道:「要不找个郎中来瞧瞧吧。」蒋铭嘟哝说:「那也不用,您老人家少骂几句,我就好些。」白氏瞪了儿子一眼,才不说了。 到了第二天,恰是允中生日。允中一早换了新洁衣帽,到上房给爹娘磕头。因有昨日风波,各人心情?都?低落着,允中羞惭满面,没说两?句话,又哭了。 蒋毅当着白氏的面,沉着脸道:「论理,也该打?几下!看在你年纪小,又是你二哥带着,以后引以为戒罢。这事儿从此?不提了,不要再哭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4页 命人取过一个紫檀木盒子,打?开来,拿出一块玉饰,转和颜道:「这块玉给你戴着,虽然比不得?你二哥的那一块古玉,也算上品了,最难得?,是你祖父手上经过的,你要爱惜。」 允中双手接过,看是一块圆形玉佩,质色莹白,润泽通透,上面的云鹤纹样雕琢得?极为精緻。知?道是贵重东西,叫了声「爹」,欲待跪下,被蒋毅拦住了。 蒋毅想起昨日气头上说过「看错了他」,怕他吃心,放和缓语气讲了几句关怀鼓励的话,又问他有什?么心愿。允中道:「孩儿只愿爹娘身子康健,福寿绵长。别的无所求了。」白氏亲手将玉佩给他系在腰间。 因问起近日刻图章的事。允中见父亲面色不悦,低了头不敢说。蒋毅道:「我也不是责怪你,诗书画印,原也是读书人做的事。然而?『士先器识而?后文艺』,你年纪还小,还是得?多读一些道德经典、礼义文章才好,不但是为了将来科考举业,可?知?为人在世?,诗书技艺还是其次,品行却是立身之本,孝义诚信、知?礼守分才是最要紧的。游艺之学,不是不让你学,小道亦有可?观,只是致远恐泥……」 教?诲了一番,允中一一应喏了。白氏又嘱他强健身体,说:「到底你是男孩子,以后也要跟着你哥哥们学些弓马骑射才是……」命瑞香取出一身新衣服、一双新鞋袜,给他送去房里,交萝月收了。 允中辞了爹娘,走到大哥这边来。愧赧道:「昨日大哥送的那一方端砚,我很是喜欢,只是太贵重了,怕用着折福,我先放着,以后再用。」 蒋钰脸上也没个笑模样,说:「留着做什?么?给你就是让你用的。这砚台发墨,你正用得?着。」允中谢过了大哥,站那儿不吱声。 蒋钰问:「昨日窦庄主来信,你可?知?道写的什?么?」允中摇头:「不知?道。」 蒋钰就把信里内容说了说,沉着脸道:「现在不让你俩出门,不单是罚,也是护你们安全,特别是你二哥。你也该劝着他,知?道事情?轻重!」 允中这时才知?王绍英被刺的事,吃了一惊,不敢作声。 蒋钰责备道:「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李劲叫你二哥辖制着,不敢说,还有情?可?原,你不该也瞒着!就算你害怕,不敢跟爹娘说,也该告诉我一声!这要是窦庄主没信来,全家都?被你们蒙着,一点准备都?没有。万一有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 允中乖顺道:「大哥别生气了,是我做错了,从此?知?道厉害,再也不敢了。」蒋钰看他这样,反不好再说他,安慰了几句,让他出来了。 允中又到二哥房里。蒋铭在床上趴着,似睡不睡。琥珀搬个凳儿请三?少爷坐,吩咐金匮倒茶来——原来前几日蒋铭把佩儿名字改了,不叫佩儿,叫金匮了。 允中拦道:「不用倒茶了,我不吃茶。」把凳子挪在床边坐下,看蒋铭神色萎靡,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哥」,眼睛里又转泪花儿。 蒋铭苦笑道:「行了别哭了,还没哭够,你哪来那么多眼泪。」又道:「没事儿,我好些了,过两?天就都?好了。」 允中道:「哥想吃什?么,告诉我一声,我叫厨房做去,或叫他们外头买去。」蒋铭道:「待我想起来,就跟你说。」笑了笑:「今儿你过生日,我也没什?么好礼送你。」允中:「哥说什?么呢。」 把刚才蒋钰的话告诉了一遍:「不知?怎么,那王知?寨被人刺杀了,二哥知?道么?」 蒋铭道:「我也是才知?道,昨儿在湖亭吃饭,碰见窦宪和他妹子,都?与我说了。」允中这才恍然:「我说的呢,哥一回来,就知?道是这事儿。他们怎么样?」…… 说了会儿话,怕累着哥哥,告辞出来。 回到房中,萝月一眼就看见他腰间的玉佩:「是老爷赏的么?」允中点头:「是,拿下来吧,你替我好生收着」。 萝月道:「那会儿你刚出门,琥珀姐姐就来了,二少爷送了两?管笔来。」拿给允中看。允中道:「我刚从二哥那边来,他怎么没说?」看了两?眼:「先放着吧。」让翠墨收去了。 萝月悄声道:「琥珀姐姐哭的眼睛肿肿的。我问她,二少爷怎么样了,她说,昨晚大少爷打?发潮音送了药去,用了,今儿已是见好了。」 允中「嗯」一声,看萝月要说不说的样儿,因说道:「你一定想问昨天的事,别问了,不是什?么好事。」 萝月「哦」了一声,低声自?语:「自?我来这些年,没见过老爷这样动怒……」 允中问:「你听说什?么了?」萝月摇头:「没听说什?么,连瑞香都?说不知?道,只说连大爷都?有了不是,从来也没见过的。」 允中坐下,嘆气道:「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可?你知?道了,她们要问,你不说,岂不得?罪人?要是说了,难保口耳相传,私下议论,让太太或是大嫂听见了,又是事儿。所以,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实话告诉你,昨天,要不是二哥把错儿都?揽下了,大哥劝着,我恐怕也要受些责罚呢。」 萝月便不再问了,替他解下玉佩,两?个凑一起赏看了一会。萝月道:「这是稀罕宝贝,可?见老爷太太疼你。」允中点点头,笑了:「回头你打?个络子,把它络上。」萝月:「要打?什?么色的呢?」允中道:「你看吧,这个玉色,配什?么色都?好看,只是艷色怕显俗气,又不能太扎眼,还是松绿或者石青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5页 又去书房捣鼓了一会儿印章,思忖起蒋毅的话,发了半日呆,叫萝月把那六经语孟的书收拾出来,用心看去,不提。 转眼数日。允中每天过来看望二哥。蒋铭的伤渐渐好了,这天到上房请安,蒋毅脸上一丝笑也没有,只命他:「好生温书,回头查问你!」蒋铭喏喏而?退,心里郁闷,也只好自?怨自?艾罢了。记挂云贞,却愁出不去门,又没别的事情?做,只得?读书写字权当消遣。 眨眼到了中秋这天,从早起薄云遮日,及至傍晚,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因蒋毅没什?么兴致,白氏这阵子又有些身体不适,家中少了蒋锦,兰芝本来有蒋毅在场就拘束,又因禧儿午后有些发热,挂念着,愈发形容肃静。蒋铭和允中哥两?个,一来没心思,二来还在看父兄脸色,也不敢说笑。是以这个中秋节过的甚是寡淡无味,就连禥儿都?比平时安静许多。一家人吃了晚饭就散了,蒋钰陪着父亲去书房说了会儿话。 这雨直下了一夜,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天亮了才住。蒋铭思念云贞,整晚上没睡好。寻思道:「看这情?形,不要说重阳,只怕到了冬至也出不了门,原说好了去看她,忽然不去,岂不让她担心着急?」 思来想去,还是去求求大哥,或能想出个法子。又想起这阵子,蒋钰一次也没来屋里探望过,见了也是爱理不理,显然还在生气。心知?混不过去,这天下午,打?听蒋钰没出门,便过兄嫂这边来。 一进?门,就见潮音站在门口,看着奶娘领禧儿玩耍。秀春扶着菱歌,在穿廊来回散步。见他来了,潮音笑说道:「大少爷和少奶奶在小书房呢。」引着过来。向里报说:「二少爷来了。」只听兰芝应道:「请进?来吧」。 蒋铭进?了门,见大嫂正在书案旁看帐目,看见他,笑了笑,把手里的帐簿放下了。须臾蒋钰带着禥儿从里间出来,兰芝一边领了禥儿,一边背着丈夫给蒋铭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小心应对。出去把门关上,屋里留下兄弟两?个。 蒋铭上前作了个揖,叫声:「大哥。」蒋钰也不应他,在书案后头坐下了,脸上平平的,也不招唿他坐,只问:「什?么事?」 蒋铭本想说笑两?句,见这光景就说不出来了。便道:「哥,我想出门一趟。」蒋钰一皱眉:「做什?么去?」蒋铭:「早先跟朋友约好了的,要见一面。」 蒋钰仍是板着脸,拿起手边书册瞅了瞅,口里说道:「不行!父亲严命,不许你出门。实在是要紧的邀约,打?发个人,出去告诉一声得?了。」 蒋铭见这样,心里发急,说道:「那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出门?难道要一直关着我,直到进?京不成?」 蒋钰严厉看了他一眼,把脸一沉,手上书本「啪」的一声撂在桌上,把蒋铭吓了一跳,瞅了瞅哥哥,招架不住,把头低了。 蒋钰严声说道:「这是父亲的意思。要依我,进?京也不必去了,就在家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去!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心浮气躁,做事不动脑子,还考什?么?考中了有什?么用?真要有什?么差使,还不够你惹祸的!」 他骤然发怒,蒋铭不敢则声。蒋钰声音不高,语气却十分严厉,斥责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自?己对在哪儿,错在哪儿,不该好好想想吗?人命关天!就是官府判人死?罪,也要三?审五核,查的清清楚楚。现在死?的人身份不明,你却好像没事人似的。以后你要是做了父母官,民生命案,也是这么稀里煳涂就行了?你将来要做什?么,家里对你怎么期望的,自?己不清楚么?学那一介匹夫,好勇斗狠,争强好胜,几句话就去拼命了,就这定力,以后还有什?么出息!」 「……还有,你就不想想,你的命,是自?己的么?守身事亲,不妄为非!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哪里去了?我看爹说的一点儿没错,你现在这么任性,不知?自?省,都?是平时我太纵容你了!你还怨父亲严厉,要我说,反倒是罚的太轻了!你现在,根本就是反身不诚!」 话说蒋钰平素很少发火,对弟弟妹妹一向宽和爱护。但他说出来的话,总比蒋毅更?难辩驳。蒋铭自?小与大哥亲厚,习文练武也是哥哥照管的多,心中对他畏惧不亚于对父亲。当下被他噼头盖脸一顿训,头也抬不起来,一声不得?言语。后听说到「好勇斗狠」、「反身不诚」的话,心中半是愧怍,半是委屈,脸上不禁露出伤心难过的样子来。 蒋钰看他这样,就住了,沉声道:「怎么了,我说错你了么?」蒋铭抬头看了哥哥一眼,低头吸一下鼻子,赌着气说:「没有!」蒋钰:「没有你委屈什?么?」蒋铭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不言语。 蒋钰吁了口气:「你过来,坐下。」蒋铭看他一看,欲言又止,站了半晌,方走到桌旁坐下了。 第110章 (下) 【絮絮衷言姊妹相亲】 兄弟俩默然坐了一会儿。蒋铭平復了情?绪, 蒋钰也将脸色放缓和了。蒋钰问:「这件事?,明摆着不是看到那么简单,你?怎么?想的?」 蒋铭道:「刺杀朝廷官员,这肯定不是寻常贼匪做的。我当时, 听了那?个杨琼的话, 没多想。现?在想起?来, 胁持辽使, 用计围困官兵,那?天要是我?们不到, 王绍英恐怕当场就完了。这个秦仲怀, 肯定不是山贼,应该别有来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6页 蒋钰沉吟道:「你还是回想一下当时情?形, 各人说过的话,或者能猜出些隐情?来。」 蒋铭道:「是,我?这几天也在想,那?天夜里到山上,秦仲怀说话, 我?隐约听到了几句, 当时没在意, 现?在想起?来是挺奇怪的,好像说,让萧崇敬写什么?书,还说, 要给他主子说什么?。」 蒋钰道:「他主子?就是辽国国主了?」蒋铭道:「应该是。所以我?想, 这个秦仲怀, 说不定跟秦助谋逆的案子有关?,可是如今人没了, 又没证据,只能是胡乱猜测。」 就把想起?一些细节与?蒋钰说了,蒋钰沉吟道:「爹爹与?我?也想到这个了,这事?儿不解之处太多……」 议论?一会儿,没有结果。蒋钰道:「履霜坚冰至。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又有人跳出来报復,说明这事?还没完,以后?十有八九还要发作?的,咱们还是警醒些,有什么?风吹草动,别大意了,注意安全。」蒋铭点头:「我?知道了。」 蒋钰又道:「进京赴试之前,就不要出去了。父亲对你?期望很高,虽然京中有人照拂,你?也得用心准备,这次应试,务求拔群出萃!」 看蒋铭只顾瞅着地上出神。皱眉喝道:「听见了没有?」蒋铭吓一跳,赶紧应道:「听见了!」看了看蒋钰,又道:「大哥——」 「还有!」蒋钰不理他,忽又转怒色道:「以后?再有这样大事?,你?要是再敢瞒着我?……」蒋铭不等说完,忙道:「再也不敢了!」 蒋钰盯他一眼,顿了一顿,便说:「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蒋铭又叫:「哥——」,蒋钰皱眉:「又怎么?了?」 鼻子里「哼」了一声,斥道:「别想着出门了!都吃你?连累了,谁还敢放你?出去?」 蒋铭无奈,只得站起?来,转身要走,又被蒋钰叫住,停顿一忽儿,说:「要是你?与?云姑娘有约,就给她写封信吧,让李劲给送过去。」 原来蒋钰早把李劲叫来问话,申饬了一顿。那?李劲一句不敢辩解,只是认错,说:「先时二爷和舅少爷去山上救人,是李劲疏忽,一点儿不知道,事?后?大伙都知道了,才晓得。下山路上那?次,也是没劝住二爷,都是李劲的错,求大爷宽恕。」 蒋钰斥道:「他瞒着你?,你?劝不住,这些也都罢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回家来一字不说,跟我?也一丝声息不露?」 李劲不敢回言,跪下道:「李劲知道错了,以后?一定改了。」 蒋钰冷哼了一声:「改了?从哪里改?你?倒当的好差事?,也算没违了当初吩咐你?的话,如今,我?竟挑不出你?的错了!」 那?李劲听话听音,一声不敢言语。蒋钰说:「我?看你?还是回乡下去吧,好好想想!啥时候想明白?了,再上来!」 唬的李劲脸上变色,叩头告道:「李劲真知道错了,但凭大爷责罚,只求别赶李劲回乡下去!」 蒋钰盯着他半晌,沉声道:「这次饶过你?,你?记着!要是再不仔细,往后?就回去种地,再也别来了!」喝出去了。 李劲出了一身汗,无可如何。落后?进院子里取书信,见着蒋铭,嘟着嘴埋怨:「可吓死我?了!二爷以后?可听劝吧,我?这头上几层压着,那?么?容易的!这要是把我?发落乡下去了,往后?谁服侍二爷鞍前马后?呢。」 蒋铭笑道:「不会,哪至于的,有我?在呢!只要你?听我?的,怎么?也不能让你?去乡下。」 把信交给他,细细嘱咐了一番:「……务必送到云姑娘手里,该说的话说,不该说的别说。」李劲应喏去了。 却说云贞带着桂枝在长山镇平静度日,心里记挂蒋铭,虽是相思,却也甜蜜。忽一日窦宪和灵儿找来了,相聚甚欢,告说彼此近况,十分欢喜。临到中秋,周通序从茅山下来,同外甥几个一起?过了节,完了又跟褚双走了。 又过数日,窦宪和灵儿便要回凤栖山去。因说道:「姐姐在这儿好生住着,我?们早些回去,告诉外公和爹娘,也好叫他们放心。」 云贞嘱咐窦宪路上当心,别淘气,照顾好妹妹等话。窦宪笑道:「姐放心吧,来时怎么?走的,回时自然怎么?回去。我?都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分寸么?。」灵儿却在一旁说:「着急回家做什么?,这个时节风景正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想在路上看看风景呢。」 云贞就笑了,说:「那?也好,这会儿过去,到濠州那?边山上,正是好景色。你?们不忙赶路,还可以去看看陆二哥怎么?样了。」灵儿听说,低下头抿嘴笑了。 窦宪沖云贞挤了一下眼睛,笑说:「看看风景也行,陆二哥那?儿就不去了,还要绕路,再说了,牢城营是什么?好地方,里面都是些囚犯,灵儿也不方便去!」 窦灵儿听了这一声,就不笑了,咬着嘴唇不说话。 云贞笑嗔道:「你?们又没事?儿,绕点路怕什么?!我?来时,在牛头镇遇到了陆二哥,牢城应该离得不远,到时候你?们住在镇上就行了。」 窦宪看妹妹不高兴了,转而笑道:「那?也行!其实我?早想看看陆二哥哩,也不知他现?在功夫练的怎么?样了。」向妹妹说:「这下你?可开心了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7页 灵儿一阵发窘,伸手推了哥哥一下:「哥又欺负人!」窦宪笑道:「你?要是再敲打我?,我?就真的不带你?去了。」灵儿嘟起?小嘴,想反驳哥哥,忽又害羞,转身走开了。 原来自从那?日在孤山子客栈陆青拦住惊马,窦灵儿就喜欢上了陆青。蒋铭几个下山时,她要跟着,也是想与?陆青多待几天,小姑娘情?窦初开,哪怕多看心上人几眼也是好的,可是偏又没去成。回到山上,一心盼着春天几人再来,可又没来。免不了失望沮丧,落落寡欢。 周敏开始还以为女?儿是因云贞南下的事?不高兴,渐渐觉着不对劲儿,问她也不说。后?来还是窦宪私下跟娘说了,周敏嘆气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只好随缘罢了。」只装作?不知道,想些办法儿让女?儿开心,想着时间?长了,或许就不在意了。 这次窦宪下山,灵儿也要跟着,说要看风景,家里为让她散心,就答应了。其实小丫头心心念念惦着陆青。那?天在莫愁湖船上,蒋铭告诉了陆青下落。灵儿别提多高兴了,便打定了主意,回去路上要去濠州看望陆青。 她的心思,云贞早在凤栖山上就已看出来了,只是没说破。这次见面,姐妹两个晚上住在一个屋里,灵儿再也忍不住,吐露了心事?。云贞疼惜妹妹,就把自己什么?时候和陆青相遇的,以及所知道的关?于陆青的所有事?,一一告诉了她。 说道:「听说他家里寻了人情?,过两年就能回应天了。现?下在牢城营,苦是苦了些,有人照看,日子倒也安稳。」 灵儿一边想着,脸上不觉露出笑容。应道:「我?听蒋二哥也这么?说。」过会儿,带着羞涩悄问道:「姐也觉得他人好么??」 云贞含笑道:「当然好啊,陆二哥一看就是个正直仁义的,他为人又爽朗,又有一身本领,外公和舅舅都说他好。我?还见过他哥哥和姐姐,也都是很好的人,就看他们,陆二哥也是错不了的。」 灵儿眉眼含笑,出神半晌,低声道:「爹爹和妈妈也说他很好……」其实窦从义夫妇说的是几个年轻后?生都不错,因她喜欢陆青,就把别人都省略了。 忽一时,却又面色黯然,不自在起?来。云贞道:「怎么?了,才刚不是好好的,怎么?又不高兴?」灵儿喃喃说:「我?只怕……怕陆大哥他不喜欢我?。」这一句才说完,几乎就要哭了。 云贞奇道:「怎么?会呢?你?别乱想,我?灵儿妹妹这么?好,又聪明,又美,谁见了会不喜欢?」 灵儿道:「可是……可是他都不怎么?看我?。」她因生的好看,走到哪儿别人都投来艷羡爱慕的眼光,偏偏陆青不甚在意。偶然发觉陆青看云贞的神态,知道他心思不在自己身上,十分难过,此时忍不住泪光盈睫,望着云贞道:「我?觉着,他喜欢的人不是我?,而是姐姐。」 云贞诧异道:「这是谁说的?你?不要乱想,这根本没有的事?!」 替她擦眼泪,安慰说:「他不看你?,是不知道你?的心意。他与?连生要好,所以把你?当妹妹,没往别处想罢了。要是知道你?这份心意,他开心还来不及呢!你?忘了,那?时在山上,他跟你?学蹴鞠,玩的多高兴呢!」 灵儿脸上有了光彩:「是真的么??」云贞道:「当然,姐怎会骗你?。」灵儿便问:「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云贞想了想:「不见面,说什么?都是空的。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就去见他一面,见了面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灵儿难为情?,老老实实道:「可我?不知见了他,该怎么?说。」 云贞道:「这倒是不用多想,现?在不知道,到时见了面,自然就知道了。你?只管自己的心,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怎么?做,一切自然都会好的。」 灵儿想了想,轻轻「嗯」了一声,憧憬了半晌,羞涩问道:「姐姐说,以后?我?会和他在一起?吗?」 云贞含笑道:「说实话,将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只要你?顺应自己的心去做事?,不管将来怎么?样,你?都不会后?悔。」 灵儿想了想,面露欢喜,应道:「姐姐说的,我?都知道了。」又问:「姐姐和蒋家哥哥要好,也是这样的吗?」 云贞被她问的不好意思,停了片刻,微笑着点了点头。灵儿拉起?云贞的手,喃喃地说:「我?好盼咱们都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呢。」她本来性情?活泼,如今有了这一段心事?,脸上时不时现?出温柔情?愫,反倒安静了许多。 这天,窦宪在镇上僱车子,带着灵儿,两人往北去了。暂且不表。 却说他俩上午刚走,下午李劲就到了,见过云贞,把书信递上。云贞看他一个人来,便觉有些奇怪,再看信里,蒋铭说了这次叫他回去,是因为明春要赴京考试,又说前日因凤栖山上来信,原先瞒着的事?情?被家里知道了,兄弟俩都被禁足,故此不能如约前来相见,只好等事?情?平息了再行设法。让她在长山镇好生住着,又嘱咐些好好吃饭、睡觉,不要劳累的话。信末附了一首七言情?诗。 云贞将信收了。问李劲府上情?况,李劲一一应答,又略说了蒋铭没来的缘故。道:「二少爷说了,请姑娘放心,等过了这阵子,老爷气消了,二少爷一定想法儿尽早来看姑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8页 因蒋铭和陆青相助剿匪的事?太过兇险,并没几个人知道,就连窦灵儿都被嘱咐过不要跟别人说。故此云贞并不知道杀秦的事?,只以为蒋铭因瞒了夜闯石臼山、搭救辽使之事?,才受罚禁足。 便说:「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在这里很好,让他不要急,一切听从家里安排,不要违逆大人意思。」 李劲应喏,迟疑道:「姑娘不写封回书么??或者捎个物件儿也行,我?回去好跟二少爷交代。」云贞想了想:「回书就不写了,也没有别的话,有件东西你?带去吧。」 走进屋里,落后?桂枝出来,拿了一个绢袋给李劲:「这是姑娘给二爷做的」,李劲收了。桂枝送他出门,问道:「二爷真的是为山庄上的事?禁足在家么??」 李劲笑道:「自然是真,不然,还能为什么??」桂枝笑说:「别是为了我?们姑娘的事?吧?」李劲忙道:「怎么?会呢?凤栖山上事?,家里原本不知道,这次窦家哥儿送信,才知道,所以挨了罚。二爷就怕姑娘多想,才教说实话的。」 桂枝笑道:「姑娘倒是没多想,是我?多问了!」 李劲道:「姑娘还有什么?话么??」桂枝道:「姑娘没说。虽是没说,心里一定希望二爷早些来的。」李劲:「这我?知道。」 桂枝送走李劲,回来把这话告诉了云贞。嘆道:「还好不是这缘故。可是姑娘和二爷刚好了,又出来这件事?,二少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来了。」 云贞心里也有些失落,却说:「世事?总有不顺人意的地方。再说,留在家里好好读书,于他也是好事?。只要他平平安安就好,我?只求他一份真心,也就够了。将来怎么?样,凭天意罢了。」 李劲回到金陵,向蒋铭一一回报了。蒋铭把绢袋打开,里面是一只群青色缎子缕银边儿小荷包,面上绣着一朵紫色木槿花,做的十分精巧。知道必是云贞亲手绣的,喜欢的不得了,小心藏在身上。自此,每隔半月二十天遣李劲去长山镇来往传递消息,彼此应答不绝。 蒋铭出不去门,又见父亲总没好脸色,便做出洗心革面的样儿来,每天除了晨昏定省,早晚练几趟剑,大多时间?关?在房里,把那?经?史子集放在案上,细细看去。又在允中处寻了书帖习字。一时之间?,真的有些砺志向学、慎思明辨的勤奋模样了。 蒋毅看他诚心悔过,气也渐渐消了。隔三差五叫他到书院讲究学问,出些诗赋策论?的题目给他,蒋铭答对的甚有章法。及至后?来,铭贞二人来往传递书信的事?老头也听闻到了,只当风吹过耳,不去理会。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11章 (上) 【铁衣郎楼堂沐汤浴】 按下金陵蒋家?不表, 却说陆青在牢城营里自在逍遥,每日与曾建玩耍,把金牛寨四?周野外都走遍了,也往牛头镇、濠州城里逛了几回。光阴迅速, 倏忽过去一月有余。 一日, 李教?头到营里办差, 邀他两个中秋节到家做客, 说道:「家?里已经预备了,到那?天我白天当班, 酉时便可到家?, 晚上咱们兄弟一同饮酒赏月,乐一乐。」 陆青不好意思:「过节呢, 该是哥哥府上团聚,我们去岂不是搅扰了!」教头笑道:「自家?兄弟,说什么搅扰,莫非二哥嫌弃我一个?小?教?习,身份不够, 请不动大驾了么?」陆青吐舌笑道:「大哥说这话, 小?弟可当不起, 不得不从命了。」 又问曾建:「不知管营相公那?日有什么吩咐不?」曾建笑道:「没甚事。前几日我舅母带着?表妹来了,他们人多,一家?子团聚,我正好跟二哥一起去李大哥家?。」 李教?头十?分欢喜:「那?今天就算约好, 到时我不来专请了, 只在家?里恭候。」二人齐道:「知道了, 到时一定来!」 谁知到了八月十?五,管营家?女眷要去牛头镇上逛逛。听说曾建要去李家?过节, 管营便道:「那?正好,你俩跟着?一块去,陪着?你舅母她们走走。」两个?小?伙儿无奈,这日吃完早饭,便跟着?车轿来到镇上。 因管营老婆要改做头面首饰,众人就先到了银匠店,店里伙计满脸堆笑迎入来,待茶。原来这家?店分做两边,一头是倾银铺,专门倾兑银两的;另一头是银匠摊,专打造钗环首饰,金银花翠。管营娘子吩咐完了首饰的事,便带着?两个?女孩儿观看各样点翠簪钗花钿,一样样挑来拣去,试了又看,看了又试,说个?没完…… 好不容易从银店里出来了,女娘们又要逛铺子,看绸缎面料,胭脂水粉……直逛了一上午。管营两个?女儿,大的十?四?,小?的十?二,都知人事了,以为陆青是一般配军,看他生的英俊,心里喜欢,说起话来忽嗔忽笑,咋咋唿唿,一味支使他拿东拿西。 要是搁在从前,陆青遇到这样情?形,早就转头走了。如今他经歷变故,性子深沉了些,也知道容谅人、凡事给人脸面。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木着?面孔,不说话。 曾建过意不去,给舅妈使眼色,私下央告。管营娘子知道不耐烦,就说:「你俩去忙自己的事吧,不用跟着?我们了,我们再逛一会儿就回去。」 那?曾建巴不得一声,忙嘱咐随行排军好生伺候。同陆青出来街上,如遇大赦般,长出了一口气。陆青嘆道:「我的娘呀,这比到山上打一天草料还累人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9页 曾建哈哈大笑,道:「权当先练练手,等你以后娶了媳妇,就知道了,不会这般难熬了!」 陆青笑道:「快得了吧,要练你先练,让我受这个?罪,还不如不娶老婆哩!」 曾建一撇嘴:「谁信啊?你就是这会儿嘴硬,到时真有了二嫂,不信你不百依百从的。」 陆青道:「去!你看我是口不应心的人么?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让女娘摆布了!」 嘴里这么说,心却一动,想?起云贞来,闪念道:「要是云贞让我陪她逛街,我愿意不愿意?」马上想?道:「要是她,我怎不愿意的?就是天天陪也是愿意!只可惜,她中意的人却不是我……」不觉一抹惆怅涌上心头。 曾建没察觉他这心思,笑道:「是不口不应心,到时再看了。现下咱们去哪玩去?」 陆青道:「我怎么知道?这边我还没你熟。这时候李大哥也不在家?,就在家?,也不好这么早就去扰他,不如先到哪里逛逛,吃一杯去。」 曾建道:「那?咱们就去码头,找个?地儿乐乐去。」 原来这牛头镇在淮河沿岸,镇子东头傍山角就是临淮码头。凡到濠州城里的往来船只,都停靠歇泊在这里,因经过的客商颇多,人气旺盛,各样生意也兴隆起来,形成一片繁华地带:酒楼,赌坊,行院窠子,乃至各式小?买卖,应有尽有。平素码头上人烟凑集,比镇上还热闹些。 不一时两个?到了码头上,陆青是第?一次来,往四?下转了转,进酒楼坐下,叫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吃了两杯寡酒。觉着?有些无聊,说道:「干坐着?有什么意思,不如找个?地方玩玩去。」 曾建就笑了,看了看他,欲言又止。陆青奇道:「怎么了?有话直说。」曾建笑说道:「还去哪里玩,要么去赌,又没带那?些钱来,要不咱们找个?姐儿,解个?闷?」 陆青以为他要叫唱曲儿的,摇头道:「没啥意思,我不好这个?,也听不懂唱的什么,你要是喜欢听,就叫个?来也行。」 曾建看着?他半晌,说:「那?就算了。」陆青道:「怎么了?」忽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了,笑说道:「你要去自己去吧,反正我不去。」 曾建「哦」了一声,没言语。陆青补道:「在家?时,大人管得严,自来不许去那?些地方。」曾建又「哦」了一声,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菜。 陆青不知怎么,脸忽然?红了,想?了想?说:「咱们弟兄,我也不瞒你,你知道我因为什么来的这里么?」 曾建放下筷子:「不是因为陆大哥失手杀了人么?」 陆青道:「你不知,我哥误杀的那?个?人,是他的小?妾。那?妇人原来就是做这一行的,大哥看她可怜,带回家?里。我娘不许她进门,哥就在外面赁了间?房,把她安置了,百般照顾,不想?这女人性不改,不守妇道,又去引诱别人……这事儿说起来话长,又是家?丑,我不跟你细讲了,总归最后她害了自己性命不说,还累了我哥哥……害我抛家?舍业来这儿遭罪!」说到恨处不由得拍了一下桌子,道:「所以我现在一见到这等妇人,打心眼儿觉着?厌恶,怎么还会沾惹那?些!」 曾建头次听他说这件事,忙笑道:「我也就随口说说,你别当回事儿。咱们且吃酒,不提这个?。」 陆青笑道:「我也是想?起来生气。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说天下人也不全?一样儿,哥哥要想?去玩,只管去。我四?下走走,看看风景也好。」 曾建不好意思道:「二哥说什么呢,我能撇下你自己去玩么,也忒没出息了。」 正说着?,忽然?门口走进一人来。那?人个?子不高,生得白胖,大脸盘子上一张小?嘴,两只眯缝眼,眼梢往下耷拉着?,总像没睡醒似的,身后跟着?个?随从。曾建一看认识,是隔壁赌坊里管事的,姓谢,官名谢文轩,行三,码头上人都管他叫谢三哥,私下也喊他谢胖子。 原来码头这一带,有一多半生意都与守御营都监杨能有关系,或者他就是主家?。谢三从前是某处县衙里书吏,因为牵连县官贪赃枉法的案子,判罚来牢城做工。杨能看他为人乖觉会说话,又兼懂得文墨,便教?他在这里帮办经营。曾建从前採办时遇见,彼此认识了。 当下谢三满面笑容,举手招唿道:「小?官人今日倒是清闲,却在这里吃酒!」曾建笑应道:「原来是谢管事。有礼了!今儿我赶巧没事。谢管事怎么在这里,会朋友么?」 谢三笑道:「哪里,这些日子刘爷不在,都监相公吩咐,命我替他看着?点儿酒楼。」 曾建听这话,知道这家?酒楼也是杨都监的本?钱。便说:「管事要是不忙,且来坐坐,吃两杯再去。」谢胖子看了一眼陆青,笑嘻嘻过来坐下了,问曾建道:「多承小?官人盛情?,这位壮士是?」 曾建道:「这位是陆二哥,是我至交的弟兄。」谢胖一听,吃惊道:「可是牢城营里斗杀了张旺的陆二郎么?」 曾建转向陆青笑道:「二哥你听,现在你可是名声在外了!」 谢胖子慌的站起,向陆青拱手笑道:「哎呀呀,今天可是什么风吹的,久仰久仰!陆二哥是英雄人物,谢某一直想?要拜会,却没门路,今儿怎地恁走运,幸会幸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0页 原来那?郑三作威作福,左近人人谁不知道?如今被陆青打杀了,陆青却安然?无恙。早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陆青不但有一身本?事,在京城又有大官做靠山,就把陆二郎的名声传开?了。 陆青起身还礼,笑道:「管事说的哪里话,陆二岂敢当得。」谢胖笑道:「二哥这等豪杰,却如此谦逊,将来前程不可限量。今儿两位贵脚踏贱地,既来了,说不得,给小?人一个?薄面,咱们楼上叙一叙。」 请两个?到二楼雅间?,招唿伙计另上酒菜。曾陆推却不过,上来坐了。没说几句话,谢胖吩咐从人:「去,到西边楼上叫个?姐儿,过来伺候。」 曾建拦住道:「管事不忙,陆二哥今儿没甚兴致。这酒也不能多吃,不瞒你说,我俩只是在此混些时候,晚间?还有事儿哩。」谢胖笑道:「您二位既来了,怎地也要吃几杯,好不容易遇到,且给一个?脸面,让兄弟表表心意……」 两下正客气,忽听外间?有女子说话声音,少顷一人挑开?门帘儿,探进半个?身子来……陆青和曾建先是鼻孔里一阵香风飘入,随即眼前一花,就见门口站着?一个?妇人,生得高挑身材,两道吊梢眉,一双丹凤眼,傅粉施朱,描眉画鬓,装扮得妖妖娆娆。 那?妇人倚门而立,含着?笑,涎瞪瞪眼光往众人身上一熘。向谢三娇声嗔道:「好你个?谢胖子,前儿让你拿去改的东西,怎么还没取回来,却在这里吃喝耍笑。等刘奎回来,看我怎地告他说!」 一行说着?,眉花眼笑,往曾陆二人看过来,三番两次,从头看到脚,把他两个?都看得不自在了。 谢胖呵呵笑道:「忙什么?才拿去了,哪能恁快的,敢是谁给你说定了亲老公,等着?上轿子不成?再说了,谁家?银匠有你那?等本?事,三更半夜连轴转的做买卖?等刘爷回来,我还要劝劝他,看你这般辛苦,也该空出歇一歇,可别累折了你小?腰儿!」 妇人一串声儿咯咯直笑,骂道:「我把你个?烂了舌头的,今儿有客,我不与你计较,看回头等着?你的。」说毕,又打量一回陆曾两个?,扭转身才要走,却又回头抛了个?眼风,方才撂下帘儿,去了。 曾建笑道:「这是个?什么人,跟谢兄恁地熟惯。」谢胖子笑道:「她呀,可是个?妙人儿,岂止跟我熟惯,小?官人上次来没见她么?这码头上谁不认识,左近百十?个?粉头,只她是个?尖儿,最会赶趁。自打春天教?刘奎包了,就成了酒楼半个?老闆娘。这不,刘奎往滁州去了一个?多月,她都混成万人迷了……」 原来妇人叫做潘娇儿,是在码头上做生意的□□,为人风骚泼辣,乖觉伶俐。因看刘奎是这一方霸王,便拢住了他,两个?打得火热,人们惧怕刘奎,都让着?她三分。 这潘娇儿是没银钱没男人都不行的,刘奎在时,她遇到看得上眼的酒客,也要招揽生意,如今刘奎出门办差去了,更是与人打情?骂俏,眉来眼去,就连谢胖跟她也有一手,晓得妇人好风月。 谢三笑道:「看刚才这一出,这妮子定是看上你俩谁了。」陆青没理会,曾建笑道:「今儿忙,谁有空儿理她呢!」 三人吃了一会儿,说些闲话。谢三劝酒,陆青道:「不能再吃了,怕吃多了,晚上耽误事儿。」谢三与他初次见面,不敢深劝。笑眯眯说道:「既是晚间?有事,我倒有个?好去处,好教?二位歇一歇,享用享用却好。」 曾建问:「什么好去处?」谢三道:「从这儿走不几步,靠山冈下,新?开?了一家?浴堂,热汤泡浴,还有人揉肩搓背,累了,不妨睡一觉。喜欢,找个?姐儿陪着?也行。二位说,可不是好去处么?」 二人一听,俱笑道:「这倒是好,咱们且试试去。」跟着?谢胖子出来。走不多远,果见一幢二层楼,门前挂着?一把大汤壶。谢三陪哥俩进去,伙计赶紧过来,不一时老闆也出来了,点头哈腰,跟谢三打招唿。 就有小?厮引着?二人进里头去。曾建道:「二哥先去,我随后便来。」 陆青跟人到了单间?,僕役过来服侍,伺候除去头巾,脱了上下衣服,用大木桶盛洗澡水,陆青脱的赤条条泡进去,也不知什么皂粉,香喷喷的往身上招唿。直泡的晕乎乎,又换一桶水洗了,出来擦抹干净,头髮挽束了,裹着?一面大汗巾,躺板铺上,由着?人上上下下敲推按摩,陆青从没受过这样服侍,浑身松软,如在云里雾里,不知不觉睡着?了。 却说曾建看谢胖走了,又出来门口张望。只见潘娇儿花枝招展,在隔壁楼口,靠门边儿立着?,沖他抛媚眼。那?曾建正值青春年?纪,早不是童子身了,先前跟陆青说,心里就动了火,只碍着?面子不好行事。这会儿见妇人勾搭他,一笑走了来。 潘娇儿将帕子半遮着?脸,抿嘴回了一笑,闪身进里头去了。曾建走到门口,八老迎着?,那?妇人在楼梯上,扭脸笑盈盈看他一眼,竟带着?些害羞,走上楼去。曾建身不由己,跟着?上楼来。 绕过立屏,只见靠里半面安设一张床,挂着?红罗幔帐,外面安放着?春台桌凳,侧首是金漆柜儿,摆着?妆盒镜子等物。 潘娇儿到此,不似先前那?样妖气了,媚然?一笑:「官人请坐。」曾建坐了,婆子端茶上来,放在桌上,下楼去了。妇人道:「官人请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1页 曾建故作老成,伸手拉她道:「刚吃了酒,谁要吃茶!你坐下,咱俩说话儿。」妇人咯咯一笑,扭身坐在曾建腿上,勾住脖颈,不由分说就亲了个?嘴儿。 第112章 (下) 【流配汉绮馆会春娇】 潘娇儿笑道:「小哥姓甚名谁, 怎么没见来过?」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帕子摩挲他脸上刺印:「我自来不曾见过,谢胖子请哪个配军吃酒哩!」 曾建笑道:「我就是牢城营里配军,你不愿意, 怎地勾搭我来?」娇儿搂着他脖颈, 撇着嘴儿笑道:「谁勾你来?看不出你年纪小小的, 面皮却恁地厚。」 说的曾建脸微微红了, 一把将她?抱起,走过来扔在床上, 那妇人就做出各种媚态来……两个情兴似火, 肆意癫狂无度……不知过了几时。事毕各整衣衫,相依而坐。 娇儿道:「跟你在一块儿的那个是谁?也是营里配军么?」曾建一怔, 笑了:「原来你看上他了!他可是个正经英雄人物,不上这?条道儿的。你别做梦了!」 妇人拿眼角瞥他一眼,巧笑道:「凭他怎么英雄,还不一样?是男人。只怕你醋了,不肯带他来, 要是来了, 我不信他就是关夫子、柳下惠!」 曾建道:「我醋什么?你又不是我影射的。实告你说, 他我是叫不动的,你若有本事,勾他来,我才服了你。」又道:「我得去了, 怕他一会儿洗完了, 出来找不着我。」 说着就欲起身, 却被?娇儿拉住了胳膊不放:「忙什么!那么大人了,找不着还猜不着么?」 ……于是二人又缠绵了半晌, 都睏倦了,相拥而卧。 正朦胧间,只听楼下有人吵嚷。曾建问:「怎么回事?」娇儿做个手势:「别出声」,细听了听,匆忙起身整衣衫,口里骂道:「要死!这?厮怎么回来了,偏赶这?会儿」。 曾建也坐起身来:「是谁?」娇儿道:「姓刘那厮回来了,你且躲一躲。」曾建一边整衣,一边笑道:「我躲他作甚?难不成,你俩玩的仙人跳?」娇儿一听此?话,柳眉倒立,杏眼圆睁,啐了一口道:「呸,说的狗屁话!你看错老娘是谁?」 曾建忙陪笑道:「是我说错话了,你莫恼。」下床来说:「刘奎又能怎地?有我在,你不用怕他。」 娇儿道:「莫作声!我去支开他,你瞅空儿快走。」 说着走下楼来,只见刘奎已到楼梯口,札手舞脚要往上来,八老和?婆子都拦不住,看见娇儿,迎面喝问道:「谁在上头呢?」 妇人不答,娇声埋怨道:「没谁,你怎才回来?我不自在,躺会儿歇歇。」扭腰肢往下走,边笑说:「有谁又怎的?你恁久不回来,叫我喝西北风不成?」 那刘奎刚喝了几盅酒,怒道:「你个贼□□,别打马虎眼,我明明听见有人!我好银子供着你,还跟别人!我看哪儿来的光棍捣子,不要命了他。」 蹬蹬蹬往上就走,妇人走下来拦,被?刘奎扯住衣裳往身后一掼,三?步两步踉跄下来,险些跌了一跤。 妇人叫道:「你个攮刀子的贼杀才!没事就来欺负老娘,不成世?上,就没大似你的了?」 刘奎听这?话里有音,略一怔,顿住了脚,这?时?曾建从房里出来,二人打了个照面。 刘奎不认识曾建,只看他面上刺印,破口大骂:「狗日的贼配军,敢来爷爷地方撒野。」 冲上来抓他,那曾建看他来势汹汹,又骂的难听,不及细想,居高临下就是一脚,楼梯狭窄,刘奎无处闪躲,端正踢在胸脯上,叽里骨碌滚下梯来,摔倒在地,腰里缠袋也扯落了,掉出两个圆鼓鼓蘑菇头样?儿大银锭子,骨碌碌滚出老远。 曾建忙走下梯来,陪笑道:「啊呀呀,这?是哪位爷,真得罪了!」 刘奎翻身爬起来,恼羞成怒,紫胀了面皮,喝叫:「你个贼配军,今儿叫你有来无回。」喊从人:「还不给我上!打死了小贼,有我呢!」 随从应声而至,与曾建扭打。曾建看那二人都是精壮蛮汉,脸上也有刺印,知道是营里抽调的配军,打架不要命的,惧他人多,不敢对敌,抽身往外就走,不留神?踩在银锭子上,打了一跌,就势抓起那银锭子,往一人脸上打去,抢出门来。 诸人紧追不放,曾建且战且退,一路往浴堂方向奔走,正碰见陆青在路上张望,喊道:「二哥——,快来助我。」 陆青不及问,忙过来迎战。三?拳两脚,就将两个从人打得龇牙咧嘴,摔倒一边儿去了,刘奎大声叫道:「反了反了,快来人,把小贼都给我抓起来,解到老爷府里去。」众人闻声聚拢过来,拿着各式傢伙,围上来要捉他两个。 正乱着,只见一人小跑而来,一手拎着袍襟儿,一手扬着半空里,高声叫道:「且慢动手!」却是谢文轩。一路走一路叫道:「两位且慢,都是自己人,这?是怎么话说?」 一阵风似的到了跟前,陪笑向刘奎道:「刘爷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兄弟们都不知道!」凑到耳边嘀咕了几句。 刘奎先时?见陆青拳脚无敌,已是吃了一惊。听谢三?说了二人身份来歷,脸上不觉僵住了,尴尬笑了笑,转怒为喜。喝退众人,向陆青曾建拱手,笑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曾小官人和?陆公子,这?可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误会,误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2页 谢三?满面春风,引见道:「这?位便是都监相公属下刘虞候,」曾建陆青俱都拱手,曾建笑道:「不知是虞候,小可得罪了。」刘奎呵呵笑道:「都是不值当的事儿!是刘某莽撞了,两位莫怪。」 当下到酒楼里,相见毕了。刘奎就命摆酒菜,曾建陆青连声辞让:「不当吃酒了,还有事,要回镇上。」那刘奎怎么肯放:「早听说陆二哥少年英雄,今日有幸得见,不吃一杯,这?码头上人人都以为刘某没脸面了。」 拉拉扯扯,极尽热情,两个推却不过,只得吃了两盅。再三?道:「实是有事,不能再饮了。」 刘奎不敢过分勉强,把胸脯拍的山响:「往后都是弟兄了,二哥有甚事,说一声!刘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直送出老远。 曾建和?陆青本来还要置办些东西,有了这?个情景,就不好在附近买,只得走回镇上酒楼,买了一副猪蹄,两只烧鸭,两尾鱼,两盘果?品。着人提着,往教?头家里来。 一迳到了教?头家,小厮飞奔进去禀报,李瑞霖满面喜色迎出来,笑道:「你俩怎地才来?叫我们好等!」看见提着食盒:「你们这?是做什么?到我这?儿还买东西!」 陆青笑嘻嘻道:「没事儿,我俩去码头玩,顺便买了的。」曾建道:「哥哥这?边有老太太,嫂子,我俩总空手来,忒不像样?儿了。」 原来自从上次李教?头相助逃亡,三?个人已是倾心吐胆,亲如兄弟。陈昇走后不久,陆青就与曾建来过李家,将玉牌还给李瑞霖,与家里人也都相见过了。李家除了教?头和?妻子儿女,还有他婶娘和?堂弟,一起过活。 李瑞霖吩咐小厮接过东西,打发提盒人走了。笑向陆青道:「让你见一个人,你再想不到,谁在我这?儿呢!」 陆青奇道:「是谁?难不成,是卢九哥来了?」瑞霖道:「比卢九哥还叫你想不到呢,快跟我来!」 不由分说,领着往西边卷棚屋里来,一进门,就见他堂弟李瑞霆,正陪着一人喝茶,陆青一看之下,惊喜万分,原来那人竟是陆玄!门边儿小凳上坐着陆家僕人来庆,见他们进屋,赶紧站起。 陆青叫了声「大哥!」兄弟两个抱在一起,激动莫名。陆青欲要下拜行?礼,被?陆玄一把接住了,又喜又悲,流下泪来。 陆青吃惊道:「大哥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么,家里都好么?」陆玄拭泪道:「没什么事,都好着呢,我是见着你,心里高兴。」 陆青因这?段日子过得逍遥,并?没觉得伤感,如今看哥哥流泪,又看他人也瘦了些,风尘僕僕,难掩倦容。想起前事,心里一酸,眼眶也湿润了。 李瑞霖道:「朴臣,你先与大哥说几句话,过会儿到厅上,咱给大哥接风。」带着曾建和?弟弟迴避了,留下他俩在屋里。 陆青道:「大哥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会在这?里?」陆玄道:「我那会儿去了营里,没见着你,打听说你到李家来了,怕你今晚不回,我寻思李教?头我也见过的,就来找你,不想比你先到了。」 打量陆青神?采奕奕,欣慰道:「我听教?头说了,你如今在这?儿平安自在,不受人拘管,过的很是舒服。」陆青笑道:「是,都是蒋家姊夫托人情,才得如此?。」问家中母亲和?叔父情况,陆玄道:「都好,叔父身子也好多了,现在自己能行?动了。」略说了几句,便道:「回头再细说吧,且出去与教?头相会。」 到厅上,曾建也与陆玄相见了。几人落座,李瑞霖叫小厮带来庆儿去吃饭。先给陆玄上了汤饼点飢,众人慢慢吃酒说话。原来陆玄这?次走水路来的,就在临淮码头上岸,只不巧,与二人错过了。 陆青就说起白天在码头遇到谢胖、浴堂洗澡等事。曾建问李瑞霖道:「刘奎这?人怎么样??哥哥熟悉么?」 教?头道:「认识,也不很熟,他原来是都监府上亲信,杨能看他会办差,派他总管码头上各处生意,想必捞了不少银子。上个月派去外头办差,昨晚才回来的。」 陆青道:「这?傢伙怎地像个泼皮,今儿打架,一口一个贼配军,要不是谢三?,还不知如何收场。」 教?头道:「那是他霸道惯了,不认识你们。可是,你俩因为什么跟他打起来了?」 曾建尴尬不能回答,脸涨通红,陆青解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误会了。后来谢三?说合,刘奎也挺给面儿,还扯住我俩吃酒哩。」 李瑞霖笑道:「那是,现在你陆二郎名声在外,他巴结还来不及哩。那谢胖子可是个笑面虎,最奸猾的。跟这?些人相处,得加小心,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陆青道:「嗯,我知道。」 笑嘻嘻向陆玄道:「哥不知道,出来这?么长?时?间,我也长?心眼儿了。」大伙儿都笑了。 众人吃了一会儿,陆青就要走。李瑞霖道:「本想咱们兄弟通宵叙话的,可是陆大哥才来,一路辛苦,你们亲兄弟多时?不见,一定?许多话说。我就不留你们了。」 当下曾建到外面雇了一辆车,来庆拿了行?李,四人乘车,趁着一路明亮的月色往回走,到营里已将近三?更。曾建张罗打水,都洗漱了,把来庆叫去自己房里睡。兄弟俩这?才躺卧在床上,各诉别后详情。 先是陆青说了来牢城后的各种事:如何遇到了曾建,后来打死张旺,杀了郑三?,与曾建相约逃走,然后陈昇来了……如此?这?般,把陆玄听的一会儿怕,一会儿喜,一会儿唏嘘。陆青说毕,又问家中情形,陆玄也告诉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3页 原来蔡小六和?张千回到真源县,就到陆家回报。听说他们一路平安,濠州也有朋友照顾陆青,家中大小都放下心来。 陆廷玺这?时?病已好了大半,能扶着拐杖走动了。一日,把陆玄叫到跟前说道:「前些日子,你娘说,相中了叶衡那丫头,要给你做小,我和?你婶娘也觉着挺合适,近日家道不顺,不如你赶快办了这?事,也借喜气沖一冲。」 陆玄一来因为陆青,二来因为盼盼,哪有心思办喜事?不情愿说道:「二弟才去受苦,我实在没有心做这?事,等过些日子,我想去濠州看看他,纳妾娶妻的事,回来再说罢」。 不想陆廷玺自从病了一场,性情变了,动不动就生气,听陆玄如此?说,就把脸子撂下来了,不悦道:「不是蔡六都说了,小二都好着呢。我知道,你是觉着他替你受罪,过意不去。这?和?你娶亲是两码事!再说,他是你亲兄弟,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咱陆家现在下面一个男孩没有,你赶紧成亲,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陆玄见老头不乐,不敢惹,喏喏而退。回来问母亲,陆母也是这?个主?意。劝他:「现在家里就你一个平平安安的,你叔心里着急,你就听他的吧。依我看,也不要让叶衡做妾了,丫头身份低些,可是模样?性情都配得上你,她?还识字。我做主?,直接就做正房得了,大家都欢喜。」 请了叶妈来说,叶妈自是喜出望外,叶衡早知这?个结果?了,面色平静,心下怅然,没说什么,接受了母亲安排。故此?,陆玄六月初就与叶衡成了亲。 叶衡成亲之后,旧日情态不改,依旧是勤谨持重,尊上宽下,对陆玄更是温柔体贴,有关盼盼的往事一字不提。陆玄心中大感安慰,恢復了往日精神?,陆家两院也又有了欢声笑语。因都记挂着陆青,便让景茂留下家里管事,叫来庆儿跟着陆玄,来了濠州看他。 陆青听说大哥娶了叶衡,很是高兴。将家中人一个个都问过了。黑暗里默然半晌,方道:「他呢,一直没消息么?」 陆玄知他指的文权,答道:「没。」 过一会儿又道:「叔父头髮白了一多半,明显见老了。」陆青心里难受,半日说不出话来。 后来说起将来打算,陆青道:「陈昇来说,姊夫说了,过两年想法子,叫我去汴京禁军里谋事,或是回家也成。」陆玄道:「还是回家吧,你在外面,我和?娘都不放心。」 陆青想了想,说:「其实,我还是想去汴京,要是回家,我又不是做生意的料,将来做什么呢?不如到军中谋个出身,离家也不算远,回去探望也便利。」 陆玄道:「那也行?,到时?候再说吧,横竖,只要你好好儿的就行?。」 兄弟俩絮絮叨叨说了一夜的话,直到天蒙蒙亮,才都睡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13章 (上) 【酬恩义唿朋会友】 却说陆玄来看?望陆青, 兄弟俩说了一夜的话,直到天亮才睡了。醒来已是巳牌时分,曾建领着来庆过来,一块儿吃了早饭。 陆玄道:「管营相公对你这等照顾, 我来了, 总得拜见?拜见?, 奉一份礼, 不然人情上说不过去?。你在这里时间?还长,往后还要请他多看觑你。」陆青应道:「但凭大哥安排。」 一旁曾建听见?, 笑说道:「陆大哥不急, 早上我见舅父已经说了。舅舅听说陆大哥来,也要请见?。只是今天有事出营去?了, 明日再见不迟。」 陆青就?陪陆玄在营里转了转,不论军卒囚犯,走哪遇见?都是熟人,见?了陆玄十分客气。来到马房,两个守军, 以及张老爹和侯子诸人都来见?礼。说了会儿话, 陆玄就?张罗请大伙儿吃酒。说道:「二郎在这里, 多承各位关照了」,众人陪笑,纷纷地道:「陆大爷远路而来,我们没给?接风, 却要您老人家破费, 不好意思的。」 陆玄笑道:「诸位客气了, 我听二郎说,自来大伙儿都对?他好, 出门在外的人,怎好不知谢知谢。」 张老爹道:「咱们这里,军爷是最厚道的,只是我们没做什么?。反倒是二哥为人爽阔,时常请大家吃几杯。」陆玄道:「他小年纪人,凡事多出些?力,也是该的。」 侯子插不上嘴,只顾陪着笑脸,端茶倒水伺候。落后陆玄出钱,曾建带着侯子和来庆,并两个排军,出去?买酒菜回来,众人就?在马房院里吃喝了一顿。 次日,曾建引兄弟俩去?见?管营。临去?时,曾建说道:「上回京里来人,是直接给?杨都监下的指令。都监又是舅舅顶头上司。陆大哥倒不须太过下气了,反叫舅舅不知如何是好。」 陆玄笑说:「多谢小官人提醒。二郎原是管营相?公治下的囚徒,又是小辈,谦逊些?还是要的。」 陆青道:「曾大哥说,昨天在马棚那边,哥对?他们太客气了,怕长了那些?人骄气!」 陆玄正色道:「这我也知道。那时你刚来,人家不知底细,哪个能好好待你?要不是托赖押司打点,还有小官人脸面,还不知怎么?样呢!可不管怎样,到底也没为难过你。况且别人不说,我看?那张老爹,是个心地慈善的人。你是一般囚犯时,他就?处处关照你,这份人情是极难得的。现在你有了身?份,要是拿腔作势作大,就?显着咱不仁义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4页 陆青点头道:「哥说的是,我知道了。」 回头陆玄跟管营相?见?,管营迎出门来,彼此谦让再三,平叙了礼。陆玄叫来庆奉上二十两纹银。说道:「二郎多蒙相?公关照。我来的仓促,也没带甚东西,些?微薄礼不成敬意,聊表寸心而已。」 管营笑着推辞:「大官人客气了,这是我分内之事,实在当不起。」陆玄道:「相?公要不收,就?是我们兄弟身?份低微,造次有罪了!」管营笑道:「大官人何出此言。」道了声「有愧」,才将银子收下了。 吃茶毕,请到边厅管待酒席,陆青曾建下首作陪。管营从?镇上行院叫了两个妓者?,席下琵琶筝琴弹唱。说道:「小地方偏僻,没甚好款待,让大官人见?笑了。令弟才来时,我不知是王府亲眷人,多有得罪。还请莫要放在心上。」 陆玄笑道:「岂敢。相?公职责所在,做的都是情理之中的事,哪里就?说到此地位。」 又道:「说来惭愧,本来这案子在我身?上,失手?误杀了人命,二弟是替我来的。当时事发突然,一来觉着没脸面,二来我又病着,没好意思跟京中长亲说。后来长亲知道了,好不怪责,这才托人情来。只怕迟了一步,怕他惹出祸事,还好不曾有甚闪失。总是相?公照拂之恩,陆某不敢有忘。」 管营感嘆:「二郎小小年纪,行事这般仁义,又是一身?的好武艺,将来前程无量。」对?曾建道:「你跟着陆二哥,也多学着些?。」曾建起身?笑说道:「舅舅放心,我这不是天天和二哥在一起,跟他学呢!」 都笑了。陆青起身?给?曾建递了一盅酒:「当初要不是都头哥哥一力保护,我也不能这么?顺当。今日当着长辈,我敬哥哥一杯。」曾建不好意思:「这怎么?敢当?」立起来饮了。管营和陆玄看?在眼里,十分欢喜。 管营道:「大官人好容易来,不忙就?走,与?二郎好生团聚团聚,营里无趣,出去?四处转转,就?镇上去?住两天也好。」陆玄道:「多谢相?公美意。」如此这般,乐了半日,宾主尽欢而散。 次日,陆青陪哥哥到濠州城找崔押司,却赶押司不在,出门办公事去?了。又折返到牛头镇上,逛了逛,晚些?去?李瑞霖家,恰遇着教头刚回来。 陆玄便道:「我想?择个时候,请教头和押司聚一聚,兄弟几个吃杯酒,叙叙话,也相?谢前番两位照顾二郎的情分。」 李瑞霖道:「这如何使得?陆大哥远来是客。不如这样,我明天往城里办差,顺便见?崔押司,跟他说了,大哥不用再跑一趟。后天你们都到我家来,人齐了,咱们就?在这镇上找间?酒楼,我来做个小东!」 陆玄道:「那怎么?行!必是我请,这事你可不能跟我抢。只要拜託帮我约着押司,还有,我也不知哪家酒楼可意,你替我选了罢」,说之再三,约好了。 到了后日,陆家兄弟俩,加上曾建,来庆儿跟着,先到李教头家中吃茶,过一会儿崔押司来到。与?陆玄相?见?了,一行人来到街上,到了一座门面不大的酒楼。进了门,就?要上二楼雅间?,伙计拦阻道:「客官莫怪。这会儿不巧,雅间?现有客人在呢。」 李瑞霖一怔,斥道:「胡说!我前日就?订下了,说今日来,怎么?让别人占了?再说这么?早,什么?人来?叫你掌柜的过来答话!」 只见?掌柜的赶来,忙不迭打躬作揖:「教头恕罪,没想?您来这么?早,上头是码头谢三爷,陪着都监府里贵客在,我说了您订桌儿,三爷吩咐,您若来了,说一声,您一定给?面儿不计较。也是小的罪过,先说的,他们用不了多时,我想?八成您到了,他们也去?了,谁知您到的早,他却去?的迟……」 教头皱了皱眉:「谢三陪的什么?客,这等摆谱!那人……可是庐州来的?」 掌柜道:「是外地客人,小人没见?过,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谢三爷是给?都监老爷办事的人,小人怎么?敢多嘴?」又哈腰陪笑道:「不如几位在大堂先坐,围屏摆张桌儿,可好么??」 李教头停了片刻,向陆玄道:「这还真是不巧,陆大哥说怎么?着?要不咱换个地方?」 陆玄笑说道:「大家都是好朋友,不必计较恁多,教头怎么?安排都成。」李瑞霖点头:「那就?依掌柜的,在楼下吧!」 众人才坐下,忽见?一人从?楼上匆匆下来,正是谢文轩。一眼看?见?了,满面笑容,举手?招唿道:「教头恕罪,小人奉都监相?公钧旨,送个客,顺便打个尖儿,一会儿就?好赶路了,冲撞了教头,勿怪勿怪!」 李瑞霖一笑:「不妨事。是庐州来的那位吧?管事快上去?陪着罢。」 谢三低声道:「正是呢!多谢教头包涵。那我先上去?了,改日再来奉陪。」 说着,又对?桌上诸人拱了拱手?,上楼去?了。这厢重又落座,吩咐伙计摆酒菜上来:酿豆腐,梅白鱼,咸水鹅……都是当地菜品,色味丰美,十分道地。 陆玄安席,依次给?崔押司、李教头、曾建递了酒,郑重道了谢意。接着陆青又敬酒。说起当年卢九和孙孔目来濠州的事,众人结交经过,都觉感慨。 陆玄嘆道:「那时李兄到真源县访卢九哥,我正巧在客店,遇着了,谁曾想?,竟有这么?深的缘分!今日有幸又结识崔先生和曾兄弟,都是义气中人,倒像一家子骨肉,不隔心的。我在生意场上打转这多年,没交下一个这样朋友。今天相?聚,真是欢喜的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5页 李瑞霖笑道:「当时我到县里,一见?二哥面,就?觉投缘。上次去?京里办差,还想?着啥时候顺路,再去?真源看?看?诸位好朋友,不想?回到家,二哥已在这里了!就?是当时错过了,不曾出上力,幸好押司哥哥在。」 崔押司道:「这就?是俗话说的,『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一样性情的人,转来转去?,就?转到一块儿了。」 陆玄点头道:「押司说的正是,前天没见?押司,还担心押司公务繁忙,请不到,过两天我就?要回了。要是见?不着,岂不遗憾!想?我在生意场上,都是以利相?交,各人忙着计算经纪帐,哪里顾得上推心置腹,结交朋友呢!」 押司忙道:「陆兄谦逊了,话也不是这等说,不管做什么?营业,为人都是最当先的,孙孔目说,陆兄为人仗义爽快,是他至交,今日一见?,不是虚言。再者?,你们兄弟之间?情分,我也是羡慕的紧哩。」 说着,提议同陆玄和陆青吃了一杯,笑道:「前日也是凑巧了,平常都没什么?事,那天赶上我当班,有人来报人命案子,太爷派我领几个人去?查看?,错失了与?陆兄相?会。」 大伙一听是人命案子,禁不住都问:「什么?命案?押司说来听听。」 崔押司道:「是有个撑船的艄公,沿河发现两具尸首,离这儿也就?十来里远,都是男尸,其中一个是秃头的沙弥,另一个是长着头髮的俗家人。捞上来着,没人认得。跟前寺庙也都问过了,都不是。昨儿有个人说,那个沙弥,好像是东岭山上宝华寺里的……」 曾建道:「这不应该,东岭山是在南边,离这么?远,下游地方,怎么?尸首还能漂到上边来了?」押司笑道:「可说是呢,那人也是乱猜,不作准。」 李瑞霖问:「尸身?有伤么?,是被?人杀的,还是溺死的?」 押司道:「有刀伤,仵作查验过,说死的时间?不长。」 瑞霖道:「那就?不奇怪了!不管人是哪里的,必是在附近杀了,抛尸在水里。」 曾建道:「也不知是谋财害命,还是仇杀?」 押司道:「这可说不准,他一个出家人,能有什么?钱财,多半是仇杀,或是别的什么?缘故,不是旁人行兇,就?只这俩人起了争执,斗殴致死,也有可能。」 陆玄嘆道:「可怜两条性命,背井离乡,就?这么?交代了,连个姓名也不知道。」 陆青问:「看?这样子,能破案不?」 押司笑道:「这谁知道!如今破案子,都要看?缘法,有缘法了,说不定来个知情的就?破了,没缘法,成了无头案子,往哪里寻去??」 正说到此,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只见?谢三引着两个人下楼来。都是二十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走在前面的一个,头戴缨子帽儿,身?穿锦绣衣袍,目下无尘,神情倨傲。陆青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原来这人就?是东岭山上与?他抢夺乌金鹿的李季隆。再看?后面跟着的,正是那个叫常达的随从?。落后又有两个长随跟着下来。 谢三走着,往这边看?,点头示意,算是打个招唿。那李季隆也看?过来,见?到陆青,吃了一惊,却转过脸假做不认识。顷刻间?,一簇人出门去?了。 李教头看?他们眼神异样,向曾建道:「他怎么?恁地看?咱,莫不曾兄弟认得他么??」 曾建摇了摇头:「我也奇怪呢,我不认得他,看?样子倒好像他认得我们,难不成以前见?过的,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只听陆青冷笑了一声,道:「这俩人我认识。」 众人诧异,都看?他。陆青道:「去?年秋天,我从?金陵往家走,路上遇见?过的,还和他们打过一架。」 遂将路过乔家集,在东岭山上打猎,争夺乌金鹿的事情说了:「这小子下黑手?,还想?要杀人哩,斗得你死我活,都见?血了。后来遇到别的朋友分解开,算是没结仇,可是心里都没放下。刚才他明明认出我了,假装没看?出来。这人心胸小的很?,要是理会起来,还不定怎样呢。」 曾建笑道:「我说看?面色不善,那目中无人的样儿,难不成再要打一架,分个胜负?」陆青也笑起来:「那也说不定。」 李瑞霖道:「没想?朴臣还有这个经歷!那乌金鹿性子机敏,最难捕猎,人说谁猎到了,就?能出将入相?,贵不可言。这么?好彩头,谁肯轻易放过?他与?你相?争,也在情理之中。怎么?样?既交过手?,这人武艺如何?」 押司在旁笑道:「那还用说,一定是二哥手?下败将了!」 陆青笑道:「这个李季隆,功夫真不怎么?样。可他手?下那个,就?是刚在他身?后的,那人叫常达,身?手?端的了得,我当时也没赢得了他,还想?什么?时候再交个手?,分个高下哩。」 陆玄从?没听弟弟提过此事,不由埋怨道:「越说越来劲了,你出门在外,怎么?又惹事,一头鹿罢了,让让他又能怎的,平白与?人结仇,不值当的。」 陆青道:「大哥你不知,不是让一让的事儿,本来就?是他不讲道理,咱就?好说话,也不能平白无故叫他欺负了。」 陆玄没话说,瞪了他一眼。陆青陪笑道:「大哥不用担心,我知道分寸的。」陆玄道:「我不担心,担心有什么?用?反正也管不了你。」众人都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6页 曾建向李瑞霖道:「这两个人什么?来歷,教头哥哥知道不?」 李瑞霖道:「听说是庐州防御使李孚的公子,来拜访杨都监的,我还是刚听二哥说,才知道他叫李季隆。这事说起来话长……」如此这般,道出一番原委。 第114章 (下) 【见端倪按迹查踪】 原来?去年, 杨能派人送家小回老家滁州,随行装载了不少财物。走到半路,遇到一伙儿劫匪,把两条船都劫了, 东西全拿走?不说, 人也险些叫劫匪掳了去。事有凑巧, 正遇着李孚治下一名副将带兵路过?, 将劫匪杀散,把人救了回来?, 财物也追回大半。听说是官眷, 李孚派军兵一路护送,杨能家眷平安回到了滁州。 家人向?杨能报告此事, 杨能感激不尽,更是欢喜万分:他早想与李孚结交,只是没机会,这下天赐良机。于是就在月前,杨能派刘奎往滁州办差, 同时备下书信礼物, 命他顺路到庐州拜见李孚, 谢他相助之情。李孚亦是欢喜,收下了拜礼,又派儿子李季隆回拜——李季隆就是这么来的濠州。 曾建道:「就是说,刘奎这次回来?, 是跟李季隆他们一道来的么?」 李瑞霖道:「那倒不是, 刘奎去了庐州之后, 又去滁州给杨家送信,才返回来?。李季隆与他前后脚儿到的, 却不是一路。」 陆青道:「原来?李季隆是李孚的儿子,我说小子狂得没边儿呢,原来?是当衙内当惯了!」 忽然想起李孚是李孟起的父亲,云贞的姑父,那李季隆就是云贞的表兄弟了,心中疑惑:「怎么那时在山上遇见,他们?互不相识呢?或者?是自己什么地方?搞错了?」 众人继续吃酒叙话,猜枚行令,玩了多时。一个个都有醉意?了,却仍是兴犹未尽,李教头道:「难得今日弟兄们?相聚,到我家里?吃茶,大?家醒醒酒。」 一众从酒楼走?出来?,路上说说笑笑。过?街口时,曾建忽然停下了脚步,道:「几位兄长?先去,我想起点儿事,去去就来?!」 陆青奇道:「你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行么,非赶这时候?」曾建笑嘻嘻说:「没啥,小事儿,你们?先去吧。」 陆玄担心曾建喝多了,便说陆青:「你陪小官人去一趟吧,快去快回!」 俩人拐弯儿到另条街上,陆青道:「到底什么事?你见神见鬼的!」曾建边走?边道:「我刚看见一个人,你随我来?,别问!」 直走?进一家店铺里?去,陆青看时,正是前几日,俩人陪着管营家眷做首饰头面的那间倾银店。进门来?,只见倾银柜前站着一个人跟伙计说话,却是潘娇儿的相好、都监府虞候刘奎。 曾建笑呵呵招唿道:「怎这么巧的,虞候也?在这里?!」刘奎略一怔,脸上显出几分尴尬,说道:「小官人来?了。」又对陆青抱拳叫了声:「陆二哥。」 曾建笑道:「虞候公干?我前时陪着舅母过?来?打做首饰,叫有功夫来?取,我都给忘了!刚路过?想起来?,进来?看看,也?不知做好了没。」 伙计陪笑答道:「小官人记差了。府上做的活计,前日管营老爷已经?派人取回去了。」 曾建一皱眉,斥道:「什么我记差了!你不知道,还有别的哩!你快点,把刘爷的事办好了,去把银匠给我找来?,我跟他说!」 刘奎笑了笑:「我的事已经?完了,你们?说话吧。小官人,改日再会!」说着掂起柜上一个包裹,又向?陆青点了点头,匆匆出门去了。 曾建看着刘奎走?远,回过?头来?。伙计道:「小官人稍坐,我去叫银匠。」曾建喝道:「待着!我不找银匠,我找你!」 伙计吓了一跳:「找我?不知小官人有甚事,但?请吩咐。」曾建道:「你跟我说,刘奎刚来?干什么了?」伙计犹疑道:「这……刘爷是来?倾银子的,没有别的事」。 曾建问:「他怎么个倾银法儿?」伙计陪笑道:「就是倾银子,没啥别的法儿。」支支吾吾,不肯说。 曾建近前,低声道:「你给我说实话,告诉你,我这趟来?,是奉命办差事、查案子来?的。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拿去都监府,开堂审问,到时我看你说不说!」说毕,从身上取出一块碎银子,掇在柜上。 伙计眼睛一亮,陪笑道:「小官人莫要吓小人,小人好小胆儿,这可不敢收!」曾建哼了一声:「少?废话!给你就收着,快说!」 伙计看了看左右,伸手把银子拿了,藏在袖中,低声道:「我说了,小官人可别说是我说的,刘爷前日拿了几锭大?银,吩咐小店把倾成小锭子,刚才来?,取回去了。」 曾建问:「他原来?那银子什么样儿?」 伙计道:「原来?是大?锭子,一个差不多五十两,边角都錾凿掉了,是个秃元宝样儿」。 曾建又问:「那秃锭子上面,可有什么标记不?」伙计道:「应该是有的,可是錾凿的厉害,密密的麻子坑,瞧不出来?了。」 曾建道:「你好好想想,是个什么字样儿,想出来?,我有重赏!」凑近了笑道:「要是想不出来?,我带你换个地儿想想去?」 伙计忙陪笑,两手合十道:「小官人明鑑,小人句句都是实话。银锭子上的字小人真没看出来?,再说小的也?不识得几个字,怎么敢乱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7页 曾建盯着他半晌:「回头要想起什么来?,告诉我!要是知道不说,往后查出来?,我可不饶你!」又道:「今天问你的事,不许跟别人说。」 伙计一咧嘴:「我的爷!小的命薄薄儿的,还敢对人说!」 二人从店里?出来?,陆青问:「怎么?刘奎这银子有鬼么?」 曾建道:「二哥不知道,那天我跟刘奎打架,他掉出两锭银子,我打眼看了一下,当时没顾上,后来?想起来?,越想越觉着不对劲儿。他那银子,錾凿的乱七八糟,明摆着是怕人认出来?。不知怎的,我疑心就是去年秋天我丢的那一批饷银。」 陆青一惊:「怪不得,你问小厮那话……」想了想,又道:「必是你心头总想这事儿,才会疑心,不过?,好端端的银子錾凿成那样,确也?奇怪。刚才刘奎见着咱俩,脸上不自在,走?的那么匆忙,好像什么事瞒着人似的。」 曾建道:「你看也?是吧!他办差回来?,身上忽然多了这许多银子,就是怪事儿!又着急分成小锭子,显见是来?路不明。」 陆青点头道:「是,你说的有理?。可是银子倾过?了,要查也?没影儿,找不到证据,也?是枉然。」 曾建咬了咬牙,憾然道:「为?了这一批饷银,落到如今这地位,不拿住这劫银子的贼,我实在不甘心!」 陆青道:「哥莫急,现在有了蛛丝马迹,总比从前一点影儿没有强,回头咱们?再商量,要是刘奎真有干系,不怕查不出来?。」 曾建:「说的是。从今天起,好好盯着刘奎,我就不信他一丝马脚不露。不知为?什么,我总觉着,这贼就藏在不远处,早晚把他找出来?!」一路说话,走?到李家去不提。 却说陆玄在牢城营里?又留了两日,与陆青道:「看见你在这儿挺好,我也?放心了。家里?老人还等消息,生意?也?不能离开太久,明日我回去了。」 陆青点头:「大?哥到家,跟娘和叔父婶娘说,我惦记着三位老人家。」 陆玄:「嗯。你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别惹事。等来?年空闲了,我再来?看你。」 陆青道:「我没事儿,哥忙,家里?事情走?不开,来?不来?都没关系。」 兄弟俩说了一夜话。第?二天,曾建和陆青送陆玄往码头来?,看着他与来?庆登舟启程。摇手告别,望着客船远远地去了,陆青不免心里?酸酸的。 转回身来?,曾建道:「都到这里?了,咱们?找刘奎聊聊去!」陆青道:「好」,笑问道:「去哪儿找?还是去姓潘的妇人那里??」 曾建讪笑道:「你又笑话我做什么,去那儿找也?行,就是不在,潘姐儿一定也?知道他在哪,可要刘奎真的有鬼,看咱这么急着找他,怕不打草惊蛇?不如先去他酒楼里?坐坐去。」 陆青笑道:「说的是,还是你想的周到。」便走?到酒楼来?,大?早上还没客人,俩人进门晃悠了一圈,坐下吃茶,问伙计:「你家刘爷在么?」 伙计一听满面惶恐,打躬说道:「报二位官爷,从昨儿起,俺们?这酒楼归谢三爷管了。刘奎的事,小的们?通不知道。」 曾建和陆青诧异。曾建问:「怎么刘奎不管这儿了,他做什么营生去了?」 伙计吞吞吐吐,半晌说道:「这些事小的都不知道,客官既是三爷的好朋友,只管问谢三爷。」 曾建怒道:「到底出了什么事,非得去问他?我现在只问你,知道些什么,你敢不说?」 那伙计吓得打个半跪,脸儿都白了:「官爷饶恕,小的真不知道什么!」 陆青劝道:「哥着什么急,又没大?事儿,回头见着谢胖子,问他便了。」曾建悻悻道:「没事是没事,小子说话半吐半咽,让人生气!」便道:「咱回去吧!」 出了酒楼,陆青道:「怎么着,真箇回去?」曾建道:「回去怎行?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儿不论如何得打听明白,刘奎到底去哪儿了。」 陆青道:「这时候去找谢胖子,刚伙计说,八成在妇人那里?,怕不合适吧?」曾建道:「管他合适不合适,权当不知道,胖子在更好,正好问问他!」 一面说着,忽然起疑道:「那潘姐儿是刘奎的搭档,谢胖子怎么会在她那里??」 陆青挠挠头,笑了:「这我就更不知道了。」 正自疑惑,忽见谢胖子迎面而来?。曾建招唿道:「谢三哥,哪里?去?」谢胖一看是他俩,顿时展开笑容,拱手道:「哎呦呦,这是什么风儿,把您二位吹来?这里??」 曾建笑着还礼:「我俩刚去码头,送陆大?哥启程回家去了。」 谢三连声欷吁:「原来?那日是陆大?爷来?了,你看我,这几天事多,也?没顾上请杯酒,失忽有罪!」 陆青笑道:「管事说的见外了,」又问:「刘虞候怎地没见,有空儿大?伙坐坐,吃一杯!」 谢胖顿时住了笑,正色道:「刘奎出事了,您二位没听说么?」 曾建道:「不知道呀,出了什么事?」 谢胖道:「那厮忒也?放肆,胡作妄为?,犯在都监老爷手里?,昨儿老爷下令,把他一顿军棍打杀了!」 曾陆大?吃一惊:「他犯了什么事?惹得都监下这样重手?」谢胖嘆口气道:「还不是因为?贪污柜上银钱,贪的太狠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8页 往近前凑了凑,低声道:「实话告诉你俩,不止为?此,这厮胆大?包天,和都监府上一个宠妾私通,都监才容不得他。只为?了脸面,不好说这缘故。」 曾建一呆:「看不出这厮胆大?,竟做下这等不法的事。」 谢胖干笑了两声:「可是哩!『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事儿说起来?话长?,我现有差事去办,等空闲了,容我做个小东,请小官人和陆二哥吃个酒,咱们?慢慢再说。」说毕举手告辞,匆匆去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言语不得。一起往潘娇儿这里?来?,八老迎进屋子。坐下待茶。等了半晌,妇人方?才款款走?下楼来?。道了万福,笑说道:「两位贵客,少?见。」 曾建看她新装扮过?,瞅陆青的眼神儿飘飘忽忽,带看带不看的,笑道:「怎样?今儿我带陆二哥来?了。你怎么说?」 潘娇儿脸一红,含羞看了看陆青,没言语。陆青皱眉,瞪了曾建一眼:「你开什么玩笑,快说正事!」 曾建咧了咧嘴,向?妇人道:「我们?来?,是想问问刘奎的事。前日见他,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叫都监打杀了?」 潘娇儿不听这话则已,一听怫然不悦。道:「这是你们?官府的事,怎么问我?俺们?一个院儿里?人,又不曾长?远卖给那厮,他做下歹事,与俺们?什么相干?凡他的事儿,奴一丝儿也?不知,二位官人要是来?找乐子的,奴自当奉陪,若是来?问案的,却是找错人了!」顶的二人哑口无言。 曾建顿了一顿,冷笑道:「你急的什么?我是刚听说刘奎死了,出乎意?料,顺路过?来?问问,什么要紧事!你跟刘奎混在一块儿,谁不知道?他的事,与你相干不相干,也?不是我管的,何必跟我撇清?你不说,还问不着明白人儿了么?」 他说话的当儿,陆青已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来?,放在桌上。 潘娇儿听了曾建这一番话,又见陆青拿银子。神色缓和下来?,脸上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勉强笑道:「官人这是做什么,也?忒把人看扁了,难不成俺院儿里?人,眼睛里?只认得钱么?」 曾建转笑容说道:「也?怨不得你怕。刚我俩碰见谢胖子,才知道这事儿,也?是吓了一跳。谢胖说,刘奎是因为?贪污柜上银钱,又与都监的小老婆通姦,才叫打死了,可是真的么?」 潘娇儿往门口走?了两步,看看跟前无人,迴转来?,骂道:「哪有这些事,当官的要弄死个底下人,还愁找不着说法儿?刘奎出去一个多月,才回来?几天,就发出这多事来?。又是贪污,又是姦情,官人也?信?」 曾建道:「我就是不信,才来?问你的,你别怕,但?凡知道什么,告诉我。我们?是讲义气的人,就算有什么事,也?不会牵累你。」 细看她眼圈发红,似是才哭过?的,笑道:「可怜了你这份情意?,还替他掉眼泪,刘奎泉下有知,也?值了的。」 潘娇儿啐了一口:「去!我跟他有什么情意??只是……一个大?活人,好端端就没了,难道我这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15章 (上) 【无由案迷离扑朔】 三人又?都坐下。娇儿道:「官人请把银子收回去, 但要问什么,奴说了便是。」 陆青笑道:「拿出来了,怎的还好收回去?」 曾建问:「你快说,刘奎到底因为什么得罪了都监?」 潘娇儿道:「这?事底细, 奴也不尽得知。刘奎贪钱不假, 可这?码头上, 哪个不贪钱?哪个办差不是图落钱的, 刘奎是个粗人,要说贪, 比起谢三还不知好多?少?呢, 与府里人通姦,更是没有?的事儿!这?些说辞儿都是那天杀的谢胖子捏出来的。刘奎被打死, 是因为他得罪了人,听说那人势大,给了都监一大笔银子,非要他的命不可!」 曾建听到这?里,心里怦怦直跳, 急问:「那人是谁? 妇人道:「是谁我也不知道, 只听谢三这?么说, 刘奎一死,他接替了码头上差事,高兴的不了,昨儿喝醉了酒, 来我这?儿啰唣了一夜。开始我还寻思, 是不是他要占刘奎的位子, 故意陷害,就问着他, 胖子也要撇清,才说了几句,说是刘奎在外头得罪了人,人家交代都监杀他。贪污也好,姦情也罢,都是捏出来的罪名罢了。」 曾建道:「到底奉了谁的命,胖子没说么?」 妇人摇头:「没说,只说是京里来的大人物,都监也得罪不起的。」 曾建大失所?望。追问:「依你看,谢三知道这?人是谁不?」 妇人想了想:「我问了好几次,他也不说。看着,倒像是他也不知道,不过?也难说,谢三心眼坏的很,谁知他心里藏着什么奸哩!官人请想,这?是人命大事,刘奎现死在那里,就是榜样,谢三知道什么,他敢乱说?」 顿了一顿,恨恨地道:「我觉着刘奎死的屈,多?问了几句,他就不耐烦了,话?里有?话?,意思要我跟他一心,就把我跟刘奎的事不告诉人去。我呸!我一个院儿里的人,怕他告诉谁去?用这?话?吓唬我,难道老娘是吓大的不成??」 事情纷至沓来,曾建也有?些懵了,思忖片刻问道:「还有?个事儿,刘奎这?次从南回来,得了不少?银子,你知道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9页 娇儿听闻此言先是一愣,落后?脸色变了:「这?我可不知道。他一个下人,办个差事,就是办得好,都监相公?赏几两银子,不过?三瓜俩枣的,能得多?少??」 曾建笑道:「上次我在你这?里,他不是把两锭大银子掉地上了,你瞧见的,怎会不知道?」 妇人冷笑一声,道:「那是他的银子,又?不是给我的,我怎么就该知道?」又?道:「刘奎是管生意的,身上带些银子也是常事。难不成?他贪污的银子,也敢光天化日拿出来现世??」 曾建仔细瞧了瞧妇人,笑了:「贪污不贪污的,我是不知道,我看他带着大银锭子找你,只当是给你的盘缠呢!」 潘娇儿一时顿住了,勉强笑道:「官人说的好笑。这?码头上,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把银子当命?我又?不是他老婆,他倒好慷慨,把那多?银子给我。」 曾建住了笑:「他对你那等上心,回来就忙看你,把来银钱给你又?有?什么奇怪的!」 盯着妇人脸色,认真地道:「你请放心,我又?不要你的银子!我问的事跟都监府也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实话?告你说,我是看那银锭子有?些蹊跷,想看看什么模样。」 潘娇儿略怔了怔,少?顷讪讪地道:「官人说笑了,刘奎那厮手紧的很,寻常都不漏财,真是来路不正的银子,还不好好捂着,捨得给我?」 曾建听她不吐口,心里不甘,却?又?不好逼问她,只瞅着她半晌不做声。妇人摊了摊手,说道:「我这?儿真没有?!你要不信,这?里楼上楼下,里里外外,由着你翻好了!」 曾建苦笑道:「那也不用,我信你罢了。」 陆青在旁说道:「你好好想想,要是想起什么,早点儿告诉我们,刘奎牵连的事可大着呢!说不定,这?些来路不明的银子,就是他的死因。」 曾建点头:「二?哥说的正是。」向娇儿道:「往后?谢胖子跟你说什么,只要与刘奎有?关的,你告诉我,我也不让你白告诉,一定重重地谢你。」 潘娇儿应道:「奴知道了,要是有?,一定跟官人说。」 陆曾两个看问不出什么了,就要走,出了门,曾建又?回头叮嘱:「回头谢三要问你刘奎什么事,你都说不知道。今天我俩来也别告诉他,银子的事更是一字儿也别提,说多?了,恐怕给你招祸。」 潘娇儿行了个万福,感激道:「奴知道了,多?谢官人关怀。」 二?人出得门来。陆青道:「这?事儿奇怪了!银子没看着,人又?突然死了,怎么咱们步步都赶不上?」 曾建恨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孽。现在想不出办法了,等等再说。」 正垂头丧气,忽听身后?有?人喊:「二?位客官留步!」回头一看,却?是潘娇儿那边八老,气喘吁吁追了上来,叫着:「客官慢走,娘子请二?位回来,有?话?说哩。」 两个连忙折返回来。潘娇儿见面就说:「请楼上坐,才好说的。」吩咐八老:「来人你支应着,莫让上楼来。」三人同?到楼上坐定。 原来潘娇儿见他俩去了,心中十?分?不安,自思道:「刘奎莫名死了,谢胖子为人又?阴险,我要不寻个依靠,往后?码头上如何安身?只能凭人欺负去了。这?两个人,陆二?是没指望,那曾建倒像有?情的,人品也比刘奎胜百倍,不如拢住了他……」如此这?般,才将两人唤了回来。 娇儿道:「刘奎拿的银子我见过?的,是两锭秃元宝,錾凿过?的。」 曾建听闻惊喜:「这?银子哪里来的,他跟你说过?没?」 潘娇儿:「我说给你,你知道罢了,可别说是我说的,以后?有?什么事,也莫来搜寻我。」 曾建道:「那是当然!我们是讲义气的人,你帮了我,岂有?牵连你的道理,你快说!」 妇人又?看了看陆青。陆青疑惑道:「怎么不能我听么,要不,我下楼去等着?」 曾建失笑:「二?哥说什么呢!」对妇人道:「我跟陆二?哥就如同?一个人,有?什么话?你只管说罢。」 潘娇儿说道:「上次刘奎来,那两锭银子确是拿来给我的,我看錾凿的怪模怪样儿,就问他,银子从哪里得来的,这?等作怪!开始他不说,晚间喝醉了,跟我吐了两句,说那银锭子,是他道上黑吃黑,讹来的!」 曾建一惊:「黑吃黑?难道这?银子,是谁偷的抢的么?」 娇儿点头:「刘奎说,是他回来路上,遇到一个同?乡,那人十?年前就在东岭山宝华寺剃了头髮?,出了家。他身边还跟着寺里一个火工道人。两人身上带着四百多?两银子,都是这?个银锭子。被刘奎看见了,问他怎么带得许多?银子。那人说,是给寺里採办物料用的。刘奎看银子錾凿的乱七八糟,又?听说话?含煳,猜到来路不正,威胁要去报官,那人怕了,刘奎又?带着手下的,硬生生把四百两银子勒索来三百两。为此刘奎得意的很,跟我说,有?福之人不用忙,不知那俩费了多?少?力气搞到这?些银子,没想却?是给他预备下了。」 曾建问:「那两个人,一个和尚,一个火工道人,都是从东岭山宝华寺下来的?」 娇儿道:「是,刘奎说的,有?鼻子有?眼睛,应该是准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0页 陆青道:「那这?银子,是从寺里偷出来的了?」 妇人摇头道:「那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是偷的,但不知从哪儿偷的。因为锭子上有?字,不敢明面儿上使,就錾凿下边角儿,路上使费,后?来把字迹凿的模煳了,预备走远些,拿去铺子里倾成?小块儿,就好使了。」 曾建道:「那你知不知道,银锭子上原来铸的什么字?」 妇人摇头:「这?我真不知道,刘奎也说没看见。他说,那两个人都不识字的,问了想必也不知道。」 曾建心中一喜,拍桌子道:「银子呢?快拿来我看看!」 妇人却?道:「银子不在我这?儿。」 俩人都一怔,陆青问:「刚才不是说,是让你收着的?」 潘娇儿道:「先是给我收着,可是没过?两天,又?让刘奎要回去了,慌慌张张的,说是拿去分?成?小锭子再给我。我不给,问他为什么,他急了,就用抢的,把两锭银子都抢去了!」 曾陆愕然道:「怎么会这?样?」妇人道:「我先也不知道,后?来刘奎回来,叫我骂了一顿好的,才说实话?,说是前时路上碰见的那两个人,不知怎的都叫人杀了,尸首漂在河里,官府正在追查,他害怕跟这?银子有?关,就把我这?里两锭银子,连同?身上还有?几个锭子,都拿去倾银铺里重新浇铸了……结果,现在人也死了,也不知那些银子在倾银铺子里拿没拿回来……」 见陆曾都不言语,只盯着她看。便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别不信!」 曾建泄气道:「不是不信,刘奎倾银子我们知道,前日他到铺子里取银子,我们碰见的,这?下可好,一定是查抄了,当成?了贪证,没收了!」 妇人恨恨地道:「怪不得贼胖子说,刘奎贪了不少?银子,堆在屋里来不及藏,想来就是这?些了。估计胖子也得了好处,要不高兴的那个样儿!」 曾建苦笑道:「刘奎死了,往后?油水都归他了,能不高兴么。」 又?问了些刘奎情况,妇人答了,都没什么要紧的。曾建嘱咐道:「从今往后?,这?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只当你不知道。我可不是吓唬你,万一走漏风声,你这?条小命儿,还不够人家一捏的。」 潘娇儿道:「奴知道了,奴看官人正气,才说给你们,再不敢对别人说的。」 二?人又?略坐了坐,要走。潘娇儿看着曾建,目光留恋,欲言又?止。陆青知局,向曾建道:「我先下去等你。」下楼去了。 留下曾建和妇人在桌旁,一边一个站着。潘娇儿走过?来,拉住曾建手臂,含情一笑。 曾建也笑了,拍拍她手背说:「今天不便,改日我再来看你。」 妇人道:「刘奎无故死了,胖子总来啰唣,奴这?心里……害怕的紧。」 曾建抬起手,捏了捏妇人下巴,戏嚯道:「我看你泼辣的很,也知道害怕么?」 娇儿顺势往他臂上掐了一把,笑嗔道:「你当我是死人啊?!」 曾建笑了,轻轻拍了拍妇人脸庞:「你不用怕。刘奎犯的事儿,跟你没关系,只要别多?话?,保你没事。胖子也别管他,凭你这?么个伶俐人儿,管他天王老子呢,使出几招狐媚妖法,还不都叫你拿下马来?」 妇人笑,举拳又?来敲打,被曾建握住了。将她搂在怀里,带笑问:「你既不敢说,怎地又?把我叫回来了?」 妇人忸怩不答,只把手掌在他背上摩挲,半晌方道:「往后?要是我有?事找你,你来不来?」 曾建扳着妇人肩膀,脸对脸儿看看她,笑吟吟点了点头:「行!以后?有?要紧事儿,遣人来找我就行。」放开手要走,却?又?被妇人拢住了,问:「你还来么?」 曾建笑道:「来!怎么不来!有?空我就来看你。」亲了她一口,低声道:「真得走了,陆二?哥还等着呢!」 妇人这?才松开手,含着笑,目送他下楼去了。 当天下午,陆青和曾建来到濠州城,到衙门找崔押司。押司奇怪:「你俩怎么来了?」陆青笑呵呵道:「没事儿,过?来转转。」曾建问:「先生前日说的浮尸案子,如今怎么样了,结了没?」 押司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无头案子,又?没苦主,不晓得猴年马月哩!」 陆青问:「上回不是说,可能是东岭山上下来的么,到底是也不是?」押司道:「不知道,前日往四周发?过?告示了,还没见回復。」 陆青就说想看看尸首:「长这?么大,我还没看过?这?等,押司哥领我俩瞧瞧行不?东岭山我也去过?,说不定能认出是谁呢!」 押司笑道:「你两个淘气,这?是什么好景儿?行!想看就去看看吧,可别吓着了。」 领着二?人去停尸间看了一回。两具尸首早被水泡的不成?模样,又?放了好几天,形态丑恶,气味难闻。陆青和曾建掩着鼻子瞅了几眼,忙出来了。 辞别了押司,回到营里,在屋里商议。陆青道:「刘奎是从这?两人手里勒索的银子,现在银子没有?,刘奎也死了。要报官府,什么证据都没有?,光靠妇人几句话?,官府也不会管,这?事摆不到明面儿上了。」 曾建皱眉道:「这?件事不简单,除非有?过?硬的证据,不敢明面上说。要查,也只能私底下查,不能让人知道。你想,刚有?点疑影儿,刘奎就死了,这?两个人也死了,很可能都是因为这?笔银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1页 陆青思忖道:「你说会不会,这?三个人的死,都是一个人干的?」 曾建变脸色道:「怕的就是这?!潘姐儿说牵涉到京中的大人物,这?背后?的水不知多?深!要是让人知道咱俩在查这?笔银子,咱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怕是咱俩的小命也危险。」 陆青如今懂得世?事险恶了,听说到此,不由也有?些紧张。问道:「上次你见着那些劫饷银的,到底什么样,一个都没记认下么?」 第116章 (下) 【小儿女眉目含情】 曾建摇头:「那时天晚了?, 贼们?都穿的灰衣裳,蒙着面?。我只看出其中一个,好像就是前头那拨山贼里一个使刀的,因为白日与他交过手, 直觉是他。其余的全没?印象, 其实加起来也不到十个人, 可是势头兇勐, 一个个厉害的不得了?,我都没?分出个儿来, 更别说记认了?!现在想起来, 真是蹊跷,山贼野寇哪有这么厉害的!我在军中两年多, 见过不少匪贼,从?来没?见过这样的!」 陆青听着,忽想起去年在兖州凤栖山,相?帮杨琼救援王绍英的事,想到?那秦仲怀和常荣十分兇悍, 不觉喃喃地道:「高手在民间。我们?不知?, 山贼野寇里, 也有许多了?不得的人物哩。」 曾建兀自思索,突然摇头道:「不会!要真是山贼,为什么要蒙面??再说又?是晚上。你还记得不,白日那一拨山贼, 没有一个蒙着脸的。」 陆青一想, 拍腿道:「是了?!蒙着脸就是怕人认出来, 难不成……难不成他们?是官面?儿上的人?」 二人面?面?相?觑。曾建道:「要是这样,刘奎和那两个人的死就好解释了?, 必是让真正劫饷银的人杀了?!那两个人偷出银子,让人盯上了?,刘奎分赃也被人知?道,不好杀他,却借了?都监的手把他杀了?!」 两个小伙儿默默了?半晌,不觉背嵴上隐隐冒汗。不约而同说道:「算了?!这事别管了?,杀刘奎的人是京里大官,都监相?公都归他调动,就凭咱怎么管得了?!」 陆青道:「现在都知?道了?,你能放下不理么?」曾建更是不甘,恨恨地道:「不放下又?能怎么样?现在一丝证据没?有,抓住一丝影儿,还是道听途说!连潘姐儿都不认的。」 又?都想了?一会儿,陆青道:「依我说,咱们?去?东岭山上走一趟,悄悄查一查,说不定碰上蛛丝马迹呢?就是没?什么事,现如今秋景好上来了?,只当去?玩玩儿也罢。」 曾建喜道:「我也想呢,这俩人是从?东岭山宝华寺下来的,又?有一个是和尚,多半这银子不是从?寺里偷出来,也是附近什么地方?偷的。」 陆青道:「那就这么着!上次路过,我只顾着打?猎,都没?到?寺里看看。听说那间寺庙好几百年了?,说不定,贼窝就藏在里头呢!」 曾建接口笑道:「那咱俩就去?碰碰运气,拿不到?贼,抓几只兔子耍也好。说不定,还能打?到?一头乌金鹿哩!」 次日,二人来找管营,说要去?东岭山上打?猎。管营开始不同意:「要打?猎,就在附近转转不行,别处不说,石洞山上就有野物,去?那么远做什么?况且二郎是都监叮嘱照看的人,你走了?,万一这几天都监想起跟我要人,我怎么回话?」 两个左说右说,再三要去?。陆青只说东岭山景色好,去?年因路上赶得急,没?玩够,那边宝华寺是古寺,十分好玩。管营说:「实在要去?也行,得跟杨都监那里报备一声?。」 陆青苦着脸道:「都监等闲想不起我来,这么小个事儿,还要去?说,恁琐碎的!过几天就回来了?,何必去?烦扰他。」 曾建也在一旁央求,管营招架不住,答应了?:「那二郎留封信,你们?自走,我只当不知?道。万一都监找,也好交代。你俩玩几天就回来,莫要时间长了?,叫我牵挂。」 二人欢喜应喏了?。当即准备随身包裹,带了?弓箭、朴刀,从?马房拉了?两匹马,都做军卒打?扮,假作营里出去?办差的,第二天一早出发。 话说这次出行,与上回逃亡大不相?同,俩人虽然藏着心?事,到?底是年轻后生,一路上马蹄得得,鸟儿出笼般,欢快万分。正是秋色宜人的时节,金风送爽,黄叶婆娑,他俩优哉游哉,赶一会儿路,赏玩一会儿风景,到?晚间客栈歇了?,不消细说。 不料这日早起,天就阴起来,秋云漠漠,上路走不多时,空中落下雨来,风夹着雨,吹的凉湛湛、冷飕飕,两个虽不怕冷,也觉不舒服,又?怕淋湿了?行李,树下避了?一会儿雨,隐约望见前方?树上挂着个酒旗,冒雨赶了?过来,果然路弯处有一家酒馆。 到?跟前下了?马,店里伙计打?着伞,奔出来相?迎。曾建吩咐接马,陆青便往里走。忽听马嘶声?,大路对面?方?向有一辆车冒雨驰来,到?了?跟前也停住了?,从?车上跳下一个人来,喊道:「前面?可是朴臣大哥么?」 陆青回头一看,只见那人搭着件披风,帽兜罩着头,又?戴了?一顶遮雨斗笠,一时看不清是谁。那人把斗笠往上掀了?掀,叫说:「陆大哥!真的是你!」 陆青一见,竟是窦宪,讶异道:「窦兄弟!你怎么在这儿?!」这时马车上有人撩起帘子,探出头来,笑颜如花,星眸闪烁,银铃儿般唤了?一声?:「陆大哥!」陆青看去?,正是窦灵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2页 三人见面?,又?惊又?喜。进来店里坐了?。陆青道:「你俩不在山庄,怎么走到?这里来?」窦宪笑道:「好巧!亏得下这场雨,不然就与哥哥错过了?!」 就将来去?缘由,自己和灵儿到?金陵送信,后来又?到?长山镇看望云贞的事说了?,喜道:「听蒋二哥和姐姐说,知?道你在这边牢城,我俩没?事儿,想找你玩去?呢!刚看两个人这边停了?,我看着影儿,肚里瞎猜,冒冒失失问了?一句,没?想竟真的是你!」 窦灵儿笑盈盈看着陆青,不说话。陆青见她青衣小帽,扮成个小厮模样,比前长高?了?,像是瘦了?些,脸上少了?两分稚气,多了?一分姑娘家的柔婉,越发美丽了?。禁不住心?中喜悦,笑说道:「灵儿妹妹穿成这样儿,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向兄妹俩介绍曾建,都相?见了?。 窦宪道:「哥这是去?哪里?」陆青道:「我俩闲的,去?东岭山打?猎耍子。怎么样,你俩有空一起去?不?就是得走回头路了?。」 窦宪看了?看灵儿,笑道:「我们?本来就预备找你玩的,既遇到?了?,还不跟哥一起去??」陆青喜道:「那敢是好哩!」看看灵儿,又?道:「你们?出来时间长了?吧,怕是灵儿妹妹想家,不着急回么?」 那窦灵儿乍见陆青时,喜出望外,脸红心?跳,幸亏下着雨,不大显出来。这会儿心?绪才平復了?,听陆青如此说,摇摇头笑道:「出来时跟家里说好了?,就是要游山玩水的。前天路过东岭山,哥哥还说想去?看看呢,没?去?,这下刚好一起去?了?!」 四?人边说话,叫了?饭菜茶点?吃着。看看雨小了?些,出门,陆曾两个上马,窦氏兄妹仍乘车子,车夫调转马头,一块儿往南行来。 行至天色将晚,雨停了?,西方?云层透出阳光来,云霞绚丽。到?了?一家客栈跟前,曾建道:「再走怕天黑了?,就住这儿吧,又?不赶时间。」窦宪迟疑了?一下,与灵儿商量了?几句。笑道:「昨儿我们?俩就在这儿住的,又?回来了?。」 停住了?马车。店里伙计一见窦宪就笑了?:「客官怎地又?回来了?,莫不是俺家伺候的周到?,您捨不得走了??」 窦宪笑道:「你个油嘴,算你说着了?!不但我回来,还另给你带了?客人哩!回头,你记得免我的帐!」 伙计直笑:「这得掌柜的做主,小人可不敢应承,小的要是应承了?,饭碗就端不稳当了?。」笑呵呵走来帮搬行李。 窦宪问:「昨儿那客人又?来过没??」伙计道:「谁?早晨跟小官人一起走的客官么?没?见回来!」 四?人安置好房间,聚在饭堂吃饭。窦宪向陆曾说道:「昨夜里我俩就住这儿,到?的时候,都晚上了?,上房只剩下一间,遇着一个姓李的客人,带着几个僕从?,让出一间房来,就认识了?,开始我觉着挺感激,与他多说了?几句,谁料这厮粘乎的很,总在身旁腻歪,他本来往南去?庐州的,今早还陪我们?走了?一里多路,才掉头回去?了?。」 陆青心?中一动,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可是叫李季隆?」 窦宪惊讶道:「是,哥怎么知?道,莫非认识他?他说是庐州防御使衙内。我寻思,可不是孟起大哥的兄弟么,从?姐姐那边论,还沾着亲的,可我看他忒烦人,懒得理他!」 陆青失笑道:「天下事还真巧,怎么又?是他!」窦宪道:「哥跟他很熟么?」陆青道:「见面?眼睛红,不熟也熟了?!」 就将去?年路上,打?猎相?争的事说了?一遍。道:「前几天,在镇上还遇见过,各走各的没?说话,看他那样儿,也是没?好气。竟然让房间给你们?,看来心?地还不错,不是我想的那等小人。」 窦宪笑道:「还说呢!那厮做好事,根本没?安什么好心?,他是别有所图哩!」窦灵儿听说,在旁边扯了?一下哥哥衣袖,低低叫了?声?:「哥!」 窦宪道:「没?事,说怕什么?陆大哥又?不是外人!」 原来那李季隆见灵儿美貌伶俐,动了?爱慕之情,大献殷勤,让了?房间,与窦宪结交相?识了?。早晨出发时,还藉故送了?一段路,窦宪一再相?辞,直到?露出不耐烦的脸色了?,李季隆才转回去?。 窦宪道:「这厮炫耀身份,要不是看我们?不好欺负,还不知?怎地纠缠!」 曾建笑道:「小子骄慢惯了?,以为抬出身份,平头百姓还不赶着巴结,没?成想碰上窦兄,不吃他这套。」 陆青看灵儿面?色发红,神情尴尬。不由心?里一股怒气直冲上来,拧眉骂道:「这个混帐羔子,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痴心?妄想!再让我遇见,还得给他好看!」 窦宪笑说道:「罢了?罢了?,他也没?做啥,况且过去?了?,不提了?。」 边吃边聊,陆青问起凤栖山上人事。窦宪告诉他,王绍英遇刺而死,辽使萧崇敬到?大名府后也被人杀了?。这些陆青全不知?道,吃惊不小。 他三个男人说话,窦灵儿只在一旁默默吃了?饭,静静听着。陆青看她脸色不似见面?时明亮,对窦宪道:「今儿累着灵儿妹妹了?,连生你先送她回房歇着吧。」 于是窦宪送灵儿去?她房里。灵儿埋怨道:「哥说那些话做什么,你看陆大哥都生气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3页 窦宪呵呵笑了?:「生气才好哩,说明他眼明心?亮,一点?都不傻!」 灵儿害羞叫道:「哥!」窦宪看她发急,连忙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又?笑道:「你看人家陆大哥,根本都没?把脸上刺印当回事,你反白白掉了?那么些眼泪。」 灵儿被哥哥说的低了?头,原来那会儿她看见陆青脸上刺印,心?中难过,在车里哭了?一场。 窦宪道:「你看陆大哥好好的,这下可放心?了?吧!」 灵儿露出笑容,道:「以后有机会,我找外公或是姐姐来,一定把陆大哥脸上的刺青医好了?。」 窦宪望着妹妹:「哦?」悄声?道:「你是嫌他脸上有印不好看,还是心?疼他呢?」 灵儿接口道:「我自然是……」话没?说完,含羞带恼,抬手打?了?哥哥一下。 窦宪仰头哈哈笑了?,说道:「也不知?这陆朴臣,哪世修来这么好福气,害的你亲哥都有点?儿吃醋了?。」 且说这头,因看兄妹俩去?了?,曾建瞅着陆青半晌,撇着嘴直笑。陆青疑道:「你笑什么?一个男子汉,笑的恁怪里怪气!」 曾建「哼」了?一声?:「装!你就装吧!」 陆青奇道:「我装什么了??」 曾建道:「那小丫头喜欢你,看见你就像看见了?宝贝,我都看出来了?,你会看不出来?」 陆青略皱眉道:「别瞎说!哪有那回事,她是窦兄弟的亲妹子,就和我的妹妹一样。你别乱说,让窦兄弟听见,惹他怪!」 曾建只是撇嘴,其后窦宪转来,就都不说了?。 次日早晨,众人吃毕了?早饭,上马的上马,乘车的乘车,继续前行。窦灵儿换回了?女装打?扮:穿着水蓝绫子裙,杏黄衫子,头顶上挽了?个髮髻,用一只金钗束住了?,下边头髮扎成四?绺细辫子,一任披在肩上。明眸皓齿,肤白唇红,端的如精灵仙子一般。陆青看见眼前一亮,灵儿跟他打?招唿时,瞬间竟没?说出话来。 自从?昨晚听曾建那么说,陆青嘴上反驳,心?里却禁不住美滋滋,仿佛吃了?蜜糖般。他是淳朴的性子,自从?发觉铭贞两个有意,就把那一段心?事放下了?,却也因此不曾往别人身上想过。如今回想,往昔一幕一幕,发觉灵儿应该早就喜欢自己了?,怎么不开心?的?一路上看什么都觉顺心?顺意。情不自禁嘴角往上翘着…… 到?了?下午,乌云尽散,露出湛蓝色天空。秋阳明丽,山路两旁草木层层叠叠,青黄相?间,悦人心?目。灵儿在车上打?开帘子,眼光情不自禁追随陆青,陆青也时不时望过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都觉害羞,蓦地闪开了?。灵儿欢喜自不必说,那陆青只觉得心?胸大开,整个人都轻快了?,好似要飘起来。 这日到?了?乔家集。陆青指路,在去?年住过的那家客栈门前停住了?。店主人还认得陆青:「这不是猎到?乌金鹿的那位好汉么!」热情招唿。一年前,他们?曾在这里住过两个晚上,陆青还与蒋铭在集上逛过,故地重游,甚是熟悉。 一路上,早把饷银的事情跟窦氏兄妹讲了?,告诉说,这回来东岭山,是要到?宝华寺查查案情踪迹。那窦宪本来就是个好热闹、好新奇的,听了?这事儿,精神头十足,比他俩还起劲儿,灵儿因与陆青相?见,万事俱足,自是要跟着的。于是次日吃毕早饭,四?人便一同往东岭山而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17章 (上) 【探山寺恰逢李孟起】 却说四人一块往东岭山上来。窦氏兄妹走在前头, 陆青和曾建牵着马跟在后面。这时节比上回蒋铭他们来时稍早一些,正是凉爽宜人,山上浓荫蔽日,气息清冽, 衰草乱石, 黄青杂沓。秋色尚未深农, 已?见斑斓绚丽, 又多了三分生机盎然。 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灵儿跟在哥哥身后, 她?今日换了紧趁装扮, 外面罩着件银红绸箭袖衫,用?一条青翠色丝带束着腰, 脚上穿着一双玄色鹿皮小靴,俏丽之余,又增几分飒爽矫健。窦宪顺手掐了个草叶衔在嘴里,吹出一段小曲儿,悠扬婉转, 清亮动听, 引得曾建和陆青连声称赞, 笑道:「恁地好听,窦兄弟你可真行!」 不一时到了宝华寺。进寺门,只见偌大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不见。窦宪喊了声:「嗨!有人么?」 靠门口知客房里应声走出一个小沙弥, 两手合十打问讯道:「几位施主, 请问做何贵干?」 曾建放开?缰绳, 大喇喇走上前说道:「我们是濠州军中来的,有事要问, 你寺里管事的呢?」 沙弥道:「阿弥陀佛!军爷既是来办差,快请屋里待茶。」 窦宪笑道:「两位哥哥且去,我和灵儿在外等着罢。」接过缰绳,兄妹俩牵着两匹马,往那边大松树下去了。 陆曾两个走进客堂,见墙壁正中供着佛龛,那边角落里却?坐着两个军卒打扮的汉子。一个穿黄袍的中年僧人迎上来,请俩人坐了,吩咐沙弥上茶。 曾建道:「我们是牛头镇守备军中来的,奉了都管监军杨老爷命,有话要问你们。你们管事儿的呢?」那僧陪笑说道:「军爷要问什么,但问小僧便是。」 曾建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寺里近期可有逃离走失的僧众么?你仔细着回答,要是撒谎矇骗,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4页 僧人合十打躬,陪笑道:「小僧不敢诳语!军爷问的这?件事,昨日濠州府衙里已?经来人问过了,小寺已?如?实上报。不知军爷是不是跟他们错过了,有劳又辛苦走这?一遭。」 曾建把脸一沉,喝道:「说什么废话!我们是都监府里来人,他们是府衙里来的,不是一处的!这?案子发?在守备管的地界,都监相公按例过问,我们才?来,不的我们闲的没事了?这?是人命案子,已?经有人认出来,死的和尚就是你这?寺里出去的!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老实说,要敢藏着掖着,拿去就是个死!」 那僧收了笑,却?是面色不改,恭恭敬敬说道:「军爷莫要动怒,小僧是出家人,岂敢诳语。寺中确是驱逐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僧人。还是今年春天的事,度牒都给收了。是个在香堂管事的,因他私下做手脚,哄骗亏损香客布施,才?逐了出去,算起来也有七个多月了。昨府衙来人也是这?么说,只不知道是不是他,寺里已?派人跟着去府衙指认了。」 曾建冷哼了一声,道:「就他一个人?没别个了么?」僧人低眉道:「没有别个了。」曾建板着脸道:「没别个,那没剃髮?的呢?寺里帮忙做事的,近日有没有走了的?」 僧人陪笑道:「回军爷话,那些烧茶做饭的火工,寺里一直有的,总是来来去去,做一段时候,结了钱走人的也多,还有一些,原是施主雇了做替身来积善缘,一年到头,也不知更换多少,这?要查,哪里查的清楚呢!」 陆青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向角落那两个军卒看了看,问道:「怎么,这?二位也是来公干的么?」 没等那僧人答话,就听一个军卒喝道:「关你甚事?小子什么来路,问的恁多!」 陆青一听,「唿」一下站起身来,刚要发?作。那知客僧慌忙走过中间,两边打手势陪笑,道:「几位军爷好说,都是官家人,快休动怒,伤了和气,小寺实在担待不起。」 那军卒本来立起身来,听这?么说,望了僧人一眼,又坐下不言语了。那僧将声音放低,向陆青道:「现有一位大将军,正在敝寺里头有事,这?两位军爷是在此候着那位大将军的。」 陆曾交换一下眼色,心里都道:「好像这?人来头不小,我们本来就师出无名,平白得罪人,惹出事来反倒不好。」悻悻地罢了。 又问了些话,知客僧答对甚为得体,陪笑说:「两位远来辛苦,请往后堂坐坐,稍后小寺备些素斋请用?……」 曾建看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落后出门来,窦宪迎面道:「陆大哥怎么样?问出什么了么?」 陆青道:「府衙的已?经来过,咱们来的迟了。」曾建泄气道:「说那死和尚春天就走了,不管干什么都与他家没关系。看那厮稳稳噹噹的,一点都不慌。应该早都准备好说辞了!」 窦宪笑道:「人命案子,摊在谁身上不害怕,想是吓着了,所以推脱。」 陆青点头道:「咱这?么明?着查,肯定查不出什么。这?案子多大干系?要是牵连上,还不得一锅端?有事也不敢说。算了,咱们还是到里头逛逛吧,这?是古寺,听说好玩的很,说不定,也能看到点什么。」 他本来对寺庙不感兴趣,这?时却?要游览。一来是因为灵儿在,二来因为上次在门外遇见了李存忠。他对李存忠的印象颇好,当他是兄长、好朋友一样,一直惦记着。刚才?听说一位大将军在此,就想起李存忠了,心想:会不会是他呢? 众人相跟往里走,窦宪张罗拉着灵儿去请香礼佛,灵儿怕陆青嫌麻烦,低声道:「陆大哥有事呢……」陆青早听见了,笑说道:「来寺庙不烧香做什么?况且又没什么事。」 灵儿笑问:「陆大哥也拜佛么?」陆青讪讪笑了,却?道:「来都来了,拜一拜也无妨,只当好玩。」如?此这?般,同?着灵儿去请香,又陪她?到大殿瞻拜。窦宪和曾建只做漫不经心,走着走着,就走岔道上去了。 陆青和灵儿说说笑笑,各个殿都转到了。陆青没话找话,问灵儿这?个像是哪尊神,那个像是哪尊佛,灵儿给他解说,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他两个彼此有情,嘴上不说,心里早都欢喜的不得了。 陆青笑道:「从前跟着我娘到庙里拜神,又是天王又是城隍的,我看都长得差不多,就说,弄那么麻烦干嘛,反正都是泥塑的,还不如?都做成一个样儿,拜一个就当全都拜了!惹我娘骂我没有虔敬心……」 灵儿抿嘴笑了,道:「我听外公说,神佛固然有,都在人的心里。求神拜佛,其实都是从自家心里求的,要是这?么说,神佛可不就都是一处的?陆大哥要当成一个来拜,我觉着,也未尝不可。」说毕吐了个舌头,都笑了。 不知不觉走到最里面,四?人汇合一处。窦宪道:「哥说现在怎么着?」曾建这?会儿也不惦记问案的事了,说道:「这?也没什么转的,碰见人都是没嘴葫芦,一问三不知。不如?咱山上打猎去吧!」 陆青四?下张望,疑道:「刚才?门口和尚不是说,有个大将军来了,像是什么大人物,你看那俩当兵的那么横。怎么一路上也没见什么将军。」 灵儿指道:「那会儿在天王殿,我看见一个军士往那边去了」。众人顺着方向走过来,却?见一棵枫树在墙边。走近跟前,只见树后露出一扇朱红小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5页 陆青上次没来,却?是听说过的,知道这?里便是允中和桂枝误打误撞进来的那个小院。欢喜道:「就是这?里了!咱们进去瞧瞧。」上前一推,门开?了。 只见当院站着两个人,一个穿黄袍的老和尚,眼窝深陷,皱纹满脸,他身旁是个魁梧高?大青年人,头戴武士巾,身穿铁青色夹纱战袍,腰束玄色銙带,悬着佩剑,眉目凛然,正是李孟起。 除曾建外,那三个都是意外惊喜,齐声喊道:「李大哥!」 孟起见是他们,剎那间有些诧异,随即现出喜悦神情,笑道:「陆兄!少庄主,灵儿姑娘,怎么是你们?」 四?个走进来,陆青窦宪才?要答话,却?见那老僧面色沉郁,不怒自威,不觉都收住了脚步,住了口。 李孟起微微一笑,转向老僧道:「大师父,这?是我在兖州的几个朋友。」又向几人道:「这?位是觉空大师父,是我家中长亲,今日我来,就是来看望大师父的。」 四?人纷纷行礼:「大师父好。」老僧打量一下他们,又看了一眼李孟起,也不说话,转身进房里去了。 孟起笑了笑:「我大师父常年隐居在此,不惯见外人,你们别介意。」转向灵儿说道:「一年没见,灵儿妹妹长成大姑娘了。」灵儿害羞笑了。 一时都相见了。几人经过凤栖山庄相聚,已?是十分熟稔,不期相逢,都十分欢喜。孟起问:「你们怎么到这?里来,有事么?」 陆青答道:「是有点儿事,」看了看曾建。曾建见孟起穿着气度不凡,拱手施了个礼,方答道:「陆二哥要旧地重游。我两个找了个查案子的由头,来这?边看看风景,玩耍的。」陆青笑着附和:「正是如?此。」 孟起笑道:「我就说么,你们办差事怎么还带着灵儿姑娘。」又问陆青:「朴臣兄现今在军中做事?」陆青赧笑道:「算是吧。」没说别的。孟起也不多问,转向窦宪问了问窦从义?夫妇和韩世峻近况。 窦宪笑道:「上次一别,快一年没见了,正巧了,我有些话想跟大哥说。」 孟起笑点了点头:「我也正有事要跟你们说呢。只是……这?里地方狭窄,不便进去说话。再者,我还有事要与大师父商量。不如?你们几位先去外头坐坐,等我出来再做详谈,可好么?」 说毕不等答话,喊了声:「来人!」 房里应声出来一个军卒,正是先前在客堂里呵斥陆青的,低着眉眼,叉手侍立。孟起道:「这?几位是我的客人,你陪着去知客房坐一会儿,等我来!」 陆青忙向孟起笑道:「不用?了李大哥,你有事,先去忙吧。我们几个先去山上转转,玩一会儿,回头再来找你。」 窦宪一心惦记要问辽使萧崇敬的事,问:「李大哥住在寺里么?约莫什么时候走?我有好多话,想与大哥说呢!」李孟起迟疑片刻:「你们住在哪儿呢?」 陆青告诉了。孟起笑道:「这?么就好办了!」原来李孟起也在乔家集落脚,住在另一处客栈。孟起道:「你们先去玩,等下山咱们客栈里相会。我那里还有个故人,正好你们见见。」 众人便问是谁,孟起道:「我先不说,等见了就知道了!」 于是四?人走出来,到前面拴马大松树下,包袱中取出弓箭、朴刀,扎束在身上。仍将马匹留在原处,叮嘱知客僧照看。然后出寺门,往山林中转悠,踅摸了半晌,只看见一只小松鼠,贴着树根熘走了。陆青道:「今儿咱运气不好,寻不见个野物。」 话音未落,忽然「唰」的一声响,一条尺来长的小蛇从脚边蹿起,往远处游去了。灵儿不觉惊叫了一声,抓住了陆青胳膊。陆青拍了拍她?手臂,安抚道:「别怕!」那边窦宪手里拿着木棍,赶上去就打。灵儿喊道:「别打它!又不咬人,你管它呢!」 窦宪停住脚,却?道:「怎么不打?等它咬就迟了!」 陆青笑道:「老话儿都说蛇有灵性?的,无缘无故的,不要杀蛇。」 窦宪笑了,将手中木棍摇了一摇,高?声道:「好吧,听你俩的,你们人多便是有理!」 听他这?么说,灵儿害羞,连忙放开?抓着陆青的手,脸也羞红了,陆青也觉有些难为情,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两个都不说话,只顾往前走路。 曾建装作没在意,一旁埋怨道:「看你们总说笑,把东西都吓跑了!害我见不着乌金鹿!」窦宪见妹妹羞窘,便有点后悔开?玩笑。接话道:「哪里有那么多乌金鹿,我看今儿能打只兔子就不错喽!」…… 转了半日。不知不觉到了上次猎到麂子的地方,停了下来。窦宪道:「要不咱还是去找李大哥吧,刚说有故人要见,也不知是谁。」 曾建道:「还没顾上问,这?位李大哥到底是什么人,好不派头!」 陆感嘆青道:「他是庐州防御使李孚的大公子,名叫李孟起,本领高?强,我们都见识过,佩服的紧哩。」窦宪附和,便与陆青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起在凤栖山众人雪夜比武的事来。 陆青问窦宪:「李季隆是他亲兄弟。按说云姑娘应该知道的,可上次我们在这?儿见着了,云姑娘怎地不认识他?」 窦宪笑道:「你看他俩长的也不像,想必不是一个娘生?的。姐姐没见过。李大哥多敞亮的一个人,那李季隆,我一点好印象也没有,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回事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6页 曾建道:「李季隆看着骄横,比他哥气度上差太远了。」 陆青想起那日争猎的事,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小子岂止骄横,心还毒的很呢,上次就是在这?儿,我俩同?时射中了乌金鹿,他那一箭,射在鹿屁股上,我那一箭,射穿了鹿脖子,他耍横非要强占,后来我们比武决输赢,他输了,就亮兵刃,看那样儿,还想要杀人哩……」。 正说着,忽见灵儿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你们听,好像有声音。」 俱各凝神细听,曾建道:「有人走路,好像还有掘挖的声音……」 话犹未了,就听远处有人喊:「窦姑娘!」 循声看去,只见那边林中走过来两个人。窦宪失笑道:「哈!这?可是,说谁来谁!这?货怎么也在这?儿。」 须臾来人已?到了跟前,正是李季隆,紧跟着身后常达也到了。 第118章 (下) 【叙前情巧遇萧燕萍】 原来李季隆前日也到了?乔家集, 与他哥汇合了。今天李孟起让他在客栈等着,这小伙儿待的心烦,想起去年在东岭山上打猎的事,叫了?常达一块上山, 也寻思要找乌金鹿。小子眼尖, 因灵儿穿的衣服颜色显眼, 被他远远看见, 像是路上错过的那个姑娘,便寻了过来。一看真是窦灵儿, 心中?大喜, 忙奔了?过来,到跟前却见灵儿身边站着陆青, 登时变了?脸色。 灵儿看是他,不自觉往陆青身边站了?站。窦宪迎上一步笑道:「李兄!这可真?是山不转水转,不想又见面了?,李兄也来打猎的么?」 李季隆一看到陆青心里就发堵,何况又见灵儿和他有?亲近之意?, 气不打?一处来。心道:「这姓陆的阴魂不散, 走?哪儿都有?他, 难道这小贼合该是我命里的对头?」 也不回答窦宪,抱起双臂,端着肩膀,沖陆青冷冷地道:「我当是谁呢, 原来是陆兄。听说陆二哥在牢城营过的好日子, 怎么, 今儿有?空出来放风了??」 陆青也没好气,听他说话阴阳怪气, 冷笑一声道:「我怎么不能来了??难不成,这山里竟是你家的地盘么?」 李季隆听他语含讥讽,由不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哼」一声骂道:「姓陆的,你个打?嵴贼配军,你当自己是谁?小爷只是懒得理你,不然,只须动动手指头,管叫你灰飞烟灭!」 陆青最恨人骂「贼配军」三个字,何况对方又是李季隆,早忘了?李孟起这层关系,破口对骂道:「你小子又是什么东西,谁家笆篱没关好,跑出个你来?上回二爷的拳头,还没教训你够吧!」 窦宪连忙走?到两人中?间,张着手臂,笑呵呵打?圆场道:「二位哥哥莫要生气,这是怎么说的,都是自家兄弟,快休如此!」 李季隆听陆青提起旧事,恼羞成怒,气沖沖走?过来,一手扒拉着窦宪,一手指陆青又骂:「你个狗杀才贼配军,三爷骂你是轻的,信不信,今儿三爷就要你的狗命!」 陆青冲上前来,也因中?间碍着窦宪,一把没够着李季隆。忽见曾建从?侧边「蹭」地蹿了?过去?,冲着李季隆就是一拳。李季隆倒是机灵,一闪躲过去?了?,常达看见主人遭袭,忙挺身上前,敌住了?曾建。陆青知道常达了?得,连忙上前助战。 窦宪连声叫道:「别打?别打?,都是自己人……」却将手臂撑着,只拦挡着李季隆。 陆青叫道:「连生你别管!」向曾建道:「这个交给我,你去?把小贼拿下!」曾建应了?声:「好嘞!」扭转身,便向李季隆打?去?。 他们几个休息时,朴刀和弓箭都放在地上,李季隆和常达也未带兵刃,所以四?人是徒手相斗。窦宪瞅了?片刻,只见常达十?分兇勐,便过来帮陆青对敌。那边李季隆和曾建过了?几招,自忖敌他不过,招架之余,绕着树做掩护,曾建一时却也奈何不了?他。 却说陆青他们都是厚道的人,又知道李季隆是孟起的弟弟,不免收着些,常李二人却是无所顾忌,连连下狠手。一时间两边打?作?一团,胶着上了?。灵儿插不上手,站在圈外?着急。 正不可开交,不知从?何处奔来一个人,倏忽到了?近前,大喝道:「住手!」曾建这时刚从?地上拾了?一根木棒,向李季隆打?过来,忽觉眼前一花,没看清来人怎地出手,木棒就被噼手夺了?去?,不由得打?个踉跄摔倒了?,翻身站起,只见一人立在面前,军卒打?扮,样貌平平。 只听李季隆向来人叫道:「常兴!快把小贼给我拿下!」常兴却不上前,转向常达喝道:「常达住手!」又向陆青那边躬身拱手道:「陆少爷,请别打?了?。」看几个还在对战,转身向李季隆道:「三爷快叫常达停手,这几位都是大爷的好朋友!」 李季隆一怔,喝道:「你别管!快去?把姓陆的给我杀了?,有?事我担着!」一边说,一边转身,却向灵儿奔了?过来,要去?拉扯她。窦灵儿滴熘一个漂亮转身,奔到常兴身旁,叫道:「常兴,你快叫李大哥来!」 李季隆冲着常兴怒道:「你敢抗命?」 常兴急道:「三爷息怒,这位陆少爷,还有?凤栖山上两位少庄主,都是大爷的朋友。大爷现在寺里,等着请去?呢!」又喝叫:「常达住手!」将身一晃闯入战团,拦住了?常达。众人这才都住了?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7页 常兴向陆青和窦宪躬身施礼,说道:「大爷吩咐常兴来寻几位,请一同下山,到客栈叙话!」 李季隆心有?不甘,恶狠狠看了?陆青一眼,对常达喝道:「走?!」一径去?了?。 陆青四?人收拾了?弓箭朴刀,拎上猎物,与常兴一起往寺里走?去?。进了?寺门?,就见李孟起站在那里,旁边站着李季隆,两个军卒和常达牵着马跟在后?面。 孟起正和弟弟说话,见众人来,打?过招唿,转脸责备李季隆道:「你也忒任性了?!还不快给陆少爷、窦公子赔礼!」 李季隆不愿意?,叫了?声:「大哥!」 窦宪笑说道:「快别,不打?不相识,我们都没想到这层关联,得罪三公子了?,还请李大哥见谅。」 李孟起面沉似水,盯着李季隆不言语。季隆迫于无奈,忍气吞声走?过来,对着窦宪举手拱了?拱,一句话没说,带上常达,牵马向外?走?去?。 李孟起嘆了?口气,苦笑道:「我这三弟,一向叫家里宠坏了?,忒不懂事!还请几位好兄弟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他这么一说,陆青便觉有?些尴尬,讪讪一笑道:「小弟惭愧,这事也有?我们的不是。」 当下曾建到树下牵过马匹,连同李孟起等人,一行下山来。孟起叫常兴拉过一匹马,请灵儿乘了?,走?在最前头,余下都是步行。陆青便将去?年在此处打?猎,遇到李季隆、梁寅和李存忠等人的事说了?。 因问起李存忠下落,孟起道:「李存忠是我旧相识,听说他如今在寿州军中?做事去?了?。」 陆青道:「上回存忠大哥说,来这里看望一位出了?家的长辈,就是那位大师父了?吧。」李孟起一笑:「正是。」问陆青怎么认识的李存忠,陆青又说起金陵比擂的过往……如此这般,众人边走?边说,边说边笑,一路下了?山,来到孟起住的客栈。 常兴在前,引众人进到客栈院子,走?至后?面一排房屋。常达和两个随从?都在门?口候着,见了?李孟起躬身施礼。 孟起问:「人呢?」常达垂首答道:「在里面。」 众人都以为?说的李季隆,跟着进来,李季隆却没在,只见桌边坐着一个小厮,灰头土脸,嘴角和眼角还有?两处伤疤,满头乱髮,只用一块旧帕子胡乱裹了?,一身破旧衣服上遍是污渍……小厮两眼无神,苶呆呆坐在那里。 李孟起见了?,皱眉道:「不是让给他换换吗?怎么还是这样!」 常达在旁小心答道:「回大爷,是要给他换的,他说什么都不肯,所以……」 李孟起「嗯」了?一声,挥手命他退出去?了?。向小厮温言说道:「你看谁们来了?,好好看看,还认得不?」 小厮看见陆青几个,眼睛里蓦地闪出光来。窦宪抬手指着他,笑说道:「是你?你不是那个,那个……」小厮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也不说话,只管把两只手揪着衣襟,踧踖不安低下了?头。 陆青见这幅样子颇为?眼熟,一下子想起来,这人正是辽使萧崇敬身边那个叫燕平的小厮,仔细端详一下,似是比先长高?了?,神态更加腼腆。惊喜叫道:「怎么是你!你咋跑这儿来了??」 向李孟起问道:「他怎么跟大哥在一起,难道……难道你们一直没分开么?」 孟起笑道:「我也是前天路上遇到他的,这小子,非要我帮他找杀他叔叔的兇手,给他叔叔报仇,我上哪儿找去??」 原来这小厮是辽使萧崇敬的亲侄儿。自萧崇敬死了?,一直在宋地流浪,因为?李孟起送过他们一程,小厮知道他身份下落,一路寻了?过来。 孟起道:「那时王知寨派了?一队军兵,我和常兴跟着,把他们三人送到了?战马驿,交接给大名府的人,兖州那些人回了?,我们也走?了?。我是今年春天见了?朝廷邸报,才知道萧使官被害的事,别的全不知情,你们说,叫我哪里给他寻兇手去??」 向燕平道:「你再?说说,萧使官是怎么出事的,大伙好帮你想想主意?。」 燕平开始不说,呆呆了?半晌才开口,因他本是辽国人,又兼流离颠沛多时,嗓子也哑了?,说的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众人好不容易才把事情来去?听明白。 原来李孟起将他们送到战马驿,两下分手。三人跟着大名府的公人们继续往北走?。一日傍晚,行到偏僻地方,忽然来了?几个蒙面人,将随同军士尽皆打?散,把三个人都劫持了?。 燕平被人蒙住眼睛捆了?,搭在马上跑了?一夜,也不知走?了?多远。天明时分,那些人把他丢在一处山谷里,乘马飞驰而去?,从?此就不见了?。 所幸身上没有?伤损,燕平从?山谷里爬出来,到了?附近镇上,发现街上有?他们使团人约好的记号,顺着记号找到了?王三皮。原来王三皮也给扔在了?半路。两人在客栈等了?多日,没有?萧崇敬消息。三皮要燕平跟他一起回辽国,燕平不肯,只是要寻叔叔,王三皮拗不过他,一个人先走?了?。 燕平独个儿留在大名府地界,四?处找寻,不及两个月,得到萧崇敬已死的消息。可怜小厮唿天不应叫地不灵,王三皮走?时给他留下几个盘缠也都花光了?,去?找大名府府尹,门?上人不认识,把他赶了?出来。这小厮年纪虽小,心里却有?个拗劲儿,想起自己认识李孟起,便一路打?问着,往庐州方向来找他。沿途讨饭,挨饿受冻,一天行不了?多远,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真?被他路上遇见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8页 众人听说了?经?过,尽皆唏嘘。陆青问道:「你说劫匪带着你走?了?一段,他们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不?听声音有?熟悉的么?」燕平紧闭着嘴唇,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窦宪奇道:「这也是怪了?!什么好心的匪类,把王三皮放回来,还给他留下行李钱袋,这哪儿是劫匪,简直是菩萨嘛!」 曾建笑道:「想必是冲着萧崇敬去?的,不是为?钱,留他俩没用,就放了?。」 孟起笑道:「什么菩萨,想必放了?他们,也是有?用处的。」指燕平道:「我跟他说呢,你这条小命还在,已是老天保佑了?,还不老实回家去?,还闹什么!」 陆青笑道:「可不是,劫匪还有?好生之德,放了?你们,大约是要你快回去?报告的,不然留你没用,不早杀了??」 小厮低着头,只不吭声。众人又问别的话,总是摇头,或说忘了?。李孟起道:「我早跟你说了?,这件事,不是你自己的事,是两边朝廷的事。现在官家都查不出谁杀了?萧使官,辽国也没人来问,你找我有?什么用?不如快回乡去?,跟你们国主说。要是你们国主派人过问,这边也会加力,便能早日找出兇手,给萧使官报仇。」 那小厮满脸都是失望,呆呆坐着,不说话,也不哭。窦宪嘆道:「他这是折磨的久了?,连哭也不会了?,真?是可怜。」 众人说些别话。李孟起问陆青怎么到了?濠州,问窦宪如何来这里。窦宪和灵儿因云贞要隐藏行踪,没提去?看她的事。只说到茅山找周通序去?了?,李孟起也没多问。 正说着,忽然常兴走?进来,在孟起耳边说了?句什么,孟起起身外?面去?了?,少刻回来说道:「不瞒几位,我此行出来,有?军务在身。大伙儿请在这里吃个便饭,完了?我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 灵儿看了?哥哥一眼,窦宪知道她不想跟李季隆见面,便笑说道:「既是这样,李大哥你先忙,我们就告辞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聚吧。」陆青和灵儿随声附和,孟起又说几句,看他们执意?要走?,也就不挽留了?。 众人起身告辞,却见燕平忽然站起来,三步两步到门?口,挡在那里不肯让开。窦宪笑道:「你站这儿干嘛?捨不得我们走?么?」 小厮不答,盯着李孟起看了?一眼,转头又看了?看陆青。灵儿问道:「你是想跟我们一块走?么?」燕平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用力点了?点头。孟起疑道:「你要跟他们走??那你是想去?兖州,还是去?哪儿?」 小厮沙哑声音答道:「我要去?应天,回家!」 陆青奇道:「你不是辽国人么?应天也有?你家?」李孟起笑了?:「他是想跟着你们到应天,然后?自己回家去?,是不是这意?思?」燕平又点了?点头。窦宪笑道:「那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孟起思忖片刻,问窦宪:「你们回去?带着他方便不,要不我派两个人,跟着送一送吧?」 窦宪笑道:「不用!我们带他一块走?罢了?,多个人还热闹!」转向小厮道:「你跟着我们也行,可得听话,还有?,我们要在濠州站一站,跟陆大哥玩些日子,你也一起去?么?」 燕平又点头,脸上露出笑容来。 李孟起道:「行!那你就去?吧。」小厮眼睛里闪亮光,一句话不说,扭转身跑出去?了?。陆青疑道:「他干嘛去?了??」灵儿道:「一准是去?拿随身行李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燕平背着个包裹走?来。众人就与李孟起告辞,牵上马,回住处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19章 (上) 【匿盗银移花接木】 李孟起将陆青几人送出客栈大门, 方?才转身回来。 李季隆站在房门口,一见他哥便说:「大哥怎么就让小厮去了??那?小子?贼得很,只面儿?上装傻。要让他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岂不留下后?患?」 李孟起沉下脸来, 责备道:「你既知道, 怎么不听我的话?不好好在屋里看着, 又跑到山上去!」 李季隆嘟囔道:「我又没事儿?, 待着无聊,寻思留两个人?看着他, 也就行了?。」 孟起斥道:「还说!今儿?山上是怎么回事?你去玩也罢了?, 怎么又跟陆青打起来?上次争鹿的事我还没说你!早跟你说过了?,如今形势, 江湖上广交朋友,何等要紧?你只当耳边风!别的先不说,今天这个窦宪、窦灵儿?,是兖州凤栖山的人?,父亲费了?多?少心思, 才与窦从义?来往上, 你可倒好, 只顾自?己那?点儿?私怨,肆意?与人?结仇,万一妨碍了?大事,你担的起么?」 李季隆听他话说的厉害, 不敢回言。 俩人?进了?屋, 孟起叫过常兴道:「你说说, 方?才在山上,是怎么个经过!」 常兴垂手道:「回大爷话, 那?时小人?在屋后?,正看着排军收拾,听见声儿?,越墙出去的。看见陆青和窦宪与常达交手,那?个姓曾的,与三爷交手。小人?依着大爷吩咐,上前劝开了?……」 顿了?一顿,又道:「地方?离着不远,今儿?要不是三爷经过,屋后?的事情?,可能……就被他们几个发觉了?。」 李孟起面色缓和下来,沉吟了?一会儿?。吩咐常兴:「先吃饭吧,吃完了?饭,你再去寺里看看,仔细些,别留下什么破绽。」常兴应喏出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9页 李季隆看他哥不生气了?,便问:「姜先生和常发他们走了?么?」李孟起「嗯」了?一声:「已经启程了?!」 季隆道:「窦宪和他妹子?,前几天我道上碰见了?,本来他俩去牛头镇的,想?必路上遇到了?陆青和姓曾的,一块来了?。那?天我在牛头镇见过陆青和曾建。谢三说,他俩和刘奎都很熟悉。所以我有些担心,恐怕俩人?忽然到宝华寺来,与饷银的事有关。」 李孟起面色一凛:「你不是说,那?几锭银子?上面没记认了?么?」 李季隆忙道:「是,这我确认过,肯定没有了?。大哥放心。只是这两个人?来的恁巧,我怕是在刘奎那?儿?听说了?什么!那?姓曾的,为饷银丢了?前程,又吃官司,一定时时惦记着。」 孟起凝神?思忖片刻,道:「没事,只要银子?化?过了?,就没要紧。」復又冷笑道:「他们两个就是为这事来的,一到了?,就打听那?和尚和火工身份!亏得早有准备,否则……」 李季隆吃了?一惊:「那?,可怎么办?」 李孟起道:「怎么办还等你说!我都安排好了?,没事。再说现在东西都拿走了?,他们就去查,也查不到什么,不用?管他!」 看李季隆若有所思,皱了?皱眉,沉声道:「这事就这样儿?了?,你别再打什么主意?!这个陆青,和窦家交往不薄,他关联的人?还多?,都不是好对付的。你要是想?杀人?灭口,赶紧收了?心思!惹出更大的事来,越发不可收拾了?!」 李季隆心里记恨陆青,正琢磨趁此机会,使?个法儿?害他。被哥哥看破,就不言语了?。 看官听说,原来去岁劫夺饷银一案,正是李季隆和梁寅、常达三个,带了?几个亲信军士,奉李孚命令做下的。这李孚本是南唐李氏宗族后?人?,开宝八年,宋军攻破金陵,唐国主李煜被俘,掠至汴京。地方?上仍有残余军队存留,先后?在闵州、琼州等地策动□□,直至李煜身死,才渐渐平息下来。李孚当时就在此军中。后?来脱离乱军,改换身份,到汴京禁军里任职。他心思深重,交游深广,审时度势,从一个小小的三班供奉使?,做到检校官,后?来外放任团练使?,如今成了?庐州防御使?,人?力物力都有相当累积。 李季隆是李孚第三个儿?子?,小妾裴氏所生。说来有趣,李季隆和梁寅,其实是一个娘生的,梁寅的父亲是李孚在南唐军中时结交的好友。梁父死时,将老婆裴氏和尚在襁褓中的幼子?一併託付给?了?李孚。 裴氏嫁给?李孚后?,又生下了?李季隆。这妇人?生的不美,却十分妖媚,哄的李孚喜欢,连带也娇惯李季隆。故此季隆从小就十分骄横,加上这两年开始办差,小子?心狠手黑,行事不留余地,得父亲纵容,愈发眼高于顶,常人?都不看在眼里了?。 上次东岭山路过,李季隆一行就是奔着饷银去的。早派人?与老鸦山上山贼勾连上了?,谋划的是:先帮山贼劫了?饷银,再从山贼手里将银夺走,如此这般,官府再查,也难查到他们头上。没料想?遇上了?蒋铭他们,把贼众杀散,又将银子?夺了?回去。 无奈之下,只好等蒋陆一行走远了?,人?马埋伏在路边,一举杀人?夺银。得手后?,就将银子?藏匿在宝华寺中。这次李季隆代父亲去濠州回拜杨能,顺路来寺里见觉空和尚,递上李孚给?和尚书信。顺便查看藏银,却发现少了?四百五十两,九个锭子?。 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盘查寺中人?等,发觉走了?一个僧人?,一个火工道人?。季隆一面派人?回报李孚,一面追到濠州,杀了?那?僧人?和火工。僧人?死前供述,多?数银锭都被刘奎讹去了?,李季隆要杀刘奎,又怕动静太大,于是见到杨能时,谎称与刘奎有旧仇,借杨能的手把刘奎杀了?。 庐州那?边得到消息,李孚也吃了?一惊,忙与孟起商量,由孟起、常兴带了?十几个心腹军士,并有李孚身边随从常发、幕宾姜蒙方?,一同前往宝华寺,把银子?取出来,装上车,连夜带回庐州去了?。此是李家机密事,外人?全然不知。 却说常兴着人?摆饭上来,兄弟二人?坐下吃饭。李季隆问:「大师父还是不肯去庐州么?」李孟起点个头:「嗯。」 李季隆冷哼一声道:「这个不知好歹的老儿?,去年我和梁寅来请,好话都说尽了?,他也不吐口,这会儿?大哥和姜先生一同来请,还是不去!他把自?己当谁了??就咱爹耐烦,一次一次给?他脸。惹急了?我,回头拿根绳子?捆了?,看他去不去!」 李孟起瞪了?弟弟一眼,斥道:「胡说!觉空师父什么人?,是你摆布的么?再说这是那?么简单的事么?不动脑子?!」顿了?顿,又道:「我告诉你,觉空师父的事不许你插手!要是自?作主张,伤着他,就我不管,爹也饶不了?你!到时谁也护不了?你!」 又道:「明天你老老实实跟我回去,别独个儿?走了?!」李季隆看他神?情?严厉,不敢再说。次日一早,李孟起与李季隆离开了?乔家集,往庐州回家去了?。 却说陆青、曾建、窦氏兄妹,带着小厮燕平,五人?辞了?李孟起,回客栈来。半路看见一家烧饼店,陆青停下来,进里买了?一摞烧饼,油纸包好了?,提回店里。吃饭时叫店家热了?,端上桌来。那?烧饼皮儿?烤的金黄色,面儿?上一层芝麻,酥油香气喷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0页 陆青将盘子?推到灵儿?面前,笑说道:「灵儿?你吃看看,去年秋天我们路过这儿?,吃过这家烧饼,云姑娘也说好吃呢。」 没等灵儿?说话,忽然旁边燕平伸过手去,抓起一个烧饼,拿在眼前瞅了?瞅,就往嘴里送。陆青一皱眉,顺手把筷子?伸过去,对小厮手臂敲了?一下,斥道:「你急什么?」 燕平给?他敲痛了?,一下子?楞在那?,瞪起眼睛怒视陆青。陆青瞬间有些心虚,仍呵斥道:「你饿死鬼投生啊!看看你这两只爪子?,也不洗洗,乱抓!」 小厮气得嘴唇直哆嗦,眼泪直转眼圈儿?,一赌气站起来,把烧饼往地上一丢,将身一转,回屋去了?。 本来陆青打了?小厮,心里稍觉后?悔,一看他这样儿?,反更恼了?,喊道:「你给?我回来!给?我捡起来!」 燕平理也不理一径去了?。陆青作势要追,被窦宪曾建劝住:「行了?行了?,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陆青坐回椅上,愤愤地道:「臭小子?糟蹋吃食,活该讨吃挨饿!」 灵儿?在旁含笑说:「我看着他洗过手的,陆大哥冤枉人?了?。」弯下腰,把那?个烧饼拾了?起来,看了?看,上面沾了?一些灰。刚要将手去掸,陆青忙站起来道:「这个给?我吧!」不由分说拿了?过去,吹一吹,扑簌扑簌烧饼皮儿?,咬了?一口:「嗯!好吃!」 灵儿?先吃完了?饭,拿个盘子?盛了?些饭菜:「我给?他送去,别叫饿坏了?。」陆青道:「管他呢!小子?饿了?就来了?,不来,就是不饿!」灵儿?抿嘴一笑,去了?。 这厢三个小伙儿?说话。曾建不死心,还想?去山上看看:「那?会儿?明明听到挖掘声音,李三儿?来打断了?,不知有什么蹊跷。」陆青:「行,反正没事儿?,明天咱俩再去一趟,不然你心里总惦着。」计议定,天也黑了?,回屋歇宿。 当晚窦宪安排燕平和自?己住一间房,小厮不肯去,待在陆青和曾建的屋里不走。陆青皱眉呵斥道:「你在这儿?待着干啥?没吃饱么?还不睡觉去!」 燕平坐在床边,低着头,嘟噜着脸儿?,只不言语。陆青想?起那?会儿?敲了?他一筷子?,心内有些抱歉,思忖道:「他还是个孩子?,看样儿?,不比灵儿?大,异乡颠沛,吃惊受怕,那?天晚上在石臼山差点儿?餵老虎,这又死了?亲人?,孤苦伶仃的,实在可怜。」 于是不忍再说他,不觉嘆了?口气。曾建道:「算了?,今晚就让他住这儿?吧,我去窦兄弟那?屋睡。」就走了?。那?小厮也不洗漱,面沖里和衣而卧。陆青也不理他,自?顾睡了?。 第二天,燕平早起洗漱了?一番,头髮也重新?梳理过,倒现出几分清俊的模样来。吃饭时,陆青嘱咐小厮道:「你和少庄主、窦姑娘留在客栈里,你听他俩的话,别乱跑。等我和曾大哥回来,咱们一块走。」 燕平正吃着,听这话一怔,忙不迭咽下嘴里食物,坚定说道:「我也和你们一起上山去!」陆青板起脸道:「你去做什么?我们有要紧事儿?呢!那?山上有狼虫虎豹,万一遇上了?,谁有功夫顾你?」 小厮先时脸上还有笑意?,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道:「我自?己能走,不用?你管!」陆青斥道:「怎么不用?管?不用?管,你跟着我们干嘛?告诉你,你老实在这儿?待着,不许胡闹,要是再耍性子?,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燕平不说话,两眼瞪着陆青看。陆青道:「你看我干嘛,快吃饭!」燕平顿了?一顿,把碗「啪」地掇在桌上,站起身回屋去了?。 陆青恼道:「这小屁孩子?,人?不大,脾气还不小!我才刚说他一句……」 灵儿?笑劝道:「陆大哥别生气,他年纪小。想?是路上吃了?太多?苦,心里不好受,才这样的。」 吃毕饭,陆青和曾建拿上弓箭、背了?朴刀,往东岭山上来。一径来在昨日和李季隆几个打斗的地方?,四处查看,发觉这里离那?觉空大师父的住处不远。往东北走了?二三十步,果然见到寺庙后?墙,墙后?是一片树林子?,其间这里那?里散落着十几个坟包,原来是块墓地。 只见一棵半枯的老树下,堆起了?一座新?坟,坟前还留着烧化?的痕迹。俩人?绕着坟走了?两圈,没看出什么异常。 曾建道:「昨天听到掘挖的声儿?,想?必就是它了?,不知真假,咱们掘开来瞧瞧!」说着,就去划拉那?坟头。陆青慌忙拦阻:「哥疯了?么,挖坟掘墓可是死罪!再说还有人?烧化?,怎么可能是假的。」 曾建停住手,呆站了?一会儿?,跺了?跺脚,走到一旁山石上坐下了?。泄气道:「看来是查不出什么了?,除非那?俩死尸的案子?破了?,再不,就是杨能背后?主使?的人?现身!」 陆青也有些失望,也坐了?,随手拿个树枝往地上抽打,说道:「杨能那?里肯定没指望,还是看杀人?案子?能不能破吧。」 曾建道:「要是真跟饷银有关,案子?指定破不了?!刘奎的银子?到底是不是饷银,又没证据,自?始至终都是猜的,拿到公面上也说不出口。」 陆青凝神?想?了?想?:「也是。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你总惦记着银子?的事,看什么都觉得跟它有关系,也可能,压根就没甚关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1页 曾建嘆了?口气,懊丧道:「也有可能。说起来也真邪门儿?,那?么一大宗银子?,到现在快一年了?,神?鬼不见!我总感觉这背后?有一大票人?,就算咱们查出来,也奈何他们不得。」 忽然想?起来,问陆青:「那?个叫常兴的什么来歷?昨儿?忽然蹿出来,我都不知怎么回事,就被他打倒了?!劫饷银那?拨贼里,有一个就是这么厉害,根本招架不了?,亏我跑的快,要是慢了?,就跟林栋一道见阎王去了?。」 陆青道:「常兴是李孟起的随从……」 曾建望着陆青,压低声音说道:「也是怪了?,自?打见着刘奎的赃银,一路总少不了?李季隆,你忘了?,那?日谢三送李季隆刚走,回头都监就把刘奎杀了?,昨天也是,平白就遇上他们兄弟,你说,会不会这事与他们李家有关?」 第120章 (下) 【遁行迹顺手牵羊】 陆青心中?一动, 回想凤栖山上,常兴少言寡语,从未显山露水,以为就是个普通家僕…… 忽又想到常达, 心中?释然, 摇头道:「他们李家是军中的, 常兴和常达是贴身侍从, 武艺高强没什么奇怪。不是说杀刘奎的是京里来人么?李家是庐州的,再说他们是官军, 劫饷银做什么, 难不成要造反么?」 曾建只?是一时动念,听陆青这么说, 也觉自己想的多了。思忖道:「我也说不清,就是最近这些事太蹊跷,必是有权有势的人在背后?,不然能做的这么干净,寻不见马脚?」 陆青也狐疑, 往深处想又觉头疼, 便不耐烦起来, 道:「那也不一定,江湖上高人也多。再说这事从开始都是咱俩想出来的,或许刘奎手里的银子?,根本就不是饷银呢?」 曾建连连摇头:「不对, 我直觉这银子?一定就是饷银!就是没有切实证据, 不的, 我拼着去京里告御状,也要?把它查个底掉!」 陆青安慰道:「你莫急, 也不用这等丧气。朝廷都没法子?,咱们破不了也属正常。我看这事只?能先放着,慢慢查访,总有见天日?的时候。」 曾建恨恨了半晌,唉声嘆气,无法可?施。两个人闷闷坐了多时,都没心思打猎了,没精打採下山来。 一进客栈,迎面窦宪和灵儿走来,告说萧燕平不见了。窦宪道:「你俩刚走一会儿,小厮就掂着包袱出去了,问他啥也不说,气哼哼的,一眨眼?就没影了,我和灵儿寻了半日?也没寻着。不知跑哪儿去了!」 灵儿问:「你们在山上没见他么?」陆青曾建都道:「没呀!」窦宪笑道:「灵儿还说,小子?一定上山找你们去了,我说不可?能,找你们,他收拾行李干啥,一定是嫌跟着咱们不自在,自个儿回辽国去了。」 看了看妹妹,又向陆青笑说:「灵儿怕哥回来不见了小厮,不高兴。我说那能怎么办?腿子?生在他身上,他要?跑,谁能拦得住!」 陆青无奈道:「可?能我骂了他,他记仇了。算了,随他去吧。」 灵儿道:「我是怕他孤零零一个人,路上遇到兇险,可?怎么好?」 窦宪笑道:「你担心他!小子?山南海北,从大?名府到这儿上千里地,你看不好好的!要?是没这本事,他才不跑呢!」 曾建也说:「窦兄说的是,这小厮看着呆,其实精着呢,你看黑眼?珠子?滴熘儿转。他荒僻地方生长?的人,到哪儿都能活人。」 窦宪道:「可?不是,何况他身上,还带着李大?哥给的银子?呢。」 陆青也有些担心,听他们说的有理,就把心放下了。落后?回屋,发现?搁在行李里的一个装碎银子?的顺袋不见了,到处寻不见,一想,必是被燕平拿走了。气得直跺脚:「臭小子?手脚不干净,下次见着,看我不揍死他!」 曾建问:「里头有多少银子??」陆青道:「银钱是小事儿,那个袋子?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 他从家带的东西不多,这个顺袋放在身边是个念想,如今丢了,恨得牙根直痒痒,懊恼不已?。 次日?一早,四人车马往回走,沿途打听燕平下落,不见丝毫踪迹。 不一日?,回到了牛头镇,灵儿和窦宪在客栈住下了。曾陆两个回营见了管营。当晚,陆青又匆匆返回来,也住在客栈里。自此,曾建每日?过来,几个人四处玩耍,笑语欢声,快乐无比。 却说陆青和窦灵儿彼此爱慕,心性?却都如孩童般,俩人在一处,仿若两小无猜,甚是投契。陆青成天想着给灵儿买些好吃好玩的,行动百般呵护。灵儿亦是喜在心上,凡陆青说的话从不违拗。如此这般,俩人嘴上不说半句情爱话语,却是眉目传情,心里都甜似蜜糖一般。 这日?,陆青因说三天都没去营里了,明早要?回去一趟。灵儿便向窦宪道:「咱们也去陆大?哥营里看看,哥说好么?」 陆青赶紧阻拦:「那里可?不是什么好玩地方,都是些囚犯,半人半鬼的,你姑娘家,怎么去得。」 窦宪笑道:「你看我说什么了,陆大?哥也不叫你去吧!」 灵儿只?得罢了,问起牢城营里情形。陆青就将前番经歷告诉了,说如何杀了张旺和郑三,如何连夜逃亡,后?来又被陈昇和李教头追回等往事,他说的兴致勃勃,兄妹俩听的连连咋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2页 窦宪道:「亏得哥本领高强,要?不,岂不教贼暗算了!」陆青笑道:「本领高强不敢说,运气还不错。才跟曾哥说呢,去年在山上,叫你打的落花流水,现?在来了,也该教我们几下子?。要?是过两年,我真箇去禁军,总得有些本事,才能出人头地。」 曾建在旁附和:「听说窦兄的枪法恁地了得,不如咱们找地儿练练,让我也开开眼?界。」 窦宪笑道:「曾哥说笑了,我那三脚猫的本事,岂敢班门弄斧。不过既都是兄弟,也不在乎谁高谁低,有空就切磋切磋。」 于是次日?,陆青和曾建乘马持枪而来。四人到郊外平阔地方,演练了一天武艺。窦宪使?出生平所学,尽数给陆青和曾建观看,陆曾十分赞嘆。只?是马上应敌,似乎还是曾建经验丰富。 陆青懊恼道:「上阵杀敌,还得是马上能为,怎么想个法儿练练才行。」 窦宪撇下枪道:「最好的法子?,还是找韩师父请教。师父一直惦着二?哥呢,在山上提过好几次,说你悟性?高,是学武的奇才。」 陆青憾然道:「一直要?去访韩师父,可?是事不由人,现?在到了这地方,更由不得我了!」 窦宪便道:「等哥往后?去了汴京,我跟师父说说,请他老人家去京里转转,到时二?哥就能见着了。」陆青笑道:「那敢是好了!我做梦都想跟韩师父学武艺,有机会你千万成全?我!」 窦宪和灵儿住了十余日?。转眼?过了重阳,不觉已?是秋风萧飒,天气寒冷起来。窦宪私下张罗,要?回兖州去。灵儿一听说要?回,眼?圈就红了,紧闭着小嘴,低头不做声。窦宪看她这样,心就软了,道:「再过两天也行,我怕出来时间长?,家里担心。来时妈说,赶你过生日?之前,让回去呢。」 又待了几天,灵儿自己也觉得不回不行了。与陆青辞行,陆青虽是捨不得,却不好挽留,无可?奈何,只?得帮忙收拾行李,雇下一辆车子?,这天兄妹俩动身,陆青与曾建骑马相送,送了一程又一程,那陆青心内留恋,只?恨不能跟了去。 直送过了老鸦山,窦宪教住了车。向陆青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哥请留步吧。」陆青和曾建下马,兄妹俩也下了车。 窦宪对曾建道:「曾大?哥什么时候来兖州,到家来玩。」曾建笑道:「这可?说不准,反正过两年,二?哥去汴京,说好了我跟他一起去。到时去兖州也不难。」又道:「窦兄何时再到南边,可?别?忘了,顺道来看看我们。」窦宪:「那是自然。」…… 陆青站在那里,和灵儿对望了几望,都不言语。最后?还是灵儿说了句:「陆大?哥,你多保重。」陆青点头,望着兄妹俩上了车,举手作别?去了。直望着车子?转过山脚,没影了,方才拨马回来。 怏怏地往回走,曾建问:「窦姑娘没说什么时候再来?」陆青摇了摇头。曾建又问:「那你俩说好了没?」 陆青:「说好什么?」 曾建笑道:「还有什么?就是你俩的事啊,将来怎么样,没说?」陆青又摇头。 他从小心性?淳朴,加上母亲管得严,长?这么大?,没跟女人有过情感瓜葛,更不晓得男女之间如何表白情意。这些天与灵儿一块玩耍,虽是两情相悦,并没说过一句传情达意的话。此时听曾建问,不免心下懊恼,闷闷地走了半日?。 回到房中?,想起这些天相处,一幕一幕,又是欢喜,又是怅然。又回想最初在夜市上见到灵儿情景,后?来在孤山子?客栈,拦惊马重逢,再后?来凤栖山上种种……想着想着,幸福满溢。 心道:「灵儿必是喜欢我的,也知我心里有她,既然彼此都知道,还用说什么!她这次明白是来见我的,既是这样,以后?必有再相见的日?子?。我愁什么?」如此一想,心便定了。只?是每当独自一人时,思念灵儿不已?。 却说落木萧萧,秋去冬来。陆青和曾建照旧在一处演练武艺,去镇上码头吃酒找乐子?。曾建有时与潘娇儿相会,真情假意,恩爱一番。陆青就去澡堂里洗浴按摩,睡一觉,享受一回……那谢三因顶替了刘奎位子?,颇得杨能欢心,正是人生得意时,成日?满面春风,言谈滚滚。遇见陆曾两个,更是上赶着亲近。陆青少年人,一时高兴,帮闲捣子?也认识了不少,不免众人纠集着,到赌坊里耍钱赌彩,输了便罢,赢了就要?请客吃酒听唱……如此这般,银子?流水般花去了。 一日?又要?去,在那里翻找银子?。曾建劝道:「二?哥,咱不能这么耍了,多少钱禁得起这么着?回头没了,落得咱自己吃瘪。」 陆青挠头道:「奇怪了,记得咱也赢过的,怎么赌来赌去,银子?只?有少了的。」 曾建笑道:「久赌必输。赌钱就好比两碗水倒来倒去,这碗倒那碗,那碗再倒这碗,到最后?,两只?碗都是空的,水都漏光了。」 陆青想了想,笑说道:「你说的是,都漏给谢胖那厮了。」 从此就不去赌了,远着那帮闲汉。寻思自己心里没数,把剩下的银子?给曾建管着。俩人吃喝玩乐,倒也过的优哉游哉。 临近年底,下了一场大?雪,地冻天寒,溯风凛冽。这日?陆青和曾建使?人买了酒菜回来,屋里烧起炭火炉,烘得暖暖的,叫了兽医张老爹和侯子?过来烤火,吃酒吃肉,说些笑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3页 侯子?见屋角放着一把朴刀,刃上有豁口了,讨好说道:「二?哥这刀怎成这样了,何不去作坊找闫大?,叫他打作一把好刀,也配得二?哥一身好武艺。」 陆青便问:「哪里去打?」曾建道:「在院子?紧里头,上次咱俩路过,没进去。」又道:「军中?打作的兵器,能打得什么好货。」 侯子?笑道:「你二?位不知,这打造兵器是手艺活儿,得用心,还得有力气,掌准火候,才能淬出好钢。老爹认识打铁的闫大?,一手好活计,就是人各色,难说话,旁人不行,只?有老爹去说才能成。」 老张头在旁笑骂道:「你这侯崽子?,话恁多!我这把老骨头刚烤热乎点儿,吃杯高兴酒,叫你一说,又得出去戗风冷气!」 原来打铁铺里有个叫闫大?庆的,世代铁匠,专会打作好铁器,因做了配军,心气全?无,不好好干活,也不搭理人。来时得了缠腰蛇疮,张老爹给治好了,只?与老爹来往。 陆青笑道:「老爹且在这里吃酒,不必劳动,侯子?跟我去就行,就说是老爹的熟人,他能不给面儿?」张老头笑说:「别?,还是老汉跟二?哥一同去吧,那闫大?庆古怪的很?,装傻充愣,我怕他得罪了二?哥。」又吃了几杯。四个人穿了厚实外袍,顶着风,往兵器场来。 走到场院,找着管事军头,说明来意。领着往里走来。只?见院子?里搭着两个四面漏风的泥棚子?。众人走入一间棚内,见六七个粗汉,在炉边儿凑一堆儿烤火,地上横竖画了些线,拿石头块走棋作赌,叫嚷咒骂,粗言秽语,不堪入耳。 军头叱骂了几句,那些人也不在乎,有一个站起身来,涎着脸说了两句脏话,哄然都笑了。陆青虽在乡间长?大?,从来没见过这样野蛮粗汉。看模样穿戴,知道都是营里囚犯。 军头领着众人出来,指道:「闫大?在那边棚儿里,小官人自去吧。」四人走入另个棚子?中?,只?见正中?一个大?火炉,烧得火炭通红,旁侧架着两只?大?风箱,屋里四个配军,两个烤火,一个拉风箱,还有一个四十来岁古铜面色的汉子?,个子?不高,身材健壮,衣袍上到处是破洞,袖子?捲起来,露出黑褐色手臂,左手扶着一块铁胚,搁在砧子?上,右手抡锤敲打。 看有人进来,两个烤火的都站起来,干活的却没理会,直到张老爹跟进来,那打铁的中?年汉子?停住手,走过来说话,原来就是闫大?庆。 老爹道:「大?郎好久不见。这是陆二?哥,曾小官人,他二?人知道你打作得好兵刃,特来访你的。」 彼此见礼,陆青问他打铁的事,口口声声只?叫「闫师傅」,闫大?庆开始还是问一句答一句,过会儿喜笑颜开,连说带比划。又给陆青演示。 陆青看的兴起,教闫大?指示着,自己上手抡锤,嫌火慢,支使?侯子?和曾建拉风箱。闫大?就教陆青如何锻打,如何淬火。捣腾了半日?,别?人不说,那侯子?本来瘦弱,直累的筋疲力尽,气儿都喘不上来,炉边出了一身汗,又兼吹冷风,回去生了一场病,险些没把小命要?了…… 单说陆青耍了半日?力气,痛快的很?,只?觉没玩够。次日?又来,还从外面给闫大?庆带了酒肉下饭。把个铁匠欢喜的,说也有,笑也有,把自己所能倾囊传授与他。陆青时不时过来,在闫大?指导下,打造了一桿浑铁点钢枪,一口削铁如泥的钢刀,留着自用。曾建也跟着打了一把朴刀,此是后?话不提。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21章 (上) 【吴道官周旋世法】 却说腊尽春回, 展眼又是新正佳节。虽是牢城营,各样人等?也都?将乖戾之气收敛了,一派祥和。除岁这日,军头派人到处洒扫干净, 天王堂上摆设了桌案香烛, 管营冠冕着过来, 带领众人拜神奠酒, 祷祝来年平顺。事毕。让曾建找陆青到家中吃饭。陆青不愿去:「我在长官跟前忒不自在,又不会?逢场说话, 惹大伙扫兴, 还是不去了吧。」 曾建笑道:「我知道你怕拘束,替你?辞过的, 舅舅非让来找,你?要是不去,怕他多心,当你还记着前时的事,心里怨怪他哩。」 恰逢张老爹在旁, 也说:「二哥快去吧, 今儿?这日子, 相公请你?,是把你当自家人看待哩,你?不去,怕不伤了情面?往后二哥还有大前程, 这等?人情来往少不了的, 去了就当自家长辈, 别拘着,管保就喜欢了!」 曾建笑?道:「老爹说的是。俗话说请客不到, 两边害臊。自从上回太傅府来人,二哥的身份,都?监也须看顾的,何况舅父?都?知道你?性子耿直,不惯这些,怕什么?只别拂了他面?子,教外人看着不好看。」 陆青便道:「那就去吧,这么我再不去,显得也忒不识抬举。」随着曾建去了。原来管营还请了王节级,并营里差拨和两个?得力的军头作陪,众人吃了一顿,算是年夜饭,未及傍晚就散了。 陆青从管营处回来,又叫侯子一块出门,置办了酒菜,把张老爹、闫铁匠都?找了来,落后?曾建也来了,这才放开了,众人饮酒玩牌,掷骰赌彩,玩耍直至深夜。 初一早晨去给管营拜年,同曾建一块儿?到镇里下馆子。熟人见面?互相拜问,所到之处,无不张红挂彩,喜气洋洋。二人吃毕早饭,便往李教头家来。李瑞霖因新近升职,做了杨能厅前的都?虞候,分管巡视河道、催办粮草等?事务,忙的脚不落地,过年也不得歇,与曾陆二人打个?招唿,便匆匆出门去了。只叫他堂弟李瑞霆陪着两个?,瑞霆今年十六岁,是个?读书的小郎,性子随和,文文静静,举手投足都?有点儿?像允中,却踢的一脚好球。三?个?人在院外空地上踢球玩耍,教头一双儿?女,大的女儿?七岁,小的儿?子五岁。两个?孩子追着他叔叔跑来跑去,玩了大半日,等?教头忙罢公务回来,阖家团聚吃酒,甚是欢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4页 其后?跟着曾建四处游耍,一直混闹到初六这日。管营令曾建跟随往玄明?观打清醮,陆青也同着一起去了。三?个?人骑马,带领八名军士,抬了一担阡张,两匹毛青大布,并一坛南酒做衬施,大早往牛头镇西北方向来。 这玄明?观依山而建,是左近最大的道观。陆青今日是第一次来,不一时到了门口,只见广庭庄严,殿阁错落。山门左右贴着对联,道是:瑞气早呈云锦至,清风常伴月华来。 进了山门,就见一个?道士,头戴九阳雷巾,身穿八卦鹤氅,宽袍大袖,飘飘洒洒,神仙气派,领着个?道童,从石阶上一路疾行下来。陆青看时,正是初到时在镇上见过的道官吴宗元。 吴道官将一行人接进偏殿,见礼毕。因是年年惯例,都?是熟套了。管营令手下交付了衬施,道官相谢道:「总蒙相公厚赐,小道却之不恭,受之有愧!」管营笑?道:「区区薄礼,表意?而已,你?心里头别笑?话我们为军的穷酸就罢了!」 吴宗元忙陪笑?:「小道岂敢」,管营问:「你?老观主可在家么?」道官儿?答说:「在。家师父自冬月回来,就在关房修炼,至今一月有余了,总不出来见客。若是老爷有事召唤,小道即时就去禀报。」 管营摆手道:「那就不必了!有你?在什么事办不了?何必扰他老神仙,耽搁了道长得道成?仙,倒是我的罪过了。」 道官儿?:「老爷说笑?了,这大的,蒙各方错爱,观里事务又多,小道无能,若有不到之处,还请老爷多多包涵。」管营呵呵笑?:「说的哪里话,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伶俐能干,你?师父也是省心了!」 吴道官看到陆青在旁,十分惊讶,笑?着打招唿:「小哥现今做什么营生呢?那日后?可又见过周道长没,也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方。」 陆青笑?嘻嘻问了好,道:「听说周道长往茅山去了。小子这一向只在牢城营里,在管营相公治下听命,也没做什么营生,不过混闹罢了。」 因有了那天的来往,吴道官待陆青十分亲近,嘱他道:「既是这样,待会?儿?完了事,小哥与曾小官人留下玩一会?儿?罢。」说毕陪管营到大殿上行礼叩坛,焚香诵经去了。 曾建奇道:「二哥怎么认识他,好像熟识的很。」陆青笑?道:「我刚来时候碰见的,」就将来时在于大户家设坛驱邪的事告诉了一遍,曾建听的直乐:「这好热闹,我怎么没瞧着!」 原来这玄明?观的掌观道长名叫吴化淳,道号清虚,早年曾与周通序一起访师问道,二人也算是师兄弟,各人走?的路子却颇为不同:道家炼丹功夫有内丹和外丹之分,周通序只修习内丹之术,讲究以?身为丹房,心肾为炉鼎,精气神为材料,修的是那「炼精化气,鍊气化神,炼神还虚」的功夫。吴化淳却痴迷于外丹之术,成?日琢磨如何熬炼丹砂铅汞,制作丹药服食,以?图延年益寿。上回周通序来了没见着他,就是去川蜀找寻硫磺去了。 因吴化淳忙于炼丹,直似着了魔一般,俗事尽皆抛开,偌大一个?道观,只交给大弟子吴宗元总揽事务。吴宗元自幼学道,头脑十分聪慧,他的心思却也不在修行上,如今三?十出头年纪,道行没学多少,却在人情交往上无师自通,有眼色,会?说话,行事活泛,不及两三?年,与左近有头有脸的都?熟络了,那些当官做吏的,高门大户人家,没有个?不知道他的。玄明?观本是个?依山傍水的宝地,前来祈福保禳,做法避灾的人络绎不绝,加上吴宗元四方交好,观中香火日益旺盛。 且说吴道官做毕法事,请管营三?人来到方丈敞厅上待茶。说了几句闲话,管营便道:「大节下的,你?这里事多,我就不扰你?了。」 曾建道:「舅舅先回吧,等?下我和二哥还去镇里会?几个?朋友去,马也不用留,舅舅带回营里去便好」。 吴宗元一路送出山门,看着一队人马去了,同曾建陆青往回走?,吩咐小道士:「你?陪着两位小官人观里逛逛去。」向曾建道:「我还要去分拨些事务,你?俩先转转,等?下这里吃了晚饭再去。」 曾建笑?道:「道长且忙去吧,我们俩玩呢,又没个?正经勾当,不须您陪。这小师兄也不用陪。」陆青笑?问道:「这左近有什么好玩的么?」 吴宗元道:「观里就是这样,二哥没来过,看个?新鲜罢了。往后?有闲,去山里走?走?,这山上没有金牛寨景色好,却也有些好去处,林子里野物不少。还有洞穴,没事探一探,也甚有趣。」 曾建道:「我听人说,你?这边山也有个?名,叫做石洞山,老早住过神仙,后?来神仙飞升走?了,留下仙洞,可是真的么?」吴道官儿?笑?道:「都?这么传说,不过是个?山洞,并没甚稀奇。」 正说着,忽然一个?小道童跑过来,报导:「师父,那于大官人等?不得,只要见师父呢」,吴宗元不悦道:「没看我忙着呢,叫他等?会?儿?!你?又来多嘴!」 童儿?不敢说话,退后?,却见斜刺里一个?人抄小路匆匆走?来,喊道:「道长慢走?……」到了跟前拜倒在地:「道长慈悲,救命则个?。」吴道官赶忙一把扯起来,诧异道:「大官人怎地来了,不是说好了,过几日我去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5页 来人勉强笑?了下:「这不出事了,要请道长救命来,等?不得了。」看见陆青在旁,愣了一下,疑道:「这位小哥……」吴宗元道:「这位是陆二哥,你?忘了?那日与我一起去过你?府上的。」 原来此人正是于大。于大便向陆青拱了拱手:「陆二哥见笑?了」,道官儿?说:「倒是出了什么事?值得你?慌成?这等?,咱们屋里说去。」带领来到厅房。 陆曾二人一来因认识于大,二来刚说完他家驱邪的事,好奇,跟着过来了,于大只当他们与吴道官儿?是一起的,也不避讳,当下说出了一番缘故。 原来去年春天,于大新纳了个?小妾王氏。这王氏也是牛头镇上生人,早年嫁去了外地,因她?男人没了,回乡与老爹一处过活。妇人生的有些姿色,就被镇上一个?姓郭,外号叫做郭麻子的富户看上了。 那郭麻子是个?贪财好色的主儿?,只因家中大老婆甚是兇悍,不敢纳小,也不敢包占□□,只在外面?偷食。三?番五次去王家聒噪,王家贫苦,王氏起初以?为郭麻子能娶她?,又图赚几个?钱使?,暗地与他有过两次入港。后?看郭麻子只是蹭油水的,怕坏了名声,就把他拒之门外,断了来往。后?来王氏嫁给了于大,就把这一节抹去了。 不料冬月时,王氏到观音庙烧香,两个?遇见了。郭麻子色胆包天,看于大不在旁边,近前亲近,诉说旧情,却被于大赶来撞见,喝了一声,麻子见势不好,拿腿就跑,于大气不过,追出半里来地,顺手摸了一块石头砸过去,正砸在郭麻子脚踝上。麻子逃回家中,脚脖子肿的碗口粗,瘸了十多天,怀恨在心。 当时正赶冬节将至,街上人多,一时此事闹的沸沸扬扬,镇上人都?知道了,传说笑?话。于大的老婆本来就是个?推倒葡萄架的,如何不闹,登时醋海翻波,藉口王氏跟郭麻子有首尾,又打又骂,只要赶出去。于大心里也有些疑影,但因王氏怀了孩子,图她?生养,捨不得,从中百般调停……却不想王氏本来身子就弱,经过这一番挫折,又遭大娘□□,憋屈烦恼,把个?四个?月身孕掉了。大年夜里,家里琐事龃龉,又吃大娘打了几下,含忍不过,索性一根裙带搭在樑上,上吊死了。 于大没奈何,自认晦气,大年初一找地方保甲报了案,仵作查验过,一口薄棺盛殓了,着人抬到城隍庙旁边化人场,正要烧化,忽然那王氏的老爹跑来,唿天抢地,死活拦住不让烧,声言女儿?死因不明?,一张状纸告在巡检那里,告于大夫妇凌虐致死女儿?,一尸两命。 原来牛头镇距离府县衙门远,凡事都?是一个?巡检官姓胡的总揽,小案子由他处置了,大案才往州衙上报。胡巡检当即命人把棺材停在城隍庙,将于家家人拘住了,也栓在庙里,发票要拿于大,提送州衙打官司。于大一听要他见官,慌的腿肚子发软,在家躲了一天,今儿?跑来找吴道官。 因说道:「我打听清楚了,是郭麻子撺掇王老儿?告的,又给胡巡检使?了银子,叫仵作把上吊自尽改成?了脖颈勒痕,现今王老儿?咬着不放,合伙儿?要撮弄我,去了公堂,好人也剥一层皮,不成?我这条命要搭进去么?」 吴道官儿?嘆道:「大官人,我是个?出家人!要是闹邪祟遭天灾,说不得给你?禳解禳解,如今你?是世间恩怨,讲究随顺因果,我能有什么法子?况且是刮喇人命的案子,你?可是找错人了!」 于大苦着脸陪笑?,求说道:「道长快别恁说,谁不知您法力无边!出家人慈悲为怀。只烦道长引一条道路,在巡检处说个?人情,不要叫我见官。那郭麻子使?了多少银子,我情愿出多些与他,只要消了这案子,买个?太平日子罢了。」 吴宗元笑?道:「你?倒是心直口直,这话怎好明?说的?巡检大小也是个?长官,就贪钱,他也要脸面?的。」于大陪笑?道:「不是咱在这里说么,我请道长办事,怎能不把话说明?白。还请道长千万费心,周旋则个?。」 道官儿?捻一捻颌下鬍鬚:「胡巡检我倒认识,只是我一个?出家人,怎好给你?干这事儿??一个?镇上的,你?打听打听,能与巡检通门路的人也多,你?还是找旁人去。」 于大急道:「我但凡能找别的人,也不来麻烦道长了…」一劲儿?苦求,吴宗元被他缠不过,看看曾陆两个?,问:「你?二位认识胡巡检不?」俩人都?说不认识。 道官儿?向于大道:「即是这等?,我告诉你?一个?法儿?,这胡巡检,原是守御营杨都?监门下出身,都?监抬举他,先做了县丞,后?来才升了巡检,你?还是从都?监那里找个?门路,不过说一声,天大的事儿?都?了了!」 于大苦着脸道:「我是个?小百姓,巡检都?说不上话,何况都?监!不怕道长笑?话,一见了当官的,我这腿肚子转筋,路也不会?走?了。一个?镇子上,只知有个?姓李的在守御军里做教头,这人却又是个?耿介头,我与他又没交情,他怎肯管这些事!」 吴宗元笑?道:「李教头不行,那临淮码头上谢三?爷,你?不知道?他是都?监的心腹人,人又活泛,你?但肯捨出几两银子,找他管保能成?。」 第122章 (下) 【谢管事谎作人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6页 于大就瘪了嘴, 半晌方道:「谢三爷我知道,前几天他还打发人寻我,说镇上要办灯会,让我出份子, 叫我……躲了。如今又去找他……」 吴道官一下子笑了:「这你也能躲过?去?那谢三是什么人!依我说, 趁这机会, 你豁出些银钱, 跟他搭上线,又把案子消了, 岂不两全其美?」 于大没奈何:「找谢三, 也得有人引见,不然指着前事恐怕他又拿捏我, 还是劳烦道长?,您与他相熟,引我去说一声。」 吴宗元笑道:「我走一趟不值什么,可?是如何走得开?」看向?曾陆二人道:「谢三是牢城营里出来的,曾小官人一定认识, 只不知与他熟不熟?」 曾陆互相看看, 都?笑了。陆青道:「你说谢胖子么, 前儿我们?还在他那里吃酒哩。」 于大闻言欢喜,拱手?道:「这可?好?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哥权当做个善事,替我疏通疏通。」 吴宗元也在旁撺掇, 两个就应了。曾建还想在观里玩一会儿, 吴应元道:「您二位好?人做到家, 此刻就去吧,看他急得这个样儿, 要玩,什么时候不行!」于是曾陆两个同着于大,一起往牛头镇上来。 一径来到码头上酒楼,谢三正?在楼下雅座间独自?吃酒。讶异道:「你二位怎么来了,今儿不是说去打醮的么?快请坐!」又看见于大跟在后面,假做不认识,故作姿态问:「这位客官是?」 曾建笑道:「这是于大官人,陆二哥的老相识,刚在观里遇见,他有事相求三哥,所以我们?一起过?来了」。 于大忙上前作揖,陪笑道:「谢三爷,小人于彦特来参见!」谢三做出一副吃惊状:「哎吆原来是于大官人,你大驾可?是难得见,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于大点头哈腰:「三爷这等说,就把小人惶恐死?了,那日三爷的人来,赶巧我不在家,不得见,还请三爷恕罪则个。」 陆青在旁笑呵呵道:「他个大活人,不在家也是常事。谢三哥大人大量,何必计较?今儿大官人还有事要请三哥帮忙哩。」 谢三皮笑肉不笑,说道:「既是陆二哥的相识,有甚不好?说的?快请一起坐吧。」于大就在下首坐了,伙计捧酒菜上来。 吃了几杯,说了一会儿闲话。曾建向?于大道:「大官人,快把你的事儿跟三哥说,该怎地,好?给?你谋划谋划。」 于大陪着笑脸,如此这般把事情说了:「请三爷帮忙了了这案,便是救小人于水火,小人决不敢忘恩,必有重谢!」 谢三听毕笑了,挺了挺胸脯说道:「看不出你大官人手?眼通天,连陆二哥都?帮你说话,我还有甚不行的!若说都?监相公那里,讨个情也容易,只不过?,我和胡巡检相交份上,怎好?一味用长?官压他,以后难见面的!」 于大忙道:「这个小人明?白?,巡检那边小人自?然也有礼敬,不能叫三爷为难。」 谢三呵呵干笑几声:「我图你谢什么!就是胡巡检那里,也不用多?,表个意罢了!只是,前日说的灯会,却是正?事,都?监相公想要热闹,命我抻个头儿,大伙凑份子,赶等上元节,就在这码头上攒做一座鰲山,办一回灯市,岂不是全镇人的光彩?今儿大官人既来,就斗胆烦你拔个头筹,你看如何?」 那于大苦水只往肚里流,站起来陪笑说:「这是该当的」,满口应承了。谢三笑道:「大官人这等爽快,那件事包在谢某身上,管教你平安无事。」 于大又相陪喝了两杯,谢三道:「你放心,早则今晚,迟则明?日,我就把这事了结。你先去吧,我跟陆二哥和小官人还有话说。」 于大告辞,就去柜上付酒帐,谢三笑的嘴也歪了:「这是我的地方?,何须你这样,改日办成了事,你再表你的心吧。」于大这才做了个罗圈揖,去了。 这厢谢三将话题一转,说起过?两天杨能要在守御营请客的事:「你二位可?知道了?」二人都?摇头。谢三道:「定在十二日筵宴,一定要请你二位的,只还没来得及派人去营里说。」 曾建笑道:「怎会有我的份儿,应是只请二哥去的。」 谢三摇头道:「哪里,老爷这回请的几个,都?是他得力属下,前日让我拟贴,你二位都?在名录的。」陆青便道:「那么也有李教头,和王节级了?」 谢三笑道:「李教头现是都?监帐下都?虞侯,排第一位的,自?然有他,王节级却没有,他还差点身份哩。」 三人又吃了会儿酒,谢胖命做了三碗虾仁馄饨上来,各人吃毕散了。 回营路上,曾建道:「这谢胖子,又要发一笔了,咱俩饶给?于大说一回人情,却是白?效力!那会儿你没在,胖子问我,于大跟二哥什么交情,我说了,他便说,『既是这等,我心里有数了。』这一遭,还不知怎么敲于大的竹槓呢!」 陆青道:「管他的,今儿就是赶巧,行个方?便的事儿罢了。」 曾建笑道:「二哥说的也是,要是二哥图钱,那会儿就不叫他找谢三,二哥自?己往都?监处说人情,也说的下来。」 陆青略一怔,笑道:「你想的多?了,今儿只是顺便。姓于的是什么人我都?不知道,给?他说人情?不值当的,由他去罢了!」 果然于大次日来见谢三,不光把办灯会的份子出了,又拿了两份各二十两银子给?胡巡检和谢三做谢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7页 那谢文轩将银子都?收入囊中?,没与杨都?监提一句,迳自?来见胡巡检传话,说是于大央陆青在都?监那里讨了人情,要免提他案子,云云。把于大的谢银分了十两给?胡巡检。 巡检无奈,只得先命人找来郭麻子,斥骂了一场:「你这厮!我竟叫你矇骗了,原来是你刮喇王氏在先,现在于大在都?监老爷那里把你告下,说你调戏良妇,污人清白?,以致一尸两命,反还诬告他,如此这般,现下连我都?有干系,你可?怎么说?!」 郭麻子一时呆了,喃喃讷讷,少不得又央告巡检。巡检叫他给?王老头拿十两银子,叫他撤状子,说:「现已查实,是你女儿自?尽,跟家主无关,就算受气,也是她有过?在先……」 那王老头本来就是郭麻子撺掇,才有胆子告状,听见风头变了,又得了银子,也就罢了。一场官司就此平息。过?不几日,于大买酒买肉,送到牢城营里来,谢了陆曾两个,落后又去玄明?观,找吴道官儿做法事去晦气,不提。 转眼到了正?月十二,杨能摆设筵宴,召集部下庆赏新春。 陆青、曾建二人来到,门口排军引进?倒厅中?等候,一进?门,就见屋里已坐了四个人。都?是一般军中?打扮。见他俩来,纷纷起立打招唿,唯有一个圆团大脸、络腮鬍子的,扬着下巴,仍是坐在那里,只点了点头。 曾陆坐下,大伙聊了几句,才知四人都?是杨能手?下的副将,那大脸盘傲慢的叫做皇甫威,另外三个分别是辛柏生、张利、施亮。 不一会儿,李教头和谢三也来到了,那谢胖子都?熟识的,插科打诨,笑声连连,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说笑了一会儿,排军来请,八个人鱼贯走入后堂深处,来在一间花厅上,桌席已经摆下。杨都?监从屏风后转出来,身穿大红麒麟补子圆领,浑金带,满面笑容,在上首坐定。众人见礼唱喏毕。杨能让李教头和陆青分别坐在左右肩下,下面副将依次坐,曾建和谢三居末。 看官听说,这牛头镇虽属濠州府管辖,但因距离州衙远,守御军营驻扎附近,镇上事务多?被杨能把持住了。码头上多?半生意也都?被他把揽手?里,来镇上做买卖的客商,□□,都?要给?他利钱。 杨能赚的银子多?了,囊中?丰厚,志向?也高远起来,便开始想着建功扬名,各方?结交。前次李孚派李季隆来拜杨能,递了书信,信里倒是没写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些客套言词。可?是李季隆私下却同杨能极尽亲近之意,说了不少的私密话。 李季隆道:「家父虽在庐州,一向?称赞都?监相公才干卓着,是头一等的英雄人物,心中?很是仰慕,愿倾心结交。家父说:军兵乃国之重器,虽然目下太平,可?是契丹西夏,虎狼窥伺,不定什么时候又起刀兵,就是咱武职人建功立业的时机……」如此这般,杨能听话听音,一时间踌躇满志。 这人凡有了郁闷烦恼,不见得要与人倾诉,可?是遇到开心得意的事,却忍不住要告诉人去。杨能就把这事与谢三说了,笑道:「那李孚是个有本事的,比我官阶又高,他如此看重我,还不是因为我手?里这几千人马,若不然,他肯把我放在眼里?」 谢三看出杨能心思,出主意道:「依小人看,老爷不如趁现在太平,多?招揽些兵将,增强自?己的势要。」杨能皱眉佯怒道:「乱说!如今朝廷正?在各处削减驻军,我要是反扩军,让知道了弹劾一本,岂不是杀头的大罪,如何使得!」 谢三陪笑道:「小人的意思不是增兵。俗话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老爷手?下要是多?几个本领高强又忠心的头领,岂不是比多?少兵都?管用的……」 杨能一听有理?,只为笼络人心,才有了今日这次筵宴。 当下开局把盏,说道:「军中?生活粗粝,你们?各位一年来多?有辛苦,难得今儿大伙凑在一起,热闹热闹。虽说尊卑有别,可?要是战场上,生死?之际,大伙就是同袍兄弟了。所以今儿桌席之上,不论礼数规矩,不论高低上下,只要痛快吃酒耍笑,就像自?家骨肉兄弟一般才好?。」 众人俱都?站起身来,道:「属下岂敢」。李教头是打头的,笑着道:「大人宏量,这等吩咐,我们?做属下的又没甚功劳,怎么当的起?何况军中?是最讲法度的地方?,上下尊卑,一丝不能乱的,大人虽恁说,属下们?却是不敢。」 杨能满心欢畅,笑着摆手?:「好?了好?了,且都?坐下!别的地儿我管不着,这个地儿可?是我说了算,今儿就依我,只管放开了,快活吃酒,明?日再管法度规矩,要是都?这么拘着,倒像是我假做模样,耍戏你们?了。」 众人相互看看,辛柏生笑说:「大人既如此说,属下们?恭敬不如从命,只是俺们?吃了酒,只怕忘了礼数,失了体统,有甚无礼沖犯处,还请大人莫要怪责。」 杨能哈哈大笑:「就这等才好?,我才说了,今日就好?像自?家骨肉兄弟,家无常礼,谁家兄弟吃酒还拘礼的?你们?且放开了,怎么快活怎么来,我心里才畅快,又怎会怪你们?!」 众人都?笑了。谢三招唿上酒上菜,佳肴美馔,流水般端了进?来。 吃过?了几杯,酒意上来,都?放松了,话也多?了,连陆青和曾建也觉自?在了很多?。谢三向?底下排军打个手?势,排军去了,不一刻,引了三个唱曲的歌妓,抱着琵琶筝琴上来。陆曾二人看去,其中?两个是谢三赌坊里常驻供唱的粉头,叫做桃红、柳媚儿的,另一个却是潘娇儿。都?穿的鲜艷衣裳,花枝招展,香风拂拂。众女子向?上见了礼,弹奏歌唱起来,一时间莺声燕语,春意满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8页 那潘娇儿唱了一曲,又舞了一回,真箇是舞低杨柳楼头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席上虽都?是粗豪汉子,也觉得心情畅爽,浑身舒泰,那杨能更是笑眯眯乐得眼睛没缝儿。 却说潘娇儿原本不是官妓,谢三一心要讨好?杨能,嫌别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见了大官儿话也不敢多?说一句,所以拉了她来捧场。娇儿本不愿意来,架不住谢胖子软硬兼施,只得来了。 三个□□弹唱歌舞,又递了一圈酒,谢三吩咐底下置了绣墩,让都?坐了。众人又吃一巡,谢三看向?陆青,笑说道:「早听闻陆公子好?功夫,拳脚枪棒皆是了得,有万夫不当之勇。今儿可?好?演练几手?,一来给?老爷助兴,二来,我等也开开眼界,可?好?么?」 陆青自?来到,没料到这一问,愣了一下,起身说道:「谢三哥可?是难为小弟了,那些都?是市井传言,营里人乱说的,怎当得真!陆青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不敢在相公跟前献丑,况且李教头在此,我原是他手?下败将,岂敢班门弄斧!」 他这一年来经歷了诸多?事故,性情变得稳重了,人前争强好?胜的心思收敛了许多?。故此一力推辞,再三谦逊不肯。 谢三鼓动不成,有些尴尬,无奈向?上看了看。杨能呵呵一笑,道:「陆公子何必过?谦!今儿又不是考较武功,只是耍个乐子。公子既恁说,一个人耍起来也没甚兴致,不如请教头下场,跟陆公子凑个对子,演练起来,一定好?看!」话犹未了,众人一片附和叫好?之声。 陆青不好?再推拒,看向?李教头,眼睛跟他要主意。李教头正?欲说话,一旁皇甫威大喇喇站起身来,向?上叉手?道:「大人在上!属下有个请求,请大人决断。」 杨能道:「你说!」 皇甫威道:「属下早就听闻李教头本领高强,刀枪剑戟无所不能,可?是每每教习时,属下都?没在场,到今儿也没机会见识,不如趁此良机,向?教头讨教一二,也为大人助一杯酒兴,大人意下如何?」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23章 (上) 【曲滥花筵将军醉】 上回书说到皇甫威提出与李瑞霖较量武艺。这皇甫威从前?在?禁军待过的, 宋辽边境交战时,曾到战场拼杀,因此一向自大,不把别的副将看在眼里。李教头比他迟来?, 资歷又浅, 却?升职在?他之?上, 心中?就有几分愤愤不平, 怎么看他不顺眼。至于陆青,那时军中?传说他杀了郑三, 人人都贊是个好?汉, 皇甫威听闻却嗤之以鼻,对人不好?说, 心里想:「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厮,牢城营的囚犯,能有什么真才实学?不过临危拼命,侥倖得手罢了。」 今日见杨能?让陆青坐在?了他上首位,心里更烦他了。听陆青说自己是李教头手下?败将, 皇甫威便站了出?来?, 只要与李教头比试, 却把陆青闪在一边理也不理。此举明?摆着是轻视陆青,众人岂有看不出?的,一时都看杨能?。 杨能?顿了一顿,拍桌子笑道:「这个提议好?!我就说文轩呢, 陆公子外来?是客, 怎好?劳动他的!让他先歇歇, 皇甫和瑞霖你俩先走一趟,让大伙儿瞧瞧!」 原来?比武演练是谢三跟杨能?提前?说好?的。杨能?的心思是:四个副将都是自己人。陆青曾建年纪轻没心机。唯有李瑞霖, 是前?年巡按使?孙沔路过此地荐过来?的,杨能?呈报升了他的职,其实心里防备着他,怕他聚拢人心。只派他做许多外面差使?,很少让他浸淫军中?。 这会儿皇甫威提议,正中?杨能?下?怀,想道:「不如趁这机会,看看李瑞霖到底本领如何,要是皇甫威赢了,也好?压一压他锐气。」 便命人将托盘托出?两个银锭子来?,一个锭子足足十两,说道:「今儿是个好?日子,你二人都是我军中?才干,使?出?本事?来?,大伙开眼,也壮咱们军威!这二十两银子权做彩头,哪个赢了,就教他拿去。」 谢三头一个称颂鼓掌,其余副将看着雪花银也不免咽口水,随声附和。陆青和曾建想不到其中?有这些关节,只要看比武看热闹,便也跟着鼓起掌来?。 当下?李教头和皇甫威走到厅前?,排军拿了两桿木棒——因怕伤着,杨能?不叫两人用枪。俩人相互抱了抱拳,一人接过一条棒,就见皇甫威使?个拨草寻蛇式,李瑞霖摆一个十面埋伏,都没二话,顷刻斗在?一处。 却?说李教头也知杨能?猜忌他,心下?忖度道:「这次即便要赢,也得多相持一会儿,不好?速战速决,才使?都监面上过得去。」故此不肯用全力,只是守住了周身密不透风。那皇甫威却?是一心要赢的,恨不能?一口把李教头吞了,步步都使?杀招。因二人心态不同,不消几个来?回,李教头就落在?了下?风,几次差些被打中?了……众人看得眼花缭乱,陆青和曾建齐声喝彩。 须臾战了十来?个回合,你来?我往险象环生,众人看得大气也不敢喘。皇甫威一时心急,使?个泰山压顶,一棒打将下?来?,李教头将手里的白蜡棍反手一格,不想他手里这个棒不成兵器,又细又软,皇甫威拿的却?是个剑嵴木粗棒,两棍相交,就听「咔嚓」一声脆响,那白蜡棍断成了两截。 皇甫威大喜,打蛇随棍上,立刻沖了过来?,李教头打个转身闪避过了,两手各握一截断棒,却?做双剑来?使?,瞅准空档欺身进来?,只将手中?棒略一偏,从皇甫肋边扫了过去,皇甫威陡然吃了一惊,慌的一跳出?了圈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9页 使?个旗鼓,又要赶入来?,却?听杨能?拍手笑道:「好?好?好?!且先罢手,你两个都是好?汉,真箇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一时半会儿的,也难分胜负,今儿就到此为止罢!」 两个人撇了手中?棒,向上施礼,谢了都监,彼此拉一拉手,进入厅来?坐下?。 杨能?欢喜,命人给二人取大杯斟酒。又命将银子均分了,每人十两,摆在?各人桌上。他因看出?皇甫威稍逊于李,再战下?去就要输了,所?以叫停。众人也有看出?来?的,也有看不出?的,纷纷称赞不绝……如此这般就算是打了个平手,李教头心里自是有数,皇甫威却?以为自己能?赢的,心下?甚是不甘。 又吃了几杯,谢三悄悄给辛柏生使?了个眼色。辛柏生起身道:「大人在?上,属下?斗胆,也要凑个热闹。属下?久闻陆公子好?功夫,不知公子可肯下?顾,让在?下?讨教几招么?」 没等杨能?说话,谢三接口笑道:「辛将军莫不是看见皇甫将军和李虞侯都得了银子,眼红了么?我可劝你小心,恐怕陆公子的拳脚,不肯与你商量哩。」说的众人都笑了。 辛柏生向谢三笑道:「三哥高看柏生了,俺自知不是陆公子对手,只为了大伙高兴凑个趣儿而?已,小人哪有谢三哥那等足智多谋!」又都笑了。 杨能?笑问道:「二郎,你意下?如何?」 陆青起身叉手答道:「小可但?凭相公吩咐,只怕陆二学艺不精,还请辛将军手下?留情。」 皇甫威先时对他轻视无礼,陆青自然明?白,心道:「我的本事?是自家的,旁人瞧得起,不能?增我一分,瞧不起,也不能?减我一毫。他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我理他作?甚!」——虽是这么想,终归少年人有些气闷,一听辛柏生提出?比试,欣然应战。 于是二人下?场,斗了几个回合。那辛柏生虽是军中?出?身,拳脚功夫却?比陆青差得远了,陆青上手就知深浅,又觉辛柏生这人讲话顺耳,不讨厌,有心给他留情面,虚张声势战了十几个回合,使?了一招鸳鸯腿,那辛生扑地倒了,陆青忙上前?扶起,笑说道:「陆二无礼,辛将军承让了!」 杨能?哈哈大笑道:「就你俩花招多!这会儿我可没银子给你们分了!」 陆青抱拳笑道:「相公明?鉴,就给银子,陆二也不好?意思收,辛将军是让着我哩!」那辛柏生十分乖觉,敬了陆青一杯酒,道:「陆公子少年英雄,身手真箇了得,辛某心服口服!」杨能?见此愈发欢喜,顿时满堂欢愉,笑声贊声不绝。 谁料皇甫威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听见都夸陆青,越瞅他不顺眼,晃晃悠悠站起身来?,声言道:「怎么陆公子竟这般了得!不行,我也得请教几招!」非要拉着陆青比武。陆青的心思也要与他比,给他点儿颜色看看,只有谢三贼精,阻拦道:「皇甫将军且坐,今儿大伙都吃了不少酒,难见高下?。不如日后再切磋,都是这军里人,不有的是机会,急什么!」 杨能?笑道:「这话说的是,行了,今儿席上够了,还要耍,等回头散了你们自己耍去!」皇甫威闻听此言,只得悻悻坐下?。重又上酒上菜,三个□□弹唱起来?。 却?说潘娇儿一曲罢了,谢三教她给众人斟酒。走到皇甫威跟前?时,皇甫涎着脸向她说道:「这娘子好?不俊俏,你来?,待军爷吃了这杯,你给军爷唱个《颤声娇》来?听听!」 他说的这曲子是时下?低等娼寮中?一个艷曲,词句污秽,下?流不堪。潘娇儿登时红了脸面,施了个万福道:「军爷宽恕,奴愚笨之?人,不曾学唱过这个曲子。」 皇甫一听住了笑,趁酒意骂道:「你个什么地方来?的,谁不知道?这曲子还推不会?老子让你唱曲儿是给你脸了,你个贱人,竟敢欺老子!」 谢胖子忙上前?圆场,说潘娇儿:「你咋恁没眼色的!还不给皇甫将军斟酒,陪个不是」,又向皇甫陪笑道:「皇甫将军何必!她小家子出?来?的人,怎敢对将军无礼,想是真的不会。你大人大量,莫与她计较,待会让她唱个拿手的曲儿,给将军赔罪。」 连捧带哄,劝之?再三,皇甫气平了,谢三使?眼色,让潘娇儿上前?递酒。辛柏生望见杨能?坐在?那里乜斜着眼睛,只是笑,便向娇儿打趣儿道:「你这潘姐儿,也忒实心眼儿了,这个曲儿不会,就唱个别的,好?好?唱个,给皇甫将军说几句体己话,他怎不知怜香惜玉的?」 潘娇儿无奈,只得忍气吞声倒了杯酒,双手递上去。那皇甫威转怒为喜,涎脸一笑,一伸手抓住衣袖把她扯了过来?,娇儿冷不防,身子一歪跌坐在?皇甫腿上,险些将手上酒泼了。 皇甫一手将妇人搂在?怀里,一手接过杯儿,笑说道:「好?可人意儿的娘子!这杯酒军爷赏你,你就替我饮了吧!」说着把杯子怼到娇儿唇边,扬手只一灌,那酒一半进了妇人嘴里,还有一半泼洒在?脸上。潘娇儿给呛着了,挣脱开起身,半弯着腰一阵呛咳。一时羞惭狼狈,又因有曾建在?场,心中?惨凄,不由簇地流下?泪来?。 皇甫威看她哭了,登时恼怒起来?,斥道:「贼□□,爷赏你酒喝,你敢哭什么?」 辛柏生没想到这一出?,缩头不说话了,张利、施亮都是躲事?的,也不言语。谢三见皇甫威醉了,说不成道理,只得让潘娇儿下?去。皇甫却?不让她走,高声道:「你敢走?谁给你的胆子,今儿老子不发话,看哪个敢教你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0页 正这时,忽听「啪」的一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曾建将手中?酒杯掇在?案上,望着空中?冷冷地道:「堂堂七尺汉子,只管为难一个妇人家,算他娘的什么本事?!」 厅里登时静了下?来?。皇甫威怔了一怔,指曾建喝道:「贼配军,你说什么!」 曾建「唿」地站起来?,伸手对指着道:「贼配军也没见过你这等下?作?无耻的,好?歹也是个男子汉,跟个妇人过不去,算哪门?子英雄好?汉,没的玷辱了守御军营名声!」 皇甫威闻言大怒,本来?脸就红了,这下?更成了关公,一手推开桌子,摇晃走过来?,口里骂道:「贼顽囚!凭你也敢骂老子?你找死!」 曾建也离了坐席,叫道:「狗杀才!就骂你怎地,难道小爷怕你不成!」 皇甫威气沖牛斗,札手舞脚过来?拉扯曾建,施亮在?中?间假意拦了一下?,没拦住闪避一旁,皇甫威晃到近前?,一把抓住曾建胸前?衣襟,曾建噼手一拽,揪住了皇甫衣领。两个都叫:「且出?去,看爷教训你这厮!」撕撕扯扯往门?口走去,因都醉了,过门?槛时不知哪个绊了脚,齐摔倒了,一径滚将出?去,把帽子都滚掉了。当下?两个醉汉,一个卡脖子抓髮髻,一个搥下?巴按胸脯,滚打在?一处。 杨能?喝命:「还不快去拉开!」几个排军近前?,只看两人揪拽成了一团,滚来?滚去,不好?上手,不知如何是好?,忽见陆青大踏步走将来?,弯下?腰伸手拿住皇甫威肩头,大喝一声:「松手!」 皇甫威只觉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拉他,不由自主放开了曾建。陆青顺力一甩臂,把个皇甫威偌大身躯扔了开去。皇甫就地滚了一个筋斗,扑在?地上,扎挣着欲起,只觉肩膀痛不可当,疑心胳膊脱臼了,略动了动,才知并没脱臼,这时张利和施亮,加上辛柏生,都来?搀扶。皇甫吃了这一吓,酒醒了七八分,踉跄站立起来?,只推醉了,耷拉着脑袋不言语。那边陆青也扶了曾建起来?。 杨能?起身离席,斥道:「看看你们,酒醉成疯,一个个儿的成什么体统!还不快去收拾,回头须得好?好?惩治惩治才行!」叱骂了两句,拂袖而?去。众人都不声响。 少刻排军把曾建和皇甫的帽子拾起,二人重新戴上,辛柏生等人拉着皇甫威走了,陆青也同着曾建离开。谢三安排人送娇儿三人回镇里,李教头吩咐排军撤桌席,收拾打扫,一时都散了。 