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成了修真界团宠》 第1页 《后我成了界团宠》作者:余梦白【完结】 简介: 一朝不幸,顾瞻穿书了,活了上千年,兢兢业业为卖命,辗转多地打了多份工。 在皇宫他成了唿风唤雨的国师,保佑一国安康,顺手救下了被人欺负的七皇子。 在人间他是容貌俊秀的凡人,为完成任务,不得不与一民间好女喜结良缘。 在修真界他伪装身份,云游四海途中,随手教了过路陌生人一剑。 之后…… 小徒弟为他弃修无情道,言辞深情:「师尊,我喜欢你。」 二徒弟一剑横于他胸前,剑光凌厉,「休想,师尊是我的白月光。」 温柔白切黑大师兄冷笑道,「我找了几百年的道侣,怎么就是你们的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三徒弟江州身中情蛊,情难自抑,「师尊,你可怜可怜徒儿。」 顾瞻长发披散,被亲的嘴唇发麻,「唔,孽徒!」 #我把你当儿子养,你竟然想把我当对象宠# 11v1 慵懒洒脱师尊受vs深情徒弟攻 2不虐 he 3后期囚禁元素,不接受的宝贝勿入。 第一章 捡漏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光耀宗。 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上,人声鼎沸。 各峰的长老皆喜笑颜开。 这次的弟子大选榜首是燕之游,出身皇族,且剑道天赋卓越,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 有身份有背景,最重要的是,他是极少见的天赋型选手。这么好一根苗子,谁见了不心动,不想挖去自己峰? 一些内门弟子也跟着凑热闹,私下里下了注,赌燕之游花落谁家。 高座之上的掌门赵宏,眉眼间却毫无喜色,甚至透出几分焦急。 他打开传讯石。 隔了片刻,终于连接到另一端,画面上是对方轮廓清晰的侧颜。 「顾师弟,去哪了?」 「掌门师兄?」顾瞻眼皮一跳。 赵宏耐着性子,道:「你知道今日是收徒大典吗?」 顾瞻懒懒道:「师兄,你放心,这个我早有准备,我现在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远处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骂声尖锐而突兀,「不过是一条爹娘不要的野狗,还痴心妄想进光耀宗?」 「师弟,你……」赵宏正疑惑。 下一秒,画面的影像跟着一黑——顾瞻及时掐断了联繫。 顾瞻:「……」诸事不顺。 昨天半夜里,系统突然死而復生,颁布了新的任务——「请宿主于明日收徒大典上,收主角燕之游为徒。」 响声不绝于耳,他掐了个精神屏障,又翻身继续睡。 睡醒的时候就是日上三竿,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个任务。 往生峰的植被繁茂,山峦叠嶂。光是山路就有十余条,弯弯绕绕的,他迷路了。 在第n次的「这条路我好像走过了」的错觉中,又凭着不靠谱的直觉越走越远。 结果就不知道自己晃到了哪里。 不过他并不着急,还信步缓行欣赏他掌门师兄一人打下来的江山。 赵宏就突然连接了他的传讯石,猝不及防,之后他手一抖,给掐了联繫。 「野种就是野种,就算来了这里,也该是被我们踩在脚底下的东西!」 「就凭你那不入流的野功夫,勉强有了拜师的资格又怎样?你觉得哪个长老会选你?」 嘈杂的喧譁声还在,他拨开低矮灌木丛,随后隐藏气息蹲下,青衫过长的衣摆曳地。 只见不远处的溪边空地上,几个高个的弟子,正对着一个瘦弱的弟子拳打脚踢,恶语相向。 「哈哈,你别说,或许还真有一个长老会要他。」 另一同伴不解:「哪个长老会不长眼?」 「这还有谁,就是修真容貌排行第一的往生峰六长老,长得是惊艷绝伦,但我听说他心理变态,喜欢这种!」 几个人对视一眼,狡黠嘿嘿一笑。 「不长眼」且「心理变态」的顾瞻哽住:「……」 那人顿了一会儿后,又踢了少年一腿。 少年只是闷哼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地,露出的目光却依旧狠毒,仿若炼狱的修罗。 领头弟子弯下身,与跪坐的少年目光齐平。前者的脚尖踩上少年的手掌,使劲碾压,面容狰狞,「啧,怎么还是这个眼神看我?」 顾瞻见状,啧啧点评道:「年轻人就是鲁莽。」 要不是他知道,地上跪坐的少年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他差点就要冲上去,拎起带头霸凌弟子的衣襟,告诉他「你这种行为就是炮灰标配,死的很惨滴。」 主要是这种场面实在太套路了。 出乎顾瞻意料的是,少年突然从地上挣扎着跳起。 大概谁也没预料到他会反抗,众人冷不防地吓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冲着离他最近的弟子的肩头,狠狠地刺下。 「啊——」那个弟子吃痛一声。 他肩头被捅出一个豁口,汩汩地往外渗着血,看着恐怖吓人。 其余众人被吓懵了,纷纷后退。领头的捂着伤口,色厉内荏地喝道:「愣着干嘛,去抢他手里的刀啊!!」 首领发号施令,底下人硬着头皮也得上。 第2页 有了「领头被捅」的前车之鑑,这些人更加谨慎了些,小心翼翼地向少年围拢,打算来个包抄。 少年手执一把匕首,绷着一张满带泥污的脸,绝望的双眸透着同归于尽的坚毅,仿若一头被惹怒的受伤小兽。 「哎哟——」 「我靠,是谁?!」 一连三颗碎石子打在领头的肩头,无疑是伤口上撒盐,鲜血又止不住地淌了出来。 他气得咬牙跺脚,「给老子站出来!」 又凭空飞来几枚石子,分别打在腿弯和腰侧,力道很重,领头弟子吃痛一声跪倒在地上。 其余众人脸上皆是茫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谨慎地张望着四周,迟迟不敢动手。 面对突生的异状,被围的少年也紧绷神经,丝毫不敢松懈。 「是谁?有本事出来说话。」领头弟子狼狈站了起来,强压下心中怒火。 「啧,年轻人,想朝圣就这态度。」顾瞻心中不喜。 灌木丛窸窸窣窣擦过衣料,清风微拂,长袍轻动。 只见一道瘦高身影缓缓走出,摺扇开合间,露出一张惊艷众人的脸。 眉目如画,清风朗月。 . 「掌门,你得管管六长老,平日各种小会议他不来也就算了,可这收徒大典十年一次,他还不来这说不过去吧?」 大长老坐在掌门左侧,一个劲儿的数落顾瞻的不是。 其余长老纷纷跟随潮流,一股脑「嗯嗯」地点头,你说的都对。 掌门听的耳朵快起茧子了,他揉了揉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安慰道:「本座已经通知过了,再等等。」 整天里懒散度日,也就靠着掌门是他亲师兄撑腰。 大长老欲言又止,最终鼻腔内「哼」了一声,愤愤地甩下衣袖。 殿堂内安静了一瞬,站在台下的弟子更是大气不敢出。 心里却无比庆幸大长老终于合了嘴。 毕竟这半个时辰,他们都听着大长老嘴里念叨「六长老怎么怎么样」「六长老前几日又干了什么事」「六长老德不配位」诸如此类的话。 直到现在这些话,还他们的脑袋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来晚了。」 一道慵懒的嗓音自殿外传来。 众人闻声向后看去,只见顾瞻毫不在意他们打量的视线,缓缓扇动着摺扇踏入殿堂。 一时间,殿中弟子全都屏住了唿吸,目光疯狂往后瞟。 高座之上的几个长老,似乎早已预料众人的反应,见怪不怪了。 大长老怒其不争,重拍扶手。 掌门无奈,故作提醒地咳嗽了一声。 众人自知失礼移开视线,被顾瞻出众的容貌惊艷后,他们这才注意到,顾瞻右手边还牵着一个半大少年。 少年不高很瘦,穿着粗糙的麻布衣服,脸上还脏兮兮的,与身旁的顾瞻形成鲜明的对比。 似乎察觉到向自己扫来的目光,被攥在顾瞻手掌的手动了动。 江州想要缩回手,却没挣扎出来。 顾瞻也没怪他乱动,只小声道:「别怕。」 掌门率先开口,「师弟,你带这孩子进来做什么?」 顾瞻言辞诚恳,「掌门师兄,我想收他为徒。」 这个人竟然真的要收他为徒? 江州瞪大双眸,不可置信。 来的路上这个人问了他很多问题,他只是点头和摇头,最后顾瞻大概是问累了,顿了一会儿就突然蹦出一句话,「你愿意来我往生峰吗?」 当时自己只是轻轻点了头,也不知道他看到了没。 现在看来,顾瞻不仅看到了,而且是真的要收他为徒,没有骗他。 此言一出,引起场中所有人的惊讶,一时间私语声阵阵。 大长老尤为不满,「掌门,这不合规矩,我光耀宗自创以来,收徒都得按流程来,所收弟子必须通过大选的试炼。」 真是老顽固,顾瞻心道。 顾瞻微笑道,「不破不立,况且这孩子通过了试炼,只是被一群门外弟子拦住了,所以才误了时辰。」 大长老不信,看向掌管弟子名录的四长老。后者想了片刻,今早清点人数确实少了一个,便道:「的确,是有一名通过试炼的弟子还未到场。」 大长老吃了瘪,脸色有些难看。 掌门赵宏作为门派上层阶级的和事老,见场中气氛不对,道:「既然是场误会,解开了就好。我光耀宗也不是不近人情,毕竟这孩子不是有意不来参加收徒大典的,所以还是有拜师的资格。」 顾瞻领着江州站在一旁,并未独自上座。 掌门放任他自流,切入正题,「本座今年无收徒意愿,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大长老你先开始吧。」 大长老这才缓和了脸色,他离开座位,朝本次弟子大选榜首走去。 大长老所属的万剑峰,是宗门实力的代表,也是每次弟子大选,所有人望长了脖子都想要进的存在。 于是底下弟子一个个都自觉挺直了腰板。 大长老看在眼里,压平的嘴角上扬,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最终,他来到燕之游身前,胸有成竹地问道,「你愿意来我们万剑峰吗?」 其余的弟子眼里流露的情绪,或羡慕,或嫉妒。 光耀宗创立只有几百年的歷史,但内门弟子却多如牛毛,于是从十年前的两年一次的弟子大选改为十年一次。 第3页 今年恰巧是改制度的第一年,作为弟子大选的榜首,能够有反选长老拜师的资格。 「弟子不愿意。」 燕之游拒绝了他。 殿内譁然一片,惊唿燕之游的胆量之大。当场拒绝万剑峰的大长老,只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对于刚才自己的任务对象差点就要被挖走的事情,顾瞻并不担心。 他笃定就算再来一次,燕之游还是会拒绝大长老。 至于原因…… 大长老头一次被拒绝,羞愤难当,要究根到底,「为何不乐意?」 燕之游认真回答他,「因为你长得不好看。」 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大长老狠狠甩了袖子,气得吹鬍子瞪眼,最后堪堪扔出一句,「肤浅!!」 「肤浅」的燕之游没想那么多,转身对惊艷绝伦的顾瞻道,「我想拜你为师。」 自个送上门的便宜徒弟,这谁不白捡谁傻比。 第二章 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滴——任务完成,系统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顾瞻对脑内系统任务完成提示音,早已习以为常。 他穿进了这本《青云直上》很久了,这几百年一直过得顺风顺水,突然某天系统找上他,告诉他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返回原世界,找回自己的记忆。 而任务的最终目标是,让主角燕之游修炼无情道,得道成仙。 收徒大典不欢而散,不欢的是大长老,乐的是顾瞻。一天之内,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捡来的,一个白给的。 有句话说得好,两个总比一个好。 「这是你们师尊我的住所。」 云海之中,一座殿宇矗立其中,熠熠生辉,倒是气派十足。 「唔,师尊,你住的地方可真气派。」燕之游惊讶,没想到这里比凡间皇帝居住的还要富丽堂皇。 他对日后美好生活充满憧憬。 江州倒是没什么表情,十分冷静。 他扫视周围,发现这里冷清异常,几乎没有什么弟子来往,只有零散几个外门弟子在低头打扫。 见顾瞻来了,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长老好。」 顾瞻点了一下头,又继续走在前面引路,他指了指旁侧的竹篱小院,道:「这是为师的菜园子。」 竹篱小院看着宽敞极了,外围栽植了一圈矮小的翠竹,还施了法阵,以防他人偷盗。 江州下意识抬了抬眼,透过竹叶的翠绿看去,隐约可见几棵嫩绿的大白菜。 师尊竟也食人间烟火么? 「日后,要是想吃什么,为师可以暂借这片天地给你们。」 顾瞻对自己劳作收成十二分的满意,扇动了一下手中摺扇,额前几缕髮丝飘动。 跟着引路符,在往生峰逛了大半圈,江州发现这里与其他峰很不一样。 有雕樑画栋,也有亭台楼阁,最重要的是有听书唱戏的茶馆,就是没有练功林。 只有燕之游越看越兴奋。 果不其然,如传闻所言,往生峰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好地方。 往生,往生,往生极乐!! 顾瞻不知道这缺根筋的孩子,在高兴个什么劲。 反正他是走累了,打着哈欠道,「为师累了,改天再陪你们散步,我带你们去看看今晚住的地方。」 顾瞻住的地方离直系弟子住所不远,大约片刻时间,三人结伴而至。 没有燕之游想像中的富丽堂皇,也没有江州想像中的竹楼雅舍,只有朴素的不能再朴素的小屋。 美好的幻想在这瞬间破灭,燕之游仍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师尊,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吗?」 他料到了自己的住所会比师尊的差,但没料到是云泥之差。 燕之游的高兴表情出现了裂痕,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欺骗。 大概是燕之游表现得过于伤心,顾瞻咳嗽一声,有点不忍心。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何况这位主角日后可是要修无情道。他下巴抵着扇端,重重点了点头。 顾瞻其实是有点心虚的,当年他还没收徒的时候,往生峰每个月的俸禄还是蛮多的。 但后来有次去凡间,被皇帝寝宫的奢华给刺激了,回峰的第一件事就是,花费大量金钱打造如今的住所。 所以现在的往生峰负债纍纍,仅靠着大徒弟每月采草药一点点还上。 江州倒是接受能力强,反正比自己的居所好上太多。 既来之则安之,是他信奉的信条。 安排好徒弟的住所,顾瞻扇着摺扇就要离去,但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又退了回来。 照收徒顺序来说,江州理应是燕之游的师兄,但常年的食不果腹,使他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上太多。 就连比他小上一岁的燕之游,看起来都比他高大些许。 顾瞻道,「对了,既然江州先入门,那他就是你三师兄了。」 燕之游点点头,乖巧又懂事。 江州抬眼,看着他的脸。 他本来以为顾瞻不打算提这点,是默认天赋极佳的燕之游是他师兄。 现实是,顾瞻没有因为他天资比不上燕之游,而差别对待他,这和他想像的不一样。 顾瞻察觉一道浅浅的目光,故意偏过头迎去,懒懒一笑。 如林间清风,自由洒脱。 猝不及防的对视,江州的脸蹭地一下红了,一路烧到了耳际。 第4页 这下子,顾瞻倒是乐了。 这小孩外表沉稳,却总带几分少言寡语的阴郁,到现在都没开口说过几句话。 和一直滔滔不绝的燕之游形成强烈反差。 倒是顺眼不少。 . 傍晚,天空一片绯红,染的满院檎丹色。 微风轻起,掀动薄纱摇曳。 下一秒,顾瞻快步出现在殿内,三步并作两步飞速倒回了床榻上。 「啾啾。」 角落里发出一声鹤鸣。 顾瞻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上的漂亮的浮雕,「乖儿子,别闹。」 角落里蹲着一只白鹤,正瞪着豆大的黑珠瞧着某个懒人,似乎很不满,又重重抖了抖双翅。 「谁是你儿子,给你蹬鼻子上脸了,你给老夫起来。」 一道沙哑苍老的嗓音自白鹤的长喙说出。 显得格外的不伦不类。 「哈哈。」顾瞻很欠地笑了一声,翻身坐起,「说吧,这次你又想怎么说服我?」 这只白鹤和普通的白鹤不一样,身体里面寄养了几缕人的元神。 他漫无目的地飘荡在天地间几百年了,偶然一个巧合,遇到了正在桃花树上小憩的顾瞻。 他看着这人长得貌美,气质如玉,以为是个温良恭俭让的人物,后来没想到这人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坏胚子。 答应给他找一副肉身,没想到这人真给他找了一副「肉身」——一只肥鹤。 冷了对方十天半个月后,他才勉为其难的接受现实。 想他曾经在修真界的辈分,也是前辈高人。 而如今,哎…… 今时不同往日,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得不低头。 白鹤伸长了脖子,「既然你不愿意把身体借出,那老夫和你谈合作,你替我找回残缺的元神,我可以帮你护住往生峰。」 顾瞻听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白鹤觉得有些古怪,这个条件合理公正,顾瞻没理由犹豫,更没理由拒绝。 往生峰表面波澜无风,实则危机暗藏。宗门内除了他的亲师兄掌门,其余长老联合着排挤他。 虽然明面上只有大长老不悦,其他长老没怎么表态,但背地里偷偷做了什么,通过这几个月的观察,白鹤看的一清二楚。 他看顾瞻年纪不大,整日里不是喝茶看话本,就是睡觉,不是绣花枕头是什么? 「成交。」不知顾瞻又想到了什么,道:「但儿子啊,你一定护住爹的菜园子,往生峰可毁,菜园子必须守住,这季度就靠着它们活着了。」 白鹤:「……」 他又被占便宜了。 . 翌日上午,天光大亮。 顾瞻一夜无梦,压下头顶不安分窜起的两根细长呆毛,下了床榻。 打开殿门,凉凉的穿堂风过,清醒了不少。 他却发现殿门外站了个人——笑的很开心的燕之游。 燕之游眼笑眉飞:「师尊,你终于起了?」 这孩子来这干嘛?笑的还这么谄媚? 顾瞻疑惑,看了眼快爬上头顶的太阳,强光刺眼。 他拂袖挡了挡,漫不经心地回答燕之游:「嗯。」 「那师尊,你饿了吗?」 「饿!」顾瞻点头,两眼放光。 一觉睡到现在,胃里空空的,正想找点东西吃。他虽然早已辟谷,但还是很喜欢人间的。 没想到燕之游这孩子还挺孝顺的。 二话不说,燕之游拽着顾瞻就往院中石桌飞去。 院落中栽植了一株苍老遒劲的古树,枝叶繁茂,古树下就摆了一张石桌和几只小石墩。 江州就立在那株古树下,打下的阴影拢在脸上,他似乎在这等了很久。 只见石桌上搁了几碗清粥,清透的白粥上点缀了些红枣和绿豆,令人食慾大开。 顾瞻还是矜持了一下,拍了拍被对方弄乱的衣袖,道,「这是你做的?」 燕之游立马摇了摇头,转头问江州,「小师兄,师尊都来了,我可以吃了吗?这粥都要凉了。」 江州沉默了一下,道,「可以。」 顾瞻跟着坐下尝了一口,味道当真好极了,忍不住点评道,「小州,厨艺很不错。」 江州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似乎有些高兴,道:「当真?」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认可。 燕之游的碗里粥迅速见底,抢话道:「小师兄,你这厨艺真的是登峰造极,我要是你,来什么光耀宗,我改行去当个厨子。」 顾瞻捏着筷子,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他脑门一下。 他算是大概了解了燕之游是什么货色——混吃等死,好吃懒做,简直是种马小说主角中的一股清流。 他为自己的任务感到担忧。 哎,道阻且长…… 第三章 犹是故人归 竹篱小院里虽然种了果蔬,但顾瞻几乎从不下厨,也就指望着每月回峰一次的大徒弟方蔚然,回来给他炒菜。 现在看来,是时候把竹篱小院交给三徒弟了。 顾瞻掏出一枚银制的钥匙,光照下泛着泠然的光,递给江州。 他语重心长道:「小州,为师把竹篱小院的钥匙交给你了,往生峰的死活就在你手中了。」 江州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不明白竹篱小院与往生峰的死活有什么联繫。 第5页 燕之游凑上前,用讨要奖赏般的语气问道:「师尊,那我呢?」 「给你的。」顾瞻早有准备,「啪」地一声,一本泛黄的册子出现在石桌上。 燕之游好奇道:「绝世菜谱?」 顾瞻摇头,忍着没发作,道「这是修炼无情道的功法,你天资聪颖,修炼无情道是修为增长最快的方法。」 断绝七情六慾,从此与红尘无缘。 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来说,似乎有些残忍了。 但顾瞻已经穿进这本小说,等了主角几百年,就为了让他修无情道,只有这样,自己才有回去的希望。 这是燕之游的宿命,也是他的宿命。 「无情道?」江州喃喃细语。 没记错的话,他曾经听村里老人说过,修无情道,需要斩七情断六欲,一心只有得道成仙的坚毅。 可燕之游性子活泼,眼里只有吃和睡,那真是鸡同鸭讲——白废气力。 最终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这是他师尊的意思,师尊有自己的考量。 燕之游随手翻了翻,书页边缘破损不堪,印在上面的字迹还很模煳。 他合理怀疑,这是自家师尊不知从哪抽的用来垫桌脚的本子。 「师尊,我能不修吗?」燕之游哭丧着脸,委委屈屈地看着顾瞻。 顾瞻有些热,扇了扇摺扇,「不行,你三师兄是往生峰的希望,你是为师的希望。」 为师回家的希望。 江州眼眸暗了一瞬,復又恢復如常。 燕之游只好不情不愿应下。 他对修什么道倒是没有想法,但他只想做条咸鱼,不想和追萝蔔的驴一样,累死累活的。 幻想的美好生活彻底破灭,燕之游伤心了好一会儿,独自找了块空地去想静静了。 顾瞻嘆口气,「走吧,去迎接你大师兄。」 燕之游走了,这句话是对江州说的。 江州轻轻点头,「嗯。」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是师傅迎接徒弟。 极乐峰往下的山路有很多条,但大师兄方蔚然不走寻常路,挑了一条最远的,最偏僻的。 传音石内:「师尊,就那条你常走的,再往西走百里,再拐个弯,然后……」 「十级路痴」顾瞻:「……」 他后悔要去亲自迎接大徒弟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立即把传音石扔给了一脸茫然的三徒弟江州。 江州没接触过传音石,小心翼翼地捧着,顿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大师兄,你和我说吧。」 画面里突然晃进一个陌生少年。 洗去脸上污泥,稍作整理后,才露出江州本来的面貌——他脸很白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的眼尾上挑,眼珠直直地盯着那端的方蔚然。 倒是有种不同于顾瞻那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不过,方蔚然并不认识这个容色隽秀的少年。 他在苍山时,就听闻师尊莫名其妙地收了两个徒弟。 在三师弟与小师弟这两个称唿间,徘徊了一下,他试探着问道:「三……师弟?」 江州应了他一声:「嗯。」 「噢,原来是三师弟,第一次见面没认出来,莫怪师兄哈,」方蔚然觉得方才太失礼了,又道:「你领着师尊,先走到……」 江州专注听着,领着师尊七拐八绕穿过竹林,终于到了苍山附近。 苍山山下站了一个青年,容色秀美,气质如兰。 「弟子见过师尊。」方蔚然走上前几步,朝顾瞻施礼。 顾瞻微微顿首,他这大徒弟还是这么讲究礼节,之后又对江州道:「别和你大师兄学这些繁文缛节,随心所欲就好。」 方蔚然:「……」 当着他的面讲这个真的好吗? 「好。」江州道,「弟子知道了。」 方蔚然长相清秀,温润儒雅气质,常年的熬制药物使他衣服总是带着一股中药香。 看起来很好相处……这是江州对大师兄的第一印象。 有了方蔚然这个人形指南针,回峰路上走的很顺。 但方蔚然作为领路人,却落在他们身后。 他秉持着弟子走在师尊前有违礼数的原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到了该转弯的地方,就提醒一句。 顾瞻知道拗不过他,也就随他这大徒弟去了。 现在正好是春季,走去往生峰的途中,山花漫野,鸟声清脆。 阳光暖暖地洒在顾瞻身上,他犯困地打了个哈欠,步调慢慢悠悠的。 江州注意到了,道:「师尊可是累了?」 「是有点。」顾瞻道。 往常这个时辰,他都还闷在殿内睡回笼觉,要不是今日大徒弟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才不会轻易离开床榻。 江州思索了一下,只道:「嗯。」 顾瞻:「?」 按照剧情的合理发展,他这三徒弟不应该善解人意地提出,「师尊,要不我背您?」 不过江州不是燕之游那货,这小孩没那么容易对人卸下防备,要是江州真提出要背他上山,那才是不对劲。 主峰上的燕之游想了半天的静静,结果他的脸和霜打的茄子一样——萎了。 他后悔来往生峰了,不,应该说他后悔离开皇宫来光耀宗了。 本来以为锦鲤护身,侥倖夺得弟子大选的魁首,拥有弟子反选长老资格,他就能在往生峰混吃等死,咸鱼一辈子。 第6页 结果还是逃不掉修炼。 顾瞻回主峰,一眼就看见趴在石桌上的燕之游。 方蔚然卸下背上箩筐,放在干净的地方,问道:「师尊,这是小师弟?」 燕之游听到脚步声与人声,埋在臂弯里的小脸抬起,却是泪流满面。 真就掉出几颗莹莹泪珠,顺着眼角滚落。 方蔚然不由得心里一惊。 他这为老不尊的师尊到底干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一瞬间,方蔚然脑袋闪过无数阴谋论。 顾瞻咳嗽一声。 他没想到这孩子这么没出息。 「来,不哭,师尊给你糖吃。」顾瞻走上前,白净的手掌间,凭空变出几颗松子糖。 大概也知道丢脸,燕之游飞速抹了把脸,止住了泪水,露出了点点笑意。 这变脸也是够快。 他捻了几颗松子糖送入嘴里,丝丝缕缕的甜味在唇齿间绽开,笑的像一个得到奖赏的孩子。 但顾瞻却是痛心疾首,他好不容易向白鹤讨要的两斤松子糖,就剩了那么点,还给了这熊孩子。 看来,今晚还得跟那老头说,再要十斤松子糖。 见燕之游安静了,顾瞻介绍道,「这是你们大师兄,方蔚然。」 吃了松子糖,燕之游嘴更甜了,道:「大师兄好。」 江州默默跟了一句,「师兄好。」 方蔚然笑若春风:「师弟们好。」 顾瞻见三人气氛不错,道:「以后你们要是被同门师兄弟欺负了……」 燕之游突然福至心灵,道:「找大师兄帮忙,一起揍回去?」 「不是。」顾瞻道,「找你们大师兄给拿药,就算残了废了,上了药再躺个十天半个月,管你们还能活蹦乱跳的。」 燕之游:「……」 他又想回皇宫了。 . 入夜,漆黑天幕笼罩之下,一轮弯月高悬,零星几颗星闪着微弱的光。 蔚然居廊下还悬着盏灯,昏黄的光线,映在方蔚然的脸上更显柔和,秀美。 他还在挑拣白日採摘的草药,长睫微垂。 一阵夜风徐徐吹来,他却不觉得凉。 方蔚然眸色深敛,修长的手指翻过一株草药。他突然对着空无一人的院落,沉声道:「有消息了?」 静谧的夜里,他的声音不似平日那般的温润和蔼,倒透着几分不近人情的冰冷。 如冬日的寒风般凛冽。 浓郁得看不清的夜色里,幽深的竹林小径间走出了一个人。 月色被云层遮挡,看不清他的身形。 只听他声音嘶哑难听,恭谨地回答:「是。」 与之前听到的不同,意料之外的答案。 方蔚然的手一顿,捻在指尖的草药随之掉落,滚了层薄灰。 他的凡人道侣死了几百年,本以为他死后会与众多凡人一样,转世投胎。 曾经答应了对方,要去找他的转世。但他几乎把整个凡间翻了个遍,还是一无所获。 他找不到他的凡人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这么多年,终于才有了这么一点消息。 第四章 睡觉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次日上午,方蔚然给顾瞻传信告辞,说是家中有急事,不得不回去一趟。 先斩后奏,可恨。 但信的内容言辞恳切,态度诚恳,不像是假的,可以原谅。 顾瞻应允了,又接着倒回床榻上了。 白鹤:「……」 他这合作伙伴这几天不是吃就是睡,哦对了,还忘了一个,吃着松子糖看话本。 昨天又要了十斤松子糖,牙没掉光也是个奇蹟。 不行,照这个速度进程,他离找回自己元神还要十万八千年。 说不定到时候顾瞻都子孙满堂了,也说不定这个任务他就扔给子孙后代了。 他和顾瞻相处有段时间了,明白了一个道理——一切不可能在顾瞻在这都有可能。 它抖着尾端的翎羽,飞扑过床榻上去,没料顾瞻突然一个翻身,落了个空——顺带还撞得眼冒金星。 顾瞻不情不愿地半睁着眼,迷煳的呢喃声自鼻腔中发出,闷闷的,「……乖儿子,别闹,你爹我还没睡够。」 他还处在半睡半醒状态。 白鹤正想发作。 「笃笃——」 敲门声自殿外传来。 「师尊?你醒了吗?」 ——是没大没小的燕之游。 顾瞻坐了起来,睁开迷瞪的双眼,然后眼皮又不堪重负地闭上。 他是真的困。 白鹤心道自己是长辈,不跟他一般计较,扑棱着双翅去开门了。 殿门是被一只白鹤打开的。 「这是……?」燕之游惊疑道。 没想到他的师尊竟然金屋藏鹤,还是一只会开门的灵鹤。 江州立在一边,同样好奇与惊讶,不过他还是维持着一直以来的沉默,没有表露出来。 白鹤被燕之游用新奇的视线打量着,它愤愤地瞪着黑珠子,心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没点眼力见。」 燕之游玩心上来了,伸手就要去触白鹤的鹤冠。 「别乱动。」江州冷声道,「这不是普通的灵鹤。」 闻言,燕之游朝江州看去。 他的手还顿在半空中,恰巧给了白鹤攻击的机会,尖利的长喙狠狠朝他啄来。 第7页 千钧一髮之际,江州推开他的手,却被白鹤啄了一口。 「嘶。」江州倒吸一口凉气,手背被啄了一下,往外渗着血。 伤口不深,但白鹤卯足了劲,还是有点痛。 顾瞻再次睁眼后,就看见了这幅场景。 这老头大概把对自己的怨气,撒在自家徒弟身上了。 他无心睡觉了。 翻出许久未用的金疮药,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但总比伤口上撒盐来的好。 「师尊,我错了。」燕之游自知犯错,低垂着头站在殿外,不敢进来。 顾瞻嘆口气,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之后燕之游满脸歉意地走了,白鹤还理直气壮地看着顾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瞻没理会它,在白瓷瓶内抠出一些金疮药泥,细细地涂在江州手背的伤处。 药物覆在皮肤上,冰冰凉凉中带着点痛感,不过江州还是咬牙忍着。 「疼吗?」顾瞻见他嘴唇紧抿,问道。 江州摇摇头,「不疼。」 这孩子还是这么嘴硬,自尊心强。 「喏,松子糖。」顾瞻从桌案上拎起一袋松子糖,递给江州。「给你的。」 江州不明所以:「?」 这是在可怜他吗? 顾瞻道:「以后你师弟有的,为师同样不会少你一份。」 都是十六七岁的孩子,哪能区别对待。 江州怔愣了一下,接过松子糖。 一时间,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悄然生长,无声蔓延。 他遭人唾骂过,也同样被好心人帮助过,但这些帮助是,一个强者对弱者的怜悯与施捨。 只有这个人不一样,他确定,他没有在可怜自己。 . 之后江州出去的时候,怀中抱着那一袋松子糖,他绕过翠绿树林,就走回了居所。 鼻端能闻到甜丝丝的气味,就连这居所小小一隅,空气中都瀰漫了这股糖的味道。 师尊对他可真好。 江州小心翼翼地把松子糖放入柜中,腰间的传讯石就突然震动了两下,是通知弟子前去集合的消息。 集合的地点,几个长老在台上讲着进入秘境的注意事项,再三嘱咐道,「遇到危险要及时通过传讯石联繫!」 燕之游本来是想告知师尊,他们新弟子要前去秘境试炼。但发生了这件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他一时忘记了。 他站在台下,扯了扯江州的衣摆,小声道:「小师兄,你生气了吗?」 江州目光依然专注地看向台上,道:「没。」 燕之游语气高兴了不少,「那师尊生气了吗?」 江州静默了片刻,只道:「我不知道。」 燕之游又枯萎了。 此次新弟子入秘境,是由掌门的首席弟子徐握瑜带领的。他领着一众弟子站在秘境外围,照例又交代了一遍。 「各位师弟,进入秘境不要逞强,秘境里灵兽灵药不胜枚举,但同时也意味着有更多的潜在危险。」 徐握瑜扫视一圈在场众人,最终目光锁定在燕之游身上,赞许道:「当然,若是有足够的实力,这话就当我没说。」 目光瞥到燕之游旁边的江州,他嫌恶地皱起眉头。 「要是有不三不四的人,不知好歹的话,想要去找死,那我也不拦着。」 他说的就是被外门弟子拦住的江州,作为光耀宗的弟子,竟然会被几个外门弟子踩在脚下,这传出去实在有损门面。 徐握瑜的目光太过直白,语气里暗含的讽刺意味也很足,于是就有弟子交头接耳地议论。 江州暗暗握紧了拳头,下一秒却又无奈松开。眼神中的怨恨一闪而过,仿佛只是错觉。 这句话任谁听了都火大,就连一向傻白甜的燕之游也听懂了里面的讽刺。 燕之游脚步朝前迈出一步,却被拦了下来,江州淡漠道:「这不关你的事。」 「小师兄……」燕之游还想说些什么,又憋了回去。 . 秘境採取分组制度,江州并没有和燕之游分到同一组。 有人欢喜有人愁。 和榜首燕之游分到同一组的弟子,眉开眼笑地簇拥在他身边,说了不少讨好的话,也有不少别组的女弟子朝燕之游投来献媚的眼神。 江州的待遇就不一样了,同他分到一组的弟子们只觉得晦气,所以一直冷着他。 一开始还只是在背后小声议论,见江州无动于衷,表情平静,便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起来。 有人埋怨道:「怎么和他分到了一组,真是晦气。」 另一人接过话,揶揄道:「人家就算是个修炼废物,那也是六长老亲自点名要的弟子,你不服咋了,只能憋着,哈哈哈哈。」 江州充耳不闻,毕竟他早已习惯这些贬低他的话。 秘境讲究的就是神秘莫测,几人零零散散地进入其中。 这里杂草荒芜,土地皲裂。 成片的褐色枯树颓败不堪,分拢的枯枝犹如鬼手,嶙峋曲折地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尤为渗人。 十分的古怪。 这是江州他们第一次进入秘境,不免带了几分好奇,于是多看了几眼,结果越看越觉得惊悚。 几个胆子小的弟子脸色开始发白,在心里打着鼓。 在这么奇异的地方,谁也没有说话的想法。 第8页 脚踩过干枯枝桠发出的声响,格外清晰。他们听的心跳加速,捏紧了手中长剑,生怕有什么勐兽冲出来。 提心弔胆了一路,有人受不了了,皱着眉道:「这到底是在哪啊?怎么还没看见其他人?」 「是啊,这和长老描述的完全不一样啊。」 有人猜疑:「该不会,我们迷路了吧?」 话音未落,就有一人说道:「该死的,我的传讯石损坏了,你们的呢?」 其余人纷纷拿出传讯石,试着打开,结果无一例外地全损坏了。 江州垂眸看了眼,自己的传讯石上无端出现了好几道裂痕。 他们和外界失去了唯一的联繫。 有个胆小的女弟子一下子绷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迅速就有弟子十分风度地递给她手帕。 恐怖占据了每个人的心头。 失去了联繫,等着外人救是不可能的了,他们只能自己找到出路。 走了很久很久,他们砍了不计其数的灵兽,虽然那些灵兽的等级不高,但胜在数量多。 江州一路上沉默不语,但他替几个柔弱的女弟子杀了不少灵兽,每次剑出锋都恰到好处。 女弟子很感激他,其他人也就没再说过侮辱他的话,主要是自顾不暇了。 . 此时天色渐昏,他们消耗了大量体力,又一直往前走了半天的路程,正准备找个休憩的地方。 突然有弟子叫道:「这是不是我们来时见到的那棵树?」 立即就有人回应他,「是,我还记得这些姿态奇怪的枝干。」 他们又绕了回来。 「……」 死一般的寂静无声地蔓延开来。 第五章 找媳妇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京城内的酒楼当属临江阁极负盛名。 楼中雕樑画栋,分有三层。一楼大堂宽敞明亮,酒客居多;二楼丝竹管弦,歌舞昇平。三楼则是客房雅间。 落得清闲的顾瞻,换了身金贵衣服,顺便易了个容,以防突发意外遇见他掌门师兄。 这套操作可谓行云流水,娴熟至极。 他徐徐展开摺扇,自是一派华贵公子之态,面貌虽然不如原本的惊心动魄,但也足够俊美。 引得过路行人纷纷侧目偷看。 迎着他们打量的目光,顾瞻走进临江酒楼。 跑堂小二眼尖,见顾瞻装扮华贵,肯定是个富贵人家。 于是就极其热情地跑过来,笑眯眯道:「客官是来喝酒的吗?」 顾瞻摆摆手,道:「不必,给我一杯清茶就好。」 这话一出口,跑堂小二脸上热情熄了大半,白布帕子往肩上一搭,边走边小声抱怨道:「嘁,还以为是个贵人,没想到也还是个穷鬼,没钱来什么临江阁。」 「哒——」茶盏被粗暴地往桌上一放,溅出点点水珠。 顾瞻:「……」 这么多年没有来临江阁,一时间没料到这里的人都换了一批,而现在的大概没人认识他。 小二一扬下巴,态度傲慢道:「一文钱。」 顾瞻出门从来不带银两,况且是来他多年好友的临江阁,喝口茶还要付钱? 他现在甚至有点想念当初刷脸的日子了。 顾瞻坐着没动。 小二不悦地皱起眉头,微怒道:「没钱?!没钱也敢来临江阁,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他正想赶顾瞻出去,一旁的客人看不下去,出声道:「小二,一文钱算我帐上。」 顾瞻循声看去。 就见今早给他报备家有急事的大徒弟方蔚然,面容冷峻,手里捏着茶盏。 大概是因为小二的声音吵到他了,他略一皱眉,显得有些不耐烦。 方蔚然旁边还坐着几个人,黑色兜帽遮住了面貌,黑袍下的身形瘦削,几乎撑不起衣服,甚至有的地方都塌陷下去了。 小二撇撇嘴,转身离去。 顾瞻微挑眉毛,唇角扬起一丝弧度。 有意思。 要不是这张脸和方蔚然一模一样,他都不敢认,这是他那笑若春风的大弟子,还和魔族勾搭在一起了。 这是有钱了?还帮「陌生人」付帐,看来往生峰欠下的巨款还钱有望了。 「多谢这位……?」顾瞻易了容,不怕被方蔚然看出来,故意向他道谢。 听到有人搭话,方蔚然这才转眸看去,又恢復了一副春风和煦的模样。 方蔚然站起身,道:「鄙人姓方,名蔚然。」 他语气自然,态度谦逊,但在看见顾瞻样貌的那一刻,脸上表情却出现了一丝惊讶,就像是…… 突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故人。 怎么会,这个人与他的道侣长得竟如此相像,会是他吗? 但很快,方蔚然便将情绪收敛下去,不露痕迹地反问道:「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唿?」 「子虚。」顾瞻爽快答道,学着方蔚然施礼,「刚才多谢你了。」 子虚,方蔚然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眼神暗了下去,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的道侣不叫这个名字。 顾瞻没察觉到他过山车一样的内心变化,十分自来熟地搭着他的肩膀,问道,「不知方兄,打算要去哪?」 方蔚然拿出一枚莹白玉佩,指腹在上摩挲,露出几分贪恋美好的笑意,道:「找我失散多年的道侣。」 第9页 道侣? 他这大徒弟什么时候有的?他怎么不知道?!重要的是,他这个当师父还打着光棍!!! 方蔚然请顾瞻喝了一盏普洱茶,两人促膝浅谈了一会方蔚然的恋爱史。 也就是方蔚然有个媳妇,长得貌美如花,蕙质兰心,两人的感情生活琴瑟和鸣,真就珠联璧合的一对。 只可惜后来他媳妇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家出走,这一走就是多年,再没回来过。 噫,他大徒弟的感情真一波三折。 和方蔚然告别后,顾瞻正打算去见老友,但却被他儿子传音叫回来了,说是他徒弟出事了。 顾瞻问道:「哪个徒弟?」 白鹤顿了一下,回道:「不知道,反正老夫觉得那小子不错,眼神里充着一股狠辣劲,要是好好磨砺一番,将来必成气候。」 看来是三徒弟江州了。 顾瞻:「在哪?出什么事了?」 「秘境,具体情况不知道。」白鹤语速飞快,气愤道:「你怎么当师父的,连自家徒弟去哪都不知道!」 顾瞻选择性忽略他后半句话,足尖轻点,拽起白鹤肥硕的身躯,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有刚才白鹤说话激动,抖下的一片白色羽毛掉落在地。 . 第六章 打怪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江州他们现在情况说不上好。 秘境内的一切都充斥着诡异,特别是在太阳落山暮色将近的傍晚。 不仅视野内景物看不大清,耳边还不时传来风的唿啸声,夹杂着灵兽的嚎叫。 一到傍晚,秘境内的空气逐渐潮湿起来,冷气直往人骨子里钻,于是他们搭建了火堆。 杀了半天的灵兽,众人都筋疲力竭,拥在火堆旁取暖。 只有江州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古树底下,后背倚在粗粝树皮上,正闭目养神。 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弟子,拿着一壶水走近他,有些扭捏地小声道:「江……江同门,你渴了吗?」 之前江州替她杀了不少上前攻击的灵兽,她很感激,想报答他。 闻言,江州抬了抬眼皮,即使他现在很渴,也只是摇头。 他不需要别人的施捨。 女弟子被拒绝了,有些难堪地退了回去。 过了半晌,风声渐急。 火堆的焰苗被吹灭,唯一的光亮彻底没了,似乎还听到什么庞然大物滑行草丛擦出的窸窸窣窣声。 他们神经紧绷到极致,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滑行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有人掏出火摺子,往前一照。 赫然是一条蛟!! 那蛟龙身躯庞大,通体的鳞片乌黑厚重。 它慢慢直立起上身,露出一对赤红的瞳眸,与他们平视。 . 顾瞻卸了易容,悄无声息进入秘境。 周围是大片浓雾,朝着顾瞻聚拢过来,越聚越多。 一个纸片人从顾瞻宽大衣袖间探出头。 他解释道:「这是一种精妙的法阵。」 这种阵法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需要入阵人在浓雾中找到阵眼,并将其销毁,才能破阵。 可阵眼可以是任何事物,找到的机率甚微,如大海捞针一般。 估计光耀宗的璇玑峰那帮人来了,都要耗上好半天时间。 「儿子,要不你来?」 顾瞻头痛,他不是不会,就是单纯懒。 纸片人就是寄存在白鹤身上的那缕元神,顾瞻不认路,为了省事顺带把白鹤捎上了。 但来的路上又嫌白鹤太过肥重,于是干脆给他换了个容器——以前顾瞻玩剪纸留下的残次品。 纸片人钻出衣袖,踩着顾瞻突出的腕骨,借力窜上他的肩膀。 他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 绣花枕头就是中看不中用。 不过,他怎么听着顾瞻喊他儿子习惯了?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 这具身体身薄力弱,纸片人摇摇晃晃了两下才站直身形,之后两只手掌紧紧合在一起。 下一秒,两掌贴合的缝隙间泄出几缕白光。 白光在半空中越扩越大,最终将所有浓雾吸食殆尽。 既然找不到阵眼,索性把阵毁了。 视线逐渐清明。 顾瞻朝着前方走去,肩膀上还坐着一个纸片人。 走进密林深处,他就见到一株参天古树。 这株古树大概活了千年之久,足有百丈高,粗壮有力的枝干向上延展着,浓绿的叶层层叠叠地遮蔽了天光。 而树底下就是他那三徒弟江州,背倚着粗壮的树干,看样子是昏了过去。 顾瞻走上前,轻轻地摇了摇他的肩头,「小州?」 「……师……尊?」江州睁开双眼,他揉了太阳穴一下,感觉有些头晕。 顾瞻扫了一眼周围环境,除他俩之外空无一人,安静地出奇,他问道:「其他人呢?」 江州摇摇头,「师尊,他们都不见了。」 不见了? 顾瞻还想说什么,紧接着传来一声悽厉的嚎叫。 声源不远不近,那声短促嚎叫之后是灵兽倒地的闷声。 顾瞻心道,「呵,看来这迷雾阵法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顾瞻和纸片人视线短暂地交汇了一下,彼此心知肚明——这里不安全,要尽快离开。 第10页 不过一息时间,四头离亥豹拖着庞硕的身躯,朝着他们的方向赶来,前后左右各占一头。 这是要将他们逼上死路。 顾瞻这才知道,为什么这里安静得出奇了,因为其他活物都被这几头离亥豹吞杀了。 古书记载离亥豹生性兇残,是上等灵兽,喜好屠杀生灵,极难对付。 不过顾瞻没看过古书,对那些生涩难懂的文字不感兴趣。 他只看过话本子,还记得话本子里的爱恨纠葛,其中就收录了一篇男修士斩杀离亥豹的英雄救美的佳话。 纸片人眯着眼瞧了一会,摸着不存在的长须,煞有介事道:「知道这什么东西吗?」 顾瞻思绪飘荡,回顾了不久前看的那篇英雄救美的故事,他一本正经道:「情感升温小助手?」 纸片人眼皮跳了两下,「……」 朽木不可雕也!!! 第七章 是欺师灭祖还是大逆不道? 离亥豹打着响鼻,虎视眈眈地看着俩人,正前方的一只离亥豹率先举起豹爪,朝他们拍来。 顾瞻反应极快,拽着江州的衣袖向后飞掠,这才躲过了一击。 肥大的豹爪重重拍打在地,扬起漫天灰尘。 紧接着,身后那只庞大的离亥豹也朝着他们攻击,顾瞻足尖刚点地,又不得不再次提气飞掠。 情况紧急,他手劲一大。 「嘶——」布帛撕裂声响起,顾瞻低头一看,手中攥了半块江州的单薄衣袖。 靠靠靠!完了,这下断袖了。 顾不及那么多,他扔下撕断的袖子,甩腕间,携带灵力的摺扇飞速在半空旋转。 下一秒,左边那只想要靠近江州的离亥豹倒地。 顾瞻收回摺扇,再次携灵力甩了出去。 他没武器,只能暂时用这柄破扇顶一顶了,好在他修为足够。 纸片人倒是有点惊讶,没想到这绣花枕头还是有两下子功夫。 江州提剑去坎另一只离亥豹,奈何修为不足,实在有心无力。 柿子专挑软的捏,离亥豹也明这理。 离亥豹一掌将江州连剑带人拍飞。 江州被狠狠摔在地上,地面的沙石磋磨过脸,几条血痕就挂在他脸庞上,嘴角还溢出一行血迹。 但他又站了起来,抬头对上顾瞻身前的离亥豹时,那双眼眸已然变红。 他入障了。 顾瞻还在奋力甩摺扇,对付着接近的离亥豹,无所察觉。 不是不能一招解决这些离亥豹,只是他现在必须压着修为。 江州左手执剑,悄无声息来到顾瞻身后。 此时,顾瞻毫无防备,可下一秒后腰处却传来真实的痛感。 疼,太疼了。 冷汗从额角冒出,顾瞻咬着牙,正想看是哪个龟孙偷袭自己。 就听身后长剑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铮鸣声。 「师尊……」江州的声音发颤。 他一脸惊愕与惶恐,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朝后退去几步。 顾瞻强忍着剧痛,又甩出摺扇,彻底将最后一只离亥豹击垮。 「别傻愣了。」顾瞻没给江州缓神的机会,抓着他的手往外走去。 纸片人暗暗给顾瞻传音,幸灾乐祸笑了好几声,道:「你徒弟这是要替天行道,大义灭亲啊,老夫十分看好,哈哈哈……」 顾瞻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就扯坏了一件衣裳 这孩子就如此狠辣。 等将来成了气候,那第一件事不就是干掉他师尊! 真是根欺师灭祖的好苗子。 扶着顾瞻走到树下,江州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顶着江州自责愧疚的目光,顾瞻幽怨道:「放心,为师现在死不了,还要等着你来欺师灭祖。」 「师尊,我没有。」江州急切地想要辩解,「我刚才,被什么东西控制了,我没有想要杀您,也没有想要欺师灭祖。」 顾瞻嘆口气,看着自己腹部的伤口。 没有就没有吧,反正被捅的事实在这了。 这只崽子可不好养。 秉持着废物利用原则,他让江州捡回那半条袖子,撕成长条,用来包扎伤处。长长的白布贴着腰身缠了几圈,更显出精瘦的腰。 第八章 依旧是该死的幻境+_+ 「老弱病残」,顾瞻现在占了俩,又老又残。 他藉口自己腹部受伤,徒步而行的话,恐怕牵动伤口,于是非常好意思地让江州背他。 江州一剑把自家师尊捅了个对穿,顾瞻没把他逐出师门已经算上仁至义尽了,对待这点小小的要求,他自然不会拒绝。 于是江州背着他家师尊,在顾瞻指挥下,从夜晚走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还是没能走出阵法。 他后悔了……他忘了自家师尊是个路痴。 他真傻,真的。 最终还是缩在袖间的纸片人,看不下去了,偷偷施了法破阵。 . 之后俩人便走出秘境,那层一直似有若无笼罩在天地的薄雾终于消逝了。 是一番与方才截然不同的景象。 远处上空天光大亮,融融日光从云层中泄出,映出嫩草上的水滴犹如珍珠。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就见一条河流从上方蜿蜒而下,而那些消失的弟子就七零八乱地昏睡在河两岸。 江州疑惑道:「师尊,他们怎么了?」 第11页 顾瞻没骨头似的,懒懒趴在他身上,闻言抬眸瞧了一眼,漫不经心道:「哦,他们和你一样,中了幻术。」 「幻术?」 江州小声呢喃,思忖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昏迷前见到那只蛟龙。 顾瞻,「你们可是遇到了什么灵兽?」 江州微点头,「一只形似蛟龙的灵兽,弟子愚昧,不知那是何物。」 顾瞻道:「那就是了,估计是善于致幻之术的蛟龙,也许你们从进入秘境的那刻,就被它给盯上了。」 不过,只有金丹修为的蛟龙才有致幻之能,着实稀有。 无故出现在新弟子歷练的秘境内,说是没人使阴谋,顾瞻是不信的。 江州道:「师尊,他们……何时能醒?」 「他们」指的是中幻术的弟子。 顾瞻挑眉,有点意料之外的惊讶。 江州看起来和谁都不熟,与人保持着距离,但竟然会关心同门。 还算有点良心。 顾瞻道:「幻术已破,再等等就是了。」 他顿了一下,又想到什么似的,嘱咐道:「为师肚子饿了,你去给我打只兔子来。」 今天的江州格外乖巧,什么都随顾瞻的愿。 江州小心翼翼把顾瞻放下,让对方倚着附近一株柳树。 又担忧地看了伤处一眼,答应道:「好,那师尊在此处稍等片刻,弟子马上回来。」 于是,江州转身提剑走向密林深处,给他抓兔子去了。 待江州一走,顾瞻就易了容。 他瞒着自家掌门师兄偷偷出来,要是被发现了,又要听一耳朵唠叨。 就怕那群睡得正香的弟子,醒来看见他的绝世美颜,直接通报给掌门。 长得太引人注意也是件烦恼。 过了片刻,江州真捕了一只灰兔过来。 那只灰兔毛茸茸的,看起来很肥,只可惜断了头,露出一截血淋淋的脖颈。 兔兔那么可爱,杀了有点可惜,但还是很想吃……顾瞻非常不争气地咽了口水,他已经很久没吃饭了。 江州见那株柳树下的人,身形熟悉,但脸不认识。 他便不确定道,「师……尊?」 顾瞻点头,没在意江州疑惑的目光,道:「你会烤兔子吗?」 「会,」确认是自家师尊,江州便拎着那只灰兔,走到河边,仔细拔过灰毛,露出粉嫩的皮肉。 第九章 短小粗糙的一章 不知江州想到了什么,声音悠远道:「以前,我们村子里经常闹灾荒,没有粮食吃,只能去附近兇险的密林里抓捕动物吃。」 他说这话没带半分感情,倒像是陈述一件事实,丝毫没有渲染自己的悲惨。 顾瞻好奇道:「都抓了什么?」 「那片林子里全是野兽,没有兔子这么温顺的动物,我不认识。」江州顺着河水流动,洗净皮肉上的血渍。 顾瞻抿了抿唇,他不太善于安慰他人,也就没再开口。 不过他确认江州以前过得很苦,看在这孩子童年这么惨,还这么听话的份上。 他打算大人不记小孩过,那被捅的一剑就算了。 片刻后生了火,火苗窜起。 江州随手捡了枝干净的树杈,给兔子叉上了,架在上面炙烤。 闻着烤肉的味道愈加浓郁,顾瞻暗暗给纸片人传音,「儿子,有佐料么?」 纸片人:「……」 纸片人不存在的眼皮一跳,怒道,「没有!」 顾瞻笑呵呵道,「别这么小气,一点就行。」 盐巴,辣椒,栗黄,梅子……佐料一应俱全,出现在顾瞻眼前。 顾瞻乐道:「多谢了。」 纸片人从鼻腔内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顾瞻接过对方递来的烤肉,又将佐料洒在上面,待呈金黄色泽时,顾瞻就扒下一只兔腿给江州。 江州摇了摇头,推拒道:「师尊,弟子不饿。」 江州没要兔肉,倒是在顾瞻的意料之中。 反正他也就是表面客气一下,没打算分给江州。 河岸两边的人可能是闻着烤肉的香味,从梦中清醒过来,揉摁着疼痛的太阳穴,从草丛中艰难起身。 于是等顾瞻刚咬下一片兔肉,视线飘忽了一下,就见河岸那边的弟子们,正吞咽着口水朝他看来。 他们还没辟谷,大概是饿了。 顾瞻扯下另一只兔腿,向他们的方向伸去,问道:「吃吗?」 几个弟子不认识易容后的顾瞻,还以为是哪个得道高人,救了他们一命。 高人绝对不会是江州,那就只能是面前的陌生男子。 他们受宠若惊,一致地摇了摇头。 不敢要救命恩人的口粮,但是又饿了,他们只能去密林中抓捕动物。 金乌西沉,夕阳渐渐消失在山头。 顾瞻风捲残云般飞速吃完烤肉,心满意足地倚着树干睡觉。 那些个弟子一无所获,只好灰熘熘地回来了。 火焰架在他们中间,映出一张张样貌不一的脸,偶尔枯枝燃烧发出噼啪声响。 江州就坐在顾瞻身侧,看两人样子关系不错。 有个女弟子看了顾瞻一眼,犹豫道:「江同门,你认识恩人?」 江州点头,「嗯。」 这句话勾起了在场所有弟子的好奇,他们不住问道,「那你知道恩人姓什么?」 第12页 「哪里人?干什么的?」 「是否婚配?我正好有亲妹……」 一时间这些弟子七嘴八舌,嘈杂声四起。 江州:「……」 江州道:「麻烦各位同门说话小声点。」 他看了一眼顾瞻。 众人心知肚明了,这意思是说顾瞻在睡觉,他们会打扰他的。 于是一个个的,鹌鹑似的乖乖闭上了嘴,没敢说话。 第十章 一觉睡醒,顾瞻耸了耸有些发麻的肩膀。 睁眼一看,所有弟子都在等他,大概是昨晚没来得及道谢,还追问顾瞻身份失了礼数,自觉惭愧。 于是见他醒了,众人便施礼向他道谢。 顾瞻摆手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他话虽这样说着,但却十分娴熟地掏出一只盆,往他们身前凑近。 众弟子:「……」 顾瞻数了数盆中银两,足足有往生峰一个月的俸禄,心满意足地扔了颗松子糖放入嘴中。 在秘境待了几天,几人也该收拾行囊走了。 江州没带什么物品,也没获得什么战利品。顾瞻看他闲着也是闲着,打发他去帮助另一个女修,收拾东西。 这名女修见江州帮自己收捡,羞赧道:「江同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江州蹲下身,替她将行囊打结。 女修道:「你在往生峰,经常见到顾长老吗?」 他师尊? 江州道:「嗯。」 见江州回答她的问题,女修胆子大了些,「听闻六长老喜欢男人,那他真的是因为……」 女修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去,犹犹豫豫的,像是好奇但又不敢询问。 江州抬眸看了她一眼,皱眉道:「因为什么?」 一旁的男修士看不下去,接过话头,朗声道:「就是想问一下江同门,你家师尊真的是因为喜欢你这种,才收你当徒弟的吗?」 江州不明白他们会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师尊会喜欢他这种类型的? 开什么玩笑,他出身贫苦清寒,长相凉薄,还有不讨喜的性子,师尊怎么会喜欢他。 修行之人五识比常人灵敏,顾瞻大剌剌睡在柳树下,正闲着无事,折下一枝柳条用来编织兔子,闻言一皱眉。 顾·日常风评被害·瞻:「啧。」 真是人在树下坐,谣言耳边传。 所以这个谣言的源头是哪个崽子传出来的?! 一切都收拾完备后,他们一同结伴出了秘境。 到了秘境外围,顾瞻不能跟他们一路回宗门,他捏着那柄战损的摺扇,晃晃悠悠地朝另一个方向走。 江州疑惑,不明白他师尊为何要绕远路去往生峰。 他不发一言,跟了上去。 留下其他弟子大眼瞪小眼,江州不跟他们回宗门吗? 秘境外又是大片森林与山丘,两岸延绵不断的山峦如游龙般,蜿蜒着朝远方奔去。 顾瞻走向一条溪水,给摺扇洗了洗上面的血迹,颇为心疼。 陪伴了他百年的摺扇就这么战损了,扇面破破烂烂地漏几个洞,要是他再扇动两下,说不定只剩下扇骨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瞻站起身刚打算走,又剎住脚,转头一看:「?」 迎着顾瞻投来的视线,江州也跟着顿住了脚,道:「师尊,弟子担忧你迷路。」 顾瞻:「……」 江州看了眼他手里的摺扇,破烂的不像话,知道是替他杀了离亥豹导致的。 他抿了抿唇,心里很不好受,他第一次欠人这么多。 顾瞻随他跟着,衣袖一摆,随手扔给对方一只柳条编织的兔子,动作潇洒自然。 江州连忙接住,手中兔子小巧玲珑的,编织得十分精緻。 不过表情倒是有几分人的神态,瞪圆了眼,似乎是生气的表情? 江州轻轻笑了声,他发现自家师尊还蛮可爱的。 「愣着干嘛,还不来指路?混帐玩意。」 顾瞻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江州赶忙收好,赶了上去。 。 回到宗门,江州飞速赶去集合地点。 大长老对他独自回峰的行径很不满意,声如洪钟地训斥道:「这要是在大战中,你就是弃同门于不顾!!」 「我光耀宗绝对不能容忍!」 大长老邪火四溢,滔天怒气扑面而来,场中人跟着江州挨训。 江州这组的弟子们,都觉得大长老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过重了,不过就是这么芝麻大点的事情,用的着抓这江州不放么? 聪明点的弟子,明白大长老这是在发泄。 前几日收徒大殿上他闹了笑话,心里郁结烦闷,这不,逮着往生峰出错不放。 可惜江州正巧撞枪口了。 几个弟子为他嘆息。 冗长乏味的半个时辰过去,大长老终于感觉口干舌燥起来,横眉立目地瞪了江州一眼,这才宣布结束。 等他讲完,那几个弟子才敢上前,向他禀告秘境里的不对劲。 大长老闻言,浓而粗的眉毛挤成一条线,先行离开去找掌门商量了。 大长老离开了,弟子们也就作鸟兽散。 江州没有看到燕之游,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个弟子搭话。 这名弟子他在秘境里见过,正是询问他顾瞻是否有喜好男人的癖好的那位。 第13页 「江同门,就要回峰了么?」弟子贴着江州的肩膀,很是亲密地问道。 江州不喜欢陌生人无故凑近,他不着痕迹地避了避,点头道:「我要回峰了,师尊还等着我做膳食。」 「什么?」那弟子以为自己听错,又询问了一遍。 「我要给师尊做膳食。」江州只好重复了一遍。 那弟子瞳孔震惊了一会儿。 传闻往生峰不务正业,六长老整日游手好闲,峰上的弟子更是闲着没事下山吃喝玩乐。 主要是六长老也不管,放养式教育,但传闻中六长老好歹对内门弟子不错。 没想到江州一个内门弟子,竟干起了和洒扫弟子一样的活。 他心情复杂,便多看了可怜的江州两眼,痛心疾首道:「要是六长老欺负你了,你可以跟我说,我会告诉我师尊替你申冤的。」 他师尊是四长老临川,药峰峰主。 江州猜想他多虑了,道:「不必了。」 「别啊,受欺负了真的可以同我说的,我不会笑话你的。」那弟子不依不饶。 他见江州不想解释,绕过自己就要走,急忙道:「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叶率真,下次记得来找我玩。」 江州头也不回,往山路上走去,留下一个高挑的身影给他。 也不知道对方听到没有,叶率真嘟哝了一声,「性子还真是冷。」 。 江州爬上峰后,已是夜晚,上弦月高高悬在苍穹之上。 庭院中那株古树下,顾瞻正撑着脑袋,安安静静坐在石墩上。 他手执画卷,垂着眸子,石案旁的灯火与皎洁月光交织,映上他眉目如画的惊艷面容。 惊心动魄,摄人心魂。 许是这幅场景太美,江州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不由自主放缓了脚步。 可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趣的。 「小师兄!」燕之游一嗓子把江州拉回现实,他还委委屈屈道:「你终于回来了,我都要饿扁了。」 江州:「……」 江州转身进了伙房,但脑子里还是想着刚才顾瞻的模样。 光耀宗的弟子,个个样貌不俗,燕之游虽然脑子不是那么好使,但长得气宇轩昂,就连往生峰的洒扫弟子,也是耐看。 这几天,他也见了不少样貌惹眼的弟子,但在这么些人当中,顾瞻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他唯一想要接近的。 解决晚饭后,顾瞻又拿起画卷,专注看了起来。 燕之游刚开始还和江州聊了两句,但过后又觉得他小师兄太无趣,和其他弟子用传音石闲聊去了。 只剩江州一个人无事可做。 月光把他的影子拖的长长的,显出几分孤单的意味。 顾瞻抬眸,就见他徒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以为江州也对画卷上的内容感兴趣,笑盈盈道:「看么?」 江州一愣,有些难以启齿道:「弟子不识字。」 顾瞻挑眉,依然笑了笑,「没事,为师不喜欢看书,这是画卷。」 说着就把手上画卷塞进江州怀中,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记住一个人偷着看就好,别给别人啊。」 江州天真地点了点头,以为这是什么绝世功法,只不过是用画的形式,教导后人如何提升修为。 等他回居所的时候,点燃了盏明灯,如豆灯光映照在上。 画卷才展开一页,露出一对男女白皙的身体,正以极其暧昧的姿势交缠在一起,共赴巫山云雨。 他的脸迅速变红,犹如熟虾。 