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雨之地》 第1页 [现代情感] 《多雨之地》作者: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简介: 如果淋雨无法避免,那就一起变潮湿。 陈准知道凌羽是谁。 是开学递给他一把伞的陌生人,是朋友口中有名的「怪咖」, 是舍友昔日的追求者,更是往他心口上插一把刀的骗子。 标籤:言情小说 现代言情 青春治癒 he 人物设定: 女主凌羽:善于伪装 男主陈准:傲娇敏感 第1章 插pter 1 下了晚班已经是九点半,回到职工宿舍,凌羽用最快的速度洗了澡。 她将工作服扔进盆子里,弯腰抱起来,踩着拖鞋来到阳台。这是狭小逼仄的一个露台,没有灯,但对面的楼层吵闹,楼间距极近,昏黄的灯光能隐约照亮低矮的洗手池。 水池很浅,白色的瓷砖因旧发黄,从角落到墙壁都爬满了青苔。 衣服洒上洗衣粉揉搓两下,另外一个盆子放在水头下接水,还没来得及过水漂净,刚洗完澡的后背就出了一层黏腻的汗。 这时,凌羽又一次看到了蟑螂。 像前几次一样,只有一只,抖着鬍鬚和六条带锯齿的腿,沿着水池和水泥墙壁的夹角缓缓爬出来,肥头大耳,不急不慌,它的背部在黑夜里泛着奇异的光泽。 凌羽的下巴紧绷着,手上却没停,将衣服拧干放到另一个盆子里,随后掬了一掌水泼过去。 它肥大的身躯被激得一晃,又被水流撞回夹角边缘。 凌羽便不再动作了,只盯着它,看它从水池里艰难地挪动,翻身爬回墙角,隐匿到了池子上方的暗处,那里摆满了一排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它退回了它的领地。 凌羽同这种庞大昆虫相处的时间还不算太长,从刚来这个地方开始算起,截止现在,也只是勉强混了个脸熟。 一个半月前她拖着行李箱,从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里出来。 买的是硬座,二十五个小时的车程让她的两条腿都水肿得厉害。 她在路边坐了半小时,期间有几个人举着牌子陆陆续续地过来,连喊带比划问她要不要打车。凌羽一句话不说,起初只是摆了两下手示意不用,到后来发现这些人不依不饶,她就连表情也省了。 她冷脸的样子很唬人,这些人不好凑上去,只是频繁在她周围打转,直到下一波客源来了,就一窝蜂离开她,转而涌到了火车站门口。 凌羽这才起身,走到旁边树下正蹲着抽菸的摩的师傅面前说了个地名。 师傅将行李箱绑在摩托车后座上,驮着凌羽穿过黄土漫天的城乡结合部,七拐八拐才找到了工厂。 工厂在镇上,看着其貌不扬,却是中德合资的玩具厂,给暑假工开出的薪资颇厚。 她卸下行李,在大门口的保安室填了好几张单子。 莞城天气异常潮热,还是多雨之地,尽管天上太阳灼得人皮肤发烫,下一秒暴雨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门口的行李箱一瞬间被淋湿,凌羽连伞都没打,出去将行李拽过来,十来米的路程走得异常艰难,行李箱底部被溅上黄色泥点,黏在后背的短袖潮湿得让人分不清是雨还是汗。 刚回到保安室,这场太阳雨又奇异地停歇下来。 天气依旧潮热,地面上的水痕没几分钟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等了一会儿,有人从工厂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一行岁数不一的男女,都黑黑瘦瘦的,路过门口的时候,好几个人扭头盯着她瞧。 保安说这是要带还没入职的暑期工去做入职体检。 凌羽见状便跟了上去。 她直接走到第一排,带头那人转头和她搭了几句话,含含煳煳的语调和方言,凌羽听不太懂,她只能幅度很小的点头,随后便绷直了唇角以避免继续交谈。 体检的地方离工厂很近,在一个破旧的大院里,填单子的时候,对面的医护人员说她血压有一点偏低,紧接着问她多大了。 凌羽没回话,她的注意力在地面上。 桌角和墙壁的缝隙中探出来两条长须,以极快的频率抖动,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的情况下,张开翅膀瞬间蹿到了隐蔽的地方。 对方重问了一遍,语调提高了几度。 凌羽这才抬头:「十八。」 对方刷刷填完了单子:「那不小了,个子也还蛮高的,打工补贴家用咯?」 她嗓子中仿佛堵住了什么东西,接过单子后,才从里面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嗯」。 宿舍是二人间,两张上下铺,有阳台和简陋的独立卫浴,外加一个能开八小时的空调,舍友是比她年龄大一轮的工友,从她来到开始,两人就甚少交流。 凌羽很满足,只可惜除了睡觉的时间,她鲜少在宿舍。 暑期工要每天在流水线上坐满十一个小时,以此来和各类动物模型打交道。她干着除金钱之外,创造不出任何价值的工作内容:清点有瑕疵的鸭子,给骏马的脚上缠上固定站位的铁丝,往鲨鱼尾鳍处贴上布满德语的强力标籤纸。 凌羽每天早晨洗脸,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指尖擦过皮肤留下的那种愈发粗糙的触感,也突然意识到为什么工厂採用工作证打卡,而不是录入指纹。 而流水线上的工友来自附近的陌生省份,年纪有些差距,要么是看着和凌羽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精瘦好谈,男男女女都驼背弯腰,顶着黄色头髮;要么是五十岁左右的大妈,在主管不在时总能讨论得异常热烈,笑声直逼耳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凌羽只埋头盯着手上,数十天内几乎退化了语言功能。她忍受轰鸣机器扑在小腿的热浪,忍受呕哑嘲哳的方言,忍受着麻木和空洞。 后来她将防尘无纺布的工帽往下拉,遮住半个耳朵,将右耳机塞到里面,开始听各种有声书,从《雾都》听到《悲惨世界》。 尽管如此,在繁琐和寂寥下,凌羽还是品出了一点寡淡的尊严。 打卡,上班,下班,吃饭,上班,下班,吃饭,回宿舍洗澡,洗衣服,在阳台和蟑螂相遇。 凌羽认为宿舍里至少有四只蟑螂,高矮肥胖各不相同,有两只经常在夜里的洗手台出没。 再这么下去,她就要准备给每一只都起名字。 她和水池里逃窜的这一只还没对视多长时间,屋内就传来了声音:「小妹,你的手机在响。」 这个南方姐姐不知道她名字,每次喊她,都称唿她为「小妹。」 凌羽说了一声好,在清水盆里摆掉了洗衣粉沫子,快步走向床前。 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一串数字,没备註,下面显示来自宁城。 不知道是手上有水痕还是手机老旧的问题,滑动了几次都没有反应,凌羽将手指在衣服上贴了两下,才勉强滑开绿色的接听键。 手机没有动静,凌羽也没有出声。 她又重新走向了水池,将阳台和宿舍之间的门轻轻掩上,打开扬声器,将手机随手放在了洗手池上方的绿植花盆边缘处。 这十来秒的沉默,让凌羽大概知道对方是谁了。 她轻轻嘆了一口气。 扬声器里也跟着传来一声轻咳,是很年轻的男声:「你在做什么?」 凌羽听到江予言开场的第一句话,险些要笑出声来。 她来到莞城后,除了第一天给姑妈打电话报了平安外,再也没有任何人联繫过她。 这种旧友般的友好问话模式,还是从一直不给她好脸色看的江予言口中说出来,简直太奇怪了。 她将双手浸没在清水盆里,一只手往另一只手背上拨水,随后微微扬起下巴,答非所问:「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对面沉默了几秒,声音比刚才绷紧了几分:「明天晚上是我的成人礼,你也来参加吧。」 还没等凌羽回答,他又紧接着补了一句:「咱们班人我都打电话问了,还差你。」 凌羽没急着回答,反而在想他话中的意思,又很想问他,邀请我你就不怕司倩语生气么?但是凭她对江予言的了解,这话还没说完,她就会被拉入黑名单。 凌羽说了句这样啊。 最后一个「啊」字被她拖着长腔,转成了抑扬顿挫的调。 对面又沉默了。 「那你来不来?」 凌羽实话实说:「来不了,我在打暑假工。」 「几点下班,」他顿了一顿,「太晚的话,去接你也行。」 凌羽这次终于笑出声来了:「真去不了,我在莞城。」 「哪里?」 「很南边,距离你——」她抬头,对面楼层里有小孩的哭闹声传出来,明明是职工宿舍楼,一家人却都住在里面,「大概一千五百公里。」 「那算了。」江予言说。 就当凌羽以为他会直接挂掉时,江予言竟多问了一句:「你报了 h 大?」 「对。」凌羽说完,转头竟然看见了刚才那只消失在花草中的蟑螂,此时它距离凌羽的手机还有不到五公分。 她一只手连忙将手机夺回来,另一只手端起水盆,「哗啦」一声,小半盆水全部泼在了花盆壁上,又顺着墙壁上的瓷砖缝滴滴答答流了下来。 江予言听到了异响:「发生什么了?」 「没事,刚才有一只蟑螂,」凌羽语气很平淡,「我用水把它泼走了。」 「你,」他的声音有了波动,「为什么不打死它?」 「h 大录取结果已经出来了,」她回答的是上一个问题,「怎么了?」 「没事了。」 挂掉电话后,凌羽将衣服漂洗两遍用衣架撑好,拿着顶端有挂钩的小木棍,将衣服挂到上方悬空的铁丝上。 为了防止阳台积水,她将盆子放在湿衣服下面接着,水滴砸在塑料盆底,一时间噼里啪啦,像在下雨。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凌羽哼了两句英文歌,转头看向水池,它还会随时出现。 第2章 插pter 2 半个月不算长,但凌羽的耳机在期间不幸坏掉,因此《红与黑》只听了三分之一,软体上显示八个小时零九分钟,这是巴拿马运河平均通过一艘船的时间。 仅仅一艘船的时间,她就有些爱上了于连,这是个脆弱又有野心的美人婊。 一起同住的姐姐买来了蟑螂药,它在几天后就发挥了效应,凌羽洗衣服的时候再也没有看见过老朋友们的身影。 距离九月份还有不到两个星期,凌羽终于结束了为期两个月的打工之旅。 她瘦了五斤,皮肤暗了一个色调,头髮长了半指,银行卡里多了五位数的余额。 还是来时的旧箱子,没几件东西,凌羽拖着走了半小时才找到摩的师傅,花了十五块钱把她送到了火车站。 这次凌羽选择了卧铺,不过比硬座好不到哪里去。 最上层的位置,护栏很低,床板极其狭窄,头顶是电视机,一直播放着无厘头的电影,火车开动时带着整个铺架摇动,凌羽紧贴着最里面,将被子推到外侧,闻到上面有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熬时间最好的方法是睡觉,凌羽一路上昏昏沉沉,依次听到电影演员的台词、下铺男人放肆的打鼾声;火车几次停下又启动,她尽量避免喝水,但还是上了两次厕所,车上轰鸣的抽水马桶没让她清醒几分,凌晨时却又被空调冻醒。 凌羽只好把被子拆开盖在自己身上,饭点的时候有人用热水沖开鲜虾泡面,蒸汽断断续续飘来,反倒沖淡了被子上的气味。 就这样,回到宁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夜里一点。 姑妈家的烧烤店离火车站不远,步行不到十五分钟。 姑父姓马,烧烤店的名字也简单粗暴,「老马烧烤」四个红色的大字隐匿在整条街道杂乱无章的招牌灯里。 夏天营业时间长,凌羽到门口时,外面最后一桌光膀子的客人才刚走,桌子上一片狼藉,啤酒瓶七零八落地倒在马扎下面。 姑父拉货的大面包车还停在旁边,车门大敞着,里面还有几箱摞得很高的啤酒,凌羽将行李箱扛起来放在啤酒旁边,又推开店门进去。 姑父倚在柜檯上算帐,感觉有人进来便抬头,看见是她倒不意外,双腿前后倒腾了一下,重新换了个姿势继续低头算帐:「小羽回来了?」 凌羽点头,又喊了一声姑父算是打了招唿,然后套上围裙,从桌子上拿了抹布进了后面厨房。 姑妈在后面厨房收拾,她在门口喊了一声姑妈,走到她旁边将抹布浸湿。 姑妈也围着围裙,手臂上戴着姜黄色的皮胶手套,把水池里的碗筷转动得稀里哗啦:「火车没晚点吧?」 「没。」 「吃东西了吗?」 「我现在不饿,」凌羽又弯腰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黑色大塑胶袋,边说边往外走,「回去再说吧。」 将残羹饭菜清理,擦桌子,椅子桌子叠好放店里,最后放下捲帘门。 这套流程她做起来比在玩具厂工作更得心应手,之前每个周末和寒暑假的晚上,她都是这样度过。 拉上捲帘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姑父在前面开车,等待红灯的时候清了清嗓子:「小羽在莞城得待了两个月了?」 副驾驶上的姑妈替她应和:「可不是么。」 「跑这么远,肯定吃得住得都不习惯,还不如在家里。」 凌羽说还好。 「这个暑假饭店也忙,」绿灯亮起后,姑父开始启动车子,「又招了几个临时工。」 姑妈补充:「原本两个,现在走了一个了。」 「给临时工开的工资也不低,人家在这干两个月,还不一定比你赚得少。」 姑妈望了车内后视镜一眼,找补了一句:「这是什么话,赚多赚少,起码这是小羽自己的钱。」 凌羽不说话,她眼皮发沉,坐在面包车的中间部分,靠着她的行李箱,一低头似乎还能闻到身上残留的火车被子气味。 尽管回到了自己的床铺,这个觉睡得也不安稳。 房间门锁早就坏掉,隔音也一般,凌羽昏昏沉沉间能听到姑妈在大声呵斥表弟马家明,紧接着有响亮的摔门声,安静了一阵之后,又飘过来劣质菸草味,随着烟雾过来的还有时有时无的对话声。 「四年,除了学费还有生活费,加起来你算算?」 「那也不是这个算法。」 姑父咳嗽了一声:「学校在海城,消费也比咱这高,别忘了家明开学那个私立高中的学费。」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姑妈加了一句:「她报海城,也不一定没有自己的想法,她妈……」 凌羽本来还有些迷煳,听到这些,突然彻底清醒了。 她先在房间内弄出来一点声响,等客厅外面安静了,才出来洗漱。 凌羽原本打算跟着姑父姑妈一起去进货,但是姑妈让她先歇着,凌羽也乐得清闲。 出门前又洗了一遍澡,去理髮店将头髮修短了一些,又染了一个新发色。 凌羽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对 tony 老师的手艺大体还是满意的,挺有层次感的日系狼尾鲻鱼头,颜色是不太张扬的闷青,发尾挑了墨绿,稀疏垂在耳侧,这种颜色把她晒黑的皮肤给衬了回来,乍一看侧脸,有点像电影《绿夜》里的韩国女主角。 染完头髮还有时间,手机上弹出了高中同班同学高莹的邀约,在咖啡馆,除了她,还有另外两个只能算是面熟的女生。 凌羽进门的时候她们还小小惊嘆了一下:「发色好酷。」 「班里的统计表你没填吗?我们都不知道你考哪去了。」 「我报的 h 大的计算机科学与技术,」凌羽说,「那段时间我不在宁城,也没怎么看班级群消息。」 「哇塞,好厉害,你家里不得高兴坏了,要是我考上 h 大,我爸得把升学宴开满整个宁城。」 凌羽笑,幅度很浅很淡。 「h 大?」对面的女孩放下奶茶,「咱班江予言也考的 h 大。」 哪怕隔着桌子,凌羽也能看到高莹用力踢了一下那个女生。 凌羽装作没看见。 看着对面女孩因为嘴快的尴尬脸色,凌羽还是开口解了围:「这个我倒不清楚,和他没怎么联繫过。」 「江予言前段时间不是有个成人礼嘛,」那女生继续说,「我走得晚,看见司倩语哭了。」 「我说司倩语朋友圈最近怎么不秀恩爱了,是不是分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才好了没几个月吧……」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看凌羽不搭话,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又把这个话题给岔过去了。 高莹悄悄瞅了她好几眼,最后实在没忍住,低声问道:「你没生气吧?」 她说:「我生什么气。」 凌羽在她们对视的一眼中,便知道了自己过于平淡的反应没有达到他们邀约的目的,她晃了晃杯子里的冰块,觉得没意思,便起身告退了。 回到姑父姑妈的烧烤店的时候,正好到了上人的点,店外摆满了很多桌子,吵吵闹闹的声音让夏夜平白升了几个温度。 她围上围裙,端着托盘去上烤串,弯腰的时候,突然感觉脖颈处发烫。 凌羽抬起身,循着感觉,捕捉到了视线的来源。 隔着喧嚣的夏夜,隔着许多中年男人横肉四溢的赤裸上身,隔着裊裊升起的呛人青烟,她再一次看到了江予言。 两个月没见,他头髮变短了,本来是很周正的长相,现在看着更加有精神气,和她只对视了一瞬,就她身上掠过去,随后无比自然地拿起啤酒瓶和对面的人碰了一下。 他心情看着不错,和他一起吃饭的都是他在画室的朋友,凌羽更眼熟其中一个人,是江予言的铁哥们于朔。 既然江予言装作看不见她,凌羽自然也不讨那个没趣。 凌羽在给一桌客人点完餐后,于朔举起了一只胳膊朝她喊道:「服务员,过来一下。」 凌羽将菜单夹在小臂下面,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谁知于朔声音又高了一个度:「喂,服务员,喊你呢。」 周围有客人回头,凌羽这才走过去。 「要什么?」她开口。 「哟,」于朔做作夸张的表情里带着一丝恶劣,边说边戳了戳身旁的江予言,「这不是那个谁,那个谁来着?」 江予言没抬头,只是拨弄着摆在杯口上的筷子。 「就是当时追你那个。」于朔声音不算大,但同桌的几个男生都闹笑了起来。 凌羽皱了皱眉,但又想到这是自己家的店,于朔就是料她不敢有什么反应。 「帮我们再拿几瓶啤酒吧,」江予言终于开口,他看着她的眼睛,「谢谢。」 等凌羽送完啤酒,姑妈拉了一下她:「那桌是你同学?」 「算是。」 「我之前不知道,那个穿黑衣服的小男生,这个暑假经常来咱家吃烧烤。」 凌羽往那扫了一眼,穿黑衣服的是江予言。 「你去给他们多送些串串。」 凌羽最初不动,后来又姑妈推了她一下:「去呀。」 于是凌羽迎着几双探究的目光,将串串放在他们桌子上:「多送的。」 于朔一反常态,竟带头说了谢谢,又突然站了起来,拿个新杯子倒了点啤酒,递给凌羽。 凌羽没接,下意识地看向坐着的江予言。 对方也在看她。 「我和言哥呢,我俩都考上了 h 大美术学,」于朔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也去了 h 大,首先我佩服你追言哥的毅力。」 除了江予言,剩下的几个男生都没憋住笑声。 「咱俩之前是有点不愉快,但以后也都是同学,当然也是为了给言哥一个面子,」于朔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喏,一杯酒,抿恩仇。」 凌羽接过来,先看了看于朔,又看了看杯子。 桌子一圈上的人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凌羽看着于朔的眼睛,将本来凑到下巴的杯子往身侧移动,她手腕一翻转,盛装的液体顺着杯口全部倾洒下来,水泥地面上顿时灰黑了一片,溅起的水珠打湿了桌腿。 啤酒不可避免地打湿了鞋袜,于朔下意识地低头往后一退,再抬起脸来的时候,面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再重新赔你们一瓶。」凌羽摞下这话,转身就要走。 「凌羽。」 江予言此刻起身站了起来,他的神情终于有了波动:「借一步说话。」 第3章 插pter 3 烧烤店往左走就是一个巷子,里面也是人来人往的一条小吃街,没有安静的地方,凌羽只好站在拐角处凸起的一个台阶上。 两人隔了有半米远,刚刚站定,江予言问她:「你收到录取通知书了没?」 「没有。」 他说他也没有。 这是一个很糟糕的谈话开场。 江予言话音落下后,空气便陷入了长达十秒的凝滞。 他喝了点啤酒,眼睛比往常要亮,凌羽看了一会儿便转开目光。 无论怎样,他长得还是很符合自己的审美。 如果说喜欢江予言是一种什么感受,凌羽首先想到的词是「新奇」。 悸动很新奇,因这份悸动产生的酸涩、挫败和不体面,这些都很新奇。 这是多么陌生而又奇妙的情感,以至于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怀着无比赤诚的勇气去接近他,想去更深刻地去感受和辨认。 「没什么事的话,」凌羽看着还在店门前忙碌的姑妈,「那我先——」 「我分手了。」 「哦,」凌羽收回刚刚迈出去的步伐,「我知道。」 凌羽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和司倩语在一起的时候,专门微信给她发了信息通知,现在分手了还要当面知会她一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有。」凌羽说。 这不很正常么,她心想,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分分合合的,自然规律。 江予言抿起了唇角,街口的路灯昏暗发黄,照得他的面色也发沉。 「算了,」他转移了话题,「开学报导的时候一起去吗?」 凌羽非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去?」 「飞机和高铁都可以。」 「那咱俩没法一起去,」凌羽拒绝了他,「我要坐火车。」 「为什么?」江予言拧起眉,「火车很慢。」 「因为便宜。」 「……」 他想了一下,说:「还是一起吧,买票的时候你联繫我。」 凌羽点了点头。 餐饮行业作息有些颠倒,凌羽第二天九点半点被电话铃声唤醒,快递员给她打电话,让她下去拿录取通知书。 她道完谢,正要转身上楼,穿红的小哥又喊住了她:「还有一个快递,地址名字填的是一样的,你一块拿着吧。」 凌羽接过来,还挺沉,像是什么贵重物品,她扫了一眼快递单,收件人的名字是她。 收件人下面是寄件人信息——王金玲 137xxxxxxxx 海城市景山区灵江街道海东路橡树庄园 a22 两行小字,油印都有些模煳了。 凌羽看得费劲,眼睛都有些发酸。 小哥见她盯得时间久,好心问她:「有没有问题?没拿错吧?」 凌羽想说没拿错,但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最后只能点点头,示意没拿错。 回到房间里,凌羽才发现快递包装得很严实。拆开后,里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下面,压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她撑开看了一眼,里面静静地卧着一张银行卡。 开学日总是下雨天,而且受颱风的影响,断断续续的阴雨从宁城一直蔓延到海城。 上车前,凌晨的宁深还是阴天,但火车刚刚起步,雨点就一点点爬满了窗口的夹层玻璃。 凌羽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看,不一会儿有人坐到了她旁边。 是江予言,他刚刚将两人的行李规整好放在上方架子上。 「下雨了?」他问。 「嗯,」凌羽往里面坐了一点,给他留出足够的位置,「看着不怎么大。」 江予言把腿伸开,背靠在火车座椅上,转头看她:「我好像没有拿伞。」 「我行李箱里有。」 「要我帮你拿出来么?」他说着要起身。 「不急,」凌羽赶紧拉住他的胳膊,「还有四个小时才到。」 江予言顿时不动了,过了两秒,「哦」了一声。 「四个小时睡一觉就会过得很快,」凌羽松开他,「我有点困了。」 她昨天照旧在店里帮忙,今天又起了个大早,刚刚坐定,就感觉眼眶又酸又涩,连着整个头脑一起困意沉沉。 江予言紧绷的身体这才开始放松,声音也放轻了:「你睡吧,到站我喊你。」 凌羽瞧他一眼,闭上眼睛的同时将胳膊搭在窗前,脸颊贴在手腕一侧,思绪就逐渐迷煳了起来。 她偶尔会听到中途到站时的广播,火车的座椅设计很别扭,凌羽闭着眼调整了几次坐姿,最后倚在靠背上才觉得舒服一些。 凌羽是突然醒过来的,睁眼的时候思绪仿佛还飘在空中。 直到耳边响起广播女声,提醒旅客还有五分钟就到海城西站,走道里已经有人开始垫脚拿行李,落地的行李箱在过道滚过发出震动轰鸣。 这些声音逐渐将人拉回现实,她偏了一下头,脸颊硌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垂眼一看,是一串项鍊,看着很眼熟,好像今天江予言戴着它。 凌羽这才发现自己斜靠在他肩上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连金属项鍊都变得温热。 她坐直身体,抓了两把头髮,发现对方在看她。 凌羽指了指他的项鍊:「我脸上有印么?」 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说道:「没。」 「马上就到站了,」凌羽看向外面,「你怎么不喊我。」 江予言这才站起来:「现在也不晚。」 到底还是运气好,来到海城的时候恰巧也是阴天。 在火车站旁边吃过饭后,两人打车去 h 大。 报导分两天,但是也不妨碍堵车,从距离学校还有八百米开始,计程车就开始寸步难行了。 一停一晃的车速让凌羽胃里有点翻江倒海,她让司机在路边停车,和江予言一起从后备厢里把行李拿出来,直接推着去校门口。 校门口照样是乌压压的人,凌羽刚到,有穿着几个红马甲当志愿者的学姐学长就向他们走来,带头的是个高个子女生:「学妹是哪个学院的?」 「信息工程学院。」 她转头对后面的人说道:「你们学院的。」 其中一个男生走出来,把她的行李拿在手上:「跟我来吧。」 凌羽回头看了一眼江予言,有三个女生正围着他,要帮他拿行李。 江予言摆手:「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说完正好和凌羽对视,随即顿了一顿:「我先陪你过去吧。」 凌羽摇头:「各自收拾完再说。」 确认材料、签到、选宿舍床号、领被褥盆子,最后才来到宿舍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凌羽是第一个来到宿舍的人,几个学长学姐帮她把东西拎到宿舍之后就离开了,她花了不到一个小时收拾完床铺,又把宿舍地面扫了一遍。 期间只来了一位舍友,父母陪着一起进来的,和凌羽客气地打了招唿。 女孩的爸妈一边帮忙收拾床铺,一边问凌羽家是哪里的,怎么过来的。 「闺女,你爸妈没陪你来?」 「没有,」凌羽拿着对方爸妈硬塞过来的水果,「我行李也不多……」 她有些难以应付来自陌生的上一辈的热心关怀,简单回答了两句后就开始低头划拉手机以此作为掩饰,刚好微信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江予言:「收拾完了吗?」 凌羽:「差不多了」 江予言随即发来了一个短暂的两秒视频,镜头里先是织起的细细雨丝,接着手机从天空往下滑了四十五度,依旧是俯视的角度,有人在下面撑伞收伞。 江予言:「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下雨了 」 凌羽:「去哪」 江予言:「原本想去找你来着」 江予言:「现在要等到雨停了」 凌羽:「你在几号楼」 她重新打开行李箱,里面有一把黑色的二十四骨长柄雨伞,勉强倾斜着被塞在最底层。 出了宿舍楼,又湿又潮的气息就扑面而来,凌羽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江予言已经回復了消息——「西校区四号楼慧德公寓」 她回復了一个「ok」的手势,西校区距离她的宿舍楼不远,中途路过一家 711,门口的玻璃窗内的货架上挂满了一排雨伞,颜色透明,比她手上拿的这把小一整圈。 她收伞进去买了一把。 付款的时候看见收银台上贴了一张粉色的 a4 字,上面写着招聘兼职小时工。 凌羽付完款之后用手机拍了一张。 外面的雨势又大了一些。江予言看了两眼手机,在聊天框上敲了两个字,想了一会儿又删除了。 有人从背后冷不丁地拍了他一下,他一转头,看见了于朔的笑脸。 「哎,」他笑,「想啥呢。」 江予言挑眉:「啥时候来的?」 「半小时前刚到,我和你选的一个宿舍,进去发现另外两个舍友都在,就你没影,所以我放下行李就出来了。刚想给你打电话,就看见你在这看雨景,还怪有闲情雅致。」 江予言刚想说什么,于朔就推了他一下:「你光和我说话,没发现我后面是谁?」 凌羽收了伞,雨滴顺着折起的黑色伞面滴到了大理石地上,留下一滩湿漉漉的痕迹。 h 大的宿舍环境不错,楼内有个大厅,宽敞凉快能避雨,还能碰到不少熟人。 大厅里摆着一块支架式黑板,上面画着上学期的黑板报,宣扬着 0605 世界环境日。 凌羽在支架后面,手指勾住透明雨伞的伞柄,绕着它转啊转。 她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中精准捕捉到江予言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我开学晚啊,」司语倩说,「就想来看看你们,不欢迎吗?」 「对,想给你个惊喜来着。」于朔说。 江予言:「我不觉得是惊喜。」 「咱们三人从小一块玩,现在上大学,你俩不仅一个城市一个学校,还是同一个宿舍,现在就我被抛弃了,」她走到江予言旁边,「趁还没上课,带我逛逛你们学校和海城呗。」 「外面下雨了。」 「打车啊,我带伞了,你说是不是于朔。」司倩语看他。 于朔拍拍江予言肩膀:「一起吃个饭,走。」 江予言拿出手机:「先等会儿。」 「你来了吗」 凌羽垂着眼,看见手机上弹出来这么一条信息。 她将手机塞进口袋里,抬头看见方才说话的三人从黑板前经过,走到宿舍门口,江予言将一把伞撑开,司倩语低头钻进了他的伞下。 凌羽等他们走远后才出来,走到楼前,伸出手摸了一把雨。 可惜了,她想。 一把雨伞二十五块大洋,这钱花得让人心里怪不是个滋味。 「我靠,外面竟然下雨了,我从家里来,就压根没想起来带伞。」 有人来到了凌羽身后,似乎在和旁边人讲话:「你带了吗,陈准。」 第4章 插pter 4 「没有。」 凌羽原本想撑伞离开,但说话者略微沙哑的声线让她下意识偏了一下头。 余光看到后面有两个男生,像是这个公寓的学生,从穿着打扮到长相身材都很符合艺术学院的名头。 檐下的雨滴让凌羽的衣角变得潮湿,她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就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人。 对方黑衣白裤,在她身后没有防备,她的鞋和对方的鞋相碰,拎着的湿伞顺势蹭到了他的裤子上。 凌羽察觉后,下意识就要将伞移开。 这人速度却比她快,伸出胳膊轻挡了一下,他手腕上戴了一只灰色缎面的碟飞,金属錶带蹭过凌羽裸露的小臂。她穿着半袖,皮肤还残留着下雨的湿意,金属錶带摩擦过后,又平白生出一种潮湿的涩感。 「不好意思。」凌羽站到了一旁,将伞拿到了自己身后。 对方没看她,往后退了一小步。 他略微弯了腰,用手背蹭掉了裤子上的水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凌羽从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楚他的侧脸,从眉骨到鼻樑再到下颌,是极为流畅鲜明的线条,动作之间,耳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对于好看的男人,她向来不吝惜眼光,于是又正大光明地多看了两秒。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轻轻皱了下眉。 有人收伞上了台阶,凌羽被迫又往旁边动了一动。 而雨势仍不见小。 最先开口讲话的那个男生又说道:「我看着怎么越下越大了,咱还能吃上饭吗?」 「再等会吧,」旁边的人直起身来,望向前方,「雨小一点的时候,去便利店买一把。」 凌羽握住两只伞柄的手掌有些黏潮,她动了动手指,将其中一只伞往上移,挂在了小臂处,随后侧了侧脸,看向旁边的人,突然开口:「便利店离这儿有好几分钟的路程。」 陈准寻声看过来。 凌羽也看他。 听完他的声音,再看他的样子,让凌羽有种既和谐又差异的微妙感。她的目光划过他面容,落到了后面,这个人右耳侧上方,戴了一只银质的蛇形骨钉。 「我有两把伞。」她又补了一句。 他眼神打量了一圈周围,和旁边的男生对视了一瞬,似乎在确认这个女生是否在和自己讲话。 凌羽把那把透明的伞递过去:「你们用吗?」 章博宇比陈准更快一步反应过来,他看着凌羽,「啊」了一声。 陈准则是看了看那把伞,又打量了一眼凌羽。 章博宇顺着她的视线瞄到陈准,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笑得促狭:「当然要用,美女你真是人美心——」 「二十,」凌羽说,「要不要?」 章博宇没说出来的话卡在了嗓子里。 「便利店卖二十五块钱一把,我刚买还没用过,标籤还在,手机付款记录也在。刚刚不小心弄湿了你裤子,所以打个折,便宜五块卖给你们,这样行吗?」她声线平静,话说得井井有条。 陈准听她说完,目光往下滑动,眉梢也随之往上挑了一度。 章博宇的大脑此时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新舍友。 陈准同他对视,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哼笑。 章博宇没笑,他在盘算。为了给以后大学几年的朝夕相处打一个和谐美好的底子,他甘心打造出一个主动付出的舍友形象,也愿意送面前的女生一个顺水人情。 「行,」章博宇掏出手机,「微信还是支付宝?」 他刚把手机拿出来,陈准就伸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不买?」章博宇带着疑惑的语气看向他。 陈准摇摇头,他指了指凌羽身后的那把雨伞:「要那把。」 「这把是我自己的,用过一段时间了。」 「多少钱?」 凌羽不说话了。卖一把旧伞给陌生同学,说不上究竟是吃亏还是占便宜。 他说了缘由:「这把的伞面大一点,我们这是两个人。」 凌羽犹豫:「你确定?」 陈准看样子有点不耐烦了,反问她:「那你还做不做这个生意?」 「给多少?」 「就你刚才说的那个价。」 凌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发现屏幕上有一个未接来电。 她将信息划走,直接打开微信收款码。 陈准干净利索地给她扫了二十块钱,凌羽便将自己用了快两年的伞递给了对方。 他伸出手指勾住伞柄,带着伞面转了一圈,水珠顺着黑色的伞面滚了下来,陈准瞧了一眼里面的伞骨。 章博宇看着凌羽,颇有些交谈的兴致:「你是新生吗?」 凌羽将新买的透明雨伞标籤撕下来,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我俩学油画的,你呢?」 「计算机。」 「我靠,厉害,你数学是不是挺好?你叫什么名——」 「走了。」陈准撑开了雨伞,往下走了一个台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回头看了一眼章博宇。 章博宇「哎」了一声,直接钻到了伞下面。 凌羽的这把伞确实很大,两个高个子的男生在里面,也不显得侷促。 她看着这俩人走远后,又重新打开了手机,点进了江予言的对话框,「来了吗」后面,又多了一条「未应答」的通话失败信息。 凌羽回了两条—— 「我不想去了」 「等雨停了再说吧」 虽然现在是开学,但她在人来人往的男生宿舍站着也不太好。 她从微信退出去后,又点开了高德地图,在上面输入了「橡树庄园」四个字。 这个地方和 h 大不在一个区,软体给了最快的到达路径,从学校门口步行到地铁站,1 号线再转 3 号线,时间加起来,最快也得一个半小时。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最终作罢,直接返回了宿舍。 下午和她一起到的女孩儿叫邵梵梵,不知道是性格内向还是慢热,从报导到现在,和凌羽只互相交换过名字,再也没说过话。 凌羽看见宿舍的一张床铺上多了一些东西,应该是又来了一位舍友。 果不其然,等到晚上,凌羽刚洗漱完,出来就和那新来的女孩儿打了个照面,她挺自来熟的,见到凌羽的第一句话便夸她:「你头髮挺好看。」 凌羽一愣:「谢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我叫孙晓慧,海城本地人,你呢?」 「凌羽。」 「你加咱班的群了吗?我们班好像女生很少。」 凌羽说没有。 「需要我拉你进去吗?我今天晚上就是和咱班群几个男生约着一起去玩来着,可惜没有帅哥。」 凌羽笑笑。 孙晓慧很健谈,从来了以后就滔滔不绝说了很多,第二天又拉着她俩逛了校园,凌羽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应和了两句,后来都是邵梵梵同孙晓慧一来一往地交谈。 凌羽这才意识到,原来她也挺能聊。 「我打算竞选一下班委,咱班女生少,你们可都要选我哦。」下午回来的时候,孙晓慧边写稿子边对她们说,说完又看了看凌羽的对面,那里还空了一个位置,「晚上就要开班会了,她怎么还不来?」 有志者事竟成,孙晓慧下午化了个全妆,靠着自信言谈如愿以偿得到了班长这个职位。 她们三人的作息还算比较合得来,晚上十一点的时候,宿舍已经熄灯,而邵梵梵估计早就睡着了,孙晓慧和凌羽一样,都躺在床上玩手机。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 孙晓慧从床上撑起身,朝凌羽小声说道:「这是什么声音?」 凌羽睡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听了一会儿,意识到这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刚想起身,就听「吱呀」一声,宿舍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接着是行李箱车轮在地板上滚动,有人站到了宿舍中央,凌羽在黑暗中辨认了一下,是个高个子女生。 「我天,你怎么现在才来?」孙晓慧很惊讶。 「能开灯吗?」她问道。 「开关在你左手边,」凌羽低声说,「但是有人睡觉了。」 宿舍静默了两秒,随后「啪嗒」一下,屋内灯光大亮。 邵梵梵在床上翻了个身。 凌羽这才看清她—— 夏夜湿热,她却包裹得很严实,一身黑色的长袖长裤,面色苍白,旁边是一个很大的行李箱,行李箱上挂着一只沉重的塑胶袋子。 凌羽看着她行李箱放在床前,单手将袋子抬起来扔到了上铺,然后脱鞋,踩扶梯,床板铁架摇摇晃晃发出声响。 这个时间点,发放宿舍用品的学生早就不值班了,她难道要睡床板吗? 凌羽刚想起身看一眼,又听到「啪嗒」一声,眼前又重新回归到了黑暗。 在她开灯的短短两分钟,邵梵梵来回翻了三次身,嘆了两口气。 凌羽在心里也跟着嘆了口气。 正式上课前两个周都是军训时间,但是早晨起来后,外面依旧一片阴雨绵绵,户外训练就被临时调整成了在宿舍内进行内务待检,教官会在八点半之后来巡查。 凌羽起来叠被子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上铺。 她讶异地发现上面早就空无一人,但床单被褥都有,只不过和宿舍其他人的颜色不一样,略微泛白髮旧,看着似乎是被水洗过很多遍,不像是学校统一发放,更像是自己从家里带来的,而且床面打理异常整齐,连昨天放在她床头的行李箱也被规整到了床底下。 「你们早晨见她了吗?」孙晓慧问。 「没有,」邵梵梵叠被子的时候动作幅度有些大,「昨天晚上被吵醒了很多次,今天早晨也是,她看见我醒了就出去了,一句话也没说。」 「现在才八点十分,要不要去买早饭?」 「外面下雨,要不别吃了。」 「我要去趟食堂,」凌羽说道,「可以帮你们带。」 邵梵梵:「算了,我不……」 「太谢谢你了凌羽,」孙晓慧很开心,「我要两个茶叶蛋就行。」 邵梵梵看了一眼孙晓慧,又看了一眼凌羽:「那我也要两个茶叶蛋,谢谢。」 食堂离他们宿舍不远,因为下雨,人也不算多,凌羽拎着早饭回到宿舍楼,才发现微信上孙晓慧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别买饭了快回来吧!」 「教官来了!!!」 「因为咱宿舍少了两个人,教官把咱的床铺全掀了!!!」 凌羽拧了下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第5章 插pter 5 等凌羽推开宿舍门才知道怎么回事—— 宿舍内一片静谧,中间有两个穿着迷彩服的军训教官,一男一女,站得板板正正,看着年纪比她们大不了多少,但是神情极其严肃。 孙晓慧和邵梵梵则站在一旁,低着头噤若寒蝉。 凌羽扫了扫她们的床铺,每一张床上的被褥和垫子全部被掀开,枕头甚至都掉到了地上,看着一片凌乱。 凌羽的进来引起了他们的注意,那个男生转过头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凌羽。」 男生走到她面前,顿住,声音勐地提高:「现在是军训时间,回答问题之前,要加上『报告教官』四个字!」 他毫无预兆地大吼一声,吓得孙晓慧和邵梵梵在一旁缩了一下肩膀。 她们的反应让凌羽有点想笑,但她紧急时刻压住了往上扬的唇角。 刚想说些什么,凌羽突然感到后背抵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转头一看,是宿舍门,门框后面是昨天夜里来的女生。 她手里拿着盆子,依旧是长袖,灰色套裙到脚踝,头髮湿漉漉的,看见宿舍内的场景,满脸的意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教官把目光转向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生扶着门把手,把屋内的一圈人都看了一遍,才说道:「杨陶。」 她话音刚落,凌羽就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耳。 「我再强调一遍!现在是军训时间!回答任何问题之前,要加上『报告教官』四个字!」 杨陶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吼什么,被子怎么回事?」 「你们俩,挺有个性,」教官一手拿着腰带,绕着凌羽和杨陶走了一圈,「不老老实实蹲在宿舍待检,一个去买早饭,一个洗头晚归还顶撞教官。」 「现在是才八点二十三,」凌羽看了一眼手机,缓言道,「公告上的通知是八点半才开始巡查,我没有迟到。」 「别扯这些理由,」教官盯着她,「从今天凌晨开始算起,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服从!」 他将腰带放到掌心里轻轻敲打着:「这是给你们的一个教训,十分钟后我可能还会再来,如果不收拾好,下场就是全院通报。」 对面的孙晓慧正拼命朝凌羽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 凌羽抿着唇角,她可以直视教官的眼睛,目光顺着他的个子往下熘,看到他穿着黑色的高底军靴。 她猜测他应该不到 175。 正在她走神的档口,凌羽听见身后的杨陶轻飘飘说道:「又不是部队来的兵,就是比我们大两届、服过两年兵役的其他学校的学生,在这儿立什么下马威呢?」 身后的孙晓慧顿时睁大了眼睛。 教官往前走了几步,瞪了她们三秒,又重重地甩了一下腰带,他出去看了一眼宿舍门牌号,指着她们说道:「113,行,我记住了。」 看他们离开,孙晓慧抚了一下胸口:「你不知道他俩刚才来掀被子的时候有多吓人,我现在还是班长,军训第一天就闹成这样,往后可怎么办。」 邵梵梵爬上床,开始整理自己的被子:「够倒霉的。」 「凌羽,你看到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孙晓慧问道。 「到宿舍才看到,」凌羽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声音含煳,「你们的茶叶蛋我放桌子上了。」 「先收拾吧,」邵梵梵瞧着不大高兴,「万一再来,没收拾好那就真完了,你要是买完饭看一下手机,跑着过来,应该能赶在教官前面。」 杨陶拿着毛巾在旁边擦头髮,她从进来后一句话也没有同其余人讲过,听邵梵梵说完,没忍住,笑了一声。 这笑声里多多少少带着些看好戏的成份。 凌羽看了一眼杨陶,三下五除二将包子解决掉,咽下去后又喝了口水。 「邵梵梵你还没有我微信吧。」 邵梵梵闻言停下动作,看到凌羽一边倚着桌子,一边拿着水杯,整个肩背都是放松的。 「让孙晓慧推给你,茶叶蛋五毛一个,跑腿费免了,别忘了给我转钱。」凌羽说完又转向孙晓慧,「你也别忘了。」 孙晓慧和邵梵梵都愣了一下。 就在她俩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杨陶又笑了一声。 因为早晨的摩擦,孙晓慧开始在宿舍里祈求接下来都是下雨天。但即便是雨季,也总有出太阳的那天。 海城是靠海的旅游城市,九月份依旧炎热,凌羽站在太阳底下,身上裹着不透气的迷彩服,能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汗珠如同小虫,从自己的脖颈缓缓爬满后背。 教官不仅年纪不大,肚量和心性也挺窄。 班里一共没几个女生,她们几个在里面也显眼,从站军姿到唱军歌,每一个环节都能被挑刺。 凌羽因为说话没打报告,又被单独拎到一旁站着,正当她被晒得眼冒白光的时候,看到对面树荫底下有个人在看她。 是杨陶,她没穿军训服,在一旁站岗。 凌羽回看过去,发现她对自己做了个口型。 她说了两个字—— 「晕倒。」 正当凌羽想着是往前晕更自然还是往后晕更自然的时候,他们班级的方队解散休息了。 凌羽走到树荫底下喝水,孙晓慧和邵梵梵坐在她身旁。 「杨陶有病假单,」孙晓慧小声说道,「怪不得当时敢顶撞教官。」 邵梵梵补了一句:「真够倒霉的。」 这句话几乎快成她口头禅了,凌羽想着,转头就发现邵梵梵正看着自己。 凌羽:「怎么了?」 「我原本觉得你挺不好相处的,」邵梵梵说,「现在对比一下,你也挺好的。」 「……谢谢你。」 江予言中间来找她吃过一顿饭,一看见她,还有些愣怔:「这才几天,你怎么瘦了。」 凌羽埋头吃饭,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杨陶不军训,除了站岗的时候能看到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早出晚归,神出鬼没,即使是这样,113 宿舍也挺热闹。 邵梵梵每天晚上七点半定时躺在床上给男朋友打电话,一直打到十点。孙晓慧也是电话不断,但是网线另一端的对象不明,有时候是朋友有时候是家人。 凌羽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孙晓慧一反常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凌羽瞅她一眼:「怎么了?」 「今天和你一起吃饭的帅哥是你男朋友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不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不是。」 「不信。」 「随你。」凌羽有些无言。 「那你愿意把他微信推给我吗?」 凌羽擦头髮的动作轻微一顿:「干什么?」 「别那么紧张,」孙晓慧笑着拍了一下她,「开个玩笑,不过下次玩的时候可以带上我,交个朋友。我上午看到他和你一起吃饭后,下午又看见他了,和他两个舍友在一起,他舍友也超级超级帅,加个联繫方式以后可以晚上约着喝酒玩啊。」 凌羽敷衍着回答:「等军训结束后再说吧。」 「好,那你可别忘了。」 凌羽没有把这个事情当成一回事,反观孙晓慧的记忆也不太好。 军训告别仪式上,教官连喊带吼对他们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告别废话。 凌羽听见他动静就烦躁得要命,转头一看,孙晓慧拉着邵梵梵在一旁听得异常认真,再仔细瞧瞧,她俩竟然双双眼含泪花。 凌羽面无表情地将头扭了回来。 好不容易熬到解散,孙晓慧就一把扯住她往前走。 凌羽盯着她的手:「干什么?」 「合影啊。」 「和谁?」 「当然是教官,」孙晓慧显得很急,「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我数三个数,然后你放开我,」凌羽声音听着很冷漠,「三、二……」 孙晓慧丢开了她。 凌羽独自回了宿舍。 杨陶又不在,屋内一片漆黑,凌羽拿着手机的光去寻开关,刚好微信上弹出来了一条消息。 姑妈给她转了一笔钱,后面跟着一段话。 「小羽,这是这个学期的生活费,省着一些花。」 手机在黑暗中发出刺眼的光,凌羽在这一刻,连按开关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直接脱掉鞋子爬上扶梯,躺在床上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合完影的其余两人回来,一进门就说:「怎么不开灯。」 「凌羽,你睡着了吗?」 凌羽唿了一口气: 「没有。」 「明天周末,要一起去玩吗?胡明轩要请我们喝酒,我们得狠狠宰他一顿。」 凌羽没吭声,孙晓慧又问了她一遍。 「我明天有别的事情,」凌羽说完反应了过来,「胡明轩是谁?」 「教官啊,他自我介绍过很多次了,而且他专门问了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吧。」 「不去。」凌羽斩钉截铁地说。 别说喝酒,她都怕她喝醉了拿酒瓶砸他,毕竟她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第6章 插pter 6 身体的生物钟要比闹钟更准时,凌羽睁眼的时候才不到七点半。 周末休息,其他人还在熟睡当中。凌羽小心翼翼地爬下床,抬头一看,杨陶的床铺又是整齐一片。 她尽量避免弄出动静,洗过脸后的水珠顺着脖颈滚进睡衣里,坐在桌子前化妆的时候,还能感觉到胸前一片潮湿。 凌羽其实长得很寡情。 薄薄的眼,高鼻樑,素面朝天也能镇得住这个发色,一化妆,面容就变得锋利了起来,看起来和小时候一点也不一样。 如果能碰到王金玲,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她来。 她其实不是第一次来海城,也不是第一次来找她。 王金玲只存在她八岁之前的记忆里,即便家里有个酗酒如命的酒鬼,那幼时的记忆也美好得过分。 为了让她乖乖在家等她下班,王金玲给过她很多应许—— 自带吸管的塑料杯子,除了她,街坊邻居家的小朋友都没有;一个很大的花生模型,里面一打开,会有两只唱歌的蛐蛐;还有气球,用皮筋扎成各种小动物形状,扎在老头骑着的三八大槓自行车后面的稻草上,在街巷中吸引着小孩子的眼光;可惜卖气球的老头几乎不在他们的巷口中停留,因为强烈的诱惑也成了一种禁忌,孩子当中谁想说要,就会得到家长的一顿臭骂。 严格说起来,凌羽也没得到这种气球。 王金玲将气球买来夹在自行车后座上,路上就被风颳走了,她将车子扔下去追,从公路追到田野,追得满身都是泥土,追到气球硌到岩石被扎破,追到最后带回来两根塑料棒棒。 凌羽捏着被带回来的两根棒棒不知所措,王金玲却看着她的反应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在凌羽的记忆里非常年轻,非常乐观,即便家里到处都是被砸碎的玻璃和家具,即便那个男人的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下来,她也会给她很多盼望。 在下着大雪的冬夜,她抱着浑身发抖的凌羽,贴着她的耳边,她对她说,她回海城了,她一定会回来接她。 后来她住到姑妈家,姑父和姑妈因为她的到来经常吵架,又忽然有一天不吵了,姑妈开始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日子也算过得去,唯独有一次,她因为学校布置了看电视节目的作业,和表弟马家明因为电视争夺了起来。 马家明那时候才不到十岁,但是说出的话却惊人的残忍。他说这是我家的遥控器,要不是你妈求我妈,又给了点钱,我们家才不会养你。 凌羽不说话了。 夜里她把姑妈的手机偷过来,一点点地翻通讯录,果然在里面发现了「王金玲」三个字。 她用原子笔把电话号码记手心里,半夜偷摸就开始收拾东西,从家里步行到了火车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她没有身份证,只好拿着学生证买了去海城的票。 那是凌羽第一次坐火车,摇摇晃晃的铁皮箱子,里面的气味奇怪,到处挤的都是人。她买的站票,只能抓着火车座椅,中途又感觉脚尖踢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凌羽低头一看,竟是座位下面蜷缩着睡着的人的小腿肚。 下了车,她绕着海城火车站找了一圈,才从一个卖报纸的玻璃亭里看见公用电话。 她交给摊主五毛钱,摊开掌心一看,原子笔写的字迹被汗浸得有点花,最后一个数字模煳不清。 凌羽就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轮流试,听到声音不像就立刻挂死,打到第七个的时候,有人在电话里喂喂了两声。 她说你是谁? 凌羽一听见她声音,眼睛瞬间变得滚烫,她没忍住抽噎了两下,说,快你来接我,我现在就在海城火车站,这边有个卖报纸的玻璃亭。 对面不说话了。 凌羽将手指放在嘴巴里死死咬住,为了不让自己再发出哭腔。她觉得有点丢人,可是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往手背上砸。 她问:「你自己一个人?」 凌羽咬着手指不说话。 「你在那等着,别动。」 凌羽点头,又想着她听不见,连忙「嗯嗯」了两声。 过了不到半小时,有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叔叔过来了,问了她的名字,又说带她去一个地方。 凌羽不动,她面色固执:「我要等我妈妈。」 「你妈妈是不是叫王金玲?是你妈妈让我们来接你的。」警察叔叔看着很和蔼。 对方说出了妈妈的名字,她便跟着他们回了警察局,里面的人都很好,给她水喝,还把风扇拿到她面前让她吹。 她等了一下午,终于等到了一个妇女出现在门口。 是姑妈。 姑妈给警察鞠躬道谢,又带着她坐火车回去,一路上没有交流,只是快到家的时候,姑妈说了一句话:「她有她的难处,等你有本事了,自己再来找她。」 凌羽那年十四岁。 之后她断断续续从街坊邻居里听说了王金玲的一些片段。她东听一耳朵,西听一嘴,稀稀拉拉也能拼凑起来对方真假不定的生活。 前面卖羊肉汤的大姨给别人说王金玲回海城开理髮店了。大姨语气带着鄙夷,嚷嚷道,以前是大学生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干这营生。后面卖鱼的二姐赶紧让她小声点,说哪有的事儿,人家改嫁给一个姓陈的老闆,现在正当阔太太呢。 偶尔,姑妈会对她提一嘴,说海城那边给她寄过来了一点学费。凌羽的回答每次都一样,她说你和姑父存着就可以,除此之外,其余时间姑妈从来不提王金玲,凌羽也从来不问。 凌羽很少问他们要钱,店里不忙的时候,她就去找点别的活儿干—— 刷碗,端盘子,发传单或者当理髮店学徒工,她也去过很多城市,只是在上大学之前,再没去过海城。 凌羽在三号线上睡着了,睁眼时才发现已经坐过好几站。等她再坐回原站点上来,已经快十点半。 她走了一段路才找到地方,再三确认,橡树庄园竟然是一个别墅区,而进门需要刷卡。 二十分钟过去,只有一辆车从里面出来,没有碰到进出的行人。 看样子,一般情况下外人无法轻易进去,认识到这一点,凌羽反而松了一口气。 大门旁边有一个没人的站岗台,她索性屈膝坐在伞下面,将脸颊贴近怀中的背包,隔着布料的最内层,是那张银行卡。 脑袋放空了一会儿,凌羽准备打道回府。 正当她刚起身,有一辆计程车从拐角处出现,临到门口时,又缓缓停下。 凌羽将衣服和表情一齐整理好之后,看到一个高个子男生从车后座弯腰下来。 他肩宽腿长,背着斜挎包,步伐迈得很快,走到旁边的人行侧门后,手腕往上轻抬,随即「滴」了一声,雕花镂空的复式电动门便徐徐打开。 上午的阳光炽热,他手腕上的石英錶盘折了光,电光火石间,凌羽下意识地向他的右耳侧看去。 虽然戴的不是同一块表,但是男生耳后耳骨处,盘旋着一丝银色细光。 她当机立断,立刻小跑起来。 在电动门还有半个人的空隙时,凌羽硬是挤了过去,只不过背包一角最后夹在了门缝中,她用力拽了出来,电动门发出「咣当」一声响。 旁边值班室的保安比凌羽的反应更快,他「唰」一下拉开窗,盯着凌羽:「干什么的?是这儿的住户吗?」 陈准距离他们两步远,听到后面的动静,停住脚步回看了一下。 「不是,」凌羽挂着坦然的笑,朝前面人扬了扬下巴,「我跟他一起进来的。」 保安的视线在他俩中间游移。 「你走慢点等等我,」凌羽走到陈准身边,低头摆动自己的背包,口吻熟稔,「刚才那个门夹到我的包了。」 陈准盯着她看。 凌羽终于知道那种微妙感在哪里了。 他明明有一副柔和的轮廓,包括眼尾折起的弧度和唇角微抿的形状,但他的眼神很凉,目光落到身上,有种被审视的不自在感。 「走吧?」她朝他说道,语气像是在徵求他的意见。 陈准不同她讲话,只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往前走。凌羽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共行了一段路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凌羽主动发问:「那把伞用得怎么样?」 话音落下,他的表情这才有些变化:「是你啊。」 「原来你刚刚没认出我来,」凌羽不在意地笑笑,「总之谢谢你。」 「嗯。」他微微点头。 如此没有下文了。凌羽意识到这个人既不好奇她的行为,也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这里的别墅都是双拼别幢,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哪里,于是她开口:「你知道 a22 在哪吗?」 陈准停下了步伐,神情有些意外。 「不知道?」凌羽跟着停下来,扬了一下眉,「你有进来的通行卡,难道你不是住这吗?」 「我是住这儿,」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a22 就是我住的地方,是我家。」 凌羽慢慢地对视上他的眼睛,重复了一遍他的话:「a22 是你家?」 这种问话对陈准来说没什么意义,他索性就不回答。 一时沉默,周边蝉鸣又躁动起来。 陈准瞧过去,只觉得她的面庞极白,这颜色像吸走了烈日的全部光线。 凌羽缓缓问道:「你认不认识王金玲?」 陈准眼里开始闪动着戒备的光:「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就是认识。 「那——」 那王金玲是你什么人。 凌羽硬生生把这话咽了下去。 他又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对啊,」凌羽脸上露出了罕见的迷茫,「来这里做什么。」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转身往回走:「我就是来碰碰运气,我怎么出去……」 「出去不用刷卡。」他在后面对她说。 今天的气温接近三十度,但是凌羽感觉浑身冰凉,她在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四肢开始逐渐回温,只剩下后背还在一阵冷一阵热,宛若冰火两重天。 她不知道往哪去逛,只能茫然地沿着前方的柏油道路走,像回到几年前,她从警察局里跟着姑妈走时一样。 凌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宿舍里空无一人,她直接爬上床躺下睡觉。 或许是在路上步行的时间太长了,哪怕躺在了床上,凌羽总觉得太阳还在脑门上面烤着,她整个人像案板上的鱿鱼,无论正过来睡还是反过来睡,后背和胸口都有种被架在火架上的灼痛感。 等她喘了一口气睁开眼,发现宿舍房间发暗,一瞬间分不清是凌晨还是黄昏。 凌羽转了转脸,发觉枕巾被汗浸湿了一大块。 这时床板突然轻微抖动,有人踩着踏板上来。 「怎么回事。」凌羽一出声,才发觉嗓子哑得惊人。 「嘘,」杨陶探过来半个身子,向她伸出手掌,另一只手端了一个玻璃杯子,「抬一下头,张嘴吃药。」 凌羽艰难地从床上起了身,捏过杨陶手中的药片,咬牙喝水吞了下去。 「谢谢。」她说。 杨陶没说话,把杯子接了过来。 「她们都出去玩了,你怎么在宿舍?」凌羽虚弱地问。 「你为什么在宿舍?」杨陶反问。 「我想休息。」 「我也是,」她从开始下床,「只不过没休息成,我下午睡觉的时候你一直在哭。」 凌羽愣住。 「你发烧,总是翻身,而且边哭边说梦话。」 凌羽还是一脸不可置信。 杨陶将杯子放到桌子上:「我被吵得受不了了,才出去给你买的药。」 「谢谢,」凌羽有些难堪,「但记得我之前没有说梦话的毛病。」 「或许吧,」杨陶笑了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是一直在喊妈妈。」 外面的天是彻底黑了下来,杨陶没有开灯,她看向外面,平静地向她叙述:「你说你妈妈不要你了。」 凌羽沉默了,轻微扯了扯唇角:「是吗?」 杨陶回过身,从下面往上看她。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凌羽重新躺下,不再言语。 只是她后知后觉。 第7章 插pter 7 凌羽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发烧,休息一下就会好,谁料想夜里额头又烫了起来。她凌晨挣扎着起来继续吃药,白天就变成了低烧,两天后烧退了,开始引出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她嗓子紧接着发炎,陆续咳嗽、鼻塞,在疾病的拖拉下,整个人看着没精打采的。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用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凌羽才将身体缓慢恢復过来。 而她再次见到陈准,是在一个临近中秋的夜里。 一场雨就能把秋天的寒意带出来,凌羽套上了薄卫衣,卫衣外面穿了一件红色的工作服马甲,戴着同色的鸭舌帽,和杨陶一起在 711 便利店兼职。兼职的时薪十五,店长把她们的班排到下午四点到晚上十点半,刚好踩着宿舍晚禁的点。 淅淅沥沥的秋雨使得晚间顾客的踪迹变稀少,而玻璃窗外夜色沉沉。杨陶在内间的仓库门口清点物品,凌羽在收银台站等人来换班。 她摆弄着收银台旁边的东西,这是一些要便宜卖出的临期糕点。 便利店的推拉门被人从外面拉开,又被轻轻关上,雨声顺着门缝钻进来,随着一开一合变得忽大忽小。 凌羽反应慢了一拍,再抬起头时,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男生往里走的侧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眼熟。 她的目光移到门口的雨伞架,那里多了一把更为眼熟的黑色雨伞,伞柄顶端坠着雨滴。 半分钟后,他来到了收银台,手中拿了一瓶某个牌子的无糖乌龙茶,递到凌羽面前。 对方的手掌宽阔,瓶身被环握着,他递过来付款时紧接着轻抬了一下胳膊,袖口便往后滑了几寸。凌羽的目光下移,看到他手腕处又换了配饰,这次是新款的 iwatch,黑色錶带能衬出腕处的肤色白皙,还有下面明显微动的青筋。 这是一双没干过太多活计的手,年轻、干净,又有力量。 「不要别的了?」凌羽从他手中接过来饮品,扫码枪对准条码。 「就这个。」 凌羽抬眼看他:「面包糕点要不要?买一送一。」 「不要。」他回答得很利索。 凌羽点点头:「那我扫你。」 他出示了手机,凌羽将饮料递给他。 「这个乌龙茶好喝吗?」她问。 对方一顿,眼神终于扫到她的脸上。 「你不记人,对不对?」 凌羽说完,便微微仰脸看他。鸭舌帽的阴影在她鼻樑处打下了分明的界限。鼻樑往上,眼睛眉毛都隐而未见;鼻樑往下,是很鲜明的色差:白的脸,红的唇,唇角噙着挑人的弧度。 他隐约想起来了,这次还是说出了同样的话:「是你啊。」 她微微摇了一下头,随后失落一般地「哎」了一声。 陈准又看她一眼,眼神像是第一次见到她。 他个子高,看人更像瞅人,眼尾的弧度内敛,这会加深一些距离感。 「要不要糕点?」她把语气刻意放轻了,「虽然临期,但是天气转凉,这两天可以当早饭。」 饮料瓶身在陈准掌心缓缓摩擦。 他说:「我不买会怎么样?」 「现在下雨,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过来买东西,待会我要在监控面前把卖不出的拆毁扔掉,有点可惜。」 陈准「哦」了一声,但没有离开。 「我帮你挑两样?」她试探着问。 他微微点头,表示默许。 「豆乳盒子很好吃,还有这个面包。」凌羽微微俯身拿了一个袋子,将这些全部装起来,「我再帮你把手里拿的放进去吧?」 他闻言动了一动,但凌羽比他动作快一点,往前探了探身子,接过他递来的饮料,她的指尖蹭过他尾指侧后方。 陈准掀起了眼皮。 很神奇的触感。 绵软又粗粝,像某种勐禽的羽毛。 又付了一次款,最后他用食指勾住塑胶袋,转身到门口,拿起雨伞推门离开。 凌羽目送他的背影隐入雨夜。 刚刚转回目光,就看到了杨陶。她在对面的货架旁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方才发生的一幕。 凌羽偏开了和她对视的目光。 她是身体恢復了之后,才来便利店工作,而杨陶比凌羽早到了小半个月。 现在都流行「搭子」的说法, 比如同一个宿舍里的孙晓慧和邵梵梵,孙晓慧每日忙忙碌碌,参加各类的学生会活动和交际局,邵梵梵更多时间是在宿舍里同男朋友打视频,她俩虽然日常行程不同,但上课和吃饭会在一起,成了所谓「课搭子」和「饭搭子」。 她和杨陶作为剩下的两个人,却没能成为所谓的「搭子」。这事归根结底,是因为两人都爱独来独往,行程撞上了就一起,撞不上就不交流,在一起时话也不多,漫无目的地什么都能聊,彼此倒也不觉得束缚。 所以对于刚刚发生的场景,杨陶也仅仅只是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便利店位于两个校区的交接位置,接下来工作的一个星期里,凌羽碰到熟人的概率挺高。 一次是星期三的下午,她刚在收银台换过班,便利店里客流量不算少,两三个人排队付款。 凌羽总能在很多人声中精准辨认出江予言的声音。 从最里面的货架传出来,像是回应别人的调侃,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行,这次我请你们。」 凌羽下意识地偏头去看。 但是从里面最先拐出来的不是江予言,是陈准和另外一个男生。他身旁的那个男生凌羽也见过,那天宿舍楼下,最先拿出手机想要付款的。 两人边排队边聊天,江予言低头在他俩后面,中间隔了两个人。 「你上次给我的豆乳盒子,冷柜里好像没有了。」 「上次是买的临期的。」 「那还有吗?还挺好吃的。」 「补货了再说吧。」他排队到收银台,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凌羽面前,「付一下款。」 两包湿巾,一盒抽纸。 凌羽将这些东西放进塑胶袋里递给他。 他接过去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 身旁的男生往后偏了一下身子:「言哥,我和陈准出去等你,你看行不?」 江予言闻言抬头,目光不可避免地同凌羽对视,他偏开眼神,朝他们说道:「ok。」 两人转身出了门。 原来他们认识。 这是凌羽的第一反应,她又想到首次见到他们,就是在江予言的宿舍楼下,这是有迹可循的。 江予言手里拿了四瓶饮料,同样牌子和口味的乌龙茶。 她垂着眼,扫码枪发出「滴滴」的声响,余光能感受到江予言的注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要袋子吗?」她问。 他答非所问:「我给你发信息你看到了吗?」 「什么信息?」 「微信上。」 「没注意。」 江予言像是吐出来一口气:「你又这样。」 凌羽不等他回復,只将饮料一瓶瓶扔进塑胶袋里,边扔边回答:「我哪样啊?」 他不说话,眼睛随着她的回看又别开了。 「嗯?」凌羽从鼻腔里发出了轻哼疑问,「拿着你的东西啊,后面还有人排队。」 江予言接过来,转身离开的时候只丢下了一句「回信息」。 凌羽用余光看着他走远,垂下眼继续埋头干活。 晚饭和杨陶一起吃了便利店里的免费意面,只不过餐盒在微波炉里加热后,面就煳成了热腾腾的一团。 凌羽握住筷子搅开,番茄酱汁拌着意面发出了滋滋声响,她又拿了两瓶饮料,分给了杨陶一瓶。 拧开盖子尝了一口,凌羽转头问她:「这好喝?」 杨陶也只有一个字的评价:「苦。」 「好多人买,我也想尝尝来着。」 「你还有这种好奇心,」杨陶总是锐评,「从众可不太符合你的人设。」 凌羽无奈地笑了一下:「对啊,多新奇。」 笑完之后,她便放下了叉子,从微信一堆静音置顶的班级群下方,翻出了同江予言的对话框。 只有两条信息,一条来自三天前,周日下午。 「出来吃饭么」 凌羽没回他。 还有一条是方才。 「我和舍友先走了 」 舍友。 凌羽脑中突然想起了那声谢谢,这让她又后知后觉了一件事情。 她按住三天前的那条信息,引用回復了一条—— 「好啊」 第8章 插pter 8 第二天凌羽休班,上完一天的课之后又背着包去图书馆学习,快到六点的时候,她才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江予言半个小时前发消息,问她在哪。 凌羽回復他:「要去哪里吃饭」 对方直接分享过来了一个定位,是西门口的小吃街。 凌羽便背上了包,去往西门。 出了校门往右拐,隔着不远,她就在一棵桂树下看到了他。 还是自己一个人,低着头,单手拨弄着手机屏幕。 凌羽在距离他还剩七八步的地方停下。这时天色已经变暗,风带了凉意,有公交车从她身边经过,衬衫被吹鼓了起来。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题闭庐不读图》作者:金农 朝代:清 陌生的城市,连带着面前的人都陌生了起来。 江予言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发现她也在看他,便收了手机,快步走来。 「就几步路,怎么光看不过来?」他在她面前顿住,随后又往前迈开脚步。 凌羽跟着他走:「你不是自己过来找我了。」 江予言回头看她:「一点亏都不愿意吃啊。」 她哼哼笑了两声:「你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他重复她的话。 凌羽不吭声了。 他又回头:「怎么了?」 凌羽脸上的表情又轻又淡:「去吃什么?」 「烤肉吃不吃?」 「你请我就吃。」 「喊你几次都不出来,当然是我请。」 在店里坐下的时候,江予言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热水。 凌羽摆弄着面前的餐碟,状似无意间提起了于朔,她说:「你和他是舍友?」 他倒水的动作微微一停顿:「嗯。」 「昨天好像没见到他。」 「他没来,昨天是我们宿舍另外两个人。」 服务员端过来烧得通红的热碳,铁丝网掀开的一瞬间,凌羽下半张脸都能感受到明晃晃的烫。 「哦,这样,」她说,「你舍友瞧着有点眼熟。」 「嗯?」江予言抬起眼,「哪一个?」 「不知道名字,」凌羽说,「见过他来买东西,高个子,说话嗓音有点哑,整日瞧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那应该是陈准。」 凌羽垂着眼,不太关心的模样:「随便吧,只见过一两面,恰巧都是很晚的时候。」 江予言将面前的慕斯往她那里推了一推:「他和别人合作,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间,搞了个小工作室,所以晚上回来得迟。」 