看看过了几日,便是上元佳节。因办花灯之?会,谢三连日来?忙的不住脚,镇里于大、郭麻子等富庶人家,一来?惧怕杨能?势要,二来?也图热闹,有多有少,都来?随分子。谢三筹了不少银钱,半数收入了私囊,半数拿出?来?攒造鰲山,扎缚焰火。往镇上沿街又布置了两里灯市,凡经营店家门?口都搭灯棚。自正月十三日这晚,牛头镇各处点起灯火,燃放烟花爆竹,真箇是流光溢彩,灿烂缤纷,繁华世界。镇上人等,入夜都出?来?赏玩花灯,耍百艺的来?表演,小摊贩来?做买卖。就连濠州城的人也有跑来?观看的,码头处更是人多得挨挨挤挤,川流不息。 且说这天正日子十五,管营家眷也要出?门?赏灯,管营让曾建陆青陪着去。两个都慌了,曾建扯个谎,说那天在?守御营吃酒,谢三已然说好?了,要他俩帮忙巡视治安。管营听如此说,只得罢了。这天刚一过午,俩人就来?到码头。陆青到浴堂洗浴,曾建往潘娇儿这里来?。 娇儿一见他来?了,欢心无比,喜兴非常,忙教八老烧水,亲自服侍曾建洗浴。洗浴毕了,二人上床云雨。妇人念他那日为自己出?头,与皇甫威打斗了一场,着实感激,极尽温存之?能?事?,把个曾建欢喜的云里雾里。事?毕摆桌吃茶,说体己话。 第124章 (下) 【月盈灯火玉人来】 说至绸缪处, 曾建嘆道:「可惜我时运不济,如今是个囚徒,要是从前做都头,就把你娶回家去, 省的你在?这里伏低做小, 受那?些混帐的腌臜气!」 娇儿望着情郎, 含情脉脉笑说道:「想那么多干嘛?要是你还做都头, 咱俩怎能遇上呢,就是遇上了, 只怕你也不肯多看我一眼哩。」 曾建点头笑道:「你说的也是, 看来,咱俩就是这个缘法?, 左右拗不过命去。」娇儿道:「可不是说,你看人活着,有几个一辈子顺风顺水,十分?顺意的?我就从来不爱打算将来的事,过一日且快活一日, 将来怎么?样, 随天罢了。那?天你肯出头, 我已经很知足了,也算我有眼睛,没白跟你一场。」 曾建苦笑道:「那?日醉了,竟跟那?厮撕扯起来, 两个爷们家, 倒像是当街撒泼的泼妇, 叫你看笑话了。」 娇儿「噗嗤儿」一声笑了:「那?又怎地,我就爱你那?时不管不顾的样儿, 你不知,前儿谢三来,还说,『这回可好?了,人人都知道你有捨命的护卫,从今往后,这镇子上,没人敢欺负你了。』」 曾建皱眉道:「他怎么?又来了!这狗才!满大?街捞昧心钱,又来刮喇你,天下的便宜都叫他占去了!」娇儿忙陪笑说:「他来还是为那?日的事,我没给他好?脸儿,坐了一会儿就去了。」一边说着,搂着曾建的腰,仰起脸,柔声道:「你既不高兴,以后我少理他也罢了,他算个什么?,也值当你吃醋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1页 曾建顺势亲了她一口,笑嘻嘻道:「你要我不恼,也成!就给我唱个那?什么?『声儿娇』的曲儿听?听?,我还没听?过哩。」妇人掐了他一把,笑道:「人家好?意同你说,你倒好?,越发?涎脸涎皮起来了……」二人调笑不提。 却说陆青在?浴桶里泡了多时,出来教伙计服侍按摩敲打,迷煳睡了一觉。落后又叫个篦头的来篦了头,绾好?发?髻,包裹了巾帻。顿觉浑身舒泰,精神焕发?。出来看时,已是黄昏时分?。到外间柜上付了帐,正要出门?,迎面?遇见谢三与辛柏生、皇甫威三人走了进来。 谢三笑道:「二哥却在?这里,怎么?也不说一声。」向柜上伙计道:「上回我不是说了,凡陆二哥来,都记我帐上的,你敢是不听?,又收他银子了?」陆青笑道:「三哥说什么?呢,怎好?让你破费的!」皇甫威和?辛柏生俱都抱拳相见,招唿道:「陆公子!」陆青还礼,笑笑点了个头。 那?日皇甫威因吃陆青拖拽,跌了一跤,如今胳膊还疼的抬不起来,又听?辛柏生说比拳脚陆青留了情,虽然嘴上仍是不服,心里却也不敢小觑他了。 谢三道:「二哥一个人么??等忙完了,晚间咱们吃两杯。」陆青道:「不了,我约下朋友了,三哥也忙,改日吧。」当下别过了。 随即来到潘娇儿这边,等了片刻,曾建和?娇儿下楼来。三人一同出门?,只见天色渐暗,各处灯火都点亮了,那?鰲山就造在?临近栈桥的空地上,几百只各式奇巧花灯,层层叠叠垒做三四十尺高,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不一时,一轮皓月东方升起,映照得?四方如同白昼,真箇人间天上,灯月交辉。那?潘姐擦胭抹粉,梳着个堕马髻,打扮得?妖娆模样,跟在?曾建身边。陆青看着他二人,忽然想起灵儿来,觉得?自己甚是孤单。 却说三人信步熘达,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正逛着,忽然曾建说了声:「快走!」抽身往陆青左侧一闪,径直走到路旁酒楼里去了。撇下陆青和?潘娇儿在?一处,二人不明就里,只得?跟着过来,进门?,只见曾建还在?向外张望。 陆青怪道:「你这弄什么?鬼,跑什么?!」 曾建道:「你没看见么?,我家舅母和?表妹都在?那?边,刚差点儿叫她们瞅见,要是舅舅知道咱三个在?这儿逛灯,我就给骂死了!」 陆青道:「那?么?上楼坐坐,叫些东西吃,我都饿了。」三人来在?楼上,找个临窗位子坐下了。往外一望,对面?正是鰲山和?栈桥,灯火辉映,尽收眼底。 点了几样酒菜点心,边吃边说话,向外观瞧。只见人来人往,不时路过几个熟悉面?孔。李瑞霆陪伴他母亲和?嫂子等人也来了,一行玩赏花灯。 陆青看着人家,就想起往年此时也是一家人团聚饮宴,何等欢喜热闹。如今却是孤身一人成了囚徒身份。家中母亲哥哥不知如何牵挂想念,又想起去年正是上元节,发?现了文权和?盼盼私□□……他虽是个粗心之人,也不由生出世事沧桑之感,悽然伤怀。 曾建看他对着窗外出神,问道:「二哥怎么?了,想什么?呢?」 陆青回过神来:「没想什么?。」 潘娇儿提起注子给二人杯里斟满了酒,向曾建笑说:「陆二爷是想家了。」 曾建也笑了,举杯道:「二哥别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我陪你吃几杯!过去这一年,我最高兴的事就是与二哥重逢。但愿明年此时,咱们兄弟,还能在?一处快活吃酒!」 陆青笑了笑:「哥说的是。」举杯一饮而尽。 又过一会儿,游人越来越多。只见下面?谢三命人抬了一架焰火摆在?栈桥上,燃放起来,登时爆竹声响,一道道烟火直冲上去,半空里散做万千礼花。人们都凑近来看,直似潮涌一般,四个排军拿杆拦着。正喧譁闹乱,忽然一个花炮哑了,半空掉下来,正落在?一边鰲山之上,偏这时炸开来,把两只绣球灯烧着了,火苗哔哔剥剥,一传两,两传三,唿啦啦烧着了一片,又有火星子蹦出来,不知把哪里的炮仗点了,砰啪响成一片,吓得?人群连声惊唿,潮水般往后退去,险些不曾踩踏起来。 一时胆小的就走了,胆大?些的退到远处,围做一圈,只看那?火势。却说数艘船只泊在?河面?上,挨着栈桥有只船不知装载了什么?易燃的物?件,不知怎么?也烧了起来,连同栈桥枕木都燎着了。那?船家还在?岸上看灯,慌了手脚,唿天抢地跑来救火,谢三等人起初不当回事,还在?说笑,落后看火势大?了,慌了神,吆喝那?些排军、伙计、杂役人等,都来提水灭火。 陆青三人先坐在?楼上看着,后来出了门?,站在?圈外看热闹。只见烈焰升腾,救火众人唿喝吵嚷,跑来跑去,乱成一团。正瞧着,潘娇儿悄悄拉了一下曾建衣袖,道:「你看那?边,都这早晚了,怎么?还有船来。」 曾建举目望去,就见一轮明月之下,水面?上远远驶过一只舟子来。船头站着三个人,看身型,像是两男一女。渐渐那?船近了,曾建眯起眼细瞧,叫道:「二哥你快看,船上那?人好?像是谁?」 话犹未了,就见陆青将身一闪,奔跑开去,沿着河边一路跑,直跑到山脚下,冲着那?船挥手,口中吆喝:「嗨!在?这儿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2页 船上人听?见喊声,也看见了陆青,欢喜得?跳脚,也冲着他挥手。最前面?一个少女,明眸善睐,神采飞扬,身穿一件大?红披风,月光、灯光、火光映照之下,光华耀目,熠熠生辉,十分?抢眼,正是窦灵儿。灵儿身旁站着窦宪。俩人身后还立着一个中年男子,却是韩世峻。 船家驶船靠近了,将锚缆系在?大?石上。窦宪一跃上来,同陆青抱了一抱。灵儿喊了声:「陆大?哥!」陆青脸一红,伸出手去,灵儿接住了,陆青拉着她上岸来。落后韩世峻也下了船。陆青拱手道:「韩师父」,欲要下拜,被韩世峻拦住。窦宪笑道:「这地方狭窄,哥别拜了,等明儿再拜也不迟。」 说话间,曾建也赶过来了,一众人拿取行李包裹。先到临近酒楼吃饭。此时栈桥那?边火已救熄了,鰲山余烬尚在?烧着,潘娇儿没露面?,早回自己家去了。 却说众人酒楼上坐的,叙述别后情由。陆青给韩世峻斟了杯酒,说道:「万没想到韩师父来此,那?时凤栖山相别,陆青一直惦念,今日再见,真太欢喜了,不知韩师父此行去哪里,能在?这边多留几天不?」 韩世峻放下酒盅,瞅陆青笑道:「去哪里?我就是来这里的,还去哪里?」灵儿在?旁笑说:「陆大?哥!这次师父来,就是来看你的。」 陆青醒悟,一时喜出望外,不知说什么?好?,情急之下,起身做了个揖:「陆青多谢韩师父!」韩世峻连摆手道:「你快坐下说话」,待他坐下了,道:「我一来是为你,二来,十多年没见外头世面?了,也想出来看看,这山河变成怎么?样儿了……」 陆青喜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赶着给三人斟杯布菜。曾建便向窦宪道:「现也有二更天了,怎么?也想不到你们这会儿到,我才刚看见,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窦宪笑道:「还不是灵儿,催着船家赶路,说要看花灯,我还说呢,这地方有什么?灯好?看?不想我错了,不但花灯好?看,还赶上个大?热闹!」一桌人都笑了,陆青看看灵儿,俩人都不说话,只是笑。 原来窦氏兄妹回到凤栖山,就跟韩世峻说陆青在?濠州如何期盼,极力撺掇他往南方游玩,顺路好?教习陆青枪法?。尤其窦灵儿,为了实现陆青心愿,千方百计讨好?央告。韩世峻本也喜欢陆青,又想自己一身武艺,若是此生没教出个好?弟子,也是憾事,不如成全?了他。此外,也想寻访故旧消息,就答应了。 三个人大?年初一动身,先赶到周坚白家给老太公拜年。恰巧赶上蒋锦和?张均也去拜望太公。原来蒋锦自从嫁到应天后,时常到周家看望,就如自己的娘家一般。两下遇见,听?说窦宪他们南下,还要路过金陵,去茅山脚下看云贞。蒋锦就在?周家写了封家书,託付给窦宪带来。落后三个人乘船顺流而下,天气尚寒,河道上船只较少,他们又催促快行,故此没做耽搁,连夜赶到这里。 当晚韩窦三人到客栈住下,一宿晚景提过。次日,陆青和?曾建到濠州城中,找头等店家,从头到脚买了一身上好?的衣帽鞋袜,包好?了,拿到客栈送给韩世峻做拜师之礼。又次日,置办了一桌丰美酒席,外面?请了李瑞霖作?陪客,共六个人。陆青恭恭敬敬拜了韩世峻为师,从此与窦宪和?灵儿一样,称唿师父。 韩世峻便从即日起教习陆青武艺,将毕生所学拳脚枪棒,骑术战法?,疾行攀高等各样本领倾囊相授。陆青自是勤学苦练,功夫日增。曾建牵马匹取兵器,跑前跑后服侍;窦灵儿亦每日陪伴,照顾饮食等事。 如此暂且不表。却说窦宪离了牛头镇,往江宁方向而来。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金陵城。他是个调皮爱玩的人,看看天色还早,寻思道:「这金陵是好?地方,上次来就没顾上好?好?玩。要是去了蒋府,看他家那?样儿,门?庭大?者规矩多,恐怕要被拘着,不得?自由。不如我先逛两日,再去递信也不迟。」 就跟人打听?哪里好?玩,人家见他年纪小,讲话有趣儿,便说:「嘉瑞坊那?里南瓦子,什么?都有,是个热闹去处。」 窦宪逛了过来。听?了一段评书,又看了一会儿变戏法?儿的,走累了,看见一间茶楼,上楼来坐下,要了一壶茶,两碟点心。一边吃茶,一边望着窗外,瞅过往的行人。 正自观瞧,忽听?隔壁间里有人说话,开始声音低,听?不清说的什么?,后来渐渐高声起来,似是一男一女两个吵架。 只听?女子说道:「今天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抵赖!你也是个男人,不能敢作?敢当么??」 男子道:「我抵赖什么?了,真的是没有的事,就是哥们儿吃酒,叫她唱过几回,表哥和?蒋二官他们都在?的,能有什么?事?今儿我是去书坊,路过她家门?口,遇见了,进去喝了杯茶,你说,就一盅茶的功夫,能干什么?事?」 女子冷笑道:「就一盅茶的功夫?要不是贼奴才通风报信,只怕这会儿你还在?那?里吃茶呢!当我不知道,前两年,你就跟着院儿里一个娼妇勾搭,只差领回家了,莫不是同一个人?」 男人恼道:「这是哪个奴才多嘴多舌,看我拿出来,不抽死他的!」 似乎那?女子哭了。男人好?言哄道:「好?娘子,快别生气了,当心伤了身子。你也替我想想,我是个男人,身边有一两个相好?的歌妓,又是什么?大?事,值当你生这么?大?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3页 女子啐了一口,怒道:「这是什么?话!你忘了,成亲时你怎么?跟我说的?赌咒发?誓,我只当你是正经君子,出言有信,谁知口不应心,全?是骗人的话!」 男子急道:「怎么?口不应心?我跟你说的,句句是真。就不知你气的什么?,别说相好?,就是娶妻纳妾,还不是人家常事?何况我们通判府!难不成真要我为你守身如玉,岂不成了笑话了!」 女子气苦道:「好?好?,好?你个武继明,算我瞎了眼,白认识你了!」 忽听?「哐当」摔门?声响。窦宪打开门?伸头张望,只见那?边房里出来一个女子,怒气沖沖,正跟窦宪打了个照面?,女子一窘,一伸手,把楼道旁摆花瓶的木架推倒了,花瓶「啪」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窦宪吓了一跳,赶紧把脑袋缩了回来,只留了个门?缝儿窥看。就见女子匆匆下楼去了,不一会儿,那?间房里又出来一个男人,垂头丧气,摇了摇头,嘆息了一声,也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25章 (上) 【两处相思甘蕴涩】 窦宪又在楼上坐了会儿, 看看红日偏西?,付了帐出门。打听道路往奉先寺来,预备找个寓所住下。进寺院大?门,刚要?往知客房方向去, 忽然看见那边允中从里走出来, 不知在想?什么, 一边走一边出神。窦宪背转了身, 待他走过去了,蹑足赶上往肩头一拍:「允中!」 允中吓了一跳, 回头一看是他, 惊喜道:「窦大哥怎么在这儿?」窦宪笑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允中道:「哥来了怎么不到家,上次来就没见着?, 自?个就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好不遗憾!」 窦宪道:「上次来是有别的事,不能久留。这回倒不急,想?在外头住一晚, 明儿再去, 我还带着?你家大?姐姐的信呢。」允中喜道:「那还住外头做什么?快跟我回家去。」不由分说, 拉着?窦宪一同往狮子桥家里来。 到家时天已黄昏,蒋毅和虞先生还在萧老太爷家没回来。允中领着?窦宪一径走入里?院,到上房来见母亲。白氏听说是周坚白的外孙、云贞的表弟,便?叫请到明间里?, 见毕礼数, 窦宪递上蒋锦来信。信中不过问候、告诉平安之意。白氏看了十分欢喜, 略问了几句话,就叫允中陪窦宪去吃饭, 安排住处。 允中问母亲:「怎么不见我二哥?要?知道窦大?哥来了,他不知多高兴呢。」 白氏道:「他跟你大?哥出去办事还没回来。要?是在家,还不早过来了!你待会儿出去再问问,怎么这时候还不回来,别是跑远了吧?」 允中笑说道:「他跟大?哥在一块,不会去远处,可能有事耽搁了。」 原来自?去年?秋天起,蒋铭和允中被禁足在家。允中还罢了,他本来就不好出门交往,自?个儿在家也能找乐子,镌一方小印也能开心半天。平日陪白氏说说话,跟丫头们?玩,日子过的快活。蒋铭却是习惯四处交游的人,渐渐的就有些不耐起来,又不敢出声,一天天挨日子。 到了九月初九,菱歌临盆,生下一个儿子。全家上下欢喜,蒋毅给孩子取名士禟,乳名就叫重阳儿。过满月时,各方朋友、门下家人都来送礼庆贺,足热闹了两三天才?住。 转眼?又过了两个月,这天蒋铭实在耐不住,来找蒋钰,央求道:「哥!你快救救我罢,我又不是女孩儿,就算是,天天禁在院子里?也受不了。你帮我跟爹说说情,也让我出去透口气?儿,不的,你兄弟就快闷死了。」 蒋钰也看着?他心疼,板起脸道:「要?我给你说也行,可不许你再任性妄为?,凡事得经我知道。要?是再像上回胡闹,看往后我还管你不?」 蒋铭听他一口答应,喜的无可无不可,连声应道:「我知道了,上次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敢了!」 蒋钰便?与父亲提了此事。说:「王绍英的事过去小半年?了,至今不见动静,想?必没什么关系了。他俩也关了这长时候,我看二弟也诚切反省过,如今快到节下,外面事情多,我有点儿忙不过来。不如解了禁,也好让二弟给我帮一把手。」 蒋毅想?了想?:「让他出去也行,但得有人跟着?点儿,去哪儿,做什么事,都听你的,不许他擅自?妄为?,更?不许往远处去。」 蒋钰明白父亲意思,笑了一笑:「这我知道,就只?让他在城里?,不许他往乡下去。」兄弟俩这才?能出家门。蒋钰吩咐李劲每天跟着?蒋铭,出来进去都要?报备,倏忽又过数日,就到冬至了。 那蒋铭如今正在情爱之中,一得自?由,心里?禁不住就打小算盘,想?去看望云贞。不敢跟父亲说,只?盼挨过冬至,藉口去看虞先生,好趁便?去句容。却不料冬至前日,蒋毅派人去乡下接了虞先生来家。说:「请先生在家里?住一阵子,过了年?再回去吧,咱们?老友聚一聚,也好请先生指点他二人功课。」 蒋铭满心希望落了空,反比以前拘束的更?紧了。这小伙儿饱受相思之苦,实在受不了,就想?瞒着?父亲私自?去看云贞,向蒋钰道:「大?哥,你就给我三天时间,或者两天也行,让我去一趟句容,只?要?见她一面我就回来!」 蒋钰早防着?这一出,严词道:「不行!父亲早说不许你出城,就是怕你去乡下。你当?是白说的?现下全家人都盯着?你,虞先生也在,出去两三天,能不让发觉么?再者说,算算还有几时你就要?去京里?了,还不在家陪爹娘多待待,也尽尽你的孝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4页 看蒋铭赌气?样子,又道:「我告诉你,这大?过年?的,你别给我弄事情,要?敢私自?出去,试想?看会怎么样,不成上次还没挨够么!」说的蒋铭垂头丧气?,坐在那里?只?不言语。 蒋钰看看弟弟,嘆息了一声:「我也知道你现在心情,牵挂是难免的。可是……」停顿了一下:「可是你想?过没,看这情势,你俩将来未必能在一块儿,要?是婚姻不成,现在见面越多,只?怕以后苦恼也越多。」 蒋铭闻言心内一惊,抬头看着?哥哥:「怎么会,上次爹不是都应允提亲了么?现在云家不过遭了冤情,只?要?案子澄清了,平了反,亲事自?然就无碍了。」 蒋钰道:「这话说着?简单。可秦助案这么大?,况且已经成了铁案,云家要?平反,哪有那么容易?依我看,除非有什么大?转机,否则翻案是不可能的事。就算真有转机,得等到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你倒是说说,情势如此,你俩怎么在一起?」 蒋铭张嘴要?说什么,想?了一下,又没说,低了头闷声不语,半晌嘟囔道:「事在人为?!真要?想?,办法还能没有的?反正咱爹就是不待见我,成心不让我如意!」 蒋钰皱眉斥道:「胡说!怎么不待见你了?本来不同意这桩婚事,也同意了,做出多大?让步,这还不是疼你?后来是云家出了事,难道为?着?你结亲,把一家子家业前程都搭进去不成?」 蒋铭就不言语了。过会儿嘟囔道:「横竖我俩都要?在一起,总有办法的。就连菱歌那样,大?哥都能跟她在一块,我们?怎么不能。」 蒋钰把脸一沉:「你说什么?」蒋铭不则声。 蒋钰道:「那能一样么?我遇到菱歌时候,她是什么身份,要?是我不把她带回来,恐怕她就……,她到了咱家,再怎么,也不会比那时更?糟,如今云姑娘一个人好好儿的……有句话,我也是私底下跟你说,就算你和云贞亲事成了,将来也难讲,说不定,反让她过的不快活!」 蒋铭一听笑了:「这怎么可能,哥说的玩笑话!」 蒋钰正色道:「我可没跟你说笑话。这是大?事,你不要?意气?用事。你且细想?,云贞是行医的人,有自?己的志向,她可不是寻常依附男人过日子的女子,就算你俩真的成了,她嫁进来,难道只?在家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么?不把她一身的本领才?华埋没了。这事你俩商量过没?」 蒋铭道:「说是没说过,但这事我想?过的。等成亲以后,我还要?她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她想?做什么只?管做去,我绝不会把她拘束在家里?。」 蒋钰笑了,轻声嘆了口气?:「你是这么想?,到时候能做到么?将来你到朝廷做官,她就是官眷,难道还能抛头露面出去给人行医看病?就是礼法上也容不得。」 蒋铭思忖了一下:「出去行医看病又能怎么样?大?宋律法,没见哪条说,不许官眷给人看病的。」想?了一想?,又道:「最不济,我就不做官也罢了,咱爹,还有大?哥,不都没做官么,也都过得好好儿的。只?要?我能和她在一起,别的都是无所谓的事。」 蒋钰认真地看了看他:「你这话当?真?」蒋铭道:「自?然当?真!」 蒋钰不说话,盯着?他看了半日。把蒋铭看得心里?有点儿发怯,笑道:「哥怎么了,看得人毛毛的。」 蒋钰也笑了,道:「你这话不论真假,给我说说就算了,可不能让爹娘听见。若听见了,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呢。」 蒋铭一笑:「那我怎敢的!」 蒋钰想?了想?,又道:「既然你有这么大?的决心,还急什么?先忍耐忍耐吧,何况你俩还通消息,又不是音讯全无。这事儿父亲也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与你计较罢了。万一惹恼了,你能拗得过的?针尖对麦芒,到时候还是你吃亏。倘忽闹僵了,就更?成不了事了。」 蒋铭在哥哥那里?碰了钉子,仍不死心。回头与允中商量,想?让他帮忙打掩护,把身旁人支开,私自?走。允中一听差点哭了:「求求哥别闹了,这能瞒得过么?上次把我吓坏了,我可禁不起再来那么一回。」 蒋铭气?道:「有事儿算我的,你怕个什么!」 允中给他出主意:「你既去不了,何不让云姐姐过来,到时候还住奉先寺,你们?不就能天天见面了!」蒋铭道:「这法子我早想?过,可她姑娘家,想?的又多,未必肯来。」 允中道:「那也说不定,云姐姐不是平常人,况且她一定也牵挂你。你叫李劲去说,说不定就来了。」 蒋铭就派李劲送信,信中没写这层意思,只?交代李劲传话,说自?己不能出城,盼望云贞来金陵会面。李劲去了,过两天回来报说:「我当?面讲了的,姑娘未置可否。回时桂枝跟我说,『姑娘说了不来,还请二少爷遵从老爷的意思,好好准备功课,不要?挂念她。」 蒋铭无法,看春节将近,只?得把会面的想?法暂且放下了…… 却说允中陪着?窦宪吃了饭,到客房安顿下。蒋钰和蒋铭回来了,一起走来看窦宪。见礼毕,蒋钰道:「上次匆匆一面,我本想?留住你的,你却不肯,眨眼?就不见了。」 窦宪笑说道:「请兄长莫怪,上次是家里?大?人嘱咐过,不让多耽搁,才?走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5页 蒋铭问:「你这次来,也是去看云姑娘的么?」窦宪:「这次只?是过来玩,没什么要?紧事,不但要?去姐姐那儿,还想?去茅山看看舅舅,转一圈再回去。」 蒋钰道:「既不忙,就在家里?住几日再走吧,让允中陪着?你,各处玩玩。」 允中笑说:「刚窦大?哥说,他路上还去濠州了,才?从陆青哥那里?来的。」 二人惊讶,便?问陆青在濠州怎么样。窦宪说了原是跟韩师父和灵儿一块来的,因?师父有些事,他二人留在濠州,只?自?己一个人来了。 看官听说,因?临走时,韩世峻叮嘱窦宪不要?在蒋家多提自?己,所以窦宪说的含煳。蒋钰也没在意,只?问了陆青的情况。向两个弟弟道:「连生一路辛苦,你们?也别扰他太晚了,早些休息。父亲这时还没回,明日再见罢。」说毕,一个人回房去了。 蒋钰一走,蒋铭就问窦宪:「如今凤栖山上怎样?杨琼在哪里?呢?」 窦宪道:「山上还是老样子,没啥变化。杨琼还在莲花寨带兵,他表叔王绍英死后,朝廷派了个新的知寨来,却是个文职官,来了就把杨琼升做参军,叫他统领兵卒,什么都交给他管,杨琼说,那文知寨好似一块咸腊肉,只?挂衔拿饷,不管事儿的。」 蒋铭又问:「韩师父到濠州有什么事,怎么不来金陵?」窦宪笑道:「韩师父是我和灵儿拉去濠州,教授陆青哥武艺的。」如此这般,把前事都与二人说了。 蒋铭笑道:「这下可把陆青美坏了!有韩师父教,以后他不得天下无敌了!」允中道:「陆青哥去年?不顺,经歷这番坎坷,能如此,也是得遂心愿了。」窦宪点头道:「可说是呢!」三人这里?叙话不提。 且说蒋钰进了自?己小院,来在菱歌房里?。菱歌和奶娘都在炕上哄孩子,那小娃四个多月,雪团也似娇嫩皮肤,黑熘熘眼?珠儿,鲜红嘴唇,穿个红绫子小袄,好似个玉瓷娃娃一般,躺在小被儿上,把一只?小手放在嘴边吸吮。 见蒋钰来,奶娘抽身往外屋去了,菱歌叫秀春倒茶。蒋钰道:「不须倒茶,我不吃。」坐下来,把小孩子手拿开:「别叫他吃手,看等出牙齿,把指甲都咬坏了。」将手指放在孩儿手掌里?,让他抓。 那孩子紧握住父亲一根食指,盯着?他看,转头又看看他娘,嘴角一翘,便?笑了。把个蒋钰喜欢的不得了,就把孩子抱起来,左边右边亲嘴儿,亲的小孩咯咯地笑。菱歌笑嗔道:「看你,别把他弄疼了,慢着?点儿。」蒋钰笑道:「你看这小子,比禥儿小时候还壮,看这小胳膊,一节一节就如莲藕似的!」 逗弄了一会儿,孩子本来困了,不一时,把脑袋嗑伏在蒋钰胸前睡着?了。菱歌吩咐奶娘抱了去。含笑问蒋钰:「今儿怎么样,外头都好么?」蒋钰道:「都好着?,也没什么事。你都做什么了?」 菱歌道:「也没做什么,下午荷花来了,坐了一会儿,大?姐姐留吃了饭,才?去的。」蒋钰道:「哦,那会儿在门口见着?个影儿,丫头好像胖了许多。」菱歌抿嘴儿笑了:「哪里?是胖,她是有身孕了。」蒋钰也笑了:「怪不得呢。」 仔细看了看菱歌:「你倒瘦成这样了,还是得多进些饮食才?行。饭菜不合口味,就让丫头跟厨房说去,别将就。」菱歌温柔一笑:「我饭量还行,就是胖不起来。想?来,过一阵子也就好了。」 蒋钰点头道:「这孩子一下生,把你身子亏虚了,回头我跟她说,叫厨房造些好汤水,给你补一补。」菱歌忙道:「快别,都好好儿的,又多事做什么?我只?是弱了些,又不是生病,自?己保养些,慢慢的就好了。」 第126章 (下) 【一庭和睦蜜含酸】 蒋钰笑道:「这怎么是多事?身子是大事, 再?说她也不是那等小器的人,你何必这么小心。」菱歌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越是这样越要知分寸。那屋里两个孩儿,没见怎么样,轮到我就要汤要水的, 虽是大姐姐不说, 只怕下?人们?议论, 传到大人们耳朵里, 就不好了?。」 蒋钰不觉皱眉嘆了口气:「这是你的家,有什?么只管说, 管他下?人怎么?你过得这么小心, 也不是我的初衷了。」 菱歌笑了?,拉过蒋钰的手柔声道:「你别多想, 我都好着呢。说心里话,我是真心感激大姐姐,要不是她看觑,请云姑娘给我瞧病,也不能有这个孩儿。老天待我实是不薄, 让我危难之时遇见了?你, 如今又有了重阳儿。现下我是心满意足, 什?么都不求了?。」说着,眼睛里泛出泪来。 蒋钰拿帕子给她拭泪,皱眉道:「好好儿的说话,又哭什?么, 不是说妇人生完小孩不能哭么, 当心伤了?身子。」菱歌接过帕子笑了?:「你一个大男人, 懂的倒多?,这又不是月子里, 孩子都多?大了?!」 擦了?眼泪,低声说:「今儿你去那屋歇吧,我身上不清爽。」蒋钰关切道:「没事吧,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菱歌:「没事,歇歇就好了?,你去吧。」蒋钰道:「那你歇着,我刚好有点事要跟她说。」 就往正屋里来。只见兰芝歪在床边,拿着本《玉匣记》翻看。见丈夫进?门,疑道:「你不是去那屋了?么,怎地又来这边?」 蒋钰笑道:「今儿这是怎么了?,我倒成了?你们?都嫌弃的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6页 兰芝起身帮他宽外袍,一面笑说道:「谁嫌弃你了??我不过问一句……什?么好事都让你得了?,还说这话,做人可不能这样儿,得了?便宜又卖乖!」 蒋钰不由得呵呵大笑:「娘子说的是。我受教了?!」往椅上坐下?,说:「我刚是去那屋看看孩子。」 这时潮音端茶来,兰芝接过茶盅放在案上,丫头去了?。兰芝笑道:「算了?吧,你也不用?跟我解释,这么些年了?,哪个是你心尖儿上的,我还不知道么!」 蒋钰一时语塞,脸上有些讪讪的,手里拿着茶盅,想?了?一会儿,道:「今儿荷花来说什?么了??往常可没听咱家大少奶奶这样说话,如何带着些酸酸的陈醋味儿呢?」 兰芝被丈夫说中心事,没了?话,就将脸儿扭了?过去,不瞧他。——原来荷花一向与菱歌要好,今日来聊起府中旧事,说到菱歌刚来时蒋钰如何如何,一时高兴,就忘了?避讳兰芝在旁,兰芝听见心里不得劲儿,才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蒋钰见妻子似羞似恼,心中油然?而生一阵歉疚,忙放下?茶盅过来,往兰芝对?面坐了?。低声道:「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给你赔个不是。」 兰芝抿了?抿嘴儿,抬眼看看丈夫,笑了?,说:「谁生气了??」顿了?一顿,又别转了?脸,半笑半嗔地道:「我才不生气呢!生气也是白生,管得了?人管不了?心,我早都看开啦!」 蒋钰愈发惭愧,禁不住脸也红了?,拉住妻子的手道:「兰儿,有句话我早想?跟你说了?,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好,这么多?年,多?承你宽宏大量!」 兰芝就顿住了?,少顷转握住他手,嘆了?口气道:「你也没什?么不好,这都是命里的缘分,註定?了?的。她是个苦命的人,再?怎么,我还有老爷太太,有娘家人,她却?只有你一个……都是从?前的事,计较什?么,大家和睦过日子,比什?么不好呢。」 说着埋怨地看了?丈夫一眼,道:「那会儿荷花来,一劲儿说菱歌瘦了?,孩子倒是长的壮,像是当娘的把自?己都贴给孩子了?……我寻思这话不是滋味,叫小鸾吩咐厨房,每月加几两银子,造些好汤水给她补补,不然?外人看着,还以为我怎么着呢……」 蒋钰一时无言答对?,讪讪笑道:「哪有那些话,是你想?的多?了?。」握握妻子的手:「总归多?谢你,有你,诚是我蒋含光的福气。」 兰芝抿嘴笑了?:「你知道就好!」忽想?起来:「听说有位窦家哥儿来了?,是云姑娘的姨家表弟,替素文捎了?信来家,你见没?」 蒋钰:「刚见着了?,正要与你说这个呢。」便说起窦宪路过濠州,见过陆青的事:「听说青弟在那边有几个好朋友,都挺好的,管营和都监也都看觑他,你就放心吧。」 兰芝道:「窦小哥回去还过濠州吧?我想?,青弟是个手里撒漫的,朋友又多?,身上没钱不行,不如跟窦小哥说说,等他回去,托他带些银子给青弟。」 蒋钰想?了?想?:「窦宪说他还要去茅山看周道长,再?说这么远路,也不好麻烦人家带银钱,还是回头让陈昇去一趟吧。」兰芝应道:「你说的是。」看看天晚,二人歇息不提。 次日,窦宪拜见了?蒋毅。因他这次是替蒋锦带书信来,蒋毅也没深问凤栖山上事。只问候一回家中长辈,说:「上次承你父亲来信,告知的事项殊为紧要,多?谢他了?。回去替我多?多?致意,若有机缘能见一面,就最好不过了?。」吩咐蒋铭允中好生招待窦宪。如此这般,不消细说。 又次日,便是武继明请客吃酒的日子,因蒋铭再?过半月要去京里赴考,早约好要给他践行。因允中有事去萧家了?,说好过晌儿跟萧纯上一起去。蒋铭就只带了?窦宪,两人往水帕巷来。 进?了?院门,主人钱丰在前厅候着,亲自?带领二人进?去。曲曲折折走到花园深处,但?见几间厅房。房前长着一株腊梅,黄莹莹花朵挂满枝头,飘散着幽甜香气,沁人心脾。 只见武继明,马怀德都在,梁寅也来了?。蒋铭引见窦宪道:「这是我好朋友窦连生,从?兖州来的」。又把三人向窦宪一一介绍,都见了?礼,落座吃茶。 梁寅便道:「窦兄既是兖州人,闻听那边有个凤栖山庄,窦兄可知道么?」 窦宪看了?蒋铭一眼,笑道:「凤栖山知道的,怎么,梁都头也知道这个地方?」梁寅笑说道:「那凤栖山上的窦庄主,尊讳从?义的,不知窦兄相识不?」窦宪便把双手向上拱了?拱,应道:「都头所说窦庄主正是家父。」 梁寅一脸惊讶,起身向窦宪做了?个揖,笑说道:「原来就是少庄主,失敬失敬了?!」武继明和马怀德也欠身附和,窦宪忙站起还礼:「哪里,梁都头客气了?。」 蒋铭在旁道:「梁都头怎么知道窦庄主的,难道以前见过?」梁寅笑道:「我哪儿有那福分!只是从?前听人说,窦庄主原在□□身边做过侍卫,文才武略十分了?得,是有名的英雄人物。」 窦宪呵呵笑了?:「都头过誉了?,那都是江湖上传说,怎当的真?家父很多?年都不下?山了?。」 梁寅道:「不管怎样,今日能见到少庄主,实乃三生有幸,待会儿,一定?要与少庄主畅饮几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7页 蒋铭脑子里飞速打转,心说:「我原先都不知道窦从?义,他怎么知道的?忽然?想?起梁寅曾跟李季隆在一起,恍然?道:他以前在庐州李孚手下?,李孟起曾去兖州拜望过窦从?义,他想?必是从?李家听说的。」 说话间,萧纯上和允中也到了?。马怀德笑道:「好久不见你俩了?,上次在莫愁湖,你俩就没来。我还以为今儿又不来了?呢!」 武继明笑说道:「他俩敢不来!啥时候不来,今儿也不能不来,好不容易聚聚,承影这一走,还不知啥时候回呢!」 蒋铭笑道:「多?谢继明兄,总是想?着小弟。」转向萧纯上说:「纯上兄我也好久不见了?,都忙什?么呢?」萧纯上道:「也没忙什?么,你还不知道我,整天无事忙。」 武继明插嘴道:「纯上是在屋里忙。」梁寅和马怀德一下?子都笑了?。萧纯上「腾」地红了?脸,指着武继明道:「我再?忙哪有你忙?你不光屋里忙,外头你也没闲着!」一时众人都大笑起来。 武继明笑了?一气儿,说:「我忙乎一年了?,也没忙出啥名堂,怎么,纯上有好消息没?」 萧纯上笑着摇了?摇头,又嘆了?口气。马怀德道:「怎么,萧兄还为子嗣的事情烦恼么?」武继明道:「要我说也是多?余,年纪轻轻的,急个什?么!还不是迟早的事。」 萧纯上笑道:「哪里是我急,我是为老人家唠叨,这不,前日蒋伯父和虞先生来家,说起府上大少爷新添了?哥儿,祖父羡慕的不得了?。倒像我做差了?什?么事儿似的,唉,真是没奈何……」 他们?说着话,园主人钱丰看着伙计摆桌。因笑道:「老人家上了?年纪,都这样,盼着有后。我听说宝陀山上送子观音灵验的很。萧大官要是实在着急,倒是可以去拜拜。」 蒋铭笑道:「钱先生实心,你听他说呢!都是玩话,他才成亲多?久,就急着麻烦神佛了??依我说,倒是找个大夫看看,调养调养,还靠谱些。」 马怀德道:「神佛也忙的很,不是那么好麻烦的。今年我们?那儿兴起一阵风,赶在正月初五到九华山拜地藏王菩萨,说是能发大财。不少人大过年跑去山上了?,前日我来金陵,还有人没回家呢。」 梁寅问道:「难不成要一步一拜地拜上山去么?」马怀德道:「怎么会!都是有钱的,平日养尊处优,怎吃得那样辛苦!」 武继明道:「这就是俗世人心思,越是有钱,就想?要更多?钱。」向钱丰戏道:「老钱信不信这?要不明年也去一趟?咱拼他个富可敌国!」 钱丰连连摆手:「岂敢岂敢!银子自?然?越多?越好,可是『富可敌国』听上去不像是啥好事儿哩!」说的都笑了?。 蒋铭笑道:「都是人自?心想?出来的,哪有那许多?事!佛菩萨讲究的慈悲为怀,若是求子求寿,求个平安,也还罢了?,求官求财却?不是个笑话?那释迦牟尼佛本来就是太子出家,苦修多?年证悟成道。他至富至贵的人,抛了?一切去做和尚,你反去跟他求财求官?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众人连声称是。允中道:「怪不得《金刚经?》一开篇就写托钵乞食。拜佛求财,确实与佛法背道而驰了?。」 梁寅见窦宪坐在那里不说话,便问:「少庄主有何高见,说来我们?听。」窦宪笑道:「我哪里有甚高见,我只想?,老话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神佛放在心里敬着就行了?,拜不拜的,恐怕他也不在乎。要是只布施了?才得保佑,那不就成了?做买卖的了??」 众人皆笑贊:「窦兄这话说的很是!」 说笑间桌面摆好了?,武继明招唿众人落座。钱丰往继明耳边问:「现叫她俩过来,还是等会儿?」武继明满脸笑容:「过来过来,这就叫过来!」 须臾,只见王芸儿和王春儿姊妹两个,抱着月琴琵琶,香风拂拂,花枝摇曳,从?耳屋里嬉笑着走了?出来。放下?乐器见礼,武继明就叫俩人先在底下?坐了?,落后到席间递酒,又叫轮番弹唱。那武继明瞅着芸儿,俩人眉来眼去,脉脉含情。 却?说窦宪刚来时,乍看武继明,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时却?想?不起来。这会儿见了?两个□□,忽想?起前日在嘉瑞坊茶楼遇到隔壁间两口儿吵架的事,认出武继明就是那个男的。 窦宪心道:「那天同他吵架的女子,应该就是他老婆了?。想?必是武继明逛妓馆,被老婆找了?去,俩人路上翻了?脸。」一边想?,一边心里发笑。 当下?觥筹交错,吃喝玩乐起来。那梁寅很是活泛,插科打诨,一个不落对?饮了?两圈儿,喝得脸通红,行迹也忘,一会儿蒋铭窦宪套近乎,一会儿与芸儿春儿调笑,耍戏王春儿,引得满桌子闹笑…… 正闹着,钱丰走来给武继明和蒋铭递酒,陪饮一盅。武继明拉他坐:「老钱别急着去,银子还有个赚够的时候?先歇歇,坐下?吃几杯。」钱丰推却?不过,落了?座。 蒋铭提议道:「这么闹也没趣儿,不如请纯上兄做令官,咱们?行个令。」马怀德笑道:「萧兄制令,可别太文了?,让我这粗人难为。」梁寅附和道:「我就更是了?!」萧纯上想?了?想?:「那咱们?就掷骰儿吧,轮着谁,要么唱个曲儿,要么说个笑话儿,说不出的,罚酒三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8页 就请武继明先掷,两个骰子转出四?加三,是个七点,正是窦宪。 窦宪刚要说话,忽见一个伙计匆匆进?来,望着钱丰道:「老爷不好了?!门口来了?个人,带着十多?个军兵,要进?来,小的们?拦不住,应了?老爷出去答话,老爷快请去吧。」 钱丰一惊,站起身来:「哪里来的军兵?」伙计道:「不知道。小的们?也不敢问,您快去吧,不然?怕要闯进?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蒋铭问:「你看清楚了?,是军兵,还是衙门里差役?」伙计道:「是军兵,不是公人。」马怀德起身道:「老钱莫慌,我跟你出去看看。」蒋铭止道:「我看马兄倒不用?去,不如请梁都头起动?一下?。」 梁寅道:「正该我去,看看是哪路神仙。」众人这才记起他是守备军中的人,都道:「正是都头去合适。」钱丰就与梁寅去了?。 这厢静了?下?来。武继明道:「这老钱也不知干了?什?么,把哪儿的官军得罪下?了?。」马怀德道:「他一个做生意的,能有啥事,多?半是来这儿的客人有啥不妥当。」都没心思玩了?,说几句闲话,等消息。 约莫过了?一盏茶功夫,就听外面脚步声响,梁寅的声音说道:「就是这里了?,小官人请。」话音未落,门外走进?一个人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27章 (上) 【武继明回护王芸儿】 上回说到梁寅引进一个人来。众人举目看时, 只见来人个头不高,头戴玄青软纱武士巾,身穿大红十样锦缎箭袖袍,腰间扎缚一条黑金镶铜銙带, 面目清俊, 神采英拔。 窦宪一看觉得眼熟, 蓦地记起:「这?人不是那日茶楼上吵架的女子么, 如何扮了男装,竟是如此俊俏!」心下?暗自喝了一声彩。 再看旁人, 都认出来了, 先先后后立起身来,武继明是最后一个站起来的, 脸上?带着几分错愕。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他家娘子,守备军都监府上女公子汤丽娘。 丽娘环视众人,都认识,唯独窦宪面生些, 记不起哪里见过?。又往旁边瞧瞧, 看见了两个唱的:那王芸儿本来坐在武继明边上?, 春儿在马怀德身旁坐的,两个知局,都退到各人身后去了。 蒋铭瞅了瞅武继明,见他站在那里, 也不招唿丽娘, 面上?讪讪的, 只不言语。心说:「这?可是坏了!这?汤娘子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善者不来,敢是他两口子怄气,找来这?里了?」 便向丽娘拱手,笑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汤小官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小官人快快请坐。」说着退后,把自己?位子让出来了。众人看他如此,有样学样,也都退到座椅后面,纷纷地拱手见礼,都称唿「小官人。」丽娘亦拱手答礼。 马怀德忙招唿伙计,把武继明的椅子向下?撤了一位,就在武继明和蒋铭中间加了个座位,请丽娘坐了。钱丰并?不知道?丽娘身份,见这?情形,又见梁寅唯唯诺诺,知道?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亲自捧了一副杯箸安放桌上?。 趁乱的当口,马怀德给梁寅使了个眼色,梁寅会意,悄悄摇手要领芸儿春儿出去,却被丽娘一眼瞥见了。喊住道?:「梁都头!怎么我一来,你就要赶人走了,莫不是我来的不对了么?」 那梁寅是他家部下?,怎敢得罪,连忙陪笑道?:「小官人误会了,她俩是钱掌柜叫来的人,刚才钱掌柜说,乡下?姐儿没?见过?世面,不堪伺候,让我领出去,换别?个过?来。」 马怀德见此情景。忙又给梁寅使眼色,假意嗔怪道?:「就叫她们留下?吧,这?才刚来,唱也没?唱呢,又换什么!这?老钱恁地多事!」 汤丽娘进来时,一眼就看见王芸儿,便疑心她是武继明在行院里的相?好,这?会儿听梁寅和马怀德一唱一和,心里愈发认定了。淡淡笑了一笑,说:「这?就奇了!一桌的贵客,独我来就不能伺候了,都头这?话说的没?道?理,莫不说的反话吧?」梁寅不敢回?言,只得陪笑。 蒋铭听这?话,看出些剑拔弩张的意思,便向丽娘笑说道?:「小官人是尊贵人,您这?一说笑可不打紧,可不把梁都头给吓坏了!」说的丽娘一下?子笑了。众人都松一口气。 重新都落了座,马怀德招唿两个女子:「你两个别?愣着了,快弹唱个好曲儿,给汤小官人接风。」那芸儿和春儿不知就里,只看武继明闷着头不言语,丽娘又在他上?首坐的,不敢怠慢,依着吩咐,一个弹琵琶,一个唱了一曲。 却说这?汤丽娘,自幼生长在武职官家里,天生活泼聪慧,性情豪爽。汤都监爱如珍宝,从小当她是男孩子一样教习武艺,学了一身本领,弓马刀枪,样样皆能。因她在京城长大,见的事多,常随父亲到军中操练,家中来客也出面拜会,向来没?有小家女子忸怩羞态。为出入便利,常作男装打扮,凡熟识的人都看惯了,不以为异。待长大了些,更是自矜自持,心里暗自发愿,一定要找个才貌出众的丈夫。那武继明也是官府少爷,才貌不差,为人风流博浪,又在芸儿那里开?蒙过?了,俩人成亲后,双宿双飞,如胶似漆。彼此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武继明赌咒发誓,指天划地,什么甜话不说出来!丽娘自是信他,以为得偿所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9页 谁料去岁秋天,蒋铭等一众人在莫愁湖湖亭吃酒,武继明与?王芸儿重逢,俩人又好上?了。芸儿本来就是武继明第一个动心的人,况又是热恋中分开?,一旦冰释前嫌,旧情復燃,愈发炽烈。继明三天两头往行院跑,起初丽娘没?在意,时间长了,觉出不对,一来二去发觉了。这?丽娘是亮烈的性子,如何容得?况她自家有本事,一向自视颇高,认为自己?与?别?的女人不一样,别?家男人可以娶妻纳妾,招蜂引蝶,她的男人却只得她一个儿才行。免不了要质问丈夫,继而拌嘴,小两口儿吵闹起来。 那武继明却是纨绔的性子,开?始还哄着骗着,后来被妻子逼勒不过?,索性就承认了。说道?:「我与?你是夫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大娘子,她只是个院儿里的,我不过?喜欢她伶俐,会弹会唱,你知道?我的性儿,喜欢请朋友吃个酒,喝个茶,叫她来伺候,大伙找个乐子,不过?偶然?去她院儿里坐坐,又不带来家,碍着什么了?你只当没?看见罢了,何必计较!」 丽娘闻听大怒,无论如何不依,就要告诉公?婆,又要回?娘家去。武继明怕事闹大了自己?吃亏,便说:「罢罢罢,既是你这?样,我再不去找她也就是了。以后供唱也寻别?人去,」笑嘻嘻道?:「守着如花似玉的老婆,我还不足么,还寻她作甚……」 如此这?般,一时安抚住了丽娘,背地里仍悄悄与?芸儿来往,只是做的隐蔽些,次数也少了。然?而丽娘既知道?了,如何瞒得过?她?!消停没?几天,又争执不休,继明继续瞒哄,以至于妻子寻踪码迹闹到外头来。遇到窦宪那天,就是丽娘发觉继明悄悄去找王芸儿,追到院门口,他家小厮看见忙去禀报……武继明出来,俩人当街不好吵,就到茶楼里吵了一气。这?两天因恼了,谁也不搭理谁。丽娘一气之下?回?了娘家,与?父亲汤都监都说了。 汤都监自然?也不高兴,但碍着通判府,一时不好说什么。只得劝说女儿道?:「这?事儿是他荒唐,可是世风如此,年?轻人保不准不这?样,先随他去吧,等时间长了,慢慢劝他,心就回?来了。一味吵吵闹闹,传出去叫人笑话,总归还说是你的不是。」 丽娘委屈憋闷,忍不下?这?口气,今儿听说武继明又出来吃花酒,把继明贴身小厮叫来审问,得知了地方,带着十几个排军过?来了。 武继明见老婆来,知道?是来找茬的,心里着实不快。他想的是,自己?没?做违礼的事,丽娘新婚看不开?,闹一阵子,慢慢的也就好了。今日把芸儿找来,还想美事儿呢:等酒席散了,让钱丰在园子里安排个地儿,俩人好春风一度。如今丽娘一来,美事儿就不成了,当着众人又觉着失了面子,又怕她闹起来丢脸。故此心里懊恼,神色尴尬,不知说什么好,只闷声在那里坐着。 俩女子弹唱了一会儿,酒桌气氛缓和许多。丽娘示意住了唱,笑道?:「这?不是很好么!怎么还说不堪服侍,依我说,两位姐姐唱的又好,生的又俊,真可谓色艺俱佳,难为是谁寻来的,恁地有眼光!」 大伙都不敢接口,丽娘只做不在意的样儿,也不看武继明,却向马怀德说道?:「兄长也在这?里。」 马怀德知道?他两口儿闹架的事,又是弟媳妇,十分尴尬,心里只叫得苦。陪笑道?:「今儿是继明摆酒,大伙儿给承影兄践行的,再过?几天,蒋二哥就要去京里了。」 丽娘于是向蒋铭道?:「原来如此,今日小弟来的冒昧,搅扰了诸位雅兴,还请蒋公?子不要见怪。」 蒋铭笑道?:「小官人哪里话来!您是贵客,平日我们想请还请不到哩。」说着看向武继明,武继明附和笑了。众人也随声附和,面上?都陪着笑,肚里各装心思。萧纯上?和允中对面坐的,俩人互相?递眼色,暗自吐舌。 丽娘笑说道?:「既是小弟来迟了,就敬蒋兄一杯,权做小弟赔罪吧。」说毕端起酒杯敬他,蒋铭忙说「多谢」,二人对饮了一杯。 蒋铭心道?:「这?汤娘子行事豪爽,她既是扮了男装,又自称兄弟,我只当她是男子说话也罢了。既然?来了,不论如何得帮继明一把,给他两口儿说合说合。」 便向武继明道?:「刚我还说呢,与?继明兄相?交多年?,多承你关?照,这?几年?大伙儿不在学里了,只因为有你,还是时常聚在一块儿,倒没?疏远,十回?里有七八回?也都是继明兄破费。真叫我们不好意思的。今日难得小官人驾临,做兄弟的借花献佛,敬你们二位一杯!」 众人这?么一闹,武继明已放下?心来,又看丽娘应对自如,渐渐自在。听蒋铭如此说,就笑了,说道?:「瞧承影说的,咱们兄弟多少年?了,还说这?些!倒显得生分了。什么都不用说,全在酒里吧!」 一边说着,端起杯来,大伙都看丽娘。丽娘想道?:「这?么多人,不好折他面子,更不好伤着旁人。」于是相?随也举起杯来。 武继明顿时欢喜,饮了酒,向蒋铭照了照杯底,笑说道?:「咱们几个交情,自是没?说的,就怕承影往后做了大官,身边非富即贵,就把我们这?些穷朋友,都打到赘字号里去了!」 蒋铭呵呵笑了:「快行了罢!这?话别?人能说,你也好说的?再说小弟岂是那样人!」萧纯上?接话道?:「承影不是那样人,对了,你这?次必然?高中,能留京里得个职就好了,等明年?我去会考,就有投奔处了!」武继明道?:「纯上?说的正是,明年?我也去,到时咱们一块儿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0页 蒋铭笑而不语,嘆气道?:「唉,其实我心里,也想明年?大伙儿一起去,实在不愿意占这?个先,说了又被我爹骂。我想着,不管今年?怎样,明年?横竖还要再考一次。」 萧纯上?贊道?:「承影就是有志气,不愿从恩科出身。」武继明插口道?:「什么志气?他就是狂呗!」向丽娘道?:「上?学时候他就这?样,多少人都算上?,顶数他,仗着自己?记性好,最狂了。」众人都笑起来。 汤丽娘也笑了,说道?:「这?固然?是蒋兄有志气,不过?依小弟愚见,恩科和常例科其实一样,不过?是晋身入门。比如我们武行,就是领了官职,做了将领,也还是第一步,本事高低,还是到校场乃至战场上?才见真章。文科小弟不懂,想来,也得有真才实学才能立住脚,图得长远!」 蒋铭笑贊道?:「小官人说的是!到底是小官人从汴京来的,识见高,小弟实是佩服。」众人附和。武继明见妻子落落大方,侃侃而谈,心中得意,不觉笑容满面。 却说蒋铭见丽娘瞅了窦宪一眼,才想起他俩不认识,自往额上?拍了一下?,笑说道?:「看我疏忽了,尽顾着说我,忘了给小官人引见,继明也不提醒一下?,该打该打。」对丽娘道?:「这?是我好朋友窦连生,前日从兖州来的。」又向窦宪道?:「这?是都监府上?汤小官人。」 丽娘抱拳道?:「小弟汤立。」忽然?想起来,正是那日在茶楼走廊上?见过?窦宪一面,自己?当时怒极,还打翻了花瓶架。不由脸上?一红。窦宪却面色如常,好像全没?认出来,只抱拳还礼:「幸会幸会。」 武继明道?:「前面咱们玩到哪里了?接着玩。」梁寅一直在旁不说话,这?会儿回?道?:「前面萧大官制令,继明兄掷骰儿,轮到窦兄了。」 窦宪笑道?:「前面的不算,如今小官人来了,就从小官人重新开?始吧。」丽娘笑道?:「别?,因我来扰了大伙,已经不好意思了。还是按你们原来的。」 蒋铭道?:「我们也是刚开?始,就请小官人先。」萧纯上?和允中随声附和。 丽娘就不客气,拿起骰子掷了,三加三,是个六点,数点儿,又是窦宪。萧纯上?奇道?:「马兄哪里去了?」原来马怀德不知什么时候离席不见了。武继明道?:「不管他,咱们且玩咱们的。快,该窦兄弟了,还是你的头筹!」 窦宪笑道?:「那小弟就讲个笑话罢。」因说道?:「有个乡下?地方,打作凳子时候图便宜,直接到林子里把那树丫杈砍来,锯平了,钉在木板下?头,就是凳子腿儿。这?日有一家,叫家人去林子里砍树丫杈,那人去了一整天,两手空空地回?来,家主就问:『去了这?么久,一个也没?弄回?来,难不成跑去偷懒了?』那人说,『小的哪敢偷懒,小的把整个山子都转了,树丫杈都是朝上?长的,却没?见一个朝下?长的!』」一桌人都笑了。 窦宪饮了门前杯。取过?骰子来掷了,数点儿,却是萧纯上?。萧纯上?原打算唱曲儿的,曲目都想好了,因丽娘在座觉得不好意思,唱不出来,说笑话又不会说,呆睁睁了半日。众人笑道?:「这?下?可好,令官制令,倒把自己?难住了」,一齐拍手笑他。萧纯上?没?奈何,只得认罚了三杯。 又掷骰儿,轮到了允中。允中想:「萧纯上?岁数比汤娘子大,他不好意思唱,我却年?小唱个无妨,也好凑凑趣儿。」便开?喉音唱了一曲《长相?思》,道?是: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1 第128章 (下) 【窦连生婉劝汤丽娘】 武继明贊道:「这曲子唱的好, 李后?主的词更没说的。咱们这里就属允中兄弟最有样儿了。他这一嗓儿,比那勾栏里唱的还强不知多少哩!」梁寅接口道:「蒋三哥要是扮起来,他们那些人?,都没饭吃了!」说毕都笑了。 汤丽娘看了他俩一眼:「你们如何这么说, 什么人?也拿来比, 亏得蒋兄大量, 若是量小些的, 怕就要生气了。」蒋铭在旁笑道:「小官人?放心,他可没那么脸皮儿薄。」 允中不动声色, 缓缓把门前酒吃了, 笑了笑:「我不气。继明哥就爱开个玩笑,我都习惯了。」接过纯上递的两粒骰子, 笑说道:「看我掷着继明兄,好叫他唱个曲儿,听比我唱的好还是不好。」 将手出去一掷,那两粒骰儿在盘中滴熘熘转,停住了, 一个四, 一个六, 合起来是个十点,一数正轮到汤丽娘。 丽娘凝神想了想,笑了,说:「我却都不能的, 就认罚了罢。」 众人?都不好说什么, 只听武继明笑说:「这三杯罚酒, 容我代小官人?吃了,你们说可行不?」 蒋铭拍手笑道:「怎么不行?兄长?正该如此!」旁人?听说也都笑了, 纷纷附和。再看丽娘笑而不语。梁寅连忙站起身来:「小弟给武兄斟酒!」 连斟了两杯,继明笑着都吃了,梁寅復又斟上?。 且说这时武继明看丽娘说也有?,笑也有?,与平时自家?里没两样,言语多有?维护之意,以?为丽娘想开了,心下?十分欢喜。他又有?几分醉了,未免得意忘形,千不该万不该,将第三杯酒端着,招手把王芸儿唤了过?来,笑眯眯说道:「我先时饮了不少了,这会儿倒有?些不胜酒力,小官人?的这杯罚酒,你替我吃了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1页 众人?闻听,心里一紧,皆偷眼看丽娘。丽娘心中大怒,一时却不好发作,强自忍耐住了,只把眼前茶杯端起来呷了一口。 蒋铭低声叫道:「继明!」又瞥了王芸儿一眼,这两个正美滋滋传情达意,哪里顾得上??那王芸儿只听武继明说话,三不知的走上?来,款款道个万福,眉眼含笑,就把那杯酒接过?来饮尽了。重?又提注子斟满一杯,双手递给武继明,娇媚一笑。 武继明醉眼惺忪,也不接她杯子,笑说道:「你就用我这杯儿,给汤小官人?敬一盅,请小官人?从?今往后?多多看觑着你!」 蒋铭沉声道:「继明!你喝多了!」那武继明心里笃定?,压根儿没在意蒋铭说什么,大喇喇坐在那里,把一条臂膊搭在椅背上?,笑看着芸儿和丽娘。 却说王芸儿没认出丽娘是女子,因看她生的面嫩,又听说姓汤,猜想道:听说武继明有?个妻弟,莫不就是他?她本来在武继明右手边,这会儿走到左手边,到得丽娘近前,才要说话,就听丽娘压着嗓喝道:「下?去!」 芸儿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捧杯带笑说:「小官人?……」 话犹未了,就听「啪」的一响,脸上?着了一记耳光,「啊」的一声酒盅也掉地上?了。丽娘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来这里上?头上?脸!」反手又打过?来,却被武继明伸胳膊挡住了。丽娘怒极,一反掌拿住丈夫手腕,向旁边一摔,把继明甩了个趔趄。武继明就急了,叫道:「你这是做什么!」 蒋铭忙走过?来,拉住责备道:「继明你是怎么了,就醉成这样?」向丽娘道:「嫂夫人?请息怒,继明他喝醉了,都怪我们那会儿胡闹,灌了他不少酒。」 武继明见?此越发来劲了,逞着脸叫道:「你看看你,一个妇人?家?,成什么样子!有?事回家?说,在这里闹什么!」 汤丽娘又羞又怒,气?得浑身哆嗦,嘴唇发颤,眼泪都迸出来了,半晌只说了句:「武继明,你欺人?太甚!」 这时梁寅走上?前来劝说道:「大姑娘息怒,武兄喝多了,不如属下?护送大姑娘回去,有?事回去再说吧。」 这梁寅与武继明一起逛行院吃花酒,丽娘早看他不顺眼了,那日找到行院儿,就看他和武继明一起进的门!这会儿正愁没人?扎筏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端正打在梁寅脸上?,打的梁寅身子一歪,险些不曾摔倒了。 武继明没料到丽娘对梁寅也动手,惊的呆了一呆:「你这人?!难道疯了?」只见?汤丽娘一拂袖,把面前杯盏「哗啦啦」扫落在地,将身一转冲出门去了。 蒋铭见?丽娘神情激动,怕出事,自己追出去却又不合适,便向窦宪道:「窦兄弟劳驾,跟去看看!」窦宪会意,闪身追了出去。 梁寅被打得脑袋里「嗡嗡」直响,伸手一摸,嘴角也出血了,没奈何,也走出去追丽娘。芸儿和春儿都吓得呆住了,那王芸儿忘了哭。少顷钱丰过?来,把两个都领出去了。 这边萧纯上?和允中支使伙计们把地上?杯碟都拾起来,好在都是些金银器皿,不曾摔坏。重?新把桌子整理?好了,煮了茶水上?来。继明一脸懊丧,坐在那里生闷气?。 却见?马怀德不知从?哪里回来了。蒋铭没话找话道:「马兄去哪儿了?」马怀德坐下?,说:「我那会儿有?酒了,怕说错话,去老钱那边眯了一会儿。」对着继明嘆气?:「好好儿的,就闹成这样了,还是怪你,也忒沉不住气?!」 继明怨怅道:「这能怪我么?你看看这,成什么样子,疯了简直!」 允中在旁说道:「要我说,还是继明哥的不是。那会儿不该把酒给王芸儿吃,嫂子怎么不恼的?」萧纯上?也说:「是这个理?,落后?让王芸儿敬那一杯,就更不该了。」 蒋铭看武继明一脸尴尬懊恼,便道:「算了继明,你也别难受,嫂夫人?这等,也是她心里把你看的重?,不然今天?也不会来了。」 武继明听大伙都说他的不是,又听蒋铭这话,心里略觉安慰,就不言语了。 默然坐了一会儿,马怀德问:「蒋兄什么时候动身,日子定?了没?」蒋铭:「还没,再过?个十天?八天?的吧。」萧纯上?道:「那也快了,得好好准备行装。」几人?有?一句没一句说话,过?了会儿,梁寅回来了,说没追着汤丽娘,也没见?窦宪,都不知哪里去了,那十几个军士还在门口等着。 武继明道:「劳烦都头把他们带回去罢。回去了,不要与人?说今天?的事。」梁寅答应刚要走,又被马怀德叫住:「都头且慢,先去跟老钱说,预备些吃的,都管饱了再带回去。都头也吃些东西,别饿着了。」梁寅应声去了。 却说丽娘冲出门去,怕人?追来,不愿人?看见?,只捡僻静路走,园子里亭台水榭,景物颇多,绕了几绕,走错了方向,不觉来在河边。沿岸行走几步,停了下?来。 此时正是初春天?气?,乍暖还寒。天?上?一轮红日西坠,河风吹过?,阵阵冷峭。丽娘扶着栏杆立了片时,怒气?平息下?来,心底涌起一阵悲凉。自思道:「今日与武继明闹到这步田地,众人?面前,俱各丢尽了颜面,恐怕难以?迴转。况且他为了一个妓女与我动手,这等伤我,我还与他和好做什么?想不到我这么好强一个人?,大事上?拿错主意,如今误了终身,悔之晚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2页 一阵伤心难过?,对着河水默默流泪。又想起从?前蒋铭拒婚的事,在南瓦子认错人?,与陆青打了一架的事,心中羞愤交集,想道:「落到这地步,我还活着做什么,不如死了也罢了!」 一时就要翻栏杆跳到水里去,却见?水中自己的影子晃了一晃,何等明艷俏丽,如何甘心?想道:「我好好一个人?,样样儿哪里不比人?强,难不成就这么悄没声息完了?既是婚姻不遂,大不了我回都监府,一个人?孤单终老也罢了!」 正自思量,听有?人?唤了声:「汤娘子!」 丽娘回头一看,见?是窦宪。不由一窘,转过?头仍望着河水,没好气?说道:「你来做什么!」 窦宪走近前来,抱了抱拳,笑道:「是他们叫我来的,怕你想不开。」 丽娘一怔,心道:「也不知他何时来的,看了我多久了。」也不理?窦宪,回身往来路上?走去。 窦宪一旁跟随走来。丽娘道:「你跟着我做什么!我想开想不开,与你什么相干!」见?窦宪不答,还跟着,就将一拳打了过?来,窦宪闪身避过?了,笑道:「娘子须讲道理?!我自要回去,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难道你走这路,我就不能走了?」 丽娘语塞,转头继续往前走,窦宪仍是跟上?来。说道:「就是不相干,我也是一片好心,你又何必恼我呢?」 丽娘不理?他,只顾往前走,窦宪相随走了十几步,笑说道:「其实我也知道,你不会蠢到那个地步,别人?不好,又不是你做错了什么事,你死做什么?岂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丽娘知道他是劝自己,心中略觉舒缓,口里仍忿恨道:「我什么没做错?我瞎了眼睛,错认了人?!又傻,信了人?骗我的话,把自己害成这个样儿,又叫人?说不是好妇人?,人?人?都笑我,这还不该死么!」 窦宪噗地一声笑了:「这是你自家?的事,管别人?说什么!既是错认了,错信了,换个人?也罢了,还值当去死的?要是这样就该死,普天?之下?,怕是要死的没人?啦!」 丽娘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想说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之类的词语,又觉不恰当,改口道:「夫妻是伦常大礼,岂是说换就能换的!」 窦宪道:「我又没说随意更换,不是你说的,认错信错了么?夫妻又不是父母,血脉关联换不了的,既是错了,怎地就不能换换了?」 丽娘一听不由笑了,嗔道:「胡言乱语!你又不是女人?,顺嘴胡说些什么!」脚下?没停,步子却放缓了些。 窦宪笑道:「我虽然不是女人?,可我家?里有?娘亲,有?姐姐妹妹。我常听我娘与她们说,女子是尊贵身子,要爱惜自己才是。女人?最傻就是为了别人?不好,反糟蹋自己的身子,更不能为了和人?置气?,拿自己性命当儿戏。」 丽娘听见?这话,蓦然站住了脚步,想了想,没言语,又接着往前走。走了一段又停了,向窦宪说道:「你回去吧,我要回家?了。你放心,我才不会死,我才没有?那么傻呢!」说毕笑了笑,转身加快脚步,一径去了。 窦宪回到厅上?,几人?正围桌吃茶。蒋铭问:「怎样?嫂夫人?回去了没?」窦宪道:「嫂夫人?先走错了路,往河边去了。我只远远看着,看她在栏杆那里站了站,后?来寻着路,往外头走了,想是回家?去了。」 向武继明道:「武兄放心吧。」继明:「辛苦窦兄了。」又吃了一会儿茶。钱丰命厨下?做了几碗汤饼端来,众人?吃毕散了。 回到家?时,天?已然黑了。兄弟俩先送窦宪到客房,又去上?房露个面,各自回屋歇息。 只说允中换衣洗漱了,歪在床上?出神。萝月过?来道:「今儿你忙了一天?,累了。早些歇着吧。」移开灯,要给他放下?床帐来。允中拦道:「不忙,是有?些乏了,却睡不着,你坐这儿咱们说会儿话。」萝月就在一旁坐下?了。 允中便问:「你今儿都做什么了?」萝月含笑答:「也没做什么。那会儿琥珀姐姐来了,坐了一会儿去了。」允中道:「与你说什么了,她现?在忙着替二哥准备行李吧?」 萝月点了点头,轻声道:「二爷要出远门,说这次出去时间长?,她心里难受,过?来跟我坐了坐,我也不知怎么开解,只说些话给她宽心罢了。」 允中嘆了一声:「也是难为她,二哥总是往外跑。这次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萝月问:「你估摸着,二爷这次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允中道:「考完了,要等发榜,要是没中,赶端午前就能回来了,要是中了,就难说了。」 萝月疑惑道:「要是中了,难道就留在那里,不回来了么?」允中笑道:「那也不会,总要回来的,只是迟些时候。」 萝月松了口气?:「那还好。我跟琥珀姐姐说,再怎么有?老爷太太在呢,还能不让回来看父母么?要是那样,就不做官也罢了!」 允中看她认真的样子,不由笑了。萝月有?些难为情,低声问:「我说的话没道理?吧?」 允中摇头,微笑道:「不!你说的很有?道理?。」萝月得了信心,又道:「我跟她说,二爷要是做了官,下?次回来就能带上?她一起走了,你说,是不是这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3页 允中笑道:「差不多吧。」看着她眼睛,忽想起白天?的事来,心里思忖道:「要是将来我遇到汤娘子那样的,我性子又不比两个哥哥刚锐,到时护不了萝月,岂不是害了她。」沉吟片刻,问道:「那天?荷花来,你说她过?的很开心的?」 萝月应道:「嗯,那日她在菱小娘屋里,我和琥珀姐姐一块儿去看她,她可高兴了,说秋天?她就要做妈妈了!」 允中停顿了一忽儿:「那你觉着,是像菱姐姐那样好,还是像荷花那样才好呢?」 萝月眨眨眼睛,忽然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了,脸上?红了一红,别转脸儿说:「我不知道。」 允中思忖着说:「我是想,不管别人?看怎么样,总归要你自己觉着好,才是真的好。所以?问问你。」 萝月默然,看看左右无人?,咬了咬唇,望着允中说:「我怎么想你还不知道么?何必又问。」顿了一顿,低下?头喃喃地道:「这都是各人?的命数,不由人?的,不管怎样,我只认命罢了。」 允中心里一软,拉过?她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柔声说:「我知道了,是我错了,不该问你这话。」萝月看他一眼,将手抽回来,温柔笑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29章 (上) 【徒嘆惋纷纭世事】 却说这日窦宪往句容去, 蒋铭和允中送出城南五里亭。窦宪问蒋铭:「哥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姐姐?」 蒋铭想了想:「不用了。你见了只说请她放宽心,过几天我就去看她。」又问:「你在那里待多久?」窦宪笑道:「那?儿也?没什么玩的,我待不住。只去看看姐姐, 就往茅山找舅舅去。」又说:「哥到汴京考完了试, 要是去应天, 有空来兖州玩。想必那?时我也?回去了。」 蒋铭:「好, 我多半是要去应天的,有时间就去凤栖山找你。」允中在?旁道:「窦大哥下次路过金陵, 千万来家里住, 别见外了!」当下拱手作别,兄弟俩看着?窦宪去了。 上马回来。允中道:「二哥刚说, 过几天要去看云姐姐,是要进?京时绕路去么?」蒋铭「嗯」了一声。允中就不说话了,停了一会儿,方道:「恐怕爹爹不准你去。」 蒋铭道:「准不准我都?要去!到时出了门,腿长在?我身上, 我就去能怎么样?不成还把我抓回来?」 允中看了看哥哥, 不吭声。过会儿好像想起什么:「对了, 昨儿我忘了跟你说,我听纯上说,虞先生后天要回乡下……」 蒋铭心不在?焉:「是吧……」允中道:「不如你跟爹爹说,这趟去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由你送先生回, 到时就好去看云姐姐了。」 蒋铭顿了一顿, 哼笑了一声:「你想的倒美,我只要一开口, 爹就知道我想做什么,能让我去送么?说了也?是白说,反又饶骂,何必我自己?找不自在?!」 说毕扬手加鞭,跑去前面了。允中暗自嘆了口气?,打马跟了上去。 回到家,门口小?厮报说:「老爷在?书院,让二位少爷回来就去呢。」两?个依言而来,只见虞先生和蒋毅正下棋,蒋钰在?旁观战。一局方罢,三人正復盘议论,见他俩来,蒋钰便?问:「窦连生走了?」 蒋毅和虞先生也?撇下了棋盘,招唿都?到茶桌旁坐下来吃茶。 虞先生道:「窦从义我还是在?京时见过一面,那?时也?就二十出头,少年人英气?勃发,虽是武人,却不粗鲁。不想如今他公子都?这么大了,看样子也?是知书识礼。」 蒋毅道:「窦从义虽是武人,他岳丈家却是道学渊源极深的。我是不记得?窦从义了,上回周太公来说,想起有这么个人,样貌也?记不得?。他这个孩儿生的也?像周家人,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 蒋钰笑说道:「这个窦宪是调皮淘气?的性子,内里却稳重精明,看着?他爱说爱笑,可是要细察,说话办事滴水不漏,丝毫不失分寸。」 蒋毅就感嘆道:「一晃这些年,咱们不知不觉,下一辈都?长起来了。上次我那?亲家公陆廷玺的两?个侄儿来了,小?的叫陆青,也?这个年纪,是个好后生,淳厚朴实,讨人喜欢。窦宪又是这样,再看纯上他们,这些孩子,个人秉性不同,却都?是本分的好孩子。只咱们一个个的都?老了。」 虞先生笑道:「咱们老了,世风也?跟咱们年轻时候不一样了。说到纯上,前日在?萧府,我看他正写?一幅字,却是『虫二』两?个字。你且猜猜,是什么意思?」 蒋毅疑道:「那?是什么意思?」看蒋铭和允中,两?个都?只笑,不言语。又看蒋钰。蒋钰笑说:「那?虫字上面,应该还有一撇吧,父亲不知,这是时下人玩的拆白道字,『虫二』,应是风月无边的意思。」 蒋毅恍然,也?笑了。继而摇了摇头:「怎么萧纯上写?起这个来了?」虞先生道:「我也?觉得?奇怪呢,这不像是他做的事,问他,他说是武照央他写?的。」 蒋铭笑道:「武继明写?这个,是要拿去送人的,先还想让三弟给他写?,后来改主意了,说先生在?咱家住着?,怕先生知道了,说他。」 蒋钰禁不住笑了,道:「他写?这么两?个字,能送谁去,想必是要送到风月场里去了?」允中望了虞先生一眼,吐了个舌头:「所以他才?怕先生看见,不想还是给看见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4页 虞先生嘆道:「继明这孩子,就是这个性子改不了……」摇了摇头,没往下说。蒋毅接话道:「子不教,父之过。武通判当年,读书何等刻苦,轮到儿子却要溺爱起来。自谓家中如今富贵了,享用一下无妨,可是事关教养品行,岂是能含煳的,不是把他害了么?」 说毕也?嘆了一声:「如今风气?,越来越往浮薄上走,读书识字也?搞这些花头,譁众取宠。有那?功夫,怎不在?正经学问上多用点儿心思……」向蒋铭允中道:「你们两?个,可不许把心思多花在?这上头!」两?个忙都?应道:「知道了。我们不会的。」 虞先生道:「世风如此,可奈何?如今天下太平,饱暖无虞,玩的花样自然多了。依我说,这拆白道字也?罢了,勉强还算是读书人的游戏。那?日听顾先生说,还有人只因好酒,不知如何才?好,竟披头散髮,爬到树上饮酒,招唿众人来看,疯疯癫癫荒唐之极!含光,是有这么回事么?」 蒋钰笑答道:「是有这回事儿,就是石坊主的连襟,姓孙叫孙廉广的,都?说他豪饮,家里藏酒也?多,金陵城里没人酒量比得?过他。前时石坊主还说,这位孙酒仙想让他给我二人引见,邀我去他府上吃酒呢,我说免了吧,我又不好这个,酒量也?不行,只说我甘拜下风就是了。」 蒋毅摇头笑道:「这个人我知道,岁数应该不小?了,听说他乡试考了好些年,时乖命蹇,也?没考过。后来专一习字,立志要赶超王右军。好几年没声息了,现在?他做什么营业呢?」 蒋钰道:「现今在?细柳街和小?虹桥跟前开了两?家头巾店。他嫌商贾身份不尊重,也?不好生经营买卖,倒是石坊主,却不过亲戚情面,给他照看着?生意。」 允中问:「那?他的字写?得?怎么样?」蒋铭一旁失笑道:「这还用问么?想来是不怎么样,不然他还用跑树上吃酒去?」允中疑惑道:「莫不是功名?不就,得?了失心疯么?」 蒋钰也?笑了:「疯倒是没疯,听石坊主说,这位酒仙如今常说的是,『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要学那?刘伶嵇康,魏晋的风流。」说毕众人都?笑了。 蒋铭越想越可乐,往自己?额上连拍了两?下,说道:「他这还不够风流?还用学么!到树上喝酒,亏他想来!敢是世间容不下了,要驾云上天,可惜身子重又飞不起来,做不成鸟人只好做猴儿……」 话犹未了,连蒋毅都?掌不住笑起来了,笑骂道:「这小?二,哪里学的这等贫嘴薄舌!」众人又都?笑了。虞先生道:「这就是那?『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了。」蒋毅点头嘆道:「正是,可见名?之一字累人,比利之一字更甚。」 因说起虞先生回乡下的事。蒋钰道:「先生何必急着?回,乡下房舍简陋,这几天早晚又寒冷。不如在?家多留几日,日间也?有人侍奉,过了寒食再回也?不迟。」 虞先生道:「不住了。这都?住了两?个多月了,我也?想我那?几间陋室了,祭祖那?时我就想回,你爹爹留住了不放。我那?边还有十几个小?学生,也?该收收心了。」 蒋毅道:「再过几天铭儿也?要动身,他从前没去过京城,这是头一回,况又要见官考试,先生有什么话多嘱咐嘱咐他。」 虞先生笑道:「这还须你吩咐,会考的事我也?跟他说了许多,不知这场恩科是否依例,也?不要紧,只依着?吩咐做就是了。我看铭儿此去若无意外,必定是中的。只看如何除授,早晚回来喜报,你使人去告诉我一声。」 蒋毅:「那?是自然!我只想他年轻不知深浅,若是真的考好了,有幸殿试,如何应对还得?先生指点。」 虞先生笑道:「弘之你也?忒多虑了,铭儿虽然年纪小?,为人处世,没什么话说,只管放心好了。退一步讲,如今官家宽仁,十分看重读书人,就算有一星半点不妥当,也?没事的,何况铭儿性子谨慎,虑事周全,临事也?机敏,我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他。」 蒋钰陪笑说:「父亲对二弟期望殷切,所以才?这么操心,其实没什么事。」蒋毅便?笑了。蒋钰又问:「二弟到了京师,该先去拜见太傅吧?」 蒋毅点头:「嗯」,嘱咐蒋铭道:「你到了那?里,凡事自己?斟酌。要有不好决断的,就与太傅明白讲,请教他,听他吩咐就是了。」蒋铭应喏了。 蒋钰道:「太傅我见过两?面,是和蔼可亲的人。二弟又是他名?下荐的,我看,只当是自家长辈答对,也?就是了,不必小?心翼翼。」蒋毅道:「虽是如此,太傅是朝中阁老,又是官家至亲,尊卑有别,须得?谨慎守礼,不可逾分。」蒋铭又应了声「是。」 蒋钰略迟疑了一下:「说到这里,我倒想起来,本朝立国?四十余年,从□□朝到太宗朝,再到今上,官家自家里也?出了不少事情。我们只听些江湖传闻,不知详情。我只知道,太傅当年有望做太子的,因生了病,触怒太宗皇帝,一度被废为庶人,其余的就不清楚了。此番二弟到京,与太傅见面时日也?多。不如您二老跟我们细说些赵官家当年的事,太傅因何贬为庶人,又是如何復位的,等二弟进?京见了,心里有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行动应答,也?好把握分寸。」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5页 蒋毅默然不语,看了看蒋钰,又看看虞先生。先生道:「含光这话有理。」蒋毅沉吟一会儿,长吁一声道:「这些事,不是我不愿说,只是,说起来话就长了。」虞先生笑了:「那?你就长话短说,就没那?么多事了。」 蒋毅:「先生说的是。」因说道:「太傅赵元佐,原是太宗皇帝长子,自幼聪慧机智,文武全才?,长成后跟着?太宗征战沙场,太宗极是宠爱他。要不是后来生了病,他就是太子无疑了,也?轮不到今上即位。」说到这里,却又停了下来,沉吟不语。 蒋铭问:「这样一个人,怎么忽然就生了疯病,也?是奇怪。」虞先生冷笑一声:「是真疯还是假疯,只有天知道了。弘之,你只说他是如何生病的罢。」 蒋毅便?道:「他这病,由来也?久了。」不觉看了蒋钰一眼,又吃了一口茶,方说道:「那?时德昭皇子因受了太宗申饬,自尽而死,不久,德芳也?莫名?身故了。元佐当时还是个少年人,就曾一度悒悒。那?时齐王(即太宗的四弟赵廷美)还在?,他们叔侄二人甚是相厚。元佐常去齐王府上走动,每每廷美受太宗斥责,元佐便?去安慰叔父。雍熙元年,廷美因谋反一案,被贬去了房州,元佐觉得?叔父冤屈,还曾上书为廷美申诉,惹得?太宗不快。廷美到房州不久,忧悸而死,自那?时起,元佐就开始疯癫了。」说到此,嘆了口气?。 默然片刻,接着?道:「太宗命各方寻医诊治,一度好些,太宗十分欢喜,为此还大赦了天下。可是,元佐的病时好时坏,不断闹出些事来,最后……最后竟把宫殿点火烧着?了,这下惹怒了太宗,不得?不黜了他皇子身份,只令在?家休养。直到今上即位,念及兄弟之情,復了他楚王之位……再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 众人默然良久。蒋铭道:「原来如此。看来先生说的是,他那?时未必是真的疯,只因看见堂哥死了,叔父也?死了,明白是冤屈死的,良心上怎么过得?去。要是坐上那?个位子,等于杀人也?有他的份儿了,只怕寝食难安,所以他宁可不要做太子,这才?疯了。」 蒋毅和虞先生都?不答话。过了一会儿,只听允中喃喃讷讷地道:「原来当今世上,还有伯夷叔齐一类人物,只为情义良知,连皇帝都?不要做的。这让人如何……如何……」不知说什么好,住了口,蓦地流下泪来。要是往常,蒋铭早就笑话他了,这次却没言语。 虞先生道:「元佐发病时,我已经离开汴京了,后来还是听你说才?知道。他样貌生的像他父亲,这性情,却实在?像极了从前□□皇帝。」 蒋毅点头,嘆息了一声:「是。这些都?是官家私事,你们听听也?就罢了,不要对外人传说。所谓『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你们兄弟,要记得?凡事以仁义为本,伦常为重。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何其短暂!骨肉恩义,比权势名?利要紧的多,哪怕生死面前也?是最要紧的。」 蒋铭允中都?应了声「是」,蒋钰道:「父亲教诲,儿子谨记在?心。」 蒋毅又向蒋铭道:「特别是铭儿,将来走这宦途,我自然愿意你施展抱负,显亲扬名?,但?是,倘若遇到选择是非的时候,孰重孰轻,一定要分清楚。切不可为了一己?之私,做那?等背恩忘义,忍心害理的事。」 蒋铭见说的郑重,站起身来应道:「是,儿子知道了。」 第130章 (下) 【自珍重缱绻情思】 众人吃了?会儿茶, 又说几句闲话。蒋铭想起凤栖山上聚宴的?事,问道:「□□帝驾崩的?时候,您二老都在汴京,可知道『烛光斧影』一节, 到底实情是怎么样, 可真?是太宗做下的?么?」 允中听得一惊, 不由看了?蒋毅一眼。上次在兖州李孟起提到『烛光斧影』, 他不知?指的?什么,后来?私下问蒋铭, 才知道是赵光义涉嫌弒兄的?一桩疑案。 蒋毅和虞先生互相看了看。虞先生冷笑了一声:「不管实情怎么样, 如今都是说不清的?了?,还管它?什么实情, 只当不知道也罢了。」 蒋毅皱了?皱眉:「刚还说,让你该说不该说的?拿好分寸,这话也是能说的??」蒋铭陪笑道:「这不是在家里?么,我?想起来?了?。」顿了?一顿,又问:「您二老可知?道李孚这个人么?」 虞先生摇了?摇头。蒋毅道:「李孚?是现?今在庐州守御军的?那个李孚么?」蒋铭:「正是他。」蒋毅思忖着说:「李孚这人我?知?道些?, 原来?他在京城待过几年, 后来?又去了?寿州做都统制, 然后又到庐州做团练使。你怎么问起他来?了??见?过他么?」 蒋铭说:「没见?过,但我?见?过他大儿子李孟起。」就把上次在凤栖山,李孟起拜望窦从义的?事说了?:「那日窦庄主请宴,李孟起也在座, 庄主叫了?唱话本的?, 唱的?李后主亡国事, 后蜀孟昶请降的?事,李孟起就说, 『怎么不唱一出金匮盟约,最好,把烛光斧影一节也加上』,本资源由滋源君羊已无二儿七五儿吧椅收集所以我?刚才想起问这个……那时我?也吃了?一惊,还想他怎么恁大胆,当着许多人说这话,回头又想,他可能是为了?亲近窦从义才说的?。」 蒋毅道:「有这可能。窦从义是□□身边的?人,什么不知?道?听你说来?,这个李孟起不像是等?闲人物,不至于口无?遮拦乱说话,应该是有意说的?。」将手捻着颌下髭鬚,沉吟道:「没来?由的?,路途又远,李孚去拜望窦从义做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6页 蒋钰道:「李孚跟云家有亲。父亲记得不,云珔的?妹妹,也就是云贞的?姑母,嫁给了?李孚。所以李孟起是云贞的?表兄,从周老太公那头论,他们两家也算是姻亲。」 蒋铭道:「是,李孟起见?窦从义,正是请太公引见?的?,说是李孚早知?道窦从义,钦慕他,所以才去的?。」 蒋毅「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道:「这个李孚颇有心机,早年他和秦助关?系很是密切,我?记得最初他在禁军里?任职,就是秦助荐的?他。后来?两个不知?因为什么事相恶,断绝了?来?往。这次秦助的?案子发了?,倒没丝毫累及他。反是云珔一介书生受了?连累。」 蒋铭不由想起李孟起那日在凤栖山上言行动作,莫名觉得几分扑朔迷离,却想不出哪里?不对。蒋毅看他出神,以为他又在想和云贞的?亲事了?。便说道:「你想什么呢?秦助这案子,已经定了?是逆案,现?下朝廷没人敢碰,你要知?道厉害,见?了?太傅不许提这件事,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蒋铭陪笑道:「我?没想这个。只是想起了?李孟起,他是个有本领的?,跟大哥年纪差不多……要是大哥施展才学,无?论文武,都比他还强,却埋没了?……」 声音低了?下来?,嘟哝道:「这一科太傅怎么不荐大哥,按理说应该让大哥去考,家里?什么事非他不行。」 蒋毅没料到他忽然提起这个,看了?看蒋钰,一时语塞。却见?蒋钰笑了?,向蒋铭道:「我?要想去,怎么不能去的?,用?你来?鸣不平?我?也是看透了?,为官作宦,看似荣光无?限,一旦时运不济,恐怕下场还不如市井小民。秦助、云珔,这不都是例子么?今天父亲和先生一再叮嘱你,不就是因为你去的?,也不是什么祥和之地。再者说,听说『烛光斧影』这些?事,皇帝自己家里?也是一本烂帐,我?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远了?不说,你只看先生,经天纬地的?才学,也辞了?官,远离朝廷,只为洁身自好,我?又算得什么。所谓『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人生一世,结果只在修为,不论士农工商,在哪里?,做哪一行,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如今,并?不想去应什么试,做什么官了?!」 蒋铭骤然听说这一番大论,不由瞠目结舌。蒋毅看了?蒋钰一眼,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允中在旁笑说道:「大哥说的?有理。我?就觉得大哥和先生这样好,我?跟大哥原是一样的?心思!」 虞先生含笑点头,向蒋毅道:「『古之学者读书为己,今之学者读书为人』。含光年纪轻轻就能这么想,实在是了?不起,令我?都钦佩他了?。」 蒋钰笑道:「我?是无?知?妄说,先生这话,蒋钰怎么担的?起。」又对允中道:「你可别拿我?做挡箭牌,从此不肯用?功读书了?,专一琢磨那些?插花制香的?事,一味精緻的?淘气。」一时都笑了?。 又过了?一日,虞先生回乡下,蒋毅命允中去送,萧纯上也来?了?,俩人一块儿走了?一趟,不在话下。 却说蒋铭此行上京赴考是件大事,家里?备办行李,俱各忙碌。白氏娘子更?是千叮咛万嘱咐。这一天蒋铭来?上房,白氏又道:「你到了?京城不要四处乱走,注意安全。事情完毕,能回来?便早些?回来?,回不来?也让小厮送个信,好教家里?放心。」 蒋铭笑道:「母亲不必担心,那里?有太傅照看我?,谁敢惹我??况且还带着李劲和宝泉呢,我?只不多事就罢了?。」 白氏嗔怪地看他一眼:「再不许你像上回兖州那样,自作主张,胡作妄为。现?在一想起,我?这心里?还直跳。不单是我?,你父亲也吓得不得了?,那两日他也睡的?不好,就为你冒险,担心你万一出个什么事,怎么承受得了?!」 蒋铭嘟着嘴,说:「这是您老人家心思,我?爹才不会呢。」 白氏急道:「怎么不会?你是他亲生骨肉,他怎么不知?疼的??亲口对我?说的?,什么官什么财,都是其次,儿子命才是最要紧的?,只怕你出些?差错。要不上回那等?下狠手打你,就是气你不听话,不知?避着危险。跟我?说:『我?就这么一个……你就生这么一个儿子,万一出点什么事,可叫人怎么办呢』……你们三个,你爹心里?看的?你最重,只是当你面儿不说罢了?!」 蒋铭听的?不耐:「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了?,再遇到那样事,我?只躲着走,您老人家就放心吧……」 正说着,听外面脚步声响,丫头打帘子,蒋毅回来?了?。 蒋毅看见?蒋铭在,面露笑容,令他坐。蒋铭想熘,一时不好走的?,只得坐下了?。白氏道:「老爷这么早回来?。」蒋毅点头:「我?与含光商议了?,这次铭儿去京,要给太傅带些?礼物。你把那一围金镶奇南香带找出来?,好生包了?,给含光屋里?送去。」转对蒋铭道:「这是贵重东西?,你路上仔细些?。」 蒋铭便问:「这样贵重礼物,我?与太傅怎么说,万一不收怎么办?」 蒋毅道:「只说是我?送的?,太傅看了?信,不会不收的?」。又道:「这几年交往,我?们没送过什么,倒是太傅送了?不少?东西?来?。别的?不说,就前年送的?一口剑,就是一件无?价的?宝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7页 蒋铭笑道:「怪不得,那口剑大哥给我?们看过,我?还想哪里?得来?的?,原来?是太傅所赐。每次咱们不是也回礼了?么?」 蒋毅笑了?笑:「咱们回礼,都是些?文房、书画清玩,我?怕担嫌疑,让人说贿赂媚上,没送过贵重物件。这次不同以往,太傅荐你在先,是把你当自家子弟待承,送这份礼,也说得过去了?。」 说起后日蒋铭启程的?事。向白氏道:「到时先让李劲宝泉带了?车,在元武门外等?着,让含光和允中送他出去。」 白氏道:「含光都安排好了?。那天我?听他说,这个宝泉也是出过远门的?,路上事他都知?道,我?们也可放心了?。」 蒋铭听说「元武门」三字,呆了?一呆,站起身来?说:「爹!我?……我?不从北门出城。」 蒋毅听了?没作声,就把脸色沉了?下来?。白氏疑道:「你不从北门出去,从哪里?出去?」 蒋铭看了?他爹一眼,向母亲道:「我?从南门走,我?……我?要先去一趟句容长山镇,云姑娘现?在那里?,我?已经写信与她约好了?,走前我?要去看她。」 白氏听了?,看看蒋毅没出声。蒋毅皱起眉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满脑子还想这些?!不许你去!你两个又没有婚约。纵使有婚约,见?不见?面也是两家长辈定的?事,你自己跑去做什么?这像话么?」 蒋铭站在那里?,闷着头只不则声。蒋毅知?道他心思拧着,几句话挡不住的?,又不想临走父子俩闹的?不快,也就不说了?。一时两人僵住了?。 白氏忙劝说儿子道:「铭儿就别去了?,回头让人捎个信儿,告诉一声儿就行了?。你爹说的?是,你俩又没婚约,去看她,你倒是没事儿,她却是闺阁里?的?姑娘,将来?若亲事不成,对她名声也不好。」 蒋铭不敢对着他爹说,便向母亲道:「儿子从前跟母亲说过,将来?非她不娶。如今虽有些?拦阻,也不是大事,她家案子总有一天会昭雪的?。」 蒋毅严声道:「这还不是大事!这个案子现?已成了?铁案,还谈什么亲事?况且并?没有提过亲,这就是天意,难不成是谁说了?算的?事么?」蒋铭又不则声。 白氏沖儿子使个眼色,对丈夫道:「我?看先不说这事了?,铭儿还是先应考,亲事且等?等?,他年纪又不大,过个一二年的?,再说也不迟。」蒋毅吁了?一口气,面色和缓了?些?。 蒋铭最怕就是父亲给他定亲,看话说到这里?了?,便道:「爹,儿子知?道这件事让您为难了?。可是爹答应过提亲的?事,虽然没成,也应给儿子一些?时间。我?想等?上三年,倘若云家的?案子平反了?,我?就与云贞成亲,若是平反不了?,到时再想旁的?法子,总之三年之内,请父亲不要跟别家议亲。」 还想加上一句「别家议亲我?坚决不肯」的?话,看母亲在旁使眼色,就住了?口。 蒋毅沉声道:「不行!这不是该你做主的?事!大人们审时度势,自有安排,由不得你!」 白氏忙向儿子道:「你先好好的?去应考吧,这才是眼前大事,别的?都先放一放,如今哪有时候给你说亲事呢!」 蒋铭听见?这话,嘴唇动了?动,要说什么没说。蒋毅闻言也放缓了?语气,道:「你母亲说的?有理,你先别想这事了?,等?你考完再说吧!」 蒋铭没得到答覆,心想:「不论如何,我?的?意思已说明白了?,往后我?要怎么样,也不算欺瞒。」就不再说了?,心里?终归不高兴,隐隐不安。 却说这日,一家人送蒋铭出了?家门,蒋钰和允中骑马相送出城,一直送到城南五里?亭处,会合了?李劲和宝泉。蒋铭和李劲骑马,宝泉赶车,一行绝尘而去。 路上赶得甚急,下午申时,来?到了?长山镇褚家门前。刚驻了?车马,门就开?了?。桂枝欢喜迎了?出来?,沖蒋铭道个万福:「二少?爷!」 蒋铭一笑:「你姑娘在吗?你们可都好?」桂枝笑答:「都好,姑娘在里?面。」 蒋铭把缰绳扔给李劲,三步两步进了?院,只见?云贞正从屋里?走出来?,穿着家常缃色袄子,湖色罗缎裙,依旧是眉如远山,目似秋水,面色红润,神采比半年前好了?很多。 蒋铭见?到心上人,胸膛一下子敞亮了?,抑制不住满面笑容,走上前做了?个揖,笑说:「云妹妹好。」 云贞亦是心潮翻涌,笑了?,还了?礼,相让进屋。蒋铭走到她身边,情不自禁伸手牵过她的?手,云贞害羞,略挣了?一下,却被他握住了?……两个携着手走入堂屋,分宾主落座。 他二人虽是通着消息,却已半年多没见?,两地情牵,朝思暮想,乍一相见?,内心激动无?以言表,一时却都不知?说什么。云贞看蒋铭似乎比前又长高了?些?,身材也比前健壮,面貌愈发英朗了?。一双眼眸闪闪发亮,含着笑只顾看自己,不觉羞涩低下了?头。蒋铭隔着桌儿将手伸过来?,两个又拉了?拉手。听见?桂枝和李劲进院声响,云贞忙把手拿了?回来?。看蒋铭面有风尘之色,知?道他路上赶得急。含笑轻声问:「你们吃饭了?么?」 蒋铭「呀」了?一声:「还没,我?都忘了?!这李劲也不提一声。」将手去摸肚子,望见?李劲在门外,喊道:「李劲!你和宝泉出去买点吃的?回来?,忘了?吃饭你也不说,你不饿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8页 李劲笑道:「怎么不饿啊,我?这肚里?咕咕叫了?,看二爷只顾赶路,没敢吱声。」 云贞也笑了?:「不用?出去买,家里?有的?,一会儿就好了?。」桂枝在旁应道:「那日表少?爷来?说,估摸你们这两天该到了?,姑娘早都让备着了?,我?这就去,立等?就好!」 蒋铭笑问:「窦宪走了??」云贞:「是,来?到第二天就走了?。你们且先坐,我?去厨下帮桂枝。」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1章 (上) 【惜别离始知情深重】 却说蒋铭三人吃毕了?饭, 桂枝去厨下收拾了。蒋铭打发李劲宝泉先去镇上寻住处。这才坐下来,与云贞述说别后详情。说了那时如何被禁足在家?,以及后来种种。告诉家中景况:「菱歌生了个儿子,五个月了?, 又白?又胖的一个娃娃。大哥知道我来, 让我带话说多谢你, 只?是时间?仓促, 你现又是客居,没带谢礼过来。」 云贞笑了:「不是早都谢过了??也?不过举手之劳, 不须谢的, 只?要大家?欢喜就好。」看看他,轻声说:「你原该往北走的, 绕了?路来,伯父伯母一定不高兴,老人家心里怕是深怪我了。」 蒋铭笑说道:「怎么会呢?是我执意要来,要怪也?是怪我……」嘆口气道:「怪就怪吧,我也?顾不得了?, 不来看看你, 叫我怎么放心走?」 低声问道:「母亲说我就这么来看你, 怕人见了?背后议论,损你清誉,可要紧么?」云贞温柔一笑,摇了?摇头:「我不在意这个。」蒋铭笑说:「我也?觉得你不会在意。」又道:「那时我来不了?, 请你去金陵, 你怎么不去?」 云贞默然片刻, 说:「一来我的身份,也?不是来去自由的;二来……大人要你在家?读书备考, 我怎么好去扰你?」 蒋铭笑道:「我也?料到了?。只?是你不去,害我想念的苦。」云贞听他说的直白?,又觉害羞,想说什么没说出来,笑了?。蒋铭伸手握住了?她?手,看着她?眼睛柔声问:「妹妹也?想念我么?」 云贞一时害羞无语。过会儿抬起头看着他,轻声道:「是,其实……我也?很想念你。」 蒋铭闻听这一句,心中欢喜无限,叫了?声:「贞儿」,起身过来,云贞不由也?随着站起,蒋铭伸手臂将她?拥在怀中。云贞听着他胸中心跳咚咚作响,只?觉他身上男子气息袭来,不由一阵晕眩,面红心跳,难以自禁……片时挣脱开,蒋铭见她?平时清丽的面孔此?刻艷若桃花,流光泛霞,不由情动,就想去亲她?,又怕唐突了?她?,迟疑片刻,只?往她?额发上轻轻吻了?一吻。 相拥良久,云贞低声道:「咱们坐下来说话吧。」蒋铭平息了?心情,柔声应道:「好。」两?个手拉着手,相依坐下。 因说起这次上京的事。蒋铭道:「我这次一定中的,只?不知中了?之后如何,就是别处除授官职,也?该先回来探亲,到时我先来这儿,咱们商量以后的事,你看好么?」 云贞道:「你别来这儿了?。过年时舅舅说,过两?个月,要安排我回应天家?去,到时再会吧。」蒋铭想了?想,喜道:「那就更好了?!不如……你别回应天,直接来汴京寻我,怎么样?」 云贞道:「我还是回应天吧,看太公的意思,再说下一步。」蒋铭问:「太公知道咱们的事么?」云贞摇头。 蒋铭握了?握她?手:「不知道也?没关系,他老人家?那么疼你,只?要你一说,一定都会依你!」 云贞不语,看了?看他,欲言又止。蒋铭拥住她?,柔声道:「你别担心什么,都会有办法的。」云贞道:「不是我要担心,现在最麻烦还是我家?的身份。我不去金陵,其实也?是怕……万一连累了?你,不是小事。」 蒋铭:「你别想那么多。这世上,没几个人知道这事,就是知道的,你是行医的,对人只?有施恩,没有结仇的,哪有那么多人坏了?良心,只?要害人。」云贞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蒋铭道:「事在人为。你只?管放心。我已?经?跟父亲说了?,三年之内,不议亲事……不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的。大不了?我不做官了?,又能怎样?」 云贞见他说的急,忙安慰道:「你也?不要想太多,我并没担心什么。其实……」顿了?一顿,「其实我只?希望你好,只?要你好好的,别的……我都行,没什么可担心的。」 蒋铭道:「我知道。可是,我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好。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好呢?」 云贞回握他手,含笑轻声道:「你不会没有我的,我信你,你也?须信我才是!」蒋铭听她?语气温柔坚定,大为感动,唤了?声:「贞儿……」 千万言语,难以表白?。半晌方说:「那你早些回应天,我到了?汴京,考完了?,到时怎么情形,立刻就给?你写信,投到素文那里,让她?给?你送去。」…… 两?个人絮絮说话,眼见天色已?晚,掌起灯来。蒋铭迟迟捨不得去,直到二更时分,夜色已?深。云贞催促道:「你去吧,明日还要赶路,别太晚了?。」 蒋铭无奈起身,復又叮嘱:「你千万保重自己,等我相见。」 出得屋来,夜凉如水,万籁俱寂,仰头望去,但?见半轮冷月杳然挂在空中,繁星满天,清灿灿一道银河横空烂漫。走到院子中间?,不觉都住了?脚步,并肩仰望,看了?多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9页 蒋铭低声道:「等你收到信,知道我在哪里,千万早些来,免得我日夜悬望。」云贞望着他眼里反映出的星光月色,心中涌起万千柔情,满怀惆怅与不舍,却只?点一点头,应道:「我知道的,你放心,好好保重自己。」 相随走到门外,蒋铭转过身来,不约而同又紧紧拥抱在一起。云贞不由得泪水涌了?上来,却平静说道:「你去吧。」蒋铭用力抱了?抱她?,方才放开了?手。李劲拉过马来。云贞看着二人上马,夜色中去了?。 次日一早,蒋铭又来见云贞辞行,一行车马启程,向北去了?。云桂两?个站在门口,直望到身影不见,转身回来。桂枝怏怏地道:「也?不知舅老爷什么时候来,咱们什么时候回应天去。」 云贞不答她?话,吩咐小厮把?门关好了?,走入房里。只?听桂枝又喃喃讷讷说:「其实早也?回,晚也?回,要是依我,不如跟蒋二爷他们一道走也?好了?。」 云贞正自心里难受,却被?这话逗笑了?,道:「你这丫头,说的傻话!」 不由想起上次众人一路相送的情景,恍如昨日,不知蒋铭此?去何时才能再见。怅然伤怀,一时难以自已?,颓然坐在椅上,几欲流下泪来。 桂枝没料到她?这样,忙说:「姑娘别难过了?。等咱们回了?应天,与太公说一声,就去汴京找二少爷。不管二爷去哪里做官,我们也?跟着一起去。」 云贞不禁又笑了?,嗔道:「说什么呢,哪有那么容易的!」桂枝道:「就算没那么容易,也?不会那么难的,我看是姑娘想的太多了?。」 云贞渐渐平息了?心情,擦干了?眼角,说道:「不是我想的多。现在处境,你还不清楚么,那时如果我们俩不在应天,这时就在岭南了?。去汴京?谈何容易!要是见他,被?人知道了?,还会连累他,不但?考不成?,还要担不小的罪过。」 桂枝嘟哝道:「真的有那么要紧么?又没人知道。」云贞嘆息一声:「要是不要紧,我们又何必隐姓埋名,躲在这里来。」 桂枝还想说什么,又闭了?口。云贞道:「你别管了?,这事儿谁都管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勉强笑了?笑,「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坐会儿。」 心事重重,呆坐了?多时。她?向来独立自持,自认为性情疏淡,凡事总能看得开,放得下。先前与蒋铭彼此?表白?,谈及终身大事,言语亲密,虽是出于一片赤诚,心里想的却是:「我只?要他好好的,两?个人彼此?心里牵挂,就算将来无法在一起,有这一场缘分也?是难得,我只?远远守望着他也?罢了?。」——直到昨日与蒋铭两?番拥抱,是她?平生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身心触动无以言说,才知自己早已?情根深种,不能自拔。一时间?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喜的是爱而得其人,忧的是身世坎坷,亲事难以如愿…… 正自坐着,桂枝探头进?来,笑容满面说道:「姑娘,镇上送花苗的来了?,你出来看看捡些什么好,我不懂。」 原来地方上有二月种树栽花的习俗。云贞在这儿给?人诊病,凡来的总要付些诊费,银钱上宽裕,就想趁此?时把?院子收拾一下,栽种一些花木。 桂枝起初不解:「过些天都要走了?,还种花做什么?费工又费时的。咱们虽然没出赁房子的钱,也?没亏了?主人家?,别说姑娘平常给?褚大娘子送的东西,就是她?家?药铺也?有不少的进?帐。」 云贞笑道:「你这心思,倒学会算帐了?。咱们走还会有别人来,前人栽花,后人看花。现有的花木,也?不是咱们种的。临去收拾一下院子,也?好留个念想。」桂枝就笑了?:「姑娘说的也?是,以后看见花木,褚家?娘子也?会想起咱们的好处。」 云贞出门来,看见花匠车上满载着花苗花肥盆栽等物,叠放得高高的。就捡了?蜀葵,冬青,木樨,紫葳几样根苗,并各色草花种子,数包花肥,算钱,打发花匠去了?。然后告诉小厮哪里栽种,如何掘挖土地……小厮知道不会让他白?干,乐得很,笑说:「就请桂姐姐指教着我,管情三五天就弄好了?。」 小厮干活儿。云贞先站旁边看了?一会儿,落后换了?紧趁衣服,拿了?花锄手镐,和桂枝一起做起活儿来。桂枝笑道:「往常太公就说,不开心时,与其在屋里烦恼,还不如出来干点活,也?就不烦恼了?。」 云贞笑笑,心中也?觉松快了?些,想道:「不管怎么,我只?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今他好好的,我也?好好的,等烦恼来时,再去烦恼也?不迟……」 过两?日便是花朝。褚家?大娘召唤云贞到野外挑菜玩耍。云桂二人吃毕早饭出门,随着褚娘子和几个亲友一块儿走去附近山坡上挑菜。只?见春光明亮,遍地新草发芽,河边桃树挂着花蕾只?待开放,到处可见三三两?两?出来踏青的人。众女子提着篮儿,拿着小锄,挖取茵陈、马齿苋、枸杞芽等各色野菜。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一时走累了?,褚娘子命小厮捡高坡处铺设毡条,幕天席地摆下茶点,众人一边吃喝谈笑,一边往四下观瞧,玩赏春景。只?见坡下一群乡里孩子放风筝,那些风筝都扎的花红柳绿,趁着风儿飞的高高的,仿佛要钻入云端里去。云贞心情舒畅,一怀愁绪全抛去云霄之外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0页 忽见一个小厮跑来,正是这两?日褚家?派去帮着栽种花木的,气喘吁吁,报说:「刚来了?两?个官人,说是周大姑娘家?中哥哥,来找大姑娘的。」 云贞问来人模样,那小厮说不清,只?说两?个骑着马来的。桂枝疑惑道:「会不会是二少爷没去成?京里,返回来了??」云贞摇头:「不会」,却也?想不出是哪个。告辞了?褚娘子,同桂枝一起回家?来。 走到门前,就见道旁树上拴着两?匹马。一个身穿青布袍子的汉子,把?袍襟捲起来,掖在腰里,和小厮两?个在那里掘土,另有一个高大魁梧,身穿竹青色罗缎袍的青年男子,站在边儿上观看。 转头看见了?云贞她?们,笑容满面走了?过来。云贞一见惊喜叫道:「表哥!」原来是李孟起来了?,那帮忙干活儿的正是常兴。 进?屋里落座。常兴来拜见,桂枝也?向孟起见了?礼,倒了?茶,俩人都出去了?。云贞问:「表哥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孟起笑道:「你妙手回春,名号在外,我还不好寻的!」云贞笑了?:「表哥怎么也?会笑话人了?,」忽想起窦宪曾说在东岭山寺庙见过孟起,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听连生说的。」 孟起不置可否,笑问:「怎么样?你在这里还住的惯么?」 云贞点头:「这里很好。隔壁主家?是舅舅的朋友,很是照看我们,刚才就是与他家?大娘子一块儿出去踏青了?。表哥家?中也?都好吧?」 孟起笑了?笑:「我都好,只?是这一年来,母亲的身子不大好。」 原来孟起的母亲,就是云贞的嫡亲姑母,闺名叫做云珩。云家?抄家?时,孟起怕母亲着急,叫把?这些消息都瞒了?。后来云家?老太太殁了?,云珔也?没了?,实在瞒不住,只?好告诉了?。云珩禁不起这晴天霹雳,一病数月,人也?消瘦了?。 孟起道:「先时伤心难过,后来知道舅母和表弟在岭南安顿下了?,你也?平安,入秋时渐渐好了?些,可是冬至前后,又着了?些烦恼,愈发厉害了?。每日只?在房里郁闷,劝也?不听,真是没奈何。如今饮食也?吃不下,找人医治,又不愿服药,服了?药也?不见效,我心里着急,来寻你,我看母亲就是心事太重,表妹若去看看,诊病还是其次,她?心里安慰些,你劝几句也?能听进?去,说不定也?就好起来了?。」 云贞看他越说脸色越沉了?下来,知道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也?不会来找自己。便道:「表哥不必着急,我在这里也?没事,就去家?里陪姑妈待些日子也?好。」 孟起喜道:「要是能住一段日子就最好了?,妹妹什么时候要回,我还亲自送回来。」 云贞因惦记蒋铭的事,想早些回应天,思忖说道:「到时看姑妈情形,要是多待几天,我也?不一定回这儿了?,上次舅舅说,过些日子要安排我回家?去。」 孟起道:「若是这样,来回一趟路不近,不如就不回来了?,表妹索性在庐州多住一段时间?,到时候我送你回应天去,你看好么?」 云贞叫桂枝进?来,三人计议定了?。落后桂枝做饭,吃毕了?饭,喝茶说话儿,常兴就与小厮干了?一下午活儿,晚上二人去客栈歇了?。 次日云贞与褚家?娘子辞别,诸事交代过,留了?一封信给?周通序。和桂枝收拾行李,打发小厮赏钱……又次日,孟起雇了?一辆车,众人启程往渡口而来。 第132章 (下) 【渡大江罕见鹰唳天】 因?早上出?发的迟, 到渡口已是黄昏时分。恰好有?一艘渡船,原被人约下,那?人有?事又不走了?。一说即合,就将?行李搬上船, 打发车子去了?。众人客栈里歇了一晚, 次日一早, 将?两匹马也拉到船上, 扬帆起航。 船离岸渐行渐远,行到午时, 四面看不见?岸头, 唯见?江流滚滚,浩渺无垠。云桂两个出舱来, 立在船头之上,望着那江水浩浩汤汤,无边无际,云贞不由生起身世苍茫之感。又想起那年八月间,夤夜在江边赏月, 同是一条大江, 彼时波平如镜, 此时却是莽荡横流……只觉得恍如隔世,人间缘分直似梦幻一般,火石电光稍纵即逝,再不可?回…… 正自?感喟, 不知何时孟起走过来, 站在身后, 桂枝便悄悄回舱中去了。云贞回头看见?表哥,笑了?一笑。孟起走上前与她并肩而立, 望着江水良久,轻声问:「表妹想什么呢?」 云贞顿了?一顿,答道:「我?在想……人生天地之间实是渺小,太过微不足道了?。」 孟起默然了?半晌,感嘆道:「似这般江流东去亘古不变,千百年来,也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多情儿女,像我?们?现在这般横渡大江,心生感喟……」 云贞听闻这话,与赏月那?日蒋铭说的意?思相近,不觉心中一动。她早知表哥对己有?爱慕之情,只是孟起一向?守礼,言谈举动从不逾越分毫。故此虽对他并无儿女私情,每每想起,心中不免也有?暖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默然无话。 只听孟起又说:「天下山水皆是一体相连。不但南北如此,古今也是一样。所以我?想,不管你牵挂的人在何方,或者已经?不在了?,一旦望着江流想起,也等于是在一处,倒不必为见?不着面而伤心难过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1页 云贞听了?这一番话,益发默默无言。忽听得头顶上方几声啸叫,二人仰头看去,望见?空中不知何时飞来几只苍鹰,挟着江风展翼翱翔,盘旋鸣叫,忽尔低飞,在半空掠过,忽尔振翅钻入云端,几不可?见?。 此时仲春天气,江上风虽不甚大,也吹的船帆猎猎作响,鹰飞唳天,看得人襟怀盪轶,豪情顿生。孟起望着多时,不觉慨嘆道:「真好气概!」略思忖,口占一词《临江仙》,道是: 骄阳凛照东流水,飞鸢啸唳长空。凌霄何惧羿雕弓。行云凭袂卷,猎猎一天风。 唯念当年关塞曲,古今豪兴谁同。且将?怀抱散苍穹。得失随尔去,成败亦英雄。 船在江上行了?一整日,到对岸时天色已晚,夜幕沉沉。就在码头客栈歇了?一夜,次日又雇一辆车子。晓行夜宿,走了?数日,来到庐州城。 一径来到守备府门前。孟起相扶云贞下车,带着桂枝,走入自?家院里来。李家院落颇为整肃,来往家人僕役俱各敛声静气,敛目低眉,见?了?一行人经?过,皆躬身闪在道旁。 不一时来在上房院里,只见?数间正房,两边耳房厢房高低错落,曲廊边一架荼靡,枝叶繁茂,庭中生着一棵高大的木兰树,正开着一树莹白如玉的花朵。 孟起引着进了?明间,微笑道:「委屈表妹先在这里坐坐,我?进去与母亲说。」云贞就在椅上坐下来,孟起进里去了?。 彼时屋里静悄悄的,门口立着一个丫鬟。桂枝在云贞身旁站着,俩人互看了?一看,都不好说什么。正这时,只见?外面款款走来一个妇人,三四十岁光景,身穿松绿袄子,品红绣缎裙,描眉画眼,施着脂粉,打扮得乔模乔样。 妇人向?那?丫鬟道:「珊瑚!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儿,就说我?来给太太请安,不知太太身子好些了?没,前日寅哥儿叫人从兖州捎来的吊钟柿饼,我?拿来给太太尝尝。」 那?叫珊瑚的丫鬟答应一声,进里屋去了?,妇人看见?云贞,上上下下打量她。须臾珊瑚回来,向?妇人说道:「太太说今儿好些,请姨娘回吧,大公?子也在里面呢。柿饼这屋也有?,请姨娘留着自?家吃吧。」 妇人闻言在原地呆了?一呆,脸上现出?不忿之色,「哼」了?一声,把手里汗巾儿一甩,扭身就走出?去,她身后还跟着个提纸包的丫头,躲闪不及,险些撞上。妇人气哼哼说了?句:「回吧!」二人去了?。 少顷,忽见?从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子,二十来岁模样,生得温婉端秀。向?云贞含笑道:「这是云妹妹吧,母亲请妹妹进来相见?。」 云贞忙站起身来,不知是谁不好称唿,就见?孟起也掀帘子出?来了?,笑说道:「这是我?屋里你表嫂。」云贞便知来人是李孟起的妻子秦氏,彼此招唿,一同入里屋来。原来里面还有?一个宽阔隔间,安放着橱柜炉鼎,待茶的桌椅,四壁悬挂字画,古筝,宝剑等物。再往里才是云珩的卧房。 秦氏打帘子,云贞进门,只见?屋内屏帐柜几,锦褥雕床,铺设十分富丽,地上立着两三个丫鬟。一个中年妇人正从床上下来,打量云贞,唤了?一声:「贞儿」。 云贞一看面目,就知道是姑母了?,忙走近前叫了?声:「姑妈」,敛衽才要拜下去,却被云珩一把拉住了?,颤声唤道:「贞儿,你就是我?的贞儿…」一边说着,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云贞到了?这时,亦不免悲从中来,与姑母抱在一处,流下泪来。 云娘子哭的站立不住,秦氏在旁扶着,坐在床沿上。姑姪俩手拉着手,相对流泪。孟起劝道:「母亲别难过了?,妹妹来是欢喜的事儿,如何又哭?当心哭坏了?身子。」 云贞闻言忙止了?泪水,又替姑母拭泪。丫头端水来,二人洗了?脸,云贞这才整衣拜见?了?。 坐一处说话,云珩便问她从哪里过来,路上走了?几天,又问在应天几时出?来的……正说着,那?边秦氏亲自?摆放桌儿,奉茶上来,笑说道:「妹妹一路辛苦,快吃口茶吧。」 云珩笑道:「可?不是,你一路上累的,我?只顾拉住你说话。」云贞含笑道:「我?没事,路上行走惯了?,见?到姑妈我?也欢喜的很呢。」秦氏在旁笑说道:「一看贞妹妹就是母亲嫡亲的侄女,生的恁相像。」 云珩和云贞不由对看了?一看,都笑了?。云珩道:「人说养女随姑,说的可?是,你这面目生的一点儿都不像你妈妈,倒像我?了?。可?是细看风度神态,还是太公?带出?来的女孩儿,还是有?你妈妈的影儿,错不了?的。」 秦氏道:「我?那?时年纪小,还记得当年周大娘子,那?气度就像画里的神仙一般,如今贞妹妹也是这等超逸不俗。」 云珩疑道:「你什么时候见?过周娘子?莫不煳涂了??」秦氏陪笑道:「母亲忘了?,那?年我?才八岁,随母亲去过一趟芜湖。不但见?了?周娘子,还见?过贞妹妹呢,那?时妹妹也就三四岁样子,还是个小娃娃呢。」 云贞听孟起说过,这秦氏嫂子,闺名秦慕南,原是李孚友人家孩子,从小收养在他家,在云娘子身边长大的,小时和孟起兄妹相称,大了?就嫁给了?孟起。所以她们?婆媳之间没有?芥蒂,只如母女一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2页 云珩想了?一想,面露笑容:「是有?这么回事,我?倒记不得了?。」向?云贞道:「你娘进门时,我?已不在芜湖了?,我?俩见?的倒不多。后来她殁了?,你去应天前,我?还带着你表哥回去过一次,」问孟起:「你还记得不?」 孟起一直坐在椅上听她们?说话,见?问点头道:「我?记得,那?时贞妹妹是个可?爱的小娃娃,好像个磨喝乐仙童一样,教人碰也不敢碰的!」说的都笑了?。 云珩对儿子道:「你怎么还坐在这?回来还没见?你父亲吧。」孟起笑道:「我?过会儿就去,好久都没看母亲这么欢喜了?。」秦氏附和道:「说的是,这才一会儿功夫,母亲脸色都看着好多了?。」 云珩轻轻嘆了?口气:「这么娘母子在一起,说说笑笑多开心。那?日我?与你父亲还说,圣人也讲『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我?是不懂你们?男人,为什么总要功成名就,殊不知功名背后,都隐藏着兇险,君子当不立于危墙之下……」说着停住了?。 孟起陪笑道:「母亲说的是,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如今也都好好的。您就不要多想了?。您这病都是太过忧心的缘故,这次表妹能多待些日子,母亲也要自?己宽心才是。」 云珩看看儿子,欲言又止。转向?云贞道:「我?又没什么病,是他们?总找人来,这一年到头逼我?喝了?多少苦药汤,现在一闻那?个味儿,我?什么都吃不下。你来了?陪我?说说话就好,千万别给我?诊脉开方了?,就开了?方我?也不吃!」 云贞含笑道:「姑妈说不开就不开,我?看姑妈气色还好,只是虚弱些,应该没有?大症候,倒是多进些饮食要紧。」 孟起笑道:「有?妹妹在这儿我?们?都放心了?。」向?秦氏看了?一眼,秦氏会意?,就与丈夫一块儿辞了?出?去。屋里只剩下姑姪俩个,云珩倦了?,索性倚靠在枕上,细细说起旧事,又问云贞在应天种种经?过。娘俩个不免又哭一阵儿,笑一阵儿。如此不在话下。 却说李孟起和妻子出?了?门。孟起问:「这几天我?不在,家里没什么事吧。」秦氏答道:「没什么,外面我?不晓得,家里都安生着的。孩子……也都好。裴姨娘过来两回,请了?安就走了?,母亲轻易也不愿见?她。」 孟起「嗯」了?一声,边走边说:「你辛苦了?。」秦氏跟在旁边,看了?看丈夫,欲言又止。孟起问:「什么事?」秦氏道:「没什么,等你回屋再说吧。」孟起停住脚步问:「到底什么事,你且说。」 秦氏道:「前日父亲着人带湛儿出?去骑马,受了?点风,这两日有?些咳嗽,这倒也不打紧,只是我?听说……父亲要给他开蒙读书,这……是不是也太早了?些,湛儿还不满五周岁呢。」 孟起「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与父亲说。」说毕和妻子分开,走来书房见?父亲。 李孚正在桌案旁想事,一见?他进来,便说:「你回来了?!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人找来了?么?」孟起行了?礼,答道:「已经?在母亲房里了?,母亲见?了?她,精神显见?好了?很多。」 李孚:「那?便好。」起身从桌案上拿起两页纸笺来:「你看看这个。」 孟起接过看时,见?是母亲云珩笔迹,写的一阙词,内有?怨愤之情,读了?一遍,放在桌上。 李孚走到茶桌旁,招唿他一同坐下。说:「妇人家总是想不开,身子恁般不好了?,还要写这些诗词,显山露水,当初你舅舅就是为这获罪的,我?说了?也不听,你何时说说罢。」 孟起应道:「我?知道了?。外祖家遭遇这些变故,母亲也要疏解心怀,况这些东西只在家里,不会传扬出?去,没什么要紧的。」 李孚道:「昨日姜蒙方从京里回来了?,礼物都送到,事情也都办妥。若无意?外,过两个月告身下来,你就好去寿州上任了?,都统制的职衔虽是不大,但手里有?实在兵权。到时你把家眷也搬过去,好免人口舌。」 孟起应道:「我?知道了?。」犹豫了?一下,「家眷过去,我?怕母亲这边没人侍奉……」 李孚顿了?顿:「你先搬过去看看,不行再让她们?娘母子回来。寿州比庐州还要紧,先是秦助,后来是我?,下的功夫最多,守备贺思文虽然也是李唐旧人,奈何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只怕他心思有?变,你去了?我?才放心。」 孟起道:「李悃在那?里一年多,各方都接上了?。他又是老?人儿。倒是那?几个文官,得防着些。」 李孚点头:「我?正是担心这个,机事不密则害成。凡事就怕败在细小处,秦助不就是个例么?李悃做事是没说的,只是个性太耿了?,我?怕他一时不慎,被人看出?什么。你两人在一起,我?才放心。」 喝了?口茶,又道:「对了?,前日梁寅来消息,说是窦从义?的那?个儿子,去了?金陵,和蒋家人在一起,他在酒桌上遇见?了?。」 孟起道:「这也不奇怪,窦宪想必是去看云贞的,顺便去蒋家拜访,前年冬天我?去凤栖山,蒋铭和他兄弟都在那?里,听窦从义?说,他从前也是认识蒋毅的……」想了?想道:「父亲看,要不要我?去一趟金陵,拜访一下蒋弘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3页 李孚道:「不要!蒋毅当年跟赵德昭,赵廷美等人来往甚密,这人很是机敏,还是少招惹他,弄不好反引他疑心。倒是汤秉焕那?里要紧,王益祥如今已能调动他多半兵力。」 李孟起思忖道:「父亲,依我?看,咱们?这里就先这样吧,这两年扩军耗费太多,粮草补给也吃力,这么下去也怕露了?行藏。等我?去了?寿州,再做打算。」 李孚点头,沉吟道:「你说的是。你自?己也要保重……我?如今这么大年纪了?,已经?折了?一个儿子,再也禁不起出?什么差错了?。」孟起看了?看父亲:「我?知道了?,父亲放心」。 李孚蹙起眉头:「就凭王绍英那?些儿能为,怎么仲怀竟折在他手里。那?时你不在跟前,会不会是窦从义?、韩世峻他们?相助了?,只是邀功时没说?」 孟起摇头道:「我?查过了?,凤栖山确实没有?援手。王绍英死时也招认,那?时下雪,常荣是马失前蹄了?,所以才……,不然也不至于,这事,」缓缓地道:「或许还是天意?吧。」 李孚摇了?摇头,便道:「还是把姜先生请来,咱三个商议一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3章 (上) 【云娘子涵忍求全】 上回说?到孟起来家, 与父亲李孚说?话,提到了秦助、秦仲怀、王绍英等一干人?物。这里有一段隐情需要交代。原来李孚和秦助早年相识,二人?一直都是死党。秦助出生在寿州,乃是刘仁瞻的后人?, 六合之战, 周世宗柴荣得了江北十四州, 那时秦助年纪尚幼, 随养父进?了汴京,长成后入朝为官。李孚当年到禁军入职, 就是得秦助之力, 不惟如此,就连云珩和李孚的亲事, 也是秦助撮合而成。 秦李二人?所?谋者大,为了掩人?耳目,李孚离开?京城时,表面上装作与秦助发生龃龉,俩人?翻脸成仇, 断绝了关系, 实?际上却在暗中互换了儿女, 以此固盟。秦仲怀原本就是李孚的亲生儿子,侍妾所?生,才几岁就跟着?他娘一起去了秦家。秦助也把自己最小的女儿送到了李家,就是如今李孟起的妻子秦慕南。 这件事做的十分隐秘, 鲜有人知。云珔是个耿介书生, 与他两家关系都挺密切, 全不清楚个中款曲,只?当两人?真的反目了, 还曾屡次写书信从中劝和。其实哪里知道,李孚和秦助从未中断来往。只是做的万分谨慎,亲信人?传递消息,所?有留下痕迹的字纸笔迹,一经看阅即时销毁。故此秦助案发时,没查到任何有关李孚的证据。当时秦府中一个姓刘的书办走了,就是如今姜蒙方?,改名换姓来了李孚这里。 近二十年来,秦助致力搜罗钱财,借着?自己官宦身份,调动门路,私下与辽国、党项等?地互通有无,做着?丝绸牛马等?各种生意。那年辽使萧崇敬来京觐见,办完了事,忽又绕路去了宋州,就是秦助以谈生意为由,使人?把他诓骗过去的。 秦仲怀与萧崇敬在宋州会面?,要与他签署约定,让他回辽之后上呈契丹王庭,一旦秦李举事,辽军则南下攻宋,内外唿应,形成夹击之势,好夺取赵宋的天下…… 此事秦助计划颇为周密,也知会了李孚,谁料半路出了岔子:这萧崇敬是个死心眼儿,赚钱的事可以,谋反的事他却不想参与,两下没谈拢,萧崇敬惦记跑路,两次逃走都被秦仲怀捉了,身边的随从也折的干干净净。 秦仲怀怕走漏消息,押着?萧崇敬、王三皮、小厮燕平去了石臼山。意欲扣留做人?质,只?要他给辽国国主写书,签订盟约,使王三皮带书回辽。萧崇敬并不知道王三皮早已是秦助的人?,看出自家兇险,一定要他们送去边境线上,才肯写书籤盟……如此这般,两下僵持住了。 后来的事看官已然知晓:宋庭因为辽使被劫,怕坏了澶渊之盟,急命地方?上解救……便有了杨琼引着?窦宪、蒋铭、陆青,四人?雪夜上石臼山,救了三人?出来,带到凤栖山,窦从义将他们交给了王绍英。 因事态复杂,萧崇敬没敢向王绍英透露实?情,由着?李孟起护送过了战马驿,以为平安无事了,谁知老天不看顾,才离狼群,又入虎口。李孟起把他们交给大名府公?人?后,佯作离开?,其实?一路尾随。没过几天,就扮作劫匪杀散护送官军,重又将三人?劫持,逼迫萧崇敬写了书信,让王三皮带回去,燕平也放了。却看萧崇敬指望不上,干脆把他杀了! 那秦仲怀才干过人?,颇有计谋。自十七岁起,就在江湖上替秦助谋事。辽使走脱后,他将计就计,把官军困在山上,将王绍英围堵在石匠洼……之后蒋铭和陆青突然出现……如此这般,和常荣一块儿,双双死于蒋铭手中。 消息传到庐州,已是春节过后。李孚悲痛万分,立时就要杀王绍英报仇,却赶上秦助那边又出了事,掀开?惊天大案……,形势迫人?,李孚不得不隐忍下来。直到五月,李孟起才带着?常兴赶往兖州,杀了王绍英,给秦仲怀报了仇。 一年以来风云变幻。他们谋划这些事,虽是瞒的天下不知,却难瞒过枕边人?。云珩听到些口风,看出些影迹,她?是聪明女子,读的史?书又多,思前想后,猜出秦助案子与自己哥哥无关,倒是丈夫的嫌疑更大…本来云家的风波刚刚过去,心情尚未平復,这下反又加剧了烦忧。每日?思虑伤怀,精神越来越差,到后来恹恹不起…这才有了孟起去句容找云贞的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4页 却说?云贞见了姑母,到底是一姓血亲,分外亲近,说?了半日?话。吃饭时秦氏又来服侍。云珩虽然倦了,心里欢喜,倒比平日?多进?了些饮食。 吃毕了饭,云珩对秦氏道:「你?回屋去看孩子吧,等?下孟起回去也怕没人?,有你?妹妹陪着?我,你?就不用天天来我这儿了,有空多陪陪孩子。」 秦氏请示道:「贞妹妹要住一段日?子的,母亲看住哪儿合适,好叫她?们收拾屋子。」云珩道:「就这西厢房收拾两间出来……也不急,这两天,就让她?跟我住一块儿吧。」秦氏应喏去了。 云珩带着?云贞到隔壁里间,见是一间整洁房屋,窗明几净,靠墙设一个碧纱橱,过来是一张桌案,摆着?笔墨纸砚。两边壁上都是书橱,满架都是诗书。原来是云珩日?常写字读书的地方?。 云娘子道:「这两天你?就先住这儿,晚上咱娘俩好说?话。」云贞看了看姑母:「那姑丈……」云珩道:「你?姑丈军务忙,他有别的歇处,有时候连家也不回,就在外头军营里住了。」 云贞见案上放着?诗稿,拿起来看,知道是云珩写的,笑说?道:「我听人?说?咱云家是宿儒诗礼之家,姑妈这样有才情,才是云家女儿,我却怎么也比不上的。」 云珩苦笑道:「什么才情,不过就是解解闷,取个乐儿罢了。他们都怕我劳累,不叫我写。」 云贞放下纸笺,婉言道:「读书作诗是好事,只?是太过劳神,姑妈身子弱,还是少做这些为好,虽是疏解心情,也容易增添伤感。要是写字消遣,不如抄些经书,也好静心养神。」 云珩想了想:「你?说?的是。那我听你?的,以后没事就抄抄经吧,也是功德。」 晚些云贞叫了桂枝过来:「我但凡出门,都是她?跟着?。她?和玉竹两个,都是小时候父亲教人?从芜湖送到应天的,与我一块儿长大,她?俩就像我的姐妹一样。」 桂枝行礼拜见,问了姑太太安。云娘子看她?生的干净利落,说?话又伶俐,很是喜欢,赏了一两银子,并两股银丝簪子。让丫头玉钏带她?去耳房住下。当夜云贞就和姑母一处歇息了。 次日?,孟起陪着?李孚来了。云贞看这位姑丈五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穿一身纁黄色家常衣袍,言语深沉,仪容肃穆。见毕了礼,李孚问了周太公?安好。让云贞坐。说?道:「你?姑母时常惦记你?。现下你?来了,她?也好放心。听说?你?学的医术,正好给你?姑母看看,调养一下身子。」 云贞回道:「今早诊过脉了,没有什么大碍,姑母是忧思太过,只?要多加休养,饮食上调理,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孚微微笑了笑:「你?姑母就是太伤心忧虑的过,你?多解劝解劝她?,别想那么多,都是过去的事了,多想何益?」又对妻子说?:「你?看贞儿生的这么好,你?也放心罢。」略坐了一会儿,孟起陪着?走了。 这厢云珩解释道:「你?别看你?姑丈脸色不好看,你?来他也是欢喜的。他就是这么个人?,小辈面?前一天到晚板着?个脸。今日?有个笑模样,还是难得的。」 落后秦氏带了两个孩子过来。大的男孩儿,单名叫做李湛,虽然才五岁,却生得浓眉大眼,双目明亮,一举一动有板有眼,活脱脱是个小男子汉模样。小的是女儿,去年冬月生的,抱在奶娘怀里,两个黑眼珠子瞪乎瞪乎,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云贞喜她?可爱,抱过来逗弄了一会儿。那李湛在云贞膝边依偎着?,不愿离开?。 秦氏奇道:「这个孩子,平时谁也不爱搭理,今儿见了妹妹倒是亲近,就像一家人?一样。」对儿子笑道:「这是你?嫡亲的姑母,在应天住,你?亲她?一下,等?以后长大了,去京城考官儿,就去应天找她?去!」 湛儿羞的小脸红了,却真箇翘起脚,往云贞额上亲了一下。众人?都笑了。云珩道:「可不就是一家子么,小孩子心净,天生能?知道谁跟他近、谁跟他远。」 正说?笑着?,丫头进?来报导:「裴姨奶奶来了,问太太今儿可好些了不?」云珩停顿一下:「请她?进?来吧。」原来就是昨日?云贞见过的那个妇人?,进?来道了万福,云娘子还了半礼。秦氏对云贞说?:「这是裴姨娘。」云贞知道是李孚的妾室,站起身来,与她?见了礼。 裴氏满面?笑容说?道:「原来是表姑娘,昨儿在门口见了一面?,我还想这是从哪儿来的上画儿一般的姐姐,后来听说?是大娘子的嫡亲侄女,难怪生的这么俊。」云珩今日?心情好,听她?这些话,倒不像以前那么厌烦,便笑了笑。 裴氏笑问:「表姑娘是从芜湖过来的么?」 云贞心里不觉吃了一惊。只?听云珩淡淡地道:「不是。这孩子因她?母亲早没了,从小就过继给她?舅舅家,是在她?外公?身边长大的。」 裴氏话一出口,就知道犯忌讳了,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忙陪笑描补:「我说?这么些年,也没听大娘子提起呢。人?都说?养女随姑,不管到哪里去,血脉错不了的,看表姑娘生的与大娘子这等?相像,不说?是侄女,就说?是亲生女儿,人?也信了。」说?毕自己先笑起来,旁人?也都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5页 又说?了几句家常话。转向云贞道:「既是表姑娘住的日?子长,啥时候有空赏了脸,到我那里也坐坐,喝口茶罢。」起身告辞去了。 待她?走了,秦氏又坐一会儿,领着?两个孩子也出去了。云珩才向云贞说?起裴姨娘来歷。 这裴迎春本来是李孚朋友的侍妾,因那朋友亡故了,临终把裴迎春和梁寅都託付给李孚,收了做第三房。妇人?刚来时,见人?低眉下意,只?做温良模样,背地里极力贴服李孚,把男人?心思笼络住了。也亏得妇人?心机厉害,那梁寅是个外来的,却也没受气,跟着?别的孩子一起长大了。没改原来名姓,也喊李孚做父亲。 待后来,裴迎春生下李季隆,等?于在李家立住了脚跟,就与第二个小妾,也就是秦仲怀的娘,两个争风吃醋,斗得跟乌眼鸡一样……不久二房母子离开?了家,裴氏愈发得宠,又想出尖儿,暗地又和云珩较劲儿。 云珩乃是大家闺秀出身,端重自持,不屑与妾室争斗,裴氏做的太过了,才出言弹压。裴迎春不能?得逞,就在李孚跟前吹风,说?些小话诋毁,那李孚却是个冷面?冷心的,况云娘子是正室,与他乃是少年夫妻,心中自有一份尊重地位。见裴氏如此,也不声响,却摆出脸色,好几天没进?她?的屋里来。裴氏慌了,赶紧又给云珩下气赔礼,挽回其心。从此知道撼不动的,也就不敢了。 后来孩子们渐次长大,裴氏见李孚越来越倚重孟起,心生畏惧,不敢再做非分之想,反而时常来奉承云珩。云珩却一贯疏远着?她?,近日?身子不好,更是藉此推脱,不愿见她?。 云珩道:「起初我想,大家都是女人?,既然进?来一个门里,也是有缘,又看她?带个孩子不容易,想好好待她?,相处时候长了也是个陪伴。可是人?跟人?想的却不一样,有些人?就是不受尊敬,你?对她?越好,她?越要爬到你?头上来。这等?笑里藏刀的人?,我看见就觉心里堵得慌,还是远着?些,眼不见,心不烦。」 云贞嘆息了一声:「姑母说?的是。这样人?走到哪里,免不了都要争斗的。姑母只?不理会她?,远着?她?也罢了。」 云珩道:「你?姑娘家,不知深宅里争斗的厉害。要不是有你?表哥,她?心里怕惧,不敢怎么样,像我这样没心计的,啥时候被她?算计了也说?不得。」 云贞安慰道:「我虽没经过,也能?想像几分,姑母防备着?些是对的。我看姑丈倒是正气的,您只?看姑丈也罢了。」 云珩点头道:「是,你?姑丈倒是男子汉的性儿,要换个耳朵软的,进?来这么一个,这个家怕也要乱套了。」 却说?过了两天,西厢房拾掇好了,一应铺陈周全,云贞带了桂枝搬进?去住。因她?在这里,李孚就很少过来。云贞常常从早到晚陪着?云娘子,说?话解闷,调理饮食,又开?了个调理方?,抓了几副汤药煎了吃。转眼十多天过去,院里木兰花谢了,生出嫩绿的叶子。云珩心情转好,胃口也好了,眼见脸上有了血色,笑容也多起来。 怕云贞总在家里闷,秦氏陪她?到街上逛了逛。云贞看中一个小兔子的翡翠挂坠,因湛儿是属兔的,买了送给他。又给女娃涵儿买了个镶金沥彩的拨浪鼓玩耍。 第134章 (下) 【桂丫鬟豪爽施惠】 这?日在上房与姑母说话, 李孟起来了,告诉母亲他要出门办差,约莫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向云贞道:「妹妹且安心住着,等我回来了, 就送妹妹回应天?去。」 云贞含笑说:「表哥有事就去忙吧。到时表哥要是没空闲, 叫别人送我回去也是一样的?。」孟起笑道:「那怎么行!是我接你来的?, 自然还是我送, 别人我也不放心?。」 云珩听见儿子要走,有些不乐:「你妹妹在?这?里, 还是到处跑, 成日也见不着你个影儿。这又要远处去。」 孟起陪笑道:「儿子也想多陪陪母亲,陪妹妹, 奈何官差在?身,我也是没法子。」云珩看了看儿子,欲言又止,嘆了口气,不言语了。云贞见状, 就指了个?事从屋里出来了。 这?厢云珩问孟起:「你这?次又往哪里去?」孟起在?母亲身旁坐了:「我去滁州一趟, 是军里的?差事。母亲放心?, 我尽量赶早回来。」 云珩又嘆了一口气:「你有你的?事情?,我也不是非要你在?家,难道你娘是那等不晓事的?人么?我只是担心?……」一语噎住了。 孟起低声道:「母亲不必担心?什么,秦助的?案子决断快一年了。别说咱家与他没什么关联, 就是曾经有些来往, 谁还敢提?事情?已然过去了, 母亲不要多想,凭白糟蹋自己身子。」 云珩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一语又止住, 看了看儿子。孟起疑道:「那是什么?」 云珩默然良久,方说:「我是担心?…你父亲的?性子,做什么肯半途而废的??倘若秦助的?事真有咱家的?份儿,他能?就此罢手么?万一,到时候这?么一大家子人,只怕都要跟着他……那就真是万劫不復了。」说毕眼?圈红了。 李孟起心?中?一痛,面上却笑了,拉过母亲的?手劝慰道:「母亲想的?也忒多了。这?不是无中?生有么!父亲哪有那心?思!就算有,如?今秦助已经折了,凡牵连的?,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就算父亲想做也是孤掌难鸣。再说他都这?个?岁数了,怎么不知?利害的??母亲且请放心?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6页 云珩收了泪,平復下?来,语带嗔怨道:「我知?道你跟你父亲都是一伙儿的?,你可别只说宽心?话哄我!」孟起笑说道:「儿子怎敢,母亲连我的?话都不信了么?」云珩苦笑道:「我自然信你,可是儿大不由娘,你们男人的?心?思,谁晓得呢。」 嘴上这?么说,心?内觉得儿子话合情?合理,轻松了许多。 却说云贞来在?自己房里,桂枝匆匆跟进来,问:「姑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应天?呢?」云贞笑嗔道:「怎么了?不是说了要住一阵子的?,急着回去做什么?」 桂枝答不出,嘟哝道:「听说表少爷要出门了,我觉着心?里不安。」云贞瞅瞅她,疑道:「怎么不安,出什么事了么?」 桂枝往外看看无人,凑近跟前说:「昨儿我听珊瑚说,姑老爷跟姑太太商量,要给姑娘提亲,就是他们家三少爷,裴姨奶奶生的?那个?儿子。」 原来桂枝刚来时,与珊瑚和玉钏两个?丫头住了几晚,混熟了,经常到一块儿说话玩耍,就把李家的?人事知?道了十之八九。 云贞略怔了一下?:「是真的?么,那姑太太怎么说?」 桂枝道:「真的?,珊瑚说她亲耳听见。姑太太一口回绝了,说姑娘是太公带大的?,凡事都是太公做主,这?亲事他们家做不成的?。」 云贞就笑了:「这?不就结了,你又担心?什么!」又道:「我看珊瑚那丫头也是小?心?明白的?,怎么什么都给你说?」 桂枝笑道:「我们处的?好呗!姑太太待姑娘亲近,她们也知?道这?些话不用避讳咱们。」。 云贞想了想,笑问:「是不是你给她们送东西了?」 桂枝抿嘴笑了:「我把那两个?金鱼撇杖儿,她和玉钏,一人送了一支,开始还不敢收,我说这?是我的?,我们姑娘不管,也不问,她俩才收下?了。」 云贞:「你倒也捨得。」桂枝:「这?有什么捨不得,我又使不着!」 想了想又说:「我总觉着不得劲儿。姑太太是没说的?,对姑娘极好,可是这?个?家沉闷闷的?,讲话都不能?大声,叫人透不过来气儿!姑娘没觉着么?」 云贞点?了点?头:「是有点?儿。他们官宦人家,规矩多些也对,不然各人任意,不就乱了。」 桂枝摇头道:「也不是,你看金陵蒋二少爷家,排场比这?里还大,也没见怎么样。蒋老爷虽然也板着脸,人却透着和气,不像姑老爷,看见就让人害怕。旁人也是,这?家里人人好像都有八十个?心?眼?子……只有表少爷在?,才让人心?里踏实些。」 云贞笑嗔道:「又乱说,咋那么多话。」桂枝吐了个?舌头:「我就是跟姑娘说说。」又道:「论起来,还是咱们凤栖山最好,虽然没这?样体面,可是人活的?倒快活。」 云贞不觉出了会儿神:「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儿想家了。出来一年多,也不知?外公他们怎么样了」。桂枝道:「是呢,我也想玉竹了。走多少地方,还是家里最好。」云贞笑了:「那是自然。」 不觉又过数日。云珩散开了心?结,精神日渐充足,要去城外寺庙进香祈福。对云贞道:「趁着春光还在?咱们出去走走,到园子看看花去」。 这?日天?气晴好,日光明媚,姑侄二人坐轿,桂枝、玉钏两个?丫头随轿,家人李保带了八个?排军卫护,一行?人出城来。秦氏却因孩子有些不适留在?了家里。 原来城西三四里处有一座普化寺。寺旁连着一座花园,是人家的?私园,整治得草木茂盛,四时花开不断,赶在?平日也对游人开放,看花的?人只须随心?给几个?钱罢了。 一行?人先到园里赏玩了一会儿,已是暮春时节,桃李樱棠等各色花朵都开过气了,枝上烂漫繁华,一阵风吹来,那些花朵飘飘洒洒,如?雨般纷纷落下?来,铺的?地上一层落红。 园里出来,就到隔壁普化寺进香。这?普化寺不大,也有几排殿阁,甚是清幽。姑姪二人正在?大殿上焚香祝祷,忽听见门外阶下?李保和人说话。有人问:「你怎么在?这?儿,家里有人来么?」李保答道:「三爷好,太太和表姑娘在?里面呢。」 只见一个?人走了进来,二十来岁,军官打扮。云贞一看却是认识的?,正是那日在?东岭山上见过,跟陆青争夺麂子的?李季隆。 李季隆向云珩作揖道:「儿子请母亲安!」云珩问:「你怎么来了,有事么?」季隆抬头看了云贞一眼?,陪笑答道:「父亲命儿子来寺里找个?人,不想母亲在?这?里。」 云娘子道:「既是这?样,你就去办你的?事吧,不用管我。怎么,你找的?人住在?寺里么?」 李季隆没认出云贞来,只顾打量她,稍后?方答:「是。是父亲的?朋友,原是个?僧人,所?以这?里住着的?。」又道:「姜先生到里面去寻了。」 正说着,听见门外脚步声响,一个?身穿方巾道袍气度儒雅的?中?年男人,陪着一个?光头老和尚,从殿旁甬道处走了过来。 云贞张眼?一望,只见那和尚身材长大,却十分?瘦削,一颗头仿佛是脖颈撑在?肩上,脸上皱纹满布,花白鬍鬚,双目炯炯。穿着一领僧衣,宽袍大袖,飘然而行?。原来就是前年秋天?在?东岭山宝华寺后?院见过的?那个?名叫觉空的?老和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7页 李季隆躬身说道:「母亲且在?,儿子先告退了。」出门走到阶下?,向老和尚做了个?揖,笑说道:「大师父来,怎么也不到家里,今日让晚辈好找!」 觉空停住脚步,也不答礼,面色沉郁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怎么?劳师动众的?这?么多人,你这?是来捉我了么?」 李季隆忙又拱手,躬身笑道:「大师父这?么说,季隆如?何担得起!当?日小?子一时妄言,还请大师父大人莫记小?人过,宽恕了罢!我父亲一向惦记大师父,今日得知?您在?这?里,特派了季隆和姜先生迎请,请大师父家里相聚。这?几个?人是陪着内眷来寺里进香的?,我带的?人都没叫进来,只在?寺外候着。」 和尚冷冷地道:「你这?消息倒是灵通的?紧,我才到,茶还没喝一口,你们就到了,难道我身边,倒有你的?耳报神不成?」 他话里有话,表面上在?说李季隆,实际上指的?却是李孚。李季隆无言可对,一时语塞。 姜蒙方在?旁呵呵笑道:「大师父是贵人,我们到山上请了多少回都没请动,这?次偶然得知?远路来了,李爷欣喜万分?,派我们来迎,只怕迟了大师父进了城,就显得我们晚辈不恭敬了。」 李季隆连忙也陪笑,说:「正是如?此。父亲是有事绊住了,不然,他就亲自来迎您老人家了。」 觉空冷笑道:「你如?此说,就是我今天?不同你去,也行?么?」 李季隆闻言脸色变了,只不做声。姜蒙方又笑道:「大师父说笑了。李爷是想念的?紧,才命我们快来,要是您在?这?里还有事,晚辈们就先告退,改日再来迎请也罢。」 觉空顿了一顿,呵呵笑了:「还是姜先生会说话,老和尚倒没话说了。既是这?样,我就同你们去吧。」姜蒙方抬手笑道:「大师父请。」相陪和尚走了出去,李季隆随后?也去了。 姑姪两个?礼佛毕,坐轿回至家中?。云贞没听窦宪和蒋铭提过李季隆的?事,所?以见他管云娘子叫母亲,很是意外。到家问姑母,才知?道就是李孚的?第三子。梁寅就是裴氏带来的?那个?继子,如?今已去别处当?差了。 云珩冷笑道:「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这?个?小?三,惯会耍心?机,做事心?黑手狠。小?小?年纪不学好,屋里丫头都叫霸占尽了,还不足,还在?外头牵三扯四。偏哄得你姑丈信他,只是惯着。有件事我没与你说……」 说着却停住了,又道:「算了不说了,说了也是白让人生气!」 云贞知?道指的?什么事,就没接话。问道:「那会儿外面两个?人,一个?穿衣巾的?先生,一个?僧人,姑母以前见过么?」 云珩道:「那个?穿道袍的?,是去年来的?一位姓姜的?先生,我听你姑丈说,留他在?营里做书办的?。那僧人却没见过。听小?三说是你姑丈的?朋友,你姑丈素来结交的?人多,他有些什么朋友,我也不大晓得。」 云贞笑说道:「姑丈为官多年,自然朋友是多的?。」她因在?东岭山见过老和尚,同时又见到了李季隆和梁寅,不知?几人是什么关系,心?里好奇所?以才问,却见云珩一无所?知?。想告诉姑母那天?的?遭遇,一来她不是多话的?人,二来当?时跟蒋铭在?一块,前因后?果,解释起来太过复杂,又担心?云珩多想,就把这?个?话题撂过了。 到晚间细问桂枝:「那天?,是你和允中?先进去的?,在?院里听说了什么话,还记得不?」 桂枝道:「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只记得那个?男的?,就是后?来陆二爷管叫他李大哥的?那个?人,跟老和尚说,要带他下?山去养老,老和尚不肯去。还骂了那个?李大哥。后?来,梁寅就进来,紧跟着你和二少爷也来了。」 云贞想了想:「那时梁寅拦着不让我们走,说为了大师父的?安危着想,可是那位老师父出来,好像很生气?」 桂枝道:「对,和尚不是对我们生气,是对梁寅很生气。还说……还说『你当?我老和尚煳涂了,不知?你打的?什么主意?』」 云贞点?头道:「是了,那日梁寅和李季隆去,一定是奉了姑丈的?命令,就是说,他们要做什么,可是老人并不领情??」思忖了一会儿,不得其解。 桂枝道:「姑娘别想了,反正跟咱们没关系。我倒是奇怪,原来李季隆就是这?家三少爷,我们在?山上明明见过的?,可是今天?,他好像没认出来。」 云贞道:「那天?咱俩扮了男装,遇见时,他和陆二哥打架输了,脸上还流了血,你还记得不?」 桂枝:「记得,」想了想,一下?笑了:「我知?道了!他那会儿让陆二哥和李劲打得落花流水,一定都没顾上看咱俩,所?以不认得。」云贞也笑了。 桂枝又道:「我听玉钏说,他们家这?个?三少爷最讨嫌了,心?眼?又坏,她们见着都躲着走。」云贞没说话,过会儿嘱咐道:「她们说自家里事,你只听着就行?了,别多问,更不要说咱们见过的?话。」桂枝笑道:「这?我还不知?道,还消姑娘嘱咐。」 次日,云贞与姑母吃毕了早饭,因有半块尺头要给小?娃儿做件罩衣,二人正掂量裁剪。只听丫头报说:「三少爷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8页 李季隆进来,作揖声喏,陪笑说:「父亲说,来的?这?位表姐,医术甚是高明,想请姐姐去给个?人瞧瞧,诊诊脉。」俩人听说,不由得一怔,对看了一眼?。云珩问:「给谁瞧?是家里人么?」李季隆道:「不是咱家里人。」 云珩皱眉道:「既不是家里人,叫他外面寻医官去,又找她做什么。她一个?姑娘家,不过知?道一点?儿医道,是谁说的?医术高明的?话。」 李季隆陪笑道:「这?人是父亲的?好朋友,也不算是外人,听说还是云家外祖的?旧相识,所?以父亲说请姐姐去给瞧瞧。」 两人又互相看了看。云贞道:「既是姑丈的?意思,我就去一趟吧。」云珩犹疑了一下?:「让珊瑚跟着你去。」云贞道:「还是让桂枝跟我去,或许,还有用得着她的?地方。」 云珩点?头道:「那也好,你使惯她了。」对李季隆道:「与你父亲说,我不放心?,让你姐姐快去快回。」李季隆应喏了,云贞就同桂枝一块儿跟随出门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5章 (上) 【抬望眼仍昨日河山】 云贞带着桂枝, 跟随李季隆出了上房,沿着穿廊往前院走。李季隆放缓了脚步,笑说道:「姐姐来了好些天,我竟不知道。从前亲戚也走动的少, 昨儿在寺里见着姐姐, 我竟不认得, 今儿听我娘说才晓得, 昨儿我失礼了。」 云贞没说话?,只笑了笑算作回应。李季隆又道:「姐姐好不容易来一次, 且在家多住些日子, 这里虽比不上应天,也有些好景物, 哪天空闲我陪姐姐外面看看去。」 他本来比云贞大两岁,只是叫「姐」,云贞仍是笑笑,没应声。李季隆以为她姑娘家害羞,也不在意, 一边搭话?, 一边在心里打主意。 看官可还?记着:去年秋天李季隆从濠州回来路上遇到了窦宪兄妹, 见灵儿美丽活泼,就动了爱慕之情?。后来又?在东岭山重逢,见灵儿与陆青在一处,心里不免又?嫉又?恨, 当时与陆青打了一架, 却被孟起阻止了。心里实在不忿, 一路悻悻,到家就与他父亲说, 要往凤栖山向窦从义提亲,求娶窦灵儿为妻。 李孚闻听,也觉得是个结交窦从义的好机会,于是找来孟起商量,说道:「窦从义和?韩世峻都?是当年有名的豪杰,交游甚广。要是和?他成了儿女亲家,得他助力,江湖上也好做事。岂不是一举数得!」 李孟起想了想,不觉冷笑:「这事只怕不容易。窦家这女孩儿年纪还?小,上次我去,碰上她才过十五岁生日。我看窦从义夫妇十分疼爱她,不会轻易许嫁。况咱们离得远,交往时日不多,要是贸然提亲,应了最好,若是不应,往后反不好与窦从义来往了,我看还?是缓一缓罢。」 李孚思忖点头:「你说的是,我也觉着有些唐突。那就先等等,瞅机会再?说。」就把?此事撂下了。李季隆不甘心,却也无可如何。 那天云贞来到李府,被裴迎春看见了,因见云贞生的美貌,又?是云珩的侄女,妇人就动了心思,当时李季隆办差不在家,她等不及儿子回,先与丈夫说了,道:「这位表姑娘温柔性儿,大大方方,又?有本事,她家摊上案子,想必丫头亲事不好说了,我看她跟咱们季隆倒是一对儿,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守着家里明珠不要,还?去外头寻琉璃去?……」 那李孚惦着凤栖山,还?是觉着窦灵儿更合适,却架不住妇人心红,枕头风天天吹,就顺口问了云珩,被云娘子一口回绝,也就罢了。然而?裴迎春不死心,等儿子来家,如此这般告诉他,说道: 「你说的那个窦姑娘,我又?没看见,年纪恁小,人事不知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好?我打听清楚了,这个贞姑娘是她两姨表姐,眼?见十分人才不说,要是你娶了她,以?后大娘子什么事不得看顾你?就是你大哥也要让你几?分!」 李季隆骨子里是个浪荡之子,听他娘说了这多好处,心里也活动了。昨天在寺里听说云贞在,特意进大殿看她,虽然与窦灵儿不同,却是另一样美貌佳人。又?想起东岭山上,灵儿跟陆青形容亲近,看样子是中意陆青的,自己求亲的指望不大。心里想道:「若是我娶了她姐姐,日后遇见了,也算争得一口气!」——算盘打了几?遍,只赢不输,所?以?上赶着讨好云贞。 不一时来到前面厅上,李季隆先一步进里通报,请云贞进来。 只见厅上坐的三个人:李孚,姜蒙方,和?先时那个老和?尚。姜蒙方见她来了,便向李孚二人打躬道:「二位老先生且在,学生先告退。」会同李季隆一块儿出门去了。 这厢李孚微笑说道:「贞儿,这位是觉空大师父,与你祖父是好友,是云家世交的长辈,你过来与老人家见个礼吧。」又?向和?尚道:「这就是我内侄女,云珔兄的女儿。」 云贞看那老僧,虽是瘦得模样古怪,神?情?却透着慈祥。上前深深道了个万福:「大师父好。」觉空和?尚早站起身来,单手打个问讯还?礼。李孚让坐,云贞就在下首椅上坐了。 李孚道:「大师父,贞儿是咱自家里孩儿,从小学的医术,不如让她给您看看脉,调养调养身子,好好的,大师父何必总说那些丧气的话?。」 觉空不答话?,仔细端详云贞,疑道:「这个孩子,老僧可在哪里见过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9页 云贞立起身来,答道:「小女从前是见过大师父。」觉空抬手道:「你且坐,坐下说。」云贞微微一笑,坐下了,说:「前年秋天小女路过东岭山宝华寺,曾经见过大师父一面,只是匆忙之间未曾说过话?。」 觉空凝神?想了想,笑说道:「我真是老了,记性不行,只是看着有些面善,竟然一点也想起来……」 云贞含笑道:「那日小女因为行路不便,扮了男装,所?以?大师父一时记不起……」觉空不由?「哦」了一声,点头道:「我想起来了!你,另还?有个女娃儿,你们两个都?穿的小厮模样。」 云贞笑答:「是的」。 李孚道:「竟有这么巧的事?」心下警觉,便问云贞:「贞儿怎么会去东岭山的?」 云贞:「那时从南面回应天,路过东岭山停留了一日。到山上观赏秋景,进寺游玩,跟的丫头淘气,打扰了大师父清修,我们赔了不是就退出来了。」 李孚呵呵笑了,向觉空道:「这么小的事大师父都?能记起来,可见记性好的不得了,怎么还?说老了不行了?」 觉空也笑了:「我老和?尚现在,是该记的记不住,不该记的偏忘不了。」嘆了口气,又?道:「你看见我精神?好,其实早不成了。寺里枯坐了二十年,别?的不知道,自己身子怎么样,我还?不清楚么?要不是时日不多,也不会来聒噪你。如今就是大罗神?仙在此,也没奈何……不过,残生之年能见到云氏后人,老夫还?是很开?心!这女娃儿年纪虽小,举止倒颇有几?分乃祖云重公素尚之风。」 云贞听他说到祖父的名字,又?忽然换了俗家口吻,自称「老夫」,心中略觉诧异。只听李孚嘆道:「是啊,可嘆云珔兄就这样含冤身故了,怎不叫人扼腕痛惜!」 觉空不语。少顷惨然一笑:「这也是命数使然。人生在世,早晚都?要去的,不是这样去,便是那样去,细思也没什么两样。人皆如此,夫復何言?」 李孚道:「大师父真是看的透了,我却不行。消息传过来时,真箇是五内倶摧!只恨李孚无能,解救不了他……内子已是病了快一年了,至今还?不见好,这次孟起接贞儿来,也是为让她劝一劝她姑母,一味只顾伤痛,坏了自己身子,于亡者又?有何益!」 觉空轻嘆一声:「这么多年过去,抬眼?山河依旧,却是新人换旧人,孩子们都?大了……」说着停住了,默然半晌。又?问:「云家别?的亲眷,如今都?在哪儿,可还?好不?」 李孚道:「云氏人丁单薄,外父只得舅兄一个儿子。现下贞儿还?有个弟弟,是舅兄后娶的娘子生的,还?没成年,跟着他母亲一起去了岭南宾州,还?好有两房家人跟着,几?个旧日朋友扶持,尚可度日。」 觉空颔首道:「平安就好,总算有个后人承继香火,云珔在天之灵也可瞑目了!」 李孚道:「贞儿母亲过世的早,她从小是在舅家长大的,她外祖父就是周坚白老先生,自幼教导传授与她医术,所?以?我让她来给大师父看看,施些针药调养,也是我们做晚辈的一点孝心。」 觉空恍然:「原来她母亲是周坚白的女儿么?」又?仔细打量了云贞几?眼?:「怪不得,」问:「周老先生如今在哪里,可都?好吧?」云贞欠身回道:「外公都?好,他老人家这一向都?在应天家中居住。」 觉空和?尚迟疑说道:「既是你这么说,来也来了,再?推拒倒是老夫不通人情?了,就劳动女娃儿瞧瞧吧。」 云贞近前,左右轮番诊过脉息,诊了半晌,又?细看了看老人眼?睛。 觉空道:「你看我这身体怎么样?」云贞含笑说:「还?好。大师父体弱,不能劳碌了,应多多休息为是。」觉空一笑,便不再?问了。又?说了几?句话?,李孚叫了李季隆来:「你陪着大师父到下处歇息吧。」觉空就同季隆去了。 房内剩下二人。李孚问:「你且直说,大师父病况究竟如何?」云贞轻轻摇了摇头,答道:「大师父身子不好。脉缓若无,脉体浮大虚空……恐怕难以?挽回了。」 李孚略吃一惊,蹙眉道:「我看他脸色还?好,说话?也如常,怎么就到这个地步?」 云贞默然剎那:「侄女可能判断有误。但依侄女看,大师父面上神?采,实是阴盛格阳之象。只因老人家多年修行,强自支撑,没有明显表露出来。」 李孚道:「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沉吟良久,问:「现下还?能怎么处?」 云贞想了想,说:「侄女只能尽力一试,若是服了药,脉象有復,就还?可以?斟酌。不然……可能时日不会太多,姑丈须早做准备。」 李孚点头:「我知道了,那你开?个方子吧。」 云贞开?了方儿,交代如何煎煮服用,便同桂枝一块儿回后院来。路上遇到秦氏,带着奶娘抱着孩子,同到了上房屋里。 只见裴姨娘不知何时来了,坐在床沿上,正与云娘子说话?。见她俩进屋,讪讪打个招唿,说了几?句没要紧的,告辞走了。 云珩叫她俩坐,问秦氏:「湛儿呢?」秦氏答说:「叫人领出去玩去了。」笑道:「裴姨娘又?来了。」云娘子哼了一声:「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试试探探,问贞儿的亲事定下了没,被我说,贞儿外祖做主,已经许了人家了,因她父亲没了才没成亲。这次回应天,估摸就要成礼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0页 秦氏抿嘴儿笑道:「姨娘最近来的好勤哩,又?要请妹妹吃茶,又?要送东送西的,都?叫母亲拦挡了,这一下把?话?说完,八成就死了心了。」 云珩道:「她那个心思,我怎么不知道的,以?为云家出了事,想占便宜。我们贞儿再?怎么,也不至于……」说着看看云贞,云贞微微笑了一笑,没说话?。 秦氏问:「妹妹在家订过亲事了么?」云娘子道:「就是因为家里出事,耽误了她,贞儿这一桩姻缘,还?不知将来落在何处呢。」说毕,嘆了口气。 秦氏忙说道:「姻缘之事,都?是老天爷定了的,妹妹这样人才,太公一定给她寻一头如意的亲事,母亲还?担心什么呢。」云娘子道:「你说的也是。」 她俩讨论着话?题,云贞不好插言,看小孩子可爱,就去逗她,那孩子咧嘴儿笑了。云贞就要接过来抱,秦氏阻道:「妹妹别?抱了,看累着你。」自己把?孩子抱在怀里,笑说道:「你看这孩子,昨天闹的我心焦麻乱,经你手捏捏揉揉,睡了一夜,今早醒,什么事都?没有了。」 云珩道:「小孩子心思简单,病好治,左不过是些外感,发的急,好的也快。看你昨儿慌的那样儿,我就说没事,湛儿如今多大了,你也不是没经过,还?是这么着,一有点儿事就焦的不了。」 秦氏笑道:「我都?忘了,湛儿那时怎么过来的。那会儿也是母亲拿主意多,我心里倒没有现在乱的。」 云贞含笑道:「表嫂做娘的人,也难怪她。『父母唯其疾之忧』,都?是一样的。」 秦氏向云贞道:「小孩子病好医的话?,从前我也听人说过。还?说一旦人长大了,好多病都?是从心里生出来,不改变心情?难以?根治。妹妹说是也不是?」 云贞道:「是这个理。凡人生病,无非外感六淫,内伤七情?。内经上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又?说百病皆生于气。绝大多数病都?与人心思情?志有关,平常思虑、生气、郁闷、悲伤……以?致气血逆乱,脉道淤堵,时间长了,就要生病了。」 秦氏含笑道:「所?以?遇事总要想开?些,才是养生之道,母亲,你看贞妹妹都?这么说了。」云珩笑嗔道:「我就知道,你是在这儿等着我呢!」都?笑了。 云珩轻嘆道:「原来在家时,老人常教导说,每日三省吾身,俯仰无怍,即是养生之道。可是,要是遇到什么事都?想的开?,不起念头,那不成了木石人了?」 问云贞:「方才叫你去,是给什么人瞧病?你认识么?」 云贞答道:「就是昨日在寺里看见,与姜先生一块儿回来的那位老师父,法名叫做觉空。」遂将经过说了:「姑丈说他是咱们家世交,听他说话?,好像跟祖父和?父亲都?认识的。」 云珩道:「那是谁呢?」想不起来。云贞道:「应该是出家之前与姑丈交往的,他不说,我也不敢问。我看姑丈对他很是关心。」 云珩问:「他得了什么病,你看怎样了?」云贞回道:「并不是得什么病,是内里原受过重伤,如今年迈,气血虚弱,所?以?旧疾復发,难以?支撑了。」 云珩惊道:「这么说,是病的很重了?」云贞望了姑母一眼?,没言语。云珩心下明白,不觉嘆了口气。 第136章 (下) 【数从头皆故家子弟】 却?说次日早, 云贞陪着姑母,两人立在?院里荼靡架下,看那架上花朵。忽然丫头来报说:「二门外传话?,说老?爷请表姑娘去瞧个病人。」云珩疑道?:「怎么又找她?, 又是哪个病了?」丫头回:「说还是昨日的病人, 现下有人在?二门外候着, 要接表姑娘去哩。」 云珩道?:「昨日的话?, 你都与你姑丈说清楚了吧?」云贞:「都说了。或是有别的事,我去看看, 姑母不必担心。」 依旧带上桂枝, 出了二门,却?是一个老?家人带领, 往西绕过群房,见?房山对面院墙上开了两扇小门,打开门走出去,隔壁又是个院子,沿着墙边石子路往北走, 过了一带紫竹墙, 绕到前头, 只见?一个小?院,前面一处太湖石景,侧边花竹掩映,三?间正房, 明堂门头上面悬着一个乌金笺匾, 上书两个浅金大字:逊斋。 李孚和姜蒙方都立在?门前阶下, 旁边家人端着托盘,盘上搁着一碗汤药。 见?云贞来了, 李孚说道?:「贞儿,大师父不愿意服药,你去劝劝,老?人家固执,你耐心些,他也说了想?见?你。」 云贞应喏了,便让桂枝接了托盘汤药。主?仆两个进房,旁人都没跟进来。 进明间不见?人,往里走入,只见?是个宽敞房间,陈设桌椅几案、笔墨纸砚。靠墙安放一张拔步大床。觉空在?床沿上坐着,见?她?说道?:「云丫头来了!」云贞上前道?个万福:「大师父好。」 觉空见?桂枝端着茶盘,苦笑了一下,道?:「都这时候了,我喝它做什么!」忽然虚咳了两声,云贞忙上前给他拍抚胸背,觉空止住了咳,扬手道?:「我没事儿,」指面前椅子,「丫头坐吧。」 云贞依言坐下,抬眼只见?对面壁上并排挂着两张画像:一张是坐像,画中是个四五十岁男子,面如满月,俊眉修目,头戴九龙珠冠,身穿大红蟒袍,腰间玉带,端正坐在?椅上。另一张是立像,那人也是四五十岁,穿着绛紫色战袍,形容甚是冷峻。云贞打眼一看,觉得这穿战袍的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端详,越看越像是蒋钰,年纪却?大了许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1页 觉空道?:「这两张画像你以前见?过么?」云贞摇了摇头。觉空道?:「那你猜猜,这两个是什么人。」云贞道?:「小?女猜不出。看这张打扮,这人不是皇帝,也是王室贵胄,旁边这个,倒像是一位将军。」 觉空面上露出一丝苦笑,问:「云家祖上的旧事,你听人说过么?」 云贞一怔,又摇了摇头。她?自幼离开本家,对于云氏家族所知?甚少,想?起来也觉遗憾。此刻觉得面前老?人慈和亲切,就像自家长辈一般,便道?:「外公和舅舅从?不与说我从?前的事,就是我父亲母亲的事,我也知?道?的甚少。大师父一定知?道?很多往事,能?给小?女讲一讲么?」 觉空嘴角又略过一丝苦笑,沉吟良久,长吁了一口气说:「看来周老?先生是不愿你知?道?这些事,才不与你说,老?和尚要是与你说了,岂不是和尚多事了么?」 云贞问:「您老?人家,见?过我祖父么?」 觉空就笑了:「何止见?过。当年我与你祖父云重同殿为臣,虽然我是武官,他是文官,我俩却?是好友,甚是说的来。只是……」又看看墙上画像:「只是那时我们做的官,却?不是赵宋的官。」 云贞想?了想?,道?:「那就是南唐的官了?」觉空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望着半空出神?,似乎在?想?什么。云贞看他沉思,不敢打扰。 只听觉空自语说道?:「我还记得那年秋天,赵宋兵围金陵,昼夜攻城,城内米粮匮乏,死者不可胜数……国主?无奈,再次派遣徐铉北上求和,没人敢随同前去,是我和你祖父扮作随从?,一起去的…徐相在?宋庭上卑躬屈膝,好言说尽,再三?请求退兵,那赵匡胤只是不许,徐相一时情急,竟昏倒在?朝堂之上……」 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彼时你祖父正在?阶下,上前搀扶,直问赵大官:『江南何罪?我主?以臣子礼相待多年,不曾过犯,为何只恁逼迫不休!』就是那时,赵匡胤说的那句千古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强贼如此蛮横,到头来,也顾不得假装仁义了,呵呵,呵呵……」连笑了两声:「只恨我不在?当场,不能?血溅三?尺,与强贼同归于尽!」 说到此,忽然语声发颤,神?情激愤,仿佛又回到当时无可奈何、痛心疾首之际,不由又是一阵剧烈咳嗽,胸腔发出空洞的声响。 云贞连忙上前拍抚老?人后背,劝慰道?:「大师父身子要紧,且莫动怒。」待他平息了些:「大师父还是先把药服了,好些再说吧。」 桂枝一直在?门边站着,听见?走了来,轻声问:「姑娘,这药都冷了,还能?喝么?」 云贞:「我倒忘了!这药须得热了才能?喝。」桂枝道?:「姑娘莫急,我这就去叫人去热热。」托着茶盘出去了。 觉空道?:「丫头,我没事儿。」缓了一缓,又苦笑说:「可笑我还以为自己?看破了,说起来还是这般……」 云贞默然不语,似乎感受他心中惨伤,也自心酸酸的,几乎流下泪来。 觉空默然良久,喃喃吟诵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后来宋军大举攻城,城破了,死的死,降的降,主?上成了阶下囚,徐老?先生也归了赵宋。宋庭几番召你祖父入朝为官,都被?他拒绝了,携着一家老?小?回了芜湖……」望空嘆息了一声:「如今又是几十年过去,老?的死了,新人还有多少记得这些?往事已矣,都付与尘烟罢了!」 忽然望着云贞问:「丫头,你说,这恩恩怨怨,一代一代,人是该忘了它,只看眼前,还是应该奋起,洗雪前耻?」 云贞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方说:「贞儿不知?道?。」 觉空停了片刻,又道?:「那你说,譬如你遇到一个病患,问起来,却?是祖辈仇家的后人,你该不该救他?」 云贞想?了又想?,心中难过,答道?:「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只是,外公当初教贞儿学医曾说过,面对病患时,贞儿只是个医者,仅此而已。」 觉空思忖片刻,连连颔首,轻嘆道?:「看来,我还是不够通透,所以不能?悟道?。周老?先生是道?门中人,不沾惹这些是非恩怨,今日是和尚不对了,不该问你这些话?,难为你一个娃娃。」 停了一会?儿,又嘆了一口气。自语道?:「和尚在?佛门浸润多年,虽然放不下,却?偏生出一念之仁。俗语说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彼时天下大乱,刀兵四起,泥沙俱下,玉石皆焚。多少无辜本是不相干的,只因两方争权夺利,任是奇伟之人,珍稀之物,触着碰着也遭灰飞烟灭,岂不令人痛心……」 云贞无言以对,只是静静立着。看老?人平復了,望着墙上画像问:「大师父,这画上的两个人都是谁,您知?道?么?」 觉空也看画像,虚笑一声:「都是老?夫故人,早都作古了,还挂着他做什么?活着的只须活好当下,该忘就忘了吧!」顿了一顿,又道?:「丫头知?道?么,老?夫这辈子,听过最?使人难过的一句话?是什么?」 不等云贞答话?,望着那画像自语道?:「就是人常用来劝说未亡者的那句话?:『死的便死了,活着的,还须好好地活!』」 他语声平淡,云贞听在?耳中,却?似有无尽的惨伤,心中触动,深感人生其实无奈,莫名一阵悲恸,簇地淌下泪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2页 这时桂枝托着盘走进来:「姑娘,药热好了。」 云贞忙收了泪,说:「大师父还是先喝药吧。」端过药碗,用勺轻轻搅了两下,凑近闻了闻,忽然停住了。 觉空无谓地笑笑:「其实无用。但看是你一片心意,拿过来吧,我自己?喝。」伸手来接,云贞一闪避开了,道?:「不行?!这药……」 觉空疑道?:「怎么了?」 云贞又闻了闻:「这药气味不对,不是我开的方子。」 觉空皱起眉头,表情中却?夹杂了一丝冷笑:「难道?是毒药?」 云贞拿勺儿略尝了尝,摇头道?:「不是毒药,可是……却?多了一味麻黄。」 觉空道?:「我吃下会?怎么样?」 云贞看他一眼,没回答。觉空呆了一呆,忽然站起身来,先是轻声冷笑,继而呵呵大笑,跟着又是一阵咳嗽。云贞忙将药碗递给桂枝,扶着他在?床沿坐下。 觉空望空嘆道?:「李孚啊李孚,我怎么没想?到?只有我走了,他才能?放心啊。」又点头:「这也对,正是他的性子!」便向桂枝抬手道?:「拿过药来,我喝!」 云贞:「不可!药不对,不能?喝了!」觉空笑道?:「丫头,要是我不喝下这碗药,怕不连累你?祸患无穷!」 云贞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面色却?平静,说道?:「我是个医家,只知?给人医治病痛,是就是,非就非,连累不连累的话?,我却?从?来不曾学得!」 觉空点头贊道?:「好好,好孩子!的确是云家的种!」又自笑了:「你放心,这个药我不喝,你去叫李孚来,我跟他说话?!」 云贞出了门,只见?阶下立着一个家人,吩咐他去了。顷刻间,李孚和姜蒙方一同走来,想?是一直都没走远。云贞三?言两语,将汤药不对的事说了。 李孚闻言又惊又怒:「在?我家里竟出来这样的事!是什么人大胆!」向觉空道?:「大师父放心,此事我一定查清楚,给大师父一个交代!」 这时姜蒙方在?旁说道?:「李爷莫急,」端过药碗细瞧了瞧,疑惑说:「莫不是抓药的弄错了?」 云贞道?:「若是抓药的弄错,别的药少一味,错拿了麻黄,也是有的。可是,现下方中并没有其他药与麻黄形状相似,别的药也都全,只是多了一味麻黄,于大师父病,效用刚好相反。所以依我看,倒像是懂药的人有意为之。」 李孚听毕,就把面色阴沉下来:「贞儿说的有理,这事也好查,药是叫常发去抓的,中间经过谁,一问便知?!」喝命家人:「去把常发叫来!」 家人看他发怒,连忙答应一声,拔脚往外就走,忽听姜蒙方喝了声:「你回来!」 李孚诧异道?:「姜先生有何话?说?」 姜蒙方笑了一笑,走去往椅上坐下了,缓缓说道?:「李爷不用查了,这事……是我做的。」 李孚愕然道?:「先生为何这样做?」 姜蒙方又笑了:「为何?学生与大师父只见?过两面,往日无冤,近日无雠,何必害他?学生这么做,全是为了李爷着想?。」 李孚愠怒道?:「为我想??你加害大师父,怎地却?是为我想?,难道?我想?你加害他么?」 姜蒙方不答。一旁觉空和尚忽然笑了,说道?:「姜先生确是为了你好,老?和尚错就错在?知?道?的太多了。只是看不出,姜先生年纪轻轻,为人竟如此精细!」 姜蒙方笑道?:「大师父过奖了。要是姜某不谨慎些,恐怕也到不了今日,早就跟着秦爷去西方极乐了!」 李孚面沉似水。转向云贞道?:「贞儿你先回去吧。」不待云贞答言,吩咐家人:「送表姑娘回太太那里去。」 云贞不好说什么,只得施礼告辞,与桂枝一起,随那家人走了。 这厢李孚一脸愠色,说道?:「我知?道?先生从?秦府出来不容易,这些年,也亏得先生处事周密,保全了大伙儿,可是大师父是我的至亲长辈,你如今做下这件事,教我怎么处?」 姜蒙方默然,抬眼望着李孚道?:「李爷看怎么处?要学生向大师父陪个罪,也容易,只怕大师父从?此容不得学生了!」 觉空冷笑道?:「这也好处。后生者可畏,何必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坏了你们交情!老?和尚此行?,只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说几句肺腑之言,听不听在?于你,和尚只求无憾罢了,值得计较什么?姜先生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是太看重老?夫了!」 姜蒙方道?:「大师父的肺腑之言,不觉得是一厢情愿么?向来都是同心勠力,一路至此,那边秦爷,把一家老?小?性命都搭进去了,大师父倒是稳稳噹噹,任事不愁清净了半辈子,如今却?来这一番说辞,难道?咱们半生忍辱负重、辛苦谋划,只为您老?人家几句话?,就此毁于一旦么?」 转向李孚拱了拱手:「学生若是只为活命,也不来李爷您这儿了,找个深山老?林躲起,枕石漱流,岂不快哉?之所以出此下策,只因大公子就要来家,学生不愿大师父与大公子说些没气力的话?!」 一番话?说的李孚默然无语。 原来这觉空也是当年南唐旧军中人,在?宝华寺隐匿了二十余年,晨钟暮鼓,吃斋佞佛,使得慈心渐生,杀心渐退。近日旧疾復发,自知?命不久矣,这次来庐州,就是想?劝说李孚罢手,以免事发后累及亲友,生灵涂炭。李孚心里不以为然,但也知?道?他出自好意,并没多想?。此刻听了姜蒙方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凛,想?道?:要是让觉空见?到了孟起,如此这般,动摇了大儿子决心,可就贻患无穷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3页 觉空看他不说话?,知?道?被?姜蒙方说动了,沉吟片时,苦笑道?:「既是这样,老?和尚这次来,实是多事了!我也不见?孟起了,你若是放心,明日就着人送我回寺里去,若是不放心,老?夫把这碗药喝了便是!」 李孚强笑道?:「大师父怎这等说!姜先生不知?咱们交往,还请大师父宽宥他罢了。大师父就请家中将养些时日,要是您老?人家为此走了,叫李孚情何以堪……」 话?犹未了,只听姜蒙方冷笑了一声:「大师父既然来了,还要走到哪里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7章 (上) 【临归路遑论是非】 上回说到姜蒙方突然发话, 李孚和觉空俱都一怔。觉空冷笑道:「怎么?,姜先生的意思,是要留下老夫这条性命么??」 姜蒙方顿了一顿,忽然站起身来, 对着觉空做了个深揖, 说道:「大师父哪里话!学生算什么?人?, 敢自不量力!这是李爷府上, 李爷就是要了学生的性命,也不能对大师父无礼。只是, 大师父若去了, 不免叫晚辈们朝夕牵挂,寝食难安。依学生愚见, 不如请大师父留在李爷府中,闭关清修,颐养天年,至于外面的事,您老人?家就不必操心了!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那觉空隐居宝华寺二十余年, 起初只为避祸, 并非真心向佛, 后来浸淫经书,善根发动,生起一念慈心,才来劝说李孚, 其?实没?有真的悟道?, 性情更是未改。方才与云贞谈话, 把旧事都勾起来,心绪翻腾, 愤恨依旧。听姜蒙方这么?说,意思不让他?出这个门了,就把从前倔强脾气上来了,冷冷地道?:「要是老夫不依你说,一定?要走呢?」 姜蒙方笑道?:「大师父一定?要走,学生又?有什么?法子?难道?学生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么??佛说万法皆空,一切平等,此地彼地又?有什么?差别?你老人?家是明白?人?,何必临了临了,要让晚辈们不放心呢?」 他?这句话带笑说的,又?似合情合理,觉空竟一时语塞。 李孚心下贊同姜蒙方,早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想着和尚到底是走还是留:要是走了,不放心他?再见旁人?,要是留下,又?怕他?跟孟起说些不该说的,委实难决。后来又?想:老和尚没?几天活头了,还是留在眼皮底下放心,就是孟起回来,先瞒住他?也罢了。 便向觉空关切说道?:「姜先生也是好意,大师父别误会。您现下身子虚弱,回去的话路途颠簸,我?也实在是不放心。若是大师父在寺里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不如交由李孚去办。孟起这两天也该回来了,孩子一直惦念您老人?家,不让他?与您老人?家见个面,日后知道?了,他?心里过不去,也要与我?厮闹。您老人?家且在这里将养几日,身子好些,我?再派人?送您回东岭山去。要是您想见什么?人?,就去接了来,也是易事。」 觉空被他?俩话头堵住,满腔怒气,一时却不好发作。默然了半晌。 只听姜蒙方呵呵笑了,说道?:「大师父放心不下的,想必也没?别人?,只有寿州李悃了,他?是大师父抚养长大的,想必早去寺里探望过,该说的话,您老人?家早都与他?说过了吧?!」 觉空心内一惊,蓦地望了他?一眼,顿了顿,冷笑道?:「姜先生真是神?人?,什么?都知道?了!」说毕,不觉向李孚看了一眼。 姜蒙方笑说道?:「大师父误会了!这件事并不是李爷告诉学生的。学生在秦爷府上那么?多年,凡事经手?多少?知道?这事又?有什么?稀奇!」 觉空闻言不觉呆了一呆,随即自?笑两声,颓然道?:「姜先生说的有理,果真是『人?之?视己,如见肺肝然』也!老夫昏聩至此,尚不自?知,殊为可笑了!」 转向李孚惨然说道?:「存忠我?也不想见他?了,如今我?是个无用之?人?,见他?又?有何益?存忠为人?忠直,只是性子太过耿介……往后,託庇你好生看顾他?吧。」 李孚道?:「大师父放心,存忠与李孚世交生死,胜过至亲骨肉,何须多言!」 姜蒙方笑道?:「学生还听说了一事,却不知是真是假。听说李悃早年在京城,也曾娶妻生子。如今把老婆孩子都在某地藏匿下了,只他?一个人?到了寿州,瞒的世人?不知。大师父与他?情同父子,可知实情么??」 他?此话一出,李孚和觉空都是一惊。李孚诧异道?:「有这等事,先生哪里得来消息?」 姜蒙方道?:「学生也是在京时听的传言,朦朦胧胧,不知真假,更不知他?家眷何处安身,所以没?敢跟李爷说。现下大师父在,正好请问大师父,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觉空先是惊异,继而?默然不语,半日摇头道?:「老夫不知此事,多半是空穴来风,如若是真,这么?大的事,他?纵瞒着别人?,应该也不会瞒着老夫!」 姜蒙方冷笑一声道?:「那也未必!似学生和李爷这等一心一意,不留退路,至死不变的,能有几个?如今风云莫测前程未卜,李悃留一招后手?也在情理之?中,大师父说,是也不是?」 觉空听他?提到李悃时,就知道?李孚断然不会放自?己去了。原来李悃就是李存忠,本是南唐李景达(李璟之?弟,李煜之?叔)一支后人?,南唐国破时,李存忠年纪尚幼,父兄尽皆战死,觉空将他?一人?带走,抚育成人?。上次东岭山相会,李存忠告诉觉空,自?己已有妻儿,并访查到当年哥哥遗下幼子,业已长大成人?。自?己已将妻儿与侄儿秘密安置在一处。将来万一事败,灾祸临身,也不至于连累了他?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4页 如此这般,觉空忽听姜蒙方说起此事,心中惊骇,只得推作不知。笑道?:「要是真如姜先生所说,倒是老夫意外之?喜。存忠是皇家支脉,上次见着,我?还劝他?退隐江湖,娶妻生子,好歹给景达公留个后,纵然不能承祀宗庙,也不至断了血脉。他?却不肯依我?,教我?痛骂了一场。要是确有其?事,可不好了!多谢姜先生告知,不论真假到底是一丝念想,老夫如今就死,也能瞑目了!」 姜蒙方笑道?:「大师父,您连李悃都说服不了,何必还说别人??据我?所知,当年就是大师父要保存实力,四方走跳,李爷进京与秦爷联手?,也是您老人?家一力促成。如今您初心变了,我?等却已鞍前马后,付出半世心血,更有秦助公英魂不远,岂是说退就退的?大师父,依学生愚见,您老人?家只管安享晚年,早晚诵些佛经,超度既往英灵,别的事,就别搅乱了吧!」说毕哈哈大笑。 他?这一番话无礼之?极,却不追问李存忠家眷的事了,觉空顿觉心里一松,没?生气,反倒点了点头,苦笑道?:「先生说的是,如今是我?心生后悔了。你们都没?错,存忠也没?有错,错只错在老夫,当年教错了他?……」 略作思忖,又?摇了摇头:「不对,我?也没?有什么?错,当年老夫所作所为,只是从心而?已,如今也是,呵!呵呵……」连笑了两声,仰首嘆道?:「匪上帝之?不时,利势易焉!老夫一生不曾昧心行事,我?有何错,又?有何悔哉?!」 转向姜蒙方笑道?:「现下老夫只有一事不明,请教先生,人?人?都有缘故,却不知姜先生坚心似铁,又?是什么?缘故?我?看先生年纪,不过四十几岁,难道?身上也背负血海深仇,重责大任,或者,先生是要做那陶朱姜尚、赵普一流人?物么??」 姜蒙方仰头大笑,说道?:「就是学生有此心,又?有何妨?大丈夫生来一世,纵不能流芳千古,亦当遗臭万年!这等乱世,谁家往前追溯,没?有一笔血泪帐?那郭威人?人?都说他?好,干祐三年,汴京城抢掠三日,又?有多少人?托赖他?家破人?亡!我?姜家祖上,本是老实本分百姓,就为不服劫掠,被杀的被杀,自?尽的自?尽,一夜之?间,数十人?口,只留我?父一人?劫后余生……敢问大师父,佛家不是讲众生平等么??难道?只你皇家恩仇便是天大的事,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觉空冷笑道?:「既是众生平等,你看那庶民?百姓,万般隐忍,谁不是要平安过活,一旦天下战乱,又?有多少无辜的人?遭殃,先生乃祖不就是其?中之?一么??要是人?人?都如先生这般想,世上永无宁日了!你不过为了一己之?私,权力欲望,何必追根溯源,寻这陈年老帐做藉口,实为可笑!人?世间功名成败,都是天数,岂是人?力所能为也?歷代开国的帝主,哪一个不是顺势而?为,如今好好的太平盛世,却要逆天而?行,称王称霸,不过都是狂心妄想罢了!」 话犹未落,只听李孚道?:「大师父此言差矣!自?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赵匡胤就是天选之?人?么??大师父可别忘了,当初赵匡胤强霸江南,多少人?家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大丈夫立于世间,活的是一腔血性,当年寿州刘仁瞻誓死不降,把他?乃郎都弃了,连柴荣也起敬,依大师父说,倒是他?错了么??」 原来李孚虽然姓李,却和南唐王室没?什么?关系,方才听觉空说李悃是正支皇室血脉,心里就觉不痛快了,又?听他?说「功名妄想」的话,更是刺耳。忍不住开口反驳,语中带着不忿。 觉空一时哑口无言。反是姜蒙方在旁笑了,劝李孚道?:「李爷这又?何必!大师父只是年事已高,想法变了。他?老人?家也是为了咱们晚辈好,要是真都看开了,想必,他?老人?家今日也不会来这里了!」 李孚略作平復,向觉空拱了拱手?,没?言语。一时房内鸦雀无声。 觉空长嘆一声道?:「姜先生真是智人?。老夫已明白?了,世间事,有因才有果,有果必有因,因果各自?,岂是我?一己之?力所能左右。从前做过事,是我?之?业也!今番来此,亦有我?之?因也!诸位亦是如此,何来对错之?分?原来因缘相依,业力轮迴,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呵呵……」笑了两声,思忖说道?:「果然佛言不谬,空花泡影,全是因缘和合而?生,确是如此。」说毕又?笑了。 他?在宝华寺念佛诵经,静修打坐,一直不解经书其?意,如今临近生命尽头,忽然有所领悟,一时间心中豁然开朗,如同放下千斤重担般,无比轻松。动身就要站起来,忽觉心头一阵烘热,喉咙里一股咸腥涌了上来,强自?压了回去。 笑说道?:「老夫原以为,今生结果必是宝华寺了,不想却是这里!好好好,故人?在侧,也算是老夫有始有终,得其?所哉!一切都是定?数……很好!很好!」 忽听见外面脚步声杂沓,有人?叫道?:「大公子……您不能进去!」紧接着听见「啪」、「啊哟」的声响,像是谁挨了一记耳光,随即门「嘭」一声打开了,李孟起大踏步走入来,手?上按着腰间佩剑。身后家人?一手?捂着脸,向前叫道?:「老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5页 李孚挥了挥手?,示意家人?下去了,只见又?一人?跟着走进来,却是云贞。 原来云贞和桂枝回上房院里,还没?进屋,就遇见李孟起来了。孟起刚到家,衣服也没?换,赶来要见母亲。看云贞走在前面,叫住笑道?:「表妹,你去哪里了?」 云贞心中焦虑,正不知如何是好,见他?来如同见了救星。怕姑母听见,连忙使眼色,从院中走出来。孟起不知就里,只得转身跟着出来了,疑道?:「表妹怎么?了?」 云贞如此这般,把给觉空大师父诊病,服药有假的事告诉了。李孟起脸色沉下来:「现在人?都在哪儿?」云贞道?:「在旁边院子,一个叫『逊斋』的地方,我?刚从那里来的。」 孟起回身便走,云贞叫住道?:「表哥,我?与你一同去吧。」桂枝紧紧跟随在后,也来了。 却说云贞走进屋来,默然敛衽,向李孚道?了个万福。那李孟起犹自?手?按佩剑,望望屋里三人?,只不言语。 李孚看了大儿子,皱眉道?:「你回来了,这是做什么??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没?看大师父在这儿么?,还不快过来见礼!」 孟起顿了一顿,这才向父亲做了个揖,又?转向觉空施了一礼,叫了声:「大师父。」 觉空缓缓立起身来,微笑道?:「孟起回来了,云丫头也来了。不想还能看到你俩,我?今番就走……也走的无憾了!」 孟起带笑说道?:「大师父何时来家?孟起才回来,您怎么?就说要走,您老人?家要去哪里?」 觉空笑道?:「我?来也无事,只是与你父亲叙叙旧,要说的话,都对你父亲说了。如何不走?……老夫已是油尽灯枯,还能往哪里去,只有这最后一条路,人?人?都要走的,只争早与迟罢了!」 李孟起看他?面有光辉,神?采奕奕,只当说的负气话,上前两步扶着坐下了,陪笑道?:「大师父何出此言?您来是贵客,要是在家里住的不开心,有谁得罪了您,孟起就代为赔罪,请大师父宽谅些个。」 觉空此时心中畅快,笑说道?:「孩儿,我?今日明白?许多道?理,几十年的心结散开,怎会不开心?真是非常好,好极了,从来都没?这么?好过。」呵呵笑了数声,又?道?:「和尚只愿你们少年人?都好好的,天下人?都好好的……」 云贞叫了声:「大师父」,孟起回头一看,只见她流下泪来,不由惊异道?:「表妹怎么?了?」云贞不答,含泪向觉空道?:「大师父多保重。」 觉空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有你二人?在此,吾心足矣!和尚修了这么?多年,虽然没?甚道?行,这来去的自?在,还是有一些的。」说毕将眼睛轻轻闭起,众人?眼见着他?脸色晦暗下来,顷刻之?间神?色灰败,头一垂,就此没?了声响。 孟起大惊:「大师父!」往前探鼻息,发觉人?已去了。 第138章 (下) 【向斯人难陈衷曲】 次日午后?, 云贞在上房与姑母坐的。云珩道:「他们爷几个都出城去了,不知怎么安排。昨天才没了的,今儿就忙着?发送出去,也不知尊的什?么制, 虽是?出家人不忌讳, 也该有个礼才是, 这等匆匆忙忙, 也忒不像了。」 云贞安慰说:「这些事,凭姑丈他们去料理罢, 人已是?走了, 再怎么只是尽心而已。要是?姑妈心里觉着?过不去,早晚诵几卷经文, 大师父神识未远,还能收得着?。」 忽然想起觉空说的那句「死?的便死?了,活着?的还需好好活」的话来?,一阵悲凉袭上心头,几欲流泪, 怕云珩看见难过, 勉强笑了笑, 掩饰过了。 云珩这边,之前就知道觉空的身子?不好,倒也没觉得多意外。可是?她隐约感到觉空和?李孚之间有许多隐秘事,心下疑虑重重, 却没地方问?, 跟侄女更?是?不好说的。姑姪二人默然无语。 忽听?门?外丫头报导:「大公子?来?了。」李孟起掀帘子?进来?, 只见穿着?一身素色衣袍,头上戴着?白缎冠巾。云珩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事情怎么样了?」 孟起道:「早上棺木一送到,就成殓了。紧接着?送去普化寺安置下,只等断七化了入土。别的没什?么事,只留三弟在那里看着?僧人做法事。我和?父亲都?回?来?了。」云珩嘆了口气,没言语。 孟起默然坐了片时,说:「事已至此,不过尽心罢了。母亲不必难过了。」转向云贞道:「我想过两日送表妹回?应天,表妹的意思?呢?要是?行,这两天就收拾一下。」 云珩道:「怎么这么急?再叫你妹妹待几天,等大师父过了头七再走吧。你这才回?来?,也好歇一歇。」 孟起陪笑道:「再迟我怕又有差事了,来?不及。妹妹在家待了这长时间,恐怕太公也惦记她。」云贞笑说道:「表哥忙,要不让常兴送我也行,别耽搁了表哥的正事。」 孟起笑道:「那怎么成?送你回?应天也是?正事。」 云珩心里捨不得,却也无法,便道:「你说的也是?,是?该让她回?去看看老人家了。」 又说了几句闲话。孟起道:「妹妹出来?一下,我有几句话说。」 两个人走出门?来?,就在荼靡架旁站立。孟起道:「昨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前面诊病的事,你细说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6页 云贞就从那日普化寺看见李季隆和?姜蒙方接到觉空说起,如何李孚叫去诊脉,次日又去劝觉空服药,前后?讲了一遍,说道:「那时发觉药汤不对,姑丈就要命人去查,姜先生承认是?他动的手脚,然后?姑丈就叫人送我离开了。并不知为的什?么,只听?姜先生说,他是?为了姑丈才这么做的,还说如果他不谨慎些,就从秦府出不来?了。」 孟起思?忖着?问?道:「那依你看,姜蒙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这样做?」 云贞想了想:「详细我也不知,好像大师父知道些什?么事,姜先生怕他说出来?,所以要害他。」 孟起沉吟良久,又问?:「那你看大师父,到底怎么走的,我看先时还好好的,突然就走了,很是?蹊跷。」 云贞道:「这倒没什?么奇怪,大师父是?自己走的,进去时我看了,那碗药还搁在桌上,没动。大师父走时脸上神色,是?阳气尽出了,老人家是?自己散神走的。」 孟起望着?花棚出了会儿神,叮嘱说:「这些事,还是?关系到当年秦助谋逆案子?,一时我也难与你说,姜先生好不容易脱了连累,怕大师父提起旧事,所以起了这心思?,也算是?有情可原,这事交给父亲处理罢了……秦案波及的人已经太多,如今大师父也已故去,我不想再生事端。今日之事,还请表妹不要与任何人说起,任何人,表妹能答应我么?」 云贞听?他说的郑重,略一思?索,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谁也不说,表哥放心吧。」 之后?孟起从内院出来?,到前面书房见李孚,说了要送云贞回?家的事。李孚道:「这么着?急做什?么?我正想跟你说她的事呢。」孟起疑道:「她有什?么事?」 李孚道:「你三弟的亲事,裴姨娘看云贞挺好,年纪也合适。我看凤栖山那边没个头绪,成数不大,不如亲上做亲,也是?一桩美?事。」 原来?大凡人不做指望时,不会放在心上,一旦做了指望,就不免痴心妄想。李季隆被他娘撺弄,存了这个心,越看越觉得云贞好,就放不下了。裴迎春送礼物,云珩给挡住了,想请云贞吃饭,也叫推脱了。李季隆想找机会单独会面,可是?家里到处都?是?人,云贞身边总不离云珩和?秦氏,至少也有桂枝跟着?,寻不见个空儿,这也是?大户人家规矩礼法的好处。李季隆无计可施,只有再三央告他爹。 李孚这时又有了别的心思?,也贊成这门?婚事。便向孟起道:「你母亲说,太公已经给她订了亲,我看未必是?真,云家案子?这么重,就算外头有亲事也成不得。我写封信,你这次送她去应天,顺便就跟周老太公提亲吧。」 孟起初时一怔,继而冷笑道:「母亲说的没错,贞妹妹是?订了亲的。就算没订亲,太公也不会愿意她嫁到这里来?,再说云贞我知道,她不会愿意的。叫三弟别妄想了。」 李孚不悦道:「你怎么知道准不愿意?我李家门?楣,哪里就配不上她了?」 孟起道:「不是?门?第的事,太公的性?情,云贞的性?情,我都?知道的,绝无可能,父亲如何不信我话?」 李孚沉吟片刻,说道:「这次大师父来?,云贞与他见了两面,说了不少话,想必她也听?闻了一些旧事。这丫头聪明的紧,就怕猜到些什?么,说出去,教有心人听?见了,如何是?好?要是?做了亲,就不用担心了。」 孟起笑了笑:「父亲多虑了。别说云贞不知道些什?么,就算真的知道,云家本来?就是?因为被这些事连累,她至今身份不明,不能光明正大行走,怎么还会与人说去?父亲做事如此周密,大师父也不是?多话的人,表妹并不知道什?么,我方才问?过她了。父亲不必顾虑。」 李孚停了一会儿,点头道:「既是?这样也罢了。提亲的事你再想想,由你看着?办吧。」 孟起「嗯」了一声,忽然冷笑道:「这个主意,恐怕又是?姜蒙方给父亲出的吧。」 李孚看了看儿子?:「姜先生怎么会管这些?也不会出这样主意。是?三儿他娘喜欢,三儿也觉得她好,与我说的。」 孟起冷哼一声:「三弟觉得哪个都?好,爹也只是?纵着?他!」李孚笑笑,没说话。 