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画地图》 第1页 《我在古代画地图》作者:羡鱼不羡仙o【完结】 简介:穿越,掉马,逃婚,主攻, 本文又名《越来越喜欢别人的退亲对象了怎么办》和《我要退亲》 邹言蹊在黑水里见到貌美如花的夏成风,他觉得,他弯了。 这怎么行!!! 邹言蹊有一个退过十八次亲都不成的联姻对象。屡退屡败,屡败屡退。 退亲原因是,对方,是个男人。 夏成风说,他也有一个的联姻对象。 邹言蹊心有不甘,到处造谣说自己是夏成风的未婚夫。 效果立竿见影,从渝州到宣州到益州,无人不知夏成风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是端朝头号败家纨绔。 夏成风因此被联姻对象退亲了。 邹言蹊好着急,也去退亲,屡败屡退,屡退屡败…… 背后造谣的邹言蹊心中有愧,搜集大家闺秀、坊间美女的信息,给夏成风安排相亲。 可是相亲对象纷纷变成了邹言蹊的烂桃花。 诶? 不知道怎么回事,邹言蹊发现夏成风身边的追求者,都是男人! 邹言蹊昭告天下:「其实,我的联姻对象是男人。」 烂桃花:??? 夏成风:「巧了,我的也是。」 邹言蹊:「你不是被人退亲了?」 夏成风:「我没答应。」 邹言蹊:??? 定远将军领宣渝总兵靖宁侯夏成风,要嫁给邹言蹊这个闲云野鹤的国公世子。 邹世子:「你不后悔?」 夏小将军:「十八次。」 邹世子:「?」 夏小将军:「你一共退了十八次亲。」 邹世子:「对不起。」 夏小将军:「渣男。」 邹世子:「……」 夏成风拒绝了十八次。 ******** 第1章 穿越了?? 「人来了没有啊?」 「没有。」 两个穿着巡防装备的人在清水镇门口张望。 「渝州那边前几日派人来说,两日内朝廷自会派人来接应,护送我们转移,这都过了快一天,真急死个人!」 「里正大人更着急,我们这些小地方,没几个壮丁,平时受梁军卒子寻衅滋扰就算了,忍忍都能过去,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梁军胆敢屡屡越境。」 「谁说不是,听说周边村镇又有被梁军侵占的,遭罪的都是百姓,宣州城眼下事多,顾及不到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好在里正大人为民请命,朝廷派了人来,同意我们迁往别处了。」 「诶?你看那个人,是不是他?」 顺着守卫的目光看过去,自远而来的是一个身穿深色袍子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走起路来却有几分不修边幅的懒散,相貌俊朗不凡,翘着嘴角,头髮随意束了下,大半披散在身后,神情中带着几分游戏人间的洒脱,怎么看都是一股风流纨绔的人渣感,不像身处山野,倒像是在渝州城里花天酒地的败家少爷。 只是,他背上一个竹筒,满身的风霜,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脚下丝毫不乱,看上去还真有几分坚定稳健的样子,踏着落日的余晖,在天幕之下,好像与背后的远山、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 两个守卫面面相觑。 这人是邹言蹊,正是渝州过来护送百姓转移的人。 只是他到达的时间比约定好的晚了将近一天。守卫看这情形,心里想必认定是这位大人吃不得苦才迟到。 其实,派人来这里通知里正会来接应后,邹言蹊就马不停蹄的赶来清水镇了。 当今天下一分为二,端朝居大,梁国居小,表面风平浪静,实则边境小战不断。梁国本来只敢小打小闹,寻衅滋事,可近日却因边境重地宣州的主将更迭,防守相对薄弱,接连袭击了边城的两座小镇,作乱后又紧急撤兵,闹得人心惶惶。坐落在那两个小镇中间的清水镇,更是首当其冲。 这清水镇本隶属宣州管辖,宣州方面此时顾及不到这里,渝州在宣州后方,是宣州补给的重地,却派了来使承诺在梁军袭击之前护送百姓撤离,里正只需要配合行事即可。 渝州是英国公的封地,渝州来使拿的正是英国公的印信,说会派一位熟悉道路的专家,全程护送百姓转移。 里正平日里连州郡长官都见不到,哪里见过这等公侯印信,看到后心中感动不已,感慨朝廷没有忘了他们。 英国公印信正是邹言蹊亲笔写好了盖上印,传书到渝州英国公府,派了人飞马送来清水镇的。 而邹言蹊自己则从偏远地区一路赶过来,他说的专家正是他本人。 本来按照原计划,他两日内就到了,并不像守卫想的那样,因他弱不禁风。之所以来晚了,是因为他在途中失足溺水。 然后,穿越了。 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言蹊,在一夕之间穿越到了古代端朝英国公世子邹言蹊的身上。 还受到了的召唤。 系统:「欢迎绑定系统。」 言蹊:…… 他在大学学的是测绘专业,本着为祖国为人民勘测大好河山的远大理想,日日刻苦学习,这才有机会去青罗河谷实地勘测,可惜这一去就不幸来到了这里。 系统:「系统已绑定。」 第2页 言蹊无语:「我还没有接受。」 系统:「本系统是自动绑定系统,不需要宿主同意。但你可以选择自动解除。」 邹言蹊问:「怎么自动解除。」 系统:「只要你完不成任务即可。」 邹言蹊:「那好,我就在这里坐着,等解除吧。」 系统:「完不成任务的话,原主就会重回身体。」 「那我呢?」 系统:「不知道。可能被原主挤走,也可能需要你们火拼,强者胜,败者死。」 这还解除什么?邹言蹊妥协:「我的任务是什么?」 系统:「任务十分简单。本系统保证只提供两个任务,一个临时任务和一个长期任务。临时任务是原主目前正在做的事,完不成的话他将死不瞑目,一定会回来挤走你。长期任务是原主的毕生所愿,你要完不成,他将死不瞑目,一定会回来挤走你。」 好吧。 邹言蹊接到临时任务是,到边地去护送清水镇的百姓离开,免受战乱之苦。 长期任务是,画出禹贡全览图。 好在专业对口,继承了原主地理信息资料库天才大脑和全部成长记忆的邹言蹊,揣着系统送他的赠品,一颗连接了卫星系统的陨石,领了任务就马不停蹄的出发了。 说是马不停蹄,其实他的马在溺水后也不见了,只能一路走过来。又累又饿,耽误了不少时间。 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将近一天。 边陲小镇,本就不大,紧挨着梁国,十分空寂。邹言蹊是在大街上见到里正的,里正正忙着安排着本就不多的人手,筹备护送百姓撤离的事。 里正见到邹言蹊,看他形貌,也心下存疑,不知道渝州怎的派了这样一位公子哥来。他不久前才听人来报说隔壁镇子的梁军不但没有撤走,这几天突然又增派了人手,不知道哪天就轮到清水镇了。 周围处处是伏兵,此刻他要带人撤离,属实是难上加难。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这位公子别像表面那般绣花枕头才好。 「里正大人要带百姓往宣州去,按照常规走,只能借道临近两镇,但眼下两镇都有敌军,要是大规模带着百姓过去,不免要被拦截。」 这也正是里正发愁的地方。「大人,那要如何是好?」 「我并没有官职在身,里正大人不必客气。」 邹言蹊顶着那张游戏人间的渣男脸,给出了一个方案,却如同扔出一记闷雷:「清水镇背后,靠着一片无人区。穿过黑水里的话,就能安全走到宣州城。」 里正被雷噼的外焦里嫩。 黑水里,是清水镇背后的无人区。无人区之所以叫无人区,在于它危险重重,从来没被人穿越过。不从邻镇借道,是怕梁国的兵卒子,但是也不能去不成狼窝,就选择入虎口啊。 「镇上不会完全没去过那附近吧?」邹言蹊却不松口。 「去过是去过,但也就是在边缘查看过,连梁国人都知道,那里面野兽多的很,进去就是死,连泥巴也会吃人,百姓这么多,失足了哪里还有命在?」里正回答,觉得邹言蹊简直是异想天开,果真不靠谱,心中顿时一片绝望。 哪知邹言蹊一听更满意了,眼中都有了笑意,说:「梁军也知道黑水里危险,那就更好了。大人,只需你派一个人跟我同去黑水里探路,最多三天,我自有办法找到出路。」 里正惹不起渝州来使,但是也不敢冒然去黑水里,心中犯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好半天才说:「我们在这已经耽搁好几天了,要是再等三天,只怕梁军就要打过来了。」 邹言蹊思索了一下,提议说:「三天之内,要是梁军来了,你就带着百姓往黑水里走,不用走远,只要进了黑水里,梁军不敢再追的时候,停下即可。 「你带百姓在黑水里原地等着,我们在那会合,穿过黑水里,就安全了。」邹言蹊轻描淡写,像是戏楼听曲,在讲传奇话本一般。 里正惊掉下巴,这谈何容易啊! 里正见黑水里的问题跟这富贵公子说不通,只好另闢蹊径:「可是,公子,你看,清水镇可用的人手就这么多,还要组织百姓,安排撤离,实在抽不出人手去黑水里探路了。」 邹言蹊四下看过去,这镇子的确捉襟见肘,官差也没几个。 「若我一人去的话,只怕要慢一些。」邹言蹊认真的考虑起来。 「我愿意去。」 这时,打点家当的百姓中有一个声音响起来。 邹言蹊大喜,忙看过去。 只见一少年从后面婆娑的树影里站出来,他身材修长,穿着朴素,面无表情,气质有几分冷,却是眉目如画。他的头髮高高竖起,整整齐齐的,发尾自身后乖顺的垂下来。 本是十分英气的髮型,可他看上去真是有点乖。邹言蹊不自觉的想到这里,勾了勾嘴角。 少年几步就走到晚霞中,夕阳在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暖光,那几分冷像被驱散了,让他看上去分外柔和,一双眼中闪着细碎的光。 「我愿意去黑水里探路。可以吗?」他说。 邹言蹊还在想,怎么连头髮也像比别人要柔软几分。 少年看了一眼邹言蹊,叫他邹大人,又重复了一遍。 邹言蹊回过神来,嘴角噙笑,说:「路上不好走,你可不要哭哦。」 第3页 标准的渣男浪荡子。 少年移开眼,目光中似有几分不屑。 这少年名叫夏成风,与邹言蹊颇有渊源,算是青梅竹马了。可惜邹言蹊这个脑子,虽说是穿越过的人了,但是,就是没穿越,只怕也完全不记得夏成风了。 不光不记得,还唯恐避之不及。 这邹言蹊是端朝英国公世子,封地在渝州,夏成风是靖宁侯嫡长子,封地在宣州,宣渝两州唇齿相依,邹夏两家也是门当户对,夏成风还没出生时,两家就早早过了定,定下了娃娃亲。 后来夏夫人头胎生了公子,两家也没有放弃婚约,都默认等下一胎,生出嫡女来,再行联姻也不晚。 可是这一等,直到夏夫人去世,嫡女也没生出来。 亲事,反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定了下来。 邹言蹊只在十岁以前见过夏成风一次,那时夏成风年纪小,又十分貌美,邹言蹊也曾大言不惭的对他说过「等我长大了就娶你」这种话。 后来听说自己的未婚妻是个男人,成家立业的心慢慢就淡了。只一心扑在流连花丛、游山玩水上,常年不着家,落了个渣男纨绔浪荡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名声。 加之他本就心大,对未婚妻别说样貌早就忘了,就连姓甚名谁都一概不知。 邹言蹊忘了,夏成风可没忘。 -------------------- 要完结了,预收文,求收藏蟹蟹。 换攻文学《重生打脸白月光》 又名《我是如何在被摄政王白月光虐惨后嫁给皇帝老公的》。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喜欢上了一个贫困学子。 三年里,荀子都日日都围着林墨转,林墨就像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就像崖岸高峻的一缕风。 荀子都胸无点墨,读书不成,林墨却中了江城解元,家喻户晓。 荀子都追着人去了京城。他喜欢的人又一举高中进士及第,状元之才,因品貌倾城被天子钦点为探花。 荀子都一张江山图,画了一整年,红着脸送给林墨。 喜欢林墨的人太多了。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荀子都,在京城被坏人吃的渣都不剩,家破人亡,惨死在风雨加交中。 林墨只是冷漠的看着他,丢掉了江山图。 荀子都最后看了一眼。 他看见林墨位极人臣,一路风雨无阻的走上了摄政王的高位。 *************************** 荀子都重生了。 他再也不要喜欢林墨了。 可他偏偏重生在一个尴尬的时间点。 前一天,他高调的向林墨表白,整个江城都传遍了。 林墨,还拿走了他倾注心血,画了一整年的江山图。 回家以后,他爹恭喜他说,林墨在他的许婚书上签了字,拿走了许婚书。 这可怎么办?! 他不要再一次惨死,再次面对家破人亡! 荀子都浑身发抖,努力回想,在他闭眼前,他看见了重生前的世界,最后的景象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萧潜! 他要嫁给萧潜。 ********************************** 萧潜捡了一张画。 捲轴底部一只小狐狸眯着眼,露出狡黠的笑。 萧潜正跟狐狸大眼瞪小眼,就被人围起来了。 「你就是林公子吧?」 「我家公子的许婚书,要签字吗?」 萧潜:?? 签字画押。落子无悔。 萧潜x荀子都 心狠手辣疯批攻x钓系可爱娇气受 第2章 神秘荒野 不过,在这里见到邹言蹊,夏成风也是始料未及。 都说这位邹世子常年不着家,京城和渝州他都绕着走,不知在哪里胡混乐不思蜀。夏成风做梦也没想到,在边城战乱前线,竟然能见到邹言蹊。 还是以这种方式。 宣州主将靖宁侯夏嶷在巡视交战地时中毒,这件事并没有对外扩散,但是风言风语也不少,连清水镇百姓都能感到宣州城内的不寻常,梁国更是藉机进犯。夏成风奉旨从京城靖宁侯府赶来,暂代主将一职,途中,他乔装打扮,未带一兵一卒,悄悄离开队伍,暗中来前线查访。 但是,他私下离开的事不知道被谁走漏了风声,这几日,边地两镇撤走的梁军忽又折返,四处搜查他,夏成风能暂代一州主将,本事自然不小,孤身一人也不怕梁军。只是正好碰上清水镇里正要护送百姓撤离的事。 清水镇位置特殊,要回到宣州后方只能从两边借道,但两边邻镇都有梁军,清水镇条件有限,他总要暗中相助,全程护送百姓离开才是。 本来,听说渝州要来人相助,等了几天,没想到,来的人会是邹言蹊。 邹言蹊方才盯着他发愣的风流样子,果然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邹言蹊提到的那片无人区,这几天夏成风也打探了很多次,只是边缘地带就到处是深不见底的泥潭沼泽,能见度也很低,更别说里面究竟有多大,有多少不可知的毒蛇勐兽了,要穿过几乎不可能。 无人区…… 夏成风觉得,在未知的地方迷路,遇见那些不可知的危险,有时候比看得见的危险更加难以忍受。 不过,要是真能穿越无人区的话,那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可能吗? 第4页 邹言蹊大言不惭的说,只需要三天,他就能找到路。 可能吗? 夏成风心中一个声音在反覆的发问,脑中嗡鸣不止,要控制不住了。 「我会画一张地图给你。」 突然,耳边的声音和记忆深处的声音重合了,敲击在夏成风心里。仿佛有清冽的山泉沖刷着混沌晦涩的泥棹,充斥的嗡鸣渐渐散了。 夏成风逐渐冷静下来,眼神闪烁,诧异的看着他。 「这么害怕啊?你放心,三天时间足够了,我会找到一条好走的路,带百姓穿过黑水里。」 「不仅如此,我还要把无人区范围内所有地方都探查清楚,画一张黑水里地形图,以后不管是谁,只要看着地图就能顺利穿过黑水里了。」 邹言蹊边说边用地上的木条做了一个三角支架,挂上带子,背在肩上。一手揽过夏成风的肩。 夏成风始料未及,肩膀颤了颤。 「怕成这样还要去啊。」邹言蹊见他年纪不大,就要经歷这些,轻声哄他。 夏成风推开他,冷了脸。 忽然,有守卫慌忙跑过来,夏成风看过去。 「里正大人,里正大人!」 「里正大人,梁军来了!」守卫报告。 「什么?!」里正慌了神,周围打点家当的百姓也骚动起来。「邹大人!现在怎么办?」 「有多少人,还有多远?」夏成风一脸冷静的问。 守卫不认得夏成风,但被他冷静的样子感染到,回答:「有近百人,看着还有十几里路就到镇子门口了。」 近百人不算少了,百姓要是反抗,势必会引来更多的梁军,反被困住脚步,但不反抗的话当场就要遭罪。 所以邹言蹊觉得,还是走为上。 「趁着天黑了,大家不要点灯,先去黑水里躲一躲,梁军不知深浅,一定不敢进去。」邹言蹊说。 百姓面面相觑,邹言蹊又催促里正,里正看着邹言蹊玩世不恭的脸,也拿不定主意。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拉起一个大娘装家当和干粮的板车,率先向黑水里方向走。正是夏成风。 大娘见板车被推走了,虽然害怕,也慌忙跟上了,有胆子大的陆陆续续的跟上了。 见状,里正终于咬牙挥手,号令大家一起向黑水里出发。 镇上人都知道黑水里可怕,仗着人多互相之间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但亲眼所见、亲身经歷时,又是另一回事。 刚一踏进黑水里,大家都感到了一种可怕的失重感。这地方脚踩上去,地是软的,有一种踩在棉花上的空落,人人心中都惴惴不安。 夜里本就安静,听着远处兽群沉闷的唿吸声,一行人更是吓的大气都不敢出。四处隐约可见大片的黑色泥沼,有石头落下去,立即就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听的人心中沉闷无比,也心惊无比。间或一声水鸟的嘶鸣,有人再也受不了,以手掩面,惊唿出声。 邹言蹊脚步沉稳的在前带路,百姓怕归怕,毕竟人多势众,第一批人顺利进入了黑水里,停在邹言蹊指定的位置。他叮嘱里正安排大家原地修整,千万不要乱走动,还安抚百姓,说梁军必定不会冒险追来。 他回头看了好几次,不知道刚才那个头髮很软的小公子跑到哪里去了,别是跟丢了吧? 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邹言蹊又返回去接应后面的百姓,一边留意夏成风的身影。 夏成风自然不会走丢。 把大娘的板车送到以后,他就原路折返,在路边林子里砍了竹子和青藤,确保后方的百姓全都通过了,就在梁军来的方向设下陷阱。 百姓拖家带口,又是负重前行,走的慢,夏成风护送完百姓离开镇子,交给等在入口处的邹言蹊带进黑水里。邹言蹊看到他,远远的对着他吹了一声口哨。 轻浮浪荡。夏成风心想,然后片刻不停的返回镇子里。 梁军已经到了。好在不负所望,前部梁军尽数被夏成风的陷阱捕获,足有几十个人。 中了陷阱的梁军被夏成风的机关捆住腿倒挂在镇子前的小树林,列成人墙,拦住了后方士兵的去路。 后方士兵只能先救下前队,打通前路,一来二去,耽误了些时间。清水镇的百姓抓紧时间全部撤离了。 等夏成风也退进了黑水里,正好撞上等在路边的邹言蹊,邹言蹊盯着他看,眼神直白,夏成风立即冷了脸。 邹言蹊有所觉,对他指了指自己前额的头髮。他的头髮有点乱了,指给他看,这么凶干嘛? 不想夏成风抬脚走了。 邹言蹊十分无辜。 来不及休息,邹言蹊又带着百姓再往黑水里内部走了一段路,远处又有水鸟嘶鸣声响起,听的人心惊不已,邹言蹊瞧了一眼夏成风,果然见他紧张的头髮都快要竖起来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是还板着一张脸,强自镇定,可怜巴巴的,不禁好笑。 邹言蹊让里正清点人数,带着几个人一起划定了范围,嘱咐大家在这里安心修整三天,他自己则趁着蒙蒙发亮的天光,带着夏成风一起往黑水里深处去了。 黑水里,是一片十分广阔的沼泽地。宣州和清水镇的百姓都对沼泽地形不了解,对这里的自然生态不了解,被表象所困,把这里传成了一片恐怖的鬼蜮。 但邹言蹊自有一套勘测体系。要做沼泽地形测绘,最好是先拿到一张这里的整体概况图。邹言蹊原身就是在临近沼泽的山顶收集全景图时,不幸溺水的。 第5页 邹言蹊穿越以后,在山顶高点处观望了许久,等到沼泽空气流通雾气散去的时候,粗略的画下了沼泽的全貌。 这张图虽然粗略,但是有它在手,再去做细緻的实地勘测就方便多了。邹言蹊在图上选了很多点,带着夏成风一个一个走过去,在每个点位,搭上三脚架,把陨石放在顶端,四处观测,得到了这些点位的经纬度、高程、距离等数据。 夏成风帮他拿地图,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他记在图上的鬼画符,夏成风一个也不看不懂。 「沼泽里蛇很多,你要小心。」只听邹言蹊头也不抬的对他说。「怕的话,就来我这。」 「好。」夏成风打量着他,没有反驳。 见他突然这么好说话,邹言蹊回头看他,笑意还没融入眼底,就中断了。好在夏成风并不在意他的神情,没发现异样。 邹言蹊看见夏成风身后几步处,一条蛇已经高高的抬着头。夏成风正在看他这边,脚下没动,也没发现身后的情况。 未免打草惊蛇,邹言蹊沉下心,又露出一贯的笑脸,看夏成风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邹言蹊走过去,突然,他一手揽住夏成风脑后的头髮,把他的脸埋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自身后拔出背着的竹筒,勐的敲击立起来的蛇。 他动作又快又准,这条蛇当即被他敲晕了,只是,这是自然界中十分难驯又机敏的野生蛇,邹言蹊的右手还是被蛇吐出的信子和舞动的獠牙擦到了,酥麻感向四周蔓延。 夏成风被他摁在怀里看不见,只有一只耳朵露在外面,像一只警觉机敏的猫。出乎意料的,夏成风伸出手,圈住了他的腰。 邹言蹊只觉得后腰一凉,一个冰冷的硬物在他身后一闪而过。紧接着,他听见一声轻响,不知是什么东西钉在了地上。 邹言蹊的心头砰砰直跳,手还按在夏成风头髮上微微颤抖,脑中一片空白,他不合时宜的想到,这小公子的头髮果然又轻又软。 夏成风着实意外。 以他的身手,当然早就发现了身后的蛇,只不过,这种小蛇对他来说不过尔尔,他目光注视着邹言蹊旁边这条蛇,万一咬到邹言蹊,他们困在黑水里,谁来找出路,谁带百姓走出困境?先处理邹言蹊身边的蛇,再回头对付自己身后这条,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生怕邹言蹊一惊一乍,就没有声张。方才邹言蹊回头的时候,连他也以为邹言蹊什么也没看见,才一脸无知傻笑。 恍然发现,这个纨绔邹世子,似乎也没有传言中那么人渣废物,一无是处。 至少,还算处变不惊。不算是个胆小鬼,也没有那么傻。 好一会儿,邹言蹊才回过神,后知后觉的在夏成风耳边喘着粗气。 夏成风推开他。 「胆小鬼。」看来只是被吓傻了。 邹言蹊:…… 邹言蹊刚才情急之下抱了人,现在反应过来,以为夏成风为这个生他的气,见夏成风绕过他去捡钉在地上的匕首,邹言蹊立刻明白了刚才的情形,心想他仅凭听声辩位就能如此精准的的钉住蛇,清水镇里真是卧虎藏。 能屈能伸的邹世子连忙抬手作揖。 一抬手,邹言蹊顿时疼得直抽气。他的袖口被蛇的獠牙撕开一块,手臂划痕周围,浮起一片乌青。 沼泽蝰蛇是有毒的,伤口虽不深,但是毒性却强。 一阵头晕眼花中,邹言蹊听见了金属敲击的叮噹声响,清脆动听,原来是夏成风拿火石打在匕首上面,火石上燃起了清浅的火苗。 夏成风用火撩了撩匕首,邹言蹊看着他鬓边的头髮乖顺的垂下来,鬓角也十分可爱,他皮肤好白,在火光融融下一片暖意,邹言蹊又想抬手去摸,只是那火苗不停的晃啊晃,邹言蹊眼更花了,眼皮越发沉重,最后不甘心的闭上了。 -------------------- 第3章 转危为安 夏成风给邹言蹊拔了毒,给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了,又砍了几条蛇。这简直出师不利,夏成风看着邹言蹊,对这片地带更加忧心了。 若是直接从两侧借道,他也会有办法带百姓安全离开的,邻镇梁军并不多,增员只是在于搜查他,并没有强战力,他们不进城,只从外围经过,梁军要是来,集结百姓,他也有办法应对,把伤亡降到最小。何必要选择穿越无人区呢? 无人区能穿越固然是最好的方案,不伤一人,不费一兵一卒,但是前提是真的能越过。 当时邹言蹊一说,他怎么就同意了,还一力促成呢? 关于荒野,夏成风自小就有着极其不好的回忆。 他七岁时,靖宁侯夫人第一次从京中去外祖家,路过一片人烟稀少的地方,当时突然风沙大作,连嚮导也迷失了方向,侯府一行人困在荒野中七天七夜。后来,九死一生,总算是是走了出去,可侯夫人还是因身体受损,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邹言蹊再不好,名义上也与他定了亲,现在也是被困荒野,前途未卜。 他记得侯夫人离世后,英国公家带邹言蹊去过一次靖宁侯府,那是两人唯一的一次见面。 在侯夫人重病时,二房夫人和异母弟妹就对他一边小心翼翼,一边虎视眈眈,连靖宁侯也不知如何面对他,他心中十分痛苦,十分孤独。那时邹言蹊快十岁了,已经知道很多事了,他在花园里见到他,那时候,正是梨花盛开的季节,梨花树下他惆怅满怀。 第6页 邹言蹊不认得他,但他知道邹言蹊,府上都在说来的客人是他的未婚夫。 未婚夫,真可笑。他家世代虎将,他堂堂男儿,怎么能与男人联姻? 邹言蹊知道来弔唁的人是他的母亲,对他很是温柔。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把母亲遇险的事都说给邹言蹊听了,他伤心的哭了很久,邹言蹊陪着他坐了很久。 最后邹言蹊跟他说,他以后会把所有山水、地形、城池、村镇都画在纸上,把花草树木、阴晴雨雪都画在图上,让每个人看着他画的图,就能回家了,就能走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了。 邹言蹊说要把画好的图送给他。 他哭傻了,愣愣的不可置信。 「真有这样的图吗?」 「真的,我来画。我说有就有。」邹言蹊说。 「你真会送给我?」 「当然了,我长大以后要娶你啊。」邹言蹊说的无比理直气壮。 只是后来,邹言蹊就变了。国公府多次来探口风,想要退亲,只是继母的私心,一直不松口。 「呵。」 昏暗的沼泽泥潭边,不时的有蝰蛇暗中爬行,夏成风盯着靠在石头上的邹言蹊,轻轻的笑了。 满京城里谁都知道英国公世子邹言蹊,最是风流多情不过。 果真如此。 邹言蹊身强体健,又习惯出入山林,跋山涉水,不多久,就醒了。 他站起来,看着太阳,问:「过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邹言蹊活动了一下手臂,见给他包扎的是一条雪白的巾子,用料考究,触感冰凉,不是乡野之物,心里想着不知夏成风是哪家的少爷。他对着夏成风挑了挑眉,说了句:「多谢!」 夏成风说:「该多谢你。你本是富贵闲人,来这战火烽烟、虎兕环绕之地,受蛇咬毒害、辛劳奔波之苦,不为自己,都是为了清水镇的百姓。我代他们谢过你。」 邹言蹊收起地上的三脚架背上,说:「先换个地方,沼泽蝰蛇是群居的,看样子都生活在这一片,我们是外人,没必要到别人地盘斩杀它们,黑水里很大,我们换个点位就好了。」说完还对远处趴着的蝰蛇吹了个口哨。 「跟紧一点,趁天亮,把这一片走完。」方才中蛇毒的痛仿佛在他心中没有留下任何阴影,仿佛没什么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他勾着唇角,这才回头看夏成风:「谢我就不必了,护送百姓我也有责任,我说过了,我会找到出路,画出地图。再说,这里可是个风水宝地。」 邹言蹊领着夏成风绕过沼泽,走过一片芦苇盪,芦苇密密麻麻的在风中摇摆,波澜壮阔的,有几分秋风萧瑟,仿佛整个天地、整个世界都跟着疏阔起来,景象如梦似幻。 邹言蹊在各处都圈定了点位,记在纸上。他在勘测点位的时候,脸上的漫不经心消失了,神情专注又认真,好像之前那个面对梁军逼近依然不紧不慢的纨绔子不是他一样。夏成风觉得,还多出几分呆气来。 突然,邹言蹊放下三脚架,拉起夏成风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边走边指给他看,说:「快看,那边有丹顶鹤。」 夏成风走了几步,顺着他的指引看去,果然,有几只雪羽红顶的水鸟,翅膀是黑色的,脖颈修长,双腿纤细,正在野草中相对而立,仿佛低声亲密交谈一般。他们动作优美,自在写意。 夏成风曾在皇宫里见过养在假山后面、水池边的红顶子仙鹤,虽然高贵出尘,却不如这里的野鹤这般自由自在,整个苍穹,整片草地都是它们的天地,夏成风的心也跟着宽广起来。 这时,一只鹤仰起修长优美的脖颈「嘎嘎」叫起来,突然,远远近近看的见的、看不见的不知多少只鹤都跟着叫起来,鹤鸣九皋,声闻于野,一时间震撼无比。 「是不是很震撼?有没有很感动啊?」邹言蹊迎着风大声笑起来。 侧过头看到夏成风原本垂在身后的头髮已经被过境的风吹的飘起来,黑髮缠绕在他冷白的侧脸上,他眼中闪着清澈明亮的光。 邹言蹊抬起手,慢慢的抚在他的头髮上。 夏成风没注意邹言蹊的动作,指着西边的水岸说:「那边还有雁群,还有鹄!」 原来鹄就是白天鹅,邹言蹊看见水中洁白的天鹅弯着脖子戏水,挑眉一笑。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虽说他要护送百姓和画禹贡全图是系统任务,但是此刻,面对此情此景,邹言蹊觉得,也许冥冥中自有指引,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能将这个世界画在他的地图上,让所有人都能领略他看过的美好。 邹言蹊的手拿开了,夏成风的头髮又顺着风飘起来,邹言蹊看到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比天鹅还要洁白无瑕。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他并肩看荒地的风景,邹言蹊的心砰砰砰跳起来。 贪看天鹅的夏成风恍然未觉,邹言蹊盯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这三天里,邹言蹊不眠不休,白天勘测地形,记录地质数据,夏成风帮他记录植被、动物和气候的信息,晚上就找地方,让夏成风休息,他自己点上灯,画一整夜的图。 最终他圈定了黑水里所有区域,详细记录了方位、高度、距离、面积等信息,画出了沼泽、草甸、滩涂、湖面的地理范围,标出了动物的群居范围,记录了气候信息。 第7页 有了这张图,邹言蹊迅速规划了路径,他用不着看图,这整张图完全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像一个人形导航一般,如期带着百姓横穿黑水里,踏上宣州地界。 令邹言蹊没想到的是,刚一走出黑水里,前方整整齐齐的宣州兵就陈列在眼前,显然是等候多时。 阵前一匹空置的白马,穿着银色铠甲,眼神中透着睥睨。 一队训练有素的人马上前接应里正和清水镇百姓,里正千恩万谢的把渝州来使邹大人的功绩说给宣州主簿听。宣州主簿听他自渝州来,又姓邹,不敢怠慢,邹言蹊也就跟着一起去安置百姓。 回头看见夏成风并没有跟来,而是走向了那匹银甲白马。 邹言蹊悄悄问主簿:「那个小公子是谁?」 主簿顺着看过去,说:「大人不知道吗,那匹白马的主人,就是新到任的总兵夏小将军。」 邹言蹊愕然。原来是一位将军,还是宣州总兵。 他还以为是谁家偷跑出来玩的小公子。 邹言蹊远远的看见夏成风翻身上马,干脆利落,他冷着脸,和马一般雪白,也和马一般干净英气,眼神睥睨,可可爱爱的。 邹言蹊嘴角弯了弯。 他从身后竹筒里拿出那张黑水里地形图,拆下手臂上繫着的雪白巾子,那巾子扎过邹言蹊的伤口,已经留下了些许暗沉的印子,邹言蹊没有别的东西了,物归原主也好。 他把巾子扎在地图中间,托主簿派人转交给了夏成风。 之前不知道他是二品将军,多有得罪,现在知道了,自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管怎么样,系统发的临时任务,就算完成了。他拼了老命,也算对得起这身体的原主人了,以后,可别来跟他抢壳子了吧。 七日后,宣州前线传来消息。宣渝总兵夏成风从黑水里出发,一夜之间到达清水镇,迅速收復清水、白山、忘川三镇,出其不意,一举攻下樑国边郡重镇、边郡粮仓江州。梁国后撤。夏成风成功展现了端朝的后继之力,宣州内部稳如泰山,梁国此番损失惨重,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在渝州深山里的邹言蹊收到国公府的飞鸽传书,展开一看,就笑了。 「言蹊吾兄,见字如面。」 -------------------- 第4章 纨绔子弟 邹言蹊最近对这座巫王山很满意。渝州山多,一座山没什么稀奇的,他走过的山林数不胜数,但这山高耸入云,正坐落在宣渝两州之间,两州风光尽收眼底。 夏秋之交,漫山的树影逐渐变了色,不再是一整片蓊郁的绿色,更加多姿多彩起来。 邹言蹊喜爱这山中迷幻的风景,无限风光在险峰,每日穿林破雾,上山下河,实地勘测,自由自在。 夜晚,他用琉璃磨出了镜片,在山顶架上望远镜,观察天象,顺便看星星。他在现代的时候,星星哪里有这般明亮,这时节正好可以看见织女星熠熠生光,再数一数哪里是天琴座,哪里是天鹰座,天鹅座,找一找夏季大三角,别有一番风味。 时人重视文化艺术,对自然科学关注较少,纵然有喜好山水自然的人留下佳作,也多是诗词歌赋、锦绣文章,少有自然科学方面的专着。 那就由他来走遍万水千山,勘测地理环境,丈量土地,把自然风光,道路城郭,风物文化都记录在地图上,让人们都能认识自然,开眼看世界,目之所及,尽是美好,岂不美事一桩? 他在纸上圈出巫王山,圈出渝州,宣州,打算以此为起点。既然天下一分为二,那就从端朝画起,等战乱平息,天下太平了,再去梁国勘测,走遍天下全域。 禹贡全览图,就当是他和邹言蹊原身的一个浪漫的约定吧。 只是,就他一个人看这风景,不免可惜。 邹言蹊想到在黑水里,在无边的草甸,宽广的湖边,陪他一起迎着风听鹤鸣、看鸿鹄的人。 邹言蹊想起那人乖乖垂下来的头髮,又想起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心中一动。 不知道,夏成风现在在哪?还在不在渝州城了? 不知道夏成风怎么会去渝州城的。 邹言蹊抬眼看了看身后树丛下点头啄米的鸽子,有几分无奈。 这只鸽子浑身雪白,在树林中也不染纤尘一样,一只脚上有一个红点,像戴了颗红宝石戒指,格外瞩目。 这不是国公府的鸽子。 他去清水镇以前,就在巫王山用鸽子和国公府联络,后来再回来,鸽子早就熟门熟路了。因他常在荒野里,国公府的鸽子多是灰色,十分矫健,容易隐蔽,只是没想到上次来,竟然带了另一只鸽子来,就是这只雪白雪白的信鸽。 和他的主人一样,又干净又机敏,好像连眼神也冷冷的,神情中都是不屑。 从上次带来夏成风的信以后,邹言蹊放它走了,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又飞来了。 待在这两天,还不走。 邹言蹊从袖口里拿出一张字条,用手指轻轻搓开。上面写着三个字。 「渝州见。」 邹言蹊看着渝州的方向,把字条收起来,下山去了。 身后啄米的信鸽拍拍翅膀,也飞走了。 日日远眺渝州,渝州城里也尽是邹世子的风流传说。 什么朝暮楼里的花魁、晚香馆里的小哥儿,若是没能和邹世子有一段首尾,就枉担风流之名,不能算真正的头牌。就算邹世子朝三暮四、流水无情那又怎样?越是郎心如铁,心如磐石,越是赢面大啊,万一自己就是邹世子那独一无二的命定之人呢? 第8页 连那词曲小馆里唱的也是邹世子与宛国公主从卿卿我我到狠心离去的负心故事。 什么离谱荒唐的传闻都有。 没办法,京城里的纨绔不在少数,但像邹言蹊这样相貌招人气质风流,还喜欢全天下到处跑,处处留情又处处无情的,就绝无仅有了。 纨绔也纨绔的声名远扬。 渝州与边城尚有距离,隔着宣州,又是补给重地,百姓富庶,最喜欢听这些喜闻乐见的富贵风流闲话,这位邹世子的逸事更是比传奇话本子还离谱有趣的多。 夏成风在这里听了几天闲话。 「意外吗?」 「如雷贯耳,刮目相看。」 「精彩吗?」 「百闻不如一见。」 「小将军,你可真有趣。」邹言蹊勾着嘴角,看着夏成风一身天青色的袍子,他还是束起头髮,长发利落的垂在身后,几分英气,几分洒脱,白净的脸旁有些许散落的碎发,看上去毛茸茸的,可可爱爱的。 脖颈修长白皙。邹言蹊又想到黑水里的天鹅。 「你脸红什么?曲子里唱的人又不是你。怎么,没听过曲吗?」 邹言蹊就是明知故问。 夏成风这个年纪,就能孤身一人深入前线,带兵出征就能一举拿下敌国屯粮重地,这么上进,恐怕所有时间都用来刻苦了。这么乖,多看两下都会脸红,偏偏还以为自己很镇定,邹言蹊心中一动,都不想拆穿他。 听着曲子里唱邹世子、他本人的风流韵事,邹言蹊拿起酒杯饮酒,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喝几口就心旌摇曳。他再看一眼夏成风,放下酒杯,给自己倒茶。 一边说:「还没恭喜小将军旗开得胜,名扬天下。」 夏成风的脸冷了好一会儿,才说:「要多谢你,你的地图起了大作用。」 邹言蹊勾着嘴角:「我发现你特别喜欢跟我道谢。」 夏成风脸还是冷的,却伸手拿过邹言蹊放下的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问他喝吗? 邹言蹊看着他没动。 夏成风没喝,放下酒杯,说:「我来找你,是有一事相求。宣州是边境,紧挨着梁国,但宣州地广人稀,环境复杂,好多地方无人涉足,官府尚且不了解情况,百姓就更一无所知了。这也给了梁国可乘之机。」 邹言蹊笑了,浅吟低唱还在耳边,他看着夏成风的眼神里都是匪夷所思,「你是在跟我说军国大事吗?」 曲子正唱到邹世子在宛国打马过街,宛国公主惊鸿一瞥,惊为天人,从此辗转反侧,满心思慕。 满满的都是嘲讽。邹言蹊本人听了都不禁好笑。 夏成风冷若冰霜,好像没听见,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听出了抗体,接着说:「你孤身一人去前线,胸怀天下,心繫百姓,胆识俱佳。」 邹言蹊似听非听,盯着他看,好像对他的谈话内容来说,他本人才是风流多情的邹世子的关注点。 曲子唱到宛国公主邀请邹世子在皇宫赴宴,亲自献舞,曲意缠绵,胡旋舞好似风摆杨柳,裊裊婷婷,奔放美艷。 夏成风微微仰起头,满饮杯中酒,白皙的脖颈滑动,浮起一点红。 邹言蹊呆了片刻,偏过头继续听曲。 又冷又乖。邹言蹊心里想。 「我想请世子来做宣州的地形官,勘测宣州地形,画出宣州地形图。」 「地形官就不用了,我不做官的。」邹言蹊说。 「为什么?」 夏成风不解,耳边嗡鸣的曲子里,邹世子接受了美艷公主的爱意,两人花前月下,难捨难分。 夏成风脸一红,送给男主角一个白眼,渣男纨绔浪荡子,烂泥扶不上墙,是吧? 邹言蹊还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夏成风一阵心烦。过了好一会儿,夏成风才说:「可是,以你的才能,原本并不像旁人说的那样,那么不堪。」 邹言蹊不逗他了,反问他:「小将军,你做过京官吗?」 「没有,我家世代为大端守端梁线。」夏成风说。 「那就好,跟你说也无妨。其实,我不做官,跟我的亲事有关。」邹世子十分坦诚,好心跟他解释,就是怎么看都有几分渣。 听他提到亲事,夏成风顿了顿,这几年,英国公府屡次去他家,明示暗示想要退亲。 按说两家自来交好,又利害与共,联姻对两家有利无害。本朝不尚男风,除了身份特别悬殊的,男子嫁人实属罕见,但英国公家是娶妻,又不影响。这门亲事,说来说去,只有夏成风一人受害而已。 不止名声受损,他本是家中嫡长,出生就是宗子,若与国公府联姻,靖宁侯的爵位承袭问题,就有了争议。 夏成风的继母正是看中这一点,才以主母之尊对英国公府退亲的暗示视而不见。 邹言蹊如此说,不知是何意? 夏成风问:「有什么关系?」 「我家国公说了,等我有了一官半职,就要娶亲了,到时候袭了爵,才叫封妻荫子。」邹世子痛心的说。 「你不想娶亲?」夏成风突然冷言冷语起来,「怎么,莫非邹世子的鸿鹄之志,不能成家?」 邹言蹊反问他:「小将军,你定过亲没?」 「嗯。」 「你也定过亲了?看不出来。不过,看你表情这么冷淡?悲壮?是不是也对亲事不满意?」邹言蹊十分意外,追问,「那姑娘不好看吗?」 第9页 是不是没有你好看? 夏成风板着脸,却面上一红。 「知道了,你不是不满意,你是很满意,夏小将军是害臊。」邹言蹊看着他挑眉。 「你对对方不满意?」夏成风问,「对方,不好吗?」 「好!侯府嫡长,据说貌比潘安。」 「这不好吗?」 「什么都好,只是。」邹言蹊此刻情绪复杂,一言难尽。 「是个男人。」 短暂的静默。 一阵凄风苦雨的弹唱,唱词里,邹世子看遍了宛国,即将离开。公主梨花带雨,苦苦挽留他。 「是男人又怎么了?邹世子纨绔浪荡,花名在外,什么风流荒唐离谱的传闻没有,还在乎这个?」夏成风讥他。 此情此景,邹言蹊无言以对,只好说:「是有点麻烦。」 他自顾自惆怅了一会儿,语气坚定的说,「所以,我是不会当你的地形官入仕途的。」 「知道了。」 看他垂下眼,邹言蹊还是说:「不过,若你有需要,找我就是。」 邹世子还是挥一挥衣袖,作别了公主,无情离去,还放言相忘于江湖。公主心碎一地,风里雨里,什么也挡不住邹世子浪迹天涯的脚步。 听着有几分滑稽,邹言蹊也该走了。 「好。」 夏成风突然说:「邹言蹊,我的确另有一事找你。」 -------------------- 第5章 泉眼无声 「啊?」 夏成风送他一记白眼。从前襟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他。 展开一看,上面画了一条蛇。 这条蛇未着色,身上的格子画的线条分明,好像透明一般。只用硃砂点在蛇的两只眼睛上。看上去有几分邪气。 「邹言蹊,如你所见,这蛇全身白色近乎透明,一双眼却是赤红色,你见多识广,这种蛇你可认得吗?」 可惜邹言蹊也不认得。但是看这蛇的样子,想必毒性不会浅。 只听夏成风继续说:「这条蛇是在边界一带出现的,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当时咬了人,立刻就被控制住了。只是,这不是一般的蛇毒,中毒之人一开始出现过短暂的昏迷,醒来后一切正常,但是,每过三个月,就会陷入一次昏迷,昏迷时间越来越长。」 「是一种慢性毒。」邹言蹊说。 「嗯,当时被咬的人,现在已经发作过三次了,这次的昏迷时间持续到五天。情况越来越不好。」 邹言蹊想到他只身去边境,就是这三个月的事,只怕不是小事,问他:「那时你在边境,可有发现?」 「有。我在前线听人说,百姓中也有人在差不多时间被咬,中了同样的毒。但是无论那之前,还是之后,这种蛇都销声匿迹了。」夏成风放缓了声音,「所以我怀疑,这蛇是在那时被别有用心的人专门投放在那里的。」 「他们的毒解了吗?」 「自然没有。」 「你是想让我帮你找解药吗?」 夏成风语气中有几分低落,说:「连太医院对这种毒都束手无策,上哪里找解药呢?邹言蹊,你既然要走,我只希望你在外面的时候,能帮我留意这种蛇,若是能找到蛇,也许有办法解毒。」 邹言蹊轻声安慰他:「我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一些毒蛇,据我所知,一般毒蛇生活的地方,七步之内就会有解药。你放心,既然知道这蛇的样子,又在附近出没过,一定有办法找到它的巢穴。到时候自有解毒之法。」 「七步之内有解药,真的吗?」 「真的,我去找,我说有就有。」邹言蹊说。 夏成风没说话。 这时,一曲终了,馆子里换了一支新曲子唱,依然是邹世子的风流韵事,邹世子与前科探花不得不说的那些事。 夏成风突然恢復了开始的冷漠神色,一本正经的说:「邹世子,此事机密,涉及军国大事,不管找不找的到,都希望你谨言慎行,绝不可泄露半句。」 邹言蹊:「……」 不是,你们就没别的唱了吗? 邹言蹊仔细的把画着蛇的纸叠好收起来 ,起身告辞。 他今日穿了一身靛蓝色外袍,衣摆和衣袖处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是远山和旷野,大气写意,华贵非常。 他转过身去,背影高大,有几分压迫感,几分冷淡疏离,就这么走远了,夏成风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与在清水镇时不一样了。 那时他分明也是这般轻浮浪荡,游戏人间。但夏成风觉得,就是不一样了。 故事正说到邹世子与探花郎你侬我侬,夏成风听多了,已经猜到了结局,不外乎是世子雁过无痕,负心薄倖,狠心离去。 夏成风想到那年梨花盛开时,站在树下的邹言蹊。 也是那样温柔专注。 夏成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用的还是邹言蹊的酒壶。 忽然,曲调之外,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口哨声,空气中飘来一阵甜腻的香。 邹言蹊又回来了。 他看着夏成风手里的酒壶,啧啧两声:「小将军,酒量不错。」 夏成风放下酒壶。邹言蹊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像是一个打了结的丝绢。 就这么会儿功夫,不知道是在哪里得来的。 「哼。」 夏成风给他一个十分简短的回应。 第10页 邹言蹊没过来,只是走近了些,将手里素白丝绢抛了过来,轻轻砸在他身上。一时间香气满怀。 丝绢上别着一枝金桂,星星点点的花奶黄奶黄的,开的正盛。 他新败梁军,皇帝加封他为宣渝总兵,总领两州兵马,宣渝新贵,风头无两。 「刚才忘了,这个给你。」 夏成风取下桂花,这丝绢丝滑柔软,薄如蝉翼,层层叠叠,放在手心上也十分小巧,他拉开丝绢一角,看到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 夏成风只展开看了一眼,立刻就收起来了。他把杯中酒喝尽了,看着手心里丝绢一角的「言蹊」二字,借着酒力,心砰砰直跳。 等夏成风回过神来,邹言蹊早就走了。 说是再联繫,但一整个冬天,邹言蹊音信全无,飞出去的鸽子,连字条都没有解下来过。 冬去春来,远在益州的甜水村也热闹起来。这几日村中有了一件稀奇的喜事。 「这口甜水泉,几十年前,可是远近闻名,十里八乡谁不羡慕,经常喝甜水泉的水,病都生的少了。邻村逢年过节,都挑着桶排着队来打水,图个好兆头。」 「有一次,镇上里正大人家里办喜事,叫了好多人专程来打水。」 「你们小孩子,哪里见过那些。」 甜水村的村祠堂后面,围了一圈人,一个白髮苍苍的老人在给小辈们讲过去的故事。 少年们正围着一口喷水的泉眼,稀奇的捧着水喝,大人们忙着疏通水道,让泉水能顺利的流到小溪里去。 个个喜不自胜。 一个相貌十分伶俐的少年问:「那后来呢,后来,这泉怎么不出水了?」 旁边一个人说:「我听我爹说,水是被铁拐林里的妖怪拦截在山里了,用甜水浇灌林中的树。」 伶俐少年名叫小石头,忙问:「是不是后山铁拐林?」 「嘘。」一个正在帮忙疏通水道的高个子少年让他闭嘴。 众人忙捂着嘴不说话。 铁拐林三个字,对甜水村的村民来说极具威慑力。 小石头不死心,追问:「你们去过铁拐林吗?我上次想去,半道上碰见我爹,被他抓回来一顿打。那里面,真的有妖怪吗?」 周围的少年面面相觑,最后目光落在高个少年身上。这里面只这个少年有一次意外去过铁拐林,回来以后大家都对他肃然起敬。 小石头忙叫大力哥。 名叫大力的高个少年沉默了一瞬,说:「说不准。我那次走错了路,刚好走到铁拐林,那里面,每一棵树都很奇怪,整片林子的树干下面很整齐的向一边弯曲,快弯成圆的了,只是,弯着弯着,又向上伸直了,像成了精一样。树上还长着红色透明的果子,发着光,活像睁开一树的眼睛,盯着人看。」 这大力个子高,力气大,村里的小辈一向对他很信服,连他都这么说,十有八九是真的。 小石头也害怕起来,只是心中更好奇了。 最后老人说道:「我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甜水泉涌水,这是山神重新赐福给我们村子了,是吉兆,我们甜水村该有好事了。就算有妖怪,大家齐心协力就是。不能让妖怪坏了我们甜水村的好运气。」 少年们忙点头。 不管怎么样,这口泉水清甜无比,村里的少年们平日哪有闲钱买糖果,都捧着泉水喝,一时又开心的欢唿雀跃起来。 「请问各位小兄弟,这里的泉水可以自取吗?」 小石头一抬起头,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在泉眼后面站着,正微微翘着嘴角笑。 这人穿着黑色外袍,头髮随意束起来,鬍子拉碴,有几分不修边幅,但身形气质与他见过的人截然不同。 小石头在镇上上过几天学,镇上大户家有饱读诗书的公子,看上去都没他这种无所不知、镇定自若的气势。书里说到一个词叫做放浪形骸,小石头觉得,大抵就是如此了。 村民里不少人都开始看他。他身后背着竹筒,满身风尘,但是衣料却是极好,举手投足都是富贵之相,说不定是位大人物。 这人正是刚从山上下来的邹言蹊。 他自从渝州别过夏成风后,受人之託,游歷的时候格外留意红眼透明蛇。宣渝两州山川他都走遍了,也画好了图,夏成风邀请他去做宣州地形官,他拒绝了,却把画好的宣渝地形图送给了夏成风,夏成风拿着地形图,对夏成风,对百姓都是好事。 宣、渝是没有那种透明红眼蛇的。蛇大多数喜欢逐水而居,最喜欢江河、湖泊和沼泽地,这里山川相连,顺着宣渝的山川一路走过去,这就到了益州境内。 可是山中冬日来的早,秋天很快过去了,蛇都要冬眠,只能暂时搁置,等明年春天再找。 既来之,则安之,邹言蹊继续勘测益州地形,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甜水村。 感天动地,在荒山老林三个月,吃了三个月的野果野味和山货,邹言蹊终于回归了人群。他喜不自胜,一种亲切之感油然而生。 正赶上吃晚饭的时间,他被村民家里的饭菜香勾着,顺着人流走到了泉眼处。 邹言蹊热情的和村民打招唿,说明来意:「各位,我刚从山里下来,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在贵村借宿一宿,明日便走。」 村民本来都稀奇的看他,此刻听他说是从山中来的,一个个眼神闪烁,不安起来,都不敢往家领。 第11页 邹言蹊以为是自己几个月不修边幅,形状可怖,突然空降吓到了人,忙掏出一块银子递给村民,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果子,笑眯眯的想要送给村民身后的小孩。 不想村民大惊失色。 「不能拿!」 「为何?」邹言蹊奇了。 突然,方才还在看热闹的村民一拥而上,邹言蹊尚来不及反应,就被几个人从背后袭击,摁在地上,又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塞在嘴巴里,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第6章 危机再起 这是什么村子啊?青天白日的,公然绑架!邹言蹊说不出话来,欲哭无泪。 一圈人拉拉扯扯的把他扭送进了村长家。听村民三言两语说完事情的经过,村长也面色沉重起来。 看他们如临大敌,邹言蹊没抓住重点。他不过就是想来借个宿,吃个饭,凑个热闹喝点水罢了!没偷没抢,还给了钱,连他的心头好小红果都拿出来送小朋友了,就剩这么几个,他还没吃够,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何年何月何种光景! 而且,肚子还在咕咕叫。 我要报官!邹言蹊内心强烈反抗,无奈他被三四个人死死压着,拼命挣扎也动弹不得。见他闹得凶,叫小石头的少年找来了一条粗绳子,捆上了他的双手。 这简直岂有此理! 终于,沉默半晌的村长铁三山发话了:「这个人要送官府。」 邹言蹊吐血,好一顿挣扎反抗,明明我才是受害人,我才是原告! 不只邹言蹊不平,村民里也有人反对了。大力对村长的决定也很诧异,他虽没有邹言蹊高,但力气奇大,是制服邹言蹊的主力,只听他说:「铁叔,铁拐林里的事,官府可从来没管过。」 小石头也不解:「是啊,官府做事最讲证据,虽说铁拐林里有妖怪,但我们也没见过,无凭据,去报官官府怎么会信?」 有妖怪?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是妖怪吗?邹言蹊呜呜呜了半天,没人搭理他。 铁三山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不能私下处置他。这两日村里那口枯了几十年的泉眼突然活了,又涌出水来了,我们村叫甜水村,泉水就是甜水村的吉兆,甜水村的好运气要来了,绝不能因为这个小子坏了村里的福气。」 听他这么说,村民们都犯难起来,村里的好运气,绝对不能被破坏。但是铁拐林里出来的妖怪,也不能放过啊。 铁半山接着说:「最近我去城里,听说官府经常往山里去,不知是抓什么人,这个小子形迹可疑,送给官府,总不会不管。铁拐林几十年了从来没有人,他从山里出来,还带着铁拐林才有的毒果,要真是妖怪,自有官府处置,也不坏了咱们村的德行。」 村民都说不出话来了,最后村长拍板:「先把他关在我家柴房里,大力,小石头,你们几个看着他,明天一早送官府吧。」 就这样,邹言蹊又被一堆人拖着往柴房去。 邹言蹊终于听出个所以然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铁拐林,红毒果,那不就是…… 他下山的路上,经过一片枝叶茂盛的树林,林子里结着许多野果,颜色十分鲜亮讨喜,邹言蹊当时就摘下来,就着山泉水洗净吃了,十分美味,清甜多汁。他摘了许多,揣在身上慢慢吃。 据他观察,那片树林虽枝叶繁茂,果子结的很好,但是每一颗大树的树干都向一边弯曲,形成一个明显的弧线。 形似铁拐,只怕就是村民口中的铁拐林。 这些村民自来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深信不疑,铁拐林因为树干形态整齐划一的弯折,形态怪异,歷来被村民传成的神乎其神,仿佛真有鬼怪一般,村民自己不敢去,看他带着铁拐林中的红毒果,从铁拐林方向来,就把他当成了林中的妖怪。 反而村里干枯的泉眼突然出水了,被村民看做大大的吉兆。 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邹言蹊心中默念。 多山的地区需要格外注意地理环境,但这种景观原也没有什么。村民缺乏自然知识,不认识才附会出那些神神鬼鬼的事。邹言蹊是地理专家,见多识广,对这些灾害颇有见地。 那一片树林,树干弯曲,是典型的地质灾害过后植被的形态。 那片山坡是一个滑坡地带,这种树叫马刀树,是因为早年山体滑坡,造成地表断裂倾斜,地表的大树都随着土地滑坡长歪了,等滑坡结束后又恢復了直立生长,造成了树干上部笔直,下部有明显的弯折线。 不过好在这是一个老滑坡地带,已经多年没有滑坡灾害了。因而邹言蹊当时看见的时候,只是详细记录了地理位置,并没有深究。 但是此时甜水村发生了另一件事。两厢加起来,就大事不妙! 甜水村干枯的泉眼这几天重新涌水了。 邹言蹊心中警铃大作。泉眼曾经突然干枯,很有可能是在上次滑坡的时候,地层断裂发生位移,堵住了泉水的出水口,此时突然出水,这是滑坡的先兆,极大的可能是地层再次位移,泉眼被疏通了,滑坡就要再次出现了。 此事非同小可,他手被捆的结结实实,嘴也被堵着,只能拼尽全力,奋力挣扎,对着村长好一通嚷嚷。 并没有任何用。 大力说:「他太闹了,打晕算了。」 第12页 众人一致同意,声嘶力竭地邹世子,清晰的听见自己头顶一声「咚」后,应声倒地,不甘心的闭上了眼。 邹言蹊是在一阵颠簸中被晃醒的。 睁眼一看,已经日上三竿,他正躺在一堆干草中间,叫小石头的少年坐在他脚下打瞌睡,大力正在前面赶着一头驴子拉车。 邹言蹊悄悄打量了一下,果然在板车的隔层里放着几把农具,农具的铁头还算锋利,他闷声不坑的把手伸过去,趁着车的颠簸一点一点磨断了绑住他手的绳索。 好在这两人的警戒心都不高,他一手拿出嘴里的破布,一手敲晕了还在打瞌睡的小石头,最后拿着铁锄头悄无声息的贴上了大力的脖子。 「别动。」 邹言蹊活动了一下腮帮子。 大力受了惊,急忙剎车,惹得驴子也啊啊直叫:「你怎么没动静,昨天不是很闹腾吗?」 回头看见小石头趴在那里,忙问:「你把他怎么了?」 邹言蹊答道:「没怎么,我让他去睡觉了而已。我知道,你叫大力,甜水村村民,对吧?如果我跟你说,你们村里现在有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要你们离开村子去别处避难一段时间,你去吗?」 大力戒备的看着他,问:「你要把我们村怎么样?」 邹言蹊:…… 昨天夜里他一想明白前因后果,就想要告诉村里人紧急转移,但是那种情况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果然,就是说了,也没人信。 事出紧急,他就先用魔法打败魔法,假做铁拐林里的神仙,帮助村民渡过这一关再说。等这件事解决了,一定好好帮这帮村民上上课,让他们走近科学,正确的认识自然灾害,规避风险。 邹言蹊嘆了一口气,故弄玄虚:「看在你跟我是邻居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大力本来对铁拐林有妖怪的事将信将疑,若非亲眼所见林子的诡异,又实在难以解释,他是绝不会信的。此刻从铁拐林方向来的神秘男子一句是邻居的话,简直帮大力坐实了一直不敢信的关于妖魔鬼怪的猜想。 大力睁大眼:「你是谁?」 邹言蹊单手从怀里掏出一枚红果子,抛了抛,大力眼睛始终跟着那枚果子,邹言蹊把果子捏回手里,咬了一口。这果子对甜水村的村民来说极具威慑力,传说吃一口就七窍流血,大力果真被他唬住,眼睛更大了。 邹言蹊边吃边说:「我是铁拐林里的守林人,此次我从林子里出来,就是奉铁拐大仙之命,来跟你们甜水村说一件事。」 「铁拐大仙?」 「没错。」 大力一脸怀疑。 邹言蹊接着说:「我且问问你,你们甜水村是不是这几日突然活了一口枯泉?」 「是,村子里为这事都高兴的不得了。」大力小心的问,「莫不是这泉水不好?」 这可是他们甜水村的福气啊。 邹言蹊嘆气,煞有其事的说:「不是,这泉水很好。」 大力松了一口气。邹言蹊接着说:「但是,铁拐大仙说了,这泉水本是我们林子里用来浇灌铁拐树的,现在突然流到了你们甜水村,以后铁拐林就要干旱了。」 大力的思路果然与邹言蹊的说法一拍即合:「你是说,泉水流到了我们村,铁拐大仙生气了,想要拿回泉水,要来报復我们吗?」 「嗯嗯,就是这样。铁拐大仙脾气很差,他一生气,只怕不只你们村,周围的村镇都要受波及了。」 大力懵了,说:「那我们要怎么办?」