「大一就有工作室?」 「海城本地人,有钱有才,从小学就画画的,奖拿一堆……」 「我们自己来烤就行,」凌羽接过服务员手中的烧烤工具,看向江予言,「你接着说。」 「说什么?」他像是忘了刚才的话题,把手掌递到她面前,「我来烤。」 凌羽挑挑眉:「我烤肉很有经验的。」 「我知道,」他神情略带认真,「你不用动手。」 她故意说道:「要是不好吃怎么办?」 「你不是经验丰富么,」他也跟着笑,「教我行不行,可能会学得慢。」 凌羽将工具递到他手上,突然也跟着忘了自己方才还想问些什么。 「随你,」她说,「我不教学得慢的少爷。」 「那是以前,以后——」 江予言顿了一顿:「慢慢来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凌羽没有什么反应。她拿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甜点,平滑的奶油表面留下了两个圆圆的小洞。 凌羽在上高中之前的暑假里,就已经见过江予言。 他中考也是靠艺体进了宁城重点高中,画室距离凌羽姑父家的烧烤店并不远。 画室老闆有姑父的手机号,里面的学生经常会订一些啤酒串串之类的食物,有时候点了餐,凌羽便会骑着电动车上门送货。 画室在三楼,没有电梯,走廊上贴满了歷届中高考美术状元的优秀作品,门口堆放着破旧的画板和水粉桶。 凌羽每次敲开门,都要等很长时间,因为里面同龄的男孩女孩儿的喧闹声能盖过一切,他们好像每时每刻都很快乐。 有个男孩儿经常来开门,个子很高,和画室里其他打闹的少年们相比,笑起来很含蓄,还会弯腰接过她手中的沉重的袋子。 这些人也曾点过成箱的啤酒,凌羽将箱子放到电动车的脚踏板上,刚刚在楼下停住,三楼就有人拉开窗户喊住她,让她先不要动。 凌羽便不动,只仰起脸来瞧。 他穿着袖口带一圈蓝边的白色短袖,很夏天的颜色,从灰扑扑的楼道窗口里一格一格的往下移动,最后快步走到她面前,说啤酒他来搬就好。 凌羽说再来一箱她也能搬得动,他就跟在她后面,说是吗,你这么厉害。 天太热了,楼道里也热,凌羽的耳后一片滚烫。 凌羽主动问他叫什么。 他指了指墙壁上的一幅水粉画,右下角有日期,还有署名—— 江予言。这是他的作品。 后来凌羽在高中开学第一天的班里,从一堆背影中精准认出他来。 她什么也没说过,只是周末趁着姑父的烧烤店还没上客,会去画室找他。 去的次数多了,她往门口一站,里面的人就开始起闹。 于朔和江予言在同一个画室,每次凌羽一来,他的表情就很奇怪,会趁江予言没看到她的时候故意大声问他话:「来找你的那女的是谁啊?」 「同班同学。」江予言回答得言简意赅。 「一个班同学也不能那个眼神,瞅你的时候直勾勾的。」 凌羽背对着江予言,看不到他脸上什么表情。 「司倩语说她在追你,和我说这个事情的时候都气哭了,兄弟你不会就这么被拿下了吧?」 「别说了,」江予言耸了一下肩,「我已经很烦了。」 听他说完,于朔转身朝凌羽露出挑衅的神情。 江予言似乎有所察觉,转头就看到了她。他下意识地垂眼,又抬手摸了摸鼻子,对于朔说:「我先出去一下。」 江予言、司倩语和于朔他们三人之间有种奇异的微妙关系,凌羽在这儿一点上看得比江予言明白。于朔对她的敌意其实不是无缘无故,他除了有同江予言的友情之外,还藏有不为人道的私心,他在承担、包容以及反射着另外一个女孩儿的情绪。 江予言是个不太想惹麻烦的人,心又软,很多事情趋于被动。但凌羽有时又喜欢和他在一起时,喜欢对方那种温吞柔和。说不上什么缘由,凌羽自己也觉得很纳闷。 她偶尔也会为他写一些日记,记录聊天的内容和一起散步时的心情。后来这本日记又成了摘抄本,周末帮姑父姑妈看店时,她往上面摘抄了大段大段的《包法利夫人》。 「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她必须从事物得到某种好处;凡不能直接有助于她的感情发泄的,她就看成无用之物,弃置不顾,——正因为天性多感,远在艺术爱好之上,她寻找的是情绪,并非风景。」本段源自《包法利夫人》 (法)福楼拜着 李健吾译 凌羽在最后一句话上面用红笔圈了两圈。 如果青春期一定要对一些人有心动,一定要留下一些什么记忆,江予言无疑是一个选择。 只可惜这种朦胧又含蓄的情感维持的时间不算长。 高二那年暑假,她依旧出去替姑父姑妈家的烧烤店跑外卖。 定位是在一家 ktv,包厢门一打开,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江予言看见她顿时一愣:「你怎么满头大汗的?」 凌羽提起手上的塑胶袋。 江予言后面闪出一张脸,是于朔,再往后,是坐在黑皮沙发上的司倩语,剩下的几个人都面熟,不是同班同学就是邻班同学。 于朔拍了拍江予言的肩膀:「这不是大家想吃烧烤么,又想起来你们班有个女的家里就是干这个的……」 江予言看他:「你点的外卖?」 「倩语点的,照顾照顾同学生意,哎你——」 「让一让。」凌羽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说完就直接进去,于朔一个没留意,被撞得一个趔趄,吃惊地看着她拎着外卖走到司倩语旁边。 司倩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于朔就跟过来了,他脸有些红,看样子是喝了一点酒:「不是你什么态度?」 「你点的外卖到了。」凌羽没理他,只对司倩语说。 「好的,」司倩语接过来,「谢谢你。」 「我和你说话呢!」于朔这时加重了音量,盯着凌羽看。 凌羽不抬头:「你和谁说话?是和『同学』,还是和『这女的』。」 于朔直接气笑了:「倩语,她你也顾忌?江予言能看上她这样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司倩语的表情浮现出了一丝尴尬和慌乱,同时响起的还有江予言的声音:「于朔!」 「要不是倩语托我喊你出来,你都不理她了是吧,」于朔有些激动,伸出手指着凌羽,「我不希望因为别人,把我们三人关系弄得一团糟。」 凌羽伸出胳膊将于朔的手拨开,冷脸道:「你再指我一下试试。」 「我指你怎么了,」他挣开了旁边人的阻拦,「我还没嫌你天天一身烧烤味——」 他的话音还没落,凌羽就直接抄起桌上的一瓶酒,照着他的脑袋泼了过去。 包厢里的熟人不少,从后来班里同学传出来的流言里,也能窥见一点那天现场的混乱程度。 凌羽再也没有去画室找过江予言,加上高三的缘故,他因为集训不怎么待在学校,见面的次数就更加屈指可数了。 只不过在第二年三月份的一个晚上,江予言曾经破天荒地给她发了信息和定位,问她能过来吗。 凌羽那时正为一套理综试捲髮愁,哪有空管他这些,整理完错题后重新想起来这个事,就给他回了个电话,但对方没接。 等她看书看到夜里两点时,手机又重新响了起来。 凌羽接通,对面却没有了声音。 房间不隔音,这个时间点姑父姑妈早已深睡,她等了一会儿,正要准备挂断时,对方开始喊她的名字。 「嗯?」她低声应了一下。 江予言说司倩语向他表白了。 凌羽果真一愣:「怎么这时候表白?」 「我不清楚,」他声音放得很轻,在电话里喊她的名字,「凌羽。」 「嗯?」 「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盯着桌子上不停转动的指针,声音也压低了下来:「你拿到合格证的校考学校都挺不错的,对么?」 「嗯,」难得从他的声音里听出外露的一点自豪,「很多美术学院都通过了,还有,之前你说过的 h 大。」 「司倩语成绩挺好的,」凌羽回忆了一下上次的模考名次,「她要是正常发挥的话——」 江予言:「会怎么样?」 凌羽摸着书本,声音淡淡的:「你俩考同一个城市的机率蛮大的。」 通话有延迟,过了好几秒,对方才说话:「是么,按你这么分析,我不应该拒绝她。」 凌羽从不替人做决定,但他既然如此问了,她就只好委婉说道:「我没这么说,成与不成我都不参与,我只是觉得应该谨慎……司倩语是女孩子,情绪敏感脸皮薄,这个时候会容易影响到学习状态。」 他反问:「你也是女孩子,你呢?」 「我?」凌羽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和她当然不一样……」 江予言没等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那是他们高三期间唯一一次交流。紧接着就是马不停蹄往前赶的倒计时,雪花般纷飞的试卷,誓师大会,体检和高考。 等他再次联繫她时,凌羽已经在一千五百公里外的莞城。 第9章 插pter 9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江予言突然拉住她的包,凌羽回头:「干嘛?」 「这里怎么回事?」他用手指蹭了蹭她书包的边角,那里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毛边。 凌羽想起来什么:「好像是被门夹住留下的。」 江予言又露出了一种不太能理解的迷茫神色。 凌羽很喜欢这个包。她喜欢昂贵结实、外表又耐看大方的东西,像那把被卖掉的黑色雨伞一样,都是她漫长打工生涯里的一部分。瑕疵此刻被他这么指出来,她也觉得有些别扭了,回去的时候顺道拐进了路边的精品店。 凌羽挑来挑去,选了一个大脸盘子的小玩偶猫,坠在书包上面,刚好能遮住毛边的地方。 江予言也拿了一个同系列的挂坠,连同她的一齐付了款。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凌羽就要和江予言告别,但是他坚持要把她送到宿舍楼下。 学校的路灯昏黄髮暗,每隔几步便是搂成一团又一团的阴影。还没走到宿舍楼前,凌羽就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她原本想装作没听见,等进宿舍楼之后再回头,但身旁的江予言比她反应快,顺着声音就望了过去。 孙晓慧出现在他们身后,明明是秋夜,她笑得像朵初春的花。 「不介绍一下?」她眨着眼问。 「孙晓慧,我舍友,」凌羽说得又快又囫囵,紧接着朝孙晓慧继续介绍,「江予言,我高中同学。」 「你俩大晚上这么有兴致。」见江予言没着急走,孙晓慧和他攀谈起来,他在一旁只听不说话,偶尔点点头,没看孙晓慧,目光反而轻轻落在凌羽面上。 孙晓慧:「我们学生会长是你们系的,和我一样都是海城人,你们估计认识,他放假的时候打算去海边租个轰趴别墅玩两天,到时候你们一起来呗。」 「你国庆节回家吗?」江予言转头问凌羽。 凌羽方才已经有点神游了,被他这么一问,有些回不过神来:「嗯?」 「他问你国庆回不回家。」孙晓慧笑着说。 凌羽自然是不回的,但是她回答得含煳:「再说吧。」 「那我也再说吧。」江予言给出了回答。 孙晓慧「哦」了一声,调子拉得长又长:「那我能加他个微信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江予言也闻言看她。 凌羽感觉现在的气氛很奇怪,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等她的同意与否,可是这不是他的自由吗? 「问我干什么,」她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我要回去洗漱睡觉,你们随意。」 江予言低头笑了笑。 凌羽撂下一句晚安就转身,孙晓慧紧接着跟在她身后,进了宿舍门之后又看了看她的脸色:「你没生气吧?」 凌羽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干脆放弃解释,直接把江予言的微信名片推给了她。 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中间隔了不到一个星期,假期是各放各的,中秋只在周五放一天,在便利店值夜班可以加薪。 节假日宿舍没有门禁,但是夜里十一点半过后,几乎就没有人再来光顾。 外面起了风,落叶扫在台阶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明天或许会降温。 趁着空闲,杨陶从收银前台绕出来,她兜里揣了一盒烟,刚推开门就碰到了人。 是一个常客。 她往后侧了侧身子让对方进来,随后朝里面说了句来人了。 凌羽闻言从货架后探出身来,见杨陶对着自己指了指外面,然后食指和中指并起来在下巴处晃了一晃。 她便明白了杨陶的意思,走到前台替换了位置。 陈准这次没拿乌龙茶,而是在冷柜里挑了一份蔬菜便当,一瓶冰镇矿泉水。 「麻烦加热。」他说完,便拿着矿泉水坐到了玻璃墙后面的长桌后方。 微波炉发出「叮」一声轻响,凌羽捏住滚烫的塑料盒边缘,将上面覆盖的薄膜撕掉,拿了一次性勺子和小筷子,把它们和便当一起放在了小托盘上面,端到了长桌前。 陈准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薄外套,坐在桌前正在回復手机信息,余光看到了托盘被轻放在自己的右手边。 「谢谢。」他放下了手机。 凌羽笑笑没说话,转身回到工作岗位。 陈准吃饭的时候很专心,不看手机,但只吃了十来口便搁下了筷子,将便当盒子盖上,拿起旁边的矿泉水喝了几口。 当他放下瓶子的时候,有人递过来了东西。 一小包四四方方的塑料纸巾。 他顺着纸巾看到了凌羽苍白纤细的手背,指甲修剪得短且整齐,指尖干燥,像覆秋霜的野草。 陈准不动声色地接了过来。 凌羽顺势坐在他的旁边,看向玻璃墙外。 她看到杨陶蹲在巨大的绿色垃圾桶旁边,风把她的头髮吹乱,清白的烟雾也吹淡,只留下指间猩红的一点,和便利店内的自己遥相对应着。 他们在屋内也能听到外面落叶被风捲走,一阵接着一阵。 凌羽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很轻,开口第一句话,就让陈准停止了撕开包装袋的动作。 她问道:「你现在是单身吗?」 陈准闻言,也只是顿了一下,随即抽出纸巾擦了擦唇角,又抹掉矿泉水瓶身遗留在桌面的一圈水珠。 「聊天跨度有点大,」他声音里藏着摸不透的暗流,「我还以为你又要让我买什么东西。」 她听出来他的嘲讽,但是不以为意:「你提醒我了。」 她起身,又很快回来,搁在他手边一盒包装精緻的小月饼礼盒。 「我们加班的员工福利,不是临期的,比咱学校发的要好吃。」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没说话。 「不是卖给你的,」凌羽说,「你要是不嫌弃就收下吧,给舍友也行。」 她还记得上次来买东西时的他同章博宇的对话。 陈准终于动了:「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他默许一般微微颔首。 她坐着旋转的椅子,侧身向他这边靠拢了一下。 为了舒服,凌羽把手臂支起放在桌子上,她头髮的颜色在一个月中越洗越自然寡淡,现在是菸灰一样的浅色,发尾随着她歪头看向陈准,稀疏扫在颈肩上。 她望向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羞怯,眼皮的弧度锋利,睫毛也分明。 凌羽就这么看了他十秒,直到对方终于回看她。 「陈准,」她说,「刚刚第一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反问:「你知道我的名字。」 「嗯。」 「打听过?」 凌羽想想,点了点头。 「知道我叫什么,」他的眼神扫过她的脸,「那不知道我是不是单身?」 凌羽低头,有点想笑:「哦。」 「我什么也没说,你『哦』什么。」 「你应该是单身。」 他笑了一下:「猜的?」 凌羽轻轻嘆了一口气:「你好难缠。」 他偏过了脸,神情是一贯地不以为意:「你每次的话题都很跳脱。」 「是说我搭讪技术很差的意思吗?」 他还真的认真想了一想,随后给了回答:「比刚见面就要微信的要强很多。」 「我们不是刚见面,」凌羽低头数了数,「这应该是第五次见面。」 「记性不错。」 「这个见面频率属于很有缘分了,那我问你要微信,你愿意给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 凌羽的目光落在对方的右耳。在靠近耳廓处,有一只细细的银环,上面的蛇系花纹细緻復古,近距离去看,还能发现上面镶嵌了两颗绿色宝石。那是蛇的眼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锋利但不古怪,配上他乌黑的发和沉静的眼,只是莫名带了点阴郁。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羽。」 她接着补充了一句:「晓风凌羽扇,商气袭瑶琴。羽是羽毛的羽。」 「凌羽,」他点点头,「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等下次见面再说。」 半是拖延半是敷衍。但凌羽还是说了一声好。 陈准看了一眼时间,将桌面上的剩下的便当收拾起来, 扔进桌旁的垃圾桶里。 「别忘了拿这个,」凌羽把月饼往他那里推了一推,终于问出了想问的,「今天是中秋,你是海城人,不回去过节吗?」 他拿起那盒月饼:「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去?」 「猜的。」 「那这次你猜错了。」他起身,走到了门口。 凌羽也跟着起来:「好吧,祝你节日快乐。」 「你是不是,」他想起上次见面的情景,出门的脚步顿住,往她那看了一眼,「认识我的家人?」 凌羽的表情没变:「你的家人,我怎么会认识。」 「那你上次——」 「弄错了,」她说,「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找错地方,认错人,甚至做错事情,这太正常了。」 陈准点点头,跨出了门。 凌羽跟在他后面,看着他高挑的身影在明暗交接的校园路灯下跳跃一般地消失。 她蹲到杨陶旁边,缩了缩脖子,说了一句好冷,然后又问对方:「你觉得他怎么样?」 杨陶偏过身子,顺着风往旁边吐了一个烟圈:「看着挺傲的。」 「嗯,」凌羽低头,手指在膝盖之下交叠又分开,想起了他的眼睛,「很难接近,冷淡,捉摸不透。」 「你看起来很游刃有余。」 「是吗,谢谢夸奖,」凌羽捏着自己的指尖,「我也认识别的学画画的,对方就没有他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就是让人……好奇。」凌羽举了个例子,「游戏里,那种守护宝藏的 boss,打败他,征服他,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你想要的宝藏是什么?」 凌羽沉默了一会儿:「我要的不是宝藏,我只是,我只是有很多疑惑。」 杨陶调侃一般地回覆:「不是有这个说法吗,好奇是动心第一步。」 凌羽笑了一下:「也说不准呢,不过还有可能是嫉恨,我也说不清楚。」 她又想了一想:「潜意识里会觉得这种接近会有些危险,但还是这么做了。人好奇怪,总会浮现各种各样的念头,对的,错的,正常的,极端的。」 杨陶开始佯装严肃:「那你得小心了。」 「什么?」 「唿啸山庄看过没,极端情感带来的后果。」 凌羽像听到了幽默的笑话,下巴抵在膝上笑了好一会儿。 杨陶将菸蒂压在石阶上,留下了一小块黑乎乎的痕迹。 「我不是希刺克厉夫,」凌羽和她一起站了起来,说道,「我见异思迁,而且铁石心肠。」 第10章 插pter 10 孙晓慧在国庆放假前一天晚上就兴奋得睡不着觉,念念叨叨计划了假期的每日行程,临走之前还问凌羽:「到时候我给你发定位,一定要来找我玩儿。」 「我看心情,」凌羽面对她是一副惯常的态度,一边说一边帮她把行李箱拎到楼下,然后微笑挥手,「祝你假期愉快。」 送走孙晓慧后,宿舍终于安静。 七天假期,凌羽没有选择回家,只给姑妈打过去一个电话说了一下近况。宿舍里除了她,就还只剩下杨陶。 凌羽闲不住,什么又都想尝试,拿到薪水后,便结束了在便利店的工作,转头去了剧组当群演。 海城有影视基地,她前段时间在路上走着被人拦下拉进了通告群,因为形象好,就被安排当了两天群特和大前景,报酬颇为丰厚,只是要交手机,白天几乎和外界断了联繫。 工资日结,干了四天之后凌羽就从剧组回来了,趁假期还没结束,就邀请杨陶一起逛逛街,顺便一起吃顿饭。 两人在商场里挑选衣服。 凌羽给导购说了一下型号,从内衣区域里挑选了两件文胸。试衣服的时候,她喊杨陶进来:「扣子有点扣不上。」 对方的手指很冰凉,碰到她的后背,凌羽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 杨陶:「是不是有点紧?」 「嗯,有点,」凌羽脱了下来,「我对自己的型号摸不太清。」 「那你等会儿。」杨陶掀帘子出去,过了两分钟又拿了几件文胸,让凌羽分别试一试。 杨陶:「你以前没试过么?」 凌羽不知道怎么去回答。 她来到姑妈家里的时候,还是个小女孩,后来身体逐渐发育,自己也逐渐有了这方面的意识,所以总会微微佝偻着腰,避免一些尴尬,但同龄的班级女生似乎没有这种烦恼。 凌羽发现她们衣服里面总是穿着一件小背心,隐在浅色的 t 恤里,能看见鲜亮的内衣边缘,或者在脖颈处繫着的蝴蝶结。 凌羽那时刚来姑妈家,不好张口要东西,但知道姑妈也是女性,她在等待姑妈发现她作为小女孩的窘迫。 但姑妈在这方面向来粗心。 「我都是自己来买,」凌羽说道,「小时候赚的钱不多,只能买换季处理的牌子内衣,型号要么大要么小,穿上舒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试完内衣,凌羽又去拿了一件西装外套在自己身上比画了一下,转头问杨陶:「好看吗?」 杨陶说好看。 凌羽翻了一下领子,挑起了里面的标籤看了一眼:「价格也很好看。」 「去试衣间试一下吧。」杨陶说。 凌羽在里面换衣服,同外面等待的杨陶聊天:「我从小住在姑妈家。其实别说买衣服,刚上来的时候,家里有好吃的,姑父和姑妈都会偷偷藏起来让表弟吃,不让我看见。」 杨陶掀开帘子,帮凌羽把压在衣领下的头髮勾出来。 杨陶今天穿的衣服很宽松,袖口也肥大,凌羽侧了侧脸,清楚地看到她的衣袖滑落到臂弯处。 但是对方很快就把袖子拉了回来。 凌羽顿了一下,移开眼睛继续说道:「我起初还会觉得很委屈,但是后来就不这么想了。能收留我,已经算欠了别人的恩情,站到他们的角度想想,自己家里有好东西,还要防着外人躲起来偷偷吃,也挺闹心的。」 杨陶在一旁打量她身上的衣服,表情平静无波。 凌羽在镜子里和她对视,然后挑了一下眉。 杨陶说:「很适合你。」 凌羽问她要不要也试一试,她和杨陶的身材差不多,只是穿衣风格略微有些不同。 杨陶拒绝了:「我不去试任何超出自己消费承受能力以外的东西。」 「万一很合适呢?」 「我怕的就是合适。」 凌羽懂了,转身进了试衣间。 最后她决定要买。凌羽和杨陶不一样,她从不吝惜为自己花钱。在得到薪水后,她经常会为自己买一些昂贵的衣服和化妆品,她享受这种「配得感」和「弥补感」。 拿着衣服去前台付款,排队的时候凌羽看了一眼手机,孙晓慧和江予言都给她发了定位。 她扫了一眼正准备摁熄屏幕,这时孙晓慧又给她发过来了一段视频,紧接跟着两条信息—— 「简直就是他们艺术学院的聚会」 「竟然还有人带着画板来写生」 凌羽点开了这段时长只有五秒的视频。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镜头里的天色还算明亮,很多人在一个庭院里,孙晓慧给她拍了靠墙的一个花架,下面摆了几张木制小桌,小桌旁围坐着聊天的男孩女孩们。 孙晓慧的镜头特地在江予言身上停了一停。他靠在花架下的藤椅上,在和镜头外的人说话,随后场景转换,旁边人的侧脸在移动的镜头里一闪而过,只能瞥见模煳的面容,最后画面停止在一堆画板上。 凌羽把进度条往回拉,暂停,辨认,然后又重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有一个非常不幸的消息。」凌羽抬头。 「哦,」这次轮到杨陶挑眉,「我猜是我免费的晚饭泡汤了。」 「下次,」凌羽保证,「下次一定。」 两人一起去等地铁。 「东西给我吧,」杨陶将凌羽拎着的两个购物袋转移到自己右手中,「我帮你带回宿舍。」 「你这样让我非常愧疚。」 「把好听的话攒一攒,待会儿用到正途上。」 凌羽想笑又忍住了:「好的遵命。」 往学校方向驶去的地铁先来到,杨陶挥挥胳膊,率先进去。 凌羽看着门关上才转身。她按照孙晓慧发过来的定位导航,需要乘坐相反方向的地铁,头顶提示牌上显示下一班车即将到达。 她被身后的人群裹挟着进去,车上早就没有座位,凌羽拉着扶手,目光扫过旁边一排乘客,落在他们同样拉着扶手的小臂上。 男人,女人,皮肤黝黑、枯黄或者白皙。上班的居多,将衬衫袖口挽上去,露出精緻的腕錶,露出手鍊或者带金饰的红绳。也有像她一样的,除了一个绑发的黑皮筋外,手腕处干干净净,没有任何装饰,只剩下青筋和血管,温热的血液隐藏在其中缓慢流淌。 凌羽还在想着杨陶。 杨陶最热的天也穿长袖,手腕上从不带配饰。从她的腕骨再往下,是交错的伤疤,刀痕一道交叠着一道,细细密密,像灰色树的生长纹,触目惊心。 凌羽不是第一次看见了。 但她不会主动询问缘由,因为杨陶从来不会询问她。不会询问她为什么哭泣,为什么被抛弃,又为什么对别人好奇。 凌羽要在终点站下车,距离定位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出来就是靠海的公路,打车比较困难。 孙晓慧在地铁上就给她打了电话,说在 a 出口处接她。等凌羽坐电梯出来时,果然看见前方十来米处停了一辆车,孙晓慧在旁边站着左顾右盼,看到她后开始招手。 凌羽走过去握住后门车把:「专车接送,这么隆重。」 「可不是,」孙晓慧制止住她的动作,「你坐副驾。」 凌羽闻言往前走,打开车门,看到驾驶座上是江予言。 他提醒她:「安全带。」 凌羽照做,孙晓慧在后座和她说话,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应答着,不到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章博宇坐在烤架前,拿着扇子用力挥了两下。 升起的烟雾总是和他作对,他又挥了两下,突然感觉嗓子有点痒,偏过脸刚想张口,一阵风就跟着过来,而烤架上的白烟也随之转变了位置,方才松散的烟雾此时利索地像一个巴掌,逆着方向就唿到了他脸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他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憋到脸发红的时候,有人递给了他一瓶水,还贴心地拧开了盖子。 章博宇接过来就是一顿勐灌。 等喘过气来,他就看到陈准已经坐到了自己旁边,单手戴上了手套,握着钳子拨动炭火。 「还是你好,愿意过来关心濒死的我,」章博宇擦了擦落在衣服上的水珠,「言哥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陈准捏着铁签,将烤肉一点点翻转过来:「觉得我好,然后下一秒问言哥在哪。」 章博宇刚想「哈哈」两声,张嘴又是一阵咳嗽。 陈准又说:「他和另外一个女生去接人去了。」 「接谁,男的女的?」 「不知道,」陈准不太感兴趣,「我没去,但是把车借给他们了。」 江予言原本是喊陈准一起去来着,但是有一个女生拉住了他。 应该是同专业的同学,只是名字对不上脸,她说她在上大学之前就知道他,在期刊上看到过他的作品,很是喜欢。 陈准说谢谢。 对方又说加个微信吧,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 陈准说手机没在他这儿,对方一愣,说哦,然后拿了自己的写生作品给他看。 陈准便和她交谈了两句。他高考毕业后被邀请去画室当过一段时间助教,所以交谈时尽量言简意赅,也自认为话里没什么笑点,但是女生总是捂住嘴巴笑个不停。 陈准就不怎么说话了。然后喝水,继续喝水,藉故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帮章博宇烤肉。 院子里有大概不到二十个人,大部分都是一个学院的同学,或者是同学的朋友,大家一起把院子的桌子拼成一个很长的摆桌,然后落座。桌子旁边有一个遮阳露台,天色一黑,上面挂着的 led 灯串全亮了起来,露台摆着的音响和乐器开始发挥用途,好几个人轮番上去鬼哭狼嚎。 坐在陈准右边的还是方才那个女生,她对他说烤串好辣,辣得她吃不下去。 陈准将自己还没动过的烤串盘往她那里推了一推,转头继续同左边的章博宇说话。 「言哥回来了。」章博宇边吃边含煳着说,将自己的烤串递给他。 「我不吃这个,」陈准拒绝,「怎么没看见他。」 「刚刚来这了,现在应该去拿烤肉了。」 陈准刚想转头,右边的女生又戳了一下他:「不好意思,我拧不开这个瓶盖。」 冰镇过的小瓶装可乐,外面覆了一层水珠。 他接过来拧了一下,听到「噗嗤」一声的气音便放回到桌子上。 可乐瓶里细密的气泡争先恐后涌现了出来,女生刚拿起来就「哎呀」一声,将溢出的饮料放了回去。 陈准对章博宇说:「咱俩换个位置。」 章博宇说行,陈准便坐到他的位置上,他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方才残留了一点饮料的液体,还有些黏腻。 斜对面有人递过来一个塑料小盒,巴掌大小,里面装着五袋独立包装的湿巾。 他接过来,说了一声谢谢。 对面没回应。 陈准拆开包装袋的动作没停。 过了两秒,他抬眼望过去。 第11章 插pter 11 凌羽坐在对面挺忙的。 她先是低头将手机放回后面的包里,又将手边的一盒纸巾往旁边推过去,传递到了方才打开可乐的女生的手上,做这些事情的同时,她还一直在听旁边的人讲话。 她旁边的女孩儿陈准也看着眼熟,挺开朗的性子,好像认识江予言。 女孩儿朝凌羽一直在低声说些什么,凌羽便只将上半身倾靠过去,眼睛垂着看向桌面,像是在专心听旁人讲话,又像是在走神。 夜里起风,她额侧的几缕头髮被吹滑了下来,只来得及在她鼻樑和眼角处挠了一挠,就又被她伸手勾回去,露出的眉梢挂着点懒,但侧脸是似笑非笑的模样。 陈准收回视线,注意到章博宇也往这儿看了过来,他见他只扫了一眼对面,没有任何反应。 看样子章博宇应该是忘了开学的那个小插曲,或者压根没认出来凌羽。陈准觉得凌羽今天确实看起来有点不一样,可能是化了妆,她一化妆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扎眼。 他缓慢地擦拭着手,随后合上包装,将东西递还过去,又重新说道:「谢谢。」 凌羽没看他,只点点头,伸出手按住湿巾放到一旁,继续偏头听旁边的女生讲话。 周围真的很吵,有人上台继续唱歌,比方才的鬼哭狼嚎好一点,不过也就是勉强能听的地步,但很多人都往露台那里看,包括凌羽。 陈准没有犹豫,直接起身离开了。 凌羽这才收回了目光。 旁边的孙晓慧跟着边哼唱边打拍子,她倒了一杯饮料,直接递到孙晓慧嘴边:「喝口水歇歇吧,这个歌不好听。」 江予言拿着两个小盘子坐在了凌羽旁边,里面分别装着水果和烤肉。 章博宇朝他打招唿:「言哥。」 江予言听到章博宇的声音,把托盘往他那里推了一推。 「谢谢言哥,」章博宇挺开心,又转了一下头,「你来了陈准又不见了,他刚刚还坐我旁边。」 「他三分钟前就走了。」 「去哪了?」章博宇顺嘴问完,发觉声音陌生,这才抬起脸来看到说话的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凌羽继续向他说道:「好像是进别墅里去了。」 「哦好,」章博宇说完,又看了她一眼,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你看着有点眼熟。」 因为来玩的人太多,倒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同学或朋友,这个女生他刚刚就注意到了。 其实外貌出众的人,五官不需要样样精美,多了反倒腻,她的整张脸偏寡淡,但是鼻子出挑,唇角弧度挑起的时候,很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味道。 凌羽捏着烤串不说话,孙晓慧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她在旁边跟着笑:「那你看我眼熟吗?」 章博宇瞅了一眼江予言,见对方从面前的托盘里拿了几块水果放在凌羽面前的小碟子上。 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你们和言哥认识啊?」 孙晓慧说对,然后又主动报了自己和凌羽的名字,说完又揽了一下凌羽,「我俩是舍友。」 「章博宇,」他也开始自我介绍,「我和言哥也是舍友。」 章博宇继续问道:「你们不是我们专业的吧?怎么认识言哥的?」 江予言刚想说什么,凌羽倒是先笑了一下:「高中同学。」 「大学也在一起上,那还挺巧,」章博宇点点头,这时后面有人喊他的名字,他转头和别人说了两句,又转回来招唿她们,「他们喊我进去玩牌,要一起吗?」 孙晓慧明显想去,她看了一眼凌羽,但凌羽摇头拒绝了。 后来江予言也被章博宇拉走了,孙晓慧就显得有些扫兴。 凌羽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你要走?」 「我没带换洗的衣服。」 孙晓慧:「我都有,一次性的内衣还有没穿过的衣服,而且晚上不好打车,江予言去玩了,一时半会也没人送你。又不是没地方住,那就明天再回去呗。」 他们租了这个别墅三天。外面的院子里可以烧烤,凌羽从来到就被拉着坐下吃东西,还没有参观过里面。跟着孙晓慧进去的时候,发现上下共有四层,中间悬空,最下面的大厅里可以唱 k,旁边的屋子里有麻将桌和游戏桌,房间没关门,还能看到有人在里面打牌。 凌羽跟孙晓慧住一个房间里,在三楼。上去的楼梯是一个旋转的螺旋形,木梯高又窄,凌羽握住扶手小心往上走,没几步便听到了清脆的声响。 这是有人在打撞球。 果不其然,绕了一个弯,她逐渐看到了二楼的栏杆,再往上走,能看到拐角平台处、摆在栏杆前的一张撞球桌。 旁边有两个男生。其中一个握着撞球杆,另外一个正弯腰伏在桌面上,身体前倾架起手架。 他穿着黑色薄卫衣,乌髮,紧绷的姿态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弓。 从他们面前穿过的时候,一直说话的孙晓慧就突然安静了。 俯身的男生调整桿头,小臂带动手腕发力,「嗒」一声轻响,母球撞击到了小号球,中高杆直接打进,进去后他便直起身,手握球桿,抬起脸来。 从平台到二楼楼梯,几步路程,五秒的时间,凌羽的视线便从进框的球转移到球桿上,再接着滑到了陈准面上。 他原本垂着目光,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紧接着同她互相对视了一眼—— 她在毫不掩饰地打量,神情同方才餐桌上一点也不一样。随后,她的目光又在他一贯黑沉的眼睛中缓缓移开了,像是躲闪,好像又不是。 凌羽擅长用眼神传递一些不好形容的东西,当然她更擅长把它们隐藏起来。 等到了三楼,孙晓慧才轻轻用肘腕撞击了凌羽一下:「哎,刚刚你看到了没?」 「什么?」 「穿黑衣服那个。」 「嗯。」 「哎呀,」像是拳头捶进棉花里,得不到强烈的情感共鸣,孙晓慧有点恨铁不成钢,「帅不帅?」 「他刚刚不就坐在我们斜对面。」 孙晓慧:「我知道,我都没敢和他说话。」 凌羽:「难得。」 进了屋之后,孙晓慧就关上门,指了指靠近门口的床:「你睡这个。」 凌羽坐在床上,孙晓慧在她对面床上也坐着:「刚刚那个是陈准,也是江予言的舍友。」 凌羽又「嗯」了一声,给了回应让她继续说下去。 「他们专业帅哥真多啊,」孙晓慧掰着手指,如数家珍一般,「就光他们宿舍,陈准、江予言,还有刚刚那个章博宇,长得也不错。」 「艺术专业女生也挺漂亮的,」凌羽想到方才在大厅里看到几个正在唱 k 的女孩儿,「很有气质。」 「不像我们班男生,一进教室上课,我都感觉臭烘烘的。」 「确实不好闻。」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过后,孙晓慧抱住枕头,盯着凌羽看了几秒,神情玩味起来:「你觉得江予言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孙晓慧揪着枕边,看她:「我和他有在微信聊天。」 凌羽挑了挑眉。 孙晓慧观察她神色:「真的假的,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好奇?」 「因为,」孙晓慧有点不太好形容,「你看起来有一张对男人非常不感兴趣的脸,但又会和江予言单独吃饭。」 「就这?」 「你俩之间有种微妙的气氛,」孙晓慧摆摆手,「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小就有种特别敏锐的雷达,特喜欢在班里观察,谁谁,谁又和谁偷偷谈恋爱,别人发现不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好厉害的技能啊。」凌羽不咸不淡地说。 她的态度让孙晓慧有点不大高兴了:「你别不信,哎呀告诉你吧,其实我俩也没怎么聊天,几次说话,他都明里暗里地问你在干什么,我又不是傻子,能感觉不到吗……」 凌羽垂下了眼睛,没说话。 孙晓慧开始拉出行李箱,朝她扔了几件衣服:「我先洗个澡,然后去大厅和他们一起唱歌,你随意哈。」 等她收拾完下去,凌羽才开始进去洗澡,孙晓慧给她了一件还没拆标籤的无袖白 t,下面的牛仔长裤是穿过来的,房间里没开空调,浴室有蒸汽,穿这一身反倒还有些闷。 她正在吹头髮的时候,隐约听到有人在敲门。 头髮还是半干不干的状态,凌羽立刻停止了轰鸣的吹风机,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安静下来后,敲门声音更明显了。三下,两下,又三下,每次间隔几秒钟。 凌羽出去,将房间门拉开了一条缝的距离。 门外是江予言。 凌羽一见是他,便把整个门都拉开了,一只手扶住把手,整个人是极为放松的姿态:「怎么了?」 他看到她,眼神一下子别开了,随后摸着鼻子轻轻咳嗽了一声,答非所问:「你不冷吗?」 「刚洗过澡,没开空调,感觉不到冷。」 「行,」他说,「待会我们去海边,一起?」 凌羽没立刻接话。 她听到楼下传来撞球互相碰撞的声音,清脆的声响迴荡在封闭的阁楼里。 江予言又补了一句:「就是在海边散散步。」 「哦,」凌羽捏住自己潮湿的发尾,没看他的眼睛,「都有谁啊?」 「我,章博宇,你舍友,还有下面唱歌的几个女生,剩下的两个你应该不认识。」 「嗒」。 这次传来的声音比方才闷一些,是撞球进袋的声响。 指尖一阵凉滑,她重新抬眼看他:「我有点累了,你们就先去玩吧。」 江予言没动,过了两秒他才开口:「那你好好休息,明天你走之前,可以和我说一声,我去送你。」 凌羽点点头:「拜拜。」 他在她关门前说了一声晚安。 凌羽回到床上,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十点半。 她闭上了眼睛,贴着枕头,整个人都放松。唿吸几次静下心来后,能听到很多的声音—— 楼下大厅的唱歌声,五分钟后就停止了;院子外的喧嚣声,还有人在楼梯上走来走去,木制梯板发出嘎吱的摇晃;这些声响一阵接着一阵,但都逐渐消散。 只剩下撞球撞击的声响,每隔一段时间响一次,像脉搏的跳动,微弱持久。 凌羽睁开眼睛,手机上显示十一点十一分。 她起身出了门。 第12章 插pter 12 整栋房子基本上已经安静了下来,凌羽扶着木梯扶手,缓缓地往下走。她在楼梯拐口处停下,屈腿坐在了正数第三层阶梯上,单手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下面。 此刻撞球桌前就只剩下了一个人。 陈准握着撞球杆,俯身在桌前调换瞄准点。 凌羽觉得他打撞球时的姿态极其流畅好看—— 架起手架和打开肩关节的动作舒展,后手小臂紧绷着垂直,手腕就隐在袖口中微微调整着角度。他注视撞球时安静认真,对面前的游戏乐此不疲,似乎并未发现有第二人的存在。 凌羽的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他身上。 五分钟后,他终于清完球,将撞球杆收回身侧,转身,腰背贴住后面的栏杆放松下来,然后紧接着抬眼,视线精准地锁定楼梯处。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瞬,凌羽率先起身,几步跨下去,走到他身旁,拿起了另一只球桿打量。 陈准先开口问她:「会玩儿?」 「嗯?」凌羽往他那靠了一靠,一副没听清他声音的样子,「你说什么?」 他伸出手将她的球桿扶正,自己则往旁边移了一步,走到了桌边,随后又重复道:「会不会打撞球?」 凌羽摇摇头,说不会,过了两秒又补充:「我看你玩,就也想着试试。」 他的手指屈起,在撞球桌的边缘处轻轻敲了敲,接着绕过桌角,低着头不言语,只动手从网袋里把球一个个拿出来。 凌羽见状,便过去一起帮他整理。 摆好之后,陈准俯身,一桿开球,动作干净利索。 凌羽拿起撞球杆,将它架在自己的手背上,望向他:「这个动作对吗?」 他走到她身旁:「头再低一点。」 凌羽闻言便略微低了低头。 「眼手一致,」 他伸手把球桿往凌羽的手背上轻轻下压,「手架要稳,眼睛看到哪里,球桿就出向哪里。」 说完,他的手指顺着球桿滑下去,指腹碰到她握杆的手后,立马收了回来:「这只手往后再拉一点距离。」 她问:「这样?」 陈准的声音在她上方处响起,很轻,他的嗓音总让她感觉到夜深浓厚。 他提醒她:「肩膀。」 凌羽偏头看他:「要再打开一点?」 陈准没说话。 她穿着无袖的 t 恤,头髮不长,发尾滑到了两侧,只剩下肩颈处的线条柔和顺直,而双臂和肩头的皮肤裸露,在灯光下一片温润滑腻,又被撞球桌上的绿色绒布一衬,这颜色让人不注意都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左肩抬一抬。」 凌羽没怎么动。 陈准移开了目光:「这样也差不多。」 凌羽直起身:「我打一下试试。」 陈准指了指前面的 15 号球:「先打这个,是一个死球。」 凌羽听他的指挥,瞄准白球往前打了一桿。 没进去,15 号球滚到了桌边。但是陈准点了点头:「力度不错。」 凌羽继续俯身,中杆继续瞄准,手架不动,桿头移动到白球右塞的点位上,又一次果断出杆。 白球击在了 15 号球旁的库边,给目标球提供了往右的力量,接着,15 号球顺着库边滚进了球袋里面。 陈准盯着她的动作,突然笑了一声。 这是一个大角度贴库球,难度不低。 凌羽直起身子:「你是一个好老师。」 他的语气让人捉摸不透:「你是天资卓越的新手。」 她没想隐瞒什么,只继续看向桌面:「下一步再打哪一个?」 「你水平不低,自己心里有成算。」 凌羽笑着看他。 她以前当过撞球馆里的陪玩,遇见过不少人。她陪他们玩球,技术什么的都是其次,主要还是要掌握人情世故,以玩得开心为第一要务。但,脾气像他一样的老闆,凌羽却少见。 「那就不玩了。」她将球桿放了回去,也像他方才一样,倚在了栏杆处。 她才洗完澡,所以面庞一片细净,比吃饭时要随和得多,一边瞧着他,一边喊他的名字: 「陈准。」 他放下球桿,看着她不说话。 凌羽:「这是我们第六次见面,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有点印象,」他说,「记不大清了。」 凌羽把手机推过来:「那加上微信,你给我备註上名字吧。」 陈准这次挺痛快,从衣服里抽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了二维码。 凌羽将手机捞了回来,看到微信上弹出了好友申请。 她点击了同意。 「你已添加了陈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她发过去了两个字。 「凌雨」 陈准捏着手机,抬眼看她:「是羽毛的羽,还是下雨的雨?」 凌羽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当然是羽毛的羽。」说完之后,低头瞄了一下聊天界面,又笑道,「原来是我打错了,看来你记性也挺好的。」 他轻微扯了一下唇角。 凌羽缩了缩肩膀:「有点冷了。」 「穿太少。」 「我原本没想着过夜。」 他眼神瞥了过来:「你跟谁来的?」 「舍友,」她低了低头,灯光照料在她侧面,竟然有种落寞的错觉,「你应该不认识,他们现在都去海边玩儿了。」 「不和他们一起过去?」 「没呢,」凌羽顿了一顿,反问他,「那你呢?原本在院子里唱歌的人都跟着去了,你为什么在这里一个人?」 「我和他们没有这么熟,」陈准的语气带着些不以为意,「而且更不喜欢凑热闹。」 「那你就当我们一样就好了。」凌羽说。 他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是么。 凌羽抿唇笑了笑,然后微微低头,手指在屏幕上不知在打些什么。 「冷就回房间吧。」过了半分钟,陈准开口说道。说完,他自己也准备转身离开。 凌羽出声喊住他:「你什么时候从这里走?」 他回头:「明天。」 「你自己?」 「对,开车。」 「哦,」凌羽说,「我也是明天走,可惜这里不太好打车。」 陈准看了她一会儿,说道:「你不和你的舍友一起?」 「这里不好玩,」她说道,「我不喜欢凑热闹。」 陈准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哦。」 凌羽用一种不明白的眼神看他。 「我明天有事情,所以五点就要走,不等人。」 他丢下这句话,转身下了楼梯。 凌羽瞧着他的背影,也转身上了楼。 当她躺在床上思绪逐渐变得模煳时,隐约听到了孙晓慧开门的动静,对方先打开灯,又小声问道:「凌羽,你睡着了吗?」 凌羽强打起了精神:「还没,快要睡着了。」 对方似乎意犹未尽,边换衣服边感嘆:「玩得好嗨,你应该过来和我们一起的……」 凌羽撑着眼皮看了一眼手机,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她翻了一个身,将孙晓慧的念念有词当作了催眠的工具。 她在四点左右的时候提前醒了过来,旁边床上的孙晓慧还在熟睡,距离手机铃声响起还有半个多小时。 为了不吵醒对方,她干脆将原本设定好的铃声关掉,小心翼翼地洗漱,化了个淡妆,背上书包去了楼下。 大厅内留了灯,中央长桌上还残留着昨晚饮食作乐的痕迹,凌羽在无袖背心外面裹上了昨天来时穿的外套,倚在角落的黑皮沙发里,用手机翻看着学习资料。 巨大的房子里是和昨晚截然相反的静寂,十分钟左右后,凌羽偏了偏头,随即收起了手机,慢慢合上了眼睛。 有不太清晰地声响,从二楼的扶梯往下移动。随后脚步声在不远处顿住,转移了方向,又在她面前停住。 有人喊凌羽的名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陈准站在她面前,脖颈还挂着耳机,一身灰色的卫衣套装,腰侧背着黑色挎包。他皱了一下眉:「你怎么在这里?」 「五点了么?」凌羽想要摸手机。 「现在才四点半。」 「哦,」她迷迷煳煳的模样,声音也朦朦胧胧地,「还没到五点。」 「我知道,」他问她,「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有飞虫在吊灯下盘旋,带出乱撞的影子。 「没有的,」凌羽伸手将耳侧的头髮抓了回来,「我只是……提前下来了。」 陈准顿了顿,原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后来便只把语气放低了一点:「倒不用这么早。」 「我怕你等我。」凌羽盯着他的眼睛,慢腾腾地说。 陈准移开了目光,转身说道:「那起来吧,我们现在就走。」 第13章 插pter 13 外面天色才微微擦亮,有些泛蓝,颜色像墨水瓶底沉淀的暗色丝絮。凌羽跟在陈准身后,还能听到鸟鸣声。 他隔着一段距离便拿出了车钥匙解锁,走到车前打开车门,将挎着的黑包从肩上绕下来扔到后座上。 凌羽看了一眼他的车,转身上了副驾驶。 发动车子的时候,凌羽边扣安全带边说道:「你要是不方便的话,直接把我放到前面的地铁口也行。」 「让你在那吹一个多小时的海风等首班车么?」他要笑不笑的,「其实你可以坦诚一点。」 凌羽从后视镜里看他:「那多没意思。」 对方没接话,凌羽就把目光收了回来,将车窗开了一点小缝。 外面的风瞬间钻了进来,她的头髮被吹乱,扑向脸颊时泛起一阵麻痒。 凌羽伸手去撩头髮的时候,突然听到陈准问她。 「那你觉得,做什么有意思?」 凌羽望着外面的天,将明未明,将暗未暗。 她托着脸问:「你看过海边的日出么?」 陈准十五分钟之后就把车停下来。 凌羽把书包扔在了车上,没走几步就看见了海水浴场的牌子。陈准知道人迹鲜少的区域,凌羽便跟在他后面,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沙滩。 此时的海浪是白昼甦醒前的唿吸,从看不清的远处层层叠叠地涌了过来,潮水的一退一进都昭示着不久后的金辉满目。 凌羽在沙滩前停下。 陈准屈膝蹲在她侧后方,单手转着手机,偏头瞧她动作。 她没回头,只是弯腰,小心翼翼地将鞋袜脱掉摆在一旁,又在一片潮湿绵软上试探着踩了两下。 即便是十月,这个点的海边,风一吹过,已经有了让人往袖子里缩手的寒意。 他看了一会儿,才问:「不嫌冷?」 她没回头,只说冷啊。 意思是,冷也要玩。 陈准便起身:「今天天气好,有大面积的朝霞。」 凌羽已经看到了,瑰丽的颜色已经泼满了整个海天交接,正有愈演愈烈地蔓延趋势。 她回头看他:「陈准。」 她总是喊他的名字,咬着字喊。还有眼神,时而胆大坦荡,时而故作含蓄。 陈准站在她面前,感觉海浪的声音无比清晰,涌起,退下,又重新涌起。 他「嗯」了一声。 「能帮我扎一下头髮吗?」她边说边递过来一只胳膊,「我现在满手沙子。」 「用什么?」 「我手腕上有皮筋。」 他走近一步,伸手将她的袖子卷了一下,手指钩住黑色的皮筋,从她手腕上慢慢取了下来。 凌羽转身背对他:「扎上就可以了,你会吧?」 他将皮筋卡在自己的虎口处,先捞住盖在耳侧的碎发,指关节无意间贴住她的脖颈一侧,又将散开的剩余头髮一点点拢在了掌心里。 她的头髮漂染过,但发质依旧不错,这种凉滑的触感像水一样在手心里流淌,捉不住,又往别的地方流去。 陈准很快松开,后退了一步:「好了。」 凌羽回手碰了碰发尾,转身,神情奇异中带着探究:「你扎头髮的手法好熟练。」 他不置可否,过了两秒,说道:「我有个妹妹,有时候,会帮她扎头髮。」 海浪「哗啦」一下沖刷过来,水势渐涨,陈准又往后退了一步。 凌羽没动,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视线里的瑰色愈发明亮,衬出凌羽一瞬间面上的晦暗。 她立即垂下了眼:「是么,她多大了啊?」 「七岁。」 「亲生……妹妹?」凌羽问完又觉得不妥,马上改口,「我也有个弟弟,不过是堂弟,我一直想要亲生的弟弟妹妹。」 身后没有声音,凌羽回头看他。 陈准额前的碎发上笼罩着亮晶晶的光晕,带下了一点阴影,在此时的耀光下,他眼睛的颜色变得很浅,琥珀一般澄亮。 他看不清凌羽的面容,只眨了两下眼,又微微眯起来,提醒她:「裤子。」 凌羽弯腰将裤脚卷了起来,余光看到陈准走到她旁边。 她直起身后,他便朝前抬了抬下巴:「喏,你要看的日出。」 凌羽下意识地望过去—— 海净如练,霞光成绮。 六点左右的时候,两人准备离开。 凌羽坐在沙滩后面的阶梯上穿鞋,低头说道:「这个时间点,你可以直接把我送到地铁站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陈准在上面看她动作,便顺着她的话回道:「行啊。」 地铁站距离这里不过十分钟的车程,但陈准开了半小时才停下。 凌羽从车窗往外看,发现这不是宽敞的海边公路,更不见地铁站的影子,她面前是一熘挂着牌子的早餐店,有的门口摆着小桌凳。 陈准捞起手机,单手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前偏了一下脸,眼神扫过还在副驾驶上无动于衷的凌羽。 他「啪嗒」一声关上门,过了两秒后又拉开,瞧着她,终于开口:「下来了。」 陈准绕到车后面,从后备厢里拿出了一瓶水,拧开,看着凌羽不说话。 凌羽:「洗手?」 陈准:「嗯。」 凌羽走了过去,他把矿泉水交给她,接过来后她将瓶身倾斜,水流沖刷着他的掌心和手背。 还剩下半瓶的时候,他说好了。 凌羽便停下,他湿漉漉的手掌不小心蹭过她的手背,又将剩下半瓶水接过来,朝她轻抬了下巴。 凌羽也摊开掌心。陈准垂着眼,断断续续地把塑料瓶里的水倒干净,他开口:「最近的吃饭地方只有这儿,都是普通早点,你想吃什么,有忌口没?」 她说没有,「你看着点就可以了,我都可以。」 凌羽跟着陈准进了一家店,听老闆和服务员的口音都很像东北人。 早点都很接地气,两碗薄皮小馄饨,两小碗豆腐脑,咸口,上面浇了滷汁和黄豆,还有一笼虾饺,另外加上免费的两碟小菜,一碟是萝蔔丝,被腌成了酱色,一碟是雪菜,爽口微辣。 两人坐在桌子的对面,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周围有一两个早起的其他顾客,也在他们身后安静地用餐,又纷纷起身离开。 陈准捏着筷子,吃到一半突然开口:「你去哪里?」 「回学校,」凌羽边说边夹了一小撮雪菜放在豆腐脑上,「除了学校我还能去哪呢。」 「放假不回家?」 她摇摇头,朝他眨了眨眼:「我要打工赚钱的。」 陈准看着她,还是那种审视的目光,只不过不再像未开刃的刀那样钝。 于是他低头吃东西,很淡地问了一句:「你家里条件不好么?」 凌羽说对啊。 「瞧着不大像。」 凌羽有点好奇:「哪里不像了?」 陈准放下筷子,只说了两个字—— 「眼神。」 他讲不清楚这种判断依据。他见过很多人,也在画纸上描绘过很多人。 他喜欢观察他们的眼睛,喜欢那些晦暗的情绪和丰富的感受,更喜欢用画笔把它们搅动起来——有的空洞,有的冷漠,除了这些,他们的眼神还有化不开的纠结和愁苦。 陈准确实见过凌羽打工,她的穿着说不上奢华,只算得上整洁大方。可矛盾的地方在于,她看人时没有窘迫感。 与之相反的,她眼神里恰好有一些别的东西,和窘迫完全沾不上关系,有时更像钩子。 他很少去注意到陌生人,除非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陌生人扯住。 凌羽也放下了勺子,看他:「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这算夸奖么,」他说,「我只是把我的感觉说出来,人会撒谎,但眼睛很难去掩饰。」 凌羽挑眉:「我每天都在勤工俭学,我打过很多工的。」 「比如?除了便利店兼职。」 「我去过很多地方打工,待过最热的地方,也待过最冷的地方,没人和我说话的时候,蟑螂也是我的朋友,你见过蟑螂吗?」 陈准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卫生纸:「你把自己说的好可怜。」 「嗯,」凌羽点点头,「我很可怜的,和你不一样。」 陈准不表示贊同或者否认,只将目光从她的面上轻轻移开。 吃完早饭后,他还是把凌羽送回了学校。 下车之后,凌羽隔着车窗看他:「耽误你时间啦,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没看她:「不用谢,看你可怜。」 他也拿她的话去回击。 「我想请你吃饭,」凌羽顿了一顿,等陈准看向她后,继续开口道,「你会来么?」 「当然不是现在。」她又补充。 陈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只摇下车窗:「走了。」 凌羽等着汽车远去,转身去了相反的方向。 杨陶正在宿舍里洗漱,等她拉开卫生间的门出来后,抬眼便看到了书桌前的凌羽。她懒洋洋地,整个上半身像纸片一样贴在椅子靠背上,后脑勺垫在边缘处。 边擦头髮边走近,杨陶才发现凌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在干什么,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杨陶伸出手来,手指在距离凌羽面部还不到两公分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凌羽边睁开眼睛边笑:「你干嘛?」 「探探你鼻息啊,」杨陶说,「大早晨悄没声地出现在这儿。」 凌羽缩在椅子里伸了个懒腰。 杨陶坐在她旁边:「怎么才一晚上就回来了,感觉怎么样?」 「累啊,」凌羽嘆了一口气,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一个圈,「不过有收穫。」 第14章 插pter 14 「这又是什么?」杨陶看向桌子上的东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凌羽拿起其中一个礼盒递给她:「送你的小玩意儿,另外一个是给孙晓慧的,我里面穿的衣服还要洗洗还给她。」 杨陶当着她的面拆开了盒子。 这里面装的是一只大肚子的仿古陶瓷杯,有很朴素耐看的图案和颜色。 凌羽等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回应,她抬眼看见杨陶正端详这个杯子。 「喜欢不喜欢?」 「喜欢,」杨陶说,「你看不出来么,我爱不释手。」 凌羽开玩笑:「喜欢就用到地老天荒吧。」 杨陶又问:「为什么送我陶瓷杯子?」 「我没给你说过吗?」 「说什么?」 「我喜欢你的名字。」凌羽说道。 杨陶把杯子放到自己的书桌上,过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凌羽。」 「嗯?」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 杨陶声音放得很低:「杨陶这个名字,是我高中毕业后自己去改的,费了很大的周折。」 凌羽「嗯」了一声。 「我家里有三个妹妹,我曾经还有一个让我感到屈辱的名字,」她顿了一顿,「『陶』是『陶造』,工匠会随着自己的心意,将泥土变成精美的器皿。」 「君子陶陶,」凌羽沉默了一会儿,没看她,对着桌面说道,「你起了个好名字。」 等孙晓慧放假回来,凌羽就将另一个杯子给了她。 「不用这么客气,」孙晓慧想起来什么,「你那天早晨就只给我发了信息说走了,怎么回去的?」 「搭了个顺风车。」 「那你运气蛮好的。」 凌羽笑了一下:「确实不错。」 说完她点开朋友圈,从相册里挑选了一张照片发了出去,在部分可见里,只选择了一个人。 朋友圈的动态,是那天清晨在海边拍到的一瞬,日出之下,满目浮光跃金的海浪。 文案是奇遇。 在第二天的晚上,凌羽的这条朋友圈得到了一个贊。 她顺着贊点进了聊天框,然后分享了一个餐厅的连结。 附带着一句话:「这家行不行?」 隔天中午凌羽得到了回復。 陈准:「难吃」 凌羽又分享了一个餐厅连结。 陈准晚上再次给了回覆:「贵且难吃」 间隔了两天,凌羽第三次给他发了另一家餐厅连结。 这次他回復得很快:「你在便利店打工 工资很高?」 凌羽:「没有啊 时薪十五」 陈准:「小半个月工资请我吃一顿饭 你觉得很值?」 凌羽:「……」 凌羽:「看请什么人了」 凌羽:「如果请你的话……」 她又发了一条:「我会觉得很值」 过了十秒钟,凌羽将上面的那句话撤回了。 她紧接看到备註上方的名字变换成对方正在输入,随后又消失。 半小时后,凌羽才收到了信息。 陈准:「没有必要」 凌羽慢慢地打字:「你听说过 寡妇的两个小钱的故事吗?」 陈准:「?」 凌羽:「你什么时候有空」 凌羽:「见面聊」 没立刻等到回復,凌羽就退出了聊天界面,刚将手机熄屏,底部就弹出了一条信息—— 「下周五晚上 七点」 凌羽回復了一个 ok 的手势。 这两个星期凌羽和小组成员参加了个比赛,最后成绩也蛮不错。忙起来的时候也就没想着打工的事情,一空闲的时候,她就又开始琢磨,去网上浏览信息,发现之前收藏的日料音乐餐厅在招驻场歌手,一个星期两场,都是晚上。 和招聘人员小窗聊了两句,她才想起今天晚上在这个餐厅约了陈准一起吃饭。 她和陈准的聊天的记录还停在上周她回的 ok 手势上,她一忙起来,险些忘了这件事,估计对方也不太记得。 但是凌羽没提醒。 下午的时候外面下了小雨,上完课回来,整个宿舍都阴沉沉的。 她化了一个低饱和度的妆,换上了米白色的厚毛衣,整个手掌被包裹在袖子里,拎着伞出门的时候碰上了上课回来的孙晓慧和邵梵梵。 孙晓慧见她,一愣:「打扮这么漂亮。」 凌羽:「谢谢。」 孙晓慧:「要去见江予言吗?」 凌羽朝她笑笑,示意她让开,自己好出去。 「是不是啊?」她拦住凌羽,「我就是想八卦一下。」 凌羽脸上看不出表情:「你说是那就是。」 孙晓慧下意识地让了一下位置,看她从旁边过去。等凌羽走远,她才敢和邵梵梵互相对视了一眼。 餐厅距离学校大概半小时的地铁路程,出了站便是目的地。 凌羽坐电梯上来时,有一个黑黑瘦瘦的男生突然走到她身边,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纸盒子,跟着她走的同时顺带急急忙忙地说了几句话,话里大概是在介绍自己是周围大学的学生,要做什么社会实践。 他讲得实在没有重点,凌羽一边皱着眉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时间。 凌羽有些不耐烦的神情让他更紧张了,就结结巴巴地向她推销挎包里的东西。凌羽瞄了一眼他手里盒子,是炭素笔之类的文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手机上显示还剩五分钟到七点,凌羽摆了一下手,对方追了两步便停下了。 凌羽在餐厅的门檐下收了伞,雨势渐小,红棕色落叶被雨黏在台阶上。 门檐下有其他躲雨的行人,她小心地避开,突然又想到方才停下的男生的脸,他露出的那种神情,满是为难又满是愁苦的神情。 凌羽往地铁站方向偏头,方才的人早就不见了,只是这个角度视线被遮挡有些看不清。 她右手拿着伞,有点懒得撑开,正要跨下台阶再看一眼时,左手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量扯住。 她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这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转了半圈,直接对上了后面人的眼睛。 是陈准,他一只手把她给拉了回来,瞧着她,问:「你要干什么去?」 凌羽垂着眼睛看他扯住自己的那只手,结果对方下一秒就松开了。 她第一次见陈准穿风衣。 是很合适的搭配,深重的颜色要把整个秋季给裹了进去,所以她也没回答问题,只是打量他一眼,又打量他一眼。 陈准又问她:「不进去?」 她便说:「进啊。」 因为下雨,客人便比往日里稀少,服务人员将他们领到了靠近里面的双人桌,距离唱台倒是近。 推车先缓慢地过来,放了寿喜锅和刺身拼盘。冷盖掀起的一瞬,白色寒气瞬间也溢了出来,和旁边蒸腾的锅沿热浪相撞,在略微昏暗的环境下缓缓滑动摩擦着。 唱台的歌手每隔半小时就会唱三首歌,这个点被刚坐下的陈准和凌羽撞上,所以两人只是慢慢地进餐,直等到声音逐渐静了下来,凌羽才开口:「故事应该来自路加福音。」 陈准抬眼,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她在解释之前在微信上说的话。 「上面讲,耶稣在圣殿布道时,抬头观看耶路撒冷的众人奉献。奉献的人里,其中有一个是财主,有一个是寡妇。」 服务人员拿着料理喷火枪,火焰在三文鱼表面炙烤着。 凌羽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财主自然是奉献的多,寡妇呢,她只往里面投了两个小钱。」 「耶稣称赞了其中一个人,」凌羽看向陈准,「你猜猜,称赞的是财主,还是寡妇?」 答案显而易见,陈准还是反问她:「奉献的评判标准是什么?」 「每个人的评判标准不一样,耶路撒冷的众人和耶稣的评判标准也不一样。」凌羽看着陈准的眼睛,「众人看的是放进奉献箱里的金钱多少,耶稣看的是——」 她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如何表达更精确。 陈准接了她的话:「看心。」 贸然得到了某种期待之外的回应,凌羽先是一愣,随后挑了下眉毛:「对,看的是心。」 陈准也难得神色柔和。 「如果本身拥有的金钱足够多,给出一定数额不过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当然比不过自身不余仍要给予的,」凌羽看了他一眼,「所以,我请你吃饭时选择一些自身承受能力之外的餐厅,不是没有必要的事情。」 陈准笑了:「很高明。」 「什么?」凌羽问道,「故事吗?」 陈准问了其他:「你提前订的位置么?」 「没有。」 「那就好。」 十五分钟之后陈准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他看着凌羽说道:「你的两个小钱,我心领了。」 凌羽刚上来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吃完饭,她去前台付款,服务人员告知她,帐单已经被结过了。 陈准在外面等她。 海城的街道都偏狭小,上下坡的弧度较大,路边栽种了枝繁叶茂的梧桐。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剩下马路上漆黑的沥青还残留着潮湿,在昏黄的路灯下,满地的叶子也反射着朦胧的微光。 凌羽踩着「沙沙」的落叶声走到他身边,抬头,轻轻唿了一口气:「要走走吗?」 陈准将手放进口袋里,绕到了她的旁边。凌羽则小跨了一步,跳上了路边的台阶,踩着高一段的路缘石走,她手里的雨伞尖端戳着地面,发出一嗒一嗒的动静。 「从这里走回学校,大概需要四十分钟。」陈准说道。 「嗯,」凌羽说,「我知道,你着急回去吗?」 「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树下偶尔滑下来几滴延迟的雨点。凌羽站在路沿石上,勉强和陈准同高。 凌羽:「你闻到了没有?」 「秋天的味道么?」 「嗯,落叶的,雨水的,」她又轻嗅了一下,「还有——」 凌羽没说完,她脚下一顿,整个人好似要往路边倒。 陈准下意识地去拉她。 凌羽比他想像的速度更要快,她顺着势攀住了对方的肩头。 第15章 插pter 15 凌羽贴住陈准,手指在他衣服上轻抓了一下。 在这几秒钟的间隙里,她嗅到了苦橙的气味,很淡。 陈准的神情更淡,他隔着衣物,用小臂轻轻压住凌羽的嵴背,把她从台阶上带了下来,随后松开:「站好,别上去了。」 凌羽缓缓地将手从他的肩处移开,说好。 下来后,她便和他并排走,中间隔了近两个人的位置。 两人经过一个天桥。凌羽远远看见路灯下有一排坐着大爷,都拿着小马扎,面前摆着几块白色的板子。距离再近一点儿,能看清板子上面粗粗拉拉竖写着起名、看相、取痣几个大字,地上还摆着周易八卦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凌羽对陈准开玩笑:「总得请你点什么吧,请你算命行不行?」 她想一出是一出,陈准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你要算什么?」 「嗯……」她转过身看他,「给你算算姻缘,给我算算财运。」 陈准不搭话,凌羽倒着走,步伐变慢,他也压着步子,静默沉沉的眼睛,面上又是一片瞭然。 凌羽说:「其实我也会看手相。」 「是么。」 「你不信?」她走到路灯正下面,「我来帮你看看。」 陈准跟过去,轻抬了一下左臂,凌羽先将自己的毛衣袖口卷了上去,再扯住了他的手腕,手心下还能察觉到他袖口中的腕錶在走动。 她拉着他的手低头,无比认真的样子,灯光把她的侧脸阴影投在陈准的胸口。 陈准垂眼,见她今天编了头髮,不太规则的麻花,低头时还能看到髮根隐隐约约新生长出的黑,发尾处用皮筋扎起来的小辫子有些毛茸茸的凌乱。 陈准问她:「能看清吗?」 「能啊,」她的指尖轻轻在他掌心划了一道,「这是你的感情线。」 相触带来的痒意,让陈准手指动了一动,但他面上不显:「看出什么来了?」 「感情线长且深,尾部上扬,」凌羽笑了一下,「你冷冷淡淡的,怎么手相上看起来还是个深情人呢?」 陈准抽回手:「哦。」 凌羽抬头看他。 他又说道:「手相怎么样,还不是你说了算。」 凌羽耐心给他解释:「当个乐趣听听也好,感情线深,说法上是愿意付出,说明对于感情重视;长呢,表明为人有些固执,也是相当深情的一种说法。」 陈准瞧她说得好像若有其事,便继续问:「尾部上扬呢?」 「说明你个人运势好。」 「和感情有什么关系?」 凌羽眨眼:「可能……侧面表明这个人可靠。」 陈准:「那借你吉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偶尔也沉默,只等晚间的秋风吹过。 快到学校时经过一个小巷子,突然有人在后面喊了陈准的名字。 凌羽和陈准都转过了身。 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黑色羊毛卷,轻薄的大衣裹在身上,只露出一双笔直纤细的小腿。她言笑晏晏,身上有轻熟的气息,但年纪应该不到三十,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带着打量和调侃。 「我说你今天怎么没来工作室,问了李由,李由也说不知道,」她的眼神在凌羽身上落了一落,「这算八卦吗?」 陈准:「不算。」 「好好好,」她继续笑,朝凌羽打招唿,「嗨,妹妹。」 凌羽看了一眼陈准,陈准说:「我们工作室里的姐姐。」 「你好,」凌羽这才打招唿,「我是陈准的同学。」 「学什么的?」 「计算机。」 「哎呀,」赵玫双眼微睁,「那你俩怎么认识的?」 陈准打断了她的话:「李由走了?」 对方这才将注意力从凌羽身上拉了回来:「对,我是最后一个走的,你待会儿要是有空,就去看看那组画,这个程度应该可以了。」 陈准点头:「好。」 赵玫看陈准一副要走的样子,便也挥手告辞,特地朝凌羽挥挥手,「拜拜妹妹。」 凌羽点点头。 陈准早已转身,凌羽跟上去,走了几步后,他才开口解释:「我们工作室的人都比较自来熟。」 凌羽:「除了你。」 「嗯,」他认同,「除了我。」 「哎。」凌羽嘆了一口气。 陈准的目光轻轻移过来。 凌羽:「你工作室就在附近吗?」 「没错。」 凌羽点点头:「你要是还有事情就先过去吧,反正也马上要到学校了。」 陈准说好。 两人又走了一小段,陈准在一栋别院巷口停住。 凌羽转身:「是这儿?」 「嗯。」 「那,」她指了指前面,「我先走了?」 陈准不说话,也没同她告别。 凌羽笑了一下:「你要在这儿待多久啊?」 陈准低头看了看手背:「十多分钟吧。」 「我等你吧,」凌羽将伞柄放在手指上绕了一绕,「或者,你要是你不介意,我还挺想看看你们工作室的。」 陈准走到门旁边,按了几个数字,又朝她偏头道:「进来吧。」 等大门应声而开,凌羽跟着他进去。 这是一个大院,应该没人居住,几间屋子都是作为工作室分别出租。 现在这个时间,只剩靠近门的一个房间还亮着灯,亮着的玻璃上挂着印刷和复印的红字,借着这个窗户的光线,还能看清院内影影绰绰的花草枯枝。 陈准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走在她前面照亮楼梯,爬了两层后,在一个防盗门前,他又开始摁密码。 凌羽别开眼,先打量了一眼周围,这是一个空旷的顶层,等转过目光时,那边的陈准已经将门打开,率先进去拉开了灯。 里面的更大,一整个楼阁,中间没有任何墙壁阻隔,地板上和墙壁上很多未完成的版画和雕塑,散在一旁显得略微凌乱,最南面的整个墙壁都是大幅的落地玻璃。 陈准蹲在地上整理一幅画,凌羽就在他周围小幅度地迈着步子,她的注意力被前方一排画架吸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上面挂了一组画像。 都是女子,古典的西方模样,有穿着帝政裙的贵族少女,也有杂役形象的女僕。画上的线条简单流畅,色彩丰富又黯淡。只是,都没有画眼睛,每一张只有颜色模煳的眼眶。 凌羽盯着这些画不动了。 「怎么了?」 凌羽转头,看见陈准不知何时走到她旁边。 凌羽慢慢说道:「这是你画的吗?」 「嗯,也算临摹。」 「我不懂画,」她说,「但是知道一个词,叫『点睛』。」 陈准缓缓开口:「眼睛太重要了,所以在不了解的时候,不画也是一种选择。」 「不画也很……,」凌羽顿了一顿,「不画反而更悲伤,她们的神色,好忧伤。」 陈准转过来目光:「你喜欢?」 凌羽点点头,转头又问:「你画真人吗?」 他说偶尔。 说完,他走到落地窗前的长桌前,从堆放的画作里抽出了一张裱好的素描。 