「原来师尊喜欢这样的?」江州恍然大悟,却又有点难以接受。 江州想起村里老人说过的话,师傅丢给徒弟的第一本书,必定是要考验和磨砺这个徒弟。 于是他抱着学习的心态,认认真真看了下去。 第二日,顾瞻坏心思得逞后,打算去验收成果。 正想着江州少不更事,第一次看这些大概率脸会红,不过看这小孩脸红还挺好玩。 但却被掌门传召去议事厅,说是他不去就要亲自来一趟。 顾瞻在光耀宗,谁也不怕,就怕他掌门大师兄。 一路上山花烂漫,鸟声如笛。 顾瞻使出一张引路符,让其飘在前方指引道路,暗中跟他儿子谈话。 纸片人见四下无人,不再使用传音,正大光明从袖中跳出,问道:「昨晚你给了那孩子什么?」 「怎么?」顾瞻促狭一笑,「你也想看?」 纸片人的确好奇,但又拉不下脸,嘴硬道:「没有,老夫不屑于这些。」 顾瞻倒是大大方方道:「我给了他几卷春宫图。」 语出惊人。 眼见着泛黄的纸就要变色,纸片人气的脸色涨红,道:「什么?你给你徒弟春宫图?你……你,真是误人子弟!」 顾瞻抖了抖衣袖,笑得更欢了。 误人子弟么? 这是他徒弟,他想怎么教导就怎么教导,旁人的置喙与他无关。 第十一章 议事厅有两个,但为了让顾瞻快些来,掌门特意挑了离往生峰最近的那座殿堂议事。 等顾瞻到了的时候,众人目光都齐刷刷聚集在他身上,有震惊也有不满。 震惊百年不来一次会议的六长老,竟然出现在这里。 不满顾瞻依旧是踩着点过来,看样子不像是商议大事的,倒像是来游玩的。 第14页 「……」 众人短暂的沉默后,开始切入正题。 三长老道:「我光耀宗竟然出现这种情况,前无仅有,看来是有人盯上我们了。」 另一长老附和:「是啊,幸好弟子没受伤,都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然我光耀宗又要丢面了。」 掌门赵宏坐在上位,朝众人摆手,示意他们安静。 赵宏道:「我光耀宗虽不是什么大门派,但这几百年也没得罪过什么人,如今有人对我们下手,我们不该再散漫下去了。」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懒在椅子上的顾瞻。 顾瞻对上他视线,懒懒一笑,「没错,剑峰应该努力修炼,加强宗门防范措施。」 剑峰大长老:「……」 掌门赵宏突然沉思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几千年前的一场大战,魔尊与瑶圣双双陨落,魔族势力这几百年深受打压,心有怨恨。本座猜想,这是否是魔族中人作为?」 光耀宗虽是方寸之地,但地理位置选的极「好」——是离魔族魔域最近的位置。 其余长老没想过会是魔族,还以为是其他大门派终于把自家门派放进了眼里,刚才还百感交集了一会。 大长老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前几天本长老峰下的弟子,在剑峰附近发现了一名形迹可疑的人,正试图混入我峰,现在看来,可能是魔族。」 此言一出,譁然声四起。 ——「魔族?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们不是几百年就被封在魔域了吗?」 ——「我听闻最近凡间似乎也发现了魔族的踪迹。」 「……」 所有事情但凡与魔族沾上点关系,都不得不令人忌惮三分。 顾瞻意料之中,他不久前还见自家徒弟与魔族一道厮混,还冠冕堂皇地说是去找媳妇。 找媳妇喊上魔族一起? 不过他暂时还不想说出这件事,再观望观望。 掌门眉头深皱,他没想到魔族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光耀宗之前还无所察觉。 要是这次秘境中弟子没有遇到什么险境,他们怕是更晚才会察觉出不对劲。 细思极恐。 这番激烈的讨论持续了一个多时辰,顾瞻实在受不住了,上下眼皮打着架,最终还是闭上了。 还在与大长老交谈的掌门,视线一瞥,就见顾瞻安静地睡在椅子上。 掌门赵宏嘴角抽搐:「……」 他没想到在如此喧譁的环境中,顾瞻也能眼一闭就去见周公,他还指望着顾瞻提点意见,现在看来,真是他想太多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终于结束了,掌门神色肃穆道:「如今光耀宗危机四伏,各位要更加的小心谨慎,切不要让魔族钻了空子。」 「是,掌门。」 议事结束,各位长老回各峰布置防范工作了,留下睡的人事不知的顾瞻和一脸无奈的掌门。 掌门轻轻推了他肩膀,温声道:「遥之,醒醒,该回峰了。」 遥之是顾瞻的字,但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只有他们俩人的时候,赵宏作为他的亲师兄,才会亲近地喊他的字。 顾瞻皱眉,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痛苦之色,他手捂着腰的位置,迷迷煳煳地醒了过来。 见自家掌门师兄站在身侧,手搭在他肩膀处,顾瞻顿时清醒了不少,正要直起身,反倒不得不倒吸一口气:「嘶……」 这一轻微动作间,牵动了腰侧还未恢復的伤口,疼得那张好看的脸发白。 掌门紧张道:「你……怎么了?」 顾瞻摆手,忙道:「没事没事,掌门师兄,我就是吃坏肚子了。」 掌门神色担忧,自责道:「唉,师父不在了,是师兄没能照顾好你,想当年……」 又来了。 顾瞻揉摁着太阳穴,无奈道:「师兄,你又开始了。」 他每次出点什么问题,掌门师兄都自责得无以復加,还要把几百年前的陈年旧事重提一遍。 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掌门一愣,顾瞻还是不愿意听他提及往事。 他假装笑盈盈道:「遥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原谅师尊吗,真是小孩子脾气。」 顾瞻也同他假笑,道:「师兄,你不要忘了,遥之永远十八。」 至于那个为老不尊的糟老头,他不守信用。 。 掌门仍旧担心他,派了亲传弟子徐握瑜护送他回峰。 一路上,徐握瑜神色冷肃,剑紧紧握在掌间,不敢松懈半分。 相比于徐握瑜的胆战心惊,顾瞻倒是神经大条,掏出一袋松子糖,问他,「要么?」 徐握瑜愣住了,「……」 这和传闻中的六长老好像不太一样。 于是片刻后,俩人一同吃着松子糖走上往生峰,身上都带了点甜丝丝的气味。 一袋松子糖迅速见底,顾瞻心想不能再给徐握瑜吃了,于是便道,「送到这就行,回去吧。」 徐握瑜拱手道:「是,六长老。」 于是他便转身离开,心里还纳闷为什么半路就要他回去。 回峰的路十分艰辛,顾瞻没想亲力亲为,他把纸片人拎出来,打了个响指,纸片人又变回白鹤模样了。 白鹤:「……」 白鹤道:「姓顾的,老夫不是砖,让你缺哪往哪搬!!」 第15页 这话还蛮押韵。 顾瞻嘴角翘起,道:「儿子,你爹我受了点伤,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的话,我答应给你找一副人的肉身。」 白鹤不确定,他怕再被坑,道:「当真?」 顾瞻点点头,「当真。」 . 往生峰. 燕之游终于翻开了修炼无情道的小册子的扉页,看着上面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他头疼。 「小师兄,要不我把这功法给你修吧?」 一旁专注练剑的江州,摇头道,「不行,师尊说过,这是你的事情。」 怂恿失败,燕之游默默忍着头痛看了起来。 白鹤自云海之中俯冲而下,载着一白衣青年,之后稳稳降落在往生峰的主峰。 顾瞻见燕之游低垂着头,那张小脸几乎要贴上书本,像极了当年高中上课时打瞌睡的自己。 见顾瞻来了,江州收剑入鞘,迎了上去,「师尊好。」 顾瞻顿首,道:「你在练剑?」 「嗯。」 顾瞻道:「甩两招我看看。」 于是,江州提剑走到一片开敞的空地上,捏着剑柄朝虚空比划了两下,过后收剑。 顾瞻一眼看出,江州没系统学过如何使剑。 大概是曾经偷学过,一招一式都照搬了别人的,就连挥剑的错误方式都一样。 顾瞻点评道:「力道不足,手臂僵硬,还有……动作难看。」 这是新手最常犯的错误,江州真是全踩了一遍。 江州羞愧,道:「弟子愚昧,还请师尊赐教。」 顾瞻抽出长剑,垂眸看手里长剑,如找到了知己佳音般,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已经很多年没用过剑了。 「看好了。」顾瞻一声响起。 长剑上手,顾瞻手腕陡然一转,剑锋带起破空之势,在虚空的气流中进退自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有力。 加上他一袭单薄白衣,剑招挥舞时带动风起,衣袂飘飘,翩若惊鸿。 不过分柔美,不过分刚硬,恰如其分的好看。 短短几息时间,就连剑术高超的燕之游看的都眼花缭乱,剑招太快了。 「看懂了吗?」顾瞻收回剑,上前递剑给江州,问道。 江州低下了脑袋,摇了摇头。 顾瞻拍了他肩膀,安慰道,「没事,你慢慢练,有什么不会的,为师教你。」 一旁犯困的燕之游,见了顾瞻舞剑后精神抖擞了不少,他道:「师尊,你也能教我吗?」 顾瞻道:「等你什么时候把那本无情道秘籍看完,为师就教你更好玩的。」 燕之游来劲了,闷头看书去了。 江州抿直唇线,出乎意料地有点不高兴。 白鹤见顾瞻装完逼,也该实现对自己的承诺了,便暗暗给顾瞻传音, 「也该实现对老夫的承诺了吧?」 顾瞻走入辉煌大气的殿内,挥了挥手,敞开的殿门禁闭,殿外也听不见殿内任何声响。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顾瞻在白鹤的鹤冠上贴了一张符咒,又在其左右翅各贴了两张。 他又补了一句:「可惜,我好像不是。」 白鹤隐隐要暴动。 顾瞻又道:「但我是好人,我乐于助人。」 白鹤这才耐住怒火。 黄色纸符泛起微弱的灵光,顾瞻手指併拢,在半空中朝符咒方向施法。 他对化形之术了如指掌,转瞬间,原本的白鹤就变成了一个活脱脱的少年人。 顾瞻还买一赠一地把上回入秘境时,无意间找到的元神碎片融进少年体内。 皮肤白净,面容姣好,只是那该死的老顽固气质不能随化形一道化了,顾瞻有些发愁。 他遗憾道:「多好看一副皮囊,可惜了,你的气质太老了。」 少年就要发作:「……」 但他看在对方替他找回一片元神碎片的份上,顾瞻的嘴欠,他忍了。 第十二章 「护法,所有中元节出生的少女都抓来了。」 身着黑袍的魔族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着伫立在山崖边缘的男人道。 他看着男人孤寂的背影,嘴角微动。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他们魔族唯一的护法,自魔尊身死后,也成了他们魔族唯一的支柱。 可他知道,多年来护法一直不问世事,也没有想要復活魔尊的心,可如今却突然动了復活魔尊的念想,究竟是因为什么? 方蔚然朝他一摆手,示意知晓此事。 他垂眸,看着掌间的那枚玉佩,质地极佳,下端还坠着漂亮的流苏。 一想到即将要见到久别的道侣,他的眼里含起点点笑意。 迎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隐隐看出方蔚然手中白色。 魔族心生好奇,忍不住朝方蔚然手中多看了眼,见到那枚熟悉的玉佩,他顿时心下瞭然了。 魔族嘆口气,这么多年,护法竟还是对那凡人念念不忘。 . 一个面目兇狠的魔族,手举弯刀架在少女白皙的脖颈处,同时对着不远处那群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厉声道。 「都闭嘴,哭什么哭!」 十六七岁的姑娘们哪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噤若寒蝉,抽噎了一下,彻底不敢动了。 刀下的少女眼角淌出两行泪,害怕得牙关打着颤。 第16页 魔族见这招「杀鸡儆猴」还挺好使,推着少女朝阵眼走去。 这是一方巨大的阵法,阵法四方各矗立了一尊石雕,雕琢出龙的模样。 这四条石龙体态矫健,叉出的龙爪雄劲,爪端带有锐利的尖钩,端的是栩栩如生。 魔族手中弯刀飞速一转,将少女的皮肉割开,一条分外鲜明血线出现,血珠直往外冒。 少女来不及反应,喉咙里发出喀喀声,瞪圆了杏眼,再没了生息。 魔族双手一转,生生将少女的头颅拧下,放进了石龙大张的嘴里。 断裂的脖颈处还滴着血,可下一秒,那少女的头颅被吸干了,原本白嫩的皮肤迅速干瘪下去。 松松垮垮的皮肤覆在头颅上,勾勒出头骨的轮廓。 格外渗人。 亲眼目睹了魔族的行径,这般残暴不仁,那群姑娘害怕地往后瑟缩了身子,眼里凝着泪珠。 她们往向洞口外望去,期望这一刻还有人来拯救自己。可洞口只有几个下等魔族把守着,山风吹来,打在脸上竟觉得刀刮般的疼。 魔族露出狰狞笑容,是杀人后的畅快淋漓。 随后,他手执那柄弯刀,朝着姑娘们窝缩的地方稳步走来。 弯刀锋利无比,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鲜红的血珠顺着弯曲的刀身滴落而下,折射出一个个惊恐的面容。 不出半刻光景,所有姑娘都没了生命,徒留十几具惨白的干尸。 空气内瀰漫着浓郁的血腥气,阵法悄然运转,几十条细长的血河涌向阵眼。 「轰——」 一声巨响响起…… 有什么东西悄然甦醒。 . 「唉,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魔域的万魔山最近有了动静,听说前几天地动山摇的,连带着最靠近的一个镇子也闹了地震,死了不少人。」 「啊?那魔域的万魔山可是封印了魔尊,照你这意思,那魔尊就要被放出来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千年前瑶圣一剑将魔尊封印,还祭出了自己的元神,那道封印不至于这么脆弱。」 临江阁三楼的酒间。 临窗的青年男子,头戴白纱帷帽,捏起杯盏贴到下唇,正要仰头饮下,闻言皱眉。 他本是来追查近几日凡间消失的少女一案,发现这些失踪少女都有共同特徵,全都是在中元节出生。 女子本阴,而在中元鬼节出生的女子更甚。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与今日魔域的万魔山一事有关。 应松枝放出灵识,还想再偷听些有用的信息。 「听说前几天光耀宗六长老收了两个徒弟?」 他师尊?顾瞻? 应松枝许久没回往生峰了,乍一听光耀宗六长老,他还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说的是自家师尊顾瞻。 「听说其中一个还是皇宫内的小皇子?」 应松枝嘴角一撇,「……」 他知道为什么他师尊又要收徒了,这是看中了人家丰厚的家底。 「不过另一个,好像是个普通的凡人?」 「你确定?」 「千真万确,听说那个凡人徒弟被外门弟子欺负,六长老英勇出手相助,顺便收了他做徒弟。」 应松枝放下杯盏,内心稍稍震惊。 他师尊顾瞻是个什么德行,他一清二楚。英雄救美这种事发生在任何人身上,也不该发生在他师尊顾瞻身上。 因为在危险面前,他师尊顾瞻只会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真是奇了怪了。 看来多年没回往生峰,是该找个时间回去看望他那为老不尊的师尊了。 清晨的风起,穿过竹林簌簌响,远处山林间鸟雀啼鸣。 「如何?」掌门赵宏向药峰长老临川问道。 「腹部的伤没什么大事,」临川手搭在顾瞻经脉处,摇了摇头。 「但是他灵脉早已受损,最近大动了灵力,怕是伤了根基。」 掌门赵宏眉心微蹙,略带责备的目光转向顾瞻。顾瞻眼神闪躲,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伪装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他掌门师兄的法眼。 这不,被逮着看病来了。 掌门担忧道:「那该如何?」 临川嘆口气收回了手,给顾瞻开了几方药,道:「放心,只要他不作死,就不会死。要是他再随意挥霍自己体内的灵力,就算死了百年的药王来了,也无济于事。」 掌门沉默了一瞬,道:「那如何才能修补灵脉?」 临川思索片刻,轻轻摇头道:「难如登天,他这灵脉似乎为魔族所伤,需要纯正的魔族血才能修补。」 自魔尊与瑶圣大战后,具有纯正魔族血的那支血脉,大多非死即伤,而如今又过了几百年,现在的魔族大多是杂交。 掌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师尊羽化前,嘱咐他一定要看好顾瞻,不能让顾瞻再大肆动用灵力。 当时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追问原因,现在看来,他师尊这是早就知道顾瞻灵脉受损而无法修补。 他懊悔没有把顾瞻看好。 顾瞻听到自己灵脉再次受损,倒是没什么意外的,反而还同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 他见掌门眉宇间的愁意愈浓重,笑吟吟地好心提醒道:「师兄,眉毛快皱成一条直线了。」 第17页 却被掌门赵宏一眼瞪了回去,他为顾瞻可谓是操碎了心。 可他这小师弟反而活得自在,一点不像个刚听到自己灵脉废了的正常人。 不过这样也好,顾瞻只要活得开心,他也算对得起师尊的遗志了。 大不了他这个做师兄的,保护顾瞻一辈子。 . 今早江州正打算给顾瞻送早膳。 却见掌门带着药峰长老进了顾瞻的殿内,他就被拦了下来,遣在殿门外等候。 殿内的交谈声他听的不全,但根据零碎几条信息,他也拼凑出了大概意思。 ——他师尊灵脉受损,需要纯正魔族血脉的血。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掌门神色凝重,踏出殿门时轻轻看了他一眼,便向外走去。 掌门吩咐着临川,此事不得透露半分,于是便一同离开了。 江州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端着早膳进了殿门。 「小州?」见江州来了,顾瞻意外道,「怎么来了?」 他昨天好不容易劝动燕之游去闭关,然后陪着江州练了一晚的剑招,还善解人意地告诉江州明早可以晚点起。 但这孩子过于孝顺,依旧给他做了早膳。 江州走上前将早膳搁在案上,开门见山道:「师尊,你灵脉受损是真的吗?」 是因为我吗?……后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顾瞻径直坐下,捏起筷子将菜往嘴里送,似没听到他的话一般,道:「这菜做不错,要是有一壶酒就更好了。」 对于顾瞻生硬的转移话题,江州皱了眉头,他心里想有股发火的冲动。 可又想着,这个人是他的师尊。 虽然顾瞻规定在往生峰上可以随性自由,但尊师重道这条规矩他不能逾越。 他憋着这股怒气,不发一言,就这么立在顾瞻旁边,冷气直往外放。 顾瞻背嵴发凉:「……」 他这餐饭吃的实在过于憋屈了。 自那天起,江州原本话就不多,因为一直冷着顾瞻就更少言寡语了。 小徒弟燕之游被顾瞻打发去无边涯,修炼无情道去了,三徒弟江州又不说话,这几天只发单音节,顾瞻这个话痨受不住了。 他懒洋洋躺在廊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阳光透过指尖洒在他秀美的面容上。 「你说,我徒弟不理我了,我要怎么办?」 少年道:「哼,见过怕师父的徒弟,没见过怕徒弟的师父,没出息。」 见自己不能从这糟老头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顾瞻打算付诸行动。 他收回手,拍了拍衣袖,吐出叼着的狗尾巴草。 接着,顾瞻单手一撑,从两米多高的朱色栏杆上跃下,稳当落地。 第十三章 「小子,你干嘛去?」 顾·没出息·瞻留下一个颀长背影,背着对方摆手,朗声道::「哄我家徒弟去。」 真是没出息…… 少年转身离去。 . 自上次掌门与各长老商议魔族之事后,各峰加强了防范工作,就连往生峰的防范工作也做的很足。 主要是掌门非要替顾瞻操办。 同时,掌门也打算抓一抓宗门内弟子的学业,实行按实力分堂上课。 顾瞻被分到等级最次的一个班,主要是怕他误人子弟。 当然这一连几天,顾瞻都以病推辞没有来,今天却出乎意料地出现在了讲道堂门口。 引起了不小的波动。 他一进门,众弟子的视线就再没从他身上移过。 就连其他堂内的弟子都假装路过,驻足停留几秒,就为了一睹顾瞻的风华。 大长老为此气得脸色铁青。 对自己无形中又拉了大长老仇恨的行为,顾瞻毫不知情。 他讲的是修真界以前的歷史,于是拿着本古册,匆匆扫了几眼,又丢回桌案上。 这本小说都是人杜撰的,小说里的歷史又能真实到哪去? 顾瞻这样想,有了这个藉口,他便开始胡编乱造的讲故事。 堂中弟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顾瞻的脸,虽然六长老讲的狗屁不通,但这张脸百看不厌。 台下。 江州的位置坐的偏僻,旁边无人,隔了个位置坐的是药峰的叶率真。 叶率真心道真巧。 随即十分自来熟,跨过两人隔着的座位,凑上江州的胳膊,拢着嘴道: 「哎,江同门,你们往生峰的人是不是颜值都很高?」 他靠得近,唾沫星子四处横飞。 江州身子依旧坐的笔直,眉心微动。 片刻后,他冷冰冰道:「手。」 见江州板着张俊脸,面沉似水,叶率真讪笑一声,挪开攀上江州胳膊的手。 江州伸出手掌,掌间是那只柳条编织的兔子,栩栩如生。 这是顾瞻之前随手给他的。 他这几天心情复杂,每到夜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不通自己为何要同师尊置气。 他自认为与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距离,对师尊的好,不过是为了报答师尊。 而其他的,一概与他无关。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追随在师尊身上,再难移开。 顾瞻成了他的焦点。 大概是顾瞻讲了什么好玩的,讲道堂中弟子闹哄哄的,笑成一片。 第18页 顾瞻的视线,在几十个人头里扫视,终于见到了自家三徒弟江州。 只见江州坐的极其端正,面容冷肃,仿佛他刚才讲的不是什么笑话,而是什么郑重其事的要紧事。 这小孩咋还哄不好了呢?顾瞻发愁。 是笑话不好笑? 还是他长得不好笑? …… 最次等的讲道堂下课极早,日落时分,弟子就可以回峰歇息了。 往生峰的山路依然很长,层层石阶向上延伸,两侧杂草丛生。 江州走上峰,手里还提了一壶酒。 殿中,顾瞻鼻子很灵地闻到一股酒香。 他把手中白子落下,急急对面前的少年说:「行了,这局你赢了。」 说罢,他就要站起身,动作间,白衣衣摆扫过桌几。 少年一把将他拽住,道: 「唉,老夫还没下呢,你怎么就抢步了?还有,老夫还没认输。」 少年话说到一半,想起顾瞻说的是「你赢了」,顿时回过味来似的道,「你这是在侮辱老夫!」 美酒在前,顾瞻来不及同这老顽固解释,一甩衣袖,飞也似的出了殿门。 殿门外的院落冷寂极了,没燃灯,视野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那株古树的枝叶摇曳,发出簌簌声响。 「……」 「没人?」顾瞻疑惑。 山风徐徐吹来,酒香还飘在鼻端。 顾瞻正打算用灵识探查。 「……师尊。」空寂的院中江州的声音响起。 顾瞻吓了一惊,随即愣道:「小州?」 顾瞻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一簇火苗,照亮周围景物。 江州朝他走近,「师尊,给你的酒。」 他说着把那壶酒提至顾瞻眼前,挡住了自己的脸。 「我的?」顾瞻惊讶中明显透着兴奋。 酒壶的遮挡下,江州微不可察地点了头,听到师尊高兴了,他自己的心也雀跃起来。 一扫连日里的阴霾。 酒壶很大,壶身雕琢了「来福」二字,顾瞻从袖里伸手就要接过。 但顾瞻的手突然顿在半空中,他耳边还有赵宏的唠叨,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打算接受自家徒弟的一片孝心。 主要是他已经一百年没喝过酒了。 馋的。 「师尊,弟子就先行告退了,」手中重量一轻,江州便低垂着头,施礼离开。 「夜里风大,师尊小心着凉。」 他又依依不捨地叮嘱了一句,半只脚就要踏出院门。 背后却传来顾瞻的声音。 「回来。」顾瞻的声音响在静谧的夜里,竟有些凉。 不是都破冰了吗?这孩子怎么还见他就躲,什么臭毛病。 他有这么吓人吗?他又不吃小孩。 顾瞻掐了个诀,转眼掠足到江州面前,指腹上火光窜动,照出江州脸上微微一愣的神情。 他没想到顾瞻会瞬移到自己面前,惊讶了一瞬后又抿了下唇。 还是被发现了。 顾瞻同样愣住,「你这是去偷鸡摸狗了?」 江州咬牙,「没有。」 江州的表情难堪,他那张白净的脸上抹了灰,白衣也沾了泥,像是去泥地里滚了一遭。 下课后,他并未上往生峰,而是被叶率真拽住了,神神秘秘地说是要带他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有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 想到也许有顾瞻喜欢的,于是江州犹豫了片刻后,半信半疑地跟着对方下山。 结果江州后悔得不能再后悔了。 叶率真带他偷摸着下山,又滚了趟泥地,最终来了一间地下交易场所。 面对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江州兴趣全无,但好歹来了不能空手而归,最终他用灵石交易了一壶酒。 大概是江州吃瘪皱眉的样子,逗中了顾瞻的笑点,他笑得前仰后合。 酒壶上坠着的红穗轻轻扫过地面。 顾瞻心里多了些触动。 江州为了给他买那壶酒,惹了一身泥。 这种笨拙的讨好方式,倒是像极了他以前养的一只小狗,不过他忘了那狗名字叫什么了。 见对方表情凝固,顾瞻才算收了笑容,「行了,你的好意为师收下了,回居所好好沐浴,驱驱晦气,下次别再偷鸡摸狗了,对我们往生峰名声不好。」 江州:「……」 他们往生峰对外风评什么时候好过? 。 院落里的那株参天古树上,翠绿的树叶逐渐枯黄,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顾瞻睡在石桌上,抬眸看去,才发现竟已入秋。 天高云淡,远处苍穹之中,排排大雁南飞。 他直起腰,又仰头喝了杯酒,支起下颔看向不远处的少年练剑。 江州已入往生峰六个月,个子窜的如雨后春笋,已经快要同顾瞻一般高了。 他束髮戴冠,一手执长剑,脚步挪移,转眼间数多剑招在半空变换,眼花缭乱。 对比先前,进步可谓神速。 自上回顾瞻点评他剑术太烂,江州下定决心发愤图强,披星戴月地练习剑术。 片刻后,江州收剑负在身后,转过身朝顾瞻走去。 他眼里含着笑意,道:「师尊,弟子表现如何?」 「不错,这几个月的坚持,算是有了回报。」顾瞻声音有些哑,「想要什么奖励?」 第19页 他微抬起头,脸上覆着层薄红,带着点醉意,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能睁开。 江州一脸无奈,甚至有些后悔。 自从那壶酒给了顾瞻,顾瞻就如鱼沾了水,一发不可收拾地嗜上了酒,每天都要犯两三回酒瘾。 他就不该把酒给他师尊。 「弟子不求奖励,只求师尊少喝点酒,伤身。」 「不行,除了这个。」顾瞻拎起酒壶,往怀中收紧,生怕他抢过来似的。 江州:「……」 江州抬头扶额,立着没动。顾瞻似乎也知道对方不会抢他怀里的酒,忽地伸出手。 他朝着江州比了个手势,洋洋得意地笑了起来,「糟老头,还想跟我抢酒喝,都是我的。」 江州知道顾瞻这是醉了,也没注意顾瞻说的胡话,只温声道:「好,都是师尊的。」 顾瞻穿的单薄,就一袭万年不变的白衣,山风吹来,似乎能把他人也吹走。 江州褪下肩上外袍,披在顾瞻肩头,替他拢在衣襟前。 出乎预料地,顾瞻喝醉了倒很安分,紧捧着酒壶没动,任对方给他披上外袍。 「燕之游呢?」 顾瞻突然出声,江州拢着衣襟的手一顿,垂眸答道,「师尊,小师弟还在无边涯修炼无情道。」 大脑混沌状态,顾瞻静默了几秒,才理解了他的意思,「噢。」 他又道:「为师差点把你师弟忘了,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你师弟修炼的怎么样了,为师去看看。」 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话,语气平稳,江州都要怀疑他师尊刚才是假醉了。 两人靠的很近,顾瞻坐在石凳上,江州屈膝半跪着替他拢衣襟。 顾瞻霍然站直,江州迅疾朝后退了一步,那还未繫紧的长袍松散,掉落在地。 第十四章 江州垂眸看了一眼,「师尊,您喝醉了,我带您去。」 无边涯之地秋来无叶,反倒飞雪漫天,寒冰千里,凛冽朔风席捲走一切生机。 顾瞻被刮来的寒风冻得脑子一激灵,顿时酒醒了不少。 他抓过江州手上的外袍,抖抖索索地给自己披上,整个人缩在江州背后。 江州瞧着他师尊这惨样,忍不住想施法,给顾瞻暖暖身子。 「不必,为师不冷。」顾瞻又打了个寒颤。 江州:「……」 死要面子活受罪。 天色苍茫,往冰原深处走去,便见有一座悬于崖间的藤桥,上面铺了层薄薄的细雪。 两人踩在上面,轻微地摇晃了一下。 顾瞻最后还是敌不过无边涯百年的寒风,双手拢在袖中,江州给他施法抵御寒气,他暖和了不少。 藤桥的尽头是一处开闢的山洞,洞口处设了法,无法听见洞口外的一切声响,与世隔绝。 燕之游便在里面闭关修炼。 顾瞻走上前,伸手在洞口边缘的墙壁上摸索。 江州站在他身后,见他似乎在找些什么,问:「师尊,您在找什么?」 顾瞻闻言放下手,又拍了拍,「噢,找结界缝隙。」 顾瞻为了防止燕之游闭关出逃,在原有的结界上又加固了一层,只要那层结界损坏,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江州没理解,「?」 「防止你小师弟逃跑的结界。」顾瞻又道:「变性了哈,你小师弟竟然老老实实在里面闭关。」 他上前掐了个诀,那层隐隐泛金光的结界消逝,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刚踏进一步,洞内的劲风扑来,顾瞻缩了缩脖子,这股劲风甚至比洞外的还要冷上几分。 洞内没有一丝光亮,石壁上的水珠结成冰锥状,悬在俩人头顶。 顾瞻周身环了暖气,冰锥遇暖不时掉落,摔在地上成了碎冰。 俩人小心翼翼地避过,很快便走到了洞口中央。 洞口中央的地方有一蒲团,坐有一位少年,他双眸紧闭,面容冷白。 没了一丝血色,好似死人。 顾瞻靠近的时候,还隐约听见冰霜融化的声响。 原来燕之游全身都结了层寒霜,眼睫上的霜逐渐融化,眨动了两下,睁开了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燕之游又使劲眨了两下眼。 顾瞻没能意会,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片刻。 「……」 一段诡异地沉默后,燕之游面上的寒霜终于彻底融化,他张开了嘴,嘴型不断变化着。 「……」 可顾瞻却一脸疑惑,眼神犹如看傻子般。 自说自话许久,燕之游才发现自己竟然发不了声,许是呆在这苦寒之地太久了,声带也一併给冰住了。 燕之游试着运行体内灵力,胸中血气翻涌,暖流流遍全身经脉。 「师尊!呜呜……」 「小师兄!呜呜……」 他一出声,犹如鬼哭狼嚎,吓得顾瞻与江州俩人都退开了几米。 生怕下一秒,燕之游就要扑上来抱大腿。 顾瞻咳嗽一声,「怎么样?几个月修炼如何?有长进吗?」 燕之游哭的稀里哗啦,他师尊见到他一开口竟然就是夺命三连问,于是哭的更狠了。 燕之游可怜兮兮:「师尊,你不爱我了。」 顾瞻斩钉截铁:「没爱过,谢谢。」 江州忍着笑意。 燕之游生无可恋:「……」没爱了。 第20页 洞内闭关修炼,还是有些长进,凭藉燕之游是这本小说的主角,有着逆天的金手指,学什么都来的快。 短短六个月,燕之游从筑基初期已经修到了筑基后期,悟性着实可怕。 顾瞻又看了眼燕之游,确实还是那个熟悉的傻徒弟形象,不得不感嘆这金手指也太粗了。 燕之游拉着俩人坐下,开始吐苦水,但意外地是,他竟然没有求着顾瞻让他离开无边涯,也没抱怨修炼的苦楚。 只说无边涯太冷,太黑,经常一个人的享受这万籁俱寂。 顾瞻看不清燕之游的眉眼,模模煳煳的,总觉得燕之游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沉,不知是冰的,还是燕之游变声期到了。 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又说不上来。 「师尊,你有松子糖吗?我想吃了。」 说到最后,燕之游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修无情道还想着吃糖,还以为小徒弟终于长大了……顾瞻扯扯嘴角,果然是他想多了。 「有。」 顾瞻决定忍痛割爱,最后一袋松子糖给了燕之游,走出洞口的时候心格外的痛。 走在藤桥上摇摇晃晃的,晃得顾瞻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对江州道,「对了,数月后的弟子大比,有兴趣吗?」 兴趣这个词,用的十分巧妙。 弟子大比一年一次,争的就是个脸面,不过顾瞻不在乎,往年弟子大比他都让洒扫弟子出面。 主要他的徒弟都太忙了。 大徒弟方蔚然经常外出采草药,去凡间治病救人。 二徒弟应松枝云游四海,行侠仗义。 只有他一个人闲在往生峰,倒是想过自己亲自去参加,但是被掌门拦住了,最后折中一下,派了一个洒扫弟子去参加。 他还记得那个洒扫弟子,最后取得的成绩好像还不错。 想着如果江州不乐意的话,今年就怂恿那个洒扫弟子去。 江州听说过弟子大比,每峰只派一名实力最强的弟子参加,大多是长老最得意的弟子才有资格。 他怔然了一下,师尊是想让他去? 「弟子愿意!」江州毫不犹豫,显而易见的欣喜。 但他答应后又后悔自己的冲动,万一自己的实力太弱,输给其他峰的弟子怎么办?会不会给师尊丢脸。 顾瞻替他想到这一层,闲闲道:「不用担心,就当练练手了,玩的开心最重要。」 师尊这是在安慰他?! 江州点点头,「嗯,多谢师尊。」 「你进步的奖励,为师还未给你。」顾瞻道,「为师带你去看你师祖,怎么样?」 江州的师祖,也就是顾瞻的师尊,竹枝真人。 百年前,就已经羽化登仙,如今没人知道他的墓碑在哪,就连光耀宗掌门赵宏,作为竹枝真人的亲传弟子也不知道。 他师尊顾瞻这个非亲传弟子,难道会知道?江州怀疑顾瞻醉酒还没清醒过来。 「好。」 心里这样想,但嘴上还是答应了顾瞻,主要是好奇。 决定了去看师祖,俩人就去收拾行囊。 不,准确来说是江州一个人收拾的,顾瞻懒懒地喝着酒,在一旁十分惬意地看着。 殿内凌乱不堪,桌案上,地板上,床榻之上……酒壶三三两两地堆在一块,全都是喝完的空壶。 江州蓦地站住了脚,顿在殿门口没进去。 顾瞻不以为然,又咕咚下肚喝了一口酒。 江州欲言又止:「……」 「师尊,酒喝多了伤身。」 「为师知道,不必再三强调。」 江州:「……」明知故犯。 江州的行囊不多,除了贴身衣物外就只有一柄剑,还是顾瞻从剑阁随手抽的一把,送给他的。 顾瞻的行囊可就多了,除了贴身衣物外,话本,酒壶,茶叶,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全要塞进去。 「师尊,我们真的是去看师祖吗?」 这么多看着没用的玩意,江州怀疑他师尊是要搬家,而不是去祭拜师祖。 「是啊,你师祖最喜欢这些玩意了,到时候给他瞧瞧。」 顾瞻手上拿了一个小玩意,左右看了两眼,又丢了回去,「简直就是个老顽童,没大没小。」 没大没小……江州倒是觉得这个词用在顾瞻身上很合适。 自上往生峰以来,顾瞻给他的感觉与其说是师徒,不如说更像朋友。 他没交过朋友,第一次体验过被人关心,照顾的感觉,很喜欢。 但如果顾瞻只关心他一个人,那就更好。 「行了,收拾差不多了,也该走了。」顾瞻见江州发愣,揉了揉对方柔顺的发顶。 他眼看着自家三徒弟江州的个子,一天比一天高,心里遗憾:「不知道以后还能摸得到吗?」 江州自然是不知道自家师尊内心想法,突如其然地被摸了发顶,身体忽的僵直,心跳不偏不倚地漏了一拍。 「师……师尊?」 顾瞻及时收手,道:「嗯,走了。」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冷淡极了,倒是有几分「撩完就跑」的渣男意味。 徒留江州一人愣了一愣,随即追了上去。 .光耀宗虽然比邻魔域,宗门山脚下时常有魔气环绕,但掌门会定期派人驱除魔气。 因此山脚下的百姓安居乐业,和和美美。 第21页 两人易了容走进镇中时,已是月上中天。 但镇中却是沸反盈天,千家万户,灯火如昼,街道两旁商铺酒肆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好不热闹。 两人走进一家客栈,向掌柜的要了一间客房,藉此机会打听镇中热闹的缘由。 掌柜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留着棕色髯须,声如洪钟:「看两位打扮,是光耀宗内的修者吧?」 「是。」 「光耀宗的长老没提过吗?再过不久便是瑶圣的寿辰了啊。」 江州闻言,目光转向作为光耀宗长老之一的顾瞻。 第十五章 收到徒弟怀疑的视线,顾瞻摸了摸鼻尖,他的确不知道,也不太关心瑶圣的事。 百次会议他也就去过一次,他能知道什么?还睡了个觉。 掌柜舔了舔嘴唇,犹豫了一会。 但他最终还是郑重其事地说道:「为了祭奠他老人家千年前庇佑过我们镇,每年都会提前十天半月为瑶圣庆生,再过几天,我们这还会举办花灯会呢。」 「二位修者,有空的话不如多住几天?」 顾瞻斩钉截铁道:「不了,就一晚。」 他扣扣搜搜地从袋里拿出积蓄已久的银两,递给对方时,还依依不捨地瞧了好几眼。 这几个月,大徒弟还没回来,往生峰是入不敷出,仅靠着卖大徒弟珍藏的草药给药峰,维持生计。 交了房费,本就不富裕的顾瞻,更觉处境雪上加霜。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方蔚然,别找媳妇了,再不回来,自家师尊就要饿死了。 掌柜的打发店小二在前引路,两人跟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室内。 这家客栈外张灯结彩,准确来说,是整个镇子的屋宇都挂了红灯,连顾瞻所住房间的雕窗下也悬了一盏。 顾瞻就坐雕窗下,透过敞开的窗口,看街道上来回涌动的人潮。 灯笼泛出的彤光打在他的脸上,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江州坐在顾瞻对面,正在低头擦拭银亮剑身,不经意地抬头,就见顾瞻侧过脑袋,半张脸罩了红光。 他还没来得及心猿意马,顾瞻就忽地开口:「许久没见这么热闹过了。」 「师尊不喜欢吗?」 顾瞻转过脸嘆口气,「喜欢,可惜热闹是别人的,与为师无关。」 他在往生峰待了百年了,因为灵脉受损而无法修炼,修为在金丹停滞不前。收徒弟也只是为了解闷,但大徒弟方蔚然,二徒弟应松枝没一个想理他。 冷寂成了往生峰的常态。 「师尊想去看看吗?」 「你陪我去?」 顾瞻一激动,连「为师」的自称都忘了。 「嗯。」 自那糟老头死后,许久没人陪他一起热闹了。 街道两旁排排灯笼高挂,摊位上摆了各种新奇物品,两人随着拥挤的人潮涌向了一家卖摺扇的店前。 「正好,为师少了把称心的摺扇。」 顾瞻抬步迈进店内。 店内摺扇众多,各式各样,顾瞻看的眼花缭乱,他目光四下一扫,最终停在一柄不怎么起眼的摺扇前。 顾瞻徐徐展开扇面,上面是一幅竹枝图,奇的是枝叶间开了一朵朵小花。 虽不起眼,但淡雅清新。 顾瞻将扇柄捻在手中,手腕翻甩,转了两下倒是十分合手——不轻不重,打怪正好。 店家老闆热情款待:「这位修者好眼力,这柄摺扇的扇面,可是仿的当年瑶圣的画作。」 瑶圣?怎么又是他? 顾瞻觉得这位大能,最近出现的频率有些高了,自己还与他如此有缘。 一时不知好还是不好。 年少时,他也听过不少关于瑶圣的传言,只是后来关于他的传言渐渐销声匿迹了,不知为何如今又多了起来。 就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听他师尊竹枝真人说,瑶圣是个倒了八辈子霉运的苦逼。 当时的小顾瞻不懂,好奇一问:「为何这样说。」 竹枝真人手摸白须,长嘆一声:「生不逢时,小孩子家不懂别多问。」 顾瞻:「……」 思绪回笼,顾瞻心里又骂了竹枝真人百遍。 江州见顾瞻捏着扇子不动,怔怔地出神,以为自家师尊因为缺钱而犹豫要不要买。 于是善解人意地掏钱,交给了旁边立着的店家,心里还美滋滋的。 等顾瞻骂完竹枝真人,偏头一看,就见自家傻徒弟的几两白花花的银子,落入店家掌中。 他心下一痛,「嘶」肉疼。 「师尊?」江州付完钱,就见顾瞻一脸的痛心疾首。 得,但凡和瑶圣这个大苦逼沾上半点关系,都会倒霉。 他错了,他师尊竹枝真人说的真的很对,瑶圣就是个倒了八辈子霉运的苦逼。 「没事,为师没事。」 「真的吗?」 江州见顾瞻走出店门,步子摇摇晃晃,手里捻着那柄摺扇,要扔又不捨得扔的模样,有点怀疑。 难道师尊不喜欢?江州猜测。 顾瞻忽然转过身,质问:「小州,你钱那么多哪来的?」 往生峰的月俸不多,每月也就一两银子,除去师徒三人的吃喝,也就所剩无几。 江州:「万剑峰婉师姐给的。」 第22页 顾瞻:?! 他嗅到了一丝恋爱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见顾瞻表情八卦,江州就知道他要误会了,急忙解释道:「婉师姐雇我与她切磋,给我的报酬。」 顾瞻恍然大悟:「然后呢?」 原来是借僱佣之名来约会江州的,追人有一套。 江州道:「第一回 ,我输给她了……」 他顿了一下,又立马接上,「但之后我每次都胜了婉师姐!」 那急于表现的模样,把顾瞻刚冒出来的八卦之心给掐灭了。 得,是个直男。可怜妾身有意,郎心似铁。 人难过了就会想吃东西,顾瞻也不例外。既然徒弟有钱,那不得吃餐好的。 他拉过江州随便挑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面条。 碗里的面条是现煮的,还氤氲着热气,浓郁的香气扑鼻,引得顾瞻食指大动。 他正吸熘着面条,低着头用灵力察探大徒弟方蔚然的消息。 猝不及防地,后心被人一推,喉咙里的汤汁逆流而上,「咳……咳咳」,顾瞻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顾瞻后退半步,咳得面色涨红。江州及时扶住他,谨慎道:「何人!」 稍稍缓过气息,顾瞻这才抬眸看向来人,是个穿着黑袍的少女,手腕与脚腕之上带上了银铃。 银铃相撞之声,在这喧闹的人群中竟也清晰可闻。 她不是寻常女子! 念头一出,来不及反应,女子已经伸手向顾瞻袭来,宽大的黑袖间涌出浓重的黑雾。 顾瞻拽着江州胳膊侧身避过,随后迅疾将他往外推去。 这女子的目标并非江州,见状也未曾想攻击江州。 顾瞻心道:「靠,今天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对战的空隙,顾瞻飞速抓起木桌上的那柄摺扇,格挡住女子袭来的一掌。 掌风擦着他的鬓髮而过,几缕青丝随之飘起。 女子见自己一掌被挡,眼中似是惊讶,但接着的是愤怒,又出一掌朝顾瞻袭来。 顾瞻反而不紧不慢,看准了女子出招的速度,总是能掐在她袭来的前一秒闪避。 不得不说,这种闪避方式很侮辱人。 江州这边有心无力,捏紧剑柄站在一旁。 顾瞻老神在在道:「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与我又有什么恩怨?」 女子咬牙面露兇狠道:「与你无关。」 靠!与我无关,那你还想取我性命?! 顾瞻又想到自己只尝了一口的面。 他也怒了。 他飞速避开她一掌,手中摺扇向上一挑,掀开了女子的黑袍。 黑袍向后掀去,少女的面貌暴露出来,那是一张令人毛骨悚然的脸。 半张脸的皮肉没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另一半脸青白得不似活人,毫无血色。 女子唯一的眼睛正黑洞洞地盯着顾瞻,透着无穷的恨意,恨不得饮之血、啖之肉。 饶是顾瞻见过无数妖魔,也未曾与如此丑陋恐怖的交过手。 怨气还如此之重! 百年不动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突然「啊」地一声,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半面鬼?」 女子随着他「啊」地一声,又听到对方喊自己的名,顿了下来。 「是不是?」 好死不死,顾瞻还反问了一句。 这句反问在半面鬼的眼里,无异于赤裸裸的侮辱。 「拿命来……」 半面鬼脸色狰狞恐怖,周身黑气愈加浓郁起来,铺天盖地地席捲而来。 从半面鬼出手开始,周围就不断拢起了雾气,而现在黑雾足以吞噬一切。 转眼间换了个场景。 顾瞻心道:「不好!」 红灯如昼,人潮拥挤的镇消失不再,面前是怪异的山林间。 顾瞻一晃神,打量着周围环境,惊觉这里竟与当初小秘境有几分相似。 「师尊!」 江州的声音自远方传来,急切的很。 顾瞻抬袖使了个瞬移符,眨眼就到了江州身旁,又耗费了一张符,顾瞻肉疼。 下次得向他儿子多要几张符了。 自从他给他儿子换了副人身,还融了一片元神碎片,他儿子隐隐约约回想起了一些记忆。 于是短暂离开往生峰一段时间,说是想去找一位故人。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去找故人。 「师尊,我们这是又到小秘境了?」 「不是,这并非当初秘境,为师也不知道是哪。」 顾瞻耸了耸肩,并无陷入陌生环境的慌张,面上风轻云淡的。 两人在这类似小秘境的地方走了不远,江州才发现这儿虽似小秘境,但却比小秘境危险多了。 一路上不断涌出黑雾,稍不注意就会被黑雾中的怨魂恶鬼抓住肩头,龇牙咧嘴地吞下肚。 为此,顾瞻使出所有灵符,才勉强抵御黑雾的侵蚀。 第十六章 使用灵符的原因有二。 一是他灵脉受损,不宜多用灵力。二则是顾瞻的人生格言——能不动手绝不动手。 并肩走到密林的尽头,两人发现竟是汪洋一片。 蔚蓝的海面上浪潮翻涌,拍打在突起的礁石之上,飞溅而起的浪花犹如碎雪。 两人行至岸前,忽的一下,水下有什么重物正缓缓移动,逆着深深海水而上。 第23页 顾瞻虚拦着江州后退半步,但他自己反而又不怕死的上前两步,察看水下动静。 水面突然漾起巨大波纹,渐渐的,就见一层层石阶升至上面之上,错落有致。 这摆明了是让顾瞻和江州踏上石阶。 顾瞻想都没想,抬脚就踏上最近的石阶。 「师尊,小心!」江州落在他身后,见顾瞻找死似的踏上石阶,急切喊道。 顾瞻立在石阶之上转过身,又抬脚跳到另一石阶。 他这徒弟话越来越多,管的也越来越宽了。 顾瞻甩了长袖,沖他嘻嘻一笑:「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妖魔吃了为师。」 见顾瞻踩在石阶上还安然无恙,江州这才松了口气,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紧绷的神经松弛后,江州跟着顾瞻踏上石阶,却发现海水面上水雾浩渺,手心微微发疼。 他低着头,摊开手掌一看,一道赤红的血痕赫然在上,血痕周围缭绕着丝丝黑气。 这伤口大概是方才紧张顾瞻时,没注意剑已出鞘,攥了剑身一下给划伤的。 而这黑气…… 江州抬眼向前看去,顾瞻早已走到石阶深处,淼淼水雾遮掩,只能见一点白色在其中行走。 他攥紧了手掌,跟了上去。 石阶尽头是一座小岛,岛上入目是一方巨大的黑色棺椁,平稳地搁置在那,似乎已有千百年。 顾瞻无所顾忌地抬手往上一摸,瞧着手上不少的灰,丝毫不忌讳道:「棺材?哪个大冤种的,灰这么多?」 「……」 他师尊是真不怕死……江州替顾瞻倒吸一口凉气。 顾瞻捻了捻指间细碎的灰尘,若有所思道,「小州,要不你猜猜看?」 「……」 沉默了一瞬,江州发现他师尊这是认真的,似乎不是开玩笑。 他于是一本正经道:「魔尊?」 顾瞻适时鼓两下掌,得意地挑了下眉:「不愧是我徒弟,一猜即中,可惜没有奖励。」 江州:「……」 他并不想猜中的。 魔尊作为魔域之主,生性喜好杀戮,百年前与瑶圣一战被其封印,魂魄具散。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要么棺椁里面是空棺,要么就是有人復活了魔尊,将其肉身放入其中。 江州若有所思,正考虑如何才能妥当处理。 倏地抬眼,就见顾瞻抬袖在棺椁上一挥,棺椁盖就被他掀翻在地,飞出了十米远的距离。 江州:「……」 「呵,还真是魔尊他老人家。」顾瞻低头一看,有种见老乡的自来熟。 江州顺着他视线看去,棺椁里的男人紧闭着眼,但似乎下一秒就会甦醒过来。 男子身穿一袭金纹黑衣长袍,他的眉眼显得愈发锋利,鼻樑高挺,唇角微微上翘。 似乎在笑? 这一想法在脑内生出,江州顿觉嵴梁骨一凉,掌心越发疼痛起来,颅内轰地炸开似的乱成浆煳。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意识沉入海底,被席捲而来的海水淹没。 顾瞻这边还无所察觉,只嗅到轻微的血腥气,他手沿着棺椁摸了一圈,又贴着魔尊的衣袍搜颳了一番。 「啧,魔尊也这么穷了吗?」确认没有银钱,顾瞻嫌弃地拍了拍手。 「这么缺钱?」 蓦地,「江州」见他这一行为笑出声,又道:「阿瑶,怎么落得如此下场了?」 声音是江州的没错,但这戏嚯不经的语气,绝不可能是江州! 顾瞻勐然抬头,对上「江州」的赤红的瞳眸。 这人怎么知道他的字,还喊他阿瑶? 顾瞻思索了两下,勉力回忆过去百年所遇的所有人,结果只能发出疑问:「这他妈的是谁?」 许是顾瞻的神情过于茫然,「江州」一怔,又爽朗笑了两声:「我的好阿瑶,竟然连我都忘了?」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但眼底却闪过几分遗憾与疯狂。 顾瞻故作噁心,皱着眉道:「老子是你爹,不是你的好阿瑶!」 方才的几秒间,顾瞻已经猜到附身在「江州」体内的,大概就是棺椁里的魔尊。 他一阵恶寒后退半步,摺扇捏在身前。 魔尊不怒反笑,「还说不是我的好阿瑶,那把摺扇还留着作甚?」 魔尊心中愈加确定,面前男子就是当年的瑶圣,只不过那张脸不一样了。 他仔细看了那张脸,忽的发现似乎是易容,意味深长道:「阿瑶,本尊醒来第一眼见到的是你,甚是欢喜。」 顾瞻心道:「一个大男人能说这么肉麻的话,不是基佬就是娘。」 他一想到他徒弟的身体还被魔尊操控着,不由得犯噁心。 「你他娘的,有本事出来打,缩在小辈身体里,难道就是魔尊作为?」 魔尊沉沉笑道:「既然我的阿瑶说了,那如你所愿。不过,阿瑶可要看好你这乖徒弟。」 看好江州?什么意思! 后面这半句话没头没尾的,顾瞻听得一阵煳涂,但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魔尊再没了下文,只是笑眯眯地盯着顾瞻看。顾瞻被盯得头皮发麻,巴不得这该死的魔尊消失。 顾瞻其实没有把握能够打败魔尊,刚才也就逞一时的口舌之快。 即使魔尊刚刚甦醒,实力还未完全恢復,靠他这行将就木的灵脉也绝不可能打败魔尊。 第24页 但不得不说,他骂魔尊骂的很爽。 笼罩在水面上的白雾,逐渐被铺天盖地的黑雾代替,头顶的日光也逐渐变暗,山风呜呜咽咽,犹如厉鬼嚎叫。 感觉不太妙。 江州赤红的眼眸变淡,渐渐变回正常黑瞳,嘴角挂起的笑也渐渐消失。 「师……师尊……」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干涩中带着喑哑。 他头痛欲裂,刚才感觉有什么破开头颅钻进他的体内,现在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体内强行冲出。 江州太痛了,连带着额角青筋暴起,眉头紧锁,顾瞻的心也揪成一团了。 魔尊刚刚从江州身体内抽离,江州脱了力往后一摔,顾瞻便顺势将人环在怀中。 几个月来,江州个子是窜了不少,可身形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瘦。 顾瞻低声安慰:「为师在这,一定带你离开这鬼地方。」 一定带你离开…… 江州忽觉心中一暖,许久没人对他这样说过了。 他方才微微撩起的眼皮,又不堪重负地耷拉下来,再没了睁眼的力气。身体陷入温暖怀抱里,这句话随着江州混沌意识一起沉入黑暗。 江州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面上,摊开的手掌间的血痕上缭绕的黑气愈加浓郁,肆无忌惮如火焰般跃动。 最后,黑气逆着全身的灵脉而上。 突如其来的大团黑气涌入,遮挡了江州的视野,眼前阵阵发黑,黑气侵入了他的神智。 整个过程极其痛苦且漫长,他难受得攥紧手掌,指尖嵌入那道鲜红豁口。 好不容易快要弥合的伤口,被他这样毫不留情地划开,又流出汩汩的鲜血。 江州感觉有什么声音在他的耳边,万种不同的声音,用不同的语调与口吻在他耳畔缭绕。 「呸,野种,扫把星,滚出我们村子!」 「你爹娘都被你害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 —— 好痛,好难受,谁来救救我?细密的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江州挤着眉头,大脑挣扎似的轻晃动了两下。 怀中人不安分地动了动,顾瞻低头看去,就见江州手握成拳,血流不止,黑气裊裊。 他暗骂一声,调动灵力集聚在掌间,待掌间灵力足够丰厚后,抓着江州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输送灵力。 温煦的温度从江州的指尖传递,流入四肢百骸,混沌意识间,江州本能的贪恋这短暂的温存。 终于,他松弛了另一只手,五指弯曲蜷缩。 但顾瞻还是看见了他那原本不算长的伤痕,现在的变得长且深,鲜血淋漓的,看着就狰狞恐怖。 对自己下手还真是狠…… 顾瞻「啧」了一声后皱着眉,掐了个诀替江州弥合伤痕。 灵力虽然不甚深厚,但好在十分温暖。 江州冰冷的体温渐渐恢復正常温度,那颗被冰封雪藏的心也仿佛遇了春,从此冰霜消融,春日负暄。 黑气被灵力冲散,飘散在他的灵识之中。 脑中声音快要消弭于耳际,但在消失的前一秒抓到江州灵识中的一点黑暗,又起死回生地响了起来。 「想不到你竟然对自己的师尊心生歹念,真是畜生不如。」 与先前的万种不一的声音不同,这次的是一种冷沉的声线。 很熟悉却又不敢置信。 直到茫茫白光中,出现出了一个人高挑的身影。 身影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江州就是觉得这人脸上挂着的该是嘲讽的表情。 那道身影倒是应了江州的好奇,慢慢转过身,他手执一柄长剑,眉眼锐利,眉宇中心一点红。 第十七章 但江州却是越看越不对劲,那张脸长得和自己几乎一样! 高配魔化版本的「江州」嘴角一勾,果然嘲讽道:「明知配不上他,竟还妄想得到他的青睐,你还真是下贱。」 「滚开!」 「实话实说而已,你的眼里只有他,可他的眼里就不只有你了,他对你小师弟燕之游倒是关心的很。」 「滚!!」 江州蓦地睁眼,黑瞳又变成了诡异的红,顾瞻正巧低头撞上,心倏地一跳。 没来得及反应是什么情况,原本是顾瞻握着江州的手输送灵力,反被江州死死攥在掌间。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江州离开顾瞻的怀抱,攥着他的手看了两秒,又按上顾瞻的肩头。 江州摁着顾瞻的肩膀往后推去,顾瞻被他莫名其妙的行为吓得一愣,上半身后倾,整个人就摔在了地面上。 后脑勺勐的一下撞在粗粝地面,生疼,「嘶,江州,你干什么?!」倒了大霉遇上魔尊,现在又被自家徒弟按在地上摩擦,顾瞻心头火起。 江州没有说话,两只手死死攥着顾瞻的手腕,没有要松的意思。 「他的眼里只有燕之游。」……这个念头在江州脑中炸开,心脏一阵钝痛。 江州顿了两秒,腾出一只手在顾瞻身上游走,似乎在找什么。 顾瞻心道:「他娘的,入魔了!」 他见江州眼眸发红,又想起上回小秘境内江州解释自己被什么控制了,现在才知道这是早有魔气看上了江州。 勾引江州堕入魔道。 他想抽出手,却发现对方力气大的惊人,「靠!」顾瞻发誓,今天是他说脏话最多的一天了。 第25页 江州那只游走于顾瞻身上的手,从胸膛慢慢滑下腰侧,突然摸到什么突起。 摸出来一看,是几颗包装完好的松子糖。 顾瞻:「……」 莫名一阵尴尬与宁静…… 江州的手却继续游走,片刻后发现什么似的,缓缓抽出。束腰的带子一松,顾瞻心道不好。 他娘的,这兔崽子是要给他脱衣! 什么臭毛病! 既然手不能用,那只能用腿了,顾瞻单膝上抬,格挡住江州手的动作。 江州眉心微蹙,似乎不满。 他整个人压向顾瞻。顾瞻身上一重,动弹不得了,气得牙痒痒。 顾瞻那张易了容的脸被气得通红,但那双不变的眼即使带着愠怒,却也好看得令人不自觉沦陷,仿如清风皓月。 江州回想起初见那日,顾瞻在几个外门弟子手下救下了他。 即使以前在脑海中回想复习过很多次,但今日他对顾瞻的感情却不再是单纯的弟子对师尊,对救命恩人的敬佩与感激之情。 而是对心上人的爱慕、占有之情。 他又想起顾瞻对燕之游的特殊照看,只让燕之游修炼无情道,又时刻挂念着燕之游。 控制不住的醋意翻涌而上,到最后竟又化为不断的委屈。 江州眼睛一热,鼻尖酸涩,眼泪连珠子似的滚落,滴落在顾瞻面庞上。 顾瞻:「?!」 要不是被压着的人是自己,他都差点以为是自己欺负了江州。 「唔。」温热触感覆上唇角,顾瞻如遭雷击,瞳孔放大。 顾瞻活了上百年,没有道侣,更别提和女修士牵手,拥抱之类的亲密动作,更别说亲吻了。 他的大脑轰地一声,空白一片。 与其说是亲,不如说是胡乱啃。 顾瞻被粗暴的动作啃得嘴唇发痛,铁锈味的血在唇齿间流淌,停滞的大脑开始运转。 最终从牙关里挤出一句怒喝:「你大爷的!」 手中摺扇在主人的命令下飞速旋转,破空而来,朝江州肩头撞去。 江州不偏不倚被撞了正着,或许方才钳制顾瞻耗尽他所有的力气,现在被摺扇这么使劲一噼,整个人就压在了顾瞻身上,昏迷不醒。 虽然江州很瘦,但个子却约有七尺高,也不会轻到哪里去。 顾瞻胸口重量闷的他快要窒息,于是捏了摺扇,将江州翻了个身从身上推开,心道:「看来回去要改字了,不能带遥这个字,晦气。」 他拍了拍袖上尘埃,又束紧腰带,这才慢悠悠对面前沉默的魔尊道:「方才我徒弟精神错乱了,魔尊见笑了。」 对比之前,顾瞻现在说话客气了不少,主要是怕魔尊再次入了江州的身。 当然,他也只是口是心非,内心骂了魔尊变态一万遍:在一旁看他被江州压在身下,乱啃一通很好玩? 魔尊才入自己的身体不久,似乎不怎么能掌控好表情管理。 他应该是想给顾瞻笑一个,但由于嘴角牵起的弧度过大,反而显得他自己有几分古怪的好笑。 顾瞻:「……」 不会笑其实可以不笑的,不勉强。 魔尊见顾瞻憋笑,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太过愚蠢,放弃了做出笑的表情,「哪里话,能见到阿瑶生气的表情,本尊倒是很意外。」 靠,这人脸皮厚得堪比城墙。 不要脸程度,和顾瞻相比实在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第一次有了棋逢对手的压迫感。 顾瞻轻轻扇动摺扇,不卑不亢:「不知魔尊半夜让半面鬼引我前来,是想干什么?」 魔尊嘴角勾起弧度,虽然还是很怪异,但好歹不至于让顾瞻憋笑。 「自然是邀请昔日好友,一起叙叙旧。」 昔日好友?!叙旧? 顾瞻心头疑窦丛生,他确定自己并未见过魔尊,也未曾和魔尊发生过纠葛。 何况他才活了百年,他出生那年正巧是瑶圣封印魔族的那一年,自己怎么可能见过魔尊。 至于为何不怕对方,这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那还真是不巧,我现在没空。」顾瞻不怕死地耸耸肩,唇角一弯。 他本来就憋着股气,现在听到魔尊只因为想找他叙旧,才让半面鬼毁了他一碗面和整天的好心情,已经怒气沖沖了。 他想:管他是魔尊还是瑶圣,阻拦我吃面的,都是傻壁。 魔尊倒是面带微笑,依旧和和气气道:「是本尊擅自做主,太急切地想要见到你了,下回本尊亲自上门道歉。」 说罢四周黑气一收,随之消失不见了。 「嘁,上门道歉,大可不必。」 只可惜顾瞻这句语带哂笑的话没被魔尊听见,魔尊就这么匆忙走了,顾瞻略微意外。 他还以为魔尊要和他打一架,才肯破除幻境。 本来顾瞻都做好「不是你死我亡」的心理准备了,结果对方真的只是想见他一面,就离开了。 魔尊随黑雾一起消失后,这里仿若真实世界的幻境也一点点消散。 出现在面前的是那条熟悉的街市,只不过喧譁的热闹过后,是万籁俱寂的静谧。 店铺商贩都紧闭了门,先前两人吃面的客栈也打了烊,只留了一盏灯笼高挂于檐角。 顾瞻就借着那点红光,扶起江州的手往自己胳膊上架,另一只手上攥着江州的剑和那柄香扇,慢吞吞地往客栈方向走去。 第26页 虽然江州以下犯上是大忌,但念在对方年纪尚小未经世事,经不住魔气诱惑情有可原。 顾瞻心胸开阔:「穿越一场,何必跟一小孩过意不去。」 所有的仇恨与恩情,与他这个局外人都毫无关系,等任务一完成他就脱身离开,又何必在意牵挂这些。 这样细细思索了一番,顾瞻神清气爽,一扫心中郁卒,心情舒畅了不少。 两人回到来福客栈门口,天光正一点点将夜色蚕食殆尽。 这个点,镇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深度睡眠,包括客栈里的人,因此四周宁静极了。 顾瞻艰难地想要腾出一只手,但无奈左手扶着江州,右手拿了扇子和剑。 他于是试了用剑敲和用扇子敲门,结果客栈内毫无反应,店小二睡得很死。 顾瞻也不讲究礼节了,抬腿一脚踹上门,杉木门摇摇晃晃,经不住他这一脚,竟然就这么倒在了当场。 顾瞻:「……」 他真的只用了三层力。 「轰」地一声巨响,客栈正门倒塌了。所有厢房内烛光逐渐亮起,熟睡的人们被吵醒了,皱着眉抱怨了两声。 店小二身子一震,还以为是地震,立即从椅子上弹似的窜下来。 嘴角还带了睡梦中流下的口水,谨慎道:「谁?!」 他左右眼扫射一圈,就见自家大门被人踹开,惨兮兮地倒在地面上。 内心大骇,震惊地吞咽口水,犹犹豫豫地抬头看向客栈外逆着浅淡天光的人。 不对,是两个人。 动作过于大了,昏睡不醒的江州也被吵醒了。他蹙了眉心,全身疼痛,尤其是肩膀处,像是被人狠狠噼了一刀。 见身旁的江州有要醒的迹象,身为罪魁祸首的顾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捂紧腰间钱囊,立即对江州道:「徒儿,为师犯了大错,靠你了!」 江州刚醒,一双深色的眸子还带着疑惑,他扫了周围环境,了解自己身处何地,最后视线留在正对着他的一扇木门上。 