看他吃完了一整个果子,也没什么事,眼中已经满是钦佩。 邹言蹊十分好心的给他出主意:「大力,听我一言,铁拐大仙非常厉害,趁他还没来,你快去甜水村,把这件事告诉村长,让他带着村民迅速离开。十里八村有一个算一个,一起走。」 「离开?可是我们家世代都在甜水村啊。」 「只是暂时离开,等铁拐大仙来的时候,看到村子里没有人,他就会走了。」 大力半信半疑:「可我们能去哪?」 邹言蹊想了想,说:「你们往益州城走。我带这个小子先去益州找官府帮忙。」他说着指了指后座的小石头。 小石头早就醒了,睫毛上下抖动,邹言蹊眼尖,早就看见了,只是没拆穿。这样也好,省的跟他再说一遍。 看大力犹豫,邹言蹊激他:「该不会你说的话,村长不信吧?」 大力见自己的能力被质疑,当下就不愿意了,要回去找村长证明自己。邹言蹊叮嘱他一定要把事情的严重性跟村长说明白,还掏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一股脑儿全塞在大力手里,把大力吓的不轻。 「这些银子,都拿给村长,做你们出去这些日子的花销。」 大力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已经信了他是铁拐林神仙的鬼话,问他: 「可是,村长说没有凭据的事官府是不管的。」 「放心,我自有凭据。快去吧,别耽搁了。要是成功带大家躲过一劫,益州官府也要给你记大功。」好说歹说,总算把大力给劝走了。邹言蹊把板车留给大力带回去,帮村民拉行李,又塞了两个毒红果给他带回去做物证,自己三两下叫醒装睡的小石头,带着他抄小路直奔益州城而去。 -------------------- 第7章 走近科学 第13页 府衙门口咚咚咚的震天响。 两人长途跋涉,一口气往益州府赶,终于到了,小石头已经累的筋疲力尽,坐在地上直喘气,邹言蹊还在奔波,一边击鼓击的虎虎生风,一边高唿知府大事不好。门口的守卫眉毛抽了又抽。 「知府大人,人命关天!」 他如此声势浩大,吸引的过往百姓都驻足观看,知府动作迅速的请他们在公堂见,邹言蹊却以事关重大,机密为由,请求知府大人单独接见。 知府准了,官差领着二人进了府衙后堂。 小石头跟着邹言蹊,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想这位公子就算真是妖怪,也是个了不起的妖怪。 看邹言蹊对知府拱手行礼,小石头有样学样,也跟着作揖。他们二人此刻看上去十分狼狈,却不行大礼,府衙的衙役都心中诧异。 等待期间邹言蹊已经打听好了知府的姓名叫尹川,看上去精明强干,深有城府,他开口便叫尹大人,说:「知府大人日理万机,还能第一时间为百姓奔波,在下心中感佩不已。」 伊川打量他,请他继续。 邹言蹊说:「今上励精图治,仁爱天下,爱重百姓,是天下百姓之福,而且赏罚分明,凡是心繫百姓的仁义之举,都是大功一件,无不受到嘉奖。 「远的不说,不久前就有宣州总兵夏成风在前线为百姓奔波,战前亲自保护百姓撤离,然后战事获胜,被圣上亲封了宣渝总兵,领两州事务,名动天下,大人如此英明,不会不知道吧?」 见他没有不悦,邹言蹊继续说:「现在有一个保护百姓、利国利民的大事,就在益州,对大人不过举手之劳,就可保一方平安,令皇上瞩目。」 听他说完,尹川才说:「究竟是何事?」 邹言蹊道:「滑坡。」 尹川说:「本府并没有听人来报。」 邹言蹊如实道:「因为还没有开始。但是甜水村一带滑坡的徵兆已经十分明显了,眼看着就要地动了!」 「徵兆?什么徵兆?彗星沖月吗?」尹川凉凉的说。 「倒也不是。」邹言蹊无语。就知道这事不好说,古代缺乏自然科学知识,像尹川这种靠科举走仕途的高知都难以理解,他说什么都像是危言耸听。 邹言蹊还是坚持解释了马刀林和泉眼再生的异象。 听上去有几分道理,但无凭无据,就是造谣传谣煽动百姓,尹川就算心中有了考虑,能做多少都不好说,反而第一时间会拿下散布消息的邹言蹊。 尹川打量着邹言蹊,说:「你在街上如此喧譁,本府公务繁忙,都搁下了先召见你,原来只是故弄玄虚之辈。」 邹言蹊早做了准备,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尹大人,益州距甜水村最近,故我发现异象以后立刻来向尹大人求援,大人要是能事先妥善安置百姓,滑坡过后,就是大功一件。 「实不相瞒,宣渝总兵夏成风远在宣州,已经收到消息,五日之内,就可到甜水村。他离得远,只怕来了也赶不上救援,宣州到甜水村只需一日,在下为百姓计,救援宜早不宜晚,若是大人先去救援,功劳都是大人的。夏成风来了也只能无功而返。」 夏成风最近风头正盛,在西部各州十分有威望,邹言蹊用夏成风举例,尹川隐隐有几分松动。 邹言蹊再接再厉,「若是滑坡迟迟不来,夏成风带兵先动,若论罪责,必是手握重兵的夏成风首当其冲。」 尹川心中疑虑重重,问:「你说夏成风来了,本府并没有收到任何宣州方面的动向。」 邹言蹊心中一动,敢情你在宣州方面还有眼线。 尹川反将一军:「宣州方向到益州的入口并没有不同寻常之处。再说,夏成风远在宣州,益州乡村的事,本府尚且不知,他如何得知?」 邹言蹊浑不在意,正面迎上尹川审视威压的目光,丝毫不退。 尹川看不出所以然,撤回目光。 邹言蹊勾了勾嘴角,在一州州府面前,神情中满是淡定自若,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实不相瞒,夏成风的消息是我说的。」 「前日我就传书回宣州,把甜水村的事悉数跟他说了,两日之内,夏成风就会收到消息。前线事忙,他来的话只会早,不会晚。」 「前线事忙,他怎会亲自来益州的偏僻村庄?」尹川不信。 「我在这里,他一定会来。」 邹言蹊突然想起那日在渝州,夏成风板着脸故作镇定却一脸羞红的样子,心中一动,信口胡诌: 「尹大人,不瞒你说,我家与夏成风有婚约,他与我婚期将至,到时候,大人要是不嫌弃,还要请大人来京城喝杯喜酒。」 尹川沉默半晌,夏成风一战退梁军的事,在端朝,特别是边郡方向都传的沸沸扬扬,邹言蹊在深山都略有耳闻,各大州府更是街头巷议。其中,的确有一些关于夏家与公侯公子联姻的传闻。只是真假难定。 尹川看邹言蹊虽然穿的破旧了些,看上去邋遢了些,但身材高大,相貌英俊,气质洒脱,显然也不是困于浅滩的人,若真与夏家有关,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尹川客气不少,问:「不知公子是哪里人士?」 「渝州。」邹言蹊说。 夏成风加封宣渝总兵,总领两州兵务,这情况十分罕见,像尹川这种地方官员都猜不透其中的深意。 第14页 夏家以宣州为根本,若是真与渝州联姻的话…… 「恭喜。」 看样子这是信了。 「多谢。尹大人尽管放心,甜水村的事夏小将军自会一併上表朝廷,尹大人忠君爱国,为国为民,我代表甜水村的百姓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百姓和朝廷都不会忘记大人的恩义。大人可还有疑虑?灾情刻不容缓,何时可派人救援?」 尹川派了一队人马去甜水村接应百姓,带上了小石头。小石头见识了邹言蹊力劝知府大人的过程,简直嘆为观止,对邹言蹊佩服的不得了,打算回去见到村民一定要说给全村人听。 邹言蹊在宣州安置过清水镇百姓,有了丰富的经验,小石头他们一走,就留在益州着手处理甜水村村民的安置问题,打理暂居地,等滑坡灾害过去后,还要再考虑甜水村的修復问题。 到时候,整座山都要好好做一次勘测,这座山几十年地质问题频发,危害极大,不是小事,必须把灾害隐患提前找出来,再着人定期做好安全检查、巡查。 夏成风当日想让他去做地形官,其实,护林官这个职位,也很重要,等见了夏成风,跟他提一下,只要有地图,也不怕人在山中迷路。 至于勘测地形,画地图的问题,有他在,怕什么? 可以的话,还要向朝廷和百姓推广相关地图的用法,普及自然科学知识。别说乡野村民,看见自然界造物的玄妙,就对神神鬼鬼、妖魔鬼怪深信不疑,就连诗书传家的饱学之士,读的也多是经世致用的修身齐家治世的文章,邹言蹊自封为地理专家,对滑坡前兆给出的专业结论,在这里都被认为是妖言惑众,造谣生事,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邹言蹊下定决心,必须要走近科学,普及自然科学知识。 他在小河边看着衙役紧锣密鼓的搬木材和幔帐,准备临时搭建一些屋子。他把三脚架架在河岸,计算屋舍间距,规划出各处的范围。 他当时叫甜水村民直奔益州,没有去镇上,也没去县城,就是考虑到这些人力和经济问题。 虽说是临时安置,屋舍临时搭建,但现在这个时间刚开春,天气寒凉,若只有些简易的帐子,就没必要大老远来益州了。这个临建选址挨着山,邹言蹊安排人手从山里砍了木头,搭成屋舍。等甜水村迁走以后,临建房的木头拆掉用作别处,一举两得。 邹言蹊架着三脚架,吹着初春河边的冷风,呵一口气仿佛还有几分白。他透过三脚架顶的陨石看过去,聚精会神的记着数据。一个黄色衣服遮住了他正在聚焦的点位,邹言蹊转了个方向,黄衣服也转过来。 邹言蹊直起身看过去。 「你就是英国公世子,邹言蹊?」这人身着锦袍,看上去儒雅斯文,却不怒自威。 呵,知道的挺多。他在益州,打的是夏成风的名义,还没跟人通过姓名身份。 看这人服饰,不知是端朝哪位王爷皇子。 邹言蹊不知道,也没问,只是作了个揖。 这人看出他的疑惑,他早听说邹言蹊纨绔不懂事,自报家门:「我叫赵宪。」 邹言蹊不知道。端朝国姓赵,不知是哪个励精图治的贤王,是和邹言蹊的纨绔系统有壁的那种。 赵宪也不计较,观察了他一会儿,微微一笑,说:「之前听说你和传闻中有些不同,我还不信。」 邹言蹊神态自若,有几分放诞:「我本人更加英俊潇洒是吗?」 赵宪笑了,点头默认。 王爷就是王爷,开口就是视察工作:「百姓安置的事,可有难处?」 既然赵宪这么问了,邹言蹊也不客气:「王爷爱民如子,这里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只是一点,来的路上王爷不知道看到了没,益州边上有一片民房十分破旧,住户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自己不捨得修缮,等甜水村回迁以后,临建房的木头拆除了,不如赠给百姓,反正除了衙役的人力,木头都是山里伐的,给尹大人省了不少费用。」 赵宪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心,表示同意。 说是只一点要求,邹言蹊说完又继续提,「再有就是,甜水村隶属益州,尹大人要是能好人做到底,把甜水村回迁重建一併担了,那就太好了。」 邹言蹊给甜水村村民说的轻描淡写,实际上灾害没发生前具体情况是难以估量的,重建的话只怕要废一些功夫,尹川一个人出血,只怕他不肯。 赵宪会心一笑,说:「你放心,尹川若是为难,我就帮你负责到底。」 那就好。 邹言蹊这次对赵宪深揖,比上一个有诚意的多。 -------------------- 第8章 流言蜚语 有王爷在,也不怕尹川偷工减料,甜水村安置区的事一切安排妥当,其它自有官府处理,邹言蹊不便过多插手,就先走一步了。 按照计划,邹言蹊是要等益州山区灾害过去后,去勘测山地,标记灾害地带,做出灾害评估,给以后的生产生活做参考。 不过,怎么也要等一个月,灾情稳定以后,官府的人撤走以后他再进山。 邹言蹊闲云野鹤惯了,在一个地方待不住,不想走远,就在益州附近游荡。 在一个山清水秀的路口,竹溪满地,竹鸡叫声清幽,十分悦耳动听,有一间竹舍立在路口一侧,没有圈篱笆,是一家供往来行人歇脚的茶舍,有几分茶香幽幽。 第15页 邹言蹊点了茶,一边喝着,一边听往来之人说些风物闲话,有一种岁月静好的热闹,已经待了足有半日了。 邻座刚来了一对老夫妻,带着全家路过,足有七八辆宽敞大车,在此歇脚。其中两个女孩子,是这家小姐,模样很有几分清秀,看见邹言蹊,不约而同的红了脸,一个忙低下头,一个捂着帕子偷偷瞧了好几眼。 邹言蹊任她们看。 她们身边一个男孩子,看着年龄稍小一些,该是这家的小少爷,见这光景,也注意到邹言蹊,他性格活泼,忙向邹言蹊打招唿。 「大哥哥好,我们一家刚从宣州来的,我看哥哥气势非凡,请问哥哥可是益州人氏?」 邹言蹊微微一笑,说:「不是,我是路过。」 见他十分随和坦荡,小少爷也放松下来,抬头指了指两个姐姐,说:「哥哥,我家姐姐看你长的俊,都移不开眼嘞。」 邹言蹊不以为忤,礼貌的拱手:「姑娘抬爱了。」 看两位小姐都不好意思说话,小少爷非常直言不讳,替她们说出了心声:「哥哥,你不知道,我们宣州总兵大人,样貌就是万里挑一的英俊。」 邹言蹊噗呲一笑,表示同意。 只听小少爷接着说:「本来听说了总兵大人的一些事,城里的姐姐妹妹都不开心呢,没想到我们到益州来,还能看见这么英俊的哥哥。」 总兵大人的一些事?邹言蹊微笑,礼貌问道:「有什么事让姑娘们不开心啊?」 听他这么说,两位小姐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还是小少爷说:「是因为总兵大人的亲事。」 邹言蹊的笑有一点僵:「怎么了,是他婚期定了吗?」 小少爷说:「这个倒没听说,只不过宣州都在说,总兵大人和一个男人定了亲。」 两位小姐赶紧阻止弟弟乱说,可惜已经晚了。姐姐只好说:「我弟弟不懂事,公子莫怪,总兵大人的事,我们都是听来的,谁也不知道真假。」 邹言蹊讷讷的说:「这个传言,是不是近来才有的?」 姐姐说:「就是今年开春以后的,不知怎么,慢慢的就有人说了。」 邹言蹊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这家人整好装备继续赶路去了。 邹言蹊还没回过神。 他在尹川那里信口胡诌,说自己是夏成风的未婚夫,自爆了是渝州人氏,尹川必是派人去渝州查了,他的形貌,在渝州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他跟男人定亲的事,在渝州也多的是风言风语。 尹川确定了他的确和男子定亲,所以才信了他的鬼话,信了定亲对象是夏成风。 所以,那天赵宪见了他,开口就叫他邹言蹊。 这个尹川真是个大嘴巴,告诉赵宪就算了,毕竟是他上峰,又负责这些事,但他怎么还到处往外说啊,都传到宣州去了。 这让他还怎么见夏成风? 这些富家子弟都知道了,那夏成风,也是听说了吧。 邹言蹊想起在渝州的时候,夏成风跑到馆子里听曲。邹言蹊的风流韵事还要去馆子里听,正经人家可能说出来都觉得不齿。 现在夏成风和男人定亲的事在宣州连富家闺阁女都知道了…… 邹言蹊想到夏成风冷着脸还一脸乖的样子,不知道他听到以后会气成什么样? 邹言蹊心中一动,距离上次在渝州馆子里的时候,已经过去半年了。不知道清水镇的百姓生活的怎么样,蛇毒有眉目了吗?不知道夏成风怎么样了。这次益州的事他帮了大忙,还害的他名声受损,总要当面道歉。 要不然,去宣州看看吧? 邹世子主打一个不走寻常路,别人从大路走,官道走,他从山里走,从山路走,水路走。不过这次因为滑坡原因,他有所收敛,走出益州界,才从渝州进的山。 等下次回宣州,一定从铁拐林里过,多摘一点红毒果,山珍海味不过如此,夏成风没见过太可惜了。 红毒果这个名字也太难听了。 邹言蹊想了十几个名字,最后决定,叫「缘君」二字。缘君果。 多亏了夏成风,让它有机会重见天日,让它有机会被摘给更多人吃,要不然,在深山里几十年,无人欣赏,多可怜。 缘君,送给夏成风正合适。 邹言蹊给渝州的山路安排好岗哨位置,等回去派了人来,也定期检查、巡查 ,防患于未然。 走啊走。进入了宣州山系。 夜黑风高,邹言蹊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风声过耳,周围安静的连鸟叫声都没有,这里的山路他走过多少次了,生态环境和动植物他都很熟悉,但是此时却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邹言蹊心中突突直跳,警惕起来。他格外冷静,感受到一阵风始终跟在他身后,忽远忽近,邪诡异常。 有什么东西正幽幽的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邹言蹊背后冒出冷汗,硬生生撑住了,突然,他撒开腿向前飞奔。 一个转弯,邹言蹊看清了,身后跟着的是一双发着幽光的眼。 那是一只狼! 距离太近了,狼起跳向前勐冲,爪子前锋已经撩到邹言蹊的衣服。 突然,邹言蹊脚下不知道踩到什么,立刻天旋地转,头重脚轻。他一只脚被一个结实的绳索勒的紧紧的,整个人被倒吊起来,直直的向头顶高处冲去。周围密密麻麻挂满了垂吊物。 第16页 邹言蹊吓了一跳,他只来得及看一眼,一把箭自远处射过来,捆住他脚的绳索已经断了,铛的一声,他又重重的落回地上。或者说,重重的砸在狼身上,瞬间头晕眼花,半天动不了。 狼不动了。 邹言蹊也没好多少。 「厉害啊,小将军。」 邹言蹊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晕了过去。 邹言蹊意识逐渐清醒,他艰难的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皮,再睁开眼,感到全身都很挤,背后紧贴着一个潮湿又有点松软的墙,前面更挤,好像,有一个人贴着墙与他相对,邹言蹊鼻息间一阵清冽的香。 这什么情况啊?邹言蹊一动不敢动。 半晌他张开手指在两边摸了摸,十分逼仄,只动动手指就到头了。墙壁上有细小的纹路,偏开头嗅了嗅,混着泥土草木的味道。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见洁白的月光从旁边涌进来。 这狭窄逼仄的空间是一棵大树的树洞。 只是,一棵树而已,挤两个大男人,不会太小了吗? 而且,为什么要一起挤在这里啊? 夏成风几乎趴在他怀里了。他身上软软的,头髮顺着脸颊落下,脖颈堂而皇之的露在外面,沁着月光。 月光下他的脖颈白皙又温暖,微微弯着,看上去有一点脆弱,像易碎的瓷片。 邹言蹊呆了半晌,懵然不觉中,手指已经点了上去,指尖的温暖细腻,一下子传到邹言蹊心底。 夏成风十分警觉,他睫毛又长又密,轻轻动了动,像羽毛从邹言蹊心底扫过。 邹言蹊的心勐的跳起来。 夏成风睁开眼,眼中澄净冷冽,如水的月光也不过如此。 邹言蹊忙竭尽全力往后移动,收效甚微。 砰砰砰—— 邹言蹊借着披散的头髮,难得的老脸一红,心想:也许自己才能听到。 夏成风贴着他,不经意的看了他一眼,邹言蹊心虚的觉得他看自己的时候,目光格外专注。 夏成风抬起手,手心贴上了邹言蹊此刻疯狂跳着的地方。 「你心跳好快。」 邹言蹊不会唿吸了。 夏成风似乎浑然不觉,说:「是不是被狼吓到了,胆小鬼。」 气息撩的邹言蹊难受。邹言蹊默认了。 「你怎么在这?」夏成风问。 邹言蹊一心想让他走,从他身上下去,故意取笑他:「小将军,你在山里设了陷阱,总不会是为了抓狼吧……唔唔……」 话没说完,嘴被捂住了。 「嘘。」夏成风整个人贴过来,靠的很近,轻声说。 邹言蹊动不了。 突然,他们所在的树林子里响起一阵脚步声,伴随着铠甲铮铮和兵器相撞的声响。邹言蹊竖起耳朵。听见路过的几人在交谈。 「找到了吗?」 「他伤得不轻,又落了单,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务必找出来除掉。」 「要是能除掉夏成风,换掉宣州主将,就是大功一件。」 「继续找。」 邹言蹊大气也不敢出,垂下眼看蒙住嘴的手,又抬起眼狐疑的看着夏成风。他被倒吊在树上时看到的景象浮现在脑中。 那些垂吊物,就是这些人吗? 等大队人走远了,夏成风收回手。 「胆小鬼,尿裤子了?」 邹言蹊没理他,低头打量他,「你受伤了?」 -------------------- 第9章 被退亲了 夏成风移开眼,说:「没事。」 邹言蹊看到夏成风的小腿上缠着布,里面渗出一抹红。邹言蹊说:「你太冒险了。」 夏成风不以为意,说:「战场就是这样,这点小伤本不算什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邹言蹊心中有一点生气,顿了顿,说:「你的兵呢?我送你过去。」 夏成风微微一笑,说:「你怎知我带兵了?」 你没带兵?邹言蹊稳定心神,说:「这山里进来了很多东西,飞禽走兽都不见了,它们野性难驯,除非是大军压境,不然不至于全都不见了。我以为是你带兵进来了,没想到,你是把梁军引来了。」 夏成风却说:「邹世子,果然敏锐,不过我的兵马伏击在这附近,时机一到,就会过来,林子里有狼,你先走吧。我们在渝州见。」 没人比邹言蹊对这座山更了如指掌了,邹言蹊回到山野,是真正的鸟雀归于山林,鸿鹄放于四海,就算大军压境,夏成风觉得邹言蹊也能进退自如。 邹言蹊挑了挑眉。「夏成风,你的兵马,就是那些狼吗?」 夏成风愕然。 他说:「夏成风,你是在考验我的智力吗?我是被狼追,狼都是群居的,就算那一头狼被我砸晕了,还有他的狼群在,以狼的嗅觉和报復心,就算躲在树洞里,你血腥气这么重,会发现不了吗?现在却一只来寻仇的也没有。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夏成风没说话。 「树洞防不住狼群,你百步穿杨,狼群也奈何不了你。你用一只狼来恐吓我,是想叫我怎样呢?」 他此刻的世界没有山林和旷野,只剩一个小小的树洞挤压着他。而且,他觉得树洞里狭小逼仄,越来越热,心中烦躁不已。 夏成风不信任他。 梁国兵将怎么会进到一座像迷宫一样的敌国荒山里?看这山里的情况,兵将不在少数。邹言蹊自信这世上最了解这座山的人就是他,然后就是手握宣渝地形图的夏成风。 第17页 夏成风,要是没有邹言蹊留给他的宣渝地形图也一定不敢冒然派军进山,梁国兵将就更不可能了。 「你的兵在哪?」 夏成风不语。 「根本没进山,是不是?」 「夏小将军胆识过人,能孤身一人深入前线,也能孤身一人,以自身为饵,诱敌深入。你躲起来,因为这满山遍野的梁国兵将,他们被负伤落单的敌军主将引诱,不顾一切的想要在山里擒拿你。当然,夏小将军英雄了得,他们不管来多少人,都是徒劳无功,还落入你的圈套。」 「你不射杀狼群,因为狼群就是你的手下,听你号令,你用自己把梁军引到山里来,再用狼群驱逐恐吓梁国大军,把他们逼到你预先安排好的地方,最后,再发兵围攻,一击必胜。」 「真是好谋划,好胆气。」 夏成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军情大事,被邹言蹊一个纨绔公子全盘托出。 邹言蹊好心为他答疑解惑:「我说过了,我自信这山中情况没人比我更了解,然后就只有手握宣渝地形图的宣渝总兵夏成风。梁军一无所知,怎么会进山呢?」 沉默半晌,夏成风终于开口叫他:「邹言蹊。」 邹言蹊目不转睛的盯着夏成风。 「你是真的很聪明。渝州传言说你与公主、探花都交情匪浅,我还不信,是我愚昧无知了。」 邹言蹊:「……」 「邹言蹊。」 「嗯。」他是真的有点生气。 夏成风从前襟拿出一个丝绢,展开一角给他看,露出「言蹊」两个字。 「我叫你走,不是我不信任你。你是富贵闲人,我邀请你做地形官是看重你的才干,我钦佩你胸怀天下的胸襟,心繫百姓的仁义,现在宣州的地形图你画的堪称完美,其他的事自有宣州将领完成,无需你涉险地,我不用你在前线奔波。能够做你自己就很好了。」 一番话大义凛然,又掏心掏肺,邹言蹊心烦意乱。 他又说了一遍:「你太冒险了。这山里,可不是只有你的狼群,还有熊,有老虎,比狼群更兇勐的走兽,你一身血气,在这样的夜晚,安然无恙都是你的运气。」 看着他腿上渗血的纱布,邹言蹊解开自己内袍的袖带,重新帮他包好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 突然,一阵突如其来的咕噜声响起来,在这闭塞狭小的树洞里,格外清晰。 夏成风一贯冷静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红。 始作俑者,肚子咕咕叫的邹言蹊,原本还有一点懵,有一丝尴尬,见他如此,心中气闷瞬间都消散了,轻声问他:「跑了一晚上,饿不饿?」 「不饿。」 夏成风终于想到要起身,率先钻出了树洞。 天已大亮。 邹言蹊忙跟出来,他身高腿长,三两步就走到夏成风身前,拿下身后背着的竹筒,蹲下来,回头对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说:「你腿有伤,我背你走。」 夏成风无动于衷。 邹言蹊拍了拍手中的竹筒,说:「不白背你,还要劳烦小将军帮我拿竹筒了,益州的地图我还没画完,贵重物品,可要拿好了。」 夏成风伸手接过竹筒,抱在怀里。 邹言蹊放缓了声音:「上来,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当面向你道歉。」 夏成风面露不解。 「定亲的事。」 夏成风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他语带呢喃,不敢确定的问:「你是说?」 邹言蹊忙拍自己的肩膀,夏成风这才伸手揽住他脖子,靠在他背上,把脸搭在他脖颈边。头髮刺在他脸上,痒痒的。 「小将军,你要去哪里啊?」邹言蹊问他。 夏成风犹豫了一下,说了一个地方:「金梧岭。」 邹言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走到的话,天要黑了。这样还要拖着受伤的腿自己去吗? 两人都没说话。 路过夏成风昨夜设伏击的地方时,邹言蹊就发现了问题。那陷阱捕获的梁军不算少,昨夜他被吊上去,一瞥之下也看清楚了,密密麻麻有不少梁军中招。但此刻,陷阱上方的树上已经空空如也,只剩藤蔓挂在枝头,长长短短,摇摇晃晃。 梁军被人救走了。附近就有大量的梁军。现在是大白天,两人在这一带穿行,非常容易被发现,这里虽是去金梧岭最近的路,但是势必会遇见伏兵。 邹言蹊自动规划了一条人迹罕至、就算误入也不能走完全程的路。 夏成风心中还在隐隐不安,不知道邹言蹊突然提到亲事,是什么意思。 夏成风还在想邹言蹊屡次退亲的事,继母每每装聋作哑,接收不到邹家的各种明示暗示。但是这其中,也有他的默许纵容。 一直等到邹言蹊走到较为安全的地方,才开口说话。 他声音轻柔,像在哄他:「这件事情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夏成风。」 夏成风一时没听明白。 「那时我在益州,发现甜水村后山有滑坡迹象,灾害马上就要来了,为了救急,我向益州知府求援,请他帮忙安置百姓。当时益州知府尹川,犹豫不决,不肯及时派人救援滑坡灾情,情况紧急,我就假借了你的名义。」 「我的名义?」 「你未婚夫的名义。」邹言蹊含煳其词。 夏成风问:「你跟他说什么?」 第18页 邹言蹊赧然:「我诓他说你与我有亲,婚期将近,他若不去,你就来了。尹川忌惮你,这才派了人手。」 夏成风趴在邹言蹊背上,脸慢慢红了。 「对不起。」邹言蹊诚恳的说。 夏成风半天没说话。邹言蹊以为他气狠了,刚才凶他,现在又气他,邹言蹊也不好意思说话了。只能听见夏成风轻声的唿吸声,在耳边缭绕,心里痒痒的,在安静中无法忽视。邹言蹊有点烦躁,叫他名字,「夏成风。」 「你叫我,我会去的。」夏成风说。 邹言蹊有点断片,愣了愣,反应过来,说:「我知道,你为百姓着想,一定会去,要不然,我也不敢提夏小将军啊。」 「对不起,没想到这件事,这个尹川竟然到处去说,连宣州都知道了。」 「你以为,宣州的消息是尹川说的?」夏成风问。 听他质疑,邹言蹊以为他担心事态严重,马上保证:「是,我跟他说的时候,并没有围观群众,不是他说的,还能是谁?」 「哦。」 哦什么哦。看来夏成风真的是很无奈吧,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邹言蹊心中歉疚不已,想到夏成风那日提起他未婚妻时冷着脸脸红的样子,心中泛起酸来。不知这些流言蜚语对夏成风会不会有影响。 「你放心,如果因为我这件事影响你的亲事,我亲自去道歉,向你的岳家解释清楚事情的原委。」 夏成风的嘴角终于翘起来。等了一会儿,说:「不必了,我定亲对象一家听说了我和别人的传闻,深信不疑,说这是纨绔渣男,衣冠禽兽的行径,已经和我家退亲了。」 「退亲了?」 「嗯。」 「你家同意了?」 「同意了。」 「就这么同意了?」 这么、儿戏、易如反掌,就退亲了? 「是啊。对方说我不堪为人父为人夫,我解释过了还是无可奈何,就答应了。」夏成风说,语气中情绪低落的十分明显。 邹言蹊歉疚不已。 夏成风说:「也许是缘分不够吧。邹世子,毕竟你风流天下闻,想必你与世子夫人的缘分应该非常深厚。」 冷嘲热讽。 听他如此说,邹言蹊也不解起来。夏成风这么好的英雄少年,定亲对象仅凭只言片语、风言风语就跟他退亲了,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家,是怎样骄矜的小姐。 而自己的联姻对象,公侯之家,却不管不顾自己家儿子的死活,明知道自己名声狼藉,喜新厌旧,到处风流,还是个男人,还能屡次拒绝自己的退亲暗示,把儿子往万劫不復的火坑里送。 可见这位侯府公子处境艰难,跟夏成风的定亲对象比,远远不如。 退亲也好。 至少说明对方不懂夏成风的好。夏成风的人品相貌,又这般上进,前途无量,何患无妻? 成亲,总要找一个志同道合,情投意合,最合心意的人。 邹言蹊垂下眼看着圈着他脖子的手,刮过他脖子的时候,有一些薄茧,是他长年习武的痕迹,明明是武将的手,却白皙修长,看上去隐隐有几分脆弱感。 和他的人一样。 不知道夏成风,以后会找到什么样的人成亲。 小将军,有二十了吗? 邹言蹊心不在焉,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滑,绊了一下。夏成风揽着邹言蹊脖子的手收的越发紧了。 -------------------- 第10章 何患无妻 邹言蹊背着夏成风沿着一条宽敞的溪涧向前走,泉水间错落着大大小小圆润的青石,像一片片展开在水中的莲叶。伴着拍击在青石间泛着白的山泉水,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邹言蹊就踩在水中的青石上,说:「抓好了,会有一点滑。」 夏成风看着满眼的白水青石,贴着他的耳垂,小声说:「邹言蹊,你要怎么赔我?」 「啊?」 只有泉水流淌拍打山石的叮咚之声,夏成风没说话。 邹言蹊沉默了一会儿,说:「宣州闺秀无不钟情夏小将军,渝州闺秀我也略有耳闻,此番回去,我就托人帮你相看,一定帮你找一个知书达礼、貌若天仙的千金,包你满意。」 「回渝州吗?」夏成风问。 「嗯。过一个月,我去益州山里,你找的透明红眼蛇,我还没有找到,益州地质结构复杂,说不定会有些奇物。」 「来宣州吧。」 夏成风顿了顿,说:「宣州城久不修缮,很多处道路不明,我想请你帮我重新丈量宣州城的屋舍和土地,道路交通。宣州是兵家重地,我等你的结果,宣州布防我就心中有数了。」 「好。」 邹言蹊心中有愧,也就答应了,左右在渝州也无事,就先去宣州测量,然后再去益州。不过,给夏成风相亲的事也不能忘就是。 「一言为定,邹言蹊。」 「一言为定。」 「小将军,你有二十了吗?」邹言蹊突然问。 「嗯。」 刚有吧?邹言蹊心里想,不过既然要帮他说亲,总要靠谱一点,还是问清楚的好:「八字呢?」 邹言蹊担心夏成风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正想要好好劝他,没想到,夏成风立刻就说了。果然是春日里才刚及冠。邹言蹊忙记下了,等到了渝州就帮他打听打听。 第19页 一直走到泉水尽头,邹言蹊突然停下脚步。 在身后的泉水叮咚之外,隐隐叠加了另一种声音。邹言蹊竖起耳朵想要听清楚。 声音轻微,尚在远处,但铺天盖地,整齐划一,在两侧山壁间有一种沉闷的迴响,让人无论如何无法忽视。 哒哒哒。哒哒哒。这声音逐渐清晰。 万马奔腾的声音,一队训练有素的兵将沉默的向这边疾驰而来,速度之快,超乎想像。 邹言蹊心中奇怪,他带夏成风走的是一条无论在眼前,还是在地图上,都看不出来的路,不论梁军还是宣州兵,都绝难发现,更别提追踪过来。 「你先放我下来。」夏成风说。 邹言蹊依言,放下他。青石很小,又很滑,邹言蹊抓起夏成风衣袖下的手。 很快,当先的兵将已经到了。 邹言蹊挡在夏成风身前。他位置高,向下看去,就看到这支人马疾驰而过,数量庞大,暗沉一片,却除了前方沉闷的马蹄声,听不见更多喧嚣,连尘土都未曾惊起多少。 在前方领路的,却不是斥候,也不是战马,而是几头闷声不坑、眼光兇悍的狼。 邹言蹊恍然大悟,如他所料,狼群果然是宣州的战力,正是狼群追着夏成风的气息,带着大军一路赶来。 为首的几批高头大马十分矫健,身披战甲,马蹄过处,如同重铁敲击山石。当中一批白马更是英武不凡,兀自空在那里,眼神都带着睥睨。 身后的战旗上,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字。 夏。 邹言蹊松开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宣州兵来接应他们的主将了。 前方战将一看到他们两个,立刻下马,对夏成风行礼。有副将将居中的白马牵过来。 邹言蹊侧过身,看着夏成风从身后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前,走到岸上,腿上是不久前还在出血的伤口。那是一个刀伤,为了诱敌深入,夏成风亲手弄出来的,鲜血留了一地,才让梁军奋不顾身赶来擒拿他。 此刻被邹言蹊用白色袖带包扎起来的伤口已经看不见了,与他自己白色的衣袍融为一体,对他来说好像全无影响。 他冷静的站在高处,巡视他的队伍,翻身上马,说出的话殊无热度。 「攻山。」 说罢率先向山顶疾驰而去,一个眼神也没分给邹言蹊。 兵将们同时回马,跟在夏成风身后,如烈烈夜风,沖向山顶。 只有一句话顺着唿唿过耳的风吹过来。 「邹言蹊,你别忘了,宣州见。」 夜晚的风嗖嗖的刮着脸,也剐着邹言蹊的心。夏成风的一句宣州见,在邹言蹊心中重逾千金。 他觉得背着夏成风走了一整天,都没有此刻沉重。 邹言蹊想到十多年前,他的原身去过一次京城靖宁侯府。那时靖宁侯府治丧,侯夫人离世了,到处缟素,他走到哪里都是期期艾艾。后来,他在一个背人的花园里见到一个小孩。 当时梨花盛开,纯白无暇,香也淡淡的,很好闻,但他觉得那个小孩比满园的梨花还要好看些。 就是,哭的烦人了些。 原来离世的侯夫人是小孩的母亲。侯夫人只有一个孩子,那小孩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虽然又瘦又小,但还是挺好看的。 他就允许他做他的妻子了。 邹言蹊当时跟他说,以后会娶他。 他要用天下地图做聘礼来迎娶他。 小孩同意了。 后来,邹言蹊听说,原来男子是不能嫁给男人的,在大端,甚至是梁国,只有靠小倌迎来送往的馆子里才有男子为妾为婢的事,如此还是令人不齿。 可是他跟小孩说定了啊。 不过,论起来,他当时都不知道这些规矩,小孩就更不可能知道了。不过现在既然知道了,还要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这亲事,不成了。 那小孩瘦瘦小小的,一脸傻气,只会哭,没了娘,恐怕被人骗了也不知道,被人卖了也不知道。 英国公年迈,早就不问世事,邹言蹊的父母母久居京城,父亲官居要职,不便袭爵,英国公的爵位在几方势力拉扯之下,达成共识,就落在纨绔子孙邹言蹊身上。邹言蹊虽未袭爵,但国公家只他一个嫡孙,国公府上下由他主事,连国公印绶也由他执掌。 他好几次派人到靖宁侯府去探口风,想要退了和靖宁侯的亲。他家虽是国公,但子息不旺,家世清白简单,靖宁侯家却人多势众,关系复杂,他屡次退亲,都惨遭拒绝。 想来,那小孩在靖宁侯府处境实在艰难,连这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邹言蹊有时候想到小孩哭的一脸鼻涕的傻样子,觉得自己像一个逼良为娼的恶霸,连夜起来就叫人去退亲。 他对这小孩虽然印象不深,随着时间过去,当时的样子早就忘了,可利害关系邹言蹊如何不知? 小孩虽然傻,容易被欺负,但是毕竟是侯府嫡长,靖宁侯家中再复杂,无论怎样,他袭爵都名正言顺,是跑不了的。若是因与男子的婚约,外嫁到国公府,成了他被攻讦的利器,就得不偿失。他若有还手之力就罢了,可他那个样子…… 实在只能任人宰割。 何必要无端坑害别人呢? 对这个小孩子尚且如此,那对夏成风呢? 第20页 邹言蹊游歷天下这么多年,所到之处数不胜数,连戏文里他和什么公主、什么书生的风流韵事都不胜枚举,极尽香艷,极尽荒唐,极尽离谱,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传闻…… 但有一点没说错,他真的是很无情。 他游歷天下,流连花丛,只看名山大川,只看自然美景,心里只放的下巫王山顶的一株西番莲花,只放的下满山遍野的如诗如画的油菜花田,紫荆花海,心里放不下的是满天满目交头接耳、振翅欲飞的鸿雁,临水自照、婀娜多姿的水鸟。 对其他的一切,都十分冷淡,看过即忘。 直到在黑水里,一只洁白无瑕的白天鹅弯着修长优美的脖颈,不停的骚动他的心。 让他想到,那一年,京城盛开的梨花。 那般纯洁,唯美,乖巧灵动,又那般脆弱,惆怅满怀。 偏偏,又那般坚强不屈。 夏成风跟靖宁侯家的小孩不一样,那小孩生来就该是靖宁侯的继承人,他背靠靖宁侯府,一旦没了邹言蹊这个掣肘,只要保全自己,安静长大,就可以了。 夏成风不知是什么来歷,每每在前线出生入死。上次见他,是在边境线,他孤身一人深入前线,被敌军大举搜查,现在又以一人之力,自身为诱饵,引梁国大军进伏龙山,他身受重伤,还要在山中没日没夜的奔波,设下陷阱,一声不吭的藏身在逼仄的树洞中不知多长时间。 纵然他本事过人,但也不可否认,这些无不是以身犯险,九死一生。 他能做到两州总兵,实至名归。 他浴血奋战,胆识过人,智计无双,不出几日,夏成风于伏龙山大败梁军的事,就会传回京城,传遍端朝。 当真是前途无量。 如此亮眼的后起之秀,谁不艷羡,谁不眼红? 这个时候,仅仅因为邹言蹊的不小心,假借夏成风未婚夫的名义行事,就已经给夏成风带来了不好的影响,给他增加了各种无端的风言风语。名声受损就罢了,还害他被退亲。 人言可畏,邹言蹊可以不在意,他什么都有了,他需要一些负面言论来平衡他的位高权重,但夏成风呢? 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这般坚定勇敢,光彩夺目的人,不应该无端承受这些非议。 还是那句话,何必要坑害别人呢? -------------------- 第11章 秦王郡马 邹言蹊没去宣州,径直回了渝州。也没回国公府,在花街柳巷待了三天。 直到宣州大捷的消息传来,夏成风那自带红宝石戒指的鸽子飞到渝州,已经是七天之后的事了。 街头巷尾都在说夏总兵如何少年英雄,如何俊俏不凡,连花楼里也不例外,大有暂时取代邹世子那些道不尽的爱情故事的趋势,风头无两。 何况,邹世子虽门第高些,到底是浪荡子,正经人家的姑娘是绝对不屑一顾的,夏总兵却是真正的世家表率,嫡子少爷耳中一等一的邻家哥哥,千金小姐心中完美无缺的如意郎君,长辈心中理想的东床快婿。 坐在窗边喝茶的邹言蹊从男主角变成了排不上号的男配角,还是偶尔被拿出来拉踩对比的反派角色,甚至想要强抢微服私访的夏总兵那青梅竹马未婚妻的可恶恶霸,反被夏总兵教做人。他一边感嘆风水轮流转,人心易变,一边默默的吃着西瓜。 还没入夏,西瓜难得,他是常客,又是贵客,藕花楼对他格外用心。只是他的喜好实在难以把握,虽然人人都能见他整日莺燕环绕,但很少有人能入他的眼,藕花楼为了增强竞争力留住他,特意从沙地运来,藏在地窖里,只等他来,才肯拿出来。 每次都是藕花楼的萧娘亲自奉上作陪,羡煞旁人。 邹言蹊一边吃瓜,一边问她:「她们说的事,是真的吗?」 「世子说哪一件?」萧娘声音软糯,但有一种外柔内刚的从容。她虽以美貌闻名,却是藕花楼的老闆。 再有,她是不会近邹言蹊的身的,因为世子不喜欢。 「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邹言蹊划重点。 萧娘娇嗔:「莫非世子真抢人未婚妻?」 邹言蹊微笑,不置可否。 萧娘知道,邹世子在等她回答,适可而止:「我也曾听人说过,总兵大人年少时就定了亲,可不就是青梅竹马吗?」 邹言蹊看着白玉一般的碗里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块,是刚从冰窖里启出来的,原本只有夏季才有,但因这西瓜难得,萧娘特意搭配好了,白玉碗底先铺一层大小一致的冰块,看着十分沁人心脾,再放上晶莹红润西瓜,令人垂涎欲滴。 邹言蹊心中闪过一个瓷白如羊脂却羞红一片的脸。 「青梅竹马,说退亲就退亲吗?」邹言蹊问。 萧娘莫名其妙,揣摩不出他是何意。「难道世子真的强抢人家未婚妻了?」 萧娘转而劝他,「世子,这夏总兵如今风头正盛,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与他过不去,世子什么时候为了女人与人争执过了,因情误事 最是不值。」 邹言蹊一声嗤笑,萧娘当即收声。「我一介白衣,有什么事可以误的。不是,我不会抢他未婚妻的。」 萧娘笑道:「世子最明事理。」她隔着桌案,沏上一壶清心茶,茶香裊裊,清气氤氲。 第21页 邹言蹊从袖中拿出一张字条,放在桌上,向前推了推。 「这个八字,不知命里可有合适的姻缘?」 萧娘看过去,说:「好事多磨。」 邹言蹊端起茶杯听她细说。 萧娘颇通玄学,对《周易》《术数》都极有心得,对道家、佛家经典多有涉猎,天文、地理也略知一二,邹言蹊身体的原主不懂现代自然科学,有时从野外开荒会来,也会跟她交流一些奇异景观和天象。 夏成风被他害的丢了一门满意的亲事,既然拿到了夏成风的八字,邹言蹊就想到了萧娘,让她来相看一下夏成风的姻缘。 「天作之合,好事多磨,千里姻缘,缘定三生。」萧娘边看字条边说。 邹言蹊奇道:「看得出这许多?」 萧娘嗔他说:「世子还不信我吗?这个八字,莫非是世子的未婚妻?」 邹言蹊挑眉。 萧娘接着说:「若是世子夫人,与世子的八字倒极相合,我曾看过不少人的八字,能与世子相合,还如此契合的,仅此一个。」 邹言蹊拿着茶杯盖撩着茶,缓缓的说:「怎么讲?」 「这个八字很刚,姻缘尤其刚强,虽主青梅竹马,但十分异类,与旁人格格不入。正缘必不是寻常之辈。可能与世人都大不同。」萧娘观察着邹言蹊的神情,说,「世子正是最与世人不同之人。只这一点,就与世子极般配。」 邹言蹊心里还念着那句主青梅竹马,听她后面的话,问:「这就不同寻常了?」 他这么问,脸上和语气中却不像有丝毫疑惑。 萧娘忙道:「等世子好事近,萧娘也想到国公府讨一碗喜酒。」 「那就借你吉言了。不过,这个人可不是我未婚妻。」邹言蹊说,「我来找你,还要拜託你,若有合适的闺秀,还请帮忙与这个八字合一下。」 要找闺秀?八字主人是男子?萧娘呆了呆,似乎没想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这个八字,与邹世子是真的契合。完美契合。 萧娘一度怀疑,能够收服邹世子的人出现了。 只是不知这八字主人是何许人也。 「世子,你可知道渝州近来有件大事。秦王妃娘家在渝州,近来回家省亲,这个月十六,王妃为郡主相看人家,远近很多官宦女眷都会来,其中有不少京官亲眷。世子,我看你这八字的主人非富即贵,要真有意找人家,不如去那里看看。」萧娘替他出主意。 「秦王妃?」 「是了,也是渝州世家,世子从外头来,想必王妃家下了帖子,早就送去国公府了。」 邹言蹊眯起眼,嘴角似翘非翘,「呵,给我府上下帖子吗?」 萧娘捂嘴:「世子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王妃想招世子为婿,正是门当户对。」 邹言蹊表情未变,依然似笑非笑,「那王妃还真是慧眼如炬。不过那秦王郡主怎么样?」 「知书达礼,美貌着称的,要不然,王妃也不敢如此大张旗鼓的挑女婿。」萧娘说。 「要真是如此,这郡马,我先预订了。」邹言蹊说着,喝完了茶。 「只是不知这秦王妃是不是真的慧眼如炬了。」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铛的一声轻响。 -------------------- 第12章 一起相亲 走出藕花楼,鸽子拍着翅膀扑稜稜的飞过来,在他头顶上空旋转。突然,叭哒一声轻响,一滴鸽子粪迎头直下,正中顶心百会穴。 邹言蹊挑了挑眉,侧目看到鸽子腿脚上的红宝石戒指标记,分外瞩目。 不过冷置了一会儿,吃个茶的功夫,就这么给他脸子看,比它主人的谱还大。 鸽子似乎眼神不屑,飞低了些,邹言蹊伸手抓住鸽子,拿起腿上的字条。 看过之后,才知道什么叫狗仗人势,先原谅了鸽子。毕竟鸽子的表现代表主人的意思。 夏成风的信比鸽子还要不屑一些。字条上写着八个字,「言蹊吾兄,一言为定?」 邹言蹊几分无奈,指尖拈着字条,揣进袖袋。 国公府果然早就收到了邀请帖。邹言蹊想了想,十六号还有十来天,先去宣州完全来得及。 那秦王妃娘家姓柳,也是端朝立国时的勛贵之家,在渝州已经几代人,虽比不上英国公府,但是也是大家,根基很深。 邹言蹊着人下了拜帖,备了份礼,先到柳家看看再说。那秦王郡主要真如传言那般貌美如花,知书达礼,与夏成风倒还算般配,这样的话,再去宣州说给夏成风,要是有一点不好,就算了。 不知夏成风那个青梅竹马是什么样?总要比她好才行。 邹言蹊备了两份礼,一份给柳家,一份给秦王妃,上下拜访了柳家前院和后院。柳家家主在京城做官,柳夫人是一品诰命夫人,本也听说邹家世子如何不才不堪,秦王妃从京城来的,对邹言蹊的负面传言听得更多,两人本来不想见他你。 但他去过前院,不知怎么哄的柳家公子柳玄,对他十分青眼,这柳玄颇有才名,一直在渝州老家读书,还没去过京城繁华之地,柳家十分看重他。柳玄亲自带他到后院来拜访祖母和姑妈,柳夫人和秦王妃正在一处闲话,不得不一起见了。 邹言蹊本就是极讨女人欢心的长相,又气质不俗,两人一见邹言蹊一表人才,神情高远,眼神中格外清明,等说过几句话,邹言蹊对答如流,言谈间不但见闻广博,还幽默风趣,加之柳玄一向清高,对他也极为赞赏,都不约而同的怀疑起传闻来。 第22页 更有甚者,秦王郡主和柳家女眷隔着帘子,也纷纷偷看他,评点打量。 临走,柳夫人和秦王妃亲自邀请邹言蹊十六日必要过府游玩,邹言蹊问:「不知王妃和夫人都邀请了哪些人?」 柳夫人一脸慈祥,秦王妃一脸满意,说:「多是渝州本地的孩子,像世子这般年齿的,知根知底的,我看着放心。」 邹言蹊趁机说:「言蹊最近不在渝州,在益州也听说了宣渝总兵夏成风的名号,说他忠君爱国,少年英雄,还有潘安之貌,想必也在邀请之列,我正想见见。」 两州总兵不比寻常富家子弟,柳夫人还真没敢冒然请他,不过作为礼节,由柳玄郑重下了请柬送去了总兵府,只在前院招唿,不过来不来就要看总兵了。 听邹言蹊如此说,柳夫人留了意,拉着他问:「这夏总兵,家里不熟悉,冒然相请,不知道会不会好心办坏事?」 邹言蹊忙说:「据说这位夏总兵极好说话,极守礼法,言蹊也是神交已久,可惜不得见,依我之见,他必是箇中翘楚。」 柳夫人显然很心动,邹言蹊已经让他大喜过望,心中十分喜欢,没想到还有让邹言蹊都赞不绝口的人。英国公家世好,秦王妃已属意邹言蹊,但是能有更多才俊来争抢她的女儿,她也感觉脸上光彩无限。 看两位夫人言语表情都有所松动,邹言蹊又说:「还要感谢王妃和柳夫人,让言蹊终于有机会一睹夏总兵风采。」 两位夫人更加满意。等邹言蹊一走,柳夫人当即托人去打听夏成风,听说他的家世、年岁、才貌、能力和官声,无不心动,最重要的是刚刚及冠,尚未娶亲,而且名声比邹世子好上十倍不止。 本朝尚公主则不能任实职,但尚郡主不要紧啊,柳夫人认为夏成风以后还是前途无量,忙叫王妃亲自写了请柬,备了礼,派贴身的人专程送去总兵府。 秦王是第一位封王的皇子,势力很大,秦王妃明面上叫挑郡马,其实内心只当是再选驸马了,邹言蹊就是他心目中的理想人选,世袭国公,不入仕途,偏偏本质又上进又渊博,人品性格样貌都是万里挑一。 不过,有风头正盛的总兵捧场,谁不愿意呢? 因此,在夏成风的事情上,秦王妃也是无不尽心尽力。 邹言蹊满意的回了宣州。 在宣州听说夏成风今日不在城内,去了前线巡查。 才几天,又去前线了,小将军真是忠君爱国心繫百姓捨生忘死废寝忘食的好典范。邹言蹊没见到夏成风,英国公府在渝州,他在宣州是没有住处的,那就,去蓼香馆住好了。 这馆子哪里都比不上藕花楼,但是边境重镇,聊胜于无。邹言蹊满打满算,短住一个月就走了。 于是,宣州城多了一道风景,一个黑衣公子衣着考究,繫着腰封,束着袖带,身后背着一个竹筒,每日白天在宣州城起早贪黑架三脚架,写写算算,行迹极其诡异,百姓都看不明白。下雨天也穿着蓑衣,从不缺席。 夜里就径直去往蓼香馆,流连花丛,眠花宿柳,日日不缺席。 堪称一道奇景。 百姓把目光放在来回巡查的官兵身上,可是,有事路过巡查的宣州兵非但不管,连多关注一眼都没有,更别提问话了。 突然有一天,这人拦住巡逻的参将,问他们夏总兵何时回城? 参将早就被嘱咐过了,无论这人有什么需要,都立刻照做。参将不敢耽误,当即回答他:「总兵大人,今天晌午就回城,今天都去城外接应了。」 终于回来了吗?邹言蹊嘴角弯出了弧度。 相亲都安排好了,男主角不出现,这戏怎么唱啊? -------------------- 第13章 蓼香听戏 邹言蹊破天荒的早早下班了。 还没到正午,他已经回了蓼香馆,蓼香馆大堂还算宽阔,纱布幔帐铺陈的到处都是,中心有一个方形的高台,用作载歌载舞之地。邹言蹊看了一眼,还挺像样的。此刻已经有不少客人了,正对着歌舞台的座位没人,这位置不错,桌椅高阔,视线也好,桌布和座椅上的缎面都与别的不同,邹言蹊过去坐下了,打算先叫壶茶。 他才抬眼,四处看了看,蓼香馆的姑娘们纷纷拿眼看他,身旁的客人也是边看边笑,邹世子英俊潇洒,在哪里不被人看,看就看呗,这有什么? 只是看着看着,看着看着,看来看去,没人上茶,一直在看。 邹言蹊挑了挑眉。 只见蓼香馆的老闆蓝香慌里慌张的走了过来,慎重的打量着他。 这位邹公子,一连六七日了,天天住在馆子里,跟着伺候的人都是最贵的,很是豪横,要是平日,邹公子要这个位置也无不可,可今日这位置不但被定了,还是被宣州有名的纨绔公子田乐文给定了。 田乐文也是蓼香馆常客,吃喝玩乐无所不精,财大气粗,家世显赫,出手极其大方,他哥哥在总兵府供职,是夏总兵手下的参将,蓼香馆惹不起,也丝毫不想得罪这样的大主顾。 田公子近来家里管的严,在田将军下差以前就要回家,邹公子都是天要黑了才来,来了就着急去房里,根本不留意大堂,第二天天亮方走。是以两人没碰上。 以往这中间的鹊桥桌都是田公子的,就是他不来,别人来了也不会去那里的,一来是贵,二来,不想和田家有冲突。 第23页 不知这位邹公子,今日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邹言蹊眯着眼,懒洋洋的,等着她开口。 蓝香开口了:「邹公子,你今早一走,松云已经在后厨亲自炖了汤,两个时辰一直盯着,一刻也没离开,不知道公子今日来的早,刚刚她一听公子来了立刻去梳洗了,公子先喝杯酒,稍后松云就来请公子。」 身后有女子端着酒案过来,蓝香亲自接过来倒酒。 邹言蹊微微一笑,一边听曲,一边说:「叨扰多日,承蒙蓝香姑娘照顾了,酒就先不喝了,先来壶茶吧,我觉得你们这个曲子跳的很不错,贵妃醉酒,对吧?」 蓝香忙道:「公子好眼力。」 「十面埋伏,能跳吗?」邹言蹊十分有兴致。 「可以啊公子,松云就能跳。」蓝香一边说,一边对旁边的人说,「快去叫你松云姐姐来。」 邹言蹊说:「不着急,蓝香姑娘,等吃过午饭吧,就这两齣戏,换着唱,唱到天黑,可以吧?」 蓝香为难了。 邹言蹊问:「怎么,有难处吗?」他从袖袋中拿出一锭金子。 「只唱今天,明日你便想唱什么唱什么。」 突然,门外一阵骚动,立刻有人围过去迎接,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来了。 邹言蹊还稳稳的坐在鹊桥桌上,低头俯视门口方向。蓝香心梗。 领头的公子一身华服,相貌差强人意,年纪不大,却一脸好色昏聩。身后跟着不少人,看上去比他还沉迷酒色的样子。 -------------------- 今天真的有点短,明天更两章,日更,不会坑 第14章 心如磐石 田乐文摇摇晃晃的带头走过来,走到跟前,这才看清方桌上已经有人了。 邹言蹊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一队人。 田乐文一脸懵,问:「蓝香,这人是谁?你没跟他说吗?本公子今天过来。」 蓝香忙为两人引荐。她对邹言蹊不了解,只叫他邹公子,但特意把田乐文的事渲染了半天。 邹言蹊听懂了。他坐了别人的「专座」。 不过今日,他还非坐这里不可。 邹言蹊又加了一锭金,让蓝香先去排戏,蓝香拿了钱,犹豫不决。 「至于这位田公子,不如,一起来看看我点的戏,有没有很精彩?」 「什么戏?」 田乐文看他不差钱,故意做出一脸豪横的样子,因见邹言蹊还算有自知之明,只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当即走过去,就要坐在上首主位。 邹言蹊抬脚踢开了座椅,田乐文不防,一屁股坐在地上,发出「哎哟」一声惨叫。 他带的人都憋着笑,面面相觑。 「你什么意思!」田乐文咆哮。 「这个位置有人了。」邹言蹊眯起眼来,似笑非笑。「桌子还很大,不然的话,你另外挑个位置。我请你看戏,就不要和我的客人抢主位了吧。」 「本公子是宣州第一风流纨绔,在宣州,除了我还有什么人能坐这个位置?」田乐文觉得不可思议,委屈的喊:「我不是你的客人吗?本公子不配坐你的主位吗?」 邹言蹊仔细的看了他一瞬间,礼貌的微笑摇头。他向周围挥了挥衣袖,摊手示意道:「请。」 田乐文不服气,坚决拒绝坐到旁边的桌子上去,气鼓鼓的在邹言蹊对面的位置坐下来,跟邹言蹊瞪眼。 一边瞪一边招唿他的狐朋狗友们都找地方坐:「听见了吧,今天在蓼香馆的花销,这位邹公子包了,大家不得捧个场,好好看看邹公子的能耐。我倒要看看,邹公子请的客人,究竟是谁,有什么能耐坐本公子的位置。」 越说越咬牙切齿。 不过见田乐文妥协,蓝香松了一口气,忙着人排戏去了。 「累了,就换人唱。」邹言蹊体贴的说。蓝香此刻无有不应。 邹言蹊又招唿狐朋狗友们找位置坐,不要客气,一行人都摸不着头脑。但见田乐文视而不见,也都不说话,只管坐下。 于是,一行人听了十六遍《贵妃醉酒》和十六遍《十面埋伏》。 到第十七遍了,天都黑透了。 田乐文还在瞪眼,他带的人都已经醉生梦死找不到北,邹言蹊如愿喝了一下午的茶。 在铮铮作响的琵琶声中,唱词中正在唱着霸王问虞姬,你可愿随乌骓渡江? 一声急过一声。 听了十七遍,邹言蹊还是很揪心。 终于,夏成风穿过重重幔帐和垂下又飘起来的帘幕,走过来,他今日罕见的一身红色打底,上面绣着金线纹饰,看上去有几分英气,几分昳丽,邹言蹊有几分恍惚。 《贵妃醉酒》开始新一轮重播,邹言蹊完全摸不出到哪一个字句时,音乐会戛然而止。 邹言蹊收回目光:「小将军,几日不见,怎么这么有兴致,来逛青楼。」 夏成风走上前,邹言蹊看到他束起的头髮上比以往有一点散碎的凌乱,好像还留着一点边境的风霜。 夏成风说:「比不上世子日日夜夜笙歌。」 冷言冷语。 邹言蹊半眯着眼,勾了勾嘴角,起身请夏成风来方桌的上首。 贵妃醉酒唱的正热闹,夏成风扫视四周,在周围一群醉生梦死偷瞧热闹的眼神,和方桌边上一个眼珠子快要瞪出来的人中间权衡了一瞬,抬脚坐在了鹊桥桌主位上。 第24页 田乐文还算有见识,见到是夏成风,忙识相的退到一边。 蓝香不认识夏成风,但这公子显而易见的不是寻常人,连田公子都惹不起他,正不知怎么招唿,该叫哪个姑娘来呢,可是这小公子模样俊俏成这样,馆子里哪个姑娘也比不过。 要不然,叫新来的哥儿出来招唿?可是…… 正盘算着,邹言蹊开口了:「松云呢,不是说给我炖了汤,怎么还不来?」 蓝香忙说:「邹公子怎么忘了,松云在唱曲呢。」一边说着,一边忙着人去叫。 夏成风看过来。 蓝香见他关注,忙介绍到:「小公子,松云是我们馆子里最好看的姑娘,邹公子日日都来,只找松云。除了松云,我们还有月雨,莲叶,都是新人,又听话又水灵,就叫来服侍公子。」 夏成风移开目光。 邹言蹊翘着嘴角,说:「满意吗,小公子?」 夏成风没说话。 蓝香擅长察言观色,马上说道:「除了月雨和莲叶,新人里还有袂尘和瑜尘……」 蓼香馆的哥儿名字都有一个尘字,这袂尘和瑜尘就是两个小倌,邹言蹊变了脸。「蓝香,叫姑娘来。」 夏成风不知道这些区别,光看他如此急不可耐,心中气极了,脸越发冷。 他从伏龙山下来后,突然收到紧急消息,立刻就马不停蹄去了前线。在前线的时候,事多又忙,也不知道邹言蹊怎么样了,有没有如约去宣州。在边境一待就是十天。 好在手下来报,邹言蹊已经到宣州了,每天都在忙碌的勘测地形,还风雨无阻,到天黑才回去休息。夏成风立刻手书发回宣州,嘱咐手下看紧他,但是不要打扰他,只要他没主动要求,就不要关注他,理都不要理。 今日返程,本来,按照行程,怎么也要到天黑了才能到,他夜里就冒着雨,一匹轻骑出发了,着急回来,这才赶在午饭前就先到了。 今日巡街的田参将说邹言蹊一早就戴着斗笠在百草街上测量了,夏成风把城门口的工作安排好后,立刻就往百草街赶。可是哪还有人。 一问才知道,那位拿着架子写写算算的人,早就去了蓼香馆。 蓼香馆,青楼。 雨下的很大,夏成风兜头一盆冷水,比大雨还冷冽的多。 回去以后,洗了澡,处理了不少军务,才算冷静下来。 邹言蹊就是一个纨绔浪荡子,什么时候都是。 还无情无义,心如磐石。 -------------------- 第15章 来查岗了 夏成风的脸越发冷。 他手中捏着茶盏,这茶盏有几分古拙,拿在手上触感有些粗粝。夏成风看了一眼邹言蹊的手,放下了茶。 「不合口味吗?」邹言蹊问他。 正好,松云唱了一天的虞姬,终于换下戏服,精心装扮一番,端着她一早就炖上的汤过来了。 松云排场很大,身后还跟了好几个女孩子,美人环绕,衣香鬓影,两人同桌而坐,邹言蹊分明冲着夏成风笑,中间却像隔的万水千山。 今天蓼香馆都传遍了,邹公子坐在鹊桥桌与田二公子叫板,邀请田公子看戏,田公子气绿了脸。 等邹公子的客人来了,田公子连鹊桥桌也不坐了,灰熘熘的躲到下面。 松云虽然唱了一天戏,此刻心情也是畅快无比。邹公子夜夜都在在蓼香馆,只找她一人。 虽然对她并不热络,说十分冷淡也不可,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邹公子看中她什么,不过无所谓,反正别人又不知道,她自然不会到处说。 松云端着小案,案上一个炖盅,一个小碗,一把汤匙,旁边还坠了一株新摘的桃花。她含羞带怯的把小案交给身后人,打开炖盅的盖子,鲜香一下子溢出来,想要盛一碗给邹言蹊。 邹言蹊远远的嗅了嗅,说:「还不错。」 松云越发得意。 这时,邹言蹊起身,拿起汤匙,趁着松云揭开盖子,自己盛了一碗汤。这汤果然不错,上面一层绿油油的仿佛初夏的碧水,其上莲叶田田,恍惚之间好像有鱼在水中游,十分清新有趣。 