孟起又道:「姜蒙方那时怎么在汤药里动手脚?虽然大师父没喝,必是?他又说了什?么,逼死?了大师父,不然老人家怎么好好的,突然自己散神走了?」 李孚知道这事含煳不过去,嘆了口气,缓缓道:「大师父不听?劝,总要回?宝华寺,姜先生也是?担心……」不想跟儿子?说觉空劝他退隐的话,犹豫了一会儿,接着?道:「姜先生也是?千难万险才从秦府逃出来?,他顾虑的多,也在情理之中。虽说做的过了些,也是?为咱们着?想。不管怎样,我还是?相信他的,他一介白衣,没别的地方投奔,不来?这里去哪里?当初仲怀也是?赖他照护,秦助和?咱们来?往这么多年,不出纰漏,也是?他两边周旋……」 「这个人颇有谋略,这几天你不在,他将管屯的指挥佥事丁元寿拉拢过来?了,这不是?容易的,以后?咱们许多事还要他帮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要揪住这些小事不放,况且大师父本来?也是?油尽灯枯,没有多少时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7页 孟起冷笑道:「那时为什?么让表妹去劝大师父服药,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姜蒙方的主意?大师父虽然脾气执拗,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己人劝说劝说不就行了?这么做,是?要嫁祸云贞,好让她闭口不言么?」 李孚知道他对这个表妹呵护的紧,因为姜蒙方换药的事,已是?心生恶感,要是?知道主意确是?姜蒙方出的,必定心里存下芥蒂,将来?二人不睦,于大局不利。便说道: 「你怎么总想这些没有的事。让云贞去劝,是?我让贞丫头去的。大师父一见她甚是?欢喜,想起不少以前的事。我又不晓得药汤有假,叫云贞去,是?想她陪老人家说说话,宽宽他的心,你怎地只往坏处想!」 李孟起不言语,只看着?父亲。李孚不觉蹙眉道:「难道你连爹的话也不信了?你是?知道的,那觉空在外面,请了多少次不来?,虽是?我信得过他,可是?怎么不担心?万一仇家知道风声,露了行藏,有多少危险!就这我也忍了,何曾想过动他?如今他自己来?到,身子?骨也不行了,我反急着?要害他了?你问?问?云贞,是?她亲自诊的脉,难道我骗你不成?」 李孟起听?说这番话,方不言语了。 又过几日。这天一早,云贞和?桂枝,孟起和?常兴,带了四个排军,雇了两辆车子?,一道启程。 云贞与姑母辞别,不免又相抱哭了一场。云娘子?道:「你这一去,山高水远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云贞落泪道:「姑妈多保重身子?,以后?我往南来?,就寻机会来?看您。」孟起和?秦氏在旁边劝了又劝,才都?收了泪,相拥而别。 车马发动,依照孟起的意思?,仍到运河边上换船,走水路北上。如此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码头,来?在一家客栈门?前,客栈名叫做武陵居,门?口两边镌着?一副对联,道是?:「桃红復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五年前孟起送云贞和?周太公回?家,就曾路过此地,也住在这家客栈,故此是?熟悉的。只见檩木廊柱已是?有些陈旧,越发显得古色古香。客栈间壁相连新起了两层大酒楼,是?同一家盖的,厅堂敞阔,门?面光鲜,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店主人见孟起军官打扮,又有排军跟着?,不敢怠慢,亲自安排了住处。都?安顿下了,吃了饭。孟起和?常兴去经纪处雇了一艘船,叫排军将行李搬到船上,约好了次日启程,就打发四个排军带车马回?庐州去了。 不觉已是?红日西斜,看看无事,孟起叫上云贞,二人到酒楼上吃茶说话。原来?这里叫做淮扬码头,是?东西南北几路方向经过处,甚是?繁华热闹。两个人喝了会儿茶,就走到外间露台上,凭着?栏杆,看那河上往来?的船只,此时已是?初夏天气,清风拂裾,岸柳婆娑,水蓝的晴空飘浮着?淡淡云朵,夕阳映照河面,一派氤氲如画。 云贞一边看风景,一边心中想着?蒋铭,应是?早到了汴京,不知这会儿怎样了。正自出神,忽听?孟起唤她:「表妹你来?看,这里有几首诗词,写的还不错。」 云贞回?身走来?,看那□□壁上墨迹淋漓,写着?许多前人题咏,一眼就望见左上角一阙《浣溪沙》。一见之下,不由惊喜万分,甜蜜之情涌上心头,原来?这词的下阙有两句:「亲爱但如明月永,相思?常恨碧天遥1」,正是?前时在长山镇,蒋铭寄来?书信中所写七律的颈联。再看下方署名,道是?:金陵蒋二作。 就知道蒋铭走的运河边上官道,也曾在这里路过,这首小词,正是?写给云贞的。一时激动不已,幸福之情无以言说,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 李孟起站在她身后?,也自观瞧,二人默默看了半晌。 只听?孟起轻声说道:「贞儿,你知道我为何着?急送你回?去么?」轻轻嘆息了一声,「那天觉空大师父,真的吓到我了,万一你没有识破机关,大师父把那药汤喝下去了,后?面会怎么样?我真想都?不敢想。这次接你来?家,我只盼你陪着?母亲住一段日子?,你们两人都?能欢欢喜喜,谁知道竟遇到这样的事。要是?你在庐州有什?么闪失,我这一世恐怕都?不能安心了。」 云贞听?他语音平淡,却似含着?无限关怀和?感伤,不觉升起一阵惆怅,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孟起笑了一笑,抬眼望着?墙壁念道:「亲爱但如明月永,相思?长恨碧天遥……,这词里,这两句尤为最好,语浅情深,明白如话,对仗又工整。只是?,若依我的心意,只要头一句尽够了——但似月明亲爱永,何须万里寄相思??若是?心内喜欢一个人,只愿她一切都?好好的,康健平安,一世喜乐,我心足矣!」 云贞听?此言大有情意,心内感动,默然无语。 二人静立良久,心绪万千。忽听?得里间声响,一人喝道:「不是?叫你滚么?还跟着?我做什?么?还要小爷给你买饭吃,也不问?问?你配不配吃,不怕撑死?你个狗才!」 又有一人陪着?笑说:「少爷叫小的往哪去?这许多天,小的连回?去道路也不认得了!不若您老人家就把小的收下使唤,小的情愿写文?书画押,一辈子?服侍少爷,只求爷给口饭吃,别饿死?了小的就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8页 前面那人「嘿」了一声,骂道:「你饿不饿死?关我甚事!你个狗才,贼出身!还想怎地?啊?你还狗皮膏药,把小爷赖上了?快滚!没听?见么?你滚不滚?滚不滚?还不滚,我教你不滚——」 紧接着?听?得「砰啪、哎呦」一阵乱响,好像一个踢打另一个,孟起和?云贞忙走入来?看,见一个闲汉从楼梯口处叽里骨碌滚到下面去了,踢人的那个愤愤地骂了两句,又啐了一口,转过身来?,正与他二人打个照面,俱各惊喜。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39章 (上) 【恃风流少年弄箫管】 那人转过身来, 惊喜叫道:「姐姐!李大哥!你们怎么在这儿?」原来却是?窦宪。 云贞和孟起一齐问:「怎么是?你,你这是?从哪儿来的?」窦宪笑道:「唉!说起来话长,我从南边才回来,正要去濠州找灵儿呢。」 原来窦宪那时在长山镇辞了云贞, 就往茅山去了?。到玉虚观见到舅父周通序, 递上?了?太公家?书。本来要在山上?玩几天, 不?巧赶上?周通序和褚双两个要去闽地访友。窦宪寻思道:「师父和灵儿得在濠州待一阵子, 我这么早回去做什么?不如跟着舅舅往南逛逛去!」就与周通序说了?,通序应允, 于是?一道走了?。 这窦连生是?放任不?羁的性子, 跟着两个悠游自在的道士,三人算是?对了?脾性, 一路游山玩水,说说笑笑,不?亦乐乎。 不?觉过了?将近一月光景。窦宪看时间差不?多了?,便与舅舅告辞回返。当地?朋友送了?些龙眼?干和白茶,周通序让他给太公带上?。吩咐道:「回去说我都?好着, 请老人家?不?用挂心。我就不?写信了?。」 俗话说路远无轻载, 窦宪本来只背了?个缠袋, 装几样随身物件,一个人走的步履轻快,如今带上?这些,裹了?一个大包袱。水上?行?船还不?碍, 陆上?走就觉得累赘, 因?此走的慢了?。今日也赶到淮扬码头, 在武陵居客店住下,上?楼吃饭, 遇见了?云贞和孟起。 三人相见格外欢喜。云贞也把?在庐州陪伴姑母的事情告诉了?,说:「表哥送我回应天,要不?咱们一路走吧。」孟起也道:「方才已?经雇下船,船上?宽绰,一起走,等到了?濠州把?你放下。」 窦宪喜道:「那敢是?好了?,我正愁路上?没个伴儿呢,回来一路就我自己,真?闷坏我了?!」 云贞问:「你和灵儿什么时候回应天?」转对孟起道:「要是?他们就回,我也跟连生去濠州吧,与他俩结伴走。表哥就好回去了?。」 孟起笑道:「那怎么成!我一定送你到了?家?才放心。你要想跟他们一块走,咱们就到濠州停一两日,等等他们也行?。」 窦宪摆手道:「那就不?用了?,我还不?知啥时候回,恐怕耽误大哥的路程。我就到濠州下船,哥送姐姐先回,咱们到了?应天再会。」 坐下喝茶说话,窦宪叫了?客饭来吃了?。云贞问:「方才那个人是?谁?你为什么同他厮闹?」 窦宪道:「管他的!是?一个闲皮,道儿上?我雇他扛东西来着,上?船用不?着了?,就打发他走了?。」停了?一会儿,又悻悻地?说:「这个贼囚!那天过了?江,没找到合适的脚子,走贪晚了?,在乡里客栈歇了?一晚,不?想竟然有?贼!这厮半夜悄悄儿地?来,把?我一双鞋顺走了?,亏得我睡的轻,逮个正着!要送官,小子一劲儿求饶……我看他可怜,再说我赶路,经官动府的也嫌烦,就让他给我扛行?李,跟着走了?四五天。今儿到这里了?,叫他走,这厮还不?想走了?!只要跟着我,姐姐说,我要他个咸腊肉做什么!」 听得二人都?笑了?。孟起先前没听云贞说窦宪出来的事,问道:「这次就你们兄妹俩出来的?是?去看陆朴臣的吧,」说着笑了?,「你怎么放心,就把?灵儿妹妹一个人留在那儿,自己跑出来。」 窦宪笑道:「那哪能!韩师父也下山了?,我们三个一道来的。师父收了?陆二哥做徒弟,在那里教他武艺,得待一段时间,他说教完了?陆二哥,还要寻访几个故人。也不?知现在离开?了?没……」 吃毕了?饭,一块儿下楼,就从一楼穿廊走来客栈大堂。看见那个被窦宪踢下楼去的闲汉,在过厅角落里蹲着,手里捧个碗吃饭。喊伙计道:「小二哥!俺吃完了?。劳驾倒口茶吃,渴的嗓子冒火!」 店伙计端了?一大碗茶水来,把?碗筷收去了?。那人一仰脖咕咚咚灌下去,洒的衣襟上?都?是?水。忽看见三人,眼?里一亮,抹了?抹下巴,站起陪笑道:「少爷回来了?!」 窦宪把?眉头纵了?起来,喝道:「你咋还没走?」转向店伙计说:「早跟你说了?,他跟我不?是?一块儿的,你给他饭吃,自跟他讨帐,不?干我的事!」 那伙计躬身陪笑道:「小人知道,俺掌柜的说了?,他跟客官来的,看在客官面上?给他口吃的,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窦宪道:「这狗才是?不?又缠磨你们了??」向闲汉斥道:「你还不?滚!明儿我上?船走了?,你还赖谁去!再赖,拿去送官究治!到时叫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那人可怜巴巴道:「官人真?的不?要小人服侍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9页 窦宪笑骂道:「怪狗才!我要你?我要的起你么?我吃一碗饭,你倒吃三碗,还说没吃饱!我养不?起你,快哪儿来哪儿去吧。」 那人咧了?咧嘴,嬉皮笑脸说道:「小人明儿一早就走,官人慈悲,看小的连日效劳,再赏两个脚钱吧!」 窦宪喝道:「滚!脚钱我前儿就给你了?,想咋?玩儿滚刀肉不?是??门外有?砖头,你把?自己砸开?瓢儿了?,看小爷给你几个脚钱!」 正这时,常兴从外头走了?来。窦宪向孟起道:「大哥,借你家?常兴一用。」孟起会意,沖常兴使了?个眼?色,常兴大踏步上?前,伸手就把?那人脖领子薅住了?,径直向外拖拽出去,那人:「别?别?别?,小的这就走了?,不?劳大爷费心……」脚不?沾地?出了?门,被常兴将手一扔,当街摔了?个跟斗,爬起来一熘烟跑的没影儿了?。 次日窦宪相随上?了?船,同孟起、常兴、云贞、桂枝,一行?五人乘舟北行?。有?了?他,路上?便多了?许多热闹,说笑声不?断。 忽一时窦宪想起来,问孟起道:「去年秋天咱们在东岭山,陆二哥与您府上?三哥误会了?,大伙打了?一架,常兴一现身就把?那边曾都?头打倒了?,我都?没看清怎么倒的!后来我们几个议论?,都?不?知道常兴竟这么厉害,还有?三哥身边那个常达,也是?身手了?得,他们都?是?怎么练得?」 孟起听这话,看了?看一旁常兴,笑说道:「他和常达,从小就在闽地?跟着高人习武,长大后才过来的。」 窦宪听他说的简略,不?好细问,便道:「怪不?得呢!」向常兴摆手道:「常兴你来,咱俩比划比划,你教我两招行?不??」 那常兴低头垂手,只不?言语。李孟起笑道:「他怎么能跟你比,给他多大胆子敢与你动手!」云贞闻言笑嗔道:「连生!就你淘气?,这船上?多不?方便,你还要难为人。」 窦宪听这么说,又看那常兴十分卑逊,想必没有?孟起的话是?断然不?肯出手的,只得罢了?。 行?了?数日,到了?往濠州方向的岔口,窦宪换小船往西而来。孟起云贞四人继续乘舟北上?,往应天去了?,不?提。 却说窦宪到了?牛头镇临淮码头,上?了?岸。往镇上?客栈找寻师父和妹妹,都?没在,问店主人,说是?韩世峻半月前离开?了?,两间房都?没退,灵儿住着一间,另一间陆青住着,曾建也常来。 窦宪放下行?李,出来吃了?饭。去前时练武的地?方找寻了?一遍,没见人。寻思道:「这是?去哪儿了??不?可能带着灵儿去牢城,或是?去码头上?玩了??方才下船我没瞧见?」 这么想着,顺手在路旁杨树上?扯下一条嫩枝,拧了?个树哨儿,含在嘴边儿吹着,熘熘达达,走到码头上?来。转悠了?一圈,又往酒楼里瞅了?瞅,都?没有?。 正自狐疑,忽看见那边楼上?一个老婆子出来,坐在门口小板凳上?择菜。 窦宪听陆青说过,那楼里住着与曾建相好的□□。于是?踱步过来,笑问:「妈妈好。」 婆子打量他两眼?,脸上?堆出笑来,放下手里的活计,说道:「多承官人问话,官人从哪里来的,敢问贵干?」 窦宪笑嘻嘻道:「妈妈怎地?这清闲?你家?姐姐呢?怎不?见下来,赏我见个面儿,喝杯茶,有?句话说。」 婆子笑说道:「官人来过么?你看婆子老眼?昏花,竟没认出您来。俺家?姐姐这几日身上?不?舒坦,总不?见客,官人既是?熟人,倒是?不?妨的!」便往楼梯上?喊了?声:「姐姐快下来,有?大官人来看你了?!」 潘娇儿在楼上?听见这声,就知道来的是?外地?有?钱的客,走下两阶楼梯,斜着身往外睃了?一眼?,只见当地?站着一个白白净净、潇洒俊俏的小郎。想了?一想,回身上?去,往镜前照了?照,整一整鬓髮,这才扭动腰肢款款地?下楼来了?。 二人见了?礼,婆子上?茶。妇人含笑说:「向来不?曾见,请问小官人高姓,何处贵地?来的?」 窦宪戏她道:「官人就是?官人,因?何却是?小官人?原来姐姐这里,官人也分大分小的。」 娇儿一抿嘴笑了?,欠身作礼,说道:「是?奴家?说错话了?,因?看官人年秀,得罪了?,且请官人恕罪则个。」 窦宪忙笑道:「我说笑哩,姐姐勿怪。曾建哥哥现在哪里,姐姐知道不??我是?来找他的。」 潘娇儿略一怔,随即猜到窦宪就是?上?元夜乘船来的那几人中一个,心下有?些失落,又有?些讪讪的,就把?媚态收起了?,问道:「官人可是?兖州来的窦小官人,陆二爷的朋友?」 窦宪笑道:「对对,就是?我!这几天我出门去了?,刚回来,找不?着他们,也不?知都?去哪里了?。」 潘娇儿道:「怪不?得……我也不?知他们在哪儿,曾建也好些天没来了?,这个没人心的,早都?把?我忘了?!」原来曾建陪着韩世峻和陆青,好长时间不?来。潘娇儿倒想他,托人带信去找,才来了?两回。 窦宪有?些失望,要走又不?好立时走的,看妇人甚有?风情,坐下喝了?杯茶,笑说道:「姐姐弹个曲儿我听,可好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0页 那潘娇儿见窦宪生的聪俊伶俐,一表人物,心里甚是?爱他,只是?碍着曾建,不?好使出魅惑的手段,又见他年纪虽小,眉目之间却有?一股端方清正之气?,不?容狎昵,不?觉把?平素妖冶放荡之态收敛了?,含笑说:「官人要听曲儿,奴敢不?从命?只不?知官人要听什么曲子?」 窦宪笑道:「随姐姐,只要姐姐喜欢的就好。」 潘娇儿略想了?想,抱起月琴弹唱了?一曲《意难忘前》,竟是?声韵清婉,字正腔真?。 窦宪连声称赞。潘娇儿笑道:「奴看小官人甚是?知音,一定也会些乐器,奴可有?幸听闻么?」 窦宪听曲儿听的开?心了?,便道:「我倒会些箫笛,姐姐若不?嫌,就服侍姐姐一曲。」 潘娇儿忙取过一支箫管来,窦宪接过,呜呜咽咽吹了?一回,果然清幽委婉,余音绕樑。 妇人由衷贊道:「不?想官人竟吹得好箫。」心花儿也开?了?,吩咐妈妈置办酒菜,要与窦宪吃一杯。窦宪笑说道:「多感姐姐盛情。我还找两位哥哥有?事哩,改日再来相扰罢。」起身告辞。临去放下三钱银子:「给姐姐买脂粉的,莫嫌礼少。」 潘娇儿送到门口,窦宪又说:「等我见着曾大哥,教他早些儿来会姐姐。」把?个妇人喜得眉花眼?笑,走老远了?,还在门口望他。 却说窦宪要回客栈去,转过楼角,远远看见曾建走在路上?,身边跟着一个矮胖子,后头还跟着两个军官模样的,四人一路,拐进一个门里不?见了?。 窦宪忙赶过来,进了?门,却是?一家?赌馆。外间厅角落坐着一个看场的黑汉,脸上?刺着金印,裸着上?半身,横肉滚滚。伙计过来迎接,问:「官人是?自个儿来的,还是?有?约的?」窦宪道:「有?约。是?牢城营曾小官人约我来的,他来了?么?」 伙计进里间找,少顷曾建出来,喜道:「窦兄可回来了?,去了?这多时,二哥都?着急了?!」 窦宪道:「都?头真?在这里,我刚在外头看见,还以为看差了?!二哥和我家?小妹呢?」 曾建道:「他们俩去玄明观玩去了?!我何尝想来这里,是?叫谢管事硬拽来的!」 原来不?久前,都?监杨能把?谢三找去,将后宅一个丫鬟叫做嫣红的,赏了?他做老婆。说:「你最?是?我心腹,好好与我看管生意,以后有?你享不?完的好处。」 又道:「皇甫威是?我的人,武艺也好,将来我要重用他,过年时他和曾建厮闹,恐怕彼此记恨了?。你想个法儿给他俩说合说合。那曾建与陆青甚是?要好。陆青过两年要去京里,他背后是?太傅楚王府,这是?直通京城的道路,到时候他去了?京,我把?曾建调来身边,有?事儿好使他往京里通消息。」 谢三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嫣红丫头来,半是?笼络,半是?监视他。面上?仍是?喜不?自胜,千恩万谢。说道:「据小人所知,曾建与陆青好,却还不?如李瑞霖与他交情更牢。听说陆青在应天时俩人就认识了?,李教头的本事比皇甫威还强,又是?军中的,老爷不?如在他身上?使些好处,收为己用,岂不?更好!」 杨能沉吟良久:「李瑞霖是?那年巡按孙沔荐来的,摸不?清他心思如何,他与陆青怎么认识的,你知道详细么?」 谢三道:「听说教头去应天办差,顺路访朋友,认识了?,与京城倒没甚关系。」 杨能便道:「那再看吧。你先把?曾建和皇甫威俩人说和好。皇甫那天我也说他了?,他知道好歹的。」 谢三就去找皇甫威,驰骋三寸不?烂之舌,说道:「升了?李瑞霖职,是?不?好驳孙沔的面子。都?监怎地?不?让他动兵权?还是?防着他呢!刚才亲口与我说的,你我才是?他心腹人。」 又道:「老爷的脾气?我知道。张口就骂,正说明没拿你当外人。如今你下个气?,窝盘住曾建,以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皇甫威前日被杨能骂得狗血喷头,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又听说这番话,便懵了?,不?知是?喜是?恼,只得满口应承。 第140章 (下) 【耽迷执老道误丹砂】 谢三又去找曾建和陆青, 如此?这般说?了,邀请两人同去:「是都监老爷的?意思,希望你俩和皇甫将军握手言和,以后好同心协力办差……」 彼时韩世峻刚走?, 陆青忙着陪窦灵儿, 连牢城营点卯也不去了, 哪里顾上理会他?当面不好推拒, 含煳答应了:「行行」,到了日子却对曾建说:「既是给你俩说?合摆的?宴, 你去就行了, 我去做什么?我和灵儿已经约好了,明儿要去石洞山玄明观逛逛去。」 曾建笑道:「怎么, 明儿你俩去逛不用我陪着么?」陆青嘿嘿笑了:「你不是忙么!」曾建道:「这会儿你又嫌我碍眼了,前日我不来,非让我来。你两个你好我好眉来眼去的?,我待旁边算什么?」 原来韩世峻走?后,陆青还是继续到郊外习武。因他和灵儿两情相悦, 曾建在旁边觉着不得劲儿, 就找藉口不来了。谁知一天没来, 陆青就急了,去牢城营找他,非喊他出来一块儿玩不可。你道为何? 原来这陆青自幼憨直,他心里喜欢灵儿, 便只知道对她好, 为她做什么都情愿, 甜言蜜语却一句也?不会说?。有曾建在旁,大伙说?说?笑笑, 他还挺自在,只剩下他和灵儿,反倒侷促起来。那窦灵儿虽是活泼,毕竟女?孩子?害羞,亲密的?话?更是说?不出口……如此?这般,俩人单独在一起,反不如曾建在时有说?有笑的?了。故此?陆青总要拉上曾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1页 此?时听曾建抱怨,陆青不好意思,挠挠头没话?说?。曾建看天色已晚,便道:「那行,我跟谢胖子?说?。明儿你俩去玩吧,我等早上应了卯再?过?来,单刀赴会,闯一闯谢胖子?的?鸿门宴!」 陆青道:「那你去,我送送你。」曾建笑道:「快得了,我个大男人还要你送?一会儿窦姑娘该来找你了,你俩好出去晒月亮。」陆青笑说?:「哪有那事!」不由分说?,拽着曾建的?胳膊出门来。 走?出客栈大门,曾建问道:「你是有什么事吧?」陆青讪讪地道:「没啥事,我跟你出来走?走?。」走?了几步,又道:「窦连生咋还不回来,都去了两个多月了。」 曾建说?:「不定去哪里玩了,就快回来了。」笑道:「不回来还不好么?他一回来,灵儿姑娘也?要回家了吧?」陆青「哦」了一声,没言语。 曾建就站住了,想了一想,笑说?道:「你俩将来怎么打算的??商量了没?」陆青摇了摇头,道:「她没说?。」 曾建噗地笑了,伸手推了陆青一把,道:「什么她没说?!这事儿得你先说?,怎么可能?人家姑娘先说?!」 陆青挠了挠头:「那怎么说??你教教我呗!」 曾建又笑起来:「我就说?你准有事,原来跟这儿等着呢!」看见陆青脸也?红了,不再?笑了,说?道:「这有何难?你就直接说?呗!就说?你喜欢她,想跟她双宿双飞,白头偕老!」 陆青咧了一下嘴角,笑了,却没说?话?。曾建又道:「正好明儿去玄明观,你和她一起拜拜三清祖师,当着祖师的?神位,许个愿,一双两好,共度白头,多美的?事儿!」顿了顿,凑近了问:「你亲过?她没?」 陆青连连摇头。曾建笑道:「依我说?,明天你在山上瞅个机会,亲亲她!只要亲过?了,别的?话?就都不用说?了,商量将来怎么到一处就行了!」 陆青想了想,红着脸问:「那样行么?要是她生气了怎么办?」曾建将手指点着他,笑道:「你呀你,可真是!放心吧,她绝不会生气,就生气也?不是真的?……」说?毕笑着去了。 曾建到得次日,独自走?来镇上赴约。谢三看见只来他一个,心下不快,问道:「陆二哥忙啥呢,怎么小官人也?请不动?大驾!」 曾建笑应道:「他有事没来,这长时间的?交情,你还不知他么?最是好玩好乐的?,能?来怎么不来?最近他师妹在呢,今儿他陪着去玄明观了,所以没来。」 谢三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那天在路上,恍惚看见他身边有个小娘子?,仙女?儿似的?,原来是他师妹,陆二哥还真有福。」说?毕都笑了,两个上楼,皇甫威和辛柏生已经到了。 当下开席,众人吃喝了一顿。席间皇甫威半真半假给曾建赔话?,谢三和辛柏生两个和稀泥,那曾建是在军中混过?的?,什么人没见过??于是就坡下驴,虚情假意,插科打诨,算是把话?说?开了。一众传杯换盏,拍肩搭背,皆大欢喜。 吃毕了酒,皇甫威要去赌坊耍钱。曾建不肯去:「我比不得你们,哪里有钱!」辛柏生戏他道:「都头怎地没钱?都头大把的?金银,都给潘姐儿存着去了,只难取出来!」众人呵呵大笑……末了谢三说?:「我出十?两银子?,给小官人做本?钱,输了算我的?,赢了是小官人的?!」曾建推却不过?,只好来了。 却说?曾建见窦宪来了,便道:「窦兄既来了,进?来坐坐,二哥估摸到晚才回哩。待会儿咱俩一起回客栈等他们。」一起进?了里间。曾建介绍众人认识了。谢三招唿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窦朋友来了,不玩两把怎行?人多了才热闹!」 辛柏生道:「我看着你们玩吧,我玩这个真玩不来!」皇甫威一听,摆脸子?道:「去,哪有还没开局就退场的??别给我胡耍笑!」 辛柏生道:「你们不知,我这钱袋里空空,一开赌就心虚。这个心就像有根线儿拽着,一会儿提上去,一会儿掉下来,真真是受用不得!」 说?的?众人都笑了,谢三笑道:「谁不是这样?耍赌不就是玩的?心跳么?今儿窦官人是新朋友,你不玩,看人家笑话?,皇甫将军也?扫兴,」 曾建笑说?道:「这样吧,咱们就轮一圈坐庄行了,不管输赢我都得走?,窦兄找我寻陆二哥有事儿哩!」谢三挥挥手:「行行行,反正都得上,弟兄们一块乐呵乐呵,缺一个也?不美气!」 于是都上场玩了一会儿。当下窦宪大发?利市,赢了五六两银子?,曾建倒输了二两。曾建因先说?好了,况且又输,张罗要走?。窦宪道:「这银子?我不要了,把曾大哥的?帐也?消了吧。」 谢三道:「这怎么说?的?,赌场无父子?,别的?帐不清,赌帐也?得清。我先答应小官人输了算我的?……」七嘴八舌乱了一会儿,窦宪和曾建一同走?了。 回到客栈,一面等着陆青,一面两人说?话?,曾建告诉窦宪两件事,第一件是韩世峻走?时留话?,让窦宪同灵儿先回应天,他去各处走?走?,然后自己回凤栖山去;第二件是前不久陈昇从金陵来过?,给陆青带的?银子?、衣裳。说?着说?着,看天色已暗,叫了夜宵来吃。 按下二人不表,且回头说?这天早上,陆青同灵儿一块儿来到石洞山玄明观。道官吴宗元听说?是陆青来,亲自下山门迎接,陪着在观里游览了一圈,邀在厅上吃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2页 笑说?道:「前时镇上于大官儿来了,好不赞颂二哥仗义!才知道陆二哥是京城王府关照的?人,都监相公也?要给面子?的?。」 陆青疑惑道:「谁与他说?的??他知道的?倒多!」吴道官道:「这镇子?才多大地方,一点事没几天就传的?都知道了。他还说?不对旁人说?,只对我说?!」 陆青引见灵儿:「这是我兖州来的?窦师妹,上次来的?周道长,就是她嫡亲的?舅舅。」 吴宗元讶异,忙命童儿端来酥饼点心、素斋茶食,笑道:「说?来说?去,竟都是一家人!山里微薄管待不周,请陆二哥和师妹多多原谅。」 灵儿笑道:「道长太客气了。」陆青问:「听说?这石洞山上好几处仙洞,待会儿我们想去看看,也?不知山上太平不,有没什么狼虫勐兽。」 吴宗元道:「别的?没有,倒是有蛇,得小心些。也?不是什么仙洞,就是石洞,去探一探也?有趣,最有意思的?一处山洞是穿山而过?的?,里面黑,得点火把才能?进?去。」 陆青憾然道:「这却没想到,来时没准备火把,今儿去不得了!」 道官笑了:「这不妨,火把观里常备着的?,让他们寻去,有现成的?给二哥带上。」吩咐道童去找,不一时,取来两支桐油火把,并火摺子?一同包了,送给陆青。陆青称谢不迭。 吴宗元爽朗笑道:「这算什么,还用谢?」又道:「说?起周师伯,我正要问他老人家现在哪里,师妹可知道么?」 灵儿道:「舅舅应该是在茅山,可也?说?不准,他总是行踪不定的?。前一阵我哥哥去茅山看他了,还没回来。怎么,道长找舅舅有事么?」 吴宗元:「现下观里出了点事,要是周师伯在就好了。」嘆了口气道:「既然都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们,是我师父服丹药练功,出了岔子?,要不是发?现及时,险些把性命也?伤了……」 原来玄明观的?观主吴化?淳,痴迷外丹之术,在道观后头开闢了一处地方,专心熬炼丹药。观中事务一概不理。大约一个月前,仙丹告成,吴道长择吉时服用,闭起关来练功,说?是要练七七四十?九天。头两个七天还算顺利,到了三七,忽觉身上发?麻,四肢僵硬,先还强自支撑,以为只是出偏了,运功纠偏,谁知越纠越厉害,渐渐身子?僵硬,气息奄奄,竟显出下世的?光景来…… 吴宗元道:「幸而护关的?是我一个师弟,见机的?早,仓皇破了关。等我去看,哪里是出偏?分明是中了毒!叫人熬甘草汤吃了,如今人算是救回来了,身子?却还不能?动?,只能?依枕静坐,着人服侍着,也?有十?来天了……若依我,还不如运功通络,把药力都散出来,慢慢休养,过?一阵子?也?就好了。跟他老人家说?,怎么都不肯,还把我骂了一场,说?,『那不是前功尽弃了?枉费我多年跋山涉水、殚精竭虑!』非要接着练不行,法度却又乱了,不知如何,竟成了盲修瞎练了……我也?不敢深说?什么。要是周师伯在,就能?一起研讨拿个章程,凡事劝一劝,想必师父也?能?听进?去……」 正这时,忽见一个道童在门口探头探脑。吴道官斥问道:「做什么鬼鬼祟祟的?,客人在呢,成什么体统!」 童儿进?来,怯生生说?:「师父,老观主请您过?去呢。」吴道官听说?,就把眉头皱起来了:「你师叔没在么?」童儿道:「师叔在哩,老观主只要您去,说?有话?问您。」 吴道官无奈嘆了口气,向陆青和灵儿摊了摊手:「你们看,这不就来了?」 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我师父服丹练功,是照着《参同契》的?法门修炼的?,昨儿叫我去,问我里面一节是不是弄错了,我哪里知道?想必今儿又有什么要问。这一门学问您二位可学过?么?」 陆青和灵儿听他说?了这番故事,早都禁不住相对咋舌。陆青笑道:「这道家仙术我是一点也?不懂,」向灵儿道:「你学过?么?」 灵儿摇头:「我也?没学过?。只是从前听舅舅说?,《参同契》是无上秘术,其中奥秘极难参透。炼制外丹讲究也?多,不但讲究药材来处,炼制的?时辰、火候,服丹后还要导引丹力入周天修炼,时辰、地点都有讲究,许多关口,这是性命攸关的?事,一丝一毫也?不能?错的?。」 吴宗元道:「窦师妹说?的?正是。原来就听周师伯说?过?,内丹不炼只炼外丹,多半都要坏事。现下可不应了?没法子?,只能?缓缓劝他老人家……这也?是一个人的?造化?,随顺自然罢了。等窦师兄回来帮我问问,周师伯如今在哪儿,要是在茅山,我就使人请去。」 陆青和灵儿见他有事,便起身告辞:「道长快去忙吧,我们就不打扰了。」吴宗元也?没挽留,将他俩送出山门,回身应对他师父去了。 陆青和灵儿出了道观,往山里走?来。越走?越深,先还依稀有路,后来只见野林乱石,杂草丛生。此?时已是孟夏之际,天气渐热,山里却十?分凉爽。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来至山峦高处,陆青望着碧空白云,四野苍莽,心胸为之一阔。 将双手拢在唇边,望空长长吆喝了一声,顿时山鸣谷应,迴响不绝。灵儿拍手笑,陆青伸展双臂,大声说?:「真箇爽快!」向灵儿道:「你也?喊一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3页 灵儿含笑不语,停了一会儿,轻启朱唇唱起歌来,真如新莺乍啭,悦耳动?听。陆青不觉听得痴了。一曲唱罢,两个默默无言,只见不远处,阳光穿过?树林,映照着一丛山花,奼紫嫣红,迎风摇曳。 灵儿嘆道:「好美。」陆青便道:「我去采了来!」便要去,被灵儿一把拉住:「不要采,让它在那里开着,才好看。」 陆青闻言如奉纶音,忙住了脚步,却将手掌一转,握住了灵儿的?手。二人相视而笑,手拉着手,继续向前行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41章 (上) 【藉烟光古踪乍现】 上回说陆青和?灵儿离开玄明观, 按吴道官儿指示的路迳往山中而来。一路上草木繁盛,不时见到松鼠,兔子,听到山鸟鸣叫声分外悦耳…… 其实?这山景都是看惯了的, 他二人此?时有情饮水饱, 故此?所到之处无不是美景, 所闻之声无不是乐音, 手拉着手说说笑笑,心里甜蜜蜜, 脸上笑盈盈, 尤其陆青,开心的如同要飞起来。 陆青见灵儿穿着一身紧趁衣裳, 外面是一件海棠色洒金绣衫,腰系彩绦,金环束髮,飘飘如林间仙子一般。忽想起曾建说让自己亲她的话,一边走一边出神。灵儿疑道:「陆大哥, 你想什么呢?」 陆青一下回过神来, 把脸一红:「没想什么…」 话犹未了, 惊动了脚下一只四脚蛇,「哧熘」蹿了开去。灵儿吓了一跳,「啊」了一声。那陆青眼疾手快,一步跨出, 把那蜥蜴捉在了手上。 搁在以往, 肯定就要吓唬人了, 这?会儿小心翼翼拿起来给灵儿看,笑道:「别看它模样吓人, 其实?不咬人,还挺好?玩儿的,有的还会掉尾巴哩。」 灵儿看那小蛇在他手中摇头摆尾拼命地挣扎,忙说:「快别伤它,把它放了吧。」陆青依言放下了,小蛇在地上挣挫了两下,瞬间跑的不见了。 灵儿笑道:「陆大哥身手好?快,这?也?能捉住了。」 陆青:「我小时候天天到山上玩,这?东西?经常见,开始我也?捉不住,它跑的可?快了!后来见多了,就会捉了。」 灵儿道:「你们都是这?样!我哥小时候也?可?淘气,把树上虫子捉来玩,那大杨树上有一样虫子,我们叫它树老虎,通身碧绿碧绿的,长?个?方形的大脑袋,两只蜗牛一样的细长?角,胖胖的身子……」 陆青笑道:「这?个?虫子我们管它叫胖毛虫,长?的傻头傻脑,是小孩子玩的!」 灵儿道:「有一次,我哥捉了两只,装在瓷瓶里养着玩,夜里瓶盖没盖好?,都逃走了……四脚蛇倒没见他捉过,我知道不咬人,可?是这?东西?生的丑,跑的又快,有点?儿怕人,我不喜欢它。」 陆青想起来,笑说:「不但是你们女孩子怕,有的大男人也?怕它呢!我有一次从山上捉了一只四脚蛇回来,那会儿还在学堂念书,拿去大家玩,先生眯午觉,我把它放在砚盒里,先生醒了开砚盒,一下子钻进他袖筒里去了,先生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灵儿禁不住笑了:「你也?太淘气了!那后来呢?我猜先生一定重重打了你一顿。」 陆青讪讪地道:「先生倒没打我,把我赶回家,说不让我上学了,我娘知道,打的我好?惨,后来……后来先生也?不要我了。」 一边说一边笑,解释道:「其实?这?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别人说的,我觉着好?玩也?没多想,就那么做了。」 灵儿道:「这?个?指使你的人也?太坏了,饶吓了先生,又害了你。」 陆青笑道:「也?不是,那会儿大家都是小孩子,都不懂事,还是怪我自己。」一边说着,想起文权来,就把话题岔开了。 不知不觉来在一座山脚下,乱草丛中依稀有条小路,蜿蜒伸上山腰,山腰上一大块平缓的沙石空地,边上有个?山洞口。俩人顺小路走上来,陆青道:「就是这?儿了,吴道长?说的穿山而?过的仙人洞,走出去就到山后。这?是谁造来?也?不知做什么用。」 灵儿想了想:「会不会是运送什么东西?,就不用翻山了?按说这?么大的地方,要使人力造出这?样的山洞,不知要费多少气力,也?要一段时间才行,不该没人知道的。难不成,真的是神仙造出来?」 陆青笑道:「进去瞧瞧就知道了。」拉起灵儿的小手往里走去。 先时还有亮光,越走越暗,一会儿工夫,前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了。陆青取出火摺子,点?燃火把向周围照了照,只见这?洞中甚是宽阔,洞顶距头上尺来高,一个?人伸展双臂还探不到边。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砂石地面,两侧石壁上明显有刀砍斧凿的痕迹。 陆青道:「看这?样还是人力建造的。」继续往里走,越往深处,越觉四周一片阴凉,湿气侵人,两人只听见彼此?唿吸声、脚步声,还有火把哔哔剥剥燃烧的声响。 灵儿悄声道:「这?里阴森森的,要是一个?人来,还真有点?儿怕呢。」陆青握了握她手:「不用怕。」 走了多时。忽然看见左侧有一个?岔口。陆青道:「这?里有岔洞,不知里面是什么?」灵儿道:「既然吴道长?他们都晓得?这?里,想必来的人也?多,不会有什么古怪,咱们进去看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4页 陆青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灵儿,拐进去瞧了瞧,只见四壁空空什么都没有。忽听见流水声响,打火把一照,看见一股涓涓细流,从顶上石缝里流出来,沿着石上凹槽流到地上,又沿地上一道水沟流入石壁中去了。二人皆恍然:「原来开凿这?边是为了取泉水的。」 回到主路上又往前走了几十步,远远望见前方有日光照射进来。少刻两人从洞里出来,已?是山背后了。向远望去,仍是连绵不断的山峰,却比方才山势平缓了许多,一轮红日沉沉西?坠。 两个?又在附近走了走。陆青道:「怕天晚了,咱们回吧。」 正要原路返回,忽见不远处草丛里,一只灰兔一动不动卧着,两只圆眼睛瞪着他俩瞧。 灵儿笑道:「这?小东西?,好?像一点?都不知怕人。」近前走了两步,那兔儿一下子跃开,跳了两跳,却又停了下来,偏着头望着他俩。 陆青把火把递给灵儿,笑道:「还逗咱们玩儿呢!看我捉了它!」 疾行上前去抓,那兔子「嗖——」地蹿开,钻进草丛。陆青追来,倏忽不见了野兔踪迹。只见面前山壁上紧贴着一截枯树,下面堆着杂草败叶,掩着些乱石。 陆青把石头翻开,仍是不见,奇道:「藏哪儿去了?」忽听「唰啦」一声响,那野兔从旁边荒草丛里沖了出来,撒开四腿,一熘烟跑的无影无踪。 陆青:「可?惜了,不然把它捉回去,给你玩两天!」 灵儿却没说话,将火把递给陆青,自己往枯树那边凑近瞧了瞧,伸手拽了两把藤蔓,讶异道:「陆大哥,你看这?里!」 陆青:「怎么了?」灵儿道:「这?里好?像是个?洞口。」陆青过来看,本来以为是一截枯树桩,细看竟没有根,是从别处移过来堵在这?里的。 两人拨开枯草败叶,移开碎石,再去搬那木桩,果然活动了。露出一个?一人来高的洞口。陆青喜道:「这?里还有一个?山洞!」 此?时火把已?经快燃尽了,却还有亮光。陆青举着火把探身进了洞口,喜道:「这?个?洞比那个?有趣,藏的好?深!咱们进里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走入里去,灵儿跟随。却见这?山洞不及前面那洞宽敞,也?能轻松容下一个?人行走,两侧石壁平滑,錾凿得?方方正正,脚下用大块石板铺就,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洞里并不觉潮湿。灵儿悄声道:「这?里倒像是有人住的。」 走了一会儿,前方道路越发平展整齐。陆青疑道:「难道这?个?洞也?能穿山出去?」快走了两步,忽然感觉前方空旷了许多,拿火把照了照,看起来像是一间屋子。回头要与灵儿说话,忽然觉得?一阵晕眩。 只听背后灵儿弱弱叫了声:「陆大哥……」 回头看去,见灵儿扶着额头,身子摇摇晃晃。吓了一跳,将火把往地上一扔,跨过来将她抱住了,唤道:「灵儿,你怎么了?」灵儿道:「陆大哥,我头好?晕,胸口也?闷的慌。」 陆青此?刻也?觉晕眩,并发觉气味异样,他俩之前刚从那边山洞出来,习惯了潮湿发霉的气味,所以没留意,这?会儿才想起来,心道:「不好?!这?里好?久没住人,怕是有瘴气。」 连忙屏住了唿吸,一把将灵儿抱在怀中,往来路上走,不想他一用力,血流加快,眩晕的更厉害了,没走几步,腿发软,脚下失了准头,不留神打闪跌坐下去,情急之下扭身护住了灵儿,盘坐在石上。 灵儿迷迷煳煳说道:「陆大哥,你怎么了,我的头好?昏……我们……还能出去么?」声音里流露出恐慌。陆青道:「没事儿,你别说话。屏住气,一会儿就好?了。」 灵儿在他怀抱里,只觉得?身上暖暖的,心里一阵轻松,自语道:「陆大哥,我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怕。我听见你心跳……真的好?欢喜。」 陆青这?会儿只觉头昏胸闷,心里还是清楚的,恨不得?不要喘气才好?。只听灵儿含混说道:「陆大哥,你喜欢我,是像喜欢姐姐那样的喜欢么?」 陆青一怔,少顷明白她的意思,不由说道:「那不一样,我对云姑娘,只是敬重她,对你才是真的喜欢。」 灵儿在黑暗中微笑,喃喃地道:「陆大哥,你是不是看我这?样,才说安慰我的话。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很欢喜……」 陆青脑袋里昏昏沉沉,先还自信无碍,此?刻却也?有些怕了,便说:「不,我不是哄你,我是真心喜欢你,只愿咱们天天在一起,一生一世在一起才好?。」 灵儿没接话,好?像昏迷过去了。陆青奋力,硬撑着往门口方向挪蹭了十几步,再也?使不出力气,只得?停了下来…… 迷迷煳煳不知过了几时,清醒过来,口鼻吸到新鲜的空气,周围都是昏黑的,仔细分?辨,依稀看到洞口方向有些黯淡的天光。自己动了动手脚,发觉已?经復原。只听怀中灵儿发出微细均匀的唿吸声,心里顿时踏实?了。 少顷灵儿动了一动:「陆大哥?」陆青应道:「嗯。」灵儿:「陆大哥,我们这?是在哪儿呢?」陆青道:「我们在山洞里,你还记得?么?」 灵儿停了一忽儿,说:「我记得?了。」陆青道:「你活动一下,看怎么样?」灵儿试着站起身来:「还好?,就是脚下虚软,没力气。」又问?:「方才是怎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5页 陆青道:「方才咱们进来太急,中了些瘴气。这?会儿好?了。等我点?火把。」将手去摸包袱,寻出火摺子,吹着了,点?燃余下一支火把,看了看身旁,道:「这?会儿好?了,咱们进去看看。」 灵儿拉住他衣襟:「我有点?儿害怕。」陆青道:「不怕,刚才我都看见了,里头是屋子,人住过的,咱们这?么快就好?了,想必里头还有进气的地方。」 于是前面带路,灵儿在后跟随,果然空气清新了。走了不远,见到一间石室,甚是宽敞,却是四壁空荡荡的。 灵儿道:「看那边,哪里来的灯光?」 陆青举火把凑近前,只见石壁上面有一处隐隐透出光来,不是灯火光,却像是水光,有盈盈流动之态。将手摸一摸,十分?光滑,与寻常石壁并没什么两样。 陆青道:「这?里面是什么宝贝么?」又看别处:「原来屋里光线都是从这?儿来的,可?是这?么暗,又看不清楚什么,莫非这?里住的是个?瞎子?」 灵儿想了想:「要真是眼盲的人,也?用不着光了。我猜,可?能以前主人在时,这?个?光比现在明亮很多,能照亮屋子,后来时间久了不亮了,主人也?走了。」 陆青点?了点?头。又沿着石壁看去,只见一侧壁上有三层石板砌就的架子,上面两层空空如也?,只第三层上放着一个?盒子。灵儿摸了摸,盒子是木头做的,盒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陆青伸手去拿木盒,一时竟没拿起来。奇道:「这?是什么木头,这?么重!」 灵儿道:「是不是钉在这?上面了,你看能打开不,慢着些儿,别有什么古怪。」 陆青将火把递给灵儿:「你站远些」,双手将盒盖搬开来。只见里面放着一部书籍,书旁有一只半月形的小巧物件。 陆青将那物件拿起来,掂着有些分?量,给灵儿:「你看这?是什么东西??」 灵儿接过来看,却是一块砭石,打做成梳子模样,梳齿圆利光滑。便道:「这?个?像是医家用的砭石。」 陆青道:「那你收起来,回去给太公看。」灵儿稍作犹豫,又一想,这?里已?是没有主人了,便将砭石梳放入腰间顺袋里。 却说陆青一伸手,将那书籍拿了起来,道:「这?是什么书?」灵儿:「当心些,让我看看」,陆青从灵儿手里接过火把,将书递给她,两个?凑近了观瞧。只见书皮上弯弯曲曲四个?古字,灵儿念道:「这?个?字好?像是念胎,胎……什么什么录……」 翻开首页,只见上面是密麻麻的小字。陆青道:「写的什么?」灵儿:「不知道,看不清,认不出写的什么,带回去给外公看。」正说着,忽觉手上异样,就看那些字变得?模煳了,书页窸窸窣窣四分?五裂,升腾起一阵细细的烟雾…… 灵儿「哎呀」了一声,慌忙将书放回盒子里,已?然迟了,眼看着那书籍变成了一堆细碎的灰屑。原来时间太久,这?书页是丝绢一类东西?,已?经朽化?,经此?移动,转瞬之间竟是灰飞烟灭。 第142章 (下) 【沐星华恋影成双】 灵儿登时大悔, 痛惜不已,懊恼说道:「这是古书,一定是件宝物?,被咱们给弄坏了!」几乎流下泪来, 陆青心?下?也觉憾然, 安慰她说:「这?也不能怪咱们, 就算我们不动它, 也是朽坏了,不能碰, 看不成的。」 灵儿呆站了半晌, 无可奈何?,只得嘆息了一声, 将?木盒原样盖上。 陆青道:「那边好像还有一间屋子?,过?去看看!」走入玄关,果然右手边又?有?一间石室,隐约听见水流声响,灵儿此时心?情十分沮丧, 拉住陆青衣襟, 道:「陆大哥, 别?进去了罢,我……我们还是回去吧。」 陆青此时好奇之心?大盛,拍拍她手臂道:「没事,有?我呢, 不怕!」走了进去, 忽见前方出现两个亮点, 与石壁上流光不同,倒像是两盏灯光。 陆青道:「这?又?是什么光, 是谁点着灯了?」 将?火把往前举照了照……这?一照不要紧,蓦地看出轮廓,只见那?边壁上是个石龛,龛上一条碗口粗的?大蟒,一层层盘踞着,叠的?半人来高?,昂着头,那?两个亮点正是蟒蛇的?两只眼?睛,映着火光,直瞪瞪望着他们。 灵儿倒抽一口冷气,紧紧抓住陆青的?胳膊,一声不敢出。陆青也唬得一颗心?提熘到了嗓子?眼?,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数起来,伸手把灵儿拦在身后,口里说道:「没事没事……」眼?睛盯着蟒蛇,慢慢弯下?腰,把靴筒里解手刀抽了出来。 灵儿紧张说道:「别?,别?惹它,咱们快走,这?是它的?地方,想是它在这?里守着的?。」 陆青低声道:「好,你先走,我殿后。」冲着那?大蟒勉强笑了笑,说:「蛇兄,俺们不小心?闯进来,扰了你老人家清修,您大人大量莫见怪,俺们这?就告辞了。」 说着向后退去,灵儿回身向外走,就这?样两个挨着,一步一挪,慢慢退了出来。出了洞口,看见天光,这?才松了一口气。 陆青忙又?将?那?截枯树移过?来,堵住了洞口。灵儿道:「还是原样关好了,别?叫人发现,不然遇到那?……」心?有?余悸,不知?怎么称唿才好。陆青道:「你说的?是!」把那?些石块也都搬过?来原样垒上,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又?将?些枯草败叶划拉过?来掩住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6页 此时已然入夜。陆青拿过?火把,说:「外面咱不晓得路,还从原来的?洞口返回去吧。」两个寻到来时那?山洞,復又?钻了进去。因走过?一遍了,没甚顾忌,脚步匆匆忙忙,不多时就从前方洞口穿了出来,手里火把还没燃尽。 二人出得洞来,约莫已有?三更时分。并肩站立,抬头只见漫天繁星,一弯弦月如一片琉璃挂天上,山色幽明,风清气朗。 手拉着手立了一会儿,陆青道:「咱们得在这?里过?夜了。」往附近拾了些松枝枯木,用燃剩下?的?火把打底,生起一堆篝火来。来时缠袋里装了水袋,带了两个油纸包的?酥饼,都取出来。灵儿笑道:「陆大哥你吃吧,我一点儿都不饿。」 陆青道:「我也不饿,等会儿饿了再吃。咱们只好在这?儿待到天亮了!」往一块大石上铺了些干草,又?将?包袱皮展开了铺在上面,两个人紧挨着坐下?了。 灵儿把那?只砭石梳子?取出来,瞧了瞧说道:「这?个东西,应该是医家按摩刮痧用的?,难道住在山洞里的?,是个给人看病的?先生?」又?摇头:「不对,要是看病的?先生,该去人多地方才是,怎么会住在山洞里?」 陆青道:「这?里见不着个人,一般人闷也闷死了。多半是个清修的?道士,怕人打扰,才来这?里隐居。」 灵儿点了点头,又?道:「那?个山洞做成那?样子?,得多少?人力物?力,一个道士如何?调动得来?况且修行的?地方只要清净就行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陆青懒得动脑筋,拿过?石梳摆弄两下?,笑说:「你别?想了!也可能最早建造山洞的?人早都没了,后来修道的?人住在那?里,不然好好的?,住到深山老林有?什么趣儿!」将?梳子?递还给灵儿,又?笑道:「难不成真?是个蛇仙,修炼成人形了,做成了这?个地方?」 灵儿也笑了:「蛇精幻化人形的?故事我听说过?,却没见过?,也不相信。我们那?边倒是有?人被蛇精附体的?,要找法师驱邪才能好的?。」 陆青道:「这?种事我们家乡也有?,我听过?可多呢!蛇精、兔子?精,还有?黄鼠狼也能成精的?,我有?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叫陈四侉子?,他哥有?一回就让黄仙附了身,躺在炕上不起来,只喊着要吃。家人煮饭给他吃,吃了几大锅还不饱,后来请人做法,把黄仙请走了,他哥醒了还说:好几天没吃东西,饿死我了!也不知?那?几锅子?饭都吃到哪儿去了……」 说笑了一会儿。灵儿道:「那?条蛇不知?守了多少?年了,真?的?好怕人。不知?它在洞里吃什么,才长的?那?样大,我这?会儿想起来,还觉得瘆的?慌。」 陆青笑道:「它是大山里长成的?,出来找吃的?还不容易。那?会儿听里面有?水声,想必洞里还有?别?的?出口,说不定它盘着的?地方,后面就是出口。」 灵儿听他这?么说,禁不住扭头往身后看了看,一阵夜风拂过?,不觉打了个寒战。道:「那?要是它这?会儿出来了,到咱们这?里来可怎么办?」 陆青伸手臂搂住她,笑说道:「不用怕,离的?还远着哩,再说它也怕火,看见火光就躲的?远远的?,不敢过?来。」 灵儿依偎在他臂弯里,嘆息一声道:「要是那?部书能留下?来就好了,外公一定看得懂。真?是太可惜了。」 陆青不言语,他此刻拥着灵儿,感受她身上传来少?女的?芬芳,一时间仿佛思绪都停止了。 两个默默坐了一会儿,灵儿唤道:「陆大哥」,陆青应了一声:「嗯?」 等了半晌,灵儿低低说道:「那?时……你说的?可是真?心?话么?」 陆青问:「什么时候?」灵儿不语,将?脸儿转向一边去了。 陆青见此情景,才想起她指的?是那?时进山洞中?了瘴气,迷迷煳煳中?自己说的?话,本来那?些话他说不出口的?,当时情急才说了出来,这?会儿想起,倒不觉得难为情了,笑着说:「当然是真?的?,你要不信,我再说给你听!」 灵儿转过?脸来,抑制不住满面笑容,目光闪闪,轻声道:「好。那?你就再说一遍,我想听!」 陆青想了想,望着她眼?睛含笑说:「那?时你问我,喜欢你与喜欢云姑娘一样不,我说,不一样,我对云姑娘,是敬重,对你,才是真?心?的?喜欢,我想一生一世和你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灵儿听他一字一句说出这?番话,心?中?喜悦难以言表,眼?里瞬间泛出泪水来,伸出双手搂住他脖颈,声音发颤说道:「陆青哥哥,你这?样说,我心?里……真?的?好欢喜,我们一生一世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陆青听这?话,亦是心?潮翻涌。看她双眸深湛,泪光映着星光和火光,迷离闪烁,美丽不可方物?,再也按捺不住,将?两手环抱住她,低头便向她樱唇上吻去。灵儿婉转相就。二人拥吻了多时,才分开了,灵儿将?脸贴在陆青胸前,默默无语,沉浸在无限幸福之中?。陆青此刻只觉得天大地大,志得意满,人生都是喜乐。 那?年他去金陵途中?遇到云贞,触动了少?年人爱慕之情,将?云贞看作天人一般,一见面就变得笨嘴拙舌、自惭形秽。后来看见云贞和蒋铭好了,犹如当胸受了沉重一击——本来就觉得自己不如蒋铭聪明多才,这?下?更有?些自卑了。每每夜深人静时想起,不免自怨自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7页 相比之下?,他和灵儿的?交往却是一路轻松。灵儿美丽聪慧,性情活泼,起初陆青只当她是小妹妹一样,并没往男女事上想,正因如此,在灵儿跟前反而不觉拘束,挥洒自如。那?天被曾建点醒,想起过?去种种,才发觉灵儿其实老早就喜欢他了,一时心?花怒放。越看灵儿越觉得可爱,由此心?中?自信满满,却不知?他这?个样,看在灵儿眼?里,也越发觉得他好了……如此这?般,两人相悦之情日渐增长,却都羞于?开口表白。今日终于?天假其便,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却说二人向火而坐,相依相偎,互诉衷肠。述说当初夜市相见情景,孤山子?重逢,陆青拦马救下?灵儿,及至后来在凤栖山上诸般往事。 灵儿轻声道:「那?时我见你只看姐姐,没注意到我,知?道你心?里没有?我,真?的?好难过?。」 陆青道:「我傻乎乎的?,在山上一直不知?你心?意。还是那?天,曾建提醒才想起来,你那?时处处都是看顾我的?。」说毕将?手臂用力抱了抱她,笑道:「不是我心?里没你,是我压根儿就没想到,你是窦庄主的?宝贝女儿,身份又?高?,生的?又?美,怎么会喜欢我呢?所以没敢往这?上头想。再后来……我成了牢城营的?囚徒,就更不敢想了!」 灵儿听陆青贊她,自是欢喜无限。道:「那?时你和蒋二哥他们下?山,我等在半路上,就是想跟你一路走,不想又?遇到剿匪的?事,没去成。回到山上我哭了好几次……后来,哥哥要去金陵送信,我跟他出来,也是想打听你的?消息,只知?你家在宋州,却不知?确切在哪儿,又?不好去找你,心?里着急……后来在金陵,打听你在濠州牢城营,我就央哥哥带我来找……接下?来的?事,你就都知?道啦。」 陆青道:「我还要多谢你,请了韩师父来。你真?对我太好了!有?你在,我真?觉得自己是世上最有?福气的?人,就给个皇帝我做,我也不要做了!」说毕又?往她额上亲了一下?。 灵儿羞涩地笑了,抬起手抚摸他额角上的?刺印,说:「那?时一见你,我看见这?个印记,心?里好难受,在车里哭了,我哥哥还笑话我……等以后到了宋州,我与太公说,请太公给你医好了。」 陆青也摸了摸那?印痕,笑说道:「行!我都听你的?。那?时我娘也是一看见这?个印就哭,我自己倒没当回事儿,现在日子?长了,常常都记不起来了。」 灵儿听他提到母亲,想起周敏曾说女孩子?嫁人,对方家庭很是要紧。便问陆青家中?都有?些什么人。陆青一一告诉她:「我娘和大哥都疼我,没说的?,叔父也是特别?疼我,常背着人给我零花钱……从前的?大嫂没了,现在新娶了嫂子?,新嫂子?也是自小来我家,同我们都一块儿长大的?……」絮絮叨叨说了一遍,却独独把文权略去了。 灵儿道:「我哥应该就快回来了,一回来,只怕就要催着我回家,我还想多在这?里待一阵子?,迟些走才好。」 陆青顿了顿,说:「我当然也捨不得你走,可是你出来这?么久了,庄主和夫人一定想你,也担心?。你回去等着我,姊夫说,过?一两年想法子?让我去京里。到时我就去凤栖山向窦庄主求亲。」 灵儿含羞道:「那?我回去,就跟爹爹妈妈说咱们的?事。你到了汴京托人给我捎信,我往汴京找你去。」 陆青笑说道:「也不知?窦庄主和夫人,愿不愿意把你嫁给我这?穷小子?。」 灵儿羞涩不答,靠在他胸前轻声道:「你不用担心?,从小到大,只要我开心?的?事,爹爹妈妈没有?不依的?。只是不知?你家里大人怎么样。」 陆青道:「我家里也是一样,我娘见了你,不知?多喜欢呢!」 说着话,只见天边发白,日色渐明。二人就着火将?酥饼烤了烤,分着吃了。收拾了包袱,将?余火熄灭,手拉着手往回走。 此刻太阳还未升起,清风吹拂,鸟鸣阵阵。两人一夜未睡,却都精神饱满,脚步轻快。走到玄明观山下?时,远远望见前面来了两个人影,冲着他俩大声吆喝。待走近些,看清正是窦宪和曾建。 见面就说:「可找着你们了,一夜不见回,把我俩都担心?死了!」 灵儿和陆青都问窦宪什么时候回来的?。窦宪道:「昨儿晌午就回来了,和曾大哥在客栈里等你们,总也不回来,你俩怎么在山上待了一夜!」 陆青不好意思道:「本来是要早回的?,不想遇着些意外。」灵儿伸个舌头,笑道:「哥,你不知?道,我们在山上遇见好奇异的?事!」窦宪和曾建都问什么事,两人相互看看,笑而不答。 却说次日,陆青和窦宪来到玄明观,告诉吴宗元,周通序已往闽南去了,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道官儿嘆息道:「这?也没办法了,只好师父自己慢慢调理,从头再来罢。」 又?待了几日,窦宪与妹妹商量回兖州。这?次灵儿痛快答应了。临去前一天,陆青约了李瑞霖兄弟俩,六人宴饮了一回,算是给他俩践行。次日,陆青和曾建骑马相送,直送至老鸦山附近,一一作别?,看着兄妹二人上车往北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43章 (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8页 【从心率性全为无悔】 却说窦宪和灵儿离开濠州, 往应天而来,一路晓行夜宿、飢餐渴饮。这日到了宋州,来在城南无名巷周家门前。 叩门,小厮天福儿迎了出来, 窦宪问:「太公在家么?」天福儿:「在, 太公和姑娘都在家。早知?少爷和灵姑娘该回来了, 天天念叨哩。」原来半月前云贞和孟起就到了, 龙眼肉和白茶也?是?二人带了回来。孟起没做耽搁,次日就返回庐州去了。 窦宪和灵儿进门, 只见周坚白、云贞, 后面跟着钱妈妈、桂枝、玉竹,一众都迎了出来。灵儿上前一一相抱。众人到堂屋见毕了礼, 钱妈妈领着两?个丫头去厨下收拾饭菜。 这厢窦宪向太公禀告,如何到茅山见了周通序,如何跟随去闽地?游玩,以?及一路的见闻。灵儿述说在濠州诸般情景,大伙欢声笑语, 不消细说。 灵儿把山洞里得的砭石梳子拿了出来, 递给坚白和云贞看, 问:「你?们看,这是?不是?医家用的物件?」 云贞接过细瞧了瞧:「这是?用来刮痧按穴的砭石,石头也?平常,打作这么精巧细緻的, 倒是?少见。你?从哪里得来的?」 灵儿答:「是?在一个山洞里得来的。」就把那天和陆青在石洞山, 无意间探入石室的情形讲了一遍, 说到木盒子里古书,憾然不已:「……真的眼睁睁看着就碎了, 也?不知?在那里放了多久,书皮上面是?古字,里面也?都是?弯弯曲曲的小篆,我看了一眼,全认不出……一定是?件宝贝,竟在我手上变成?了一堆灰……」说着,几欲又哭。 周坚白问:「书皮上的字你?看清楚了没?」灵儿道?:「看清楚了,书皮上四?个字,第一个好?像是?胞胎的胎字,第四?个是?录事的录,中间两?个我不认得。」 云贞问:「那你?还记得那两?个字怎么写的么?」灵儿想了想:「我记得。」拿纸笔,把四?个字都描画出来。坚白一看,甚为惊异,嘆道?:「这是?《胎胪药录》!不想这书竟在此处,现世只一剎那光景……」 灵儿难过道?:「《胎胪药录》是?什么?我就知?道?一定是?件宝物,如今毁在我手上,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云贞道?:「这部书,汉代医圣张真人?在《伤寒杂病论》卷首提到过,失传已久了,今世没听谁说亲眼见过。不想竟然在深山里藏着,又是?这样?朽坏,看来,多半是?真本了。」又对灵儿道?:「你?是?无心之失,这也?是?该当如此,怎么能怪你?呢? 周坚白沉吟道?:「去年在扬州,我听说从前认识的一个道?友曾见过这书,如今这人?也?不知?哪里去了,几十年没消息,他比我还年长几岁,不知?还在不在人?世……」 便问灵儿那洞中详细的情形。灵儿就将如何不小心中了瘴气,石壁上莫名流动的光……以?及发现蟒蛇的事都说了。 一边说一边比划:「好?大的一条蛇,又这么粗,盘起?来有这么高,眼睛就像两?盏灯一样?,正对着我俩看,把我吓坏了……然后陆大哥这样?,我这样?,一步一步挪出来,就怕它突然过来咬我们……我俩出来后,把洞口原样?封好?,只怕让人?发现进去了,惊扰那蛇,被它吃了。」 窦宪笑道?:「我听他俩回来说,还想去看看呢!什么蛇仙?我才不信!要依我,多去几个人?,带上傢伙,把它捉回来玩两?天!可是?都不告诉我在哪儿,不让我去!」 周坚白笑道?:「不叫你?去就对了!天生万物有灵,何况,看那洞里情形,必是?有得道?的高人?居住过。那条蛇说不定也?曾陪伴过他,就算不是?,它在山里多年,吸食天地?之气,生成?偌大也?是?不易,想必是?有些灵性?的,你?何苦去扰它?结下仇怨,负了因果,生生世世都要还的。」 说得窦宪吐个舌头,笑道?:「外公教?训的是?,我知?道?了。我只是?说说罢了,要让我一个人?去,我也?不敢去的。」 坚白看灵儿因那古书的事很是?懊恼,就安慰她说:「这样?的东西?,何时出世何时湮灭,都是?有定数的,不是?人?力可为。虽然是?假你?之手化去了,其实也?与你?无干,你?就别多想了。既是?这里见到,说明这书还在世上,说不定别处也?有收藏。到了该见天日的时候,自然就出来了。」 云贞道?:「从前我听舅舅说,但凡世间稀有的因缘,不论人?也?好?,物件也?好?,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倘若遇着了,就好?生护惜,遇不着,也?不必四?处寻觅强求,只须顺其自然即可。想来这书没到现世的时候,所以?才化去了,也?不为可惜。」 坚白道?:「正是?这个道?理。」灵儿听他俩都这么说,也?就放下了。 到晚间,姐妹俩在一屋里睡,说悄悄话。灵儿按捺不住喜悦心情,将自己在濠州与陆青在一块儿的事告诉了云贞,连两?人?深夜在山里彼此表白的经过也?吐露了,说道?:「陆大哥说等他去汴京,就来凤栖山与爹爹妈妈说我和他的事」。 云贞见她抑制不住的甜蜜喜悦,也?为她高兴:「这真太好?了。陆青为人?信义,他说了来,到时就一定会来。你?只管放心,在庄上好?好?待着,等着他消息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9页 灵儿「嗯」了一声,含羞带笑地?问:「我这次回去,就想和爹爹妈妈说这事儿,姐姐说行不?」 云贞想了想:「也?行,你?想说就说,不想说,等他来时再说也?成?。我看姨丈和姨母对他也?有好?感,应该不会反对的。」 灵儿心里甚是?激动,抿着嘴儿笑的睡不着。便问云贞蒋铭的事:「我听哥哥说,蒋大哥去汴京应考了,现在怎么样?了?给姐姐写信了没?」 云贞沉默了半晌,方说:「写信了。他现在就在汴京任职,可是?我还没跟外公说,我和他的事和你?们俩不一样?,将来还不知?能不能在一处。还是?一切顺其自然吧。」 灵儿问:「还是?因为姐姐家牵连案子的缘故么?」云贞「嗯」了一声。灵儿轻轻嘆了口气。转而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蒋大哥那么能干,现下又做了官,一定有办法给姨丈洗清冤屈,你?们俩一定能在一起?的。」云贞握了握她手:「我知?道?,我不担心。」 当夜姊妹俩各怀心事,不知?何时才都睡着了。 窦宪和灵儿待了两?天,就回凤栖山去了。这日送他俩出了门,云贞回来自己屋里,桂枝跟着进来了,笑说道?:「看把灵姐儿高兴的,整个人?都像是?块儿蜜糖了!」说的云贞一下笑了:「你?这话,形容的倒很是?!看她那么欢喜,我也?总想笑呢。」 桂枝犹豫片刻,低声道?:「姑娘还不告诉太公么?也?好?拿个主意,总这么闷着,不是?长法儿,姑娘自己也?不开心。」 云贞收了笑容,不觉咬了咬唇,说:「现在这个情形,外公又能怎样??我怕说了,又让他担心。」 桂枝恳切道?:「太公是?有见识的老人?家,不会担心的。不管有没有法子,总能有个主张。以?前你?不是?常说,凡事该怎么就怎么,别把简单的事儿想复杂了。要是?依我,前时告诉太公,说不定,咱们这会儿已在汴京城与二少爷见面了呢!」 云贞仍是?沉吟不语。桂枝又道?:「姑娘自从认识蒋二少爷,性?子都变了。」云贞疑道?:「我怎么变了?」 桂枝道?:「从前不管什么事,姑娘拿主意可利落了,现在总是?犹犹豫豫的,这样?儿也?不行,那样?儿也?不行……思谋半日还没结果,都不像是?你?了。」 云贞闻言笑了,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对,是?该告诉外公,商量一下怎么办。」 原来她俩到家没两?日,蒋锦就来了,带着蒋铭书信。信上说,蒋铭此去一举高中头甲第三?,是?为钦点探花郎,如此这般,已留在京城任职,请云贞见信后尽快来京相会。 云贞看了信,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虑。欢喜的是?蒋铭得偿所愿,忧虑的是?偏偏落在京城,自己如今还是?罪眷身份,换了别处还好?,天子脚下,众说纷纭,若是?真去找他,只怕连累到他。真箇是?柔肠百转,寝食无味。 思虑再三?写了一封回信,说此事还未曾禀告太公,要与老人?家商量才行,并且自己出门一年多才回来,要陪外公待些日子,暂时不能来京。叮嘱蒋铭稍安勿躁,恪尽职分,不要挂念自己……云云。 信交蒋锦带走后,每日辗转反侧,委决不下,迟迟没对周坚白提起?。今日桂枝催促,又看灵儿那般开心快乐,不免心里也?触动了,下午拿上蒋铭书信来找周坚白。说道?:「外公,贞儿有件事要与外公说。」 周坚白慈和道?:「过来坐下说。」自从云贞回来,老人?看出孙女有心事,还以?为她在李家遇到了什么不便与人?讲,也?就没问。 云贞顿了一顿,走至外公跟前,忽然双膝跪下了。坚白不由一惊,忙拉她起?来:「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云贞起?身,唤了声:「外公」,将书信递过来,坚白接过展开来看,只见抬头写的是?:「铭顿首。字付贤妹云贞妆次」,就不看了,把信递还给孙女:「到底什么事?你?说与我听。」 云贞道?:「是?蒋铭来的信,他要我……去汴京与他相会。」 周坚白一怔,蓦地?心下明了,略想了想,问:「是?上次他们一起?去凤栖山时的事么?」云贞含愧道?:「是?。本来,他说到春天给蒋锦送嫁,就来家里提亲的,不料后来出了案子的事,所以?……这次在句容,我们见过面了。」 将去年初秋蒋铭找到长山镇,自己同他去泉盛乡给李妈妈看病,后来一直通信,以?及蒋铭赴京之前又去辞行等事大略说了一遍。周坚白道?:「怪不得,去年春天他来,总问你?和你?舅舅往哪边去了。」 沉吟良久,轻嘆了一声:「看来,前年在蒋家,是?我一念之差,把你?留在那儿,却没想到,这也?是?你?的缘分了。」 云贞见他面上没有喜色,知?道?并不是?很贊同这门亲事,心里涌上一阵歉疚,唤了声「外公」,不知?说什么好?。周坚白明白她心思,笑了笑。拉着她坐在身边,问道?:「你?想好?了么,现在打算怎么办?」 云贞望着外祖父:「贞儿想知?道?外公的意思。」周坚白默然半晌,方问:「你?母亲的事,有人?对你?说过么?」云贞点头:「上次在山庄,听姨母说了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0页 坚白道?:「要是?从前,我是?不愿意你?去,只怕你?再走你?母亲的老路。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我的想法也?变了。这件事,还是?你?自己决定吧。蒋家门庭不错,可毕竟是?仕宦之家,一旦嫁进去,怕是?不得自由了。」 云贞低头不语,坚白接着道?:「云氏牵连逆案,蒋铭没能如约提亲想来也?是?这个缘故。要是?换了别家,还没甚大碍,你?只充作周家女儿罢了。偏偏又是?他家,多少人?看着的。那蒋弘之一心要儿子入仕,对蒋铭的期望甚高,你?两?个将来结果如何,也?是?未知?……」 云贞轻轻点了点头:「这个贞儿知?道?。」 坚白又道?:「就是?将来到了一处,蒋铭这孩子,骨子里骄傲的很,他是?要建功立业的那类人?,你?和他一起?,恐怕将来什么事都得以?他为重了……这些,你?都好?好?想一想,心里要有准备。」说毕不觉嘆息了一声。 云贞明白外公心思,必是?教?导孙女学医这么多年,结果还是?要去别人?家里做主母,心有所憾。一时歉疚,不觉滴下泪来:「贞儿让外公失望了。」 周坚白温言道?:「这也?是?你?的缘分,外公只希望你?过的自在开心,又有什么可失望的。你?别哭了,我最不喜欢看见你?哭。」又问:「给他回信了么?」 云贞道?:「回过了,我说,要问过祖父的意思再做决定。我想,他刚刚得了官职,立足未稳,万一牵扯上逆案非同小可。来时路上表哥也?说,现在风声还紧,总得再过几年,才能想法儿将我继母和弟弟接回来。可见这案子影响还是?很大,如今他又是?高中,一定很多人?看在眼里,我去了,只怕给他带来麻烦…所以?我回信说暂时不能去。」 坚白点头:「你?这么做是?对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沉吟片刻,又嘱咐道?:「外公的心愿以?前跟你?也?说过,我把你?养大,教?你?本领,只愿你?活的遂心如意,你?只要爱惜自己,就是?对外公孝顺了。蒋铭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可是?,要是?情势不容,你?也?别把自己束缚住了,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当断则断。不是?世上别人?怎么活,你?就得怎么活。」 云贞闻言体会老人?家心情,又想起?自己母亲,眼睛不觉又湿润了,拉住坚白的手说:「外公放心,这些贞儿都明白。贞儿有家可依,也?有医术傍身,不论如何决不委屈自己,不做让外公伤心的事。」 第144章 (下) 【和美恩爱尽在平常】 经?过这番谈话, 云贞心里踏实了许多。看看又过了半个月,一日李劲来到,先到上房拜见了太公,云贞叫他厅上相见。 李劲告诉了蒋铭近况, 说道:「二少?爷在京中平安顺遂, 只盼能早些见到姑娘。」递上蒋铭书信。信中却只说, 明白云贞的心意, 让她好生陪伴太公,照顾好自己, 云云。 随信捎来一个磨喝乐, 却是个做官打扮的胖胖的不倒翁: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圆领袍, 脚下粉底皂靴,两手端扶着銙带,喜眉笑眼,憨态可掬。将手一碰,摇摇晃晃, 纱帽展翅儿颤巍巍的, 全家人看了笑个不住。就连周坚白也笑了:「是怎么想来?做成这样玩物!」 又过了一个月光景, 期间陆玄带景茂来拜望太公,送些时新物品,坐了半日去了。蒋铭却再无消息。此时已是六月天气,赤乌当空, 十分炎热。云贞每日不出门, 不是陪着?太公闲坐说笑, 谈论医理,就是在房里读书, 做针线。 这一日,蒋锦派人来,给太公送来几盒茶食酥果,并下帖儿请云贞过去,说是身上不舒服,请她去看看。次日来轿子接,云贞就带了桂枝一同去了。 轿子到了张府门口停下,家人往里通报了,蒋锦迎出大门口接着?,两?个人携手进来,直走入里院蒋锦的住处。 蒋锦先?陪着?云贞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到几间房里看了看,云贞看这院落虽小,却也亭轩错落,花木深秀。房间里器物摆玩,壁上挂着?字画,布置得十分雅致。因笑说:「这正是你的风格了,可见你如今是得其所哉!」蒋锦笑道:「也就是这样罢了。」 说着?话,采芹上茶。忽见从她身后跟进来一只猫儿,通身白毛,头上和尾巴却是茶色,背上还有?两?个茶色的斑点,生得虎头虎脑,洁净可亲。那猫见了云贞,走到她身旁,伸着?脑袋蹭她脚下。 蒋锦讶异道:「这真奇怪了,这猫平时胆小的很?,见个外人来,哪怕是家里小厮,也要躲藏起来。见了姐姐倒不怕,还来亲近了。」 云贞笑道:「是么」,弯下腰摸了两?下猫的头,那猫儿仰头看她,一跃跳到腿上。蒋锦忙说采芹:「快把它抱走,看弄姐姐身上猫毛儿。」云贞笑道:「不妨事」,将手抚摸,那猫儿就唿噜唿噜地起来,引得都笑了。 云贞问:「它叫什么名?」蒋锦道:「它叫二筒。是去年七月金管家出门路上捡的,希正喜欢抱了来,来时还是小奶猫,怕活不了呢。不想现?在长大了,调皮的很?,采芹快把它抱走,看一会儿抓着?姐姐。」 采芹走来笑说:「云姑娘小心,二筒指甲好几天没剪了,早上少?爷还说,该给它洗澡了。怎么却没抱走呢。」一边说,一边将猫儿抱起出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1页 云贞道:「你说身子不好,是怎么个不好了?」蒋锦便道:「也没什么不好,就是……」看看左右无人,悄声说:「还是那件事了,麻烦你给看看。」 原来上次蒋锦去周家,两?人说许多闺房话。蒋锦婚后,夫妻恩爱,公婆呵护,日子过得很?是如意,唯一愁的是至今还没怀上孩子。蒋锦道:「上次你诊脉,说我身上都好着?,我也就不着?急了。只是……」凑近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云贞一抿嘴儿笑了,说:「是你让他看,还是他自己说的?我还没听说哪个男人要看这个的。」 蒋锦微红了脸,笑说:「上次你说我月事正常,诊脉也没毛病,我回?来都跟他说了。他说,这是两?个人的事,既然你没事,说不定是我有?什么不好,不如我也去瞧瞧吧。」 云贞笑道:「既是他要看,怎么不找外面的医生去,要我看,我倒是没什么,恐怕你家官人不好意思?的。」 蒋锦道:「就是不好意思?外头找医生。他说要请太公给看看,我想又没什么症候,大张旗鼓的做什么?不羞人么!既是姐姐来了,请你顺便看看,可好不?」 云贞笑道:「既是你说好,那就好吧。」蒋锦也笑:「我就知道你是最让人放心的。」命秀云去书房找姑爷过来。 不一会儿张均来了,只见穿着?一件白绸道袍,戴着?软纱头巾,眉目疏秀,斯文模样。与云贞作了揖,坐下聊了几句。落后望着?蒋锦,蒋锦点了点头。张均有?些不好意思?:「劳动姐姐了。」 云贞给他细细诊了脉。诊毕了,张均道:「姐姐那时不在应天,素文天天盼着?姐姐回?来,今日既来了,就多坐会儿,吃了饭再去吧。」蒋锦吩咐采芹把二筒抱来,交给门外小厮,张均带着?去了。 这厢云贞望着?蒋锦抿嘴儿笑,蒋锦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说:「怨不得你笑,他这人,说是因为我喜欢猫才捡一只回?来,其实?他比我上心多了。每每张罗带出去梳毛洗澡的,一个大男人,说出去谁听了谁不好笑呢。」 云贞笑道:「笑且随他笑去,自己过的开心最要紧。看他对猫都这样儿,何?况待人呢!看得出你俩很?是默契,我也替你高兴呢。」 蒋锦问:「姐姐看他脉象怎么样?」云贞道:「也没什么事,都好着?呢。」蒋锦道:「那怎么到现?在还……」又陪着?笑说:「要不,还是请你给我们?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吧。」 云贞笑道:「你还说不着?急,没见像你们?这样,平白无事想药吃的,」想了想,「也行,那就开个小方儿,给你去去心疑。」便要纸笔写了个方子。蒋锦喜道:「多谢你」,收了起来。 又道:「我还有?要紧事与姐姐说,咱们?到里屋说话去。」引云贞到了里间,取出一封信来:「我哥哥有?信来了。姐姐看了可别着?急。」 云贞闻听这话,心里不觉一紧:「出什么事了么?」蒋锦道:「没出什么事,就是我哥现?在不在汴京了,他去了石州。」 原来蒋铭会试之?后又经?殿试,真宗甚爱他的才学,当即下旨除授翰林院学士,充任昭文馆供职,主?理编修文史之?事。——这原是官家拳拳爱护之?心,可那蒋铭正值年轻气盛,教他坐在馆阁中从早到晚翻书做学问,岂有?不厌烦的?时间一长,就觉无聊烦闷起来。 却说张均的哥哥张垣在直秘阁承旨司任职,因是姻亲,蒋铭到京时就认识了,两?人住处相邻不远,早晚相见,一来二去成了朋友。某日蒋铭向他问起当年秦助的案子,说道:「我原不在京,不知这案详细,问谁都讳莫如深,真的有?那么要紧么?有?个好朋友受这案子牵连,不过一点小事,就遭全家流配去了岭南,不知这两?年有?没希望回?来。」 张垣笑道:「这是逆案,怎么不要紧?就是真冤枉,也只能等几年再说……」将他所知情形告诉了一番。 原来当时真宗亲审,秦助直言自己是刘仁瞻后代,由亲眷抚养成人,不忿当年祖辈枉死,才做下种种事端……当着?皇帝的面,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言语。惹得官家震怒,只命严查严办。 张垣道:「圣上器重秦助,先?还有?心调他入枢密院做宰执的,不想出来这件事,牵连进去的多是才学人士,在秦家查出的书信也多有?怨愤之?词……你想,这不是明着?打朝廷的脸么?圣上心情怎么好得了?所以?处置的重,到现?在谁也不敢提。」 蒋铭听了这些话,知道短时间内给云家翻案无望,越发?郁郁不乐了。过几日云贞回?书来到,说暂时不能来,蒋铭知道她顾虑的是什么,心中万分失望,然又无可奈何?。 却说因他中了头甲,又是太傅举荐,年纪又轻,人品风度都是第一等人物,谁见了不喜欢,一时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朝中大臣,凡家里有?待字闺中的女孩儿,纷纷托人求亲,就连宰相章犀盈也托张垣带话,说家里女儿比蒋铭大两?岁,问蒋铭定亲了没,没定亲的话,就要给蒋毅下书提亲去……蒋铭躲避不及,想尽法儿婉言拒绝,又担心蒋毅给他订亲,云贞又不来。一时又是愁,又是烦,又是相思?,又是忧虑,把个小伙儿头疼的不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从张垣处得来一个消息。说是太原呈报,在石州任监军的刘彦辉生病甚是沉重,申请回?京休养,朝廷要另外派个人去做监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2页 张垣道:「还不到一个月,那边来了两?回?呈报了,上回?说是病重,这回?说是病笃,恐怕这会儿人都不在了。这边朝廷还没找出个替职的。」 蒋铭心中一动,问:「石州是个什么地方?怎么没人愿意去?」 张垣笑道:「石州还在太原的西北,偏僻小城,却是太原城的门户,往西就是党项,那边兵匪时常过来骚扰,前年还叫夺占了,费好大力?气才收復。那地方气候恶劣,监军一任三年,武将还罢了,文职谁受得了?这刘大人去了还不到两?年就成这样了,还有?哪个愿意去。」 蒋铭听了这消息,回?去自思?道:「我要是去了石州,边关?待上几年,了我一桩夙愿,也省得做这份不咸不淡的差事。到了那边,又没人聒噪提亲,云贞也好前去相会了。」 想了一夜拿定主?意,次日与张垣说了。 张垣惊讶道:「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好差使,你去那里做什么?家里许你去么?」 蒋铭道:「我也学了些武艺,一直想去边防看看,做监军而已,又用不着?我行军打仗。家里有?什么不许的?」自作主?张写了呈子上去。 原来当朝制度:文臣事务先?经?宰相阅览,武官事务先?经?太尉,唯有?翰林院馆职属内阁,可以?直接上书。阁中正为没人愿去石州发?愁,一见奏本,即呈真宗批阅,真宗看是蒋铭,想起他是哥哥赵元佐的人,便要问他哥的意思?,偏巧元佐完了恩科的事,就到乡下避暑去了。事情又急,于是真宗硃笔一挥,准了蒋铭的呈奏。 旨意一下,蒋铭松了口气。没过两?天,赵元佐回?来,闻听此事甚是不悦,把他叫去责备道:「是我荐你来应试的,如今高中了,想你年纪轻,没阅歷,放在馆阁里磨磨性子,过几年好堪大用。因为爱惜你,连地方上都没让你去,如今却去边关?吃苦受累,你父亲不担心么,岂不怪我?」 蒋铭先?告了罪,说:「晚辈全托大人庇佑,侥倖得中,忝居馆职。自知阅歷浅薄,无以?克当厚爱,心下常自惶愧,寝食难安。前日偶然得知石州一事,晚辈以?为正是歷练良机,想家中有?兄长幼弟陪伴,父母大人亦不至牵念过甚,才敢擅自主?张。晚辈在家时,父亲常教导为臣者当为国效命、为君分忧。蒋铭自请边关?效力?,家父知道必然贊同,对大人更?是只有?感激,断不会有?丝毫埋怨。此是晚辈下情,还请大人明鑑。」 赵元佐听他说的入情入理,其实?心里也喜他有?志向,敢作敢为,又看木已成舟,只得罢了。说:「旨意都下来了,我说什么也没用了,你给家里写信好好说说。收拾行李准备启程吧。」蒋铭喏喏而退。 回?到下处,叫李劲准备行李,给家写信。此时宝泉回?去金陵送信又来了汴京,另从家中带了一个小厮叫宝胜的,虽是年纪小,却是十分伶俐。蒋铭将家信交给宝胜,命他带回?金陵。 把李劲叫来吩咐道:「差事催的紧,我带着?宝泉先?动身。另外我给云姑娘写了封信,你往应天给她送去,然后留在那里等她,以?一个月为期,要是云姑娘愿意去石州,你就护送她来,要是她不去,你就独个儿来石州找我。」 李劲一听慌了:「这怎么成?石州这么老远,又是边城,李劲职责在身,万万不能与二少?爷分开。再说了,云姑娘还不一定去呢,或者太公捨不得她去。要是让我在应天等着?,不就是强着?姑娘去么?」 蒋铭沉吟了半晌:「你说的也是。」改派宝泉送信到蒋锦处,信里告诉云贞,自己官差在身,不能到应天来接她,请她到石州相会,如若太公不允,就等自己回?来再见,云云。 且说云贞看了信,默然了半日。蒋锦又把宝泉叫来当面问话,宝泉说,他从汴京来时,蒋铭已经?动身走了:「二少?爷吩咐小的在这里等些日子,要是大姑娘去石州,小的一路跟随伺候,要是姑娘不去,就令小的回?金陵家去。」 打发?宝泉去了。蒋锦向云贞道:「哥一定盼你去的,不然也不会让小厮留在这儿了。他信中没说,但我听希正讲,大伯信中说我哥中了之?后,许多人上门提亲事,他去石州,想必也跟这个有?关?。只是石州路途遥远,要去,也是难为姐姐,我也不知该怎么处,姐姐自己看吧。」 云贞也知道蒋铭去石州是为了能与自己相会。心里有?喜有?忧,说道:「我是没什么,只怕外公不肯让我去。」 蒋锦:「我知道。哥也必定想到了。姐姐回?去禀告太公,只看老人家意愿吧。」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45章 (上) 【石州城蒋铭初任职】 云贞到家时已是天晚。思虑了一夜, 次日与外公说了蒋铭去石州的事。周坚白沉吟半日:「既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办,去还是不去?」 云贞看了看外公,没言语。周坚白道:「如今不打仗了, 按说去也?无妨。可是那里寒苦, 路也?远, 你若不去也?好, 在家等他回来,安安稳稳也罢了。」云贞「嗯」了一声, 应道:「贞儿知?道, 那么我就不去了。」 坚白?看着她:「可你心里是想去的,是不是?」 云贞默然, 少顷抬头看祖父,说:「他是为?了我……才去那边的。」 坚白?不觉嘆息了一声:「是啊。昨天你去张府,我料到?与他有关,不成?想事情是这?样?。昨晚我起了一课,你们两?个人…」话?没说完, 沉吟良久, 又道:「你静修几日想一想吧, 去还是不去,自己决定。倒也?不用顾虑我,人留在家里,心不在此, 也?是枉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3页 云贞低了头, 内疚道:「贞儿太任性了。」周坚白?笑了一笑:「这?也?没什么。到?我这?把年?纪, 凡事都想得开、看得淡了,要我说, 你去也?好,不去也?好,其实都没什么要紧。人生一世?,各人修为?才是最重要的,可是…」又轻嘆一声,「你也?有你的因缘,却是我不能左右的。」 云贞含泪唤了声:「外公」,依偎过来。坚白?怜爱地看了看孙女,说:「前一阵子城北任记药铺的任老先生来看我,说起他外甥在太原有药铺,每年?从宋州往过运送药材。你要是去石州,我便问问他,若有合适机会你同他们一道走,我也?放心些。」 过了几日,果然联络到?任老,才知?他家新近在石州开了间分店,他儿子任清源採办了药材土物,再过半月左右就?要启程。听?说云贞要去,欣然答应同行,笑说道:「不知?大姑娘到?那里投奔何人,要不嫌弃,小店还缺个医生坐馆哩,只是女孩子怕不安全,要是当地有人照护就?好了。」 坚白?笑道:「她有个远房表兄,不久前出任石州制使,所以她才去的。」对方一听?高兴了:「这?么就?更好了,往后,还要多承制使大人看觑俺们哩。」 接下来半个月,匆匆忙忙,准备行李衣裳。蒋锦知?道云贞要去,亲自来送了二十两?盘程,云贞不收。蒋锦笑道:「这?也?不是我的,是哥哥让宝泉带过来,先我没说,怕说了,倒像是催着你去了。」又问带不带宝泉,云贞想了想:「路上虽是用不着他,可他去了,承影身边就?多个自己人服侍。」就?把宝泉带上了。 临到?出发?时,坚白?一再叮嘱:「你在外面,行事我都放心的,只是路上警醒些,照顾好自己。我这?边守家在地,又有你姨母他们在,你不用惦记。」云贞应喏了,洒泪拜别祖父,随任家一行启程不提。 话?分两?头,早在一月前,蒋铭已从汴京动身,走前赵元佐叫去府里践行,又给带了一份下程。蒋铭不敢推辞,只得拜谢收下了。之后带着李劲,另有禁军兵马司调拨了二十个军校,随同往西北方向而来。 一路上快马加鞭,晓行夜住。走到?相州某处馆驿,正遇到?原来的石州制使官刘彦辉一行从石州回来,蒋铭想问问那边情形,却看他奄奄一息,话?也?说不囫囵了。只好安慰几句,拱手别过。 走了一个月光景,这?日到?了石州城。径直来到?官衙厅上,只见偌大院落厅堂,静悄悄空荡荡,只有几个僕役在那里洒扫。 随行军校喝问道:「这?里谁是管事的?制使老爷到?了,如?何没人迎候?」 僕役们立在那里,面面相觑。落后一个年?长些的走过来,哈腰陪笑道:「禀告军爷,小的几个只是杂役,负责打扫庭院,伺候起歇的,并不知?大老爷今日降临。因没有当厅的老爷,差役们也?都没来当班。」 李劲喝道:「胡说!昨儿就?叫人提前通报过了,怎么你们都不晓得?」那僕役不敢答言,缩着肩膀站着。 这?时门外跑来一个军校,正是昨日提前进城的,叉手拜道:「昨日小人到?了统领府,与统领汪爷禀报了。汪爷说,今早要去校场练兵,请大人先在官衙歇下,小的们先伺候着,稍后他来拜会大人。」 李劲看了看天,皱眉道:「这?都晌午了,还不见来,难道这?会儿汪统领还在练兵么?」 军校道:「小人刚去校场,汪统领不在那里了,问他帐下,说是……说是……」,看了看李劲,又看看蒋铭。李劲道:「是什么,快说!」 那人道:「说是统领不是去巡城了,就?是回府了,小的还以为?……还以为?来这?儿拜会大人了,不想却没来。」 李劲看了看蒋铭,道:「这?汪统领是什么人,多大的来头,简直无礼之甚!」 蒋铭略一思忖:「先住下再说」。 李劲命军校搬行李,入到?后衙安顿下了,吩咐杂役厨下做饭。蒋铭洗漱了,房里坐着。命人将方才那年?长的僕役叫过来,问他:「原先衙门吏丞都哪儿去了,怎么一个不见?」 那人陪笑道:「禀告大老爷,这?衙门里没有吏丞。」 李劲疑道:「没有吏丞?连个写字的师爷也?没有么?」 那人道:「前年?刘老爷刚来时,有个随衙的押司,是太原城衙署派过来的,待了三个月就?回去了。从那往后,衙里案卷、告示,都是刘老爷亲自书写。石州这?里是边城,以军务为?主,凡事都听?汪统领的,刘老爷在时,只管地方上民情纠纷,别的一概不管。小的听?说……」看了蒋铭一眼,不说了。李劲在旁斥道:「听?说什么?快说,说个话?也?吞吞吐吐!」 蒋铭制止李劲,微笑问那人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在这?里多久了?」 那人躬身陪笑道:「小人贱姓董,行二,人都叫小的董二。今年?虚四十八岁,在石州待了二十多年?了。」 蒋铭笑道:「怪不得,原来是董二官,我如?今刚来,不知?这?里详情,你知?道些什么,只管与我说说。」让李劲给他搬个凳子坐。董二告了座,斜佥坐下,说:「小人不会说话?,讲的不中听?,还望老爷宽恕则个。」当下告诉了一番。 原来这?石州地处边塞,与契丹、党项都相去不远,从前战事不断,人口少,只作?为?太原附属城镇管辖,划拨一个吏丞过来,协助统领将官共同处理城中事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4页 后来澶渊建盟,宋辽边境消停了,党项人也?不敢轻举妄动,石州来往人口增多,迅速繁荣起来。党项见此垂涎,突然派兵进犯,石州守军本来人少,又没提防,竟被党项打跑,把州城占了。 消息迅速传到?太原,当时太原都制置使孙沔刚来,便派了守御军中一员副将叫做汪殿成?的,带兵前来收復。那些党项人主要是抢掠财物,立不住脚的,一见来兵攻打,弃城跑了,汪殿成?乘胜追击,杀的落花流水,大获全胜。 孙沔将此事回报了朝廷,任命汪殿成?为?石州统领使。自此石州才单独设置府衙,京师派任州制使兼监军统领石州事务,第一任便是刘彦辉。 董二说道:「刘老爷虽是朝廷派来的,比汪统领官阶高,可是这?里不比内地,别的地方是文官高武官一头,这?里却是相反。据小的所知?,就?是年?终述职呈报,也?是刘老爷写了,给汪统领看过才作?数的。」 蒋铭听?到?这?儿,望着李劲笑了:「你听?听?,可不是天高皇帝远,什么新鲜事都做出来!」又问董二:「城里有多少军马?汪殿成?手下几个副将,你知?道么?」 董二道:「城里总共加起来,大约有三千兵马。汪统领帐下有三位将官,分别叫作?汪岐、牛广赟、陈智勇。别的小人就?不知?道了。」 蒋铭沉吟了一会儿,说:「董二官,你认识人多,可知?城里有才学的先生,给我寻一个来。银子我按月付他,若做的好,等我上报就?把他参个吏丞,也?是容易的事。」 董二笑答道:「这?里做生意?的多,有才学的先生却不愿来,所以难找。不过……」望了望蒋铭,顿一顿,说:「小的有个嫡亲侄儿,名叫董新,字新民,今年?三十二岁,在衙后小学馆训蒙,要是老爷一时找不着合适的,叫他来伺候些笔墨倒可以。原先刘老爷忙时也?曾找他。」 蒋铭道:「那行!改日你叫他来我看看。」说毕,打发?董二去了。 吃毕了饭,蒋铭同李劲换了便服,两?人往城里走了走。见这?石州城不大,却也?五脏俱全,百业俱兴。熘达了两?条主街,在茶铺里坐了坐,晚些回来。一问,汪殿成?仍没露面。 李劲奇道:「这?是成?了例了?想着还跟刘爷在时一样?,把咱不放在眼里了。」 蒋铭冷笑道:「毛病都是惯出来的,这?便是刘彦辉的不是!这?汪统领是等我先去拜他呢,就?此好给咱们立规矩。」 李劲笑道:「二爷要是去了,恐怕以后就?要被他辖制了。」蒋铭也?笑了:「先不理他,且看他挨到?什么时候。」当晚歇息不提。 次日一早起来,和李劲一块骑马往城外去,路上远远望见一队军士,簇拥着一个将官往西郭门校场方向去了。李劲道:「该是点卯时辰,做统领也?够忙的。」蒋铭道:「在其位谋其事,干什么是容易的!」 俩人出了城,向北绕城转了一圈,见这?座州城四面环山,周围山势不比南方险峻,却是连绵不绝,气势恢宏。此时已是七月末,天高云淡,草木枯黄,秋风飒飒。蒋铭勒住了马,笑说道:「这?地方不错!三年?在此渡过,岂不爽哉!」李劲笑应:「这?里风土粗犷,正是好男子待的地方!」 蒋铭望着远方出神,自语道:「也?不知?云姑娘什么时候能到?,现在动身了没。」问李劲:「你说,她会来不?」 李劲笑道:「会!上次我去送信,把那个磨喝乐拿出来,他们看了都笑,我听?桂枝说连太公都笑了呢。所以云姑娘必定来的!」蒋铭呵呵笑了。 回到?衙门,只见七八个差役在厅口聚着,交头接耳,见俩人走来,忙都肃立了。一个班头过来参见,原来昨日董二通知?班头,说新老爷来了,众人都来当班了。 蒋铭略问了问,吩咐从后日开始按例升衙理事,便打发?散去了。 吃毕早饭,命人把带的一箧书抬进卧房,自己一册册取将出来,往架上摆放。忽然军校来报:「汪统领来了,正在门前下马。」蒋铭停了一下,吩咐:「先请到?厅上待茶,说我就?来」,将书全部放好,这?才换了公服,走来前厅。 果见一个武官在厅上坐着,生得膀大腰粗身材,圆盘子脸,浓眉大眼,络腮鬍子。厅下还站着一个副将。 蒋铭走来相见,二人平叙了礼。汪殿成?呵呵笑道:「昨儿正是例行操练的日子,下官有失迎迓,得罪大人了。」 蒋铭淡淡一笑:「统领军务繁忙,自然公事为?重,时日还长何须过谦。」各自落座,军校奉茶上来。 且说那汪殿成?的心思,等着蒋铭先去见他。一早点完卯回到?下处,左等右等不来,正自烦恼。只见帐下副将陈智勇来见,说道:「末将听?说,新制使已经到?了,统领还没见么?」 汪殿成?哼笑了一声:「昨儿晌午就?到?了。听?说是个年?轻小白?脸,今春恩科才中的,以为?自己官阶比我高半级,就?要摆谱,这?会儿还没见影,想是等我去拜他哩。」 陈智勇陪笑道:「读书人死心眼儿,这?么想也?是常情。他新做官,年?纪又小,如?何晓得咱们这?里的事?若依末将的愚见,您大人大量,倒不必与他计较。只恐文职心量窄小,顶对起来,总是不美,万一呈报上做些手脚,有碍统领前程,岂不因小失大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5页 这?陈智勇是个有勇有谋的人,汪殿成?一向听?他的,便想了想:「你说的也?是。莫若哄哄他,只要别插手老子事务,凭他怎样?罢了。」这?才带着智勇一起来了。 却说蒋汪二人厅上说话?。汪殿成?笑道:「大人昨儿来,到?街上逛逛没?这?地方虽然边镇,自下官来,也?有些热闹可瞧。」蒋铭道:「傍晚出去走了走,两?条街许多商铺,确是人气兴旺,比我以前想的不同。」 殿成?笑道:「人气旺,财气就?旺,事儿也?多,以后民情诸事,有的大人忙了!这?地方偏,也?有偏的好处,没人来指手画脚,也?是省心!往后石州城里,民事劳烦大人费心,军务就?由下官效力,咱二人文武合力,保得一方百姓安居,岂不好么!刘大人在时,与下官就?是如?此,大人以为?如?何?下官是个粗人,文墨不通,说话?直,大人莫怪。」 蒋铭想了想,笑说道:「统领说话?如?此爽快,蒋某就?也?直言了。蒋某来此,为?的就?是守护一方百姓,民□□是分内该料理的,说什么辛劳?只是现有一事不明,昨日到?了,府衙吏丞都不知?哪里去了,刘大人在时地方财税如?何收放,帐簿现在何处,统领可知?道不?若是统领不知?,蒋某只得着人去太原孙大人处询问了!」 第146章 (下) 【接风宴李劲再出手】 汪殿成听了这?话, 一时语塞,笑?容也僵住了。哑了半晌,方?说:「城里财税帐目,现下…是在?下官那?里, 叫幕僚掌管着, 那?时刘大人病了不能?起动, 一应事务都交在下官代管。只等太原来人, 或是这?边有?人过去押运粮草时,抄本上报孙大人查核, 便罢了。」 蒋铭恍然「噢」了一声, 笑?道:「这?么就好?了,没找到吏丞, 我?还以为刘大人回京,把帐目直接送去孙大人那?里了,后悔来时没顺路去太原拜会孙大人。既是在?统领那?里,改日我?派人去取,或是统领着人送过来, 就简便了。」 汪殿成只得勉强笑?了笑?, 点头道:「是, 大人说的是。」就不言语了。 原来边塞州城与内地不同,财税收发、派放及上缴等事,都由本城制使官主理,京师也不派巡按来查, 只须上报上一级都制使核批即可。那?刘彦辉是个文弱书生, 在?京时就有?个外号叫刘老蔫儿, 是出了名的性子?软,没刚性。他才?来石州时, 孙沔派个吏丞过来协同立了帐,其后每到决算时,刘彦辉就去找汪殿成商议……渐渐被汪压制,到了凡事必经汪殿成同意才?能?实?行的地步。后来刘彦辉病了,汪殿成索性就把这?宗事务全把揽在?自己?手里,州衙的用度反是从他这?边发放出来,因为每次上呈抄本都有?刘彦辉的图章,所以就连孙沔也不知实?情竟至如此。 汪殿成原本想的是:新来制使是刚考中的书呆子?,年纪又?轻,知道什?么!我?只说一直按此行事,自然而然就成了例了。不料蒋铭开门见山就要财税帐簿,话说的明明白白。按规矩也不敢不给他交帐,可是吃进?去的怎甘心吐出来?当下一颗心突然塞住,闷闷坐着一句话不说。 蒋铭只作没在?意,命军校:「去把我?从南带来的茶找出来,炖一壶,请统领尝尝。」 又?向汪殿成道:「方?才?统领说各司其职,这?话极是。坦白说,蒋某是个文职的营生,军务又?不懂,管来做什?么!只是不论怎么说,我?身上挂着监军的职衔,年末上呈,少不得各项都要表述表述,莫不请统领单附一份呈报递上去?就算蒋某愿意,只怕上司也要追究。所以这?军务的事,多少还得留些心,请统领指教一二,最起码,别叫说出外行话来,就成了石州城的笑?话了!」 汪殿成听他话里有?要干涉军务的意思,心里就有?些急了,自思道:「这?小厮一来就把揽帐务,不是个好?相与的,要是再插手军务,以后这?石州城岂不是没我?说话的地儿了!」 转念又?想:「他一个书生秀才?出来,知道什?么叫沙场厮杀刀枪无眼,不如先叫小厮看看军兵操练,震慑震慑,叫他知道厉害,就好?收敛些。」 因笑?道:「大人说的是。俗话说的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务有?什?么难的?有?敌来犯时调兵遣将、浴血拼杀,那?才?见武职的本事,平日不过按成例办事罢了。大人既这?么说,不如请同下官到校场瞧瞧去,今儿天气也不错,下官就在?教场厅设宴给大人接风,大人意下如何?」 话一出口,蒋铭早知他心思,拍掌笑?道:「正合我?意!这?话统领不说,我?倒要说了呢!」于是带上李劲,一同出门上马,往校场而来。 少刻来到。就在?演武厅前?置两张交椅,二人坐了,观看场上。那?陈智勇先行一步早来,叫上牛广赟和汪岐,三人分队操演兵马,排演阵型。一时只见兵戎整齐,旌幡飘摆,刀枪闪烁,金鼓喧鸣。兵士们都知道新来制使坐上头观看,一个个儿卯足了精神,威风凛凛,喊杀声动。排军演练毕了,刘智勇和牛广赟两个上马,表演了一回骑射,果然箭无虚发,两边军卒雷鸣般喝彩。 蒋铭看得兴致勃勃,着实?称扬了几句,那?汪殿成本来肚里郁闷,得了几句好?话,倒觉松快了许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6页 落后就在?厅上设宴,酒菜下饭,摆满桌台。多是大块儿猪鸡牛羊肉,粗面卷饼,汪殿成笑?道:「咱们这?里,不比南面饭□□细,大人入乡随俗,只好?将就些罢!」 蒋铭道:「我?看尽够了,倒比我?预料的好?得多。」与他在?上首席坐下了。牛、陈、汪三名副将上来参见,蒋铭看预备座椅多,便道:「三位将军辛苦,一起坐下吃几杯罢。」 汪岐和牛广赟看看汪殿成,没言语。陈智勇叉手道:「长官们都在?,哪有?末将的座位。」汪殿成招手笑?道:「过来过来,叫你们坐就坐,哪儿那?么多说辞。」 却见那?汪岐呵呵笑?了,说:「恭敬不如从命。统领既然发话了,咱们仨就陪着长官喝几杯。」说着,先过来坐下,那?两个也跟着坐了。 汪殿成见李劲在?外间门口站立,指着他说道:「这?位兄弟是哪个?也叫过来坐。」蒋铭正色道:「统领说笑?,这?里都是将官,哪儿有?他的位子?!」 汪殿成笑?道:「大人看不惯了吧,我?们军中的营生,没有?那?么多讲究。这?会?儿太平无事,你看都像模像样的,等到了战场上,白刃相见,血肉横飞,还论什?么你我?高低?一看本事,二得看运气,难道,那?贼匪看谁官大,就能?手下留情了?」说毕哈哈大笑?。 蒋铭听他话里有?话,想了一想,点头笑?道:「统领说的有?理,边防的确得靠武职的本事,要不是统领治军有?方?,英明神武,石州也不能?这?么太平。统领真可谓劳苦功高,蒋某得好?好?与你吃几杯才?行!」 当下推杯换盏,吃喝起来。汪殿成刚刚占了上风,心中得意,话也多了,声儿也愈发高了。蒋铭却少说话,只听他们几个谈论,或是卖弄各人以往英雄经歷。 忽提起了刘彦辉,汪殿成问道:「制使从前?认识刘大人么?」蒋铭摇了摇头:「未曾谋过面。」 汪殿成笑?道:「这?位刘大人,好?玩的很,倒是个聪明人,就是身子?太娇弱了,去年冬天来了一股流寇,城下抢劫财物。我?命人下去捉拿,同刘大人一块在?城墙上看他们厮杀,后来下城墙,刘大人脚软的路也走不动,脸也白了,还是着人背着才?下来的。」说毕,和三个副将一起,都笑?起来。 蒋铭淡淡笑?了笑?:「从前?不认识刘大人,来时路上倒是碰见了,刘爷病的不轻,话也说不出一句。他身子?弱,想是耐不得边关苦寒气候。」汪殿成道:「那?也是,」牛、陈二人都点头附和。 却见汪岐在?旁「嗨」了一声,接话道:「刘大人不是身子?娇弱,是胆儿太小,吓得脚软了。统领还记得不,前?年我?去太原城押运粮草,有?个文职的参军跟着办差,那?人身子?倒是挺好?,人也年轻,谁知道上碰见一股党项兵抢粮,叫我?们给杀跑了,那?参军离着老远,只在?马上趴伏着,等到了衙门前?下马,才?发现……才?发现小厮吓得尿了裤子?了!」说毕哈哈大笑?,汪殿成几个也跟着笑?起来。 陈智勇看蒋铭不动声色,住了笑?说:「俺们军中粗人讲话,蒋大人请莫见怪。」 蒋铭哼笑?一声,摇了摇头,把身子?向后一靠,歇靠在?椅背上。说道:「没见过刀枪的书生,本来胆子?就小,头一回遇见这?样,也是难免。刚我?在?上头看着,三位将军骁勇善战,想必武艺高强,都是久经战阵的了?」 汪殿成道:「他们三个本事都还不弱,任谁也能?独当一面,要不说呢,虽是上下级,我?只当他们兄弟一般!」 陈智勇和牛广赟忙都道:「统领过誉了,末将如何敢当,战场厮杀原是末将们本分。」 独汪岐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笑?说道:「本分是不差,制使大人不知,这?军中人也不一样,京里的官兵吃香喝辣,却安安稳稳,有?没有?本事各人知道罢了,只我?们守边的命苦,不定啥时候敌贼来了,就得玩命儿!要是没些本领,怎么混到今天!」 蒋铭拍手笑?道:「汪将军说的实?在?话!蒋某在?家时,最喜欢看人耍刀弄棒,见了本事高强的,心里就禁不住钦敬,」指门口李劲道:「所以我?叫他也跟人学练了两年功夫,正不知学的怎么样。今儿天气不错,统领也高兴。不如就让他与汪将军练练手,指教他几招,也给咱们助助酒兴,统领以为如何?」 话一出口,众人都不笑?了。汪岐想推脱,拿眼看汪殿成。汪殿成却没推辞,你道为何:一来话说到这?儿了;二来蒋铭毕竟是监军,认真起来,他出口的话也可算是军令;三来汪殿成心里想:听他说话,这?随从未见得有?甚真本事,就算会?几下子?,汪岐也不至输了。便道:「大人既有?此意,让他俩练练何妨!」向汪岐道:「你当心些,别伤着这?位小哥! 李劲听说,早踏进?来一步,向汪岐抱拳拱手道:「汪将军请!」 汪岐起身同他外面来,就在?厅前?空地上,往兵器架上取了一把刀,李劲拔出腰间佩剑,两个打个照面,战在?一起。 话说李劲和蒋铭一起长大,早知蒋铭用意,上来便是狠招。那?汪岐原也有?些本领,无奈刚喝了酒,脚下散乱,李劲又?是成心教训他,一点情面不留,未及两个回合,就把一柄利剑架在?汪岐脖颈上了,手腕往下一沉,低声喝道:「跪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7页 汪岐站立不住,「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脸色煞白。 众人都走出来看。蒋铭一边笑?,一边呵斥李劲:「快放开!汪将军跟你开玩笑?,让着你呢,你还当真了!还不退下!」李劲收剑还鞘,俯首退下了。 汪岐从地上爬起来,敢怒不敢言,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蒋铭也不理会?他,向汪殿成笑?说道:「这?汪将军不胜酒力,看脚也软了,快叫人送回去歇着。我?还有?几句话,要与统领商议。」 汪殿成这?会?儿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得向陈牛两个道:「竟醉成这?样!你俩快送他回去。」二人施礼告辞,扶着汪岐去了。 蒋铭和汪殿成重又?回到桌上。汪殿成吩咐军校热酒菜,蒋铭抬手止道:「不必了!」 俩人一时都不言语。少刻蒋铭伸手指在?桌上敲了几敲,思忖着说:「统领是爽快人,蒋某有?话就直说了。这?治军是你的职分,虽是我?挂职监军,并不想多加干涉。至于军资分配,等我?看到帐目再说,差不多的,就还依刘大人在?时成例也罢了。只是,」 顿了顿,接着道:「如今有?一事相烦。我?从汴京来时,随身只带了二十个兵士,人不够,烦统领从军中分拨一百五十人,给我?听用。」 汪殿成听说不干涉他军务,一切都依照旧例实?行,心里松了一口气。刚才?看李劲露这?一手,明摆着是教训汪岐乱说话的。心道:这?厮不好?惹,若是闹的过了,上呈的时候给我?使绊子?,也是麻烦。且先让他一让,看是怎样。 于是笑?道:「这?是小事!只是人这?么多,衙署里住不下,大人的意思,还让他们住在?军营么?」蒋铭点头道:「别的都不变,只依我?吩咐使令就行了。」 汪殿成道:「那?行,明日就让牌头分拨,到衙回復大人。」 果然次日牌头来报,一百五十个兵士到位,听蒋铭吩咐。蒋铭同李劲来到校场,按花名册一个一个比对过了,令牌头每日来衙门听指示,安排事务,如此这?般,不消细说。 却说董二把他侄儿董新民?带来了。蒋铭见董新民?是个斯文洒落的人,谈吐颇为不俗。问及诗书礼易,侃侃而谈,试他作文,略思索一挥而就。 蒋铭大喜,便说了请他主理公?文撰写之事。董新民?恭敬说道:「大人有?命,学生自当效力。只是听闻大人乃今科探花,小生岂敢冒认才?学,从今往后,还请大人多多指教。」蒋铭笑?道:「先生过谦了。以后相处时日还长,随意些才?好?。」 自此每到早班升衙,董新民?也来衙前?伺候,散衙后便去小学馆教书。蒋铭闲时常请他来吃茶,两个颇谈得着。一日,新民?见案上摆着《黄石公?三略》、《尉缭子?》等书,如获至宝,便向蒋铭借了去看。如此这?般,俩人渐成了好?友。 却说汪殿成看蒋铭没声响,便令陈智勇前?去问候,送些土物,实?则打探他平日做些什?么。陈智勇回来报导:「制使大人除了升衙理事,就是去校场练兵,并不见做别的什?么,打听身边人说,赶上休衙日子?,就与他随从一块儿,骑着马,往城外山里转去,大半日才?回来。除此以外,只在?屋里读兵书。」 汪殿成听说笑?了:「他这?是憋得慌,出去散心了。」疑道:「他练的什?么兵?就那?一百五十个兵么?」陈智勇道:「正是呢,天天都练,他不去,也让随从去。有?时还拉到城外山地去练。」汪殿成哈哈大笑?:「他这?是拿练兵当耍子?,过行军打仗的瘾哩!」 笑?了一会?儿,又?摇摇头,冷笑?道:「还看兵书,乳臭未干的娃娃,纸上谈兵有?什?么用,难道贼兵按书本上写的来么?」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47章 (上) 【追粮草武统领受困】 倏忽过去一月有余, 已是秋末,霜降过了,石州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早晚地上已是覆着一层寒霜。 这日晌午时分, 蒋铭在后衙厅上与董新民吃茶说话。董新民道:「再过几日就要?入冬, 该结冰了, 大人从南来耐不得冷, 往日刘爷在时,赶这节气, 屋里都要生炭火了。」 蒋铭笑道:「刘大人身体?弱。我觉着还行, 是比南边冷些,生?炭火倒还不至于。这边冬天长, 换了在金陵,有年到了霜降,桂花还开着。」 新民道:「还是大人身子强健。我们本地?人也怕冷,想早些取暖,奈何哪有许多银钱?不过冬天也有冬天的好处, 党项人也猫冬, 不打仗了。」 蒋铭点?头?道:「冬天行军不便, 粮草辎重是个大事儿,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出来打仗,都家里伏着了。」 新民笑说道:「有件事学生?一直好奇的很, 大人高中头?甲, 天子门生?, 翰林院又?是天下读书人景慕之地?,大人怎么却到这偏远地?方来吃苦?」 蒋铭道:「我因学了些武艺, 一直都想到边防看看。总听人说,男儿这一辈子,不到沙场瞧瞧是莫大一桩憾事。翰林院好是好,就是我待得气闷,所以?一听说刘大人找人替职,我就上呈子了。如今虽没?战事,来见见风土人情也好。」 说毕问新民:「我也好奇呢,先生?一直在石州,如何学的这般满腹经纶,令叔父一看也是聪明人,莫非是家学渊源?先生?怎么不去科考,凭先生?的才学,中榜得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8页 董新民一笑:「大人高看了。我家祖籍原在川蜀,父亲和叔父都是平常匠人,那些年各方战乱,随军修造工事,辗转落在了太原。后来战事消停,就住下了。我自幼也和家父学了些木工手艺。说来惭愧,我这人天生?有个毛病,嗜书如命,但凡看见书本字纸心里就喜欢,必得通读了才罢。有年跟着家父,给?一位长官家打做家具,机缘巧合,遇到他府上一位宿儒教师,不嫌愚笨,愿意教导学问,我就在他座下读了三年书,考过了地?方州试。后来也曾进京赴考,第?一回没?中,第?二回赶上家父过世,待除了服又?去,路上遇到事情阻住,又?误了。如此过去七八年,我成了家,有了孩子,就不愿再折腾了!」 蒋铭嘆道:「可见地?方上饱学之人也多,不知埋没?了多少。明春开科,要?是先生?还想去考一回,我倒愿意助先生?一行。」 董新民闻言站起做了个揖,笑说:「多谢大人美意。说实话,现下没?这心气了。况且我喜欢读书,只是享受读书之乐,倒没?多做仕途之想。现下,胡乱教几个蒙童识字,凑合一家衣食也罢,虽然寒苦些,落得逍遥自在。不怕大人笑话,以?往闲时,我还给?人家做做木工,补贴家用哩。」 正说着,李劲忽然来报:「王四春前?厅求见。」 原来这王四春是个牌头?,是蒋铭从贴身亲兵里选出来的,另还有一个叫做贾庆斌,是从分拨的一百五十?人中选的,二人都在军营里歇宿,除了带兵,还交代他俩一些事务。蒋铭一听王四春突然来,知道必定有事,忙走出来相?见。 王四春叉手报导:「禀大人,牛广赟和汪岐前?时去太原城押运粮草,今日回来路上遭遇一股党项兵,把粮草抢了,三停抢去了一停,刚刚俩人进了城,料到贼兵没?走远,汪统领和陈将军带人马出城追去了。」 蒋铭一惊,问:「牛广赟和汪岐呢?」王四春道:「牛将军受了伤,回下处了。汪将军正在整顿粮草车辆。小人一听到消息就赶来报告大人。」蒋铭点?头?:「做的好。你再去看着,有什么消息速来报我。」王四春应喏去了。 蒋铭想了想,叫李劲:「跟我出去看看。」顾不上董新民了,带李劲走到城墙上瞭望。只见城门也没?关,外边一个人也不见。蒋铭命人将贾庆斌叫来,亲自带他到城门处,安排他接管了城门守卫,吩咐凡有人出入仔细盘查,若见有异常立即关门。 回到衙中等着,看看红日偏西,不见人来报消息。直到傍晚时分,王四春忽然又?来了,说汪岐点?了六百兵马要?出城。 蒋铭一听急了,忙命李劲出门乘快马拦阻。李劲出了府衙还没?上马,迎面遇见贾庆斌跑来,报说汪岐已然带兵出了城,往北去了。 蒋铭闻言大怒:「这时辰城门已该关闭!叫你守门你做什么了?如何不来报我就私自放他出去?」 贾庆斌道:「小人早关城门了,是汪将军强又?打开。小人跟他说,但凡军兵出城要?有大人许可才行,汪将军不听,打了小的一巴掌,把剑要?杀小的,小的拦阻不住才让他去了。」 蒋铭怒道:「一巴掌你就给?他开门了?难道他杀得你,我倒杀不得你了?」将佩剑也拔了出来。那贾庆斌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人饶命!小的并非怕死违令,只是汪将军一向是小人长官,他说…他说大人是文职,不管军中事务,说话不作数,还说……有些不敬的话,小的也不敢学说。小的位卑职小,实在拦阻不住,不得不让他走了,求大人宽恕。」 蒋铭忍了又?忍,收剑入鞘。斥道:「你这等违我军令,本该就地?斩首!看是第?一次,且先饶你,等这事儿完了再说!」 你道蒋铭为何如此急怒。原来石州城里,兵将加起来总共不足三千,有战斗力的只两千六百人左右,如今汪殿成带出去一千五百军卒,城中只剩下不足一千人,汪岐又?带兵出去,城里就没?兵力了,为将帅者没?兵可带,还能做成什么事?所以?蒋铭急了,暗中跺脚,只恨自己疏忽。 定了定神,匆匆走来看牛广赟。只见他受了伤,扎缚绷带吊着一条臂膀。见蒋铭来,慌忙起身迎接,说道:「末将有伤,礼数不周,请大人恕罪。」蒋铭摆手:「罢了」,便问他事情始末。 牛广赟如此这般告诉一番:「因近日天冷,末将们也是防备着,怕党项人缺粮伺机来抢,路上十?分小心。贼人每次抢粮都是从前?方杀来,所以?末将走在队伍前?面,汪将军在后头?……不料这次贼兵却是从后杀来,也有五六百人,领头?的也很厉害,劫了十?辆车子去了,末将与他争斗,没?留神被他暗算了。」 蒋铭问:「既然是汪岐殿后,怎么他反倒好好的?你却受伤了!」牛广赟抬头?看了看,欲言又?止。蒋铭皱眉道:「怕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快与我实说!」 牛广赟道:「大人不知,末将和汪岐,都是随汪统领从太原来的,汪岐其实是汪统领的本家,他们是一个汪,他比汪统领小两岁,却高着一辈,私下与我们说,论起来统领该叫他叔,所以?统领平常不甚管他,纵有僭越处也不理会,我和陈智勇凡事也都让着他。」 蒋铭冷笑一声:「就是说,贼兵来了,他反倒躲了,让人夺了粮草,还得你去抵挡?」牛广赟不言语,脸色略带怨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9页 蒋铭又?问:「那陈智勇呢,是什么来歷?」 牛广赟答:「陈智勇是原来石州城里副将,那时被党项人占了城,便是他去太原求援,夺回石州一战,他险些把命丧了,是汪统领战场上救了他。所以?他对统领死心塌地?,统领也信任他,陈将军为人是厚道的,主意也多。」 蒋铭:「天晚了,他们还不见回来,你怎么想?」牛广赟摇头?:「不知道,从来也没?这样过,按说追夺粮草,不管追上追不上,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他们出去的仓促,身边连水也没?带。除非……除非是败了,想回回不来。汪岐也是急了,所以?才带兵走了。」 蒋铭略一思忖,问道:「你现在能行动不?」牛广赟道:「能!就是使不得兵器,用大力伤口怕出血。」蒋铭点?头?:「那你自己当心些,且随我来。」 同牛广赟一起到校场清点?兵士。原来汪岐把精壮兵卒都带走了,剩下的都是早上押运粮草才回来的残兵败将,点?齐了只三百余人,加上蒋铭那一百五十?人,连带守城门的都算上,总共不足五百兵数。 看看天色暗了,蒋铭下令将城门紧闭,从这五百人里挑出病弱伤残的七八十?个,分成两队,由?王四春和贾庆斌带领,轮换把守城门,其余的兵士都命回去睡觉,枕戈待旦。 又?上城头?瞭望了一回,只见夜幕降临,月色不明,星光晦暗,城下不见一个人影。蒋铭下城来,吩咐王贾两个但有消息立刻来报,就带着李劲回衙睡觉去了。那董新民见形势紧张,没?回家,也在后衙歇下。 半夜丑时初刻,李劲把蒋铭叫醒,报说:「陈智勇回来了。」蒋铭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吩咐:「叫他来见。」又?问:「就他一个回来的?」李劲:「是,刚在城外叫门,贾庆斌放进来的,他的脑筋倒清楚,直接就奔这里来了。」 蒋铭走出来,只见厅上明晃晃掌着灯,陈智勇面色疲惫,衣袍上染着血迹,站在当地?。 见蒋铭忙上前?叉手施礼,说道:「禀报大人,汪统领带的军队现下都被困在西面山上一个叫老鹰嘴的地?方,敌兵在山坡上压着,沖不出来,统领腿上中了箭……末将是从南面树林边人少处杀出来,绕路回来的。请大人下令,即刻派兵救援。」 蒋铭命人给?他拿吃的喝的,将地?图铺开来观看。陈智勇喝了两口水,一边指点?着地?图方位,道:「咱们得快速过去,趁着天黑好靠近些,路我熟,大人请快发令点?兵。」 蒋铭道:「现在城里已经没?兵了,酉时汪岐带了一队兵马出去,他没?找见你们么?」 陈智勇一怔:「没?见啊,」略思忖,一拳砸在桌上:「糟了!他必是以?为贼兵往北去,也往北追去了,这次我们也没?想到,贼人是往西去,半路又?来一股人,两面掩杀,才把我们迫入老鹰嘴山谷,困在那里了。」 蒋铭道:「现下敌军有多少人,怎么分布的?」陈智勇指点?地?图,如此这般,说道:「敌人约莫有两千多,两个头?脑分别带着,在这一带山口雁翅型把着,我们带兵去,只能从中间这里迎着打,汪统领听见动静,带人往外杀,还有几成胜算。可是如今没?兵,如何是好?」 蒋铭道:「现在城里兵士,满打满算不足五百,还须留些守城。咱们只能趁天黑,杀个措手不及,捡薄弱处撕开口子,让困住的人冲出来!」 陈智勇立睁一双眼睛,连连摇头?:「不行,咱们人太少了,四百人一旦靠近,两面包抄,立刻就被吃掉了。除非擒贼擒王,可是敌军在高处,虽是天黑,也难靠的太近,咱们根本接近不了首脑。里面人饿了一天,又?冻了一晚上,早打不动了,天又?黑,见不着援兵,不可能冲出来。」 蒋铭沉着脸:「不博一下怎么成?就是向太原求救,也得三日援兵才到。天一亮敌军必定进攻,他们能撑的了那么久么?」 陈智勇又?摇头?,看了看蒋铭,迟疑道:「实在不行,末将倒有一个法子。」蒋铭:「说!」陈智勇道:「为今之计,先救人要?紧,我们可以?带着粮草去,和敌军谈判,让他们撤兵,换统领军队回来。」 蒋铭愕然,盯了他一眼,怒道:「这是什么法子?本来就是追夺粮草去的……再说粮草没?了,吃什么过冬?难道是教党项人把石州当成粮草库了么?」 陈智勇低头?不敢答言。蒋铭顿了一顿,又?道:「要?是把粮草给?出去了,他们不撤兵,反来攻城怎么办?」 陈智勇道:「一定会撤兵。党项人出来,为的就是粮草,要?人没?用,只要?拿到了粮草,就会以?最快速度撤走。这个法子以?前?……以?前?石州守军也曾用过的。」 蒋铭怒斥道:「胡说!这与投敌有什么两样?」 陈智勇低下头?,说道:「现在事急,顾不得许多了,末将以?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要?不这样,就去太原求援,等救兵来。只是,等天亮了两边杀起来,汪统领他们吉凶难料,请大人早做决断。」 蒋铭阴沉着脸,望着地?图思忖一会儿,问:「你说贼见了粮草一定撤兵?」 陈智勇点?头?:「是,不然两边打起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于他们也没?好处。就打了胜仗,攻城也不易,况且援兵来到,他们什么也得不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0页 蒋铭脑子飞速打转,将手一拍桌案,沉声道:「既是这样,就依你说,给?他们粮草也罢!我想这么着,你看如何?」便对陈智勇说出一番话来。陈智勇听得心惊肉跳,说道:「这法子倒是可以?,只是太冒险了,万一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蒋铭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天下并没?有万全之策。」遂命李劲去找牛广赟、王四春、贾庆斌、董新民等人,须臾都到齐了,如此这般,分派下去。 第148章 (下) 【出奇兵文制使立威】 话少絮烦, 只说石州地处偏西,四更时分外面还是黑漆漆一片。蒋铭与陈智勇二人在前领队,王四春带着五十几个士兵从后押运二十车粮草,一众出城, 匆匆往西面山路上行来。走着走着, 天就蒙蒙亮了。 众人来至一处路口停下。陈智勇向蒋铭说了一声, 勒转缰绳, 一人一骑往老鹰嘴谷口?驰来。打远就有党项兵见到了,吆喝道:「来的什么人?再走就放箭了!」 陈智勇住了马, 喊道:「我是石州城的守军, 要你们长官来,我有话说!」 且说这两拨党项兵并不是一路的, 都是出来找粮草,赶巧碰上?,把汪殿成合围在这里,虽然占足优势,也是两难:要战, 天黑不好动手, 要撤, 又怕他们不捨得?那?十车粮草,尾随追杀。这会儿看天快亮,两个正在计议,开?战怕得?不偿失, 不战又怕拖久了援军到来…… 正犹豫不定, 小校来报说了。便有一个头领走出来, 向陈智勇喊道:「你有何话说?」 陈智勇打马走近了些,叫道:「我们制使大人说了, 你等出来厮杀,无非为了过冬粮草,我们也不缺这个,现下奉上?二十车粮草,两下罢兵。可行么?」 那?头领一听大喜,说道:「你先等着,待我们商议一下。」回头跟另一个说了,也是欢喜。向陈智勇道:「你们即刻送粮草过来,见了粮草我们自然退兵,放了这谷里许多?兵马,不再相扰!」 陈智勇道:「粮草我已经运过来了,就在北面山坡处,为了表明诚意,是我们州制使蒋大人亲自押运来的。蒋大人说,你们须得?把这边的人都撤了,两位长官带兵,亲自过去交接。不然,我们宁可把粮草烧了,也不与你们。」 两头领听说如?此,忙命人绕山樑爬到高处瞭望,果然望见星星点点的火把,一簇人马带着粮草车,在那?边缓缓而行。 一头领笑?道:「他这是怕咱们拿了粮草又不撤兵,所以离得?恁远,好引咱们过去,让这边人出来。」另一个也笑?了,却说:「还是小心些,宋人心眼儿多?,会不会有诈?」 那?个笑?道:「就这几个人,有诈难道怕他?他要是有兵,就直接杀过来了,还带粮草车来作甚!石州兵本来不多?,看来都被咱压在谷里了。」 另一个道:「那?也得?防着点,万一骗咱们,没?带粮草呢?我看还是留些人在这里守着,等粮食到手了,咱们再撤。」那?个点头道:「你说的是。」 说是这么说,这两个傢伙各带着一队兵,又要争功,都不肯折损自己?的兵卒。所以都愿意去接收粮草,不愿意在这边守着。一时你推我、我推你,商议不定。 陈智勇只作不耐烦,催促道:「我们大人亲自把粮草运过来,你们还这样,就是不守信义!你们再不走我可回去了,一把火烧了粮草,大家拼个你死我活!」 两头领都道:「我们得?见了粮食才能撤兵。也罢,我两个都同你去,也不怕你使诈!」 各自分拨了三四百人,着两个排头带队,仍在山口?留守。别的兵分两队并行,马兵在前,步兵在后,俩头领走在最前头,由陈智勇带路,一起向蒋铭这边行来。 两处仅隔着二三里路程,须臾走近了。陈智勇打马上?前拦住道:「两位长官且看,那?边为首就是我们制使大人,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过去通报一声,把车子带过来。」两军就都停住了。 这时天色渐明,二人看见蒋铭年纪轻轻一个小伙儿,生得?文质彬彬,穿着文官衣袍,纱帽幞头,也无甲冑。不约而同相互看了看,都笑?了。 蒋铭催马向前。陈智勇迎上?说道:「大人!他们要验看粮草!」说着,左手放在胸前悄做了个手势。 蒋铭看在眼里,向两个头领拱了拱手,旋拨马回来,沖王四春挥手。王四春就引着二十辆车子近前来,话说这里正是半山坡处一个山口?,两边军兵距离不过二十几步远。陈智勇道:「请二位长官前来查看!」两个头领催动座马,各带着十几个兵卒过来了。 正此时,忽听得?高处不知?哪里「嗖——」地一声尖啸,一枚响箭破空而出,二人大惊都往上?看。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二十辆粮草车上?覆盖的麻布袋陡地掀开?来,每辆车冲出五六个兵士,个个儿手持利刃,押车的兵卒也都拨出佩刀,众兵直如?虎狼一般,惊天吶喊着杀将过来,最前面十几个党项兵还没?回过神来,顷刻间削瓜切菜,都做了刀下之鬼。 这厢蒋铭手持一桿长枪,蓦地催马冲上?前,不由分说,便将一个头领挑落马下!另一个头领被陈智勇迎面杀到,「啊呀」一缩头,把个帽子刺落了,披头散髮拨转马头就跑。 此时最后一辆车上?,就有军校擂起鼓来,咚咚咚山鸣谷应,后面的党项兵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主将一个落马,一个败回,又听喊杀声伴着鼓声,震天直响,都慌了,洪水般向后溃败下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1页 却说这里山路狭窄,马军后退,后面步兵闪避不及,便从山口?直涌入谷里去了。那?谷口?一侧正是山势迂迴避风处,生着一簇树林。鼓声响时,林中早现出一队兵士,当先一个便是李劲,引着百余人雁翅排开?,张弓搭箭,却将最前面一拨败兵放了过去,只拦着中间发射,那?箭镞飞蝗般射来,内中还有几只火箭,将人射中烧着了……一时间哭爹喊娘,惨叫声不绝。 当下党项兵虽多?,却分散做几处,余下一个头领因有乱兵拦阻跑不快,被蒋铭和?陈智勇赶上?合力杀了。党项兵卒一看当头儿的死了,哪个还肯拼杀,只顾没?头没?脑乱奔,况且已是一日一夜不曾休息,都逃命去了。 石州兵见此精神大振,一路追赶,忽见对面又有败兵过来,又听那?边山上?鼓声阵阵,不知?多?少军马厮杀…… 原来牛广赟和?贾庆斌带了三十余人,趁天黑埋伏在老鹰嘴谷口?附近,听见这边鼓响,也只管奋力擂起鼓来。里面汪殿成听见,知?道援兵来了,登时振作起来,指挥兵将向外冲杀。留守的党项兵听见到处都是战鼓响,不知?宋兵来了多?少,心里早怯了。况汪殿成带的这些又是哀兵,死地后生,只要拼命,怎么招架得?住?沿路败退而来,与这边溃散下去的军队相遇了,群龙无首,只就近向山坡下四散奔逃。 如?此这般,蒋铭和?汪殿成两边军兵汇合一处,杀得?党项兵七零八落,落荒逃散,先前被抢的十车粮草也夺了回来。陈智勇和?李劲带领一支队伍乘胜追击败兵,直追出去十余里地,大获全胜。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太阳却还未升起。蒋铭命王四春、贾庆斌带领兵士打扫战场,整顿军马回城。汪殿成经过一番冲杀,腿上?伤口?崩裂,又流出血来。命人抬他到车子上?,推着走,受伤的军士相扶着,乘马的乘马,坐车的坐车。牛广赟身上?也有伤,也坐在车子上?了。清点凌晨去的三股士兵,加起来总共四百二十人,无一伤损。 众人经歷了一夜的煎熬和?惊恐,如?今打了胜仗,俱都兴奋不已。回去路上?,陈智勇走在车旁,和?牛广赟说笑?,你言我语,向汪殿成诉说制使大人如?何运筹帷幄,如?何神勇无敌。 那?汪殿成劫后余生,听着这些话,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什么滋味,对着蒋铭没?话说。只向牛广赟笑?道:「人家都是英雄凯旋,只我和?你拖后腿,倒像是难兄难弟一样了。」 蒋铭和?李劲前面并行,听见他说,都笑?了。蒋铭抬手把纱帽摘了下来,抖了抖,復又端正戴上?,笑?了笑?说:「去时候我还担心呢,我这纱帽还是新的,别教?弄坏了,要弄坏了,这地方,一时还不好寻去!」说的众人都笑?了。 有说有笑?回城来,远远望见城下一支军兵在那?里,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党项兵来攻城了,细看却是自家服色,原来是汪岐不知?何时带兵回来了,在城下叫门。因蒋铭出城时,把能打仗的兵全都带出来了,只教?董新民领着那?几十个病弱伤残的兵士守城,嘱咐他紧闭城门,任谁来不许开?。所以汪岐进不去城,正自闹气。 汪岐看见大队人马回来了,打马迎过来,向汪殿成抱拳道:「统领回来了……」不明就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汪殿成脸往下一沉:「你去哪儿了?」汪岐支支吾吾,汪殿成喝道:「到底怎么回事,吭叽什么?快说!」 汪岐道:「末将带兵往北追贼,本来要去救援统领的,不想跑远了没?找到,落后天黑了,在山里迷了方向,不敢再动,等天亮,这才寻了回来……」 汪殿成一边听他说,一边看蒋铭脸色。蒋铭只冷冷看了汪岐一眼,没?做理会。这时城门开?了,董新民出来迎接,作揖抱歉道:「因制使大人去时有命,除非见统领和?大人回来,别人一概不许开?门,况汪将军带着许多?兵马,学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不敢违命。」 蒋铭满面笑?容下了马,相揖说道:「先生辛苦了。」回头向汪殿成道:「统领且请回府歇息片刻,辰时三刻,咱们升厅议事。」说毕,与董新民一块进城去了。 蒋铭回后衙洗漱,换了衣服。看看时间到了,带着李劲来至教?场厅上?。只见众人分列两旁,上?首位子空着,汪殿成在旁侧坐,见他进来,起身相迎。蒋铭道:「统领有伤不便,不必拘礼。」就在上?首坐了。 汪殿成道:「这一战多?亏大人神武,不然殿成今番恐怕回不来了。不想大人如?此能战,着实下官没?想到的。」还想说两句嘆服的话,看看站的都是手下,就住了口?。 蒋铭淡淡一笑?:「这一仗能够险胜,全托赖上?天护佑,也是咱两人运气好。」看看下面,又道:「统领打算如?何奖罚,可有了方略?」 汪殿成心中一凛:「下官还没?顾上?想,正要听一听大人的意思。」 蒋铭道:「始末缘由,统领不知?道的,陈将军和?牛将军自会与统领说。别的我也不想管,只是有一个人我要处置。」 说毕把脸色一沉,向王四春道:「把汪岐给我拿下!」 王四春应喏一声,便同两个军校上?前来拿汪岐,汪岐防备蒋铭找他麻烦,正琢磨如?何答话,不想忽然拿他,一时慌了,下意识将佩刀拔了出来,涨红了脸道:「谁敢动我?」两只眼睛只看汪殿成,殿成见他拔刀,心下一惊,忙起身喝道:「你要干什么!快把刀放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2页 这厢李劲早拔剑出鞘,跨步挡在蒋铭前面。汪岐听得?汪殿成喝喊,陡然灵醒,忙松了手,佩刀「噹啷」一声掉在地上?。 王四春和?军校上?前将他绑了,按着跪在当地。汪岐高声叫道:「我得?何罪?」 蒋铭冷冷地道:「你得?何罪?要按军法,砍你三个头也不枉!今日不杀你,军令岂不成儿戏,以后怎么管别人!」喝命:「推出去砍了!」 汪岐大叫:「冤枉!我便有错,不得?死罪!」向汪殿成道:「统领救我!」 汪殿成对这个本家小叔也是烦透了,到底还是亲缘相关。说情道:「大人且慢,汪岐枉顾军令,私自带兵出城,也是要救下官心切,请大人念他好意,饶他这一次罢。」 蒋铭冷笑?道:「统领要聚拢人心,也当有个限度!这等违抗军令,以下犯上?的东西,还留着他做什么?今番我饶了他,岂不叫别的将领寒心?」 汪殿成垂首无语,陈智勇给牛广赟使个眼色,俩人一块跪下求情,蒋铭仍是不允。汪殿成见状无奈,起身向蒋铭拱手说道:「大人明鑑,汪岐的确有罪。只是事出有因,原是下官的过失,前时下官轻慢了大人,才纵得?他如?此大胆妄为。所谓恩从上?流,还请大人开?恩,饶他一条性命。以后若有再犯,任凭大人处置。下官绝无二话。」 蒋铭本来一心要杀汪岐立威,听汪殿成说出这些话,倒不好坚持了,黑着脸沉吟片刻,说道:「且看统领面上?,今日饶你不死,下次再有过犯,严惩不贷!」 喝命打四十军棍,降级以观后效。汪岐以为必死无疑了,吓得?浑身稀软,被拖出去打的皮开?肉绽,鲜血迸流。从此老老实实,再不敢托大了。 经此一战,汪殿成心服口?服,五体投地。常邀蒋铭观看练兵,有重要军务也找他商量。蒋铭将那?一百五十个兵依旧派回军中,从中选出二十个军头分领兵卒,如?此这般,不消细说。 却说这一日,刚下衙回至房中,换下官服,命人上?茶。忽然军校来报:「门口?来了两个人要见大人,说是从京里来的。」 蒋铭一听,忙不迭放下茶杯,问:「男的女?的?」 军校一怔,答道:「两个男的,骑马来的,问也不说姓名,只说要见大人。」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49章 (上) 【何当并骑燕山行】 蒋铭听闻京里来人?求见, 不?说姓名。疑道:「这是谁来了?」李劲在旁道:「我出去?看?看?。」蒋铭点头:「也行」,忽然心内一动:「还是我出去看看?吧。」 匆匆走出来。只见衙厅阶下立着两个人?,当先一个头?戴软角乌帽,身穿竹青交领长袍, 气?宇轩昂, 风神洒落, 竟是蒋钰, 旁侧跟着陈昇。 蒋铭大喜,小跑着下了台阶, 唤道:「大哥!你怎么来了?」蒋钰满面含笑道:「如今见你, 还要几层通报了,制使相公好大的官威啊!」 蒋铭不?好意思?道:「大哥怎么也取笑我……说是京里来的, 我还以为是谁呢,大哥去?汴京找我了?」 蒋钰笑说:「是啊,本来是到汴京看?翰林学士的,结果到了那里,说你早来石州了, 只得又赶过来。」 一边说着话, 携手走入后衙。李劲命人?接了行李, 与陈昇相?随进来。吩咐兵卒打水请二人?洗漱。蒋钰摆手道:「已?经洗漱过了。」又问吃早饭了没,陈昇道:「那会儿大爷说,正赶上升衙理事的时辰,不?便打扰二少爷, 就在茶肆吃了才来的。」 蒋铭这才参拜了哥哥。众人?各自?讲礼毕, 李劲同陈昇一起告退出去?了。 这厢蒋钰环顾屋子, 点?头?道:「你这住处还行,比我预想的强些, 偏僻地方不?能要求太?高,差不?多马马虎虎也就行了。」 蒋铭笑道:「我也觉得还可以,与家里自?然不?能比的。」便问:「家里都好吧,父亲母亲身子可都安好?」 蒋钰盯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还知道问?你这翅膀硬了,想跑多远就跑多远,想过父母怎么样没?」 蒋铭心中一凛,望了哥哥一眼,陪上一丝笑,低下头?不?言语了。 蒋钰见此,面色缓和笑了笑:「我出来时都好着,这会儿不?知怎么样。知道你来石州,父亲就算不?生气?,也不?会开心的,母亲不?得担心么?先时嘱咐你多少话,如今离得远,没人?管得了你了!这么大事就敢自?作主?张,难不?成,你以后不?回家了么?」 蒋铭默然半晌,方说:「事情赶的急了,就没顾上。我想,不?过三年也就回去?了。旨意下来,我就给家里写了信,让宝胜送回去?的,哥来时路上遇见了没?」 蒋钰道:「遇见了。」看?了看?弟弟,又笑了:「你这次可是光宗耀祖了!消息一到家,听说中了探花,全家都高兴的不?得了。州府县府,亲朋故旧,来贺的人?,把大门口都堵上了!爹爹本来说的不?张扬,也不?得不?摆了两日宴席。后来他?老人?家悄悄去?了乡下,找虞先生吃酒去?了,只叫我在家应酬客人?……父亲真是欢喜的很,多少年都没见他?老人?家这么高兴了!」 蒋铭想着彼时家里情形,不?自?禁笑容满面,问:「母亲、三弟,大嫂和菱姐姐,孩子们,他?们也都好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3页 蒋钰:「都好。听说你高中,母亲自?然高兴,身体也好多了。只是惦记你,这次来让我给你带了一身衣服。还说,看?你在京里怎么样了,安稳找个住处,回头?把琥珀送来,有她在你身边服侍,家里也好放心些。不?成想你跑这里来了!」 又道:「你大嫂她们也都好,重?阳儿长大了好些……允中还是那样子,又长高了些,如今跟你个头?差不?多了。还是天天在家淘气?,最近这些日子总往奉先寺跑,好像与悟因大师熟识了,动不?动就去?寺里,谈空说有,参禅打坐。来前我跟他?说,二哥高中,下来就看?你的了,府试的日子眼看?就到,要是考不?过你怎么交代?他?倒乖,答应好好温书?,不?知现?在考得怎么样了。我看?他?对仕途也不?上心,就是爹查问,也不?过敷衍塞责罢了。」 蒋铭笑道:「他?人?聪明的很,就是没那份心。哥不?知道,小子看?着老实,其实蔫淘着呢,仗着爹娘疼他?,一心只想做个富贵闲人?,根本就没那上进的心思?。」 蒋钰笑道:「我怎么不?知?反正有你我在,也不?指望他?怎地,由着他?快活也罢了。」 蒋铭道:「哥到汴京见过太?傅了没?」蒋钰点?头?:「见了,说你来石州,担心父亲怪他?放你来,也担心你有什么闪失,跟我说了许多话……」说着换了口吻,冷笑一声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说!别跟我鬼扯那些冠冕堂皇,到底因为什么,来这么远地方?」 蒋铭陪笑道:「我就是……整天在馆里坐着,我实在耐不?住,再说哥也知道,我老早就想到北方看?看?,正巧赶上这个机会,就上了呈子,不?想那么快就批下来了。」 蒋钰「嗯」了一声:「还有呢?」 蒋铭顿了顿,老实说道:「还有,就是老有人?给我提亲。云贞在应天,我写信让她来,她不?肯来……因为她家牵连案子,她怕连累我,不?肯到京来。那日宰相?章犀盈也托张希平说亲,还说他?知道父亲,要托人?往金陵写书?去?,张希平私下与我说,他?家女儿比我还大两岁,今年都二十四了,那么大了还没出嫁,是个什么样的女娘?我真也怕了……」 蒋钰不?觉笑了,说:「章犀盈家有个老姑娘,朝中人?都知道的。据说女孩儿很好,才貌双全,就是她老爹太?挑剔,又要才学,又要长相?,又要门第,所以总选不?中,耽误到这时候,越大越成了难题。」 蒋铭笑道:「不?管好不?好,耽误不?耽误,千万可别选我!除了云贞我谁也不?要,就是皇帝女儿给我也不?成的。」 蒋钰不?觉冷笑了一声,带笑斥道:「说的什么!看?把你狂的!」 蒋铭不?好意思?:「没有,我真不?是狂,哥还不?知道我么!」笑嘻嘻道:「哥,我说的都是老实话。等你回去?,帮我在爹跟前说几句好话呗。」 蒋钰笑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可是这些实话,能跟爹说么?」蒋铭道:「凭哥怎么说去?,反正只要哥帮说话,天大的事儿也能了了。」蒋钰哼笑了一声,指点?道:「你呀!」蒋铭就笑了。 两个吃茶说话。蒋钰问道:「你官衙的公务怎么样?办案子有意思?不??」 蒋铭嘆了口气?,苦笑说:「有什么意思?!都是些扯淡的事!不?是东家把西家的孩子打了,就是西家盖房子,碍了东家的风水,要不?,就是谁家小子偷了谁家猪肉……来了两个月了,没遇着一个像样的案子。不?过,是比馆里坐着好多了,常常什么事都没有,落得清闲,我就和李劲城外耍去?。」 忽然想起来:「前日有个案子,倒是有点?儿意思?。」蒋钰:「说来听听。」 蒋铭笑道:「那被?告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上茅厕时候捡了一包银子,二十二两,拿回家去?了。他?母亲倒是个厚道老太?太?,说,那丢银子的得多着急,让儿子回去?等失主?,小子孝顺的很,真箇回去?了,那失主?找不?见银子,正在那里哭。围了一大圈人?。小子给他?还银子,丢银那人?却说,他?丢的是三十两纹银,一定是小子回家藏起了八两,捡银子的就喊冤枉……最后,俩人?扭着来衙门了。丢银子的说,捡银子的匿了他?银子,捡银子的说,本来捡的就是二十二两,各执一词,让我给他?决断……」 蒋钰道:「那你怎么给他?断的?」蒋铭道:「我先也不?知道怎么断,后来捡银子的老娘来堂上,作证儿子从不?说谎,捡的就是二十二两。我就说,既然他?捡的是二十二两,你丢的却是三十两,可见他?捡的并不?是你丢的那包银子。这二十二两既没找到失主?,就让他?拿回去?赡养老娘。你丢的那三十两且自?寻去?,与他?却不?相?干……丢银子的那厮听这么说,立刻改了口,说他?丢的多少记不?清楚了,好像就是二十二、三两……」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蒋钰笑吟吟问:「那最后呢?青天大老爷怎么断的?」 蒋铭道:「本青天说,好个大胆的刁民!刚才你咬定了是三十两,如何又说记错了?公堂之上岂能容你含含混混?他?是个穷家小子,若要匿下,全都匿下了,如何只匿下八两,却把二十二两拿来归还?偌大年纪老人?家也来做证,可见是你混赖他?!要是断给了你,天下还有谁人?捡了银子要还?快给我退下,再敢胡搅蛮缠,老爷就要打板子了!如此这般,让我轰出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4页 兄弟俩说笑多时,又在衙里走走看?看?,到了吃饭时分。蒋铭要请哥哥去?城里饭馆吃,蒋钰道:「就在衙里吃吧,让我看?你平时都吃些什么!」 于是吩咐厨下做饭,端上来,都是大盘大碗,水煮鹅鸭羊肉,萝蔔山芋,粗面卷子,糙米稀饭。蒋铭笑道:「别看?饭食做的粗糙,倒是原汁原味儿,吃习惯了也不?错,这个羊肉好吃,哥尝尝。」 蒋钰尝了尝,奇道:「这羊肉倒是味美,怎地没有膻味儿?」蒋铭道:「我问董新民,他?说这左近山上,生长一样野葱,夏天时候羊吃了,肉就没膻味儿。」 打开一瓶酒,酒香喷鼻而来,给蒋钰满了一盅:「哥试试这个酒。」 蒋钰抿了一口:「好辣口,这是什么酒?够劲儿!」蒋铭笑道:「这是当地用粮食酿的白酒,比咱们那里金华酒味道沖,劲儿也大,容易吃醉了。前儿汪殿成送给我两瓶,还有一瓶,哥回去?时候带上。」 蒋钰摇头?笑道:「算了不?用了。这次我去?太?傅府,王爷还要给我带酒呢,说是从契丹那边过来的烧酒,我吃了一杯,比这个还烈。这个你自?己留着吃吧。」问他?:「董新民我知道了,是你找来的幕僚,汪殿成又是哪个?」 蒋铭道:「就是石州军统领使,这边军务都归他?管。」蒋钰「噢」了一声:「我还没问你,你在这儿同僚之间处的怎样?来时在汴京,我听说刘彦辉病好了些,圣上准他?回乡养病,已?经去?了滁州了。」 蒋铭笑说道:「这刘大人?,他?走了一身清净,可给我留了不?小的麻烦!」 蒋钰:「怎么了?」蒋铭道:「本来他?在这里做监军,就该管着汪殿成,这老先生可好,什么都听汪殿成的,说来好笑,就连他?的俸银都是先到统领府,然后再发放给府衙,那时我刚来,汪殿成还想跟原来一样,要压我一头?……」一边吃饭,一边将初来情形,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蒋钰道:「那现?在怎么样了,还是各自?为政,井水不?犯河水?」蒋铭得意说道:「那哪儿行!现?在凡事都得按朝廷法度来,该怎么就怎么!」 蒋钰笑道:「你必定又使了什么招儿了?」 蒋铭笑说:「也没使什么招,是前些日子出了个事儿,亏得我把他?救回来了……」一五一十,把上次汪殿成夜深被?困,自?己使计策假扮送粮草,杀□□项兵的事讲了。 蒋钰听得心惊肉跳,皱眉道:「你怎么又干这冒险的事!万一哪里出点?儿差池,伤着了怎么办?」蒋铭吐了个舌头?,嘿嘿笑了:「我就知道,说了哥又要骂我,先不?想说的,因是得意的事儿,没忍住。」 说的蒋钰也笑了:「你这大胆妄为的,我也不?知说你什么才好了,怎地你不?想想,万一败了,可怎么处?」 蒋铭笑道:「这我还真没想过,我心里觉着,一定不?会败的。」蒋钰瞪他?一眼:「人?不?可太?过得意忘形了!」蒋铭陪笑说:「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了。事后我想过,万一败了,城门关的严严实实,敌兵一时攻不?进来,去?太?原求救兵也罢了。」 蒋钰笑骂:「你这胆子大的没边儿!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了。上次凤栖山来信,家里吓成什么样?现?在我想起来还觉后怕。父亲也说担心你,就怕你处事不?谨慎,逞能招祸。他?对你期望多高,你不?知道么?做这么冒险的事,你说,这些事,我回去?能说么?」 蒋铭看?着哥哥,只是笑。过会儿说:「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这次也是事赶在眼前,没办法了。你想,怎么说我也是石州的监军,遇到事只知讨救兵,那也忒无能了!」 蒋钰嘆了口气?,点?头?道:「那倒也是,不?管怎么着,我还是希望你安安稳稳的,凡事以自?身安危为重?。这也是父亲母亲的想法。」 蒋铭:「我知道了,哥放心吧。」想了想又说:「说起凤栖山那次,我也是怕,当时杀了人?,好些日子都睡不?安稳……不?过也有好处,经歷了那回,从此见了战阵不?怕了,这次杀敌,贼首就在眼前,我心里真一点?儿也没乱。」 蒋钰点?头?:「你说凤栖山,我倒是想起个事来。」蒋铭:「什么事?」蒋钰道:「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说。」 一时吃毕了饭,倒上茶来。蒋钰有些疲倦,就在床榻上歪着。蒋铭问:「刚才说凤栖山,哥想起什么事了?」蒋钰沉吟了一会儿,说:「凤栖山上有个叫韩世?峻的,这个人?怎么样?」蒋铭疑道:「哥怎么想起他?了?」 第150章 (下) 【未审关城羌音烈】 蒋钰道:「端午节前一天?, 我在金陵遇见他了。那天我在咱家缎子铺门口,正赶他路过,问?我太平桥怎么走,说了几句话。要不也不认识, 赶巧陈昇从屋里出来, 碰上了。陈昇二月间去濠州给陆青送银子, 在那儿和他见过, 所以认得他,两下引见, 我才知道就是韩师父。」 蒋铭想了想, 恍然道:「那时窦宪来家说,他是跟韩世峻一块儿下山的, 韩师父在濠州教陆青功夫。估摸是教完了陆青,去金陵寻访故旧了。这位韩师父功夫十分了得,他和窦庄主,也?就是窦连生的父亲,都是从前太祖朝宫禁里做过护卫的。那时在凤栖山, 韩师父还?指点过我枪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5页 便说了如何会见韩世峻, 以及那天?晚上韩世峻和李孟起雪中比武的事?。犹豫了剎那, 说:「他也认识咱爹,亲口跟我说的,与爹爹甚是熟悉。」 蒋钰闻言不觉坐起身来:「是么?你跟我细说说。」 蒋铭就把离开凤栖山之前的那天?晚上,韩世峻找他到演武场说的话?, 全都告诉了哥哥, 道:「他原是当年德昭皇子身边侍卫, 当年高粱河之战,父亲和皇子的营帐是紧挨着的, 他说天?天?能?见到咱父亲,所以认识,还?说爹爹虽是文?职官,当时在战场上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他十分钦佩。后来他离开汴京,还?曾去咱家门前辞行,那时大哥才刚出生……这都过去快三十年了。」 蒋钰认真地听着。沉吟道:「原来如此。还?跟你说什么了?」 蒋铭道:「别的也?没多说什么,就是打听父亲如今怎么样了,咱们弟兄姊妹如何,那次允中也?在,他也?见了,还?问?起大哥在家做什么,有?没有?孩子……怎么?这次他见你没提么?」 蒋钰不语,出神了片刻,摇头道:「没。只?说了几句客套话?,邀他到家坐坐,他也?不肯,说还?有?事?,就走了。偶然初会,我也?不好强留他。要不是陈昇认出来,看样子……他好像并不想让我见到他。」 蒋铭思忖着说:「这个人是有?些奇怪,那时在山上就说,不让我回家提起他,也?不愿人知道他在凤栖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蒋钰默然了半日,道:「可能?老人家想的多,有?些往事?,不愿意提起吧。」 便换了话?题。兄弟两个久别重逢,说不完的话?,直到深夜才歇下了,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早,蒋铭和哥哥一起,带着陈昇李劲,四人骑马到城外山上转了一圈,此时霜寒天?气?,万物萧森。众人却都跑得身上出了汗。蒋铭沿路给哥哥指点上次战斗拼杀的情形:何处埋伏,何处交接,何处杀敌…… 说道:「我才来那会儿每天?出来转,早把这周边地势瞭然心?中了!哥看这地方好不好?丛山峻岭,真是壮人襟怀。我刚到时还?没到中秋,山明水净,遍野深红浅黄,这时节寒冷了,又是霜天?万里,说江山如画丝毫不虚!每天?在原野上驰行一小会儿,真箇快意无加!」 蒋钰勒马而?立,听得心?潮激盪,远望多时。朗声说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你说的对,这里端底是好男子待的地方,我都想留下不走了,与你并肩上阵驰战沙场,岂不壮哉!」兄弟二人相对大笑。 回来进了衙,董新民走来拜揖,报说早衙无事?。蒋铭把他引见给蒋钰,见了礼,新民说了几句话?就去了。 回屋里坐下,蒋铭道:「刚才董先生,就是昨儿我跟哥说过的那位,满腹才学,有?了他,我就不用亲自?抄抄写写了,难不成我做制使?,还?得兼着师爷?岂不好笑!哥不知道,这位董先生,除了是个读书人,还?做得一手好木工呢!」 蒋钰笑了,说:「这也?不算稀奇,你还?记得不?前年中秋,我找来家里弹琴的荆先生,他就是个做裁缝的。」 蒋铭道:「怎么不记得!那时我笑他,爹还?教训说,『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告诫年轻人要谦逊,教我不可小瞧了世人……」忆起往事?,又都笑起来。 蒋铭道:「不论哪里,也?说不定藏龙卧虎。不过要和夸夸其?谈之辈相比,有?才学的还?是少。半个月前,我想再寻一个能?言能?写的,参他做个吏丞,或者替董新民蒙学坐馆,董新民就好专为我用了。张榜出去,还?真来了几个读书人,一试却都不中用!其?中有?一个,打扮的像是有?学问?,高谈阔论,开口就说什么『土为周天?,木为岁年』,问?他什么意思,解的狗屁不通!要不是顾着天?下读书人体统,早把狗才拉出去打板子了,再不许他故弄玄虚!哥说,要是赶上那没识见的,遇上这等胡说八道的东西,被他唬住了,让去教学童,不是都被他教坏了?」 他一边说,蒋钰一边笑,嘆道:「读书人全在养其?廉耻。没了廉耻,哪里还?有?诚正!学些浮皮潦草,信口胡言,误人误己。所以经典上都讲『非人不传』,似这等鲜廉寡耻的人,读书反倒不如不读了。」 吃毕了早饭。兄弟俩往城里逛街去,蒋铭买了当地特产的核桃、枣子,要给哥哥回程带上。蒋钰笑道:「买这些做什么,这么远路,到家总得走一个多月,到了地方也?都坏了。」蒋铭道:「不是给家里买,是教你和陈昇哥路上吃的,好消闷。」兜兜转转,逛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 到衙门口,军校报说:「汪统领来了,在前厅等候大人。」蒋铭奇道:「他怎么来了?」想了想:「可能?听说大哥来,要拜会你。哥见他不?」 蒋钰奇道:「你俩交情都到这地步了?」蒋铭笑道:「那是!这人是武人性子,服了就是服了,现在也?与我称兄道弟,只?我防备近之不逊,从不主动亲近他。」蒋钰就笑了,说:「来都来了,会会何妨?」 只?见汪殿成满面笑容走出来,下阶拱手,说道:「大人可回来了,教下官好等!」一起走到厅上,都见毕了礼,坐下吃茶。 原来汪殿成前时曾问?蒋铭,怎么练就的一身武艺,蒋铭随口说是家里哥哥教的,他便记在心?上了。所以一听说蒋钰来,忙不迭前来拜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6页 当下向蒋钰道了路上辛苦,每日更稳稳群夭屋儿耳气五二八一言及仰慕之情。笑说道:「下官明日置办薄酒,请大人与尊兄到敝处一叙,两位莫嫌简慢,光降光降。」 蒋铭笑道:「这怎么好意思的」,看向蒋钰,蒋钰欣然应允:「统领盛情,不敢推辞。只?是我初来乍到,就到府上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汪殿成十分欢喜。 蒋钰又道:「适才听承影说,汪统领治军得法?,练兵有?方,军容甚整,所以正与他商量,想明早,去校场观看操演兵马,不知统领可否行个方便。」 汪殿成连忙笑说道:「这是小事?!尊兄大驾,平日殿成请也?请不来的,实在荣幸之至。既如此,明早殿成就在校场恭候两位大驾。」说毕告辞去了。 次日早,兄弟俩带了李劲、陈昇出门,却见陈智勇已在阶下等候,陪着众人一块到了校场,观看操演,果然兵马整齐,刀枪明亮。那汪殿成早见过蒋铭的本事?了,又看蒋钰气?度超凡,一路相陪,甚是礼敬。 观看操演毕了,二人回衙。午后来至统领府上,汪殿成闻报亲自?出门迎接。宴席设在正厅,另叫了陈智勇和牛广赟两个作陪。众人到厅上叙礼落座。蒋钰也?不推辞,就在上首位坐下了。一时开宴,推杯换盏,饮了三巡。 汪殿成道:「咱们僻陋地方,想找个弹唱乐器的也?没有?,还?是以前听董新民说过,城南有?个会吹笛的,昨儿我着人叫来了,伺候一曲,蒋爷听听如何。」 叫上来,只?见是个三十来岁粗壮汉子,形容木讷。手里拿一管竹制的羌笛,比寻常笛子长些,比箫又短些,幽幽咽咽吹奏了一曲。 曲罢,汪殿成皱眉道:「你这吹的什么!丧声剌气?的。俺们行伍之人吃酒,你吹这个腔儿,酒倒进去,都不知顺着哪里下去了!」说的都笑了。 那吹笛的却不笑,定了定神,将笛子贴在唇边,先是一声长音,昂扬悠远,音色苍凉,接下来铿锵有?金石之声,渐渐曲调转促,陡峭激越,抑扬顿挫,奏到紧急处,浑如千军万马厮杀一般,众人皆听的毛髮?倒耸。只?听声到高处,忽然破空一响,戛然而?止,竟是把那羌管吹裂了!一桌人惊愕,张口结舌。 蒋钰鼓掌贊道:「好个羌笛!端底是北地之音,慷慨壮烈!」汪殿成见此,也?着实赞誉了一番,当场命人给他斟酒吃了,又带他下去吃饭。 经此一回,众人都松快了,天?南海北谈笑起来。因说起各地出产的酒。汪殿成命人开了一坛葡萄酒,说:「这是去年从清源县买的两坛,准备开年与制使?大人共饮的。今日蒋爷来,请略尝些。恐怕时候不足,味道欠佳。」 每人斟了一杯,果然酒香扑鼻,入口却有?些酸涩。 蒋铭道:「这还?是没到时候,须得再藏一阵子才行。那年在家喝过葡萄酒,还?是大哥从京里带回去的,入口绵醇,后味儿绝佳。这次哥回去路过汴京,再买些带家去。这边就罢了,实在太远,带不得。」 蒋钰笑道:「你说的容易!葡萄酒在出产地不值什么,只?是路途远,难运送,京里也?难得有?卖的。就是有?,价钱也?贵的很。那次是有?人送与太傅,他老人家捨不得吃,转送给父亲的,你才能?吃上,不然哪里寻去?!」 汪殿成道:「我听说,大人恩科出身,圣上钦点探花,原是在翰林院的,如何却来这里了,家里老太爷也?放心?么?」 蒋钰笑道:「怎么可能?放心??他后生家任性,只?说来边关歷练才算好男子。自?作主张就来了,我到京中看他,这不追了来,家里还?不知道呢!」 汪殿成道:「大人年纪轻轻,又是文?职尊重,大好的前程,却来这里吃苦受累,老太爷定是捨不得,只?是下官们着实佩服的紧。」 蒋铭笑着嘆了口气?:「有?什么佩服的,我这还?担着责呢,来前被太傅叫了家去,骂了恁一顿,回去还?不知怎么样哩。」 蒋钰道:「原是他荐你考的,能?不生气?么?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次我去拜见时,他老人家与我说,打听石州城治军不差,防卫牢固,三年之后一定让你平安回京,让我回去带信,请父亲放心?。」 蒋铭笑道:「这就好了,有?了这句话?,等我回家,就好免吃家法?板子了!」说的都笑了。 汪殿成在旁听得心?中凛凛,起身敬了蒋钰一杯,说道:「蒋爷只?管放心?,有?下官在此,一定护卫制使?大人周全,不教他有?毫髮?伤损!」 蒋钰一饮而?尽,笑道:「那就多劳统领费心?了。以后京里有?什么事?,地方贵眷有?什么事?,只?管与承影说,有?能?效力处,一定尽力办妥!」汪殿成连声道谢…… 饮了多时,蒋钰起身告辞,汪殿成再三挽留。蒋铭道:「明日哥哥还?要启程,不能?再饮了。」这才罢了。汪殿成直送出门外老远。 次日早上蒋钰要走,蒋铭捨不得,让哥哥再留一天?。蒋钰道:「不留了。总有?一别,等你回了咱们再聚吧。你在这里好好的,一切平安为重,莫让家里担心?。」 蒋铭道:「我知道了,大哥只?管放心?。」蒋钰含笑道:「你我还?不放心??你这心?思用的,比我在上,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7页 忽又正色说道:「承影,你知道么,其?实我最看重的,是你对家人,对云姑娘,从来不用心?机,不计算得失,这份赤诚之心?,是哥最喜欢你的地方。」 蒋铭听了这话?,心?中忽然感动,几乎落下泪来,说:「哥是知道我的。」 蒋钰又道:「你一直为了哥哥着想,凡事?维护我,为了我,不惜与父亲争辩,哥也?记在心?上的。」蒋铭赧笑了一下,忽然问?:「大哥不能?科考入仕,真的不在意了么?」 蒋钰一笑:「这事?我早已放下了,你也?不用挂怀。」迟疑片刻,又道:「咱爹是了不起的人,这么多年诚是不易,他有?苦衷,不少事?你是不知道,高梁河之战……」 说到此,顿了一忽儿:「高粱河之战,当时德昭皇子阵前立新的敕书,是爹爹亲手执笔写下的。」 蒋铭乍听这话?,大吃了一惊,张口结舌,半晌才道:「那后来,就是为这个事?,爹爹才决定归隐,再不出仕了么?」 蒋钰默然,过会儿说:「也?不全是,后来……也?算是这个原因吧!祖母一直担忧,临终时才迫着父亲答应再不入朝,其?实爹爹心?里,是很想做一番事?业的……现在,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其?实父亲最疼的是你,才会对你严厉,他只?是不说出来,这些你心?里要有?数。」蒋铭默然不语。 蒋钰停了片刻,面露笑容说道:「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云姑娘已然到了,就在城东任记药铺落脚,我们是一道来的!」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1章 (上) 【披星月终践千里盟】 原来蒋钰从家出来, 本打算直接去汴京,半路遇到家人宝胜,知道蒋铭往石州去了,就先?到了应天。探望了丈人陆廷玺, 又去妹妹家看了看, 后去拜望周坚白, 才知云贞已经出发三天了。蒋钰连夜赶路, 到汴京时追上了云贞,二人一路到了石州。 蒋钰笑道:「别怪我没早告诉你, 我是想咱俩好好聚聚。她既来了, 你俩在一块的日子还多着呢!」 蒋铭闻听喜不自禁。知道哥哥是为了护云贞安全,心中感动, 唤了声:「大哥」,感谢的话却没说出口。 蒋钰笑?了笑?,思忖着道:「我也不知将来如何。云姑娘表面?超脱淡然,其实是个?情义深重的人,与你恰是一对, 只是她身?份未明, 将来总是个?阻碍。你俩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蒋铭收了笑?容应道:「这我明白。」蒋钰接着说:「她此番能来, 说明周太公能够宽容,也是你俩缘分到了。云姑娘是心里有?主意的,女子能够如此,诚是难得, 只要你始终至诚待她, 凡事?多加体谅, 以后就不会后悔遗憾。」 蒋铭道:「哥说的是,我都知道了。」 收拾罢, 蒋钰带陈昇出发,汪殿成也来作?别,一起送出城门。蒋铭和李劲送出城外十余里,蒋钰不让再送了,兄弟俩相?拥而别。 蒋铭望着哥哥走远,心里怅然若失……直到望不见了,拨转马头,忽然想起云贞来了,顿时心花怒放。向李劲道:「走,咱们去见云姑娘去!」打马扬鞭,一路疾驰而回?。 进了城门,忽又勒马停住。李劲疑问:「怎么不走了?」蒋铭想了想,笑?说:「不急,咱们还是先?回?衙里去。」 回?到府衙住处,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带上李劲,两?个?往城东走来。不一时来到任记药铺,只见临街三间门面?房,路边长着两?棵不大不小的榆树。铺子开着,门上挂着一幅厚厚的帘子。门头一块朱红色牌匾,上写「任记」两?字,门边悬了个?亚腰葫芦。 蒋铭端详了一会儿,向李劲笑?道:「之前路过这儿好几?次,没想到竟是如此有?缘!」 掀帘子进屋,只见迎面?一壁墙的朱红色小药柜,栏柜后面?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头戴青布小帽,身?穿长袍,正在看帐本。另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在那边擦抹桌台。 见二人进来,中年?男子起身?陪笑?问:「客官有?何贵干,可是买药么?」 李劲道:「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掌柜,应天来的周姑娘住在这里么?」 那人一听,睁大双眼看了看他俩,「哎呦」一声,闪身?从柜檯里走出来。冲着蒋铭拜揖,笑?说道:「莫非尊驾就是制使大人么?」 蒋铭连忙还礼:「不敢。请问掌柜高姓,可是任先?生?」 那人道:「任掌柜刚有?事?出去了,一会儿就回?。小可姓傅,是他傢伙计。」蒋铭:「原来是傅管事?,周姑娘在么?」傅管事?连声应道:「在呢在呢,大姑娘正在里面?药房呢,大人请。」 引着出了店铺后角门,便是一截穿廊,沿着走过来,就见一间抱厦,忽然门帘子撩开了,一个?丫鬟探出头来张望,看见他们,不由得双目闪亮,满面?惊喜,正是桂枝。 桂枝不及说话,就把头缩回?去了,只听在里面?说:「姑娘,二少爷来了!」旋即走了出来,向蒋铭笑?盈盈道了个?万福。 蒋铭按捺不住,喜笑?颜开:「你姑娘在呢?」 桂枝道:「在呢!」将手去打帘子,蒋铭抢先?一步踏进门来。 只见靠门口摆着一张桌儿,上面?搁着篮子,篮子里盛着麻黄,旁边撂着一把剪刀,原来桂枝正在剪麻黄节。再往里看是三面?墙壁:一壁橱柜,一壁架子,一壁小药柜。屋里各处七七八八摆放着草药,云贞正在一架梯上站着,整理高处药柜,扭身?看见蒋铭进来,便望着他笑?了,蒋铭忙上前两?步举手去接她,云贞把手递在他手中,从梯上下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8页 却说旁人都没跟进来,桂枝把帘子撂下了,屋里只剩下铭贞两?个?。蒋铭拉着云贞的手,想说句话,不知说什么好,双唇颤抖,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睛只盯着她看,云贞亦是激动万分,才要开口说话,那蒋铭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在怀里,云贞稍作?迟疑,也将两?手抱住了,听见蒋铭胸膛内心跳砰砰作?响。 他二人大半年?没见,朝思暮想,相?思煎熬,乍一相?见,俱都心潮翻涌,难以自?持。尤其是蒋铭,如何按捺得住?低下头便去亲吻云贞,云贞开始还要躲避,却被?他抱的紧紧的,闪避不开,不由得迎了上去…… 热吻了多时,才分开了,平復半晌,在椅上坐下来。云贞满面?云霞,举手整理鬓髮,低着头不做声。蒋铭先?还只顾瞅着她傻笑?,后见她总也不抬头,生怕恼了,伸出手拉住她手,轻声道:「贞儿,我实在是太想你了,一时忘形……」 云贞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目含笑?,又将脸转过一边,过了一会儿方才转过来,轻声问:「含光大哥走了?」蒋铭点头,「嗯」了一声,将她手又握了握。云贞羞的要把手拿开,被?他捉住不放,只得罢了。 云贞此时心里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平復了一会儿,脸上红晕方才渐渐退去。说:「本来带着宝泉的,到汴京时,遇着含光大哥,让他带书信回?家去了。」 蒋铭点头:「我知道,大哥告诉我了。辛苦你了,这么远的路,你,」眼睛发亮,压低声音说:「你来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太高兴了!」 云贞看他喜不自?胜的模样,不由抿嘴笑?了。停了一会儿,双目闪闪望着蒋铭,笑?吟吟问:「那要是我不来呢?」 蒋铭不觉一怔,随即笑?了,说:「不来?不会吧,这我还真没想过,我觉着你一定会来的。」 云贞一时语塞,少顷笑?嗔道:「你就那么笃定我来?早知道我真的不来了,看你怎么样。」 蒋铭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娇嗔神态,心中情动,恨不得再抱住亲一下,强自?按捺住了,笑?说道:「能怎么样?你要不来,可就害苦我了!」 又想了想,笑?说道:「我猜你一定来,倒不是我自?负,是觉着我一片痴心,老天爷能不可怜见的?必定传与你知道,你又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受苦?」 云贞无言反驳,含笑?不语。蒋铭又道:「我倒是想过,如果你真不来,除非只有?一个?缘故。」 云贞问:「什么缘故?」 蒋铭道:「就是太公捨不得你到边陲吃苦,不许你来,可是你不来,在家也不会开心,太公那么疼你,一定捨不得看你难过,早晚会放你来。所?以你只有?来的理,没有?不来的理。只是我没料到,你来的这么快,他老人家真是开明的很!」 云贞咬了咬唇,笑?了:「算是你说中了。开始时候,我担心祖父难过,是不打算来的。后来倒是他老人家,帮我找了任老先?生,才跟他们一块来了。」 蒋铭又笑?了:「我就说吧,等以后咱们回?去,我一定登门,好好拜谢拜谢他老人家。」云贞含羞看他,也笑?了。 蒋铭道:「大哥早上才告诉我说你来了,怎么留在这里不去府衙找我呢,这个?任掌柜又是什么人?」 云贞:「任掌柜就是这里店主,名叫任清源,他父亲任老先?生和外公是多年?的好友,这回?我来,正赶上任家从应天带药材过来,所?以一路走的,外公托他路上照应我们。店里那位傅管事?倒是此地人,是任掌柜请来看铺子的。」 原来傅伙计是太原人,从前就在任清源堂兄家的药铺管事?,为人朴实可靠。任清源在石州新开药铺,堂兄就叫他全家搬了来照管店铺,傅伙计原有?一儿一女,大女儿已出嫁了,只有?小儿子在身?边,老婆就在里院做饭上灶,收拾家务。 铭贞两?个?这才说起之前的事?。云贞把去庐州的大概经过说了:「本来在长山镇等着舅舅,后来表哥来了,接我到庐州给姑母看病,在那里陪姑母待了一个?多月,然后是表哥送我回?应天的。」 因前时通信没说详细,蒋铭并?不知李孟起相?送的事?,想起自?己在武陵居客栈留的诗云贞必是没看见。心下遗憾,说道:「原来你是从庐州过来的,那跟我走的不是一路了。」 正说着,只听外面?李劲和桂枝说话声音。少刻李劲掀起帘子,桂枝端进来两?碗茶汤,笑?说:「今儿天冷,傅嫂子刚炖了七宝擂茶,要趁热才好喝。」 蒋铭见茶汤浓郁,果仁香气?扑面?而来,贊道:「这个?茶好!」一边吃茶一边问:「这里冷,该生炉子了。这几?天你们俩住哪呢?」 云贞道:「就在这院里住,紧里头有?三间房,专腾出来给我和桂枝住了。饭菜都是傅嫂子做,桂枝也常搭把手,一应都便宜的。」 蒋铭道:「我看这里像是从前大户人家住过的,可怎么说,也比不了南边,你两?个?姑娘家怕不习惯。要不,」顿了顿,「要不还是搬去我衙里住吧,有?事?情随时商量,我也好放心,你说呢?」 云贞看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那怎么可以?」低头笑?了。又说:「这里任掌柜也懂医术,可是常常有?事?不在,来前就与我说了,想让我在这边住着,好帮忙店里看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9页 那蒋铭心思,盼望云贞住的离自?己越近越好,听这么说,知道不肯的,就不好再提。因说道:「那也好,过会儿带我去瞧瞧你们住处,看怎么样,要是实在简陋,宁可再赁一处房子才好。」 吃毕了茶,一起去看云贞住的地方,果然是三间房屋,一明两?暗,一间炕床,一间板床。因天气?冷了,俩人都住炕床的一间,虽然陈设简朴,却也整理的干干净净,屋里甚是暖和。 蒋铭道:「还没生火炉,这屋里倒是不冷。」云贞道:「火炕烧热了,屋里就暖和的,再说是正房,这会儿阳光还好。前儿炕烧的太热,桂枝受不了,要铺得厚厚的才能睡着,我看也不急着生火炉。」 蒋铭摇头道:「不行,过两?天还要冷,只怕就要结冰了,得赶紧生个?火炉子,免得到时措手不及。」又问铺盖够不够,带的衣裳够穿不……云贞低着头抿嘴笑?:「尽够了,看你像个?妈妈一样,问的恁多。」 四处看过,出来小厅上坐下。蒋铭道:「要我说,你能不能……」望了望云贞:「你还是别在这儿看诊了,怪麻烦的。」 云贞疑道:「为什么,这有?什么麻烦的?」低下头想了想,认真地问:「是不是我在这儿看诊,会让制使大人面?子上过不去?」 蒋铭忙笑?说:「不是,那怎么会呢?你也忒小看我了!你有?这样了不起的本领,我得意还来不及,恨不得告诉天下人都知道呢!我就是…怕你太辛苦了,再者,这边蛮荒之地,民风粗犷,你年?轻女孩儿在外抛头露面?,我担心有?那不知死?活的,无事?也来聒噪,虽然咱不惧他,就只怕添了你烦恼。」 云贞思忖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也是,可是,我也要做些事?情,总在屋里待着,我真的过不惯。要不,还是像在长山镇一样,只给妇人瞧病,你看这样行不?」 蒋铭笑?道:「那也好,不管怎样,我只愿你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 低低唤了声:「贞儿」,云贞应道:「嗯?」 蒋铭道:「你但凡想做什么,只要你开心,就去做好了。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只管问我,千万别放在心上自?己猜测,我别的不怕,只怕你误会了我心意…」 云贞听他说得十分恳切,含笑?应道:「我知道的,你放心。」 说着话,任清源回?来了,云贞给二人引见。蒋铭先?跟着云贞喊任大叔。任清源连声道:「万万不可,岂不折煞小人了,绝不敢当。」谦逊再三,彼此平叙了礼,坐下。任清源吩咐傅嫂子厨下做饭,又叫傅伙计出去买了酒肉,和蒋铭,云贞三人一起,同桌吃了几?杯。 席间蒋铭说道:「多亏任先?生一路照应,我本想让妹妹去衙里住,她又不肯,觉得在这里方便些,往后还请先?生费心照顾,有?劳了。」任清源道:「大人客气?了,再说路上有?尊兄相?随,实在没做什么!大人只管放心,铺子里还想请大姑娘看诊,这边距离府衙也不远,要是有?事?一定即时报知大人。」 蒋铭道:「她姑娘家,平安最是要紧,明儿我派两?个?亲兵过来,每天过来看看,有?什么差使先?生尽可吩咐他们做。」任清源笑?道:「那可是好了!只是他们来,千万不能在门口把守,别人看了,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惊动了官府了!」蒋铭道:「还真是!我竟没想到,要那样,恐怕你这儿没人敢上门,生意也没得做了!」都笑?了。 吃毕饭,任清源指个?事?走开了。蒋铭又与云贞说了一会儿话,直到天晚才回?衙门。次日打发李劲带了两?个?亲兵过来,又找人给云贞屋里设置了火炉,买下烧柴煤炭预备着。另给任清源送了羊酒礼物,答谢他相?送之情。 第152章 (下) 【诉肺腑难尽平生意】 却说次日, 蒋铭早衙毕了回到下处。叫人在明间地上点起?火炉,烘得屋里暖暖的。分派王四春跟着董新民出去?买了一只羊,厨下杀了收拾。又命杂役将衙厅以及后宅里里外外仔细打扫了一遍,如?此?这般, 不消细说。 这日傍晚气温骤降, 阴云聚集, 后半夜下起?雪来, 待天亮,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白雪, 半空仍飘舞着雪花, 蒋铭欢喜道:「这雪来的真应景儿!」吃毕早饭,让李劲雇了两乘轿子去接云贞和桂枝。 不一时到了, 蒋铭迎出大门外,接了云贞下轿。相视而笑,一路并?肩走入来。进了明?间,云贞打开包袱,拿出给带的七宝擂茶细料, 桂枝跟李劲送去?灶上, 教厨下人炖茶。 另还带来一包白茶, 云贞道:「这是舅舅从闽地捎回来,外公?让我给你带的。这次来我还带了一块貂皮,想给你做个披风围领,还没做好呢, 过两天做好给你拿过来。」 蒋铭欢喜道:「多谢外公?记挂, 他?老人家真对我太好了!貂皮你自己留着做个什么, 我不怕冷,」抬头看了一看云贞, 轻声?道:「本来就不怕冷,现在你来了,就更不怕了……」云贞嗔怪地看他?一眼,抿嘴笑了。 这时外面雪停了。蒋铭陪云贞看了看住处,又往前面衙厅转了转,看他?平日办公?的地方。回来两个围炉吃茶。云贞笑说道:「你现在可是万民瞩目的青天官老爷了!」 蒋铭心里喜滋滋,又觉有些不好意思,赧笑道:「你怎么也像大哥似的,笑话?我。」低声?问:「上次李劲带去?那个磨喝乐,你喜欢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0页 云贞想起?那穿大红官袍的不倒翁,禁不住一下笑了。蒋铭又道:「那是我中了榜后,特意找人订做的,我听李劲说,太公?看了也笑呢!」 云贞笑道:「可是呢,你怎么想到的!每次我……」想说每次想念蒋铭,收住了没说,改口道:「每次我有什么不开心,拿出来看看,就好了。可是这次我没带来,怕路上远碰坏了。」 蒋铭道:「不用带」,扬起?眉毛,拍了拍胸脯说:「现在有真的了,还要那个假的做什么!」云贞一下又笑了。 蒋铭含笑望着她多时,忽然嘆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其?实不论做个什么官儿,你也不稀罕。」 云贞就住了笑,想说什么,不觉脸红了红,又住了口。蒋铭看出她心思转变,追问道:「你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云贞含笑不语,蒋铭低声?嘟囔道:「你也夸夸我呗!」说毕伸了个舌头。 云贞含着笑顿了一顿,将手往脖颈上取出一个物件,摊在手心给他?看:「你看这是什么?」原来就是蒋铭那日在湖边送的平安玉扣。 蒋铭喜笑颜开,也从衣服里取出那只绣木槿花的香袋来:「你看,这个我也随身带着的,也不装什么,就是想你的时候,拿出来看看,」爱惜地抚了抚:「看这,都被我摩挲的起?毛了」。 云贞笑道:「这不值什么,回头我再给你做个新的。」蒋铭道:「那当然好,可是也别累着你了……」 两个人絮絮聒聒说话?,又下了一盘棋,就到吃饭时候了。杂役端来烤羊排,羊肉萝蔔汤,羊肝,血肠,一大盘子烤馍,另有葱姜末,韭花酱等调料。昨日任清源送了一瓶三年的葡萄酒来,打开了,斟上二?人对饮。 云贞只吃了一杯,便说:「这酒味道很好,留着你慢慢吃,我酒量浅,再吃怕醉了。」 蒋铭笑道:「再吃两杯,哪就那么容易醉了?这个酒与你一起?吃才有味道,我自己,还是吃白酒够劲儿。咱们再吃几杯,剩下拿给李劲和?桂枝尝尝去?。」 一边吃酒一边说话?,云贞捡了一片酸萝蔔递在蒋铭碗里。蒋铭笑道:「这个醋萝蔔太酸了,我吃不得!前儿在铺子里,看你吃,才叫他?们预备的,平时我桌上不教上这个。」 云贞认真地道:「你试试,这对身体好呢,怎么不吃?」蒋铭:「你吃的惯么?」云贞:「来了几天,已经习惯了。我每到一个地方,先尝尝本地特色。一个地方的吃食,都与当地气候都有关,你看这里又干又冷,酒也比咱们那边燥烈,要佐些陈醋,才能平衡。你不知,那些酿醋坊的人,每天吃一小口醋,一年到头不得外感,就是这个缘故。」 蒋铭点头道:「你说的是,这也是格物致知的道理。」云贞微笑道:「正是呢,醋和?酒一样,都是粮□□华,只要食不过量,也是养人的。」蒋铭道:「那我尝尝。」看着云贞,眼里含着笑说:「你捡给我吃好不好?」 云贞微微脸红了,笑嗔道:「你的手不能动么?」顿了一忽儿,使筷子将那片萝蔔捡起?来,送进蒋铭嘴里。蒋铭吃着,酸得直皱眉头,咂一下后味儿,说:「嗯,其?实也有些好滋味儿!」 望着云贞笑说:「我猜着了,一定是经了你的妙手,才会这么好吃,不然我哪里吃得下去?!」 云贞笑道:「你这油嘴滑舌……既是这样,那就再吃几块吧。」又将筷子去?夹,蒋铭连忙摇头:「好了好了,你饶了我罢,再是好东西,也得等我慢慢消受才成。」…… 说笑着,蒋铭忽问:「孟起?大哥在庐州做什么呢?」云贞道:「他?跟着姑丈在军中做事,也忙的很,我陪姑母时,他?出门办差,好些日子都不在家。现在他?有两个小孩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可爱的很,表嫂也是个贤惠可亲的人。」 说着想起?来:「对了,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在东岭山,陆二?哥和?李劲打猎,遇见争猎的那个李季隆么?原来他?也是我姑父的儿子,是姨娘生?的。」 蒋铭应道:「这我知道了。去?年秋天在金陵,我在酒桌上遇到梁寅,就是那时在宝华寺拦阻咱们的那个人,那会儿他?不是和?李季隆在一起?么?现在去?守御军做都头了,我是听他?说的。」又问:「孟起?大哥的孩子现有多大了?」 云贞道:「大的五岁了,小的一周……你怎么想起?问这个?」蒋铭道:「不为什么,就是说着想起?来了。」 云贞抿嘴儿笑道:「我知道为什么。」 蒋铭疑道:「为什么?」云贞拿起?筷子指了指碟子里的醋萝蔔,笑说:「因为它!」 蒋铭怔了一下,仰头呵呵笑起?来,说道:「我想起?那次在凤栖山,他?拉着你手往坡下走,我是有点儿吃醋。你那时看出来了吧?」 云贞见他?坦然承认,自己反不好再笑他?了,老老实实说道:「那时我没看出来。不过,那之前咱们在路上你问桂枝表哥的事,我猜你可能……」不好意思说下去?,又笑了。 蒋铭笑道:「是,那时我就觉着不对,后来见着人,我这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喜欢你!不过后来再看……我心里敬他?是个君子,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下回见面我得请他?吃几杯,到时候,也得上一大盘这酸萝蔔!」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1页 云贞被他?笑的害羞,不由把脸扭过一边儿,过一会儿方转过来,说:「你这小心眼儿!其?实我觉着,表哥知道咱俩的事。」 蒋铭一怔:「他?看出来了?不会吧,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云贞思忖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他?知道,我的直觉一向都很准的。」 蒋铭双目满是笑意:「是么?那说说还有什么事,你直觉准的?」云贞想了想,忽然笑容淡了:「没有什么了。」 蒋铭见她不像先前兴致高,就不闹了,掰了一块儿烤馍递过来:「尝尝这个,泡肉汤吃,味道好的很。」 不知何时,外面又飘起?雪花来。二?人吃毕了饭,并?肩站在廊下看雪,不知不觉两手牵在一起?。云贞道:「看这情景,真像那年在凤栖山……回头想,都过去?两年了。什么时候,再能一起?回去?看看呢。」 蒋铭柔声?道:「古人说,会心处不在于远,只要心里牵挂,在哪儿都是一样的。」云贞轻轻点了点头,低下头说了一句话?。 她这句说的甚轻,蒋铭听在耳中却清清楚楚,正是自己在武陵居酒楼墙壁上写?的词中一句,惊喜道:「原来你看到了!前儿怎么不告诉我?」 云贞望着他?温柔一笑。轻声?道:「承影,你知道吗,那时我不知该不该来,外公?让我静修三天,好好想一想。我的心很乱,三天下来,还是纠结。但我总记着你说过的,『应知身在情长在,莫任韶光空付水。』我想,不管将来怎么样,至少,我现在按本心行事,将来都不会后悔。我喜欢你,并?没碍着别人什么,为什么不能快快乐乐过日子呢?所以,我就来了。」 蒋铭听见她吐露心声?,大为感动,将手揽住她肩头,柔声?说道:「贞儿你放心,相信我,将来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咱们在这儿待三年,三年后回去?我就娶你进门,咱俩一辈子在一处,永远不分开!」 云贞望着雪花轻裊裊从空中飘落,默然了半晌,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为了我,大好前程不要,来这边远的地方,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可是,世?间的事常常不能如?愿。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开始我不懂,以为她还能回来,可是……后来到了外公?家,他?们都对我很疼爱,可我心里,总好像缺了点儿什么。如?今父亲也没了,这一切,不管我怎么想,都是难以改变的,我能做的,也只有接受罢了。所以,你我不管将来如?何,我只愿彼此?始终能真诚相待,我心足矣。」说毕,忽然伤感,落下泪来。 蒋铭自觉心软得快要融化了,伸手拥住她,动情说道:「贞儿,那时在奉先寺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跟别的女?子都不一样,风姿卓荦,超然物外,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困住你的事物。后来在凤栖山,踏雪落柿那日,大伙说平生?志向,你说,『愿无伐善,无施劳,愿无做功夫行迹之心』。我就知道我已寻到世?间至宝。只是,我不知自己什么配得上你,纵然有些世?人觉得高处,又不是你看重的,唯有一颗赤诚之心,与你相知相爱,此?生?足矣。」 ……到了傍晚,蒋铭和?李劲送两人回去?,给任清源带了两个食盒,盛着酒肉菜品,彼此?客气,表过不提。 却说云贞和?桂枝回屋,小厮已经把炉子生?了火,屋里温暖如?春。 云贞道:「这里虽冷些,也和?应天差不多,不像南方湿气大,不舒服。」 桂枝一边掌灯,一边道:「可不,去?年冬天在长山镇,我就怕下小雪天气,说是雪又不像雪,说是雨吧,又不像雨,到处湿乎乎的,人走在外头,却好像在地窖里一般。」 把云贞逗得笑了,贊道:「正是那样,你这比喻还真是贴切。」 桂枝掇了小炕桌,倒了茶,又掂了一盒瓜子,与云贞对面坐了,两个剥瓜仁。说道:「我听李劲说,二?少爷原本打算姑娘来了,就在后衙住的,没想现在离的这么远。」 云贞道:「这还远么?走路就到了。」 桂枝停顿了一下,低声?道:「远倒是也不算远,只是,要我说,姑娘和?二?少爷既这么要好,还不如?索性就住在跟前去?!那样的话?,等二?少爷回去?说了,无论怎样,蒋家老爷都不能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云贞脸一红,斥道:「你这丫头!是不今天喝了几盅酒,昏了头了,就乱说。心思这么多,且用在别处吧!」 桂枝极少见云贞发怒,吓得半日不敢言语。落后看她脸色缓和?了,陪着小心说:「姑娘别生?气,是我说差了,我也是为了姑娘好……」 云贞笑了笑,温言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你知道么,我所以到这儿来,是为了我的心,也是为了他?一片真心。将来结果怎么样,只由天罢了。你若真为我好,就别在这上头用心计,要是用心计才能得的,那我宁可不要也罢了。」 桂枝点头道:「我明?白了姑娘,以后再也不说那样话?了。」 自此?以后,云贞就在店里看诊,医好几个病人后,有了名声?,来的人渐渐就多了,时而也有男人来问诊的。因她一向装束得体,言语庄重,铺子里还有军士值守,人人都知道是府衙亲眷,没人敢无礼滋事。蒋铭只要有闲就来探望云贞,饮食起?居,事无巨细都要过问,俩人也常常相约逛街,或是城外走一走,日子过得平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2页 光阴迅速,转眼将近冬至节气。一日太原来人,说制置使孙沔孙大人近日回京,走前要审阅石州的帐目,并?要蒋铭呈报年末述职文书,随身带去?京里。蒋铭应命,不免忙碌了几天,样样准备停当了教来人取回。 因近日没顾上去?看云贞,问李劲道:「怎么样,药铺那边没事吧?」 李劲:「都好着,没什么事」,迟疑一下说:「前儿我去?碰见陈智勇在那里,也不知做什么的,见我去?他?就走了。听军士说,前时也看见他?去?…这人是不是,」笑道:「是不是有甚痴心妄想呢?」 蒋铭闻听,不觉「哼」了一声?,想一想又笑了,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属正常,痴心妄想么?我料他?是不敢的。」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3章 (上) 【长愿得清欢若此】 却说到了冬至这日, 朔风阵阵,滴水成冰,天气甚是寒冷。蒋铭和李劲带了两个军卒,提着?点心果?盒, 往任记药铺而来。 自入冬以来下过了两场大雪, 都没化, 放眼望去, 到处白雪皑皑。大街上踩踏出一条冰冻小路,三三两两行人都穿的厚厚的, 口鼻唿出腾腾的白汽。有几个半大小子, 冻得鼻头红红,在路边冰地上打出熘儿玩, 欢唿声不绝于耳。 药铺这边,任清源去太原堂兄家过节了。留下傅管事一家还有云贞桂枝,傅家小厮在前?面?店里看门儿,厅上生着?大火炉子,桌上放着一大盆肉馅儿, 傅嫂子和了面?, 傅管事擀饺子皮儿, 云贞和桂枝都围在桌旁包饺子。 蒋铭和李劲到了铺子,李劲就支使俩军卒铲扫门前?的积雪,培在树根底下。蒋铭走入里来,让桂枝打水洗了手?, 说:「我也和你?们一起包。」凑在云贞身边坐下。 云贞笑问:「你?会么?你?在家做过这个活儿?」 蒋铭笑道:「没做过, 这有什么难的?你?先包一个, 让我看看,管情一上手?就差不多!」 云贞拿过饺子皮教他怎么包。蒋铭依样?包了两只, 果?然?甚好。桂枝贊道:「二少爷包的饺子,比我包的还好哩,端正是个元宝样?儿。」众人都笑了。 正说着?,李劲走了进来。桂枝叫他:「李大哥也来试试。」李劲笑着?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可干不了这个。」 蒋铭道:「来试试!不会就学呗,谁是生下来就会的?」李劲推不过,只好洗了手?过来,勉强包了两只,却是扁乎乎的,塌在那里。 桂枝笑道:「这馅儿都没包在里头,漏外面?了,等下了锅,怕就成片汤了!」大伙儿都笑。蒋铭道:「这两个也不用做记号了,煮出来就捡给他吃,自己包的再不好,吃着?也香!」 李劲难为情道:「二爷的手?巧,我这笨手?笨脚的。在家时?,过年包饺子,擀皮儿也不会,包也不会,剁馅儿倒有一把力气,我又嫌剁馅儿心烦,我姐就啥也不让我干,只等吃就行了。」 蒋铭笑道:「巧者劳智者忧,无能为者无所求。你?什么都不会干,正好当那个饱食而?遨游的,岂不好呢!」又都笑了。李劲无可奈何笑道:「少爷您快饶了我吧,怎么今天都拿我耍笑上了。」 等饺子煮好,傅嫂子又拾掇了几样?小菜。云贞,蒋铭,李劲,再叫上傅伙计,四人围桌儿吃酒。别人也都吃去了。吃毕了,蒋铭又与云贞待了一会儿,回衙门来。 一进门,王四春报说:「那会儿陈智勇来了,奉汪统领命,送了十几尾鱼来,听说大人去任记药铺了,知道得些时?候才能回,就把鱼放下走了。」 蒋铭奇道:「这时?候哪里弄鱼去,还弄来这么多?」王四春笑答道:「我也问他,他说,是前?几天领人出城,去湖上凿冰钓的。」 刚坐下,董二和董新民一块儿来了,叔侄两个手?里都提着?盒子:一瓶酒,一副蹄子,一只水晶鹅,两只烧鸭,一盒顶皮酥果?馅饼儿,一盒搽穰捲儿。放下东西,董二告辞去了。新民进来相见。 蒋铭道:「你?来就来,还拿什么东西!」新民笑道:「这不过节么!乡下也没甚好东西,大人莫嫌简薄。托赖大人,我现在日子颇过得去了。倒是看大人,用钱处不少,做官又不贪贿,怕是要入不敷出了。」 蒋铭道:「没事,我从家里还带了些银钱,尽够了。我又没什么嗜好,吃穿用度,差不多就行了,要是讲究起来,还有个头儿?反倒把自己挟制住了。」 命人点茶上来,俩人围炉吃茶,说了一会儿话。走时?,蒋铭又叫他提上两尾鱼去了。 又过了几日。这天蒋铭散了衙,没去任记。倚在床头,一边翻书,一边和李劲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李劲拿火叉捅炉子,说道:「不是冬至一阳生么,这天儿怎么愈发冷了,幸亏有这些黑炭,不然?,简直要把人冻死?了!」 蒋铭道:「冬至冬至,冬之至也,能不冷么!任记那边炭还够烧吧?」 李劲道:「够,倒是咱们这里不多了,得多烧些木柴了。」蒋铭道:「没事儿,过了这个节气就转暖了。」 李劲:「咱们都来了快四个月了,也不知家里怎么样?。」蒋铭:「我也想着?呢,等大哥到家,再写信来,算日程也快了,年前?差不多就有信。」 忽然?军校来报:「陈智勇求见。」蒋铭略一怔。李劲:「他来做什么?」问军校:「就他一个人?」军校回道:「是,就他一个。」蒋铭道:「叫他进来吧,我就不出去了,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3页 须臾陈智勇进门,施礼,蒋铭还礼,让他坐。陈智勇恭敬道:「大人跟前?,哪有末将的座位。」 蒋铭笑道:「这里又不是外间,何妨?」又道:「前?