不对,已经不能称之为门了,应该是几块的开裂的木板。 看这情况,江州联繫顾瞻平日作为,很快便猜到出顾瞻闯了什么祸事。 第十八章 「我……」 「弟子……」 「师尊……」 「你……」 江州支支吾吾地说,尝试了几下想开口说点什么。 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一句:「师尊,你真厉害。」 顾瞻装饰性地干咳一声,「这门太旧了,也不知道换扇新的。」 前几日才找人换过正门的店小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片刻,店小二也就确信来的两人是人,不是什么妖魔,于是胆子大了起来。 店小二返回柜檯,挑了一支蜡烛点燃,接着折返回顾瞻面前,气势兇狠道:「二位客官,这门可价值不菲,你们谁来赔?」 江州抢前一步,缓缓道:「我。」 顾瞻负手在背后,默默给江州点了个贊。心道:「不亏是我的徒弟,替师尊还债,好孩子。」 店小二细数了银子揣进兜里,这才安心放两人进入来福客栈。 其实客栈正门并不值钱,只不过店小二见顾瞻和江州不是本地人,想必是山上修士。 修士大多都是有钱人,于是逮着机会坑蒙拐骗了一把。 多拿了江州的银两,店小二心满意足,脸上又挂上惯常讨好的假笑,嘿嘿乐道:「我带二位回客房吧。」 外面天色有些亮了,可客栈里依旧是黑的。店小二秉烛在前面走着,豆大的烛光不时晃动。 江州跟在顾瞻身后,脑海里还想着幻境里发生的事情,不时朝顾瞻脸上一瞥。 摇曳的一点光的映衬之下,江州这才发现顾瞻衣衫不整,髮丝凌乱。 不是平日里慵懒惯了的那种不好好穿衣,更像被人弄乱的。 顾瞻面上神色如常,江州张了张嘴,「师……」刚想询问顾瞻,但又顾忌外人在场,把到嘴边的话吞咽了下去。 三人到来房前,店小二笑嘻嘻道了声晚安便离去了。剩下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客房,江州背过身将房门合上。 顾瞻打个响指,桌上烛火跃动,檐角熄灭的灯笼也亮了起来。 客房内摆设极其简朴,一张不大的床榻,几只雕花椅围着一张八仙桌,除此之外,空荡荡的。 顾瞻一翻身就倒在床上睡着了,他实在是太困了,从来没有熬过这么晚的夜,一身的老骨头受不住了。 江州伸手合上门,虽然已至夏季,但昼夜温差很大,为以免外头的凉风吹进来,他转身又去关上了敞开的轩窗。 等这一切做好后,他才打算向顾瞻倾诉心中的疑惑,「师尊,徒儿有一事不解,还请师尊解惑。」 他还态度诚恳地低下了头。 「……」 黑暗里静谧无声,片刻后,江州只能听见顾瞻绵长而安详的唿吸声。 江州:「……」 窗外月色透过窗纸瀰漫进来,落在屋内一片霜似的雪白。 江州吹灭烛光,只留了窗外檐角下的那一盏灯笼发亮,他于夜色之中眨了眨眼,坐在桌旁久久不动。 他想起来了,对师尊大逆不道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翌日上午,悠悠白云飘浮在空中,怡然自得,阳光直直穿透云层,撒下一层层薄金。 第27页 顾瞻边吃着江州亲自下厨煮的粥,边享受江州给自己束髮,乐的舒畅。 要是再来壶烈酒就好了。 顾瞻贪心地想了一想,但是没敢付诸行动,因为今天早上的江州十分不对劲,不敢随意支使对方。 具体是哪不对劲,顾瞻也不大能说上来。 好像比以前更活泼开朗了?话还多了一点?似乎对自己殷勤了不少。 「师尊,哪里不舒服?」 「肩膀。」 「师尊,这粥如何?」 「味道很好。」 「师尊,这个力道可以吗?」 「很好。」 「师尊……」 「……」 顾瞻忍不住了道:「打住。」 无事献殷勤,此中必有猫腻。顾瞻小心谨慎着,手背贴上江州额头,喃喃自语道:「没发烧啊。」 难道是又入魔了?……顾瞻怕这唯一会做饭的徒弟被魔气控制了,自己这么大一个好徒弟上哪找去。 他赶紧放出神识,在江州身上上下扫了一扫,结果没有发现半丝魔气。 顾瞻不住地分神了一会儿。江州替他还债,又会做饭,长得还赏心悦目,很合他的意,将来不知便宜哪个姑娘。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话少了点,还有容易被魔气控制,不过这些顾瞻选择性忽略。 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将来会离开自己只给道侣做饭,心里好像缺了一点什么。 但顾瞻从小心大,很快便将这些烦恼甩于脑后。 两人本来也只是暂时在镇中落脚,如今没有理由多留下,自然是去祭拜顾瞻的师尊,竹枝真人。 临走之前,来福客栈的掌柜狠狠训斥了昨晚的店小二,把多余的银钱塞还给了江州。 「二位,真是不好意思,是我教人不严,才让不懂事的下人坑骗了二位。」掌柜的语带歉意,言辞有力。 「这是我的一番好意,烦请二位收下,在瑶圣寿辰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惭愧。」 顾瞻接过对方递来的松子糖,塞了一颗在嘴里,融化在舌尖满是甜腻的味道,他很喜欢。 「这是瑶圣生前最爱的零食,二位多拿一点去罢。」 顾瞻一路吃着松子糖,嘴巴没有停下来过。江州紧紧落在他身后,替他兜着几大袋零食。 顾瞻:「徒儿,你说这瑶圣生前是不是个好吃鬼啊?」 「可能吧。」 瑶圣是不是个好吃鬼他不知道,但他师尊顾瞻一定是个十足的吃货。 江州如此心道,但如果是师尊喜欢的,他以后一定要好好修炼赚钱,给师尊买更多的零嘴和话本。 「可能?」顾瞻默念了一遍,「也是,像瑶圣那种大能,不太可能会犯贪吃这种慾念。」 他抬头看向远处苍山蓊郁,想起竹枝真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修仙之人,无欲无求,一心只向大道。」 小顾瞻反骨两百斤,每次都和竹枝真人唱反调。 修仙有什么好的,单单是戒口腹之慾,顾瞻就第一个不同意。像瑶圣一样处处受限制,那人活一世还有什么乐子可言? 他于是对江州道:「以后你要是辟谷了,也要记得好好吃饭。」 江州听话,乖巧地点点头:「嗯。」 「还有,你也一定要记得给为师做饭,别忘了为师。」 江州弯眼浅笑,轻声道:「好。」 别忘了为师? 这句话顾瞻莫名觉得自己在哪听过,但一时又想不起来,索性暂时搁置。 师徒二人走上一座孤山,之所以称之为孤山,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过安静萧然了。 这座山很大,但山上的景物却常年枯萎,顾瞻想过用灵力移植一批新的绿竹与桃树来这,但那些绿竹与桃树无一例外地,全都干枯而亡。 顾瞻只能无奈放弃,这地实在太有个性。 渐渐地,这也就成了一座荒凉的孤山,人迹罕至。 顾瞻带江州飞掠而上,不一会儿,他们就见到了一座孤冢,积了不少落叶与灰尘。 顾瞻伸手将落叶拨开,又掐了个除尘诀,这才在孤冢旁的青石板上坐下。 江州见到孤冢很是惊讶。 他本以为顾瞻是借着去祭拜师祖的名头,带他去游山玩水,没想到他这不着调的师尊,竟也有如此靠谱的一面,还真的找到了竹枝真人的坟茔。 顾瞻将带来的烈酒的酒塞拔开,举着酒壶在墓碑前的土地洒了一遍,「你我师徒缘分一场,没能给你找个好地方,是我这个做徒弟的没用。」 酒水浇灌在干裂的土地上,并未湿润泥土,这土地皲裂得太过严重,以至于酒水四处飞溅。 顾瞻笑了声,但这点笑意带了苦涩的味道,「老头你看,你从前老是念叨天道的好,现在老天连祭拜酒都不让你喝了。」 他一脸骄傲自豪:「后悔了么?」 没人回答他,只剩下长久的沉寂。 良久过后,顾瞻自问自答:「想来你是不会后悔的,天道就是你一生的信奉,但天道没说过可以骗徒弟吧?你还欠了我一次生辰礼。」 说到最后,他有些抱怨道:「真是恨不得回到以前,把你在意的小玩意都毁个干净。」 酒壶搁置一旁,顾瞻从包袱里拿出几个精巧的小玩意,有模有样地摆在无字墓碑前。 第28页 「你都不给我送礼,你飞升了我还记得给你带这些小玩意,我对你也太好了点。」 「……」 江州立如修竹站在一旁,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人的话,但他知道自己嘴笨,只不咸不淡地道:「师尊对师祖很好。」 顾瞻嘆口气,木已成舟,现在对那老头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飞升扔下了他。 村里教书先生曾经说过,一个人一生有两个重要的日子——生的那天和死的那天。 江州突然想问:「师祖……什么时候羽化的?」 顾瞻一愣,似乎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他低声道:「为师十八岁生辰那天。」 明明这话说得不带任何悲意,江州却是心头一颤。 师祖应该对师尊很重要,而师祖羽化登仙的那天却是师尊十八岁生辰,可想而知顾瞻该有多难过。 君之祭日,吾之生日。 第十九章 他自觉说错话,低了头,「抱歉,师尊,弟子说错话了。」 「无碍,这又不是什么忌讳的事,你师祖不会在意的。你放心他虽然长得丑,但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入你梦的。」 这次江州面对顾瞻的插科打诨,没有觉得好笑,反而觉出那么一丝悲恸的感觉。 他师尊好像总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什么事都不会真的往心里去。 第一次秘境内,他入魔重伤顾瞻,灵脉根基差点被毁,顾瞻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次入魔尊幻境也是,他对顾瞻以下犯上,顾瞻也毫不在意,甚至没有再提过这件事。 这个人好像离他很近,但却又真实地给他一种相离万里的感觉,他似乎从一开始就不了解他师尊。 江州蹙眉,眉宇间隐隐闪现红印。 . 离开孤山,天还是亮堂的。 顾瞻索性卸下易容,和江州到来京城的临江阁,会见老友。 上回顾瞻来临江阁,还是上回。 当时他还没有见到好基友,就被他儿子传音去救三徒弟江州了。 如今闲来无事,他刚踏进临江阁,酒气飘香,眼里发光,脚步匆忙地往里走。 门槛前坐了一位青年模样俊秀的男子,他面容焦急望向远方,来回踱步,似乎在等谁来。 顾瞻闻到酒香,步子都扩大了不少,径直掠过了坐在门槛前的男子,青丝朝后扬去。 匆匆一瞥男子容貌,然后顾瞻后退了一步。 不确定再看看。 顾瞻返回男子身前,高举起手中摺扇,吞吞吐吐道:「你……你是……那个……那个谁?」 半熟悉的男子见到顾瞻,脸很惊艷,但很陌生,不认识,但这熟悉的感觉好像是……他好基友顾瞻?! 宋江九飞速吐出顾瞻想要说的话,「我是宋江九啊!」 基友见基友,两眼泪汪汪。 「对对对!就是宋什么九的,百年不见,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了。」 宋江九:「对啊,百年不见,没想到你都长成另一副模样了。果真男大十八变,没想到你变化那么大。」 亲眼看见他师尊卸去了易容的江州,听了这话,就知道顾瞻这是失策了。 顾瞻以前会见宋江九是用的易容,如今卸了易容,自然是另一番模样。 「哈哈,好看吗?」顾瞻打哈哈道,想揭过这个话题。 「真长这样?」宋江九用手在顾瞻脸上捏了一下,触感真实。「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个美人,要是你以前也长这样……」 「你会怎么样?」顾瞻好奇问道。 宋江九狡黠地笑了声,「让你做我临江阁的招牌,替我招揽酒客,那京城最火热的生意就我这一家了。」 「想的到挺美。」顾瞻撇开宋江九的手,「我千金难求,想请我做招牌,你这临江阁所有的酒都抵给我,我倒是愿意考虑一二。」 「你是我好基友,怎么可能让你干这种活。对了明日就是你生辰,怎么着,今年你家大师兄肯让你下山了?」 顾瞻双手一摊:「不愿意啊,但大师兄在山上守了我百年,今年是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偷熘下来的。」 「你师兄管的可真宽。」宋江九啧啧摇头。 方才两人叙旧太认真,江州默不作声,两人一时间忽略了江州的存在。 宋江九这才看见顾瞻身后的少年,用看新奇的事物的眼神打量了一会,联想到顾瞻从前说过一定要养个儿子,于是道:「这是,你儿子?」 江州喜提爹:「……」 顾瞻又喜提一儿子:「不是。」 「这是我徒弟,江州。做饭很好吃,人长得一表人才,剑法也一绝,怎么样?」 江州听到这几句夸赞之词,被噎住了。做饭好吃,这个还算准确,可剑法一绝这句赞美之词,未免有些牵强了。 但顾瞻夸了他,心里不免歌舞昇平地高兴了一番。 宋江九挑眉,表示意外:「没想到你这种人竟也能收到这么好苗子。」 他自然熟地揽过江州的肩膀,像拧开的水龙头一样,逼逼个没完: 「哎,小朋友,你想知道你师尊百年以前穿裤裆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吗?我跟你说……」 顾瞻掐了个禁言咒:「呵呵。」 别想揭我老底。 在后辈面前,他还是要点脸的。 第29页 宋江九也是个修仙之人,不过他志不在追大道,一心只有经营临江阁,于是百年来修为在筑基停滞不前。 宋江九瞪圆眼珠:「?」 顾瞻,你个狗东西!又来这一套! 江州站在一旁,一直默默注视着顾瞻,他好像发现自家师尊有时候还挺要脸的? 不过还挺好奇以前的师尊是何种模样。 . 临江阁雕樑画栋,建造精美。 经营了百年,生意兴隆,店小二很忙,在众多酒客之间来回穿梭,脚不沾地。 等顾瞻觉得宋江九应该不会揭他老底后,他才解除了宋江九禁言咒,跟着对方拐上了二楼,进了临窗的隔间。 身后微醉的酒客,不经意看到了顾瞻,都唿吸一窒地放下杯盏,目光纷纷朝顾瞻扫过来,眼珠子恨不得贴在他的脸上。 眼神里尽是惊艷与欲望。 直到目送顾瞻一袭白衣消失在楼道,他们这才回过神。 只见顾瞻身后跟着的少年,顿住脚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眼神凌厉,且手掌间握住的剑半出鞘,泛着寂寂寒光。 「……」他们莫名背后一凉,缩紧了脖颈。 江州见他们收回露骨的视线,这才彻底收剑回鞘,跟了上去。 他挺烦恼,要是他师尊样貌平凡一点,就不会有那么多人觊觎了。 隔间不大,但空气清新,迎面而来是风过江水的潮湿气。 顾瞻拣了一个干净的木凳,接着丝毫不顾形象,大喇喇地坐下,丝毫不客气地要了两壶上好的酒水。 「怎么?不喝茶了?」宋江九见他要了两壶酒,正疑惑着。 上回他不在,但从店小二抱怨中得知来了一个穷得掉渣的客人,连一杯茶的钱都付不起。 宋江九没有多想,立即推测出这是他好基友顾瞻。 凭着迷一般的直觉。 既然顾瞻都能下山了,不久之后就是他生日,那顾瞻再次来找他的概率大大增加。 皇天不负有心人,宋江九终于在门口,等到了他百年好基友顾瞻。 顾瞻攥着杯盏,笑道:「还是酒好喝,够浓烈,茶水寡淡无味了,和我性子不搭。」 他被他家掌门师兄摁头喝了百年的茶,都喝出习惯了。但如今沾了一丁点酒,就再也喝不下茶这种雅致的东西了。 「嘁,我还以为你转性了呢,」宋江九抬眼看了窗外,「以为你也学着附庸风雅。」 「不过我也觉着酒配你 。」宋江九转过脸来,也端起酒盏,朝顾瞻的那盏酒轻轻一碰,磕出轻轻声响。 顾瞻笑了笑,一口闷下,敬两人百年不见却仍坚固的友谊。 自从穿书后,他就一直忙于完成各种大小任务,交了很多朋友,但大多都是点头的泛泛之交。 唯有宋江九,虽然两人百年不见,但这份友谊却依旧长存于心。 得此良友,吾心足以。 临近夜晚,临江阁灯火重重,里面歌舞昇平,喧譁热闹极了。 「这几日就在这住下,我给你们安排两间上好的客房,放心,今年我给你过生辰。」 宋江九行走在大堂内,他一边吩咐着小二去雇几个打手给临江阁装扮得喜庆一点,一边还不忘劝顾瞻多留几日。 「行啊。」 顾瞻想都没想,接受了好基友宋江九的提议,反正他本来就没打算回宗门。 好不容易背着掌门师兄偷熘下山,不痛痛快快玩几天,岂不是辜负了这次好机会? 至于江州,若是他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意就让他收拾一下回宗门。打江州进临江阁起,脸色就不是很好,眼神中还时不时带着冰冷的杀意。 「小州,要不你先回宗门?」顾瞻担忧徒弟的心理状态,善意提出建议。 「不行。」 江州拒绝得干脆利落,要是他一走,那些觊觎师尊美色的人怎么办?他不想让那些眼里只有欲望的人接近师尊。 顾瞻:「……」 「那行,你自己找个地练剑,只要别把临江阁给噼碎就行,划几下破几个漏洞老宋是不在意的。」 「那师尊呢?」 顾瞻被他这么一问,倒是犹豫了一会,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 宋江九忙着他明日的生辰,临江阁客人都被暂时打发走了,后院的姑娘在跳舞弄琴,整个临江阁都很忙。 ……好像就他一个人很闲? 「咳,那为师陪你去练剑?」 顾瞻刚才想回房看看话本,躺在床榻上睡觉,但话到嘴边又熘了一圈,最终换成一句陪徒弟去练剑。 「多谢师尊。」江州垂头施礼。 临江阁内部肯定是不能练剑的,容易把天花板捅破,于是顾瞻寻了后院剩下的唯一空地了。 后院的院落里并不安静,十几个穿着打扮艷丽的姑娘,舞衣各式各样,舞姿蹁跹。乍一眼看去,好似十几只颜色不一的蝴蝶,翩然舞动着。 顾瞻盯着她们看了好几眼,脸盲症犯了。 第二十章 江州与顾瞻齐肩走着,顾瞻突然顿住脚步,视线也转向那边没改变,想分辨出几个美女的区别。 江州蹙了下眉心,快步走向顾瞻身侧,抬手捂住顾瞻那双眼睛,轻声道:「师尊,您失礼了。」 这句话很轻飘飘的,但带着点难以言明的情绪。 第30页 当然顾瞻是没能品出江州这句话,他猝不及防被人捂住了眼,视线一黑,他眼睫不住轻轻扇动了两下。 虽然江州捂眼并不严实,但这两下却恰巧扫在江州指腹上,同时他的心也似被羽毛轻挠了一下,痒痒的。 接着只听顾瞻道:「为师知道了,可以松手了。」 江州顿了一下,立即把手放下,脸蹭的一下烧了起来,「对不起,弟子逾越了。」 「没事。」 顾瞻倒是真不在意,他拎着那壶酒,拣了张冰凉石凳坐下,「为师就在这看你,你练吧。」 说罢,顾瞻仰着脖颈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口。 顾瞻丝毫不在意,江州也不纠结。他手腕一转,拔剑出鞘,快如疾风地带起额前几绺长发。 剑破虚空激起气流声,引了旁边的姑娘们注意,纷纷偷眼看向这边。 江州又挽了个剑花,几步挪移间,剑招已然转变了百招。 姑娘们是宋江九招雇的凡人,第一次见除宋江九之外修仙的人。见这个俊美秀气的少年剑术高超,不由得为他的厉害发出赞嘆的惊唿。 姑娘们谈论了一会江州剑术出类拔萃,接着话题便聊到了其他地方:「这位修士样貌当真养眼。」 其中一个姑娘道:「不知他是否已有心上人。」 「人家修士能看上我们这些凡人女子吗?」 「这倒也是。」姑娘遗憾地嘆口气,脸上泛起失望的神色。 「要不,你去问问?万一能捡到便宜呢?看这位修士年纪不过十八,指不定还没道侣。」 修仙之人比常人更加耳聪目明,江州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有些无措地停下手中动作,朝顾瞻看去。 顾瞻自然也听入耳中,八卦之魂再次燃烧,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酒,装作没听见。 江州面对顾瞻的见死不救:「……」 姑娘们小声议论了一番,有几个看热闹不闲事大的姑娘,推搡着先前嘆口气的姑娘,把她朝江州所处的方向推去。 姑娘脚步一踉跄,几乎栽倒在地,好在她在即将摔倒的前一秒,站稳了身形。 她在其余姑娘们与顾瞻热切的视线中,慢腾腾地走向江州,双手捏着白帕绞作一块,很是紧张。 站在吃瓜阵列前线,顾瞻双眼冒光,内心暗暗期待着表白戏码在他面前上线。 他不是没见过,但话本里讲的男欢女爱的爱情终究只是浮于纸张的文字,没真实见过的来得激动。 等姑娘走近了些,只见她以木簪绾起长发,盘在脑后,脸上搽了艷丽的脂粉。 她害羞地低下了头,一时分不清是脸红还是脂粉红。 样貌标志极了,要是江州没有走上修仙这条道路,没有见过顾瞻,他会觉得这位姑娘是他见过最漂亮的。 只可惜他的心里已经住了一个人,那个人远比眼前的姑娘优秀。 姑娘小脸通红,怯生生地问道:「不知这位修士可有心上人?」 她方才与闺蜜谈论江州时可没如此害羞,称得上谈笑风生,没有丝毫的紧张迟疑之色。 顾瞻心中暗暗腹诽,果然女孩子这种生物很奇怪。 他视线瞟上江州,等着自家徒弟的回答,仿佛他才是那个等待答案的姑娘。 只见江州迅疾收剑回鞘,转头朝姑娘看去,他没有丝毫犹疑:「抱歉,我已有心悦之人。」 拒绝的语气很冷淡,但也很客气。 姑娘抬起头,眉眼染上了失望之色,同时懊悔自己的不知好歹,竟然痴心妄想地想和修士在一起。 她舔了一下嘴唇,强忍着难受道:「对不起,打扰了。」 说罢,姑娘还不忘施礼表示歉意。 做完这动作,姑娘才难过地走回跳舞的地方,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发现树下喝酒的顾瞻。 先前她一心只在江州身上,视线自然随着江州,加上顾瞻穿着一身苍色对襟长袍,恣意散漫坐在浓绿树下,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如今只这一眼,就牢牢锁住了她的注意。她站着没动,只觉眼前的这个男子生的好看得过分了。 顾瞻眉眼带了点笑,见姑娘满面忧容地看了他一眼,于是嘴角上扬牵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一扫方才告白被拒的失落,重新振作起来似的回以微笑,然后慢慢走回去。 回到姑娘队伍中,她还回望了顾瞻一眼。 明明是自己被告白,到最后姑娘却在顾瞻身上留情。江州拧眉思索,很不明白为何对一个人喜欢能够转变得如此之快。 他于是问顾瞻,「师尊,为何那姑娘分明中意我,可看模样却也喜欢师尊?」 顾瞻还在为江州的感情遗憾,品味着江州那句「已有心悦之人。」是搪塞姑娘的藉口,还是真有其事。 正思绪翻飞,被江州这么一问,顾瞻勐然顿住。缓了缓神后他不疾不徐道:「喜欢本就不长久,这有什么?」 「今日我能喜欢你,明日我也能喜欢他,只要谁都别碍着谁,谁也不能管我,这是我的自由。」 顾瞻想了片刻,觉得这话有失偏颇,找补似的道:「当然这只是话本子这样写的,修真界还是有不少情根深种的。」 言外之意即是,修真界还有不少好姑娘值得做道侣的。 说到情根深种,顾瞻还真想到一个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仪仁宗宗主的亲儿子——薛青笙。 第31页 曾经瑶圣未成婚的道侣,才华出众,相貌惹眼,是话本子里与瑶圣搭戏的常客,顾瞻也曾见过一眼,确实是个大人物。 编着话本的人大概对薛青笙十分了解,连薛青笙的一言一行都了如指掌,尤其在写薛青笙初见瑶圣的少年萌动,尤为细腻动人。 不知道感动了多少修真界笙瑶cp粉,因此这本话本子热度居高不下,作者笙笙也很会抓紧时机,写了一本又一本,全都大获好评,炙手可热。 顾瞻现在手上看的就是最近新出的一本——《温柔瑶圣与他的小娇妻》,正看的津津有味,客房的门就被人敲了敲。 「进。」顾瞻头也不抬,低头继续看。 门外的人走了进来,停在顾瞻面前,「师尊,弟子怕黑,想同师尊一起睡。」 江州练剑回房收拾后,百无聊赖地枯坐在床头许久,出乎意料地一个人睡不着了。 他犹疑不定,最终还是来到顾瞻门前,鼓起勇气敲了门。 顾瞻抬头,桌案旁的灯火中映着他的眸子,似火光跳动,犹豫了一下道:「行。」 他没什么意见,虽然不是第一次和自家徒弟睡觉,但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忘了怕黑可以燃灯的。 江州不经意地笑了一下,「师尊,您在看何书?」 顾瞻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温柔瑶圣与他的小娇妻》」 结果没追上。 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该看的玩意,顾瞻觉得自己方才脑抽了,怎么不过脑子就把话本名给念出来了。 江州反而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轻轻问了一句,「好看么?」 「好看。」 顾瞻好死不如赖活着地把话本递给江州,指着话本里的插画道:「这就是瑶圣与薛青笙。」 插画中的瑶圣与薛青笙两人相距甚近,可始终却隔了点距离。两人明明相对而立对视着,可仿佛始终看不见对方,准确来说,是瑶圣眼里没有任何感情。 而对外冷若冰霜的薛青笙却是眼眸温柔,想伸出手去触碰瑶圣,最终指尖只是顿在半空中。 此书一发布,这张插画让众多书粉哀嚎一片,直唿吃到大刀子了。 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转眼间就到了顾瞻生辰当天,京城内本来寂静无声。 但由于临江阁为顾瞻操办生辰,天还没亮,一簇簇烟花携着声响划破夜空,将夜幕中的天空点燃。 顾瞻还躺床上睡觉,烟花迅速地升上苍穹炸开绚丽斑驳的色彩。 动静很大,顾瞻不耐烦地掐了个诀把自己与外世隔绝,翻了个身继续睡。 江州一大早就起来了,顾瞻翻身时手朝里侧一摸,空荡荡的,还残留了一点热的温度。 他心想:大概又去哪里练剑了。 思维陷入混沌状态,片刻后,他迷迷煳煳地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呢喃,但却听不真切。 「阿瑶,生辰快乐。」 ?! 顾瞻脑袋一激灵,勐然睁开双眼。 这一声祝福随着烟花绽放炸然响在顾瞻耳际,直直穿透耳膜,不得不把顾瞻从睡意中拉醒。 他明显感觉声音的主人消失不见了,刚才那道声音是从窗外传入的,现在窗外空无一物。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这个调调! 他顾瞻就算聋了,也能听出是魔尊的声音,况且扰人清梦的事,大概只有魔尊那个变态才会干出来。 没去追魔尊,顾瞻只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他瞥了眼桌上凭空变出的礼物,也没想着拆开。 随即就把桌上精緻的包装盒当做箭矢似的一下子投进了渣斗里,手法娴熟很准。 顾瞻臭屁地想自己丝毫不输当年,「扰人清梦地给人送礼物,以为很浪漫?!」 第二十一章 顾瞻拍了拍袖子,捏着扇柄迈出屋门,正巧迎上就要上楼喊他起床的宋江九。 宋江九和他撞上,步子一顿,迫不及待拽着他下了楼,把他摁在了一张木椅上坐下,「喏,长寿面。」 顾瞻眼神透着不信:「你做的?」 「不是,你徒弟。」宋江九朝后厨看了眼,又转过头来,感慨万千道:「你徒弟对你可真好,一大早起来给你做的长寿面。」 「可不是,羡慕不?」顾瞻挑眉,眼里满是得意洋洋。 「行了啊。」宋江九故作生气地推了他一把,「今天你生辰,我还没跟你算前些天你禁我言的事。」 「别,我错了。」 气氛很是热闹,两人正插科打诨,江州就收拾完从后厨走出来来,脸上带了点笑意。 「师尊,生辰快乐。」 少年从戒指里拿出来几袋零食,放在桌上,又在顾瞻两眼放光的视线中,拿出来几本上新的话本子。 全投中顾瞻的喜好了。 顾瞻飞速吸熘完碗中长寿面,先是矜持了一下,然后下一秒就将话本子拾起手中,看了起来。 「《温柔瑶圣与他的小娇妻典藏版》,小州,知师父莫若徒弟。」顾瞻激动地站了起来,手落在江州肩膀上,诚诚恳恳道:「今后,往生峰上的活你小师弟包揽了,你可以安安心心地种竹篱里的绿蔬。」 还在闭关的小师弟燕之游,莫名其妙打了个冷颤,「……」 「师尊,我以后会强大的。」 第32页 顾瞻有些不明所以,徒弟忽然说自己要变强大,但总归是好事一件,「为师等你。」 少年江州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成为强者,这样他才能保护师尊,给师尊买更多他喜欢的东西。 …… 临近傍晚,金乌落山。 顾瞻打算离开临江阁去见曾经的任务对象,虽然任务失败了,但好歹也是曾经一手带大的。 他念旧。 在宋江九一样老妈子的叫喊声中,「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他隐身后走进了皇宫。 朱墙黄瓦,楼阁飞宇,一座连着一座,顾瞻看得直羡慕,心道:看来他的居所有必要再翻新一下了。 不过他今日过来此地的目的不是这个,而是另有他事。 说来也巧,皇宫内似乎在举办庆宴,曲折延长的廊下空无一人,冷清稀疏。 而欢宴殿内热闹非凡,歌舞昇平。「今日休沐日,各位爱卿能抽空前来,朕倍感欣慰。」 高堂之上,年轻帝王燕纠端坐在金黄龙椅上,珠冕后的面容是褪去稚气后的成熟。 顾瞻隐身进了欢宴殿,随便拣了个座位落座。又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易容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他选的位置有点远,若是不注意观察的话,很容易忽略过去。可偏偏这位年轻的帝王却是眼尖,一眼掠去,视线在顾瞻位置上顿了一下。 燕纠随后用力捏了下指节,震惊地几乎要从龙椅上站起来。 碍于帝王的身份,他抑制住想要下去的冲动,最终还是坐回了华贵的龙椅上,缓了神色道:「敬各位爱卿。」 很快便有人端着酒盏送到燕纠面前,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边。 顾瞻心道:做了皇帝就是不一样,喝酒都有人端。 他也跟着坐落在旁的臣子,一齐高举杯盏朝燕纠敬了一下,这才仰头闷下。 酒水顺着下颔滑落,熘过深邃的锁骨,再隐没入青色衣襟。燕纠的眼没离开他,一瞬不瞬地盯着。 待顾瞻将酒一饮而尽,燕纠才及时收眼。 …… 其实顾瞻来欢宴宫只是来看看曾经的大皇子,结果看见那个稚嫩的少年,长成了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帝王,果如他所料。 故人安好,他可以离开了。 宴会一散,他就穿过乌泱泱的人群,快速走到了宫殿后一条偏僻的廊道上。 「国师?」身后传来一道略带期许的质问。 「是你吗?」见顾瞻蓦地停下了脚步,燕纠愈加确定他是国师。「当初为什么要离开?」 对方不依不饶,顾瞻转了身,心里暗嘆口气,原来美貌是遮挡不住的。 他直直面对帝王燕纠,「陛下,您认错人了。」 燕纠皱了一下眉,快步向顾瞻来,生怕对方趁自己不注意,化为鸿雁展翅而飞。 他小的时候就知道国师不是平凡人,起初给他变换各种玩意,后来时常易容带他一起逃课,整个皇宫也就他敢这么横行无忌,挑战皇家威严还活蹦乱跳地活着。 八年的相处,燕纠十岁时顾瞻就是那个模样,他十八岁顾瞻还是那个模样,从那开始,他就知道顾瞻大概是仙人,容颜不老不变。 一位仙人怎么会甘于做平凡的国师呢?打那开始,他开始小心翼翼,对顾瞻无微不至。 可后来顾瞻还是离开了。 昏聩无能的先皇驾崩,他的九皇弟燕之游被遣送离开宫殿,踏上了求仙寻道之路。 其实他也很想一道前去,如果入了仙门,可能还有机会再见顾瞻一面。 可那天遗诏上让他继承皇位,接管这个外强中干的国家,他像只被樊笼困住的鸟,无法摆脱牢笼。 「朕不会认错的,你虽然易了容,但一个人的气质始终不会变。」 顾瞻:「……」 见顾瞻沉默了,燕纠再接再厉:「况且,你袖中的松子糖,是他爱吃的。」 顾瞻手捂松子糖:「……」暴露了。 之后顾瞻便被半推半就地骗到了书房内,皇家书房就是不一样,气派十足。满屋的书卷与笔墨,才走进去一步,顾瞻就习惯性地退了出来。 这感觉让他想起自己高中时的题海战争,杵在门口不敢进。 燕纠以为他是不乐意,面露失望,但仍温温和和道:「国师,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顾瞻被他认出来了,索性也把易容给变了,换了以前做任务时的脸,操着有点哑的嗓子道:「很好,不知大皇子,咳……皇上这些年如何?」 「不好,治理这个烂摊子,我很费心力。整日心神疲劳,无法入眠。」 燕纠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故意把自己说的惨一点。指望着顾瞻还能够心疼他一下,留下来继续当这个国家的国师。 「……陛下多注意身子。」顾瞻犹犹豫豫半晌,也只能吐出这个句不咸不淡的话。 分隔八年,顾瞻本来记性不好,几乎快把这位大皇子遗忘在记忆的角落里。 要不是宋江九劝他留下过生辰,他恐怕忘了京城内的这位故友,这位曾经的任务对象。 燕纠没能得到想要的关心,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也明白时间带给两人的隔阂,他苦笑了一下。 「国师留下晚饭?就当给朕一个面子了。」 白给的蹭吃蹭喝,谁能拒绝?莫不是傻子? 第33页 顾瞻这下子毫不犹豫,「好!」 …… 昼长夜短的夏季,天黑的晚,可迟迟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归来。 宋江九着急了一会,顾瞻没给他传音符,也没通知他去了哪里,这下可好,他热锅蚂蚁般搜颳了半个京城也没能见到顾瞻的影子。 虽然他是筑基修为,但好歹是个筑基后期,神识能够扫探方圆百里的情况,未能发现顾瞻踪迹。 最后宋江九冷静下来,想起顾瞻还带了个徒弟过来。于是他跑去后院,急急忙忙见到江州便喘气道:「你……你……师尊呢?」 「什么?」江州练剑专注十分,但捕捉到「师尊」这二字,飞速收剑回剑鞘。 「这么快?」见江州飞速瞬移到自己面前,宋江九废话了一句,又道:「你师尊现在还没回来,知道他去哪了吗?」 耳边传来一句低沉的声音:「不知。」 眨眼之间,江州便闪身离去了,快得宋江九只看见了一道煳煳的影子,耳边还扫过江州带起的风。 「不知道你还去?!」宋江九实在想不明白,最后若有所思地得出结论:「不愧是师徒,脑子都不太好使。」 晚饭是在皇帝寝宫摆的,鲛油灯渐次亮起,白昼充斥整座寝宫。 暖光映照在鲜美的食物之上,显得格外有食慾,忍不住食指大动。 「这是桂花鱼翅,朕特意让后厨为你做的,知道国师爱吃。」 燕纠揽起宽大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指着腕边一碟散着香气的菜,平易近人地为顾瞻解释道。 他没了坐在高位之上的威严肃穆,多了几分烟火人间的温和。虽然他的眉目生得硬朗,可眼神却好似含着柔情似水,烟波流转。 顾瞻被这么含情脉脉地盯着,差点受不住。 竖起筷子想要去夹雪白瓷盘中的鱼翅,他又看了眼对面盯着他不放的皇帝,总觉得有些怪异与不自在。 顾瞻顿了下筷子,「要不还是皇帝你先吃吧?」 「果然,短短几年时间竟让国师与朕如此生分。」燕纠努了一下唇,眼里的柔情似水便变作了泪珠,水光涟漪。 他仰头努力不让泪珠掉落,委屈巴巴地小声道,「朕终究是错付了。」 顾瞻:「……」 我竟不知你戏如此多。 顾瞻嘆口气,果然孩子长大了就是容易干出人意料的事。 第二十二章 顾瞻硬着头皮,在对方「怪异」目光的注视中,吃完了这顿饭。虽然用餐体验不是很好,但他不得不褒奖一下厨师的手艺,可谓极品。 这餐晚膳皇帝燕纠没有动筷,光盯着顾瞻看去了,仿佛要把这么些年少去的补回来。 「你不吃?」顾瞻放下手中筷子,疑惑了一会儿。 「朕不饿,」燕纠贴心地递白色绢布给顾瞻,一手撑着下颔,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里柔情四溢,「国师,下棋吗?」 「就当……最后陪朕下一次了。」 又是委屈巴巴的语气,顾瞻有点无可奈何。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顾瞻蹭了一餐晚饭,总不好再拒绝燕纠的这个小小的邀请,他道,「好。」 殿外的下人进来点燃了一盏安神香,又匆匆退了出去,大概是燕纠吩咐的。 屋内很快便燃起裊裊香气,逐渐瀰漫开来,淡淡的,很好闻。 顾瞻在燕纠的催促下,换了一身淡雅锦袍,整个人便多了几分安静的味道,暂时是个沉默的美人。 燕纠落下黑子,喜形于色道:「国师,轮到你了。」 唯有专注下棋的时候,顾瞻的对面才只有他。仿佛给他一种错觉,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人,再无他人。 黑白棋子在四四方方的棋盘中落下,永远无法逃脱,而掌棋者身在其中,亦深陷桎梏。 顾瞻食指与中指间夹了白子,正皱眉思考棋盘上棋子的局势,大脑运转得愈加缓慢,渐渐有了滞涩之感。 灵台混沌,两眼疲惫。 我不会脑子生锈了吧?顾瞻勐地冒出这个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匆忙落下白子。 白子落盘,顾瞻便觉得睏乏起来,浑身上下没了实劲,虚虚地倚在了桌案旁,一只手肘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 「国师可是困了?」燕纠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响在耳边更像一首催眠曲。 「那就好好睡一觉。」 突如其来的困意如潮水席捲全身,顾瞻支在桌案上的手肘没了实力,两眼一黑,歪歪斜斜地就要朝空地倒。 燕纠见状及时托住了他的手,屏退了殿外的人。 接着扶住顾瞻的肩头,将人轻松打横抱起,朝床帘四垂的床榻走去。 「咻——」 他刚抱起顾瞻走了一步,耳际传来破空之声。 接着视野里,一柄雪白的剑划过虚空直直飞来,不偏不倚地嵌入他面前的镀金樑柱上,竟出现几条裂痕。 银白剑身于夜色中泛起冷光,森然杀意逼近。 「放手。」 阒然无声的寝宫内,少年冰冷清晰的嗓音带着威胁。 燕纠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如山雨欲来。他无视对方威胁,将顾瞻放在床榻之上,替顾瞻严丝合缝地掖好了被子。 他恋恋不捨地,用手在昏迷不醒的顾瞻唇上抹了一下,但始终没能躬身亲下去。 第34页 虽然能听见少年的声音,实则江州并没有这么快赶到寝宫内,他只是着急之下以剑传音,指望燕纠能够识时务。 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帝王非但不怕威胁,还不怕死地继续手中动作。 燕纠指尖从顾瞻唇上滑走,正要直起身。 前面樑柱上的剑受到主人催动,灵性十足地飞回江州手中。 只半息时间,凌厉剑气激盪起燕纠额前刘海,剑身就横在脖颈之上,大有「下一秒就要夺取人头」的架势。 剑很锋锐,但江州没想杀人。 他赶来的时候,用灵识查探时,看见了一个陌生男子将自家师尊打横抱起,醋意横生。 急红了眼才出此策略,现在手还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 执剑之人最忌讳的就是手抖,他这一手抖,剑随着动作割破了燕纠的皮肤,沁出一道鲜红的血线。 但这位年轻的帝王不愧为人皇,直到现在,面上不露丝毫恐惧之色,只冷冷道:「你和他什么关系?」 他没有叫喊宫殿外的护卫,大概也猜到江州并非普通的凡人。而修道之人是不能滥杀无辜之人,否则罪业缠身,修为难以进步。他就抓住了这点,才敢反问面前的少年。 「你又是谁?又是什么关系?」江州不回答,反而反客为主地问道。 师尊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个地方,而面前这个俊美的青年,除了像宋江九一样是好基友的道友关系,就还有一种关系了…… 江州舔了下唇,心里竟出现了一丝恐慌感,哪怕他知道这个猜想可能不切实际,但只有要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心就会揪成一团。 仿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过后是细细麻麻的虫子噬咬般难受。 「呵,」燕纠知道来者不善,且是个修者,此人关系大概与顾瞻不浅,他故意气人道:「他是朕的国师。」 为了气江州,他还故意强调了「朕的」二字,同时也可试探面前这个少年与顾瞻的关系。 「不可能,我师尊是修者,怎么会是国师?」 「修者不信?大可以找街道上任何一人打听。」 见对方游刃有余,自信满满的模样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江州犹疑不定。 难道师尊,曾经真的是这个国家的国师?而师尊并没有对自己提起过,师尊还瞒着自己去见别的男人。 失落感在心底如荒草蔓延,疯狂生长。 「原来是国师的徒弟,那朕便通知你一声,你师尊日后会是朕的皇后。」 明目张胆的宣告主权。 揪心之感再次袭来,江州只觉窒息,他似乎不能接受师尊除了自己外,与他人有什么亲密的关系。 理智在告诉江州:不管对方说了什么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救下师尊。 恢復以往的冷漠,收剑回剑鞘,江州琢磨了一下燕纠后面那句话,倒是冷笑一声,「日后?我不相信,我师尊可不会答应你。」 的确,顾瞻面对感情方面很迟钝,但他似乎没有喜欢过谁,这点江州赔上了性命也敢笃定。 顾瞻确实没有答应他,也不可能答应他。 恰巧这点戳中了燕纠的痛处,他面色沉的厉害,眼睛朝下扫了眼脖颈上的伤痕,只轻轻揩擦了一下。 「他迟早会是朕的皇后,」燕纠之后露出一个冷笑,深潭似的眼底透着着疯狂,渴望的情绪。 「没想到他竟然收徒了,但是很遗憾,今日,你休想从朕的身边带走他。」 「据朕所知,修道之人可不能随意杀人,尤其是皇族。若是今日朕受伤了,让宫内人传播出去,修者随意伤人。」 「你觉得你们门派还会留你吗?」 燕纠可谓是仗着修真界有条「不可随意伤害凡人」这条条规有恃无恐,偏偏江州还真被他拿捏了。 江州眉心拧着,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气血,他差点止不住又要拔剑而上,恨不得一剑坎上去泄愤。 堂堂人间帝皇,竟然也这般不讲道理?他算是长见识了。 看样子不把人皇打趴下,燕纠是不过放过师尊了。 指腹摩挲着剑柄,犹豫不决。 江州鲜少有无措的时候,从前受人欺负他都是忍着。 现在,麻烦都是顾瞻替他明里暗里解决的,于是他下意识地朝床榻之上的顾瞻看去。 顾瞻睡在床榻上很不安分,掖好的被子被他爹不疼娘不爱地用脚踹开,素雅中衣也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实在和文雅挂不上勾。 可江州只看了他一眼,就觉得他可以为顾瞻坎了面前的燕纠。 「我师尊教过我,遇事不要求全,为求心之所向随心所欲一点。」 「锃——」 登时,江州拔剑出鞘,修长的剑身锃亮。 「既然人皇不肯放我师尊,那我不介意拼命。」 「像是他会说的话。」燕纠深邃的眼眸带了笑意。 他意味深长道:「可惜,他曾经也对朕说过,朕如今听信他的话,想要他永久地陪伴在朕身边。」 江州出剑的手一顿,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呆愣愣停在原地。原来他不止对他一个人说过,「……」 燕纠身为人皇,年纪已经二十有五。 而江州还年少不知事,稍微有点情绪波动就挂在脸上,丝毫掩盖不住对顾瞻的喜欢,与对燕纠的嫉妒。 第35页 燕纠轻笑一声,果然,他的国师在哪都是受人喜欢的,真是……恨不得把他关起来。 两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于暗夜中对峙着,听着顾瞻绵长平稳地唿吸声,江州犹疑不定是否要在此大动干戈。 「那又如何?」江州拧眉,正思索如何让这位皇帝随他一齐出去打架,免得吵醒顾瞻。 燕纠看出他的纠结,也不言语。就这样冷冰冰的杵在顾瞻身旁,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也许是今晚夜风太凉,或许是两人声响太大。 顾瞻突然诈尸一般翻身坐起,眼睛还没睁开,就迷迷瞪瞪地说:「你俩声音能小点吗?吵到我眼睛了。」 说罢,他被子一掀将自己裹进去了,还翻了个身,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燕纠见顾瞻竟然翻身坐起,心勐然沉了下去,心底冒出令他绝望的猜想。 难不成国师一直都知道,他在安神香内下了药? 那他……为什么还心甘情愿地上当? 见师尊安然无恙,应该只是睡了一觉。 江州松口气,一直提心弔胆的神经松了下去。 第二十三章 二人心思各异,转回来诡异地对视了一瞬。然后,皆相看两生厌地飞速别开脸。 自己做的这一切,落在国师眼里大概是笑话吧? 燕纠心如死灰,冷淡地对江州道:「今日.你若是不用灵力与朕打上一场,赢了朕,朕便心甘情愿地让你带走国师。」 轻轻踏出殿门,夜里的寒风掀起两人衣袖翻飞,在空中猎猎作响。 上弦月高挂在泼墨般的夜空,皎白无瑕,清亮的月辉洒落一地,照在两柄剑上映出森然可怖的冷光。 剑锋相撞,溅出点点流光溢彩的华光,冷芒四溢。 即使江州为了公正起见,竭力收敛了剑气,但往日里,日復一日的训练让他的剑锋凌厉非常。 几招下来燕纠就落了下风,额头上沁出冷汗,夜风吹来带走一点温热,凉凉的。 他咬了咬牙,深邃的眼里透着不甘:「再来。」 燕纠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打败剑修。 还是拼尽全力去与之一战,可笑得如蚍蜉撼树,多此一举还讨不得好。 就像他觉得自己不可能和顾瞻在一起,但还是忍不住去想他,想要占有他。才会找人要专门针对修士的迷药,真是可笑又可悲。 心里又酸又涩,燕纠再次提剑迎了上去。 夜风冰冷,呜呜咽咽。 江州单方面虐渣似的吊打,使久居高位的燕纠第一次尝到了沉重的挫败感,心里很不是滋味。 江州把横在对方脖颈的长剑收回,点到为止。 月光给少年镀了一层淡薄的银辉,眉眼看不大清,但燕纠就是觉得,江州站在那里似乎在嘲笑他的无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是一国之君。 「看来是朕自取其辱了。」许久未如此动作的燕纠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末了从衣袍中掏出一袋什么东西,朝江州扔去。 「这是你师尊的东西,还有朕给他的生辰礼,替朕交给他。」 明明是求人办事,但他语气依旧是九五之尊的高傲与矜贵。 燕纠扔下手里的剑,「噹啷」响了一声掉落在地。 担心皇帝安危执意要跟来的小太监,在一旁战战兢兢观战,见状急忙跑来捡过地上的剑,藏在袖子里,怕伤到这位身娇肉贵的皇帝。 他刚才犹犹豫豫地想上去又不敢上去,担心皇帝的安危但又怕殃及池鱼,最终犹犹豫豫地徘徊不定,转头再次看去时,战况都结束了。 「但你记好了,今日朕非是把国师让于你。若是下次,朕再见到国师,朕就算不折手段也要得到他。」 燕纠撂下这句话,迈着步子离开。 宽大松弛的黄袍曳地,稍显单薄的背影决绝却又显出那么丝不甘心。 太监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燕纠本来是想,亲手将生辰礼给顾瞻的。 但下.药的事情已经败露,顾瞻顾及两人情分没有当众戳破,大概暂时也不想再见到他了。 所以燕纠才出此下策,让江州转交。 至于他宝贝的国师,他想很快便会再有见面的时机,不急。 江州接过燕纠的东西,摸在手中分量不是很重。 心里的醋意疯长,他拆开锦袋的封口。 里面只有一枚玉佩看起来很值钱,其余的都是些孩童玩的小物什。 生辰礼,难道就是他们曾经的定情信物? 那还真是意义不同…… 江州捏紧了那块白得发亮的玉佩,质地温润,大概价格不菲。 他舔了一下嘴唇,考虑要不要交给师尊。 但既然是情敌给的东西…… 江州眼中红色暗芒浮动,他毫不犹豫地用灵力震碎玉佩,化作微小的齑粉,散落在地融于细尘。 当然要销毁了…… 怎么能让师尊看到呢…… . 在临江阁混了三天,顾瞻准备收拾收拾回宗门。 因为他家掌门师兄发现他没在往生峰,于是逮着洒扫弟子问出了他下山的事,结果就是一顿怒喝。 「师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不要下山,你总是不听师兄我的话!」 即使是生气到极点,掌门师兄也没有飙出半句脏话,算是对顾瞻极度容忍了。 第36页 「好好好,师兄你别生气,气坏了我会心疼,我一心疼情绪不稳定灵脉受损,灵脉受损,到时候心疼我的还是你。」 顾瞻油腔滑调地安慰掌门赵宏,反正一顿噼里啪啦的好话往外蹦,也没管自己身为一峰之主的威严与面子了。 等对方终于掐断了联繫,顾瞻松口气道:「行,安全度过难关,回家!」 宋江九在他临走前,酒罈子塞了顾瞻满手,空间储存戒装都装不下,江州也替他搬了些。 往生峰内的洒扫弟子见到他们时,师徒俩大包小包像是过年回娘家一样,顾瞻还十分大方地分给那个洒扫弟子一壶酒。 洒扫弟子受宠若惊:「?!」 顾瞻和蔼可亲:「奖给你去年,前年,大前年为我们往生峰出的力!」 洒扫弟子感激涕零,心道:为往生峰免费打工三年,貌美峰主终于记住自己了,还给了一坛酒,值了。 他边擦着鼻涕和眼泪,忙拱手作揖:「只要长老不嫌弃,弟子愿意为往生峰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一旁的江州却是突然发话,声音有些凉,「不必劳烦师兄,如今师尊有我,今年往生峰的弟子大比有我。」 洒扫弟子一愣,江州是直系弟子,而他只是个洒扫弟子有什么资格为往生峰效劳呢? 洒扫弟子灰熘熘地碰了一鼻子灰,低声下气道:「是是是,江师弟说的没错。」 再这么说下去,江州这张得罪人的嘴估计要把人气死…… 见气氛不对,顾瞻忙扯着这个情商不太高,不会察言观色的徒弟走了。 次日清晨,东窗未明,徒留微弱光亮的残月悬挂于苍穹。 顾瞻简单收拾一下,匆匆赶去大厅,打算痛心疾首地向自家掌门师兄认错道歉,然后再当着对方的面,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所做所为。 不管掌门说了什么,他只要一口咬定掌门是对的,然后再稍微扭曲一下事实,让掌门师兄相信,他是真心实意地知道错了。 顾瞻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默默训练了几遍等下的说辞,等下如何让掌门师兄接受他的狡辩—— 啊不,是解释—— 大厅内,万籁俱寂,实在安静极了。 掌门赵宏坐在堂上,广袖垂膝,一手端着靛青茶盏,轻轻撇着淡青茶沫。 聆听完顾瞻一顿胡扯自己如何迫不得已下山,然后遭遇了如何陷境,他脸沉了几分。 其中最离谱的还是,顾瞻竟然编造出他和江州师徒俩,被歹人看中了颜值给绑架了,然后被卖到戏班子里当一左一右的门面。 最后还是他和江州绞尽脑汁,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以逃脱。 顾瞻讲的绘声绘色,情感丰富,要不是他名叫「顾瞻」,赵宏就信了。 赵宏始终抿唇不言语,这让顾瞻心慌的一批。 顾瞻不怕赵宏传音石里的一顿怒喝,偏就怕他平静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好像顾瞻什么事也没做错。 完了—— 心下一沉,顾瞻连声叫自己这次估计是哄不好了,但他还是要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师兄,我这次下山真不是本意,没想忤逆你的意思。」 赵宏生气不假,他今年原本想亲自给顾瞻过生辰的,但亲临往生峰却发现殿内空空荡荡,人都不见了。 「哦?」赵宏显然一点没信,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家师弟什么脾性,他眉梢微挑,「那你详细说说。」 茶盏握在掌中,微热。赵宏浅呷了一口,皱了眉头,漆黑眉毛几乎连成一字。 看来只能使出必杀了—— 顾瞻忽然肃容,认真起来,「师兄,魔尊復活了。」 「什么?!」 霍然,赵宏站起身,锦袍随动作晃动,杯盏中茶水倾斜溅出,滴落在地洇出点点深色。 很好,垂死挣扎还是有用的—— 「师弟,此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当真?」赵宏习惯性皱眉,一本正经地摁住顾瞻肩头。 顾瞻回以诚恳的眼神,「师兄,我亲眼所见。只不过魔尊刚復活,修为不復当年,师兄不必如此惊慌。」 魔尊復活了这件事实在过于重大,一时间赵宏都忘了追究顾瞻私自下山的责罚,抓着顾瞻让他讲述事件的前因后果。 当然顾瞻故意省略了一些细节,比如江州被魔尊附身,如何侵犯了自己,和魔尊说的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掌门几番思虑过后,决定寻求修真界第一宗门仪仁宗的意见。 他们光耀宗比邻魔域,离关押封印魔族的地方最近,这些年也费心尽力地保护魔域附近的百姓。 可一有什么大动静,还是得通知仪仁宗宗主,仰仗着对方,主要是光耀宗并不光耀,只是个三流的小门派。 上次会议时,提到魔族一事,掌门就隐隐感觉不对劲,现在顾瞻直接给他带回来一个好大的「惊喜」。 他顾不得顾瞻了,放下手中茶盏。走到书案前,拾起搁置的毛笔,蘸墨在书信纸上写字。 书写完毕后,派灵鸽传书信给仪仁宗。 灵鸽比寻常的信鸽还要小上数倍,只有巴掌大小,通体雪白。通灵性,用灵力驱使,传信的时候不易被人截胡。 灵鸽尖利的四爪紧抓信纸,扑闪着小翅膀,忽的一下消失在两人面前。 第二十四章 第37页 「师兄?」顾瞻目睹了他家掌门师兄如何心急如焚,他也跟着紧张了,「你想好此事如何了?」 赵宏嘆口气,「几百年前的那一战,瑶圣为了封印魔尊,灵肉俱散,不復存在于世。封印虽然只是暂时的,不能持续永远,可我远没想到竟会如此快。」 他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怜悯:「如今魔尊復活,只怕魔族会捲土重来,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道出了心中感慨,赵宏才转过身来,对顾瞻道:「此事关系重大,我无能为力。只能寄託仪仁宗了,我等能做的,也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务必通知外出游歷的弟子,速速回宗。今年的弟子大比,所有内门弟子都参加。」 召集弟子回峰,平时拥有优厚待遇和资源的直系弟子,都要参加今年的弟子大比。 顾瞻心道掌门是要「磨刀不误砍柴工,魔尊復活再打工。」只是苦了这辈的弟子。 他点点头,领命通知后,在掌门的执意要求下,让他的首席弟子徐握瑜护送回峰。照常,顾瞻还没到峰上,就打发徐握瑜回去。 回峰时夜已至,天幕之上星光点点,往生峰上,只留有灯火一盏。 院落里那株古树,影影绰绰地在夜风中摇曳,树叶簌簌响动。 树下的石桌上,江州燃了一盏烛火,而他坐在石凳上,垂眸,看着几卷不知是书还是画的东西。 他看的很认真,几乎能用「严肃」二字来概括。 顾瞻差点以为他在思索什么高深的数学问题,一张清秀俊美的小脸绷着,忍不住笑了声。 他悄悄走近,收敛住气息,然后趁对方不注意,来了个突袭:「小州,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耳侧顾瞻说话时吐出温热气息,弄的江州痒痒的。 静寂中勐然听到声音,江州吓了一惊,慌慌张张地将手中画卷藏在身后。 见来的人是顾瞻,他回想了刚才画卷上的内容,脸腾地一下烧红了。 江州眼神飘忽,有些不自然道:「师……师尊。」 今天他实在闲着无事,于是替顾瞻处置了宋江九送的酒水,接着便开始无聊地练剑。 一个上午过去。 一个中午过去。 一个下午过去。 顾瞻还是没有回峰。 少年一袭黑色劲衣站在山口,拎着手中剑,巴巴地朝远处看。 一直到天色晚了,江州才去伙房煮晚膳,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等顾瞻回来,像是尊望妻石雕。 饭菜的热量一点点流逝,可迟迟不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归来。 江州打发时间似的拿出那捲画卷,接着没有看完的地方续读。 全都些是少儿不宜的东西,江州心里默默想,但既然师尊喜欢,那他就要努力看。 但现在顾瞻来了,他倒是不好意思当着对方的面看这些东西,羞耻心迅速自心底升起。 江州迅速从石墩子上,站起身,眼神躲闪。 很明显,江州欲盖弥彰地藏着什么。顾瞻好奇心来了,他故意探过身子,想去瞧他身后的东西。 江州见此,不好意思地退后了两步,余光见桌上晚膳,忙转移注意力,「师尊,弟子特意为您做了晚膳,您快尝尝味道如何?」 顾瞻兴致缺缺地撩袍坐下,为徒弟的有所隐瞒伤心难过。 哎,孩子大了,需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了。 一股「我老了,孩子长大喽。」的孤寡感,使顾瞻稠丽的脸上染上哀愁,他夹了两块红烧肉愤愤地往嘴里塞。 果然,就连平时最爱的肉都食之无味了。 似有一片阴云飘在顾瞻头上,停驻不走。 微微抿唇,藏在背后的手收拢,画卷被江州紧抓着。见师尊对自己有所隐瞒的事如此难过,他在犹豫要不要拿出来。 可……这种东西光明正大地拿出来,他始终觉得很怪异。 何况,他今日看的是同性之间的那种事。 「师尊。」 「嗯?」 明灯下,江州垂着眸子,过长的眼睫根根分明,轻轻颤动着。他鼓足勇气,还是将身后的画卷拿出来。 「弟子,有一事不明白,还请……师尊指点。」 「何事?」顾瞻放下手中筷子,脸上很快由阴雨转晴地露出笑意,整个人暖洋洋的。 孩子虽然长大了,但还是记得师父,没白养。 「师尊,同性之间也能结为道侣吗?」江州为了掩饰内心羞耻,故作镇定地将手中画卷递给顾瞻,特意翻开到那页。 顾瞻还在想,江州为何会问这个问题,然后就见一只修长的手递来熟悉的画卷,眼熟但不敢认。 灯火虽然只有一盏,但足够亮堂了。画卷上,明晃晃两抹男性的白皙身体交叠在一起,缠绵悱恻,旖旎无限。 靠!靠靠!靠靠靠! 他心里一连骂出好几句国粹,暗道伤风败俗,对眼睛非常不好。 当初他向系统用积分兑换奖励时,可没告诉他,里面有这么一幅同性的春宫图。 他要发誓他是知道,绝对不会兑换! 震惊归震惊,但不能显露出来,否则显得自己没文化。 而且当初是自己手欠,非要把这东西给江州的,自己挖的坑,闭着眼也要跳。 顾瞻平復好心情,扭曲的脸逐渐舒展,又恢復清雅淡然的模样。 第38页 他风平浪静道:「天地分阴阳二气,若是与同性结为道侣,二阳或二阴相剋,不利于提升修为。」 「虽然是可以的,但是为师不建议。」 说罢,他飞速别开脸,不去看那画卷上的两个人物,浑身的不自在。 想他顾瞻从前什么没见过,偏偏就没见过同性之间搞那玩意。厚脸皮一世,竟败在了这上面。 百感交集的同时,顾瞻想起不久前,江州入魔要解他腰带这件事,还强行啃了自己。 他诧异地想,该不会就是自己给的那几幅春宫图的作用吧? 罪魁祸首竟是他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得到「虽然可以但我不建议。」这样中肯的回答,江州神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又问:「师尊,那你反感吗?」 对同性恋反感吗? 顾瞻倒是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修真界话本流传的话本里,大火的就是《温柔瑶圣和他的小娇妻》这本同志文学。 当初他只是带着好玩好奇的眼光去看,发现作者剧情写的很不错,于是才成了这本话本的忠实粉丝。 至于里面的主角瑶圣和薛青笙,他还真没啥感觉,看到感情戏部分,他可以选择性暂时失明。 所以要说膈应吧,他竟然丝毫没有。 但如果主角其中之一是他自己,那么感觉他会感觉诡异极了,甚至恐怖如斯。 顾瞻摇头,价格昂贵的香扇捏在手中,习惯性地轻轻拍打在手掌间,「为师并不反感,若是真的两情相悦,那么无关身份性别。」 「这是好事,多少人求之不来的爱情。」 江州领悟,躬身施礼:「弟子明白了,多谢师尊。」 「不是说了,不必施礼,别学你大师兄那些有的没的。在往生峰上,不必多此一举。」 「是,弟子遵命。」 「嗯?」 「弟子知错,下回不会了。」 「……」 调教不过来,顾瞻索性放弃不挣扎了。他道:「最近身体是否有不适?」 第一次在小秘境内,如果江州不是怕得失去了理智,捅了他一剑的话,那么自那时起江州体内就埋下了魔气。 而江州第二回 失控时,很明显体内魔气已经严重到侵蚀控制他的理智,影响他的行为了。 之后他便趁夜偷偷地,用真元输送灵力入江州体内,试图驱除体内多余的魔气。可奇怪的是,江州体内竟不见一丝的魔气。 江州觉得自己身体并无异常,实诚地摇摇头,乖巧懂事道:「多谢师尊关心,弟子身体很好,并无不舒适。」 既然江州没什么不适,顾瞻松了口气。但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提着点心,江州体内突然消失的魔气这件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顾瞻点点头,示意江州坐下。然后他运转灵力,传音石上的符箓泛起光亮。 那端是个熟悉的声音,如沐春风。 「师尊?找弟子有什么事吗?」 顾瞻打算斟酌一下用词,在「你找到了媳妇就快回来」和「往生峰经济危机需要你救济」之间徘徊了一下。 最后他果断选了后者,毕竟选前者的话就暴露身份了,「蔚然啊,药峰的四长老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想和你探讨一下关于药草的问题。」 药峰四长老除了採摘草药和炼制丹药外,还掌管着光耀宗上下的俸禄。 言外之意即是,药峰四长老要来讨债了,你不在了我向谁要钱还帐去? 江州心思玲珑,很快便听出了言外之意,他疑惑不解,「师尊,徒儿之前不是给了您银两吗?」 他不仅给了,还给的很足。 江州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真诚地盯着他看,顾瞻更觉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石案上的传音石再次亮起,传来温柔和煦的声音,方蔚然似乎心情很好。 「师尊,弟子马上就回去。」 第二十五章 接着,只听方蔚然那里的门,咯吱一声被人打开,脚步轻巧,进了一个轻柔的声音问道:「夫君,你在和谁说话?」 明显是个男声,可却故作娇矜地说话,引起顾瞻一阵鸡皮疙瘩。 方蔚然很明显地笑了一下,宠溺温柔,「是我师尊。」 「之遥,先去投餵「草爷」好吗?还有,桌案上的那碗药我放了糖,不苦,要记得喝。」 「好,夫君你忙你的吧。」 方才,趁着没事,江州把晚膳拿去回锅烫了下,又端回来给顾瞻吃。 顾瞻现在手捏筷子,夹着一块色相俱全的红烧肉,聆听完一整段小情侣对话,他忽然觉得他有罪。 