邹言蹊把汤放在夏成风面前,说:「这汤叫鱼泛莲舟,这个好喝,炖到这种地步,必是下了功夫的。你尝尝。」 邹言蹊眯起眼,翘着嘴,也是十分得意。 夏成风看了看汤,都懒得环顾四周,也知道他不过借花献佛,只知道这些纨绔的伎俩。 邹言蹊笑了笑,说:「你不知道,我曾去过平州卷耳湖,就在夏季,那里荷塘一碧千里,浩浩荡荡,一眼过去,看不到尽头。当时在那里泛舟的印象,我念念不忘到现在。想不到,松云真能做的出这样的汤来。」 邹言蹊赞嘆。 夏成风看了一眼莲舟汤,终于说:「邹世子还真是以花街柳巷为家。」 邹言蹊很受用,说:「我就当你夸我了,小将军不也是以总兵府为家吗?没吃饭吧,先喝汤。」 夏成风不动,邹言蹊端起碗递到他手边:「真的好喝。」 红衣映衬下,夏成风脸微微发红。 看他低头喝汤,邹言蹊清了清嗓子,又问:「小将军,你从前线回来回过家了吗?」 夏成风面露不解。 邹言蹊示意松云给自己倒茶,说:「上次跟你说的,坏你姻缘的事,实在是我对不起你,我听说,你的亲事本来和你是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现在却……此事都因我而起,我已经有办法了。」 第25页 夏成风喝汤的手顿了顿。 「没回对吧?渝州柳家,你可知道?」邹言蹊问。 「嗯。」 知道的还不少。邹言蹊挑眉,让松云把人都带走。 世子总兵将军的事,烟花女子哪里敢听,见田公子都躲得远远的,不听不看不说话,得了示下都忙不迭走了。 「柳家女嫁给秦王为妃,现在为秦王之女挑选如意郎君,小将军少年英杰,人品贵重,又尚未娶亲,柳夫人看上你了,秦王妃也十分中意你。小将军,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秦王的东床快婿是你囊中之物了。」 夏成风放下碗,「邹世子,你自己放浪形骸,眠花宿柳,以青楼楚馆为家,还不忘替别人分忧,真不愧是箇中翘楚。」 邹言蹊翘着嘴,保持微笑,标准的纨绔之相。 夏成风偏过头,扬声对着松云说:「这位姑娘,这汤真不错,有心了,不知道还有吗?」 他声音冷静,表情也没有波澜,松云却觉得心中一凉。 但她能被邹言蹊选中,是有几分乖觉的,觉得自己怎么说也是邹公子的人,总要公子同意才行,当即看向邹言蹊,好半天,邹言蹊也没给她任何一个眼神。 松云只能硬着头皮端着小案上前服侍。她偷眼看这两人,一个一脸风流倜傥,一个一脸冷若冰霜,站在两人中间,松云觉得脚底发烫。盛好了汤,轻手轻脚的递给总兵大人,但总兵大人手指都没抬一下,她只好轻轻放在他身前桌面上。 「你平日就是这么服侍邹世子的吗?」夏成风突然开口,他语气是一派风平浪静。 松云却心中一凉。平日服侍邹公子,哦不对,是邹世子,是什么样呢? 世子并不需要她服侍,只要准备好晚餐,烧好洗澡水,世子吃完饭洗过以后,再做一些案头工作,倒头就睡觉了。 只是世子出手大方,才几天就成了馆子里的红人。 松云不知要说什么,也不想实话实说,落人笑柄。 「怎么服侍他吃饭的?」夏成风补充。 松云很为难。 「你不用餵他吗?」夏成风看一眼汤,「怎么服侍他就怎么服侍我。」 松云几欲吐血,邹言蹊挑眉。 「总兵大人……」松云是蓼香馆头牌,见过不少世面,但是像夏成风这样的,虽然确实说俊俏也无不可,但是他身上的杀伐之气和骨子里还没散去的血腥气,让松云一靠近他就觉得惴惴不安。 也就是邹公子看着他的时候,还能这样云淡风轻,笑的春风得意,柔情蜜意,果真是大人物。 邹言蹊突然轻笑出声,对着松云说:「我就说小将军貌似潘安,你还不信,这不是刚一见面,你便移情别恋了。」 一边说一边嘆息,好像松云真的本与他情比金坚,突然移情别恋了一样。 松云忙后退几步,他可不想失去邹公子这个大主顾。可又实在怕夏总兵,一时间进退两难。 「这么护着吗?」夏成风问他。「看来,邹世子不但风流多情,还一片深情。」 松云怕这么给她贴金,会惹恼邹言蹊,忙委婉的解释:「世子是天上月,只是怜惜小女孤苦伶仃,总兵大人误会了。」 「难道不是?」夏成风说,「也罢,不过,那我怎么吃饭啊?」 「要不然,就劳烦邹世子动动手指,你餵我吧。」 -------------------- 第16章 要同居了? 邹言蹊翘着嘴角,眼睛眯成一条线,起身走了过去。 松云已经想到总兵两个字是在指代谁,夏成风伏龙山大败敌军的战绩蓼香馆也传遍了,松云再看夏成风,俊俏两个字已经荡然无存 ,只剩罗剎两个字。 邹言蹊过去,松云忙端起桌上的汤碗。 邹言蹊看也没看,从一旁的小案上打开汤盅的盖子,里面还冒着热气,邹言蹊又盛了一碗,摆好了,端到夏成风手边。 邹言蹊微微一笑,柔声说:「自己喝。」 夏成风不动。 邹言蹊也不介意,在旁边坐下,说:「小将军,你看下面,一个个看上去醉的不省人事,其实谁不是在盯着你看?你跟我走在一起说话都要引人注意,何况还一起在青楼,坐在一张桌子上。你也是要说亲的人了,名声还要不要了?这个月十六,渝州柳宅,我们一同去。」 「邹世子还需要去相亲吗?」夏成风冷言冷语。 「自然不用,你忘了,我的亲事早就定下了。」 「可你不是不愿?」 「愿啊,门当户对,青梅竹马,我为何不愿?」邹言蹊反问。 「是吗?」 「嗯,何况,我走遍天下,再没碰见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夏成风说:「那秦王郡主呢,她怎么样?」 「知书达礼,才貌双全。」邹言蹊夸赞的十分中肯,他也算精挑细选,不然也不能介绍给夏成风。 「好,到那天,我们一同去。」 见他答应,邹言蹊自然是无有不应,同去就同去,这就起来送客。 夏成风看了一眼松云,还是说:「你不走吗?」 「去哪里?住客栈吗?」邹言蹊奇道。 「总兵府面有一片空地,是我家私宅,你要没地方去,可以去那里。」夏成风说。 「反正,你在宣州只不过一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一半了,过几天世子还要回渝州,来回又是几天,邹世子不如屈尊将就一下。」 第26页 邹言蹊嘴角的笑有几分僵硬,又问了一下:「你让我住你家?」 夏成风不看他,说:「我也不住那里,邹世子自行安排就是,除了没有什么松云松雨,其他人手都是齐全的。」 「好不好?」见他不说话,夏成风问。 好不好啊? 邹言蹊也犹豫了。的确不过几天而已,他在宣州已经已经六七天,最多半月有余,宣州城内测量也就完成了,他也该去益州勘测地质灾害地带了。灾害评估要尽早完成,他才能放心。 他眯着眼从夏成风身上扫过,夏成风长身玉立,手背在身后,看上去十分修长纤细,夏成风正在看他。 红衣在暖黄色的灯光下分外柔和,白净的脸、修长的脖颈和精緻的耳尖都被这红衣染上了薄暮一般的红色,丝丝缕缕的暖光照在他身上,分不清是绞在一起的金丝线还是恍惚的灯火。 邹言蹊没喝酒,却有点晕,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十面埋伏的青衣松云已经卸妆了,找不到替代,只剩贵妃醉酒旖旎缠绵的唱了一整夜。 -------------------- 一千字太少了,明天多更点 第17章 谣言四起 邹言蹊出门在外,除了在荒山野外,杳无人迹之处,素来爱住秦楼楚馆。 他性格放浪,不喜欢俗世纷扰,喜欢独自一人出门,但公侯家的公子,就算素来不羁,生性佻达,也是养尊处优、衣来伸手惯了的,他在荒郊野外,往往心无外物,不修边幅,一旦到人群聚居之处,又十分重视仪容气度,一饮一啄都要合心意。 这些总要有人去打理,邹言蹊觉得,像萧娘和松云就都很不错。 比随便去客栈强的多。 去总兵府就去总兵府吧,反正,他是给宣州测道路交通和城防,又是白干活,夏成风给提供个总兵府的住处,也不为过。 于是,除了京城英国公府和渝州老家,风流天下闻的邹言蹊邹世子二十多年终于住进了除青楼以外的宅子。 还是,官府的宅子。 感天动地。 也不知道夏成风突然去前线做什么了,从上次伏龙山一战刚过,梁军不会这么快动作,夏成风不知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邹言蹊想到了透明红眼蛇。 如果是去找蛇,夏成风为什么不说呢? 他也没想到夏成风这么好说话,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 邹言蹊在院子里看满天的星星,北斗七星弯弯的挂在北边天上,邹言蹊想到那碗鱼泛莲舟,他一口也没喝,却感到沁人心脾,心中也有了几分烟火气。 遥遥相对着的是极北之处的北极星,又大又明亮,他在野外迷路的时候,找不到方向,最爱看的就是北极星,只要找到北方,就再没有能困住他的地方。 他盯着北极星看了又看,心里还是空茫阿!一片。 夏成风因为他被人退了亲,等夏成风的亲事定了,就算还清了,到时候,必须要回一趟京城,他亲自去靖宁侯府,把亲事退了。 不知道那一年,梨花树下的小孩,现在怎么样了? 早点退了亲,也能再找一门好亲事。 就像夏成风一样。 渝州,宣州,再加上益州,端朝十二州,现在画到第三个州,还剩下九个州,最后是京城。等端朝的地图完成了,就去梁国吧。梁国有八州,天高海阔,等完成禹贡全览图,系统任务就完成了。 他一个穿越来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和使命,总归是要了无痕迹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想那么多干嘛? 邹言蹊一杯酒也没喝,满院子的下人都以为他从青楼醉生梦死回来,准备了各种醒酒汤让他选。 邹言蹊很客气的都尝了一遍。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一亮,就起来梳洗穿戴,吃了粥,背着架子去量大街了,再披星戴月的回来。 一连几天,天天如此。夏成风再也没出现。 离秦王郡主的宴会只剩一天了,邹言蹊每天写写划划,精神高度集中,不宁的心绪逐渐冷静下来。 宣州北街地方荒僻,人口不多,远离集市,屋舍建的都很简陋,有的已经很老旧了,这里的居民经济一般,穿着打扮都很节俭。 邹言蹊架着三脚架,透过陨石的空隙,看到一个花枝招展的锦袍出现在不远处的目标点位,觉得无比突兀,还有点辣眼。 邹言蹊偏了偏方向。 辣眼的袍子也跟着转。 邹言蹊停下来,说:「田公子,这里荒僻,你怕不是吃了酒走错了路?」 田乐文原本躲在远处偷窥,可惜他太会选点了,和邹言蹊不谋而合。 见被发现,田乐文不躲了,大摇大摆走出来。好像这才看见邹言蹊一般,夸张的说:「原来世子还认得我啊。」 邹言蹊站直了,挑了挑眉。 田乐文一开始是偷看,现在开始大大方方打量他。邹言蹊任他看。 只听田乐文说:「果然是玉树临风,气宇不凡,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赢得风流薄倖名吗? 邹言蹊客气道:「彼此彼此。」 田乐文继续说:「不不不,邹世子,我田乐文甘拜下风,不愧是能与夏总兵谈婚论嫁的男人,果然不一样。」 邹言蹊眉头一跳。 「你说什么?」 第27页 田乐文看他神色,配合的凑上去,神神秘秘的说:「你和夏总兵不是有那个什么,娃娃亲吗?我们可都知道,邹世子,你厉害,真厉害,家里有一个战场修罗,还能日日住在青楼,被夏总兵亲自找去,佩服佩服!」 邹言蹊压下嘴角。 难怪那天在蓼香馆,田乐文听说他姓邹,就退到一边干瞪眼,当时他还有所怀疑的话,恐怕夏成风一来,在他心里,就确信了关于他们两人有亲的谣言。 邹言蹊居高临下,看不清神色,说:「你们都知道,都是谁?」 田乐文心大,没发现异样,得意的说:「倒也没有几个,不过,我肯定知道。全宣州,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听说,你哥哥是总兵府的田参将,对吧?他也知道,对吧?」 田乐文突然一脸神秘。 邹言蹊不搭理他了。田耀武听说了,那军中……不过,夏成风只怕也听说了吧。 邹言蹊皱了皱眉。 夏成风和邹言蹊是不同的。 关于邹言蹊的亲事,在渝州虽有风言风语,但国公府并不声张,只是捕风捉影,云里雾里,远远不如邹世子的各种风流韵事,为人津津乐道。 他上次去渝州时,着意打听了一下,连藕花楼里的萧娘都没听说什么不该有的消息。 渝州挨着益州,他在益州和尹川胡说八道,不知道为什么,消息传到了宣州,渝州却没动静。 之前以为尹川是去渝州打听的邹府,想不到,他是从宣州下的手,果然是在宣州有眼线吗? 他不过在宣州清水镇的事上与夏成风有过一面之缘,就成了夏成风和邹言蹊的把柄,成了夏成风的黑点。 宣州对夏成风的谣言,比渝州对邹世子的更感兴趣,毕竟,关于日常的冷面罗剎、战场修罗的这类传闻,比日常就风流多情天下闻名之人的烂桃花,对人们的冲击力要大的多。 夏成风这么干脆的同意了秦王郡主的相亲,不知道是不是也与此有关。 邹言蹊回过神来,田乐文正扒拉着他的三脚架,对着陨石上看下看。 邹言蹊收起三脚架,说:「田公子,你造谣两州总兵,罪名不小,只怕你哥哥也救不了你。」 田乐文只当他风流惯了不想声张,忙帮他一起拿三脚架,悄悄说:「放心,邹世子,你是不是明天也要去秦王郡主的相亲会,我田乐文,绝对可靠,不会乱说的。」 邹言蹊拿走三脚架,几步就走远了。田乐文还追在后面大喊大叫,邹言蹊不胜其烦,心里盘算着干脆套麻袋处理掉这个不长脑子的富家子弟算了。 -------------------- 第18章 被选中了 第二天一早,邹言蹊穿戴整齐,吃过早饭,一直走到城门口才见到了夏成风。 夏成风的白马正百无聊赖的站在阳光下吃草,旁边一匹黑马十分高大耀眼,昂首挺胸的左顾右盼,好像在巡视四周一样,很有几分威风凛凛的样子。夏成风穿着一身靛蓝色衣裳,不远不近的站在一边,冷着脸,束着发,发尾垂下来,在清晨的阳光中又清新又乖顺。 邹言蹊微微一笑,走过去,伸手轻轻拉了拉他的头髮。 夏成风顺着光,撩开眼皮看了他一下,说:「邹言蹊,你真的很讨厌。」 他吹了声口哨,白马抬脚走过来了,他翻身上马。当先离去。 邹言蹊也学他,对着夏成风的方向吹了一声口哨。黑马当然不可能理他。邹言蹊并不介意,走过去牵马。 两人一路奔至渝州。 柳玄一早就在门口迎接总兵了。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柳府,夏成风被人前唿后拥的迎了进去,邹言蹊在前院转了一圈,远远看着夏成风已经在上首坐好,则自去后院向柳夫人、秦王妃问好。 就算是一起来,也要分道扬镳。 出了后院宴厅,邹言蹊收集够了全场女眷的关注,自去后花园里散步。 这柳宅的花园很有几分特别之处,邹言蹊一看就知道,是引了山泉水流进花园,有些巧夺天工,工于自然之美,邹言蹊沿着小溪向上走,想看一看究竟是巫王山哪一支泉水。 溪水曲径通幽,亭台水榭,十分精美,越走越宽阔,邹言蹊一路赏玩,早不知走到花园哪里去了。 一个转弯,溪水在这里汇入了一个镜面似的湖泊,边上一座八角亭,隐隐的轻纱缭绕,翠□□流,在微风中和湖水恍若一体。 邹言蹊觉得比起前面的纷纷扰扰,这里要惬意的多,山中泉水十分能安抚他的心,他的烦闷随着泉水好像散掉不少。 邹言蹊在大柳树下正吹着风,突然,噗通一声响。 在湖的一侧,有什么落入了水中,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挣扎,好半天,才传来了唿救声。 有人落水了,这人还不会水,只剩一大片鹅黄色锦缎,飘在水面上,这个沉默的等待期,怎么也要先呛不少水。 邹言蹊眼尖,看见湖边树后面,一片浅绿色的衣角挂在草丛里,尚自摇摇晃晃,主人显然刚刚离去,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在秦王妃和柳家的宴会上恶作剧,邹言蹊看了一眼,远远近近没有别的人迹了。 邹言蹊脱掉外袍,一个勐子扎入水中,他潜的很深,动作快的像水中的鱼,力气又大,在水里一下子就捞起了水里的黄衣女。 正要往水面上浮。 第28页 突然,变故陡生。 一个石头一般的重物毫无预兆的落水,直挺挺的压了下来。邹言蹊呛了一口水,没松手,拽着黄衣女直往水底坠了好一段距离。 他反应快,应变能力极强,迅速稳住了,踹了「石头」一脚,借着力又往水面上浮去。 终于破水而出。 邹言蹊一手捞着黄衣女,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拭去脸上的水,发力往岸上游。 这黄衣女虽然落水,整体状态还可以,出了水就咳了几声,显然并不严重。 两天前脚上岸,后脚,岸上就围过来一堆人。 邹言蹊心里一阵烦躁,挑了个靠的近的女眷,就要转手交出黄衣女子,对着人群喊: 「柳兄,水里还有一个人,快去捞吧。」 岸上围观的人此刻都走近了,看清是邹言蹊,都面面相觑。 只是没成想,黄衣女子并未睁眼,却抓着他的衣角就是不放手。 邹言蹊烦躁极了。 他撩了下眼皮,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一片靛蓝色的衣角。 这时,「石头」被人拽上了岸。「咳咳咳」了一阵,开始大喊大叫:「是谁?哪个王八蛋谁踹的我?想要暗算本公子吗?还有郡主千金之躯,是谁推的郡主下水?」 说完又是一阵勐咳,几欲断气。 这人竟是田乐文。 「咦,邹世子?」田乐文缓过来,终于睁开了眼。 「邹世子,你抱着郡主?踹我的王八蛋是你?你抱……」田乐文终于还不算太无可救药,没说完,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就闭了嘴。 秦王妃等女眷终于走近了,忙叫人去接郡主,给她披上干衣,郡主这才松了手,悠悠的睁开了眼,含羞带怯的看着邹言蹊,似乎千言万语道不尽她的感激。 秦王妃见状说:「小女不知礼数,冲撞了邹世子,世子不要见怪才好。」 邹言蹊行礼道:「王妃言重了,我正好路过,懂一点凫水的功夫,王妃不怪罪就好,其实,田公子已经先在这里了,我不过略尽绵力,搭把手而已。」 秦王妃也谢了谢田乐文。 突然,人群中一个不知谁家的女孩突然说:「好端端的,郡主怎么在这里,这里不是邹世子,就是田二少,郡主姐姐孤身一人,是想要做什么?」 「小姝,你这是什么意思?」有女眷问。 叫小姝的女孩姓李,是今日女宾里的贵客,接着说:「我就是好奇啊,今日郡主姐姐家里开宴,来了这么多人,姐姐为什么不招待客人,反而偷偷跑来池塘边上。我刚才听邹世子的话,似乎,邹世子来之前,田家二哥哥已经在这里了,难道说姐姐本来和田家哥哥有什么事吗?」 田乐文一愣,没说出什么,赵噙此刻也是气息不足,气的什么也说不出。 她本来好端端在前面招待女眷,突然李小姝的丫环来给她传了句话,让她在池塘边等她一下,有个关于邹言蹊和夏成风的事要跟她说,她本就中意邹言蹊,但是外祖母劝说王妃,夏成风更合适,她心中焦急,一听说有两人的消息,就急急忙忙过来了。 没想到被人推到了水里。 她刚才看见田乐文,就知道自己险些中了毒计,她前几天听人说,李小姝十分仰慕夏成风,她还不信,想不到,她会用这种方式害她。不过千算万算,邹言蹊还是先来救了她。 她果然会选人。 不过,李小姝这么说,在众人面前也算留下了一个结,赵噙一来形迹可疑,二来,和邹言蹊的行为也不算光彩。 王妃却不以为意,顺水推舟的说:「这有什么?等噙儿好一些,我还要让她亲自去国公府上道谢。」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心里都有了结论。 秦王妃这是要选邹世子做郡马了。 郡主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男人搂搂抱抱,就算是因为落水救命,情有可原,可后来还和邹言蹊眉目传情暗送秋波,这就不大妥当了。 只是可惜,赵噙郡主在京城就以才貌双全出名,没想到怎么就看上了邹言蹊这个风流纨绔浪荡子。 不过,再一想到邹言蹊和宛国公主、探花郎都有这样那样的事,郡主看上他,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只有柳夫看到一旁玉树临风的小将军夏成风,她家其他女孩只怕配不上如今夏家的门第,心中不免遗憾。 男宾里一个年迈的侯爵带头对柳玄和夏成风说:「我看郡主和邹世子倒颇有缘分,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夏成风十分给面子的说:「我也听说邹世子游戏人间,看来只是缘分未到。」 柳夫人说:「哪里哪里,浪子回头,都是好孩子。要真有什么,可要劳烦阁老帮着张罗了。」 「先要恭喜王妃,恭喜夫人了。」 三言两语,听着就要定下这门亲事。 秦王妃本来就是来挑女婿的,宾主都对这次宴会的目的心知肚明,一场闹剧顷刻间就向着宾主尽欢的方向走。 邹言蹊看一眼这些人,看到赵噙时,赵噙红着脸隔着不远的距离,向他盈盈下拜。 邹言蹊眉头一跳,拱手回礼。 「邹世子,恭喜了。」夏成风语带讥诮。 邹言蹊看向夏成风,夏成风冷漠的脸上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邹言蹊向他深揖到底,行了一个大礼。 礼毕,邹言蹊清了清嗓子,提高了声音,叫了王妃和柳夫人。 第29页 众人都看过来。 邹言蹊走向前,对王妃和柳夫人跪下来,说:「王妃,夫人,言蹊承蒙两位夫人错爱,却实在是声名狼藉,难堪大任,更不配与郡主相提并论。」 秦王妃以为他在谦虚,对周围人自得的说:「看这个孩子,我们都看的见,你是极好的孩子,无需过谦。我的噙儿,以后可要仰仗你了。」 邹言蹊心里无奈极了,本来是为夏成风精挑细选的人选,以夏成风的实力,只要来了,郡马之位就是探囊取物,板上钉钉,他自然也毫无顾忌的来参加别人半公开的的相亲会。现在人家姑娘既然无心于夏成风,对于赵噙,邹言蹊的心里立刻就淡了,再找就是。 只是,出了这种有损名节的事,不但白来一趟,反而变成了自己的烂桃花。 眼下真是骑虎难下。 邹言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事情的份量,实话实说:「王妃和夫人抬爱,但言蹊恐怕恕难从命。」 -------------------- 第19章 有女成碧 湖边风大,唿唿风中听出一种草木皆兵的感觉来。因着柳夫人年纪大,女眷又多,都吹不得风,柳玄请大家都先回到庭院里。 柳玄叫人上了各种甜酒,因夏成风是武将,特意去了他从北方宛国带回来的烈酒,物以稀为贵,因此,只给总兵一人上了。 柳夫人咳了一阵,一脸凝重,问:「邹世子,这是何意?」 邹言蹊实话实说:「并非言蹊要推脱,实在是不得已,言蹊家中已经定过亲事,对方是,京城靖宁侯府。」 又是一阵沉默。邹言蹊风流之名人尽皆知,定过亲却鲜为人知。 还是和靖宁侯府。 秦王妃狐疑的看了一眼夏成风,见他仍是一脸事不关己,本想问两句,最后忍住了没开口。 京城不大,侯门世家相互往来十分频繁,没什么真正的秘密,比如靖宁侯府,夏成风是原配嫡出的宗子,却因没有母亲庇护,外祖家离得远,在靖宁侯府境遇好不到哪去。就只看他续弦的弟妹都平安和乐的待在京城,前途光明,而长子却小小年纪就要孤身一人在宣州前线奋战,生死不论,两边关系可想而知。 只是这桩姻缘,邹夏两家捂的很严,都没有对外说过。 邹言蹊既然说自己和靖宁侯府有联姻,想必是续弦夫人的女儿了。 李小姝先说道:「靖宁侯府,那是成碧姐姐了。郡主姐姐,你和成碧姐姐真不愧是好姐妹呢,连眼光都一模一样。」 只知山中日月的邹言蹊哪里知道侯门世家的错综关系,更不知道靖宁侯家里具体有哪些人,分别叫什么,也是,他连自己未婚妻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还是此刻才知道靖宁侯家的女儿叫成碧。他又是存了退亲念头的,因此点到为止,其他的便由他们自由发挥去吧。 赵噙听邹言蹊拒绝,本就委屈的不行,一听说邹言蹊的联姻对象是靖宁侯府,也猜测是夏成碧,更是气的不打一处来。 她顺过了气,开口说:「续弦的小丫头,如何能高攀英国公府?」 李小姝不愿下夏成风的脸面,当即不愿意了,说:「靖宁侯府的门第,成碧姐姐又是嫡女,还配不上英国公家的纨绔子弟了?郡主姐姐未免太托大了。」 柳玄忙出来打圆场,说:「世子是守信重诺、高风亮节的人,我也听说世子当日在宛国,连公主的一腔爱慕都被拒绝了,可见缘分天定,强求不来。不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言蹊兄走遍天下,见识胸襟,在下真心佩服,实在令我等只知皓首穷经之人汗颜。」 秦王妃有些不快,也只好说:「如此,倒是我唐突了。」 夏成风突然一声哂笑,说:「只怕邹世子是风流多情惯了,公主的深情于他不过尔尔罢了。没了公主,也还有别人。」 在坐大多数是侯门和高官亲眷,知根底的人不少,夏成风此言一出,大家不免在心中揣测,邹言蹊与靖宁侯续弦夫人一脉联姻,恐怕真与夏成风势成水火。 邹言蹊转过去,看着夏成风,无奈的说:「哪里还有什么别人。」 -------------------- 第20章 情场高手 这时,田乐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头来,十分正义的高声说:「邹世子,你既然已经有婚约,还在这里与世家女子纠缠不清,是什么道理?」 邹言蹊没理田乐文。田乐文信了谣言,以为他的婚约是和夏成风,现在他突然公开了和靖宁侯府的婚约,也算是为夏成风澄清了。 夏成风轻飘飘的说:「呵,邹世子满身风流债,还有谁不知?没有公主,还有探花,世子是情场高手,什么秦楼楚馆,松云萧娘,戏子厨娘,应有尽有。」 邹言蹊本自无奈,听到「情场高手」四字,还是勾了勾嘴角,说:「小将军军务繁忙,还知道这些。想不到,连渝州的萧娘都知道。」 邹言蹊想到萧娘对夏成风八字的批语,后悔当时没有先合一下秦王郡主的八字,白来这一趟。 周围的人只看着夏总兵与邹世子过招,都不说话了。 邹言蹊看夏成风手里拿着酒盏,也拿起桌上酒杯,对他轻轻晃了晃,一饮而尽。这酒甜津津的,邹言蹊觉得大抵是为女宾准备的。 夏成风脖颈微扬,也喝掉了酒。他看了看邹言蹊,邹言蹊愣了愣,觉得他白皙的脖颈上有一点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第30页 夏成风说:「不过,我还听说,邹世子特别喜欢与人说亲,也许,世子来这里并不是为自己,或许世子心中有什么更好的人选,要说给王妃和柳夫人。你说是不是啊,邹世子?」 夏成风明知故问。 邹言蹊对他翘了翘嘴角,却没说话。 他当然是为夏成风来的。这里也没有任何人比夏成风更适合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把这郡主说给夏成风,邹言蹊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他自然是不会再提。别说郡主,就是这里其他人,邹言蹊也不肯。 半天,邹言蹊说:「没有。」 「呵。」 夏成风讥他,眸光微动,接着说:「柳夫人既然请了成风来,那成风拼着得罪邹世子,也要为王妃和柳夫人说两句,不知道邹世子坏了郡主的一桩姻缘,为王妃和柳夫人添了许多麻烦,打算就这么算了吗?」 围观的人都一愣,主人不好说什么,但是由总兵大人来主持公道、兴师问罪,原也没什么不行。可是这要怎么办?难不成让邹言蹊和你家退亲吗? 靖宁侯家的女儿,那不是你亲妹子吗? 也是,就邹世子这招蜂引蝶的样子,女客都对他兴致盎然,完全不顾传闻,谁家哥哥愿意把妹子嫁给他啊。看来,邹言蹊举止轻浮浪荡,惹恼了夏总兵,夏总兵不想和邹家联姻了。 这是藉此机会逼邹世子退亲,还保全了夏家的名声。 不过不是说夏总兵和妹子关系不好吗?果然侯门恩怨错综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的。 邹言蹊看夏成风酒盏又添满了,微微嘆了一口气,问他:「小将军,那你说要怎么办?」 夏成风喝完杯中酒,又倒了一杯,说了出来:「我听说,邹世子本就对亲事不满,何不藉此机会,与靖宁侯解除婚约,有王妃和柳夫人助力,邹世子必定事事顺意。」 他端起酒盏,遥遥相对,说:「这样的话,就提前恭喜邹世子喜得良配,百年好合。」 靖宁侯家放了话,郡主重燃希望,连秦王妃也有几分心动,她本就中意邹言蹊,能透过邹言蹊的传闻看到邹言蹊的本质,本就独具慧眼,奈何被夏家捷足先登,现在夏成风这么说了,是夏成风不要邹言蹊在先,那她也不客气了。 秦王妃立刻对邹言蹊说:「言蹊,京中你父母和祖母那里有我去说,你不必担忧。」 她虽这么说,心中也笃定邹言蹊是个极有主意的人,不会真的要她出面。只是夏成风此刻咄咄逼人,秦王妃故意为邹言蹊说话而已。 在她眼中,夏成风虽然年纪小些,却深有城府,那是在群狼环伺中搏杀出来的狼崽子,他这么做只是藉机退亲,划清邹家和继母一脉的关系而已。全然不及邹言蹊心思坦荡又有担当,要真能得邹言蹊为婿,自己娇纵的女儿也能有个真正的好去处。 柳夫人要她选夏成风,可惜赵噙只是娇花,不是狼女,一定没办法承受那种风浪。 李阁老也劝他:「邹世子,王妃如此爱重你,夏总兵都这么说了,你看不如就此另结良缘,也是美事一桩。」 柳玄也犹豫着叫他:「言蹊兄……」 邹言蹊只看着夏成风喉咙滑动,喝完了杯中酒,他也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却在想,这酒竟这般好喝吗?邹言蹊喝了一口,甜的发腻。 夏成风又去添酒,酒壶已经空了。 邹言蹊伸手叫人来把自己的酒壶拿给他。 全场在等邹言蹊的回答。 邹言蹊起身,再拜秦王妃,秦王妃心里一凉。 邹言蹊说:「言蹊三岁起就与靖宁侯府定亲,这些年言蹊声名狼藉,连带靖宁侯府也受到不少拖累,侯府从未对言蹊有半点不满。言蹊虽然与未婚妻仅一面之缘,但是念念不忘至今。若有一日我真与侯府退亲,那除非是他亲口与我退亲,不然,我绝不会另娶。请王妃见谅。」 邹言蹊一番话高风亮节,掷地有声,周围一阵沉默。 绝不会退亲?这些年邹言蹊退亲的次数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装模作样。虚情假意。无耻,下流。 夏成风冷哼了一声,心里重复着,邹言蹊,你未婚妻要真在你眼前,要是就在这里,你还会不会说这些话? 他放下杯盏,邹言蹊拿过来的酒太甜了,甜的他头疼起来,酒盏碰到盘子边缘,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夏成风却觉得声音怎么这么大,连耳中也嗡鸣一片。 他起身,说:「既然世子情比金坚,成风也不便多说,军中事务繁忙,王妃,柳夫人,柳大人,成风就此告辞。」 夏成风觉得,要站不住了。不过他一贯冷静,性格坚毅,以至于全场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异样。 除了邹言蹊。 -------------------- 第21章 与子同袍 一壶甜酒,也能醉成那样吗? 邹言蹊想到那日在渝州词曲馆,他也喝了不少酒,酒力比这个要足的多,也不见他这样。 脸红成那样,连耳尖也红透了。 夏成风平时看人的时候,眼神十分冷静,干净清冽,不像刚才,眼里仿佛全是水,晃啊晃,全都晃在邹言蹊心里。 他心里很乱。 今日不得已公开了两家亲事,诚然,他给靖宁侯嫡子和嫡女都留了足够多的退路,哪怕他此后再去退亲,舆论压力,众人的谴责,嘲笑的对象都会在他这一边,但愿那个男孩子,还有今日无端受波及的侯府千金,受到的影响都能少则少。 第31页 而他后面的那些话,就是故意说给夏成风听的。 他暂时赔不了夏成风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了。 他藉口衣冠不整,也提前退了席。 邹言蹊去马厩里牵马,两匹马一起从宣州来的,此刻只剩黑马形单影只,连吃草都不香了,白马早就走了。 邹言蹊吹了吹口哨,黑马依然不理他。 邹言蹊只好走过去牵马,一边轻轻拍打马背,一边百无聊赖的说:「还不理我?你的好朋友也走了,只有我跟你相依为命了。」 天色尚早,邹言蹊走到半路,突然不想回府了,他想到老马识途四个字,不知道要是放任这匹黑马自己走,它能走到哪里去。 他拍拍马背上的鬃毛,说:「要不然,你随便走走吧。」 此刻路上人不多,他眯着眼,信马由缰,走出了渝州城,走到了郊外。 马呦呦的叫了两声。但不是他的黑马。 他睁开眼,已经走到了巫王山。不远处一匹白马在水边低着头吃草。 那是夏成风的马! 邹言蹊快马过去,看到夏成风趴在水边的石头上,不省人事。 他的衣服被河水拍打着,湿了大半边。侧脸贴在石头上,惨白惨白的,搭在脸下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走的时候还是红色的,邹言蹊顿了顿,这不是醉酒的样子。 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夏成风的脸,一片冰凉。邹言蹊眉头皱起来,在旁边树下点了一堆火,等火苗微微的晃起来,他抱起夏成风,让他靠在大树下,犹豫了一下,还是脱掉夏成风湿掉的外袍,给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天色渐渐暗下来。 春日的夜里很凉,邹言蹊把湿掉的衣服都拿到火边,慢慢烤干,又给夏成风盖上了。看着夏成风的惨白的脸,在火光下摇曳下,逐渐有了暖意。 邹言蹊的心才微微松开一条缝。 他给夏成风换衣服的时候,看到夏成风手腕上有两个黑色的印子,比小指甲盖还小,并排挨在一起,他皮肤白,十分醒目。 这不是今天的伤。但是,不知是泡了水,还是饮酒的缘故,上面泛起一圈红肿。 伤口里的毒素被诱发,让他陷入了昏迷。 邹言蹊常在野外,对一般飞禽走兽都有诸多了解,他知道,那个是蛇类的齿痕。 伤口已经黑了,看状况,邹言蹊猜测,是夏成风上次去边境的时候被蛇咬了。 边境有什么蛇呢?清水镇就在边境,邹言蹊在黑水里被沼泽蝰蛇咬到,只片刻就醒了,夏成风昏迷了半日,还没有好转。邹言蹊拿着透明红眼蛇的图鑑看了又看,牙齿、毒性都对的上,就是他前些日子去边境时见到了红眼透明蛇,还被蛇咬了,所以才耽搁了七八日。 -------------------- 马上去走主线 第22章 横刀夺爱 说好了一起找蛇,上次见面,为什么不说呢? 邹言蹊给火堆添了柴,隔着火苗看夏成风,夏成风背靠着大树,偏了偏头,脸侧的头髮有一点点乱了,搔着他的脸。邹言蹊起身,绕过火苗,伸出手帮他抚平了。 他的脸颊一侧映着火光,看上去暖融融的,另一侧隐没在阴影里,被髮丝遮住了,邹言蹊用指尖轻轻触碰,冰凉顺着指尖刺进邹言蹊心里,过了好半天,邹言蹊张开手掌,用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脸。 邹言蹊唿吸变重了,脸仿佛也烫起来。 在这春日的夜风里,他的心忽高忽低,不知所措。 夏成风醒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北斗七星在天上连成一个弯弯曲曲的勺子,亮闪闪的,眼前火苗悠悠跳动,哔啵作响,他靠在邹言蹊的怀里,邹言蹊的臂弯圈着他,温热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他头顶,他觉得又温暖,又安然。 北极星正好在他看得见的地方挂着,格外明亮,熠熠生光。 他拉了拉压在肩侧的衣角,展开衣袍,帮邹言蹊也盖上了。 「醒了?」 邹言蹊十分机警,夏成风略动了动,就醒了过来。 夏成风愣了愣,有点后悔。说: 「嗯。」 两个人盖着一件衣服,又紧紧靠在一起,夏成风说完话,还是没有动。 邹言蹊不知道是不是没有意识到这些,还收紧了手臂,把衣角又压回到夏成风的肩侧。 夏成风一边悄悄脸红,一边想,他果然是轻浮惯了。 邹言蹊却是在想另一件事,犹豫了一阵还是问他: 「小将军,中了毒,为什么不回总兵府,跑来这里?」 夏成风把脸偏向外侧,说:「睡着了。」 邹言蹊:「……」 他心里有点闷。夏成风不信任他。 这也很正常,他们才见过几次?虽然常常赶在一些要紧事上,但还是没有熟悉到知无不言的地步。邹言蹊让自己看的很淡,沉默了片刻,轻轻嘆了一口气。 心里还是很闷。 见他如此,夏成风轻轻一笑,说:「世子,还在怪我横刀夺爱吗?可惜人家姑娘对世子一往情深,瞧不上我,叫你藉机退亲你又不退。」 他突然转过脸,仰着头看着邹言蹊说:「世子果然是风流多情,处处留情,和传闻中一模一样。」 他语带讥诮,可邹言蹊低下头去看时,只看见了他满眼的月光。 邹言蹊的心漏跳了一拍。 第32页 好半天,邹言蹊才回神,说:「这件事是我看错了,害你白来一次,对不起。下次,不会这样了,说好了还你一个好姻缘,你放心。」 夏成风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邹言蹊看着他的发顶,一些散碎的头髮在星空下泛着柔和的光,看上去毛茸茸的,他说: 「总兵府距离柳家不过两条街,巫王山可就远了。你的马就是闭着眼也走的到,可往这里来就远了。它要是事先没来过,就算是你的战马,没有指令,只怕凭它自己,也走不到这深山里来。」 「夏成风,为什么不回总兵府?」 夏成风背靠着火堆,身前是邹言蹊的胸膛,热的发烫,他此刻的眼神,也像火一样炙热。 一贯冷静讥诮的小将军,突然放缓了声音,尾音上扬,语气轻柔,仰着脖颈看人说:「邹言蹊,你猜啊。」 他此刻眼神比星光还柔和,水汪汪的,比池水还清澈荡漾。 邹言蹊沉默了片刻,伸手拢在他脑后的头髮上,指尖细滑无比,邹言蹊把他的头轻轻摁在自己怀里,终于看不见了。 「你在防着总兵府。」 -------------------- 第23章 以身试毒 「我之前就觉得,你身边该有不少人的眼线。上次在清水镇的时候,你孤身一人出行,这样也能走漏消息,被梁军追杀,尹川在益州,隔着整个渝州,渝州不知道的事,尹川反而知道了,你说,是因为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你身边本就杀机重重?」 夏成风把脸贴在他身上,一下一下的数着邹言蹊的心跳声。 夏成风心软下来。本想就此跟他说个明白,可是话到嘴边,又停下了,他闲云野鹤,没必要跟他说这些污糟事。 最后只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红眼透明蛇是机密,蛇毒的事不能外传,你不在朝,所以我只私下拜託了你去找。那天突然有了消息,我不想放过,就去看了。你看,果然也没白跑。」 他故意加重了「没白跑」三个字,邹言蹊知道他又藉机讥讽他柳家的事,但他不想在这件事上故作玩笑,有些无奈,说:「被蛇咬了也算没白跑吗?」 夏成风推开他,靠在身后的大树上,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以身试毒,我总归是要找到解药的。」 邹言蹊心里顿觉空了一大块,问他:「你在边境的七八天,去了哪里?」 夏成风看也不看他:「邹言蹊,你机智过人,你猜啊?」 邹言蹊心一沉,一阵后怕。夏成风担心走漏风声,被蛇咬了以后,最好的办法就是像现在这样,往宣州山里走。 夏成风要真的进到宣州深山老林里,敌军和追踪他的人自然是难以靠近,他在地图上对自然生态环境、野生动物栖息地也标註的很清楚,但是难免会有一些迷路的勐兽出没,他本事大,但是中毒昏迷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小将军,我真是后悔把地图给你了。」他无奈的说。 夏成风却说:「我说过很多次了,多谢你,又帮我一次。」 邹言蹊问他:「毒蛇的事在你军中也保密吗?」 「军中还是知道的,但是,主将是绝不能中蛇毒的。我爹因为中毒退回了后方,如果我此刻再中毒,宣州又要换将,到时候边界不稳,就是我之过。」夏成风坦言。 「原来之前说中毒的人,是你爹。」邹言蹊说。 夏成风点头,兇巴巴的威胁:「我军机密,邹世子,你可要谨言慎行。」 邹言蹊微微翘起嘴角:「小将军,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立军令状给你,要是走漏了消息,悉听尊便。」 夏成风哼了一声,说:「若是其他将领来,还能不能继续追查,直到找到解药,就难说了。而且,我家里的事,也比较麻烦,我是一定要亲自找到解药的。」 邹言蹊突然问:「你的鸽子呢?」 「嗯?」 「野外环境和动物我比你熟,再有下次,叫你的鸽子来找我,我去看看。」 「找不到。」 夏成风还是那副特有的冰冷语气,却尾音上扬。 好像有羽毛在邹言蹊心中扫过,痒痒的,他突然想到以前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见过的一只翘起尾巴的雪白狐狸。又冷又魅惑,却有点粘人,总是跟着他,偷偷看他,想过来又不敢,但又不肯离去。 邹言蹊柔声说:「鸽子找磁场很厉害,我教它认路,跟着我的陨石走,以后无论我在哪里,你都找得到。」 「就是这个吗?」夏成风指尖点了点邹言蹊挂在腰间的小石头。 邹言蹊很大方的把陨石取下来,递给他看。 夏成风看这石头其貌不扬,凹凸不平,泛着邪气的光,问:「这究竟是什么?」 邹言蹊勾了勾嘴角说:「这个啊,是星星。」 -------------------- 这几天压了字数,后面会多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24章 夜观星象 夏成风一脸不屑,指尖翻动,把石头重新系回到邹言蹊腰间。 「真是星星。」邹言蹊好笑的看着他,又抬头看着寂静的夜空,今夜星光璀璨,月亮不知躲哪里去了,是一个看星象的好天气。 他说:「小将军,你夜里行军打仗的时候,也是要看星星才能找到方向的吧?」 夏成风也仰起头看着满天星斗,说了句嗯。 第33页 他脖颈修长纤细,束起的头髮静静的自身后垂下来,在深蓝的天幕下,又唯美又脆弱。 邹言蹊挨着他的肩,说:「我在荒山野地,尤其是开荒的时候,也是看星星找方向。那颗星星,你一定认识吧。」 夏成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北边天空最亮的星熠熠生辉:「是紫微星。」 「嗯。我也管它叫北极星。」邹言蹊手指顺着北极星划过来,连到北斗七星,「现在这个季节,北斗七星十分明亮,它们是小熊星座的尾巴,旁边还有大熊星座,这两个都是非常庞大的星座。」 邹言蹊一颗一颗数着星星,依次指给夏成风看。 夏成风顺着指引看,果然很像一只熊,雄踞在天空。 「你快看那边!」邹言蹊突然喊起来。 一颗星顺着天幕向下划过,留下一条长长的尾巴。 「那是流星吗?」夏成风眼中也星河涌动。 邹言蹊揽着他肩说:「不是流星哦。流星会从天上掉下来,有时候碎片正好掉在我们这里,捡起来就是陨石。像我这个一样。」 邹言蹊说着,轻轻握起夏成风的手去抓他腰间的陨石。 「但这个不是,你别看它也有小尾巴,但它永远在天上飞,他是天上的尘埃和小水滴,小冰晶,很漂亮的,不是石头,也不会掉下来。你有没有看过兵书里说过的,』彗星出,授人以柄』的故事,就说的就是它,像一把小小的勺子,这是一颗彗星。」 「彗星,听上去就很美很美。」 「是吧是吧,彗星和月亮差不多,都是借了太阳的光才这么美丽,等你身体好一些了,我带你去莲花峰,那里地势高,我在那里放瞭望远镜,用望远镜看月亮,比直接看还要清楚,连月亮上的山脉都能看到。」 夏成风看着重重天幕,认真的问他:「月亮上也有山脉吗?」 邹言蹊挑眉:「这个自然。不止月亮,星星上也有。可惜离我们太遥远了,穷尽一生,只怕也上不去了。」 夏成风却十分神往,好奇道:「上去?真有人能像嫦娥一般奔向月亮吗?」 邹言蹊看着他,坚定的说:「九天揽月嘛,会有的。」 他心潮澎湃,突发奇想,「等我完成了禹贡全览图,不如我们也研究一下怎么样飞到月亮上去,画一张月亮上的地形图吧。」 不知道完成了系统任务,会不会得到什么特别奖励呢? 夏成风很给面子的笑了,好像冰雪消融一般,分外柔和,眉眼弯弯,说:「好。」 火苗越烧越旺,邹言蹊恍然间发觉,火光摇曳中,夏成风的脸很红,耳尖也是红的,连脖颈也泛着红,像白天喝光了那壶酒时的样子,嘴唇红润,微微翘着,在白皙的脸上让人难以忽视,移不开眼。 邹言蹊一阵心神动盪。 他想亲夏成风。 好在一阵风吹过,火苗爆开,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这才让他清醒了几分。 最后,邹言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 「你要画禹贡全图?」夏成风问。 「嗯。」邹言蹊逐渐冷静下来。 「要去梁地吗?」 「嗯。」 「现在两国长期交锋,战乱不止,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让你去到梁地。」夏成风实话实说。 「等我完成端朝的部分,我会悄无声息的从山里过去,我一个纨绔浪荡子,梁国也不会在意。反正,我时间多,待在梁地也不用急于一时。」 「我只怕你已今非昔比。」夏成风说。 邹言蹊勾起唇角,说:「你放心。」 「你放心。」 夏成风也正好抬眼看他,对他说。 夏成风移开眼,接着说,「以我看朝中的形势,不用多久,端梁之间必有一战,就算不能一举分出胜负,也必可保边境安稳几十年。到那时,你就可以放心去画图了。」 「若能平定战乱,保百姓安宁,你需要的话,尽管叫我。」邹言蹊说。 夏成风说:「邹言蹊,你是闲云野鹤,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只是秦王野心昭昭,却志大才疏,未必能有善终,你若不是非娶他的郡主不可,还是不要卷进这摊浑水里去的好。」 邹言蹊挑眉说:「秦王与我何干?」 「柳玄也是。」夏成风补充道,「我会查他。」 「因为他家的酒,诱发了你的蛇毒吗?」 「是。我爹和其他人中毒,毒发时间都十分规律,比得三个月为期,我前次中毒,至今不过十日,断没有突然发作的可能。」 「你怀疑什么呢?」邹言蹊问。 「我爹治军严明,他在军中时,全军上下都明令禁止饮酒,几十年来,我爹也很少饮酒,中毒之后,各种应酬饮宴更是一概皆无,所以,他的毒发时间都非常规律。」夏成风说。 「柳家开宴席,饮酒并不是什么不合常理的事,就算恰巧因为喝酒诱发了毒性,也不能因此就怀疑是柳家蓄谋吧。」邹言蹊考虑。 夏成风瞪他一眼,说:「原本我也没觉得什么,但是,你后来把你的酒给我,我才知道,我们的酒不一样。你的是甜酒,我的是在边境风沙大、湿气重时才会喝一点的烧刀子。」 烧刀子?难怪,脸那么红。 邹言蹊心里咯噔一声。 他敏锐的想到,柳夫人和秦王妃在择婿上的做法,有明显的分歧,现在看来却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34页 红眼透明蛇屡次出现在边境线,邹言蹊猜测大概率是来自梁国。柳玄若是真的懂得要怎么激发蛇毒,只怕真与梁国有关。 而秦王所图者,只能是皇位。 柳夫人争取的是边境的主将夏成风,而秦王妃选中的,则是护卫京城的主将,英国公。 -------------------- 第25章 灾后评估 天亮以后,两人很有默契的都没有回渝州城,直接在巫王山分道扬镳,邹言蹊去益州,夏成风回宣州。 两人各自扬长而去,只有黑马白马隔空嘶鸣着作别。 夏成风回头看时,只看到一片藏蓝色的阴影。 他也扬鞭绝尘而去。 邹言蹊自称为人形导航和人形机器,在宣州城的时候,他每天就是起早贪黑,废寝忘食,风雨不辍的勘测道路、屋舍和城防,夜里就画出勘测图,住到总兵府以后更甚,有时画图还要通宵达旦,早上起来稍作休息,梳洗用饭后,就背着三脚架接着出门勘测去了。最终如他所愿,赶在夏成风的相亲会之前,画完了宣州城地图。 地图上,行政区域、屋舍建筑、道路交通、街市店铺、村镇、农田、山川地形,应有尽有,详细清楚。 在此基础上,另外画了一张宣州城城防图,在右上角,用鲜红色的硃砂标记出了一个醒目的「密」字。 他住在总兵府,图册就留在那里,也不需要当面递交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沿着山路一路走,邹言蹊标记了沿途的地质要素,重点检查了灾害易发地的变化情况,几天后,终于走到了铁拐林。 铁拐林这一带再次经歷了滑坡,树木都向一侧倾斜着,形成了一片特徵明显的醉汉林,整片树林都呈现出醉酒后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样子,红透了的果子落了满地。被大大小小的落石砸的七零八落,最终埋在泥土里。 这是邹言蹊取名的缘君果。 他有点可惜,还没给夏成风看过,就都落了。 他走过去,找了半天,从地上捡起一枚还算完好的果子,鲜艷欲滴,揣进口袋。 这一带靠近铁拐林,本就没人敢来,现在发生了山体滑坡,益州境内整座山都被封起来了。 好在邹言蹊习惯一个人出入山林,也不以为意,他做好安全措施,就开始抓紧时间勘测山体,做灾后评估。 他用了几天时间,对滑坡区域做了详细的调查,收集记录了相关地形、地质、水文、气象信息,之后写写算算又是几天,最终确定了滑坡的类型和成因。 这里滑坡范围不算大,造成的损害尚在可控范围内,只是需要当地官府立即安排专人驻守山地,定期巡查,排除安全隐患,做好应急预案,发现灾害预兆时及时预警上报,做好应急管理,就能保证整座山和附近大部分村镇的安全。 不过,滑坡灾害带范围内损毁程度严重,灾害发生频率高,甜水村正好在铁拐林滑坡区域内,两次滑坡都对甜水村地下水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村子正好在山脚下,落石对房屋的损毁情况比周边都要严重的多。安全起见,甜水村是一定要迁走的。 好在现在还没有人回迁。算算时间,滑坡灾害到现在,甜水村的村民应该还在益州暂时安置,不能回甜水村。不知道村民们在益州情况怎么样? 邹言蹊沿着山脚巡查周围的村镇,从铁拐林往下,距离甜水村比较近的村子有三个,现在都被安置到别处去了,村子里空无一人。邹言蹊把几个村子的情况都仔细检查记录好,又到稍远一点的村子去查看。 距离远一点,受滑坡的波及就少了,村民们都正常生活劳作,没受什么影响。 不过,同处于地质灾害带,无论如何不能掉以轻心,除了滑坡,还有地震、泥石流、山洪、火灾都有可能带来灾害。 但村民们哪里知道这些,事情没发生前,谁也不去想这些天灾,最多求神拜佛,祈求风调雨顺,保佑自家平安。 这可不行。 邹言蹊想了想,不如藉此机会,给山区村民宣传一下山区灾害防治知识,再做一下应急演练。 可惜古代交通不便,要不然,把村民拉过来观摩一下甜水村的现状,提高下百姓对自然界的认识和敬畏心,加强一下警惕性也好。 邹言蹊在安知县给益州知府尹川送了封信,陈清利弊,向尹川借一名官吏,协助他为山区村民宣传讲解山区地质灾害,开展灾害演练。他还特意附上一副甜水村山区现状图,邹言蹊画功好,画风写实,直击心灵。 画了就不要浪费,邹言蹊找人復刻了十份现状图,打算给宣传的每个村子发一份。在纸上还详细科普了山体的结构、要素,自然气候,分别介绍了滑坡、泥石流、地震、山洪、山火的危害和原因,科普了预防措施和先兆特徵。分别记录在纸上,有的做成宣传单,有的装订成册。送去书画店原样复制了一百份。 他在安知县等了五天。就住在安知县香尘坊。 香尘坊建的很高,秦楼楚馆都置着高阁,脂粉香飘的很远。 「快看,那就是齐王的仪仗!」 「好气派!」 「当然了,齐王可是最有本事的几个王爷之一,谁不知道啊。以后说不定啊……」 说不定能当皇帝。 「快来看,齐王看过来了!看见我了,是不是我不是?」 第35页 「呸,齐王怎么会看你?」 「你!你说什么?」 「诶?他好像真的在往这边看。」 身边莺莺燕燕喜出望外,围着一个窗口,好一顿叽叽喳。 邹言蹊占领了一个风景独好的观景窗口,端着酒杯也向外看。 他也看见了,这位齐王一直端坐车上,目不斜视,只是路过香尘坊时,打量了一阵。 齐王看见他,还对着他点了点头。 原来齐王就是他。 正是邹言蹊曾经在益州见过的赵宪。 邹言蹊放下酒杯,透过窗口略回了礼。 他闲云野鹤,远离朝堂,原本就与这些王爷皇子不相干,最近倒是频繁的接触王孙公子。 想不到,这位齐王看上去如此端庄正派,目不斜视,竟然会格外注意香尘坊。真是人不可貌相。 齐王在马车里说了什么话,他走在车外的手下得令,立刻就去办了。不愧是皇子,不仅有威仪,说话还真管用。 想他在安知县等了五天,尹川还没派人来呢。 等齐王的仪仗走远了,看不见了,香尘坊楼下来了一个人。这人不与任何人打招唿,径直上了三楼。 -------------------- 第26章 啥是专家?(二更) 「你找谁?」 「渝州,邹世子。」 邹言蹊眯着眼,回过头。 一个英气少年向邹言蹊见礼,说:「邹世子,卑职俞寒,是益州府参将,受尹大人之命护送齐王仪仗来安知县。大人有令,到安知县后即刻听候世子差遣。」说完,俞寒递上腰牌。 邹言蹊接过来看了看,果然是益州的腰牌,起身回礼。 这俞寒一身常服,颇有英气,相貌也十分俊俏。不知道是不是邹言蹊最近鬼迷心窍还没清醒,他突然就想到了夏成风。 「俞将军是哪里人?」邹言蹊问。 「宣州。」 邹言蹊又想到夏成风。心里后悔还不如不问。 不想俞寒十分直接,说:「世子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我在宣州和益州的时候,就有人说我看上去很像宣渝总兵夏成风。」 邹言蹊微微一笑,说:「并不像。」 他伸手让人摆饭,姑娘们十分有眼色,立刻搬了案几请俞寒入座,各色菜式摆满了,还添了一壶酒。 他请俞寒落座。俞寒看上去有些高傲,并不想在这里坐下吃饭。 邹言蹊说:「俞将军,今日你来的早,我们吃过饭就出发,去安知县城旁边的溪地村,一来一回费时费力,将军还是先用饭吧。不过酒就算了,本该请将军一顿好酒,但是工作量大,不宜玩笑饮酒,完工以后再为将军补上。」 忙有小姑娘撤了酒,还对俞寒娇俏的笑了笑。 俞寒问:「回城以后,世子还要回这里?」 邹言蹊说是。不过他不强求别人跟他同在香尘坊,「将军要有其他安排,自便就是。不过,明日早来即可。明天我们还要再去一次溪地村。后日起我们一天去一个村子,早上我来科普自然知识,还要辛苦将军负责下午的安全演练。」 俞寒只是说:「世子果然非同一般。」 也不知道他在评价哪一点。 邹言蹊回到内室叫人服侍梳洗更衣,自去拿了今天要用的宣传材料,装进竹筒里背好了。 俞寒最后也没吃饭,邹言蹊见状,叫人撤走桌案。俞寒借了屋子,换了参将的官服,邹言蹊在宣州见过田耀武的官服,也是如此。 两人这就出发去往临近的溪地村。 溪地村距离甜水村不远不近,已经不受铁拐林滑坡的波及了。但是同在灾害带,天有不测风云,还是要多学习自然知识,提高安全意识,防患于未然的。邹言蹊选了这么一个地方开始宣传科普。 到溪地村,俞寒拿了印信说明来意,让村长集合全村村民,按照邹言蹊的说法,对外介绍邹言蹊为地质灾害专家。 「专家?啥是专家?」 村民不解,但看俞寒一身戎装,不敢大声说,都小声嘀咕。 邹言蹊衣着朴素,村里的小孩子并不像怕将军俞寒那样怕他,都是一脸看热闹的样子。 邹言蹊也不生气,说:「我们来的时候俞将军还在奇怪,你们村子叫溪地村,可是我们已经走过一遍了,在村子里竟没见到一条溪水。俞将军当时就问,既然没有溪水,为什么要叫溪地村?」 有个小孩子十分聪明,胆子也大,说:「我爷爷说他小时候村子里还有溪水,是从山里流下来的,只是现在山里水断了,流不到山下了。」 整个益州山川地形他都已经勘测完毕,完全成图了,早就了如指掌,邹言蹊此刻就是明知故问。他点点头,那你们平时都是在哪里接水呢? 村长答道:「有的人家里就有水井,是找了县里的师傅帮忙打的,没有水井的人家更多,自从溪水流不进村子里,都是去村子外面山脚下挑水。」 「你们村子不小,若每日挑水都要走那么远,怕要费不少时间和力气。」邹言蹊说。 村民们连连点头,那真是极其不方便。看着邹言蹊身后的将军,既然有这么大的将军来村子里,不知道这位将军能不能为大家解决问题,从山里引一条山泉流到村子里来。 村长委婉的提出来。 将军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表示。 第36页 邹言蹊说:「溪地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引山泉进村子是一个好办法。」 村长露出笑脸。 「但是,溪地村距离山区距离不近,要是开渠引水,耗费居大不说,这条泉水还容易受山体和气候影响,随时会有断流的可能。到时候就白忙一场。」 村民们顿时大失所望。 邹言蹊又说:「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保证让村子里用上山泉水,还不用担心泉水会突然没有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想看看这位专家究竟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邹言蹊微笑的说:「我刚才在村子周围巡查,看到在村子西南方的高地处,有一个地方非常奇特。」 大家都好奇起来。 「我之前对益州山区地形地貌做过全面的研究,可以断定,西南方那个位置,向下掘进不过三尺,就会有一口泉眼,泉眼连着山区的地下水,水系庞大,一定不会轻易枯竭。」 泉眼? 村民们都惊讶了。「我们村子也能有泉眼?」 「要是有泉眼,以后再也不用羡慕甜水村了。水也会那么甜吗?像甜水村的泉眼一样。」 邹言蹊点头说:「嗯。地下水源是同一个。」 村民问:「公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挖泉眼?」 邹言蹊眯着眼看着太阳,说:「大家现在回家去烧饭,吃过午饭以后,我们在西南方集合。我先去选点,下午大家带上工具来开挖,今天就能出水。等泉眼疏通以后,在地表划分几条溪流,修一座小池塘,到时候溪地村又是名副其实的溪地村了。」 村民们都欢欣雀跃,将军他们不敢接近,自有村长招待,都纷纷邀请邹言蹊去自己家吃饭。 邹言蹊拒绝了,他要马上去村子里测量屋舍村道,勘测环境,在在泉眼涌水以前,要规划出溪水的流通路径,确定池水的位置。 他趁机给村民们科普自然知识的重要性,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掌握自然密码,就拥有了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 没留意俞寒早就和村长先走一步了。 -------------------- 加更,欢迎收藏评论,感谢支持哈 第27章 是个哥哥 天黑之前,邹言蹊用实际行动向溪地村的村民解释了什么叫专家。 看着光秃秃的地表丝丝缕缕的涌出水来,溪地村整个沸腾了,一个个都激动万分。他们挥锄头的挥锄头,踩铲子的踩铲子,越挖越起劲,口中欢唿着地理专家就是厉害! 看一眼就知道厚厚的泥土下面哪里能涌出水来,还是什么深层地下水,拿水接一会儿,一口喝下去,真甜。 小孩子们围在邹言蹊身边,帮他点着烛火。邹言蹊在石桌上铺平了纸,纸上是一张他下午领着孩子们勘测的溪地村平面图,用细细的笔画好了,有小朋友帮他扇着风晾干了。 