凌羽凑前,看到上面炭笔勾勒出的形象,心里突突了一下:「这是?」 「我妹妹。」 凌羽眨了一下眼睛。 她接过来看了一小会儿,说道:「这是她几岁的时候?」 「大概……三四岁的样子。」 陈准说起妹妹的时候,神色异常柔和。 凌羽认真观看他的表情,开口问道:「有现在的照片吗?」 他们身后有几张木制长凳,陈准后退半步后坐下,凌羽顺势坐在他的旁边,看他从口袋中拿出了手机。 他点开了相册,往前面翻了翻:「这张,是我那次去看她的时候拍的……」 凌羽低头凑过来瞧。 一张 live 动图,扎双马尾的女孩儿,大眼睛,皮肤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直直地站在一群小朋友的前面。 凌羽看女孩的样子,心里像是浮起了一些杂草,其中又有别的异样从中划过,只是来不及捕捉就消失了。 她努力辨认了照片的五官,喃喃说道:「有点像。」 「什么像?」 「眉眼,应该是吧,还是很漂亮的。」凌羽也记不大清了。 陈准摇摇头,表示不贊同:「她和我不太像,我们是同父异母。」 凌羽轻轻「嗯」了一声。 陈准目光转回来,才发现她靠他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的睫毛,随着眼皮垂着,遮住目光,偶尔才扑闪一下。 他收回了手机,然后起身:「我们走吧。」 凌羽在回去的时候有些沉默,步伐也不自觉慢了下来。 陈准走走停停等了几次,最后忍不住喊她的名字:「凌羽。」 「嗯?」她抬头。 他瞧了她一眼,又说:「没事。」 「刚才那副画,」凌羽说道,「可以卖给我吗?」 「哪一幅?」 「妹妹那张。」 陈准问:「为什么?」 凌羽没想到他这么问,顿了一下说道:「其他的你肯定有别的用处吧……这幅我挺喜欢的。」 陈准皱了皱眉:「画室里有很多画,你喜欢这张?」 凌羽一愣:「……对。」她紧跟着又补了一句:「因为是你画的嘛,其他的看起来我也买不起。」 陈准没说可以或者不可以,凌羽倒也理解自己问的莽撞,一路无话走到校门口。 凌羽率先向他挥手再见。 陈准喊住她,语气很随意:「什么时候把画给你。」 「都行啊,」凌羽笑了一下,「我该不会真的买不起吧?」 陈准表情淡淡的:「随手画的,送你就是了。」 她眨眼:「这么说,我又有理由请你吃饭了?」 「随意,」他收回目光,「拿画的时候联繫我,只是不一定有空。」 陈准回到宿舍的时候,章博宇同于朔正在下面戴着耳机打游戏,抬头看见有人回来,只来得及口头上打了一个招唿:「今天回来挺早。」 陈准点点头。 他有时候不回宿舍睡觉,就算回来,大部分时间也是晚归。同三个舍友关系还可以,没什么矛盾,但也说不上亲密。 「卧槽卡了,」于朔有点激动,身子往后一仰,撞得整个椅子都晃动,「靠。」 章博宇也拍大腿:「好小子,上路开团,你卡野区。」 「忘开勿扰了,是言哥给我打电话,」于朔滑开接听键,「正打游戏来着……哦好,行,你等一会儿哈,先挂了。」 章博宇:「怎么了?」 于朔:「让我送东西下去。」 陈准看了正在忙活的两人,将脱了一半的外套重新穿上,说道:「他要什么?我去送。」 「谢谢啊,」于朔手上没停,「言哥柜子里有把吉他,他现在正在楼下,手上一堆东西不好爬六楼,麻烦你送一趟了。」 「呦,」章博宇调侃,「咱言哥还会弹吉他呢?」 「前段时间他新买一把,晚会的时候弹了,你没看见?」 「没去啊,我那天去喝酒了。」 陈准走到柜子前面,发现打不开,回头说道:「锁上了。」 「钥匙好像在他桌子上。」 陈准走过来,一眼看到了靠近书架的钥匙串,钥匙串上面挂了一个玩偶,是只黑白相间的大脸猫,眯着眼睛,丑萌丑萌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陈准拿过来去开锁,又捏了一下手上的丑猫,突然觉得有一点点眼熟。 他应该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见过一样的挂坠。 第16章 插pter 16 这样的念头也就这么闪了一瞬,陈准便没再多想,将吉他拿出来背在了身上。 于朔还在同章博宇瞎聊天—— 「可不是,高中的时候喜欢言哥的女生都能从厕所这头排到那头。」 「然后呢,」章博宇随口问,「言哥现在单身啊,高中他得谈几个吧。」 「谈了,不过也算没谈,过去的事别提了。」 这下把章博宇的兴趣勾起来了:「怎么?咱言哥还对前女友余情未了?」 「没有,」于朔看起来有点不太想聊这个话题,「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心里想的啥我也不懂,劝也劝不动。」 「言哥性格吧,有的女生就喜欢这种,」章博宇继续开玩笑,「你想想,她们一般直接上去问言哥要微信。」 于朔不太服气:「这怎么了,咱不是也被要过。」 章博宇「嘁」了一声:「你看见过女生追着陈准要微信?他们只敢拍照发表白墙打听。」 陈准听到他们在说自己,没搭腔,只推开门说道:「我下去送东西了。」 江予言在楼下,脚下堆了几个画架。 陈准走到他面前打招唿:「言哥。」 江予言抬起脸来,有些意外:「是你啊,谢谢你帮我拿下来了。」 「画架需要帮忙搬吗?」 「不用,」江予言接过来吉他包,「我送前面教学楼里面就行,顺带去那边的空教室。」 陈准看了一眼:「练歌?」 「手有点生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最近先练习一下。」 陈准点点头,没再多问。 凌羽不怎么爱参加社团活动,一周的课排下来也算满当,只有周四比较清闲,有一节早八。 下了课她直接回宿舍,将前天从快递站背回来的吉他包重新背上。 她早就和音乐餐厅的招聘人员有过交流。对方的要求不算严苛,会弹吉他,颜值过关,能把几首英文歌和民谣唱得好听,就算满足招聘。 她提前就同姑妈通了电话,麻烦她将家里房间里的吉他寄过来。那把吉他在闲置之前,音就有点不准了,需要调一下弦距。 教学楼下面有好几个空教室,凌羽抬头看了一下贴着的房间号,敲了两下门。 没有动静。 她试探着旋转了一下门把手,门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江予言在里面坐着,身边放着另外一把吉他,听到声音抬了一下头。 凌羽没有说话,走到他身边的椅子旁,坐下后拉开了包。 江予言接过她的吉他,垂着眼拨了几下,然后开始上手调弦。 凌羽趁他调试的时候,捞过他旁边的那把,试探着弹了弹。 没多长时间,他便说了一句好了。 凌羽把他的吉他放下。 江予言:「你怎么想起把这个寄过来了。」 「最近要用。」 她边说边将地上散落的包捡了起来,突然听到他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我原本以为,如果我们在一起上大学,没有别人,联繫会比以前多一点。」 凌羽的动作顿了一下。 江予言不看她,沉默了两秒后继续说道:「待会再走吧,我给你弹一首歌。」 凌羽坐了回去,说了一声好。 他弹的是熟悉的曲调,也是凌羽第一首会弹的歌。 这调子总能把人带回一些时刻,无论是地点还是人,都随着音符流水一般地打着圈回溯—— 姑妈家里她所拥有的小房间,门锁早就坏掉,夏夜闷热,她在地上铺了凉蓆,蓆子总是用花露水擦洗过很多遍,白天放在阳光下暴晒,贴着门仰卧时,轻而易举嗅到烈日和薄荷的味道,而头顶便是黑色的吉他包。 门框与地板间隙隐隐钻过来的凉意,表弟房间里的冷空气经过客厅的稀释,也能抵达她这里。 三伏天真难熬啊,她在店里忙碌一天,嵴背和衣服之间的黏着感像无意间滴漏到指缝又风干的胶水,即便干燥后分开,皮肤上也会残留下曾经紧贴着错觉。凌羽背着吉他去天桥下面,风吹过来时,所有的毛孔才得以唿吸,而江予言总是在那里等她。 他教她弹吉他,没有别人在的时候,他总是很耐心,一点点的纠正,言语温和,笑之前会先垂下眼。 那些寂静的时刻就在他们上方缓缓流过,他们曾经是真的有过一些好时候。 十一月的晚上,凌羽背着吉他小跑进了校门。宿舍里还没有供暖,她直接顺道拐去便利店,找到了还在那里工作的杨陶。 凌羽守在热气腾腾的九宫煮锅前:「好了没有?」 杨陶回身:「右上和中间格子里的北极翅和章鱼烧还得再等十分钟。」 凌羽拿了旁边的纸杯:「那我先吃别的,好饿。」 她挑了鳕鱼棒、甜不辣和海带串,挤了薄薄的酱料在上面。杨陶拿勺子盛了一点汤浇在上面,又往她杯子里放了一个煮鸡蛋。 凌羽边吹气边咬了一小口。 杨陶看了一眼她放在桌子上物品,突然开口道:「你来之前,那个男生刚走。」 凌羽低头吃东西,声音有点含煳:「谁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杨陶的眼神轻飘飘地瞅过来。 「知道了,」凌羽戳了戳掉进汤里的甜不辣,「陈准。」 「他是不是,不知道你不在这里工作了?」 凌羽:「我没说过。」 她也没有给他发过微信联繫,对方更不是会主动联繫她的人。 杨陶点点头。 凌羽将纸杯扔进垃圾桶里,语气随意:「我应该去找他拿东西。」 「什么时候?」 「不急,」凌羽低头看了一下掌心,「再过几天。」 陈准在工作室的时候,突然感觉紧贴在口袋里的手机振动。 他站在画架前,右手没停,空着的左手将手机抽出,垂眼看了一下屏幕。 李由往他这儿分了一点眼神:「谁打来的,怎么光看不接?」 陈准将手机放到身旁的置物架上,神色依旧平静,继续将目光重新放在未完成的作品上。 不到十秒的微信来电,响了一次后重归寂静。 李由同他聊天,陈准的精力似乎还在作品上,回了几句后就不言语。 十分钟后,他将画笔搁下,捞起置物架上的手机,在李由满含疑问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他在两个楼梯的平层间,将电话回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了,传过来的声音带着一丝轻快:「陈准。」 他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做什么?」 凌羽咬着字:「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啊,」他说,「没事我就挂了。」 她的语气不无遗憾:「那好吧。」 过了五秒,陈准还是没按下挂断键。 即便看不见对方,陈准也能猜想到她此刻一定在笑,带着故意的成分。 「你什么时候有空啊?」 他反问:「什么时候过来?」 凌羽:「你在工作室?」 陈准:「嗯。」 凌羽那边想了一想,说道:「不耽误你时间,下午你下来一趟,可以么?」 只有一个含含煳煳的下午,没具体时间,符合她向来的风格。 陈准说行。 李由和赵玫在四点的时候起身,喊了一声还在画架前的陈准:「喝点东西去吗?」 陈准盯着面前的画板,没吭声。 李由纳了闷:「我俩比你大这么多都受不了了,你说你一个学生当什么工作狂啊?」 赵玫轻笑:「不就是因为年轻。」 「行了,」陈准放下画笔,朝他俩抬眼,「我没觉得你们比我成熟在哪。」 从工作室往右拐,经过十字路口,街里靠近中间的店是他们三人常去的一家咖啡馆。 因为是周日,店里的人比往日要多一些,不过窗前的一张三人座没人。李由去点单,陈准背对着窗坐下,和赵玫面对面坐着,他垂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手机。 有客人起身出去,开门的瞬间,上面挂着的捕梦网发出了叮铃的轻响,还有街上行人隐约的对话声。 咖啡店斜对面是一家花店。狭窄的门头,很多花放不开,只好被成堆扎放在水桶里,又摆在阶梯上。 赵玫看见阶梯旁一个女孩儿的背影,穿着齐膝黑色大衣,半长不长的浅色头髮,怀里有几只稀稀拉拉的花,正弯腰在桶里继续挑着。她臂弯里都是暗调子的花色,黑色马蹄莲、厄瓜多玫瑰,夹杂着龙胆和文竹,搭配起来很特别,赵玫不由多看了一眼。 花店的老闆是个,在店里扯着嗓门问她要不要包装起来。 「不用,」她捋了一下滑在肩侧的头髮,「有丝带吗?我扎上就好。」 老闆说有。 她声音朦朦胧胧地传过来,又在台阶上偏了一下身子,手中拢住花束。 赵玫看清了她的侧脸。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人,才发现陈准也微微偏了头,似乎是在望向窗外。 路边的凌羽低头给花束扎上丝带,付款之后就离开了,陈准将目光收回来,盯着桌面上的花瓶不动了。 「外面刚刚走的那个人,很像上个月我碰见和你一起回来的女生,」赵玫不确定他看没看到,只端详着他的神情,「是她吗?」 对方没说话。 「哎,」赵玫看到陈准起身,出声唤住他,「你干什么去?」 「不用点我的了,」他穿上了刚刚进来时脱掉的外套,「麻烦你帮我给李由说一声。」 陈准合上还在叮叮噹噹响的门,看到凌羽的背影在前方,路线是去他工作室的方向。 他在她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凌羽走路速度不算太慢,背很直,走起来带气势,只是她总挑偏僻的地方走,哪里有凸起的台阶还会去踩一下。路旁外贸衣服店外养了只小猫,她经过时用鞋尖隔着距离逗它一下,又挑了一朵花戳了戳猫脑袋,最后将枝子戴在猫耳朵后一走了之。 陈准从旁边过去,猫咪还在拿爪子去蹭上面的异物,他见状就给拂了下来。 等他起身,方才的人已经不见踪影。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人流量在这里就多了起来,去往工作室的路要往左拐。 有穿着黄衣服的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在路口经过,过快的速度带起了一阵风,也激起了旁边骑自行车大爷的一阵车铃,带出来一些激烈的话,有人从店里探头出来看个究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陈准没有太担心,照旧缓着步子转过了身,下一秒忽地顿住脚步。 他在一个深秋的下午,不期然撞见了这样的景色—— 灰白的巷口,藤黄的落日,街角直直照来的光线冷清,但入目仍旧一片辉热,凌羽就在拐角后的街边口站着瞧他。 「陈准,」她喊他的名字,就在他的面前,黑衣白肤,臂弯挂着几束花,嘴角有轻柔的笑意,「你怎么不说话?」 陈准感觉周围的嘈杂声像那天日出时的海浪一样越退越远,有别的浪花越演越烈,直接朝他兜头袭来。 但他动弹不得。 第17章 插pter 17 见他不答,凌羽又靠近了一步:「陈准?」 他回过神来:「什么?」 凌羽看着他的眼睛,挑了一下眉:「跟在我后面,怎么都不出声的?」 他将双手放进口袋里:「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猜啊。」 「哦,」他说,「不猜。」 凌羽的双手也在衣服口袋里,一起走时突然侧身碰碰他,将臂弯里的花束往他这里递了一下:「喏,拿着。」 「什么?」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将靠近她的那只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轻松环握住她怀里的花束。 「送你的,」凌羽瞧他,「我搭配的好看吗?」 陈准不看她,也不看花,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好看。」 「以前有人送过你花吗?」 「没有。」 凌羽听完,偏头和他对视:「那我是第一个?」 他也静静地回看她:「嗯。」 凌羽不再说话,和他一起来到了工作室下面的小院,凌羽问他:「我方便上去吗?」 「上面没人,」他拾阶而上,突然又说道,「下次不用问了。」 「好的。」她在他身后答应得很是爽快恬静。 凌羽在落地窗前面拿到了那幅画。 陈准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黑色的画板包,看包的大小,装下这幅素描实在是绰绰有余。 她瞄了一眼:「用这个装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我抱着就行。」 陈准不跟她废话,伸手从她手里接过画,又在外面裹了一层包装纸后直接塞进黑色的包里,然后拎着背包的肩带抬眼看她。 凌羽回看他一眼,默默走到他前面,然后转身轻抬胳膊,陈准将包挂在了她的肩背上。 「怎么比我想像得沉。」凌羽开玩笑。 陈准在后面帮她调整了一下肩带,语气毫不留情:「你抱着回学校试试。」 凌羽先背着包出去,临走前瞄到了自己送的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插放到了置物架上的玻璃花瓶里。 陈准跟在她身后合上了门。 「下次请你吃饭的时候,不用帮我买单了。」凌羽还记得自己上次说的应许。 陈准在她后面也不知道听没听到。 「好了,」走到街道,她挥挥手,「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先走了。」 「凌羽。」 陈准很少喊她名字,以至于她没反应过来,走了两步才转身看他。 他原本低头看脚下的路面,叫完她的名字就抬起脸望过去,瞳仁黑沉沉的,似乎在提出疑问:「你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 凌羽还没想好,她只说:「我们有联繫方式的。」 「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你一条信息,」他断言,「你好像没放在心上。」 凌羽同他打了几次交道,难得听他这样问她。 她知道陈准是在身外罩着一层壳子的人,对方在冷眼观察她的一举一动,以往他知道,但他从不点明。冰块隐在冰山中,感情里的不屑隐在无动于衷中。 凌羽便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现在。」 「现在不行哦,」她放缓了语气,「我晚上有兼职的。」 「你比我忙。」 她笑了一下:「互相理解嘛。」 陈准不看她,神情像暮色,逐渐淡了下来。 凌羽瞅了他几秒,突然走到他面前,伸手拉了拉他袖子:「走吧。」 陈准问:「什么?」 「我们去别的地方待一会儿,然后晚上一起吃饭。」 他用眼神询问她为什么改变主意。 「你这不是不高兴吗?」她说,「我打算晚上请假。」 凌羽是开玩笑,但也清楚陈准吃以退为进这一套,她话音落下,对方果然一脸冷漠地强调:「我没不高兴。」 凌羽挑着眉瞧他。 陈准在她的眼神里回过味来。 方才他俩的对话,在不知不觉中陷入到一种奇怪的氛围里。 凌羽嗅到了红薯的香气,甜味贴着凉风。 街边有慢腾腾蹬着三轮车的大爷经过,后面的车筐上载着烤红薯的炉子。三轮车路过两人时放慢了速度,大爷继续吆喝:「烤红薯,香甜的烤红薯。」 陈准恢復了以往的神情,又将自己的袖子一点点从她手中抽回来:「那你走就是。」 凌羽没有犹豫,直接转了身。 陈准捏住方才被她拉过的袖口,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他看到她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大爷。 大爷早就注意到了她:「闺女,烤红薯要不要?」 「拿两个。」 「好嘞,」大爷立刻停了三轮车,献宝一般地指了指烤炉,上面灰扑泛黄的红薯依偎成了一圈,「大的小的直接挑,保证个个都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凌羽点了两个,让大爷称重之后,分别用纸袋装了起来。 陈准在原地没动。 凌羽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他,对方没有过来的意向,她便走了回去,将其中一个纸袋塞他怀里。 她行动干脆利索,看这架势是给完就走,陈准感觉到胳膊上有重量的时候,直接一把按住了她的手腕。 红薯的温度隔着纸袋慢慢渡到两人的手上。 凌羽侧身回看他:「怎么,不爱吃啊?」 「我说了吗?」 「我以为你要还给我呢。」 「我收了。」 「嗯,」凌羽说道,「那我也该回学校了。」 陈准将手移开,提醒她:「你别忘了你说的话。」 凌羽收回胳膊,先笑,紧接着又「嗯嗯」了两声。 店里的李由和赵枚同时往外看,端杯子的动作整齐划一地顿着。 陈准出现玻璃窗外,推开叮叮噹噹的门,重新在他俩面前坐了下来。 「看见信息了?」李由说,「你说晚了一步,我已经帮你点完了。」 赵玫也瞧陈准:「这么快回来?」 他不说话,只将一个纸袋放在桌子上,李由好奇地掀开,朝旁边的赵玫笑了一下,「你看他买的。」 陈准将外套搭在靠椅上,整个人往后倚了过去,胳膊松松搭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他俩一唱一和。 「美式配红薯,挺新奇啊,」李由说,「掰一块给我,赵玫你要吗?」 「我不吃甜食,」她语气很轻松,只是眼神滑向了另一人,「你不是也不吃吗?」 「我暖手,」陈准拨开李由的双手,「别动。」 「知道了知道了,」孙晓慧撇了撇嘴,将凌羽书桌上的画板包放下,「不动就不动,你回来也没打开,里面装的什么?」 「一幅素描,」凌羽走过来,垫脚将包放在柜子上,又将吉他拿了下来,「改天再看吧,我先去店里了。」 餐厅里的另外一个驻场歌手是一个男生,隔壁大学的学生,比她大两岁,白皮肤小眼睛,唱韩文歌时会哑着嗓子,不少人在吃饭后问他要微信。 两人轮流倒班,有联繫方式,但不怎么能见面,偶尔才会碰见一次,比如今天。 她见他在后面的桌子上看书。 书籍是蓝色的封皮,书名是别国的文字,文字下方绘有一条大张着嘴的鱼,简笔画,但给人一种拼命喘气也无法抵抗氧气消失的竭力感。 凌羽在他面前坐下,主动问:「你能看懂韩文?」 他抬头看她,似乎在打量她是谁。 凌羽指了指自己背着的吉他。 对方这才恍然大悟。 他说他是朝鲜族人,凌羽点点头,这不罕见,海城总是有很多朝鲜族人和韩裔。 可能是这次对话加深了彼此的印象,后来他在不上班的时候也来过几次,看过她唱歌,还在下面给她录了一小段。 下班后,他请她去旁边的清吧坐了一小会儿,两人浅喝了一小杯酒,回去后他把视频发给凌羽。 凌羽回復了一个「谢谢」。 对面又说:「下次教你唱韩文歌 你唱韩文肯定更有感觉」 凌羽边挑着眉边按字:「好啊」 回完之后,凌羽将手机一扔,那种索然无味感就上来了。 她更喜欢有分寸感的男人,能在一定的距离内彼此一来一往的。可惜碰到的次数比绘画上喘气活下来的咸鱼更少见。 快步入十二月了,她还欠陈准一顿饭。 这人不只有分寸感,还更沉得住气,或者只是单纯地记性不好。 正当她琢磨着把哪天空出来的时候,那个朝鲜族男生向餐厅老闆请了假,他在微信上同她讲,自己要去韩国看望在那里工作的亲人,半个月之后再回国,回来时请她喝酒赔罪。 请假不要紧,只是凌羽一周工作两次的工作量急剧增加到一周五次。 由奢入俭难,凌羽明显感觉到了疲惫,这种疲惫,因为例假的到来抵达了巅峰,没课的下午,她缩成一团在床上。 杨陶在下面瞧她:「脸色怎么这么不好看,要不我帮你请个假?」 「怎么了?」 「过会儿得去教室开个班会。」 「没大事,」凌羽起身套了件衣服,又重新躺了回去,「我不痛经,就是没劲,时间来不及就别等我了,你先走吧。」 「没事,等你就是了,」江予言对章博宇说,「到底什么东西忘了拿?」 对方摸了摸头:「手机。」 江予言顿了一下:「行,天冷,我和陈准去前面的便利店里面等你,快点哈。」 章博宇转身往宿舍楼跑:「好嘞。」 两人就先往便利店方向走,陈准戴了低度数的眼镜,因为在大衣外面裹了围巾,低头呵气时,白雾就一点点盖住了视线,他在模煳中看见了前方的人。 莫名的感觉。 即便是穿上冬天的衣物,还是清瘦,背很直,只是速度比以往慢太多。 陈准抬起下巴,冷风灌进领口里,视线逐渐清晰了回来。 他们两人高腿长,距离很快就拉近。陈准更加确定了,他将视线撇开,唇角紧绷着。 便利店就在旁边,江予言快走几步,上了台阶,有些迫不及待地拉开玻璃门,暖气扑面而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他一转头,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 第18章 插pter 18 凌羽刚绕过便利店左拐,脚下突然顿了一顿,她有所察觉一般,往后转了身。 陈准在她身后三米左右,神情萧冷。 凌羽眨了眨眼睛,歪头,像瞧见了什么新奇事物。 两人在寒风中互相看了一会儿,陈准才走到她面前,一声不吭,不太愿意搭理她的样子。 凌羽像没事人一样率先开口:「好久不见啊陈准。」 她声音是轻快的,只是音量有点低,尾音也带着哑。 对方勉为其难地将目光落到她面上,突然皱了一下眉:「你脸色——」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戴镜框呢,」她和他开玩笑,只是带点有气无力,「帅到我了。」 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声线开始变钝:「你不舒服?」 「天冷嘛,」凌羽的头髮被吹乱了,轻眯着眼睛,「我不喜欢冬天,快要冻死了。」 陈准瞥见她的右手压在衣服下摆,上半身慢慢缩回进衣服里。 他拽了一下衣领前的围巾,扯到一半又停住,瞄她一眼,丢下一句你先等会儿,转身拐进了便利店。 刚进门就碰上江予言,他有点诧异:「我还在店里找了你一圈,原来你没进来啊?」 说完他想往外看,陈准拦了一下,问:「暖贴这里有吗?」 「有的,」他退回门内,带着他来到货架上拿了一包,「这个就挺好用的。」 「谢谢。」陈准说。 「不客气,」江予言也拿了一袋,「刚好我要买点送人。」 排队付款的时候,陈准在江予言后面,他们前面人只有一个人,但买了一堆东西在收银台,扫码的滴滴声让陈准开始望向门口。 他对江予言说能不能让他先付款。 对方直接把他的拿过来:「我一起付了便是了。」 陈准拿着扫过码的暖贴说了一声谢谢,又补充了一句:「我先出去一趟。」 对方点开支付码,没看他:「好。」 等陈准回到了方才的地方,那里早就不见了凌羽的踪影。 晚上,杨陶在收银台收拾东西,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 换班的男生已经来了,他说她可以提前几分钟走。杨陶自然乐意,出了门,按照惯性来到了垃圾桶旁,开始掏烟和打火机。 风大,她咬着菸蒂,几次都没打着火,后来终于摁着了,吐出一口清雾,才发现前侧方站了个人,刚好挡住了刮来的风。 杨陶睨了他一眼,将烟盒往对方那里递了一递。 「我不抽菸。」陈准说。 杨陶收回来,蹲在地上继续吞云吐雾。 他抬起手背在下巴处轻掩了一下。 杨陶觉得好笑:「想说什么就赶紧说,省得站这儿被烟雾熏死。」 陈准:「怎么每次都是你一个人?」 杨陶咳嗽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陈准看了她两眼,转身进了便利店,没多久出来,走到杨陶面前,递过来了一个塑胶袋。 「上道啊,」杨陶接过,打开瞅了一眼,「这么大方。」 冬天的上班日属于淡季,凌羽在台上抱着吉他,有一下没一下哼着歌。 她垂眼的时候,隐约在餐厅最边上看到了陈准。 他面前放着一杯饮料,如果不是客人少,这个人隐在暗处,几乎让人注意不到。 凌羽按着弦,再看向那边时,却发现桌子上只留下还盛着半杯液体的玻璃杯。 她趁休息,在他原本坐着的桌子对面等了一会儿。可等到要再上场时也不见人回来,才知道他应该是走了。 凌羽在微信上翻出了他的对话框,给他发过去了一个问号。 对方也没有回覆。 朝鲜族男生提前一周从韩国回来,凌羽终于舒了一口气。 对方在她下班后如约请喝酒,凌羽本来想推却,后来又一想,便没拒绝。 隔壁就是一家清吧,除了调和酒,他又多点了很多瓶啤酒。这个人劝酒技术挺差,但是凌羽照单全收,她喝一杯,也没让对方拉下。 他两眼逐渐有点发直,凑近她:「你酒量怎么这么好?」 凌羽把他往后推了一下,神色一片清明:「你能自己回去吧?」 「我……送送你。」 凌羽勾着唇角:「那倒不用,你想想自己怎么办吧。」 走之前,凌羽把吧檯上剩下的两瓶没开瓶的顺走,出门前顿了一下,走到了街边的门头下,蹲在路旁。 等了两分钟,有人走到了她旁边,凌羽看到了一双鞋,鞋面干净。 她听到对方在上方喊她的名字。 凌羽恍若未闻。 陈准直接弯腰,要把她拽起来。 凌羽拉住他的袖子,也不动,和他僵持了几秒钟。 她听到他压着的声音:「松开。」 他语气谈不上善意,凌羽便松了手,缓缓起了身。 凌羽一脸无辜地看他:「怎么了?」 对方忍了一忍:「夜里单身和别人喝酒,你胆子不小。」 「这点还不到我的量。」她说。 「那你可真厉害。」 凌羽瞄他一眼:「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 陈准的脸色沉了又沉,像受到了某种冒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于是他开始转身,似乎是想走,最后又转了回来,抬眼看她: 「凌羽,」他直唿其名,「激将法这招,对我不管用。」 「不管用吗?」她笑了一下,「既然不管用,你为什么去找杨陶?」 他面不改色,好像听到不相关的事情。 「嗯?」凌羽踮起脚尖,摇摇晃晃的,好像站不稳马上要往他身上倒,「不管用的话……」 陈准一把扶住她的胳膊。 凌羽却又站了回来,往后退了一点点距离,垂下目光看了看他的手背。 陈准将动作收了回来。 她说:「不管用的话,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路边折射过来昏暗的光,寒风将陈准额前的头髮吹起来。 他实在有一副冷冽的好相貌,以至于眼神也是带着审视的。他总是在审视,如今这种目光不仅照向他人,也在照向自己。 所以即便出现在这里,他也是不会承认的,他不会承认自己会因显而易见的挑逗而摇摆。 凌羽先微微低了头。 她再抬起时就换了一副神情,语气也轻柔了起来:「今天周六哎,没晚禁,我请你看电影吧。」 她恢復了以往对他的态度,仿佛刚刚他们互相诘问的氛围在她的温言软语中全被碾成粉末,就这么随着寒风奇异地消散了。 陈准看了她几秒,也笑了,笑容的意味不明:「好啊。」 附近就有影院,可供选择的夜场电影不算多,但两人的品位相同,都青睐于口碑较好而票房不佳的文艺片。 票房不佳,排片自然也少,附近的几家都看不了。找了一会儿,这才发现有一家在一个半小时后开场,只是距离略远,光打车过去都得近四十分钟。 凌羽询问陈准的意见,他按照影院名称,在软体上唿叫了出租。 车来了之后,陈准打开了后车门,手掌挡着车顶让凌羽先进去,自己随后探身,合上了车门。 除了刚上车向司机报了手机尾号,剩下的时间车内一片静谧,两人分别守着两边的车门,不怎么讲话。 司机师傅是个中年大叔,一路上看了后视镜好几眼,开了半小时后,实在没忍住,开口道:「吵架啦这是?」 凌羽先开口:「没有呢叔叔,是他不想理我。」 即便车内昏暗,她也能感觉陈准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脸上。 「哎呦小伙子,」大叔颇具正义感,「白长这么帅的脸,气性怎么这么大,对女朋友不用这么计较,得哄着。」 陈准轻轻咳嗽了一声。 「谢谢叔,」凌羽开始胡诌,「他脾气可傲啦,每次吵架都是我先低头。」 「那可不行,谈恋爱都这样,以后结婚了可怎么办。」 凌羽看陈准不自在,便忍着笑:「没想那么远呢。」 这大叔挺能谈,前半小时应该把他憋得够呛,以至于在快到影院的后十分钟内滔滔不绝传授了自己年轻时候的许多经验,随后又从两性关系扯到家国大事,下车前仍旧意犹未尽,朝他俩挥了挥手,不忘提醒他们注意安全。 影院在商场内,店铺都已关闭,只留了一个小侧门。门内有打着手电的保安大爷守着,来看夜场电影的人不算多,两人在场外的沙发上等电影开场。 凌羽把怀里揣着的两瓶啤酒分他一瓶:「没有卖饮料的了,请你喝这个。」 陈准接过来。 凌羽开瓶的方法很粗暴,直接上嘴咬,将瓶盖咬下来丢在掌心里,抬头才发现陈准正看着自己。 「要我帮你吗?」她问。 陈准拍拍自己的旁边,凌羽便平移了过去,刚想接过来,对方却已经动了一步,她垂眼看着他将酒瓶抬到她的下巴处。 他拿着的话,自己其实是使不上力气的。 凌羽瞧他一眼,提起胳膊,手指缓缓攥紧他的袖口,顺势低头用牙齿咬住。 含住盖子抬起脸的时候,她紧跟着松开手指。陈准将手展开向上,凌羽又瞧了他一眼,将瓶盖吐在他掌心里。 陈准合上手掌,语气淡淡地:「牙口挺好。」 她拿酒瓶轻轻碰了碰对方的瓶底:「谢谢夸奖。」 聊几句碰一下,还有十分钟开场的时候,两人的瓶子都见了底。 凌羽抱着空瓶倚在靠背上,整个人缩在陈准旁边,他一动,袖口的衣服就擦过她的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以前都是一个人看夜场电影,」凌羽说,「整个场上只有我一个人。」 「没人陪你?」 「有人陪过,」她一晚上喝了许多酒,现在才稍微有一点点倾诉欲望,「后来就不陪了。」 陈准看她,问:「为什么?」 「他选择了别人,」凌羽笑了一下,「不过在他选择之前,我们就不说话了。」 「男生?」 「嗯?」 凌羽抬起眼,这才发现两人靠得好近,陈准的目光垂着,顺着她的眼睛一路往下。 她反倒抬了抬身子,让两人的距离更近,鼻尖几乎快要贴在一起,她都能看清他的睫毛,随着她的贴近微动了一下。 「是不是?」他又问,声音低又沉,淡淡的酒精气息混着苦橙叶的味道扑过来。 凌羽歪了一下头,似乎在思索,手心搭在了他的臂弯处,吐出的话却是气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你猜猜?」 第19章 插pter 19 这三个字从她嘴巴里呵出来,像三根羽毛。先扫过他的鼻樑,紧接着是唇角,下巴,途径而过的麻痒感又一路滑到了心里。 陈准忽地按住她搭在他臂弯的手,很用力。 也几乎是同时,他闭了眼睛。 这样近的距离,只需凭藉本能凑近一点点,便能触碰到。 衣料间互相摩擦,陈准轻抬了下巴,鼻尖也开始相蹭,酒精气息缠绕着,夹杂着别的香气,他好像碰到了她温软的脸颊,好像又没有,只是寻着往上靠近,近一步,再近一步—— 陈准掀开了眼。 他感受到了距离的不断变远。 果不其然,凌羽侧了侧脸,整个身子是往旁边倾过去了,她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这是一个推拒的动作,只是她的力气又像在安抚。 陈准缓缓拉开了身子,仍然盯着她看。 凌羽回看他,见他的瞳孔漆黑,自己的面容倒映在其中。 「陈准。」她轻声喊他。 陈准将目光缓缓收回,也收回了某种理智。 「才一瓶酒,」凌羽的眼角眉梢都在跳跃着一种道不明的神采,「你怎么,就上头了?」 陈准眉心动了一动,他握她手背的手愈来愈用力:「你不就是想要这样吗?」 「我想要哪样?」 「想要我上头,不顾理智。」 「这样啊,」她说,「怪我不好,竟然让你喝酒,酒精让你不理智了。」 陈准气笑了:「你在提醒我什么?」 她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的唿吸声在咫尺间清晰可闻。 凌羽的指尖有点发麻,她动了动,却没能从他手掌里抽出来。于是她开始提醒他:「电影马上开场了。」 两秒后,陈准终于松开了手。 他伸出手把她怀里的空瓶拿走,连着桌上的另一个酒瓶一齐攥到手掌里,起身扔进了十米外的垃圾桶里。凌羽听到了玻璃瓶撞击在桶底里发出「哐当」的声响。 她随之也站起了身,先整理了衣服,又平復了唿吸。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位置选了中间相邻的座位,周围没有其他人,可以算得上是包场。 电影接近三个小时的时长,凌羽眼睛一直睁着,精神很足。她感觉有一种难言的亢奋在她血液里流走,诱发的点可能是酒精,可能是电影,也可能是其他一些危险的东西。 播放电影期间,凌羽身后的座椅启动了几次按摩,她的脖颈和后背被皮质下的滚轮捏动得发疼,但这让她有种抽离的清醒,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单独在这里观看。 荧幕灯光忽明忽暗,人物用方言念着诗句,转场漆黑的一瞬,周围一片寂静,凌羽在嗡嗡作响的按摩声中微微偏了脸,她用余光扫过旁边的人。 他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电影正片结束的时候,厅内的灯光「刷——」亮了起来,凌羽微微抬了抬身子,而陈准依旧陷在座椅中。 直到最后片尾一行字幕从荧幕上消失,他这才站起身。 凌羽跟着起来,因为久坐,她先弯腰捏了捏小腿。 对方不看她,一句话没有,直接转身下了阶梯。 凌羽的腿还有一点点发麻,她缓了几秒才动身。但陈准身高腿长,几步就跨了阶梯,落下了她一段距离。 厅内还好,有明黄的光线照着,出了厅就是一片昏暗,凌羽下台阶的时候没看清,险些踩空,晃了两下之后扶住了墙壁。 她看他的背影越来越远,他即将下了台阶转到电影院外,而且没有停留的意思。 凌羽只好喊了一声他的名字:「陈准。」 周围寂静沉沉,他在阶梯最下方、长廊暗处的尽头停住了脚步。 凌羽慢吞吞地走过去,在距离他还有一个阶梯的时候顿住,和他对视一瞬后,问:「你气性这么大啊?」 「好玩么?」他声音淡淡地。 凌羽实话实说:「刚品出点乐趣。」 他转身又要走。 凌羽「哎」了一声,忙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陈准感受到力量,看过来,这时凌羽又说:「你该不会要把我自己一个人扔这里吧?」 「你害怕?」 「害怕。」 陈准的目光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扯住他的衣角,手指动了两下,就这么把他的衣摆一点点卷到手心里,感受到他的注视后,又慢慢松开,细腻的羊毛绒布料乱成一团。 陈准一把覆住她作祟的那只手:「我不信你。」 「那你走好了,把我丢这里。」 「我倒是想。」他说着,手指寻着往上移了一寸,捏住她的腕骨,用力把凌羽拉了下来。 他在下方,力气不算小,凌羽被拽得摇摇晃晃,下来的时候险些踩到他,只好虚虚扶着他的胳膊,好不容易平衡着站稳,陈准又往前迈了一小步。 他往前她就只能往后退,台阶就这么窄,凌羽的鞋底磕碰到后面的阻碍,她降低了音量:「真生气了?」 陈准不说话。 他的眼神,会让她联想到海面上的浮冰,在深夜被海雾虚虚浮浮遮挡着,当航船靠近至无法迴转时,才能惊觉它的庞大。 台阶上铺垫的毛毯绵软,同鞋底摩擦时会产生一种温吞的力道,凌羽先是侧身往旁边挪了挪,最后一点点贴在了墙壁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她的手腕仍旧被他一只手辖制,交握着被压在两人的缝隙中间。凌羽用指尖划过他胸口的衣服,开始带了一点讨饶的意味,又有点轻佻。 陈准垂着眼看她,他的胳膊在墙壁和她的后背处起了一个缓冲的作用,凌羽还没感受清晰,他的另一只手蛇一般地悄无声息,很快就蹭着她的腰际上来。 他用虎口卡住了她的下巴,手指温热,紧紧贴住她的脸颊。 像是回到了看电影之前的距离,只是凌羽在他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心神晃动。 陈准额前的碎发扫过她面颊。 他在倾身弯腰,歪头斜靠过来时,气息也扑到在她脖颈处。黑沉沉的身影让她原本昏暗的视线变得漆黑,下巴开始被捏得有点发疼了。 凌羽自始至终没有闭上眼睛。 但他应当是闭了眼睛,鼻息交缠在一起,在犹豫中靠近,带着试探和愠怒。 明明山雨欲来的气势,落下时却是无比轻柔温热的触感,又在凌羽意想不到的地方停留。 陈准只在她唇角处印了一个吻。 三秒。 三秒过后他倏然离开,转身丢开了她,什么话都没说。 凌羽沉默地跟着他走出商场。 冬夜如此寂静。 路边连车辆都很少见,凌羽看了一眼陈准,他在距离她五米的路边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羽拿出手机,开口:「我要回学校了。」 他瞥过来一眼。 凌羽继续问道:「你和我一起回去吗?」 等了几秒不见回答,她便没再问,只说那我打车先走了。 凌羽拨弄屏幕的视线忽地被一团暗暗的影遮挡住了。 昏黄的路灯把他的身形投过来,陈准终于开口:「你想要什么?」 凌羽的动作停住。 「凌羽,」陈准喊她的名字,顿了一下,「你认为,你的手段很高明吗?」 凌羽没想到他说这样的话,只谦虚了一下:「一般吧。」 「不过,」她边说边看向他,「我看你还……挺受用的。」 他发出短促的笑音,但绝不是愉悦的含义。 他问:「然后呢?」 「然后?」 「你希望我下一步做什么?」 凌羽缓缓说道:「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对,」陈准点点头,「说到这个程度,对你来说已经没意思了。」 凌羽收了一点笑容,神情也淡了下来。 陈准凭藉着昏黄的灯光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不过是有一副稍微好看一点儿的皮囊,不过是接近他时不让人过于厌烦,不过是几个想法和瞬间的不谋而合,不过就是凭藉一些若即若离的手段让人心生晃动。 陈准想,因为不了解所以好奇,因为没经验所以摇动。假如能脱离这一切,那她也不过如此。 他抿了抿唇,说道:「明天来找我。」 凌羽抬眼看他:「不行。」 陈准盯着她看。 「周天上午我和杨陶约好了,」她解释,「而且下午要去店里——」 「你在那里唱歌,」陈准出声打断她,「工资很多吗?」 「还好。」 「多少?」 凌羽挑了挑眉,随后说了一个数。 陈准拿出手机划弄了两下,下一秒凌羽就看到了屏幕上弹出了消息。 他转过来三倍的钱。 凌羽笑了,觉得有意思极了,就这么捏着手机看他,也不说话。 她在此时此刻,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很巧妙又相似。 开学的阴雨,嘈杂的人群,加上他有张怪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脸,冷淡得要命;明明拒人千里之外,但还愿意买她的帐,转了钱就拎伞离开,一点都不停留的。 她后来与他相识,或者说她使他与自己相识,只是如今的走向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一点点偏移。 但是不要紧,她向来享受这种感受,她也终于看清了他一点—— 原来他冷冽的外表下,还有一层更冷冽的内壳。 第20章 插pter 20 凌羽走了神,想到一些画面,所以问了不相干的问题:「你的耳钉呢?」 陈准下意识地想抬手,动作一半时又放下:「没戴。」 「喔。」她点点头。 对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她继续说话,便看了一眼手机,缓缓地开口:「嫌少?」 「不,」凌羽摇了摇头,神情似笑非笑的,「你给我太多了,不敢收啊。」 「还有你不敢的?」 「对啊,钱来得太快太容易,这很危险的。」 陈准顿住:「你在想些什么。」 她话里带着调侃:「不是我想的那样?」 「不是。」他回答得很迅速。 她最擅长打模煳牌。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三言两语轻易地把事情的走向和他原本的心情搅弄散乱。 陈准不说话了。 「抽时间来找我,」过了两秒,他抬眼看她,「有这么难吗?」 凌羽垂下眼睛,开口说起别的:「赚钱多的工作,我也遇到过。」 「高三毕业那年,我有两个选择。其中一个是去很远的地方进厂打工,那是追求效率的流水线体力活。」 陈准目光静静地望过来。 「缠玩具铁条,贴出口胶带,」她边说边将手递了过去,「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陈准没动,她的指尖擦过他的掌心。 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粗粝又柔软。 他声音不由地降了下来:「另一个是什么?」 「另一个是之前打撞球的老闆介绍的,去本地的酒吧卖酒。只需要在卡座旁守着,客人来了劝他们点酒,然后开酒。如果哄得对方开心,客人点了贵的酒,我就举着烟花,欢唿着在周围走一圈。」 凌羽继续说道:「只要在那里工作三个月,我大学四年生活费学费,其实都不愁了,但是我没去。」 陈准仍旧看着她。 「这是什么眼神,」凌羽轻轻笑了一下,「可怜我啊?」 陈准说:「我有什么资格可怜你。」 他说完便走近她。凌羽手机屏幕上还是他俩的聊天界面,陈准直接把住她的手,点击了收款:「我这里没有危险的东西诱惑你。」 「还有刚刚在电影院的事情,」陈准说的有点含煳,「不会再发生了。」 「什么事情?」凌羽故意问。 陈准不回答了,他松开了握住她的手,说道:「你先回商场里面待一会儿,我打车,车到了就喊你。」 凌羽说好。 回到学校后已经是快夜里两点,陈准把她送到宿舍楼下,然后才离开。 第二天不到六点,凌羽就睁了眼。 她才睡了四个小时,但是精神抖擞,杨陶今天休息,等她醒来,两人一起熘达出去吃了顿早饭。 杨陶的菸瘾挺大,吃完饭,她在外面马路旁的枯树下等着。 凌羽在旁边的商店买了一瓶水,拧开口漱了漱口,又递给了杨陶,她将对方手中烟支拿了过来,跟着吸了一口。 杨陶拧着瓶盖看她,凌羽因为一口烟咳嗽了半天。 凌羽将还差一截就燃尽的菸头还给她:「好呛。」 「这是好烟,平常我可不捨得买,」杨陶接过来,「还不是沾了你的光。」 凌羽把手机上的聊天记录给她看。 杨陶听她说完,笑了:「你要辞掉现在的兼职吗?」 「不,」凌羽动了动手指,「我一周就在那里驻唱两次,和以前的工作相比,轻松很多的,我选择赚双份钱。」 「是,」杨陶贊同,「有钱不赚王八蛋。」 话是这么说,但是凌羽还是有一些契约精神的。 周日她下班早,八点从店里出来,直接掏出手机给陈准打电话。 手机响了两声之后就接通了,凌羽靠近话筒,拖着尾音喊他:「老闆。」 对方似乎被她两个字给震住了,好一会儿没搭腔。 凌羽抬眼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你现在有空?」 「嗯,」他声音隔着手机朦朦胧胧地传过来,「在画室。」 她随口问:「一天都在?」 「上午回了一趟家,回来一直在,不过现在就我一个人。」 「我才刚下班。」凌羽话音落下,突然觉得这种互相的汇报生活,竟有种陌生的温情。 于是她笑了一下,「那我要不要去找你啊?」 陈准似乎在对面收拾着东西,声音有些听不真切:「你在哪?」 「我直接去找你好啦,十五分钟左右到。」凌羽说完,不等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去画室的路已经算不上陌生了,下了地铁拐到街口,画室在的那条街更狭窄一些,上下有坡,只是路灯好几年都没有修换过,灯罩蒙了尘,透过枯枝的间隙泻下来的光也是暗淡的。 凌羽隔着老远就看到了陈准。 他就站在街角的路灯下,短款的深色华夫格外套,内搭浅色卫衣,帽子松垮垂在外套后面。 凌羽贴着路边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来到他后面。她刚想抬手吓他一下,对方像是有所察觉一般,直接侧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神情淡淡地,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她在干什么。 凌羽轻轻挣开他的手,突然垫起脚来靠近他。 陈准垂眼,看她贴近自己。 灯光下她眉眼清透,伸出的手掌擦过他的外套,又从他的肩颈处划过。 凌羽拽了一下他的卫衣帽子,把它往下拉了拉。随后她回到原来的位置,问:「你不冷?」 「刚出来,」陈准说,「还没感觉到。」 「待会就感觉到了,」她边说边从挎包里往外拿东西,「我看手机预测,过几天要大降温了。」 她真是大包小包都背着,陈准伸手将她后背的吉他包给拽了下来,挂到自己肩上。 凌羽低头正拆着什么东西的包装袋,窸窸窣窣拆了好一会儿,最后递给他:「给你。」 「什么?」 「暖宝宝,」陈准外套没扣,凌羽边说边掀开了一角,将暖贴在他外套里面,「喏,好了,另一边要贴吗?」 他瞄到她手中的包装袋,和自己那天想给她的是一样的。 有点巧合。 陈准想,那天她的消失倒也不是不能原谅,缺憾倒也成就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圆满。只是这种想法刚冒头,就被他压下,他又开始不理解自己了,怎么鸡毛蒜皮的小事怎么也被自己赋予成了另外的意义。所以他只好硬邦邦地说道:「这样就行。」 凌羽「嗯」了一声,转头扫了一眼街角,没看到垃圾桶的踪影。 陈准从她那里接过包装袋,折了一折,随手放到自己口袋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凌羽紧跟着也将手伸了进去,手背相贴的瞬间,陈准的动作顿了一顿。 「戴耳钉啦?」凌羽微抬下巴,笑着问他。 陈准缓缓地抽出了手,转移了话题:「去哪吃饭?」 凌羽的手还在他口袋里,塑胶袋被她的手指拨弄出哗啦的声响。 她拽了拽了他:「跟我走,我知道有家特别好吃的云南米线。」 她带着他,在巷子里拐了几道。 陈准还是将手重新放回口袋里,掌心贴着她的手背。衣服内里的暖贴逐渐发挥了作用,他觉得自己的右手像被浸入了温泉里,暖意顺着胳膊流到了四肢百骸。 小店位置略微偏僻,门牌灯昏暗破旧,能隐隐约约窥见「表阿妹」和「米线」这个几个字,但里面较为整洁,桌子前还有不少客人。 两人面对面坐下,凌羽用手机扫了扫桌角上的二维码点餐,陈准则将后面没人的桌子下的板凳拿过来,和旁边的凳子并在一起,又拿纸巾擦了一擦,将凌羽的吉他包放在上面。 凌羽把手机递给他,他瞧了一眼,说和你一样就好。 「吃不吃辣啊?」 陈准说不吃,又让她把挎包递过来。 凌羽照做,陈准接过来放在另一张凳子上面,又摸了摸她包后面坠着的玩偶:「这个猫是什么联名么?」 「什么?」凌羽闻言看了一眼,「当然不是,随手买的,多可爱啊。」 陈准捏了一下猫脸。 很快服务员端来了两份铜锅米线。 米线上铺了一圈满满的料,花生碎、酸笋、韭菜、滷肉沫还有炸蛋,凌羽顺带点了一碟鲜花饼,两杯泡鲁达。 她看他挑了挑碗里的葱花,便问:「你不吃葱花啊?」 「不经常吃。」 凌羽点了点头,把铜锅往他那里推了一推:「那你扔给我好了。」 他没动,只将米线搅拌开来:「不用。」 吃饱之后,凌羽有点犯困,昨夜觉少的后果终于显了出来。 两人慢慢往学校走,凌羽从口袋里翻出一片口香糖,掰了一半分给陈准。 陈准看了一眼,接过来。 凌羽晃悠悠地拉着他的袖子,声音散漫:「原本想给你唱歌来着,你听过我唱歌吗?」 他说没有。 凌羽笑,说他骗人。 陈准:「怎么?」 凌羽又问:「那你今天开心吗?」 陈准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言语。 「我下次给你唱歌听。」她说。 他颇为认真地问:「为什么要唱歌给我听?」 「哄老闆开心啊。」 凌羽说起这个称唿的时候带着笑,总感觉还有什么隐秘的含义在念字里。 她不正经的时候,陈准一般不理会。 凌羽又道:「总得让你钱花得值一点吧。」 陈准这才顿住了脚步。 凌羽往前走了半步停下,回头:「怎么了?」 陈准说没事。 凌羽瞧他神情,问:「不高兴?」 「我不是你老闆,」他说,「别这么喊,好像我大你二十岁。」 「噢,」凌羽憋着笑,「不是老闆,那是什么?」 他眉眼沉沉地:「你说呢?」 「我不知道啊。」凌羽装傻。 陈准握住她的手腕,带起来问道:「你难道会这样牵其他男人?」 「也说不定呢,」凌羽嚼着口香糖,声音带了些含煳劲,「反正你又不知道。」 第21章 插pter 21 她刚说完,陈准果然不出所料的冷了脸。 凌羽在他松手的前一秒有所察觉般地回握住,十指顺着他的指缝轻轻松松嵌了进去,胳膊垂下去,掌心相贴。 陈准任她牵着,凌羽整个人微微靠过去了一点,问:「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惯出你这样的脾气?」 陈准看她一眼,缓了脸色,回应:「那你呢?」 「什么?」凌羽抬脸看他。 「想知道你怎么长大的,」他颇为认真,「你这样的性格。」 她垫脚,仔仔细细看他:「哪样?」 陈准目光凝在她面上,顿了一顿,还是问道:「你谈过很多次恋爱?」 凌羽「噗嗤」一下就笑了,踮着的脚落下,一时有些站不稳,陈准单手环住她的后背去扶稳。 「笑什么?」 「我发现,」凌羽眨眼,「认识你就是一个祛魅的过程。」 他看着她:「什么意思?」 「以前觉得你是个不好接近的酷哥,现在觉得你——」 凌羽故意卖关子,不说话了。 陈准有点不太耐烦了。他松开两人相扣的手,开始去箍住她的腰,一下把她抱到了路边的台阶上。 这样的高度刚刚合适,他漆黑的眼睛直视她: 「说。」 凌羽突然抬起一只胳膊,先环住他脖子,绕过去的手指又轻轻碰了碰他的右耳处的耳饰,笑盈盈地:「现在嘛,现在觉得你有点可爱。」 「可爱」在这个语境中代表的含义,陈准已经无法仔细去想了。 他不太能理解,也无法将其与自己相连。有时候很多词彙在他的大脑中,比起含义,更多的时刻首先冒出来的是一种感觉,比如「可爱」就像某种动物羽毛,轻轻扫过来时会有毛茸茸的触感。 他只是觉得,很多时候她的言语和动作都像拂过来的羽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狭窄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就在他们侧上方洒下朦胧的辉光。 凌羽见陈准定定地看她。 随后他低头,从口袋里翻出了纸巾,抽出了一张递到她面前。 他将纸巾贴在了她的唇角处,凌羽用舌尖顶着,把含着的口香糖吐出来,又抬眼看他同样进行了这个动作,随后纸巾被团成一团。 她感觉到寒风吹过来,陈准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他掌心温热,将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轻拽了下来。 凌羽眨了一下眼睛,看着他的身形压下。 陈准闭上眼睛,偏头凑近。 冬衣厚重,但有些感觉仍旧清晰。他一只胳膊箍住她的腰,另外的手掌顺着她的手,游移到胳膊,再抚过嵴背,一路往上。 他气息逼近,依旧是先碰了碰她的唇角,像一种小心地试探。 凌羽移了一下脸,主动吻了他。 陈准抚到她脖颈处的手一顿,随即轻轻用力,更像一种掐住的姿态,开始张嘴咬住凌羽的下唇,唿吸随之急促起来。 只是浅尝辄止的轻咬,两人都有些屏气。 微微分开了一点距离后,凌羽依旧攀着他肩头,眸中水色深重:「你忘了你说的了?」 他昨晚那样生气那样冷漠,保证不会再发生的事情,此刻却又再次重演。 「老闆,」凌羽在话里故意点他,「亲我可是要加钱的。」 陈准的目光近距离地落在她脸上,好像听到她说话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温润的潮水逐渐漫过心脏。他把自己的手机塞到她口袋里,声音哑了好几度:「随意了。」 说完就抚住她的脸颊,又贴了上来。 他明显比刚刚更激动一点了,吻过来时没有了方才的犹豫和轻柔,带着一点莫名的劲儿,开始探索着加深。薄荷的清凉和甜味在两人缠绕着的舌尖打转。 她很热情地去回应,越来越紧地扯住他后背的衣服,又抓住他背着的吉他包,指尖满是粗粝的触感。 现在应该是冷的,但是凌羽感觉两人之间像点了一团火,燃烧得不那么热烈,但有着不可熄灭的趋势。 如此新奇的感觉,但是很不错。 最后凌羽喘不过来,她将手移到他胸口,还未开始用力去推拒,陈准就停了下来。 他的唿吸就那么扑在她脸颊上。 凌羽起身偏移了一步,刚想走下台阶,陈准就拉住了她不让她动。他先偏头亲过来含住她舌尖,凌羽这次真的开始推他,他才停下拉开距离,看了半秒,等凌羽跳下台阶,他又低头凑过来吻了吻她唇角。 一个绵长的吻,有始有终。 凌羽将面颊贴在他衣服上,先闻到了熟悉的苦橙味,又听到了他砰砰的心跳声。 「陈准。」 「嗯?」他一说话,凌羽的脸颊都能感受到嗡嗡的震鸣。 「你心跳得好快。」 他低头:「你不也是?」 「对啊,」她态度坦然,「我很紧张的,心里就像有小鹿乱撞。」 陈准闷笑了两声,很是愉悦。 他轻轻抓着她的发尾玩,又问:「你紧张什么?」 「因为,」她直起身子来,在他耳边说道,「没有经验,所以紧张。」 陈准听完,没什么反应,原本松松揽着她的胳膊收紧了一些,凌羽见他又要低头凑过来,便笑着挣开他往前走了几步。 凌羽回身看他的时候,陈准已经快步赶了上来。 等两人重新牵住手,她便将口袋里的手机还给他。 对方点开了和她的聊天框里的转帐,示意她输入数字。 凌羽明白他刚刚接吻时说的「随意了」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让她随意。凌羽嘆了一口气:「你是真没交过女朋友啊。」 陈准低头看她。 「我要是其他人,现在就应该甩你一巴掌然后就哭着跑掉。」 陈准被她一描述,弯了唇角:「为什么?」 「会受伤,我们刚刚接过吻,你就给我转钱,什么意思啊?」 陈准问:「你受伤了吗?」 「你猜?」 陈准捏了捏她的手:「你要是生气,也可以甩我一巴掌。」 凌羽难得被他真正逗笑:「那我可不捨得。」 他很认真地看着她:「以后我有什么地方让你不舒服了,你可以直接给我说的。」 凌羽垂下了眼睛,没说话。 陈准又捏捏她的手:「嗯?」 「没问题啊,」凌羽说,「不过我一般不会生气的,尤其是对你。」 「为什么?」 因为她享受感情,不迷恋个人。 但是凌羽没说,现在的氛围那么好,她才不要做扫兴的人。 于是她转移了话题,只是调侃着看他:「要是亲一次就给我转一次钱,以后你不得破产啊?」 陈准轻轻咳嗽了一声。 凌羽刚进校门口的时候,就从他肩上把自己的吉他拿了下来:「在这儿给我就可以了。」 陈准看她一眼:「我送你过去。」 「不顺路,」她说,「而且楼下全部都是小情侣。」 陈准不强求,便说好。 凌羽和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步伐很快,没有回头。 陈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就在这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陈准一回头,看到了章博宇的脸。 他笑嘻嘻地:「刚刚就看到你了。」 「怎么没喊我。」陈准说。 「你刚刚不是和别人在一起,我就没好打扰。 章博宇认为陈准是个蛮有边界感的人,也一直觉得他很注意个人隐私。 他平常和他们聊天谈话的时候很少说起自己事情,更没提过自己的感情状态,大家也不会八卦到去问。 章博宇猜测陈准可能是单身,但更有可能是有一个感情稳定或者一般的异地女友,所以他刚刚看到他和一个女生牵手的时候还带了一点惊讶,只是天黑没看清女生的长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挑着眉毛问道:「刚刚那是你女朋友吗?」 陈准下意识地往凌羽走的方向看去,刚上来没应和。 章博宇也跟着看过去,听到对方「嗯」了一声。 「我以为你和你女朋友会是异地来着,没想到是一个学校的,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什么时候谈的——」 他话没说完,突然「哎」了一声。 陈准看向他:「怎么了?」 章博宇目光还没收回来:「我怎么看着她有点眼熟?」 他话音落下,但又怕自己冒犯了什么,便解释:「我吧,从小就有一点点脸盲,经常认错人或者认不出人。」 陈准说:「你们应该见过。」 「我说吧!」章博宇终于为自己的记忆力感到了骄傲,「让我想想……」 陈准和他一起转身往宿舍方向走去。 「想起来了,」他终于恍然大悟了,「国庆节的时候,我拉着你去海边一起吃烧烤,坐我对面的女生,是不是?」 陈准又「嗯」了一声。 「你俩那时候认识吗?」章博宇闲聊一般,「她不是言哥高中同学来着?」 陈准转头看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第22章 插pter 22 「我们当时聊了几句来着,来的时候是言哥和另一个女生去接的她,」章博宇说道,「好像还是借你的车?」 陈准没说话。 章博宇瞧他神情,有些纳闷:「你是不是忘了?」 他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没忘。 等到快到宿舍楼下时,陈准又开口问:「同班同学?」 这下轮到章博宇没反应过来:「什么?」 「言哥和凌羽。」 「那我就不知道了,」章博宇笑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接着说道:「就见过那么一次,后来也没听言哥提过,如果你也不知道的话,那可能是不熟,要不回去问问言哥?」 陈准说不用。 「咱专业就有一个人和我是一个高中的,见面有时候还会互相点头打个招唿,但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名字哈哈哈……」 陈准跟着轻扯了一下唇角。 两人回到了宿舍,进门只有于朔在书桌前玩手机,看见他们,抬眼打了个招唿:「你俩一起回来的?」 「嗯,刚好碰上,」章博宇把包扔桌子上,「怎么就你一个人?」 「言哥在隔壁宿舍。」 章博宇看向陈准:「那我先去洗漱?」 陈准点了点头,将外套挂好后,拿着手机坐在了桌前。 他点开同凌羽的聊天框,发了消息—— 「我回到宿舍了」 发完之后,他点开了联繫人的备註和标籤,敲敲换换改了几下,最后将原本的备註改成了一个羽毛的符号。 改完之后摁熄屏幕,陈准的手指绕着手机轮廓打了几圈转,目光落在了别的地方。 于朔的床铺同他相邻,他有所察觉一般,偏了一下头,同陈准对视:「怎么了?」 陈准缓缓问道:「你和言哥……是高中同学?」 「对,」于朔说,「你们都知道的。」 「以前在一个班吗?」 「不在,」于朔不再看他,「我们是在画室认识的。」 陈准点点头,没有再多问什么。 屏幕上突然弹出了消息,陈准点开一看,是凌羽回復了他,她应该也是刚回到宿舍,给他发了一个晚安的表情。 章博宇从卫生间里出来了,陈准又看了一眼聊天界面,放下了手机去洗漱。 第二天他们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个晚安表情上。中午的时候陈准拍了自己午餐照片,发了过去。 凌羽回復得很快,她也拍了一张吃饭的照片。 陈准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学校的餐厅,便继续打字:「自己?」 凌羽回復了一个「嗯嗯」的卡通动物表情包。 陈准下一秒就冒出来了一些念头,她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他放下了筷子,重新拿起了手机,想了一想,将原本打的话逐字删掉,发过去了另一句:「你平常都是自己吃饭?」 凌羽:「不一定」 陈准:「?」 凌羽:「有时候是自己 有时候和杨陶一起」 陈准没再回復,放下手机后,只捏着筷子挑着盘子里的配菜吃。 对面的李由瞧他一眼:「怎么,这家店不合你胃口?」 「嗯?」陈准低头看了一眼,「还好吧。」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陈准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划开了接听键。 凌羽在电话那端「嗨」了一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今天是一个晴天,冬日午间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此刻有些暖洋洋的,陈准眯了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凌羽问他:「你吃完饭啦?」 「刚吃过,」他说道,「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不喜欢我给你打电话啊?」 陈准立刻回道:「不是。」 她在对面笑着「哦」了一声。 陈准慢慢走着,故意比前面的李由慢了几步,问道:「晚上一起吃饭?」 「好呀,」凌羽答应得很爽快,「我下午要不要去找你?」 陈准说可以,「我下午没课,一直在工作室待着,到时候我回学校接你。」 「不用,你等我过去就好了,」从手机里还能听到凌羽的唿吸声和脚步声,她断断续续地说,「我现在正回宿舍要休息,下午还有一节课,先挂啦。」 陈准只好道了别,对方回了一句「下午见」就利索地结束了通话。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前方的李由正在看他,挑着眉。 陈准走过去:「看我干什么?」 李由问得很直接:「谈恋爱了?」 陈准看了他一眼。 「别不承认,」他指了指手机,示意他照一照,「表情。」 他既然这么说,陈准就干脆把手机塞回衣服里,反问:「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想到某人该伤心了。」 陈准没接话,一副没听到的样子。 「也是,上大学哪有不谈恋爱的,」李由转头感嘆,「年轻真好啊。」 下午的时候,李由休息的时候问陈准:「有照片吗?」 陈准连头都没抬:「没。」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看你最近这一段时间都不太对劲。」 陈准还没来得及接话,赵玫闻言,一脸好奇:「什么不对劲?」 李由摆摆手:「没事,你赶紧走吧。」 「你俩还有小秘密了。」赵玫有点无语,拿着包出了画室。 「她走了,」李由戳戳他,「就我一个人,说说呗。」 陈准问:「你什么时候走?」 「都行,怎么了?」 陈准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她一会儿过来找我。」 凌羽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二楼,工作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但她还是伸手敲了一敲。 过了大概五秒,门被拉开,出现在凌羽面前的是陌生的脸庞。 高个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略暗,五官又带着点斯文气。 凌羽愣了一下。 他神色带着好奇,打量了她一瞬,随后和气地笑了一下,牙齿很白,边说边把门拉开:「你好,我是李由。」 「你好,」她虽然有些意外,但还是介绍了自己,「我是凌羽。」 说完,凌羽的目光便随着拉开的门探了进去,只是视线被他遮挡住。 「找陈准啊?」 凌羽点了点头。 李由笑着问她:「陈准的女朋友?」 他话音刚落下,凌羽就看到了陈准出现在了他后方。 屋内有暖气,他穿了件黑色的高领毛衣,目光静静地落在她面上。 凌羽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陈准,过了两秒,笑了一下:「应该……是吧?」 李由也跟着笑了:「这还有假?」 只有陈准没笑,他绕过李由,牵住了凌羽的手,带着她进来。 李由看着他的样子,觉得挺有意思,不过也不好再多待,便向他们告辞。 有第三人在场的时候,相处的气氛就和往日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不太一样,即便此刻李由已经走了,空气里似乎还残存着一些微妙的东西。 陈准倒了一杯热水,将玻璃杯递给了凌羽。 她接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地说了一声谢谢,说完她自己倒先反应了过来,笑了笑。 「小心烫,」陈准垂眼看她,将杯子递过去后,他将手掌贴在了她捧着杯子的手背上,「外面冷吗?」 热水的温度顺着玻璃传递到手心里,手背上又有陈准覆过来的暖意,凌羽看了他一眼:「现在不冷了。」 「凌羽。」 他喊她名字。 「嗯?」 「你是我女朋友吗?」 凌羽看着水杯,说:「你喜欢这样的称唿?」 陈准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按你喜欢的来啊,」她抬头亲亲他下巴,「你喜欢,那我就是你女朋友。」 彼此之间的称唿和两人之间确定的关系,这两个概念相同又不同,细微的差异让人有些弄不明白。 陈准感觉凌羽总是在谦让着他,她总是问他喜欢不喜欢,开不开心,但这种体贴像细雾一般,反倒把她本人给遮住了,让自己看不清她。 他有些隐微的疑惑,但是下颌处传来的温软让此刻的他顾不得了。 陈准说了一句喜欢,然后揽住了凌羽的腰,一只手盖住了玻璃杯口防止热水倾洒出来,随后低下头轻轻啄了她的唇角。 凌羽捧着杯子,踮起脚去回应。 依旧是温热的触感,她舔了舔陈准的下唇,对方跟着轻咬了过来,舌尖互相探进,缓缓吸吮着。 两人接了一个很温情的吻。 杯中的热气逐渐将陈准的掌心打湿,他抬起脸来,看到凌羽的眼睛也是湿的。 这样的眼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他先亲亲她的鼻尖,嘴唇顺着鼻樑贴到了她的眼角处,又平移着轻吻了她的眼皮。 凌羽可能是觉得痒,笑着往后躲了一下,杯子中的水险些洒出来,不过还好有陈准挡着。 她将杯子搁在了旁边的置物架上,拉着陈准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 座椅实在有点狭小,凌羽整个人靠在扶手上,拽了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方才他被打湿的手心。 陈准有点不太配合,纸巾还没在手中擦两下就被他捏成一团,一同被握住的还有凌羽的手。 她抬头看了看他,发现陈准眼神带了点投入的认真,她便用指尖划过他掌心。 不出意外他又倾身靠近,压过来的时候凌羽感到后背硌到了东西,他刚碰到她嘴唇,凌羽就轻轻推了一下他:「后面有东西。」 陈准拉开了一点距离,看凌羽转身摸索了两下,原来压住的是她背过来的包。 凌羽将包拿出来直接挂在扶手上,玩偶挂坠晃悠悠地垂了下去,她回过身时,就看到了陈准还在盯着包看。 她的手搭在他肩膀,有些好奇:「怎么了?」 陈准回过神来,顺势又回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过了两秒,他终于开口:「你……认识江予言?」 第23章 插pter 23 凌羽眨了一下眼睛,说对啊。 陈准瞧了一眼她,发现她神色再正常不过,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之后就没了下文。 他凑近,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脸颊,斟酌了一下话语:「那还蛮巧的。」 凌羽微笑,侧过脸亲亲他的手心。 陈准顿了一下,随后动了动,将她整个圈揽进了怀里。 她抬起脸来,陈准便俯身,两人鼻尖和额头相抵,轻柔的触感,温润的风情。 他的声音很低,扑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凌羽抬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她很喜欢这个银饰耳钉,乍看起来冰冰凉凉的,仿佛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丝丝吐信子的声响,可实际触碰起来,发现它被体温沾染,更像一种温驯的宠物。 陈准好像很受不了她这么碰他,整个上身紧绷了起来,低头咬了一下她,又轻轻掐住她的下巴,带了点鼻音:「嗯?」 「陈准,」她说话是轻飘飘的调子,「你怎么老是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啊?」 他就这么瞧着她,末了重新去咬她的嘴唇。 凌羽更紧一点地抱住了他的脖颈,唇舌慢慢地相缠,喘息声也一点点被放大。 冬日里天色暗得太早,光线从工作室的大落地窗里悄悄消失掉,朦胧的昏暗把五官变得更敏感,温软的触感以及属于对方的气息,都成了乱糟糟的一团。不知是不是缺氧,凌羽开始感觉头脑略微发胀。 陈准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他的胳膊压在她的腰际越来越紧,手掌隔着毛衣在后背那一块上下游动,但又像有界限一样,只碰到那里,凌羽抓住他的手,想直起身来。 他低声问她要干什么。 「被压着腰好酸,」她说,「我坐你腿上行不行?」 陈准一下子停了所有的动作。 凌羽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趴在他脖颈处闷闷了笑了几声。陈准被她笑得耳朵发热,嘴巴贴在她下巴处问:「你笑什么,坐上来啊。」 