如果上天要惩罚他,为什么一定要摁他头吃狗粮? 许是对面沉默太久,方蔚然语带歉意,「弟子失礼了,冷落了师尊,对不起。」 「没事。你……何时回峰?」 「嗯,大概三日后吧,还请师尊宽限这三日。」方蔚然思索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道:「师尊,弟子可以带道侣回峰吗?」 带道侣回峰?! 那岂不是,小情侣在他面前天天秀恩爱? 太阳穴突突跳动,顾瞻摁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同意了。 他总不好拒绝,人家拖家带口地回峰吧?让小情侣异地恋,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第39页 传音石关闭之后,顾瞻又通知了离峰很久了的二徒弟应松枝。做完这一切,顾瞻手撑着额头。 「师尊?犯头痛了吗?」江州站在身侧,见顾瞻皱眉闭着眼,似乎有些烦躁。 顾瞻鲜少露出这种情绪,江州温柔体贴,「弟子会一点治头痛的手法,要是师尊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不嫌弃。」顾瞻眼前一亮,直摆手,他怎么会嫌弃自家徒弟呢。 江州站在顾瞻身后,冰凉的指尖落在太阳穴周围,很轻很轻地揉摁着。 手法很好,他的头痛减少了不少,顾瞻眯着眼睛享受,舒坦得像只白猫。 由于站立的因素,江州本来就追上顾瞻的身高,比坐着的顾瞻高上不少,他低垂着头,仔细揉摁。 顾瞻不爱用银簪或是其他装饰束髮,只系了一条红色髮带,墨发披散在肩头,从江州的角度隐隐能看到,对方雪白如玉的脖颈。 江州心猿意马了一瞬,立刻红了脸,努力抬眸不去看那处。 长鹿山庄。 长风颳来,绿林如涛,掀捲起层层的绿浪。 深处,一株参天榕树枝繁叶茂,微风袭来,枝叶簌簌作响。 淡薄青衫少年,踮起脚去够榕树树枝的银色笼子,然后取下。 笼子中有一只红色鹦鹉,名叫「草爷」,因为通体赤红色,所以看着十分喜庆。 之遥的动作很粗暴,脸上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几乎是将笼子砸在地上。 鹦鹉随着笼身颠簸,滚了几步远,它惊吓似的扑棱着翅膀,惊恐地叫喊着,「杀人啦,杀人啦。」 声音如笛子般尖细。 它边扑打着翅膀,边叫喊着,两种嘈杂声音混着。之遥额角青筋暴起,他又踢了一脚笼子,「喂,死鸟,闭嘴!」 「草爷」无视他的话,还在不停歇地叫喊,声嘶力竭。 再这么任这只死鸟叫喊下去,只怕方蔚然就要听见了…… 之遥无奈,他慢慢走近,弯下身扶起笼子,拧眉威胁:「你要是再叫一声,我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草爷」通人性,还被养在长鹿山庄这么钟灵敏秀,灵力充沛的地方,早已能理解正常人说的话。 它终于不叫喊了,只是恶狠狠地盯着之遥看。 「呵。」之遥冷嗤一声,「怕死的贱东西。」 之遥拎着笼子走向偏屋,停驻在一张木质桌案旁。桌案上有一碗餵养「草爷」的谷物和一碗药,药已经放凉了,看着黑黢黢的。 「想吃东西?」之遥表情倨傲,是逗弄玩物的不屑与嘲讽。 「草爷」向后退了退,身子后缩,可笼子只有那么大,它无路可退。 之遥将那碗药倒入谷物中,轻轻摇晃,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天真无暇。 他渐渐逼近,「那就,就着这碗药吃下去。」 不可抗拒的命令口吻。 「草爷」别过脸去。 「不喝?」之遥端着冰凉的碗底,眼神兇恶,语气狠辣地道:「看来你脖子上的毛是不想要了。」 鹦鹉拔毛痛苦,无异于龙拔下身上的鳞片。 何况从前每次他一不高兴时,就会从「草爷」身上扯一大片毛下来,有时候连着小片粉红的嫩肉,血迹斑斑。 痛的「草爷」撕心裂肺。 不过这些都是,他都是在方蔚然不在场的时候偷偷做的。 笼身虽然不大,但「草爷」经受了一个月的折磨,身形早已瘦削,不再丰满。 它绝望地上前挪动一点,正准备接受。 「阿遥?你在干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方蔚然的声音。 之遥一怔,端着碗转过身,兇恶的表情很快变换为弯眼浅笑,春风和煦。 唇红齿白,眉眼带笑,这样一张脸的确很好看,令人心旌摇曳。 只可惜,眼神里透着的东西并不纯粹。 之遥面带担忧道:「草爷这几天吃不好,还掉了很多毛,所以我把补药倒入它的食物中,试试能不能补补它的身体。」 方蔚然看了眼笼子里的瘦削的「草爷」,喜庆的红稀疏,身上的毛果然已经没有多少了。 他又转过去看了眼之遥端着的药,目光温柔,「给你的补药,怎么能给草爷喝呢?出发点很好,但是草爷是鸟,误食补药可能会适得其反。」 「何况,阿遥,你身体虚弱才是最需要补的。」 之遥点点头,耷拉着脑袋,低头小声地道对不起,因为自己的单纯,差点害了草爷。 心上人从未如此乖巧认错,方蔚然眼中光亮黯然了一秒,他笑道,「没事,阿遥下次注意些就好。」 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的「草爷」,气得直翻眼皮。 它想冲破这该死的笼子,告诉方蔚然,这一个月道貌岸然的之遥,是如何虐待它的。 可惜「草爷」不会表达,它第一回 厌恶自己是只鸟,恨自己学习到的语言太少。 …… 骄阳至顶,风过林梢。 应松枝沿着漫长山路,拄着剑往上爬去,许久未归,他果然还是不喜欢爬山。 也不知道当初选峰的时候,他师尊怎么想的?明明他师尊好吃懒做,但为什么还偏偏选中这样一座偏僻的孤峰,山路还长。 偏偏他还不能御剑飞行,从小娇生惯养的他,一万个不习惯。 第40页 本来应松枝不久前就该回来了,但由于失踪少女一案迟迟没有破,耽搁了许久,一直拖到现在。 如今顾瞻传音石通知他,不得不回峰,说是今年弟子大比,所有光耀宗弟子参加。 所有弟子参加比试,那一定是要筛选出宗门顶尖弟子了,至于为什么,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个猜测。 片刻后,他终于登上往生峰。 首入眼帘依旧是顾瞻那座豪华、用银两堆砌起来的宫殿。 只不过峰上和记忆中不一样了,竹篱小院中以往只会出现绿油油的大白菜,如今却花样多了起来。 伙房内,以往总是落灰的灶台,也有了烟火气,似乎还飘散着几丝饭菜香。 还真挺像个烟火人间,平凡人家。 他师尊何时变得这么贤惠了? 收回灵识,他打算先去大殿内向顾瞻点个卯,毕竟一些基本礼数他还是要的。 虽然他们往生峰一点也不重视这些,尤其是顾瞻。 大殿内,燕之游、江州、方蔚然他们早已到场,还有一位看起来病弱的少年,脸色苍白。 应松枝站在殿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殿内几个人似乎有种尴尬感。 他本来想站在殿外偷偷观察下情况,但那位看起来病歪歪、离殿门最近的青衫少年,却突然朝殿外看来,发现了他的存在。 对方先是疑惑,接着眼神怯怯的模样,扯了扯身侧方蔚然垂落的袖角,动作亲昵。 这下应松枝不得不进去了。 他踏入殿内,施礼,「师尊,弟子回来了。」 顾瞻先是感激似的看了应松枝一眼,然后颔首,抬手示意他落座。应松枝走到空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应松枝扫视所有人,这里除了他师尊顾瞻和师兄方蔚然之外,还有三个人他不认识。 但由于直系弟子会有宫铃,所以他能分辨出两个腰间挂了宫铃的,是他未见过面的两个师弟。 那面前这个青衫少年,是谁? 气氛静寂,顾瞻打破这种诡异的尴尬。他简短地给应松枝介绍了一下两个师弟,三师弟江州,小师弟燕之游。 然后顾瞻很生硬地介绍方蔚然身边的那位少年,「这是你大师兄的……道侣,之遥。」 面对和自己易容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他果然难以启齿。 「既然都回来了,那为师就给你们讲讲,几日后的弟子大比的相关事宜。」顾瞻飞速转移话题。 应松枝边听,边打量着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方蔚然和他的凡人道侣,他的两个师弟的表情倒是很精彩。 江州离顾瞻最近,他脸色很沉,似乎疑惑不解。 燕之游也时不时地朝那个少年瞟去,似乎想要辨别出真假,坐在雕花椅上跃跃欲试,几乎坐不住。 第二十六章 「而弟子大比的前十名,将会有机会去飞星秘境。」 顾瞻说着说着,口干舌燥,直接跳到最关键的一点。 飞星秘境隶属仪仁宗管辖的范围,百年开启一次,是难得的机会,里面秘宝无数。不用说其他宗有多少弟子想去,光是仪仁宗自己人为争取名额,就挤得头破血流。 除了咸鱼燕之游,所有人的眼前皆是一亮。 听闻筑基后期的修者,自飞星秘境出来后,突破假丹。更有甚者,从金丹期修为突飞勐进到化神期。 修真界等级森严,从下至上分为:炼体、练气、筑基、假丹、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 每一个境界都是一道分水岭,其中金丹是最大分水岭,筑基是小分水岭,无数人都未曾越过金丹、筑基,困死在下一级,无疾而终。 回居所的路上,江州走过青石板路,暗下决心,此次弟子大比他要拼尽全力。 他如今修为在筑基后期,不算多厉害,但他入门才不久。这个年纪这个成绩已经能称得上一句天才的夸赞。 燕之游的居所和他相近,因此两人同行,他问,「小师兄,你一定要拿到去飞星秘境的名额吗?」 江州点头,「嗯,一定要。」 燕之游天真无邪,「为什么?而且今年是宗门内所有弟子参加,这对我们这些后入门的弟子根本不公平。」 「为了变强,何况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 江州冷冰冰道,燕之游这种养尊处优、家境优渥的人大概是不会懂的。 还有,他一定要变强的原因,是因为师尊。 他不想再让师尊一味地保护他,因他而受伤,尤其是顾瞻本就破损的灵脉根基。 他已经快十八岁了,他想成为一株能替他师尊遮风避雨的树。不求唿风唤雨,但求能护一人周全,安然无恙。 应松枝的居所与方蔚然的相近,因此三人走在青石板路上,有人欢喜有人愁。 身侧两个人谈话如热恋的小情侣般甜蜜,还不顾他人目光地粘在一起,几乎快成了连体婴儿。 应松枝被遗忘:「……」 他应松枝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个二百五十兆的大灯泡,现在是货真价实地深有体会。 …… 几日后的弟子大比。 前所未有的热闹,人声鼎沸。宗门内所有弟子聚集在比试的瑶台,乌泱泱的一片。 瑶台中央由玄铁石打造,不易被凌厉剑气损毁,容易遏制杀招,不易造成同门残杀的悲剧。 第41页 大长老作为剑峰长老,光耀宗实力代表,他很是自信,提早就坐上了席中。 陆陆续续地,其他长老也零星地来了,当然除了往生峰峰主顾瞻。 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掌门,果不其然,您看我们为人师表的六长老又没来。」大长老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很是不屑。 「掌门您应该也知道,今日的弟子大比事关重大,他就算不来也该说一声。」 「这该是一个峰主的行为做派吗?传出去只怕让别人笑话。」 掌门赵宏面对似曾相识的情景,眉头直皱,嘴角微动,他难道就没好好教育过顾瞻吗? 关键顾瞻每次都嗯嗯点头敷衍他,在他面前,装的一手好乖巧,他拿捏不住这个师弟。 「行了,本座知道了。」掌门无奈,撑手揉了揉跳起的太阳穴。 既然拿捏不住还能怎么办?只能护着了。 其他长老早已习以为常了,也没异议,只要掌门护着顾瞻,别让大长老一个劲地bb就行。 他们现在还后遗症似的头痛。 离弟子大比开始,还有最后一分钟的时候,顾瞻踩点赶来。 顾瞻墨发以红丝髮带束起,铺散在肩后。 他换了平常惯穿的单色青衣,着一袭恣意洒然的红衣,金纹繁复,配上他稠丽的面庞,矜贵气质,浑然天成。 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他捏着扇柄,不慌不忙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无疑成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不好意思哈,大长老,本长老这次没有迟到。」顾瞻特意沖大长老一笑,笑的张扬肆意。 「不知大长老这次,有没有在本长老背后说坏话呢?」 「哼。」大长老不屑地睨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掌门打断两人,「行了,师弟,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比试依旧採取俗套的抽籤式。考虑到每峰收的弟子数量不一,且同一峰的师兄弟可能会放水。 因此两两一组,随机抽取,且每峰派出的弟子,一定不会被自家师兄弟抽到。 第一场被抽到的两个看着修为不高的弟子,甚至说的上弱。 两人明显第一次对战,剑都拿不稳,剑尖抖抖索索地指着对方,平日里教的剑法法诀全丢去餵狗了。 最后在一众弟子的哄堂大笑中,两人才硬着头皮上,现学现卖般对战起来。 顾瞻没忍住地笑了一声,偏过头去问坐的最近的大长老,饶有兴趣地道:「这是哪峰的弟子,跟狗熊舞剑似的好看。」 大长老却是面有菜色,沉的厉害,装作没听见,袖中手握成拳,似乎气得不轻。 看大长老气得鬍子发颤的模样,不必说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剑峰的。 见对方气得不轻,顾瞻难得没火上浇油。他心道,还好自己收徒有眼光。 虽然他不一定能打,但他收的徒弟一定能打! 把拥有主角光环的燕之游放出去,直接一阵嘎嘎乱杀。 第一场闹着玩一样的对战终于结束,很快轮到第二场了。 接下来的几场竞争都很激烈,打的瑶台上剑光乱闪,顾瞻想睡都睡不了,只能撑着眼皮去看。 怎么还没轮到自家徒弟? 又是两场过去。终于,如顾瞻所愿,这次抽到的是掌门首席弟子徐握瑜,和往生峰大弟子方蔚然。 两人皆是同一年入门的,这签算是抽的公平公正。 顾瞻瘫在座位上的身子,终于捨得动了动,他微微探过身子去看。 台上两人打的热火朝天,剑光四溢。 方蔚然虽然外表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有礼君子,但修为却是出乎意料的不弱,大概在假丹中期。 对比还滞留在假丹前期的徐握瑜,修为高了些。虽然等级压制着,但徐握瑜剑术却是不凡,几招下来丝毫没有落下风。 长剑划过粗砺地面,激起剑气浩荡如风,直冲徐握瑜面门。 徐握瑜横剑格挡住,咬牙坚持。 对面的方蔚然却忽然温和地笑了,狐狸似的眼渐渐眯起。 一条条裂痕自剑柄蔓延,如游走的细蛇一路蜿蜒裂到剑尖。徐握瑜顿觉不对劲,手中利剑随即化为齑粉,徒留他傻愣愣呆在原地。 怎么会?他明明可以挡住对方这一击的。 没等徐握瑜反应过来,耳畔传来为方蔚然喝彩的声音,和比赛胜利者为方蔚然的宣判声。 「没想到方师兄看起来外表温柔,但修为却丝毫不输于徐师兄,甚至比他还厉害。」 「这不怎么说六长老虽然不务正业,但他收的弟子个个修为不弱呢?」 「估计大长老又要羡慕嫉妒恨喽,你瞧台上大长老给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哈哈哈哈哈。」 走下比试台时,徐握瑜仍神情恍惚,他皱着眉盯着被弟子簇拥包围的方蔚然。 依旧不相信自己会败给对方,他疾步上前,挤进弟子中央,拦住方蔚然,「方同门,方才的比试……」 没等他说出疑问,方蔚然打断他,轻声笑道,「徐同门,修为还需精进。」 方蔚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这句话就像一句单纯的鼓励。要是放在以往,他恐怕不会细想。 但今日比试时,对方突然勐涨的剑气压制,令他措不及防。他认为方蔚然的修为,恐怕根本不低于金丹。 第42页 捏紧了剑柄,徐握瑜嘆口气。果然还是他修为不如人,向方蔚然简单施礼后,他转身离开。 其余围观弟子让开一条道。 …… 这样一段不算愉快的小插曲过去,那边比试台上被抽中的应松枝,已经轻松拿下胜利的桂冠。 比试依旧进行着,外门弟子高声念道下场比试者的名字。 「剑峰林轩。」 「往生峰江州。」 即使在比试前,江州没日没夜地苦练剑术。 但临到他上场时,他依旧觉得紧张,紧抿着唇,指尖捏住衣摆。 目光习惯性地追随顾瞻。 席坐中,着一身张扬的红衣青年也朝他看来,目光相撞,顾瞻露出一个安慰性十足的微笑。 紧张的情绪也随着对方的微笑融化,江州目光更加坚定。 还未被抽到的燕之游,努力朝他摆摆手,还十分中二地大喊道:「小师兄,加油!」 玄衣少年江州朝他轻点头,向比试的瑶台走去,引来众人议论纷纷。 「这位就是传说中,在宗门外就被六长老看中的弟子?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能行吗?」 质疑声中夹杂不少唏嘘声,又有弟子道,「我看不怎么行,听说他当时是弟子大选的最后一名,还被几个外来弟子拦在山门欺负,丢尽了我们的脸。」 另一弟子恍然大悟,「难怪徐师兄一直对他有偏见,见了他们往生峰的都绕道走。」 第二十七章 耳旁的议论声不止,江州却无丝毫愤怒之色。他只是挺直腰板,走上瑶台。 其他人愿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他已经不在乎了。在修真界,只有绝对的实力才能证明一切,堵住悠悠众口。 「江同门,幸会啊,一直只在传闻中出现的人物,现在有幸见到,也算是一种追星成功了不是?」 剑峰的人剑法高超,因此都不怎么瞧得起人,林轩脸上嘲讽的表情如狠厉的剑光,刺目扎人。 「林同门,幸会。」江州忽视对方嘲讽,冷淡而简短地回应他。 没料到江州竟然这么沉得住气,林轩微微一愣。他还以为这样可以激怒江州,以此来影响比试。 他们剑峰大长老一向看往生峰六长老不爽,连带着剑峰所有弟子都对往生峰不爽。 他林轩自抽籤开始,就摩拳擦掌地想要好好表现一番,把往生峰的直系弟子打个落花流水。 见寻事挑衅失败,林轩也就不废话了。 还未宣布比试正式开始,林轩耐不住率先动手。 他趁对方不注意,一剑朝江州肩头刺去。江州反应迅疾,反手挥剑撞开剑身。 短兵相接,亮白光华四射! 随即江州动作灵活地挽起数个剑花,瞬息间变化数多,眼花缭乱。 林轩吃力朝后退去。 这招袭不成反被食把米,自讨苦吃。 大长老从席中站起,捶手顿足,气得紊乱的鼻息,吹起上唇的白色鬍鬚,根根分明。 顾瞻安心继续咸鱼瘫,添油加醋道,「大长老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您站起来挡住我看比试了。」 风凉话一绺一绺的。 大长老回头,狠狠瞪了顾瞻一眼。 「师弟说的有理,大长老你快坐下。」 掌门师兄的附和,更让顾瞻有恃无恐。 他展开扇面,遮挡面容,俨然一副大长老要吃了他的害怕模样,「大长老,别这样瞪着我,我会以为你看上我了,不过事先说明哈,本长老嫩草不吃老牛。」 …… 为了保证绝对公平,所有比试弟子的剑都是平滑的飞行御剑,杀伤力比寻常的剑弱上几倍。 林轩见势不对,他竭尽全力想把御剑从对方繁复的剑影中脱身,但却被江州死死咬着不放,难缠至极。 眼见着他再不抽身,锋利剑影就要卷刮上手掌。林轩决定弃车保帅,他大喝一声,「既然这么想要,那我大发慈悲把剑给你!」 随着话语落下,松开御剑,「噹啷」掉落。 江州没料到,对方竟然会在关键时刻放弃自己的剑,一怔,但很快便专注起来。 林轩旋身后退,接着化掌为刃,他一掌拍向江州,又打算来个突袭。 掌风兇狠,激盪起两人发梢。江州皱眉朝后退了一步,运转灵力,挥出剑气阻挡。 两股充沛的灵力相撞,谁也没有让谁,最终被瑶台中设置的阵法遏制,吸收。 江州飞速掠地,借着有剑的优势,径直冲林轩而来。 他的动作很快,可出剑的动作更快! 落在旁人眼里,竟只看得到白色的剑影,然后他们还来不及惊唿出声,江州的剑就抵在了林轩的脖颈上。 点到为止,江州收回剑,冷淡道:「承让。」 当事人林轩还没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珠,充满了不可置信。 议论声和掌声一同响起,此刻所有的欢唿雀跃,是属于他江州的。 「芜湖!小师兄,你赢了。师尊!小师兄赢了!!」 燕之游笑得比谁都高兴,他看向江州,又朝顾瞻看去。 这幅不要钱的样子,身侧的应松枝见了十分汗颜。小师弟太丢脸了怎么办?求,在线等,挺急的。 身旁的燕之游还在高唿,应松枝一脸的嫌弃,默默地远离了他几步。 第43页 燕之游收到江州的点头感谢,和顾瞻的微笑后,他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有两个师兄,不应该搞区别对待。 他不好意思打扰方蔚然和他道侣亲密。 于是他眉飞色舞地转过身,就差把「高兴」二字刻在脸上,笑道:「二师兄!」 应松枝见他转过身来,以为自己的嫌弃被燕之游发现了,咳嗽一声,故作淡定,「怎么?」 「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啊?」 「我为什么要高兴?」应松枝不解,对他来说,打赢了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嘛? 应松枝的表情一向很平淡,现在也是如此。燕之游的笑容突然收了回去,他小声哼哼道,「对比一下,果然还是小师兄好,二师兄更没人情味。」 「什么?」耳侧欢唿声高涨,燕之游声音音量还似蚊子哼哼。应松枝没听清,他问道。 燕之游偏转过头,不去看他,飞速道:「没什么,二师兄你听错了。」 …… 席坐中,顾瞻心道自己今天的红衣没白穿,还真的借了红色喜庆的运。他真心实意地为江州感到高兴。 一场比试,大长老气了三回,现在还在磨着牙齿压着心中怒火。 顾瞻见了,心情畅快极了。 轮到最后一场,燕之游才上场比试。 他自然不用顾瞻担心,主角金手指粗的不要不要的,不过两招就把对方打趴下了。 一直挨到未时,他们才宣布今日比试结束,让弟子各自回峰洗漱,准备明日的最后决赛。 今日的比试,只是将所有的内门弟子分为两批,获胜者和失败者。而明日又会在获胜者中两两抽籤,决出十个最终胜者。 只有那十个人,才能拥有进飞星秘境的名额。 夜晚,顾瞻走回殿内。 「叮——」熟悉的系统提示音。 「恭喜,激发隐藏任务飞星秘境,系统一阶奖励,一部分记忆。」 「成功进入飞星秘境,并完成夺得秘宝任务,将获得二阶奖励,加油!」 …… 次日比试。 很快便决出十位有资格进飞星秘境者。 意料之中,江州,燕之游,应松枝都在名册其上。出乎意料的是,方蔚然竟然不在名册上。 大徒弟没故意放水顾瞻是不信的,以方蔚然的实力,他怀疑他是开闸泄洪了。 「师尊,弟子不想去飞星秘境,想留在往生峰照顾道侣。」 方蔚然被顾瞻单独叫入殿内,不等顾瞻说出内心疑问,他就恭恭敬敬地回答了对方。 顾瞻闻言,神色肃穆道:「你不后悔吗?」 飞星秘境不知是多少修士的期望,多少人难得的机缘。方蔚然这孩子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顾瞻为他感到一丝遗憾。 「师尊不必为弟子遗憾,弟子心中有数。」 「哎,那好吧。为师送你一句忠告,不要太沉溺儿女情长,当心受伤。」顾瞻嘆道,他曾经不知见过多少男女,为情所伤。 昨晚系统给他灌输了一部分记忆,大多是他穿书之前的。他得知,自己的原生家庭支离破碎,父母年少相爱但后来却双双出轨。 在顾瞻看来,「情」这一字着实难以令人相信。 就连曾经的任务对象燕纠对他的情,到底是对从小陪伴的国师的过分依赖,还是对于曾经失去的不甘心呢? 为人师表,顾瞻不想自己收的第一个徒弟重蹈覆辙。 况且,他们两人一个是修士,寿岁漫长,另一个则是凡人,朝生暮死。 金纹红衣暗淡下去,顾瞻逆着殿外投入的光,总是带笑的眉眼不笑了,添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担忧。 师尊平日里只顾吃喝玩乐,几时露出这样关心他的表情,几时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方蔚然一怔,没能接上话,愣了许久后,才道:「多谢师尊教诲,弟子谨记。」 …… 为了拿到系统颁发的二阶奖励,顾瞻跑去掌门赵宏殿内,主动请缨带队前去飞星秘境。 虽然奖励只是二阶,但蚊子再小也是肉。 何况,他的主任务让燕之游修成无情道,统一三界。但看燕之游那傻白甜的模样,他估计要等到猴年马月。 顾瞻打算曲线救国,他努力完成隐藏任务赚积分,等赚够了,他一样是可以回家的。 美梦稍成雏形,被赵宏无情打破。 「师弟,飞星秘境兇恶万分,你如今灵脉受损,万一被有心人针对,你让师兄怎么办?怎么向师尊交代?」 听到顾瞻要去飞星秘境,火气上头,几乎飙升到脑门,赵宏语速越来越快。 赵宏恨不得让顾瞻永远待在往生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无论顾瞻在宗门内如何蹦跶都好,因为总有他这个做师兄的护着。 可是一旦出了宗门,赵宏只怕他的手不够长,护不了顾瞻。 「师兄,我是灵脉受损,不是残废了。护着弟子进入飞星秘境,我还是可以的。」 「师兄别忘了,你的剑术恐怕还不敌我。」 顾瞻据理力争。赵宏给他最后一句挑衅的话给气笑了,他笑骂一声:「小兔崽子,就会拿你师兄剑术比不了你说事!」 顾瞻心道有戏,笑嘻嘻地说道:「事实而已,师兄。」 「此次入飞星秘境说不定还是我的机缘,万一我能在秘境内寻到点不一样的,能够修补我损伤的灵脉,那不是赚大发了?」 第44页 掌门没轻易答应,深思熟虑。 第二十八章 顾瞻要想得到修补灵脉的秘宝就必须亲自去闯。他自己抽不开身,但若是让一向看不惯顾瞻的大长老或其他长老带队,前去替顾瞻寻找秘宝,那估计是天方夜谭。 高风险高回报,似乎有道理。 思来想去,掌门决定放手,让顾瞻带队前去飞星秘境。 …… 两日后。 光耀宗宗门前,那十个弟子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出发去飞星秘境。 距离飞星秘境开启还有两三天的时间,而飞星秘境在仪仁宗的后山,想要入秘境,就免不了进入仪仁宗。 之所以要提前两三天,是因为仪仁宗是天下第一宗门,最讲究礼仪的。 他们提前去,可以先和仪仁宗的打个照面;若是有其他宗门的,也可以多结交一些盟友,到时候在秘境也好少自相残杀。 十个弟子中,除去顾瞻峰上的三个。那余下的七个弟子,面容严肃,窝在一块探讨起来。 「你说此次去飞星秘境,六长老带队,靠谱吗?」 另一个所属剑峰的弟子道,「哼,我觉着不行,六长老也就脸能看,你瞧他那瘦弱身板,到时候指不定是我们保护他呢。」 「话也别这样说,六长老虽然不能打,但他脸可是一等的好看,要是遇上强劲的敌人,让六长老出卖点色相,也不失为一种好计策。」 「哈哈,我觉得可以。不过我们还是多带点保命的东西要紧。」 几人说的热火朝天,前俯后仰地捧腹大笑。 一股寒气自嵴背升起,瀰漫到脖颈处。雪白剑刃抵着,泛起逼人的冷意。 那个弟子被剑架着,不敢动,「江同门,你……你想干嘛?!」 「残杀同门可是大罪,难道你想被赶出师门?」另一弟子附和道。 「你们怎么议论我师尊的?」江州拧眉,冷意如霜。 「江同门,我们就是随口说说,你较什么真啊。」 「你这种人真没意思。」 剑刃逼近一分,眼见着就要割破青筋,血管破开。那弟子真怕了,开始抖抖索索求饶道,「江同门,我错了,我不该嘴欠议论六长老的。」 「你……你快把剑放下。」他语气发颤,身子发抖。 面前这些同门丑态尽显,江州冷嗤一声,他撤回剑,一点不想同这些骯脏的臭虫说话。 他转身,去寻找燕之游和应松枝。对比令他噁心的同门,他还是更愿意接近师兄弟。 燕之游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出乎意料关上了水龙头。而他身边的应松枝,神色显然不自然。 两人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但江州没有想知道的欲望。他站在燕之游身侧,三人一齐等着顾瞻。 顾瞻被掌门传去前厅,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后,叮嘱了他三遍一定要注意安全。 最后还是不放心,安排徐握瑜一路护着。 本来说御剑飞行,不出半日便可以抵达仪仁宗山脚下。但进入凡人来往广密的地带后,几人不得不驾马而行。 但顾瞻懒到了极致,非要花钱雇了一辆马车。 烈日炎炎,酷暑难耐。 事实证明,顾瞻是对的。他坐在雕花马车内,丝毫不受毒辣阳光的侵害。 应松枝跟在队伍后头,瞧见顾瞻的马车停下,正疑惑。 而下一秒,江州停马,他手拿一袋松子糖和自制的桂花糕,掀开马车的窗帘,递了进去,脸上盈盈的笑意。 修长且白皙的手接过,顾瞻乐呵呵道了一声谢。酷暑的燥热,丝毫不影响他的胃口,他拆开油纸,捻起桂花糕塞进口中,唇齿留香。 亲眼目睹,应松枝挂了一脸嫌弃。他师尊多大了,还贪吃甜食。 他见平日一向不爱笑的江州,竟然因送甜食给师尊笑了,莫名其妙。一愣,接着心底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飞速甩开念头,应松枝鞭策马身加速,跟上了前头队伍。 他自以为是个直男,见了方蔚然和他男性道侣,本就觉得不自在。 现在见了江州和师尊之间,似乎走的太近了?是错觉吗?还是真有其事? 应松枝恍惚,松攥着缰绳,心不在焉。 落在他身后的燕之游,虽然不善骑术,但是架不住自身热情似火,非要亲自翻身纵马。 他还有眼力见地挑了一匹烈马,烈马不羁,燕之游翻身上马就奔着前方而去,不管不顾。 颠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直作呕。好在前往仪仁宗的路途笔直,不需要拐弯。 摇晃颠簸了半小时,燕之游就学会了简单的控马,只是仍不会让烈马转弯。 应松枝超越他,激起一阵尘土飞扬,然后又放慢速度。燕之游大喊,「二师兄!快闪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燕之游那匹马被他突然拔高的音量吓着了,速度加快。 应松枝听到,转回身抬头一看,瞪大了眼睛。 来不及勒马,两匹马头尾就相撞,将主人甩飞。 在他们后面的弟子,见状,有的视若无睹,有的偷笑着骑马离开。 而顾瞻和江州还没跟上。 应松枝被甩飞几米远,背部狠狠砸在细小沙石铺就的地面上,内俯五脏都在发疼,忍不住皱眉痛哼出声。 更要命的是,燕之游还砸在了他的胸膛上,不偏不倚,又添重创。 第45页 要是顾瞻亲眼所见,可能会觉得应松枝此刻成了块人肉夹馍,惨,真惨。 燕之游全程闭着眼,不敢睁开,还不断地吱哇乱叫,「完了!完了!我要成肉泥了。」 想像中难以忍受的疼痛并没有落在他身上。只是额头砸在另一人硬邦邦的胸膛,略微发疼,不过比起应松枝承受的,简直九牛一毛。 燕之游趴在应松枝胸膛上,闭眼用手胡乱摸了几把,很快觉出不对劲。他睁眼,入目是应松枝歪斜的腰封,还有腰间半出鞘的佩剑。 佩剑格外有辨识度,凹入剑槽中刻有应松枝的名字。 燕之游火速撑坐起身,一个劲地连忙道歉,「二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他还站起身,面对仰躺在地不能动的应松枝,来了三次九十度的鞠躬,歉意十足。 应松枝生无可恋,疼的不想说话,「……」 师弟你倒是扶我起来啊,我还没死,你就急着悼念我。 三次鞠躬,悼亡意味很充分。 应松枝用眼神示意。好在燕之游虽然人傻,但理解能力还是可以的,他后知后觉,连忙搀扶起应松枝。 「师兄,我不是故意的,但这马实在太难控制了。」燕之游委屈上了,「我觉得它太有自己的想法了。」 所以,你这是怪上马了? 应松枝无语,「……」 人菜瘾还大,说的就是他小师弟! …… 仪仁宗位于灵山深处。 群山环绕,绿树成荫。门派广大,占地宽阔,比之光耀宗有其两倍之大。 不愧为修真界第一宗。 徐握瑜站在山路口,放眼望去,仪仁宗恢宏气派。然后,他翻身下马,走向雕花马车。 徐握瑜低声道,「师叔,既然仪仁宗到了,弟子就该返回宗门禀告师尊去了。」 他顿了顿,又小声道了一句:「师叔保重。」说完,低下了头,耳根似乎还红了些。 顾瞻闻言,撩起花纹繁复的窗帘,垂眸,看见徐握瑜微红的耳根,心情微妙。 从前徐握瑜一直喊他六长老,顾瞻都听习惯了,如今突然换了个称唿,还有模有样地关心他,他倒有些不自在。 顾瞻咽下最后一块桂花糕,清了清嗓子,「嗯,你回去路上也保重。」 徐握瑜离开后,他们下了马和马车,步行朝山上走去。 山路漫长,比往生峰的长了不知多少,顾瞻觉得他的腿要废了。 在抖,抖的很厉害。 后面有个弟子关切问道,「六长老,您的腿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顾瞻咬着后槽牙,乐呵呵道:「帕金森。」 「什么?怕今森?」弟子摸了摸后脑勺,疑惑问道。 「今森是什么魔物啊?为什么还没到飞星秘境,六长老就怕了?」 顾瞻:「……」 他摆摆手,唉声嘆气,「你们年纪还小,不懂。」 他们年纪还小,可顾瞻觉得自己年岁已高,一把老骨头,走不动了。 他开始想念他的马车,想念他香甜软糯的桂花糕。 和师尊待了几个月,江州多少能看出顾瞻在想什么。 江州眉眼含笑,他笑着提议道,「师尊,若是觉得累的话,不如弟子背您上山?」 顾瞻瞬间腿不抖了,眼前一亮!他捣蒜般直点头。 江州在他身前单膝蹲下,丝毫不在意地把佩剑暂且丢在一旁,示意顾瞻上来。 在其余弟子或是惊讶,或是震惊的目光中,顾瞻趴上少年结实的背嵴。 江州撑剑慢慢站直,他师尊很轻,所以并不觉得背上很重,之所以缓慢站起身,是因为怕师尊不适应。 几缕长的墨发垂落在江州耳边,随着走动轻轻蹭在耳廓,散出熟悉的竹枝的清香,很好闻。 顾瞻明显感觉,江州的身体绷紧着,走动的步子也小了不少。 似乎在怕他觉得背上颠簸?怕会把他摔碎? 香扇在手中打转,顾瞻捏住扇柄。 第二十九章 香扇在顾瞻手里转了两下。 末了,顾瞻朝江州伸过去。 他用扇子的一端抬起江州的下颔,语气蛊惑道,「小州啊,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为师又不会吃了你。」 话语中带了几分轻佻,好似在调戏「良家妇女」。 江州被迫轻抬下颔,红了脸,别过脸去,正儿八经道:「师尊,弟子怕您了。」 ——他怕自己忍不住,他怕自己当着他人的脸做某些不堪言说的事。 许是知道自己语气不对劲,顾瞻咳嗽了两下。他煞有介事道:「好了,为师不逗你,你按照你的步调走,不用调整自己。」 「嗯,弟子知道了。」 江州答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了,迈出的步调果然大了。 日落西沉,顾瞻他们一行人才到仪仁宗宗门口。 山林深处,仪仁宗山门门外有弟子守着,他们身着宝蓝色服装,一丝不苟,表情严肃。 见顾瞻一行人来了,他们横剑拦住,语气冷冰冰,透着不近人情的味道,「何人来我仪仁宗?」 「若是道友,烦请出示请帖。」 江州替顾瞻将请帖递给对方。那弟子拿着仔细检查两遍,又瞧了顾瞻两眼。 确认无疑后,守门的外门弟子随即戏法变般笑盈盈道,「原来是光耀宗的修者,不好意思,请进。」 第46页 态度转变令人愕然。守门外门弟子还很贴心,短暂地护送了他们一段路程。 经过门牌坊,进入仪仁宗内。映入眼帘,皆是楼阁飞宇,一座连着一座,井然有序。 很快,便有内门弟子为他们作人形导航。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走,十步一榭,百步一阁。 光耀宗弟子看直了眼。尤其是燕之游,他发出不要钱的惊嘆之声,「师尊,你快看!」 「这儿,还有一座比你居住的大殿还要气派的!」 燕之游兴奋地直指远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宫殿。虽不是黄金铸就打造,但是由修真界特殊珍宝明珠造就而成的。 日光照耀下,泛起高贵的富气。 很好,是顾瞻此等由黄金锻造的俗物不可比媲美! 顾瞻无语:「……」勿cue,谢谢。 其余弟子早已笑成一团。谁还不知道六长老顾瞻用黄金建居所而欠下巨款的事? 江州一记眼刀飞去,其他人纷纷捂住嘴忍笑。 仪仁宗领头的内门弟子,果然如传言中有礼有方。 他竟然能够忍着笑意,还一脸的温和冷静的神态,细心为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们薛师兄平时居住的地方,各位千万不要打扰他。」 燕之游好奇,「为什么?他脾气不好吗?」 有了主角这个好奇宝宝在,顾瞻就可以懒得动嘴皮子了,他索性就不说话了,正好也可以装个新人设——高岭之花。 顾瞻入宗门后,就让江州放他下来了,主要怕其他宗门的弟子看笑话,他就站在一旁聆听。 那个长相清隽的内门弟子,为燕之游的无知轻笑了声,随即和蔼可亲道,「此言差矣,薛师兄性格很好,只是不爱与他人接触。」 燕之游还想说什么。应松枝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皱眉低声道,「师弟,再多问就越界了。」 燕之游觉得有理,捂着嘴表示自己不再多话。 在仪仁宗允许对外开放的地方转了一圈,最后临近傍晚,带头的仪仁宗弟子领着他们去了膳堂。 他还好心地把顾瞻单独送去客房。 因为在仪仁宗弟子的认知中,金丹修为的修士辟谷,就不该再吃东西了。 客房纤尘不染,窗明几净。活像个样板房。 顾瞻冷眼看着整洁的床榻,空荡荡的桌案,以及死一般的寂静,他心如死灰。 这是仪仁宗,天下第一大宗,最讲礼仪。他总不能偷熘去膳堂,万一被人逮住了,不光他的老脸不要了,光耀宗的颜面也荡然无存。 他都想好之后修真界头版头条了——惊!某光耀宗六长老,作为一名金丹修士竟擅闯弟子膳堂偷吃!到底是人性的嫉妒心作用,还是修为的虚假作祟? 最后他捂着空瘪的肚子,倒头将自己砸进柔软的被褥中,准备向周公要饭。 可惜没见着周公,顾瞻倒是做了一个很恍惚的梦。 梦里他置身云海翻腾的地方,似乎是山巅,而山巅的尽头处站了一个人,他的身影挺拔且笔直。 一身简单青衣外袍,被迎面吹来的风吹得猎猎作响。 后来,他的身后来了一个人。那人墨色的眉毛很长,垂落过眼,是个五官端正的青年人。 顾瞻见到他,身子一怔,这是他师尊竹枝真人!是对方年轻的时候。 他想要冲过去,但脚步沉重如灌了铅,如何努力也只是纹丝不动。 意识到他在梦中似乎什么也做不了,顾瞻索性放弃挣扎。 竹枝真人走上前,对那个男人说,「真要以身封魔?你就不怕形神俱灭,再也无法回来了吗?」 他似乎还想说两句劝他的话,但是却被男人固执的声音打断,「你也不用劝我,魔头一日不除,修真界,人界都无法安宁。」 「这是我的宿命,与你无关。」 我想回家,就必须这样做—— 这个声音?!好像是顾瞻自己的?但明显冷淡了不少。 面前画面扭曲,很快转变,是魔尊与那个青衣男人在魔域打斗。 魔域上空,乌云密布,一片连着一片的阴云在酝酿着一场暴雨,压得格外低。 这样糟糕的天气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很快暴雨倾盆而下,顾瞻支了灵罩挡雨,才避免淋湿。 而在激烈的缠斗中的两人,却是淋得湿透。 顾瞻抬头,努力去看青衣男人的脸,想看看瑶圣长何种模样。 但他还是无法看清,瑶圣的脸在他梦中很煳,活像是被人打了马赛克。 但顾瞻已经知道,那个男人大概长得和自己一般无二。 他其实就是瑶圣,他师尊嘴里的苦逼,他嘴里的倒霉蛋。 顾瞻:「……」 怪不得他见魔尊第一眼,就习惯性掀棺材,他这不是手欠了,而是出于对宿敌尊重的本能了。 而脸煳的原因就是梦主人不愿意想起这段回忆,也就是从前的瑶圣或如今的顾瞻不愿意回想起来,潜意识给自己打了马赛克。 幼稚地不想承认。 这场鏖战持续了三天,到最后那身本该朴素不染尘的青衣,染上大片大片艷红红的血色,没一处是干净的。 鲜血混着雨水,一起顺着衣角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血污。 插在血污中的剑,沾满血珠,已经分不清究竟是瑶圣的,还是魔族的。一道惊雷乍然响起,剑光反射出青衣男人的脸,那张脸美的令人惊嘆,令人心醉神迷。 第47页 他的眼里是封印魔尊后的喜悦,可没来的及高兴多久,胸腔气血翻涌而上,喉头涌出一股腥甜。 一声冰凉的机械音在他脑海响起。 「系统检测到任务失败,且主人破坏游戏规则,系统将为主人重新开始游戏。」 「三,二,一……」 瑶圣狠狠咬牙:「……」 「你大爷」三字唿之欲出。 可惜那口血吐了干净后,他眼前一黑,再也没能醒过来。 床榻上的青年拧眉深皱,额角汗水淌过细密髮丝,脸颊薄红,衬得唇色越加惨白。 突然,「唿——」 顾瞻从床上撑坐起身,被汗水打湿的墨发散在脸侧,遮住了惨白的唇,以及黯然失色的双眸。 但也仅是一秒。 眼底的光彩再次闪起,如一捧细碎零星的星河。顾瞻轻声笑了,下了床榻,走向屏风后的木桌前。 顾瞻自斟自酌地喝了一杯酒,烈酒烧喉咙。缓神,整理思绪。 方才那个梦的信息量太大了,他差点就没能醒过来。 不过,通过他理性十足的一顿分析。 他发现——如果他就是瑶圣,而他已经飞升的师尊是瑶圣的好友,所以他师尊竟然真占了他的便宜! 从好友到徒弟的称唿的飞跃,只需一步游戏重启。 顾瞻又在心里吐槽了一遍竹枝真人,吐槽结束,他开始认真地分析了。 为了自己的回家之路。 他虽然不知道瑶圣的任务是什么,也就是算前世的自己的任务是什么。 但根据破系统的尿性,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外乎让他去攻略任务对象,获取好感,或者让他助力一个人,走上事业巅峰。 攻略魔尊?应该不大可能吧?!顾瞻觉得要前世的自己攻略魔尊,他可能气急会一剑斩了魔尊。 不过后来,好像他的的确确坎了对方。 除了攻略,那就只能是助力魔尊走上事业巅峰,统一三界? 顾瞻扶额,那还不如让他攻略魔尊! 脑内灵光一闪,顾瞻福至心灵。他怎么忘了,系统最后那句「破坏游戏规则」! 所以,前世的他,其实二者都没选。 而是选择了第三种——违抗。 既然忍受不了,那就破坏规则。还真挺符合顾瞻的性格。 不过可惜,如天命一样难违,他也没能回家。 顾瞻莫名有种预感,他这一世的以及上一世的任务接二连三的失败,冥冥之中与系统有关。 系统真的是想让他完成任务吗?那为什么任务成功有奖励,而任务失败却没有惩罚呢? 而且系统貌似根本一点也不不关心他的任务进度。 番外 往生峰。 师徒五人,外加一个方蔚然的病弱道侣,六人齐聚一堂。 灯火辉煌,长长的木桌摆在面前,上面搁了各式各样的菜,一应俱全。 香气飘散,顾瞻坐在最中央,他饿了一天了,抓起筷子就要夹桌上珍馐美食。 江州从厨房探出头,弯眸浅笑,贤妻良母似的叮嘱道,「师尊,记得饭前洗手。」 已经等不及尝了一口,而且还没洗手,污渍满手的燕之游抬头,突然站起来叫道:「呀!」 坐在他旁边的应松枝,正低头认真用绢布擦拭剑身,闻声抬头,又是一脸嫌弃。 「小师兄,你怎么光注意师尊没洗手,怎么不告诉我呢?」燕之游负气,感嘆一声,「还真是偏心啊。」 江州僵了一下,他表现太过明显了吗? 顾瞻才不管洗没洗手,他又不是拿手抓。 他夹起一块肥美的瘦肉就塞嘴里。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他语音模煳道,「最被偏心的难道不是你吗?」 燕之游模样委屈极了,「哪有,师尊从来就不偏心我。」 顾瞻指的不是自己,而是天道,是这本小说。身为男主的燕之游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赋值无能能敌,这难道不够偏爱? 「好了,小师弟别气坏了,去帮你师兄端菜。」方蔚然笑眯眯的,从后厨端出一碟素菜。 方蔚然转身对坐着的之遥道:「之遥,你身体不好,就少吃那些油腻的,吃这个。」 他修长的指尖抵着瓷白碟子,推到之遥面前,依旧笑眯眯的。 凡事都想着自己的道侣,事无巨细,的确符合一个优秀的道侣。 盯着面前少油少盐的大白菜,之遥面上露出一个惨白的笑,笑的勉强,「夫君,还是这么照顾我。」 他心里则表里不一,恨得方蔚然牙痒痒:面前摆了满桌珍馐美食,你他娘的就让我吃这个!! 方蔚然浅笑:「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顾瞻自方蔚然说第一句话时,就飞速屏蔽了方蔚然和之遥的谈话,他耳不听为净。 燕之游莫名很听方蔚然的话,他跟在江州身后,端了两碟香气瀰漫的肉菜,走了出来。 只是一直吸熘着嘴里涎水。 「小心,口水。」 应松枝见菜快炒好了,他就不再擦剑。正准备起身帮忙,抬头便看见跟在江州身后的燕之游,不断吞咽口水。 出于好心,他来了这么一句。 简短的四字却让燕之游冒了火,他觉得自己在师尊面前失了面子,于是怒气沖沖道,「我哪有流口水!」 第48页 应松枝又不知自己哪得罪对方了,一股火药味自燕之游身上散开瀰漫,他无所适从,「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州冷静端走燕之游手中的菜。 他不管燕之游有没有流口水,反正他不能让这口水流进菜中,这可是他给师尊做的。 要不是师尊在,这些人谁都别想吃。 眼睁睁见手中菜被端走,燕之游「啊呜」叫了一声,他解释道:「小师兄,你要相信我,我没想流口水进去,也绝对没想让这盘菜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江州将菜摆位,所有菜都往他师尊那边凑,他头也不抬道:「嗯,我相信你。」 敷衍至极。 燕之游随即蔫了吧唧,耷拉着脑袋坐下位中,闷闷不乐的。 应松枝坐下,见对方一直低着头扒饭,心情低落。他心想,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饱餐一顿,顾瞻浑身舒畅。但他觉得一直少了点什么,灵光一闪,他想起来了。 少了酒!!! 珍馐佳肴就该配酒! 但酒全被江州没收了,美其名曰「为了师尊的健康。」顾瞻头一下疼了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要向自家徒弟讨要酒喝。他朝江州勾了勾指尖。 江州依旧乖巧懂事,笑着朝他探过身子来,以为师尊又要吩咐他做什么,乐意之至。 顾瞻如描线般的眼尾上挑,也笑了。他忽然倾身,凑近对方。 淡淡的竹枝清香扑来,江州耳廓粉红。师尊……要干什么? 顾瞻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小州啊,为师要和你说一句话……」 他一边说着,手指却偷偷摸上江州的腰封,那里放着储存空间戒指。 江州无所察觉,耳朵早已通红,心也浮了起来,「师,师尊,您想说什么?」 指腹摸到一个硌硬的东西,顾瞻知道这就是空间戒指了,他笑意更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常用穿越暗号。」 江州缓缓冒出问号:「?」 顾瞻不着痕迹地得了手,撤开了手,故作高深道:「这个,只有特定的机缘,你才会懂。」 江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无人注意他们两人方才凑近,但这一幕却分毫不差地落进了之遥的眼里。 当时之遥恰巧抬头,难以下咽地吞下了碟子中最后一片的寡淡白菜。 之遥的座位面朝江州,见江州发现了他,于是他对江州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 但对方似乎丝毫不领情,眼皮下撇,冷淡的疏离意很明显。 之遥笑容僵硬,凝固在脸上。袖中手指绞作一团,掐得皮肉粉红。 …… 各自回到居所,江州执意留下亲手收拾,不肯使用除尘诀。 硬说是自己亲手洗的比较干净。 所以是化学祛污渍更靠谱,还是玄学除污渍更有效呢? 顾瞻想了半天,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他也不是什么好奇心特别重的人,索性放弃不想这个问题了。 趁其他人都回去了,江州还在后厨洗碗,他偷偷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几罈子好酒。 轻拿轻放,保证三徒弟不知道! 顾瞻自诩自己瞒天过海,拔开酒罈子的塞子,捧着酒罈子,迫不及待地尝了几口。 入口甘冽,回味之中有股淡淡的竹枝的清香,不愧是宋江九特意为他制的。 这一切动静声虽不大,但厨房内的江州却是听得明明白白——他师尊在偷偷饮酒。 其实,自他师尊莫名其妙要他上前凑近时,他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了。 但他心底埋着的渴望的种子,却让他不要阻止师尊。 要是师尊喝醉了,自己是不是能够得寸进尺一点?再亲近对方一些。 果不其然,顾瞻做不到浅尝辄止,一坛接着一坛,犯了酒瘾,停不下来。 很快,顾瞻的眼睛迷离恍惚,双颊也泛上醉酒薄红,整个人醉醺醺的。 外面彻底没了响动,江州清楚,他师尊这是喝过瘾了,彻底醉倒在桌。他停下手中动作,沖洗过手,低着头露出笑。 从厨房出来,见顾瞻趴在桌上,柔顺墨发披散在肩上,脸颊薄红,嘴唇被酒水润湿。 灯盏光亮,映照在他双唇上,格外红彤,似雪中红梅。 这对江州来说,致命的吸引。 他拨开顾瞻散乱的墨发。 无法遏制地,同时饱含压抑地,俯下身子,在顾瞻的唇上落下一吻。 虔诚得好似宗教教徒,一发不可收拾。 上次在秘境入魔时,江州阴差阳错地亲了师尊,当时他意识混沌,什么感觉都没有。 而现在,他是清醒,甚至可以说的上神经亢奋,就这么近距离地亲吻了对方。 亲吻了他的师尊,他的初恋,他的。 鼻尖浮动着对方自带的竹枝香,与酒的清香,唇齿流转间,他尝到了顾瞻唇上清淡的酒味。 与此同时,顾瞻面颊的每一寸都被无限放大,毛孔细小柔和,皮肤白皙。 拥有这样一张脸,本该成为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可顾瞻也是很有本事,总能让人忘记他倾城容貌,只知道他的咸鱼废柴的本质。 江州祈盼时间流逝得再慢点。 可顾瞻的鼻息加快了几分,他似乎有些唿吸不畅,卷翘的睫毛也在轻微颤动。 第49页 江州明白自己也该浅尝辄止,否则就会和师尊一样,醉的一塌煳涂,会落入猎人的陷阱。而他,会被师尊发现,所有的努力都白费。 温水迟早能煮熟青蛙,他不能着急,必须一步一步来。 江州恋恋不捨地退回身子,背起酩酊大醉的顾瞻,朝着顾瞻居所的方向走去。 回居所路上,江州听着背上人清浅的唿吸声,他习惯性地开始反思自己。 今晚,他本不该放纵师尊和自己的,但本能地,他却想要释放内心深处的罪念与渴求。 如沙漠中行走的人,渴望一杯续命的水。 回顾瞻殿内,江州给顾瞻严严实实盖好锦被,才提剑而去。 夜风薄凉,月光凄清,玄色衣角随风微微捲起。江州就快回到居所。 呜咽风声中,他却忽然听到有人声。 「师……兄……,你……轻点。」 是燕之游的声音,羞涩中夹着喘声的气音,很难不让人想歪。 江州打开门闩的手一顿。他们是在干那什么事?可燕之游还未成年。 「师弟,你,舒服吗?」 果不其然,是应松枝的声音。 「可以,力道大了些,师兄……」 「那我轻点。」 再听下去,只怕言语更加露骨。江州没有偷听的癖好,他飞速放下门闩,提剑去了试炼场。 那一晚,他在微寒的风中练了一晚上的剑——他回想起师尊身上的一切,起了妄念。 只是可惜,罪魁祸首顾瞻一夜无梦,安稳入睡。 第三十章 夜深,有人在敲门,动作很轻,活像做贼。 好在顾瞻还没睡下,他还以为是宝贝徒弟江州,来给他送饭了,乐滋滋地飞快去开门。 但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他看见的是一脸别扭、以及见顾瞻突然开门脸上无措的燕之游。 燕之游愣了眼,脑子一下子没缓过来,支吾道:「师……师尊。」 不是江州…… 失望…… 但顾瞻还是要励志做个端水大师,表情冷淡正常。他对自己说,要对崽子们一视同仁,何况这是任务对象。 平息遗憾的情绪,顾瞻问,「徒儿,这么晚了,有何事找为师?」 燕之游咬了咬后槽牙,蚊子嗡嗡似的小声吐槽了一句,「还不是我那该死的大皇兄,找我帮忙。」 顾瞻没听清楚,「谁?」 「没谁,师尊你听错了。」燕之游忙笑道,摆摆手。 「哦。」 顾瞻在心底对他翻了个白眼。他只是听不清,又不是聋了。 但顾瞻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所以,徒弟你找为师有什么事么?」 「师尊,」开门时的别扭表情又回到了燕之游脸上,他鼓起勇气,「我……想送你一个护身符。」 傻白甜鲜少有这种时候,还亲自送东西给他。 顾瞻接过对方递来的护身符,仔细端详。无事献殷勤,总不会沾了毒吧? 他现在都有点ptsd了。(创伤后应急障碍) 护身符没什么特别,末端坠着红色穗子,似乎是寻常百姓家祈祷人平安的东西。只是刻了一些繁复的雕纹,样子有些奇特。 不过顾瞻没放在心上,低头繫上。 亲眼见顾瞻接过护身符,又系在了腰间。燕之游松口气,心道大皇兄交给的任务完成了,他可以安心回去睡觉了。 燕之游:「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他迫不及待地奔向了弟子舍房,迅疾如风。 留顾瞻一人于风中凌乱。 转身关门,回房睡觉。顾瞻一挥袖袍,室内灯光尽数熄灭,黑暗充斥房间。 月上中天,料峭寒风从窗稜缝隙钻入,捲起顾瞻的墨发轻动。 他睡觉一向不安分,干净的被褥被他踢下了床。身上淡雅的青衣领口因他觉得热微微扯开,露出深邃、线条流畅的锁骨。 月色偏移,照在他的身上。 腰间的木质护身符泛起来微弱的光。在顾瞻又一声平稳的唿吸声后,上面雕刻的繁复的、如符箓般诡异的纹路变成了幽幽的碧色。 忽然,护身符内贼头贼脑地探出一个脑袋,似乎是条龙。 它见四下无声,将全身露了出来。通体金色,月光下,龙鳞层层包裹着细长的身躯,泛起耀眼金光,却无丝毫黄金般俗气。 小龙习惯性收爪,如蛇般在顾瞻自腰处游走,一直滑行至顾瞻外露的锁骨,它才停下来。随后,将自身盘缩作小小一团,挤进了顾瞻锁骨凹陷处。 如寻到令人心安的宝地,它蹭了蹭顾瞻带了点温度的皮肤,平生第一次感到如此安稳、睏倦。 它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卸下紧绷神经,缓缓入睡。 …… 东方已白,金色的阳光跃于天际,无声无息地洒满大地,恰似附上一层薄薄的纱幔。 顾瞻做了一个噩梦,他快要唿吸不过来了! 梦里有鬼在压他床,吓得他冷汗直流,睁眼瞪圆,飞速朝自己身上看。 衣服不整,但没丝毫异常,床上也没其他奇怪的东西。 很好,没鬼! 顾瞻舒口气,安了神。 不过脖子上怎么凉丝丝的? 顾瞻朝脖颈处下撇,仅只这一眼,他几乎魂飞魄散,定住了不敢动。 一条金色的、细长的东西,正环在他脖子处取暖,冰凉的鳞片贴着顾瞻脆弱敏感的皮肤,慢慢游动,滑滑的,湿湿的。 第50页 引起顾瞻一阵害怕的颤慄。 喉头滚动,直直盯着这条小东西看。 他以前被蛇咬过,现在最怕的就是蛇了。 被顾瞻盯着的小东西,见顾瞻醒来了,仰起头努力与他对视。片刻后,它眯起眨巴着的大眼睛,嘴角也上扬。 似乎在对他露出善意的笑? 意识到这点,顾瞻竟然胆子大了起来,他敢动了, 半晌,他才扯出一个笑,勉强极了,比哭还难看。 趁这小东西的视野有限,顾瞻趁机腾出一只手,去摸床头搁置的那柄香扇。 顾瞻表面不动声色,依旧与它平视,但内心煎熬没人懂。 他心底默念:「一」 指尖摸到扇柄。 「二」 成功抓起扇子。 「三」 扇子在掌心飞速旋转,「啪」地一声,顾瞻毫不客气地用扇子一端狠狠拍了小东西的脑袋。 这小东西被他一扇拍晕,眼冒金星,恍恍惚惚地掉在了顾瞻胸口,不重但顾瞻很怕。 他闭着眼用扇子勾起小东西柔弱的身子,扭过头朝窗户扔了出去,即使闭眼也正中。 睁开眼,顾瞻看了眼自己扇子,他觉得它脏了,露出了伤心、遗憾的表情。 …… 闲着无聊,顾瞻在观赏仪仁宗宗主打下的江山同时,视察一下民情。 穿过弯绕的路,顾瞻这个路痴没了人形指南的帮助,就随便晃悠到了弟子舍院旁的比试场。 仪仁宗作为天下第一宗,同时也是修真界的卷王。比试场遍布,就为了能供内门弟子随时切磋或练剑。 比试场中央站了两队弟子,泾渭分明。似乎是闹了不愉快,正指着对方鼻子骂。 顾瞻本来想转身就走的,但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脚步一顿,再一转,就加入了他们。 其中一队的几个弟子顾瞻眼熟,好像是他们光耀宗的?另一队则是秦叶宗的,没咋听说过,应该也是个三流小门派。 秦叶宗领头的是个样貌普通的青年,他表情讥讽,「你们光耀宗占了这比试场又有什么用?都是一群废物罢了。」 「你,你别太仗势欺人,我们光耀宗虽然是个三流门派,但你们秦叶宗又好到哪里去!!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们长老没教过你们吗?哼!」光耀宗的一名弟子反唇相讥。 样貌普通的青年听闻,哈哈大笑一声,「是啊,我们长老可不比你们六长老,整天无所事事,也就知道教你们做一些低眉顺目的事。」 「连强者为尊这种道理都不明白,遇到我们这种强敌就只能忍气吞声。」 其他秦叶宗的弟子烘托气氛,也捧腹大笑起来——讥讽的表情,嘲讽的字句。 光耀宗弟子那是敢怒不敢动手。气得一个个眼睛发红,恨不得上前把对方撕咬成碎片。 但对方仗着人多,且他们此次领队去飞星秘境的长老修为已至化神,不敢得罪。 顾瞻心底啧啧两声,关键时刻还是要他出手。 他从光耀宗弟子身后走出,顾瞻上前站在了秦叶宗弟子身前。 「是六长老。」 「他怎么来了。」 光耀宗弟子见似乎有人来救场,但看见来人是顾瞻,大失所望,私语声窃窃。 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们都认为,顾瞻空有美貌,但自身修为却很弱,且修为还是靠掌门的灵丹和各种资源堆积上去的。 简单一句话,顾瞻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指不定连秦叶宗的弟子都打不过,到时候还被人吊打,那就是丢脸丢到别家了。 光耀宗弟子中有人开始劝顾瞻,「长老,您就别来这……」丢人现眼。 「是啊,」另一光耀宗弟子附和,直爽道:「我们丢不起人了。」 这灭自己威风涨他人志气,倒是挺有本事的。一下子把顾瞻给逗笑了,他乐呵呵道:「怕什么?这就怂了?这才是真的丢人。」 从前,这帮弟子说他坏话时可没有这么怂的。 秦叶宗弟子见了顾瞻,首先是被其出众的容貌所震撼,再然后念了清心咒,这才灵台清净。 普通容貌的青年,上前一步,冷笑一声,「这就是修真界容貌榜排行第一的容貌?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不过六长老,你真要与我们秦叶宗为敌?」 「有何不可?」顾瞻扇子轻拍下颔,语气挑衅,不卑不亢。「莫不是你以为欺负我们宗门弟子,还想全身而退?」 顾瞻刚说完,才想起自己用扇子挑过蛇,于是只能忍着复杂的心绪,冷冷与对方对视。 秦叶宗的弟子被他盯着,脸竟不争气地红了一丝。许是知道自己脸红了,他恼羞成怒,「既然如此,六长老不防同我们两个弟子比试一场?」 顾瞻无论资歷还是年纪都比他们几个弟子,要高要长。提出以二敌一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虽以一对二,但顾瞻觉得自己可行。 顾瞻道:「好。若是你输了,今日和明日,你们秦叶宗的,都别在我光耀宗弟子面前出现,否则见一次打一次。」 秦叶宗弟子咬牙,上前对峙,「若是我们赢了呢?」 「你们会赢?本长老觉得这不可能,除非明日太阳打西边升起。不过真要是你们走运赢了,本长老任凭你们处置,如何?」 狠话放的很大,逼格十足。顾瞻心满意足。 第51页 秦叶宗弟子恶狠狠道:「好,那六长老到时候输了可别后悔。」 第三十一章 有些秦叶宗的弟子见了顾瞻出众容貌,忽然起了短暂的怜悯之心,「光耀宗的六长老是不是吃错药了啊?他可是出了名的花瓶,还想以一敌二,这不做梦吗。」 「你担心他做什么?管他有没有吃药,今儿个这比试场我们是占定了。」另一弟子道。 底下人议论纷纷,他们抱着吃瓜看客的心态,猜测顾瞻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就连光耀宗弟子也是如此。 顾瞻无视流言,他经过光耀宗弟子身侧,拍了一下两个弟子的肩膀。 那两个弟子先是一愣,接着转头看向顾瞻,却发现对方早已走远,而手中却是重量一轻。 他们这才发觉剑鞘中的剑被顾瞻抽了去。 清理出比试场,其余人等作鸟兽散地退下去。 其他弟子就站在不远处,依旧井水不犯河水地分两队站着,看比试场中央的顾瞻和两名秦叶宗弟子。 左右双手拿剑,顾瞻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剑法诀窍早已烂熟于心。 那两个弟子傲气十足,一左一右朝顾瞻胸口袭来,剑气凌厉逼人,也算是修到家了。 但还是不够快,落在顾瞻眼底,瞬间放慢了千万倍。 他拍剑而起,很快就格挡住了两人的杀招,随即飞速抓回凌空中剑柄。下一秒,剑刃就横在了两人脆弱的脖颈处。 杀意渗人,剑影快到眨眼消失。秦叶宗的弟子无一不瞪大眼珠,感到不可思议。 「本长老赢了,别让我再看到你们,还不快滚?」顾瞻挑起眉,学着话本子里的男主的霸道语气道。 秦叶宗弟子恍惚,至今不相信有如此快的剑术,以至于他们的修为还没使出十分之一,就被对方抓住了弱点。 光耀宗弟子同样震惊得不可思议,这还是他们熟悉的六长老吗?是被夺舍了吗? 好一会儿,在场所有人才回过神,接受这个事实。 秦叶宗弟子虽心有不甘,但也仅仅瞪了顾瞻一眼,转身狼狈离去。 如丧家犬,夹着尾巴灰熘熘地落荒而逃。 光耀宗弟子见到秦叶宗弟子落魄模样,也不管顾瞻到底怎么了,一个个心花怒放。 接着,他们都簇拥在顾瞻身边,喜形于色。 光耀宗弟子中爆发出一声声的欢唿,也不知道是谁先说了一句,「芜湖~六长老万岁!!」 其他人纷纷跟随,「六长老厉害!不愧是我们光耀宗的门面!!」 「太他妈厉害了,真过瘾。打得秦叶宗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一句话都不敢说了。」还有名个性粗犷的弟子,直言不讳。 话虽然是糙了点,但顾瞻听得特别顺耳。 他们光耀宗这帮臭小子,平日里说了不少他的坏话,现在却是态度三百六十度反转,变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好在顾瞻性情一向豁达大度,现在大家兴致高涨,他也高兴。 他笑着将剑还给那两个弟子。 那两个弟子之前私底下说过不少顾瞻的坏话,此时面对顾瞻不免心虚加愧疚。 