此刻,邹言蹊用尺子量量算算,勾勒出了泉眼涌水后引流的路径,一直通到村口,圈出一个圆形的小池塘,测算出距离,给溪水分出几条支流,遍及溪地村。 「哥哥,我们脚下的土地,下面真的有这么多神奇的东西吗?」有小朋友问他。 邹言蹊边画图边说:「当然了,泥土下面还有沙砾,有岩层,有化石,有矿藏,熔岩。结构也多种多样,有断层,有褶皱。」他指了指天上,说,「你们看天上的星星,看上去只有亮晶晶的一点,但其实每一颗都很大,很多很多甚至比我们脚下的大地要大的多。想不到吧?」 孩子们一愣一愣的点头。 「而且,颳风,雷电,阴晴雨雪,都有它的成因和条件,不是随便就可以出现的。」 有一个伶俐的小孩子问:「哥哥,这些你都知道吗?」 邹言蹊笑了笑说:「我知道一些,还有很多不知道,但是,总有一天,这些都会被人类解开的。你想知道吗?」 邹言蹊捏着小孩子的鼻子问。 小孩子脸一红,点头。 其他小孩也都说想知道,声音此起彼伏,邹言蹊清醒了不少。 其中一个小孩问他:「哥哥,我表哥在县城读书,可有学问了,也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啊。」 邹言蹊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神秘的说:「要知道天地自然的秘密,需要你先去爱它,敬畏它,好好爱它,和它成为最好的朋友,然后才会知道它的秘密,知道吗?」 小男孩似懂非懂。 「书也要多读。」邹言蹊补充。 有个小孩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哥哥,那只有你知道这些秘密,你不会很孤独吗?」 邹言蹊一愣,他一个穿越来的,至死都要怀揣着这个秘密,本就与这里人格格不入,知识体系也和别人不一样,画给别人看的地图上连阿拉伯数字都不能标。为了活着还有一个系统任务要完成,想想好像确实是有点惨。 不过还好,邹言蹊心中闪过一个一起在黑水里看水鸟、在巫王山看星夜的身影。 他继续描图,边说:「也不是没有其他人知道。」 小孩子问:「是和你一起来的将军吗?」 邹言蹊一顿,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说谁。 另一个小孩子接口,很肯定的说:「一定不是吧,那个大人根本不看山,也不看地形,他不喜欢天地。」 邹言蹊终于想起来这次同来的益州参将俞寒了。问:「俞将军上哪里去了?」 第37页 「他去村长家了,早就走了。」 邹言蹊倒是不介意,他只给了俞寒一个工作,只要明日安全演练做好就完全没问题了。 半大的孩子们还在围着他八卦:「哥哥,你说的人是不是一个漂亮的姐姐?」 邹言蹊想了想,眼睛里有光闪过,说:「不是哦,是个哥哥。」 等邹言蹊忙完,就已经月到中天。 有了前一天掘泉眼的铺垫,溪地村都对邹言蹊信服的不得了,言听计从,第二天邹言蹊集合村民,到村长家门口科普学习,大家都放下家里的农活,连在西南方挖沟渠的工作都放下了,只留了人值守,其他人全都去集合听邹言蹊科普山地知识。 他拿出甜水村的灾后图给村民们看,村民们听说就是这个月的事,都一阵后怕,学起来越发认真了。 邹言蹊藉机帮溪地村制订了安全检查巡查制度下,安排了对溪地村的安全演练和灾害应急预案,让俞寒带着村民按照计划流程执行。 总算村民们都十分配合,村长当即宣布要依邹言蹊的建议,安排专人负责日常的安全检查,还自告奋勇要到附近的村子去宣传推广安全知识。 尤其是村里的小孩子,昨日跟邹言蹊一起勘测地形,对自然科学都兴趣浓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演练起来都非常起劲,邹言蹊感慨这一趟没白来,幸甚至哉。 溪地村靠近安知县县城,人口多,也富裕,很快就把益州府的地理专家言大人和俞参将帮助溪地村挖泉眼、通沟渠、建水池的事传开了,后期益州府的地理专家邹言蹊走访益州各个村镇,就顺风顺水的多。 邹言蹊按着溪地村的经验和流程,带着俞寒在益州山区各村镇进行宣传科普教育,一个村子去一天,在夏天到来前,总算接近尾声,来到了益州山区最后一个村子喜乐村。 早上的自然科学宣传教育顺利完成以后,邹言蹊松了一口气。他在安知县复制的所有宣传册和传单都分发完毕了,他画的甜水村灾后图也让各个村子印象深刻,整体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俞寒虽然态度冷淡,但是也算尽职完成了各地的演练任务。邹言蹊趁着空闲,给尹川写了封信,除了对尹川的爱民如子、急人之难、以百姓为己任的高风亮节好一顿夸赞外,还把此番科普宣传的功劳都归在了俞寒身上。 等俞寒带村民们完成演练,就让俞寒把此信转交尹川,他打算不回益州了。 端朝十二州,宣渝、益州的地图已经完成了,下一步直接顺着州界,去成州勘测。 他十五岁起,就只身一人离开京城,在各地游歷,以前心无挂碍、毫无目标的时候,他也很少回京城,在一个地方待的时间少则几日,多则不过三月,连渝州老家也是去年才来的。 现在有了画禹贡全览图的系统任务,原身还在他背后虎视眈眈,他的行动反而慢下来了。 他觉得,这两年,在宣渝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言大人,言大人!」一阵唿声顺着风声传来。 邹言蹊回神。 因他自称言蹊,大家都以为他姓言名蹊,纷纷叫他言大人,他本就不想暴露身份,默认了这个称谓。 反正他在现代就叫言蹊,听着越发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不好了,言大人!」 -------------------- 第28章 赤砂蛇(二更) 「言大人,我们在山脚下演练,山脚那边突然出现很多蛇!」 「俞参将说务必要请您过去!」 邹言蹊边走边说:「有没有雄黄?」 村民点头,忙说有。 「派一个人去取,有多少拿多少。跑快点,拿到了立刻过来。」邹言蹊说,心提到嗓子眼。 虎豹他都没有这么揪心。 山里蛇多,村民该是见惯了的,村民和俞寒这么紧张,一定是村民没见过的,或者长相非常诡异、看上去剧毒无比的。 「是不是透明皮肤,红眼睛?」邹言蹊加快脚步。 「是,言公子,透明肚子,白花花的一大片,连内脏都看得见。」村民十分紧张。 「有人被咬到了吗?」邹言蹊压下嘴角,问。 「还没有,俞参将看到后,立刻叫我们来找你,说一定要公子过去。」 俞寒知道这蛇吗?俞寒身后是尹川,尹川在宣州很有门路,对红眼透明蛇又知道多少呢? 邹言蹊心念电转,始终猜不透。 忽的眼前一片白。 寒光闪过,俞寒挥刀砍过来,一排透明蛇被拦腰斩断了。 他刀法一般,还有几条细小的蛇,缠绕在他的刀锋之上,昂着头嘶嘶的吐着信子,跟着就伸长了脖子,牙齿已经逼近俞寒的脸,俞寒虽是参将,但实战经验不足,惊慌之下,眼睛好像放大了一倍。 「小心!」村民惊唿。 突然,一道水花在众人眼前炸开了。 情况危机,邹言蹊手里一瓶雄黄酒,扬手洒在刀锋上,酒撞上刀锋,又洒在蛇皮上,四散开。缠绕的蛇静默了一瞬间,然后唰唰唰的坠落在地上,在地上嗖嗖的转了几个方向,终于扭头向后,想要逃走。 而贴上俞寒脸的蛇,已经被邹言蹊捏在手里了。 原来有一大群蛇在这里! 「撒雄黄!把蛇圈起来,一条也不能放走!」邹言蹊大声说。 第38页 俞寒虽然实战经验短缺,随机应变不足,但是带兵演练尚可,他已经带喜乐村村民安全演练了一下午,村民们此刻团结一心,正是警惕性高,凝聚力和行动力都最强的时候。 面对危险,俞寒尚在愣怔,喜乐村村民一听邹言蹊的号令,立刻就迅速反应,撒着雄黄,堵住了蛇的去路,蛇被雄黄刺激到,行动迟缓了,反应也慢了,村民们又绕着圈子用雄黄做出了一个包围圈,彻底堵住了蛇的去路。 一大团透明蛇缩在一起,白花花晃着眼,内脏缠绕其间,若隐若现,一双红眼分外邪异。 邹言蹊叫人拿来一个密封的罐子,把蛇全都装了进去。 村长问:「公子,这蛇看上去就不一般,别是有剧毒,公子要留着吗?」 邹言蹊说:「这蛇的确有毒,毒性很强,村长大哥,烦你先请人看好蛇,千万不要让人靠近,也不要打开罐子。我估摸着,这蛇只要不是被别有用心的培育出来的变种,就该是一种少见的野生蛇,只要找到蛇本来的聚居地,送它们回去,就不会伤人了,也不用破坏生态。破坏了生态平衡,麻烦会更大。」 邹言蹊最近的自然生态培训起了作用,村长有一点点理解。 「后面的事,我来处理。」邹言蹊说。 村长见他见闻广博,又勇敢果断,总是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对他深信不疑。忙派人着手按邹言蹊讲的去做。 邹言蹊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手里捏着的蛇,蛇被雄黄熏的垂头丧气,毫无反抗之力。这蛇细看眼睛像硃砂一样,皮肤虽然透明,但皮上的鳞片很粗粝,像一粒粒沙砾,邹言蹊想了想,说: 「呵,要是你没有名字的话,我看,不如叫赤砂蛇吧。」 一旁的俞寒看着他,眼神奇怪。 邹言蹊这才看到俞寒,见他恢復了神色,把手里的蛇放进罐子里,对俞寒说:「俞将军,喜乐村是益州山区最后一个村子,区村镇宣传工作就此完结了,俞将军的鼎力相助,言蹊在此谢过。」说着邹言蹊拱手。 俞寒说:「世子客气。」 「言蹊不便再回益州,我已写了书信,将宣传情况都报给尹大人,烦请将军回益州后代为转交尹大人。」 俞寒看着人处理蛇,眼神都在说,关于这些蛇和处理方法,邹言蹊必须给个说法。 这不是小事,邹言蹊瞭然:「我会再写一封信,说明蛇的情况。」他顿了顿,又说: 「你放心,我会借宣渝的力量,到时候宣渝总兵夏成风会亲自和尹大人说明,不叫俞将军为难。」 俞寒突然说:「世子,还真是一刻都不放过你未婚夫的力量。」 邹言蹊有点意外俞寒会这么说,他之前只觉得俞寒什么都不上心,没想到,这件事他倒是知道。邹言蹊在安知县香尘坊时打听过相关流言,没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俞寒会知道,恐怕是尹川告诉他的。 邹言蹊没说话,也没否认。 俞寒说:「世子另请高明吧,我还不回益州城。」 邹言蹊问:「俞将军还有别的任务?那言蹊也不留将军了,将军此番的功劳我必会告知尹大人。」 俞寒沉默了一下,说:「世子误会了,尹大人给我的任务是陪同协助邹世子的宣传,但是要等到齐王殿下巡查过境时再护送殿下,一同返回益州城。」 「这样啊。」邹言蹊说,「那就只能多劳烦俞将军几日了。」 俞寒没说话,邹言蹊以为他不想说话了,转身要走,俞寒突然开口说:「邹世子,多谢你。」 邹言蹊回头,不知他这是何意。 俞寒说:「谢你刚才的救命之恩。」 邹言蹊这才想到刚才抓蛇的时候,也算救了他。不过,情况危机,无分彼此,邹言蹊擅长野外生存,答应夏成风找赤砂蛇以后,一直随身背着雄黄,不管是谁他都会上去帮忙的。 邹言蹊回答:「俞将军不必客气,俞将军英勇,多亏了你斩蛇,保护百姓。」 俞寒声音突然冷下来,说:「难道,邹世子不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吗?」 「什么人?」 「夏将军啊。」 邹言蹊眯起眼,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迎着西方通红的晚霞向前走,说:「俞将军,那天在安知县我就说过了,你跟他一点也不像。」 他的身影与烧红的天融为一体,高大沉静,遥不可及,声音里半点笑意也没有。 -------------------- 还有二更,大家周末开心哈 第29章 后会有期 「小将军。见字如面。」邹言蹊用细细的勾线笔边写边念。 「我在益州和成州交界处的喜乐村,发现了大量红眼透明的赤砂蛇,你放心,没有人被咬,已经妥善放好了。 「喜乐村的地理状况和周边村子一样,没有赤砂蛇的生存环境,再往成州走,短距离之内也不会有变化,所以,我推测这批蛇是人工运过来的。」 「我会继续往成州走,顺便调查这批蛇的来由。」 「现在我把蛇留在喜乐村,你速派人过来处理。另外,益州知府尹川派手下参将俞寒与我同在喜乐村,尹川知道多少,你可以自己去查,隐瞒不了,对不起。」 「珍重。」 邹言蹊把字条折起来,在窗边招来一只落在屋檐下的灰色鸽子。 第39页 鸽子拍着翅膀过来了,落在他肩上。邹言蹊又展开了纸条。 他勾了勾嘴角,在后面加了一行字。 字条挂在鸽子腿上,跟着鸽子飞走了。邹言蹊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久久不散。 门咚咚的敲了两声。俞寒端着酒案进来。 他们白天还在喜乐村,因着赤砂蛇危险,又事关重大,邹言蹊从前一日起就一直守着装蛇的罐子,直到今日俞寒从安庆县暗中调来一队兵,戒备森严,把守在放赤砂蛇的屋子外,邹言蹊又在门外布了机关,安置妥帖,才放下心来。 喜乐村距安庆县不远,他暂时离开喜乐村,到安庆县城修整,找鸽子联繫夏成风尽快来处理后面的事。 此番自然还是住在安庆县的花街柳巷。 开门的时候,邹言蹊听见外面的欢声笑语,伴着咿咿呀呀的唱曲声,俞寒则蓦然看见了邹言蹊脸上直达心底的笑意。 俞寒愣了愣。 邹言蹊很爱笑,总是一脸玩世不恭,又风流又浪荡,是京城里标准的纨绔样子,只有在村子里讲课时,讲到危急之处,能稍作收敛。 但是邹言蹊又十分冷淡。共事这段时间,俞寒感到邹言蹊做事非常认真,对任何事都一副胸有成竹、举重若轻的样子,也确实事事都尽在他掌中,让村民又爱又敬,十分信服。 只是,也像所有关于邹世子的传闻那样,他万事不留心,过眼云烟,一过即散。 邹言蹊很爱笑,但是,从来笑不达眼底。 俞寒顿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放下酒案,又去看邹言蹊。 这次他清清楚楚的看见邹言蹊勾着嘴角,眉眼温柔,不知在想什么。 有人进来,在隔间的林烟立刻出来招待,到门口叫人去上菜。 「劳烦俞将军亲自拿来。」邹言蹊看到俞寒置酒案,说。 俞寒看着林烟,说:「此前在安知县,世子欠我一顿酒。现在世子贵人事忙,美人在怀,只怕是忘了。」 邹言蹊恢復了一贯的神情,见他意有所指,不以为意,说:「这一次多亏了俞将军,请了安庆县的兵士去喜乐村,帮忙守着赤砂蛇,要不然,我们此刻只怕还在喜乐村露宿。」 俞寒说:「露宿也是世子的露宿,俞寒惭愧,实力有限,难当大任。」 邹言蹊微微一笑:「是我失言了,自然是我守着,不敢劳烦俞将军。」 这时,林烟带人摆上了酒菜。邹言蹊扬起下巴,示意她先给俞寒斟酒。 俞寒看见林烟,说:「世子果然不负风流之名,我刚在下面听说,林烟姑娘在安庆县是第一花魁,无人不知,一见果真令人倾心。」 林烟掩唇微微一笑,为他斟酒,并不多话。 林烟去给邹言蹊斟酒,俞寒冷冷的看着他说:「世子,不妨尝尝我带的酒,与烟花柳巷的酒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俞寒起身,亲自给邹言蹊倒满了,说:「世子,请。」 邹言蹊浅尝辄止,挑了挑眉,这酒入口又烧又辣,十分浓烈。他说:「俞将军不愧是武将,同人饮酒,喝的都是边境的烧刀子。」 烧刀子本就少见,一般花酒谁也不会喝这个,就算俞寒出身武将,他不是战地将领,显然也没经歷过大事,一般的军中都不喝这种酒。 但是,这个时候拿出烧刀子,就十分微妙。烧刀子对蛇毒的催动作用,是邹言蹊和夏成风最近才得出的结论,尹川就算知道赤砂蛇的存在,也不该这么快知道烧刀子。 按照常理,只有原本就了解赤砂蛇的人才知道烧刀子对蛇毒的作用。 这么巧,俞寒带来的酒,是烧刀子。 邹言蹊心中警惕起来。 俞寒给他的酒杯里添满了,说:「世子样样都是行家里手,只喝一口就知道了。」 俞寒在邹言蹊身边坐下,挨着他肩,邹言蹊皱了皱眉,心中越发警觉,只听俞寒说:「不知道世子的未婚夫喝了烧刀子,是怎么服侍世子的?」 未婚夫?是说夏成风吗? 两人挨得近了,邹言蹊这才注意到俞寒穿的非常少,衣袍宽松,头髮披散下来,身上不知是什么异香,冲着他扑鼻而来。 邹言蹊一阵头晕。 耳边声音还在嗡鸣:「世子,人人都说我像夏成风,战场修罗,高岭之花,但别人都得不到夏成风,你是他认准了的未婚夫,偏你说,我不像。」 邹言蹊心中烦躁不已。 「世子,不如你教教我,夏成风究竟是什么样?」俞寒的脖子往前凑。 咔嚓一声,俞寒垂下了头,不说话了。 邹言蹊伸手掐在他脖子上,俞寒晕了过去。 邹言蹊掸了掸肩上的烟尘,头还在嗡嗡作响,刚才那句「认准了的未婚夫」,不受控制的在脑中迴荡。 他声音冷淡:「林烟,给我换一间屋子。」 林烟吓了一跳,立刻去安排了。 不过邹言蹊并没有住进去。 他连夜套上马,策马狂奔到喜乐村。 关蛇的房子周围机关是他亲手布置的,外面不知关窍的人都过去不。还好机关并没有被破坏,他一路走到最里面。守卫正在巡逻,见到是邹言蹊,迅速让行。 守卫是俞寒从安庆县调来的,邹言蹊亲自检查过腰牌,没有问题。但俞寒这么一闹,邹言蹊担心有变,立刻赶来查看,还好一切正常。 第40页 好不容易有一片屋顶的邹世子,继续坐在喜乐村土地上吹凉风。酒气和熏的他头晕一晚上的香气,造成的后遗症,终于慢慢被风吹散了。 邹言蹊叫人搜过一遍俞寒的房间,结果,和最开始的信息一样,除了益州府的腰牌,一无所获。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段时间俞寒的所作所为,除了有些自命不凡,目无下尘,别的也还好。遇到蛇那天,俞寒一力斩蛇,但是最后蛇真要咬到他的时候,他的惊慌失措不像是假的。 要是他知道蛇的秘密,知道怎样解毒,以他的一贯性格,应该不会那么慌乱。 邹言蹊心中疑惑,可是,益州府的参将,为何会对夏成风有这么大的敌意? 俞寒故意接近他,他自然不会相信俞寒是因为真的看上他了。 邹言蹊又想到那句,夏成风认准了的未婚夫,在凉凉的夜风中,难得的老脸一红。 没想到自己一句胡言乱语,竟然为祸深远,自己后面都官宣多少次了,还是比不上谣言的力量。不知这个谣言,什么时候能平息…… 俞寒有官职在身,他又无凭无据,不便对人动手,但是俞寒既然拿出了烧刀子,邹言蹊心中不安,还是要先去查一下俞寒这个人。 要不要,顺便查一下夏成风以前的定亲对象,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他帮着相看,也好参考参考。 犹豫了一下,邹言蹊觉得还是算了,萍水相逢,随便查别人干嘛?真想知道的话,下次见面直接问他好了。人家不说,就不要强求。 何况,轻易就退亲了,大概也不适合他。 等去了成州,再见面,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邹言蹊低头看了一会儿河水中晃动的月亮,破碎了,又连上了,又碎,又圆。他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又清又冷,遥不可及。 但是无与伦比,独一无二。 -------------------- 今天没有加更了,明天哈 第30章 被调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的人,邹言蹊在三天之后就见到了。 真是,可喜可贺。 夏成风来的时候,邹言蹊正在外面检查机关,看过一遍以后,没有别的事了,直接撩起衣摆,坐在村口的地上玩泥巴。 急促有序的马蹄声穿透了树林,哒哒哒的震的地表都在嗡鸣,邹言蹊玩泥巴的手颤了颤。 一转眼,一队人马踏着风而来。 夏成风一骑绝尘,在村口勐的勒马,马蹄高高抬起,白衣银甲,白马银鞍,在阳光照耀下,如天神降临一般。但他不是天神,他腰上悬着一把银鞘的长剑,寒光凛冽,带着满身的杀伐之气,席捲而来。 他还没说话,白马先嘶鸣一声,像是和在水边吃草的黑马打了一个招唿。 人不如马。邹言蹊心里想。 夏成风身后的将士们都跟上来了,一起勒马,整肃又沉闷,村口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 夏成风拍拍白马,缓步走过来。 邹言蹊拍拍手站起来。 邹言蹊从安庆县回来后就在喜乐村守了三天,衣不解带,寸步不离,此刻衣服也旧旧的,上面沾着尘土,头髮随意的披着,鬍子拉碴,连手上也沾着刚才手痒捏的泥巴。 夏成风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 夏成风驱马走近了。他低着头,突然,举起手指,指尖点在邹言蹊的下巴上,邹言蹊下巴发青,有点扎手,一脸疲惫,他轻轻向上一托,邹言蹊顺势扬起了头,嘴角还不知死活的翘起来。 好一会儿,夏成风说:「邹言蹊,真难看。」 邹言蹊用下巴蹭了一下他的手,好心提醒他:「小将军,授受不亲。」 夏成风瞪他一眼,收回手,扬鞭往村道上奔去。 身后的将士们立即跟上了,一队人马顷刻就没影了,连沉重的马蹄声也听不见了。 路上到处是机关,村民们都不敢乱走,这几天除了巡逻队的固定路线,都不见几个人影,夏成风就这么畅通无阻,飞马而去。 邹言蹊就知道,他的机关,难不住夏小将军。 他对黑马吹了一下口哨,黑马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吃草。 邹言蹊满意了,这就是进步。 他对着河水洗了一把脸,嘴角的笑意收不住,又是英俊潇洒、光芒万丈的邹世子。 他伸手搅混了水里的倒影,不知道夏成风怎么亲自来了,照理说,他飞鸽传书到宣州,夏成风如果派人来,怎么也要五天了。 没想到,才三天就到了。 夏成风动作很快,不用邹言蹊过去,已经把蛇处理完了,所有蛇都被他的将士接管,跟村长和村民也了解了详细的情况。 等邹言蹊撤完了村子里所有的机关,回到村口时,肚子饿得咕咕叫,就看见白马和黑马已经在一起交头接耳,大口吃草了。 再次感嘆,人不如马。 夏成风在小河边站着,抱着一把长剑,夕阳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邹言蹊把双臂支起来,反手放在头后面,走向小河边,有一点懒散,对着黑马吹了一声口哨,两匹马谁也没理他。 一阵风过,夏成风的头髮微微吹起来。邹言蹊挑了挑眉。 突然,银光一闪,寒风已至。 夏成风转身长剑出鞘,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剑尖正落在邹言蹊眉心。定住了。 第41页 眉心一凉,邹言蹊吃了一惊,放在脑后的双手很怂的举了起来,无奈极了,哭笑不得。 从他头髮上落下的一点翠绿的叶片,被剑尖稳稳的点在他的眉心。 夏成风抽回长剑,反手握着剑柄,再次挥剑到他眼前,把剑尖凑过去给他看。 「胆小鬼。」 邹言蹊无奈的伸手去拨正对着他的剑锋,给夏成风点赞说:「小将军,好厉害,好剑法。」 夏成风顺势收剑归鞘。 一开始太过紧张,邹言蹊没注意到,这次剑尖再次从他脸前扫过的时候,他终于闻到一阵淡淡的气味。 「有雄黄吗?」邹言蹊问。 「嗯。」 夏成风微微一笑,扔过来一把短刀,邹言蹊接住了。 夏成风说:「你不喜好饮酒,带雄黄酒不方便,这把刀是我专门找人打的,驱虫驱蛇都很管用,我用不上,邹世子这次又帮了我大忙,送给世子,表示感谢。随身带着方便些。」 邹言蹊啧啧赞嘆了半天,好笑的说:「小将军办事真是细緻,连我用什么驱蛇都一清二楚。这刀看着眼熟,和你这剑有点像。」 这短刀和夏成风手里的长剑是一样的银刀银鞘,连纹路也一样,像是用同一块材料打的。 夏成风凉凉的说:「我打这柄剑,剩下一点材料,不想浪费。用下脚料做的,世子不嫌弃就好。」 邹言蹊把刀和陨石挂在一起,勾了勾唇角说:「小将军家大业大,下脚料都做的这么精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看他收好了刀,夏成风又扔给他一个袋子。邹言蹊接住,里面软软的,还是热的。 打开一看,是几个白花花的馒头。 锦衣玉食、饭来张口的邹世子眯着眼笑起来,说:「小将军,我不饿。」 话音未落,肚子先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夏成风也听见了,移开眼走开了。 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 邹言蹊挑眉,不客气了,在小河里洗了手,追着夏成风过去,一起坐在小河边的大石头上。 他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夏成风,说:「你也没吃吧?」 夏成风瞪他一眼,没接,说:「吃过了。你吃吧。」 邹言蹊不傻,他带的兵将都没在,不是村长在招待大家吃饭,就是已经回安庆县去了,他在这等着,上哪里去吃过饭呢? 邹言蹊把馒头放回去,拉着夏成风去小河上游洗手,洗完手又回到大石头上排排坐,一人一个馒头。 夏成风没说话,看着馒头没接。 邹言蹊勾着嘴角说:「知道了,小将军吃饭要人侍候,要我餵你。」 夏成风顿了顿,想起在宣州的时候,脸微微一红,接过馒头。 邹言蹊笑了,咬了一大口馒头,问他:「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你没吃饭的?」 夏成风的确没想到,侯门公子,锦衣玉食惯了,他又冷情,只要他说吃过了,不管是他爹,还是他的手下,谁都不会怀疑,也不会再多嘴一问。 邹言蹊一脸高深的说:「那你说,小将军,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饮酒的?」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夏成风见过很多次,邹言蹊在饭桌上,甚至酒桌上,只喝茶,不饮酒。 邹言蹊摇头:「全天下都说我好色,风流,花天酒地,只有你说我不喜欢饮酒,小将军,你说,你何出此言?」 -------------------- 感谢在2023-10-13 18:42:48~2023-10-16 15:3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康康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成风归去 「快吃吧,再捏,就碎了。」邹言蹊轻声说。「不好吃吗?」 夏成风哼了一声,咬了一口,说:「的确不如什么松云松雨,鱼泛莲舟,秀色可餐。」 邹言蹊闻言,也不吃了,他眯起眼,身体后仰,拉开一点距离,遥遥的看着夏成风,笑的分外温柔。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河水上,给两人身上都渡上了一层暖暖的光。 夏成风抓起一个馒头,塞进邹言蹊嘴里,说:「快吃吧,要冷了。」 邹言蹊三两下吃完了,问他:「你是不是想吃鱼?」 「不想。」 「不想就是想。」 「邹言蹊!」 邹言蹊把手放在他头髮上揉了一下,说:「想吃鱼就说,说什么松云松雨的。」 夏成风脸红了,还板着脸,说:「这村子不宽裕,你可别去村里。」 邹言蹊看着他,顶着一张俊朗不凡、纨绔风流的脸,嘴角挂着招蜂引蝶的笑,十分江湖气的对他说:「你世子我天天在喜乐村幕天席地吹冷风,连屋子都没借住过,怎么会去村子里找鱼?」 夏成风撩了撩眼皮,声音冷淡:「安庆县也有世子的知己。」 邹言蹊抓起他的手,去道旁树下捡了一个趁手的树枝,树枝一端分开了两个枝丫,邹言蹊掂量了一下说:「安庆县太远了,明明眼前就有鱼,去安庆县做什么?小将军一看就是没有短过军粮,可见夏总兵是宣州百姓的福星,有夏总兵在,百姓都能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你要抓鱼?」夏成风不理他的揶揄,抓重点问。 邹言蹊点点头,挽起裤脚,扶着夏成风往岸边站着,夏成风处理完蛇的事,就令兵将先去安庆县,他换掉了银甲,只穿着里面轻薄的白色单衣。 第42页 邹言蹊说:「你站远一点,天快黑了,夜里凉,衣裳湿了不好。」 喜乐村村口的河水很浅,邹言蹊脱掉鞋袜,挽着裤脚,站在水里,水刚漫过他小腿,趁着天还没黑水中游来游去的鱼还能看的清楚,邹言蹊一抓一个准,连抓了三条鱼。得意的对着夏成风吹口哨。 天一黑,村里的人都进入日落而息的模式,早早的休息了,本就宁静的小村庄更加安静。 才要入夏,夜里的确凉如水,一阵风吹过,刚跳上岸的邹言蹊也不禁汗毛倒竖。 夏成风在小河边点起一堆火。火苗烧起来,邹言蹊伸手烤了一会儿,隔着火光看对面的夏成风,心里燃起一阵暖意。 今晚天上没有月亮,邹言蹊觉得,眼前人比天上月还要明亮皎洁。 他找了树枝,架起一个烤炉,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这几条鱼,一字排开都烤在火上了。邹言蹊习惯只身在野外,他惯常背着的竹筒里,放了盐,拿出来给鱼撒上,不一会儿,就哔啵作响,鲜香浓郁。 第一条鱼烤好了,邹言蹊献宝似的把鱼拿给夏成风:「快尝尝,我抓的鱼,我烤的鱼,限时限量,吃到就是赚到。好吃吗?京城兰桂坊的鱼都比不上。小心烫。」 夏成风不用想也知道他说的兰桂坊是什么地方。他吹了吹,咬了一口,说:「尚可。」 邹言蹊挑眉,不愿意了:「就尚可?」 夏成风吃人嘴短,这才改口:「好吃。」 邹言蹊满意:「这还差不多。这鱼刺多,小心一点。」 夏成风接着说:「比鱼泛莲舟好吃。」 邹言蹊勾起唇角,说:「这个自然,我这个鱼可不叫鱼泛莲舟,那些不过是雕琢附会的小把戏,附庸风雅,我这条鱼,你猜叫什么?」 夏成风看他轻浮的样子,就觉得他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果然,邹言蹊眯着眼看他,小声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这鱼,叫』成风归去,月满西楼』。」 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夏成风还是沉默了一下,才冷言冷语的说:「这话,世子还是留着跟你的情比金坚念念不忘的未婚夫说去吧。」 夜凉如水,摇曳的火苗仿佛也不再起作用。 不知怎么回事,邹言蹊心里突然有一种挫败感,或者说十足的挫败。 那天在柳家,他为了拒绝秦王妃,也为了抬高靖宁侯家的公子和千金,把自己扮演成了一个十足的情圣,即使爱而不得也无怨无悔,成功的让秦王妃放弃了招他为婿的想法。和靖宁侯府的亲事,他是一定要退的,但是那番话,当时他私心里,也是说给夏成风听的。 现在,夏成风听进去了,他反而后悔了吗? 火堆哔啵哔啵响了好几次,邹言蹊正在想该说什么好,夏成风先说话了。 他声音冷静了许多:「你去成州,不要去成州府,只管去画你的图就好。我这次来,也是要去成州,如果……赤砂蛇,不是从成州山里钻出来的话,问题就在成州府,我顺便去查。」 邹言蹊问他:「你怎么查?」 「成州有我的人,我这次是在益州拜见齐王的时候收到你的信的,你的鸽子被我截了。」夏成风说。 邹言蹊挑眉:「厉害厉害。」 「难怪你三天就到了,暂时没有别的线索,只是处理一下蛇,我也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我不来,你就胡言乱语写的什么?」 邹言蹊又翘着嘴摇起尾巴,说:「句句肺腑,字字真心。」 「鸽子已经被我吃了。」夏成风脸有点红,冷言冷语。 邹言蹊:「……」 瞎说吧,他无奈的笑了一下,他抬起手想摸一下他的头,还没伸出去,就放下了。 两人隔着火堆说话,火苗跳动。 夏成风瞪了他一眼,言归正传: 「这批蛇出现的时机很不好,成州府与我这边不太一样,吏治混乱,帐务不明,问题很多,皇上才密旨我暗访成州,跟着就收到了你的消息。」 邹言蹊皱了皱眉,皇上密旨,不会是小事:「成州若真与赤砂蛇有关,就可能与梁国有关,事关重大,我跟你一起去。」 夏成风说:「不必了,成州府的事我还应付得了。我过去不走明路,而且以清查吏治为主,真有什么,也要回报皇上,再行处理。倒是你,成州山区大了,邹言蹊,你要真想帮我,就去山里找一下有没有哪里,真的钻的出赤砂蛇来。」 邹言蹊点头,还是一脸忧虑。 夏成风放缓了声音说:「放心吧。刀你拿好,万一山里还有蛇,被咬了,可没有什么花魁娘子随侍左右。」 没说几句,又是冷言冷语。 邹言蹊难得的没有玩笑,隔着恍惚的火苗,他神情专注,惆怅的说: 「我有山间月就够了。」 -------------------- 第32章 土地风波 夏天来了。 「今年麦子收成好,交过税,家里剩的,够吃到明年了。」五里村的村民喜气洋洋,在村口聊天。 「这是你家的地大,说来,都是一亩地,小五家的地,都被旁边老金的地占了好大一片,收完麦子的时候我从他家地路过,看着就比别人家少一堆。也就老金不承认,他家横,谁敢惹,小五无父无母的,又没有兄弟,也只能忍了。」 第43页 「村里这种事还少吗,谁家人多力气大,占了别人的地,单看着不多,四面八方都占一点,加起来可不少了。别人家不愿意,也没办法。」 「真没处说理去。」 这时,有一个大婶说:「大家最近都忙着收麦,还不知道呢?」 一时间众人都看向她。 这大婶消息灵通,说:「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前一段时间收麦子,小五和老金家的小子闹了好大的不愉快。小五气不过被占地,用准绳量过了,明显缩水很多,找了村长评理,老金家当然不认,非说地都是一样大,是小五家的绳子不准。」 「村长怎么说的?」大家问。 大婶说:「地都是早年县里量过分下来的,现在村长也没有更准的准绳了,自然无可奈何。没想到小五气不过,当场就和老金家的小子在地里打起来。」 「老金家人多,他家小子长的又高又大,小五要吃大亏了。都一样,不光我们,我姐姐嫁到邻村,家里的地也是被别人占,吃了好大的亏。」一个年轻媳妇一阵唏嘘。 「能怎么办,打不过只能忍了。」 「以前确实是这样,不过,这次可不一样,你们猜最后怎么了?」大婶神秘的说。 「怎么了?」村民们都睁大眼催她快说。 「两边正打的不可开交,突然就来了一个富家公子,穿的可漂亮了,模样特别俊,长的比老金家的小子还要高,村长在田垄边上不是搭了个凉棚吗?他过去休息的时候,还要低头才进的去。年轻的姑娘媳妇都不敢看他。这公子劝他们罢手,老金家一家子有眼色,一看人家公子的样子,就不动手了。」 「嚯,这是什么人啊?」 大婶正要说,一听人问,卖了个关子:「李婆婆,你孙子前一段时间不是去了益州吗?当时回来的时候,不是还给大家讲了益州那什么,专家,安全教育的?」 李婆婆忙说:「就是益州府的,专家,还有一个大将军给他做手下。」 「就是他!」大婶说。「益州来的大人,公子一开始还想低调,没想到你家小孙子一见他就认出来了,逢人便说这是益州的专家,言大人。」 「村长给他说了情况,言大人当场就用他的测量工具把两块地都量出来了,精确到毫釐,老金家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地老金家已经种了,公子就劝小五先把麦子让老金家收走,等半月以后,他还会回来,到时候重新划出地界,只要地不短缺,就来日方长。又有村长做保,老金家哪里敢反对,当时,好多被占了地的人家都趁机请公子帮着量自己家的地,公子答应了等收完这茬麦子,再回来量呢。」 「那不是就是现在,就要来量地了?」 「就是这几天。」大婶说。「我家后面那片水田,也被旁边老周的地越过来了,乡里乡亲,他不自觉,我也没说什么,趁着这次量地,我是一定要请大人帮忙重新划分一下的。」 「有这好事?那我也回去跟家里说说,看看能不能也请的动大人帮忙量地。」 大婶说:「我那天就在现场,公子特别好说话。我家闺女这几天天天跟我念叨人家,公子这,公子那,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 大家一阵好笑,一时间村民们都讨论起自家的地来,对这位专家充满了期待。 被念叨的邹言蹊连连打喷嚏,一边感嘆,成州多山是从哪个平原传出来的谣言。 他从益州安庆县走山路过来,没想到,进了成州界后,不多久,就走到了山脚下,然后就是一马平川,万亩农田。 好吧,这地形倒是好勘测了不少。 就是,他答应了夏成风翻遍成州山脉找赤砂蛇。现在一马平川,赤砂蛇特徵那么明显,总不可能轻易在平原出没,不然早就传开了。 赤砂蛇要是不是从山林里过去,再到喜乐村的,会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一路勘测一路走,走到了五里村。正好赶上了五里村收麦,又正好撞见小五和金家打起来。 问了才知道,原来四四方方的土地,也有不少纷争。 百姓没有准确的测量工具,打来打去也不是办法,邹言蹊当场表示可以帮助五里村测量所有有需要的土地,连五里村的地形图也可以一併奉上。村长十分感谢,村民们也十分期待。 邹言蹊跟村民约定了时间,农忙时节,他不好测量,也影响村民收割,等麦子收完,地里空出来,再来帮助村民划分土地。 他自己则趁此时间,走一遍成州。也看看哪里能做赤砂蛇的藏身之地。 除了山地,草地和麦田都有可能,但是麦田一直有人打理,不容易有异类的蛇混进去。草地的话,总要荒无人烟一点,或者水草丰茂才行。 符合条件的,也不难找。 既然赤砂蛇曾经在这齣没过,哪怕一只也不剩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怎么也要把它们翻出来。 只是,他心里还放着另一件事。 邹言蹊算好了时间,在成州勘测一个月,然后,立刻去找夏成风。 那时,蛇毒就要发作了。 夏成风去边境的时候,到现在一个多月,当时被赤砂蛇咬,已经昏迷过一次,一个月前被烧刀子影响,又昏迷了一次。邹言蹊摸不清蛇毒三个月昏迷一次的规律该怎么算,所以,无论如何要赶在一个月内,找到夏成风。 第44页 要不然,不知道这小将军,又要不声不响的躲到哪里去。 他打算先去成州府,如果夏成风已经走了,就去宣州。 邹言蹊皱了皱眉,怕就怕,夏成风比赤砂蛇还难找。 要是有个gps就好了…… -------------------- 第33章 违建田庄 「公子,上次你走,大家都等着你再来呢,大家听说了小五的事,都想请您帮着量地。」 「从这块地一直往东走二十里路,走到一处庄子边上,都是我们村的地。」 「你们村子的地很大嘛。」邹言蹊感嘆:「我从益州过来,那边山多,耕地要少的多,成州到底是平原,大气象,沃野千里!」 村民说:「公子不知道,以前更大,我们这里在成州边界,地广人稀,从这一直通到八里村了,现在小了,小多了。」 邹言蹊奇道:「那是为何?官府重新划了地吗?」 正好量完了一块地,这家的村民看着小五嘆了一口气,说:「公子,你是大人,量完地说不定也可以去庄子里看看。好多大人喜欢去呢。」 小五也在帮忙测量。邹言蹊上次帮小五伸张正义,这次他一来小五就自告奋勇要跟邹言蹊一起量,帮他打下手,邹言蹊本就热衷于推广地理知识,见他人勤快,又机灵,称赞他孺子可教。 见他量完了,后面排队的人家立刻来邀请他去量自家地。邹言蹊不耽误时间,拿着三脚架就跟着走。 今天来的时候,村长很不好意思的问他,隔壁村听说了他们村量地的事,想请言大人也去他们村子量地。邹言蹊刚一答应,立刻就有好几个村子的人在门口排队,争抢着请他先去自己村子,邹言蹊哭笑不得。 他心里惦记着蛇毒的事,因此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一点时间。 白墙黑瓦,前面庄子的围墙远远的就能看见了,邹言蹊说:「还挺气派的。看样子,今天你们村就量完了。」 小五看着他目视的方向,说:「公子,量完我们村,你要去那庄子吗?」 「我晚上去四喜村。明天量地。」 小五说:「那经常有达官贵人去。我就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邹言蹊噗嗤一声笑了:「哪里不一样?我不够达官贵人吗?」 「别的大人,不抢我们就算好了,你不但不抢,还帮我们。」 邹言蹊教他:「你说的都是一些坏人,好人都不会抢的。」 「我是没见过。」小五说,「除了你。」 邹言蹊问他:「怎么,还有人抢过你吗?」 小五眼圈一红,指着庄子说:「那一片本来也是我们村的地,我家有十亩地在那里,现在都没了。」 邹言蹊皱眉,强抢民田,建庄园,不知道是谁这么丧心病狂。难怪,夏成风会来查。 「你别不信,我下次带一个哥哥来,是一个很大的将军,他不但不抢你,还会帮你,处处替你着想。」 「难道还能把地还我?」 「会的。」邹言蹊正色说。 「小五,你知不知道,那是谁的庄子?」 小五摇了摇头,他现在也不过十四五岁,当时建这庄子的时候才还不到十岁,有人说这庄子是县老爷的,有人说是州府大人的,还有说是京城皇子的跑马场,还有人说只是镇上的大户人家,什么说法都有,小五进不去,连靠近一些都会被驱赶。具体是什么自然无从得知。 邹言蹊一路测量到庄子附近,白色高墙近在眼前。 「这院墙建的倒高。」 比一般庄子的宅子都要高不少。 再沿着院墙一路往北去,又走了五里路。五里村的地纵向是五里宽,这就全都量完了。田地的主人千恩万谢,这就离去了。 五里村走完了,庄子的院墙还看不到头,不知延伸到哪里去了。 又走了一会儿,白墙之下,出现了一个小门,这门不大,显然只是一个偏门。 「喂,你们两个人,走远一点!」院墙门口有人在吆五喝六。 邹言蹊只带了小五,两个人在这,拿着别人看不懂的三脚架,说起来,行迹是有几分奇奇怪怪。 那人是庄子守门的庄丁,穿着寻常庄丁的衣服,并不怎么显眼,只是神色倨傲,显然嚣张惯了。 邹言蹊看过去,也不管对方看得懂看不懂,微微举起了三脚架,说:「我们是在村子里丈量土地的。我来的时候,只听说这一带都是农田,没想到,农田中间有这么大一堵墙。你们是哪家的违建房,为什么不在官府报备?」 丈量土地一般都是官府的工作,五里村一开始也只当他是益州的官员,不敢造次,对他言听计从,后来见识了他的本事,方才真正信服。 庄丁被邹言蹊的话唬住了,他又相貌不凡,气宇轩昂,庄丁摸不准他是哪个官府的。 小五却沉不住气,对庄丁喊:「这是我们言大人!专管地理测绘的。」 正如村民们所言,这庄子常有达官贵人往来,门口的庄丁对官府和官制颇为熟悉,不知道有什么高官显贵是姓言的,专管地理测绘?那是什么?工部吗?看他就一个人在这里,总不会是工部的,至多就是一般的地形官。 庄丁还不把地形官放在眼里,刚被他唬住了,觉得被下了面子,立刻呵斥:「不管你们是什么盐大人糖大人,马上离开这。官府也管不了我们,这里不是你们来的地方。」 第45页 邹言蹊挑了挑眉:「大哥,我这里有州府大人手书一封,你看过了就知道了。」 庄丁问:「什么手书?」 邹言蹊向前走到空旷之处,卸下了背着的竹筒,开始在里面翻东西。小五不知道他再找什么样的东西,却也帮着找。 庄丁走向前,在邹言蹊身前一丈处站住了。 「找到了。」 邹言蹊把竹筒挎在左肩,拿出一个信封,向前要递给庄丁,距离庄丁三尺处,停下来。 庄丁见他态度恭谨,又着实气度不凡,心里有几分惴惴不安,上前去拿信。 突然,一道白光在眼前闪过,十分刺眼,庄丁觉得自己眼睛要瞎了,忙闭上眼。 空气中有淡淡的雄黄气味,冰凉的短刀挑穿了他手上的筋脉,庄丁疼得张大了嘴,只是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邹言蹊抽出的竹筒对准脑袋,一下就敲晕了。 「扒衣服。」邹言蹊说,「你穿上,身上的腰牌拿好了,我们进去看看。」 不止庄丁,小五也没反应过来。 「快点。」邹言蹊叫他。 「哦………」 -------------------- 第34章 就是你了 穿过几重院落,眼前豁然开朗。 绿茵漫漫,无边无际,草地从低到高,延伸到远处。远眺可见高高低低的树林。被白墙围起来的边界不知在哪里。 「天哪,这么大片地方,只有草地,这就是跑马场吗?」 「恐怕不只是跑马场,远处有点像猎场。」 「猎场?是达官贵人用来打猎的地方吗?」 「看着像。」 邹言蹊没说的是,除了跑马场和猎场,还有点像练兵场。 他心中警铃大作,他刚从益州来的时候,以为这里是一片田庄,庄子的话,自然不适合野生蛇自由出没。想不到,成州还有这样的地方,若是有什么野生动物被藏匿在这里,还真是难以发现。 不但难以发现,只怕有些动物突然消失了,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草地辽阔,人在这里很难藏匿,但是一路都没人管,两人安全的进入了树林。 邹言蹊没往深处去,只沿着林边测了距。这林子没有多大,但是,邹言蹊眼尖耳力强,直觉很准,他隐隐约约听见林中不远处有勐兽的哼哧声,仔细听,一声一声,像是一只黑熊。 真是个人工圈养的猎场。 五里村在成州和益州界上,往西就是益州山脉,要是赤砂蛇被投放在这里,要从这里钻出去,直接进山非常容易。 必须回去查,这是谁的地盘。 邹言蹊当即转身,带着小五往回走。两人悄无声息,再回到田庄院墙下的院落里时,夜已经很深了,但这里比他们刚来的时候热闹多了。 「大人,我们现在要去哪啊?」小五问。 「去宴厅。那里人多。」邹言蹊说。 「大人,人多不会被发现吗?」小五已经在心里想了一路,他被庄子内部震惊到,打了退堂鼓,也不知道言大人打了人暗中进来,会不会对大人不好。 「小五,想不想要回你的地了?」 小五使劲点头,他当然做梦都想,只是无可奈何:「大人是不是有办法?」 邹言蹊跟他分析利害:「这地方不但违建,建的还很奇怪,只这处马场,主人不管是州府还是京官,都是逾制。你想要回地,就要先拿到证据。」 「去宴厅就能拿到证据吗?」小五不明白。 「宴厅不行,但是有可能查出这是谁的地盘。」邹言蹊解释。 前面分了岔路,都是灯火辉煌,只是往左喧闹一片,往右是丝竹之声,有几分悦耳。 邹言蹊选了右。一路走到屋檐下面,从背光的窗口向屋子里张望。 只见一个很清秀的公子在高台上弹琴,下面坐着的人不多,都各自饮宴,举止轻浮,看衣着打扮都非富即贵,往来随侍的,全是长相清秀的男子。 怎么看怎么像一个南风馆。 「卢公子此番犯了错,被他爹关禁闭,刚放出来,明明是他做东,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就是,尘落可一直在等他。」有人接口。 另一个人说:「来了,我刚出去见了,不是一个人,带了一个大美人。」 「美人,美的过尘落吗?」 高台弹琴的公子指下琴音微微一顿,又连上了。 刚才说话的人不吭声,保持神秘。 这时,门开了。 全场都抬头看门口,邹言蹊也望过去。 先进来一个衣着华丽的男人,长的嘛,还凑合吧,邹言蹊心想。 「卢笛来了!」里面的人喊。里面的人都绕过他向后看。 卢笛没有往里走,站在原地转身,请身后的人先行。 他身后的人一身红衣,冷若冰霜中透出几分艷丽,容色绝美,令人唿吸一窒。 邹言蹊心里咯噔一声。 室内一阵沉默,琴音復又响起。 「言公子请!」卢笛说。 言公子……邹言蹊嘴角的笑越来越深。 言公子也不客气,当先走进来了,他看了一眼空着的主位,走到一旁的位置坐下了。 卢笛去了主位,对言公子说:「怎么样,言公子,这里不错吧?明天,我们就去跑马,我带你去打猎,我这里不光有蛇,还有熊,你可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 第46页 言公子很配合,只是声音有点冷淡:「那就多谢了,我正想看看熊是什么样。」 正说着,尘落来了,要给卢笛斟酒。卢笛说:「今天跟着你言公子。」 尘落心里委屈,他从不用招唿别人的,但是芦笛这么说,他也没办法,眼中含泪给夏成风斟酒。美人垂泪,我见犹怜。 言公子没接,也没看他一眼。 一旁的人语中带刺说:「我们都没有尘落斟酒的福气,不过,言公子国色天香,想必看不上。」 言公子说:「你喜欢,不如你喝吧。」 这人眉开眼笑的看着言公子,觉得这美人还算乖觉。 「喝完了,你来给我斟酒。」言公子把话说完。 「你是什么人,敢让本公子给你斟酒!」他觉得受到了羞辱。 「李公子,算了算了,美人相邀,你生什么气?」旁人劝他。 言公子扫了他一眼:「那你是什么人?」 「李兆宁是同知的大公子。」 「那也比不上卢笛,知府公子。美人看不上他。」 一旁的人看热闹。 卢笛说:「言公子,要是不喜欢尘落,我再叫别人来。去多叫几个人来,让言公子自己选。」 不多时,上来了四个人,风姿各异。 李兆宁阴阳怪气的说:「尘落他看不上,给他再多也要装清高。 其实别人也是这么想的,卢笛也是这么想的。他是断袖,这几日在成州遇见言公子,惊为天人,最近他事没办好,被他爹罚了,本来不敢随便和陌生人来往,何况像言公子这般惊才绝艷的人,突然出现在成州。言谈之间,得知对方因为情场失意所以才四处散心,路过成州。 卢笛当即去查言风的底细,查来查去什么也没查到,这就更奇怪了。 可是,昨日,他意外发现言公子似乎也是断袖,若是断袖,不容于世,心中烦闷,随意来到成州,合情合理。 卢笛的脑迴路突然转向另一个方面,那言公子为人冷淡,只对他有些不同,是不是有意于他?卢笛自作多情,决定带他来这里,试探一下。 进门的时候他故意让言公子先走,以为言公子眼高于顶,会直接坐在上首,那是他的位置,这样他就顺理成章和言公子坐在一起。没想到言公子没去。 不过,他果然挑剔,尘落都看不上。也是,萤火安能与日月争辉? 其他人都不如尘落,一会儿言公子看不上,又受了那么多冷嘲热讽,他再顺理成章提出坐一起,好好安慰他。 卢笛笑眯眯的等着言公子挑人。 言公子随意的扫过,眼里波澜不惊,还真随手指了一个人。 不知道他到底看了没。 众人看过去,被他指到的人在一排人里鹤立鸡群,十分高大,模样俊朗,被选中后轻佻的挑了挑眉,笑的眼睛都弯了。 -------------------- 第35章 言小公子 众人一阵愕然。不知马场什么时候有这种类型的了? 邹言蹊端起酒壶,晃了晃,好傢伙,满满一壶酒。他笑起来又渣又苏,十分佻达,对言公子微微挑眉,深深作揖,动作潇洒自然,一气呵成,甚至可以用好看来形容,连周围服侍的哥儿都不禁一阵脸红心跳。 邹世子能屈能伸,花了银子,混进了小倌的队伍里。这么巧,他正为不知去哪找人着急犯愁,就在这碰上了,自然要好好服侍下这位「言小公子」。 言公子三个字让以青楼为家的邹言蹊心里软成一片,看他一如既往的板着脸,还作出一副青楼常客习以为常的样子,又不禁好笑。 众目睽睽之下,邹言蹊凑过去,嘴唇贴在他耳边吹气,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可以啊,小将军,甘拜下风。」 红晕从夏成风的耳尖蔓延开,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颤抖,邹言蹊伸手紧紧握住了。 来到这里,夏成风的暗查任务已经有了结果,这田庄他大概看过,心中对逾制和费用都有了成算,不在乎卢笛和他的手下们怎么想了,他们再起疑,横竖猜不出他的来歷就是。 他还能耐着性子虚与委蛇,是因为卢笛刚才说的那句,这里有蛇,想到了这里会不会与赤砂蛇有关,不知道邹言蹊现在怎么样? 方才一抬眼,突然看见邹言蹊在他眼前,笑的轻浮浪荡,他差点就失态了。 他滴酒未沾,心却不受控制的跳起来。 状似不经意的指了一下,莫名心安。 果然,不管在哪,只要去风月之地,就找得到邹言蹊。 他冷淡的眼眸瞪了一下邹言蹊。 周围的人一直盯着夏成风,自然没错过这一眼,都觉得这个美人果然是喜欢这种的…… 有人在心中同情起卢笛来。 目光交杂,带着直白的窥探,邹言蹊心里不痛快起来,贴过来挡住周围的目光。 夏成风轻声误导他:「他们以为我是断袖,才带我来的。要是露出了马脚,只怕不好脱身。」 邹言蹊不高兴:「你跟他断袖?那个人,有我好看吗?」 夏成风冷言冷语:「他怎么了?」 邹言蹊言简意赅:「丑!」 被说丑的人搬起石头重重的砸了脚,心里气疯了,表面还风平浪静,说:「言公子,我就说,我这里别说区区一个小倌,你要什么都有。」 第47页 又指着邹言蹊:「你,伺候好公子,爷重重有赏。」 邹言蹊揽着夏成风不想动,夏成风瞪他一眼,邹言蹊这才回身坐好。 夏成风说:「卢公子盛情难却,这庄子倒是好,我还没见过谁家的马场建的和山里一样大。不过,人就算了,堪堪能看罢了。」 这还堪堪能看?其他哥儿早就好奇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人,管事藏的这样好,自己竟然不知道。 夏成风每句话都让卢笛很受用,卢笛骄矜的说:「我家的马场,可不是一般小门小户的马场,就是来一支轻骑也够用了。」 「那我明天可要见识见识了。」夏成风说。 邹言蹊拿着酒壶,给自己倒酒,打算把酒壶里的酒都喝完。三杯过后,他脸色越发难看。 这酒是他们这四个供夏成风挑选的人进门的时候才端进来的,专门拿给夏成风的。但这是夏成风决不能碰的酒,是专门诱发蛇毒的,边境才有的烧刀子。 这酒很烈,辛辣刮喉,邹言蹊喝下去也觉得有几分恍惚,几分昏沉,他默默观察了别人喝了酒的样子,推测别人的酒,绝不是烧刀子。 渐渐的有几分醉意,他越看越觉得,不停的向夏成风献媚的卢笛十分碍眼。 夏成风不动声色的把自己面前一盘精緻的点心推到邹言蹊手边,问卢笛:「可这里地方再大,也不是真的深山荒地,怎么会有熊?」 卢笛很得意:「成州根本就没有熊,这些勐兽,都是从别处弄来,专供狩猎用的。」 夏成风似乎有几分兴味:「这也可以弄到吗?从何处弄的,我也想找几只熊带回去养着,再找几只鹰。」 李兆宁阴阳怪气:「这些都价值不菲,就是卢笛他爹也废了很大的功夫才弄到手。就凭你?」 夏成风冷冷的说:「的确有价无市。不过,上次见令尊巡街,我看着令尊十分斯文,该是饱学之士,想不到还有这些爱好。」 卢笛还没说话,李兆宁插嘴:「卢大人是文官,当然不来这里玩,当然了,这里也不是给卢笛玩的。」 夏成风终于掀起眼皮,看了李兆宁一眼:「李公子出身武将世家,莫非是给你玩的吗?」 自然更不会是给他的。 邹言蹊在一边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没忍住噗呲笑了一下。 李兆宁哼了一声,兇悍的瞪了邹言蹊。 邹言蹊眯起眼,端起茶盏递到夏成风面前。夏成风伸手要接,茶盏边缘已经抵上他的唇。 夏成风微微脸红,不过,看上去就像是红衣的光映衬在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 邹言蹊故意催他:「小公子?」 夏成风微微启唇,就着邹言蹊的手喝了一口,邹言蹊这才拿开了茶盏。 嘴唇红润濡湿,看上去软软的,邹言蹊盯了半天,垂下眼,借着酒力,心头一跳。 卢笛咳了一声,倨傲的说:「言公子,不过是些飞禽走兽,林子里什么都有,我告诉你,我们这里还有一种异形蛇,浑身透明的,只有眼睛是红色的,只是很稀有,不常见,明天你要见了,定然喜欢。」 赤砂蛇! 夏成风稳了稳心神,装作若无其事:「这么邪吗?那我明天一定要好好找一找。」 卢笛连连点头。周围的人突然神色各异,李兆宁是一脸嗤之以鼻:「那你可以好好找,不要找遍了没有,还要哭鼻子。」 夏成风闻言,对他说:「李公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没找到的人,自断一指,如何?」 看他眼神冰冷,神色认真,不像是在玩笑,李兆宁变了脸。 「李公子是不是不敢?」夏成风步步紧逼,冷淡质问。 李兆宁此刻再看夏成风,见他一脸冷淡,红衣衬得脸上越看越邪魅,活像一个罗剎鬼。 夏成风目光扫过,李兆宁只觉得手指一阵冰凉。 「卢公子,你觉得怎么样?」 卢笛心想反正明天谁都不会找到,答应就答应,还能在夏成风面前显示自己的能耐。当即允了。 李兆宁抬头对卢笛喊:「卢笛,你什么意思?要比你比!你明知道,明知道……要断手指你来断!」 夏成风好奇的问:「明知道什么?」 李兆宁险些说漏了嘴,定了定心神,反咬一口:「你为什么要找透明蛇?」 「卢笛,不是你说的吗?」夏成风说。 李兆宁冷静了下来,他刚才就观察到夏成风根本不饮酒,显然对卢笛欲擒故纵,卢笛花天酒地没长性,但是人没到手还很新鲜,一直护着。但是卢笛刚因为透明蛇受了罚,养在园子里的蛇不翼而飞,这是卢笛他爹也担不起的责任。 李兆宁就故意往透明蛇上引,尽力泼脏水:「你在这里滴酒不沾,可别说你不饮酒。」 夏成风的酒,是特意备下的烧刀子,就算卢笛从不怀疑他,卢笛的戒备心使然,也不会给初来乍到的人喝别的酒。 李兆宁:「言公子,看你一直喝茶,怎么,是酒不满意,还是人不满意?」 邹言蹊举起酒壶,壶口朝下对着酒杯,一滴也没倒出来,他眯着眼,有几分懒散,遗憾的摇了摇酒壶:「大人看错了,公子千杯不醉,全都喝完了。」 「我跟言公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李兆宁接连碰了钉子,卢笛带的人还罢了,现在连个哥儿都敢给他脸色看了,「拖出去打死。」 第48页 听李兆宁这么说,卢笛也留了心,他也想处理掉这个小倌,并不阻拦,但又怕万一误会了,夏成风不理他了,还是示意来拖人的彪形大汉先等等。 李兆宁叫人上酒,给夏成风的酒杯里倒满了,举过头顶,敬给夏成风。 抛出了赤砂蛇,两人一定不会再轻易离开。 夏成风眸光微动,似乎不怎么在意,伸手接过送来的酒,随意的喝了一口。 卢笛释怀的笑了,扬手叫来拖人的彪形大汉先撤下去,再找时间收拾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倌。 与此同时,邹言蹊突然转过身,半跪在夏成风前面,像是要依偎在夏成风怀里,但是他身材过于高大,反而将夏成风整个人都隐匿在宽阔的肩膀下。他伸手扣住夏成风脑后的头髮,带着他向前,脸贴过去。 夏成风脸红了。 「张嘴。」 他的唇被邹言蹊贴过来堵上了,舌头轻松就撬开了他的嘴。夏成风懵了,口中的酒毫无保留的全都渡给了邹言蹊。 一触即分,夏成风眼前一空,邹言蹊扶稳他,已经离开,坐回他身旁。 烧刀子浓烈的冲着两人的舌尖。 他低头在夏成风的手里,喝完了杯中余下的酒。 「多谢小公子赐酒。」 目睹一切的李兆宁不屑的看卢笛。他的美人,当着他的面,就敢调戏别人。 卢笛决定今晚就把这个小倌拖出去打死,连着找他来的管事一起打死。就让他倒个酒,他敢上手,没完了?老子的人都敢碰! -------------------- 昨天太短了,写长了,已经看过的小可爱对不起 第36章 谋杀亲夫 「这么难喝的酒,我还从没在别处喝过。不过,李公子盛情难却,这份情谊我先收下了,明日,再跟你讨要剩下的。」夏成风声音极其冷静,眼神睥睨,像高高在上的神。 只是他的手在背后紧握成拳,指甲刺进肉里,留下了青红的痕迹,出卖了他此刻出离难平的心绪。 邹言蹊在两人身后,轻轻的牵起他的手。 李兆宁怒道:「你说什么剩下的?」 「你的手指。」 李兆宁气坏了:「还没比,你怎么知道你一定会赢?你不对劲!」 夏成风声音平静:「呵,还没比,你不也知道你输定了。」说出的话却半点不让人平静。 李兆宁正要再说,这时,一个小厮匆忙跑来,小声在李兆宁耳边说了什么,一边说,一边还狐疑的往夏成风这边看。 夏成风表情不变,悄悄颳了一下邹言蹊的手心,邹言蹊挑眉,握紧他的手。 李兆宁听完以后,对着夏成风笑的志得意满。他看了卢笛一眼,对小厮挥手:「去。」 小厮领命出去,带着门外一群身材强壮的家丁进来了。 夏成风的手指穿过邹言蹊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邹言蹊勾起嘴角。 两人被团团围住了。 李兆宁问:「你是什么人?潜进庄子想干嘛?」 他在问邹言蹊。 邹言蹊:「我吗?」 