凌羽反倒摇了摇头:「是不是过好久了,天都黑了。」 陈准的眼睛在昏暗中有一点发亮,他问她:「那要不要开灯?」 她趴在他肩头,懒懒地:「不想动。」 「那我去。」 凌羽拽住他:「你也别动。」 他便没动,嘴唇贴着她的头髮,感觉四围静谧,他的心脏在胸膛里缓缓跳动。 「我们现在去吃饭?」凌羽问他。 「再过会吧,」他瞧她,「你饿了?」 凌羽摇摇头:「我们说说话就好了,你给我讲讲你的事情。」 「你想听什么?」 「随便说说,」凌羽的手指在他袖口处扯着,「我对你还很不了解呢。」 陈准想,其实他也不了解她,因为不了解她,反倒更加不了解自己。他明明也有很多想问的,但是在这样的时刻里,又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吃完饭回去的时候,两人在学校西门前的小街逛了逛,陈准进了一家精品店,挑了几个很考究的挂坠给凌羽看:「哪个好看?」 凌羽指了指其中一个。 他付款后递给她。 凌羽踮脚亲亲他面颊:「谢谢。」 周围还有人,陈准有些不自然,垂眼看她将挂坠放进口袋里。 「不挂上吗?」他问。 「嗯?」凌羽看他,「挂哪里?」 他指了指自己胸前凌羽的包,他一直帮她拿着。 凌羽看了一眼上面的玩偶猫,又瞧他一眼,笑了:「好啊。」 她将原本的玩偶挂坠换了下来放进了包里。 陈准看着她没有任何波动的神情,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赵玫说最近陈准画画的时候感觉变了。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太多作品一气呵成了,有些虽然顺畅,但是成品却不太让他满意。 「你是天赋型的画家,对于艺术家来说,痛苦催生创作,」她开玩笑一般,「怎么,最近有情况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陈准笑笑,没说话。 「很正常,」赵玫笑笑,「上大学哪有不谈恋爱的。」 「李由也这么说,」陈准放下了笔,「但你俩的意思不一样。」 赵玫终于收回了一点笑容,「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她想了一下,没继续说下去。 陈准:「什么?」 赵玫:「俗气。」 她的话语内容是陡转直下的锋利,陈准没忍住笑了一声。 陈准明白她的意思:「你刚刚说的话,和人到了年纪哪有不结婚的说辞一模一样。」 赵玫说道:「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固定的程序,到了某个点,就要做某种事情,无论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好像促使结婚的是年龄,催生恋爱的是荷尔蒙。 「你是吗?」赵玫看他,虽然这么问,她是知道他不会是这种人。 陈准:「我希望自己不是。」 「那你的女朋友呢?」 陈准抿了抿唇,不言语。 「虽然我比你大几岁,」赵玫眼睛亮了亮,「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更像能彼此交流的同龄人。」 陈准语气淡淡地:「你想说什么?」 赵玫笑笑:「她追的你,是不是?」 陈准没说是或者不是。 赵枚却是无比瞭然的神情:「因为你年轻、好看,这个年纪的女生会喜欢很多人,会谈恋爱,对象不是你、也是别人。」 陈准垂下了眼睛。他确实没有想明白。 在任何恋爱之前首先要有说服自己的过程,怀疑主义者无法说服自己,也无法看清他人。他轻视过一切肤浅的示好,为什么偏偏在她这里松动。到底是被什么吸引,又怎么稀里煳涂到了现在一步,而人心是如此轻易被摇晃。 他的恋爱谈得平静无浪又波涛汹涌。 平静是因为他们好像见面的次数不算多,他们一个星期只见一两面;汹涌是因为每次见面总有热情的时刻。 他注视着她,看着昏黄的路灯把枯枝的阴影投下,她被冷风吹过的头髮也扫过他的衣领,有温度的皮肤,牵手时的触摸到的骨骼,她是否有恍神的一瞬。 凌羽总会将热情再推向一个高峰,吃过晚饭后的散步,她拉着他去十字路口的便利店,买了不同种口味的口香糖,凌羽将糖纸剥开,一端咬着,眼神飘过来,暧昧又挑衅。 陈准连迟疑的瞬间都没有,他吻上去咬断一半口香糖,手心掌着她的后脑勺,等甜味纠缠着溢满口腔。 赵玫说他俗气,或许这一点他可以承认,索性就不要多想了,让他自己变成了从前被轻视的那种人,会在路灯下亲吻,会在人潮边亲吻。 凌羽会对他有好奇,喜欢听他讲话,他说起自己的事情的时候她会无比认真倾听,但又对她自己缄口不言。 凌羽是那种有恋爱需求、谁都可以的人吗?她主动又坦荡,但她也没有说过一句明确喜欢。 周六的时候他去看望妹妹,凌羽期间给他打了电话,陈准手机通常是静音的状态,等他看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他走到空旷的地方回了过去。 凌羽一如既往地先喊他名字:「陈准。」 她嗓音是惯常地轻,尾音带一点咬字,陈准感到周围的嘈杂声哭喊声顿时消减了下去。 「嗯,」他说,「怎么了?」 「你现在在家里?」凌羽知道陈准周六要回家一趟的。 陈准抬眼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现在不在。」 她说:「我想喊你下午一起去看展来着。」 陈准看了手錶:「我应该晚上能回学校。」 「那就没有必要啦,下午就结束了。」 「那晚上一起吃饭?」 「好啊,」她开始告别,「那拜拜,先挂啦。」 陈准习惯了她打电话速战速决的风格:「嗯,再联繫。」 孙晓慧推门进来的时候听到了关键词,走到凌羽面前看她。 凌羽刚挂了电话,就听到孙晓慧问:「你要去看展吗?」 「对,」凌羽看她一眼,「一起?」 展览的大多都是原藏于海外的古陶板块,策展方又把当代艺术融合其中,中间的题词也写得好—— 「若有相知,虽远未远。」 凌羽在这句话面前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孙晓慧陪她走完一遍,又在展厅里找了几个角度拍照,凌羽给她充当了摄影师,对方挺满意,翻了一下手机,又问凌羽:「给你拍?」 凌羽摇头拒绝,她赶着结束的点,在展厅门口挑了一个文创纪念品带给杨陶。杨陶下午六点才下班,所以没能来。 「晚上要一起吃饭吗?我请你。」孙晓慧难得同凌羽一起出来。 「不了,」凌羽看了一眼手机,陈准给她发了一个餐厅地址,就在附近,「我晚上还有约。」 「我请客你也不来?」孙晓慧揽住她胳膊,「再喊上江予言。」 凌羽顿住,眼神看向她,欲言又止。 孙晓慧朝她眨眨眼。 「你直接喊他就好了,非得拉上我。」 「你觉得我喊他,他会出来?」 「那我就能把他喊出来了?」 「不信你试试?」 凌羽瞧她一眼,拨通了微信电话。 对面几乎是秒接,然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凌羽愣了一下,问他晚上有没有空吃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江予言说有。 「是孙晓慧请你,我不在。」凌羽话音刚落,孙晓慧一下子掐住她的胳膊,凌羽警告一般地看向她。 「你给我打电话,你自己不来,」江予言声音低低地,「什么意思?」 他说完,抬眼看到陈准从宿舍门进来。 章博宇一见到陈准还有些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拿点东西,」对方说,「然后出去吃饭。」 章博宇暧昧地「哦」了一声。 「行,」江予言收回目光,不知道在和电话那端聊些什么,气压有一点低,「那我过去,你先别走。」 陈准换外套的时候,江予言也在收拾东西,章博宇问他:「你也出去?」 「嗯,去老街。」 「我也去那附近,」陈准看他,「我车停在学校外面,捎着你一起?」 江予言看了一眼手机,说好。 晚间车有些堵,陈准在车流后面排着队,副驾上的江予言问他:「要不要换条路?」 「我比较熟悉这条,其他的就不知道了,」陈准说,「可以导一下航。」 江予言拿着自己的手机输入了目的地,声音调高,放到了前面的支架上。 语音播报开启,屏幕顶端又跳出来了几条信息。 江予言探身看了一下,发现是无用的群成员艾特,随即又从微信跳回导航界面。 前面的车辆行程缓慢,红绿灯转换期间仍旧没能过去,车子一停一顿之间,陈准突然感觉车里的空气极闷,连带着胃也不是太舒服。 他将车窗降下来一条缝,冷风吹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外面的车笛嘈杂声。 不知过了多久,江予言轻轻拍了一下他:「可以走了。」 陈准这才反应过来,前方的车辆已经缓缓开动了,他跟着往右方拐了个弯。 江予言瞧他一眼:「刚刚走神了?」 陈准直视着前方,两秒后,说道:「没事。」 没什么事。只是他刚刚看见了,不经意的一眼。 江予言的微信置顶只有一位,很熟悉的头像。 上面的备註,是一个羽毛的符号。 第24章 插pter 24 孙晓慧选了一家僻静的海鲜面店。凌羽在店外摆着的几张竹椅旁停住,又在最外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 「不嫌冷吗?」孙晓慧掀起帘布,「来里面坐着吧。」 「不了,」凌羽看了一眼手机,「等他来了我就走。」 「这里海鲜是现捞的,还是时价,你和我们一起吃呗,」孙晓慧走到她面前,「你今天不是没有兼职来着?」 凌羽没回答,抬起了一点脸,天空有点闷闷地发红,没有那么冷,像要下雪的前兆。 对面有一家果啤店,装修考究,人迹稀少。凌羽看向孙晓慧,答非所问:「你喝啤酒吗?」 对方摇了摇头:「这个很凉。」 凌羽起身,自顾自走到对面。 店里开了灯,老闆是个年轻人,但是留了鬍子,穿着打扮也很潮流,配上新奇的店内装修,让人有一种望而却步的距离感。 或许这也是生意萧条、门可罗雀的原因。 见她进来,男人起了身,态度倒是出奇的和善,凌羽在他的推荐下买了一杯度数很低的果啤,八两,装在 pet 透明杯里。 凌羽捏着吸管尝了一口,更像是蓝莓味的汽水,很淡的酒精,有强烈的气泡滚在舌尖。 她捧着杯子回到对面,凉的饮品在手中握着,倒让她感觉到了冷,刚想拉开门进店里坐着,有人在后面喊了她的名字。 海鲜锅有点部队锅的意思,锅在面前咕嘟咕嘟冒泡,刚进去的海鲜还在上面活蹦乱跳。 孙晓慧低头看着手机,余光能隐约看到凌羽推开了一半门,等她再抬脸时就被蒸汽蒙了眼,视线被白汽遮挡,耳朵里似乎听到江予言的声音。 她立马起身走到门口,果不其然,是他。 他刚刚喊了凌羽的名字。 隔着帘子缝隙,孙晓慧能看到江予言的目光落在凌羽身上,微皱着眉问她冬天喝这个不冷的吗。 凌羽起初没说话,孙晓慧赶紧推开门,朝他说了一声「哈喽」,打招唿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目光忽地被江予言身后的人吸引了目光。 是之前别墅轰趴遇到过的男生。 他穿了黑色的大衣,小半张脸埋在灰色格子围巾里,在江予言两步之外站着,黑髮垂在额前,倒没有之前冷峭的神情,目光只是轻轻地落过来。 察觉到孙晓慧的卡壳,江予言反应了过来,先向她们介绍:「这是我的舍友,陈准,他顺路送我过来的。」 她很热情地打了招唿:「我是孙晓慧,你好,之前我们应该有见过的。」 陈准礼貌地点点头,说了一句你好,随后看向凌羽。 孙晓慧也看向凌羽。 只见她动作慢吞吞地,没看对方,低头咬住吸管,喝了一口果啤。 江予言走到凌羽旁边,顿了一下,然后对陈准介绍:「这是凌羽。」 没有什么介绍词,很简短的,像有什么未说的隐意,更或者是含蓄的亲昵。 陈准对待她,不像方才同孙晓慧那样打招唿,没有表情,眼珠黑漆漆的,藏着情绪,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这种打量,未免时间有点过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江予言眉心轻动,转头跟着看过去。 但是凌羽只微微笑了一下。 「我们一起吃?」孙晓慧看了一圈人,觉得气氛沉默得有些莫名,「这家店口碑蛮好。」 「我有约的。」凌羽说。 江予言看向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只问:「现在要走?」 凌羽的目光扫了过去,音调变轻:「不确定啊,看约我的人什么时候给我发信息。」 「是同学……还是?」 孙晓慧的声音压过江予言的问话:「陈准呢?和我们一起吃吧,大家也好交个朋友。」 问完他之后,孙晓慧其实有一点怕对方拒绝的,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陈准点了头。 「陈准都和我们一起了,」孙晓慧戳了戳凌羽,「一起吧,人多热闹嘛。」 凌羽的神情看起来也有点意外,她垂下了手臂,指尖抓握着杯沿,最后说了句行啊。 吃饭变成了四人,店员就将原先的位置换成了一个靠窗的双拼桌,凌羽靠在玻璃旁,和孙晓慧坐一排,对面就是陈准。 「再加一个锅怎么样?」孙晓慧问道。 凌羽:「煮着的是什么?」 孙晓慧:「冬荫汤锅底,很鲜,有辣味。」 凌羽:「再加一份不辣的吧。」 孙晓慧:「你不能吃辣吗?」 江予言接过话:「她挺爱吃辣的。」 凌羽没说话,孙晓慧小声问陈准:「你呢?」 他声音很淡:「我不太能吃。」 「那就加一份鸡汤锅底的。」孙晓慧说道。 江予言靠外面坐着,起身去选了海鲜食材。 锅开得不算慢,服务员拿了铜制的碟子和塑料手套过来。 凌羽想拿去拿手套,被江予言拒绝了:「我和陈准弄就好。」 最后凌羽接过碟子放在了她俩中间,孙晓慧看着被处理好的螃蟹和虾肉,笑道:「我跟着沾光了。」 孙晓慧是极其能说会道的人,饭桌上倒一直没冷下场,大家绕着不痛不痒的话题聊。 凌羽偶尔会看向陈准,但他不怎么看她,只在最开始的时候给她递过来碗筷,期间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凌羽又递给他了湿巾。 锅里还剩下汤的时候,服务员过来往里面下了拉面,焖了几分钟,汤汁裹着面在锅内咕嘟咕嘟翻腾。 吃到最后开始变辣,孙晓慧有些出汗,起身去要了杯水。 江予言将铜碗分一个递给旁边的陈准,随后眼神看向凌羽:「你寒假还是坐火车回去?」 「应该。」凌羽垂着眼睛说得含煳。 她也感觉到了一点辣,皮肤本来就白,一吃辣会上脸,面颊开始变成引人注目的颜色。凌羽单手将塑料杯盖揭开,把剩下不多的果啤一饮而尽,嘴唇残留下亮晶晶的红。 「我搭顺风车走,」江予言用公筷将拉面往碗里捞,「你和我一起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一样。」 「还不到考试周,」凌羽声音很平常,「再说吧。」 「下下周就是了。」江予言盛了半碗拉面,他在凌羽斜对面,垂眼放下了筷子,同时将胳膊往前递了一递。 手心传来不轻不重的声响。 铜碗和铜碗沿壁相碰到了一起。 江予言一愣,他目光往下,看到了另外一只伸过来的男生的手腕,上面戴着精緻腕錶,掌心微拢,捧着同样的碗。 是陈准。他也盛了拉面递给凌羽,只是不巧和他撞上。 有很微妙的感觉在心头转瞬即逝,江予言看了一眼对方,发现他在看着凌羽。 凌羽没看他俩,只说:「我自己捞吧。」 陈准没有偏移目光,缓缓说道:「这个面是在不辣的汤锅里煮的。」 凌羽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伸手接了过来,手指擦过他的手背,说道:「那,面我吃点清淡的就好了。」 江予言点点头,收回了手。 正好孙晓慧端着水杯回来,他顺势将碗递给了她,对方说了声谢谢。 陈准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吃完饭时间还早,他们去了凌羽方才去过的对面店里坐了一下,孙晓慧要了一杯调制酒。 她偏头看向凌羽,凌羽说她不要了。 「我也不喝了,」江予言对陈准说道,「留一个人开车,回去我来开吧。」 陈准点点头,要了一杯果啤。 凌羽来到他旁边坐下,这是吧檯的最里面,灯光照不到她,只剩下一双眼睛亮闪着。 她晃了晃身下的高脚凳,声音轻轻地:「你这个是什么味道的?」 这是她晚上第一次主动同他讲话。 陈准瞧她一眼,手指在杯沿绕了一圈,凉滑的触感:「我还没喝。」 凌羽悄悄扯住了他的大衣袖口,轻轻「噢」了一声。 她不说话了,店内播放的轻音乐愈发舒缓起来。 陈准沉默了两秒,还是问:「你之前的呢?」 「蓝莓的,」她说,「有点甜。」 江予言付完款,回身看他们:「回去吗?」 孙晓慧说好,凌羽也跟着点了点头。 陈准还没起身,孙晓慧已经走了出去。 他看着凌羽,凌羽也没动。两秒后,她微微弯腰,咬住了他手中的吸管。 「这个是葡萄味,」她直起身从高脚凳上下来,陈准想拉住她,但是衣角从手中滑走,她继续说道,「也很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江予言在门口等着他们两人,又一起闲聊走到了停车场,期间天上飘了几朵雪花,只不过五分钟后就停了。 起先大家是并排走,后来人流增加,孙晓慧和江予言在最前面,陈准微微落下了半米,偏头看到凌羽在后边和他们保持了几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江予言察觉到陈准步伐变慢,又数次停下。于是他也跟着停下,用眼神示意他怎么了。 陈准没说话。 回去陈准坐在了副驾上,车内无光,从车窗折进来的昏黄灯光,在车厢一格格跳跃。 凌羽在他后面坐着,拄着胳膊贴在车窗上,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陈准的一点侧脸,从鼻尖到微抿的唇角。 其实熟悉之后,他的心情起伏,高兴与否,在她这里算是比较明显。 说到寒假里的安排,孙晓慧讲,自己想去旅游或者换个城市转一转。 凌羽听他们说着,身体往前倾了一倾,额头轻轻贴在座椅柔软的布料上,靠近车门的那只手抬起,先碰了碰陈准衣领。对方没有理她,她又往上,碰了碰他的耳垂。 陈准终于有反应了,他将胳膊支在车窗旁,顺势握住她捣乱的手。 「你呢?」江予言偏过脸来,只看见她微微伏在前排座椅上,没应答,又唤了一声,「凌羽?」 「嗯?」凌羽这才回神,抬眼,「怎么了?」 两人相握的手是一个盲点,凌羽被陈准的手拢住,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摩挲,而她的指腹碰到耳饰上的钻石,尖锐的质感。 感觉到凌羽要起身,陈准拽住她,手上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指尖。 第25章 插pter 25 江予言又重复了一遍:「你寒假有打算出去玩吗?」 凌羽闻言,末了还是把手抽了回来,身体往后仰,说道:「看情况吧。」 这个话题结束后,车内一直寂静。 直到拐了弯,车速逐渐变缓,江予言才偏头看向陈准:「停这儿?」 这是距离学校不远的临时停车场,陈准按下了车窗,说就是这里。 凌羽最后一个下来,车门在身后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再抬头时目光同陈准交接了一瞬,很快他就偏过了脸,凌羽则看向剩下的两个人。 孙晓慧看过来:「我们直接回学校?」 江予言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嗯,九点多了。」 陈准突然开口:「我过会儿走。」 其余人愣了一下,江予言随后就猜测他可能要去工作室忙自己的事情,便说:「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那拜拜了,」孙晓慧朝他挥挥手,转身边走边对江予言说道,「这顿饭我又没请成,下次约你,一定让我请哈。」 江予言说没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说完他顿住脚步,偏头寻了一圈。 孙晓慧跟着他转身,看到凌羽在原地没有动。 「凌羽,」她喊她的名字,「不走吗?」 凌羽同她隔着三四米的距离,孙晓慧看不清对方神情,只听她说道:「你们先回去。」 孙晓慧没想到凌羽比自己想像得还要爽快,愿意帮忙到这种地步,心下的喜悦还没浮上来,便看了一眼对面:「那——」 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住,因为一贯神情温和的江予言在听到凌羽的话后,一点点冷了脸。 他对孙晓慧说了句你稍等,随后两三步走回去,在凌羽面前停住。 她抬起脸来,眼神很平和,偏偏是这种平和,把他整晚上强压下去的心绪搅乱。 江予言回头看了一眼陈准,顾虑到外人在场,他便缓了语气:「一起吧,我送你到宿舍。」 「不用,」她说,「我有点别的事情。」 江予言定睛瞧她,没忍住,声音变得极低:「你今晚,是非要我难受吗?」 这话说得让凌羽直起了身子。即便是用这样的音量,也不止他们两人能听到。 她越过他的肩头,能看到陈准微微眯了眼。 于是下一秒凌羽开口,人是笑着的,但声音不是:「江予言。」 陈准在旁边看着他们,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刚想说些什么,后面的孙晓慧走了过来,面上有点挂不住:「怎么了?」 江予言看了她一眼,对凌羽说道:「就几句话。」 凌羽点点头,也对孙晓慧说了句等一下。对方说好,凌羽便跟着江予言往旁边走。 孙晓慧看他俩走到了远处的路灯下,转头看向陈准,谁知对方轻抬下巴,转身进了驾驶座,车门「砰」一声关上。 那个果啤的度数应该构不成酒驾吧?孙晓慧想提醒一下陈准,又感到方才他的气场,实在让人望而却步。 不过他也没有发动车子。 「如果不是你喊我,我是不会过来的,」江予言直接开门见山,「我对她没那个意思。」 「好,」凌羽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她回答得这样利索干脆,让江予言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只是情绪仍在心里酝酿,他看了她两秒:「你明明早就知道。」 凌羽看着他,最后又垂下了目光。 江予言的话在喉咙憋着,他看着她的脸,化了淡妆,有散落的头髮垂在眉宇。 他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 以前,是他先开的门。画室内吵闹,只有他听到敲门声,推开门后彼此都是一怔,她额头上有薄汗,即便碎发贴在上面,眉眼也醒目,而且挺纤细的人,竟然能提这么多东西爬三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她高中时也像这样看别人,班里有不少好事的男生爱谈论女生,尤其爱谈论他们感兴趣的漂亮女生,但话里多多少少带着些不尊重,可每次提起她时都会有简短的沉默,因为他们对她一无所知,或者说凌羽压根就懒得理他们。 江予言会想到两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刻,只不过那时候她看向他眼神还带着佯装的镇定,其实他比她更紧张。 他很想问她,是真的不在乎了吗,还是仍旧对他生气失望。他不愿意去想前者,但是后者会让他仍旧心存幻想,假如当时没有试探,假如不带一些赌气般的犹豫—— 「凌羽,我——」 「她是我舍友,平常没什么矛盾,」凌羽缓缓打断他,「这样不太好看,我陪你们走到校门口。」 江予言顿了顿,说好。 凌羽朝孙晓慧招了招手。 回去其实也就五分钟的路程,随便聊了几句后大家便恢復了之前的状态,孙晓慧说刚刚陈准的脸色不太好。 江予言心不在焉,回了一句是吗,「他平常就是那样。」 「他有对象吗?」 江予言想了一下,章博宇似乎隐约提起过,但他没在意,刚想说不太清楚,余光看到凌羽偏头,好像认真在听。 方才饭桌上那种微妙的感觉又浮了上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江予言又改口:「有吧。」 孙晓慧微讶了一下,随后说道:「也对。」 陈准看了一眼手机,过去了十三分钟,微信偶尔会有消息,但是置顶的符号很安静。 他慢慢打字回信息,突然上方传来「嗒」一声轻响,有人敲了他的车窗。 他抬眼。 凌羽又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过了两秒,车窗缓缓降下,陈准微微侧头。 「师傅,」凌羽笑盈盈地,「去 h 大多少钱啊?」 陈准是不想说话的,至少现在不想。 她在曾经的同学、现在的同学面前同他装不认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现在又是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凌羽扶着车顶,头髮滑了下来,又问:「嗯?」 「不去。」 「有生意也不做吗?」 「不做,」他声音藏着暗流,「我要接别人。」 「接谁啊?我搭个顺风车不行吗?」 陈准眼睛看着她:「接我女朋友。」 「你女朋友什么时候来?」她缩了缩肩膀,一本正经地,「外面这么冷,让我进去坐坐,等她来了我就走。」 「不可以,」陈准气笑了,随后顿了一下,「我女朋友会吃醋。」 「我们偷偷地,不告诉她。」 陈准眼神暗了暗,拉住了她的手腕:「我听不懂。」 「待会就懂了,」她笑,手腕向下滑,同他十指相扣,「不会被发现的。」 「她这个人冷血,如果被发现了,你就惨了。」 「有多冷血?」 「六亲不认,还会咬人,」陈准面无表情,「见过酒瓶盖吗,她能直接咬下来。」 「你女朋友这么凶啊,」凌羽说道,「要不换一个吧,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会人前人后两副模样吗?」 「不会,我会对你很好的,百依百顺。」 陈准瞧着凌羽,说道:「你不如她。」 她抽回手:「这么说,我就伤心了。」 说完她果真转身,往前走了。 身后传来开车门开启又闭合的声音,下一秒凌羽的手腕被拉住,陈准用力,把她拽回他面前。 他垂眼,认真问:「你会伤心吗?」 她说会。 陈准不信,用虎口轻轻卡住她的下巴:「骗人。」 凌羽张口咬住他手背,牙齿轻轻衔住,舌尖也跟着贴了过来。 皮肤滚过一阵温热,陈准头皮发麻,单手揽住她的腰,转身把她压到车前。 凌羽松开口,垫脚勾住他脖子。 她缓缓凑近他,用气音:「这么热情吶?」 说完她就主动吻过去,陈准偏了一下头,她只亲到了他的下颌。 「那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盯着她,「对你也冷淡。」 「冤枉,」她说,「我没有。」 他低声问:「今天晚上为什么这样?」 「我不知道你会一起过来,原本我没打算和他们一起吃饭的。」 重点不是这个。 他说:「江予言好像和你很熟。」 凌羽垂下了眼:「他平常有提起过我?」 他的手臂紧了一紧:「从来没有,我们宿舍不聊这个。」 「哦。」她点点头。 如他所料,凌羽果然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 她只是更紧一点地揽住他,嘴唇贴近他的皮肤,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领口,但陈准只觉得寒冷,她像条毒蛇,像这样没有理由地缠过来、圈紧,话语和呢喃的气息都是麻痹神经的毒液,让他推不开。 陈准去咬她下唇,牙齿在软肉上用力。 如果没有其他纠葛,他没有必要再主动提起江予言,平白惹她在意,但是……她真的不知情? 舌尖还残存着浅淡的果啤,这甜味在交换气息中逐渐变淡,好浓烈的一个吻,夹杂着从未有过的情绪,凌羽照单全收,并且任由他深入,又在他耳边带了喘。 雪又飘了下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车窗开着,她被压过去,腰部悬空,凌羽拽紧了他,后面肩部逐渐感受到了车外壳的冰凉,雪花落在脖颈处化开,却没有后背冷,面颊相蹭,唇舌处是极热的。 陈准听到彼此的吁吁气息,亲吻发出的清晰声响。 他有什么办法,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第26章 插pter 26 「雪进我衣服里了。」凌羽喃喃说了句。 「嗯?」陈准分开了一点距离,鼻尖蹭过来,「你说什么?」 她更紧地抱住他:「真冷啊。」 天色是红暗的,亲吻也没能让她迷醉几分,雪粒在领间逐渐融化,极小极小的一点,那些难言的回忆就从这极小极小的一点中蔓延了出来。 都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如果过往是雪花,那么回忆也是融化的过程。 陈准感觉凌羽将下巴抵在自己的肩上,整个人突然安静下来。 他先是摸着她的头髮,随后又把她裹到大衣里面,凌羽的隔着里层的衣料环住了他的腰。 没有逻辑、没有理由地,那种感觉又来了,一切好像没有这么重要的感觉。 陈准轻声问:「回去?」 凌羽有一点点贪恋这种温度:「不想。」 「你不是说冷么?」 「冷也不想回去,」她手指在他衣料间蹭了蹭,「这样就好多了。」 他的声音变得嗡然:「你刚刚怎么不这样。」 凌羽想笑,刚抬起脸来,就感受到从衣间传来的震动感。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发现不是自己的手机,然后陈准揽着她的肩把她往外带了一点距离,边说边划开了手机:「我的。」 「王姨,」他喊了一声电话那边的人,「我现在还在学校。」 凌羽眨了一下眼。 陈准没开免提,但有隐约的声音传来,还有风吹过,她唇角勾起的弧度没变,像被冻住了一样。 「今晚我就不回去了。」陈准拉开了后门,又轻拽了一下凌羽的胳膊,第一下没拽动,他抬眼看过去,无声地问她怎么了。 凌羽这才弯腰坐了进去。 陈准单手撑着车顶,又讲了几句话,不温不火的语调,客气和礼貌更多一点。 他说完就挂掉了电话,随后也倾身坐进来,合上了车门。 凌羽看着自己的手背,问了一句:「刚刚是?」 「我妹妹找我,」陈准拉住她的手,闲聊一般,「平常周六晚上我都回去,她可能是不习惯了。」 「嗯,」凌羽看向他,神色认真,「你说过你们是同父异母。」 「我爸我妈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离婚,我跟着我爸。」 「他们离婚,你是什么感觉?」 「其实还好,没那么难过,」陈准声音带了一点哑,在封闭空间里会显得更低沉,「他们有自己非分开不可的原因,又各自组建家庭,过得比以前都要好。我爸做生意的,我很多朋友同学家里也都是做生意的,父母离婚很常见。」 她点点头:「你和家里人的关系还可以,每个周六都要回去。」 陈准没点头也没摇头:「就那样吧,我回去是因为我妹妹,她——」 凌羽问怎么了。 陈准顿了一下,捏捏她的手:「她很可爱,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凌羽说好啊。 陈准看她:「你呢?」 「什么?」 「你好像没给我说过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凌羽没接话,车内陷入寂静中。 暖气还没有散尽,但是方才的拥抱,抵在车外的亲吻,剧烈的心跳,那些余韵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得干净了。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向他展露。 陈准看着她的脸,缓缓地将手松开。 凌羽有所感知一样,拉回了他要抽离开的手。 陈准在昏暗中盯着她看,凌羽垂下眼,又靠了过去,声音一贯地懒:「我没什么好讲的啊,你是个好哥哥。」 说完她又靠近了一点,在他唇角处印了一个吻:「别不高兴了。」 最后陈准的脸色没有缓和多少,但他还是要把凌羽送回宿舍楼下,从停车场离开前又从后备箱里抽出了一把伞。 雪下得很稀疏,黑色的伞面在陈准手中膨开,他转身看向她。 凌羽先挑了下眉,随后走到伞里面,又贴近他身侧:「这好像是我的伞。」 陈准自上而下地瞥她一眼,没言语,两人走了几步,他才缓缓开口:「现在是我的。」 雪在夜里就停了,第二天地面上只留下白霜一般的痕迹。 凌羽终于裹上了厚羽绒服,坐在便利店的长凳往外看。因为是周日清晨,外面路上的学生也是少的。 杨陶昨晚值夜班,把加热的食物端出来出来走到长桌前,瞄到了陈准口袋里两人相握的手。 凌羽见杨陶过来,就将手抽了回来,向她抛过去了一个东西。 「什么?」杨陶接过来,展开一看,是一个古陶的挂坠,「给我的?」 「是啊,昨天你不是没来看展么,特意给你带的。」 杨陶笑笑。 陈准看了一眼杨陶,长桌上的早饭其实没吃几口,他便说饱了,又去早餐机里挑了肉包和三明治,付完款后起身出去。 杨陶在收银台前,看向凌羽:「他怎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大小姐脾气呗,」凌羽笑了一下,「你什么时候下班?」 「十分钟后。」 「待会我和你一起回宿舍。」 「他呢?」杨陶往外看。 「陪我吃完早饭,他也要忙自己的事情。」 凌羽出门跳下台阶,照例将手放进陈准的口袋里,一同放进去的,还有一瓶刚刚加热过的豆奶。 「你要去工作室吗?」 「先回趟宿舍。」陈准勾了勾另一侧手的塑胶袋,「舍友刚醒,帮他们买了点早饭。」 凌羽把目光落到袋子上。 陈准把豆奶拿出来贴到她的面颊上:「什么眼神。」 玻璃瓶传递出一种很硬朗的温度,凌羽侧开脸,抱住他胳膊,倒觉得他不太像是会给舍友带饭的人。 「舍友给我发信息了,会过来拿,」陈准好像知道她心里所想的一样,「举手之劳。」 凌羽抱了他一会儿,又听到他问:「昨天我也没去逛展。」 「下次我们一起去别的。」她装作听不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陈准气不过,手指蹭过去,用力捏住她的脸颊。 她脸上没有多少肉,尖尖的下巴托在手心,陈准又把力气收了收。 杨陶那边已经在准备收拾东西了,凌羽便踮起脚,他低头亲了她一口放她走。 于朔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陈准将袋子递给他。 「谢谢啊,」于朔说,「你吃过了?」 陈准点点头。 于朔也不知道继续该说些什么,转身正要走,目光往后看了一眼。 陈准跟着他瞧,顿了一顿:「认识?」 「嗯?」于朔不欲多言的样子,「算是吧,一个怪咖,我先走了。」 陈准「嗯」了一声,唿出的热气很快就变白散掉。 下过一场浅浅的雪,往后的几日愈发寒冷。 凌羽给陈准发信息,问他要不要来打工的餐厅听她唱歌。 陈准回得模煳,说有时间就去。 凌羽便说好,周二和周四晚上她都在那里驻唱。 但是陈准一直没过来。 周四晚上的时候,她在台上唱完下来转身去了洗手间,在走廊尽头刚要拐弯,旁边就出来一个人,两人险些相撞。 对方生得高大,顿住脚步刚想道歉,又在看清楚她人后,转了一下调子:「凌羽?」 她抬头,神情变得极淡,什么没说就要过去。 「哎,」于朔喊住她,表情古怪,「刚刚在台上唱歌的是你吗?」 凌羽转身瞧他一眼,脚步没停留,那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 两人向来不怎么对付,于朔看她这个样子,一口气就要上来,最后又压住了。 凌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坐在最后面的桌子上环顾了一下,于朔在最边角的桌子旁坐着,对面只坐了一个女生。 她看他们的时候,于朔也看见了她。 等吃完,那个女生先行出了门,于朔走到了凌羽面前。 他清了一下嗓子:「你寒假和我们一起坐顺风车回去么?」末了又补了一句,「我是帮言哥问的。」 凌羽说不清楚,神色和表情都是不咸不淡的。 他又道:「我不和你俩坐一辆车。」 凌羽露出了一种略带讥讽的笑:「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于朔深吸一口气,明显压了情绪,坐在了凌羽对面,打了好商好量的架势:「以前都有不成熟的时候,我说话也不好听,弄得言哥也左右为难,这点我也对不住你。」 听他这样讲,凌羽用看珍稀动物的眼光瞧他。 「倩语和言哥算不上谈恋爱,没在一起几天就分手了。前段时间她给我打电话,说都想开了,而且她也有了……新的男朋友,所以我就觉得,你没有必要因为这个事情和他闹别扭。」 凌羽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觉得不对劲,也看过去。 凌羽一字一顿地,尾音带着弧度:「你这话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江予言是竹马情深。」 于朔皱了皱眉。 「知道的呢,就会想,」凌羽坐在远离灯光的地方,神情不明,但眼睛发亮,「你给司倩语当舔狗当了这么多年,到头来,人家还不是没选你啊?」 于朔回到宿舍的时候,太阳穴还是在突突地跳。 宿舍里就只有江予言一个人。他先闻到了烟味,率先察觉出来,问于朔怎么了。 于朔说没事。 「你带你表妹去哪吃饭了?」 「陈准给我推荐了一家餐厅。」 「陈准?」江予言想,好像他以前都不怎么和他们有交流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陈准推开门进来,听到他们最后的谈话。 江予言看了一眼陈准。 从前段时间他们一起吃完饭后,交流就更少了,而且—— 江予言皱了皱眉,没说话,转身出去了。 陈准听到了关门声,随后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面上的笔,在指尖缓慢地转动着。 「嗒」一声响,钢笔掉回到桌面上。 于朔滑着手机,被吸引了过来。 陈准抽开了抽屉,拿出了一罐薄荷糖,扔给了于朔。 「谢了,」于朔拧开捏了一颗放进嘴里,「抽菸抽得嗓子快废掉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陈准问:「餐厅口味怎么样?」 于朔将糖罐递了回去:「挺好的,就是我吃不惯料理,不过氛围装修都可以,我表妹是挺喜欢的。」 「她满意就行了。」 于朔说对,「我起码回去跟家长也好交代,你什么时候去的这家餐厅?」 「好几次了,」陈准说,「上次还遇见了那个——」 他顿了一顿,看着于朔的神情,缓缓地说:「谁来着,好像就在那里唱歌。」 「凌羽?」于朔转头,「你认识她?」 他点点头。 「也对,」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江予言早就出去了,「言哥竟然跟你提起过她。」 陈准提了提唇角,没笑出来:「你上次说她『怪咖』,是怎么回事?」 于朔往前一步,又把椅子拉过来坐下,低头拨了拨头髮,示意给对方看:「看,额角的这块疤,看到了没有?」 不仔细看倒看不出来,隐隐的一道白痕,两厘米的长度。 陈准「嗯」了一声。 「她拿酒瓶砸的。」 「为什么?」 于朔一愣,糖在嘴里含煳着:「有点矛盾,那时候言哥也在,我当时喝多了嘴有点欠,这姐们又是个不声不响的怪脾气,一句话惹毛了就这样了。」 陈准没说话。 「这女的,」他捂住了自己的额头,仿佛那一块地方还在隐隐作痛,「追言哥的时候就挺会的,还让他教她吉他,有一段时间他俩天天在一块儿。然后因为打架这个事,转头不理人了,对错先不说,言哥心里也不好受,我后来去说了几次好话,她也不知道耍什么花招……」 陈准安静地听着。眼睛或许是因为许久没眨动,他清晰地感受到右边下眼睑处的皮肤,不受控制地勐然跳了一下。 第27章 插pter 27 凌羽结工资那天,正好是平安夜。 餐厅搞了圣诞主题的策划,玻璃窗贴上了泡沫雪花片,酒瓶和彩灯从旋转门一路延伸到店内,氛围从日料餐厅变成了雪山脚下的小酒馆。 她的唱台旁有一棵一人高的纯珠链水晶圣诞树,凌羽穿了一件修身的红色针织包臀裙,领口有小铃铛,肩侧是镂空设计,裙边收口带了一圈白绒毛。 策划人员给她发了麋鹿角的头饰,因为是最后一天的班,又告诉她可以早离开。 凌羽今晚只需要唱半小时的歌。她在下面的小方桌旁坐着,店内开了空调,坐下时,长靴和裙边裸露出一截皮肤,还能感受到时有时无的暖风。 手指在手机屏幕下方滑动,她找到了同陈准的聊天框。 最近这个星期他们连聊天都甚少,更没有提过见面的事情。 没有什么开场言论,凌羽只发过去了一张照片,随后将手机放回包里,等待上台。 她最后一首歌唱了《mistletoe》,抱着吉他下来的时候,有人过来和她打了招唿。 凌羽抬头看他。 对方比自己大一些,高个子,长相还不赖,问她什么时候下班,是不是自己一个人。 凌羽笑笑,说自己现在没空。 他可能没想自己会遭到拒绝,神情有些意外:「等人?」 「算是吧。」 他又瞧了她几秒,随后点点头,转身。 凌羽坐回到小方桌旁,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没什么消息回復。 看微信的过程中,余光总感到有人看过来。她抬眼望过去,是前方的一个环形桌,三男二女,穿着考究,妆容也精緻。方才那个男人也在其中。 其中一个女孩儿见她望过来,朝她挥挥手,又眨眨眼,声音在圣诞乐队下有些模煳,但隐约能听到。 她问:「美女,方便过来吗?」 凌羽走了过去。 桌子上的人都看过来,女孩问她:「可以加微信吗?」 凌羽看她:「你加可以。」 剩余人都笑了,有人轻捶了刚刚搭讪的男人,他也笑,看过来的目光闪烁着。 女孩儿制止了他们的笑声:「别把人家弄烦了,我就爱加漂亮妹妹微信。」 她扫了凌羽的微信二维码,手机收起来的时候,问她要不要和他们一起坐会儿聊聊天。 桌上有人拿了一个酒杯,往里倒了半杯酒;还有人挪动,空出来了一个位置,就在方才男人的旁边。 凌羽没动。 其余人起闹:「妹妹给他个面子,好不容易遇见个喜欢的。」 男人终于起身,把那杯酒递给了她。 凌羽瞧了一会儿,还是接了过来。 下面人说:「喝个交杯呗。」 「你土不土,」女孩白了他一眼,「还交杯酒。」 「谢谢赏脸,」男人说完,拿自己的酒杯在她的杯子下面轻轻碰了一下,「我先。」 凌羽笑了笑,正要抬手,斜后方有人探身,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停了动作,偏头,看到了来人。 陈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把额前的头髮全部打理了上去,露出了额头和眉骨,眉眼愈发精緻爽利,只是面无表情,还带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抿着唇,就这么制止住了凌羽的动作。 其余人也看了过去,带着好奇和探究。 凌羽将目光收回来,轻轻把手腕从他手心中拽出来了,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凌羽。」 陈准垂下了手,叫了她的名字,带着莫名的情绪。 凌羽不看他,只把杯子轻轻搁在桌子上,道了声谢。 端着酒杯的男人先打量一下陈准,然后再看向凌羽,试探着邀请她:「坐下吗?」 凌羽有动的趋势,这时陈准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他们看出了点门道,下面有人拽了男人的衣角。 陈准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脚步有些快。 凌羽神色自若,似乎没看出他的不悦,只朝他说道:「好久不见啊陈准。」 他闻言,突然停住脚步,凌羽没收住往前的力度,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身侧。 他勐地转过身。 凌羽揉着肩膀,看到他眼皮掀起来,重复她的话:「是好久不见。」 凌羽语气很无辜:「怎么啦?」 他看着她,神情带了不同往常的认真:「我要是不来,你会坐过去和他们一起喝酒吗?」 凌羽反问他:「收到我的照片了吗?」 陈准的目光落在她的肩处,又很快撇开。 她每次都犯规。 陈准不言语了。他跟着凌羽,看她拿了包,往后面的休息室走去。 她从隔间拿了羽绒服出来,陈准在旁边看着她收拾,语气淡淡地:「不换衣服?」 凌羽扭头看他:「为什么换?」 「外面很冷。」 即便屋内有暖气,这条裙子仍然是短的。 「我穿上好不好看?」她贴近他问。 陈准的眸色深了深。 他一进门就看到了她。红绸裹白玉, 皮肤白的人在人群中总是显眼的,更何况在这样的颜色下更能分别出颈肩和腰线,轮廓边际比发过来的照片上更惹眼。 凌羽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说道:「看来是好看的,否则你就不会来了。」 陈准被她气笑了,垂下了眼睛,从她手里接过羽绒服,拎着衣料展开,语气不算好:「伸手。」 凌羽听话地把胳膊伸进袖子里,穿完一只又穿另一只,随后陈准把她的衣服裹紧,又单膝蹲下,给她拉上拉链。 他捏着拉链慢吞吞地往上抬,起身一直拉到她的脖颈处。 陈准动作缓慢,往上拽的时候,手背碰到了凌羽的下巴。 她化了妆,连口红的颜色都很衬这个节日氛围,瞧他时,眼尾往上扫,像一把小钩子。 陈准同她对视了几秒,松开手,把她头上的麋鹿角摘了下来。 凌羽轻声问他:「我们去哪?」 「不知道。」陈准说话冷冰冰的,说完往她口袋里塞了一个东西。 凌羽隔着布料摸了一下,凭手感摸到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什么啊?」她问,「你准备了礼物?」 他今晚的目光同往常不一样,总是盯着她看,似乎要从她的皮囊下看出些什么。 他说:「你打开看看。」 但当凌羽要拿出来的时候,他又按住她的手:「算了,先别看了。」 他今天开车过来的,打开后座车门,将凌羽的吉他包放进去,凌羽在一旁看他,突然问:「你今天听到我唱歌了吗?」 陈准关上后座车门,把副驾驶门打开,看向她:「没有。」 凌羽坐进去扣安全带的时候,她又说:「我在这儿的工作结束了。」 陈准直视前方:「嗯。」 平安夜,似乎也没什么好送给他的。 于是她又问:「真的不听我唱歌?只唱给你的。」 陈准的手在方向盘敲了敲,依旧没看她:「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吉他?」 「嗯。」 凌羽想了一下:「高中。」 有些话就在那里不上不下地卡着,如鲠在喉。陈准过了半晌,没说话,也没启动车子。 凌羽偏头看向他。 陈准说:「你想去哪儿?」 凌羽想了想:「有点想喝酒。」 停车场外有其他车辆驶过来,灯光短暂地照亮车内,随后陷入寂静和黑暗。 「我订了酒店房间。」 说完,陈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在昏暗中去端详她的表情。 「你,」他问得缓慢,「愿意去吗?」 一些反常的,如迷雾一般的东西涌现了过来。 凌羽挑了下眉毛,神情明显意外。 但她很快就笑了:「好啊。」 下车的时候,凌羽想把羽绒服脱掉扔车上,陈准不仅制止了她,还把后面帽子给她兜头带上。 凌羽跟在他后面走,朝周围扫了一眼。 酒店的规模和装修,在这种节日里,临时订到的可能性不太大。 刷卡进门,凌羽把衣服递给他,随后弯腰脱掉靴子,赤脚站在毛毯上。 陈准也脱掉了外套,把拖鞋递在她脚边。 凌羽没穿,只瞧着他,问:「什么时候订的?」 他停住了动作,抬眼:「后悔了?」 凌羽有些微讶,随后摇摇头。 身后有人敲门,陈准越过她去打开。 是酒店服务人员,托盘里有酒,一只冰桶,两只薄薄的高脚杯,还有一大束花,花束不是玫瑰或者其他常见的种类,而是雪松和各色的浆果枝子。 凌羽没管他们,拎起了吉他,赤脚往房间里面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这是很大的套间,极简主义风格,窗帘外有蓄水的露台,凌羽倚在了玻璃窗前的吊椅上,单脚轻轻点地,一点点拨弄着吉他弦。 凌羽问他:「你有想听的吗?」 陈准在旁边的小桌上倒酒,将冰块往高脚杯放,夹子和玻璃杯壁轻撞,他的态度比碎冰更寡淡:「随你。」 凌羽还在手机软体上翻找,听他这样说,便将手机扔到身旁,随口哼了几句,还是方才的《mistletoe》。 「with you,shawty with you」 …… 「kiss me underneath the mistletoe.」 她边哼边看着陈准,对方距离她两步远,不看她,轻抿了一口酒。 凌羽停下了哼唱,将吉他放到下面地毯上。 陈准看了过去,目光在她光着的腿上扫了一眼,又撇开:「怎么不唱了?」 她看了他手中的酒杯,说道:「我也想喝。」 「加冰块?」 「你手上那杯就可以。」 陈准扯了一下笑,慢慢走到她面前,将杯子递到她唇边。 凌羽咬住杯沿,凉滑的液体瀰漫到口腔,是蜜饯水果的香气,下一秒她的牙齿碰到了冰块。 陈准也只让她抿了一小口,随后就挪开,他看到玻璃杯上有了口红印。 凌羽还在看他,下唇带了潋滟的光泽。 陈准倾身,把杯子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指尖在杯口蹭着:「怎么样?」 「有点凉。」 他回看她:「和刚刚别人递过来的比呢?」 凌羽眨了眨眼睛:「那,还是你餵的好喝。」 陈准从冰桶里拿了一小块冰,寒意在他手中滑动着,只是心里有火,饮冰再多也无济于事。 他松开手,重新走到她面前,这样的高度,能让他居高临下地审视她。 她问他怎么了。 陈准没说话,伸手碰了碰她的脸。 握过冰块的手,不是一般的凉,凌羽下意识地躲了躲。 陈准不让她动,反而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 很难从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好像回到了那天的电影院。 凌羽感到血液里那种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因为他,又开始叫嚣着沸腾了。 陈准很快反应了过来,卸了力,曲起手指,开始擦她唇上的口红。 口红肯定是花掉了,凌羽下唇在他的摩挲下,隐隐地有些发热。 她旁边的手机亮了一下,随即开始长久的震动。 凌羽低头看到了上面的名字,陈准也看了一眼。 他的手指捏着她的脸颊,将她重新掰回来,摆正,往上看,看向他。 陈准说:「怎么不接?」 「你在这里,」凌羽瞧着他的脸,「我为什么要接别的男人的电话?」 他的声音愈发轻了:「江予言是别的男人吗?」 凌羽没说话,因为陈准的手指开始往下,她的余光能看到他手背和指骨上模煳的红色,这是方才她唇上的颜色,而他的指尖顺着她的下巴,开始慢慢地划到了她的脖颈。 她甚至有种即将被解剖错觉。 「是不是?」陈准拨了一下她颈肩上的铃铛,然后勾着她肩处的衣料,缓缓地往下扯动,「他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吗?」 第28章 插pter 28 肩处本来就有镂空,针织衣料轻滑,被他勾着往下,露出了精緻的锁骨,而大片的皮肤白腻,再往下,则是隐约的起伏。 陈准就在这里停住了。 凌羽依旧仰着脸,饶有兴致地瞧他,眼神轻飘飘的,带着别样的味道。 陈准同她相处的时候,其实很少会有逾矩的动作,此刻隐忍又纠结的神情出现在他脸上,让凌羽觉得很新鲜。 于是她声音也轻飘飘的:「怎么不继续了?」 陈准的喉间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撇开目光,手指轻抬了起来。 衣服慢慢地弹了回去,只是肩头还乱糟糟的,他收回手的一瞬间,凌羽就扯住了他的手腕。 「陈准,」凌羽的目光往下,落在了他的手背上,「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觉得你的手很好看。」 他眼皮轻垂:「没有。你什么都不给我说。」 「所以你生气了。」 陈准停了两秒,说:「嗯,很生气。」 「你想知道什么,」凌羽带着他的手往下,「我们继续刚刚那个话题。」 陈准思维有些凝固住了。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隔着衣料,带着他陷入了平生未有过的温软里。 像牛乳泼满了整个手掌,麻意滴滴答答地窜上了嵴背。 他的手是画画的手,干净又有力量,轻拢过来时,力道让凌羽眯了眼睛。 陈准不自觉地往前靠近了一步,膝盖碰到了她曲叠的腿。凌羽挪了一挪,小腿往下滑,脚背蹭过他裤子柔软的衣料,而吊椅摇晃着更加贴近他。 她单手揽住了他的腰,垂眼看到了他的腕錶。手掌和指骨如何伸收揉捏,同样会引起金属錶带下的筋脉微动,这是属于男人的性感。 凌羽将脸颊贴到了他的衣服上,闻到了衬衣上熟悉的苦橙味。 她开口,声音很小:「刚刚那话,是他跟你说的?」 凌羽还没说完,就又「哎」了一声,她蹙了一下眉,但很快展开,还不忘调侃他:「轻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陈准尽量不往下去看,只压着声音:「你的吉他是他教的?」 他的手终于不再冰凉了,现在变成了一团火。这样的接触,这样陌生新奇的感觉,像小虫子一样在她心里爬过。 陈准有些无师自通的本事,见她不说话,便绕着圈勾了手指,没忍住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末了的问句从嗓子里哼出来。 「嗯?」 痒麻如细丝,层层叠叠绕过来,凌羽掀起眼,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什么。 她的唿吸扑在他的衣服上,凌羽点头「嗯」了一声。 陈准停了动作。 凌羽往前蹭了蹭,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停下。 陈准扶住了她的肩头,缓缓抽离了手。她见他唯恐避之不及一般,又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 凌羽胸前的衣服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了,她平復了一下唿吸,从摇椅上下来:「怎么了?」 他抿了抿唇:「你们以前关系很好。」 凌语走到他面前,偏头想了想:「嗯……算吧。」 「不过,」她摸了摸他耳侧的耳钉:「不如我们现在亲密。」 陈准眼皮跳了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攀住了他的脖颈,陈准下意识地去揽住她的腰,听她一字一句道,「你现在对我做的,他没做过。」 凌羽的唿吸扑过来,话音和气息都像噼里啪啦的火花,陈准几乎是强忍去低头的冲动。 「所以于朔说的是真的,」他看着她,「你曾经追过江予言。」 凌羽听到于朔的名字,先是诧异,又笑了一下,带了点无所谓的语气:「于朔啊。」 陈准的心往下沉了沉。 像前几次一样,相比那些事实,他更加介意的是她这种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每次都这么轻飘飘地略过去了,不仅是对江予言的闭口不谈,更是对他情绪的忽视。 她不在乎他想什么。 她不在乎他。 凌羽显然是对他的话题失去了耐心,也没有兴趣。她眼神变了,开始踮脚去亲他的下巴,亲了一下停住,抬眼看他,然后又亲了一下。 陈准被她这样一看,火星就掉在心油里滚起了大火。他偏头寻了过去,舌尖抵开齿关,气息纠缠着沉重了起来。 亲吻的水声响在耳边,而意念中的潮水铺天盖地。 也不知道是谁主动,两人就这么一点点挪到了床沿,等凌羽的小腿抵在床边,马上拽着他往下倒时,陈准又发觉自己掉进她的圈套里。 他双手往下移动,捏住她的腰把她分离开来。 凌羽的髮丝凌乱,嘴唇也嫣红,眼神带了不解:「怎么了?」 他摇摇头:「不行。」 凌羽愣了一下,没忍住笑出声:「你是不是……」她顿了一下,眼神往下,又勾起唇角,「别告诉我你不想,你明明有感觉。」 陈准说:「我要的不是这个。」 凌羽瞧了他一眼:「我要的是这个。」 他捏着她肩膀的力气加重,喊她的名字:「凌羽。」 她蹭了过来,蛇一样灵敏,裙边滚了一圈白色毛绒,就在这磨蹭中翻上去了一点。他隔着裤子衣料也能感受到她大腿皮肤的软与滑,陈准的头皮都被她蹭到发麻,又听到她在蛊惑他:「陈准,你在装什么啊,你提前订酒店,难道不是为了这个?」 她咬着字,话音打着旋儿,内容却是掺了碎冰的冷酒。 「凌羽,」他感觉心脏都被这话浸透了,「你把我当成什么?」 凌羽停下了动作,笑容一点点地停住了。 他没等到她的回答,又慢慢地说下去,话里带着锋利:「你又把自己当成什么?」 暧昧的气氛一扫而空。 凌羽难得用清澈又冷静的眼神瞧他。 两人分开了一点距离,床前柜子上香氛燃烧的气味开始变得浓郁。从进来开始,头顶就有轻柔的音乐,在此刻凝滞的环境下,这旋律才逐渐清晰响亮了起来。 陈准的心仍像被酒精浸泡了一样发酸发胀,他看了一眼她:「我这几天一直在等你消息,带你来这里,本意不是这个。」 凌羽扫了一眼他,那眼神让陈准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是不是觉得,」陈准目光锁住她,「自己的魅力足够让所有人都倾倒?」 她偏头想了想,不太认同他说的话:「那倒不至于。」 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以前我也遇见过示好的异性。但无论是和舍友,还是熟悉的人,哪怕是同班同学,有过任何纠缠的人我都不会多看一眼。我并不是眼高于顶的人,但这样纠葛让我觉得很不体面。」 凌羽笑了:「原来是让你感到为难和不体面了。」 陈准点头又摇头。 他说在乎,其实也没那么在乎,他想要的是她一个明确的态度,不明不暗的感情像雾夜里的航船,有随时触礁的风险。 但凌羽只是整理了一下衣服。 他看她转身,心里一紧,连忙拽住她手腕:「你做什么去?」 她瞧了一眼:「我出去。」 凌羽的手腕被攥得有些发疼,他说道:「不行。」 「那我们今晚在这里干什么?」凌羽又笑了,「盖着棉被纯聊天啊。」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凌羽说有啊,她环顾了一下四周,「但不应该是在今晚,在这个地方。」 陈准抿了抿唇:「那你在这里,我出去。」 说完,他松开她,走到玄关处开始穿衣服,凌羽走过来看着他。 「八点可以叫早餐,」陈准扣扣子的手一顿,「明天我来接你。」 凌羽没接话,她走回桌边,听到了门轻轻合上的声音。 桌面上还是方才的杯子,她又丢了几颗冰块进去,叮零噹啷地声响,而香槟快要满溢出来。凌羽捏着酒杯,喝了一口酒。 即便有早餐服务,第二天陈准还是拎了一盒早点过来。 他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动静。 已经快到八点半了,她向来不是贪睡的人,陈准等待了半分钟,又轻轻敲了一下。 依旧没有动静,房卡在他的口袋里,他低头摸了出来,放到感应开关上,随即推门打开。 陈准没有换鞋,踩在毛毯上行走,步履都是悄无声息的。 最里面的床上没有人,被子叠得整齐,能看出有人睡过的痕迹。他把早点放在桌边,看到冰桶里的冰块已经全部化掉,酒瓶里的酒只剩下小半瓶。 他推开了浴室,又去了隔间,都没有人。 「凌羽?」陈准走到窗帘边,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无人回应。 他感受到了一点寒意,原来是身后窗口开了一条缝,有来自外面的风,吹向他,也将窗帘撩动起来。 陈准看到外面露台的积水上,有了一层浅淡的浮冰。 在考试周刚开始的时候,陈准再次见到了凌羽。 那天她从酒店离开,快到中午,才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说自己已经回到学校。 当时陈准还在酒店,收到信息的时候,他的手指不小心被碎掉的玻璃杯划伤,他用另一只手把她拉进了黑名单。 晚上又放了出来。 此后几天没有什么交流。 现在他来到凌羽宿舍楼下,刚想打电话给她,后面就有人喊了他的名字。 陈准转头,看到了孙晓慧。 对方问他怎么在这里。 陈准不记得她的名字,只好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唿,然后说道:「你能帮我喊一下凌羽吗?」 「凌羽?」对方很诧异,「你找她做什么?」 「有点事。」 「好,」孙晓慧答应了,「不过我不确定她在不在宿舍,也有可能在自习室,我帮你看一下。」 陈准点点头道谢。 在他旁边五步路程左右,有一个男生边跺脚边打电话,语气颇有些不耐烦:「下来了没有?我快要冻死了!」 有脚步声从宿舍大厅传来,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生拿着手机跑过来,声音随着脚步逼近:「来了来了!」 她一把扑进男生怀里:「不好意思,我给你暖暖……」 天气很冷,两人在那里浓情蜜意了近五分钟,仍旧不离开。 「陈准?」 有人打断了他的注意力。 陈准回过身来,看到了凌羽,她来到了他身后。 第29章 插pter 29 她素着一张脸,唇色很浅,眉眼间有淡淡的倦意。 陈准一愣,下意识地去问:「你身体不舒服?」 凌羽说没有,「最近在熬夜复习。」 他问完才觉得不妥,随后冷了脸色,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凌羽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我下午两点半还有一场考试。」 陈准顿了一顿,问道:「所以你现在是连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对吗?」 「不是这个意思,」她哑然失笑,「你喝不喝咖啡?」 陈准摇头,声音冷冰冰地:「不耽误你时间,我们就说几句话。」 他的情绪在这几日的压抑下愈发不佳。 凌羽又看了一眼手机:「你们什么时候考完试?」 「怎么?」 「有什么问题,我们考完试之后再说好吗?」凌羽声音变得柔和,恢復之前待他的态度,「到时候我去找你。」 陈准不说话了。 她往下走了几步,轻轻牵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握过来时没有带多少温度。陈准垂下了眼睛,看了一会儿,终于将手覆了上去。 凌羽同他对视,发觉他手上用力,一点点地将她的手拂了下来。 「凌羽,」陈准喊她的名字,「你喜欢我吗?」 凌羽神情不变,笑了一下:「怎么啦?」 「我以前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我觉得,」陈准说,「情侣不应该是我们这个样子。」 「我以前也没有谈过,」她看着他,「总要有新的尝试,和别人一样就好吗?」 他摇了摇头。 凌羽没说话,等待他的下文。 他又问:「你对江予言是哪种喜欢?」 「我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个词。」 陈准看着她的脸,有些不依不饶:「为什么?」 凌羽垂下了眼睛,想了两秒钟:「因为我不清楚。」 江予言带给自己的感觉都是朦胧的,包括他本人也是温吞朦胧的。 「我只是没想明白到底什么是喜欢,」她声音很柔和,「是不是因为那只是一个春心萌动的年纪,然后恰好遇上了一个不错的人。」 陈准勐然掀起眼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凌羽难得坦诚,又继续说道:「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在去分辨,我在想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他,还是我仅仅只是在好奇『喜欢』这种情感。如果是后者的话,我想这种替代性很强,因为除了他,谁都可以。」 陈准听着,面上闪过阴郁难堪。 原来她也怀疑过,也为此摇动过,原来她对感情的态度同他的不谋而合。 只不过他因她而摇晃,她却因为他人而摇晃。 他想问,那我呢。 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些恰好的荷尔蒙,是不是也是替代性很强,是不是除了他,她也可以同样这么对待任何一个别人。 凌羽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天气很冷,但是陈准感觉不到了,他唿出的白气就在眼前,想说的话在嗓子中堵了半天,最后他说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凌羽语速慢了下来,「我和你认识,这和江予言没有关系。」 最初的好奇心,不可奉告的秘密,凌羽想,其实这些目的早就偏离了,人和人相处时总有无法控制的时刻。 凌羽笑了一下,紧接着问:「你是要和我分手吗?」 陈准也笑了,冷冷地:「你在乎吗?」 不等她回答,陈准就要转身离开。 「陈准,」凌羽喊住他,「等一下。」 陈准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住,不情不愿地转身,抬眼瞧她:「怎么了?」 凌羽几步走到他面前,把一个东西递给他。 是一个小盒子,还未拆封,上面的包装纸印着奢牌 logo。 陈准看清了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寒了,眼珠黑漆漆地,像粹了冰霜一般:「你什么意思?」 「这里面是什么?」 「你拆开不就知道了?」 场面到了这个地步,凌羽动不了手,她把东西塞到他手里。 「你现在还给我,」陈准盯着她,「是要和我两清?」 凌羽神色依旧平和:「现在说不清楚,过几天我找你,当着你的面拆开。」 他瞧她半晌,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凌羽看着他的背影变小。 天寒,哪怕没说两句话,她也感觉手指有点伸缩不自然了。 两个星期的考试周很难熬。她们专业考试时间排得很密,凌羽熬夜的时候去卫生间用冷水沖了一下脸,再抬头的时候,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下巴上冒出了两颗痘。 最后一场考试的前一天,她抽空收拾了一下行李,将一些以后用不到的东西打包用物流寄回宁城。 柜子里有几本看过的闲书,凌羽把它们拿下来,又看见靠近壁橱里的位置有一个黑色的画板包。 她动作一顿,把画板包取下来。 这个包自从她拿回来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她把它放到寄回去的行李里面,随后拿出来手机,翻出同陈准的聊天框。 她问他还在不在学校。 信息发出去的一瞬间,绿色的消息框旁边就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嘆号。 紧接着的是一行小字: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凌羽挑了挑眉。 临走之前她去了一趟西校区四号楼,江予言从宿舍大厅小跑出来,刘海被风吹了上去。 他站在她面前,嘴巴里唿出寒气:「你行李都收拾好了吗?」 凌羽点点头。 「车子明早六点在学校门口,大概四个小时就能到家。」 凌羽「哦」了一声,又问:「你们专业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最后一场考试?」 「前天。」 凌羽又「哦」了一声。 临近回家,在公寓进进出出的学生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了兴奋的神情,江予言也不例外:「你明天直接去门口,我提前买好早饭——」 「你舍友都走了吗?」 江予言说对,「我们学院考试结束时间比你们提前两天,他们都走了。」 「于朔不和我们一起?」 「他昨天就走了,高铁。」 「陈准呢?」 江予言一愣:「你问他做什么?」 「你们宿舍我能叫出名字的,除了你俩就只有他了。」 「他也不在,」江予言说,「有一科还申请了缓考,应该是有些别的事情。」 说完他看了对方一眼。 凌羽的表情自然,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第二天顺风车如约而至。凌羽和江予言都坐在后座,副驾驶上是另外一个家同样在宁城的同校同学。 一般旅途之中,睡觉是凌羽惯常的操作。 期间汽车停在了服务区,江予言把她喊醒,问她吃不吃东西。 凌羽摇了摇头,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煳。 副驾驶上的男生看了她一眼:「同学,后面座椅上震动的手机是不是你的?」 凌羽探过身一看,果然是她的手机。震动是因为有一通微信来电,屏幕上面显示着「陈准」两个字。 她拿过来,刚划开接听键放到耳边,江予言就从后面过来,递给她一瓶水:「不吃东西,总该喝点水吧?」 凌羽一只手接过来,下一秒耳边就传来电话挂掉的声响。 她喝完水后,汽车离开服务区继续驶向高速。 凌羽点开最上面的对话框,发了一个问号过去。 依旧跟了一个红色感嘆号,显示被对方拒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继续闷头睡觉。 江予言家距离姑妈家并不远,过去也算顺路,司机便先送了凌羽。 她从门口的迎宾垫里翻出了钥匙,在转动钥匙前,她的半个身子先贴过去把门压紧。 这是下意识的动作。因为姑妈家的门不太好使,钥匙总卡在门锁里,只有这样才能把门打开得更加顺畅,而凌羽每次开门的时候,都会想起上一次远出归来的场景。 临来之前她给姑妈发了信息,现在他们还在店里,表弟马佳明没放寒假。 她把行李放在客厅,走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门锁是坏掉的,凌羽推了一半竟有些推不动。 她探身进去,发现抵在门口的是一卷蓆子,蓆子旁边是马佳明之前的课本、滑板和篮球,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物品占满原本狭窄的地面,床上没有被子,也已经被各种东西堆满。 这个房间在她走后,已然成了杂物间。 凌羽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将房间整理好,把杂物尽量摆放整齐去占用最少的空间,但最后还是只留出了她睡觉的地方。 冬日店里关门较早,晚上姑父和姑妈回来,从外面多带了两个菜。 姑父用白瓷杯倒了一点酒,不怎么说话,但姑妈还是有些隐约地开心,问她在海城如何如何。 凌羽捏着筷子,问一句答一句。 饭后凌羽主动收拾东西去洗碗,姑妈说:「你刚来,放着吧。」 凌羽还是和她一起进了厨房,一边放水一边说道:「明天我帮你们去看店。」 「不急,」姑妈把剩菜倒进厨房垃圾桶里,「你明天先去看看你爸吧,到他周年了,南边柜子里有两瓶酒,也一起拿过去,他就好这个。」 晚饭吃得迟,凌羽感觉胃酸有些回流,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第二天她把那两瓶酒拿着,又拐了几个弯在街口的店里停住,挑了一篮纸折的金元宝。 老闆娘大概五十岁,在门口正和同龄的几位大妈聊天,凌羽付款的时候,大家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这里没回迁前,是市里的棚户区。凌羽从前住的地方和现在也相近,如今隔着几条街都有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街坊邻里。 凌羽刚踏出门,其中一个卷头髮的大妈便试探着问:「你是之前凌家老大的闺女不?」 她一愣,点点头。 凌羽一承认,剩下的人都唏嘘起来,七嘴八舌的—— 「哎呀这不是都长成大闺女了?现在是上大学了?」 「你叫什么来?现在还在你姑家住着?」 「买元宝看你爸去?」 …… 凌羽应对不及,只好「嗯嗯」了几声,统一含煳过去。 她离开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压低的讨论声。 她要去的地方不是公墓,而是郊区的村子,墓地是在村子旁买来的一块地,路程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凌羽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天色阴沉沉的。 又是要下雪的前兆。 她在墓碑前蹲下,拿出打火机烧纸。 打火机还是在方才的便利店一同买的,摁了几次都不好使。 「酒鬼……喝醉了打人又骂人,她娘就是被揍跑了一回……后来回来了一回,又被揍跑了……」 凌羽晃了一晃打火机,「咔哒」一声,金箔纸终于被点着。 