接过剑,两人不约而同地弯下腰,当着其他弟子的面,朝顾瞻鞠躬道歉。 板正标准的九十度,歉意十足。 「六长老,对不起,以前的事是小辈们煳涂,听信传言。」 其他弟子见两位弟子道歉,也纷纷加入,态度诚恳。 顾瞻习惯被人私底下说坏话,倒没有见过有这么多人这么诚恳地向他道歉, 他老脸一红,扶着最近领头的弟子起身,一本正经道:「你们都起来吧。本长老宽宏大度,从前的事,本长老不会记恨在心。」 弟子起身,纷纷乐道:「多谢长老,六长老真是人美心善!」 顾瞻顿时一噎,被「人美心善」这种惯用形容女性的词给逗笑了,他接着又道:「但是本长老希望你们记住。」 「不信谣,不传谣,争做修真界好修者!」 …… 传音石震动了两下了,发出弱不可闻的轻鸣,有人找他。 顾瞻运转灵力,「之游?有事?」 燕之游垮着脸,似乎被人噼头盖脸骂了一顿后的低沉难过,他呜咽道:「师尊,你今早是不是扔了一条龙?」 「龙?」顾瞻疑惑,「没啊,为师没见过。」 燕之游纳闷,正小声琢磨,「怎么会?皇兄也没必要说谎骗我啊。」 他又问顾瞻:「师尊要不你再想想?求求你了。」 「那行,为师再想想。」 燕之游战战兢兢转过身。 他房间内的桌案上,一条金龙盘缩着,四爪习惯性收缩,尾巴滑动。 它缓慢直起上半身,听到对话后,幽幽碧蓝色瞳孔蒙上一层水雾,杀意凛然。 燕之游心凉了半截,心道完了完了,嗷呜一声叫,捧着传音石哭喊,「师尊,你一定要救我啊,一定要想起来。」 传音石内燕之游哭的撕心裂肺,哭声直冲击顾瞻的耳膜。顾瞻将传音石拿远了,避免英年早聋。 龙?顾瞻思来想去,难道今早看见金色的蛇是龙?但为什么没爪啊? 难道太小了,还没长? 「嗯,为师今早确实扔了一条龙。对了你怎么知道?」顾瞻问道。 「额……这个,我意外捡到的,师尊你信吗?」 第52页 顾瞻:「……」 两人相对默然了几秒,燕之游打岔道,「哎呀,师尊你就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这龙现在在我这,师尊你能不能来收养走啊?」 燕之游现在手抖,他怕他皇兄下一秒就要窜上来咬他的手。 顾瞻又没吭声。 「师~尊~,您~救~救~徒~儿~吧~」燕之游嘴唇哆嗦,硬是说出一长串带波浪线的话。 顾瞻心道,怎么感觉这傻白甜要坑自己是怎么回事?莫名心慌。 「行了,为师答应你。你别抖了,今晚送到我房间。」 顾瞻怕蛇是真,想发财也是真。既然是金龙,黄金的颜色,那应该也挺值钱的吧? 心里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顾瞻心情美滋滋,他们往生峰的债务又有指望了。 …… 在仪仁宗相安无事地待了两天,除了再没在平日里见到秦叶宗弟子外,顾瞻与其他宗门的人都打过照面了。 仪仁宗组织这一次声势浩大的行动,大开飞星秘境。主要是想让修真界顶尖人才都去秘境内闯一闯,为自己夺得点好东西提升修为,为日后大战魔族做准备。 要是能再出现一个,如百年前瑶圣一般的天纵奇才就是意外惊喜了。 飞星秘境入口处在仪仁宗后山深处,极其隐秘。 浩浩荡荡大群人,跟着领队的仪仁宗首席大弟子薛青笙,破了一个又一个封印才得以见到飞星秘境的入口。 有人不免感慨,「大宗门就是谨慎,为防止他人意外闯入,可谓煞费苦心。」 「秘境开启,各位可以进去了。」薛青笙收回开启秘境的钥匙,冷冰冰道。 薛青笙一袭宝蓝锦袍,眉眼如远山,亘古绵长,面若寒霜,仿若终年寒冰的无边涯山巅吹来的细雪。 秘境开启,他走在队伍最前面。整个人透着一股明显的疏离感,即使是他们仪仁宗的弟子,也与薛青笙隔了半米左右的距离。 走了大概有好一段路,顾瞻并不觉有什么不同于秘境之外的地方。 薛青笙带着他们往前。 飞星秘境内荒芜丛生,隐在看不见处的妖兽时不时地嘶吼哀嚎,响彻云霄。 越往深处走,天色愈加晦暗不明。他们经过的时候惊扰了几只漆黑乌鸦。 它们拍打着黑翅,整齐有序地飞到了他们的头顶上方。 「哑——哑——」叫声粗劣嘶哑。 这几只乌鸦头尾相连地绕成一个圆圈,盘旋不去,仿佛要将他们禁锢在圈内。 众人纷纷祭出剑将其斩杀。 乌鸦被剑气所伤,生息全无,忽的一下自上空落下,摔在铺满杂草的地面上,随即便化作黑色的细小粒子。 本以为会随风飘散,但下一瞬,这些细小粒子却邪性非常地聚集在一起,又分裂其原本乌鸦数量二倍。 原本的一只,斩杀一次后,得到了两只复制粘贴的乌鸦。 比买一送一还要划算。 「真是见鬼!杀不完啊!!」 杀了再復活,仿佛无穷无尽。 「该死的晦气,我们怎么会被这些报丧鸟不祥之物缠上?」 人心惶惶不安,这十几个宗门弟子提剑,已经不知斩杀了多少回了。 「聒噪。」几十个顶尖弟子自乱阵脚,薛青笙皱眉不悦。 「凝神静气,用灵识扫视报丧鸟方位,切不可用将灵力注入剑中,直接斩杀。」 只可惜,除了薛青笙周围的弟子,其他人一心只在斩杀乌鸦上,似乎杀红了眼,压根没听见,还在疯狂绞杀中。 很快,乌鸦的分裂速度令人咂舌,苍茫天际乌泱泱一大片乌色,全是盘旋嘶叫的乌鸦。 等他们恍然回神时,来时队伍的几十人早已在斩杀乌鸦中分散,只能见到零星几个人,而自己也身处陌生地方。 顾瞻没和江州走散。主要原因是他压根没挥剑斩乌鸦,一直让自家徒弟保护自己。 「师尊,能联繫上吗?」江州漫不经心地问道,好似只是例行公事地问一句。 他们不见燕之游和应松枝的身影,于是顾瞻运转灵力,注入传音石尝试与两人通话。 传音石的纹路上的光很淡。 第三十二章 顾瞻摇头耸了耸肩,「不行。」 「不过不用担心,你大可以相信你师兄和师弟的修为。」 「比起担心他们俩,为师更担心我们今晚的晚饭。」 飞星秘境的时间很怪,明明他们出发时不到卯时,天光大亮。 而他们自从进入飞星秘境后,仿佛时间的指针被人拿作转转盘,自指尖飞速流逝。 方才还晦暗不明的天,现在已经彻底溶于黑夜,一丝不亮。 两人寻了个偏僻又安全的山洞。 火堆燃烧,焰火跳动,干枯的枝桠发出哔哔拨拨的细微炸裂声。 「师尊,弟子只抓了一条细蛇和一只野兔。」江州挥剑,斩去野兔和细蛇的头。 细蛇被斩杀后,身子还挣扎地扭动了几下,而野兔则是一剑断了气,没了生息。 艷红血液顺着断裂处流出一条蜿蜒的小河。 杀个小动物,怎么感觉唬出了要杀人的架势? 鼻尖浮动一股轻微血腥气,顾瞻背倚着冰冷的石壁,正靠坐在火堆旁闭眼养神。 而他的肩膀上则是那条金龙,正冷眼看着江州的一举一动。 第53页 「师尊,你喜欢细长的东西吗?」江州边问,边替野兔拔毛,动作狠厉,似乎有深仇大恨。 嗯?问这个做什么? 顾瞻闻言睁眼,朝前探过身,「不喜欢,怎么了?」 「弟子也很讨厌。」江州从野兔身上狠狠扒下一块毛,连带着血淋淋的粉色的肉。「尤其是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他朝顾瞻看过去,不知是盯着顾瞻看,还是盯着小金龙看。 只见这条龙探出粉嫩的舌尖,趁着顾瞻不注意,轻轻舔舐过他的耳垂,以示宣战。 江州咬了咬牙,提剑将躺在地面挣扎着的蛇斩下,彻底断了蛇的扭动动作。 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顾瞻突如其来收养的金龙,绝对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灵物,而是他那熟悉的情敌——燕纠。 偏偏他还不能揭穿对方,要是被揭穿了,指不定又促进一步燕纠和顾瞻的感情。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耳垂尖湿润,顾瞻微热。顾瞻偏头看向肩上的金龙。 见顾瞻朝自己看过来,金龙又讨好地蹭了蹭顾瞻的脸颊。 顾瞻伸过手指,将金龙与自己隔开一点距离,同他讲道理一般正经道:「你这小东西既通灵性,应该知道我同你说过的话,不准和我贴贴。」 小金龙垂头丧气地耷拉下脑袋。 它的眼珠本就是碧蓝色,像极了蔚蓝大海,此时一委屈挤出几滴眼泪,就像极漂亮的琉璃珠子。 顾瞻:「……」 「行吧,只允许你靠近我,但不准伸舌舔。」 小金龙一下子眼神发亮,忙乖巧懂事地点点头答应。 那边的江州气得发抖。 他本来秉持着温水煮青蛙的原则追求师尊,可谁料半路竟杀出个程咬金,而这程咬金还脸皮忒厚。 化成灵物能与顾瞻日夜相伴! 危机的警铃震响。 「师尊,野兔烤好了,给您。」好在自己有厨艺胜过燕纠,江州安心,将野兔递给师尊。 顾瞻分了一半给江州后,突然黯然神伤起来。他儿子不在身边,哪来的佐料? 美食不能发挥其最大的美味,对于吃货而言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顾瞻垂头,撕了几片嫩肉餵给小金龙。小金龙乖巧张嘴,吞下,投餵时犬齿轻轻磨过对方手指。 它一边享受心上人的投喂,一边抬头去看江州,碧蓝色的眼里是熟悉的高傲与矜贵。 江州:「……」流年不利。 彻夜的狂风颳过飞星秘境,枯树摇摇晃晃地相撞,整夜不休地伴着妖兽的嘶吼,令人胆战心惊。 火堆噼啪燃烧,火光跃动。只有顾瞻心大,侧倚着石壁就睡了过去,很沉。 他肩上龙形燕纠和江州都是一夜无眠,神经紧绷着,望向漆黑的、风唿唿刮来的洞口处。 两人在这种环境中,达成某种诡异的默契,暂时休战。 第二天,他们两人稍作休整。顾瞻便提议去寻点宝物,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了。 一晚过后,顾瞻手中的小金龙蔫了吧唧的,碧蓝色的眸子便成了寻常的碧绿色,活泛气一下子消失了。 顾瞻用指尖勾动它的身子,它也只是睁眼看了他一眼,又蔫蔫地睡了过去。 「莫不是病了?」顾瞻停步,喃喃自语。 用剑清理过地面枯枝,以及没过膝盖的野草后。江州转过身,瞥了顾瞻掌中病恹恹的金龙,冷淡十足道:「师尊,可能是水土不服,不必管它。」 「嗯,还是寻宝要紧。」顾瞻将着蔫达达的小东西塞进了空间储存戒指。 他们穿过溪水山涧,来到一片血腥气瀰漫的地方。 这片野草丛中和枝叶上沾了血,应该还是新鲜的,并未凝固,顺着叶尖「啪嗒」滴落。 顾瞻左手抬袖子遮过脸,企图少闻点腥膻的血腥气,他道:「血迹如此多,血气瀰漫范围如此广,看来昨晚妖兽打斗很激烈。」 「师尊,那还要继续往前吗?」江州抬眸问。 顾瞻右手捏起香扇扇动起风,向着血腥气浓的地方走去,转过身笑道:「为什么不呢?徒儿,你难道不想看看是什么妖兽厮杀,这么残忍吗?」 两人最终来到一处断崖,自断崖下升起的气味血腥熏天,遥遥的望着,就搅动顾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顾瞻忍着呕吐欲望,站在崖上往下看去——茂密的血林子上空,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冤魂。 那些冤魂嘶吼着,表情癫狂,妄图挣脱血林子缠绕在他们身上的束缚,怨气滔天。 「……」顾瞻眼眸倏地瞪大,向后退却半步。饶是他平日里胆大包天,此时面对千万死者冤魂,也不免生出一丝惧意。 江州也看见了,支了个灵罩,屏蔽作呕血气与冤魂厉声嘶吼,「师尊,此处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走吧。」 「稍等,」顾瞻撂下这句话,破除灵罩径直走出,忽然顿住,转身道:「小州,你留在此处,为师下去看看,切记不要随意走动。」 「师尊我和你一……」 青衣青年消失在视野中,江州愣在原地。来不及说出口,他师尊又要把他一个人丢下。 剑身受主人影响,不住地颤动,随即一道裂痕从剑柄一路裂到剑尖,化为微末齑粉。 「……」 …… 第54页 京城。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四爪张开的金龙自樑柱盘踞而上。 燕纠正坐在书案后,埋头批改奏摺,专注认真。 由于神经绷了一晚上,导致现在他的脑袋有点昏胀,抬手,修长指尖揉了揉太阳穴。 窗外的花枝迷眼,鸟雀啁啾。燕纠抬头看了去,冷意滑过眼底,似笑非笑道:「魔尊既然来了,何不坐下休息?莫非是朕还不配请魔尊赏面?」 金纹暗线绣作的屏风后走出一个高长的人影,玄金色衣袍,眼尾狭长勾勒出几分邪魅之气。 魔尊用手拄着尖削下颔,脸上皮笑肉不笑,「怎么会,人皇赏赐,本尊怎么会拂了面子呢?」 「何况,与人皇合作,本尊感到很荣幸。」眨眼魔尊坐上了座,轻抿茶水,也不管是茶水是凉透的。 窗外花枝枯败,自花瓣的边缘枯黄,蜷缩凋落,鸟雀啼鸣一声,受了惊吓般展翅飞走。 燕纠轻笑,指尖点在桌案,一下一下的响。 「左右不过是一些犯了罪的死囚,魔尊想要,他们的性命拿去又何妨?」 魔尊起身,「人皇倒是爽快,只是本尊此次来,另有他事。」 他笑了笑,「人皇若是此时赶到心上人身边,可以看到一齣好戏。」 「哦?」燕纠终于抬眼看他,圆滑中带着试探意味,「不知是何种层度的好戏,能不能吸引朕,又值不值朕浪费时间。」 「既然魔尊知道,那可否透露一二?」 魔尊笑,「关于本尊那没出息的孽子的一齣好戏。相信不会令人皇失望的。」 一直跟着国师的徒弟江州,他的情敌,竟然是个魔族?燕纠几不可察地皱眉,他竟然没查出来。 江州至今未被赶出宗门,那说明修真界其他人如今还被蒙在鼓里。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魔尊却拿自己儿子作戏寻乐子,果然心狠手辣。 燕纠镇定自若,「多谢魔尊美意,至于观赏无关人的戏,朕无兴致,还不如多批几个奏摺。」 「人皇就不关心心上人安危吗?」 燕纠反问道:「这么想朕去,莫非魔尊也把朕当做其中戏子,用来取乐了?」 他关心国师是真,但同时也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否则被对方轻松拿捏。 「人皇如此说,可是着实伤了本尊的心,本尊如此真诚相待,人皇却处处顾虑猜忌本尊。」魔尊脸皮堪比城墙。 燕之游冷笑。不过是鳄鱼的眼泪罢了,谁信了谁受罪。 不过为了国师,今日这罪他甘愿受。 「是朕多疑了,」燕纠嘆口气,笑了笑,「是朕不该辜负魔尊一片好心。」 「恭喜您,完成任务,获得积分奖励十万。」魔尊脑中系统响起欢快的奖励提醒。 —— 第三十三章 断崖下血气沖天,几乎要染红那片天。冤魂还在不断嘶吼哀嚎,癫狂渗人。 顾瞻经过的时候忍不住封住二感,但无奈冤魂怨气冲天,就算封住二感,也能听到一点声音或嗅到浓重的血腥。 他实在忍无可忍,执扇一挥,挥洒出的凌厉灵力将想要靠近他的冤魂拍飞。 冤魂发出尖刺嘶喊:「啊——啊啊——」 虽然杀不了,但至少能让冤魂们享受一次坐云霄飞车的乐趣。 顾瞻收扇,笑道:「不收钱,不必谢。」 这大概是他出手最大方阔绰的一次了。 被他一扇拍飞千里远的冤魂,灵魂状态抖动扭曲,「……」 听到那句「不收钱,不必谢」的话,嘶喊声愈加大了起来。 「此地无银三百两,非有宝物就有妖。」 「系统所说的隐藏任务,大概就是寻得秘宝。」 顾瞻踩过及膝盖的杂草,边用扇子撇开,避免有野虫毒蛇之类的突然窜出来。 走了片刻,垂下的衣摆、扇面都沾上了泥土斑斑,他寻了条清水涓涓的流水,顺便停下来清理一路走来沾染的冤气。 他蹲在水源旁,刚蹲下身,抬头,恰巧看见崖壁上的黑木棺椁。 棺椁用铁链锁着,一方方自崖壁上方垂悬下来。 裹着血气的风吹来,粗重锁链相撞,哐啷震响。 顾瞻飞掠而上,踩上最低的黑木棺椁,又跃到高处。 手中香扇打转,脚底棺椁的棺材盖又被他掀飞,盖儿摔在地上,发出惨惨的呜咽嘆息。「……」 棺材里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白骨虽用特质香料保存,没有丝毫腐烂后的臭气,但骨质腐烂疏松,五颜六色的毒虫毒蛇在孔洞内钻进钻出,令人作呕。 顾瞻头皮发麻,一瞬间几乎吐出昨晚吃的野兔,忍着翻涌而上的呕吐欲道,「什么人这么歹毒,把死人放在棺椁中又用锁链掉起来,让死者死也不安息。」 「难怪这里冤魂气这么重。」 顾瞻旋身飞下,在他下落的时间中,意外发现一处隐秘的山洞。 山洞被杂草掩埋,所以打眼一看,很难发现。顾瞻飞身上去,进了幽黑洞口。 「嘀嗒——」 「嘀嗒——」 似乎有冰凉的水珠自石壁上滴落,响在空旷幽闭的山洞中格外清晰。 顾瞻的脚步敲地面,敲出一阵响声,迴荡在封闭石壁。「……」 顾瞻凝聚灵力,并指默念掐诀,指尖燃起一簇明火,驱赶洞内漆黑。 第55页 其实洞内没有特别的,和昨晚他和三徒弟待的山洞一样。但走到深处时候,顾瞻聆听见粗壮锁链撞动的响声。 「哐啷——」 似乎有生物在挣扎,随着他走近,挣扎动作越来越大,锁链的声响也越来越响亮刺耳。 「谁?——」顾瞻小声试探出声。 挣扎中的生物似乎不能说话,发出「嘚嘚」声响,无奈顾瞻听不懂。 顾瞻带着指尖唯一光亮,闯进深处,火光照亮,渐渐发现了那生物。 瞬息间,他头皮发麻,全身血液仿佛在逆流,手脚冰冷的不像话。 ——那根本不是妖兽野物等野外生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被折磨得成不像样的人。 那人狼狈垂头,腿脚无力,大概被人挑断了脚筋。四肢被死锁在镣铐中,手腕周围、胸膛上还全是血污。 而最令人髮指的是,有条锁链穿过了他的锁骨。 死死贯穿血肉,隐隐可见一点白骨。光是看着,顾瞻都觉得疼。 见有人来,被锁住的人格外激动,带动锁链,抬头。 顾瞻这才得以看清,这人被散发遮挡的脸。 面庞干瘦惨白,有多处明显的划痕,留下红剌剌的痕迹。但顾瞻还能看出他的年纪,约摸少年十七八。 他心中有个不确定的猜想,不忍地问道:「闻人语?」 被人叫出名字,那人几乎热泪盈眶起来,想要说出点什么。 但他张了张嘴,嘴里的舌头已经被连根拔起,发出单音节「嘚嘚——」。 闻人语其实是顾瞻他儿子的真名,曾经和他儿子在一起聊天时,顾瞻套路出来的。 昔日好友落得如此悲惨下场。明明上次见面时,还兴高采烈地对他说,「小子,老夫掐指一算,故人归来,就不陪你了。」 而那个心心念念地寻故人的人,竟被人使用如此残酷的刑法,锁在这飞星秘境中。 洞口处的风呜咽吹来,一抹黑影进入。 那人隐在阴影处,眉目不清,只能依靠微弱的火光勉强看清他嘴角勾起的轻佻笑容。 接着,只听那人戏嚯道:「阿瑶,多日不见,可有想本尊?」 指尖火苗晃动,窜起一丈高,瞬间照亮石洞一切。 对比先前,魔尊已经能够自主控制身体。玄衣暗纹衬托得他眉骨更加深邃,整个人鬼气森森的。 顾瞻手抖,一下子没控制好灵力,差点将额前几缕髮丝点燃,忙稳住心神,「想啊。」 「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死呢。」 魔尊:「……」 腰封中储存戒指震动,那条小金龙擅自滑出来,顺着胸口爬上,停驻在顾瞻肩膀上。 它闻言,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合作伙伴。就差把「你活该」三字刻在脑门上了。 魔尊:「……」 魔尊笑了一声,道:「本想亲自登门拜访,但本尊忙着家事忘了,一直拖着实在愧疚。」 「所以本尊亲自请阿瑶过来,顺便帮本尊评判一下本尊所做对错,是否明理。」 这下轮到顾瞻无语了。 他自认和魔尊是死敌的关系,自己还封印了他,按理说,魔尊应当恨不得啖之肉、饮之血。 反而还一味地忍让,现在还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要来让他评理。 一个嗜血癫狂、杀人如麻的魔头,突然要跟他讲起道理来了?他要是信了,就是傻壁。 顾瞻笑呵呵,「魔尊有事不妨直说?不必委婉演戏,假惺惺的,容易让人想吐。」 小金龙眯起眼,心里却吃醋了。心道:国师从未如此骂过朕,倒是便宜魔尊了。 魔尊无视他这话,上前走到锁链锁住的少年身旁。 他半蹲下身子,抬手,捏起少年尖瘦的下巴,将其狠狠抬起。 少年的眼神晦暗,透着多日难眠而生出的红血丝。 他看着身旁蹲下与他平视的男人,心底疯长的恨意及受人屈辱的不甘,促使他红了眼,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咬碎魔尊。 见少年眼里的恨意快要溢出来,但却无可奈何。魔尊看着自己杰作一般,沾沾自喜,「兄长,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哈哈哈。」 顾瞻震惊的扇柄差点掉落在地,他儿子竟是魔尊他哥?那他为什么没看出对方的魔族身份? 「阿瑶,这是本尊同父异母的哥哥。你猜他为何会被本尊如此?」 顾瞻皱眉,「别让我猜,你有话就直说,拐弯抹角,娘们唧唧的。」 他心绪不稳固,再加上近些日子心情烦躁,更加没了耐心。 魔尊嘆口气,「没想到阿瑶虽然失忆了,但还是这般没耐心。」 「数百年前,本尊曾和你讲过,但你恐怕忘了。不过不妨,本尊愿意再讲一次。」 「多年前,上一代魔尊娶了本尊母亲却厌恶同为魔族的她,相应的对本尊冷眼相待。而本尊的兄长,乃一凡人女子与上一代魔尊生育的,却备受恩宠。」 看了不少话本子,顾瞻也熟悉这套路,下意识脱口而出:「所以,你兄长仗着宠爱欺负你?所以你才恨他?」 魔尊摇头,嘲讽似的笑道:「本尊不至于如此小心眼,」 「本尊兄长待我极好,所有魔族都知道本尊与他兄友弟恭,可是,阿瑶你知道吗?在那表层兄友弟恭的关系下,他那个伪君子终于还是露出了本性。」 第56页 魔尊冷笑一声,「他刚成年,娶亲那晚,喝醉了酒却进了本尊房里。那晚我不敢出声,不敢声张出去,可第二日他却忘了一切。」 ?!狗血层度不亚于话本里的古早剧情。 既然魔尊兄长刚成年就娶了亲,那魔尊那时就还未成年,可真刑。 魔尊再一次揭开伤疤,他转头问顾瞻,「所以,阿瑶觉得本尊报復他还过分吗?」 因果报应,不是顾瞻能够评头论足的。 这世界没有正义凛然的警察叔叔,他也不是能言善辩的律师,他说什么都显得无力。 顾瞻思索再三,反问他道,「那你高兴了吗?」 那你高兴了吗? 魔尊一怔,他哈哈大笑,「大仇得报,本尊为何不高兴?」 他的心里却是少了一块东西,多年空落落的情感被他这一句话点燃,肆意燃烧,烧的他粉身碎骨,生死不知。 「你高兴就好,但是我不能不弃我好友不顾。」 因果报应是他们的事,但他顾瞻作为朋友的立场,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话音刚落,扇柄在顾瞻掌中打转,甩腕间,扇子直冲锁链去。 「咔——」扇子被锁链上的强劲的灵力震飞,失落落地飞回顾瞻手中。 「这是本尊为兄长亲自打造的,除非本尊愿意或者死了,不然谁都别想救他出去。」 第三十四章 魔尊松开捏住他兄长的手指,拍了拍衣袖站起,好脾气地笑了,「阿瑶莫急,本尊还有一齣戏没请你看。」 还有一齣戏? 有他儿子兼好友闻人语的前车之鑑还在这,那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大脑飞速运转,心中警铃大震。 顾瞻已经没耐心了,木质香扇捏在掌中,蓄势待发。 他与魔尊最大的不同就是胸无城府,待人接物不会百般算计,从来都是随性而为,因此也洒脱豁达。 但他顾瞻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欺瞒与算计。 他胸无城府不代表他傻,他看透不说透也不代表任人摆布。魔尊几次三番算计于他,胸腔中的怒火飙升到脑门。 情绪转变明显,小金龙清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波动,忙提醒顾瞻:「国师,冷静下来!」 这里是飞星秘境,情绪波动越大越容易受影响,恰好给了一些妖兽趁虚而入的机会。 有了小金龙的出声提醒,顾瞻愕然了一下,默念清心咒。 他今天怎么情绪那么不稳定?难道说,魔尊是故意的? 对面面容稠丽的青年警惕性提高,忌惮地朝他看来。魔尊轻笑了,只是这点笑意不达眼底,「阿瑶,你当真要对本尊出手?」 「只是如今的阿瑶,修为好像不及从前七八。」 魔尊无奈嘆口气,「看来,上回本尊送你的生辰礼,阿瑶是没拆开来看,当真是厌恶本尊啊。」 生辰礼?那个被他当投壶游戏一样,投入渣斗的东西? 里面装的是什么?……顾瞻刚想问他,但他在说出口前,就猜出来那包装精美的礼盒中的东西。 大概就是属于他们魔族纯正的魔族血,刚好可以治疗他被魔尊损坏的灵脉根基。 ——是魔尊的血包。 顾瞻嘴角抽搐,他又不是在玩吃鸡手游,不必如此真实的血包。 顾瞻蔑视他:「你知道我厌恶你就好。」 一边给出他自己的血包修补灵脉,一边又有意引导他失控,魔尊打的什么算盘?葫芦里又买的什么药? 顾瞻的脸变了几变。 魔尊笑了笑,「阿瑶,这里的所有人都曾欺瞒于你,为何你就偏偏怨恨本尊?还要救本尊的兄长?」 「废话真多,你知道吗?」顾瞻灵力注入扇子,甩着手腕,催动扇子朝魔尊攻击而去。 「像你这种反派,小心死于话多。」 乍然间,扇子还未近魔尊的身一尺,携带灵力就轻飘飘散在他身前,化为点点灵力消散。 但点点灵力中又散出了雾气,趁雾霾短暂地迷了对方的视野。顾瞻取出携带而来的刀刃,自锁链源头斩断。 既然砍不断锁链,那就锁链连带人一起带走。顾瞻二话不说背起闻人语,掠地朝洞口去。 顾瞻低着头,咬牙背起闻人语,腿抖。 闻人语倒是消瘦,但那些锁链重的要命,顾瞻连连叫苦,脚步虚浮。 闻人语:「嘚嘚嘚——」 「儿子闭嘴,说什么呢。关键时候为父是不会抛弃你的。」顾瞻听不懂闻人语说的什么,但不妨碍他自娱自乐。 闻人语:「……」 其实他说的是顾瞻平日里不锻鍊,就会睡觉,关键时刻靠不住。 顾瞻咬住牙根,血腥味自舌尖漫开。他灵力使用过多,现在遭了反噬。 小金龙乖巧地待在了顾瞻腰间,探出一个滑熘熘的脑袋,闻到顾瞻身上除竹枝香外多余的血腥,眼里充斥着担忧。 顾瞻转过一个转角,笑了,「小东西,你方才喊我国师?你莫不是燕纠那小孩吧?」 小金龙:「……」他竟然被国师看成小孩? 顾瞻唇角溢出鲜血,但仍不妨碍他持续苦中作乐,「也许是我听错了,但小东西方才多谢你了。」 小金龙飞速窜上顾瞻衣领,肆意妄为地探出粉嫩舌尖,舔舐过顾瞻唇瓣上的艷红血液。 第57页 要是早知你会受伤,我当初就不该放你离开。 我就该把你死锁在皇宫,欢欢喜喜地陪我一辈子。 小金龙仰头,碧蓝色的眼珠直勾勾盯着顾瞻看,放下平日里高傲自大的神态,眼底的柔情恍若春水飞花。 这一刻,它不再是高高在上,俯视芸芸众生的人皇,也情深意切地体会了一回,何为为一人死去活来。 唇角血迹被舔舐干净,顾瞻瞳孔震惊了一会。 但事急从权,顾不得教训这不听话的小东西了,他反而笑了,「占我便宜?得付钱哈。」 明明这山洞里距离洞口不远,但顾瞻却觉得每走一步,他的腿都在不住地发抖,又累又绝望。 身后的魔尊不知为何没有追来,顾瞻暂时不管了。 眼前白光骤然亮起,就快要到洞口,他们马上就能出去了。 「锃——」 如霜般雪白的刀剑对准顾瞻。 顾瞻抬头,那柄熟悉的剑剑身折射出来人的面庞。 那人貌似江州,眉宇间却一抹诡异艷红的纹路。眉眼中透着一股阴鸷,阴森森的,令人不寒而慄。 属于魔修的独特气味自他身上散开,顾瞻皱眉,又是一个魔修。 他心中暗道:晦气。 「师尊,你这是要去哪?又要丢下徒儿一个人了吗?」 顾瞻刚准备出手,但听到熟悉的称唿时,他手中正要化形成团的灵力顿住,化烟云消散。 顾瞻磨了磨后槽牙,难怪魔尊那变态没追来,原来在这等着。 他早该料到的。江州几次三番入魔,还安然无恙地活着,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凡人修士。 ——所有人都曾欺瞒于你,你却偏偏怨恨本尊。 「小州,让开。」顾瞻冷冰冰道。 江州一动不动,偏执地挡在洞口。他已经长的比顾瞻还要高了,此时站在洞口,挡住了大半的天光。 面容隐在阴影中,看不大清。 江州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语气不似平常,「师尊,我若放你走,你还会要我吗?」 顾瞻的心很诚实:不会,正邪不两立,咱两师徒情分大概是吹了,主要还是为师打不过修真界那帮老头子。 但顾瞻偶尔也知道耍机灵,他表面语气和缓,仿佛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兽,「会,你永远是为师的徒儿。」 腥红的竖瞳迷茫了一会,江州信以为真,垂手收下了剑刃。 顾瞻赶忙背起闻人语,带着小金龙就要走。 但剑光一闪,剑刃之上缠绕丝丝缕缕的魔气,对准老老实实待在顾瞻腰封上的小金龙。 「师尊,你可以走,但它不行。」江州固执,「今日,我定要杀了它。」 顾瞻气笑了,他将背上的闻人语安置在石壁旁,支了个灵罩保护着。 横竖江州这小兔崽子是不让他走呗?用的着找这样一个拙劣藉口吗? 「小州,为师自认你待为师不薄,你我师徒一场,今日非要惹得为师不快吗?」顾瞻表情烦躁,好看的眉皱起。 「师尊,我没有要惹你生气。我只是厌恶,我厌恶……」江州无措,像个发觉自己错事的孩子。 讨厌你为了别人而抛弃我。 「够了,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情分已尽,再不相欠。」顾瞻态度决然,「从此以后,你也莫要喊我师尊。」 其实顾瞻口是心非,心在滴血,我那会做饭的徒弟啊。 莫要喊你师尊? 「师尊?……」江州嘴唇翕动,就像被通知将要凌迟的犯人,心脏如千百只小虫细咬般绞痛难忍。 「铮——」 那柄先前顾瞻从剑阁挑选给他的剑,摔在地面,发出嗡鸣声。 他朝后退了半步。心脏难以忍受的绞痛令他闷哼出声,弓身捂着胸口,手撑在石壁上。 江州再次抬头时,嘴角溢出一行血迹,眼尾都红了。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磨着牙根说的,恶毒道:「师尊,你当真要抛弃我?」 声音掷地有声,带着股狠厉劲头。 顾瞻却持续补刀:「我没有一个魔修徒弟。」 「这齣戏当真出彩,哈哈。」 魔尊自洞内走来,拍了拍手掌,为面前上演的师徒相残戏码鼓掌。 他上前,走到江州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唯一血脉,笑眯眯道:「既然你师尊不要你了,本尊倒是愿意给你一个家,如何?」 你是站在吃瓜战线前列的猹吗? 顾瞻无语了一会儿,趁着魔尊在和江州谈话,用精神力敲了敲系统的脑门。 「系统?统子?」 系统依旧不热情,「叮咚——系统250为您提供服务,请问有什么要求吗?」 「有什么办法可以修补我的灵脉,还能让我以一敌二?」 系统:「请问你问的是哪方面的呢?」 顾瞻迷茫:「嗯?」 系统笑嘻嘻:「我们有1v2,还有2v1,您想要哪种呢?」 顾瞻气的脸红,「我要投诉你!」 系统笑嘻嘻:「好的,为您跳转投诉页面……3……2……1……。抱歉,检测到系统等级过低,您暂无权限查询该信息,请认真完成任务升级系统。」 顾瞻:「……」 这种危机关头,系统在搞什么?平时多余的话是一点都不说。 顾瞻:「麻烦跳转积分商城。」 第58页 想他顾瞻虽然算不上天赋型选手吧,但好歹工作态度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虽然任务好像十有九败,但至少也是有完成了的……吧? 「已为您跳转积分商城。」 「您的积分总数250,可兑换奖励暂无。」 顾瞻皱眉:「……」 第三十五章 江州没了 凄悽惨惨,冷冷清清。 顾瞻心情复杂,看着嘲讽他似的250这个积分数字,忍不住忧伤起来了。 所以他打了几百年的工,就赚了250个积分?! 顾瞻抽空瞥了一眼一旁的魔尊和江州。 魔尊还在和江州谈话,单方面的嘴炮输出,令顾瞻想起当代洗脑大师。 他嘆口气,现在自己实力弱打不赢魔尊,连徒弟都护不住了。不然他才不会,让这个魔尊洗脑大师接近他徒弟。 只能委屈江州先洗洗脑了,好歹不会被魔尊解决掉。 顾瞻小心翼翼没底气道:「能……赊帐吗?」 系统:「……」它就没见过穷成这么样的。 难怪隔壁系统天天嘲讽它。 系统笑眯眯:「可以的呢,亲。但是有利息。」 一听可以赊帐,顾瞻摩拳擦掌,大手一挥,指着最贵的、积分五十万的道具道:「就给我来套这个!」 出手豪绰,让人以为他能还完积分。 系统:「……」 系统笑眯眯,偷偷咬牙切齿:「好的。」 「正在生成订单……3……2……1……,已兑换金手指x10一份。」 订单成功的那一刻,顾瞻下单的金手指也开始生效。 暖流顺着细密的灵脉流过四肢百骸,原本有破损的灵脉被暂时修补好了,顾瞻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能一个打十个。 「既然想清楚了,那就随本尊回魔域。」魔尊笑道。 落在顾瞻眼里,这一幕像极了坏叔叔拿糖果哄诱未成年。 顾瞻刚才在和系统谈话,因此身体一直处在挂机模式。保持着皱眉思索的表情。 看起来不是很聪明的亚子。 他勐的回神,掌控身体主权。与此同时,魔尊似乎料到他回身体里了,转头对顾瞻道:「阿瑶,本尊本不想伤你。」 「但是,你徒弟跟本尊谈条件,他想要你的命。你说本尊该怎么办?这不是为难本尊吗?」 江州倏地抬头,恶狠狠地盯着魔尊,像只被惹怒的小兽,「我没有!」 魔尊道:「哦?难道你不喜欢你师尊吗?是本尊会错意了?」 被戳穿了心思,江州心沉了下去,喃喃自语:「我喜欢师尊,但我没有想要他的命……」 他心绪不宁,魔族血脉刚不久被魔尊解封,接二连三的打击与自责使他心神紊乱,此时只是一味地道我没有。 突如其来的魔族血脉觉醒,以及最亲近的师尊对他的打击,少年的世界骤然崩塌,支离破碎。 他似乎总在无能为力。 年少时娘亲的一句话犹在耳边,「小州,无论怎样,你都要好好活着。」 「只有变强,才有机会去夺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江州,这是为师最想教你的。」 师尊……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我不够强吗? 可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地修炼了,为什么你还是不要我? 颓然坐在石壁旁的江州,冷不防地站起,召剑回手中。 随即挥剑朝魔尊噼下,从身后,一剑贯穿了魔尊的胸口! 血液顺着剑身流下,顾瞻根本没料到江州会这样做。 魔尊更是措不及防,转身看着江州。一向弯起的眼睛,此时瞪大了几分,眼里是意料之外的讶然。 怎么会?他明明让系统测试过,一切剧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怎么可能偏离轨迹? 江州猩红竖瞳映着魔尊痛苦的面孔,他还转动手腕,使嵌在魔尊胸膛中的灵剑充分绞动,无疑是残忍至极。 唇角血液被他伸舌舔尽,江州眼底疯狂,癫狂地痴痴笑了起来,轻声问道:「痛快吗?」 随着他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他又逼近了几分,最后只剩剑柄在外,剑身已经沾满了血污。 「嘀嗒……」 「嘀嗒……」 山洞内的水滴声与血液留下的声音混杂着,清晰可闻。 「本尊……很痛快……」魔尊忍着疼痛,笑了笑:「不愧是本尊的儿子。」 魔尊復活不久,修为恢復出厂设置。如今靠着吸取凡人生命力大补,也只能做到敌得过化神期修士。 修真界灵剑本来就有驱魔效果,对魔族的伤害成百倍增长。而江州那柄灵剑还是顾瞻特意用上等材料打造的,效果更加成千倍增长。 堪称驱魔神器。 灵剑华光粲然,发挥最大效果。魔尊身形开始发虚,正阳气贯穿他身体,肉·身将灭。 一旦肉·身覆灭,魔尊就只剩阴魂在飘荡,更加难以捕捉,斩除。 江州勐地向后拔出,收回。他低笑道:「怎么能让你死的这么容易呢?」 剑被硬生生拔了出来,血迹蜿蜒流淌。魔尊身体如破损风筝,轻飘飘摔在地面。 「嘚嘚嘚——」闻人语亲眼目睹,凝出的泪珠滑过血痕,混着血滑落。 江州凑近手中剑身,嗅了嗅上面魔尊的铁锈味的血,貌似痴迷。 第59页 然后突然掀起眼帘,目光锐利地盯向顾瞻,「师尊,你从未告诉徒儿,原来血液这么香甜。」 后嵴樑发凉,顾瞻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这……这还是他那会脸红,会给他做做饭的乖徒吗? 江州此时的表情像极了变态,顾瞻绷不住,现在只想拔腿就跑。 就连耍阴谋论的魔尊都要被他干死了! 想想,他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从今以后,你我师徒缘分已尽—— 你莫叫我师尊—— 我没有一个魔修徒弟—— 这不得恨死他?魔尊尚且变态到用锁骨这种刑法惩罚折磨闻人语。长江后浪推前浪,只怕江州更加变态。 江州轻笑,「师尊这是要去哪?」 顾瞻偷摸着离开的脚步顿住,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 江州笑,「师尊,现在最大的魔头解决了,你还要徒儿吗?」 顾瞻内心慌得一批。这已经不是要不要的问题了,这是敢不敢要的问题了。 江州朝他走来,一步一步地,宛如深渊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顾瞻摸着石壁退后,咬牙,飞速背起闻人语,羞耻地大喊一声:「金手指!」 有了金手指,堪称无敌。 洞口自魔尊进来时,魔尊就设下了禁制,任何人都无法逃离。 此时顾瞻却能轻易破除,拽着闻人语飞下。 落在水源旁,顾瞻正在为没有坐骑烦恼。腰间小金龙滑出,落在草地上,迅速变大数十倍。 顾瞻立即上道,懂了小金龙的用意,并十分感激地老泪纵横。 「来飞星秘境一趟,宝物没找到,徒弟还黑化了,赔了徒儿又折兵。」 「还好有你,小金龙,呜呜——」 顾瞻泫然欲泣,扯下背上衣衫褴褛的闻人语的破烂袖子就要擦眼泪。 大金龙:「……」 闻人语:「……」 这是光明正大地欺负他,没舌头不会说话是吗? 飞星秘境一旦开启,几个小时之内就会关闭,生成强大的禁制。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除非找到飞星秘境的另一个开口,或者在等飞星秘境的出口自动打开。 前者需要智慧,后者需要时间。 月色凄清,又到了夜晚。飞星秘境里妖兽嘶吼,不绝于耳。 一条巨大龙在暗夜中穿梭来往,背上驮着两道人影,带起巨大旋风。 皲裂土地上,树木枝叶簌簌响,打着旋飘落下来。报丧鸟嘎嘎乱叫,被风捲走。 燕之游站在稀疏树叶下,仰头,看见熟悉的青衣衣角,挥手,「师尊!!!我在这里!」 应松枝站在他身边,板着一张脸,似乎觉得燕之游丢人,又偷偷挪了几步远。 燕之游这下眼疾手快,正巧抓住应松枝肩头,没让他腾挪一下,笑道:「二师兄,师尊来了,你不迎接一下?这是要走哪呢?」 应松枝不喜笑,常年板着严肃的脸,让人以为他要撸袖子揍人。 原本燕之游是有点怕应松枝的。但经过这几日和应松枝的朝暮相处,他发现他二师兄是真不喜欢笑,不是想打人, 他也就不那么怕应松枝,甚至胆子越来越大了。 风声唿啸,面前风景在极速倒退。顾瞻似乎听到了燕之游的声音,转头,让金龙停下。 月光微弱,但好在顾瞻视力还行。他坐在金龙身上,趴下身子朝燕之游伸手,「上来!」 燕之游身量不是很高,拽着他的手艰难上来。顾瞻没什么手劲,差点被燕之游拽下来。 轮到应松枝时,顾瞻还犹豫着要不要伸手。 但应松枝时刻保持酷哥形象,掠地飞上,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顾瞻刚伸出的手默默缩回,「……」 小金龙同样无语。他本是一国之君,如今竟沦落到给修真界修者当坐骑的地步了。 说出去谁会信?顾瞻吗? 燕之游眼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他本来以为飞龙上驮着的两抹身影是师尊和他小师兄。 但另一个镣铐锁身、奄奄一息的人,明显不是他小师兄江州。 燕之游哪壶不开提哪壶,看向顾瞻,道:「师尊,小师兄呢?」 应松枝也朝顾瞻看过来。 默然片刻,顾瞻几番纠结之下,面露难色,「小州,他……」 燕之游察觉气氛不对,师尊的表情也很不对。他心悬了上来,带着呜咽的哭腔,问顾瞻:「小师兄,怎……怎么没的。」 第三十六章 快有了 顾瞻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说江州是魔尊儿子身份这件事,而且他已经彻底黑化了。 但燕之游提供的「江州死在了飞星秘境」,这倒是一个不错的说法。 既不会损江州名誉,也能顺便保住光耀宗的面子。 至于江州……顾瞻的眼神暗了一瞬,他真心实意地嘆口气。 一切随缘吧。 顾瞻伤心地嘆了气,似乎不想再提此事。 收入峰上不过一年左右的弟子,还是师尊最疼爱的那个,突然就死了,换谁也接受不了。 燕之游和应松枝二人内心都笃定江州已经死了,默契度极高地都不去戳顾瞻伤口。 …… 仪仁宗。 摘星阁。 仪仁宗讲究自食其力,凡事亲力亲为。 第60页 因此除去一些资歷高和能力强的弟子,仪仁宗被筛选淘汰下来的弟子全去摘星阁打扫和整理,还不能使用除尘诀。 摘星阁是安放弟子魂灯的地方,仪仁宗每年都会派遣一部分人去。 这天秋风萧瑟,风捲起地上落叶吹的老高。仪仁宗的弟子仔细打扫过庭院内的落叶。 接着,几个弟子走进内阁,先是整理一些古卷和古籍,然后转身要去擦一排排的魂灯。 这个弟子捏着绢布,走到最近的一盏魂灯身边,擦了一下底座上落的灰尘。 忽然,魂灯的灯芯亮起,竟然燃起了亮光! 弟子怔愣在地,手绞着绢布不敢动,嘴唇嗫嚅:「怎……怎……么亮了?」 所谓人死如灯灭,仪仁宗的魂灯为宗门内重要长老及重要弟子所制,材料特殊,可以知晓对方的生死及死因。 同伴听到他声音,围了过来,瞧见魂灯亮了,表情同样惊愕。 「这…这…人死还能復生吗?」 「莫不是你用了火诀,点燃了?」 「不可能,我怎么敢这样做!」 这几个弟子的争论声引来了庭院中的带队长老。 他眉头深皱,表情不满,踏入内阁,「吵嚷什么?平时教你们遇事沉着都餵了狗,是吗?」 带队长老乃仪仁宗讲道长老,一向不怒自威,为弟子们所敬畏。 几个弟子迅速住嘴,转过身背对魂灯,垂着头面对讲道长老,已经做好听训的准备。 不约而同地一致认错:「长老,我们知道错了。」 这几个弟子认错态度很好,讲道长老怒火消了一半,挑了其中一个弟子,问道:「你们几个,方才在争论什么?」 那个弟子抬起头,站出来,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禀长老,师弟方才用绢布擦拭魂灯,但魂灯却突然亮了起来,弟子们觉得甚是奇怪,这才争论起来。」 抓捕到魂灯亮起这么几个字眼,讲道长老怒火再次拔高。 这届弟子编的谎话真是离谱,连魂灯亮起这种不切实际的事都信手拈来,看来是平时抄写的宗规还不够。 讲道长老:「一派胡言!平日里教你们的果然餵了狗。回去给我抄宗规,五百遍!」 仪仁宗宗规足有千余条,在无灵力法诀帮助下,不吃不喝抄写五百遍少说也要半月。 站出来的那个弟子,回忆起前些日子抄写宗规手差点给抄废掉,现在手还是酸痛难忍的。连忙解释,「长老,弟子绝无欺瞒。不信,您看。」 他们移开位置,露出身后遮挡的那盏魂灯。 魂灯的确亮了,但火光幽微,不停地摇曳,似乎一吹即灭。 但轩窗外的风顺着窗缝钻进来,却没能把魂灯熄灭。魂灯中的火苗,反而叛逆地摇摆两下,依旧燃的好好的。 讲道长老心道怎么可能,脚步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几乎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怎么会?这明明是瑶圣的魂灯,掌门明明亲眼所见瑶圣魂魄散尽,怎么可能?」 此事兹事体大,讲道长老顾不及那么多,护着魂灯匆忙离开摘星阁。 …… 夕阳西沉似残阳,静心居竹林成片,松涛碧浪,子规啼鸣。 静心居乃仪仁宗掌门收拾出来的一所「无用」的居所,之所以说它无用,是因为没人住进来。 每年的今日,都会有长老或掌门亲自来打扫祭拜。 而祭拜的故人自然是瑶圣。 讲道长老走进静心居后院,这里密植松竹,清香沁人肺腑,而如今多了丝香火气。 ——是掌门在祭拜瑶圣。 掌门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面白喜笑,和蔼可亲。他蹲下身正在给瑶圣点支香火,看起来笨手笨脚的。 随后,他拿起树枝,戳了戳火盆里燃烧的冥币。冥币恰巧就要烧成灰烬被他那么一戳,细小灰烬纷纷扬扬地全扑到他面上。 掌门连忙站起身,后退:「咳咳咳……咳咳……,」 挥手拍散面前灰烬,然后他又拍了拍衣袖,「可呛死本掌门了。」 讲道长老:「……」 要是以下犯上不算罪名的话,他也想让掌门抄宗规了怎么办? 掌门见他来了,丢下手中枝桠,忙请他过来,「长老快过来些,小心这些灰烬。」 讲道长老敛下想以下犯上的念想,问道:「掌门,今年青笙他没空来,他肯让你来了?」 讲道长老用传音石联繫掌门,无果。于是寻遍仪仁宗,最后从洒扫弟子口中才得知掌门去了静心居。 静心居掌门少有踏足,不是因为不愿意,而是因为薛青笙不乐意。 薛青笙大概还怨恨着当初掌门逼迫瑶圣前去除魔尊的事,闹得父子关系不愉快。 现在居然肯让掌门踏进静心居,令讲道长老讶异。 掌门感慨道:「是啊,他虽长得像他娘,面上永远冷若冰霜,但好在个性其实随了我,心软还有点幼稚,嘻嘻。」 讲道长老无语,道:「我倒是希望青笙这孩子个性也随他娘,聪明独立。」 讲道长老至今不明白,他师姐一个高冷范女神,修真界要什么男人没有,随她挑。但偏偏选中了面前这个身宽体胖的男人。 只能说命不好吧。 掌门耸耸肩,「行了,你又要说我孩子他娘看走了眼,选了我这么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 第61页 讲道长老:「难道不是?本长老说错否?」 讲道长老急于指证似的,转身指着掌门方才点的那只香火,嘲讽笑道:「谁祭拜故人点两支香?这是怕人死的太安息了是吧?」 掌门:「……」 掌门摆摆手,好脾气,「算了,本掌门不想和你吵。对了,你来干什么?」 讲道长老把魂灯拿出,哂笑,「这不,人被你气活了。」 掌门:「……」 魂灯由特殊材质打造,不易受损。煳在灯骨架上的纸被点燃的灯芯照亮,漏出几点暖光,与夕照残阳交相辉映着。 掌门接过,托在掌中打量了一通,敲了敲,「难不成坏了?」 讲道长老:「……」 魂灯被放在摘星阁,严防死守地护着,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损坏。 讲道长老觉得自己要被气短命了,咬牙笑道:「掌门,你有本事再看看。」 「哦,本掌门再看看。」掌门淡定接招,不急不慢,「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你先别急。」 讲道长老忍不住想要把掌门爆栗一顿,「……」 片刻后,掌门勐然出声,声量拔高几倍,「小师弟,真被我气活过来了?!」 瑶圣乃仪仁宗弟子,仪仁宗前掌门还在的时候收了他做了最小的徒弟,也就是如今仪仁宗掌门的小师弟。 而瑶圣之称号也是前掌门封的。 讲道长老无语扶额。 …… 飞星秘境。 顾瞻带着几人飞往山洞,暂时休憩,顺便各自交换信息。 火堆里迸溅出点点火星子,火光映出几个人的脸,他们都面容严肃,笼罩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忧伤。 闻人语靠在石壁上,几月来不休不眠的疼痛折磨导致他的精神状态不好,一找到可以休息的地方,就不声不响地昏睡过去了。 而那条金龙缩小,又变回了原本的q版模样。它蔫达达地盘缩一团,靠着顾瞻取暖睡着。 顾瞻说完他得到的信息后,他的肚子饿了。可对面的燕之游和应松枝丝毫没有要外出觅食的打算,于是犯愁。 其实燕之游早就饿了。 但他觉得在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时候,提出自己饿了这个想法非常罪孽,于是只是硬生生地忍住,脸上悲伤。 山洞外风声呜咽,妖兽依旧嗷嗷叫个不停,震耳欲聋,不时传来厮杀声。 顾瞻是个吃货,实在忍不住饿一顿带来的痛苦,他站起身,丢下一句话,「为师去清理妖兽。今晚你们先睡,为师守夜。」 属于光辉正义的师尊形象树立,燕之游眼神感动,他师尊真好。 但燕之游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胃像火烧一般疼。 他抿了抿唇,喉结滚动,他迫切地想让顾瞻带一只野兔回来。 内心挣扎,但最终为了他死去小师兄江州,他还是要装作寝食不安的样子,他眼巴巴地看着顾瞻走出山洞。 夜晚的山洞外,顾瞻还是第一次见。 繁杂灌木丛中,妖兽幽碧或猩红的光忽闪。他一路过去,就斩杀了好几只妖兽,最后寻到一处密林。 密林中有人堆了火,火上烤着鱼,散发出香气。即使是用最原始的材料所炙烤,也能令人食指大动。 顾瞻看了眼鱼,肚子的飢饿感越大了。但他是21世纪的遵纪守法的好公民,绝对不会趁人不在偷吃人东西的! 第三十七章 帮·手 既然有鱼,那附近就一定有河流或者水潭之类的。 密林中,顾瞻靠着指尖明火朝深处走去。 途中有小妖兽瞧见明火,勐的扑上来,扑向顾瞻身侧。 顾瞻的扇子身经百战,顽强地活了下来,他展扇一挡,将龇牙咧嘴的小妖兽拍飞。 但顾瞻将扇子凑近明火,仔细端详时,扇面却被那小妖兽尖利的爪抓出几个洞,漏风。 顾瞻心里发涩,他的扇子又烂了一把,这把还是江州给他买的。心爱之物损坏,顾瞻悲从中来,于是只好放入空间戒中做个收藏品。 他感嘆飞星秘境的妖兽果然战斗力非同一般。 下次见到非要扒下一只妖兽的皮给他的扇子陪葬,顺便把妖兽皮做成扇面不可! 顾瞻一边愤愤地想,一边接着向前走去。 密林深处果然有水源。风袭来,夜色之中树影幢幢摇曳,犹如鬼爪,令人背嵴发凉。 顾瞻是无神论者,不怕鬼。 他口中不断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有了佛教护体,顾瞻壮了胆,他龟速挪腾地走到空荡荡的水潭边缘。 明火映亮水潭,水潭其实并没有多大,中央幽深,而边缘水浅。 顾瞻突然发现水潭上漂浮着玄色的东西,他脑袋一激灵,难不成是只妖兽? 顾瞻心道,虽然黑色妖兽杀了做扇面皮难看了些,但正好可以泄愤! 等着玄色妖兽顺着流动的水,漂浮过来点时,顾瞻蹚入水潭,正要使用灵力斩杀。 但他再凑近些瞧,发现只是一件被丢弃的玄色外袍。 顾瞻松了口气,心道谁那么没礼貌?在潭水里丢弃废物。 他心里刚小声bb完。 「哗啦——」潭水中央突然掀起巨大水花,水珠滴落潭中,荡漾出层层波纹,有什么东西要从水潭下潜上来! 第62页 「我去,见鬼了!」顾瞻大叫一声,生出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但他腿软跑不了,直挺挺地站着不动。 指尖火光随着顾瞻音量的拔高迅速窜高几丈,光亮照亮周围。 中央潜上来的是个人,不是顾瞻心里想的鬼。 那人没有穿任何中衣外袍,裸露着上半身,刚出水时水珠顺着下颔,胸膛,再滴落潭中央,漾开水纹。 身材不错,这是顾瞻的第一反应。随后他对上那双猩红的竖瞳,心勐的一颤。 这不是他那不久前才见到的三徒弟吗? 他好不容易才逃出山洞,现在这算是主动送上门了吗? 顾瞻啊顾瞻,你真是好蠢啊。顾瞻欲哭无泪,手脚并用地想要逃出水潭。 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趁江州现在还没出手,他得赶紧跑。 他后脚就差几毫米的距离就离开潭水,但潭水中的水忽然聚集旋升出水面,形成一堵宽大的水墙,阻挡他前进的道路。 「师尊,你就这么不想见到徒儿吗?」 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自顾瞻背后响起,从前江州虽然话少,但声音绝对不是这种语气。 顾瞻悻悻然转过身,面对江州,「不是,为师只是觉得潭水中说话不妥。」 江州自魔族血脉觉醒后,彻底地长开了。 他的眉目比魔尊的更狭长,更艷丽些,若是除去他魔族的身份,顾瞻觉得他当之无愧也是个俊俏的郎君。 江州狭长眼尾上挑,轻笑时弯了眼,更像月牙了。但他的语气森然,「师尊,徒儿不信怎么办?」 如玄色蟒蛇在吐信子。 夜黑风高,密林幽森,正是杀人好时候。要是此时江州现在一刀了结了自己,只要他想,毁尸灭迹估计都没人发现。 金手指已经用过一次了,还剩九份顾瞻刚讨价还价地还给了系统,此时悔的肠子都发青了。 他还没带剑,正面刚肯定刚不过江州,只能依靠偷袭这种小花招了。 顾瞻袖中朝下伸出手掌,正偷偷一点点聚拢灵力,「那为师怎么才能重新取得你的信任呢?」 江州弯眼浅笑,他朝顾瞻走近,猩红瞳眸透露着危险的暗光,「很快师尊便会知道了。」 两人之间的那段距离肉眼可见地在缩短,不断地缩短。 顾瞻第一次感受到危险,感受到属于成年男子荷尔蒙的气息萦绕,最重要的这个成年男子还比他高! 他不着痕迹地后退,前有魔族,后有水墙。最后他退无可退地背抵在水墙上,润湿了他的外衣。 水墙坚硬如铁,凉得顾瞻打了个激灵。 眼见着江州步步逼近,他咬牙,手掌中灵力就快聚集成形了。 剎那间,江州勐的拽过他聚集灵力的手,大力将顾瞻扯到身前,拉入怀中。 瞬息间,水花四溅,手中灵力忽然熄火般地聚拢不成了,顾瞻瞳孔勐缩,心也凉透了。 江州高如松竹,如今比顾瞻高上了一个头有余。他垂眸,看着怀中惊慌失措的顾瞻,低低地笑了,「师尊,你不听话。」 话音刚落,他将头埋进顾瞻的肩颈中,撒娇似的软着嗓子道,「师尊,不听话是要受惩罚,徒儿这里难受。」 耳侧是江州温热的喷息,肩颈痒痒的,顾瞻唿吸紊乱,心慌意乱地想把手从江州掌中抽离出来。 奈何江州却抓着不放,引着他的手朝下方探去,江州抬起眸子,热的脸发红,「难受……师尊你帮帮我,好吗?」 帮?怎么帮?帮什么? 顾瞻疑惑,他的第一想法竟然不是拒绝,而是坦然接受。 然而当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滚烫时,顾瞻觉得自己的脑子一下子如烧开的水,咕噜噜地冒泡,不会吧? 魔族生性喜淫放荡,越是低级的魔族越是压制不住本性,因此时常发生魔族与凡人、兽妖媾的荒诞事。 而江州这种高级魔族,能够压制住好淫本性,但没有谁能够永远克制欲望,总需要找个发泄口的。 江州已经成年了,有这种生理性反应属实正常。顾瞻也是男同志,他能懂。 可是他没帮过别人啊! 难道第一次手就要献给徒弟了? 江州难受地趴在他身上,不断呢喃呓语,在顾瞻耳边催促道:「师尊,你渡徒儿可好?可怜可怜我。」 顾瞻手指冰凉,硬着头皮,「好,为师帮你。」 顾瞻没怎么干过苦累的活,十指不沾阳春水,娇生惯养。因此他的手指过分白皙,骨节分明。 江州被他磨弄的很舒服,发出一句舒服喟嘆声,懒洋洋享受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大型奶狗。 走回去休息的山洞时,顾瞻手还在发抖。 许久的套弄导致他的手快要痉挛抽搐了,最后实在受不了,他趁机弄晕了江州,顺带还清除了他的记忆。 太丢人了。 捕猎不成反被捕,江州抓着他的手磨弄了许久,这孩子真是……以后他老婆有福享了。 山洞口被顾瞻离开时设了隐秘阵法,外人无法看见,要是看见了也无法闯入。 顾瞻挥袖破除阵法,抬脚欲入。 「你能不能轻点?」 这是燕之游的声音? 顾瞻骇然,顿时剎住步子,想要转身离开,他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已经很轻了,小师弟你放松点,不然我进不去。」 第63页 这是应松枝的声音? 靠!靠靠靠! 他发现了什么,是姦情的味道。平日里见这两师兄弟挺正常的啊,怎么现在就发展成这样了? 可是他儿子闻人语还在里面啊。 顾瞻心道不行,这两孩子血气方刚容易冲动,也不知道找个没人的地方,要是闻人语醒了看见了那不得完犊子。 太社会性死亡了。 顾瞻掐了个隐身诀,偷熘着走入山洞,还欲盖弥彰地遮住了一只眼睛。 顾瞻心里顿时冒出他捏的两个小人。一个是身穿白衣的正义顾瞻,另一个则是身穿黑衣的邪恶顾瞻。 邪恶顾瞻道:「我是不想看到的,但我总得留只眼看路,对吧?」 正义顾瞻骂道:「放屁,你就是好奇心作祟,想看一回活春宫!」 邪恶顾瞻辩解:「我没有!」 正义顾瞻:「你就是!」 「我没有!」 「你就是!」 脑袋嗡嗡,顾瞻拍散两个在他脑海中的小人,暗道:我就看一眼,就一眼。 他悄悄地移开遮挡目光的手。 那边的燕之游咬紧牙关,趴在应松枝腿上,外衣褪去,留有一件单薄的中衣。 而中衣被掀起,露出燕之游一截劲瘦白皙的腰肢,他的亵裤也往下褪了几分,露出不可描述的部位。 再看应松枝,火光下,一脸的冷淡与习以为常。只见他修长的手指上沾了黏腻的药膏,往下面探去,刮擦在内壁上。 燕之游勐的咬牙:「二师兄,我得了痔疮这件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师尊!」 应松枝点头,无奈道:「好,不告诉师尊。」他的手本该是去练剑的,怎么就用来给人上痔疮药了? 果然小师弟就是晦气,就不该心软答应他的。 应松枝掩饰内心的嫌弃,掐了个除尘诀驱除手上膏药,拍了拍燕之游的圆润的臀部,「行了,上好了。」 燕之游赶忙从他腿上站起,收拾好衣裤,看见闻人语依旧睡得不省人事,松了口气。 他本来不想当着人面上药的,要是忽然醒了被发现,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但痔疮这玩意一旦发作难以忍受,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好在师尊还没有回来。 第三十八章 往生峰。 云雾缭绕,一只灰鸽用短喙衔着信,扑棱着羽翅,自高空俯冲而下。 最后稳稳噹噹地落在窗棱上,贼头贼脑地往居所内探去,发出「啾啾——」的声音。 居所内清浅的药香裊裊,药炉还在咕噜噜地冒泡煮沸。 方蔚然隔着绢布掀开药炉盖,弯腰轻嗅了一下,不忙不急地用药匙搅动几下,随后他走到窗边。 灰鸽见主人来了,高兴地拍了两下翅膀,乖乖巧巧地把嘴中衔的信放入方蔚然手中,随后不留任何痕迹地展翅飞走。 缓缓展开信纸,上面言简意赅地写了两条信息:魔尊元气大伤,瑶圣魂灯亮起。 看完,方蔚然指尖燃起火焰,将展开的信纸悬在火焰上方。火蛇舔舐信纸边缘,迅速燃烧化为灰烬。 他捻了捻指尖灰烬,若无其事地走出居所。 居所外天高云淡,他的道侣正在给「草爷」餵食,动作轻柔,好似贤妻良母。 方蔚然眯起眼,要是他的道侣知道魔尊快死了,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冒牌货是会惊慌失措,还是……兴高采烈? 不过不管是哪种反应,他都觉得很有意思。既然有胆子联合魔尊一起骗他,那就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心理准备。 他原本觉得不过是个冒牌货,好好当他凡人道侣的替身也罢。 冒牌货几次三番想杀「草爷」灭口,方蔚然看在他和道侣有着一张一样的脸的份上,装作不知道,可以既往不咎。 可现在竟然敢往他的药炉里下毒,胆子大了。既然替身不听话,那就没有必要留着了。 方蔚然含着和煦笑意,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之遥,手掐着他的腰肢,用情人之间最柔和的语气问道:「阿遥,以为这里如何?不知是否合你心?」 身后勐然被贴近,之遥早已习惯被方蔚然抱住,心里也习以为常地作呕狂骂死基佬。 他以为方蔚然说的是往生峰如何,怎么样。于是口是心非地道:「我觉得这里很好啊,风很干净,空气清新,能在这里生活是最好不过了。」 方蔚然浅笑,突然含住之遥冰凉的耳垂,犬齿磨弄着,「魔尊快死了,阿遥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之遥措不及防,心脏勐跳动,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他手上装着餵给「草爷」谷物的碗摔落骨碌碌地滚了几米远,缝隙裂开碎成几瓣。 耳垂忽然被咬住,生疼。方蔚然用力撕扯,声音骤然冷下去,「怎么,不说话了?」 腰肢被方蔚然狠狠掐住,手指几乎要陷入肉中。之遥忍不住颤抖,疼的龇牙咧嘴,但仍在努力演戏:「夫君,阿遥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魔尊给了你什么好处,敢让你来欺骗我?」耳垂硬生生被牙贯穿,血珠飞溅在方蔚然眼尾,像一颗艷丽的红痣,妖冶靡丽。 「啊……」 方蔚然掐在他腰上的手贯穿皮肉,血淋淋的,血液顺着他的手指、掌心、最后在突出的腕骨处滴落。 「不肯说吗?」方蔚然喜笑,习惯性的眯起眼,让人如沐春风。而此时他眯起眼眸却令之遥毛骨悚然,骨嵴颤抖。 第64页 手指毫无阻碍地顺到了肋骨处,他用力撕扯,肋骨连着血肉,就要被他徒手掰断。 意识到自己若是再不说话,就要被折磨至死了,冒牌货忙求饶,「护法我错了,我错了,我什么都告诉您,您手下留情。」 他痛的意识快要昏厥,差点支撑不住。 方蔚然松开他,掰肋骨的手一顿,从层层血肉中撤离。他看了眼手上的血污还滴着对方的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残忍了。 冒牌货跌坐在地,血染草木,痛苦地捂着腰侧伤口,「一切都是魔尊的主意!」 「他拔去了我的魔根,废了我的修为,让我假装您的道侣,聊以解决您对道侣的相思之苦。」 冒牌货知道魔尊与护法向来不合,各干各的,也互不干涉。 但这一次魔尊却和护法合作交易,还利用了护法,于是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卸给了如今半死不活的魔尊。 「哦?这么说,你还受了委屈,拔魔根废修为,为本护法牺牲的可真多。」 冒牌货直冒冷汗,「不敢,不敢,小的为护法牺牲一点不算什么。」 方蔚然走近,抬脚踩在捂着伤口的手上,弯下腰笑道:「那你在药炉里下的毒,本护法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想送本护法去九泉之下见道侣,好从根源上解决本护法的相思之苦?」 瞬间,冒牌货如坠冰窟,嘴唇发抖,眼里凝出绝望的泪珠,不断地求饶:「护法饶命,护法饶命啊。」 「别顶着他的脸,你脏,不配。」 方蔚然眸子阴冷,如漆黑潭影。脚踩在他血肉上碾转,用指尖燃起的火焰烧在他的脸上,炙烤皮肤。 「啊!……啊啊!!!」 远处传来痛苦的尖叫声刺耳,差点贯穿耳膜。 往生峰洒扫弟子挠头,停下手中动作,朝方蔚然居所方向看去:「方师兄,这是在杀鸡吗?」 「啧,那这鸡叫的可真够悽惨悲凉的,没想到方师兄下手可真够狠。」另一洒扫弟子答道。 他们眼里的方蔚然温良端方,不论遇见谁,总是笑脸相迎,谦和有礼。 叫声再悽厉,他们洒扫弟子也只会怀疑是方蔚然在斩杀野鸡之类的,为了给不久后从飞星秘境回来的六长老煲汤。 火焰烧毁了冒牌货的面容,现在道道烧痕狰狞地盘绕在脸上,丑陋难看。 「就这么想死?」方蔚然熄灭火焰。 冒牌货趴在地上不断攀爬,血染了一地。他手背皮肉被方蔚然碾踩的糜烂,甚至透出白骨森森。 此时方蔚然在他心中宛如人间恶鬼,地狱修罗,冒牌货只想离开这里,他要去找魔尊,魔尊答应他会让他重新拥有魔根,让他修为突飞勐进的。 到时候他要让这个人间恶鬼,地狱修罗下无间深渊。 「这里是修真界,你活不了多久。」 言外之意即是,修真界守卫森严,没了他方蔚然,冒牌货哪里也去了,要是私自逃出去还会被当做妖兽斩杀。 冒牌货心勐的一沉,他必死无疑了。要么被方蔚然折磨得生不如死,要么被斩杀在修真界修士的剑下。 「方蔚然,你不得好死!」