卢笛此时也得了汇报,见邹言蹊还和夏成风贴在一起,气不打一处来:「你先松开手。」 他刚听人来报,庄子管事田四在门外被打晕了丢在野地里,到晚上才醒,但从白天就有一个自称他外甥的少年,拿着田四的腰牌在庄子里通行无阻,还带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 据说田四的外甥早就出庄子了,只留下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子,混进了小倌队伍里。那还用想吗,不是眼前这个人是谁! 卢笛一想更生气了,就是说,他调/教的人,哪有这么不听话没眼色、专跟他作对的。 邹言蹊当然不可能松手。 没得到回答,李兆宁又问一遍:「你是什么人?」 邹言蹊偏了下头,下巴轻轻扫过夏成风,混不吝的胡说八道:「你问我是谁?我是他未婚夫。」 忽然,耳边一声轻笑。 高冷的夏小将军在旁边轻轻的笑出声。 邹言蹊没敢看他,莫名有几分脸红。 他没看见,周围的人都看见了,夏成风微微扬起嘴角,点了点头,冷若冰霜的脸有一瞬间的消融。 李兆宁:「一起抓。」 邹言蹊向前一步,护住夏成风。身后有一只手贴上他的腰摸索起来,邹言蹊眉头一皱,一把按住了。 夏成风:「你的刀呢?借我用用。」 邹言蹊从袖口拿出银色短刀给他,夏成风接过来,冷淡的看了看四周,他一眼看出,这些人虽穿着家丁的衣服,但是看身形和行动,全都是演武场操练过的兵士,藏在这里,该是成州府私募的私兵! 私兵人多势众,把他们团团围住了,夏成风向旁边侧开一步,肩还贴着邹言蹊,取笑他:「邹言蹊,没有刀了,你还行不行?」 邹言蹊笑了,嗓音低沉:「早说啊,小将军,我行不行,你想知道啊?」 短暂的静默。 邹言蹊脸上蓦地一凉,短刀出鞘,堪堪贴着他的脸划过,飞了出去,利刃破空的声音响起,短刀不知道撞到了什么,顷刻间折返,「铛」的一声响,冰冷的风沿着邹言蹊耳边,收进刀鞘。夏成风收回手。 几根断掉的髮丝落下来。 邹言蹊:「你这是谋杀亲夫。」 夏成风:「滚。」 第49页 「啊啊啊啊啊!」有人猪叫起来,是李兆宁! 他捧着手腕,手上已是鲜血淋漓,夏成风真的断了他一根手指。 一时间家丁都愣住了。 卢笛本就觉得夏成风不好惹,没想到兇悍至此,他色迷心窍,说:「言公子,你何必跟李兄计较。」 李兆宁气笑了,忍痛:「给我上,我要这两个人的命!」 邹言蹊这个名字在纨绔子弟里哪有人不知道的,况且他叫夏成风什么?小将军!那就是朝廷命官。 这田庄侵占民田,逾制违建,贪污结党,私蓄府兵,还暗中与京城王室往来,赤砂蛇事涉梁国,庄子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要不然,整个成州牵扯的官员和家小都要没命。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光李兆宁,就是卢笛也知道不能让他们离开。 不过,夏成风能在梁国大军中七进七出,邹言蹊在深山兽群中也久经风浪,区区府兵,自然困不住他们两人。 夏成风抢了一把弓,他百步穿杨,两人趁着夜黑风高,在草丛中潜行,顺着马场,进了树林。 夜晚的树林漆黑一片,野兽都安睡了,李兆宁也不敢冒然带人进去,他料想树林里勐兽众多,这两人此刻进去就是有去无回,因此只留了人守在外面,等天亮了再多派人手进去收尸。 树林里枝叶繁茂,遮天蔽日,果真是漆黑一片。 邹言蹊靠的很近才能看到夏成风的发顶,深夜的风,恍惚吹出几分醉意来。 邹言蹊用下巴轻轻蹭了蹭。 「邹世子,没人了,别演了。」夏成风声音被夜风吹的寒凉,酒气顺着他耳畔在他鼻尖萦绕不去。 邹言蹊伸长了手臂,从背后揽着夏成风的脖颈,嘴唇不经意的划过他的耳垂,脸贴上他的脸,触感细腻柔软。邹言蹊的脸滚烫,夏成风冰凉的脸逐渐有了热度。 「你喝多了。」声音微微颤抖。 「嘘。」 邹言蹊手臂再收紧一点,好像要帮他暖热,灼热的气息在他脸上汹涌肆虐。 夏成风一动不敢动,在他身后,邹言蹊身上某处,有了特别明显的变化。 其实,刚才在宴厅,夏成风在他身上乱摸的时候,邹言蹊当时就有了反应,他心里明白,自己对夏成风是不一样的。 他十五岁起就独自一人游歷天下,花天酒地,绝非浪得虚名。没有谁碰一下就受不了。夏成风以为他不喜欢饮酒,其实,他不饮酒,不是不能饮酒,邹世子在陈王座上千杯不醉,天下皆知。天下的美酒,有几个是他没品过的?这边境的烧刀子少见,夏成风在边关是常喝的,自然认得,但他只需要一口,就知道那是什么酒。 夏成风以为他醉了,但他此刻清醒无比。 夜风中,邹言蹊抱着夏成风不松手,夏成风突然问他:「你不退亲了?」 邹言蹊:「退。」 -------------------- 第37章 一份口供 夏成风对着正午的阳光,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一块黄澄玉,这是他从邹言蹊袖口里摸出来的。 「玉质莹润细腻,色泽有异域之风,像是御用的贡品,不知邹世子在哪里获美人相赠?」 邹言蹊正在标点测距离,闻言回头:「什么美人相赠,糟老头子罢了。」 夏成风显然不信。玉色黄澄,颇有宛国之风,不由得让人想起邹言蹊和宛国公主的传言。 两人从马场跑到兽林,对旁人来说是深入险地,对邹言蹊而言,可以称得上是放虎归山。天还没亮,邹言蹊就带着夏成风纵贯树林,从一个隐秘点出来了。 他们先悄悄去了五里村,邹言蹊远远的看见小五已经下地干活了,他平安无事,邹言蹊放下心,摸黑带着夏成风往四喜村去,按原计划量地。 天亮以后,李兆宁在勐兽林里没找到他们两人,又在城里进行地毯式搜索,路过五里村时,没做半点停留。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公侯世子,此刻就光明正大在田垄里十分专业的做农活。 邹言蹊带着夏成风,因此量地的时候让村民都站的远远的。他一边划线,一边说:「这是田四身上的,田四是卢府田庄的管事,我和小五抢了他的腰牌才进了田庄,扒了他衣服就见他怀里揣着这个,我看着不是寻常物,就顺走了。」 「想不到,邹世子连一个管事的财物都不放过。」夏成风嗤笑。 邹言蹊的线划到夏成风身边:「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御赐之物?卢家的田庄背后不知道牵扯到京城哪位王室子弟,这东西落在管事手里,只怕没几个人知道。」 夏成风讥他:「京城王室,该不会是你岳家?」 「靖宁侯?不会。」 「秦王。」 邹言蹊:「……」 「不要乱说。」他伸手摸了摸夏成风柔软的头髮。 夏成风又伸手搭上他的腰。 「别乱动。」酥麻感顺着夏成风指尖开始蔓延,他声音有点哑了。 夏成风听他声音,这浪荡子好像随时随地都在发/情,不禁脸红,瞪了他一眼,对着他腰间的短刀重重的一拍,短刀冰凉,陡然出鞘,嗖一下贴着邹言蹊的腰飞出去。 邹言蹊挑了挑眉,顺着短刀的方向看过去。 「啊啊啊!」 「大人饶命啊!」 在他身后几丈外,堆着高高的草垛,此时有人正从草垛后面滚出来。 第50页 这人捂着一只手,鲜血淋漓,手背上钉着的银色短刀,正冒着冷光,滴血不沾。 「田四?」 田四疼得站不起来。 忽逢变故,站在远处等着量地的村民都赶过来了,看到地上的人是田四,也都吃了一惊。邹言蹊看村民表情,显然是认识田四。这田四以前就手脚不干净,村民见他偷偷摸摸躲在草垛后面,以为田四看人家公子穿的好,想要顺手牵羊。 「你怎么在这?」邹言蹊警惕起来,夏成风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 田四一时说不出话,有村民替他说了:「公子,这几亩地就是田四家里的。」 「你不是卢府的管事吗?」 「他确实是在官府做事,平时都不怎么回来的,自从他家的地被官府占了,地里活就少了,用不了那么多人,他有点小本事,竟然到官府去做工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原来你是四喜村的村民。」邹言蹊深思。 村民到底善良纯朴的多,见到田四的惨状,心有戚戚,替他说话:「他才回来,躲起来可能不知道公子是村长请来量地的,以为是要抢他家地,是不是啊田四?」 「这么看来,卢府侵占民田,你也是受害人。」邹言蹊说。 田四不说话,疯狂点头。 夏成风走向前。 田四昨天夜里在田庄,躲在窗外,亲眼看见夏成风剁了李公子的手指,以一当十,把屋子里的卫兵打的站不起来。他在庄子里也算见多识广,直觉敏锐,预感事态不妙,卢大人和李大人怕是要栽跟头,这事他责任不小,怕受连累,连夜就跑回村子躲了起来。 邹言蹊虽扒了他衣服,打晕他,他也不怎么怕邹言蹊,但这美貌的小公子走过来,在这正午的阳光下,田四害怕的抖如筛糠。 夏成风把黄澄玉拿给他看:「这是你的?」 田四点头,忙又疯狂摇头。 本来疼得说不出话来的田四,在夏成风冰冷的眼光下,颤颤巍巍的开口说:「这是李……李公子赏的。」 「李兆宁?」 「是……」 「成州从上到下,都是科举出身,清贵官员,远离京城,知府和总兵哪来的皇室用品,还随意赏人?」夏成风吓他,「这是诛九族的重罪。」 田四险些吓晕过去,他昨天从马场跑了以后,才发现自己的黄玉不见了,吓的夜不能寐。他躲在自己家里想办法,急得团团转。没想到一大早听说有大人来量地,立刻想到昨天打晕他的人,就是自称在五里村那边量地的。 顺着草垛偷偷摸摸过来,一看还真是昨天那个混进马场的人,还有那个煞神将军,他们说话他听不见,但将军手里拿着的不正是自己那块玉吗? 田四心惊不已。 这块玉十分特殊。那是上次一位大人物来的时候,他意外得到的。当时田四刚在田庄做事,偷偷跑去大人的屋子里长见识,以后好对人吹牛。他虽然有顺手牵羊的毛病,但这种大人他也知道绝对招惹不起,只是见这块玉放在桌上,就拿起来看了一下,可是刚拿到手,门外就进来了人,他一紧张忙偷偷跑了,连手里的玉也忘了放下。 这一拿,就再也不敢放下了。那为大人不一般,这玉自然也不一般。 不过后来,他打听了好几次,那位大人物似乎不记得一块玉这种小事,没来找,但他也不敢让任何人看见,丢掉又捨不得,就一直贴身带着,不曾示于人前过。 现在这块玉明晃晃的在眼前,在一个煞神手里,好像那摇晃的不是玉,而是他的索命符。 大人们都要诛九族,他一个小小管事,要怎么办啊? 「盗取御用贡品,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夏成风补充。 田四吓的跪地不起,痛哭流涕。 「不过,你要是肯说出黄澄玉是哪位大人的,我和邹世子为你做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玉曾经与你有关系。」夏成风循循善诱。 「真的?那卢大人?」绝处逢生,田四心中有一点动摇。 「至于卢笛和李兆宁,他们该怎么判怎么判,你家里被侵占了田地,是受害百姓,本将会把你家的地,如数还给你。我还会上报朝廷,彻查此事,为你们被侵田的人家申请减免赋税。」夏成风说。 田四妥协了,痛哭流涕,扶着手上触目惊心的短刀,忍痛说:「大人,你们在五里村量地的事,我可没对任何人说过。」 邹言蹊点头:「多谢你,要不然,我们也不能安然的在你们村量地了。」 夏成风拿了口供,干脆利落的拔了刀。 -------------------- 第38章 齐人非福 一连几天,邹言蹊在嘉礼县各个村子忙忙碌碌的量地,夏成风根据田四提供的线索,潜入成州几个官员府邸又翻了一遍往来文书信函。田四惧怕夏成风,凡事无不尽心尽力,只是成州府的人十分谨慎,对上的信件内容含煳不清,署名一概皆无。倒是在卢笛那里搜出一把扇子来,上面手绘崖岸之花,凌寒盛开,落款为「赵秦」二字。 隐隐有登高望远、独揽天下之意。 赵秦暗指秦王赵晟,与田四供出的秦王对上了,但也是唯一一勉强有些许关联的,可惜这点关联是无法用作证据的。 最后,在李兆宁处翻出了黑市买卖赤砂蛇的材料。 第51页 黑市?夏成风觉得十分荒谬,却也找不到更多的证据了。 「成州的吏治报团严重,再往上查的话拿不出有力证据,怕是要内部消化,到成州府为止了。」 「不过,有人勾结梁国是事实,你在边境直面梁军,既然知道了此事与京城有关,要多加小心。」 「赤砂蛇是在黑市买卖?黑市商人来路身份不明,推的干干净净,哼,亏他们想的出。」 「卢府田庄特意备了烧刀子,可见对赤砂蛇的习性和毒性了如指掌,不会是意外,成州背后真是秦王的话,渝州柳家那边也说的通了。看不出,秦王在京中一副风雅闲王的样子,背后也有这个野心。」 「邹世子着急去退亲,是不是后悔没有入赘秦王府了?邹世子风流倜傥,闲云野鹤,只怕整个端朝也没人比你更适合尚公主了。」 「又瞎说。」 夏成风语带讥诮:「你不后悔,我后悔了。本来是我的姻缘,倒是浪费了邹世子一番心意。」 邹言蹊:「……」 「退成了?」夏成风忽然问。 「……没有。」 「捨不得你呢。」夏成风讥诮的语气里仿佛有几分落寞。 「你消息倒是快。」邹言蹊这几日量地的间隙,给京城送了消息,他铁了心,软磨硬泡,终于说动了母亲,亲自去靖宁侯府退亲。反正,有了上次在渝州柳家的铺垫,退亲了也怪不到靖宁侯府,只有他自己丢脸就是。 母亲虽不贊成退亲,但还是为他跑了一趟,明示暗示,探听了一下靖宁侯府的意思,顺便把对方的态度回復给邹言蹊,也好让他死心。 结果就是,侯府夫人还是一味装聋作哑,就是不答应,邹言蹊没奈何,只能等他回京以后再去了。 「令堂亲自去退亲,莫夫人不允,是知道你今非昔比,抢手得很,起了别的心思。」夏成风放缓了声音。 「小将军,盯着我呢?」邹言蹊挑眉。 他暗中派人去的,夏成风却比他还了如指掌。 夏成风移开眼。 邹言蹊笑了笑,盯就盯吧,并不怎么介意:「什么心思?」 「邹世子在秦王妃面前豪言壮语,这就忘了?」夏成风提醒他。 邹言蹊想了想,上次在柳家说自己与靖宁侯府联姻,满座皆以为联姻对象是侯府千金,他讷讷的说:「难不成,真的看上我了,要将女儿嫁到我家?」 夏成风冷言冷语:「横竖你看不上他家长子,隔三五月就要去退一次亲,又当众表白,深情似海,莫夫人这个法子可谓两全其美。」 邹言蹊认真的问:「小将军,你知道的多,莫非这侯府千金非侯夫人所出?」 见他果真在认真思索,仿佛格外上心,夏成风冷了脸:「靖宁侯家只此一女,乃莫夫人亲生。」 邹言蹊迷惑的说:「这莫夫人真捨得,把儿女都嫁到我家吗?可知齐人非福,就是亲兄妹也不例外。」 夏成风:「……」 「你想得倒美。」拂袖就走。 被留下的邹言蹊还在喊:「这有错吗?我的夫人我当然要一心一意,我既心有所属,就不能再耽误别人,也不能哄骗欺瞒别人,我跟他没感情,也不会同他成亲,就是再添十个人与我,我也要退亲的。」 夏成风突然停下脚步:「要是别人哄骗、欺瞒你呢?」 「还没人能骗得了我。」邹言蹊十分自信。 夏成风眼神闪烁,无语了一下。 以邹言蹊的聪敏,确实似乎什么谎言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除了…… 和靖宁侯府联姻的事,在邹言蹊心里大概真的什么都算不上,靖宁侯府四个字在他心里只等同于退亲二字,其他一概不知不听不问。 甚至连靖宁侯姓甚名谁,都未必知道。 邹言蹊笑了笑:「要是真心相待,有什么不能说出来呢?你要问我什么,我都会说的,你要盯着我,要看我的一举一动,都随你。」 他挑了挑眉,凑上去说:「脱光了给你看也行。」 夏成风脸红了,听邹言蹊还在问,伸手从背后抱他,十分温柔:「好不好啊?」 「不、好!」夏成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邹言蹊却把下巴搭在他肩上低低的笑。 「你要亲自去京中给皇上復命吗?」 「嗯。」 「我这几天就量完地了,成州的地图也完成了,我跟你同去,我亲自去靖宁侯府退亲。」邹言蹊说。 夏成风沉默。 邹言蹊以为他不信,放缓了声音,语气坚定的说:「你放心,我会直说,不会给侯夫人转圜的机会,再上表朝廷,亲自向靖宁侯府请罪,就是靖宁侯也不得不接受。我不同侯府联姻,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只是因为邹言蹊天性风流浪荡,不思进取,纨绔无能,难堪大任,辜负侯府的信任,与侯府公子实难堪配。」 夏成风回头看他,脸碰到他的下巴,看见邹言蹊在玩世不恭的外壳下包裹的执着和认真,看见邹言蹊坚定的眼神。 「在渝州的时候,你说你曾见过他?」 「见过。」邹言蹊说,「很小的时候,他那时候更小,应该早就忘了。」 「你当时说你对他念念不忘,绝不退亲,至死不渝?」 「??」 那不是他为了拒绝郡主的託辞吗? 第52页 「你还说,要画一张地图送给他,图上有天下所有山水、地形、城池、村镇,还有花草树木、阴晴雨雪,每个人看着你画的图,就能回到家,就能走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你还说,长大以后要娶他。 -------------------- 第39章 一物降一物 邹言蹊双手搭在他肩上,与他面对面:「嫁娶之事要门当户对,也要两情相悦,你情我愿,就算我愿意娶,也要别人愿意嫁给我啊。」 「你怎知他不愿?」 邹言蹊柔声说:「他年幼的时候母亲早逝,新侯夫人另有儿女,他若是女子就罢了,可他偏为嫡长宗子,想要平安长大,本就比别人都难些,偏偏他性格坚定执拗,不是苟安之人,我一个纨绔浪荡子,还是个男人,对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他怎会愿意?」 夏成风惆怅道:「你也知道你一无是处了?」 邹言蹊对他眨眨眼,阳光洒在他身上,在他头上泛着盈盈的光,邹言蹊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发顶,手中,心中,一片柔软。 夏成风还是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屡次退亲不成,也许,是他并不想与你退亲?」 邹言蹊注视着他,目光柔软,声音难得有几分清冷:「可我不愿。」 夏成风沉默片刻,说:「渣男。」 京城。 流泉树荫下,一个鹤髮童颜的老者坐在水边的摇椅上,一边吃冰镇葡萄一边说话。 「圣上巡视京畿,你父母护卫京师,诸事繁忙,已经好几日不回来了。」老者精神矍铄,声音洪亮,正是英国公。 「我爹要跟着去吧,我娘总不会去吧。」邹言蹊给老者餵葡萄。 英国公看他一眼:「你娘是不去,但是京中空虚,更不能无人,她最近都不得闲,夜里也不回来。」 「这么不巧。」邹言蹊无语。 英国公更无语:「怎么了,又要你娘去退亲?」 邹言蹊发愁:「不去了,皇上巡视,只怕靖宁侯也不在。」 英国公要伸手重重的拍他头,邹言蹊闪开了:「什么靖宁侯,那是你岳父。」 邹言蹊否认:「不是。」 英国公不理他。 管家带着人过来,拿来几个大盒子:「给你准备的,今天送到侯府去。」 「谢罪礼吗?祖父,你这太轻了,我再准备几箱。」邹言蹊打开一个盒子看了看,一脸嫌弃。 英国公沖他吹鬍子瞪眼睛:「混小子,谢什么罪,你大了,不像以前,回京了就要去侯府拜见下,下聘的话当然远远不够。这亲要是真退了,媳妇儿没有了,有你哭的。还笑!」 眼看着太阳要落山了,西边的红日染红了天。邹言蹊心思飞远了,勾着嘴角笑:「不用,我有媳妇儿,我去城门了。」 邹言蹊疾步走远了。 管家对英国公感嘆:「听说夏家公子今日和世子一道进的京,在京畿分开走了。估摸着今日也要回京了。世子果真是长大了。」 英国公说:「言蹊不是夏家那小子的对手。」 管家说:「世子像国公,知道心疼夫人。」 英国公:「我当时看他,就知道他不简单,不然也不能把那么重要的位置给他。」 管家:「不过我看着夏公子对世子也是好。我听说,在宣州那边都传遍了,夏公子和世子的亲事,军中无人不知,据说,是夏公子亲自放的消息。可见夏公子心里对世子死心塌地。」 「他心里有言蹊就最好。这孩子聪明,风刀霜剑的过来,爱铤而走险,两大兵权合而为一,哪家主上不害怕,但要是主将永无子嗣,又另当别论。」 管家问:「国公爷是不是后悔了。」 英国公:「一物降一物,我说了不算,你看言蹊何曾这样过。以前别说公侯世家谱系,就是这么多年的岳家,靖宁侯姓甚名谁都不清楚,现在跑去搅和别人结党营私。本来,这亲事,言蹊不愿意,就算了,等他大了有合适人选了,退就退了,现在你看着,只要言蹊同意了,就去下聘吧。先预备上,我看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管家称是。 「不过这孩子,我还要再好好看看。」英国公无奈的说。 他那闲云野鹤、自在如风、没心没肺、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怎么就被这个荆棘满身、心思比海还深的孩子拿下了? 他家那蜜罐里泡大的孩子,在城门口从黄昏等到深夜。 城门早就关了,门口的守卫过来问了好几次,问他要不要先进城去,邹言蹊拒绝了,独自坐在城门外的大柳树下数星星。 两人回京的路上,正好听说皇上在勤业县巡视,两人就此分开,夏成风去勤业县面圣,邹言蹊独自回京。 当时夏成风说,顺利的话,一日之内就赶回京城。 邹言蹊怕他早到,一回到国公府,就派了人去城门盯着,处理完家中事,快到日落了也没听见回报,城门夜里有宵禁,他是驻外地的武将,又手握重兵,本就身份敏感,无旨意不能擅入,只能在城外等到天亮开城门。 京城防务都在英国公府,邹言蹊要是暗中带夏成风进城,这消息不到天亮就会传到皇帝耳中去,估计朝廷上下今夜都不能安枕了。 邹言蹊另有打算,他在城外揽青山上有一处别院,揽青山风景秀美,不少侯门世家在这里建有别院,但邹言蹊这处位置偏僻,与别人家离的很远,依山壁悬空而建,十分巧妙,从门口就看不出任何异样,他在京中时,每逢星夜,都会来这里看星空,数星星。 第53页 夏成风说他家一直镇守端梁边境,不知在京中,有没有去处? 在宣州的时候,夏成风请他去住总兵府,现在在京城,他退亲的事没成,请夏成风去国公府,就十分冒犯了。 既然皇上不在朝,夏成风自然不用每日进宫面圣,可以的话,不如就在这里住几日,那也不虚此行。 哒哒哒——哒哒哒—— 京城夏日,比边境闷热的多,邹言蹊吹着风,终于听见远处随风而至的马蹄声。 听上去不是寻常人,像是一支轻骑,夹杂这车轮滚滚的声音。 等了一会儿,远处火光亮起来。 邹言蹊一眼看见远处人群中,夏成风的红色朝服。 他身后有一驾马车,看规制是哪位王爷的马车。不知是护送哪位王爷进京。 -------------------- 第40章 天之骄子 夏成风率先在城门前勒马,下马走到身后马车前,行礼后说了什么,邹言蹊听不见。 马车门开了,里面走下来一个华服束冠的男子,他大概叫夏成风不必多礼,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人看着文质彬彬、一身疏离,待人倒是亲切,伸手去扶夏成风的衣袖。夏成风不吃这套,站好后退开了一步。 又说了几句,夏成风拱手告辞,抬头看向柳树下的邹言蹊。 邹言蹊对他挑眉,也不管他看不看的见。 看见了吧,好像还笑了一下。邹言蹊张望。 这一笑,华服男子也转过来看这边,夜色朦胧,邹言蹊觉得这人有点脸熟。这时,华服男子派了人来请邹言蹊。 「我们王爷有请邹世子一叙。」 离近了,邹言蹊才看出,这位王爷是当时在益州见过几次的齐王赵宪。 打过招唿后,赵宪开口:「想不到深夜在此见到邹世子,自从益州府一别后,上次见你,还是在本王巡视途中,世子风流红尘客,烟花美人环绕,想不到,今日也能在此与明月清风为伍。」 夏成风面无表情,只是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了。 邹言蹊无语,就当赵宪夸自己了。「想不到王爷竟是同道之人,目之所及,美人与美景,尽是美好,原本就该无非彼此才是。」 赵宪道:「今日从巡视地一路奔走,天色已晚,不如早点入城,本王正要请成风一起去小酌一下,若说诗酒放诞,箇中翘楚,无人能出邹世子之右,不知邹世子肯不肯同去。」 请夏成风入城饮酒,亏他想的出来。齐王是京中的王爷,不用去封地,就算宵禁封了城门,他要什么时候入城,守卫只能开门放行,但是夏成风却不一样,若真跟他此时入城,就是皇上不起疑,也要被言官谏臣的口水喷死。 这一走,明日京中就会揣测齐王和夏成风是否真的交情匪浅了。 夏成风分明方才跟他辞行过了,赵宪这是看邹言蹊不懂朝务,故意说出来,请邹言蹊帮忙说服夏成风了。 邹言蹊仗着自己纨绔无能不明事理,断然拒绝了:「王爷说得对,花天酒地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不过,城中有什么意思,良宵苦夜长,今晚清风徐来,繁星满天,言蹊在此等候是专程来邀请夏总兵去揽青山看星星的。」 赵宪带着笑,看上去十分贤能,问夏成风:「小风,你要去揽青山吗?」 邹言蹊狐疑的看了一眼赵宪,不知是这位齐王在拉交情收买人心,还是夏成风与他真有一点交情。 叫这么亲,还小风,邹言蹊心中泛酸,轻轻问他:「去不去啊?」 夏成风没看他,对赵宪说:「多谢王爷好意,成风心领了,只是此时进城于理不合,我在城外等到天亮就是。」 这是要去揽青山了。邹言蹊翘起嘴角。 赵宪看上去十分通情达理,说:「你现在是外官武将,的确不便无视宵禁入京,是我考虑不周了,说起来,我虽封王,但该与你是一样的。」 夏成风道:「王爷言重了,多亏王爷在皇上面前替成风说话,才能提早回京。」 赵宪说:「跟我还客气什么?小风长大了,顾虑也多起来了。」 邹言蹊眉毛皱起来。 又问邹言蹊:「本王听说英国公府在揽青山的别院悬空而建,巧夺天工,神往已久,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借成风的光,去邹府别院一游?」 夏成风:「只怕多有不便。」 邹言蹊:「自然,欢迎之至。」 两人同时说。 齐王微微一笑:「好,邹世子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豪气干云。小风,邹世子都答应了,你就别替人家拒绝了。」 邹言蹊:「就是啊,小风。」 夏成风小声:「滚。」 齐王的大队人马留在城门,只带了寥寥数人,驾马车去了揽青山别院。邹言蹊走的时候,扫了一眼齐王留在原地等候的亲卫,他眼尖,在亲卫队伍中不显眼的地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爷安危重要,为何不多带些人?」邹言蹊问。 齐王十分礼贤下士,在马车上说:「英国公护卫京师,国公府的安防,本王岂能不放心。」 夏成风与他并骑,小声解释:「齐王身边自有暗卫,那些不过是带着唬人的,是给齐王在各个州府巡视配备的规制,看着人多势众,回京就用不了。」 言下之意,那些亲卫,也不算是齐王心腹了。 第54页 邹言蹊看见的那个人,是在益州做地质灾害宣传的时候,益州府派去的参将俞寒。他不在益州府,反而出现在齐王的队伍里。 邹言蹊记得,当时他安知县等益州知府尹川的消息,一直到齐王巡视到安知县,俞寒就来了。最后,俞寒说他另有要事,不回益州。 呵,齐王和俞寒,这两人还真是有意思。 邹言蹊靠近夏成风,在自己的宽袍广袖下勾了勾他的手指,夏成风没有拒绝,邹言蹊就这么一直勾着不放。 邹言蹊白天已经叫人把别院整个收拾过一遍,当即置酒宴请齐王。齐王趁着夜色游园后才落座。 齐王盛赞这宅院建造的巧思:「不知这宅子建造时做此等想的能工巧匠,可能借给本王。」 邹言蹊说:「这只怕不行,这宅子只是言蹊年幼时异想天开搭建的,取一个山水地利之势。现在看,人工雕琢比之天地自然,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齐王从年幼起就对邹言蹊颇有成见,但他贤王之名也不全是假的,也有君临天下之心,几次接触,对邹言蹊早就大有改观,甚至很有几分欣赏,听邹言蹊的话,这宅院竟是邹言蹊以前设计搭建的,被拒绝,也不生气,夸奖邹言蹊: 「邹世子不愧是天之骄子,匠心独运,本王在益州时,就见邹世子不辞辛苦,独具才干,难得的是,邹世子出身公侯世家,能够平易近人,一心为百姓着想,这样的人才实在是大端百姓之福。」 齐王又对夏成风说:「小风,上次在宣州,见你府上备了许多的烧刀子,可是邹世子这里只有果酒,你不满意,怎么一杯不喝?」 连烧刀子都知道,邹言蹊心里酸起来。 夏成风说:「王爷说笑了,酒我就不喝了,我这两日就要回宣州去,圣上今天给我的任务,事关边境百姓,一刻也不能怠惰。」 齐王说:「这事难办,但我也没别的人选,只有你能真心帮我。你知道,这事我不做,别人接了,只怕从中作梗,到时候只怕边境不稳,苦的还是百姓。」 夏成风说:「王爷客气了,这是成风分内之事,自当尽心尽力,肝脑涂地。」 听他信誓旦旦,齐王表情有一点伤神:「小风,长大了就和我生分了。」 听他这么说,邹言蹊又想起俞寒来,对齐王的嫌弃溢于言表。 齐王突然对邹言蹊说:「邹世子,你还不知道,我与成风小时候在一处读书,吃住都在一起。」 邹言蹊挑眉,心中烦闷要爆炸了,一起读书,那就是齐王的伴读了。 他都没有和夏成风一起读过书。 夏成风是有意和齐王保持距离的,他手握重兵,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半点错处都不能有。只是齐王突然回忆童年,让他也想到了小时候,在梨花树下邹言蹊说过的话。 他冷淡的对邹言蹊说:「人长大了,都会变。」 这是在跟他解释吗?邹言蹊心里的酸淡了一点点。 「边境又有要事了吗?」 有齐王在,事关国家大事,夏成风没说话。 齐王说:「邹世子不是外人,说来也无妨。是关于世子上次在益州救下的滑坡村里的村民安置问题,除了这些,还有一些从边境回迁的村民,这些人数不少,益州、宣州要完全安置,都不是小事。分散安置的话,百姓之间都是亲故,分配不合理,容易引发事故,但若要集中安置,涉及村民的营生,几个州府都无法提供这么大的长期安置地。」 原来甜水村的问题还没有解决。邹言蹊想到大力和小石头,心中有愧,问夏成风:「是要将他们一併迁到宣州去吗?」 夏成风说:「在我治下,宣、渝都可以。」 邹言蹊说:「我有一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齐王说:「世子请说。」 「在渝州山多人少,聚居地就更少了,好多地方都是人迹罕至的无人区,但那些地方我都去过,有些地方虽随着节气会产生一些雾气,让一般人望而却步,但并不影响生活,并非不适合人居住,而且也是因为人迹罕至,才导致雾气浓重,有了人烟,雾气就会散去。那里有不少适合捕鱼、打猎、耕种的地方,也没有兇勐兽群出没。」 邹言蹊说的很郑重,「若能开发这些地方,再利用山林的树木材料,重新建设村子,花费上就省不少。益州、宣州本就多山,村民都惯于靠山吃山,怎么生产生活都是和以前差不多的。」 夏成风看着他说:「开发新区,这是一个好办法。」 -------------------- 第41章 有刺客! 「你愿意做我的地形官了?」夜深了,夏成风问。 「好,不过,你忘了,我在京中事还没完。」邹言蹊说。 「退亲?」 「嗯。」 夏成风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铛—铛— 刀剑交锋声响起,当拿着刀剑的黑衣死士冲进来的时候,看着夏成风不开心的样子,邹言蹊还在思考,靖宁侯不在京中,要怎么退亲? 邹言蹊图清净,别院的护院人数不多,但都是精锐,战力极强。 一瞬间杯盘狼藉,邹言蹊耳边都是碎瓷片落地的声音。他闪身挡在夏成风身前。 眼前兵刃相击,碰撞出碎落刺眼的火花,他抬起手肘挡了下眼睛,霎时间一阵头晕耳鸣。 第55页 夏成风勾他的身后的衣带摆弄着,安慰他:「你别害怕。」 赵宪一人坐在高位,死士一时间都冲着他去了,赵宪身边隐藏着的五名暗卫跳出来,在赵宪身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与死士殊死搏杀。 金石碰撞,敲在邹言蹊耳边,他一阵阵反胃,赵宪也是面色不对。邹言蹊转身,把夏成风圈在怀里,一侧脸贴在他胸膛,用手心捂住他另一只耳朵。 他自己的耳朵暴露在外面,这些死士好像故意在用剑相撞,每一下都正好挥在同伴的剑锋之上。这声音搅的人头晕眼花,分外诡异。 邹言蹊头疼欲裂,心中思忖是哪里出了问题,今晚的酒菜,夏成风不能饮酒,未免多生事端,他只叫人拿了一点果酒,专给齐王一人。 他有意叫夏成风住在这,厨子和人手都是白天亲自挑选的,别院里不会出任何纰漏。 铛铛铛—— 这剑有问题! 邹言蹊努力聚焦,仔细看死士手里的剑,每次交锋,他的噁心就加重一分。 这剑在夜光中分外皎洁,偏能蛊惑人心,可是转到背光处,又漆黑一片。 邹言蹊想到了,他曾经在山里见过的一种石头,他分析那是很早以前从天而降的陨石,年深日久,和周围的山体融为一体,但仍然具有一些不同于本土矿石的特性,当时,他十分惊喜,特意把这种石头高亮标註在他的地图里。 那皎洁之光,不是剑本来的光,是反射的星光。剑锋碰撞出的蛊惑人心的力量,就是陨石特殊的能量场。 「你……」 他从夏成风的发顶扫过,下巴不经意碰到他头髮,一片柔软,夏成风感觉到了,伸手抱紧他的腰,又说了一遍:「你不要怕。胆小鬼。」 死士还在与护卫缠斗,那些死士看上去目标明确,定准了上首的齐王,邹言蹊始终护着夏成风在一旁背光处。 这些护卫十分厉害,就算不听不看,似乎只凭着对危险的直觉,竟也和死士打了一个不分上下,齐王周围虽险象环生,却始终安然无恙,齐王除了受磁场干扰面色难看,仍旧端坐上首。 突然,有死士迴转锋芒,一瞬间抵达邹言蹊身旁,雪亮的刀光晃在邹言蹊脸上! 邹言蹊五感过人,鼻尖闻到一阵淡淡的药香,腰上骤然一片寒凉,白光闪过,夏成风用左手抽出了短刀,瞬间削掉了旁边死士举剑的手。 铛—— 剑掉在地上。 邹言蹊的耳鸣仿佛灵光了几秒,他大口喘着气,心狠狠的跳个不停,他勐的侧身,压着夏成风趴在地上,他的手护着夏成风的头,手背重重的磕在地上,转身之际肩臂上还是被利刃划到了,疼得他半边身子要麻木了,听着耳边一声脆响。 好险好险,他身旁不过寸许,就是刚才打碎了一地的碎瓷片。 不过,邹言蹊的唿吸还是骤停了一瞬。 夏天的夜里,邹言蹊衣裳单薄,随着山上夜风唿唿的吹起来,吹的他心里凉透了。有什么一滴一滴从他后背上方落下来,黏煳煳的,带着血腥气。 邹言蹊眼睛红了。 夏成风整个人都被他压在身下,只一只手还紧紧的贴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在他背后伸长了,卡住了背后刺向他的利器,听声音,像是一把刀。 夏成风和背后的死士还在对峙。 「邹言蹊。」夏成风叫他。 邹言蹊双眼充血,表情复杂。他稍微起身,给紧紧贴着自己的夏成风一点空间。 夏成风贴着他腰的手臂收回来,捂上他的耳朵。 在他身后,夏成风折断了手中的刀锋,要了死士的命。 收拾了全部死士,齐王当晚就带人离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邹言蹊就亲自备了马车,在别院门口跟夏成风挥手拜别,马车一路不停的向宣州去了。邹言蹊在高处看了很久,直到马车绕过九曲十八弯,再也看不见了,才转身返回别院。 一天后,京城大街小巷都在传,齐王在揽青山遇刺,通行的宣渝总兵夏成风重伤,英国公世子吓的肝胆俱裂,门都不敢出了。 真的吗?什么人敢刺杀齐王?还能重伤纵横樑国大军的战场修罗夏总兵? 等等先,为什么邹世子这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会和励精图治的齐王、年少有为的夏将军的名字连在一起啊? 骗人的吧? 你说谁骗人!据说,东街的廖神医,被他连夜抓去,到现在都不放人。 果真是吓破了胆…… 好吧,这倒是极有可能。 几天后,灰色的鸽子飞来了,从勤业县传来消息,经查实,死士身上有指向秦王的证据。但皇上却秘而不宣,只暗中训斥了秦王。 和夏成风之前所想的一样,皇上下旨彻查成州府上下。但在这之前,先把嘉礼县被侵占的民田还了回去,被侵占民田在县里登记后,按亩计算,均可免除三年赋税。嘉礼县缺口部分,悉数由秦王出钱粮补上。 「秦王有的是钱,损失一点税粮不要紧。但是,这事虽然没闹到人尽皆知,好歹皇上是知道了。秦王以后哪怕再摆出一副风月闲王、无心大统的姿态,只怕皇上心里也不信了。」 「不过,夏成风,你倒是说说,皇上拿住了秦王什么铁证,信了当天的刺客,是秦王的人?」 -------------------- 第56页 第42章 靖宁侯府 「啊——」 「啊啊啊啊啊!」 邹言蹊眉毛跳了跳,觉得耳膜都要震坏了,他向下压了压头。 不远处一阵噼里啪啦的棍棒声,夹杂着丝丝缕缕破皮的声音,邹言蹊心想,雷声大,雨点小,也不过如此嘛,叫这么惨,好像要他命一样。 「爹,儿子知错了,爹!」杀猪声一声高过一声。 这要有事,还能这么中气十足啊,叫爹?邹言蹊又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被他叫爹的人穿着家常衣服,依然气势不凡,看上去最多四十岁,相貌依稀可见几分俊美。 能在侯府唿和掌权,这就是他这么多年的岳父,靖宁侯吧? 那地上那个…… 「啊——啊——儿子再也不敢了——」 还在猪叫。 靖宁侯说:「你平日不学好,你才多大,跟人去花街柳巷!」 「爹,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不过是去看看,家里事事有大哥,也不指望我光耀门楣啊。娘,救我!」 一旁的美貌夫人试探着轻声劝解:「侯爷,打也打过了你,你就饶他这一次吧。」 「还敢叫你娘!平日你往来的都是些闲散人也就罢了,今日,竟然跟那王五一起胡混!」 「王五怎么了,他是玩的开些,但是,那也也比大哥那什么未婚夫好。怎的,大哥那么为家里尽心尽力,为朝廷出生入死,我今天听人说,大哥被人伏击,伤的可重了,家也不能回,连夜就走了。你们还要把他嫁给那种人,让他嫁人?爹,你图什么啊?」猪叫的小公子不服。 「那种人」邹言蹊被点名,差点打个喷嚏。原来这人是他的异母弟弟。 靖宁侯挥手叫打板子的人先停下。 侯夫人皱了皱眉,不满意的说:「成潜,你大哥的事,你少管。」 听侯夫人这么说,屁股疼得厉害的小公子委屈的不行,竟然哭起来,边哭边说:「母亲,你快跟爹说说啊,你不是说,可以不用大哥跟那个狗屁世子联姻吗?那天,国公夫人都亲自来了,你跟我爹说了吗?」 侯夫人语气也强硬起来:「你大哥自己愿意,有你什么事?」 「娘,你!爹,大哥才不会愿意,我亲眼看见的,那一年,那狗屁世子来退亲,你们不同意,大哥那天都哭了,我长这么大,就见过那一次,他心里难受,连大夫人死的时候,都没见他哭过。」 见靖宁侯脸色越来越不好,侯夫人忙说:「成潜,怎么跟你爹说话呢?越大越没规矩了?是你大哥教你的吗?」 「母亲!」 「上次国公夫人来,你也见了,我还没说什么,是你大哥那边的人来一箱一箱的东西给国公夫人送,这是要退亲的样子吗?人家国公夫人都没好意思开口。」侯夫人说。 靖宁侯听完,脸色和缓了不少。 夏成潜哪里好煳弄:「爹,大哥为什么要委曲求全,还不都是因为爹爹中毒受伤,为我们家里才委屈自己。大哥要真想和男人成亲,那齐王不是现成的,齐王从小就对大哥最好,不比狗屁世子那种酒色之徒好的多?就那种人还一年来我们家退多少次亲!他以为他是谁?」 靖宁侯心里也是万分对不起大儿子,但是儿子实在是太成气候太懂事了,这才一年,就在宣州站的稳稳的,不但让梁国忌惮,还深受皇上信任,连老将军英国公都对他十分满意。 和英国公府这门亲事,是他和亡妻亲自定下的,反正两边都不着急,他也不想割捨掉和亡妻最后一点连接,只想着等以后有合适的人选了,各自定亲就好了,这是两边没说开却默认的事。这几年国公府的世子行事荒唐,邹家的小子屡屡透出退亲的意思,只是一直没有正式说。 这些年国公府和侯府都一样,虽说现在两国还纷争不断,边境不稳,但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从来都是君主的心病。两家都深处要职,手握重兵,韬光养晦,宣渝又歷来唇齿相依,一直以来都关系密切。上位之人,怎能不寝食难安。 但是如果两家的宗子都能无子嗣,就太好了,至少有些人就能安枕了。这也是两家这些年来,不成亲也不退亲的重要原因。 索性孩子们都还小,也不着急着谈婚论嫁。 只是,他还记得儿子去宣州之前,跪在祠堂里说的话,若他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保护弟妹,就要父亲答应他,他和邹言蹊的亲事,无论如何不能算了。 他很震惊。当时他中了圈套,被蛇咬伤中了蛇毒,无法继续在前线,宣州主将问题对朝廷、夏家和邹家都关系重大。这个从小懂事上进的大儿子,是他和亡妻唯一的血脉,他虽对儿子照顾不周,但也是真心疼爱儿子的:「爹还不用你为家里做这些。」 大儿子说:「我是为了我自己。」 只听夏成潜灵机一动又说:「爹你非要攀高枝,和英国公府联姻,家里又不是没有现成的姑娘,成碧不是也该看人家了,男婚女嫁,阴阳相合,这才是正理。要不然,我来娶邹家女也可以啊。」 靖宁侯气的说:「胡言乱语什么,你妹妹的话也是你混说的?你愿意,也要国公府看得上你!」抬手又叫人去打了几板子。 夏成潜只剩嗷嗷叫了。 靖宁侯表情严肃:「你有心替你大哥鸣不平,不如好好向你哥哥学一下,怎么安身立命,怎么光耀门楣,怎么济世安民,整天就是不学好。你知道那王五是什么人,他仗着秦王的势力横行,秦王与我们家交恶,你哥哥这次出事背后少不了与秦王有关,你倒好,跟秦王一派搅在一起,你还好意思为你大哥鸣不平!」 第57页 说完,靖宁侯摆摆手:「先下去吧,再有下次,就送你到宣州前线去!」 夏成潜养尊处优惯了,虽然替哥哥鸣不平,但是让他自己去受苦,也是心有戚戚,下人抬了软榻过来,让人扶着躺好,见软榻被抬着走了,这才嘴硬:「去就去,大哥才不会打我。」 见靖宁侯放过儿子,侯夫人也训斥他:「你爹刚醒,身体不好,你不关心你爹,就知道气你爹!」 说完也行了礼带人跟着走了。 清风吹过,树叶摇晃,邹言蹊嘆了口气。 靖宁侯纹丝不动,沉声说:「是哪位朋友,在我家里听墙角,胆子真不小!」 在他身侧不远处,一个身上敏捷、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枝叶繁茂的树上跳下来,落下一片阴影里,却也没掩住他身上的洒脱之态和眼里的熠熠清光。 邹言蹊向靖宁侯行了一个大礼:「小子邹言蹊,是来退亲的。」 -------------------- 第43章 金屋藏娇 「夏成风在哪里?」 「他不过是一个小孩儿,侯爷怎么问起他来了。」 邹言蹊没想到靖宁侯会这么直接的问他。 他一直行踪不定,在外游歷时就少有人知,况且他自认为与夏成风来往,其实并不算高调,知道的人应该寥寥无几,纵然宣州有些谣言,但连渝州都没有传起来,离着京城就更远了。 若说他与夏成风的关联,就只有揽青山了。 齐王和夏总兵遇到刺客的事,第二天就在京城传遍了。 无论齐王还是夏成风,无不是京城炙手可热的人物,只是在这个街头巷议、事关朝堂风云的新闻中,多了一个无关人员邹言蹊。 这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炙手可热。 由于他的加入,传闻甚至变成了另一个走向。 是说邹世子从世外仙国回到京城,见到在梁国战场得胜归来的夏将军,惊为天人。夏将军形貌倾城,又自带战场杀伐之气,凛然不可侵犯,邹世子心动不已。 但是人家夏总兵是战场修罗,高岭之花,哪能看上一无是处空有一副好皮囊的邹言蹊? 那邹言蹊没曾想,夏将军的青梅竹马正是赫赫有名、深受拥戴的齐王,两人久别重逢卿卿我我,正好被邹世子撞见,纵横情场从未失手过的邹世子冲冠一怒,假意邀请齐王和将军去自家在揽青山的别院,设下鸿门宴,棒打鸳鸯。 这版本还流传很广,极具说服力。 风流渣男邹言蹊爱上高冷美貌夏将军,够狗血,也够合理,正是百姓喜闻乐见的,那些仰慕邹世子风流潇洒却爱而不得的人,一边伤感一边拍手叫好,感嘆一报还一报,终于有人能治一治这邹世子了,比主角是自己还高兴些。 理智的人则纷纷表示,英国公府的防卫,能被人从外面闯进去?怎么可能?那可是京城的护卫,皇上的亲卫! 不是邹世子设下的鸿门宴,谁信? 只有邹言蹊不服! 他在揽青山好几天了,今天下山才听说,难道靖宁侯也听说了? 「侯爷,我并非为了争风吃醋才退亲的。」他觉得有必要解释一句。 靖宁侯咳了一声:「他与你在一处,我找不到他,只能问你。」 「五天前,我是请了齐王和夏总兵在揽青山同赏夜景,不过,出了点事,齐王当时就走了,之后夏总兵也备马车回宣州去了。」邹言蹊解释。 靖宁侯并不看他:「国公府的马车下了揽青山,一路往西走,五天了,昼夜不停,到驿站只换马,不下车。车里拉的人是谁?这是你的主意,还是他的主意?」 「侯爷,夏总兵那天伤到了腿,不方便下车。他心系边境,赶路当然越快越好。」邹言蹊答非所问。 靖宁侯一摆手,对手下说:「带上来。」 一旁的人领命走了,不一会儿,拖着一个头髮凌乱、满身灰尘的人走来,这人垂着头,腿也站不直,不知是受了多么严酷的私刑。 这人挣扎着抬头,看到邹言蹊,喊起来:「言蹊,言蹊!」 声音中气十足,全不似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 邹言蹊眉毛抽了一下。 领他来的管事带走了周围所有的人,院子瞬间空落了。 「把你之前说的话,再对邹世子说一遍。」靖宁侯平静的说,却十分有震慑力。 邹言蹊看了一眼:「这不过就是个老头子,赚点饭钱罢了,除了有病治病,其他什么也不知道,何必要这样吓他。」 这人立刻害怕的不行,接口:「对啊,大老爷,大人们说的话,我一个野郎中,在京中连铺面都没有,哪里听得懂……言蹊,快救我啊!」 「廖神医,这还不到一天,你怎么就这样了?」 廖神医表情十分抱歉,正在想着怎么解释。 邹言蹊话锋一转,好奇的问:「那你跟侯爷都说什么了?」 这人是杂居在京城北巷的游方郎中,姓廖,平日自称神医,人人都以为他是吹牛。邹言蹊是在游歷时认得他的,知道他有真本事,也跟着尊称他为神医。 听邹言蹊问的这么直接,廖神医出卖了朋友,不好意思起来:「就,你在你家别院金屋藏娇的事。」 邹言蹊:「……」 虽然这说法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但是似乎也没错。他横竖是要退亲的,风流成性的儿婿,靖宁侯不要也罢。 第58页 靖宁侯沉声说:「还有,说完。」 廖神医立刻怂了:「你的美人,中了赤砂蛇的百日昏……」 邹言蹊眉头一跳,看见靖宁侯眼神凝重的看他,表情像是要吃人。这是能随便说的吗? 廖神医吓的缩头缩脑的向后退。邹言蹊叫他老头,其实他也没有那么老,只是形貌邋遢,看上去就像一个老头。侯府的管事拿的板子比他大腿还粗,死死地站在他身后,不说就要打。这要是一顿打,他还有命在啊,当即问什么说什么,吐了个干净。 但他自认为也是几番挣扎过后,才屈服的,心中不服:「别人问就是打死也不会说,这不是靖宁侯问我才说的。」 「靖宁侯也不行。」 「那……不是你岳父吗?」 「是我爹也不行。」 「……好吧,亲爹也不行。」 他跟邹言蹊认识很多年了,很少谈及对方的私事,但这次他也搞不懂,邹言蹊明明爱人家儿子爱的要死,据他观察,这侯爷对夏成风也是关怀备至,夏成风中毒,连人家爹也瞒着。 反正与他无关,他只做一个郎中的事就罢了:「我已经跟侯爷说过了,百日昏不是无解,只要找到赤砂蛇的生长地,在那里会有一种草叫灵星草,连续服用七日,此毒可解。」 靖宁侯不理会廖神医,问邹言蹊:「夏成风中毒,我没有收到奏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自然收不到奏报。这是夏成风军中的机密,邹言蹊确信,夏成风行事缜密,连皇上的密报也不会有半点消息。 死士来的那天,夏成风满手都是血,怎么都叫不醒,邹言蹊着急的不行,连夜去找廖神医,把人关在山上整整四天,确信情况稳定了,这才放他走。 廖神医与他是故交,人虽看着疯疯癫癫的,以前还是有几分风骨的,没想到,这老头子是越来越不靠谱了,不但把夏成风中毒的事说出去,连解毒之法也一併奉上了。早知道,就自己守着夏成风,请什么大夫啊! 邹言蹊跟他谈条件:「侯爷,刚听你和令郎说话,似乎侯爷也中了蛇毒。这个老头虽然又疯又傻,但是医术还可以,他说能解毒,就一定能解毒。只是这解毒之法出自一个古老的方子,早已失传,就是养蛇的人也未必知道。而且,这种罕见的草药,一般都是长在险僻难行、危险至极、人迹罕至的地方,派大军也不一定找的到,过得去。」 廖神医趁机补救:「但是你家儿婿,邹言蹊,一定能找到。」 靖宁侯想到审问廖神医的时候,廖神医赌咒发誓说普天之下,如果邹言蹊找不到,就没人能找到了。 他今日派了人去查这个廖神医,发现此人在医道上的确有些本事,本就有心尝试他说的法子,也考虑了此事的难处,他也听说一些稀有药草,生长的地方都险要难行,万幸拿到手必得九死一生,他审视邹言蹊:「你去找?」 邹言蹊:「是。只是要请侯爷答应我一件事。」 靖宁侯:「你说。」 邹言蹊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语气坚定:「若我带回灵星草,就请侯爷去我家退亲吧。」 -------------------- 靖宁侯:…… 廖神医:?? 廖神医:你小子才有病吧? 第44章 悬空石室 「言蹊,你别生气了,这次是我不对,我哪知道你要跟靖宁侯退亲,看你那个样,我还以为……要不然,肯定不能什么都往外说,打死也不说。」 他什么样?邹言蹊不知道,好在靖宁侯答应退亲了,等夏成风醒了,就告诉他。 「你看了靖宁侯的毒了吗?那真是赤砂蛇?」 「货真价实。这还有假?」 邹言蹊自言自语:「靖宁侯怎么会中蛇毒?」 廖神医说:「这有什么,和咬夏将军的是一条蛇吧。」 邹言蹊觉得这位神医实在是不靠谱:「这是神医说的出来的话吗?」 为了证明他的身份,廖神医还真想到一条:「是是是,依我看,你岳丈的毒比你夫人的要重的多。」 邹言蹊啧了一声:「别乱叫。」 廖神医只当他不喜欢「你夫人」三个字,改口:「这百日昏,每次毒发一次,毒就更加深入骨髓一分。夏将军中毒的时间该比你岳丈晚上半年。」 他大惊小怪:「天哪,这么危险的蛇,不会在侯府躲了大半年吧?那京城还安全吗?」 「夏成风是在宣州中的毒。」邹言蹊看不下去了。 「那你岳丈不是在京城吗?」廖神医说。 听他刚还管夏成风叫「你夫人」,现在改口叫夏将军,还管靖宁侯叫「你岳丈」,邹言蹊无语:「你如何知道我和靖宁侯家有亲?」 换廖神医无语:「言蹊,那几天在山里你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还以为你多喜欢人家,原来你不是喜欢,是不喜欢。」 他没说出来的是,那天他刚到揽青山,看见邹言蹊双目赤红的样子都吓了一跳,后来几天亲眼看着邹言蹊不眠不休的照顾人,那真是比心尖还心尖。邹言蹊不喜欢一个人,都掏心掏肺要拿出自己的命奉上,这要是喜欢一个人,要是什么样? 真可怕。 希望夏成风醒来以后不要知道这一切,反正结果都是退亲。 渣男啊渣男! 不过,邹言蹊大概一直如此吧,当时他受伤快死了,也是邹言蹊在暴雨中冒险进山帮他找到的草药,他现在才有命在。 第59页 不过,这能一样? 廖神医边想边疯狂的摇头。 两人在城门外分道扬镳。 「言蹊,就此别过。」搅动京城的刺杀事件可没有那么容易就算完,作为一个传闻中有头有脸的知情人,他可不敢继续待在京城了。 「不去揽青山了?」邹言蹊问。 「我去揽青山干什么?还不放心呢?你那美人将军要零星草才能好,我去了也没用。」若非目睹他在人家爹面前退亲的坚定样子,揽青山上谁看了能不夸一句好郎君。 廖神医再看一眼,心里只有渣男二字。 邹言蹊洒脱拜别:「此事是我连累你。」 「无妨,言蹊,我本来就是四海为家,在京城长长见识罢了,后会有期。」 「江湖再见。」 揽青山上,林风过耳,草木摇曳。 「世子,公子醒了。」 邹言蹊刚一进别院,管事早就在门口等他了。 邹府别院悬空而建,夏成风的房间,设计更为巧妙,不在山上,建在悬崖峭壁之下,一块巨大的山石里。十分隐秘。 推开门,暖黄色的灯光摇曳,夏成风坐在桌边,手里一块巨幅的素白丝绢,自上而下流泻着淡淡的光晕。他目不转睛,看的很投入,直到邹言蹊推开门才回过神来。 邹言蹊视线落在他右手上的纱布。 走过去,轻轻托起他的手,愣了愣。 「你在看我吗?」 「没有。」 他手指点着的地方,用墨色写着「言蹊」两个字。 「还说不是。」邹言蹊无声的笑起来,低头亲吻他的手指尖,动作轻柔,格外小心。 这只手本是白玉无瑕,现在在掌心缠着厚厚的纱布。 「我还以为,小将军对我的恢宏大作更感兴趣。」邹言蹊挑眉看着他笑。 展开的素绢被他放在桌上,弄皱了,只有缀在角落里绘制者的署名平平整整,格外的显眼。 这是一张地形图,是邹言蹊趁着这几天,守在夏成风床边的书案上画出来的,晾干后放进了夏成风的衣襟里。 「没有题名,只写了你的名字,邹言蹊,这是要做什么?」夏成风语气很淡,脸很红。 「送你的礼物啊,喜不喜欢?」 「生怕人不知道,私画京畿地形图的人,是天纵奇才的邹世子吗?」 邹言蹊只听想听的,满意的笑:「天纵奇才吗?你说是就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夏成风凉凉的哼了一声:「麻烦邹世子帮我拿一下灯。」 邹言蹊也不起身,伸长手臂就从身后拿来了一盏灯烛,火苗摇曳之下,看见夏成风只着宽大的白色单衣,领口松散,低低的垂落着,精緻素白的锁骨就近在眼前。邹言蹊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嘶……」一大滴滚烫的烛泪淌下来,滴在他手上,邹言蹊回神,脸微微一红。 「知道疼了?活该你引火烧身。」夏成风轻嗤。他翘起嘴唇向桌上点了点,示意他放近些。惹得邹言蹊视线里又是一阵粘煳的胶着。 正恍惚着,觉得脸烧起来,火苗越晃越厉害,一阵淡淡的煳味。 他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接过夏成风手里燃烧的丝绢。 「不喜欢?」声音微哑。 「怕你被满门抄斩,连累我。」夏成风随意的说。 「在我家搞刺杀,你还怕满门抄斩?」 夏成风不说话。 邹言蹊提醒他:「还来得及。」 夏成风拿起烛台,火苗从丝绢另一端开始蔓延。 「烧到我了……」 夏成风轻轻瞪他。 邹言蹊无奈,伸手揉他的头髮,软软的,心里也软的一塌煳涂。 「为什么给我画京畿地图?」 邹言蹊不以为然:「不能画吗?」 「死罪。」 邹言蹊当然知道不能随便画,尤其是他还画的细緻入微,满端朝这样的图找不出第二幅。英国公府护卫京畿,布防图是地形官画的底图,与这张不可同日而语。 「我想画就画。」他满不在乎,「你会给别人看吗?」 环顾四周,两人在这间石室里燃着火焰,反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邹言蹊胡说八道:「要跟我死同穴吗?」 沉默片刻,夏成风凉凉的说:「好好的,什么死不死的?全览图不画了?」 火光照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心也飘忽不定起来。 两人静静的看着丝绢烧完了。 夏成风靠过去。 邹言蹊喘了一下粗气,挑眉:「做什么?又摸我?」 夏成风不理他,手下不停,邹言蹊声音暧昧:「解我衣服做什么?」边说边贴过去 。 夏成风推开他。 「小将军,你好无情。」言语玩味。 夏成风瞪他,眼神迷濛,里面全是他,邹言蹊伸手蒙他的眼睛,哑着声音说:「勾引我。」 他的上衣彻底被解开了,赤/裸的上身,劲瘦结实,从宽阔的肩背到左臂,缠着厚厚的纱布,血已经渗过来晕开了。 他的伤没长好,今天在靖宁侯府翻墙爬树,伤口早就开裂了。此时一动,伤口火辣辣的疼。 他沉着唿吸,贴过去把夏成风的头扣在自己完好的右肩。 夏成风不轻不重的拍上他的左肩。 「嘶……」 第60页 「知道疼了?」 邹言蹊不松手,搂着他低低的笑。 「让我看看。」 「别动。」 「给你换药。」 「不用。」 「对不起。」 沉默片刻,邹言蹊说:「你太冒险了。齐王不可信。」 夏成风说:「我早知瞒不过你,只是,有些早年的情分在,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天在揽青山别院,夏成风和齐王安排了一场刺杀。但是中途刺客中有人突然把刀转向了邹言蹊。不过很明显邹言蹊只是幌子,刺客真正的目标是夏成风。 邹言蹊直说:「齐王身边有人不喜欢你,只怕是擅自作主,趁机对你出手,齐王连夜回去,当天就处理了。」 齐王是知道邹夏联姻的,夏成风也没想到齐王的人会突然对他动手,最后伤了邹言蹊,触了夏成风的逆鳞,早年的情分也就到此为止。 夏成风在他怀里冷哼了一声,推开他:「换药。」不由分说,动手帮他拆纱布,眉头皱起来。 邹言蹊渗出一层冷汗,伸手揉夏成风的头髮。 见他忍着,夏成风跟他说话:「我今天听说皇上罚了秦王。」 「如你所愿。」 「你知道皇上拿住了秦王什么?」夏成风的手冰冰凉凉的,在他身上按。 邹言蹊声音沙哑:「什么?」 「你猜。」他目光中有几分狡黠,邹言蹊觉得他在撒娇。 邹言蹊微微一笑:「我不知道。」 「你知道。」夏成风说,「是陨石。」 邹言蹊挑眉。那天的刺客,手里的剑令人精神涣散,头晕眼花,果然是夏成风按图索骥,从渝州山里找到了陨石,打造成了兵器。 「在渝州柳家的院子里,有大量这种陨石。柳家是秦王背后最大的力量,秦王抵赖不了。」 「小将军算无遗策,嘶……」 夏成风心疼:「忍着点……那天不是很能耐吗?」 邹言蹊拉起他缠着纱布的手,往自己胸口贴:「那必须。」 窸窸窣窣的好半天,总算是换过药,包好了,夏成风刚把衣服披在他身上,邹言蹊伸手拿掉,沉声说:「不穿了。」 他托起夏成风的下巴亲了上去。 -------------------- 第45章 断袖之癖 「你们是打哪里来的?」 「我们吗?甜水村,从益州府来的,我们整个村迁过来了。在益州遭了天灾,听山里大仙的话,我们全村都躲过了大劫,但是村子里屋子、田地全都毁了。」少年回答。 「天灾无情啊。」 「唉,益州府的老爷们说,要是不挪地方,在原处修缮,只怕还要有劫难。让我们搬到益州府去居住,益州府虽好,可是我们村世代居住在山里,,打猎,自由自在,本事都是山里给的,去那繁华府城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了,连传家的本事也用不上,慢慢可不就丢了吗?」少年说。 「可不是吗?百姓不就图一个安居乐业。好在渝州这里都是山,过来住总比州府习惯一些。」 「我们甜水村本来在渝州和渝州界上,渝州也还亲切。」 「而且,我们甜水村的泉水都是甜的,公子说了,给我们村规划的地界上,就有充足的地下水,连着能挖好几个泉眼呢,到时候,我们还叫甜水村,和以前一样。」 「公子就是邹大人吗?」 甜水村的少年叫小石头,甜水村滑坡的时候,和邹言蹊一起去过益州府,见过世面,说:「公子叫言蹊,言大人。」 「哦,那就是邹大人。」 「我们在益州的时候,哪里见过什么官老爷,来这里几日了,夏总兵那么大个官,二品大员,日日都亲自来巡查我们开荒。而且,以前都说咱们宣州的总兵大人是罗剎凶神,想不到,总兵大人那模样,好傢伙,就像庙里的观音娘娘。」 老人阻止他:「可不能乱说总兵大人的话。」 小石头吐舌头,脸红:「知道了。爷爷,你们也是遭天灾迁来渝州的吗?」 