「不是个好东西……下着雪……那时候才多大……」 火苗烤着她的面颊,她将元宝丢进火堆,重复着动作。 「喝醉了往门口一倒……不知道喊没喊……反正没人给开门……腊月的寒天,第二天人都硬了。」 有烧灼的味道,地面上只剩下了黑乎乎的一团,凌羽被这烟雾熏得眼睛发红,良久之后站起身来。 墓碑上还有照片,上面是长相非常俊秀的人,凌羽的外貌更像他。 她把带来的那两瓶酒,当着照片的面倒掉。 雪粒飘了下来,她又滑进了那个虚无的夜里,人在最冷的时候,连雪都是烫的。 「你叫什么来着?」 「买元宝看你爸去?」 「元宝买纸自己叠更实惠,你姑没教你叠过?」 成长、分别、爱人、祭祀。 没人教过她这些,她只知道她叫凌羽。 她永远忠于自己的个体感受。 第30章 插pter 30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候,凌羽重新把头髮染回了黑色。 班里不乏优秀的同学,回家之前就有人邀请凌羽一起来设计项目,她颇有兴趣地去学习并且跟着参与,写了几个程序后倒也有了额外的收入。 因此寒假她没有再打工,而是抱着电脑在烧烤店里坐着。 冬日里的门店客人相对较少,收入也主要是平台上的外卖生意,忙的时候凌羽会在一旁帮忙打包,不忙的时候她便坐在电脑前。 从前几天开始,早晨在店里就能听到鞭炮声,偶尔有人进来,大多是外卖小哥。 凌羽很少抬头,临近中午的时候,隐约感觉又有人推门进来,带着一点寒气来到了前台。 「小碗馄饨。」 「好,」凌羽在前台又敲了两下键盘,手指停顿,抬眼又垂下,「稍等。」 她起身掀开了饭厅与厨房的厚帘子,声音不高不低:「姑妈,一份小碗馄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里面传来声音:「带走还是在这里吃?」 凌羽紧跟着问他:「打包还是堂食?」 对方看了她一眼:「在这里吃。」 「那随便坐吧。」 凌羽说完,转身去消毒柜里拿了新的碗筷,轻轻地搁在了他的面前。 他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声谢谢。 凌羽点点头,然后回到原本的位置,继续看电脑。 姑妈用铁制的小托盘端着馄饨出来,看到桌面上的人愣了一下:「哎呀,是你啊。」 他连忙起身:「阿姨好。」 姑妈把馄饨放在桌上,回身看凌羽:「也没说是同学来店里了,小羽去里面拿点串串出来。」 她转身过去。 江予言神情不自然起来:「没事阿姨,我就是随便吃点,不用多准备。」 凌羽在厨房挑着东西,还能听到外面隐隐约约的对话。 她把铁盘端出去放在桌边。 江予言又看了她一眼。 姑妈出来后就没再进去,一直坐在桌子旁,偶尔问两句话,江予言都一五一十地回答了。 不到五分钟他便吃完了,姑妈还是在外面坐着。 江予言随即起身告别。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段,凌羽又看见他推门进来。 「吃什么?」 「不用多送我东西。」 两人同时开口。 凌羽抬眼看他:「今天姑妈不在店里,别的阿姨去做。」 他「哦」了一声。 「所以吃什么?」 江予言说:「随便吧。」 「店里没这个。」 「凌羽,」他顿了一顿,「我这个点不太想吃东西。」 凌羽打量他一眼。 他又说:「要不然还是昨天的馄饨吧。」 「这话听着勉强,」凌羽话里轻飘飘的,「怎么,难吃啊?」 「不是。」他无奈地笑笑。 江予言顿了两秒,又问:「同学聚会为什么不来?高莹说她邀请你了。」 「看店。」 「前两天我喊你去滑雪,你也没回我。」 「你发消息了吗?」凌羽去翻手机,「好像被顶下去了。」 「你现在回也行。」 凌羽把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回来:「去滑雪?我白天不太方便。」 江予言「哦」了一声。 凌羽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市北那家的 live house 来了一个新的乐队,晚上要去吗?」 凌羽低头又敲了几下键盘,旁边的音响突然出声,音量很大,在提示商家有新的订单,请及时查看。江予言看见凌羽的嘴唇动了一动。 他问:「你说什么?」 「我说,」凌羽抬起脸来,「几点啊?」 「晚上九点半左右吧,」于朔接过来行李,「人不多,到时候开个卡座,你订的酒店在哪里?」 对方把手机递过来。 于朔看了一眼:「我知道这个地方,环境蛮不错,我直接送你过去。」 陈准说谢谢。 「客气啥,」于朔打开后备箱把行李放上去,「你以前没来过宁城吧?」 「对,」陈准帮他抬了一下,「第一次。」 「待几天啊,就过来玩?」 陈准说看情况。 「你不想自己熘达就喊我带你玩,我随时都有空,」于朔又问了一遍,「所以,过会一起去吗?那家 live house 我们很熟,离你的酒店很近。」 陈准坐到副驾驶上,望了望外面的夜色。 远处的商铺路灯像倾斜流动的萤虫,四面八方涌过来汇聚成了灯火通明的景。 和一到夜晚街边就没人的海城完全相反,宁城是热闹内陆城市。现在不到九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陈准收回视线,说道:「我先回酒店休息吧。」 于朔把他送到了酒店门口,离开前说随时可以找他。 陈准点点头。他在高铁上碰巧收到了对方的信息,自己提了一句在来宁城的路上,于朔二话没说直接开车来高铁站接他,颇热心地要尽地主之谊。 来到酒店先洗澡。陈准吹干了头髮又过来收拾一遍。他订了大床房,行李箱在床沿打开,里面没有多少东西—— 几件叠得整齐的换洗衣物,缠好的充电线,简单的洗漱用品,加上临走之前拿来在高铁上解闷的一本书。 来得匆忙,坐在床上也还没有实感。 陈准把书拿起来,打开了床顶的灯。 一本诗集,蔚蓝色的封面,翻动的时候,书籤不小心从里面掉了出来。 陈准只好慢慢地翻回到上次自己看到的地方—— 我想我正是那些毫不在意的 星辰的爱慕者, 我不能,此时此刻看着它们,说 我整天都在思念一个人。来源于 w.h.奥登 《爱得更多的那人》译者:王家新 五分钟还是没能翻动一页。等陈准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又走了神。 他最后索性丢开了书,拿起手机。 音乐炸起的时候,服务人员正往舞台旁边的卡座分发气球。 江予言接过来一个,递给了身旁的凌羽。 于朔看见长条气球从自己的眼前飘过,大声说道:「还有吗?」 江予言扭头去看,方才的服务人员已经去往后面去了,他起身过去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卡座里面就五个人,都是高中时期的同学,于朔和凌羽中间隔着江予言。 江予言起身后,于朔往她那里看了一眼。 凌羽倚在扶手旁,一只手抱着气球,另一只手端着杯子,眼神不偏不倚地往舞台中间看,身体和扶手中间是她的手机。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屏幕正在发亮,似乎是有人在给她打电话。 于朔看到她,太阳穴就有突突直跳的趋势,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最后别开了眼睛,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江予言拿着气球回来的时候,看到于朔正在拍视频,镜头先在卡座绕了一圈,又对准舞台,最后手机移向他:「言哥也在里。」 周围太吵,但江予言还是隐约辨认出了他的口型。 「给谁拍的?」他将气球递给于朔,坐下的时候随后问道。 对方靠近:「陈准。」 江予言看过去:「谁?」 于朔觉得对方没有听清,又大声了一点:「陈准!」 江予言一愣:「你和他关系什么时候玩得那么好了?」 「也还行吧,就是放假联繫了一下。」于朔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哎!他要过来。」 江予言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他来宁城了,还是我去高铁接的他。」 「他来宁城干什么?」 「不知道啊,」于朔边起身边看了他一眼,「我待会去门口接一下他。」 江予言没动,偏头看了一下凌羽,对方兴趣缺缺的样子。 吊顶的灯光轮换,她的面容也浅淡。 他在她耳旁说话:「你晚上有门禁吗?」 凌羽反应了一会儿,说道:「没有。」 「待会你想走的时候告诉我。」 江予言话音刚落,凌羽就往前探了探,将酒杯放到了桌子上,随后站起了身子。 江予言瞧她:「你要去哪?」 「哪都没去,我们晚上一直在儿。」于朔没看清脚下的台阶,险些摔倒。 陈准下意识慢了步子,又提醒对方小心。 大厅内昏暗,只有镭射灯在上空编织出图案,又照出白色的烟雾,在上空中缓慢飘动着。 「前面这一片是散座,」于朔带着他往前走,「咱们的卡座在舞台左下方。」 舞台上已经没有人,后面的大屏幕上折射出动画,画面闪烁着展现了一个巨大的钟,显示距离零点还有二十五分钟。 「乐队零点正式开唱,」于朔跨上台阶,朝座位上的两个人介绍,「这是我大学舍友,陈准。」 陈准点点头,目光在他们脸上短暂停顿—— 同龄人,大概是情侣。他朝他们简短地打了一声招唿,注意力在旁边空着的位置上扫了一扫。 于朔又问:「他俩呢?」 「刚刚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其中的女生突然露出了笑容,拽了一把于朔,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旁边,「是不是……?」 陈准坐在于朔旁边,垂下了眼,看着卡座的服务人员给他倒了一杯酒。 「什么?」 「他俩以前都不说话,现在怎么回事?有情况?」 于朔带着不情愿:「等他回来你自己问。」 那个女生打了一下他。 「干啥呢,你男朋友就在旁边还对我动手,」于朔躲开,又仰了仰下巴,「喏,这不是来了。」 陈准掀起眼皮。 江予言一身黑色,跨进了卡座。他看到陈准没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来玩?」 陈准看向他身后,没有任何人。 江予言顺着他的目光往后转,没有在意对方的不回答,神色自若地坐在他的旁边。 舞厅上面的音乐又炸起,距离零点还有十五分钟。 最边上的男生推过来几个黑色骰盅:「来来来,摇骰子喝酒。」 陈准垂着眼,手指在上面晃了一晃,揭开看了一眼点数。 那个女生抬手:「你怎么才来?」 「厕所排队。」 陈准的动作一顿。 「我坐哪啊?」凌羽声音淡淡地,在鼓点声下不太清晰。 「这里。」江予言往陈准那里移动了一下,在于朔和他之间空出了一个位置。 凌羽扫了一眼扶手旁,目光平滑地掠过去,随即坐在了空位上。 江予言看着她。 凌羽察觉了他的视线,回看:「怎么了?」 他说:「没事。」 凌羽探身看了一眼点数。 从于朔开始叫数,几把玩下来,凌羽的运气算不上好,已经连着喝了三杯。 这把江予言摸着骰盅,问凌羽:「开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氛围的影响,从玩骰子开始,她的目光忽然热切了起来,晃动骰盅时的袖口摩擦,偶尔撇过来含笑的眼神。 昏暗环境下,她乌黑的发尾垂在卫衣领口,这总让他想起了高中时代。 凌羽故意咬着字问,声音不算小:「我要是输了你替我喝啊?」 江予言眉眼舒展了起来,心底升腾出愉悦:「当然。」 凌羽掀开,果然又输了。 她忽略掉一些目光,拎起酒瓶斟满了两个杯子。 最边上的男女生起闹:「感情这么好,不得喝个交杯?」 凌羽把杯子递过去,表情好像真的在询问:「要不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江予言接过来,觉得今晚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你还能喝吗?」 她笑:「小瞧我啊?」 说完拿起杯子在他下面碰了碰:「这杯我陪你。」 她抬头喝完,「嗒」一声放在了桌面上。 江予言看着她,眸光闪动着,随即也跟着喝了。 头顶的灯光忽然熄灭又打开。 「十!」 散座的人群一下子喧嚣起来,跟着挥手大喊。 「八!」 凌羽起身。 江予言问:「干什么去?」 「五!」 周围太吵闹,她凑近他耳边:「去卫生间。」 江予言紧接着说:「我陪你。」 凌羽摇摇头,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动,自己起身站起来。 「二!」 她绕过卡座边缘,不可避免地,裤子衣料蹭过最旁边的人的膝盖。他玩游戏的时候一直在沉默。 「一!」 所有舞美和灯光在一瞬间全部停下,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两秒过后,人群爆发更为激烈地尖叫声。 凌羽的步伐被迫停止,因为有一只有力气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在人群的尖叫声响起之前,她被这人拽倒在身上。 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 凌羽的一只手搭在这人的肩膀上,另一只手陷入沙发里,她下意识地起来一点,却又被拽下去,有人捏紧她的下巴。 熟悉的气息逼近,有温度印在她的唇角。 第31章 插pter 31 长达十秒的漆黑。 随后,舞台迸发了白色的雾气,灯光随之大亮,乐队在轰鸣尖叫声登场。 乐队成员曾经参加过国内某个音乐节目,还算是小有名气,一出场,大部分人都站了起来。 江予言被于朔拉起来,在昏暗中搜寻了一圈,在散座的过道里看到了凌羽的背影。 卡座只有陈准还坐着。 他对周遭的热闹充耳不闻,只曲起手指在唇边蹭了蹭,垂眼看了几秒。 他们在 live house 没有待太长时间,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陈准看了一眼腕錶,还差十分钟到一点。 于朔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过来揽住他的肩:「还行不行哥们?」 陈准环顾了一圈,其余人站在马路沿聊天,凌羽正在看手机。 他开口:「我们要打车回去?」 其余人闻言笑了,于朔说:「这才哪到哪?」 「凌晨一点了。」 「忘了你们沿海城市没有夜生活,」于朔笑,「给你一点震撼,我们打车去别的地方喝二场。」 女生也很热情地招唿他:「一起嘛,人多热闹。」 车前后来了两辆,于朔开了第一辆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那一对情侣随即坐去了后座。 凌羽把手机放进兜里,率先拉开了后座的车门,探身进去的时候对司机师傅说了手机尾号。 江予言刚走到车前,就看到陈准从另一边绕过去,紧跟着进了后座。 他脚步一顿,伸手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目的地离这儿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快到的时候,江予言想起了什么,扭头说了一句话。 凌羽坐在江予言的后面,刚上来没听清,便凑近,声音很低:「嗯?」 车子没过去红绿灯,堪堪停住。 凌羽抓住靠背,整个人被冲力带过去一点,突然逼近的距离,让江予言一下子卡了壳。 她保持姿势没动:「什么?」 凌羽对自己话题感兴趣,除却以前,放到如今是很少见的情况。 江予言便探身过去,两人交谈的声音很低。 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他回身,透过中间的后视镜往后扫,只看到昏黄的灯光。 江予言便又开口问:「你晚上回去这么晚,姑妈会说你吗?」 陈准的手指在手机边缘缓缓摩挲着,听到身旁的凌羽说道:「发过微信了,她不怎么管我的。」 「那还蛮好的,你明天不去店里了?」 陈准在一旁安静地听了半晌,此时突然开口:「原来你家里是做生意的。」 红绿灯转换,司机重新启动车子。 江予言扭头看过去。 凌羽的面容隐在暗处,她「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回答的谁的问题。 江予言看她没有兴趣继续说下的样子,又慢慢转回去,后脑贴在了座椅上。 车计程车快到酒馆门口,速度缓了下来。 陈准垂眼,看到她的手放在膝盖上,刚动了动胳膊,江予言就在前方边解开安全带边提醒:「到了。」 凌羽推门下去。 陈准翻开手掌,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心。 这家酒馆只在夜里开张,灯光昏暗音乐轻微,服务人员又拿来了四瓶酒,放在了木质桌子上。 他们一桌子人基本都是酒蒙子,量很好,聊着喝着又饿了,服务员端过来几碗热干面。 于朔一手捧着纸碗,另一只手拿着筷子,夹起来冒着热气的面,边吃边偏头含煳着问陈准:「一起吃?」 陈准说他不饿。 于朔看他的神情,又问:「还能不能喝?」 陈准摇了摇头。 他酒量一般,所以一直克制着喝,但两场下来,仍旧有了微醺的醉感。 他对面的情侣年后想去海城旅游,不停地在问他一些好吃的好玩的攻略,断断续续同他碰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陈准原本一直耐心解答,后来便不怎么说话了,他的眼神落在了斜对面,许久不曾移动。 「醉了?」于朔看他一眼。 「我觉得是,」对面的女孩儿笑,「他眼睛是不是有点发直了?」说着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帅哥,回神!」 旁边的动静吸引了江予言和凌羽的注意。 江予言今晚心情颇好,听到有人这样说,便看了陈准一眼。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人。 「嗒」一声响。 江予言将手中的杯子放下。 其余人被惊动,看了过来:「怎么了?」 江予言摇摇头,没说话。 只不过,那是醉酒的眼神吗? 他重新拿起杯子,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凌羽起身去卫生间,几瓶酒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出来洗手的时候瞧了一眼镜子,感觉嘴巴上的颜色被喝掉了。 她补了一点妆,转身掀开帘子时,手上的动作一顿。 洗手间外面的走廊灯线暗淡,陈准面对着墙,微微低着头在端详地毯上的图案。 他有所察觉般地抬起了脸,眼珠黑漆漆的,在昏暗中有些亮,他看了凌羽一眼后将眼皮垂下,两秒后又看了过来,眼神像方才酒杯里虚虚实实的浮冰。 凌羽丢开帘子,从他身边经过。 「凌羽。」 他拦住她,单手拽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走。 起初手劲有些大,凌羽停下脚步后,他又卸下力气,缓缓松了手。 陈准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这样。 愿意看你的时候,会对你百般好,心思全部用在你身上,请你吃饭送你花,好听挑逗的话也只说给你听,眼睛里好像只有你;而她说来就来的凉薄劲儿一上来,你在她眼里就没有了位置。 她应该是故意的。 她让你看得分明,只要她想,别的男人也会在她忽冷忽热的手段下神魂颠倒,而你分不到她一丝一毫的心神,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过路人。 胃里浮上来一点酒精,又酸又胀的滋味。 陈准的话在喉间滚了滚,借着那一点点酒意,把话说出了口:「你是对我失去兴趣了吗?」 凌羽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装作看不见我?」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说了吗?」 凌羽挑眉:「你把我拉黑了不就是这个意思。」 他不说话了。 凌羽又要走,陈准低声说:「不是分手的意思。」 她笑笑:「原来是我理解错了。」 陈准盯着她看,似乎在端详她的表情,以此用来判断她话的可信度。 他说:「这种话不好笑。」 凌羽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从他旁边过去。 凌羽回到桌前,没有落座,反而拿起了座椅上搭着的衣服。 陈准几乎是同她前后脚回来。 「我先回去了,」凌羽说,「你们继续。」 女生朝她挥手:「明天喊你出来打牌。」 凌羽点了点头。 江予言站了起来:「晚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凌羽刚想拒绝,感受到了别的注视后,又忽地笑了:「好啊。」 陈准坐回了位置上,盯着桌子上的酒瓶,不说话。 江予言和凌羽并肩走出了酒馆。 她瞄到了手机弹出了信息。 陈准:「对不起」 凌羽回復了一个问号。 旁边江予言拿出了手机:「我打车。」 「不用了,」凌羽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我已经打过了,五分钟后就来。」 「哦。」他放下手机。 对面的街道的许多店还亮着灯,江予言指了指其中一个:「这家我们高中经常来吃,你还有印象吗?」 凌羽抬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随后继续看手机。 对方又发来了信息—— 「明天能不能去找你?」 凌羽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江予言注意到了,问:「怎么了?」 她说没事。 他在旁边又说了几句话,得到的都是不咸不淡的回答。 她的转变突如其来,这让他措手不及。 凌晨的冬风裹着声音袭过,寒冷像针一样扎过来,今晚飘浮的梦幻气泡,勐然在江予言面前「啪」一下碎掉。 他动了动嘴唇:「你……」 旁边缓缓驶来一辆车,凌羽对照了一下车牌号码,走了过去。 她边拉开车门边说道:「你回店里吧,我走了,不用送我到家。」 没等他回答,凌羽探身进去,将车门关上。 回到房间里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凌羽仍旧没有睡意,她从床下把之前寄来的行李拉出来,找到了一个黑色的画板包。 她将拉链拉开,拿出那幅装裱好的素描画,抽出一半时,动作顿了一下。 素描画下面还有一幅水粉画。 凌羽坐在床上,将最里面的一幅画抽出来,色彩略带模煳,金与黑交织在画纸上。 上面是一个秋夜的场景—— 梧桐,沥青,还有狭窄的街道,形单影只的女人占据了小半幅画面。 凌羽端详了半天,将手指移动到了她的面孔上,触摸到了没有画瞳孔的眼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忧郁的、彷徨的,无端给人在注视的感觉。 陈准睁开眼睛的时候,手机上已经显示是上午十点。 宿醉带来了一些头疼,他起身去洗了澡,出来时,难受的劲儿才消了下去。 于朔在微信上发过来了一个定位。 「打牌打牌」 「醒了就过来」 「言哥在那里 」 陈准的思绪在虚无中飘了半天,盯着手机界面看了好一会儿,才从中找出一根有条理的线。 定位的地方是一家环境还不错的棋牌室,陈准按着于朔发过来的门牌号找到房间,推开门后,发现里面只有江予言一个人。 他在最里面的沙发坐着,拿着手机,听到动静抬眼。 陈准转过身来,手指握住把手,门板被缓缓推回,门锁发出「咔哒」一声响。 寂静了几秒后,陈准先开口:「怎么只有你一人?」 江予言滑了两下手机屏幕,才回道:「于朔待会来。」 「哦,」陈准点点头,又问,「凌羽呢?」 房间隔音不太好,能听到隔壁房间隐隐约约的麻将撞击声,还有其他顾客在走廊外的匆匆脚步。 江予言把手机收起来,声音很平常:「一直忘了问你。」 陈准垂眼理了一下袖口,「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你来宁城做什么?」 「听着,」陈准轻轻笑了一下,「你好像不太欢迎我。」 江予言没有了耐心,开始提醒他:「陈准,你和女朋友分手了吗?」 陈准想了一下,随后看着他,道:「章博宇没给你说过?」 江予言皱了皱眉:「什么?」 「她是我们学校的。」 对方盯着他看。 「而且,」陈准直直回看过去,「你应该也认识。」 第32章 插pter 32 于朔给陈准发完信息,倒头就睡着了。过了半小时后又突然惊醒,急急忙忙穿衣服前往目的地。 棋牌室的走廊有些热闹,烟味从门缝里飘出来,跟着麻将互相撞击的哗啦声,有人在嬉笑,有人在恼羞辱骂,还有人在前方「砰」一下关上门。 于朔走得急,迎头与那人撞上,手机「啪」一下掉地上,下一秒他就连忙弯腰捡起来,看了一眼屏,心头火起,还没抬脸便开口:「你他——」 看清人后他转了调子:「陈准?」 对方瞧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脸怎么回事?」于朔惊了,「言哥呢?」 陈准用手指蹭了一下嘴巴,声音淡淡地:「在里面。」 于朔见他要离开,又问:「你干什么去?」 对方没说话,于朔不等陈准回答,便推开了门。 里面的摆设一切如常,江予言在贴墙的沙发上坐着,衣领有些发皱,脸色是不常见的晦暗。 于朔手上动作一顿,看了一眼外面,陈准的背影早就消失在拐角。他又回过头来看江予言:「不是,什么情况?」 江予言看他一眼:「没事。」 「因为什么?」于朔有些难以理解,「谁先动的手?」 江予言不太想说话。 陈准一路沉默。 凌羽今天早晨才回了他信息,问他现在住哪儿。 陈准直接发起了位置共享。 对方进来后,陈准便记住了位置,他按着手机导航,打车去了目的地。 这里好像是老城区,路上堵车比较严重,陈准下车时,抬眼看到了门店上的字。 他在门外打量了一下。 十来张桌椅,中等规模的小店,还算整齐干净,里面没有人,收银的桌子上有一台笔记本,门上也没挂休息的牌子。 陈准看了一会儿,身后有电动车停住的声音,穿着蓝色衣服的外卖小哥脚步匆匆,绕过他推门进去。 玻璃门即将合上的时候,陈准握住把手,跟着进去。 小哥看着手机,喊了一个号码。 凌羽从里面出来,弯腰拿了塑胶袋,动作利索地将饭盒装进去,余光瞥见了最前方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人。 手上没停,凌羽往那里看了一眼,随后垂下目光在饭盒上打了结,顿了一下,她抬头又看了一眼。 外面小哥伸手接过袋子。 陈准缓缓拉开桌凳,坐在桌角边缘,不说话。 凌羽同他对视。 他明显是酒醒了,重新恢復了倨傲安静的样子,只是脸上挂了彩。他皮肤白,此时唇角和额头都破了一点,不管不顾地摆放在上面,实在引人注目。 外卖小哥出去,玻璃门关闭发出声响,凌羽等了半分钟,对方也没开口。 她手指绕着菜单的边角打转,收回目光,回身去了厨房。 陈准等了七八分钟左右,有一个四五十岁左右的阿姨端着一碗馄饨出来,放在他面前,瞧了他一眼:「哎哟,这怎么弄的?」 陈准环顾了一圈,店里就自己一个人,意识到这是给自己的。 他把碗往自己面前挪动了一下:「谢谢。」 「姑妈,」凌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走到消毒柜面前,「我待会儿有点事,下午不来了。」 「哦行,回家吗?」 「不一定。」 凌羽说着,从柜子里拿了一套碗勺,放到了陈准的桌子上。 对方又道了一声谢。他伸手握住了勺柄,捞出来一只馄饨,吃的时候顿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扯疼了伤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凌羽推门出去。 陈准慢吞吞地刚吃完,凌羽就已经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塑胶袋。 他起身拿手机要付款,凌羽瞧了他一眼。 陈准放下手机,跟着她出门。 冬日的中午,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在街边一前一后走了五分钟。 在一个路口,凌羽顿住脚步,转身,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扫:「怎么回事啊?」 陈准将手揣进口袋里,声音异常平淡:「没事。」 「都破相了,」凌羽挑了眉,「这叫没事?」 「你很在意这个?」 凌羽点点头:「昂。」 他瞧她一眼,抿抿唇。 凌羽晃了晃手里的袋子:「买了药膏,去哪处理一下?」 「我订的酒店离这儿不远。」 「噢,」凌羽说,「这次订酒店是为了什么?我能去吗?」 陈准被她话弄得尴尬,只好喊她的名字:「凌羽。」 她笑笑:「打车吧。」 计程车来后,两人都坐在后座,凌羽坐好后,目光又落在他脸上。 陈准回看过去。 计程车行驶缓慢,后座有些摇晃,阳光透过车窗直直折进来,空气中的细小尘埃在明亮中漂浮,他们的视线相撞在飞舞的尘埃中,而彼此能看到对方的瞳孔,是清澈的颜色。 凌羽抬起了手,身子凑近,在距离他额角还有两厘米的时候顿住。 陈准抬手,握住她指尖,把她的手带下来放到自己的腿上,凌羽顺势回握,十指交缠,都没有多说话。 此刻有不同于其他时刻的寂静,就在上方缓缓流淌。 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陈准一只手握着凌羽,另一只手在口袋里翻找房卡。 凌羽看他这个姿势实在别扭,便凑近,帮他把房卡从口袋里拿出来,贴在了感应区。 房间门应声打开。 凌羽松开他,率先进去。 陈准帮她把厚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架上,凌羽把拎着袋子放在了桌子上,窸窸窣窣翻找着:「你还记得你昨晚说了什么吗?」 陈准咳嗽一声,说自己喝醉了。 「就那点量?」凌羽回身看他,「真看不出来,原来你喝醉还打架呢。」 他反驳:「打架的时候没醉。」 陈准坐在床角,凌羽拿了蘸了碘伏的棉棒走到他面前,棉棒碰到他额角的时候,陈准下意识地躲了躲。 凌羽瞧他:「你自己擦?」 他说:「看不见,你帮我。」 凌羽单膝陷在他两腿之间的柔软床铺里,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弯腰凑近,另一只手捏着棉棒,试探着轻轻擦了擦伤口。 还好不严重。 陈准单手环住她的腰,垂着眼任她动作。 凌羽用棉棒擦拭了两下后,停下了动作,低头瞧他。 陈准也掀起眼看她。 消完毒,应该再涂点药膏,凌羽抬了一下手,想回身去拿,才刚动了动,就被陈准一把拽了回来。 他揽着她腰的力气变大,凌羽的头髮扫过他的面颊,她紧接着攀住了对方的脖子。 凌羽瞧了瞧陈准唇角的伤口,倾身在他嘴巴的另外一边亲了亲。 很轻微地触碰,更像是面颊的短暂相贴。 她起来看了一眼他,说:「这下可以了吧?」 陈准没回答,从他的神情来看,好像不大满意。 凌羽又倾身,这次含住了他的下唇,轻吮一下,有细微的声响。 三秒过后,她再想抬起身,就感受陈准回亲过来,揽着她腰部的手往上抚,移到上方,手掌贴住她的脖颈不让她起来。 凌羽被压下去,坐在他腿上,他的低头吻过来时带了侵略性,舌尖纠缠着探进吮吸。 咻咻地鼻息声在面颊处缭绕,凌羽声音含含煳煳地:「陈准。」 「嗯?」他分开了一点距离。 「你伤口不疼吗?」 陈准闭着眼继续贴过来:「不疼。」 于是两人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见的缘故,陈准这次主动得不得了,一只手捏着凌羽的脖颈,另一只手从她衣摆下钻了上去,她穿了修身的内搭,衣服下能看清他手掌的轮廓,一松一驰的力道很让她受用。 凌羽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中间隔了衣服的布料,感受到了他指骨和筋络的移动。 亲到有些窒息。 凌羽便同他分开,单手抱着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又在他耳边轻轻喘气。 她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还有他揽得越来越紧的胳膊以及越来越没有章法的力度。 凌羽垂着眼看他,唇角勾了笑:「陈准。」 他「嗯」了一声。 凌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他的耳朵,说:「今天怎么回事啊,一点都不柳下惠。」 「我从来没坐怀不乱过,」陈准瞧她,又补充了一句,「对你。」 「哦,」她轻轻笑了,此刻跨坐在他身上,双腿之间是愈发明显的轮廓,她反倒贴得更紧,摩擦摇晃之间陈准闷哼了一声,凌羽却更加不管不顾,「我以为你很能忍来着。」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 凌羽笑得很开怀:「怎么会有人嘴巴比下面还硬?」 陈准敛了神色,声音哑了起来:「除非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凌羽重新凑近,鼻尖相蹭,声音低微:「除非什么?」 陈准盯着她的嘴唇,寻着张口要咬,凌羽又往后退了一点,让他亲了个空。 他顿了顿,低声说道:「除非你以后只看向我。」 凌羽仔仔细细地去看他的脸。 陈准的眼尾下垂,这是一张骄矜的、没有受过太多委屈的脸,所以仍旧在追求某种她不曾拥有和了解的东西。 有人对她说过类似的话吗? 被需要着,被渴望着,带着明确的排他性,像这样认真地询问着。 印象中没有,她甚至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所有都是似是而非的。 凌羽没有回答,但是陈准已经开始去一点点地亲咬她的下巴。 她躲了一下,然后从他身上下来,笑:「我要是做不到呢?」 陈准看着她,也起身,走到她面前,重新抚住凌羽的面颊,低声说:「那也没有关系。」 第33章 插pter 33 他眉眼沉沉,周身带了些攫为己有的气息,神情不像不在意,但话又是这样讲出来。 凌羽仍旧笑,他从她这里学会了一些以退为进的招数。 她眨了一下眼睛,顿了顿:「我要是骗你呢?」 陈准的目光没有移动:「你骗我什么?」 凌羽的笑容淡了下去,嘴唇轻微动了动,没说下去。 「你骗我吧,骗吧,我挺有钱的,」陈准手上用力捏着她的脸颊肉,声音却很轻,「让我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他说完就继续低头亲她。 陈准的唇角有伤,经过刚刚举动此刻又渗出了一点血迹,凌羽揽住他的脖子,垫脚回吻的时候一点不留情,唇瓣相蹭间故意往他伤口处碰。 他终于感觉到了疼,但还是不放开,捧着她的脸也咬她,牙齿却不用力,只是衔着下唇或舌尖轻磨,鼻息扑在她脸上。 陈准的双手往下游移,在她双腿间探过,凌羽突然有一种腾空感,原来是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他的力气比自己想像的要大,凌羽还是怕摔倒,就更紧地贴近他,又听到对方在唇齿间呢喃:「你得答应我,骗我一个人就行了。」 凌羽心里浮上来了杂草一样乱的情绪,她偏了偏头,半张脸埋进他的脖颈里。 她的唿吸扑在他的领口,又嗅到了甘烈的苦橙味,像冬天暖阳下的白日一梦。她凑过去咬了一口,末了声音含含煳煳:「好啊。」 陈准肩上一暖,觉得她这种样子莫名有点像小动物蹭人的姿态,难得一见。 脖颈间传来湿漉漉的潮感,那里的皮肤敏感轻薄,其下埋着温热流动的血液。 陈准能感觉到她的舌尖是如何扫过,舔舐过的皮肤沾染了她的温度,这温度渡到下面的血管,血液流动都变得燥热,有潮水铺天盖地地涌现出来。 没几步路程,两人就滚在了被褥上。 宾馆房间是阳面,窗帘没怎么拉严实,有明亮的一条线照在了枕头旁,卧在上面的陈准被照得眯了眼。 凌羽跨坐在他身上,上半身的衣物被他早就撩开,锁骨肩背纤细又流畅,皮肤白到吸睛,而陈准撑起上半身吻上去,他头髮乌黑柔顺,毛茸茸地蹭过她的脖颈,又有往下的趋势。 她把他压回到枕头上,手指碰到了枕头旁的一本书。 凌羽眼尾一扫,声音带着笑:「这么有情调,还读诗吶?」 陈准没回答,就现在她这个模样,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 他又撑起身子去亲她的锁骨,闭眼靠近,鼻尖却碰到了冰凉坚硬的物品,他睁眼是一片蔚蓝。 原来凌羽拿起了枕边的那本诗集挡在了他眼前。 陈准去抚摸她的后背,抬眼看她,脑中仍旧是一片飘飘然,他的声音从鼻子中哼出来:「嗯?」 凌羽微微俯身,单手把书打开,里面的书籤不小心掉到了他脸上,但这也没吸引回陈准的注意力,他越过书本,去看凌羽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她的肩背和曲线,只感觉胸腔是一片冲撞的火热。 凌羽用另一只手把掉落的书籤从他面庞上拂走,指腹轻轻按了按他的鼻樑,这是方才砸落的地方。陈准刚偏脸想去亲她的手,她的指尖又像羽毛一样飘走,落在他的右耳处,还是不轻不重地揉捏他的耳饰。 「凌羽。」他喊她的名字,那火热才稍稍纾解了一些。 凌羽却挑着眉瞧他,把打开的书页凑近他眼前:「你念诗给我听。」 耳垂被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她俯身过来的时候发梢也盪过来,不知道用的什么洗髮水,总带着飘惘的香气,陈准费劲地把目光落在铅字上。 他声音哑得要命:「仰望那些星辰,我很清楚来源于 w.h.奥登 《爱得更多的那人》译者:王家新……」 凌羽把他覆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抓到了前面,带着他抚了满手的滑腻,自己又往前移动了一些,动作间陈准轻喘了一声。 她声音也喘,又把书往前移动:「怎么不读了?」 「我们……如何指望群星为我们燃烧来源于 w.h.奥登 《爱得更多的那人》译者:王家新,」 凌羽握着陈准的手一路下滑。 「带着那我们不能回报的激情来源于 w.h.奥登 《爱得更多的那人》译者:王家新……」 她膝盖跪在了弹软的床垫上,身下同他分开了一点距离,陈准的指尖探进去,又钩住衣料的边缘往下扯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凌羽重新坐下,微微眯了眼。 陈准穿着完好,但是额间出了一层薄汗,凌羽把书撑在他的胸口,书本边缘碰到他的下颌,粗粝的质感,带着油墨味。 凌羽抓着他的肩膀,膝盖蹭到床单,大腿皮肤又感受到陈准衣服的温度,她缓慢地,没有节奏地,一下往前,一下又往后。 他忍了好一会儿没说话,煎熬中又想到这首诗自己早已经会背。 于是陈准掐着凌羽的腰,起身把她拽下来,翻身倒在被褥里去亲她的眉毛、鼻尖、唇角,又在她下巴间啃咬。 他在她耳边断断续续地喘气,继续念刚才读了一个开头的诗:「如果爱不能相等来源于 w.h.奥登 《爱得更多的那人》译者:王家新……」 凌羽把衣服蹬掉,抬腿勾住他的腰,也压住了他的手。 他含住她的耳垂:「……让我成为爱的更多的一个来源于 w.h.奥登 《爱得更多的那人》译者:王家新。」 陈准的衣物蹭在皮肤上有粗略的质感,他的手则是另外一种火热的温度,有时又带了力气,凌羽蹙着眉,哼哼了几声,眯着眼去看对方。 他心里早就在后悔没提前买东西,喉结滚了滚,贴在她唇边低声说了什么。 「你想得美,」凌羽的手指陷在他乌黑的发里,轻笑,「谁要管你。」 陈准气笑了:「那你待会儿喊我名字。」 凌羽抬了抬下巴,尾音打着转:「陈准……」 她现在就喊,不管不顾喊了七八声,舒服的时候就带了颤音,听得陈准一身麻意。 最后凌羽也没有不管他,她把下巴垫在他肩上,垂着眼睛看陈准动作。她等了好一会儿,就跃跃欲试地伸手去帮他,效率果然比他自己要快得多。 房间里最后只剩下闷闷地唿吸,陈准揽着凌羽重新倒下,唇贴在她头髮上,手掌在她嵴背上一下又一下地滑过,像抚摸什么小动物。 他亲亲她额角:「上午的阿姨是你姑妈?」 凌羽「嗯」了一声。 「你寒假都在那里?」 「嗯,」凌羽转了个身,抱住他的胳膊,「不止寒假,我是从小寄住在他们家里。」 「所以帮他们看店?」 凌羽笑了一下,热气喷在他皮肤:「总不能白吃白喝。」 陈准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在她乌黑的发间穿过,声音放轻了:「你父母呢?」 凌羽没回答。 陈准勾走了她脸颊上凌乱的髮丝,和她对视几秒。 凌羽抬了抬下巴,陈准便懂她的意思,便低头亲了一会儿。 好安静的吻,像给了方才隔靴搔痒的迷乱一个结尾。 凌羽重新埋进他的脖颈处,一唿一吸的节奏逐渐平缓了下来。 「不想说就不说了,」陈准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睡一会儿吧。」 凌羽没有睡下午觉的习惯,但这次很容易就没有了意识,整个人像沉溺进了一潭墨里,梦里什么都没有。 再睁眼的时候,碰到的只有昏暗。 她反应了一会儿,看到了窗帘外已经暗沉,屋里没有开灯,又听到了隐隐的水声,有光亮从旁边的浴室门传来。 身旁已经没有了温度,陈准应该是在洗澡。 凌羽把被子裹紧了一点,等了五分钟,浴室门被人拉开。 陈准轻手轻脚地过来,往床上看的时候,对上了昏暗中一双闪烁着的眼睛。 他一愣,然后笑了:「我吵醒你了?」 凌羽摇摇头,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按了一下床头的开关,房间内大亮。 陈准穿着黑色的睡衣,白色毛巾搭在肩上,头髮湿漉漉的,眼神落在滑落的棉被下面,随后轻轻撇开眼,拿了前面的一瓶矿泉水,边拧边问:「渴不渴?」 凌羽没管滑落的被子,只瞧他半天,抬抬下巴:「餵我啊。」 他笑意未减,走过来先拢了拢她的棉被,然后坐下把矿泉水瓶口递到她眼前。 凌羽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不想喝了才开始避开。 陈准低头亲了亲她湿润的唇角,凌羽感受到了一股潮湿的热气覆了过来,混着沐浴露的香。 他低声问:「点外卖还是出去吃?」 「我带你出去吃,」凌羽摸了一下他的头髮,手心也是潮湿一片,「先去洗澡。」 陈准看她掀开了棉被,她连拖鞋都不穿,光脚直接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淋到脚,头髮吸满了水珠开始闷闷地发沉,凌羽仰起脖子把它们往后抚,手上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在满是水汽里的雾里睁眼,看到了她的左手的中指上多了一个银质戒指,纯银復古的蛇形款式,安静地缠绕在她的指间,同盘旋在陈准耳边的样式如出一辙。 凌羽洗完之后,在里面裹了浴巾吹头髮,陈准在外面敲了敲门。 她没上锁,凌羽刚想放下吹风机,浴室门就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陈准没有进来,只在外面说话:「门口有张椅子,衣服我给你叠好放外面了,穿好出来,别受凉。」 里面轰鸣的吹风机停止,陈准没有听到回復。 他耐心等了两秒,又道:「凌羽?」 他话音刚落,凌羽就把门推开,被水汽蒸腾过后是愈发白皙的面庞,唇艷红,头髮还带着潮湿,浴巾松松垮垮,只瞧着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你……」 陈准没说完,凌羽就跨过来抱住他,身上浴巾滑落,坠到他俩脚边。 她像一团稠密又湿润的夜雾,诱惑着他,包覆着他,还在他耳边呵气:「真贴心啊陈准。」 他的手指碰到了她还在蒸腾着热气的皮肤,这是还有余温的沼泽,陈准眸色深了深。 凌羽却好像没看到,勾着他脖子继续道:「既然都贴心到这份上,那你帮我穿好了。」 第34章 插pter 34 陈准抱着她,把她带回浴室,这里面的温度要比外面高一些。 凌羽轻轻揪住他的领子,看他神情迟钝,又说:「怎么,不愿意啊?」 他过了两秒,在凌羽耳边说他愿意效劳。 凌羽觉得他蛮细心和认真的,只是效率实在慢了一些。 期间她的后背碰到了沾满雾气的镜子,这温度冰得凌羽一激灵。她坐的位置高,手指抓住盥洗台的边缘,想动,但大腿搭在陈准肩上实在动不了,他单膝跪着,潮湿的头髮蹭了过来。 凌羽垂下眼,看到他乌黑的发,通红的耳朵,这些都和自己的皮肤颜色有着极大反差,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腿侧,一路烧灼到腿根,这样的冰火两重天,害她中间又去沖了一次澡。 两人磨磨蹭蹭,出酒店的时候已经快九点。 陈准把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上,唿出的白气很快在脸庞边散掉:「这么晚了,还能吃上吗?」 「能啊,」凌羽说,「想吃什么就能吃到什么,这里不是海城。」 她的面庞被埋在柔软的布料里,抬眼看他:「你想吃什么?」 很奇怪,天如果冷下来,周围景物会随着暗淡,酒店的门口的灯光也比其他季节多了点灰濛濛,陈准的面容在下面却是另一种柔和。 临出门前,凌羽在他额角上贴了创可贴,又在他唇角涂了一点药膏,只不过刚刚在电梯里全蹭她脸上了,他轻声说:「带我随便逛逛就行,你平常都去哪?」 夜寒,两人在街道里走走停停半小时,脸颊被冻到有些发麻,但脚底开始有了一些暖意,凌羽带他到了一家夜辣汤店。 不起眼的街道里的不起眼的小店,玻璃墙爬满了白色的雾气,推开门却发现里面人不少,黑色水泥地面上是一排排的木质方桌。 陈准找了没人的地方,搬了两个小马扎坐下,服务员用托盘端来了满满一瓷盅的辣汤。 凌羽在他对面坐下,把卷饼和盛满汤的瓷碗往他那里推了一推,又说这里离她以前的学校很近。 「高中?」 「嗯,」她声音含煳,「上学的时候,每天很困,也很饿,下午最后一节课和晚自习之间的间歇太短了,食堂又很挤……」 陈准用筷子捞了捞碗里的鸡丝和面筋,在她的话中去想像以前的凌羽,穿校服的凌羽。 「现在学校放假了,之前无论多冷,外面都是有路边摊的……这家我们冬天下晚自习会经常来吃。」 陈准抬眼瞧她,刚想问什么,就感受到了兜里的手机振动。 他没有出去,单手把手机放到耳边,垂着眼用空闲的手去慢慢拨动面前的碗筷,说话声音很柔和,像哄人,讲几句停下,然后又去看对面的凌羽。 凌羽听到了关键词,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头咬了口饼,慢慢嚼着。 陈准很快挂了电话,闲聊一般朝她道:「陈诗语给我打电话,问我去哪了,为什么不来看她。」 凌羽没看他,只说:「你妹妹叫陈诗语啊。」 「嗯,」他说,「她现在还在医院,可能比较无聊。」 凌羽掀起眼皮,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陈准主动给她讲:「是免疫病。」 她轻轻「啊」了一声,又说不太了解。 「陈诗语五岁左右吧,有段时间出疹子,还高烧不退,那时候我也陪着去医院,看她做各种检查,骨穿刺、腰穿刺,在门外面等着都能听到她的哭声,后来检查结果出来,才知道是幼年特发性关节炎。」 凌羽安静地听。 「诗语的症状不算太严重……只是这种病很难治癒,更容易復发,需要每月复诊,有时严重了要打生物制剂。平常可能没什么问题,突然发病的时候所有指标就会往上走,所以陈诗语每一次感冒我们都很害怕,而且,」他向她解释,「放假前她又突然住院,我就提前离校了。」 凌羽点点头,说没有关系的。 她的另一只的手肘抵着桌面,陈准便伸过胳膊去握住,拇指在她的手背上缓缓摩挲,又慢慢说道:「虽然早就接受我爸还会成立新的家庭,但陈诗语刚出生的时候,其实是我不怎么喜欢她的。」 凌羽的指尖轻轻挠过他的掌心,感觉他握得更紧。 「但后来发现她很可爱,也很有脾气,从小就容易生病,特别爱哭,有时候脾气上来连她妈妈都哄不好,一直不省心,我爸那么严肃的人都愿意去哄她。」 凌羽歪头看他:「你小时候,他没哄过你吗?」 「有,」他说,「不过我挨揍的时候更多。」 凌羽跟着笑。 他继续道:「我就觉得养男孩和养女孩果然是不一样的,我要是有女儿……」他没说下去,又瞧她一眼,「感觉你小时候会很乖。」 凌羽笑变得很浅,把手抽回来,说是啊,我很乖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两人继续吃东西,安静下来的时候,周围的喧嚣声便涌了过来。 吃到最后,鼻尖有点冒汗,凌羽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又分给对方,又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他看向她,说:「家里希望我明天回去。」 「那你看看还能不能买上票。」 陈准拨弄了几下屏幕:「还剩两班高铁,一个上午十点,一个晚上九点。」 两人边说边起身,往门口走。 「如果买晚上那班,到海城就已经凌晨了,」凌羽率先去推门,「宜早不宜晚,买上午的吧。」 说完,她发现门有些推不动。 凌羽抬头,发现陈准紧贴在她身后,这是一个环抱她的姿势,他胳膊抓着上方的扶手故意不让她推开,只低头瞧她。 「怎么了?」 陈准缓缓说道:「那我们再见面就要等开学后了。」 她点点头:「过了年很快的。」 他反问:「很快吗?」 凌羽笑着瞧他:「怎么,不捨得啊?」 陈准不回答,门外有一个台阶,推开门的同时,他单手箍住凌羽的腰,把她带了下来。 两人没走几步就拐去了旁边的便利店。凌羽挑了几条漱口水,陈准则买了口香糖。 凌羽咬开包装袋,轻抿了一口,嘴里就已经溢满了冰凉的橙子味。 她叼着包装袋,让陈准选她手里的其他味道的漱口水。 陈准不看,只伸手拽了拽她的含住的袋子,把剩下的半袋漱口水倒进自己嘴巴里。 路边有垃圾桶,凌羽吐出来后就笑:「你抢我的干嘛?」 陈准把口香糖塞进她手里:「给你这个赔罪。」 凌羽拆开包装纸,瞧他一眼,抬起胳膊递到他嘴边,就在陈准低头要咬的时候她又拿走,转手丢进自己嘴巴里。 她惯用的逗他的小伎俩,陈准早就见识过几次,但每次心里仍旧发热。于是他不由分说地拽住凌羽的手腕把她扯回来,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吻过去。 费了老大劲把糖抢回来,甜腻的味道早就在两人口腔充满。 陈准用鼻尖蹭她的脸颊,声音很低:「那我买上午的车票了?」 凌羽「嗯嗯」了两声。 他无奈地笑了,捏了两下她的脸。 凌羽又凑近,路边刮过冬风,宁城的冬夜要比海城低了几个温度,但舌尖的温度愈加滚烫。 陈准说出的话也带着热气,他捏着她的发尾:「你今晚……要过来吗?」 凌羽看他,故意咬着字问:「去哪啊?」 「你说呢?」 「嗯……」她佯装想了想,「回我姑妈家啊?」 陈准的手指缠上了她凉滑的头髮,同她对视。 凌羽声音愈发轻了,眼睛亮闪闪的:「我不想去你那里。」 陈准问:「为什么?」 「我想睡觉,」凌羽一脸无辜,「和你在一起,夜里肯定睡不好。」 他唿吸一屏,顿了两秒后又笑了:「你存心的。」 「哎呀,」她也笑了,「被你发现了。」 陈准咬了一口她的下巴,闷闷地喊她名字:「凌羽。」 她偏头亲亲他唇角:「虽然姑妈不管我,但连着两天晚归不太好。」 「而且,」凌羽看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挑弄,「万一你回家把我忘了,我可怎么办啊?」 陈准想,这下是真忘不了了。 他打车把凌羽送回去,在车上的时候,凌羽趴在他耳边说明天去送他。 耳朵有她呵过来的热气,陈准坐到床上的时候那感觉仍挥散不去,手指又不小心碰到了枕边的那本诗集,他干脆起身去洗了个澡。 临睡前他想了想,出于礼貌给于朔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明天回去。 对方回復得很快,但态度冷淡,只说了一个 ok。 凌羽第二天醒得很早,陈准十点零三分的车,还要抛去路上的时间,于是她不到八点半就敲响了陈准的房间门。 对方开门很快,毛巾搭在头上,发梢湿漉漉的滴水。 凌羽把装着早饭的袋子放到他手里:「快吃。」 陈准勾住袋子,压着凌羽的腰把她带进来,身后的门合上,他开始亲她。 凌羽被抵在了门板上,他带来了很浓的薄荷牙膏的气味,发梢的水珠也滚进了她的脖颈里。 她咬他一口,又推他:「别迟到。」 陈准只带了一个行李箱,出电梯的时候,凌羽在前面走,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抬头,看到酒店大厅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站了起来,脸色不太好看:「你……怎么在这里?」 凌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人揽住了她的腰,是熟悉的手和熟悉的錶盘。 身后的陈准两步跨了过来,又看了一眼手机:「计程车马上到。」 江予言盯着某处看。 昨天的事情有些突然。 他和陈准,其实平日里没什么大矛盾。昨天早晨对方模稜两可的话是引子,彼此又都带了火气,所以没说几句就动起了手。他下手没控制好力道,事后想想实在不算好看,今早听到于朔说起他要走的事情,原本是想过来把事情说开,但…… 江予言看到陈准的头髮好像还带着一些潮湿,他的目光有些不敢去端详另外一个人,酒店的暖气很足,风口对着他吹,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迟钝到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又喊了一句:「凌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凌羽「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只是停住脚步后,陈准的胳膊又揽着她往前:「走吧。」 出了门,凌羽看了一眼外面停着的车辆:「车牌号是哪个?」 陈准轻轻咳嗽一声,说还有五分钟。 她回身看他,白气从面庞边卷过:「冷的话,我们就回酒店大厅里面。」 他说他不冷,又丢开行李箱把手,轻轻环住凌羽:「你冷吗?」 凌羽笑:「现在不觉得冷了。」 第35章 插pter 35 陈准抱过来的时候挡住了风,凌羽便顺势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服袖子。 她趴在他胸口好一会儿,又在领口处轻轻嗅了嗅。 陈准注意到了她手上的戒指,手掌覆在上面摩挲了几下,随即把她的手抓住拉起来,低头,嘴唇在她手背上蹭了蹭。 凌羽瞧他脸上的擦伤比昨天好多了,看着也不是那么明显。 她想起了什么,转过头,目光在酒店门口扫过,又看向旁边的玻璃幕墙里面—— 陈准突然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给掰回来,凌羽眨了一下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他便低头咬住她的嘴唇。 凌羽想开口说话,但面前的人堵住了她所有的气音。 计程车比预定时间来得要快,陈准打开车门,先把凌羽推了进去,后又把行李箱放到后备厢。他合上车门时无意间往酒店门口瞥了一眼。 凌羽把陈准送到高铁站,随后紧接着搭车回到了店里。 进门之前,凌羽的脚步一顿。 今天阴天,风又寒,马上过年,旁边的店铺有的已经锁上门停业,街道上空无一人。 但她就是有所察觉一般停住了,慢慢地往左边走了几步。那是一条小吃街的巷子,两边的店铺随着她的走进逐渐显现了出来,而拐角处的凸起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江予言在那里抽菸,面庞边猩红的一点,白色的雾气从唇角瀰漫了出来,烟雾上腾,把眉眼遮盖得虚虚浮浮。 他见她过来,弯腰将燃了一半的烟支在地上捻灭。 凌羽说:「原来你还抽菸啊。」 「没怎么有瘾,」他说,「偶尔。」 江予言又说:「高三的时候就学会了,只是那时候你已经不理我了。」 凌羽点点头:「压力大难免。」 他依旧看着她,期待着她继续往下说些什么。 但是凌羽只是裹了裹衣服,又道:「那么冷,就别在外面站着了。」 她说完就要转身,听到江予言在背后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凌羽回身瞧他一眼:「什么?」 「和……他。」 她想了想:「很久了。」 他扯了一个笑,带着讥讽,不知道是嘲讽别人还是嘲讽自己:「很久是多久,大学才上了半年,我不明白,按时间算,我们……」 江予言没说下去。 凌羽觉得他的逻辑有点奇怪:「那司倩语和你从小认识,算起来岂不是更久?」 江予言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愣住,又似乎看见了别的希望。于是他两步走过去,伸手抓住她,语气和情绪都急促起来:「我不喜欢她,我们只是名义上……你是不是还在介意这个事情?」 凌羽的手腕被他攥得很紧,她抽了一下没抽动,语气冷了下来:「江予言。」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 江予言心里一抽。 以前他认为,亲密有时候不会体现在肢体接触上—— 偶尔相撞的眼神,夜里通话闲聊过后,彼此曾经互道过的晚安;哪怕不联繫的那些日子,他周末也经常来这里,他与她都心知肚明,她都知道的。 如今却冷若冰霜。 江予言的手一点点松开,终于垂到了身侧:「那——」 「江予言。」凌羽声音又柔和了起来,她在阻止他问下去。 那些美好的回忆,不要用言语去破坏。 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说道:「我知道了。」 凌羽走了,江予言愣了半分钟,慢慢挪动了半步,看见鞋底方才的半支烟。 他弯腰捡起来,再抬头时,发现她又回到了他的面前。 江予言看向她,发现她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牛皮纸的封面,看着有些陈旧。 他说不出话来。 「我前几天在前台的柜子里发现了这个,」凌羽递过来,「我高中时候的笔记本。」 江予言接过来,略略翻了翻,有些泛黄的纸张,她的字迹清俊又个性。 她说:「送你了。」 除夕那天,从早上开始,鞭炮就响个不停。 姑妈一大早就来到凌羽房间,从她床边拿走了几箱奶,今天她要带着马家明跟着姑父回老家。 临走前她告诉凌羽:「馅和皮都弄好了,饿了直接包就可以。」 凌羽在门外送他们:「嗯,放心好了。」 姑父老家她小时候也跟着去过,等年岁大一点,她也就不去了,除夕和过年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外面的鞭炮声愈响,屋内反而愈寂静。 天黑起来了之后,凌羽把客厅里的灯打开,随后又打开电视,屋里这才有了声响。 姑妈留了两盆饺子馅,一盆是韭菜鸡蛋,另一盆是萝蔔肉。 包够自己吃的数量后,凌羽还是不愿意闲下来,又从冰箱里抽出了托盘,打算全部包完放冰箱里,这样姑妈他们回来就可以直接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期间她看了一眼手机,陈准在晚上十点左右给她发了一排过年红包。 凌羽笑笑,随便点开了两个,给他回復了几个表情包。 快到零点的时候,身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凌羽的手上还沾着面粉,她拿旁边的湿纸巾擦了擦,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边有点乱,在熙熙攘攘的杂音中,陈准喊她的名字,一如既往的磁和哑,周围的杂音似乎变成了落雨声,他的声音就在这儿雨幕中穿透了过来。 凌羽把手机放在耳旁,轻轻「嗯」了一声。 他问:「你在干什么呢?」 「包水饺啊。」 「都这么晚了,」陈准语气带了一点抱怨,「红包也不收,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 凌羽把湿纸巾攥成一团,手心里潮乎乎的。 他平日里不这样讲话,于是她心下瞭然:「你是不是喝醉了?」 他说没有。 「不信。」 陈准又道:「我在我妈妈家过年,有家庭聚会,只喝了一点酒。」 她轻笑:「就你那点量。」 陈准被她的笑弄得心痒,外面烟花和爆竹声陡然响起,他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凌羽也说。 「凌羽。」他大概是换了个地方,周围静了下来。 「嗯?」 「凌羽。」 她又「嗯」了一声,笑:「你还说你没醉。」 凌羽声音开始变轻:「陈准,你是不是想我了?」 对面不说话。 「原来是不想,」凌羽故意道,「不想的话,那我就挂了。」 他说想。 「噢,」凌羽拉长调子,「哪里想啊?」 他不回答,只反问:「你呢?」 「你猜。」 「想我。」 「猜错了,」凌羽说,「我不想。」 耳边传来「叮咚」一声轻响,原来是他挂掉了电话。凌羽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的他的视频邀请就弹了出来。 凌羽拿着手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后才划开接听键。 她看了视频里的陈准,挑了一下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庭聚会的原因,他穿了半正装,外面是纯黑的西服,里面的浅色衬衫很松,没有打领带,头髮也打理过,露出了额头。 凌羽非常喜欢他把头髮往后梳的样子。 她瞧了他一会儿,慢慢问:「你周围有人吗?」 「没有,这是我住的客房,」他轻声问,「怎么了?」 凌羽只笑不说话。 陈准懂了,他喉结滚动了两下,眸色沉沉的。 「要不待会吧,」凌羽又转变了心意,「我先去洗个澡。」 「凌羽,」他喊住她的名字,「……不要挂断。」 她很直接:「你要看啊?」 陈准声音很低,过了一会儿说:「嗯。」 「好呀,」凌羽笑,「你有什么反应,我可不负责的。」 陈准总是被她气笑,又觉得可爱和无奈:「嗯。」 浴室里的瓷砖上坠满了水珠,手机上面覆满了雾。 凌羽将头髮往后撩,水痕从她的脖颈流到锁骨,她用手背擦了一擦了屏幕,瞧见了他黑沉沉的眼,淋浴头被她关上,喘息声就清晰了起来,在封闭的空间放大开来。 她裹了浴巾和头巾出来,热水浴让人犯懒,凌羽倒在床上瞧他。 他说刚刚有水雾没能看清楚,目光隔着屏幕落到了即将散开的浴巾边缘。 凌羽很大方地撩开一点,「礼尚往来,」凌羽说,「我也要看你。」 陈准的目光移不开,说了一句好。 她看他把镜头往下压,声音是闷闷地喘,又喊她的名字。 他最后问凌羽开学能不能提前回来,她对着屏幕亲了一口,说看情况。 他问:「什么样的情况?」 凌羽说:「你乖一点,我就提前回去。」 初四的时候,姑妈一家人从老家回来。晚上陈准照例打了视频过来,凌羽接通后,看到对方头髮湿漉漉的。 她把手指放到了唇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陈准边擦头髮边看她,神情带着疑惑。 「今天不行哦,」她小声地说,「我姑妈回来了。」 「哦,」他愣了一下又笑了,「聊聊天也不行吗?」 凌羽用一种「你就装吧」的眼神看他。 他解释:「我不是——」 「知道啦知道啦,」她凑过去用嘴唇碰了碰屏幕,「晚上先别给我打视频了,乖一点,挂了哈。」 挂掉电话后,陈准的消息就在下一秒弹出来,又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凌羽还是那三个字。 元宵节的前两天,陈准给凌羽发消息,问她:你见过下雪时的海面吗? 凌羽说没有,随后她看到他发过来了几张手机天气预测的截图。 陈准:「这两天有概率」 凌羽有些心动,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回復他:「下雪我们就去看海」 陈准:「要是不下呢」 凌羽:「不下就算了」 他发过来了一个符号,粉色的心在对话框上裂开,还没来得及石化,就被他撤回去。 凌羽看着备註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过了三秒,陈准回了一个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哦」 陈诗语整个寒假都在医院里度过,这两天才恢復正常准备出院。等她睡着了陈准才从医院里出来,看了一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了。 风吹过来也不冷,他抬头看了看天,闷闷地发阴。 陈准下意识地去点天气预测软体,还没点开,手机一顿,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他划开接听键。 「陈准,」凌羽的声音带着笑,「你现在在哪儿呢?」 第36章 插pter 36 「在外面,」陈准隔着网线,听到了她那边的声音,心脏的频率随着杂音一起加速了起来,又问,「你呢?」 「你猜?」 他笑了:「猜不到。」 她的声音远了,应该是把手机拿到了远处。 陈准听到了风声和潮水的回卷,模煳微弱,但又漫过全身。 凌羽将行李箱寄存在店里。海边阴沉沉的,风却不小,把她的头髮全部吹乱,十来分钟后,她像有所察觉一般,转身回头。 陈准就在后面看她,手里捏着一个纸质热饮杯,眼神黑漆漆的,也不说话。 凌羽的声音被风吹散了一些:「这么快啊?」 他走到她面前,低头轻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你来的好快。」 他「嗯」了一声,把手里的杯子贴在了她面颊上。 凌羽抬手覆住他拿杯子的手背,对方就顺势把杯子塞进了她手心里。 手上顿时传来暖意,凌羽踮脚在他耳边问:「会不会下雪?」 「可能吧,」陈准伸手捋了捋她的头髮,「你冷不冷?行李箱呢?」 看他好像也没有太关心下不下雪的问题,凌羽便说寄存到了店里。她说完低头喝了一口热饮,竟然是滚烫的石榴汁。 陈准牵住了她的手,凌羽却不让他牵,只抬手将杯口的口红印擦了一擦,又把杯子举高一点,他顺着她的姿势,低头轻抿了一口。 最后还是十指相扣。 他说:「这里太冷了,我们换个地方。」 凌羽瞧他:「去哪?」 他没说话,只让凌羽带着他去把她的行李取出来。 他是开车过来找她的,寄存行李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走着就能过去。他们回到了地下停车场后,陈准直接将行李放到了车后备厢里,随后他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凌羽坐进去,突然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起身的动作顿时停住。 凌羽闹着玩一般地又扯了一下,抬眼看他。 陈准向来经不起她眼神撩拨,便问她怎么了。 她做了一个「想你」的口型。 只有两个字,但蛮具有杀伤力。 陈准心头一热,便直接倾身覆了过去。 凌羽被困在座椅和他之间,察觉到他正单手捧着她的脸,手掌在她脸颊处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但唇舌因急切变得没有章法,先是吮了两下她的下唇,又开始啃咬她的下巴,热气鼻息咻咻地扑了过来。 她喊他的名字:「陈准。」 「嗯?」对方闭着眼应答。 「才多久没练,」凌羽拽着他的衣领,声音轻飘飘,「你怎么就退步了?」 陈准闻言一顿。 凌羽的手指在他耳边拨弄着,眼里都是笑意。 他瞅了她半晌,也忽地笑了一声,热气扑在她的领口,激起皮肤的一阵麻栗。 就在凌羽以为他还要沿着脖颈向下的时候,陈准却往上去亲她的嘴唇。 他掐住她的下巴,声音还带着点笑:「张嘴。」 凌羽听他的话,耳边传来津津的水声,甜腻的石榴汁水在口腔里交缠。 没有品尝多长时间,凌羽就听到「嗒」一声轻响,原来是陈准摸到了安全带给她扣上。 他们分开,她再次问道:「去哪儿啊?」 陈准看她一眼,松开她,合上车门从另一边绕过来,坐到她旁边的时候说道:「你不是想去看海吗?」 他开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还没到地点,凌羽差不多已经猜到了。 行李箱在走廊的地毯上滚动,一切都是悄无声息的,而房卡开门的滴滴声,就在对比之下显得清晰了起来。 陈准率先推开门,迈进去半步,单手将行李箱往墙边靠着一放,下一秒,另一只手就把还在外面的凌羽给拽了进来。 房间拉了窗帘,入目一片漆黑,凌羽被抵在门上,只能感觉到对方的唇舌的滚烫。 因为兴奋而感到双腿有些战慄,她抱紧他的脖子,感觉到他的手掌掀开下摆的衣服往上探,不轻不重地去揉捏,耳边的吞咽声和唿吸声又在黑暗中刺激人的神经。 陈准把凌羽抱了起来,她便将指尖探进他的头髮里,后又轻轻扯动,让他微仰着脖子去吻自己,湿漉漉的触感顺着下巴到脖颈再到肩头,凌羽的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 热度开始升高,他又把她抱到玄关处的柜子上继续亲,上面不知道摆了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牌子和装饰物,在挪动过程中全被扫了下去。 两人都没在意。凌羽感到他突然地远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咔」一声响,原来陈准将房卡插进了后面的感应开关里。 有灯突然亮起,她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眼神里含着难耐和殷切。 凌羽此时坐在柜子上,比陈准稍稍高了一点,里面穿的内衫早被拽到腰下面,一唿一吸间有莹白在连绵着起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陈准目光带着温度,一点点扫了过去,连同他舌尖的潮热也跟着滚了过来。 他的外套也扔在了地上,只是内搭的衬衫完好,柔软的质感蹭着凌羽光滑的大腿皮肤。 或许是有些时日未见,凌羽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哼气声,这无意鼓励了埋在腿间的人,他愈深入,她的腿愈发抖起来,指尖抓着陈准的后背,仰着脖子直哼气。 他实在受不了凌羽发出这样的动静,终于不再那么温柔了,他抬起脸来,近乎扛一般地姿势把她扔到床榻上。 房间的正中间就是一个巨大的布艺圆床,一圈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羽毛枕头,凌羽陷进里面,像陷进一潭温润的水波里。 陈准掐住她的腰,捞过床边柜子上的东西开始拆包装袋。 凌羽眯着眼,不仅不帮忙,还捣乱。 陈准有健身,看着瘦却有力量,还有很好看的薄肌。于是她的眼波滑过,又抬起腿去踩他的胸膛,随着线条往更紧緻的地方踩,声音掺着挠人的意:「陈准,尺寸合适吗?」 他被她闹得额上起了一层薄汗,弄好之后,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把她拖到身下。 他去吻她的眉毛和眼睛,声音和动作一样闷闷地沉下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凌羽不再回答他的话,也顾不得了回答了。 起初钝涩的磨合感过了,她便更深地陷进这潭水波里。 奇妙和新鲜的感觉如身下水花一样拍打过来,陈准唿吸间潮闷的热就扑在她耳边,他在喃喃地喊她的名字,后又被她的喘息盖过。 快乐的感觉让人上瘾。 凌羽下一次的时候就反客为主,一手扶着圆床的边缘,把他压在下面。 陈准倒是甘心变成她的裙下之臣,又觉得她垂眼瞅他的时候有种吸人心魄的魔力,忍了许久,还是缴械投降。 闹了几场,两人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陈准直接打电话叫了晚饭,又率先去洗澡。 凌羽裹了毯子,用遥控器把窗帘的开关打开,发现后面被盖住的是一大片落地窗—— 他们住在高处,远处的岸边星火点点,而入目的海水是幽深的亮色。 凌羽才明白陈准说的那句带她看海不是假话。 陈准还在擦头髮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 他开门,接过了送过来的晚饭,朝对方道了谢后,把托盘放到了桌子上。 「陈准。」 他听到凌羽喊他的名字。 他「嗯」了一声,转身看到凌羽背对着自己,一手拽着毛毯,一只手贴着落地窗,她或许看得太认真,连毛毯滑下了大半张都没知觉。 她有非常好看流畅的肩胛骨,皮肤白没有瑕疵,愈发衬出他留在上面的痕迹明显起来。 他滚了一下喉结,走过去拉起她的毯子,轻声问:「怎么了?」 