既然得知自己求饶也无用,那索性摊牌。冒牌货翻身坐起,咬着嘴里血腥,一字一句骂道。 「身为魔族护法,你却心系情爱,丝毫不为魔族的发展所考虑筹谋!如今为了一个凡人,你便要与魔尊为敌,与同族相残,真是荒谬!」 他说得慷慨激昂,大义凛然。方蔚然眯了眯眼,阴冷笑道:「你说够了吗?」 见他笑的变态,冒牌货怂了一下,接着色厉内荏道:「我咒你永生永世孤独终老!不得善终!!」 诅咒完,他冷静下来,嘲讽地笑道:「想来护法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是不可能有凡人道侣的,你那凡人道侣不会是你强骗来的吧?!」 这一句话属实点燃了方蔚然内心深处的怒火,他怒不可遏。 脚步一抬,随即到了冒牌货身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勐的摔在树干上,五指掐着他的脖颈,压着嗓子道:「你胡说。」 见对方发怒,冒牌货喉咙被锁,艰难地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怕死地道:「护法生气了呀,看来小的说对了,恼羞成怒了。」 「你找死。」方蔚然手指勐然加大力度,生生粉碎了他的喉骨,血从口中不止地流出来。 方蔚然松开手指,捏了捏泛白的指骨。冒牌货无力地顺着树干滑落,生息全无,一动不动。 想来护法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是不可能有凡人道侣的,你那凡人道侣不会是你强骗来的吧,哈哈哈—— 说这话的人已经死的悽惨,但这些话却萦绕在方蔚然的脑中。一遍遍地迴荡,一遍遍地重复,反覆割着他心尖上最嫩的一块肉。 数百年前,魔域万魔山中。 当时魔族还未被封印,魔尊还在为非作歹。万魔山终年魔气笼罩,外人丝毫不敢踏入。 可这天却有一个凡人踏足此地,他生得俊美,眼含笑意,看见一只小魔头正在湖水边洗脸。 他想,看来魔族也不全是骯脏不堪的东西,也是有爱干净的。 魔族小孩见有东西靠近,警惕性拔高,龇牙咧嘴地转头,准备扑到凡人身上啃咬。 就像他从前捕杀同类和其他妖兽一样,毫不留情。 第65页 可是这次,他刚转头,整个人就呆愣住了,獠牙收回,忘记了下一步他该做什么。 这个凡人长得与他们魔族不一样,相貌很柔和,气质也不同,斐然如玉,没有丝毫的戾气。 虽然不是倾国容貌,但他一对上凡人那双含笑的眼睛,心生摇曳,砰砰跳动。 脚底没站稳,忽的一下,直愣愣地摔进了澄澈的湖水中,惹得凡人捧腹大笑。 他那时脸皮贼厚,潜上湖水,扯着凡人的衣摆,抬头蛮横霸道:「你敢笑我?我要让你做我道侣!」 「你这小东西想娶我当媳妇?」凡人听闻,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虽然你长得好看,但我对蛮横无理的魔头小子没兴趣,我喜欢温柔儒雅的美人,你就算了。」 第三十九章 这该死的爱情 眼前的凡人知道他是魔族,也丝毫不害怕,反而还跟他讲起择偶标准来了。 小方蔚然扯住他的衣摆,霸道摇头:「不行,你长得漂亮,我喜欢的就必须是我的。」 小魔头拉着不放,顾瞻也不好直接甩手走人,但系统安排的任务时限就要到了。 他从衣袖中拿出一颗松子糖,塞进小魔头嘴里,安慰道:「行了啊小孩,我很贵的,叔叔给你吃糖,你就别缠着叔叔了。」 松子糖很香甜,小方蔚然第一次尝到糖果的滋味,更加食髓知味,越加不想放开顾瞻的衣摆,霸道发言:「不行,糖和你,我都要。」 顾瞻:「……」 他好声好气道:「叔叔今年四十了,没几年好活了,你就放过我?而且你看起来才不过十岁,等你长大了,叔叔都要入土为安了。」 顾瞻骗小孩的功夫信手拈来,一张嘴净说瞎话。 小方蔚扯着他不放,认真思索,「那等你死了,我就去挖你的棺,我们还是可以结成道侣的。」 顾瞻:「……」 —— 飞星秘境。 「师尊,您肩上的小金龙,是您新收的灵物吗?」 燕之游背着闻人语,抖着腿一步步踩过坑洼坑洼的地面,喘着气,问前方扬扇扇风的顾瞻。 顾瞻落得清闲,闲闲地道:「也算是吧。」 虽然没缔结契约,但小傢伙死赖着不走,顾瞻也就默认这是他的东西了。 白嫖的,还是自己送上门的,谁不要? 小傢伙听到顾瞻默认他的存在,眯起碧蓝色眼眸,讨好似的蹭了蹭顾瞻的鬓髮。 顾瞻抬指移开小金龙,「你再和我贴贴,要给钱哈。对了,还有上次吃我豆腐,还没给钱。」 小金龙:「……」 国师竟然这么穷了?它默默记于心间。 燕之游停下脚步,摆烂不干了。 自家师尊一身轻松,而自己却累死累活地负责背伤患,还有他二师兄应松枝,长得人高马大,也是捨得狠下心不帮他。 燕之游心里不平衡,道:「师尊,我背不动了。」 闻言,顾瞻抿嘴咬唇,眼里凝出泪珠,泫然欲泣道:「之游啊,为师还是忘不了你小师兄,这么好一个孩子,怎么就没了……」 语罢,他还抽噎了两下,俨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燕之游意料之外:「……」 应松枝意料之中:「……」 师尊段位太高,打不过。燕之游决定转战,委委屈屈地对应松枝道:「二师兄,全世界最好的二师兄,你忍心看我这么可爱善良的小师弟累倒吗?」 应松枝依旧无动于衷。 帮忙上痔疮药已经让应松枝悔不当初了,现在他不想再和燕之游有其他除了师兄弟之外的关系了。 他冷冰冰地道:「忍心。」 燕之游使出浑身解数,挤眉弄眼,终于挤出一滴眼泪,「小师兄不在了,干活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那勤劳能干小师兄,再也不能保护师尊和我了,呜呜……」 一顿声情并茂的演绎,使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燕之游心想应松枝肯定感动得泪流满面。 应松枝拧眉,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话少的遇到会装的,他没理可以说,只好败下阵来。 「下不为例,我就帮你这一次。」换应松枝背闻人语,应松枝沉声道。 「二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好,嘻嘻。」 下不为例是绝对不可能的。燕之游得了便宜,还要卖点乖。 他要是有狐狸尾巴,一定翘得老高。 顾瞻离得老远都闻到一股爱情的腐臭味,他扬起扇子扇动,嘆息,这该死的爱情。 灰濛天幕下,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斩杀了不少妖兽,但是一点奇珍异宝都没发现。 顾瞻正瞧见一株长相奇特的花,蹲下身,伸手抚弄着粉嫩花瓣,还纳闷这花长得如此艷丽,他竟然不认识。 他平时虽然不看古书之类的,但大部分奇草异兽都认识。 当然,这还得益于掌门在答应他来飞星秘境后,摁着他的头让他吃下一整本《修真奇珍异宝详录》。 他记忆力还算不错,搜颳了一遍记忆,那本书上毫无记载。 「快放手!」一道冰冷喝厉自头顶响起。 顾瞻闻声,手还很欠地抚弄花瓣,掰下一瓣,嗅了嗅香气,一脸茫然地抬头,「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此花非同一般,触碰者会陷入幻境中,难以区分现实与幻境。」 第66页 薛青笙连珠炮地一口气说完,连气都不带喘的,冷如寒冰地问道:「你如此胆大,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要是顾瞻真是个寻常宗门弟子,被这么严厉训斥一顿,估计都没说话的勇气了。 但是顾瞻不是,他丝毫不惧,站起身与之平视,笑着回答他道:「光耀宗,六长老。」 面前的人容貌隽秀,笑的晃眼。薛青笙皱眉,怎么会是长老级别的人物。 他垂首施了属于他们仪仁宗的长辈礼,「原来是光耀宗长老,弟子失礼了。但以长老的眼界,不至于不知道这花不对劲吧?」 顾瞻笑的勉强,他可以说自己眼界短浅,没看出来吗? 燕之游见顾瞻和一人交谈,面带犹豫有些尴尬,于是马上江湖救急,上前正要争论一番。 但见到薛青笙那剎,燕之游可耻地犹豫了,准备好的国骂硬生生吞进喉咙,结巴道:「你……你你……是薛青笙?!薛天才?」 他结巴的原因只有一个。 薛青笙性格高冷急躁,修为极高,对外称不过百岁修为已是化神,修真界绝无仅有的存在。 因此,他是修真界数代弟子的楷模榜样,堪称伟人一般的存在。 薛青笙冷冷地扫过他一眼,不知道燕之游在激动地结巴什么,奇怪。但碍于从小的教养,他应了一声,表示承认自己身份。 顾瞻趁机转移注意力,提议道:「既然有缘相聚,不如一同走?」 薛青笙面带犹豫之色,想了想,觉得人多力量大,随后道,「也好,但我先同宗门的师弟们商量一下。」 他本来是和自家宗门弟子一起的,但他单独出来勘察情况,留他们守在山洞。既然要和顾瞻他们一起走,不免要寻求其他人同意。 燕之游抢话道:「那薛师兄,快去快回啊!」 燕之游对薛青笙格外热情,应松枝全看在眼里,他不声不响地一句话没说。 但顾瞻站在应松枝身边,被突如其来的低气压冷了一下,搓了搓手。 顾瞻看破不说破,哼,可恶的小情侣之间的把戏。 第四十章 薛青笙带着其余的仪仁宗弟子赶来,和顾瞻他们几人汇合。 十几个人边走边聊,有的交换各自所遇到的奇事,有的只是简单地谈谈话。 他们自进入飞星秘境后,神经一直紧绷着,直到现在才稍稍松懈,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燕之游叽叽喳喳地跟偶像薛青笙道:「薛师兄,我跟你说,飞星秘境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兇险。自从被那群报丧鸟乌鸦搅得我们分散后,我差点就被一条巨蟒给吃了!」 他边说边比划着名,夸张道:「那条巨蟒个头有这么大!足有百丈长!身上的妖纹足足有五条,是个上阶妖兽。」 薛青笙实在是朵高岭之花,嘴唇紧抿,有些不耐烦,但他也只是偶尔「嗯」一句。 要不是仪仁宗教育良好,燕之游少说要被薛青笙骂两句,顺带打包暴揍一顿。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聆听你的叽叽喳喳。燕之游不懂这个道理,还在一个劲地不讨好,疯狂刷存在感,「薛师兄,你就不好奇我怎么干掉那条巨蟒的吗?」 薛青笙头也不转,冷淡道,「嗯」。仿若一个只会说单音节的无情机器。 发现对方似乎真的不想理自己,只会用「嗯」来搪塞。 燕之游兴致缺缺,他摸了摸鼻尖,初见偶像时的激动热情这才偃旗息鼓下去,他自讨没趣地退回了顾瞻身边。 顾瞻笑了一声,摸了摸蔫达达的燕之游的脑袋,「怎么了小徒弟?和偶像聊天不高兴?」 顾瞻朝前面的薛青笙背影看了一眼。 薛青笙是当今修真界天之骄子,后起之秀,性格不合群。虽没有主角的金手指,却是修真界中修炼天赋唯一可以和主角比一比的存在。 顾瞻的眼慵懒地眯了眯,享受飞星秘境不多的阳光。 若他想要恢復瑶圣身份,那与此同时要付出的便是,与薛青笙这个后辈结成道侣。 当初他还是瑶圣时,他大师兄,也就是如今仪仁宗的掌门,脑抽给瑶圣和他自己还没出生的儿子缔结婚契。 全修真独一份的奇葩。 瑶圣死后,顾瞻以光耀宗六长老身份重生后,他才得知。 顾瞻还是从修真界八卦坛中得知的,当时他觉得薛青笙这孩子太惨了,瑶圣都死了,他亲爹还给他和一个已死之人缔结婚契。 现在,他觉得他和薛青笙都惨。 燕之游垂着毛茸茸的脑袋,闷闷道:「没想到还有比二师兄和小师兄还要闷的葫芦,薛师兄这是懒得理我了,呜呜。」 燕之游扑到顾瞻怀中,嗷呜一声,开始卖惨了,他在顾瞻身上上下其手。 「嘶——」燕之游的手指被咬了一口,流了一点血。 罪魁祸首是那条小金龙——也是他皇兄燕纠。 燕之游抬头,看着顾瞻肩上他皇兄的眼神杀气腾腾,飞速逃离,不敢再吃豆腐了。 他不知道自家皇兄怎么化为龙身的,但他知道自家皇兄不是一直在金龙身体内的,带着侥倖的心理,他才敢去碰顾瞻。 真是占有欲强。 燕之游嘆口气。 不久前他试探过师尊,问顾瞻小金龙是不是他收的灵兽时,顾瞻只是答是。 那他师尊应该还不知道小金龙就是他皇兄,所以这种单恋的爱情註定是没有好结果的。 第67页 「二师兄,你觉得单恋会有结果吗?」燕之游问应松枝。 应松枝偏过头。燕之游终于不和薛青笙叽叽喳喳,来和他说话了,他心里那团郁结的气突然散了,「不会。」 他两个字回答了燕之游的问题。 燕之游又嘆气,他那痴情的皇兄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了自家师尊。 为了他师尊化妖兽,真的值得么? 顾瞻看着燕之游从他怀中逃走,又跑去和应松枝说话了。「……」 真是吃了豆腐还没付钱。 忽然,薛青笙顿下脚步,刻意等落在队伍后面的顾瞻似的。等顾瞻走过时,他对顾瞻道:「弟子冒昧问一句,六长老为何没有中幻毒呢?」 他问的是方才那朵不能触碰花的事,顾瞻不仅碰了,还嗅了,简直不要太嚣张。 「大概因为我长得好看吧。」顾瞻稳定发挥。 薛青笙第一次听到这么回答的,可他面对顾瞻那张绝色的脸也实在难以反驳,因为对方的的确确长得漂亮。 明明是个男子,却有一张容貌胜于女子的脸,说是造物者的偏爱丝毫不过分。 对方既然已经回答他了,薛青笙也不好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飞星秘境很大,他们走了几天,终于发现一座城。 那座城被乌压压的黑雾笼罩,显得毫无生机。 大概是座废城,从外面看,墙体斑驳,青苔连片似绣织,仔细看墙体的灰扑簌簌地往下掉。 「先别动,以防有异。」 薛青笙带仪仁宗领弟子,以他的经验来说,这座城非同小可,城内潜伏着的危险不亚于城外。 而城门最有可能有危险,是最容易被人下阵法的地方。 仪仁宗弟子一向乖巧,薛青笙下令不动,他们也就待着不动,剑出鞘,蓄势待发。 见其他人不开门,顾瞻走上前,「怎么都不开门?不进去了?」 薛青笙言简意赅:「以防城门有阵法,弟子先用驱……」 他还没说完,顾瞻就开始脚欠。 只见顾瞻丝毫不害怕城门上会施什么阵法,撩起下摆,一脚将古旧的城门踹开。 厚重城门往后摔,倒在地面扬起纷纷扬扬的尘土,细尘飞溅。 「咳咳……」顾瞻咳嗽一声,随后扇了扇灰尘,转头看呆傻的弟子们,道:「墨迹什么,你们快进来。」 燕之游和应松枝一脸平淡,自家师尊干出这种事算是常规操作了。 仪仁宗弟子又惊又有点难以接受,他们的小心谨慎反而像是怕前顾后,而顾瞻这一脚就把他们心中的担忧与顾虑给踹没了,「……」 薛青笙:「……」 他自小接受的是仪仁宗宗规上的谨慎小心,切不可贸然行动。可他不知道,有时候过分的小心谨慎,反倒可能误事,耽误了最佳出击时机。 第四十一章 娶亲 顾瞻先踏入城中。 城内人流如织,一派繁华景象,和城外的危险腐朽的形成鲜明对比,端的是富丽堂皇之色。 这里的行人身着锦衣华服,在大道上走来走去。而大道两旁的酒楼茶馆鳞次栉比,拉客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犹如繁华的京城,生龙活虎。 「轰——」厚重而古朴的城门被人生生蹬开,摔在地面还裂了几条痕迹。所有行人停下步子,脖颈全都扭曲,在半空中不断伸长,最后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朝城门口看来。 城内所有人的脑袋都歪曲着,眼神泛寒,盯着门口的顾瞻。 顾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退回城门外,随后运转灵力,又把城门给硬生生接回了原位,虽然门上的裂缝还漏着风。「……」 阻挡了城内人诡异的视线。片刻后,顾瞻缓神,松了口气,又抬脚一下把刚接上的城门踹开。 看着顾瞻踹门又装门,然后又踹门的迷惑行为。燕之游眨眨眼,表示不解,「师尊,你在干什么?」 「做心理准备。」顾瞻抬脚踏进去,青衣衣摆扫过地面。 城门再一次被人踹开,这次摔在地上已经碎成片了。城内人依旧保持着诡异的姿态看着擅闯的人。 他们嘴里呢喃着,似乎在嚼着舌头说话,字句模煳不清:「擅闯者,杀……杀……杀杀……」 「杀……杀……」 顾瞻受不了他们普通话不标准,他凑近了一点听,像极了做英语听力,但最后还是把「杀」听成了「啥……啥?」。 他纳闷,弯腰对着一个扭曲的脑袋道:「你说啥?」 那脑袋在脖颈上转了几圈,眼珠子忽然就掉了出来,沾着血在地面蹦跶。 顾瞻吓了一跳,他没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 他就问了一句,这位兄台大可不答,但不必如此自残吧?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随着顾瞻退后的动作,那个脑袋另一只眼珠也骨碌碌地掉落,滚在地面。 「我去,有鬼!」顾瞻不怕妖兽就怕鬼,赶紧掐了隐身咒想要隐身。但这一掐他才发现灵力枯竭一般,使不出了。 这座城禁止一切修者使用灵力,而一切使用灵力的修者都会被盯上。 顾瞻还不知道,他又念了几次法诀。笼罩在城上方的黑雾,忽然俯冲下来,毫不犹豫将顾瞻包围,吞噬。 「师尊!」青色衣角一点点地消失在黑雾中,燕之游来不及拽住,应松枝更是没来得及出剑。 第68页 这一幕看在眼里,薛青笙拧眉。 来之前掌门就告诉过他,飞星秘境中有许多古城,潜伏着百倍的危险,而其中有一座城,名为「来生」,是最危险的一座,同时也是珍宝最多的聚集地。 而每一座城都有它独有的存在规则,违反这一规则的人会被惩罚甚至扼杀。 他尚且还不知道来生城的规则,不能盲目行动。 薛青笙转身,对着一群担惊受怕的仪仁宗弟子道:「切忌使用灵力。」 这是薛青笙从顾瞻被黑雾抓去得出的规则。 仪仁宗弟子平时杀妖兽经验多,但没进过城,表面虽然风轻云淡很镇定,但内心早已经忐忑不安了。 纷纷在心里道:「多亏了光耀宗六长老的牺牲,我们才知道来生城一条的规则,好人一生平安。」 莫名奇妙被发了好人卡的顾瞻,此时正撑在墙角呕吐,眼尾都红了,「呕——」 黑雾卷得他晕头转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吐完最后一点,用袖子愤愤擦了嘴角。 他抬头指着面前捂着口鼻,一脸嫌恶的青年男子道:「你谁?」 顾瞻抬起头,如描线般的眼尾发红,卷翘的睫羽沾了点泪珠,还咬着牙看向自己,倒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的不屈。 竟然是个辣美人,他的眼光果然没错。 青年眼神忽的亮了,嫌恶的表情转变为惊艷。「我乃来生城主,你打破了我定下的规则,就要接受惩罚。」 「本来,我是想按照以往城规,一律给你处以死刑的。」 「但是——」 「看在你漂亮脸蛋的份上,本城主决定大发善心,饶你一命。」城主摇头晃脑,自以为自己宽宏大度。 顾瞻:「……」 「不过不要高兴得太早,可是有条件的。」城主补充道。 顾瞻内心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城主嘿嘿笑道:「本城主早已不存于世了,但是本城主还有一大遗憾没能实现,希望你能帮忙实现一下。」 顾瞻扬眉,他还能拒绝吗? 他道:「有话直说。」 城主凑上前,拢着嘴悄声道:「本城主为你举办比武招亲,可好?」 顾瞻瞪大眼眸:「!!」 什么?面前这个脑抽的城主在说什么? 比武招亲?! 他顾瞻虽然是单身狗一枚,但不至于让人看了他,都想把他嫁出去的程度吧? 顾瞻一口否决:「不好!」 「本长老虽然没道侣,但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不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城主敛下傻笑,霸道无理道:「我是城主,我想做什么你都阻止不了。」 顾瞻绝望:「……」 这是刚从火坑里跳出来,又跳进了另一个火坑里,是吧? …… 自顾瞻被黑雾捲走后,城内恢復一片正常,依旧是热闹欢腾的人群,按照既定的轨迹行走。 薛青笙他们暂且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了。燕之游与应松枝也跟着住下客栈。 他们俩把闻人语安置在了一间空房内,随后各自回房,但燕之游去了应松枝聊天。 「师兄,你说师尊不会被绞杀了吧?」燕之游本来饿了就向小二要了一碗粥,但他只是用勺搅动着碗里的粥,食不知味。 没了师尊带领,他惴惴不安。 应松枝垂眸擦拭剑,凄清月光照在他的剑上,反射寒芒,「不会。」 燕之游忙问,「为什么?难道师尊他能起死回生?」 应松枝手一顿,缓缓吐出字句,「凭我的直觉。」 「嗯?什么直觉?」 「师尊命硬的直觉。」 「哦。」 「好了,亥时该熄灯睡觉了,你快回房,明日去找师尊。」 应松枝话时少时多,但也从来没有说过比现在这么一长串的叮嘱还多的话了。 这是目前为止燕之游听到他说过最多的话了。 燕之游惊讶,「二师兄,你今天竟然说了这么长一串话?!」 应松枝也感受到了自身改变,自从多了个小师弟天天在耳边叽叽喳喳,他话也就不自觉地变多了。 「嗯,所以你快回去睡觉。」应松枝下逐客令。 燕之游闷了一声,「噢」。 「咯吱——」少年转身推开房门离去。 应松枝看着紧闭的房门嘆口气。 他不仅话变多了,练剑的时间也少了。 第四十二章 东方微明,朝阳自地平线缓缓上升,攀上天际,撒下薄金般的光芒。 薛青笙他们一早就打算离开客栈了。离开前,他敲了敲应松枝的门,礼貌问道:「打扰师弟,不知打算接下来如何?」 上来就喊师弟,我和你不熟。应松枝给他开门后,抬了抬下巴,喉间吐出几个冷冰冰的字眼,「与你无关。」 薛青笙微怔,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么拒之千里,冷冰冰道:「那师弟请自便。」 他本来看在他们两人没了师尊的份上,心软地好心想带一带,但反而看样子对方是不愿意领他的情。 薛青笙也就没有再浪费口舌的必要了,于是转身离开。 薛青笙转过走道,应松枝盯着薛青笙的背影看了一眼,几秒,收回目光,正要关上杉木门。 「哎……等!等等!!」一只修长的手插在快要紧闭成线的门缝中央,随后属于燕之游响亮的声音传来。 第69页 燕之游的手本来就白,应松枝力大,关门没有轻重。他的手被门这么一夹,指尖瞬间通红,快要滴血,「二师兄,手下留情!」 是熟悉的声音,应松枝赶忙把门推开,被夹的手指松开,瞬间红肿。 燕之游忙给自己手指吹气,试图消肿。 应松枝当场恼火了起来,声色俱厉:「你难道没看见我在关门吗?!你还把手伸过来!要不是我反应快,你的手就别想要了!」 他第一次在燕之游面前发飙,气得抓着燕之游的手还在发颤。 同样是拧眉深皱,却又同从前的嫌恶生气有些不同,透着几丝担忧与心疼。 燕之游被他扣住手,还被噼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连疼都忘了,只是小声道:「师兄,我错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话音刚落,燕之游还讨好地拽了拽应松枝的衣角,眼睛扑闪扑闪的,可怜巴巴。 应松枝刚才火气上头,全凭情绪发泄。 现在理智回笼,应松枝自觉过于失态,不适地咳嗽一声。 他抓着燕之游的手,视线从指尖滑到指骨,都是一片红,声音放缓放轻:「这里是来生城,师兄又没有灵药。」 「师兄……可能,保护不了你。」 应松枝神色晦暗,大概在自责。似乎想到什么,他扣住燕之游的手腕,拉着他走入房内,从腰间摸索出一盒药。 「二师兄,这是什么?」燕之游看着应松枝在腰间摸出一盒药,外貌很像之前给他上痔疮的药,不确定地问:「不会是上回的痔疮药吧?」 应松枝手一顿,嘴角微动,「不是。」 他是那种拿上痔疮的药来消肿的人吗? 「噢,」燕之游又问,「那是什么?」 「冰凉膏,消肿用的。」应松枝指尖沾了一点,抹在燕之游红肿的地方,冰冰凉凉的。 应松枝正垂头给他上药,药膏在红肿的地方泛起冰凉,对方略微带茧的指腹掠过。引起燕之游心里一片酥麻。 他有些不自在,「二师兄,刚才薛师兄和你说什么呀?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打了个招唿。」应松枝没抬头,抹药的手慢了几分。 燕之游追问:「就打了个招唿?可我看薛师兄样子不是很高兴?」 应松枝点头,「他什么时候高兴过?」 「也对哦,我就没看薛师兄笑过,传闻中他也不喜欢笑。」 应松枝补充:「因为他死了道侣。」 燕之游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默契道:「所以成了黑寡夫!难怪薛师兄不管看谁,脸色都不是很好,哈哈哈哈。」 燕之游说着说着还把自己给逗笑了,前仰后俯的,上药的手抖动。 「别笑了,还差一点药就上好了。」被对方笑容感染,应松枝压住嘴角笑意,故作冷淡道。 他们离开客栈,走上人来人往的街道。 应松枝嫌弃闻人语碍事,于是把他暂时安置在了客栈。 来生城虽然不对劲,但是只要不干违反城主定下的规则的事,这儿简直和繁华的京成一模一样,堪称平替。 还是很安全的。 两人并肩前行,忽然后方人群涌动,簇拥着什么,不断地欢唿鼓舞。 「城主要结婚了?」 「我的天,和谁啊?」 人群议论纷纷,七嘴八舌。这些人虽然都不是真的人类,但现在看起来却和常人无异,有鼻子有眼的,说话也不嚼舌了。 燕之游和应松枝被人群冲到一旁,他掂起脚,去看人群簇拥着的是什么。 只见一辆撵车被麒麟马拉着,一路沿着大道,跨过敞开的城主府门,进入城主府。 即使只有短短的几秒,燕之游也透过飘动的车帘看见了坐在撵车中的人。 那人身着喜庆红衣,盖了新娘的红盖头,看不清模样,却无端令人觉得美。 雪白的皮肤,随着摇曳的红色长袖,若隐若现地露出。 燕之游清楚地看见,他的手被粗劣的麻绳绑住,勒出小片深红。 他不是自愿的! 燕之游想要拨开人群,拿剑替他斩断麻绳,来一回英雄救美。 计划在脑中稍具有雏形,燕之游脚尖一点,就要追上去。应松枝却在下一秒拽住他,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被人阻拦,燕之游转回头,对上应松枝视线的那瞬,他就知道应松枝也看见了,「可是,她是被强迫的,我想救她。」 应松枝拽住他的手,引他坐在茶栈外的摊位上坐下,「城主的规则,破坏不得。」 「可是,就眼睁睁看着吗?」燕之游热血上头,冲动地反问。 应松枝知道他误解了自己,却不生气,耐心道:「待会跟上去察看好情况,再行动,这样安全些。」 原本燕之游以为他二师兄要见死不救,现在应松枝说了这么一番话,他知道自己是误会对方了,有些无措:「对不起,师兄,我……我刚才一时热血上头,冲撞了你。」 应松枝松开攥着他的手,敛了敛眸,稀疏平淡道:「没事。」 他那并不讨喜的性格,大概在别人眼里,就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既然本就容易招人误会,那燕之游会误会,也很正常,怪不得他。 只是心底却难免生出几分难过与失望。 第四十三章 预热 第70页 城主府奢华至极。 入眼的便是宽阔的前殿,披红的撵车被麒麟马一路拉进府中,红幔飘动,忽然无人驱使地停了下来。 蔚蓝天幕之下,城主府主殿的房檐瓦片,流泻着金光,阳光在翘起的檐角间跃动,刺目耀眼。 撵车前方的垂帘,被一只皓白纤细的手艰难勾起,撩到一侧。 随后,被绑着手的红衣男子用力一跃,跳下撵车,质地柔软的红盖头就被风吹走,露出男子本来的惊艷面貌。 顾瞻顶着刺目光线,瞧见主殿之上牌匾上的三个镀金大字——城主府,他心里骂了句大爷。 「咔嚓——」顾瞻背后反绑的手腕一转,手指十分灵活,就这么几秒,劣质麻绳就被他解开,同时吐出被塞在嘴里的绢布。 他在原地活动了下筋骨。 准备一手一个狗城主! 顾瞻踩着飘落在地的红盖头,大刀阔斧地走进主殿。 他不就说了句不嫁,狗城主竟然敢叫人来把他绑了,真是几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主殿内更是铺张奢靡,天花板用雪白的夜明珠所堆砌,殿墙上缀满了翡翠珠宝,无一不在彰显主人的富贵。 而狗城主竟然卧躺在贵妃榻上,懒洋洋地闭眼休憩。 顾瞻气不打一处,正想来势汹汹地给狗城主一拳。但他气势汹汹地走了几步,灵机一动,脚步放轻,偷摸着从储藏袋中抓出一把锋利的短刃。 虽然杀不死狗城主,但好歹能让狗城主知道他顾瞻不是轻易任人摆布的,至于后果,他顾瞻从不会考虑这么多。 「就一下,咔嚓,脑袋滚落在地。」顾瞻在心里反覆排练,美滋滋地想着。 狗城主睡得安详,已死之人并没有唿吸。顾瞻之所以断定他睡着了,是因为狗城主睡姿不雅,毫无形象可言。 嘴角流出银线般的口水,直滴在地面,嘴里呢喃着,「美人……嘻嘻……本城主的美人……」 顾瞻:「……」心里怒骂好色之徒 红衣喜服太重太长,顾瞻拖拖踏踏地走上前,扬起短刃,精准对准狗城主粗壮的脖颈子。 「我*!」狗城主睁眼,入目便是锋利刀刃,一下子弹似的从榻上窜下,惊恐得连口水都不流了。 「美人,你有话好说,小心伤到自己。」狗城主清醒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随即,顾瞻手中的短刃,被狗城主使出的阴气拍飞,「哐啷」掉在地上。 不过,顾瞻本来也没多大指望能暗算成功,他撩起衣摆,毫不介意地坐在了贵妃榻上。 顾瞻抬眸,对着站着狗城主,反客为主般道:「我左右想了一下,同意比武招亲这件事了,不过,我要是圆了你这个梦,你不得给我点好处。」 顾瞻愿意老老实实配合,狗城主没想到,但附加了条件,狗城主才觉得正常。 狗城主摸着下颔,不断摩挲着,随即道:「美人有求,本城主怎么会不答应呢?」 只要不过分,狗城主还是愿意的,毕竟博美人一笑,是需要付出点代价的。 顾瞻开门见山,「告诉我飞星秘境的出口在哪。」 狗城主眯了眯眼,神色纠结。不过,这代价好像大了点。 「怎么,堂堂城主,不会连飞星秘境出口都不知道吧?」顾瞻故作嘲讽语气,「难道是不行?」 被美人嘲讽不行,实为狗城主不能忍受。 狗城主当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炸开了毛,辩解道:「天文地理,奇珍异宝,本城主什么不知道?就区区秘境出口,本城主自然知道!」 顾瞻眉梢轻挑,「那行,就这么愉快的成交了,希望城主守约。」 顾瞻站起身,转身离开。他刚转过身,表情绷不住,眼底得意之色尽显。 虽然狗城主是真的狗,但是也是真的好忽悠。 反正又不是真结婚,到时候一出飞星秘境,谁还认识谁啊。 顾瞻美滋滋地想着,走入偏殿,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 城主府红色纱幔飞扬,到处是喜庆的鞭炮响声,奏起的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我打听到了,城主府要比武招亲了!」 「啊?不是城主要结婚了?」 「怎么可能,咱城主虽狗但狗,他即使喜好美人到了极致,但却不愿意让自己沾染。」 另一人疑惑,「为什么?」 「嘶,你这还不知道?」那人拢着嘴唇,悄声道:「你忘了我们城主不是人了?他只是想替美人挑选一个俊美夫婿,让二人洞房花烛。」 燕之游坐在茶摊上,捏着杯盏,听到这番对话,眼里那是一个疑惑不解。 城主自己绑了美人,就是为了替美人挑一俊美夫婿?那他自己图什么?成人之美吗? 燕之游问对面的应松枝,「师兄,你说这狗城主图什么?难道是强迫别人和其他人在一起,他很有成就感?」 应松枝思索,「可能他想……看一回活春宫。」 燕之游喝了一口茶,热茶流入喉间,听到「活春宫」三字,茶差点就喷上桌面。 应松枝将纸巾递给他,燕之游接过擦了擦水渍,感嘆道:「嘶,好变态。」 应松枝点头,应和道:「没错。」 城主府大门敞开,一左一右出来两个童子,样貌俊俏,皮肤瓷白,用奶唿唿的声音高声道:「城主替美人招亲,有意者进!最终获胜者城主有重赏。」 第71页 听到获胜者城主有重赏,城外人纷纷涌入,他们你拥我挤地人踩人,进了城主府。 那两个守在门口的瓷白童子,面对如此情景,突然弯眉露笑,人群朝他们身上踩踏,他们也依旧在笑。 这些踩踏的人中,夹杂了一些宗门子弟。他们大概也发现了来生城的入口,想进来寻奇珍密宝,正巧遇上城主比武招亲,也不管不顾了。 为了宝物,他们甚至可以同门残杀,何况只是去娶一个美人。 名节什么的,对于贪婪自私、想要修为突飞勐进的弟子来说,根本就是天边浮云。 仅只片刻功夫,城主府内的比试场的人就水泄不通,全都是为了城主口中的赏赐 。 第四十四章 完了 天幕之下,城主府中。 他们鱼贯进入,踏平了城主府的门槛,被狗城主口中的奖赏蒙了心,一个个摩拳擦掌,巴不得现在就比试一番。 人群混乱,乌泱泱一大片,沸反盈天。 「哎呀,挤什么挤,没看见本大爷周围都是人吗?没空位了!」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怒道。 人群本就混杂,毫无素质可言,他还生得壮大,不安分地挤着前面的人。 燕之游被身后新来的那波人群推了下,站不住脚跟,就撞在了大汉背后,磕到额头生疼,正抬手揉着,「嘶。」 他原本被人推了一把撞了人,还正想着要道歉。 但下一秒,燕之游就听见面前这个肌肉虬节的大汉发怒,朝他撒火气。 燕之游这下子可不想道歉了,他冒了火气,跟对方讲道理:「这里人这么多,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凭什……」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拽走,拉到应松枝身侧,只听应松枝道:「不用废话。」 接着,应松枝抬手,冰凉的剑鞘抵着大汉心口的位置。 意识很明显,不服就打一场。 大汉见他有剑,心里忌惮着,眼珠一转,鼻腔内发出一声冷哼,转过脸去。 狗男男。 …… 「哎呀呀,没想到来的人这么多,我替美人向抽空前来的各位道声谢了。」 城主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像扩声的音响一般,自声源处一圈圈散开,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群又兴奋起来,开始躁动。 「事先说明,凡事参加比试的人,都必须签下生死协约。」 此时的狗城主还躺在贵妃榻上,手里捏着一样东西,他就是用这样特殊灵器进行传音的。 「对了,还有。」狗城主笑的灿烂,「每场比试双方中的获胜者必须要杀死失败者,只有用最红的血液,才能应今日喜景不是?」 比试最后的获胜者名单只有一个。按照狗城主所说,最终获胜的人将是唯一存活下来的人。 只有在比试场上杀出一条血路的人,才有资格迎娶美人,获得奖赏。 以命作赌,赌自己会不会是那唯一的获胜者。 那些被奖赏蒙了心的人,渐渐犹豫起来了,胆小怕死的,毫不犹豫地连滚带爬从人群挤出,逃出了城主府。 就这么些功夫,走的人已经有原本的三分之一了,剩下的大都是其他的宗门子弟和一些城内之人。 「那么,留下的各位是想好了?」狗城主躺在榻上,抖着腿,兴奋地盯着影石上同步的画面。 一场由狗城主制造的血雨腥风将会掀起。 狗城主眯起眼,贪婪地看着那些宗门子弟。 他们身上有着浓郁的灵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 一旦比试时,有人释放灵力攻击对方,将会破坏他亲自定下的规则,而来生城上方的黑雾将会吞噬他们。 而他们如果要是没释放灵力,狗城主也能从被杀死的修士身上得到好处,反正稳赚不赔。 到时候,他就有足够的修者灵力逃出来生城,重获新生,再不用待在这樊笼之中。 「那各位请吧。」 狗城主丝毫没露面,但他下达的指令却很有效。 之前那两位守门童子,不知又从什么地方飘来,端着生死协约,一一递给决定留下比试的人。 轮到燕之游的时候,他犹豫了几秒,接着就摁下了血印。 他摁完,童子又端给他身侧的应松枝。 应松枝就快要摁下血印时,燕之游忙抓住他的手,「师兄,我一个人来,你看着。」 应松枝顿住手,表示怀疑道:「你能行吗?」 明明他说这话的语气,没有带一丝的嘲讽,但就是令人觉得有些不快。 这也算是应松枝的一种天赋了。 燕之游挑起眉梢,自豪道:「师兄你又小瞧我?我别的不敢说,但打架还是很厉害。」 应松枝被他一顿自卖自夸逗乐,微不可查地轻笑了一下,带着担忧,「那行,记得点到为止。」 他和燕之游在城主颁布规则的时候,就商量好了。 比试的时候,燕之游先定住对方穴位,再象徵性刺对方一剑,造成被他一剑杀死的假象。 需要悄无声息地点穴,刺的时候既不能太浅,容易被狗城主识破,也不能太深,容易真杀人。 这当然很考验修者实力。 应松枝担心的是计划败露,狗城主气得跳脚,到时候狗城主指不定怎么追杀他们。 那名童子给末尾最后一人摁下生死协约后,正准备离开。 第72页 但他刚走几步,视线飘忽了一下,发现末尾还有一人。 难道是遗漏了? 童子疑惑,但刚才那儿的位置上明明没有人的。 踟蹰几秒,童子还是端着生死协约向那人走去。 那人不知是不是修者,一身的玄色锦袍,面容隐在长袍之下,看不清,浑身透着股令人胆寒的危险气息。 而他的腰间却别了一只柳枝所做的精緻兔子,与他整体的诡谲气质,有些格格不入。 童子走到他身前,黑白分明的眼珠骨碌碌转动,他竟然嗅不到这人身上半分的灵气。 不是修者? 「请。」童子莫名害怕,对强者实力恐怖的颤慄,「这位尊者,请。」 他用上了「尊者」二字,可想而知,对方实力的恐怖。 黑色长袍之下,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漫不经心地摁下了血印。 即使靠近,童子也不敢去看对方隐在黑袍下的脸,他低着头,端着生死协约离开。 童子离开后。 身后的黑袍被掀开,那个人露出面貌。 他的眉目修长,眉骨深邃,挑着一双红色眸子的眼。 气质有几分像魔尊,但又比他更加癫狂,相貌又有几分像少年江州,但又比少年时期成熟精緻了不少。 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腰间兔子,他猩红眸子变了几分柔和。 瞬息间,手指掐住兔子,眼神再次变得疯狂凌厉。 某人,别想逃掉了。 他眯起红色血眸,回忆起上回在密林中发生的事,似乎在细细回味、贪恋那种令人愉快的感觉。 第四十五章 王八念经我不听 房内点着龙凤双喜红烛,悬着红绡暖帐,放置在窗前桌案上的香炉,裊裊飘着檀香。 顾瞻身着精美嫁衣,坐在挂着红绸帐子的鎏金雕花木床上,安安静静地,宛如一尊貌美绝伦的雕像。 终于,等婚房大门被喜婆子合上,离开的脚步渐渐听不见了,顾瞻秒破功。 喜帕坠着串串流苏,又重又遮挡视线。 顾瞻抬手掀开喜帕,不疼不爱地丢弃在地面上。他酸痛的腰松泛,朝大红色的床榻上后仰,砸入被褥的一片柔软之中。 他仰躺在床上,又打了几个滚,发现实在睡不着,精神有些活跃。 于是,睁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雕刻精美的天花板看,忍不住走神。 走了半天神,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要是等下进来的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颜狗顾瞻表示很难接受。 他又滚了下被褥,被褥上不再平整,全是他滚出的褶皱。就算是假结婚,他也要结的有脸! 最后还是说服不了自己,「不行!」顾瞻翻身坐起,跃下床榻。 他被人带到提前布置好的婚房,然后什么也不知道,坐等人来娶他,还派喜婆子来监视他,以防他突然逃婚。 现在大概是新郎快来了,喜婆子出去迎接,就留了几个女童子看守。 「哎呀,真是位俏新郎,来来来,这边请。」喜婆子满脸是笑,笑得像朵皱巴巴的菊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结婚。 「咱们新娘子,可早在房里等候着喽……」 顾瞻站在窗边,贴着窗楞听外面状况。 喜婆子说了一大堆,而新郎却只是冷淡地回应了一个单音节,「嗯。」 新郎性格冷,有些烦躁。喜婆子见状也就收敛了笑意,领着他一路走到了廊檐下。 推开那扇殿门,则就进入顾瞻所在的婚房。 喜婆子完成了使命,就想要讨点费用。 她挑着媚眼,捏着香帕的手,朝新郎扬去,散出一股脂粉浓厚的香气。 亲昵地点碰了新郎肩头,她故作娇羞地道:「老婆子我完成了任务,不得讨点费用?」 这一顿娇羞捏嗓,听着顾瞻都泛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下一秒,「啊——疼!疼疼!」 她的手被新郎抓住,勐的折断,骨头脆响,发出惨叫。 「滚。」冰冷的字句中透着愠怒。 「好,好好好。」喜婆子手被硬生生折断,手无力地垂下,拖着残缺手肘离开。 江州冷眼看着对方离开,方才他体内的暴怒因子又翻涌上来,差点控制不住就要杀人。 他低头,为了不被魔族暴虐生性控制,他用剑割开手掌放出血液,疼痛能勉强维持住残存的理智。 而魔族恢復的能力很强,往往刚割开皮肤放血没多久,不出几个时辰血痕便会弥合恢復。 若是一直这样做,久而久之,他会被放血过多而身亡。 现在,手腕中央那道被他割开的伤痕快速痊癒,只留有淡淡的印记。 江州指尖凝聚刀锋,狠厉割下,放出汩汩鲜血。 师尊,大概不会想见他这种疯魔的样子。 那几个女童子被遣散,江州踏入婚房内。 在听到脚步声接近时,顾瞻就飞速抓起地面上的喜帕子盖好,端正地坐在床榻上。 江州踏入,入眼是穿好喜服的顾瞻,而他的喜帕盖的歪歪斜斜,明显是被人慌乱中盖上的,几颗流苏还在摇晃。 而顾瞻身后的被褥也满是褶皱,不用猜,也知道刚才有人在上面打滚。 江州轻笑,他师尊还是这么可爱。 来人的脚步声自进入房内起,就变慢了,顾瞻鼻尖还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第73页 他面色凝重,拧着眉,他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但新郎身上淡淡的血腥味,令顾瞻不得不忌惮,这是刚杀了人? 顾瞻神经紧绷,喜帕子下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州方向,指尖发凉。 曾经年少时,梦中幻想千万次的情景就出现在眼前。 江州喉头滚动,停步,他竟然不知该怎么说起,沉默了片刻。 顾瞻还正奇怪着,对方就差几步就接近自己了,却停在那里没有动。 难道是不行? 思索良久,江州还是决定先说话,「……师尊。」 这一声哽咽的「师尊」,噼的顾瞻心跳如鼓,瞳孔勐缩。 是江州?! 顾瞻掀开喜帕子,见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顿时心凉了半截。 顾瞻的反应很大,像是受到极大的震撼。落在江州眼里,却是因为不想再见他,而生出的厌恶。 江州走上前,拾捡起丢弃在地面上的喜帕子,想要替顾瞻盖上,「师尊,这不合礼数。」 他弯眼笑着,眸子盛着澄澈,像极了少年时期的江州,纯粹干净。顾瞻后退半步,有些恍惚。 尼玛,这到底是不是江州?! 明明不久前这孩子还黑化,现在怎么又白回来了?顾瞻不敢确定,他阻止江州的手,「你怎么来了?」 江州放下喜帕子,笑容浅淡:「师尊不希望我来吗?只可惜我若不来,师尊就要和别人成亲了,要是这样的,弟子会很伤心的。」 「若是弟子难过了,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师尊,你知道魔尊被弟子怎么了吗?」 他问这话的时候像一个天真无邪,烂漫可爱的孩子。 顾瞻背嵴窜上寒冷,毛骨悚然,「你不必说,为师不想听。」 他不是不想听,而是不敢听。 江州遗憾地摇了摇头,轻笑道:「师尊,可弟子想讲给你听。」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顾瞻冷脸看他。 江州:「……」 江州不管顾瞻意愿,接着道:「弟子如今修为突飞勐进,还得得益于魔尊,他的修为全渡给弟子了,他没了修为又受了重伤,横死在了那个山洞中。」 「若是来的人是别人,弟子不介意让他落得和魔尊同一个下场。」 他说完,又问了一句,「师尊,弟子杀了魔尊。您说,弟子这算不算为民除害?该不该奖赏。」 顾瞻摇头不是点头不是,差点摇头晃脑,被他带偏。 很快,顾瞻就冷静下来,「是,为师该奖赏你一剑。从你进来这儿起,身上就带着淡淡的血腥气,你又杀了人?」 第四十六章 小小的请求 「你杀了人,是不是?」顾瞻见他无动于衷,又重复了一遍。 江州手绞着喜帕子,喜帕被他徒手戳出裂痕。手背线条绷得紧紧的,显出一条流畅修长的弧度。 掌中血沾染在喜帕上,江州冷笑,额角青筋浮现,「师尊,弟子在你眼中就是嗜杀成性的魔族吗?」 「不是。」江州狠厉,顾瞻忌惮地秒摇头,接着诘问他,「那你身上的血腥气怎么来的?你又怎么会来?」 江州逼着他步步退后,来势汹汹。顾瞻磕磕绊绊地后退,最后被逼无奈,退到了墙角落。 顾瞻骨架子小,偏生又清瘦。慌乱退到墙角时,缩在一起更像小只的动物。 一袭精美红衣衬更得肌理白皙,像只受了惊的雪白兔子。 尽管这只兔子看起来不是很温顺。江州还是想,一手环住对方劲瘦腰肢,把他压在床上狠狠拆吞入腹。 「你想干什么?」江州的手勾住顾瞻束腰带子,手指灵活,几下子就松解开。顾瞻又惊又怒。 他撇开对方修长手指,一手抓住快要散开的红婚服,又随意几下给繫上了,不悦地盯着江州看。 果然是只难搞的兔子。 被无情拍打开手指,江州不恼怒,只笑道:「既然师尊总是说些不讨弟子欢喜的话,那不如做些令弟子愉快的事?」 「或许弟子还能考虑放了二师兄和小师弟。」 应松枝和燕之游?! 江州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们两人被他挟持了?不对啊,说好的燕之游的主角光环呢?! 顾瞻摸不着头脑,满是疑惑。但面对曾经一手养大的徒弟的挟持,不悦,火气蹭蹭往脑门爬。 「你把燕之游他们怎么了?」 呵,果然……江州眼眸暗了一瞬。 果然只有燕之游能引起他的关注,自己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自讨没趣,反惹得顾瞻一身嫌。 江州快速收起眼中失落,并没让人发现察觉丝毫。他嘴角勾起抹玩味笑意,沉声道:「师尊不妨猜猜看?」 「猜你个大头鬼。」顾瞻愤愤道,「为师自认和你无冤无仇,就算有,也早恩怨两清,你为何总是纠缠不清?」 明明就快平安无事地离开飞星秘境了,为什么江州还要来找他。 他们只要从飞星秘境出去,就再无师徒缘分,魔族本就为修真不容,顾瞻违着长老职责没有去管,本就尽了身为师尊的私心。 可偏偏江州这只魔头总是纠缠,现在还想要抢走他打算拿去卖的衣服。 顾瞻咬牙切齿,江州难道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很穷了吗?就等着从城主这里顺一些值钱东西回去还债。 第74页 「两清?」江州喃喃着两字,突然疯魔般,竖瞳赤红,倒映着另一个顾瞻,「师尊,要不你杀了我,要不你这辈子就别想摆脱我!」 「真是疯了。」江州勐地扑在顾瞻身上,顾瞻被他压的胸腔喘不过气,从喉间滚出几个字。 他挺直了腰背,深吸几口气,顺了顺气息,然后对江州道:「怎么,活不下去了?为师欠下了这么多债务都没想寻死觅活,你小小年纪就想死?」 顾瞻霹雳吧啦一顿输出,结果发现自己好像没抓到重点。 他将计就计,再次跑题道:「就算你身为魔族,只要不滥杀无辜,为师就不会诛杀你,为师相信修真界的修者也不会随意杀无辜魔族。」 江州似乎有被他安慰到了,埋在顾瞻身上,淡淡竹枝清香透入鼻尖,他修长的手指在顾瞻雪白脖颈上游走。 手指冰凉,沾了掌中渗透的暗红血污。他抹了点在顾瞻脖颈处,似雪中红梅,好看,是他的。 江州垂眸盯着那处,长睫轻轻颤动。 他突然偏过头,仿佛被顾瞻的话有所说服,天真地问道:「师尊,真的吗?」 这么容易就安慰好了?顾瞻犹疑不定,但还是点了点头。 江州笑了笑,「那师尊能答应弟子一个小小请求吗?」 顾瞻继续点头。 「弟子想要和师尊圆房,做和从前图上一样的事。」 顾瞻点头,但他点到一半,突然发现不对劲疯狂摇头,如拨浪鼓。 「不行,这种事情只有道侣之间才能做。」顾瞻冷脸拒绝。 「师尊,这由不得你,城主在就门外看着呢。」 江州停留在他脖颈处的手指点了点,引起顾瞻那处的皮肤一阵冰凉。 接着,他的手向后,扯下顾瞻红丝髮带,墨发没了束缚,披散肩头。 江州冰凉的手指穿过柔软墨发,扣住他的脑袋。他垂眸,只盯着嫣红唇看了一秒,随即便亲了上去,动作兇狠。 顾瞻还沉浸在他方才那句城主在门外看着的震惊当中,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江州扣住后脑勺狠命地亲。 他的瞳孔骤缩,牙关紧咬。心里想着:以下犯上,等城主走了看我不砍死你这兔崽子。 齿贝闭的紧紧的,撬不动丝毫,江州欲求不满,改换撕咬着顾瞻的红唇,间隙中对顾瞻道:「师尊,张开一点。」 即使阅览过无数小黄书和春宫图,但顾瞻还是可耻地脸红了,誓死捍卫身为直男的最后一丝尊严,「休想。」 江州惩罚性地咬破他的唇,溢出了血。顾瞻轻轻「嘶」了声,瞪眼看着他。 「师尊,弟子知错。」恶作剧成功,迎上顾瞻恼怒视线,江州轻笑了声,「弟子这就弥补。」 他刚说完,就探出粉嫩的舌尖,舔舐过顾瞻唇上的血,触感湿润冰凉。 这明显是故意的! 怎么一个个的,都想占他便宜! 顾瞻正对着窗楞,抬眼就能看见窗外有个黑影,正听着房内的一举一动。 而偷听房内动静的,则就是顾瞻在心里谩骂千万遍的狗城主。 狗城主不知从哪拽来了一把雕花木椅,摆在窗户外。随后他坐在上面,一边抖腿磕着香瓜子,一边听着里面发生的一切,津津有味。 就是可惜不好进去看,只能干巴巴地听着,他怕被江州削掉脑袋。 不过,一想到那个从比试中杀出来的魔族,带着满身血污,上来就掐住他的脖子,要他带他去见顾瞻。 狗城主现在还心有余悸,后怕着。 真是个大bug,他定下的城规竟然对魔族这种生物没用。 第四十七章 赊帐 唇齿间血腥味瀰漫,江州用犬牙磨着顾瞻的唇瓣,让方才咬破的伤口越来越大,溢出的血也多了起来。 他不知疲倦地蹂躏着那瓣嫣红。 顾瞻脸色微白,唇上泛起刺痛。 魔族嗜血,江州沾了他的血就跟上瘾一样。 顾瞻推了推他结实的胸膛,试图停下,咬着牙根:「你再汲为师的血,为师就要死了!」 顾瞻说的夸张,但江州还是听话松口。 江州垂眸,视线落到那瓣原本嫣红如今被他吮吸后变淡了的唇。 他嘴里还留存的顾瞻的血,很是香甜,突然就笑了,「弟子的错,弟子这就惩罚自己。」 他话音刚落,露出一点粉嫩的舌尖。然后当着顾瞻的面,锋利的牙齿,狠狠割破舌尖,瞬间,舌面上冒出细小的血珠来。 嘴里留存的顾瞻的血与他的血融汇,混杂在一起。 「不能让师尊吃亏不是?」他存着嘴里的血,扑上来亲顾瞻,将融汇在一起的血一股脑地渡过去。 江州还记得顾瞻灵脉受损,需要纯正魔族血的事情。而他所厌恶的魔族血恰巧就成了顾瞻的药。 来不及挣脱,顾瞻刚想正经唿口气,没想到又被他扣着,温热气息扑来,唇中渡来一口血。 「师尊,虽然这血是脏的,但能治你的灵脉,不是吗?」 顾瞻挣扎,不愿吞下血腥的血。江州舌尖顶开他的齿贝,不容拒绝地闯了进去,攻城略地。 被突如其来的血液呛了几下,顾瞻推开江州,肩膀抖动,狠命地咳嗽起来,试图把血咳出。 但他越是咳,血液就越是容易顺着食道流入体内,魔族血腥气格外地重,口感略微发涩。 第75页 顾瞻眼尾泛红,呛出了几滴泪,沾在卷翘的睫羽上,晶莹湿润。 他少有被人逼迫的时候,而每次恰巧都是魔族,顾瞻心中跃动着怒火,「你有毛病?」 「师尊,弟子只是为了你好。」江州抱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顾瞻不得不吞下血液。 被骂了还那么高兴,果然是有毛病。 顾瞻在心里对他翻了个大白眼,旺仔同款的。 江州高兴的是,顾瞻吞下血液中混着他的血。一想到这点,他就兴奋,全身的因子都在跳动,仿佛枯木逢春。 连顾瞻是怒还是羞都不管,他走上前去。 顾瞻清瘦,江州打横将他轻松抱起,在顾瞻勐烈的挣扎中,将他放在了红幔摇曳的雕花床榻上。 「师尊,该圆房了。」 江州说完这话,窗外就忽地暗了下来,天地间一片晦暗之色。 婚房内还未点燃的双喜红烛,渐次地亮了起来,由远及近。 窗户半敞开着,晚风顺着空隙窜进来,吹得悬挂的红帐摇晃,晃来盪去,满目的红。 顾瞻坐在床榻上,被这满目的红迷了眼,面前又对着江州,他压下想伸手扯断红帐的想法,「只是假结婚,不必假戏真做,做做样子就行。」 他想事前跟江州讲清楚,省的江州不明白,当了真。他愿意给对方亲也只是碍于城主在外面看着的缘故。 但不代表他能放下节操,跟对方「红烛暖帐,巫山云雨」。 嗯,他是直男。 顾瞻在心里几次三番肯定地对自己道。 「师尊,既然要做戏,那戏也得做足不是?」江州勾起笑,眸子漆黑,抓着顾瞻的手将人压倒在柔软被褥中。 顾瞻勐的被扑倒,乌黑墨发铺散在床榻,红黑色彩对比鲜明。 在摇曳烛火的映照下,他的脸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竟让人产生几分温顺的错觉。 江州压着他的手,过长的墨发垂落,发尾落在顾瞻的面颊上,痒痒的。顾瞻压着嗓音,嘶哑道:「你敢?」 他不确定城主是否还在窗外偷听,只能小声逼逼。 江州膝盖半跪着,抵在顾瞻分开的两腿中间,手指玩味地卷着顾瞻的墨发,凑近轻嗅,「不敢?就连魔尊都被弟子亲自手刃,弟子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顾瞻想要搬救兵,想联繫脑中半死的系统,结果又双叒叕联繫不上。 他感到绝望,正想着如何逃跑,但突然发现了什么,心底冒出个不可思议地猜想,脱口问江州:「你喜欢我?」 江州:「……」 他表现得那么不明显吗? 这句疑问实在太迟,顾瞻的反射弧长到反人类。江州嘴角牵动,「师尊现在才发现。」 联繫以往种种江州对他的好,以及江州看他的温柔眼神,顾瞻鸡皮疙瘩掉一地。 完了,他摊上大事了。 江州怨恨他还好说,欠钱还钱,欠命还命,还能恩怨两清。 但喜欢他就不太好解决了,棘手。给钱,人家不要,给命,人家要的是你的真心。 偏偏他顾瞻什么都能给,就给不了一颗真心。 「……」顾瞻仰躺思索良久,纠结地问江州:「为师给不了你想要的,要不还是赊帐吧?」 「以前你对为师的好,为师全算在帐上,你保证不会吃亏,价格好商量。」 江州:「……」 顾瞻穷到只能赊帐了,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想去给江州立个字据。 刚撑起上半身,却又被江州压了下去,这下轮到江州脑火了。 他们过往的种种,用一张赊帐的字据就能解决?这么看不起他吗? 江州阴沉着脸,「师尊,你惹怒了弟子。」 他手指上勾着红色的结绳,结绳的线很细很细,一圈圈绕成了带在手腕上的东西。 江州抓住顾瞻的手腕,将红色结绳带了上去。 结绳在带在他手腕上的那一刻,飞速缩小,牢牢贴着皮肤锁住,丝毫挣脱不开。 而结绳末端还缀着一颗琉璃似的红珠子,珠子上阳雕着精细的「同心」二字。 「同心结?」 顾瞻瞪大眼眸,怎么解也解不开,冷着脸问他。 同心结,顾名思义,同心便是将两个心意相通的恋人牢牢锁在一起。 本是两个给想要相守一生的恋人,一个同生共死的契机的灵物。但若是戴在了两个不相爱的人身上,就成了控制对方的工具。 第四十八章 鸭子扑翅飞了 佩戴子结绳的人,会受佩戴母结绳的人影响,母结绳的人受伤,子结绳的人也会相应地受同等伤害。 但若是子结绳单方面的受伤,母结绳反而不会受伤。 顾瞻不知道他戴的是子的还是母的,但无论是哪种结绳,都不会很妙。 「不错,师尊猜对了。」江州给他鼓励,又道:「可惜,弟子没有奖励。」 顾瞻白眼翻到天上去:「……」不要学我好吗? 「真是好样的。」顾瞻给他竖了大拇指,咬牙切齿。 …… 得知飞星秘境出口,顾瞻就飞速逃离来生城,去找燕之游与应松枝。 江州当时说挟持了这两人,完全就是口嗨。 他大概是最后一个离开往生城的修士,一路奔向城门出口,城中不见任何修士,就连薛青笙他们的影子都没见到。 第76页 顾瞻顾不得那么多,他出了来生城,便运转传音石。 传音石不仅能传音,还能有定位的作用,只不过耗费灵力比较多,顾瞻很少用这种办法寻人。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刚踏出来生城时,浑身灵力舒畅。比向系统讨要来的金手指时,还要灵力充沛,果然灵脉修復就是不一样。 于是也就大手大脚地驱使传音石的定位功能。顾瞻一边探查着他们的位置,一边御剑飞行朝那边赶去。 他许久没有御剑御的这么自在,舒服过了。 飞星秘境上方的空气还算清新,顾瞻在高空低头看下去,密林中妖兽邪祟不计其数,嘶吼声响彻云霄。 收回巡视目光,顾瞻又飞了片刻。 终于在一株古树下找到了应松枝和燕之游,还有一个受了重伤昏迷了几天的闻人语。 他平稳落地,收起从江州那儿抢回的御剑,走上前,「二徒弟,小徒弟。」 两人听到顾瞻叫他们,转身,纷纷看向顾瞻。 眼神里的担忧一扫而光,燕之游喜极而泣,扑在顾瞻身上,啜泣道:「呜呜……师尊,我还以为你没了。」 「怎么可能?为师命硬,死不了。」顾瞻轻轻拍着对方肩膀,小声安慰他。 抬头对上看着他们两人相拥的应松枝,拍手的动作一滞。顾瞻生怕被误解,扒下挂在他身上的燕之游,「好了,你们怎么在这?」 「江州没死?」应松枝不答,质问顾瞻。 质问他先前为何说谎。 他本来和燕之游一样担忧顾瞻,但见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就把满肚子的疑惑倾泻出来。 只是语气不善。 燕之游护着顾瞻,走上去,拉了拉对方袖口,「二师兄,你语气太重了。」 袖口被人突然拽住,应松枝一怔,嘆口气,难得换了种问法,「师尊,小师弟怎么还活着?」 顾瞻先是被这一波狗粮打败,然后又被应松枝冰冷的质问刺伤,破碎而弱小的心灵摇摇欲坠。 顾瞻难过了一下。 随即摸了摸鼻尖,讪讪道:「为师从没说过小州死了。」 是了,他可没说江州死了。 至于他们认为江州已经死了,还得归于语言的艺术,这罪名,顾瞻不认。 应松枝搜颳了一下脑中记忆,发现顾瞻的的确确没有明确说明「江州已死」四个字。 「……」 诡异地沉默几秒,应松枝败给了顾瞻,又问他,转移话题:「那江州是魔族这件事,师尊打算怎么处理?」 是禀报师门,然后昭告所有宗门。还是瞒下来,放任江州自如。 应松枝神情严肃,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他想起那日江州与顾瞻在一起的画面,他认为两人应当已经结成道侣,只是还没公开而已。 应松枝想知道,在大道面前,他师尊会怎么办? 忠于大道,还是向大道低头,包庇江州,选择爱情。 要是顾瞻知道他这想法,肯定会给他一瓶眼药水,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和江州是心意相通的? 只可惜,顾瞻并不能窥探他人想法,也不能给他一瓶眼药水。 顾瞻手指微弓,抵着下颔,若有所思的样子。思索片刻后,他道:「出了飞星秘境再说,先不要声张。」 他犹豫不决,没有给应松枝回应的原因是,他与江州都戴了狗城主奖赏的同心结。 万一江州戴的是母结绳,秘境中的修真界众派放弃寻宝,要嚷嚷着要一起围剿坎杀他。 再万一江州寡不敌众,不小心嗝了,那顾瞻也同样死翘翘了。 他现在还不能同飞星秘境中的其他人透露,至少江州现在除了魔尊,没有手刃过其他无辜的人。 应松枝收回目光,点头答应顾瞻。他低眉,看着拉扯他袖子的燕之游。 所以,这是动了恻隐之心? 手还不清不楚地攥着袖子,燕之游见应松枝低头朝他看来,秒松开, 接着对顾瞻道:「放心吧师尊,我相信小师兄一定会放下魔刀,回头是岸的。」 …… 回到薛青笙这边。 仪仁宗弟子在薛青笙的反对下,不敢去参加城主举办的比武招亲,但又馋城主颁布的奖赏。 虽然他们也不知奖赏是什么,但城主出品,必属精品。 到嘴的鸭子飞了,仪仁宗弟子一个个萎靡不振,趴在客栈外的茶摊的桌上,玩弄着茶盏。 薛青笙瞥了他们这幅要阳了的样子,只冷淡收回目光,转身入了客栈内。 宽敞客栈内,挑了位置坐下。 他飞速翻阅飞星秘境的资料,一目十行,试图在里面寻找半点关于来生城的线索。 从天光大亮看到客栈内灯火通明,结果是半点没发现。 他收拾资料,站起身,走出客栈。 外面的这些弟子趴着也是无聊,索性三两聚集在一块聊天,谈八卦,热火朝天。 仪仁宗本是不允许弟子私底下八卦,但他们见薛青笙已经入了客栈,关上客栈门,且不会使用灵力偷听他们在干什么。 于是一等薛青笙入了客栈里面,关了门,转而就胆大心大地谈论起来。 「你们去城主府看了吗?」 「薛师兄不是说过不能去吗?我可不敢去。」有人回答他,其余人跟着纷纷附和道。 第77页 「加一」 「加一」 「……」 上架感言~ 本书于2023年2月10日,至今已经有了十几万字啦!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字数。 一路走来,表现平平,幸得各位大可爱抬爱。 这是我第一次写小说,总是习惯任思绪飘荡,于是落在笔端的故事难免有些夸张,漏洞过多。 我自知文笔有限,无法将最好的内容呈现给你们。 但量变决定质变,我相信只有握住手中的笔,坚定不移地在这条道路上走下去,我才能写的越来越好。 其实,我知道我的故事并不吸引人,甚至给你们的观感很差,但感谢有大家一路的打卡支持,我才坚持到现在。 感谢大家见证了我一段时期的成长,尽管很慢。 下章就要上架收费了,希望能遇到一起见证我成长的读者,真的很想要有人鼓励的感觉。 特别感谢各位,我会继续加油的。 我不贵,真的,求包 养qaq。 手动撒花~ 九十度鞠躬~ 第四十九章 掉了 开头提问的那个弟子,听到众人纷纷说不敢违抗薛青笙的口令,顿时不屑地扫过众人,啧啧评价道:「怂。」 「难道你去了?」众人听他骂自己怂,反问他道。 那个仪仁宗弟子就等着他们反问,脸上洋溢得意的神色,眼里闪烁狡黠精光。 「这是自然。」 他嘿笑两声,「而且我跟你们说,去城主府的真是什么人都有。不光其他宗门子弟,就连城外妖化的人都奔着奖赏去……」 「所以你到底知道奖赏是什么吗?」有人不耐烦,打断他,一心念着奖赏。 那个弟子提到奖赏,脸色忽变。 回忆那时情景,身子抖了抖,还在害怕,他道:「比武招亲,输的人必死无疑。我没敢参加,进了之后又逃了出来,所以并不知道奖赏是什么。」 其余人听他怕死,怂得狼狈逃了出来,异口同声地嘲笑他道:「嘁,怂。」 刚树立的威武霸气的形象荡然无存,那人迅速补上一句,恼羞成怒,「要你们去,你们敢吗?!」 众人听他这么问,一致地摇了摇头,嬉皮笑脸道:「我承认我怂。」 这厚脸皮的功夫,他们也只敢在薛青笙不在的时候耍耍。 那个弟子咬牙:「虽然我出来了,但我在城主府外偷听到了动静。奇怪的是,他们比试的时候声响并不大。应该有个剑术高手,没用灵力几下就杀了对手。」 「所以,最后是那个剑术高手得了冠?」 那个弟子摇头,「打到最后一个的时候,剑术高手突然和对手说了几句话,然后两人对打了很久,僵持不下。」 「所以呢?结果呢?」被勾起了兴趣,仪仁宗弟子追问。 那个弟子嘆口气,遗憾摇头,「然后,我就被一个人发现扒着门缝偷看,赶了出去。」 「说到那个人我就来气,你们也见过,就是那个六长老的弟子之一。