「天灾人祸,我们是从宣州来的,在宣州待了一年了,原籍是宣州清水镇。」老头是清水镇的陈里正。 「清水镇?端梁边境三镇之一的清水镇吗?」小石头问。 「是了,在边境这么多年,多亏了夏总兵和邹大人,才得以从边境迁到宣州后方,要不然啊,这战火,指不定哪天就烧到头上了。」里正心有戚戚。 小石头说:「清水镇,就是黑水里那里吧,我听邻村有迁过来的人说过,公子去他们村的时候,给大家讲了黑水里的事,说那里是野生动物的乐园,是非常壮阔美丽的世外之地。」 陈里正有感而发:「以前那里可是一片无人之地,比现在咱们。比这片无人区域还要危险的多,不过邹大人和夏总兵收服了黑水里,现在在黑水里通了官道,远离那些野兽群,派了守兵,沿着黑水里,已经可以直接从宣州通到边境了。不过,邹大人说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各行其道,切勿干涉黑水里的动物就是。邹大人真乃奇人。」 小石头对最后这句深表贊同:「公子不但和妖怪森林里的大仙是好友,知道山里好多秘密,连知府老爷也都听他的话。」 一旁的人听了,也跟着说:「公子?你们在说言公子吗,言公子找泉眼可准了,我表妹嫁到安知县,上个月我见她,就说了言公子在安知县给他们讲课的时候,帮他们村子开了一口泉眼,还规划了设计图,那泉水绕着村子转了好几个圈,远远的站在高处看,整个村子都像飘在水面上,可好看了。现在,他们村子特别多人来打水参观了,都说比个渝州城的公侯府花园也差不多了。」 第61页 「咱们益州村子大多都听过言公子讲课,这些谁不知道,我还知道,言公子在成州的事呢。」 小石头忙问:「公子在成州怎么了?」 那人说:「成州圈地案你们知道不?」 大家一脸懵。 那人说:「言公子本来在成州村子挨家挨户的帮村子重新量地,这就发现了问题,原来,那里好多人家的地被官府占了,围起来做了猎场。」 「太可恶了!那公子如何了?」 「言公子哪能纵容这种恶事,潜入官府的猎场,找到了官府侵占民田的证据,交给了咱们宣渝总兵夏大人,夏大人是什么人,战场修罗神,梁国听见他的名号就吓的屁滚尿流,他爱民如子,亲自进京把证据呈给了当今圣上!皇上一怒之下,严办了侵田的大官,村民们全都拿回了地。」 百姓十分感慨:「就是说,我们在宣州的,益州,现在都聚在渝州,也是託了夏大人的福,才能在这重建安居镇。」 男男女女不少人加入谈话,周围一阵认同。 突然,有人说:「说起渝州的公侯府,大家以后都是定居渝州了,你们可知渝州城里的公府有谁家吗?」 「不知道。」 「谁家啊?」 「渝州侯府有不少,但是公府只有一家,因为,渝州是英国公的封地,英国公知道不,京城的兵马大将军,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 「英国公啊,难怪渝州这样富庶,又安定。」 「英国公谁不知道啊,我还知道他家有个孙子,人称端朝第一的风流纨绔,又荒唐又败家,花天酒地声色犬马是无所不能,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家里这样的权势,二十好几了还不能入仕,连个夫人也没有。」 女子们一听,纷纷接口:「都说英国公世子最是英俊不凡的,京城世家贵女想许婚给他,他都拒绝了,就连邻国的公主也爱慕他,原来他就在渝州吗?」 「那我们以后是不是也有机会见到世子本人了?」 有男子不屑:「据说他以青楼为家,行事十分风流荒唐。」 还有人说:「我听说他,连男人也不放过。」 小石头:「大哥,什么叫连男人也不放过?」 那人说:「小子,几岁了?」 小石头被质疑了,梗着脖子说:「十五了!」 「小屁孩,就是说他不光喜欢女人,还喜欢好看的男人。城里管这个叫断袖之癖。」 小石头:「………」 「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吗?那别人也会喜欢他吗?」 小石头脑中一片凌乱,他看了看说话的村民,又看了看在一旁闷头干活的同村的大力,又看了看陈里正,似乎,都不太行,最后说:「不过,要是公子那样的,好像是,可以的。」 陈里正觉得大家越说越没边了,咳了咳,除了小石头,大家都知道他是以后安居镇的里正,都安静下来。 「你们知道,邹大人就是英国公府的公子吗?」 「邹大人」三个字把一众人都猝不及防的打晕了。 大家带着震惊四散开来,各自去消化里正这句话的意思了。 只有小石头还愣在那里。 什么什么?公子是邹大人,邹大人是国公府的公子,那邹大人,真的是喜欢男人啊…… 他想起来了,公子在益州知府大人那里,说过他和宣渝总兵家里有亲。尹大人当初就是听了这个,立刻同意派人去他们村了。 这句话一般理解都是,他和总兵家里的姑娘有亲,难道其实是说,他和总兵大人,本人有亲? 想到总兵大人的样子,小石头先脸红了…… 这几天,总兵大人都在日落十分从渝州城专程赶来视察工作,小石头看着西边垂落的红日,想着,又快要日落了。 大力催他干活了,他忙去一起搬竹子,搬木头,眼睛总往总兵大人往日来的方向瞧,心里想着,这里离渝州城不算近,不知道总兵大人今日还会不会来? 这么想着,马蹄声就响起来了。 不一会儿,就近在眼前。白马银鞍上,总兵大人穿着轻薄的红衣,与夕阳落日的余晖融为一体,美如画卷。 马上的人勒马停下。 「邹言蹊呢?」 里正忙问侯他,给他指路:「邹大人在河边观测水流。」 他策马踏着风过去了。 小石头心砰砰砰跳,觉得要是总兵大人的话,和公子还是十分般配的,这样看,两个男人,似乎一点也不奇怪。 这条河向上不远处就是瀑布,邹言蹊一个人在河边测流速,已经好一会儿了,眼看天要黑了,就叫别人都回去了,自己在这里等夏成风,仰着头看瀑布拍打着岩壁,像白色的烟花。 夏成风不想打扰他,放缓了速度,策马走向他。 他们从京城回来,就直奔渝州,邹言蹊在这里组织人手开发新区。把宣州边境回迁的村民,和益州地质灾害波及的灾民,全都集中到了渝州,邹言蹊划出来的这片地上。 他本想增派人手或者渝州的防务来这里支援,但是邹言蹊意思是,就不劳烦渝州本身的人力和资源了,宣州移民和益州灾民,本身人数就众多,现在在这里没有分田地,平日里没个活计,不如就直接招募来建设新区,给他们全家分发三餐,十三岁以上人人都来工作,小一些的愿意来也可以,总有力所能及的事做。 第62页 资源方面,也以就地取材为上,益州山民本就擅长在山林中生存,如何生产劳作,如何渔猎,都是驾轻就熟。 有的村子还接受过邹言蹊的宣传教育,在这里对邹言蹊的言行都有很高的理解力和接受度,宣州回迁百姓就对危险有天生的敏感度。 邹言蹊把他们分别编为几个组,有负责区域开发,有负责生产建设,有负责渔猎食宿,有负责安防,还有负责管理教育不能劳动的小孩子的。在安居镇自成体系,倒也井然有序,等真有不方便自产自销的,再去找夏成风。 「好看吗?瀑布?」邹言蹊开口。 夏成风一直走到邹言蹊身后,白马嫌弃的嗅了嗅邹言蹊的衣服。 「好看,一个人都没有,邹世子要独占这座瀑布吗?」 「一个人?我在等我的夫人。」邹言蹊回头对他挑眉。 夏成风在马上,拿起马鞭抬起他的下巴,目光在他英挺俊朗的脸上扫:「原来世子已经成亲了?」 邹言蹊十分逆来顺受的顺着他的手仰起脸,勾了勾嘴角,问他:「好看吗?」 夏成风脸红了,瞪他一眼:「邹郎,宛国公主一见钟情,靠的都是脸。」 邹言蹊嘴角的笑意凝固住了,伸手扣住他的脖颈,拉低他的脸亲他。 良久,他说: 「夏成风,你再叫一次啊。」 -------------------- 第46章 安居粮仓 「喜欢吗?」 「喜欢。」 夏成风勾他下颌:「邹言蹊,你的喜欢说给过多少人,不知道到我这里还剩下几分?」 邹言蹊抱他下马,无奈:「只有你。」 夏成风今日才收到侯府的家书,父亲吞吞吐吐,到现在才把邹言蹊去侯府的事说了。 邹言蹊去退亲,父亲答应了。 靖宁侯的意思是,邹言蹊非池中之物,绝不像传言中那么痴傻呆愣,英国公的世子,即便暂时不入仕,以他的才干,触及端朝机密,他日必为皇上忌惮。与他家废物儿子联姻本为自保,但邹言蹊现在行事高调,在齐王和秦王面前都锋芒毕露,联姻的意义就没有了。 两家联姻,对方不入朝,皇帝势必要从侯府下手,打压夏成风,以后只怕不能安生。 父亲的意思,他在前线出生入死半生,现在又送去了儿子,还如此优秀,都是拿命搏出来的前途,横竖现在有邹家在前面,就算皇上要开刀,也轮不到他家的。 英国公府要退亲,让他退便是。 夏成风心里冷哼。 不过,父亲还说了一个法子,若真要保邹夏联姻,就只能让成碧去联。 邹夏联姻可保,皇上疑虑也可消除,反而会更加信任夏成风。 「哼。」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出的主意。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即便当今那位皇帝只会从兄弟阋墙、嫡庶之争这种不入流的勾当想问题,以后新皇继位,还会如此想吗?至少齐王就不会这么不入流。 父亲真是老煳涂了。 邹言蹊看他气压越来越低,以为他不信,抱着他赌咒发誓:「真的啊,小将军,我只有你,干干净净。」 夏成风讥他:「你给多少人送过地图?」 邹言蹊笑了:「我在益州宣传的时候,发的图都是在书画店仿制的,我画的图,都留着呢,署了名,全都给你啊。」 「好不好?」邹言蹊逗他。 夏成风没理他,他继续说:「这样,以后我画的每一张图,只要署名的,全都写上,给夏成风。」 夏成风闷闷的说:「你画的那些死罪的东西,写上我的名字,像不像与你私相授受。」 邹言蹊挑眉:「小将军,这怎么叫私相授受,这么难听,也说远了。」 什么叫说远了? 本来,邹言蹊在他心中一直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两人的关系让他与邹言蹊相处时总是比别人亲近的多,今日一听说父亲答应退亲,虽然只是说说而已,他心里也有了几分不安,好像他和邹言蹊真的远了几分似的。 即使邹言蹊根本不知道他们还有这样的关系,父亲答应又怎样,他是绝不会允许我许这件事成真的。 但还是很气闷。 邹言蹊一句远了,让夏成风心中更加不快,白他一眼。 他凑过去,贴着夏成风耳垂:「那我写上,给吾妻夏成风,好不好?」 夏成风一愣,脸慢慢红了。 没忍住还是问他:「你见到靖宁侯了?」 「嗯,他答应我了,等给你解了毒,我就去你家提亲。」 见他脸红的可爱,邹言蹊压着他抵在马身上,贴着他凑过去。 夏成风伸出手指贴在他唇上,隔开他,眼神闪烁,执拗的问他:「你还记得你说过要送他地图吗?」 「谁?」邹言蹊眯着眼,不满的咬他的手指。 夏成风:「………」 夏成风:「渣、男。」 邹言蹊领会了,夏成风要收回手,邹言蹊不让,舔他的手指:「送,写上你的名字,我们一起。他要是不要,就算了。」 夏成风脸红透了,红到脖颈,向下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心里莫名有点酸:「那我的呢?」 邹言蹊:? 「你把给我的图送人,你一张图,到底要送几个人?」夏成风故意。 第63页 邹言蹊看着他的眼睛,沿着脸颊、脖颈向下看,白里透红就这么戛然而止,心里想着大夏天,这么热他的衣领还系的这么紧。 他拉着夏成风的手,放在他胸口,又贴在他脸颊: 「小将军,天上地下,万里江山,塞北江南,荒漠雪山,你想知道的,都在这里,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要不要啊?」 邹言蹊静静的等着他,良久,夏成风推开人,走到一边:「邹言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去我家提亲。 」 邹言蹊愣了愣。 夏成风换了话题:「还有一件事,成州侵地案,皇上罚了秦王,不只是把地还给百姓就算完,又追加了一条。罚没秦王所有田产三年的产粮。」 邹言蹊讷讷的说:「皇上还真是英明神武,怕他真的有夺位之心,先洗劫他一遍。」 夏成风就知道,邹言蹊真的很聪明,一点就透,什么都瞒不过他。 「这批粮食,廷议的结果是,不收归国库,不发给地方,也不挪给禁军,而是,全都送来益州,充做守备军的军粮。」 邹言蹊回神:「那你不是发财了。」 夏成风凶他:「飞来横财,也要我受的住。这是多方协调后的结果,这烫手山芋,扔给我,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就说你没短过军粮吧,这天降横财,多好的事。给你你就收好了,该吃吃,该用用。」 夏成风冷言冷语:「我且问你,这批粮食,宣州,渝州,我要放在哪里?」 邹言蹊好像恍然大悟:「怪不到今天这么凶,翻我的旧帐,原来是走了偏财运,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是两回事,夏成风心想。 邹言蹊拉起他手,带着他向前走:「我有办法。天要黑了,边走边说。」 夏成风不解。 「上山。要快一点,天黑了就看不见了。」 夏成风被拉着绕着山峰,一路兜兜转转,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终于,两人脚程都很快,终于,踏着夜色到来之前,邹言蹊停下了。 「到了。」 这里是山间的一片十分空旷高地,夜晚凉风习习,吹的人通体舒畅,一侧依着山壁,另一侧则是险要的悬崖,不远处就是清澈的泉水,天还不黑,远眺就可看到下方通畅的纤陌交通和宽敞的河道。 「依山傍水,地势险要,交通便利,风水极佳,在这建一个粮仓的话,只需要在这个开口的位置派兵驻守,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夏成风细细打量起来,这里的确是一个难得的屯粮地。 只是,他依旧眉头不展,这里看似只有那一个入口,但是他们刚才,就另有来路。 邹言蹊自信的说:「我刚为了节省时间,带你走了小路,不过,我走的路,就是在地图上再看一百遍,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 对邹言蹊来说,刚才来的路,不是正途,但兜兜转转,穿过了少说几十个岔路口,也来到了这里。 除非邹言蹊亲自带人走,不然绝对不会有人能准确走对所有岔路,来到这里。 邹言蹊一脸快夸我的表情:「怎么样,小将军,现在,可以放心去拉粮食了吧?」 「我明日就派人来修粮仓,等粮食到了,就可以放了。」 夏成风拉着他就要回渝州。 邹言蹊不动。 「这么着急?饿不饿啊?」 夏成风点头,又摇头:「夜长梦多,拿到这批军粮,这两年我就不愁了。我想快点动工,这个位置险僻,地形官也未必知道,不过我有渝州山地总图,要快点回去研究一下。山路不好走,现在就要回去安排。」 凉风习习,夜凉如水。 因为长途跋涉,夏成风的头髮有点乱,领口的衣襟也比刚才松了一点,红透的皮肤早就白下来,一双眼亮晶晶的。邹言蹊帮他拢了拢衣襟,指尖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微微颤了颤,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了。 夏成风:「?」 邹言蹊揉了揉他的头髮,从随身携带的竹筒里拿出火摺子递给他,有点无奈:「累不累啊?帮我点灯吧,我画路线图给你。」 夏成风不动。 邹言蹊又揉了揉他的头:「别愣着了,最熟悉路的人不是近在眼前嘛?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你就别来回跑了,这样快一点。你传信回去,派人天一亮到安居镇那里等着就好,我保证你明天就能动工。」 他招来鸽子,鸽子扑着翅膀,落在他肩头。他在一块高大的石头上铺开素绢,鸽子飞起来,等他铺好,又落下了。 又拿一片素帛递给夏成风:「写吧~」 夏成风问他:「你一天都在忙,饭也没吃,累不累啊?」 邹言蹊突然想到了什么,从夏成风身上披的衣服袖口里摸出一个包裹严密的油纸包,那是他的衣服。 打开以后,丝丝缕缕的荷叶香散发出来。 里面包着几粒嫩绿的荷叶糕,保存的极为妥帖。 「饿了吧?这是中午婶子做的益州点心,别看是村里的手艺,闻着真有点莲塘的气息,四个字,沁人心脾,我都给你留着了,快尝尝,好不好吃。」 夏成风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这时看着他,吃了一粒。 「怎么样?好吃吗?」邹言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问。 一脸馋相。 第64页 夏成风一看他这样子,想到是他没吃。 都留给了自己。 「好吃的。」夏成风小声。 邹言蹊马上笑了,眼睛弯下来,催他再吃一个。 夏成风:「你吃啊。」 邹言蹊眉开眼笑:「你再尝尝。」 「我尝过了。」 「什么味你说?」邹言蹊挑眉。 「清甜,微苦。」 「还有呢?」 夏成风说不出。 「吃完了要考你。」邹言蹊哄着他把几粒都吃完了,心满意足的要去画图。 「你考什么?什么味你知道吗?」夏成风就知道,邹言蹊就是哄他。 「我知道啊,沁人心脾。」邹言蹊笑眯眯。 夏成风白了他一眼:「你就饿着吧。」 邹言蹊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停下了。 夏成风:? 邹言蹊又走回来,低下头,舌尖在他唇边轻轻点了一下。 凑在他耳边,轻轻说:「好甜,我就说是吧。」 -------------------- 感谢在2023-11-06 18:02:07~2023-11-08 18: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耕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邹夏联姻 邹言蹊彻夜不休息,画出了详略得当的安居粮仓位置图,修建粮仓的兵将第二天就进了山。 端朝粮仓修筑自有固定建制,夏成风派了工事兵来修筑,特派一名参将主理,邹言蹊只负责规划路径和整体方位就好。 修筑粮仓的兵将都身强体健,而且极其擅长工事,虽然动工晚的多,但是不几天,粮仓就已经有了雏形,等运粮官拉着粮食到渝州后,粮仓必定完工,可以随时投入使用了。 渝州山系周折,粮仓的方位是军事机密,虽然同在一座山系中,但和安居镇各在一方,保密工作十分到位,安居镇这边虽大张旗鼓,如火如荼,对粮仓的进展却毫不知情。 邹言蹊觉得,这里都是动盪迁徙而来的百姓,不管怎么样,能得到朝廷庇佑始终是好事,但愿安居镇百姓日后都能在此安居乐业。 不过,整肃的军队从远处通过的时候,庄重澎湃的样子,不少人都看见了,让村民们热血沸腾起来。 邹言蹊明显发现,很多年轻人干起活来越发卖力,安居镇的建设速度和质量都上了一个台阶。这样一来,完工就要比预期早的多。 「看吧,这就是榜样的力量。」邹言蹊教育小孩子。 小石头喜欢跟在邹言蹊身边,十分认同的说:「就是啊公子,你看大力哥,每天做最多的活,也不知道累的,完了以后,还要走二十里地去粮仓那边帮忙。」 邹言蹊没注意这些事,问他:「大力每天都去粮仓?」 小石头:「对啊公子。」 邹言蹊皱眉:「都有谁去?粮仓能让进?」 小石头忙摇头:「没别人了,粮仓那边从很远开始就是圈着的,不让人靠近。只是,那天你派我们去送了一次东西,军爷们就都知道大力哥是公子派去的,这几天再没人拦着他,还跟他说话呢。不能去了吗?」 邹言蹊松了一口气:「想去就去吧。大力勤快又老实,田参将不说什么的话,有人帮忙,兵士们就不会拒绝。」 小石头见他不说破,只是说大力的好,心中十分感激:「公子,大力哥不知道,但是我念过书,知道军队的粮仓非常机密,夏总兵治兵严,那些军爷们都是为着公子,见公子信任大力哥,才让大力哥去的。」 邹言蹊顿了顿,夏成风治军严,他与夏成风往来并不高调,是不足以让夏成风的参将为他开这种门路的。 「粮仓的事,可不要乱说。你和大力都不错,陈里正是难得心繫百姓的实干之人,你读过书,以后你就跟着陈里正多学习,大力的话,要是有心从军,等这边完工了,我跟夏总兵说让他去粮仓那边。」 小石头用力的点头。 他看着邹言蹊身后不远处,问他:「公子,那边的是你请来参观溶洞的达官贵人吗?」 参观溶洞? 当然没有,安居镇附近,有处天然的溶洞,风景独特,他跟里正商量了,天然的馈赠不要浪费,充分利用起来,以后要去州府和各县宣传,叫人来游玩参观,带动镇子发展。 不过,镇子还没有样子呢,自然没有这么快。 邹言蹊顺着小石头对目光看去,原来,一个衣着华丽的人正猫着腰在草丛后面向这边张望,见邹言蹊看见了,就不躲了,站起来对他招手。 「邹世子!别来无恙。」 邹言蹊没空理他,带着小石头去定点位。 田乐文追上来,率先拎起地上的竹筒,就要自己背上,一边感慨:「邹世子,在下真是佩服你。我田乐文这辈子除了我哥哥,就服你。」 邹言蹊随性惯了,见他拿了竹筒,就由着他拿了,说:「田公子谬赞了,你怕是走错了,令兄不在我这里。」 田乐文说:「我听人说世子在这里,可是专程来找你的,向你取经。我哥在哪,我哪知道。」 邹言蹊挑眉:「愧不敢当,田公子不在温香软玉的地方好好待着,来这不毛之地找我,是有何贵干?」 田乐文揶揄他:「你都不去,我去干嘛?再说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样能在和夏总兵谈情说爱的同时,还能和那么多人谈婚论嫁的。」 第65页 他边说还边啧啧啧的停不下来,看上去十分讨打。 「夏总兵,那个凶神,我才来渝州,可是听说,总兵除了宣州军务,最关注的就是灾民安置,每日都要巡视。可不就是过来找你吗?你这遍地开花的,夏总兵真是一点都不介意。啧啧啧……邹世子,还得是你,佩服佩服!」 邹言蹊沉下脸:「你说什么?」 田乐文啧个没完:「装吧。」 邹言蹊抬脚就走,扬声喊:「大力,你们几个过来,送送田公子。」 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围过来,拦在田乐文身前,田乐文过不去,着急了,在缝隙中一跳一跳的,向对面的邹言蹊招手,连声叫他。 邹言蹊走了几步,停下,很明显在等他说。 田乐文疑惑的问:「你不知道?」 「你说。」 见大汉不用力阻拦了,田乐文小心的从缝隙中挤过去,跟上邹言蹊。 他故意咳了一声,找回点面子。邹言蹊抬脚走了。 他身高腿长,田乐文小跑着追过去说:「你们这次从京中回来以后,宣州那边都在说,你要和夏总兵的妹妹成亲。」 邹言蹊停下了。 田乐文走到他身后,凑过去问:「言蹊兄,佩服,宣州军中之前都传遍了,连亲眷开席宴请宾客,相互之间谈论的都是你与夏总兵的亲事,没想到,这才半年,新娘就换人了……」 邹言蹊冷着脸,声音分外低沉:「军中,为何会传我和夏成风的亲事?」 田乐文故意咳了一声清嗓子,他上次在宣州跟邹言蹊说的时候,消息还没有发散,他还属于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后来,就不一样了。为了显示自己的消息来源最迅速可靠,高人一等,答非所问:「不过我上次就跟你说了,我的消息都是最早的,别人不知道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邹言蹊沉着脸逼视着他,他不在朝,气势都是从野外,在自然界中,由天地驯养而成的,如野兽般桀骜难驯,深入骨髓浑然天成,加之他身材高大,突然沉下脸,给人一种极其强大的压迫感。田乐文看了心中禁不住震慑,张口声音有点颤抖:「你别不信,这差事是我哥办的。」 「差事?什么差事?」 「放消息啊,你和夏总兵的亲事,这个消息。」 田乐文被他吓住了,想到什么说什么,「一开始只是说总兵大人和男人定亲。大人到宣州不久,宣州就风传起来了。这谁信啊,和男人定亲,那总兵大人不就是断袖吗?不过,有人给总兵大人送美人,总兵大人从来不收,渐渐的确实有了些微辞。」 「后来,你在柳家拒婚,不是自己说了定过亲吗?大家都猜测是和女子定亲,你又不解释。总兵大人生气,回去以后就叫我哥把你们两个定亲的事散到军中了。」 「我们两个?」 「对啊,指名道姓,是你邹世子,邹言蹊。有一次办公事,当时好多人都在,我也在,有不开眼的小兵在背后谈论这个,被总兵大人撞了个正着,各位将军都听的清清楚楚,将军们都尴尬气愤的不行,想着总兵大人少年英雄,不知道是哪方势力在背后推波助澜的抹黑他。当时总兵大人的反应……」 「他……杀人了?」 「杀人就好了,杀人就正常了。将军们都是看着总兵大人在战场上是如何浴血奋战的,毫不惜命也不留情,但谁见过总兵大人他,他脸红的……」 脸红了。 邹言蹊愣愣的听,脸也红了,心也跟着软下来。 「要不说将军们一个个都尴尬到不行。」田乐文还在感嘆。 原来宣州的谣言,都是夏成风放出去的。 邹言蹊心乱了。 原来,夏成风从那时起,就…… 是从什么时候起的?黑水里吗,他又想到黑水里肃肃其羽的鸿雁,想到弯着脖颈的天鹅,想到乖顺可爱的头髮,雪白修长的脖颈,盯着他看时清透专注的眼神。 夏成风就像邹言蹊每次见到的那样,一身胆气,孤身一人不顾追杀去边境,孤身一人以身为饵诱敌深入,孤注一掷,不留余地,在战场上是这样,在感情上也是。 夏成风当时去渝州找他,被他拒绝了。他说他定过亲了,他说他不喜欢男人。 可是夏成风还是用这种方式,一步一步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他在柳家官宣和女子联姻,满座只有夏成风知道他在扯谎,回宣州就指名道姓说不是和女人,说那个人叫夏成风…… 可那个时候,夏成风中了毒,他们还在渝州山里,不欢而散。 耳边田乐文又想起了什么,见邹言蹊柔和下来,胆子又大了:「那个刀,是方外的铸剑师找了三年才寻到的,本来要铸成一把重剑,图纸都画了几年,总兵大人突然就变了,直接改成了一大一小两把兵器,就是这个。」 他田乐文指着邹言蹊腰间悬着的银白色精緻利器。 「啧啧啧,还得是你,邹世子风流成性天下皆知,总兵大人这去一趟京城,回来以后,宣州竟然流传起世子的另一桩亲事。」 「原来,邹夏两家联姻,不是和夏总兵,是和总兵的亲妹子,夏成碧。」 -------------------- 第48章 联姻对象 邹言蹊想到他把田乐文赶走前,多问了一句。 「夏成风被退过亲,他究竟有没有定过亲?」 第66页 「有啊。」说了那么多…… 「和谁?」 「和你啊……」 田乐文觉得邹言蹊是不是脑子不好了。 结果还是,一个白问,一个白说。 马蹄声扬起,邹言蹊放眼看过去,见是一个年轻的兵士快马赶来。 邹言蹊刚提起的心又缓缓放下了。 兵士飞马到邹言蹊身前下马递上腰牌:「邹世子,今天宣州来报了紧急军情,总兵立刻启程回宣州了,派末将来传话,总兵说,叫世子早点休息,不要等他了,说不来哪天回,叫世子放心些。」 邹言蹊挑眉,禁不住勾起嘴角。看他腰牌上写的是「宣渝守备」,还是两州的守备官,是夏成风的亲卫,他从袖口随意的勾出一块金子来,抛给来人: 「他还好吗?」 兵士点头,笑嘻嘻收起来:「世子放心,公子好得很。我是将军的心腹,跟公子在京城一起长大的,世子的东西,别人不敢收,我拿了回去就给我们将军。」 邹言蹊看了说:「这是赏你的,不用给你家将军。」 他从袖口里拿出一支勾线笔,笔头尖细,染着硃砂,他在指尖勾了一笔,笔下流出一道赤红,递给兵士:「这个给他。」 兵士没见过勾线笔,问:「世子,这是什么?」 邹言蹊说:「给你家公子,他知道。让他小心,就说,他来不了,我去宣州找他。」 「好嘞。世子放心。有世子这句话,公子一定好好的。」兵士打马离去。 邹言蹊眼里的笑渐渐淡了。 京城长大,齐王的伴读,亲随不在身边,派到了渝州。 「夏成风,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两人的绯闻在宣州传了有一年,邹言蹊都一无所知,现在,宣州传的是邹言蹊和别人的绯闻,邹言蹊最不缺的就是风流传闻,无外乎另一主角从公主变成探花,或是从少年将军变成世家千金。 夏成风反成了宣州的笑柄。 他在山区消息闭塞不知道,夏成风日日都来,却只字不提。 夏成风的妹子,夏成碧。 呵呵。 邹言蹊心里堵的慌。 这段时间,粮仓早就建好了,安居镇的建设也突飞勐进,如火如荼,有邹言蹊全心全意的付出,夏总兵的鼎力支持,大家都对新生活新环境充满了信心,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邹言蹊也是,一切都太顺利了。他自信自己无所不能,要做的事情都能顺风顺水,他得天独厚,天之骄子,在天地间,山水中,任何困难于他而言都微不足道,没有什么能困住他,阻碍他。他在这个自己规划出的一方天地发挥所长,亲手建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夏成风也再没提过靖宁侯府的事,没提过他多的数不清的烂桃花,两人亲密无间,之间没有任何人。 他每天摁着夏成风做他想做的任何事,夏成风从来都不拒绝,红着脸接受他的所有要求。 可谓事事顺心,万事胜意。 邹言蹊恍然发觉,他对以前那个小不点,尚且处处替对方打算,现在,他明明早就知道,夏成风过的并不好,很不好,他却在心安理得的享受夏成风对他所有的好。 夏成风屡屡说他是渣男,一点都没错。 渝州,藕花楼的香风熏的整条长街都比别处香甜一些,轻纱缭乱在窗口若隐若现,邹言蹊心烦意乱,摆在桌上的清甜西瓜完全遇冷,只一杯一杯喝掉了整壶的烧刀子。 「看来世子这是真的转了性子,渝州城都在说,世子婚期将至,女方是世家千金,将门嫡女,貌美贤惠,与世子最为般配。」萧娘眼波流转,声音软糯,语气中却有一丝调笑。 邹言蹊掀了掀眼皮,随意的问:「你看呢?」 萧娘端起空了的酒壶,娇滴滴的笑:「世子如此心热,可见满意的紧。」 邹言蹊冷淡的移开眼。 「渝州,没有其他传言吗?」 「世子想问什么呢?」 「夏成风。」 萧娘心中瞭然,试探着说:「渝州没有夏总兵的传闻。不过,世子上次来问过,我就留意了一下别处的消息,想不到,在宣州,世子的风流传闻比渝州还要热闹。」 邹言蹊假装不知道。 萧娘道:「我要是初到宣州,又不了解世子的话,可不是要以为,世子和夏总兵早就喜结连理,情投意合,白头偕老了。」 邹言蹊眼神深了。 「不知怎么回事,渝州反而多出一个夏家小姐。而且我听说,宣州街头巷议的也是这件事。」 萧娘看他反应,嗔怪,「世子,你风流天下皆知,自是不打紧,但是这位总兵大人,打马过街的时候,我也看见过,侯府公子,果真是丰神如玉,少年英雄,十分正派,此番只怕要遭受不少非议了。」 「侯府公子。」邹言蹊声音微不可闻。 「对啊……」萧娘还是听见了。 只是邹言蹊一饮而尽,忽略了萧娘后面的话。 「世子,之前是我的疏漏,宣州那家蓼香馆,我已经过去买下来了,现在都是我们的人,不会再有打扰世子的事。京城那边的消息,侯夫人来宣州了,路上有一段时间了,这一两天,就该路过渝州了。这个时候来,说不定,与世子有关。」 世子今天心情明显不好,这十分罕见,萧娘不敢造次,这事是她擅自打听的,怕惹到邹言蹊,惴惴不安。 第67页 「知道了。」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闹声。 邹言蹊心烦,皱着眉嫌吵,萧娘忙下去处理了。 只是,这吵闹声不但没消,反而越演愈烈。 「邹言蹊在哪?」 一个年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这人十分蛮横嚣张,娇滴滴的萧娘也拦他不住,此刻已不在楼下大堂,上了楼。 「公子,邹世子已经离去了,我们小小女子小本生意,哪里惹得起,他要走,谁敢拦着,公子可不要太为难小女子了。」萧娘娇滴滴劝道。 这人被宠坏了,见她捧着邹言蹊,心中不服:「惹不起邹言蹊,就敢惹本公子吗?我比不上邹言蹊吗?」 「公子哪里的话,萧娘还从未见过小公子这般的人物。」她一边娇嗔,一边调笑,就要拉他走开,来人年纪小,哪见过这些,被她哄的脸都红了。 愣了愣想起来他的目标,红着脸不肯走,一定要找邹言蹊,他拿萧娘没办法,手足无措,破罐破摔,大喊大叫起来:「邹言蹊,你这个狗屁世子,缩头乌龟,躲在女人身后,你这样也好意思辱我哥哥,欺我妹妹,骗我爹娘。」 萧娘吓了一跳,好在白天客人不多。 邹言蹊听见了,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个小孩。 邹言蹊推开门,站在门口,看着夏成潜。 他比夏成潜高出一大截,眼神本就佻达,此刻看人却十分沉重,给人一种又轻蔑,又威严的感觉。 他酒喝的多,站在那里,丰神俊朗,有几分慵懒,几分洒脱,分明是红尘中世家公子贵不可言的模样,从温柔富贵乡中娇养出来的风流做派,偏偏又像是从世外吹来的一缕飘忽不定难以捉摸的风。 周围一时间安静无比。 夏成潜看到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绣花枕头,废物草包。」 邹言蹊的心情,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变得无比复杂。 听他又骂起来,嗤笑一声。 「厚颜无耻,你还笑得出!」夏成潜气到脸红。 邹言蹊心烦,懒得应付他了:「我为何笑不出?」 看一眼萧娘,萧娘立刻让拦着夏成潜的人都退下,不许动手,不远不近的位置听使唤。 「你!」这一眼刺激到夏成潜,看一眼乖顺的萧娘,「色中饿鬼,当着我的面都敢看。」 邹言蹊不想理他,夏成潜戳他痛点:「你既然流连声色,去我家退亲就算了,为何还要到处坏我家名声,一边拉着我哥哥,一边造谣我妹妹。」 邹夏联姻,根本没有对外人说过,只能是当事人说出去。夏成潜知道邹言蹊曾经亲口说出去,替他挡桃花。 邹言蹊沉下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夏成潜心中隐隐有点害怕,邹言蹊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声音自远而来,冷淡却坚决:「小孩儿,你家里,你妹妹,你爹娘,跟我都没有任何关系。」 夏成潜气势弱了:「那我哥呢?」 邹言蹊沉默了一下。 夏成潜咽了下口水,大着胆子吞吞吐吐:「你要退亲,也有好几年了,我爹不是答应你了吗?你,你也不像是缺女人……缺男人的样子,你,你为何还要到处去说,说我哥哥,说他……让他在军中,如何……立威,他出生入死,你醉生梦死,现在连梁国都在笑他,你……」 萧娘被吓懵了,怎么宣州的传言,难道是世子说出去的?这是要做什么啊?她后悔死自己就不该留下,世子还能被个小孩子打一顿不成?她小心的看邹言蹊。 邹言蹊的眼睛闭了一瞬,又睁开了,眼中比乌云密布的黑夜还深沉。 「想必你听说过我在柳家说的话,我心悦令兄已久,情比金坚,至死不渝,他少年将军,一战成名,我一介纨绔,他不肯承认我,就只能由我来昭告天下了。我心悦夏成风,我要和他成亲,他只能和我成亲。不是其他任何人。」 夏成潜懵了,咬碎银牙:「那你为什么不停的去我家退亲?」 邹言蹊:「可能,是我傻吧。」 -------------------- 邹言蹊:是我傻,还有瞎。 夏成风:你知道就好。 第49章 聊表我心 夏成潜一脸狐疑。 「反正,你不准骗我哥哥,更不能欺负我妹妹。」 见他态度缓和了些,萧娘忙请他下楼略坐坐,「小公子,我们楼里姐姐的歌舞,别说渝州,就是在西南六州,都数一数二,既然来了,不看过,可是白来渝州了。」 夏成潜脸还是红的,晕晕乎乎被她推着走。 邹言蹊看着这小孩,气不打一处来:「叫他走。」 夏成潜立刻不愿意:「我不走!」 萧娘面色尴尬,邹言蹊发了话,只能伸手送客。 「毛还没长齐就逛青楼。」 「你不看看你自己,几岁就是青楼常客了,比我还小呢,还敢说我?谁不知道啊?」 夏成潜越想越不服,梗着脖子不走,下楼就掏银子,扔在桌上要落座。 「拖出去。」 邹言蹊毫不客气,带夏成风的弟弟逛青楼,夏成风要同他生气。 刚离去的两名大汉忙过来,一人抓头,一人抬脚,扛起夏成潜,往门口走。 夏成潜还在挣扎:「邹言蹊,你比我爹还不讲理,快叫你的人放下我,你放开我,我,我就跟我哥说,认了你这个哥哥!」 第68页 萧娘看邹言蹊的脸色,暗示大汉先等等,两个大汉停了一下。 「弄走。」 邹言蹊哪能被小孩子拿捏,转身关上房门不再理会他。 夏成潜□□脆利落的丢出大门,连他的银子也被一併丢了出去。 用了些力,房门撞上门框,发出「哐」的一声响。 邹言蹊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心情无比复杂。 他开始想那些年不愿意反覆触及的事,那一年侯夫人故去,梨花树下无瑕的男孩子,惆怅又脆弱,像无依无靠的花瓣一样软软的落下来。 那时的事他早就记不清了,男孩子的样子,他早就忘了,只记得他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他心烦。 想让他别哭了,答应了他好多事。 原来这个男孩子长大了,是这个样子。 再也不哭了。 也不是,邹言蹊想起来那天在靖宁侯府,父子对话中说,男孩子在他去退亲后,又哭了很久。 是因为他去退亲吗? 对不起。 不过,邹言蹊知道,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去侯府退亲,如果这个男孩子,不是夏成风的话,他还是会去退亲的,他会为他父亲去找蛇毒的解药,然后再次提出退亲,正式退亲。 可他竟然是夏成风。 他怎么会是夏成风呢?邹言蹊心又揪起来,心疼的无以復加。 人人都说夏成风是少年英雄,是什么战场修罗,战无不胜,是绝无仅有的两州总兵,手握重兵威风八面的大将军,只有他知道,夏成风是怎么一次又一次孤注一掷绝地求生,在战场单枪匹马,抵御对手的锋芒就罢了,还要面对家人的戕害,同伴从背后对准他的尖刀。 这些都是他见到的,仅仅是这一年的夏成风,以前的呢?在他更弱小更无助的时候,又有谁想着他,谁站在他身边? 夏成风最希望的人,竟然是他。 而他把他忘了。 他真的太不好了。 精緻的银色短刀又挂回了他的腰间,邹言蹊碰了碰,心又揪起来。那里原来还挂着陨石,现在,只剩一把刀了。 他想夏成风了。 夏成风离开的那天,开玩笑问他能不能给他。 陨石的作用,夏成风都知道,也只有夏成风知道,那是他的gps,是他全身上下唯一从不离身的物件。 也确实有一层意义在里面,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重要证明,是他的系统赠品。 夏成风跟他撒娇,故意逗他。 他二话不说就取下来挂在夏成风腰间了,夏成风有点意外。 「给我?」 「你说呢?」他在人腰上摸。 夏成风话都说不稳了:「那你在山里丢了怎么办?」 邹言蹊亲他:「丢不了,我有办法,只要石头在你身上,我就找得到你。」 「当真?」 「嗯。」 夏成风:「你说说看是什么办法?你带着,我去找你。」 邹言蹊揉他头髮:「随叫随到。」 他劣迹斑斑,夏成风不信,就要给他繫上。 邹言蹊按着人手:「不用,你收好了,这石头跟我交情好,我在哪它都知道。不信,你跟他说说。」 夏成风不理他。 他就自己对石头说起来:「看见了吧,这是我夫人,他找我的时候,要带他来。」 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夏成风翻白眼。 不过这石头是邹言蹊用来认路的,从来不离身,对他十分重要,见他如此大方,夏成风还是有点感动,又担心邹言蹊在荒郊野外不方便。 「你就在渝州,我借用一段时间,等你走了,就还你。」 「不用。」说着又去拍石头,「要照顾好我夫人,知道吗?」 夏成风一边无语,一边脸红。 他想夏成风了,特别想。 「去一次宣州怎么这么长时间……」 「世子。」 萧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世子,府上来人了,有位夫人下了帖子到府上,请世子过府一见。」 「不去。」邹言蹊没心情。 「世子,是……靖宁侯夫人。」 「靖宁侯在渝州并没有府邸,侯夫人让我去哪?」夏成风都是住在总兵府的,邹言蹊警醒。 「是去柳家,柳玄大人府上。」 邹言蹊眸光幽深:「备两份礼,不,三份吧。」 邹言蹊以前来过柳家,知道柳家后院划了一整片的山,里面有大量的陨石,乍看没什么起眼的,但是磁场和一般山石就大为不同。 当时,夏成风曾採集这种陨石打造兵器,而柳家后院的陨石原料,就被作为秦王刺杀齐王的证据。 只怕秦王和柳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家后山还藏着这些。 到了柳家以后,觉得柳家后院的磁场相比上次来,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难道是我的陨石没在身边,压不住?」 邹言蹊还没自恋多长时间,就正式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莫夫人。 这位拒绝他无数次退亲的靖宁侯夫人,自己派出亲妈出马,也无济于事,以前最让他头疼,现在想来,还要多谢她,要不是她拖着夏成风不给他退亲,自己也不会这么幸运,至今都没退成。 邹言蹊向她行了一个大礼,真心实意,郑重其事,半点也不含煳。 第69页 惹得柳夫人说:「瞧吧,我就是说,言蹊这孩子,最孝敬的就是侯夫人,你家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柳夫人拉着身边一个女孩子的手不放,这姑娘低着头不说话。 莫夫人打量着邹言蹊:「果真是好孩子,好相貌,跟我家的孩子大不一样。」 柳夫人说:「侯夫人生分了,言蹊可不就是自己家的孩子嘛,别人求都求不来。还得是成碧这样的姑娘,国色天香,我看着心里是一百个喜欢,别人家的孩子,还入不了言蹊的眼。说起来,跟夏总兵还有几分相似。」 邹言蹊掀起眼皮看了一下夏成碧,是有几分像,不愧是亲兄妹,想到夏成风,眼神就软了几分。 莫夫人看邹言蹊的视线,心中满意:「老夫人折煞孩子了,粗苯丫头罢了,见一次外男,话都不会说。不过,女孩子就该这样,亏了邹世子也不是外男。」 柳夫人拉着夏成碧的手,笑眯眯:「侯夫人一声世子,就疏远了。是吧,言蹊?」 邹言蹊鬼扯:「我视莫夫人如自家长辈,看一眼就亲切。」 柳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他,这一声莫夫人,不但比邹世子还疏远,也犯了世家夫人的忌讳。莫夫人是续弦夫人,在原配的牌位前也要执妾礼,她向来自矜,从不许人叫她这个,一般人都尊称她为侯夫人。 全家只有夏成风会这么叫她,她看见就生气。 邹言蹊张口就来,隐隐有贬低之意,若是不知情就罢了,但是,邹言蹊上次还一脸深情的把对她家孩子的仰慕昭告天下,这就连人家母亲的名讳都能搞错吗? 何况邹言蹊,可不是那起不知礼数的无知小辈。 一时冷场,邹言蹊反像无知无觉一般,一脸真诚,像是怕被人嫌弃了,追着人家问:「是不是啊,莫夫人?」 莫夫人冷着脸看他。 柳夫人打圆场:「言蹊这孩子孝顺,我看他拿来的东西,有一样山水丹青图,我看着,比大师米元膺画的都好。」 莫夫人喜爱丹青,在世家中不是秘密,听她这么说,脸色稍霁。叫人去取画来看,夏成碧也不禁好奇起来,柳夫人也是世家中出了名的画手,能经她夸奖的画作,定然不同凡响。 一见之下,果然不是凡品。崇山峻岭,高耸入云,云雾缭绕中山中的树木山石鸟兽都清晰可见,活灵活现,难得的是兼具神韵,笔墨中尽显画者曲高和寡,不流于俗的心境,妙绝的是,这副山水丹青越看越有一种世人与我皆过客,只邀一知己同游之感。 「果真上乘。」 两位夫人一起感嘆起来。 「你有心了。」莫夫人道。 柳夫人说:「外面可都在说,邹夏两家好事将近,世子果真对侯府用足了心,真是好孩子。」 夏成碧眼睛好,提出了疑问:「邹世子,我看这画上并没有落款题字,不知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此言一出,大家都发现这副画没落款,不禁好奇起来。 邹言蹊淡淡的说:「这不过是言蹊闲暇时练笔之作罢了。」 邹言蹊画的? 几人都面露惊讶,莫夫人和夏成碧第一次见邹言蹊,此时对他刮目相看。 以前邹言蹊名声差,莫夫人看不上他,本来只想用他处理夏成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这一年,夏成风逐渐失控,邹言蹊的名声反而越来越好。 因着邹家公府出身,又听说了邹言蹊这一年来在宣渝、益州的作为,她不禁动容,邹言蹊要不是像传闻中那般废物的话,把成碧嫁给他,自然是利大于弊。 现在见了本人,只是不太懂规矩外,才干相貌,都属上乘。 邹言蹊话还没说完:「难登大雅之堂,自不敢在夫人和姑娘面前献丑。莫夫人,言蹊久不见令公子,不知他可否安好?」 莫夫人变了脸。 只听他继续说: 「这副画,还请代为转交,聊表我心。」 -------------------- 第50章 转换阵营 柳老夫人算是看出来了。 邹言蹊就是故意气莫夫来着。口角针对不说,来以前还做足了准备。 莫夫人骄矜霸道,不怎么聪明,不过,一双儿女,倒养的好。 柳老夫人拉着夏成碧的手不放,说:「言蹊有心,看孩子们这么和睦,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相处起来,就更好了。」 一家人? 邹言蹊面带疑惑,猜测夏家与柳家有联姻之意。 柳老夫人笑说:「言蹊还不知道,靖宁侯家的次子,和秦王郡主在说亲了,以后成了我的外孙女婿,大家可不就是一家人了。我那个孙子,柳玄最欣赏言蹊,以后成了亲戚,只怕要连床夜话了。」 夏成潜要和秦王联姻……邹言蹊有点懵。 话没说完,柳玄来了。 柳玄是小辈,在老夫人、夫人面前没什么地位,就是在客人面前也要更谦恭有礼,一一向在座的人行礼。 夏成碧竟然起身,对柳玄行了个礼。 「我久不见言蹊兄,上次匆匆一别,与言蹊兄畅谈天地的情景,让我印象深刻,心嚮往之,听说言蹊兄来,我即刻就过来了。」 柳夫人满意:「看吧,我这个孙子,为人向来冷淡,对言蹊最亲厚。现在就等言蹊与成碧的事办了。」 说到夏成碧,莫夫人脸色也缓下来了。 第70页 邹言蹊却皱眉,明知故问: 「老夫人,不知道我与夏小姐的事,是何意?」 柳夫人笑说:「言蹊,上次还在这里指天对地,将人家视若珍宝,怎么今日,见了本人,反羞起来了。」 邹言蹊一副听不懂的样子。 柳玄有点尴尬:「言蹊,外面都传遍了,说你和……夏家小妹婚期将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府上讨杯酒喝?」 看莫夫人面色如常,邹言蹊沉下脸。 风言风语当着当事人说的话,就不是传言那么简单了。而且,还是双方当事人。 宣渝风传他和夏成碧的事,他已经猜到是莫夫人放的,放给国公府听,他和夏成风的事并不公开,别人只知道邹夏联姻,若真从夏成风换成夏成碧,嫡子换成嫡女,国公府哪有不愿的。 也放给夏成风听,一刀一刀往夏成风心上剐。 可惜,邹言蹊不是什么富贵公子,光鲜体面点有为青年,他只是常年混迹山野粗陋浅薄的匹夫,一个无所事事的浪荡纨绔。 邹言蹊混不吝的说:「哦?我竟不知道,我要娶夏家小姐?莫夫人,听夏成风说的时候,我还不敢信,就算夫人有下嫁娥皇女英的心,言蹊闲云野鹤粗鄙之人,也无福消受。」 风暴中心的夏成碧低下头,一眼没看他们。 莫夫人近来与国公府往来,才知道邹言蹊在国公府当家主事,说一不二,只当他因为被蒙在鼓里心中不快,和缓下来说:「以前是我家不好,两家是世交,我们断不该随便拿个人敷衍世子,世子这般人物,自然瞧不上,屡屡退亲,是我家的罪过。成碧是我掌上明珠,也不算辱没世子,你远离京城不知道,我离京前,令尊令堂已经答应了,只等世子回去择日下聘。」 这便是向他道歉了。 邹言蹊眯起眼睛,心念电转。邹夏联姻的事一直办的不怎么体面,现在莫夫人能当着柳家夫人的面开诚布公的谈论,只怕夏家现在与柳家关系匪浅。 夏成风在京中遇刺,明面上是秦王出手,秦王也因此栽了跟头,但是,实际出手刺伤夏成风的,是齐王的人。 夏成风和齐王商定的,必然是不会伤到人,谁知道中间出了岔子,有人真的想要夏成风死。 齐王与夏成风交情匪浅,世人眼中夏成风就是齐王的势力,连带夏家也是,但是,这一次刺杀却带来了不一样的信号。 他上次去靖宁侯府,只怕靖宁侯还没有查到这些,现在就难说了。 要是夏成风失去齐王的力量,靖宁侯府此时转向秦王,也不失一个办法。所以让儿子与秦王郡主联姻,交好柳家,又不想放弃英国公府的旧交,他看不上夏成风,屡次退亲,没关系,再找一个拿的出手、更可堪配的姑娘换掉夏成风联姻,皆大欢喜。 暗中转换阵营,几方关系也处理的滴水不漏。 只有夏成风,成了这场暗流涌动中唯一的弃子。 邹言蹊沉下脸,起身后退:「靖宁侯果然好成算。不过,莫夫人,你大概不知道,你觉得随便敷衍的人,在我这里,重逾千金,你觉得令千金百般好,说不定,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呢。」 对柳夫人拜别:「老夫人,言蹊今日多有叨扰,就此告辞。」 转身就走。 莫夫人见女儿被羞辱,她向来骄矜,冷下脸要训斥他,夏成碧突然起身,娇娇柔柔的说:「邹家哥哥请留步。」 邹言蹊停下来,偏了偏头。 夏成碧对夫人撒娇:「母亲,这件事,你还没有问过女儿的意见,不如,让女儿问问邹家哥哥。」 邹言蹊一副混不吝的浪荡样子,莫夫人也怕女儿吃亏,看莫夫人犹豫,夏成碧又说,「柳大哥哥,你陪我去吧。」 她声音娇软,没有人能拒绝她。 邹言蹊抬脚走了。 夏成碧和柳玄随后跟着他到了府门外,突然客气起来:「邹世子。」 邹言蹊站在一丈开外,等她说。 夏成碧娇俏的看了柳玄一眼,柳玄停下了,她不紧不慢的向前走,停在距邹言蹊一米处,柳玄反而扭头走回府门口,只是眼睛一直不经意的盯着这边。 邹言蹊眯眼说:「夏小姐既有良配,言蹊自愧不如,还请小姐高抬贵手。」 夏成碧看一眼柳玄,捂嘴娇笑:「世子果真独具慧眼,难怪连我哥哥这样骄傲封闭的人,也对你念念不忘。」 两人的事传的满城风雨,邹言蹊问:「你不怕他误会?」 夏成碧不以为然:「她若爱重我,怎么会因为一点点流言蜚语看低我?我哥哥就从来没有因为世子的毁誉,就妄断过世子。」 「也是。」邹言蹊说:「不过,秦王一派终非良配。」 夏成碧闻言轻笑:「秦王党还是齐王党,有什么关系?在这党争之中,英国公府和靖宁侯府,谁不是朝不保夕各谋生路,横竖不过是在朝还是在野,富贵还是没落罢了。若我也能像我哥哥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又有何憾?」 「柳玄,人还是可以的。」邹言蹊评价。 夏成碧不满:「柳大哥言谈间对世子从来都是大加赞赏,颇为欣赏。」 言下之意,你只说他尚可,太不厚道了吧。 邹言蹊想了一下,拒绝俢改评价。 「知道了,世子眼里只有我哥哥是上上佳,对吧?」 第71页 邹言蹊表情柔和了一瞬,问:「你找我何事?」 夏成碧小声说了四个字:「宣州有难。」 邹言蹊敛眸,长身玉立,退后一步对他拱手一礼:「多谢。」 转身大步离去。 邹言蹊回府安排了人去安居镇,主持工作,自己备了马,快马加鞭赶往宣州。 夏成风当时走的急,他们没见面,也没有信传过来,不知宣州如何了。不过,夏成风有事,事发前什么时候对他透露过呢? 就连让他找赤砂蛇的事,也是怕他遇到危险,提醒他小心才说的。 邹言蹊自责自己的粗心大意,要不是田乐文歪打正着来找他,他也不回来渝州,只怕现在还在安居镇那个世外桃源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 夏成潜说夏成风整日出生入死,自己醉生梦死,一点都没错。 宣州城外,十步一人,百步一队,戒备森严,透着古怪。 天已经黑透了,邹言蹊从山上看过去,城门口燃着火,照出森严恐怖之相。 宣州是边境重地,直面梁国,渝州是宣州后方,宣州渝州界往常都要保持畅通,保证补给。对着梁国的方向才派重兵把守。 不知道为什么,从渝州到宣州方向查的很严,邹言蹊第一反应就是宣州在封锁什么消息。 他刚一出山路,就被潜伏在路边的一小队军士拦住了去路。 「邹世子,等候多时。」 邹言蹊挑眉,立刻转身回马改道。 军士追过来。 夜色中,道旁树丛里跳出一个黑衣身影,拔剑与军士缠斗起来。这人蒙着脸,身影有点眼熟。 「世子,先走,城中有埋伏,夏总兵不在宣州。」 邹言蹊挑着眉勒马,歪着头看他们缠斗。 宣州兵将无人不知,山里是邹言蹊的地盘。 邹言蹊熘着马,闲散的据守在进山的入口处,这是一座荒山,没有人敢过去。 他们的任务只是在山下等邹言蹊,然后骗他入城即可。 「世子,快走!」 眼见黑衣人逐渐不敌,军士人多势众,黑衣人的手臂被从背后刺中,邹言蹊收了收缰绳,他的黑马是夏成风送给他的,虽然对他爱搭不理,但是一匹难得的千里良驹。 邹言蹊对着黑衣人喊了一声,策马对着人群冲过去,马踏飞燕般绕过军士,一手拎起黑衣人,消失在夜色漫捲的碎叶和尘土中。 -------------------- 感谢在2023-11-15 11:56:43~2023-11-16 14:55: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丑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底线(加更) 「怎么是你?」 邹言蹊拎着人兜兜转转的跑了很远,确定没人能追的过来,松开手。 黑衣人靠在树下,捂着手臂休息。 这里遍地是止血草,邹言蹊翻身下马,料想他不认识,摘了几颗,递给他。 「多谢世子。」 「你帮了我,该我谢你。」话虽如此,但他声音冷冷淡淡的。 黑衣人休息了一下,起来跪下:「世子,你出手救我,我还恩将仇报,差点害死世子,害了夏总兵。本想一死,一了百了,没想到世子还能不计前嫌救我。」 「果然是你,上次在京城,我看你在齐王的护卫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邹言蹊点头,好像才知道这件事,语气中却半点意外都没有。 俞寒知道邹言蹊不当回事,还是说:「在益州的时候,我那般行事,世子还不计前嫌,在给尹大人的书信中,把益州宣教的事全都归功于我,让我受了王爷的褒奖。」 「本就是你的功劳。先敷药吧。」 邹言蹊站到一边。 等他收拾好了,才问:「你不在京城齐王身边,怎么在这?夏成风不在宣州,那他人呢?」 俞寒问:「世子相信我的话吗?夏总兵不在宣州。」 邹言蹊没说话,默认了。 夏成风拿走的陨石,是个系统赠品,邹言蹊曾对夏成风胡说八道过,只要带着陨石,不管夏成风在哪,他都知道。 虽然没能精确到坐标,但是邹言蹊感觉的出,陨石不在那里。 夏成风的确不在宣州城。 俞寒松了一口气。 「能不能,先请邹世子答应我一件事?」 「你先说。」 俞寒看着他表情,继续: 「我在揽青山擅自安排人刺杀……夏总兵,碰了王爷的底线,王爷本该杀了我的,但是他念旧,就放我走了。夏总兵于王爷,不只是青梅竹马,现在更是最大的助力,夏总兵没出事,但我一听说夏总兵和王爷生出了隔阂,就知道王爷不会留我了。他知道,让我走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揽青山的事,邹言蹊早就想到了。 他家别院三面被悬崖环绕,位置险要,只有大门一边可以出入,防守严密,他带夏成风过去,更是加了几倍人手,不可能有刺客混进去。 只能是已经在别院里的人。 夏成风当时不让齐王大批护卫去揽青山,外人会觉得齐王防守薄弱,有机可乘,但是,他知道夏成风是不想让齐王的人去他家私宅,横生枝节。 当时带去的人,拿着夏成风的兵器,全是夏成风的人。 第72页 有夏成风掌控,他也无所谓。但是出了意外。 夏成风安排的人中,混入了一个齐王的人,这人,最后对夏成风下手了。 俞寒小心的说:「邹世子,我知道夏总兵心里只有你,夏总兵以前和王爷一起读书的时候,心里就只有你,夏总兵很招人喜欢,但是,他从来都不搭理别人,你名声不好,王爷劝他,他都不听的。」 「齐王知道我和他?」邹言蹊警觉。 「世子和总兵大人有婚约一事,王爷一直知道啊。总兵大人小时候只有王爷一个朋友,他们什么都说的。但是总兵大人心里只有世子,只听世子的,世子说什么,他都会听的。」 「你让我劝夏成风吗?」邹言蹊悠悠的问。 俞寒点头:「世子能不能劝一下夏总兵,夏总兵和王爷疏远了,王爷非常的难过,而且,这些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好,我嫉妒……夏总兵,才对夏总兵下手,与王爷无关。」 「不。」 邹言蹊十分无情。 俞寒晓之以利,以手指天:「邹世子,你如此睿智,依你看,百年之后,谁能站在那里?王爷仁善,正是民心所向。」 邹言蹊知道,夏成风也认为那个人会是齐王。 但夏成风还是弃了齐王。 「看不出,你还有兼济天下的心。」 俞寒一愣:「世子就别开我玩笑了,我只是为王爷着想罢了。」 邹言蹊不再理会他:「夏成风在哪?」 「我在宣州好几天了,宣州现在被靖宁侯府的人控制,今天白天,夏总兵身边带了亲兵,暗中出城去了,往渝州方向走了。」 「梁国没有动作吗?」邹言蹊疑惑。 「有,不过没能怎么样,那天夏总兵从渝州赶过来了,很快就处理了。后来,侯府就来了人。」 夏成风亲自从渝州着急赶来,甚至来不及亲自和他说一声,却只是一点小事,怎么都有点奇怪。 好在,靖宁侯府来了人,靖宁侯府能接替夏成风的人……至少夏成风是安全的。 去渝州了,他们走岔了路。 邹言蹊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一根枯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很快,一张路线图浮现在泥土里。 「我们现在在这个位置,你沿着这条路走,到这,到这,这里,这里……一直走,就能出去了,出口是渝州一个村子。」 俞寒听他要走,着急道:「世子,总兵的事……」 邹言蹊打断他:「你救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你来找过我,最好不要让齐王知道,他一定不想让人知道,在揽青山上的任何事。尤其是我。」 「为什么?」 「当时在山上的人是夏成风亲自带进去的,你并不在场,你的人根本逃不过夏成风的排查,只有一种人不用经过夏成风,是被齐王亲自带进去的,暗卫。」 「王爷怎么会杀夏将军?」俞寒不信。 「他要杀的人是我。」 俞寒以为齐王因为他派人刺杀夏成风,致使两人有了嫌隙,才赶走他。 他不知道的是,夏成风的转变,是因为齐王那天对邹言蹊动手了,碰到了夏成风的底线。 齐王留着他,只是替他受过而已。 俞寒不可置信,但他慢慢想到了,脸上显现出一些难过来。 邹言蹊心烦,说:「若你有济世之心,何不留在益州,你有些本事,有齐王的褒奖,在益州做武官完全没问题。」 俞寒摇头:「世子,等王爷气消了,我要回到王爷身边去的。只要,你劝劝夏总兵。」 他不知道的是,劝夏成风也没用。此时夏家迅速选择了秦王,才是真的让夏成风彻底失去了退路。 夏家放弃了他。 齐王也不会帮他,不能真的信任他。 邹言蹊该说的都说了,只能言尽于此,上马往渝州方向走了。 邹言蹊想不明白,靖宁侯府还有什么人可以接替夏成风为将。 除非是,靖宁侯自己来了。他中了蛇毒白日昏才退回京城,究竟有什么要紧事,要亲自过来呢? 夏成风到底如何了? 邹言蹊连夜赶回渝州城。 结果,渝州城也戒严了。与白天他出城的时候相比,透着沉闷的诡异。 