她转头看他:「外面下雪了。」 陈准看过去,果然在落地窗内的光线的映射下,能看到细小的雪粒在降落飞舞。 但他也没看太长时间,目光便重新落在她面上。 凌羽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也偏头问他:「怎么啦?」 陈准摸摸她的头髮,揽着她坐到了旁边的躺椅上。 「你饿不饿?」他继续看她,语气有些犹豫,「我……刚刚有没有让你不舒服?」 凌羽笑了,她碰了碰戴耳饰的耳垂,凑在他旁边呵气:「陈准。」 「嗯?」 她伸手去勾他脖子,毛毯滑了下来,她说:「真棒呀,刚刚。」 她既然都这么说了,两人便又亲到了一块。 凌羽重新回到了圆床上,手撑着床沿边缘,陈准的吻落在她的后背上。 她后来觉得身上黏煳煳的,问他浴室里是不是双人浴缸。 陈准说是。 凌羽就伸手:「那你抱我去洗。」 陈准乐意极了,只是后来浴缸里的水洒出了一半。凌羽从浴室出来,这才感觉到了有些疲惫和飢肠辘辘。 酒店的送过来的饭在托盘里,烤羊排和秋刀鱼都凉掉了,但两人饿得紧,连水果都扫荡一空。 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凌羽没有先回学校,而是跟着陈准在一起玩了几天。不过他们出去的次数很少,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酒店里耗着。 凌羽这股只顾自己舒服的坦荡劲,大多数情况下让陈准爱极又恨极——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情热,快乐的时候眯着眼睛,眼里好像没有他;但有时也会去亲他,带着断断续续的尾音夸他,夸他好棒,夸他好厉害。 他没办法,精力和感情只能全部用在她身上。 开学的那天早晨,不知是谁起的头,两人又胡闹了起来。 凌羽的身体晃悠悠的,脚踝被陈准握着,头髮接触到了地毯,上身几乎要和被子一起从圆床上滑下来。 她勾住他的腰,刚想往上起身的时候听到了电话的铃声。 这是她最新设定的声音,估计响了一会儿,但是被他俩的声音盖住。 凌羽一只手抓住陈准的手腕,示意他停下帮她拿过来。 陈准果然停了动作,他抽身去拿手机,无意间一眼,神情突然变了。 凌羽看他不给自己,便起身自己捞过来。 看清楚了上面的名字之后,凌羽明白陈准的反应了,于是她也犹豫了,而电话此时突然断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她同陈准对视了一眼,这一眼还没过去,掌心中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陈准刚想说些什么,凌羽就俯身过去,手指贴住了他的嘴唇,「嘘」一声示意他先别说话。 她打算说两句就挂掉,于是她划开接听键,一手撑着他的肩膀打算起身,但是陈准捏着她的腰不让她起来。 手机在耳边,她听到了江予言的声音,他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接听,一时没说话,过了十秒才有声音传过来:「凌羽,你回海城了吗?」 她说回了。 话音刚落,陈准竟又重新进来,凌羽被他弄得手一软,手机掉在了床上。 她觉得陈准有点太胡来,睨了他一眼。 陈准被她一看,顿时老实了,只把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热热的气息扑过来。 凌羽看他这样子,只好把手指探进他头髮里缓缓地摩挲着,另一只手重新捞起手机:「我刚刚没听见,你说什么?」 江予言道:「你给我的东西我看了。」 凌羽「哦」了一声,她几乎都快忘了这件事。 「我没想到这是日记本,」他说,「但是想明白了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凌羽感觉肩膀一痛,是陈准低头咬了她一口。 她看他一眼,朝他做了口型:「你是狗吗?」 手机里,江予言的声音似乎蕴含了很多的情绪:「我想了一个寒假,有些话必须当面跟你说,你现在回学校了吗?」 凌羽刚想说话,突然感到陈准的手臂收紧,接着他便提腰往上顶,凌羽猝不及防地被颠动了一下,在这勐然的动作中险些出声,大脑竟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等缓过了这个劲,她又听到江予言的声音:「凌羽?」 她「嗯」了一声。 「到时候我约你。」 凌羽也来不及思考了,短暂地又「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后,她直直看向陈准。 这人却迴避她的目光,唇贴在她的锁骨处,气息扑了过来:「你给他写过日记?」 陈准既然这么说,凌羽姿态就软了下来,两人在颠簸中对视,她凑过去亲亲他唇角:「很久以前了,你也要吗?」 他面色这才稍微好了一点,手掌按过她的后脑勺,接了一个绵长的吻,又坚定地说道:「我不要。」 第37章 插pter 37 「我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刻,竟然有种昨天刚从这里走的错觉,现在我怀疑这个寒假压根就没放。」 孙晓慧话音刚落,凌羽就推开了 113 宿舍的门。 她是宿舍里最后一个到达的,对屋内的几人打了招唿,最后朝杨陶笑了一下。 对方也朝她笑了一下。 凌羽的行李箱上挂了一点吃的,挨个分给她们。 孙晓慧道了谢,又端详凌羽的脸:「哎,你把头髮染回黑色了啊?」 凌羽「嗯」了一声。 「感觉比以前更好看了,气色也好。」 邵梵梵闻言也瞧了过来。 凌羽笑了笑,没怎么搭话,飞快把东西收拾整理了一下,拎着包又出去了。 下午三点多的阳光还算好,宿舍又是朝南的一楼,所以刚回到学校,阳台上就挂满了她们需要晾晒的衣物。孙晓慧捏着一个青皮的橘子,用肩膀撩开了衣服,走到靠近窗的垃圾桶前。 扣开一点橘子皮,酸涩的味道就瀰漫了出来,她边剥边看向外面。 这是宿舍楼前的一条道路,路边的树木都变得光秃秃,视线要比其他季节看得更远,还能看到宿舍楼前有许多进出匆匆的学生,孙晓慧把橘子皮扔进垃圾桶里,手中的动作一顿,又忽然抬头,目光落到了宿舍门口。隔着距离,也能看到那里有一对挺搭的情侣。 陈准在宿舍门口没有等多长时间,凌羽就出来了。 他牵过她的手,十指相扣,拉着她往前走的时候,忽然瞧她一眼:「我不在学校里住了。」 「哦,」凌羽一点也不意外,「那你们宿舍现在只剩三个人了。」 陈准想到了上午的那通电话,便又瞧她一眼。 凌羽察觉到了,更近一点靠近他:「那你现在住哪儿?」 他抿着唇角不说话。 凌羽就踮起一点脚,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抓了一下,笑:「陈准,方不方便我去看看呀?」 他说不方便。 「为什么?」凌羽顿住脚步,「难道怕你女朋友发现吗?」 她声音不算小,路旁有人的眼神就这么直直地射了过来。 陈准一把把她扯过来,耳朵瞬间通红。 学校周围的房源不好找,陈准租的房子和他工作室在同一条街道,是路旁的居民小高层,两室一厅的空间,倒是很干净整洁,家具都是新换的。 凌羽进门脱掉鞋子,边看边问他:「什么时候找的?」 「寒假,」他蹲下把拖鞋递到她脚边,「前几天请了家政阿姨来打扫。」 凌羽微微弯腰,用手掌轻扶了一下他的肩,随后手指往上移动,碰到了他的耳朵。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到嘴唇边,轻轻碰了碰:「以后你可以来这里找我。」 凌羽故意道:「不是不方便么,万一——」 陈准直起身,攥着她的胳膊把她拉过来,干脆低头堵住了她的话。 开学忙碌了一段时间,凌羽再次见到了江予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他们约在学校的一个咖啡屋里,凌羽提前到了十分钟。 不一会儿,对面坐下了一个人。 江予言穿了黑色的外套,看着比以前清瘦了一些。 他们的位置在最里面,门口白日的光线很难照拂到此处,桌子上方垂下来的吊灯昏暗,衬得他的眉眼也如乌云缭绕。 凌羽想起十六岁时的他,和现在有一些不同,要比现在更稚嫩,眉目也更清爽俊朗,穿着干净的白 t,看见自己时会笑得很腼腆。 他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凌羽听他说话还带着鼻音,把他面前的热饮往前推了推。 两人沉默了半分钟后,江予言先开口:「对不起。」 这个开场让凌羽有些猝不及防。 她起先没说话,就这么瞧着对方,慢慢说:「你对不起我什么?咱俩谁都不欠谁的。」 不知道话里的哪些词语刺痛到了江予言,他神色阴郁了起来:「我是为之前司倩语的事情。」 「你有选择的自由,」她说,「这件事情早就过去了。」 江予言闻言,神情变得更奇怪,重复了凌羽最后的话:「早就过去了。」 他抬眼问:「过去了吗?」 她说是啊。 「你为这件事情难受过吗?」江予言突然问,「你敢说你没有为这件事难受过?」 凌羽身体往后,靠在了椅子背上,没说话。 江予言从带过来的包里拿出了一个封面泛黄的笔记本,摆在了桌面上。 凌羽有些惊讶。 江予言目光直直地看向她:「我知道你给我这个是想表达什么,就是过去了的意思。」 他的指腹贴在笔记本的边缘,语速略微变快了一些:「你在笔记本上记下的事情,难道我就不记得吗?你凭什么觉得——」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语气的激动,他停住了话,垂下眼睛:「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把笔记本丢给我,心里想着放下了,自己一个人就走出去了。」 「江予言。」他说的话语太情绪,以至于凌羽想制止他说下去。 她原本觉得停在这里就很好。 少男少女的时代,那些模煳朦胧的情感,彼此未说出口的情谊,遗憾就应该像缓慢挪动的小昆虫,被树脂层层叠叠粘着包裹着,等时间沖刷过去,记忆里还能留下奇异瑰丽的琥珀。 他听到她喊她,抬眼望过去,满是浓郁地不甘心:「明明我们认识得更早——」 凌羽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打断他的话:「二十分钟后,陈准过来找我。」 他像被什么击打住,愣了两秒,随后笑了一下,说:「哦。」 凌羽轻声问:「你笑什么?」 「你喜欢他?」 凌羽也笑了,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我在想,」江予言仍旧摸着她的日记本,「我还是有一点了解你的,你从前就是这样,轻轻松松拿捏别人,但你只是玩玩。」 凌羽歪头看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却左右而言其他:「陈准应该没有和你说过。」 「什么?」 「我们学校有 2+2 双学位本科交换生的项目,」江予言看她,「你知道谁会去吗?」 凌羽面无表情,好像不为所动。 「一般到那里的交换生,因为有优势,都会继续申请硕士——」他没说下去,但看向她,随后断言,「你们不长久。」 「我没想这么远,」凌羽说,「享受当下就好了,而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嗯,」他自嘲一般地笑了一下,「现在我们是没关系。」 他垂眼看着面前热气逐渐消失殆尽的咖啡:「我看的是以后。」 凌羽觉得江予言疯了,又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 以前那个清爽的男孩,那个会一眼看破她的窘迫来帮忙的男生,和面前的人有些重合不上。 她先笑了,挑着眉,又是无所谓的模样:「江予言,你……疯啦?」 「你们既然早就在一起了,」他自顾自说着,「寒假……还有之前,他在场的时候,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只要一想,才是要疯了。」 凌羽垂着眼,过了半分钟,什么话也没说,起身拿包离开了。 她走出门才发现门外飘了小雨,像细细密密的网一样,从晦暗的天色上飘落下来。 咖啡屋在二楼,凌羽踏出去一步,又退回来,拿包遮了一下,突然扫到了拐角处慢慢升腾上来一把黑色的伞面。 这种雨伞常见,但伞下面的人,她更常见。 陈准穿了冲锋衣,帽子和肩背上也带着细雾一般的潮湿,他把伞柄往后压,额头眉眼从伞边缘下露出,瞧过来的眼神也清透。 凌羽一见他就笑了,又看了一眼手机,奇道:「不是约好六点见嘛?你还来得挺早。」 陈准伸手他过她的包,又把她揽到伞底下。两人小心翼翼下了楼梯,他才不咸不淡地回覆:「我看天要下雨,就提前过来了。」 海城从三月末开始,就进入了阴雨绵绵的季节。 偶尔一晴,陈准就把窗户和窗帘打开,但仅仅只是打开一小会儿,因为天很快又阴沉了下来,下的还不是暴雨,连小雨也算不上,像细雾一样的水珠在空气中飘浮着,出门打伞也没用,因为水汽会从伞下面袭过来,衣服就开始变得潮乎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阳台上的衣服也总是不干,陈准把挂着的衣服取下来,准备送到楼下的干洗店。 叠了几件就顿住了手,因为有几件贴身的衣物是凌羽的,他想到或许应该买台烘干机,又想到凌羽好像三天没有过来了。 她好像总是很忙,学习之余总爱去干各种各样的兼职,之前一个星期来这里一两次,偶尔才会过夜,但最近总是下雨,她没课的时候便愿意腻在他这儿了。 阴雨天总是勾起一些隐秘的情绪和心事,有时候他们也不开灯,客厅的黑色皮质沙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昏暗中也能把凌羽的皮肤颜色衬得像细雪一样,但并不同雪一样凉,因为他吻过去的时候又能感到她是微微发烫的。 在客厅的时候他们会开窗,能听到细雨绵延不绝的声音,楼下的路旁好像种了几株玉兰,雨点落在树叶上的声音就隐隐约约传过来。陈准把凌羽捞回身上,手指轻柔地去撩她粘在额头上的碎发,身下却是一下比一下用力。 沙发压着暗棕色的毯子,因为没有靠墙,同最初搬来时相比,位置这段时间偏移了不少,他捏住她的下巴,耳边是细细密密的水声。 滚到地毯上的时候,他去接住凌羽,又腾出手去捂她的嘴巴,眼里带了点无奈。 凌羽有些喘不上来气,面色泛粉,半眯着眼看他:「怎么了?」 他靠过来亲她,从鼻尖到唇角,一下又一下,最后说没事。 凌羽下次再来的时候,发现他买了带音响的投影仪,她有些兴致勃勃:「我们要看电影吗?」 陈准瞧她一眼,说:「现在吗?也行。」 他挑挑拣拣,最后放了一部冷门的德国艺术片,主演是汤姆·希林,他有着一双让人难忘的、忧郁的蓝色眼睛。 拉上窗帘,两人靠在沙发前,又盘腿坐在地毯上,陈准用白色的水果盘盛了洗好的草莓,递到了凌羽膝上。 灯光轮换下她的面容也模煳,凌羽把草莓递到他唇边,他便低头咬住。 等她再餵第二颗的时候,陈准仍然下意识张口,又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果不其然,等下一刻递到唇边的时候,她又收了回去。 他偏头看见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叼着草莓朝他轻轻抬了抬下巴。 陈准凑过去,捧住她的脸咬住。 交缠之中有甜的汁水流下来,他用手指蹭了蹭她的下巴,凌羽便下一秒拉住他的手腕,低头含住,他的指尖抵住了她温软的舌。 陈准眼中的颜色浓郁了起来。 凌羽终于知道他买投影仪的真正用意,抱着她去卧室前他还把音量调到最高。 凌羽拽他的衣服,倒在被褥上的时候还问他:「我声音很大吗?」 陈准跪在床前的垫子上,手指往下探到了幽暗潮热的地方,随后捏着她的脚踝架到自己肩上,热热的气息扑到她滑腻的腿心,声音含煳:「没有,我挺喜欢的。」 第38章 插pter 38 外面开了窗,暮春的日子,风鼓动起窗帘,又带着这柔软的布料往里吹。 凌羽浑身汗津津的,喘了两口气,皮肤终于感受到了柔和的凉意。 她头发现在变得很长,黑髮柔顺铺在床沿,随着动作往下滑,发尾一颠一颠地抖动。 凌羽的手指起初是抓他的肩背,后来又去抓枕头,手臂往上扬的时候险些打掉了床柜上的花瓶,最后只好被陈准紧紧拉住,让她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最后他给她盖上被子,凌羽侧躺着,神情懒懒地,瞧他一眼后,直接抬腿踢到一旁。 陈准又捞起来给她盖上,她作势又要踢开,对方眼疾手快,这才一把按住。 凌羽的嗓音还沾着方才那一场情热的余韵:「我热。」 「还没到夏天,不穿衣服容易着凉,」他耐心道,「老实一点吧,你刚刚还差点把花瓶打掉。」 凌羽的眼神轻飘飘地过来:「你是在怪我吗?」 「没有,」他披上了衣服,又俯身亲亲她的脸,尾音带了点哑,「怪我自己没把花放好。」 陈准说完,转身把花瓶搬远了一点。那里面插着的几株白色芍药开得正好,是凌羽今天过来时带来的。 她经常带花过来,用丝带扎着的小一束。花是按着季节来,三月带香雪兰和洋桔梗,四月拿马蹄莲和芍药。夏初的时候她穿了长裙,陈准打开门,看她手里抓着一把和裙子同色的绣球。 起初,凌羽只是把两人喝光剩下的酒瓶洗净后灌进去清水,随后把花丢进去当装饰。后来陈准就买了各样的花瓶去相配,鹅黄色的中古琉璃瓶、细细的玻璃管摆件或者做旧陶瓷冰裂纹。 绣球的花期很长,翠绿的杆子浸在清水中 ,陈准经常拿着小喷壶往花头上喷水,直到暑假到来时都没有凋谢。 假期里,系里组织学生去皖南写生,陈准也跟着过去。 八月末,河道的树荫下还有些热气,来这儿旅游的乘客在距离写生的学生还有半米高处的道路上来往,偶尔驻足拍照。 陈准感觉到自己后面停了不少人。 他把画架的位置移动了一下,低头洗了洗画笔,突然眼前变暗,一只手遮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下意识地去想去拨下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对方手上戴着的冰凉的饰物,于是下一秒陈准就停住了动作,将胳膊垂到身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来人嗓音轻柔:「猜猜我是谁?」 陈准唇角弯了一下,很快收回去,故作严肃道:「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要接受惩罚。」 「哦,」陈准挺有兴趣,又问,「什么惩罚?」 在陈准周围的不远处,坐着都是他的同学,凌羽感觉有不少目光有意无意往这边投了过来。 于是凌羽撇开了手,将胳膊搭在他肩上:「算啦。」 说完她轻轻环紧了一下他的肩,以此来作为一个多月没见的想念,谁知陈准偏了一下头,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凌羽瞅他,随后起身,陈准拉住她手腕:「怎么提前两天过来了?」 凌羽刚想说什么,突然他们前面缓缓流动的水面发出「噗通」一声响,河面溅起了小水花。 有人往这里丢了石头。 这下两人都被转移了注意力,凌羽偏了一下头,发现旁边人的右侧竟然坐着于朔。他距离他俩大概六七米,正低头用鞋尖在地面上翻找着什么,随后又捏起一块小石子,朝自己前面的方向扔了过去,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响,好像他只是在玩无聊地打水漂游戏。 江予言在于朔右边坐着,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自己面前的画板上,但脸色算不上好看。 凌羽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回陈准面上,说道:「你画画,我自己先逛逛。」 「我和你一起,」他边说边起身,把面前的画板拿塑胶袋盖上,凌羽扯住另一边帮忙,又听陈准解释,「正好我休息一下。」 陈准住的酒店是导员统一订的,他没回去,又另订酒店和凌羽住一起。 他俩这几天就是熘达着玩儿,先爬山,后去古村,歇了两天又去竹海,那里据说还是电影《卧虎藏龙》曾经的拍摄地点,两人拉着手慢慢踩着梯子上去,中间的阶梯上出现过几只千奇百怪的昆虫。凌羽敏锐地发现陈准竟然怕虫,虽然他不说,还让她小心。 临走前一天晚上两人夜间还不忘去逛集市,凌羽在几家小店里挑了好久,最后买了一对颜色异常漂亮的陶瓷小碗,细心地包装好。 陈准要帮她付款,凌羽说自己来:「回学校送给杨陶的。」 「哦,」陈准把手收了回来,「又是杨陶。」 凌羽瞧他一眼。 两人回到海城,距离开学只剩三天了。 凌羽湿淋淋地从浴室里出来,陈准披着浴袍,坐在床边给她吹头髮。她趴在他腿上,闭着眼假寐,脸上还有残留的红韵,湿漉漉的头髮贴在光滑的嵴背上。 在热浪和吹风机的轰鸣中,凌羽听到陈准在和她说话。 她睁眼抬头:「嗯?」 「陈诗语最近又住院打生物制剂了,」他重复了一遍,「明天我要去看她,你和我一起吗?」 凌羽没动,或许是方才太累,她此刻看着有点懒散和没兴致。 「你要是累就别去了。」陈准刚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就听凌羽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驱车去医院的时候,陈准频频通过中间的后视镜去看副驾驶上沉默的人,没忍住便喊她:「凌羽?」 「嗯?」 「你不舒服吗?」 「还好。」 「不舒服就不用陪我。」 凌羽说没事。 到医院下面的时候,凌羽突然拉住陈准,又说:「我好像没带什么礼物给她,是不是不太好,要不下次?」 陈准笑了:「没事,你要是觉得不过意……我们去买点她爱吃的水果就行。」 她跟着陈准进了旁边的超市,陈准拿了一个果篮选水果,说道:「待会儿,诗语的妈妈可能也在那里,你就和我一样喊阿姨就好。」 凌羽没吭声。 「我一般都喊王姨,」陈准声音缓慢,「但是诗语在的时候,我会跟着叫妈妈。」 凌羽扯了一个笑:「这样啊。」 陈准牵着她的手出了超市:「她还小的时候我没注意过这一点,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懂事了,听到我这么喊王姨就问过我,为什么哥哥会喊妈妈阿姨……不过还好我因为上学,在家的时间也不长,每次见面也会注意这个问题。」 外面的蝉鸣极其聒噪,烈日耀眼,进入到开满冷气的医院内部,四周陡转的温度更让人心凉。 他们坐电梯到了六楼,这里都是单人病床,陈准去服务台问了一下房间号码。 他重新牵住凌羽的手,突然感觉到对方的手指冰凉。 陈准刚想问她,凌羽就把手抽出来,说道:「我好像确实不太舒服。」 她没有说假话,凌羽确实感到浑身一阵热一阵凉,心跳有些加速。 他去摸她额头:「不太热。」 凌羽把他的手拿下来,声线柔和:「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陈准没有犹豫,带着她往回走:「那我送你回去。」 「你都来了,我自己回去。」 但陈准坚持开车把她送了回去,两人简单在家里吃过午饭后,他自己去了医院。 暑假结束后,杨陶仍旧晚了将近一个月才回学校上学。 等她回来后,凌羽将之前玩时买的礼物给她。 对方说谢谢。 两人在图书馆的天台上聊天,风里开始带了凉意,髮丝挠着下巴痒痒的。 杨陶在背着风的地方抽菸,听凌羽在她旁边打电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你现在还在医院吗?」凌羽的声音柔和,「我不过去了……有点小忙,明天我去找你。」 等凌羽挂了电话,看到杨陶朝自己挑了一下眉。 杨陶的指尖的烟还剩下一小节,凌羽拿过来,还没张口就先咳嗽了两下。 对方又拿走:「别尝试了。」 凌羽蹲下,指尖在上面划拉了两下:「杨陶。」 「嗯?」 「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以前过得不太好,尤其是小时候。」 「说过,但不具体。」 「是吧,」凌羽说,「因为我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有时候感觉人的大脑会启动自我保护机制,把不好的事情给模煳掉。」 她顿了一顿,又继续说:「但即使是这样,我好像也会变相补偿自己。我会告诉我自己,享受当下,自己快乐是最重要的。」 杨陶看向她。 凌羽笑了一下:「但是我现在……又觉得我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谁不犯错,」杨陶说,「就没有人没犯过错误。」 凌羽盯着指尖瞧,不说话。 杨陶把菸蒂在地上捻灭:「看你是将错就错,还是及时止损。」 凌羽过了半分钟才说话。 她说她哪个都不想选。 大二开学后,陈准变得比以前要忙,因此两人见面的频率比以前少了一些,他告诉凌羽可以去工作室找他。 今年雪下得特别早,凌羽抽空去了画室,拎了几杯咖啡敲敲门。 开门的还是李由,接过她的咖啡时笑得很开心:「谢谢妹妹,陈准刚刚出去了,不过很快回来。」 凌羽点点头。 赵玫接过李由递过来的咖啡,也朝凌羽道了谢:「你进来坐坐。」 凌羽很少来他工作室,只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会儿话后就站起来,慢慢看他们的作品。 她在一幅画前驻足。 上面画着的是枯萎的荷。 凌羽的目光往下,看见画框下面贴着一张小纸条,黑色炭素笔写了劲瘦飘逸的一行字,似乎是给这幅画的一个註解—— 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来源于《传道书》 赵玫停下来手下的工作来到她身边笑道:「这是陈准的画。」 凌羽点了点头。 「这是他作品集的一幅,」赵玫说道,「如何?」 凌羽说道:「原来他最近都在忙这件事情。」 「他上大学前就申请了,现在倒是有点热情不高的样子……」 凌羽随口问道:「申请什么?」 赵玫一扬眉:「你不知道吗?去德国两年交换,这两年也算读预科。」 凌羽「哦」了一声,想到江予言曾经说过的话,又想到陈准住的地方有几本德语单词书,她以前问过他是不是要去交换留学,他的回答总说还不确定。 赵玫又试探地问她:「你会陪他一起吗?」 这次换凌羽挑眉:「这是能随便申请的?」 「也对,」赵玫笑了,「这都是早做准备,导师推荐是一方面,钱财是另一方面。或许,你们要分开要两年或者更久,异国恋很辛苦的。」 「想这么远会很累。」 赵玫没料想她这么回答,目光里倒是露出点欣赏的意思:「你真特别。要是我,就会担心很多事情,担心他会不会变心,担心他会不会遇到更好的人。」 凌羽没说话,过了两秒后,她声音低下来:「……那样也挺好的。」 「凌羽。」 她应声转身。 看到了陈准站在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随后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陈准没在工作室待太久,忙完事情,他就牵着凌羽出来了。 回去的路上他有些沉默。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手就松开了。等凌羽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旁边已经没有人。 凌羽回身,看到陈准在她身后有五六步的距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 天空飘下来的是极细极小的雪粒,落在他黑色大衣的肩头,很快就消失不见。 凌羽问:「怎么了?」 他走近她,白气从面庞旁捲走,他声音很低,话问得没头没尾:「你会等我吧?」 凌羽觉得「等待」这个词有时候很残忍,或者说,她再也不会把自己放入这样一个被动的位置。 可他的目光比雪还轻柔,在凌羽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就听到自己「嗯」了一声。 陈准眼皮轻垂,重新牵住了她的手。 凌羽踮了一下脚,用另一只手的手指碰了碰他的面颊。 他开始低头亲她,亲吻愈深,胳膊把她箍得愈紧。 第39章 插pter 39 像是要把前段时间因为忙碌而减少的亲密给补回,他们之间又热切了起来,比以往更甚。 冬夜里起了大风,屋内安静下来的时候,还能听到隐约的唿啸声。 陈准在床边的柜子上点了香熏蜡烛,摇摇晃晃的烛火,草木轻盈的味道慢慢充满了房间,像是把人拽回到了四月的雨季。 凌羽将面颊贴在他身前,能听到他缓慢有力的心跳,随后又圈住陈准的脖子,趴在他耳边悄悄讲话。 陈准把嘴唇贴在她额头上,轻轻应答着,等两人都不说话的时候,他又突然道:「你和我一起去德国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这话是他突然说的,但不是突然想到的,说完他开始心跳加速,等了几秒没等到回答,便低头,看到凌羽的眼睛,她在昏暗中瞧他。 那是「你在说什么胡话」的眼神。 陈准的情绪在她的眼神中逐渐冷静了下来,手掌轻抚她的后背,又道:「那放假我去找你。」 凌羽凑近,咬了咬他的耳朵。 她没给他这个机会,因为寒假的时候,凌羽没有回宁城。 凌羽先给姑妈报了平安,随后同陈准出去玩了几天,他们去了更暖和的南方。 回到他住的地方时,距离过年已经没几天。 两人都会做饭,心情好的时候一起去逛超市买食材回来。厨房不大,他俩都在里面时,就显得有些拥挤。 陈准切了冷盘,切一点就转身,胳膊频频碰到凌羽的肩膀,等凌羽扭头,他就把食物递到她唇边。 「你再给我,我就吃饱了,」她声音有点含煳,「这上面是什么酱?」 陈准看了一眼盒子上的英文:「好像是核桃甜椒酱。」 他又往皮塔饼里抹了一点,摆好切盘,端了出去。 吃饭的时候,凌羽几次发现陈准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凌羽抬眼:「怎么了?」 他说没事。 吃完东西,凌羽把东西端进厨房,陈准和她一起进来,将水龙头拧开。 「过年不回去,你家里人会介意吗?」 「不会,」凌羽没抬头,看着水池里逐渐上涨的水位,「回去我也是自己一个人。」 陈准伸手将开关按上,淅沥的水声终于停止,他缓言道:「过年那几天要回家一趟。」 凌羽「嗯」了一声。 「你要自己一个人吗?」 「可以的,」她说,「你去就是了,我这边没关系。」 陈准抿了一下唇角,犹豫了许久,又开口:「那你愿意——」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停下了,目光落在凌羽面上。 凌羽的表情如常,没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就像没听到一样,伸手拨了拨水池里的洗洁精泡沫。 器皿碰撞发出噹啷声,气氛就这么突然冷了下来。 半分钟后,陈准过来,把凌羽即将要滑下去的袖子重新卷上去,两人沉默地将碗筷刷完。 他们没有再交流。 凌羽一个人在客厅里看电影,陈准就回到卧室里,收拾了一晚上行李箱,又坐下看书,纸张在翻动中发出细微的声音。 凌羽中间进来过两次,步履很轻,陈准的余光去扫过去,却发现她只是拿了换洗的衣物。 她又离开了。 陈准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他丢下笔,将灯陆续关上,只留了床头一盏,随后侧卧着闭上眼睛。 十分钟后,陈准听到了脚步声。这是凌羽在梳妆檯坐下,即便对方动作再轻微,瓶罐放下也发出了细小的碰撞声,又过了一小会儿,他感觉到身下的床铺轻抖了一下。 有潮湿的、清新的气息扑过来,像一团惊扰梦魂的夜雾。 凌羽把他的被子往下扯了一扯,撑着上身轻轻伏在他肩上。 陈准的睫毛动了一下。 「陈准,」凌羽将下巴抵在他肩窝处,说出来的话也是潮湿的,「你睡着了吗?」 对方仍旧不说话。 凌羽的指尖碰到了他的右耳垂,这下对方有反应了,他睁开眼睛,反手握住了她作祟的手指。 下一秒他的手背上就传来了温热的触感,原来是凌羽低头,用唇碰了碰他的手背,随后又在他手腕处贴了一贴,她的声音轻柔:「你别生气了。」 陈准转过身瞧她。 她眨了眨眼睛,又俯身在他唇角处印了一个吻。 她在此处停留了一秒,刚想起身,就感到身下人有了动作。 他掌住了她的后脑勺不让她离开,紧接着唇舌寻了过去,两人接了一个漫长的吻。 吻到一半的时候他松开她,凌羽开始急促地唿吸,就听到陈准略微沙哑的声音:「我没有生气。」 凌羽抬眼:「嗯?」 「也不是因为这个事情,」两人的距离那样近,鼻息咻咻纠缠着,「你怎么样都好。」 陈准继续说道:「只是我有时候会感觉,你只是想和我谈一场恋爱……仅此而已。」 凌羽的唿吸轻微了一些,她垂下了眼睛,又抬起下巴凑近,一点一点的去亲他,在这样的温柔下,陈准只好更紧一点的去抱紧她,随后两人滚到了床的最里面。 除夕那天,凌羽仍旧是一个人。 陈准从昨天开始就回去了,加上看望亲戚的时间,再回来得等到初五之后。 凌羽自己一人,没事便开始打扫卫生,又去调了馅,按照以往的惯例开始包饺子。晚上的时候她倒是同杨陶通了一个简短的视频电话,互相拜了年。 距离零点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喧闹了起来,凌羽洗过澡后开始吹头髮,还在阳台看了一会儿烟花。 看了两眼就觉得没什么意思,又隐约听到门外有了别的动静。 这里的房子隔音效果很一般,如果有外卖员上楼送东西,他们都能听得比较清楚。 凌羽走到了玄关后,果不其然,看到门后的把手转动了起来。 她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就从外面被推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楼下有人此刻在放烟花,突然间的漫天烟火,喧嚣的声音就隔着楼梯间清晰地传了过来。 陈准在门后微微喘着气。 他还是很正式的穿着,头髮全部梳到后面,或许是上楼时的步履匆忙,此刻有一缕头髮散到了额间,看向她的眼睛却是有些发亮。 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才零点。」 凌羽瞧着他,过了两秒说:「对。」 陈准笑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凌羽也跟着笑了,「你怎么来了?」 他换鞋后进来,伸手揽住了她。 凌羽环住他的腰,听到他在她耳边说道:「想着过来和你一起过年,不过我明天早晨还要回去,赶着去我妈妈家。」 凌羽的面颊贴在他外套衣服上,感受到了夜晚的凉意,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零点时刻,隔着阳台的落地玻璃,烟花会看得非常清楚。阳台的走廊上摆了一个小茶几,陈准拿了一个毯子给凌羽披上。 她问他:「你晚上是从家里过来的吗?」 陈准点点头。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拿出手机给她看:「临走前陈诗语在放烟花,我录了一段,你看看。」 凌羽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一手圈住陈准的脖颈,低头看他点开手机相册。 地点好像是在院子里,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儿,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手里的两根仙女棒正在燃烧,明亮的火花在昏暗中挥舞移动。 视频也就十来秒,起初是静音,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陈准把声音打开了,凌羽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陈诗语,看这里,看镜头。」 视频里的女孩果然抬头往这边看,一张小巧精緻的脸,眼睛圆圆的。她手中的仙女棒一直往下燃烧,最后即将要烧没的时候,又突然炸了一下。 而拿着仙女棒的陈诗语明显被吓了一跳,先是一呆,随后勐地将手中的东西一丢,喊了一声「妈妈」,转身跑出了镜头外面。 有陆陆续续的笑声响起,陈准的镜头跟着她移动,看到她扑进了一个人怀里。 视频就在这里结束。 陈准问:「好不好玩?」 凌羽的手指动了一动,指尖碰到了他的头髮,她轻轻笑:「好玩,真可爱。」 陈准还想再说什么,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凌羽似乎没听到,陈准便起身,把手机交到她手里:「应该是我订的外卖到了。」 她这才回神:「你订了什么?」 陈准说:「我拿来你就知道了。」 他说完就出了阳台。 门后的外卖小哥送了好大一束花,陈准道了谢,将花束圈进自己怀里,他关上门,重新往回走。 阳台门开了一条缝,他喊她的名字:「凌羽。」 对方没有应声,也没有抬头。 陈准隔着玻璃瞧,看她侧坐在椅子上,拿着自己的手机还在看方才的视频。 他露出一点笑,一只手碰到了玻璃门把手,正要拉开时,目光又落回到了手机屏幕上。 视频被她放到最后,又往回拉了一点,反反覆覆放着其中的几秒,陈诗语的声音清脆,也在反反覆覆的播放中响起。 陈准看到凌羽按住暂停键,指尖在屏幕上放大再放大。 她正在仔细端详视频最后出现的模煳侧脸。 楼下的烟花带着尖锐的声音腾空而起,两秒过后,又在他们头顶勐然炸起。 仿佛被这声音惊了一下,陈准下意识地松开了把手,唇角的弧度也凝固住。 第40章 插pter 40 一场烟花大概响了五分钟才停歇。 肩上搭着的薄毯突然滑落,凌羽弯下腰去捡,手指攥到毛绒的布料后,她起身,转头环顾了一圈,随后推开阳台的门,又往外走了几步,这才看到了陈准。 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旁边倒着一大束郁金香。 凌羽把花抱起来,低头瞧了瞧,是很简单大方的包装,花的颜色娇嫩,而且每一朵都胖乎乎的,很有节日氛围。 她把花束在他眼前晃了一晃:「陈准?」 对方这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陈准目光静静的,像幽深静谧的井,先落在她面上,随后又随着她的动作移到花束上。 凌羽坐到他旁边,声音变轻:「你怎么了?」她说着,将陈准的手机递到他手里。 两秒后,对方的视线落在上面,这才慢慢地开口:「视频……你又看了吗?」 凌羽神色不变:「看了好几遍,诗语真的好可爱。」 「是么,」陈准也笑了,「你想见她吗?好像之前都没见成。」 「现在吗?过年是不是不太方便。」 「那不急,」他说,「三月份她估计还要住院。」 「还是打生物试剂?」 「对,再加上住院检查,不过她状态比以前好多了。」 凌羽听他这样讲,倒也跟着轻松了一些。 「还是之前那个医院,我们一起去看她,」陈准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地问,「好不好?」 凌羽眨眨眼:「她不会怕生吗?毕竟之前没有见过。」 陈准去牵住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着:「我之前和她说起过你,不算生人。」 「你说什么啦?」凌羽微微倾身,胳膊搭到了他的肩上,声音柔和,「我的名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对方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神色:「只说有一个姐姐很喜欢你。」 「嗯,好啊,」她说,「具体我们到时候再商量。」 陈准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他垂下了眼睛,也说了一句好。 凌羽反手握住他的指尖:「你很累吗?」 「没有,」他看向她,目光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又点了点她怀里的花:「喜欢吗?」 「喜欢呀,」她凑近亲亲他的脸,「谢谢你陪我过年。」 他笑了一下,幅度很轻微:「你喜欢就好。」 说完他的手掌顺着她的胳膊往上移,抚过她的颈肩,游移当中她的衣服被扯乱,他的吻也落了下来,要比以往都要急切,细细密密的吻带着不耐,像是要掩盖或者转移一些什么莫名的情绪。 凌羽一时有些招架不过来他突如其来的亲热,倒在沙发上时,怀里的花便不小心掉到地毯上。 包装散开,花束落了一地,但她来不及去捡,就被陈准扯进一场热浪中。 凌羽皮肤蹭到冰凉的沙发,她紧紧揽住陈准的脖子,又去捞地上的花,下一秒就被身后的人拽了回去,他身下开始用劲儿,似乎是对她有不满。 凌羽轻喘了一声:「嗯?」 他捏着她的下巴去吻她:「别走神。」 陈准话是这么说,但在他们寒假剩余的日子里,两人在一起时,反倒是他走神的时刻更多一些。 「你最近怎么老是走神?」 「嗯?」陈准看向李由,「我吗?」 「对啊,」李由瞧他,「你刚刚就在那里发呆,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声音低沉,像自言自语,「有时候就是想太多。」 「想太多?」李由听清了,「可能是闲的,开学了我看你也不怎么忙,天天就在工作室里蹲着,你女朋友呢?」 「她挺忙的。」 「看吧,」李由故意逗他,「人家肯定不会想这么多,不仅不想,我看都不来找你了。」 陈准下意识地去反驳:「你胡说。」 因为整个寒假他们都没怎么分开,开学后才算减少了联繫。 「我听赵玫讲,」李由开始八卦了起来,「是凌羽先追的你?」 「也不算吧,」陈准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下雨,我没带伞,正好她有两把。」 对方笑了起来:「好罗曼蒂克的开场,然后她开始美救英雄,把伞借给你,对不对?」 陈准瞧他一眼,没说话。 「你们有借有还,一来二去地发展了关系,是不是?」 陈准抿抿唇:「后来见她的时候是在家——」 他说了一半顿住。 李由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去瞧对方,发现陈准脸色有点不太对劲。 「怎么了?」他问。 陈准没说话,又突然起身,匆忙间,他的衣角带翻了旁边小桌上的水杯。 「对不起,」旁边的女生向凌羽道歉,「我给你拿点纸吧。」 「没事,」凌羽摆摆手,「你走吧,我自己有。」 杨陶端着餐盘过来,看到凌羽的衣服上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挑了一下眉:「这是怎么了?」 凌羽一边擦拭一边说:「刚刚人多,衣服上不小心洒上了点汤。」 「烫吗?」 「还好。」 杨陶坐在了她对面,两人慢慢地进餐。 快吃完的时候,她问:「下午没有课,你要直接去找陈准吗?」 凌羽瞧了一眼手机。 这两天有些联繫不上陈准。 她昨天给他发了信息,今天早晨又给他打了电话,对方都没有回覆。 「他估计在忙吧,」凌羽说,「待会回去换身衣服,下午我去医院一趟。」 「你生病了吗?」 「没有,」凌羽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去看看。」 杨陶没有多问。 陈准再次来到宁城,和第一次相比,这一次就显得有些轻车熟路了。 他是凌晨到的,在当地先随便找了家酒店住着,第二天打车来到了一家店前。 天气已经暖和起来了,上午十点的阳光正好,路上的行人也多,只是还不到吃饭的点,店里几乎没什么客人,前台只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对方见陈准进来,便问他吃什么。 陈准看了一圈菜单,最后还是只要了一小碗馄饨。 等了大概七八分钟,有人用托盘端着馄饨出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陈准抬头看了过去,是上次来见过的面容,他又垂下了目光,小声道了谢。 对方给他拿了小碗和勺子,陈准没什么胃口,只慢吞吞用勺子捞着碗里的东西,低头听他们讲话。 宁城方言和普通话有差异,但大体还是能听懂的。 他们没交谈几句,男人就说那你回去拿吧,中午我在这里看店。 「车上还有货没拿下来。」 「走路也就十分钟,用不着车。」 阿姨起先没说话,又擦了擦桌子,随后说行。 陈准见对方把围裙摘下来,推开门走出去,他目光落了回来,盯着没怎么动的碗。 半分钟后他也起身出去。 对方应该是要回家,陈准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先跟着她去了一个菜市场,他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钟,见阿姨出来时,拎了一袋大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对方拎着菜往前走,拐了几个弯,到了很陈旧的住宅区,她又停下,和巷口小卖部门口的几个同龄大妈站着聊了几分钟天。 陈准跟到这里,突然觉得疲惫又索然无味,他拿出手机打车,重新回了酒店,推开门什么也没想,倒在床上睡了一觉。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 陈准划开手机,置顶的对话框上是未读的小红点。 他看了一眼,又将手机关上,闭着眼,手背轻轻搭在额头上,终于又起身。 他回到了那条巷子,小卖部门口只剩下两个阿姨,两张小马扎对着坐,正在一边择菜一边聊天。 陈准在门口停了几秒,有一个穿红马甲的大姨就抬起脸来看他:「小帅哥,买东西?」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 对方起身:「买啥进来看看。」 陈准进去,目光在前台扫了两圈。 对方瞧他:「要烟?」 「……行,」陈准随便指了指两盒,「拿这两个。」 「要打火机不?」 「行,」陈准拿出手机准备付款,又很自然地问道,「阿姨,您是一直在这儿住吗?」 「对,这片是以前回迁户。」 「哦,那我朝您打听个人,不知道能不能打听出来。」 「谁?一般在这片住过的,我基本都知道点。」 手机付款过去发出了提示声,陈准接过来烟盒放进口袋里,指尖轻轻扣着盒子边角,他说:「王金玲,您知道吗?」 凌羽在超市挑了一盒果篮,拎着进了医院。 电梯停到了六楼,她走到了服务站,问了一下房间号。 值班的小护士给她指了一指,凌羽说了一声「谢谢。」 她拎着东西往对方指的方向走过去,到了房间门口,她却没有停住脚步,反而还是往前走,坐到了拐角的长椅上。 她的手指扣着藤篮上的编织纹路,目光开始放空。 过了大概十分钟,凌羽终于起身,慢慢走到的房间外面,隔着玻璃小窗,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病房里很安静,床上的女孩睡着了,床边坐着一个人,也伏在一旁打盹。 像是鼓足了勇气,凌羽轻轻转动了一下把手,推开了一点门。 她很小心地观察着里面,并没有因为轻微的推门声而惊动睡着的两人。 凌羽侧身进来,步履很轻地走到她们面前,看见了对方穿了一件黑色的大衣,头髮梳得很整齐,闭着眼的侧脸很柔和。 陌生又熟悉的样子。 「她之前是海城来的大学生,」方才另外一个阿姨也加入进来了,「俺们当时就不明白,怎么就看上老凌家老大了,不争气,就除了长得人模狗样点,还喜欢喝酒。」 陈准想笑,但是嘴角像僵住了一样:「当时没领证吗?」 「没有吧,」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小孩还是跑别的地方生下来的,因为这边没证不给接生。」 两人七嘴八舌的,偶尔夹杂着几句听不懂的宁城方言,陈准还是逐渐拼凑起了一个较为完整的、她闭口不谈的往事。 因一时的头脑发热远嫁而来的年轻女人,为了爱情同家里人决裂,生下孩子后,迎接她的是婴儿的整日哭闹,丈夫的酩酊大醉。 红马甲大姨话里带着信誓旦旦:「小孩四五岁的时候,她就跑过一次,但是又回来了。」 「这是干啥?」 「她对象喝醉了就揍人,她跑了,喝醉了气就发不出去,就逮着小孩撒气,那闺女那时候才多大,下着雪被赶出来了,不让她穿衣服,让她去找她妈妈……」 「哎哟,我刚还不知道之前有这个事来,只知道后来他喝醉在外面冻死了。」 「就是在他死了之后,王金玲就又跑了,」对方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你想想,他喝醉在外面不知道冷热,里面人要是不给开门,他睡着了就醒不来了呗。」 陈准在旁边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开,身旁的两人还在聊得火热,没有发觉。 天色暗了下来,陈准走了不知道多久,在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 他摸到了口袋里四四方方的物品,动作一顿。 他从来没抽过烟,这个牌子他也不认识,打火机「啪嗒」一声响,火苗就点燃了烟支末端,细细红红的一点。 陈准咬住菸蒂,只感觉入口的烟雾干烈又呛人,他勐吸一口,咳了个惊天动地,连眼角都变得湿润起来。 凌羽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瞧了一会儿,一时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坐在这里。 良久,她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问道。 为什么,妈妈。 话出口,眼眶莫名酸涩了起来。 为什么要有离别和漂泊,为什么她从来居无定所。 外面传来行人走动的声音,又渐行渐远。 凌羽连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垂下了眼睛。 她此刻想到了一个蝉鸣火热的午后,想到了一个一无所知的人,他又该怎么办。 凌羽坐在这里,又仿佛飘荡在旷野里。 为什么人会如此渴求他人的关心和爱,为什么……人要永恆地徘徊在欲望和痛苦之中。 为什么。 凌羽想到以往的日子,那些时光就像流过去的水一样,此刻她又觉得答案就在这一眼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她起身,将果篮放在床脚,又看了病床上的女孩儿,她翻了一个身。 凌羽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没有人醒来,病房里只有细微地唿吸声。 凌羽轻轻地退后,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第41章 插pter 41 今年的雨季要比以往来得要早。 李由望着灰濛濛的天,耸了耸肩:「这天阴冷。」 没人回復他。 李由转身:「你怎么回事儿?」 对方依旧没有动静。 他走到画架前,挥了挥手:「和你说话呢!」 「嗯?」陈准终于发出了声音,但目光没有落过去。 李由奇怪道:「上个星期你出去了一趟后,回来就这个样,一声不吭的。」 陈准偏了偏脸,看到了玻璃幕墙开始爬满水点,心不在焉道:「怎么下雨了?」 「你带伞了没?」 凌羽往后退了一步,一手抱着书包,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回復电话另一端的杨陶:「没有,我还在图书馆。」 「需要我去给你送吗?」 「行——」她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微信上弹出来了一条消息,凌羽便转了话,「先不麻烦你了,陈准问我了。」 「那挺好的,有事再给我打电话。」 凌羽「嗯」了两声便挂了电话,把定位给陈准发过去。 她回到了图书馆大厅,玻璃幕墙后面是几张沙发,凌羽坐下,手臂支在把手上,托着下巴去看外面,那里零零散散站着一排避雨的学生。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像有所察觉一样,偏了偏头,目光精准落到了人群外的地方。 她好像总是一眼能看到他。 凌羽起身,刚出门就察觉到了雨天的潮冷,她在门口顿住脚步,看陈准慢慢走到自己面前,他收了伞,伞尖挂了雨滴,在原本潮湿的地面上又划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陈准的目光轻又轻,看了她半晌。 凌羽也看他,感觉他瘦了一些,下颌线更加明显,穿着黑色的外套,高高的个子,莫名多了些距离感。 陈准最后动了动嘴唇,声音很低:「走吧。」 「去哪儿?」凌羽问道,倾身进了他重新撑开的伞下面,手指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的嗓音像冷雨:「你想去哪儿?」 「都行啊,感觉好久没见你了。」 陈准突然顿住了脚步,凌羽抬眼看他。 他的眼珠黑漆漆的,垂下来的目光带着看不透的情绪:「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 「两个星期?」凌羽笑了一下,「你最近很忙是不是?」 「我不忙。」 「嗯?」 「我只是,」他一字一句道,「不想来找你。」 细雨落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样啊,」凌羽表情不变,「早知道这样,你在微信上问我的时候,我就说自己有伞了。」 他抿抿唇:「你没有。」 「有别人来送。」 「什么意思?」 凌羽不是察觉不出他最近的冷淡,只是在对方表明为何这样的缘由之前,她总想多留住温情的时刻。 于是她看向他:「真是辛苦你了。」 陈准瞧她一眼,声音变得迟疑:「凌羽。」 凌羽说:「把我送回图书馆吧,我不跟你回去了。」 陈准没动,攥着伞柄的手指发白。 凌羽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便一点点松开了抓住他袖子的手,倾身从他的伞下面出去。 她的额头刚感受到天上飘下来的凉意,下一秒后面黑色的雨伞又覆了过来。 凌羽背对着他,没回头,继续加快步子,离开了伞面往前走。 「凌羽!」 陈准步伐紧跟着过来,单手揽住她的腰,不让她往前。 凌羽去掰他的手,没掰动,只见他胳膊收得越来越紧,箍得她腰部有点发疼,他又喃喃喊她的名字,下巴垫在她的肩上:「你先别走,你先跟我回去。」 她逐渐松了力气,顺着他的力气转身。 刚刚的拉扯间,她的髮丝已经被雨水粘在面庞上。 凌羽的发极黑,此时贴在面上,只衬得皮肤是冷冷的白,她的眉眼就在伞下模煳了起来。 陈准揽着她腰的手垂下,随后缓缓抬起,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见对方没有躲,他又一点点把她凌乱的髮丝拨到耳后。 凌羽的面颊很凉,碰到了他温热的手掌,又抬眼触及到了他的目光。 这是她无法形容的眼神,但隐藏的东西、那些迟早会暴露的隐秘心事,还有那把悬在心头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在这一眼里落了下来。 雨滴砸到了她的半边肩上,陈准朝凌羽这里倾了一下伞,但凉意早已一瞬间渗入到她的心里。 凌羽声音很轻:「你——」 陈准闻言掀了眼皮,下一秒他的手掌就捂住了她张合的唇。 他面色开始发沉。 回到陈准住的地方时,凌羽只感觉浑身冰凉。 两人身上都多多少少被雨淋湿了,四月初,寒意透过潮湿的衣物往皮肤和骨子里渗透,回来的路上陈准想把他的外套给她穿上,被凌羽拒绝了。 进门后,陈准就将自己和对方的湿衣服脱下来,他里面只穿了一件菸灰色的卫衣,随手将湿外套丢进洗衣机后,又去拿遥控器去开空调的暖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凌羽听到遥控器调温度时发出的「滴滴」声,她站在他身后,开口喊他的名字:「陈准。」 对方没有转身,只低着头,不停地按遥控器的按键,空调在抽湿和制热之间来回切换。 「我们——」 「你先去洗澡,」陈准忽然转身,将遥控器丢进沙发上,「淋了雨容易感冒。」 凌羽还想再说什么,对方就把她推进了浴室:「我给你拿换洗的衣物。」 热水把人的思绪浸泡到发胀,但凌羽奇异般地冷静下来。 洗过澡后,陈准给她递了衣服,她出来坐在沙发上,对方拿了吹风机过来,弯腰插上电源,在轰鸣声中,她的头髮被一点点吹干。 凌羽感觉头髮差不多都干透了,便伸手拉住了陈准的手腕,轰鸣声这才停止。 洗髮水的香味在鼻尖萦绕着,凌羽捋了一下头髮,声音平静如温水:「我们谈一谈?」 陈准没说话,他把电源拔下来,一点点缠好,好像没有听到她说话:「你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倒杯水吧。」 说完,他转身去了桌边,将杯子放到净水器下面,一时间只有水流的淅沥声。 凌羽瞧了他半分钟,突然开口:「你就没有想问的吗?」 下一秒那边传来清脆的响声。 是玻璃杯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陈准的裤脚湿了一片,但他不为所动,声音低沉:「没有。」 他看过来,神色晦暗,话语则是像是在强调一般:「我什么都不知道。」 凌羽起身,走到他面前,拉住了他的袖子:「我打扫一下。」 他说他自己来。 玻璃碎片被扫到了垃圾桶里,水迹被抹布吸干净,凌羽蹲下用卫生纸一点点把看不见的玻璃碎末擦干净。 指尖突然一片刺痛,凌羽突然顿住了动作,看到一小片锋利的碎渣陷进了指腹里。 她没有犹豫,将碎片捏出来扔进垃圾桶里,指尖很快滚出了血珠,这反倒让她心生了畅快之感。 陈准看见后,丢下了手里的东西,蹲下来看了一眼。 凌羽说没事。 他抿着唇不说话,去拿了药箱过来,拉着凌羽坐在了沙发上。 伤口小却深,陈准先拿棉签蘸了碘伏去消毒,拆开创可贴给她贴上,他垂着眼,睫毛忽闪忽闪,很认真的样子。 十指连心,凌羽想,肯定是这样,否则她的心为什么莫名抽痛了起来。 她看着对方,慢慢说道:「对不起啊,陈准。」 他的动作停住了,像是被冻住一样。陈准随后轻轻笑了一下,是喉咙间发出的那种嘲讽一般的轻笑,他的指尖捏住刚刚缠好的创可贴,一点点用力,又抬头看凌羽的表情。 凌羽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但创可贴上重新渗透出来了血迹。 她私心希望他的力气更大一些,但陈准就像梦醒一般,突然松开了手。 他在她面前慢慢蹲下,声音是带着笑意的:「你对不起我什么?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 「你很生气对不对?」凌羽说,「你说你不想来找我。」 「我开玩笑的,」他拽住了她的一只手,气息扑进她的掌心里,「我这段时间没有去找你,你难道不会来找我吗?」 凌羽用受伤的手碰了碰他的耳朵,指尖往上移,摸到了他乌黑的发,她尽量平和起来:「你知道了是不是?我们不可能——」 「我不知道,」他说,「你没说过啊凌羽。」 「陈准……」 他说:「你不是能言善道吗?你不是……不是很会哄人吗?」 凌羽听他的声音不太对劲,她只垂着眼,指尖停住了动作。 「随便说点什么吧,我会相信,」他有些语无伦次,「你随便说点什么,是不是认错人了,你是说过这话吧……」 凌羽说:「我那是骗你的。」 他把面庞贴近她掌心里,凌羽感到了一阵湿漉的潮热,下一秒陈准张口咬住了她的手腕。 有尖锐的痛感传来。 两秒后他又松开,但凌羽的手腕上已然留下了一排清晰的牙印,陈准把她的手拉过来,他此刻又在后悔,湿热的唇在上面轻轻按压着,还有热的液体滚在她皮肤上。 凌羽感觉自己动不了了,他的眼泪把她定住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他终于抬起脸来,面上亮晶晶的,「我要是不发现,你是不是就一辈子不告诉我了?」 凌羽面色发白,但还是笑了:「你傻不傻,你不是要去德国了吗?我们能有什么一辈子。」 他还是死死盯着她:「你难道……难道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吗?我们之前那么好……」 「你谈过几次恋爱啊陈准,」凌羽原本想笑,但唇角僵硬得弯不出弧度来,「我接近你的时候就知道咱俩不长久,快乐一场不好吗?你以后还会遇见比我更好的。」 他就这么看着她,眼里像是有灼烫的火,所以落下来的眼泪也是热的,砸在她的膝盖上,凌羽确定这一瞬间他是恨她的。 「不会了,」他说,「没有人像你……没有人像你一样这么骗我。」 「我知道你以前过得不好,」陈准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我可以不去德国,我们毕业后去别的城市……」 凌羽眼眶发热,心里被烙铁烙了一般,丝丝拉拉地疼:「你在说什么胡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她把手抽回来,又去推他:「我最讨厌别人这样了,好像为了我牺牲了很多一样,我长到这么大,也没觉得我自己过得不好。」 陈准想去握她的手,被凌羽躲开了,她语速开始变快:「我一开始就没想过有以后,我只是恨王金玲,真的陈准……」 她把脸偏过去,不去看他:「……遇见我是你倒霉,真的。」 第42章 插pter 42 情绪被烧热,连同着痛苦和愠怒都成为了燃料,一切都是无声无息的,只剩下墙上的挂钟还在发出滴滴答答的走表声。 陈准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开始起身,垂下了眼,再也不言语。 他的侧脸轮廓隐在雨天昏暗的空间里,宛若一把包裹着层层丝线的白刃。 是陈准先打破了沉默:「你早知道有这一天是不是?」 他的嗓音很哑:「你是不是还挺期盼我出国的,这样我们分开得就更加理所应当?」 凌羽坐着,盯着自己手指上缠裹着的创可贴。 「你说话啊凌羽,」他重新看向她,「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就是你说的这样。」她说道。 陈准眼圈又红了,立刻把脸偏过去,从脖颈到下巴一片连着的线条绷得很直。他不讲话,唿吸和鼻息都沉沉的。 凌羽等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 陈准垂眼看她,睫毛被浸湿,成了一簇簇的样子。 凌羽抬起胳膊,指尖还没触摸到他的脸,就被陈准一把攥住手腕,他声音低低地:「你别碰我。」 她眨了眨一下眼睛,轻声说了句对不起,随后踮脚凑近他,揽住了他的脖子,唇还没印过去的时候,陈准又把她推开。 「你这是做什么?」他盯着她看,「还是以前的那套把戏。」 「是啊,」凌羽重新靠近,「我知道你最吃这套了。」 凌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一直都是坦诚面对内心欲望的人,因为好奇接近了,因为喜欢接近了,连这样亲密的厮磨都是他们在一起时常有的快乐,即便说开了,他们不是还有时间吗?她心里的闷痛总需要去转移,于是她湿热的吻印在他的下巴、唇角,又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 陈准忍无可忍,把她从身上扯下来往旁边拽,力气一大,凌羽就被他的力道一带,腰部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沙发边角,她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 陈准一愣,赶紧抓着她的胳膊去俯身看,手指掀开她的衣角,露出了腰际一节白皙的皮肤,只是手掌还没往被磕碰的地方按下去,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他直起身,语气冷冷地:「凌羽,我在你这里……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你撂下那样的话,你连骗我都不肯……我还要和你亲热?」 凌羽反应了一会儿,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她说完就要绕开他,陈准又把她拉回来,手掌覆在她的肩头,力气极大:「什么叫算了,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到底——」 喉咙里是绵延的酸涩,这感觉让他无法继续开口说话。 凌羽感觉他应该是气极了,因为他连捏着她肩部的手都在发抖。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有限,」凌羽语气轻柔,慢慢地向他讲,「但你要是想现在分——」 「分手」这个词没说下去,因为陈准堵住了她的话。 他几乎是在咬她,是以往亲热时都没有的力道,两人滚在地毯上,凌羽抱住他,感受到他手掌在用力地揉捏,她不甘示弱地回咬了过去。 他的气息,他的温度,他的手指,都是麻痹一切的灵药。紧接耳边传来撕裂的声音,原来是自己衣服的领口被他粗暴地扯开,纽扣一粒粒地崩掉,凌羽嘴巴里尝到了血腥味,一时竟也分不清是谁的。 他到处咬她,咬她的膝弯,咬她的大腿,咬她的胸口,凌羽觉得疼,又觉得痛快。地毯蹭着皮肤,身上是汗津津的潮,仿佛全世界的大雨都落在了此处。 陈准伏在她脖颈,鼻尖蹭着她皮肤,热且急地唿吸扑在上面,最激烈的时候,凌羽抓着他的背,用力到指尖都泛白,他则张口咬住她脖颈,牙齿衔住细软的皮肉,闷闷地哼出声。 房间寂静,外面的雨声就清晰了起来。 陈准仍旧埋在凌羽的肩窝不肯起开,他把她压在地毯上,也不说话。他的衣服仍旧完好,只是凌羽的衣料被撕得不成样子,他的唿吸一下一下扑过来,凌羽感到裸露的肩处缓缓传来一阵温热的潮湿。 天色暗了下来,凌羽去拿了新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开始窸窸窣窣的套上,她低头还能看见自己身上布满了咬痕。 陈准坐在桌边,衣服发皱,手掌贴在膝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羽赤脚从他面前经过,声音轻微,像一只月下路过窗棂的夜猫。 陈准突然开口:「你做什么去?」 「回学校。」她停住脚步,回身瞧他一眼。 「外面还在下雨。」 「我知道。」 陈准没看她,只强调:「这里只有一把伞。」 凌羽轻轻笑了,口腔里却泛出一点苦涩意味来:「还是我卖给你的那把,我能拿走吗?」 他不理她,沉默着拒绝了。 「这么小气。」凌羽拿了从前挂在这里的外套,刚披上一只袖子,后面就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另一只袖口不让她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凌羽回身看他。 陈准的眼圈还是有点泛红,他把她的衣服拽下来,重新挂在方才的架子上,转身去了卧室。 凌羽见他这样,愣了两秒,便跟着走过去。 陈准此刻又不管她了,背对着她,整个人倒在了床上,累极又困极的样子。 凌羽动了动手指:「你要是很困,那我就等你睡着了再走。」 他依旧不说话。 凌羽坐在了床沿上,刚想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一下,对方就转了身。 他把她拽到床上,胳膊箍住她的腰,随后整个人往下移,凌羽看到他乌黑的发停留在自己胸前,被子和床铺都在移动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响。 陈准的唿吸平静下来,他就这么埋在她身前睡着了。 凌羽不敢动,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十来分钟,她也合上了眼。 醒来后已经是快到十一点,陈准点了外卖,两人沉默着吃了饭,这个时间,凌羽也就没再回学校。 第二天两人谁都不提这件事情,就这么维持了怪异又平静的关系。 他们见面,一般都是凌羽来住的地方找他,和以前相比,陈准是不怎么爱搭理她了,但他好像更愿意留她过夜,从前的热情就只在深夜里重燃。 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凌羽提前几天从宁城回来。 她再次来到陈准住的地方,一推门就看见了客厅里的行李箱。 她很快移开了目光,弯腰换鞋的时候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陈准?」 他肯定是不愿意回应她的,于是凌羽直起身子,刚想往里面走,下一秒就撞见了从卧室里出来的陈准。 他和她对视一瞬,随即垂下了眼睛,然后走过来,把行李箱往卧室里面拉。 凌羽跟着他走进去,帮他一起整理衣物。 东西不多,衣服陈准已经叠了一些,他整整齐齐地放进去后刚好填满箱子,随即「咔嗒」一声合上。 凌羽坐在床前,瞅了一会儿瓶子里的花。 她有段时间没来,花还是之前那束,蜷缩的花瓣已经枯萎泛黄了。 「和你在一起我挺开心的,」凌羽突然开口说,「真的,陈准。」 陈准不看她,位置和她相对着,他坐在柜子上只盯着自己的行李箱,过了一会儿,他说:「是吗?」 「嗯,」凌羽继续道,「我就不去送你了,告别的话就在这里说了。」 他不吭声。 「你好好学习,」她说,「然后遇见更好的人。」 「怎么个好法?」他嗓子开始带了点哑。 凌羽掐着自己的手掌,缓缓说道:「对你好的,你也喜欢她。」 他无声地笑了,没笑出声,但是有液体突然「啪嗒」滴在行李箱把手上。 「你可真大方啊凌羽,」他察觉自己嗓音的异常,顿了一顿,「我可对你说不出同样祝福的话。」 凌羽也笑了,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竟被自己掐得掉皮,她的嗓音仍旧轻柔:「要不然怎么说你小气呢。」 陈准的唿吸重了起来。 「嗯,」他偏过脸,「你先别回去找江予言……至少别让我知道。」 他说完自己又笑了,声音带了点哽咽,觉得丢人,只好重新低下头:「也不要把伞再卖给别人了……」 「房租我多续了两年,」他说,「钥匙你有的,你要是不想在学校住,就来这里吧,反正也没人……」 凌羽只「嗯」了一声,他还说了些什么,好像听不太清了。 她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到了宿舍便倒头就睡。 觉睡得不安稳,但又醒不过来,眼皮发沉,身上是熟悉的冷热交替感,最后还是别的声响把她吵醒。凌羽睁眼,发现宿舍多了别人。 孙晓慧在下面,用极其惊讶的眼光看着凌羽。 「怎么了?」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可怕。 「我提前两天过来放行李。」孙晓慧解释。 凌羽点了点头,不舒服的感觉后知后觉瀰漫了上来,她摸了摸枕头,发现竟然一片濡湿。 「凌羽,」孙晓慧试探着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睡着了,在说梦话?」 凌羽说不知道。 对方瞧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向她告别。 凌羽重新倒在床上,连朝她摆手的力气也没有了。 第43章 插pter 43 凌羽很久没生病了。 大三上半学期的课已经很少,开学前几个星期,她便躺在宿舍里和低烧缠缠绵绵了好久。 头很晕,多梦,迷迷煳煳间梦到了很多,清醒的时候又记不得多少。她请了假独自在宿舍,其他人都去上课,期间她挣扎了几下爬下床,喝了点水,又回到床上,拉上帘子,视线就暗了下来。 枕边的手机经常会亮几下,偶尔也有电话进来,她闭着眼睛不想管,整个人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凌羽?」 有人喊她的名字,隐约间听着是孙晓慧的声音。 「她在这儿吗?」 「拉着帘子看不清,凌羽?」邵梵梵声音大了一点,又喊了一声,「凌羽?」 凌羽轻轻动了一下,想答应,但是出口的声音无比轻微。 「睡着了还是不在?」 下面传来包扔到桌子上的声音,邵梵梵问:「你找她干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她不接电话,」孙晓慧说,「江予言在楼下找她。」 「啊?」 「我说她生病了,这人又去买了药,然后让我帮忙送过来。」 「不是——」邵梵梵的声音拔高了一瞬,又立刻降了下来,「你之前还给我吐槽说,她和江予言那个舍友在一起了?」 「你小声点,」孙晓慧似乎是打了一下她,又抬头喊道,「凌羽?」 「哎呀她肯定不在。」 「我估计应该是分手了,我那天听到……」孙晓慧说话的声音逐渐降为了气音。 「真假的?」邵梵梵语气很吃惊,「我难以想像。」 「我当时也很震惊好吗!」 