日拿来那么些鱼,是你?去钓的?从前?只看书上说卧冰求鲤,不知这里冬天也能钓鱼。」 陈智勇坐下,陪笑说:「这边一到冬天结冰,就有凿冰垂钓的,只是有些远,又冷,大人要是觉得有趣,哪天末将陪您去看看。」蒋铭点头笑道:「行,今冬不想动了,等来年吧。」 说了几句闲话,陈智勇顿了顿,忽然?撤后一步,拜倒在地。 蒋铭诧异道:「陈将军这是做什么,有话直说。」忙上前?扶了起来。 陈智勇:「末将今日来,其?实有事相求。」蒋铭:「你?说。」陈智勇:「末将是来求医的。」 蒋铭想起前?日李劲说的话来,恍然?道:「是请周姑娘治病么?谁病了?」 智勇道:「是汪统领染了个怪病,长时?间不好,十分?烦恼。他又要强,总不肯对人说。」 原来汪殿成背上长了一处痈疮,去年就有了,开始没当回事儿。今年夏天发觉长大了,碰着?了发疼,行动有些碍事,让军医看,军医开了几副药,没管事,竟是越来越大,时?而?还破口流脓水。寻了两个当地医生看,都说长在督脉上,不敢弄。入冬之后越发厉害了,前?些日子找任清源瞧了瞧,清理了一回,稍缓和些。 陈智勇道:「当时?任先生说,统领这个病有些麻烦,里头疮根还在,外面?再做功夫也是一时?,得找高明?大夫用内服药把热毒从里往外托出来方能痊可。末将听说周大姑娘医术甚是高超,问了傅伙计,他说大姑娘只给妇人看病,末将就没敢开口。末将前?日去看统领,病的又厉害了,所以来求大人,能否劳动大姑娘给诊治诊治。」 蒋铭道:「原来是这事,我说看统领最?近气色不好呢,他自己怎么不说?」 陈智勇笑说道:「统领这个人,不愿意人知道他病,我也是偶然?撞见,才知道的。」 蒋铭想了想:「那我问问周姑娘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既是任先生都弄不了,恐怕她也难处置。」 下午去药铺看云贞时?,便?说了此事。云贞思忖道:「这个症候,我以前?曾见外公处置过,要格外小心才行。」 蒋铭:「能治么?」 云贞道:「按理应该能治的,可怎么治,还得看了才知道。」 蒋铭道:「要是便?宜你?就给他看看,要是忒麻烦,就让他找别人去!」 云贞就笑了:「要是你?不说,我不知道,也罢了,既然?知道了,哪有扔下疾患不管的道理呢!」 蒋铭笑道:「那要是……我不愿意你?给他治呢?」 云贞看着?他:「你?认真的么?要是不愿意我给他治,你?还跟我说做什么?」 蒋铭道:「没有。我只是问问,你?刚说不能扔下疾患不管,我就想,要是我讨厌的人,不愿意你?给他治,你?管不管?」 云贞笑嗔道:「那得到时?候看,现在没有这件事,凭空拿来难为人,你?不是无理取闹么!」蒋铭嘿嘿笑了。云贞又问:「这个汪统领,不是挺好相处的么,听你?说,他还给你?送酒送肉的。」 蒋铭笑道:「那是我好相处,可不是他好相处。」把刚来时?的事都说了:「依我脾气,那会儿真想杀了汪岐。后来他服软,我也犹豫了,寻思,不好把事情做的太绝,就留了一步。现在看算是做对了,忠恕之道还是挺管用的。这人还行,服了就是服了,再没小心眼算计,也称得上是个男子汉。」 云贞听他说杀敌的事,心里不免担忧,叮嘱道:「兵凶战危,我知道你?责任所在,不能推脱的。只是,遇事还是小心些,别太冒险了。」蒋铭:「我知道的,你?放心。」 次日,李劲接了云贞到府衙来,陈智勇也陪汪殿成来了。云贞查看了病况。只见皮肉里生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痈疮,正在大椎穴下面?,紧挨着?督脉。云贞诊了脉,思忖说:「待我回去店里开方给药。」汪殿成十分?不好意思,连声?道谢,脸都微红了。 云贞回到药铺,开出三天草药交给陈智勇,告诉如何煎煮服用。汪殿成服了药后,次日生疮处变得奇痒难耐,红肿起来,到了第?三天不痒了,疮口溃败发脓血,气味难闻,模样?狼藉,忙派陈智勇来药铺告诉。蒋铭陪云贞去他府上诊看,扎针止血,亲自处理伤口。 开始汪殿成说什么也不让云贞动手?,只教军医处置,说道:「这么腌臜,怎么成?有劳姑娘在旁边指教着?,让他们弄就行了!」 云贞道:「患处离督脉太近了,必得我亲手?处理才行,别人做我不放心。」 蒋铭在旁皱眉道:「你?看病就听医生的,不遵医嘱,往后治不好,算谁的?」说的汪殿成满面?尴尬,哑口无言。云贞淡淡一笑,说:「这次就让他们一旁看着?,下次再让他们做吧。」 一时?清理完毕,敷上膏药。汪殿成顿觉轻松了不少,感激不尽。云贞叮嘱他忌口,别的还可,听见夏至之前?不能吃酒,汪殿成懊恼道:「这可是要了我的命了!」 陈智勇笑道:「统领前?日病成那样?,吃饭的心思都没了,这会儿好些又惦记着?吃酒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4页 蒋铭道:「那你?自己看,是要命,还是要酒,要是非吃酒不行,我做主,以后就不管你?了!」 汪殿成无奈笑说:「别别别,还是命要紧,有命在,好歹忍一忍,往后还有酒吃。」众人都笑了。 云贞回去,又开了几副药。过两日,蒋铭陪她来看了一次,已?好了很多,疮口处也生出新肉了。后来汪殿成去府衙,又请云贞过来瞧……如此这般,月余渐渐痊癒,不提。 转眼到了新春佳节,各方都来送礼拜问,府衙甚是热闹。这一日,太原驿转来两封家书,一封是金陵来的,一封是应天来的。 蒋铭打开信,看见是蒋毅的笔迹,心里不觉慌了一下,以为父亲必定要为前?事责备自己,看下去,却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反倒夸赞了两句,说家中都好,让他不要惦念。又嘱咐他凡事谨慎,保重自己,平安为上。另一封是蒋锦写来的,信中问候哥哥和云贞。 蒋铭欢喜非常,一刻等不得跑去任记找云贞,把两封信都给她看了。笑说道:「素文信里让告诉你?『事谐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你?俩约的暗语么?」 云贞抿嘴儿笑:「这是我们女儿家的话,不能告诉你?!」 蒋铭想了想:「你?不说,我也能猜着?,要么是家务事,要么就是……」忽然?笑了,说:「我知道了!」 云贞道:「你?猜到什么了?」蒋铭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云贞哼了一声?,道:「不告诉我算了,我还不问了呢!」 蒋铭陪笑说:「那我还是告诉你?吧,我猜是她和张均的事,他俩要做人爹娘了,对不对?」 云贞笑着?不说话。蒋铭道:「你?不说,就是我猜中了。」低声?道:「我是不是特别聪明??」云贞不觉笑了,嗔道:「就这么点儿事看你?得意的,自己还夸起来了。」 蒋铭凑近前?,笑说道:「你?总不夸我,我只好自己夸了,不如……你?也夸夸我呗!」 云贞忍不住地笑:「你?本来什么都好,要什么有什么,多少人羡慕呢,还要人夸么?」 蒋铭道:「不是要别人夸,只是想要你?夸。」 云贞看他片刻,柔声?道:「在我看来,你?就是十全十美,完美无缺的人,所以我不晓得怎么夸你?。」 蒋铭将手?托腮,认真地说:「没事儿,那你?就随便?夸几句,你?放心,怎么夸我都禁得起!」逗得云贞一下子笑了,嗔道:「你?都做制使官了,咋还这么淘气!」 蒋铭不做声?,静静看她半晌,情不自禁往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说:「我现在只盼着?,日子过的快些,好和你?一起回金陵去。」 云贞温柔一笑:「现在不好么?我觉着?,在这里每一天都很好,并不急着?回去。」 蒋铭想了想,含笑点头:「你?说的是,只要我们在一起,不管在哪儿,都一样?好。」 看看快到上元节,这天蒋铭请董新民来,交付他和王四春看守衙门,给汪殿成打了个招唿。让李劲带上几个亲兵,雇了一辆车给云贞和桂枝乘坐。一行车马,往太原而?来。 路上走了两天,这一日进了城。傅伙计的女婿名叫武厚,在城中三德客栈当伙计,众人按傅伙计说的找过来,就在客栈住下了。 第154章 (下) 【早胜却人间无数】 次日便?是上元节。太原城亦是冰天雪地, 风吹在脸上却比以前和软了。白天众人在街上逛了逛,这?里虽然?比不得金陵和应天繁华,却比石州热闹很多。到了晚上,一轮明月升空, 各处点起花灯来, 也有一条灯市街, 灯影幢幢, 来往人群熙熙攘攘,甚是热闹。 四个人走出来观灯。只见花灯虽多, 样式却简单, 大多方方正正,只在灯罩上描画了各种图画:也有人物故事, 也有虫鱼花鸟,还有许多象徵吉祥富裕的图样,什么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应有尽有……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赏玩, 议论这?个画的好看, 那个描画的什么故事……正走着, 李劲和桂枝不知怎么争执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斗嘴,引得蒋铭和云贞直笑。 蒋铭望着一只花灯,摇手叫云贞道?:「快来看这?个灯, 像是画的你和桂枝!」 云贞看去, 只见灯上画着两个美人, 在牡丹花旁戏蝶,形容生动, 眉目逼真?,很是艷丽。问道?:「这?是什么典故?也没有写字。」蒋铭左右细瞧,说:「这?要是旁边画的几竿翠竹,就?可?说是湘夫人了。如今伴着花,不知是哪二?位,想必是随手画的,并没什么故事。」 李劲和桂枝也过来看。桂枝笑道?:「这?个就?是美人灯,画的真?好看!」李劲道?:「既是有美人灯,怎么没有个君子灯,或是好汉灯,多画两个,我也好跟着凑个数儿。」说的都笑了。蒋铭往前走几步,喊李劲道?:「你快过来,你能凑数的在这?儿呢!看看你算哪个?」 只见画着几只大肥猪,圆滚滚肥头大耳,十分逼肖。李劲苦笑道?:「这?就?算了吧,我这?腰身也不够,就?别凑热闹了。」云贞和桂枝在旁笑的弯了腰…… 众人走累了,看见路旁一个小酒馆,走入里来。店小二?忙过来迎接:「客官里面坐,用些什么?俺们小店面食最是拿手……」蒋铭和李劲商量着要了两碗馄饨,两碗汤面,一盘子炸元宵,又要了几样小菜。点完了,才?发觉云贞和桂枝没进来,忙又走出来寻找,原来两个在隔壁什物店里观看各样磨喝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5页 叫过来都坐下了。蒋铭笑道?:「吓我一跳!这?大半夜的,人又多,要把你俩走丢了,如何是好!」 云贞含笑道?:「又走不远。况且我俩这?么大人了,灯火通明的,还能走丢了?」 蒋铭道?:「那更得小心呢,两个漂亮姑娘,太显眼,遇着坏人怎么办?」笑向桂枝说:「你们姑娘一直这?样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可?得好好跟着,要是真?走丢了,我到哪里寻去,岂不是麻烦大了?」 桂枝笑答:「二?爷不用担心。我们太公说,我姑娘命格贵重,一生不遭困厄,不踏险地。走到哪儿,都能化险为?夷的。」 蒋铭眼睛一亮:「太公真?的这?么说?」桂枝:「那当然?了,难不成?我敢说谎么?」 蒋铭看向云贞,笑嘆道?:「这?可?太好了!看来,你天生有金甲神护身,以?后我和你在一起,也能沾上些福气,事事都顺!」 这?时酒馆里还有别的客人。云贞被他说的不好意思,低声埋怨道?:「你说什么呢,那么大声,看旁人听见了笑话?。」 蒋铭与桂枝商量:「哪天有空,你把你姑娘小时候的事儿,说给我听听。」 桂枝看了看云贞,笑说:「那我可?不敢,姑娘不许说的。」蒋铭就?看云贞,云贞不说话?,嗔怪地盯了他一眼。蒋铭沖桂枝伸了个舌头,桂枝抿着嘴看李劲,都笑了。 说笑间,小二?端上饭菜来,四人吃饭。忽见从?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年?轻人,一个老?者,穿过客堂,匆匆进里面去了。 蒋铭望着俩人背影,不知怎么觉得有些眼熟。问小二?道?:「刚才?进去这?两位是谁?」小二?回说:「是俺们主人家。」 蒋铭「哦」了一声:「就?是这?太原城里人么?」小二?道?:「是啊,俺们胡记酒馆开了十来年?了,刚进去岁数大的是俺们店主人胡老?爹,岁数小的是他家女婿。」 李劲在旁问蒋铭:「怎么,二?少?爷见过?」蒋铭摇头笑道?:「没,我看花眼了。」 一时吃毕了饭,李劲付帐。伙计笑说道?:「不用付帐了,主人家刚才?吩咐,今儿后宅新添了一位哥儿,赶这?个时辰的客人,都免单了。」 众人都怔了一下,蒋铭向桂枝笑道?:「你刚才?说的很是,跟着你们姑娘,走到哪儿都有好事儿!」李劲笑道?:「既是主人家请客,咱们是不是该给个喜钱?」蒋铭道?:「那自然?了,应该是这?个礼!」 正赶这?时胡老?爹从?后进来,蒋铭教李劲取出一个一两重的银锞子,奉上做贺礼。老?头喜笑颜开,连连推辞道?:「素未谋面,这?如何好收!」 李劲道?:「这?是石州制使蒋大人贺你的,快收下吧!」 老?头听说,欢喜的不得了,打?躬作揖道?:「原来是制使大人光临,小店荣幸之至!小老?儿受之有愧了,不想制使大人竟如此年?轻!」 转头招唿小二?:「快叫你姐夫出来拜谢大人。」小二?飞奔进去,过会儿回来说:「姐夫不知往哪里去了,到处寻不见人!」蒋铭笑道?:「别寻了,这?点子小事谢什么!」率众告辞,胡老?爹忙叫伙计包了两包茶食,非给李劲带上不可?。 次日返回石州。从?此气候渐渐转暖,冰雪开始融化,白天化了,夜里又冻起来。大街上到处冰水混杂,泥泞不堪。蒋铭和汪殿成?商量,让他派军兵修整街道?。那汪殿成?如今对?蒋铭佩服的五体投地,自是惟命是从?。 不觉又过了半月,一日傍晚,天气骤然?寒冷,次日清晨,只见天上地下,草木皆覆盖一层冰霜,白莹莹,亮晶晶,柳树成?银条,松花绽银蕊,真?个是琉璃世界,玉雪干坤,原来是难得一见的雾凇奇景。 云贞和桂枝在铺子门口观瞧,她俩从?来没见过这?样景观,激动得手拉着手,心情爽悦难言。远远望见蒋铭和李劲乘马来了。近前下了马,蒋铭笑说道?:「贞儿,你去换换衣服,咱俩到城外转转去。」 云贞进里换了一身浅青色紧趁衣裳,外面罩着一件大红缎子貂鼠斗篷。李劲把马让出来给云贞,同着桂枝一块回府衙去了。 却说铭贞骑马出了城,来在野外,只见寰宇间一派霜清玉洁,阳光照耀下如梦如幻,宛似仙境。小跑了一程,俩人身上微微出汗。 蒋铭下了马,扶着云贞也下来,将披风脱下来给她拿着。兴沖沖说道?:「我舞剑给你看。」取下佩剑,就?在半山坡上,舞了一趟剑法,剑光映着霜雪,飒飒生寒,煞是好看。舞毕收了剑。走过来笑道?:「这?次怎么样?请你讲评一下,我还记得上回在江边舞剑,你说我使剑太过凌厉了,令人生畏,大哥也说使力过了。现又过去两年?多,你看有进步没?」 云贞含笑不语,幸福之情满溢心头。将披风给他披好,系上系带。轻声道?:「进步是当然?的。只是……那天我说了,现在我看你什么都好,已经不知怎么夸赞了,更加挑不出毛病。」 蒋铭笑吟吟望着她,低声问:「真?的么?」 云贞点了点头,轻声道?:「真?的。刚才?我看你,觉得这?世上,好像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蒋铭听着这?一句话?,禁不住心摇神驰,伸双臂将她揽在怀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6页 二?人相拥一处,听见彼此唿吸心跳,不由?得深情对?望。蒋铭情难自禁,低下头便?去吻她,云贞温柔相就?……热吻了多时,方才?分开。彼此揽着对?方,并肩向远方望去。 蒋铭嘆道?:「我还是小时候在汴京,见过一次雾凇,真?太美了。今日惊蛰,『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出走矣。』在金陵,这?时候该是新草发芽,柳树也出新叶了,这?里却还是万里霜天,没有一丝绿意。」 云贞转脸看他一眼,含笑道?:「都到惊蛰了,怎么会没有绿意?」向旁边瞧了瞧,走过去几步,一手拢着斗篷,一手去搬地上石头。蒋铭道?:「让我来!」过来把那块石头搬开了。 云贞捡起一条树枝,拨开霜雪,道?:「你看这?底下是什么?」蒋铭凑近了看,只见荒草之下,分明已有嫩绿的草芽冒出头来……惊喜道?:「还真?是,果然?草木不负天时!」二?人十指相扣,相视而笑。 蒋铭望着远方出神,问道?:「云行雨施,品物流行。贞儿你说,人生在世,什么才?是最幸福快乐的事?」 云贞想了想,含笑说:「要我说么……『天覆地载,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蒋铭爽朗大笑,点头道?:「说的正是!人生在世,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其实都算不得什么。最快乐的事,就?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相知相得,相依相守,就?如此刻你我这?般!」…… 两个人回城来。到府衙吃了饭,吃茶下棋,盘桓一日。傍晚时分,云贞站在廊下看风景,庭中生着一株槐树,镶裹着一层冰霜,夜色流光之下,静美无言。蒋铭走出来,给她披上披风,并肩立了多时。 蒋铭道?:「路上不好走,我喊李劲,叫上两乘轿子,送你俩回去吧。」云贞不语,转脸望着他微微一笑。蒋铭看她肤色娇艷,双眸映着夜光,流波闪烁,宛如出尘仙子,美丽不可?比拟,不觉痴了半晌。 忽然?轻声说:「今天……不回去了,好么?」 云贞望着他,深邃目光里万千柔情,轻轻地点了点头。蒋铭不觉一阵狂喜蓦地冲上心头,胸膛似乎都要炸开来了,低低唤了声:「贞儿」,伸出双臂一把将云贞拥在怀中…… 是夜惊蛰时分,草木生发,万物萌动。到得次日,雾凇消融,宛如下了一场春雨,天地焕然?一新。蒋铭送云贞回药铺,一路春风送暖,土地踩上去也是松软的了。自此以?后,眼看着阳光明媚,四野青葱,桃红柳绿,生机盎然?。 ……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暂且按下铭贞二?人在石州不表。却说陆青在牢城营,成?日与曾建在一起习练枪棒,四处玩耍。冬至前后,来庆从?真?源县家里来了,给陆青带来银两衣物,递上陆玄书信。信中写的简略,说家中一切如旧,秋末叶衡生了个儿子,合家欢喜,云云。 陆青问来庆:「家里都怎么样?叔父身子怎么样了?」 来庆道?:「家里都好。二?老?爷身子好多了,现下走路跟以?前没两样,就?是头髮白了。老?太太和大爷、大娘子也都好,秀姐儿也好。」 陆青道?:「西院,那谁呢?有消息没?」来庆:「西院少?爷一直没回来,也没信儿,就?是,」话?说半截停住了,陆青:「就?是啥?」来庆:「就?是西院小大姐儿没了。」 原来文权走后杳无音信。菊芳一直住在娘家,过年?也没回来看望公婆。她和文权的孩子让奶娘带着,陆婶照看,小孩体弱多病,特别累人。陆玄上次来看陆青那几天,孩子染病腹泻不止,请医生诊治无效,夭亡了。陆叔陆婶都很伤心,派人去冯家告诉了菊芳,菊芳当着来人哭了,说:「早去早超生,这?也是她的命!」没往陆家露面。 过了没几天,冯家就?来了人,要陆家出具和离文书,送还菊芳当年?陪嫁妆奁……如此这?般,菊芳就?与文权离了婚,另嫁人去了。 陆廷玺没奈何,不免又生气,病了一场。陆玄请医疗治,百般开解,后来叶衡生产,老?头看见孙儿,开心了,方才?渐渐好了。 来庆道?:「大爷本来要自己来看二?少?爷的,二?老?爷说,哥儿太小,不让他来,所以?就?让我一个来了。」 陆青笑道?:「其实你也不用来。我都好着哩!你回去告诉,大姐姐还从?金陵教人给我送了银子衣裳,都够用了。教家里都放心吧。」来庆应喏,次日搭船回应天去了。 春节期间,陆青还是跟上一年?节目差不多,和张老?爹、闫大庆几个吃酒守岁,拜问李教头、崔押司,陪管营去玄明观打?醮。正月初十这?天,杨能又请众人吃了一顿,酒席上多了两个节级,却没叫潘娇儿供唱。 一晃到了上元节。傍晚时,曾建忙完管营那边事,走来叫陆青一起去镇上看灯,陆青没心思:「你去吧,我懒得动。」曾建道?:「你看你,年?纪轻轻小伙子,还说懒得动!不去做什么?去了,说不定窦姑娘今儿又来了呢!」 陆青笑道?:「怎会!」嘴上这?么说,心却活泛了,就?和他出来了。 到街上看了一会儿花灯。走到码头上,进酒楼吃酒,刚坐下,只见潘娇儿来了,装扮得花枝招展。曾建笑道?:「你怎么来了?」 妇人道?了万福。坐下笑说:「那会儿我在屋里,望见你俩在下面,落后不见了。猜到你们必是到这?里来了。」望着曾建娇媚一笑:「我何时得罪了小官人么?这?好日子,你又没公事,怎地也不来看我一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7页 曾建道?:「不是前儿才?去过么,今儿二?哥心情不好,我陪他吃一杯,解解闷,就?没叫你。」陆青皱眉道?:「谁心情不好了,要你陪?好好的,非拽着我出来!」曾建忙陪笑:「是我,我心情不好,拽你出来陪我的!」一边说,一边向潘娇儿使了个眼色。 潘娇儿会意,笑吟吟提起酒注子,给二?人斟满了杯,说:「要么去我那边坐坐,我弹唱个曲儿给二?位消闷,可?好么?」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5章 (上) 【灯夕伫盼舟传信】 曾建便?问陆青:「二哥去玩会儿不?」陆青道:「要去你去吧, 我回营睡觉去了。」 曾建笑道:「别呀,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 潘娇儿见此,便?道:「那咱们在?这儿看一会热闹,」指着窗下:「你们看焰火架子也抬出来了, 就等谢三来呢!」 曾建笑道:「可不是!去年?是火烧栈桥, 今年?还不知闹哪一出!」 只见外面人?群挨挤, 空地上开始燃放焰火, 几个排军在?旁拦挡着,有个长官穿戴的?人?立在?边上, 却不是谢三。陆青疑道:「谢三哪儿去了?指点放焰火的?也不知是谁?」 曾建眯眼?睛望了望:「好?像是胡巡检, 他怎么来了?」潘娇儿笑道:「谢胖子是不是在?家出不来了,他如今有老婆了, 是都监府里出来的?,听说,是个好?标緻的?丫头!」 曾建「噗」一下笑了:「凭多标緻的?老婆,能栓住谢三?他没来必定是有事!」娇儿道:「标緻不标緻,是不能栓住谢三, 可都监府里出来的?人?, 还是有些拿捏的?!」曾建想了想:「你说的?是, 这也是块烫手的?山芋。」 他二人?你言我语说笑,陆青无可无不可,只望着窗外出神。忽然想起什么,站起探头往窗外, 往远处河面张望。曾建料到他心思, 便?说:「这里视线狭窄, 咱们还是出去瞧瞧吧。」 三人?下楼来,也不往看焰火的?人?群里凑, 只沿着近岸处漫步,但见月色如银,河水映着月光和灯火,波光粼粼,恍惚如梦。 潘娇儿忽然说道:「你们看,那边还真?的?有一条船!」这会儿灯火凑集,人?群攒动。要不是有心观瞧谁也注意不到,就在?上次窦宪他们来到的?地方,静悄悄停靠着一只乌篷小船。 陆青看见那船,心中不由一阵乱跳。曾建道:「这大晚上的?,船停在?那里做什么?倒像是等着接人?的?。」 话犹未了,只见沿着山脚小路过来一簇人?,抬着一乘轿子。到了停船岸边住了。轿子里出来一个人?,头戴方巾,穿着披风。也不理会旁人?,径直上船进了舱。这人?身后又有一个汉子,也跟着上了船,却回身与岸上一人?拱了拱手。就见艄公撑起长篙,小船驶离了河岸,盪悠悠往南而去。 正这时?一簇焰火升空,照得四下明亮。潘娇儿道:「岸上不是谢三么?他这是送什么人?去了?」曾建道:「这谢胖子,我说不见人?呢,却在?这里,搞什么鬼呢!」 眼?看那小船去远了,山脚一簇人?抬着轿子往回走。只有谢三独个儿往码头这边行?来。待他走近,曾建勐地高声招唿道:「嗨!谢三哥!哪里去来?」 谢三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他们,露出满面笑容,提着袍襟小碎步赶将来,说道:「还是你两?个清闲啊,在?这儿看热闹呢!」转向陆青:「这两?天二哥忙什么呢,怎地不见你人?!」 陆青笑道:「没忙什么,还不是混玩!」曾建笑嘻嘻说:「谢三哥近日也少见,听说你娶了新?娘子,刚我看放焰火的?换成了巡检,还以为你忙着在?家陪嫂子呢!」 谢三哈哈大笑:「我可没你们那么大福!想在?家里歇歇,哪得空?这几天都监老爷总有事,吩咐营里立等伺候,这不才刚脱身过来。」 曾建道:「刚望见三哥在?河边送人?,这大晚上的?,什么人?赶这时?候走?」 谢三略一怔,转而笑说道:「你可说呢!都监老爷家里来的?一个先生,大晚上非要走。我想请他逛一逛花灯,吃杯酒,他也不肯,也不知甚事赶得恁急。」 又向陆青说道:「正有个事要找二哥呢。前?儿有船经过,从应天来的?,上来打问陆二哥,说是二哥家里托人?捎来东西。我叫他留在?柜上了,这两?天也没见你,我又忙着伺候都监府里,也没顾上给你送去!」 陆青道:「是么?」心里疑惑道:「来庆才走了不多时?,家里怎么又送东西来?」 曾建看出他心思,说道:「会不会是窦姑娘给你带什么来了?」 陆青心内一动,问谢三:「现下东西在?哪儿呢?」谢三:「就在?酒楼柜上,你俩随我来。」曾建道:「三哥喊个人?拿来吧,刚我看巡检去你酒楼上了,不想碰上他,咱们去潘娘子那边坐一会儿。」 于是就近叫了个闲汉打发去了。三人?同娇儿来到潘家楼上。摆上果?碟茶食,坐下吃茶说话。不一会儿酒楼伙计送过来一个包裹。陆青打开来看,见是一双暗花缎墨绿线滚边粉底皂靴,还有一封书信,是窦宪写来的?,说庄子上有人?南下,路过濠州,相托送来的?。信开头不过问候之语,末了说:「自与兄长相别,甚是思念。小妹与家人?亲手做了一双鞋送上。惟盼兄长诸事平安,早些到京,相聚之日可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8页 看毕了信,陆青心花怒放,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向谢三道谢。谢三笑说:「你我兄弟之间有甚谢处!你们且坐,我得去找胡巡检,还有点事与他说。」便?告辞去了。 陆青又看了一遍信,当场把靴子也试了试,甚是合脚。曾建笑道:「你看你,刚还一脑门子官司,唬的?我都不敢说话了,这会儿高兴成啥样了呢!」 陆青不好?意思,只是笑。潘娇儿让妈妈置办菜餚,三人?吃酒谈笑,娇儿抱琵琶弹唱了一曲。直玩到夜深方散。 转眼?又过了十余日,到了惊蛰节气。和风暖阳,天地一派清新?。这日无事,陆青来兵器坊找闫大庆,众人?一边打做兵器,一边说笑。忽见曾建走来,在?门口?叫他:「二哥怎么在?这?营里有急事,正找你呢,快随我来!」 陆青连忙出来:「什么事?看你急慌慌的?!」 曾建不答,拉着他走到僻静处,看看左右无人?,方说道:「我刚从码头来,有船从南边过来,传说金陵城守备军造反,都打起来了,南边一带都乱了!」 陆青惊愕道:「怎么会?守备军不是官军么,这是叛乱了?怎么可能,是有人?造谣吧?」 曾建道:「小道就是大道,这样消息不会是空穴来风,一定是出了事!」 陆青想起姐姐家,着急道:「那现在?金陵怎么样,是被叛军占了,还是在?攻打?」 曾建摇头:「不知道。现在?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占了城,也有说城里老早得到消息,关了城门,叛军在?外面没进去。咱俩去问问我舅父,可能他知道。」 二人?匆匆来找管营。管营怔了半晌,道:「这事我一丁点儿也不知道!」连忙打发军卒去镇上打探。又细问曾建,曾建道:「我也只听说这些,这么大的?事,军中一定有军报到了,要不我和二哥去都监府里问问,就说是舅父使我俩去的?,可行?么?」 管营皱眉喝道:「不行?!你这不晓事的?,去哪里问,也不能去都监府问。」想了想,又道:「你俩老实给我待着吧,到时?候上头自然有令,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罢了,别乱打听。」 俩人?出来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不约而同想到:「去问李教头,想必他知道多些。」于是匆忙走来镇上,来到李家敲门,半日门才开了。 小厮探头出来,道:「二位官人?好?。」陆青:「哥哥在?家不?」小厮道:「大爷公干去了,我们小爷在?,二位官人?请稍候,等我通报一声去。」说毕进里面去了。 曾陆两?个在?门房等候。曾建道:「一定是出了甚事,平时?来,都是直接就请进去了,今儿怎么讲起礼数来了?」陆青点头:「这么就是他家小哥一定也听说什么了。」 不一会儿,只见小郎李瑞霆出来,作揖:「两?位哥哥好?。我大哥不在?家,都监有差使,前?日就出门去了。」陆青问:「听说金陵那边出事了,也不知到底怎么样,所以来问问,小哥可有什么消息么?」 李瑞霆顿了一忽儿,又迟疑了一会儿,说:「两?位哥哥请随我来。」引着二人?进了院子,来到卷棚屋里,道:「哥哥请坐,在?这里稍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毕又进里面去了。陆青曾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 过了好?长一会儿,都等的?有些烦躁了。李瑞霆才又来了,笑说道:「二位哥哥莫怪怠慢,因家里来了一位贵客,刚我跟客人?说了二位哥哥来,他想见见你们。」 二人?都问:「是什么贵客?」瑞霆不答:「哥哥跟我进去,见了面再说吧。」 陆曾只得跟着他入里去,直走到李瑞霖书房,就见屋内坐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穿靛青色布袍,头戴唐巾。另有一个随从打扮的?立在?旁边,那随从身子挺拔健朗,像是个行?伍之人?。 李瑞霆向那中年?人?躬身说道:「禀大人?,这两?位就是小人?方才说的?,家兄在?牢城营中的?朋友。」又向陆曾说:「这位大人?是太原制置使,现任淮南西路都指挥使,孙沔孙大人?。」 曾建和陆青听如此说,互相看了一眼?,齐向孙沔叉手行?了个礼:「大人?!」 孙沔打量一下他俩,问曾建道:「你就是从前?在?成都府做都头,因饷银被劫一案,发落来这里的??」曾建躬身答道:「正是小人?曾建。」孙沔又问陆青:「你是陆青?」陆青叉手应道:「是。」 孙沔点了点头:「都坐吧。」二人?不敢坐,看李瑞霆。瑞霆带笑说:「恭敬不如从命,既是大人?有命,二位哥哥请坐吧。」说毕告退出去了。 这厢孙沔又道:「你俩坐下,我有话说。」两?个这才坐了。 孙沔向陆青问:「听说你与太傅府有亲眷关系,有这回事么?」 陆青不觉又站起身来,叉手答道:「大人?容禀,小人?陆青,本是宋州真?源县乡民,因哥哥失手误伤了人?命,代兄受过,刺配来了此处。陆青家中有个姐姐,嫁入了金陵蒋家,姊夫名唤蒋钰,与太傅府上有亲,替小人?寻了人?情来,故此才有这一说。小人?委实与太傅府没有甚瓜葛。」 孙沔颔首道:「原来如此,」面上露出一丝笑容,和蔼说道:「你坐」。沉吟了片刻,又道:「我这次来,是奉圣命,到此处置江宁那边守备军叛乱一事的?。来找瑞霖是要问他一些事情,如今他不在?,就只好?藉助你两?位了。」随即说出一番原委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9页 原来孙沔冬至时?从太原回京,到家就到腊月底了。过了春节,一日忽然刘彦辉的?心腹家人?从滁州找来,带着刘彦辉给他的?密信。信中告诉滁州刺史程元启收受贿赂,与金陵守御军汤秉焕勾结,二人?有不臣之心,请孙沔在?京中设法?知会有司,早做准备。 孙沔接到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与刘彦辉交往多年?,知道他说这话,必不是胡乱猜测,却愁没有证据,总不能红口?白牙,就说别人?谋反吧?忐忑纠结了几天,恰好?上元节前?真?宗私下召见他,议论河东路边防事务。真?宗说道:「秦助一案,至今想起朕还觉得心寒。秦助在?朝多年?,我见他勤勉克己,何曾想他竟素怀二心!」 孙沔趁机奏道:「南人?多怀故土之情。臣听说,秦助是从前?寿州刘仁瞻后人?,也是南唐旧属过来的?,可以想见。他是文官还不打紧,怕只怕,有武官与之勾连,万一有强人?私下蛊惑,联合起来就是大患。特别是江南淮南一带,依臣所见,最好?在?军中实行?换防制度,军帅分离,免得将帅长时?掌控军兵,就好?防患于未然。」 真?宗思忖说道:「你说的?这个,倒是个好?法?子,等出了正月,朕就教太尉府召三班殿属商议此事,拟个条陈出来。」 孙沔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过几日,金陵快马进京急报,说是守备军汤秉焕起兵反叛,幸得城内大尹倪智坤早一日得到消息,联合江宁县团练使带领五百官兵,会同城内民众千余人?坚守城池。呈报发出之时?叛军正在?攻城,形势紧急,请朝廷尽快发兵增援。呈报还说,此事与滁州也有关联,但不知滁州那边战况,请朝廷速派使者?查核应对。 当下真?宗召太尉王皓几人?商议,临时?任命孙沔为淮南西路都指挥使,何钦为观察史,分别到寿州和濠州调动当地守备军马,前?往金陵、滁州两?地支援。孙沔和何钦接令即刻出发,星夜兼程,走到符离县时?二人?分了手,何钦往濠州来,孙沔就往寿州去了。 谁知孙沔还没走到寿州,半路得到消息,反叛的?主谋乃是庐州防御使李孚,寿州守备贺思文也与他勾连,如今其子李孟起已经在?寿州,庐州寿州两?地皆已失陷。 孙沔闻听忙停住了,带从人?回头来濠州找何钦。昨晚就到了牛头镇,往守御军营附近走走,不见一丝动静,觉得蹊跷,没敢贸然进去,就在?镇上寻个客栈住下了,今日来找李瑞霖打问消息。 孙沔道:「算日程,何观察应该早两?日就到了,杨都监此时?已经点兵启程才对,再怎么,不该这样安静。况是用人?之际,刚听小哥说,瑞霖前?日被派出去往上游巡视河道去了,这就更不对了。要么是何观察没能如期到达,杨能对战事一无所知,要么就是杨能有诈,现在?看倒是后者?居多。你二人?可知道他与李孚,或是金陵、寿州两?地有什么来往么?」 第156章 (下) 【战讯哗喧风满楼】 陆青听他说金陵发生战事是实, 心里着急,忍不住说?道:「小人斗胆,请问大人,金陵城现在怎么样了?可是城破了没?」 孙沔道:「具体还不清楚。快马报时说?是已将叛军挡在城外了, 金陵城池坚固, 不会那么?容易攻进去。这两天也没听到别处叛军往金陵去的消息, 情况应该不会太坏。」 陆青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时曾建回道:「据小人所知, 杨都监与李孚是有来往的?,那年李孚曾派他儿子来见过杨能。」 就将上回李季隆来的?事说?了:「这是一年半之?前了, 后?来不知他们再有什么?交往, 我俩在牢城营消息闭塞。要是李大哥在,一定知道的?多些。」 孙沔沉吟了一下, 摇了摇头:「那也未必。杨能这个时候派他出去,估摸是防备着他,故意把他支开了。要想知道底细,还?得找杨能身边亲近的?人。你?俩知道有谁是他亲信么??」 曾陆对看了一眼,几乎同时说?道:「谢三!」 曾建便道:「禀报大人, 这跟前码头上有个管事, 专给杨都监管理生意的?, 名叫谢文轩,我们都管叫谢三,他在杨都监身边时候最多,都监什么?事都找他, 很?得信任。上次李季隆来就是他接送的?。去年春天, 都监还?把府里一个丫头给他当老婆了, 如果真?有什么?机密事,他一定知道!」 陆青想起来, 说?道:「对了,上元节谢三还?替都监送过一个人,大半夜乘船走,被我们撞见,问是谁他也不说?,神神秘秘的?。」 孙沔一边听一边点头:「那你?俩看,怎么?使个法儿把谢三叫到这里来,我要问问他!」 曾建和陆青立起身来。曾建叉手道:「最好就是诓他过来,可?是这个谢三很?是狡猾,如果真?有其事,恐怕不容易诓骗,到时就只有用强了。敢问大人,此是军令么??」 孙沔微微一笑:「我只要这个人,你?们是诓他来还?是捉他来,我都不管。只是无论如何不能打草惊蛇,万一惊动了杨能,后?果不堪设想!」 二人同时叉手应道:「小人明白!」孙沔吩咐身边随从:「韩佐,你?跟着他俩一起去,凡事都听曾都头指派。」 却见曾建迟疑了一下,孙沔道:「怎么??你?有话就说?,在我这儿说?话不必多虑。」曾建陪笑道:「也没什么?要紧,就是那谢三精的?很?,我怕看见陌生人他起疑。」孙沔笑道:「那你?们就动动脑子,想个法儿让他不起疑便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0页 曾陆两个带着韩佐出了门。走到路上,曾建问陆青道:「孙大人说?教咱们动脑子,让谢三不起疑,是什么?意思?」陆青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让咱们想个法,把谢三诓来么??」 原来那曾建的?心思,看孙沔是个文职官,猜想他要韩佐跟着,可?能是不信任自?己,一时没了主意。陆青却想的?简单,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大人让咱们想法儿,咱们就想呗!你?怕谢三见了他起疑,那咱就给个不起疑的?说?辞,不就结了!」 曾建思忖道:「你?说?的?是,接着说?,怎么?才能让谢三不起疑?」 陆青想了想:「咱们就说?,他是从金陵来的?,是我姊夫家人,说?那边打仗了,然后?……然后?他来找我,咱们想找杨都监告诉这件事,你?看如何?」 曾建想了想,喜道:「好!就这么?说?,谢三一定信,等把他诓到僻静处,捉了他就行?了!」看了看韩佐,韩佐叉手道:「小人听明白了!」 于是三个人往码头处来。转了一圈也没找见谢三,问谁都说?这两天没见他。后?来找到赌坊,伙计开始时候吞吞吐吐,后?被曾建问的?急了,方说?:「三爷昨儿清早来过一次,嘱咐说?他有事,这两天不过来了,实在有紧急的?事,让去家里寻他去。」 陆曾二人都道:「正是有急事要找他。」打问了谢三住处,找了过来。只见大门紧闭,敲了半天才开,一个小厮出来说?道:「俺们老爷不在家,去码头了!」 陆青喝道:「胡说?!我们刚从码头上过来,他明明在家呢!快叫他出来,我们有要紧事。」那小厮看了看韩佐,又说?:「俺们老爷真?的?不在家,要是没在码头,八成?,八成?就是去都监老爷那里去了。」 曾建上前一步,一把抓起小厮衣领:「猴崽子,开口就是谎,信不信我揍你??!」小厮吓得脸都白了,一句话说?不出。曾建放开了手,却又笑了,喝道:「你?快去,叫谢三赶紧出来,说?我们找他去都监府上呢!」指韩佐道:「这是金陵来人,有要紧事。要是耽误了,让他摸摸脖子上几个脑袋瓜子!」 小厮闻听害怕了,便说?:「那,那几位爷请稍候,小的?去报大娘知道。」进去了。 不多时,只见谢三满面笑容走了出来:「原来是你?们俩,我说?谁恁大胆,把小子唬的?那样儿,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儿了?」 曾建带笑说?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也不见你?人,藏在家里不出来,是不是你?做下甚事惹怒了嫂子,被罚闭门思过呢?」 谢三哈哈大笑:「哪有那回事,你?说?什么?呢!」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韩佐。 陆青道:「这是我金陵姐姐家来的?人,刚到的?,他们那边出大事了!估摸都监相公还?不知道,我们想去营里求见,又不敢去,所以来找三哥,看给我们领个路,可?好不?」 谢三迟疑了一下,笑说?:「金陵又出什么?大事了?都到家了,请进来坐坐再说?。」就往院里让。 曾建道:「我们就不进去了,事情急,家里说?话也不方便。还?是请三哥移步,咱们边走边说?。」 谢三犹疑道:「什么?大事,要不……你?们先去找李虞候说?去,他在都监跟前,说?话可?比我管用。」 陆青假装不高兴了,把脸子一撂,说?:「我刚才找过教头哥哥了,他不在家,才来找你?的?,三哥平时何等义气,怎么?还?推脱上了?」 谢三忙陪笑说?:「去也行?,稍等我回去换个衣裳。」曾建笑嘻嘻道:「三哥恁地?讲究,这不穿的?挺好么?,还?换什么?……」话没说?完,忽见韩佐往旁边一撤步,拱手道:「谢爷,请借一步说?话。」 谢三一怔,不由?往他跟前过来两步,只见韩佐一侧身,右手挽住了谢三胳膊,左手往身上摸出一把尖刀,抵在他胸口上。凑近耳边道:「你?快着,说?一声儿咱这就走,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那谢三盯着胸前短刀,面色煞白。只得回头向小厮说?道:「你?进去吧,我,我出去一下,与你?大娘说?,过会儿我就回来。」 陆青和曾建都没料到韩佐突然出手,连忙一个走到前面打掩护,一个跟在旁边,韩佐紧挨着谢三,用刀抵着谢三后?腰。曾建笑道:「三哥可?别乱动,这位韩壮士是京里大官差使来的?,要是伤着您贵体,兄弟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谢三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身不由?己,被三个簇拥着走了来,路上遇见熟人也只点个头,一径走到李教头家里。进了书房,只见孙沔在上头坐着。韩佐将手一推,谢三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曾建道:「谢三哥,上面是京里来的?淮南西?路都指挥使孙大人,你?要仔细答话。若有一句错处,谁也救不了你?!」 谢三心里早怯了,听见这话,连忙向上叩头,说?道:「小人谢文轩,参见指挥使大人。」 孙沔道:「我听说?,你?是杨能心腹之?人,他做什么?,你?没有不知道的?。不过军中也有法度,他是长官,做错的?事,有他自?己担着,你?是下属,凡事听命于他,也是应当应分。今日只要你?如实答话,既往的?事都可?以网开一面,不予追究。可?是,要是你?胆敢欺瞒,但有一个字不实,我就顾不了你?了。如今是你?生死关头,你?要仔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1页 这一番话说?的?平缓,落在谢三耳里却似有千钧之?力。谢三战战兢兢道:「小人知道,大人请问便了,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绝不敢有丝毫欺瞒。」说?毕又叩了个头。 孙沔道:「那你?先说?说?,杨能和李孚何时开始来往的?,来往过几次,每次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 谢三心知厉害,老实说?道:「前年春天,杨都监内眷回滁州家去,路上遭了劫,是李孚手下人给救下了,从此以后?,俩人就来往上了。小人知道的?,李孚那边总共派人来过三次……」 先把李季隆怎么?来怎么?去的?事说?了,道:「这件事陆二哥他们也都知道的?,第二次是去年过年时,李家来人给都监送了一千两白银,还?有若干绸缎,说?了些什么?,小人不在场,确切不知道。只是那人走后?,都监甚是欢喜,说?李孚看重他,全因他掌控濠州兵马的?缘故……」 「第三次便是前日上元节,一个姓姜的?先生带着一个护卫来了,和杨都监密谈了一日,小人在外间伺候,不知都谈了什么?。那姜先生走后?,杨都监对小人说?,淮南路和江南路的?兵马如今都在李孚掌控之?中,那李孚是南唐后?主一族的?,图谋的?事很?大。还?说?,如果姓姜的?说?的?都是真?的?,金陵马上就要出大事了,都监已派人去南边哨探,还?让我在码头上留神各方消息。前两天,果然就有消息来,说?金陵那边乱了。」 孙沔道:「杨能有没有跟你?提过,通知朝廷防备的?事?」 谢三想了想,摇头道:「没提过。小人,小人倒想过劝他,实在不敢多嘴,况且杨都监的?家眷在滁州,据姓姜的?说?,滁州也在他们掌控之?中……」 忽然停下不说?了。韩佐在旁喝道:「怎么?不说?了?想到什么?,快照实说?!」谢三向上看了孙沔一看,脸色发白道:「小人刚刚想到,那年都监相公家眷被劫,会不会,会不会就是李孚做下的?圈套……」 孙沔轻哼一声,笑了:「看不出你?还?真?是个聪明人!」又问:「还?有呢,你?还?知道些什么?,都说?出来。」 谢三道:「小人只知道这些,都监虽然用小人,却也防着的?,但凡机密事,都不叫小人在场,所以别的?小人委实不知道了。」 孙沔盯着他,问:「真?的?没有了?你?可?想仔细了答话。」谢三便犹疑了一下。 孙沔忽然喝道:「来!把这贼拖下去,给我勒死了!」韩佐应声跨步上来,抓着谢三肩头就往外拉扯……谢三吓得魂飞魄散,喊道:「大人饶命!小的?冤枉!」 陆青和曾建没料到此,一时都呆了,齐齐拱手道:「请大人息怒,谢三恐有下情容禀。」 孙沔怒道:「什么?下情?这时还?不说?实话,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耐烦留他做什么??」 这时韩佐丢开了手,谢三跪伏在地?,叫道:「小人说?的?句句都是实情,小人不知道的?,实不敢乱说?。」 孙沔「哼」了一声:「那何观察的?事呢,怎么?不说??!」 谢三一愣,结结巴巴地?道:「大人,大人明鑑,何,何老爷的?事,小人一时煳涂没想起来,没来得及开口。」 孙沔冷哼一声:「那我就再给你?个机会。说?!何大人现在怎么?样了?人还?在不在?」 谢三通身出来一场大汗,伏在地?上说?道:「禀报大人,何观察,何老爷,前日已经被人,被人害了性命了。」 孙沔将手握拳砸在桌子上,咬牙切齿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我细细说?!」 谢三:「是!前日战事消息刚一传来,就有一个姓梁的?来了,说?他是,是李孚的?干儿子,如今金陵城守备军已经占了城,并且滁州也在他们手中,要杨都监起兵唿应。都监没应他,只敷衍说?,还?要派人去打探实情。谁知那天傍晚,何老爷就到了,和杨都监见了面,要他起兵增援滁州,杨都监命小人去给何爷洗尘,陪着吃酒,命小人灌醉何老爷,意好再拖延几日……不想,小人和何爷吃酒时,那姓梁的?突然跑进来,不由?分说?,拔出剑,就将何老爷刺死了……」 孙沔连拍了两下桌案,喝问:「那后?来呢,杨能怎么?样?」 谢三道:「杨能看何爷死了,也曾大怒,当场要拿姓梁的?,姓梁的?说?,如今钦使已死,再怎么?都监也脱不了干系,要是杨能杀了他,杨家在滁州的?家眷就都是死数……」 孙沔听毕沉默了半晌,众人都不敢说?话,屋里掉根针也听得见。 孙沔又问谢三:「我听说?,你?内眷是都监府上出身的?,你?今天到这儿来,是不是家里已经去守御营里报信了?」 谢三慌的?连连叩头:「绝不会的?,真?要那样不是要了小人命么??贱内如今有身孕了,还?是顾着小人多些,绝不会去告诉的?!」 孙沔盯着他,语气放缓了些:「那依你?看,杨能现在是什么?心思。你?大胆揣测,说?错了,我不怪你?。」 谢三这时镇定了些,想了想:「小人以为,都监相公应是在观望,只是,如今何爷死在营里,家眷被叛军挟制,倒是……倒是向着李孚的?心思多些。别的?,小人就不敢妄猜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2页 孙沔思忖了一会儿,叫韩佐把谢三带去厢房里,原来他还?带着十个排军,命将谢三看管了。这厢又问陆曾二人,杨能那边都有些什么?人,以及营里情况。陆青和曾建详细描述了一番。 孙沔沉吟多时,说?道:「事情紧急,为今之?计,只有冒险先把守御营兵权夺下来,我听瑞霖的?兄弟说?,你?两个都是身怀绝技,可?愿随我一战么??」 曾建陆青立起身来,叉手说?道:「但凭大人差遣,水火不辞!」孙沔点头:「那好,咱们商议一下,今夜就动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7章 (上) 【惊蛰夜孙沔险行计】 且说孙沔在李教头家?, 告诉曾建和陆青,要在晚上?动手,夺濠州守御兵营的兵权。说道:「瑞霖不?在,我只有仰仗你二位了。你俩想清楚了, 此行?极其兇险, 生死交关!到时?要当机立断, 万不?可犹疑, 更不能顾惜旧情,错失了机会!」 二人齐齐答道:「小人明白!」曾建道:「大人放心, 此是官家?差使, 小?人一定全力以赴,况且我们是牢城营囚犯, 与杨都监并没什么旧情可言。」 陆青想了想,说:「我俩平时?总在牢城,守御营只去?过三四?次,营里布防全不清楚。大人要不?要等一等,明日把李大哥找回来, 他熟悉里头情况, 领咱们进去也容易。」 孙沔摇头道:「不?能再等了!现在消息漫天飞, 连你们都听说了,杨能什么不?知道?他有把柄在叛军手里,怕这两天就有动作,要是他明着反叛, 再去?就来不?及了。瑞霖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处。就咱们几个, 他不?容易起疑心。营里布防也不?是很?要紧, 我想好了,咱们光明正大进去?, 只要见了面,近了身,你俩见机行?事,一举制住杨能,别的就都好办了!」…… 计议已定,叫李瑞霆进来伺候笔墨,孙沔亲笔写?了一封信,盖上?图章。交给瑞霆吩咐道:「你带上?我两个排军,即刻去?濠州城找崔怀远押司,在他那里等着,天黑城门关了之后,让他带你去?见府尹。如此这般告诉他……明日天亮,要是不?见我的人去?,千万不?要开城门,马上?差人去?京里报信,就说濠州守备杨能反叛谋害钦使,请朝廷速速派兵平叛!」 李瑞霆接信应喏,韩佐指派了两个排军跟着,三人匆匆去?了。 孙沔又命把谢三叫来跟前?,盯着看他半晌,沉声道:「谢文轩!」 谢三忙应声:「小?人在。」 孙沔道:「我听说杨能很?是重用你,现在他要反叛朝廷,你打算怎么办?你要是还想跟着杨能,我这就放了你去?找他,我也不?怕你与他说去?,要是你想和朝廷一条心,从现在开始须得听我的号令!」 那谢三早知厉害了,汗水顺着背嵴往下?直流,跪下?叩头道:「小?人吃大宋的粮米,自然该为官家?效命。这点事儿?要是还不?明白,小?人也不?用活了!但凭大人驱使,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沔点头:「起来说话?。既是如此,你听我吩咐。我知道你从前?做过吏丞,要是今日助我成了事,我就做主赦免了你罪人身份,以后还用你做公。要是你敢三心两意坏了事,可要仔细掂量掂量,杨能就算保你一时?,他能保你一世么?」 谢三本来站起来了,听见这话?,復又拜倒说道:「大人再造之恩,小?人感?激不?尽!大人是战时?钦使,小?人身家?性命都在大人掌握,敢不?听命?杨能虽是对小?人不?薄,可他也是朝廷的臣子,生了二心便是大逆不?道,人人皆可诛之。小?人读过圣贤书,岂可因私情坏了大义?小?人愿粉身以报大人!」 孙沔听他说的冠冕堂皇,不?由笑了:「你说的很?是。如今用不?着你粉身,只须今夜领我们进营里,凡事听吩咐,保你平安无?事!」如此这般告诉了一番话?。谢三满口应承:「小?人明白,绝不?敢有差。」 犹豫一下?又道:「小?人那会儿?从家?来的匆忙,要是天晚还不?回去?,恐怕内人担忧,万一生出事端就麻烦了,所?以请求大人容小?的回去?交代一声。」 孙沔略一思忖:「行?。那你回去?稳住内眷,别多话?。我也不?怕你作怪!」教陆青和曾建跟着他去?了。谢三此刻性命悬在刀刃上?,哪里敢多行?一步?到了自家?门口,没进院子,只与小?厮说:「去?报你大娘知道,我有紧急的事去?都监府上?,在家?关好门户,夜里要有人叫门,不?是我,任是谁也别给开门。」 之后又到教头家?中。一众细细商议,都安排好了。李家?做饭,大伙饱餐了一顿。直等到亥初时?分,出发往守御营而来。 这时?天色已漆黑,空中悬着一弯新月,繁星闪烁。谢三领路,孙沔和韩佐骑马,别人都是步行?。春寒料峭,一路只听马蹄声响,脚步窸窣,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越发显得寂静。 陆青向远望了望天,心想:「一会儿?也不?知是什么情形。」不?觉心里就有些紧张。 只听孙沔说道:「今日惊蛰了,夜里还是这么冷。」问:「陆青,你去?过汴京么?」陆青与他待了大半日,初见时?的拘谨已然没有了。又看他审谢三、往濠州传信,谋划行?动一丝不?乱,心里实在佩服的紧。连忙答道:「小?人没去?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3页 孙沔「哦」了一声,轻松问道:「那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陆青没想到他忽然问起家?常,略怔了一怔,如实回答了。孙沔笑了笑,又道:「你家?哥哥犯了什么事,你替他顶罪来的?」陆青道:「我哥哥不?是有意的,是失手误杀了人。」孙沔道:「那你替他吃这么大苦,心里不?觉得委屈么?」 陆青听他语气亲切,也笑了,道:「我哥不?让我顶替,他身子弱,是我自己?要来的。小?人父亲早年就没了,是哥哥养家?,庇护着小?人,小?人才得长?大成人,所?以并不?觉得委屈。」 孙沔点了点头,嘆息道:「民间孝悌之心如此,也是难得。」往前?走了一会儿?,又问:「我听说,你在牢城营与人决斗赢了,你这身功夫是怎么练就的?」 陆青腼腆道:「小?人自幼读书不?成,只喜欢耍拳脚枪棒,胡乱学了些微末小?技,与人争斗,实是无?奈之举。」孙沔点头道:「这两年杨能待你怎么样?你别怕,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 陆青虽然懵懂,也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想了想,老实答道:「小?人也不?知该怎么说,上?元节前?,都监还叫我到营里吃过酒。只是我刚来牢城时?,斗殴杀了人,要是没有家?里寻了太傅府人情,怕也难活下?来。小?人想,杨都监虽然看重小?人,并不?是觉着我有什么好,还是看在人情份上?才会这样。如今他反叛朝廷,小?人纵然不?明事理,是非也能分得清楚,听大人差遣,平叛安民才是陆青的本分。」 孙沔笑道:「你这话?说的明白。一会儿?你只按我说的行?事,不?要慌张。要是杨能真有反意,我有把握拿住他。」 陆青也笑了:「陆青知道。不?瞒大人说,刚刚还有些紧张,这会儿?一点也不?慌了,到时?我和曾大哥见机行?事,一定制住杨能,保护大人平安。」孙沔道:「对,你这么想事情已成了一半了!」 不?一时?到了军营大门前?,守门军士喝道:「是什么人?」只听唿啦一下?,现出一队持枪排军拦在那里。 谢三忙走上?前?说道:「是我!」军校举火把照了照:「原来是谢三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这些人都是哪里来的?」 谢三道:「这是京里来的重要人,要见都监相公的。」那军士迟疑了一下?,走过来晃晃火把,看见陆青和曾建眼熟,又数了一下?人数。 谢三道:「出什么事了?以前?我也这时?辰来过,大门不?让进还是头一遭,」说着指曾陆两个,「这二位也是咱自己?人,前?几日还在老爷厅上?吃过酒的,你没见过么?」 那军士笑道:「老爷有命,说是这几天事多人杂,让多留心,既是谢三爷引路,料不?妨事的,请进去?吧。」开了大门。 众人进来,行?至中军营门前?,孙沔和韩佐都下?了马,又有军士拦挡不?让进。谢三道:「这位是京里来的长?官,见都监相公有要事,快放我们进去?!」军士照了照,说:「谢爷进去?,别人且在这儿?等候。」谢三佯怒道:「耽搁了事,你担得起么!」军士道:「老爷前?儿?才吩咐下?,但有生人都不?让进,何况是半夜?谢爷请进去?通报,没有老爷的令,小?的万不?敢放旁人进去?!」 孙沔见此,在旁说道:「文轩不?必为难他,你且先去?通报。」暗中却沖陆青做了个手势。 陆青会意,跨步上?前?道:「我陪三哥一起进去?吧!」那军士见过陆青和曾建,知道是都监府里亲近的人,瞅了瞅没说什么,陆青就和谢三一同进去?了。 杨能已然睡下?,听得通报立刻起身,到厅上?来。见谢三和陆青站在一块儿?,有些意外:「怎么了,是谁来了?」 谢三回道:「小?人和陆二哥,还有曾小?官,正在赌坊里玩耍,遇着人来,说是淮南西路都指挥使孙沔孙大人,打听李虞侯家?,说要见老爷,我们三个就护着来了。曾建现在二门外陪着大人,请都监老爷速去?迎接。」 杨能已听何观察说过孙沔的事。自思道:「想必是听说李孚反叛,半途折返回来了。」又看了看陆青,平常打扮没带兵器,就对谢三的话?信以为真。皱眉问道:「他一共来了几个人?你可看清楚了,真是孙沔么?」 谢三答道:「小?人以前?没见过孙大人,不?知真假。刚在码头上?说了几句话?,我想,天黑了找来,不?应该是假冒的。他身边还带着一个护卫,另有八个军卒。老爷出去?一看便知。」 杨能点了点头,又向陆青道:「你以前?见过孙大人么?」陆青愣了一下?,叉手道:「小?人也没见过。」 杨能沉吟片时?,脑子里飞速打转,他此刻最不?想见的就是孙沔。第一个念头是想推脱不?见,甚至想污衊孙沔假冒身份,可是想,要是只有谢三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偏陆青和曾建都在,不?能太着行?迹了。便道:「等我换衣服出去?迎接。」 又一转念:孙沔来必然要找何观察,见不?到何钦必定起疑。无?论如何得先压住他的气势。便命军士:「去?把皇甫威四?位将军都叫来!」 不?一刻,皇甫威、辛柏生、施亮和张利都来了。杨能命在厅上?点起灯烛,排军火把伺候,自己?带领四?员副将,连同谢三、陆青,一同迎了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4页 走到二门外,就见孙沔立在那里,身边跟着韩佐、曾建,后面几个军士。 杨能笑容满面,上?前?拱手施礼,说道:「不?想真的是大人!大人如何夤夜前?来,下?官有失迎迓,恕罪恕罪!」又道:「那年大人巡视淮南,匆匆一面,转眼这都过去?好几年了!」 孙沔还了礼,脸上?却一丝笑也无?,说道:「杨长?官!我今日造访是为公事,咱们还是进去?说话?吧!」杨能假作怔了一下?,连忙闪身一旁相让:「是是是,大人快请进。」 引着孙沔来到大厅之上?,韩佐不?离孙沔身后,皇甫威等四?个副将,陆青、曾建与谢三,都随后走了进来。杨能招唿见礼,让座。 孙沔摆了摆手,道:「非常时?期,这些虚礼都免了罢!且说正事要紧。」 杨能肃然道:「大人说的是,大人此行?想必是为金陵叛军的事,我也是才得到消息,不?知该怎么处,大人可是带着王命而来么?」 孙沔:「正是!」环顾一下?四?周,问道:「何大人怎么不?见?都监快请他来,我有重要事情,要与他和都监一处商议!」 杨能假做吃惊,道:「何大人?哪个何大人?」 孙沔惊诧道:「就是新任淮南观察史何钦大人呀,这次我是和他一块从京城出来的,还同走了一段路,他来濠州,我去?了寿州,怎么他没来营里么?」 杨能道:「没有啊!这两天各种消息传来,不?知真假,下?官派了两拨人打探去?了,都还没回来。所?以营里加强戒备,并没见有什么何大人来呢!」 孙沔愕然道:「这倒怪了!按说,他应该比我到得早才是。」就将此番来由三言两语说了。这些事杨能早已瞭然于胸,只装作刚刚知道,迟疑说道:「会不?会是何大人中途改了主意,或者接到别的命令,又往他处去?了?」 孙沔假意蹙眉,顿足道:「这下?不?好了!平叛这么大事情,岂是能改主意的?何大人没来恐怕是出了意外,凶多吉少!」 看官已知,此时?俩人都在装假。那孙沔的心思,早知何钦已死,却不?是杨能使人杀了他,知道杨能在犹疑观望,值此用人之际,留出余地不?戳破,如果杨能选择忠心朝廷,依旧起兵平叛,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于是说道:「如今形势危急,既是何观察没来,我是淮西路都指挥使,有调集淮西几州兵马之权,就请都监即刻布置起兵,先去?金陵解围,然后集结别处兵力去?打寿州庐州。前?日我已经派人送急报去?京里了,咱们一边行?动,一边等朝廷敕令。」 那边杨能心里也在掂量:何钦死在营中,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查出来,杀害钦使是重罪。如果立刻起兵平叛,或许能挽回些罪责,但是孙沔已生疑心,必定重用李瑞霖,到那时?,自己?被架空甚至被控制,不?过抬抬手的事而已…… 思量半晌,向孙沔拱了拱手,说道:「金陵消息纷杂,下?官听说,好几个地方都已落入李贼手中。这事是和两年前?秦助案并在一起的,涉及人多,恐怕京里也有人关联,如今何大人又不?见了,忒也蹊跷!大人既然是奉旨调兵,必带着敕令文书或太尉的钧旨,下?官请来一观,并非下?官有意冒犯大人,实在是非常时?期,不?得不?仔细着些!」 第158章 (下) 【守御营陆青勇逞强】 孙沔闻言笑了:「这是应该的!这是我?的不是, 事儿都?赶在一块儿,一时竟忘记了!」吩咐韩佐:「快把敕令文书给杨长官看。」韩佐应喏,从身上取出文书,躬身双手奉上。 杨能接过文书, 背转身对着?灯下观看。片刻后, 忽又倾身对着?灯光仔细瞧了瞧。回身说道:「下官斗胆, 还请大人将随身印信拿来, 下官须得验看!」 孙沔听得这句,顿了一顿, 将右手摸了一把颌下须髯, 冷笑一声道:「文书有太尉府钧印,写的明明白白, 这还不够么?都?监要?看我?印信,难道我这个人有假不成?你我?可是老相识了!」 杨能将文书放在桌上,哼笑了一声:「大人人是真的,但这文书上图章却是模模煳煳,有些古怪, 这图章我?见过多?次, 能骗过我?么?如今危急时刻, 半壁江山陷落水火,大人拿来?这样一份东西,谁知安的什么心!」 高声喝命:「来?人!把孙沔给我?拿下!」 只听外面军卒应了一声,才要?进来?, 却被那?八个排军先行一步跃进门来?。顷刻间都?拔出佩刀, 雁翅排开挡在中?间。此刻韩佐也?将佩剑「唰」地抽出来?, 上前一步喝道:「钦使在此,谁敢放肆!」 孙沔冷笑道:「文书是我?亲眼看太尉府书办写的, 印也?是我?看着?钤盖,都?监却说是假,看来?都?监反叛之心竟是真的了!」脸色一沉喝问:「杨能!何大人到底哪里去了?你敢说实话么?」 杨能心虚,一时语塞,向旁边四个副将喝命:「快把这个冒充钦使的给我?拿下!」 孙沔大喝一声:「谁敢?!」目光冷冷扫过四人,说道:「何大人来?难道你们都?不知道么?还是杨能把大伙儿都?瞒下了?或是你们早与他勾结,铁了心要?做叛臣贼子?」 却说何钦来?时,皇甫威几个虽没看见,却有些耳闻,只是没敢过问。后来?这人不见了,还以为?走了。这是听见孙沔和杨能对话,都?知道事情不小,不敢答言,一齐看向谢三,谢三只缩在后面不言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5页 杨能又喝命道:「奸人巧舌如簧,我?怕你怎地!你们几个没听见么?快把逆贼给我?拿下!」 话犹未了,忽听孙沔大喝一声:「给我?拿下!」只见陆青和曾建各自?亮出一把短刀,将身一晃抢步上前,一边一个将杨能挟制住了。杨能猝不及防,惊喝道:「你两个干什么?竟敢以下犯上,难道要?造反么?」 曾建高声道:「不是属下们造反,是都?监要?造反,都?监敢把钦使都?杀了,还不是造反么!」 这时谢三从后面走上来?,向杨能拱了拱手,道:「那?天杀害何大人的是李孚手下,并非老爷本意,老爷就请实说了吧!」 一连串发生这些事,皇甫威四人都?愣住了,手持佩剑面面相觑。杨能到底是武将出身,掌军多?年,虽被利刃逼迫,也?不畏惧,大声斥道:「谢三狗贼!孙沔给了你什么好?处,竟敢污衊本官!」转头?又沖四个副将喝命:「还不把逆贼给我?拿下,还等什么?」 那?辛柏生和皇甫威在他手下多?年,对看了一眼,双双冲上前去捉拿孙沔,被韩佐挥剑拦住了。韩佐以一敌二?,不料皇甫威瞅个空,撇下辛柏生,一剑直向孙沔刺了过来?! 眼看就要?刺中?,陆青救援不及,情急之下将手中?短刀撇了过来?,正中?皇甫威手腕上,皇甫「啊」了一声,宝剑「噹啷」落在地上。 那?边韩佐见此,急出两剑将辛柏生迫退,迴转身「噗」地一剑,就刺入了皇甫威的后心,登时扎了个透心凉!可怜皇甫威,眼看着?自?己胸前透出来?的剑刃,还不相信发生的事…… 韩佐将剑蓦地抽出,皇甫闷声扑倒在地上,鲜血喷涌而出,可嘆一员勐将,顷刻间魂归大荒。 却说陆青掷出短刀,同时也?就松开了杨能。杨能一挣,脱了控制,顺势拔出佩剑。因之前孙沔叮嘱要?捉活的,曾建不敢下手杀他,只得闪避开了。 杨能仗剑高声大喝:「快来?人!逆贼行兇,给我?就地斩杀!」只听外间唿喝一声,哗啦跑进一队军士来?,与围护孙沔的排军对峙,屋内施亮、张利、辛柏生,也?与陆青、曾建和韩佐相对,两下一时僵持住了。 忽见陆青身形一晃,沖杨能欺身过来?,闪电一般避过剑锋,拿住他手腕只一捏,杨能剧痛,将剑掉落地上。陆青顺势侧身,手上加力?,杨能不由自?主跟着?他转了个身,被他勒住了脖颈,一手臂反扭在身后,一动也?动不得。 这一举动发生在剎那?之间,众人不及反应,都?呆了。韩佐上前用剑指着?杨能心口,喝道:「叫他们退后,放下兵器!」 杨能感到剑尖已经刺入肌肤,又瞥一眼地上皇甫威的尸身,畏惧顿生,垂下目光不言语了。辛柏生三人也?被皇甫威的死震慑住,看杨能面上现出惧色,相互看了看,放手把剑扔在地上。那?些军士见此,也?将兵刃纷纷放下了。 孙沔高声道:「谢文轩!你把朝廷敕令读来?,教大伙儿都?听听!」谢三应了声:「是!」上前拿起文书,展开大声宣读。 刚读了抬头?,就听「嗖」地一声响,从后厅蹿出来?一个黑衣人影,手持长剑,直奔孙沔刺了过来?。韩佐眼疾手快,挥剑一格,两剑相击,火花迸现。 黑衣人一击未中?,紧接着?「唰唰」两剑,刺伤了跟前两个排军,夺路向门外沖了出去。一时曾建带着?众排军都?向外追出,孙沔喝住道:「别追了!」 众人止了脚步,一时厅上站着?黑压压一屋子人,却是鸦雀无声。孙沔看了谢三一眼,谢三会意,继续宣读文书。读毕了,孙沔道:「你把这敕令给三位将军看看,看上面印章,可是模模煳煳么?」 谢三应命照做。辛柏生三人这时不用看也?都?明白了,向孙沔齐齐拜倒,声喏道:「末将拜见都?指挥使大人,悉听大人差遣!」 孙沔稍作整理,转到上首坐下。曾建指挥军士们都?退到厅外。两个排军押解着?杨能站在堂下,孙沔道:「杨都?监,方才出去的是什么人?」 杨能脸色煞白,一语不发。孙沔冷笑了一声道:「到这个时候了,都?监还不肯说么?」 谢三在旁拱手道:「禀报大人,这个人姓梁,是叛贼李孚的干儿子。」 陆青稍作迟疑,也?抱了抱拳说:「大人,这个人我?认识,他叫梁寅,的确是李孚的手下。」 忽然曾建上前一步叉手道:「禀大人,此人末将也?见过,却不知道叫什么。他就是那?年劫饷银的正贼!先时跟山贼一起打劫的就有他,最后也?是他领着?几个人,杀了长官林栋,把饷银全劫走了。那?日他就是这个打扮,所以小人一眼就认出来?了!」 孙沔略显诧异,随即点头?道:「那?就对了,看来?你丢的饷银是落在李孚那?里了。」 陆青和曾建互相看了一眼,都?想起那?日在宝华寺见到李孟起的事,心下恍然:当时二?人找去宝华寺是找对了,饷银必是藏在那?里,被李孟起取走了。 这时谢三命人收拾场地,把皇甫威尸身抬了出去。陆青虽然不喜欢皇甫威,但是认识久了,也?有几分见面情,一时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孙沔向杨能道:「都?监还不说实话么?何观察尸骨未寒,要?查也?不难。你统兵多?年了,遇到是非大事,竟如此犹犹豫豫首鼠两端,实在是个煳涂人!死的这位将军,想必也?是经年鞍马劳顿,若是死在沙场上,也?落得一个好?名声,家属也?能得到抚恤。如今被你矇骗却是这样下场,诚是可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6页 杨能只是低头?不语。只见辛柏生上前一步,拜倒在地,叉手道:「末将不明真相,方才冒犯了大人,罪该万死,请大人治罪!」 孙沔抬了抬手:「将军起来?说话。刚才情势不明,岂能怪你?以后克尽本分便是了。」辛柏生道:「多?谢大人宽宥,末将一定全力?效命!」 孙沔又转向杨能:「事已至此,都?监还是实说吧,我?看以往同僚份上,呈报时也?好?替你进言,说一说你的苦衷。」命军士把他放开,搬个椅子给他坐。 杨能见大势已去,不觉嘆了一声。只得坐下。将他与李孚来?往前前后后交往的事情全都?供说了。 原来?之前李孚派人送礼,结交,杨能知道他必有所求。一来?贪图钱财,二?来?,也?是更重要?的,是得到了李孚看重,不免沾沾自?喜。人在得意之中?忘形,并没往深处细想,直到上元节之前,李孚那?边派姜蒙方来?游说,说李孚准备起事,要?杨能届时占据濠州城,拥兵自?重。一旦事成,高官厚禄可待。 因有前番来?往,杨能有些心动,但对李孚的实力?仍是半信半疑。姜蒙方看出他心思,说道:「都?监若不信,且略等一等,不出半月金陵就会传来?消息。到时四方唿应,只需拿下江南半壁,就可与赵宋分庭抗礼……」 如此这般,杨能含煳答应了。待姜蒙方走后,派人出去打探,果然探马回报金陵守御军反了。这天夜里梁寅来?到,说金陵、滁州都?已经落入李孚手中?,不仅如此,光州、舒州、扬州几地兵马也?在李孚掌控之下,催促杨能立刻起兵占据濠州城,加以唿应。 杨能没料到事情进展这么快,又是激动又是害怕,一时犹豫难决。偏巧这日何钦到来?,宣说朝廷旨意,要?他起兵平叛。杨能设宴与何钦接风,意思想敷衍几日看看情势,不料席间梁寅突然蹿出来?把何钦杀了! 杨能骑虎难下,梁寅连连催促,又用滁州家眷要?胁……如果孙沔今日不来?,明早杨能就要?调兵进城,以护城为?由,先把濠州占了再说。 孙沔冷笑道:「李孚说占了庐州和寿州也?罢,说扬州、光州、舒州都?在他的掌握,你也?信么?告诉你,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在京中?听到李孚谋反的消息了。你也?想想,如今太平盛世?,民生安稳,谁肯跟着?他做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别的地方不说,扬州防御使和光州守备都?是我?熟识的,绝不可能反叛!李孚这等说,只是在诈你,他能诈你,也?能诈别人,如此相互欺诈得来?的合作,岂能成事?」一番话说的杨能面色灰败,垂头?丧气。 孙沔冷冷嘆道:「我?本想不点破你,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你却不识时务,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了。」命人将杨能暂时押入监牢看管。 连夜写下两封书信,盖上指挥使印章,又加盖了濠州守御军都?监印信。把韩佐叫来?,命他先去濠州城府衙知会,然后奔赴光州、舒州送信调兵,整整忙了一夜未眠。 天亮升帐,派陆青和曾建跟着?辛柏生三个分头?整顿兵马,孙沔则带谢三查核军资储备,正忙着?,军卒来?报,李瑞霖回来?了。 却见李瑞霖身旁还跟着?一个人,竟是陈昇。原来?李教头?中?途闻听叛乱消息,急忙折返回来?,路上遇见了陈昇来?找陆青。两人相见,一块到了李家,听李瑞霆说,才知昨日发生的诸般事情。 一时都?见毕了礼,互相告诉经过。陆青向孙沔引见陈昇,孙沔听说是金陵来?的,大喜,忙向陈昇询问金陵的情况,陈昇尽皆禀告了。 原来?刘彦辉这个人,虽是性?情软弱,头?脑却精明的很。给孙沔写信之后不放心,赶在上元节前亲自?到了金陵,找到大尹倪智坤。因他和倪智坤是旧相识,便在私下寻个空,告诉他汤秉焕有参与谋反的嫌疑。 那?倪大尹还记得秦助案子,怎么不怕?当即召集心腹诸人商议,加强城防戒备,连夜集结城内团练军严守四门。 果然这一日早晨,叛军浩荡而来?,领军的却不是守御都?监汤秉焕,而是他手下纪事参军王益祥,另有一人随同指挥,却是李孚第三子李季隆。 原来?王益祥早就是李孚的人,随同汤秉焕数年,已将守御军军权把揽在手里。某日李季隆来?到,交代李孚要?提前举事的命令。王李二?人进内室,逼迫汤秉焕反叛。汤秉焕不肯,两下争执,李季隆一怒之下,竟把汤秉焕一剑杀了。 如此这般,王李二?人领了叛军要?进城,城门处早得了命令,把门关的严严实实,如铁桶一般。王李着?急冲击城门,无论如何沖不进来?,便将金陵围困了整整七天七夜。 到得第八天头?上,只见叛军后方又来?了一队兵马,两下对峙,冲杀起来?。城里开始还以为?是援军到了,却见来?的仍是金陵守御营旗色,领兵的竟是汤都?监的女儿汤丽娘。 话说汤丽娘去年秋天已与武继明离了婚,回来?父亲家居住。陪着?汤都?监过了年,就去外面游玩散心了,所以没赶在兵变当场。在外听闻金陵围城的消息,丽娘决不相信父亲反叛,一个人潜回守御营,联络到平日熟悉的某个副将,那?副将悄悄带出一队兵马与丽娘汇合……丽娘此时正是带着?这队军兵赶来?,与王益祥军队城下混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7页 双方从午时一直战到日酉时分。王益祥见破城无望,又担心援军到来?,便带上妹妹和外甥,和李季隆领了五千余兵马趁夜往滁州去了。 汤丽娘见叛军走了,在城下叫门不开,只得带兵也?去了。 陈昇道:「如今金陵虽是平安,仍处于?战备状态,城里只有团练军不足千人防守。小人来?前得知,滁州已在上元节失陷。滁州亦有不足一千军兵譁变出城,去到了金陵,已被金陵团练军收编使用。」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59章 (上) 【逢故识南北歧路】 却说孙沔召集众人商议。命李瑞霖代领守御军都监之职, 任命曾建做战时参军,让他去濠州参与守城。谢三仍去码头探听来往消息。杨能则押入濠州府衙牢中监候。如此又忙碌两天。这日孙沔集结兵马,亲领中军,由李瑞霖和施亮卫护, 另命陆青和辛柏生在?前军领队, 张利殿后负责押运军资等物, 一路人马浩荡往寿州而?来。 大军接近淮河时, 陈昇向陆青道:「我明日往东回金陵,就不跟你一路走了。本来这次家里派我来看你, 就是想到濠州军大概要参战, 少奶奶的意思不想让你随军,大爷叫我见机与杨能说, 给你安排个?清净地方?,秋天好去汴京。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情势这样,没的说了,舅少爷跟着孙大人平叛, 凡事要多?加小心, 平安为上。」 陆青笑道?:「我知?道?, 没事的!我都好着呢,哥回去跟姊夫说,孙大人已经赦免了我罪人身份,做了参将了。如今战乱, 也是男儿建功立业的机会, 我会看着办的, 家里不用担心我。」 陈昇正色道?:「你别不当回事儿!沙场上刀枪无眼,人人就只这一条命, 可不能大意了!」 陆青连连点头:「我知?道?了陈大哥,一定多?加注意,放心吧,我可知?惜命呢!你路上也要小心,现在?各处都乱,道?上也不太平。」次日陈昇相别去了。 这天大军走到淮河边上,天还没黑就宿了营,召集当地大小船只,次日早起?渡河。只见大船小舟来来往往,将兵士马匹一队队送过河去。 陆青站在?船上望去,只见春水柔波荡漾,两岸新柳婆娑,桃李含苞欲放,草地上许多?野花开了,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在?水面上映出悠然倒影。 心情格外舒畅,想起?那年?秋天跟着哥哥南下情景,如今已?过去将近三年?,这三年?发生了太多?的事,自己去了许多?地方?,认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真可谓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时感喟不已?。 想道?:「这下可好了!从此离开牢城营,再也不是囚徒身份,以后我一定要大展身手?,出人头地,到那时再回家,娘和哥哥、叔父不知?得多?高?兴……」想到此,不由胸中升起?一股豪迈之情,踌躇满志。 忽看见两只白色水鸟从眼前翩然掠过,远远飞入岸边苇丛中去了。陆青笑容满面,心里说:「此情此景,要是换了蒋二哥他们,必定要作?几首诗出来,我却不能的…」 正自出神,直觉旁边船上有个?人看他,只见是个?行船的,身材精瘦,面色黝黑。那人看陆青瞅他,便迎着目光把嘴一咧,讪讪地笑了。这一笑,陆青蓦地认出来了,这人就是那年?去金陵时,船家沈大的儿子沈二嘎子! 陆青惊喜喊道?:「嗨!怎么是你?」 沈二嘎子早已?早认出了陆青,因看他一身戎装,威风凛凛,气势不同往日,没敢吱声。这会儿听见叫他,喜得脸上绽出一朵花来,笑道?:「陆二爷!您怎地在?这儿?我看了半天不敢认,原来你做了长官了!」 却说陆青额角上原有个?刺印的,先前他也不在?意,常常忘了。自从与灵儿互相表白后,每每自照,越看这个?记号越不顺眼,就央了张老爹调弄膏药敷治。本来这样不合规矩,因有人情在?,也没人管他。治了大半年?,痕迹淡化?了许多?,帽子又遮住大半,所以二嘎子没看出来。 陆青招唿两船靠近了,问二嘎子:「你怎么在?这儿呢,还驶船么?你家老爹哪里去了?」 二嘎子笑答:「我爹陪客人在?那边岸上等着哩。本来带两个?客人往南去芜湖,走到前面说打仗了,路上盗匪闹的凶,客人就不敢走了,折返回来,昨儿赶在?这里,遇见官军徵调运人,」笑问:「陆二爷一向都好么?大爷怎么样了?」 说话间,两船靠岸,陆青找个?会驶船的军士,替二嘎子驶船。把他留在?岸上说了会儿话。嘎子开始还有些拘谨,看陆青还跟当年?一样随和,就放松了,依旧满脸笑嘻嘻,问他:「二爷何时做了将军了?好神气样儿!」 陆青嘿嘿一笑:「这不赶上打仗么,就从了军了。你还在?应天码头么?」 二嘎子道?:「可不是,我还能往哪儿去?那时你还说要来看我呢,咋也没见来!」 陆青摸了摸后脖颈,笑道?:「后来我没去过应天,往濠州去了。」 二嘎子凑近跟前,眼睛里带笑问:「对了,那位小娘子怎样了?你又见过她?没?」 陆青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云贞,伸手?往他肩上怼了一下子,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还那么花马弔嘴儿的,真是死性不改!」 说笑了一会儿,船回来了。二嘎子告辞说:「二爷军务要紧,快去吧。等你忙完了,还来应天码头上找我,咱俩还像当年?一样,吃一夜酒!」低声道?:「告诉你个?事儿,我爹已?经给我说下媳妇了,这次回去就要给我成亲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8页 陆青笑道?:「那我先恭喜你啦!到时候有空,我一定去看你!」二嘎子笑应:「好,咱们一言为定!」上船去了。 过了河就离寿州不远了,大军继续启程,午后走在?一处地方?。忽听到后方?喊杀声传来,陆青停住,辛柏生匆忙打马过来,叫道?:「陆将军!后方?来报说中军遇袭,咱们快回去救援!」 陆青一惊,忙拨转马头,指挥队伍往回走,问辛柏生道?:「怎么回事?刚才过来也没见有敌兵!」 辛柏生道?:「想必贼兵故意让过了咱们,只冲中军去了。」 顷刻赶到,只见一众军士围护着孙沔,不远地上躺着一人,浑身血迹已?无声息,却是施亮,军士在?旁守着。一问才知?道?,刚正走时,突然从山坳里杀出一队人马,直取中军杀来。施亮迎上去拦挡,被为首一员大将一□□落马下。这时李瑞霖赶上来,与来军杀在?一处,贼兵人数不多?,只斗了片时,打个?唿哨就撤了,李瑞霖带人追了下去。 陆青忙对辛柏生说:「辛将军!你在?这里保护大人,我去同李将军杀敌!」领着一队军兵追杀下来,直跑出五里开外,迎面遇见李瑞霖回来。 陆青道?:「李大哥,怎么样了?」李瑞霖面色沉郁,说道?:「不必追了!贼已?去远了。」陆青还想问什么,却见李瑞霖一打马往前去了。 二人回来见孙沔。孙沔蹲坐在?施亮旁边一语不发,大伙也都不说话。 过会儿孙沔站起?身来,神情凝重道?:「是我疏忽了,没想到叛贼如此嚣张!早知?咱们要来,半路设下埋伏,只为了先杀我。这是从前战乱时常用手?段,看来这个?李孟起?不是寻常人物。」 陆青看施亮已?经死了,便问:「现下怎么办?我过中军来保护大人吧!」 孙沔摇头道?:「不用。这回没得手?,不会再来了,这是提前给咱们一个?下马威。」 李瑞霖面沉似水,犹疑道?:「还没到地方?就折损了施将军,像有些不吉,大人看,咱们是不是就地休整一下再走?」 孙沔「哼」了一声:「还休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接着走吧!」命人将施亮尸身抬上,继续进发。 陆青仍往前军领队,心情忽然沉重下来,又是愤怒,又是震惊。想道?:「还没和敌军面对面交战,已?经折了两个?了,皇甫威算是特殊情况,这施亮可是实打实战死的。」想起?陈昇走时嘱咐,之前的兴奋昂扬一下子烟消云散。 傍晚到了寿州城下,离城五里之外安营扎寨,孙沔命人就近择地将施亮埋葬了。着人前方?打探,城中不见丝毫动静。 次日一早,令李瑞霖和辛柏生、张利守营盘,孙沔带着陆青,领一千兵马来到护城河旁。只见城头上人影晃动,现出一个?将领打扮的,往城下张看。 孙沔问道?:「这人是谁,可是李孟起?么?」 陆青细看了看,答道?:「不是李孟起?,这个?人是梁寅,就是那时在?营里刺杀大人,逃出去的那个?。」 孙沔点头道?:「怪不得,原来他跑来这儿了,所以城里知?道?咱们要来。」 忽见梁寅身旁又多?了一个?高?大魁梧的将官。孙沔道?:「这个?人就是昨日晌午半路截杀咱们的,想必是李孟起?了,没想他身为主帅,竟然亲自领兵偷袭!」 陆青道?:「不是,这个?也不是李孟起?,这个?人……」眯起?眼看了半晌,竟认出是那年?在?金陵打过擂台,后又在?东岭山上遇到的李存忠。 只听李存忠向下喊话:「孙大人!几年?不见,可还记得李悃么?」 孙沔闻听,凝神细看,认出来了:「原来是你!前年?回京城,听说你辞了官不做,如何却在?这里?」 李存忠向空中抱了抱拳,答非所问道?:「昨日路上会面,看大人风采依旧,李悃曾在?殿前见过您,一直不敢忘记!」 孙沔道?:「李悃!你是个?忠直之士,又食过官禄,为何参与谋逆,助纣为孽,岂不是玷辱门楣,遗祸子孙!」 李存忠哈哈大笑:「孙大人!李悃始终是忠直之士,却从来不是赵宋的臣子,京中数年?,不过权宜罢了!李悃实乃南唐孤臣孽子,在?大人眼中,是助纣为孽,但?在?李悃看来,今日却是铲奸除恶,替天行道?!」 孙沔向陆青道?:「看来,李孚此次叛乱,是以光復南唐为名的了。」转向城头喝道?:「贺思文呢?他可是多?年?宋臣,难道?也和你们沆瀣一气了?李孟起?现在?哪里,你叫他出来答话!」 原来贺思文年?纪大了,自春节时感染风寒,一直未曾痊可,卧病在?床不能出战。李存忠笑道?:「贺守备自始至终都是替南唐守城,从未变过。大人要见我家少主,他乃皇室正支血脉,身份贵重,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要见他,你且唤赵官家来吧!」 孙沔斥道?:「什么正支血脉,如今哪里还有南唐?大宋太平盛世几十年?,你等贼子野心,狂徒妄想,找这藉口?真是可笑!」 李存忠大笑两声,说道?:「大人此言差矣!赵氏兄弟暴虐不仁,巧取豪夺,天下谁不知?道?!大人是明白人,就算退一万步,你不认我主,也该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天下本是一家,皇帝位子,本来就该有德者居之,怎么叫做狂徒妄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9页 陆青刚开始听说「李悃」这个?名字,觉得熟悉,却想不起?哪里听说过。向孙沔道?:「大人,我认识这个?人,能跟他说几句话么?」 孙沔点头,陆青就在?马上抱拳喊道?:「李大哥,是你么?可还认得小弟?」 李存忠打量了一下:「我道?是谁,原来是陆青兄弟!你何时从了军了?」 陆青道?:「李大哥别来无恙!那时东岭山一别,小弟想念的紧。我前年?就在?军中了,大哥为什么却在?这里,成了叛军中人?」 李存忠道?:「陆青兄弟,你还年?轻,许多?事还不明白,听哥哥一句劝,还是解甲回家,远离功名场,过安生日子去罢!」 陆青道?:「小弟还记得当年?与李兄相识,哥哥武艺超群,心量更是宽阔,实在?钦佩的紧,一直想,何时与哥哥再聚,吃上几杯!」 李存忠笑道?:「我也记挂陆青兄弟。这离得远,说话也费劲,兄弟要叙旧情,待我放下吊桥,你不妨到城里来,咱们弟兄坐一处,开怀畅饮,不醉不休,你看如何?」说毕哈哈大笑。 陆青不知?如何作?答,看了看孙沔,孙沔却只望着城头不出声。只听李存忠高?声道?:「兄弟怎么犹豫了?是怕我害你么?要是疑心就别来了。我知?道?兄弟本领了得,要是进城来,哥哥保不准心里忌惮,真忍不住要害你呢!」 说着迴转身,拿过一张雕弓,搭上箭镞,高?声喝道?:「陆青兄弟,你且退后!」 陆青一看,忙拨马过来卫护孙沔,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响,那羽箭正钉在?孙沔马前地上,箭杆上绑着一个?纸卷。李存忠高?声喊道?:「请大人把这书?子给赵官家捎去,最好张贴四海,让天下人都知?道?,李悃到底是个?怎样的叛臣贼子!」说毕转身不见了。 孙沔命人将那支箭拾起?来,望着城头默然了片刻,调转马头道?:「回去吧」。 到营中,李瑞霖接着,都坐在?帐厅上。孙沔展开文书?观看,越看越吃惊,原来这书?子是李孚起?事的一纸檄文。上面述说赵匡胤欺凌柴氏孤儿寡母,抢夺皇位,并攻占川蜀,强霸江南,穷兵黩武,杀人无数等等罪状,又写到赵光义杀害李煜、孟昶,弒兄杀弟,残害子侄,不仁不义,丧尽天良……书?末直指当今皇帝得位不正。整篇文章写的文采斐然,铿锵掷地,看得孙沔背嵴隐隐冒汗。 读毕了,将书?子递给李瑞霖:「你也看看吧,这文章虽然牵强附会,却也写的气盛辞断,颇能蛊惑人心,没想到叛军之中竟也有这等人物。」 李瑞霖接过那书?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默然无语,双手?奉还给孙沔。孙沔指陆青道?:「给他也瞧瞧。」 陆青讪讪地道?:「末将文字粗陋,只怕,只怕看不出甚好歹。」孙沔道?:「你看便了!」陆青接过来读了一遍,有好些字不认得,胡乱猜想,大致意思也能看明白。孙沔待他看完,问道?:「你怎么想的?」 陆青老实答道?:「里面说的这些事,都过去好久了,我没听说过,不知?真假,所以……并没想到什么。」 孙沔顿了一顿,忽然笑了,道?:「正是如此!这檄文,也只好给朝中人看一看,老百姓谁理会它?可知?不足为虑!」 第160章 (下) 【避疑忌骨肉殊途】 又问陆青:「你怎么认识李悃的, 知道他什?么来歷?」 陆青道:「我是三年前秋天,在金陵遇见过他。那时他不叫李悃,叫李存忠,不知为什?么, 在瓦肆里卖艺。听说他从前在京城里面做过官的, 什?么官职我却忘了。」便将那年在嘉瑞坊瓦子打擂台的事, 从头至尾都说了。 末了补充道:「那事过去不久, 我从金陵回应天,路过东岭山时还碰见他一次, 他说是去那里看望一位故交长辈。当时他说话含含煳煳, 我也?没好?多?问,不知实情。后来, 我和曾建到宝华寺查饷银的案子,遇见李孟起,他也?提到和李存忠认识,那天李孟起去看一个老?僧人,和李存忠当年看望的是同一个……」 一边说着, 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在凤栖山, 窦从义设宴款待众人, 李孟起在宴席上的言行举止,才发觉往昔迷雾重重,自己身?在其中,竟然毫无所?知。 思忖着说:「李孟起, 李存忠, 现在看来, 这些?人和事都是串联在一起的。当初我只觉得他们都是豪爽直性的人,自以为彼此?投缘, 其实,其实他们各怀心思,压根就不是表面上那么敞亮……」 孙沔点了点头,沉吟道:「如此?看来,李悃和李孟起结交已久,共同策划谋反,应该不止三年五年了。」看陆青满脸沮丧,不由得笑了,安慰他说:「这等人心思深沉,旁人哪里想得到,怪不得你要轻信。」 陆青忍耐不住,问道:「大人,咱们明天攻城么?」 孙沔不答,转向李瑞霖道:「瑞霖,你怎么想的?」 李瑞霖默然片刻,答道:「属下也?不知该怎么办,只听大人号令。」 孙沔轻嘆了一声,摇摇头道:「幸好?金陵城没给叛军攻破,那里是当年南唐旧都,李孚要是把金陵占了,发号施令,俨然就有立国的气势了。这也?是苍天护佑,大宋的时运旺盛。」 问李瑞霖:「要是现下攻城,能怎么攻法?」李瑞霖:「咱们只有不到七千兵马,强攻难度太?大。要攻城,现下只能是徵调船只冲击城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0页 孙沔想了想,长吁了一口气道:「冲击城门也?不行。当年柴世?宗攻寿州,数十万大军围困四个月,消耗无数,也?没能攻下来,凭咱们这六七千人,能成什?么事?」 李瑞霖:「虽是如此?,依属下愚见,今日寿州是被?叛军占据,和当初寿州是南唐重镇时不太?一样,城里人心不一,兵力也?有限。若是强行冲击,攻破城门的可能还是有的。」 孙沔摇头道:「叛军早有准备,估摸城里军力也?有上万,破门的胜算几乎没有。如今还是一边做攻城准备,一边等待光州、舒州的兵马到来。各方消息想必都已上达,过几日就会有朝廷敕令到了。」 陆青在旁出神,忽然说道:「末将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行。」孙沔道:「你说!」 陆青道:「今天见了李存忠,他说要邀我进城吃两杯。大人看,要不要我进城里和他叙叙旧,趁机刺探一下城里兵力虚实,我也?能劝一劝他,如果他只是一时被?人蛊惑了,说不定能听我一句劝。就是碰见李孟起也?不怕,我和他有旧交,想必他也?不会加害于?我。」 他说着,孙沔已经皱起眉来,道:「你这简直是,这是什?么时候?你进城他们能不防备的?怎么可能轻易让你刺探到军情。劝他的话,更?是小儿心思!两军交战是你死我活的事,岂是叙叙旧情就能动摇的么?今日李悃的话你也?听见了,他分明就是叛乱的骨干人物,就算不是,欢迎加入企鹅君羊一五二而七五二把一他那么大人了,还在禁军里待过,难道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能听你的劝?!」 陆青被?说了这几句,甚是惭愧,讪讪的低下头不吭声了。 孙沔和缓语气道:「我知道,你这是看形势紧急,着急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了方寸。别说你跟李悃、李孟起只是朋友交往,就是父子至亲,两军对垒,刀兵相见之际,也?要争个你死我活。到了战场上,生死一念之间,你可千万分清利害,不能存这些?妇人心肠!」 陆青听这么说,蓦地想起那年在石匠洼,一念之仁放开秦仲怀,后来险些?让他砍中蒋铭的事来,心中一阵凛然,几乎流下汗来。站起身?叉手?应道:「大人教导的是,陆青都知道了!」 孙沔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将手?扶额,蹙眉思忖道:「今日怎么没见李孟起呢,难道,他不在城里?」看向李瑞霖,奇道:「瑞霖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么?」 陆青扭头看李瑞霖,见他正瞅着地面出神,神情怪怪的。想起从昨天午后他就闷着头,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和他讲话也?是少有回言,不像以前那么有说有笑了。陆青还以为他因为看施亮战死了心里不快活,就没多?问。 却说李瑞霖听孙沔唤他,一时回过神来:「大人,我……」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孙沔道:「你有什?么心事么,这里没外人,不妨说来听听。」 李瑞霖抬眼看了看孙沔,又?看看陆青,低头想了片刻,咬了咬嘴唇,起身?叉手?拜道:「大人,瑞霖有罪,有件大事隐瞒了大人!」 孙沔道:「什?么事你且说,我不怪你。」李瑞霖道:「那个李悃,李存忠,其实是…」顿了顿,接着道:「其实他是瑞霖的嫡亲叔父。」 陆青听见不由吃了一惊,脑子里电光一闪,这才想起自己初到牢城营时,因杀了郑三被?关在狱中,曾建去找李瑞霖讨主意,瑞霖建议逃走?,让他去寿州投奔的人就叫李悃,没想到就是李存忠。 孙沔道:「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是昨日才知道的么?」 瑞霖道:「禀告大人,我这个叔父,其实我对他所?知也?有限,只知他这两年在寿州军中,其余全不知情。昨天见面我也?吃了一惊。只是当时……属下顾虑的多?了,没敢与大人说。」 孙沔蹙眉道:「你们以前没在一起过活吧?我记得你跟我说,你是父亲的朋友寄养在人家家里养大成人的。」 李瑞霖道:「是。瑞霖出生不久就没了父亲。听说我父亲原是军中人,那些?年各处战乱,在闽地阵亡了。父亲死后,他的朋友把我送给当地一户富庶人家寄养,瑞霖才得长大成人。七年前,李悃找到了我,其中曲折不细说了,见面相认,我才知道还有他这个叔父。那时李悃还在禁军里任职,过了没多?久,他就把婶娘和弟弟接到我这里来了,和我一起过活,他却走?了,也?不告诉我行踪,更?不许我找他。」 「后来,就在两年前,叔父忽然又?来了,嘱咐我,今后任是谁问也?不要提起我和他的关系,只当没他这个人便?罢。除非生死攸关的事,可以去寿州军中找他……说来恐怕大人不信,我连他还叫李存忠,这俩字是他的别名还是表字,也?不知道。」 说毕从怀里拿出一块玉牌来,双手?递给孙沔:「大人请看,这是叔父当年给我的,说紧急时找他,可叫来人用此?牌作信物。只是,如今既已发生了这样的事,这个牌恐怕也?没用了。」 孙沔接过玉牌仔细看了看:「这块玉牌应是门阀之物,你可知它来歷么?」 瑞霖摇头:「不知,叔父只说是家传的,叫我好?生拿着不得失落。」 孙沔看着玉牌沉吟片时,递还给李瑞霖。问:「昨儿晌午在路上,你应该追上李悃了吧,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1页 李瑞霖:「昨天我追上去,和他打了个照面,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把我引到远处,说,如今我和他各为其主,从此?断绝干系,让我只当没他这个叔父,日后回去也?不许我跟婶娘和兄弟说起他,他也?只当自己没有老?婆儿子,没有侄儿。往后他和我战前相见,就是仇人厮杀,下手?无情……」 越说心里越难过,不觉把头低了,喉咙里吞咽了一下。 孙沔点了点头:「我就说呢,那时就见你脸色不对……除了这些?,他还说什?么了?」 瑞霖犹豫片刻,抬头道:「还说,这次起事是他毕生的心愿。从前不告诉我是为了保护我,让我别把和他的关系告诉大人,否则大人从此?再也?不会信任瑞霖了。所?以瑞霖心里忐忑,一直没敢说,请大人宽恕。」 孙沔颔首道:「事出有因,这种?事古来有之。你既如实相告,我不怪你。」沉吟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李瑞霖默然了片刻,说:「属下心里很乱。当初叔父送婶娘和兄弟瑞霆来家时,就曾交代过,此?生不许瑞霆学武,更?不许从军。得知我在军中,他也?甚是不悦。那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想来,他就是要我们远离战场,免得像今日这样……」 说毕停了一忽儿,断然道:「这两日我也?寻思过了,如今瑞霖既是大宋军人,为朝廷效命、保土安民,便?是瑞霖的本分!所?以瑞霖实无贰心,还请大人明鑑!」 孙沔面色凝重,「嗯」了一声:「你说的这话我是相信的。可是,如果来日战场会面,刀枪相见,你能做到与他恩断义绝,性命相搏么?」 李瑞霖望了望孙沔,低下头去,又?不言语了。陆青一时不知所?措,也?不说话。三个人默默了半晌。 孙沔道:「这件事你两个知道就行了,再不要与别人说起。」李瑞霖不语。陆青应道:「大人请放心,陆青今天,只当什?么都没听见。」 李瑞霖感激地望了望孙沔,犹疑说道:「大人看,还是瑞霖在中军么,要不换陆将军……」 孙沔打断道:「那也?不用,我还是信你的,一切如前就行了。」顿了一顿,又?道:「我也?不是纯然相信你,你的妻儿老?小都在濠州,现下又?当着陆青说这件事,可见你心胸磊落,我怎会不信你呢?」 李瑞霖叉手?又?拜,说:「瑞霖自得大人恩遇,心里就当您是自家长辈,凡事从未想过隐瞒。不想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属下不知说什?么好?。请大人安心,不论到了何时,瑞霖绝不会做不利于?大人的事。」 陆青一边听着,一边琢磨孙沔的话,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道:「孙大人的意思是,李瑞霖的家眷在濠州,自己又?得知了这件事,这都是把柄,要是他真动什?么歪心思,全家人都逃不脱…」想到此?心里一沉,才知形势相关,人人之间利害复杂,远不是自己从前想的那样简单明快,不觉心中一阵难过。 只听孙沔说道:「今夜要多?加小心,敌兵看咱们人少,说不定要来偷营。」瑞霖道:「是,依属下的计策,今晚请大人和陆将军调换个位置为好?……」 计议了一番,当晚陆青就在中军帐里睡下了,约莫子丑相交时分,被?突然叫醒。原来派去伏在寿州城边的哨探跑了回来,报说一队军马出城往这边来了。陆青一骨碌起身?,派兵布战。不一时,果见一千多?人马杀来,当先一个正是梁寅,骑着马直往中军帐冲过来,与陆青打个对面。顿时一阵鼓响震天,火把明晃,两边军兵喊杀起来。 梁寅知道中计,大惊失色,拨马夺路往回就走?。陆青率兵一直追杀到护城河边,看着敌军从吊桥逃回城里去了,方才折返回营。 次日,孙沔下令拔营,大军后退十里扎寨,派辛柏生、张利二人分头到附近村镇徵调船只,打造攻城器械。陆青每天监看城中动静,转眼过了七八天,城里一派平静。 这一日,韩佐和朝中钦使相继到来。韩佐报说光州、颍州几处军兵集结,约有两万人数,正在赶来的路上。钦使则带来了诏命文书,任孙沔为江淮都招讨使,总领平叛事宜,各州兵马由他调度。当晚东部?军报也?到了,说滁州及清流关已被?王益祥和李季隆为首的叛军占据。扬州守备黄海宁集结了近万余兵马,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在扬州城里等待命令。 孙沔思之再三,将李瑞霖,陆青,辛柏生,张利等人叫在一起,商议了半日。决定派李瑞霖带文书手?札前去扬州,会同黄海宁统兵攻打滁州。 孙沔向李瑞霖道:「黄海宁这人我不认识,不知他志量如何,如今四方战事迭起,我怕他存着拥兵自重的心。你此?番去先到金陵找刘彦辉,和他一起去扬州。凡事和刘大人商量,如此?这般,事情就会顺利。接下来如何攻打滁州,由你全权代我处置,实在攻不下来也?要拖住敌兵,使之不能活动,等待援军到来……」 李瑞霖应喏了。临行之前,孙沔又?道:「不是我不想留你在身?边。此?行关系重大,这里我又?不能走?开,只有亲信人去才放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的行事为人我是放心的,只需放开手?脚行事,一切以平叛大局为重即可。」 李瑞霖感激得几乎落泪,拜道:「大人苦心瑞霖明白,瑞霖纵然粉身?碎骨,不敢有辱使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2页 临走?时对陆青说:「我走?了,你从此?要多?留心,千万保护大人周全。」陆青知道孙沔这么做,是免得李瑞霖和李存忠叔侄俩阵前相见,心下也?感念孙沔好?意。应道:「哥哥放心,大人安危都在陆青身?上。哥哥此?去也?要保重,咱们兄弟等凯旋再会!」 俩人相拥而别,李瑞霖带着百十军士一路疾行,往金陵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61章 (上) 【转攻城英雄献策】 上回说到李瑞霖奉令去扬州统兵, 攻打滁州去了?。这头孙沔忙着处理江淮各州县往来军报,调动兵马。一边督查预备攻城物料,命陆青加紧巡查,观看寿州城中?动静, 晚上防备敌兵偷营…… 一个人主理这么多事, 也需要人商量。李瑞霖在时孙沔什么都跟他说, 瑞霖走了?后, 孙沔喜欢陆青诚朴,有意相教, 就把他带在身边, 大小事都不瞒他。 这日对陆青说道:「近几年朝廷连年削减驻军,特别?秦助逆案之后, 许多地方官兵减了?多半。如今战乱一起,几个重镇顷刻就被占了?,这么大?的疆土,兵力排布没个章法!太平时节也罢了?,一有大?事捉襟见肘, 乱抓一通, 如何是好!」 陆青从来只知道沙场拼杀, 没想?过统兵打仗还有这么多事。看孙沔每日忧心?,殚精竭虑,也替他焦急。便道:「如今情形,只是滁州、寿州和庐州三?处失陷, 滁州有李将军去了?, 寿州咱们围着, 只庐州那边不?知情形如何。叛军虽是兵力集中?,相互之间不?能联络, 只要这三?个地方各个击破,别?的小?股盗匪不?足为虑,大?人不?必太过忧心?。」 孙沔听他分析战局颇有大?略,点头道:「是这个理,我岂不?知的?可是国家承平日久,还是十三?年前川蜀李顺造反,官军曾经打过仗。如今当兵吃粮都不?打仗了?,训练不?足,能有多大?的战力?就拿江淮一带来说,驻兵最多的两州就是寿州和庐州,却都被叛军收拢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金陵,那里?防守薄弱,离庐州又近……」 陆青道:「大?人前日不?是已派韩佐将军,前往调动溧水巢湖附近守军支援金陵了?么?李孚兵力有限,这时忙着守庐州,没有得力的战将,恐怕也腾不?出手?来去打金陵。」 李孚又点了?点头,说:「李孚要打金陵,除非庐州不?要了?,孤注一掷,现下料他没这个魄力。只是庐州叛军四处扰民为患,要困庐州,还得别?处调兵才行。」 陆青问:「汴京禁军几十万,不?能派兵出来平叛么?」 孙沔摇头道:「朝廷不?肯,要调禁军,恐怕引起民心?骚动。现下只能调动周边军队。现下只好?先拿下寿州,再去打庐州了?。」 顿了?顿,又道:「凡事都有因果,要不?是近两年朝廷下令削减地方驻兵,李孚也不?会着急仓促起事。你看金陵、滁州,虽是主力叛乱,都有小?股军兵譁变,说明人心?还是向着宋庭的多,不?愿反叛。独独寿州、庐州两地一点儿声息没有,全跟着反了?。这李孚,也不?知做了?多少年功夫。要不?是程元启暴露,再让他藏匿几年,把别?处驻军也招揽了?,如何了?得!」 陆青道:「大?人说的是。」忽想?起那年李孟起拜访凤栖山的事,心?道:「李孟起去凤栖山,绝不?会是单纯的访亲交友,难道是为了?招揽窦从义?」又一想?,「一定是了?!」想?起窦灵儿来,莫名地一阵恐惧掠过心?头。 过了?几日,光州守备刘潜率领各州集结的两万人马来到,再加上孙沔从濠州来的兵,以及附近城镇的团练军,总共将近三?万兵马,孙沔分派,命将寿州城团团围住。叫兵士在护城河边从早到晚骂战,敌军却不?理会,李存忠和梁寅时常到城头观望,只是冷笑而已。 孙沔道:「叛军做的是坚守准备,绝不?出来的,只能强攻了?。」 于是次日起,陆青和颍州来的大?将杜兴,各自带着五百敢死军士,分做两队驶船过护城河,后边投石器、弩箭往城上袭击掩护。陆青勇勐当先,数次率人过河上岸,冲击城门?,无奈城门?坚固,地势又不?利,箭镞滚石如雨点般从城上落下来,几次陆青差点被打中?了?。连续数日打城不?下,反折了?不?少兵卒。 这天韩佐回来,带军报说李孚派兵袭击巢城,一直打到芜湖边上,沿途大?肆招募民夫,劫掠财帛物料。因周边官军已去了?金陵,地方上只留些小?股团练民兵,毫无战力,几乎都教叛军收编了?,如今庐州附近盗匪横行,已有百姓往他处逃难。 孙沔闻报,找来刘潜商量:「现在形势,要打下寿州没有个把月是不?成的。咱们久攻不?下,物料人力日渐消耗,庐州那边反倒有功夫扩充军备,李孚早晚派兵过来接应寿州,那时我们里?外受敌,如何是好?? 刘潜思忖说道:「寿州自古乃是淮南门?户,重中?之重,也是滁州和庐州等?处的屏障依傍,不?打下寿州城,叛贼有恃无恐,打下了?寿州城,整个局面势必扭转,别?处叛军必定一战而溃。为今之计只好?往朝廷上书,请调禁军增援,一力强攻寿州。」 孙沔沉吟不?语。傍晚时分,把陆青叫来跟前,问他:「依你看,现在情形怎么弄才好?,先别?想?禁军的事,如今这么多人马,攻了?这些天,寿州纹丝不?动,再来多人有什么用?难不?成,真的要拿人强堆上城头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3页 陆青踌躇了?一下,道:「大?人说的是。只是,末将没读过什么兵书,见识短浅,不?敢乱说。」 孙沔皱眉道:「什么敢不?敢的?战局胶着,再这样下去,必定于我军不?利。找你来就是要你说,是继续强攻寿州,还是怎么办?」 陆青便道:「末将以为,寿州城坚固,叛军又早有准备,一时很难打下来。若是一味强攻,徒然折损兵士,更把大?军都拖住了?。现下滁州那边已被李将军牵制住了?,如果能把寿州围在这里?,也不?须打城,只使他不?得妄动。咱们大?军却往南去,将庐州全力攻打。李孚乃是叛军的首脑,俗话说擒贼擒王,要是能攻破庐州,哪怕抓不?到李孚本人,别?处叛军必定动摇,也就不?攻自破了?。还有,这阵子没见着李孟起出来,巢湖、芜湖那头叛贼如此猖獗,说不?定李孟起也在那边。」 孙沔心?里?早这么想?,只是缺个人印证。当下点头道:「你说的是,正?合我意!」 第二日升帐,与刘潜说道:「以正?治国,以奇用兵。当年柴世宗围城,几十万兵马攻不?下来,还是太祖武德皇帝先将周边州城击破,最后才拿下了?寿州。现下叛军主要兵力在外面,咱们不?能一味在这儿僵持,损耗兵力物力,贻误了?战机。不?如往南先打庐州。」 刘潜也没经过这么大?战阵,心?里?也没主意了?,应道:「大?人奉上命总领平叛之事,下官听大?人号令便是。」 孙沔于是分派刘潜率领近一万军兵继续城下围困,嘱咐他:「不?必硬功,只隔三?差五佯攻即可。」之后亲自统兵,着陆青、辛柏生、张利三?人,加上刘潜带来的大?将杜兴和两个偏将,率其余近两万人马,分做三?队拔营往庐州方向而来。 行了?十余日,探马飞报,说前方五十里?远叫做三?河镇,前不?久已经被李孚军队占据,守城将领乃是原来庐州官屯指挥佥事丁元寿,带领两千兵士把守在此。 孙沔下令,命陆青从前军中?选两百马兵,一千步兵,一路奔袭,务必当日将三?河镇拿下。 陆青带兵马一路疾驰,接近镇子的时候,只见前方尘烟四起,一片厮杀吶喊之声,连忙派哨探前去,少顷回来,说是溧水来的军马,正?与城内丁元寿军队交战。陆青便命擂鼓,带领军兵飞驰上前助战。 冲到阵前,只见一员大?将,膀大?腰圆,身穿赭色战袍,骑一匹花斑马,手?持长?枪,正?引领兵士杀敌。那人看见陆青,眼睛一亮,喊道:「陆二哥!」原来竟是马怀德。陆青惊喜:「马兄!」 二人沙场上乍然相遇,又亲切,又激动,打马近前,就在马上击了?一掌,分头向前厮杀。正?是两军难解难分之际,这边援军一到,形势立即扭转,叛军潮水般败退下去,丁元寿看敌不?过,带兵往南落荒走了?。 不?一时,战斗结束。陆马二人下马相见,俱各笑容满脸。马怀德道:「二哥怎么在这儿?我听说你在濠州呢,」不?等?陆青回答,又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濠州军奉旨平叛,你随军来了?!」上前伸手?拍他的臂膊,贊道:「看这小?伙!多威风!」 陆青开心?的不?知说什么好?:「我也没想?到,在这儿碰见马兄!真太高兴了?!」 马怀德道:「还记得咱们在南瓦子,比武打擂台的事么?那时我就看出来了?,二哥天生就是大?将军的材料!」 陆青道:「马兄说话还跟以前一样,让人痛快!」都哈哈大?笑。 正?说着,另一队追击败兵的队伍折返回来,打头一员女将,骑着一匹青鬃马,身穿锦葵红战袍,神采奕奕,英姿飒爽,虽然满面征尘,身上还有血迹,却掩不?住面似桃花,窈窕身段。近前下了?马,叫声:「大?哥!」 马怀德笑道:「汤将军,快来相见,这是濠州来的陆青,陆二哥。他也在金陵待过,跟继明和蒋承影、允中?兄弟一起,大?家都是好?朋友!」又向陆青道:「这位汤娘子,是金陵守御营都监汤大?人的女公子。」 陆青刚一看见就觉面熟,想?不?起哪里?见过,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是汤丽娘。 原来丽娘从金陵走后,不?知该往哪里?去,她在武家时和马怀德熟悉,知道继明的舅舅在溧水领兵,于是挥军南下,往溧水投奔去了?。见到马怀德,两军汇合一处。这时马怀德的老爹接到军令去金陵了?。丽娘便带了?原部一千兵马,马怀德带三?百亲兵,俩人打算去寿州助孙沔攻城,走到半路接到消息,说孙沔军往庐州来了?,二人也变了?方向…才刚到了?三?河镇附近,得知这里?只有两千叛军驻守,两个商量先把三?河镇攻下来,建个首功,故此发生了?交战。 丽娘听说是陆青,也认出来了?,在金陵嘉瑞坊南瓦子交过手?的。沙场上已无小?儿女之态,大?大?方方抱拳施礼,笑道:「陆将军!」陆青想?起那次把她摔了?一跤,反有些不?好?意思,还了?一礼,讪讪笑了?。 两边军队汇合一处进城,随后大?军来到。怀德和丽娘拜见了?孙沔,道了?此行原委。孙沔向马怀德笑道:「那年我回汴京,赶上你成亲,我还去吃过喜酒,五六年不?见,你长?成这样高大?了?,你父亲身体还好?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4页 马怀德笑应道:「有劳大?人惦念,我父亲一向都好?。前日金陵叛乱,姑丈武通判命人来报,要父亲派人手?去,正?赶上大?人的军令也到了?,父亲就带了?溧水三?千兵马护卫金陵去了?,吩咐怀德见了?大?人禀告,请大?人尽可放心?!」 孙沔颔首道:「这就最好?了?,」转向汤丽娘说:「当日到底什么情形?战报紧急,我离京走的匆匆忙忙,也没顾上细问,如何就到这个地步!」 原来汤都监被王益祥冒名叛乱,汤氏全家都和李孚、程元启一样都列在了?叛贼名录之中?,朝廷下旨严令拿办。 丽娘见问,不?由哽了?一下,眼圈红了?,少停却将泪水咽了?回去。如此这般,向孙沔告诉实?情:「……一切种种,乃是小?妾王氏之兄王益祥所为,这贼害死我父亲,挟持了?幼弟,领着大?队军兵去了?滁州。此贼在府里?潜伏多年,我爹爹只当是得力之人,被他矇骗,军务都给?他管,谁想?到贼子用心?如此险恶。现今父亲被害,我全家背负恶名。还请孙大?人做主,将此冤情上达天听。」 孙沔道:「原来如此!我也觉得纳闷,你父亲为官一世,恪尽职守,怎至于是非不?明,做这等?大?逆之事?即使如此,你且安心?带兵,等?事情了?了?,我一定向朝廷呈报此事。」命人给?丽娘在镇上官衙单独拨出房屋,安置歇息,并寻一个养娘服侍。 当晚孙沔和众将在衙厅议事。马怀德说到,距离庐州西北五六十里?的地方,有个饮马川隘口,里?面藏着叛军主力,传说有三?五万兵马。 孙沔道:「前面也听探报,说庐州城西北有伏兵,看来,李孚是把兵马藏在这里?了?。按朝廷编制,庐州最多只能驻军六千,他如此深心?,竟积攒下三?五万,我却有些不?信,那么多兵供给?如何跟上?歷年巡查御史下面访查,又是如何瞒下的?一丝马脚不?露,难不?成他是大?罗神仙!」 马怀德道:「小?侄也是这么想?,三?五万人多半是诈称,可是李孚谋划多年,两万人数怕还是有的。」 孙沔沉吟半晌:「两万人也是大?患,如果咱们攻打庐州,这边伏兵一起,首尾夹击,咱们处境堪忧了?。为今之计必得先把这些藏兵打掉,或者?将其逼退到明处,就是赶去庐州城里?,也比藏在暗处要好?。」 杜兴道:「这个怕难,末将老家原在庐州西,知道地势,饮马川隘口四周全是山岭,只中?间一条驿道,还有一条溪涧横跨山口,易守难攻,如果敌兵不?出来,我们很难打进去,一旦小?股兵士冒然进去,不?熟悉布防,敌众我寡,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孙沔思忖道:「既是这样,咱们能不?能去一队饵兵,佯装路过,把敌军引出来作战?」 马怀德道:「这倒是个好?办法!可是去的人不?能多,也不?能少,多了?敌兵不?会动,少了?恐怕起疑,也不?会轻易出来,并且,一旦敌兵真杀出来,这小?股饵兵就很危险,搞不?好?全被敌兵吃掉了?,所以派谁去是个大?事…」 陆青在旁听了?,便向孙沔道:「要是这样,末将愿意做饵,领一千人不?多不?少,假装没防备,一定引贼兵出来!」 第162章 (下) 【甘做饵巾帼诱敌】 孙沔问杜兴道:「杜将军可知道诱敌路线么?」杜兴:「知道, 就?在谷口前?面有一条驿路,只要?从那里路过,敌兵就?能看见,一旦中计就会出来。只是, 」笑了笑, 又说:「陆将军这等雄壮, 只怕贼兵不会上当, 依末将看,倒是那位汤娘子去, 最为合适。」 话?犹未了, 马怀德急了,脱口而出道:「不行!汤娘子一个女人家, 如此兇险,难道大宋没男人了么,要?让妇人打先锋?」 杜兴道:「马将军莫急。诱敌罢了,应敌还?得靠咱们男人,这位汤娘子也是大宋军人, 理应为国效命, 况且不是说, 她家还背着案子呢?若是打赢了这仗,以证清白,岂不正?好?」 马怀德一听,眉毛也立了起来:「岂有此理!这不是趁人之危么?」 杜兴笑道:「马将军不必焦躁, 我?只是就?事论事, 没别的意思。如今兵凶战危, 怜香惜玉的心思且等?靠后才是。」 马怀德闻言大怒:「你不要?乱讲!说的什?么话??这位汤娘子乃是我?家表弟妹。」手按佩剑站起来,就?要?和杜兴翻脸。 杜兴忙起身抱拳道歉:「是我?不明实?情?说错话?了, 马将军恕罪,千万别往心里去!」 孙沔皱了皱眉,喝止二人道:「行了别闹了!都?坐下!都?是为了平叛大局,不要?个人意气用事。」 向马怀德道:「按常理,是不该让一个女子去冒险。可是当此非常时刻,杜将军说的也是实?情?。汤娘子为人有担当,武艺又强,胆气过人,我?心里甚是钦敬她。让她去诱敌,并非有心轻视,更谈不上趁人之危。叛军伏在那里许久,怎么不防备的?要?引出来必定不容易。汤娘子女儿家,贼兵的戒心不会那么重。况且你俩来到三河镇的事,一定早传报进去了,敌兵看见她领军,也不会疑心有诈……这是大事,倘若一次不成,二次再行诱敌之计,可就?难了!」 马怀德默然了片刻,悻悻地说:「难道就?没别的法子了?要?是汤娘子没来这里呢?咱们这么多大男人,干什?么吃的,指望一个女人去诱敌,大宋军兵的脸面不要?了么,没的教人耻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5页 孙沔不语,心里寻思:要?是强行下军令,汤丽娘也得去,可是马怀德这么反对,非让丽娘去,显得太不通人情?,不能还?没攻城,先寒了将士的心。于是拿眼睛看了看陆青。 陆青心里也贊同马怀德,觉得不该让丽娘冒危险,可听孙沔说了,也觉得有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孙沔给他?使眼色,知道要?他?帮说话?,便想了想,向马怀德道:「马兄,我?看这件事还?是问问汤娘子吧,看她愿不愿意去,要?是她愿意,小弟护着一起去,定然不教她有失!」 当下命人找来汤丽娘。孙沔与她如此这般说了,话?没说完丽娘就?听明白了,一口答应:「既是军情?需要?,就?我?去吧!叛贼见是女子带兵,必定轻敌,容易骗他?出来。」 孙沔大喜,起身向丽娘施了一礼:「深感娘子仗义!孙某实?是钦佩。」 汤丽娘还?礼说道:「大人如此,小女实?不敢当。可是小女有句话?说,去诱敌可以,不管成与不成,请大人记得此事,将来回京,务必向圣上呈报我?家冤情?,为家父平反昭雪,还?我?汤氏一门的清白!」孙沔满口应承:「娘子放心,此事孙某一定尽力!」 次日启程,大军绕路往西,往饮马川隘口而来。到了附近,孙沔分?兵派将,人马分?做几处布置停当,不消细说。 单表陆青和丽娘带了一千余兵众,顺着驿道走来。汤丽娘仍是骑着那匹青鬃马,却换了一领银红罗袍,外罩银盔甲,头上戴了一幅红罗洒金绣抹额,衬着玉雪肌肤,芙蓉面容,端的俊美无比,令人不敢直视。陆青只做随行副将装扮,面上无精打采。 却说陆青从马怀德那里,已然知道丽娘是武继明的妻子,小两口闹不痛快,暂时分?开了。他?从没见过这样张扬的女子,况且先前?有过错认打斗一节,有点儿不好意思看她,反是丽娘言谈自若,陆青才渐渐自在了。 俩人并骑走在军队最前?面,到隘口前?方时,估摸敌兵哨探能看着了,丽娘故意东张西望,旁若无人。陆青则摆出一副慵懒懈怠姿态,在马上装打瞌睡。 看官听说,饮马川隘口里面原是一个山谷,地势比别处平缓,李孚在此藏着两万军兵,由心腹大将冯世雄和副将葛彪带领,分?做四五处建造营帐,没有军令,不许他?们冒然出战。二人早已接到战报,知道孙沔带兵来打庐州了,每日紧守山口寨栅,加派哨探严加监视。 这时忽然探马来报,说有两员军将领了一千人左右,主将是个女的,看样儿要?往庐州那边去。因先前?已有消息说,溧水那边来了军队,人数不多,占了三河镇的。冯葛二人便不疑心,出来坡上瞭望。 正?看见陆青和丽娘领兵走着。观察了一会儿,那冯世雄还?在犹豫,葛彪却是个急躁性子,又是个色鬼,看见当先一个美艷女子,就?把色心动了。笑说道:「冯将军且在这里看着,我?带人出去拿下这一小股残兵,不是轻松的事!解了庐州的祸患,立一大功,也给朝廷来个下马威!」 冯世雄听说有理,又看来军步伐散漫,队形不整,于是不加阻拦。一声炮响,葛彪带了两千人沖了出来。 顷刻间?拦住官军去路,汤丽娘和陆青佯装没防备,惊慌失措拨转马头,指挥兵卒往来路撤退。葛彪见此更来劲了,下令疾追,一气儿追出三四里地。陆青和丽娘轮番停住招架,打个三五回合回头又跑,葛彪率军紧紧追赶。 如此且战且走,丽娘只作情?急走错了路,引着一队兵马往岔道上来,冯世雄在高处望见,便也率兵马出了隘口,沿小路包抄过,岂知杜兴早领五千人埋伏在山坳中,看见敌兵来了,陡然金鼓大作,冲杀出来,将敌兵截成了两段。一时喊杀声震天?,山鸣谷应,响成一片。 葛彪见势知道中计,却已被重重围住,打的动不得,后军冯世雄欲要?回师,又听一阵炮响,马怀德和辛柏生各领着一队兵马奔出,马怀德拦住冯世雄军厮杀,辛柏生则趁势攻入隘口,直奔本营……当下官军将敌兵截围在几处,各自混战。张利和韩佐护卫着孙沔,众人在高坡处观战,传令兵来往战阵调度。 却说陆青本来和汤丽娘相?距不远,战阵中彼此相?望,厮杀了一会儿就?谁也看不见谁了。这一战打了一个多时辰,直杀得征尘四起,日光昏暗。敌兵虽众,奈何措手不及,被打得七零八落,本营也被捣毁了,冯世雄只得率领大股败兵,沿路往庐州方向败走去了。 陆青正?自杀敌,忽见马怀德领兵掩杀过来。陆青喊道:「大哥!看见汤娘子没?我?找不见她了!」马怀德叫道:「兄弟不用担心!她经过战阵,必是杀退敌兵,先自往中军汇合去了!」说毕,二人又分?头追击溃散的敌兵。 又战多时,敌兵溃退的远了,杜兴和辛柏生追击残兵,张利指挥收拾战场。陆马二人打马往中军过来,远远望见孙沔,未及说话?,却听韩佐向身后指着喊道:「那边是什?么?」 两个扭头一看,只见山侧弯路处盪起一片尘烟,一队兵马正?往这边杀来,直如洪水勐兽一般,顷刻到了近前?。当先一匹黑色战马,马上一员大将,正?是李存忠。 原来战事开始时,李存忠本来说好要?去庐州防卫的,因李孟起有事外出,孙沔围住寿州,就?把他?也耽搁在了寿州城中。后来孙沔主力调往庐州,李存忠便教梁寅留下守城,自己率领了一千精兵,半夜悄悄出城,绕过了围困的宋军,从后面赶来。这日闻报说宋军变了方向,往饮马川隘口来了,这边有藏兵李存忠是知道的,忙急行军过来增援,还?是晚了一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6页 却说李存忠见此情?势,急得眼睛里冒出火来,率三十几骑直奔高坡处杀来,顷刻间?将中军护卫圈撕开了一个口子,杀到军帐近前?。马怀德和陆青都?慌了,齐齐迎战。马怀德跑在前?头,刚打了一个回合,错马的一剎,被李存忠横扫一枪打落到马下。李存忠一带缰绳,催马又刺,马怀德在地上连打了两个滚儿,躲过了。这时陆青冲过来一枪迫退李存忠,解了怀德危困。 此时陆青全力应敌,什?么都?顾不得了,他?的枪法得自韩世峻真传,况又年轻力壮,手中点钢枪使得神出鬼没,招招式式直奔要?害。存忠招架不及,被他?一枪挑破甲冑,却没伤着皮肉。又见韩佐已护着孙沔往远处去了,那边杜兴和辛柏生也赶了来,只得举枪喝了一声,率军兵沿山道败走。 陆青这会儿已是杀红了眼,领着百十来兵卒从后追击,直追出去十余里,望不见了才回来。 不觉已是黄昏时分?,宋军安营扎寨。马怀德受了重伤,在军帐中找军医,孙沔也懂些医道,看了看,肋骨断了两根,好歹没伤着内里,使人给他?正?骨,包扎。 马怀德痛得哎呦叫唤,额上豆大汗珠子直往下掉,大骂李存忠:「这个狗娘养的,那会儿我?认出他?来,恍了个神儿,不然,也不会吃了暗算!早知今日,那时在擂台上,陆兄弟就?该摔死狗贼!」 陆青想起李存忠毫不容情?的样子,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本来他?对李的印象不错,后来又知道是李瑞霖的叔父,还?曾想见了面好好劝说他?,让他?不要?助纣为虐自毁前?程。经过这一战才彻底清醒了,明白了什?么叫作兵凶战危,什?么叫作各为其?主。 马怀德包扎好了,消停躺着,看看左右,问道:「汤娘子怎么没见,她回来了没?」 陆青这才想起来,一打听,丽娘还?没回,急忙带人出来寻觅。 却说两军混战过后,敌兵败退,丽娘带着一小队士卒追击残兵,不知不觉跑出来十几里远。看距离大部队远了,丽娘止住部下兵士:「不追了,回去罢!」 刚要?回头,忽见旁边小山坳里冲出一簇兵卒,正?是葛彪率领,两下相?遇,战在一处。丽娘身边本来人少?,葛彪又是色胆包天?,一心只想捉拿美娇娘,全然不顾其?他?。顷刻把丽娘身边兵士冲散了。 丽娘正?自奋勇杀敌,忽然一箭飞来,不偏不倚中在腿上,丽娘激灵打了个闪,座下青鬃马乍然受惊,一个起扬,把她摔落在地,枪也脱了手。 葛彪看见大喜,挥手命令从人住了,纵马上前?,看丽娘正?用手扶着箭镞,痛不可当,已是不能行走了。葛彪笑道:「好个厉害的娘子!我?把你带回去,也能免一些我?的过失。」 当即下马,撇了枪,徒手上前?拉扯丽娘。丽娘不动声色,待他?走到近前?,忽然从靴筒里拔出一口锋利的短刀刺去,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葛彪下意识一缩脑袋,只觉头皮嗖的一凉,头盔和网巾都?被削了去,登时披头散髮。葛彪以为自家脑袋开了瓢,险些晕厥过去。 丽娘还?要?再刺,奈何葛彪退远了,够不着,便将短刀飞出,因她力尽飞刀使得偏了,没刺中。 葛彪恼羞成怒,骂道:「贼妇人,老子要?你的命!」拔出佩刀,恶狠狠举起要?砍丽娘,手抬到半空中,只听「噗」的一响,葛彪身子陡然僵住,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站那里摇晃了两下,扑面倒下来,正?扑在丽娘脚下。 丽娘吓得往后挪了两下,才看见他?背上插着一支箭,扎进不知多深,再看嘴边涌出血迹,咕涌两下不动了。旁边十几个敌兵,看主将死了,一哄向后散开。 这时只听一声喝喊,山脚树丛里跳出一个人来,来人手上举着明晃晃钢刀,直冲过来,不由分?说搠翻了三四个,那些敌兵保命要?紧,只恨爹娘少?生两只脚,霎时逃的无影无踪。 来人到了跟前?,叫道:「汤娘子!」汤丽娘一看认识,金陵酒桌上见过,叫做窦宪窦连生的。 窦宪不等?她答话?,蹲下身看了看她腿上的箭,问道:「觉得怎么样?」丽娘道:「还?成,就?是,走不得路!」窦宪道:「这得拔出来才行。」 走去把丽娘的短刀拾回来,将箭旁的衣裳小心割破,露出肌肤。又从自己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打开,放在一旁。将手握住箭杆,说道:「娘子,你忍着些!」 不等?丽娘答话?,手上用力,已将箭拔了出来。丽娘忍不住「啊」了一声,鲜血涌出,窦宪忙将瓷瓶倒出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就?见出现许多白色泡沫,血止住了。 窦宪问:「好些没?」丽娘松了口气:「好多了!」窦宪撕下一块衣襟,包扎了伤口,问:「你还?能骑马么?」丽娘道:「能!」 青鬃马没跑远,窦宪牵了过来,抱起丽娘,托举她上了马。又把丽娘的长枪拿起来给她,自己捡了一把好刀提着。牵马往驻兵方向走来。路上遇着散兵,又聚拢成了一簇,走到营地时已是黄昏了。 迎面碰见陆青带人马来寻找,阵前?相?见惊喜万分?,两个禁不住拥抱了一下。陆青问:「连生你怎么来了?」窦宪没答,反问道:「二哥见着灵儿了么?」陆青闻言吃了一惊:「没见啊,怎么,她来这里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7页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63章 (上) 【览春芳窦宪游花圃】 窦宪看陆青吃惊, 忙笑说:「哥莫急,灵儿?是来了?,还没赶到,应该在半路上。」 陆青怎么不急, 问道:「你俩不是一块儿出来的么?怎不在一处?」 窦宪嘆口气, 笑说道:「她自己跑出来的。年前我们寻人捎带东西, 你收到了?吧?年后?我和灵儿?到外公家, 听说金陵闹兵乱,好几个地方都被叛军占了。想着你在这边, 八成要随军打仗, 灵儿?吵着要去濠州找你,家里不让。我爹说, 她来了?也?帮不上什么,还给你添乱,等战事平息了再说。丫头说什么都不肯,趁人不注意,留个字条偷偷走了?, 我是随后追下来的!」 陆青闻言甚是忧心:「你比她晚走, 你都到了?, 她还没到,一个女孩子?,如?今又闹战乱,遇到危险可?怎么好!」 窦宪道:「没事, 哥别担心。灵儿?机灵着呢!虽然闹叛乱, 濠州往北没啥变化, 我走得快,可?能她路上耽搁, 错过了?。我到濠州见着曾建哥,说你和教头哥哥都去打寿州了?,等我赶到寿州,你们又来庐州了?。前日抄小路到了?庐州城外,你们还没赶去。我又返回来找,刚半路遇到两军打仗,碰巧救下?来汤娘子?……」 陆青「哦」了?一声,心里挂念灵儿?,脸色沉了?下?来。窦宪本来没多想,看他意悬悬的,心内也?狐疑起来。安慰陆青道:「哥不用担心。我脚程快,灵儿?怕追她回去,一定不走大路,所以错开了?。我跟曾大哥说,要是见着灵儿?,就教她在濠州等着,别往南来。」 陆青略觉放心,这才顾上理会汤丽娘,看她腿上受了?伤,便?问:「是中了?箭伤么,要紧不?」丽娘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害羞起来,摇了?摇头没言语。窦宪在旁答道:「还好,只是皮肉伤,过几天就没事了?。」陆青看看他,疑惑问:「你俩以前认识?」 丽娘和窦宪相互看了?看,丽娘仍没说话。窦宪笑了?,说:「上次去金陵,和蒋二哥、武大哥他们一起吃酒,见过汤娘子?一面。」陆青就不问了?。 两人将?丽娘送去住处,仍是窦宪抱着丽娘下?了?马,扶进军帐,所幸丽娘拄着拐杖还能行走。陆青命找人服侍她,安顿好了?,带窦宪去看马怀德,见面也?是惊喜,三个说了?会儿?话。让怀德歇着,窦宪和陆青到营帐中来。 陆青道:「你说到过庐州了?,可?知那边情形怎样?」 窦宪略迟疑:「也?没怎么样。不过,朴臣哥,我告诉你个事,你莫着急。」 陆青一怔:「什么事?」窦宪随即说出一番话来,登时把陆青急坏了?。 原来窦宪那日赶到庐州城附近,打听军队还没到,欲要找个住处歇下?,好等陆青军队到来。因?闹战乱,庐州周边一派荒芜凋落,客栈也?都关停了?。想要找个人家借宿,却见家家关门闭户,都躲在屋里不出来。窦宪问了?半日,听说城西有个普化寺,心道:「出家人总不至于?逃走了?,就是逃走也?有空房,且寻个住处去!」 便?向城西走来,行了?一阵,估摸快到地方了?,忽然闻见馨香扑鼻。只见一带土墙,中间两扇大竹篱门。门没关严,中间错开着一条空隙,刚够一人过去,想必平常是开着的。举目向里望去,但见草木繁秀,浓郁的绿荫中缀着一簇簇鲜艷颜色,原来是个花圃。 却说太平盛世,多有人家经?营花木林园的。待花开之时开门供人游赏,有收钱的,也?有不收的。窦宪站在门口望了?几望,喊了?两声:「有人么?」没人应。这小伙是心里不装事的人,因?想道:「今儿?天气正好,时候也?还早,到寺里也?是待着,不如?先去这里赏赏花,或者见了?园公,还能找口吃的!」于?是一侧身进了?门来。 却见这园子?十分深广,里头一派葱茏翠绿,花木品类繁多。此时已是二月下?旬,各样花朵或是盛开,或是含苞待放,窦宪沿着曲折小径走去,只见两边海棠芙蓉、瑞香芍药、绣球郁李……一丛丛一簇簇斗彩争妍,烂漫如?锦。走着走着,眼前忽然一阔,见一汪清幽如?碧的湖水,水边杨柳清新翠绿,几树桃花灼灼盛开。 窦宪沿着湖边走了?走,就在一株柳树下?站住,把包袱放下?来,垫在大石上坐了?。耳听着黄鹂鸣叫,眼看彩蝶飞过,湖面上时而还有水鸟飞翔来去,太阳晒在背上暖洋洋…… 一时心情大悦,自思?道:「如?今战乱,路上田地都撂荒了?,家家掩门闭户,人人恓惶失措,只有花儿?鸟儿?却还跟往常一样,都比人活的自在,不必为过去将?来伤脑筋…」 不觉把脑子?放空,发了?会儿?呆。不知过了?几时,方回过神来,觉得口中干渴,心道:「这花园必定有人日常打理,园公应是住的不远,我且去找找,讨口水吃。」 便?往园子?深处走去,果然看见一带篱笆院墙,花木环绕,整整齐齐五间村舍,收拾得利落洁净。屋前有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头髮在顶上扎成个丫角,小脸洗的干干净净,口里哼唱着歌谣,手上拿着个花枝,在那里舞旋旋玩耍。 窦宪看他样子?甚是可?爱,笑着招唿道:「嗨!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8页 那孩子?忽然看见窦宪,一下?愣住了?,也?不答话,两只小鱼眼睛盯着他看,忽然脸上显出惊恐之色,回身就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喊:「阿娘!阿娘!」 应声从屋里出来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妇人,妇人看了?窦宪一眼,匆匆牵孩子?手进里去了?。 那老头向窦宪走过来,问道:「客官从哪里来?」 窦宪拱了?拱手,笑说道:「老丈,我是过路的,看你家园子?侍弄的恁好景色,进来看看。游了?半日了?,还没见过主人家,这会儿?口渴,来讨口水喝。」说着,从怀里摸出钱来。 老头露出笑容,连连摆手道:「小哥客气了?,俺们家这园子?不收钱,只为大家来走走,看着心里欢喜。」 窦宪笑道:「种花一年,看花不过十天。这么大的园子?,又要修剪枝叶,又要汲水灌溉,老丈费了?多少辛苦!这几个钱不值什么,只当我买花儿?了?罢。」 那老头本来是个爱花草成痴的,一听夸他园子?侍弄的好,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皱纹都捲起来了?,说道:「虽是不容易,享用的时候也?快活哩!小老儿?没别的喜好,只爱拾掇个花花草草,往常日子?太平,赶上园里牡丹芍药开时,左近十里八乡都来观看,人多的挨挤不开。今年因?闹战乱,不见人来了?……」 窦宪道:「老丈在这里,城里叛军不出来扰你么?」 老头听这话,一下?子?不笑了?,回头往屋里瞅了?瞅,对窦宪道:「城里头军兵不来,他们都往远处闹去,跟前不犯。可?是,因?没人管了?,附近山上闹匪贼闹的厉害,不定啥时候就来抢东西,要吃要喝,不合意还要打人杀人哩。前一阵子?来了?七八个强人,拿刀拿枪的,来园子?里,把我家大黄狗也?杀了?,吃狗肉。可?把俺们吓坏了?!把俺这院子?弄的乱七八糟,这才收拾过了?,我老儿?一生最看不过就是腌臜……」 正说着,屋里匆忙出来一个老妇人,埋怨老头道:「你这个老煳涂,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韶叨!」 老头道:「怕什么,这位小哥是过路的客人,又不是山贼。」 老妇人道:「那也?不要多话了?,女婿才说不要招揽生人,叫他回来看见又要惹气。快让人家官人去吧。」 窦宪声喏道:「阿婆好,阿婆不怕,我是好人。」又向老头道:「那匪贼来,怎么走的,吃饱喝足就走了?么?」 老头道:「他哪里肯走?盘踞了?一日一夜,吓得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我家女婿回来了?,亏得有一身好本事,把贼打的一哄都跑了?!」 窦宪笑道:「那可?好了?,我还说,赶了?这么远路,只见您老这里安宁,原来是有厉害人物护着的。」 老头笑说道:「是,我老汉只得一个女儿?,自嫁了?这个女婿,就没人敢欺负俺们了?。只是我这女婿脾气不好,看见有人来家,总没好脸色,客官喝了?水就去吧,我怕他回来对客官不敬,就不留你屋里坐了?。」 说着,让老妇人取水来。这老头十分爱说话,好不容易有个外人来,一边看着窦宪喝水,口里兀自叨叨不休。 正这时,园中走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青布短打扮,面目冷峭,老头见了?陪笑道:「姐夫来家了?。这位小哥路过,看看花,来讨水喝的。」那人也?不答话,冷冷看了?窦宪一眼,开了?角门进了?院子?。这厢老头低声说窦宪:「客官快请去吧。」 说毕回身向屋里喊道:「吉祥儿?,你看谁回来了?!」 只见刚才那小孩子?乐颠颠从里跑出来,沖青衣男子?叫道:「阿爹!」男子?登时欢喜,一把将?孩子?抱起来,亲了?一口。却又回头看了?窦宪一眼。 窦宪见这人走路姿态脚步,知道是有功夫的,觉得他的眼神甚是奇怪,倒像是认识自己,仔细想想,确实又没见过。不好再作停留,向老头道:「多谢老丈。」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园子?,不远就是普化寺。窦宪上前敲门,敲了?半日门开一道缝,一个小沙弥探出头来,问何事,听说要住宿,头晃的如?同拨浪鼓一般,说道:「如?今乱着,小寺连香客都不接了?,何况要住,万万不行。」 说完就要关门,被窦宪将?手一伸把住了?门边,另一手从怀里摸出钱来,笑道:「小师父行个方便?,让我见见住持师父,有话说!」 小沙弥怔了?一下?,仍是摇头,脸上却软和了?,道:「这可?不敢收。只是……我给你问问师兄。」回头招招手,走过来一个面色油滑的中年僧人,打量窦宪问道:「你有什么事?」 窦宪陪笑道:「师兄辛苦,我有要紧的事,求见本寺住持师父。」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碎银递在僧人手里,那僧将?手捏了?捏银子?,面露微笑:「跟我来吧。」 领着窦宪到后?面方丈内,见了?住持,却是个鬚眉花白,昏头昏眼的老和尚,坐在蒲团上没声响,像是在坐禅,又像是打瞌睡。 窦宪上前作了?个揖,恳求道:「大师父慈悲,小子?孤身一个,本来打算到城里投亲的,如?今闹乱又不敢进城。且留寺里暂住两日便?走。」 老和尚缓缓睁开惺忪双眼,喃喃地道:「乱世之中,哪里有安宁之地,施主快请离了?这里吧。」说毕又把眼睛闭上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9页 窦宪一看急了?,索性坐到和尚身边,打叠起满面笑容,央告道:「大师父一看就是有道的高?僧,慈悲为怀,如?今乱世,佛门之地尚不能容,叫我往哪里去?若蒙收留,小人多给些?布施,可?行不?」 好话说了?一遍又一遍,那住持和尚脸上只如?泥塑的一般,只是不应。最后?微睁开眼道:「此间是非之地,不留施主是为了?施主好,施主莫再浪费精神,还是快些?出寺,寻别处安身吧!」抬头命先前那个中年知客僧进来:「你带着施主去吃个斋饭,好生送他出去。」又闭上眼睛打坐,再不搭理窦宪了?。 窦宪跟着知客僧出来,二人对看了?两眼,都笑了?。窦宪笑嘻嘻紧挨着他走,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银锭子?,从衣袖底下?塞过来,那僧脸上带笑,半推半就地收了?,低声道:「施主好情,我不收就不恭敬了?,只不知有何差使,莫叫小僧太过为难。」 窦宪悄声笑道:「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你且救我一救,我就住两个晚上。」 知客僧看四周没人,便?道:「你先吃个饭,胡乱混到晚上,我把你安排个僻静寮房待着,可?不要出声,更不能乱走,叫人看见了?,须连累我。」窦宪欢喜道:「这我知道,不消嘱咐」。 且说窦宪吃了?一份素饭,在屋里待着,等僧人来叫他。百无聊赖,从窗缝向外张看,忽见甬道处有个身影经?过,竟是常兴,往东边一间阁走去,一晃不见了?。 窦宪吃了?一惊,想道:「常兴是李孟起的亲随,他在这里,难道李孟起也?在寺里?怪不得老和尚不让我住,还说那样的话,原来这里竟是叛军掌控的地方!」 看外面一个人没有,轻手轻脚出了?屋,走到东边来,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蹑手蹑脚走到房山处,绕过廊柱,便?到了?阁子?后?面,见地上杂草丛生,知道没人来的,又见壁上有一扇小窗,窗上破了?个孔隙,窦宪凑上去往阁里张看。 只见屋内正中一张桌子?,摆着酒菜,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人正坐,却是背对着窦宪,另一个侧面坐着,却是李孟起。门口一人侍立,正是常兴。 李孟起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柄长剑,将?剑刃拔出剑鞘来观看,说道:「这么贵重的物件,蒋兄却将?它随随便?便?放在别院橱上,实在是太过粗疏了?。」 背对那人坐着纹丝未动,说道:「守城时拿出来使用,还没来得及收好。也?是没料到,这时候竟会有窃贼偷盗,我那别院,也?有值钱的金银宝器,唯独尊兄眼力过人,看中了?这件宝贝。」 窦宪听这声音甚是熟悉,眯眼细瞧了?瞧,虽是背影,也?认出来了?。吃了?一惊:「这不是金陵蒋家含光大哥么,他怎么在这儿?,与李孟起一块儿?吃酒?」 第164章 (下) 【挟人质孟起据霜锋】 却说屋内正是李孟起与蒋钰。孟起听蒋钰说「窃贼偷盗」, 明?着是在骂他,不由一窘,顿了一顿,看着剑刃冷笑道:「若我猜的不错, 这把青釭剑, 应是赵官家赐与楚王赵元佐, 楚王又?给了蒋兄的吧?」 说着, 「唰」一声还剑入鞘,又?道:「蒋兄只知今日, 不知当初, 可知四十年前,这把宝剑在于何处么?」 蒋钰闻言一怔。这剑的确从赵元佐那里来?的, 但赵宋距今立国将近五十年,青釭剑是否一直在汴京城,他却并不知道。李孟起有此一问,应是别有来?歷,就没接话。 李孟起好?像也没指望他回答, 紧接着便说:「这青釭宝剑本是唐国主宫中之物。三十五年前, 金陵城破, 无数典籍字画付之一炬,唯独这些宝器无法处置,都被来?犯宋军夺占了,运到汴京, 收入了赵大官囊中!」 一边说, 一边双手托着宝剑上下端详, 忽儿苦笑了一声,道:「这宝剑本来?就是我?李氏一族所有, 如今我?得了,该算物归原主才是,却被蒋兄说是窃贼偷盗,蒋兄以为,这公平么?」 蒋钰哑然剎那,淡淡一笑道:「不告而取,是为偷窃。我?想我?这话并?没说错,要是得罪李兄,也无法了。这青釭宝剑,我?也打听过?它的来?歷,据传这剑曾是前蜀名将常胜将军赵子龙的随身之物,可是……」 笑了笑,又?道:「可是,子龙将军也是战场上从曹孟德手中抢来?的。宝器歷经数百年,不知经过?了多少人手。据我?所知,唐国主祖上乃是徐氏养子,早年寄人篱下,颠沛流离,想必身无长物。后来?大权在握,灭闽平楚,无数金珠宝器都是从外而来?,这青釭剑亦不知是从谁人手中夺来?……李兄说,这公平二字又?该如何理论?」 窦宪在窗外听着两人对话,心内狐疑道:「看来?这口古剑是无价之宝,李孟起从蒋府偷了出来?,蒋含光追来?了这里。如今战事?吃紧,紧要关头。他二人竟然为了一把剑,一个潜入金陵做此小人行径,一个抛下州城家小不顾迳自追来?……」越想越觉不合道理,却想不出别的缘故。 只听李孟起仰面大笑,说道:「蒋兄说的着实有理!如此宝物久远,人寿与之相比算得几?何?就如同这江山社稷,本来?就没有固定的主人,不论是顺位承继,还是巧取豪夺,但凡落在谁的手里,稍假时?日,便成了名正言顺。要这么说,旧日渊源都可不论,如今青釭剑在我?手中,便可算是我?的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0页 蒋钰一言未发。因?他背对着窗,窦宪看不见他面上表情,肚里却替他冷笑,想道:「李孟起这番话说的强词夺理之甚,真显得小人了!」 那边李孟起说毕,不免也有几?分心虚。转向门口:「常兴你过?来?,看看这口宝剑,年久月深,可还好?用不?」 说着又?将青釭剑拔了出来?,剑鞘放在桌上。 常兴依言接过?剑去,孟起又?道:「把你的剑给我?。」拿过?常兴的佩剑,转脸向蒋钰道:「蒋兄,常兴这剑也是一口好?剑,且让我?试试看,这青釭剑真有那么神奇么?」 说毕双手持定佩剑,命常兴:「你用青釭剑斩这把剑试试!」 常兴看了看手中宝剑,叫声:「大公子……」孟起不应,只轻轻点头,示意他砍。常兴站定了,两手举起青釭剑,对着孟起手中剑用力噼了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两剑相斫火光迸现?,孟起手里的剑霎时?断成两截,断刃落地「铮」的一响。 孟起笑贊道:「好?个宝剑!」窦宪在外看的清楚,不由心中也喝了一声彩。 蒋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道:「刚才李兄说,这样宝器,可以不论来?歷渊源,任谁有本事?取来?,就是谁的,要这么说,数天前它是我?的,现?在归你所有。如若我?今日再把它夺过?来?,可算是物归原主么?」 孟起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蒋兄的意思,将来?还要把这宝剑夺回去么?孟起愿拭目以待!」 蒋钰笑道:「不是将来?,而是现?在!」 李孟起微微一怔,笑了:「我?知蒋兄身手了得,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了。但如今剑在常兴手里,蒋兄若能赤手夺了去,我?却有些不信!」 蒋钰不答,忽然将身一晃,径直向常兴沖了过?来?。那常兴毫无防备,下意识将手中青釭剑举起格挡,不想蒋钰全不理会剑锋,只稍一侧身,伸手来?拿他的手臂。转瞬之间?,常兴怕伤着蒋钰,慌忙收剑退避,却因?迟疑了一剎,房门口出不去了,闪退在墙角无处可退。就在这电光火石的当口,蒋钰已欺身过?来?,常兴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忽地酸麻,待回过?神来?,青釭剑已然落入蒋钰手中。 常兴大骇,一步跃过?来?挡在李孟起身前。孟起脸上也早变了颜色,「唰」地将身上佩剑拔了出来?。 却说窦宪视野有限,只看到蒋钰背影一晃,再看剑已经在他手里了,大吃了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蒋钰面色平静,拿着宝剑仔细看了看,走到桌旁拿起剑鞘,缓缓还剑入鞘。微笑说道:「这青釭剑再怎么贵重,不过?是个物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值得什么?要知李兄如此执着它是你旧家之物,早说一声,我?送与李兄便是,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一边说着,单手将剑递给常兴,那常兴面色惨白,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看,不接剑,也不言语。 蒋钰转身将青釭剑放在桌上,语气和缓向常兴道:「你的功夫并?不差,只是没防备,又?不敢伤我?,才被我?夺了剑。论身手,我?身边有个叫陈昇的,与你倒有一拼。只因?城乱,我?让他去大尹府上帮忙护院了。要是有他在家,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你拿到这把剑。」 说毕又?看李孟起:「现?下已到了这里,与李兄家不过?咫尺之遥,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李兄千方百计把我?引来?,到底为着什么事??」说着,坐回原来?椅上。 窦宪在窗外定睛看着,几?乎不敢喘息。只见常兴面无表情,低着头走过?来?把青釭剑取走了。李孟起也还剑入鞘,坐回了桌旁。不知是不是被蒋钰夺剑的举动震慑住了,一声也不言语。 默然坐了一会儿。蒋钰开口道:「我?思来?想去,以前与李兄从未谋过?面,不该有什么恩怨过?节。只有一事?,我?二弟承影那年去凤栖山,曾助力当地知寨王绍英救了辽国使臣萧崇敬。我?想,应是坏了李兄的事?吧?」 窦宪听说这一番话,蓦地想起那年凤栖山上的事?来?,心道:「是了,那时?李孟起就在庄上,秦仲怀劫持萧崇敬,李孟起必然知情,说不定他们就是一路去的,好?彼此相互照应。李孟起后来?主动要送萧崇敬回辽,应该就是存着杀心了,可怜萧崇敬才逃离虎口,又?入了狼窝……」 又?想到后来?王绍英被刺杀,恍然道:「李孚和秦助,一定是瓜葛在一起的叛贼,王绍英多半是李孟起和常兴杀的。今日李孟起引蒋钰到此,难道是知晓当年秦仲怀被杀的真相,寻蒋铭不在,要害他的哥哥?」 正想着,只听李孟起淡然一笑,说:「蒋兄果然身手不凡,孟起真心佩服!不知者不怪,我?和承影当日一见如故,打心里,我?当他是好?朋友,怎么会记恨他?况且那件事?过?去这么久了,王绍英也早教我?杀了……」 说到这里,提起酒注给蒋钰斟了一杯酒。又?道:「今日请含光兄来?,孟起实有别事?相求。」 蒋钰唇角勾起一丝笑容,道:「李兄怕是高?看我?了,蒋钰不过?一介草民?,能帮你什么?」 李孟起认真看了蒋钰一眼,忽地笑了,道:「含光兄出身贵重,又?是文武兼备的大才,何必自谦?李某相求的事?,在含光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1页 指了指桌上,笑说:「含光兄请再吃一杯。你这两日都没好?好?吃顿饭,想是太过?惦念令弟的缘故。」 蒋钰淡淡一笑:「手足至亲,自然挂念,这有什么奇怪的。」说着,像是有些心不在焉,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李孟起也笑了笑,忽然转话题道:「据说当年太祖皇帝和太宗帝,兄弟十分相厚。有一年,太宗帝生了病,要做灸艾,太祖帝见了甚是疼惜,也做艾灸陪着兄弟受苦。皇家竟也如此手足情深,真是叫人感喟万分!」 蒋钰听这话似是一怔,转而平淡说:「皇家人也是父母生养,血肉之身,兄弟友爱也是平常的事?。」 孟起点了点头:「蒋兄这话固然是,却也不尽然。兄弟情分如何还要看各人的因?缘,」冷笑了一声:「若是当年,太祖皇帝不是对赵光义这么好?,后来?也不至于吃了烛光斧影的暗算,害死了自己不说,连兄弟和儿子也没保住。」 只听蒋钰沉声道:「你说这些做什么?这不过?都是传闻,未知真假,又?与李兄何干!」 孟起顿了一顿,随即呵呵笑了,道:「这件事?才过?去三十年,要知真假还不容易?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虽是没了,可他们也有亲朋故旧,要查底里,有何难哉?别人不说,就是府上尊大人和虞先生,对当年旧事?都是心知肚明?,难道,就没谁对含光兄说过?么?」 蒋钰沉吟不语,忽然笑道:「没想到李兄下了这么大工夫,连虞先生的来?歷都被你查清楚了,真箇是用心良苦!」 孟起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冷冷地道:「赵宋乃是我?李氏一族世仇,换了蒋兄是我?,难道会不用心么?」 復又?笑说:「我?不信当年这些事?蒋兄会丝毫不知。说心里话,太祖皇帝雄才大略,有情有义,虽与我?有灭国之仇,倒是令我?极为敬佩。想当初,若不是赵二害死了哥哥,如今江山不知谁主,即便金匮之盟是真,皇位想必也会传给赵三,其后便是武功郡王,郡王纵然短寿,也还有其后人……」 蒋钰忽然不耐烦,打断道:「说了这半天,李兄不就是想说今上得位不正么?这在你固然是大事?,与蒋某却有什么干系!」 说毕看了孟起一眼,讥讽的口气道:「今上得位正也好?,不正也好?,都是赵姓官家的事?,凭他怎么,这皇位难道能落到你我?手上么?李兄要给叛乱谋逆找寻藉口,该与别人说去才是!」 李孟起认真地看着蒋钰,忽问道:「蒋兄是真的不知道么?」 蒋钰道:「我?知道什么?」紧接着哼笑了一声:「我?只知道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你们做叛逆的事?,实属倒行逆施,将来?必然一败涂地。李兄还是好?好?为自家打算一下将来?才是要紧。」 李孟起又?看了蒋钰半晌,摇了摇头,道:「我?以为含光兄经纬之才,必有凌云之志,不想竟是如此!兄真的甘心一辈子行商做贾、贩米鬻丝,埋没在市井庸愚之中么?你就是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为未来?儿孙想一想么?」 蒋钰闻言先是冷笑了一声,继而呵呵大笑,朗声说道:「圣人云,君子素位而行,居易俟命。凡事?以义为先,有勇而无义,则为乱为盗!蒋某生在儒门世家,父母恩慈,兄弟友悌,情深义重,胜过?千千万万人,还有什么不足?岂能为了谋势谋身,做那等盗贼的勾当?要说为儿女想,这正是我?要提醒孟起兄的话,将来?事?败,难免祸及子孙,不知孟起兄作何打算呢?」 这一句问到李孟起心中隐痛,一时?语塞。 蒋钰见此,放缓语气道:「君子怀刑,小人怀土。我?当李兄是明?智之人,当日多少冤雠,毕竟日久年深,时?机早已逝去了。如今比不得乱世,民?心向稳,谁还愿意打仗。你们此番仓促起事?,将来?难免败局。与其那时?玉石俱焚,不如听我?一句话,就此悬崖勒马。如果李兄有此意,我?倒可以助力上达天听,今上念百姓免于战乱之苦,到时?网开一面,保得你一门老小性命,想来?应不是难事?。」 话犹未了,只听李孟起冷笑道:「蒋兄说这话,是拿李某当三岁小儿么?秦助案殷鑑不远,连累多少无辜,官家何曾讲过?情面?争权夺位的事?,兄弟尚且相屠,何况我?等?」 冷笑一声又?道:「『君子怀刑,小人怀土』,这些大话流传至今,不过?是因?有利皇权统治,若是人人奉行,从古至今,就不会有改朝换代的事?了!」 蒋钰听了这话,不觉嘆了口气,李孟起也不说话了。静默多时?,又?是孟起开口,语气却颇为谦恳:「今日请蒋兄到此,正是想借蒋兄之力与朝廷通些声气,平息局面,蒋兄可愿意助我?么?」 蒋钰苦笑了一下:「愿意不愿意,如今我?被你挟制,可有的选么?」锁起眉头又?道:「不管你要我?做什么,且等后说。得让我?先见一见人才行。」 李孟起略作迟疑,点头道:「行!」命常兴:「你去告诉常发,让他亲自把人带过?来?!」常兴躬身应喏,去了。 窦宪听到此,方才理出头绪,想道:「原来?李孟起是要蒋钰帮给朝廷写?书信,才引他来?此。蒋钰被他要挟了,说要见人,难不成,李孟起挟持了谁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2页 正胡思乱想,只见门口处现?出两个人来?。窦宪一看都认识:前面一个正是蒋允中,后面紧挨着的,却是晌午在花圃那家见过?的年轻汉子,手里持着宝剑,架在允中肩上。允中面色惨白,叫了声:「大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65章 (上) 【兄弟陷身普化寺】 却说蒋钰看见允中被人用?剑架在脖项上, 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怒气,不?由?起身往前走了一步:「三弟!」李孟起在旁一伸手拦住他去路,那边常发也拉着允中往后?退了退。 孟起带笑说道:「蒋兄莫怪!并不敢对允中兄弟无礼,只是你的本事太高强, 我只怕他像那青釭剑一样, 被你抢去了。」一面说着, 却瞄了一眼角落里那柄断剑。 蒋钰顾不上理会他言外之意, 打量允中,虽是面色发白神情惶惑, 精神却在, 亦没有受伤的迹象,心里略松了松, 问:「三弟,可有难为你么?」 允中不?答这?话,反问:「大哥怎么在这?儿?」话一出口,也料到缘故了,急道:「他们, 他们把我骗来, 说你在大尹府上有事找我, 半路就把我强押在车子里,出城来了!」 转向孟起怒斥:「李孟起你想干什么?」 原来允中那天因故出门,走在路上被人连哄带骗上了车,却发现车里坐着常兴。常兴说带他去见蒋钰有重要事情, 这?小郎自来心地良善, 很少防人之心, 虽然知道李孟起造反的事,却因在凤栖山上和?常兴熟识了, 并没往兇险处想,一时信以为真,稀里煳涂就出了城,才?发觉自己被挟制了。 他一路上悔恨,此刻见到蒋钰更是着急,情知对方没安好心。把心内恐惧全化作了愤怒,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他向来不?惯对人发脾气,况且从?前把李孟起唤作李大哥,这?下?直唿其名,已是恼怒已极。 李孟起拱了拱手,说道:「允中兄弟对不?住了,此番请你来,是为了请含光兄帮我个忙,并没有恶意。」 允中怒道:「你这?是请我来么?还说没有恶意?我一直当你是个光辉磊落的好人,没想到,你竟做这?鬼鬼祟祟害人的事,是个宵小之徒!」 孟起被骂得变了脸色,无言以对,转向常发斥道:「你们在路上可有难为允中少爷么?」 常发手上依旧将?剑刃制着允中不?动?,垂下?目光恭敬答道:「大公子严命,小的们如何?敢违!并不?敢对蒋少爷无礼。」 孟起又向允中道:「我前时吩咐他们请兄弟来,万不?可不?敬,更不?能伤着你。现下?只要兄弟说一声,要是有人胆敢违令,得罪了兄弟,我立时拿来一刀杀了!」 允中一听他说要杀人,便怔了一下?。他到寺里也有三日,周围人都是客客气气,饮食周全,服侍周到,只是不?许他自由?行动?。他也曾为了要走和?人厮闹过,对方难免用?强,怎么不?憋屈的?这?要是换了窦宪或者蒋铭,必然夸大其词,大吵大骂一番。偏他是个老实头,想了想,只气恼道:「你们平白逼迫人来,还要假惺惺装什么好人?」 这?才?转向蒋钰说:「大哥,我没事。」 蒋钰见他不?惧怕,心里安定了许多。向李孟起道:「李兄刚才?说,要我与你合作,却对我三弟刀剑相挟,这?是哪家合作的道理?你要是真心望我助你,现在就把人放了。我答应与你进城,我蒋钰堂堂男子丈夫,出语为证,决不?食言!」 李孟起停顿了一忽儿,笑了一笑:「就凭这?一句话让我放人,含光兄这?是拿我当三岁小儿么?」 蒋钰盯着他,冷笑一声道:「那也把剑放下?了,我三弟没学?过武艺,你即便挟持他,也不?须如此恐吓。我要是想走早就走了。你这?里都是高手,难道我能赤手空拳带着一个文弱书生走脱么?」 孟起道:「赤手空拳?蒋兄这?赤手空拳,比别人手持利刃还要厉害些……」说毕忽觉失言,淡淡一笑掩饰过了,又道:「含光兄说的固然有理,可是你的本事太过高强,我不?得不?多防着些。对允中兄弟失礼,实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见谅。」 顿了一顿,又说:「含光兄且请放心,只要你不?做非常举动?,他们绝不?敢伤着令弟分毫。」 蒋钰听了这?话,看常兴将?允中把持得紧紧的,不?由?心头掠过一阵后?悔,后?悔方才?夺剑举动?,虽把对方震慑住了,却也增加了防备。他知道现下?要救允中,唯一的机会是在城外,进了城几无可能。方才?逞强夺剑,赌的是常兴不?敢伤他,而今同样拿允中来赌,却无论如何?不?敢冒险。况且寺中是李孟起势力所及,一定还有军兵在内。自己纵有通天本事,也无法带着允中全身而退。 想至此,只得按捺下?焦灼的心情,向李孟起道:「既然空口不?足为信,那要怎么样李兄才?肯立刻放人呢?」 李孟起压根儿没想过此刻放人,闻言不?觉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含光兄须得依我做足两件事。这?两桩事一成,我即刻就放了允中兄弟,着人护送他回金陵,决不?食言!」 蒋钰:「那就请说来听听。」 孟起道:「第?一件,须照我的意思杀一个人。有这?一条人命在身上,我便信了含光兄是真心话。」 蒋钰冷笑一声:「不?知你要我杀的,是个什么重要人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3页 孟起笑道:「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就是平常一个僧人,在蒋兄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喝了一声:「带过来!」少顷,只见两个兵卒连拖带架带了一个僧人走来,到门口将?手一丢,扔在门口地上。那僧人趴伏在地,浑身簌簌发抖,叩头叫道:「军爷饶命!」 孟起淡淡地道:「这?个是本寺里僧人,不?听号令擅自行事,本来不?得死罪,可是如今紧要关节,罚则从?重,有劳含光兄替我结果了他罢。」 那僧听得这?声,吓得哭嚎起来,爬上前把着门槛叩头,连声哀告:「军爷饶命啊,小僧只是一时煳涂,万不?敢坏了军爷的事…」 窦宪在窗口觑看,先时瞅不?见人,听见声音好像就是那个收受贿赂收留他的知客僧,这?时看清果然是他,大吃一惊,心道:「怪道等?他不?来,原来被人捉了!」 蒋钰面无表情,看了看那僧人,又看了看允中。允中见此几乎要哭出来,连连摇头道:「大哥,大哥不?要为了我杀人,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大哥为我杀害平人!」 蒋钰抬手止住允中,蹙眉沉吟了片时,转向李孟起道:「这?第?一件倒也容易,第?二件呢?」 李孟起干笑了两声:「呵呵,蒋兄真是精明,容易也不?动?手,却要问明第?二件。这?第?二件更是易事,只要蒋兄写?一份投名状,说出你真实身份,写?明当年赵炅弒兄杀侄德行有亏,今上得位不?正,你与我李氏合力举事,从?此与当朝分庭抗礼!只要含光兄手字画押,孟起自此就当阁下?做长兄相待,不?知可依得我么?!」 蒋钰听着,微微冷笑,继而呵呵大笑。忽然住了笑,问允中:「三弟!你可知道,若是我写?了这?一纸书状,其后?会怎么样么?」 允中呆睁睁流下?泪来,叫了声:「大哥!」 蒋钰不?应,自顾继续说道:「若是我写?了,咱们蒋家一门老小就成了附逆,轻则抄家流放,重则便是灭门灭族!世世代代,再无出头之日!」 他一边说,允中一边摇头,也不?哭了,又叫了声:「大哥!」 蒋钰声音忽地转沉,问:「三弟!你怕不?怕死?」 允中脸上兀自挂着泪珠儿,斩钉截铁般答道:「不?怕!大哥,这?封书你决不?能写?!」 蒋钰点头赞嘆道:「好三弟!大哥今日答应你,倘或你有个长短,但凡有份儿加害过你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哥一定都杀尽了,给你抵命报仇!」 允中道:「大哥!你不?用?管我,快回金陵去,不?要听信他的鬼话进寿州!」他一路上不?知到了哪里,只记得李孟起是在寿州的,还以为这?是在寿州附近。 说毕转向李孟起,厉声道:「李孟起,你别做梦了!拿我来威胁我大哥,可知打错了算盘!我本来就不?姓蒋,原是蒋家捡来恩养长大,要不?是二老慈悲收留,早就没有我这?个人了!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活命,做这?等?危害恩主丧德败行的事!」 蒋钰问他怕不?怕死的话,原是为了警告李孟起的,不?料允中忽然说了这?一番话,李孟起看他神情不?像是现场编造,不?由?得一颗心沉了下?去。心道:「原来他不?是蒋毅的亲生儿,蒋钰又这?么说,难不?成是要弃了他么?我费尽心机才?把他带到此处,要是蒋钰真不?管了,岂不?前功尽弃!」 这?么想着,不?觉焦躁起来,眼神里隐隐现出杀机。 蒋钰见此,猜到他心思,忙向允中斥道:「你胡说些什么?疯了么!」又将?语气放和?缓些,说:「三弟你莫多想,我一定带你平安回去,只要不?是伤及父母家人的事,我答应他们便了。」 向孟起道:「孟起兄,我蒋家与你无冤无仇,何?至逼迫至此?这?书子暂不?能写?,但蒋钰说话算话,答应随你进城,决不?反悔,你要不?信,等?我进了城你再把允中放了,如何??」 正这?时,忽听外面常兴喊道:「大公子,人找到了!」 孟起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今天还真是热闹,把他带过来!」 又听一个声音叫道:「哎哎哎,常兴!常兴你不?能这?样……」众人一看,竟是窦宪被常兴押了过来。 原来窦宪看见知客僧被抓,料到自身有危险,便要熘走,从?墙边一冒头,哪知常兴早等?在那里了,被他拿了个正着! 此刻窦宪见了李孟起,索性把惫懒性子使出来,嬉皮笑脸说道:「李大哥你这?是做什么?连兄弟也不?认得了,快叫常兴把我放开!」 孟起笑道:「刚听人说看见连生兄弟了,我还不?信,怎么你不?进城去,却在这?里?」 窦宪道:「我是路过的,本来有心拜望伯父,可你们正打仗,怎么敢去?再说,我是去找我贞姐姐和?灵儿妹子的,她们肯定不?会在城里。」他知道李孟起和?云贞关系亲近,说话就把云贞拉扯上了。 孟起当即明白他的用?意。笑说道:「连生兄弟不?用?担心,打仗也与凤栖山无干,就是进了城,有哥哥在也没人敢难为你。」 窦宪叫道:「那你快叫常兴把我放开!」孟起道:「兄弟且请忍耐一下?,这?会儿放了你,恐怕你帮着别人对付哥哥。」说毕向蒋钰一抱拳,凛然道:「含光兄是要动?手一搏么?要是你能舍下?他们两个,就只管自己走了罢!孟起不?敢相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4页 未及蒋钰答言,窦宪叫道:「李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拿我也当人质了?那年你来凤栖山,我们全家好生款待,可没得罪过你,从?我贞姐姐那边论起来,咱两家还是亲戚哩!」 孟起道:「兄弟你莫怪我,我也是不?得已。看在你姐姐份上,决不?会伤着你的。可你要是乱来,我可保不?齐他们几个手上失了准头。」 指着允中身旁道:「常兴你是知道的,可知这?个人是谁么?他叫常发,还有我三弟身边的常达,你在东岭山上也会过了,他们都是当年南唐在闽地军中后?人,这?是三个,另还有一个叫做常荣的…」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了,声色转厉道:「那时你们去石臼山救萧崇敬,可曾见过常荣么?就是在我二弟秦仲怀身边的,和?他一起死在石匠洼了!他们四?人也是手足兄弟,所以要是你乱动?,保不?准他们也要为常荣报仇雪恨!」 又顿了顿,愤怒说道:「窦连生!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凤栖山我曾说过,谁若杀我兄弟,我必断其手足!秦仲怀乃是我嫡亲的兄弟,被蒋铭和?陆青杀害了,算起来,你们凤栖山人人有份!」 转向蒋钰道:「方才?含光兄说,咱们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雠,我兄弟仲怀死在你兄弟蒋铭手里,这?就是你们蒋家欠我李氏一条命,这?一桩冤雠过去不?到三年,含光兄不?会赖作不?知情吧!」 蒋钰、允中和?窦宪听闻这?些话,俱都吃了一惊。蒋钰道:「原来那秦仲怀…」 孟起接口道:「正是!秦仲怀是我嫡亲兄弟,自幼养在秦助家,才?改了姓秦。石匠洼一战,他本来已经逃走,却是蒋铭不?依不?饶,射杀了他!我是看在相与份上,放了蒋铭一马,不?然,就凭你们蒋家,岂能护住他!」 蒋钰此刻才?知李孟起早知真相了,不?由?得心中后?怕,想:「就凭他在暗处,要害二弟也容易的,说放了蒋铭一马不?是虚言。」 沉吟片刻说道:「人虽是我二弟杀的,他也不?曾做错什么。你们劫持辽使,想必就是为了联合外邦造反,危害社稷,岂不?是人人得而诛之?」 李孟起仰头哈哈大笑,笑声里却带着苍凉意味,道:「什么叫做危害社稷?危害的又是谁家社稷?我等?不?曾打家劫舍,不?曾欺凌孤儿寡妇,又不?曾弒君杀兄,凭什么人人得而诛之?」 忽然不?耐,断然道:「我与你打这?口舌官司又有何?用??既是蒋兄不?肯写?书状,就请同我进城,再作商议罢!」命常发:「你把三少爷送去城里,路上好生守护,要是他少了一根寒毛,我拿你试问!」 常发应喏,不?由?分说拉着允中走去。允中回头叫道:「哥!你不?要管我,快回金陵去,护好爹娘安全!」 蒋钰看李孟起这?样声色,知道他下?了狠心,自己若动?手,不?但允中性命堪忧,只怕窦宪也有危险。只得向允中道:「好三弟,你且去着,哥回头一定带你平安回家。」 如此,可嘆蒋含光一身本领,只因兄弟被人所制,无计可施,眼睁睁看着允中去了。 第166章 (下) 【父子谋计庐州城】 这厢李孟起命常兴道:「放开少庄主。」 窦宪得了?自由, 揉了?揉臂膊,知?道三言两语不济事,打又打不过,何况又有允中在他手里。只得沖孟起笑了?笑:「多谢李大哥。」 向蒋钰道:「含光大哥, 我这就去金陵, 告诉一声你?和允中的下落, 免得家里老大人惦念。」 李孟起听闻这话, 不觉失笑道:「依我说?,你?也不必去金陵了?, 不如先与去找陆青。他现下领兵离开寿州, 已经往这边来?了?!」 蒋钰淡然一笑,道:「李兄消息还真是灵通。」又说?窦宪:「不劳连生兄弟费心。你?听我的话, 还是快回凤栖山去,免得窦庄主和夫人悬念。」 窦宪无可奈何,向他俩俱各拱了?拱手:「那么小弟告辞了?。」刚要转身,忽然那知?客僧从边上爬了?过来?:「小爷别走,」扯住窦宪衣角哭告道:「我只为留下你?得罪了?军爷, 你?快帮我讨个情, 留小僧一条贱命吧!」 窦宪道:「行行, 你?别拉扯我,」向李孟起笑说?道:「李大哥,他是个没用的人,杀了?也是无益, 不如看在小弟面上, 放了?他吧。」 孟起看也没看那僧, 笑说?道:「既是这么说?,我就给兄弟个面子, 饶他一条狗命罢了?。」向兵卒示意,兵卒喝了?声:「滚吧!」那僧查德了?大赦,忙的不及谢恩,连滚带爬一熘跑了?。 却说?傍晚时分,蒋钰随同李孟起进了?庐州城。李孟起仍是客客气气,蒋钰亦是从从容容,按理说?二人算是仇敌了?,走在一处却像老朋友一般,也是一桩奇异的事。 城门守军看是大公子回来?了?,打开大门迎入,一众走入里来?。半路遇见常发,迎面报说?道:「蒋三爷人已安置好了?。老爷有命,请大公子回来?去府衙相见。」 李孟起便命常兴陪着蒋钰去下处,吩咐好生安置。向蒋钰道:「蒋兄暂请安住,回头便教令弟过来?相聚。」举手相别而去。 原来?李孚举事后,将城中官吏尽皆控制,各处府宅都有兵卒看守,虽说?还教诸人当值理事,如何能够?一个个儿称病待在家中。州府衙门就被李孚当做了?临时议事场所,亲近兵士严加守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5页 孟起来?至厅上,只见父亲李孚与幕僚姜蒙方坐在那里说?话。李孚等不及他见礼毕,招唿坐下,命人斟茶。问道:「听说?你?把蒋大郎和他兄弟都带回来?了?。就是说?,那传闻是真的了??」 孟起应道:「正是!」把随身带来?的青釭剑拿过,双手递给李孚:「父亲请看这口剑,削铁如泥,端底是件宝物。」 李孚接过来?,抽剑出鞘瞧了?瞧,又递给姜蒙方:「先生看看,」姜蒙方仔细端详一番,说?道:「这把剑应是宫中之?物,大公子从蒋家取来?的么?」 李孟起:「是,蒋钰亲口承认,这口剑是赵元佐给他的,另外?还有这个,」说?着从身上取出一纸信札,展开来?放在桌上。 李孚和姜蒙方二人看去。见纸上写?的,却是一首七律。姜蒙方念道:「…一时轩冕奇珠角,四海风烟老玉头…万里江天一揽收!」便笑了?,说?:「这诗分明是昔日?王孙口吻了?,是蒋含光写?的么?」 孟起点头:「正是。这是在蒋家别院找到的,和青釭剑在一个盒子里放着。我们去时,幸亏城门查的不严,才得乔装混进城里。可是金陵宵禁,蒋家防护的更紧,夜里也有人巡看。只好去了?别院,不想误打误撞,在蒋钰下处找到了?这些。虽算不上实证,也差不多了?。传闻十有八九是真,蒋含光应该就是当年武功郡王的后人,他生的样貌,也和逊斋里赵匡胤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父亲一见便知?。」 李孚和姜蒙方互相看了?看。姜蒙方颔首道:「这就是了?!那时蒋毅在京时添了?长子,我刚进齐王府里做事,听到一丝传闻说?,他这个儿子是赵德昭死的那晚,郡王府上一个姬妾去到他家生下来?的。当时德昭才殁,朝廷里风声鹤唳,传闻很快就压下去了?。后来?十几年过去,又有人传说?这事,说?蒋毅的大儿子,模样生的和赵家人十分相像。那蒋弘之?当时做官做的正红火,忽然丁忧回了?润州,后来?除服,朝廷再召他也不上京了?。他本?来?是个宦心极重的,又正当盛年,如何甘心只做个富家翁?想必就是这个缘故了?!」 说?着,把那诗笺拿起来?又看了?看,接着道:「再后来?,赵元佐復位,听说?专程去金陵,只为了?见蒋弘之?。我在秦府得知?的消息,这些年蒋家和赵元佐过从甚密,想来?全因?这个蒋钰就是当年武功郡王的遗腹子。现下咱们有这个人在手里,事情就好办多了?!」 向孟起道:「听说?这蒋含光文?武双全,身手十分了?得,大公子怎么拿得他来??」 孟起笑说?道:「传闻不虚,要拿他如何拿得下?多亏我在凤栖山见过他两个兄弟,彼此?甚是相熟。他家老二蒋铭去岁恩科中了?探花,放着翰林院的差事不做,去石州守边了?。只有第?三个,叫作蒋铨蒋允中的在家,我设法?把他骗出来?捉了?,再给蒋钰送消息,那蒋钰受蒋家养育大恩,别人不管,兄弟他必是要管的。如此?这般,才把他引诱出来?。今天在普化寺让他俩见了?一面。让常发先把小的带进城里,不怕大的不跟我走!现下两个都在城里了?。」 李孚将手一拍桌案:「太好了?!这便是老天护佑,此?人如能为我所用,咱们大事可成?了?!」问孟起:「你?这一路试探过没,他自己?知?不知?道身世来?歷,其人志量如何?」 孟起道:「试探过两次,这人精明的很,我看必是知?道身世,只假做不知?道,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要他合作恐怕不那么容易,我听他言语中很怕连累蒋家,这也是常理,他有妻有子,岂能不顾的?还有,姜先生说?的是,蒋钰功夫十分了?得,那时竟空手把青釭剑从常兴手里夺去了?!」 李孚不由愕然道:「有这么厉害?」 孟起应道:「是,这人性子刚烈的很,相处时还应注意分寸,轻易不要惹恼了?他。不过,只要有他兄弟在,他就不得不随顺咱们,通过他与赵元佐来?往几封书信,应是不成?问题。」 姜蒙方冷笑道:「怕怎么,就算他有通天本?事,带着个大活人,谅他插翅飞不出去。到时候,把从前旧事,当下利害都与他说?了?,再怎么烈性也是个凡人,不信他不动心。」 李孚凝神想了?想,将手握拳往案上一顿,说?道:「心动固然好,不动也不管他,只要他能写?书子给朝廷就行了?。听说?真宗赵恆在兄弟情分上,倒有些像他伯父,甚是看重赵元佐,就算不理会蒋家,总会听一听赵元佐的话。到时只要能应了?咱们江淮几州割据,缓得一时,再谋大事就不难了?。」 孟起应道:「这是目下最?好的结果了?,咱们先当自保,将来?事便可缓缓图之?。今早听军报说?,孙沔已经带两三万兵马舍了?寿州往庐州而来?,只怕不日?便到。」 李孚「嗯」了?一声,沉声道:「丁元寿前夜败回来?了?,据他说?,孙沔带了?几员将领,率兵不足两万,还有溧水去的千余人,这两日?应该就到了?。」 姜蒙方想了?想,皱眉道:「既是孙沔离开了?寿州,李悃如何还不来??为今之?计,大公子应当速去寿州,催促李悃过来?。李悃在京多年,结交的甚人都有,后来?与觉空也见过好几面,都瞒着咱们。我只怕他心意不坚。来?了?庐州,就在大人眼皮底下还好说?,要他独个在那边守寿州,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6页 孟起思忖道:「姜先生说?的也是,梁寅现在那边,但怕有事他顶不过李悃。我明日?便回寿州去吧!」本?来?他因?觉空的死一直对姜蒙方耿耿于怀,然事情到了?此?时,也就顾不上计较许多了?。 李孚点头道:「行,那你?去吧。寿州易守难攻,才是咱们重中之?重。滁州那边战报来?,说?王益祥和季隆在那里立足已稳,兵权在握,王益祥亲自率兵把守清流关,一时也难攻破。这样咱们三方互为支援,互相照应,就能保得无虞。」 孟起看了?看父亲:「相比之?下,反是庐州城防备弱了?些,孙沔来?到一定?重兵强攻,父亲一定?要小心为上。」 李孚笑道:「我这边你?不用担心,我早有准备了?。等孙沔来?了?,围了?城。我看时机发令,调动饮马川隘口的军队过来?,那时里外?夹攻,打败了?他,才好让蒋钰给赵元佐写?书,更多几分胜算!」 ……三人又计议多时,姜蒙方走了?,屋里只剩父子二人。李孚道:「事不宜迟,你?快收拾收拾,作速去寿州。」顿了?顿,又道:「走前去看看你?母亲吧。」 孟起道:「母亲如今怎么样了??」 李孚嘆了?口气:「从起事那天开始,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只是伤心,好几天不吃饭,如今丫头劝着进些饮食,每次我去,总关着门不肯见。她还是想不开,总觉咱们做的大逆不道的事,将来?没好结果……本?来?身子就不好,如今愈发瘦弱了?,这么忧虑下去,能支撑几时?她听你?的话,你?去劝劝她吧。」 孟起默然。说?道:「我知?道了?。」想了?想又说?:「蒋家兄弟俩,我把小的安置在客房,着人伺候,蒋大郎让他去了?逊斋。那蒋小官与我早年相识,是个心慈面软的孩子。父亲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伤害他。」 李孚看了?儿子一眼:「这你?就不用管了?,我会看着办的。」稍后又道:「孟起,你?什么都好,我甚是放心,只是有时候妇人心肠。平素也罢了?,值此?紧要关头,凡事万万不可心慈手软。」 李孟起看看父亲,没言语。 李孚又道:「那时秦助阖府抄没,姜蒙方就劝我起兵,去闽地立足。我思量我老了?,不愿意再度背井离乡。事情一直不得妥当,以为此?生就这么蹉跎过去,只好等你?往后再做图谋。谁料滁州那边泄漏了?机密,想不举事也不行了?。事已至此?,难道束手就擒,引颈就戮么?」 孟起道:「儿子知?道,父亲这些话不用说?了?。儿子自始至终,从没想过违背父亲的意愿,也从未犹疑埋怨过此?事,事到如今,即是天意如此?,咱们只尽人事,看天命罢了?!」 父子俩说?了?会儿话,孟起告辞来?在自家院里,迳往上房而来?。 此?时已是黄昏,一轮夕阳在远山上,又大又圆,红彤彤的,渐渐沉了?下去,只剩得一抹余晖。屋里还没掌灯,丫头玉钏在门口迎着施了?个万福,怯声说?道:「太太有命,说?不想见老爷和大少爷。」 孟起低声喝道:「让开!」丫头不敢再拦阻,闪身一旁。孟起走到里间,却见房门关的紧紧的,推不开。叫道:「母亲,是我,孟起回来?了?。」 静悄悄的没声响。过会儿孟起又说?:「是儿子回来?了?,母亲开门。」 只听云珩道:「你?还回来?做什么?只当没我这个母亲,当我死了?也罢了?!」 孟起听她声音里三分怒气,七分悲怨,虽是细弱,却有中气,心里便觉松快了?些,说?道:「事到如今,母亲不要再说?气话了?,儿子也是不得已。」 云珩道:「当初我问你?,你?只和你?父亲一路,骗着我,瞒着我,如今到底是作出来?了?!又都说?是不得已。你?对自己?生身母亲,就下得这么狠心么?」 孟起顿了?一顿,道:「母亲责备的是,是儿子不孝。这件事,原本?父亲是要收手的,可谁知?外?头走漏了?消息,总不成?坐以待毙么?所以实是不得已。母亲信我,现在咱们手握重兵,并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云珩道:「罢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只想后半生过太平日?子,竟是不能了?!先时要出家,你?们一个个不放我去,现在出了?事,又能去到哪里。如今已成?叛逆罪名,李家世世代代不可翻身了?!」 孟起道:「母亲苦心,儿子岂不知?的。可是到了?这时,儿子又能怎么样呢?当年云家舅父不过一介之?士,何曾有过附逆之?心,也落得抄家身死,难道是他做错什么了??人生有命,如今情势如此?,又岂能怪儿子,岂能怪我父亲!」 云珩闻听这一番话,就不言语了?。沉默良久,孟起道:「儿子明日?去寿州,要是母亲愿意,跟我一起走,我送母亲外?面寻个地方躲避。」 静了?片刻,只听屋门吱呀开了?,云珩出现在门口,叫道:「我的儿」,剎时间泪如泉涌。 孟起看见母亲这样,不觉心如刀割,屈膝跪下了?。 云珩抱住儿子哭了?一阵,扶起他来?说?道:「跟你?走又能到哪里去,难道我怕的是死么?我只是怕见你?们将来?……,你?父亲他自己?愿意也罢了?,我只你?一个孩儿,真到了?玉石俱焚那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还有什么可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7页 孟起安慰道:「母亲不用担心,事情走一步看一步也罢,如今咱们家手上有数万兵马,也有几个州城,一时不到得那个地步。」 云珩嘆息一声:「事已至此?,又能怎么样,你?只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真到了?不得已时,也只好由天罢了?!」 孟起勉强笑了?笑:「母亲放心,儿子知?道该怎么做。」 正这时,忽听门外?吵闹声。玉钏道:「姨娘不能进去,大少爷在里头呢!」又听裴迎春的声音:「那正好,我正有事要问大少爷,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个奴才快给我让开!」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67章 (上) 【正娘子严词警妾室】 母子俩正在房中?说话, 听见外面裴迎春和丫头吵闹声音。 云珩道:「这人最近不知怎么,见人只要找她儿子。你父亲都觉厌烦,好些日子不去那?边。我也不想见她,你去打发她回去。」 孟起便走出来, 只见裴姨娘和玉钏在堂屋里, 一个要进来, 一个拦着。裴迎春发作起来, 骂丫头?道:「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个奴才还敢拦我!」扬起手要打玉钏, 孟起喝道:「住手!」 玉钏一低头?, 退在一旁去了?。裴迎春也只是作势,其实不敢下手的, 闻声转过身来,陪笑道:「原来大郎在的,你几时回来的?」 孟起不答她话,冷冷地道:「母亲身体不适,现下歇着了?, 姨娘还是请回吧。」 这裴迎春一向怕孟起的, 也因孟起不敢惹云珩。听这么说, 怔了?一怔,脸上堆出笑容来:「大郎何时回来的,可?知三郎和?寅儿?两个现在哪里,一块回来了?没?」 孟起懒得跟她说话, 情?面上却过不去, 简短答道:「他们没和?我一起, 各自都有差事要做。」 妇人眼睁睁地问:「那?就是不在这城里了?么?」 孟起道:「这些事父亲自有安排,姨娘何必多问?且请回去吧!」 妇人语塞, 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忽然又?回过身来,「噗通」一声跪在当地,颤声道:「求求大少爷,你告诉我,既是都不在城里,却往哪里去了??他俩如今都办什?么差事?悄没声的就走了?,我已是三个多月没见,也不知是生是死,撇下我这做娘的,可?如何是好?」一面说着,一面流下泪来。 李孟起忙闪过一旁,道:「姨娘这是做什?么!成何体统!」喝命跟她的丫头?梅香:「快扶姨娘回去!」 梅香来扶,裴迎春不肯起身,提高声音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还要什?么体统?听说老爷叫寅儿?和?三郎都去外头?打仗了?,兇险的很,能不能回来也两说了?,我只想见见儿?子,还要什?么体统……」越说声音越低,哀哀地哭起来。 李孟起本来对她甚是厌恶,平常话也不多说一句,此时却看妇人简单装扮,不施脂粉,脸上全是泪水,全不似往日妖里妖气的模样,也觉有些可?怜。放缓语气道:「姨娘不用担心,他俩现在都好好的,快请回去吧。」 妇人闻听这话,愈加悲伤起来,哭倒在地,伸手扯住孟起衣角哭道:「大少爷,你做哥哥的本事大,千万护着他两个些,三郎是你嫡亲的兄弟,寅儿?虽是别姓,你们也是一块长大的…」 孟起忙闪身:「姨娘请自尊重些,这等闹像什?么!」 裴迎春就如没听见一样,兀自哭着说:「老爷只看重的是大少爷,将来即便事成了?,大少爷要做皇帝,也须有兄弟们扶持你,要是败了?,掉脑袋也是你兄弟们先去…」 忽听里间房门「啪」地一声打开,云珩走出来呵斥道:「住口!你听听,都说的是些什?么!」 裴迎春陡然一惊,自己?也觉说的话不吉利,便住了?口。云珩骂丫头?:「你们是死的么?还不快把姨娘扶起来,像什?么样子,这哪里还是大家子里的人!」 裴迎春从未见过她如此疾声厉色,一怔之下恢復了?理智,不待丫头?扶,站起身来整一整衣服。忽然看向云珩,正色说道:「太太是大家子出身的闺秀,自是有体面的,妾身算的什?么,哪里还顾上体面?太太好命,大少爷如今也来家了?,老爷心里,向来也只有您正头?夫妻,只当我是个奴才玩意儿?罢了?!这么些年,妾身的念想,不过都为了?两个亲生的孩儿?。太太是读过书的人,岂不知道么?现在咱家作出这样事,要是成了?,也是您老人家做得皇后太后,大少爷当得太子皇帝,妾身们好了?也是陪衬,不好了?,便都是赘字号里的。要是事败了?,就连奴才丫头?也不如,都是陪着死的数罢了?。」说着,又?是两行泪水流下来。 云珩却是面无表情?,冷冷地道:「便是如此,那?你说说,你想怎么样?你又?能怎么样?」 裴迎春被她问住了?,一时语塞。 云珩冷哼了?一声,道:「现下已是这个情?形,难道你哭哭闹闹,就能改变什?么?丈夫也好,儿?子也罢,一家子命运绑在一处,好时,聚在一块好好过日子,互相?扶持,不好时,也只能认命!如今你也知非常之时,男人在外头?,该怎么行事,老爷自有主张。你我妇人,不能替他分忧也罢了?,这等哭闹,把孩子们心思都闹乱了?,于?你又?有什?么好处?将来的事,左不过人各有命,各自担当!成也好,败也罢,你见谁是千年万载不死的么?怕个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8页 裴迎春被她一顿斥责,反倒安宁了?,呆了?半晌。流泪道:「太太说的是,可?是,如今该怎么办呢?」 云珩苦笑一声,语气和?缓了?些:「既是没你的事,该怎么过日子,还得是怎么过。你放宽心,他们现在都好。你就心里为孩子们祈福祝祷也罢了?。」 裴迎春又?立了?片刻,一语不发道个万福,迴转身去了?。 孟起陪母亲进屋,玉钏掌上灯来,母子俩又?说了?会话。云珩道:「你去吧,该怎么就怎么,不用惦念我。裴姨娘有句话说的倒对,都这个时候了?,不必再做面子计较,徒然伤感、儿?女作态更是不必。事到如今,娘只愿你把心放正了?,尽人事安天命罢了?!」 这句话跟前面孟起对父亲说的一样。孟起听了?,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应道:「母亲保重,儿?子都知道了?。」跪下给母亲叩了?头?,起身又?抱了?抱她,辞了?出来。 走到院子里,心情?比来时畅快了?许多。仰头?望去,只见半轮明月,碧玉一样悬在空中?,甚是明亮。一阵风吹来,春寒侵人,木兰树上飘下来几片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孟起仰头?看了?看,想起去年木兰花开花落时,云贞也在这里,和?母亲,自己?,三个人言谈说笑,何等开心。如今天各一方,今生亦不知能不能再见了?,心头?泛起一抹伤感,不愿再想下去,轻轻摇了?摇头?,迳自去了?。 次日,李孟起辞了?父亲,带着常兴和?二?十几个亲兵出城门,往寿州疾驰而去。 孟起这一走,因为要赶得快些,选的小路,就和?李存忠一行错过了?。他前脚走没两天,后脚李存忠和?冯世雄就进了?城。冯世雄败退回来,两万兵马连死带伤,再加上打仗失散的,带回庐州不及一半,粮草辎重也都来不及拿,全丢在了?饮马川。 李孚乍听消息,直如一盆冰雪水兜头?倾倒下来,整个人瞬间凉的透了?,暴跳如雷,目眦欲裂,牙齿几乎咬碎,大骂冯世雄:「你个败事的混帐!如何没有我将令擅自出兵?隘口兵力,乃是我半生心血绸缪而成,却被你擅自妄为,毁于?一旦,没了?兵马如何成事?可?恨坏了?我大事!」上前一脚踹翻了?,抽出佩剑就要杀他。 姜蒙方和?李存忠急忙上前拦劝。姜蒙方道:「虽是他罪不容赦,如今紧要关头?,正是用人之际,留他一命,还要守城应敌,切不可?自伤羽翼!」 李存忠也道:「事已至此,杀了?他也无益。都是葛彪那?厮胡作非为,却不知哪里去了?。冯将军战得多处受伤……大人看在他忠心份上,饶他一命,容他戴罪立功罢!」 李孚也知二?人说的有理,忍了?又?忍,一腔怒气无从发泄,气急败坏,挥剑「咔嚓」把桌案噼去了?一角。痛心疾首道:「我本来看你忠心,持重,才把这等要事交付与你,不想竟然功亏一篑,竟是我的不是,看错了?人!」捶胸顿足,悔恨无加。 那?冯世雄跪在当地,先自不语,后也禁不住痛哭失声:「世雄自知没面目再见大人,没在隘口战死,就该途中?自尽,只是受大人知遇之恩,有恩未报,不如请大人亲手杀了?世雄,以消心头?之恨!要是大人容我战死在城下,就是世雄福分了?!」伏在地上痛哭。 李孚怒气未息,断喝一声:「你在这哭什?么!给我滚出去!」姜蒙方忙命兵士把冯世雄带出去了?。 这厢李孚跌坐在椅上,几乎落下泪来,长嘆了?一声:「难不成,这是老天要绝我么?」 那?姜蒙方也是心里凉了?半截,无可?奈何,只得安慰说:「事已至此,大人还须镇定些。虽是损伤严重,还不至山穷水尽。当务之急,得商议下一步怎么办,想必一二?日内孙沔军就到了?,是守是撤,得有个主张。」李存忠也道:「先生说的有理。」跟着相?劝了?半日。李孚方才稍稍平息。 李孚道:「本来外头?有两万兵马,里外唿应,就算不能一战而胜,对峙也不成问题。现如今外面没了?兵,城里反多了?一万,粮草物资满打满算撑不得两个月,要撤却往哪里去?」 姜蒙方道:「现在只两条路,一条是守城和?谈,两个月时间,谈判两三个来回没问题。谈不拢再撤。另一条,就是现在就撤,或是去寿州和?滁州汇合,或是孤军往南去。」 李孚看向李存忠:「李将军的意思呢?」存忠道:「若是现在就撤,唯一好处是能全身而退,可?是放弃了?庐州,就等于?向朝廷示弱,和?谈也就无望了?。在下的意思,还是先守庐州,促成和?谈。谈不成再撤,只是那?样的话,家眷人等、许多物事,都只好弃了?。」 李孚阴沉着脸:「现下只能谈判,守不住庐州便往寿州撤兵,和?孟起军汇合一处,岂能再往他处?事已至此,总得要拼一拼!」嘴上这么说,心里颓丧,他本来看年轻的,这一下忽如老了?十岁。 三人计议多时,说来说去,与宋庭谈判乃是重中?之重。李孚便道:「现在少了?筹码,蒋大郎的态度更加要紧,怎么才能打动他,和?咱们一心,先生可?有良策么?」 姜蒙方道:「昨日我和?他谈过了?,这人看着好说话,骨子里硬气的很,顾着蒋家人安危,公开与咱们合作是断然不行的。