邹言蹊回马上了巫王山。在西番莲花峰有他架起来的望远镜,那里山高视线好,渝州城全境尽收眼底。 邹言蹊看来看去,发现夏成风并不在渝州城。那天去安居镇报信的小将也不在,夏成风带着他的亲卫没去渝州城。 不知去向。 -------------------- 第52章 调虎离山 两只鸽子在头顶绕着圈追逐,咕咕的叫着,邹言蹊伸手让它落下来。 邹言蹊已经很久没见过夏成风这只红宝石腿的鸽子了。 他展开鸽子腿上的字条。 上面画了一种植物,叶片攒簇,片片都如指尖大小,绿油油的堆成一朵一朵,下面一行字,写着: 「灵星草,每逢八月十五月圆前后,可入药,过时,则无效。梁地,途州。」 落款是一个廖字,还写了途州见。 邹言蹊看了一遍又一遍,把纸条捏碎了。 另一张字条上只有一个字,安。 被他揣进怀里。 宣州城外,大雨滂沱。 第73页 再往前走不远,就是入境梁国的界限了。 茶摊子上往来诸人都聚在此处歇脚避雨。 「这大雨,要下的什么时候啊,着急赶路,在外面太危险了。」 路人们纷纷交谈着。 「就是,梁国人怎么会进到宣州,都去到渝州了,太可怕了吧,越来越不太平了。」 「以前有夏将军在,绝对不会有这种事。」 「别这么说,夏总兵在这一年,哪一次不是把梁国打的屁滚尿流的。」 「就是就是,渝州被劫,也不一定是梁国兵啊,不是说谁也没见到吗?」 大雨如注汩汩流下,檐下的人身材高大,头戴斗笠,茶碗都要捏碎了。 渝州被劫? 他刚从山中下来,夏成风传信说暂且无事,但是廖神医的信中说灵星草在一个月内必须拿到,错过就要等一年,灵星草只知道在途州,具体还要仔细搜寻,权衡之下,邹言蹊决定先去梁国拿到灵星草。 这就一路往宣州走,穿过宣州过境,去往梁国途州。 忽逢大雨,邹言蹊在此茶摊避雨。宣州要抓他,他装扮低调,竖起耳朵听人说话。 有个青年男子神秘兮兮的说:「你们不知道了吧,我刚从渝州府过来,渝州服到处在通缉一个人,你们猜是谁?」 「谁?」 男子说:「英国公世子,邹言蹊。」 通缉?宣州还只是在找他,渝州竟然通缉他!邹言蹊敛眸。 「啊?为啥啊?」 「他抢了别人的夫人吗?」 「咳咳,应该不是吧,不是说他要成亲了,还死性不改吗?」 「难道是因为他造谣总兵?两州总兵诶,夏小将军据说是一副罗剎样子,凶神恶煞的不得了,也敢造谣,就算是国公,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那个说的很神秘的男子说:「这些都是小事,这些邹世子的传言还少吗,毛毛雨,哪里就到了通缉的地步。通缉国公世子,那得皇上说了算。之所以抓他,你们肯定想不到……」 「你倒是说啊!」 说出了邹言蹊的心声。 这人压低了声音:「渝州新建的粮仓被劫,据说,官府认定是邹言蹊干的。」 「这……」 「他有这个能耐吗?」 「他不是个只会吟风弄月在脂粉堆里厮混的风流常客吗?」 「这种事能与他有关?」 「他劫粮食做什么?谁家没粮,英国公家也不会没粮,英国公家就这一个孙子,他家的粮不知要吃到哪一年了?」 那年轻男子见自己被质疑,立马反驳,说出更有理有据的证明:「邹言蹊自己当然不能,但是他那么草包,人傻钱多,就算别人骗他他也要分的清啊!官府告示上说,邹言蹊是和梁国细作,一个假装神医的老头一起合谋,带着梁国军一夜之间洗劫粮仓的,说邹言蹊是监守自盗,罪加一等。」 邹言蹊沉下脸,秦王的罚粮被劫了…… 他没在听,这些事百姓自然是搞不懂。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 突然,大雨中,一队马蹄声疾步而至。 乡野的茶摊子不少,官兵是在到处撒网,抓捕邹言蹊。 官兵下马后,立刻围拢了茶摊子,不放过任何一个人离开,拿出通缉令,一个一个比对着画像开始排查。 邹言蹊的画像是他几年前在京城时的样子,比他现在细腻娇贵的多,他风里来雨里去,模样气质都粗粝放诞了不少,此刻又不修边幅,鬍子拉碴,很难与画像上的翩翩公子联繫起来。 但是仔细看,还是很明显是同一个人。 一个兵士正拿了画像向他走来。 「拿掉斗笠。」 邹言蹊没动。 兵士态度还算客气。 抓的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英国公并没有倒台,夏总兵也没有获罪,上面让抓人,就抓人,人带到就行了,别的事少管的好。 大雨如注,电闪雷鸣。 一道惊雷闪过,又来了一队人。 这一队人非常粗暴,加之人多势众,手持凶刃,将前一批士兵也团团围住了。 往来的行人多是宣渝和商人,见多识广,在这一带常来常往,对边境都很熟悉,也十分警觉。 刚才还能好好配合盘查,此番没人能安静的待在原地了。 「啊啊啊啊!」 「大家快跑,梁军来了!!」 宣州兵士久经沙场,训练有素,两方迅速交手。 梁军无差别攻击,百姓乱作一团。有人哭天喊地,有人受伤。 混乱中,有人放出了救援信号,红光沖天,只需片刻,宣州援军就会赶到。 所有人都看到了,兵将无不认识,这是边境最快最可怕的信号,是靖宁侯府的信号。 宣州兵侧目,认出这个戴斗笠的人。 大雨中他不断的被水沖刷,雨水顺着斗笠流下来,他摘下斗笠,盖在一个抱着流血的手臂,蜷缩在地上的男孩头上,他衣袍被血痕溅上去,不知是谁的血,被雨水沖刷迅速晕染开了,浓墨重彩,触目惊心,站在那里好像一个水鬼。 梁军不敢恋战了,抢先一步,一拥而上,将人掳走了。 「首领,他们是一伙的吧……」 「像是来接应他的。」 「看来,邹言蹊暗通梁军,是真的……」 第74页 「可是,他放侯府信号干嘛?不是在帮我们吧?」 「不知道,邹言蹊已入梁国,回去復命吧。」 片刻,援军到了,梁军已经撤走了,迅速开始救治百姓。 戴着斗笠的男孩哭喊:「大哥哥被梁军抓走了,大哥哥受伤了,大人,快救他啊!」 暴雨下了一整夜。 邹言蹊睡着了。 他梦见夏成风。 夏成风单枪匹马,在梁国万千兵将中七进七出,浑身浴血,白袍小将的衣裳彻底被染红了,头盔上的红缨飞扬,和染血的衣袍殊无二致。 夏成风拿着长剑,站在尸山血海里,冷眼觑着他笑。 他伸开手臂,夏成风扑进他怀里。 鼻尖不知道是谁的血腥味。 他讨厌血腥气,夏成风身上就不再有血腥气了,尸横遍野也不见了。 到处是素白的梨花,飘飘荡荡,淡淡的冷香。 夏成风抬着头,要他亲他。 可他也不喜欢梨花,一刻也不想让夏成风站在梨花树下。 他抱起夏成风,让他舒服的贴在他怀里,在一片莲叶田田的碧波之中,轻舟荡漾,亲他。 夏成风脸很红,眼波流转,很好看,比天下所有的美酒都醉人。在他手里,断断续续的喘息,小船一直飘到很远很远。 「言蹊,言蹊。」 「……」 「怎么是你?」声音低沉。 「不然你以为是谁?我还想问你呢?不烧啊,伤口也没问题,脸这么烫。」 邹言蹊:「……」 「脉象也很混乱。」廖神医皱眉就要细看。 邹言蹊抽回手,起身「嘶」了一声,肩背处一阵疼。 「能不能温柔一点,你不看你肩上的大口子,那么深,想废了是不是?」廖神医不满,年轻人,遵医嘱懂不懂。 邹言蹊皱了皱眉,没理他,绕到屏风后面,下水沐浴。 「可不能见水啊,年轻人,就算是伏天,你一个伤患,叫人烧点热水啊。」 「不用。」 「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跟梁军混在一起了?」邹言蹊问。 他是在宣州边境,被梁军抓走的。那么多人,梁军只抓他一个,这可好,坐实了他里通梁国的罪状。 「记着呢?没傻就好。我不跟梁军一起,你能有灵星草?」廖神医没好气的说。 「那还要多谢你。」 不知道夏成风现在如何了。 「我给途中将军治伤,在途州的私库里看到《途州志》,上面记了灵星草的资料,不过,只说了药效,没提可解百日昏。既然是州志,这草一定在途州跑不了。途州的人不当回事,并不怕我看到这书,一定不知道这里面记载的有赤砂蛇的解药。」 「所以,你这几天好好养伤,还剩半个多月,够你找出灵星草了。」 邹言蹊抓重点:「你刚才说,途州将军治伤,近来无战事,治的什么伤?」 廖神医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阵后怕:「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要退亲了,你家那个夏将军,可真是个罗剎鬼,陈将军带了几个人去宣州边境熘了一圈,回来就被他打的只剩一口气,差点就一命呜唿,陈将军可是途州主将,被他打的毫无招架之力。」 廖神医越说越小声,「这亲退的好,你都不会武,真娶了他,以后不是要天天挨打?」 邹言蹊:「途州主将亲自去宣州?难怪夏成风立刻就走了。」 本来,两军统帅,体面还是要有的,只怕夏成风发现中了计,才下了狠手。 「你说两军打仗,既无军令,又不在交战期,何必对人下狠手呢?这夏将军的妹妹,我也劝你慎重。」廖神医喋喋不休。 邹言蹊不再理他,这么看来,端朝果真有人和梁国有联繫,他们把夏成风从渝州调走,原来是这样。 调虎离山。 先引走夏成风,才能去安居粮仓劫粮,夏成风曾对皇上为他上表过,赞扬了他的功绩,既然这里是他负责选址和修建的,诸事隐秘,由他背锅,合情合理,再好不过。 廖神医突然出言打断他:「对了,言蹊,你要是难受,我给你开点泄火的药。别洗冷水澡了。」 「……」 「用不着。」 -------------------- 廖神医:看你不像不需要的样子 第53章 刀光剑影 觥筹交错,刀光剑影。 「我前几日回京述职,今日才到途州,想不到,名满天下的英国公世子邹言蹊邹公子,就在途州,世子远道而来,照顾不周,我先自罚三杯。」 邹言蹊在途州三日了,他住在陈承给廖神医安排的住处,有一进小院子,看着风平浪静。但是门外,连廖神医都发现了,这几天门口摊贩和游荡的人突然多起来了。 绕着院子走一圈,好傢伙四面八方繁华的不像是边境小镇。 「言蹊,你真是在哪都是香饽饽。」廖神医感嘆。 「不光美人爱你,将军尤其爱你。」 邹言蹊十分受用。 不过,将军不将军的,夏成风爱他就行。 正准备悄悄进山,途州守将陈承派人来传话,他在府衙设宴,宴请邹言蹊。 为表郑重其事,特派了一个百人队伍,守在他房间门口,出门就前唿后拥、寸步不离的跟着他,想不来都不行。 第75页 「将军海量。」邹言蹊看着自己身后堆着的好几坛酒,微笑。 陈承自己只用小杯子,一壶酒,闻言一笑:「别人就罢了,我跟人对饮,用这小杯子,都拿不出手,但是邹世子不一样,都说你是千杯不醉,我哪里还敢班门弄斧。」 他被夏成风重伤,差点一命呜唿,还没几天,先说自己进京述职,又说不敢班门弄斧,一句实话都没有,邹言蹊防备心上来了,这位将军设的怕不是鸿门宴吧? 邹言蹊眯着眼,扫了一下四周,佩刀的将士一圈一圈站在殿外,不禁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来了要护驾。 还真是重视他。 「将军客气了,为将者当然以军功为上,我看梁国将士都威武不凡,军纪整肃,想来陈将军带兵自是不同凡响,是梁军之福,百姓之福。言蹊不过是无知小辈,无官无职,除了声色犬马,再没有拿的出手的了,怎能与陈将军相提并论。」 陈承心想不愧是国公世子,就是上道,但他知道邹言蹊不简单,别的先不说,能和夏成风谈婚论嫁还没给他打死的人,就匪夷所思: 「我们梁国也在说,世子要和宣州夏成风成亲,夏成风是个疯魔的罗剎,我今日看邹世子是十分知礼的人,若说你与他有亲,为兄都不敢信,不知道可是那些人乱传的?」 邹言蹊捏着酒杯,嘴角勾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陈将军哪里话,待我与夏将期定了,必将昭告天下,到时候陈将军要是不弃,言蹊定奉上好酒。」 陈承半天说不出话:「你要嫁给夏成风?」 邹言蹊勾唇一笑:「陈将军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陈承看这邹言蹊虽非行伍之人,但是身材高大,比自己还高些,看着也不像他在京城见到的那些一无是处的富家子弟。其实外面说的是,夏成风要嫁给他,但夏成风那么嗜血兇残,不管是嫁他还是娶他,想想就觉得很离谱。 他看邹言蹊,觉得他越看越可怜。 这就是他风流半生的结局吗? 惨。 听邹言蹊虽然认了,只当他是被强迫,含泪认下的,陈承说:「邹世子,你是有大才干的人,心中自有天地,我听说世子心中装的是天下所有山河的方位信息,正是大梁梦寐以求的,我大梁求贤若渴,世子既然来了大梁,何必要回端朝受那种罪。」 邹言蹊挑眉。 陈承拿出书信:「我梁国主已承诺,只要邹世子愿意归顺梁国,吾主也将以国士相待,世子依然加封国公,待梁国一统天下,还另有封赏。岂不比在端朝受这等屈辱好得多?」 邹言蹊接过来看,上面果然是梁国国君的硃笔书信,盖了大印。 邹言蹊递还给陈承。 原来陈承这几日并非真的对他不闻不问,而是另有谋算,先着人去京中请旨了。他说回京述职,他怕是走不动,但是上京也不完全是託辞。 只怕刚拿到皇帝的回话,就派人来拿他了。 这陈承前几日还去宣州调虎离山,引走了夏成风,背后可不简单,他正好趁机机会,探一下樑军的底,他倒要看看,端朝就是是谁有这个胆子,里通外敌。 邹言蹊看着陈承,似乎有点心动。 「贤弟意下如何?」 邹言蹊鬼扯:「陈将军说的对。我待靖宁侯府一心一意,但是却被算计,实在是让我伤心。」 陈承故作惊讶:「怎么,贤弟,你和夏成风的亲事,难不成是靖宁侯府骗你?兵行诡道,你是俯仰日月,单纯良善之人,不知道夏家的阴谋诡计。」 邹言蹊点头:「唉,我家本来和夏家定亲,哪知道夏家中途竟然想换一个人给我,我虽然不在朝,但如此搪塞敷衍,实在是我毕生之耻。」 陈承这就理解了:「他们坑你和夏成风成亲?」 邹言蹊摇头:「非也。我本意是要娶夏将军,婚期将近,夏家竟然另换了一个女儿要嫁给我。」 陈承:「……」 陈承又不理解了:「这不好吗?」 邹言蹊:「当然不。夏将军是我梦寐以求之人,除他之外,我谁都不要。」 陈承大为震惊。 不过,这就更好了,夏成风失势已成定局,他本来还担心邹言蹊知道以后,觉得大仇得报,不愿意再藉助梁国之力,劝降邹言蹊会有难处。没想到,坏事变好事。 端朝的那位,已经开始动作了,很快就有大动盪,等夏成风失势的消息传到邹言蹊这里,邹言蹊很难不跟梁国同仇敌忾。 总要一个拖字决,先稳住邹言蹊再说。 「贤弟果然不是一般人,喜欢这种暴躁泼辣的类型……」 邹言蹊笑而不语,想着我家小将军乖得很。 陈承一脸失敬的表情,说,「不过夏将军性格暴躁,容易得罪人,只怕独自在宣州不能长久。还是要有世子从旁劝导,才是长久之道。大梁求贤若渴,夏将军若能弃暗投明,三军统帅之位,我愿意拱手相让。」 邹言蹊假装听不懂他的话:「陈将军说笑了,陈将军运筹帷幄,善于谋略,治军经验丰富,夏成风年纪小,不过一员虎将,怎么能比的上陈将军?何况,夏成风在大端是两州总兵,风头正盛,宠眷优渥,怎么会轻易离开端朝呢?」 他说着勾唇挑眉,姿态随意慵懒,毫不设防,「难不成,陈将军以为,靠我的美色,就能让夏成风变心吗?」 第76页 陈承无语,觉得此人虽有才干,但没入仕,不懂为人处世之道,骨子里全是富家子弟轻浮浪荡不入流的做派:「贤弟美色足矣令公主倾倒,不过夏成风多谋善断,铁石心肠,不会轻易被美色所惑。」 邹言蹊压了压嘴角,似乎极为失望。 陈承见邹言蹊好色,又挑嘴,只能投其所好,许之以利,对他透露:「贤弟可知,夏成风近来在宣州要栽跟头,而且,只怕再也起不来了。」 邹言蹊眯着眼套他的话:「陈将军,你这是口说无凭了。」明显不信。 陈承已经上报皇帝,一心要拿下邹言蹊,邹言蹊在端朝对地理的精通,梁国军中早有耳闻,甚至有传闻夏成风在荒山野岭屡出奇兵,让他们损兵折将,也是因为有邹言蹊的指点。有了邹言蹊这个活地图,征战端朝如虎添翼。 其实,皇帝给他传信时,来人还有一句口谕,要是拿不下邹言蹊,就地斩杀。 不能为梁国所用,也绝对不能为对手所用。 不过,这是最后被逼无奈之举,邹言蹊的作用没有人比三军统帅更明白,他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拿下邹言蹊。 邹言蹊贪图夏成风,那就用夏成风来诱惑邹言蹊。反正邹言蹊此刻身陷囹圄,是逃不出途州的,跟他多说几句也无妨,顺便让邹言蹊知道,大梁的实力。 「贤弟,你闲云野鹤,不知道,端朝内部早就对夏成风不满。他一个外臣,想干涉储位之争,收了分外的粮草,还以为自己本事大,得了天大的好处。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便宜的好事。」 「呵,端朝内部陈将军也有人吗?」 他说的很直接,陈承笑而不语。 邹言蹊眯着眼,嘴角带着笑:「是我监守自盗,带人劫的粮草。」 「不过是找个由头罢了,贤弟何必如此,你劫没劫,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管是谁劫的,都是宣渝总兵的责任。」 邹言蹊捏着酒杯:「那为什么是我?」 陈承意味深长:「贤弟啊,我年纪大你不少,拿你当亲弟弟,才跟你说。因为,你年轻气盛,为人放荡,不愿意配合人家,看不上人家的姑娘,但你总要娶亲,万一娶了不让人放心的人,谁都睡不着觉了。」 邹言蹊一瞬间想明白了所有事。 他还是那样,笑的风流倜傥,不知道听懂没听懂。只是他手里的瓷杯并不怎么结实,被他捏出一条缝,杯中酒顺着缝隙透过来。 邹言蹊假装手滑,不胜酒力,连杯子都拿不住了,「铛」的一声酒杯脱手,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微微一笑:「没拿住。」 陈承不以为然,果然是没经过事的大少爷,在女人堆里被捧着惯着,真遇到事,就怂的杯子都拿不住。 就这,还口口声声要求娶夏成风。他虽不喜欢夏成风,但是称之为勐虎,也不为过。 老谋深算的陈承过去扶他,叫人来打扫。 邹言蹊似乎有点挫败:「来,今日不醉不归,你们把这几坛酒端去给门口的各位守卫,大家辛苦了,本世子的酒,人人有份。」 陈承点头,立马来人拿了酒罈,满府里去分发。 -------------------- 第54章 永不纳妾 「邹言蹊呢?」 陈承一字一顿,格外阴狠。 眼前是杯盘狼藉,府兵们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 「将军,邹言蹊跑了!」 「坏了,酒有问题!大家都着了道。」 「酒怎么会有问题!给我查!」陈承声音越来越狠戾,「叫廖神医!」 「将……将军,廖神医,也不见了。」 「追,追到以后,廖神医就地斩杀,邹言蹊,带回来。」 「是!」 马蹄飞扬,一路狂奔。 一小队人马在渝州进京的官道上飞奔,天已经黑透了。 「将军,我们从渝州到宣州,又回渝州,马已经连着三天不休息了,此去京城,山高路远,人受的了,马也受不了,这些都是战马,不能随意更换,只怕这样下去,到不了京城。」 夏成风面若冰雪,眸光如炬,毫无倦意,收起缰绳,马蹄高高扬起,银鞍白马,恍若天神一般。 「到下个驿馆歇一夜,天亮再走。」 走了不多时,迎面撞上另一队人马,不知是哪里的兵将,夏成风不欲耽搁时间,看也没看,打算冲过去。 那边突然喊起来。 「来人留步!留步!」 夏成风敛眸勒马。 「我们是成州李粤大人麾下参将,来者何人,速速下马接受盘查。」 话音落下,身后众人下马,跑过来拦人,手里拿着一张纸。 只剩一个人还跟在参将身边,看上去有点眼熟,这人指着夏成风,惊讶的说:「是你!」 夏成风睨了一眼,并不在意,对身后说:「全部拿下。」 他身后将士驱马迅速围过去,抽出长剑三两下就架在成州军的脖子上,剑柄重击脖颈,成州兵霎时间跪倒一片。后排的人下马,用绳子捆了。 「换马。」 夏成风下令。 成州的军马,虽未上阵杀敌过,但也是秦王为自己准备的精锐战力,有些可能比宣州的战马还有强壮些。 成州领头的参将受惊,护着身后的人,驱马边退边说:「你们,你们,反了,我们成州奉命缉拿邹言蹊,你们敢阻挠!」 第77页 夏成风上前,白马高傲的看着成州参将:「缉拿邹言蹊?谁下的令?通缉国公世子,旨意在哪?」 参将被他眼神震慑,气势小了:「旨意就在李大人府上。」 白马突然高高抬起前蹄,人立一般,十分有气势的嘶吼一声,参将的马被吓到,站不稳跪下了,参将被滚落在地。 白马的马蹄停下他脸旁,一道冰冷的声音噼头盖脸而来:「哦?旨意?谁的旨意?」 参将吓的不轻,平时吆五喝六,哪见过真正战场浴血染出来的杀伐之气,嗫喏着说:「旨意,自然是皇上的旨意。」 夏成风长剑出鞘,血溅当场。 斩了参将的头颅。 「成州府有人矫诏,陷害忠良,现已被本将斩首,你等受人蒙蔽,等我上报朝廷,再行论处。」 扫视一圈,见跪地的成州兵无人敢反抗,微抬了一下下颌,马上的兵将齐刷刷收回剑。 被护在身后的人看着身边参将的血,吓的一动不敢动。他自知此番窝囊,眼前的将军鲜衣怒马,明眸皓齿,高不可攀,漂亮的不像话,但是一副没见过他,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让他十分受挫,他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夏成风策马走过这一地的人,回眸。 卢笛竟不敢直视他。 「宣渝,夏成风。」 说完再不耽搁,迅速离去。 夏成风刚在宣州打了陈承,被人虚晃一枪,这就罢了,有人对他调虎离山,趁机劫走军粮,正中下怀,他早有准备,也想要引蛇出洞,一举拉出通敌之人。 但是,对方把手伸到邹言蹊身上了。 哼。 刚才那个参将拿着邹言蹊的通缉令出来晃的时候,夏成风暴躁的不行。 路上听说邹言蹊去了梁国,只怕此时的梁国,比大端还危机重重。 夏成风担心他,不敢耽误,千里奔袭,一路不停,直往京城中去。 巍峨的宫殿,金碧辉煌,帷幕重重。 皇帝端坐在上首,问道:「你说劫粮的是谁?」 「秦王。」 沉默了一会儿,皇帝说:「成风。朕听说你和赵宪割袍断义,靖宁侯最近倒是和赵穹走的很近,你们两家要结亲了?」 夏成风垂首:「舍弟成潜年幼,臣尚未婚配,按齿序,轮到他还为时尚早。」 皇帝说:「成风,朕可听说,赵宪捨不得你。」 夏成风解释:「臣一介武夫,门第卑微,不敢高攀齐王。」 皇帝微哂:「你看不上朕的儿子,倒是看得上英国公家的孙子。」 夏成风跪拜:「皇上,邹言蹊从来只知山野,不知朝政,不过是纵情声色犬马的无知之辈。今有人以他做饵,不过是为让皇上与英国公君臣离心,英国公自来忠心耿耿,邹将军与夫人护卫京师,从未有过差错,一门忠臣,教子也是绝不贪恋权势,只做闲云野鹤之人。现有人假臣之手,光明正大的取道益州、渝州,运粮百万担到边境,陛下可有想过,这批军粮,若不能用于宣州兵,还会被运往何处?送给何人?」 粮草的事,兹事体大,但可大可小。 往小了说,只是秦王捨不得大出血,送出手又劫走,往大了说,送到边境,一旦落入敌手,就是严重的通敌,甚至谋朝篡位,有不臣之心了。 皇帝凝眉不语。 「英国公虽手握重兵,但全部在京畿,粮草却从成州、献州被运到渝州粮仓,南辕北辙,英国公想要据为己有也是鞭长莫及,这么多粮草,一来一回,如何藏的住?只有臣据守宣州最为便利,但这批粮草本就是秦王大仁大义,送给臣的,以资边关将士,若说臣有心贪墨,更是无稽之谈。」 夏成风心思重,又缜密,他要有心吞下粮草,根本不会闹得满城风雨。一夜消失这种事,也就是邹言蹊这种少谋好断的人能背这种锅。 不过,少谋好断的,又何止邹言蹊。 「口说无凭,若都像你,只需一张嘴便要朕做这做那了。」皇帝说。 「皇上放心,若无足证,成风怎敢来皇上面前诬告?臣已找到这百万担粮草的下落,为防止打草惊蛇,臣只派人暗中监视,数百万担粮草尚停在原处,请皇上派人查验。」 皇帝心中另有成算,百万担粮草一夜之间消失,震惊朝野,这才几日,算上夏成风来京路上耗费的时间,从粮草丢失至今不过五日,夏成风就说他已经找到粮草了。 若真如夏成风所说,劫粮者是秦王赵穹,只能说他蠢得可以。 但是夏成风。 十八岁,心机深沉的可怕。 皇帝问他:「成风,朕听说,英国公孙子要和你妹子成亲了,此等无情无义的人,不要也罢,朕有宣和公主,年岁与你相当,许给你做正妻,如何?」 夏成风一愣,忙再次跪拜:「臣,与邹言蹊早有三生之约,他不负我,我定不负他,请皇上成全。」 皇帝压下眼眸:「可朕听说,他要娶的人,不是你。」 夏成风并不抬头,沉声说:「所以,臣斗胆恳请皇上,下旨赐婚。」 沉默片刻,皇帝悠悠的说:「好。朕会撤了对邹言蹊的通缉,等你攻下樑国,朕下旨,夏嶷百年之后,你袭侯爵,赐婚英国公,邹言蹊。成风,你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是。」 第78页 「报——报——」 「宣州告急——」 「宣州空虚,梁国军趁机大兵压境,已经围困宣州城三天了!」 金殿上皇帝稳如泰山。 「秦王,宣州有兵,你亲自去替朕,替百姓镇守吧。」 「父皇,宣州无将,大端将军众多,儿臣举荐一人,由成州总兵李粤辅佐儿臣。」秦王沾沾自喜。 「准了。」 「只是宣州缺粮,渝州是英国公的封地,他孙子劫了军粮潜逃,合该由英国公出粮草。」秦王献策。 「渝州一直供给宣州,此次粮草就由成州出吧。」 「是……」 「报——报——」 「宣州告急!」 「宣州城破,秦王避战不出,现已退回渝州了。」 皇帝冷着脸:「几天了。」 「从宣州被围,至今八天了。」 「秦王离京,至今不过五天,最多三天,他就弃城了。李粤呢?」皇帝说。 「李将军英勇,出城退敌,已经战死沙场。」 「渝州现在谁在主事?」皇帝问。 「自是秦王主事。」 「秦王在总兵府吗?」 「不是,秦王在秦王妃的母家,柳清老先生家。」 皇帝悠悠的说:「秦王是高枕无忧了。拟旨,叫夏成风吧。」 夏成风在京城等了十日。 然后出兵宣州。 皇帝下旨封夏成风为定远大将军,统帅宣渝成州三地军,即日起,出兵克復宣州。 另有一张旨意,敕封夏成风为靖宁侯府宗子,赐婚英国公世子邹言蹊,永以为好,永不纳妾。 「将军,皇上也真奇怪,就是许婚公主的驸马,也没有不许人纳妾的吧?」不虞纳罕不已。 「纳不纳妾不重要,这是要我和邹言蹊断子绝孙。」夏成风说。 不虞忙捂上嘴,这多不吉利啊。 不过,将军和邹大人,也不能有孩子吧…… 不虞又说:「我还听人说,皇上在给公子下旨前还说了一句话,他说,秦王既然喜欢渝州柳家,就把柳家送给他好了。果然,亲生儿子就是不一样,侵占民田,刺杀重臣,私劫军粮,弃城逃跑,每一条都是重罪,偏偏一点事没有。还把柳家送他,我去过柳家,建的真不错,比我们宣州老家的宅子好多了。不过,公子,我一直在渝州,还去过渝州邹府呢,那些都比不上邹府!」 夏成风讥诮:「皇上心疼儿子,把柳家给他,让他后半辈子都称心如意。」 什么意思啊,不虞想来想去,终于明白了。 「啊?圈禁?!」 夏成风冷漠的说:「不许跟邹府比。」 不虞吐舌头:「知道知道,公子是不是想邹世子了?上次他让我给你的那个硃笔,是什么东西什么意思啊?」 夏成风打马走远了,脸越来越红。 -------------------- 第55章 月下审判 「言蹊,被你害惨了。」廖神医嘆气。 「这好不容易有人赏识我,看看我这宅子,多宽敞,还有人伺候,我都打算在途州住下了。我救了这么几天的人,都有感情了,一下全被你药倒了。」 邹言蹊调侃:「襄王有意神女无心,你对他有感情,别人要杀你没见手软。」 廖神医心痛不已:「没想到这将军说翻脸就翻脸,你听听外面的兵怎么说的,你抓活的,只要我的命!这是人话吗?我给他下药了?」 「药是你给的。」 「药是我的不错,但是我行医济世,只救人,不害人。」廖神医不服。 「对不住。」 「算了算了,唉,我真是一辈子四海漂泊、被人辜负的命。」 「安静一下。」邹言蹊凝眸。 「啊?啊——」廖神医捂着嘴不敢出声,脸红成猪肝色。 一个搜查的官兵谨慎的走过来。在转角处,只剩下一个闷哼,就倒地不起。 邹言蹊出其不意,撂倒了他。 廖神医慌忙跳起来,抱着自己的脚,小声控诉:「我的脚要断了!啊啊啊,言蹊,我没被官兵杀,先被你踩死了!」 「你太吵了,都被人发现了。」邹言蹊轻描淡写。 廖神医要眼泪汪汪了:「活该你娶夏成风。」 「过奖。」邹言蹊头也不回地说:「把他衣服脱了。」 廖神医:「?」 「你自己断袖,就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断袖吗?」 听他这么说,邹言蹊挑眉,眸光扫过官兵,啧啧评价:「尚可。」 廖神医恶寒的不行。 正说着,又来了一个官兵,廖神医闭嘴躲起来。 官兵走过来,又被邹言蹊打晕了。 「快换衣服,我们分头走,我进山里,你回宣州。」 「我能回宣州?要你的相好杀死我吗?」廖神医咬牙切齿。 「别说相好,那是我夫人。」邹言蹊不悦的说。 廖神医无语,上次还哭着喊着要跟人退亲。 「他也不在宣州。别往梁国走了,梁国要出事。你去宣州城外找个村子先躲一阵,过不了多久,宣州解禁了就先回去,去大端游歷吧。」邹言蹊说。 「梁国能出什么事,我一个山野之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廖神医不当回事。 「关系大了,端朝有人谋反,梁国配合过他,这个人要倒大霉,梁国被人利用,还不知道,还想着要继续送死。夏成风不在,宣州无将,只怕陈承不日就会出兵宣州城。」邹言蹊说。 第79页 「宣州要打仗,你还叫我去送死……好狠的心。」 「等夏成风回宣州,宣州危难可解。到那时,从途州开始,梁国就要不安定了。」 「我引诱你里通梁国,夏成风那么残暴,不得杀我一百遍啊?」夏成风回宣州,那廖神医更不敢了。 「你引诱我?」 邹言蹊都不想看他,「你放心,我的眼光没有这么差,就算你这么对夏成风说,他都不会信。」 临别时,廖神医提醒他:「言蹊,中秋月圆之日,你拿到灵星草,如果不能及时服用,就晒干,收起来,药效还能多维持几日。」 邹言蹊行礼谢过。 走了几日,终于在炬山之巅,悬崖绝壁深处,找到了一从灵星草。 灵星草,像它的名字一样,如同天上星,只在山巅有零星一点。 邹言蹊猜测其他险峻山头,可能也会有,但是,时间紧迫,暂且不去四处搜查了。以后拿到大量的灵星草入药,赤砂蛇毒再不是隐患。 邹言蹊在树丛间找到了一些藤条,把它们缠绕在一起,从树上挂下来,一头丢到悬崖里,试了很多次,终于挂在一块比较结实的石头上。 拉了拉,还算结实,邹言蹊身上带了好几条绳子备用,开始顺着绳子攀爬,过去摘灵星草。 崖壁打滑,险要难行,布满了一种少见的粗粒砂岩,粗糙灼热,带着尖锐又烫人的锋芒,在他手上、身上都磨出了斑驳伤口。 邹言蹊从早上爬到天黑,终于拿到了灵星草。明月当空,完美无缺,照的邹言蹊满怀满眼都是一片清亮,身上污浊的血迹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他悬在天边,静静的赏了一会儿崖岸的月光,觉得这份孤高清冷,超然物外,除了自己再没人看得到,不免可惜。 不知道夏成风现在在哪里,宣州交战了吗?不知道夏成风听说安居粮仓被劫,有没有很生气,听说自己通敌,有没有很失望? 不知道夏成风在渝州听说侯府把他的亲事换给了夏成碧,有没有很伤心。 夏成风为什么不跟他说呢?他允许夏成风质问他,为什么把他忘了,为什么不守诺言,为什么屡屡退亲,为什么不爱他了。 其实,夏成风早就提过的。 夏成风第一次去渝州找他的时候,他就对夏成风说,他讨厌靖宁侯府的嫡子,讨厌他的联姻对象。他说他喜欢女人。 后来夏成风就再没提过了。 只说他被人退亲了,是真的被退亲了,说对方看不上他。 邹言蹊抓着藤蔓的手往下滴血,夜里风凉透了,但是粗粝的岩石还是灼热烫人,冰火两重天。 那天在京城,夏成风就在他怀里,也是像现在这样,手里全是血。 他以为他保护了夏成风,其实,夏成风又一次保护了他。 月光照在山顶,照在崖壁,一片银白洒落下来,邹言蹊满身藤条,心如刀绞,血迹斑斑,孤独又寂寞,好像在接受月光的审判。 音讯全无多少天了,夏成风,会不会想他了? 收好灵星草,邹言蹊往悬崖边上爬,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他把灵星草上的血迹在小河里清洗干净,放在石头上,一片一片摘下来摊开,和他一起晒太阳,直到手上、身上的血迹都干涸了,灵星草也干透了,他从竹筒里拿出一支毛笔来,拆掉笔桿,竹杆内中空,邹言蹊把灵星草一片一片放进去,又装上狼毫,收回竹筒里,下山去了。 直奔宣州。 暴雨又下起来,邹言蹊衣服上的血被打湿了,混着雨水流下来。路上不少奔走的人看着他都远远的避开了。 「小伙子,你是刚从宣州出来吗?宣州还在打,夏总兵带兵攻回来了,梁军抵抗不退,两边打的可凶了。」路上逃难的大娘看他一身血,以为是被官兵打伤的,同情的不得了。 「大娘,夏总兵在攻城吗?怎么你们在城里还有往外跑的?」邹言蹊不解。 大娘解释:「我家本来就在城外的,梁军打来了跑去城里躲着了,但是,梁军破城以后,宣州城又遭了殃,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好在,总兵大人回来了,宣州可不能没有夏总兵。以前有夏老将军,现在是夏小将军,只要他们在,我们才放心。别人,都不行。」 「就是,上次来个王爷,才几天就弃城跑了,遭殃的还不是我们百姓。」 突然,从宣州方向跑来一群人,为首者看见他们在这躲雨,急匆匆的说:「哎呀呀,都是一身的伤,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闲聊,快躲躲吧,里正大人派了人在山上监视军情,叫快去通知人,梁军已经退军了,往这边逃了,就快过来了,赶紧避开啊。」 「啊……」 大家马上不顾风雨就要四散开来。 「大家别走乱,一起走,前面右转不远就是我们村子,不在回梁国的路上,梁军要逃跑不会绕远的,大家过去躲一躲吧。」 邹言蹊说:「梁军若溃败,怎么会集合人马回途州,慌乱逃走的话,到这一带到哪里都有可能。」 大娘也劝他:「小伙子,先去吧,总比在这被撞个正着的强。」说完带着全家都跟着跑去村子了。 邹言蹊无语,跟过去看看。 一行人前脚刚进村子,溃散的梁军部队就跟来了。 脚程很快,都骑着马,阶品不低的样子。 第80页 「全都捆了。」 「谁是夏成风封的里正?」梁军将领问。 残兵败将立刻把在场的百姓连同邹言蹊都捆住了。 有人埋伏在山上监控军情,确实是夏成风才有的手笔。 「不说?」梁军吃了败仗,此刻正气血上涌。 「夏成风的地图在哪?不说的话,你们全村都要陪葬。」 将领拔刀,指着地上一个人的头,正是刚才吆喝大家来避难的为首者。 「说。」 百姓都缩在一边,不敢出声,暴雨在头顶灌下来,所有人都被浇透了。这些人大多都是刚从路上叫过来的,哪里知道这些。 没想到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被刀尖指着的人不知道怎么办,愧疚的看了一眼大家,看到浑身是血的邹言蹊,眼神更是抱歉。 梁军将领没耐心了,刀尖已经碰到了那人的头,稍一用力就要见血。 这人很硬气:「狗贼!」 眼看将领被激怒了,发威道:「好啊,从你开始,不说,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死。」 说着就要动手。百姓们瞬间吓的哭哭啼啼。 「将军且慢。」 邹言蹊一身是血,看着就不像这些百姓,将领被他吸引了目光,暂时不理那个硬气的人 。但见邹言蹊手被捆着,披头散髮,又湿透了,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知道?」 邹言蹊说:「你要夏总兵的地图吗?」 将领目光如刀:「说。」 「来,我身上有。」 将领眼带疑惑,看他浑身是血,别是有什么阴谋。 「殊途岭,高百丈,西一百二十里,绿凌峰,一百七十丈,皋陶谷,长十三里。」邹言蹊信手拈来,的确是附近几处山峰峡谷,不由得梁将不信。 将领心存疑虑,对手下示意:「你去。」 手下走到邹言蹊身前,邹言蹊昂首,下巴点了点前襟,「来,别客气,在怀里。」 手下伸手来摸。 邹言蹊挑眉,吓唬他:「注意着点,我的清白之身,小心夏总兵砍你的手。」 见他语气熟稔,梁将不由又信了几分,警惕心松了不少。 手下从他怀里摸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竹筒,像是一个小盒子,举起来给梁将过目。 「打开啊。」邹言蹊不以为意。 手下随手一拨,一道红光嗖的一声沖天而起,顺着大雨逆流而上,分外瞩目。 「这是什么?!」梁将怒吼。 「你们梁国把哪里来的无名之辈都调过来打宣州,也太目中无人了,这都不认识。」邹言蹊嗤笑。 梁军不认识,宣州百姓可都认识,眼里一瞬间都有了光。 突然,不远处有梁军跟过来,对着将领喊:「谁点的?李大人,这是夏成风的信号!」 梁将吃惊,喊:「拿下。全部带走。」 邹言蹊翘着嘴笑:「这么多人,你拿的住吗?给你一盏茶时间,夏成风就来了你信不信?」 新来的梁军是有见识的,盯着这个血泊中的人看了片刻,不敢置信:「是你……」 -------------------- 第56章 叶城再会 「哐当」一声,大门重重的关上。 邹言蹊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他的竹筒被人一把扔进来了,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脆响,这才放了心。 眼前一片漆黑,捆着手,还要蒙上眼睛,不知道梁国的大牢是什么金碧辉煌的地方,还怕被人看了去。 最后只有邹言蹊一人被带走了。 梁军怕夏成风赶来,果断逃跑了。 嘿,还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小将军。 邹言蹊眼睛上蒙着黑色布条,露出的嘴角勾起来。 他靠着墙壁,随意的坐在稻草上,一条腿曲着,另一条腿舒服的伸长了,稻草干了,有点扎手,要是不知道他的手被捆在身后,但看他的动作神情,就像在朗月松风下吟诗一般自在随意。 残兵败将从宣州城外到这里走了两个时辰,足够走出宣州界了,途州府还远,按照时间、方位,这里该是梁国境内,途州边上以北的叶城。 不是宣州回途州的路。追兵很可能走错路。 叶城他没来过,这里地势高,是途州边境监视端朝的重地,固若金汤。夏成风也不能轻易攻破。 邹言蹊皱了皱眉,现在离八月十五已经过去两天了,最多三天,灵星草就要失效了。 梁军防他很严,不但不允许人靠近他,从他进了这座牢房,一路走过来,他感觉的到,这里黑暗压抑,无声无息,整个牢房再没有其他人。 守卫躲着他,扔下他就跑了,绝不会靠近牢房半步。 想要出去,还要好好想一想。邹言蹊嘴角压下来,越来越紧。 邹言蹊在心里掐着时间,关上门以后,整座牢房黑透了,一丝光也没有,没有风,却凉飕飕的,像一个巨石堡。早就过了吃饭时间,看来梁军不打算给他吃饭。 邹言蹊觉得不对劲,这里难道是开山而建,凿山洞铸成的牢房吧? 途州以北,只有一座大成岭。 大成岭,他熟啊。 双手手腕处被捆的很紧,怎么挣脱都挣不开,他肩膀顶了一下墙壁,硬邦邦凉冰冰的石壁,说是山体,似乎更妥帖。他沿着石壁向前走了几步,脚下就踢到了他要找的东西,蹲下来费了好大劲,才把竹筒挂到身上。 第81页 他松了一口气,顺着墙走,很快,摸到了门。 这里透黑,蒙不蒙眼睛并无差别,邹言蹊带着蒙眼布,丝毫不介意。 他力气大,很快就推开了石室的门,他判断了一下来的方向,那是这座牢房通往叶城的出口,邹言蹊转身,去往相反的方向。 不一会儿就走到牢房的尽头,邹言蹊摸到那里有一个狭窄的通道,嘴角翘起来。 这是他要找的路,是一条通往山体的路。 他身形结实阔大,通道拥挤狭窄,走的十分难受,走了很久,他停下了,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一阵低低的唿吸声若有若无的传来,在这安静狭小的空间里,时而清晰,时而毫无痕迹,像幻觉一般。 邹言蹊循着声音,又走了很久,通道逐渐宽阔了不少,渐渐有了滴水的声音。 越来越冷,突然,他落入了一个小小的冰洞,冰块反射出淡淡的幽光,像在梦里一样。这里正在融冰,有水滴声一滴一滴打在石头上,清晰又沉闷。 黑暗中,有人等在这里,气息有点急促,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冷到了。 邹言蹊先翘起嘴角,转身晃了晃他的手,向人求助:「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解开手上的绳子?」 对面微微抽气:「给我一个理由。」 邹言蹊嘴角翘的更高,径直走过去往人身上贴,把人逼得退到墙边,严丝缝合的挤上去,低下头贴在他耳边说:「好不好?我抱抱你。」 夏成风伸手摸他,摸到一身伤。 冷漠的说:「不好。」 邹言蹊贴的更近,脸挤在夏成风脸颊上了,软软的,凉冰冰的,他反而热起来:「你先解,好不好,一会儿,我怕你没力气了。」 夏成风的脸烫起来。 在他怀里把手伸到他身后,轻轻摸索,摸到满手的伤口。 他眼光狠下来:「他们对你用刑了?」 邹言蹊贴着脸颊去找他的唇,不以为意:「放心,除了你,别人都不行。」 夏成风想要再说什么,邹言蹊不放开他,只能嗯嗯了两声,半天也解不开这越来越紧的绳子。 邹言蹊也不理会,抬起腿挤进他腿间,夏成风仰着头要他亲他,夹杂着耳边滴落的水声,喘息越来越快。 过了很久。 夏成风靠着墙,擦亮了火摺子,对着邹言蹊的手腕晃了晃,焦煳的气味散后,邹言蹊的手终于自由了,夏成风眸光如水,眼尾泛红,软软的靠在他怀里犯困。 邹言蹊也差不多,自打进山就没怎么休息过,尤其是八月十五那日去爬炬山之巅,拿到灵星草,然后一路赶去宣州,又遭遇意外被带到这里,几天了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 夏成风千里奔袭,几天几夜,又连日征战,还要防备身边的明枪暗箭,比他可累多了。看他疲惫的样子,邹言蹊心疼不已,轻声自言自语:「夏成风,我们以后都在一起,不分开了,好不好?」 夏成风在梦中似有所感,口中呢喃:「好。」 邹言蹊心中感动,轻轻拍他的背,让他在自己怀里睡熟了。 冰洞太冷,火都烧不起来,夏成风往他怀里缩,他抱着夏成风起来,往前走了一段,到一个暖和的地方,重新点了火,夏成风极低极低的念着,凑近了才听得出,他在叫「邹言蹊」。邹言蹊收紧手臂,在暖黄温热的火苗旁,抱着夏成风睡着了。 一边想着,温香软玉,美人在怀,还真不错。 夏成风是被硌醒的。 他在人怀里睡了一觉,睡着以前的事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每次在邹言蹊怀里情不自禁、娇喘连连的样子,想起来就脸红心跳的不行。 只是邹言蹊睡了一觉,就又生龙活虎的样子,让他不知所措了。 他仰起头看邹言蹊,邹言蹊真的很好看,从小到大都很好看,满京城的子弟,没有一个比得上他,所以,纵然人人都知道他荒唐孟浪,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好多天没收拾过,邹言蹊脸上的胡茬都多起来,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不凡,反为他平添了放浪不羁的洒脱锐气。稍微收拾下,像上次郡主的相亲会那样,所有女眷的眼睛都离不开他。莫夫人要成碧嫁他,如果不是他心有所属,成碧是不会反对的,十个柳玄也比不上一个邹言蹊。 夏成风心中不满,伸手去摸他的胡茬。 邹言蹊在外面都穿深色衣服,这样也掩盖不住上面的血迹斑斑,该是有很多伤口,多到数不清。他用腿碰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腿上伤口更多。撩开他的衣袖,满手都是干涸的血痕。 夏成风心脏收紧了。伸手探进他衣服里,一处一处找他身上的伤口,邹言蹊如何还能睡的着,睁开眼轻笑一声,质问他:「小将军,你要干什么?」 声音低哑的厉害。 夏成风压在他身上,问他:「这是什么?」 邹言蹊唿吸粗重了,却还是那副孟浪样子:「一点小伤。」 夏成风生气:「全身都是。」 邹言蹊哄他:「放心,不影响我抱你。」 「难受吗?」夏成风明知故问,邹言蹊一直顶着他,越来越严重。 他的手在邹言蹊衣服里往下移,邹言蹊喉结滚动,唿气声越来越重,低头深深的吻他。 「我是有夫人爱的人。」 「滚,灵星草呢,你不是退亲了?」夏成风张着口微微喘气,脸红了一大片,声音娇软,凶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第82页 邹言蹊装傻:「什么退亲?谁要退亲?别人都说我家夫人是罗剎凶神,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么乖。」 夏成风不打算放过他:「十八次。」 邹言蹊:「什么?」 「你一共退了十八次亲。」 邹言蹊:「对不起。」 夏成风:「渣男。」 一个硬皮的册子扔到两人中间,邹言蹊怀里。 「看看。」 「什么啊?」 邹言蹊翻开来看,啧啧挑眉:「我家夫人就是厉害,看这下谁还敢给我保媒纳妾,死罪。」 邹言蹊把圣旨装到自己口袋里,从地下拿起竹筒,把灵星草从毛笔里拆出来,餵给夏成风吃。 留下几片:「这些就由夫人拿去给岳父大人吧。」 夏成风:「自己去。」 「柳家这一倒台,我怕他又要嫁女儿给我,那不是让岳父违抗皇命吗?」邹言蹊故意不说此前退亲的约定,胡搅蛮缠。 「你想得倒美。」夏成风瞪他。 提到柳家,邹言蹊不禁好奇起来:「你是怎么找到秦王的粮草的?看你,这么凶,把皇上都吓到了。」 夏成风从胸口拿出一个链子,上面挂着邹言蹊的陨石。 邹言蹊心中一动,嘴角翘起来,亲他。 夏成风说:「粮仓从选址到建造,大家都觉得个中详情只有你我知道,这不假。但是,运粮的时候,除了我的人接应,还有秦王那边的押粮官。从他今日粮仓起,身上就沾了我的东西,我用陨石磨成粉尘,无色无味,押粮官注意不到,但是很容易被你的陨石识别出来。等他再带人来劫粮,不管他去哪,你的陨石都找得到。」 邹言蹊问:「粮草被藏在柳家了?」 「嗯。」夏成风有点吃惊,「什么都瞒不过你。」 邹言蹊说:「我以前只是猜测,但你刚说到陨石,我倒是想起来,你继母要给我做媒的时候,我在柳家发现那里的磁场乱了,和我们一起去那次,大不一样。看来,就是我家小将军的手笔,没想到那时候,我才刚从安居镇离开,他们就已经动手打劫了。」 夏成风:「你我都不在,方便了他们动手,你一再得罪秦王和柳家,几次送美女给你,都不要,柳家回敬你的大礼,满意吗?」 邹言蹊在他耳边轻言轻语:「那可不行,我夫人会哭哦。」 -------------------- 第57章 军情紧急 暖黄的火光摇曳着,在本就狭小逼仄的山洞里忽明忽暗,火石越来越小了,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夏成风背抵着山壁,白皙脖颈修长,轻轻仰着,被汗水浸透了,鬓边的头髮濡湿,丝丝缕缕的贴在脸颊上,束起来的头髮全都垂在身侧,看上去又乖顺,又轻软。他被黑布蒙着眼睛,脸上一片潮红,嘴唇红润丰盈,急促的喘息着。 火星爆开,火光彻底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下小将军一下一下的抽泣声和另一个人粗重的唿吸。 「呵。」 邹言蹊一只手贴着他脸颊捧起他的脸,手上一片水渍,笑了一下,嗓音低沉。 夏成风顺势伏在他肩上,轻轻的咬他,像刚长牙的小猫一样,不疼,还有点痒。 「小将军,你刚自己说的,你不哭哦。」 「滚,没哭。」软软的,毫无威慑力。 邹言蹊勾起嘴角,没有火光了,眼前一片漆黑,他一点一点帮夏成风穿好衣服。 夏成风脸还是红的不行,问他:「穿好了吗?」 邹言蹊低低的笑:「不知道。」 夏成风软软的贴在他怀里问他:「累不累?」 邹言蹊挑眉:「不穿了?」说完闷哼了一下。 夏成风隔着衣服咬他,口齿不清:「穿。穿上走,军情紧急,回叶城。」 「军情紧急?我看你一点也不着急。」邹言蹊把刚系好的衣带又解开了。 夏成风嗯了两声,推不动:「来不及。」 「来得及。」 大成岭方向,一道深青色的烟雾升上了天,和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悄无声息,片刻就消散的干干净净。 「燃香,一柱香后,准备攻城。」 「是。」 叶城东门外的密林里,一只鸟叫声也没有,沉闷了一天一夜,终于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叶城城墙上的守军换了一批又一批,一兵一卒都精力充沛,目不转睛的盯着东方,那是宣州的方向。叶城城防官孟起不换防,一直守在城头,枕戈待旦,他笃定,宣州兵要是敢来,一定是藏在前方的密林中。 他们多少年来据守在梁国前线高地,依託途州,背靠大山,为大梁监视着宣州军的境况,从来没有纰漏。百年来,就连途州也多次陷落,叶城从没有一次败绩,这扇门,为叶城挡住了所有的虎狼之师。 都说虎父无犬子,夏成风乃将门虎子,更胜夏嶷,连陈承大将军都吃过他不少亏,叶城地利优势,背靠山壁,只有东门一个出入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百年来从来没有被攻破过。 他倒要看看,夏成风究竟有没有三头六臂,可以飞进铜墙铁壁的叶城。 树林动了! 孟起紧紧盯着前方。 黑色的大军整肃沉闷的席捲而来,如洪水一般,顷刻即至。 「叫弓弩手,准备放箭。」孟起下令。 第83页 「放箭,不管有多少人,都叫他们有去无回!」 飞箭如雨般刺破夜空,密密麻麻,发出阵阵利刃破空的声音。 突然,脚下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将军,宣州军进城了!」 「怎么回事?城门开了!谁开的城门?」孟起一脚踹在回报的兵士身上,疾步下城墙,往城门口走去,「放箭,不要停!」 整齐的脚步哐当哐当的响起,训练有素,丝毫不乱,孟起心中稳了稳,他们梁军临危不乱,好样的! 黑色战甲冰冷如铁,迅速席捲过来,布防的叶城守军全部被枭首。孟起不可置信,怒目圆睁。 将士们身后,一个不带甲的高大男人拾级而上,他衣着十分破旧,姿态却从容不迫,踩在染血的城墙上,如同流连花丛,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悠然自得,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流意气。 「是你开的城门。」满眼都是端朝军,孟起咬牙切齿,语气笃定。 「是。」 「你从哪来?」孟起不明白。 邹言蹊指了指后面的山,「从那来。」 「不可能。」 邹言蹊笑而不语。 「你不是夏成风。」 邹言蹊点头:「嗯,他有点事,现在不方便过来。」 开什么玩笑,大军压境,主将不在。 「你是谁?」 邹言蹊勾起嘴角:「我?我是宣州军的地形官。」 「地形官?一个地形官,怎么可能一个人就空降固若金汤的城池,只一个人,入我叶城大军如入无人之境,欺我叶城无人吗?」 邹言蹊眯起眼,他心情好,看着这个夜郎自大的叶城主将,「井底之蛙,占尽天时地利,还至此穷途末路,我今日就教教你,天大地大,怎么样出奇制胜。」 「你说。」孟起想不出。 「叶城背靠大成岭,还以山建了石室牢狱,却不知道,大成岭是一座空山。」邹言蹊说。 「空山?」 「不错。」 见他求知若渴,邹言蹊尽心尽力的给他科普起来,「空山的意思就是,外面看着坚不可摧,岩壁坚固,内里却驻满了冰雪和各种溶洞,就和外面的阡陌交通差不多,不过,这路线就错综复杂的多,不可控因素也多,还有许多不知通向何处的出口。光是往叶城的,少说也十来个。可笑你以为的叶城固若金汤,就只是东面这扇破铁门吗?」 邹言蹊以前沿山路从宣州过去过,对大成岭很熟悉,大成岭里错综复杂的路径和四通八达的出口,邹言蹊闭着眼也能分的清。他在画宣州地形图的时候,把大成岭一代都圈进去,送给了夏成风。 宣州军要是从山中走,也能进叶城,但是大军数量庞大,从机动性来论,不如一员虎将先进入叶城,打开城门。 而叶城闻名于世的牢不可破,说的就是面向宣州的这扇大门。 杀人诛心。 夏成风对敌人从不手软。 叶城的石室牢房就依託大成岭而建,只可惜,一般山体的岩壁裂隙是没人敢轻易涉足的,就是进去了,不知道路径的话,走不了多远就会被困住,更别说找到别的出口了。 夏成风根据地图深入大成岭腹地,计划先找到邹言蹊,再从叶城内部接应宣州军。 邹言蹊一听见动静,就知道是夏成风来了。 不过,在大成岭撞见他,以上这些事,夏成风自己暂时是做不了了。 邹言蹊心中软下来。 「还得多谢你,我从山里随便找个了出口出来,完全无人防守,可真是畅通无阻,省了不少时间。」 孟起哑口无言,不能置信。 邹言蹊身后跑来一队披甲执锐的将领,对他行礼:「公子。」 邹言蹊从袖中拿出宣州将令交给为首的一名年轻小将,「留着他们的命,提到京城再发落吧。」 「是。」 将领们都微微惊讶,要是夏成风,就下令就地斩杀了,费什么事? 但是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提出异议,立刻去执行了。 转身就走。 孟起勐的震开来押解他的人:「若你真是地形官,一个地形官,怎么可能持宣州将令,统帅宣州三军?」 立刻就被更多人一起扑上来拿住了。 邹言蹊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勾了勾嘴:「我嘛?说你井底之蛙你还不信,我是宣州地形官不假,但我还是宣州总兵的夫君啊。」 「你……」 孟起更听不懂了。 蓝蕙风,本是叶城中街热闹繁华处,最惹人注目之处,香风缭绕,一家青楼。 因这几日戒备森严,大街上都少有人往来,蓝蕙风也关门闭户,几天了都不接待任何来客。 「听说,今日有贵客上门,由蕙娘亲自招待,都不让任何人见着。」一个女子娇声说,「二姐姐,自打我来这里,还没见过蕙娘亲自伺候人的。」 「小声点,当心蕙娘扒你的皮。」 女子捂嘴笑:「啊,这不能说吗?二姐姐,你是蕙娘的侍婢,蕙娘什么都跟你说的,你知道吗?」 蕙娘为人和善,对她们都很好。 二姐小声提醒她:「小眉,这可不是一般的贵客,是我们东家。」 「啊,可我听巧巧姐说,今日来了两个公子,其中一个长的特别俊,比神仙还好看,另一个,是被抱着来的,只看背影,大家都说,一准儿俊的不得了。是不是啊,二姐姐?」小眉小声问,「看的大家都羡慕的不得了。」 第84页 二姐冷下脸:「你去跟传过话的人说说,两位公子的事,全都闭上嘴,再有一句风言风语,就等着蕙娘处置吧。」 小眉吓的闭上嘴,忙去找她的好姐妹巧巧了。其实她说大家是言过其实了,当时只有她的好姐妹巧巧一个人看见了。 巧巧负责一楼的洒扫,邹言蹊抱着夏成风来的时候,她正在大门口坐着,看的清清楚楚。 此刻他正在门厅打扫卫生,两人一起打扫起来。巧巧一听她说,也不敢多言了,两个好姐妹悄悄感嘆:「蕙娘真可怕,我瞧着人家两位公子,一点不介意别人看呢。」 小眉还想听,巧巧说:「是真的,那个被抱着的公子就轻轻哼一声,抱他的公子就紧张的不得了,怕他难受呢,还让我帮忙烧水,我想看被抱着的公子一眼,我看见他手,可白了,我猜他比蕙娘还好看,你猜抱人的公子说什么?」 小眉:「说什么?」 巧巧:「公子说,那是他夫人,不许我看……」 正说着,大门被推开了,两个女孩子同时看过去。 一看之下,小眉直观的感受到了什么叫惊为天人。公子身上沾了些吓人的血腥气,泛着一种让人心跳的冲击力。 邹言蹊也看到了她们,视线移到巧巧身上一瞬,好像是认出了她,说:「能不能麻烦你再帮我烧一次水?」 两个女孩子忙点头。 只见这公子抬起衣袖闻了闻,很不满的样子,「我夫人会嫌弃。」 -------------------- 最后加了几句,衔接下下一章 第58章 出兵梁国 蓝蕙风不营业,静悄悄的,蕙娘十分娴静,坐在外间的矮榻上,看见邹言蹊推门进来了。 「他怎么样?」邹言蹊悄声问。 蕙娘眼神嗔怪:「喝了粥才睡了,公子身子很弱,世子要适可而止。」 「身子弱?」邹言蹊皱眉。 「世子,公子来时就高热不退,吃了药精神更不好了,我看他脉象弱,体内毒素很重,至少三种毒素交缠。」蕙娘慎重的说。 「三种毒……」 「对,有些年头了,最严重的,从毒素上看,该有十年以上。」蕙娘说。 「我之前找人给他看过,并没有说这些,只看到赤砂蛇毒百日昏。」廖神医看不出来吗?蕙娘是毒医,专供毒理。邹言蹊拿出一片灵星草给蕙娘。 蕙娘闻了闻,说:「世子,灵星草药性重,针对的是毒性霸道的慢性毒,公子服过灵星草,把百日昏的毒压住了,蚕食他很多年的毒慢慢就诊的出了。」 「都是什么?」 「严格说这些并不能算毒,不攻击内府,只是会一点一点耗尽人的心力,天长日久,毒素全都沉积到肌肤里,身体慢慢就垮了,有些十年之久的,公子现在年轻,不明显,等再过几年,情况就会越来明显。以前就是太医也觉察不出来,最多觉得公子有时会体弱,开些温补的药,吃了就暂且压住了,但这毒则悄无声息的越来越重。」 谁会给年幼的夏成风下这种毒呢,邹言蹊都不用想。 「你能治吗?」 「可以,我下了药,每日沐浴擦下,慢慢就能拔出毒素。不过世子,公子要好好调理,世子不可再乱来了。」蕙娘捂嘴轻笑。 邹言蹊轻轻走进内间,看夏成风还在睡,他俯下身,轻轻贴了贴夏成风的脸,额头还有些烫。邹言蹊压下嘴角,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也不管人听得见听不见,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回来了。」 蕙娘送水进来,邹言蹊先去屏风后面洗了澡,换掉了一身血腥的衣裳,干净清冽的袍子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换了水,放在床边,拿着帕子,一遍一遍给夏成风擦身子。 夏成风睡得很沉。 夏成风皮肤白皙,身上青青红红的,邹言蹊老脸一红,都是他弄的,夏成风后来说他是混蛋。 换过几次水,夏成风的热度终于退下来了。 邹言蹊和他躺在一起,把人抱在怀里,在他耳边轻言轻语:「你烧退了,我要烧着了。」 他亲了一下夏成风的耳垂,抱着他一起睡着了。 鸟鸣啁啾,一夜好梦。 天亮以后,邹言蹊睁眼就看见夏成风在他身上咬。 「邹言蹊,我衣服呢?」 邹言蹊想到蕙娘昨天说的,深深唿出一口气:「你别动了,我去拿。」 夏成风不满意:「为什么你穿了衣服?」 邹言蹊无奈:「你在发烧,我又没有。」 夏成风脸红了,全身只有话是凉飕飕的:「你没有?」 邹言蹊硬邦邦的,显然比他还要烫。 邹言蹊勾起嘴,贴紧他,语气轻佻:「你别勾我。」 夏成风退开了一段距离。 邹言蹊眯起眼笑,还是扣着他脑后拉近,轻轻的亲了一下,起来去沐浴。 他声音夹杂着水声:「恭喜夏小将军拿下叶城。」 夏成风:「你不用叫人烧水吗?」 邹言蹊:「……」 不过邹言蹊想着夏成风发热,不能受凉,对着门外喊:「蕙娘,烧水。」 蕙娘应声,又说:「世子,宣州的将军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个时辰了,公子可要见?」 邹言蹊拉开屏风,从缝隙看过去,只见夏成风赖在榻上,未着寸缕,身上盖着薄被,毫不在意的露出莹白如玉的肩头,上面还有一片斑驳的红色,手臂随意搭着,他身上不舒服,一侧脸贴着枕头,只露出一半脸颊,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还透着薄红,眼角眉梢俱是风情,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 第85页 「公子忙着,让他等着。」 蕙娘:「是。」 