「不过她是真厉害啊……这边刚走那边又来,还都是舍友,陈准甩了她,这不江予言还巴巴的等着吗……」 「我真不理解,」孙晓慧带了点情绪,「他怎么就非得吊死一棵树上——」 宿舍门被突然推开,她俩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杨陶?」孙晓慧声音有点低,「哎你……嘶——」 「我拿个东西,」杨陶的声音很平静,「让让。」 「先说不行吗,」邵梵梵带了点不高兴,「一下撞两个人。」 「需要我道歉?」 「那倒不用,都是舍友……」 杨陶轻笑了一下:「哦,有人在上面生病休息,都是舍友,你们说话小声点不行?」 她的话音落下去,宿舍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凌羽拥着被子轻轻翻了一个身。 天气凉了,没课的时候,凌羽就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灰色的卫衣,跟着杨陶去图书馆的天台站一会儿。 她的脸因为生病小了一圈,面色很白,下巴尖尖的。 杨陶抽完烟,瞅了她几眼,最后开口:「有一个事情我要和你说一下。」 凌羽的目光落过来,她刚把身体养好,面容如今是另外一种柔和:「嗯?」 「陈准加我微信了。」 凌羽的神色如常,只是没有接话,过了半分钟才问:「他说什么了?」 「我还没同意。」 凌羽轻轻笑了:「他没联繫过我。」 杨陶垂下了眼睛,又道:「我没打算同意,但你要是想知道他的近况……」 凌羽过来扶住她的肩,低头嗅到了杨陶身上很淡的菸草味,她说:「看你心情。」 「嗯?」 「愿不愿意加,看你心情就好,」头髮随秋风拂过凌羽的面颊,「我现在觉得……」 她没说下去,但杨陶轻轻打量着她,笑:「怎么,生了一场病,想开了?」 「我本来也没难为过自己,」凌羽也跟着笑,「我以前还会后悔,但是生病的时候总是做梦,梦见的次数多了,就不再有这种感觉。」 陈准总是在梦里出现,迷迷煳煳的,她好像对他说过很多话,饱含歉意的占大多数。 梦里的他仍旧无动于衷,末了只是说:「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凌羽。」 「生病不好吗?」 「生病不好,」他眉眼清晰又柔和,「你故意不吃药。」 「我觉得这是一种惩罚,」在梦里她更加坦诚一些,「我有时候太过于自我,不应该因为莫名的念头开启一个错误的关系,更不应该因为自我的欲望又把这个错误给加深了下去,陈准,现在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要什么了……」 「我从来没因为这个事情埋怨过你。」他说。 凌羽愣住了。 陈准仍旧看着自己。凌羽感到周围的景物斗转星移,她和他回溯到以往,晨曦微露的沙滩,秋雨过后的沥青路,以及波涛漫天的冬日海边,落叶或者飘雪,都从他们面前飘拂而过,这是真实发生的场景,他曾经那样注视着她。 凌羽心想,不会有人再这样看着自己了。 不含情慾的,不含试探的,仅仅只是注视着、凝望着。 这样的眼神。 仿佛彼此是对方生命中的人。 「梦见他后,我就醒了,」凌羽说着,伸了一下双手,「身体也好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梦到他,我觉得……」她声音轻了下来,「我以后不会再梦见他了。」 杨陶定定地看着她,良久过后,她说:「那就好。」 凌羽在天台待了一会儿,随后同杨陶告别,独自去了出租屋。 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天色就已经快要暗下来了。 她坐到了书桌面前,打开了檯灯,看到桌面上还有东西没有清理—— 单词书、零零散散的几支笔,还有他留下的一叠草稿纸,最上面几张,用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德语单词。 凌羽捏着钢笔,顿了许久,随后在铅字上面,慢慢地划写了一句中文—— 你的眉目笑语使我病了一场,热势退尽,还我寂寞的健康。来源于木心《眉目》。 她将字迹撕成一个小条,又把左手上的戒指拿了下来,缠上纸条,放回梳妆檯的格子里。 离开前,她想,下次再来,应该是学期末,她总要回来打扫打扫卫生。 余下的日子里,凌羽偶尔会去一趟医院。 陈诗语住院的时间不是很固定,但运气到了,也能碰见。 还是买点水果,在外面看一会儿,临走时放在门口。 她发现,每次住院,王金玲都是一个人陪着女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隔着玻璃窗,凌羽明显感到自己的心情一次比一次平静。 她回去的时候,去过几次商贸玩具市场,她比划着名玩具店老闆描述:「就是那种带塑料吸管的杯子……不是这种,这种质量太好了,十年前那种款式,有没有?」 「那肯定早停产了。」 「还有那种花生模型,一打开就会唱歌那种。」 「这种?」 「不是,也是老款式。」 「美女,」老闆从货品架上转过身来,「店里其他玩具不看看?非买这种不可?」 「不是,」凌羽一愣,慢慢反应了过来,「我不是非买不可。」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掌,上面的纹路清晰。她什么都没有,好像也强求不了什么,但她现在,仍旧好好地站立在这个地方。 她随便买了点东西回去,医院往后不再去了。 大四那年,凌羽开始实习。实习的公司离 h 大不远,有同系的学长带着她,恰逢组里缺人,她入职不久便被排了需求,第二个月直接接到了大的项目,拿到了预期的产出。时运在,凌羽很快得到了大厂 offer,留在了海城。 凌羽想,自己应该最后再去一次。 她没抱什么希望,也没买东西,照着往例进了电梯,轿厢里面只有她一个人。 凌羽站在最前面,看着钢板上倒映出自己模煳的面容,又看见红色的数字跳动,电梯在四楼停住。 她往后退了一步,电梯打开,她和来人打了照面。 她往后退的姿势一顿。 对方瞄了她一眼就转过了身,站在了她前面。 凌羽则往旁边移动了一下,按上了关门键。 很快抵达了六楼。 女人率先出去,凌羽站在里面不动。 电梯门重新又合上。 凌羽竟然莫名放松了下来,又觉得有些好笑,嘴角还没往上扬,电梯门又一次重新打开。 她站在门外看她,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小羽?」 凌羽眨了一下眼睛。 这次看得很清楚,四十多岁的女人,皮肤很白,有细纹,还能窥见年轻时的风姿,只是眼眶有点泛红。 电梯门又合上了,王金玲马上又摁了一下电梯。 凌羽这才下来,手掌放进口袋里,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 「你和凌……你和你爸长得挺像的。」她说。 凌羽没想到第一句话是这个,她垂了垂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你姑妈家都挺好?」 「嗯,都好。」 王金玲一只手拎着饭盒,另一只手扯了扯袖口:「你上大学后我就没怎么和她联繫过了,那……帐户上的钱你够用?」 「我没动。」 「为什么?」 「我有。」 「哦哦,」她又扯了扯自己的袖口,「你怎么来海城了?」 「我在这儿上大学。」 「哦哦,」她发出了同样的音节,「你怎么知道这儿的?你姑妈知道?」 「我上次来医院,无意间碰见的。」 「那些水果也是你放这儿的?」 凌羽掀开眼皮,目光落过去,没有说话。 王金玲拎着手里的饭盒,晃了一下:「我刚刚下去给诗语带饭去了,你过去一起吃?」 凌羽缓缓说道:「我吃过了。」 「哦,好,那我过去……你和我一起?」 凌羽还是没说话。 王金玲看着她,笑了一下,笑容讪讪的。 「行。」凌羽最后答应。 她跟在王金玲后面,推开门,陈诗语还在里面,挂着点滴,旁边有护士照看着。 小女孩见门一开,便喊了一声「妈妈。」 凌羽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安静地听王金玲和护士交谈了几句。 陈诗语吵着说饿,护士推门出去,王金玲坐在床边,把饭盒打开,一口一口餵她。 王金玲指了指坐在对面的凌羽:「你喊姐姐。」 陈诗语把饭咽下去,声音软绵绵的:「姐姐。」 凌羽笑了一下。 陈诗语又问:「妈妈,这也是叔叔家的姐姐吗?上次来看我的就是叔叔家的。」 「先吃饭,」王金玲把勺子递到她嘴巴旁,「待会睡一觉。」 凌羽盯着指尖瞧,不再言语。 等陈诗语睡着,凌羽便慢慢站起来,起身出去。 她刚想转身,身后的门又被打开,她喊她的名字:「小羽。」 「嗯,」凌羽面容平静,「我就先回去了,听护士说她下午还要打针。」 「打制剂,往肚皮上打针,」王金玲说着眼眶又红了,「他们不知道,我之前还有过你……这个事。」 凌羽点点头:「能理解。」 她说完还要转身,对方唤住了她。 「以后还来吗,」她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机递给凌羽,「要不留个电话吧?再来提前给我发个信息,万一有别人在这儿看见……」 凌羽瞅了一会儿,最后慢慢接过来,输入号码后,又道:「来不来的,再看情况吧。」 她把手机还回去,往右边的方向走。 王金玲低声提醒她:「电梯在左边。」 凌羽顿了一下,又转身走过来,从她旁边经过。 王金玲扶着把手看她的背影。 凌羽没有回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临近毕业的时候,凌羽有段时间在忙论文,为了方便,她和其他同学一样,回学校住了一段时间。 和杨陶往宿舍的路上走,暮春的夜晚,一切都是静悄悄的,两人都没说话,在临近宿舍楼的时候,凌羽突然顿住了脚步。 杨陶回身看她:「怎么了?」 凌羽难得露出了很迷茫的表情:「是不是有人喊我名字?」 「有吗?」 凌羽扭头看了一圈,她又往回走了几步,脚步有些急促。 杨陶在后面喊她。 她再次停住步子,昏暗中只看到熙熙攘攘的回寝人流。 第44章 插pter 44 凌羽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直到杨陶走过来问她:「怎么了?」 她慢慢转回身:「没事。」 杨陶在她后面突然说道:「他后来又加了我一次。」 凌羽脚步变缓:「嗯?」 「然后我同意了。」 杨陶的声音夹杂在周围略吵闹背景下,显得不甚清晰,于是凌羽靠近了她一些。 「加上了没怎么聊天,可能是怕我烦?」杨陶轻笑了一下,「后来他就……大概每隔两个月,偶尔会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我就说你挺好的,现在马上要去工作了。」 杨陶偏头问她:「你们还有联繫方式吗?」 「有的。」 「和你发过信息没有?」 「没有。」 「那他还挺喜欢绕圈子的。」 「谁知道呢。」 凌羽之前微信聊天界面的置顶,是班级群,后来她看着碍眼便取消了。之前和陈准在一起的时候,他有意无意提起自己的聊天置顶只有她一个人,于是凌羽也把和他的聊天框置顶。 那里至今静悄悄的。 但她偶尔会接到电话,突如其来的国外陌生号码,只是她总是错过,醒来看到拨打电话的时间,有时在深夜,有时在清晨。 她有时睡得晚,碰巧撞见来电,划开接听键后,对方又即刻挂掉。 下次再接听到的时候,那边便不挂断了。通话在继续,只是彼此都不说话,一时间只有浅淡的唿吸声,如此持续几分钟。 刚工作的时候,她和杨陶的联繫都很少。因为总是在忙,工作高薪但是极累,她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通勤时间较少,但凌羽还是联繫到了之前的房东,又续了房租。 周末她坐四十分钟的地铁,回到以前的出租房,有时候蜷缩在床上,一觉睡到晚上。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逐渐步入正轨。 工作第二年的过年假期,她提前抽空回了宁城,给姑父姑妈买了礼品。 前两年姑父那边的老人相继去世后,他们如今是留在家里过年。 他们不太懂凌羽具体的工作,只朝巷口的那些唠嗑的大妈比划—— 「坐办公室搞什么数据分析,我们都不懂,还给住房补贴……」 听众附和:「那待遇好着来,还不忘过年来看你们。」 「前两年因为忙没回来,也不忘寄东西过来了。」 「哎呦真好,这和生了个有出息的闺女有什么区别……」 他们摆手,倒也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来。 除夕夜,凌羽照例去擀面包饺子,姑妈连忙把她拉走:「放下放下,我来就行了,你这两天就歇着吧。」 她被扯着远离了案板,低头在一旁的洗手池洗手,面粉沾了水,滑腻腻地粘在手上。 还不到八点,客厅里的电视被表弟马家明占据着,他在上面打游戏,噼里啪啦的枪声传到了厨房里,凌羽甩了甩手上的水,又听到姑妈在背后喊她;「小羽?」 「嗯?」 「你……是不是和你妈又有联繫了?」 凌羽擦了擦手:「见过几面。」 「噢,那——」 「姑妈,」她回头,「我先出去了。」 对方一愣:「行。」 饭后,凌羽便同相熟的朋友同事发信息祝贺,不到十一点的时候,她就已经躺回了床上。 外面鞭炮声逐渐浓烈,迷迷煳煳间,手机响了起来。 凌羽原以为是谁的拜年电话,直到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人名,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整个人正襟危坐了起来。 她划开了接听键,听对方说了几句话,她回復的都是「嗯嗯。」 「行,就先这些。」 凌羽问:「今天过年,您还在加班?」 商哲没直接回答,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实在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同系学长,比她大不过五六届,就已经坐到管理层,如果只看他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周围同事是有些怕他的,但凌羽又感觉他对同校的学弟学妹多有帮扶,好几个项目都是他带着他们来做,对自己也算有知遇之恩。 他既然这样问,凌羽便说:「后天?」 「按你原定的时间来,不用提前,到了和我说一声。」 凌羽说:「好,新年快乐。」 商哲:「嗯,你也是。」 说完对方便利索地挂了电话。 凌羽打完电话重新躺了回去,掌心还握着手机,屏幕下方又跳出来一条信息。 凌羽扫了一眼丢掉,翻身的动作停住,又转身捞回手机。 沉寂三年多的置顶,如今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小红点,上面只有四个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新年快乐。 凌羽盯着这四个字瞧,又缓缓地摁灭屏幕。 在凌羽离开宁城之前,姑妈到底又找她聊到了王金玲。 「小羽,你也在海城,过年还去看看她不?」 凌羽没吭声。 她这两年,其实和王金玲不是没有过联繫。偶尔见面,约着吃过几顿饭,陈诗语倒是很喜欢她,夏天的时候她刚升上初一,凌羽还送了升学礼物给对方。 「她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拜年,这么些年都不联繫了,」姑妈说道,「还能想着咱。」 凌羽只点头不说话。 「那个……」姑妈又道,「这边开店,当时你妈也帮了点忙。」 「是吗,我不太清楚。」 「我听她打电话,也知道她日子不好过,后来嫁得这个吧,有钱是有钱,人不怎么在家,她一个人照顾小闺女也不容易。」 凌羽说:「有钱怎么都比没有钱容易。」 姑妈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打电话提起你几次,哎……你去坐坐,也显得好看。」 凌羽仍旧沉默。 短暂的假期,高中同学例行举行了聚不齐人的同学聚会,凌羽过去短暂地坐了一会儿,随后就藉故出来,江予言紧随她其后。 凌羽回头瞧他一眼。 他也留在了海城,问凌羽什么时候回去。 凌羽说得模煳:「就这两天。」 「我后天开车回去,捎着你一起。」 「不用。」 他说:「买票来不及,后天我直接去楼下接你。」 凌羽还想说什么,就又听他说:「你和陈准还有联繫吗?」 话题转得突然,凌羽神情一怔。 江予言心下瞭然,又重复道:「后天我去接你。」 回海城那天恰逢出行高峰期,回去路上堵车严重,凌羽考出了驾照,便先替江予言开了一段路,在中间的服务区他又替换了回来。 凌羽在副驾上闭着眼睛假寐,听到江予言开口:「他一直没回来过,继续读了两年硕,今年应该还会开毕业展。」 中午的阳光很盛,光线透过挡风玻璃折射到她的面皮上,虽然是冬天,仍旧有滚烫的感觉,凌羽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江予言声音很低:「这是一起去交换的同学讲的。陈准在那一批学生里最出彩,留下的话,待遇也不错,大家都猜他应该要定居德国了。」 凌羽仍旧无动于衷,好像已经睡着了。 江予言也不再说话了。 虽然一直有联繫,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 凌羽只闭眼了一会儿,随后便提出她来开车,被江予言拒绝了。 快到海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江予言刚想问凌羽待会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就见她接了一个电话。 她说话的内容随意,语气却颇正经:「刚下高速……嗯?现在?」 凌羽瞧了一眼江予言,对方隔着后视镜也看她。 「行,好。」凌羽说完挂了电话,「方便停车的话,把我送前面那个地铁口吧。」 江予言握着方向盘:「晚上不一起吃饭?」 「我上司找我,他顺道带我回公司有点事情,下次我请你吃饭。」 「那我直接把你送回公司。」 「不用,时间赶得好,他的车就停在前面那个地铁口。」 凌羽既然这么说,江予言就驱车过去。 他看到了能停车的位置,旁边有一辆显眼的越野,一个高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抽菸。 江予言把车缓缓停下,那人有所察觉,熄灭了烟支,往前走了两步,将菸头丢进垃圾桶里。 凌羽先开车门下来,看见商哲走近她面前,她便先开口打了招唿:「商总过年好。」 他目光随意扫了一眼,说道:「就拿了一个包?」 「对,没怎么带东西回去。」 江予言也下车,回手关了车门,目光打量和凌羽说话的男人。 这人长相锋利,气质却沉稳,同他身后停着的那辆吸睛的车是截然相反的风格。 凌羽见他也下来,便朝江予言介绍:「这是我们部门总监,也是 h 大毕业,我们的同校学长。」 商哲听到 h 大,这才将目光落到江予言面上,两人互相握了一下手。 随后商哲便拉开了副驾驶,朝凌羽示意上车。 她同江予言告别,转身进去,商哲合上车门,也朝江予言点点头。 商哲启动车子,语气随意:「你上大学谈过男朋友?」 凌羽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她极少透露私事,况且一直以来,商哲也很少同她聊这些,两人见面大多是公事公办的交流。 商哲隔着后视镜瞥她一眼:「又不是在公司。」 凌羽这才点点头:「嗯。」 「那刚刚?」 「他不是。」 对方点点头,随后便继续认真开车,不再对方才那个话题感兴趣。 虽然马上去公司,但是凌羽见他今日不是西装,反倒穿着休闲,往后一看,后座罗列着不少东西,七七八八的,似乎是箱子和渔具包。 商哲察觉出她的目光,便道:「我刚刚钓鱼回来。」 凌羽瞭然,她早在同事口中略有耳闻,商哲极爱钓鱼。 于是她笑笑:「没尝试过的乐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可以试试,」他说,「我送你一套渔具。」 钓鱼爱好者不畏寒冬炎暑。海城虽然以海闻名,但凌羽跟着商哲野钓,竟找寻到了不少湖泊沟渠,倒也能从中品出点别的乐趣。 快到夏末的时候,凌羽提了新车。到了地点,她又从随身包里拿出了花露水,对着身上一阵喷。 商哲早一步到了,还在老位置,坐在金属马扎上,穿了一身黑,包裹得严实,听到动静,倒没有回头。 凌羽在一旁调漂,听到对方开口问她:「你上个星期休年假了?」 凌羽「嗯」了一声。 浮漂出现了顿口,商哲的注意力回到鱼竿上来,轻轻抖着尾杆,缓缓地往回收线。 收线收的差不多了,他腾出一只手,凌羽见状,便将一旁的碳素抄网递给对方。 商哲顺手接过,他不急不慌,让鱼头在水面处上下浮沉,随后抄网抓鱼。 是个头不小的鲫鱼。他将其丢进水桶里后,才继续刚刚的话题:「出国了?」 凌羽又点点头:「随便玩玩。」 他低着头摆弄,有聊下去的兴趣:「和谁去的?」 「自己。」 商哲抬头看她一眼:「自己去德国有什么好逛的?」 这半年两人在公司还是照旧上下级相处着,因为钓鱼,相比之前,私下的交流多了一些。但凌羽性子在这里,她很少去谈自己的事,只是他总能从一些别的渠道得知她的事。 于是凌羽只好随口道:「随便熘达熘达,看了几个展,很快就回来了。」 他「唔」了一声:「说到展,我这里有两张票。」 「嗯?」 「在旁边的包里,你去翻一下最里面的夹层,上周有人托朋友送的。」 凌羽按他说的去拉开拉链,最里面的夹层里有一盒烟、一个打火机,最下面是两张画展票。 这是几个现代画家的合集展,票据右上角陈列着四五个名字,凌羽的目光落在某一处不动了。 「时间是下个月,你感兴趣?」 商哲见她没反应,便又随口多说了几句:「这个票难求,但你不感兴趣就算了,一个叔叔家的弟弟托人送的,他人在国外,开展之前才能回来。」 凌羽声音发干:「怎么送这个?」 「画展里有他的作品。」 商哲站了起来,握住鱼竿往后退了几步,湿润的泥土留下了浅浅的脚印,他低头瞧她一眼:「有蚊子。」 凌羽慢慢起身:「哦。」 「我们父母之间有点生意往来,他在国外不方便,因为一些……事情,找过我几次,但后来又不了了之。」 凌羽攥着票的手又松开。 商哲端详了一下她的表情,语气缓慢:「认识?」 凌羽笑笑:「怎么问这个问题。」 「他好像也是 h 大,你们应该算是一届。」 「是吗?」她说,「哪一个是他?」 商哲伸出前臂,快速甩勾,鱼线切割空气,发出了刀剑出鞘般的铮鸣声响。 「右上角第一个名字,」他的手臂垂下,盯着水面起起伏伏的鱼鳔,随口道,「叫……陈准。」 第45章 插pter 45 商哲重新坐下,又瞥了一眼凌羽。 只见她动作如常地将票放回原处,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也坐下。有风过来,一时间树下阴凉,水波晃荡。 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等这个话题再被提起的时候,已经是下个月中旬。 凌羽在茶水间准备接水,旁边的同事拧上杯盖,扭头见她手里的小塑料罐,还能看到铝膜下面盛着不少东西,便问:「这是什么?」 「薏米茶,」凌羽说,「你要吗?」 「可以啊。」对方把刚刚拧上的杯子重新打开。 凌羽一般情况下是一罐分两次喝,一次倒一半。但同事既然这么说,她便把手中的杯子和剩下一半的罐子都放到饮水机最上面,从旁边的袋子里给她拿了一盒没有拆封过的。 对方朝她道了谢,转身去拆包装,凌羽在她方才的地方接水,热水倾注进杯子发出哗哗声响,水汽蒸腾起来。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身后的同事突然正经:「商总。」 水杯里的水刚好到四分之三的位置,凌羽关掉机器,将上面的东西拿回,也转身打招唿:「商总。」 来人点点头,目光在她俩手中扫了一圈。 「凌羽给的薏米茶,我们在养生,」同事开了一个略拘谨的玩笑,又立马道,「商总,那我就先回工位了。」 「嗯,好。」 凌羽手里东西不少,她左手拿着袋子和杯盖,右手则是冒着热气的水杯和剩下的半罐茶。茶水间的门重新关上,她瞧了一眼旁边的桌子,正要过去放下东西,而商哲也往那走,倾身放下杯子的时候碰巧挡住了她的去路。 凌羽想避开,谁知对方突然伸手托住她的杯子底,连同她左手处的杯盖一起拿过来。他动作自然地随手拧上,后又递还给她。 他问道:「你爱喝这些?」 「还好,女生都比较爱喝这些,」凌羽接过杯子,客气道,「商总试试?」 「可以。」 凌羽没抬头,但是商哲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挑了一下眉,不过很快又收回去。这是她偶然间才会流露出的隐约俏意,于是他也跟着挑了一下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她出口的话还是规矩:「那我也给您拿一罐。」 「剩下的那个就行。」 他说完就把凌羽手里的那半罐拿过来,撕掉剩余的包装纸,把薏米茶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指腹点着塑料壳底,又随意道:「这周六那个画展,要去看吗?」 凌羽手指不自觉去捏着杯沿:「这周六?」 「对,」商哲说,「今天周五。」 「还有别人吗?」 他把塑料罐扔进垃圾桶里:「两张票,你还想带谁?」 凌羽扯了唇角:「策展人里有您的朋友,我以为会多给票呢。」 他没回答,倒是问了别的:「晚上有约?」 凌羽反问:「部门有活动吗?」 商哲的目光终于正视她:「有还是没有?」 「没有。」 「那你就当参加部门活动了,」他去接水,「开车来的?」 「今天坐地铁。」 「那下班去停车场。」 凌羽「哦」了一声,拿着杯子出去了。 下午还是正常下班,她拎着包从负二层走出来的时候,碰巧遇到了下午茶水间的同事。 对方边走边解释:「我从另外一个电梯下来的,车就在前面。」 凌羽点点头。 「你车停哪了?」 凌羽刚想开口,旁边的一辆黑色商务车闪了一下灯,两人都一愣。 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商哲的脸隐在昏暗中。 「商总。」 他点点头,目光落了过来。 同事朝她摆摆手:「我车在商总旁边,你的呢?」 「前面。」 「那我先走了,拜拜。」 「嗯。」凌羽拎着包继续往前走,同事经过她身边时,还不忘鸣笛示意了一下。 凌羽绕了个拐角,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地方,先轻轻敲了一下窗,随后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商哲偏头看她,没说话。 车厢里沉默了一会儿,凌羽先开口:「商总,要不今天我请吧。」 对方收回目光,没搭话,但神情表示他在拒绝这个提议。他敲了敲方向盘:「西餐?」 这下轮到凌羽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道:「要不吃点接地气的。」 「火锅?」 凌羽低头瞧了一下两人的穿着,商哲还打着领带,自己则穿了灰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一件修身黑裙。她说:「衣服会有味道吧?」 商哲隔着后视镜看她:「没想到你要求不少。」 但从某些方面讲,火锅店总比西餐厅要强,于是她又点了点头。 「去吃潮汕牛肉火锅吧,」凌羽说道,「这个是牛骨汤底,不会沾染味道。有家很正宗,我上大学的时候经常和——」 她说话的时候,商哲低头瞧了一眼手机,听她话音顿住后,这才开始发动汽车:「你说什么?」 「没事。」 他把自己的手机轻扔到她身上:「那你导航。」 这家潮汕牛肉火锅的名字叫「浓汤里」,门口车位很满,店是上下两层,装修风格很中式。商哲停好车,端详了一下招牌灯,随口道:「离 h 大很近。」 凌羽点点头,跟着商哲进了门,她穿了高跟,进门就是台阶,他不忘回头提醒了她一下。 服务人员很快迎过来:「一共两位?」 商哲点头:「对。」 「现在位置差不多都满了,」服务人员面带歉意,「麻烦两位移步休息区,有一桌顾客马上用完餐,我们这边收拾完就立即请二位过来。」 凌羽说不急,跟着服务员到了休息区。她坐下的时候,商哲还站着,她喊了他一声:「商总?」 他道:「我去洗下手。」 凌羽又站了起来:「我带您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休息区外面是水果和小料区,洗手间在最里面的拐角。 店里座无虚席,桌上的锅里都滚着牛骨清汤,空气里却没有浓烈的味道,蒸腾的香气在两侧酝酿着,每一桌旁都有木制架子,红彤彤的薄片牛肉满满罗列在上面,使得中间的过道愈发狭窄起来。 有人端着水果盘从旁边经过,凌羽只好让对方先过,自己则侧身停住。她低头一瞬间,忽然有奇异的感觉浮上心来。 按理说,目光不是什么可以触碰到的介质,但就在这一刻,凌羽感到身后的桌子上传递过来了极为强烈的注视,隔着漂浮的热气、隔着无意经过的陌生人、隔着狭窄的过道,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就落在自己的面上。 借过的人朝她道谢,凌羽来不及回应,她刚想转身,就听到自己身后的商哲的交谈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羽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被问话的人似乎是顿了一下,随后才缓缓回答:「前天夜里。」 「还有回去的打算吗?」 「……没有。」 好像没有什么太大变化。仍旧是听起来让人下意识偏头的声线,仍旧是后退会相撞的人,一贯的哑,一贯的冷,一些东西被凝缩起来,另一些东西被绵延放大,她此刻记起初遇,他在檐下雨点中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没有」。 凌羽终于转过身来,她的鞋跟往后轻挪了一下,眼神则是先落到商哲身上,再跟着商哲的目光,缓缓地往旁边的桌子上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这个桌子一共坐着三个人,最边上靠着玻璃窗已经坐了两位,生面孔,一对男女,男人略年长些,而其中的女孩儿注意到了凌羽的视线,好奇地望过来。 凌羽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看到了靠近过道的一个位置空着,空位置的对面,年轻的男人站立起来,侧对着她,正对着商哲。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面上,没有移开。 他瘦了,侧脸稜角愈发明显,他明明是精緻的身条和长相,如今穿着黑色的外套正装,倒反衬出一点难言阴郁来。 商哲简短地同对方交流了几句,这时候凌羽又把目光转向玻璃窗。 外面漆黑,屋内明亮,玻璃上是很清楚的倒影。凌羽看到了自己,黑髮垂在肩侧,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而唇色浅淡,她上班之后都是淡妆,今天也不例外。 陈准说道:「我还是准备自己的工作室,在座的李老闆是我的合伙人……」 他说着转过了身,同商哲一一介绍。 凌羽还在端详着玻璃窗中的倒影,又觉得不对劲,目光往旁边挪动了一些,在倒影中似乎对视到了一双漆黑的眼。像是错觉一般的一瞬,等她回神,却只看到了陈准飞速移开的目光。 凌羽看见商哲朝他们点点头。 陈准不往这里看:「哥现在……是要走吗?」 「不,刚来,」商哲转身看了一眼凌羽,「我带人来吃顿饭。」 凌羽看了一眼商哲,商哲也看她,言语温和:「打个招唿?」 凌羽说你好。 对方没有回应。 过了两秒后,其余人有些反应过来了,都看向了陈准,只见他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不说话,也不看她。 桌上蒸腾的热气好像蔓延过来,他有些喘不上气,唿吸一点点急促,一点点加重,眼底似乎也被熏热了。 沉默之下,商哲反倒看向凌羽,笑了:「怎么不说好久不见?」 「那……」凌羽又重新看向陈准,「好久不见。」 第46章 插pter 46 陈准终于看过来了,眼里闪烁着别样的情绪,只对视了极短极短的一瞬,短到彼此都未看清,他就又别开了眼睛。 气氛有些凝滞,忽然又有人走进桌前,声音爽朗:「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商哲见状,便朝凌羽道:「我们先走,不打扰他们吃饭了。」 凌羽点点头,转身之前瞧了一眼,竟发现来人是个熟面孔。 她去看的时候,李由也看见了她,眼睛瞬间睁大了一些,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桌子。 「好久不见了,怎么更帅了!」李由先揽了揽陈准的肩膀,对方也揽了揽他。 李由随后坐在了他的对面,试探着问:「……刚刚?」 陈准好像没听到李由后面的问话,坐下来时袖口带掉了盘子上的一双筷子,他也不知道去捡,就这么坐着,盯着起面前起伏伏的汤锅。 旁边的人帮他把筷子捡起来递过去,他接过来瞧了两秒,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句谢谢。 李由说:「吃啊,别愣着,边吃边聊。」 陈准点头,捏着筷子不动。 「掉地上了就别用了。」李由把他手里的筷子拿回来,又给了他一双新的,对方也没接。 李由抬脸,见陈准一副丢了魂魄的模样,他索性闭了嘴,将筷子放在对方手边。 等李由说起别的,陈准才重新拿起了筷子,接过话题,整个人逐渐如常了起来。 从洗手间出来时,凌羽和商哲从另外的过道回到了休息室,还没来得及坐下,服务员就过来,把他们带到了空余的座位上。 两人吃饭向来不言语,调料,涮肉,下蔬菜,最后拉面收尾。 商哲拿着碗去捞面,问:「还有一点,要不要?」 「吃不下了。」她扯了一张抽纸,轻轻擦拭了唇边。 对方闻言放下了碗筷,又突然道:「前男友?」 凌羽动作一顿,随后将纸巾团进手心里,语气平静:「商总不是认识他?怎么又问我?」 他也扯了一张纸巾:「他没说清楚,不过也能猜到。」 商哲第一次接到对方的电话时,还有些意外。 陈准那时还在国外,同他讲话时的语气颇为诚恳,向他打听一个人,希望他能够帮忙照拂,但又要求不要太明显,不让对方察觉。 虽然他们许多年不联繫,但陈准是弟弟,商哲还记挂着小时带他玩的情分,只随口答应:「你这有些绕圈子了,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哪一个?」 对方说了一个名字。 商哲当时去拿杯子的手一顿,随后「唔」了一声。 「您知道她?」 「有点印象,刚过实习期。」 后来两人断断续续有过几次电话上的交集,商哲没继续深入问,当然陈准也没多说。 凌羽又问:「刚刚猜到的?」 商哲瞧她一眼:「我还不至于这么迟钝。」 她点点头:「您对这些不感兴趣。」 「你怎么知道我不感兴趣?」 「您没问过。」 「我感兴趣的是别的问题。」 凌羽说:「什么?」 商哲缓缓说道:「有复合的打算?」 「……这真不像是您会感兴趣的问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商哲倚在了后面的椅子上,瞧了凌羽一会儿,但对方不看他。 「吃完了?」 「嗯。」 商哲起身:「那走之前去打个招唿。」 他们两人吃饭快,过来的时候,这边的四人也就才进行到一半。 凌羽站在商哲后面两步远,没过去。 他简短地说了一句,便带着凌羽出门了。 店里到底还是闷,踏出门后,凉风扑在脸上,凌羽感到有种挣脱什么束缚的轻快。 商哲先打开车门上了车,凌羽等他从车位开出去,就没着急上去。店外的道路上是梧桐树,风一吹,变黄的树叶哗啦哗啦地响。 秋夜如此清爽。 凌羽转身,看到了玻璃墙内的灯火通明,靠着窗的几张桌子都热气腾腾,座位上的人都在专心吃饭或者聊天。 没有意外地,有一个人,他的注意力不在火锅和他人的身上,他只看向外面。 凌羽也看他。 这是他们今晚真正意义上的对视。 身后有车鸣了笛,凌羽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开门上了副驾。 商哲把她送回小区楼下,车子刚刚停稳,他就见凌羽解开安全带,动作利索,边解边向他道谢。 他没说话。 凌羽很快下车,轻轻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又微微俯身:「商总,那我就先上去了。」 他说:「明天去看展?」 凌羽点点头:「嗯。」 「行,知道了。」 凌羽看着车窗玻璃缓缓摇上,汽车在她面前掉了头,沿着前方的路驶出小区门外。 她这才转身回去。 进门洗澡换衣服,忙完一切已经快十点,凌羽完全没有任何睡意,索性用电脑打开了一部纪录片,窝在沙发上慢慢地看。 纪录片三小时的长度,中间凌羽频频走神,进度条到了最后,她都还是精神着。 虽然熬了夜,但第二天凌羽还是如约去看了画展。 早晨商哲给她打了电话,说要来接她,凌羽以看完展还有事为理由拒绝了,自己开车到了艺术馆。 馆外有这次展览的宣传牌,由省里的文学艺术联合会和海城美术家协会主办,看下面的几行小字的标註,好像还有其他几家媒体协助。宣传牌上有这次画展的画家的相片和介绍,凌羽驻足看了一会儿,陈准的照片在里面很是显眼。 商哲和她算是同时到的,票在他那里,凌羽去门口找他。 商哲隔着老远就看她过来,等她走到面前便收回了目光,语气淡淡的:「拿外套了吗?」 凌羽抬头:「没有,今天不冷。」 她理解商哲为什么这么问。 已经入秋,但她今天穿了一件质地挺括的长袖掐腰白裙,长到脚踝,后背有点镂空的小设计,加上她个高,倒很显气质。 商哲不说什么了,只带着她进门,检票后又在上面签到。 陈准回国之前就和李由联繫上了,他忙毕业的时候,国内的大小事情都是由他负责。此刻他胸前挂了牌子,带着昨晚一起吃饭的女孩儿正在展厅里忙活。 那女孩也是刚毕业就来了工作室当助理,性格倒活泼,更懂忙里偷闲找乐子,她转了转脸,用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李由:「哎,哥。」 李由没抬头,只说:「干什么?」 「看,门口有个美女。」 李由立刻扭头:「哪里哪个?」 「前面前面,」她说着,「后面还有帅哥……哎不对,是昨晚遇见的。」 李由的目光也落了过去,他沉默了一下,随即转身转了一圈找寻着什么,随后拿手背敲了敲额头:「得,等着吧。」 她好奇:「怎么了?」 「陈准在哪呢?」 「在后面,和其他几位老师一起,估计待会要过来。」 李由伸出胳膊揽住她脖颈,语气低了下来:「来,好妹妹,我给你个任务。」 「什么?」 「你看,」李由循循善诱,「文联的人在上面还讲着话,待会你准哥和其他老师还有个媒体的小採访,他第一个上去发言。」 「昂。」 「你呢,你现在就去跟着他,在陈准採访之前,最好别让他碰见这俩人,男的无所谓,尤其这个美女,别让他看见,ok?」 她扭头:「怎么了?」 李由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让你干你就干,万一他要再是昨晚那个样,咱俩就都完蛋吧。」 展览持续两个星期左右,今天是第一天开幕,有媒体和领导过来,凌羽还碰见了几位 h 大的老师。 批下来的展厅很大,又被分了数个模块,中间的场地搭了台子,有人在用话筒讲话,下面座位上时不时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凌羽跟着商哲慢慢转了几圈,期间碰到了熟人,对方过来同商哲握手交谈了几分钟。 聊到的话题似乎很投机,商哲回头看了一眼凌羽,她有些心不在焉的。 对方还在滔滔不绝,他不好打断,此时凌羽恰好也望了过来。 她向来比自己想像得更知趣,凌羽朝他做了口型,示意他先聊,自己随便逛逛。 商哲点点头,又指了指手机,意思是聊完会发消息联繫她。 凌羽会意,慢慢地从他旁边走过。 每个画家的展厅不同,第一天媒体还会过来採访创作理念,进行拍照访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有些作品她在德国已经看过,所以不急于凑热闹。 凌羽站在雕塑装饰物的后面,看到陈准在闪光灯下是另外一副模样,他平日的头髮很柔顺,黑压压垂在额前,正式场合会梳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和精緻的眉眼。 等人群去了另外的地方,里面逐渐寂静下来,她才踩着高跟过去,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一嗒一嗒的轻响。 这次策展和德国不同,有些画作没有展览,但索性文字终于可以看懂。 策展主题名称是中文,写着「独具只眼。」 最中间的画仍旧是一组没有眼睛的人像,下面写着—— 「当我洞悉你的灵魂,才会画上你的眼睛。」作品和标语都借鑑义大利着名画家 amedeo modiiani,1884-1920 凌羽手机里还留存着之前的德语 slogan,翻译过来,和这次的展览却有所差异。 凌羽凭票根领取到了热饮,慢吞吞喝了一点,胃里暖和起来,精神却有些疲惫了,昨晚熬夜的劲头此刻才像潮水一般缓慢涌现了过来。 展厅角落有单人休息沙发,凌羽走过去坐下,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后看了一眼手机。 商哲还没联繫她。 凌羽陷进软绵的沙发靠背里,握着手机,支着胳膊轻轻合了眼。 她感觉自己就眯了不到五分钟,耳边就传来了商哲的声音。 他在喊她的名字。 凌羽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情景,一怔,神色还带着迷茫。 因为商哲微微俯下身来,距离她很近,但面色带了点说不清的严肃,见她睁眼,才慢慢起身。 「商总,你忙完了?」凌羽说完,才发现他一只手正扶着自己的肩膀。 「嗯,」他直起身来,收回了手,「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 凌羽动了动自己的手指,才发现手机早已不在手里握着,她边道歉边起身,下意识地去寻找:「不好意思,我——」 话音没落,一件黑色的西装从她的肩上滑下来,布料细腻,因她的起身而落进怀里,又有往下掉趋势。 凌羽眼疾手快,伸手抓住外套。 商哲在她的背后看到了手机,俯身帮她拿起来,递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动作。 「走吧,」商哲把手机放到她腿上,目光从那件西装外套上移开,「上午场结束了。」 凌羽将外套搭在臂弯处,跟在商哲后面往展厅出口处走。 距离出口处不远处有一方卡座,围坐了两三个人,侧对着他们的人是陈准。他只穿了衬衫,两腿之间的袖口被挽起,露出腕錶,正低头认真听旁人讲话,领带因为微微俯身而垂了下来。 正对着他们的李由看到他们过来了,不知说了些什么,随之陈准也侧了一下脸。 看商哲的架势是要走过去打招唿,于是陈准提前站了起来,从李由手里接过来了什么东西,缓步走到了他们面前。 凌羽跟在商哲后面停住了脚步,臂弯处的外套隔着衣料,在皮肤上压出来轻微的重量。 陈准说策展方有准备了纪念品,他将一个包装精緻的书籤递给商哲。 商哲接过来道谢。 陈准的手心里还握着另一枚书籤。 凌羽站在原地没有动,过了两秒,他往前走了半步,缓缓伸开手掌往前,目光下垂,并不往前看。 她抬手,指尖落到了他的掌心处,顿了一顿。 陈准看到了她的左手手背。和以前相比,这几年明显是保养过了的,所以更白皙纤细,手指干干净净,上面没有任何装饰物。 短暂的相碰,温度都来不及传递,她便捏住书籤收回手,轻声说了一声「谢谢。」 陈准的嘴唇动了动,目光从她的手上滑到了她臂弯处的外套,再往上移,能看到她的脖颈下巴,在即将对视时他又轻垂眼皮,没说出话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一动,终于让出了位置。 凌羽往前走了。 他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商哲问:「吃完饭回去?」 「我还有点别的事,不吃了。」 「直接回家?」 「不回,我周末去别处住。」 李由过来拉了一下他:「……你衣服?」 陈准的目光慢慢落回对方脸上,面色愈发白了。 「哎,」李由说不下去了,揽了揽对方的肩,「我们也去吃饭吧。」 凌羽独自回到了车上。 她不着急发动车子,手臂搭在方向盘上,身子轻轻伏下去,下巴蹭到了抱着的西装外套。 布料细腻凉滑,她往下埋了埋,鼻尖微动,嗅到了很淡很淡的苦橙味。 味道比车外飘浮的秋日阳光更清澈。 第47章 插pter 47 凌羽回到了大学时的出租屋。 她将陈准的外套用衣架挂起来,随后回到床上补了一个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六点。 外面的天色已经擦黑,凌羽下楼,在拐角的便利店挑了些水果和蔬菜,拎着塑胶袋慢慢地往回走。 狭窄的上下坡,路旁的灯在六点准时亮了起来,灯光只能照开很小的一块地方,凌羽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变长又变短,一路明明暗暗到了楼底,单元门的楼道入口仍旧是看不清的黑。 楼层的住户不多,没有电梯,声控灯也不怎么灵敏,凌羽跺了跺地面,头顶的灯仍旧不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从二楼楼梯下来了一对老年夫妻,互相搀扶着下来时正巧瞧见她的动作,彼此一上一下间经过,其中的老太太和她搭话:「前天灯就坏了,亮不了。」 凌羽最近半个月都没有过来,自然不知情,所以她只朝对方笑笑,侧身让了让他们,随后拎着东西继续往上爬,到了三楼左右愈发黑暗起来,她边走边低头去拿口袋里的手机,准备打开手电筒。 低头划开屏幕,有人在昏暗中下来,凌羽没看路,擦肩而过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对方半侧肩膀。 她没抬头,只说了句「抱歉。」 这人没出声,而手机屏幕发出幽暗的光,能让凌羽隐约瞧见他白色的衬衫和手腕上的金属錶带。 她已经迈到了上一级的台阶,几乎是在她反应过来的一瞬间,身后的人同时拉住了她的手腕。 凌羽止住了脚步,没动也没回头,手腕处的皮肤还能感觉他的手掌传递过来的温度,他握得很紧,但这力度也只是短暂的一秒,随后他就像是触电一般地松开了。 「陈准。」凌羽轻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的动作顿住了,手腕慢慢地滑落回去。 凌羽转回了身子,动作缓缓地,又往下迈了一步。 站在同一节台阶上,距离很近,昏暗下能看到他的白皙的下颌,她往前移了移,他也微不可见的往后退了退,后背贴到了栏杆上。 彼此不说话,但能听到浅淡的唿吸声。 凌羽只盯着他的领带,过了几秒,她又问:「是你吗?」 她说着,手指轻按了一下,手机照明被打开,灯光往下照亮了地面,凌羽举着手机往上移动,想翻转过来去看清他的脸。 下一秒陈准的手掌盖住了灯,他的手也覆住了她的手背,又带着温度往下轻压,他说:「是我。」 凌羽借着屏幕的微光去打量他的脸,他黑漆漆的目光此刻也在看着自己。 她继续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呢?」 陈准没回答,他只是瞧着她。 凌羽便换了一个问法:「你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 「哦,」凌羽说道,「我又续了房租,钥匙没换,你进去了吗?」 他摇了摇头,目光里有别样的光在闪烁着,他轻声问她:「你一直住在这?」 「没有,」她说,「我住公司附近,偶尔回来这里。」 陈准也「哦」了一声,眼皮轻垂,随即,将覆在她手背上的手掌移开了。 凌羽说:「你的衣服在上面,要跟我上去拿吗?」 他顿了顿,说可以。 凌羽在前面打着手电筒,和陈准一前一后慢慢地往上走,钥匙拧开门后,她先踏进去,按亮了开关,又往后看了一眼。 陈准跟了进来,凌羽说不用换鞋了,说完她便拎着塑胶袋进了厨房。 陈准看着她的背影,往里面走了几步,发现装修布置基本没有什么变动,一些东西依旧在,离开前的沙发、地毯、窗帘。 曾经的亲密无间,如今的咫尺天涯。 他实在不愿意多看,只坐到了桌边的椅子上,盯着旁边垂下的桌布,上面的图案瑰丽又繁复。 凌羽洗了一小碟圣女果,轻轻放在了他面前,又将盛水的杯子推过去。 他说了句谢谢。 凌羽过去把他的衣服拿下来,走到他面前:「你是现在穿上,还是帮你装起来?」 陈准抬眼看她:「一件衣服,怎么样都可以。」 凌羽没搞明白他的意思,刚想说什么,就听他又问:「为什么还继续租这个房子?」 凌羽没着急回答。 她同他对视,仔仔细细端详他的表情,陈准察觉了她的注视,随即微微偏头,挪开了目光。 「很多东西还在这里。」她说。 陈准又沉默了,最后说了一句是吗。 「嗯。」 说完,凌羽转身去卧室里拿了一个袋子,将衣服整理好放进去,回到客厅,把袋子递给他。 陈准盯着她的手背看,最后接过来了。 他拎着袋子起身,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凌羽说道:「你这几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陈准顿住了脚步,他反问:「你呢?」 她说:「工作之后,我感觉好很多。」 他默然不语。 凌羽问他:「你要走吗?」 他答非所问:「商哲……平日里很照顾你?」 「还好。」凌羽说。 「还好……是好,还是不好。」 「他对待学弟学妹都这样。」 陈准终于又看她,动了动嘴唇,最后说了一句「哦」。 凌羽微微挑了一下眉,学习他的话:「哦?」 他抬起手,手指勾住领带,轻微咳嗽了一下。 「不舒服吗?」 「下午喝了一点酒,」他说,「现在有点口渴。」 「刚刚给你倒的水,你都没有动。」 他像才反应过来一样:「是吗?」 凌羽坐到了椅子上,将刚刚的杯子又往他那里推了一下。 陈准重新坐了下来,一只手轻轻勾着袋子,另一只手环住玻璃杯,盯着杯沿瞧了一会儿,随即仰头喝了半杯。 凌羽听到玻璃杯底碰到桌面发出的轻微声响,她开口:「所以,你还没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他说:「不太能明白『过得好』的定义。」 「嗯?」凌羽转头看他。 「如果是指分开前你祝福的那样,」他说道,「那确实……过得不太好。」 他话虽然是这样说,但莫名的,凌羽感觉陈准身上的郁气散开了一些,他像是恢復了一些神采,眉眼也略生动了。 他这么看着自己,仿佛是在期待她也说些什么。 凌羽垂下了眼神,她说:「我有去见诗语和她妈妈。」 她话音落下,空气重新静谧了,墙上的挂钟的滴答走表声清晰了起来。 陈准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又突然感觉被抽离了力气,连手中装衣服的袋子都开始变得沉甸甸。 「诗语还挺喜欢我的,也和我提起过你。」 陈准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这几年,」凌羽慢慢地说道,「我有想开很多事情。」 他扯了扯唇角:「什么?」 凌羽看着陈准,分别了几年,如今才隐隐地明白过来—— 原来人的思维总会走进死胡同,事情到了,情绪到了,好像前方只留下了独木桥,只能走独身的羊肠小道,或者是通过一个人的窄门。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条件的爱,」凌羽斟酌着语句,「很多东西强求不来,没有什么是非要不可。」 「你是指什么?」陈准缓缓地问,「我们吗?」 她摇摇头。 凌羽垂了眼睛:「我有时候会梦见你。」 「凌羽。」陈准喊她的名字,竟有了一丝从前的意味。 她想解释一些什么,但还是选择说了其他的:「我对你……感到很抱歉。」 陈准没想到她说这样的话,他听不下去了,直接「噌」站了起来。 「陈准。」她也喊他的名字。 「我和你不一样,」他回身看她,眼里盛了太多的情绪,「我想不开。」 凌羽不说话了。 过了两秒,她说:「我们——」 「不会当朋友。」陈准说。 「如果你要是说都过去了……劝我想开放下,我们做朋友这种话,」他的话急速起来,顿了一下,随后飞快偏过脸去,声音晦涩,「就不要说了。」 凌羽的手指抓了一下衣料,她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但奇异地,自己竟松了一口气。 陈准不看她,唿吸沉沉的,半分钟后,他迈开步子往外面走。 门口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凌羽的目光移到了椅子上,那里遗留了一个包装袋。 他还是没把衣服拿走。 但凌羽也只是重新收了起来,没有追下去。 第48章 插pter 48 她没在出租屋待太久,过了一会儿拿着衣服便离开了。 第二天还要上班,凌羽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简单洗漱了一下,临睡前捞过手机,点开微信上的对话框,敲了两个字—— 「衣服?」 发完后,她原本想放下手机,只是目光还没移开,就看到屏幕上方的备註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凌羽没动,过了半分钟,对话框还是静悄悄的。 周一最难熬,下班点一到,旁边的同事迫不及待拿着水杯就出去了。 凌羽在位置上敲着键盘,看了一眼手机,没动。 商哲经过她旁边时无意扫了一眼,他停住脚步:「不走?」 「商总,」她站起来打招唿,「我待会再走。」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便离开了。 凌羽的目光落回屏幕上。 昨晚发的信息,陈准现在才回復她: 「我去拿 你在公司?」 凌羽慢慢打字: 「我没带过来」 「你给我个地址 明天抽空给你送过去」 消息发过去,对方又没了音信。 等凌羽忙完手里的工作,周围的人已经都走得差不多,她才拎着包离开。 回到住处,对话框才浮现小红点。 陈准:「最近有点忙」 凌羽瞅了一会儿,最后回覆: 「那好吧」 「我给你放干洗店 地址给你」 「有空来取 可以吗」 消息刚发出去,她便准备去洗漱,结果对面弹过来了通话邀请。 凌羽接通。 对面那边很是吵闹,过了十来秒,陈准才走到了安静的地方,他的声音隔着网线听着有些不太真切:「凌羽。」 她轻轻「嗯」了一声。 彼此都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凌羽率先挂了电话。 周五下班早,凌羽没开车过来,正往地铁口走的时候,身后传来鸣笛的声音。 凌羽回头,摇下的车窗露出了商哲的半张脸。 「商总。」 商哲瞅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问:「晚上有约?」 「不算。」 「自己过去?」 「嗯,路上有点堵我就没开车——」 「我送你,」车门发出轻微的开锁声响,「堵的话,换条路过去。」 他既然这么说,凌羽就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了。 她坐到副驾去扣安全带,包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凌羽腾出手去拿,划开手机后,声音变得异常柔和:「嗯?你已经出来了?」 商哲在后视镜里瞧她一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她说了几句便挂了,商哲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去哪儿?」 凌羽说了一个地方。 对方瞧她一眼:「学校?」 「嗯。」凌羽把遮阳板轻轻拉了下来,从包里摸出口红旋开,颜色刚碰到嘴唇,就从镜子里望见了他滑过来的目光。 凌羽顿了一下,将口红收了回去。 不管从哪条路过去,临近学校的时候总是堵。 商哲把车停在附近的商场,凌羽下来的时候看他:「一起吃饭吧商总,还欠您一顿饭。」 他在里面望向她:「方便?」 她点点头。 从商场到学校,步行不到五分钟,周围都是放学的初中生,唿朋引伴的很是热闹。 商哲说自己初中也是在这里上学。 凌羽笑笑:「是吗,那陈准呢?」 他一顿,终于觉察到了点什么,神色不变:「不太清楚。」 凌羽看了一眼手机,在路旁的一家书店停下了脚步,商哲也随之停下。 凌羽对着玻璃窗内的人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店门被推开,一个十三四岁大的女孩儿从里面出来,披着校服,黑色长马尾。她看见凌羽露了一点笑,随即目光移到了她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身上,表情又带了点怯生的意思。 凌羽喊她:「诗语。」 陈诗语慢吞吞走到她面前:「姐姐。」 商哲反应了过来,转身瞧了凌羽一眼:「陈准的妹妹?」 「商总见过?」 「见过,」他说,「她应该不记得我了。」 凌羽对诗语说道:「你喊他哥哥。」 女孩跟着她喊了一声哥哥。 三人去附近的商场四楼吃了一顿饭。 商哲听她们一言一语地交流,不怎么说话。 凌羽问她最近身体怎么样。 陈诗语摇摇头,又说:「周末我还要去住院,下周的假已经请下来了。」 「还是你妈妈陪你吗?」 陈诗语露出了点开心:「明天哥哥也过来。」 凌羽不避讳:「他现在在家吗?」 陈诗语摇摇头:「哥哥在外面住,而且最近都挺忙的。」 凌羽笑了一下:「原来是真的忙。」 吃完饭后,商哲说要送她们,便去一旁把车从车位里开出来。 凌羽将拎着的盒子递给陈诗语:「送你的开学礼物。」 陈诗语接过来:「谢谢姐姐。」 凌羽摸摸她的头髮:「还是和以前一样,如果妈妈不问你,就不要提我们见面的事情了,嗯?」 对方点点头。 凌羽又问:「你哥哥明天什么时候去看你呀?」 「应该是下午,」陈诗语捏着手里的袋子,「你会来看我吗?」 凌羽笑笑:「可以呀。」 商哲在后面亮了亮车灯,凌羽拉着陈诗语上了后座,把她先送了回去。 到达橡树庄园的时候,才刚过八点。 凌羽下车,看着陈诗语刷卡进去,才转身走回车子旁。她的包还在后座,刚想拉开车门,就听到商哲略沉的语气:「坐前面。」 「我拿一下包。」 她坐回了副驾驶,隔着后视镜瞧了一眼对方的脸色。 一路无话。 汽车行驶到楼下,又缓缓停住。 她解开安全带,刚推开门起身,就被对方喊住。 她回头。 商哲不看她,只说:「你先坐下。」 凌羽照做,她目光望着前面,楼上有几家住户亮着灯,阳台有人在晾衣服,昏黄的光照出忙碌的身影。 沉默了半分钟左右,商哲递过来一件东西。 凌羽垂眼,看到了他掌心的一支口红。 大概是她下午没装进包里,不小心滚到了中间的位置,又被商哲捡起来。 「谢谢商总。」她说着要去拿。 商哲却在她伸手的瞬间,将手掌合上收了回去。 凌羽的眼睛看着他。 「你有时候挺聪明的。」他不看她。 凌羽轻轻笑了:「这算夸奖吗?」 「当然算,」他说,「实习的时候也很出色,所以当时我希望你留下来。」 她的睫毛动了一下。 「这些决定都在陈准给我打电话之前。」 「是吗?」凌羽轻声说。 「凌羽,」他偏过脸看她,「我之前明里暗里问过你很多次,你总是打太极,怎么突然变卦了?」 「我没变过。」凌羽说。 只是当时的分开让人留下顾虑,而她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商总难道一直都能看清楚自己的心吗?」凌羽反问。 话音落下,商哲笑了一声:「所以见面了,你又重新看清了。」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商哲突然道:「我谈过几任女朋友。」 「嗯?」凌羽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是见他瞧着自己,慢慢凑近,唿吸逐渐扑到自己的脸上。 隔着一段距离,凌羽没有躲,只是看着他。 「成人之美和假公济私只是一线之隔,」他的手指碰到了她的髮丝,「你希望我怎么做?」 「商总对我有知遇之恩,」凌羽神情不变,「既然以前帮过……不如就帮到底吧。」 对方轻扯了一下唇角,随后掌心向下,将口红塞到她手里后,重新回到驾驶座上,不再看她:「回去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凌羽起身合上车门,她捏着口红,慢慢说道:「商总晚安。」 对方微微颔首,车窗逐渐升起。 这两年她几乎不怎么和王金玲联繫,所以下午她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对方是有些惊喜的。 「小羽……」王金玲看了一眼正在睡午觉的陈诗语,声音低下来,「你怎么来了?」 「诗语睡多久了?」 「快醒了,」王金玲说完又看她,「我之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呢?」 凌羽没看她:「工作忙。」 「哦,」她说,「你——」 凌羽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对方便不言语了。 秋日的阳光很清澈。陈诗语正在睡觉,病房里的窗帘被拉上,只留了一条缝,明明晃晃的光线就照在椅子上,像水波一样晃荡。 凌羽坐过去,从果篮里捧出一个柚子放在膝上。 王金玲坐在旁边:「我来弄吧。」 凌羽说不用。 她用勺子在中心划了一圈,将果肉分离出来,又一点点将筋膜剥开,这样得到的果肉晶莹没有杂质,只是这种剥皮的办法颇费精力和时间,病房里瀰漫着清新的柚香。 王金玲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待会诗语的哥哥要来。」 凌羽轻轻「嗯」了一声,弹了弹衣服上的果肉经络:「那我现在就走,省得你为难。」 王金玲一愣。 她同她数十年不见,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是另一个女儿,性格软绵又会撒娇,让她隐隐约约记起童年时的凌羽,她同诗语似乎有点不同,但总归是乖巧的。可为数不多的几次相见,她偶尔露出来的锋利,总是让人招架不住。 所以王金玲抓了抓袖口:「你这是什么话……」 「那你要怎么介绍我?」她竟带了点看戏的笑意。 陈诗语此时被说话声音吵醒,喊了一声妈妈,看到凌羽在一旁,又唤了一声姐姐。 王金玲便打住了这个话题,走过去:「身上还疼吗?你凌羽姐姐知道你爱吃柚子,给你剥了好长时间……」 旁边的柜子上有一盒湿巾,凌羽过去抽了一张,缓缓擦拭着略带黏腻的手指。 外面传来轻微的敲门声响,王金玲赶紧过去开门。 凌羽走到床头,捏了一块果肉,递到陈诗语嘴边。 门口传来声音:「王姨,诗语——」那边的声音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诗语刚醒。」王金玲说道。 陈诗语含含煳煳地喊:「哥哥。」 凌羽没回头,只是又回身抽了一张湿纸,指腹一阵凉意。 她侧身看了一眼王金玲,只见对方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这是小羽。」 凌羽把目光落到陈准身上。 他今天穿得略休闲,眉目间还带着清晰的倦意,在王金玲的介绍声中同她互相望了一眼。 凌羽直直望着他,只是陈准抿了抿唇,很快垂下了目光,出口的音量很低:「你好。」 凌羽没说话。 陈准周身的气压很低,他坐到了病床前,和陈诗语说了几句话。 凌羽回身拿了包,有要走的架势。 王金玲把水果端到病床前,陈诗语捏了一块剥好的柚子放到陈准手心里:「这是姐姐剥给我的。」 陈准眉间一动。 王金玲赶紧解释:「小羽……是亲戚家的女儿,经常来看她,你们应该差不多大。」 陈准一怔,随后极快地往旁边看一眼。 凌羽感受到他的目光,反倒垂下眼来,不言语了。 陈准又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她说:「那我先走了。」 陈准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王金玲跟在她后面:「我送送你。」 凌羽起先没有说话,走到电梯口的时候,王金玲唤住她,想解释一些什么:「小羽。」 她抬头,却发现对方的神色一片平和。 「不用送了,」她说,「你去陪着诗语吧。」 电梯刚好停在这个楼层,凌羽摁了一下开门键,走进去了。 医院下面有一大块草坪,秋日下午的阳光明亮但不刺眼,反倒多了几分澄净的温和。 凌羽坐在草坪旁边的椅子上,眯着眼睛看在草坪上打闹的小孩子,有时用手指遮了一点阳光,还能嗅到残留的柚子味道。 风吹过来,落叶飘过来,凌羽的余光瞥到了后面的身影。 陈准来到凌羽身后,瞧见她将手背搭在额头,闭着眼睛好像是假寐的样子,阳光下的整张脸是细腻的白。 他轻声喊她的名字:「凌羽。」 对方没有应答。 她的头髮柔顺地垂在木质靠背上,在阳光反射出了亮晶晶的光晕。 想到方才的场景,想到她的神情。 于是陈准抬起了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垂在靠背上的发尾,像温水一样的触感,这湿漉的感觉在心里蔓延开来。 他轻抬了手,顺着发梢,移到了她的额头上,他隔空触到了她的眉眼。 凌羽的眼皮动了动,他的动作一顿,立即收了回来。 她轻轻眯了眼,回头去看他。 陈准不瞧她,只往前走了几步坐到她的身边,和凌羽隔着半掌的距离。 他犹豫了几秒,目光落在自己的腕錶上,上面的指针滴滴答答地转动。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凌羽,」他说,「你还好吗?」 她还是不说话,陈准的目光偏移了一下,看到凌羽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偶尔扑闪一下。 他抿了抿唇,有些无措起来:「你要是不开心——」 下一秒,陈准就止住了声音,唿吸也随之屏住。 因为凌羽靠了过来。 她的手指抓住了他的衣角,又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肩上。 第49章 插pter 49 陈准没有动,他的目光往下,看见她的头髮蹭到了他的衣领上,有风过来,髮丝扫到了他的脖颈,带来毛茸茸的触感。 凌羽穿了长到脚踝的风衣,靠过来时衣角扫到了草坪。 陈准抬起胳膊虚虚环住她的腰,犹豫了一会儿,手掌覆过去,把她的衣摆往上提了提。 凌羽轻动了一下,却是靠得更近,她仍然轻阖着眼皮,手指却顺着他的衣服往上移,指尖靠到了他的胸口左边。 隔着轻薄的衣料,她迟缓地感受到了对方有力急促的心跳。 身后的长椅传来微微的震动,好像是皮球之类的物品砸了过来,两人没有回头。 有小孩子吵闹的声音靠近—— 「你去拿!」 「我不要!谁让你扔这么远!」 两人吵起来的趋势被打断,有温柔的女声阻止了他们:「快去拿,你们俩都小声一点。」 身后说话的动静越来越远,有风过来,落叶的声响清晰起来。 凌羽鼻尖轻动,她的声音也轻微:「陈准。」 「嗯?」 他的声音从胸腔里闷闷发出来,带出指腹轻微的麻意。 凌羽没有下文了。两秒后,她又唤了一声:「陈准。」 「嗯。」 两人就都不说话了。 最后是凌羽从他怀里起来,指尖勾了勾有些凌乱的头髮。 陈准的目光缓缓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 方才的亲近和依靠让他有了自己被需要的感觉,此时她望着他,很多东西又捉摸不透了起来。 「凌羽,」他轻轻抿了一下唇角,「你是怎么过来的?」 凌羽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就像刚刚脆弱的一面只是真情流露下的情难自抑。 她不答,只是反问:「你呢?」 「开车从工作室过来。」 「哦,」凌羽说,「你是不是很忙?」 陈准点点头,又微不可见地摇摇头:「还好,今天能抽出空来。」 他看了一眼凌羽,又看了一眼地面:「要是没开车……我可以送你回去,你晚上有事情吗?」 凌羽说有。 他一顿:「哦……是有约吗?」 凌羽看着他不说话。 陈准的指尖轻点着木质的椅子面,措辞良久:「是私人约还是公事?」 「都不是,」凌羽垂下了眼,「晚上我很少吃饭,但——」 「什么?」 「现在想去喝点东西,」她说,「以前都是我自己一个人,不敢喝多。」 「你放心。」 「嗯?」凌羽眨了一下眼睛,似乎不明白他说的话。 「你放心,」陈准又补充解释了,「我可以送你回家。」 凌羽轻轻笑了,她说好啊,谢谢你。 他们离开医院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了下来,这个时间点,很多酒馆其实没有开门。 凌羽选了一家清吧,在 h 大附近的老街,向阳的位置,窗棂透过来的落日余晖照在一排透明玻璃酒杯上,引出一道绵延不绝的流光溢彩。 店里放着轻音乐,人不多,凌羽和调酒的老闆似乎相熟,只说让对方看着调一杯。 老闆答应了,目光落到了陈准身上,又问他喝什么。 凌羽帮他点了一杯橙汁。 或许是上次的不欢而散,彼此都谨慎了起来。他们的话很少,只是慢慢消磨着时间。当看向店内其他明显是情侣的学生,凌羽才提到大学的时候。 她今天化了很淡的妆,眼尾往上勾着看他,很像他们从前在一起的许多时刻,凌羽把酒杯放下,口红在吸管上留下了一点痕迹,她用指腹轻轻擦拭掉。 陈准把一切看在眼里,眼神晃动了起来,他说:「你好像……没怎么变。」 凌羽凑近了一些,眼神仿佛里带了微醺的意思:「嗯?」 陈准轻轻笑了:「好像不如以前能喝酒了。」 她说你也是。 「什么?」 「你也没变,」凌羽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你瘦了一点。」 陈准的笑收了一点点,指尖沿着杯口缓缓摩挲着,似乎是想问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凌羽胳膊抵在桌面上,侧过脸瞧他一眼。 她说你的衣服怎么办。 「还在之前的出租屋里?」 「不,」她说,「在我住的地方。」 「自己一个人住吗?」 凌羽点点头,于是陈准说自己现在也是一个人住。 她「嗯」了一声:「好像听诗语说过。」 提到这儿,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外面却是人流量最盛的时候。 凌羽步伐有些缓慢,走了几步就停下来了,陈准察觉出了什么,回身看她。 有人从她旁边蹭过去,凌羽好像没有知觉,他下意识去拉她,隔着衣袖握住手腕,把她轻轻拽到了身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陈准问她怎么了。 「外面有风,」她说,「风一吹我头有点晕。」 于是陈准就没丢开手,一路拉着她回到车上,凌羽缩到副驾驶上。 陈准问她,送你回哪里。 凌羽没说话,头偏到车窗的方向,她好像很困。 陈准想帮她扣好安全带,上身倾覆过来,手指刚碰到卡扣,凌羽就把脸偏转了过来。 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轻垂着眼,髮丝盖住一点侧脸,细细的唿吸扑到了他的面上。 「陈准,」她说,「我心里难受。」 心里被揪了揪,但说出这样的话,陈准觉得她是真醉了,他顿了一下,声音柔和了起来:「我知道。」 她说你不知道。 陈准将安全带帮她扣上,他声音低低的,倒是不厌其烦:「我真的知道。」 凌羽又闭了眼。 他语气无奈了起来:「我都不知道你住哪里,怎么送你。」 凌羽不回答他。 陈准最后还是慢慢发动了车子,期间他隔着后视镜瞧了凌羽好几眼。 四十分钟后车停了下来,陈准下了车,从车前面绕过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凌羽这时像是刚醒,眯眼看他,问他这是哪。 他把她扶了下来,说是自己住的地方。 凌羽贴着他的胳膊,轻轻「哦」了一声。 这好像是单人停车的地方,陈准带着她爬楼梯,又让她注意脚下。上了两层楼梯是一个很大的平层,凌羽站在门口,看着里面冷冷清清的,像是刚装修好。 陈准让她抓住旁边的柜子,自己则蹲下给她换鞋。 换上拖鞋后凌羽摇晃了一下,陈准赶紧拉着她,凌羽要把他推开:「我自己可以。」 「嗯,我知道,」陈准的声音像哄她,又用胳膊箍着她,「你先躺一会儿。」 他只开了角落的一个灯,整个房间昏暗又空荡,凌羽半张脸伏在枕头旁,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气味。 陈准来来回回好几趟。 他先在床边轻轻喊凌羽的名字,等对方有反应时,他便问:「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凌羽不抬头,哼了几声。 陈准离开了,随后很快回来,胳膊揽住她的肩,水杯蹭到了凌羽的唇边。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再餵就开始偏头不喝了。 