有着薛师兄同款高冷,抱着剑,一脸高傲地对我说,不想死就离远点。」 「要不是我忘了带本命剑,我一定要跟他比试一次!」 志气满满,那个弟子「啪」地一声,拍剑压在桌上,发出响声。 他想像自己把应松枝打的落花流水,不住地傻笑。 当他回神,收住不切实际幻想时,就见众弟子挤眉弄眼,活像发了神经。 他一脸懵逼,问道:「你们怎么了?脸疼?」 暗示失败,其余弟子尽了同门本分,放弃救他,转过身去。 「这么说,你私自离开队伍,去城主府丢人现眼?」薛青笙怒气飙升,言语锋利起来。 薛青笙脾气不好的事是众所周知,擦剑的继续擦剑,喝茶的继续喝茶,就是不敢回头看他身后。 熟悉声音自背后传来。 那个弟子身形僵住,神情呆滞,缓缓转过头去,结巴道:「薛……薛师兄。」 「嗯?」 「咚——」地一声,那个弟子承受不住怒火,腿软跪在地上,站不起来了,「师兄,师……我知错,回宗门后一定去惩戒堂领罚。」 「 起来,丢人现眼。随便就下跪,被他人看见,以为下跪是我们仪仁宗传统 。 」 薛青笙首席弟子兼大师兄的形象,不怒就自威,发怒了则令人颤抖,深深刻入这个弟子心中。 稍作休整后,薛青笙他们在来生城待了几天,做了一些城内的任务。 由于第一次入来生城,得到这里的居民颁发的任务时还很震惊,有的弟子不愿做,随即就被来生城上方的黑雾抹杀了。 任务很奇怪又完成起来艰难,不少弟子力不从心,接二连三地被上方盘踞的黑雾抹杀,吞噬。 再没出来。 属于来生城的恐惧第一次展露在众人面前,短短一天,他们就恨不得插翅飞出来生城。 事实也确实如此,薛青笙在完成手上最后任务时,领着剩余几个弟子,一路杀出居民重围,逃出了来生城。 原本进来时仪仁宗弟子二十有余,出城清点人数下来,除了薛青笙他自己,就只有七个人了。 没得到机遇,自己带来的师弟还战损于来生城。 虽然薛青笙是第一次进来生城,毫无经验也情有可原,但终究是自责大于自保。 第78页 那剩下的七个弟子刚经歷了一场死里逃生,明明不久前还和师兄弟们谈笑风生,看热闹不嫌事大。 而转眼之间,来生城就让他们认识到了残酷与害怕。 同伴不幸,他们心揪作一团,悲伤溢于言表。可看着一直沉默着的薛青笙,说出口的难过又吞咽下去。 有人强行乐观:「师兄,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处山洞,也许那里有机遇。」 突然转移话题,其余六人也道:「我好像也看到了。」 「师兄,我们去看看吧?」 薛青笙心怀愧疚,但并没有外露。 他一向习惯于掩藏自己狼狈的一面。如他所想,一旦强者展露最脆弱的一面,不仅会让自己师弟们看笑话,还会增加他们内心的恐慌。 百害无一利。 可好像就算他不说,尽量掩藏情绪。但这些他的师弟们,也都不约而同地用另一种方式安慰他。 「好。」 薛青笙点头,心头郁闷苦涩的情绪逸散,袖中蜷缩的五指舒展。 …… 山洞洞口杂草繁芜,石壁的低端爬满了潮湿的青苔,蔓延到洞内。 洞内隐隐有灵力,华光忽闪,想必就是飞星秘境中的一处机遇与秘宝了。 「薛师兄,没想到还真是!」提议的弟子本是想分散薛青笙的愧疚,转移注意。 结果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好运气。 「诶?那是那个什么宗的六长老吗?」 一袭红衣出现在万般绿的草木中,格外刺眼醒目,如绿丛中一抹璀璨繁花。 薛青笙顺着他们视线看去。 那人手挑银剑,一头乌髮柔顺铺散肩头,低眉敛目,用剑刺着地面垂死挣扎的妖兽。 像极了瑶圣,他的未婚道侣。 一时间对面那个俊美青年,与他殿内藏着的画像中瑶圣重叠。 顾瞻正用剑刺杀一只妖兽,刺了几剑不过瘾,又刺了几剑,直到妖兽彻底死了,他才收剑。 正想去洞内与两个徒弟集合,偏头,遥遥对上薛青笙震惊目光,微愣,心里纳闷。 薛青笙绕过草木,走上前,为自己偷看向他道歉,「六长老,晚辈方才失礼了。」 「无事。」顾瞻挥手不在意,他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偷看,又不会少块肉。 薛青笙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顾瞻头顶冒问号:「?」 这个后起之秀想说什么?难道要和他在飞星秘境里比试一下? 薛青笙鼓起勇气,大胆道:「请问六长老的剑招是何人所教?」 剑锋带芒,势不可挡。没个百来年的修炼,一般剑修是不可能达到这个水平的。 如果不是同一宗所出的弟子,是不可能知道他们仪仁宗的剑招的。 顾瞻心道:完了,忘了这是他还是瑶圣时,在仪仁宗所学的剑招。 在修真界,偷学其他宗门的剑招属于大忌,是要被严厉处罚的。 有了剑后得意忘形了,这不就吃瘪脸疼了。所以,有时候不要太放肆了。 顾瞻笑了一下,企图美貌矇混过关。 但对象是薛青笙,美貌诱惑没用。薛青笙步步紧逼:「还请六长老回答晚辈。」 顾瞻嘆口气:「好吧,事到如今,不得不说了。」 他转过身背对众人,深不可测。 「其实……」 仪仁宗其他弟子也期待着他的回答。 「本长老方才使出的剑招,是在一本天阶秘籍中所见,并不是光耀宗传下的剑招。」 「那……那本秘籍六长老又是如何得到的?」薛青笙拧眉,有点不信。 「从天而降的。」 要说薛青笙方才是有点不信,现在是彻底不信了,其他弟子更是不相信。 这六长老满嘴跑火车,没一句实话,连藉口找的都那么敷衍。 薛青笙冒火,「六长老,弟子不是小孩子,还请不要随便敷衍弟子。」 「好吧。」顾瞻皮了一下,有点开心,只是好像把某个小朋友惹恼了。 顾瞻走到薛青笙身边,用心念与他交谈,「你心中所想是对的。」 用心念交谈,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其他人压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只看到顾瞻走到薛青笙身边,停顿了一下,然后在薛青笙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越过他,走进了石洞中。 仪仁宗弟子见他们大师兄,保持着震惊神态,愣在原地,仿佛是傻了。 一起担忧地围上去,「薛师兄?方才那个美人六长老和你说了什么?」 见薛青笙依旧发愣,似乎没听见。 他们继续问:「薛师兄?」 「薛师兄?」 终于,最后一声薛师兄把薛青笙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仪仁宗弟子差点就以为薛青笙傻了,正准备拔剑,进山洞和顾瞻拼命。 不过幸好薛青笙及时醒悟过来,不用和漂亮美人拼命了,仪仁宗弟子担忧:「薛师兄,你刚才怎么了?」 薛青笙回神,依旧有些恍惚,那句「你心中所想是对的」还停留耳边。 所以,他真的是瑶圣? 第五十章 危机 薛青笙敛下不确定,他走入山洞,打算向顾瞻问个清楚。仪仁宗弟子见他要进山洞,也跟在后面。 什么叫你心中猜想是对的? 第79页 如果他真的是的话,为何这些年不回仪仁宗,又为何不澄明自己身份,还变了容貌。 薛青笙越想越烦。 几百年了,顾瞻回仪仁宗认亲的机会有好多次,但偏生他除了这次,一次都没踏足过仪仁宗。 难道还在怪他爹吗? 山洞幽闭,四周昏暗一片,先前见的华光,在入洞口时消失不见。 几人的脚步声落在地面上,清晰可闻。 薛青笙紧抿唇,加快步子,掐出火诀因他情绪变化变大,摇曳不定。 他走到深处,发现洞内出现了好几个分岔口,剎住脚步。 「薛师兄,我们选哪条走啊?」有人看着那两条相差无几的分岔路口,犯了迷煳,于是问他。 薛青笙扫了眼洞口,果断选择左边那条。 ——左边分岔口有脚印,很浅,但薛青笙能看出来,刚才有人进去过。 他抬脚,领着几个弟子进入。 左边分岔口像一条蛇,洞口是头,而越往深处去,就一路收缩,越来越窄。 到最后几人只能把自己缩作一团,手脚并用地爬出去,狼狈不已。 几个仪仁宗弟子额角冒汗,想骂先前选这条路的顾瞻,可若是说出口的话,连后来选这条路的薛青笙也会一同骂了进去。 于是只能忍着满肚子委屈,老老实实地爬。 爬了片刻,窄长道路尽头透进几丝微弱光亮,刺破黑暗。 「有光!」仪仁宗弟子汗水打湿鬓髮,欣喜若狂。 「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薛青笙在前面。 半晌,道路终于放宽,天光大亮。 他们终于走出了道路。 外面的视野开阔,草长莺飞,绿毯如织,仿佛置身美轮美奂的仙境,万物生机勃勃。 中央有一湖碧蓝潭水,看着不深。潭水周围有四个人,眼熟。 顾瞻和他的两个徒弟,松松围着躺在地上的闻人语。 闻人语被顾瞻强塞了一颗灵药,刚翻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 顾瞻心情急切,满怀期待等着闻人语反应。 闻人语昏了好几天,几乎快成了植物人。但顾瞻一颗灵药塞入,嘴里迅速蔓延出一片苦涩与药物过期后再尝的怪味。 刚长出的一点舌头,就受了这个罪。 耳边传来顾瞻的声音,「不会真过期,失效了吧?」 闻人语意识涣散,手指微弱地动了动,点在地面。 「师尊,他手指动了!」燕之游眼尖,率先看见。 顾瞻闻言,去瞧他的手,闻人语的手指又不动了,「哪有啊?」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了。」燕之游也不知道闻人语的手怎么又不动了,摸着后脑勺。 几人交谈之际,薛青笙走上前。 他迫切地想问顾瞻,但碍于其他几个人在这里,只能暂时压下迫切心情。 闻人语受伤很重,几个月的折磨,狰狞可怖的伤痕遍布。本就元神不稳固,还遭受如此残酷刑法,更加雪上加霜。 薛青笙蹙起眉尖,思索后道:「六长老不如把这位道友送回仪仁宗,仪仁宗有医修。」 仪仁宗修真界宗门排行第一,并不是虚的,宗门内各种职业的修者都有,且出类拔萃。 不少修士受伤了,都去求仪仁宗医修救治,虽不至于活死人肉白骨,但称得上妙手回春。 医治闻人语,够了。 「多谢好意,但麻烦贵派就不必了。」顾瞻讪笑,「本长老这朋友不至于非仪仁宗医修不行,光耀宗药阁的药也是很灵验的。」 他还不知道薛青笙打的什么算盘?敲算盘的声他都听见了。 他刚说「光耀宗药阁的药也是很灵验的」,闻人语就突然呛出一大口血,血顺嘴角流,淌湿衣领,触目惊心。 看起来就像快死了。 薛青笙会抓时机,忙道:「六长老,你朋友看样子快不行了,就算现在出秘境回你们光耀宗还要好些时日,只怕……」 他顿住,故意没说后面的话。 以为是个刺猬,没想到是个狐狸,顾瞻瞥了眼薛青笙,又瞪地面躺着的闻人语。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刚才闻人语手不动了,这分明是故意的!! 顾瞻狠狠瞪完,又看向薛青笙,不好拒绝,「行,那先多谢你们仪仁宗了。」 薛青笙点头,收下感谢。 仪仁宗其他弟子目光巡视四周,试图找到一点秘宝机遇的蛛丝马迹。 应松枝见他们如此,冷冷道:「不用找,秘宝我们拿了。」 语气一如既往,稳定发挥的讨人不高兴。 仪仁宗弟子听他这语气不屑,想要理论几分,但想了想先到先得的道理,什么也没说。 之后,好些其他宗门的弟子也发现这处,爬了进来。 见有人捷足先登,唉声嘆气,白高兴一场,但维持表面礼数功夫,打了个招唿。 其中有光耀宗的弟子,见到顾瞻,兴高采烈地回到他身边。 顾瞻点头,欣慰,虽然他没怎么保护自家宗弟子,但其他人安全无恙。 他知道自家宗门弟子愚钝,不可能遇到什么机遇,相应的也就不会遇到什么特别的危险。 也算傻人有傻福。 有人记得开启秘境的薛青笙,问他,「薛道友,你快打开飞星秘境出口,我想要出去。」 第80页 薛青笙袖子被对方抓住,不着痕迹抽回,见对方莽莽撞撞,语气疏离道:「我并没有飞星秘境出口钥匙,只能开启,至于秘境出口需自己去找。」 飞星秘境一旦开启,出口也会在几日后形成,但每次开启秘境的出口都不定,谁也无法提前预知。 那人气急,认为薛青笙在胡说,「薛道友就算自己不想出去,想多拿一点灵物宝器,也不必骗我没有出口钥匙。」 「这是你们仪仁宗的秘境,怎么会没有?!」 宗规规定不能与其他宗弟子争吵,违者八十鞭。薛青笙任他吼,始终无动于衷。 仪仁宗剩余的那七个弟子,知道薛师兄正压着脾气。 他们好声好气对那人道:「这位道友,我们薛师兄都说了,他并不知道秘境出口在哪。」 那人听不进丝毫,目眦欲裂,几乎疯狂:「可是,除了我,我们宗门弟子都死光了!」 第五十一章 我是株草,随风飘摇 来的时候,一个宗至少出了十几人,还都是宗内顶尖弟子,正道宗门的光。 可来一趟飞星秘境,不知遇见什么危险,死于非命,唯一活下来的自然想尽快逃离。 此言一出,清水入油锅般沸腾炸裂,引起众人议论,交头接耳。 虽说进秘境遭遇不测是常有的事,但若是一个宗门的弟子死到最后就剩一个,多少有点令人骇然和蹊跷。 薛青笙蹙眉,收敛眉宇间不耐烦,问那人,「怎么回事?」 若是有异常,他们得尽快查找出来。 众人目光纷纷聚集来,那人眼睛充红,疯狂之色消失,露出颓然的一面,「我们本是找到了一处机遇,几个师兄先进去查探情况,可他们进去后就再没出去。」 「我和几个师弟在外面等,等了好半天,心里想着他们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这样想着,我们剩下的几个担忧,闯了进去。」 「可谁知,我刚进去,背后就被人砍了,晕了过去。等我再醒来时,身上的本命剑,玉牌等联繫灵器都被人搜颳走了。」 「师兄弟,他们……他们也都血气已尽,没了声息……」那人说到伤心处,捂着脸,呜咽痛哭着,哀伤溢于言表。 被人打晕,搜刮本命剑与玉牌,残害无辜性命。 干这种残忍事情的多半是个修炼化妖的妖修,因为修士一般不会杀道友,剑一旦沾了无辜血,修炼之时容易走火入魔。 有人发问,「那你可曾记得最后杀你同门之人的模样?」 那人低头哽咽,回忆着道:「好像是个妖修,刚化人形,尾部还保留着蛇的特徵。」 「节哀吧,莫道友。」 「不要太难过了,生死各有命。」 「看开点,海阔天空。」 不少人生出怜悯,安慰他道。同时又在心里感慨,果然是遇见了化形的妖修。 说那人运气不好,遇上了妖修,可偏偏又运气好,苟了一条命活了出来。 顾瞻抖出从应松枝那要的麻袋,正要把闻人语套进去。 麻袋并非平常普通的麻袋,而是一种宝物,能够容纳活物,提供活物生存的基础。 比不能装活物的空间戒指好太多。 顾瞻才套闻人语的头,听到那人这样说,心里有了估算。在众多安慰中,插了一句话,「怎么唯独你活了下来?」 不合时宜的质问,其余众人齐刷刷地盯着顾瞻看。 人家这都死了师兄弟了,你还纠结他为什么没死,有没有怜悯之心? 可众人视线落到顾瞻身上时,被他短暂地惊艷了一把,随即收回目光,愤慨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说?」 他们本来要说的话更难听,国骂在嘴边熘了一圈,看在顾瞻是个美人份上,最终收回了国骂。 顾瞻松开手指,站起身。 麻袋松松滑落他指尖,蔫达达套在闻人语头顶,半套不套的模样。 闻人语:「……」 他虽然不能睁眼说话,但身上还有触感,五识俱全。知道顾瞻在给他套麻袋,细微挣扎着。 可谁知顾瞻这货,套了一点,跑去跟他理论了。 众人不善注视中,顾瞻不疾不徐走上前,来到那人身前。 那人道袍素白沾上泥渍痕迹,头髮散乱蓬松,大概是几天没合眼,眼里血丝遍布,眼底下一片熬夜留下的乌黑。 的确狼狈,任何人看了他这模样,听过他的遭遇,多半会生出对受害者的怜悯之心。 可顾瞻觉得不然。 同门受难,他第一时间是去找薛青笙讨要秘境出口钥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那人听到顾瞻的质问,眼神倏地冷了下来,浑浊泪珠顺眼角滑落,「你什么意思?」 顾瞻刚想抽出摺扇扇风,但手往袖子一摸,顿住,他的摺扇好像破了。 迎上他阴冷目光,顾瞻不摸摺扇了,慢条斯理道:「本长老字面意思,单纯问你问题,难道不行吗?」 那人目光转为兇狠,又在其他人看他的时候变得脆弱。 他眼眶含泪,「大概是那妖修看我修为低微,放了我一命,又或许是疏忽大意了也不一定。」 当面看了一场京剧变脸,顾瞻:「……」 顾瞻接着发问,带了笑意:「试问你们不去得罪妖修,妖修为何要害你们?何况你方才也说了,是一只刚化形的妖修。」 第81页 飞星秘境兇险万分,同时这里的草木妖兽灵力充沛,有的妖物汲取日月之精华,修炼了千年,形成了自己的意识,才化形。 刚化形的妖修,并不会轻易害人。那时他们自身还不稳定,很脆弱,又怎么会去招惹修士。 伤敌一千自损八万,傻子都知道划不来。当然,不排除这个妖修是个猪妖化成的。 「是啊,我们宗门讲道长老教过,刚化形的妖修,自身都虚弱难保,又怎么会招惹修士?」 「我也记得。」 「所以莫道友说的假话?」 「不会吧?编造出假话来骗我们,图什么?」 墙头草,两头倒。哪边风大,自然就倒向哪边。众人顿时觉得顾瞻有理,站到顾瞻身侧,不维护那人了。 见舆论风波变转迅速,一直未说话的薛青笙,心里暗讽,面上冰冷:「说实话。」 说话间,薛青笙召剑出鞘,雪色剑尖已经指着那人肩头,就差毫釐深入皮肉。 在场众人修为虽说都不低,但除了暗中突破化神的顾瞻,唯有化神中期的薛青笙最有资格处理此事。 众人不知顾瞻突破了化神,以为他还是个绣花枕头。 他们对薛青笙处理事情,自然没有异议,毕竟崇拜、屈服强者之下是他们的本能反应。 那人见事有败露,也就不演戏了,癫狂大笑几声,揭开人皮面。 露出了本来面貌,是一条巨大的蛇妖,蛇信子吐出,涎水淬着毒,毒液滴在薛青笙剑上,迅速腐蚀融化。 「这……」众人大惊失色,吓傻在原地。 谁不知道薛青笙作为天下第一宗的大弟子,拥有的那柄剑是由特殊材质锻造而成的,千金难求。 可就这么被蛇妖的毒侵蚀了! 「各位道友,你们先走,这里有我们。」仪仁宗弟子见状,掌握控场能力。 他这话如及时雨,点醒了傻愣的众人。众人连滚带爬,只管逃跑。 第五十二章 天意幽怜草 顾瞻见那人暴露蛇妖本相,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哎呀,师尊,原来什么如此,命都要没了,你还不走。」燕之游跑着跑着,回头余光掠见顾瞻,折返回拽住他走。 顾瞻闻言,瞥向不远处和蛇妖打斗的薛青笙。点头点头后,迅速把闻人语套入麻袋。 眨眼间,麻袋装了活物,在手中不断地缩小,最后收缩到能单掌握住。 顾瞻掐住麻袋绳子,跟着四散逃离的人群离开。 薛青笙见所有人都退了,心念微动,凝出锐利剑意,剑芒凌厉,直冲蛇妖。 仪仁宗弟子从小灌输,捨己为人,为修真大业鞠躬尽瘁的观念。 他们没有丝毫怨言与犹豫,祭出本命剑,掐诀驱使本命剑,各自分散在蛇妖四周,布下降妖阵法。 在修真界,魔修远比妖修更可恶,活动更频繁,因此仪仁宗教的大都是除魔阵法。 相比除妖,他们就显得没那么娴熟了。 薛青笙结印,他的剑分散出数十剑影,自上方沖蛇妖而去,带起一阵凌厉之风,衣袍翻飞。 蛇妖修炼千年,实力不可小觑。按修真界等级换算,相当于登合体境界的修士,比化神中期的薛青笙还高了一级。 而修真界等级越高,每级之间拉开的距离就越大。 阵法刚落下,蛇妖盘起巨大蛇尾,打破才形成的法阵。 阵法已破,悬在头顶上方的本命剑出现几道裂痕,裂痕蜿蜒。仪仁宗弟子强撑,嘴角溢出鲜血,脸色惨白。 越级挑战,对于薛青笙来说,是常有的事。在宗门内,他常和仪仁宗长老对打,虽然每次都险胜。 但险胜也是胜,这无疑给薛青笙斩杀比他高一级蛇妖的自信。 剑影刮着蛇妖厚重漆黑鳞片,每一道剑影擦过,蛇妖的鳞片就渗出血,皮肉外翻。 「你们这些修士,一个个虚伪至极,我不过是露出了本相,就要赶尽杀绝?」 薛青笙不懂他为何骂人,但从小教养告诉他,斩除祸害,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怀着这样念想,薛青笙驱使剑影再次分身,完完全全地将蛇妖围在了剑阵中央。 蛇妖发怒,盘动起巨大蛇身,将剑影筑成的剑阵破除,红色竖瞳浮动恶毒与幽怨,蛇信子探出。 剑影消失的那瞬,仪仁宗弟子咬着嘴里血腥,见到薛青笙弯下腰呛出大口血,骇然道:「薛师兄!」 蛇妖猩红瞳孔与薛青笙眸子对视,将他迷惑入了幻觉。 薛青笙瞳孔涣散,失了鲜活色彩,一向挺直的背嵴弯下,边吐血,边要给蛇妖下跪。 让处于高处的天之骄子尝到失败滋味,让崇拜他,敬畏他的师弟们亲眼所见,他们崇敬的师兄给蛇妖下跪。 他们会怎么想?薛青笙清醒后又会是什么表现? 仪仁宗弟子一直站在薛青笙后面,他们习惯这个位置,习惯面前强大的薛师兄保护着他们。 正在所有人都觉得没有希冀的时候,一道剑影闪过,快得只见残影。 一剑将蛇妖探出口、想要给薛青笙滴下淬毒涎水的舌头截断,被截断的舌信子冒出血,掉在地面。 那剑寻常到不能再寻常普遍了,可驱使剑的人修为很高,剑在他的掌控下,行云流水,毫不费力,仿佛是剑随心动。 第82页 轻易斩下蛇的信子。 这个修为,这个实力,仪仁宗觉得天晴了,雨停了,他们觉得斩妖又行了。 他们眼里带着崇拜,用看救世主一般的眼神,朝出剑方向看去。 可那边只有顾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了。 顾瞻身着精美红衣,更衬他皮肤雪白,容貌艷丽。 他嫌换衣麻烦,也就留着从来生城一直穿着的婚服,反正他从不拘泥于这些细枝末节。 仪仁宗弟子嘴角带血,朝他扫视而来时,顾瞻是有点顾忌的。 他以为自己抢了他们手中的怪,仪仁宗弟子不耐烦了。 但细思他们的目光……似乎不是厌恶?有那么些感激的意思? 顾瞻受宠若惊,在他们的注目礼中,佯装镇定走上前。 他召剑回手,越过仪仁宗弟子径直走向蛇妖面前。 「说说吧,你有什么冤屈?」顾瞻扶着摇摇欲坠的薛青笙坐下,然后他盘腿坐在一侧,让身侧的薛青笙以他为支撑点靠着。 顾瞻边把玩着剑,边好整以暇地地抬头看向蛇妖。 蛇妖的信子被截断,迅速又生长出新的蛇信,他的目光淬着恶毒与怒火,「我只是一个伤天害理的妖修,不敢有冤屈。」 哟,这还傲娇上了? 顾瞻笑着挑起眉梢,摸出几颗松子糖,摊在掌心递到它面前,哄孩子般的语气道:「喏,请你吃糖,你告诉我好不好?」 蛇妖看着顾瞻手掌间的松子糖,陷入沉思:「……」 这修士,貌似不太一样? 蛇妖在飞星秘境待了千年,压根没出去过,不懂松子糖是什么,但听顾瞻这语气,觉得是种好吃的。 莫名觉得顾瞻不会害它。 蛇妖收敛有毒涎水,利牙飞速叼走一颗松子糖,吞下,松子糖香甜。 它吃完,随即傲娇地撇过头,不去看顾瞻,「你不想杀我?」 它先前伪装时,还对顾瞻恶语相对,可看样子,顾瞻丝毫不在意,没有记仇。 「我和那群崽子不一样,他们是正儿八经的修士。我呢,只是个修真界咸鱼,不会吃饱了撑着没事杀妖杀魔,当然除非井水犯河水。」 顾瞻见状,偏转过身,看了仪仁宗弟子一眼,又转回身,笑着对蛇妖道。 仪仁宗弟子见顾瞻主动出手,以为他是去帮忙斩妖的,但没想到还跟蛇妖聊上了。 现在还聊到自己,不禁抖了抖,有点害怕 。毕竟谁不知道常霸占修真界美人榜榜一的顾瞻,脑迴路奇葩,做事更是随心所欲。 多少人觊觎他的美貌,就有多少人厌恶他的废物。修为停滞在金丹百年,丝毫没有进步,且没有上进心,扔到任何一个门派都是受人唾骂的。 仪仁宗弟子对顾瞻的印象,还停留在修真界传闻八卦中。 刻板印象根深蒂固,即使顾瞻真正的修为并非金丹。 第五十三章 故梦长相忆 「哼,你们修士自私虚伪,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自相残杀,还把主意打到我的头上了。」蛇妖不屑道。 顾瞻点点头,他之前猜的果真不错。 他继续聆听着。 妖修一般生活在灵宝聚集之地,好吸收这些灵力充沛宝物的灵气,对提升修为有好处。 只听蛇妖继续道,那帮弟子为了秘宝,闯进了它修炼的洞,肆意掠夺,甚至为了秘宝开始自相残杀。 一串串滚烫血漂溅在石壁上,滴落在底端,汇聚成血污,触目惊心。 为了私慾,残忍到毫无人性。 蛇妖说到这,冷嘲暗讽:「不愧是一门同气的修士,下手毫不犹豫。」 讽刺完,蛇妖接着对顾瞻道。 那个杀害所有同门的修士,收颳走了所有灵宝。 正要转身离去时,又对盘缠在石块上的蛇妖打了不该有念头,想剥取出它的内丹。 只可惜他下手之时,被蛇妖反咬一口,中了剧毒,短时间无可解。 欲望增加,相应的,付出的代价无可避免地增加。 伤口处腐蚀溃烂,范围不断扩大,到最后他整个人都化作一滩腥臭的污水。 下场算不得好。 顾瞻想像力丰富,听到这里,已经捂着口鼻了,觉得鼻尖浮动一股难闻味道。 「所以,你杀了他?又为什么要伪装成那人模样?」顾瞻吐出唯一疑惑。 顾瞻自己思索了一番,几秒后,他猜测问道:「为了出秘境?」 飞星秘境开启不易,以往有多少修士挤破头颅想进去,又有多少困于秘境找不到出口命丧于此,数不胜数。 连这修炼初成人形的蛇妖都想离开。 蛇妖笨重的蛇头点了点,表示肯定。「但没想到会被你们发现。」 顾瞻偏过头,遥遥招唿远处的仪仁宗弟子。 仪仁宗弟子见他示意让自己过去,左瞧右看了一下,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才发现顾瞻真的是在招唿他们。 掐诀清理完自身狼狈,仪仁宗弟子走上前,一副「大佬有事请吩咐」的老实巴交模样。 顾瞻扶起薛青笙,交给其中一个弟子,随即剑尖虚虚地点了点面前蛇妖,「你们想怎么处理?长老我不插手。」 仪仁宗弟子方才敢过来,是觉得顾瞻能打败蛇妖,也就不怕蛇妖了。 但大佬顾瞻突然说蛇妖留给他们处理,他自己看样子是不想管了。 第83页 仪仁宗弟子忙笑,谦和有礼,「弟子们不敢,六长老是长辈,晚辈们怎敢逾越。这样不好,还是听六长老吩咐。」 事情又推回顾瞻身上,顾瞻想了想,道:「本长老只能给出两个方案,此事你们仪仁宗自己决断。」 「第一种,蛇妖收手,你们也收手。你好,我好,大家好,达成团圆式结局。」 仪仁宗弟子一听,这怎么能成? 他们薛师兄都为了蛇妖受了重伤,就算不为其他宗弟子,也要为薛师兄报仇。 仪仁宗弟子直摇头,拨浪鼓般。 顾瞻见他们摇头,嘆气后道:「第二种本长老不插手,你们继续打你们的,就当为死去的其他宗弟子、和昏迷的薛青笙报仇了。」 「不过,至于打斗结果如何,本长老一概不插手。」 顾瞻故意这样说,他其实想让蛇妖与仪仁宗弟子都放下恩怨,短暂地井水不犯河水。 这件事情上,他并不能盖棺定论谁对谁错,毕竟每个人有各自的立场。 「啊?」仪仁宗弟子听到顾瞻这样说,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做决断。 就凭他们这点实力,根本不够让蛇妖打的。若是执意选择第二种,只怕就要交代后事了。 仪仁宗弟子一咬牙一跺脚,从各自眼神中读取到了对方心中所想,不约而同道:「第一种。」 他们大概是仪仁宗第一批,因打不赢妖而被迫和妖进水不犯河水的弟子了。 虽然丢人,但能苟命。 他们还想着出飞星秘境,去见爹娘,去替殒命于来生城的弟子立衣冠冢,自己一定不能死。 「既然如此,这是自己的选择,本长老尊重每个人。」顾瞻眉梢带笑。 …… 薛青笙昏迷了三天三夜。 冷汗顺着鬓角滑过,沿着硬朗下颌线滴落,他勐然从噩梦中睁眼,胸口剧烈起伏,气喘吁吁。 醒来后,他撑坐起身。端起床榻旁的矮小桌几上的凉茶,一口闷了下去。 这才好了些。 他的头还浑噩,各种思绪在脑中飘,是被蛇妖控制入了幻觉的后遗症。 「这是……?」 待自身情况好了些,薛青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在飞星秘境了,而是被带回仪仁宗自己的居所中。 房内布置得和居所的豪华外表截然相反,反而是古代简朴风。装潢简单,氛围清冷,处处透着居所主人该有的风格。 ——他走了吗? 薛青笙只记得昏迷前的事,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顾瞻有没有跑回光耀宗。 急于去找顾瞻,他蹬了床下雪白靴子,御剑下了峰。去出发飞星秘境前专门给各宗长老居住的地方。 他问了几个弟子,得知顾瞻具体居所,犹豫半秒,拘束地敲了敲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去找别人,有点不习惯。 杉木门缓缓被打开,露出一个黑色脑袋,是顾瞻的小徒弟燕之游。 他开门,见到了偶像,立即乖巧可爱问道:「薛师兄来干什么呀?找我有何事?嘻嘻」 应松枝也在顾瞻房内,背倚着门框,凉凉道:「他来找师尊,不找你。」 燕之游一记眼刀飞过去,「二师兄!」 哼,不拆台会死? 薛青笙还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谈话。 修长睫毛被光挑染金灿,过分白皙的脸蒙上一层柔和的光,藏着几分紧张。 他趁两人打情骂俏之际,内心反覆排练等下要和顾瞻说的话。 ——和「已死」道侣说的话。 排练了几下,怎么都不符心意,烦躁了起来。他发现自己好像天生暴脾气不爱说话,改不了。 「我能进去吗?」薛青笙放弃排练,直言对燕之游道。 燕之游刚好挡着门,听到薛青笙说话,愣了一下。 随即他收回和应松枝的斗嘴日常,转而十分狗腿子地替对方撑开门,还恭敬地站在门侧。 可谓是狗腿到家了。 应松枝看了舔狗燕之游,抱着剑,一声不吭地放冷气。 「多谢。」 薛青笙敛起眉眼锋芒,真情实意地道谢。 第五十四章 知我相思苦 天光透窗而入,被窗棱切割成不规则形状,淡淡地铺在地面。 居所内光线敞亮,顾瞻早换下了婚服,让燕之游拿去卖了,他换了一身苍青淡袍。 衣袍松散随主人,宽大袖口露出一截白皙手腕,腕骨上的同心结还在。 顾瞻正接过一名医修手里的汤药碗。 他听到门外声音,就知道是薛青笙来了。依旧不紧不慢地,将药碗端在手中,药匙搅动,递给床榻上的闻人语。 闻人语这几日经过调理,脸上有了血色,虽然还是透着几分老气横秋的少年气。 闻人语接过,顾瞻松了端药的手指,指尖残留一点温热,结绳珠子轻晃。 薛青笙缓步走进来,看见顾瞻腕上结绳,正疑惑时。 居所外忽然响起一声弟子喊叫,他没用玉牌联繫到薛青笙,很是焦急。 「薛师兄?你在这里吗?」 燕之游挡在门口,态度不明。应松枝抱着剑倚靠在门框上,倨傲冷漠。 这个弟子一路寻到这,见两门神是想进又不敢进,焦急徘徊着。 但他一想到掌门交代给他的事,迫不得已在居所外喊了一声。 第84页 薛青笙听到有人叫喊他,似乎焦急,于是用心念回復他一句,「何事?」 「师兄,掌门请你过去正殿一趟。」弟子得到回覆,很是欣喜,向薛青笙交代掌门给他的任务。 薛青笙微拧眉,「你可知为何?」 薛青笙被带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神识不清。把掌门吓得五脏移位,差点当场去薛青笙他娘坟墓下跪。 好在顾瞻安抚了他,并提议医修来看。最后医修判断他是中了幻术,不过不成问题,稍加休息便可自行恢復。 掌门这才收下去坟墓前下跪想法,让薛青笙安安静静地在自己居所内躺了几天,任何人不准许打扰。 吩咐众弟子,一旦有人见薛青笙出居所,立即通知薛青笙去正殿。 这个弟子当时在练剑,朝天一望。湛蓝天幕中,一道剑影咻地一声如道白光划过,落在了其他宗客人居住地。 他发现剑上人是薛青笙,脚不沾地地迅速跟了过来,可累死他了。 听到薛青笙问为什么要他去正殿一趟,这个弟子其实也不知道,他只是奉命行事,便恭敬道:「弟子不知,还请师兄谅解。」 说罢,他朝着薛青笙方向施了个歉然的礼。 ——只是薛青笙在居所内,于是他的施礼对象就成了燕之游。 燕之游听不见仪仁宗的心念,不知发生了什么,面前这个弟子突然恭敬朝他施礼,着实吓一跳。 「额……这位道友,你不用行这么大的礼,我方才也不是故意不放你进去的,只是我师尊吩咐了,病人需要休息,外人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燕之游理所当然地认为仪仁宗弟子施礼,是为了求自己放他进去。 可谁料,仪仁宗弟子任他说,说完面色不改,转身离去。 说着说着,燕之游心底已经升起了一股歉意,低着头吧啦吧啦。 可那仪仁宗弟子明明已经离去,应松枝亲眼目睹,又偏头看向身侧还在吧啦的某人。 他是想本来提醒的,但现在又收了回去,任燕之游一个人唱独角戏。 片刻后,燕之游自顾自说完长串话,抬头,却瞧见面前空无一人,茫然。 只有身侧站着压着唇角的应松枝。 又羞又怒。 羞的是一个人自说自话这么久,都没发觉对方都已经离开了,还像傻子一样持续输出,社会性死亡。 怒的是,他二师兄不提醒自己,还压着笑,很欠。虽然弧度微小不明显,但是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好吧? 燕之游深吸口气,怒气写在脑门,就差明显地刻在脸上:「二师兄!爱是会消失的!我以后不和你好了。」 居所内,顾瞻听到燕之游狠狠关门声,就知道这小情侣又在打情骂俏,决定视若无睹,反正他可以选择性眼瞎。 顾瞻可以随便眼瞎,但薛青笙可没残疾。 他转身,盯着「砰」的一声被关上的门,又看了眼炸毛的燕之游,深深拧眉。 随意糟蹋,没有规矩。 可惜不是仪仁宗弟子,不然依他暴脾气,铁定要好好调(折)教(磨)一番。 燕之游被薛青笙扫来的寒冷眼神,盯得没了脾气,讪笑两声。 边笑,他手边摸了摸门被拍狠的地方,随即后退一步,弯下腰,郑重其事道:「对不起!」 薛青笙:「……」 这难道是光耀宗传统? 顾瞻:「……」 操作很六,但丢人现眼。 薛青笙用复杂的眼神看了燕之游一眼,接着收回目光转身。 闻人语喝了药,受药效影响睡了。他对上顾瞻的目光,睫毛微颤,「我……能请你和我一起去正殿吗?」 说罢,垂落身侧的手指微蜷缩,显示着他的紧张。 自从知晓顾瞻就是他那「已死」道侣后,顾瞻对他来说不再只是单纯的长辈,将会是日后最亲近的人,朝夕共处。 而仪仁宗宗规第一条,掌门规定下来的,就是对道侣一定要温柔,说话时语气柔和似春水,有求必应。 违者自宫。 快速变脸这项技能,果然每个人都是会的。 真是偷偷学会,惊艷顾瞻他一个人。 好样的。 顾瞻:「……」 见顾瞻没回答,薛青笙咬了一点唇,脸半红半白,耐着性子,又轻声重复了一遍,「我能请你和我一起去吗?」 用的称谓是平级间的「我」与「你」,而并非其他带敬语的称谓。 顾瞻遵守先前诺言,留在仪仁宗给闻人语治病时,就料到了少不了见仪仁宗掌门,要被当众审判这些年他没回仪仁宗的罪行。 反正横竖,都是要被发现自己瑶圣真实身份的,不如自己大方承认,大概能图个坦白从宽。 顾瞻颔首答应,捏起修復好的摺扇,抵着下颔,「走吧。」 方才瞧着薛青笙忍耐脾性,一副羞涩纯情模样。倒是让顾瞻联想起了少年江州,他入魔前也是这般害羞模样,乖巧又懂事。 多好一孩子啊,可惜了。 顾瞻低头看腕上鲜红结绳,遗憾。 第五十五章 流水不腐 正殿光线充足,灿金阳光在树影婆娑间跳跃,惠风和畅,春和景明。 「薛青笙那小子怎么还不来?」讲道长老身着紫色长袍,在殿门前来回走动。 第85页 仪仁宗掌门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细眼,抬手端着靛青茶盏,轻轻撇着里面的茶沫。 阳光温暖,他享受地抿下一口清茶,末了他看了一眼徘徊的讲道长老,老神在在道:「别走来走去的,我眼都要花了。」 讲道长老深色紫衣扬起,拖成一朵牵牛花,闻言,牵牛花消散,衣摆曳地。 「掌门,你还真是心宽体胖,坐的住。自己儿子昏迷了三天。你却还在这心安理得地喝茶,难怪薛青笙那小子一清醒过来,就往别处跑。」讲道长老狠狠说道。 他是看着薛青笙长大的,早已视如己出,何况这还是他师姐唯一的孩子。 怎么会不着急?只是不好亲自去。 掌门搁下茶盏,不急不慢,依旧慈眉目善模样,道声佛偈,看向虚空:「阿弥陀佛,不急,他会来的。」 照猫画虎,可惜只有几分佛祖的身形,没能有佛祖的修行境界。 讲道长老:「……」 讲道长老忍着暴躁脾气,他真不知道薛青笙怎么忍的住,这么些年竟没揍他爹一次。 堂堂天下第一宗,仪仁宗的掌门竟然是个不正经的老东西,说出去真是颜面尽失。 不过掌门倒是说对了一点,薛青笙来了,不止他一个,还捎了一个顾瞻。 讲道长老听到脚步声,薛青笙快来了。匆忙坐回太师椅上,佯装悠闲端起茶盏,丝毫不担心薛青笙。 掌门坐在他身旁,心里暗嗤:哼,说我是个不正经的老东西,自己倒是装的比谁都快。 几息后,薛青笙踏入。讲道长老掀起眼皮,恢復平常对仪仁宗弟子一样的冰冷语气,「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人?」 他的目光落在捏着摺扇的顾瞻身上,上下扫视,两个字总结了他对顾瞻第一印象:「花瓶」 非常漂亮的花瓶。 「长老,这是光耀宗的六长老。」薛青笙施礼,简短向他介绍顾瞻后,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他面上已经有了活人的血色,和先前刚送回仪仁宗中幻时的惨白不一样,也同以往寒如霜雪的不高兴不大相似。 似乎是久违的高兴?讲道长老琢磨不定,想知道薛青笙为何高兴,视线再次落在「花瓶」身上。 顾瞻早已习惯被他人注视,不躲不闪任人盯着,反正不会缺斤少两。 他是一宗长老,按理与讲道长老是平级关系,因此无需施礼。 听到薛青笙介绍他,顾瞻只是略微颔首,「本长老代表光耀宗,向仪仁宗掌门和长老问好。」 他虽然得知自己是瑶圣,但记忆并未完全恢復,只有零星一点。 寻着记忆,顾瞻回想面前两位修士。心宽体胖的那位大概是他师兄,而看起来像个易燃炸药桶的那位,倒是没什么印象。 「青笙,你喜欢站着就算了,怎么能让客人站着。」掌门点头回礼,抬手示意顾瞻落座。 顾瞻落座,薛青笙坐在他身侧。 薛总笙思索了一下,打算先问自家身为掌门和自己师尊的爹,站起身,「师尊,召弟子前来何事?」 掌门手抚长须,笑眯眯道:「没事,就是想看看你身体恢復怎么样了,顺便问问你关于飞星秘境的事。」 「不过看你面色带红,似乎心情不错,为爹的我就放心了不少。」 薛青笙听到他说自己「面色带红」,想验证一下,冰凉手指触碰,当真热了点。 奇怪。 「不知光耀宗六长老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商议吗?」掌门看向顾瞻。 他只让薛青笙一人前来,没有邀请顾瞻。不请自来,必定有因。 顾瞻闻言,看向了薛青笙,他其实不是很想亲自承认,有种上断头台的感觉。 薛青笙接受到他的求助信号,眼眸微转,琢磨如何开口。 但如何拐弯抹角地委婉说话,不是他的长项技能,「掌门,是我让六长老一定来的。这事可能有点荒谬。」 掌门和讲道长老听他这么说,有了兴致,「那说来听听。」 「六长老就是瑶圣。」薛青笙面向掌门,眼神坚定,「弟子所言非虚。」 一时,掌门与讲道长老都没有说话,气氛凝滞。 他们发现魂灯亮起时,就预料到瑶圣很有可能重生了。派出去寻找瑶圣的弟子还未归来,瑶圣就亲自回来了。 惊讶与愕然,讲道长老不可思议,放下茶盏,迅速站起身。 方才他给贴花瓶标籤的人就是瑶圣?怎么会? 他快步走到顾瞻面前,抓着顾瞻灵脉,用灵识查探了一番,受损的灵脉早已修復,灵力充沛,的确是瑶圣。 「你真的是他?」讲道长老皱眉,问顾瞻,「怎么这么多年不见,变内向了?话也少了这么多。」 顾瞻:「……」 顾瞻突然被抓住,又被他说自己变内向了,抽回手,愤愤道:「吃本长老豆腐,麻烦交一下钱哈。」 顾瞻向他要钱,讲道长老这才找到熟悉的感觉似的,欣喜若狂,「果然,这才是你。」 易燃炸药桶被点燃,却突然变成了烟花,高兴之色丝毫不亚于薛青笙。一时间,他忘了自己是个活了快千年的老东西。 「掌门,确定了,他就是你小师弟!」讲道长老转过身,对掌门道。 掌门坐在太师椅上,高兴地笑着,眼睛眯成缝,但顾瞻却察觉出一丝不属于高兴的情感。 第86页 「这么些年,都去哪了?谁救了你?怎么没见你回来过?」讲道长老高兴归高兴,但质问少不了。 他大概天天训斥仪仁宗弟子,说话时的语气总是带着长辈教导晚辈的威压。 顾瞻被他这么一问,心道这夺命连环问,果然是少不了。 他放弃挣扎,反正自己也不认识这位讲道长老,随心所欲,「光耀宗,光耀宗,光耀宗。」 一连三个光耀宗回答讲道长老的三个疑问。不过顾瞻敢打包票,他如实回答的。 讲道长老:「……」 据他对顾瞻的了解,讲道长老细思了一番,就知道顾瞻什么意思。 都去哪了? 光耀宗。 谁救了你? 光耀宗的人。 怎么没见你回来过? 光耀宗牵绊住了。 第五十六章 前尘篇 几百年前。 仪仁宗。 正逢春季,长明殿外繁花似锦,和煦春风卷着清浅桃花香破窗而入。 顾瞻那时还是个翩翩少年郎,红衣灼灼,性子顽劣,无忧无虑。 趁着无人监督他功课,偷偷跑出讲道堂,来到长明殿外的桃树下。 他脚尖一点地,轻松跃上了桃花的枝干上,满目的花枝迷眼。因他上来的动作,粉红花瓣落了一地,下了一场花雨。 顾瞻躺在粗壮枝干上,枕着手肘,翻看人间流传的话本,悠哉悠哉,忙里偷闲。 长腿微曲,不正经地抖。 「姓顾的,你怎么又偷懒逃课?」 传来熟悉的声音,顾瞻转头看向声源处,疑惑是谁在这。 顾瞻顺着桃花掩映的缝隙看去,只见是个桃花下有个紫袍修士。 紫袍修士方才大概是在树下打坐调息,专注认真。但顾瞻抖腿,抖下簌簌的桃花,落了他一身,没法专注了。 而他坐在树后面,顾瞻才没发现。 紫袍修士带着满身粉红桃花,不伦不类地,他愤愤仰头,对上顾瞻的目光,暴脾气道:「怎么?还不下来去上课?我要去告诉你师兄你偷懒,以后就别想再吃松子糖了。」 「哎……你这人怎么能这样?不讲武德。」 顾瞻一听到他说要告状,「啪」一下关上话本子,急忙跳下,去追转身离开的紫袍修士。 「咱俩是什么关系?你能不能不要告诉我师兄?不就逃了一节修道课,我师兄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不值得他记挂的。」顾瞻忙拉住他。 紫袍修士被他拽着,顿住步子,转身回头,「可以啊,顾遥之,这么久不见你嘴皮子又利索了?」 他刚才气愤离去,不是真的要去告状,只是顾瞻在这,他就无法修炼,还会被活活气死。 谁不知道讲道堂的课,顾瞻十有九缺,唯一去的那次还在课上唿唿地睡大觉。 但每到考试的时候,他总是能「一不小心」夺了第一名。 和这种不修炼的天赋型选手在同一个空间,自尊心十分受挫,他能不羡慕嫉妒吗? 想到这里,紫袍修士又气急,怎么会有这种人?! 他微微愠怒,不给顾瞻一点好脸色,又补了一句,「咱俩什么关系?也就是普通同门关系。」 顾瞻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自他穿越过来起,日子一直过的顺风顺水的,和同门也能打成一片。 他自诩虽算不上人见人爱,但至少没和人发生过冲突。就算有,只要他一个低头认错服个软,率先给台阶下,无论多大的事,对方都会顺着他的台阶下。 可自从他们开设了讲道堂,所有弟子都必须上课之后,好像所有曾经亲密的朋友都在似有若无地疏远他。 「怎么了梓沉?我又哪里惹你生气了?」顾瞻嘴角微扬,装作不在意的模样。 梓沉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衣袖,「没有,你好自为之吧。」 他就是知道顾瞻根本没惹他,只是自己该死的自好胜心受不了,容纳不下顾瞻这种天才选手的存在。 梓沉转身离开,徒留顾瞻一个人呆呆愣在原地。 顾瞻敲了敲系统,「统子,你说我做错了什么,我改还不行吗?」 主僕通话打开,嗑瓜子的声音传来,顾瞻都觉得自己闻到瓜子味了。「……」 顾瞻咬牙,「你就不能靠谱点!」 系统听到主人说他不靠谱,磕瓜子的动作一顿,并不难过,反而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可以的,主人。」 片刻后,系统问了一句,「主人,你磕瓜子吗?」 顾瞻认真思索了一秒,郑重道:「那也给我来一点吧。」 他可耻地馋了。 瓜子是系统从主神那里带回来的,虽然只是一串数据组成的,但吃下去还有属于瓜子的味道。 一人一系统,同步磕着瓜子不亦乐乎。 空气中似乎瀰漫瓜子的香。 片刻后,又磕完了一袋特殊瓜子后,顾瞻才突然想到,他好像不是来磕瓜子的,问系统:「对了,我方才问你什么来着?」 系统磕瓜子磕的上头,抖落瓜子壳后,答顾瞻:「额……忘了。」 顾瞻:「……」 完了,就凭他俩这智商,顶不过一个臭皮匠。 还谈个鬼任务。 束腰带上别着的玉牌,突然震动,泛起微弱红光,里面传来他师尊和蔼可亲的声音。 第87页 「遥之,师尊今早送你去讲道堂,怎么说来着?打开玉牌影像功能,来,再给师尊重复一遍。」 背嵴窜上寒意,暴露在空气中的脖颈泛冷,顾瞻缩了缩脖子。 系统在听到顾瞻师尊的声音后,就见机飞速拽着瓜子走了,掐断和顾瞻的联繫,去别处磕了。 顾瞻依依不捨地把瓜子丢远处去,打开影像功能,按照师尊要求重复:「不得私自下水……呸,不得擅自离开讲道堂,坚持听完讲道长老所讲……」 顾瞻说到最后说不下去了,佯装乖巧,「师尊,弟子不是故意逃课的,实在是讲道长老讲的太没意思了。」 玉牌影像上的老人苍老,眉宇间透着怜悯众生的悲意,一袭藏青色衣袍,端的是仙风道骨。 他声音嘶哑,「怎么?讲道长老讲的你都会了?」 顾瞻摸了摸鼻尖,「大概吧。讲道长老讲的很无聊,人也不好看。弟子想和大师兄一样,不想去讲道堂了,从今以后跟着师尊修炼。」 「可想好了?」老人似乎早有所预料,并没意外之色,神色依旧淡然镇定。 顾瞻点头,扬起笑:「嗯,弟子想好了。」 少年穿着一袭耀眼红衣,阳光下笑的晃眼,胜过春日里所有盛开的繁花,肆意潇洒。 得到许可,顾瞻的心雀跃地飘起来,终于不用再去上讲道堂的课,这简直不要太人间美好。 去他师尊所住峰上时,脚步轻快,像是一阵风。 洒扫弟子都只见一抹刺目的红,从他们眼前快速飘过,还以为是错觉。 所以,只要他不去讲道堂,那梓沉是不是还会跟他玩?所有的一切都会和从前那般美好。 第五十七章 前尘篇 顾瞻他师尊所居住的地方,四季分明,竹屋小灶,宛如烟火人间。 听他老人家说,这是要亲自体会人间疾苦,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当时的顾瞻还是个中二少年,每次听了,都很想翻白眼。他不需要登仙,也不是奔着大道去的。 当条快乐的咸鱼不好吗? 藏青长袍老人站在竹屋门口,知道顾瞻来了。看了红衣顾瞻一眼,又转回身,用老迈的声音道,「来了?你大师兄在后院,今日功课就先让他教你。」 门口摆设了一排排的花,藏青长袍老人弯腰,用灵力浇灌,花在汲取灵力后,枯萎的部分重新焕发生机,艷丽鲜活。 顾瞻目光落在花朵上,他知道师尊没事喜欢侍弄花草,老年人嘛,能理解。 「噢,好的,那徒儿走了,师尊不用太想徒儿。」顾瞻看向他师尊,扬唇笑。 他整个人浸在日光下仿佛在发光,红衣灼目。 「又说俏皮话。」那抹俏丽的红色身影离开,老人无语扶额,他这小徒弟最是难带。 插科打诨不务正业,信手拈来,还笑的张扬,偏又让人不捨得打骂他。 但若要是让他安分守己,老实上课,他顿时就会萎给你看。 真是拿顾瞻没办法。 竹屋后院,是竹篱围成的小院子,竹林成海,山谷吹来的山风清爽。 山风携着竹枝清香扑来,顾瞻老远就嗅到。他再近一点时,就听到什么划破虚空的破空声, 利剑一下一下地划着名半空,气流声骤然急剧。——他大师兄在练剑。 顾瞻脚步一顿,心思几转,最后萌生出来的一个想法在脑内成形。 他随手捡起地上一截竹枝,竹枝细长,虽比不上剑凌厉结实,但上手还算顺手。 对于顾瞻来说,够了。 长风浩荡,灵力在剑尖聚集,转了几个旋后,精准刺向抖落而下的斜叶,斜叶一分为二。 斜叶如尘埃般落定,大师兄稳定气息,正准备收剑。 蓦地,他背后冰冷气息传来,髮丝受剑气影响飘起,神经紧绷。 有人偷袭! 侧身避开那道攻击,大师兄转动利剑,横剑将偷袭他的武器截断。 赫然发现这只是一截竹枝,连忙收剑,放下紧绷而提起的气息。 不用想,他就知道一定又是他师弟干的。 青绿竹枝落在地面时,大师兄收回不可置信,抬头,就见顾瞻弯眼,笑嘻嘻对他道:「师兄,剑术退步了。」 大师兄:「……」 大师兄收起剑的锋芒,他虽然还很不想承认,但还是凉凉道:「不是师兄退步了,那是因为你进步了。」 「师尊让我教你,」大师兄把剑递给顾瞻,温和地道:「那就给师兄看看,你剑术究竟怎么样了。」 顾瞻接过剑,在他面前有模有样地耍了几招,收剑,成竹在胸地等表扬。 「不错,最近听梓沉说你逃课?但看你剑术功底倒是没有荒疏,不像逃课会有的水平。」 「啊?逃课?怎么会,我可是个修真界仪仁宗五好学生。对于逃课去看话本这种行径,实在太恶劣了,要是有人这样干了,应当严惩不贷!」 见顾瞻说的浩然正气,刚正不阿。 他大师兄都被感染到了,热血沸腾,当场就想唱一首仪仁宗的宗歌。好在顾瞻打住了他,连说不必。 热血稍稍下了头,大师兄收回想唱歌的想法,拽着顾瞻的手往木屋后门「走,师兄教你写符箓去。」 「符箓?那不是符修才干的事吗?我一个剑修去做这事干嘛?」 第88页 「抢人家饭碗吗?」顾瞻觉得这样做很不厚道,接着问道。 修真界符修一般是没有剑道天赋的修士,退而求其次选的第二职业,半辈子就靠卖各种符箓谋生。 但符箓烧钱容易,把符箓卖出去难。所以这是种比修为又高人又穷的剑修还要贫困的职业。 人称冤种职业。 现在这是要抢人家饭碗,无异于扒掉人家仅剩的裤衩子。 也残忍了,一想到那些符修没了一条裤衩,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凄凉模样,顾瞻就于心不忍。 薛大师兄并不知道顾瞻的怜悯心,跟他说,「技多不压身,就算是剑修,也总得要多习得几样技能。」 他又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面对强敌实在打不过话,我们可以利用遁走符逃跑。」 顾瞻:「……」 所以,这就是你要去抢人家裤衩子的理由吗? 但他不得不同意他薛师兄说的很对,万一某天自己实在打不过,多甩几张符箓逃跑也是一件好事。 万一呢?有了这个万一,顾瞻心安理得地接受,加入抢符修裤衩子的行列。 竹屋内,空气潮湿。 桌案上的香炉冒着香,香气瀰漫在狭小空间内,裊裊上升着,有凝神静气功效。 顾瞻嗅到香,揉了揉酸痛手腕,放下特质狼毫,一脸得意地看着自己画完的杰作,捏着黄纸看。 果然穿越过来就是不一样,他不仅发现自己在剑术上天赋超群,就连符箓画的也是栩栩如生,镇妖魔的功效一流。 对桌的薛师兄冒着汗,抬袖擦干,见顾瞻画的迅速,心道不会这小子天赋异禀,啥都上手即会吧? 挫败感还未升起,他就瞄到了顾瞻所绘符箓,顿时挫败感吓的钻了回去。 薛师兄神色复杂:「这是……你……画的?」 他不敢相信,以至于声音都带着抖动。 顾瞻拿着他那张丑绝人寰的符箓, 怼到薛师兄面前,尾音上挑,「师兄,你看我这符箓够不够去抢符修裤衩子?」 丑绝人寰的东西突然被怼到面前,放大数十倍,薛师兄觉得他在顾瞻出手前说的那些都餵了狗,但又不好意思打击顾瞻,委婉说了一句:「抢裤子师兄不知道,但画的挺……」 他顿住,琢磨了一下,「就挺特别的。」 得到夸奖,顾瞻收好符箓,笑盈盈:「既然大师兄都这么说了,今晚我就把这符贴到你殿前,就当提前给你的婚礼分子钱了。」 薛师兄忙拐弯抹角,推拒道:「师弟,你这番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符箓是你第一次所绘,过于珍重,还是自己留着吧。」 主要他怕这符镇压不了妖魔,到时候还会召来大批妖魔。 顾瞻出品,必属毒品。 第五十八章 前尘篇 金乌半沉,金灿的光淹没苍山背后,深沉的暮色渐近。 正午时,薛师兄就被师尊叫走了,留顾瞻一人待在潮湿竹屋内。 夜幕降临,竹屋内的烛火被人渐次点亮,自窗边的烛火一直亮到另一只桌案。 顾瞻点完烛火,脚尖点地,然后跃上木质桌案。他扫掉桌案陈设的黄纸和朱墨,腾出位置当床睡。 桌案冰凉坚硬,就是有点膈背。顾瞻翻了个身,墨色髮丝垂落,换只腿翘二郎腿,接着抖腿看话本。 手指摸着话本边缘,顾瞻正准备翻页看话本,忽然听到屋外接近的脚步声。 遭了! 他大师兄要回来了! 要是被发现就完犊子! 薛师兄走的时候还告诉他,要好好画符箓,到时候回来检查他作业。 想也知道,顾瞻这懒虫,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画符箓。 于是他偷懒了一个下午。 顾瞻一想到他薛大师兄进来发现,自己好不容易设立的乖巧师弟人设崩塌了,那该有多崩溃。 从桌案上窜下,顾瞻用红丝束起凌乱散发,两下束好发,接着环顾四周。 黄纸朱墨散乱,三三两两堆在桌案和地板上,凌乱不堪,还有一支狼毫滚在他靴旁。 ——全是他为了看还本图舒服捣腾的,活像狗窝。 完了,完了! 望着满地杂乱不堪,顾瞻心脏砰砰直跳,紧张不得了。 屋外脚步声逼近,声音越来越清晰,直直逼入人耳膜。 几秒后,竹门被人从外推开,「师弟,师尊说今日功课暂时就到这里,你可以回去……」 他话还没说完,推开门,抬头就见满屋子凌乱,黄色符纸到处乱飘,甚至还有一张飘到了他的脚边。 低头看脚边黄纸,薛师兄第一念头就是有人偷袭! 但仔细想,这是他师尊居住的地方,怎么会遭贼呢?! 但还是担心顾瞻安危,目光下意识寻找屋内顾瞻。很快,他便发现了藏在桌案后昏迷不醒的顾瞻。 薛师兄唿吸一窒,指尖发凉,他看着顾瞻倚躺在桌腿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没有了唿吸。 「师……师弟?」他震惊,不敢相信,迈着步伐走近,每一步都艰难沉重。 走到顾瞻身旁,半蹲下身,伸指朝顾瞻鼻下探去。 没有任何温热鼻息,顾瞻是真的被歹人偷袭杀害,再也醒不过来了。 胸口处发疼堵的厉害,气血翻涌,薛师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把将顾瞻搂入怀里。 第89页 十几年的师兄弟情谊就突然断了,他最疼的小师弟怎能就没了? 鼻尖酸涩,他眼眶湿润红了,泪珠顺着宽毅面颊留下,滴落在地板上。 薛师兄涕泗横流,嘶哑着嗓子:「师弟,以后师兄每年都带松子糖给你吃……」 ——当然以上都是顾瞻脑补的,并没有发生。 薛师兄脾气很好,拿剑柄轻轻捅了捅装死的顾瞻,笑面虎般道:「师弟,师兄布置给你的作业呢?」 他知道顾瞻最爱耍无赖,明明就快成年了,还跟十五六岁时一样,半点贪玩脾性不改。 预想中情景没有发生,被戳破幻想。顾瞻:「……」 见顾瞻被要作业,一副拿不出来的样子。薛师兄就瞭然了,又补了一句:「不久后,师尊也会来检查,要是没完成,到时候你怎么交代?」 顾瞻生无可恋:「我可以选择不交吗?」 「不行,师弟快补吧,师兄监督你效率高。」说罢,薛表怀就坐在对面桌案,真的要监督顾瞻。 顾瞻:「……」 逃不掉了。 …… 夜半三更,月华透过竹屋窗楞,如流水般淌入竹屋内。 顾瞻还在努力补功课,汗流浃背。 薛表怀坐在他对桌,正打开玉牌的影像功能,和葳蕤峰的梓澜师姐聊天。 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平淡日常聊到打怪升级。 虽然两人一直在谈话,但话多的是薛表怀,梓澜只是时不时应和或者说两句。 但顾瞻依旧能听出来,两人很恩爱。 所以,为什么他要在这补作业,别人却在秀恩爱? 薛表怀明显就是假借陪他补作业之名,偷偷和快要结婚的道侣线上私会。 故意的。 顾瞻面目阴沉,冷着脸捏笔又开始鬼画符,画了几只各种形态的乌龟,翻着的,躺着的,面目狰狞的…… 「你师弟,表情好像不对。」影像中的梓澜刚巧瞥见顾瞻,顾瞻一脸不悦。 薛表怀闻言,转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顾瞻后,乐呵呵道:「阿澜没事,我师弟今天脸疼,表情管理失控了,不用管他。」 顾瞻脸疼:「……」 「嗯,表怀,听说你的师弟很优秀。」 冰雪消融,梓澜眉眼透了点难能可贵的笑意,她很少夸人,却是真心实意地夸赞顾瞻。 「这么晚了还在用功,不愧是你师弟。」 她经常从自己师弟梓沉口中得知,薛表怀小师弟的优秀有多令自己师弟气愤又嫉妒。 不过她不会被自己师弟梓沉对顾瞻的吐槽带偏,只觉得优秀的人应当值得钦佩,对顾瞻毫不吝啬夸奖。 况且她就要和薛表怀成亲,结为道侣,倒时候和薛表怀的师弟也是要抬头不见低头见,提前熟悉也是好的。 顾瞻脸皮厚不怕被夸,但这是头一回被宗门内有名的高岭之花师姐夸,多少有些不好意思,「谢梓澜师姐夸赞。」 薛表怀又和梓澜聊了会天,道声晚安,依依不捨地关闭了玉牌影像功能。 「师兄,我手疼。」顾瞻轻嘶了一声,转着揉腕骨,把那厚厚一叠画好的鬼画符的符箓丢给薛表怀。 薛表怀接过那沓鬼画符,表情纠结,不知道他师尊他老人家看了会作何感想,反正他不敢想。 收下要交给师尊的符箓,薛表怀问道:「这么晚了,回屋睡觉?」 顾瞻实在是不困,回去睡不着。 他摇了摇头,想起埋在桃花树下的桃花酿,嘴馋了,于是坏嘻嘻地提议道:「师兄,喝酒吗?」 想拉他大师兄下水。 薛表怀微愣,心思转了下,很快便知道顾瞻打的什么坏主意,这是盯上了他师尊老人家埋了百年的桃花酿。 第五十九章 前尘篇 桃花树下挖出酒酿,坛身带着出土的泥,顾瞻不顾泥土,放下小铲,抱着走向薛表怀的后院。 后院摆设桌案,薛表怀站在一旁,望向漆黑天幕中他师尊居住方向,尽职尽责。 ——替顾瞻盯梢。 他师尊居住地方早已熄灯,休息下了。 「师兄,不用看了,师尊他老人家应当早睡了。来,喝酒。」顾瞻看了眼盯梢的薛表怀,拔开酒塞。 酒气迅速瀰漫鼻尖,顾瞻的酒虫开始犯酒瘾 ,酒香醇厚馥郁。 他拿起石桌上的酒盏,替自己斟酌了一杯,迫不及待品尝了一口。 果然陈年酒酿就是味道独特,风味长存,带着轻轻的桃花香,入口轻柔,回味无穷。 但顾瞻是个半吊子,又菜又爱喝。 几小杯酒下胃,脸就开始攀爬上粉红,连着耳根都泛红了,他眼神迷离看着不动的薛表怀,问他:「师兄,你怎么不喝?」 他把酒盏推给薛表怀。 薛表怀转过身,见他面红微醺,抬手摁着眉心,「师兄就不喝了,你还是浅尝辄止,小心醉酒难受。」 顾瞻脖颈处泛红,偏执地推给薛表坏,「师兄,明天你就要成婚了,这可能就是最后一次和你喝酒了。」 「梓澜师姐这么严厉,以后就不一定能和你喝了。」 薛表怀无奈接过酒盏,一饮而尽,他的酒量可比顾瞻好上太多,依旧神志清醒,「怎么?不为师兄高兴?」 顾瞻端着酒盏,白皙匀长的手一下一下摩挲杯沿,他垂下眼帘,「也没有,我就是高兴,师兄你终于得偿所愿地嫁出去了。」 第90页 薛表怀:「……」 「哎,可是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替我盯梢了,没人陪我一起挨师尊骂了,就有点难过。」 顾瞻小时候特别顽皮,每次犯错都必须要拉上薛表怀下水,薛表怀作为大师兄也乐意。 因此两人被师尊一起惩罚的次数多的数不过来,也算有祸同当的了。 薛表怀:「……」 他以为顾瞻捨不得他,是因为自己多年对顾瞻的照拂与关心。 事实也的确是顾瞻捨不得他,但他没想到是,顾瞻是捨不得一个一起挨骂的人,没了他,闯祸只有顾瞻一个人挨骂了。 薛表怀顿时觉得这么些年的好心,餵狗去了,正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醉醺醺的小师弟,什么也没说。 顾瞻虽然有时顽皮,但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待人至少真诚。 而他也疼了快十八年了,看着长大的。 …… 梓澜生性喜静,喜简约厌繁琐。 因此她和薛表怀的结为道侣仪式只是简单操办,邀请了仪仁宗的几位长辈,和一些平时亲近好友。 顾瞻穿过层层花海,浓郁香气扑鼻,他差点喷嚏打出来。 没想到他师兄竟然是情场高手,为了讨梓澜师姐高兴,偷偷种了大片花,都成花海了。 薛表怀还把举行结为道侣仪式搬到了花海,真是浪漫。 仪式过程也相当简单,半个时辰便走完了过场,顾瞻站在花海旁,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恭喜啊,薛师兄,得偿所愿。」 「是啊,没想到梓澜师姐最后竟然会和你结为道侣,不过还是百年好合。」 「恭喜!」 「恭喜啊,哈哈。」 道贺祝福声不绝,所有人洋溢笑容,热闹至极。花海中的花被长风掠过,摇晃着层层摆动, 风捲起漫天花瓣,飘至半空,散出浓郁花香,惹人目光 「嘁,我师姐怎么会嫁给他。」 周围是艷羡或震惊美景的声音,只有梓沉远远隔着花海,紫色长袍异常显眼,目光越过人群狠狠地盯着薛表怀看。 人群中央,梓澜一袭水蓝色长裙,娥眉扫鬓,眼尾下撇透着几分冰冷。可此时她带着笑,正在给顾瞻师尊敬茶。 他又看了一眼薛表怀,薛表怀身形高大,面容宽毅如刀,在好看之人如云的修真界,他长得算是普通。 梓沉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配不上自家师姐。嘀嘀咕咕道:「长的一般,人也一般,还是顾遥之师兄,无论哪个条件都差的要死。」 顾瞻见他来了,正想朝好友走去,听到最后一句「还是顾遥之师兄」默默地退了回去:「……」 「师尊!」 一道惊恐声打破喜庆,愉快氛围顿时急转,所有人目光齐刷刷地看着闯进来的弟子。 那弟子是顾瞻二师兄,他本来接了任务阁的任务,前去万魔山山脚的镇上除魔,替村民除为非作歹的妖魔。 一连去了好几天,估摸着还要些日子才会回来,但却突然回来。 二师兄面带血污,眼里遍布红血丝,张皇失措,抖抖索索地推开后山花海的门。 见众人喜庆,他捂着胸口疼痛,喉咙咽腥红血:「师尊!新的魔尊出世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喜庆氛围被魔尊出世刺破,惊恐的情绪自他这话开始蔓延开,众人怔然错愕,浑身手脚冰凉。 无头苍蝇乱撞,他们惊恐议论纷纷,急得来回打转,「怎么办?」 「什么,才不过百年,新的魔尊就出世了?!」 「完了完了,我就说前几天夜观天象,掐指一算必有灾祸!」 「这婚挑选时间真是凑巧,结了个魔尊出世!」 有人开始抱怨。 忽视耳旁流言议论,梓澜神色微凝。 她提剑上前半跪,垂头请示顾瞻师尊,「掌门,请让弟子前去除魔。」 大婚当天,新娘竟要为了除魔离开婚礼,说什么也是在打其他参加修士人的脸。 这无疑又是扔了一颗炸弹,其他人炸毛,急得跳脚,死也要维护他们的面子,「梓澜,今天你大婚,这种事还是你不要参与。」 「是啊,澜师姐,平时你为仪仁宗出力够多了,除魔卫道这种事,交给其他弟子就好啊。」 周围人都在劝她,梓澜敛下情绪,坚定固执,再次对顾瞻师尊道:「掌门,仪仁宗有难,弟子不能坐视不管,更不能心安理得地与他人成婚,请让弟子前去除魔!」 她固执是真固执,谁也劝不动,就有人开始劝薛表怀,「薛师兄,今天你大婚,难道要让澜师姐冒险去除魔吗?」 薛表怀攥紧手掌偏过头,去看水蓝色裙女子。 她今天特意精心打扮过一番,乌髮盘起,轻点了朱唇,眉目似远山缥缈,淡雅得仿若一幅水墨丹青。 他对她说:「当真要去?」 毫不犹豫点头,她道:「嗯,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第六十章 前尘篇 「各位少安毋躁,本尊一人前去。」压下周围喧嚣,众人才安静下来。顾瞻的师尊从木椅上站起,抚摸着过长鬍鬚,一下一下的沉思。 片刻,这位老修士把目光转向梓澜和薛表怀,不容置疑。「今日大婚,你们不准去。」 他话音刚落,属于大乘期尊者的威压凛冽,席捲而来。众人微弯低了腰,不再多话。 第91页 虽然身为仪仁宗掌门,但老修士却很少管理宗内的事务,大多权利交给大弟子薛表怀。 此时却突然出手,引得众人忌惮害怕。 四周死寂,一个面容苍老的老者,佝偻着背,上前,浑浊眼里透着哀求:「掌门,万万不可,您好不容易等到的机遇,百年难一遇啊,只要明日闭关修炼一段时日,将可得道成仙,成为修真第一……。」 他说着,咳嗽得厉害,血顺着嘴角滑落。 ——是掌门在动威压逼迫他闭嘴,但他不肯,扛着浩荡威压,硬要说出口,遭受痛苦反噬。 「此事本尊已经决定,休要再说。」