邹言蹊抿嘴一笑:「军情紧急,主将不在就算了,现在还不见你的手下。」 夏成风不客气:「那你让他来吧。」 扬声对外面说,「麻烦姑娘让我部下进来。」 蕙娘第一次听夏成风说话,觉得公子声音温温柔柔的,真好听。就是世子太兇了,听他喊: 「不准去!让他在楼下等。」 蕙娘忙退开了。 邹言蹊从水里出来,一边披衣服,一边过去抱他。 夏成风撩起眼尾推他,有点着急了,「邹言蹊,军情紧急,你又来……」 邹言蹊在他身上揉搓,听他叫出声,「梁国新败,围攻宣州的兵马已全部被俘,梁将押解进京,又拿下了叶城,小将军,你还有什么军情?」 夏成风气息不稳,张口就是轻哼,索性闭口不言,邹言蹊替他说了,「现在是进是退,都要等京城皇帝的旨意,一来一回,至少五天,不会有任何消息。这几天只要陈承不怕死,敢来挑衅你,你还有什么紧急军情?」 蕙娘叫人送热水来,夏成风还喘的不行,邹言蹊不叫人进,只让放在门口,放凉了,又重新去烧。最后还是邹言蹊亲自去提进来的。 等他洗好,换上衣服,邹言蹊觉得他脸更红了。 不虞在蓝蕙风一等就等到了下午。 等他看到邹世子神清气爽,自家公子虚弱无比的样子,心中很是抑郁。 蕙娘也差不多,小声埋怨邹言蹊:「世子,昨天跟你说的话,可是白说了。」 邹言蹊:「我有分寸。」 蕙娘嘆气。 一时间邹言蹊成了众矢之的,夏成风也拿淬过水的眼睛瞪他。 邹言蹊挨着夏成风,拉起他一只手握着,另一只手端碗过来,拿勺子要餵他。 夏成风只坚持了一下,就张开了嘴,邹言蹊把粥一口一口餵给他吃,心里软成一片,觉得他家小将军怎么这么好,这么乖,受了委屈,只需要稍微哄一哄,就又乖的不得了了。 吃完以后,放下勺子。 夏成风抽出手,另盛了一碗,放在邹言蹊面前。 「你也吃点。」声音清淡温软。 邹言蹊心情好,又去抓他的手,一连吃了两碗。 放下碗,站在一边的不虞才抬头,把兵符递过来,小声问:「公子,叶城府已经收拾好了,要不要暂时去府衙住?」 夏成风掐了一下邹言蹊的手心:「问他。」 不虞看邹世子的样子,心里凉透了。 邹言蹊伸手接过兵符,放到桌子上:「去,你准备好,明天再去。」 没说两句,邹世子就赶人了,不虞同情的看了他家公子一眼,以前怎么没看出,邹世子这么霸道啊? 蕙娘忙送客,不虞只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邹言蹊继续吃饭,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两个人一起吃饭,邹言蹊心情好的不得了。 「你要我明天走?你去吗?」夏成风意外,邹言蹊不是说,以后都在一起吗?他喜欢住在青楼,在这里待几天,也无不可。 邹言蹊吃好了,漱了口,拿起桌上的兵符,放在夏成风怀里,「先拿着。」 抱起夏成风上楼。 「我能走。」 这大庭广众之下,虽然大厅里没人,但是目光不会少,夏成风脸红。 「我想抱你。」 夏成风不说什么了,任他抱。 邹言蹊蹭他脸,笑:「你怎么这么好啊?」 关上门,邹言蹊问他:「小将军,依你之见,皇上此番会下什么旨?」 出兵还是撤军。 「出兵。」 邹言蹊抱他到书案旁坐下,摊开纸,提笔勾出了梁国的大致地图,州界分明,标出了途州叶城的位置,又标出梁国的中心,兆京,梁国的国都。 「你来过梁国?」夏成风问。 「沿着山大致走过一圈,梁国敏感,很多地方没去过。」邹言蹊问他,「从途州开始,你要是去兆京,你打算怎么过去?」 夏成风看着图,「从途州出发,走旻郡、岳郡、蔡郡,可以直接逼近兆京。」 「从平面图看,这是最近也是最优的路线,旻郡富饶,疏于城防,蔡郡是兆京粮仓,拿下以后要以战养战,省了押运粮草。」邹言蹊说。 夏成风知道他另有想法,问:「你觉得呢?」 邹言蹊那笔继续勾画给他看:「岳郡山峦起伏,险要难行,横亘在路上,直接揽住了通往蔡郡的路,重重险阻,大军要通过,必损伤大半,就是旻郡,也是连年阴雨,气候湿热,宣州兵不适应,染了病,谁来打仗?蔡郡粮仓,不是那么容易拿的 。」 夏成风皱眉,梁国防范端朝很严,近百年尤甚,两边风土民情还罢了,这种地形的事,一般百姓也说不清楚,必得专业地形官来看,但是,夏成风知道,地形官也远远不及邹言蹊。 真正行军打仗的将领,比如陈承,都能深刻理解这一点。陈承宁愿杀了对他有利的神医,也要对邹言蹊势在必得。 邹言蹊的图越勾越细了,无论端朝还是梁国,只怕还没有人能对梁国地形如此了如指掌的。夏成风看出来,要从旻郡、岳郡、蔡郡去兆京,的确没有长期的准备,是决计难以实现的。 第86页 但是,要是从侧翼走到话,绕到平州、晏郡,走西乡,从北部取兆京,要可行很多。 邹言蹊也勾出了一条路径给他。 「小将军,这张草图你收好,沿着这条路走,这几处荒蛮,别人不敢走,但是我敢啊。我会提前走,去勘察地形,传给你,你自己找路。」 夏成风听他要提前走,问:「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等圣旨到,再算上修整和准备时间,最晚十日,你就该走了。我不在这几天,你好好休息。」邹言蹊眼神软下来,恋恋不捨的看他。 夏成风没说话。 「蕙娘开的药,每日都要沐浴擦洗,我回来,会检查。」邹言蹊叮嘱他。 夏成风终于说话了:「梁国危险,你一个人去。」 「梁国又不是龙潭虎穴,哪里去不得?」邹言蹊揉他的头,「放心。」 夏成风又没说话。 邹言蹊没办法,突然伸手摸他,痒痒的,夏成风板着脸躲开了,邹言蹊笑了,从他怀里拿出挂着陨石的链子,柔声哄他:「我说什么来着?你带着这个,它会带你找我。大成岭那么复杂,万千道路,你也找到我了,是不是啊?」 夏成风扫一眼陨石链子,摘下来,给邹言蹊带上。 「你拿好。」 「不用。」 推来推去,最后,陨石被银色短刀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邹言蹊挥了挥衣袖,桌上的地图被扫到地下了,他抱起夏成风,坐在桌上,柔声说:「小将军,我明天就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好不好?」 「兆京见。」 -------------------- 第59章 神机将军 「神机将军马上就要到青镇了!」 「不是吧?我听说神机将军刚攻下莫郡的丘宁城,他从莫郡来,离池州太远了吧。」 「你不知道吗,神机将军,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奇怪!要不然怎么叫神机将军呢?」 「所以为什么叫神机将军?」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的高大男子问。 「这都不知道?你从哪个山里来的?」 「这……」男子没想到村民竟然这么有见识,一眼看出他刚下山。 马上有一堆人给他科普:「神机将军,神出鬼没,长于机变。」 「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就是端朝宣州的大将军夏成风。」 斗笠男子一脸失敬:「佩服佩服。」 「夏成风要打来了,大家准备要去哪里?」 村民不解:「为何要走?」 「敌国大将军打来,大兵压境,万一真来了青镇,乱起来,大家不用去避一避吗?」邹言蹊不解。 村民反问他:「你家在哪座山?」 「青木岭。」 「那是够偏的,我都不知道青木岭上也有人家。你不知道,神机将军虽是敌国将军,但他大军过境的时候,不滋扰百姓,不抢夺民财,都说端朝粮草充足,他行军机动,每到一地,都不停留的,立刻不翼而飞,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才叫神机将军。」 有村民压低声音:「听说官府里的军爷,都特别怕神机将军,一听说神机将军可能出现,都吓的睡不着。」 「没错,我从平州过来,平州早就改弦易旗,官府全换了,但是百姓依然该干嘛干嘛,出入都不受限,要不然,平州才经战乱,我哪能还拉货到青镇来,恐怕这一车的皮子都要在平州泡坏了。」 「我听说途经的梁国军到处都枕戈待旦,就怕被神机将军看中,突然就空降了。」 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说夏成风怎么样让梁国军闻风丧胆,怎么屡出奇兵,一个月就从途州,过平州、晏郡,打到莫郡,现在神机将军再一次不知去向,周边各地百姓都在猜测神机将军下一个空降地,究竟会是哪里? 邹言蹊感慨,天下连年征战,百姓苦不堪言,这天下无分大梁还是大端,与民无犯的好官,才是百姓真心拥戴的。 「池郡过去就是西乡了,这就打到兆京脚下了,我猜,一准要去池郡。」有人说。 「池郡离莫郡远不说,就是池郡城防,那可是拱卫京师第一郡,就是神机将军,没有长期攻城的准备,也拿不下。」 「神机将军天神下凡,战无不胜,拿下池郡不就是早晚的事,池郡守将现在肯定睡不着觉了。」 「池郡可不好打,还是青镇好,青镇也挨着西乡呢。」 「青镇哪有路,四面环山,一个缺口都没有,就是神机将军,想来也要问过山神爷才行。」 「就是,山神爷哪有池郡的将军好说话?」 「将军的事,神机将军说了算。」大家一致认为。 邹言蹊竖大拇指:「这位大哥真是真知灼见。」 茶肆老闆娘问他:「小伙子,青木岭上真的有人居住吗?我以前听人说,那里都是妖怪啊,老虎、狐狸、豹子、黑熊都是成精的。」 邹言蹊微笑:「没有,大婶,山上风景很好,现在走的人少,路不多,但是野物很多,是渔猎山居的好地方,山中风景秀美,有机会可以邀请大家一起去看。」 大婶忙答应:「这山里可是错不了,人杰地灵吧,才养的出这样的小伙子来,多俊啊,说亲了吗?」 邹言蹊笑的一脸灿烂:「有家室了,大婶。」 有家室了?大婶不免可惜:「是什么样的姑娘啊?肯定非常温柔贤惠吧?」 第87页 邹言蹊眼睛弯下来:「有点凶哦,大婶,别人听见他名字,就吓的睡不着觉。」 大婶看他笑的一脸幸福,只当是人家闺房之乐,笑着走了,给其他客人上茶。 雨后的天空碧蓝,正午时分,这山脚下的茶肆晒着太阳,客人们一阵闲聊后,都昏昏欲睡。 微风吹过,天外有一种格外沉闷的平静,好像连鸟也热的懒得叫了。 邹言蹊杯盖抵在茶碗上,一下一下轻轻的磕着,好像在默数什么。 粗瓷碗盖磕上去,并不清脆悦耳,如同乌云密布时远处翻滚着的雷鸣,传到这里,已经听不太清了,只剩下剑拔弩张的沉闷感,令人窒息。 敲到一百下的时候,山上的树动了,再无其他。 再敲一百下,茶肆里人人都听见了,山上有什么乌泱泱的一大片,沉闷的敲击着地面,十分整齐。 「山里,有妖怪?」店主大婶小声说。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好像真的是。 「这山里,没有人住的吧?」 「有啊……」顺着他的手指,大家都看见了那个自称青木岭人士的邹言蹊。 烈日当空,邹言蹊已经摘了斗篷,坐在那里,俊朗无匹。 敲了半天的茶碗。 「他为什么敲茶碗?」有人小声问。 邹言蹊丝毫不以为然,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你们说,几声之内,他们会下来?」 大家一阵毛骨悚然。 邹言蹊开始敲。 一,二,三,四…… 每个人都被他带动,在心中默数起来。 「九。」 「十。」 山上一人一骑率先崭露头角。 在他身后,马蹄纷至沓来,跟着的是千军万马。 顷刻间就逼近了这座茶肆。 离得近了,众人看到马上将军的风姿,剑眉星目,冷若冰霜,银甲红缨,恍若天神。 「是神机将军!」有人高喊。 众人纷纷躲在桌下、墙角,只有邹言蹊,拿起斗笠,不慌不忙的往路上走。 「小伙子,小伙子,回来啊!」大婶压低声音,好心叫他。 邹言蹊退回来,掏出一锭银子放在茶碗旁边,再次走出去,径直都到道路中间,静静的负手而立,如松风朗月。 众人都吸了一口气,不是叫你回来付钱的啊! 神机将军的大军顷刻即至,路过这个高大男子时,神机将军挥了下手,马蹄快到什么也看不清,大军片刻不停,如漆黑的潮水一样,汹涌澎湃的滚滚而去。 等大军过去,大婶忙跑出来看,路中间的邹言蹊早不见人影了,只剩下斗笠上的一片树叶落下来。 「青木岭,果真都不是凡人。」大婶念佛,「阿弥陀佛。」 风驰电掣,邹言蹊在人耳边低低的笑,手圈着他的腰,松散的压在他后背。 「厉害啊,小将军,说好了兆京见,还没到兆京,你就来了。」 「别乱动,先取青镇,以快打快。」夏成风沉声。 「凶死了。」 夏成风微微起身,向后靠。 邹言蹊又笑起来,一只手紧紧的把他圈起来,让他稳稳的靠在怀里,另一只手接过缰绳。 「驾~,走,今天在青镇吃晚饭。」 白马有所觉,骄傲的昂着头冲起来。 正午过后,夏成风突袭青镇,斩首青镇守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青镇。 第二天,整个青镇都在传,神机将军乃天神降临,劫走了青木岭俊朗不凡的山神爷,山神亲自为他带路,从无人涉足过的妖怪居住地青木岭天降,不消片刻,就拿下了青镇。 宣州军听说了也以此为荣,不虞逢人就讲这个故事。 天神不天神的,夏成风不在乎,也不介意别人的眼光和流言蜚语,邹言蹊却不停的嘆气。 封建迷信害人不浅,愚昧无知不可取。 端朝军从莫郡快马而来,接管青镇。 「不虞,传令,大军立刻吃饭,晚饭后开拔,去西乡。」 夏成风打算以快打快,连夜出兵,直逼兆京。 邹言蹊给他碗里盛汤:「先吃饭。」 又对不虞摆手,让他等一下。 夏成风:「军情紧急,吃完就走。」 邹言蹊看着他笑:「我知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夏成风不理他了,却向他身边靠了靠,离他更近了。 邹言蹊就拿着勺子餵他吃。 「先不急,让大军就地扎营修整。不虞,我这有个物资清单,你先去准备。」 夏成风撩起眼皮,不解。 「你打算怎么攻下西乡?」邹言蹊问他。 「西乡城外有大河,宽五十里,架桥的话耗费时间,青镇的船只清点过了,可以用。只要过了河,必取西乡。」夏成风说。 「小将军,我知道行军打仗,你是天纵奇才,战无不胜,只要上了岸,西乡手到擒来。只是,这河岸也算宽广,水势大,流速快,西乡水军整日在此演练,精通水战,对西河水势了如指掌,北边的宛国多次想从这条河过去,进攻兆京,都未有结果,我们冒然去,未必能讨到好。」邹言蹊说。 「那你的意思是?」 邹言蹊柔声说:「你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个地方,看过了你就知道了。」 第88页 他从袖口取出一张纸,给夏成风看过,递给不虞。 夏成风没说不行,不虞忙去传令了。 赶着晚霞落山前,两人上到青牛岭顶峰。青牛岭山势险阻,是一座崖岸高峻的石山。 越过青牛岭,就是西乡了。 天还亮着,两人在山顶远眺,西河水势汤汤,在山下滚滚流淌。 夏成风皱眉,宣州兵最擅长攻城和山地作战,湖面尚可,但是这河道水流湍急,驾船渡河的话,要是对方出兵,要强行水战,宣州兵吃亏的可能性很大。 夏成风拉邹言蹊的手,问他:「你一定有办法了,对不对?」 邹言蹊正在看他,听他问,回答:「嗯,有办法。」 夏成风晃他的手,像撒娇一样。 邹言蹊很吃这一套,问什么说什么。 「你是天降神兵的神机将军,我是青木岭的山神爷,我们不渡河,从青牛岭飞过去。」 -------------------- 本文还有几章就完结了,非常非常感谢小可爱一直以来的陪伴,谢谢大家了,评论区我发红包,评论就有。 不足的地方太多了,我会继续努力的!!! 另外下本预收文求个收藏了,感谢! 换攻文学《重生打脸白月光》又名《我是如何在被摄政王白月光虐惨后嫁给皇帝老公的》。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喜欢上了一个贫困学子。 荀子都胸无点墨,读书不成,林墨却中了江城解元,家喻户晓。 荀子都追着人去了京城。他喜欢的人又一举高中进士及第,状元之才,因品貌倾城被天子钦点为探花。 荀子都一张江山图,画了一整年,红着脸送给林墨。 喜欢林墨的人太多了。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荀子都,在京城被坏人吃的渣都不剩,家破人亡,惨死在风雨加交中。 林墨只是冷漠的看着他,丢掉了江山图。 荀子都最后看了一眼。 他看见林墨位极人臣,一路风雨无阻的走上了摄政王的高位。 ------------ 荀子都重生了。 他再也不要喜欢林墨了。 可他偏偏重生在一个尴尬的时间点。 前一天,他高调的向林墨表白,整个江城都传遍了。 林墨,还拿走了他倾注心血,画了一整年的江山图。 回家以后,他爹恭喜他说,林墨在他的许婚书上签了字,拿走了许婚书。 这可怎么办?! 他不要再一次惨死,再次面对家破人亡! 荀子都浑身发抖,努力回想,在他闭眼前,他看见了重生前的世界,最后的景象是什么来着? 对了,是萧潜! 他要嫁给萧潜。 ------- 萧潜捡了一张画。 捲轴底部一只小狐狸眯着眼,露出狡黠的笑。 萧潜正跟狐狸大眼瞪小眼,就被人围起来了。 「你就是林公子吧?」 「我家公子的许婚书,要签字吗?」 萧潜:我是谁? 签字画押。落子无悔。 萧潜x荀子都 心狠手辣疯批攻x钓系可爱娇气受 第60章 比翼双飞 「飞过去?」 夏成风看着他眼神闪烁。 邹言蹊揉他头髮:「就知道我夫人最虚心好学。」 夏成风还是乖乖的看他,邹言蹊心又软成一片,「这么相信我啊?」 「你说啊。」他声音清淡柔软。 邹言蹊抱抱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 夏成风展开看了,是一张结构图。上面画着一只鸟的样子,张开巨大的翅膀,好像真的能飞上天一样。 邹言蹊给不虞的清单上,要准备的东西是绸布、皮革、绳子、木条,这里是一张制作图。 「等明日材料齐了,照着做出来,尺寸是我根据风速高度距离算好的,丝毫不能错,安全起见,把搭建图纸发下去,让将士们自己做自己的,每个人都要有。」 「这怎么飞?」 邹言蹊解释:「在平地飞不了,要从这里飞,明天大军亥时上山,在这里修整,穿好滑翔翼,青牛岭这几天夜里都会刮北风,我们丑时下山,御风跨过西河去西乡。西乡守备军一定想不到,神机将军夏成风,当真有三头六臂,能不翼而飞,真的会空降西乡。」 夏成风看着他,眼神闪烁:「你是怎么想到这样的办法的?」 邹言蹊对他笑的很暧昧:「想知道啊?你夫君,会的多着呢。」 他拦腰把人横抱起来,就往自己怀里贴,夏成风推他,「明天要攻城。」 「我知道。」邹言蹊不情不愿,「带你回去了。」 他抱着夏成风一起上了黑马,打马飞驰,草木摇曳,白马孤零零的跟在后面。 风声唿啸过耳,邹言蹊压着人声音低沉:「明天,你的滑翔翼,我来扎,你休息,好不好?」 「不好……」夏成风变了调。 邹言蹊不放手:「下山我就扎,第一个扎。」 「混蛋。」 「乖。」 当漫天的滑翔翼闪现在漆黑的夜幕中时,西乡守备军正在昏昏欲睡。 端朝大军昨日就到了青镇,以夏成风的打法,拿下青镇后竟没有立刻攻打西河,甚至没动身来西乡。 夏成风的大军是一支奇兵,擅长奇袭,现在迟迟不来,西乡守军准备充分,夏成风早就失去了了奇袭的良机,只要再坚持一天,从蔡郡调来的援军到了,水路两军齐备,铸成铜墙铁壁,就是夏成风,想要轻易冲破西乡的屏障,也是痴人说梦。 第89页 西河边上一向风大,但今夜尤其大,城墙上的旗子唿唿的飘着,庄严肃穆。 值夜的守将最先看见远处一个深色的物体,像神仙的銮驾坠落人间,再一看,那是一只雄鹰,张着巨大昂扬的翅膀,乘风唿啸而来,势不可挡。 在他身后,浩瀚苍穹之上,成千上万个小黑点突然闪现了,像一场突然而至的流星雨,铺天盖地,失去光辉的陨石变回了原样,沉重而勐烈的从天而降,要带来天翻地覆的浩劫。 「那是什么!」 不一会儿,小黑点越来越大了,像一片迁徙而来的鹰群,要从西乡上空过境。 守备眼眸加深,一阵恐惧笼上心头:「整军,敌军来了,夏成风来了!」 「去传令!」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鹰群一整个队伍飞越了西河,降落在城里、城外、城墙之上。 那只最大的鹰落在他眼前。 将军银甲红缨,眉目如画,冷如坚冰,好像二郎神从天而降。 被人搂着腰,拥在怀里。 这人高大俊朗,眉眼温柔,像是悲悯天下、泽被苍生的神,清风明月的化身。 两人神奇的融合在一起。 守将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夏成风松开翅膀,拔出长剑,血溅当场。 「将士们,今夜拿下西乡,兆京近在眼前,攻破梁国,还天下以太平,百姓安康,全仰仗各位!」 夏成风发号施令。 「是!」 回应他的是如潮水般阵阵迴响、生生不息的声音,坚定如铁,无所畏惧。 经此一战,梁国九郡,五郡被夏成风攻破,仅剩四郡还在梁帝手中。 而梁国国都兆京,也被兵临城下。 不过,夏成风却没能如愿,立刻攻城。 他在西乡驻军一个月多了,端朝援军迟迟不到。他有从秦王那里征缴的军粮,粮草充足,但宣州兵以速度和奇袭为主,数量不足以对抗真正固若金汤、全力以赴的梁国国都。 「什么意思啊,我们赴汤蹈火,打的这么辛苦,朝廷不增兵,都这么长时间了,大军走的再慢,也该走到宛国去了。」不虞抱怨。 夏成风看了他一眼,不虞声音小了:「就是嘛,就算皇上援军不到,但我们宣州的后军呢,也不翼而飞了?让我们在这里怎么办?」 现在的确是进退两难。 京城不发增兵,夏成风手里就两万人,宣州二十万驻军,十八万不听主将夏成风号令,而且音讯全无。 两万人远远不够发兵梁国国都,没有接应,退回青镇、莫郡就前功尽弃,夏成风一行人等于困在了西乡。 去传信的人,又一次有去无回。 邹言蹊正对着一个迷阵图思考,一个月来,他日日都在跟夏成风玩这个游戏。 走迷宫。 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自由出入的人形导航邹世子,也算遇到了难题。 自然界造化神功,没有什么能难住邹言蹊的,但是夏成风的迷宫,全是根据各种阵法、奇门、八卦、兵法演化出来的,集人类智慧之大成,邹言蹊天赋异禀,每日破解,乐此不疲。 增兵再不来,夏成风已经没有阵法可以难住他了,夏成风也忍不住夸他运筹帷幄,长于机变,智计无双,大将之才。 真的很可怕。 邹言蹊就亲他,亲到他改口夸他厉害,英俊,潇洒,才算完。 「不知京中出了什么事?」邹言蹊考虑。 夏成风:「梁国唾手可得,在皇帝心中,有什么事能重过天下一统名垂千古呢?」 邹言蹊眼尾上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上次在京中面圣,觉得皇上情况怎么样?」 「并无不妥。」夏成风凉凉的说。 「岳父的百日昏,可解了?」 「在叶城时就把灵星草送回去了,父亲在宣州。」夏成风如实说,眉毛皱起来。他知道邹言蹊的意思,他也是这样想的。 邹言蹊过去搂他,手上不老实,不轻不重的揉他的腰。 「别动。」 邹言蹊柔声说:「有我。」 不虞不明白:「这跟侯爷解不解毒有什么关系,还能与侯爷有关不成?」 关系大了。 邹言蹊说:「靖宁侯若在京城,灵星草从叶城送到京城,药效早就过了,只能等到明年中秋,只有在宣州才跟得上。靖宁侯在宣州,宣州兵自然不听你公子的将令。」 不虞还是不明白:「可是,宣州兵听侯爷令,有什么问题吗? 「一点问题都没有。宣州兵不动,除了你将军,能调动宣州兵、甚至凌驾于你将军之上的人,只有夏侯爷。那么你说,你家侯爷为什么不出兵?还断了所有往西乡来的消息?」 不虞哪里知道,朝廷迟迟不发兵就算了,宣州兵呢?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月了,再等不来援军,可能不得不撤退了。两万兵马,想要攻破兆京无异于以卵击石。明明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一路都褒受嘉奖,为什么突然间增兵就是不来? 他最担心的是,朝廷不发兵,就意味着他们一路占领的五个州郡的兵将,也可能不听公子的将领。兆京现在不动,忌惮的就是五郡的后路军,要不然,一旦兆京攻来,他们相当于被困孤岛,只能被迫反制于人。 二万人深入险境,朝廷不增援就算了,宣州兵呢?侯爷呢?宣州有二十万大军,就算这两万人被当做弃子了,但是公子还在这里,不管公子了吗? 第90页 不虞眼眶发红。 「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京中出了什么大事?」夏成风冷冷的说。 邹言蹊也不客气:「你不如说,这个时候,谁有本事挟天子以令诸侯吧。」 夏成风摇头,拉他手,叫他:「邹郎。」 邹言蹊什么毛病都没有了,伸手轻轻揉夏成风头髮。 夏成风放缓了声音:「你不知道,他和现在这位圣上是一样的,都等着做天下一统的大成皇帝,眼看功垂宇宙,断没有临门一脚放弃的。皇上要是出了事,他也不会停手。除非……」 「除非,突发了他也解决不了的变故,或者是,他自己出了事。」邹言蹊敛眸,表情严肃下来。」 夏成风悠悠的说:「毕竟,圈禁,不是死了。」 两人打了半天哑迷,不虞更听不懂了。 「报!将军!」 这时,庭院里有军士来传报。不虞忙出去了,不一会儿,进来说:「公子,世子,兆京来人了,正在城外叫,点名要见将军。」 邹言蹊:「是什么人?」 见不虞不明白,走出去问等在外面的将士:「来的是武将还是文官?」 将士说:「文武都有,其中,还有着端朝朝服的大人,都下了马,在城外等着。」 夏成风冷哼一声。 邹言蹊回眸,嘴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小将军,城下之盟,看来双方已经达成一致了,专程过来通知你退兵了。」 夏成风转身进了屋子,对他发脾气:「邹言蹊,过来帮我带甲!」 -------------------- 第61章 外子言蹊 宣旨的大臣在梁国趾高气昂,对夏成风倒是十分忌惮。 夏成风奉旨出兵,现在皇帝生死不明,鞭长莫及,又被靖宁侯放弃,彻底变成了身陷牢笼、进退维谷的困兽。使臣代表端朝威严和圣意,还能对夏成风毕恭毕敬,夏成风和邹言蹊对视了一眼,不难想到,他宣的是谁的旨。 旨意上说,让夏成风即日起原路撤兵,回京受封。 气的夏成风领了旨就叫人送客,宣旨官议和大臣见他如此无礼,心中不满,又受到一旁看热闹的邹言蹊的好一通奚落。 巧舌如簧的议和大臣对邹言蹊可不客气,怒斥邹言蹊无知无礼,纨绔不通教化,冥顽不灵,无药可救。 邹言蹊笑眯眯的谢过了,议和大臣吹鬍子瞪眼睛,还要再说,被将士们凶神恶煞的轰走了。 邹言蹊一脸纨绔相,煽风点火:「大人文弱,你们要有敬畏心,放尊重,都轻着点。」 将士们对邹言蹊的崇敬,不亚于对他们的总兵夏成风,纷纷称「是」,十分温柔的把议和大臣「请」出去了。 人走光了,邹言蹊去哄夏成风。 哄不好了,夏成风不同于邹言蹊,邹言蹊心繫天下,光风霁月,百姓苦于天下纷争太久了,他不在乎天下姓赵还是姓楚,是大端还是大梁,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夏成风是将军,他想要靠他的力量守护百姓,还天下以太平,一路艰辛打过来,浴血奋战,踩着同伴的尸骨才走到这里,眼看临门一脚,说撤兵就让撤兵了。 真的是很窝火。 邹言蹊把他抱在怀里往屋子里走,对身后喊:「不虞,烧水。」 不虞赶忙去了。 「不气了,该擦药了。」 夏成风脸红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草药泡在水里,飘在水面,水汽蒸腾,水里的人头髮垂下来,顺着一侧肩头散落下来,脸上,肩上,脖颈,都蒙上一层氤氲的潮红。 「好了。」夏成风闷闷不乐。 邹言蹊靠着木桶,听他说,伸手穿过他腋下,把他从桶里抱出来,放到旁边盛满清水的桶里,伸手舀水,帮他轻轻洗掉沾在身上的叶片。 夏成风不愿意动,闷闷的趴在桶边缘,问他:「你洗不洗?」 邹言蹊勾了勾嘴角,凑到他耳边:「不洗,我帮你。」 夏成风脸红透了,把脸埋在手臂里,轻轻喘着。 「一将功成万骨枯,小将军,一个月率军踏破梁国五郡,已然名垂青史,虽未能真正平定天下,但梁国此番受重创,百年内都无力再兴兵乱世了。端朝有明君,推行仁政,爱民如子,亲自走访十二州,为安置百姓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必能体谅人间疾苦。民可定,天下可定。」 邹言蹊柔声说:「别哭了。」 夏成风平静了一会儿,邹言蹊给他擦干了身上的水,披上衣服,抱他去榻上,一点一点给他擦头髮。 「梁国还有四郡,加上兆京,都是梁国兵精粮足的繁华之地,以后捲土重来,也不是难事。不能斩草除根,久而久之,必为肘腋之患。」夏成风声音淡淡的,有几分柔软。 「得民心者得天下,人心所向,自然选择。」 邹言蹊揉了揉他的头髮,凉凉的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有此一隅之地,将军可长久无忧了。」 「哼。」 夏成风不悦,「邹郎,邹夏两家安枕无忧,是不是就不用一脉单传的嫡孙联姻男人了?」 「嗯。」邹言蹊勾起嘴角,尾音上扬,眼尾挑起来。 夏成风狠狠咬他肩,咬出了血。 邹言蹊看他,一双眼里全是水,还在兇狠的瞪他,满脸薄红,张牙舞爪也毫无威慑力,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狼狗。 第91页 邹言蹊亲他,话里全是笑:「要不然,我们生一个。」 「滚。」夏成风气笑了,狠狠咬他。 邹言蹊「嘶」了一声,深深地吻他,肩头随意搭着的衣服不几下就滑落了,夏成风动不了,唿吸急促,只剩下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溢出来。 「夏成风,纳妾,死罪。」 「口出狂言大逆不道妄言天下的人,还会遵守一张废纸上的几个字?」夏成风轻嘆。 邹言蹊从旁边屏风上搭着的衣服里抽出圣旨,随手抛进了泡了药渣的木桶里。 「一张废纸约束不了我,不过给别人看看罢了。但我的月亮就在我身边,在我心里。」 谁会背弃自己的月亮呢? 邹言蹊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班师回京。 深入敌境、大破敌军的定远将军夏成风带着他的虎狼之师回京的消息,在端朝传遍了。 据说这位大将军才刚及冠,长的面若冠玉,更胜潘安。百姓欢欣鼓舞,从宣州到京城,在必经之路上等待,以能目睹这位号称战场修罗的大将军的真容为荣。 大军所到之处,百姓发现一道奇观。 宣州军的最前列,银甲红缨的大将军夏成风果真面如冠玉,灿若桃李,说是容色倾城也不为过。 在他身边有一人始终与他并驾齐驱,若有人被夏将军的美貌惊呆移不开眼,这人就毫不犹豫的偏过身,一整个挡住别人的视线。 虽然这位也俊朗不凡,十分养眼,宽袍广袖,气质放诞,看到就是赚到,但别人想看的是马踏梁国、威名赫赫的大将军啊。 有人不服气问他:「这是谁啊?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们看夏将军!」 「能不能让开,我们要看大将军!」 这位高大俊朗、自命不凡的男人就会得意的回答:「不行哦,我是夏将军的夫君,夏将军是我的,不给你看。」 周围一阵譁然。 邹言蹊挑眉,偏头问大将军:「是不是啊?」 夏成风点头:「外子邹言蹊。」 邹言蹊眉开眼笑:「听见了吧?」 一路上的人都被邹言蹊三个字噼的外焦里嫩。 「邹言蹊?」 「什么?他是邹言蹊?」 「那不是端朝第一的纨绔子弟吗?」 「真是俊朗不凡!」 「清醒一点,那是端朝第一的渣男!」 「你们这是哪一年的消息了,太落后了吧……」 「你还知道别的?」 「当然了,在我们益州,人人都知道的,邹言蹊邹大人,是全端朝最通晓天文地理的人,多亏他提前发现山体滑坡,救了好多村子,还在我们益州做地质灾害防治和安全演练,帮助了好多村镇。」 「我们宣州也是,邹言蹊大人是我们宣州的地形官,在宣州填图可是起早贪黑,风雨无阻,宣州周边的无人区和荒山老林,就没有邹大人不认识的路,在我们宣州,人人都知道邹大人是活地图。连梁国的将军都跑来抢他去做地形官,可惜大人心志坚定,情比金坚,不肯呢!」 「不肯?」 「对啊,那还不是因为大人心里只有我们总兵夏将军啊!」 「呵,我们成州也知道好吧!邹公子在我们成州村子里给大家都丈量过土地,解决了好多纠纷呢,还帮大家要回了被官府侵占的土地,还帮我们减免了三年的赋税呢。邹公子,又勇敢又英俊,谁不喜欢啊?」 「怎么,你们不知道?邹世子可是我们渝州的人氏。在我们渝州哪有人不知道邹世子的,什么叫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风流天下闻的,这都知道吧?最近他还在我们渝州无人的山里,开发出好大一个新镇子来,从兵荒马乱和受灾地区迁来了好多村镇,一起建设居住,就叫安居镇,还在那开发了溶洞参观项目,镇上就没有人不喜欢邹世子的。」 「了不起。不过你们肯定不知道,邹世子亲口在我们益州府说的,和夏总兵婚期将近,还要请我们知府吃喜酒。」 「那有啥,我们宣州谁不知道啊,邹世子和我们夏总兵可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联姻的,指腹为婚好嘛?」 「呵,我们世子在我们渝州,可是指天对地,对夏总兵好一通深情告白,无情拒绝皇家公主、世家千金,这可是我们渝州美谈,无人不知。世子在安居镇开荒的时候,夏总兵可是日日都过去。」 「那你们不知道,我们成州侵地案,就是邹世子和夏将军一起办的,两个人出生入死,夏将军还和邹公子一同量地呢。」 「啧啧啧,羡煞旁人。」 到京城时,邹夏联姻的事传的沸沸扬扬,邹言蹊和夏成风情比金坚尽人皆知,两人此番在梁国出生入死并肩作战,又一同回京,成为美谈。 而且这两人一个清冷绝尘,貌美如花,一个潇洒倜傥,俊朗不凡,怎么看怎么般配。 京中不少人特地赶来看大军入城,就是想看看这两人究竟是怎样的般配。 月光下,城外的军帐外,两个身影互相倚靠,低声私语,一只灰扑扑的鸽子在树叶下盘旋一圈,落在枝丫上,低头梳理羽毛。 「不知道,此番代理朝政的那位,会给你一个什么封赏?」邹言蹊戏嚯,抓起夏成风的手,把一张字条放在他手心。 「你我两家封赏已极,你觉得呢?总不会要我的命吧。」夏成风语气冷淡,揉碎了纸片。 第92页 「呵,你的命金贵,谁都捨不得。」 「那你要小心了,毕竟,少你一个,国公府还是国公府,多你一个也不多。」夏成风瞪他。 邹言蹊微微勾着唇:「这倒是,侯府没你不行,我也是。」 「邹言蹊,千万小心。」 「放心,我在这等你,好不好?」 「好。」 -------------------- 今天先停一下,明天更,周末全更完挂完结了。感谢在2023-12-05 05:40:05~2023-12-06 22:3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丑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回京受封 第二天一早,天朗气清,京师五军大都督奉皇命代迎宣渝总兵夏成风入城。 国礼相见后,夏成风很自觉的又行了一个大礼,礼貌乖巧的叫了一声:「伯父。」 邹言蹊笑笑,陪他一起。 邹都督为人一向正直严肃,近乎刻板,头一回经歷这种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严肃的想了一会儿,邹言蹊噗嗤一下笑出声。 邹都督瞪他,邹言蹊教他:「爹,见面礼呢?」 邹都督奉旨接人入城,哪里有什么见面礼。但是,儿子这么说,好像也没错,毕竟第一次见人家,空手总是不好,正在左右为难,邹言蹊又是一声笑。 「爹,说话啊,腿都跪疼了。」 夏成风还跪着,邹都督想说请起,一时又不知该如何称唿,最后拿脚踹邹言蹊:「你还不扶起来!等我请你吗?」 邹言蹊惨叫一声,一副十分狼狈被踹的很惨的样子,去扶夏成风起来。 一边得意的说:「爹,我媳妇在呢,大端威名赫赫的夏小将军,以后有人保护我,您想踹,可踹不上了。」 邹都督无言以对。一路上的传言,他也听了不少,看夏成风站起来,是一个相貌非常俊俏的孩子。这门亲事是当年他和夫人亲自定下的,当时这孩子还没出生,一晃都这么多年了。 大庭广众之下,英气冷冽的将军,被他家的毛头小子拉拉扯扯,握着手叫媳妇,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着红,却丝毫不介意。 邹都督让开路,他奉旨迎宣州军进城,该让到一边,请夏成风骑马先行。他瞪了邹言蹊一眼,让他也过来。 城门口人山人海,大家都在看大败梁国的夏将军的风采,看宣州的虎狼之师,邹言蹊不动声色的站在夏成风身后一步。 不虞牵马过来,一黑一白。 夏成风先接过黑马的缰绳,说:「一起。」 邹言蹊低头小声对他撒娇:「爹叫我呢。」 满意的看到夏成风脸红了。 又对他爹挤眉弄眼:「我媳妇,是保护大端的大英雄。」 邹都督重重的咳一声,催他快过来。 邹言蹊转身要走,风把他的衣带吹起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夏成风伸手抓住他宽大的袖口,邹言蹊就走不掉了,小声哄他: 「乖。」 夏成风坚持:「我们一起走。」 邹言蹊挑了挑眉。从他手里接过黑马的缰绳,白马就在他身边,邹言蹊对他柔声说:「上马。」 话音未落,突然伸手圈住夏成风,迅速一提,抱他上了白马,转身自己上了黑马。 邹言蹊勒缰绳,黑马威风凛凛的抬前腿站起来,嘶鸣一声,调转方向,他对身后的将士们姿态随意的高喊,语气中都是放荡不羁: 「走,列位往日跟随夏总兵在梁国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今日夏总兵带你们进京受封。」 将士们齐声唿喝:「谢世子!谢将军!」 宣州军军纪整肃,威势十足,一路上都被贊为「虎狼之师」,此刻两万人齐声唿喝,全是对邹言蹊的折服与崇敬,对夏成风的绝对信任和服从。 风吹过邹言蹊的脸旁,他宽袍广袖,衣袂飘飘,对夏成风抬起手,意态风流,请他先行。 夏成风嘴角噙着笑,收紧缰绳,先一步走了。 银甲红缨、面若冰霜的大将军,身后是缓带轻裘、俊朗不羁的风流公子,纨绔孟浪的邹言蹊嘴角带笑,眼神温柔,一眼也没看俊俏将军以外的人。 大军紧紧的跟在两人身后,进城。 邹言蹊无召不能入宫,两人在宫门外分道扬镳。 皇上如今已经不方便出门了,宣旨太监在大殿之外宣皇上旨意,敕封夏成风为一品建威将军,加封为三军提督。宣州军随征者全都晋升一级,另有财物封赏不等。 齐王赵宪代行皇令,为庆祝大军凯旋,在大殿设宴款待列位战将。 歌舞昇平,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笙歌久久不散。 英国公府,则是另一番景象。 重重院落,屋宇连绵,深宅之中,针落可闻,突然间,英国公咳了两声。 太医面如死灰,手指搭在他的有力的脉搏上,来回诊了好几遍。 「刘院判,不知我祖父身体如何了?」室内静悄悄的,只三个人,说话的人一派云淡风轻,明知故问。 刘院判斟酌:「国公爷身体强健,脉象有力,若是偶有头晕眼花,该是夜里吹了风,我开几副宁神的药,服下即可痊癒。」 邹言蹊:「那就有劳院判了。」 说完,门口进来十来个人,说是小厮,却人人看着都一副兇悍的样子。有人端着小案,有人端着笔墨,有人拿宣纸,还有人只负责邀请太医去伏案开方子。 第93页 刘院判眉头跳的更厉害,几日前,他在宫中太医院,三更半夜被人打晕了,绑到一个不见光的地方,一直到今天,又被人带到了这里。 英国公府。 皇上突然中毒,任何人都见不到皇帝,只有他每日为皇上看诊,奉的是齐王的旨意。 皇上是吃了一块有毒的糕中毒的,但是,他对齐王说,皇上是经年劳累,才病入骨髓。齐王很满意。 皇上时日无多了。 他觉得,到那时,他也活不成了。 他想逃跑,但是齐王手眼通天,有本事弒君,他一个小小太医,能逃到哪去。 不过几天,齐王也中毒了,是和靖宁侯一样的毒,百日昏。齐王昏迷的两天,他被扣押在齐王府,等齐王醒来的时候,他供出了靖宁侯,齐王放他走了。 让他回去继续每日给皇上看诊。可惜他医道再高深,也无力回天。 这英国公摆明了身体康泰,将他绑来看诊,分明就是鸿门宴,他来的路上见英国公府十分寥落,连值守都没有,看似松懈落魄,可看这几人井然有序,丝毫不错,国公府,分明是一根针都无法穿过的铜墙铁壁。 他不敢看英国公,就问邹言蹊:「听说世子亲事将近。」 邹言蹊笑的灿若骄阳:「刘院判不嫌弃,还要请院判来喝喜酒。」 太医一脸正直:「世子与夏将军门当户对,天作之合,恭喜国公爷,恭喜世子了。」 他在小厮凶神恶煞的目光下开完了方子,放下笔,说了医嘱,小厮顷刻间退的干干净净,关上了门。 微微的响动,在太医心里不断迴响。 英国公咳了一声,音色沉稳,太医心中稍定了些。 邹言蹊语气无比随意的闲聊,太医的心又快跳出来,只听他说的是:「刘院判,夏成风出征梁国前,皇上曾下旨为我二人赐婚,现在夏成风幸不辱命,大败梁国,不知道我们成亲之日,是否有幸,蒙皇上亲至?」 当然不能…… 他一直负责皇帝日常看诊,皇上曾私下说过,夏成风其人,深不可测。 那夏成风看上的邹言蹊呢? 何况还有英国公。 英国公能从重重深锁的宫中带走他,放眼京中,再没人做得到。他孤身一人,无家无室,若英国公能庇护他,倒也不怕别的了。刘院判在心里不断的揣摩,最后做了决定。 「国公爷,五日之内,世子亲事若不办,就要等上几年了。」 五日之后,国有大丧。 英国公干咳。 邹言蹊过去给他顺气。 「刘院判,祖父年纪大了,以后终归是要回老家渝州的,渝州山清水秀,大人可愿意同去渝州?」 刘院判忙跪下说:「世子抬举了,我只不过是山中一个野郎中罢了。我听说过一些事,半个月前关于两位王爷的事……」 「不必说了。」 邹言蹊打断他,「大人请吧。」 他叫人把太医送走了。 英国公站起来,责备他:「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你也不问清楚。」 邹言蹊打瞌睡:「问什么?不是都知道了。」 英国公生气了:「这么一个重要的人,你要放到渝州去?」 「祖父,刘大人医道高深,他若能明白百草在天下,能回归自然,也不负一身所学,医者仁心,百姓之福嘛,送到渝州去,还能发挥一下余热。」 「鞭长莫及,万一他有二心。」 「那就把他交给新帝吧,反正新帝最想要他的命。」 「新帝最想要你的命。」英国公沉下声,「刘广是新帝弒父弒君的证明,该好好留在手里。」 邹言蹊打断他:「祖父,也不一定是他吧,不是还有秦王嘛。」 「言蹊,秦王畏罪潜逃,他都没有证据指向秦王。」 「祖父,他不说,人人都会去揣测秦王,反而他说出来,大家抽丝剥茧,谣言就多了,仁君是不能有这样的污点的。也难保秦王不会反扑。」 「成王败寇。」 邹言蹊安慰英国公:「放心吧,祖父,我命硬着呢。宫宴结束了吧,天都要黑了,接我夫人去了。」 英国公无声嘆气。 刚走到门口,有小厮来同传:「世子,齐王府来人请世子呢?」 邹言蹊挑眉:「让我进宫?」 「没有说,只说传齐王的话,世子随军出征,大功一件,本该同庆,但皇上早有了旨意,怕怠慢了世子,请世子勿介怀,特来派人请世子过府。」 邹言蹊无所谓的说:「齐王盛情难却,去我桌上拿我的酒和帕子过来,我这就过去。跟祖父就别说了,免得他担心。」 -------------------- 第63章 青梅竹马 揽青山上,风景已不像夏天那天那般秀美,秋夜的凉风颳着脸,有几分肃杀。 邹言蹊仰头看见天上月,还是清亮圆满,冷冷淡淡。 杯中的酒晃啊晃啊,月光碎了,又满了,邹言蹊勾了勾唇,满饮此杯,百无聊赖的听齐王诉衷肠。 「全天下都在说,邹世子夏将军,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殊不知,你才认识他几天,他与我一同长大,我与他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邹言蹊随意的哼了一声。 「邹世子,上次在你家别院,我和小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眼光好,特意邀请你来本王的别院,不知道本王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第94页 邹言蹊眯起眼,直言不讳:「不怎么样。」 齐王闻言,语气有点寥落:「呵,几年前,小风来过一次,也是不消片刻就要走。」 邹言蹊凉凉的说:「王爷贵人事忙,此等小事,劳你惦记了。」 「小风的事,哪一件在我这里都不是小事。」齐王一脸惆怅,「我与他一起读书的时候,他才六岁,当时我们说好了,以后我当皇帝,我就封他做御前侍卫,辅国大将军。」 邹言蹊玩世不恭:「童言无忌,说变就变。」 齐王点头:「是,没过两年,就变了。侯夫人过世后,他很久没来,等再回来读书的时候,他说,家里给他说了一个夫君,他长大会和夫君成亲,不能再做我的辅国大将军了。」 「你说可不可笑?」齐王抬头问邹言蹊,「往后几年,他都在等那个男人。没想到,这个男人沉寂多年以后,突然就威名赫赫,无人不知了,关于他的风流传闻,说都说不完。后来,小风就不怎么提这个人了。」 邹言蹊手指捏着酒杯,压出一圈红痕,心里刺刺的疼。 「我在益州第一次听尹川说有人自称是小风的未婚夫,我还在想,是不是你?没想到,还真是你。虽然,你本人有点超出我的想像了,不过,再怎么样,风流好色都是真。」 「邹言蹊,你这个样子,一次又一次给他难堪,让他沦为笑柄,让他众叛亲离,都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让他为你来回奔波,屡屡赴险,本王富有天下,哪里比不上你了?」 邹言蹊捏碎了酒杯,声音冷淡:「他在哪?你把他怎样了?」 齐王冷笑:「邹言蹊,你还真是够敏锐的。」 邹言蹊姿态放松下来:「王爷,我夫人这么晚了不回家,我自然要出来接他。」 「你夫人?」齐王咬牙切齿。 「嗯。」邹言蹊理所当然。 齐王话锋一转:「等本王登基后,会封他做御前辅国大将军,授他皇帝虎符,永远镇守京城。他哪都去不了。」 尤其是你家。 「你倒是真大方,皇帝虎符可以轻易送人。」 「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父皇手里,一半在威武大将军英国公手里,等拿到了属于我的那一半,我就给他。大将军英雄盖世,功垂宇宙,我不负他。怎么样,邹言蹊,本王比你强吧?」 邹言蹊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你没问问他,想不想要呢?」 「他不要,他要你。」 齐王冷笑,「他在宣州搏命求功名,在梁国出生入死,深陷梁国时,靖宁侯为了威胁本王,置他的生死于不顾,不肯发兵救他,继母把他当成心腹大患,只有本王,会派人去梁国救他。英国公无皇命,是不会出兵的,即便你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本王才是对他最好的人。」 「邹言蹊,你是闲云野鹤,俯仰日月的人,本王也敬佩你,去看你的月亮数你的星星不好吗?为什么非要觊觎重重金殿华丽金顶上的一抔雪呢?」 「以前有父皇压着,我护不住他,他吃了不少苦,以后,我说什么是什么。」 邹言蹊气笑了,笑的停不下来。 齐王脸越来越冷。 邹言蹊压下嘴角:「御前辅国大将军,呵,亏你想的出。你说你对他好,就是把他关起来吗?」 齐王眼光凌厉:「我在哪,他在哪。」 「夏成风,他是天上的鹰,他不是你养的鸟,他不需要你保护,他要飞,他要的是风和广阔的天空,他飞到的地方,你永远也到不了。」 邹言蹊声音冷淡深沉,带着同情与悲悯。不知道是对夏成风,还是对齐王。 他没说的是,他的心,你永远也触碰不到。 而且,没人能困住夏成风。 秋风扫过,有沙沙的声响。 一声脆响,齐王摔碎了酒杯,随侍都伏跪下来,乌烟瘴气的。 邹言蹊移开眼,眺望远山。 良久,齐王冷静不少,沉声说:「邹言蹊,你带的酒,够烈。」 「过奖。」 见齐王抬手虚虚的扶了一下头,邹言蹊好心劝他:「王爷,你肩上任务重,饮酒伤身,特别是中了赤砂蛇毒百日昏的人。」 齐王目光如刀:「京中还有什么是英国公不知道的吗?」 邹言蹊:「我祖父光明正大,不知道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不过,我在山野胡混,对这些草莽的东西知道一点罢了。」 齐王:「我听说,靖宁侯中了的百日昏,就是你找的解药。」 「不错,别说太医院都找不到解毒之法,就是有办法,普天之下,除我之外,再没人能拿到解药了。」邹言蹊补充了一句,「想必,王爷也是知道的。」 齐王试探他:「刘广说的吧。」 邹言蹊不上当:「那是谁?」 太医刘广失踪,齐王最怕是秦王劫走的,没有声张。 秦王被圈禁了还不安分,放蛇咬他,逃到了梁国,梁国用秦王威胁他讲和,就算有梁国相助,秦王也成不了气候了。 他一向与英国公秋毫无犯,英国公总领军务,但是赤胆忠心,只忠于皇帝,只要他顺利继位,英国公自然不会有二心。英国公没有劫刘广的理由。 「那就是靖宁侯说的。」齐王猜测。 他因百日昏的解药,扣押了夏嶷家眷,与夏嶷不和,夏嶷不顾夏成风也不发兵增援西乡,英国公无召不会出兵,眼看宣州兵兵临兆京城下,他就是调不动兵,只能就范,被迫讲和。 第95页 夏嶷最后也只说出了一个邹言蹊来。百日昏的解药,只有邹言蹊有。 可是,夏嶷这么对夏成风,还会和邹言蹊说吗?就这么想要这个儿婿吗? 邹言蹊笑而不语。 齐王猜不透。 良久,邹言蹊说:「你要解药,我给你。」 齐王沉默。他要解药,他还要夏成风。 今日在大殿外见到夏成风,许久不见了,他站在万军阵前,漂亮的不像话。 他马上就是皇帝了,他想要什么都可以。 大端已有大半天下,他不缺将军,英国公、靖宁侯,谁都可以,他不怕梁国,他想要夏成风是他一个人的,眼里,心里,都不能再有那个姓邹的浪荡子。 他是皇帝,他说了算,就让夏成风做他一个人的大将军吧。 邹言蹊冷漠的打断他:「你要解药,我给你,别的,没有了。」 齐王冷着脸,低沉的说:「本王与你打个赌。」 齐王说:「你现在身在我府里,命在我手上,跟我抢我的人。」 邹言蹊嗤笑一声:「王爷,你说的是我夫人吗?」 齐王:「你既然一定要抢,我们就来赌一赌,他会选谁?」 邹言蹊不屑:「这不用选,当然是我。王爷还是提别的条件吧。」 齐王:「那就再加一个,赌一赌我们两个到底谁的命大。」 邹言蹊挑眉。 「赤砂蛇毒,一直没有解药的话,会死吧。」齐王问。 「会。」这是事实。 「我杀了你,英国公会反。」语气笃定。 邹言蹊没接话,但是毋庸置疑。 「就是说,你死了,我也可能会死。我们就来比一比,到底谁能活下来。谁活着,谁才能有机会陪小风。」 邹言蹊看他一眼,声音低沉,但很坚决: 「你是做梦。」 齐王冷声道:「我这别院虽比不上你家的院子,但也不是白建的,本王没有吟风弄月的时间,建这别院,也有些用处。从这里往北走一大片地方,有一处八阵图,是我根据诸葛亮八阵图推演还原出来的,小风喜爱阵法,我留着想要送给小风的,但他总也不来,就请世子替我试一试阵法吧。」 邹言蹊闷声笑了。 齐王说:「要是你不死,我就下旨,为你和夏成风赐婚。」 邹言蹊:「口说无凭。」 齐王叫人上笔墨,一笔一划的写下来,叫人拿给邹言蹊。 邹言蹊看过,收好了,从袖口抽出帕子,擦了擦,似乎嫌弃帕子脏了,丢在了桌子上。 起身顺着指引去找那个八阵图了。 他走以后,一个白衣男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蹲下身轻轻靠到齐王腿边。 「王爷,那八阵图里面危机重重,到处是飞箭流矢,稍有差池,死无全尸。王爷是不打算给邹世子留活路了。」 「怎么会,有八个出口可以走。」齐王冷哼。 「可八个门,无一不是死门……」 齐王踢开人,说:「邹言蹊不是自以为绝顶聪明通晓天地吗,随便他走,本王就送他到阎王殿去唿风唤雨。」 俞寒小心翼翼的说:「夏将军那已经安排妥当了,不管怎么样,邹世子就算活着,以后也是见不到夏将军了。这一死,解药怎么办?英国公也不能善罢甘休……」 齐王目光如刀:「通缉廖神医。英国公,就让他和靖宁侯去撕扯吧。」 说完,齐王起身走了,「本王要去宫中,你自行回府吧。」 「王爷……」俞寒想阻止他。 齐王回头,捏起他的下巴,盯着他看了一下,「以后没事少到宫里去,让小风看见你不高兴。」 转身就走。 俞寒看着他离去,目光冷淡,这时倒有几分像夏成风了。小声嘆息:「王爷,你去了也不能如愿。」 「对不起。」 他注意到邹言蹊桌上的丝绢,小心的压在酒壶下面,翻开了一角,露出「言蹊,成风」几个字。 俞寒颤抖着手去拿,展开一看,是一张京畿地形图,笔触细腻,精准无比的画出了皇城、宫殿、甚至齐王府、揽青山别院的位置,山势起伏、高地错落、阡陌交通、地下水系甚至京师布防都标的一清二楚。 一张图,将神秘莫测的皇城中高高在上的人,卸下一切防备和伪装,缚着手置于闹市之中,如同用一只坚韧如铁的手,紧紧的捏住了帝王的咽喉。 俞寒冷汗连连,心哐哐哐直跳。 突然,前面轰的一声,俞寒吓了一跳,心仿佛要跳出来。 没走出多远的齐王倒了下来。 「王爷,王爷!叫太医来!」 「是百日昏发作了,怎么回事?」 -------------------- 还有一章 第64章 全文完 与此同时,八阵图里,邹言蹊跌跌撞撞,在刀光剑影、飞箭流矢中碰了七次壁,弄的身上都是血,终于走对了路,走到了第八扇大门前。 推门。 门哗啦一声开了,没有任何机关暗器。 空气清新,畅通无阻,秋风直冲着脸就来了。 眼前是万丈深渊,门外一寸土地都没有。 八个门,全是死门。 邹言蹊过去坐在悬崖边,腿长长的垂下来,吹着秋天的冷风,想他第一次和夏成风见面,是什么时候,那时候,夏成风心里一定很嫌弃他,在怪他吧? 第96页 他想夏成风了,夏成风在等他,他们说好了,在城外树林里见,再不去,就要失约了。 又要失约了。 他可不想,又一次惹哭他了。 邹言蹊扶了一把左臂,上面被刀划到,有一道深深地口子,他拆下袖带缠起来。再看看别处的,除了这个口子,别的都还好。 他放下心来,还好不多,要不然,又该哭了。 他把腰间的陨石拿在手里,陨石被一分为二,变小了,不过够用了。 他唿了一口气,凉飕飕的,勇气倍增,身子前倾,干脆利落的跳了下去,顺着悬崖的山壁向下滑落。 「啊——啊——」 邹言蹊痛快的高喊,感觉满心的愤懑心疼郁气都散开了,酣畅淋漓。 铛—— 重重的一声响,陨石紧紧的贴在了山壁上。 邹言蹊睁开眼,他悬在半空中,山风唿啸,吹的他脸上、身上、伤口上一阵阵疼,在他身侧,有一个山洞。 仰起头,清亮的月亮还在头顶,一直跟着他,不曾离去,溶溶月色,像蒙上了一层水雾,像笼罩着轻纱。 真好看。 他拔出牢牢固定山体的陨石,跳进山洞。 顺着山洞一路走,一路下山,走啊走,真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 终于走到山洞尽头,前方豁然开朗。 他像夏成风一样,把陨石挂到胸口,一边跑,一边感受着陨石的跳动。 见面的地点是昨天夜里进城前两人约好的,是他亲自选的点,他很喜欢,特别喜欢,一步也不能错。他要先一步跑过去,等着夏成风来,要不然,万一夏成风一个人找不到可怎么办。 终于要到了,陨石在胸口处不停的跳,比他的心跳还快。 最后一个转弯,邹言蹊眼前一亮。 夏成风回眸。 见到他,夏成风弯着眼睛笑起来,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他没带甲,身上银白的衣裳,像流泻着月光的轻纱。 邹言蹊大口喘着气,几步冲过去抱他,铛的一声,两块陨石紧紧的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夏成风身子冰冰凉凉的,不知道冻了多久,邹言蹊帮他暖,心疼的不行。 时间还早,夜黑风高,四下无人,他把人摁在草地上狠狠的亲,予取予求,夏成风什么都给他。 「不是说好在这里等我吗?怎么来的比我还晚?」 夏成风重新帮他缠伤口,动作轻柔。 「对不起,久等了。」 「你知道就好。」夏成风眼里的月光晃啊晃。 「夜里凉,你穿的好少。」邹言蹊拿自己的衣服给他穿,「皇上真小气,我夫人保护大端,功不可没,连件衣裳也不给你,怎么封赏你的,我听听。」 他在人身上摸,「你的印呢?」 摸来摸去,夏成风都笑了,也没找到。 「没有。」 邹言蹊挑眉。 「真没有。」夏成风很乖。 邹言蹊帮他收紧衣襟,系好衣带。 夏成风也帮他系,他脸上带着薄红,嘴唇湿润红肿,哄他:「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安定,新帝不愿意用我。邹郎,你要不要我?」 「要。」 他这样子让邹言蹊心动不已,想也不想,勾起嘴,眉眼温柔,看着他低低地笑。夏成风能来,比他还早,不知经歷了怎样的艰难,却只一句轻描淡写,就带过了。 「不过,小将军,天下初定,将军藏剑,我爹,我娘,我祖父,都是将军,我家里,不缺将军。」 他贴着人耳边说,「我只缺一个夫人。」 夏成风推开他,像他一样挑起眼尾,瞪他:「你缺夫人?」 邹言蹊认错:「不敢,不缺。」 凑过去抱他,「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在这里等你?」 「不知道。」 「你看。」 邹言蹊拿出两块紧紧贴在一起的陨石,晃了晃。 陨石上显示出这个点位的标高数据来。 「念一下,小风。」 夏成风脸红了,邹言蹊催他,「念啊,你认识的。」 「五,二,零。」 「要精确到小数点后四位。」邹言蹊看着他笑。 夏成风把陨石扔还给他。 邹言蹊拉他手,无比郑重、无比珍重的对他说:「夏成风,我爱你。」 夏成风小声:「邹言蹊,我知道啊。」 「我精挑细选,要和你在这里拜天地。好不好?」 远处雁鸣声响,似有雁群飞过,林风幽幽。 「好不好啊?」 「好啊。」 邹言蹊眯起眼,嘴角翘起来,跪在他腿边伸出手臂圈他的腰,拥在怀里,抬着头认真的看他。 「夫人在上,往后余生,言蹊任你驱策,唯你而已。」 夏成风脸红:「你先起来。」 「天上地下,永不分离。」邹言蹊还在说,仰头目不转睛的看他,专注又深情。 「好不好?」邹言蹊又问。 「好,我跟你一起,我们去完成禹贡全览图。」 「我还要带你去看月亮,去月亮上画环形山。」 「好。」 「九天揽月,你喜不喜欢?」 「喜欢。」 「夏成风,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要说,你爱我。」 第97页 「邹言蹊,我爱你。」 邹言蹊紧紧抱他,低低地笑,把脸埋在他身上。 「我们不拜天地了吗?你起来。」夏成风脸红。 邹言蹊顺势把他圈着抱在怀里:「好,拜天地。不过,这里只能拜天地,不能拜高堂,剩下的我们回渝州拜,祖父明日就回去。我先去你家下聘,然后我们就走,东西我都备好了。五日之内,你要过门。」 明月皎皎,两人并肩,在天地间,山林里,松风下,拜了三拜。 礼成。 邹言蹊凑过去亲他,「夏成风,我精挑细选拜天地的地方,虽不能拜高堂,但是,可以洞房。」 「不是刚刚才……」 「不一样。」 「哪不一样了……」 「嘘。」 月亮会听见。 听见我爱你。 -------------------- 全文完结了,第一次写文,第一篇完结,两个多月,纪念一下。 感谢大家的陪伴。非常非常非常感谢。 总之就是加油吧。我会一直写,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