但?他答应了?,只要放了?他兄弟回家,就给赵元佐写书,尽力助我们谋成此事。他还说孙沔他也见过,能递信出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9页 李孚道:「此人武艺超群,又?精明的很,放了?他兄弟,就制不住他了?,也要提防他与城外暗通消息。」 姜蒙方应道:「大人说的没错,蒋三断不能放,凭他武艺再高,有了?这个小的,不怕他不随顺。但?要得手书,不让他俩见面也不成,所?以我答应他,今日晚些,就把蒋三带过去和?他一块,大人不必担心,我……」 说着顿了?顿,下意识看了?李存忠一眼,接着道:「我命人在他饮食里做了?些手脚,他武功施展不来,况且常发一直在近前,不惧他怎地。」 又?道:「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城里兵马多了?,守城也多些保障。咱们手上不但?有蒋钰,还有城中?官吏和?百姓。我想过了?,和?谈的书里加上一条,要是孙沔一味强攻,先拿文职官不肯签投名状的,从府尹凌克让,再到下面吏丞,一家一家开刀!朝廷若是不顾,就把朝中?官员的心也寒了?,如此施压,咱们还是能占上风!」 李孚沉吟道:「如此关头?,也只能这样了?…」说毕看了?看李存忠。 存忠知他意思,不觉嘆了?口气,道:「凌府尹也是李悃故交,拿他作法,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但?事到如今,如之奈何?也只能是这个法子了?。」 又?问:「你们说的蒋大郎,可?是金陵的那?个蒋钰么,怎么,他现在城里?」原来他还不知蒋钰到此的事。 姜蒙方三言两语说了?原委,道:「那?蒋钰是赵德昭的后人,李将军可?知道不?」 李存忠先是摇了?摇头?,忽而又?笑了?:「多年前有所?风闻,难道竟是真的?」 姜蒙方道:「是真。」李存忠道:「即便是真,京城里皇亲公子多的是,朝廷怎地偏厚待他?况且又?不是名正言顺的,能认他么?」 姜蒙方道:「他和?别人不一样,别人不知他身世,赵元佐是一定知道的……何况蒋毅交游甚广,朝中?故旧还多……」如此这般,告诉了?始末缘由。 李存忠点头?道:「要是真如先生所?说,可?知好了?。」想了?想又?道:「这次和?孙沔一块来的,也是攻下饮马川的将领,名叫陆青。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此人十分了?得,就是因为他,我这次没杀得了?孙沔。他与金陵蒋家也有瓜葛,我曾经遇见他和?蒋二?郎在一处。」 李孚道:「陆青?姓陆的,这人多大年纪,可?知道是哪里人么?」 李存忠:「也就二?十来岁,他家在应天,与蒋家好像是姻亲关系。」 姜蒙方在旁道:「姻亲?」想了?想,向李孚道:「那?就是了?,蒋钰岳丈就是姓陆的,宋州人氏,当年在齐王府里做过干办。后来赵廷美?获罪,这个陆干办就离开了?王府,先在京城做生意,和?蒋毅过从甚密。后来两人成了?亲家……」冷笑道:「这就愈发说明,蒋大郎不是蒋毅亲生的了?,若是亲生的,绝不会不走仕途,更不会和?一个区区陆家商贾结亲。」 李存忠看了?姜蒙方一眼,淡淡一笑:「姜先生什?么都知道,先生真是心思缜密,用心良苦。」 姜蒙方听这话不知褒贬,没言语。李存忠忽然想起他刚才说在蒋钰饮食里做手脚的话,心中?一动,转向李孚道:「大人,李悃有一事不明。去岁我伯父来府上,他老人家是怎么过世的?」 第168章 (下) 【故将军沥酒泯恩仇】 李孚还在想守城和谈的事, 忽听他?提起这话,微微一怔。道:「大师父是生病走的。孟起当时也在跟前,他?没与?你说?么?」看了姜蒙方一眼?,心?道:「难不成下药的事被他知道了?」 姜蒙方心?中却是笃定, 知道这事孟起绝不会说?, 云贞是孟起一直送去应天的, 也不可能泄露此事。便道:「前时李爷请大师父, 请了几次不来,去年春天他老人家却自己来了。大师父亲口说?的, 身患顽疾时日无多, 十?分想念故人,要找李爷叙叙旧。谁成想来了才两日, 人就走了。」 李存忠道:「伯父在寺里待了多年,吃斋佞佛,老人家的想法变了。曾亲口与?我说?,习惯了寺庙清净,不愿再涉足世俗纷争, 所以之前请了几次不愿来。他?还说?与?我, 如今最大的愿望就是得个善终, 我恐怕他老人家说了什么大伙不爱听的话,得罪了大人和先生。」 他?说?的这番话含含煳煳,前言不搭后语,落在李孚和姜蒙方耳朵里, 意思却十?分清楚。姜蒙方知道他?和李孟起比别人亲近些, 微笑道:「学生并未听老人家说?甚不相干的话, 与?李爷怎么说?的,就不知道了。大师父仙去之时, 正赶上大公子回来,他?老人家当时走得甚是安详,请李将军不必挂怀。」 李存忠微微冷笑,说?:「姜先生如此精明,又是大人股肱之士,还有什么事不知道么?」 姜蒙方听这话似是疑他?,就不言语了。 李孚沉吟良久,他?本来十?分介意李悃的皇族出身,不愿在他?面?前自?谦身份。转念又想,如今大敌当前,万众同心?十?分要紧,便道: 「大师父来,私下的确与?我说?了劝我收手的话。可是咱们为了这血海深仇,谋划了大半生,如何放得下,岂是说?收手就能收手的?他?老人家是尊长,说?些什么,我做晚辈的即便不能接受,听着也就是了,也不至于和老人家顶撞。况且来时,老人家身体已?是虚弱之极,自?己也说?日子不多了。劝了多时,才应允我请医士看诊,医家说?,大师父脉象已?是格阳之象,回天无力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0页 停顿一忽儿又道:「李将军,咱们多年相交,彼此都是知道的。现?下紧要关头,同心?同德方能退敌。你我也好,先生也好,大伙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万不可互相猜疑,自?乱了阵脚。」 李存忠默然片刻,苦笑一声道:「李悃也不是不相信大人,只是…」他?是不相信姜蒙方,但事已?至此,自?己有无证据,再说?什么也觉没意思,便道:「只是没见到伯父最后一面?,心?有所憾罢了。」 姜蒙方也知他?意思,带笑在旁接话道:「李将军是明事理的人。咱们且先应付了眼?下难关,才好说?别的。将军要是不信在下,普化寺住持干澄法师是大师父的至交,大师父上次来,也是先去见的他?,后来才到了这里。想必老人家身体状况,干澄法师也是知道的。等事态安定,将军去问问法师就清楚了。」 李存忠把话说?出来,心?里已?是轻松了许多,道:「这也不必。这事过去不提了,以后有机缘我去寺里祭拜伯父。大人说?的是,现?下非常时期,理应同心?戮力才是。」…… 于是三?人又在一处分析当前态势,商议守城和谈的事,如此这般计较了半日。——可嘆世人为欲望所制,殚精竭虑,不顾生死,不念眷属,好好的日子不过,只千方百计要逆天而行,却不知人算不如天算,常是一招行差,满盘皆输,纵有千般妙策,老天不容施展,转瞬成?空!究竟李孚结果?如何,且听慢慢道来。 却说?这日傍晚,蒋钰在屋里坐着。他?因?无事,在书橱上看见一纸手卷,竟是行草《孔侍中帖》,不知何时摹本,甚有神采。便叫常发?取了笔墨纸砚临摹法帖。此刻正在细细揣摩。只见姜蒙方引着李存忠来了。 姜蒙方先前来过,蒋钰认识的,进屋作揖道:「蒋大公子好」。 蒋钰放下手中纸卷,坐在那里文风未动,冷冷地问道:「姜先生却又来了,如何不见我兄弟?」 姜蒙方带笑道:「大公子放心?,令弟一切都好。学生才与?李大人说?过,大人已?经允准,等下就去请令弟来与?大公子相见。」 说?毕一侧身,引见李存忠道:「这位李悃将军,乃是南唐国齐王景达公后人,大公子有什么话,且与?李将军说?也是一样的。」说?毕,又向李存忠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蒋钰和李存忠互相看了看,蒋钰没言语,李存忠也不说?话,转过身只顾看壁上两张画像。 看官听说?,这间房正是先前觉空和尚曾住过的,壁上两张画像,一张坐像,穿蟒袍的,就是前唐国主李煜,另一张站像,穿战袍的,即是宋太祖赵匡胤。 存忠看了看那武将像,又看了看蒋钰。微微笑了,说?道:「当年李悃才去汴京时,听闻蒋大人府上有一位少年公子,生得样貌与?当年太祖皇帝一模一样,都说?是武功郡王的后代,还当是市井无聊,编撰的无稽之谈,不想今日,竟与?阁下在此相见,世事轮转,真是如同话本一般。」 蒋钰仍是不应。李存忠似乎也没准备他?回应,兀自?立在那里观看画像。 这时常发?走进来,向李存忠叉手施礼:「报将军,酒菜备好了,不知摆在哪里?」 李存忠摆了摆手:「就这屋里吧。」进来四五个兵卒,抬桌椅进屋,又拎盒子进来,铺设杯箸酒菜,片刻布置好了。 李存忠沉吟片刻,走过桌旁,提注子斟了一杯酒,将酒杯端起来,对着那张李煜的真容,肃然片刻,将酒浇奠在地上。 迴转身向蒋钰道:「难得今日相会,伴着先人真容,阁下不妨和我一处吃两杯,李悃虽是身份低些,论起家世,却也不算辱没了大公子。后人说?起,也算成?就一段传奇!」 蒋钰不觉哼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李存忠,嘴角带着一丝冷笑道:「你是姓李。我却自?姓蒋,我与?你吃的什么酒,又能成?就什么传奇?」 李存忠听他?话音并无怒意,微微笑了笑,商量的语气道:「我与?令弟蒋承影,还有陆青兄弟,都有过一面?之缘,也好算是朋友之交,阁下便与?我共饮几杯何妨?」 蒋钰默然,起身走过来,也斟上一杯酒,却在赵匡胤画像下浇奠了。李存忠示意请他?在客位坐了,自?己主位相陪。重又斟酒,二人默然不语,照了照手,俱各饮了一杯。 李存忠道:「看来,公子早知自?己身世了。」 蒋钰淡淡一笑:「知不知道,一样是我,又有什么差别?」 李存忠苦笑了一下:「说?的也是,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的好,要不是因?为这一段故事,阁下也不会来到此处。」 蒋钰冷笑道:「前日李孟起说?要与?我合作,难道也没想想,真如你们说?的,我本是赵姓族人,就与?当朝是一体,还合作什么?实为可笑!」 李存忠听了不语,沉吟片刻道:「论起来,至尊之位该是太祖这一支的,武功郡王当初受屈而死,难道阁下没想过雪冤报仇么?」 蒋钰看了看壁上画像,笑道:「报的什么仇,是在自?家里杀起来么?兄弟阋墙,外御其侮。汴京里赵氏亲族多的是,就有甚冤屈,轮不着我说?,更何况我如今是姓蒋的。」 他?说?话时,李存忠只自?望空不语。听毕一笑,点了点头说?:「阁下却是比我好命。不论既往,相见便是有缘,我敬你一杯!」二人又吃了一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1页 忽见门口常发?又来,叉手报导:「禀将军,蒋三?爷来了!」只听外间喊道:「大哥!」随着话音,允中冲进门来。见到屋里情形,李存忠是他?在东岭山见过的,不明就里,不觉怔了一下,站住了。 蒋钰三?日没见他?,虽然知道没事,只怕他?独自?被?人拘押,难免惶惑。这时看他?人精神还可,不觉松了口气。李存忠起身笑道:「允中兄弟来了!快快请坐!」吩咐取一套杯箸上来。 允中就在蒋钰肩下坐了,叫道:「大哥!」蒋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微笑说?:「饿了吧?先吃饭!」举箸给他?布菜。李存忠亲自?给允中斟满了一杯,允中觉出气氛微妙,哥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言语。 李存忠看着他?俩,平缓语气说?道:「我真羡慕蒋兄,兄弟姊妹一处,亲热快活。我却只孤身一个,当年金陵城破,我还未及十?岁,是父亲的结义兄长带了逃走,隐居在乡里长大。有时我也想,若我生在普通百姓家里,或是那时一个人流落江湖,不论贵贱贫富,也是平平常常完了这一辈子,不至于过得如此劳碌辛苦。」 蒋钰一见李存忠时,看他?虽是武人模样,却神色深沉,自?有一种磊落气度,颇有好感。刚吃了几杯,又听说?这一番话,好像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因?说?道:「既是将军这么想,何不就此罢手?放下恩怨,做一介平民,纵然贫贱,心?安理得,有何不可呢?」 存忠苦笑道:「我倒是想,如何能够?国恨家仇啊!我自?幼就知道这一生的责任是要光復山河社稷,给先人报仇。当年家人为了保全我,早早就把我寄放在勤政殿学士钟蒨家中,可是城破之后,钟学士不愿做亡国之人,率全家赴死殉国,却唯独把我留下了…那时我亲眼?看见呙彦、马诚信几位将军不愿投降,率领守城将士,与?攻进来的宋军巷战,血肉相博的惨状歷歷在目……马将军就在我面?前倒在血泊之中,那个情景,现?在想起来,就好像是昨天一样,叫我如何能忘……」 允中听着这些话,心?里难过。却看李存忠面?无表情,仿佛在叙说?别人的事。 存忠说?到此处停住了,伸手捡了一箸菜吃,又端起酒杯吃了一口,接着道:「就此放下过往,谈何容易!早在那时,我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蒋钰默然,也吃了一杯。沉吟道:「钟蒨公阖府壮烈殉国的事,我也听祖辈说?起过,心?中甚是起敬。」 望着画像中人,又道:「我还听说?,当年太祖皇帝对钟学士、马将军等人也是赞嘆,南唐遗臣,也都得到礼遇,一些到汴京任职,一些不愿做官的,也由得他?们回归故里……当时城破,太祖帝下令拨十?万石粮食运至金陵,赈济灾民。如此帝王,可算得上是千古唯此一人了。如今几十?年过去,当朝也换了,将军又何必一直耿耿于心?。」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恳切。李存忠似乎有些动容,忽又冷笑一声:「阁下说?的固然有理,可惜你不是我。江南从皇室到百姓,一直过的好好的,不曾有犯赵宋。凭甚强取豪夺,据为己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呵呵……」 笑了两声,接着道:「一句话说?尽天下的道理,就是恃强凌弱,弱肉强食。唐国主到了汴京,虽然太祖皇帝初时礼遇,后来赵二强夺小周后,如此羞辱还不够,最后仍下毒手杀害了。这些事,别人自?可以不理会,我是他?子孙后人,能不理会么?我虽幼小,也是男儿一腔热血,如何能放得下?换了是你,能放下么?」 蒋钰不答,默然了半晌,嘆息一声。问允中道:「三?弟,听了这么久,这些事你是怎么看的?」 允中没料到哥哥忽然问自?己,摇了摇头,应道:「我不知道。」蒋钰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说?,不必顾虑。」 允中看了看李存忠,答道:「我真的不知道,各人立场不同,难说?对错。我只是觉着,兵凶战危,两方争胜,难免生灵涂炭,伤及许多无辜的人。」 李存忠笑道:「还是允中兄弟慈悲心?肠,奈何世间之事,说?理容易,放下却难。大公子就不要为难他?了。李大人让我来,本是要劝大公子与?我们合作,不想你却劝开?我了……」 略一迟疑,又道:「说?实话,我对大公子没抱多大的希望。只明白说?,要是不肯与?我们共事,恐怕你兄弟二人有性命之危。但问大公子,如果?事成?之后共享富贵,你可肯么?」 蒋钰也笑了:「将军说?的玩笑话!圣人有语,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蒋钰虽不才,自?认是个君子,立于世间,俯仰无怍,此生足矣,生死又有何惧?蒋姓赵姓又有何分别?」 李存忠望空笑了两声:「蒋兄这话说?的痛快,李悃实是佩服!白驹过隙,人寿几何?是人固有一死,人都道我李悃起兵举事,是为了将来做皇帝,哪知我一腔男子意气!我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復国,早在金陵城破时,就已?做好赴死的准备了。事成?事败,又与?我何干!」 蒋钰听他?称唿改了,便道:「既是如此,就请李兄将我三?弟放出去吧,他?是文弱书生,又不会武功,又没功名?在身,过往恩恩怨怨,与?他?没有半点干系。他?若平安去了,蒋钰答应李兄不走,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2页 李存忠笑道:「蒋兄莫怪,这事情我说?了可不算。要依我,也决不会做出这等事来。我和秦助交好,和李孚却不是一路的。说?白了,要称王称霸的人是他?,不是我。这桩事里,我只是尽自?己本分罢了,谁也保护不了,别说?是允中兄弟,就算是我嫡亲的子侄,要是在战场上遇见了,也只能下手无情。」说?毕又笑,笑声中尽是苍凉。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69章 (上) 【蒋含光城头托玉】 话说李存忠陪着蒋钰允中二人饮了数杯酒, 又说些过往的闲话,大战在即,三人却好像相识很久的朋友一般。看天色渐晚,李存忠起身告辞, 说道:「孙沔孙大人领兵舍了寿州, 往庐州来了。陆青兄弟随同, 我?来时路上?与他拼杀了一场。估摸一二日内就到了。」拱手作别而去。 这厢兄弟二人吃毕, 常发指挥兵卒收拾盘盏桌子,俱都往屋外去了。蒋钰仔细看了看允中, 问:「怎么样, 这两天你在哪儿,他们有没有难为你?」 允中摇头道:「没?, 就在相邻院子里,饮食歇卧一应都周到的,就是不让我?出门。」 蒋钰微笑?说:「那就好。」招唿他到?桌旁:「你来看看,这里竟有一幅王右军的字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摹本, 很得其神?。」 允中哪有心思, 走到?跟前没?作声。抬头看了看蒋钰, 唤道:「大哥」,禁不住眼里泛出泪来。 蒋钰暗自嘆了口气,说道:「你不要?担心,没?事, 咱们一定有法子回去。」 允中闻言, 连连摇头道:「我?不是担心, 也不是急着出去,我?, 我?只想让大哥快些离开,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到?这里来,都是我?没?用,连累了大哥。」一面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蒋钰皱眉,低声斥道:「不要?乱说!亲兄弟之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不要?哭了!你都多大了,动不动就哭!」 允中看他语中有些不耐,忙收了眼泪。 蒋钰见此,心下愈发不忍,拉他坐在身旁,温言道:「没?事的,我?和他们谈过了,答应给?太傅写信,帮他们递和谈的文书,没?别的,等办完了,咱们就能出去。」 允中急道:「这文书怎么能写?写了不就是附逆么?势必连累家里,太傅虽然与父亲交厚,到?底是官家亲族,再说,不是也让他为?难么?」 想了一想,又道:「那时云姐姐家,只是与秦助有书信来往,就遭全家抄没?流配。这书子一写,等于?和叛贼同流合污,一旦朝廷降罪,爹娘怎么禁得起?」说着又要?哭,却忍住了。 他说的这些利害,蒋钰心里自然清楚。宽慰他说:「并没?你想的那么糟,我?们是被迫的,与云家不同,太傅也会体察。况且只是通门路递封书信,李孚他们处境不妙,想必也是要?求和,不是什?么大逆的言语。权且先答应他,这中间寻机会让你先走。你听哥的话,能走就走,只要?你脱了身,我?一个人就好办了。」 允中听毕,先是点了点头,忽然又站起来,说道:「不!大哥你别管我?,自己快走,今晚就离开这儿!凭大哥的功夫,他们谁也拦不住你。等哥走了,他们留着我?没?什?么用,多半也就把我?放了,大不了把我?扣在这里,我?和李孟起早就认识,他们不会害我?的!」 蒋钰皱眉道:「你这小孩儿心思!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有那样的事!我?怎么可能放下你走,我?要?走,当初就不会来了!」 允中眼里迸出泪花,他这几天为?了自己轻易被人捉来,悔恨自责,死的心都有了,叫道:「大哥怎么不走!那时大哥就不该来,我?宁愿让他们一刀杀了,也不想大哥受连累!我?本来就不是蒋家亲生的,哥管我?作甚!」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允中没?想到?蒋钰会打他,一时怔住了。他原本面皮白嫩,登时左边脸红肿起来。 蒋钰连日?来被拘在房里,又担心兄弟,心里怎么不憋闷?那天在寺里允中说这话,他害怕李孟起动杀心,就很生气。今日?又听允中说,忍不住动了手。 打完也觉后悔,想要?出言抚慰,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沉着脸斥道:「说的什?么话?!这么多年,你没?把自己当成蒋家的人么?不成爹娘白养你了!」 允中心里委屈,嘴一瘪,眼泪扑簌簌落下来。 蒋钰不觉嘆了口气,伸手拉允中坐下:「记住,以后再也不许说这话,听见没?有?」 允中擦眼泪,乖顺道:「听见了。」 蒋钰:「你知不知道,和王公?贵族来往的人那么多,为?什?么他们偏偏去金陵,千方百计引诱我?来?」 允中摇了摇头,忽想起那天李孟起的话,道:「是不是,二哥那时杀了秦仲怀,他们要?报仇?」 蒋钰冷哼了一声:「要?报仇,何须等到?这会儿」,转脸望着墙上?画像,问:「你知道这两个人是谁么?」 允中又摇头。蒋钰道:「这个坐着的,便是唐国主?李煜。站着的,就是当年太祖皇帝。」 说毕苦笑?了一下:「说起来叫人不信,就因为?父亲和赵元佐来往,我?又与这张画像里的人面目相似,他们就说我?是赵姓族人。谁知这画像怎么来的?是不是真容,实在是荒谬的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3页 允中那时听见李存忠说话,已经是满腹狐疑,只不敢问。这时看看画像,又看蒋钰,心道:「真的十分相似」,却不敢讲,就呆住了。 蒋钰道:「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就算没?有你,也会想别的法子来诱我?,要?是他们捉了禥儿可怎么办?所以不是你连累我?,倒是我?连累了你。事已至此,不要?再想些有的没?的,大哥一定设法救你出去,你要?答应我?,必得听话,我?就怕你不听话错失了机会。你记着,只有你先离了这里,我?再走便容易了。」 允中想了想,咬咬嘴唇:「我?知道了,我?都听哥的。」 蒋钰微露笑?容,接着道:「这两天,他们在给?我?送的茶里做了手脚,我?只假作不知,将计就计。只要?稍稍放松,就好让你出去,我?一个人就算逃不出城,也能脱了他们控制。」 允中听见这话,想着哥哥平日?何等潇洒,如今受困在此,不得自由。心里难过,又不敢哭,一脸苦闷。蒋钰笑?道:「不要?难过了。既来之则安之,总归会有结果,普天之下没?有谁是不死的,最糟的情形,不过我?们兄弟俩死在一处罢了!也算是为?国捐身,不曾辱没?了家门!」 允中此刻有哥哥在身边,已然放松了很多,又听这话,不觉心中升起一股豪迈之感。点头应道:「我?跟大哥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次日?申酉时分,孙沔大军来到?。那陆青听窦宪说了蒋钰和允中都在城里,心急火燎。本来孙沔军刚在饮马川整顿兵马,欲要?缓缓而行,他只是催促快行。 官军在庐州城外扎营,做攻城准备。此时将近清明,天气乍暖乍寒,这两日?却是热的,看太阳还没?落山,陆青心中焦躁,独自打马到?城下观瞧。忽见城头现出一个人来,正是李存忠。 陆青一见,眼中冒火,大骂道:「李存忠!你这奸贼,人面兽心的小人!快把我?蒋家哥哥送出城来,不的,要?你庐州城破,片瓦不存,一个个碎尸万段!」骂了多时,李存忠只是冷笑?,也不答话。 陆青愤怒,催马跑到?近处,张弓搭箭,冲着李存忠射了一箭。本来离得远很难射中,可他力大,一支羽箭自下而上?,直飞城头而去。李存忠闪身避开,那箭钉在城楼檐木上?。 李存忠呵呵大笑?,道:「陆青兄弟,你还年轻!听哥哥话,还是快回家去,莫为?了这等不相干的事枉送了性命。」 陆青无可奈何,在城下打马转圈,待要?举弓再射,这时韩佐和窦宪赶来,叫他回营去了。 到?得晚上?,陆青到?中军帐找孙沔商量,想要?趁夜爬城墙进去,解救蒋钰和允中。孙沔蹙眉斥道:「胡闹!今天咱们刚到?,里面防卫正严,都不得睡。你身为?将领,岂能如此轻举妄动!那时就不该不报我?一个人去城下叫阵,这等言行轻率,怎么放心用你杀敌?念你初犯,且宽容一回,再有下次,必用军法从事!」 陆青无可回言,被斥退了出来,回到?营帐里兀自悻悻的。窦宪和辛柏生都来相劝,说:「要?救也得等过些时日?,城防松懈了才?成。既是挟制他们,想来是有用处的,三五日?内应是没?要?紧。」陆青想想有理,才?不吭声了。 次日?孙沔升帐,分派人马围城。将城东、城北两面围住,留下南门和西?门不管。原来这庐州城始建于?东汉时,自古是兵家重地。几经战乱损毁,唐时曾加砖砌城垣,距此200多年不曾修缮过。城西?都是高冈,无路径可走,南面却挖有深壕,有金斗河支流经过,形成了一带护城河——这是给?李孚的逃生之门,正与寿州方向相反。东面和北面却不曾有水,最是容易攻打。李孚在此数年,有心要?修筑城墙,但怕引起朝廷疑心,没?敢做,只得这么荒废着。 孙沔令杜兴与两员副将率领一队军兵到?东门一带,自己则与陆青、辛柏生诸将在北门,两面将城围住了。城上?只是不应。过午时分,李存忠出现在城头,孙沔命陆青喊话,要?李孚前来对话。 李存忠道:「孙大人请稍等。」过不多时,李孚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人,身穿圆领官服,头戴纱帽,却是庐州城的府尹凌克让。 这凌克让是个清廉的官。多年前孙沔做巡按使,来庐州时,与他和李孚在一桌上?吃过酒。当时城上?城下遥遥相见,李孚笑?说道:「孙大人远路辛苦!」 孙沔道:「李孚!你今日?谋反,乃是大逆!我?不日?就要?攻城,看以往同僚份上?,多说几句,你现在开城投降,束手就缚,官家仁慈,应不至于?斩尽杀绝,这是你一门上?下的生路。」 李孚听他直唿己名,已是不讲情面了。仰面大笑?道:「孙大人快人快语!那我?也不废话了,还是请凌大人与你讲罢!」 凌克让却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孙沔喊道:「怎么,凌大人如今也和叛贼一路了么?」 凌克让仍是无语,姜蒙方催促道:「凌大人快请答话,别让孙大人等的急了!」 凌克让无法,只得向下说道:「时势迫人,请孙大人明鑑!我?庐州城内众位同僚联名写了一份呈表,表明我?等与城内百姓祸福与共的意愿。恳请大人将此表送京呈给?圣上?,请圣上?体恤庐州一城生灵,和平解决此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4页 原来李孚前日?集合了城中文职官吏,姜蒙方写表,令各人签署名字。府尹幕下佥事官赵皖不肯,当场被杀,众官不得不都随顺了。 孙沔知道他此刻被人辖制,身不由己,也只能嘆气。凌克让又道:「孙大人,这里还有李大人与朝廷的和议文书,请孙大人一併呈递,和议期间,请大人先退军十里,且待朝廷旨意下来,再做道理。」 孙沔道:「凌大人差矣!你等写的呈表,孙某看同僚分上?,可以代?呈圣上?,李孚乃叛臣贼子,他的书信岂可上?达圣听?孙某奉圣命平叛,不可延误。明日?必得攻城!」 话犹未了,只听姜蒙方笑?说道:「此事不须孙大人为?难!我?主?这边还有个重要?人写的书信,是给?当朝太傅、楚王赵元佐的,请大人将此信与两份书表一併交与王爷,王爷自会上?呈当朝,不须大人费心!」 说毕命人把凌克让带下城去了。少刻,只见城上?又现出两个人来。一个便是蒋钰,另一个跟在他旁边,将他和李孚隔开了。窦宪认出来此人正是常发。 陆青向孙沔道:「城上?这人,就是金陵蒋家我?含光大哥!」向上?叫了声:「大哥!」蒋钰应道:「朴臣。」陆青:「大哥你好么?允中兄弟在哪里?」蒋钰道:「允中也在这里,我?们如今都还好。」 蒋钰又向孙沔拱了拱手:「孙大人!」孙沔拱手回应。原来蒋钰上?次去石州看蒋铭,回程绕路去太原城求见了孙沔,二人有过一面之会。故此认识。 却说蒋钰因要?允中和自己一处起居,假意应允了与李孚合作,替他给?赵元佐写推荐的书信。但是提出要?亲见陆青才?能写,说:「只得亲见我?写书,他们才?会相信」。李孚和姜蒙方虽是半信半疑,听上?去却也有理,就答应了,只叫常发不离左右,防他生变。 当下摆了桌案,拿来笔墨纸砚。姜蒙方举手道:「大公?子请,多有劳动。」 却说这里是城楼前的高台上?,城墙高不及腰,因此城下众人都能看见的。蒋钰提笔蘸墨,写了数行字,意思我?现与李氏在庐州,李氏欲据守江淮数州之地,另设王庭,两不干扰,写得和议文书在此,请太傅呈递圣上?,从中斡旋,云云。语气甚为?谦恳。 顷刻写就了,姜蒙方拿起,与李孚都看过。向蒋钰道:「多谢,还请大公?子签上?名姓才?是。」 蒋钰微微一笑?,接过纸张,重又放在桌案上?,写了姓字,按上?手押。 姜蒙方此时手里拿了两封书信,一封是文职官员所签随顺文书,一封是事先写好的和议书。另还有一个空信封放在桌上?,蒋钰看纸上?墨迹干了,将其折好,拿起信封来,却忽然停住了,似是想起什?么,又把信封放下了,只将书信拿在手里。 转身对着李孚拱手一揖,笑?说道:「昨日?我?与大人说过,此信必得我?兄弟亲自送出去。我?现写下了这书信,还走得了么?留他在此无用。允中是蒋公?爱子,蒋家恩养我?成人,有恩岂能仇报?还请大人成全。」 李孚和姜蒙方交换眼色。姜蒙方道:「大公?子说的是,这就请三公?子来。」 众人等了一会儿,允中来到?,扑到?蒋铭面前:「大哥!」 蒋钰向他一笑?,没?说话。走去桌边拿起信封,将自己的手书仔细放进信封里。放好了,转身走到?城墙边上?,举起书信向城下挥了一挥手,高声说道:「朴臣!稍后允中带信出去,如若不是允中,这信你到?手就把它毁了,不要?给?人看见!」 一边说着,向姜蒙方要?过另两封书来,一同递给?允中。说道:「三弟,哥哥与一城官吏百姓的性命,全系在此,你千万拿好了。另外,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东西?…」 一边说,一边低头扯下腰间繫着的一块玉佩来。 第170章 (下) 【陆朴臣雨夜行兇】 蒋钰道:「待会儿你出?了城, 把这块玉佩和这封书都交给孙沔大人,请他转呈太傅。太傅不曾见?过?我的笔迹,虽是手书,怕不能取信, 这玉佩是当年太傅亲手赏赐我的, 他老人家?一见?便知。」 李孚和姜蒙方听见?这话, 不觉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道:「这人心思如此缜密, 我们竟没想到这一节!」 蒋钰将玉佩交给允中,又嘱咐道:「你记着?, 交付了书信就回金陵, 一刻也不要耽搁。告诉父亲我在城中安好,不须挂念。」 允中看着?他:「大哥!」蒋钰扬了扬下颌, 道:「听话!」允中应道:「我知道了,大哥保重。」把书信和玉佩都藏在衣襟内。蒋钰往他肩上拍了拍,转向?李存忠道:「别人我信不过?,烦请李将军送我兄弟出?城去?罢!」 且说李存忠送允中下了城楼,送出?城门?, 看着?他往阵营中走去?。两边隔着?一箭地远, 那边陆青和窦宪打?马过?来接, 就在中间停住了。这边城上,众人都往下看着?。 就见?允中一个人出?了城门?,加快步伐向?陆青跑去?。忽听姜蒙方说道:「常发?,你陪大公子先回去?吧!」常发?应喏一声:「是!」, 一跨步从桌案旁边走过?来, 伸手来拿蒋钰手臂。 蒋钰一闪避开, 喝道:「慢着?!」向?李孚道:「李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我答应你不走的, 敢是要拿我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5页 李孚沉吟不答,姜蒙方在旁笑说道:「李爷自是相信大公子,只是现在蒋少爷也去?了,大公子的本领实在了得,由不得我们心中不安,且请大公子委屈一下。」 原来李孚和姜蒙方看蒋钰一步一步防备的甚严,必要确保允中出?城去?。不免心中忐忑,怕允中走了他不听指令,要控制住了才心安,两人交换眼色就是这个意思。 蒋钰自是明白?二人心思,心道:「看样子是要囚禁我了,事已至此,允中也已平安出?去?,我蒋钰堂堂大丈夫,王孙贵胄,岂能受他这等折辱?」 就笑了,说道:「姜先生且不忙,我这里有个物件,给先生瞧瞧。」 那姜蒙方因在茶里做了手脚,以为蒋钰这时气力?不济,并不怕他动武,只当常发?一出?手便能拿住他,所以并不紧张。闻言便道:「是什么?」 蒋钰冷笑道:「这件东西是你万想不到的。」说着?,走过?桌案一边,伸手却往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字纸来,举手道:「且看这是什么?」 原来正是方才蒋钰亲笔写的那封书信。李孚和姜蒙方眼睁睁看着?他从袖中拿出?来,放进了信封,不料这时又取出?同样的一张来,俱都瞠目结舌,不约而同道:「你?」 蒋钰将手一挥,那张字纸被五指碾作粉碎,碎纸纷纷飘落。李孚大喝一声:「给我拿下!」常发?应声扑了过?来,蒋钰一抬脚踹翻桌案,「嘭」的一声,桌案掀翻开去?,案上笔砚等物四散纷飞,常发?猝不及防,只得侧转身?将手臂格挡,便往腰间抽出?佩剑来。 只这眨眼的功夫,姜蒙方和李孚俱都往城楼里躲避,蒋钰不顾别人,跃步上前,左手一伸,从后拿住了李孚腋下大包穴。李孚登时浑身?一阵麻软,身?不由己被他拖拽了过?来。与?此同时,蒋钰右手已将李孚腰间悬挂的佩剑抽了出?来,侧回身?唰唰两剑,逼退了常发?。 可是那常发?动作亦是十分迅速,早已持剑刺了过?来,蒋钰身?手再好,终归不是神仙,就在他拿住李孚、抽剑出?鞘的当儿,回身?不及,背后被常发?剑尖挑中了,登时血染衣袍。 这时两边还有许多军卒,猝不及防,霎时都惊散在周围。蒋钰大喝一声,奋力?一摔手,把个李孚摔在地上,李孚额头磕碰到城墙上,一时闷倒在地。 这边常发?就如发?了疯一般,仗剑而上,剑剑都是杀招,蒋钰挺身?迎战,剑光闪烁,转瞬间二人已对了十数招。常发?看主?公距离蒋钰不远,只怕伤着?他,有心引开蒋钰,便趁他进攻之际向?后退闪。 此时蒋钰一用力?,就觉背上血流如注,隐约感?到气息费力?,已知今日无幸。「唰」一剑挡开常发?,却不追击,只把左足蹬地,转腰发?力?,将手中剑加力?一挥,冲着?常发?大喝一声:「去?!」 只见?寒光一闪,那剑如同闪电一般脱飞而去?,常发?正自向?后退避,决料不到他突然将剑脱手,哪里避得开?只听铮然作响,那剑直飞来,正中眉心处,插进骨中不知多深!常发?不及声响,登时仰面扑倒在地,两眼大睁着?,似是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再看那剑,端直插在他头颅之上,剑柄兀自震颤摇晃不已。 蒋钰将剑脱了手,转身?又沖李孚而来。他方才奋力?一击,几乎使尽了全身?气力?,再转身?动作竟慢了许多,只是众人都被他飞剑之举惊呆了,不及反应。那李孚刚爬起来,还晕着?,被蒋钰噼手拿住了胸前鸠尾穴,手臂一拢,便将他拥在胸前。 姜蒙方高喊道:「快救大人!」话音未落,却见?蒋钰足下一蹬,拥着?李孚奋力?向?城墙外撞了出?去?!李孚来不及喊得一声,两个扭作一团,坠下城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场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城头上的不消说,城下的人也都在仰头观看。只看二人从城墙上跌下,双双摔在地上。城上城下俱是一片惊唿,只有李存忠正自登城,不知出?了什么事,三步并作两步上城来。 允中此时刚走到陆青跟前,听见?众人唿叫,回头一看,已见?大哥摔在地上,旁边是李孚。怔了剎那,脑袋里轰的一响,眼前发?黑,心胆俱裂,喊了声:「大哥——」 向?前跑了两步,脚一软,踉跄摔倒了,又往前爬了几下,恍惚中,看见?蒋钰身?下有鲜血溢了出?来,又要喊,喉咙却发?不出?声音,便昏厥了过?去?。 一时两边众人都呆了,少顷反应过?来,姜蒙方指令放箭。陆青带着?窦宪等十几个人冒着?箭雨冲到城下,把蒋钰抢了回来。稍后李存忠也带人从城里出?来,将李孚尸身?抬了回去?。两边陡然遭逢丧事,都懵了,未曾对沖拼杀。 却说允中醒来时,天色已暗,帐中掌起灯火,只听外面淅淅沥沥,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水气瀰漫进来,凉意侵人。允中刚醒时还恍恍惚惚的,稍后心里一阵刺痛袭上来,方想起发?生过?什么,坐起身?只顾握着?胸口,喉咙里唿了两声,却哭不出?眼泪,只是悲痛欲绝。 窦宪在旁守着?,见?他这般光景,禁不住眼泪先掉下来了。上前抱住劝道:「允中兄弟,虽是事情至此,你也要保重些。」 允中捶打?着?胸口,半晌才哭喊出?声,只觉五内俱焚,恨不能随了哥哥去?。将头往一旁柱上直撞,被窦宪拉住了……稍后平復些,窦宪陪他去?看蒋钰。原来这里是陆青的营帐,事急无措,就在外间地上铺了一块门?板,将蒋钰遗体停放在上,用一领白?布盖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6页 允中颤抖着?手揭开白?布,只见?哥哥面目如生,神态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只是气息全无。哽咽叫了几声「大哥」,心中大恸,几乎又晕厥过?去?。这时才得放声痛哭,直哭得撕心裂肺,泪如泉涌。窦宪、辛柏生以及众军校在旁无不落泪。 此处须插一句,为何不见?马怀德和汤娘子?原来怀德在隘口被李存忠打?伤肋骨,伤势不轻,不能再上马作战,正巧丽娘也有轻伤,孙沔就派丽娘带了两个牌头军校,率一小队军卒送他去?金陵了,故此二人不在这里。 孙沔听报说允中醒了,便命兵卒撑伞,韩佐陪着?,走过?来探望。只见?允中坐在那里,面色惨白?,神情呆滞,人好像变成?了空壳一般。 孙沔心中着?实敬重蒋钰,就在身?旁坐下了,拉过?他手安慰道:「大公子不肯附逆,与?匪首李孚同归于尽,实是壮烈。后事还须三公子料理,你要节哀保重,大公子英灵不远,想必也不愿看到你如此自苦。」 允中呆睁睁半晌,泪水又流了下来,说道:「来时是我们两个人来,现在却成?了这样,叫我怎么回去??回去?如何与?父母交代,父母亲怎么禁得起,还有大嫂……」说着?又痛哭起来,唿唤「大哥」,孙沔听着?,不觉也落下泪来。 众人悲伤了一会儿,窦宪和辛柏生极力?劝慰,允中止住了泪水。这才起身?,与?孙沔到里间见?礼,孙沔还礼不迭,拉着?他一同坐下,开言道:「三公子,如今情势紧急,且请把那几封书信给我罢。」 允中这才想起来,伸手去?衣襟顺袋里,将三封书子和一块玉佩都取了出?来。 刚要递给孙沔,却犹疑了剎那,又把手缩回,说道:「我长兄写的书信,原是为了向?太傅推介李孚的议和文书才写的,如今兄长身?故,这封书就不能作数了。连同这块玉佩,如今都是兄长的遗物,我应带回金陵交给父亲大人,这也是全我兄长名节,请大人允准。」 孙沔看他小小年纪,经歷如此大悲大痛,仍能思路清晰,言语不乱,心里暗暗赞嘆。点头道:「这是理所该当的。你只把另外两封给我便了。」 允中道:「多谢大人。」收起玉佩,去?检看那三封书信,不想三个封皮上都没写字。略作踌躇,全递给了孙沔,道:「请大人检视。」 孙沔取出?信札观看,果?然一封是庐州诸文官联名书信,一封是李孚的和议文书,还有一封打?开看时,愣住了,递给允中说道:「这封书信,是大公子手书,却不是写给太傅,而是写给令尊大人的。」 允中接过?来看,只见?抬头写的是:男钰叩禀父亲大人膝下…… 允中就呆住了。孙沔嘆息一声道:「看来大公子早有准备,如此智勇刚烈之人,数百年不曾见?得一个,实是令人感?佩!」允中听了这话,心里如刀绞一般,眼泪纷纷滚将下来。 且说孙沔收了两封书子,问辛柏生:「陆青呢?哪里去?了,怎么不见?他?」 辛柏生回道:「那时出?去?了,我还以为他去?见?大人了!」 窦宪也疑道:「方才见?他匆匆地走了,我还以为大人有事差遣,就没问他。」 孙沔道:「我哪里见?他了?」 众人面面相觑,孙沔忽然想起了什么,跌足道:「糟了!他一定是去?城里了,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陆青自从抢了蒋钰回来,亲手为他整理过?衣袍巾帻,安放妥当。坐在旁边守着?,一语不发?,一滴眼泪不掉,别人说什么话也不理会。直坐到天色暗了,进里面看允中还没醒。就换了一身?紧趁黑衣,靴边藏了短刀。戴上一顶人字草笠,披了一领油衣,挎了腰刀,出?了营帐,冒雨往城墙方向?而来。 一迳到了城东北角,他昨日观看过?,这里是最好攀登之处,上面却有一处岗哨。将朴刀负在背上,使出?从韩世峻那里学来的攀援之术,往城上登去?,雨天墙壁湿滑,愈发?难攀,便取出?那柄短刀来助力?,如此一步一步登上城来。 却说城角正布着?一处岗哨,支着?一个高篷,篷下挂着?一个灯笼,两个军卒俱各抱着?长枪,倚着?篷柱避雨。因是晚上,又兼下雨天气,料到不会攻城的,况且白?天李孚才死了,谁也不曾想到会有人爬墙上来。都半眯着?眼,闷着?头在那里发?呆。 陆青爬到墙头,一个轻巧跃身?,翻进里面来。抽出?朴刀,蓦地闪身?上前,俩兵卒来不及反应,便教他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之后借着?雨幕遮掩,矮身?贴着?城墙潜行,如同个鬼影一般,须臾到了下城的垛口。向?下一望,只见?两个兵卒,一个手里撑伞,另一个提了灯笼,正往上走来。 陆青蹑住脚步,缩身?躲在墙根处。那二人上来,竟都没看见?他,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倏忽只见?,陆青从后两三步抢上,将刀往撑伞那人颈上只一勒,膝头从后一撞,那人一声未吭扑地倒了,陆青顺势却把他手里的伞拿了过?来,另一手将刀子抵在提灯兵卒的后项上,低喝道:「别出?声!」 那人才反应过?来,立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悄声哀告:「好汉饶命!」 陆青道:「你是查哨的?」那人:「小人是来换哨的。」陆青:「那边都叫我杀了。你别出?声,和我一起下去?,带我去?找李存忠!」只觉那人怔了怔,便又道:「就是李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7页 那人只是个普通兵卒,并不知李悃是谁,哪里敢说?只点了点头,战战兢兢迴转身?来,手里依旧提着?灯笼。陆青一手撑着?伞,一手持尖刀贴在他后腰处。两个冒雨走下城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1章 (上) 【机关未尽万缘成梦】 话说那蒋钰教授陆青武艺, 教导他做人道理,凡事维护,在陆青心目中,是同父兄一般重要的人, 如今坠城而死, 陆青心里?如何过得去?, 怨自己昨夜没进城去解救, 悔恨无?极,满腔悲愤无处发泄, 只?要杀人雪恨。 此刻趁雨夜登上城头, 虽是心中郁怒,行动却不慌乱, 三?下?两下?把岗哨兵士杀了,又挟制了一个兵卒走下城来。台阶下也站着军卒守卫,因下?着雨,天色又黑,看不仔细, 只?以为是自己人, 也就没问。俩人只管往城内走去。 却说被陆青挟制的兵卒原是城内军中的, 李悃来了没几天,并不知是何人,只?听陆青说个李字,怕他性急了行兇, 也不敢多话, 心里?忐忑, 脚下?打闪,便领着陆青一路往李孚家中来了。这时雨小了些, 淅淅沥沥,城里?大半都是漆黑一片,只?几处星星点点闪着灯火。 不一时,来至一所宅院门?前?,只?见斗拱飞檐的门?楼,两边柱上挂着明?晃晃的灯笼,灯罩子上绣着大大的「李」字。大门?紧闭,两个持枪军士站在门?檐下?。 陆青将刀子抵住了那人后?腰,悄声问:「是这里?么?」那人只?得含混答道:「是,是这里?。」陆青:「去?叫门?,就说我从府衙来的,找李将军有要事。」 那军卒情知这话有破绽,哪敢吭声?只?得走上前?来,不料门?口军士看见俩人模样,不待说话,就把门?开了半边,示意他们进去?。 ——原来李孚突然死了,城里?以李悃和?姜蒙方为大,凡事措手不及,仓促间只?命两个兵卒把守李家大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那兵卒一看陆青二人军中打扮,以为是来办丧事的,就放了进去?。 二人也不言语,相跟进了门?。那兵提着灯笼,也不知路,三?拐四拐,只?望着光亮处行走。 走到院落深处,见个门?开着,里?头灯明?火亮。陆青这时也疑心起来,低声喝问道:「这是李悃家么?」那人磕磕巴巴:「是,是李大人家」。 陆青不明?就里?,只?听说姓李,以为就是李存忠了。催促走了进去?。 只?见是个内宅院子,亭台轩榭,攒造着藤萝花木,房前?有一棵高大的木兰,树与?花木之间搭着一个孝棚,里?面掌着灯,孝棚半边幔帐撩开好?宽一条缝隙,望进去?,见里?头摆着一具棺木,影影绰绰有两三?个兵卒在那里?。 陆青只?顾往过望,不觉就把那兵卒放开了。那兵脱了控制,又看见自己人,闪身往旁边就跑,同时大喊了一声:「有贼!」 陆青「嗖」地跃步上前?,一刀刺进后?心,那兵扑地倒了。陆青也不去?他身上拔刀,只?将雨伞撇了,伸手往腰间抽了钢刀出来,这刀是他在金牛寨亲自打做的,削铁如泥。一个跨步,便冲进棚子里?。 却说棚里?四个守灵的兵卒,两个站着,两个坐在杌子上,都没反应过来。陆青一进来,唰唰两刀,就将最近两个搠翻了。另两个隔在棺木对?面,陆青一搭手,从棺木上跃过来,一个兵卒才站起身,未及拔刀,就被陆青一脚踢在手腕上,跟着一刀噼倒,另个兵卒「哎呀」一声回身便跑,却撞在墙边无?路可走,被陆青追上一刀挥作两段! 这时屋里?听见声响,一个丫头开门?出来,正看见陆青杀人。惊叫一声,扭转身就往屋里?跑,脚却软了,「噗通」跌倒在地。 陆青两三?步跃进门?来,只?见是一间厅堂,正前?方摆着桌案,案上点着蜡烛香火。当中间地上放着一只?瓦盆,盆里?烧着纸钱。一旁坐着个中年妇人,浑身缟素。里?间门?边还有两个丫头,靠墙立着,挨在一起瑟瑟发抖。方才扑倒那丫头爬到妇人身后?,叫了声「太太!」 陆青走上前?去?,将钢刀架在中年妇人颈旁,那刀刃上兀自还在滴血。众丫头又是齐齐惊唿,住了嘴都不敢出声。陆青兇狠喝道:「说!李悃在哪里??」 妇人纹丝未动,只?抬眼冷冷看了陆青一看,面上没有丝毫惧意,也不答话,反将下?颌微微扬了一扬。要不是目光清冷有神,却像是个瓷人一般。 剎那之间,陆青只?觉这张脸十?分面善,好?像哪里?见过的。定神一看,肤色白皙,神情端雅,眉目甚是庄秀,五官竟与?云贞有五六分相似。不觉脑子里?电光一闪,想起李孚是云贞的姑丈:「难不成,这人就是李孟起的母亲,云贞的姑母?」 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应是李孚的内宅,棚里?棺木一定是李孚了。 陆青停顿了一忽儿,将钢刀撤了回来。转身出屋,往先前?一起进来的那兵卒身上,将短刀拔了出来,就在尸身上蹭了蹭血迹,重新放在身上。雨不知何时已住了,黑漆漆的空中盪开云层,透出朦胧的月光来。 陆青提着钢刀,借着月光分辨道路,沿原路往外走,一直到了大门?口。 却见大门?开着,门?口两个兵士,正在门?阶上与?两个女子说话。两个女的都是下?人打扮,一个人手里?提着灯笼,另一个怀中抱着个包裹。正要往外走,两个兵士拦住不让。女子道:「闪开!我们是管家让出去?的,谁敢拦!」一边说着,一边相拥着往外硬闯,士兵不敢用力拉拽,被俩人推开,奔到台阶下?面去?了。一个兵卒道:「不行!没有将军命令,谁也不能出门?!」走过去?拉扯那提灯女子的手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8页 只?听「啪」的一声,那抱着包袱的妇人扬手打了那兵一个耳光,厉声叫道:「老?爷刚死,这院里?就换了主子么?是谁说的不让出去?,你叫他来!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拉扯我们!」 那兵士被打,就要发怒,却被另一个上前?拦劝住了,说道:「娘子,这是什么时候了,何苦为难我们?李将军有令,凭是谁,这宅子里?的人一概不许出去?。要是娘子这般撒泼,别怪小的们无?礼了!」 一边说着,伸手也去?拉拽,妇人斥道:「我看你敢…」话没说完,陡然看见陆青从暗处现身,就怔住了。 兵卒见此,也回头看,陆青这时不拿伞了,顶笠和?油衣也都撇了,手里?提着明?晃晃一口钢刀,那兵心知有异,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去?哪里??」 陆青一语不答,大步上前?,只?一刀将最前?面的搠翻了。另个兵士刚举起枪来,被陆青伸手一格,顺势拦腰一刀砍倒。 两个妇人吓得连声惊叫,那提灯笼的女子手一抖,灯笼掉在地上,便烧着了。顾不得地上泥水血污,双双跪下?。拿包裹的妇人手里?兀自死死抱着包袱,哭喊道:「老?爷饶命!俺们只?是奴才下?人,是,是他家雇的厨娘,困在这里?,不曾伤犯过人,现下?要回自己家去?!」 陆青喝问:「你可知李悃在哪里??」妇人微微一怔,伸手指旁边道:「他们都在那边院子,李悃和?姜蒙方,他们平时和?李孚都去?那里?议事,这边却是内宅,不相干的!」 陆青听她说的真切,心下?有七八分信了。往过走了几步,忽又迴转身来,将刀放入腰间皮鞘中,走过弯下?腰,把地上扔的长枪拾了起来。 两个妇人以为陆青要杀她们,又是一阵惊叫,在地上抱作一团,抖抖战战,魂也飞了。却见陆青走到门?阶上,举枪把一个灯笼挑了下?来,提在手里?,又将枪撇在地下?,大踏步走去?。 俩女人见他走了,半晌神魂归位,从地上爬起来,也不顾身上泥污,相携着往黑夜中去?了。 陆青提着灯,往那女子指的方向拐去?,果然看见有个巷口,远远望见似有亮光。便顺着路走,转了两个弯,只?见一个角门?,门?口站着两个牌头,另还有十?几个军卒,也有提着灯的,所以看得甚是清楚。 陆青大喇喇走上前?去?,众人见他是军汉模样,提着李宅的灯笼,穿的一身夜行衣,虽是有些特别,都以为是哪个将领的亲信人物,万料不到是城外来人。一个牌头喝问:「什么人?」 陆青沉声道:「我奉军令找李将军,有紧急要事!将军现在哪里??」两个牌头互相看了看,一人答道:「将军在里?面,和?先生议事,不许人打扰,你且这里?等?着,叫人进里?通报一声。」 陆青沉声喝道:「我有要事,耽搁了,怕你吃罪不起!」 二人又看了看,吃不准他来头,一个牌头便道:「你且随我来。」 陆青跟着那人,顺着一道游廊过来,看见那边有几间厅事,门?边屋檐下?挂着两盏纱灯,照出匾额上写着「逊斋」两个字。屋里?亮着灯光,似有人影晃动。路过假山时,陆青一手将灯笼放在石上,一手拔出刀来,低声道:「且住!」 那牌头应声回头,还没回过来,早被陆青一把扭住脖颈,钢刀一抹,悄没声息结果了性命。 陆青把那人尸身放在地上,蹑足快走,伏在房门?边上,只?听里?面有人说话,却是白天在城头上的那个军师的声音。 原来屋里?正是姜蒙方和?李存忠。白天突发变故,两人一时都有点懵,简单料理了李孚后?事,吃毕饭,因下?雨了,又要避开府衙那边冯世雄诸军将,就来这里?密谈。 只?听姜蒙方说道:「事已至此,将军切不可意气用事,明?天一旦雨停,孙沔势必攻城。南门?留着,是给咱们逃生的道路,要是执意往北,到时两军交锋,李大人没了,这些军将还有多少能捨命拼杀的?不如就此往南去?,离京师远了,那边驻兵也少。咱们占个地方歇脚,也是易事。路上补充给养,一直往闽地去?,那里?多有人心不曾归附赵宋,三?五年将养生息,就好?从头再来,岂不容易得多?!」 李存忠沉吟道:「先生说的虽是,可如今李爷已故,大公?子还在寿州等?我们,说好?了三?边守望相助,虽然庐州城难守住,目下?城里?还有万余兵马,又未曾吃过败仗,要走,就应想法子去?寿州汇合,岂能抛下?大公?子不管,自顾往南逃生!」 姜蒙方冷笑道:「将军真以为还有一万兵马么?现下?没了李大人,那些军将,恐怕只?有冯世雄,降了也逃不出一死,又没家眷,还靠得住,别的有家眷拖住,就是丁元寿也难保不倒戈降敌。为将领的一泄气,还能指望兵卒有士气么?万余兵马,咱们能领出去?一半也算是好?的了!」 李存忠知他说的实情,心里?一堵,默然不语。 姜蒙方又道:「要是非往寿州走,这里?一出去?拦住,就是一场硬仗,打完了还剩多少兵,也难说了。就算一路顺畅,能顺利到了寿州,周边哪有落脚处?进了城,更是被官军合围,不是正中孙沔的意?这里?情势,大公?子早晚知道,也怪不得我们。再说咱们往南走了,只?要还留着兵力,对?寿州和?滁州就是个声援,大事也还有些希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9页 李存忠道:「现下?滁州已经去?人攻打了,寿州城里?兵本?来少,咱们如果抛下?不管,只?自走了,寿州落得成了孤城,就是再坚固,能守几时?不去?汇合,于义理上说不过去?。」 姜蒙方急得唤了一声:「将军!事到如今,形势恁地清楚,将军岂可心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不是那时将军错了一念,放蒋家小厮出城去?,也不会让蒋大郎无?所顾忌,断送了李爷性命!前?车之鑑,将军不可不察啊!」 李存忠默然片刻,冷哼了一声道:「这岂能怪我?蒋大郎本?来是信义之人,他答应我,只?要放了小的,他就不会走。要不是你们心里?疑忌,非要拿住他囚禁,他又怎么会铤而走险?与?李爷玉石俱焚?」 一时都不说话了,屋里?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听姜蒙方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事已至此,理论这些又有何益!如今李爷没了,我以将军为尊,明?天孙沔攻城,咱们是抵挡,还是捡个什么时候撤兵,往哪里?撤,还须将军早做决断。姜某只?盼将军要做长久之计,千万不可逞一时的意气啊!」 陆青在门?外听的清楚,心道:「似乎屋里?只?他两个,我若进去?先杀了文的,再对?付李存忠也容易,却怕打斗起来,被院外的兵卒听见,又不知附近还有多少贼人…」 不说陆青在外思忖,却说屋内姜蒙方说话之间,一抬眼,看见外面一团火光闪耀,疑道:「那是怎么了?」 ——原来陆青放在假山背后?的那只?灯笼,不知什么缘故忽然滚落到地上,这灯的罩子是细绸绢做的,见了火,登时就烧了起来。 姜蒙方打开房门?,一面探身观瞧,一面喊军士:「快来人!看是怎么了,还不快去?灭火!」 话犹未了,陆青就在旁边,暗影里?见的真切,双手握定钢刀,朝着脖项就是一刀砍下?,只?听咯嚓一声响,人头应声而落,鲜血喷射出老?远,尸身扑地倒了。可怜姜蒙方一世机谋,顷刻化作南柯一梦。 门?口士兵闻声跑了过来,最前?面两三?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及抵挡,就被陆青迎将上去?,一刀一个,削瓜切菜般杀倒在地。后?面兵卒见他来势兇勐,「啊呀」一声转头就跑,却和?身后?的士兵撞做一团,又被陆青搠翻了四五个,还剩下?三?五个远远的躲了开去?。 陆青转身回头,只?见李存忠已出门?来,手里?持着剑。冷冷地道:「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陆青兄弟。」 陆青盯着他,眼里?直似要冒出火来,此刻他杀了数人,一腔悲愤少得缓解。喝道:「李存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好?汉,却为的什么造反,害我兄长性命!」 李存忠持剑做个守势,冷冷一笑:「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说?我也不想蒋大郎死,奈何他时乖命蹇,自己送上门?来!今日你我,也只?能一个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第172章 (下) 【尘累无穷一了全贞】 陆青咬牙切齿喝道:「说的好!今日我与你不死不休!」 挥刀砍上前去, 李存忠仗剑相迎,二人就在院子里拼杀起来。两强相遇,刀剑相斫,月色灯光映照之下, 一时寒光凛凛, 杀气森森。顷刻之间斗了几十个回合, 周围兵士都不得?上前, 只在外围持刀环伺。 忽然李存忠一个闪避不及,腿上被?陆青割了?一刀, 登时血流如注。李存忠低唿了一声, 闪身撤步出圈外,踉跄了?一下, 撑住未曾跌倒。陆青才要追击,忽听得?一片吶喊声,从院门处涌进不知多少兵众,登时将?他团团围住。 为首一个将?领手持朴刀,高声叫道:「李将?军!末将?来?迟了?, 这贼胆大, 竟然爬城墙进来?!」 原来?陆青在城墙上杀死的那几个兵卒, 被?巡城的发?现了?,报给冯世雄,冯就知道有人闯进城来?,忙找丁元寿商议。亲自领兵各处巡视, 加派人严守城门。丁元寿则带了?一队兵卒来?找李存忠, 正赶上陆青在这里。 须知一个人再勇勐, 也怕单枪匹马被?人围攻,何况还有李存忠、丁元寿这样的头领。当下李存忠说道:「陆青兄弟, 你实不该一个人闯进来?!到?此地位,莫怪李悃狠毒,我也是?不想的!」话?音里竟似真有几分遗憾。 陆青冷笑一声,大喝道:「少废话?!便有多?少,爷今日把你们全收了?!」 持刀便向丁元寿杀了?过去。此刻情势危急,什么也顾不上想了?,只是?抖开臂膊,将?一口钢刀使得?雪刃纷飞,风雨不透。那些兵卒上前触着就伤,沾着就死。杀退一拨又来?一拨,一时唿喊声不绝,被?陆青杀倒一片,院里到?处是?被?砍伤的兵卒。陆青欲要突围,往门口方向冲杀,却被?兵士层层围住,脱身不得?。 正血战中?,只听丁元寿高叫:「去,调弓箭手来?!」后头有人应声走了?。陆青耳中?听得?真切,心道:「今番死也!擒贼擒王,今日只须杀了?姜蒙方和李存忠,就死在这里,也是?给姊夫报了?仇!」 当下把心一横,不往外沖,反又回身,奔着李存忠抢来?。 就在此时,听得?门外「哎呀」、「啊」,一阵连声惨叫。月光之下,就见角门处蹿入两条黑影,俱各手持利刃,沿着门廊边上一路杀过来?,见人就砍,逢人就刺。直杀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沖入里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0页 陆青便知有援军到?了?,登时精神大振,勇勐倍增,只捡人多?的地方杀去,兵卒死的死伤的伤,倒卧一片,也有离门口近的,见机得?快,跑路了?。胜败形势剎那间扭转,陆青一眼觑见丁元寿,正往角门外面熘去,高叫道:「哪里走!」 飞身一跃,越过栏杆,挥刀砍去,丁元寿回头招架,哪里是?他对手?不及两个回合,被?陆青一刀搠翻在地。 陆青转回头看,只见那边李存忠被?刚来?二人合力围攻,已是?力不能支,稍有不慎,瞬时被?其?中?一人一剑穿胸而过,倒在墙边,眼见不得?活了?。 那二人杀散敌兵,迎着陆青过来?,其?中?一个叫道「陆二哥!」 陆青这时才看清楚,竟是?窦宪和韩世峻。大喜,叫了?声:「师父!」「连生!」韩世峻:「不可久留,快走!」陆青顿住道:「师父且慢!」 大踏步进入里间,扯了?一幅布帘子,往假山石旁寻见姜蒙方的头颅,用布包裹了?,拴缚在腰上。方说道:「走吧。」一抬脚,望见李存忠倒在那里,早已没了?动静。不觉停住了?脚步。 本来?蒋钰遇难后,他一直哭不出来?,整个人就如麻木了?一般。这时看着李存忠尸身,不知为什么,一阵悲伤陡然袭上心头,禁不住将?身晃了?一晃,窦宪在旁赶上来?扶了?一把,方站住了?。 韩世峻关切道:「可是?受伤了??」陆青定?了?定?神:「没,不曾受伤!」韩世峻:「那快走!一会贼人必来?。」 三人出了?院子,寻大路往城头而去。窦宪道:「师父!李存忠和姜蒙方都死了?,现在城里一定?乱,不如咱们去把城门守军杀了?,开城门出去,喊大军来?,这城就算破了?!」 韩世峻道:「不成!城里还有大将?,知道有人进来?,城门必定?有重兵把守,天黑又不好攻城,凭咱们三个成不得?,还是?快点出城,天亮就麻烦了?!」 果不其?然,三人路过城门时,远远望见灯光火把照得?上下通亮,城上城下黑压压遍布着兵士严阵以待。 当下由韩世峻领路,带着窦宪陆青一迳往东南方向而来?。原来?韩窦二人是?从城墙的东南角登上来?的,这里距离营寨甚远,又因?靠近河边,本来?疏于防卫,加上白天变故,并没有兵卒把守。两个进城之后,往府衙方向摸去,路上正遇见丁元寿领兵去李府,便从后跟随来?了?。正给陆青解了?围。 却说三人从东南角上城来?,遇到?三五个士兵,悄默声杀了?。这时城上要紧地方有许多?军卒,哄哄乱乱,余者地方却没人管。三人趁着夜色遮掩,翻出城外,到?了?底下,只见一人在那里接应,却是?陈昇。 原来?窦灵儿记挂陆青,从家不告而别,窦宪从后追赶妹妹。他走后,窦从义和周敏十分担忧:「起刀兵的地方,别人避之不及,都是?不知事的孩子,岂可靠近!」 韩世峻便道:「我知道大概去向,去找他们吧。」于是?从凤栖山下来?,往濠州、寿州一路找寻,找到?半路,正遇见陈昇从金陵来?寻蒋钰,二人结伴同行?,今晚赶到?了?营寨。 他俩到?时,天正落雨,陆青走了?。料到?陆青已经进城,都顾不上悲伤,韩世峻和窦宪、陈昇一块来?到?城下,世峻把窦宪提点着,两个攀援上城。陈昇却不曾练得?登高之法,上不来?,只得?留在下面接应。 却说陈昇接到?他们三个,一起回到?营寨,已是?三更时分。中?军大帐里灯火通明,孙沔坐在中?间,韩佐、杜兴、辛柏生、张利等众将?都在,一个个顶盔掼甲,议论是?否趁夜攻城,又没有城里消息,委决不下,焦急万分。 见四人平安回来?,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孙沔气不打一处来?,拍案怒斥陆青:「你到?哪里去了??不听将?令,擅离职守,大战在即,你竟敢如此妄为,就该军法惩治。」喝令左右:「把他给我绑了?!」 陆青叫道:「大人且慢!陆青有话?说!」 将?腰间包裹解下来?,放在地下摊开,众人只见一颗血淋淋人头,虽都是?军中?人,也不免吃了?一惊。 陆青单膝跪地,叉手告道:「大人,此是?匪首姜蒙方的人头,特拿回来?祭奠我蒋家哥哥。李存忠也已被?我们合力杀了?,只没取得?头来?!另还杀了?一个将?领,不知是?谁。」 窦宪也在一旁施礼,说道:「大人请息怒,陆二哥说的句句实情。我和师父赶到?时,二哥已经把姜蒙方杀了?,李存忠也受了?伤,被?师父一剑杀死。」 众人皆骇然,面面相觑。孙沔忙命掌灯过来?,查看确是?姜蒙方的人头。饶是?他十分老练,一时也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陆青道:「大人,如今城里群贼无首,还有几个将?领,料想也不济事,明日攻城必定?一战而捷。待拿下了?庐州城,大人再治陆青的罪责不迟。」 孙沔默然半晌,道:「既是?这样,城里一定?乱了?。先围住,待天亮攻城!」 当下分派兵马,将?城东北两面围住,却派杜兴率一队精兵,埋伏在往南出城路上。一旦有贼兵逃走,便行?追剿。 这时正是?二月下旬,天亮的早,寅初时分,天色就已微明。孙沔下令两面攻城。那庐州城里,本来?李孚突然死了?,人心已是?不稳,夜里李存忠和姜蒙方双双被?杀,便全乱套了?。几个副将?全无斗志,几乎未作?抵挡,开门投降。只有冯世雄带着五六千兵众出南门走了?,杜兴率军追杀出二十余里,得?胜而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1页 冯世雄带出去这拨军队出城时被?杀得?七零八落,到?后来?只剩下不足千人,在路上占山头打家劫舍,沦落成山贼草寇,数年后被?官军剿灭,此话?表过不提。 却说官军进城,众将?拥着孙沔,一迳到?了?府衙。就在衙厅上,分派诸人整顿城内降兵,把降将?都拘押起来?,清点死亡叛将?,查检府库,登记造册……如此这般,不消细表。 单说允中?、陈昇、韩世峻等人,将?蒋钰遗体?抬进城来?。陆青得?了?孙沔允准,与窦宪两个,往城中?寻了?一具好棺木成殓了?,停放在府衙旁厅。就在厅前搭起孝棚,摆设灵堂,点起香烛,一众举哀,放声痛哭。孙沔亲自前往祭拜。允中?和陈昇穿白挂孝,灵前答拜。 孙沔祭毕了?出来?,到?府衙正厅上,凌克让率领大小文职官员十余人都来?了?。这些人原被?拘管在后宅,与凌克让的家眷都在一处,惶惶了?好几天,这下终于得?见天日,俱各心中?庆幸、面带惭色。 众官与孙沔一一相见,口里千恩万谢,歌功颂德。孙沔却是?一丝笑容也无,说道:「诸位莫要谢我。今番兵不血刃拿下庐州,并非下官的功劳。乃是?金陵蒋家大公子蒋含光,慷慨壮烈,与匪首李孚同归于尽。又有我军中?将?领陆青,与他师父师弟趁夜进城,杀了?李悃和姜蒙方。故此我军才能不战而胜。诸位要谢,还是?应该先去祭拜蒋大公子,再来?说话?!」 凌克让等人连连称是?,众人都换素服,转到?设灵厅上来?,轮番上香祭拜。拜毕了?,復又转来?府衙厅上。凌克让早就与众官商议好了?,那些官吏纷纷与孙沔请辞,都走了?,只留下凌克让在厅里坐着。 孙沔命人倒茶来?,凌克让坐在那里,也不吃茶,也不说话?。孙沔也不言语。二人默默待了?半晌,忽然凌克让站起身来?,对着孙沔深施一礼。 孙沔慌忙放下手里茶碗,起身还礼道:「凌大人这是?何意?下官实在不敢当。快快请坐!」 凌克让坐下,抬眼看了?看两边,欲言又止。孙沔道:「凌大人可是?有什么事么?但请直言。」 克让见一旁立着韩佐,门边还站着两个府衙皂吏,面露为难之色,低声道:「下官是?有个事,还须和大人单独商议。」 孙沔不答,嘴角略过一丝笑,转瞬收了?,思忖着道:「凌大人要说的事,下官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我一个人不能决定?,须得?请个人来?,才说得?成。」 凌克让满面羞惭,欠身拱了?拱手:「不知大人说的谁人?」孙沔沉吟不语。 正这时,只听外面脚步声响,陆青出现在门口,禀道:「报大人,末将?去李家清查人口,那里人都走了?,只拿到?一个丫头,说有要事,非要见到?大人她才肯说,大人可准见么?」 原来?孙沔看陆青十分伤痛,不教他陪允中?守灵,派去同张利去查封李府了?,也是?要缓解他心中?悲痛的用意。 孙沔听说此事,不觉皱了?皱眉:「竟有这样的事,你让她上来?吧。」 陆青去了?,少顷引进来?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穿一身素服重孝,堂上行?礼拜见,跪在当地。 陆青道:「这是?孙大人,你有什么话?只管说,请大人与你做主。」 那丫头向上磕头,哭诉说:「奴婢名叫玉钏,是?李府太太房里的丫头。府里别的僕婢昨夜都走了?,只剩下奴婢一人,奴婢是?专留下给老爷太太办后事的,求大人开恩……」 原来?昨夜陆青走后,云娘子见门口已无兵卒看管,便召集了?内宅上下人等,命找出身契给各人归还,又分散了?些银两,都打发?出门去了?。 只剩下贴身的丫头玉钏不肯走,哭道:「老爷已然去了?,太太也须自寻生路,婢子愿随侍着太太一同走。」 云珩淡淡一笑,执着丫头手说:「傻丫头,你有这份心,也是?我平日没白疼你。事到?如今,你们都能走,即使走不脱也没甚要紧,我却是?走不了?的。你若愿意,就留下给我收拾后事吧。」 交代了?几句话?,一个人转去屋里,关锁门户,自缢而亡。 玉钏在府衙堂上,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哭告道:「太太临去时交付奴婢,说早在普化寺备下了?棺木。人死了?,就算有再大的罪过,想不至曝露尸骨的。请求大人允准,容奴婢给老爷太太办完了?后事,再处置奴婢。便是?大人天高地厚的恩典。我家老爷太太在九泉之下,也当感念大人的恩德。」 说毕又叩头,痛哭流涕不止。孙沔闻言默然片刻,暗自嘆息一声,命两个牌头带她去安排这些事。 都处置完了?,孙沔向陆青道:「你来?的正好,去请蒋家三公子过来?,我有重要事情要与他商议。」 陆青一怔,心下奇怪找允中?什么事,却不敢问,转身去了?。 片时允中?来?到?,孙沔迎出阶下,入里与凌克让相见了?。允中?满面戚容,人却平静了?许多?,向孙沔道:「不知大人唤小人来?,有何吩咐。」 孙沔道:「现有一件要紧事,要与公子请教。」将?他和凌克让一起让至后边小厅,左右都命下去,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孙沔拿出一封文书来?。向凌克让道:「若下官料的不错,凌大人要说的,是?这封书子的事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2页 凌克让顿时满面尴尬窘迫,额上的汗也淌下来?了?,欠起身道:「下官实是?惭愧!本来?死罪无可分辨。只是?干系同僚十几人身家性命,不得?不向大人开口。」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3章 (上) 【凌克让焚书留余幸】 孙沔道:「依凌大人的?意思?, 这封书要如何处置呢?」凌克让一脸通红,心道:「我要怎么你还不知道么,还来问我。」忽又想到:「看他这情势,是要帮我的?意思?, 为何却又叫了蒋三官来, 不知是何用意。」 于是望了一眼允中, 转向孙沔嗫嚅着道:「这个嘛, 下?官以为,这书信既然还没出庐州, 该由大人做主处分。大人明鑑, 我等实是被迫无奈,才签署了这封逆书。实在不是出自本意。我幕下佥事官赵皖, 就因不肯在书上?签字,当?场被那姜蒙方杀害了……方才诸位同僚与下官商议,要下?官向大人禀陈下?情,能否,」犹疑了一剎:「能否请大人将此书归还我等处置, 不知大人尊意如何?」 孙沔面色凝重, 转脸看了看允中。说道:「凌大人, 本来我这里有三封书子,都是三公子给我的。一封是李孚的?和议文书,这是李贼谋反罪证,当?交主管平叛的?王太尉, 太尉自会交付有司;还有一封, 是蒋家大公子蒋含光城上?手书, 本以为是写给太傅的?荐书,昨日打开来看, 才知是写给他令尊的家书,表明他誓死不肯附逆之意,这书子我已交还给三公子了;第三封,便是凌大人和另外十几位文职官签署的?文书,原是托我上呈圣上的……」 「诸公被李贼要挟,才写下?这封书子,下?官岂有不知的??现下?城破,凌大人想把书子讨回去,也勉强算得合理。只是这文书在大庭广众之下?交付给本官,明公正道论起?来,也可算是公文了。下?官若是私自处置,只怕被有心人暗自记下?,日后?拿出来说事?。说轻了,是疏忽职守,说重了,恐涉嫌欺君罔上?。所以孙某不得不慎重行?事?。」 一番话说得凌克让汗流涔涔,立起?身来做了个揖:「大人说的?固然有理。但此书昨日方才交付大人,除了大人,经手之人恐怕只有三公子,书中内容更是甚少人见,凭大人做主,旁人谁敢道个不是?大人纵然担些干系,也是微乎其微。可是,倘若这书呈上?去了,下?官与属官十余人,说不得,都?是附逆的?罪责!我等眷属百十人性命干系于此,还请大人看在同僚份上?,担待遮护则个,便是大人再造之恩,下?官等决不敢忘,生生世世感戴大人的?恩德!」说毕双膝一屈,拜倒在地下?。 孙沔连忙上?前扶起?他:「大人莫急,快请坐。」说道:「大人所言,孙某怎不明白的?,只是,若是城没破,今日这书子就已经上?呈走了,如何还能在我这里?事?情至此还有转圜余地,全是蒋大公子蒋含光的?功劳,就说是大公子用性命换来也不为过。所以孙某请三公子来,正是为着此事?。」 便向允中道,「请三公子示下?,事?已至此,如何处置才好?这封书原是三公子送出城来的?,是还给凌大人,还是送往京师,且请公子定夺。」说着,把手中书信递给了允中。 凌克让早看出孙沔用意,知道他怕允中有异议,日后?透露出去,难免惹出是非来。忙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还是大人虑及周全!」眼巴巴看着允中。 允中也是机灵的?,此刻把书子接在手里,好似拿着块烫手的?山芋。想了想,向孙沔道:「这封书虽是经了小?人之手,但我并没看过里面一个字。况且这样大事?,蒋铨自思?无权主张,按理说,既是关系到兄长?,该回去禀报父亲,由家父做主才是。可是现在急须决断,小?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看了看二人,思?忖着又说:「在家时父兄一向教导,凡遇大事?应以国泰民安为重。想来大人处置此事?,用意也在于此。所以我想,目下?既然以孙大人为尊,就该请大人做主。兄长?在天?有灵,也不会?怪责小?人了!」 说毕,将那封书信双手奉还给孙沔。孙沔接过书子,看看凌克让,又看允中,面色凝重,仍不言语。 允中便道:「大人请放心,蒋铨知道此事?重大,况且书里写的?什么,我未曾见过,以后?自当?慎言慎行?,不会?与人提起?。只是,只是若家父日后?问起?此事?,小?人是断不敢欺瞒的?,必当?如实禀告。」 孙沔顿了顿,微微一笑,点头道:「这是应该的?,三公子有话说在前面,真乃仁善明智之人。」 转向凌克让:「既是公子这么说了,就是凌大人与诸公的?福缘。这封书子十分要紧,既经过了孙某的?手,就不能再交还给大人了,请大人体谅孙某苦衷。」 凌克让闻言一怔,眼睛里全是询问。却听孙沔道:「大人请掌灯来。」 凌克让瞬间会?意,心中一宽,这屋子原本就是他的?地盘,忙去亲自掌过灯来。孙沔将字纸从信封中取出,展开给凌克让看了,然后?连同信封一起?都?在火上?点着,顷刻间烧成灰烬。 孙沔道:「此事?已了,为日后?考虑,大人须立刻写表上?呈,彰显佥事?官赵皖壮举,从厚抚恤其家眷。等我呈报时,只说全因他誓死不屈,才换得诸公无恙。如此这般才能周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3页 凌克让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立刻满口应承。又要下?拜相谢,被孙沔拦住了。孙沔道:「大人莫要谢我,只念蒋家贤昆仲好处吧。若有知情的?,只要三公子说没见过这封书,况大公子为国捐躯,谁还敢说什么?」 凌克让于是又谢允中。允中只是摇头:「这不关小?人的?事?,全是兄长?的?功德……」想想诸人都?无事?,只有自己哥哥没了,禁不住又悲从中来,语声哽咽,泪流满面。孙沔和凌克让又劝慰了一番。 三人来至前厅,凌克让告辞去了。允中道:「大人,明日我打算送兄长?灵柩回金陵去,大人可有什么事?吩咐?」孙沔想了想,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我要给令尊写封书信,烦你带上?。到时我送你出城。」 见允中一身素服,面容憔悴已极,嘱咐道:「公子还要节哀保重,路上?不要太劳累了,到家还要宽慰令尊令堂……你二哥蒋承影我离开太原时见过,他现在石州一切都?好,请两位老人家不必挂念。」 允中忽然得知蒋铭消息,觉得孙沔益发亲近,施礼道:「多谢大人关心。」 却说陆青还在厅上?没走,听见这话便道:「如今战时,路上?乱兵多,盗贼也多,请大人准许陆青相随护送兄长?灵柩同去金陵。」 孙沔眉头一皱道:「这怎么行??」顿了一顿,语气放和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为将者,越是临到大事?,越要镇静。我记得窦连生说,你哥哥是李孟起?挟制了允中,诱他过来的?。既是这么,你更该找李孟起?报仇,与我一起?去攻打寿州才是。」 说着,又皱起?眉来道:「你现下?是军中人,行?动?当?以军令为准,私人恩怨且先放在一边。昨夜你私自入城,我还没与你理论呢!杀了李悃姜蒙方,算是立了大功,现下?将功补过,功过相抵,概不追究了!以后?你要仔细,再不可大胆妄为,否则别怪我无情,必要严惩不贷!」 他这番话虽是斥责,言语里却带着爱护之意。陆青耷拉着脸不吭声。允中在旁低声道:「二哥如今是帐下?军将,怎可自行?来去的?,当?遵从大人命令才是。」 却说二人辞了孙沔出门来,在阶下?站住,相对?无言。因刚下?过雨,空气十分清新,春风和煦,莺啼宛转,院墙边几株海棠开得正盛,满树娇艷的?花朵累累垂垂,烂漫如锦。 不由想起?昨天?这个时候,众人还在城上?城下?对?话,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已是天?地翻覆。两人因心里悲痛,加上?一夜没休息,都?如在梦里一般,身子轻飘飘的?。 允中叫了声:「二哥。」陆青不应,咬咬牙,上?前一步抱了抱他,说:「你回去见到姐姐,就说,我一定亲手杀了李孟起?,给姊夫报仇!」 允中眼里又泛出泪光来,点头道:「二哥也要当?心,保重自己。」说毕辞了陆青,往灵堂厅上?去了。陆青转身往外面来,刚出门厅,就见辛柏生领着一队兵卒走来。 辛柏生拱了拱手,叫道:「二哥哪里去?」陆青道:「奉大人令,要去李贼家中抄检。」辛柏生道:「既是这样,我这里有两个人,也是李家的?,既是二哥奉令查检李府,就交给二哥吧。」 陆青早看见队伍中间押着一男一女,男的?三四十岁,绑缚着胳膊,耷拉着脑袋。女的?只二十岁上?下?,使女打扮,兀自哭哭啼啼。 便问:「是什么人?怎么回事??」 辛柏生笑道:「是李贼家里两个大胆贼奴才,这不是主人家败了,趁乱要逃,把主子都?杀了!被我拿住,来问大人发落。」 原来这两人,女的?是李孚妾室裴迎春身边的?丫头梅香,男的?叫李保,是李府的?内宅管家。昨日李孚一死,裴迎春见大势已去,就和梅香商量,要逃出府去,先在城里寻个地方藏匿,城破后?好去寿州滁州找她儿子李季隆。 谁知这梅香丫头不是个安分的?,平常就和李保有些首尾。有了这件事?,李保就和丫头约好,他先出去找地方,让丫头得空出来,夜里在城南土地庙汇合。当?夜裴迎春收拾了金银细软,与梅香一块出门,门口军卒不放,正遇上?陆青来…… 如此这般,两个女子一路栖栖遑遑,赶到土地庙时,已是半夜。李保看见裴迎春抱着一包金珠宝贝,恶意萌生,便对?丫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论什么主僕之分,等官军进城抄家,她是李孚的?小?老婆,咱们?带着她,岂不是带个祸胎?不如你把包裹骗过来,咱俩趁乱撇下?她走了,好省却累赘。」 梅香起?初害怕不肯,后?被李保威逼利诱,窝盘住了,便来偷拿包裹。却被裴迎春看出端倪,逼问丫头,两厢争嚷起?来,那李保恶性发作,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裴迎春勒死了,抢了金银包裹,逼勒梅香一起?藏过尸首,打算天?亮之后?趁乱逃走。 因城破之后?各处禁严,官兵到处盘查,俩人不敢妄动?,只在土地庙里守着,却被辛柏生巡查时看见了。见二人形迹可疑,喝命拿住,再往庙子里搜检,发现了裴迎春的?尸首。就地审问,那丫头胆小?,一时全招了。因涉及命案,又是李孚家的?人,辛柏生就把他俩带来府衙,询问孙沔如何处置。 陆青听说,想起?昨夜遇见的?两个妇人,就是这件事?了。便道:「大人一直忙到现在,刚才去歇着,又不是紧急事?务,扰他做什么!你先找府衙牢子,下?在牢里看管起?来也罢,回头再报大人不迟。」说毕只顾自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4页 却说允中回到厅上?,见陈昇,韩世峻,窦宪等人都?在。说起?明日回金陵的?事?,韩世峻也要随同一起?去。说道:「现今路上?多有乱兵做耗,你们?人少我不放心。我与蒋公旧相识,也有三十年没见了,如今经此大悲大痛之际,正该去拜望,也好劝慰一下?他老人家。」 对?窦宪说:「我这一去,要在金陵耽搁些日子,也在那边打问灵儿的?行?踪。想来这丫头必要寻陆朴臣的?,你还是跟着朴臣他们?一起?去寿州吧。」 窦宪那时看见师父在蒋钰灵前拜了又拜,老泪纵横,沉痛不已,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又听说这些话,知道其中牵扯旧情,不敢多问。应喏道:「弟子都?知道了,师父还须保重身子。」 正这时,门口有排军来报:「不知哪位是窦少庄主,外面有人找。」 窦宪走出来,望见海棠树旁立着一人,身穿初荷红色锦绣战袍,头上?簪帕挽着乌云,肤白唇红,双眸似水,望着他盈盈含笑,不是别个,却是汤丽娘。 窦宪眼前一亮:「汤娘子!你不是送马兄去金陵了,怎么在这里?」 丽娘含笑答道:「我送大哥走到半路,离城不远了,遇到巡防的?官军,是大哥在溧水的?旧部,都?认得的?,接哥哥一道进城去了。我想这里正是用人之际,就没耽搁,往回赶。刚去见大人,说大人才歇下?了,韩佐说,你们?都?在这里。」 窦宪一直随着众人伤痛,萎靡伤感,乍见丽娘风姿灼灼,宛若春树临风,不觉精神一振,满心欢喜。问她:「你怎赶得这么急!伤好了么?」 丽娘道:「好了,全没妨碍了。」收了笑容:「听说蒋家大哥哥殁了,怎么回事??我刚来到,也没来得及换换衣服,不好过去。怎么城破这么快,你快与我说说。」 窦宪嘆息一声,如此这般,将始末经过都?告诉了。丽娘听说,不由也落下?泪来。稍后?窦宪陪着,找人安排住处。丽娘到房里换了素淡衣服,一同走来祭拜蒋钰。众人都?相见了。 丽娘听说他们?明日就要回程,向允中道:「回去路上?要格外当?心,现在乱了,多有乱兵劫掠的?,许多小?股山贼、盗匪也都?出来抢掠。我们?去金陵路上?遇见过,他见官军不敢对?抗,就跑了,我们?却也不敢追。还是和大人说,带些人马护送才好。」 次日,允中扶灵柩出发,韩世峻,陈昇随同。孙沔派一名?副将带了百十兵卒护送。众人俱各拜别。陆青允中相拥落泪,陆青难过得口不能言,反是允中劝道:「哥不要太过伤心了,我们?在金陵等哥捷报,再来相会?。」孙沔亲自送出城外十余里,方才回来。 第174章 (下) 【李孟起挂孝守孤城】 一众在庐州修整了三日, 孙沔写?了呈报送往汴京,凌克让率各级官吏恢復衙门事务。三天后,孙沔命杜兴带五千人马留下守城并剿周边匪患,自己率领大军往寿州行来。 行至半路接到军报, 说刘潜军现下在州城二十里开外驻扎。孙沔即令加紧赶路, 到营寨后, 问刘潜道:「为什么不?围城?这么着?, 不?是让叛军自由出入,抢掠周边物资为其所用么?」 刘潜被问的满面通红, 惭愧不已。说道:「大人责备的是, 只?是,这李孟起太过兇悍, 实在当不?得。」 原来那日李孟起到来,路上不?知怎么聚集了一千左右人马,进城时不?从薄弱处冲杀,却直奔中军方向而?来。城里梁寅一见,也率兵杀了出来。两股兵马夹击, 没多久把围城的官军撕开口子, 汇合在一处。那李孟起身先士卒, 骁勇无比,直杀得官军败退十余里,方收兵进城。 待到天黑,官兵整顿未稳, 孟起却又率军来偷营, 放了一把大火, 直烧得火光沖天,混战中刘潜也受了伤, 若不?是众将力保,险些被叛军拿住了!官军被打得七零八落,不?得不?退守到外围村镇处,远远瞭望州城,只?等孙沔回来。 孙沔听说如此,急道:「我本以为你围着?寿州,城里不?能往外通消息的,哪料竟是如此!过去?这么多天了,庐州那边情势恐怕已被李孟起知道,怕不?逃走了?须立刻围城!」 于是连夜把寿州城团团围住。次日天明,孙沔让陆青和韩佐随同?,带着?一队兵卒来至城下,喊李孟起对话。 少刻孟起现出城头,孙沔叫道:「李孟起!听闻你是个明智的,庐州现已光復,你父母亲都已殁了,滁州那边现下也在攻城。你两个孤城不?能相顾,能撑住几时?依我说,你快早早降了吧,换得百姓不?受刀兵之苦,也是你的功德一件!」 李孟起昨晚刚接到探报,说李孚与蒋钰同?归于尽,李存忠和姜蒙方等也都死了,余众开城投降。他把蒋钰和允中挟制进城,本来满怀意气,斗志昂扬。乍听这个消息,一时瞠目结舌,却还?有些不?信。直等到清晨,见城下黑压压的军队围城,便知消息是实了,登时心凉了半截。此刻听孙沔说母亲也自尽了,剎那之间胸口如有刀割,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晕倒了,常兴在旁扶住。 孟起定了定神?,一把推开常兴。向城下喝道:「孙沔!你要攻城便攻城,何必啰嗦!为臣死忠,为子死孝!我已经发下誓愿,与寿州城共存亡!」说着?,命军卒递过羽箭,张弓搭箭,一箭直冲着?孙沔射来,陆青韩佐早拦在前?面,将箭镞拨落在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5页 孙沔退了几步,拨马回头,喊道:「李孟起!你不?要是非不?分!你父李孚无端谋反,危害江山社稷,扰民不?安,于理于义不?合,有此下场,不?是理所当然?他是他,你是你,我念你大好男儿,若就此开城投降,答应为你上本陈情。求得朝廷宽宥处置,换你子孙一条生?路,也是对你父在天之灵一些安慰,你看如何?」 李孟起仰面大笑,高声道:「是非不?分?危害江山社稷?我问李大人,是是谁家的是,非是谁家的非?又是谁家江山社稷?自盘古开天闢地,这大好河山就在那里,难道是他赵姓造出来的不?成?姓赵的怎么不?说,这皇帝位子,原是他从孤儿寡妇那里抢来的?」 孙沔道:「世事境迁,我不?与你打这口舌官司!只?望你看在一城百姓分上,开城纳降,免得百姓刀兵之苦,生?灵涂炭!」 孟起冷笑道:「你等做事,千万年一个声口!又来拿百姓做藉口了,当初强霸江南,强取后蜀的时候,怎么不?说百姓生?息,这时却又来装仁义道德!自古来利害相攻,天下皆羿也!什么改朝换代,天命所归,说穿了,大家原都是一样的土匪强盗,不?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罢了!」 孙沔看他油盐不?进,也无语了,向陆青道:「你与他说两句吧。」 陆青乍一见李孟起,便想?起当初宋州相识,凤栖山踏雪落柿,宝华寺重逢……种种情景,心想?自己一直当他是个朋友,不?料却被他害死了蒋钰。悲愤填胸,纵马上前?,往空中一举枪,破口大骂道:「李孟起——,你个奸贼!无耻小人!你还?我哥哥命来!」 李孟起听见这话,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陆青接着?骂道:「李孟起!你若是个好男子,快出城来决战,看我把你碎尸万段!」话音未落,却见孟起转身下城去?了。 陆青还?要再骂,被孙沔止住,收兵回营。暂且不?提。 单说李孟起回到府衙,即刻命人张挂棚幡,设灵挂孝,满城举起哀来。梁寅见他虽不?流泪,却面色沉郁,十分伤痛的模样,劝说道:「兄长不?能过于悲哀,当务之急,须得召集众人,商量个主意才行。」 孟起道:「那些都是一勇之夫,能有什么主意?你先说说吧,现下怎么办?」 梁寅恶狠狠道:「现下唯一的法子,就是把府衙那些做官的提出来,带上城头与孙沔说话,迫他退兵,要不?肯退,就一个一个全把来杀了!」 李孟起阴沉着?脸不?言语,半晌摇头道:「不?论如何,孙沔是不?会退兵的,庐州那边就是用这个法子,已然败了,朝廷早下了狠心,几个文官的命当得什么?」 说到此顿住了,沉默不?语。他费尽心机才把蒋钰和允中骗至庐州,没想?人算不?如天算,恰是蒋钰送了李孚的性命,懊恼无极,如今知道母亲已然殁了,心中便萌生?了破釜沉舟之意。 梁寅道:「那如何是好?难不?成,就这么耗着?么?」 李孟起情知大势已去?,只?不?说破。思?忖着?道:「现下只?能耗着?,要是杀了府衙官吏,更没转圜了。还?是留着?这些人,或者还?有用处。前?些日子滁州军报,王益祥说他们?固守清流关三个月没问题,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孙沔刚到,外头围的铁桶一般,咱们?出不?去?人,等攻城一段时间后,难免松懈,到时候再派人出去?,联络王益祥和三弟,两下唿应,还?有一线生?机。」又嘱咐梁寅:「你盯的严些,现在情势,贺老?将军身子又不?好,我怕底下有小人生?变。」 谁料孙沔却不?攻城,只?是四面围困。众人不?解,陆青更是着?急,问道:「这都好几天了,大人为什么还?不?下令攻城?」私心又想?半夜爬进城里去?,只?看孙沔脸色,也觉太过兇险,没吭声。 刘潜在旁也道:「陆将军说的是,下官也不?明白?大人何意,按说庐州刚刚收復,士气正旺。应该趁此一鼓作气攻城才是!」 孙沔微微一笑,说:「不?然。现在寿州是座孤城,李孟起正在悲痛之际,如果攻城,势必疯狂反攻。这里不?比庐州,城防甚是坚固,又有护城河,一时半会城攻不?下来,我们?反白?白?损失兵将。不?如就这么围着?,时间一长,城里物资渐渐耗竭,人心就会慌乱,人心一乱,定然生?变,到时不?费一兵一将拿下也有可能,何必急在一时,还?是攻心为上!」 于是两下耗着?,也不?交战,也不?谈判。城上城下静悄悄。 这一天濠州来人,送来曾建给陆青的书信。说窦灵儿已在半月前?到了濠州,现在李瑞霖家,同?他婶娘和妻子一块住着?,只?等陆青回去?相见。原来灵儿从凤栖山偷跑出来,怕家人追她回去?,没走官道,一路打问着?向南,便走错了路。初春时节又在路上着?了风寒,生?起病来,越发耽搁了日程。到牛头镇时,陆青早走了,窦宪也已经南下。 灵儿找到李教?头家,李瑞霆认识的,连忙留住了,着?人进城报知曾建。曾建大喜,赶来同?灵儿相见,告诉她陆青和窦宪都去?平叛了,走时嘱咐如此这般,让她就在这里等着?,不?要再去?找他们?。 那曾建是个有心的,怕窦灵儿独自走了,拨了几个土兵在李家伺候,灵儿若出门,就让人随从护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6页 陆青看了信,心中陡然一宽。自从蒋钰没了,他一直笑不?出来,这才露出些笑容来。把信给窦宪看了,说道:「这下我就放心了。」 窦宪也是欢喜,笑道:「我就说一定没事的,二哥总是担心。这下可好了,只?等大获全胜,回去?一起庆贺!」 又过十来天,滁州方向传来捷报。原来滁州城十分坚固,易守难攻,全因州城前?面是两座山,山势极为险峻,两山夹口处设着?一道关,叫做清流关。那日李瑞霖离开寿州,到金陵会同?刘彦辉,俩人一起到扬州,与扬州守备黄海宁汇合,率领万余兵马往滁州来,驻兵在清流关前?。 王益祥带兵在内,只?是坚守。官军叫阵不?出,攻打又施展不?开,一时束手无策。一日,李瑞霖和黄海宁商议,让他只?管在关前?骂战,自己却选了五百精兵,效法当年赵匡胤,登山过涧,趁夜从后进入了关里,把叛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打破关口之后两军混战,王益祥当时战死。 大军一鼓作气,冲到了滁州城下。那李季隆年轻气盛,按捺不?住出城迎敌,李瑞霖率军冲杀,当天就把城门破了。程元启不?肯投降,拔剑自刎而?亡。李季隆逃走不?知去?向,常达为了掩护李季隆,把守山口,身中百十只?箭镞,射得如同?刺猬也似,其状十分惨烈。 落后进城搜检,各人都有下落,只?汤都监的小妾王氏和他十岁的儿子不?知哪里去?了,审问知情的,都说早就不?见了这俩人,有人传说是被王益祥杀害了,也有说藏匿起来的,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众人得知消息,尽皆欢喜。唯独汤丽娘半日没言语。 窦宪明白?丽娘心思?,安慰说:「你别担心,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听说王益祥一直在城外守关,你家小弟毕竟是他亲外甥,不?至于下手害他。要是这会儿找着?了,顶着?附逆的罪名,难免要被朝廷降罪处置,反而?是找不?着?的好。」 丽娘落泪道:「不?管怎么样,总是我们?汤家一点骨血。王益祥这么多年,也算是勤勤恳恳,谁能料到,他存心如此之深!王氏是他嫡亲妹子,竟然当做棋子摆布。现在人不?见了,也不?知以后朝廷如何处分,我父亲的冤情何时能够得雪。」 窦宪劝道:「走一步看一步吧,你现在军中平叛,又立了大功,官家的心也是肉长的,能不?体念么?伯父的冤情一定很?快就能澄清。至于小弟,依我说,你们?家这几年在金陵,王益祥结交朋友也多,说不?定在哪里躲避了。等仗打完回去?找继明哥,央及通判大人,慢慢寻访,一定能找到小兄弟下落。」 丽娘听了这几句,脸色不?悦道:「我与武继明早没关系了,我俩和离都快一年了,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见也不?想?见他,还?求他做什么?我到时求求倪府尹和王知县也罢了。等我家的罪名除了,他们?念在旧识分上,不?会看着?不?管。」 窦宪一怔,他从陆青那里听说,丽娘和武继明闹别扭,暂时分开了。谁知陆青又是从马怀德那里听说的,俩人都不?知道汤武二人离婚的事。讶异问道:「怎么,你俩真的分开了?却是为着?什么?」 丽娘望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不?就是为着?那件事么,你亲眼见了的。不?是你说的?既是选错了人,就分了也没要紧。我回头细想?,你说的是,他既改不?了,我还?这么年轻,难不?成一辈子迁就着?他?那样啾啾唧唧的日子,我也不?耐烦过,就与他分开了。」 窦宪一伸舌头,心道:「那天我随口说的话,本来是看她有轻生?的意思?,说来劝慰的,没想?到真的离了。要是让武继明知道,是我破了他的婚姻,还?不?得与我拼命?」心里这么想?,脸上就讪讪的。 丽娘看出他心思?,想?了一想?,含笑道:「你别多想?,这又跟你没关系。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呢!那天我真的有那心,投湖死了算了,却又自己想?通了,我好好一个人,年纪轻轻,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若死了,他更好风流去?了,只?苦了我父母亲人罢了。现在过去?这么长时间,家里又出来这么大事,原本对他那点牵念之情也都息了,还?提他来做什么!等战事了了,只?指望孙大人念在我杀敌立功份上,呈表为我家申诉冤情。只?要冤情洗清,寻访庶弟就容易了,不?须再找通判的门路。」 窦宪心里仍是不?舒服,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是。」 却说这一日,孙沔再次到城下,找李孟起劝降,告诉他滁州已然收復,现在只?有寿州一座孤城。说道:「你孤立无援,无路可走,这么守下去?又有何益?不?如早些开城降了,官家看在一城百姓面上,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可知。」 那李孟起只?听着?,一语不?发,转身下城去?了。 次日凌晨,天色将明未明,城里出来一队人马,为首梁寅率领,要冲出去?。早被探报发现,喝喊起来。官军拦住厮杀,折了许多人马,梁寅看突围无望,又退回了城中。陆青带兵一直追到护城河边,城上放箭阻住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5章 (上) 【往志难酬慨诺轻】 李孟起听闻滁州已被官军收復。心里不信, 分派梁寅率兵出城,突围出去?往滁州联络王益祥。却被官军阻住截杀,折了许多兵马,后来孟起在城头调派弓箭手接应, 梁寅方才退回城中。回来府衙坐着, 苦无良策, 相对无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7页 到晚天色暗了, 孟起回自己家中来。自去年?秋天搬取家眷到寿州,他?忙于各种事?务, 常在外歇宿。夫妻两个见面也是难得的, 一起吃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故此秦氏一见丈夫回来,便命珊瑚把儿子李湛找来, 又让奶娘抱来小女涵儿给孟起看。 李孟起摸了摸儿子头,又逗弄一会儿女儿,少刻饭菜摆好,一家人坐下来吃饭。秦氏微笑着给丈夫布菜,孟起见她体态安然?, 好像没事?人一样, 便也笑了, 转脸问儿子道:「湛儿,你这几天功课做的怎么?样?」 李湛看了父亲一眼,摇摇头没言语。秦氏代儿子答道:「先生?自那日?回去?,还没过来呢。」 孟起才想起全家热孝之中, 「哦」了一声, 没说什么?。忽听李湛说道:「爹爹!湛儿要?跟常兴学武艺, 长大了,好给祖父报仇!」 孟起心里一颤, 禁不住放下了筷子。默然?片刻,伸手抚了抚儿子脸颊,微笑道:「好孩子,你只管好好念书就行了,别的事?爹爹会安排的,不用你管。」 湛儿看了父亲一眼,抿着嘴不做声。孟起又道:「吃饭吧。现在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吃饭!」 吃毕了饭,孩子们去?了。屋里只剩下夫妻两个。孟起问:「湛儿说的话,是你教?他?的么??」 秦氏淡淡一笑:「不是。我没教?过他?这些,孩子大了,他?在老爷身边带大,祖孙俩感情深厚,你看哭的眼睛恁红红的,这两日?才好些了。」 孟起不语,嘆了口气道:「以后,还是不要?跟他?说这些了。」 秦氏望着丈夫,欲言又止。轻声问:「现在外面情形如何??是不是……已是山穷水尽了?」 孟起看了看妻子,没言语。秦氏又是淡淡一笑,轻轻抿了抿嘴唇,忽然?眼中落下泪来,含泪笑了一笑,说:「没关系,人活一世,终有一死,母亲如今已经解脱了,我也很想她,想见她了。」 李孟起心中一痛,过来拥住妻子,道:「你不要?难过。现下突围,还有一线生?机。只是,到时忙乱,顾此失彼,我怕没法子带你一起走,如何?是好?」 秦氏听说,顿了一下,忽然?抬手擦干眼角泪水,正视着丈夫坚定说道:「哥!要?是你能逃出去?,就早日?出去?吧,出去?以后好好活着,另外成家生?子,千万不要?以我为?念!」 孟起听她叫出从前小时的称唿,愈发难过,眼底就泛上泪来,一时哽住不能言语。秦氏依偎在他?怀中,又道:「你不要?难过,我死不足惜,只是,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眼泪止不住纷纷落下来。 李孟起把泪水压了下去?,柔声道:「慕儿,你别往窄处想,还有些时日?,让我想想办法,会有法子的。」秦氏忙收了泪,道:「我知道……」 孟起嘴上这么?说,其?实也是无奈,只是严守城门,思谋突围之策。不想没过几天,军中有个副将叫做牛二的,原在寿州团练军里,曾因犯了军法要?处死,李存忠看他?一身本领,求情作保,收在了麾下。如今看李存忠走了,贺思文又不管事?,这牛二便命手下人趁夜往城外偷偷射箭书,打算里应外合献城投降。却被城头守将发觉了,人证俱获,拿住一盘查,拔萝蔔带泥,攀扯出一众四五十人。 报知了李孟起。孟起大怒,命将诸人绑在城门内广场上,全部斩杀!召集众将观看,说道:「如今情势危困,谁人有偷生?之念,我不恼他?!但我李孟起平生?最恨是背恩忘义?、卖主?求荣之辈!再有哪个效法,这便是榜样!」一时杀得尸横满街,血流遍地?,偌大场上黑压压站着兵士,寂无人声,只听得春风吹着旗帜猎猎作响。 孟起回到府衙,命人召集亲信副将二十几人,梁寅和贺思文也来了,都在厅上坐着。孟起道:「大家说说,如今这样,官军战又不战,咱们是突围,还是誓死守城,或是你们愿意降了?今日?畅所欲言,大伙儿都说句实话。不管说什么?,我今日?概不追究!」 在座这些人,有的是跟着李孟起从庐州过来的,也有本城贺思文的旧部。也有几个是从牢城营召集来有本事?的配军,还有两个是江湖逃亡遇赦不免的死囚,都是些面冷心硬,咬钉嚼铁的汉子,死心塌地?跟着造反的。当下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内中一个便道:「事?已至此,我等就是降了,也是难逃一死。如今只听大公子吩咐便了!」 孟起看向贺思文:「贺大人怎么?说?」 贺思文这两天病好的差不多了,笑道:「我受老大人知遇之恩,早就说以死报效,现如今他?老人家先走了一步,有什么?安排,大公子请说吧。」 梁寅道:「现下这般,终有一日?城里物料耗尽,城破是迟早的事?,只有想法子突围出去?,才有活路。」 孟起沉吟良久,说道:「我也是这么?想,就是看弟兄们意思,你们都是我信得过的。如今生?死在前,愿意的,同我突围出去?,不愿意的,且留在城里受降便了。」 一时议论纷纷,内中有人高声说道:「当初起事?,大伙歃血为?盟,都是好汉,不是没有始终的小人。闹出这样大事?,惊动天下,就降了也是个死,反死的没志气!大公子说怎么?办,我等生?死追随!」 众人齐声附和。李孟起听得热血沸腾,眼底发潮,走到中间地?上,说道:「蒙诸君厚爱有加。有此一句,我李孟起这辈子便是值了!诸位请受我一拜。」说毕拜倒在地?,众人慌的起身,顶头还礼,纷纷跪了一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8页 落后决议,就在后日?突围。李孟起带一队两千人马从东出城,贺思文与梁寅带另一队五千人,从西门出城。孟起道:「我先带人冲出去?,吸引多些兵力,你们二人稍迟些,咱们冲出一个算一个。」 因东面是孙沔和陆青围着的,西面却是刘潜和两个副将,兵力相对弱些。贺思文知道这是李孟起有意维护他?,想要?反驳,又想自己有心无力,只得默认了。 梁寅问:「冲出去?以后怎么?办,往哪里投奔?」 孟起道:「往南走,避开?重镇,只去?小的县城暂时歇脚。路上几处山,前几年?与山上匪众也有联络的,也可驻扎一时。冯世雄从庐州出去?,也带着一队人马,沿途也有失散的军兵,到时只能看情势行事?了,大伙汇合了,再做道理。」 当下分派完毕。孟起一个亲随副将说道:「大公子走了,留下家眷怎么?处?不如我们把小舍人带上,合力拼死护送出去?。」 李孟起想了想,摇头道:「万马军中,带个孩子如何?厮杀?还是不必了,人各有命,听天由命吧!」 却说孟起回到家中,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多时。落后打开?门,找秦氏进来坐下,面色凝重,把要?突围出城的事?向她说了。道:「我打算让常兴把湛儿带着,先在城里找地?方避一避,等城破了,再想法子出去?。」 秦氏一听不及说话,便要?去?找儿子。孟起拦道:「且慢,这时不用叫他?。我先吩咐了常兴,到晚上他?来悄悄把儿子带出去?,好避人耳目。你只给儿子准备随身衣服就行了!」 不一时常兴来到,径来书房拜见。孟起让他?坐,常兴不敢坐:「大爷有什么?事?尽请吩咐。」 孟起默然?了一会儿,道:「明?日?我要?带人突围,你就不要?一起去?了,留在城里受降,只充作普通百姓,孙沔不会滥杀无辜的。想法子避过这一阵,等事?情平息,自己想法子,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吧!」 常兴怔了一怔,跪下道:「大少爷!常兴自小在李家养大,后来一直跟着您,这么?些年?不曾做差了什么?事?,现如今紧要?关头,大爷为?何?不带着小人?小人不会说,小人只是一心跟着大爷,便是死,也要?和大爷在一处。」 李孟起上前,双手扶起常兴,动容道:「常兴,你的心思我知道了!如今我穷途末路,你还是如此忠心,我多谢你!本来我想过,诸事?顺遂,就给你成个家,像常发那样,娶妻生?子,也让你享受一回天伦之乐,不成想,到现在这地?步,都说不得了!」 常兴道:「常兴并没想那么?多,只要?和大爷同生?共死,便是常兴的福分。明?日?突围,小人一定护您平安出城去?!」 孟起摇头:「不!你听我说,我现下不要?你死,只要?你活!只是,我要?你活着做的事?,比死要?难上千百倍,你可愿意么??」 常兴又一怔,随即说道:「大爷何?须如此说?常兴性命都是李家的,什么?事?大爷只管吩咐,常兴宁死不辱使命!」 孟起道:「好!我要?你把湛儿带走,先躲起来,等城破之后,护他?出城。把他?带到宋州表姑娘那里。」 从案上拿过一封信来:「这是我写给表姑娘的,你收好了。」顿了一下,沉声道:「我怕连累她,这封信没写抬头姓字,你要?亲手交给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在旁人手里。找她时,也要?悄声,不要?惹人耳目,你知道么??」 常兴应道:「小人明?白。大爷放心,只要?小人命在,绝不会把信落在旁人手里。」 孟起点头,接着道:「今晚戌时,你悄悄过来,带湛儿走,你们先藏在城南地?藏庵后屋密室里,就是上次我带你去?过的那地?方……官军进城不见我家人,必然?各处搜查。你两个只扮作平人,在那里躲几天,然?后想法子出城,到了宋州,一切都听姑娘安排。万一……万一途中出了意外,湛儿保不住了,你就自己逃命去?吧!」 常兴听主?人託付后事?,知道此刻便是永诀了,将书信放在怀中。跪下行礼,说道:「大爷放心,常兴一定把小主?人安全送到,回来再寻大爷。若是,若是寻不见,小人余生?守护小主?人长大成人。万一小主?人有甚闪失,常兴决不苟活于世,即刻以死谢罪!」 孟起听这番话掷地?有声,不由得涌上泪来,欲要?说什么?,张了张嘴没说出来。平復一下道:「你先去?准备吧,晚些再来,记着保密,此事?不可让一人知道。」常兴磕了个头:「小人明?白!」应命去?了。 待他?出去?,秦氏从櫊子后转出来,说道:「常兴忠心,武艺又高强,一定能把湛儿平安送出去?的。」少顷望着丈夫问:「那涵儿呢,怎么?办?」 孟起轻轻嘆了口气:「涵儿太小,常兴武功虽高,带个孩子总是不便。能送一个出去?已是万幸,要?是两个都带着,就只怕……一个也出不去?了。」 秦氏无语,苦涩一笑:「如今我只恨,没早些给你多生?几个孩子,留下来,也好延续你的志向。」 李孟起摇了摇头,也笑了一下,道:「人生?一世,就想这一世的事?也够了,何?必还想那么?多。我这一生?,只为?遵从父命,虽是我不悔,其?实却是不值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9页 望着妻子说:「慕儿,你这么?多年?扶持我,为?我生?儿育女,我李孟起……实是对不住你。跟着我,没让你过上一天光鲜日?子。」 秦氏心中一阵感伤,上前抓住丈夫手臂,哽咽说不出话来。 孟起抚了抚她,走去?桌案旁,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书子来,递给她道:「贺守备与我说了,他?家有个老乳母,为?人十分忠信。今夜亥时,她儿子媳妇过来,你带上珊瑚,这丫头是母亲带大的,信得过,你俩带上奶娘和涵儿,去?她儿子家隐藏几日?。待城破之后,寻机会,去?庐州城外普化寺找干澄法师,他?会想办法,让你们出去?见我的朋友,保你母子后半世衣食无忧。湛儿交给云贞我是放心的,你不要?再找他?了。今后隐姓埋名,只要?随分度日?就好。这封书子,是我出具的和离文书,以后……以后你遇到合适好男子,便可另嫁他?人。」 秦氏眼泪扑簌簌滚将下来:「你就这么?狠心,从此决绝了么??」 孟起抬手给妻子拭泪:「不是我狠心,有了这封书,即便在城里被人找到,也能保你性命,涵儿又是个女儿,想来,那孙沔不至赶尽杀绝。」 秦氏接过书子,又问:「哥,你与我说实话,你真?的会突围出去?吗?」 孟起不语,望着妻子多时,方说道:「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呢,自然?是要?逃出去?的。只是……只是如今重兵压城,诸事?难料。就算逃出去?,也要?躲躲藏藏,不知你我二人,何?时才能相见……」 秦氏含泪笑了,望着他?说:「我的哥哥,你我十年?兄妹,十年?夫妻,到今天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么??」将书信取出来,展开?看了看,一笑扯做两半,往橱里取出火折来,把字纸烧了。道:「是生?是死,你我夫妻一体。不论你去?到哪里,即便我死了,魂魄也随你去?。要?这东西做什么??」 李孟起道:「慕儿……」还要?说什么?,秦氏拦住道:「你不必再劝我了。你也说过,活着比死艰难的多。你只须答应我,若是出城去?了,好好活着。不要?以我为?念。」 孟起到此时纵是铁石心肠,也不由得两泪交流,抱住妻子道:「慕儿,是我对不住你,咱俩成亲时,我答应过护你一世周全,如今……却是我食言了!」 秦氏温柔一笑,给丈夫拭去?泪水:「你不要?说这话,若我没来李家,那年?案子事?发,也就完结了。能与你共度此生?,得你疼惜,是我秦慕南今生?之幸,要?有来世,我还愿和你做夫妻……」 …… 第176章 (下) 【彩云易散琉璃脆】 却说这?日凌晨时分, 东面城门大开,李孟起带几员亲信副将,率一队兵马沖了出来。陆青、辛柏生等人率官军拦住厮杀,因突围叛军十分勇勐, 孙沔在后指挥, 命两边兵力都往东边集中而来, 正混战时, 西面城门忽然也开了,大队兵马潮水般涌出来。 李孟起又是身先士卒, 烈马长枪, 杀出一条血路,陆青迎住拼杀, 没过几个回合,孟起拨马却往回来,不由分说,见人就刺,如入无人之?境, 杀得官军一时退避, 趁这?当?口, 两个员副将带着半数兵卒冲出重围,往西南方?向去了。 李孟起却又追着陆青杀过来,只拦着不教他?追赶。陆青大怒,迎住会战, 孟起却又拨马而走……如此几次三番, 直杀得天昏地暗, 日月无光。到最后叛军死的死,逃的逃, 几不可见,只剩下李孟起身处重?重?包围,仍是奋力拼杀,毫无惧色。 正战的紧急,忽听一声马嘶,孟起座下战马被□□砍中?,倒了,孟起摔在马下。众人见如此一哄而上?,不想孟起一跃而起,早弃了长枪,拔出随身青釭宝剑来,使出缤纷剑法,那剑锋利无比,不论肉身还是兵甲,沾着就碎,触着便分,登时只见枪甲碎裂,血肉横飞。 官军围着拼杀,混战中?孟起腿部?受了一击,踉跄一下,且战且走,直走到护城河边。众人畏惧他?宝剑锋利,都不敢近前,只在一旁环伺,李孟起稍往前一动作,众人就随着往后退一步。一时竟僵住了。 只听有人喊道:「弓箭手在哪里!」众兵卒闻言向后退却,便有弓箭手上?前来,排成?环状,张弓搭箭。 陆青喝道:「且慢!」打马走上?前来。见李孟起双手持着剑,身上?战袍已经鲜血染红,面无表情,也无丝毫绝望气馁之?色。一个人站在那里,仍是高大雄壮,威风凛凛。 此刻太阳刚刚升起,青釭剑反射日光,把陆青眼睛晃了一下,不由得眨了两眨。他?本来满腔愤恨,一心要杀李孟起的,这?时却不知怎么,心中?生出一股敬佩不忍之?意来,说道:「李孟起!你已无路可退,降了吧!」 却见孟起脸上?泛起一丝淡淡微笑?,一反手,凛然将剑搭在肩上?,横在了颈旁。陆青一惊,刚想喝止,话还未及出口,就见孟起手中?青釭剑只轻轻一割,一腔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众人虽离着不近,也都不由轰然向后退去…… 稍后大军进城,直奔府衙。放出拘押众官吏,各处派兵查控。不一时,刘潜带着杜兴也到了。报说西面城门战事也已结束,清点?战场,叛军走了三千余兵马,梁寅中?箭阵亡,老将贺思文不知去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0页 孙沔听闻死伤人数,心内唏嘘,半晌无语。正欲分派人事,只见兵卒来报,说城中?火起,正是李孟起家。烈焰熊熊,旁人无法近前。因火势太过勐烈,救火的只好把两边相连的院墙推倒,以求隔断火情。拿来街坊邻里讯问?,说早晨就烧起来了,也没看见李家有人出来…… 孙沔同众人都走出来看,远远望见火光沖天,浓烟滚滚,闻到燃烧的气味,俱都感慨不已。陆青心里不知什?么滋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下城里各处搜检,与进庐州时候一样。陆青把青釭剑收了,却没了剑鞘,着人在战场上?遍寻,到晚间才找到。收好了剑,向孙沔道:「这?口剑是姊夫的,现在平叛结束,末将要去金陵看望姐姐,正好把剑送去,请大人允准。」 孙沔自从见到陆青,就十分喜爱他?,一心想要提拔他?做官,带他?去汴京请功,听说要走,皱眉道:「不行!我呈报还没写,如今乱军到处都是,平叛怎么就结束了?你得和我一起,还有重?要事须得你做!」 陆青无奈,耷拉着脸不高兴。孙沔道:「你不是有窦朋友在这?里么,他?与蒋家公子也都认识,请他?跑一趟何妨,又不是什?么大事,何须非得自己去。」 正说着,汤丽娘到了。原来她要回金陵等待京中?消息,孙沔给倪府尹写了封信,请他?关照丽娘,丽娘是来取信的。孙沔便道:「要不,就请汤娘子把剑给蒋府送去吧,她正好顺路。」 陆青看了看丽娘,没言语。丽娘为难道:「大人,我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况且,蒋府上?人我也不熟悉,这?么要紧的物件,我送去怕不合适。」 又对陆青道:「陆将军,并不是我不愿效力,如今我家的事还没了清,我在金陵也要瞒人耳目,实在不方?便到处露面……」 陆青闻听忙道:「我知道了,我找窦兄弟说去。」 回头找窦宪说了:「你帮我送去,我也放心。不然汤娘子还要转交给大尹,我不愿意经手太多人。刚好你在那里会同师父,日后咱们都在濠州汇合,孙大人意思是要带我去汴京,到时大伙同路,你们和灵儿正好一起回凤栖山。」 窦宪一口应承。回到住处,当?晚收拾东西,陆青把青釭剑送来,说:「明天你和汤娘子一同启程,路上?也好相互照应。」 窦宪自从那天丽娘说了离婚的事,想起自己曾劝过她,觉得似乎做差了事,心里不自在,便有些?疏远丽娘的意思,便踌躇道:「她和武继明已经和离了,我再和她一块去,让武继明知道,把我看作什?么人了?好像有些?不妥……」 陆青奇道:「这?不好了么?要是他?俩没离,你和她一起赶路,怕人说闲话也是真的,现下已经分了,她和武继明全不相干,又有什?么不妥?」 窦宪想了想,笑?了:「二?哥说的是。那明早我去找她。」 次日打包了行李,欢欢喜喜来找丽娘,不想丽娘已在一个时辰前走了。 原来丽娘这?边,对窦宪已是暗生情愫。越是喜欢他?,越容易往不好的地方?想,看他?忽然不像以前那么有说有笑?了,心道:「莫不他?嫌弃我嫁过人,不是女孩儿身了?」 丽娘是内心骄傲的人,这?么一想,不但不来主动亲近窦宪,反倒越发离他?远了。知道窦宪也要去金陵,怕遇见了尴尬,故意早早走了。当?下窦宪追赶上?去,不提。 却说孙沔率部?在寿州修整了数日,安排好各样事情,班师回朝,往濠州方?向而来。大军在后缓缓而行,陆青率领一千人马打前站,提前了两日出发。 此时已是四月,天气热了,草木繁茂,只是因战事误了春耕,沿途田地都荒着,百姓惶惶。这?日早上?过了淮河。陆青在船上?观望两岸,想起来时花还没开,如今已是谢了。又想起那天遇见二?嘎子,俩人嘻嘻哈哈,拍肩搭背。当?时自己满怀壮志豪情,一心要打胜仗,好出人头地,建功立业…… 黯然自思道:「二?嘎子这?时想必还在船上?,照常过他?的日子,可是我姊夫却没了,还有李存忠、李孟起、施亮,成?千上?万的兵卒,也都没了…」这?么想着,只觉心里空荡荡,三个月时光宛如作了一场大梦。 过了河,走没多远,看见前方?路边几个兵卒,内中?有个骑马的将官,转头看见陆青,笑?着招唿跃马奔来,正是曾建。 二?人下马相见,十分欢喜。曾建笑?道:「恭贺陆将军凯旋!」陆青勉强一笑?,问?:「你怎么在这?里?」曾建道:「乱兵跑的到处都是,我这?几日奉了李将军,哦,就是教头哥哥的命令,沿途巡查。」又问?:「窦姑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么?」 陆青吃了一惊:「灵儿不是在濠州么?」 曾建听这?一句,脸色也变了:「我也是昨天接到李瑞霆的消息,说窦姑娘等得焦躁,几天前把陪护的土兵甩开,跑来找你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见着她了。」 陆青顿时急了:「我没见她啊!」 两个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忽听兵卒道:「那边有人来。」转头看去,路旁一个农家院子出来一个妇人,拉着个五六岁的小童儿。到跟前拜倒在地,孩子好像吓傻了,苶呆呆的。妇人哭道:「军爷,军爷救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1页 曾建道:「怎么了?你是谁?」 妇人哭泣道:「军爷,小妇人是寿州附近乡民,为了避乱,到这?边来,现听说不打仗了,和丈夫领着孩儿回家去。路上?看见乱兵,就在那边空屋里躲避。不想夜里来了三个贼,用?迷香把俺们都迷的脚软,进来抢劫财物。孩子爹与他?争执,被贼杀死,又来杀害我和孩儿。不想隔壁屋里出来一个小娘子,救下我孩儿,与贼争斗起来,小娘子恁地厉害,杀倒了一个,又把另一个伤了,两个贼就跑了,可是小娘子也中?了刀……我们娘俩躲了半日不敢出来,看见军爷才敢出来……」 曾建一边听着,一颗心吊起来,只觉浑身发紧,转头再看陆青,只见他?脸色铁青,两只眼睛瞪着,满是恐惧之?色。抬脚往那院子走去。 曾建叫声:「二?哥!」去拉他?臂膊,被陆青一把甩开,继续往前走,曾建抢上?两步,回身拦住道:「二?哥莫急,我去看看!」陆青一抬双手,就把曾建撂倒在地上?,一语不发大步走去。曾建爬起来,从后追着跑来。 二?人进了院,走到屋里,就见门口地上?一个身穿短褐的汉子倒在那里,胸上?插着一把刀,已是死了。里间门口还有一个穿灰布衫农人模样的,也已没了气息。 再往那边看,靠墙坐着一个女子,背着脸,身下汪着血迹已然凝固。她身上?衫子是鹅黄色的……陆青就像被鬼牵引着的人,一步一步走过去,蹲下身,将手去扳转过脸儿来,只见灵儿口目紧闭…… 陆青像是突然被雷击中?,面如死灰,泥塑木雕般怔了片刻,倒退两步,「嘭」的一声箕坐于地。 数日后,窦宪同韩世峻从金陵赶来,二?人将灵儿遗体带回凤栖山安葬。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7章 (上) 【闲絮语攀枝尝初夏】 石州地?处西北边陲, 虽过了立夏,天?气仍十分凉爽,到了晚间还有寒凉之意。 平日蒋铭在衙门理事,云贞在药铺接诊, 各自忙碌。蒋铭每日都来任记看望云贞, 实在忙得脱不开身, 也让李劲来致问候。云贞隔些时日也去府衙, 却不常去。俩人有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总在蒋铭这边才得亲热。那蒋承影年轻小伙, 正?是情如烈火的?年纪, 好容易得了,恨不能时刻在一处卿卿我我, 耳鬓厮磨,几次三番缠磨央告,想让云贞搬去府衙居住,然云贞不肯,也只好由她?。 这一日, 蒋铭同?李劲走来任记药铺。望见门前榆树都结了榆荚, 满树黄翠悦目, 欣欣向荣,傅家?小厮正?在树上采榆钱,桂枝提着篮子仰面观望。一眼看见俩人来,笑了, 向着蒋铭福了一福, 笑说:「姑娘在屋里, 有人来瞧病了!」 李劲对着桂枝一笑:「我也上去玩玩!」捲起衣襟,三下两下攀爬到树上, 折了几枝榆荚扔下来:「接着!」桂枝接在手里。 蒋铭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举步进屋。见一个老妇人坐在那里,旁边站个半大小子。云贞正?给老妇诊脉。蒋铭与傅伙计打?个招唿,就走?入后面去了。 这边云贞看诊多时,开方拿药,那祖孙俩去了。云贞洗了手走?来厅上,却见无人,往药房寻找,蒋铭正?在那里检看药材。笑道:「你怎么在这儿,不去厅上吃茶?」 蒋铭向她?身后瞥了一眼,笑说:「不吃茶了,我来学着认一认药。刚才正?寻思呢,有个现成的?大师在旁边,何不就跟你学学医!学成了,也是一门衣饭本事,以后也好给你做帮手。」 云贞抿嘴笑了:「你这么大身份给我做帮手,我可受不起!」 蒋铭收了笑,认真地?说:「我说真的?呢!上次大哥来,说兵法医术同?出一源,都是出自道家?,让我有空多读一读道家?的?法典。那天?我听你说,医家?讲究病宜速治、迟则生变,回想,这与兵法里兵贵神速、机不可失正?相?合,医家?说开门逐盗、给邪出路,和兵法里围师遗阙也是一个道理,果然处处相?通,所以想跟你学学,艺不压身,闲着也是闲着。」 自从惊蛰那晚过后,但凡只有俩人时,蒋铭总要?不失时机过来亲近,这等正?经八百倒是难得的?。云贞笑说:「这有什么难的??千举万变,其道一也。世?间?万物都是万变不离其宗,无非天?人罢了。俗话说,秀才学医笼中?捉鸡。你读过内经,首先医理容易明白,回头再读一读伤寒、本草,可知用药就像用兵一样,难得你知兵法,学医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蒋铭道:「既是老师都这么说了,我今日就行了拜师之礼吧。」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来扶云贞坐在椅上,作势就要?行礼。 云贞忙起身闪开,笑嗔道:「你又来!师道尊严,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可想好了,要?真拜师,我这个老师可是十分严厉的?!」 蒋铭顿住一会儿,赧笑道:「那还是算了吧,你说的?我有点儿怕。还是跟在你旁边,偷学几招就好了。」 一边笑着,顺势过来搂抱住了…云贞有些难为?情,低声道:「咱们?出去说话吧,在这里待着,熏得你一身药气。」 蒋铭不肯:「那怕什么,草药之香,其实比花香还要?雅呢。」低声道:「还是在这里好,就咱们?两个,说说话。」 云贞含笑不语,挣脱开了,道:「你要?不嫌药气,就帮我干点活儿,昨日收了一大包柴胡,不知怎么,底下夹杂了许多白朮和知母,要?仔细挑拣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2页 蒋铭面上带笑,想了想:「好吧,刚才还说拜师,我今天?就乖一点,听老师一回。」 于是俩人坐在桌子旁捡药材。蒋铭问:「最?近太公可有信来么?」云贞应道:「有。送到了太原,前日任掌柜拿回来的?,信里说一切如常,都好。」又问:「金陵那边呢,还没来信么?」 蒋铭「嗯」了一声,却说:「来信了,也没什么要?紧事。」 低着头干活,转话题道:「这些细緻活儿,还得是三弟在行。你不知道,他在家?惯常会琢磨这些事,从春到秋,整日同?着那些丫头们?,兴头头的?,採花摘叶,蒸蒸晒晒,做花露,淘澄胭脂膏子,还把果壳烤干了,加香料研磨,做鎏金小篆香。怕我爹知道了说他,就悄悄儿的?……那些丫头们?,乐得跟他一起淘气,行动说话没上没下,不成个体?统!」 云贞微笑道:「允中?心细,动手能力又强,他这性子倒是合我外公的?喜欢。你也不要?看低了做香篆花露,这些细巧事坐起来很不容易,也都是格物的?道理。」 蒋铭哼笑了一声,拿起一块药材说:「你这个才是格物,他那算什么格物?我看,是玩物丧志还差不多!」 云贞含嗔看了他一眼:「深究物理,物格而后知至,怎么就不是格物了?你就是看低他,怪不得伯母说你做哥哥欺负他,说的?一点没错…」 蒋铭望着她?,忽然语塞。云贞奇道:「你今天?怎么了?」蒋铭讪讪笑道:「没什么。」放下手上的?药材,过来坐在云贞身旁,拉过她?手来相?扣。往她?额上亲吻一下,轻声道:「贞儿」。 云贞怕他情动上来,又要?生事,便道:「咱们?还是出去坐吧,你吃杯茶。」被蒋铭拉住:「别,我有正?经话说呢!」云贞笑道:「既是正?经话,咱们?就规规矩矩坐着,你说吧。」 蒋铭道:「我是想…你一个女孩子,那么小就出来行走?,独自应对世?事,太不容易了。以后咱们?在一处,我一定好好待你,让你过安稳快活的?日子。」 云贞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祖父舅舅,还有姨母一家?,都是亲人,世?上像我有这么多人疼爱的?也不多。要?说出来行走?,你不知,我倒是愿意出来做事的?。每常给人医好了病,我心里也欢喜。要?是让我整天?在家?闲着,反倒还不习惯了。」将手回握蒋铭,轻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很好的?。」 却见他面色沉吟,愈发?疑惑:「你今儿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家?里来信说什么了?」 蒋铭故作轻松:「也没说什么,就是有个消息,你看了不要?着急。」一边说着,从身上取出两封书札来。一封家?信,一封是京报邸抄。 邸抄上是李孚起兵叛乱的?消息,朝廷为?安全起见,内地?叛乱的?消息通常要?隐瞒边关,这会儿传过来,还是少数人知道。 家?信是允中?写的?,告诉汤都监的?守御军参与了叛乱,欲占金陵不成,往滁州去了。目前金陵城防甚严,一切平安,让哥哥放心,云云。 云贞把两页书字都看了,心沉了下来。蒋铭道:「写信日期是二月初,过去快两个月了,也不知现在情形怎样。两个月,该发?生的?想必都发?生了。你不要?担心,人各有志,旁人又有什么法子。」 云贞:「我知道。只是,」咬了咬唇:「姑丈和表哥,他们?男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心痛姑母和表嫂,她?们?只想好生过日子,必定不愿这样,可是她?们?做不了主,又有什么办法……」 蒋铭伸手臂拥住她?,安慰说:「是啊,拦不住的?事,就是命,谁也管不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咱们?就别多想了,等消息吧。」 云贞默然半晌,嗯了一声:「无能为?力,也只能如此,」想起姑母,两眼湿润:「怪不得听老人说,一旦战乱,就是泥沙俱下,玉石皆焚。强势的?人争抢权力,怎么样也罢了,最?难过是许多无辜不相?干的?人遭连累,任是多好的?人,多珍稀的?物件,裹挟其中?,不免随之灰飞烟灭,岂不令人嘆息?姑母与世?无争,可是如今,竟然存亡未卜……当年我父亲又何尝不是?平白就被一纸书字连累,继母和小弟至今还在岭南,也不知怎么样了,云家?何其无辜,竟到这个地?步……」心里一酸,竟落下泪来。 蒋铭极少见她?如此,暗自嘆息,拿出帕子给她?拭泪。云贞平静下来,忽问:「承影,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咱们?路过东岭山,在宝华寺后院遇见的?那位大师父?」 蒋铭凝神回想:「是那位法号叫做觉空的?老师父么?我记得,那天?还遇见一个叫李存忠的?,陆青的?朋友,他说老和尚是他的?长辈。」 云贞:「就是他。上次我去庐州,在姑丈家?又见到他了。原来他和我云家?的?祖父,都是南唐时同?殿为?臣的?,两个人是相?知好友。姑丈引见,老人家?听说了我的?出身,专和我说了半日的?话,回忆从前旧事。现在想起,这位大师父应该知道姑丈他们?所谋之事,但不知什么缘故,他与姑丈之间?似乎又有争执。老人家?后来……过世?了,我答应过表哥不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如今到此地?步,告诉你也无妨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3页 就把那时在庐州陪伴姑母,在普化寺遇见李季隆找觉空,后来受命给觉空诊病,觉空都说了什么什么,以及姜蒙方在药里做手脚,被自己发?觉,到最?后觉空坐化等情形都一一告诉了蒋铭。 蒋铭一边听着,忽然心里隐隐不安。待她?说完,又问了一些细节。道:「他和你讲了这么多往事,其间?有没有提到秦助这个人?」 云贞仔细回想,少顷摇头:「秦助我知道的?。我家?就是牵连他的?案子,但觉空师父不曾说过他,也没提到这个名字。」 蒋铭「哦」了一声,又把允中?的?信展开瞧了瞧,思忖着说:「那天?咱们?在东岭山宝华寺,好像是觉空劝李存忠不要?做什么事,李存忠不肯,现在想来,就是反叛这件事了。李存忠又是和李季隆一起去的?,这信里说,叛乱是从滁州开始,然后是庐州寿州,与金陵汤秉焕也有关联。可见涉及人非常之多,想必这些都是同?伙,谋划了好久了……」 越想越是忐忑,问云贞:「你还记得不,咱们?在凤栖山那次,李孟起…李大哥是主动要?送辽使萧崇敬回去的??」 云贞想了想:「是,我记得,那个王知寨,本来是想请姨丈派人去护送辽使,被姨丈拒绝了,赶上表哥要?往北去会朋友,就答应他顺路护送辽使。这,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她?从未在这些事上用心,也不知道辽使萧崇敬遇害了,上次听窦宪说王绍英被杀,过耳也就罢了,没放在心上,更没把这些事情联繫在一起。 蒋铭却是事中?人,闻言一阵心惊肉跳,嘴上却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那时咱们?和李大哥一起,围炉饮酒,踏雪落柿,述说个人志趣,何等快活,怎么也想不到今日……」把话题岔过去了。 二人又说了会话,出来到厅上,就到吃饭时候了。傅嫂子煮了榆荚黍米粥,气味清香,十分可口。吃完饭,蒋铭又盘桓一会儿,与李劲回住处。 才进门,王四春报说,陈智勇刚来过,送了几尾鱼来。 李劲笑道:「前日军中?休沐,他说去钓鱼,喊我一块去,我没去。看这是回来了,收穫不小。」又道:「这人不错,诚恳和气,虑事周全,倒是个可交的?。」 蒋铭随口道:「嗯,你俩性情倒是相?似,他比你还谨慎些……」看李劲要?走?,叫住:「你来一下,我有事说。」 进屋未及开言,兵士又报说董新民来了。蒋铭忙命请进来。原来董新民是来还书的?。并送了两屉榆荚糕饼,两尾糖醋蒸鱼。 笑说道:「家?里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年一次,尝个鲜,不知大人口味习惯不。」 蒋铭笑道:「就看您先生会过日子,别的?不说,吃食物最?齐全,蒸酥、果馅饼,都是南边的?,难为?家?里嫂子这等手巧,什么都会做。」 新民不好意思道:「我岳父一家?是从常州过来的?,所以房下会做很多南边的?吃食…」说了一会话,末了借了一册《汉书》走?了。 蒋铭这才和李劲坐下来,说起那年凤栖山上发?生的?事。蒋铭道:「李孟起原来是南唐的?后人,怪不得酒席上说那些阴阳怪气的?话。那时他主动送萧崇敬往北回辽,说是到大名府分手,结果萧崇敬一过大名府就被人杀了,谁杀的??现在看来,倒是李孟起的?嫌疑最?大!后来王绍英也被杀了,兇手在墙壁上留字,说是给秦仲怀报仇,这么一捋,这些人和事都是一条线上的?!」 李劲道:「别的?我不知道,听说王绍英是死在武艺高强人手里,难不成也是李孟起派人做的??」 蒋铭道:「极可能是。那时他跟着萧崇敬一行走?了,所以不知秦仲怀其实是……」话说到此顿住,想到当时李孟起就在身边,对自己众人行踪瞭然在目,顿觉一阵不寒而慄。 李劲也觉后怕。却安慰蒋铭:「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既然杀的?是王绍英,一定认准是他杀了秦仲怀。要?是王绍英死前说出是……」 不自觉住口,看了一眼蒋铭。接着道:「要?是李孟起知道秦仲怀的?死跟咱们?有关,也有许多时间?到金陵寻仇,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是不知道,都到这时候了,不用管他!」 蒋铭点头道:「你说的?是。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就是不知怎么,心里不踏实。从写信到现在又过去两个月了,李孚是仓促起事,必然要?败,很可能现在已经败了。我别的?不怕,只怕庐州离金陵太近,节外生枝,有事波及到家?里。」 第178章 (下) 【散忧怀採药步新秋】 李劲道:「那更不会了!咱们府上现今没有官身, 就是占了金陵也不?怕,何况没占。再者?说,大爷、陈昇他们都在家,什么事处置不?了!」 蒋铭听说有理, 稍稍放下心来。又道:「这次叛乱和秦助案子联繫在一起, 云家的案子就更坐实, 平反无?期了, 」不?觉嘆了口气,「现下多?想也没用,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光阴迅速, 石州的夏季气候适宜,流水般就过去了。五月间有两股党项的散兵在附近乡镇抢掠财物, 汪殿成派陈智勇和牛广赟分别带兵巡查,都打散了。除此并无?别事,边城日子虽然简朴,却是安稳静好。蒋铭和云贞都惦记着南边的事,偶然说起, 知道无?能为力, 也就放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4页 看看到?了立秋, 金风乍起,玉露泠泠,早晚寒凉了。这一日太原送邸抄来到?,内容简略, 说孙沔率几路兵马, 合力平定了叛乱。庐州、寿州、滁州三处均已收復。李孚与其子李孟起及眷属尽皆剿灭, 余者?匪首李悃、姜蒙方也已伏诛。唯有李孚第三子李季隆不?知去向,现已发下海捕文书各地缉捕。 蒋铭请云贞到?府衙来, 把邸抄拿给她看。云贞看罢默然了半晌,却没有蒋铭所料那么伤悲。只说:「我也料到?是这个结果。不?想一年前和姑母庐州一别,竟是永诀。无?论如何,如今都算是解脱,只可怜两个孩子,不?知有没有侥倖逃出?劫难。」深深嘆息。 蒋铭道:「等咱们回去了,慢慢再访,倘或真的逃出?来,一定会有下落的。现在多?想也是无?益。」安慰一番,又道:「离这儿不?远山里,有一带山势不?高,草木很是茂盛,也有些?小的走兽。李劲和陈智勇前时去过,说风景也可看,我想,山上一定有许多?草药,不?如哪天我陪你去走走,也好散散心,你说好么?」 云贞点了点头,默然片刻,问:「金陵有家信来么?」 蒋铭摇头:「还没,按说也该来了,估摸到?太原了也说不?定,没事,信到?了也没什么事!」 云贞不?语。蒋铭知道她想的什么,拥住柔声道:「贞儿,你不?要担心什么,我会安排好一切。我是个男子汉,一言一行都要负责,不?管怎么样,等我回京就禀告父母,咱们尽快成亲,一生一世相守,我定不?会叫你受委屈!」 云贞淡淡笑了:「以前我也想过,等过两年,我家的案子昭雪,或者?这个事情淡了,就好和你名正言顺在一起。可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家罪名怕是很难洗清了。你又是官身,成亲的事,怕是……不?成了。」末了一句甚是苦涩。 蒋铭听得心疼,用力搂一搂她:「不?会的!你别乱想,大不?了我不?做这个官了,值得什么?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一起。」 云贞抬手轻抚他英朗的脸庞,似是喊着无?限爱怜,轻声道:「你又乱说,人生在世,我们都是身不?由?主?的,伯父伯母对?你抱着那么大的期望,你说不?做官就不?做官么?这不?忠不?孝的罪名,你怎么担得起?」说着,渐渐泪眼?朦胧,嘴角却浮现出?一丝笑容。 蒋铭心中一痛,亲昵抵一下她额头,轻松笑说:「怎么不?能?哪有那么大的干系,就谈到?不?忠不?孝了?父亲是指望我显身扬名不?假,可也不?是煳涂人,明白匹夫不?可夺志的道理。再说了,要实在不?许,我就拼个不?忠不?孝又能怎样?离开家,与你一起浪迹江湖也罢了。横竖还有大哥和允中,蒋家又不?只我一个儿子!」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手搂抱她,柔声道:「贞儿,你不?要担心,相信我。你一担心,我这心里就会发慌。」 云贞依偎在蒋铭胸前,默然半晌,復又抬头望他,双眸清澈如水,温柔一笑道:「我没担心什么,只是在说实情。今天知道了这结果,我心里反更平静笃定了。觉得自己?真是幸运,没有离乱之苦,又能自主?来去。以前总以为,母亲把我送给外公养育,是她后悔当初违背了外公意?愿,执意?和父亲在一起。现下我和你在一块儿,才真正体会出?她的心意?——我的名字是母亲取的,她要是后悔,就不?会用这个贞字,将我送离云家,是她希望我将来能够像她一样,随自己?的心意?择取所爱…我真的很高兴来了石州,和你在一起。未曾辜负光阴,不?管将来结果怎样,此生不?悔了……」说着,眸中渐渐溢出?泪光。 蒋铭双手紧紧抱了抱她,唤声:「贞儿,你放心,一切有我呢」,情不?自禁低头向她吻下去。云贞微微推避,低声道:「我还要给姑母守孝……」蒋铭转而往髮际上轻吻:「我知道了。」 这一日清晨,东方曙光初露,蒋铭和云贞、李劲,三人策马往东北方向而来。此时已近处暑天气,山间晨露颇重?。行至辰时,秋阳灿烂,露水才落了下去。只见一带山岭郁郁苍苍,少有高大树木,多?的是灌木草丛,枝繁叶茂。各色野花凋零残败,风吹草木一片飒然,还未到?落叶的时候,却已是秋意?萧萧。 进入山里,牵马又走了一程,到?得山谷深处,李劲道:「二爷,马匹就放在这里,我看着,你和云姑娘就这一带走走吧,这地方我上次路过,地势也不?熟。你们莫走远了。」 蒋铭答应着,和云贞各自挎了背囊,又把一架小型弩机背在身上。两个人手拉着手,穿林拂叶,拨草分丛,往里走来,一路走走停停,辨认药草。果然山里遍生着黄芪、甘草、知母等许多?草药,甚是繁多?。 云贞举目远望,只见天空高廓,秋阳明媚,金色的阳光洒在山岭上,熠熠生辉,空中白云漂浮,在山坡上投下移动的影子,一阵风吹来,林木爽飒作响。云贞只觉胸中一阵豁然,与蒋铭对?望一眼?,相视而笑。 忽望见山坡上蔓延丛生着一带灌木,认出?是连翘。云贞欢喜说:「明年春天咱们再来,到?时连翘花开,漫山遍野金黄,一定好看之极!」 蒋铭看她跑跑跳跳,开心得像个孩子,亦觉心内一宽:「好啊!咱们这次就是探探路,下次来就有数了,不?如再走远些?,看看附近都有些?什么!碰见野物,打两只回去,让李劲别小看了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5页 两个人手拉着手,绕过山坡往北面走来。忽见峰迴路转,不?远处山坳处闪着一片亮光,走近些?看,竟是一条河,映着日光,波光粼粼,宛如洒满碎金的玉带,蜿蜒伸向丛林深处。 云贞欢唿:「过去看看!」抢在前面快走,蒋铭追上来,笑道:「你慢着些?,仔细别摔着!」云贞回眸一笑:「你也太小看人了!」蒋铭跑上来牵住她手,俩人往山下走,越来越近,已能看见水里映着蓝天白云,静谧如画。 蒋铭突然停下了脚步,拉着云贞伏低,悄声道:「等等,那边有人!」 云贞一惊,顺他目光往河水尽处看去,见那边树林走出?五六骑人马来,各人手里拿着枪刀,陆陆续续又跟出?两辆马车,前面车上团团坐满了人,后面车上人少,好像装载着货物。两辆车后头又有二三十人跟着走来,全都是短打扮,服色杂乱,带着兵刃。步子涣散,不?成队形。 铭贞顾不?上交谈,闪身躲在草丛后头。好在这一片野草有半人多?高,生得十分茂密,足以让人隐匿其中。 就见那些?人拉拉杂杂沿着河岸行来,到?了近处山坡下,在一处平阔地方停住了,有人唿喝了两声,前面骑马的都下了马,车子上的人也都下了车,众人三三两两,坐着站着,纷纷攘攘,听不?清在说什么。 蒋铭道:「这伙人哪里来的?模样穿戴不?像是军士,又不?像是山贼。」 云贞道:「不?知道,反正都不?像好人!」 只见众人在河边散坐了一会儿,为首的高声喝骂起来,好像是吆喝行动。就有两个走去车旁,搬下一口铁锅,又有人拿着木桶去河中汲水。另有两三个往山坡草丛来拾柴,不?一时,架锅生起火来。 这时有两人走去另一辆车,拖拽下一个物件。蒋铭眯眼?睛仔细看,竟是个人!光赤条条已是死?了多?时,那二人各自提着尸体一条腿,拖到?铁锅边,搭在大石上,这边又有一个凑过去,举刀往尸上噼砍。 蒋铭只觉一阵作呕冲上咽喉,呛得眼?泪差点流出?来。一边低下头压噁心,一边把右手扶着云贞肩头往下按,闷声道:「别看!」却见云贞眼?中闪着泪光,神色惊骇中透着一丝绝望。 蒋铭悄声道:「他们人多?,我一人应付不?来,还是去找李劲。」 云贞点了点头。两人正要向后退去,忽听得不?远处「嗖嗖——」两声啸响,跟着「啊呀」叫声,河边有两个人被?羽箭射中了,应声倒地。 人群顿时静了一剎,纷纷地站起来,惊慌失措,执兵刃环顾周围。不?过片时,又听得两声尖啸,两枚羽箭破空飞来,又有两个人扑倒在地。 这次蒋铭看清了,箭是从自己?左侧百余步远的灌木丛中发出?来的。河边众人也发觉了敌人所在。贼首大声唿喝,一群人举着刀,向羽箭来处沖了过去。 那灌木丛中毫无?动静,忽又射出?两支箭来,一支被?贼众拨开了,另一支射中跑在最前面的那人大腿,那人扑地倒下,口里哇哇大叫。 蒋铭从背上取了弩机在手,对?云贞道:「这就好了,你先去后面躲着,我去助他们!」云贞应了一声,弯着腰,往那边山石背后躲藏。 蒋铭矮着身子,向左侧跑开去,跑了一段蹲下身,布好弩机,端正瞄准,三只弩箭唿啸着向人群袭来,只听「啊」、「哎吆」的叫唤,有四个人扑倒在地,之后又爬起两个,原来前面人中箭倒地,把后面的人绊倒了。 众贼看两面受敌,登时慌了,放慢了脚步。有的仍往灌木丛那边沖,还有十几个凑成一堆,向蒋铭这里张望,最后头的几个不?知是该往前沖还是向后逃,左张右看,惶惶然不?知所措。 蒋铭心里道:「得走远些?,别叫贼人看见贞儿藏身处。」沿着草丛边缘向左侧跑开十几步,一边向箭囊里又取出?三支弩箭,装在弩机上。 他这弩机是找董新民一块琢磨特?制的,比起常用的小巧些?,一次可连发三弩。今日箭囊里只带了六支弩箭,加上机上事先配好的三支,不?过九支弩箭而已。 装好弩箭,又跑动了几步,以求距离目标和友军都更近些?。扣动扳机,这次又射倒两个,但对?方也看清了他所在位置,便有几个贼人高声唿喝着,举朴刀向他沖了过来。 再装弩箭已来不?及,蒋铭把弩机往地上一放,扔下背囊,回手拔出?佩剑,冲出?草丛,迎着最前面来人咽喉直刺过去,抽剑顺势横抹,又倒了第二个。他连杀二人,气势凌厉,第三个贼人忽然气怯,转头就跑,被?蒋铭赶上一剑刺入后心,扑地呜唿哀哉。 就在这个当口,那边灌木丛里也杀出?两个黑衣人来,手里持着钢刀,骁勇无?比,削瓜切菜般,顷刻之间砍翻了七八个。 余者?众贼看他们来势兇勐,心生惧意?,队伍登时溃散,四散奔逃。蒋铭大喝道:「你等禽兽!拿命来!」那边一个黑衣人也高喊:「杀光恶贼!」三人飞身追赶,瞬间又击倒七八个。 忽见一贼慌不?择路,竟向云贞藏身的方向跑去,蒋铭大惊,撇下眼?前贼人,转身急追过去,一剑将那贼噼倒在草丛里。 再回身,却见两个黑衣人势如勐虎一般,追着贼众厮杀,河边地方空阔,没有高大树木躲藏,贼人逃跑不?及,一个个都被?杀倒了,片时之间,只剩下一人跑的飞快,看看快要跑入林中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6页 蒋铭看追不?及,停住了脚步。忽听一声沖天嚎叫,转头一看,原来一个黑衣人从倒地贼人腿上硬生生拔了一只箭出?来,抖了抖箭镞,血淋淋搭在弓上,弓弦一响,远处逃跑的贼人应声扑倒。蒋铭高声贊道:「好箭法!」 这时贼众都倒了,却有许多?并没死?,只在地上□□叫唤。方才射箭那黑衣人走过去,一语不?发,提着钢刀,上前一个个都搠死?了。同伙的黑衣人望着他身影半晌,似是嘆了口气,走过来向蒋铭拱手道:「蒋兄!」 蒋铭一怔,看这人却是认识的,惊讶道:「你不?是曾都头么!」再看那边兀自还在杀贼的,却是陆青。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79章 (上) 【闻噩耗风悲日曛】 却说自从灵儿遇难之后, 陆青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黑着脸,苶呆呆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像块哑巴木头一样。曾建看着干着急。 待到窦宪和韩世峻赶到濠州, 窦连生看见妹妹遗体, 晴空一个霹雳, 捶胸顿足痛不欲生,冲上来三拳两脚乱打陆青, 众人忙都拉劝, 陆青木着脸只没反应,忽然走开去, 把一旁兵卒的?佩刀抽了出来,递给窦宪,怔怔地道:「连生,你杀了我吧!」 窦宪一愣,接过刀来, 「噹啷」扔在地下, 含着泪又把陆青当胸捶了一拳, 上前抱着他痛哭失声。旁边诸人无不落泪…… 后来一行北上,都没走应天,韩世峻和窦宪迳自往兖州方向去了。孙沔则带着陆青到汴京而来。路上,孙沔说了想荐陆青到禁军入职的?事。那陆青只是呆怔怔听?着, 一声不响, 就跟没听?见一样, 问的?急了,便说:「陆二不想做官, 只做个一般士兵杀贼就够了,若是大人嫌弃小人身份低微,就请准许小人卸下甲冑,回?家做个农人,侍奉母亲,小人感激不尽。」 孙沔早听?曾建说了窦灵儿的?事,知道他一时缓不过来,无计可施,也?只好?嘆一口?气。 到汴京缴了差事,各种事情料理完毕,孙沔看陆青还是一副痴痴呆呆模样,不能面?见同?僚上司,便将他带在身边,一块儿往太原而来。 却说此次平叛大事,参与的?兵将都有犒赏升迁。李瑞霖更是立下了大功,孙沔先?是做主让他留在濠州,暂领守御营兵马都监之职,后来到京里呈报,尽述其功绩,朝廷下旨就让他代替了杨能的?位子。杨能递解京中论罪不提。 曾建也?因守卫濠州有功,赦免罪人身份,依旧復了军职。孙沔问他志向,是跟着去汴京还是留在濠州做都头。曾建犹豫不决,想跟陆青在一块,一面?却又?恋着潘娇儿。 没法和陆青商量,就去同?潘娇儿说了,那潘姐心花怒放,双手搂抱情郎,怀里依偎,含情脉脉:「好?曾郎,要?是你留在这儿,我就嫁了你,咱两个一心一计过日子。你要?怕名声不好?,我就做妾也?行……」 说着,脸对着脸儿,撒娇嗔道:「做妾是做妾,你可得答应我,往后不能再娶大娘了!从前为了生计,受男人的?气,我也?认了,再让我为了男人受别个女人的?气,我却受不得!」 曾建笑道:「行,都依你。」口?里应承,心下主意不定,回?牢城营问他舅舅的?意思。 老管营听?说他可以去汴京,十分欢喜,道:「你不是一直烦恼做了囚徒没个出头日,如今復了军职,年纪轻轻的?,正该去繁华处见识见识!图个出身,守在这蜗角地方,一辈子做个小都头,有什么出息?回?头找个高明的?大夫,把脸上刺印也?去了,你看陆二,等闲都看不出了!你虽是没去平叛,他却立了大功,往常咱们多照应过他,他知恩图报的?人,到京做了官,还能不带携你的??」 曾建吞吞吐吐,就把留下来想跟潘姐在一起?的?话说了。管营一听?,由喜转怒,噼头盖脸把他臭骂了一顿。 道:「我还当你看我年纪大了,要?留下孝顺我。不料却是为个娼妇!你是正经官身,找个干恁营生的?当老婆,不怕人耻笑?况且她在码头趁生意好?几年,你的?相识,不少做过她的?孤老,抬头不见低头见,何等尴尬!连我都脸上没光,对人说不出口?,要?是你娶她,以后别到我这里来了,也?别喊我舅舅了!」 左一个没志气,右一个没出息,把个曾建骂得摸门不着,忙不迭退了出来。 回?住处想了一个晚上,又?去见潘娇儿,说:「如今舅舅一定要?我去京里,我又?丢不下你。要?不这样,我给你留下两年生活用度,你且歇了这个营生,耐心等我两年,两年后我回?来与你相聚,或是来人接你去京里。要?是过了两年我还不回?来,由你怎么着也?罢了。」 娇儿大失所望,冷笑一声:「你走了,京师那等繁华,哪里找不着个相好?的?,要?是你不回?来,我到哪里寻你去?如今我都二十三岁了,还有几年娇嫩?却在这里巴巴儿等你两年,我怕不是个呆子!再者说,明人不讲暗话,我过惯了自在快活日子,凭你留下多少银子,我是守不住孤寂的?,少不得要?与人快活,真箇你两年后回?来,不是更装你的?幌子?」 曾建跑来跑去,两头吃瘪,听?这番话不由也?生了气:「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人哪里寻不见,我一个好?男子,不成非得找你不行?」如此这般,两人赌气,一拍两散。曾建也?跟着一块儿到太原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7页 他们刚离开濠州的?时候,天气才热起?来,到太原城时已经转凉。在府衙安顿下,没两天,孙沔把陆青和曾建叫来跟前,说道:「蒋家二郎蒋铭,现在石州任职,还不知道家里这些事。现在京里书札和金陵家信都到了,明日就着人给他送去,你们俩也?一起?去吧。」 陆青听?见,胸口?免不了又?是一阵绞痛,没吭声。曾建道:「大人这是好?意,蒋二哥接着消息,不知得多难过,该有个熟人去照应一下,他心里也?好?过些。」 孙沔点了点头,看陆青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你两个,也?不必跟送信的?一路走,往山上去走走,打?打?猎,也?好?散心。」 陆青心里很是感动,却说不出感谢的?话,拱手领命。如此,今日与曾建来到山上,恰恰看见了食人一族,那陆青满心的?伤痛愤怒无处发泄,正赶上这个机会,岂不要?斩尽杀绝?就在这里遇见了蒋铭他们。 却说蒋铭认出了陆青,自然高兴,笑道:「朴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时李劲在山里听?见了动静,跑了过来,云贞在山石后也?出来了,这俩都见过曾建的?,一时都有些激动,笑着问候,曾建抱拳拱手,满腹心事难言。 只见陆青一个个确认贼人都死了,方才走过来。蒋铭看他面?色憔悴,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心里就是一沉。李劲喊了声:「舅少爷!」 陆青抬眼看了看蒋铭李劲,又?看云贞,一声不应,脸色越发难看。 蒋铭见他这样,心里莫名恐惧,也?收了笑容,问:「朴臣,你怎么了?」 陆青立了多时,嘴角抽动了一下,哽咽叫了声「二哥!」扑上去一把抱住蒋铭,又?喊:「二哥!」 蒋铭也?抱住他,情知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心里已是慌的?不了。少顷分开,只见陆青嘴一瘪,想说什么没说出声,眼泪却流了下来。 ——自从发现灵儿遇难,陆青一直都哭不出来,现在看见至亲之人,忽然悲伤发作,泪水便如决了堤,唰唰直流,一边喊着「哥」,一边放声痛哭。 蒋铭已是面?如土色,两手摇晃陆青,追问:「怎么了,到底什么事?你哭什么!」 陆青哽住答不出,蒋铭转脸又?问曾建:「到底出什么事了?」 曾建看着众人,欲言又?止。李劲和云贞在旁站着,都料到发生了大事,心中忐忑,面?面?相觑。曾建看看四周道:「这里说话不便,还是换个地方说吧。」 蒋铭略作镇定,一把拉上陆青,众人往山谷里拴马的?地方走去。走了百十步远,蒋铭忽然停住脚步,把住陆青臂膊,面?色铁青,盯着他道:「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是谁,谁出事了?」 陆青踉踉跄跄停住,一边还在流泪,哽咽了半晌,几番张嘴说不出,忽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道:「哥!是,是姊夫……」抬起?泪眼,又?看了看云贞:「还有……还有灵儿!」说着伏在那里,一手撑地,一手拍打?着乱草,放声大哭。 蒋铭只觉脑袋里「轰」的?一响,却愣怔住了,看曾建问:「是谁?是大哥?大哥怎么了?」 曾建此刻没奈何,只得说道:「陆二哥春天随军平叛,那日在庐州,大公子,大公子也?在城里,把匪首李孚拉下城头,两个人……同?归于尽了。」 又?向云贞道:「还有凤栖山窦姑娘,在路上遇着乱军,也?……遇难了。」 突闻噩耗,三人都懵了。蒋铭愣怔了半晌,才明白?说的?是什么,一阵昏眩,眼前发黑,身子摇晃了两下,李劲上前一把抱住,扶着坐在山石上。 一时云贞和李劲都哭了,独蒋铭呆呆坐在那里,魂魄不收,两眼无神,好?像浑身力气都抽走了,欲哭无泪…… 当日傍晚,五人五骑进了石州城。到府衙收到两封信札:一封书是公文,说蒋钰为国?捐躯,蒋铭可即日启程回?金陵奔丧,石州这边未完公务交由孙沔处置,改日朝廷另派人前来主理。内附有赵元佐手书,嘱咐蒋铭速回?金陵,到家好?生安慰高堂二老; 另一封是家信,封皮逆封着,允中写?来的?。信中备悉告诉了自己和大哥如何被李孟起?挟制到了庐州,蒋钰不肯从贼写?书,后来坠城捐躯的?事,又?讲了自己扶灵回?家,父亲母亲十分悲痛,身体都不大好?,大嫂也?因悲伤过度病倒,阖家哀恸,盼望哥哥早日归来,云云。 当晚众人就在厅上待了一夜,陆青诉说前事,从濠州夺下杨能兵权,南下平叛,直说到最后李孟起?自尽,寿州城破,回?濠州途中得到灵儿消息……说及蒋钰坠城和灵儿遇难情形,语不成句,泣不成声,众人无不下泪。 蒋铭神思恍乱,只不做声,听?说哥哥从城上跌下来壮烈牺牲一节时,痛彻心腑,一时昏厥了过去,云贞搓着胸口?半日,方才甦醒,这时才得哭了出来,大放悲声…… 第二天,汪殿成、董新民诸人都听?闻了消息,纷纷前来府衙慰问。接下来众人便做回?程准备,收拾行李,雇下车马。这一日清晨,带着来时一队亲兵,骑马的?骑马,乘车的?乘车,汪殿成率诸将以及董新民、任清源等人送出城外十余里。陆青和曾建随同?铭贞走了三天,到太原城附近时两下分手,洒泪而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8页 却说陆青和曾建望着蒋铭一行去了,拨转马头,慢慢往太原城而来。临近城门不远,下马在路边山坡上歇坐。 此时已是傍晚时分,秋阳斜照,金风飒爽。陆青几个月以来一直头闷心塞,如同?行尸走肉。这次和蒋铭等人在一块儿,哭了三四天,方才松懈下来,神魂归位,只觉得浑身虚软,飘飘忽忽,整个人好?像被掏空了。 两个坐着,都不说话,望着远处山地连绵,空旷寂寥,只有风吹草木簌簌作响,恍如梦中。 陆青忽然想起?:「那时离应天不远,也?没找人往家里说一声。不知我往这边来了,大哥回?头再去濠州找我,不是要?扑了空?」 曾建听?见终于说了几句正常话,忙安慰:「没事的?,以后送信回?去就行了,再说,蒋二哥他们回?应天,也?能通个消息。」 陆青「嗯」了一声。又?想到蒋钰没了,蒋府一定早通知了家里,大哥二叔他们必是都知道了。不由得心痛如潮水般翻涌而过,无奈嘆息了一声。 正这时,忽听?身后山道上有人说话。兴沖沖小孩子声音道:「姐!下回?再来,你把弓箭带上,要?是今天依我,带上弓箭,就能打?两只兔子回?去了。哪怕柴少些,娘也?一定高兴!」 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声音斥道:「你管带不带呢!下回?不许你跟来,告诉你,以后都少跟着我!」 小厮叫道:「哈!你又?翻脸不认人,昨儿我还给你说好?话,叫娘少骂你几句,转头就忘了我好?处。下回?要?是不带我,我就跟娘说,让早点把你嫁出去,让那个郝万龙再来提亲!」 话犹未了,就听?「啊呀」叫了一声,小厮一边跑,一边挑衅:「来啊来啊,看你能追上我?」 曾陆二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二三岁的?乡下小子,背上背了一小捆柴草,沿着羊肠小路跑了来,他身后不远又?来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粗布衫裤,脚上却是兽皮靴子,头戴了一顶细竹篾编的?宽边斗笠,背上扛着一大捆木柴,腰间挂着柴刀、水袋等物。看样子要?追那个小厮,因背的?木柴太重,跑不快,便在后面?骂道:「你个死小子,你要?再敢多嘴多舌,看我不掐死你!」 陆青见是砍柴的?乡人,就把头转了回?去,不理会了。曾建仔细打?量来人,见那小孩子嘻嘻笑着,面?色黑红,皮肤粗糙,一双眼睛黑熘熘精光明亮。后面?那人被木柴压得略弓着背,却看得出腰身纤细,虽是斗笠遮住了眉眼,肩项之处形态柔宛,显见是个年轻的?女子。 第180章 (下) 【慰后辈语重心长】 两人笑闹着走来, 忽见陆青和曾建坐在那里,都住了口。小厮蹦蹦跳跳,一直盯着两人看。那男子装束的少女也放慢了脚步,看看他俩, 又?看了看马匹, 走过?去了, 却又?回头望了望。 这一望, 被曾建看见半张面孔,虽有日晒风吹的劳动之色, 却也生得眉眼生动, 俏丽可亲。 曾建眼睛跟着,口里说:「这乡下地方, 竟也有?恁标緻的女娘,只可惜风沙粗粝,给埋没了。」又道:「二哥,你看这边塞地方,民风果然剽悍, 这人明明是个女的, 倒是能干, 背了那么大一捆柴,也恁大胆,盯着男人瞧。」 陆青压根没在意,没应声。想起三年前也是这个季节, 在夜市遇见了灵儿兄妹, 接着去了金陵, 众人临江赏月,吟诗舞剑, 再后来到凤栖山,柿林踏雪。再后来,和灵儿在石洞山探险,星光之下两心相许…… 想到这里,胸口一阵剧痛翻涌,不敢再想下去。方回过?神来,看当下山林野径,斜阳秋草,蒋钰和灵儿都不在了,时光流逝,任是谁也无力回天。又?想到没了灵儿,自己就像个孤魂野鬼,寂寞凄凉…… 他从前是个没心事的,从来不知怅惘忧烦为何物,如今经歷了这么?大变故,满怀伤痛难以排解,不免感嘆命运之前人力何等微弱,身不由主,渺如尘埃…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曾建知他心里难受,解劝的话早不知说了多少,就只陪默默坐着。过?不多时,看红日?西坠,天色向晚,秋风萧索掠过?,愈发悲悽难禁。曾建道:「二哥回吧,再晚怕城门要?关了。」 陆青抹去脸上泪水,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回!」 上马往城里驰去,到了城门口,见方才砍柴的姐弟俩慢悠悠在前面路上走着,那女子似乎听见了马蹄声,回头望了一眼,闪过?路边,加快脚步飞走。 小厮小跑着从后追她?,扯脖抱怨:「你慢点儿!刚才磨磨蹭蹭,这会儿又?这么?快干嘛?」 陆曾二人打马入城,一径来到府衙,见孙沔復命。孙沔看陆青气色似乎好了些,脸上不像以前那么?僵着了,便松了一口气。接过?蒋铭的信,打开看过?,又?问了问他们在石州情形,就让他俩去歇着了。 又?过?几日?,把陆青叫来跟前,说道:「我向朝廷呈报你的战功,本来是想推介你在禁军里任个职位,你又?说不能胜任,不得不把你带到边陲来。男子丈夫,还是得量才使用,凭你的武艺才智,在府衙当个散差,岂不是屈了?况且你年纪轻轻,前程远大,将?来功名分上尽有?的。在京时我与王太尉报备过?,来此是为了要?你做个兵马统领。下月过?了中秋就教你去军中,先在莫老将?军帐下做个偏将?,等莫将?军回京,你就顶他的缺做主将?吧,统领太原城军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9页 原来太原石州一带乃是大宋西北边境,再往过?去就是党项地界了。孙沔现任河东路都制置使,兼任太原府尹,文武职都归他统辖。太原城里州府事务,自有?一众文职官吏处理,军中兵马却是一位姓莫名叫莫连荀的主将?统管。这位莫将?军守边多年,上了年纪,特别这两年身体不好了,早在开春时就向朝廷上呈,申请退役回乡。孙沔打算他走后让陆青代替他的职位。 陆青才来太原不到半个月,只在府衙做些闲散杂事,忽然听说要?让他带兵,心里没底,拱手?道:「大人有?命,末将?岂敢有?违。只是陆青是牢城营配军出身,虽然会些武艺,只知道战阵冲杀,不懂带兵,更不知如何管理军队,这样?重?任怎么?担得起?」 孙沔道:「这也无妨。只是让你学着统兵,如果有?战事,还有?我调度呢!莫将?军一时也走不了,你先在旁,看他平日?如何操演军马、处置军务,多学多问。我想好了,等莫将?军走了,还把石州城的陈智勇调来,给你做帮手?,此外还有?曾建,他也在军里待过?的,你还愁什么??」 顿了一顿,又?道:「将?在谋而不在勇。这里地处边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行军打仗。你今后要?统兵作战,光是个人武艺高强不够,还要?多读些书才行。我这里有?兵书,你拿去细细研读,看不懂的地方和我说,大家?一起商讨。」 陆青心下陡然一宽,下拜领命。孙沔命他在一旁坐下。说道:「朴臣,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好男儿志在四方,不管遇到什么?挫折,万不可灰心丧志。一世?路还长?,遇到再难境况,日?子都得过?下去,难不成不活了?总要?向前看,岂能一时受挫,就颓废不起,自暴自弃!难处只是一时,等你到我这个年纪,回头再看,便都是小事了。何况你还有?父母兄长?在家?,亲朋挚友在外,都盼你好。必要?振作起来,做一番事业,方不辜负挚爱亲朋,不辜负活了这一世?。」 这番话说得语重?心长?,陆青怎不知是为他好?心里感动,不由得眼圈就红了,起身叉手?施礼:「陆青虽是愚钝的人,也知道好歹。大人待我如自家?子侄,费尽深心,百般宽宥爱护,陆青岂有?不明白的,知感在心,今后一定谨遵大人教诲,奋发上进,以求不负大人的厚爱。」 说毕流下泪来,拜倒在地。孙沔忙上前扶起,又?勉励一番,又?把曾建叫来也嘱咐了些话。 却说二人辞了孙沔出来。只见天高云淡,秋光悦目。曾建道:「今日?没事,咱们城里逛逛去,大人不是也说,让咱们这几日?,熟悉城里城外环境么?。」 陆青此刻心情阔朗了许多,点头道:「也行,哥说去哪里走走?」 曾建四周看了看,忽见侧角门处站着一个老军,正与一个乡人说话。那乡人头上戴着斗笠,看侧影,正是那天路上遇见的砍柴女子。 这时老军也看见了陆曾,不知跟女子说了什么?,女子扭头往这边望了一眼,就告辞走了。 曾建认出老军是府衙里管后厨事务的,走过?来问他:「方才说话的这人,可是个女的么??哪里来的?」 老军笑应道:「这位小娘子,是东城门里张记铁匠铺子的外甥女,今日?是来送柴的。」 曾建疑道:「送柴不是从后门去么?,却找你做什么??」 老军陪笑道:「也是怪了,往常不见她?送柴,不知怎么?今天却是她?来。方才找我问几句话,问的正是您和陆将?军,这小娘子说,您两位,像是她?从前内地相熟的人,问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家?眷。我说,是跟着大人从汴京来的,是平叛的大将?军,别的就不知道了。她?刚看见二位,说认错了人,就走了。」 曾建觉得奇怪:「从前相熟的人?这小娘子不是太原城里的?」 老军笑道:「小娘子不是这里人,是去年开春时才来的,说是父母都亡故了,来投奔她?舅舅。我本来也不认识,只因?去年秋天,有?人和她?打官司,打到府衙厅上来了。那人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少爷,看这小娘子生的美貌,当街拦住,说了几句调戏的话,不想这丫头气性大,又?会拳脚功夫,便拿木棒打起来,把那小子胫骨也打断了。他家?里不依不饶,与张铁匠厮闹,告到咱们大人这里。大人断了小娘子无罪,却也说,打的过?了,罚张铁匠出了二两银子将?息钱,从那以后,半城人都知道这小娘子厉害,再没人敢惹她?了。」 曾建听的好笑,问:「这小娘子从哪里来的,可知姓甚名谁么??」 老军摇了摇头:「不知姓什么?,她?舅舅姓张,人们就只当是张小娘子,也不知哪里来的,有?人说是从中原来,也有?说,是从辽国来的。」 曾建更觉诧异:「辽国来的?」问老军:「那张铁匠家?铺子在哪,离这远么??」 老军道:「也不太远,就在东城门里,一问张铁匠,人人知道。」 陆青这时站在那边心不在焉,以为曾建问老军逛街的事,没跟过?来。等曾建走来,问他:「去哪里逛去?」 曾建想着那女子,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咱俩去铁匠铺子看看吧」。 陆青:「铁匠铺子有?什么?逛的?」忽想起在牢城营时打铁的时光,便道:「也行,那就去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0页 两个往东城门方向走来,到了跟前打问,果然望见一个人家?,院子前面搭着一间泥棚子,门旁边挂了一个铁镰头。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唿唿啦啦,风风火火跑过?三四个小孩子,每人手?里抓着一根铁条,推着一个黑铁环在地上滚,叮铃咣当唿啸而过?,其中一个正是那日?砍柴人的弟弟。 二人进了棚里,只见一个身材魁梧,面孔憨直的汉子,料想就是张铁匠,抱着双臂站着,看两个小工干活。迎问道:「两位军爷,可是要?打做兵器么??」曾建道:「我们先来瞧瞧,改日?要?打做兵器,现在还没想好。」铁匠就不问了,任他俩坐在杌子上观看。 陆青看见洪炉,铁砧,和四处乱放着的铁料农具、杆棒皮鞘等物,又?看张铁匠样?貌朴拙,便想起闫大庆来,倍感亲切,心里似乎也平静了许多。坐了一会儿,起身观看小工干活,又?问些打做兵器的事,用哪里的铁砂好,如何锻造,力气火候等等,铁匠听他说话颇是内行,就与他交谈起来。 正讲的热闹,忽听外面传来一个妇人声音,由远及近,说道:「这个死丫头!可真气死老娘!郝万龙今日?去刘家?下聘了,说光银子就给了五十两,都说老刘四丫长?的俊,我在门边觑了一眼,哪赶上萍丫头一半!这个死丫头,就是不肯嫁,要?找个什么?样?的才罢?不成真要?做老姑娘,赖在俺们家?养她?一辈子不成?」 张铁匠沖门口喝道:「这不晓事的婆娘,客人在呢!只管胡说什么?!」 就见一个三十来岁妇人走进门来,看见陆青和曾建,愣了一下,满脸陪笑道:「不知两位军爷在此,快,快请坐,我去倒茶来。」回身要?走,身后那小厮忽然撞入来,满头满脸汗津津的,叫道:「娘!我姐砍柴不是卖钱了么??她?说整日?没闲着,不是咱家?养着她?!」 妇人骂道:「臭小子,她?给你什么?好处,帮她?说话,看一会儿我不揍你!」 小厮高声叫道:「娘别指望我姐嫁人了,我姐说,她?喜欢的是上山打虎的英雄,别人给金山银山她?也不稀罕!她?一辈子不嫁人,以后我长?大了养着她?,不用爹娘操心!」 妇人咬牙切齿笑骂:「你个小奴才知道什么?,满嘴胡咧咧!」一边说一边走,作势要?去打他,那小厮撒腿一熘烟跑了。妇人也走到后面去了。 曾建想问那砍柴少女的事,却又?不好开口。正犹豫间,又?听那妇人声音喊道:「萍丫头!你站那儿做什么?,柴钱拿回来了?」 众人一瞧,只见门口一个身影一闪不见了。 不多时,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手?提着壶,一手?端着茶盘。曾建认出来就是那砍柴女子,已?经换了女装,穿着半新不旧一件红绫衫,软黄裙子,头上巾帕包着乌云,没有?簪环首饰,脸上也没有?一丝脂粉气。五官却生得颇为端正秀丽,鸭蛋脸,柳叶眉,鼻樑秀挺,一双杏眼黑多白少,明澈又?深邃,宛如看不见底的湖水。神态里透着几丝女孩少见的坚毅倔强。 女子进入来,把茶盘放桌上,摆开茶碗,一一倒满了茶,看了陆青和曾建一眼,没说话,就出去了。 众人也正渴了,都坐下喝茶。忽见那小厮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来,笑嘻嘻看看陆曾两个,问道:「你们俩,可有?哪个是打虎的英雄么??」 他爹立起眼睛斥道:「胡说什么?,还不滚出去!」小厮吐个舌头,跑了。 三人又?聊了会儿。陆青说了半日?话,胸口处似乎松快了很多。那张铁匠是个耿直的汉子,却比闫大庆和气很多,与陆曾两个说得着,俩人告辞时,出门一直送到路边,望着走远,方才回去。 路上曾建问陆青:「那个小娘子你认识不?我看她?好像认识你。」陆青摇头:「不认识。」 曾建想了想,又?问:「那时她?兄弟说,她?喜欢的人是打虎的英雄,不是说你么??我记得你讲过?,曾经在山上打过?老虎的。」陆青道:「我那是杀虎,又?不是打虎。」 曾建看他心不在焉,便道:「你好好想想,有?没有?见过?,我真觉得她?好像认识你,倒茶时候她?瞅你,脸都红了。」 陆青压根没仔细看,又?听提到打虎,就想起那年在凤栖山的事,想到灵儿,胸口又?是一阵疼痛,皱眉道:「我说了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总问什么??」曾建看脸色,知道触着他痛处,就不敢再问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81章 (上) 【萧燕萍趁月还绣囊】 次日?, 孙沔使人来叫陆青,给了他两部兵书,一是《孙子兵法》,一是《六韬》, 命他拿回去好?生研读, 说道:「你先?读着, 想想其?中的?意思?, 隔两日来与我谈谈心得。」 陆青最怕念书的?,却是违拗不得, 只得接过书来, 到晚读上两页。开始是硬着头皮看,后来见讲的都是行军打仗的事, 就觉得有些意思?,琢磨起来,因读书转移了注意力,缓解了心中伤痛,就看进?去了。 过两天来向孙沔回报心?得, 那孙沔虽是文职官, 却也?曾带兵打仗, 博学多才,古今战事知道的?颇多,对照兵书向陆青一一讲解。陆青听得津津有味,越发感兴趣, 一发不可收, 开始还是孙沔查问功课一样叫他去, 后来就是他主动找孙沔问这问那,孙沔十分欢喜, 又将别?的?书给他读……如此这般,不在话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1页 却说曾建一直惦记铁匠铺子里那少女,倒不是对她打什么主意——这小伙也?是念旧,心?里仍恋着潘娇儿,有些后悔与妇人吵翻了。然事已至此,没后悔药寻去,只得放下——他自?那日?见砍柴女子向?老军打听他和陆青来歷,总觉她和陆青有事,陆青却又一口咬定没见过,所以奇怪。 于是又拉陆青去铁匠铺,坐了半日?没见女子来,临出门,才见从外面?回来了。少女看见他俩,远远停住脚步。眼睛只望着陆青,神情关切。回来路上,曾建禁不住又问陆青,到底认识不认识,把陆青问的?有些烦了,不理他。 这一日?,孙沔带着陆青去军中会莫连荀,曾建独自?熘达到铁匠铺子来。张铁匠请他坐,自?己只顾去干活。曾建坐了一会儿,有一搭无一搭说话,正自?无聊,忽见那黑小厮在门口探头,看见他在,两眼陡然一亮,飞也?似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那小娘子走了进?来,还是穿着那身衫裙,脸上却淡淡施了脂粉,愈发增显秀丽。仍旧端着茶盘水壶,进?门看见屋里只坐着曾建一个,略怔了一下。 曾建想问她话,却因铁匠在旁不好?问的?。女子倒了茶去了,少顷小厮又来,在门口探出半个脸,冲着曾建招手,挤眉弄眼。曾建会意,便辞了铁匠出来。小厮引他来至院墙拐角处,见那少女站在那里。 小厮笑嘻嘻,冲着女子一扬眉:「姐!人我叫来了!」磨磨蹭蹭,只在旁边转悠不走,女子使个厉害眼色,小厮方才笑着跑了。 少女道了个万福:「曾将军。」 曾建忙还礼:「娘子有何见教?」 女子往打铁棚望了一望,问:「陆将军今天怎么没来?」 曾建没想到她问的?如此直接,就笑了:「他有事去军营了。小娘子要见他么?」 少女「哦」了一声,咬了咬唇,忽然问道:「窦姑娘没跟你们一起来么?」 曾建一怔,继而大吃一惊:「哪个窦姑娘?」女子道:「就是兖州的?窦姑娘啊。」 曾建疑惑道:「你认识窦姑娘?」 女子点了点头:「她怎么没与陆将军在一起,是回凤栖山了,还是……留在应天了?」 曾建摇了摇头,好?奇道:「娘子既然认识窦姑娘,怎么陆二哥却说没见过你?」 女子不答,脸色转瞬暗淡下来:「他,他没认出我来,可能,他从来也?没看见我。」 又问:「窦姑娘和陆将军,他们俩是不是已经成亲了?」 曾建摇头:「没有,窦姑娘…」嘆口气道:「窦姑娘不在了。」 女子吃了一惊,变脸色道:「不在了?怎么会不在了?」 曾建犹豫道:「请教小娘子贵姓高名?是怎么认识窦姑娘的??」 女子道:「我姓萧,我和陆将军、窦姑娘很早以前认识的?,也?可算是朋友。请曾将军告诉我,窦姑娘,她怎么会不在了?」 曾建这时虽是满腹狐疑,却觉得这女子对陆青并?无恶意。便说:「春天时,陆二哥往庐州平叛,窦姑娘去寻他,路上遇到乱兵,窦姑娘为了救护百姓,遇难了。」又问:「请教小娘子芳名?陆二哥知道么?」 那女子听说了,默然良久,脸上现出忧愁神态,喃喃说道:「怪不得他…」忽然眼底泛出泪光来。想说什么,却又收住了,敛衽向?曾建行个礼:「多谢曾将军告诉实情,其?实,我和曾将军也?见过的?,你不记得了。今天的?事你不要对陆将军说,免得他想起以前的?事,又要伤心?。」说毕转身,自?顾自?走了。 又过几?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孙沔把陆青,曾建,韩佐几?个年轻的?将领叫在一处,吃了一顿团圆饭。到晚间,月亮升起来,又大又圆,照得四?处如同白昼。曾建和韩佐,拉着几?个亲卫在屋里玩牌。陆青不开心?,一个人走出大门,在路边石凳上坐着。 望着月亮,想起许多往事,又想起从前在真源县,一家人团聚,欢声笑语……如今只有自?己一个孤孤单单,心?里难受起来,默默流泪,过会儿又摇摇头,自?笑道:「我想这些做什么,还不如和他们混闹一会儿去。」 便站起身来,忽见墙角那边有个影子一晃,像是有人。警觉喝道:「谁在那里?」 静了一忽儿,暗处走出一个苗条身影,轻声应道:「是我。」 陆青借着月光辨认,认出是在铁匠铺见过的?女子,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说这话冷冰冰的?,脸上也?没一丝笑容,好?像带着责备。女子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陆青见她不说话,心?中不由得笑自?己:「人家在这里,关我什么事,我管的?也?忒宽!」抬脚便往院里走去。 却听后面?唤了一声:「陆将军!」 陆青停住:「嗯?你有事么?」 女子道:「我……我们以前认识的?,你还曾救过我,你不记得了么?」 陆青想起曾建的?话,上上下下打量她,说道:「你认错人了!」 抬脚又走。女子又叫道:「陆将军!」 陆青心?里有些不耐,皱眉道:「我不记得见过你,也?没救过什么人,你认错人了!」 女子哑了片刻,道:「我没认错。是你忘了,我来,是给你还一样东西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2页 说着,从身上取出一个物件递了过来。 陆青趁着月光一看,似乎是个装东西用的?布口袋。面?露诧异:「这是什么?」 女子:「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陆青接了过来,只见是个绣花绸缎做的?顺袋,上面?绣着青色竹枝花样,时间长了,大概经常摩挲,已经起了毛。倒像有些眼熟,疑惑道:「这是我的??」 女子点了点头,盈盈一笑:「你不记得了,这是那天,我在客栈里拿走的?。」 陆青把顺袋拿眼前仔细瞧了瞧,蓦地想起,这袋子的?确是自?己的?,三年前刺配濠州牢城,从县里出来时,叶妈给他的?,里头装着叔父给的?五两银子。后来一直带在身上使用。去东岭山查饷银案子时,在乔家集客栈里被那个叫燕平的?小厮拿走了。 拧着眉,仔细端详那少女:「你是?」 那少女看他想起来了,展颜而笑,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点头道:「是我!我叫萧燕萍,就是……」想说就是你从虎口之下救出的?那个人,却见陆青盯着她出神,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住口不说了。 原来此人正是当年陆青从虎口下救起的?,辽使萧崇敬身边的?小厮燕平,原本就是个女孩,本名叫做萧燕萍。 这萧燕萍的?母亲是太原人,当年被党项兵掳掠出城,中途又遇到契丹人夺了去,辗转流落,嫁给了萧燕萍的?父亲。萧父是辽国后族中人,身份虽算不上十分显赫,却也?不是平民,本来就不止一个老婆。燕萍生下来后,不得父亲看重,只在母亲照护下,隐忍小心?长大。 燕萍将及十岁时,赶上北地闹瘟疫,父母都没躲过,双双亡故了。她叔父萧崇敬没有儿女,看丫头生得伶俐讨喜,收养在身边,走哪带哪,十分喜爱。小燕萍惯常打扮成男孩模样,跟着叔父走南闯北,也?练了一身的?武艺,尤其?弓马甚是娴熟。这女孩从小聪明机变,因为环境困苦复杂,见识多了人心?险恶,越发生得玲珑心?窍,主意甚多。就连萧崇敬遇到什么事也?常常和她商量着办。 那年萧崇敬出使宋庭,燕萍不过十四?岁,她发育的?迟,扮成小厮,没人认出是个女孩。后来萧崇敬归国途中遇害,燕萍南下找到李孟起,想让李帮她找兇手,遭到孟起推拒。燕萍也?觉事情蹊跷,看復仇无望,准备回国。恰巧这时遇见了陆青,本来就从虎口底下救过她的?,少女之心?萌动,就把陆青爱上了。所以非要跟着一块儿走不可。 却见陆青身边早已有了窦灵儿,生的?美丽,家世又好?,和陆青一看就是两心?相悦。小丫头不免自?惭形秽,委屈难过。又因陆青对她态度不好?,唿来喝去,知道不会喜欢她的?,就死了心?。因她这时长高了,一日?比一日?出落得姑娘模样,虽然极力掩饰,也?怕被陆青等人看出来,岂不尴尬?于是索性走了,到底心?不甘,临走偷拿了陆青的?顺袋,留着做个念想。 燕萍回到辽国,求告国主,要求给宋庭施压,查明叔父死因,好?给叔父报仇,却因这一年辽国朝廷上有人作乱,王三皮也?被殃及死了,国主自?顾不暇,没有功夫理会萧崇敬的?事,就搁置下了。 燕萍当年十五岁,发身长大,出落的?越来越美丽,没了叔父的?保护,便有人生出非分之想,想强取她为妻,国主为了平衡各方势力,也?要安排她嫁人。燕萍见事不妙,便收拾了细软东西,避开耳目,一走了之。到太原来寻她舅舅张铁匠,从此跟着舅舅一家过活。 这萧燕萍生就的?固执朴重的?性格,自?打从中原回来,心?里认定陆青,做了一辈子不嫁人的?打算。那日?山坡道上,忽然看到陆曾两个坐在那里,剎那间疑心?自?己做梦,看清楚后,禁不住芳心?乱颤,又惊又喜…… 及至后来,听曾建说窦灵儿没了,很是为陆青难过。心?里却隐约生出一丝希望来,盼着陆青有一天能认出她。这天晚上,各家各户团聚过节,一来心?里有事,二来想起父母家人,自?嘆身世,出了门,知道陆青住在府衙旁边小跨院,不知不觉就走了来……如此这般,正想心?事,忽见陆青出来在路旁坐着,就住了脚悄悄望他。 却说陆青瞧了半晌,难以把当年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厮和面?前凝眸浅笑的?女子联繫在一处。口里「哦」了一声:「原来是你」,脸上不觉现出一丝笑意,转瞬即逝。 萧燕萍见他笑了,心?生欢喜,眼睛愈发明亮起来,忽然却有些难为情,垂下眉眼,看着陆青手上的?顺袋,踧踖说道:「这里面?本来,本来还有一两一钱的?碎银子,被我用了,等明日?……我还给你!」 陆青还在出神,想起那日?自?己和曾建上山,让灵儿和窦宪与小厮在客栈里等着,结果?燕萍偷偷走了,窦宪和灵儿还怕自?己不高兴,四?处寻找她…… 一想到灵儿,心?头又是一阵无法抗拒的?痛楚翻涌而过。也?不问萧燕萍为何在这儿,把顺袋递了回来,燕萍不明所以,顺手接了。 陆青道:「银子不用还了,这袋子我也?不要了,你不用,就扔了吧。」说毕,不等萧燕萍答言,转身走入院里去了。 次日?,陆青和曾建去了军中,莫连荀安排俩人做了副将。陆青仍在府衙这边居住,每天起早点卯,白日?操演军马,轮值熟悉诸般军务。闲时仍与孙沔研讨兵法,商议事情。此情暂且按下不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3页 。 却说蒋铭和云贞回应天,一路上凄楚悲凉。尤其?是蒋铭,一时还不能接受蒋钰过世的?事实,每每想起往日?兄弟们一处欢颜笑语,手足情深,就是心?如刀割,悲恸不已。向?云贞说道:「那时大哥到石州来,住了三日?回去,不想竟是永诀了……」他本来习惯把感情隐藏,不形于色,到此时却也?不由得泪流不干。 云贞这边,灵儿好?比亲妹妹一样,心?中亦是悲痛,但比起蒋铭,还觉略能撑住些,尽心?宽慰,无人处两人不止一回相拥而泣。 如此走了一个月余,到了汴京,往枢密院递交了呈报,王四?春领一队亲兵仍归兵部去了。蒋铭到王府见了太傅赵元佐。说起蒋钰,元佐甚是伤感,让蒋铭不要在京耽搁,含泪道:「谁料想出了这等事,真乃冤孽纠缠,你父亲不知多伤心?,你快些回去安慰…」 于是蒋铭带着李劲,云贞带着桂枝,四?人启程,不日?先?到了宋州城。 到家这天,正是中秋刚过,天气凉爽,草木萧飒,树叶金黄,秋光大好?。一行人虽然仍是心?内伤痛,也?觉精神舒缓了许多。来到无名巷,敲门。天福儿开门,玉竹迎了出来,见他们也?都穿着素服,默然行了个礼:「姑娘回来了。」桂枝上前,俩人抱了抱,禁不住眼睛都湿了。 云贞往里望了望,问:「太公没在家么?」 玉竹回道:「那时知道灵姐儿的?消息,太公就去凤栖山了。舅老爷去檀云观了,前几?天刚走,走时说姑娘快回来了,让我们好?生接着。」 众人拿行李进?院,打发车子走了。云贞和蒋铭并?肩走入里来,忽见门廊处转出一个人,望着云贞拜倒在地,却是常兴。 第182章 (下) 【李常兴携孤投新主】 云贞吃了一惊:「常兴, 你怎么会在这儿?」玉竹从后赶上来:「他来了好几天了,带着表少爷家湛哥儿来的,赶上舅老爷在,发话留下, 说等姑娘回来, 请姑娘安排。」 常兴磕了个头:「小人见过姑娘」, 云贞忙道?:「你快起来, 湛儿在哪儿呢?」 常兴依言站起,却见那边蒋铭「唰」的一声, 抽出佩剑, 一语不?发过来就刺。常兴还?没全站起来,斜着身子打个滚, 翻出丈来远,避过了。蒋铭不由分说,追着又?刺过来,常兴又?躲,一时?寒光闪闪, 桂枝和玉竹都吓得闪在墙边, 惊叫道?:「姑娘!」 云贞追过两步, 喝了声:「住手?!」常兴闻言停住,立在那里,蒋铭将剑尖抵在他胸口上,骂道?:「你个恶贼!来这里做什么!」 常兴看了云贞一眼, 又?盯着蒋铭对视, 脸上毫无惧色。 云贞见此?情景, 顿了一顿,忽觉悲从中来, 浑身无力,一步也走不?动了,叫了声:「承影!」 蒋铭不?应,依然用剑指着常兴,斥道?:「这个贼奴才,他附逆李孟起,把大哥和允中骗到庐州,害死了大哥,现又?来你这里,不?知安的?什么狼子野心?!我今天非杀了他,给大哥报仇不?可!」 常兴面色平静,又?望云贞一望,转向蒋铭傲然道?:「我是?奉了主人遗命,来找表姑娘的?。我的?生死,全由?姑娘做主。姑娘若要我死,我便死也无妨。你,却杀不?了我!」 说犹未了,蓦地将身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就见常兴已经?撤了好几步远,避开蒋铭剑锋同时?,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短剑来,握在手?上。 蒋铭没料到他竟有这般身手?,也吃了一惊。紧跟着持剑又?扑过去,常兴就用短刃格挡,连连闪避,身法迅捷,蒋铭一时?竟奈何不?了他。这时?李劲也忙拔剑出鞘,冲上前去。 云贞又?叫了声:「承影!」声音急切虚弱,她虽身体强健,到底是?个女孩子,连日辛苦奔波,加上悲痛,也已心?力交瘁,见此?情景岂不?着急,气血直往上沖,身子晃了晃,险些?晕倒了,一手?把住门柱。 玉竹离得近,连忙上前搀扶:「姑娘!」 蒋铭见状慌了,撇下常兴过来,扶云贞就在门廊下坐了。云贞定了定神,要说什么没说,忽然流下泪来。 蒋铭慌道?:「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云贞望着他泪眼朦胧,低声道?:「承影,你且看我面上……,我真的?……禁不?起了。」说毕泪如雨下。 蒋铭也不?由?得眼圈红了,看了常兴一眼,咬牙切齿道?:「我自跟李孟起相识,本也敬重他,想当初在兖州,大家一处,何等义?气深重!可是?没料到,他却加害我哥哥兄弟。允中,允中当年也是?跟他熟识的?,却被他诓骗……这等不?义?之人,身边能有什么好人?这人不?能留,留着又?要连累你吃苦!」 云贞哭得哽咽不?应。忽听常兴冷冷地道?:「蒋公子!别人这么说我主人也罢了,你却不?该这么说他。要不?是?我主人放过你,凭你的?武艺,早就被我杀了,哪还?等到今日!」 众人听见这话,都惊异看着常兴,云贞也止住了泪。蒋铭怒斥:「胡说!他什么时?候放过我?我做什么要他来放过?狗贼满口胡言!」 常兴看了看云贞,对蒋铭道?:「我没胡说!蒋公子可还?记得秦仲怀么?当日你在石匠洼射杀了他,还?有他身边的?常荣。」说到此?,声音里忽然有了恨意:「秦二爷是?被你射死的?,如果不?是?常荣雪地摔马,就凭你,怎么杀得了他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4页 蒋铭一时?怔住,不?觉骇然:「你,你怎么知道??」 常兴又?看了云贞一眼,道?:「王绍英是?我杀的?。他说是?他杀了秦二爷,我主人不?信他有这本事,命我报仇之前先?讯问,王绍英死前,把实?情全都说了!」 蒋铭愕然:「秦仲怀是?什么人,你们要给他报仇?」常兴道?:「秦二爷本就是?我主人同胞兄弟!老爷严命,必要杀了兇手?报仇雪恨,我主人是?因为表姑娘,才叫放过了你。」 众人听这番话,都怔住了。云贞斥道?:「一派胡言!果真有此?事,我怎会不?知?」 她其实?并不?知道?秦仲怀的?来歷,更不?清楚那日在石匠洼发生的?事,只听常荣说的?兇险,又?看蒋铭神情惊惧,隐约感觉此?事对蒋铭来说是?大大的?不?妥,所以一时?急怒,斥责常兴。 常兴见她发怒,就不?说话了,脸上现出顺从之色,小心?望了一眼,又?看看蒋铭,走近前来,弯下腰把短刀放在地上,对着云贞跪下磕了个头:「禀姑娘,小人说的?都是?实?情,那秦二爷,秦仲怀,实?是?我家老爷亲生子,是?姨娘生的?,并非正房太太所出。从小送去秦老爷,就是?原来京东东路秦助老爷身边收养,所以姓了秦。」 停顿了一忽儿,又?道?:「那日大爷带我去兖州,要给秦二爷报仇,当天晚上我进寨子杀了王绍英,把他招供的?话都告诉了大少爷。后来,大爷和我一起去了金陵,打听蒋公子不?在家,去乡下修路了,我们就去了乡下,在泉盛乡找到了蒋公子,却见…却看见姑娘也在那里……」 说到此?,抬眼看了看云贞,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接着又?道?:「那天晚上,姑娘和蒋公子在山坡上看日落,我就在旁边树林里。还?有那天,蒋公子和姑娘在湖边说话,我和大爷也在附近。大少爷当时?就说,蒋公子和姑娘交往颇深,要是?蒋公子出了事,姑娘就会一辈子不?开心?,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后来,大爷就带着我离开了,教我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任何人,更不?要让老爷知道?,回去只说,」又?望蒋铭一眼,「只说是?王绍英杀害了秦二爷,我们报了仇就完了。」 他这番话说的?有声有景,蒋铭和云贞听得张目结舌,面面相觑。想起当年在泉盛乡给李妈妈治病那些?日子,两人看晚霞、湖边私语…互诉衷情之际,杀手?就在旁边窥伺,竟然一点儿察觉也没有。如果不?是?云贞在旁边,很可能蒋铭性命难保了。想到此?,都不?由?得心?中后怕。 云贞问:「那次表哥和你去兖州,就是?去凤栖山那次,到底是?去做什么的??只是?去拜望姨丈么,还?是?有别的?事,为什么又?和秦仲怀的?事情搅在一起,你们是?一路去的?么?」 常兴又?叩了一个头,回道?:「小人所知,大爷那次就是?去窦家拜望,并没有别的?事,和秦二爷也不?是?一路,至于别的?,小人就不?知道?了,小人只是?个下人…」 抬头看了看云贞,云贞这才发觉他还?跪着,便道?:「你起来吧,到屋里说话。」 说毕都看蒋铭,蒋铭忍了忍,没说什么。扶云贞一起到厅里坐了。李劲和桂枝等人都没进屋,在门外站着。 常兴到了厅上又?要下跪,被云贞拦住:「不?用多礼,你坐下慢慢说。」 常兴不?敢坐。垂手?道?:「那次大爷去拜望窦庄主,是?奉了老爷的?命,要与窦庄主结交朋友。到应天时?,大爷和秦二爷的?人联络,才知道?秦二爷捉了辽国使者,要挟持他行事,好挑起宋辽之间争斗,已经?带着辽使走了。大爷就没管,带着我去凤栖山了。接下来的?事,姑娘就都知道?了。」 蒋铭黑着脸,沉声问:「那萧崇敬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也是?你和李孟起做的??」 常兴迟疑了一下,看向云贞,见她也是?关切的?