陈准于是作罢,再来的时候手里则拿了温热的湿毛巾。 温热的潮湿感在面上轻轻拂过。 陈准见凌羽没什么大反应,便又去拉她的手腕。 他拿着湿毛巾擦拭着她的手背和手心,先右手后左手,擦完后他便停住了,握着她的手背瞧了一会儿。正当他要起身离开的,身形却一顿。 是凌羽,她拉住他的手不让他离开。 他又缓缓转身,单膝跪在床前的地毯上,另一只手把一旁的薄被拉到了她身上,下一秒凌羽就把它拉了下来,她皱了皱眉:「不舒服。」 「怎么了?」 「盖被子不舒服,」凌羽慢吞吞地坐了起来,「衣服也不舒服。」 她外面的风衣在进来的时候就脱掉了,此刻里面就一件衬衫。 凌羽扯掉被子后,就去解自己脖颈处的纽扣,她拽了两下,没扯动,便示意他过来帮忙。 陈准的手背蹭着她的下巴,只帮她把领口松了松,凌羽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瞧着他,声音喃喃地:「你别走。」 陈准沉默了,另一只手中的热毛巾滑落,他把凌羽面上凌乱的头髮拨到耳后,仔仔细细去看她。 她又说了一遍:「你别走。」 「凌羽。」他的声音低低的。 「你现在是清醒的吗?」陈准神色开始动容,「你真的不想让我走吗?」 昏暗中的彼此的眼睛都在发亮。 她看向他,说:「不想。」 「你……」他嘴唇动了动,随后自嘲一般地笑了,「是醉话吗?」 凌羽察觉到握住自己手的力量松开了,她眨了眨眼睛。 陈准跪在床前,他开始慢慢凑过来,随后他的唇轻轻贴了贴她的脸颊,轻又柔的感觉,他抱着她,自言自语道:「那也可以。」 说完,他又亲了亲她的下巴,吻往下,却只停在脖颈处,他的气息扑过来,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去说服自己:「醉话也可以。」 第50章 插pter 50 凌羽感觉到他力气的松懈,他的唿吸,他的心跳,但也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不再言语。 于是下一秒凌羽把他往后推了一点距离,陈准没有什么防备,胳膊被她很轻易地拂开,他有些微微的发怔。 昏暗的灯光遮住了她清明的神色,她望着他,又忽地凑近,胳膊揽住他的脖颈,紧跟着贴了过去。 唇角传来温软的触感。 陈准愣归愣,但是反应却不慢,他的手掌摸到她的头髮,凉水一般地滑,指腹从髮丝摸到耳垂,又顺着脸颊捏住了她的下巴,劲不大,但是足以让她跟随着他力度偏过脸去。 他直起了一点身子去咬她的嘴巴,舌尖互相触碰,尝到了一点酒精的味道。 说不清谁更主动一点,短短的几秒里有急切的热情。 她抓住他的肩膀,他也紧箍着她,耳旁有细密的水声和杂乱的唿吸。 熟悉的天旋地转的感觉,凌羽察觉到陈准的手掌掀开了她的衬衫衣角,她的手也跟着覆上去,带着他一路往上移,小腹、腰际,滑软的皮肉,起伏的弧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这是他们往日亲密时常有的,陈准亲得很动情,这种热切无法隐藏,他手腕上的錶带略凉,但手掌带一点火热和粗粝,一松一弛,滑腻的感觉从指缝中溢出来。 凌羽更紧一点地去抱住他,她要把迷乱加深下去,她开始哼出声。 只是这声音像水滴一样,响在耳边竟让他如梦初醒。 陈准的动作突然一顿,他的手掌从她衣服里滑出来,唇与唇分离,湿漉的触感从下往上滑,他的嘴唇贴到了凌羽的鬓角处。 他缓缓地唿气,去摸她的头髮,有一下没一下的。 「陈准。」凌羽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喘息,听起来是迷迷濛蒙的,她去拉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是安抚,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制止。 凌羽察觉到了,或许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 周围愈静,他们的唿吸愈清晰,方才的亲密就像是火炭燃烧时短暂迸出的火花。 凌羽的喘息逐渐平稳,最后从他怀里出来,静静看了他几秒。 「为什么?」她问。 声音很轻微,但是陈准听到了。 他没说话,最终,还是垂眼帮她把凌乱的衬衫往下拉了拉。 凌羽不再看他,翻身躺了回去。 身后不再有动静,半分钟后,陈准重新把被子拉了回来,他掖了掖被角,随后起身,没多久角落里的灯也熄灭了,凌羽眼前是分不清方向的黑暗。 陈准坐在沙发上,一共起了两次身。 起初他嫌客厅里的灯太亮,凌晨两三点的时间,只有他这里是灯火通明,亮得他心烦,于是他把所有的灯都关上,整个人被黑暗吞没,可昏暗把安静又放大,以至于腕錶指针的走动都是清晰可闻的,静得他心慌。 于是他只开了一个沙发旁的悬浮吊灯,重新坐下的时候,看到了从卧室里的出来的人。 陈准定定地瞧着对方。 凌羽没有穿拖鞋,步履在客厅毛毯上走过是悄无声息的,她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陈准。」 他没有起身,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微的「嗯。」 「你怎么不睡觉?」 他动了动嘴唇,最后说:「睡不着。」 因为他是坐着,凌羽从上往下看,只能看到他乌黑的头髮垂在额角,她问:「为什么?」 「我不想稀里煳涂的,就像之前一样,」陈准只盯着自己的手背,「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凌羽轻笑了一下,很快收回去,但她知道他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我是问,你为什么睡不着。」 他的睫毛动了动,光线投下了细细的影。 「只是今天睡不着,」凌羽缓缓地蹲下,她仰起脸来去看陈准的神情,继续问,「还是一直以来都睡不着?」 陈准终于看向了凌羽,他的眼睛里有闪烁的光。 凌羽把手伸开,里面是被裁剪成块的锡箔药片,刚刚她从床柜旁拿来的。 「我现在好很多了,」陈准握住了凌羽的手腕,想把她拉起来,「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凌羽垂下了目光,最后起身,往卧室里走。 陈准起身跟过来,但是没进门,凌羽背对着他,把衣服扯开,又解开内衣扣,衣物落在地毯上,她直接拉过被子,布料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陈准看了一会儿,等她的唿吸平稳后,又走过来把地面上的衣服捡起来,叠整齐放到了一旁。 凌羽的生物钟向来准时,她睁眼的时候,应该刚好是七点。 她翻了个身,动作轻微了下来,她的目光落到了另一边。 陈准的面容在距离一掌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还在熟睡,眼圈下面很淡的一层疲惫。 尽管她的动作再轻微,陈准还是被惊醒。 他的眼皮动了一下,睁眼就看到凌羽扣完衬衣扣子正要下床离开,他瞬间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要走?」 声音还带着哑,问完思绪才缓缓反应了过来。 凌羽瞧着他:「我去洗漱一下。」 「哦,」他说完,又反应了一下,继续道,「我给你拿新的洗漱用品。」 陈准简单洗漱了一下,又帮凌羽调了一下热水器。 厨房里还有点食物,他简单弄了点早饭,把盘子放到桌子的时候,凌羽从卧室里出来,头髮还带着点潮湿。 两人默不作声地吃饭。 凌羽吃到最后,盘子里还剩一块面包的边角,被烤箱烤得发硬,她把花生酱涂在上面,慢慢吞咽下去后,她终于准备说话。 但陈准却抢先一步开口:「刚到德国的时候,我情绪方面确实不太好。」 凌羽瞧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有很多原因,异国他乡,学业压力,」他垂下眼睛,「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给我道歉。」 凌羽不知道听没听他讲话,她沉默了一会儿,问:「我有一个问题。」 他轻轻动了一下:「嗯?」 「大四的时候,」她声音很缓慢,「你是不是……来找过我?」 陈准拿着叉子的手一顿。 那几年他只回去了一次。 起初他因为生病,和低情绪缠缠绵绵了很久,后来稍微好转了,某一天突然地起意,和谁也没打招唿匆匆忙忙回了国,他有学业在身,时间很紧张,下了机场就往学校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其实没期待能遇见,也不期望去遇见。 那时候已经临近初夏,天气有些热了,他还是一身黑包裹得很严实,戴着帽子站在路旁的花坛。 因为吃药,他比以前胖了一点。 h 大花坛里种着不少香雪球,他来的时候正是盛开的季节,枝叶丰厚,随风飘过来幽微的香气,陈准低头瞧了好一会儿。 因为要赶回去的航班,最多在这里停留半个小时,他站在宿舍楼门前,身旁过去很多同龄的学生。 花很好看,夜间更是别有风情。不知是不是过往的学生看惯了,他们都不会驻足。他又一次意识到,这些生活中惯常的美好和温情,只有和同频的人在一起时才会感到震动。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他拖到了最后一分钟,瞧了瞧时间,还是转身离开了。 只是刚走了几步,就有所察觉。再转身,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目光几乎是瞬间锁定在了某一处,他瞧见了她穿白裙的背影。 名字险些出口,他慌忙低头,下意识地想躲,又转念一想自己如今的样子,心里笑自己多情。 果不其然再抬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最后,陈准悄悄折了一枝香雪球藏进口袋里,离开前倒也觉得满足了。 客厅朝阳,早晨的阳光投过窗洒过来一道,就这么横绝在餐桌上,隔开了她和他。 凌羽看着陈准动了动嘴唇,他的话没出口,眼眶却一点点变红了,下一秒他支起胳膊,手背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昨天晚上说,你不想稀里煳涂的,」凌羽声音很轻,「现在我很清醒,也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聊一聊。」 陈准仍旧用手背遮挡着脸,低头不言语,唿吸一点点发沉。 抽纸在旁边,凌羽起身想去拿,座椅和地面摩擦发出了声响,这声音让陈准心里一惊,立刻抬起了头,他声音带哑:「和四年前一样。」 凌羽动作顿住了。 「我心里还是有你,」他说,「但我不是只想谈一场恋爱玩玩。」 他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了一下,也站了起来:「你如果还愿意的话,家里那边我会去处理。」 凌羽眨了眨眼睛,只觉得清晨的日光晃眼。 「你要是介意王姨和诗语,」他继续道,「想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也不会让你为难,但还是那句话……」 他话里是难得的锐利:「不会是朋友,或者稀里煳涂的其他关系,我无法接受。」 凌羽有点想笑,但眼底竟有些发热:「陈准——」 「你不用现在就告诉我答案,」他慌忙垂下眼,急急打断她,「至少……你也要考虑一段时间再回復我。」 凌羽瞧了他几秒。 她还是过去抽了几张纸,走过去递到他手心里,低头轻「嗯」了一下。 陈准低头看着,只是将纸巾攥在了手心里。 凌羽去瞧他的脸,他却偏开头不让她看,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的戒指呢?」 「怎么了,」凌羽问,「你要收回去吗?」 这下他终于看向她了,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你跟我过去拿吗?」她垫垫脚,「在我们之前的出租屋里。」 第51章 插pter 51 陈准察觉到她的再次靠近,这是以往亲昵时才惯有的相处模式。 「送给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他垂了眼,随后抿抿唇,「你怎么处置都可以,别还给我。」 凌羽点点头。她看了他一会儿,便往后退了两步,好像无所谓的样子,只是去捞起桌边的手机滑动时,轻轻嘆了一口气:「那好吧。」 陈准闻言又看过来。 凌羽的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划着名,抬头说道:「我回个电话可以吗?」 陈准「嗯」了一声。 凌羽也不避讳他,只往阳台走了几步。 她低头举着手机等电话那边接通,神色倒是沉静收敛。 陈准站起来收拾碗筷,刀叉和盘面相撞有细微清脆的声音,而凌羽的一声「商总」,成了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的休止符号。 「我不在家,」凌羽慢慢道,声音轻柔但吐字清晰,「……还是在之前的地方吗?」 陈准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动作慢吞吞。 「我看情况吧,」凌羽转过身来,垂着眼,「如果能过去就给您发个信息。」 桌子上为数不多的餐具终于被陈准整理完毕,他转身放进了厨房,放进洗碗机里时还能听见凌羽向对方告别的声音。 陈准出来后抽了几张卫生纸,刚刚洗手的时候水流不小心溅到袖口,如今是一片湿漉漉的潮,他不吭声,低头一点点地去擦。 凌羽放下手机,一只手撑着桌面,目光落回陈准面上。 陈准先开口:「你有工作?」 凌羽摇摇头,「周日能有什么工作,私事。」 陈准没看她:「什么?」 「商哲挺爱钓鱼的,」凌羽聊天般地闲谈,「一般周末都去南郊水库钓鱼。」 他问:「那你呢?」 「怎么说……」凌羽想了想,「跟着去了几次,感觉还挺静心的。」 过了半分钟之久,陈准才「哦」一声。 凌羽低头在手机上点了点,似乎是回復了什么,随后转身去玄关去拿自己的外套,刚走几步就听到陈准的声音:「你要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她扭头:「什么?」 陈准提醒:「这里离郊区挺远的。」 「这样啊,」凌羽说,「忘了我昨天是跟着你的车来的。」 他看她一眼。 凌羽想了一下:「让他顺道接我也可以。」 陈准直起身子:「是不是不太好?」 凌羽有点意外:「嗯?」 「我的意思是说,」他轻轻咳嗽了一下,随后解释,「……我可以送你。」 陈准说完等了一会儿,看凌羽没表态,于是起身走到她面前。 凌羽反倒不动了,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眼。 被她这么一看,陈准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失眠多久了?」凌羽的声音很轻。 陈准一愣。 凌羽还是看着他。 她忽然伸手,陈准眼前察觉到一片阴影,原来她的动作间是想要去碰他的脸,但指尖即将碰到他的眉毛时又顿住。 陈准没有躲,他闭上了眼睛。 于是下一秒他感受到了羽毛般拂过的轻和软。 凌羽的指腹划过侧脸的眉骨,沿着折角往下抚摸,从左到右掠过高挺的鼻樑,陈准的眼皮就在凌羽的触碰中轻颤了几下,睫毛扫过她的指尖,是小刷子一样的触感。 这四年他的模样没怎么变,还是内敛的性子,只是眉眼间多一点疲惫,但就偏偏这点疲惫竟让她察觉到陌生。 此时此刻还有很多隐约难言的心痛和亏欠。 她停住不动了,陈准却低了低头,他额前的碎发扫过她的手背,这种姿势下的动作,很容易让她可以继续往上去抚摸他的头髮。 但凌羽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对方好像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睁眼时带了一点迷茫。 「我昨天睡着了。」陈准说道。 「睡了多久?」凌羽继续问,「两个小时?有吗?」 他不吭声了。 凌羽轻声劝说:「你再去睡会吧。」 陈准不动,想说点什么又止住了,最后说了一句:「我自己睡不着。」 凌羽闻言,掀起眼来看他。 「我在这儿陪着你,」凌羽说,「现在可以了吗?」 他不说话了,跟着凌羽回到了卧室。 卧室里的装修是简单干净的灰色系,独居男人的性冷淡风,陈准吃了药,躺回昨晚凌羽睡觉的地方。 凌羽坐在床边,把柜旁的玻璃杯重新注满温水。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作用,陈准竟真有了一点困意,他没闭眼,开口道:「你走的时候喊我。」 凌羽拍拍他的手:「你睡就是了。」 她把手机反手扣在膝盖,另一只手心贴着他手背,陈准感到温水一般的感觉,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过她的侧脸,思绪开始泛迷煳。 隐约要睡着的时候,他又强撑起眼皮:「我就睡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喊我。」 凌羽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他睡着后,凌羽瞧了他好一会儿,一直在想他的话。 在他出国前有一段时间,他是很恨她的,凌羽能感觉到,即便言语不去表达,情绪也会藏在行动里。 因为他在床上一贯温存,而那段时间很迷乱,即便她热衷情事,有时候也会吃不消。 拥抱比往日更紧,言语更寡少,他们滚在床边、沙发旁、地毯上,或者手撑在书桌前、身子裹在窗帘里,衣服总是被扯乱,桌面上的书本东倒西歪,她在晃荡和揉捏中成为了水,成为了喘息的鱼。凌羽难得的几次掉泪都是那时候,结束后两人才会接吻,她会发现他的面颊也是潮湿一片。 重逢后两人总是沉默,但他仍然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她,又给了宽泛的考虑时间,原来他对她是没有恨意的。凌羽心里这么想着。 「陈准。」她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对方的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头髮,往下慢慢移动,又发现他的眼尾多了一颗淡淡的泪痣,这是以前没有的。 凌羽轻声地问:「为什么呢?」 陈准睡熟了,听不到她讲话。 为什么不恨我。 为什么坐在你的面前,就像站在湖边。出自冯唐《水》 细细的雾水就扯地连天 。出自冯唐《水》。 陈准应该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凌羽一直待到下午,他都还在熟睡当中,明天凌羽上班,车还在医院停着,于是她还是食言了,没叫醒他,在微信上给他留了条信息,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等凌羽回到住的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手机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没电了,充电的时候又在家里收拾和洗漱,临睡前开机,才发现陈准给她打了几个未接电话。 凌羽回拨了过去,对方很快接通,只是不说话。 她不着急开口,倾身把床侧的夜灯打开。 还是陈准先开口:「我看见你发的信息了。」 「嗯,」凌羽收回身子,「所以我们周五一起吃饭,我给你答覆。」 对方说了一声好,随后又道:「你准备睡觉了吗?」 「刚躺回床上。」 「哦,」他顿了顿,「那……晚安。」 凌羽也说了一声晚安。 互道晚安后,两人都没有挂掉,彼此还能听到对方的唿吸声。 凌羽声音带了点笑:「陈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嗯?」 「你白天睡得好吗?」 「嗯,」他说,「挺好的。」 「那你,」凌羽说话慢吞吞地,「现在还能睡着吗?」 陈准听她这样讲,便实话实说:「有点睡不着。」 凌羽声音轻轻地:「那……我们要不要通个视频?」 电话那边顿了一顿,随后说了一声好。 凌羽刚挂电话,陈准就拨了视频过来,直起一点身子的同时被子开始往下滑,于是她手指抓住被子,把手机放远一点接通。 陈准的面容出现在屏幕里,他靠坐在床上,应该是刚洗完澡还来不及擦头髮,只在肩上垫了毛巾,发梢末尾偶尔滴水。他后面是暗色的背景板,暖色灯光打下来,显得他的面容白皙又柔和,只是在看到凌羽时,表情明显愣住了。 凌羽那边的光线也暗淡,但她实在惹眼—— 半倚在靠枕上,一只手扯着被子在锁骨处,她把黑髮往后撩了撩,随后抬眼望向屏幕,露出的皮肤和肩头一片白腻。 凌羽好像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瞧了瞧他,又直起了一点身子,语气轻柔:「你洗澡了?」 被子随着她的起身又往下滑了一点,她确实什么都没穿。 陈准眸色深了深,抿抿唇没说话。 「嗯?」凌羽抬眼看他。 「什么?」他像刚反应过来。 「没事,」她笑了一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陈准隔着屏幕望向她,总觉得此刻的凌羽说不出的蛊惑人心,只喃喃道:「你问。」 「我们分开这些年,」她说,「你有没有经常想我?」 陈准的唿吸紧了一瞬,两秒后则反问:「你呢?」 「经常想。」她说。 他眸中有别的色彩在流动:「我也是。」 凌羽歪头看他,笑了一下,抛出了下一个话题:「白天更想,还是夜里更想?」 陈准躲了一下她的目光,回答得含煳:「都有。」 「你猜猜我什么时候更想你?」她的手指绕着发尖转啊转,被子又往下滑了一点,她好像不知情,很快自问自答了,「我是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更想你。」 陈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时心乱如麻:「凌羽……」 但对方用手背掩了一下面容,随后轻轻打了个哈欠:「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陈准还没反应过来,她说完便开始凑近,她的面容在屏幕里放大,声音低微,像在说悄悄话:「晚安陈准。」 第52章 插pter 52 隔着距离,这两个字显得那么适得其反,陈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凌羽那边就利索地挂了电话。 陈准看着聊天界面,手指点了点屏幕,发过去了两个字—— 「晚安。」 她没有回覆。 直到第二天晚上,陈准才看到置顶的羽毛符号上面浮现了小红点。凌羽发来了一条信息—— 「刚到家」 陈准点开对话框,打了一行字:「怎么这么晚」 凌羽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才回覆:「今天加班了」 陈准的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个字,随后慢慢删除,正重新打字的时候,那边就打来了视频电话。 他原本躺在床上,看到后立刻坐了起来,先将床边的檯灯调亮了一下,伸手压了压被弄乱的额前头髮,这才点开了接通键。 手机屏幕里的画面看不到人,陈准听到了吹风机的轰鸣声,随后声音停止,画面旋转了一瞬,凌羽的面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刚洗完澡,穿着轻薄的睡衣,坐在梳妆檯前一手握着停住的吹风机,发梢还有点湿答答的,面色白皙,看到他轻笑了一下:「陈准。」 他起初没说话,随后才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往下,说道:「头髮还没干。」 「那我再吹一下。」 凌羽重新按开了吹风机,她错开了他的目光,只盯着前面的镜子看。 轰鸣声响起又停住,黑髮垂在肩侧,凌羽把头髮撩起来夹住,自顾自继续护肤,瓶瓶罐罐和桌面碰撞发出细微的声音。 陈准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一切。 她坐到床上的时候才捞过手机,隔着屏幕,望向另一端的他。 陈准问她是不是准备要睡觉了。 凌羽躺下,将手机充上电立在一旁的抱枕旁,她说:「嗯,待会就睡,你呢?」 他说:「我刚吃完药。」 「那再说会儿就挂吧,你好好休息。」 「我不容易睡着,」他说,「你先睡,看你睡了我就挂掉。」 凌羽拢了拢被子,笑了一下,道:「好。」 她只留了一盏昏暗的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过后,凌羽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她看了手机,竟然通了四个小时的视频。 凌羽发信息问他是不是没睡好,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次就不这么晚给他打视频了。 陈准几乎是秒回,解释自己昨天很早就睡了。他又说,有人陪他聊天,困意好像比平常更快一点。 他既然这样讲,凌羽连着三天晚上都主动打了电话,有时候是视频,不过她作息规律,总是先他一步入睡。 周四晚上,陈准带着工作室的人去聚餐,李由坐他旁边,给他敬了两杯酒,陈准抿了两口,便推脱不再喝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哎,待会给你找个代驾,」李由头靠了过来,一只手按住了陈准的杯沿,声音低下来,「是不是最近又有好消息了?」 陈准端着酒杯没动:「什么?」 「看你状态就能看出来,还跟哥哥装呢,」李由笑了一下,杯子往下,轻轻碰了碰对方的杯沿,「当我提前恭喜你了。」 陈准盯着杯子里面看了看,随后一饮而尽。 他的酒量实在不好,出来的时候被风一吹就有点晕乎乎的了,代驾还没来,他看了一眼手机,置顶栏内静悄悄。 李由过来同他讲话:「什么时候到?」 陈准站在台阶上,反应慢了半拍,两秒过后才将头抬起来,说了句:「我还在等电话。」 李由笑:「不是刚刚打过电话吗?」 「什么?」陈准一愣。 「我说代驾,」李由说道,「不是说十分钟后到?现在快来了吧。」 陈准这才缓缓点了点头:「哦,代驾。」 「怪我让你喝酒,」李由站在了他旁边,「把你送上车我再走。」 他们本来聚餐就聚到很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陈准捏着手机躺到沙发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误点了屏幕,竟然拨过去了电话。 他瞬间直起身,再定睛一看,对面已经接通了。 「凌羽,」陈准清了清嗓子,「你睡了吗?」 电话那边有点吵,凌羽好像是走了一个略微安静的地方,她的声音才清晰起来:「陈准?」 「嗯?」他应了一声,察觉到了那边的动静,「你不在家吗?」 凌羽将胳膊搭在了栏杆上,外面的凉风吹开了一点噪意:「是啊,我今天临时接到通知,跟着领导来到临市出差了。」 她话音刚落下,背后有人碰了碰她的肩,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凌羽。」 凌羽转身,一只手捂住手机,喊了一声「商总。」 「你的外套。」商哲伸手递过来衣物,是方才凌羽挂在椅子上的。 她朝电话小声说了一句:「稍等一下。」 凌羽随后抬头问他:「里面结束了?」 商哲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扫:「嗯,差不多了,待会收拾收拾回酒店,明天再开个会。」 「好的,」她说,「我这就去收拾。」 「不急,打完电话就行,」他说,「坐我车回酒店就可以。」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凌羽重新把手机放回了耳边,轻声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陈准?」 「我在。」他说。 「我们不是原定明天见面吗,我这边可能赶不回去。」 陈准「哦」了一声,过了两秒后,又说没关系。 她问:「周六见面?你有时间吗?」 「白天有校友会,」陈准说,「晚上可能会有聚餐。」 「那再联繫吧,」凌羽语气听起来不太在意,「我待会回酒店,可能会很晚,你先睡。」 对面过了很久都不出声,就当凌羽以为陈准挂了电话时,他才「哦」了一声,隔着网线听不出来情绪。 凌羽轻笑了一声:「怎么啦?」 「没事。」陈准说。 「真没事?」 「嗯。」他过了两秒又补充,「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凌羽说完便挂了电话。 她回到包厢找到了商哲,对方见她回来,便向其他人告辞。 车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女同事,凌羽和她住在一起,商哲则在旁边的房间。 回到酒店已经很晚,同事先进去洗澡,凌羽还没准备换衣服,就接到了商哲的电话。 她有点纳闷,因为才刚刚分别,不过她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对方直接问:「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 凌羽一愣,说可以。 「嗯,」他说,「就在门口。」 凌羽拿着手机推开门,商哲也握着手机,看见她出来便将握着手机的手垂下来。 「商总。」凌羽喊了一声对方,因为没拿房卡,只将门虚虚掩上。 商哲直入正题:「我们原定的是周五晚上回去,但是又怕时间紧,所以周六一早走。」 凌羽瞧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顿了一顿,问:「我记得你是 h 大毕业。」 「是的。」 「h 大七十周年校庆,周六下午有校友会,你不参加?」 凌羽捕捉到一些字眼:「商总收到邀请了吗?」 「嗯,」他瞧她一眼,「如果你要去,就跟着我的车一起回海城。」 凌羽的反手扶着身后的门板,垂着眼好像是在考虑。 「陈准也在,」商哲突然说道,「你知道吧?」 凌羽面上平静,没回答。 商哲还是看着她。 过了两秒,凌羽抬眼:「那我就跟着凑个热闹吧,谢谢商总。」 他的眼神很奇特,难得勾了唇角:「你谢我什么?」 不等凌羽回答,他便转身回了房间。 另一个同事着急回去,周五他们同合作方把事情谈成了,对方便回了家。周六一早凌羽坐上商哲的车回了海城。 自从上次晚上送她回家之后,她和商哲私下里就鲜少有交流。 商哲直接把车开进了 h 大校区里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七十周年的庆典被 h 大搞得颇为隆重,歷届校友的横幅祝福标语扯在校园的各个角落。 上午的师生座谈会是分学院在不同区域进行,但下午的仪式整体都在一个大礼堂里。商哲坐在前排,凌羽在他旁边,发言和致谢环节无聊又漫长,人一多就开始发闷。 不少校友对学校进行了捐款,所以流程最后有一个领奖环节,她原本心不在焉的,又偶然听到了台上叫到了商哲的名字,对方拎着外套起身,手臂往凌羽那里伸了一下,看架势是让她帮忙拿一下衣服。 凌羽见状,就想着把他的衣服接过来,只是她的手指碰到了对方的外套袖口,往下拉的时候,对方却不松手。 她愣了一下。 商哲瞧着凌羽,居高临下的。 两秒过后他突然俯身,距离突然拉近,男士香水的味道扑过来。 亲密来得无缘无故,凌羽下意识地想要躲,谁知他的手掌碰到了她头顶的发旋,阻止了她的移动。她听到他慢慢说道:「你先别动。」 凌羽顿住了,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指腹捻着她的头髮,从头顶顺到发梢,随后商哲的手心在她眼前慢慢展开,里面躺了一片蓝色纸屑。 是礼堂刚开始放的礼花。 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现在你才应该要谢谢我。」 他一语双关,起身后,露出了前天晚上的那种神情,随后把外套搭在她身上,扔下这句话就往台上去了。 最里面有人也要出去,对方身形宽大,凌羽便起身往后退了退。 等她再次坐下,抬头往台上一扫,目光在某处停留住了。 陈准也在上面,商哲走过去,就站在他旁边。 凌羽在前排,距离舞台很近,几乎能看清楚台上每一个人的脸,当礼仪小姐从前面颁发荣誉证书的时候,商哲偏头对陈准说了些什么,应该是闲聊,陈准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穿着旗袍的礼仪小姐终于到了他们面前,商哲和陈准都先后道了谢,随即直直面向观众席。 凌羽反而收回了目光,谁也不看。 这个环节结束后,基本就是晚宴的环节了,座位上的人不等上面的人下来,纷纷离开出了礼堂。 凌羽被人流推着往外走,回头却不见陈准的身影,就连商哲也看不到。 她穿着高跟鞋,在喧嚣人群中回头实在不方便,便向旁边人频频借过,走到了礼堂的台阶的拐角处,刚刚站定,身后就有人搬着摄影机的工作人员着急过去,凌羽被机器的架子推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往后面的台阶上倒。 千钧一髮之际,有人从旁边过来,扯住了她的手腕。 凌羽被这力道拽过去,惯性之下,这个人带着她倒向了旁边的座椅,他的左手撑了一下座椅,没撑住,两人继续往下坠,他的后背撞到了椅子。凌羽被他揽在怀里,没有什么感觉,却听到了身下的人闷闷哼了一声。 周围景物天旋地转,人声喧嚣。 第53章 插pter 53 过道狭窄,两人半抱半倚着贴着座椅,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凌羽抓着对方的肩膀,刚动了动,就听到上方的人又轻哼了一声。他热热的唿吸扑在她的耳侧,凌羽的面颊蹭到了他西服领口的胸针上,是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抬眼看到了陈准微皱的眉,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但是对方却只低头瞧她,话先一步问出口—— 「你……还好吗?」 「我没事,」凌羽说着手臂去攀了一下旁边的椅子,从陈准怀里起来:「你呢?」 原本陈准的右手轻揽着凌羽的腰,此刻松开了一些,她站稳后便俯身牵住了他的手,试图拉他起来。 商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看到这番情景,便伸手帮了一下忙。 陈准起来后,感到左手手腕隐隐作痛,他下意识地想用另外一只手去扶住,刚动,又察觉到手心里还攥什么。 他微微垂眼,看到凌羽纤细白皙的手背,她的手指同他轻轻交握着。 商哲见他起来,便在一步之远的对面站着,眼神在他俩身上滑过,声音沉稳:「没事?」 陈准说得客气:「扶住了椅子,现在没事了,谢谢哥。」 商哲点点头,目光落到了陈准旁边的凌羽身上,声音不高不低,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陈准低头看了看凌羽的侧脸,忽然感觉到握着的手背动了一动。他下意识地去收紧手指,但是晚了一瞬,紧接着手心一空。 他只虚虚握住空气。 凌羽往前走了两步,把手臂上挂着的外套递给对方,商哲一边伸手接过一边问道:「晚上饮食聚会一起?校友会订了酒店。」 他说完便低头看了凌羽一眼,见她没说话。 于是商哲又抬头,注意到了陈准望过来的目光。 凌羽退了回去,偏头轻声问陈准:「你的手还好吗?」 她不问还好,一问,隐隐作痛的感觉又清晰了起来。 陈准动了动手腕,轻皱了眉头:「有点疼。」 凌羽语气有点紧张,抬眼问他:「扭到了?」 「还好,就是刚刚被座椅挡了一下。」 凌羽抬起了胳膊,指尖碰到他手腕,试探着轻按了一下,抬眼问他:「这里疼?」 「有点。」 「这里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这里不疼。」 商哲这才出声:「左手右手?严重吗?」 他面前的两人原本声音很低,听到他问话,才都抬起来脸纷纷看向他,目光像从很远的地方望过来一样。 「左手,」凌羽替陈准回答了,「商总,我留下来看看吧,万一真的扭到了……」 她说完又低头凑近了一些,想把陈准手腕上的錶带往上推一推,动作却被制止。 因为他的另一只手的手背覆了过来,就搭在她的手上,随后掌心缓缓收紧,陈准把她的手拢了进去,拉下来垂在身侧。 凌羽抬眼瞧他。 这次陈准攥得很紧,又借着劲把凌羽往身后拽了一拽,他个子高,这下能挡住她的半个身子。 陈准抿了抿唇,抬头对商哲说道:「晚上的宴会,我们就不过去了。」 从商哲面上的确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只点点头,说了句可以,临走前又嘱咐他们:「保险起见,最好去医院检查检查。」 不等他们回答,商哲便直接转身,沿着台阶继续往礼堂门口走。 快要出门的时候,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周围有人同他擦肩而过,身后的礼堂由喧嚣逐渐转为了安静,商哲微微偏了一下头,停留了两秒。 他到底是没回头,短暂的两秒过后,径直走了出去。 「要不要去检查一下?」凌羽问陈准。 「应该没事,」他说道,「可能过会就好了。」 凌羽边说边拉着他往前:「保险起见,我带你去看看?」 刚往前走了半步,凌羽就被陈准扯了回去。 凌羽手掌和他紧握着,交叠在他的身前。 他难得会有这样反应,凌羽不禁挑了一下眉:「生气了?」 他垂眸看她,手上的力气愈来愈紧,等凌羽感觉有点发疼的时候又陡然一松,陈准摇摇头。 凌羽却仍旧看着他,两人对视了一瞬,陈准眸色微闪。 「你不说,」凌羽笑,「那我就走啦?」 「去哪?」 「当然是去找商——」 「不要。」他打断了她的话。 说完又把她往前拉了一点,凌羽的手被他拉到了胸口处,两人的距离更近,能彼此望进对方的眼睛里。 陈准继续强调:「不可以,凌羽。」 周围的人陆陆续续散了场,舞台前方没人,礼堂天花板上一排的亮灯突然灭了一半,周围顿时暗了下来。 凌羽轻轻笑了一声,随即踮起了脚,另一只手顺着他袖口往上滑,抚过他的肩,最后揽住了他的脖颈。 陈准一直垂眼看她,察觉到她的动作后,微微低了一下头。 凌羽的吻落在他的唇角,轻轻软软,像是安抚。她亲了一下,便抬头,瞧见陈准闭了眼睛,于是又凑近亲了一口。 这次则是唇瓣浅浅地相磨,凌羽揽住他的胳膊稍微用力,陈准刚想张口去加深这个吻,下一秒凌羽便分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吮吸了一下他的下唇,发出了「吧嗒」一声轻响。 陈准耳朵顿时红了。 周围灯光一昏暗,他的眼睛便如反射了月色的平湖,情绪快要满溢出来。 陈准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凌羽……」 说完他又低头吻了下来。 这次是深吻,面颊相贴磨蹭,唇齿舌尖互相啃咬相缠,津液细细密密地吞咽着。 唿吸几乎要停止,两人分开了一瞬,急促地鼻息交织着。 「我就知道,」凌羽喃喃道,「激将法这招,对你是最管用的了。」 陈准捧着她的脸,鼻尖蹭过去,声音低低地:「就算是故意的也不行。」 他又要亲过来,被凌羽轻轻推开,她的眸中也含着水意:「我们先出去。」 秋日将尽,天黑得愈来愈早,出了礼堂,外面已经是将暗不暗的傍晚了。 凉风吹散了脸颊旁边的热,撩起了凌羽的发尾,陈准的领带也被吹动,两人仍旧牵着手,十指相扣。 其实他们也没离开校园几年,如今再次漫步在熟悉的地方,看着对方的脸,彼此倒都有了奇异的感觉。 就好像从未分开过。 凌羽突然开口:「陈准。」 「嗯?」 「你记不记恨之前的事情?」 「什么?」 凌羽偏头看他,晚风把她的头髮给吹乱,她的神色是难得的柔和:「我骗你的事情。」 陈准一怔,没想到她会直白地说出来。 「我理解你,」他先点头后摇头,心里开始慌乱,此刻也有些笨嘴拙舌了,「很多事情都是有代价的,爱也是,但是我觉得是值得。」 陈准顿了一顿,末了他又补充:「只要是……情真就好。」 话出口他有些没底,随后去看凌羽的神色,瞧了一眼后垂下眼睛,随后又忍不住瞥了一眼。 凌羽重复他的话,眼底有了一点热意:「情真就好。」 「所以,」陈准还在惦记着一件事,犹豫着去措辞,「你之前说周五会给我答案……」 「我愿意啊。」 陈准愣住了:「什么?」 「陈准,」凌羽不看他,只说道,「你真是个傻子。」 围着校园绕来绕去,夜幕降临,操场上竟有不少摆摊的学生。 凌羽在一个女生的摊前停下来,买了一枝玫瑰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她把包装拆掉,枝子折短了一点,随后将花别到了陈准的西服口袋上,说道:「送你的。」 凌羽说完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他,笑得有点开心。 陈准西装革履,胸口别了一朵红花,整个人在校园里是格格不入的样子。 周围散步的学生纷纷瞧过来,还有人在拍照。 他却不在意,低头看了看,又往里别了一下,让花更稳固。 陈准的车停在校园外面,凌羽先坐到了副驾驶上,陈准帮她扣安全带,倾身过来的时候,口袋里的花掉在了她的膝上。 他想过去拿,凌羽却拿走不给他,车里的灯光昏黄,她拿着花去挠了挠他的脸。 下一秒的亲吻就成了理所当然。 封闭的环境里,彼此的喘息声被放大,凌羽的舌尖被吸到发麻,手指去摸他的头髮,把他肩头的衣服抓皱,又去拉他的手。 陈准轻轻「嘶」了一声,凌羽同他分开,发现自己握住了他刚刚扭到的手腕。 她还是有些担心,但是陈准一点都不在意,又用虎口卡住她的下巴,俯身继续亲吻。 凌羽躲开了他的唇,去亲他的下颌,陈准的唿吸加重了,此刻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湿漉滚烫的触感沿着脖颈往下继续。 她含住了他的喉结,牙齿轻咬,紧接着舌尖轻舔了过去。 陈准闷哼了一声,整个人好像要烧起来。 他的手掌扶住了凌羽的后脑勺,指尖穿过她凉滑的髮丝,每一次舔舐,凌羽都能感受到他声带的震动。 她重新抬头,唇上所剩无几的口红全蹭到了他的脖颈上。凌羽的眼尾上扬,还是直勾勾地瞧他。 陈准看着她,声音都哑了:「我的外套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凌羽笑了:「我以为你忘了呢。」 「我没忘。」 「那,」她笑得狡黠,「去我家拿?」 陈准的手还藏在她的头髮里,他一点点把凌羽略微有些凌乱的髮丝捋正,声音很低:「嗯。」 凌羽还是瞧着他。 「我家离这里挺远的,」她咬着字说道,手指勾住他的衣领,随后沿着他的衣襟往下滑,「陈准,你来得及吗?」 陈准的唿吸愈发粗重,此刻有些难堪。 隔着质地优良的西装裤,凌羽的手心是另一种挑逗的温热。 他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她字里行间都是裹了糖的诱饵,带着蛊,「我帮帮你,可以吗?」 第54章 插pter 54 陈准的反应比凌羽想像得还要激动。 唿吸重了起来,偶尔压抑不住的闷哼,都在封闭的驾驶座里被无限放大,她的手指那样灵巧柔软,轻拢慢捻,一点点把最隐蔽的渴望全部勾出来。 陈准下意识地去拉她的手腕,动作很轻,偏头去看她,他眼底有水光,目光闪烁着竟有些祈求的味道,但不知道是渴望她停下还是鼓励她继续。 凌羽只把这当做鼓励。 她也看他,看他神情的变化,看他眼尾有一点发红,睫毛颤抖着,看他是欢愉还是痛苦,这些都在她的一手掌控之中。 他们的手交缠,座椅却微微颤抖着,时快时慢的频率让陈准受不了这种折磨,他倾身过去想亲她,距离一点点逼近,即将吻到的时候,凌羽往后退了一些。 陈准不理解,喘息着去看她,他只好再次靠近,这次是唇和唇摩擦相贴,他歪头去吸吮,下一秒便被迫分离开来,细细的银丝扯出即断。 凌羽眼睛里闪着光。 她不让他亲,也故意不去看他此时的眼神,手上却带起了另外一种惊涛骇浪。 陈准嘴唇微微张合着,微皱着眉,喉咙间是压抑的声响,他只好去捏住她的下巴,去轻咬她的耳朵,面颊相蹭,热热的唿吸扑过去,嘴唇贴到了她的鬓角,发香萦绕,她的几缕髮丝被他抿进去,到了某一个点,他另一只手去拽抽纸,额头泛出一层薄汗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些。 「凌羽,」陈准声音喃喃地,「你让我亲亲你。」 凌羽的动作缓了下来,她和他鼻尖相蹭,说悄悄话一般的音量,但语气含着调笑:「嗯?你怎么不如以前了?」 陈准又露出了那种有点难堪的神情,只是这次他如愿以偿了,他同她接了一个漫长的吻,漫长到那勉强熄灭的火星又瞬间重新燃起。 他费了好大劲才同她分开,垂眼整理了一番后,便启动了车子。 凌羽看了一眼周围滑过的景色,就知道陈准要去哪里。 没多长时间车就停在一个巷子里,对面是一家 24h 便利店,陈准帮凌羽关了车门后,便转身去了店里面。 凌羽在外面等他,站在路旁,昏黄的路灯下,再往前,拐几步,就是他们大学时期的住的楼。 陈准很快出来,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小塑胶袋,在距离凌羽两步之远停下。 凌羽在路灯下,直直盯着他看,看得陈准避开了她的目光,只抿抿唇过来牵住她的手。 楼层的声控灯还是没有修好,一前一后的脚步声迴响在楼道里。 钥匙在凌羽这里,她走到门前,低头在包里拿出来钥匙,陈准在后面拿手机打了灯,只留下了一小块的光明。 凌羽缓缓转动着门锁,钥匙相撞发出哗哗的声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因为门板略老旧,不巧的时候钥匙就会打不开,这动静断断续续响了十来秒,凌羽身后手机的灯忽然灭了。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幅温热躯体就贴了过来。 他没有那种压迫感,只是缓缓的靠近,带着一种难言的渴望,低头去亲她的发旋,一点点往下,凌羽夹在中间无法动弹,回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陈准「嗯」了一声,一只手勾住了她的下巴,低下头去接吻。 身前是冰凉的门板,身后则是被灼烫的热度,他的手随着亲吻往下游移,唿吸密集起来,凌羽的声音也含煳,在他着急的动作下,组不成完整意义的句子。 他不吭声,只是亲她,唇角,鼻尖,眉间,凌羽在这细密的吻下,开始往后靠,陈准却是把她更加往前压,他的另一只手顺着她的曲线往下滑,最后覆在了她的握住钥匙的手背上。 她的衣料不算厚,紧贴间又故意去打圈磨蹭,陈准咬住她的嘴唇,右手握着她的手,手腕带着她轻轻转了半圈,门应声而开。 紧接着就是「咔」一声响,门重新被关上。 凌羽被陈准抱了进来,黑暗中的玄关则是另外一种火热的混乱,亲吻已经远远不够,他们需要另外更熟悉、更深刻的亲密行为,来确认彼此都存在,就在自己身边。 凌羽的衣服陆陆续续地被扯下来,只是还没到卧室,她就被陈准抱到客厅的桌子上。 上次他们在这里见面的水杯还在旁边,凌羽小心地不把它们碰倒,她一只手撑着桌面,上面繁复图案的桌布在她的指尖下皱起,另一只手的手指探进了他乌黑的头髮里。 他穿着还算完好,单膝跪在她面前,只是衣领处的胸针蹭着她的大腿内侧。 这里一点冰凉,但处处是火热。 这让她不得不喘息出来,脚背慢慢绷紧又突然放松,她扶着他的肩从桌子上下来。 陈准原本托着她的左手一顿,凌羽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一边慢慢把他推到地毯上,一边缓缓坐过来,脖颈不自觉仰起,声音也断断续续:「手腕……还疼吗?」 水声随着频率加快,响在耳边让人浑身发麻,陈准只能闷闷地哼出声,扶着她的腰,指尖继续往上,顾不得回答她的问题。 凌羽晃动得厉害,俯身去亲他的下巴,低声又切切地去喊他的名字,指尖摸着他的耳垂,陈准已经不戴耳饰了,但依旧被这触摸震颤,紧接着就是更深更重的动作。 凌羽眯着眼滚在地毯上,又被陈准抱到沙发上,后背皮肤摩擦到沙发的皮质,有很涩的触感,房间没开灯,两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一起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陈准点的外卖刚好到了。 凌羽见状,便裹着浴巾去了卧室,陈准打开门去拿。 原本没觉得有多饿,吃进第一口饭的时候,飢饿感就铺天盖地地从胃里传过来。 已经很晚了,两人就没准备回去。 凌羽把浴袍扯掉,去卧室的衣柜里翻出了一件黑色的丝绸睡裙,裙边刚好垂在小腿处。 陈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等她把衣服穿好,就帮她把压在裙子下面的头髮勾出来。 凌羽回头看他:「陈准。」 他抬眼:「怎么了?」 她转身示意:「后面裙子有个纽扣,我有点够不到。」 凌羽的肩背很薄,黑色更能衬出她的白,刚刚情热所产生的痕迹就更为显眼。 陈准靠近,一只手轻轻扶住她的腰,低头捏住纽扣,距离很近,香气是熟悉的味道,这是他曾经惯用的洗髮水。 他扣完纽扣,手掌开始一路向上,随后捧住凌羽的脸,他低头她踮脚,亲吻来得温情又平淡。 「对了,」她微微分开了一点距离,「戒指在梳妆檯的柜子里。」 陈准又低头亲了她一口,轻轻「嗯」了一声:「第几个?」 「好像是最后一层。」 陈准过去,拉开抽屉后,动作顿了顿。 凌羽见状便问:「有吗?」 陈准反应很奇怪,过了两秒,才说没有,又将抽屉合上。 因为只有周末过来,所以梳妆檯的格子她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凌羽自己也有些记不清楚了,于是她走过去重新拉开最后一层,顿时明白了陈准顿住的原因。 她笑道:「这是我们之前没用完的。」 「应该不能用了吧,」凌羽继续道,又翻看了一下,「过保质期了。」 陈准这才慢慢地「哦」了一声,瞧着表情是不在意的样子。 凌羽说完,便将抽屉合上,打开了上面一层,道:「在这里。」 她拿出来后,把装戒指的盒子放进他的手心里。 陈准将盒子打开,发现除了戒指,里面还有一张小纸条,已经发黄髮脆,上面是熟悉的钢笔字迹。 凌羽看见他把纸条展开,盯着上面的诗句瞧了半晌—— 你的眉目笑语使我病了一场,热势退尽,还我寂寞的健康。来源于木心《眉目》 凌羽瞧他,不说话。 「凌羽,」他看了很久,抬眼看她,眸色闪动,「你写这句话,是因为我吗?」 凌羽没说是或者不是,只道:「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 陈准的眉心动了一下。 「四个字。」 陈准抬眼看她:「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我不戴戒指,」她声音很轻,「是因为睹物思人。」 他一错不错地望着她。 凌羽走过来,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啵唧」一声响,她笑:「你怎么又犯傻了。」 陈准缓缓抬起手,先将戒指放下,随后又牵起她的手来。 凌羽把他拉到身前,陈准又扶住她手臂,指尖顺着肩背摸到她的脖颈,虎口轻轻卡住她的下巴,他把凌羽的脸轻掰过来,去咬她的嘴唇,凌羽吃痛,轻轻「嘶」了一声。 她轻捶了一下陈准的肩,随后指尖勾住他的睡袍,拉着他往后走,凌羽的小腿碰到了床沿,她顺势坐在了床上,身体往后微仰,脚背顺着他的小腿蹭了上去,她说:「那我再戴上?」 陈准被她勾过来,俯身碰着她的脸,去亲她的额头,他说:「不用。」 「过段时间,」他心跳加快了,「我再给你个更好的。」 凌羽笑了:「好啊,我等着。」 又是一番折腾,洗完澡已经是夜里快一点,凌羽窝在陈准怀里,指尖在他眉眼间描摹一下,随后浅浅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吧。」陈准的声音很低。 凌羽的指尖落在了他的唇角,往上微微挑了一下,她的语气也很轻柔,只问:「你带药了吗?不吃可以睡着吗?」 陈准咬住她的手指摇摇头,他将脸埋进她的脖颈,轻轻嗅了一口,气息含含煳煳地扑到凌羽的皮肤上,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凌羽只听到「……就可以睡着」的只词片语。 「嗯?」她眼皮有些发沉了,但还是说道,「你睡不着我就陪着你。」 「不用等我,以前是因为失眠睡不着,现在——」 陈准在她耳边说道:「现在是捨不得睡。」 凌羽勾了勾唇角,抱着他的胳膊闭上眼睛,迷迷煳煳间感觉他在亲自己,凌羽胡乱地回应了一下,听到陈准喃喃道:「感觉像在做梦。」 第55章 插pter 55 这种做梦的感觉持续到第二天清晨。 陈准一睁眼,便看到凌羽坐在床侧。她向来生物钟准时,此刻就坐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微微低着头,几缕垂在肩侧的头髮慢慢滑下来。 凌羽并未发现他已经醒了。 她正垂着眼,拉着他的手认认真真端详着什么,凌羽的指腹在他手腕处轻轻抚过,触感是羽毛掠过那般轻,但也带出来了一点酸涩的痛感。 陈准有点看不清她的神色,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尖滑过指缝,十指缓缓相扣。 凌羽这才把目光转过来,就见陈准慢慢坐了起来。她刚想说什么,又看他有点像没有睡醒的样子,额前的头髮还有一点毛茸茸的乱。 陈准也不说话,只是凑近,凌羽的目光跟过来,见他闭上眼睛,歪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唇角。 他头髮蹭过她的面颊,一路滑到脖颈,他将下巴垫在凌羽的肩窝,声音很轻地喊她名字:「凌羽。」 「嗯?」凌羽声音也不自觉放轻了。 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埋在她身前不说话。凌羽有些疑心他又睡着了,但扑到脖颈的气息还是滚烫的。 「你左手手腕有点肿,」凌羽推了推他,「吃完饭我们去医院看看?」 陈准还是不动,两秒后张口咬了一下她的脖颈,声音闷闷地:「不想动。」 不疼,但凌羽还是攀住了他的肩,温言道:「你要是不去,那我可就走了?」 陈准这才不情不愿地起来。 家里没有冰袋,吃早饭之前,凌羽从冰箱里取出了冰块,用毛巾裹上,吃饭的时候让陈准把手搭在桌子上,强制性地把毛巾敷在他手腕上。 出租屋离医院不算远,不到半小时便到达了目的地。 这家医院两人都比较熟悉,挂了普通外科就坐电梯去了二楼。 医生瞧了瞧,问了陈准的感受后,只说是没什么大问题。手腕是轻度扭伤,涂上药静养几天便可以。 凌羽有点不放心,他们又拍了片子确认了一下,最后陈准手腕上打了一圈白色的绷带。 相比疼痛,他更不太习惯这种束缚感。进电梯的时候,陈准想用另一只手去扯绷带,还没碰到就被凌羽一把抓住制止,她瞧他:「你要干什么啊?」 陈准的手被她拉住,顿了一下,随后反客为主,拽着凌羽的手把她往前拉了一下,电梯里没有别人,他低头轻轻亲了一下她的手背。 凌羽没说话,陈准松手后,他又摸到了她的脸,正要凑过去,就被她推开,凌羽笑:「有摄像头。」 陈准「哦」了一声,抿抿唇继续去牵住她的手。 两人等了两秒,感觉电梯不动,这才发现他们没按按钮。 互相对视了一下,彼此都觉得好笑。陈准过去,手指刚碰到金属按键上的 b2,就发现电梯往上去了,原来是有人在上面按了电梯。 凌羽说没事,待会再下去。 中间四楼上了两个人,陈准和凌羽便分开了一些,继续往旁边靠了靠。 跳跃的红色的数字最终停在了六楼。电梯门一打开,他们前面的两个人都先后出去,电梯又空了下来,在电梯门外等待的女人进来,看到两人顿了一下。 很短暂的沉默。 还是陈准先开口:「……王姨。」 「哎,」王金玲有些愣怔,「来看诗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陈准和凌羽都没说话。 王金玲倒是转身按住了电梯按钮,即将关闭的电梯门又重新打开。她的目光落在了凌羽身上,语气犹豫:「小羽也来了……」 凌羽没有什么表情,既然对方这么说,她便先一步出了电梯,回头看了一眼陈准:「去看看?」 「诗语自己在里面,」王金玲说着,又瞧了一眼他俩,「我下去……买饭,你们先过去吧。」 陈诗语还在打点滴,看到他俩一起过来,有些开心。 凌羽过去摸摸她的头髮,陈准也坐到她旁边。 十分钟左右,王金玲就推门进来,凌羽抬了抬眼,随即起身:「你妈妈回来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先出去,陈准过了半分钟,也起身离开,临走前同王金玲告别。 王金玲缓缓地点头,目光落在他面上。 这种目光和以前不一样,好像是第一次注意到他,也是第一次打量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回到车上的时候,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陈准的手缠了绷带,凌羽便坐到了驾驶座上,只是迟迟不发动车子。 陈准透过中间的后视镜去看凌羽的脸色,随后他牵住了她的手。 凌羽开口:「每次来都是她一个人。」 陈准抬眼。 「她从来不讲以前的事情吧。」 「我不清楚,」陈准捏了捏她的手背,「我父亲应该也不知道……或许知道,只是不在乎,他很忙,只给钱,几乎不回家,偶尔回来也是看看诗语。」 凌羽轻轻笑了,没说话。 「你……」陈准看了她一眼,随后垂下目光,有些话没说出来。 最后他重新抬眼,目光落到她脸上,嗓音迟疑:「你是什么想法?」 「她想瞒着就瞒着吧,」凌羽说道,「你先别说。」 陈准一愣。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凌羽的下一句回答,他便出声喊了她的名字:「凌羽?」 「嗯?」她转脸看他。 他握着她的手愈发用力了起来,想对她笑,却没笑出来。 陈准的眉目间有些无措,但声音是带了一点寒意:「什么意思?」 凌羽瞧着他的表情变化,反而伸手去摸摸他的脸:「别误会,过段时间……我自己去说吧。」 说完还不等陈准有什么反应,她便凑近轻轻亲了亲他的面颊。 陈准捏着她的手终于松懈了。 他转过脸,凌羽的唇就在他动作的过程蹭过去,在他的面颊上留下湿漉温润的触感,他开始张口去咬她。 他用左手去捏住她的脖子,凌羽察觉到了纱布同后颈皮肤摩擦的生涩触感,有点想躲:「你的手腕——」 陈准反而更紧地揽住她。 潮湿暧昧的气氛,随着唿吸的急促在车内逐渐升起。 晚上陈准工作室的人有聚餐,陈准便带着凌羽一起过去。 李由看到凌羽过来,立马扬了扬眉,帮她把座椅拉开:「可算把妹妹给盼来了。」 凌羽笑笑,朝对方打了招唿就坐下了,陈准坐在了她旁边。除了李由,餐桌还有三个人,都是陈准工作室里的,有一个女孩儿她之前见过。 「你们开车过来,咱就不喝酒了,」李由边说边倒了几杯茶,朝他们这边推了推,「喏,人齐了就以茶代酒。」 他们一起碰了杯,李由这才注意到陈准手腕上的纱布,一惊:「手怎么回事?你这可是画画的手。」 陈准说不小心扭了一下,但没事,是左手。 李由的眉毛仍旧扭着:「那也不行,妹妹,你以后可得看着点他。」 凌羽转过头,和陈准对视了一眼。 这次难得,凌羽竟率先挪开了目光。 李由点的菜有些偏清淡,还有一些是海鲜。 凌羽问陈准有没有想吃的海鲜,陈准轻轻摇了摇头。凌羽便剥了一点虾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拿筷子往陈准那里递了一递。 陈准低头咬住。 她品出来点别的乐趣,又问:「还有什么想吃的?」 他下巴往前抬了抬,前面是一道轻拌的莴笋凉片,凌羽夹了一片放在他的盘子里,等他自己去拿筷子的时候,凌羽又夹了一片凑到他的唇边。 陈准去咬的时候,凌羽往后退了一点,让他咬了个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彼此都笑了,凌羽重新餵到他唇边。 其余人都在聊天,没怎么往这边看,但是他们之间的小动作没能瞒过对面的李由。 他觉得没眼看:「不是,左手打了绷带,右手不是还挺好的吗?你又不是左撇子,怎么还让人家餵你……」 凌羽很快就把筷子拿走了,陈准瞧了一眼凌羽,又瞧了一眼李由,抿抿唇没说话。 陈准的左手手腕需要静养几天,于是凌羽便去他那里住了一小段时间。 她晚上会帮他涂药膏,很浓郁的草药味,有时候免不了也会蹭到她身上,凌羽只好早起一会儿去洗澡,然后再去公司。 陈诗语的生日在十一月初,这还是陈准告诉她的,于是她也准备了一份礼物。陈诗语虽然经常住院,但是和同学之间的关系还不错,过生日那天会邀请同学们来家里开 party。 从前刚在一起的时候,陈准问凌羽的生日是哪一天。 凌羽说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陈准很意外:「身份证上的不是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她摇摇头,笑:「这个是胡乱填的,具体的我真不知道。」 陈准再问些什么,她便开始亲他,把话题直接转移了。只不过陈准自己过生日的时候会买两份蛋糕,上面写上她的名字,让她和他一起过。 他们分开那几年她也不会过生日,独有的几次都是和他在一起。 一起去橡树庄园的时候,凌羽主动提起了这个事情:「还是听姑妈讲的。」 「嗯?」陈准开着车,从后视镜看她的脸。 「她生我的时候没领结婚证,住院需要准生证,他们办不下来,只能去了临城的医院,所以我出生的时候是没有户口的。」 凌羽的语气倒是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后来我去了姑妈家,那时候要上小学了,没有户口不行,姑妈就趁人口普查的时候,交了点钱,在她家给我安了个户口,日期也是随便填的。」 陈准单手握住方向盘,垂下胳膊去拉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陈准把车停好,下车的时候家里有阿姨出来接应,看到他俩还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今天来的都是诗语的同学。」 陈准朝对方介绍凌羽:「孟姨,这是凌羽,我女朋友。」 对方有点惊讶,随即笑了:「哎呀,欢迎欢迎,长得真漂亮。」 陈准带着凌羽进去,房子是复式,一楼的门是双开拱形门,玄关处的地毯上摆了一排鞋子,都是女孩子的样式。 他自己先换鞋,又拿了一双新拖鞋,放到凌羽脚下,从这里就能听到楼上女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 凌羽穿了细细的高跟,有点不太方便弯腰,陈准便蹲下来,手指握住她的脚腕,语气温润:「除了孟姨,今天应该只有诗语和王姨在。」 凌羽没说话,她的手指扶住了陈准的肩,制止了他的动作:「我自己换吧。」 陈准觉得她话说得奇怪,但还是坚持让她穿上了拖鞋。 他拎着高跟鞋慢慢站起来,凌羽只垂着眼,也不看他。 陈准察觉到了什么,便转过了身—— 二楼的楼梯直对着入户门厅,王金玲一手扶着栏杆,就站在楼梯上看他们。 第56章 插pter 56 陈准顿了一下,便转回来弯下腰,将高跟鞋摆到柜子里,随后语气自然地同王金玲打了一声招唿。 对方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到门厅的时候站稳,双手交叠着,这次看向了凌羽:「……小羽也来了?」 凌羽拎着礼物袋子,点点头,没什么表情。 陈准顺手接过了她手里面的东西,对王金玲说道:「诗语的同学们都来了?」 「在楼上,」王金玲又看向凌羽,「他们刚坐下吃饭,你们过去一起吧。」 陈准带着凌羽上去。 女孩子们正围在大桌子前,看到他俩都纷纷转过头来,房间静了一瞬间,陈诗语倒是先站了起来。今天她还化了妆,穿着缎面蕾丝白色公主裙,可能同学都在,看见他们竟有点腼腆,哥哥姐姐轮番喊了一遍。 孟姨过来加了两份餐具,随后又出去了,王金玲没有过来。 吃完东西,凌羽过去和陈诗语说了几句话,偏头看到陈准被其他人拉着在玩游戏。 凌羽最后拍了拍陈诗语的手,静悄悄出去了。 拐角是公共洗手间,凌羽没关门,低头洗了好一会儿手,随后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 凌羽觉得自己的面相同上学时也不太一样了,唇是略浓稠的颜色,衬得皮肤更白,眉眼间的利落感更强,她看着看着,镜子的边缘又闪过一张女人的脸,细眉鹅蛋脸,眼角有岁月的痕迹。 两人在镜中对视了一瞬,凌羽便掀起眼皮仔仔细细地瞧她,但王金玲避闪了她的目光。 凌羽先开口,声音很轻:「你觉得我们长得像吗?」 王金玲沉默了一瞬,说道:「你和你爸更像。」 「第一次在医院见我,你也这么说。」 提起这个人,她们两人就註定会想起一些糟糕的回忆。偏偏王金玲每次都绕不过去,所以她只能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孟姨切了水果,在楼下客厅里,下去尝尝?」 凌羽跟着她往楼下走,刚走下去,就看到孟姨在茶几旁站着,隔着落地窗往外面瞧,自言自语道:「好像是下雨了……」 「太太,」她转头看向王金玲,「我出去看看?」 王金玲有点不在状态,过了两秒,孟姨重新喊了一声,她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又弯腰把桌子上的果切往凌羽那里推了一推。 凌羽坐在沙发上,垂眼瞧了瞧,没说话。 「小羽,」王金玲瞧着自己的手背,「看见你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你以前就这么高,」她用手比画了一下,「哪里都不去,天天在巷子口等着我下班。」 凌羽终于看她:「我以前很乖是吗?」 王金玲点点头:「对,街坊邻里的这么多小孩,就你最乖,以前觉得活着没意思的时候,看着你这么小,也就熬过来了……后来把你交到你姑姑家,她家那时候做餐馆,比我们当时生活要好多了——」 「下班的时候你给我买过那些小礼物,」凌羽打断她的话,「花生的模型,打开是唱歌的蛐蛐,你有印象吗?」 王金玲一愣,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买过什么我都忘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凌羽垂下了眼睛。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很多事情我都没给你说过,其实我在现在这个家没有什么话语权,她爸爸这么些年不着家,在外面干什么,和谁在一起我也管不着……但你那边,每年我有寄生活费,你姑姑告诉了你没有?」 凌羽笑了:「你想说什么?」 「小羽,」王金玲语气有些迟疑,「我记得上次在医院,你也是和诗语哥哥一起去的。」 「嗯,」凌羽承认,「我和他在一起了。」 王金玲没有很惊讶,只是眉头愈皱愈紧。 「怎么?」凌羽声音很轻,「觉得我很不像话?」 「你怪我是不是?但小羽,不要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万一……」王金玲没说下去。 「万一什么?」凌羽说,「你在担心我,还是担心你自己?」 如果说往日的疑问和顾虑是模煳的、隐约的,那此刻一切的答案都清晰了起来,它就在其下唿之欲出。 凌羽站了起来,问她:「在你心里,我和陈诗语是一样的吗?」 王金玲一愣。 凌羽自嘲一般道:「不一样,是不是?」 「不是的,小羽,」她下意识地反驳,「你们都是我生下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 「假话。」凌羽再次打断她。 「小羽。」王金玲也跟着站了起来,想去拉她的手,下一秒被凌羽躲开了。 凌羽问她:「那个醉鬼从小打我,你走了之后,他不给我衣服穿,下雪天把我赶出门,现在每年我还要给他上坟,你告诉我,他爱我吗?」 王金玲眼圈慢慢红了,露出一点悲哀的神色:「你恨我是不是……」 凌羽想,她实在是个胆怯的女人。 她年轻时期真漂亮啊,腰身纤细,喜欢穿裙子,浅粉色纺纱层层叠叠斜着绕到裙尾,街坊邻居也都夸赞她,凌羽把这些夸赞记在心里,小孩子也会因为母亲的美丽而感到骄傲。 王金玲年轻时,是哪里来的勇气让她独身嫁去陌生的城市,凌羽不知道。但后来她离开,又再次回来,一定是因为她。王金玲一定是爱过她的。 门外是哐哐的声响,一定是他又喝醉了,王金玲抱着她,声音发抖,她问她要不要开门。那时候,是年幼的凌羽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说,妈妈不要开门。 没人觉得一个醉鬼死在雪地里有什么奇怪,但足以把王金玲所有的勇气耗尽,她远走他乡,余下所有的时间都在胆战心惊。 看着她的眼泪,凌羽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人生中第一份无条件的爱,她拥有过,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缘故地消失了,转移了。 她被抛弃在了雪夜里面。 凌羽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终于接受了,王金玲的爱排在了胆怯之后,排在个人利益之后,排在另外的女儿之后。 是她自己从雪夜里面独自走出来,重新走到了王金玲的面前。 「我恨你做什么,」凌羽说道,「我不恨你,也不会再耍手段,拿这种事情报復你。」 王金玲去拿了桌边的抽纸,轻轻擦了擦眼泪,她抬起脸来,刚想说什么,孟姨就从门外进来:「外面雨下大了,太太,我去把花草搬到阳光房里。」 「好,」王金玲下意识地偏脸,避开了孟姨的目光,她整理好神色说道,「我去给张叔打个电话,下雨了,让他待会开车把诗语的同学送回去。」 说完孟姨出去了,顺便将门关上,稀疏雨声被挡在外面。 凌羽走到了门口,换完鞋后,又听到王金玲喊她的名字:「小羽。」 凌羽回头。 王金玲说:「他爸爸向来宠儿子,但我这边不好解释……」 「那就不关我的事情了,」凌羽声音很轻,「陈准是我自己选的。」 她的手扶住了门把手,又重复了一遍:「陈准是我自己选的。」 凌羽没有再看王金玲,她推开门走了出去。 秋雨寒凉,从门厅走到院子的大门口,中间有数十米是没有遮挡的,但她走得很慢,凉意有透过衣服贴到皮肤上的趋势,这反倒让凌羽感觉到了痛快。 但没走几步,凉意突然停止。 凌羽的头顶上方移来了一把伞,遮住了飘来的雨点,陈准握着伞柄,低头看她,神色有些紧张:「凌羽,你还好吗?」 她瞧着他,不说话。 「我看到你下去,不好跟过去,」他说,「但是等了一会儿你又不上来……你怎么不打伞?」 凌羽突然问他:「你为什么喜欢我?」 陈准被她问得一愣。 雨点滴滴答答落在了伞面上,风过来,水滴乱晃,凌羽的脚踝有点潮湿。 陈准把伞往她这里靠了靠,自己的半边肩头露在外面,他真的在认真思考,随后看她:「就是喜欢了。」 他声音低低地:「我给不出理由。」 雨滴打在他的肩头。 凌羽把伞往他那里推了一推,语气柔和:「那我们回去吧。」 陈准说了一句好,伸手揽住她的腰。 车子就停在外面,他是小心翼翼地带着她往前走,只是凌羽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走到车前的时候她把他的伞拽掉,开始揽住他的脖子,亲他的下巴,在他唇角留下很显眼的口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他的车子上盖满了水珠,凌羽的后背压在车门前,潮湿瀰漫了过来,手肘碰到了车镜,雨痕在镜中滑过。 她的脸颊也滑过雨痕,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以后也会好好待你的。 陈准的心弦在缓慢地震颤。 他抱住她,想替她遮住雨,但两人都察觉到了冷,随后陈准打开车门,两人坐了进去。 凌羽又抱住他,湿漉漉的面颊彼此相贴,吻了几分钟,车窗开始有了浅淡的白汽,把他们朦朦胧胧地遮住,凌羽这才推开他,用手背,把她蹭到他唇边和下巴上的口红擦干净。 热风吹了过来,贴在鬓角的头髮缓缓变干,车轮碾过浅浅的水坑,「哗啦」一声响。 穿过水雾。 大雨就这样被他们抛在身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