神色,方转向蒋铭恭顺回答:「是?。萧崇敬不?肯依从行事,所以被大爷杀了,本来是?要嫁祸给大名府,好引起辽国那边问责,但是?不?知为何,辽国那边一直没有动静。」 蒋铭冷哼了一声,没言语。想起当日凤栖山上情形,李孟起和韩世峻雪中比武,次日宴席上,他对窦从义?说的?话……心?下恍然,李孟起那次去,应该是?要拉拢窦从义?,查看凤栖山上虚实?,正赶上众人把萧崇敬救出来,王绍英向窦从义?求援,孟起顺势做人情,又?把萧崇敬拿在了手?里…… 云贞也已联想到了事情经?过,却问常兴:「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常兴听这话似是?不?信,復又?屈膝跪在地下,叩头道?:「小人所言,句句是?真,大爷吩咐过,今后姑娘就是?常兴的?主人,常兴和小主人的?生死全由?姑娘处分,小人万不?敢对姑娘说谎的?!」 云贞道?:「好我知道?了,你起来吧。」常兴不?起,抬头看了看蒋铭,又?向云贞叩了个头,说:「常兴奉大爷遗命,有些?话,要单独向姑娘禀告!」 蒋铭忿恨盯着常兴。云贞语带求肯说:「承影,你先?去歇歇吧。」 蒋铭闷头不?语,不?觉嘆了口气,将手?一拍桌子,起身往外走去,云贞吩咐玉竹带他和李劲去洗漱歇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5页 常兴这才把当时?李孟起如何困守孤城,如何把自己叫去,如何託付湛儿,后来如何出城战死……前前后后说了一遍。他从那夜把湛儿带出李府,两个在破庙里藏了半个月,后见平息了些?,扮作父子混出了城,路上只称作逃难的?,不?敢正大光明住店吃饭,凡事将就凑合,躲躲闪闪,五六岁的?孩子又?走不?快,所以赶了三?个多月才来到宋州。 痛诉了一番,说到难过之处,偌大男人也禁不?住眼里含泪,语声哽咽。云贞亦是?悲感,问道?:「只有你和湛儿出来了,嫂子和涵儿怎么样,你可知道?么?」 常兴擦一把眼泪,道?:「小人带着哥儿出城时?,听说大爷出城当日,刚从城里冲出来,大奶奶就举火率全家自焚了,大火烧了一天一夜,想是?……想是?没有别的?人逃出来……」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跪地双手?奉上:「这是?大爷给姑娘的?手?书,命常兴一定要亲手?交给姑娘。」 云贞接过信,禁不?住手?微微发颤。只见信封已经?揉搓得皱巴巴的?,可见藏在身上时?间长?了。打开来看,字迹却是?十分清晰,写道?是?: 吾妹芳鉴:吾逆天之人,罪无可逭耳。势败赴死,岂足惜哉?然虎毒而爱子,唯念犬子少不?更事,祈天垂怜,若湛儿得见吾妹,吾无憾矣!若其可教,从学岐黄之术,或赎吾罪之万一;若其愚钝,农舍耕田即可。切勿步吾之后尘,亦不?愿其食赵宋之禄。倘或顽劣不?训,吾妹尽可代?父职便宜行事。吾素知妹之高义?,必慨然不?负所託,然将教子之责强加于汝,兄惭愧无地,天命若此?,如之奈何?大恩唯来世报尔!兄绝笔。 全文行笔从容,歷歷有法。全不?像危难之际写出来的?,信末也没有签字,只画了个手?押。云贞看罢,不?由?得泪流满面。 常兴泣道?:「大爷吩咐常兴,见了姑娘,一切都听姑娘安排,那日到了没见姑娘,小人心?里很是?不?安,怕舅老爷不?容留下。不?想舅老爷一听说,就让我和哥儿留下了。小人十分感激……」 云贞擦拭了泪水,点了点头,问:「湛儿在哪里?」 当下命人把李湛带来,孩子知道?姑姑回来了,早央钱妈妈带着等在外面。听说叫他,立时?跑了进来,一下子扑进云贞怀里,姑侄两个相抱而哭。哭了一会儿,李湛挣脱怀抱,立在面前,恭恭敬敬下拜行礼。云贞看他面目酷似孟起,又?是?这般乖巧懂事,心?内更是?酸楚。 说了几句话,让钱妈妈带李湛去了,回头问常兴:「你将来是?怎么打算的??」常兴含泪道?:「常兴不?知怎么办,一切只听姑娘安排。」 云贞沉吟多时?,道?:「你暂时?先?留在湛儿身边,也好照顾他。只是?没有吩咐不?能出门,你和湛儿的?来歷对外怎么说,还?得等太公和舅舅回来,大家商量裁夺。」 常兴脸上一喜,却又?现出犹疑,云贞问:「怎么,你不?愿意么?」 常兴道?:「姑娘若能收留,便是?重生再造之恩,小人求之不?得。只是?,只是?小人怕连累了姑娘……」说着,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 云贞知道?他是?恐怕蒋铭发难,便道?:「蒋公子那边我和他说,这几日你避着些?,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思忖了片刻,又?嘱咐:「你留在这儿,得答应我两件事,第一,不?要再对湛儿说那些?往事,特别是?那些?勾起仇恨的?话,一句也不?要再提;第二,不?可对蒋公子心?存怨恨,即便他有什么言语举动,你忍耐些?,不?可丝毫伤犯他。」 常兴含泪应喏:「常兴都明白,一切谨遵姑娘吩咐。」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83章 (上) 【欲语还休无限事】 到晚间, 蒋铭和云贞同到厅上。云贞把李孟起的绝笔信给他看?了。道:「看?信上写?的,表哥也是实在没办法,才把湛儿送到这里来。我想,不?管过去有什么恩恩怨怨, 现下?人已不?在了…湛儿还小, 还是个孩子, 奔着?我来, 不管怎么样我得收留下,以后用心教导, 不?能让他再走差了。」 停了一会儿, 看?蒋铭只不?言语,也不觉嘆气道:「我知道, 这件事难为你,可是孩子那么小,又有什么错?表哥这一辈子,是随着?姑丈的志向?走的,临去把湛儿送到这里?, 就是不想再让湛儿像他一样, 我……」说不?下?去了。 蒋铭不?免一阵心痛, 拉过她手抚了抚。默然半晌嘆了口气。开言道:「既是孩子投奔你,生死关头,自然是要留下?的,何况与你血脉关联…」 云贞心里?明白, 因蒋钰的死, 蒋铭必不?愿她收留李湛。听这么说心里?一宽。轻声道:「多谢你大人大量。小心着?些, 应该没事的。宋州离寿州、庐州都?远,况且我从小长在这里?, 人们并不?知我出身来歷。寿州城破时,表嫂举家自焚,都?以为李家没人了,应该不?会有人追查。」 蒋铭面色转沉,恨恨道:「孩子留下?可以,要把常兴也留下?,我容不?得他!」说到此停住,又?说:「更何况,现在各地都?在缉拿叛贼余党,万一教人察觉他身份,岂不?连累你?」 云贞咬了咬唇,歉意看?了蒋铭一眼,恳求道:「常兴我吩咐过了,教他只护着?湛儿,不?许他再记往日恩怨。他虽是做错事,并没伤犯过蒋家…你能不?能,看?我面上放过他,毕竟他只是个下?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6页 蒋铭不?语。云贞见他面色憔悴,精神?似乎比前些日子更差了,心中一阵疼惜,又?是为难,将手回握,说道:「常兴留在这儿,只作是一般下?人,平时不?让他出门。但有人问,只说是凤栖山姨丈派来的奴僕。要是你看?不?过,打发他去凤栖山做个僕役,从此隐姓埋名,行么?」 蒋铭摇头:「那不?行!那年他和李孟起一块去的凤栖山,后来又?一起送的辽使,庄子里?认识他的,比这边还多,都?知是李孟起的手下?,莲花寨杨琼他们也都?认识的。让人看?见生出事来,连窦庄主也脱不?了干系,这是不?得了的!」 犹疑了片刻:「非要留着?他,也只能留在应天?,避过三?年两载,对外不?提,想必没人留心。」 云贞听他口气松动,知道不?容易的,感激道:「你说的是,这一层我倒没想到,亏得你提醒。」 蒋铭望着?云贞,几?番欲言又?止,末了方说:「常兴我可以暂时不?理会,让我心里?放下?,我做不?到!叫他少在我跟前露面就是了,要是别处遇见…」停住没说下?去。 云贞低声道:「好,我知道了。」握了握手:「多谢你。」 默默良久,云贞问:「那时说到石匠洼、秦仲怀,还有常荣,都?是怎么回事?后来为什么又?去乡下?找我们,没听你说过,能告诉我么?」 蒋铭长嘆一声:「这件事,还是那年我们从凤栖山下?来发生的,我是怕你知道了担心,一直没跟你说。」 这才将那日从凤栖山告辞,路遇杨琼求助,自己同陆青往石匠洼助战,杀了秦仲怀和常荣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云贞。 黯然道:「当时我也觉得害怕,就把功劳让给了王绍英,回去后也没说这事,连同山上搭救萧崇敬,都?瞒下?了。去长山镇找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王绍英和萧崇敬都?死了,后来回到金陵,连生和灵儿带了书信,家里?才知道。也是为了这件事,我被?父亲责罚禁足在家。今天?听常兴说,原来秦仲怀是李孟起的亲兄弟…想必就是因为这件事,和李家结了仇,当时在乡下?,他见着?我和你在一起,放过了我。后来起兵反叛,想起报仇,又?找不?着?我,才把大哥和允中诓骗去了庐州……」 云贞忽然想起,思忖道:「怪不?得那时在长山镇,表哥怎么会找了来,连生是个谨慎的人,不?会将我的下?落随便告诉给人的。原来是在乡下?见着?了。」 听蒋铭说结仇的话,忙说:「承影!你不?要那么想,不?要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我问过常兴,他说挟制允中,是想让大哥给太傅写?书,因为你家跟楚王赵元佐来往亲近,他们想通过大哥递书给朝廷,好求议和的,与秦仲怀的死并没关系。」 蒋铭听这话,心中宽慰了些,却摇头道:「你不?用安慰我,父亲虽是与太傅有交情,终归只是一般臣子,况且已经离朝多年。上书这么大事,大哥又?是白身,如何能担当?再说,与京中宰执官员来往亲近的,又?不?止我们家,别人不?说,庐州府尹是现任长官,让他递书,岂不?更是名正言顺?记得那时在山上,李孟起说过,要有人伤害他手足兄弟,他一定也会报仇……」 云贞知道事情重大,搞不?好变成?他的心结,便说:「你怎么这样想?据我所知,表哥不?是那样的人,连你都?放过了,不?教常兴告诉姑丈,就不?会怀恨在心,再加害你的家人。」 沉吟着?说:「至于?为什么会挟持大哥允中去庐州,我也想不?明白,可是外公常说,世间万事万物都?有既定的缘法,不?然,怎么那时偏是你赶在路上遇见了杨琼?在我看?,你帮助官军剿匪救人,并没做错什么。事到如今,你千万不?要胡思乱想,现在大哥走了,伯父和伯母不?知怎么样伤心难过,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回去安慰二老,要是你再悲伤成?病,老人家更禁不?起了。」 蒋铭嘆了口气,应道:「这我明白。你放心,我就是在你这里?说说,事已至此,无论如何我得撑着?,不?能再让爹娘添了忧恼。」 又?道:「允中信里?说,因为素文有身孕,大哥的事一直瞒着?她,现下?应该已经生产,不?知怎样。这次我就不?去见她了。你暂时也别去,免得她知道过于?悲痛,伤着?身子。」 云贞:「我知道。本来我打算你走了,就去凤栖山看?姨母,可是湛儿来了,我得等舅舅回来,商量一下?怎么安排再走。」 蒋铭嗯了一声,看?她一个月以来清瘦了许多,想到她也是经歷了丧亲之?痛,心内疼惜,将手去拥抱:「贞儿,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现在没了大哥,再也不?能你出事了。这次回去为大哥守丧,等过了一年孝期,就来看?你。」 云贞温柔说道:「你不?用挂念我,你知道,我一向?会照顾自己的。再说还有外公和舅舅。你回去了,好好安慰伯父伯母,凡事顺从老人家,先不?要说我俩的事,免得又?惹老人家忧虑。」 一边说着?,想到自己本来身份不?明,偏又?李氏叛乱,蒋钰又?因孟起而死,湛儿又?来投奔……凡此种种,使得与蒋铭的亲事愈发渺茫无望了,禁不?住心下?凄楚,语声哽咽。 蒋铭一贯自信能把握将来,所以云贞心思只料到一半。见她伤感,忙温言道:「你看?你,还说不?让我胡思乱想呢。这些事和咱俩的事都?没关系,什么时候跟家里?说,我会看?着?办,你只须好好的,不?要忧愁伤了身体,那样……那样我会心疼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7页 云贞平復心情,看?了看?他,欲言又?止。稍后说:「事到如今,走一步看?一步吧,凡事总以安慰老人心绪为要。」 怅然嘆息:「我想起那时在庐州,觉空大师临终前说,他这一辈子,听过最让人难过的话,莫过于?那一句,『死的便死了,活着?的,还须好好地活』…」 蒋铭听罢半晌无语。领略这句话里?伤痛无奈,不?觉眼内泛起泪光,苦苦笑了笑:「是啊,千古为人者,到头来,莫过如此罢了!」 云贞用疼惜的目光望了望他,依偎在他胸前,柔声道:「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其实比你放得下?,我只希望…你保重好自己,若你有什么不?好,我,」说到此处,柔肠百转,不?知如何再说。蒋铭紧紧抱了抱她:「我都?明白,你放心吧!」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云贞回自己房中。转过厅角,忽听那边廊下?有人说话,停住了脚步。只听李劲的声音道:「这次一走,不?知什么时候再来,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这个时候,自然什么都?不?能提。等找机会先跟我娘说,过了一年孝期,请我娘在二爷跟前探个口风,只要娘肯帮我提,二爷十有八九能答应。」 又?听桂枝声音:「不?要。你别对别人说,还是等看?缘分吧。我和姑娘从小一块长大,是要一辈子跟着?的。姑娘将来必是要嫁给二少爷,我们俩自然就……万一他两人不?成?,我也不?能和姑娘分开,就算二少爷答应了,我也不?能跟你去!」 云贞听得这几?句,心里?难过,悄悄走开了。 蒋铭和李劲在无名巷休整了一日,次早启程。各骑了一匹快马,往金陵方向?而去。云贞同着?桂枝,玉竹,钱妈妈等人,目送二人身影不?见了,转身回来。便叫天?福过来,命他去观里?接周通序,天?福道:「前日老爷说,他自己回来,不?用去接了。」 原来铭贞到家那天?,天?福已经去檀云观报知了周通序。通序想及蒋铭在这里?,他回来了恐怕不?便,就没回。 这日午后,通序来至家中。云贞拜见了舅父,通序和她已是两年没见,很?是欣慰。说道:「我去年冬天?回来,你去了太原,过年时,外公很?是念你。你歇两天?,就去凤栖山看?望他老人家,也好安慰一下?你姨母。现下?灵儿出了事,都?伤心的很?,外公也是难过的不?了,前一阵从庄上回来,没过几?天?,连生又?来接了去,你去了,也都?好受些。」 云贞自小在周家长大,只把舅舅看?作父亲一般,却又?比寻常做父亲的少了那分威严,多了亲近随和。便说:「我也是想尽快去庄上,才着?急请舅舅回来,好安排一下?常兴和湛儿的事。」 周通序道:「常兴在这里?倒是无妨,只是咱家总共没几?个人,又?多个下?人,有点多了。我想打发天?福回凤栖山去,让你姨丈安排,常兴留下?,权当替换他的,外人见了也不?起疑。至于?湛儿,对外就说是你侄儿,爹娘没了来投奔的,也罢了。来时我问过,正念着?书,这阵子赶我在家,带着?他念几?句功课,过个一年半载,长大懂事些,就在跟前找个学堂读书就是了。 云贞起身给舅舅施了一礼:「多谢舅舅想的周到,我也是这么想,这次去凤栖山,就把天?福带过去。」 周通序喝了口茶。沉吟着?问:「蒋二回去了?他说了什么时候再来没?」 云贞心里?一沉,顿了顿方说:「他来,总得一年之?后了。」 通序「嗯」了一声,不?言语了。 云贞默然片刻,低声说:「我和他的事,恐怕不?成?了。姑丈那边事一发,我家的案子昭雪无望,如今,他家大哥又?因这事没了,所以……」说着?看?向?舅舅。 周通序轻嘆一声,语带安慰说:「这也没什么,你不?要太过挂心,凡事自有分定,男女情爱的事,还是顺其自然,随缘为好,不?要强求,强求来的,结果也多半不?会好。」 云贞心中失落,垂目黯然答道:「贞儿明白。」 周通序沉吟说道:「你走时我不?在,要是按我意思,不?愿意你去石州,须等他家媒聘上门才行。可是外公说,既是阻拦不?住你心,便是缘分到了,如若不?然,错过青春时日,于?你总是后悔的事。」 云贞轻咬了咬唇,没吭声。周通序又?道:「我这么说,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将来事不?谐,免不?了又?要难过。你答应舅舅,不?管后面怎么样,必得爱惜自己。人生一世,就算女子也一样,没有谁离开谁就不?行的。除了婚姻情爱,还有许多事可做,万不?能再像你母亲,你母亲当年,自是她情愿无悔。可是如果你也……外公岂不?伤心?他老人家年纪大了,禁不?起了。」 这一番话说得清楚明白。云贞心里?如何忍得?酸楚难耐,柔肠百结,不?由得泫然欲泣。望着?舅舅关切神?情,只得硬起心肠,郑重应道:「贞儿都?知道了。外公平常也是这么教导,贞儿有家人,有亲人,也有本领,怎么会不?爱惜自己?舅舅请放心。」 通序微笑点点头:「那就好。看?你脸色不?好,还是路上太劳累了。好好歇几?天?,准备准备,就去兖州吧。」 云贞应了:「还有一个事,常兴说,表哥交付他,濠州东岭山宝华寺后头,有一处一千两的藏银,常兴知道地点,让我们方便时去取,好用作养育湛儿的使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8页 周通序听说笑了,摇头嘆道:「这李孟起的心思,真是深沉缜密。可嘆凡事自有天?道,人岂可不?畏天?的?」又?道:「常兴是他託孤的人,应该信得过的。这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贞淡淡一笑,道:「我已嘱咐过常兴,家里?不?需这些钱。这事也不?用他记着?,就当没有罢了。」 过了两日,云贞带着?桂枝和天?福儿,去凤栖山看?望周太公和从义夫妇了。不?提。 第184章 (下) 【近乡情怯远归人】 却说?蒋铭和李劲赶往金陵, 每日早起晚歇,片刻不肯耽搁。有时错过了宿处,就在路边驿亭胡乱将就睡一夜。他们离开石州时,当地的树叶才开始发黄, 越往南走, 反而越是草木葱茏, 过了淮河, 正值处暑节气,气候凉爽宜人。 这天到了江宁地界, 次日就可到家了。蒋铭和李劲店里住下, 搁在以往,浑浑噩噩倒头就睡了。这晚却是近乡情怯, 躺在板铺上,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李劲劝道:「明日到家,二爷收着些。过去半年了,想必老爷太太伤心也好些了, 看见二爷到家?, 心里安慰, 是高兴的事,别招他们太难过了。」 蒋铭道?:「这我知道?,还用你说?。大哥这一走,硬生生把老人家?心肝摘去了, 」嘆气, 「为什么是大哥, 不是我呢……」 次日启程,路上信马由缰, 只管慢慢地走,秋风飒爽,两边路旁青山碧水依旧,还有晚桂零星开着花。李劲也不敢多言,默默地跟在后面?。到了金陵城外,已过了午时。 正走着,李劲叫道?:「二爷快看,那边好像是三少爷!」 蒋铭抬眼望去,远远看到前方山坡上,凉亭旁边驻一辆马车,一个人站在亭子中间,凭着栏杆,手搭凉棚向?这边张望。没?等看清楚,那人已从坡上小跑下来,匆匆往过走,又停住了。正是允中。 蒋铭心头涌过一股热浪,一扬鞭,打马一路飞驰,顷刻到了跟前。允中迎上前来拉住辔头,待蒋铭下马,接过缰绳向?身后宝泉一扔,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哥哥。带着哭腔喊:「二哥!」 蒋铭也把他抱住了,允中又叫:「二哥!」就哭了。 蒋铭也不由涌上泪来,一时哽住。过会儿分开,把着双臂看他,只见长?高了些,虽是消瘦了,气色却还好,眉目之间神情?稳重了许多。拍拍肩:「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允中抹了一把眼泪,说?:「我在这儿连着等三天了!爹说?,你这几天能到。」回头喊宝泉带过车子:「前几天是骑马来的,今儿母亲特意吩咐,让赶车过来,说?你路上劳累,坐车上轻快些。」 蒋铭摇头:「不了,车上憋屈,我还是骑马,也看看路上风景。让李劲上车去吧,你也骑马,咱俩好说?说?话!」 李劲听说?,就把马匹让给了允中,自己去车上坐着了。 兄弟两个并骑进城,不想见到熟人,捡了僻静街道?走。蒋铭上次离开是去年春天,到现在不过一年半时间,一切都没?变,但看在眼里,就好像走了十年,又像做了一场大梦醒来。路过从前经?过的地方,忽然看见仿佛蒋钰站在那里,一举一动,脸上的笑容真切宛如昨日,蒋铭心里一阵一阵发疼。开始还和允中说?话,后来眼泪直涌上来,抹了好几次。允中也是落泪不止。 及至到了家?门口,只见大门头还挂着白,更是扎心,胸口一阵疼,下马时站立不稳,晃了一晃,险些跌倒了。允中扶了一下:「二哥,你没?事吧?」蒋铭:「没?事。」 陈安在家?门前迎进来,兄弟俩直奔书院。院门口小厮见二人来了,说?:「老爷在里面?。」允中停住脚步,想了想,说?:「二哥,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去后面?跟母亲回报一声?。」便走了。 蒋铭进院来,只见院里空荡荡,一应支应小厮都不在。秋日午后阳光明媚,照在院子里,静悄悄,墙边桂树下铺了一层金黄色的花屑,两棵石榴树上各缀着几个沉甸甸的石榴。 蒋铭走入里间书房,看见他父亲正在茶案后面?坐着,目光里带着慈和,瞅见儿子嘴唇略动了动,却没?言语。 蒋铭:「爹!」 蒋毅面?露微笑,「嗯」了一声?:「回来了。」 蒋铭心里一阵酸楚,声?音里带着嘶哑:「儿子回来了!」走上两步,整了整衣裳,倒身下拜,又叫了声?:「父亲。」 蒋毅已经?等了好些日子,天天盼着儿子回家?。这会儿见在跟前了,心里一阵激动,差点把眼泪掉下来,强自忍耐了。语声?平静说?:「回来了好,起来吧!」 蒋铭向?上望了一望,见父亲穿着一件家?常的苍色细布袍,还像以前一样板着面?孔,似是苍老许多,鬓边添了白髮。想到自己在外一年多,老爹一定天天惦记,又想到大哥没?了,灵柩进门,不知老人家?悲痛成什么样,肯定也失声?痛哭过…… 他一路上都在自责,想到当初没?说?一声?就跑去石州,对不住爹娘。本想见着父亲表现得轻松些,及至进了院子,往昔父子兄弟在一处欢声?笑语、以及父亲发怒,哥哥求情?维护等情?景一幕幕浮现出来,歷歷在目…… 由不得愧疚之情?难以抑制,眼泪便又涌上来。待要起身,一下子竟没?起来,便又低头伏下身去,无声?哽咽。那边蒋毅看见他哭,心里怎不难受的,想说?什么没?说?。父子两个就这么默然待着。书房内外寂静无声?,只一阵风透过窗纱吹来,掀动桌上书页,发出悉悉索索的轻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9页 过了一会儿,还是蒋毅先开口,温言道?:「承影,起来吧,过来,到这边来坐。」蒋铭听见微微一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父亲叫他的表字,以往都是唤「铭儿」、「小二」之类,有时干脆连名带姓一起叫,叫全名的时候,一定就是生气了,多半紧跟着一番教训。 平復了一下,起身过来,在老爹身边坐下了。勉强笑了笑,问候说?:「父亲这一向?身子可好么?」 蒋毅又「嗯」了一声?,说?:「还行。」仔细端详儿子,见他脸上皮肤比前粗了,人也黑了,整个人的气度却明显健壮舒展了许多,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摩挲,见手背粗糙皴裂,手掌上也生了硬茧,知道?是经?常骑马勒出来的,禁不住有点心疼,却也升起骄傲来。 拍了拍蒋铭肩头:「怎么样?这一年在那边没?少吃苦吧,想家?了没??」 蒋铭一向?习惯了父亲严厉,自打记事起,老爹跟前都是垂手侍立,毕恭毕敬,何?曾这样拍肩搭背过,心里特别不得劲,局促不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陪笑道?:「是,儿子在那边,天天都想家?,记挂爹娘。」 蒋毅停顿了片刻,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沉声?道?:「就你?真的想家?,记挂爹娘?为着你进翰林院,全家?人在这边给你庆贺,你呢,也不说?一声?,私自就跑去石州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大事就敢自作主张?」 这一番话语气甚是严厉,蒋铭心中一凛,找回了旧日感觉,心里反倒踏实了。垂下头道?:「是儿子错了。」 蒋毅却不说?话,半晌嘆了口气。父子又默默坐了一会儿,蒋毅缓缓道?:「你大哥的事,老三都跟你说?了吧?」 蒋铭应了声?:「是。」胸口处陡然像是被刀子挖了一下,毫无预兆眼泪就下来了,本来他低着头,是不想让老爹看见,此时莫名控制不住,眼泪唰唰直流,索性把头埋在了蒋毅怀里,呜呜啕啕,一时哭的像个孩子似的。 蒋毅两手扶着他,长?嘆了一声?,也禁不住老泪流了下来,就这么父子俩抱着痛哭了一场。最后还是蒋毅先收住,拍拍儿子的背:「罢了,人已经?去了,再伤心也是无益。你也别难过了。」 蒋铭哭过,心里轻松许多,才想起不该惹老父亲又伤心,忙擦泪收起悲伤,平復了心情?。 蒋毅问:「你这次回来,朝廷诏命怎么说??到京见过太傅了吧?」 蒋铭答说?:「枢密院钧旨,只说?准我回来探望父母,别的都没?说?。去见了太傅,太傅说?让给大哥守丧,过了一年孝期再行安排。」 蒋毅颔首道?:「你也累了,去见见你母亲,早点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蒋铭应了声?「是」,恢復了从前两人相处模样,又陪父亲坐了一会儿,说?了些在石州的事,蒋毅又催他去,方才告退出去了。 来到二门,允中在那里接着,一起去上房,拜见了母亲。母子相见,免不了又哭一场。白氏看见儿子比前结实了,心里甚是安慰,摸摸手,摸摸脸,又是高兴,又是难过,一面?心疼他,一面?又要责备他。说?道?: 「听说?去那么远,还打仗,娘这心里悬着,这一年多,天天做梦,有一次梦见你从马上掉下来,把娘吓醒了,心突突直跳…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蒋铭陪笑:「娘,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次不走了,天天在家?陪着您。」 落后命人去请兰芝,过会儿,兰芝带着禥儿和禧儿来了,都穿着素服,面?容悲戚。禥儿今年七岁,早已开蒙,禧儿四岁,生得粉团一样。重阳儿也已经?满两岁了,在屋里睡着,没?过来。 两个孩子拜见了叔父,兰芝就让芳春带禧儿回屋,和他外祖母待着去了。原来陆婶得知了蒋钰的事,就来了金陵,已然陪着兰芝住了两个多月。 众人见礼毕,难免都想起蒋钰,感觉凄凉,兰芝也落泪了,又恐惹白氏伤心,略说?了几句话,也告退带禥儿回房去了。 白氏想跟儿子说?话,又怕他累着,问了还没?吃饭,忙吩咐厨房弄饭。正乱着,蒋毅从前头回来了,见蒋铭在这里,便道?:「承影才回来,一路辛苦,快让他去歇着吧,饭也端去屋里吃!」 蒋铭和允中从上房出来,蒋铭问:「大哥的灵位设在哪里,安放祠堂了么?」 允中:「还没?,设在小书房里,有人早晚守着,爹说?等过了周年忌日,再放家?祠里去。」 蒋铭:「你陪我去拜一拜。」允中迟疑道?:「要不,还是明天再去吧。二哥先回屋歇歇?」蒋铭不语,兄弟俩一同走来。 到了大房院子,门口碰见潮音,兰芝料到蒋铭会来,早使丫头等着的。当下引着进了小书房。灵堂设在里间屋内,灵桌上供着三鲜茶果,壁上挂着蒋钰的影像。 蒋铭一眼看见蒋钰灵位旁边,略低还另设着一樽牌位,吃了一惊,仔细看,上面?写?着「故蒋门室人陈氏之位」,问允中道?:「这是谁?」没?等允中说?话,脑子里一闪:「是菱姐姐么,她?怎么也…」 禁不住头一昏,身子打了一晃。允中忙扶了一把,说?:「大哥走时,菱姐姐身子本来就不好,后来悲伤过度,就……」 原来那日允中扶灵柩回到家?,阖府举哀,各处报丧。蒋钰交游甚广,又常常施恩于?人,一时轰动了整个金陵城,半城挂白,来往弔问的络绎不绝。蒋毅顾不得悲痛,连夜给赵元佐写?了密书,命陈安和陈全父子两个,赶去汴京送信。本来朝廷得到孙沔呈报,要表彰蒋家?的,却被赵元佐拦下,说?了许多言语。真宗感喟不已,下旨赏赐金银若干,并着蒋铭回去为兄守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0页 灵柩进门之日,兰芝和菱歌哭得死去活来,都绝了饮食,到了第?四日头上,白氏看俩人卧床不起,奄奄一息,只得报知了蒋毅。蒋毅发话道?:「哀痛自是常理,但咱们这样人家?,还能人殉不成?况还有父母在堂,膝下幼儿待哺,断不可如此短见。」 传话到内室,二人听了,才渐渐进些粥水。然而菱歌自生产之后,气血亏虚,身体?一直瘦弱,难以培补,怎禁得起如此悲恸。她?年少时经?过离丧,此刻又没?了丈夫,生无可恋,死志已萌,病恹恹一个月余,终致撒手人寰。正赶在蒋钰断七发丧之前,就与?蒋钰灵柩一同送至泉盛乡祖茔,葬在旁侧。 蒋铭听说?这些事,又是一阵心如刀绞,欲哭无泪。半晌说?道?:「没?了大哥,菱姐姐的天塌了,活着,对她?来说?也是煎熬。」 允中拭泪道?:「菱姐姐临走也说?这话,把重阳儿託付给了大嫂,说?,后面?几十年的苦,她?就不吃了。」 当下蒋铭上了香,拜了灵位,路上哭过多次,这会儿反倒哭不出来了。坐了一会儿,允中相劝:「二哥回去歇着吧,别让父亲母亲担心。」 这才回到了自己房中,只见一切依旧,恍如梦中。琥珀含泪接着,小丫头金匮本来打发去大房伺候,这会儿也回来了。两个服侍蒋铭盥洗,厨房端来饭菜,蒋铭只略吃了几口。落后洗浴过,披散着头髮,靠在床上待着,跟琥珀有一句没?一句说?话。 他连日赶路,其实已经?累极,不知不觉就躺下睡着了。 这一睡,睡得人事不知,醒来时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嗽了两声?。琥珀听见了,掌灯过来,蒋铭要吃茶,琥珀倒茶来,蒋铭先漱了口,喝茶却又喝不下了。看外面?漆黑一片,问:「几时了?」 琥珀答:「刚过了子时。」 蒋铭又睡下,这时却睡不着了,胸口仍是疼痛。辗转一阵,起来穿上衣服,走到外头,只见半轮明月西斜,漫天繁星,远处不知哪里传来几声?鸡鸣。 蒋铭在廊下望了一会儿天空,回来坐在桌案前,说?琥珀:「你歇着吧,我坐一会儿。」 琥珀轻声?道?:「我不困。」 蒋铭:「那你帮我研墨,我想写?几个字。」看桌旁放着纸笔都是簇新的:「这是老三拿来的吧?」 琥珀:「是前几日老爷吩咐,三爷採办的。」 蒋铭铺了纸,提笔蘸墨,一时却不知写?什么,出神多时,嘆气道?:「算了,还是不写?了。」 说?着,忽然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喉咙里咸腥气冲上来,不及叫琥珀拿漱盂,便向?地下嗽出一口血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85章 (上) 【承遗志幼兄理家事】 却说?蒋铭胸口疼痛, 往地上嗽了一口,琥珀掌灯去看,竟是一口鲜血在地。登时吓得要哭,声也变了:「这可是怎么了?」过来给蒋铭抚弄心?口, 一边扭头喊金匮儿。那小丫头在外间?睡得人事不知, 叫了几声也没应。 蒋铭:「没事」, 又嗽了两?口带血丝的涎沫, 感觉渐渐平復。便道:「叫她做什么,我歇歇就好。」 漱了口, 琥珀扶着到床上躺下。琥珀道:「我去告诉老爷太太!」转身要走, 被?蒋铭一把拉住:「不用去!我都说了没事,黑灯半夜的, 又去告诉什?么!」 琥珀带着哭腔儿说?:「这么大事,怎么能瞒着?」 蒋铭皱眉道:「说?了不用去,我心?里有数的!」 看她急得脸色发红,眼泪也迸出来了。放和?缓声音说?:「真没事。我这一路上这里总疼,吐出来一口倒是舒服不疼了, 想是淤血除了, 歇一歇就好, 又去告诉什?么?大半夜折腾,惊动老人家,我也不得歇着,反不好了。」 琥珀无法, 只?得罢了。蒋铭倦意袭来, 不一会?儿沉入梦乡。丫头担心?, 悄悄过来看了几次,开始看他睡得安稳, 便松了口气,后来见睡得深沉,又害怕起来,又不敢叫他,煎熬焦虑,好容易熬到天亮,把金匮叫起来听动静。自己跑去上房禀报。 一听说?蒋铭吐血,登时都慌了。蒋毅还镇定些?,白氏吓得六神无主,手脚不听使唤,话都说?不囫囵了,一迭声叫丫头去喊允中,让他立时出门请大夫。 两?老过来看时,蒋铭兀自还在睡着。蒋毅摸他脉息甚是平稳,又看面?色如常,唿吸均匀,就放了心?。安慰妻子:「应无大碍。」 片刻蒋铭醒了,睁眼见天光大亮。父亲母亲都在床边坐着,琥珀打开帐子,蒋铭就要起身,被?蒋毅拦住:「好好躺着!你现在觉着怎么样?」 蒋铭陪笑说?:「您二老怎么过来了,我都好着呢!」转头看了琥珀一眼,丫头把头低了。白氏嗔道:「你看她做什?么,这么大事,她能不回报的?」 蒋铭:「真没事,我吐了那么一口,反倒舒坦了,想是淤血除去了,这一觉睡的甚是舒服。」又要起身,蒋毅沉着脸:「那也别动。待会?儿大夫来,看看再说?。」 不一会?儿,允中带着一位先生进来。白氏要迴避,蒋毅道:「我在呢,你也不用去。」先生坐床边细诊了脉,又看了舌象,诊毕让到对面?书屋说?话,蒋毅和?允中一起去了。过会?儿蒋毅回来,白氏忙问:「先生怎么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1页 蒋毅笑了笑:「先生说?没事,他身子强健,近来是路途奔波,劳累了,加上悲恸逆了气血,现在淤血排出来,吃个调养的方,将息一阵就好了。」 白氏这才一颗心?落地,不由得道:「这就好了,菩萨保佑!可不能再出事了。」蒋铭笑说?道:「我就说?是吧,母亲不信,又担心?。」 蒋毅瞪了他一眼:「要让你母亲安心?,就管好你自己!父母唯其疾之忧,都是做官的人了,这个道理还不懂么?」蒋铭低下头,不言语了。 于是都松了口气,嘱咐蒋铭好好歇着,老两?口走了。午后允中拿药过来,交代丫头们熬药。进屋来看哥哥,却见蒋铭在书房里翻看橱架。 允中笑道:「哥又找什?么呢,让她们找去,你得多歇歇,别再劳累着了。」 蒋铭淡淡一笑:「也没找什?么,看看以前的东西,又不让我出去,好好的,总在床上待着像什?么样?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喊琥珀倒茶。允中道:「我来倒茶吧,琥珀姐姐现在忙的很?,刚才我看见陈嫂子来,找她说?话去了。」 原来自从蒋钰出了事,兰芝悲伤不能理事,许多家务交给陈全的媳妇,也就是兰芝带来的陪房小鸾,和?琥珀两?个人一同?料理。 允中倒了茶坐下来:「哥回来就好了。家里总算有了和?缓气,这段日子,全家悲痛,大嫂就不用说?了,父亲母亲也相继生病,其实就是伤心?的过,外头人虽是来安慰,见面?又免不了难过。你回来就好了,父亲母亲脸色明显好看多了,家中大小都好似有了主心?骨……」 说?着顿住,苦笑了一下:「其实是我有了主心?骨,再这么下去,我也快要扛不住了。」 蒋铭听他说?,一边仔细端详,见他眉目之间?舒展,俊秀之外,又平添了两?分镇定刚毅神情,端底是一副成年男子气度了。吃了口茶,点头道:「这我料到了,所以一路赶着回来,这半年诚是不易,辛苦你了。」 允中嘴角又掠过一丝苦笑:「辛苦算不得什?么,我只?恨自己没能耐,要不是贼把我劫持了去,大哥也不至于……」说?着看了蒋铭一眼,眼底泛起一层泪光,少顷平復了下去。 蒋铭将心?比心?,知道他心?里内疚,安慰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只?怪奸贼恶毒,他们目标是大哥,如果不是劫持了你,也会?想别的计策。事情发生了,不是由得哪个,自家骨肉兄弟,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嘴上这么说?,却触着自己心?里的痛,转话题道:「如今家里外头这些?事,怎么料理的?」 允中答道:「现在还好,这两?个月,我慢慢学着接手处理。外面?有陈昇和?顾先生,家里陈嫂子和?琥珀姐姐管着,陈安和?陈全里外联络。有什?么不能决断的,内事请问大嫂,外事我会?问父亲。」 细细告诉了一番。说?道:「原来我只?知道玩,并不知道一个家有这么多冗杂,外头又有生意铺子,来来往往,实在得有个好人打理才行,忙得脚不沾地时候也有的。」 蒋铭道:「是这样,要不平时大哥大嫂整日忙碌,父亲母亲也都倚重他们。」 允中道:「这次出事,更看出大嫂是个刚强不过的人,遇着这么大的变故,陈昇那日报信进来,父亲就昏倒了,当时情景,真是一言难尽。大嫂先是痛不欲生,后来倒是扎挣起来,硬撑着安抚孩子们,又劝慰二老,说?《孝经》上的话,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大哥既是去了,余下一大家子人还要过日子,劝慰父亲母亲看在孩子份上,保重身体,也好使大哥在九泉之下瞑目…」 「断七发丧之后,禥儿便开始接着读书了,凡事就像大哥在时一样。如此全家才都振作?起来,父亲精神也转好许多。以往我只?以为……只?以为大嫂应付世俗事务了得,是个管家的好手,没想经歷大事,能禁得住,更胜过我们男子,真是令人佩服。」 蒋铭听着,感喟半晌不能言语,问道:「亲家太太什?么时候来的?」 允中道:「消息送去应天,陆叔和?陆婶就一道来了,到家时,刚给大哥发过了丧,弔问的人都散了,虞先生也回乡下去了。一下子人少了,家中甚是冷清,亏得他们来,陆叔在家住了半个月,父亲和?他两?人相聚叙旧,倒是缓解了悲伤之情。后来陆叔回去,留下陆婶在这里住着,和?母亲、大嫂终日一处说?话,也是因此,大嫂心?下宽解,家里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蒋铭点头嘆道:「这样好,这个时候,总要至亲的人陪在身边,日子就容易过些?。」 允中:「正?是这话。这半年全家都盼着二哥回来,这个家往后要靠二哥了。」蒋铭默然,心?里难过愧疚,满腹心?事难言,只?是嘆了口气。 闲话一会?儿,允中见桌案上放着图章,拿起看了看,正?是那枚刻着「观云」二字的图章。问道:「云姐姐也回应天了吧?」 蒋铭:「嗯,顺路先送她到家,我回来的。」允中「哦」了声,想说?什?么又住了。 蒋铭沉吟半晌,道:「大哥的事,我在石州见着朴臣,都跟我说?了。你也说?说?,当时你和?大哥是怎么到的庐州,在庐州城都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2页 允中迟疑道:「哥病着,还是好好歇着,等?过些?日子大好了,再说?这些?事吧。」 蒋铭摇头:「我又没什?么病。你快说?吧,啰嗦什?么!事情明白了,我心?里头敞亮些?。」 允中看拗不过,只?得讲述当日的事,如何?被?常兴骗出城,后来大哥跟上来,在普化寺见到李孟起,窦宪如何?闯进来,后来兄弟俩前后脚进了庐州城,在城里被?软禁了几日,后来见了李存忠,当晚和?大哥住在一起,第二天,大哥如何?城头写书使自己出城,与?李孚坠城同?归于尽……从头至尾细细说?了一遍,讲到难过处,禁不住又默然流泪。 蒋铭已经听云贞说?了在李家发生的事,后来又听陆青说?,这会?又听允中讲,把事情前后都补串起来,心?情已是平静许多。说?道:「看来李孚、李孟起,还有宝华寺的觉空和?尚,和?当年的秦助,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都是南唐的遗臣。为了復国復仇,谋划这次叛乱也有许多年了。」 允中道:「是。那时我和?大哥,和?李存忠,也就是李悃,我们在一块吃了顿酒,李存忠为人倒是和?气的,说?了许多坦诚的话。看那个意思,他才是正?经唐皇室的后人,李孚和?李孟起不是,却是叛乱的主谋。李存忠说?,他小时候亲身经歷金陵城破,亲眼看见护城的将军死在眼前,所以他一辈子,都是为这一件事活着的……」 蒋铭默然,不觉嘆息一声,喃喃道:「当年南唐灭国,是太祖皇帝卧榻不容他人酣睡之意,是非功过也难说?,既是南唐遗臣,这一口气如何?咽的下去?事到如今,李孚也好,李存忠也罢,这一干人有復国之志,于大宋当然是乱臣贼子,于他故国却是忠臣义士,这该怎么说?,他们可该死么?」 允中不能回答。蒋铭又道:「换个立场,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他们此举不过为了一己执念,便属倒行逆施,又害了多少无辜者失去性命,多少人家骨肉离散?这岂不是国贼行径,人人得而诛之么?」 允中默然半晌:「我也不知该怎么评说?。回来后,把这些?事都备悉禀了父亲,父亲也没说?什?么,只?是面?色沉郁,心?事重重,我也不敢问。」 又道:「大哥是因为李孚才……我那时,自是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可是那天进了城,这边给大哥祭灵,那边就听闻一个个的都死了,李存忠、姜蒙方,就连云姐姐的姑母也自尽了,我心?里真不知什?么滋味,后来又听说?李孟起战死,他娘子举家自焚,不知为什?么,虽是他害了咱们……我心?里,却是恨不起来他。」 相视无言,默然良久。蒋铭自语道:「李孟起秉承父志,或者也是身不由己。人生于世,但有所求,必为所制。这些?人本来可以好好的过日子,只?因放不下执念……再不甘心?,还能把从前的事情反过来不成?几十年过去,大势已改,还要逆天行事,何?异螳臂挡车,又怎么会?有好下场呢!」 允中黯然道:「是。」 正?说?着,听见外面?传来纷纷的脚步声说?话声,是潮音带着禥儿,还有奶娘带着重阳儿,一众来了。 禥儿进门行礼问安。重阳儿刚满两?周岁,奶声奶气天真烂漫,样貌生得酷似他母亲,玉人儿一般。由奶娘扶着,也给叔叔做了个揖。蒋铭看他玉雪可爱,招手要抱他,小孩子不认得,有些?怯生生的,转头看见允中,咯咯笑着直奔到允中怀里。 蒋铭拉过禥儿坐在自己腿上,问他读书读到哪里了,又逗弄一会?儿重阳儿,叔侄四个玩笑了一会?儿。后来潮音进来,笑说?道:「大奶奶说?了,让两?位哥儿少刻就回去,二爷刚回来,别累着了。」 禥儿闻听便从蒋铭腿上下来,领着重阳儿告辞去了。 两?个孩子来了这么一回,兄弟俩心?情明亮了许多。蒋铭微笑道:「怪不得人都说?,小孩子纯阳之体,自带一股暖意,看见就让人高兴。」允中也笑了:「正?是,父亲现在没一天不见禥儿都不行。」 说?话间?到了饭点儿。萝月带着两?个丫头过来,把蒋铭和?允中的饭菜都端来了。报说?:「老爷太太知道三爷在这边,叫一块端过来的。」兄弟俩就在一处吃了饭。 此后蒋铭就待在家里,连日不出大门一步。或是陪侍父母,或是和?禥儿重阳儿在一块,逗弄孩子们玩,或是歪在屋里看书发呆。外面?管事的伙计、铺子掌柜,知道他回来了,都来看望。蒋铭只?单独见了陈昇,其他的都推了不见。昔日朋友也都来送帖子问候,蒋铭一概不见,请书办顾云峰写了回帖致意。 转眼过去十余日。这天父子三人在书院议论家事。蒋毅道:「我看中儿料理事务越来越上手,铺子生意也都熟悉了。前日我跟陈安说?,乡下田产的事,以后也要交给中儿手里,你在家这段时间?多看他些?,凡事教教他,出出主意,等?你去了京里,家里就好都交与?他打理,我也轻省了。」 蒋铭陪笑道:「我正?想跟父亲说?这事呢。我想着,家里事情也多,父亲年纪大了,不该太过操心?。不如让三弟专心?读书,他原本是做学问的材料,做不惯这些?,将来还是科考出仕为好。我从边地待了这么长?时间?,也遂了心?愿,倒是不想再做官了,以后只?想守家奉养二老,我原来就跟大哥理过家事,上手也没什?么难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3页 第186章 (下) 【释心结老父吐真情】 蒋毅听他这话微微一怔, 蹙眉道:「那怎么成?你在朝廷已有官职,年纪轻轻的,仕途刚起步,未来不可限量, 怎么说不做官?这次让你回来也是圣上眷顾, 看在你大哥为国?捐躯, 让你回来陪父母的, 想?必日后还?有旨意,岂是由你自己安排的?」 蒋铭默然, 想?说什么没说。蒋毅想?起石州的事, 欲要责备两句,忍住了。转向允中道:「中儿你怎么想?」 允中回道:「这段时间下来, 我觉着还能应对。家事都有成例,再说还?有陈叔和陈全,生意上也有顾先?生和陈昇帮着,虽是我年小阅歷浅,有不到之处, 也出不了甚大差错。」 看了看蒋铭, 又道:「做了这些?时日, 我倒以?为,在外交往办事不光是勤快仔细就行,家门声?望更要紧些?,我没有大哥那样交游和手段, 许多?事, 竟是倚仗父兄多?年累积的名望声?势才顺利办成了。所以?我想?, 有二哥在朝做官,门第?声?望不衰, 自然家业兴隆。说句逾越的话,父亲如今年纪大了,大哥又不在了,二哥仕途上有些?作为,倒比在家理事还?要紧。这是我的小见识,不知有没有道理,请父亲和二哥三思。」 蒋铭听了这番话,不觉发一笑:「没想?到,三弟如今所虑这么深远了!」允中听他似有揶揄之意,没吭声?。 蒋毅颔首道:「中儿这话说的很是,世情如此,怎么不能说?现在先?这么着,你也不能把学业放了,过两年也要科考。咱们这样家里,仕途还?是最要紧。我虽年岁大了,身子还?成,劳动几年也没关系,何况还?有下面这些?人?呢!你两个任是哪一个,也不能耽搁了仕途前程。」 允中陪笑道:「爹,说实话,儿子其实并没有上进心。从前也是怕你老人?家责骂,才勉强读书。比起做学问辛苦,儿子倒愿意料理家事,如今这样,还?请父亲宽宥儿子偷懒,别再读书科考了。」 没等?蒋毅说话,蒋铭在旁瞪了弟弟一眼:「你又任性?!你这么年轻,还?没试试,怎么就能不读书的?」转向蒋毅道:「父亲,我去京里的事,后面慢慢再说。现在大哥不在了,我就是长子,长子守家原是正理。就是朝廷有旨意,待我上表陈情,圣上也能容谅。」 蒋毅不悦道:「你两个有这份孝心,我也高兴。我都说了,我如今还?没到老朽的地步,非得有个儿子在家陪着的!」俩人?看老爹不乐,都不说话了。 蒋毅略沉吟:「承影,那天先?生诊脉,说你思虑过多?,有心事,到底什么事且说来听听。凡事得一步一步来,不管怎么样,不许你为了儿女私情放弃了仕途前程。」 蒋铭一怔,随即明白,大哥上次从石州回来,一定把云贞的事都告诉了父亲。老爹是以?为自己为了云贞才不想?做官的。忙陪笑说:「儿子不是为了私情才要留在家里。父亲这么说,可真是冤屈我了」。 蒋毅道:「那是为什么?你且说说,这里也没有外人?。」把脸沉了下来,「有话明说,再不许你私自做甚荒谬悖理的事!」 蒋铭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又想?,撤身到桌案前,屈膝跪下了。允中见此忙站了起来,立在一旁。 蒋毅一怔,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只管说,快起来!」 蒋铭不肯起:「父亲,儿子是有一件事压在心上,一直想?说,怕父亲知道了伤心,不敢说。可是不说,我这心里…又总过不去。话到这份上,就与父亲禀告,其实,其实三弟和大哥被李孟起挟持到庐州,全是因?为我的缘故。」 蒋毅吃了一惊:「这话从何说起?」蒋铭道:「父亲可还?记得,三年前,我和三弟送云姑娘回应天,去了兖州凤栖山窦从义?那里。」蒋毅:「我记得这事。」 蒋铭道:「事有凑巧,那次正赶上辽使?萧崇敬被一个叫秦仲怀的匪徒劫持到附近石臼山上。官军要人?,我和陆青几个人?,上山帮忙官军救出萧崇敬,后来我们下山,又遇见知寨王绍英剿匪,我和陆青,前往石匠洼帮忙,把秦仲怀杀了!」 蒋毅道:「这事我知道。那时你们回来没说,次年窦家派人?送信,家里才知道的。这跟你大哥去庐州有何关联?」 蒋铭应了声?是,忽然声?音变了:「不久之前我才知道,那个秦仲怀,是秦助的义?子,其实…其实他是李孚的亲生儿子,也就是李孟起的亲弟,只不是一个娘生。秦仲怀死了之后,李家报仇,把王绍英杀了。王绍英临死之前,招出是我杀的秦仲怀,李孟起,想?必是因?为这一桩冤雠,才把大哥和允中诓骗了去,如果我当时在家,去庐州的人?就是我了!」 他自从听常兴说了这事,心上就似压了重担喘不过气来。此时终于说出,虽是愧疚满怀,却轻松了不少。禁不住流下泪来,哽咽道:「那时窦庄主来信,儿子受了责罚,心里还?不服气,觉得父亲有意苛责。如今回想?,父亲当日所说,狂悖妄为,轻忽人?命。真是字字都没说错,那秦仲怀固然该死,却不该是我杀他……惹下这么大的祸事,儿子如今痛悔无极!」 「所以?儿子不想?入朝做官了,情愿在家侍奉父母,教养侄儿,完成大哥未尽的事…」磕了个头,道:「这是儿子的心愿,求父亲成全了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4页 蒋毅瞅着他半晌,长嘆一声?:「你起来。」蒋铭仍不肯起,叫了声?:「爹!」蒋毅忽然严声?道:「你起来!」又命允中:「把他给我拉起来!」 允中忙过来扶,蒋铭不敢再拗,站起身来。蒋毅道:「中儿你去看看外面。」允中会意,出去把院门处站着答应的小厮都打发走了。回来立在门口,迟疑说道:「父亲,我去了吧?」 蒋毅板着脸:「你去什么?进来,我有话给你俩说。」又命:「你把书橱里那个盛剑的盒子拿出来。」 允中依言取了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子,放在桌上。蒋毅亲手把盒子打开:「这里的东西,你俩都看看吧。」 蒋铭看时,正是装着青釭剑的那只木匣子,里面除了乌黑镶金剑鞘的宝剑之外,还?搁着一个锦盒,一封书信。拿出锦盒打开看时,是锦袱包裹着一块龙凤纹的玉佩,认得正是那年楚王赵元佐赏赐给大哥的,蒋钰平常总戴在身上。 允中将书信取出来,递给蒋铭:「这封信就是大哥让我带出城的那一封,原以?为是给太傅写的求和荐书,后来才知道是给父亲的。应该是大哥早就写好,在城头上换过了。」 蒋铭展开观看,只见写道是:「男钰叩禀父亲大人?膝下:今贼以?旧事相胁。儿自不屈,恐难万全。幸有禥儿可代承欢膝下,稍免儿不孝之罪。儿不畏死,万望大人?保重,勿以?儿为念。祈安!」 看见熟悉的笔迹,禁不住又是一阵心如刀割,闪出泪来,赶紧擦拭了。把信读了两遍,看到「旧事相胁」几个字,心内狐疑,看向父亲。 蒋毅道:「中儿,你跟你大哥在庐州那么些?天,应该都知道了吧?」 允中起身,恭敬答道:「在庐州时,我也觉着这里面有隐情,可是大哥没说,我也就没问。回来后,几次想?问父亲,但?又觉着,这不该我问的事,父亲若要我知道,就告诉了,所以?没敢问。」 蒋毅点点头,面色却不悦:「你既觉着不对,问问又何妨?总是这样谨小慎微的,这么多?年,你处处都合为父的意,就是这点不好,若是你亲生的爹娘,你还?是这般诚惶诚恐么?」 允中本来坐下了,听见这话是责备他,又站了起来,不知说什么好,欲待认个错,又觉不合适,纠结了剎那,忽然放松下来,望着蒋毅腼腆一笑:「爹——」 蒋毅顿了顿,也笑了。示意他坐下。开言道:「你俩还?记得不,禥儿一岁那年,你大哥要去京里科考,留下封信就走了,离家好几个月才回来。」 蒋铭道:「我记得,大哥一直想?科考入仕,父亲总是不允,所以?走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又没考,转去长安洛阳一带游玩了一段日子,便回来了。」 蒋毅望着空中出神,轻喟了一声?:「你大哥素有才能抱负,很想?做一番宏图伟业。那年乡试中了解元,一直就想?去京考,是我拦着不让他去。你们可知为什么吗?」 蒋铭道:「这件事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父亲总说让大哥在家奉养二老,不许他走远。我猜想?不该是这缘故,却又实在不知为什么。」 想?起往事心内感伤,黯然道:「大哥一向孝顺,那是唯一一次违背父命,到底还?是没考就回来了。我还?记得,那时刚过端午,大哥到家,在上房院子里请罪,直跪到半夜,后来还?是我背回房里去的。」 蒋毅又嘆了口气:「你们都以?为是我责罚了他,其实我哪里罚他了?是他自己要那么做的。」 蒋铭道:「这我知道。当时父亲说回来了就好。是大哥自责,觉得忤逆父亲,伤了父母的心,才会这样。后来是母亲扶他起来,让送回房里去的。」 蒋毅默然,沉吟说道:「固然是他自责,可他这么着,其实也有怪我的意思。是他亲口说,怪我没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样对待,平日里总带着三分客气。」 蒋铭听这话,不觉又怔了,狐疑道:「这……什么叫做没把他当亲生的儿子对待?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蒋毅停顿半晌,方说:「这件事,还?得从三十年前说起。你大哥,实在不是我亲生的孩子,他本是太祖一脉的皇亲贵胄,落到咱家的。」 话一出口,蒋铭大吃一惊,允中却早已猜到七八分了,平静看了看父亲。 蒋毅将手扶案,沉缓道:「我跟你们说过,高粱河之战,何等?惨烈,为父当时就在武功郡王德昭身边。那次太宗皇帝战场失踪,众人?推举德昭太子继位。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太宗回归,此事不了了之,无人?敢提。我们当事的臣子,哪个心里不惊的,谁还?敢议论此事?」 「当时推举新帝的文?书,是我奉几位重臣之命亲手执笔写下,太宗怎会不知道?就因?为此事,你祖母担惊受怕,只想?让我辞官回归故里,一来是我年轻,不甘心,二来当时情势,众人?都默不作声?,若我忽然提出辞官,反招惹官家注意,所以?…」 「及至后来,德昭皇子上书,请求赏赐将士,太宗发怒,说了那句:「等?你当了皇帝,再来做主不迟」的话,不但?是皇子心惊,大伙更是人?人?自危。」 「不想?就在那天夜里,皇子身边一个姓韩的侍卫带着一个人?找来,那天下着雨,是陈安把他们接进来的。韩侍卫带来的是个女子,正当身怀六甲,说是皇子的姬妾,因?为府内有兇险,送来我这里请求庇护。我虽是心里惊疑,但?认得那人?是皇子贴身亲信,就把女子留下了,安置在你大娘屋里。不成想?次日,皇子自尽的消息就传出来了,那女子偶然得知,一时惊动了胎气,当晚分娩产下一子,力尽而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5页 蒋毅说着,禁不住声?音发颤。蒋铭和允中一边听,一边想?象当时情景,都觉得惊心动魄,知道生下的这个孩子就是蒋钰了,却不敢出声?询问。 蒋毅默然一会儿,接着道:「这个孩子就是你大哥。当时你大娘还?在,养在身边,对外只说是我亲生儿子。家内虽是一向严谨,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免也有一些?知道风声?,要保密是极难的,况且你大哥渐渐长大,面目形象,竟是越来越像当年太祖皇帝……」 「因?为皇子的死,还?有后来齐王死的也蹊跷,大伙不说,私下里议论纷纷,朝中还?有许多?见过太祖和德昭皇子的人?都在……为了这事,你祖母甚是不安,临终留下话,让我借着丁忧守制就此离开朝廷,不要再回去了,才有了后面的事。不许你大哥科考,也是这个缘故……你大哥那几年心情郁闷,看着也令人?心焦,可是他身世牵涉到官家隐私恩怨,叫我如何说与他?」 蒋毅这一番话说的甚是简略,蒋铭和允中却早都听明白了。蒋铭恍然道:「那后来大哥去汴京,没考就回来了,是知道自己身世了么?」 蒋毅点头道:「是。那年他留书跑去京里,我没法?子,只好给楚王写信告知此事,让陈安急匆匆送去的。王爷见了信,找到了你大哥,带到他府上,亲口把身世告诉了他,你大哥这才释怀,叫陈安回来报平安,自己跑出去玩了两个月,才回家来。」 父子三人?沉默良久。蒋铭喃喃地道:「原来,这就是大哥信里所说的『旧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87章 (上) 【螟蛉子悲情说来歷】 蒋毅道:「那年楚王復位, 到金陵来,我带你大哥觐见,王爷一眼就认出了他。可见只要有?心人打听?,得知真相也容易。李孚身边那么多人, 想?必谁知道往事, 想?出这个计策, 挟持中儿诱使你大哥进庐州, 逼迫他与太傅联络……」 嘆息了一声:「本来,这也确实是?个通天的法子。不料李孚害人害己, 你大哥如此烈性, 反与他同归于尽,早早就结束了叛乱, 早日还民以太平,固然是你大哥的功德,可知…也是?天意罢!」 允中道:「我和大哥在庐州,被软禁在一个叫做逊斋的地方。墙壁上挂着两副画像,一个是?唐主李煜, 一个就是?太祖皇帝, 太祖画像和大哥面目十分相像。大哥也说过?, 是?因为李孚误认他是?皇室子孙,才把我们挟制到了庐州,大哥心里?早都清楚的,只是?不愿意我掺和进去, 才没说实情?。」 蒋铭此时心中豁然, 又?是?悲伤, 又?是?感佩……一时五味杂陈,无从说起。父子三人默然了好?一会儿。蒋铭忽然想?起来:「当年送大哥的亲生母亲来家的, 应该就是?凤栖山上韩世峻韩师父?」 蒋毅颔首:「就是?他。这次他跟着中儿扶灵回来,我和他会面,说起许多旧事。让禥儿他们三个孩子也都拜见了,韩将军说起那时你们去凤栖山,他问过?你家里?情?形,所以都知道。只可惜,他赶到庐州时,你大哥已经……竟是?无缘一见。」 蒋铭心中感慨万千,应道:「他必是?一直牵挂着,大哥去石州时和我说过?,前年韩师父来了金陵,和大哥在路上见过?一面,应该是?韩师父想?见大哥,特意来的。」便将那年去山上和韩世峻见面的事简略说了。 心下忽想?到,自己的母亲是?当年周大娘的身边人,一定也知道此事,所以不能轻易离开蒋家,只怕当初正因为此事才嫁给了父亲,之后才有?了自己。此外,还有?陈安,虞先生,乃至陆廷玺,这些当年旧人,应该都是?知情?的。想?开口?问,又?觉得没必要,便罢了。 蒋毅从木匣中拿出青釭剑来,抚摸剑鞘:「这把?剑,是?三年前王爷派人从京里?送来,赏赐给你哥哥的,前时我把?它?连同玉佩、这封信,都让陈安送去了汴京,交予太傅,太傅看过?之后,又?让他带回来了。王爷口?谕,这口?剑和这枚玉佩既已给了你大哥,就是?蒋家的物?事,由咱们自行处分,与他无干了。」 蒋铭默然。接过?青釭剑,撤身抽出剑刃,依旧是?冷湛湛一痕秋水,上下观瞧,道:「李孟起窃取青釭剑,最后,他也是?用这把?剑自尽的。端底是?因果报应不爽,好?比李孚要害大哥,反害了自己一样,一切好?像冥冥中早已註定。」 蒋毅更是?感喟:「你大哥文武双修,自幼便是?庸中佼佼,只因身份的缘故无法施展抱负,心中抱憾。如今为国捐躯,我虽是?悲恸,可每尝想?到,这么着也算是?他毕生心愿得以成全,心下倒觉安慰许多。我给太傅写信,再三恳请他向?圣上陈情?,谢绝朝廷表彰赏赐。我想?,此事固然是?家门荣耀,却只怕张扬出去,又?有?人提起从前的事来,不免招惹物?议,甚或影响禥儿的将来,于你们兄弟的前程也怕有?碍,所以…,不如默默无闻,这么过?去也罢了。」 蒋铭听?说这话,略想?一想?,点头道:「父亲所虑的极是?。」 将剑收鞘放好?,郑重放回匣中。道:「这是?古剑,又?是?名剑,收藏在家,可作为传家镇宅之宝。这玉佩,我的意思,还是?给禥儿留着吧。」 蒋毅嗯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却看允中在那里?出神:「中儿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6页 允中回过?神来,陪笑道:「我……我在想?大哥的事,这些事全凭父亲和哥哥做主,我没什么主意。」 蒋铭看他神色有?些奇怪:「怎么?你是?不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呢?」 允中笑说:「没有?,我怎么会?」却又?看了一眼蒋毅,垂下头,咬了咬嘴唇。 蒋毅示意蒋铭把?木匣收起,原样放到书橱格子上。坐下了,往椅背上一靠:「是?不是?听?说这些事,中儿想?起什么来了?」 这话落在蒋铭耳里?,不过?是?父子之间家常话罢了,却看允中站在那里?神色不定,怯生生看了一眼蒋毅,垂下头不作声,少顷又?抬头看了看,却又?低下了头。 蒋铭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蒋毅也看他,伸手抚了抚桌案,沉吟说道:「看来你的确心里?有?事,我不过?随口?问问。这么多年过?去,有?什么事都不要紧了。想?说不想?说,也都随你。」 允中听?见这话,抬头低低叫了声:「父亲!」顿了一顿,便将身子矮了下去,跪地磕了个头:「儿子不孝。儿有?事欺瞒父亲母亲多年…」 蒋铭见此不觉怔了,望望父亲。蒋毅倒似不意外,面色平静看着允中。 允中含愧道:「儿子本来并不姓苏,其实姓孟。」 蒋毅略皱了皱眉:「姓孟?是?哪里?的孟氏,就是?庐州本地的么?」允中回道:「儿是?川蜀孟氏。」 蒋铭插口?问:「我记得当年你说是?庐州姓苏的,家人因兵乱都没了。怎么却是?说了谎的?」 蒋毅点了点头,温言道:「你起来说话。」 允中立起来,回道:「儿子是?川蜀孟氏一族,这是?幼时先父告诉的,所以牢记在心。先父本在绵州,为了躲灾避祸,与一个老家人到了海州。孩儿便是?在海州出生的。先父母都是?善良慈和之人,对?孩儿甚是?疼爱。一家人和乐度日。」 「儿子六岁时,赶上李顺做乱,一群贼人不知为何闯入家中,要父亲与他们一块做什么事,先父不肯从贼,趁晚间看守不严,命家人郑奉带着孩儿逃了出来。孩儿的生身父母,都被那些贼人害死了……」 说到此处,想?起那夜仓皇辞别了爹娘,跑不多远,回头就看到家中起火……生离死别之际,摧肝裂肺之时,尽皆歷歷在目。一时哽咽不能言,终是?流下泪来。 蒋毅看着心酸:「记得那日见到你是?在路上,是?和家人失散了么?身上的伤又?是?从哪儿来的?」 允中抹去泪水,接着道:「孩儿逃出时,父亲命郑奉带我投奔庐州外祖家,可是?我俩到了那里?,整个村子已被乱兵抢劫一空,外祖一家早已不知去向?。郑奉想?起他在扬州有?个相熟的人,要带着孩儿前去投奔。走到润州,不幸患了伤寒,我俩困在客栈里?,举目无亲,郑奉后来不治死了。那家客店主人答应帮我料理郑奉的后事,把?我身上财物?都霸占为己有?,背地里?……背地里?却把?我卖给了一个闲汉,那人竟是?个做贼为生的,日夜打骂,逼我偷盗人家财物?,孩儿虽小,也知道那是?不该行的事。一日趁着那人睡着,偷偷逃走,想?再回庐州寻觅外祖下落,却又?不认得路,又?怕再遇到那些恶人,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行走,天寒地冻,不知怎么就在雪地里?晕倒了…后来就遇到了爹娘。」 这些事情?他深埋在记忆之中,无事时回忆一遍,所以讲的十分顺畅,亦不觉如何伤感。又?道:「孩儿从家出来时,先父再三叮嘱,不可对?人说是?川蜀孟氏,恐怕招致杀身之祸。故此孩儿没敢讲实话。及至后来,爹娘待我极好?,我怕知道了实情?,怪罪孩儿欺瞒,就更不敢说了…」 又?跪下叩了个头:「孩儿蒙受爹娘救命之恩,养育大德,粉身难报,却一直欺瞒爹娘,实在是?不孝不义,请父亲责罚。」 蒋毅沉吟道:「你外祖可是?在庐州三河镇,名讳一个纶字的苏老员外么?」 允中一惊:「是?三河镇不假,但是?外祖名讳,孩儿不曾记得。爹爹如何知道?」一面说着,已经想?到必定是?蒋毅派人寻访过?了。 果然蒋毅道:「我平白多了一个儿子,怎么不查仔细?那时听?你说了,我就派陈安去三河镇查访,苏家确实遭到兵乱没人了,也打问出来,他家里?并没有?你这样一个孩子,那时还以为找错了,或是?,」笑了一笑,「或是?什么缘故你不肯说。」 允中愧赧道:「总归是?儿子的罪过?,儿子做错了,辜负父亲母亲多年恩养疼爱,如今惭愧无地,请父亲重重责罚,儿子才得心安。」 蒋毅淡淡一笑:「这又?算什么罪过??你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也知道保身,这是?你聪慧之处。你辗转落在这里?,也是?咱们父子缘分至此。快起来吧。」 允中这才立起身来,又?道:「儿子还有?一句话,想?跟父亲说。」 蒋毅:「你说。」 允中道:「儿子本来无心仕途,只想?陪伴在爹娘身边,这次得以保全性命,全是?大哥捨命相救。所以儿情?愿从此在家料理家务,侍奉父母终老。真心不愿科考举业,请父亲成全儿的心愿。」 蒋毅沉吟不语。忽然问:「你说你是?川蜀孟氏,莫非,与后蜀秦国公是?同族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7页 蒋铭听?见这话,不觉吃了一惊,因蒋毅说的秦国公指的便是?后蜀国主孟昶,当年赵匡胤打下后蜀,孟昶带全族人口?作为战俘东迁至汴京,后来就死在了汴京。 允中思忖摇头:「儿子那时年纪幼小,只记得姓孟,叫做孟允中,其他的都不记得了,不敢乱说。」 蒋毅嗯了一声,想?想?又?道:「咱们蒋门乃仕宦之家,你大哥当年不走仕途,缘故你也知道,你倒不须如此。这事以后再说吧。」 允中还想?说什么,看蒋毅好?像不愿再说这话题,就住了口?。 蒋铭望着允中半晌,微微冷笑了一声:「看不出,这么大事你瞒了十来年,你这瞒人的功夫可是?比我强多了。」 允中听?他奚落自己,就把?头低了,不言语。蒋毅嗔怪地看了蒋铭一眼,却也笑了,向?允中道:「从此以后,这些往事尽可放下,不必再提了。」允中应喏:「是?,儿子知道了。」 又?过?两日,蒋铭带着家人宝胜,下泉盛乡来。已是?九月深秋季节,一路冷风袭人,寒霜遍地。因出发的迟,到老宅时天色已近黄昏。院里?院外各样草木花朵大都凋萎,却有?靠墙一大丛菊花灼灼盛放,奼紫嫣红,云丝漫捲,开得恣意非常。 李劲前几?天就回来了,和李妈妈一道出来,迎进屋里?。李妈妈端详蒋铭,又?是?欢喜,又?是?难过?:「哥儿去了这么长时间,吃苦了。倒是?没瘦,身子强健了,却是?黑了许多。」 连忙备饭,吃过?了饭,大家说话。不免又?提起蒋钰,伤感了一回。蒋铭自从听?父亲讲了哥哥身世,心内伤痛倒是?缓和了许多。问李妈妈:「这两年妈妈身体还好?吧?」 李妈妈收了悲伤,露出笑容:「好?,自那年周姑娘给看好?了,再没犯骨节疼,胃口?也开了,你看,我比前胖了好?些,身上也比从前有?力?气了。听?说哥儿这次回来,周姑娘也回应天家去了,她都好?吧?」 提到云贞,蒋铭心中升起一股柔情?,含笑说:「她都好?着呢,亏得妈妈惦记。等以后再来南边,我请她来看妈妈。」 李妈妈满面欢喜:「那可是?好?了,只怕我生受不起。这二年我总想?她,还有?她身边桂枝姑娘,也是?个好?伶俐的姐姐,招人喜欢的……」说一会话,看天色晚了,歇息,一宿晚景不提。 次日,蒋铭带上李劲,担着祭品,往蒋钰坟上去。天气甚是?寒凉,却是?艷阳高照,晴空万里?,山坡上到处草木萧疏,树叶都变了颜色,赭黄金赤,风一吹,飒飒地翻卷出斑斓耀目的色彩,苍松翠柏益发郁郁苍苍。 蒋铭在坟前奠了酒,拜了几?拜,跪在那里?烧化纸钱。想?与哥哥说些什么,回忆旧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手足之情?无法言说,如今那人却在坟茔之中,此生再不得见了。不由得痛彻心腑,泪如涌泉,哽咽不能言语。李劲也在一旁哭得说不出话来。 蒋铭告道:「大哥泉下有?知,从今往后,弟一定尽心孝顺父母,奉养长嫂,教育侄儿们长大成人。大哥尽可放心吧。」又?在菱歌墓前也烧化祭奠了,哭了一回。才与李劲慢慢走回家来。 本来下午想?要去看虞先生的,因上坟回来迟了,又?哭的眼睛红红肿肿,浑身空虚无力?,就没去,吃过?饭倒头大睡。 次日早上收拾了东西,蒋铭骑马,李劲和宝胜赶着车子,来看虞先生。走到村口?,远远望见先生院子门口?站着两个人,衣巾齐整,不是?乡下农人打扮。蒋铭看身影眼熟,正自琢磨,李劲已经叫出来了:「像是?武少爷和萧家哥儿,他们怎么在这儿。」 第188章 (下) 【宿儒修训语论文章】 说话间二人迎了过来。武继明抢步走在前头, 扬手笑说道:「这可是巧了!知道你早来家,只无心会朋友,也?不?敢上门扰你,可巧这里遇见了, 不?是缘分是什么?那天允中兄弟说你病了, 可都大好了么?」 蒋铭一边下了马, 一边笑应道:「早好了, 并没生?什么病,只是懒得出门!」 这时萧纯上从后赶上来, 对着蒋铭就做了个揖。蒋铭连忙还礼:「纯上兄如何这等客气?」萧纯上笑道:「今时不同往日, 承影兄现在是官身了,咱们大家也?该讲个?体统才是。」 蒋铭失笑道:「你这么说, 倒叫我无地自容了!」武继明一旁呵呵大笑:「我就说承影不?是那样?的人?,纯上你也?真是,读书读的呆了么!」忽见蒋铭眼睛微微红肿,想起蒋钰来,就住了口, 收了笑, 走上前拍了拍蒋铭臂膊。 蒋铭也?回拍了拍他, 笑说:「两位是来看先生?的么,什么时候来的?」 萧纯上道:「昨天我俩就来了,等下吃了饭,下午还要赶回去。」蒋铭:「那可是要贪晚了。」武继明笑道:「没事, 路都走熟了的。」 原来萧纯上本打算春天进京应试的, 从去年夏天开始, 时常来乡下向?虞先生?请教功课。不?料李孚叛乱,王益祥围城, 虽然最后平安无事,却把他阻住了没去成。武继明与汤丽娘离婚后,心内沮丧,做什么都觉没意思,便?也?常跟着一块下乡走走。这会儿?虞先生?在屋里给学童上课,俩人?在外面熘达。 三人?在门口说了会儿?话,就见大大小小十来个?学童,背着书袋一窝蜂从里涌出来,打闹说笑,蹦蹦跳跳,跑出院子散了。随后虞先生?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头戴方巾的年轻人?,穿着家常素净道袍,神色甚是恭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8页 蒋铭忙迎上前去,虞先生?点头笑道:「承影来了,前日听说你生?病,可是好了么?」 蒋铭陪笑说:「好了。」这时旁边那年轻人?向?先生?做了个?揖,恭敬道:「老师有事,学生?先告辞回去了,改日再来。」虞先生?微笑:「那你去吧。」 武继明对那人?道:「小方再坐一会儿?吧,吃了饭再走!」那人?忙陪着笑说:「多谢兄长盛情?,今先生?有客,小弟就不?打扰了。」 一边说着,一边抬眼看了看蒋铭,略躬了躬身,就去了。 众人?进屋里来。蒋铭请先生?上坐,见过了礼。李劲和?宝胜把带来的酒肉菜果拿去厨房,交给村人?媳妇收拾,昨日萧武两个?也?带了不?少酒食,一起拾掇了,不?一时盘碗摆布上桌。虞先生?和?三人?落座,一边吃喝,一边说话。 蒋铭问:「刚才这人?是先生?新?收的学生?么?」 虞先生?:「算是吧,是润州城里人?,去年陈亮引来我这里的,非要拜师,我推却不?过,就把他收下了。」 原来此人?姓方名采,表字景容,是个?爱读书、意图举业的学子。因听人?说虞先生?乃是大儒,便?央人?介绍拜了老师,常来陪侍,请教学问。武继明和?萧纯上曾遇见过,因此认识。 蒋铭道:「我看这人?气质平实,倒像是个?勤谨本分的,求学的心也?真。」 虞先生?点了点头,未及说话,武继明旁边接口笑道:「小方这人?不?错,他刚来那次我碰见了。去年快过冬至时候吧,我和?纯上来,赶上他们都在,总共来了三个?。当时我就和?纯上说,这里头,只小方像个?读书人?。那个?叫陈坚的,看是生?得人?高马大,一副好嘴头会说话,却不?像个?实诚人?,恐怕不?能安下心读书,怎么着?果然现在只有小方了!」 萧纯上笑向?蒋铭道:「那天三个?人?,其中一个?是陈亮,求师的是小方和?陈坚。陈坚我也?只见过那一次,后来不?知怎么,再没见。倒是这个?小方,每次来都能见着。」 虞先生?道:「陈坚后来又来过一次,拿了一篇文给我看,我说文章写的欠通,且用字庸俗轻浮,不?成体统。因我说了这一回,从此不?来了。后来听人?说,就是这篇文也?不?是他自己?作的,还是找人?代作,这样?的不?来,倒也?是一桩好事。」 蒋铭笑道:「先生?说的是,文章不?好还可教,人?品不?好却是难改。倘或还来,怕他出去招摇,说是您的学生?,岂不?反累了先生?的名声。」萧武二人?连连点头:「承影这话很是」。 虞先生?笑了一笑:「你们这么说,他可不?是这么想,在他眼睛里,我不?过是个?落魄无用的读书人?罢了,又老又穷,拜师倒是他抬举我,偏我不?识时务。我听言谈把钱财看得极重,便?也?直说了——虽是今上鼓励读书人?,有『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样?的话,可是读书辛苦,若只为?了求钱财,不?如好好去做生?意买卖,拘在书本里求金银,可不?是误了终身么!他想是听了这话不?高兴,不?来了。」 武继明嗤地一笑:「原来他读书,是奔着将来要当禄蠹才读的,也?真是个?痴儿?,难道那么容易的?别?人?十年寒窗之苦,都是白吃的不?成?」说的都笑了。 众人?又说些闲话。因说起蒋铭去年高中探花的事。虞先生?道:「先听说你在翰林院编纂诗书典籍,怎么又去边城了?戍边守土自是要务,可也?不?要看轻编修这桩事,比起武功,文字的事更是要紧。即便?打起仗来,争战只在一时,书籍文章却要流传到后世的,影响千百代,所以编纂书籍必要慎之又慎,须得德才兼备的人?方可胜任。」 蒋铭陪笑说道:「先生?教训的是。这二年我经的多了,也?想明白许多道理。要使?国?家太平,百姓安居,富国?裕民自是第一位,教化之功却也?十分重要,一味积聚钱财,可知人?心贪慾无止,贫富两端,争竞无度,反容易埋下祸患。想来也?因这个?缘故,圣人?才说,『贫不?改其志,莫如富而好礼。』」 虞先生?闻言欣喜,将手往桌上一拍,贊道:「这话说的好!可见知之不?如行之,你出去两年,竟是大有进益了!」萧武二人?亦是连声附和?。 萧纯上道:「既是教化如此重要,不?光是庙堂典籍,便?是民间乡下流传的这些唱词话本,俚曲野调,事关?教化,也?是十分要紧的了?」 虞先生?颔首道:「正是如此,书籍文章,无非还是读书人?阅览。唱词话本却是给百姓听的。文可移情?,听说得多了,人?的识见性情?就会改变。所以民间流传的话文,必得劝善惩恶,教人?忠孝节义,宽容慈爱,方是正道。最怕有一种不?肖的读书人?,或是无中生?有,颠倒黑白,借文害人?,或是鼓动骄奢淫逸,凶戾怨毒,此等为?文,与行恶造孽何异?反不?如不?会作的了,所以圣人?说非人?不?传。昔者仓颉造字而鬼夜哭,造物之心,未必不?虑至此也?!」 众人?听这番话说的十分郑重,皆默然不?语。少顷武继明站起来,给各人?杯中斟满了酒,笑说道:「先生?讲的,固是文章至理,可学生?忍不?住要说几句,待说完,请先生?骂我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9页 说的虞先生?也?笑了:「你有什么话,且说来我听听。」 继明道:「《论语》里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学生?想,那毛诗里也?有《桑中》、《溱洧》这样?的篇章,说到唱词话本,依我看,不?过是案牍劳作之余,怡情?取乐而已,何至于看得那等事关?重大?若是闲暇时听个?曲儿?也?要顾及道德大论,岂不?把人?也?麻烦死了?!」 虞先生?指点他,略带嗔责语气道:「不?是我要苛责你。这话市井人?说说也?罢了,你读过圣贤书的也?这么讲,实在就该挨骂!」武继明把头一缩,吐了个?舌头,大家都笑了。 虞先生?转正色道:「毛诗三百,或是有其真事,或是有其真情?,《桑中》《溱洧》,虽是言说男女情?爱,其可贵在于天真自然,故此圣人?说思无邪也?。古今诗词歌赋,也?多是言情?的,只要发乎赤诚,启人?良善之心,岂能说不?是好的?怕只怕轻薄之人?,滥作淫词艷曲,引人?视听,鼓舞不?良慾念,为?所欲为?,不?顾廉耻,不?知餍足。长此以往,风俗浇漓,化育不?堪,你只道是道德大论累人?,岂知没了道德之论,人?之性与禽兽之性又有何异?这世间岂不?堕落了么?」 武继明仍是不?以为?然,却不?敢再加驳议,陪笑说:「先生?教训的是,是学生?见识浅薄了,只顾一己?之私,不?知天下事其实是难为?的。」 蒋铭在旁笑道:「先生?座下,我们几个?里,向?来继明兄有什么说什么,他的心思不?用猜的,朋友有甚怠慢忘失之处,他也?从不?放在心上。所以我和?纯上都喜欢和?他一处玩。先生?说,继明这性情?,也?当得是天真自然了吧?」 一番话,说的满桌都笑了。虞先生?道:「这话说的也?不?虚。继明是明白事理的,虽是我常念他的不?是,他倒不?生?我的气,也?不?嫌弃我老人?家古板迂腐,常常还来看我,这一样?好处也?是难得的。」 武继明赧笑道:「先生?这话说的,叫学生?无地自容了!先生?教导是为?了我好,我虽然浅薄,师道尊严也?知道的,要是为?了这个?怨先生?,就不?成个?人?了!」众人?又都笑了。 不?一时吃毕了饭,武继明和?萧纯上告辞,乘车回金陵。李劲和?宝胜放下东西也?回老宅去了。黄昏时分,蒋铭陪着虞先生?到村外山坡走了走。晚上教童儿?去间壁搭板铺,蒋铭就在童儿?的榻上歇了,夜色里与先生?说话。 虞先生?问:「昨天给你大哥上坟去了吧?」 蒋铭嗯了一声:「大哥这一走,家里好像少了好多人?似的,院子里也?空荡了许多,回来这些天,不?管走到哪里,时常恍惚看见大哥在那,一晃就不?见了…」说着想要哭,却流不?出泪来,只是深深嘆一口气。 虞先生?亦是嘆息:「你们兄弟自幼情?意深厚,这么大变故,岂有不?难受的?只是如今,你上有父母、寡嫂,下有兄弟侄儿?,全当你是依靠。还要忍耐着些,含光不?在,只好你担当了。」 蒋铭默默无言,应道:「我知道。」 虞先生?又道:「你父亲素怀大志,当年为?你哥哥的缘故,不?得不?离开朝堂,做个?默默无闻的田舍翁,他说的轻松,其实这是他毕生?憾事!如今你大哥又去了,他心里难过可想而知。此事对他打击很大,你还须好好安慰,以后凡事顺从,不?要惹他伤心动气。」 这话明说蒋钰身世。蒋铭怅然无语。无形之中只觉肩上担子又重几分。无言答对,只得应了声是。 先生?又道:「你兄弟三个?,你大哥是註定了,不?能做官的,中儿?又年小。你父亲期望你将来仕途顺遂,也?是了他自己?的心愿。过年时他来我这里,说你去了石州,也?是多吃了几杯,跟我吐了实话,说甚是牵挂忧心你。吃些苦倒没什么,万一打起仗来,怕你性子莽撞,要有甚闪失,他是无论如何禁不?起的。这些话,他在家不?好与旁人?说,只能来我这儿?说说罢了。你父亲,其实把你看得最重,从前对你严厉,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思……」 蒋铭想起母亲和?大哥都说过同样?的话。兄弟三个?,只有自己?才是父亲血脉。想起旧事,从前不?解的,现在全都明白了,怅然若失,不?由?流下泪来。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沉默了一会儿?,虞先生?问:「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回朝中去,有说过么?」 蒋铭答道:「没说。兄丧一年,总要过了明年春天再说吧。」不?自觉嘆了口气:「前日父亲才与我说了大哥的事,我心里真是难过,为?爹爹,也?为?了大哥。从前听说烛光斧影、金匮之盟,这些事已经让人?心冷……现在想,权力之争竟让骨肉兄弟不?如路人?,其实污浊不?堪。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回去做什么官了,不?如在家,代替大哥的事务,侍奉双亲到老,岂不?是清清白白的一世。可是看父亲意思,是无论如何不?许的。」 虞先生?道:「也?不?能这么想。一时心灰意懒难免的,别?忘了孟夫子之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你做官是为?了治世安民,并非为?了赵姓一家的存亡得失,况且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君子遇治则仕,遇乱则隐。当今圣上还是开明的……我当初因为?亲歷皇家同室操戈,一时嫌恶不?过,捨弃了仕途。这几年静下来想想,倒是有些懊悔。不?该逞一时义愤,抛却了一生?所向?。为?儒的人?,还是应该施展才能,修齐治平,方不?辜负苦学半生?。我到底没有你父亲看得透彻。如今他把一切期望寄托在你身上,你正当年轻,当振作奋发,好好做一番事业才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0页 蒋铭道:「遯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先生?做的这些事是极难能可贵的,只是先生?这般大才,未能显身扬名,是有些遗憾,却也?谈不?上辜负此生?的话……」 虞先生?黑暗里轻笑一声:「你倒不?须安慰我,到了这把年纪,我也?有些领悟了——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人?之际遇,其实都是自心之对境,怨不?得旁人?,也?无须自怨自艾。」 长嘆一声道:「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不?了了之!你的为?人?处世我是放心的,今后行事,还须记得心存三畏、忠恕待人?……」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89章 (上) 【小轩窗直言明心腑】 次日?, 蒋铭陪先生吃了早饭,少坐一会儿,回老宅来。将到?门口,李劲就出来了, 说?道:「有人来家拜访二爷, 是陈双的儿子陈坚。」 蒋铭一怔:「他来做什么?」李劲:「不知?道, 也不知?从哪儿打听二爷来家, 一早就来了,在屋里等着呢!」 蒋铭想了想:「我知?道了, 必是昨天那个方采方景容回去告诉的。」 就见院子里匆匆走出一个人, 二十?来岁年纪,穿着一身鲜亮衣裳。身材高挑挺拔, 长圆脸,尖下颌,五官也算端正,只是一双三白眼,笑起来显出些虚浮狡诈。迎上前?拱手?道:「二爷可回来了, 叫陈坚好等!」 原来泉盛乡附近陈氏一族大?多是蒋家的佃户。这陈坚的父亲名唤陈双, 和陈安陈昇等都是本?家, 原也是蒋府门下家人。陈双的父亲做过蒋毅父亲的伴当,护主出过力的。蒋毅在润州丁忧时,陈双父亲过世,蒋毅念及旧情, 给陈双放了靠身, 又给了他一块好田地, 并嘱他可将儿子送去?金陵读书,若读的成, 将来也助他举业致仕,光宗耀祖。 不料那陈双心气颇高,从此脱离了蒋家,单门立户去?了。也没送儿子去?金陵学馆,只在润州请了先生教学,把个陈坚宠得如龙孙太子一般,自小娇生惯养,学文下不去?功夫,学武下不去?辛苦,却把少爷公子的行径学了个十?足,只贪图享用,眼里只认得钱。长成后娶妻成亲,哪里还肯读书?蒋家给的田地也被他变卖了,前?年又想到?金陵铺子学做生意,被蒋毅拒绝。蒋铭还是十?多年前?见过他,今日?一见,幼时模样依稀还在,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进屋见毕了礼。陈坚笑说?道:「昨日?方景容说?,在虞老先生那里见到?二少爷,所以赶紧来给二爷请安,还好没错过。」看蒋铭脸上平平,便又嘆了一声:「大?爷这一去?,房樑柱去?了一根,别说?府上,就是我们知?道了,也都伤心难过。下葬那天我父亲也来了,陪着老爷流了半日?泪,白髮人送黑髮人,真叫人心里怎么过得去??」 蒋铭从嘴角淡淡一笑,也不接他的话,问道:「多年不见你,陈叔他老人家可安好么?你如今做什么呢?」 陈坚知?道这位二少爷心思深沉,是个不好说?话的。也不计较他冷淡,陪着笑说?:「托赖老爷和二爷洪福,我爹身子骨还硬朗。我如今在润州城与方员外家,就是方景容的堂叔家,和他搭伙做些生意,还可维持生计。」 蒋铭点头,笑贊道:「原来如此,我听说?润州方家是大?户,家业甚是兴隆。乡下不少田地,城里还做着买卖。你与他合伙可知?好了,想必如今也是家道有成,陈叔享了你的福了!」 陈坚听此言满面是笑,说?道:「哪里呢,都是方员外的产业,我不过做伙计赚几个小钱,餬口罢了。我爹整日?嫌我不争气哩…」 如是说?了两句闲话。蒋铭向李妈妈道:「妈妈不用备饭了,让宝胜收拾车子,等下我和李劲就回去?了。」 转对陈坚说?:「你来找我有事么?有事便说?,只是我没空陪你,家里事情多,待会儿就得启程了。」 陈坚见此,心中略有些不快,按捺住了,笑说?:「也没有什么事,今儿来,就是给二爷请安的。寻思好久不见了…」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缠袋,取出一条镶嵌犀角宝石的织金銙带来,双手?捧着道:「前?儿得了这条犀角带,还算是件东西,我想二爷如今是官身,正用得着,特?来敬献。」 蒋铭接过那条带来瞧了瞧,只见珠光流韵,华彩闪烁,嘴角泛出笑来,道:「这可是件稀罕物,你从哪里得的?」 陈坚脸上露出几分骄矜,笑道:「是方家当铺里来的,原也是官宦人家,没落了,拿出来典当,恰被我见着,要买他的还不肯卖,说?这个是水犀角,极难得的,不比不值钱的旱犀角,回头他还要赎呢。可说?的不是废话?我要你旱犀角做什么?费了好些周折才得了来。」 蒋铭连连点头:「能得这件东西,也可见是你有能为。」嘴上这么说?,手?里却将带放下了:「无?功不受禄,这是贵重物件,我怎么好收你的?回家老爷问起来,我也不好说?,你且留着给别人吧。」 陈坚陪笑作?揖,一再请他收下:「二爷若是不肯收,陈坚脸面全?没了,叫人说?不像是门下的出身。」。 蒋铭带笑佯嗔道:「快休说?这话!你家早都脱了籍,怎么还这等说?!」 无?论?如何不受,笑说?:「东西你拿回去?,心意我领了。或者你有什么事要讲,回头与陈安说?去?,如今家里的事都是三少爷和陈安做主,我刚回来不甚清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1页 又转正色道:「要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还是暂缓一阵子,大?爷刚殁了不到?一年,老爷心情不好,家里多少大?事都搁置着,不敢对他老人家提,你等明春再说?也不迟。」 陈坚听话听音,又见蒋铭脸色,知?道没转圜的,不好再说?。心里便做别的打算,把犀角带重又包裹了,又说?几句没要紧的话,告辞走了。 他走后,蒋铭道:「陈坚这些年没见过,倒是长成人了!」 李妈妈在旁就笑了。李劲道:「这陈坚多少年没见来一回,要不是自报家门,我也不认识他。早上来时,我姐夫还没走,还是他本?家的哥哥呢,见面打招唿也是爱理不理,一副眼里没人的样子,好像自己多了不得,敢是发了大?财了么?这么些年,架势倒没变,只恁攀高踩低!」 蒋铭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无?利不起早,他今儿来必是有事,还算识相没开?口。」说?毕招唿李劲收拾行李,当天下午赶回金陵去?了。 次日?无?事,走到?烧锅巷这边,进哥哥的旧屋里来。只见屋内陈设一样也没变,仍是旧日?桌椅,床铺,桌上摆放笔砚,壁上挂着两幅字,一幅仍是隶书「既来之则安之」,另一幅却是允中写的行楷,录着三年前?中秋,众人在江边赏月时允中作?的那首七绝。打开?书橱,一柄宝剑挂在内壁上。不由想起那年陆青来,大?伙在江边亭上宴饮欢笑,作?诗舞剑……如今物是人非,轩窗寂寥,琴书索寞。禁不住心下悽然。 正自难过,鸳鸯走来倒茶。蒋铭问:「三少爷哪里去?了?」 鸳鸯答道:「和陈昇去?铺子了,今儿有一批要紧的货物来到?。」看蒋铭望着桌上笔墨出神?,便说?:「这间屋子我每天亲自来打扫,三爷的意思,教一切保持原样不让改。前?时大?奶奶也来看过一回,平常三爷在这里待着,有时事情紧,也在这里住。」 蒋铭点点头,顺口问:「这半年,外头事都是怎么打理呢?」 鸳鸯略一怔,回说?道:「大?爷出事后,家里铺子买卖都停了,只有药铺是断七之后开?门的,别的铺子都是过了百天后才开?。近几个月,陈昇跟着三爷,把各处帐本?货物都查点了一遍,现下买卖事务都是三爷打理,也像大?爷在时差不多了…」 正说?着,只见外面允中带着风进来:「二哥来了!」向鸳鸯道:「渴死我了,姐姐快拿茶我吃。」等不及,把蒋铭的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蒋铭笑道:「你怎么赶得这么急,天都凉了,还走出一身汗来!」 允中道:「从太平桥走回来的,这老远,早知?这样我就雇个头口了!」向鸳鸯道:「陈昇哥还在那边,盯着他们理货呢。」鸳鸯含笑点头,倒了茶出去?了。 允中坐下来说?:「二哥回来也半个月了,歇过来没,要没别的事,也该帮把手?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蒋铭道:「歷练一阵子就好了,原来大?哥不都一个人做?本?来你人就聪明,做什么不成的!」 允中赧笑了一下:「二哥说?的轻松,我从来没做过这些事。亏得有陈昇哥教我,每遇到?事,就告诉我原来大?哥是怎么应对的,我也依照原样做去?,可是却难得很。」 蒋铭笑而不语。允中吃了茶,又道:「怎么样,哥去?看过虞先生了?」 蒋铭「嗯」了一声,就把下乡上坟,去?见先生,并遇见武继明和萧纯上的事说?了。允中道:「武继明也去?了?我听说?,汤娘子的赦令已经下到?江宁府了,他忙着四处寻汤娘子,要与她复合婚姻,偏汤娘子没一点儿消息,他急得什么似的,竟还有心思去?先生那里。」 蒋铭笑道:「他那心宽的,什么事能耽误他闲逛。怎么,汤都监一家赦免了么?」 允中道:「没都赦免,只看在汤娘子杀敌平叛的功劳,免了汤秉焕和汤丽娘两个人罪名,汤都监的妾室,就是王益祥的妹子,还有汤娘子那个庶弟,都还在罪人名录上,也不知?跑哪里去?了,不过这么也好,汤家有了这个赦免令,地方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没人去?追索了。」 蒋铭想起汤丽娘来,点头道:「不想这位汤娘子竟真是个巾帼英雄,如此了得。」 允中:「可不是,那时继明捨不得院儿里王芸儿,两口整天吵闹,汤娘子要和离,继明还以为不过闹一闹,没两天也就回头了,不想汤娘子一去?不復返。后来汤家犯了事,成了叛贼身份,继明还惦着平了叛乱要保汤娘子,只要汤娘子答应复合,也就脱了罪人身份。不成想人家自家有本?事,平叛立了功……越是这样,继明越是后悔,最近忙着找她,盘算要帮她搭救庶母庶弟呢。」 蒋铭听得直笑,摇了摇头:「武继明想什么也是空想,都到?这个分上,汤娘子断不会再与他复合了。」 允中亦是一笑:「我看也是,我在庐州见过汤娘子,一身战将装束,烈马长枪,真箇英姿飒爽,胜过无?数男儿。我只是替继明哥可惜,当初两个何等好来!」 蒋铭哼笑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强求不来的。俩人本?来也不相配,有那么一段也是继明的福气,是他自己不知?珍惜,怪谁来?」 兄弟俩聊起生意店铺的事,允中又抱怨力不从心。蒋铭道:「这是刚开?始,过一阵子就好了。听说?你现在总管铺子买卖,杀伐决断,已经和大?哥在时候一样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2页 允中笑了一笑:「我哪里行,还是多亏了父亲给铺路。给大?哥发丧之后,父亲把我带着,叫陈昇、陈安商议,让他们拟了名单,把药铺焦四叔,缎子铺的刘掌柜,还有几个要紧的帐房、伙计,七八个人都请来,就在这边二厅摆了一席吃酒。父亲叫我给一个个都敬了酒,说?现下大?哥殁了,二哥又不在家,请他们今后帮扶我做事,务必把家业支撑起来。所以这些老人都是看父亲面上,遇到?不懂的就教我,更不曾为难过我。前?一阵,我和陈昇去?南边进了一趟货,有陈昇哥提点着,也还适应,就是怕做错了,辜负了父亲信任,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他一边说?,蒋铭一边点头,哼笑道:「你不安什么?爹爹既然把事情交给你,就是放心你的。怪不得你办事顺风顺水,这个家以后全?要靠你了。」 允中先还面带笑意,听见最后这句心里一动,脸上便有些踧踖不安的神?色,看了蒋铭一眼,欲言又止。 蒋铭蹙眉道:「怎么了,你要说?啥便说?,打小时候起,我最看不惯你这小心翼翼的样子。那天爹说?什么你忘了?」 允中停顿一下,笑了笑:「我现在做的这些,都是爹安排怎么做就怎么做,这个家的家业将来怎样,都是二哥在先,我断不与二哥争的。」 蒋铭听这话,细想不是滋味,不由生出一丝愠怒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是说?什么呢?什么争不争的?」 允中看他一眼,垂下目光咬了咬嘴唇。 蒋铭斥道:「你也想的太多了,当心累着自个儿!我是你哥,什么怕你争?再说?上面还有爹娘呢,你还能翻出天去??从今以后,不许你再存这些想头,要是再这么忸忸怩怩和我说?话,我就要生气了,要打人骂人了!」 允中赧笑道:「我知?道了。」兄弟俩互相看了看,都笑了。 蒋铭问:「你以后真的不想科考了么?」 允中:「当然!我其实老早就不愿意,只是不敢说?。坦白讲,读书于我倒不是什么难事,我是不愿意进官场周旋,人情来往最头疼了。最好还是和从前?一样,做个万事不管的富贵闲人最好,只是如今说?不得,管家虽也不是我所愿,但能朝夕守在爹娘身边,我也知?足了。」 蒋铭不觉嘆了口气:「我是羡慕你,要是父亲允许,我能在家就好了,你去?科考,以你的才学,怕不拿个状元榜眼也是轻松。」 允中看了看蒋铭,欲言又止。蒋铭心里正不得劲儿,看他这样就不耐烦了:「到?底要说?啥,刚说?完你,又来!」 允中便道:「二哥从前?心气那么高,一心要进京的,如今怎么却要在家?」 蒋铭默然不语。允中又道:「我知?道二哥为了什么不想做官。」蒋铭仍是不语。 允中恳切道:「事到?如今,哥还是多想一想,不但为了自己,更为了父亲期望,还应立志走仕途才是。不可为私情弃前?程。要是哥真的放弃官途,触怒了父亲,就算和云姐姐有情人终成眷属,恐怕…以后也不会过的欢喜。」 蒋铭本?来为这个事烦恼,听这话越发不受用,怫然不悦道:「才刚夸你几句,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轮到?你说?大?道理给我听了?」 第190章 (下) 【善知识法语启疑情】 允中抬起头?来。正色道:「去年年底大哥回来, 告诉父亲说云姐姐也去了石州,父亲很是?不高兴,说,」迟疑了一下?:「说这个事情不合礼法, 不应该的。对太公也有些埋怨的意思…」 蒋铭心陡地一沉:「这话?你怎么知道?爹跟你面前说什么了?」 允中:「没有。我是听?母亲说的, 母亲也是?担心你。所以, 二哥还是?暂时不要与父亲母亲提这件事。要说我私心, 自?然愿意?二哥和云姐姐好事成双,遂心如意?, 可是?如今大哥刚走, 父亲悲伤痛苦,这几日因你回来了, 精神才好些,还是?不要让他老人家烦恼。哥要说,也等过了这阵子再?说,至少过了大哥周年忌日再?提。」 蒋铭闻言虽不痛快,却无可反驳, 只得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回来这些日子, 不曾有片刻放下?这件心事, 观望蒋毅的态度,无论如何不会让他放弃仕途,可是?如果去京做官,与云贞的亲事几无可能了。此刻听?允中也这么说, 第一次觉得这事自?己做不了主, 不一定能得遂心愿, 不由得心中闷闷不已。 允中心疼哥哥,开解道:「哥先别想了, 反正?一时半会儿也定不下?来,你和云姐姐是?天生的佳偶,说不定什么时候转机就来了。且先别愁,过两天我要去奉先寺还个愿心,你和我一起去吧。」 蒋铭蹙眉道:「你许的什么愿心,还要我跟你一起去?」 允中道:「那时全家都盼着二哥回来,迟迟不见消息,因大哥的事,大家心里都怕。所以才去许了愿心。」 蒋铭闻听?心中一软,苦笑道:「就你,专会做这些事!」 允中:「怎么是?我?父母亲也知道的。哥别不信了,那时守灵,不知谁说要请僧人做水陆道场,念经解冤洗业,父亲也都贊成了。你晓得,他老人家往常最反对这些。」 蒋铭心内一动,想起蒋钰的身世来,感喟莫名,答应道:「行,那你什么时候去叫上我,与你一起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3页 正?说着,小厮宝砚跑进来报:「宋州大舅爷来了。」兄弟俩都站起来:「到哪里了,码头?上么?」 宝砚回道:「已经在家了。老爷命我来报,请二位爷快去呢!」 两个连忙过狮子桥家里来。果然陆玄到了,在花厅上坐着,蒋毅陪着吃茶说话?,禥儿在舅舅身边依偎。蒋铭允中来到,见礼寒暄。看他俩来,蒋毅嘱咐了几句,就带着禥儿去了。 原来陆玄此行是?来接陆婶回宋州的。还带了蒋锦一封家信来。信中告诉,蒋锦春天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蒋锦已知大哥过世的消息,恳请父母亲节哀保重?身体,云云。白氏和蒋毅看信也都放了心。 蒋铭就告诉陆青的事:「陆大哥知道了么,朴臣如今在太原,我回来他还送我了。」 陆玄欢喜:「那就太好了,正?不知他怎么样,都担心呢!这二郎忒不懂事!去哪儿也不知给家递个信儿。来前我去太公?家,听?太公?说在太原,究竟怎么样,谁也不知道。听?说打仗,老人惦记得吃不下?饭。这次我来顺路去了一趟濠州,拜访那里李教头?和崔押司,那李瑞霖为平叛立功,如今已升做了守御营的都监,好不气派威风。问朴臣去哪,都不知落脚处,只说跟孙大人去京里了。」 蒋铭道:「朴臣现在太原做将军,诸事都好,顶头?上司是?都制使孙沔孙大人,对他很是?看顾,曾建也和他在一起,大哥不用担心。」又问:「大哥去太公?家,都见着谁了?」 陆玄道:「只有太公?在家,没见着周道长,也没见云姐儿,太公?说她去凤栖山还没回来……」 说了一会儿话?,陆玄进里院与陆婶、兰芝都相见了,又是?欢喜,又是?伤感。陆玄道:「婶娘收拾准备一下?,叔父说请婶娘赶在冬至前回家才好。本?来这次我来,只是?接婶娘,不打算进货的,刚才在厅上承影兄弟俩说,大老远来一次,还是?採买些货品带回去。明日我去南边看看,三五天就回来,咱们就走。」 坐了半日出来,前面备酒饭给他接风洗尘,不消细说。 却说陆婶也惦记家里,着急回去,现下?看要走了,又捨不得女?儿。流着泪向兰芝道:「自?从你嫁到这里,我和你爹都觉得你有福气,不想姐夫没了,好好一个家,哐当就撇下?了,你的命竟是?这么苦……我这一回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心里怎么放得下?…」 兰芝也落下?泪来,却说道:「娘只管好好回去吧,到家和爹爹说,不用挂念我。这里也是?我的家,含光虽是?没了,还有孩子,还有公?爹公?婆、小叔兄弟,也都是?我的亲人,您二老担心什么。只是?多保重?身体,这几年家里事不断,爹娘凡事须往宽处想,等有机会,我还回宋州去看爹娘和大娘。」 陆婶收了泪。看看左右无人,拉过女?儿的手道:「我的儿,娘只愿你欢欢喜喜过日子。现下?热孝里,有些话?我也不好出口,可是?我的女?儿年纪轻轻,一朵鲜花还没开到盛时,难不成下?辈子…,将来娘不在身旁,你要有什么想法儿,只管写信与爹娘说,记得到什么时候,爹娘都是?最疼你的。」 兰芝听?了这话?,眼泪禁不住直流下?来,埋怨道:「娘说的什么话?!我来蒋家整十年,不论将来如何,都是?要夫妻埋在一个穴里,还能有什么别的念想?况且在这里公?婆疼爱,小叔也尊敬,底下?孩子们也要抚育成人,含光虽是?去了,我只当他还在,只是?出门去不得回来也罢了,娘就不用为我操心了……」陆婶听?这番话?亦是?落泪不绝:「话?是?一时这么说,日子却要一天天过,总归你记得,不论什么事,还有爹娘呢」。 却说陆玄带着来庆,同陈昇去无锡、苏州走了一趟,捡紧俏货物採买了些。过几天回到金陵,给陆婶和丫头?巧鹃另雇了一条船,一众启程。白氏、兰芝,和蒋铭允中兄弟俩都到码头?上相送。白氏拉着陆婶的手说:「亲家太太且请放心。兰芝就是?我亲生女?儿一样,她在蒋家一天,决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陆婶也道:「这么多年,多蒙亲家太太照护她,她虽不懂事,也知念着太太好。只是?这孩子从小让我宠着,性子强,若有什么冲撞了,还要请亲家太太多多包涵……」 如此这般洒泪而别,望着扬帆远远去了。 即日起,蒋铭和允中一起料理店铺生意?,货物採办等诸般事务。有意?把允中推在前面,凡事让他做主。允中渐渐地?应付自?如,虽不比蒋钰当年纵横捭阖,也颇能决断,游刃有余了,此是?后话?不提。 单说这一日,兄弟俩骑马往奉先寺而来。已是?隆冬季节,枝叶凋零,寒风凄冷。路过那年太公?带着云贞来住过的寓所门口,二人驻马望去,见门头?上挂着锁,寥落清冷,寂寂无声。 正?望着,两只戴胜鸟不知从何处飞来,立在门檐上,一边一个,摇头?晃尾,顾盼生趣。俩人看得都笑了,心情一时好了很多。 一起去知客僧房送了布施,又同到大殿上香,蒋铭也拜了拜,祷祝了一番。出来时,允中道:「今儿是?斋日,我想去看看悟因大师有空不,聆听?几句法语。二哥一起去么?」 蒋铭犹疑,允中道:「二哥要是?不想去,就在门口等我,过会儿我不出来,你就先回家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4页 蒋铭笑道:「我怎么不想去?正?有事想请教大师呢,我知道,平常要见悟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想见就见,可见也是?个人物了。今儿也让我借个光!」 悟因大师正?在禅房中打坐。小沙弥进去通报了,便请兄弟俩进去。二人进门见礼,落座待茶。那悟因大和尚早知道蒋家,又与周老太公?是?好友,现在与允中也熟识了,态度十分?和蔼。 允中向悟因引见蒋铭。蒋铭作揖道:「小子来的唐突,打扰大师清修了。」 悟因道:「二公?子何出此言,来便是?有缘。况我也不过凡尘中一个俗子罢了。二公?子只须随意?说话?便好。」说毕笑了。 蒋铭第一次这么近看悟因,只见大师虽是?六七十岁年纪,却生得眉目爽朗,看上去甚是?年轻,相貌严毅,目光神态里又透着慈和,一笑仿佛亲友一般,不觉就放松下?来。 说了会话?。蒋铭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晚辈此来,心中有些疑问,请教大师开示,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悟因笑说道:「二公?子何必如此谦逊,有话?但请说。」 蒋铭道:「晚辈曾听?父亲说,佛家讲的是?出世间法,便想请教大师父一句俗世外?的话?。佛说万法皆空,晚辈想,这话?固然不错,任是?多大人物,功业无疆,终归也要死的,一旦死了,他这一生的事业对他来说便等于幻梦一场。可是?这世间因何如此真?切,佛家也说轮迴业报不空,这岂不又是?实了么?」 悟因沉吟片刻,说道:「二公?子说的是?。不知二公?子可相信轮迴之说么?」 蒋铭想了想,答道:「晚辈不敢欺瞒大师,轮迴业报,我从前是?不信的,以为人死了便是?死了,万事皆空,哪里还有什么来世?不过是?世人不甘就死,所执虚无缥缈之言罢了。可是?,最近因至亲离世,心中又觉疑惑起来,世间万物皆有来处,亦有去处,没有个凭空而来凭空消灭的,若说人死去就成了空,当初又是?如何来的呢?没有个无中生有的道理。所以轮迴之说,心里倒有七八分?信了。」 悟因点头?:「二公?子这道理说的很切。老僧请问公?子,此生面对的轮迴世间,是?从何处而来呢?」 蒋铭看着悟因,茫然道:「这正?是?晚辈疑问,请求大师父开示。」 悟因转向允中:「三公?子于此有何见解?」 允中想了想,思忖着答道:「人自?出生,眼看色,耳闻声,便来到了这世间。前日我读经书,说世间法乃是?色声香味触积聚而成,是?人的眼耳鼻舌身感受到的幻象之流,一切唯心所造,所以这轮迴世间,莫不是?,从心中来的么?」 悟因闻言微笑。蒋铭不解,凝目看了看允中。 悟因指着一旁桌上铺的红色法幔道:「请问二公?子,譬如这个红色,是?因何而有的呢?」 蒋铭略一思忖,回答:「这红色乃是?草木之色织染而成。」 悟因又问:「譬如一个天生眼盲的人,这红色于他而言可存在么?」 蒋铭摇头?:「自?然不在。」 悟因又道:「再?譬如,一个天生眼疾之人,看朱成碧,这红色于他而言,与你我见的可相同么?」 蒋铭道:「自?然是?不同」,若有所思,忽然醒悟道:「因我眼目能见,才有了这个红色,若我眼目不能见,这红色于我而言就不在了,」说着又摇了摇头?:「若我眼目不能见,我自?然不知这是?红色,可是?别人告诉我,我也就知道了,红色如何又不存在呢?」 悟因道:「即便别人告诉你,若你没有眼识,从来不曾见过颜色,可能想像出这红色么?」 蒋铭想了想:「若我没有眼识,从来没见过颜色,即使别人告诉,我也想像不出什么是?红色。只有从前见过,脑海里有过印象,才会想出来。」 悟因道:「色法如此,声音也是?一样的道理,方?才说别人告诉你的话?,也是?因你有耳识方?能感知。大千世界之中,许多众生没有眼识,色法于其就不存在,若没有耳识,声音于其亦不存在……」 兄弟俩沉思默想。允中忽道:「请问大师,难道各人所见所闻,全是?不一样的么?」 悟因颔首道:「阿弥陀佛!因果各自?,各人所见所闻,全因各人业报不同而异。」 蒋铭只觉脑袋发懵,心里一阵纷乱,闷着头?想了又想,不觉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便道:「前日晚辈听?说一句话?,人之际遇,全是?自?心之对境。难道人的业力?因果,全是?从自?心中来,轮迴业报,也是?从自?心里来的么?」 悟因道:「这一句,应是?觉悟之人说的话?了。佛偈云:心如工画师,能画诸世间,五蕴悉从生,无法而不造。万法皆空,轮迴亦是?空。世间实是?空有不二的,众生只因妄想执着,将幻象执为实有,所以造业受报,沉沦世间,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蒋铭听?得头?上簌簌发麻,身上不觉微微发颤。问道:「那人要如何做,才能看破世间,解脱轮迴呢?」 悟因微笑说道:「理可顿悟,事须渐修。请问两位公?子,所谓世间轮迴,究竟是?何者在轮迴?」 二人呆住不能回答。法师遂开示道:「轮迴者,我执也,只因有我,才有轮迴。实相本?来无我,众生执着五蕴为我,唯有破除我执,明心见性,方?能打破轮迴锁链,解脱世间苦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5页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91章 (上) 【春復至友朋重聚宴】 却说?兄弟俩从奉先寺出来, 俱各默有所思。蒋铭自从得知蒋钰离世那天开?始,胸口?就如有个石块压着,又沉又闷,此时忽然好?像一下搬开?了?, 心底升起莫名的松缓之感。便道:「都这时候了?, 别忙回家去, 吃了饭再回。」 二人上了?如意楼, 点了?两碗素面,两屉香菌包, 三碟素蔬, 一壶茶,几样素茶食点心。蒋铭吃的香甜, 说?道:「怪不得父亲说?悟因?大师有修行,果然见面胜似闻名。今天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可谓获益良多。」 允中陪笑说:「是吧,悟因?师父是?住持大师, 佛经论着是?精研过的, 总能?给人启发。有时我来也不说什么, 只在他?身边坐一坐,心里就觉安静,有些法喜。」 蒋铭点头:「说?的是?。以后倒是?可以常来,与大师请教请教。」 允中应道:「原来我想?, 人生一世, 最重要的是?做个忠臣孝子, 显亲扬名,如今却不这么想?了?。人身难得, 佛法难闻,人生第一件大事,乃是?觉悟解脱。真?羡慕那些出家僧人,远离世俗烦恼,一心修行。要是?我也能?出家修行就好?了?!或者皈依三宝,做个居士也好?,也是?往解脱岸上近了?一步!」 蒋铭正捡起一个包子要吃,听这话就把筷子放下了?,皱眉道:「胡说?什么呢!什么和尚居士,你又胡思乱想?,不知生,焉知死?俗世上的事你还没活明白呢,就想?出家修道了??」 严厉看了?他?一眼:「这话不许在家说?,更不能?在父母跟前说?,否则我饶不了?你!」 允中正吃着,没料到他?忽然这样,忙咽下口?中食物,委屈道:「我明白,这话只能?与你说?说?,在家如何敢说?呢?」 蒋铭悻悻地罢了?:「我看以后你还是?少来吧,你这生就聪慧的脑袋瓜,万一跑偏了?,出了?家,如何是?好??不把咱爹气坏了?,娘也要伤心死。」 允中苦笑一下:「我不过想?想?。上次我跟悟因?大师说?这话,大师说?我尘缘未了?,要是?出了?家,负了?因?果,修行也不会?有成就,不如在事上修,反而?更好?。」 蒋铭闻言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欣慰道:「大师说?的很是?,你知道就好?。」吃毕俩人回府不提。 时光迅速,转眼到了?冬至,各项事务使得兄弟俩着实忙碌了?一阵,就到春节了?。因?年内有丧,一应欢饮宴乐之事全免,连桃符也没换新。蒋铭和允中分别带着陈安、陈昇等人,往寺庙布施印经、施粥,并?四?处施捨银米周贫济苦……到了?新正佳节,父子们闭门谢客,亦不出访拜会?。家下门人伙计来拜年,也不过行个礼就去了?。 虞先生年底来金陵住了?几天,兄弟俩每日?只在家里陪着父亲和先生说?话、下棋。武继明和萧纯上来拜年,约兄弟俩出门聚宴,蒋铭推辞不去。看看过了?正月十五,继明又送帖子来请,说?马怀德来了?,想?见面吃个饭,聊聊。 蒋铭就对父亲说?了?。蒋毅道:「既是?这样,你两个去吧,只是?注意分寸,不可太放纵了?。毕竟你大哥走了?还不满一年呢。」蒋铭应喏:「知道了?。」 就把这话给武继明捎去了?,继明把吃饭地方约在钱丰花园子里。这一天,蒋铭同着允中往水帕巷来,节气早过了?立春,天气回暖,虽然风吹还有料峭寒意,却是?阳光明媚,草木发芽,鸟鸣啁啾,天地间一派欣欣向荣。 走到临近巷子口?,望见武继明在路边站着,见二人招手笑道:「还怕你俩不来呢,萧纯上和表哥刚进去,我在这里等你们,也晒晒太阳。」 蒋铭笑道:「何必等在这里,快进去吧。」继明笑呵呵:「我跟允中兄弟说?个话,」向允中道:「前日?倪大尹家大娘子来家找我娘说?话,说?起去年过年时候,给允中兄弟提过一门亲事。现在女方还等着,想?提又不方便提,不知怎么是?好?。府上老爷太太说?过这事没,意思如何?」 蒋铭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事,问允中。才知道倪大尹的妻舅在扬州做刺史,家里有个女孩儿十六岁,要给允中说?亲,正赶上那天出了?叛乱的事,就没了?下文?。 允中道:「爹娘再没说?,家里出了?这大事,哪里顾得上?再说?二哥还没成亲呢,我急什么?烦请继明哥回去跟老太太说?,可别耽误了?人家姑娘。反正我这两年是?没心思,以后又不打算科考做官,也怕配不上人家。」 武继明一拍允中肩膀:「你这话就是?推脱了?,行!我回去跟我娘说?,本人就不乐意,让他?家赶紧另寻娇客吧。」 三个一起走来。忽见一乘小轿急急地从身旁路过,走到院门前停住了?。轿子里出来一个女子,模样不到二十岁,生得清秀干净。身穿一件白绫子袄,罩着浅碧绣花长褙子,下面穿水色罗裙,头上一块素白孝帕裹着发。 女子下了?轿,跟着的小厮把轿底下两只包袱拿上,打发轿子走了?。女子迳自上前敲门,门开?了?,里面伙计说?:「小娘可回来了?!小大姐儿刚醒了?找您,好?不哭闹,再不回,老爷就叫出门去寻呢!」女子不答话,匆匆进里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6页 伙计将小厮让进去,把着门向外探头,看见蒋铭三个,忙又将门敞开?了?,走出来躬身陪笑:「三位客官好?。」 武继明问:「刚才进去的是?什么人?」 伙计回道:「是?俺们主人家娘子。」 继明转向蒋铭笑道:「这老钱!神神秘秘的,他?这园子不显山不露水,不知藏了?多少人!认识好?几年,从来不知道他?还有家眷在这儿,他?也不说?!」 问伙计:「你家主人娘子是?新来的,还是?老早就在这儿住的?」 伙计答:「就是?年前才来的,并?不是?家里大娘子,是?一位姨娘。」 武继明啧啧:「这老钱,还以为不食人间烟火哩,原来竟是?个风流妙人儿,今儿非得好?好?说?说?他?不可!」 一行进入里面,走不多远,就见钱丰方巾道袍一阵风似的迎了?出来,举手笑道:「三位公子一向可好??」又道:「最近事情多,年前回了?一趟老家,这几天得力的伙计又有事,请假回乡去了?。前日?继明兄告诉要来,都没来得及安排,物料都不齐全,今儿恐怕要简慢了?,还请各位多多包涵!」 继明笑道:「不妨事,也是?怪我说?的太迟,咱们老朋友,哪有那么多讲究,丰简随缘,就是?家常相待,我还能?挑你不成?」 钱丰笑道:「继明兄这么说?,更让钱某无地自容了?,越是?老朋友越是?不可怠慢,不然,远之则怨,近之不逊,钱某岂不成了?夫子曰的那起小人了?。」众人都笑了?。 说?笑间,来到一处三间厅事。只见房前道路两边种着十几树梅花,正开?到盛时。花香馥郁,阳光下红云烂漫,一阵风吹来,花瓣纷纷飘落,便如落下一阵芬芳红雨。马怀德和萧纯上从屋里出来,众人相见,又赏玩了?一会?儿梅花,进里坐下,伙计端茶点过来。 钱丰道:「劳驾各位,还须等一会?儿,才能?上酒菜来。」 武继明笑道:「急什么,都说?了?不碍事的。我们就是?来借你地方说?话,别的随意就好?。」 允中环视房间,看见墙角放着一个汝窑贯耳大青瓷瓶,瓶里供着梅花。另一边案上摆着个精緻的金蟾香炉,飘出裊裊香菸,气味十分清雅。便问道:「这是?什么香,这样清幽?」 钱丰笑应道:「也不知是?叫什么香,说?是?上等白檀,加上零陵松柏调制出来的。」 允中笑贊道:「这个香别有韵致,又不沖犯了?梅花香气,倒是?相得益彰的。钱先生真?乃个中知音人。」 钱丰:「三公子取笑了?,我哪里懂得这些?是?朋友送的,不多些,我想?几位雅人正好?赏鉴,才刚叫人点上,」又道:「几位请先坐,我过会?儿再来。」匆匆去了?。 众人坐下吃茶,寒暄了?一会?。距离上次相聚过去整整两年,五人多少又有些变化。萧纯上前年冬天得了?个儿子,现下已满一周岁,萧老太爷高兴的嘴也合不拢。纯上算是?完成了?传宗接代的重责大任,一心要求功名,本来准备去年春天去京科考的,因?为叛乱拦挡在家,就此耽搁了?。 马怀德平叛期间受了?重伤,虽是?好?了?,却因?经络受损,使不得大力,从此再不能?上马杀敌,因?平叛立了?功,在他?父亲军中升任了?参军,却是?个虚衔,无事可做,待着无聊,便来找武继明玩耍。 至于武继明,最近忙着找汤丽娘,不见丽娘踪影,心情不佳,亏得他?心宽,日?子还算过的快活。 吃茶说?了?会?儿话,蒋铭和萧纯上就要下棋。武继明道:「下棋多冷清,不如玩牌热闹。」于是?大伙玩牌,混了?一会?儿,伙计摆布酒菜上桌,众人罢了?牌,围桌落座。 说?笑一会?,武继明就把别的都忘了?,三句话不离本行:「承影兄,要不咱们还是?找个唱的姐儿,或者叫两个小优,让老钱就近叫一个,说?话就来,也热闹热闹,请你们来了?吃寡酒,我有些过意不去哩。」乜斜起眼睛笑道:「你们还记得沈姐儿么,就是?那年咱们在莫愁湖湖亭吃酒,叫来供唱的沈惜惜,弹的一手好?琵琶!老钱说?,一直都惦着二哥呢!」 蒋铭笑了?一笑:「多谢继明,还是?不必了?,我这次原是?为守制的名义回来。昨儿我父亲还嘱咐过,出来饮宴已是?不合礼数了?,咱们知己朋友间,也罢了?。」众人都附和,萧纯上道:「承影说?的正理,等下次吧,肃静也有肃静好?处,咱们每次聚都只顾着玩,说?话说?的不尽兴,今天没外人,正好?说?些体己肺腑之言。」 于是?开?席,斟杯递酒,说?笑着饮了?两巡。 武继明向蒋铭道:「那时二哥高中,金陵城多少有女儿的人家都盯着你府上,只是?不敢出言高攀。后来你怎么去边关了??一定有什么缘故,快跟兄弟们说?说?。」 蒋铭笑道:「也没什么缘故,咱们以前不是?说?过么,早就想?去边关看看,正赶上个机会?,就去了?。」 马怀德道:「这下可上了?战场没?」 蒋铭笑了?:「那是?自然!」说?着也来了?兴致,就把如何到了?石州,明里暗里与统领汪殿成争斗的经歷说?了?些,一个个听得兴致勃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7页 蒋铭又问马怀德平叛的事:「去年秋天在太原见到陆朴臣,他?告诉了?一些,战事场面比边关还要兇险,马兄经过些什么,也给我们说?说?。」 马怀德早就想?说?了?,就将自己和汤丽娘带兵打下三河镇,遇到陆青,和孙沔军合兵一处……后来在饮马川,陆青和丽娘做饵兵诱敌,两军大战的事讲了?一遍。大赞丽娘道: 「汤娘子真?的了?得,从未见过女人家那等勇敢。为了?给她家脱罪,一口?应承下来。那可是?面对上万贼兵,连我也心里打鼓,后来打起仗来,漫山遍野都是?贼兵,直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先我还惦记着,朴臣也答应护着汤娘子,后来都打乱了?,哪个还顾得上?汤娘子不知去了?哪里,也受了?伤,亏得老天有眼,赶上兖州的窦少庄主路过相助,才没伤着性?命。」 众人都听得惊心动魄,问:「后来怎么样了??」 马怀德:「后来贼兵渐渐退了?,我和陆青都来会?孙大人,忽然李存忠带了?一股叛军从另一头杀过来,这人我和继明、陆青兄弟都见过的,三年前在南瓦子擂台上还与他?交过手。就因?为认识,我见着他?愣怔了?一下,这厮狗娘养的,就是?个疯子!一句话不说?上来就杀人,我冷不防,被他?横枪打到马下,要不是?陆青兄弟冲上来,这条性?命交代这厮手里了?!他?奶奶的,把我肋骨也打断了?两根!这场仗完了?,孙大人让汤娘子送我回金陵,汤娘子没进城,把我交给守军就返回去了?。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没能?看到灭了?李孟起,真?是?我平生憾事!」 众人听罢,唏嘘感嘆不已。武继明早听过了?这段,说?道:「叛乱平息后,丽娘回到金陵,在倪大尹家住了?几天,我去见了?一面,她还生我的气,话也没说?一句就走了?。现下赦命下来,她也脱了?罪人身份。也不知去哪里了?,真?是?让人担心。」 马怀德道:「想?必正在寻访她庶母庶弟,到底血浓于水,汤都监只留下这一点儿骨血,她能?不顾么?」 武继明怨愤说?:「这朝廷也忒严苛了?,立下这么大功劳,只换了?她父亲平反,却不肯赦免一个妇人一个小孩子。」 蒋铭正色道:「话不是?这么说?,起兵反叛是?多大的事,王益祥犯下的罪,就诛九族也不为过。朝廷赦免了?汤家,已是?开?恩了?。」 又道:「你们还记得梁寅么,上次咱们还在一起吃酒,何曾料到这俩人早都横了?心要造反的?我听说?,梁寅战死在寿州城门外,人马践踏,连尸首都分辨不出…」 众人不由都想?起上次在湖亭吃酒,王益祥和梁寅都在,大伙欢聚一堂,言谈说?笑,如今两个都已作古,嘴上不说?,心内都是?一阵恻然。 第192章 (下) 【昔曾知羽翼不相宜】 武继明听说了丽娘征战, 心内愈发割捨不下,愁眉苦脸,唉声嘆气?,道:「她是真的恼我了, 一丝旧情也不念。遇到这么大难事, 也不与我说一句, 我帮她一起寻找岂不容易些?一个女娘家行走不便?, 到哪里去找呢!」 马怀德不等他说完,哼了一声, 埋怨道:「你俩都分开了, 和离文书也开具过,你还想什么呢?这要换了别?人, 兴许还有指望,汤家妹子那等烈性,越是为难,越不会来找你。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恁好一位娘子,你就为个院儿里的开罪她, 也值当的?都这样了, 你还是早些放下吧, 免得自己难受。」 武继明本来就懊糟着,当着众人又觉没面子,就恼了,沖马怀德发作道:「成事不说, 遂事不谏。现在已经这样了, 我也后悔, 可?能怎么着?表哥不说给想想法子,还说这些轻巧话, 我这心里油煎火燎,还架得住你来怄我?」说着声调也变了,皱眉瘪嘴,眼圈儿发红,几乎要哭出?来。 萧纯上在他身旁坐着,连忙拍抚肩膀安慰:「继明别?着急,你有这一份情义,汤娘子也会知道的。她现在免了罪,不用躲躲藏藏了,她庶弟身份又不明,所以急着出?去找寻,一时顾不上和你通信,也是有的……」 蒋铭想法本来和马怀德一样,但看武继明这个形景,不忍心,因笑?道:「继明别?发愁,汤娘子自是亮烈难犯,可?越是这样性格的人,越是重情重义。俗话说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女子不比男子,都是心软念旧的,何况你俩当初那么要好。汤娘子看在继明兄一片痴情份上,总会回来给个交代。」 允中也顺着说:「二哥说的是,等继明哥找着嫂子,诚心诚意?下个气?,赔个礼,嫂子一定会谅解,一定就与哥言归于?好了。」 武继明听?了这些话,心中安慰,便?又高兴起来,笑?道:「借你们大伙吉言。先?时确是我错了,辜负了她。只希望她好好的,能宽谅我一回。来,咱们大伙吃一杯!」 正说的热闹,钱丰来了,递了一圈酒。笑?说道:「各位好久不来了,蒋公子不在金陵说不得,武公子也少?见,盼得钱某望眼欲穿!」 继明呵呵笑?:「怎么少?见?过年?你差人送了那么些好东西,我没写回帖么?这阵子有事拘着,没顾上当面来谢你,」拉着他:「快坐会儿,咱们说话!」钱丰也没推辞,就在身边坐了。 马怀德笑?道:「人人都受叛乱干扰,连纯上兄都把考试耽误了,只老钱最自在,没误了一天赚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8页 钱丰笑?了:「看马公子说的,一家不知一家愁,歷来战乱最苦的是草民?百姓,我就是草根里长的,怎么没干扰?别?的不说,粮米都贵了不止两三成哩!」 蒋铭点头嘆道:「钱先?生这话是至理。这一场叛乱虽时日不多,却误了春耕,这一闹,庐州寿州好多地?方一年?没收成,遭饥荒的人也不少?,你看奉先?寺门?口等施粥的排队排的恁长,街上乞丐也明显比往年?多了。」 说了一会儿世情,众人尽皆感喟不已。 钱丰向马怀德问道:「才刚听?马公子提到兖州窦少?庄主,可?是上回和二公子一起来过的那位,兖州凤栖山的窦小官人么?」 马怀德:「就是他。他是从?南边回濠州,正赶上我们打仗。那时我受伤了,陆青带他来看我。后来汤娘子就送我回金陵了,也不知他怎么样,参战了没。」 允中接话道:「窦大哥也参战了。他也是一身好武艺,朴臣哥那天夜里趁黑天潜入庐州城,就是窦大哥和他师父去接应的,李存忠也是那晚被他们合力杀了。后来庐州城破,窦连生跟随大军去了寿州。战事全结束,他还来了一趟金陵,把大哥的遗物?给我们送来了。住了两天,之后他就同韩师父一起去濠州寻他妹子了。」 顿了一顿,嘆气?道:「还是这次二哥回来说,我才知道,窦大哥的妹子,我们从?前都认识的,就在从?濠州往寿州的路上遭遇了乱军,遇害了……」 蒋铭想起窦灵儿,心内也觉惨伤,嘆息说道:「我这是听?朴臣在太原告诉的,窦连生来金陵时还不知道,回濠州正赶上这件事,所以带着他妹子回凤栖山去了。」 允中点头接话:「本来连生哥走时,还说过一阵还来金陵看我们呢,出?了这事就没来了。」 正说到此,忽听?隔壁「吱嘎哐当」的一声响,似是桌凳倒了。武继明坐在那里,视线正好瞥见门?檐下,见一个人影倏忽闪过。 继明愣了一下,随即把椅子一推,起身跑出?门?去,却见一个人没有,看看隔壁,也是空无一人。匆匆迴转来,向钱丰道:「刚才那人是谁?」 钱丰笑?道:「没谁,可?能是哪个伙计洒扫,毛手毛脚的……」 话没说完,武继明过来一把扯住钱丰衣襟,脸也红了,叫道:「老钱你骗人,我分?明看见是个女的,倒像是丽娘!」 钱丰停顿了一忽儿,呵呵笑?了:「怎么会呢,继明兄看花眼了。」 众人不知就里,正不知该说什么,忽听?门?外远远传来似是女子说话的声音。武继明撇下钱丰,三两步冲出?门?去。后面蒋铭和马怀德等也跟着出?来了。 继明循声穿过梅林,向着岔路乱走,正没抓寻,忽见迎面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后头一个女人声音喊:「涵儿别?跑——」 小女孩儿不过两三岁模样,红头绳扎着两个小丫髻,手里抓着一个镶金沥彩的拨浪鼓,小小身子跑起来摇摇晃晃,看见有人就停住了,明亮亮一双眼睛,怯生生盯着几人瞧。 顷刻间两个女子先?后追上来,在前的一个奶娘装束,后面的一个,便?是三人进来时在门?口见过的,头戴孝帕子的年?轻女子。俩妇人看见蒋铭几个,都住了脚步,眼神里流露出?惊恐之意?。忽然年?轻女子疾步上前,弯腰把小女孩抱了起来,背转过身去。 这时钱丰走上来,向女子笑?说:「怎么跑来这里了,这是几位贵客,快过来见礼。」 那女子闻言转过身来,两手仍是紧紧抱着孩子,垂着眼帘,蹲身道了个万福。 钱丰满面陪笑?:「这是家下小妾和小女,年?前才从?老家过来的。」 蒋铭等忙都拱手还礼,都道:「原来是嫂夫人,失敬失敬。」 女子也不答言,抬眼看了看钱丰,钱丰摆了摆手,女子抱着孩子同奶娘走了。 钱丰望着她们去了,转过脸陪笑?说:「才从?乡下来,也没见过世面,让各位见笑?了。」 蒋铭等人都道:「哪里,原是我们冒撞了。」 于?是众人回到房里,继明兀自气?哼哼的,找钱丰要见丽娘:「我明明看见是她,怪不得到处不见,原来藏在园子里了,老钱快把人交出?来」。 钱丰无奈摊摊手:「武公子误会了,真的没在我这里,让我哪里找去?」 众人都说武继明:「一定是你太心急,一时看差了!」 武继明叫道:「别?人我能看差,她我还能看差了?是老钱不够朋友!老钱,你今天不叫她出?来见我,我跟你多年?的交情就没了!」 马怀德在旁斥道:「继明你是煳涂了么?怎么胡闹起来!」 武继明道:「表哥也不信我?我能平白冤枉人?老钱说不是,那方才响动是谁弄的,你倒是查出?人来!」 众人听?见这话,也都疑惑起来,都看钱丰。 钱丰低下头不言语,忽然走到继明面前,作个揖道:「继明兄没看差,汤娘子是在这园里,可?是她不想见你。且请稍安勿躁,我去劝一劝,要是娘子肯来见面,万事大吉。若是不肯来,我也没法子。」 众人一听?都怔了。武继明扯住钱丰衣袖:「不行,你带我一起去见她!」 钱丰显出?为难之色,马怀德道:「继明!你好好这里待着!让老钱去问,也给说几句好话,要是你冒然去了,汤娘子见你就走,你能留住她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9页 继明听?这话有理,放开了手,却又不甘心:「要是她不肯来,难不成从?此不见面了么?」 正分?解不开,忽听?一声轻轻咳嗽。众人看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人,身穿白绫袄,水碧色罗裙,外搭一件干红绣花短褙子,云髻低挽,鬓边压着一朵白绢花,面容英秀,眉目有神,正是汤丽娘。 武继明喃喃叫了声:「丽娘!」往过走了一步,想要去拉她,却又停住了。 汤丽娘淡淡笑?了笑?,走进门?来,叉手万福,与众人见礼。说道:「多谢各位兄长费心,丽娘落难之时,还有诸位悬心,为汤家着想颇多,丽娘真感激不尽。」 蒋铭等都不知说什么好,只说:「这都是应该的。」钱丰道:「娘子请坐下说话吧。」众人也都纷纷相?让。 丽娘笑?笑?:「就不打扰了,我一会儿还有些事。」转向武继明:「请武公子来一下,我有话要与你说。」说着向众人示意?告辞,走出?门?去。 武继明没来由地?心中气?馁,一句话说不出?,跟着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梅花树下,丽娘停住脚步。武继明上前去拉她衣袖,低声道:「好娘子,我找你找的好苦,你快回来吧!」 汤丽娘将身一闪避开了,口里冷冷地?道:「请武公子尊重些,你我已经和离,如同陌路人一般,我是看在旧日情分?上,有些话与你说明白,你不可?无礼。」 武继明跺了跺脚,气?苦道:「何尝是我要分?开?当初你非要和离,爹娘也是面子上实在过不去,逼迫我押了手字。那时我就说,什么时候你回心转意?,随你什么时候回来。自你走了,我不曾找过别?人,一直等着你。去年?过年?我备了厚礼,预备要去给岳丈拜年?的,谁料出?了这么大事呢…」 话犹未了,丽娘打断道:「不必说了!和离就是分?开,为人在世,言必信,行必果。婚姻大事岂是闹着玩的?你别?闹了,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你什么事都拿来戏耍取笑?。过去的事别?再提了,你再这样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武继明连忙拦道:「好好,我不说了,你别?走,咱们好好说话。」 便?问:「你现在好么?这么长时间,就住在这里?也不给我个信儿,担心死我了,我是真心牵挂你……」见丽娘脸色又转沉,忙收住了话头,问:「你找到庶弟了么?」 丽娘面色转缓和,嗯了声:「我已找到了我庶母和庶弟,把他们送去外地?稳妥安置了。」稍稍停顿,又说:「继明,多谢你记挂我,我知道你是真心要帮我的,多谢你,现在事情平息,过两日我也要离开金陵,从?此你也放下吧,不要再找我了。」 ——原来王益祥和钱丰是同乡,二人交情极深厚。那时王益祥看情势不好,就把妹子和外甥秘密送来钱丰这里藏身。落后汤丽娘找来,安排母子两个送去钱氏无锡老家安置了。丽娘当日来金陵,依孙沔安排住在倪大尹府里,一面等候朝中旨意?,另一面却与窦宪约好,窦宪回去凤栖山,就与爹娘说要娶丽娘为妻的事,然后来金陵接她…… 谁知窦宪一去再没消息,汤丽娘等的久了,心里七上八下,不免胡思乱想起来:有时想可?能是窦宪变了心,有时又想或是长辈不同意?把窦宪拘管住了……真箇是柔肠百转。今日听?说蒋铭几人在此吃酒,丽娘要打听?窦宪的消息,所以随着钱丰过来,在隔壁潜听?。 却说武继明软语央求:「丽娘,你现在孤零零一个人,无依无靠,叫我怎么放得下,还是跟我回家吧。我从?此听?你的话,凡你不喜欢的我都改,往后再也不叫你伤心难过了。」 丽娘摇头道:「我来就是告诉你,我是不会回头的了。我们俩本来也不合适,你是随性的人,我却太要强。你还是找个中意?的女子欢欢喜喜过日子吧,不要耽误了青春时光。」 武继明急道:「怎么就不合适?难不成你都忘了,那时咱们在一起多好呢。是,说到底是我对不起你,我现下知道错了,一定改。你就再信我一次,回来吧,今后我再也不去那些地?方,再不与别?的女人来往了,我一定说到做到!」 丽娘嘆了口气?:「继明,你改不了的。以前我信你很多次,也失望了很多次。现在我好不容易走出?来,决不会再回去了。你什么都好,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就算为我勉强改了,难道一辈子让你委屈自己么,那样的话我也不会快活……」 武继明道:「是我心甘情愿的,委屈什么,只要你回来,要我做怎么我都情愿……我不信,你就这么狠心,把咱们素昔恩爱全都抛下了么?」说着心里一酸,涌出?泪来。 汤丽娘亦是一阵难过,咬了咬嘴唇,狠心说道:「过去的事我都忘了,你也忘了吧!往事已矣,未来可?期。实话告诉你,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了!」 武继明一怔,叫道:「不可?能!你骗我的。」 丽娘只觉一阵心软,也要流泪,强自忍了回去:「信不信由你,总归从?此以后,我和你桥归桥路归路,各自珍重吧。」说毕转身就走。武继明跟上两步,见她脚步去的甚疾,知道追不上,便?停住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93章 (上) 【几处悲欢各承因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0页 却说兄弟两个在巷口和武继明等人分了手, 缓步往家走来,早春斜阳洒下?一片带着清寒的温煦,路边草丛里?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 允中怅然嘆道:「花开又是一年春。我觉着这一年好像一下?子老了许多。」说毕自笑了,又道:「今天继明哥真有点可怜, 认识这么长时间, 从?来没见?他这等?伤心过。这汤娘子也是, 竟如此决绝, 说撂开手就撂开手了,一丝念想也不给人留。」 蒋铭道:「汤丽娘有这决断, 可谓女中丈夫, 倒是让人佩服的。」嗤了一声:「你不用可怜武继明,别人不知汤娘子, 他还不知道么?早该料到是这样?,把话说清楚,其实还是为他好。你看吧,武继明不过蔫几天?,用不了几天?, 就又活蹦乱跳了!」 允中摇头:「不会?吧, 这下?挫折不必往日, 你看他都哭了。」 蒋铭不以为然,冷笑道:「得了吧,一时而已。他心大着呢!没了汤丽娘还有王芸儿?,他要是有那个刚骨恆心, 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忽然想起什么, 转话题道:「钱丰这人多大年纪?我不在家这两年, 你们常见??」 允中道:「差不多四十?岁上下?吧,我也没问?过。我也没咋见?他, 武继明跟他熟,去年春天?他跟继明来家弔问?过……他怎么了?」 蒋铭思忖着说:「这人倒有点儿?意思,以前咱们小觑他了。汤丽娘在他这里?,看来她的庶母庶弟也都平安无事了。」 允中疑惑道:「二哥是说…」想了想:「也是,王益祥和钱丰是同乡,藏到他这里?也不奇怪。只是想不到,他一个生意人,却是个可託付的。」 蒋铭道:「还有今天?那个小孩子,不知怎么,我总觉着有些眼熟。那个小妾也不像是孩子母亲,看那态度,倒像是个丫鬟。」 允中那会?儿?也看见?小女孩和两个女子了,笑说:「这有什么奇怪,既是小妾,丫鬟出身?也寻常。」 蒋铭点了点头:「也是,可能是我想多了。」又问?:「去年这时候,金陵已经?在守城了吧?」不等?允中答言又说:「过几天?我想去庐州一趟,你把手头事情理一理,跟我一块去!」 允中一怔,旋即明白了,应道:「我知道了。」 到家允中回房,四处静悄悄的,廊下?架子上的鹦鹉也在打瞌睡,看见?人支起头来,允中做个手势让它别叫,那雀儿?真的就没出声。进里?来,卧房没人,只有萝月一个人在次间书房里?,坐在桌旁拿着一册书看,右手还在桌上比比划划。 允中轻手轻脚走进来,蓦地笑道:「看什么书呢?这么用功!」 萝月吓了一跳,抬眼看是他:「今儿?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悄默声儿?的。」 允中道:「就吃了个饭,没什么事,就回来了。」看桌上是一册《千字文》,知道她在学写字,便道:「怎么不把笔墨拿出来?」 萝月:「我就看一看,何必那么麻烦的。」一边说着,一边张罗打水洗手,允中道:「不急,你把笔墨拿出来,我教你写字。」萝月笑道:「不用了,我也乏了。你今天?辛苦,还是快换了衣服,歇一歇吧。」允中:「那也好,改天?有空我再教你。」 萝月服侍他洗漱了,换了衣服。允中倚在床头。萝月问?:「去过上房了么?」 允中:「晚些再去。」满脸笑容望着她:「你坐,我有个话告诉你。」 萝月就在床边绣墩上坐下?了:「什么话?」 允中却不说了,上上下?下?打量她。萝月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起身?道:「你不说,我干活儿?去了。」 允中:「别走,」一把拉住她,拉着坐在床沿上。萝月悄声道:「别闹,翠墨一会?儿?回来了,叫她看见?。」允中道:「没闹。她回来怕什么!她也精明着呢,不叫她不会?进来的。」 萝月听这话,脸一下?子红了,羞嗔道:「什么话你快说,再不说,我真的走了!」 允中道:「你还记得不?去年过年时,倪大尹娘子来家跟母亲提我的亲事,后来城外出事,匆匆就走了。从?此没顾上再提。」 这是萝月最关心的事,登时把别的都忘了,问?:「怎么,是又提这件事了么?」 允中道:「没来家提,估摸这个时候不好来家提。今儿?酒桌上武继明说了,是倪大尹娘子託了他母亲,让他问?的,被我婉言拒了。」 就把桌上和继明的对?话告诉了萝月:「有了这几句,以后应该不会?再提了。」 萝月想了想:「你这么说就管用么?按理这是大事,应该来家跟老爷太太提才是。我听说,虽是大爷的事过去不到一年,提亲又不是成亲,也不碍的。」 允中道:「理是这个理,可我本?人明说了不愿意,女孩儿?家还能上赶着?再说今天?我也说了,以后不打算科考,不做官的,她家听说这个也不会?来了。」 说着微微冷笑了一下?,「我听母亲说,来提亲时话里?意思,是指望将来女婿做官、出人头地的。所以有了我这句,多半就不愿意了。」 萝月「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没言语。允中带笑问?:「这下?你放心了吧,可高兴不?」萝月脸又红了,嗔道:「我高兴什么?我又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允中拉过她手,轻声道:「你真的不在意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1页 萝月抿了抿嘴唇,低声道:「你今年都二十?一岁了,也该要成亲,这家不提,也有别家来提。我只盼着来个性情温柔和善的,可你心意的娘子才好。」 允中握着她手,轻声问?道:「你这是真心话,是盼着我结亲么?」 萝月低下?头不做声,忽然把手抽了回来,略带不悦道:「当然是真的,难不成我说谎么?」 允中瞅着她脸,认真追问?:「你不想将来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个,不要再来别人了么?」 萝月手里?拿着帕子,绞着手不言语,允中又问?一遍,萝月忽然眼圈儿?红了,别转过身?低声说:「你欺负人!」 允中醒悟,忙道:「没有欺负你的意思,只是问?你一句真心话,你想想,咱们在一起这些年,我什么时候戏耍过你?」 萝月无言回答。允中低声道:「我心里?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么,还有什么话不能直说的?」 萝月抬头看了看他,眼里?泛起泪花来,说道:「你既然问?,我就说句大胆的话,要是由着人选,天?下?有几个女子愿与?别人同一个丈夫的?可是将心比心,我既这么想,别人必定也这么想。我的身?份卑微,礼法规矩在那里?,容不得我自己做主,可要我离开你,我又…」 说着哽咽住了,缓了一缓:「所以,我只盼来一个性情好能容人的,使我能留在你身?边,也罢了。」一面说,一面已经?流下?泪来。 允中大为感动,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温言道:「你别难过,我和你想的一样?,你这么说,我就知道怎么办了。如今看爹娘,什么事倒是依我的多,到时候我说一句话,也未必不准的。」 将手拥住她,耳畔柔声道:「现在事情没到眼前,我赌咒发誓也是白说,且等?以后看,总归你放心,不管将来如何,我决不让你受委屈。」…… 却说过了数日,蒋铭与?允中带上李劲,三人骑马往庐州而来。此时刚进二月,风气回暖,日光明媚,处处绿意萌发。三人一路上赏玩春景,想起一年前的事,都难免心内怅惘,各种滋味涌上心头。 这日来到普化寺跟前。允中道:「那天?贼人挟制我来,先落脚旁边一个花园子,在那里?关了两天?,之后才到寺中见?到大哥。那花园子主人是一家老实厚道的老夫妇,对?我甚是和善,现下?时候还早,不如先去那里?看看吧。」 于是先将马匹寄放在普化寺门房,三人步行往花园来。来在园门口,只见?两扇篱笆大门关的紧紧的。喊了几声没人应,李劲就把门打开了,走进里?来。只见?桃李初开,花苞挂满枝头,地上却遍布着去岁的荒草,夹杂着各色野生的草花,想是园主人多时未曾打理,倒也多了几分野趣。来到池塘旁边,只见?柳枝轻摇,桃蕾娇艷,阳光洒在水面上碎金闪闪,碧波流荡。 赏玩一会?儿?湖景,允中领着往里?面走,不多时看见?绿树掩映下?一个农家院子,隐约听见?吵嚷声音,再走近些,只见?那农舍院里?大大小小七八个人,正?在吵闹。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子,头戴一顶新罗小帽,身?上穿的锦缎袄子,走过两步拉住一个年轻女子手臂,扯脖高声叫道:「我教你跑!今天?不但你得跟我家去,小奴才也给我带走!」 那边园主老头儿?和老妇人站在檐下?,俩人中间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两个家僕打扮的走去捉那小孩儿?,孩子两手抓着老妇人衣襟,瞪着两只小鱼眼睛不出声,已是吓得呆了。 年轻女子哭腔叫道:「你放开我,我跟你走也行,不要抓我孩儿?!」那男子冷笑说道:「我是你的夫主,这小奴才就是我的亲儿?一般,跟去随我姓有甚不好?你听话,我也要养活他成人哩!」 这时老头上前拦住那两个家僕,苦苦陪笑道:「贾少爷有话好商量,这孩子在小老儿?身?边惯了,去了还添一张嘴,给少爷添麻烦,还是留在这儿?,小老儿?照管他吧。」 姓贾的男子一脸狞笑:「那不行,他不去,他娘就不安心在家待着。并且这个园子现也是我的了,你给我好好看着,好生打理,看在你算我丈人分上,我容你住着也罢了,要说半个不字,即刻就给我搬离,给我腾地方!」 一边说,一边拉着女子往院子角门处走,女子身?不由己踉跄跟着,一边挣扎一边哭泣。两个家僕已经?过去抱起小孩子来,老妇人阻拦不住,跌坐在地下?,拍着地哭喊起来:「老天?爷啊你不睁睁眼,还让不让人活了……」哭的昏死过去。 老头高声叫道:「你这不讲理的贼!把老汉心肝儿?都摘了去,我还要这老命什么用,今儿?我与?你拼了!」把头一低,冲着姓贾的腰上顶将过去,姓贾的冷不防,脱手放开了女人,向?后连退了几步,噗通一下?跌倒。 却说这边靠墙有个小水沟,那贾少爷倒地,正?歪在水沟旁边,把半边肩膀摔在沟里?,脸上手臂上都溅了泥水,帽子也歪了,抬手一抹脸,把泥污画了个大花面。顿时气急败坏,挣得脖筋跳起:「反了反了!真没王法了,你个老不死的竟敢撒泼,我也不跟你讲情面了!」 冲上前就是一脚,把老头儿?踹倒在地,女子惊叫一声,跑上来扶她父亲,那贾少又过来拉扯:「贱人趁早跟我走!」女子急了,低头就在他腕上咬了一口,把个贾少疼得「嗷」一声大叫,女子气怯松开了。贾少捂着手腕喊家僕:「把小崽子给我拿走,不怕贱人不跟我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2页 忽听一个声音喝道:「做什么?快把人放下?!」 只见?从?房里?走出两个男子,一个三十?来岁,一个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都是平常布衣打扮。那年纪轻的走上前,和女子一起把老头儿?扶了起来。中年男子沉声说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难道大宋没有王法了么?」 那男子看见?两个人气度行止不像常人,便觉有些胆虚,故意虚张声势叫道:「这是我家务事,他把女儿?嫁给我,聘礼也收了,私自跑回家来,我来找她回去的,你个外人管什么?」 老头高声叫屈:「俺们何时见?过你一丝聘礼?是你强娶我的女儿?,还要强占我这园子,连我的孙儿?也要强霸了去……青天?在上,求客官老爷给小老儿?做主!」 原来这两个人是逛园子的客人,来此小坐的。那中年男子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向?那姓贾的道:「有什么话且好说,长者为尊,你既娶了他女儿?,就是他的晚辈,岂可如此无礼?就沖你殴打老人这一件,到官府也得先治你的过犯,再论其它。还不快把孩子放下?!」 贾姓男子上下?打量二人,叫道:「我就不放下?,你能怎么样??就是到了官府大堂,我有凭有据,也是占理!」命家人:「把小奴才给我带走!」 两个家丁看上去又蠢又恶,其中一个把小孩子夹在胁下?就往外走。 蒋铭允中早都看得来气了。蒋铭示意李劲:「去教训一下?!」李劲一搭手翻过了篱笆墙,不由分说,三拳两脚把两个家丁打倒在一旁,轻轻接过孩子放在地上。那小儿?脱了困,「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向?女子跑去。老头儿?老妇人和女子,连同孩子,一家四口搂抱作一团。 那男子和两个家丁凑在一处。李劲作势要打,三人慌忙从?院子角门退了出来。扭头看见?蒋铭和允中站在树下?,男子气怯,口里?嘟囔两句,抻脖向?院里?叫道:「好你个金老儿?,怪不得你女儿?私逃回家,原来是有别的汉子了,看我不去官府告你反贼眷属,管教你一家子灰飞烟灭!」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家丁一抹烟走了。 院里?客人这时也看见?了蒋铭和允中。中年人望着蒋铭微微点头示意,转向?老头道:「打扰老丈,我们告辞了。」说毕同着年轻的小郎从?院子后门去了,老头立睁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追着相送:「客官慢走!多谢客官接济……」 第194章 (下) 【一样伤嗟别有怀抱】 且说蒋铭和允中从前面角门进院里来, 老妇人和女子抱孩子进屋去了。金老头?儿迎上来,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招唿道:「客官从哪里来?」 看允中似曾相识,片刻认出来, 脸上就变了颜色, 嗫嚅道:「小官人, 」口里说着, 腿已软了,当?地跪下道:「小老儿有罪, 求小官人宽恕则个…」 允中连忙上前扶起来, 笑?说道:「老爹别怕,我今儿来是向您老道谢来的, 那时老爹给我送菜送饭,好言安抚,别的原不干老爹的事。」 老头?儿惊魂稍定,苦着脸道:「小老儿无能?,不能?搭救小官人, 请小官人恕罪。」心中惊怕忐忑, 流下泪来, 抹了抹眼?睛,忙又往屋里让。 蒋铭见那边摆着一张小矮桌并几个小杌子,便道:「不进去了,就在这里坐一会?, 说几句话。」老儿忙招唿老妇人送茶。 彼此?相见过, 蒋铭问?道:「挟制我兄弟的贼人, 怎么会?住在这里的,老爹可认识他们么?」金老儿不敢说, 身子略微发抖。蒋铭看?过方才一幕,心里已有答案了,便又道:「你照实说,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怪你的。」 允中问?:「刚才来这个人是谁,看?他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有什么为难处,老爹说了,或许我们能?给老爹想想办法,排忧解困。」 老头?尚未开言,先落下泪来。说道:「小老儿惭愧,屋里这个孩儿是小老儿的外孙,他的妈妈是小老儿的独生?女儿,他父亲原在城里军中的,虽不是什么官,却有一身的武艺。我这花园子侍弄的好,有不少人眼?红,方才来的那个姓贾的,便是这城西贾员外的公子,家里甚是有钱,他父亲与地方官府也有交情。喜欢我这花园,不是一日两日了,前几年让人捎话要买,这园子是老汉的命,如何捨得卖?因?我有这个女婿,他们也不敢用强。谁知去年春天李孚造反,城破时候,我那女婿战死了,所以这个姓贾的来,要与我女儿结亲,说这孩子爹……是叛贼里头?的,要是不与他,就要告发我们是叛贼家眷。」 「开始的时候,他把?些好言来说,说他正?头?娘子殁了,我女儿去了就做正?房,又许重聘,小老儿因?女婿死了,一家失了依靠,又因?最近米粮价飞涨,实在窘迫。不得已应了。不想我女儿嫁过去,才知他家不但有大娘,还另有两房小妾,去了被大娘日夜打骂,我女挨不过,跑了回来。贾少爷今日追来要她回去,女儿不回,他就要抢孩子,还要把?花园子给他还他的聘礼。老天在上,当?初订立嫁娶文书,他许了一百两银子聘礼,何曾见一个钱来?如今,虽是客官把?他赶走了,日后必定又要来逼迫,小老儿一家无人依靠,不知是生?是死……」 一边说一边掉泪,旁边老妇人端茶点来,也是悲悲戚戚,不停擦眼?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3页 原来这园公就是那时窦宪见过的,他家的女婿是李孚身边随从常发。如今常发死了,剩下孤儿寡母栖栖遑遑,受人欺负。 允中听得心中恻然,便道:「老爹不用忧心,且把?那人名姓住址告诉我,这庐州城里的大尹凌公我熟识,明日我与他见面说个情,让贾家还了你婚书,不许他再来生?事,必定不叫你受气。」又给他留下十两银子,相谢当?初关?照之情。 这金老头?曾见过常发挟制允中,又看?蒋铭气度,知道不是寻常人,说话是准的了。忙起身行礼,称谢不尽,又招唿女儿和外孙出来磕头?……如此?这般,全家眼?巴巴望着送出门来。 三人原路穿花园出来,允中道:「那时二哥怎么不说话?是觉得我答应金老爹的事不妥么?」 蒋铭一边走,一边冷笑?道:「要我说,随他去也罢了,当?初常发在时,他也享受过常发的好处,过的悠闲日子,现在为此?受些磨难,也是他们该当?的果报。按理说,叛贼家眷本是有罪的,不然你看?他那等怕呢!」 允中不语,过会?儿嘆了口气说:「哥说的也是,我是看?他老人家可怜,不是那得势张狂的人。我跟凌大尹说一说,能?管则管,不管随他罢了。」 蒋铭道:「反正?你心软,不管也放心不下,随你吧。」 说话间到了普化寺。因?先时寄放马匹通报过名号,一个瘸腿僧人满脸堆笑?来开了门。这僧正?是那日因?为私自留下窦宪,被常兴抓了的,后来窦宪说情,孟起把?他放了,却被军兵狠狠打了一顿,躺了三个多月方才将养好,却把?一条腿打瘸了。 开门看?见允中,一眼?就认出来,合十打躬,笑?嘻嘻说道:「公子大驾光临,且请稍待,小僧这就去通报住持法师。」一个小沙弥如飞般去了,不多时住持干澄法师亲自迎了出来,将兄弟二人接到方丈中待茶。 一边吃茶,一边说话,不免提起去年的事,感喟一番。那干澄法师虽然年近古稀,鬚髮皓然,见了他二人却极为谦逊。说道:「阿弥陀佛。令兄壮举我们都知道了,真?是人人感佩。」 说话间,允中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凝神细品了一会?儿,却是那日在钱丰花园吃酒时,炉里点着同样的薰香,便道:「大师这里檀香倒是与别处不同,很是清雅。」 干澄笑?道:「这里有的是各方施主拿来敬佛的香,小僧也分辨不出。」允中就再不问?了。 吃了一盏茶,干澄亲自陪着兄弟两个,连同李劲,出来游览观看?寺内各处殿阁。不一时,来在当?初蒋钰和孟起在一处吃饭的房间,屋内空无一人,陈设依旧。允中向哥哥讲述当?时情景。又是一阵悲感怅然。 众人正?走着,蒋铭一抬眼?,看?见那边经过两个熟悉的背影,一迳往寺后面去了。便问?:「这寺后面是什么?」彼时瘸腿僧人也在身旁,快嘴答道:「这后面乃是寮房,寮房后面是一处静修禅堂,再往后就是墓地了。」 蒋铭疑道:「墓地?」忽想起云贞说过在这里遇见觉空,后来觉空死后归于普化寺的事。便问?:「东岭山宝华寺的觉空大师父,是否也葬在这里?」瘸脚僧一头?雾水,看?看?干澄没做声。 干澄法师默然片刻,答道:「二公子既知道觉空大师父,贫僧也不瞒您了。这普化寺原是从前守备帅府李孚的家庙,往年多承李家施捨银两维持,不单是觉空师父死后骨灰安放在此?,就是李孚…因?他兵败身死,不能?迁回原籍安葬,就把?他和他原配夫人,并几个有名姓与他一起的罪人,由孙沔孙大人做主,也都葬在这里了」。 蒋铭心中一动:「那烦请大师领我们去瞧一眼?,如何?」说毕也不管干澄,抬脚向后面走去,允中和李劲跟着,干澄不为人知地嘆了一声,只得一起走来。 行至寺后,只见荒野坡地,生?着松柏以及槭树白杨等各种杂树,林间零星散落着一些坟墓。那边一棵古松下有两个高?大的坟头?,旁边树下还有几个小些的,都没立碑,不知坟里是谁。坟茔上已生?出青青野草,点缀着几朵野花,日影透过枝叶斑斑驳驳洒下来,间杂着鸟鸣啁啾,说不出的落寞凄凉。 那一边,一株枯了的白杨树下立着一座坟茔,方才在花园见过的那两个客人,正?在坟前半跪着燃香烧纸。 众人遥望着,只见他二人祭奠完了,又跪下磕了几个头?,都站起身来。中年男子回头?看?见蒋铭诸人,转过去与年轻人说了些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来,先是给干澄作了揖:「大师父」,又向蒋铭拱手,中年男子道:「请问?两位,可是金陵蒋承影、蒋允中贤昆仲么?」 蒋铭一怔,抱拳还礼道:「正?是在下。不知兄台哪位,怎么会?认识?」 那人笑?说道:「我们二人是从濠州来的,在下姓李名瑞霖,忝居濠州守御营都监之职。这是我兄弟李瑞霆,我们和陆朴臣是好友。方才听寺僧说来了金陵蒋府两位公子,所以猜着是您二位。」 蒋铭听陆青说过李瑞霖,前不久陆玄来家也提到过他,不由露出笑?容,忙又拱手道:「原来是李兄!我听朴臣说过,当?日滁州平叛全赖兄长之力。」 李瑞霖道:「这是朴臣谬赞了,平定叛乱乃是诸多长官和三军将士合力而为,李某微薄之力,算得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4页 当?下都相见了,干澄法师见如此?也是欢喜,众人一起来至方丈中坐下。 蒋铭道:「我们俩来,是想看?看?当?日家兄经过的地方,不知李兄来此?有何贵干,是踏春闲游,信步而至么?」说毕笑?了。 李瑞霖停了一剎,淡淡一笑?说:「方才蒋兄也看?见了。不瞒蒋兄,我们来,是因?有个故人埋骨在此?。此?人原在叛军中做首脑,可是从前曾有恩于我兄弟,所以特来祭奠,表我二人不能?忘恩之意。」 蒋铭贊道:「大丈夫光辉磊落,恩怨分明。李兄这么做是应当?的,小弟实是佩服!」又问?:「兄长如今官身,怎么出来也没带亲随?」 瑞霖笑?答道:「是带了几个兵土一同来的,只是我想,我是私人身份来祭拜,祭的又是朝廷反叛罪人,所以让他们都留在客栈里了。」 ……却说四人相谈甚欢,允中和李瑞霖也甚是说的着。干澄法师便命人准备素斋,要留大伙吃饭。李瑞霖笑?道:「大师父不必费心准备我俩的份了,我这次因?私出行,不能?久待,就要告辞,多谢大师父盛情,容后报答。」 又对蒋铭允中说:「今日相会?不胜荣幸,以后见着陆朴臣请代我问?候。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吧。」说毕起身,同着他兄弟告辞去了。 待二人走了,干澄不在身边,蒋铭悄悄吩咐李劲:「去问?问?,他们俩祭拜的是哪个?」 李劲去了,片时回来,告诉说:「那松树下两个高?大坟茔是李孚和他夫人的,枯杨树下李瑞霖祭拜的是李存忠。」 蒋铭和允中相互看?了看?,沉吟无语。三人吃过斋饭,看?天色已晚,就在寺里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吃毕饭,辞了干澄法师,乘马往庐州城而来。在城外看?了多时,听允中告诉当?日孙沔军在哪里布防,如何攻城……落后进到城里,一径来到李孚家门前,只见大门紧闭。正?不知如何,忽来了两个军士询问?,看?三人气象不凡,言语不敢不敬,却说这里是官府管制重地,没有府尹钧旨谁也不能?进去。 李劲还要分说,被蒋铭叫住。向允中道:「去找凌克让吧!」一行拨马往州府衙门而来。那凌克让刚刚歇了早衙,正?在后堂吃饭,闻听通报,忙不迭放下碗筷,整衣迎将出来。请进厅上相见了,极尽礼敬,又要张罗设宴。 允中说明来意。蒋铭道:「大人公事冗杂,我等私事不该相扰,本想悄悄去看?看?也罢了。只是这几处地方,必都有人看?管,不让闲人随意出入。所以不得不来打搅,请一道钧旨,就好便宜行事了,相助之情,感激不尽。」 凌克让不由欠了欠身,笑?说道:「哪里哪里,二公子说这话,真?教下官无地自容了。大公子救了这一城官员百姓,我等受恩深重,公子有事但凭吩咐,下官求之不得,岂敢心存丝毫怠慢,况且举手微劳,何足挂齿。」 就要亲自陪着过来,蒋铭又忙推辞,说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凌克让听他言语意思,如果自己跟着恐怕还不方便。就叫了一个主簿来,再三叮嘱,那人听说如此?这般,不敢怠慢,陪着兄弟俩走来。 众人去了李宅院子转了一圈,又去逊斋看?了看?。李孚家中早已抄检干净,金银宝器,值钱的古玩字画都拿走了,只剩下四壁空空的房舍而已。二人特意在上房停了一停,只见院中高?大的木兰树开满一树雪白烂漫的花朵,晶莹如玉,那边架上藤蔓遍布花蕾,淡淡花香飘满了小院。逊斋还是老样子,墙上那两幅画像却还留着原样未动。从李宅出来,一行又往城头?走了一遭,见了蒋钰坠城的地方,都不由得双目盈泪。 转了半日,回到府衙。凌克让提出要叫几个同僚,设宴款待蒋铭和允中。蒋铭推辞道:「再过不久就是兄长的忌日,今日我们来也是缅怀兄长的意思,如何用的下宴席,还请大人体谅,尽都免了吧!」凌克让于是备了一席素酒,自己和主簿两个相陪吃了饭。 次日清晨时分,天刚刚放亮,凌府尹陪着兄弟俩悄悄出了城,就在城下蒋铭坠落的地方,烧奠香烛纸马,祭奠了一番,痛洒一场热泪。之后兄弟二人告辞,带着李劲,上马往金陵回家去了。 却说头?一天吃饭时,允中与凌克让说了普化寺旁边花园子老园公的事,凌克让一口应承。当?即派人去贾家告诫,说花园子是金老头?私产,外人不得强占,老头?的女儿由她自行聘嫁,并索要女子典身文书。 回来人报说,那姓贾的昨晚不知被哪里来的军兵拉出去暴打了一顿,如今浑身伤痛,躺在床上起不来,文书已经派人还给金老儿,给老头?赔了不是,还另赔了二十两银子,声言再也不敢来聒噪了。蒋铭和允中听说,知道必是李瑞霖带的人干的,一笑?罢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95章 (上) 【蒋弘之义恤门下】 话说兄弟俩从?庐州回来, 到家天色尚早,向蒋毅回报了。走来上房见母亲。白氏拿出封信递给蒋铭:「前几天素文托人捎信来了?,随带这封云丫头书信,给你的。」 蒋铭欣喜接过?, 看信没封口, 白氏道:「这信到了就是这样子, 我们谁也没看过?。」 ——原来去岁陆玄回应天, 蒋铭悄悄给云贞写了?一封信,连同家里给蒋锦的书信一起?带上了?。蒋锦此时又把云贞回信捎了?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5页 白氏「唉」了?一声:「我也不知怎么说才是, 只有句话嘱咐你。自从?你大?哥出事?, 你爹睡眠也不大?好了?,常常半夜起?来坐着, 从?前他?是何等心胸大?量,就有天大?的事?,说睡时,倒头就睡着了?。可是如今,你看头髮也多半白了?……」说着不觉又嘆了?一声:「从?你回来, 这才渐渐好些, 你别再惹他?不高兴。」 蒋铭心中黯然, 应声:「我知道了?。」回屋打?开信,果然是云贞的笔迹。信是去年年底写的,告诉近期一直住在凤栖山,因前日送太公回家, 见到蒋铭来信。嘱咐他?保重身体, 好生陪侍父母, 不要挂念自己,云云。 寥寥数语, 并没有一句甜蜜亲热的话,然而看在蒋铭眼里,却是字字都如春风化雨一般,越看越爱,时不时拿出来一读,缓解相?思?之苦。 次日,蒋毅唤他?到书院去。蒋铭以为要说他?和云贞的事?,心中忐忑。却见允中和陈安都在。蒋毅见他?进?门,便?道:「现下有个事?,我也管不动了?,你们回来就好,陈安你跟他?俩说说吧。」 陈安道:「是这样,前几天陈双从?乡下来了?,求告老爷,说他?儿?子陈坚摊上一桩要紧官司,现发在江宁府,人拘在牢里,关了?好些日子了?。求老爷与府尹说个人情,给他?分解分解,从?宽处置,早些开释回家才好。」 蒋毅蹙眉道:「你俩派人去查查,看到底是什么事?。陈双我也有些日子不见他?了?,自从?那年他?想让儿?子到铺子做学?徒,做管事?,我没答应,他?心里头埋怨,这二年也不大?来往,年节下乡也避了?不见。昨天忽然来了?,说了?许多话,我看他?也老了?许多。」 说着不觉轻嘆一声,又道:「我最近总觉着累,凡事?不愿意多问?,再者,这事?关系朝廷法度,我也不太想管。只看他?偌大?年纪,为了?儿?子,舍了?脸面四处奔波,几次眼泪落下来……也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你们查查怎么回事?,查清楚了?,跟你陈叔商量着,酌情处理也罢了?。」 陈安陪笑说道:「虽然他?是我的本家,我也得摸着良心说话。那时他?想让儿?子来铺子学?徒,老爷虽是没答应,还?是另租了?他?家一块好田地,又没收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穷家养娇子,旁人有什么法儿?!前儿?我跟他?说了?,老爷还?是念着过?去情分,只是现今大?少爷没了?,没心思?管外面的事?,如今家务都是三少爷打?理,恐怕也难分身管这事?。他?也说了?许多后悔的话,说这些年不来亲近,是他?错了?。他?也是要强。我说,并没人看低你,你跟谁要什么强呢!」 蒋毅无奈笑笑:「他?若真要强,就该好好教导孩子,不管从?文从?武,好立身立业,哪怕做个田舍农人,也能平安度日。现下惹出祸,又来求人,算什么!」 蒋铭听说是这事?,就把去岁秋天陈坚到老宅送犀角带的事?讲了?,冷笑道:「怪不得他?要贿赂我,嘴上说没事?,眼神里透着有事?!亏得我没收他?礼,不然,这会儿?倒不知该怎么答对他?了?。」 允中也回想起?来:「去年我刚接手家里事?务,陈昇哥说,就在叛乱发作头几天,陈坚托他?跟大?哥说想跟咱家合伙做生意,大?哥当时未置可否,后来这事?也就晃过?去了?,不知说的什么生意。」 陈安道:「这事?我知道,他?先找的我,说是有一批官货滞压在路上,要低价处置,他?得了?消息……我看他?年小的人,思?量事?情没轻重,话也说的没谱,就没理会。后来他?不死心,又与陈昇说了?。」 蒋铭道:「上回见他?,他?说他?和方?家搭伙做买卖,也不知是真的合伙,还?是给人做伙计掌柜,那方?大?户是出了?名的为人刻薄,平白能跟他?合伙?要是合伙,他?的本钱又从?哪来?这陈坚不像是个厚道的人,与方?家凑一起?,两个倒是看对眼了?。只是小巫见大?巫,遇到事?,他?恐怕算计不过?方?家!」 陈安嘆道:「二少爷说的是。我也说过?陈双,奈何他?护短,说多了?反怪我多事?。这次陈坚犯案,就是从?方?大?户起?的,方?家推介他?和孙廉广合伙做丝绸买卖,却不知道为什么,到头来,孙方?两家都告他?欺诈,又牵涉把孙家的老店拿去典当了?,杀人未遂!问?陈双,根本不知儿?子在外做什么,煳里煳涂,两家如今都赶着陈双要债呢!」 蒋毅说道:「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听上去案由不小,你们查查,要是可恕,使我名帖给他?说个情,要是真犯下了?伤天害理的事?,也只能由他?去了?。」 兄弟俩应喏出来。允中道:「哥说这事?怎么查?要去见大?尹么?」 蒋铭一笑:「你去想办法吧,如今是你管家,问?我做什么!」说着往前走,允中跟上陪笑道:「我没头绪,再说我与大?尹府里也不熟,怎么办才好,哥教教我呗。」 蒋铭停住脚步,笑道:「你没明白爹的意思?么,他?都不想管。再说案由还?不清楚,见大?尹做什么?你去找陈昇,让他?先查案由,怎么处再说。」 允中就乐了?:「好我知道了?!」使陈昇去衙门打?问?,没两天全查清楚了?:原来陈坚经方?大?户推荐,到孙廉广家缎子铺做帐房。那孙廉广只要出名,心思?全在沽名钓誉上,哪里管生意?全托给原先一个掌柜的。这掌柜就和陈坚勾连,做了?真假两本帐,假帐给孙廉广看,真银俩人吞了?。陈坚得了?好处,越干越胆大?,又通过?掌柜笼络了?孙廉广头巾店的伙计,头巾买卖虽不值什么,商铺却是孙家的产业,合计把房契用假文契偷换了?出来,在方?家当铺做成了?死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6页 不料分赃不均,与那伙计争闹起?来,陈坚趁着酒劲儿?,野地里砸了?伙计一砖头,砸晕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掐死在地,正?赶有人路过?,惊散了?。夜里下大?雨,把伙计浇醒来,黑灯瞎火跑到开书坊的石坊主家,半夜敲门满脸是血,差点把石坊主吓死…… 石坊主是孙廉广的连襟,当即拿了?伙计,通知孙廉广,到府衙举发陈坚,于是桩桩件件都捅了?出来……末了?陈坚、掌柜、伙计一个不落都抓在牢里,人证物证确凿,只剩下判了?。陈坚的过?犯最重,按律要办绞罪。方?家只做一概不知,却拿房契出来要收孙廉广的铺子。孙廉广如何肯给?一告再告咬住不放,是以至今还?没结案。 案查清楚,与蒋毅说了?。蒋毅面沉似水:「竟是如此,你俩说怎么办?」指允中:「中儿?先说。」 允中思?忖着道:「人没死,只要人情使到了?,想必还?是能救。可我觉着,倒是不管的好。陈坚本性恶劣,此次又是故意杀人,要救了?他?,只怕以后气焰更胜,到时有了?倚仗,变本加厉胡作非为,何时是个了?局?传说出去,反玷辱咱家的声望。至于陈双,父亲实在念旧怜恤,给他?些养老钱也罢了?。」 蒋铭听允中这番论断,倒觉有些意外,赞许地看看他?:「三弟虑的极是,和我想的一样。」 蒋毅皱着眉沉吟不语,半晌方?说:「理是这个理,只是陈双只这一个儿?子,确也可怜,这中间还?有个方?家,不是个省事?的……」 蒋铭接话道:「这件事?始作俑者是方?家,不法所得想必多是方?家拿去了?。暗里维护掌柜,全部推罪在陈坚身上,一心要置陈坚死地。若是任由不管,陈坚死不足惜,却纵容了?恶人,也显得咱们没能为。」 允中想了?想,道:「要不这样,走动一下人情,只要给陈坚降罪一等,免了?死,另外也藉此查一查方?家,就算查不出什么,也给他?个震慑,如何?」 蒋毅点头贊成:「这可以,不过?,也不必太过?费心了?,这事?归根结底是他?自己作的。」又道:「这事?让陈安和陈昇去办,你两个最好不要出面。」 允中应道:「知道。二哥如今是官身,就别管了?。这事?我跟陈叔说去,父亲放心。」 于是出来找陈安,交付了?许多言语。陈安和子侄计议,联合孙廉广和石坊主等人,设法令伙计翻了?口供…如此这般,最后孙廉广算是打?赢了?官司,追回房契,挽回一部分损失,方?家无奈吐出部分赃银,陈坚则改判流配涿州牢城营。那陈双为了?搭救儿?子,把家中所有尽数变卖,家僕也都散了?,蒋毅给了?二十两银子让陈安捎去……再后来,陈坚在牢城营与人斗殴而死,陈双依靠蒋家几亩租田过?活终老,不提。 说话间到了?蒋钰的周年忌日。赵元佐赶在月前派人传书信,送了?奠仪。信中提到让蒋铭择日回京,又问?他?对除授官职有何想法,言辞甚是亲近随意。 蒋铭心中纠结:盼着早些进?京,好去看望云贞。又怕做了?官难见面,亲事?更难成就。——此是他?私下心思?,面上如何敢说?蒋毅也没问?他?,只吩咐道:「你回信就说入秋时去京拜见太傅,朝廷中的事?但凭太傅做主罢。」 蒋铭只得遵命,信中答覆:因兄长的事?父母亲伤怀日久,身体不好,自己想多陪侍二老一些时日,恳请秋后入京,云云。随信另附一份书札,将前番去庐州时沿途访查民生状况备悉禀述了?,并提出减免赋税等利民策略,供太傅斟酌。书信写好,交由来人带回。 悠悠又过?数日。这天父子二人在书房闲坐,别人都不在,提起?当年蒋钰去石州的情景。蒋毅忽然问?道:「那年你大?哥去石州看你,回来说云贞也去了?石州。按说云贞的性子不该如此,难不成,是你们约好的么?」 蒋铭闻言心里一凛,看了?看父亲,低头回道:「是。」紧接着又说:「也不是约好,是,是我写信邀她去的。」 蒋毅沉声道:「你抛开翰林院的差事?不做,远去石州,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么?」 蒋铭听见父亲话音含怒,不敢答言。不觉站起?身来,低着头不言语。 蒋毅见他?默认,禁不住愠怒道:「那时你大?哥与我说,我还?有些不信,不想真是如此!他?们周氏是道家的,行事?不经,你却是我教出来的,什么道理不明白?况且你是做官的人,怎么也如此荒唐!」 蒋铭不敢则声。蒋毅沉默良久,略作平復说道:「原本我不同意提亲,一直想给你找个仕宦大?家女儿?,对你前程也有助益。也因为云贞这孩子,面上好似柔弱,实则个性太强,她到处行走惯了?,怕是将来做不得当家主母,你却是要做官的,所以觉着你俩不是良配。」 「可是你大?哥劝我,说,若是不许你们在一起?,恐怕你一生不乐。我想,论出身,云贞也算是世家闺秀,你二人既是如此,她必能为了?你委屈些,才答应了?。不想亲事?还?没提,又出了?秦助案,这就是天意如此。本来此事?已了?,你们各自婚嫁也罢了?。可是你呢?妄念不能割捨,行止荒谬!以至如今进?退两难,你若另外娶亲,反成了?背信弃义?了?!云贞女儿?家更是无法回头,你说现下怎么处?以后与周老太公如何相?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7页 蒋铭答不出,撩衣袍屈膝跪下:「爹!」暗自咬了?咬牙,说道:「婚姻是儿?子终身大?事?,儿?此生只想和云贞做夫妻,不想与别的女子结亲,求父亲成全!」 蒋毅皱眉道:「怎么成全?如今这个情形,云家断然不能翻案的了?,你倒是说说,教我怎么成全你?」见他?跪在当地越发不悦,喝道:「你起?来!」 蒋铭抬头要说什么,蒋毅拍了?一下桌案又喝:「起?来!」 蒋铭见老爹发怒,不敢违拗,只得站起?身来,眼圈也红了?。道:「父亲请息怒,儿?子或许是做错了?,可是事?已至此,儿?子是真心喜欢云贞,若是没有她,」顿了?一顿:「儿?子不想做背信弃义?之人,不想辜负她。」 蒋毅不语。父子俩默然良久。蒋毅面色稍缓,嘆息道:「现下你也知道了?,我就你一个亲生的儿?,今年也二十四岁了?。」 蒋铭心下一阵难受,叫了?声:「爹,」欲言又止。 蒋毅没理会,停了?片刻又道:「你先去京里吧。那年你说,三年之内不议亲,现下已经过?去两年,再等一年,也不算辜负了?她。如若一年之后她还?是身份不明,就要给你议亲了?。」 都明知云家案子平反不了?,蒋铭心中难过?之极,又叫了?声:「爹!」 蒋毅沉下脸来:「别说了?!难不成,你还?真的终身不娶么?」 第196章 (下) 【周坚白慈悯孤蒙】 蒋铭情急说道:「儿子倒有个法子, 要是云贞改姓周,只说,是从小过继给舅家抚养的,亲事就没妨碍了!」 蒋毅:「胡说!你做了官, 正妻出身来歷都要写在履歷上, 这不是欺君么?」 蒋铭抬眼看了看父亲:「其实, 也?不见得?有人在意, 何必那?么仔细……」 话犹未了,蒋毅断喝道:「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蒋铭就不言语了。蒋毅停了一会, 道:「要按你的法子, 只能是纳妾,不能做正妻!如果?周家愿意, 就由得?你们罢了!」 蒋铭道:「纳妾万万不成!云贞不仅是我心爱之人,更?是我一生?一世的知?己,就算她愿意,我也?不能那?么对她!」 蒋毅将手「啪」地拍在桌案上,严声道:「那?你想怎么样?口?口?声声一生?一世, 笑话!现?在不是要你做一个决定, 做一个选择就完了, 而是你后面几十年该怎么过!你也?好,她也?罢,难道你俩一辈子只有这一件事?前?程父母都不要了么?我且问你,没有了这些, 你到哪里去寻你的一生?一世?!」 蒋铭看?着父亲, 一时哑口?无言。在他内心深处, 只觉得?知?音世所稀,难得?有情人, 与云贞在一起是最重要的事,不但一切皆可捨弃,竟是要朝夕相守、同生?共死才行的……但看?老父盛怒,这话如何说得?出口??只站在那?里不言语。 蒋毅面色放缓了些,语气却愈发?深沉,道:「男子一世,只有心怀天下,放眼四方,路才能越走越宽,倘若只是执念一隅,就会越来越偏狭,以至困顿无果?,遗憾终身!你还年轻,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转瞬也?就过了。如今形势如此,你万不能为了儿女私情,毁弃了一生?所向!」 说毕,严厉地看?了儿子一眼,沉声道:「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也?——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毕顿住,吩咐:「你去吧!」 蒋铭无法反驳,只觉浑身没了力气,却又不甘心,抬眼叫了声:「父亲!」 蒋毅似乎疲惫已极,目光看?向别处:「出去!」话一出口?,又觉得?语气太过严厉了,随即加了一句:「我累了。」蒋铭只得?告退去了。 却说立秋过后,朝廷发?来召蒋铭回京的旨意,蒋铭正准备启程,偏赶上蒋毅病倒了,病逝缠缠绵绵,迁延不愈。蒋铭看?父亲这个样子,便命李劲带了呈子和书信去汴京楚王府拜见赵元佐,诉说情由,禀告因?父亲染恙,自己须在家侍疾,不能来京就职,请太傅代为向圣上呈报回復。 私下又给云贞写了一封长信,交给李劲,嘱咐了许多话,让他顺路去应天看?望云贞…… 蒋毅这一病,直到入冬方才渐渐好转,冬至后痊癒。如此一拖再拖,蒋铭直到次年春节期间才得?启程北上。 却说兖州这边,灵儿遗体送到凤栖山时,周敏当场昏死了过去,半日才甦醒,悲恸得?死去活来。窦从义亦是捶胸顿足,痛不欲生?,情急之下把窦宪也?踢打了几下,怪他没把妹妹好好带回来。窦宪跪在爹娘跟前?只是流泪,一句话也?说不出。韩世峻和魏致远等诸人在旁解劝,全庄人大放悲声,落后设灵祭典,发?丧入土,各处亲眷朋友都来弔问,如此种种情形,不消细表。 单说周老太公,那?窦宪是个机灵的,回去路上先使人给外公捎去消息。周坚白闻知?亦不免老泪纵横,片刻未曾耽搁,赶到凤栖山上。他虽年迈之人,却因?素来学道,倒比旁人看?得?开?些。只是担心女儿,一直在旁陪伴解劝。再后来,云贞到了,毕竟年轻人承受力更?强些,朝夕陪在姨母身边,开?解劝慰。周敏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云贞端汤倒水,寸步不离地服侍。 直到快过年时,云贞送周坚白回了应天,然后又回来凤栖山过年,和窦宪一起,百般安慰窦从义夫妇。他二人也?是悲痛伤心,别的事都顾不上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8页 如此这般,冬天虽是漫长,慢慢地也?过去了。春节后大地回春,眼看?又进了二月,天气回暖。那?周敏病了一场,人消瘦很多,精神却也?渐渐起復。念及老父,便让云贞回宋州去。说道:「你回去看?看?,你舅舅总是行踪不定,这会儿也?不知?在不在家,外公身体虽然康健,到底是年纪大了,没个小辈在身边,我不放心。」 云贞也?记挂老人,又不知?李湛怎么样了,就答应了:「姨妈还要放宽心,好好保养身子,我回去看?看?外公,过些日子还来看?您。」 于是雇下车子,带上桂枝,辞了姨丈,窦宪送出至十里外小石桥旁,云贞与他相别,往宋州城而来。 晓行夜宿。这一天午后到了无名巷家门前?,钱妈妈开?门相迎:「姑娘回来了!」云贞问:「外公和舅舅都在家么?」钱妈妈笑答:「大爷去观里了,太公在家,刚才有人来看?病,正在厅上问诊哩!」 正说着,玉竹也?走出来,随后跟着常兴和湛儿。李湛一见云贞,叫声:「姑姑!」飞跑着扑入怀里。 云贞见他比走时似乎长高了些,也?活泼了,心下欢喜,怜爱地摸摸头:「这阵子姑姑不在家,你都做什么了?听外公的话么?」 湛儿只是笑,过会儿说:「姑姑你问常兴。」常兴正去帮忙拿行李,听见这话停下来,望了云贞一眼,没做声。李湛又道:「常兴不敢说,你问玉竹姐姐。」 玉竹却没听见。钱妈妈在旁笑说道:「这阵子姑娘不在家,湛哥儿很乖,太公也?夸他懂事呢!再不像刚来时,抓着衣裳不让姑娘走,哭哭啼啼的了。」 原来年前?云贞去凤栖山时,李湛万分捨不得?,这孩子逃亡多时,才见着亲人,听说云贞要走,牵着她衣襟默默流泪。云贞道:「湛儿别难过,姑母去看?望长辈,过一阵就回来了。」 李湛可怜兮兮望着:「姑母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湛儿,姑母不在家,湛儿害怕。」 云贞听得?一阵心痛,把他带到厅上,对面坐下,郑重其事说:「湛儿不用害怕,这里是姑母的家,以后也?是湛儿的家。舅公,还有常兴、玉竹姐姐、钱老妈妈都在,他们都是姑母的亲人,今后也?是湛儿的亲人,都会护着湛儿。」 李湛抿着小嘴待了半晌,仍是眼巴巴望着云贞,问:「湛儿有什么话,都能对姑母说么?」 云贞微笑点头:「当然能,湛儿什么话都能和姑姑说,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就算说错了,姑姑也?不会怪你。」 小孩咬了咬嘴唇,怯怯地:「我知?道我爹爹妈妈都死了。姑姑,他们是反贼,是坏人么?」 云贞一阵心疼,看?他仰着脸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儿,便伸手拉他过来,温言道:「湛儿乖,听姑姑说,这世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是很难说清的,湛儿年纪还小,许多事要等你长大了才能判断。现?在湛儿只要记着,爹爹妈妈都疼爱湛儿,是天底下最好的爹娘,湛儿也?是好孩子,将来也?会做一个好人。只是湛儿出门时,不要在外人面前?说起爹爹妈妈,好么?」 李湛懂事地点点头,擦干眼泪:「我知?道了。姑姑早些回来,记着湛儿在家等着您。」说是这么说,等到云贞离家那?天,又哭了,也?不出声,把着车子不让走,还是钱妈妈和玉竹劝了又劝,才放开?了手,淌着眼泪看?着车子去了。 此时钱妈妈说起当时情景,李湛难为情,低了脑袋小脸儿通红。云贞看?他发?窘的样子煞是可爱,也?笑了,牵手往里来,常兴和玉竹搬行李进门,钱妈妈打发?车子去了。 一时都安置好了。云贞带李湛来见太公,周坚白问了几句凤栖山情形,看?云贞比前?明显清瘦了,便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你也?得?保养身子,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管不顾的。」 云贞笑说道:「我没事,以后好好吃饭就是。外公别担心。」见李湛依偎在坚白身边,又道:「湛儿在这里,教外公操心了。」 坚白就笑了,抚弄一下孩子头,慈爱道:「这孩子懂事,他在这里,倒是让我开?心很多。」 李湛听见夸赞他,两?眼闪亮,高兴的笑开?一朵花,扭头向坚白道:「太公,我想学骑马,您说凤栖山那?边就可以学,什么时候姑姑再去,能带我也?去么?」 周太公笑道:「急什么,以后一定带你去,可是骑马得?等你身量大些,现?在还嫌太小,不能学。」李湛还要央告,钱妈妈走来说道:「都这时候了,湛哥儿还不去做功课么?看?明日舅公回来问你。」 李湛一听这话,脸上笑容登时没了,望着坚白求助。坚白笑道:「你看?我也?没用,快去吧。」李湛只得?跟着钱妈妈去了。 原来太公和周通序看?过了李孟起的绝笔信,同意教李湛学医。因?云贞是未出阁的姑娘,带个孩子总不方便,就把李湛的课业等事交给了周通序。通序观察了一段时日,说道:「这孩子秉性良善,心地也?正直,是个成才的根器,只是他心底还有仇怨愤恨之情,性情也?嫌刚硬,还须用儒礼约束,规矩教导,待性情转柔和些,再慢慢教他本领不迟。」 故此对李湛要求甚严,每每布置功课,检查督促,十分严厉。但有不服管教、拔尖卖弄等事必要斥骂甚至责罚,丝毫不予姑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9页 与之相反,周太公见李湛小小年纪就懂得?克制,行止有礼,做事有板有眼,他的东西总是摆放整整齐齐,还会自己洗袜子手帕等小物件,凡有不懂不会的,说一句就记住了。坚白越看?越喜欢,又怜他失去父母,渐渐当做自家孙儿一般宠爱,好吃的好玩的都给他,出门会客也?愿意带在身边,竟比云贞那?时还要疼惜几分。 如此一来,李湛最喜欢和太公在一处,最怕的是舅公。怕归怕,也?知?道都是为他好,孩子心性,很快安定下来,把这里认作了自己的家。 次日周通序回来,阖家团聚,一门老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庭院里比起从前?热闹了许多。又过几天,蒋锦打听到云贞回来,便来看?她。这时采芹和绣云两?个丫头都已嫁了人,蒋锦身边跟了一个名叫万儿的小丫头,到了桂枝就领她去玩了。贞锦俩人凑在闺房里说话。 云贞笑道:「孩子还那?么小,你就跑出门来,你家官人不抱怨么?」 蒋锦道:「知?道我来见你,他也?高兴,怎么会抱怨?孩子有奶娘和采芹看?着,我也?躲会儿清净。」说着笑了,又道:「没见一个大男人,比个女人还愿意腻在家里。从前?是服侍猫,现?在是孩子,整天抱在怀里看?不够。我说呢,你也?不出去会会朋友,他说,跟那?些人在一起,说些大而无当的话,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家看?着孩子开?心。」 云贞逗她:「那?你是愿意他在家陪你,过这样平淡却开?心的日子,还是希望他出去做官,风风光光做一番事业呢?」 蒋锦认真?地想了想:「两?样我都想要啊,如果?只能选一样,我还是觉得?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在外做一番事业,有出息才是。」说毕又摇了摇头,悄声道:「不过这样也?算好了。出去做大事不怕,只怕借着外出的由头,在外牵三挂四的,说不定就要纳妾呢。」 云贞看?她满面春风,眼睛里闪着幸福光彩,自心也?觉欢喜,笑说:「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过的好了。真?是羡慕你们两?情相悦,记得?那?年在金陵,你还为将来的事发?愁,现?在这么好,我也?替你高兴。」 蒋锦听闻这话,想起哥哥来,拉住云贞手说:「姐姐别着急,我二哥应该就快来了。」 云贞默然了半晌:「我不是着急,我…」千情万绪蓦地涌上心头,却又说不下去了。 蒋锦笑道:「那?你是担心么?我知?道我二哥,最是洁身自好的,你看?他结交的朋友,什么样的都有,也?和他们吃喝玩乐,却是从不乱来,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从来分得?清清楚楚,更?何况现?在有了姐姐,我保证他再也?不会对别人动心了,你就放心好了!」 云贞听这番话不好意思,脸也?红了:「谁说担心这个了?人家把你当知?心朋友,你却来取笑,以后有什么话不跟你说了!」 蒋锦住了笑:「姐姐别恼,我说的不全是取笑,倒是实情。要我说,现?在你就静观其变,不用想的太多了。你忘了,那?时我发?愁,你劝我说凡事都有定数,老天自有安排,现?在轮到自己,怎么却想不通了呢?」 又问:「说真?的,你为我二哥付出了这么多,可后悔过么?」 云贞淡淡一笑:「后悔什么?我是遵从自己本心做事,并不是为了谁付出,我是为了我自己的心,所以我不后悔,也?没什么可难过的。」 蒋锦思忖这话,忽然一阵感慨,握了握她手道:「其实在我看?来,姐姐最幸运的,是有太公和周道长这样的长辈,如此宽容,委实难得?。」 云贞点点头:「是,对此我也?是常怀感恩。只是,他们只能在家里护着我,外头还是儒门礼教的天下。我去石州见你二哥,外人看?来,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恐怕你哥哥为此要受责难了。我只希望他能顺势而为,不要为我和老人家顶撞。至于将来的事,顺其自然,也?罢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97章 (上) 【冬暄寂寂芳心谁解】 蒋锦走后, 云贞在房里坐了半晌。来见外公,坚白?问蒋锦来有什么事。云贞知道外公关心的什么?,便说:「承影最近没来信。素文说,他大约入秋去京復职。」 周坚白?沉吟道:「蒋二将来必是要做官的, 如今没了蒋含光, 他成了家中长子, 更不?能违背他父亲的意愿。果真为了你做出不?忠不?孝的事, 即便在一起?,你又如何自?处?」 云贞心下黯然:「是, 其实这个结果, 去石州之前我就想到了。只是事到?眼前,心里还是禁不?住难过…」 坚白?嘆息一声:「既已至此, 顺其自?然也?罢,这都?是人世间平常的,不?必当成天大的事,你该做什么?做什么?,万不?可自?怨自?艾, 作茧自?缚。我?担心你, 只因女子不?比男子, 遇到?情感?纠结,男子常有横心,女子却多优柔寡决。要知道,从这些无益的愁苦中走出来, 也?是需要大勇气的。」 云贞默然了一会儿, 渐渐泪眼朦胧, 抬头说道:「外公,道理贞儿明白?, 只是太难了,有时候由不?得总要去想……」 坚白?心疼地看了孙女一眼,慈和?说道:「这也?难免,但是有句话你要记住,不?论什么?难处,总有一天都?会过去。现下你还是得做事情,把心专注在事上,得之于手?,应之于心,就可以屏除思虑杂念。不?做事时就用咱们道家的法子,观息内视,澄心静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0页 云贞应道:「贞儿明白?,只是做起?来实在难,容我?慢慢来吧。」 坚白?笑道:「若说难,这件事原是天下最难的,人人知道做不?到?。若说简单,这件事又是最简单的,无非一片贞心而已。道经上说,『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何为中者??不?偏不?倚是为中,不?前不?后是为中,不?疾不?徐是为中,这里、现在、当下,是为中也?!你只须一点一点做去,不?能守住当下,至少守住此时,不?能守住此时,至少守住此日,不?想过去,不?思未来,只专注手?上的事,如此循序渐进,心就能静下来,心一旦平静下来,烦恼也?就消散了。」 云贞想了想,面露微笑道:「那会儿在屋里,我?想了很多,越想心里越乱。出来时看见桂枝浇花,溅起?水珠儿打在绿叶上,阳光下面闪闪烁烁,不?知怎么?,忽然领悟到?:过去的已经过去,想之何益?未来的事还没有来,又何必想它??天宽地阔,当下并没什么?事发生,我?不?是好好的么??」 周坚白?:「正是这个理,」爽然一笑道:「这便是了,『夜里思谋千条路,明朝依旧卖豆腐!』」说毕祖孙俩都?笑了起?来。 周坚白?道:「对了,有件事要与你商量,我?记得桂枝和?玉竹两个丫头,都?与你同岁吧,也?都?不?小了。」云贞:「是,这几天我?也?在想她俩的事,外公的意?思怎么?样?」 周坚白?:「我?的意?思,虽是你现在一个人。可是她俩都?大了,还是该寻个归处。新来这常兴,是个忠厚朴实的,你不?在家这些天,我?看玉竹像是对他有意?。你问问,要果真是,俩人倒也?般配,又不?出这院子,岂不?好?桂枝你也?问问她,不?行就外头寻一门亲事去,别留成了仇怨。」 云贞含笑应道:「玉竹的心思,我?也?有察觉,既这样我?问问她,要是两厢情愿,早些把事办了。桂枝倒是不?急,她想什么?我?心里有数。」 正说着,只听桂枝来报:「真源县陆大爷来了,在前厅,舅老爷陪着说话呢。」 坚白?和?云贞都?走到?前面来看,果然陆玄坐在厅上。都?见了礼,吃茶说话。云贞问候几句就出来了,站在院子里,和?玉竹一起?看常兴陪湛儿玩耍。 又过几日,周太公亲自?主张,把东边厢房腾出两间收拾了,给?常兴做了两身新衣新帽,又给?玉竹添了几件头面首饰、缎绢衣裳,给?俩人成了亲。婚后两人情投意?合,不?消细说。那常兴死里逃生,不?想竟有今日,感?恩不?尽,从此益发尽心尽力。云贞办完了这件事,便动身去凤栖山看望姨母去了。 花开?几朵,各表一枝。前文表过了铭贞二人一年境况,再说陆青在太原城的情景。 去年入冬,陆青与曾建同在守军中做副将。军中统领乃是老将军莫连荀,守边十?数年,身子骨不?行了。孙沔早与他知会过,等他退了就由陆青接手?职位。故此莫连荀指导陆青熟悉诸般军务,十?分用心,看他渐渐上手?,索性许多事让他代管,自?己退到?幕后享清闲。 那陆青天生武将性格,军旅事务做起?来甚是顺手?,还有曾建帮着,不?过一个多月,就能应对自?如了。每日升帐点卯,领兵操练,顾不?上想别的,渐渐从灵儿过世的悲伤中缓解出来,只是脸上难得见一丝笑容。此外,他从孙沔和?莫连荀那里学来的治军须严,担心自?己年青,恐遭兵士轻慢,平时在营里也?是拉着个脸不?苟言笑,众人不?知就里,都?以为他天生性情冷峻,兵将们见了都?怕他。 把从前玩乐的心也?都?收了,每逢休沐,或是与孙沔一处研讨兵书?,或是和?曾建、韩佐几个出去驰猎。那曾建仍是爱玩爱乐,张罗想和?陆青往城里逛逛,吃花酒耍赌,陆青没心思:「要去你自?己去吧,我?懒得去。」 曾建只得罢了,有时提议往张铁匠的打铁铺子去,陆青倒是无可无不?可,去了几回,和?铁匠打铁说话,倒也?轻松适意?。自?从中秋夜萧燕萍与陆青相认,张铁匠一家也?都?知道了:原来就是甥女的救命恩人,后来听说做了统领副将,亲近之余又增敬仰,相待愈发热络。 某日陆曾两人来铺子闲坐,看看天晚,铁匠留他俩吃饭,陆青也?没推辞,吃完饭才走的。下次再来,买了一担酒食还礼……如此熟稔了,相处如同家人一般。 却说陆青仍在府衙这边居住。入冬后连下了几场雪,甚是寒冷,炭火份例不?够,也?要烧柴取暖。萧燕萍常给?府衙后厨送柴,顺便到?陆青住处望一眼,有时柴也?不?送厨下换钱,直接就放在他门外了。 陆青和?曾建隔壁住着,一日萧燕萍来,赶上曾建在,燕萍跟他说了,把二人衣服拿家去浆洗缝补,过两天收拾得干净整齐送了回来。有一就有二,渐渐成了例。 陆青起?初不?好意?思,说曾建:「麻烦人家做什么??你愿意?,把你的衣服拿给?她行了,别拿我?的!」 曾建笑说道:「这是女人的活计,那些老军做的根本没法儿看!再说了,萧姑娘原是要给?你洗衣服的,我?是沾你的光,要说不?用了,我?说不?行,得你跟她说。」 陆青拉着脸道:「我?怎么?说?是你答应的,当然你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1页 曾建笑嘻嘻道:「我?可说不?出口,姑娘家主动的,怎么?好意?思拒绝?再说你救过她的命,人家要还你的人情,就给?个机会呗!不?过洗几件衣服,你要过意?不?去,下回去铁匠家放几个钱就得了。」 陆青心想有理,便罢了。因他心里装着灵儿,别的女人看不?入眼,再者?那萧燕萍也?不?大说话,照面不?过点个头,顶多叫一声「陆大哥」就走开?,脸上连个笑也?没有,更没什么?亲密暧昧神情,她又常做男子的装束,常常陆青几乎忘了她是个女子……如此一来二去,都?习惯了。 眨眼到?了春节,府衙众人聚宴打牌,军营里练兵,城防事务愈发严紧,陆青好几天没出来。一日大清早,曾建出门,只见铁匠的儿子小铁棍等在门外,见了他,不?由分说趴地下磕了个头,叫道:「曾将军过年好!」 慌的曾建连忙上前拉他:「快起?来,这是做什么??你也?过年好!」一摸身上没带钱:「你来有事?」 小厮满脸是笑:「我?爹说,想请你和?陆将军吃酒哩,陆将军怎么?不?来铺子了,这长时间见不?着影儿,是不?是谁得罪了他,他生气不?来了?」 曾建笑道:「没那事!最近营里事多,都?忙着呢,回去跟你爹说,过一阵子我?们就来!」 又过两三天,张铁匠亲自?来府衙邀,说道:「前日萍丫头去山里打了几样野味,也?是难得的,让她舅母收拾了,置办几杯薄酒,请两位将军赏个脸,到?家坐一坐。」 陆青一直当张铁匠长辈一般,听他这么?说甚是不?好意?思,当下应了。到?了这天,先去军营处理些事务,之后与曾建一块骑马来到?张铁匠家。 铁匠欢喜万分,笑吟吟迎进堂屋。只见门边贴着红纸对联,屋里收拾得干净亮堂,炉子烧的火旺,暖烘烘的。三人分宾主围桌坐下。舅母打过招唿,就走去后厨忙活了。萧燕萍往桌上送菜,果然有狍子肉、山鸡、兔肉,都?加料烧的烂烂的,还有菌菇素菜,一样样端上来,摆满桌子,香气喷鼻。 铁匠当面新开?一罈子烧酒,吃喝起?来,曾陆二人说些军旅的事,铁匠说些当地的风土人情,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正热闹着,铁匠老婆扎着围裙走上来,笑说道:「两位大将军大驾光临,俺们家可是光彩了,这下可好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敢小瞧俺们家了!」说着沖外喊:「萍丫头,还不?快进来,给?两位将军敬个酒?」 原来此地风俗,年节招待客人,男客只由男主人陪着,女人小孩都?不?上桌的。萧燕萍端菜摆桌完了,就在门外檐下站着。听见舅母喊,延挨了片刻,走入里来。 ——本来她屋里屋外走好几趟了,可是陆青这时才注意?到?,见她繫着一条湖色罗裙,外罩半新的猩红湖绉袄子,挽着双髻,发上插带着银钗,两弯柳叶眉,一双秋水眼,脸上薄施了脂粉,站在当地,笔直的身段如同春树般挺秀清丽,不?由眼前一亮,愣怔了一剎。 那萧燕萍平素极少如此用心装扮,见陆青打量她,便觉拘谨起?来,一时手?脚也?没处放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张铁匠笑道:「你看这丫头,叫你给?二位将军敬个酒,只顾站着做什么??」 燕萍这才走上前来,一语不?发,拿起?酒注子要给?陆青斟酒。陆青莫名有些发窘,拦挡道:「不?敢,张师傅是长辈,还是张师傅请先!」 燕萍就停住了。铁匠老婆在旁笑道:「两位将军是贵客,当然还是客人请先,再说了,陆将军是萍丫头的救命恩人,俺们一直都?没感?谢感?谢,今儿好不?容易来了,萍丫头快,给?陆将军斟酒!」 陆青不?好意?思,只用手?拦着:「别别…」不?知说什么?,曾建笑着解围:「怎么?好劳动小娘子,娘子这半年给?我?们帮了不?少忙,除夕还送柴过来,应该是我?们多谢才是。不?如请小娘子坐下,一块吃一杯吧!」 张铁匠道:「曾将军说笑了,哪有那个规矩。」彼此谦让,只见萧燕萍抿嘴儿一笑,转身先给?舅舅杯里倒满了酒。 铁匠和?老婆登时都?笑开?了花。老婆笑嗔道:「你看这丫头,不?知礼,怎么?好怠慢客人的!」又向陆青说:「俺们小门小户,也?没啥好酒菜,招待不?周,二位将军可别见怪。」 曾陆两个又忙谦逊,夸饭菜做的好……张铁匠笑骂妻子:「就你话多!又有你什么?事了,还不?出去干活儿去!」妇人方?笑着去了。 这厢燕萍又给?陆青和?曾建斟酒,都?饮尽了,重又斟上。这时小厮走进来,皮猴一样凑在他爹身旁,扭扭捏捏说:「爹!我?也?想给?大将军敬酒,让我?也?敬个吧。」 铁匠斥道:「你来捣什么?乱?你还没给?两位客人拜年呢!」 小厮叫道:「我?拜了!那天早上我?去找他们,就拜年了。不?信问我?姐,我?姐在旁边看见的!」 萧燕萍一下子把脸红了,原来那天她是和?小厮一起?去的,只躲着没露面。 小厮也?斟了一圈酒,向他爹道:「爹,我?能管他们俩叫陆大哥、曾大哥么??」 铁匠把眉头一皱,斥道:「胡说八道,你是什么?东西,没个高低上下。看客人走了我?不?揍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2页 小厮嘟囔:「姐能叫陆大哥、曾大哥,我?怎么?就不?能叫呢,刚才我?听陆大哥也?说,和?咱们就像一家人一样哩!」 铁匠从桌子底下虚踢了儿子一脚,斥道:「胡说啥,还不?滚出去,去,给?客人餵马去!」 小厮不?情愿应了一声,一扭身凑在萧燕萍旁边,扒在她耳边悄声道:「不?让我?叫陆大哥,以后我?等着叫姐夫就是了!」说完就往外跑。 萧燕萍羞得脸通红,跺脚骂道:「这坏小子,看我?不?掐死你!」追着小厮出去了。桌上三人都?没听清说的什么?,只当他姐弟俩玩闹,一齐都?笑了。 渐渐都?有醉意?了,说说笑笑,愈发开?怀。忽听得外面人喊马嘶,铁匠老婆在门口叫道:「可了不?得了,当家的快出来!这小奴才,把陆将军的马骑上跑了,萍丫头去追了,这要摔着可怎么?得了?」 第198章 (下) 【春树灼灼伊人如在】 三人忙都走?出来看, 只见萧燕萍骑着马沿路疾驰而去,转眼就没影了。铁匠老婆急得搓手跺脚,抱怨道:「小子从来都没骑过马,非要骑, 是萍丫头把他举上去的, 半路非摔了不可!萍丫头也是, 干什么也随着他!」 张铁匠道:「没事的, 小孩子家摔两下怕啥,有她姐呢, 一会儿就回来了!」嘴上这么说, 也有些?担心?,站在屋外等了一会儿, 果然两个人一块骑着马回来了。 却说曾陆二人从铁匠家告辞出来,太阳尚未落山,只见冬日清冷,却没起风,空气里存留着节日喜庆气氛。道路两旁人家门上贴着春联, 路边残雪碎冰上散落着爆竹燃放过后的碎屑。俩人慢悠悠乘马往回走?, 心?情十?分惬意。 曾建已是喝多了, 笑呵呵向陆青道:「二?哥看见没,这位萧姑娘,骑在马上那个自在,好像天生长在马背上的一样。听说今儿上桌的野味都是她打?回来的, 这骑射的本领, 就是上战场也抵得过好男子!」 陆青也是醺醺然, 脑子放空了,在马上摇摇晃晃。随口「嗯」了一声:「她本来就是辽国人, 会骑马有甚稀奇。」 曾建笑道:「想不到?辽国偏僻地方也有美?人,今儿你看打?扮起来,模样还真俊,要比江南的女娘,差了些?娇媚,却多两分飒爽之气,也是个可人儿。」 说着转过头,乜斜眼睛看了看陆青,带着羡慕说:「这可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你可真有艷福,走?到?哪儿都有这等又好看又有本事的小娘子喜欢。唉!」嘆了口气又道:「我?那潘姐姐也不知怎样了,大过年的,这小□□,必是又在哪里快活,早都把我?忘了!」 陆青正自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曾建顿了一顿,拨马靠近了些?,笑说:「你也别?整天耷拉着脸,差不多行了!人总得活下去,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窦姑娘当然是天仙一样人,可惜没了,能怎么着?往后日子还长,不管怎么还得好生过,该享用时,还得好好享用才是…」 陆青陡然勒马站住,铁青着脸,怒目瞪着他。曾建见此,酒也吓得醒了一大半,忙也拉住缰绳,陪笑说:「不是,你别?生气,我?喝多说错话了!」陆青瞪了他一眼,一扬手打?马往前去了。 直到?晚上都不搭理曾建,沉着脸没好气,次日方才如?常。自此好长时间不去张铁匠家,曾建也不敢提。萧燕萍却还是老样子,依旧送柴、洗衣服,碰见陆青仍是点?个头走?开,并没有女儿家忸怩含羞之态,也不问陆青怎么不去她家了。 见她这样,陆青以为自己想多了,渐渐也就把心?里狐疑放下,到?底还是疏远了些?,下次再去,只在铺子里与张铁匠说话,坐一会儿就走?了。 光阴迅速,转眼过去两个月余,西北边塞春天来的迟些?,然而到?底来了,大地回暖,阳光明媚,草木萌发,只是时不时就要颳大风,便是扬尘天气。即便不颳风,空气也比南方干燥,灰尘多,陆青初来时总觉得鼻子不舒服,时间长也就习惯了。 忽一日接到?探报,太原城东北方向不足百里远,有个村子名叫当铺地,附近山上来了一股匪贼抢掠乡民。孙沔命转报莫连荀,莫连荀找来陆青商议,这陆青好久没打?仗了,一听来了兴头,自告奋勇点?起两百兵士前往剿匪,曾建也跟随一起去了。 凌晨出发,到?达时天刚蒙蒙亮。曾陆两个带兵攻上山去,登时喊杀起来。山上这一群其实?是跑散了的党项兵,只有百十?个人,因与主力失联了,盘踞在这里。一看官兵攻打?过来,匪首便带着残兵下山逃跑。官兵追击,相遇交战,且战且走?。 却说官军里只有陆青和曾建骑马,别?的都是步兵。匪贼里也只有匪首一人骑马。那匪首开始还领着兵士冲杀,后看抵挡不住,便弃了士卒,一人一骑沿着山路奔逃而去。 陆青打?马在后追击。一边跑,一边将弓箭摘下来,搭上羽箭,射了一箭错了一点?儿没中,那贼却又跑的远了,忙又拍马疾追了一阵,看看近些?,将弓搭箭,那人偏又绕过一片小树林,几次瞄准不成,陆青心?中焦躁。 正这时,只听「嗖」的一声响,林中一支羽箭破空飞来,匪首应声滚落在地,陆青一眼瞥见树林里闪出一个身影,跑的飞快,倏忽钻进前方灌木丛中去了。因他看上了匪首那匹黄骠马模样神骏,顾不上别?的,忙回头喝喊士兵拿贼,自己催动坐骑去追那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3页 追赶出去一段路,先时还见黄骠马在山坡上乱跑,后来转过山脚,就不见了。陆青住了马,四处瞭望不见踪影,甚是失望,只得拨马往回来。 正走?着,忽听身后一人喊道:「陆大哥!」陆青回头一望,竟是那匹黄骠马来了,马上乘着一个人,男子装扮,穿一身紧趁衣裳,头上包着网巾,背上背着弓箭,到?近前展颜一笑,正是萧燕萍,又喊了声:「陆大哥!」 陆青此时打?了胜仗,心?情大悦,笑问:「你怎么来了?」萧燕萍也是满脸兴奋:「我?听说你们?要来,夜里就出发了,比你们?还早出来的呢!」 陆青打?量她装束,这才想起:「刚才那一箭是你发的?」萧燕萍略带骄矜地扬眉一笑,没答言。陆青从心?里贊了一声,也笑了。 回头与军兵汇合,天光已然大亮,太阳红艷艷升起,映照得山明水秀。士兵召集后来的乡民民伕打?扫战场,寻获战利,曾陆等人在山坡上吃随身带来的干粮。萧燕萍也从背囊里拿出饼子和干肉,大伙一起吃了。 吃毕准备回程。燕萍默默了半晌,向陆青道:「陆大哥,天还早,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看看,可好么?」 陆青疑道:「去哪儿?」燕萍不答,瞅他一眼,抿了抿嘴唇说:「就在附近,不远。」陆青问:「去做什么?」萧燕萍又不言语了。 曾建在旁笑说:「萧姑娘让你去,一定是好玩的地方,你去吧,这边交给我?好了!」陆青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都闹了一宿了,赶紧回去歇歇吧。」 萧燕平听这话,没言语。默默收拾了东西,牵过黄骠马,说:「你不去,那我?走?了!」陆青忙问:「你什么时候回去?」燕萍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回再回呗!」转过脸看陆青:「有事么?」 陆青指着那匹黄骠马:「等你回去,把这马交还军营里去,要不,送去府衙也行!」 萧燕萍怔了一下,将手抚了抚马头,忽从嘴角发了一笑,问陆青:「这马是我?缴获的,为什么要送去你那里?」说毕,扬脸往远处望了一望,又道:「要是我?那时就带马走?了,你见也见不着!况且,贼头儿也是我?射下马来的,我?不贪功,但这匹马总该是我?的!」 陆青闻言一呆。他已习惯了萧燕萍不声不响,没料遭到?驳拒,一时神情尴尬。 曾建见此忙笑说:「陆将军说的没错,按理官军剿匪,战利都应归军营所有,这是规矩。可是萧姑娘说的也有理,这可怎么办,不是让我?们?为难么?依我?说,这马一看就是战马,姑娘拿去了用处也不大,还是送还军营,陆将军乘用,岂不是如?虎添翼?」一边说着,一边给萧燕萍使眼色。 萧燕萍又往远处望了望,无?所谓的语气道:「曾将军说的也是。这马送去军营也行,不过,须请陆将军跟我?走?一趟,让我?看看将军的马术如?何,要是连我?也比不过,再好的马匹也是没用,不如?我?把它放归山野,让有缘人得了去吧。」 一面说着,一面上了马,也不看众人,勒转缰绳,打?马往西北方向飞驰而去。 陆青还在犹豫,曾建催促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追呀,一会儿追不上了!」陆青不及细想,只得上马跟着来了。 那萧燕萍在前纵马,时快时慢,每到?拐弯处,总是让陆青看到?身影,不至迷失了方向。也不知跑了多远,陆青打?马转过山坳,只见萧燕萍牵着马站在那里。 陆青也下了马,拉着缰绳走?过来,未及说话,只觉一阵夹杂着苦寒的香气扑面而来,吸入肺腑,身心?陡然一爽。转过脸顺着她目光看去,眼前粲然一亮! 只见面前一带坡上,生长着一大片杏树林,漫山遍野,阳光照耀之下,灼灼绽放着千树万树粉白的花朵,团团簇簇,粉妆玉砌,绵延如?海浪一般,随着微风,荡漾着一阵阵清冽的花香,闻之欲醉。 美?景当前,陆青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一年来积聚在胸口的郁闷伤痛之感蓦地松动开来,一阵心?潮翻涌,几欲流下泪来。 两个人立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牵马走?进杏林,花树间漫步,默默无?语。后将马匹放在一块青草地吃草,各自找了块山石,坐下来晒太阳。 陆青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发现的?」萧燕萍道:「这里叫做木头沟。前年春天我?砍柴,遇见一头狍子,一路追到?这边看见的。去年春天我?也来过。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不远也有一片杏树林,每到?开花时候,妈妈就带我?去玩,我?妈最喜欢杏花了。我?一看见这些?花,就想起我?妈妈。」 陆青看她脸色微微泛红,眉宇间神采奕奕,与旁边杏花相互辉映,甚是美?丽,不觉恍惚了一剎。顺口问:「你妈妈还在辽国么?」 燕萍不语,少顷淡淡笑了笑:「我?九岁时,我?爹娘就都没了。」 陆青听得心?中一软,想起初见她时那般恓惶无?助的模样,油然而生一股歉意。心?道:「不想她的身世如?此可怜,」转话题问:「那是谁教你的骑射本领?真是了得。我?见过的人里,不说是最好,也比大多数人都强。」 燕萍就笑了,略带得意地看了看陆青:「是我?叔父教我?的,自从我?爹娘没了,他就收养了我?。他很疼我?,教我?读书识字,骑马射箭,当然也是我?苦学,才能学成这样。我?知道,只有练好了本领,旁人才不敢欺负我?,我?才能保护叔父…可是后来,我?叔父也被你们?中原人害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4页 陆青想起萧崇敬来,不知怎么安慰她,默然无?话。萧燕萍倒没怎么伤心?,问:「陆大哥呢?我?猜,陆大哥从小一定有很多人疼你。」 陆青道:「我?也是从小没了父亲,但是母亲和大哥都疼爱我?,还有叔父一家,比起你,我?是好多了。」 萧燕萍道:「一看你就知道,你家里一定有人待你好。小时候过得好的人,长大了脸上能看出来的。」又问:「那陆大哥为了什么事,去了牢城营?」 陆青淡淡一笑,说:「因为家里出了事。我?哥哥失手,把他的小妾杀了,小妾与人通姦,那个人也是姓陆的,这是我?们?家一桩大丑事…」他自从离开家,从未与人提过这件事,所以就连曾建也不十?分清楚。此刻却放松了,只当萧燕萍是多年旧友,如?此这般,把当年文?权和盼盼如?何如?何,自己和哥哥如?何如?何,从头至尾全说了。 说毕又笑了笑,道:「刚从家出来那会儿,我?一想起陆文?权就气,恨不得把他拿过来一刀杀了,后来时间长了,慢慢也就不气了,他虽可恨,也不是全无?是处,想起从前兄弟们?一起,何等快活呢…大哥也不是故意杀人,这也是天意吧,要是我?不去濠州,也不能从军参战,不能今天做了将军。只是…」于?是想起灵儿来:「只是,要不是因为我?去平叛,灵儿也不会……」胸口泛起一阵钻心?的痛楚,就住了口。 燕萍一直在旁默默地听着,见他难过,缓缓开言道:「窦姑娘的事,我?听曾大哥说了,我?心?里也很难过。听说,窦姑娘是为了救人才出事的,你也是,为了哥哥顶替杀人的罪名。你们?俩,真的都很了不起,令我?钦佩,要是换作?我?,恐怕一样也做不到?……」 少顷又喃喃地道:「窦姑娘那么好的人,生得又那么美?……你一定很想她。」 陆青听着这番话,心?中一阵安慰,却又更加伤心?,望着眼前山花烂漫,想着那年与灵儿一起在石洞山情景,朦胧中仿佛看见伊人现身其间,歌声若隐若现,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默然了良久,燕萍说道:「陆大哥,你别?难过了,窦姑娘要是知道你这么伤心?,她一定也会心?痛的。有时候我?想起我?娘,还有叔父,也觉得心?里难受,觉得活在世上真的很孤单。但是我?又想,既然我?还活着,为了他们?,还有那些?关心?过我?的人,也应该好好活着才是……」… 二?人回至城中时,已是日酉时分。陆青先送萧燕萍回了家,然后去军营把两匹马都放下了,走?回府衙住处来。 到?了老军开门,迎面便说:「将军可回来了,有人找您,候了一过晌了。」 陆青诧异:「是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老军道:「是给将军送信捎东西的,说是您家里来的。先在门房等,曾将军回来领屋里去了,将军快去吧。」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199章 (上) 【陆三郎难堪重逢泪】 陆青匆忙走来, 只见屋里坐着一个身穿短褐的男子。男子见他进?门就?站起身来,直盯着他看,陪笑?说:「您就?是宋州真源县来的陆将军吧?」陆青被他看得奇怪,答道:「是我?, 你?是哪位?」 来人道:「小人姓武, 贱名武厚, 是这城里三德客栈的伙计。」说毕又看陆青, 陆青「哦」了一声。 武厚呲牙笑了一下:「小人的岳父姓傅,在石州任记药铺做管事, 主家原是宋州人, 前儿主家从宋州进?货,捎来陆将军的家信并一个包袱, 着小人给将军送过?来…」 陆青早听的不耐烦了,问:「信呢?」 武厚慌忙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又掂过?一个包裹。陆青忙不迭拆信,把?信皮都扯烂了。打开看时?,果然是陆玄写来的, 告诉家中景况, 说众人都好, 都惦记他,嘱咐他保重身体,注意安全等话。 打开包袱,见是一身簇新的衣裳鞋袜。知道必是母亲和大嫂亲手缝制的, 拿在手里抚摩, 不由?得勾起思亲之情, 心内感伤,眼圈也?红了。却见武厚两眼只顾瞧他, 陆青忙去?拿了一块儿碎银,递给他道:「有劳武大官儿了。」 武厚接过?银子,仍是看着他,似笑?非笑?。陆青疑道:「还有别?的事么?」 武厚笑?着说:「陆将军可还认得小人么?」 陆青仔细看了看他,摇头:「想不起来,难道我?和你?从前认识?」 武厚讪笑?道:「陆将军可还记得『真源七兄弟』么?」 陆青一愣,又看看武厚,忽然记了起来,又惊又喜,抬手指着道:「你?,你?是武大?」话音一落,两人都大笑?起来。 原来这武厚也?是宋州真源县生人,和陆青从小一块玩,是「真源七兄弟」之一。早些年因他父亲没了,跟着他娘来到太原投亲。如今成年娶了媳妇,丈人就?是石州任记药铺的傅管事。陆玄得知陆青下落后,央及周坚白找他的朋友任老先生,借着任家从宋州往太原走货,给陆青捎信和衣裳,由?武厚送来了。 武厚看陆青已成了大将军,开始还有些拘束腼腆。后见陆青言笑?自如,举止随性,也?就?放开了。笑?着说:「我?一听说名字,又是从宋州来的,就?猜着是你?!本?来没叫我?来送信,是我?抢着来的,看你?还能不能认出我?来,还真不认识了!我?可是一看你?就?认出来了,你?还是小时?候那样?儿,一点没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5页 陆青也?笑?,拍他肩膀:「这哪能怪我??是你?长的不一样?了,你?小时?候多胖啊,小矮个儿,这会儿都赶上我?高了,还这么瘦……」 正说笑?间,曾建回来,陆青介绍他和武厚认识。曾建忙喊土兵倒茶,拿点心瓜子,陆青和武厚坐下来吃茶,述说小时?候的诸般情景,又说起卢九、蔡小六、冯立、陈四侉子几个人,陆青又问武厚离开县城之后种种遭遇,一面说,一面拍拍打打,笑?个不住。不觉天就?黑了,陆青叫后厨老军煮了两碗汤饼,俩人吃毕,武厚方才告辞走了。 又过?了几天,看看快到灵儿忌日。陆青因听府衙老军说,城里观音庙香火甚是旺盛,多有去?烧香祝祷的。想起从前和灵儿在宝华寺拜佛的事来,心道:「既是天下佛菩萨都是一家,我?就?去?拜一拜,好请菩萨保佑灵儿在天之灵,自在快活。」这小伙自来是不信神佛的,只因思念灵儿生出这一片痴心痴意,也?是可嘆。 这一日约同曾建走来观音庙,只见这庙宇不大,前后只三层佛殿,并不十分宏伟,却也?红墙碧瓦,朱漆樑柱,古色古香,院子里香菸缭绕,唱诵之声不绝于耳。因是斋日,来往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陆曾两个来到正中间观音大殿,却见萧燕萍不知何时?来了,正在神位前瞻礼。她今日穿的仍是初见时?那身衣裳,红绫衫子,软黄裙子。跪在那里双手合十,默默祷告。陆青见她双目微闭,神情十分虔诚肃穆,剎那之间竟被震慑住了,立在当地,自觉唿吸也?放缓了。 萧燕萍祝祷完,又拜了几拜,方才站起身来。转回身看见曾陆两个,面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沖陆青微微点了点头,便出门去?了。 陆曾二人也?请香礼拜了一番。拜毕了走出来,见萧燕萍在台阶下站着。打个招唿,三人相?随着,一同往庙子后面游览。这庙里生着好多株高大的文冠果树,正开着花,白里透红的小花儿累累簇簇开得满树,甚有韵致。陆青和曾建以前没见过?,站在树下赏看。 说话间,只见那边三个人相?跟着从地臧阁里走出来,其中两个俗家男子,一个光头和尚,出门拐弯,往门口?知客房的方向去?了。 曾建道:「咦?那个人不是那天来找二哥的武伙计么?」陆青一转脸,看到三人侧影,认出来走在边上的瘦高个儿正是武厚,他身旁那人头戴孝巾,身穿水色道袍,甚是眼熟…… 萧燕萍在旁说:「这人我?见过?,像是三德客栈的伙计,怎么他和陆大哥认识么?」陆青此刻越看那人越是熟悉,一颗心不觉砰砰跳了几跳,问燕萍:「他旁边那人你?认识么?」燕萍凝目细看,摇了摇头:「不认识,应该也?是这城里的,要找也?容易。」 眼看着三人背影走不见了,燕萍笑?问:「陆大哥和这个伙计很熟么?」陆青正在想事情,没答话。曾建道:「这个伙计姓武,是陆二哥的同乡,前儿给二哥送信,认出来的。」 就?把?武厚来找陆青的事告诉了燕萍。他两人说话,陆青只顾自己沉吟思忖……忽然笑?了,向燕萍道:「这个武大是我?的髮小,好多年前就?来这边了。前日相?认说话,提起许多从前的事、从前的人,只是唯独一个人,我?俩都熟悉的,我?不愿意提,他也?没提,当时?我?还没觉得,现在想想,他不提就?有些奇怪。」 萧燕萍和曾建互看了看。曾建笑?道:「怎么奇怪?年深月久,他忘了所以没提,也?是有的。」 陆青:「不可能!别?人或许能忘了,这个人他绝不可能忘!」 萧燕萍笑?说道:「要是这样?,只能说明,发生过?的事儿他全知道,所以在你?面前避而不谈 。」 陆青望着远处出神,闻言又冷笑?,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是。」 却说又过?了几日。这天赶上陆青休沐,也?没叫曾建,独自一人往城中繁华处走来。打听着来到一家饭馆门前,抬头看招牌上写的:胡记。 稍作踌躇,迈步进?了门,伙计相?迎请坐,倒茶水上来。 此时?不是饭口?,屋里没旁的客人,那伙计看陆青生得高大威武,气?宇轩昂。陪笑?指着壁上招贴说:「客官是一个人么?不知用些什么,小店各样?酒食都有,面食最是拿手的。」 陆青环顾屋内,又打量一下伙计,说:「不急,我?还要等个人。」问他:「你?家这店开了多久了,主家姓什么?」 伙计笑?答:「客官是头一次来小店吧,俺们这店虽小,却开了十多年了。店主人姓胡,原来是胡老爹主事,开春时?老爹不幸殁了,前不久才过?百日。现下是胡小官人做主了。」 陆青「哦」了一声,又问:「胡小官人,就?是胡老爹的儿子么?」伙计答道:「正是。」陆青看了一眼伙计,笑?道:「我?怎么听说不是他亲生儿子,是捡来的呢?」 那伙计略一怔,忙陪笑?道:「客官说的是,小人一时?忘了。胡小官人的确不是胡老爹的亲生儿子,却是螟蛉义子,又是胡老爹的女婿,更巧的是,他原也?姓胡,所以就?跟亲生儿子也?差不多的。」 陆青点了点头:「你?们店主人家今日来么?」伙计笑?道:「俺们主家是这城里老户了,就?在后面住,一会儿就?来……」正说着,陆青向他身后扬了扬下颌,问:「就?是他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6页 伙计回头一看,笑?应道:「是是,这位就?是俺们主家小官人。」 只见一个青年男子,头戴方巾,穿着一身素色衣袍,从后面掀帘子进?来,往这边望了一眼,看到陆青登时?怔住了,立在当地,脸也?变白了。 原来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年离开真源县的陆文权。 却说文权见是陆青,呆呆地站住了,脸色白了变红,红了变白,把?目光瞅着地面,一声也?不言语。伙计看他二人这个架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低声道:「小官人……」 文权不答,只略摆了摆头,伙计不敢问,悄默声往后去?了。 陆青坐在那里,看了文权半晌,将身靠在椅背上,冷冷地道:「三哥,别?来无恙么?」 文权不答,抬头看了看他,这才慢慢从栏柜后头走了出来,走至近前站住。陆青一动不动,目无表情道:「三哥请坐。」 文权顿了一顿,一声不响,就?在旁边椅上坐下了。 默然一会儿,陆青语含讥讽道:「今日见面,三哥应该早就?料到了吧?」 文权低头看着桌面,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沙哑开口?:「武厚前天跟我?说了,你?也?来了太原,说你?做了将军。」 陆青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嘴角发出一丝冷笑?,道:「这武大,多年不见,他倒还挺义气?!只是不知,你?当年做下的事,都告诉过?他么?」 文权先低着头默然不语,后来抬起头,看看陆青,哑着嗓子说:「我?和他也?是前几个月才相?见,当年的事……我?都告诉他了。不信你?可以问他。」 陆青闻言略觉意外,不由?笑?了一笑?,微微点头:「想必也?是,不然那天他和我?见面,怎么一句不提你?在这里呢!」 说完两个又没话了。这时?伙计捧茶盘过?来,给二人面前都上了一盅茶,退下去?了。陆青端起茶盅吃茶,文权仍是默默坐着。 过?了一会儿,文权艰难开口?:「听武厚说,家里给你?来信了。我?爹和我?娘,还有大娘、大哥,他们都好么?」 陆青放下茶盅,嘴角嗤地一笑?,冷冷说:「你?既这么惦记,怎么不自己回去?看看,何须问我??」一句怼的文权又低了头,不则声了。 陆青见他低眉顺眼,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忽觉有些可怜。便道:「老人家都安好。大哥也?不错。」顿了顿又道:「我?离家那年夏天,大哥就?娶了叶衡做嫂子,现在儿子已经两岁了。」 文权听了这番话,仍没言语,却好像松了一口?气?,神情舒缓许多。陆青手里搓着茶盅,平静说道:「听说你?在这边又成了家,现在也?有儿子了?」 文权仍没答话。陆青轻声冷笑?:「你?怎么也?不问问,冯家嫂子和孩子都怎么样?了?」 文权抬头看了陆青一眼,动了动嘴唇,仍是没说什么。陆青道:「我?告诉你?吧,你?走那天,冯家嫂子就?回了娘家,第二年改嫁了,孩子么,」望了文权一眼,冰冷说道:「得病死?了。」 那陆文权听了这些话,一语不发,抬手肘支在桌子上,将两手抱着头,耸动着肩膀,呜呜咽咽哭了出来。 陆青见此,不由?得心下一阵悽然,一幕幕往事浮现脑海,只觉眼里发酸,定了定神,拿出几个钱来放在桌上,起身走了。 文权伏在桌上哭了半晌,放下手来,却见他妻子胡氏在身旁坐着。胡氏递上手巾,轻声问:「刚来的那人就?是二郎么?」文权擦了眼泪,望着前方不语,不一会儿又流下泪来,长嘆了一声,点头道:「是他。」 却说当日文权离了家门,乘马往田野上奔去?,心知大错铸成,这一去?再难回头了,却是没勇气?转身。沿着乡间道路疾驰,不知跑出去?多远,方才勒住缰绳停下。回看来时?方向,不由?得伏在马背上痛哭失声,不知如何是好,一边落泪,一边又扭转马头,漫无方向顺着道路乱走。那马跑得累了饿了,就?在沿路吃草饮水,文权也?只由?它。 不知不觉红日西沉,天就?黑了。文权此刻有如行尸走肉一般,脑子全然呆住,就?在路边一个破亭子里待了一宿,浑浑噩噩,不知是梦是醒。次日太阳升起,方才醒过?神来,拉马找到大路,又走了一日,黄昏时?分来至一处乡镇,在客栈住下了,吃不下喝不下,却是睡着了,噩梦连连,一会儿是盼盼流泪倾诉,一会儿是陆青陆玄厉声质问,一会儿是菊芳抱怨,一会儿是父亲责骂…… 待到醒来,满脸是泪,茫茫然不知何往,知道家是回不去?了,离得越远越好。勉强进?些饮食,从客栈出来,丧家败犬一般漫无目的行去?……幸而身上带了二十几两银子,尚可支撑,心中却十分绝望,只想:「走到哪里算哪里吧……」 如此晓行夜宿,走了二十来天,此时?盛夏天气?,夜里不冷,找不着住处就?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晚。一日住在偏僻山村小店里,半夜山贼下来抢劫,文权和店主人一家躲在地窖里避过?一劫,马匹却被匪贼抢走了。所幸银子没离身,次日只好步行,避雨时?遇到一伙去?延州的客人,两厢搭讪,跟着一块儿往西去?了。 第200章 (下) 【萧娘子忿拒兄妹盟】 不想走到半路遇到党项散兵, 见了旅客大肆抢掠。文权落了单,身上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抢了,银钱一分不剩。同行的都散了,跟着一伙流民?向北逃亡, 却是太原附近, 从?此流落在太原城里, 夜晚就在观音庙旁边冷铺里安身, 白天和乞丐、闲汉一起胡混日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7页 他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舍不下面皮, 也不肯开口乞讨, 几番想死,又?没勇气投河上吊, 只是延挨着。有人施捨就吃一口,没有就饿着,一日挨过一日,落得蓬头垢面,瘦骨嶙峋, 就入了冬。这一日天?下起雪来, 又?冻又?饿昏倒了, 正倒在胡记饭馆旁边。 恰逢胡老爹出门看见,一念慈心发动,探口鼻还有游气,命小二抬进屋里, 灌了一口热汤, 幽幽醒转了来。老爹问:「小哥是哪里人?前些?日就看见你了, 看眉眼不是那等粗蠢闲汉,因?何落到这个?地步?你告诉老汉, 老汉帮你寻找家乡亲人。」 文权先是呆呆的,后来就哭了,说:「老爹何必救我,我本来就是个?该死的人,只没胆气自尽,才落成这样人不成人,鬼不成鬼,死就死了,老爹救我反是害了我,还要死一遭才罢!」再问什么也不答,只是哭。 老爹劝他道:「你年纪轻轻,何必如?此短见?既是没有家乡亲人了,我这里多个?人吃饭还养得起。看你模样不像是人下之人,可曾读书识字么?」 文权闻言越发哭起来,却说:「虚认得几个?字。」老爹又?问他名字,文权不敢说姓陆,因?他从?前是姓胡的,依旧復了本姓,说叫胡文权。 胡老爹一听同姓,便又?多了几分慈悯之意,就在后宅给他安排个?住处,洗浴过,找一身干净衣服给他换了,让他在店里做伙计跑堂,后来在柜上记帐。 这文权死里逃生?,也就不想死了。从?此留在饭馆里做事,全心全意,勤谨认真,记得帐目清清楚楚,老爹给他工钱也不要,只要有吃有住就行了。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月,居移气养移体,又?成了白净书生?模样。 胡老爹本来看他知书识礼就很欢喜,又?看如?此卑逊,便道:「我老汉一生?只有一个?女儿,又?嫁出去了,女婿也不中用。既然?你也姓胡,咱们也算有缘,不如?给我做个?干儿子,将来给我送了终,这饭馆也归了你,你意下如?何?」 文权给老爹磕头,哭道:「我的命是恩人救的,做牛做马也是应当,何况做儿子,此是老爹天?高地厚之德,只是我如?何配得上?将来老爹百年之后,家业自是该归姑娘姑爷。小人受老爹活命之恩,到时披麻戴孝也是该当的。小人只求做个?下人,有口饭吃已?是心满意足,不敢再做他想。」胡老爹听这话蹊跷,想他可能有难言之隐,便罢了。 事有凑巧,没过几天?,胡老爹的独生?女儿因?丈夫突然?下世回了娘家。到家哭诉,原来她丈夫嗜酒成瘾,一天?不喝酒也不成,把老婆嫁妆也都换了酒钱。某日出去吃酒,整夜未归,天?亮时家人开门,才发现喝醉卧倒在门前雪地里,直冻了一夜,手脚全都冻坏,抬进屋躺了两天?没缓过来,呜唿哀哉。 胡氏就被婆家赶了回来,从?此依靠老父亲过活。胡老爹心里就有了个?主意,问女儿看文权怎么样。胡氏已?被原先酒鬼丈夫打怕了,见文权生?的斯文齐整,性格又?温和?,甚是合意,就跟父亲说了。自此出来进去遇见,眉目示意,明着是看上了文权,文权却只是迴避。 老爹就叫来文权说明白了,要撮合他和?女儿成一对,文权仍是把那些?配不起的话拿出来说,只是不肯。 胡老爹就不高兴了,道:「我的女儿虽是二婚,却是不幸没了丈夫,并不是被人休弃回来。虽是比你大两岁,也算年纪相当,性情?模样也都配得过你,况且是我救了你,先时认子你不肯,现下招赘又?不愿意,到底因?为?什么?莫不嫌弃我们是做小买卖的么?」 那文权经过生?死磨难,性情?大改,将原先苟安的性子弃了,反生?出一片耿介之心来。当下就哭了,说道:「老爹莫恼,我是个?什么东西,敢存那样心思?只因?我犯下大错,不容于父母兄弟,才离了家乡。本来就该寻个?死,蒙恩人搭救收留,有口饭吃已?是侥倖,怎敢奢望这等大福?」 胡老爹便问到底是什么事,文权垂泪不说。胡氏女立在门外潜听,闻言走进来,说道:「你既然?死过一次,从?前不管什么事,揭过去也就罢了,哪怕你杀了人逃出来,我也愿意和?你一起过活,又?能怎么样呢?」 文权看实在瞒不住,就把往事对父女二人原原本本告诉了,哭着说:「我做下这样的事,就是畜牲一样,本来没脸活着的。如?今不过苟且偷生?,怎么能玷辱了姐姐……」 胡老爹是有年纪的人,什么事没见过?听了这番话,嗟嘘之余,心里反增添了赞嘆。跟女儿商量,胡氏娘子道:「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他能这么说,就看出是诚心悔过了,以后应该不会?再犯。况且有了这一宗,宋州那边他回不去,只能死心塌地留在这里,想来以后也会?对我好。」 由此胡老爹安抚文权:「既往不咎,只看以后。」仍要把女儿嫁他。文权说了实话,心里轻松了许多,又?想家乡是回不去了,不如?就在这里重新开始。于是跟胡氏成了亲,两个?人都是第二遭了,念着从?前那人不好处,分外怜取眼前,相敬相亲,你恩我爱,都觉称心如?意。 也是天?意作美,胡氏跟原先丈夫五年婚姻,一直没孩子,一跟文权就怀上了,次年正?月十五生?下一个?儿子,合家欢喜。孩子落地那天?,偏巧赶上蒋铭云贞来店里吃饭,文权在后面见到是蒋铭,如?何敢来会?面?躲了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8页 今年正?月,文权的儿子满一周岁。胡老爹因?春节时多吃了两杯,出门冒了风寒,病倒在床。文权请医延药,总是不好,终致不起,撒手人寰去了。夫妇二人痛哭,文权如?同亲子一般尽礼,发送了丈人。办丧事时遇见武大,两个?相认了…,如?此这般,上回来寺庙,就是给胡老爹做百日法事的。武厚跟文权说了那日见过的陆青的事,赶上这天?也要来寺庙拜忏,就陪着文权一起来了…… 却说胡氏听说来人正?是陆青,安慰丈夫道:「看他形景,并没有难为?你的意思,到底还是兄弟情?分在的,下次再来,我出来见面,请他留下吃顿饭,你们兄弟慢慢缓和?了吧。」 文权发了会?儿呆,苦笑摇头:「随他去吧。我知道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 果然?陆青再没来找文权。光阴迅速,转眼夏天?过去,天?气转凉,白露泠泠,落叶萧萧,又?到了秋天?。陆青白日仍是在军中理事,晚上住在府衙和?孙沔研讨军事。日子过得平静快活。 每到闲时,仍和?曾建到张铁匠铺子坐一坐。自从?上次一起在木头沟杏树林看花,陆青和?萧燕萍就如?同朋友一样。萧燕萍平常还来府衙,把曾陆两人的衣服拿回家浆洗。有时俩人在铁匠家遇见,也是有说有笑的了。 这一天?中秋刚过,陆青和?曾建走来铁匠铺子里说话,刚好燕萍出门不在家,铁匠让老婆做了汤饼,给曾陆两个?一人端了一碗。正?吃着,铁匠儿子小铁棍回来了,也要吃,就在陆青身边坐着,笑嘻嘻说:「我姐说,她将来要嫁给打虎的英雄,听说陆将军就是打虎英雄,什么时候你当我姐夫就好了!」 张铁匠呵斥小厮:「满嘴胡说什么!」却和?老婆都笑了。陆青不好说什么,也只得笑了。 从?铁匠家回来,心里不得劲儿,闷闷了几日。忽然?想起个?主意来,说曾建:「明儿有空,你帮我准备一担食盒酒菜,再买一罈子酒,咱俩去张铁匠家。」 曾建奇道:「要做什么?」想了想,笑道:「二哥是要提亲么?要是提亲,这些?礼恐怕还差些?儿。」 陆青道:「什么提亲!我是想,萧燕萍是个?姑娘家,咱们常去张家,让人看着不像,不如?我和?她结拜个?兄妹,就没人说闲话了。」 曾建愕然?道:「这……能行么?」 陆青道:「怎么不行?萧姑娘这人不错,大方爽快,又?有本领,有这么个?妹子真的挺好。」 曾建:「好是好,可是……萧姑娘肯定?不想和?你做兄妹的,她对你有情?,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别装傻了!」 陆青摇头:「灵儿走了,我早下定?了决心,这一辈子就一个?人,终身不娶妻。这话我跟萧姑娘也说过的,再说我和?灵儿的事她都清楚。结拜了兄妹,她就明白我心意了,也好找别人去。」 曾建不以为?然?:「这是你想的,不问问人家愿意么?这么大事,你最好先跟她商量一下。」 陆青:「不用商量,她一定?愿意的,你看她平常不是也叫我陆大哥,难不成还嫌弃我?」 曾建看了看陆青,想说什么没说,摇摇头,嘆了口气。 次日,果然?叫了两个?排军担着酒食来了。铁匠家一见,不知何意,满面笑容迎进了门。陆青和?曾建招唿将酒和?食盒子拿进屋里,打发军士去了。 进屋坐下,陆青就把来意同铁匠说了。笑道:「我在这边也没个?家人亲友,和?萧姑娘结拜了兄妹,您是她的舅舅,以后便也是我的舅舅了。」 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桌上,笑说:「我如?今在军中,实在也没多少?银钱,这些?给妹子和?兄弟做身衣裳穿,等以后有多的,再来孝敬两位长辈。」 这时萧燕萍正?端上茶来,给俩人倒茶,听说这番话脸色就变了。铁匠和?老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萧燕萍,摸不着头脑。铁匠干咳一声:「陆将军是平叛的将军,官家的人,这叫我们如?何生?受的起……」 却说那小厮见屋里众人热闹,也进来了,听见了这些?话,向姐姐悄声问:「那以后,我就能叫陆大哥、曾大哥了吧?」话没说完,萧燕萍喝了声:「滚出去!」那小厮吓得伸个?舌头,蹦蹦跳跳地走了。 燕萍把茶盘往桌上一放,伸手把茶碗拿过来,復又?搁在茶盘上,端起来说:「陆将军,你请回吧!」陆青本来要吃茶,伸手却拿了个?空,怔怔地道:「怎么,你…不愿意么?」 萧燕萍冷着脸说:「对,我不愿意!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就要做我哥哥了?请你回去吧!」说毕端了茶盘转身就走。 张铁匠佯怒斥道:「这丫头,怎么说话呢?一点儿礼数也没有,不像话!」 转向陆青笑说:「这丫头不知礼,回头我骂她。我看还是算了吧,丫头从?小在外邦,没教好,是个?蛮子性格,如?何高攀得起陆将军,也是我们没福气……」 陆青没想到萧燕萍这样,坐在那里十分尴尬,说不出话来。曾建忙在旁边打圆场:「看样子今儿萧姑娘心情?不好,这事二哥改日再说吧。张师傅见谅,我们还有些?事,孙大人在府衙等着回去哩,我们先走了,回头再来看师傅。」给陆青使?眼色要他离开。 陆青本不想走,可又?没法子转圜了,只得站起身来道:「那我们改日再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9页 就见萧燕萍「唿」地一阵风进门来,两手拿起桌上的银子,说:「请陆将军把银钱收起来!我们家用不起。」不由分说,塞在陆青怀里。 陆青还想说什么,看她脸色十分难看,眼里隐含泪光,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一句也说不出,只得把银子接在手里。那萧燕萍愤然?看了他一眼,转身出门去了。 曾建看陆青发愣,忙上前帮他把银子揣起来,低声道:「二哥快走吧。」和?铁匠两口告辞,拉着陆青就走。走到院子里,那小铁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追上来问:「陆大哥,曾大哥,你们怎么走了?」 话犹未了,他娘从?屋里出来,高声断喝:「小奴才!你给我回来!看你皮痒了不是,什么人你也搭搭话……」走上前发狠要揍他,小厮两条腿跑的飞快,躲开了。 铁匠老婆悻悻地道:「小奴才,等你回来的再说!」又?不知冲着哪里说道:「萍丫头跑哪儿去了?这死丫头,就是不听大人话,好好一个?女孩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性情?有性情?,能文能武,比旁人少?什么?多少?人求亲不愿意,一双眼睛偏生?看见那不长进的!说好听是个?大将军,说不好听,不就是个?当军的么?好男不当军,打起仗来刀枪无眼,谁知什么时候有个?长短,到时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张铁匠往外送曾陆两个?,听老婆说话夹枪带棒,转头喝住:「混帐婆子!有你什么说处?还不快回屋里去!」又?给二人赔不是:「两位千万别在意…」陆曾二人哪里还有话说,匆匆忙忙往外就走。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01章 (上) 【观音庙独白心语】 却说陆青一路匆匆, 把曾建落在后面老远。走到府衙门前,看门老军正叫了匠人补锅子,韩佐还有两个兵士在那里,围着锔匠看锔锅, 这俩兵正是刚才抬盒去铁匠家?的, 不知?谁说了什么, 哄一声都笑起来。一个兵士边笑边往后退, 不提防撞在陆青身上。陆青没好气一推,险些把那兵撂倒了, 士兵刚要发作?, 一看是陆青,忙闪在旁边立正:「陆将军!」 韩佐笑道:「陆将军回来了!」陆青谁也不理, 丧谤着脸子进门去了。 那韩佐是孙沔的亲随,私下和陆青曾建甚是要好,平时也称兄道弟的,从来不见他这么对自己,拦住曾建问:「陆二哥怎么了, 你?俩不是去张铁匠家?了么?」 曾建唉了一声:「别提了, 这是怎么话说, 好酒好菜拿去,平白受一场气!」韩佐一咧嘴:「啊?跟谁闹气呢,谁敢给陆二哥气受?」 曾建道:「还有谁?」要说没?说,老军咋舌道:「莫不是张铁匠家?里的?他家?婆娘可是远近出?名的辣货, 半城人都知?道, 好时怎么都好, 不好时,管你?是谁, 当街就敢骂个路绝人稀……」 曾建摇手:「算了别提了,这两天二哥不高兴,你?们都小心?着点儿!」进门去了。 来在房里,看陆青沉着脸坐的。曾建倒了杯茶递过来,陆青摇头,曾建自己吃了,坐下道:「算了犯不着,再说,这事说到底,还是二哥做的不对。早听我的,和萧姑娘商量一下,也不至于?此。」 陆青看他一眼没?吭声。曾建又道:「她喜欢你?,她家?大人能不知?道么?今天闹这么一出?,就是当着全家?的面?给她没?脸,能不气么?心?里得多难受呢!」 陆青听这话,想想自己做的是有不对,脸色缓和了许多,瞪了曾建一眼:「早怎么不说?马后炮!」 曾建道:「早我也不作?准,心?想说不定就乐意了。如今回想,你?别看萧姑娘平时不言不语,其实心?里有主意的。忘了上回剿匪,那黄骠马的事了?那才是她呢!」 说到此忽又笑了:「没?事!反正她喜欢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早晚还会再来。说句话你?可别不高兴。窦姑娘如今已是没?了,人死不能復生?,你?还有几十年要过呢,难不成真就一个人了?要是没?有萧姑娘也罢了,现在有她,明?摆着喜欢你?,一心?对你?好,我看,你?不如就跟她在一起吧,你?心?里不忘窦姑娘,也不算对不起她。」 一听提到灵儿,陆青脸色又黯淡下来:「这话以?后别说了,我答应过灵儿,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当初没?跟她一起去,我已经对不住她。不可能再找别人,凭是谁,我只?当灵儿还在的一样!」 曾建知?道这个话题不能碰,就不言语了。半晌问:「那现在怎么办?今儿萧姑娘可是真恼了,要我说,她姑娘家?,你?还是下个气,哄一哄。难不成从此不见面?了?」 陆青哼了一声:「管她呢,」顿了一顿,懊恼道:「过两天再说吧。」 正说着,只?听外面?一片闹嚷,原来是两个闲汉,把先前抬去张铁匠家?的两担酒食又给抬回来了。韩佐从门外探头,笑呵呵问:「陆将军,我让把东西放门口,把人打发走?了,现在怎么弄?」 陆青郁闷已极,坐在那里不声响。曾建忙给韩佐使眼色,出?来,吩咐兵士抬到里面?屋去……当晚招唿众人聚餐,吃了个干干净净。 陆青自此好些日子没?去张铁匠家?,萧燕萍也没?来。开始还没?啥,过几天觉着不安,对曾建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你?帮我约一下她,见个面?,我有话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0页 曾建笑道:「这才是正理。」就去张家?找萧燕萍,不一会儿回来说约好了,某日某时在观音庙会面?。 到得这一日,陆青一个人走?来观音庙,前头四?处打望没?找着,走?到紧里面?,只?见几个和尚架着梯子攀爬到一棵高大的文冠果树上采果子。萧燕萍正站在树下,抱着双臂仰头观看。 燕萍今日穿了一件松花色绫子袄,水色罗裙,外面?罩着一件桃红短褙子,身姿干练挺拔,神态却是散漫自在。陆青从小到大没?见过一个女子这样放任随性的,望着她半晌,想起灵儿,心?内涌起一阵感伤。 萧燕萍扭头看见他,笑了,叫声「陆大哥!」神情如常,好像那天的事全然不曾发生?过。 陆青踱步走?过来,也站旁边看了一会儿,问:「他们采这果子做什么用?」 燕萍道:「这个果子含油多,寺院每年都用它来榨油,点灯用的。」 陆青「哦」了一声:「怪不得,我说呢,这木头不成材,果子又不能吃,种它做什么!」 萧燕萍看他一眼笑了:「怎么会?天生?万物,样样都是有用的……」一边说着一边走?,陆青跟随着,在大殿一旁僻静处站住了。 萧燕萍向远望了望,又看看脚下,淡淡一笑:「陆大哥找我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陆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看着萧燕萍,发觉她的眼神和灵儿颇为不同,灵儿的眼神清澈明?亮,如同山涧清溪一般,不容丝毫渣滓。萧燕萍的眼神却十分深邃,仿佛幽深的湖水,不知?底下隐藏着什么。 半晌没?言语,燕萍只?是立在那里等他开口。陆青有些窘迫,咳了一声,道:「我是出?自好意。我常去你?家?,恐怕别人说闲话,对你?不好。结拜了兄妹,以?后与张师傅来往也方便。」 萧燕萍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略带无奈道:「就做了兄妹,也不是真的兄妹,别人要说什么你?挡得住么?」说毕笑了,又道:「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别人说什么我不在乎,陆大哥是个男子汉,更不用在乎了,要我说,还跟以?前一样就好,怕别人说,怎能活得自在。」 陆青又没?话了,低头想了又想,抬头望着萧燕萍,正色道:「萧姑娘,我以?前说过,灵儿是为了寻我,才在路上遇道不测,我和她约好一生?一世?相?伴,不能辜负她,这辈子不会成家?,就打算一个人过了。」 萧燕萍听了这话,面?色黯然,仰起头望了望远方。一阵深秋冷风吹过来,寒意凛冽,陆青见她衣袂裙裾被风吹得飘摇不定,显得身影甚是单薄。心?中不由升起一阵歉疚之?意。想说句安慰的话,却又不知?怎么说。 燕萍转过脸来,看向陆青道:「这个我早知?道,你?说过的。与结拜兄妹又有什么关系?」顿了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我并没?说要陆大哥怎么样吧?」还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陆青无言答对,两个默默站了一会儿。萧燕萍轻轻抿了抿嘴唇,神情格外索寞:「陆大哥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你?有你?的心?,我也有我的心?。别人说闲话,将来嫁人不嫁人的,这都是我自己的事,陆大哥不用管。你?救过我的命,我为你?做的不过是些琐事,用不着过意不去,只?当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就罢了。」 说着把脸转向一旁,顿了一忽儿,又道:「我知?道我成不了窦姑娘,也不想代替她,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心?…」说到此忽然哽住了,停顿片刻,没?再看陆青,转身去了。 自那以?后,还是如常来送柴,洗衣服。陆青很少去张铁匠家?,只?是偶然路过进铺子里坐一会儿,便走?了。 却说早在夏末秋初,孙沔就把陈智勇调到太原守军里任职,因陆青去石州时见过他,现下一处共事,甚是说得来。那陈智勇有多年从军经歷,不但军营事务了了分明?,行军打仗的事情也知?道不少,俩人常在一处谈论,莫连荀见此,就把军务都交给了陆青,只?等朝廷下旨准他回乡。 然而这旨意迟迟不来,不觉又到了年底。地冻天寒,冬风凛凛,隔个三五日就下一场雪,漫山遍野皓白。 这天孙沔把陆青叫来,说道:「过几天要派人去京里送述职呈奏,莫连荀告老还乡的呈奏本子一直没?有回应,这次又写了一份。此外我还有封私信要呈送王太尉。我想了一下,就由你?和曾建一起走?一趟吧。」 具体都交代清楚了,沉吟说道:「你?到了京里,呈递完了,还要等着回復旨意下来。这中间少说也有个十天八天的,又赶上新正春节,时间就更长了。趁这个空儿,回宋州家?里一趟,看望一下老人,那时路过你?也没?回去看看,没?捎个信儿,老人家?一定想念你?的很。」 陆青正自奇怪怎么忽然派自己去汴京,听了这番话,明?白孙沔深意,感动的差点掉下泪来。接了文书?,拜谢了:「大人京中另有什么事,陆青可以?做的么?」 孙沔道:「那倒是没?有,虽是让你?回家?探亲,办完了事还得早些回来。这边陈智勇帮着莫统领打理军务,暂时虽无碍,时间长了也不行。听闻党项那边也在内乱,天暖了恐怕又要来骚扰,你?办完事早些回来。」 陆青应喏了。回头与曾建商量,收拾行装。走?之?前曾建问他:「咱们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个月,要是有什么事耽搁,就得小半年,不告诉萧姑娘一声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1页 陆青一听提起萧燕萍,不知?怎么,只?想远着她些。便道:「不用。这是公事,何必特地告诉她?好像怎么回事似的。等走?了,她也就知?道了,咱们又不是不回来。」 曾建道:「话是这么说,可要这么着,显得也忒没?人情,前儿还给咱送了一捆柴来,咱俩的过冬衣裳也都是人家?给拆洗干净的…」 陆青想了想,不知?怎么办才好。便道:「你?要告诉,就去跟她说一声。反正别提我。」曾建一撇嘴,嘟囔道:「不提你?,难道人家?就不知?道么?」陆青抓过一本书?来看,假装没?听见。 本来孙沔的意思,过了春节再走?也不迟。可是陆青自那日听见准他回去,心?里就像长了草,慌成一片,哪里等得?就在年根儿底下出?发了。他和曾建,又带了两个排军。四?人一人骑着一匹马,快马加鞭向东南方向而来,春节那日仍在赶路。 走?了一个月光景,到了汴京,该递的文书?都递上去了。又往太尉府递交了孙沔来信,太尉王皓看了信,知?道陆青情况,叫来面?前问了几句话,让他回乡探亲,回头再来拿取公文。 于?是不做耽搁,晓行夜宿,往应天而来。时节已是早春二月初,春寒料峭,阳光明?媚,路边草木都发了嫩芽。这一日中午进了宋州城,来在自家?铺子门前,远远就见陆玄站在路边瞭望。忽然看见陆青,眼睛一亮,急忙跑过来拉住了缰绳。 陆青翻身下马,叫道:「大哥!」一张双臂,兄弟拥抱在一处。陆玄惊喜万分:「二郎你?可回来了!」 陆青笑道:「大哥在这里望什么呢?」陆玄:「我还能望谁?就是望你?啊。」 陆青诧异:「大哥知?道我回来?」陆玄笑说道:「可不是么,我昨儿就来了,在这里等你?。刚在这儿望着,看那边来了好几个人,骑着马,还想是不是你?呢,还真是!」 这时候掌柜何九和伙计也从店里出?来了,众人打招唿,欢声笑语。何九招唿兵士拉马从侧门进里去。陆玄和陆青、曾建,三人进店铺,穿进院子,到厅上相?见。 陆青给哥哥下拜行礼。陆玄拦道:「快别拜了,回来就好。」陆青执意不肯,在地下拜了四?拜,陆玄扶起来,眼圈也红了,拍着弟弟肩膀,责备的语气道:「前年你?去汴京,路过怎也不来家?看看,你?都这么大了,还跟当年一样不懂事。连个平安的信儿也没?有,我到濠州才知?你?的消息!」 陆青讪讪笑了:「家?里都好么?」陆玄抹了抹眼泪,说:「都好着,都盼着你?回去呢!」上上下下端详陆青,高兴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命伙计端水给他俩洗手,又命上茶。 刚坐定,只?听有人外面?叫道:「听说二哥儿回来了,是真的么?」话音未落,景茂带着风进门来,陆青一见迎上前抱住,俩人拍肩搭背一阵说笑…… 景茂问:「你?们什么时候吃的饭,饿不饿?」陆青和曾建互看了一眼,都笑了。陆青道:「我们一早上吃的饭,跑了大半日,都饿坏了!」 陆玄笑道:「你?看看我,就只?顾高兴,都没?顾上问你?们饿不饿。」景茂笑说:「我去买酒菜!」回身要走?,却被陆玄叫住了:「你?别去,让别人去吧,你?赶紧收拾收拾,回县里告诉一声儿!」 这厢陆青问:「大哥怎么知?道我今儿回来?」 第202章 (下) 【真源县共叙天伦】 陆玄道:「前日傍晚, 有人来家告诉的?,说你就这两天到家。我还不信呢,咱娘信,说八成是真的。所以我赶来城里看看, 还以为教人家耍了, 不成想你真回来了!」 原来前日有个人来到陆家门口, 跟来庆说, 陆青正在回来路上,这两天就到家了。来庆进里通报, 全家惊喜非常, 回头再找那个传消息的,却不见了。问来庆, 说是个外地的?生面孔,不认识。 陆玄就有些?不信,对母亲道:「多半是讹传,他去太原才一年多,这么快就让他回来探亲?或是谁闹着玩儿, 乱说的?!」 陆母脸上笑容未收, 道:「这也说不定。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 梦见出?咱家门口,望着西面山坡上,一大片看不到边的?草地,上面青草都有膝头那么高, 整整齐齐, 碧油油的?, 然后打?远就跑来一匹大青马,又高又大, 我还想呢,这是谁家的?马?看着那马就往咱家门口来了,然后恍惚说,这大青马本来就是咱家的?!醒了我还琢磨呢,马就是龙啊,莫不是你媳妇肚里怀的?,又是一个小子?刚听这个信儿,要真是小二回来,可?不就应了这梦么?无风不起浪,说不定县里哪个出?门路上碰见了,来家告诉一声,让咱们有个准备。来庆这才来几年,他也不认识这镇上多少人……」如此这般,陆玄才来了城里。 陆玄道:「看来还是母子连心,咱娘与你神魂都是通着的?。」又问:「你们今天路上劳累了,是在这里住一宿,明?早回家,还是现?在回?」 不等陆青答话,又说:「现?在回的?话,到家天晚了,要不就在这歇一宿吧,明?儿再回,晚上陪曾都头逛逛夜市去!」 陆青归心似箭,又听说母亲这番话,一刻也等不得了:「逛夜市忙什么?回头再说,吃完饭直接回家!」曾建也道:「二哥说的?是,都到这儿了,不回家做什么,老?太太在家不知怎么盼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2页 陆玄笑道:「也是,就依你们!要是今天不回,恐怕景茂传了消息,娘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于是匆匆吃了饭,僱车子回真源县。一路欣欣然,车马疾驰,将近黄昏时分到了家。来庆和进宝一人站一个门口,老?远看见了,一个迎过来,一个飞跑进去通报。众人进了东院。陆玄引着曾建和两个兵士去安顿马匹,陆青径直走入上房来见母亲。 只见叶衡和金莺陪着陆母从里迎了出?来。陆青叫了声「娘」,跪在地下磕头,陆母满脸是笑:「快起来快起来,快让娘看看」,拉起来摩挲着脸:「我的?儿可?回来了,可?把娘想死了。」一边说着,一边就落下泪来。伸手把陆青肩膀拍打?了两下:「你这孩子!不是在濠州待得好好的?,怎么就去太原那么远?去也罢了,也不给家来个信儿,报个平安,叫娘牵肠挂肚觉也睡不着,恁不懂事!」说完,又抱着陆青哭。 陆青看他娘这样?,又看老?人家头上添了许多白髮?,心里一酸也哭了。 叶衡在旁劝道:「母亲别难过了,二叔回来,该高兴才是,外面冷,二叔一路辛苦,还是回屋里说话吧。」一起进来屋里,陆青又与大嫂见礼。叶衡仍是端庄娟秀,几乎和四年前没有变化,虽然有了孩子,还像个闺阁姑娘一样?,现?下又有了身孕,腰身却还不显,听陆青叫她大嫂,脸微微红了。 陆母拉着陆青坐在身边,摸摸手摸摸脸,看不够。问他:「你怎么回来的??是长官让你回来的?么?在家能待几天?」 陆青一一答了,笑说道:「您儿子去的?虽远,却不是配军了,现?在已?经做了大将军,在太原那边管着上万兵马,可?威风了呢!」陆母笑呵呵:「威风当然更好,娘只愿意?你平平安安的?就行了!」陆青站起身来,笑说:「娘看我是不是又长高了,是不比走时候更俊了?」逗得陆母又笑了,拉过来细看他额角:「这里不是有个刺印么,这是谁给你治的?,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了……」 说话间?,叶妈带着秀儿姐,丫头杏儿抱着陆玄的?小儿子,都走进来了。陆青给叶妈问了安,把小侄儿抱起来亲,那小孩子两岁多了,奶声奶气叫叔叔,陆青喜欢的?不了。秀儿已?经七岁,宛然一个小姑娘,给叔叔行过礼,就在叶衡身边依偎着。 正热闹着,陆玄走进来道:「娘,让青弟去那院看看吧,叔父只怕等得急了!」 陆母忙说:「说的?是,快去见见你二叔和婶娘,你叔也一直惦记你哩!」不觉嘆了口气,又道:「自?从你蒋家姐夫没了,你叔你婶去金陵看过你姐姐,回来后心里懊糟,一天天见不着个笑脸儿。你回来就好了,过去磕个头,陪着多待会儿,多给你叔说些?宽心的?话。」 陆青应了,和陆玄一起到西院见叔父婶娘。陆廷玺和陆婶早都在堂屋里坐着等,陆青叫了声:「叔,小二回来了。」拜了下去。 陆廷玺禁不住眼泪流下来,口里却说:「你这孩子,那时怎么悄默声的?就走了?也不来看看我!我病的?半条命也没了,险些?再也见不着你,岂不是白疼了你一场!」 陆青看叔父的?头髮?花白,脸上皱纹也多了,比起自?己走时竟似老?了十岁。心里一阵难受。又磕了个头,含泪道:「那时也想回家看叔父的?,只是我当时披枷带锁,寻思叔父病着,见我这个样?儿,您老?人家又要伤心难过,家里人都哭,反添了叔父烦恼,要是因此越发?病重了,如何是好?所以没过来。我在外头一直惦念着您和婶娘……」说着落下泪来。 陆婶在旁劝说道:「你看孩子这不是回来了么?这是高兴的?事,你怎么又哭起来,让孩子也难受。」 廷玺这才擦了眼泪,露出?笑容:「可?是呢,我是岁数大了,眼窝子变浅了。」向陆青说:「回来了就好,我听说你现?下都好了,我也高兴。」伸手拉他起来,让他坐在身旁说话。 彼时天已?黑了,因陆青回来,院里和大门口都挂起灯笼,一时都点亮了,陆家两院灯火通明?。叶衡主张在厅上摆了一桌酒菜,陆玄陪着陆青和曾建,招唿两个兵士也在下首坐了,五个人又吃了一顿。吃完安顿曾建和兵士到西院住下,直到二更天才都歇了。 次日,陆青一大早起来,在院子里熘达。只见家里还是老?样?子,不过多了些?花草树木,门口蔷薇架已?经铺展得十分茂盛,此时长出?新叶子,清新碧绿,迎风摇曳。 陆青四处看看,又望了望天,忽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起从前在这个院子里担水洒扫,和文权一起打?闹,耍笑叶衡等等诸般情景,心头泛起一阵莫名?的?惆怅,眼睛里酸酸潮潮的?…… 只见大哥陆玄走了过来,笑问:「你咋起这么早?睡的?好不?」 陆青笑答道:「睡的?好,头一沾枕头啥都不知道了,就是醒来再睡不着了。」又问:「大哥也起得这么早,有事么?」 陆玄:「也不算早了,咱娘起的?更早,这会儿,肯定又在菜园子干活了。」 陆青跟着哥哥走到房后,果然看见陆母和叶妈在菜畦边上,一边拔草一边说话。见他二人来,叶妈就走了。陆青道:「娘怎么还做这个活儿,太辛苦了。」 陆母笑道:「我这身子骨还行呢,哪里就老?了?看着新鲜颜色,我心里高兴。」指着菜地里冒出?来的?小菜苗说:「你看多好,庄稼不负人,只要用心出?力,它就生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3页 陆玄掇过小杌子来,母子三人就在田边坐下说话。陆母问陆青在濠州情况,后来如何参军平叛,又如何去了太原,陆青只捡着那些?轻松的?事告诉母亲。正说着,听见院墙西边马厩里有人餵马的?声音,又听见廷玺咳嗽声音。 陆青低声道:「叔父身子怎么样?,都恢復了没?还是起得这么早,做这些?活儿。」 陆母嘆了口气:「恢復算是恢復了,就是精神不如从前。平常也不见他做这些?,今儿估摸是你回来他高兴了。要我说,倒是活动活动好些?。刚有了你小侄那会儿,你叔很?高兴了一阵子,唉,谁成想呢,偏你姐夫又出?了事,自?从金陵回来,精神就差了,话也少。现?在铺子都是你大哥打?理,你叔什么都懒怠管,也不去城里了,谁谁也不乐意?见,你婶娘一说起这些?事就掉眼泪。」 陆玄道:「我也时常劝,可?是叔父就是不听,说的?深了,就不高兴了。现?在叔父脾气也变了,二弟在家时总是乐呵呵的?,现?在动不动就发?火,只见着孩子还有些?笑模样?。」 陆青默然了片刻:「我在太原见着那院三哥了。」 陆母一怔:「哪个三哥?」旋即反应过来:「是权哥儿么?」陆玄昨天已?听陆青说了见到文权的?事,便道:「就是权哥儿。」陆母惊讶道:「他怎么会在那里?」 陆青就将见着武大,后来看见文权和武大在一起的?事告诉了母亲。说道:「我详细查问过,那年他从家里出?去,一路往西,冬天到了太原,流落在那里。身上也没钱,跟着花子讨饭,差点冻死,幸而遇见了一个好心的?老?爹救了他,那老?爹是开饭馆的?,姓胡,后来他就娶了胡老?爹的?寡居女儿……我去酒馆里见过他了,还是以前那样?,没变。」 陆母问:「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还行么?见着你,他怎么说?」 陆青道:「看着还行。他丈人没了,饭馆他继承下来,应是过得不错。见了我也没说什么,看那意?思是没脸见我,叫我说了他几句,也没还口。倒是问了家里老?人……我查过,他是把那些?事都跟丈人家照实说了,才成的?家,所以我心里也不气了。昨儿路上,我跟大哥说,不知该不该把这事告诉叔父,怕惹他生气,就没敢说。」 陆母听毕嘆了口气,看陆玄问:「你还气他不?」陆玄想了想,也嘆了一声:「气不气的?我也说不好,都过去这长时间?了。当初也是怨我,不该把人带回来,不然不会有后来的?事,也害不到二弟了。」 陆母沉吟着说:「这件事可?是把你叔打?倒了,就那几天功夫,头髮?白了一半!打?那以后再没提文权,别看嘴上不说,心里……唉,虽然不是亲生的?,却是当亲生儿子一样?养大的?,当年他多疼权哥儿?就是再生气,心里怎么不想的??那年文权的?孩儿没了,你叔病了好长时间?。权哥儿在外生死不知,岂能不惦记?现?在有了消息,就是嘴上不说,心也落地了,你快去告诉一声吧。现?在就去!」 陆青来到西院,陆廷玺正在屋里洗脸。陆青笑道:「我还没洗脸呢!给我也打?盆水来。」洗了脸,就在叔叔身旁坐了。廷玺道:「你不陪着你娘说说话,跑这边来干嘛。」 陆青笑说:「我和二叔一起吃早饭,也是一样?的?。」廷玺笑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惹你娘生气要打?你,就躲到我这边来了?」说完叔侄俩互相?看一眼,都笑起来了。 笑毕了,陆青默然片刻,轻声道:「二叔,我在太原,见着我三哥了。」 陆廷玺闻听一怔,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陆青接着道:「我三哥在那边挺好的?,又成了家,也有了孩子,是个儿子,现?在已?经两岁了。新三嫂就是当地人,夫妻俩开着个酒馆过活,酒馆本来是他丈人的?,老?人家去年春天过世了……」 就把见到文权的?前前后后都说了。陆廷玺一语不发?,一只手颤巍巍去拿茶杯。陆青忙伸手端起杯子递过来,老?头拿过杯子,却又放下了。 陆青恳切道:「叔,您别生气了,当心身子。他虽做错了事,怎么也是咱家的?人,在外头好着,也是件好事。」 廷玺不语。忽然拍桌子道:「什么好事!你别管他!这个畜生,只当他死了也罢,还提他做什么!」 陆婶不知何时进来了,听见陆青一番话,坐在那里流泪。陆廷玺斥道:「哭什么!这个畜生,要不是因为他,咱们陆家何至于此?你还惦记他做什么。」 回头又说陆青:「让你哥招待客人,你就留在这里吃饭吧,跟我说说你这几年的?事……」 却说陆青回来的?消息早已?传遍真源县,都知道陆家二郎做了将军,如今骑着高头大马,带着随从,回来探亲了。这天早饭刚毕,就有人上门来会他,押司金四、孔目孙成,还有卢九和蔡小六,陈四侉子,冯立,张千几个,就连尤三、蔡小四,以及当年圆社等人也都陆陆续续前来拜会,手里多少都提了礼物,那些?不甚相?熟的?,不过说几句话吃杯茶告辞去了,相?熟的?则留下说笑个没完。 陆母和叶衡张罗准备酒食,留众人吃饭,酒席就摆在西院前厅里,陆廷玺十分高兴,有说有笑招唿客人,还和尤三坐一处吃了两杯。一边吃着,一边门外又来客人,又招唿坐下吃杯酒……如此这般,竟把聚宴吃成了流水席!到最后剩下卢九,蔡六几个,众人互相?劝酒,一杯接着一杯,又开陆青的?玩笑,说起当年的?糗事哄然大笑,后来都喝多了,又有人唱起来……整闹了一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4页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03章 (上) 【萧燕萍苦恋迢遥】 次日, 蔡小六、张千等人又来找陆青出去吃酒,陆青说要陪母亲说话,就不去了?。众人不好勉强他,说笑了?一会儿, 却把曾建簇拥着走了。 陆家大小都聚在东院厅里, 黑压压坐了?一屋人, 听陆青说在外面的?事, 也告诉他这?几年家里发生的?事。正自欢声笑语,本城商会来人请陆廷玺出去聚会吃茶。原来昨日来了?尤三几个老人, 其中有个商会的?, 那人回去和同行说了?,今日便要请廷玺聚聚。廷玺待要不去, 陆玄在旁撺掇道:「二叔去一下吧,这?几年二叔都不参加茶会,大家都问您,再不去恐冷了?他们,今儿我?陪着您一起去!」于是叔侄俩出去会客了?。 他俩一走, 陆婶也回了?西院。陆青便和母亲到上房屋里说话, 说着说着, 老太太问起儿子?的?亲事来。说道:「你?出去这?几年,先是在牢城营,没办法,后来到太原做了?大将军, 也没个说媒的给你提亲?也该找个媳妇过日子了, 一个人孤孤单单, 实在可怜。」 陆青笑说道:「我?如今在军中,怎好就地娶妻的??再说每天忙的?不了?, 哪有那个心思。军里大伙儿都这?样,您看跟我?一块儿来的?曾大哥,比我?还大两岁呢,也没成家,我?又可怜什么!」 陆母道:「怎么不可怜?老大不小的?,身?边总没个女人怎么成?别?人我?管不着,你?却该成家了?,既是那边不好寻,娘就在这?里托媒,给你?找个合适的?,回头把人送去你?那里,作个伴,我?也放心些,可好不?」 陆青勉强笑了?笑:「我?还不想娶妻呢,一个人过也挺好,利落没牵挂,拖家带口的?怎么办差?打起仗来就更顾不上了?。」 陆母嗔道:「这?可是说的?孩子?话!人家做将军难道都不成家么?你?都二十四了?,哪有这?么大还不想娶妻的??你?看原来跟你?一起玩的?那几个,都成家了?,陈四侉子?去年也娶了?媳妇。蔡小六送你?回来第二年,就跟城东崔家的?女儿好上了?,那女孩儿还给你?提过呢!现在蔡六做了?她家上门女婿,孩子?都一岁多了?,多好呢!」 陆青笑道:「昨天吃酒,听蔡四说,小六在丈人家受气,过的?也不快活。」 陆母道:「你?听他说呢!蔡四两口子?当年对小六也不咋样,现在看着兄弟吃好穿好,崔家也不搭理他们,他借不上力,两口子?眼气才那么说……」 唠叨一气县里熟人的?事,又转回陆青的?亲事上来。陆青心里一阵难受,脸色暗淡了?说:「其实前两年,我?在濠州,有一个要好的?姑娘。」 陆母闻听这?话一喜:「是哪里的??你?怎么不跟家里说?」看见他面色不好,狐疑道:「是她家不乐意,嫁了?别?人么?」陆青摇了?摇头:「她……她出事了?。」 剎那之间?,无限委屈涌上心头,眼圈登时红了?。陆母惊愕道:「怎么,出什么事了??」 陆青此刻再也忍不住,说道:「她姓窦,叫窦灵儿,是周老太公的?外孙女,上回我?去兖州凤栖山上见的?,在那之前,在宋州夜市上就和她遇见了?……」就把和灵儿交往的?经过,如何在夜市相遇,客栈拦马,山上蹴鞠…到后来窦宪和灵儿去兖州找他,以及后来请韩师父教他学武,两个人在石洞山探险,篝火边表白盟誓……前前后后都说了?,说到后来灵儿在路上遇难,一边说一边哭,陆母不由?得也落下泪来。 陆青擦抹了?眼泪:「那时在山上,我?和她约好了?一世不分开。她又是因为找我?,才遇了?危险……所以,我?这?一生再也不想和别?的?女子?结亲,一辈子?就一个人过了?……」 陆母看他这?样,心疼的?不知说什么好,知道儿子?性?格,一时半会儿劝不过来的?,嘆息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你?怎么还是一个人,周老太公上次来给你?叔父和你?哥哥治病,那样慈悲的?老先生,谁知却摊上这?事……」安抚儿子?多时。 陆青因向母亲倾诉了?一番,心里舒畅许多。倒在自家炕上,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陆母命丫头拿个枕头给他枕了?,陆青脑袋放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睡了?半个时辰才醒,看看天气十分晴好,陪母亲在屋后菜地边上坐着,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陆母看着眼前绿意萌发的?菜地,嘆息说道:「人这?一辈子?,就像那草籽一样,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一辈子?几十年,吃一遭,喝一遭,男人做官发财,女人要做个诰命老封君,就算来世上风光一场,末了?,还不是都一样去了??娘到了?这?个岁数,有时候也想,人活一世到底图个什么?名?利风光,不过给别?人看着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其实没什么意思。来世间?走这?一趟,人与?人之间?结个善缘罢了?,夫妇骨肉互相牵挂,走远了?心里也有个念想,有个奔头儿。」 说着拉过陆青的?手,握在掌里:「我?的?儿,娘知道你?,对那个灵儿姑娘情深义重。知道你?忘不了?她,可是娘的?意思,还是希望你?再找个人,在身?旁知冷知热,娘也放心些…」 陆青摇了?摇头:「娘别?说了?,我?无论如何忘不了?灵儿,就是跟别?人好了?,心里也想着她,也不会欢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5页 陆母说:「行,那就等两年再说吧,娘也不催你?。」又嘆道:「这?人跟人在不在一处,讲的?是缘分,不是情分,你?和那个姑娘的?缘分浅啊……」 正说着,丫头金莺匆匆跑来:「老太太,二少爷,前面来了?好些人,曾将军回来了?,还带了?另外一个人来,」看了?看陆青,笑了?:「那人也是从太原来找二少爷的?,请二少爷快去呢!」 陆母狐疑:「是谁啊,这?么远来找你?,找到家里来了??」 陆青也摸不着头脑:「八成又是小六他们闹着玩呢!」金莺抿嘴笑了?,说:「不是玩笑,是真来了?个人,来庆说,就是她前日告诉二少爷要回来的?,二少爷快去看看吧!」 陆青往前面来,穿过前厅,就见门口聚着一帮人,打头的?正是曾建,旁边还有蔡小六,冯立陈四侉子?几个。曾建见陆青出来,便道:「二哥,你?看谁来了?!」 随着话音,从他身?后闪出一个人来,穿戴着男子?衣帽,却是秀眉杏眼,皓齿樱唇,正是萧燕萍。 陆青一见惊讶:「怎么是你?,你?是怎么来的??」萧燕萍看陆青笑了?一笑,低头没说话。 曾建笑说道:「萧姑娘来了?好几天了?,刚我?在街上碰见,和二哥一个街坊发生点儿误会,」指着蔡小六道:「幸好六哥给分解开了?,我?们带萧姑娘来见二哥,那边酒席还没完,卢九哥他们还等着呢!」 陆青道:「什么误会,出什么事了??」曾建笑道:「进去再说。」看蔡小六道:「六哥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来。」蔡小六道:「那不行,」转身?轰冯立几个:「快去快去,都堆在这?里干嘛?我?和曾大哥一会儿就来!」 冯立和陈四侉子?几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笑嘻嘻说:「那你?盯着曾将军快来,最?好把二哥也叫上!」 原来萧燕萍听说陆青要回乡,当天就出发了?。她一个人出行惯了?,沿路搭车,没去汴京直接取近路往宋州来,省去许多路程,反比陆青先来到了?。到了?住在来宾客栈,打听陆家,把陆青快回来的?消息告诉了?门房。这?几天到处闲逛,看看陆青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今天进辣汤店里叫了?一碗辣汤,还没吃呢,赶上曲六儿喝醉了?回来,他老婆唠叨了?几句,曲六儿撒酒疯打老婆,老婆还手,两口子?对打了?起来。往常都是曲六的?老娘拉架,去年冬天老太太没了?,就没人管了?,一时闹得不可干休。妇人到底没有老公力气大,那曲六儿吃得十分醉了?,下手没轻没重,把老婆打得披头散髮,连哭带嚎要不活了?。儿子?上前拉劝,也被曲六儿一拳怼在旁边去了?。 萧燕萍看不下去,汤也没吃就要走。到门口时,偏巧曲六儿晃荡过来,一把将燕萍的?衣裳刮喇到了?。萧燕萍本来就看他不顺眼,随手一推,曲六儿吧唧一下摔在地上。见是陌生面孔,登时大怒,爬起来,张牙舞爪要打燕萍,被燕萍左右开弓打了?两个耳光,又踹了?一脚,顷刻间?口鼻流血,满地找牙。 那曲六儿老婆看见男人被打,一时呆住。他儿子?在旁看把爹打了?,便又过来拉扯萧燕萍。这?小厮已?经十五岁,很有一把力气,却怎及萧燕萍练过的?身?手,几下子?就被撂倒了?。妇人见儿子?也吃了?亏,就高?声喊叫起来:「救命啊杀人了?!」扯住了?燕萍衣裳不放。 这?时卢九、蔡小六等人正与?曾建在斜对面酒馆里聚餐,听见闹乱都围了?过来。大伙儿早都习惯曲六家的?事了?,看萧燕萍是外地来的?,便沖她去了?。纷纷地道:「你?是哪儿来的?,凭什么打人?」 曲六儿老婆看人来了?,就放开了?手,拢头髮。萧燕萍脱了?身?,见曲六儿还在地上哼哼,啐了?一口骂道:「像这?只会喝醉了?打老婆的?混蛋,还活着做什么?」 众人哄一声都笑了?,有人叫道:「人家两口子?闹乱,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个外人管什么?」 又有人道:「他们两口对打,打死?了?也是他的?事,如今你?打坏了?他,不赔几个将息钱是不行的?了?…」 曾建站在人群后面看热闹,听声音熟悉,分开人群上前来,一看是萧燕萍,忙走过来打招唿:「萧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转向蔡小六道:「六哥,这?位客人是跟陆二哥我?们一起来的?,途中分开了?,才没在一处。」 众人和曾建都混熟了?,听他这?么说,一看萧燕萍明显是个女子?,都在心里画了?好几个问号,笑着帮忙说合。有人把曲六扶了?起来,看只是皮外伤,便说他:「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闹成这?样!」,「灌了?几口黄汤不知姓啥了?,打起老婆来了?,你?可真出息!」 曲六老婆也去扶着老公,给他擦抹脸上的?污迹,一边擦一边嘴里嘟嘟囔囔。曾建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柜上,向蔡六说道:「是我?们的?不是了?,得罪了?店主?娘子?,六哥快帮忙说句好话。」 曲六儿早醒了?酒,看曾建来头不小,心里怯了?,也不敢要银子?,反拿起银子?又塞给曾建…… 如此乱了?一阵,都消停了?。蔡小六就和曾建一起陪萧燕萍来见陆青,冯立等人看燕萍是个美貌女子?,都想知道她来歷,便也跟着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6页 却说陆青听说在辣汤店打架,便问燕萍:「伤着你?没?」燕萍笑了?:「没伤着。」又道:「我?来这?边有事,顺路来看看陆大哥。」 陆青心里明知道她是跟着自己来的?,却不好说什么。燕萍站了?一会儿,又道:「陆大哥你?忙,我?走了?。」陆青道:「你?住哪儿去?」燕萍:「我?回客栈,明儿我?就回太原了?。」 曾建给陆青使眼色,陆青仍不知该说什么,萧燕萍想走,却又捨不得走……正都不知如何是好,忽见丫头金莺小跑着来了?,向陆青道:「二少爷,老太太听说二爷来了?女客,要请去后面见一见。」 萧燕萍听说陆母要见她,忽然心里胆怯起来,望着陆青道:「我?,我?还是不去了?吧?」。曾建在旁道:「老人家要见你?,不去怎么行?还不跟着二哥快去。」 这?时叶衡从后头走了?来,笑说道:「二叔怎么不陪客人快来,娘在里面等着呢!」一边说,一边向燕萍道:「姑娘请进来吧。」笑盈盈伸出手,拉着她走了?,陆青只得随后跟来。蔡小六又拉着曾建出去接着玩去了?。 却说三人来到上房,萧燕萍给陆母行了?礼,称唿伯母。陆母满面笑容:「快请坐,」吩咐叶衡去倒茶,让燕萍坐在自己身?边。问陆青道:「这?是哪位,你?回来咋也没跟我?说?」 陆青支支吾吾道:「她是……是我?在太原认识的?朋友。」萧燕萍此时不觉拘谨了?,向陆母说了?自己名?字和来处,道:「我?以前没来过宋州,所以来看看…陆大哥并不知道我?来……」 陆母老年人,早看明白了?大半。见萧燕萍言语朴实,举止大方,心里很是喜欢。笑道:「这?孩子?,既是来了?,怎么不到家看看。前儿就是你?来报信的?吧,我?还说要谢谢你?,却找不见你?了?。」 又问燕萍几时到的?,在哪儿住,听说住在客栈,便道:「这?么远来,还住在外面做什么?今晚就住到家里来吧。」 萧燕萍看了?看陆青,陆青一脸迷濛,不吭声。燕萍便道:「谢谢伯母,我?…我?还是去客栈住吧,陆大哥回来家里忙,我?就不打扰了?。」 陆母道:「打扰什么?你?一个女孩子?,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又没个人服侍。又不安全,还是来家里住,家里也有住处,也好跟我?说说太原那边的?事儿。」 叶衡听婆婆如此说,忙去和叶妈收拾出原来自己住的?屋子?,陆母叫陆青派士兵把燕萍的?行李拿家来。当晚燕萍就在陆家住下了?。 第204章 (下) 【汤丽娘良缘美满】 等到没人在跟前, 陆母拉过陆青问:「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身边没女人么?」 陆青苦着脸,皱起眉毛:「娘,真的没有, 这个萧燕萍是我前几年就?认识的, 她是个辽国人, 」陆母听说吓了一跳:「辽国人, 那你怎么认识的,她又怎么会在太原?」 陆青道:「不是, 也不算是辽国人, 她父亲好像是辽国当官的,母亲却是太原人。唉, 这?话说起来太长,还是那年我去兖州,在山上偶然?救过她,那时她还小呢,这次到太原又碰见了, 她在那儿跟她舅舅过活……」把经过大略说了。 陆母听说萧燕萍没了父母, 连声说可怜, 道:「人家?女孩子,这?么老远来找你,你得好好对待她才是!」陆青急了:「哎呀娘,您想什么呢, 我和她真没那事!」 陆母笑道:「行行行, 我知道了没事。就?是一般熟人, 这?么远来也不容易,到了你家?乡, 招待一下还不是应该?」又道:「这?姑娘生的不错,虽不招眼,却禁得起端详,越端详越好看。」又看看儿子,点头自语:「我看,刚够配得过我儿了。」 陆青叫道:「娘!」陆母笑说:「行了,娘知道你没那心思,我看见她喜欢,说说话罢了,你且忙你的去吧。」 次日,孙成和金四等人来请陆玄、陆青和曾建吃酒,都出去了。陆母和萧燕萍屋里说话,问她出身?经歷,跟陆青怎么相识的。燕萍看老太太和蔼可亲,流露出喜爱之意,心里暗生欢喜。问什么答什么,把当年跟着叔叔萧崇敬出使大?宋,被劫持到了兖州,陆青雪夜在虎口底下救了她,后?来又在太原相遇,诸般事情?一一告诉了。老太太听得一会儿惊一会儿喜,埋怨道:「二郎这?孩子,回家?这?些事都不跟我说,你还知道什么,快都告诉我!」 叶妈和叶衡也都来了,几个女人坐一块,你言我语,在一处絮絮叨叨了半日。 却说兄弟俩和曾建同朋友们吃饭,先只金押司,孙孔目,还有卢九几个老成持重的,吃到半路,衙门里蔡小六和张千等人也来了。众人一边吃酒一边说笑,就?提起昨日见到萧燕萍的事情?来。 蔡小六道:「昨儿看着嫂子了,生得一表人物,身?手了得,竟是个女将军!这?么大?老远追过来,不是咱们二哥这?等英雄人物,如何消受得起!」 众人纷纷称是,那张千仗着当年送过陆青去牢城,混得熟了,顺嘴开玩笑,说得一桌人闹堂大?笑。把个陆青说的满脸通红,怎么应对都不是,只好闭嘴,心中?又是烦恼,却又有些欢喜。 陆青在家?住了三天。这?日要走了,陆母又忍不住落泪:「我的儿,官身?不由己,这?一去山高水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相见了。」陆青安慰母亲:「娘不要忧虑,有这?次就?有下回,要见也不难,儿子瞅机会就?回来看娘。」陆玄在旁也劝,又说弟弟:「以后?记得常写?信回家?。」陆青应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7页 到西院辞行时,问叔父:「叔,要给我三哥带点什么东西,或是带句话么?」陆廷玺闻言斥道:「提他做什么!这?个畜生,他都没这?个家?了,你还记着他?只当早死了!以后?再别跟我面前提他!」陆婶在旁不言语,只是流泪。 因?萧燕萍要和陆青一块走,陆玄送他们去宋州城。走之前陆母叫过了大?儿子,悄悄说道:「你看机会说说小二,让他别犯倔,对人家?女孩好些。这?女娃我喜欢,最好撮合他俩在一处,我就?放心了。」 陆玄早听叶衡说过萧燕萍的事了,笑道:「这?么追着过来,二弟还是有福气。只是女孩儿性子可够野的,又会武艺,那天把曲六儿大?牙都打掉了,以后?真和二弟成了夫妻,不知能不能好生照顾他,别是天天打架才好。」 陆母满面笑容:「这?你就?看不出了。这?女孩性子朴素,是个有真性情?的,小二那犟脾气,要么一开始就?不对付,要是对上眼,便是天生的好姻缘!二郎救过她的命,看得出,她是一门心思喜欢小二,为了小二要她的命都行。」 又道:「你没听你兄弟说么,就?为周太公的外孙女,他要终身?不娶,这?如何使得?多亏现下有了这?个萧燕萍,必是死心塌地跟着二郎,不的,他可能真就?一辈子一个人,如何是好?」 陆玄笑应道:「娘说的是,我知道了,回头我跟他说。」 闲话少?叙,单说这?天,陆青一行早早来在宋州城,在自家?铺子里住下了。曾建和萧燕萍还有两个军士,且去城里游玩。陆玄带着陆青,买了几样?吃食礼物,走来拜望周坚白。 到了无?名巷周家?门前,两个刚要敲门,就?听马蹄声响,有人喊道:「朴臣!陆大?哥!」转头一看,那边来了两人两骑,到跟前下马,却是蒋铭和李劲。 陆青惊喜叫道:「二哥!怎么是你!」蒋铭也笑了:「我也奇怪呢,你不在太原怎么在这?儿?!」俩人已是一年多没见,十分欢喜,相拥抱了一抱。这?时门开了,玉竹走出来,看是他们四人站在一处,也是惊奇。 四个一边寒暄,一边相跟着进?入里来,到厅上拜见周太公。原来今日一早云贞就?带着桂枝出诊去了,周通序带李湛有事出门,常兴也跟着去了。主人家?只有太公在。当下都见毕了礼,坐下说话。 周坚白道:「你们四个怎么在一处,是约好一块来的么?」 蒋铭笑答:「不是。我从家?里来,奉命要去汴京復职。昨儿就?到了,住在素文那边,今日来拜望太公,刚巧在门口遇见了陆大?哥他们。」 原来蒋铭在家?待到春节过后?方才启程,本应直接去汴京的,小伙因?惦着心上人,到应天就?停下了,一定要来周家?看过云贞再走。 陆玄也说了陆青回来探亲的事,向蒋铭道:「承影什么时候走,青弟也要去汴京取文书,明天出发,要是你俩能一起走就?好了。」蒋铭喜道:「好啊,那太好了!」如此两人约好了明日城门处汇合,一同启程。 周太公见陆青甚少?说话,便道:「二郎如今长大?了,样?子也看着老成了许多,想起我第一次见你兄弟俩,还是那年去金陵船上,转眼过去快五年,今天又见到你们,我真的很高兴。」 陆青自打进?门来,不由自主总是想起窦灵儿,心情?暗沉,面对周坚白一阵歉疚,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听坚白这?么说,勉强陪笑道:「陆青心里一直惦记您老人家?,只是身?不由己,不能常常来探望。」 陆玄在旁接话道:「太公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每日忙忙碌碌,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记得那时二弟还是个孩子一样?……」于是周和太公说起从前的事。 蒋铭和陆青互相看了看,想起蒋钰和灵儿已经走了近两年时光,心中?都是一阵伤感。 正这?时,玉竹笑吟吟来报:「太公,表少?爷和少?奶奶来了!」周坚白闻听满脸是笑,说道:「快叫他们进?来,告诉这?里有客人呢!」向众人道:「今天可真是热闹了!」 话犹未了,只见门外手牵着手进?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男子英俊潇洒,正是窦宪,跟在他身?后?是一个明媚娇艷的女子,面似桃花,身?如杨柳,却是汤丽娘。 窦宪拉着丽娘进?来,叫了声:「外公!」转向蒋铭和陆氏兄弟,欢喜说道:「几位哥哥什么时候来的?」不等答言,拉过汤丽娘说:「这?是我娘子,你们应该都认识,就?不用我引见了吧!」说着笑了起来。 汤丽娘脸一红,挣脱开手,嗔怪地看了窦宪一眼,低声道:「连生!」两个这?才上前向太公行礼问好。 原来汤丽娘去年开春时在金陵水帕巷得知了窦宪消息,就?一个人北上到兖州凤栖山寻找窦宪。当时窦宪在家?陪父母,全家?沉浸在悲伤之中?,顾不上说丽娘的事。直到过了灵儿忌日,窦宪才向父母禀报了,说已经与丽娘许下了百年之约。 窦从义和周敏俱都意外,详细问俩人相识交往的经过。窦从义听说丽娘武艺超群,并?参与了平叛杀敌,一口就?答应了,道:「既是这?样?,你就?去金陵求亲吧,相信我儿的眼光差不了!」 周敏却有些犹豫:「你说她嫁过一次了,为什么和前面那人分开?」窦宪就?将丽娘和武继明离婚的事情?说了。周敏道:「这?是人生大?事,你还是带她来让我看看再说。不要仓促决定,万一不配,岂不是误人误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8页 于是窦宪前去金陵找丽娘,这?时丽娘却往凤栖山来,两个就?在路上错过了。丽娘找到了山庄,打听窦宪不在家?,甚为失望,又不好冒然?上门,因?听窦宪说过周坚白住处,便来到宋州,在无?名巷附近找个寓所住下,时常过来打听观望。窦宪在金陵转了一圈没找到丽娘,后?来在钱丰那里听说她往北来了,忙返回来,到了宋州已经是夏末秋初,才得与丽娘相聚。 带着丽娘回凤栖山见父母,窦从义和周敏对丽娘都很满意。因?丽娘父母双亡,又是再嫁,便由从义夫妇做主,就?在庄上给他俩成了亲。两个年轻人得成所愿,一双两好,如胶似漆。那窦宪待丽娘如同至宝,每天笑呵呵,变着法让妻子开心,俩人在一块,倒是丽娘更沉稳些。周敏见丽娘为人真诚勤谨,又孝敬公婆,心中?感到莫大?安慰,渐渐从失去女儿的悲伤中?缓了过来。 却说众人都相见了,在厅上吃茶说话。周坚白道:「你俩怎么来了?你爹娘都好不?」窦宪笑道:「爹娘都好着呢,我娘想念外公,说山上花树打苞都快开花了,让我们来请外公和姐姐去庄上住些日子。」 一听这?句,不知怎么大?家?都想起窦灵儿来,一时都不说话了。周太公嘆了口气,陆青看了看太公,就?低了头。 窦宪见状忙转话题,问道:「我姐姐去哪里了?怎么还不见回来!」坚白道:「应该快回来了,今儿她去看诊,是任老先生推介她去的,那人家?里一早来接去,想必多耽搁了时候……」 陆青此时见窦宪和汤丽娘在一起极其般配,好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又想起蒋铭此来也是为见云贞,愈发思念起灵儿来,心中?黯然?神伤。 陆玄见他如此,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周坚白亲自送出门来。临别时拉着陆青的手说:「二郎别难过了,无?论如何,往事不可追,今后?都应好好过日子才是。」陆青含泪应喏了。 兄弟俩默默走回铺子,曾建和两个兵士都在,唯独不见了萧燕萍。曾建道:「萧姑娘说让你别找她,等到太原再见面。」原来燕萍看出陆青和她在一起不自在,就?先走了。 陆青正想着明天和蒋铭一起走,有燕萍在不知怎么解释,忽然?听说她走了,心里一阵轻松,过会儿却又担心起来,怕她路上不安全,曾建道:「没事的,她独自行走惯了,不是一个人来的么?当然?也能一个人回去。」陆青想想有理,也就?放下了。 却说陆家?兄弟走后?,窦宪和丽娘跟着玉竹去安顿住处。只蒋铭和周坚白回来厅上,李劲本来在蒋铭身?后?跟着的,蒋铭使个眼色,李劲就?没进?来,在外面阶下停住了。 蒋铭请周太公坐了,整衣跪倒在地,拜了一拜,叫了声:「太公,」顿了一顿,说:「蒋铭有罪,请太公宽恕。」 周坚白轻轻嘆了口气,和言道:「你起来吧。」蒋铭站起身?来,坚白让他坐,蒋铭不坐,坚白道:「你坐吧,坐下我有话说。」蒋铭方才坐了。 周坚白沉吟片时,道:「这?事不能怪你。我让贞儿去石州,就?是答应你们在一起了。只是没料到,她姑母那边又出了事。你父亲不许这?门亲事也是常情?,你不要心存埋怨,更不能为此事忤逆父母,你爹年纪也大?了,触怒了他,伤了身?子,你罪责不小。」 蒋铭应道:「是,蒋铭知道了。」默然?片刻,又说:「我和贞儿的事,已经跟父亲都说了,无?论如何,我此生除了贞儿不会娶别人为妻,请太公相信蒋铭。」 周坚白又嘆了一口气,道:「你的人品我是相信的,不然?我也不会让贞儿去石州。只是世事难料,许多事不能太过执着,你俩的亲事能不能成,不但?要看你们能否坚心,还要看天意,这?不是人力可为的,就?像灵儿的事一样?。」 停顿了一忽儿,又道:「贞儿在我身?边长大?,她的性情?我知道,你只要待之以诚即可。如果一味偏执行事,就?算将来如愿,却伤了父子亲情?,或是毁了你一生前程志向,也算不得圆满。所以一切顺其自然?罢了,结果如何我也不怪你。」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05章 (上) 【辩医理爱侣相会】 蒋铭和周坚白在厅上说话, 云贞和桂枝回来了。看见李劲立在阶下?,桂枝眼睛一亮:「李大哥!」又向厅里望了望:「二少爷也来了么?」 李劲点点头,向云贞略躬了躬身:「二爷在里面,和太公说话呢。」 这时?窦宪和丽娘走过来, 彼此招唿, 一起来到厅上。蒋铭看见云贞, 难掩欢喜, 站起身来笑说:「你回来了。」云贞不由得也是两眼含笑。先向坚白唤了声:「外公」,转向蒋铭问:「你几时?到的?」 蒋铭一年多没见心上人?了, 乍见心潮澎湃, 只顾着笑,一时?竟没答出话来。周坚白在旁笑了:「他?到了有一会儿了, 陆家兄弟两个也来了,刚去了不多时?,你要早回来一会,也能见着了。」 大家都坐了,说了几句寒暄的话。太公问云贞:「去看诊怎么样?这么久才回。见到任家的人?么?」 原来今日病人?是任老先生推介的。云贞道:「没见任家的人?。这个病人?是家里主事的大娘子, 症状也简单, 不过是梅核气症, 半夏厚朴汤加减即可,看诊开方?没花多少时?候,只是总拉着我?说话。我?不好就?走,陪着多坐了一会儿, 要不是坚辞, 还要留我?在家吃了饭再走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9页 窦宪在旁接话:「姐要再不回来, 我?就?要去找找了。她家这么强留姐姐,莫不是哪个看中了你, 要求亲呢?」说毕向蒋铭吐了个舌头。蒋铭不知该不该笑,看看云贞又?看看周太公,没出声。 云贞皱眉嗔道:「连生,你又?乱说话!」向坚白道:「外公,看他?说的什么话,您还不骂他?!」 周坚白责怪地瞅了窦宪一眼,却笑了,道:「好久没听他?这样说话了,我?还以为他?改了呢!」一时?都笑了。 周坚白道:「前日我?听任先生说过她这个病。像这种情?志疾病,心绪不转好,病是难除的。就?是一时?好了,也容易再犯。你多说些话开导开导她,也对。」 云贞「嗯」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她与我?说了许多家里烦难的事,我?又?不好说什么,只是安慰她放宽心。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外人?看着事小,当事的人?却觉得有天大,也是难。这个病我?在医书上看过,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见。」 他?们讨论病症,汤丽娘听着不明白,问:「姐姐,什么是梅核气,这是个病症么?」 云贞道:「是,这个病症,病人?觉着喉咙里好像有个梅核,咯之不出,咽之不下?,难过的很?,所以俗称梅核气。其实是痰涎与郁气聚集成团,纠结在那里了。」 丽娘又?问:「那为什么说是情?志疾病?」 云贞答道:「所谓情?志疾病,就?是这个病,原本是从情?志不畅上得来的。百病皆生于气,大凡人?心情?不好,就?容易生病。怒则气上,恐则气下?,悲则气消,惊则气乱,思则气结。情?志病多因遇事想不开,或是一时?生气,或是长时?忧思郁怒,致使?气滞血瘀,久而久之,病就?成了。」 丽娘点头,笑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呢,以前我?在京里,见有人?病了,大夫说是阴实之症,就?是身体里长了一个结块的东西。我?想,这个东西并不是人?体本来有的,为什么就?平白无故生出来?姐姐说气血瘀滞,是不是就?像河道不通,时?间长了淤泥积聚,渐渐就?形成了阻隔?」 云贞不由贊道:「你这比喻的极是!虚为阳,实为阴,聚则为物,散则为气。若是情?志不畅,就?会气脉纠结,从而血流不畅,假以时?日不能疏解,渐渐就?成了病症。倘若平常恬淡虚静,即便外感,只要正气旺盛,便不易得病,得了病也容易痊癒。」 窦宪在旁接话道:「所以人?的心情?是十分要紧的,凡事都要想得开,气息平和畅通,才是养生之道。」云贞点头道:「这话正是。」 窦宪拉过丽娘的手,笑说:「你看吧,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往好处想,何必为了过去的事情?烦恼?应该开开心心才是!」他?这一番举动言语甚是亲密,在周家是平常的,云贞抿嘴儿笑了,丽娘却不习惯,当着太公和蒋铭就?觉不好意思,悄悄瞪了窦宪一眼,脸也红了。 蒋铭一直思索众人?谈话,认真地问:「凡事有来有去,既然这病从情?志上来,如果不用?药石,可否靠情?志去掉呢?」 周坚白闻言微笑:「贞儿说说。」 云贞略想了想,答道:「凡事有来有去,病有来处,亦必有去处。从情?志上来的病,自然也可以从情?志上消解,道理是如此。可是做起来却不容易,恐怕要靠修行人?内视的功夫,用?意领气,引气冲击病处,化实为虚,平常人?是做不到的,这我?不懂,就?要请教外公和舅舅了。」 周坚白颔首道:「病因分内外。人?之心身本是一体,身犹如心之镜像。像这种情?志病,病在身,病因却在心,身体生病,便如镜子脏了,一味搓磨镜子又?有何用??必先去除心结,方?可根除疾患。精通道术的修行人?,可凭心力疗疾,但若平素即以沖虚恬淡为本,又?何来疾患之忧?至于常人?,平素忧心苦恼,烦闷郁结,到求医寻药之时?,病势早成,病痛发作?,更如雪上加霜,哪里还有心力应对疾病,只有藉助药石一途。」 「然而心不转念,药石之力终归也有限,所以很?多人?的病,用?药便好,停药了就?再犯,就?是这个缘故。」 蒋铭思忖着道:「就?是说,常人?生病,一面要治身,一面也要治心。纯用?心力治病,只是道理如此,其实难做到的。」 坚白微微颔首,却又?说:「也不尽然如此。传说西域异族就?有医心之术,教病人?用?专注冥想治疗自身疾患。平常人?心结陡然得解,不药而愈的病案也不少见,我?就?亲眼见过两例,其中一例是官宦出身,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阅读经典,忽然了悟生死道理,将以往恩怨全然放下?,回归故里田园,本来回去是待死的,却只半年功夫,病去身安;还有一例,病人?是不识字的,听人?劝导,诚心忏悔往昔过犯,痛哭悔过,也得霍然痊癒了。」 蒋铭听得讶异:「竟能如此么!圣人?说至诚通神,看来,不仅要待人?以诚,以诚待己更是要紧。儒家讲究反身自省,道家讲究澄心静虑,自修之道原来也是康健养生的至理。」 周坚白赞许道:「正是如此。」…… 却说众人?讨论医理,又?说些金陵、兖州两处家常的事,钱妈妈带着玉竹桂枝做好了饭,周坚白同?众小辈一起吃了。太公自去歇息,窦宪同?着丽娘出门玩去了,铭贞两个来在房里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0页 进了明间,云贞回身笑说:「你请坐」,话犹未了,已?被?蒋铭伸双臂拥在怀中。云贞许久不见他?了,芳心砰然一跳,不由挣了一挣,低声唤道:「承影。」 蒋铭往她额上亲吻了一下?,两手仍是抱着不放,悄声道:「真是想死我?了!一年没你的消息,我?简直要疯了!上次李劲来送信,说你不在家去了兖州,你见着信了么?」 云贞道:「见着了,」任由他?搂抱了一会儿,柔声说:「咱们坐着好好说话吧,一会儿桂枝要来倒茶。」蒋铭道:「喝了半日茶,还倒什么茶?桂枝不会来的。」 虽是这么说,还是顺从云贞放开了手,椅上坐了。云贞问:「信里说伯父生病,现下?怎么样了?家里都好么?」 蒋铭道:「都好。父亲冬至前就?大好了,只是到了年底下?,我?没走,陪二老过了春节才出发的。没有你的信,我?心里急得很?,恨不能生翅膀飞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拉住云贞的手,放在嘴边压了一吻。 云贞温柔一笑:「那又?急什么,我?不在这里就?在姨母那边。没事的。」 蒋铭:「我?自然知道没事,就?是……」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忽然想起来:「连生刚才说的是真的么?」 云贞奇怪:「连生说什么了?」蒋铭道:「就?是他?说,那家求亲的话……」 云贞略一怔,才想起那时?窦宪开玩笑的话,看蒋铭盯着,眼神里甚是关切,不由一下?子笑了:「怎么会呢!连生你还不知道么,他?总爱乱说。」 蒋铭松了口气,讪讪一笑:「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担心别人?。」 云贞含嗔笑道:「放心我?就?行了,又?担心别人?做什么。谁还能把我?抢去了不成?」 蒋铭笑道:「抢去倒是不会,只是……」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转话题道:「咱俩的事,你没回来时?我?跟外公都说了。我?向他?老人?家保证,以后一定娶你,太公说,不阻拦咱们在一起。」 云贞欲言又?止,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所以我?这边,自己都能做主的,你不用?担心。」 蒋铭望着她,皱了皱眉,有些委屈地道:「咱们这么久没见了,我?一见着你心里直跳,你见着我?怎么如此平静?难道这长时?间,你一点都不想我?么?」 云贞脸一红,抿嘴笑了,停了一忽儿,悄声说:「怎么会呢,我?自然想你的。」 蒋铭看她半晌,忽然嘆道:「我?不担心别的,就?是觉着你太有本事了,时?间长了不见,你不要我?了可怎么办?」顿了一顿,眼里含笑说:「真恨不得找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好,让那些不相干的人?都见不到你!」 云贞见他?脸上笑容坏坏的,眼睛里却是一派痴情?蜜意,心中甚是动情?。默然了一会儿,柔声道:「承影,这一年多,我?也很?想你,每天都想起在石州时?的情?景。正因我?还有些事情?做,能缓解对你的思念,要不然,整日守在家里等着你消息……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蒋铭心内感动:「我?知道,我?只是说说罢了。那样的日子太苦,我?也不愿意你那样,我?只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再说,如果那样,你也就?不是你了……」 一边说着,伸手为云贞撩起鬓边散落下?来的几根秀髮,顺势又?往她髮际上轻轻一吻。云贞莞尔一笑,两人?依偎在一起。 蒋铭道:「年前我?已?写?呈报到京,申请官职外放。等旨意下?来,不管除授何处任职,我?先来应天接你,到时?你跟我?一起去。」 云贞听他?没说父母意见,就?知道蒋毅不同?意二人?婚事了。应道:「也行,到时?要是你不方?便过来,派李劲来也行。只是,」犹豫一下?,问:「你在家这么久,伯父伯母没给?你说亲事么?」 蒋铭不觉把笑容收了,摇了摇头:「没说。我?爹答应可以再等一年,一年后如果……」看着云贞眼睛,说:「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这次进京,看能否给?你家平反。总而言之,不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多想。」 云贞道:「我?并没多想什么。看现在情?势,平反是极难的,你又?是新?做官,千万不能贸然提起。我?俩的事,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不比我?,你的亲事,伯父伯母不会容你自作?主张。其实我?最怕的,是你为我?的事惹老人?家生气。伯父这次生病,恐怕也与此有关,那时?你没听太公说么?」 顿了一顿,又?道:「人?生很?多事,只能随顺因缘,有咱们在石州的一年时?光,我?已?经很?知足了。总之我?明白你的心意,将来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 蒋铭紧握了握她手:「我?知道。你放心,这次我?没跟父亲争辩。父亲虽然固执,也是明白的人?,亲事虽由不得我?做主,他?也不会逼着我?怎么样的,更何况我?现下?已?经做了官。只是这事,得缓缓的来,一时?之间怕是难以成就?,不能急。你说的是,人?生很?多事只能随顺因缘,可我?也相信,人?的愿力可以改变结果。相信我?,只要你我?坚心,将来一定得成所愿!」 云贞伸手轻轻抚摸蒋铭面颊,疼惜爱慕之情?无以言说,半晌方?道:「我?信你。我?没什么可着急的。不管在哪儿,都好像我?们在一起一样。我?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情?不自禁,往前亲吻了一下?,蒋铭一把将她拥在怀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1页 蒋铭道:「我?自然会好好的,也会把事情?都安排好。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如今我?只盼外放一个官职,距离宋州不要太远,和你相见就?方?便了。我?想着,你总不能离太公过远,也要时?常去凤栖山看望窦夫人?。」 云贞:「是,现在没有了灵儿,我?要常去姨母身边安抚她,好在连生成了亲,他?娘子性情?开朗,也是知书达礼,姨丈姨母很?喜欢,悲伤之情?倒是缓解了不少。」 蒋铭笑道:「提起汤娘子,真没想到她会嫁给?连生兄弟,他?二人?也算是一场奇缘了。」 云贞也笑了:「正是,那时?我?听连生说他?俩相识的经过,也觉得匪夷所思。」 蒋铭道:「不忙说他?们,我?待会儿要走,还是说说咱俩的事,」往耳畔悄声道:「想听你说说,你是怎么想我?的?」 云贞把脸一红,伸手把他?手背上打了一下?,嗔道:「你这人?!」蒋铭一边笑,一边紧紧抱住了她。 第206章 (下) 【赴京师挚友同行】 看看到了傍晚, 周通序带着李湛常兴从外回来了,和?蒋铭相会见礼,又说了会儿话。蒋铭告辞,带着?李劲仍到张府尹家歇宿。 次日吃毕早饭, 辞了妹妹妹夫, 同李劲二人骑马出了东城门, 只见陆青, 曾建,两个兵士都早出来?了, 还有陆玄和?景茂, 都等在城外送别亭处,两下汇合。陆玄嘱咐兄弟几句话, 目送众人出发去了。 蒋铭和?陆青上次同?行?,还是那年从金陵送云贞回应天?,距今已过了将近五年。二人都已不復少年光景,俨然是独当一面的成?年男人了。言谈说笑仍是亲密无间,谈论的话题却已大不相同?。 当晚在客栈里秉烛夜谈。忆起当年路途中的事, 兖州凤栖山之?行?的遭遇, 以及后来?各自经歷。一边谈论, 心情都十分沉重?。 陆青道:「那天?拿下寿州,我眼瞅着?李孟起举剑自尽,甚是烈性,虽然心里恨他, 却也有些敬他, 不失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后来?进了城, 他家?女眷举火自焚,全家?一个没逃出来?, 听说他两个孩子,最小的还不到两岁……」 不觉嘆了口气——他本?来?是个心大不想?事的,当年发配濠州也不曾灰心丧气,如今却是经常嘆息:「前时在庐州,姊夫出事那天?,我当夜进城,本?来?去找李存忠拼命,误打误撞进了李孚家?,见到李孟起的母亲云娘子,很有气度,见我杀人也不慌乱,后来?城破,自尽了。李孚和?李孟起本?身作恶,死有余辜,可是女人孩子又有什么罪,也跟着?遭殃。真不知造反图的什么,李孟起死前,难道不后悔么?」 蒋铭闻言心里一动,想?了想?说:「正?有件事要对你说,李孟起的儿子逃出来?了,是常兴带着?出来?的,现下由?周老太公收留抚养。前日在周家?,道长?带他俩出门去了,你没遇上。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不要对他人提起。」 陆青吃了一惊:「那常兴也在周家?么?」 蒋铭点头?:「是,我就是怕你不知情,哪天?见到他冲突起来?,才?对你说的。不然就不说了,那孩子你又没见过,不认得。」 陆青默然,想?起蒋钰和?窦灵儿来?,心中不忿:「孩子还小,太公慈心收留也罢了。常兴跟着?李孟起,想?必做了不少坏事,知寨王绍英不就是他杀的么?姊夫和?允中是被李孟起和?常兴诓骗去了庐州,灵儿虽不是他们直接加害,却也是因为叛乱才?遇难的,太公连常兴也收留,我真是想?不通!」 越说越是愤恨:「亏得昨日没见他,不然……」 蒋铭轻轻嘆了一声,道:「人世间的事,难以是非论处。我开始也跟你一样,那天?见了常兴,只想?杀了他给大哥报仇,一句话没说就打起来?,要不是云贞拦着?,非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才?罢。可是后来?……」 停顿了片刻,又道:「你知道么,那时咱们从凤栖山上下来?,跟杨琼去石匠洼杀敌,我杀了秦仲怀和?常荣。那秦仲怀是李孟起同?父异母的兄弟,常荣和?常兴、常达、常发他们几个,也都是一块长?大的。常兴刺杀王绍英时,王绍英说了是我杀的秦仲怀,李孟起和?常兴找我报仇,从金陵一直寻到润州泉盛乡,偏巧我那时请了云贞给李妈妈看诊,李孟起见我和?贞儿在一处,放过了我。不然,以他俩的功夫,我也早就没命了。」 陆青才?知道此事,当下不免吃惊,回想?起来?亦是隐隐后怕,看了看蒋铭,没出声。 蒋铭接着?道:「所以这些人,这些事,都是瓜葛在一起的,要是杀了常兴,必定?经官动府,就会连累到云贞,周太公,周道长?,乃至凤栖山窦庄主他们,只怕都有干系。李孟起的孩子,追究起来?,一辈子也就完了,所以……也只得罢了。」 陆青仍是沉着?脸不做声。蒋铭知道蒋钰和?窦灵儿是他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便又说:「李孟起诱骗允中,是为了引大哥进城,好让大哥帮忙联络朝中太傅。大哥的身份特殊,详细我也不便与你说,这里面牵扯到父亲和?从前旧日德昭皇子的事,牵扯到几代人的恩恩怨怨,我也是这次回家?才?听父亲说的。」 又停顿了,嘆息道:「现如今,李孟起死了,常兴成?了周家?下人。我想?,灵儿姑娘是太公嫡亲的外孙女,他老人家?应允了收留常兴和?李湛,我们还有什么话说?凡事因果相接,都是联在一起的,牵一髮而动全身。我如今也是怕了,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不要再起事端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2页 他这番话说得含煳,陆青更是听的煳涂,只觉从前不知道的信息纷至沓来?,脑子里一团乱,一时不知如何答言。默默了半日,略显懊丧地应道:「哥说的是,既是太公的主意,应是没错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蒋铭道:「去年春天?,我去庐州看了大哥遇难的地方,也在附近转了转,许多百姓家?中没有积蓄,一经战乱,连吃饭也成?了问题。以前我总想?着?打仗,一说到两军对垒,忍不住热血沸腾,宋辽刚休战时,心里很是失望,觉得朝廷太软弱了。如今经过这些,觉得还是父亲说的对,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打仗的好。对于?百姓来?说,安居乐业才?是最重?要的。」 陆青点头?道:「是,一打起仗来?,最苦的不是士兵,倒是老百姓。」转念又道:「不过这场也不是咱们要打,是李孟起要打,是他非要反叛,结果祸害了百姓,也害了自己。你在石州打仗,也是党项兵来?犯才?要打。这都是不得已,兵书上不是也说,『以战止战,战之?可也』么?」 蒋铭听见这话倒觉有些意外,微笑道:「说的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记得你说最头?疼念书,怎么现在也读起兵书来?了。」 陆青勉强笑了:「我现在孙大人手下当差,他对我很好,总是督促我读书,所以我也看些书了。」 因说起在太原军中的事。蒋铭听说陈智勇去了太原,也把当年和?他、汪殿成?等人在石州相处的人事讲了一些。 笑说道:「还记得当年,咱们在凤栖山柿林中许下的誓愿,你说,将来?要守家?保土,卫护百姓,如今你先是平叛立功,又去守卫边关,也算是实现当时心愿了。」 陆青听了,想?起当年踏雪落柿情景,不由?又想?起了窦灵儿,一时伤痛惆怅不已。 蒋铭明白他心思,劝道:「我知道你放不下窦姑娘,若是换了云贞,想?必我也一样。但我还是劝你,人死不能復生,天?意如此,人又能怎么样呢?你心里可以一直记得她,但往后的日子还得好好过。不要对自己太严苛了,若是窦姑娘泉下有知,也必定?希望你好好的。人生在世,总遇到无法预料的事,日子总要过下去,将来?,你还是得成?个家?才?是……」 一路上无话不谈。不一日到了汴京。陆青往兵部拿了朝廷回文,又去太尉府里取了王皓给孙沔的信。蒋铭也去楚王府上拜会了太傅赵元佐,递上呈报,因他要留在京中等待朝廷旨意,一时不能离开。陆青却不能久留的,就与蒋铭告别,同?着?曾建一起回太原而来?。 此时已是阳春天?气,草长?莺啼,花开似锦。一行?六人快马加鞭,这日到了相州,看天?色尚早,依着?陆青还要继续赶路。曾建道:「再走天?晚,前面就没好的下处了,这里馆驿饭食房间都不错,咱们又不急,还是歇歇明日再走吧。」 陆青答应了,下马进院子,迎面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头?戴青纱巾,身穿淡青素袍,腰系双色丝绦。两眉弯挑,盈盈含笑,正?是萧燕萍。叫了声:「陆大哥!」 陆青见她心中一喜,不觉笑了,招唿道:「你走到这儿了!」 话犹未了,心里却又不自在起来?。他自从见过周坚白和?窦宪,特别是和?蒋铭谈话之?后,再想?起灵儿,伤心难过已是缓和?了许多,却不知为何,越是如此,面对萧燕萍时越觉得隐隐不安,当下把笑容收了,冷淡下来?。 那边萧燕萍见陆青与她打招唿,十分欢喜,笑着?应道:「是啊,我昨儿才?到的,你们今天?就来?了,你们走的好快!」忽见陆青脸色变化,怔了一下,想?想?也不理会,转向曾建笑说:「曾大哥,你们带我一起走,可好不?」 曾建望着?陆青拉马往那边去了。便对燕萍递个眼色,高声道:「一起走好啊!人多了热闹!」 于?是次日一同?出发。曾建叫一个兵士把马匹让给了燕萍,那兵士搭车走路去了。萧燕萍一路只冲着?曾建说话,陆青有时也在旁搭言说两句,若是和?燕萍对上了话,他反倒又淡淡的了。燕萍却是一贯自然而然,即使陆青明显冷落了她,也好像没在意。如此晓行?夜宿,一起回到了太原。 这日进了太原城,来?到铁匠铺子门口。萧燕萍下了马,将缰绳交给兵士。向陆青道:「陆大哥,你等一下,我有个事情和?你说。」 陆青刚要打马走,闻听停了下来?:「什么事?」燕萍看看他,又看了看旁边曾建,咬了咬嘴唇,没做声。曾建见此,便叫上兵士一起走了。 陆青迟疑了一下,下了马,走到燕萍近前,又问:「什么事?」 燕萍道:「我想?去木头?沟看杏花,你能陪我一起去么?」 陆青想?起来?去年二人在杏树林的事,随口应道:「哦,好啊,」话一出口,忽然觉得二人之?间气氛十分稠密,心里踌躇起来?,道:「去也行?,只是我得先去回报大人,看看营里有要紧事没,要是得空……才?能去。」 燕萍听他语中有搪塞之?意,神色倏忽黯淡,道:「得早些,天?热了,要是再不去,花就要谢了。」说毕瞅着?脚下,片刻后抬起头?说:「要是你实在没空,借我一匹马行?么?那边路远,没有马匹,回来?都要天?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3页 陆青爽快答应:「行?!到时候你来?府衙说一声,我让人给你牵马。」说毕上马去了。 回到府衙见了孙沔,将文书和?信件都递上,禀报了大致经过。孙沔道:「你一路辛苦了,暂时不必军中当值,先歇息几天?。」 当晚陆青回住处,倒头?大睡。次日,孙沔又使人来?唤他。陆青来?到,见礼看座。 孙沔道:「朝廷旨意下来?,莫将军不日就要启程回去了。你如今是太原城兵马统领,本?来?该让你接替莫连荀的职位,可是近期边关不宁,前日军报,党项兵屡屡进犯延州,肆意抢掠边境百姓。守军抵挡不住,向朝廷请求河东路守军支援,所以我想?,这边暂时让陈智勇领兵,你准备一下,过几天?带兵先去石州,等我指令,往延州一带戍边杀敌。不知你意下如何?」 陆青道:「朝廷是要扩边,打党项么?」孙沔沉吟道:「党项人素来?诡谲狡诈,毫无信义。十余年前,今上为消弭百姓战乱之?苦,将几个州城割让,仍是于?心不足,名义上和?宋,私底下屡屡骚扰边境。以前因和?辽国三方鼎立,互相牵制,不好出兵强攻,现下宋辽和?平。可以放开手打击党项,一直打到他不敢进犯才?好!」 陆青听的血脉偾张,起身叉手应道:「陆青谨遵大人号令。」 孙沔点头?让他坐下,又道:「经过李孚叛乱,自今年开始地方军队要大幅削减,只留下一小部分剿匪军兵,其他要么回乡为民,要么调去充任禁军。武职官员没有兵力,就成?了闲职。前日李瑞霖来?信,说濠州现在只有不到两千人马,还要分散使用…」 陆青听这消息,莫名觉得心情暗沉,说道:「朝廷这么做,想?来?是为了防止再有李孚那样叛乱发生。」 孙沔嗯了一声,不为察觉地嘆口气:「本?来?我朝就崇文抑武,这么一来?,武职官地位就更低了。」 次日,陆青和?曾建来?到街上,走至胡记饭馆。进了门,那店小二还认得陆青,近前招唿道:「客官来?了!」 陆青往柜檯处一望,发现是个没见过的人站在那里。便问:「你主人家?呢,在后面么?」 小二笑道:「我们酒馆换了主人家?,客官进门没看见么,门口招牌都换了,现在不是胡记,而是朋记了!」 陆青诧异问:「那你们原来?主家?呢?」 小二回道:「原来?的主家?胡小官人,过完十五就把这馆子,连同?后面宅院,都兑给了现在的主人家?。胡官人二月初僱车子全家?搬走,也不知什么缘故,他家?小哥儿才?刚两周岁,连奶娘也跟去了。现如今已走了一个多月,不知往哪里去了。」 陆青本?来?想?告诉文权家?里状况,没想?却扑了个空,又不知去向,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曾建已经尽知文权的事,说道:「去哪儿了呢?会不会回宋州了?」陆青思索着?摇头?:「不知道。」 两个往回走,路上曾建问陆青:「萧姑娘说明天?去木头?沟看杏花,你去不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07章 (上) 【沐风栉雨深情难诉】 却?说曾建问?陆青是否与萧燕萍去木头沟看杏花, 道:「早晨我在?府衙门口遇见她了,她说明天去,问?你这两天忙什么呢,有没有空。」 陆青道:「我不去!有什么好看的。」又说:「对了, 我答应借一匹马给她, 今晚上你给她送去吧。」 曾建笑道:「是你答应的, 干嘛让我送?再说我都跟她说了, 说你这两天没事,歇着?呢, 明儿一准去的!」 陆青一边走, 一边转脸瞪了曾建一眼:「我啥时候说去了?本来就没打算去!你答应她,不然你去吧!」 曾建一撇嘴, 低声道:「你这人!人家?要同?你去,我去算什么?」 陆青没吭声,加快脚步往前走。曾建跟上道:「这话我听见不要紧,要让她听见,成什么了?不是我说你, 你也别太伤人心了, 人家?给你做这做那, 还去宋州找你,图什么了?你就是不喜欢,也别太没人情!」 陆青走的慢下来,说:「是她自己要去, 又不是我让她去的。我早都跟她说清楚了, 我这辈子就一个人过?, 不成家?!」 曾建一愕,认真地问?:「你真这么跟她说的?」陆青:「当然真的!」 曾建默然, 唉了一声道:「怎么说出?口的,心可?真狠!可?怜的萧娘子哦!」 又道:「那你自己跟她说吧,我可?不说不出?,你自己给她送马去!」 陆青听他这么说,又想起那时萧燕萍说的「你有你的心,我也有我的」,自己也怀疑说话太过?了,就没言语。忽然想起一件事,停住脚问?:「我问?你,咱们从汴京回来路上,你是不早知?道她在?相州馆驿等着?了?」 曾建道:「什么?我不知?道啊。」看陆青盯着?他,嘿嘿笑了,承认道:「是,没想到你现在?这么精细了。对,那时她在?宋州走,说怕你不自在?,还是她先走的好,说到相州等着?咱们。要是咱们先到了,让我给管事的留个话,告诉她一声。」 陆青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曾建追上劝道:「你还是去一趟吧,说真的,她对你一片痴情,我都看不下去。既然你都跟她说清楚了,人家?也没死乞白赖说要嫁你,不过?出?去玩玩,何必这样?矫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4页 看陆青不吭气,又笑说:「你放心,她再有本事也是个女?的,又不能把?你怎么着?。你个大男人怕什么?去吧,带上弓箭,出?去散散心,咱们就要去打仗了,以后还不知?有没有这样机会?了。」 最后一句说得陆青心里一动。自从窦灵儿遇难后,他深感世事无常,无数次想起从前和灵儿相识,开始时阴错阳差,俩人又都害羞,总以为后面还有大把?时光在?一起,许多该说的话没说,许多该做的事没做,不想老鸦山相送竟成了永诀。每每想起便痛彻心腑,追悔莫及…… 略一沉吟,点头道:「行,那我明天去。」问?曾建:「你去不?」曾建失笑道:「人家?找你,我去做什么?」 陆青话一出?口,也觉自己问?的多余,便笑了,说:「你别告诉她咱们要去石州了,我怕她再跟着?。她这脾气,我也真是怕了。」 次日天刚蒙蒙亮,陆青和萧燕萍各人骑了一匹马,出?了太原城。已?是暮春时节,这里西北边陲,正当适宜气候,阳光不甚强烈,空气中氤氲散布着?草木野花清新之气,两个人放开缰绳跑了一阵,眼见着?天高地阔,四野青葱,心情都十分畅快。 陆青跑出?一程,身上微微出?汗,见燕萍落在?后面了,勒住缰绳等着?她。少顷燕萍赶上来,俩人并辔缓缓而?行。 却?说陆青其实觉得萧燕萍人不错,不愿出?来,一是觉着?和她在?一起似乎有些对不起灵儿,二则怕人误会?是情侣。及至真的出?来了,就把?这些心思抛脑后去了,问?她道:「你知?道哪里野物多?咱们先去打一趟再说。」 萧燕萍笑吟吟望着?前方,徵询的语气说:「咱们还是不打猎了吧?你要是喜欢,咱俩可?以比一比骑射箭法。这时春天,正是鸟兽生产的季节,老的出?来找吃的,好回去餵养小的,要是咱们打猎伤了老的,小的就没东西吃,也会?饿死了。」 自觉说的多了,解释道:「这是小时候我娘告诉我的,所以春天我一般都不出?来打猎。」 陆青看她身上背着?弓,马上搭着?箭斛,便道:「不打猎,那你带着?弓箭做什么?」燕萍笑道:「是为防身啊。」陆青「哦」一声:「也是。你的箭法不错,可?是也该带着?刀剑,万一遇到坏人,好抵挡。」 萧燕萍笑脸如花,说:「我嫌麻烦,平时带的柴刀也够了。遇见什么不对的人,我躲的远些,他们见我是个砍柴的,也犯不上来惹我。」 又往前行了一会?儿,陆青道:「小时候我娘也说,不到不得已?,春天不要狩猎,说的也是你这个意思。我们那边还有一句话,叫做『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 萧燕萍没听清,问?:「是什么话?」陆青又说了一遍,燕萍忖度片刻,动情道:「能说这句话的人心肠真的好,陆大哥,你真的很?有福气。」 陆青看了看萧燕萍,忽见她眼睛里似乎汪着?一抹泪光。想道:「她母亲是我们中原人,所以也有这样的心肠,可?惜了,她这么伶俐的一个人,命竟是这么苦,爹娘都没了。」 不由又想起刚见她的时候,觉得甚是可?怜,想要出?言安慰,却?又想起窦灵儿,就住了口。 萧燕萍没看出?他心思变化,早收了泪水,笑说道:「陆大哥,你今天能来我很?高兴,怕你军营里事忙,出?不来呢!」陆青正在?想心事,随口应道:「我刚回来,孙大人要我歇几天,所以没什么事……」 边走边说,又疾驰了一程,不一时来到木头沟。只见遍野杏树,花已?经开的过?了。有的树上还剩下些残花,风一吹簌簌落了一地。两个下了马,在?林间穿行,寻青草茂盛的地方放下马匹,在?山石上坐下来。 萧燕萍明显失望,嘆口气道:「咱们来的迟了,杏花都变成这样了。」 陆青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没心没肺地笑了。说:「这都什么节气了,立夏早过?了。在?我们家?乡那边,你还记得不,咱们回去时候,花正开的盛,这会?儿早都谢了。这里偏冷,所以还有杏花看。」 萧燕萍听见他说「咱们」,心下暗喜,笑盈盈接话道:「没事儿!花谢了明年还会?再开,到时候咱们再来看。」 陆青心想,明年不知?在?哪里了,看她满面笑容,便笑了笑没接话。 俩人一大早出?来都没吃饭,萧燕萍张罗生火,把?马匹上缠袋取下来,取出?饼子干肉,陆青只带了水。燕萍做个架子把?饼子和肉都烤热了,递给陆青。她经常在?野外,做这些事情十分娴熟。两人一边吃,一边说话。 燕萍因去过?了真源县,就问?起陆青那里的人和事来。陆青便说起小时候的事,谁谁怎么样,包括当年真源七兄弟,如何在?一处淘气。因这些人燕萍都见过?,连曲六儿辣汤店也是现成的,说起来有情有景,一边说一边笑,不亦乐乎。 说笑间,燕萍取出?一个绣竹枝的顺袋,向陆青说:「这个袋子,那天我在?你家?住,被大嫂看见了,她说这是当年她绣的。」望着?陆青笑了笑,又说:「大嫂还以为是你送我的,说了你很?多好话,她真是好人。」 陆青接过?袋子看了看,认出?正是那年在?东岭山下客栈里,被燕萍拿走的那个,便道:「这个袋子,是那年我流配去濠州,从县里走时,叶妈给我的。袋里还装着?五两银子,是叔父给我的零花钱,我得了银子没处放,那时大嫂还是家?里丫鬟,央她替我收着?的。因这袋子是家?里的东西,是我一个念想。我一直带在?身上,没想被你拿走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5页 说起旧事,二人都笑了。陆青把?叶衡的身世,如何嫁给了大哥,也告诉了燕萍。 燕萍听着?十分羡慕:「你家?里可?真好,大家?都这么和睦。」低低嘆息了一声,说:「比我好的太多了,我爹在?辽国是个官,大小我也不知?道,除了我和我娘,他还另有个大老婆,生了三?个儿子,都欺负我和我娘。所以我觉得,只有我娘算是和我一家?人,他们都不算。不过?,我叔父倒是个好人,他没成家?,也没孩子,待我就好像女?儿一样。」 出?神想了一会?儿。又道:「陆大哥你知?道么,我小时候,我爹大老婆的三?个儿子,都欺负我,动不动就打我。有一回我捉了一只好看的雀儿,最小那个跟我要,我不给,他就过?来抢,被我把?雀儿放飞了。他气不过?就打我,往我身上吐口水,我骂他是狗娘养的!他急了,抓着?我的头髮往树上撞,把?我额头都撞破了,流了一脸的血,我那个该死的爹,一旁站着?只是笑,我娘哭着?求他,让那小子放开我,他说:「既然她是我的女?儿,怎么也没长牙齿爪子么?」 「我听见这话,低头就在?那小子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把?他疼的嗷嗷叫……后来,他们还欺负我,却?不大敢打我了。从小我就下决心,谁对我好,我就拿命来对他好,欺负我的人,我一个也不放过?,一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我爹的大老婆是个恶女?人,总是欺负我娘,有一阵子,我跟着?巫师,求巫师教我咒术,就是想咒她死,可?是被我娘知?道了,说她是我的长辈,我这样做是不对的,唉,我娘真太可?怜了……」 停了一会?儿,又说:「如今来到这边,舅舅舅妈待我很?好,我舅妈嘴上虽然厉害些,对我还是不错,后来我又遇到了你,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些运气……」 一面说着?,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忽然一阵风吹来,旁边杏树上残花扑簌簌落了一身。陆青见她今日穿了一件铁锈红的箭袖袍,这件衣服以前没见她穿过?,应该是新的,散发着?一种淳朴踏实的温暖,观之可?亲。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心道:「娘说的很?是,她虽没有灵儿那样美丽,却?是耐看的,越看越觉得顺眼……」 正自出?神,忽听燕萍「哎呀」了一声:「要下雨了!」陆青举目一看,只见那边天空乌云沉沉地压过?来。 匆忙收拾了东西,燕萍带路,俩人拉着?马到了山背面,只见有个山洞。将马匹拴在?树下,马鞍都卸了下来,刚躲进洞里,雨就唰唰地落下来。两人站在?那里看雨,开始还在?说笑,以为这雨来的甚急,下一阵也就停了。没成想过?了一会?儿,雨虽小了些,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 话说这个避雨的山洞十分狭窄,说是山洞,其实只是石壁上凹进去的一小块空地,又放了两只马鞍,几乎没有站立的地方了。两个人并排相挨着?坐在?马鞍上,望着?雨幕发呆。 不知?怎么,陆青忽然觉得气氛异样,浑身不自在?,就站起来:「这雨怎么还不停。」燕萍也站了起来,说:「四面都阴合了,估计还得再下一会?儿。」 陆青见她站起,不自觉往旁边让了一下,萧燕萍却?往另一边让了一让,这时洞口处有一丛树枝颤动,唰啦一下倾落下雨水来,洒在?燕萍头上。 燕萍「哎呀」一声,抬起手?去擦脸。陆青见此,忙伸手?从怀里取出?一块帕子,递了过?来。萧燕萍接过?帕子擦了脸,冲着?陆青一笑,说:「回头我洗了给你。」 却?见陆青怔怔的,只瞅着?那帕子,说:「不用?,你给我吧,我自己洗。」 萧燕萍看他神色怪怪的,便将那帕子仔细瞧了瞧,见是一块轻巧的绢帕,角上绣着?两朵小花,甚是清雅。便道:「这手?帕这么好看,是哪里来的?从家?带来的么?」 陆青面色沉郁,停顿一会?儿说:「这个帕子,是灵儿给我的。」原来是那年在?濠州,窦灵儿托人捎来包裹时,里面除了一双鞋子,还有这一块绢帕。陆青因要跟萧燕萍出?来,愈发思念灵儿,就带在?身上了。 燕萍不知?不觉把?笑容收了,将帕子递还给陆青,望了他一眼,没吭声,转脸看雨。陆青收了帕子,也看着?雨幕不做声。 过?了一会?儿,陆青不知?怎么,鬼使神差般说道:「我们要出?去打仗了。你要是愿意,咱俩还是做兄妹吧。其实,我挺想有你这么个妹妹的……」没说完就觉说错了话,心中懊恼,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 萧燕萍忽然转过?脸来,直对着?陆青眼睛,嘴唇微微颤抖着?道:「不,我喜欢陆大哥,所以,所以我不能和你做兄妹。」 她一直深爱陆青,千方百计想亲近他,陆青却?总不假以辞色,心内早都苦不堪言。此刻面对心上人,终于鼓足勇气吐露心声,又羞愧又委屈,再也无法自持,侧过?脸,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落了下来。 第208章 (下) 【挈妇将雏败子还乡】 陆青最怕看女孩子哭, 何况此?情此?景,顿时手足无措,慌乱中又取出那块帕子递过来,萧燕萍只是不理。陆青只得收了手帕, 想说又不知说什么?, 无计可施, 半晌, 嘆了口气。 萧燕萍听?见他嘆气,不哭了, 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泪水, 赌着气说:「在兖州时你救了我,我就?喜欢上你了。后来, 后来你和窦姑娘在一起,我知道,你是不会喜欢我的。我想只要你开心……不管怎么?样,我这辈子不嫁人也就完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6页 顿了顿,又道:「你只喜欢窦姑娘, 我也只喜欢你, 你一辈子一个人, 那我也一辈子一个人!」一边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陆青不知说什么?好:「你别这样……」念叨着说:「我现在?军里,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出去打仗,刀枪无眼, 万一有个长短, 谁跟着我, 不是害了人家么??再说我一个人惯了,不愿意有家拖累。你是个姑娘家, 别耽误了……」 话犹未了,萧燕萍转过脸来,一双泪眼直盯着陆青看,少顷忽然伸臂抱住了他,将头伏在?他胸前,急促恳切地说道:「陆大哥!我知道你会喜欢我的,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心里装着窦姑娘也行,我不跟她争,我可以一直等着你!」 陆青只觉她身?上女子气息袭来,不觉有些晕眩,心怦怦直跳,下意识竟想去回抱住她,两?手伸在?半空方才回过神来,反手去掰她的手臂,挣脱着说:「你别这样,别,你放开,听?我说……」 萧燕萍此?刻剖白心事,自觉已是无路可退,哪里肯放?一双手臂只是紧紧地抱着,执拗说道:「我不听?!陆大哥,我是真心喜欢你,你不知道,其实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 陆青听?闻这句话,蓦地从心底生起一股怨怒之气,严声道:「你放开,听?我说!」手上加大力气,一下子就?把燕萍手臂拉开了。 萧燕萍被他拉拽得手臂生疼,愣怔了一下,随即又羞又怒,瞪着陆青,俏脸涨得通红,咬了咬嘴唇,一面抬手抹脸上泪水,一面转身?大步走了出去,也不顾雨水淋漓,径直冲到树下去解马缰绳。 陆青推开了她,也觉自己动作蛮横了,见她这样,心中油然而生歉疚,忙跟着走过来,阻拦道:「快回去,还下着雨呢!」 萧燕萍不理?他,也不言语,只用?两?手发狠去解树上缰绳,解了几下没?解开,想起马鞍还在?洞里,回身?一把推开陆青,进山洞抱起马鞍,气咻咻又往外走。陆青站在?洞口拦住去路,求肯的语气说:「你别闹了,刚才是我的不是,对不住。」 萧燕萍闻言站住,怀里仍是抱着马鞍,面无表情道:「你要说什么?,请说吧!」 陆青立在?那里,一时又不知怎么?说,两?个默然了片刻。燕萍见他站在?洞口边缘,半边身?子淋在?雨里,衣服都淋湿了,心一软,往里退了一步,语气和缓下来:「你站过来些。」 陆青这才走上前,伸手去接她抱着的马鞍,低声道:「咱们坐下慢慢说,好么??」 于?是两?人重?又坐下了,这回却是背对着背,默然好一会儿。陆青开口道:「要是我死了,你还会喜欢别人么??」 萧燕萍立刻回到:「要是你死了,我就?也跟着你死,我是不会独个儿活着的!」 陆青默然,过会儿垂下头说:「那时灵儿走,我就?应该跟着她去了,不该独个儿偷生,像这么?一个人活着,也真是没?意思。」 萧燕萍闻言一怔,她只是回答陆青问话,并没?想到这一层。登时后悔,语气就?软了下来,说:「陆大哥,不是那样,我说错了,我想到妈妈,想到舅舅,也不会死的。」 停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又说:「虽然我不会死,但我一定不会再喜欢别人了。」 陆青默然半晌,说:「你是这样想,我也是。我想,要是灵儿和我换个过,死的人是我,她就?算还活着,一定也不会再喜欢别人了。我不能对不起她,所以…你还是找个对你好的人,好好成家过日子吧。」 萧燕萍不答言,忽然低头伏在?膝上啜泣起来。陆青听?着她哭,心里十分难受,想要出言安慰,却怕一开口又给了她希望,不知何时才能了断,不如就?此?绝了她念想。就?硬了心肠没?出声。 萧燕萍哭了一会儿,停住了。侧转过身?来,对着外面静静望着。又过一会儿,似乎轻轻笑?了,陆青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敢说话。 只见那雨渐渐停了,太阳透过云层洒下金色的光芒,山间一派清新明亮,燕萍站起身?,好似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语气平静说:「陆大哥,咱们回吧。」 两?人骑马走到山路上,不疾不徐,一起向前行去。这次萧燕萍打马在?前,陆青稍后随同。忽听?燕萍哼唱起来,先是小声哼哼,后来放声唱起来。她唱的是辽地歌曲,声调悠长深婉,却带着一缕苍凉意味,陆青听?不懂唱的什么?,听?着听?着,心里莫名感动,几乎流下泪来。萧燕萍唱了一会儿止了,回头向陆青嫣然一笑?。 陆青看她脸上全然没?有方才的悲戚和失望,反而是双目带笑?,含情脉脉。心里十分不解,想道:「她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在?哭,忽然又欢喜了。人都说我脾气倔,一根筋,她比我似乎还要如此?,难道被我拒绝,疯了不成?」 正自胡思乱想,萧燕萍在?前停住了马。待陆青跟上来,向他伸过手臂,笑?说道:「陆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陆青看去,只见她箭袖袖口往上翻了一层,露出腕上一只银丝手镯。 燕萍道:「你没?见过么??」陆青摇了摇头。燕萍展颜一笑?,道:「这是我从你家带来的,是伯母送给我的。」一边说着一边缩回手,将袖口掩好了。又道:「陆大哥,你刚才说,你是不想对不起窦姑娘,所以才不能跟我好的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7页 陆青不知她问这句话什么?意思,迟疑着「哦」了一声。萧燕萍听?毕又微微笑?了,认真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陆大哥,你能这么?说,我很欢喜!」说毕转回头,打马往前去了…… 又过两?日,孙沔把陆青找去,安排他去石州的诸般事情。陆青和曾建两?个做各样准备,不免忙碌起来。这一日回到府衙住处,天都黑了,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走近了看清是武大。 陆青笑?道:「武大哥你来了,我正想告诉你去呢,我要去石州了。」 武大道:「是么??要去打仗了?」陆青道:「对,先去石州,后面要带兵去打党项,这些党项人太可恶了,动不动就?来骚扰,这次要狠狠打,打到他再也不敢伸头才好。」 都笑?了。武大道:「那敢是好了,二哥你现在?竟做了大将军,谁想到呢!真太厉害了!」曾建在?旁道:「站门?口干嘛,咱们进去说话吧!」武大不进去:「有几句话跟二哥说。」曾建就?先进去了。 陆青道:「什么?事?」武大说:「那谁,文权回家去了。」陆青:「回哪里?」武大道:「回家。文权和他媳妇商量,两?口带着孩子,回宋州去了。」 陆青:「回宋州?」 武大:「嗯,文权这次回去,带着他老婆孩子,随行还有一房家人,就?是孩子奶娘和丈夫,是胡老爹在?时就?跟着他家的。文权说,回去宋州,以后再不来太原了……」 次日,陆青与曾建一起带兵往石州去了。到了石州不久,传来延州被党项兵占据的消息,于?是陆青带兵前去攻打延州,稳定边境后又返回石州北上,守卫与党项边界州城,暂且不提。 原来文权过春节时来府衙找陆青,本想请他吃个饭,缓和关?系的,不想扑了个空,陆青已经走了。文权回去想了好久,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氏问:「你是不是听?说二叔回家,你也想家了?」 文权没?答话,默默了半晌,在?黑暗里嘆息一声,流下泪来。 胡氏道:「也不用?如此?,你要是真想家,我就?同你回去看看,咱俩成亲这么?久了,也没?回去看看公婆,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文权不语,过会儿说:「要是回去了,你说,爹娘还能认我么??」 胡氏抱着丈夫,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大伯和二叔现如今都好好的,二叔虽说受了委屈,现在?也做了大将军,人前风光。咱们回去了,托人说说情,着实给爹娘赔个礼,都是一家子骨肉,况且咱们又有孩子了,老人看见孩子,也会喜欢……」 文权又问:「路途遥远,你愿意跟我回么??」胡氏:「嗯,回去内地,比这里边关?日子稳便。我也想去看看,我爹现下没?了,这边也没?牵挂了。」 文权沉吟不语。胡氏猜出丈夫心思,便道:「就?算是退一步,老人家不肯饶恕,咱们手上有些积蓄,就?在?宋州落脚也使得,到时你找个事做,也能养家。要是不回去,只顾留在?这里,我怕你总放不下心,日子也过不安稳。自从二叔来,你总是长吁短嘆,夜里也不能好好睡觉,这么?下去不是个长法儿……」 陆文权早就?想家想的不行了,听?老婆这么?说,心里有了底,一下子坐起身?来:「那咱们就?回去!」 两?口计议了一夜,次日便开始收拾东西,想着如何把店铺兑出去,余者家什也都要尽数变卖。文权找武大告诉此?事,武大看他带着老婆孩子,怕路上不安全,托岳父傅伙计跟任掌柜说了,文权一家跟着任记药铺办货的人一块出发,彼此?路上照应。 到宋州时已是四?月中旬。先在?客栈落脚,同行伙计引见,与药铺主人任老先生认识了。老先生见他后生家,举手投足十分稳重?,很是喜欢,听?说文权找住处,从中牵线搭桥,帮忙他在?城外赁了一处房子,前后两?进房子,大小十余间屋,独门?独院,正适合他们一家居住。房主看在?老先生面上,减了一成房租。文权感谢不尽,不日带着老婆孩子安顿下了。 隔壁就?是房东主家,却是做生意的。看他有妻有子,是个妥当的人,又听?从前在?太原做过饭馆生意,正巧一个开酒楼的熟人在?寻记帐的管事,主家就?推介了文权。文权和酒楼掌柜见面谈话,两?下都十分合意,从此?文权就?在?酒楼做了管事,一家人欢喜不尽。 并非全都顺风顺水,也有不如意的:原来胡氏又怀孕了,路上才发觉。一路车马劳顿颠簸,到了宋州又忙安顿下来,心绪不宁,把个三个月的胎儿流产了。将养多时,下面总是流红,文权请了两?个大夫来看,吃了几副药,仍是不好,只是淋漓不尽。那胡氏本来就?不胖,这下更瘦了许多,人像柳条一般,风吹吹就?要倒了。 文权就?有些慌了。流泪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在?太原就?没?这事了。现下好好的孩子没?了,定是我从前作孽,如今果报现前。要是再害了你,我也没?法活了。」 胡氏扎挣着起身?,虚弱说道:「不过生病而已,哪里就?到那一步了!不管以前怎么?样,你回来是为看父母家人,这是正当孝悌的事,原该是积福的,怎么?会害了我?你只管哭有什么?用?,去任先生那里问问,他家是开药铺的,一定认识高?明的大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8页 正说着,房主家娘子无事,来看胡氏说话。见如此?也吃一惊,问:「几日不见,娘子怎么?瘦得这样,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么??」 胡氏就?把病情说了,主家娘子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认识一个姓周的女先生,年纪轻轻,本事却不输男大夫,是手到病除的。这附近,但凡女人看病都找她。前一阵还来过我家,回头我叫人去问问,看有空,就?请来给娘子看看。」 当晚就?派人去问,听?说在?家,次日便让家人随同文权一起去请,请的正是无名巷周太公家云贞。云贞并不认识文权,听?说了情况,带着桂枝来了,主家娘子早在?这边等着。云贞给胡氏诊脉开方,叮嘱注意事项,不消细说。 一时看诊完毕,文权送云贞出了门?,赶紧转去药铺照方抓药,回来煎煮给老婆吃了,一副药下去,下红就?收住了,又吃了两?副,胡氏自觉有了些精神。后来文权又去周家,请云贞来看了一次,开了个补药方子,细细调补,胡氏身?体渐渐起復,不提。 却说云贞从文权家出来,主家娘子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方才回无名巷来。这时周太公跟窦宪去了凤栖山,周通序也不在?家,只有李湛和常兴在?。到家敲门?,玉竹迎出来,说:「蒋大姑娘来了,等了姑娘好一会儿了!」 话音未落,蒋锦从里面走了出来。迎面笑?说:「等了这半天,我都怕你今日不回来了呢!」 云贞笑?道:「不回来我能去哪儿?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天这么?热了,你也不好好在?家保养,你家官人也放心!」 原来蒋锦现下身?怀有孕,已是三个月了。蒋锦听?云贞这话,略有些害羞,道:「没?事,走走路怕什么?!是他送我过来的,到门?口就?返回去了。」云贞笑?道:「怪不得呢!」 两?个拉着手到了房里。蒋锦道:「我今日来,有好消息告诉你。」云贞:「什么?好消息?」蒋锦:「我哥哥外放官职,就?要来宋州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09章 (上) 【蒋承影宋州任佥判】 云贞听蒋锦说有好消息, 便料到是蒋铭的消息了,听说要来宋州任职,一阵喜悦:「是真的么?」 蒋锦笑说:「怎么不是真的,难不成我?哄你?前日希正的大哥——就是我家大伯来信说的, 我?二哥除授了宋州府佥判, 不日就来, 就在我家老爷衙门里办差事, 」一边说,一边拉着云贞的手笑:「恭喜姐姐!等?二哥来了, 你们就可以相聚了!」 云贞微红了脸, 心里又是欢喜,却又有些隐隐不安, 思忖着说:「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蒋锦笑道:「当然?是好事!这有什么可怀疑的?我?哥现在?不知多?高兴呢,我?猜,用不了两天,就派李劲来告诉姐姐了!」 云贞就笑了, 想了片刻, 不知不觉收了笑容。蒋锦疑道:「怎么, 有什么不对么?」 云贞道:「没什么不对」,停了一会儿又说:「素文,事情至此,我?不知该怎么与你说, 若依我?的本心, 自然?是想与他名?正言顺在?一起, 可是如今,云家平反无望, 我?的身份不明?,他又做了朝廷命官,与罪眷结亲,所犯等?同欺君。所以伯父断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了。你哥这个?年纪,家中不会许他这么拖下去,必是要另寻亲事的,我?和他,将来怎么样,倒成了难说的事了。」 蒋锦原本没想到这一层,此刻听说想了又想,才觉得这门亲事是难成的,心情不由沉了下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云贞又道:「所以我?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两个?月,我?在?家一边看诊,一边等?他消息,心里很平静。我?真宁可就这样等?待着过日子?,知道他都好好的,还能抱着将来和他在?一起的希望……」说着眼圈红了,却向蒋锦勉强笑了一笑。 蒋锦听说,也有些心酸起来,拉着云贞的手,半晌方道:「你想的固然?是,可事在?人为。我?二哥的性情我?知道,他做事一向有主意,何况终身大事?你就把一切都交给他罢!他说过,宁可什么都不要,也要和你在?一起。说为了你,离家出走的事他也能做得出。」 云贞默然?,轻轻摇了摇头:「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他是真心,也知道他会尽全力,可是,世事哪有那么容易的,真要那样,亲人事业全抛开,就算我?俩在?一处了,又有什么趣儿……」心里难过,就说不下去了。 蒋锦安慰道:「姐姐先不要多?想了。我?哥说过,人生至乐就是和知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如果你俩婚姻不能成就,他纵然?做成了经天纬地的大事业,不一样是毕生之憾么?你不能只为我?哥想,要为你两个?想才是!」 云贞恳切说道:「我?正是为了两个?人想。我?们女子?,有谁不愿和喜欢的人长相厮守的?可是人生还有很长,如果他心有所憾,虽是两个?人在?一起了,但有一个?不开心,另一个?又怎么可能开心呢?」 蒋锦一时?语塞。云贞默然?片刻,轻轻摇头说:「有时?我?想,是不是我?做错了,当日不该去石州找他。那时?我?只想青春能有几何?只要彼此真心真意,又不曾妨碍他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可是现在?……我?不是后悔,只是没料到如此艰难。不瞒你说,原来我?想的是,就算不能成就,大不了后半生独自过活,又能怎样呢,可是说的容易,事到跟前……」说着又哽住了,眼里泛出泪光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9页 蒋锦从没见她这样脆弱之态,一阵心酸,拉过她手说:「姐姐,有件事,我?也不知该不该对你说。」 云贞一边平復心情,一边含嗔道:「什么事你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蒋锦道:「不是不能说,是觉得没必要说。事已至此,不知姐姐愿意为了我?哥降低身段么?」 看云贞不解,接着道:「上次我?哥来,住在?我?家,说起你俩的事,他说我?父亲说了,为今之计,如果你俩一定要在?一处,除非姐姐愿意做偏房,即刻就可答应你进门。」 云贞稍怔了一怔,停顿了一忽儿,笑了:「上次你哥来,并没跟我?说这件事。」 蒋锦不好意思笑了笑:「所以,我?知道说了也是多?余,今天看姐姐难过,忍不住说了。还是我?哥懂得姐姐,当时?就拒绝了父亲,说你不会愿意的,就算你愿意了,他也不愿意。」 云贞听了这话?,忽觉心里松快了很多?,握住蒋锦的手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我?很欢喜。」微笑又道:「素文,有句话?我?一直没问?你。婚姻大事,歷来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偏我?外公和舅舅不在?意这些,我?才能去了石州。想来伯父伯母很难容谅,不知你是怎么看我?的呢?」 蒋锦看她面露喜悦,也松了口气,笑道:「姐姐这样了不起,也在?意别人怎么看么?」 云贞笑嗔道:「你又说笑,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不相干的人我?当然?不在?意,但你怎么看,我?还是很在?意的。」 蒋锦歪头细想了想,说:「要是在?原来,我?觉得女孩子?断不能如此行事,女子?在?家,应当恪守闺阁礼法,成亲以后也该从一而终,做个?贤妻良母。可是自从和你相识,很多?想法变了。到今儿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依太公的意思,姐姐的终身大事竟是可以自主的,若没有合适的人,就不成家也行,若是成了家,丈夫不堪,离了他也可以。当时?我?就想,原来身为女子?,也和男子?一样,可以自主选择将来怎么活,心里好像打开了一扇窗,别提多?敞亮了……」 云贞听着抿嘴笑了,说:「幸而你遇到了一个?好夫君,凡事相让相谅,日子?过的美满,若非这样,岂不是我?把你给带坏了么?」 蒋锦道:「要是这算带坏了,也是我?心甘情愿被你带坏的!」都笑了。 蒋锦轻嘆了一声,又道:「只是,那时?我?觉着成了家,有了归宿,也就没事了。及至进了他家,发现烦难才刚刚开始。一个?大家子?里有多?少事?上有公婆,下有妯娌小姑,须得面面俱到,即便夫妻和睦,相处起来也是不容易的……」 云贞道:「你这样已算是头等?的了,还要抱怨,那些不如意的,还不知怎么样呢!寻常人家,还要为柴米油盐发愁,夫妻龃龉也多?,还有的,看似花团锦簇,富庶光鲜,可是男人三?妻四妾,家里不和睦,整日生气的,气出病来的,也多?着呢!」 蒋锦道:「正是这话?,所以我?越想,越觉得你从前的话?很是。如果遇人不淑,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不如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可是有了孩子?,又是另说了,女人一旦做了母亲,还是顾着孩子?多?些,所以婚姻之事愈发要慎而又慎。各人因缘不同,我?也不是说任性而为就是好的,但身为女子?,自强自重总是没错。」 云贞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以为男女姻缘,第一要紧的是真心,第二便是体谅。若能琴瑟相谐、互敬互爱,自是最好。稍有不美,不免彼此迁就些,世上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呢!像你这样,也是多?少人羡慕的了。」 说到此顿住,腼腆一笑道:「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和他相知相伴,各自有自己的事做,互相帮扶,互相体谅,就是最好的了。」 蒋锦拉住她手:「姐姐放心,你一定能达成所愿的。不知为什么,我?对你俩,比对我?自己还有信心。从前我?羡慕你有本领,现在?更加佩服你的勇气。你和我?哥相遇不容易,等?他来了,和他商量怎么办,把事情交给他,你就不要多?想了。」 云贞嗯了一声:「想多?了也没用,还是依外公说,凡事顺其?自然?罢了,日子?怎么不能过的?只为一天的事情考虑就行了,不必过多?忧虑。」 闺房话?说了多?时?。云贞给蒋锦诊了脉,嘱咐她一些关于保胎的话?。蒋锦一一答应。笑问?:「能诊出来了么?这次是男孩还是女孩?」云贞看着她笑:「放心,你这次可算人生圆满了。」 落后蒋锦告辞,云贞道:「我?也不留你了,出来这么久,孩子?一定找你,你回?去跟妞妞说,下次我?去看她。」蒋锦去了。 果然?次日,李劲就到了,带来蒋铭书信。云贞请他在?厅上坐着,自己打开信看。桂枝走来倒茶,向李劲笑道:「昨天蒋大姑娘刚来告诉,说二爷要来宋州做官,今天李大哥就来了。可见是路上走的急。」 李劲看了一眼云贞,转望桂枝笑了:「怪不得我?看姑娘不意外,原来早知道消息了。」待云贞看完了信,李劲又道:「二爷在?京里,本来要一起过来的,太傅留住府里不让走,有话?说。二爷说怕姑娘去了凤栖山,让我?先过来看看。还好姑娘在?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0页 又向桂枝笑说道:「二爷一得了消息,就和我?商量,是先让我?来告诉一声,让姑娘早些高兴,还是一起来到,给姑娘一个?惊喜。最后还是按捺不住,让我?先来了。」 一时?都笑了。打发李劲吃了饭。李劲就要告辞。云贞看桂枝:「你替我?去送送李劲哥吧。」 桂枝答应一声,送李劲出了门,看看旁边没人。桂枝双目含笑,低声问?:「你都好不?」 李劲笑答:「我?都好着呢!上次没机会和你说,在?家时?把咱俩的事都跟我?娘都说了。我?娘说,她也很喜欢你,只是这件事不合礼法,眼下断不能和二爷说,要是说了,怕要治我?一个?罪,把我?赶回?家去,可就糟糕了!所以还不能急,得等?等?再说。」 他一边说,桂枝一边听着。听毕嗔怪地看了李劲一眼,轻声斥道:「去!谁急了?谁说要跟你好了,你想的倒美!」 李劲故意做出吃惊的神情,凑近了悄声问?:「你真的不想和我?一起么?这次我?把那年你给补衣服的事想起来,跟我?娘说,原来你早就喜欢我?了!」 桂枝一下把脸涨红了,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再瞎说,下次来我?不给你开门了!」 李劲忙陪笑道:「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再不敢了。」又道:「这下好了,二爷过来,我?和你就能经常见面,只要他俩成了,咱俩的事也就好说了。」 桂枝没答话?,笑着看了李劲一眼,只说:「你多?保重。」回?身进了院子?。 又过了几日,蒋铭到了宋州,会同了李劲直奔无名?巷而来,大家相见十分欢喜。铭贞相叙别话?,自是情意绵长,不消细表。蒋铭本来可以在?府衙后院居住,小伙存着私心,怎么肯的?很快在?别处赁了一处寓所,安顿好了,到无名?巷接了云贞来做客。二人这才有个?单独地方亲近,说不尽的卿卿我?我?,旖旎缱绻,无限柔情…… 蒋铭道:「上次我?跟太公禀告过咱们的事,太公并没责怪,说同意你我?在?一起。现下我?们就等?于是一家人。依我?的意思,不如在?太公面前我?俩拜堂成了亲,你带桂枝住过来,可好不?」 云贞没想到他忽然?提这事,摇头道:「那怕不行。没有父母同意,私下这么着,以后终归要见面的,你怎么向家里交代呢?」 想之再三?又说:「承影,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也愿意朝夕相见,可是实话?说,就是你不在?宋州去了别处做官,我?去了,也不想住在?一起……我?想着,还是和在?石州或是长山镇那样,我?有个?单独的地方给人看诊,那样才好。」 这蒋铭一心要和心上人团聚,恨不能时?刻耳鬓厮磨,闻言就有些失望:「我?知道,现下不能给你名?分,住在?一起就不方便你行医了,可是我?实在?想念你,能不能你常来这里住几天,然?后再回?去,」说着自己也觉难为情,拉着手低声央告:「好贞儿,你不知我?多?想你,也该可怜我?一片痴心,不成到现在?你还不信我?么?」 云贞看他做出这般形景,不由笑了,伸手颳了一下他鼻子?:「看你,像个?小孩子?似的。我?要是不信你,今天也不会来了。名?分的事我?倒可以暂且不论,只说你,现在?这里做官,要是我?常来,被人看见了说你不检点,参你一本,可怎么办呢?」 蒋铭一下笑了,两手拥住云贞,道:「那反而更好了,我?索性认了背亲私娶就是!芝麻粒大的官不做也罢,我?稀罕它么?」往耳边悄声说:「要是你肯住过来,我?们索性拜了堂。父亲知道了,大不了闹一场,也只好认了这门亲,至于你身份,充作周家女儿,也不见得有人知道。」 云贞愈发脸红:「那就更不行了,以后怎么处呢?两边长辈也难见面,我?自己还可以不顾,却要顾着外公和舅舅。再说对你也不好。」 认真看了看蒋铭,正色问?:「如果那样做,惹伯父生了气,反另给你说了亲事,到时?局面不可收拾,你要怎么办?」 第210章 (下) 【陆文权客栈拜爹娘】 蒋铭:「这你放心。我和我爹彼此都是知道的, 何况现下我又做了官,咱俩如果私下成了礼,我爹再?怎么,也?不会强让我接受另一门亲事了。像这样若即若离, 倒是说不定会逼迫我……」说着, 面上不觉现出一丝忧愁之色。 云贞道:「要是那样, 不等于胁迫老人家么?就更不能了。」思忖片刻, 望着蒋铭恳切说:「承影,你莫怪我, 我不住过来, 其实是有我的私心。不是不信你,是我也想做些自己的事。就是以后, 咱们?如愿在一起,我恐怕也?不能像别的女子?那样,整天守在家里,只等着你回来相见?,那样的日子我是过不惯的。」 蒋铭应道:「这我知道, 我说过的, 那样的你也就不是你了。你有你的人生志向, 我都想好了,以后成了亲,也?像在长山镇时,隔壁设个诊所, 或者就在家里也?行, 由你给人看诊治病。」 云贞闻言心中喜悦, 感激笑道:「那可真多谢你了!」 蒋铭见?她?满面笑容,便觉开心, 拥住说:「谢什么?这是积福积德的事,我怎么不依你?在我心里,你早都是我妻子?了。总有一天咱俩名正言顺地在一起,现下你有顾虑,只要常常相见?也?行,你等着看?我怎么办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1页 又道:「来之前,我在太傅家住了两日。太傅跟我说,去年我去庐州一带访查民情的奏表,甚得今上赞许。这次派我做佥判,明着是降级,其实?是让我藉此熟悉地方政务,一年左右,就调我回京另做除授。到时候,若是官居要职,就好看?时机,着手你家平反的事了。」 云贞甚感安慰。依偎在蒋铭胸前:「你看?吧,经过这几年,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外?公说,人生在世,缘分和运数都是一定的。能在一起当然就会在一起,不能在一起,也?要学会随顺因果天命。我以后常来看?你,其实?我也?想你,只是你得答应我,做重大决定之前要与我商量,不可自作主张。」 蒋铭只听说「想他」、「常来看?他」,心花也?开了,情不自禁抱住亲热,满口应承:「那是自然!以后遇到什么事我一定和你商量,决不自作主张!」 次日蒋铭给家里写了书信,回报从汴京来在宋州任职的事,命李劲送去馆驿托人寄送。 忽想起该去陆家铺子?看?看?,告诉一声。于是一个人走来,正赶上陆廷玺在。蒋铭上次见?陆廷玺还是文权出走、陆青刺配那年,当时老人正卧病在床。距今已经过去四年了。廷玺明显老了许多,精神头?却还好,见?了蒋铭笑容满面。 见?毕了礼,蒋铭笑说道:「不知老伯在,也?没买礼物?,空手就来了,实?在失礼。」告诉了自己现在府衙做佥判,以后有什么事可来找他。 陆廷玺听罢自是开心,想起女婿蒋钰,不免又伤感了一回。蒋铭告诉大嫂在家里情况,说道:「请伯父放心,大嫂和孩子?都好,我母亲说,要是大嫂想念家里,随时可命人送来归省。」 陆廷玺道:「这么远,她?又带着三?个孩子?,如何走得开?在你家我是全然放心的,只是你大嫂毕竟女流,孩子?都小,以后还是要靠你们?兄弟帮扶照顾。」 蒋铭肃然应道:「这本是蒋铭该当的,请您老人家放心。」 说了半日话,蒋铭告辞回去,暂且不提。却说陆廷玺也?是好久没来铺子?了,这次待了好几天,查看?两家店铺生意,与旧日朋友见?面,很?是高兴。送走了蒋铭,吩咐伙计收拾东西,预备回家。可巧就在当晚有人送信,是陆青写来的,说他已经平安回到太原,仍在军中做事,云云。 次日廷玺回到真源县家中,陆玄过来问候叔父,廷玺把信让他拿去给陆母看?。陆婶在旁有心要看?信,当着陆玄没好开口。待陆玄走了,看?着老头?脸色,试探问道:「二郎在那里都好不,是去打仗了么?」 廷玺嗯道:「去了石州了,没说要去打仗,说边关太平着呢!」陆婶停了一会儿,口里咕哝道:「不知权儿现在怎么样了。」 老头?闻言变了脸色:「谁知他怎么样,那个畜生,你管他呢!」陆婶不敢再?说,过会儿嘆了口气?,自语说:「孩子?们?好生活着就好。」廷玺没应声,只做没听见?一样。 次日,杏儿把陆玄的儿子?带过西院来,陆廷玺在院子?里逗孙子?玩。忽然卢九来了,送了两尾鱼来。向廷玺做了揖,笑呵呵问:「陆叔好!」 廷玺笑回:「怎么今日得空,衙门?里没当班么?」卢九:「今儿一大早的班,刚完。昨儿打了几尾鱼,想陆叔了,来看?看?您老人家。」 廷玺笑说道:「多谢你常想着我。」请到厅上坐了,待茶,说几句家常闲话。卢九道:「二郎前阵子?回来,好不风光。我们?大伙也?趁机会聚了一聚,都为他高兴。」 廷玺闻言就乐了,俩人说了一会儿陆青的事。卢九又道:「听二郎说,三?郎也?在太原呢,要是回来就好了,一家人团聚。」 陆廷玺一听收了笑容,没言语。卢九讪讪,转话题道:「实?不相瞒,我今儿来,是有点事找陆叔。我家有个熟人亲戚,想做绸缎绵纱生意,想请陆叔去见?个面,向您老请教请教……」 廷玺才又笑了,说:「既是这事,还是找你陆大哥去吧,我都是老朽了,这两年不管事情,只在家里哄孙子?,市面行情怎么样,都不知道了。」 卢九陪笑说:「哪里的话,要说生意上老道,咱们?全县,谁能比得过陆叔?大哥也?是您老人家带出来的,况且我说的这个人,早年认识陆叔,想见?您,一是向您请教,二是想与您叙叙旧。」 陆廷玺奇道:「哦?那是谁呀?」笑说:「你可别忽悠我,给我灌迷魂汤。」卢九笑道:「我怎么敢呢?叔去了就知道了。他现在就在客栈里,叔给小侄一个面子?,有空去见?一面,可好不?」 左说右说,陆廷玺答应了,跟着卢九走来。 通常县外?来人都住在东南客栈,这次却是东北方向。七拐八拐到了,是一家近年新开的客栈。卢九领着来到房里,一进门?,只见?床边站起一个人来,却是文权。 陆廷玺一路上琢磨是谁,万万没料到竟是文权,乍见?之下怔住了。那边文权见?他父亲进来,看?了一眼,不敢对视,只把头?一低,往前屈膝跪下,磕下头?去,叫了声:「爹!」 陆廷玺转身就走,却被卢九拦住,打躬作揖说道:「陆叔!是小侄的不是了,您既然来了,就听三?郎说句话吧!」 文权膝行两步到了身旁,又叫:「爹!」话犹未了,肩上早着了廷玺一脚,登时踹翻在地。廷玺骂道:「你个畜生,谁是你爹?」跟着上前连踢了几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2页 文权早滚倒在地上,两手抱着头?,一声不吭任老头?踢打。卢九左右拦不住,看?廷玺下脚甚重,只得扯着老头?衣襟单膝跪下了:「陆叔息怒,都是小侄的不是,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 廷玺这才止住,忙把卢九扶起来,转身又看?文权:「你个畜生!你想干什么,你是看?我不死,要我性命的么?」 文权爬起身来,跪伏在老头?面前,哭着道:「爹,不孝儿子?回来了。」 廷玺还要痛骂,忽然一阵心酸,眼中簇地流下泪来。卢九见?这情形,忙搬过一张椅子?,扶着陆廷玺坐下了,劝说道:「陆叔您消消气?,坐下慢慢说,都是一家人,三?郎是回来向您老人家请罪的,父子?之间?,什么话不能慢慢说呢!」说毕走出去,把房门?掩上。 廷玺沉默了半晌,看?着文权,咬牙恨道:「你这个畜生!全家人被你害成这样,你还有脸回来?」 文权见?问,连着磕了两个头?,哭着说:「儿子?不孝,儿子?知道犯了弥天的大罪,合该死在外?面,不该回来碍爹娘的眼。只是……只是儿子?实?在是想念爹娘。那日在太原见?到二郎……儿子?夜夜不能安睡,心里想着,只要能见?爹娘一面,就是给爹立刻打死了,也?无怨言。」说到这里哽住了,只是叩头?。 陆廷玺听了这话,想起从前的事,桩桩件件,不由得怒从心起,点头?发?狠:「好好,你说的好!今天我就结果了你这畜生,省的家里人心烦,个个儿牵三?挂四的不快活!」 哆哆嗦嗦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看?见?墙角竖着一把扫地的笤帚,抓起来就打,文权也?不闪避,只是痛哭。 卢九听见?声响,又开门?进来相劝,说道:「陆叔,三?郎年纪轻,一时煳涂做错了事,这几年在外?也?吃了不少苦。现下他要悔改,人都说,父母之心高天厚土,什么不能容得?陆叔看?在父子?分上,饶恕他吧。」 陆廷玺听毕这话,触动心怀,不由长嘆一声,两行老泪流下来。把笤帚扔了,踉跄坐在椅上。 文权痛哭道:「儿子?知道错了。儿子?在外?也?受了老天惩罚,经过九死一生,从此悔过,再?也?不敢胡为了,此番回来,只因想念爹娘,若不回来,儿子?就没法活下去了……」 当下跪着,把当年怎么去了太原,如何流落乞讨,后来被胡老爹雪地里搭救,如何娶了胡氏,后来丈人死了,见?到了陆青……以及前番回到应天,赁了房子?居住等事情都说了。 哭道:「孩儿知道不能回家,只想离爹娘近些,就算不能早晚侍奉,心里也?安宁。儿子?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想起爹娘养育大恩不能报答,也?不算是个人了,斗胆回来见?爹娘,只求能给儿子?一个悔过的机会。」 陆廷玺先是嘆气?流泪,后又冷笑,说:「你这背恩忘义的东西,当初做下恶事,扔下爹娘家小,只顾自己跑了,我险些被你气?死!你既然在外?头?成了家,又改了姓,过的好好的,还回来干什么?」 文权叩头?哭着说:「儿子?犯了大错,辱没了家门?,所以才没敢说姓陆。爹娘养育之恩如何敢忘?事到如今,儿子?也?是悔之莫及,只求回来见?爹娘一面,即使被爹爹责罚打死了也?罢……」伏在地上只是哭。」 就这么着,父子?俩相对半日。末了廷玺道:「回家的事你别想了,陆家家私更不许你妄想。看?在你还有一点良心,我许你见?你娘一面。等我死时候,叫人告诉你一声,许你给我戴孝、送丧!」 文权听得心也?碎了,叫了声:「爹!」哭得抬不起头?。陆廷玺擦干眼泪,站起看?了文权一眼,嘆了一声,转身走了。 卢九将廷玺送出客栈大门?,转回来房里,只见?文权还在地上坐着发?呆。扶起安慰道:「老人家心里憋着火,这多年了,怎么不得发?作一回?你先忍耐,过些日子?慢慢迴转老人家心意。」 文权哭得浑身虚软,半日才缓过来。道:「谢谢九哥周全我,我真是后悔,当初没听你话,倘若那时悬崖勒马,何至于到此地步。」说毕又流下泪来。 卢九道:「这些话不用说了。自打二郎回来,陆叔这几个月气?色好多了。老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惦记你,你回来还是高兴的。」 下午接来陆婶,就在客栈里相见?,娘两个抱头?痛哭一场。陆婶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冤家,当初我和你爹收留你,一家人何等好了?不料做下这事,把天捅了个窟窿!搞得家散人没,你那媳妇早去了,孩子?也?没了,弄成这样…」 文权流泪道:「那时不走也?不行了,险些不曾死在路上……」痛诉一番,陆婶也?问他在太原的事,遇到哪些磨难:「听说你在那边成家,我又不好问二郎,也?不敢问你爹,快给我说说,你媳妇是哪里人,为人怎么样,还有孩子?,现在多大了?」 文权一一都说了,道:「媳妇是好的,这次回来也?是她?劝我,只是路上颠簸,把个三?月的胎掉了,这些日子?找人诊治,身子?才养好了些。孩子?已是两岁多,都好,什么时候娘到宋州,带来给娘看?……」 如此这般,母子?二人哭一会儿说一会儿,直说到天色都暗了。陆婶方收了泪,道:「你爹现下还过不去这个坎儿,再?说你惹的祸太大了,东院你大娘和大哥都看?着呢,你爹怎么好说饶你?且先在外?面住着,耐心等着吧。」文权应了:「我知道,回来看?见?爹娘,我心也?安了,爹娘千万保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3页 次日要回宋州去。早上卢九来了,文权拿出十两银子?:「多谢九哥为我操心。这几年没能给老爹拜年去,此是我孝敬老人家的。」 卢九道:「行了,我们?之间?还弄这做什么,我要拿这钱成什么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你现在安家正需用钱,快收起来!」无论如何不收。文权只得罢了:「九哥,咱们?山高水长,你的恩情,容兄弟慢慢报答。」 卢九笑了,拍拍文权肩膀道:「没事!人生一辈子?,谁也?保不准走错几步路,如今你回来就好,咱们?凡事且往前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11章 (上) 【问因缘盼因缘遂意】 却说卢九向文权说道:「凡事须往前?看, 你现在成了家,有了孩子,就当是再世为人,从头开始也?罢!」笑问:「还想见谁, 想不想见小六、冯立、四侉子他们?」 文权勉强笑了:「不用了, 谢谢九哥, 我?这幅样子怎么好见他?们?以后再说吧。」踌躇片刻, 又道:「九哥,我?还有个事, 请你帮忙。」 卢九:「什么事你说!」文权却又不说了, 卢九追问再三,文权才道:「当初案子完结, 不知那赵氏,后来葬在哪里了?」 卢九一怔,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赵盼盼,皱起眉埋怨道:「你还想她干什么?这妇人……离间骨肉亲情,死不足惜!要?不是她, 陆家何至于此, 你叫她害的还不够么!」 文权低头不做声, 后又道:「还是怪我?自己。是我?自己该死,丧德败行,做差了事。末了她为此丢了性命,我?想祭一祭亡灵, 不然心里总觉着……过不去。」 卢九跺脚「嗨」了一声, 嘆道:「看来你还对她有情, 不是我?不告诉你,当时在地藏庵停了一个多月, 案子一结,就把尸首化了,往乱坟岗子丢了,谁理会?如今哪里找去!」 文权听着,不觉眼泪已经盈眶,说道:「九哥,你莫怪我?。人死为大,我?想祭一祭她,这一桩冤孽终归要?了断,不然我?这心里挂着,总不是个事。」 卢九点?头:「行,我?看出来了,你这次回来跟从前?不一样,是彻底转了性格,说真的,我?也?为你高兴。」想了想又道:「你说的也?是,这是你一段孽缘,你祭一祭她,也?算有始有终。我?记得当时骨灰抛洒在后山坡老鸹窝那一带,要?不,我?就陪你往那里去一趟吧。」 于是往香烛店里买了一陌烧纸,卢九陪着,俩人到了后山坡上。寻着地方,文权点?着纸钱,望空拜了几拜,叫声:「姐姐」,话一出口,悲从中?来。想起往日和盼盼在一处,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风情万种?,说的那些知心话儿,最后盼盼死于非命,身后凄凉潦草…… 不由得泪如泉涌,大哭起来,一边烧纸一边说:「姐姐,我?神仙一般的姐姐,我?来迟了!当初都是我?错,是我?害了你,你在天有灵,莫怨恨大哥。愿你来世投生富贵人家,做个清清白白的好人。我?今日送你,你好处使钱,早日投生去吧……」哭得痛彻心腑,卢九在远处站着,听不见说什么,看着也?觉心酸不已。 文权祭奠罢了,擦干眼泪。辞了卢九,搭车回宋州去了。从此就在酒楼做帐房,勤勤恳恳,主人家看他?尽心,为人谦逊,聘金连年增长,后来把两?家酒楼的总帐都交给他?管。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蒋铭在宋州府衙任佥判,协同?府尹张焘,也?就是妹夫张均的父亲一道办差,恪尽职守。与妹妹蒋锦的联繫自然稠密了,他?却和张家刻意保持着距离,不愿常来亲近,总回自己住处歇卧。 金陵家里得知消息,把宝泉和宝胜两?个派来应天伺候。那宝泉年纪虽不大,在蒋家年深日久,是个颇为老练的,带着宝胜四处张罗,没几天就把蒋铭的日常起居安排得妥妥噹噹。蒋铭知道宝泉才娶了潮音为妻,入秋天气转凉,就把他?打发回金陵去了。 得空便来周家探望云贞,逢节日一个不落拜会周太公?,有时休沐,云贞也?来他?住处相?会。只是佥判虽说官职不大,却是事务繁多,衙门公?案少了他?没一日也?不行,忙碌的很,故此铭贞二人难得见面,反不如在石州时候在一起的机会多。 此外还有一个缘故。云贞和别的女?子不同?,虽然女?儿羞涩,却是有主意的。在一起时你侬我?侬,旖旎缱绻,万千恩爱自不消说,却不愿和蒋铭腻着,来时就来,走时就走,该做事时候就去做自己的事,从不做出那种?难捨难分、缠绵悱恻的小儿女?之?态,倒是蒋铭,每每相?聚分开时,总是依依难捨,黯然惆怅。 如此岁月静好,随着时光流逝,蒋铭心里越来越不安。私下给张垣写信打问云家的事,张垣回信说,真宗陛下年前?还问起当年李孚反叛的案子,命令彻查余党,因李季隆至今没缉捕到案,圣心颇为不悦。故此举凡涉及当年秦助和李孚两?家逆案的人事无人敢提。蒋铭看罢回信更加忧心,又不敢告诉云贞,平时忙碌也?罢了,闲时想起来不免郁闷伤神。 时光荏苒,夏往秋来,转眼又入了冬,寒风凛冽,瑞雪纷飞。冬至后云贞去了一趟凤栖山,回来时就快过春节了。到了除夕这日,蒋铭来周家,同?云贞一起守岁过年。 周家没有蒋家那样的繁文缛节,过春节也?和平常差不多,周通序还是依照往年惯例去檀云观里修法。今年却因多了李湛和常兴,蒋铭又来,一大家子相?聚,喜兴气氛浓了很多,周太公?年纪大了喜欢热闹,蒋铭又是惯会讨好老人家的,于是庭院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4页 却说铭贞两?个来往,因亲事迟迟定不下来,蒋铭每来周家,心中?隐隐怀着歉疚之?意。那周太公?却是最随和的,见着蒋铭好像见着自家小辈一般,和蔼可亲。周通序是方外之?人,并不理会云贞和蒋铭的事,只是中?年人面色沉着,不苟言笑,起初蒋铭遇见就觉发憷,生怕他?说出责怪的话来。后来见的次数多了,渐渐也?习惯了。 李湛过了年已经九岁,举手投足有板有眼,小大人一般。年前?太公?和老友说了,送他?去附近一家私塾学馆念小学。因将来打算学医的,通序平日在家也?安排他?读书,背诵医药歌诀。孩子性格不是很乖巧,却也?正直诚实,甚是聪慧,讨人喜欢,太公?和钱妈妈两?个老人家更是百般疼爱,常兴和玉竹就不用说了,当小主人一样尽心服侍。 唯独蒋铭见着李湛时心情复杂,无论如何亲热不起来。那李湛天性敏感?,虽不知往日的事,见着蒋铭却也?不敢十分亲近,总是毕恭毕敬。常兴更是躲着,躲不开便垂手侍立,一声不响。 过年府衙休沐,蒋铭拜会大尹以及诸同?僚,云贞则在家里陪着太公?和舅舅,日子流水一般滑过去了,到了灯节这一日,蒋铭推了诸事,来周家过节。李劲回去金陵送信不在,就让宝胜去店里订了几屉酒菜糕饼,跟着往无名?巷来。 玉竹开了门,笑说:「二爷来了,快请进。」蒋铭看不是桂枝,便问:「都在家么?」 玉竹答道:「昨晚上姨老爷和太太从兖州来了,今儿一早和太公?,姑娘,一起都去檀云观拜神了,桂枝跟着去了,这会儿只有舅老爷在家。」 蒋铭令宝胜跟玉竹进去送礼盒,打发他?回去。自己走来天井处,只见周通序正立在那里看常兴教李湛相?扑之?术。见蒋铭来,通序笑着打招唿。蒋铭同?他?见了礼,站在旁边一块儿观看。 那李湛动作十分灵巧,常兴教他?招法,有两?次竟险些被他?闪倒,看得周通序和蒋铭都笑,通序道:「你看他?,身法这等灵活,心思又机敏,的确是个学武的材料。」 蒋铭看着李湛眉目,不由想起李孟起,脸上虽是笑了笑,心里隐隐不是滋味。应道:「是,学武还是要?讲天分的,天分好,打根基就容易很多。」 一边说着,想起大哥蒋钰来,随即想到蒋钰出身,以及相?关的种?种?,心中?怅然。向?周通序道:「请教道长,人生在世,六亲眷属的缘分,都是生来註定的么?」 周通序笑了:「那是自然的。不但?六亲眷属,便是路上擦肩而过,也?是前?缘註定。世间万物?变化,大到天地变迁,小到一人举手投足,都是因果,丝毫不爽的。」 蒋铭默然,又问:「我?听说,只有身入空门,可以不受因果业力束缚。要?真这样,我?等凡俗之?人,活着岂不是如同?提线木偶,没法改变命运了么?」 周通序沉吟片刻,说道:「这是个大题目。人生际遇,自然是因果业力作用,譬如遇到什么事,碰见什么人,都是因缘生起。不论是谁,只要?潜心修为,遇恶止恶,遇善扬善,凡事顺势而为、顺时而动,发心向?好,都可化解冤孽。能不能改运,只与修行有关,是不是出家,倒是关系不大。出家人不修行,反而种?下更多恶因,世俗人若是修行,反而好积福报……」 蒋铭揣摩这话良久,忽然想起来,说道:「前?日府衙有个案子,是做父亲的状告儿子忤逆。那做儿子的自幼丧母,他?父亲后来娶了继母,只听继母的话,对其苛待以至弃之?不顾,他?全靠亲生母舅抚养接济,才得长大成人,新近做了吏丞。父亲见他?出息了,便来索要?孝养之?费,儿子不肯给,他?父亲就把他?告上了公?堂。」 通序一笑:「那大尹是怎么断的?」 蒋铭:「当今以孝治国,既是告了忤逆,先?依律褫夺了儿子功名?……说心里话,我?看那做儿子的和他?母舅堂上哭泣,也?觉其情可悯。不知按道家行事规矩,怎么看这事呢?」 通序拈着颌下鬍鬚,点?头沉吟道:「儒道虽是形式不同?,本源却是相?通的,无非天人而已。父母子女?的缘分乃是累生累世形成,其中?因缘深不可测。人都以为,是父母决定了生养儿女?,却不知,实是孩子选择父母投生而来,所以儒家以孝治天下,不但?是治世的正理,也?是符合天理的,所以若依我?看,这案子断得也?不算差。」 蒋铭思忖片刻,应道:「道长说的是,只是我?们凡俗之?人,看不透前?世后世,这等总觉着心下有些不平。」 周通序闻言笑了:「道生万物?,世间一切皆是阴阳相?生相?克,循环运转不休,世人看见不平,其实却是毫釐不爽。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任何事不能以一时之?得失判定,你今天看公?堂上那人可怜,吃了亏,岂知不是正该他?还报消业呢……」 正说着,听见门口喧嚷声音,原来是周太公?一行人从道观回来了。前?面是周敏和云贞,桂枝和周敏的丫鬟小红跟着,太公?和窦从义在最后,都进入里来。 到厅上见礼。窦从义向?蒋铭笑道:「那年你们兄弟来我?庄上做客,都是年轻小孩子,现在竟做了父母官了,我?倒该称唿你一声相?公?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5页 当着云贞的面,说得蒋铭难为情,讪笑道:「蒋铭岂敢,窦庄主说笑,做小辈的当不起。」 原来窦从义夫妻此次专来陪着老父亲过上元节的,窦宪和汤丽娘留在山庄没来。灵儿去世距今将近三年,周敏还是旧年模样,并不见老,只是经过丧女?之?痛,消瘦了许多,话也?少了,面上光彩不復当日。 到了吃饭时,大家人围桌,推杯换盏,说说笑笑,讲些这里那里的事。太公?十分高兴,也?吃了几杯酒。窦从义喝得红光满面,向?蒋铭道:「我?说佥判官,你要?什么时候迎娶我?们贞丫头啊?」 一句话出口,蒋铭和云贞脸都红了。饶是蒋铭能言善道,这件事却是他?的死穴,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场面甚是尴尬。 周敏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你怎么喝多了?管的倒宽!」 窦从义也?觉说错了话,呵呵笑了,向?太公?解释说:「不是我?要?管得宽,贞儿就和我?亲生的女?儿一样。现下,现下又是我?唯一的女?儿了,我?怎地不关心?」 笑向?蒋铭道:「虽是你做了长官,要?惹我?们贞丫头不高兴了,我?可是头一个不答应哦?」 蒋铭忙陪笑说:「小侄不敢。」窦从义嗯一声道:「我?料你也?不敢!」转向?云贞说:「贞儿,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不依他?!」 周敏噗嗤一声笑了,说丈夫:「你还说,你看吓着人家,咱们这么多人,贞儿别欺负人家就行了,还怕他?欺负贞儿?」一时都笑了。 落后天黑了,众人相?跟出门,到街上观灯。只见一轮皓月当空,应天城本自繁华,此时到处灯火璀璨、人影幢幢,如同?仙境一般。 云贞起初还有些犹豫,问蒋铭:「这里不比石州,认识你的人又多,让人撞见怎么好?」蒋铭笑道:「撞见就撞见,我?又没做甚坏事,怕什么!」 随同?一块儿赏灯,周太公?和通序在最前?面,然后是窦从义夫妇跟着桂枝和小红,后面是常兴玉竹和李湛,蒋铭和云贞跟在最后。街上人多,走着走着,彼此就看不见了。 第212章 (下) 【期好事偏好事多磨】 铭贞两个走走停停, 赏看花灯。蒋铭笑道:「窦庄主今日问?的?话,是?对我有不满意了,太公和舅舅恐怕也是,只是?没说。」 云贞就笑了:「你别多想, 姨丈今儿?多吃了几?杯, 平日他也是?口无遮拦的?, 想什么就说什么, 他其实很喜欢你的。把我当女儿?一样才会这么说,也是?为了我们俩好。」 蒋铭道:「我没多想, 姨丈说的?也是?正理, 像太公和舅舅这样宽容,倒是?例外的?, 是?我自己觉着不好意思。不能早些迎娶你过门,我这心里……说实话,太公也罢了,每次我见到周道长,就好像欠着什么似的, 不得劲儿?。」 云贞听了这话, 低头抿着嘴儿?笑, 不说话。 蒋铭上?前附耳道:「依着我,不如咱俩当着太公和舅舅的?面,拜堂成了礼罢。也不全因为面上?过不去,我知道你们家不大在意这些虚礼, 可是?你这人本事太大, 不做个样拘着, 怕你哪天?把我扔下跑了。」 云贞开始还在摇头,听后面一句禁不住笑了, 嗔道:「你说什么呢,难道我们家对你还不够好么?」 收起笑容又说:「按规矩,我们现在这样也是?不该的?,要?是?私自行礼,以后你怎么回家面对二老?只怕伯父要?把你赶出家门了。没有你家长辈允准,外公和舅舅也不会让咱们私下成礼。」 蒋铭嘆了口气:「我知道你又不肯,横竖你记着,我只和你好,要?是?辜负了你,我也没脸再?见外公他们了。」 此时?正走到灯光之下,云贞停下深深看他,看了半晌,柔声道:「也不必那样想。咱们不想明天?的?事,只过好现在,好不好?」 蒋铭望着她眼?波映着月光灯火,盈盈闪烁,一时?自失,轻声应道:「好。」 转眼?到了二月,云贞陪太公去凤栖山了。蒋铭着实忙碌了几?日,将以往的?案牍都梳理查核了一遍。这一日李劲从?金陵回来了,蒋铭问?了家中一切安好,又问?:「你在那边听到别的?什么消息么?」 李劲知道他问?的?什么,迟疑道:「二爷可知楚王府里,有适龄出阁的?女孩儿?么?」 蒋铭心里一惊:「不知道啊,怎么了?」 李劲道:「我临走前和陈全吃饭,他说汴京太傅几?天?前有信来家,说是?我们家可能要?和王府联姻,不知说的?是?二爷,还是?三爷。我怕多半是?二爷。」 蒋铭闻言有些发急,嗔道:「陈全到底怎么说的??这么大事你不问?仔细,还能含含煳煳的??」 李劲道:「我当然问?了,可陈全说,他也不知详细,只听陈叔说了一嘴,说王爷给老爷来信,提到家中最年幼的?一位郡主,别的?就不知道了,他也不敢多问?。咱们府上?规矩二爷还不知道么,我也不敢乱打听,只好走了。」 他越说,蒋铭心越往下沉,思索道:「赵元佐家里是?有个小女儿?,那年去石州我去王府遇见过,可是?,还是?个十二三岁小孩子?呀!」 李劲道:「那恐怕就是?了,说是?前几?年因为岁数太小,所以没说。」看蒋铭神情,知道真着急了,便?道:「既是?如此,二爷该找云姑娘一起商量如何应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6页 才知云贞不在。蒋铭又问?了李劲一番,越问?越觉不妙,几?乎可以确定了。主僕两个束手无策,相对烦忧。到晚间,蒋铭忽然说道:「我要?给太傅写信,说实情,拼着不做官了,也推了这门亲事!」 李劲大惊道:「二爷万万不可!这么大事,老爷必然不准的?。最起码等云姑娘回来,你们商量商量。」 又道:「不行二爷先找大姑娘说说也好,千万不要?自拿主意。」 刚赶上?次日休沐,派宝泉去张府请蒋锦。蒋锦去岁秋天?生了一个儿?子?,刚刚半岁,一家人正聚着说笑,闻听哥哥有事召唤,立时?过来了。 蒋铭三言两句跟妹妹说了,道:「我越想,越觉不是?空穴来风。本来打算进京后,再?图给云家平反,现在来不及了。如果是?别家,父亲还会先问?问?我,王爷家就难说了。父亲必定要?施压,逼我娶郡主。等家信一到,消息坐实,我便?向太傅写信,说明我和云贞的?事,附带辞官呈奏,使太傅知我心意坚定,方能了结此事。你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做的?周全。」 蒋锦道:「父亲一心要?你仕途顺遂,再?说王府提亲,岂是?好拒的??你这么干就是?公然抗命,不说王爷怎么想,爹爹指定气坏了!大哥出事后,爹爹身子?多长时?间都不好呢,刚好些,你又要?这么着?」 蒋铭闭口无言。蒋锦又道:「二哥,我知道你和云姐姐好,不想娶郡主。可是?,万一你提出拒亲,惹怒了王爷,竟递准了辞呈,把你仕途断了,别说父亲受不了,你就能接受么,能保证不后悔么?」 蒋铭沉吟半晌:「我知道事关重大,可是?云贞我真的?舍不下,我想赌一回,赌王爷能够容谅,罢了提亲!」 蒋锦道:「那万一赌输了呢,你能接受最坏的?结果么?二哥,你从?小的?志向就是?入仕做官,治国安民。这件事,倘若闹到最坏的?地步,你只要?和云姐姻缘美满就行了么?万一父亲那边出了差错,或者你自己后悔,都是?遗憾终生,你千万要?冷静、慎重啊。」 想了想,又说:「我看你还是?不要?自作主张,还是?找云姐姐商量一下,问?问?她怎么想,她是?能拿主意的?人,再?说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那蒋铭心里明镜一般,知道父亲断然不许他辞官去职,至于别的?,他现在满心思都是?云贞,倒抛在脑后去了。只得耐心等待。每天?命宝胜去周家打听消息。从?早到晚,思谋对策。 这一日,接到了朝廷发来的?敕令,令他交付公务给新来的?,去京里待命。偏巧宝胜也带回消息,云贞回来了。 于是?匆匆来到周家,周太公没回来,通序等人也不在家。蒋铭一见云贞,不管不顾地上?前紧紧抱住:「你可回来了!想死我了!」桂枝还在后面跟着,见状低头一抹身退了出去。云贞不由得面红耳赤:「你别这样,好好说话。」 蒋铭放开双手,怨怅道:「我是?在好好说话呀,这么长时?间不见,你也不体谅体谅我。」 云贞道:「这才多长时?间,不到半个月,我还是?提早回来的?呢。」 看蒋铭脸上?仍是?悻悻的?,含笑说:「好好好,是?我错了,给你赔礼,别生气了。」 蒋铭这才笑了,问?:「太公,还有窦庄主那边,可都好么?」云贞:「都好。」蒋铭看她两眼?闪着笑意,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了,为什么提早回来?」 云贞抿嘴儿?笑了:「没怎么,」看了他一眼?,低声说:「就是?想你了呗。」 蒋铭听见这话,心中一阵欢喜,又将手抱住亲她。云贞道:「你今儿?不是?休沐日子?,怎么有空来?」蒋铭嗅着她髮髻上?淡淡的?花香,随口说道:「我告假了。」 云贞诧异,将手分?开他道:「平白的?告假做什么?你一定是?有什么事,可别瞒着我!」 蒋铭坐在椅上?,吁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事。昨天?接着朝廷调令,要?调我去京里。我想,不如趁这个空档,你和我回金陵一趟,可好不?」 云贞疑道:「为什么?去京里不是?早就知道的?么,旨意下来是?好事,为什么忽然要?回家去?」 蒋铭:「我想家了。正好有空,回去看看还不成么?」 云贞认真地盯着他看,说:「成是?成的?,可是?才来一年就想家要?回,这可不是?你的?性子?,一定是?有什么事,你告诉我。我们说好的?,有什么事都要?坦诚相对,」停顿了一会儿?,轻声问?:「李劲该回来了吧,是?不是?家里,给你订下亲事了?」 蒋铭默然片刻:「从?家带来个消息,不知真假。」便?将李劲说的?话告诉了,道:「为今之计,我要?给太傅写信诉说苦衷,但家信没来,事情不做准,所以这信师出无名?,正好调令下来,不如直接回家和父亲见个面,把话说清楚,请他老人家推了亲事。」 握住云贞的?手,恳求道:「你跟我一起回,好么?」 云贞听了这话,面上?喜悦渐渐消失无踪,侧过身默默坐着,整个人如同泥塑木雕的?一般。 蒋铭从?未见过她这样,忙又握了握她手,柔声说:「你别着急,我知道父亲心思,他一定会先写信问?我,最起码,也得先告诉我一声。李劲说他这次回去,父亲详细问?过咱俩在这边情形,所以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回,到时?你也不必出面,或者我送你去乡下住着也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7页 未及说完,只见云贞脸色哀伤,轻轻嘆息了一声,两行珠泪流了下来,幽幽说道:「看来,我们的?缘分?怕要?结束了。」 他俩的?事自一开始遭遇重重阻碍,云贞从?未因此在蒋铭面前哭过。今日这一哭珠泪纷纷,无限伤心。蒋铭不由得慌了,手足无措道:「刚都说了,事情还不知真假。要?是?你不想去,在这儿?等我也行。你别着急,不过拒绝一桩提亲罢了,凭是?王爷又能怎样,哪怕是?皇帝,牛不喝水强按头么?让你一起去,父亲就知道我俩坚心,是?分?不开的?,不得不顺着我些……」 云贞不答话,只是?流泪。半晌才道:「咱俩这样不合规矩,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好长时?间以来,我也想,应该早些和你了断,或者疏远些也好,分?开时?,就不至于太难过,可是?我,我就是?捨不得…「一边说着,又流下泪来。 蒋铭本来以为云贞当初不顾一切去了石州,今日也会积极商量怎么才能俩人在一块儿?,不想却?是?如此,心下大悔,便?有些焦躁,说道:「捨不得才是?对的?,你就不该存这样心思。什么不合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 起身顿足道:「本来想和你商量个对策,你反这样,罢了罢了,这事交给我,你相信我,无论如何我会处理好的?。」 云贞摇摇头,含泪笑了,忽转话题道:「还是?去石州之前,我去给一个女子?看诊,她尚在闺中,却?身怀有孕,找我,是?想把孩子?拿掉,那时?她母亲哭着求我,说她这样子?一辈子?也就完了。我说,这是?一个生命,我不能做这样的?事,到底没答应……不想去年春天?,她又来找我,已经嫁了人,却?因当初打胎伤了身子?,怀了两胎都没保住,请我给她调养身子?,哭着说,如果不能生育,她丈夫就要?纳妾,甚至把她休弃也有可能,身为女子?不能自主,真是?太可怜了……」 蒋铭打断道:「这和我们的?事不相干,她遇到这样事,说到底,怪她识人不明。」 復又坐下来,温言道:「只要?父亲肯拒亲,这事并不难办。你这么明白的?人,那时?有勇气去石州,这时?候怎么却?退缩了?连外公舅舅都不阻拦,你怕什么呢?」 云贞又摇头:「我不是?怕什么,规矩礼法是?人定的?,可是?也有它的?道理,要?是?都任意而为,世?间不就乱了么?长辈的?意愿我们拗不过的?,非要?作对,到头来还是?结果不好。当初我去石州找你,是?因为我们两情相悦,并不妨碍别人。我不觉得做的?有什么错,如今家里给你成亲,我从?中阻拦,就是?错了。你纵不喜欢那人,一旦成了礼,她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同样是?女人,同样身不由己,难道因为我,让你对她不好么?人生一世?都是?因缘註定,事情至此,是?我俩的?因缘不够,还有什么可说呢……」一边说着,又流下泪来。 蒋铭听得又气又笑:「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的?因缘怎么不够?不够也不会到今天?了!即使没有你,我也不想能和不喜欢的?人一起生活。别人看着好,我才不稀罕呢。你我虽然没有成礼,也有婚姻之实,父亲再?怎么逼迫,我不答应又能怎样?管得了我人,管不了我心,何况我都这个岁数了,又做了官,怎么也得顾着些我的?意愿……」 一边说一边又去拥抱她,恳切道:「你不能总想着退,咱俩走到今天?不容易,谁也离不开谁,你要?为咱两个想才是?!」 云贞收了眼?泪,默然半晌。说道:「我正是?为了咱两个想,才不愿意你这么做,我很幸运学得一身医术,比别人自由些,不管怎么样,外公舅舅都不会怪我,所以我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是?你呢,终归得听父母的?,得面对家人朋友,面对世?人。难道我们真能离群索居么?就算真能,到那个地步,你付出太多,我必然心怀歉疚,凡事难免要?迁就……」 「现在分?开,是?迫于无奈,彼此还存着爱惜之情,倘若真的?众叛亲离,遭世?间非议,只我们俩,又有什么趣儿??朝夕相对,时?间长了,总有疲倦的?时?候,就算你不埋怨,心里也难免遗憾,到最后,谁都不会开心。到那时?,才是?真的?悲哀……」越说语气越是?惨然。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13章 (上) 【情至深离愁暗生】 蒋铭听云贞预想将来如何如何, 全是提分手?的话。听着?很不受用,打断道?:「这些都是没影的事,你不要妄自猜测,我?早想?过了, 咱俩的事, 父亲早都知道?, 就算一时不能谅解, 过段时间自然就缓和了。更何况……」 想说父母其实只他一个亲生儿子,却不好说的, 便收住了话头, 温软的语气道?:「你别担心。父母天伦,血脉之亲, 怎么可能说断就断。辞官隐居也只是个说法罢了,我?爹的脾气,不把话说得决绝,怎么会答应我拒亲?其实到不得那?一步。」 云贞苦笑道?:「你说的固然有理,可是, 我?不愿意走的这么艰难……你也说过的, 此?生以修齐治平为志, 你的才能、聪慧,也适合仕途做一番事业。人生一世,情爱固然重要,却不是全部。这几年, 你和我?心心相印, 我?已经很知足了……长痛不如短痛,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与其在一起彼此牵绊, 不如分开,各得自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8页 蒋铭见她越说结果越不好,不由心中懊恼,冲口说道?:「本来找你是想?商量个对策,你反说起分手?的话了!你说情爱不是人生全部,难不成从开始,你就没打算和我?在一起么?」 云贞一时气噎:「你,这是什?么话,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扭过身不理他。 蒋铭见此?,心又软了,拉住手?臂央告:「好了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现在是艰难时刻,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才是。或许,或许我?不是你的全部,你却是我?的全部,没你我?真?万万不成的!」 云贞伸双臂回抱他,怅然道?:「怎么会呢,你会做的很好,而且,你也不会没有我?……你先别急,回去等看家里安排,好好去京里任职,然后?走一步看一步,咱们慢慢再?想?办法,好么?」 蒋铭难过:「还能有什?么办法,我?成了亲,你就会跑掉,我?还不知道?你么?你肯定不会再?跟我?来往了。」说着?,不由得心中悲戚,流下泪来。 云贞看他流泪,心痛如割,却是无可答言。默然相对良久。蒋铭道?:「本来不想?跟你说,可是回家那?么长时间,不露面?,不给你消息,你岂不着?急?况且咱们约好的,有事互相商量。那?时你去石州找我?,不知我?心里多感激,我?想?,哪怕前路再?难,纵是刀山火海,也要一起走下去,如今只遇到一点?阻碍,你就说分手?的话,实在太也无情。把我?置于何地?」 云贞这时已收了泪水,勉强一笑:「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和你一起走,可现在并不是。出来这么大事,怎么是一点?阻碍呢?这几年,我?一直都在心里祈愿,愿我?们最终能在一处。要是我?无情,能不顾一切去石州么?我?再?洒脱,也是个女子,怎么可能一点?顾虑也没有……」说着?哽住了。 蒋铭拥她在怀里:「我?知道?,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啊。」 云贞伏在他胸前,怅然说道?:「如今情势,不是要放弃什?么,而是不能一时冲动,后?面?,还有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呢。要是非逆着?走,牵扯的不单只是我?俩,还有两家长辈,你是我?唯一心爱的人,要是只我?自己,受些委屈算不了什?么,可是,我?不能让祖父为我?难过……」 「我?是女子,尚且希望有自己的事做,不愿依附别人。你是男人,天宽地大,更不能只顾着?我?。我?们两个如今已是一体,但有一人不开心,另一个又怎么会开心呢?」 蒋铭一听分手?的话,心里就难过的要死,知道?她必不肯一起去金陵,便道?:「越是这样,越不能轻易放弃。你明知我?的心,非要这么着?,就是不顾我?了,你可以不顾我?,我?却不能不顾你……」 心底隐隐生起一丝绝望来,越发?不甘,想?要说句狠话,又不知怎么说,也说不出口。默默坐了半日,起身道?:「你别管了,我?会按我?的想?法做,有了好消息我?再?来,你只管等我?回来吧。」向前抱了抱她,转身去了。 云贞在房里待着?,心里难过,一声不响。却说桂枝听得蒋铭高?声说话,从来没有过的,又看他走时面?带泪痕,已知发?生什?么事了。进屋给云贞打水洗脸。问道?:「姑娘,现在怎么办?我?看二爷的意思,必要拒了王爷家的亲事,大闹一场才罢,到时恐怕大家都受连累,王爷恁大权势,怎么干休,咱们怎么抗得过?」 云贞道?:「没事,他有分寸的。」勉强笑了,说:「由他怎么办吧,劝不住的事,也只能由他,这都是命!」仰头问桂枝:「你打算怎么办?」 桂枝一怔:「我?打算什?么?」云贞轻嘆一声,拉过桂枝坐在身旁,说:「本来我?想?,若是我?和他能够如愿,就把你带过去,你和李劲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可是现在……只怕是不成了,以后?我?可能要一个人过日子,所以我?想?,你,还是和李劲早些在一起吧。」 桂枝闻言先是脸红羞惭,听到后?来哭了:「不行。我?从小就跟着?姑娘,咱们一块长大,姑娘不嫁人,我?就陪着?姑娘,哪儿也不去,咱们一辈子在一处!」 云贞不觉苦苦一笑:「说的呆话,你怎么能不嫁人呢?要是没有李劲也罢了,既然有,就过去吧,到了那?边,也能离他近些,有什?么事能关照上,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说句私心的话,你去了,比留在我?身边更让我?放心」…… 却说蒋铭离了周家,浑浑噩噩,不知所之。这小伙儿一向自矜自信,不管遇到什?么事,总能生出主意来。亲事虽然一直受阻,只要想?到心上人,就觉得浑身充满力量。不料这回却是云贞要分手?,便如抽走了背靠的大树,心里空荡荡恓惶无助。此?时正是春光大好,各色花都开了,蜂蝶飞舞,春意盎然,他却看不在眼中,一路上恍恍惚惚,回到住处,见宝泉在院门口站着?。 蒋铭好似没看见一般,径直往里走。宝泉赶上叫道?:「二爷!」蒋铭一怔停住,疑道?:「宝泉?你,不是回金陵了么,如何在这儿?」 一扭头,看见院里站着?李劲,李劲旁边却是陈昇,愈发?不解,茫然叫道?:「陈大哥?」陈昇使眼色道?:「二少爷,老爷在里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9页 蒋铭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走进屋里,果然看见椅上坐着?一人,正是蒋毅。 蒋铭叫了声:「爹,您怎么来了?」蒋毅:「你回来了,」蒋铭嗯了一声,这才回过神来,上前作揖行礼。 见毕了礼。蒋铭道?:「父亲远路辛苦,不如进里间歇息一下吧?」蒋毅摇头,示意:「你坐下。」向旁边看一眼,宝泉和宝胜都退出去了。 蒋毅问:「你刚才去哪儿了?」蒋铭看了看父亲,没回答。蒋毅也不理会,又问:「京里调令到了么?」蒋铭点?了点?头,又没吭声。 蒋毅打量他两眼,默然片刻说道?:「太傅提亲的事,你知道?了吧?」 蒋铭正想?着?回金陵找他父亲,结果蒋毅就来了,乍见时不由心中一喜,此?外?心内还存一丝侥倖,想?着?或许提亲的消息不真?。此?刻听父亲亲口说出,登时心一凉,就呆住了。 蒋毅停了一会儿,缓缓地道?:「过年时,太傅给我?写信提亲,他有个小女儿,过年已经十六岁。说你见过的,也见过你,很是中意。王爷和咱家交往这么多年,肯将郡主下嫁,可见对你嘉许。我?也觉得甚是合意,准备应下了。」 蒋铭嘴唇动了动,没言语。蒋毅沉吟片刻,又道?:「我?知道?你和云贞这几年来往,可是情势如此?,你也到了年纪,还是算了吧。」 轻嘆一声又说:「云贞是个好女孩,奈何你俩的缘分不够,我?心里也觉可惜,她还是很懂分寸的,没有和你在一处居住。」 蒋铭闷着?头半晌,抬头看父亲,说道?:「可是,可是我?和云贞早有百年之约,从没想?过娶别的女子为妻。王爷的女儿,说是见过,我?早忘了长什?么样子,只怕……只怕她貌丑无才,况且她身份高?贵,必是娇养长大的,保不准要倚仗娘家权势作威作福,我?怎么容得?这是儿子终身大事,我?实在不愿意,请父亲体谅。」 蒋毅皱眉斥道?:「胡说!太傅府里怎么可能没有家教?既是王爷爱女,自然知书识礼,温良淑贤。别说王爷,大宋那?么多公主,个个都是恪守妇道?,哪有仗势欺压夫家的道?理?」 语气放缓了些,又道?:「太傅信里说你见过,你肯定见过,只是没留意罢了,难道?王爷还说假话么?样貌就算比不上云贞,中人之姿总是有的,必是和你般配。」 蒋铭一脸的丧气:「就算是爹爹说的那?样,可是娶了她,势必就要避嫌,晋升之途受限。本朝哪一个驸马能做高?官的?末了无非做个富贵闲人,还要让人说攀附权贵,行动遭人褒贬,稍有不慎就把名声都坏了。」 他深知父亲最在意自己的仕途前程,所以故意这么说,却不料蒋毅此?刻最怕的,是他一口咬定除了云贞谁也不娶,听闻这些反而一阵高?兴。沉着?脸道?:「这都是无稽之谈!是郡主又不是公主,况且又是太傅最小的女儿,谁会在意?就是在意,咱蒋家也是仕宦之门,你又高?中过,也算不上攀附权贵!」 又道?:「我?和王爷私交甚厚,王爷在朝中声望卓着,官家甚是看重,有了这门亲,你在朝廷里立足稳当,以后?行事也容易,我?和你母亲在家也放心。」 蒋铭看说不过他父亲,知道?终身大事此?刻决断,心里着?急,眼中泛出泪来。颤声道?:「爹,我?和云贞两情相悦,不但有情,还有义,我?不能辜负她!」 蒋毅难得看见他哭,心也软了,安抚语气道?:「我?知道?,原本我?也是想?成全你。前一阵我?打听过了,朝廷上议论李孚逆案,说起云家,有人提到云珔早年有个女儿在外?面?,不过年久月深,官家没做计较。这样情势,你若是拒亲,也不能娶她,娶了她,万一有人检举,天子一怒,到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不是反害了她么?再?说,若现在拒了王爷,别家再?提亲怎么应?难道?你真?的终身不娶么?王爷知道?你为一个罪眷女子拒他,岂不伤心?把我?们两家多年的情分也坏了!你识大体,就应了吧。」 蒋铭听了这番话,一时呆住。心中略过一丝温暖,又是一阵冰凉。暖的是,原来父亲也在关心自己和云贞的事,曾经考虑过成全;凉的是,和云贞成亲愈发?无望了。 一时收了泪,起身跪在蒋毅面?前,恳切:「爹!儿子性命是父母给的,按理父母之命自当遵从,儿心里敬爱父亲,不管什?么都愿意听父亲的,就只这一件,求爹爹心疼儿子,推了亲事,至于和云贞,慢慢必有转机,儿子从今以后?一定仕途上进,光耀蒋氏门庭,断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蒋毅说了半天,看他还是不愿意,心里不由生气,又看他做出这般形景,说话带着?撒娇求肯的意思,全不似以往争辩顶撞,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只听蒋铭又道?:「父亲和王爷私交深厚,只要您肯和王爷说,王爷不能不顾念。况且大哥……大哥又是和王爷血脉相连,是在爹爹膝下养育成人的,虽是如今大哥不在了,可是这份恩情还在。只要父亲肯说,王爷必定体谅的。那?郡主贵人身份又不愁嫁,干嘛非得嫁给我?呢!」 话犹未了,蒋毅斥道?:「住口!说的什?么话?你都这么大了,这事利弊都明明白白摆着?的,还说这些小孩子任性的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0页 喝道?:「给我?站起来,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蒋铭不肯起,索性放开了说道?:「儿子在自己父亲面?前,还顾上什?么样子,儿子正因成人了,不敢忘记父亲教导。为人不能有约不践、背信弃义!云贞是女儿家,与我?已有夫妻之实,如果我?别处娶了亲,可让她怎么办呢?」 「父亲从前也说过,王爷是最仁义的,为了亲情道?义,王爷连皇位都可以不要,怎么会为了我?拒婚,就不念过往的情分,迁怒于我??」 「父亲说的是,和王府结亲,将来朝中是能有人照护,仕途顺遂。可是我?凭自己才学?品行出仕,又何须别人照护。若我?负人恩义,便是德行有亏,官做的再?大又有什?么趣?怕也违背父亲教养儿子的初衷了!」 一番话把蒋毅说的无言可对,停了一忽儿,冷笑一声道?:「我?不过为了你好,反引出你这些大道?理来!难道?父母盼你成家立业,一展抱负,也是错的么?本来我?想?,你也是做官的人了,才跑来这么远,当面?和你说话,不想?你冥顽不灵,宁可把父母亲的心愿都抛开……你说!要是我?已订下了这门亲,父母之命,难道?你也要违逆么?」 第214章 (下) 【事尽难真心始鉴】 蒋铭想要说?服父亲, 却不能像往常那样硬碰硬,一来知?道不成事,二来也怕把老头气出个好歹。听老头话音甚是恼怒,一时不敢答言, 满脑子的说?辞都跑光了。呆了一呆, 向前膝行两步, 拉住老爹衣襟, 恳求道: 「儿子怎么不知?,原本父亲有吩咐, 派人告诉一声就是了, 父亲是顾念儿子心意,才千里?迢迢赶来当面说?, 只是,只是儿子长这么大,从没求过爹爹什么事,今日只求爹爹疼儿子一回,成全儿子心愿……」 一边说?着, 忽然心内触动, 不由得眼泪直流下来, 哽咽道:「儿子自幼顽劣,样样儿都比不过大哥,不能得父亲的欢心,自是儿子不好, 儿也不敢有怨……后来, 后来三弟来了?, 伶俐乖巧,也比我得父母宠爱, 儿子心里……一直盼望能得父亲赞许,盼着有一天能给父亲争光,可是……儿现在长大了?,明白爱深责切的道理,怎么不晓得孝顺父母?只是……和云贞成夫妻,是儿此生?最大心愿,求爹爹看在…看在…看在母亲分上,再疼儿子一回……」 哭着说?着,忽尔停住,顿了?顿,抹一把脸上泪水,失神道:「若是父亲一定要儿子娶郡主,儿也不敢不依。只是儿子管不了?自己的心,从此就是行尸走肉,再也不会欢喜了?。不能保证将来夫妻和睦,到时辜负爹爹期望,王爷必也失望,儿子也没法?子了?…」 这一场哭诉语无伦次,却道出了?心中多年委屈,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了?,跪坐于地,浑身虚软。 蒋毅听得这是肺腑之言,由不得心内感伤,满腔怒气都飞去了?九霄云外,一句话说?不出。半晌方道:「你起来。」 蒋铭依言立起身,他自记事起,从没像今日这样在老爹面前哭哭啼啼,自己也觉得难为情,站在旁边低着头,不做声。 父子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默然良久。蒋毅轻嘆一声,开言道:「太傅与我相交年久,无话不说?,他亲自写信提亲,也是十分中意你,你却这么着,拂逆他一番美意,叫我怎么张口推拒?」 蒋铭本来不做希望了?,闻听这话心下一喜,叫了?声:「爹!」望着老头脸色,怯声道:「儿子以为,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为今之计,只好实话实说?。要不这样,不用父亲去说?,只由我写封信,说?我不愿违背本心,跟王爷讲明白了?,再告罪。父亲只做不知?,日后见着王爷,把缘故都推儿子身上,儿是小辈,想必王爷不会计较为难……」 话没说?完,蒋毅斥道:「这怎么行?你又耍这些小聪明!难道让王爷觉着咱们父子不合么?还是合起伙来耍心机?就算不是王爷,别?的尊长面前也不该如此,简直不明事理!你就是这么做官的么?」 蒋铭住口,把头低了?,内心已?是欢喜得无可无不可,软语央求:「父亲别?生?气,是儿子的不是了?。儿子有错,凭父亲教?训责罚,只别?气坏了?自己身子。父亲看这事怎么办,儿子只遵命便?了?。」 蒋毅瞪了?他一眼,思忖半晌,无可奈何?道:「等?一等?吧,等?我去京城见王爷一面,慢慢再说?。」目光严厉地看着蒋铭:「这事我会看着办,别?以为就此如了?你的愿,若是期间生?出别?的缘故,不得不应了?这门亲,也是没办法?的事!」 蒋铭感激涕零,不觉露出笑容来,跪下叩头道:「多谢父亲体念儿子,父亲只要说?去,必能成的。」 那蒋毅此行目的原本是要说?服儿子答应亲事的,不想反被他说?转了?,出口的话收不回,又不知?怎么回復赵元佐,心下甚为懊恼,鼻子里?面哼了?一声:「行了?起来吧,用不着说?这话来挤兑你爹!」 蒋铭陪笑应道:「儿子不敢,是儿子说?错话了?……」 蒋毅当晚在这里?歇了?一宿,父子俩言谈说?笑,倒比从前随意亲热了?许多。次日,蒋铭陪着父亲去张府尹家,和亲家张焘见了?一面,又见了?女?儿女?婿。盘桓一日,蒋毅就带着陈昇和宝泉进?京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1页 蒋铭依旧留在宋州交接衙门事务,过些天也要启程。一来因为忙碌,二来虽是蒋毅答应了?,却还没有确切消息;三来小伙儿记着云贞说?分手的话,也有些伤心赌气,就没去无名巷。 这一日把案牍都交付好了?,一身轻松走来周家叩门。敲了?半日门才开,玉竹出来,讶异道:「二爷怎么来了??」 蒋铭听问话蹊跷,便?道:「怎么,姑娘不在家么?」 玉竹:「姑娘和舅老爷出门去了?,走了?好几天了?。太公也不在家。」 蒋铭愕然道:「姑娘什么时候走的?」 正说?着,李湛走来,身后跟着常兴。见是蒋铭,李湛躬身做个?揖:「蒋叔好」。蒋铭回个?点头,又问玉竹:「姑娘去哪里?了?,几时回来?」 玉竹道:「姑娘和老爷先去凤栖山见太公,完了?就去别?的地方,只留我们几个?看家,等?太公回来。姑娘说?,这一去要去个?一年半载的,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 蒋铭就慌了?:「怎么也没给我说?一声,也没留个?信么?」玉竹道:「都以为二爷去京里?了?。姑娘走时留了?一封信,让等?过几天太公回来,送去大尹府上少奶奶转交二爷,没想二爷今儿来了?,那就直接交给二爷吧。」 请蒋铭进?去,拿了?书信给他。蒋铭看了?信,又去云贞房里?瞧了?瞧,只见家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带走了?。又气又急,跺脚道:「又是自作主张,撇下我就不管了?,真是……」 原来云贞信中说?,自己要和舅舅出门游歷,静静心。嘱咐他保重身体,别?找她,过段时间她自会回来,嘱咐蒋铭要顺从长辈的意思,接受亲事,好好做官。此外说?了?桂枝和李劲彼此有情,想要成全他们。说?桂枝去了?凤栖山,过几日和周太公回来,等?李劲来接,云云。 蒋铭不知?所措,头嗡嗡直响像要爆炸,唉声嘆气无可奈何?。气咻咻回到住处,只见李劲迎上来,陪小心问:「二爷这么快就回来了?,见着云姑娘没?」 蒋铭不理他,往后面走,到天井处忽然停住脚,回头看着李劲。把李劲看得心里?发毛,陪笑道:「二爷怎么这样看我?」 蒋铭沉着脸道:「你和桂枝,到底怎么回事?」 李劲闻言一惊,见他一脸怒色,由不得心生?恐慌,不知?被他知?道了?多少,当即收了?笑,跪下说?:「李劲该死!」 蒋铭又盯着他片刻,命道:「在这儿跪着!没我的话,不许起来!」回身进?屋去了?。 这李劲自小跟随蒋铭一块儿长大,点头会意,形影不离,到现在没外人时蒋铭还管他叫哥,从不颐指气使、大唿小喝,今日这种更是没有过的。跪在那里?心中忐忑,一声不敢出。 过了?小半个?时辰,蒋铭才着宝胜叫他起来,依旧黑着脸:「咋回事?你老实说?!怎么跟那丫头好上的,是不你早就打她主意了??」 李劲委屈道:「没,我怎么敢呢!」蒋铭冷哼:「你做都做了?,还说?不敢?多长时间了??瞒的我一丝风也不透!我把你当个?知?心的人,不想竟在我面前弄鬼,这么坏!」 李劲一边揉膝盖,一边陪着笑道:「别?的事罢了?,这事如何?敢说??开始也没想的,是去了?石州以后,相见多了?,就……后来回来,又有大爷的事,也没有说?的机会。去年从家来前,跟我娘说?了?,被我娘骂了?一顿,说?这事坏规矩,就更不敢跟你说?了?……」 原来李劲想让他母亲跟蒋铭说?桂枝的事,却被李妈妈严词阻止,道:「桂枝我也喜欢,她是云姑娘贴身的人,要是云姑娘嫁过来了?,好事成双,撮合你俩还不是容易的?现在家里?出这么大事,少爷们亲事且等?靠后,还轮得到你了??要是被老爷太太知?道,怎么看你?论得轻了?,你这是痴心妄想,论得重了?,你就是引诱他人使女?。连我这一辈子的老脸也让你丢光了?!」说?的李劲也怕了?,唯唯诺诺,再不敢提。 蒋铭兀自还在生?气:「你不跟我说?,却让桂枝跟云姑娘说?,这丫头也是不懂事,现在她姑娘一个?出门,她不跟在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服侍,可怎么好?」 李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赌咒发誓:「桂枝肯定不会说?,姑娘也不知?怎么知?道的,桂枝和我说?,姑娘不来她也不能过来,要一辈子跟着姑娘的,况且她个?女?孩子,怎么可能说?这事!」 蒋铭思忖道:「要是她没说?,就是早被贞儿看出来了?。」想起云贞从没跟他提起这件事,想必还是顾及将来未知?如何?,这时让桂枝过来,还是牵挂自己……又想起这些日子二人在一起卿卿我我,百般恩爱,然而在她心上仍是担着忧虑,未能全然放怀,不觉心中一阵惆怅。 李劲不敢答话,半日试探问:「二爷今儿没见着姑娘?」 蒋铭才把经过说?了?:「云姑娘信里?说?,桂枝人在凤栖山,近几日就回来,给她的嫁妆都备好了?,只等?你接上她一起到京里?去。」 那李劲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敢过分现出来,想说?暂时不去接桂枝,却又捨不得。蒋铭看他意意思思的,嘆气道:「不想我没如愿,到先成就了?你。让桂枝来也是她一番心意,就依了?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2页 李劲道:「既是桂枝在凤栖山,云姑娘会不会也在那儿,姑娘要走,总该去见见太公和窦夫人,不可能招唿不打就走。」 蒋铭摇头:「和周道长一块儿走的,就是去凤栖山看看,也早走了?。这人一向说?到做到,信里?那么说?,不会轻易让我找着,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说?着越发沮丧。 李劲劝道:「二爷别?着急,老爷答应推了?亲事,二爷还怕什么?姑娘走的再远,这边还有太公在,不愁她不回来。桂枝最知?道云姑娘的,等?见了?她问一问,说?不定就能打问出云姑娘的下落。」 蒋铭听他说?的有理,也笑了?:「你说?的也是。我看咱们再等?两天,若是太公还不回,我和宝泉去京里?,你就动身去凤栖山吧,上京带上桂枝一道走。」 不想次日宝泉来报,说?周太公和桂枝已?然回来了?。蒋铭闻听忙过无名巷拜见周坚白,把父亲前日来,答应不与王府结亲的事说?了?。问道:「不知?贞儿去哪里?了?,我去追赶还来得及,好和她一起去京里?。」 周太公沉吟道:「你父亲能如此,我心里?甚是感念他。只是如今情形,贞儿的心情你也要体谅,你现在去京任职,也要忙一阵子公务,依我看,你两个?分开一段时间,缓一缓也好。」 蒋铭无语可对,无奈道:「我知?道,她是怕我为难才走了?。想来还是我不好,不能让她全然放心。」 周太公道:「贞儿走,固然是怕你为难,主要还是姻缘难就,患得患失,她心里?实在负重不起了?。这次去凤栖山,她和我说?了?许多话,想走远些,心情平静了?再回来。既是你如此坚心,等?一等?又有何?妨呢……」 两日之后,就在寓所收拾出一间厢房。李劲骑马,带着一乘花轿,到无名巷把桂枝接了?过来。那桂枝含羞含愧,实是不愿意,奈何?云贞郑重交付过了?,太公又催促,不得不上了?轿子。 及至和李劲成了?亲,自是你恩我爱甜蜜的不了?。落后询问,桂枝也不知?云贞哪里?去了?,只说?从前服侍灵儿的丫鬟小红,现已?嫁了?人,夫妻俩跟着一起走的,路上服侍。 半月后,蒋铭一行到了?京城,宝泉接着,原来蒋毅已?经和陈昇几日之前回金陵了?,留下简短书信,嘱咐蒋铭行事谨慎,大事须与太傅商议,不可擅自妄为。又说?王爷这两年身体不好,时有发作咳喘旧疾,嘱他多加问候。 蒋铭知?道提亲的事已?然作罢,心中大喜。去拜见了?赵元佐,元佐待他仍似往常一样,问了?宋州的事。沉吟说?道:「前日你父亲来,把你的事说?了?,我心里?甚是喜欢你,想做成这门亲事,就是一家人了?。不成想却没有这个?缘分。」 蒋毅惭然拜道:「蒋铭得王爷照拂之恩,却数番违逆王命,实在是罪该万死。是蒋铭的福分浅薄,无缘与凤鸾为伍。」 元佐笑道:「这些场面话不必说?了?,若不是你父亲与我多年相知?,你这么着,我也恼,现看在你父亲面上,也罢了?,做不成我的女?婿,也是我的子侄一样。」蒋铭谢罪不迭,这事就算过去了?。 又过了?数日,旨意下来,除授蒋铭为正五品在京监察御史?,往御史?台官署任职,分派了?事务。因有了?石州和宋州的经验,没两天就上手公干,小伙聪慧机敏,人情世态洞若观火,为人却又谨慎,凡事颇懂随顺世情,却又从不贪贿,待人又谦逊有礼。不及半年办了?几件大事,风生?水起,真宗也对他很是嘉许。 转眼就到了?冬天。蒋锦来信说?,云贞还是没回来。蒋铭虽是一直挂念,但因公务繁忙,也不觉相思难耐。年末奉命前往扬州稽查当地盐务等?事,办完后已?然过了?春节,蒋铭要回家看看,便?将随从人等?都打发在扬州等?着,自己带着李劲,两人两骑,回金陵而来。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15章 (上) 【返金陵慈母催婚】 蒋铭和李劲一路驰行?, 这日到了金陵城外。陈全和宝胜带车马路上接着。蒋铭道?:「说了不用接,怎么又来人接。」宝胜陪笑:「小人前日回来就说了,二爷吩咐不用接,陈管家非要来等着。」 陈全?接话道?:「二爷现在官身, 不铺张声势也?罢了, 家里?不接一下怎说得过?三爷昨儿也来了呢, 今儿府尹会?客, 老爷不在家,他代老爷去了, 今儿就没来。」 蒋铭:「老爷不在家?去哪里了?」 陈全?:「虞先生病了, 老爷下乡去,好几天了, 昨儿让宝泉去告诉了,今天不回,估摸明天也?回来了。」 到家拜见?了母亲白氏,兰芝也?在,叫人把禥儿和禧儿从?学?堂叫回来, 纷纷来到, 都相见?了。禥儿过年已经十一岁, 尚未发身长高,气度上已现出端雅洒落,俨然是个小男子汉了。禧儿八岁,出落得秀丽大方, 口齿伶俐。重阳儿五岁多, 粉粉嫩嫩, 眉眼带笑,与菱歌倒有?七八分相似。大大小小一屋子人, 欢声笑语,难免都想起蒋钰,一阵难过惆怅。 落后兰芝领着孩子们告辞。白氏让蒋铭身边坐了,不住端详,细问在外情?形,蒋铭报喜不报忧,大略讲了两年来经歷。白氏笑说:「比上次回来老成了,不知我儿坐在官厅上,该是怎么威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3页 蒋铭莞尔笑了,温言道?:「回来匆忙没带官服,等下次穿给母亲看。」 白氏有?些不好意思,笑嗔道?:「你以为你娘没见?过穿官服的么,那时?咱家在汴京,出来进去都是官,过灯节时?,我连皇帝也?见?过呢!」又问:「云贞现在怎样了,怎么没和你一块儿回来?」 蒋铭心中一怅,不愿隐瞒,便说了去年王府提亲,云贞听说后离开宋州的事:「至今不知哪里?去了,留信让我顺从?家里?意思,莫管她。太公?说,这几年因为我俩的事总是耽搁,她心里?也?苦的很,出去逛逛山水,散散心。」 白氏唏嘘嗟嘆:「云丫头是个好孩子,这是怕你为难,所以避开了。」埋怨儿子:「那时?王爷提亲,你怎么就推拒了,一想起这事,我心就七上八下的,王爷面子你都敢驳,谁给你恁大胆?得罪了怎么好?从?今往后,还有?谁敢给你提亲,难不成云贞不回来,你就一辈子不娶妻了么?」 蒋铭陪笑说:「怎么会?呢,有?太公?在宋州,她还能不回来了?我都想好了,等找到她,我立马就和她成亲。案子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朝廷上也?渐渐淡了,怕什么!」 白氏嘆了口气:「这些大事我也?不懂。你这么大了,凡事自?作主张,你爹都拿你没法子,我哪还管得了?上次走时?,你说琥珀年纪不小,该打发嫁人了,我和丫头说,丫头无论如何?不肯,只要等着你,说,宁可在府里?伺候一辈子,再不行?,就去庙里?做姑子去。哭哭啼啼,我这闹心,又不敢跟你爹说,怕知道?了惹气。后来你爹去汴京,外头有?人求娶,这个也?劝,那个也?劝,荷花还接去她家住了几天,不知怎么劝过来,我估摸,是听见?王府提亲,觉得没指望了,才答应嫁了。不成想你爹回来,说王府的亲事推掉,我这个后悔!早知如此?,留下丫头给你身边多好,还是知根知底的!」 蒋铭笑说道?:「别呀,我这萍踪浪迹,将来不知如何?,岂不耽误她?好好一个女孩子,谁愿意给人做下人做偏房?现在她结果好,也?是母亲的功德一件。」 白氏仍是可惜:「这丫头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起心也?是给你放在屋里?,这几年又帮你大嫂打理家务,是个难得的,也?怪你这几年不在家,不然就算你不要,我也?捨不得,她也?是抱着这个心,才不肯去……后来怕郡主做了大娘子,容不下她,出去又是平头夫妻,才去了。」 蒋铭笑笑没说话。白氏又道?:「你爹从?京里?回来,好长日子不高兴,耷拉着脸,与我说,留意找个好女孩给你做妾。我寻思家里?这些大的都打发了,金匮跟你时?间又短,一时?哪里?找去?再说也?得问问你乐意不,不然人送去了你不喜欢,也?是枉然。」 蒋铭最怕说这话题:「母亲就别操心了,我现在京里?,只在相国寺找个寓所住着,事情?多总出门,来个人反倒不方便,以后再说吧。」笑道?:「您还不知我么,最挑剔的,要是不合意怎么处?倒成了麻烦!」 白氏瞪了儿子一眼:「话是这么说,你都多大了,不娶妻,身边也?该有?个人了。」顿了顿,说:「去年你刚走,中儿就求你爹,要娶萝月为正房,怎么成?你爹骂了一顿,我也?说他,这孩子上来倔劲儿,非要不可,说一辈子只她一个就够了,千求万求,你们哥俩倒是对付了,到底把你爹说的心软,把丫头给他做了妾,现下都有?身子了。」 又埋怨云贞:「也?是个痴孩子,既是你俩都这样了,在石州那么长时?间,周家长辈也?都知道?,为什么不索性住在一起,若是生儿育女,你爹怎么也?得认了。这可好,反而抛下你走了,一个女孩子这般任性,太公?也?由着她,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就让你这么白白等着?年纪轻轻的,大好时?光能有?几年?」 拉拉杂杂说了许多,无非催促蒋铭娶妻生子,蒋铭没话推脱,只得答应:「知道?了。」白氏吩咐丫头去给收拾房间,喊金匮回屋服侍。 蒋铭道?:「不用了,父亲没在家,我想去烧锅巷,大哥原来的屋里?睡一宿。刚进门就说了,今晚要和三弟,陈昇,陈全?他们几个说说话。」 正说着,允中回来了。进屋给蒋铭做了揖:「二哥!」蒋铭还礼,笑说道?:「你不是去府尹家赴宴了,怎么逃席回来?」 允中赧笑道?:「我不过去露个面,本来是请父亲的。知道?哥快回来,我找个藉口告辞了,人家也?不在意。」又道?:「二哥放心,你回来的消息我谁也?没说。不过铺子里?掌柜们知道?了,跟我说看啥时?候方便,想见?见?你。」 蒋铭想了想:「不必见?了吧,我回来待不了两天,明儿还想去乡下见?见?虞先生,好接父亲回来。」白氏在旁说:「都是家中老人儿,你也?见?一见?,或许有?什么事情?央你。」蒋铭笑了:「只是见?见?,能有?什么事,要真有?事,不会?聚众来了。家里?事跟三弟说也?一样,又有?父亲在上,不会?找我。」 白氏又道?:「明天你别去乡下了吧,你爹也?该回来了,去的话八成也?要路上碰见?。」 蒋铭:「明儿我起早些去,好容易回来,要见?见?先生,我还想去给大哥上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4页 允中笑道?:「要不缓一天,二哥一路辛苦,明儿起早怕太累。」 蒋铭道?:「这算什么,在京里?天不亮就该上朝了,我这还是年轻的,那些五六十岁的老人家也?是一样。」 白氏嘆道?:「这我知道?,你爹在京那会?儿就这样,有?时?候连早饭都顾不上吃。人都觉着做官多风光,实不知其中辛苦。」顿了顿,又想起来:「所以我就说呢,屋里?头该有?个人服侍你才是…」蒋铭听话头又要转到纳妾上去,忙问别事岔开了。 却说兄弟俩辞了出来。蒋铭问:「怎么样?你去长山镇看了没,她不在?」 允中带着歉意笑笑:「我没去,接着二哥信时?都快过年了,家里?事多,走不开,又不好跟父亲说。就派宝泉以下乡为名去了一趟,他那年跟着二哥去过长山镇,找到原来云姐姐住处看了,说那里?住了褚家的亲戚,却是个老妈妈带着一大家子人,家中娘子身怀六甲,就快生产了,并没见?着云姐姐。」 蒋铭锁眉头嘆了口气,咬牙切齿道?:「这个人也?太心狠了,说走就走,连个招唿都不打,到底去哪儿了呢?」 允中道?:「云姐姐的难处,可想而知。周道?长的交游广,去哪里?不行??就算是在凤栖山,她不想见?你,还是见?不着。不过,知道?二哥没应王府的亲事,早晚都会?回来的。她有?人护着,哥也?不用担心,只须耐心些等,」看着蒋铭一笑:「只可惜大好时?光,你两个,真是良辰美景虚度了!」 到晚间,弟兄俩叫上陈昇、陈全?,在烧锅巷厅上吃饭,述说家里?外头各种事情?,蒋铭也?说些在京城的事给他们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天就黑了,陈全?陈昇告辞。兄弟俩来到蒋钰从?前住的那屋里?,掌上灯,吃茶说话。 允中道?:「这屋里?自?入冬后我就没住过,这几天虽然转暖,夜里?还是冷。二哥还是去家里?住吧。」蒋铭摇头:「不用,我就想这里?待待,在京时?就想。」 又道?:「现下家里?外头都交给你,连乡下的事父亲也?不管了,的确是辛苦你。」 允中淡淡笑了笑:「也?没什么。刚开始想的多,是有?点?乱。后来熟悉了,大略知道?要害关节,不过就那几个人的事。父亲也?指点?我,他不在家我就和陈叔商量。这两年我也?惯了,有?些事,其实没有?十全?十美的法子,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也?罢了。」 蒋铭:「正是如此?,天下事是这么样。」望着允中笑了,允中:「哥笑什么?」蒋铭:「没啥,听你现在说话也?这么老成了。」 环顾四周,只见?墙上依旧挂着昔年的字画,打开书橱门,还是那些东西。怅然道?:「大哥都走了四年了,好多事想起来,就像昨天一样。我在京里?这一年顺风顺水,多得王爷的照护,归根结底,还是大哥的恩泽,刚才看见?禥儿,也?有?大哥几分风神了。」 允中默然:「是,父亲对禥儿甚是上心,总不离左右,亲自?教导。」都想起当年的事,默默不语,灯下相对良久。 允中道?:「对了,陆青哥现在怎么样了?一直没他消息,还在太原么?」 蒋铭:「不在太原了。往党项那边打仗去了,到京战报消息我看过,说是收復了延州,正清理附近的匪贼,修整军队,党项人现在也?硬的很,又狡猾,全?不讲礼义,只能用强。」 允中哦了一声:「知道?消息就放心了。回头我告诉大嫂一声,大嫂时?常念着他。」 蒋铭:「那会?儿见?到大嫂我想说的,后来想这些事太兇险,还是不说为好。何?必白让家人担心。」 允中:「哥说的是。」 提起家事,允中道?:「家里?都没啥变化,各人都是老样子。就是虞先生前一阵病了,病势沉重的很,有?几天看着将要不行?的样子,父亲都吩咐准备后事了。我也?去陪过两天。后来竟然好起来,也?是幸事。」 蒋铭已经听说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先生是有?福之人,」忽然想起:「我怎么听说你要去寺里?皈依?有?这回事么?」允中瞅了哥哥一眼,没言语,算是默认。 蒋铭板起脸来,想斥责他几句,却停住了,和缓语气说:「这两年没少去奉先寺吧,和悟因大师见?过多少回?」 允中也?预备他说严厉的话,没想如此?,摇摇头笑了:「也?就见?过一两回,大师清修,哪有?那些功夫见?我呢。」 蒋铭略作沉吟:「自?大哥殁了,我有?时?也?思量这些生死的事。在京里?,有?时?也?去寺中转转,遇见?有?修行?的法师,也?和他聊聊。在宋州时?,也?向周道?长请教过,人生无常,世?间乃是幻相,其间道?理竟是难破的。」 允中淡淡一笑:「是。人身难得,依我说,还是早些修行?为好。我跟父亲说了,父亲不许,只得罢了。」 蒋铭:「父亲是怕你走偏了。虽然人生幻相,也?是因果宿业,你要是自?小落在佛门也?罢了,如今上有?高堂,下有?子侄,我又不在家……我也?担心你扔下家里?不管,如何?是好?听周道?长说,修行?与出家不出家关系不大,在家也?一样。趁年轻,还是先把世?间法做好了,再说世?外的事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5页 允中闻听面上肃然:「我知道?了,哥放心,我有?分寸的。」 抬头看了看蒋铭,一笑:「哥说起道?理来,我也?心服。只是,我如今也?快要当爹了,你却连亲事都没成,爹一说起来这事就沉着脸,大伙谁都不敢提,你怎么说呢?」 蒋铭语塞,讪讪地笑了,冷哼一声:「怎么?我没结亲就不是你哥哥了?还不能说你几句了?」一时?都笑了。 蒋铭道?:「看不出,萝月这丫头心眼倒多,把你哄住了。你纳了她,有?了孩子,往后还怎么娶正妻?万一来个善妒的,有?你头疼的时?候!」 允中羞赧道?:「我根本也?不打算娶正妻了,本来想让萝月直接就做正房,无奈爹娘不许,能答应我也?不错了,我有?萝月一个够了,不求别的。她虽名分上差点?儿,只要我不再娶,也?是一样。」 蒋铭看着允中半晌:「你倒是想的宽,还是这丫头有?福。」低声道?:「琥珀的事多谢你,也?算了我一桩心事。」 允中邀功道?:「这事你可真该谢我,我可是费心了,要不是萝月和荷花都帮着,琥珀非要留下来等你不可,那也?是个倔强的,连娘都说不了她。」 第216章 (下) 【会书轩父子论政】 蒋铭笑了一笑, 转话题道:「父亲从京里回来时都说什么了?」允中:「也没说什么,就说和王爷推了亲事,面上不是很高?兴,我?也没敢多问。」 蒋铭默然。允中又道:「说真的, 我?也觉着意外?, 这事不容易, 可见他?老人家还是疼你。」 蒋铭一笑, 话语中略带苦涩:「我也想过,这么大事能答应, 还是因为大哥不在了, 父亲心上亲情为重,把功名利禄看淡了些, 搁在往日,何?尝这样宽容?非压着我成亲不可!就是你和萝月的事,也不能这样顺利。」 允中默然:「哥说的是。」少刻又道?:「也是二哥行事稳妥周到,父亲放心,才?会如此。」 当晚蒋铭就在这屋歇了。次日天色微明, 李劲已?在外?面候着, 两个往乡下而来?。一路疾驰, 先到了老宅。 李妈妈迎了出来?,满面是笑:「老爷才?刚去看虞先生,才?走不多一会儿。先生病厉害那几日,都在这里住着, 这几天天暖了, 非要搬回去, 昨天才?去了。老爷说你要回来?,打算下午回家去呢。不想你们竟到了。」 说起桂枝的事, 感谢蒋铭不尽:「多谢哥儿照顾,给李劲成了家,哥儿对他?这么好,我?也觉着无以回报了!」 蒋铭笑道?:「妈妈什么时候搬去京城,住些日子,要不,就这次跟上我?们走吧,让李劲和他?媳妇好好孝顺您老人家。」 李妈妈乐的合不拢嘴:「我?不去,我?在这里住惯了,都挺好的。他?们好好的就行了,还得请哥儿多多照护他?们。」 吃过了饭,带上奠酒香烛纸马等物,和李劲一块儿去上坟。正当早春时节,阳光灿烂,松柏苍翠。之前刚扫过墓,坟上整齐干净。蒋铭在哥哥墓前浇奠了,烧了纸钱,拜了几拜,默默述说了一番,洒泪一场。然后?赶去村里看虞先生。 一时到了,李劲先行进里通报,陈安先迎出来?相?见了。蒋毅和虞先生都出来?堂屋坐着。蒋铭恭恭敬敬拜了父亲,又拜见了先生。 虞先生大病初癒,人愈发瘦削了,脸上却有?了起復之色,忙扶蒋铭起来?,说道?:「昨儿来?人说你要回来?,我?就说你父亲,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回去见个面,不想你竟追到这里来?了。」 蒋铭陪笑说:「先生这可冤枉我?了,我?是来?看先生的,并不是追我?父亲来?的。听说先生身体违和,现今可都大好了吧。」 蒋毅一直在旁笑吟吟看着儿子,听见这话哼了一声,向虞先生道?:「你看看他?,做了官,嘴巴变得越来?越会说了!」 先生笑了,却不以为然:「弘之!你怎地这等说,孩子大了,如今是朝廷的命官,咱们虽是老人家,也不能这么讲他?。」 笑向蒋铭道?:「我?都好了,这次死里逃生,亏得你父亲照顾,请医延药,生生把我?从奈何?桥头?拉了回来?,我?心里有?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的都笑了。 先生端详蒋铭,不由贊道?:「你看承影这气质,沉稳高?华,真当得允文允武,文质彬彬,君子人也!」 蒋毅早都满心喜悦自豪,嘴里却说:「先生莫过贊,恐增了他?骄气。」问儿子道?:「听说你从扬州回来?的,那边差事办的如何?了?在家能待几天?」 蒋铭回道?:「差事都办好了,我?看行程宽松,抽空回来?看看,两三日就得回去了。」 蒋毅又问:「就你和李劲回来?,没告诉别?人吧?」 蒋铭:「没。一来?是因公就私,不便声张;二来?,若是这边同僚知道?了,就要请见,请还是不请,去还是不去,都不好说。扬州刺史是倪大尹的妻舅,与我?所办差事还有?些瓜葛,传说出去也要避嫌。所以便服悄悄回来?,待两天就走了。」 蒋毅颔首:「你想的对,是这个理。」虞先生听得感喟:「铭儿顾虑的周全,比我?当年可强多了!为人处世,圆滑谗佞自是要不得,却也该随顺世情。外?圆内方,处事才?更长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6页 蒋毅道?:「先生也不要过于谦抑。我?倒觉着,青年人耿介之气尤为可贵。岁寒方知松柏后?凋,如今国家承平日久,他?们这一代?没经过忧患,岂知人到难处方见节操。或是追名逐利,或是沉溺享乐,立德修身只在嘴上,竟全抛去脑后?了,世风越来?越往轻佻浮滑上走,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看蒋铭在那里一副恭听模样,便道?:「你倒是说说,怎么想的?」 蒋铭早习惯了二老谈论,陪笑说:「没怎么想,我?经歷的少,来?此正是想听先生教诲,以后?做事就知道?好歹,知些进退。」 虞先生笑道?:「弘之,你何?须这等忧心,我?看他?们兄弟俩就好。年轻人也该放手让他?闯荡,莫要像我?们老古板,亦步亦趋。况且他?们知道?的,有?时比我?们还多呢!那时我?病得煳里煳涂,允中正在旁边,一番生死之谈,竟让我?茅塞大开!我?年轻时甚是反感佛家,以为其消极避世,经过这回,倒是大大改变了!」 蒋毅哼笑一声:「要不是我?放了手,他?们就能这么放肆了?中儿你知道?,要不是我?管着,怕要出家做和尚去了!这几年我?心软了,也不愿操心,一个个越来?越任性,越长越倒回去了,都不听话!」 话虽这么说,脸上却现出笑容,指蒋铭道?:「这个更是,都是做官的人了,还总一意孤行,要不是我?善后?,把天也要捅破了!他?是先生眼见长大的,从小就自矜自负,眼高?于顶,他?母亲原是天下最和顺恭谨的人,他?这倨傲固执的性子,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像了谁了!」 虞先生看看蒋铭,又看蒋毅,笑说道?:「你说像谁?他?是你的儿子,还能像谁了?」说毕呵呵大笑。 蒋毅登时语塞,也看了看蒋铭,又看虞先生,一时都笑了。 接下来?蒋铭说些在京相?处的人事,有?的官员二老也熟悉,时而做些提点。议论多时,蒋毅怕虞先生累着:「先生还是进屋倚着,咱们说话。」 虞先生笑道?:「见了承影我?心里喜欢,累倒不累,只是天不早,我?要赶你们走了。铭儿公事在身,也不能多耽搁,快回去多陪陪你母亲。」 蒋毅想了想:「那也好。先生好生将养身子,回头?来?金陵住些日子,咱们再说,」又道?:「铭儿多久不回来?,先生有?金玉良言,也教导他?几句。」 虞先生笑说:「我?哪有?什么金玉之言,与你相?比,倒似白活一辈子,只得些教训罢了!」 向蒋铭道?:「这几天死而復生,倒是想通一个道?理,年轻时愤世嫉俗竟是不妥的,『君子出其言善,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千里之外?违之。』人生在世,凡事应怀宽仁之心期之向好,否则这世间又如何?能好呢?」 蒋铭恭敬应了,施礼告辞。陪同父亲,陈安李劲以及小厮跟随,一众回金陵,到家已?是天晚,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上午,父子三人书院里说话。蒋毅便问起这次扬州的差事,蒋铭道?:「正要和父亲说,这回去扬州,原是为一桩乡民状告当地提刑官员,纵容家人强霸民女为妾的案子,本来?州府衙门已?经处置过。原告不服,层层上诉,状子递在开封府,派人来?查,却牵扯出前任巡盐御史贪赃枉法的情由,我?此番到扬州,便为查清此事…」 如此这般,将经过述说了一边,又把自己所拟的判本呈奏内容与蒋毅说了,蒋毅一边听一边凝神?思忖,道?:「既如此,证人证物是最要紧的,你该早些携带回京才?是,如何?抛下自回家来??」 蒋铭笑说:「父亲放心!出来?时太傅指派一名亲随干办给我?使用?,案子查到一半已?然明了,我?就让他?将有?关人物秘密带回,现今已?在太傅府上了。我?故意为些没要紧的耽搁,好使连带官员自露马脚…」 当下又说了些官场情弊之事。父子三人议论:某事违法,某事违规,某事属于某官私德不修……蒋铭都说了应对之法。蒋毅拈鬚颔首:「案由或轻或重,当按法度行事,法外?之情也该有?的,总以安抚民意,人心公允为要…」 正谈论,忽然门口来?报,武继明和马怀德前来?拜访,指名求见二少爷。 蒋铭疑惑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允中:「不知道?啊,或者哪里听说了。」 欲要不见,蒋毅在旁道?:「来?都来?了,去见见吧。」于是吩咐小厮,请马武二人到花厅上,兄弟俩辞了父亲一块儿走来?。 原来?数年之间,从前一起玩的这些人也都成家的成家,举业的举业,各自有?了营生。先说萧纯上,他?祖父萧老先生三年前去世,去岁春天纯上进京科考,中了进士,除授某地做县令。纯上把金陵家产变卖,带着妻儿上任去了。 武继明自从汤丽娘离开金陵,每日闷闷的,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消沉了几个月,某天又去院儿里找王芸儿,欢娱数日,便又开心起来?。央告他?爹娘,定要给王芸儿赎身,把来?家里做妾。开始武通判不允,架不住儿子闹,要死要活喝骂不住,老婆也劝,只好答应了。 芸儿进门后?,继明确实?消停了一阵子,老两口又给继明娶了正妻。继明双美兼得,一时意气风发,洋洋得意,不料成亲后?妻妾不和,老婆看芸儿直似眼中钉肉中刺,从早到晚找麻烦,动不动叱骂责罚。那王芸儿吃了亏,免不了要在继明面前哭哭啼啼。武继明说不过大老婆,又哄不好小老婆,成日叽叽咯咯,头?疼的不了,久而久之,又去院儿里另找花娘消遣,总不愿意回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7页 马怀德还是老样子,因为受伤不能习武了,在家闲着没事干,却又心烦,两个老婆三个孩子,怀德不在家时还都好好的,他?在家反倒吵嚷唠叨不休,怀德更是个没耐心的,又兼仍恋着葛来?官,时常跑来?金陵晃荡,与武继明又成了一对风月场上的好搭档。 兄弟俩来?在厅上,果见武马两个都在,都比前时胖了,满脸笑容。武继明迎着做了个揖,口里叫道?:「哎呦可是了不得!二哥风度大不一样了,上次回来?我?还没觉着,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做了京官,真箇气度不凡,令人起敬!我?这大气都不敢喘了!」 都笑起来?,蒋铭伸手往他?肩上怼了一拳,笑骂道?:「就你这张嘴,还是没把门的,不但乱说,还学会做戏了!」 又与马怀德打招唿,拉了拉手。怀德笑道?:「难怪继明说,承影兄的确气质变化,端底大人物气派!」 蒋铭道?:「什么大人物,不就是外?强中干?多时不见,马兄也学会贬损人了!」 说笑几句落座,武继明询问允中:「能抽空出去吃一杯不?」允中连连摇头?,蒋铭也说不行,明天就要走了,得在家多陪陪老爹。武继明不好坚持,便道?:「你如今是官身不由己,好容易回来?,咱们能会一面也不错了。」 允中叫人上茶,端点心瓜子。众人吃茶说话。说起各人现况,旧日朋友,不免戏嚯了一会。 马怀德感嘆:「岁数越大时间过得越快了,从前咱们几个在宝乐楼吃酒,瓦子里做耍,晃晃悠悠一天到晚,何?等快活!现在都成了老人家了,昨儿我?和继明去嘉瑞坊,遇着五六个子弟,都是十七八年纪,竟一个也不认识!」 武继明道?:「这也罢了。他?们都有?事忙,哪像你我??再说承影如今官身,出去多有?不便,让人见着怎么说?要是老钱还在,去他?家聚一聚也好,倒没人注意。」又道?:「可惜了那么好个宅院,让人得了去自家享用?,想进去看看也不能了。」 蒋铭讶异道?:「钱丰么?他?出什么事了?」 允中在旁接话:「我?忘了,还没顾上跟哥说,钱掌柜的因为牵连案子,折腾了一场,如今不在金陵了。」 原来?蒋铭上回刚走不久,忽有?人指认钱丰和王益祥、梁寅等人是一伙的,把钱丰告在府衙厅上,告他?牵涉逆案,窝藏叛贼,说的有?鼻子有?眼儿,怀疑李季隆被他?藏了,还说李孟起的家眷借放火逃出,也藏在钱丰这里。 因叛乱时王益祥和李季隆在一处,李季隆在逃,朝廷四处海捕抓不住。大尹只好拿问,把个花园子翻个底儿掉,钱丰抵死不认,说自己只是个开酒店的。钱丰在牢里关了一阵子,不免吃些苦头?。暗中命手下人找武继明和允中求情,两个人从中斡旋……如此这般,因没找到实?据,放了出来?。经过这一场,把那夸富荣耀的心息了,变卖家产,收拢资财,回老家无锡去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17章 (上) 【克敌顽陆青靖边塞】 武继明笑嘆了一口气:「老钱也是倒霉, 刮喇王益祥这?个同乡,这?厮忒不是东西,自己亲妹子也当棋子用,那时咱们不都被他骗了?老钱没靠山, 估摸生意场上得罪了人, 被人搓弄这?一场, 哪里?诉冤去!」 马怀德一撇嘴:「你是这么?想, 要我说,他还是有些蹊跷!怎么?都跟他连在一起??还有上次那梁寅, 也是在一起的……」话说一半停住了, 连连摇头。 允中摆手道:「算了算了,还是不要议论他, 说多了怕又生事。」继明笑道:「咱们几个私下说说,外头我从来不提,这?是什么事?说起来都在一块吃过酒的?,如何敢乱说…」他们几个谈论,蒋铭在旁听着, 只是不语。 说笑了一阵, 马武两个告辞。武继明道:「你好容易回来, 就不多扰你了!本来小方也要来的?,不巧昨晚家?有急事找他,回去了。托我向承影兄致意。」 蒋铭:「哪个小方?」 原来就是虞先生收的?学生方采方景容,蒋铭曾在乡下见过的?。这?两年方景容常常上城来, 和允中、武继明等人来往, 都熟识了。 蒋铭恍然:「我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回, 就是他告诉的?吧?」继明笑应:「正是,昨天小方从乡下上来, 告诉我,本想今天一起?来拜望呢,结果不凑巧。他让我跟你提一下,回头他去京里?,好请承影兄关照关照。」 兄弟俩送客迴转来,蒋铭道:「钱丰的?事你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允中又说一遍,迟疑道:「那时咱们去庐州,在普化寺我闻见方丈屋里?点的?香,与之前在钱丰花园里?吃饭闻到的?香气一样?,所以马怀德说的?对,他是有些蹊跷。不过,念在以往交情,我还是替说了人情,走?前他专门摆酒谢我和继明了,其后再?没来金陵。」 都想起?那天见的?陌生女子和孩子,互相看了看,心照不宣。允中苦涩一笑:「想起?那年的?事,越想,越觉得不知该怪谁,罪魁祸首当然是李孚,别人倒像都情有可原。老?钱就是有古怪,事先不见得知道,做些善后的?事,也罢了,真是他照应孤儿寡母,也算是个有义气的?人。」 蒋铭面色凝重,问:「钱丰走?后,还有人提这?件事么??」允中摇头:「没听谁说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8页 蒋铭:「那就好」,沉吟片刻:「有件事只告诉你,你知道就行了,别跟爹娘说。」就把常兴和李湛在周家?落脚的?事说了。 允中一时不能接受,闷闷了半日……方说:「恩恩怨怨,不知从哪朝哪代?开始算才好,今日到此就打住了罢。」 次日蒋铭辞行,白氏心里?捨不得,但看丈夫在旁边,不好唠叨他。蒋毅一直沉着脸,说道:「你打算怎么?办?执意退亲,我也依你了,就这?么?一个人怎么?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要是还找不着她,就让你娘挑个合适的?给你送去,先搁在房里?。好好一个男子,这?么?单着成何体统?」 蒋铭听话听音,老?爹话里?竟是默认了自己和云贞的?亲事。又欢喜又惭愧,陪笑应道:「一定能找到她的?,太公在家?,她也不能长时不回去。到时我和她商量,只充作周家?女儿,现下朝中这?事渐渐淡了,我俩成亲没什么?阻碍。爹爹放心,保重身子要紧,我一定尽快找到她。」 蒋毅仍是板着脸:「上次见太傅,实情都与他说了,太傅大人大量,虽没说什么?,我忖度,也有爱护成全之意。这?是不容易的?,还是要念你大哥的?好处。」 蒋铭一阵心酸,垂头道:「我知道,不但是念大哥好处,更是父亲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太傅才会如此体恤。」 蒋毅默然,过会儿道:「我的?意思,如今你办案正在紧要关头,成礼的?事,且先缓一缓,不要被人抓住把柄。」说着瞪了蒋铭一眼,语气又变了:「你是不着急,我可是……要还找不着,就让你娘选人送去,不许你冷落了!」 蒋铭唯唯诺诺,直到出?门,老?头也没给个笑脸。 出?了城。吩咐宝胜先往扬州去,自己却?和李劲绕城往南而来,一路飞驰,午后赶到了长山镇,来在褚家?门前。只见隔壁院子门房紧闭,院墙上一架紫葳从里?攀爬到外面来,翠绿枝条迎风摇曳。 忽见一个老?妈妈同着个年轻媳妇走?来,敲开门要进里?去。李劲连忙过去打问,原来这?里?早住了一户人,新近添了小儿,正要进门的?乃是褚家?帮雇的?乳母。蒋铭嘆息惆怅返回,到扬州会同随从人等,返京交差去了。 按下蒋铭在京公干不表。却?说陆青领军,先在石州驻扎了数月,接到命令,集结人马支援延州。延州城属永兴军路京兆府辖制,乃是西北门户重镇,主城宽阔城墙坚厚,城内人口众多,商旅繁荣。其时党项全民男子皆兵,军力日益强大,国主李德明对辽、宋均称臣,在国内却?以帝王自居,族内亦有争斗不合。这?次占据延州的?便是李氏王族支脉,趁宋军不备打了进来,便不肯走?了。当地宋军几番攻城不下,反被党项兵里?应外合,折损兵力大半,这?才回报朝廷,朝廷下旨河东路调军援助。 陆青奉命而来,孙沔因怕他经验不足贪勇冒进,把陈智勇派来给他做副将。大军尚未到达城下,陆陈两人商议,使人往党项方向哨探敌情。然后陆青亲率三千人奔袭,将延州城与党项境内两条接应要道阻断,之后会同永兴军,共三万余兵马围城强攻,没到一个月,党项军支撑不住,冲出?城来。 两方会战,旌旗猎猎鼓号齐鸣,血肉横飞死伤无数,宋军一举收復州城,将党项人杀退两百余里?,大获全胜。落后进城安民,復兴商旅,清除周边残兵匪患。 光阴迅速,不知不觉又是西风渐紧,北雁南飞,天高云淡,落叶纷纷。陆青率河东路部众两万兵马,在延州城外一处名唤宝塔寨的?镇子安营,一边操训士兵,一边清匪弭盗,等候上峰命令。 陆青领兵军纪严明,赏罚有度,到了战场上更是一马当先,铁甲银枪,歼敌无数。自离开濠州之后,沐风栉雨,刀枪浴血,经过一次次风沙战火的?锤鍊,这?小伙早已今非昔比:筋骨愈发强壮,头脑愈发聪敏,皮肤变得更黑更糙了,面貌却?更加健朗英悍。无数拼杀取胜使其精神焕然一新,获得众人敬仰的?同时,也渐渐平息了心中苦痛。 这?一日在校场上督训兵卒操练,全是粗豪汉子,跑跳争斗,相扑摔跤,虽是秋风寒冷,场上却?是热火朝天,汗气腾腾。陆青兴起?,下场与兵士对练,以一对十,那些兵卒知道主将性?情,使出?全力围攻,不消一刻,被陆青沖拳飞脚全打倒在地,人群发出?一片声闹笑。 忽然来报,陈智勇从延州城押粮草回来了。一同到营帐中坐定,陈智勇道:「粮草已经安顿至仓,还有,」顿了顿,「我在城里?遇见令妹找你,随我一道来了!」 陆青没听明白:「谁来了?」 陈智勇早与陆青共同浴血奋战,已是过命知交,看着陆青,脸上现出?莫可名状的?笑容:「是令妹来了。她说从太原来,找你有事。刚进寨子,在镇东集市遇见了曾将军,他俩人说话,我就先回了,估摸一会儿就到。」 话音刚落,帐外曾建大踏步进来,兴沖沖道:「将军!你看谁来了?」 随后跟进一个人,穿一身黑色紧趁胡服猎装,头上像普通士兵一样?扎束个武士髻,背上背着一张劲弓,双眸明澈,两眉秀挺,亭亭颀立,英姿飒爽。望着陆青一笑:「陆大哥!」正是萧燕萍。 陆青刚从太原出?来时,也时常想起?萧燕萍。每次怀念灵儿,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燕萍的?影子,搞得他心烦意乱。后来忙着练兵杀敌,枪林箭雨中捨生忘死,就顾不上思虑儿女情长的?事了。此时乍见,心底腾地升起?一阵惊喜,忽然意识到自己汗津津的?,衣领子大咧着,忙伸手整理,却?又皱眉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9页 萧燕萍看他表情变化,就收了笑,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咬咬嘴唇没做声。陆青整好衣服,看她这?副样?子,心软了,却?仍是训斥的?口吻:「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女孩子跑来,我哪有功夫照顾你?」 一脸怒色又看曾建,曾建耸肩以示无辜:「我们也是刚路上遇见的?。」燕萍小声嘟囔道:「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你管。」 陆青气噎:「不用我管?不用我管你来这?做什么??」他的?意思是不用我管就不该来,或者来了也别找我,这?话听在旁人耳朵里?却?有些好笑。曾建和陈智勇都打圆场:「来都来了,萧姑娘也是不放心你,这?么?老?远赶来,恁辛苦,她来看看,过一阵也就回去了。」 一边说,一边给燕萍使眼色,燕萍看看陆青,没言语,陆青看看她,也没话说,不由抬手抓了抓头。 萧燕萍腼腆笑道:「大哥,我这?回来给你带了一匹好马。你去看看,一定喜欢!」 曾建忙附和:「真的?二哥!萧娘子带来一匹大青马,我看像是大宛马,神骏的?很,你快出?去看看!」 众人走?出?来,果见一匹遍体青灰色的?骏马,高高大大,矫健强壮,浑身皮毛油光锃亮,秋阳下闪着玄铁一样?光泽,马鬃却?是深色的?,长毛披散下来,鲜亮如一幅黑色锦缎。萧燕萍拉着缰辔,那马显然与她熟惯了,摇唇点头,甚是亲近。 却?说宋军战马来源主要来自西域,自从党项人占据河西地区,又扩充攻占了凉州,就把宋人与西域的?商旅通道截断了,宋军买马的?渠道也被阻隔,得一匹好马殊为?不易,更遑论这?等神马良驹?陆青心里?怎么?不爱的?,不由面上露出?笑容,问:「这?马你从哪儿得来的??」 萧燕萍扬眉有些得意:「今年开春我回了一趟上京,在草原上遇到的?野马,被我降服了的?!」 陈智勇识马,让燕萍掰开马嘴看牙齿,刚是四岁马,正得用时。啧啧称赞道:「这?是西域那边过来的?野生大宛马,一般这?样?青马幼年是铁青色,渐渐白毛增多,就变青灰色,以后还要变浅些,这?马战场上不惊不乍,跑起?来飞快,又耐受,端底极难得的?。」 陆青心痒难耐,抚摸着马鬃爱不释手,两眼放光。萧燕萍道:「大哥乘上跑一圈,试试合用不,不过头一次当心些,这?马性?子野,别让它摔下来。」 陆青略带讪讪地一笑,要说什么?没说,腾身认镫跃上马背,那马通人性?,陆青一上来已知是厉害的?骑手,又有主人的?认可,便依着指示驰跑起?来,路上果然性?子大发,时快时慢,左冲右突,腾挪闪跳,怎奈何陆青双腿如钳,如同天生在马背上,终是收服了。 一人一骑返回,折腾得一身大汗,下了马还是不肯放手,脸上挂着笑,不住抚摸马头,摩挲鬃毛,想要又不好意思开口。萧燕萍似是不经意,笑说:「这?匹马正适合大哥骑乘,我嫌它太高了,上马都要费点劲,不知先前那黄骠马还在不在,大哥要愿意,我和你换换如何?」 陆青心里?乐开了花,爽快道:「行!黄骠马在军里?,还给你用!」虽仍不愿意燕萍留下,然而拿人手短,只好由她。便问:「张师傅一家?都好不?」 萧燕萍欢喜回答了。笑说:「陆大哥你先忙,回头我再?找你说话。」转身去了,到了晚间回来,已经在村寨找好了住处,还给陆青带了不少坚果土特产来。 自此留下,每日来望陆青,却?不多话,与旁边士兵们反倒有说有笑,有时兵卒自由操练,她也下场演练骑射。起?初那些兵士还私下说笑,多有嘲讽之意,后见她一骑如风,射箭百发百中,十分?了得,个个都老?实了,不自觉将那粗陋不堪的?言语情态收敛着些…… 不及一月,太原传来军令,命陆青领兵回石州驻扎。于?是大军回师北上,此时已是深秋,霜寒凛冽,万树凋零。行到石州就入了冬,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城里?军营住不下,两万军马扎营在城外。汪殿成邀陆青去统领府旁边赁民宅居住,陆青不肯,仍住在外营和大军一处。萧燕萍在任记药铺住下,给陆青送这?送那,照顾他饮食起?居之事,时常与众人结伴出?去山上打猎。 春节过后,孙沔招陆青回太原议事。他一心提拔陆青,将陆青收復延州,以及四年前平叛立功等等功劳都一起?上报了,圣心甚悦,年前下旨升任陆青为?河东路军都统制。 孙沔道:「麟州往北至丰州一带边境,山上盗匪猖獗,党项兵也时不时来骚扰抢掠,得寸进尺,不知餍足。周边村镇民居不胜其苦。我的?意思以攻代?守,否则不足以震慑。现下又没别的?事,不如你带一支精兵巡察边境,弭盗安民,将来犯匪贼赶的?远些,也显我大宋军威。」 此话正合陆青之意,计议妥当。三日后返回石州,挑选五千精兵,仍带着曾建,陈智勇,一路人马沿边境线往北驰袭,由石州往麟州,再?至丰州,如同利刃一般,将沿途被山匪以及党项兵蚕食的?村镇逐一收復,杀得贼人望风而逃。 第218章 (下) 【歷风沙萧女伴情郎】 却说萧燕萍跟着大军北上, 陆青当然不愿意,让她回太原家去。燕萍哪里?肯?要不不声响,要不就是一句:「不用你管。」把个陆青气得,凶她道:「你个女孩子, 别说男人堆里?不方便, 这是?刀枪见血, 拼性命的事, 万一伤着怎么办?我怎么给张师傅交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0页 燕萍看他阴沉着脸,脖上青筋都绷跳起来了, 不敢惹, 耷拉脑袋不言语。由着他瞪了几眼?,终是?不服气, 小声嘟囔道:「我自己乐意的,用不着跟谁交代,你又?不是?真的我哥。」 说完自顾走?了,次日行军,照旧跟在队伍里。士兵们都见惯了, 知道是?将军的相好, 低眉侧目而过?。陆青无可奈何, 只好嘆气。 要说燕萍跟着行军确有许多不便,在城镇或村寨周边扎营还算好,大?军奔袭,常常住宿在荒郊野外?, 气候多变, 颳风下雨、尘沙泥泞都是?常见的, 不消几日,人就变得没模样?了, 本来燕萍穿的就是?男装,不细看分不出男女,此时头髮蓬乱,尘灰满脸,这些当兵的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无不粗痞,吃喝拉撒随意找地方就解决了,打起仗来更是?无所避忌。根本顾不上她是?个女子,简直百无禁忌。 萧燕萍却仿若浑然不觉,我行我素。知道陆青心里?别扭,平常除了帮忙,反躲着不在跟前露脸。战场上杀敌却如男子一般,英勇无畏。因为?她会契丹语,常常主动请命出去做哨探……一来二?去的,兵士们也不敢小觑她,无形中倒成了个头领人物。 每当燕萍在军中出挑,陆青莫名也有几分自得,面上不露出来,心里?难免牵挂,牵挂多了,又?觉懊恼烦闷,百般不自在。某日查营回来,对着曾建不耐道:「一个人的营帐搞半天,你说她跟着,添多少乱?行住也不方便,让走?不走?,真烦死了!」 曾建「噗嗤」一声笑了:「就你装样?儿,要我说,何必那么麻烦?跟你住一屋就得了,还省了侍卫!」 陆青气得鼻子歪:「你这说的屁话!」——野战时间长了,谁对谁也没好言语。曾建也不在意,撇嘴道:「你就别端着了,人家都做到这份上,还想怎么着?要是?哪个女的对我这么好,我早都以身相许了!」 陆青:「懒得跟你说!」摔手走?了。 这一日行到丰州地界,扎营在个镇子里?,还没安顿好,哨探来报,附近有一股匪贼抢劫客商。陆青和曾建立刻带了一千轻骑杀了出去,遇上贼众带着抢劫货物往北正?走?,约莫有五六百人。 见宋军冲来,贼众跑的更快了,陆曾率兵疾驰,在一片旷野追上,两下交战起来。不想这伙贼人虽是?衣帽乱七八糟,却个个持刀拿枪,战力?强悍,一时竟然胶着上了。陆青舞动长枪连挑数人,贼兵渐怯,往山间败逃,宋军咬住不放。 正?这时,忽然刮过?来一阵狂风,大?风卷着沙尘,犹如黄龙一般,遮天蔽日扫荡过?来,登时颳得人马站立不稳,眼?睛睁不开,对面不见人。西北地区狂风扬尘也是?常见天气,但是?多是?在冬春两季,很?少夏季也有这么厉害的沙尘风暴。两边众人都慌了,只是?凭感觉且战且走?。 少刻风沙稍息,陆青和曾建灰头土脸,发现已经在山脚下,身边只剩下百十来人,敌军也不见,别的军卒不知哪里?去了。两个分辨方向往回走?,走?了两里?地,忽见那边山坳转过?一支军队,盔明甲亮,却不是?自家人马,稍作迟疑,只听鼓角声响,那军吶喊着冲杀过?来。曾建道:「不好了,看样?子是?党项兵,快走?!」 陆青不想走?,奈何身边兵少,只得打马同着曾建一起往驻兵处跑,党项军从后追杀,顷刻间驰出数里?开外?,不料迎面又?有一伙人杀上来,竟是?先前那伙匪贼,形成前后夹攻之势。 陆曾两个都道:「不好了,狗娘养是?一伙的!」说时迟那时快,三方遭遇,拼杀起来。两边人马将陆曾的百十人围在当中,一时杀得血肉横飞,陆青勇力?杀出重围,回头却看曾建仍陷在敌阵中苦苦支撑。一横心拨马回来,復又?冲进敌军,汇合曾建一起冲杀。 终于合力?闯出重围。敌兵在后紧紧咬住不放,陆青喝道:「你先走?!我拦着,我的马快!」 曾建自知力?弱,只得打马疯跑,跑出十几里?,遇见萧燕萍和陈智勇带兵马前来救援,燕萍叫道:「将军呢?」曾建拨马:「在那边,快!」引军队沖了过?来,及至杀退敌兵,才发现陆青倒在死人堆里?…… …… 不知过?了几时,陆青幽幽醒转,脑子一片空白,不知身在何处。忽见曾建的脸出现在眼?前,唤道:「二?哥!二?哥你醒了!」那曾建已是?喜极而泣:「你可醒了!」看陆青眼?神木呆呆,又?紧张了:「你还认识我不?」 陆青只觉浑身疼痛,一动不能动,喘口?气都累的慌,嘴角微微笑了笑,吐出一个字:「哥…」 曾建带着哭腔儿笑道:「你可醒了,知不知道,你昏了五天五夜,把?人都吓死了!看把?我愁的,头髮都白了!」 四五个亲卫也凑上前来看,陈智勇闻听也来了,炕边围了一圈人。燕萍分开人群:「出去,都站远点,别凑在这儿。」 端茶碗茶匙过?来给陆青餵水。陆青饮了几小口?水,砸吧润润嘴唇,转眼?珠看周围房顶,燕萍道:「这里?是?丰州城,咱们住在州衙里?了。」 陆青想问什么,虚弱没说出来。萧燕萍绷着脸儿:「先别说话!」曾建在旁欢喜附和:「对对,还是?听萧姑娘的。先别忙说话,咱得好好养着,有话养好身子再说不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1页 这一养就是?两个多月。开始陆青只能躺着,曾建和燕萍轮流照看,餵水餵饭,指挥亲卫给他翻身,按摩。过?十来天能坐起来了,就觉松快很?多。 这一日,陈智勇带丰州驻军统领赵海前来参见,报说军情。原来丰州驻兵也有五千人,平日只是?守城,周围村镇有匪贼骚扰也不去管。 就在宋辽党项三方交接的地界,有个镇子叫做长延堡,本来是?宋地。长期被匪贼占据,渐渐成了三不管,匪众越聚越多,平时往周边劫掠,如同自立为?国的一般。 陈智勇道:「上回遇见的贼兵,可能是?党项兵假扮,也可能是?长延堡的匪贼和党项勾结在一起。详细情况还要打探,将军这次伤的太重,还是?等养好了伤再做处置。」 陆青没别的办法,只能静心养伤。一个月后下床走?动,三个月后才得恢復,可以下场操练。又?是?深秋时节,北地寒冷,早结了冰,下过?一场小雪,屋里?也生起了炉火。这一阵子萧燕萍在旁服侍,陆青借她手喝水吃饭,少不得言来语去,动作亲近,只得当做真拜了兄妹,把?疏远的心思搁一边去了。 一日从校场归来,陆青问:「那匹青马哪儿去了?从那天就不见了么?」 燕萍本来有说有笑,听这话登时默然,过?了半晌才说:「是?,后来再没见了。」 陆青遗憾道:「我那日昏迷之中,似梦非梦的,好像还在马上杀敌,后来又?乘马跑,敌兵在后追,怕他射箭,我在梦里?镫里?藏身,竟是?抱着马肚子跑了好久……」 萧燕萍没言语,忽然吸熘鼻子,眼?中滴下泪来。 陆青甦醒时也没见燕萍哭,便觉奇怪:「你哭什么?」 萧燕萍抹了抹眼?泪:「青马没了,可惜。」 陆青轻嘆一声,安慰道:「也不算可惜,其实我也捨不得,可它是?野马,自在惯了,不愿受人驱使,走?了也好。」 又?过?一日,把?曾建和燕萍都叫在跟前,让曾建送她回太原。难得笑着对燕萍说:「我现在都好了,天又?冷,不能打仗。这里?艰苦,你何必跟着吃苦受冻,不如回去吧,看看张师傅,好让家里?放心。」 燕萍闷着头:「我不回去。」陆青就把?脸色沉下来。曾建在旁打圆场:「其实不回也好。天这么冷,路上也不好走?,不如等明春再走?吧。」 陆青蹙眉,沖曾建板脸道:「不行!这两天必须回,你带兵,送她到太原再回来!」又?补一句:「这是?军令!」 曾建想说什么噎回去了。燕萍抬头看了看陆青,只说:「我不回去!」一转身走?了。 看她背影,俩人都不言语。过?会儿曾建唉声嘆气:「这又?是?怎么了,你俩这阵子不是?挺好么,为?什么又?让她回去?」 陆青道:「不为?什么,女子随军不便。」 曾建苦笑:「这都多长时间了,才想起来不便?谁也没说啥,人家又?没多吃草料,还立军功。有啥说的,」小声接着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我说,咱能不能退一步想想?」 陆青不理他,掇个板凳在火炉旁边坐下,拿起火钳子扒拉炉火,闷闷了半晌,说:「你知道还问?我又?不能娶她,她在这儿时间越长越难受,又?有危险,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是?早点回,对大?家都好,你别管了,总之收拾收拾,送她回去吧!」 曾建:「她不回,我怎么送?难不成绑回去?」掇个板凳对面坐下:「你没娶,她没嫁,为?什么你就不能娶她?」嘟囔道,「你别跟我说你心里?没她。」 陆青两眼?望向别处,依旧沉着脸,不做声。曾建从他手里?拿过?火钳往炉内捅了两下,悻悻地道:「你知道大?青马哪儿去了么?」 陆青一怔:「哪儿去了?」 曾建:「本来不想跟你说。那天我们杀退贼兵,找到你,早都没气了!青马在你旁边待着,大?伙一看全完了,要抬你,萧姑娘不让动,抱着和你贴脸,我们都哭了。她却没哭,忽然站起来,提起一把?陌刀,一刀就把?青马砍倒了…」 陆青听的呆住了。曾建又?道:「我们都傻了,看她拿刀,硬生生剖开了马肚子……就那样?,叫我们帮着,把?你盔甲卸了,抬起来,整个搁在马肚子里?,我的个娘!热气腾腾全是?血,那个味儿啊,把?我熏得差点背过?气去!现在好像还没散呢。萧娘子凶的不得了,我们只能照着做,扶着你头项,只露个脸儿,她在旁边,说是?唱又?像哭,也不知说些什么,我们都以为?她疯了,头皮发麻,谁敢说一句?后来坐在旁边,抱着亲你的脸,然后,然后……」 说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陆青:「然后什么?」曾建脸上扭曲,不知是?哭是?笑:「然后你就活了!」 陆青听得匪夷所思,骂道:「尽鬼扯!」 曾建:「真的!开始大?伙也不信,凑近一看,真的有气了!明明那时没气了,不知怎么就活了!后来我们找了一辆车子,把?你抬车上,推回来的。」 看陆青表情怪异,补道:「真的!多少人看着的,不信你问陈智勇去!」 使人叫来陈智勇问,智勇道:「是?真的。从前我听说辽地有一种神术,战场上人刚死时,趁身上还有热气,放在活杀的骆驼肚子或者?马腹里?,巫师施法,就能起死回生,我也是?头一次见。大?概就是?古书上说的祝由术,的确是?萧姑娘救了你一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2页 陆青懵了,不得不信,呆愣愣半日,喃喃地道:「可惜了青马,也是?一条命,为?啥杀它呢,杀别的马不行么?」 曾建瞅他一眼?:「行了别说没用的,你还怕欠人情,这么大?一个人情,我看你怎么还?这一辈子你是?还不起了。」 次日操场练兵回来,燕萍来给陆青送饭。俩人吃完了,在炉边坐着烤火。 陆青道:「你都出来这么长时间了,应该回去看看张师傅。」 燕萍:「不用,我总这样?,舅舅早都习惯了,再说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担心。」 默默了一会儿,陆青道:「那天的事,他们都告诉我了。」燕萍不吱声。 陆青又?问:「那是?神术么?你跟谁学的?」 萧燕萍淡然道:「没跟谁学,就是?看人做过?,不知能不能成,试试。那时顾不上别的,只想让你活。」 侧转头看了陆青一眼?,望着炉火自语道:「要是?你没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陆青看她比太原遇见时清瘦了许多,仍是?男子装束,却因近日一直住在城里?,打扮得清爽利落,面色也白皙了,隐隐透出红润,眼?角却有一抹忧愁神态,挥之不去。 想到她本应安守在家,却追随自己,一路风霜雨雪,浴血拼杀,心内忽生感慨,不觉伸手抚起她鬓边散落的一缕头髮,抚在耳后。 燕萍叫了声:「陆大?哥,」抬起手抓住了陆青的手,微微一笑,眼?里?却似泛出泪光来。陆青略觉尴尬,忙将手缩回,站起刚要回身,已被燕萍从旁边关抱住了。 陆青想要推开她,却又?心有不忍,停顿了一剎,只听燕萍低声道:「陆大?哥,你别赶我走?,我只想天天看见你,别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陆青不知该说什么,听她声音饱含情意近乎祈求,嗅到她髮髻上散发出皂角清香,不由得一阵迷乱,身不由己,将手伸出去,本来要推开她的,不知怎么却将她搂抱在怀中。 燕萍心中乍喜,如同梦里?一般唤道:「陆大?哥」,贴附在他胸前,两手在他后背摩挲,继而勾住脖颈不放,抬起脸来亲吻他。陆青脑中一阵晕眩,心内激盪,胸膛里?砰砰直跳,浑身灼热起来。情不自禁回应,缠绕激吻,不知不觉两人相拥至炕沿上扑倒了…… 野火燃烧,照彻穹宇,星子摇落,天地翻覆,经年缄默的山峰于最深处积郁酝酿,鼓动翻涌,终至冲破一切阻隔,旋舞出熊熊烈焰。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19章 (上) 【长情孤诣终成眷侣】 这一日, 陈智勇回报哨探消息,长延堡匪贼经过数年积聚扩充,已达四?五千余众,战力不可小觑。并且和辽国和党项都有?勾结, 时不时两国守边的还去和它索要抢劫的东西?。因?为?本来是宋的地?界, 两边都不管, 乐得从中获取好处。 陆青闻知怒不可遏:「这还了得!本来是咱大宋地?盘, 如今却成法外之地?,还给别人纳贡献降, 辽国党项背地里不知怎么笑话咱, 大宋当兵的脸都不要了么?如何忍得这等屈辱?」立时召集诸人计议,排兵布阵, 前往剿贼。 萧燕萍听说消息,精神倍增,磨枪擦刃。陆青瞥见了,把眉头一皱:「你忙什?么,这次别跟着了, 留在这儿等我们凯旋!」 燕萍一怔:「为?什?么, 我不是一样能战?」 陆青闷闷地?道:「你去了我会分心!」一句话打住, 燕萍就不言语了。 陆青又道:「丰州守军我也带走了,城里只留一千兵,都是不能战的,也要提防契丹和党项, 万一有?什?么事, 有?你帮忙守城, 我也放心些。」 萧燕萍见交给她?这等重责大任,心中欢喜, 便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好了。」又道:「你在战场上当心些。」上前将陆青一抱,抬脚亲了亲他,一笑转身走了。 次日陆青带领诸将,率大军出发。燕萍留在城里翘首以盼,每天早晚两次出城,去路口?瞭望,焦虑不安。过了七八日,飞马传来战报,宋军大获全胜,不仅匪贼尽皆剿灭,还在长延堡地?库里缴获不少金银珠宝,彩缎金帛,一车车运了回来。 陆青留下一哨军马留守当地?,回师丰州,陈智勇写?书向太原表功,孙沔回书多有?褒扬,并将部分所获充作军资,犒劳将士,一时城内锣鼓欢庆,皆大欢喜。 自此陆青在丰州驻守,往周围巡察治安,清匪安民。他对政务不感兴趣,又不贪墨,与当地?官军相处融洽,一时间边境祥和,民生安定。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深冬,陆青在州衙分了半边衙署,后面屋子和厢房用来居住,前面三间厅事办公。连着几日彤云密布,鹅毛大雪纷飞,地?上积雪半尺来深。下大雪出门?不便,练兵也少了。到了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笑语欢声。众人也贴春联,包饺子,守岁,每日炉火烧得旺旺的,吃喝玩乐,饮酒欢闹直至深夜。 自从那天之后,萧燕萍和陆青两个关系变得十分微妙,燕萍独自住在东边厢房,每日过来照顾陆青的饮食起居,当着人面,俩人好像约好了似的,出来进去没几句话。众人遇见他俩在一处也都视而不见,就连曾建也不开玩笑说怪话了。 这一日厨下杀了羊,陆青和陈智勇、曾建等人摆炕桌,涮烤羊肉,吃酒说笑。都吃得半醉。燕萍端来一盘子冻梨,陆青一看黑乎乎的,蹙眉道:「这什?么东西?,还能吃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3页 燕萍一笑:「好吃呢,搁凉水里拔了一晚上,冰都拔出来了,软的。」一边说,一边拿起一只递在陆青嘴边:「你尝尝!」 陆青把脸闪开,噼手夺过咬了一口?,冷得「咝哈」一声,酸酸甜甜,沁凉透骨,喜道:「嗯,好吃!来,你们都尝尝!」众人都拿起来吃,啧啧称赞。曾建问:「这好东西?从哪里来的?」 燕萍道:「前日从辽地?过来一拨客商,跟他们买的。」 陆青道:「想不到辽地?也有?这样好果子。」 陈智勇在旁笑了,指着酒壶:「那是当然,这酒也是契丹人酿的白酒,每个地?方都有?好东西?。」 曾建接口?道:「陈将军这话说的太对了,不论哪里都有?好东西?,也一样有?好人才!」 大家相视而笑,陆青笑着笑着,忽然有?些尴尬,就不笑了。看燕萍,燕萍似是没在意,去给火炉添柴了。 这时侍卫进来,报说有?太原信使?来到。陆青忙命:「快请进来!」原来是韩佐,戴着狗皮帽,裹着羊皮大袄,挟着冷风进屋来,向上行礼,笑道:「陆将军」。 陆青:「不要多礼了,这儿又没外人,你吃饭了没?来,先吃两杯暖暖身子。」 那韩佐也不客气?,除了帽子,笑道:「正没吃呢,路上跑的急,冷倒不冷,可饿坏我了。几位将军在这儿过得好日子!」这才把书信取出来递给陆青。然后脱去皮袄,找水洗手,跳上炕,同众人一道吃喝起来。 陆青看信,是孙沔写?来的。命陈智勇留守丰州,陆青见信后即刻返回太原,有?要事。 陆青不解道:「说好了的,在丰州守一阵子,边境刚刚清静了些,况又雪天难行,忽然要我回去做什?么?」 韩佐边吃边道:「详细我也不知道,只知大人要回南了,可能有?话要与陆将军说。」吃饱喝足,看盘子里还有?两个梨子:「这是什?么?」拿起一个来啃,冰的直咧嘴。 陆青无奈,只得向陈智勇交代了事务,收拾东西?,和曾建、燕萍一起,顶风踏雪回到太原城。才知朝廷有?旨意到了,调任陆青往京中禁军任职。孙沔因?身体不适,去岁上呈报请求回乡,也准了,朝中另派了大臣统管河东路政务,不久前已经来到,和孙沔都交割过了。 孙沔道:「本来我打算留封信就走,不想你的调令也到,所以赶着你回来,咱两个一起走,路上也好做个伴。」 陆青心下茫然:「靖边才有?小成,无缘无故的,为?什?么忽然调我去京。大人回去也罢了,叫我去做什?么?」 孙沔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上回我给朝廷上书,述说靖边的重要,越是和平年月,越是不能大意。守好边关,不光是稳定百姓民生,也让党项和契丹不敢生觊觎之心。按说不该撤你回去的,会不会是京里有?什?么相熟希望你回去,上了呈子?」 陆青:「不可能。」心里却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家里的意思要我回去,託了蒋铭他们在朝中使?力?」便道:「不管怎么样,既是上命,听命就是。曾建当初陪着我来的,要回,我得带着他一起回。」 孙沔:「那也容易,曾建没有?正式挂靠军职,寄在我名下,和韩佐一样带回去就是了。」 回京是意料之外,陆青心有?不甘,但又一想,回去就好见到亲人了,便也欢喜起来。与萧燕萍说了,问她?:「你怎么打算?」 燕萍想都没想,道:「我当然跟你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陆青木着脸不言语,他心里始终惦着灵儿,觉得和燕萍好就是有?负于灵儿,时常无人处自怨自艾。然与燕萍已有?夫妻之实,决绝的话再说不出口?,其实也割捨不得……正自沉吟,却见萧燕萍抿了抿嘴唇,期期艾艾地?道:「这一去,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了,有?个事,你得办。」 陆青:「什?么事?」燕萍看他一眼,有?点发怯地?说:「你能不能,能不能去我舅舅家看看?」 陆青闻言笑道:「这有?什?么难,走前一定要去辞行的。」 ——答应的爽快,过后回想却不是那么回事。和曾建说了,俩人计议一晚上。这天曾建陪着同来到张铁匠家。 铁匠迎进屋里坐了,待茶说话。陆青递个眼色,曾建将一包银子放在桌上,打开来,笑说道:「这是陆将军礼敬二老的,共一百两,您老莫嫌礼薄,请收下吧。」 陆青陪笑接话:「我们在太原这几年,多麻烦张师傅了,常来家里蹭吃蹭喝,大娘也对我们照顾的多,浆洗针线,没少添麻烦。」 张铁匠慌忙道:「这可使?不得,这礼太重了。」站起来把包袱盖上,连连推辞:「无功不受禄,万万使?不得。您是大将军,来家是俺们的荣幸,平常俺们想请还请不来呢。就是家下做点小活,不过举手之劳,值得什?么?陆将军哪回空手来了?这等厚礼实在不敢当!」无论如何不受。 陆青一时尴尬,不知该说什?么。曾建在旁呵呵一笑:「张师傅莫谦让,是这样,陆将军这次去汴京,先要回家探亲,您家萧小娘子也要跟着一起去的。您是小娘子至亲长辈,陆将军孝敬您还不是应该的?您要不收这礼,可就让陆将军为?难了!」 铁匠闻言满面笑容,说道:「既是这么着,就是我们家高攀了!怎么陆将军一下子去那么远?到了地?方千万来封信,别叫我们惦记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4页 这时舅母走了进来,喜气?盈盈道:「陆将军见外了!将军这么有?能耐,萍丫头跟你走,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以往有?甚做的不到处,得罪了,还请陆将军多多包涵。」 陆青不好意思,脸也红了,正不知说什?么好,小铁棍泼腿跑进来叫道:「陆将军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了么?」他娘笑说:「不回来了!往后你要见他,就得去汴京找你姐姐去了!」 小厮贼精,登时眼睛一亮:「陆将军要做我姐夫了!」铁匠呵斥道:「快出去玩去。」又向老婆笑骂:「有?你什?么说处,还不快去做饭去!」铁匠老婆笑着走了,萧燕萍在门?旁立着,早也把脸红了。 接下来收拾行装,与熟人告别,旁人都罢了,唯独武大很?是捨不得:「二哥一走又剩下我一个了,回去告诉九哥、三郎他们,我想他们哩。」 如此这般又过了数日,孙沔、陆青随同曾建、萧燕萍,还有?韩佐等亲随伴当,带了二十轻骑,一众车马上官道,往汴京方向而来。 走了一个月,已是二月中旬,绿草茵茵,杨柳盈盈。到处花开烂漫似锦。这一日歇住在三岔路口?的一家客栈,因?陆青要回宋州探亲,孙沔直接去汴京,次日两人要分头赶路,晚上吃过饭,聊天说话。 孙沔道:「我在边关多年,落下了一身病痛,不久要请旨回老家洛阳休养,守着祖茔,以后也不打算再往外跑了。这次忽然召你上京不知什?么缘故,等到了和王太尉会面问一问。你孤身一个,以后要在禁军任职,还须有?人看觑才好。如今朝廷崇文抑武,武官的地?位不如文官,你的性情?又耿直,在京不比在外,言语行动?上都须检点些……」 陆青答应:「我知道了,大人放心。」想起许多往事,心内感动?:「这些年陆青多承大人眷顾,一路走到此,好像自家长亲一样,只是陆青力薄,不知如何回报大人恩情?。」 孙沔笑道:「这也没什?么,相交就是缘分。以后你要是路过洛阳,记得来看看我就是了,我只希望你们好,为?国效命,做一番事业不负此生,我看着心里就觉欢喜了」…… 正说着,忽听外面隐隐喧嚷之声。韩佐进来报导:「店里一个伙计,刚发现被人刺死在茅房边上了,所以乱嚷,店家正忙着找巡检公人。」孙沔蹙眉道:「一个店伙计,做什?么的,为?什?么杀他?」 韩佐:「不清楚,说是这个伙计给房客打洗脚水去,不知怎么不见了。也是巧,有?个客人吃醉了酒,走到暗影里绊倒摔了一跤,才发觉,人已经死了,是刀伤。」 陆青惊道:「不好,像是匪贼行径,杀店伙计不是目的,一定还有?旁人。」 原来孙沔他们住在客栈靠东一个小跨院里,清雅肃静,专供官员往来居住,和大众散客隔着一道墙。陆青忙出来,教曾建领着兵士沿墙巡察,加紧护卫。 望见那边一间厅事,门?口?围了一堆人,打着灯火。陆青派人过去看看,少顷回报说:「有?贼人冒充被杀的店伙计去客房里行刺,那客人是东京来的一位大官人,竟是武艺高强,徒手夺刃,把刺客拿住了。当地?巡检带人来押解那贼,刚到了。」 陆青走了过来,见阶下站着一群人,阶上却是店主人和两个打灯的伙计,还有?两个公人。店家认出陆青是那边客房的将军,忙引他到门?口?观看。 只见厅上灯火通明,上首端然而坐一个男子,二十五六年纪,修眉凤目,鼻直口?方,形姿沉稳,神态隽逸,虽是穿的一身便装,却是说不出的丰姿儒雅,不怒自威。陆青一见又惊又喜,原来竟是蒋铭。 这时一个身穿皂衣,腰束銙带的公人向上禀道:「小人是县上巡检,不知御史?大人到此,有?失迎迓。地?方治管不严,险些使?贼人伤犯了大人,诚是小人的罪过。」 蒋铭道:「这也罢了。我只是路过,本来不想打扰你们,却还不行。这贼未必就是当地?的,你带去,明日上復府尹,好好审一审罢。」喝命:「带过来。」旁边两个公人拖扭着一人跪在地?下,那人右腿拖着,嘴里发出压抑的惨叫声,显然腿断了,不能正常行走。 蒋铭喝道:「本来念你一片愚忠,想放你条生路,你却冥顽不灵,如此蠢恶!」对那巡检道:「人你带走,明日府衙早班,我的人会带信过去的。」 那巡检应喏,立时带着公人拉扯着刺客去了。一时闲杂人等散去,陆青走入里来,拱手笑道:「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蒋铭也早看见他,迎过来道:「我在这里不奇怪,你在这里却是奇怪!」都笑了,张双臂拥抱相见。 陆青将来去缘由?简单说了:「我和孙大人一道回来的,大人也在呢。」 蒋铭笑道:「怪道那时看见不少兵士,我还以为?是哪个京官路过此地?。」 第220章 (下) 【久别乍晤恍然如梦】 蒋铭同着陆青过来, 与孙沔,曾建诸人都相见了。店家亲自赶来进献酒食。孙沔问蒋铭方?才的事,蒋铭道:「去年我到扬州办盐税案,为了查清案由, 使了些非常手段, 就把地?方?上?的强人得罪了, 结下仇恨。本来在京时就有过一次, 叫他逃了。如今犯官早已处刑,我还以为没事了, 不?想贼心不?死, 竟跟到了这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5页 陆青十分吃惊:「哥办案子,竟也遇到这等事!」 孙沔嘆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哪里?有财利纷争,哪里?就有人心险恶,地?方?官员要公?正办案,也要多加小心。」 蒋铭笑道:「也不?尽是如此?。只是不?巧让我遇上?了,治世安民乃是为官的本分, 大?人仕途多年, 从内地?到边塞, 经过多少风浪,相比我这也算不?了什么。」 又问他们的事。陆青说?了:「大?人回京是意料之中,我却奇怪,打仗打得好好的, 不?知为什么忽然召我去禁军任职, 二哥知道么?」 蒋铭犹疑了一下, 苦笑道:「听到一点风声,年前辽国派使来, 说?咱们军马在河东路边境扩充势力,为所欲为,致使边地?民众惶惶不?安,要求裁撤驻军,朝堂上?闹嚷了一阵子。不?想把你给调回来了,应该还是枢密院的意思。」 孙沔皱眉,愠怒道:「朝中怯战,不?知守边辛劳艰险,一味迁就辽人,越是这样,狼子野心越是贪婪无止,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陆青也气道:「咱们全?军将士顶风冒雪、浴血拼杀,却换来这么个结果,简直莫名其妙!」 蒋铭默然,嘆了一声:「并非所有官员都怯战,奈何朝廷不?愿打仗,自从李孚叛乱后,官家深感?不?安,将军马编入禁军,地?方?军队几?乎裁撤殆尽,这也罢了,边境兵力不?可稍减,否则何以守土安民呢?」摇了摇头,没说?下去。众皆默然。 陆青问:「哥怎么来在这里?,为什么便服打扮,身边也没带人,李劲呢?」 蒋铭:「我告假去宋州,有些私事。不?想张扬,所以只带了一个随从,李劲他们都留在京里?了。」说?毕笑了:「做的这么小心,还是被人知道了。」 原来楚王赵元佐年轻时患咳喘之疾,自从復位后多年未发,还以为好了。不?料那年入秋着了凉,就復发了,从此?每逢时气不?和,断断续续发作起来,今春起更是发的重,苦不?堪言,多方?寻医治疗无效。蒋铭去王府探病,正赶上?发作,勐烈咳喘涕泪交加,几?乎背过气去。于是急了,要去宋州找周坚白或是周通序前来诊治。 当然还有没说?出?的缘故。去岁开春他从南回汴京,路过宋州曾到周家去过。见了周坚白,老太公?说?:「贞儿南下走得远,我已经托人捎信去了,知道你没与王府结亲,她必定赶着回来。你们坚心如此?,天也相助,所以不?必担心,且忙你的事。你俩之间?註定有这个坎儿,如今过了,早晚必是团聚的。」 蒋铭听太公?这么说?,心也放下了。嘱咐妹妹留意,一但有云贞消息就给他写?信。然而至今仍无消息,小伙饱受相思折磨,趁此?机会来寻心上?人。 次日?,宝胜拿了书子和巡检一起去衙门处理刺客的事情。曾建和韩佐,孙沔一起回汴京去了。蒋铭则和陆青、萧燕萍三个一道往宋州而来。蒋铭听陆青说?了燕萍来歷,知道是那年在石臼山上?救下的辽国小厮,倒觉是一桩奇缘。私下劝说?陆青早些和燕萍成亲。陆青苦笑,不?置可否。 到了宋州,陆青让燕萍先去铺子里?等着,自己和蒋铭来在周坚白家。到了无名巷敲门,半天才开,出?来的竟是窦宪。喜的手舞足蹈:「你们俩怎么在一块!」和陆青一抱,又与蒋铭抱了抱。 此?时距离三人初见已过去七年多,都二十六七岁了,形貌气质都有变化,嘴上?不?说?,心里?俱生感?慨。窦宪帮忙拴好马匹,领二人进门。蒋铭问:「太公?在家吗?」 窦宪笑说?:「在呢在呢!」望着蒋铭道:「哥快进去,有大?惊喜!」 蒋铭闻言心里?一阵狂跳,抢先踏进门来。迎面就见前厅门阶之下,玉竹和一个奶娘打扮的,正带着个小娃在学步,那小孩儿听见声响,扭脸看见三人,先是看着窦宪笑了。眼光转在蒋铭脸上?,认真地?盯着他瞧。 蒋铭看这孩子穿着小小的衫裤,头上?扎了个小丫髻,圆圆脸儿,白白嫩嫩,两个眼睛亮晶晶的,也就刚过一周岁,正当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十分可爱。不?觉笑了一笑,却见那孩子转个身,摇摇晃晃往过走来,走了几?步停住了,眼睛眨了眨,小嘴一张,奶声奶气叫了声:「爹爹」。 一声叫得众人都怔了。窦宪叫道:「石州儿」,两三步上?前,一把抱起孩子亲了亲:「这小子可真灵,你爹一来你就认出?了?」递给蒋铭:「快接着,他竟然认得你了!」 蒋铭没反应过来:「啊?」窦宪高声笑说?:「啊什么啊?这是你儿子!快接着呀。」 蒋铭彻底懵了,呆楞楞把孩子接在怀里?,孩子看着他,忽然一撇嘴哭了,扭身张手要窦宪抱。窦宪不?管他,向里?叫道:「姐——,快出?来,看谁来了!」就见云贞从后走来,在厅门口站住,两眼含泪,轻唤了声:「承影。」 蒋铭心里?怦怦直跳,勐一下几?乎晕了过去。把孩子递给窦宪,大?踏步走过来,两手一张把云贞紧紧抱在怀里?。全?然不?顾周围,带着哭腔儿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云贞说?不?出?话,将手回抱,流下泪来。 窦宪抱着孩子招唿:「朴臣哥,快进屋说?话。」这时周坚白也从里?面出?来了,大?伙相见。蒋铭和云贞手拉着手入里?来,蒋铭放开云贞的手,看着周太公?,想说?什么没说?,眼里?还含着泪,脸色却变了,蒙冤似的满面委屈,不?做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6页 一时众人都站着。窦宪把孩子递给蒋铭:「哥!你快抱抱孩子。」 蒋铭不?接,望了云贞一眼,脸色愈发难看,仍不?说?话。云贞见他这样,含泪低下头,也不?言语。小孩儿觉着气氛不?妙,看着母亲脸色,撇撇小嘴,哭了起来。 周太公?嘆了一声:「贞儿,你和承影去房里?,让他好好看看孩子,说?说?话。」 云贞望了一眼蒋铭,没出?声,抱过孩子走了,蒋铭不?吭气,顿了一顿,转身跟了出?去。 厅上?剩下陆青和窦宪,太公?。窦宪道:「蒋二哥怎地?这样不?高兴,生了大?气似的。」 太公?嘆道:「这也难怪,这两年他心里?苦。」 招唿都坐了。陆青问候:「太公?身子好不?,舅舅不?在家?」太公?笑说?:「我还好,他出?门带徒弟去了。」 原来李湛已经十二岁了,已念完了小学学业,只跟着周通序学医。上?个月通序带他出?去採药、认药材,常兴也跟着去了,所以都不?在家。窦宪前日?来的,奉父母之命要接太公?去庄上?住一阵子。 聊了一会儿家常话。太公?听说?陆青要去汴京任职,便道:「这样好。你在太原时候,你哥哥常来打问你消息,托任家给你送东西,这下好了,虽是不?能常常回来,到底离家近了些。老人省些牵挂。」 陆青看见蒋铭和云贞团聚,知道俩人已有了孩子,心里?为蒋铭欢喜,也十分羡慕。不?免想起灵儿来,又觉难过。 向窦宪道:「连生最?近做什么,窦庄主和夫人都好不??」 窦宪笑道:「我还是老样子,就是事情多了,我爹不?管庄子事务,都交给我身上?,有点儿絮烦。丽娘也接手了家务。我爹我娘现?下轻省了,他们都挺好。」 陆青笑了,过会儿道:「这么多年了,我想去庄上?拜望窦庄主和夫人,也不?知方?便不?。」 窦宪就不?言语了,低头想了想,又看看周太公?,恳切说?道:「陆大?哥,我知道你的心意,咱们兄弟之间?,有什么话,我就直说?了。我爹我娘现?在好了些,可是想起灵儿还是难受,特别我母亲,一说?起泪涟涟的,这个话题还是不?能碰,前一阵才病了一场。所以,哥还是先别去了,以后再说?,我回去一定转达哥的心意。」 陆青闻听,心里?一阵酸楚,垂头无语。 太公?道:「二郎也别难过了。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们想起来还觉过不?去呢,何况他们做父母的。等缓一缓,以后再去吧。」 陆青默然,眼圈也红了,只嘆了口气。 窦宪带着歉意道:「哥别怪我,我只怕爹娘见着哥哥,想起妹妹来,本来这事也不?该怪你,到现?在哥还是孤身一个人,这一番心意,我也感?念,可是要我说?,过去这么些年了,哥也该放下,娶妻生子,好生过日?子。灵儿在天有知,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自苦,必是愿意你开开心心的,只要你心里?记着她,就是她还在…」 太公?也说?:「连生这话说?的是,你到了这年纪,也该成个家了,别人不?说?,家中老人能不?挂心么……」 又说?了会话,陆青告辞。出?门时与窦宪拥抱告别。窦宪道:「我现?在成了家,也快当爹了,二哥也要好好的。」 回来路上?,暮春午后光影氤氲,暖风吹过来阵阵花香,陆青心中空荡荡的,惆怅若失,莫名地?流下泪来,却自笑了。 到了铺子,陆廷玺和陆玄都没在,伙计留燕萍在厅上?待茶。燕萍望见陆青迎了出?来,陆青不?顾伙计还在旁边,上?前一把将燕萍抱在怀里?。燕萍从没见他这样,诧异之余欢喜不?尽,当天两人赶回真源县去了。 却说?云贞抱着孩儿和蒋铭进到屋里?,玉竹过来把孩子接走了。铭贞二人谁也不?说?话,一边一个默默坐着。良久,云贞走过来,贴近身旁拉手道:「承影……」 蒋铭满腹委屈怨恨,耷拉着脸,只把两眼瞅着地?下,闷闷了半晌,愤然脱开手说?道:「你去哪里?了?一声不?响就走了,把我抛闪的……有了孩子也不?告诉,只把我蒙在鼓里?,我竟不?认识你了,怎么下得这样狠心?」一面说?着,一面已流下泪来。 云贞垂泪道:「那时从凤栖山赶回来,就是想第一个跟你说?,谁知,正赶上?王府提亲的事,要是说?了,不?是让你为难么,所以没说?出?口。」 又道:「虽是你没说?,也能想到伯父伯母的意思,再加上?王府势力,你怎么抗得过?难道,难道真的与你私奔么?我想不?出?别的法?子,只好走了。」 擦了眼泪,又拿帕子递给蒋铭。蒋铭先是赌气不?接,过会儿才拿过来,一面擦眼泪,一面又道:「就是你不?信我,也该说?明白了,大?家商量着来,不?该这么一走了之。孩子都这么大?了我才见着,要是这次不?来,你还要瞒我什么时候?」 云贞无语,低头流泪。蒋铭又道:「这两年你在哪?知道了我没结亲,怎么也不?来找我,就给个消息也好!知道我这两年怎么过的么?天天念着你,心里?多苦?好不?容易说?服了父亲,因为找不?着你,家里?又逼着纳妾,我顶着几?方?压力,你却守着孩子过起日?子来了……」越说?越气,把云贞的手也摔开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7页 云贞含泪道:「我去了长山镇,路上?走了一个多月才到,等知道你推拒了王府亲事,已经入冬了,身子沉了走不?了,后来孩子生下来,也不?能行走,直等到大?些,要往回走,钱妈妈又病了,只得过了冬天才往回来,路上?走得慢,三日?前才到家,素文也还没来得及告诉。」 蒋铭道:「长山镇?还是上?次褚家那里?么?」 云贞点头:「是,还是那里?,褚家大?娘子对我很好。」 蒋铭闻听恨的直跺脚:「老天!去年春天我回金陵,去了长山镇找你,当时遇到褚家雇奶娘,又说?院子里?是个老妈妈带了一家人,万万没料到是你!」 云贞也呆住了,道:「钱妈妈跟着我去的,还有凤栖山上?小红丫头和她的丈夫。我当时那个形景,不?好出?门走动,褚家对外也都瞒着的。以为你在汴京,谁料到你会回南边…」 蒋铭恨道:「我要是被逼和王府结亲,你就不?让我知道孩子的事了?难道让他当个没爹的孩子么?」 云贞看他真生了气,拉住胳膊软语道:「那怎么会?终会告诉你的。是我的不?是,我把你想错了,难怪你生气,可当时情势你也知道的,我也是不?得已……」 蒋铭仍是满腔委屈,悻悻地?道:「总是你心太狠,与你好了这么长时间?,竟不?知道你这等无情,真害苦了我,孩子都这么大?了,错过多少好时候?」 一边说?着,又恼恨起来,气道:「本来说?好凡事以诚相待,你说?,你这样做跟背信弃义有什么差别?不?信我,也不?体谅我,想起来,我这心里?……真是怕了你了!」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21章 (上) 【行游故山各诉胸臆】 话说蒋铭两年来到处打问, 找不着云贞,勐一下见了,万没想到自己已有了一个学话的孩子,一时又惊又喜, 险些没晕过去。回过神来, 想起经受的相思煎熬, 小伙儿生起气来, 一脸委屈没好?话,总是不肯原谅云贞。 云贞无奈, 流泪说:「是我想的错了。当时情形, 要是和你说了,你要怎么办, 怎么选呢?我真不敢想,也不敢面对,出一点差错,不都是终生之憾?我更怕……怕我自己,万一禁不住, 真的退而求其次, 委屈求全和你在?一起了, 到时落入何等境地,该如何自处呢……」 「那时在山庄发现有了身孕,我高兴极了,匆匆回来, 想第?一个告诉你, 连桂枝都没说。偏赶上这个关口, 我想,也许这就是天意, 我这一生不会再喜欢别的男人了,要是你跟别的女人结了亲,以后?我只做行医,救死扶伤,也做一生事业。有?了这个孩子,是个陪伴,也是依靠,不至于后半生孤零零一个人……」 拉手柔声?恳切道:「承影,时至今日,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以为你一定抗不过,必是首选前程事业,凡世间男子,不是理所?应当么?我真没想到你能如此……难道我愿意一个人离家千里,独自生育孩儿么?你不知那时疼痛,我多想你呢……」说不下去,眼泪直流下来。 蒋铭心早软了,嘆了一声?,拿帕子给她擦泪。看?她比起两年前消瘦了很多,神色疲惫,顿感心疼,搂抱在?怀里说:「我知道你的心都是为我,别难过了,你受苦了。」 相拥在?一起,默默良久。这才说起别后?的话,两年来各人的经歷,相思之情,互诉衷肠,说着说着,一会儿笑了,一会儿却又流泪。 云贞道:「本?想明天去找素文,尽快给你消息,没想你今日到了。是我的不是了,没体谅你的心境,那时该说开了才是。」 此刻蒋铭满腹的怨气已是烟消云散,只剩下欢喜和柔情,抚着云贞鬓边,笑说:「这样也好?,要是当时知道了,真不知做出什么样事来。只是你这一走,把我闪得?好?苦。」 又道:「能有?今天,一是亏得?我坚心,二则父亲终是疼爱我的,更是天意成全。要不是这,错一点儿娶了别人,现在?不是抱憾终身?」 捏一捏她的鼻头,又笑又恨地道:「以后?遇到事和我商量,再也不许自作主张了!」 云贞赧然笑了,乖顺道:「我都知道了,有?过这回,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又说起孩子来:「你看?石州儿多可爱,你喜欢不?」 蒋铭两手将她箍在?胸前:「当然喜欢,是我的儿子,怎会不喜欢!」云贞甜蜜笑了,悄声?道:「那咱们出去看?看?孩子吧。」 蒋铭:「忙什么,等下再去!」顿了顿,把住肩膀看?她,两眼含笑,却悻悻地说:「不行!这回你可把我害苦了,得?好?好?补偿我!」说毕亲吻上来。过会儿顿住,一把抱起,作势就要往里屋走。 云贞涨红了脸,低喝道:「快放我下来!青天白日的,忒不像话!」 蒋铭呵呵一笑,原地转个圈儿,放下了,拉起手笑道:「走!陪我看?儿子去!」 次日吃过早饭。一家人在?厅上说话。蒋铭抱着孩子亲近,一刻放不下,那小孩儿先?还坐在?父亲腿上咿呀学话,后?来挣脱下地要走,蒋铭怕摔着,只得?弓着身在?一旁护他。 窦宪笑道:「你看?吧,这么一点儿,就开始折腾你了!」又道:「这小子,前儿我奉承了一天,才肯让我抱一抱,一见着他爹,立刻就粘上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8页 周太公笑道:「天性感通,是有?这回事的。」问云贞:「你们打算怎么办,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要有?个名分,才好?在?一处。」 云贞看?蒋铭,蒋铭问:「外公的意思呢?」 太公慈爱看?着蒋铭,笑道:「我怎么都行,只要你俩愿意。可是你父亲那关还得?过,再者?你现在?做官,对外总得?有?个交代。」 蒋铭抱起孩子,笑应道:「我父亲没明说,其实已经应允了,回头我给家写?封信,告诉一声?,下次和贞儿一起回金陵,拜见过父母,也就是了。」看?了看?云贞:「横竖我俩得?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了!」 云贞笑而不语,上前接过孩子,给玉竹抱出门?去玩了。 这厢都坐下,说起去汴京看?诊的事,讨论一会儿赵元佐的病情。周坚白道:「我年纪大不想动了,你舅舅也不在?,正巧贞儿回来,你俩一起去也是一样。」 云贞思忖着说:「我也是这么想。只是孩子太小,路上带着不方?便,这次事情又急。」 坚白问:「你这一去打算留在?京里么?」 云贞看?看?蒋铭,蒋铭笑说:「凭你安排,都听你的。」 云贞转向太公道:「我觉得?还是先?见过长?辈,行过礼,名正言顺在?一处才好?,毕竟他现在?京里,身份不同。」 坚白道:「那也好?办,孩子先?放在?家里,你和他去京里诊病,回头再来接。然后?或是去金陵,或是怎么着,再说吧。」 蒋铭嗯道:「或者?到时候,我让李劲过来接孩子也行……」如此这般商量好?,次日,蒋铭和云贞二人上京去了。 却说陆青和萧燕萍回到县里,合家惊喜非常。前时叶衡又生了个儿子,取名陆柏,已经两岁了。大儿子陆松五岁。秀儿也出落成了俊俏的小姑娘。大大小小聚在?老太太房里,站着坐着,黑压压一屋人。陆母把陆青拉着坐在?身旁,端详没够。 陆玄笑道:「二弟都这么大了,如今是官家人。娘还只管看?小孩子一样。」 陆母道:「凭他长?多大,也是我的儿,这几年没见,上次回来只待了三天,每想起来,总觉着他还是刚离家那个样,那时他整天淘气惹事,可是让我操碎了心!」 陆玄笑说:「现在?二弟可不是那样了,看?多好?,一貌堂堂!以后?去了汴京,禁军里做将军,比起边关又不同,咱们陆家也出了做京官的。可比我有?出息多了,娘还说他。」 陆母道:「去汴京是比在?边关好?,离家近了,也省的战场上刀枪兇险,只是一样,伴君如伴虎,在?皇帝身边可不轻松。要我老太婆的心思,做多大的官儿,都不如太太平平在?家好?。守在?我眼前,一家子骨肉团聚,粗茶淡饭也欢喜,人活着,最要紧的是心里踏实。」 陆青陪笑道:「娘,您就放心吧,我到哪儿都会好?好?的。啥时我接娘去汴京逛逛去!」 陆母笑道:「我可不愿意,连城里我都不想去,只想守在?家里,看?着我的孙子孙女,多乐呵呢……」 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落后?哥两个去西院拜见叔父婶娘。陆廷玺道:「今儿是好?日子,咱爷三个,得?好?好?喝两盅!」 陆婶在?旁听见,说老头:「你看?又忘了,高兴归高兴,还是少吃些酒,周老太公交代过的。」 廷玺蹙眉道:「就只你唠叨!小二好?不容易回来了,还不让我吃两盅乐乐?」随即又笑了:「我不多吃!」 却说萧燕萍跟着一起来的,陆母忙着让叶衡给安排了住处,还是当客人一样陪着。趁她不在?跟前,问陆青:「现在?你俩怎么样了,我还以为成亲了呢,进门?还称唿我伯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陆青淡淡笑了笑:「我想通了,这次回来就和她成亲。」陆母一听,欢喜得?不得?了:「早就该这样,要依我,上次就把事情办了,哪能又拖三年!」乐得?嘴也合不拢,叫来大儿子两口,商量准备给陆青办婚礼,给燕萍添置首饰衣服…… 商议了一阵,都妥了。陆母向叶妈笑道:「衡丫头那会儿赶上家里有?事,也没大操大办,现在?家里好?了,再说小二年岁也大了,是个难得?大喜事,所?以想办得?热闹些,你可别挑我!」 叶妈笑说:「看?老太太说的,哪有?我们挑礼的去处?再说萧姑娘从小没父母,孤身一个到咱家来,做长?辈的多疼她一些,也是该当的。」 叶衡也道:「萍妹妹远路来的,这么多年跟着二叔,风里雨里不容易,应该对她好?些,婚礼办得?风风光光,也显咱们家和睦。」 陆母满面是笑,看?着儿孙绕膝,感嘆道:「咱们陆家还是有?福,两个媳妇都这么好?。特别是衡丫头,又懂事又体贴,就像我的女儿一样,现在?这小的,看?性情是个直爽的人,只要她对小二好?,我也没什么说的了。」叶妈接话道:「这是你老人家心眼好?,才有?今天…」 到晚间,只有?两个儿子在?跟前。陆母问陆青:「你在?那边,没有?权哥儿消息么?」 陆青都把文权忘了,一怔:「他没回来?」 陆玄道:「没回来,那年你写?信说他离了太原,往家这边来了,可是一直没露面,也没听人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9页 陆母想了想:「要这么说,应该是回来了。你没见么,这二年你叔和你婶脸上都笑开了,特别是你婶,从前一说起文权就哭丧脸儿,现在?也不提了,八成是知道消息,说不定见过面了,只没跟咱这院说。」 陆玄也想起来:「娘说的是,去年有?一回我在?铺子碰见进宝,说是婶娘让他去城里採买东西,躲躲闪闪的。当时我没在?意。现在?看?来,恐怕是跟文权有?关系。」 陆母点头道:「那必是了。」顿了顿,又道:「这也好?,只要人好?好?的,你叔你婶心也落了地。」 次日天刚放亮,陆青和燕萍就出了门?,骑马往北山而来。行至山樑处停下,把马匹放在?附近吃草,俩人相挨着坐在?山坡大石上,十指相扣。望着一轮红日跃出山坳,霞光万道,草木村庄沐浴在?一片朝晖之中。 萧燕萍依偎着陆青,伸手轻轻抚摸他脸庞,道:「陆大哥你真好?。这两天我就好?像做梦一样。想起咱们最初见面,雪夜里你救了我,好?像天神下凡。白天在?庄子里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没敢想,真的有?一天能嫁给你。那时太原城外,看?见你和曾建坐在?山坡上,我心都要跳出来,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陆青淡淡一笑:「我没什么好?,不过平常一个乡下傻小子,是你觉得?我好?罢了。」 萧燕萍抿嘴笑,不理他话头,接着说:「我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差,从小妈妈没了,叔叔也没了,没人喜欢我。可现在?觉着,原来吃的苦,都是为了遇见你……」说着梦里一般感嘆道:「老天真对我太好?了!」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陆青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大概,大概是那次在?木头沟看?杏花的时候吧,后?来……」忽然住了口。 燕萍看?他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便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想着窦姑娘,没关系,这是你不忘旧情。你是有?情有?义的人,不管怎么说……」顿住了,静了会儿,歪头靠在?陆青肩上:「你和我说说她的事吧。」 陆青默然半晌,黯然道:「我和她约好?了一生一世在?一起,如今,总觉得?……对不起她。」 燕萍轻声?道:「那时我见你和窦姑娘在?一起,开始还有?些嫉妒她,她那么美,又有?那么好?的爹爹妈妈疼她,凭什么好?的都让她占全了?后?来在?路上遇见,你们都不在?意我,还是她给我送吃送喝,关心我,那么好?的人,我也觉得?她好?,何况你呢。」 又道:「窦姑娘要是在?天有?灵,一定也愿意你开开心心的。换了是我也一样,你要想对得?起她,更应该好?好?爱惜自己,快快乐乐过日子。只要你心里不忘记她,也就是了。」 陆青:「这次去太公家,遇到了她哥哥窦连生,也是这么说。本?来我想成亲之前,去一趟凤栖山,到她坟前祭拜一回,也去看?看?庄主和夫人,可是窦连生说,怕窦夫人见了我心里难过,所?以不让我去。」 燕萍:「这也是实情。窦姑娘的父母都是好?人,以后?再去看?望吧。心到神知,你要祭拜,不拘在?哪里烧一炷香,也是一样的。」 陆青嗯了一声?:「我知道。我先?去庙里烧香,以后?再去凤栖山祭拜,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吧。」 燕萍迟疑道:「寺庙我跟你一起去,去凤栖山,还是你自己去吧,要换了是我,愿意你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可不希望你俩一起来看?我,也怕窦庄主和夫人见着我,会更难过。」 陆青想了想:「是,我又想差了。」萧燕萍抿嘴笑了,陆青:「你笑什么?」 燕萍:「我想起在?太原,你说要和我做兄妹,惹的我舅舅和舅母都不高兴。」 陆青回忆,苦笑道:「张师傅还是为人宽厚,不高兴也没表现出来,你家舅母说话好?厉害,把我闹的大红脸,下不来台。」 说起往事,都笑了。 陆青望着草木山石,歷歷在?目,想起灵儿,宛然梦中。想起当初两情相悦,海誓山盟,心中惆怅不已。再看?眼前燕萍,默默了多时,搂着她肩头嘆道:「小时候在?这山上玩,到处跑遍了,万没想到现在?是我俩坐在?一起,我……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人了。」萧燕萍不说话,凑上前去亲吻他。 第222章 (下) 【心向来日尽摒旧愆】 过了两天, 陆家大摆宴席,庆贺二郎携妻回乡探亲。从宋州城请来鼓乐队,司局里请了有名的厨子,流水席从早摆到晚上。远近相熟亲友都到了。县尹是去年新来的, 听说此事也带礼物前来会见, 吃了三杯喜酒。两边院子一时?间笙箫歌管, 花团锦簇, 闹得沸沸扬扬,轰动了整个真源县。 卢九、蔡小六、陈四侉子等人在婚宴上笑闹, 众人吃酒行令, 吹牛瞎扯,把陆青从小到大有的没的都说了个遍。提到上次回来, 萧燕萍在辣汤店打落曲六儿门牙的事,张千和蔡小六起闹道:「二哥,怎不请嫂子出来看看俺们,递杯酒吃!」 陆青弹压不住,正不知如何是好?, 萧燕萍穿着大红喜袍从里面出来了, 她今日刻意装扮过, 又是叶衡给理的妆,打扮得美艷非常,仪态大方端重,这些人见了张口结舌, 都不言语了。待她离开, 一个个的才道:「二哥从哪里找的, 这么?天仙似的一位嫂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0页 陆青只嘿嘿笑。卢九笑骂众人:「都识相别闹了,你们不知, 二哥这位新娘子,万马军中?能战,烈马长刀,取了多少?贼兵的人头哩!」大伙都咋舌:「这么?厉害!」过会儿又七嘴八舌混说起来,说陆青:「陆大哥现?已有了三个孩儿,以后要看陆二哥的了!」就有人喊道:「二哥,到晚上可得加把劲儿哦!」一阵阵哄堂大笑…… 整闹了三天,宾客散去,才消停。陆母道:「可算清净了,小二这帮子朋友,他们从小玩到大的,啥都说,也忒能闹了!」 陆玄笑道:「您老嫌吵,二叔还嫌不够呢,说小二这回怎么?没带几个侍卫过来,还是差了点?儿威风。」说的都笑了。 次日,陆玄送陆青和萧燕萍到了宋州城,要往汴京去。因景茂去过,就让他一路相送,此外还有个小厮名叫来禄、去年新买的一个小丫头名唤鹦哥的,俩人跟随服侍。夫妇俩在城里停了一天,僱车马启程去了。 陆玄望着弟弟一行走?了,回头和进宝说:「别忙着回去,你得和我?去个地方。」进宝应道:「是。大爷要去哪儿?」陆玄:「我?正要问你呢,这地方你知道,我?却?不知道。」 进宝不解,陪笑说:「爷说这话小的不明白,什么?地方您不知道,爷吩咐去哪儿,小的就去哪儿便?了。」 陆玄哼了一声,把笑容收了:「权哥儿在哪住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说,去过几次?」 进宝就把脸色变了,不敢隐瞒,道:「权少?爷住在城南里,二老太太差使小的去过两回,瞒着二老爷的。给权少?爷送了二十两银子,还有几样首饰。」 陆玄便?命领着一路走?来,看看快到了,在路边一家茶铺门?口停下,说进宝:「你先去敲门?,告诉我?在这里,看他怎么?说。」 进宝去了,陆玄信步进了茶铺,一个老妈妈迎前招唿,倒茶来。陆玄哪有心思吃茶,望着门?口若有所思。那婆子提着壶,看陆玄多时?,忽问道:「客官,恕婆子眼拙,您可是陆大爷么??」 陆玄看了婆子半晌也记起来:「这不是肖妈妈么??多时?不见,您老可好?么??」 那肖婆子笑嘻嘻道:「大爷好?记性?,我?老了,现?在的事情?记不住,早年的事却?还记得。看您气色恁好?,日子一定?过的红火,」又问:「赵小娘子可好?不?」 陆玄一认出她,也就想起盼盼来了,淡淡笑了一笑,说:「早年得病殁了。」 肖婆子直跺脚,连说可惜:「那么?俊俏小娘子,上画一样的人儿,去了您家,过上好?日子了,谁知却?没福寿!」 陆玄转话题道:「妈妈一直在这儿开茶铺么?,那位王妈妈呢?」 肖婆子笑道:「可不,除了这我?还能干啥?那老王没了四五年了。唉!走?得恓恓惶惶,连个送终的也没有。」又道:「大郎还记得不,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年底遇着皇恩大赦,回家来了。」 陆玄根本不记得她还有个儿子,也懒得说话,「哦」了一声只顾吃茶。那老婆子好?容易见个熟人,不住嘴地唠叨:「那个不争气的种子,回来找不着活儿干,整天在家睡大觉。恨的我?要把他赶出去,可是有啥法子,虽是他没出息,等我?伸腿,到底还有个烧纸的……」 陆玄听着不耐烦,这时?进宝回来了,往耳边说了几句话。陆玄站起付了茶钱,道:「肖妈妈您忙,我?有事先告辞」,婆子追着道:「大爷铺子里要有什么?营生,记得俺家那小子,让他做做……」陆玄敷衍点?个头,就出来了。 走?出几步拐个弯,只见文权正站在路边,毕恭毕敬做了个揖:「大哥。」 陆玄看他面目依然,还和以前一样白皙微胖,神态却?稳重老成很多。顿了一顿,道:「去茶铺坐坐,还是去哪里?这么?在路上没法说话。」 文权带着几分卑怯,恭敬道:「请大哥移步,家里坐坐可好?不?」 陆玄正等这话,举步而来,文权在前引路,到了一个小院前,门?虚掩着。文权开门?相让:「大哥请」,陆玄径直走?了进去。直走?到前面一间待客的厅上,进宝在外停住了。 文权请大哥上坐,行礼参拜。陆玄也不谦让,也不还礼,由着他拜了。文权拜罢,垂着头不起。陆玄默然一会儿,平静说道:「你起来吧。」 文权好?像梦中?一样,抬头叫了声:「大哥。」陆玄沉吟道:「咱们兄弟七年不见了,你起来坐,好?说话。」 文权这才起来,就在桌子另一边坐了。看陆玄还是和当年一样,心怀羞愧,不知该说什么?。兄弟俩默然相对良久。 却?说文权也使着一房家人媳妇,从太原跟来的,进门?时?看见,早告诉了后面胡氏,奉出茶来。陆玄喝了口茶,淡淡地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才知道文权已经回来三年了,又问:「见过叔父了么??」 文权老实?回答:「刚回来那年,请卢九哥周全,在县里见了一面。父亲责怪,不肯原谅,不许我?回家。娘也见过一面,后来差进宝送过两次东西?。」 陆玄哦了一声:「那就是说,家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文权点?了点?头,站起来垂手说道:「大哥,当年的事,是我?做错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1页 陆玄默然良久,嘆了口气:「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又道:「你的事,我?都听二郎说了。」 文权心里愧悔难当,低着头不言语。陆玄又道:「你坐下吧,咱们说话。」又吃茶,问:「你现?在做什么?呢?」 文权就把回到宋州之后的经歷说了:「现?在给人家柜檯上做事,勉强可以养家餬口。」陆玄点?点?头:「你能立住脚也是不易。孩子多大了?」 文权:「五岁了。」忙到里面,叫妻子出来拜见大伯。胡氏已经等着了,见招唿忙领孩子出来,给陆玄见礼。 陆玄见那孩子穿的布衣,应是大人旧衣服改的,却?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小娃生得聪俊模样儿,面目五官和文权就像一个模子扒下来的。对着陆玄像模像样地磕了头,起来怯生生拉着他娘的手,不放开。 陆玄问:「孩子叫什么?名字」,胡氏回道:「小名叫『改儿』,大名还没取过。」 陆玄招手,胡氏赶紧让孩子过来,在耳边说了句话。那小孩眼睛一亮,笑了,跑过来叫了声「大伯父」,便?投进怀里。 陆玄抱起他坐在腿上,问了几句话,孩子问什么?答什么?,神情?很是亲密,逗得陆玄也笑了。屋里气氛登时?缓和下来。 陆玄从身上取出一个织金钞袋,递给孩子道:「改儿,这是伯父给你的见面礼。」 孩子看看娘,两手接过来,捧给了父亲。文权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打开一看,见是个黄澄澄金镯子,也要五十两银子。忙推辞说:「大哥使不得,这太贵重了。」 陆玄脸色不悦道:「我?给的,拿着。」文权只得接了,喊儿子:「快给大伯父磕头,谢大伯父赏。」孩子从腿上下来,趴下磕了个头。 陆玄又坐了片刻,说:「等以后回县里,请叔父给孩子取个大名吧。」 文权本来坐着,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大哥」,自打见面一直没哭,这时?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陆玄蹙眉不语,嘆了口气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了,以后还得好?好?过日子。」 文权抹了一把眼泪,道:「上次见面时?爹说了,再不许我?回家,不见面。请大哥回去见了,替说句话,请他老人家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陆玄又待了会儿,带进宝回铺子。次日回到县里。陆廷玺因为前日多吃了两杯,身子有些不得劲儿。陆玄忙去请医诊看,吃了两副药,好?了。这天看叔父精神不错,便?说了见过文权的事,恳切道:「我?看他真改过了,不如让他回家来吧,孩子小,总在外面也不是办法。」 廷玺听着,不动气了,却?不肯松口:「不行!他做的这事本不可恕,让他回来,怎么?对得起你们兄弟俩,再说,街坊邻居怎么?相见?」 陆玄默然半晌,劝道:「这事也不能全怪文权,也有我?的不是。当年不该带赵氏回来,娘说的话我?没听,才有后来的事。文权年轻,他也遭受了教训,也够了。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现?下我?和二弟都好?好?的,特别二弟又做了将军,我?娘的意思也是让他回来,叔父年纪大了,再说……还有个小的呢。」 又道:「这么?些年人事更改,我?去接他回来,外人还能说什么??我?看他那媳妇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可见他岳家也是慈善宽大的,外人都能谅解,咱们更该包容些,骨肉团聚,不是更好?么??」 廷玺听了,嘆息一声流下泪来,陆婶也在旁边流眼泪。廷玺道:「难得你和小二大量,要按我?的心思,这一世也不许他回来!既如此,还是让他先在城里,慢慢缓和了再说吧。」 数日之后,陆玄陪着廷玺和陆婶到铺子里,喊了文权一家三口前来拜见。廷玺还是不爱搭理文权,但见了孙子心里喜欢,也就不说什么?了。——后来文权回归陆家,改名字陆皓。仍在宋州城分理生意。此是后话不提。 再说云贞和蒋铭车马疾驰,不一日来到了汴京,在蒋铭寓所里住下。桂枝来见,俩人都激动万分,互诉别情?。桂枝听说云贞已经有了孩子,欢喜之余,心里不是滋味,嘟着嘴埋怨: 「这么?大的事,姑娘竟然连我?也不告诉,要是当时?知道,无论如何也要在一处,早先不管去哪儿你都带着我?,如今经歷磨难,我?却?没在身边,显得我?也太没情?义?了…」 云贞笑说:「走?时?我?就说了,以后有见面的时?候,你和李劲在一起,都在他身边,我?在外面也放心。」 桂枝仍是不开心:「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平时?待我?和姐妹一样,最难的时?候却?不让我?陪着,一想起,我?这心里就过不去,就算要成全我?和李劲,等两三年有什么?要紧?现?在哥儿都一周岁了,我?还没见着,这是我?一辈子的憾事了……」说着心里一酸,便?哭了。 云贞也难过起来,伸手拥抱她道:「是我?的不是了,我?只以为心里是为了你们好?,却?没想到你们的感受……」触动情?怀,也流下泪来。 桂枝见此忙转忧为喜,擦眼泪问:「二少?爷见到孩子吃惊了吧,一定?高兴坏了!」 云贞低声道:「是。他也和你一样,生我?的气了,怪我?不和他说。」 桂枝哼了一声:「那是一定?的,我?都不痛快呢,何况二爷,这事不是我?说,的确是姑娘欠考虑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2页 顿了顿,缓缓又道:「二爷真是个难得的,换任何别的男子,那样境况,你俩也不会有今天。」 云贞:「是,我?知道的。」 却?说这一日,蒋铭和云贞带着桂枝来到王府门?前,报进去,里面出来个干办,一见蒋铭,陪笑躬身打招唿。三个走?进去,一路但见雕栏画栋,斗拱飞檐,处处亭轩金碧华彩。走?了多时?,来在深处一间小过厅上,蒋铭先进去了。云贞和桂枝等了一会儿,来个身穿绫罗衣服的美貌女子,笑盈盈,请云贞进里去。 云贞相随走?来,转过穿廊,来在一个阔朗房间,入里只见向阳摆着一张大书案,靠墙安放着一张青纱幔帐的拔步床,一壁书橱,一壁挂着字画琴剑,整个房间气韵素洁雅致,与外头辉煌华贵之风大不相同。 赵元佐在东面一张高几旁端坐着,穿的家常衣袍,五十上下年纪,三缕髭鬚,面容清癯,仪态闲雅。女子报导:「王爷,云姑娘来了。」略一福身,退至门?边侍候。 云贞上前敛衽道了万福,元佐欠身还礼,命人看座,云贞看蒋铭一旁站着,犹豫没坐。元佐面色和蔼道:「云姑娘请坐,你是先生,理应坐的。」转脸看了看蒋铭,笑道:「今儿看在云姑娘的面上,你也坐下吧。」 蒋铭略带赧然一笑,应声:「是」,谢了座,就在云贞下首坐了。 预知后事,请看下回。 第223章 (上) 【何必追伤怀过往】 赵元佐道:「云姑娘, 你和承影的事我都听他说了,蒋公与我知交,承影就是我的子侄一样,你是他未婚妻子, 也算是我的晚辈, 礼数上?从简, 你莫怪慢待。」 云贞没料到这话, 面上?略略飞红,欠身恭敬回道:「王爷抬爱, 小女微末, 岂敢有僭。」 元佐略问了几句家常话:「周太公的声名我早年曾有耳闻,只我是个俗人, 一直无缘得会。今日见姑娘气质脱俗,可见传言不虚。我这疾患由来久了,虽不是什么大症,却是恼人的很?,看来今日有望痊癒了。」 又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 姑娘看我气色, 以?为如?何?」 云贞向上?望了望, 说:「王爷气色如?常人无异,纵有不适,应无大碍。只是小女医术有限,还要四诊俱全?, 方能下定论。」 赵元佐就笑了:「云姑娘说的是, 本来就该如?此, 我不该难为你。」于?是起身,侍妾欲要近前相扶, 却被?元佐止住了,笑说:「这里?不用你,你且先出去吧。」那女子恭谨施了一礼,便出门?去了,连同?门?口立着两个僕人也都叫退至远处。这厢蒋铭上?前扶着元佐到床榻上?半躺着。 云贞榻前诊脉,左右手都诊了半晌,说道:「看脉象,王爷身子并没有要紧症候,只是…」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元佐道:「姑娘医家有话直说,不须顾忌。」 云贞:「只是王爷平日思虑较重,神思游离。有肝木克脾土之象,想必时常睡眠不稳,并有肝胃不和,饮食嗝逆的症候。如?今病况尚轻,王爷还须放下心怀才好。」 元佐苦笑了一下:「说的正?是。最近不舒服,餐食咽不下,总要喝口水才能送下去,还以?为得了甚大病,也吃了些药,见效甚微。我自己观察,这个症状总在咳喘发作?前出现,咳喘的病,却又是早先的了……」说到此停住了。 云贞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下去,含笑道:「前日小女听承影说了王爷病况,但所知毕竟有限,今日要问一些话,可能会冒犯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元佐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方才回过神来,道:「这我知道,所以?打发他们都出去了,现只有我们三人,姑娘但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 云贞便道:「还要请问王爷此病详细的病程,最初是什么时候发的,通常在何时发作?,可有明?确的诱因么?」 元佐沉吟道:「这个病初发,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年我去房州看望齐王叔,半路接到他病故的消息,折返回来,路上?着了凉,咳喘发热,回到京城,缠绵很?久才得痊癒。次年相同?一个时候,又因受寒发作?了一次。从那以?后,每当寒风一起就发,当时先皇还在,请了多人诊治不好,病势迁延多年。」 「这期间……也经歷了很?多事,到底年轻气壮,痊可了。二十余年没再犯过,还以?为从此好了。不想四年前秋天,去郊外打猎,着了一股冷风,当时浑身簌簌发冷,喉咙奇痒难耐,就知道不好,果?然傍晚又开始了,咳喘一夜,一刻不得睡,真?真?苦不堪言。」 说的累了,歇一歇又道:「姑娘不知以?前见过此病没,这个病不发时,面上?就跟好人一样,外人绝看不出来。一发起来直似要了命一般,喘不上?气,几乎窒息晕厥。要说诱因么,最初应是着凉,这两年发作?频繁,也说不清什么缘故了,就在夏天也发起来。前几天正?发作?,听见你俩今日要来,奇蹟般好了很?多,也是奇怪。」说毕笑了。 云贞一边听一边思忖,问:「王爷说此病中途好了二十余年,是因为怎么好了,是否经过诊治,或有什么契机么?」 赵元佐笑道:「是有一年在郊外休养,正?发喘疾,偶然遇到一位道长,给我瞧了瞧,当场给写了个朱符烧灰喝了,立时感觉好了很?多。那位道长还给留下个海上?方,煎煮了几副药吃,从此就好了。那方子里?只是平常几样补益药物,独有一味丹砂是镇静安神的。这次发病后,又命人抓了几付吃,却是毫无效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3页 把那药方给云贞说了,剂量都记得清清楚楚。云贞见不过是些健脾补中之药,便问:「请问王爷,四年前病发,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和最初此病发作?时,景况有相似之处么?」 赵元佐闻言不笑了,面色暗沉下来,默然不语。沉吟半日反问:「云姑娘的意思,我这个病……是心病么?」 云贞斟酌说道:「举凡生病,不过外感六淫、内伤七情、饮食劳逸失调,却也有一些病是多方原因所致。据小女忖度,王爷的病,还是情志因素多些。」 赵元佐轻嘆了口气:「其?实,我自己也怀疑这个病是心病。」待了半晌,摇头道:「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愿意回想细说了。最初发作?,是着了风寒不假,其?实当时齐王叔殁了,我心内悲恸,恨不能随他而去,一路失魂落魄,发作?喘疾便是与此有关。那时年轻,眼看至亲至友蒙难却又无能为力……」长嘆一声,眼中潮润。 蒋铭一直在旁站着,见此忙安慰道:「王爷请莫要伤心。既然找到病因,就好医治了。」云贞也说:「正?是如?此。此病虽是时间长了,但王爷正?当盛年,治疗起来不是难事,只须费些时候,还请王爷宽心,不要着急才是。」 元佐闻言转忧为喜:「我不急,今日看见你,我就放心了。姑娘且请放开了诊治,不必顾虑太多。」云贞起身施了一礼,郑重道:「有了王爷这话,小女自当尽力而为。」 便叫人喊桂枝把药箱送进来,请元佐在榻上?平躺下,取出金针,按经穴行针运针,导引气息。之后又开了药方……忙完后已是午时,元佐命人安排吃饭,直到下午未时主僕三个才从王府出来。 却说蒋铭先前担心赵元佐病情,一脸沉郁。见如?此这般,心情也轻松了,回来一路有说有笑,到了住处,将自己所知当年太祖太宗和齐王兄弟三人,以?及德昭皇子之间的恩恩怨怨与云贞说了一遍。 说道:「我听父亲和虞先生说,当年王爷和齐王最是要好,齐王死后不久,王爷就病了。这个症恐怕也与皇室恩怨有关,心境衰颓沮丧时,遭遇寒邪侵体,所以?至此。另外还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关于?大哥的。」 一五一十,把蒋钰身世告诉了。云贞听说蒋钰乃是赵德昭的遗腹子,不免吃了一惊,继而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当初我在庐州姑母家,见到书斋壁上?挂的太祖皇帝画像,和含光大哥十分相似,也一直奇怪为什么李家诓骗含光大哥去庐州,原来如?此。」 蒋铭道:「以?前没告诉你,你莫怪,不是有意瞒你的,毕竟牵涉到皇家隐秘,万一走?漏了风声,怕惹来祸患。」 云贞:「这我明?白。」想想笑了:「病情相关,听听也无妨。要是平时,这些事我倒不想知道的太多,所以?虽然心里?诧异,也没问你。」 蒋铭道:「王爷是念旧的人,重情重义,那年得知大哥身世,就与父亲成了莫逆之交,年年都有赏赐之物送去金陵,我科考入京更是得他关怀照护。这次病症復发,正?在平叛之后,我猜想,会不会因为大哥为国捐躯,勾起了往日恩怨,所以?才发此病?」 云贞思忖不语。蒋铭又提起元佐年轻时发疯的事:「有人说,是为齐王等人之死心里?不平,不想做太子,所以?装疯。你瞧是么?」 云贞摇了摇头:「从脉象上?看,王爷当年确实受过精神刺激。来前我和外公议论过,外公说,这个哮喘症,其?实是个心因性的疾病。你猜测与含光大哥的事有关,倒是有些道理?。」 蒋铭哦了一声,忽起担忧道:「既是这样,恐怕这病不好根治,你可有把握么?」 云贞轻轻摇头,却又咬了咬唇,说道:「今日行针只是调整气脉,补充元气。要除去病根,还得行催眠术才行,这个法?子我学过,但从来没用过,只能说尽力试试。外公说这种病患,有的治起来容易,有的就极难。诊治过程中,可能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情形,说不定会旧疾復发,最初发病时情景可能在患者心目中重新?浮现,如?同?再次经歷的一般。当然,也可能出现别的状况,我也无法?预料。所以?不是有全?然信任,此病我是不敢着手的。」 蒋铭想了想,道:「我知道很?难,但冒这个险值得。有我陪着呢,你只管放手去做。我觉得你一定能行。我一心想给王爷治好病,是看不下去他受苦,不是为了攀附权贵,也不全?为了世交情义,实在是这样的人令人钦敬,该有好报才是。」 云贞道:「我明?白,你只带着解除病苦的心念助我,便有益处。」 其?后连续几天,蒋铭公事之余,便陪云贞去楚王府上?诊治。赵元佐只当铭贞是自己家人一般,扎针吃药尽皆配合。说来也怪,自从开始治疗后,元佐并未出现咳喘,甚至连喉咙痒也没有过,却是每每非常疲倦,有时一边还在扎针,一边就睡着了。 如?此到了第七天,天刚蒙蒙亮,忽见王府干办匆匆忙忙来了,找蒋铭说,昨天他和云贞回来时,还没出王府大门?,赵元佐就睡着了,直睡了一天一夜,到这会儿还没醒。王妃就有些着急害怕,几乎要报给宫里?皇帝知道,只因元佐事先有话,所以?来请蒋铭和云贞速去看望。 两人急忙来至王府,只见元佐还在卧房睡得香甜。云贞诊脉,见脉息平稳,便道:「没关系,王爷一切安好。」命人煎煮红参汤备下,和蒋铭在旁边守候,看看到了辰时三刻,元佐悠悠醒来,精神饱满,神色如?常。阖府家人都松一口气,七手八脚服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4页 元佐叫蒋铭云贞到跟前,笑说道:「云姑娘神术,这下我是真?的好了,有劳姑娘连日来费心费力。」又向蒋铭道:「也要谢谢你,要不是你请了她来,我这病不知迁延到什么时候。」 蒋铭看他神采奕奕,与前暗沉发黄的面色已是大不相同?。笑说:「王爷大安,就是我们的福分。刚才您老人家沉睡不醒,真?把蒋铭吓坏了。」 元佐笑道:「这你要向云姑娘学学,也该对她有信心才是,你看她多沉得住气。」云贞此时也是欢喜,含笑说:「小女心里?也紧张,只是表面上?强自镇定罢了。」又问:「王爷现下感觉如?何?」 元佐笑说:「必是好了,再也不会发了,这我心里?有数。从前哪怕不发病,喉咙到胸口这一条地方也觉得发虚,好像有什么东西吊着,不踏实,现在完全?没有那个感觉,放松了,甚是自在。」 云贞微笑说:「王爷自己的感觉应是最准的。」元佐停了一忽儿,笑道:「不但是感觉。有个古怪的事,刚才我做了个梦,前后都忘了,只有一幕记得清楚,就像真?的一样,梦见喉咙这里?难过的不得了,不停咳喘,后来竟吐出两条寸许长的软糯虫子。梦中也觉舒服了,这不古怪么?」 云贞展颜道:「恭喜王爷!您这梦来自神识深处,王爷又有轻松感觉,可以?确定是病因除去了。」 尽皆欢喜。这才安排吃毕了早饭,赵元佐请铭贞在书房聊天。说道:「那位道长还告诉我一个养生法?子,让我平常参悟一句话,『载营魄抱一,能毋离乎?抟气至柔,能婴儿乎?』当时年少愚顽,哪里?顾得上??后来想起来,却又不知如?何参悟,今天想听云姑娘说说。」 云贞想了想,恭谨回道:「小女子只是粗通医术,于?道家修行之法?所知甚少。这一句是道经上?的话,字面的意思,是教人身心合一,如?同?婴儿一般专注平静,自然无为。可是究竟如?何解释,小女子实在不懂,不敢乱说。」 赵元佐点头感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姑娘秉性真?实自律,怪不得承影一心钦慕你。」蒋铭闻言笑容满脸,云贞羞涩低头不语。 元佐忽转话题道:「我听承影说,那年他去石州守边,你就去石州寻他了。你俩情深至此,也不奇怪,只是此事毕竟于?礼法?规矩不合,云姑娘出身名门?世家,想必家教严谨。哪里?来的这大勇气,家中长辈也允许么?」 云贞闻言心中一紧,蒋铭在旁陪笑道:「王爷」,将说没说,被?元佐制止:「你别答言,我不想听你说,我要听云姑娘怎么说。」 第224章 (下) 【且随世流水浮沉】 云贞立起身道:「王爷贵体刚刚痊癒, 小女只?怕说?错了话,使王爷心情不悦,便是小女的罪过了。」 元佐呵呵笑了:「云姑娘请坐,但说?无妨, 咱们只?是家常随便聊聊, 我能有什么不悦?我只?是好奇, 无名无分, 你就全心交付于他,不怕他将来负心么?若是他变了心, 岂不误你一生?」 云贞回?道:「长者动问, 小女当如实回禀。小女自幼在外祖家抚养长大,祖父每常教导, 只?要不伤害他人,尽可?随本心做事,我去石州,一问自心,二?问道义, 并无违背之处。也是祖父允许的, 倘若没有老人家允准, 小女也不会去做。至于将?来,万事万物?都在变化,谁也无法保证人心不变,小女无法预料将?来的事, 只?能把握当下, 所以去了石州。」 元佐点点头, 又问:「那?你听说?,他家里要给?他订亲, 为什么又走了?是有心放弃了么,如果就此与他分开,岂不是终身憾事。」 云贞垂首答道:「小女当时,自思无力?阻拦此事,亦不能使他违逆父母之命。故此走了。祖父教导小女,身为女子也当自立自强,世事可?努力?争取,成败顺其?自然。情爱之事更不能强求,不应与人争夺。我与承影相?知?相?爱,就此分开,只?因礼法不容,并非他负心,所以小女心中并无遗憾。只?是……」 望蒋铭一眼,接着道:「只?是后来,小女觉得自己做错了,那?时不该不告而别,既然我和?他两心相?印,遇到难处就该互相?商量,一起面对才是。」 赵元佐颔首感嘆道:「周老太公是奇人,所以才有云姑娘这样女子。」 少顷又道:「不瞒你说?,铭儿我甚是喜欢他,本想让他到身边做个半子,听他说?心里早已有人了,我虽上了年纪,却也和?你一样,最不喜欢强人所难。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成全他的心意。」 蒋铭在旁陪笑说?:「是蒋铭没福,辜负了王爷错爱。」 元佐大笑:「行了,你这些话从此再别说?,你既为云姑娘推却我的好意,就得一直对她好下去,不然你将?来怎么说??!」 ……说?笑一回?。云贞又给?开后续方子,调补身体,自此元佐日渐痊癒。 却说?这一日,蒋铭到王府问安回?来,告诉云贞道:「王爷说?了,如果朝中有人非议你的身世,就说?你从小过继给?了舅舅抚养即可?,你家里的事,王爷也答应看时机与圣上说?。」 云贞自是欢喜:「要是能给?云家平反,我继母和?小弟就可?以回?芜湖了。父亲在天之灵也可?瞑目。至于咱俩,我觉着,还是等伯父那?边的消息,去金陵光明正大成礼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5页 蒋铭笑道:「这有什么难?前日我已把孩儿的事写信禀告父母,用不多久,一定就有家信来了,」说?着看云贞,停了一忽儿,笑了。云贞狐疑道:「你笑什么,王爷还说?别的了么?」 蒋铭不答,少顷笑道:「没说?别的,我是心里高兴,」接着道:「我爹一心要抱孙子呢,知?道咱们有了孩儿,还用我提?肯定得催着咱们办婚事了!」 云贞想了想,笑问:「那?要是没有石州儿,家里是不是又要催你纳妾了?」一边说?,一边看蒋铭脸色:「你呢,是不是也有纳妾的准备了?」 蒋铭望着她眼睛发亮,嘴角坏坏一笑:「怎么,你这是吃醋了么?」 云贞抿着嘴,笑哼了一声:「我才不会呢!」 蒋铭泄气嘆道:「真是的,你就不能假装吃醋一回?,也让我高兴高兴。」 云贞面上飞红:「就是真的我也不说?,免得长你的骄气。」 蒋铭看她娇嗔神态,一时没话说?,只?是笑,过会儿才道:「纳什么妾,我有你一个足够了。我早说?过,人生一世,最难得两心相?许,全然交付。到现?在你还不信么?琥珀都让我劝去嫁人了,你不知?,上次回?家,真被我娘说?得要不得!」 云贞听说?,半晌不言语,道:「琥珀必是真心喜欢你的,她怎么肯走?」 蒋铭笑说?:「是真心不假。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厢情愿不知?回?头的人。就算她真心,我不要,还非跟着,拼着一世不受待见,不成了傻瓜么?」 凑前邀功道:「你看我好不?要不是我坚心,咱俩也不能在一处,如今咱们这么美?满,你该好好奖赏我才是!」 云贞一下子笑了:「你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又过数日,陆青和?萧燕萍也来到汴京。先去拜会孙沔,孙沔已向枢密院递上呈报,又同太尉王皓一起面见圣上,述说?陆青来歷以及才能和?军功……如此这般,最后陆青升任殿前都点检之职。孙沔办完这些事,就启程回?乡去了。 另一边,萧燕萍同着景茂安排租赁房屋,僱佣家僕,忙忙碌碌半个多月,终于安顿下来。 铭贞二?人邀请陆青和?萧燕萍到家相?聚,一众相?见,才知?道萧燕萍就是当初从石臼山救下来的那?个辽国小厮,都笑。燕萍虽然性格爽利,起初见云贞却有些拘谨,后来熟识了,当她姐姐一样无话不谈,自此两家成了世交挚友,后代往来不绝,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云贞想念孩儿,张罗要回?宋州。蒋铭不同意:「让李劲和?桂枝去吧,把孩儿接过来,你就别回?了,好不容易咱俩聚在一起,如何又去。」 云贞委婉道:「旁人去我不太放心。这长时间了,孩子从来也没离开我这么久,我牵挂的很,最近睡觉都不安稳。再有,咱俩名分上毕竟还差一步,你做京官,也不好跟外人说?,我住在这儿总有些不安,也想念外公了,想回?去看看他老人家。」 蒋铭先是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呢,」后来沉吟道:「我早想好了,等家信来到,我就跟王爷说?,请他给?咱们主持,大小先办个礼。其?实我也想孩儿,你快去快回?,莫让我孤单盼望。」便命李劲护送,桂枝陪着,同云贞一块去了宋州。 此时已是秋天。陆青做了殿前都点检,这个官职是当年太祖帝陈桥之变前任过的,太祖登基后就成了闲职,虽然官阶不低,俸禄优厚,却没几个兵带。那?些文职官都不同他来往,武将?同僚也因他从边关立功而回?,避嫌不来亲近。加上陆青本性淳朴,不会迎来送往拉关系,所以朋友寥寥,日子过得无聊气闷,心中甚不如意。 一日与燕萍说?道:「从前总想来京城,以为多么风光,可?以大展身手了,没想真的来了,一点意思也没有!还不如曾大哥,在禁军里做个统领,快活热闹。我都想不干了,可?是家乡那?边都知?道我做了京官,要是又成了白身回?去,面上怎么过得去?叔父大哥也难堪,如何是好!」 燕萍先是劝他:「当官不就是这样么,京城繁华热闹,咱们到处玩玩,又怎会没意思?」 劝慰了许多话,见他仍是烦闷,便道:「你是习惯军旅打?仗了,要么就是想家了。依我说?,要是不想做官,咱们就回?去,想那?么多干嘛?我们家乡有句俗语:鹰飞得再高,影子还在地上。人活一世,不就是图的快活过日子?前时咱们从县里出来,母亲不也说?,不管你做多大的官,都比不上骨肉团聚的好……」末了说?道:「你看吧,反正不管去哪儿咱们都在一处,我都听你的!」 陆青就去找蒋铭要主意,烦恼道:「说?是那?么说?,回?去我还有些不甘心。只?想换个差事,就是做普通兵卒也行,只?要给?我事情做做。别让老这么闲着!」 蒋铭笑道:「别人做官,都盼钱多事少,没个像你这样的!」又道:「再等等吧,过了这阵子,想办法平调个职位,你这才干了不到半年,耐心些。」 陆青:「要我的心思,还是回?边关最好,爬冰卧雪我也认了,只?要活得有劲儿。」 蒋铭思忖着道:「回?边关却难。本来你是被叫回?来的,除非再起战事,否则,不会让你往北戍边了。朝廷如今最不愿提的就是打?仗,李孚叛乱后,益发崇文抑武,地方上驻兵大幅缩减,武职官都过得气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6页 看陆青一脸沮丧,安慰他说?:「你也不必太过丧气,只?要在军职,将?来戍边剿匪,总有用人的时候。」陆青心中怏怏,也只?得罢了。 这一日,曾建领个人来家拜访。那?人一见面就抢步上前下拜:「小人见过陆将?军!」陆青一看竟是谢三:头戴着方巾,身穿罗袍,愈发白胖了。赶紧扶起道:「我道是谁呢,谢三哥怎么来了?」 那?谢三笑容可?掬,满口赞嘆:「陆将?军还是旧日风采,得势不忘旧交,真箇了不起!」 说?得陆青哈哈大笑:「你就别忽悠我了,快给?我说?说?,濠州那?边弟兄都怎么样了,李大哥忙什么呢?」 谢三说?:「都监老爷现?在管的事不少,事务冗杂,这几年我在府尹那?边做事,难得见他。这次奉府尹之命到京办事,我心里寻思,陆二?哥在这儿呢,怎能不来见见?特特去和?都监说?了,他让我给?你带了封信来。」说?着取出书信递上。 陆青看信,果然是李瑞霖亲笔所写,不过说?些别后思念的话。他近日在朝中所遇,都是表面上敷衍交往,虚情假意的多,真心亲近的少。所以见到谢三格外欢喜,叫萧燕萍张罗酒席,和?曾谢二?人坐下吃酒。 觥筹交错,边吃边说?笑。陆青道:「时常想念那?边的兄弟,当初大家一处玩耍,何等快活!他们都怎么样了?」 谢三就说?起来:牢城营老管营、张老爹、闫大庆等都是老样子,只?是侯子不幸,前年下雪压塌了屋顶,把他埋在了底下,呜唿了。石洞山吴道官的师父练功走火入魔成了废人,吴宗元便成了玄明观真正的观主。又说?起潘娇儿,前年嫁给?一个西南贩卖丝绸的客商走了。 谢三向曾建道:「潘姐儿一直惦记着曾将?军呢,等了好几年你也没回?。临走请我们几个相?熟吃饭,流着眼泪骂你是负心的贼,一封信也没有,把她抛得干净。」 曾建半真半假地长吁短嘆:「可?惜了了,恁好一个姐姐,算了,都嫁别人去了,还说?什么?只?怪我俩没缘分!」 说?笑了一阵。谢三道:「二?哥,还有个人你没问,我却看见了,你猜是谁?」 陆青:「谁?」 谢三多吃几杯酒,有些醉了,乜斜着眼睛笑:「你试猜!」 陆青笑骂:「去!我怎么猜的着?」想了想:「辛柏生?张利?」 谢三摇头:「不是不是,他们都是老样子,现?在营里也没多少兵了,不过大伙混营生。我说?的这个,二?哥定然猜不着,却是个老熟人!」 陆青:「快别卖关子,到底是谁,不然我拿大杯灌你!」 谢三摇手:「别别,您可?饶了我吧。」凑前低声道:「二?哥还记得叛贼李孚的儿子,李季隆么?」 陆青吃惊道:「怎么是他?你在哪儿见着了,官府不是一直捉拿他么?」 谢三道:「是,可?是没捉着。我也是今年夏天去东岭山看见个影儿,剃光头做和?尚了,就在宝华寺!」 原来彼时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旦罪人出家改换身份,等于再世为人,官府就不追捕了。陆青想起从前的事,心中五味杂陈,沉吟不语。曾建也是才听谢三说?,也吃一惊,道:「二?哥要是还记往日仇恨,便去举发,或是直接去找他,谋反是遇赦不宥的罪过,要灭他还不容易?」 陆青正自沉吟,门口小厮来报,说?蒋铭来了。陆青撇下曾谢出门迎接,见面就说?:「二?哥来的正好,且吃一杯,今儿来了故人。」 蒋铭问:「谁来了?」陆青笑说?:「是曾建,还有濠州那?边来个旧日朋友。」 蒋铭便道:「那?我就不见了罢,我找你有事!」 陆青看他面色不同往常,请到边厅坐下:「哥有什么事,要紧不?」 蒋铭:「要紧。一句话说?不清,明日你和?我进宫面圣。有人诬告凤栖山窦庄主当年与李孚勾结,有聚众谋反之心。」 陆青大吃一惊:「怎么会?这是哪跟哪儿?」 原来自从王绍英死后,莲花寨去了一个姓宋的知?寨,是个文人,到了万事不管,寨务都推给?了杨琼打?理,却与凤栖山窦从义结交来往,唿朋唤友。不想这位宋知?寨看似无害,其?实心术不正,山庄偶然遇见周敏,见色起意,心生嫉妒。一次寨中人吃酒,杨琼吃醉了,说?起当年李孟起护送辽使萧崇敬的事来,宋知?寨有心,寻机与窦从义打?问,那?窦从义是个不设防的,当年事说?了不少,都被他记在心上。 这人做了几年知?寨,今春走门路回?京任职,为了升官,就把这些事编造一番,上了一本,诬陷窦从义当年和?李孚勾结,杀害辽使,举发凤栖山上蓄养民?兵众多,必是有心谋反,云云。 蒋铭说?道:「呈报三天前就递上去了,前儿我找太傅告诉了半日,现?下刚讨得旨意,明日准你我进宫面圣,分辩此事。」 陆青惊愕万分,一时不知?所措,连忙把曾谢两个打?发走了,和?蒋铭商议进宫的事。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225章 (上) 【但长凭曲阑梦回处】 次日午后, 蒋铭和陆青从东华门进入内廷,跟着一个小黄门官,曲曲折折,穿绕层层殿阁, 亦步亦趋, 来在?一间?偏殿, 转过一扇朱红槅子, 只见?桌椅陈设,布置得整洁文雅, 不像是议事的地方, 倒像一间书房。真宗在上首正坐,赵元佐旁侧陪坐, 后面围站着几个使女太监,鸦雀无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7页 陆青初来汴京时大殿参见?过真宗,相隔的远,又不敢抬头细瞧,没看清皇帝长什么模样。此时见?是一个中年男子, 身穿紫绣罗袍, 头戴软纱唐巾, 面目端正,意态平和,气?象上亦无甚威严之处,知道的是皇帝, 不知道还以为是某个士大夫休闲在?家。 陆青先时还?有些紧张, 这会儿已完全放松下来, 心想:「原来做皇帝的也是人,两?个眼睛, 一只鼻子,并不见稀奇。」 随着蒋铭向?上见?礼,自报名号。真宗和蔼点头,吩咐赐座,俩人就在?底下挨肩坐了。 却是元佐先开口,说道:「前日承影说的事,我已经禀告圣上。兖州窦从?义是什么来歷,还?有凤栖山上具体情形,承影,你再说一说。」 蒋铭恭敬欠身:「是」,就将当年一众少?年人去了凤栖山,偏巧李孟起也去了,众人如何会面,前前后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早都想好了,流水说了一回,道:「李孚当年时任庐州团练使,尚未升职。李孚的正房夫人来自芜湖云氏,妻舅云珔的早逝原配妻子姓周,与窦从?义的妻子是嫡亲姐妹,故此两?家算是有些姻亲关系。李孟起去凤栖山那次,实?是二人初次见?面,臣等都在?场的,在?此之前,窦从?义和李孚委实?没有来往。」 赵元佐向?真宗道:「李孚图谋不轨多年,必定四处结交雄杰人物以扩充势力。窦从?义早年做过宫中侍卫,后来又是山庄主人,必定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李孚想方设法结交他也属正常。」 真宗面色和悦,心情似乎很好,微微点头:「王兄说的是,」转向?蒋铭问:「既然李孟起第一次去凤栖山,怎么窦从?义就由他相送萧崇敬回辽国,使得他藉机杀人?」 蒋铭回道:「当年萧使官被匪贼掳掠,朝廷严命剿匪救人,莲花寨官军头领杨琼到庄上求助,正巧臣等也在?,还?有窦从?义之子窦宪,加上杨琼,我们?几个连夜去贼巢救人……」怎么来怎么去,将四人如何夜探石臼山,如何雪地杀虎,救出萧崇敬的事讲了一遍。 说道:「后来王绍英到庄上接人,便向?窦庄主求助,请庄主寻觅高手,相帮护送萧使官到战马驿,说,只要到大名府管辖地界,交接就成了。当时窦从?义说自己年纪大了,许久不曾征战,庄子上也都是乡民,怕误了官家大事,就没答应。王知寨为此甚是不悦,赶上李孟起在?旁,主动提出护送辽使,因他是官军的人,王知寨和窦庄主都十分欢喜,顺理成章就让他去了。当时我们?都在?,清清楚楚看在?眼里,窦从?义也和臣等一样,都是蒙在?鼓里的。」 真宗闻言诧异。赵元佐之前也没听蒋铭说的这么详细,都问:「是你们?四个雪夜上山救出了萧崇敬?怎么恁大胆,」又都打量陆青:「是你打死了老虎么?怎么打死的,详细说说!」 陆青回道:「臣是一时侥倖,也是无法了,只得冒险。虎虽然是陆青杀的,却是四人合力之功。」 真宗又问些山上救人的细节,嘆道:「果然后生可畏,」笑道:「那时你们?都多大年纪?」陆青道:「臣等都在?二十岁上下,最小的窦连生只十八岁。」 蒋铭立身道:「还?有件事要禀告,那劫持辽使萧崇敬的山贼,名叫秦仲怀,并不是草莽土匪,其实?是李孚次子。臣和陆指挥使辞别下山时,窦连生相送,路上正赶王知寨剿匪,却被山匪围困住了,形势危急,是我们?几人助他杀了匪首秦仲怀二人,王知寨才得脱身。臣等当时忙于赶路,不愿牵涉过多,将此功劳让给了王知寨。不想反害了他,以至于后来,王知寨被李孟起报復杀害了。」 又道:「请圣上明鑑,那窦从?义如果和李孚有瓜葛,怎么会使儿子冒生命危险参与救人剿匪?后来李孚谋逆,窦连生也参战了,此事陆指挥使尽知。杨琼也是朝廷命官,只须询问他,处处都对得上。臣等愿以性命担保窦从?义清白,绝无谋逆之事!」 陆青起身附和,把?窦连生曾在?庐州参战的事说了,道:「窦连生直到拿下寿州才离开大军,此事孙沔孙大人全部知晓,只因窦连生无心仕途,才没上报给他表功。」 那皇帝不出深宫,难得有人将江湖上的事惟妙惟肖说与他,如听话本一般,津津有味满心欢喜,一边听一边问了许多别话,各处细节。又问:「你两?个和他家什么关系?为什么给他分辩?」 蒋铭顿了顿,起身施礼道:「臣有罪,臣与窦从?义并无瓜葛,只因那年母亲生病,请了周氏女医来家诊治……」就此说了云贞的事,如此这般,因为她一行人才去了凤栖山。说了云贞乃是已故罪臣云珔的女儿,因自小丧母过继给舅舅家抚养……说道:「臣与她两?情相悦,两?家父母长亲也都同意了。只因她生身父亲是罪臣,受秦助案连累,至今身份不明,所?以一直未能成亲。」 真宗听着他说,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了。又问陆青:「你呢?你和窦从?义有什么关系?」 陆青回道:「臣和窦从?义没有任何故交,也无亲缘关系,只与他家儿子女儿是朋友知交。圣上明察,这次李孚作乱,不仅窦连生参战,窦从?义的女儿因为救护乡民遇难,遇难之时,只有十七岁……虽说保家卫国人人有责,可是,因为与陆青交往,他们?兄妹才会牵扯到战事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8页 说到窦灵儿,难免心情激盪,向?上施礼道:「臣与窦氏兄妹是性命之交,窦家倘若有什么错,陆青愿意以身相代,宁可辞去官职,回归乡里,平淡度日。」 真宗听说他打虎这些事,心中正自喜欢,忽然又听这么说,怫然不悦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在?你眼里,国家官职还?比不得私交?你就看的这么轻么?」 陆青听这话似是触怒了皇帝,一时不敢则声。默然片刻方说:「臣不敢!臣是愚昧之人,出身乡间?僻壤之地,如何敢将国家官职轻看。只是臣读书?少?,不懂如何取悦圣上,只会实?话实?说。陆青自幼得亲长教?诲,立志保家卫国。平生心愿,就是在?沙场上为国效命,为君尽忠。如今边境太平,陆青在?此其实?无用?,愿意回家务农,若有战事召唤,自当即刻回来,以身为国,在?所?不惜!」 真宗听罢沉吟不语,过会儿道:「我听孙沔说过你,你是代兄受过从?家出来,才当了军。古语说,求忠臣当于孝子之家,所?以很是喜欢你……」说到此又停住了,面上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元佐在?旁亦是含笑不语,一时屋里静了下来。 忽然真宗问:「我听说,你娶了一个辽国人为妻子,有这事么?」 陆青心里一紧,答道:「臣的妻子萧氏,确是来自辽地,但?她母亲是太原人,是早年被辽人掳夺去的,臣的妻子虽属辽人,后来却在?舅家过活。臣早年与她相识,戍边时重逢,她对陆青多有帮助,还?曾在?战场上救过陆青,所?以臣奉母命娶了她。」 真宗不语,和元佐互看了看,笑了。元佐道:「陆朴臣,要是仍派你去戍边,但?却要你休妻,你愿不愿意?」 陆青略一怔,心里砰砰跳了几跳,答道:「王爷恕罪!萧氏已是臣的妻子,陆青与她不仅有情爱,还?有恩义。臣以为,为人在?世,情爱可以捨弃,恩义却不能舍。萧氏没有过错,所?以,所?以臣不能休妻!」 他一边说着,上面真宗看看元佐,已然相对笑了起来。真宗笑说道:「这陆朴臣,果然是个直性子,此是一句戏言,却难为你答的这么好!」 接下来谈话气?氛轻松许多,皇帝和王爷又问了一些往事,两?个人的经歷。落后真宗道:「你两?个都做过武职,曾在?边关职守,朴臣又平叛立功,对如今内外战事怎么看的?」 陆青答道:「臣在?西?北时,边境总有匪贼抢掠百姓,党项和契丹也有小股军兵常来骚扰。臣以为,辽人不来入侵,固然是收纳岁贡,也因咱们?大宋军兵威武。党项更是觊觎中原锦绣世界,蠢蠢欲动,如果咱们?大宋不派强兵守边,他们?必然还?要打过来,强敌狼子野心,不可不防。 蒋铭道:「臣守边时间?短,没有朴臣这样深见?。只是臣在?书?中读到,『强不可久,弱不可守』,凡事当秉承中庸之道。臣以为,如今国家承平日久,李孚所?以失败,主要是因朝政澄明,民生安定,所?以如今内乱倒是不必担忧的,要紧的是边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戍边军备万万不可松懈……」 其后蒋陆告退,仍从?东华门出来。陆青道:「看不出皇帝什么心思,也不知怕不怕,是不是该让窦庄主他们?躲一躲?」 蒋铭摇头道:「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哪里去躲?难不成也像李季隆出家么?」又道:「看今日情形,应该没大事,就算此事不了,接下来也要找杨琼核实?,暂时不要紧。」 少?顷又道:「还?是得准备一下后手,这李劲去宋州还?没回来,要是他回来,好去做些事情。」 陆青道:「哥要做什么?不行我去!」 蒋铭笑道:「要去凤栖山,你走得开么?」 陆青无奈笑笑,打发小厮来禄回家知会燕萍,自己和蒋铭一起回住处。此时已是黄昏时分,走到寓所?跟前,只见?门口车马喧嚷。宝胜迎面报导:「禀二爷,三爷来了!」 就见?李劲和允中走来,允中扑上抱住蒋铭,叫道:「二哥!朴臣哥,你俩在?一起呢!」 蒋铭看他脸上一团喜兴,比在?家时瘦了些,似乎又长高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允中:「我怎么不能来?只许你在?京城繁华地方待着,我就不能来看看?」 蒋铭笑骂:「你来必是有事,没事你一个人跑来闲逛么?还?跟我耍笑!」 允中就笑了,原来他是送大嫂陆兰芝回家省亲的,先将兰芝和禥儿送到了宋州真源县,然后来京城看哥哥。说道:「到宋州见?着太公,才知道云姐姐带着孩子去凤栖山了。后来遇见?李劲哥,就跟他一起来了。」 又向?陆青道:「大嫂现在?真源县家里,我见?到了伯母、陆大哥,还?有陆叔,婶婶,他们?都好着呢!」 蒋铭闻言皱眉,问李劲:「怎么回事,她们?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桂枝呢?」 李劲这才顾上说话,告诉情由。原来云贞回去,小红和奶娘带孩子已去了凤栖山庄。又得知汤丽娘将及临盆,因是双胞,胎像不稳,于是云贞和桂枝也去了,要照料丽娘一阵子再回汴京。李劲无奈只得自己回来復命,路上遇见?了允中。 允中道:「对了,我还?说请云姐姐,看能去金陵一趟不,母亲身体不好,想请她去瞧瞧呢,不巧又没在?,只好先来看看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9页 蒋铭闻言先吃一惊:「母亲怎么了?」 允中笑道:「哥别担心,医生已经看过,母亲无大碍。请云姐姐去,是因为上次你写信说有小侄儿了,母亲说,云姐姐要是能去金陵,一定带上孩子,」低声笑说:「这话是母亲说的,其实?是父亲的意思。父亲说,让你和云姐姐成礼,不须张扬,便宜行事即可,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回。」 蒋铭这才明白,是蒋毅想看孙儿了,心中十分欢喜,却因云贞没回来,又不开心,无可奈何。 接下来给允中接风,和陆青三人吃酒聊天。允中说起金陵的事:马怀德和武继明都是老样子,萧纯上匆匆回去一趟又走了。方景容去年来京科考未中,在?金陵倪大尹府上做了吏丞。 允中道:「方景容知道我来,托我向?哥哥表感谢之情,下次开场他还?要来,我看他将来一定要做官的。」 蒋铭笑笑:「他是名利场上人,你与他结交,分寸要把?握好。」 允中一笑:「我知道。他这个人,因我们?是有用?的,才赶着来往,要是没用?处,也就不来往了。不过这人确实?有些才华,说话办事也不讨厌。」 蒋铭嗯了一声:「水至清无鱼,人至察无友,你心里清楚就好。」 陆青在?旁听着,不觉嘆了口气?:「你俩想的真周全,我却是个直肠子,根本想不了这么多,所?以没法儿在?官场上待下去,但?愿还?是让我辞了官,哪怕做个边寨小卒,强似这样不咸不淡过日子。」 蒋铭道:「你别这么说,其实?都是些没用?的事,又累人。你不知我多羡慕你,该怎么就怎么,心里轻松。」允中连连称是:「哥说的对,我也羡慕朴臣哥。」 蒋铭问允中:「听说你也当爹了?怎么,都好不?」允中:「都好」,伸舌头讪讪笑了。原来萝月去年冬天生了一个女儿,阖家欢喜,允中更是心疼的不得了,爱如珍宝一般。 当夜蒋铭写了封信给莲花寨知寨杨琼,如此这般,嘱咐李劲一番话,李劲便又启程往兖州去了。 第226章 (下) 【最难忘情笃年少时】 数日后朝廷旨意下来:窦从义并无过犯, 当年与李孟起交往乃是不知情,一概不予追究。云珔牵涉秦助案皆系误会,免除罪名,派人往岭南传旨意, 使云贞的继母和弟弟回芜湖安居, 家产尽数发还。陆青免了现职, 改任濠州刺史兼守备, 正是李瑞霖上级同僚,即日前往属地就职。 接到旨意, 蒋铭大喜, 私下请求赵元佐,向朝廷请假回乡成亲, 皇帝应了,却不准他回金陵。只让他去一趟兖州凤栖山,接云贞和孩子。 陆青却不知是喜是忧。与燕萍说了,燕萍高兴的很,道:「时常听你念濠州那些相熟朋友, 这下又聚一起了, 还不好么?离着京城远, 也?自由,别的不说,想家了就能回去看看,在这儿就不行。」 陆青想了想:「你说的也?是。」于是处置事物, 收拾行李, 带着家人, 与蒋铭和允中一同动身,曾建送出?城外十余里, 相拥而别。 不一日到了宋州城,来在无名巷,只有周老太公在家,周通序带着李湛和常兴往南游歷去了。太公听说云家免了罪,铭贞可以名正言顺成婚,十分欢喜。当晚蒋铭兄弟俩就在周家住下,次日去蒋锦家相会,兄弟姊妹其乐融融,自不消说。 陆青与萧燕萍带丫头小厮回了真源县。陆家先是回来了大姐陆兰芝,然后二郎也?回来,阖家团聚惊喜万分,一时欢声笑?语,热闹非常。 陆母听闻陆青要去濠州做官,很是高兴,道:「这下可好了,上次景茂从京里回来,说你做了大官,却不开?心,那有什么意思。你这性子,离着皇帝太近,也?怕惹事。濠州是你待熟了的,又有燕萍跟着,我?就放心了。」 陆青看母亲高兴,也?觉欢喜,悄悄告诉道:「娘,您老人家不久又要添孙儿了。」老人家闻言大喜:「太好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你都多大了才有孩子。」 把燕萍叫到跟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保胎,拉着手说:「青儿我?就交给你了,你虽年小,却比他知世事多,他以后要有做得不到之?处,你多担待。」萧燕萍先还?不好意思,脸红带笑?,听得后面几句,心有所感,不由得眼里涌出?泪来…… 待她不在跟前,老太太又嘱咐儿子:「对你媳妇好些,不要觉着你们男人在外辛苦,哪知女人难处?她一个女孩儿家,又没了父母,背井离乡,给你生儿育女,多不容易。别觉着人家对你好,就不知惜重?。这人都是相互的,你对她好,她才对你有情义?,夫妻才能长久。你看你大哥,早先不懂事,秀儿娘生孩子时他也?不在家,全然不管不顾,等人没了,想起来又后悔。现在知道了,和你嫂子你敬我?爱,凡事有商有量,才是一家子和睦之?道。」 陆青明白母亲意思,应道:「娘放心吧,我?都知道了。」陆玄在旁边听着,只是笑?。 落后陆玄把见?文权的事和弟弟说了,道:「现在人在城里,媳妇孩子也?和叔父婶娘都见?过面了,话也?都说开?了。依我?的主意,让他就此回来柜上,可是叔父不肯,所以还?在外面做工,过一阵子,慢慢终会让他回来的。」 陆青:「只要娘和大哥做主安排,叔父婶娘欢喜,我?没什么说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0页 当晚全家聚宴。陆廷玺和陆婶高兴的要不得,兰芝这次是带着大儿子来的,那蒋士禥已是十三岁少年,生得丰神俊逸,凤目龙睛,举手投足俨然又是一个蒋钰,老头见?了又是笑?又是嘆,成日看不够,把个外孙宠得如同龙子一般。 到了次日,萧燕萍留在陆家,陆青独自一人返回宋州,汇合了蒋铭允中,三人陪着周太公,一起去往凤栖山。 走到半路,宝胜先行去山庄报信,窦宪和李劲下山来接,杨琼也?带着一队兵卒赶来,直迎到孤山子村,两下相会。杨琼抢上前拜倒赔罪:「是杨琼疏忽了,口无遮拦,险些惹出?大祸,请蒋大人、陆将军千万恕罪!」 蒋铭忙扶起来:「别这样,咱们论?的兄弟交情,哪有那些话说!」 原来蒋铭给杨琼写信,信上只论?当日交往,表思念之?情,没说别的。却叫李劲口头告诉他朝中发生的事,告诉如果?朝廷要问罪,必定?派人来拿窦从义?,到时请他一同进京分辩。杨琼当年就知蒋铭为人,现下又做了京官,如何敢不从命。满口应承。 当下到了山庄,窦从义?,韩世俊,以及魏致远等人都在,连徐万利徐厚利兄弟俩也?在。原来汤丽娘生了一对龙凤胎,才过了满月。全家高兴,周敏心情愉快,面上也?復了当年神采,窦从义?唿朋会友,加上农闲无事,诸人都来庄上聚会庆贺。 纷纷乱了一阵,都相见?了。蒋铭走来云贞房中会面。云贞听闻云家平反的消息,高兴得几乎流泪:「太好了,只是离得太远,早些去人告诉才好。」 蒋铭抱着孩子亲热,不放手,说道:「你别急,朝中已派人去宾州传旨了,继母和小弟很快会收到消息。」 说着坐过来,一家三口凑在一处贴脸儿。蒋铭道:「等以后有机会,我?陪你,咱们带着孩儿去芜湖看他们!」 到了晚间,男人们聚在花厅谈话。蒋铭劝窦从义?解散乡民兵力,道:「虽然官家没说什么,有了这件事,总还?存着个疑影儿,就怕以后再有小人生事,请庄主莫再组织乡民练兵,只把自己庄上管好也?就是了。」 窦从义?皱眉不语。蒋铭又道:「本来我?和陆青说了当年连生兄弟参加平叛的事,可是旨意下来,并没一句表彰窦兄弟战功。这次准我?来凤栖山,话没明说,其实?也?是让我?来传达消息,为了大家安宁,庄主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窦从义?仍是不高兴,怨愤道:「离着上千里,哪来这么多事!解散了乡民,以后就只能靠官军,能成什么事?如今石臼山上又聚着一帮匪贼,官军何曾作为?」 韩世峻也?不甘心,抱怨了几句,最后嘆了口气,也?劝从义?道:「算了,胳膊拗不过大腿,何必找麻烦?眼下这事已经干系到承影和朴臣他两人前程,庄主还?是放手吧,今后咱们自己庄上不多人练练,也?罢了。」 如此劝了半日,窦从义?方才同意了,仍是悻悻,说:「凡事物极必反,哪怕他是皇帝,管的太宽,早晚也?有管不到的时候!」众人听着,都不接话。 窦从义?又问蒋铭:「既是你父亲有意成全,现在云家也?平反了,你何不趁此机会,领着他们母子一起回金陵?」 周太公在旁笑?道:「你说的轻松!他官身不由自己,如何能一起去?」 蒋铭陪笑?说:「我?也?想回去,奈何官家不准。」又道:「听王爷意思,这次回京朝廷要给我?升任官职,所以不能走远。只好让允中送他们母子回去,李劲和桂枝也?跟着去。」 允中笑?说:「庄主请放心,过两天到宋州接上大嫂,我?们一同走,人多着呢!」 陆青也?道:「还?有我?呢,我?去濠州也?和他们一路,大家一起也?热闹。」 蒋铭道:「正是,请太公、庄主放心,贞儿回去见?过我?父母,也?就正了名分。等下次我?回去,再办一场隆重?婚礼。」 窦从义?闻言一纵眉:「你俩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没办个像样的婚礼,这次又不能一起回,你不是亏着我?们贞儿了么?」 说的蒋铭无可答对。太公见?状笑?道:「他俩的事闹得动静这么大,皇帝都知道了。消息传到金陵,蒋弘之?不知得多重?视,还?用咱们操心这些?」 窦从义?笑?向太公道:「他们归他们,依我?说,不如咱们在山上先办场婚礼,正好您老人家在,也?不算亏了他们!」 太公笑?呵呵道:「婚礼不婚礼的,我?老人家倒是不在意,既是你不嫌麻烦,由着你们乐吧。」从义?道:「这有什么麻烦?咱活的,不就是这个麻烦么!」满屋子人都笑?起来。 于是张罗预备,就在庄上给云贞和蒋铭办了一场盛大婚礼。十里八乡都来庆贺,一时大屋小屋都聚满了来客,纷纷攘攘,蒋铭都觉得不妥了,却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安排。山庄到处披红挂彩,铭贞俩人在大厅拜堂成礼。那石州儿也?在一旁,见?爹爹妈妈行礼,挣脱了桂枝怀抱,跑到爹娘中间来,一手扯着一人衣襟,笑?嘻嘻的,引得众人都笑?。 话说蒋铭和云贞此刻才得圆满,到晚间卿卿我?我?,海誓山盟。说起前事,云贞开?心得流下泪来:「这一路走来殊为不易,几次我?都觉得没希望了,现在终于在一起,好像做梦一样,这一生一世,你我?再也?不分开?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1页 蒋铭相拥着也?说:「是不容易,」忽然想起来:「你担心了么?我?看你一点都不担心,总说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反倒是我?一个大男人,每每愁得不行。」 云贞笑?嗔道:「我?怎么不担心?只是做不了什么,又能怎样呢。别说我?自己,就说孩子,没父亲陪着长大怎么行?你这么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蒋铭道:「反正实?情如此,咱两个人,还?是我?用情用的深,谁用情深谁就吃亏。」又道:「就拿这次来说吧,我?要你带孩子回京团聚,你却来这里了,把我?一个人扔在那边,心可真狠,看来,我?这一辈子都要受你的辖制了!」 云贞诧异道:「这话从何说起?什么时候我?辖制过你了,」心里却也?有些歉疚,陪笑?道:「我?是因为丽娘生产才过来的,又不是平白无故。你看你,都当爹的人了,这点事还?不能容,倒像受了多大委屈。就是那时走了,是我?不好,也?给你赔过不是了,还?不肯放过?这些话要让伯父伯母听见?,还?不知怎么想我?呢。」 蒋铭望着她笑?颜如花,一时恍惚,想不出?话来反驳,便笑?说:「你只说我?,你呢?咱们都拜了天地,你怎么还?不改称唿,还?叫伯父伯母,该叫父亲母亲才是……」 却说众人聚在一处吃酒,欢声笑?语,唯独陆青总也?高兴不起来,面上强颜欢笑?,实?地里黯然神伤。允中看出?来,在旁相劝道:「朴臣哥已经成了亲。往事已矣,来日可追,哥还?是怜取眼前人才是。」陆青略带苦涩笑?了,没言语。 又过几日,蒋铭,陆青,允中,云贞和桂枝带着孩子,另有李劲、宝胜等,乘车骑马,一众告辞启程。窦从义?和韩世峻等人送出?大门外,大家话别。 因要去窦灵儿墓前祭奠,沿山路向后方行来。已是秋深时节,万木凋零,落叶纷飞,一簇簇松柏依旧郁郁苍苍。天色薄阴着,山间烟光漠漠,雾霭茫茫,空气清寒袭人。 窦宪引路,众人下了车马,来至一片桃林里,只见?树枝掩映着一座坟茔,墓碑上写着窦灵儿的名字。 大伙默默祭奠了一番,别人都走了,独留下陆青一个。 陆青在坟前呆坐了半晌,开?口道:「灵儿,我?和萧燕萍成亲了,她就是那年,我?们在路上遇见?的……」说着,眼泪忽儿流了下来。 「她对我?很好,他们都说,我?该和她成亲,说要是你在,一定?也?愿意我?开?心,可是,可是我?心里……」 说着停住了,往事歷歷,一幕一幕闪过,恍然似梦。远望群山寂寥,时而掠过几声鸟鸣,只觉得心中空空荡荡,魂魄不知何往。 不知过了几时,天上阴云散了,渐渐明亮起来。陆青踱步往回走。众人在山路上等着,看陆青来了,窦宪上前抱了抱他。 允中道:「哥,咱们走吧。」刚欲起步,听后面有人喊:「连生,等一下——」 众人回头,见?那边小路上来了一匹快马,马上红衣飘飘,到跟前下来一人,正是汤丽娘。 窦宪迎上去道:「什么事赶得这么急,你身子还?没恢復,当心劳累着。」 汤丽娘嫣然一笑?:「母亲叫我?来的。」取出?一个盒子,走过来递给陆青,说:「这是母亲叫送给陆将军的。」 陆青接过来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把砭石梳子,正是那年和灵儿一起在石洞山的山洞里发现的,另有一支金凤钗,璀璨夺目。 丽娘道:「母亲说,这把梳子是妹妹心爱之?物,在家时经常把玩,送给陆将军留个纪念。另外妹妹还?有一个琉璃笑?佛像,是当年陆将军送给妹妹的,留在家里了。这支钗是母亲送陆二嫂的,以后要是有空,请陆二哥带着嫂子来家做客。」 陆青看着盒里东西,听见?这话,忽然心胸豁然松开?,悲喜交杂,万般情味涌上心头,无可言说,怅然落下泪来。 一时都不知说什么。蒋铭过来拍了拍陆青肩膀。窦宪道:「二哥,以后回家,就来庄上聚聚,咱们到时不醉不休!」 一众启程。此刻太阳出?来了,金色的光芒照得雾霭迅速消散。车马行在山路上,吱呀踢踏有声,众人各自望着周围景况,都不言语。转过一个山坳,允中在前忽然住了马,后面都跟着停下来。 石州儿睡梦中睁开?眼睛,朦胧叫了声:「阿娘」。 云贞没应,顺着半开?的车帘向外望去,只见?那边山间萧疏立着一片柿林,叶子尚未落尽,枝上遍挂着红彤彤的柿子,秋阳下静谧优雅,如诗如画。正是当年众人踏雪落柿之?处。 ——全文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