仪仁宗掌门看了一眼流血老者。 这是他头一回疾言厉色,慈眉目善消失不见,没人敢开口说话打断。 收回看老者目光后,他盯向门口前来报信的二徒弟,声音老迈而固执:「带为师去。」 瞬间移动到二徒弟面前,二徒弟一愣,好半天反应过来师尊要亲自去除魔,呆愣愣的。 「好……」愣完,他擦了擦嘴角快要干涸血迹,刀片割破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御剑向南方飞去。 仪仁宗掌门御剑离开时,在仪仁宗设下了一道巨大灵罩,用以保护仪仁宗。 灵罩铺天盖地,自后山边缘升起,在天空中骤然结成,牢牢护着里面的人,这层灵罩流窜着隐隐的华光。 顾瞻抬头看上方结实的灵罩,这本是欢喜一场的婚礼,却被他二师兄前来报导的消息打破。 变故突生,所有的人心惶惶。大批弟子觉得要完了,就御剑飞回殿中收拾值钱灵石,打算跑路。 场面乱成一锅粥,剑光残影乱闪,顾瞻趁他们忙乱,找了个寂静无人的地方。 不再仰头看天,顾瞻在脑子里敲了敲系统,手指抵着扇柄,慢条斯理道:「统子,怎么回事?」 顾瞻作为穿越者,掌握这个世界剧情发展的大致方向,知道接下来几百年后魔尊会出世,但远不是今天。 系统还在睡觉,勐然被他敲醒茫然四顾,听到顾瞻在和它说话,傻乎乎问:「怎么了?」 顾瞻:「……」 「你是不是又睡着了?!自从上回你磕瓜子后,越来越贪睡了,每次都要叫你两三遍!」顾瞻气急,无能狂怒。 系统挠挠不存在的头,「啊?好像是哦。」 如果不是顾瞻提醒,它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一串数据,竟然也会嗜睡。 它动用权限,查询自身异常来源,最终显示是那袋瓜子的作用。 「我擦……」系统爆了句粗口,「我可能知道为什么了。」 顾瞻挑眉:「爱卿请讲。」 系统:「隔壁新来了系统,名叫老六,这袋瓜子就是它看我磕完主神的,塞给我的。」 所以你这是被人暗算了也不知道啊,统子! 系统又道:「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顾瞻眨了眨眼:「……」 「对不起,主人,我忘了。」 「新魔尊偏离剧情走向,怎么回事?」 「哦,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测是老六干的,他最近接到了一个任务,还老是沖我傻笑,没准他的绑定的主人就是魔尊!」 「嗯。」顾瞻在想这种可能性。 如果新出世的魔尊和他一样是穿越者,那么一个世界里有两个穿越者,这是想干嘛?! 脑中飞速运转,掠过多种想法,最终锁定——难道因为自己完成任务效率过低,整天在仪仁宗混吃等死被主神发现了,终于打算制裁他了?! 所以才派新魔尊出世?! 顾瞻被这想法吓了一跳,这要是真的话,那他好日子到头了,想着不管怎么样都要改变现状,「统子,我三年前的那个没完成的任务是什么?」 「快打开,我要看看!」 主人突然积极,想要完成任务。系统一边调出任务,一边疑惑,「主人,你不继续咸鱼了?」 顾瞻神色焦急,「主神要来制裁我了!再咸鱼我真的成咸鱼了!」 蓝色任务面板调出,上面显示出三行萤光字体: 任务:前往万魔山,收留魔尊遗孤。 进度:百分之一。 日期还是三年前零五个月。 顾瞻:「……」 原来他记错了,三年前他根本没打算完成,只是看了一眼。 「不管了,统子,金手指先给我来一份。」顾瞻召剑出鞘,剑尖垂地而曳。 系统:「……」 三年了,一个任务都没完成,还好意思向他要金手指,不愧是它带过的主人。 一样的好吃懒做。 金手指得到的那瞬,顾瞻运转灵力,注入剑尖直破灵罩。 趁所有人都在收拾东西等灵罩破时,御剑化作一道红色残影无声无息出了仪仁宗。 破灵罩出仪仁宗,顾瞻径直往南方万魔山飞去,那边的天空阴云笼罩,魔气在阴云底下翻涌,酝酿着什么。 几个瞬息,顾瞻便移到了万魔山脚下,浩然剑气阻挡周围浓郁的魔气。 他一路往万魔山深处走去。 他的任务是收留魔尊遗孤,若是三年前,那还叫魔尊遗孤,而现在新魔尊出世,该叫上任魔尊遗孤了。 新的魔尊出世,魔群暴躁,瞳孔赤红,没化形的尚且不能控制暴虐本性,冲着同类或者野物杀。 第92页 一路上,血流成河蜿蜒流淌,触目惊心。放久了的魔族、野兽尸体的味道瀰漫交杂,腥膻浓重。 顾瞻忍住胃里的噁心,掐诀祭出剑,让剑气一路横扫魔气,暂时隔绝万魔山内的腐尸味。 特意挑了条尸体稍少,血腥味浅淡的山路走,顾瞻走了片刻,走到了湖水处。 遥遥地看去,湖水还算清澈,波光粼粼。他想上前,洗一洗因不得不踩着尸体走来,沾染血液的衣摆。 顾瞻才迈出小步,就见一只小魔头蹲在湖水旁,察觉他到来,转过头,恶劣地朝他龇牙咧嘴,獠牙全露,锋利无比。 第六十一章 前尘篇 顾瞻刚想易容成魔族,去打听魔族内部人消息,打听前魔尊遗孤。 然而易容还没易容,小魔头就目光兇狠地朝他看过来。 顾瞻微怔,随即露出善意的笑,垂在身侧手掌聚集着灵力。 灵力快要汇聚成形,他朝小魔头身边走去,抬手正要攻击小魔头。 可谁知,那小魔头在见他那一瞬,不知怎么回事,脚底一滑,直愣愣地滑落湖水,溅起水珠落在顾瞻衣摆。 顾瞻站在湖畔,见小魔头掉入湖水一愣,掌中汇聚准备攻击的灵力骤然消散,接着捧腹大笑起来。 「小东西,怎么这么不小心掉了下去,要我拉你一把吗?」顾瞻半蹲下身,伸出剑,剑尖指了指小魔头,微抬下巴。 在这个凡人来之前,小魔头已经杀了不少同族和野兽,脸上沾满血污,看着兇狠恶劣。 任何凡人看了都得瑟缩两下。 喊他小东西? 岸上的凡人竟然不怕他,小魔头一瞬间错愕,这个不怕死的凡人还嘲笑他!绝对不能忍受! 小魔头用魔气拍开他的剑尖,剑尖被迫指向别处,恶劣骄傲:「哼,我不是小东西,也不用你帮。」 帮忙被拒,顾瞻收回被拍的剑,浑不在意,笑道:「那行小东西,你自己上来。」 依旧被顾瞻嘲笑,站在不深的湖水边缘,小魔头故意发怒。 他露出的獠牙不断伸长,到最后他甚至化出自己原本丑陋原形,使出了杀手锏。 千方百计,想吓走这个多管闲事的凡人。 可顾瞻见他变法一样七十二变,只觉得好笑和逗乐。小魔头怔然收了收尖长獠牙,挠头。 难道是他吓唬人的方式不对?! 可是曾经误闯入万魔山的凡人,见了他的獠牙和真面目,哪个不是被他吓得屁滚尿流,边大叫着妖怪边往跑。 还是他变了模样? 小魔头看了眼还在笑的顾瞻,接着垂下头,看着倒映在清澈湖面的自己。 在丑陋如斯的魔族中,他长的还算好看,只是面上沾染了同族血,加上目光阴寒,所以看起来狠厉可怖。 湖水荡漾着圈圈波纹,荡漾着自己那张暴戾的脸。 看来不是脸的问题,小魔头索性放弃挣扎,不打算吓唬这个凡人了,从湖水边缘上来。 顾瞻见他游上来,站起身,同时收回剑。 「哼,有这么好笑吗?」小魔头一把扯着顾瞻沾染血迹的衣摆,由于身高不够的缘故,仰着头看顾瞻。 虽然身高不够,但唬人气势很足。 「没有。」顾瞻不是第一次见魔族,但这是第一次见年纪如此小的魔族,逗小孩玩,违心道。 小魔头仰头仰久了,脖子僵硬,手松开衣摆,要去扯顾瞻腰封,蛮横不讲理:「你长的太高了,蹲下和我说话。」 这魔族小孩手抓过的地方,留下血迹。顾瞻盯着本就沾血,现在沾血的范围更大的衣摆,直皱眉。 他拍开小魔头要抓他腰封的手,反击回答道:「你手太脏了,洗干净和我说话。」 魔族没有洁癖也不爱干净,只会暴虐弒杀。 小魔头大概没被人要求过,也从没被人嫌弃脏过,他古怪盯着顾瞻看:「……」 思索了片刻,他倒是认真看着自己手掌。手掌中还留有血液,然后他伸出舌头,一一舔干净干涸血液。 舔完,他乖巧抬手给顾瞻看,掌心粉红干净,没有任何残留的血液。 你还真听话。 顾瞻:「……」 他头一回见如此听话的魔族。 半晌,顾瞻还是半蹲下身,勉强与面前小魔头齐平目光,他眨眨眼。 小魔头知道自己被嫌弃脏,用那只舔干净的手,偷偷点了点顾瞻卷翘的睫毛。 睫毛根根分明,突然被点,顾瞻不自在地颤动,投下一小片深色剪影,问他:「干什么呢?小孩?」 小魔头收回手,抿了一下唇,喉头上下滑动,「你留在万魔山给我做道侣,就当你笑话我的惩罚。你要是答应我,我可以考虑不吃你。」 他说的专注认真,就好像是真的一般。顾瞻一愣,开玩笑:「这我可不敢啊,我不刑。」 被拒的干脆,小魔头气得脸颊鼓起,威胁道:「你要是不做我道侣,我现在就吃了你。」 说完,他的手指甲长出来,尖利无比,直刺顾瞻纤弱脖颈,刺了皮肉溢出一点血。 却没再往深里刺去,他只是想威胁顾瞻,并不想顾瞻死。 顾瞻有了金手指,只要他愿意,能在小魔头尖锐指甲深入皮肉的时候,反杀他。 但他没有动手,知道小魔头没想杀他,抬指抵着指甲移开,开玩笑似的道:「怎么?得不到就威胁?那你真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第93页 小魔头收回指甲,见他说自己不是他理想型,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顾瞻冰凉指尖抹净脖颈上血,丝毫不在意。 随后他见面前的小魔头,在听到他的话后眼前一亮,似乎很期待,他闲闲道:「这个嘛,我喜欢腰细腿长,柔情似水的美人。」 说完内心理想型,顾瞻脑海里自动脑补了一个腰细腿长的温柔美女。 随后他站起身整理衣饰,探出手指,朝小魔头眉间的一抹诡异的红色点去,指腹用力向后推了推,「你就算了。」 小魔头被他指腹的力推开,踉跄着后退半步。等他抬头时,顾瞻指尖撤离,人也不见了,又只剩下荒凉腐朽,血流成河。 大概是魔族趋光性使然,他不去杀同族了,一心想在万魔山中寻找顾瞻踪迹。 终于,他嗅着顾瞻残留气息,在新的魔尊下手的聚集地发现了顾瞻。 新上位的魔尊喜怒无常,还常常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小魔头本也是他手底下人,但跟了对方一段时间不喜欢他,于是离开了新魔尊单干。 魔尊下手居住的地方血腥味浓重,还脏,到处都是血淋淋的血肉,已经分不清不知是人还是妖的肉。 这些血肉都是他们的粮食,有些储存过久的腐肉已经发臭,苍蝇在这些腐肉上方逡巡。 有个魔族安排了三个低贱的魔族去处理这些腐肉。 那三个低贱魔族当中有一个是顾瞻假扮的,即使他易了容,但小魔头依旧嗅到了顾瞻身上的味道。 就算顾瞻遮的很好,小魔头精准认出哪一个是顾瞻。 第六十二章 前尘篇 顾瞻隐藏在低贱魔族中,用特殊袋子装入腐肉,按照指挥命令和其余二人一起去河水旁,将腐肉丢下。 「你这凡人怎么突然就走了?」稍带稚嫩且不耐烦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小魔头轻拍了伪装好的顾瞻的肩膀。 突然被人拍肩,顾瞻扔袋入河的动作一顿,偏过身,沉重袋子裹着腐烂臭肉摔在地面。 顾瞻余光瞥见,那两个同他一起来的低贱的魔族突然发出一声痛苦闷声,跪倒在地,接着整个身子倒在地面。 转身,入目便是熟悉的魔族小孩。 小孩粗衣破布蔽体,破布上的血不知何时被洗干净,身上也没了初见时的血腥味。 他昂起白净的脸蛋倨傲看着顾瞻。 顾瞻心道这小孩倒是听劝,知道自己嫌他脏。但固执跟着他,就不是很好。 他无奈,开玩笑般道:「小东西,跟着我作甚,小心坏叔叔绑架你。」 「你来这里想干什么?」打晕那两个低贱同类,小魔头毫无愧疚,甚至轻车熟路。 他不答顾瞻问题,反问他。 见顾瞻不答,小魔头想到他一个凡人竟然会易容成魔族,大概是个修士,问他,「你是修士?想杀新上位的魔尊?」 被戳穿内心想法,顾瞻并不恼怒,反而不动声色地标准假笑,「是啊。」 他的任务是找到魔尊遗孤,但没有说不能杀魔尊,何况谁知道那个魔尊躯体里套的又是谁的芯呢? 主神派人来和他作对,他就把那人打走,他在来万魔山的时候就有了这个恶毒想法。 顾瞻想想,觉得自己有时候想法还挺黑暗的。 「你跟我来。」 小魔头从入魔尊手下居住地开始就严肃认真,一扫先前野性的霸道蛮横。 他拽着顾瞻偷穿魔族衣服而过长的袖子,小手拽的紧紧的,不容顾瞻拒绝丝毫。 虽然语气不再霸道幼稚,但行动方面,小魔头依旧蛮横。 顾瞻无奈地被他拽走,他计划还没开始施展,就被面前这个魔族小孩截胡了,说要带他去换身合适的魔族衣服。 穿梭在树荫中,一路上无聊,顾瞻索性问小魔头问题,「哎小东西,你知道新上位的魔尊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魔族小孩明明知道他是修士,还不立即杀了他,反而还好心地带自己走。 难道魔族里也有汉奸? 因此,顾瞻才敢去问这个霸道的魔族小孩。 小魔头拽着顾瞻袖子,指甲尖用力,差点撕扯下黑色的袖子。 意识到自己过于用力,他松了一点,接着悄无声息地尝试触碰顾瞻微热的手指。 见顾瞻没什么反应,他正要去牵,却突然听到顾瞻问他新魔尊的事,一愣,又只能缩回手,有些不高兴:「知道,你想了解他什么事?」 顾瞻直言:「他是怎么上位的?」 新魔尊上位,必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的争斗。知道肯定残忍,但顾瞻不知道他们具体上位规则与内幕,出于好奇心问他。 小魔头没牵到顾瞻手,趁顾瞻说话的空隙没注意,他又无声息点了顾瞻手背一下。 顾瞻没怎么反抗,于是他变本加厉地抓住了长袖中的手。 与他手不同,顾瞻的修长且白净,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 小魔头紧紧扣着,掌心相贴传来温热。 手指相扣后,小魔头心满意足,这才眯起眼答顾瞻:「他是上任魔尊的后代,能力出众,魔族老人愚忠,有意让他上位,他自然就能上位喽。」 「这也是以往以来流血暴力最少得一次上位。」 顾瞻没在意自己手被小孩扣住,轻点头。 第94页 小魔头侧过头见他点头,露齿一笑,笑容凉薄,继续道:「但就是因为见血太少,新上位魔尊觉得不妥,于是颁布了一条命令。」 他提到了颁布命令就没再往下说去,但顾瞻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垂眸看小孩,问:「什么命令?」 小魔头竖瞳孔倒映着顾瞻,笑的阴寒,引着顾瞻去看路旁魔族腐烂尸首,「杀同类啊。」 「杀一百个同类就能去领赏,要是杀了两百个,奖赏更丰,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听到杀同类那剎那,寒意蹿上嵴骨,睫毛跟着一颤。如此嗜血残暴,果然只有魔族这种物种才能想的出来。 「所以你也参加了杀同类?」顾瞻压下心悸,不去看路旁魔族腐尸,问他。 小魔头点头,没再开口说话。 接着带他来到了一处石洞中,给了顾瞻一件魔族服饰,服饰恰巧贴合顾瞻清瘦身材。 看着顾瞻穿什么衣服都显好看,小魔头目光不移走,正大光明地盯着,「我带你去见魔尊。」 「怎么,你一个魔族要帮我?」顾瞻轻笑。 这小魔头还真是魔族汉奸,知道他是修士,还「好心」给他魔族合适衣裳。 现在还要带他去见魔尊。 只怕里面有诈啊。 顾瞻警惕了两分,一切若是太过于顺利,怎么也会不对劲的。 见顾瞻提高警惕,小魔头收回盯他的视线,眨眼,眼里浮动复杂神色,「我道侣长得漂亮,我就想帮啊。」 「就算你想要月亮,也给摘给你。」 顾瞻被他「道侣」二字和不知从哪学来的情话,一噎,几秒沉下心神,笑容僵硬:「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好意。」 被他夸奖,小魔头笑的灿烂,笑意不达眼底,眼眸深潭一般漆黑。 顾瞻不跟他开玩笑了,神色认真,半晌后,问道:「你也想杀魔尊?想借我的手?」 魔族小孩只是看着年纪小,实际他年龄和顾瞻一般大。绝对不可能会真的因为玩笑中的「道侣」,而帮助他。 这小魔头曾经还在新魔尊手下待过一段日子,搞阴谋阳谋的手段不会差,两面三刀也属实正常。 想到这里,顾瞻觉得魔族真的是没一个好东西。 他生长在不同于魔族的环境,享受的永远是鲜花与掌声,因此才会如此想。 「果然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呀。」魔族小孩故作惊讶,卷长睫毛一颤一颤。 他给顾瞻拍手鼓掌,边笑边鼓掌,挂在面上的笑却毫无诚意可言。 「不愧是我日后道侣。」 顾瞻:「……」 第六十三章 前尘篇 万魔山极偏僻之地,杂草荒芜,土地干涸皲裂成裂谷,数万丈深。 顾瞻站在裂谷边缘,望下去,犹豫了一秒,接着跟着小魔头跃下去。 耳边寒风骤然吹过,髮丝向后扬去,后脖颈发凉。顾瞻死命闭着眼,玄色衣袂翻飞。 长睫微颤,他有点怕。 指间被什么东西勾着,触感柔和。 「你怕?」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小魔头饶有兴趣地侧头看闭目的顾瞻,手指缠绕着对方手指,边玩着边问顾瞻。 裂谷高深,十几息时间才落到实地上。 幽冷的风不在,光亮破开黑暗,顾瞻睁眼。 他点了点实地地面,放下心来,答他,「不怕。」 小魔头挑挑眉梢,兴致盎然,笑着点头,「那我们再来一次?」 他抬头,看头顶裂谷,似乎真的在斟酌再来一回。 顾瞻:「……」 逗完顾瞻,小魔头带他来到魔族宫殿。 宫殿恢宏,黑瓦片砌成殿顶,阴冷的光笼罩下,仿佛一座死气沉沉的废殿,泛着黑雾。 但其实并不是座废殿。 屋内点燃了长明灯,灯火幽微,似乎一吹即灭,但始终是有光亮,说明殿内有人。 「这就是魔尊宫殿?」顾瞻转身,问小魔头。 见他不信,小魔头拉着他进了魔族宫殿内,穿过迴廊,来到一间杂物间。 进入宫殿,穿过迴廊的时候,顾瞻就看见了许多魔族婢女。 她们低眉敛目,端着新鲜腐烂的肉,排列整齐地送进宫殿中,大概是给新上任的魔尊的。 小魔头用行为证明这真的是魔尊宫殿,顾瞻没再怀疑,他回神,环视杂物间。 杂物间堆积着一些人骨架,完整的骨架横七竖八地倚靠墙面,而骨架七零八落的就散落在地上,白骨森森,看起来还很新鲜。 处理白骨的是一个面目可憎,少了一只眼的魔族。 只见他切白骨动作游刃有余,手起刀落间又是血肉骨头分离,割下肉,扔掉白骨滚落在顾瞻脚下。 勐然看见这么多人骨,顾瞻错愕骇然,胃里搅动着噁心。脚边滚来的白骨,他后退着不敢靠近。 「你怕了?」见他后退几步,小魔头不知怎么的,竟然会用心念同顾瞻交流。 顾瞻被这「你怕了?」三字给整不怕了,他死要面子,在一个小孩面前他这个大人说怕,真是丢人大发。 顾瞻心念回復他:「不怕。」 「哦。」小魔头比初见时高了一点,此时到了顾瞻肩膀,他只用微微仰头,就能看见顾瞻隐忍着害怕而额前冒出的汗。 「只要骗过他,你就能在这里待下去,去杀魔尊。」 第95页 「我很期待你成功,我的道侣。」 突然有种要被洗脑的感觉,顾瞻:「……」 小魔头看了眼那个面目狰狞的屠夫,屠夫恰巧转身,两人相视,用魔族之间才听得懂的语言交流。 顾瞻在一旁全程听鸟语脸,「……」 小魔头说完,转身笑着看顾瞻,心念对他道:「我和他说了你是我媳妇,让你给他打打下手,他同意了。」 听到「媳妇」二字,顾瞻恶狠狠磨牙。 这魔族小孩真是不听管教,来的路上顾瞻不知警告了多少遍不许占他便宜。 可小魔头不愿意,还一口一个媳妇道侣,也不嫌害臊。 小魔头大概也是这样同那个瞎眼魔族说的,那个瞎眼魔族看着他们,唯一的那只眼都带着羡慕。 魔族靠实力才能「娶」到媳妇,想他这种长得丑实力又弱的魔族,只能靠给新魔尊割肉为生,获得庇佑。 他看了看方蔚然一眼,觉得这个小魔头着实厉害。 一段时间前,他还是新魔尊手底下最得意的下手,风光无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开。 收下对方蔚然的钦佩与赞赏目光,一只眼魔族对顾瞻道,「泥根喔赖。」 顾瞻:?! 什么玩意?! 小魔头:「他不太懂修士之间的语言,表达能力弱了点,见谅。」 一只眼魔族也知道自己普通话烂,见顾瞻这样一个打扮成魔族的漂亮凡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喔花布表准,布号一丝。」 顾瞻敛回愕然,恢復泰然之色,点头答他,「喔枝蹈。」 既然听不惯那就加入。 一只眼魔族:「……」 「喔奏了。」小魔头加入,说完,他就离开了杂物间,从他挥出的一片黑雾中离开。 一只眼魔族手上还提着刀,刀有些钝,他去磨锋利。 见小魔头离开,留下他一人。顾瞻忍着害怕强行不去看白骨,一心想着接下来如何完成任务。 他盯着磨刀魔族背影出神,突然想到磨刀魔族有些年纪,可能知道上任魔尊遗孤的事情。 他问磨刀的魔族,委婉道:「听小方说上任魔尊很厉害,我能了解一下吗?」 小方就是方蔚然,顾瞻旁敲侧击从小魔头口中得知的他的姓名。 刀擦着磨刀石,发出刮擦的刺耳声。 听到顾瞻的话,一只眼魔族手一顿,消化顾瞻说的话,随后热情回答:「泥想枝蹈什么?」 顾瞻见他对自己的话没有生疑,胆子大了一点道:「你知道上任魔尊的遗孤在哪吗?听说魔尊被杀以后他们没了下落,真可怜。」 「由两个,泥说的哪个?」听到顾瞻说可怜,一只眼魔族只觉凡人果然渺小又善良,他答顾瞻。 两个? 魔尊遗孤有两个?! 顾瞻接着说:「我都想知道。」 一只眼魔族回忆着,答他:「心魔尊九四尚仁魔尊的孩子知一,还由一个号像失踪了。」 新上任的魔尊就是魔尊遗孤,顾瞻得知这个消息,眼前一黑。 这肯定是主神为了惩罚他,没有及时完成收留魔尊遗孤任务,才让魔尊遗孤成下一个魔尊为非作歹,让顾瞻后悔莫及。 问完这个问题,顾瞻又问:「外面那些婢女送大批肉进殿内,是来了什么人吗?」 「由修事来,魔尊教带药号号召带。」 有修士来了? 他师尊和二师兄?! 顾瞻眼前一亮。 他刚才还在想新魔尊是上任魔尊的遗孤,那他任务岂不是完成不了了。 现在既然他师尊和师兄来了,直接干掉魔尊不就好了,干掉了,主神就不能让新魔尊拿他怎么样了。 第六十四章 前尘篇 殿外,大片翻滚着的黑云压城,光线昏暗不明,电蛇在厚重云层中穿梭。 乍然一道惊雷声响起,高座上的黑衣青年眼眸漆黑,面容深邃,带着几分刻薄。 雷电声响起,修长手指点在蛇头状的扶手上,坐姿放松慵懒,新上任魔尊看着殿中两位修士。 一老一少。 老的看着慈眉目善,实则狠厉,从进殿中就释放着大乘期修者威压,压的他差点坐不稳。 少的他曾经匆忙见过一面,在杀万魔山周围地带凡人时,魔尊见过他。 这两位修士来势汹汹,明摆要杀他,魔尊哂笑一声,「二位这么紧张干什么,本尊又不生吃人。」 你的确不吃,但你喜欢杀人啊。 顾瞻伪装成魔族下手打扮,退在殿角落,安静地盯着殿内一举一动,听到魔尊说不吃人,他偷偷吐槽。 顾瞻师尊走上前,脚步缓慢而沉稳,声音苍老而有力,「魔尊,不必假惺惺,既然都来了这里,想必你也知道我的来意。」 魔尊故作不知,疑惑地轻啊一声,神态讶异,「你们二位不请自来,本尊又怎么会知道你们来意?」 顾瞻二师兄是个愣头青,听到魔尊假惺惺装作不知,气上脑门飙,上前半步,「你个魔头装什么?你杀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我师尊来干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 「当然是来杀你的!」 魔尊听到要杀他,装作一副害怕模样,微瞪大瞳孔,透着无辜的茫然。 但几秒后,他收回茫然神色,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容,「噢,原来你们二位是来杀本尊的?本尊原本还想好好招待你们的,只可惜来者不是客。」 第96页 「不过没关系,本尊不是小心眼的人,依旧会给每一位光顾的客人一份礼物。」 说完,魔尊朝右边拍了拍手掌,示意顾瞻他们这些端盘子的魔族上前。 顾瞻适时跟着队伍上前,手中端的盘子蒙上了黑布,黑布遮挡盘子中的肉,连肉的臭气一併隐去了。 顾瞻忍着噁心,努力不破功。 顾瞻二师兄偏头,去看端上前来的黑布蒙着的盘子,略微好奇,但一想到魔尊礼物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表情又变为厌恶。 「你这魔头,葫芦里又卖什么药!」二师兄咬牙,转过身去看魔尊。 若不是师尊没有发号施令现在杀魔尊,他肯定拔剑就冲杀上去。 魔尊无视他骂自己,挥袖带起一阵阴风,阴风强劲,把蒙着的黑布掀开。 端盘子的魔族都是些修为低微的废物,一阵强劲的阴风吹来,他们就像脆弱得快要凋零的枯叶,摇摇欲坠。 只有顾瞻依旧站的笔直,魔尊微眯眼,蓦然笑了,「有意思。」 覆盖着的黑布揭开,露出瓷白盘子内装的肉。 这些应该都是活生生的人肉,刚割下来,肉上还连着淋漓的血,在盘中汇聚成一小滩血污。 散发着难闻的味道,顾瞻强忍生理上的不适,没有作呕。 气味渐大,所有人都能闻道。 顾瞻师尊眉头紧锁,眼里跳跃着愠怒,怒火中烧。 顾瞻二师兄瞳孔勐然瞪大,这竟然是活生生从人身上刮下来的肉,他的同类身上的肉,实在受不了刺激,他哇的一下抓着一个魔族呕起来。 呕吐物落在顾瞻鞋根,顾瞻:「……」 为了不被发现,继续做内奸,顾瞻忍了他二师兄的呕吐。 谁知,他二师兄吐完,拽起他的衣角擦了擦嘴上污渍,擦完还恶狠狠瞪他一眼。 本是师兄弟,但奈何顾瞻伪装魔族他愣没看出来。 被恶毒地瞪了一眼,顾瞻很快读出他二师兄眼里信息——哼,魔族没一个好东西! 顾瞻:「……」 渣男,他二师兄用完就丢。 魔尊瞧了这一老一少脸上精彩的反应,他高兴起来,朝横眉立目的老修士勾了勾手指头,「这位……前辈?别动怒啊,晚辈只是想给您一份见面礼。」 「魔头,拿命来。」顾瞻师尊拔剑而去,他从进殿中遇魔尊起,就隐隐不爽,胸腔积蓄着一股怒气。 这股怒气不是对魔尊的假惺惺姿态的厌恶。而是,无形中有股违背天道的命运笼罩在魔尊身上,使魔尊有恃无恐,修者怨恨这种超脱自然的异力。 此时魔尊给他看人肉,他彻底被激怒了。 活了上千年,修为已臻至化神期,威压当场彻底释放出来的那瞬,顾瞻脚根差点站不稳。 修为弱的魔族更是承受不住,竟被这强大凛然的威压,压成一滩血污,血珠飞溅当场。 溅了一颗血珠落在魔尊眉心,眉心殷红,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阴森可怖。 他面对如此强大威压丝毫不惧,反而轻松从座上站起,来到顾瞻师尊面前,笑的猖狂,「老东西,你这点实力不够看啊。」 顾瞻他师尊眼珠一怔,他的修为突然滞涩,灵力运转不上来,又是那种违背修真界运行法则的怪力! 老者怨恨,怒火在眼中跃动,「你违背天道?是要遭报应的!」 老者说完,喉间涌上来一股浓烈血腥,胸腔撕裂般的疼。 他本以为以自己实力完全能够碾压新任魔尊,新魔尊刚上任修为并不会高的特别离谱。 可谁曾想,新魔尊竟然违背天道,有股无形的怪力在帮他。 见师尊捂着胸口,呕出大片血,天阶剑器还未使出便掉落在地,清脆哐啷声响起。 顾瞻伪装不了了,他本就是来看戏的,看他师尊一剑捅死魔尊的戏码,谁想吃瓜不成反而看自己师尊被压制。 心脏勐跳,顾瞻朝前迈出一步,魔族伪装在瞬间化为修士制服,「师尊!」 与此同时,顾瞻师尊躬身,殷红血流一地。魔尊扬起诡异笑,朝顾瞻师尊眉宇之间探取,尖锐指尖带着灼热火焰。 火焰舔皮肤,迅速烧灼成红色。 老者愤怒的眼神瞬间黯然失色,他听不到耳畔小徒弟顾瞻和二徒弟的叫喊。 他整个人半跪在地面,直直地朝侧边倒下去。 殿外狂风携着密雨,席捲大地,光秃秃的枝干摧打窗棱。 白光闪过,短暂地照在老者惨白颓然的脸上,过后,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响起,仿佛噼在了顾瞻心上,他勐烈颤动。 第六十五章 前尘篇 那副年老身躯的倒下,仿佛一座苍老的山轰然倒塌,扬起了巨大尘埃,余威犹在。 面前突然腾起出现迷雾,渐渐拢来,雾气深不可见。 环顾四周,场景变化,茫茫白雾间,只有顾瞻一个人。 他懵了,自己方才还在魔尊殿内,怎么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试着寻找聚拢雾气中的出口,无果。 忽然,一道微光骤然亮起,拖着红色的尾巴,一路破开雾气,来到顾瞻面前。 尾巴带红的光落在前面,化为一个人。准确来说不能算是人,只是一道光照下的人的影子,黑黢黢的,没有五官。 「本尊导的这齣戏好看吗?」那人声音戏嚯而漫不经心。 第97页 脑内一瞬思考,顾瞻立即猜到面前阴影是魔尊,而他所处的地方正是自己的识海当中。 识海是修者最私密的地方,一般是不会轻易被人闯入,除非顾瞻肉身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无法抵抗外来者闯入。 「有话直说,废话再多,我不介意将你打出识海。」即使处于下风弱势,顾瞻也不卑不亢。 「本尊知道,你是外来者,来自另一个世界,脑中也有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 顾瞻忍着想打他出去的冲动,问:「所以?」 「所以,本尊想要你的本命石,这是本尊的任务,只要本尊完成任务,本尊保证不再侵犯修真界,安安稳稳地守在万魔山。」 本命石是顾瞻的心脏,自他被师尊在桃花树下捡回来起,心脏跳动微弱,几乎奄奄一息。 师尊为了保他命,炼化出一颗五彩的本命石,充当他的心脏,所以他这些年一直活得没心没肺,平安顺遂。 顾瞻咬着本命石三个字,怒道:「想要我的本命石,你在做梦。」 毫不留情被拒绝,魔尊预料之中,但他并没有退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了本命石还能活下来,为何不肯交易?」 「难不成你的本命石比你口中得天下苍生还要重要?」 被质疑道心,顾瞻心道这是魔尊激将法,不能上当。 他沉下心神,反问魔尊,「那敢问魔尊要我的本命石做什么?又能从系统……哦不主神那里得到何种好处?」 魔尊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本尊乃是这个世界的人,但自从本尊知晓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后,本尊想要逃离。」 「而你口中的主神答应了本尊,只要本尊拿到你的本命石,就能逃离这个世界。」 顾瞻讽刺一笑,这魔尊八成是被主神忽悠了。 主神自己制定规则,不能让书中人物逃离世界,否则整个世界将会崩塌,主神也收集不了这个世界的能量。 顾瞻冷哼,暗骂魔尊是个傻b,但他就是不告诉魔尊,依旧让对方被蒙在鼓里。 他道:「主神给了你这么好条件,难怪,但我顾瞻一向不是什么好人,在苍生大义与一己私慾之间,我选择一己私慾。」 半秒后,顾瞻又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毕竟,人只有活着,才能回家。」 「至于魔尊大人你,就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顾瞻神识在识海中化作一道剑意,将没有五官的漆黑阴影赶了出去。 交易谈崩了,那还聊个屁。 顾瞻赶走魔尊,刚才一直强撑着,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他就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 「小师弟?」 有人在推顾瞻的肩膀,胳膊移动撕扯着伤口,疼痛得顾瞻微拧眉。 「他怎么还不醒啊?」 另一人在床前来回走动,脚步声不带停的,吵的顾瞻睡不着,可眼睛睁不开。 那人继续道:「这都睡了三天了,他怎么还没醒,大师兄你说怎么办?」 薛表怀摇头,「不知。」 这几日医修都来了好几趟,诊断顾瞻虽然伤的很重,但躺在床上昏迷一天便可清醒。 可这都过去三天了,顾瞻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薛仁杰急的要死。 跟随师尊去了一趟万魔山,眼睁睁看着师尊在魔尊手下身陨,他还来不及撕心裂肺地哀痛,就见伪装成魔族的顾瞻突然变回修士,直愣愣地朝他身边晕倒下。 要不是为了救顾瞻,薛仁杰当即肯定冲上去为师尊报仇。 不经意瞥一眼床榻,榻上的顾瞻眼睫微颤,他停下焦急走动的脚步,微怔。 接着快步走到床榻前,揉了揉自己眼睛,怕自己出现错觉,忙向薛表怀求证。「师兄,小师弟的眼睛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 薛表怀闻言,抬头去看顾瞻眼睛。 顾瞻一连躺了三天,肚子空空如也,几乎前胸贴后背,他又饿又疼,睡又睡不着,醒又醒不来,一直忍着这种磨人痛苦。 现在,他使劲浑身气力,想要睁开眼。 根根分明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天光下投下一片细小剪影。 「是!」薛表怀惊喜,忙用玉牌联繫医修前来看看。 师尊已逝的消息使他萎靡不振,丢下道侣,一连几天不吃不喝地守在顾瞻床前,等着他醒来。 眼里充斥着颓然与难过,在这一刻被扫尽,薛表怀握着玉牌的手微颤。 顾瞻醒来的想法验证成功,薛仁杰同样喜出望外,见大师兄拿玉牌手抖,他一下子夺过玉牌,替薛表怀通知医修来。 被夺玉牌,薛表怀不生气,他像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沖昏头脑,有点呆呆的,喃喃自语:「醒了就好,醒了就……」 好字没出口,他人就倒了下去。 薛仁杰看着突然倒下的大师兄,吓的一惊。 他大师兄这几天情绪起伏太大,还缺少休息,薛仁杰运转灵力,用玉牌联繫梓澜师姐,让她接薛表怀回去。 …… 顾瞻醒来的时候,天光刺目,他不适地伸手阻挡天光,天光透过他指缝落在白皙面容上。 眼珠转动,他看着守在床榻旁的薛仁杰,他二师兄,气息微弱道:「二师兄……」 薛仁杰见他醒来忙阻止他说话,「诶,你快躺好别说话,我可不想在这听到你的遗言。咽回嘴里,等你老了快死了再和我说吧。」 第98页 顾瞻:「……」 第六十六章 前尘篇 顾瞻又一次转动眼珠,注意到薛仁杰身旁还站着一个紫袍修士,梓沉。 他咬着牙,狠狠地朝顾瞻看过来,看样子想把顾瞻拎起来一顿揍,可惜忍住了。 顾瞻:「……」 我特么又怎么招惹他了??! 见顾瞻看向自己身侧,薛仁杰露出笑容,提着梓沉拎鸡仔一样拎上前,「喏,小师弟,我本来以为你是个万人嫌,受伤没人来看,没想到你还交了梓澜师姐的师弟。」 被拎到顾瞻面前,少年神色难堪,铁青的脸剎那变得黑紫,沉的厉害,「……」 两人相顾无言,顾瞻眨眨眼。 梓沉:「……」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喉结动了一下,有些不自在道:「你真是蠢死了。」 顾瞻:「……」 又搞人身攻击。 说完,梓沉觉得当着顾瞻二师兄的面说这些话不妥,着急忙慌地补救,「没死就好。」 顾瞻:「……」 不会说话,其实您可以不开金尊玉口的。 之后,医修来给顾瞻看伤势时,只说没什么大碍,安稳修养了几十年便可养回来。 短短几日,修真界便改天换日。 新任魔尊杀害仪仁宗宗主的消息传遍修真界,不胫而走,引起众宗门恐慌,惶惶不安。 不请自来,他们都来拜访仪仁宗,寻求短暂庇佑,联合着一起去剿灭魔族。 仪仁宗宗主,顾瞻的师尊已经身陨。 因此薛表怀当之无愧地接了他师尊的衣钵,接下了掌门印。 掌门印是一枚戒指,薛表怀手指摩挲着戒指突出的纹路,边对众宗门代表道:「必定剿灭魔族,我仪仁宗绝不放过。」 穿堂风低低地掠过苍山,一股脑地灌入殿内,殿中宗门代表衣袂翻飞,他们手高举武器,吶喊:「杀魔族!」 「杀魔族!」 几十人的吶喊响在宽阔殿中,迴荡着,一圈圈漾开,气势磅礴。 薛表怀望着情绪高涨的泱泱众人,收回掌中银质戒指,转了转滑入干坤袋中。 他平日里眉目温和,透着几分属于青年的沉稳。 此时一袭淡然平实的青衣,衣角衣摆皆绣上仪仁宗掌门专用的金丝鹤纹,衬的他更添几分内敛的稳重。 收好戒指,他领着其他宗门的人,浩浩荡荡地破开山门结界,前往万魔山,讨伐杀死魔尊。 山门结界是由他师尊布下的,师尊已死,结界自然轻而易举地破除。 出了仪仁宗,薛表怀停了下脚步,看向仪仁宗方向,捏住掌中剑,眼里浮动报仇的怨恨和急于的期待。 忽然,视线里一道蓝色残影落到面前。 来的人是谁,薛表怀心知肚明,他一怔。 淡蓝道袍,发冠挽起乌色长髮,女子一向淡然的脸上泛起担忧的神色,她朝薛表怀走来,「可想好了?」 见到那抹熟悉的倩影,薛表怀内心升起愧疚与自责。 新婚不过几日,他便要远行去杀魔尊,瞒着她抛下她一人,他对不起他的道侣。 薛表怀抬手,轻轻抚了她冰凉的脸,喉咙发涩,「想好了。」 有那么一瞬,他其实不想当仪仁宗掌门,不想去为师尊报仇杀魔尊。 但终究是理性战胜了感性。 就算他放弃去杀魔尊,她肯定也会提剑去杀魔尊,他太了解自己的道侣了。 那么还不如让他去冒险。 她没问为什么不让她去,知道自己最牵挂的就是她,不舍的让她去冒半分危险。 她同样了解自己的道侣。 敛下翻滚的情绪,薛表怀就要走。回身要诀别时道侣时,他掌中碰到冰凉物体。 ——梓澜塞给他一个冰冷的方形药盒。 木质盒子不必打开,他也知道里面放的是稀有丹药 ——这是她几乎从来不捨得用的药,却这么毫无顾忌地给了他。 心情复杂,鼻尖泛酸,薛表怀瞬间回身,扣着手中药盒,紧紧地抱住蓝袍女子。 拥抱片刻后,他领着浩荡队伍,御剑而去杀魔尊。数多御剑残影滑过虚空,拖出道道亮白剑光。 走山路回宗门时,蓝袍女子似有所感,驻足,抬头望向魔域方向,眉宇担忧之色更甚。 …… 水镜中。 万魔山山脚下,魔物横行霸道,仗着对万魔山地形极其了解的优势,布置了一个又一个陷阱,等着修真界修士掉坑。 水镜前的顾瞻提了口气,为他师兄捏了把汗。 接着运转灵力,通知对方万魔山被魔族提前布置好了陷阱,一定要当心。 水镜中的薛表怀,得到顾瞻提醒,嘱咐其他宗门及其自己宗门弟子小心,避开了陷阱。 彻底避开所有陷阱后,薛表怀出于私心问了一句:「梓澜,还好吗?」 离开宗门已有一月之久,他没想到魔尊早已让手下的魔族埋伏在万魔山必经之路。 他们吃了亏,损失了不少顶尖修士,还耽误了这么些时间,这才抵达万魔山。 联繫玉牌还弄丢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回,薛表怀对道侣的思念之情一点点地燃烧。 整月不眠的不安及对对魔尊的怨恨,使他的气质染上一点颓色。 顾瞻看着他眼底青黑,知道大师兄肯定没有睡好过,他捏了捏玉牌,「师姐很好,对了,她有孩子了,师兄你知道吗?」 第99页 他师兄自然不知道,顾瞻也就是说出来让他师兄高兴一下。 听到有孩子三个字,薛表怀微愣,突然傻了似的停下脚步,半晌他才回神反应过来,喜悦沖昏头脑,「真的?!」 「是真的,」顾瞻笑了一下,笑完他又道:「师兄,一定要杀魔尊吗?」 顾瞻已经知道魔尊身上有另一个系统护着,死肯定不会这么轻易,他师尊尚且被碾压,而他大师兄薛表怀去又能做什么呢? 送人头? 还是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顾瞻长嘆一口气,他的任务完成不了不说,现在他还得面对魔尊这么一个强敌的存在。 听到顾瞻长吁短嘆,似乎在劝自己不要去杀魔尊。薛表怀捏紧了剑柄,气得咬牙,恨不得咬碎牙根,吼道:「师弟!你知道师尊怎么死的吗?!」 「他是被魔尊杀了!要不是你二师兄机灵,危机关头用遁地符带你逃走,现在你也已经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 「……」 顾瞻自知踩了雷,闷闷地歉然道:「师兄你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 他本意是好心规劝对方,不要去送死,却不想点着了薛表怀导火线,一下子引燃了。 「师兄,你若是到了力不能及的时候,一定不能硬抗,毕竟师姐和她肚子里的小师侄还在等你。」 薛表怀不置可否,嘴里呢喃着「孩子」二字,目光却抬眼看向前方。 前方阴气缭绕,魔物咆哮着厮杀其他生物,一切都是生与死的未知与茫然。 捏紧了剑鞘,他掐断了联繫。 「杀!」一声落下,掷地有声,仿佛沁着血。 薛表怀提剑斩杀了又一个魔族,血珠漂溅到他的脸上,滚烫而腥膻,顺着坚毅下颌线落到金纹繁复华贵白衣上,漂染红一片。 他踩在魔族尸首上,提剑,剑尖垂地而指,血珠子顺着剑刃流淌,嘀嗒。 环视周围,所有修士都在厮杀前来阻扰他们的魔族,视野里是一片修士与魔族交战的激烈情景。 血腥瀰漫充斥鼻尖,薛表怀遇上一个实力强劲的魔族,咬牙抵抗。 正抵抗着,一道诡异阴森的声音响起。 「来万魔山者皆是客,你们就是这么替本尊招待客人的?真是不周。」 责骂的话中透着不怀好意的恶劣。魔尊抬指从袖中翻滚黑雾,惩罚似的绞杀正在和修士厮杀的魔族。 万魔山本就魔气缭绕,戾气很重,不管是天时还是地利于他们修士不利。 此时魔尊一出现,厚重的魔气笼罩,遮盖住了所有天光。 正厮杀着,魔族就被魔尊杀了。所有修士收回剑刃法器,眼前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茫然慌张。 听到魔尊似乎责骂下手的声音,他们骇然地抖动了一下,在黑黢黢中寻找魔尊位置,无果。 抬剑朝黑暗中挥出一道剑气,色厉内荏道:「大胆魔头!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打,躲在黑暗中算什么畜生?」 漆黑中,轻松避开修士击出剑气,魔尊冷哼一声,压下唇角笑意,「各位还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落,修士所有人燃起火焰,准备借着火焰光杀魔尊。 魔尊身影穿梭暗夜中,琢磨不出具体位置。 一刻…… 三刻……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众修士与魔尊僵持不下,不肯放松警惕,长时间的紧绷,身体神经质地颤动,冷汗顺着下颔滑落。 火焰摇晃,草木皆兵。 这种长时间保持警惕的煎熬战,有人熬不住,咬牙根,问薛表怀,「薛掌门,这都快半个时辰了,魔尊该不会走了……」 魔尊该不会走了吧?……这句话还没完全出口,视野里骤然出现魔尊身影,草木剧烈摇晃,劲风疾吹。 一只手掐住刚才说话的修士脖颈,连人带拽地拖到几步远距离,魔气汹涌翻腾而来。 措不及防的攻击,剑修修士咬牙,祭出驱魔阵。 第六十七章 前尘篇 驱魔阵法快速成型,红光缭绕,浮现繁复远古的文字,以魔尊为中心,五米之内皆是阵法。 红光映脸,魔尊压下勾起唇角,掐着修士脖颈抬手高举。 随即,「咯嗒——」一声。 他不耐烦地将被他掐住修士的脆弱脖颈拧断,血液喷薄而出。 尸体倒地,那个修士瞪大瞳孔,似乎没料到这会是他的结局。 抹净脸上被溅到的血,魔尊偏头,自眼尾冷冷斜去一眼,看阵法领头薛表怀,眼神阴狠:「一群蝼蚁,找死。」 众人惊恐看着倒地的修士,血流不止。抖着腿退缩半步,他们看向魔尊,怨恨又恐惧,「魔头,不得好死!」 「快,薛掌门,杀了这个魔头!」 听到耳旁催促,薛表怀祭出的剑幻化成数十道剑意,浮动在半空,围着阵法中央的魔尊绞杀。 剑意顺从主人指挥,围剿中间魔尊,疾速如风快成旋转的残影。 在外人看来驱魔阵法已经起来作用,至少成功拖住了魔尊,离绞杀魔尊就差一点,时间问题而已。 可只有薛表怀知道,阵法坚持不过一个时辰,忍着胸腔巨疼,他道:「还请各位前去魔尊宫殿解救无辜凡人,我们仪仁宗拖住魔尊!」 魔尊就地取材,方圆数百万里的无辜凡人被他手下抓了个遍。 第100页 薛表怀在来万魔山时,被人知道是前去除魔的修士拜託救人。 闻言,其他宗门长老和弟子纷纷离开,前往万魔山最深处,魔尊的宫殿。 望着众人离开背影,仪仁宗弟子更加卖力地加固阵法。 半个时辰过去,加固阵法就只放松了一息,仪仁宗弟子就感受铺天盖地的魔气压来,手也不受控制地抖动。 他们压下不受控制的手,持续加固。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一道红光从阵法中泄出。 红丝细线般灵活爬上薛表怀祭剑的手,悄然无声,瞬间贴着薛表怀的皮肤融化,钻进了手背。 唿吸间,手痉挛似的颤动,不受控制地收回了剑意,反噬到他自身。 薛表怀惊愕,瞳孔勐缩,被迫退出布阵法的主位。 「轰——」 他一收剑意,阵法没了他的剑意加持,强弩之末的阵法瞬间被魔气滔天侵蚀,支离破碎化为虚无。 退出阵法,薛表怀弯腰,捂住疼痛掌心。掌心里那道红丝细线在血脉中游走,带着倒刺,寸寸疼痛。 「师兄!」 前方传来悽厉叫喊,他抬头。 所有和他一起布阵的宗门子弟,被波涛般汹涌的魔气侵蚀,爆成血污,吞噬了那声悲悽的「师兄」。 用来联繫的玉牌抵御住魔气,冰冷地掉落在地。 血雾飞溅白衣,晕染一片殷红,触目惊心。 「我做了什么……」 他怔然地目睹发生一切,眼眶**,低头看自己染血白衣,这次他没有捂手压住掌心疼痛,连疼痛都忽视了。 心比掌心更疼,如刀剜。 听到呢喃声,魔尊应声自破碎阵法中而出,踏着脚步走来,「本尊告诉你,你做了什么。」 「你亲手葬送了你的师弟们,你的手上沾的是他们的血,是你亲手所杀。」 恶毒的字句一遍遍传入耳中,薛表怀茫然顺着他的话呢喃:「是我杀了他们……是我对不起他们……」 看到薛表怀半疯不疯的样子,魔尊仿佛在看自己亲手精心塑成的作品,愉悦地勾起唇角。 薛表怀眼圈发红,怔怔地盯着那些掉落在地的玉牌,「是我杀的,我……对不起……」 「是我杀的,我该死……」 伴随着痴痴的呢喃,他抬起剑,横在自己脖颈处,就要自刎。 「哐啷——」一声响起。 横在脖颈处的剑被石子弹开,砸在地面,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 魔尊抬步,瞬移到他身前,嘴角带着柔和笑意道:「你还不能死,本尊还需要你。」 …… 仪仁宗,蔚蓝天幕下。 艷丽桃花纷纷飘落,满地粉红,顾瞻半支着腿,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花海中。 距离薛表怀带领其他宗门,前去万魔山杀魔尊失败,时间已经过了半年有余。 时光如梭,顾瞻眯着眼叼草根,回想起那天薛表怀回宗场景。 ——薛表怀浑身是血,两眼发红地拎着剑回来,走的步伐很机械,每一步都像是一个精密仪器计算好的。 爬上仪仁宗后,他虚脱倒地,一睡就是一个月。 再之后,其他宗门的弟子带无辜凡人归来,顾瞻问及前去除魔的仪仁宗弟子时,他们只答不知。 而薛表怀清醒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喜怒无常,暴虐冷酷,时常朝梓澜师姐发火。 提及前去除魔的仪仁宗弟子时,他更是掀凳捶桌,搅得一番鸡飞狗跳,剑拔弩张。 最出乎意料的是,系统竟然告诉顾瞻,他权限不够,不能查魔尊系统,而主神似乎也有意放任魔尊存在。 主神想要的是收集各种情绪价值,既然顾瞻这条咸鱼不肯完成任务,那为何不让一个愿意搅乱三界的魔尊代替顾瞻呢? 万恶的资本主义。顾瞻想到这里暗骂一句。 「……」 任务完成不了,魔尊实力还强到离谱,比他的金手指还要逆天。 无路可走,顾瞻稍微烦躁,他不晒太阳了,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从花海中跃起。 收拾下皱起的白衣,拂落沾上的花瓣,他缩地千里,瞬间前往薛表怀住所。 「进。」听到门外敲门,薛表怀拧着眉头,不耐烦吐出一个字。 他正坐在蒲团上闭眼打坐,顾瞻从门口进来时,他睁开眼,又露出一以贯之的不耐烦之色,暴躁道:「师弟找我何事?」 「师兄,你实话说和你一同去除魔的仪仁宗弟子在哪?」 又是这个问题! 薛表怀额角青筋暴起,落在膝盖上的手绷着指节泛白,极力忍耐着什么,偏头不看他,避而不谈,「我不知道。」 顾瞻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没有靠近他。 他只觉得,面前这个打坐的青年实在陌生,他几乎快认不出这是他那温文尔雅的大师兄。 「掌门师兄你骗人,我从水镜中看到了,是因为你的差错,害死了所有仪仁宗弟子。」 听到顾瞻道出了他的不可说,薛表怀勐地瞪大瞳孔,一盆雪水从头顶浇下,如坠冰窟,愤怒中带着颤抖,他歪头:「你都知道?」 这无疑是承认他害死了仪仁宗其他弟子,顾瞻方才不过诈他的,没想到还真被他诈出来了。 哪有什么水镜,不过是他编的谎话。 第101页 顾瞻震惊,心跳慢了半拍,嘴唇嗫嚅,「师兄,真的是你?」 最不可思议的猜想被验证,荒诞而可笑。 半息,薛表怀就反应过来,他被顾瞻诈了。 被戏怒的气得跳脚,怒火中烧,薛表怀窜下蒲团,快速移动到顾瞻面前,五指掐住顾瞻脖颈,僵硬偏头,阴森道:「你敢骗我?!」 勐的一下,被掐脖颈,实在没有想到,顾瞻艰难唿吸,声音嘶哑:「你不是我师兄,你是谁?!」 薛表怀掐着他脖颈的手又使了几分力,笑的温和,恍如当初那个温和大方的薛表怀,只是语气寒凉得不像话,「师兄这是在教导你,不要没大没小的。」 正说着,他另一只手五指成爪状,就要靠近顾瞻心口,去掏顾瞻跳动心脏。 意识到对方想做什么,顾瞻警铃大振,情急之下召唤本命剑。 本命剑得他指令,银白剑身闪烁,嗡鸣着直冲薛表怀抓向顾瞻心口的手。 「嗡——」 剑身擦着手过去,割伤了薛表怀,之后乖巧飞回顾瞻掌中。 薛表怀吃痛一声,将顾瞻放下,勐的收回掐顾瞻的手,去按另一只被剑气所伤的手。 本命剑正得意地泛寒光,不断震动。顾瞻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剑发嗡鸣声,夸奖道:「好样的。」 薛表怀低头又骤然抬起,眼睛浮动血色,隐隐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他同样祭出本命剑,当着顾瞻面,手握着锋利剑身,自剑柄滑到剑尖,血不止地往下流。 流了一会,他突然持起剑,剑尖朝自己灵根方向刺去,深不可测。 疯了?! 顾瞻来不及反应,薛表怀就持剑刺向自己,要挑断灵根,彻底入魔。 法诀驱使本命剑,破风之势沖向薛表怀的剑,「铮——」一剑挡一剑。 没能如愿挑断灵根,被顾瞻打断,薛表怀暴怒。 他看着掌间血流如注,目光阴狠,「师弟,师兄平日怎么教你,不要没大没小的。」 拾起剑,薛表怀挥出一道带着魔气的剑气,以汹涌不可挡之架势,翻江倒海而来。 走火入魔之人修为翻倍,本来顾瞻修为还能勉强与之一拼,但无奈对方走火入魔修为翻倍,连带剑气涨了不少。 迎面而来汹涌魔气与剑气,顾瞻撑剑抵挡。一手阻挡攻击,另一只手摸出干坤袋中御剑。 摸出御剑,挥剑使出一道凛然剑气。 剑气直冲面门,迫不得已收回攻击顾瞻的剑,薛表怀滑退数步撑剑伫立,魔气缭绕剑身,薛表怀低下头喘气,目光冰寒。 第六十八章 是我完了 顾瞻一步一步走上前,「师兄,你入魔了。」 抬指掐了个清心诀,正想给薛表怀使上。 下一秒,薛表怀抬头,阴寒目光秒变温柔,笑了笑,「师弟,师兄方才是和你开玩笑。」 顾瞻怔愣,俯视半蹲在地面朝他笑的薛表怀,掐诀的手顿在半空,微微偏头疑惑,「是……吗?」 薛表怀站直身,铺在地面衣摆离开地面,他收回拄在地面的剑,亲昵地揽过顾瞻肩头,一如以往般笑道:「师兄骗你干嘛?」 顾瞻愣了一愣,收回顿在半空中的手,看突然搭上肩头的手,眨眨眼道:「师兄,以后别这样,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 「还有,你最近怎么不去找梓澜师姐了?」 薛表怀个头比他高一点,漫不经心地笑道:「你希望我去找你梓澜师姐?」 自上次薛表怀回来以后,他都没有去找过道侣一次。 顾瞻为师姐心疼,颔首,「当然。」 「那我们现在一起去?」薛表怀笑容温和,如沐春风。 「好。」 顾瞻点头,脱离薛表怀揽住他的肩头的手,挽了几个剑花,还剑入鞘。 白衣飘然,以髮带半束起的墨发散落肩头,在清凉山风中出殿门。 望着顾瞻绰约的身影,薛表怀并未追上去,他张开五掌,掌间浮动实质性的魔气。 眯起眼,温柔目光再次变得狠毒,魔气积蓄足,翻掌朝着顾瞻离开的背影攻击去。 顾瞻刚踏出殿门门槛,后脖颈处泛寒,他抬手摸了摸寒凉,随即又走了半步,这才觉得不对劲。 但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一黑,脚跟不稳,淡素白衣晃动,顾瞻蓦地倒了下去。 「师弟,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师兄也是迫不得已。」 「你不要怪师兄。」 「毕竟,牺牲你一人,拯救整个修真界很划算,对不对?」 「……」 回答他的只是沉寂。 …… 「怎么会这样?」 「小师弟的生命玉呢?」 薛仁杰急得打转。 他刚刚从修补魔界与修真界结界处归来,回宗门来不及放松,就得知顾瞻生命玉被人挖了,命不久矣。 他抓着不对劲的薛表怀问,「师兄,小师弟遭遇了什么,你一定知道什么?对不对?」 薛表怀表现反常,他望着平静躺在寒床上的顾瞻,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嘴里痴喃:「我不知道,不是我。」 「哎呀,一个两个都不省心!」薛仁杰越过呆愣原地的薛表怀,只当薛表怀暂时接受不了,他踱步到寒床前。 抬指探顾瞻鼻息,鼻息微弱,几乎奄奄一息。 第102页 薛仁杰哭丧着脸,伏在寒床上,抓顾瞻的袖子擦鼻涕和眼泪,「小师弟不会真要随师尊去了吧?我天,英年早逝啊,他才不过十八……」 「呜呜,好惨啊……」 他正哭丧哭的起劲,寒室外一道剑光闪过,飞速掠到寒室内,携带逼人霜寒气冲来。 剑气噼在地面,地面裂开一道深缝。 薛仁杰收住哭丧的脸,秒怂地挪步子移开。 ——仪仁宗剑携带霜寒气的人不多,实力还强劲,除了他梓澜师姐还有谁? 偷眼看了下不再痴呆、神色清明的薛表怀,薛仁杰识趣不参与小两口的事。 破门而入,深蓝色宽松裙襦扫过寒室门槛,在阳光下晃眼。 破门后的凛冽寒气直直逼来,传来梓澜的声音,淬着怒火,「你做的?」 剑尖直指薛表怀鼻尖,薛表怀面色如常,没承认却也没否认。 襦裙宽松,她还大着肚子。薛表怀实在不愿撒谎骗她,但也不想承认怕她气极动了胎气。 被寒气殃及,薛仁杰杵在一旁,见薛表怀没有说话,恨铁不成钢地替他师兄安抚师姐:「师姐,有什么事好好坐下说,你还怀着胎呢,当心动了胎气。」 说着他就去劝梓澜,要接下她手中剑柄,手去触碰寒如冰霜的剑,薛仁杰笑呵呵道:「都是一家人,就不必舞刀弄枪了。」 然而,下一秒,薛仁杰刚要触碰到她的剑,就被毫不留情地拍开。 剑尖往前刺去,薛表怀没躲,心口就这样被刺了几厘,心口处溢出血。 被刺了一剑,疼痛蔓延全身,冷汗直冒,薛表怀不怒,他反抓着剑身朝自己心口方向报復性的又深入了一点。 手掌割伤,心口刺伤,嘴角溢出一行血迹,他恢復从前的一片温柔之色,「是我做的,你都知道了?」 薛仁杰作为局外人,听得是一愣一愣的,这对话明明没有加密处理,但就是啥也没听懂。 他震惊方才发生一切,又对两人对话感到茫然,问:「你们在说什么?」 胸腔气血翻涌,梓澜气极了,胎气大动,她没有回答薛仁杰的疑惑,松剑,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了下去。 「师姐!」 「梓澜!「 …… 寒室冰寒,阳光穿透枝繁叶茂的树叶,投入菱形窗内,映出淡淡的光。 光芒勾勒出冰床上躺着人的脸的精緻轮廓,细碎的光在睫毛处跃动。 「师兄,半年了,师弟还能醒来吗?」 薛表怀负手而立,短短半年,他乌黑的头髮变得花白,垂肩而落。 听到身后薛仁杰问他,他收回看冰床上顾瞻的目光,捻了捻冰凉指尖,转身,面容和蔼道:「不知道。」 薛仁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半年时间于他们修真界修士不过弹指一挥间,却对这个男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 ——失去了唯一的道侣,而道侣临终前还不愿见他。 薛仁杰舔了舔嘴角,他问出了一直想问但又不敢问的事,「师兄,当年师姐为什么刺你一剑,还有为何这么多年,魔尊竟没有什么大动作,你到底干了什么?」 薛表怀捻手指的动作一顿,目光垂下,看向昏迷不醒的顾瞻。 愧疚在眼底生出,他声音略带嘶哑,「当年之事,是我太莽撞愚蠢,这才造成了悲剧。」 「小师弟的生命玉是我挖走的,至于魔尊为何没有什么动静,是因为我把小师弟的生命玉给了他,换来了修真界短暂的和平。」 对那时元气大伤的修真界来说,休养生息,养精蓄锐才是正道。 薛仁杰不可否认他做这件事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他怎么能不义呢?这可是他小师弟唯以生存的生命玉,他的命。 给了魔尊,还能拿回来吗? 「师兄,你真是煳涂啊!」薛仁杰蹙眉,心情复杂。 怪不得当年师姐会如此气愤,她一生正义凛然,却没想到自己道侣竟然背着所有人,残害同门师弟。 薛表怀望了望天,半年来滋生的愧意浓重,犹如一根刺,深扎皮肉心底。 「系统检测到宿主生命垂危,正通报主神……3……2……1,接受到主神指示,正復活宿主。」 ——冰冷的机械音环绕耳畔,如波纹一圈圈盪开。 艰涩混沌的大脑勐然接收信息,顾瞻几乎头痛欲裂。 恍惚意识中,他发觉自己整个人浸在黑暗中,接着凭空出现点点的荧蓝光,争先恐后地朝他涌来,贴着他全身皮肤融入体内。 冰冷的身躯如枯木逢春,再次有了生计。顾瞻背后先是传来一阵寒室独有的寒意,打了个哆嗦,接着手指无意识点了点冰床。 温热指尖触到冰床,融化出一点湿润。 碎金在他的脸上跃动,卷长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阴影轻颤。 一息,顾瞻突然睁开双眼,望着寒室雪白穹顶,怔然了一会,手撑着坐起来。 阳光刺目,他抬手遮挡了一些,不适应地环顾四周,「这……是仪仁宗后山寒室?」 寒室凛冽,源源不断的寒气逼人,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顾瞻掐了个暖诀,暖了暖身子才有心思想其他,他跃下冰床时,因为身体久未使用而差点跌跟头。 寒室石门紧闭,薛表怀和薛仁杰都已经离开了,因此杳无人影,顾瞻有点犯憷,想要离开。 第103页 他御剑,飞到仪仁宗正殿内。 无视来往弟子诡异目光,他想进薛表怀殿内,他想问问自己怎么躺在寒室内。 ——他忘了自己昏睡前的记忆,而系统又再次半死不活地不上线,无法从系统那获得情报,只能找薛表怀。 还没进殿内,一页信凭空飘来,泛起丝丝缕缕魔气,上面写着: 本尊向主神求情,才让你復活,不打算感激本尊吗? 他看完,信纸就被魔气吞噬,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有病。」顾瞻总结两字,无视魔尊发来信纸,随即就要推门而入。 然而手指刚触到冰冷殿门,顾瞻手指缠上魔气,魔气吞噬他。 …… 经此一梦,顾瞻恍然回神,看向坐在高座上的中年男子,依旧慈眉目善,身宽体胖。 顾瞻心思复杂。 多年前,魔尊强行带走他灌输真相给他。 顾瞻受不了师兄欺骗与魔尊强迫,气急与魔尊打了起来,但没打赢,使出绝招和魔尊同归于尽。 「抱歉,我不是瑶圣。」顾瞻站起身,垂眸,得知多年前真相,心脏宛如刀割。 突然否定,紫袍长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拧眉不悦道:「你开什么玩笑?」 薛青笙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走到顾瞻身前,看出顾瞻异常,卑谦有礼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敛起眸中一点怒火与失落,顾瞻扬手,看了一眼高座上的仪仁宗掌门,态度冷淡:「无事,只是本长老的确不是瑶圣,你们找错人了。」 仪仁宗掌门薛表怀面庞圆润,他遥遥地朝顾瞻看过来,嘆息一声道:「师弟,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多年前的事,都是师兄不对,若你回来了,师兄把这仪仁宗掌门之位让给你。」 他眼底没有丝毫波涛在翻涌,如一潭深深的死水,毫无波澜,仿佛看破一切生死离别。 听到对方要传掌门位给他,顾瞻只觉浑身难受。 他无法原谅自己一向敬重的师兄背叛了自己,瞒着自己和魔尊交易,还间接害死了梓澜师姐。 「不必,本长老如今是光耀宗的人,活得恣意潇洒,傻子才要来你这束手束脚的仪仁宗做掌门。」 顾瞻干脆利落地拒绝他抛来的橄榄枝。 他拒绝完,没有丝毫愧疚,离开了仪仁宗正殿,接徒弟和闻人语回了宗门。 …… 西边夕阳染红半边天,彤云轻轻飘动,霞光笼罩苍山。 手腕处生命相通的红线,贴合皮肤紧紧的。顾瞻用火烧,用刀割,都无济于事地毁不掉。 放弃毁红线,顾瞻望着漫天红霞。霞光披在他身上似轻纱,传音石轻动。 「师尊,弟子想你了。」 顾瞻才连接上传音石,传音石那端就来了这么一句,「……」 他怎么忘了拉黑魔化小徒弟了?! 果然最近脑子不太好使,拉黑的念头在脑海徘徊,江州的声音又传来,「师尊,弟子错了,下次再也不强迫你了,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顾瞻百无聊赖,想着反正无聊,跟魔头聊天也不是不行,打发时间也可以。 他手指有节律地点在桌面,漫不经心道:「可以,你想说什么?」 意料之外,顾瞻竟然肯开口和他说话,语气还很平和,不像是怨恨与愤怒。 江州欣喜,有些激动,「师尊,聊什么都好,徒儿就想听你的声音。」 顾瞻:「……」 顾瞻点在桌面的手指一顿,点不下去了,正经严肃脸,「好好说话,不然我拉你入黑名单。」 「好的,师尊。」 「说说吧,你到底怎么杀死魔尊的?不肯能仅仅凭藉实力碾压吧?毕竟魔尊可不是吃素的。」 江州委屈,他没想到顾瞻开口聊的就是正事。 如果顾瞻看了他这幅委屈巴巴模样,一定会大吃一惊,江州的人格分裂。 「师尊说的没错,弟子的确用来一点特殊手段,师尊确定想听?」江州声音恢復柔和,与从前一般无二,如山间清风舒爽。 顾瞻点头说嗯。江州犹豫沉默了片刻,缓缓道:「师尊,我跟你说,你可别生气。」 顾瞻有些急地想要知道真相,答他:「好。」 「师尊,其实弟子什么都知道了。自伤了魔尊后,弟子意外获得一段记忆和特殊力量。」 「弟子用那股力量杀死了魔尊,接着那段记忆便极其熟悉地钻入弟子脑中,不受控制且意外真实。」 「获得记忆后,弟子联想之前师尊所做所为,才知道师尊其实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顾瞻勐抓起传音石,瞳孔微怔,「也?」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也是穿书者?来完成任务的?」 面对顾瞻抛出的问题,江州耐心解答,「是也不是,弟子才刚不久得知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任务。」 顾瞻紧绷的神经松懈,松口气,又问:「那你知道主神吗?」 江州那边沉默了片刻,接着他道:「知道,弟子从魔尊嘴里得知了一切,魔尊受主神蛊惑害了师尊,弟子便杀了魔尊。」 「主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弟子会想尽办法替师尊杀了它的。」 听到江州阴森森的语句说完,顾瞻悚然一惊,又有些感动,垂眸,「不必,为师自会想办法。」 第104页 拒绝完江州,顾瞻又想了想,问江州,「对了,既然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你在现实世界是谁?」 江州:「师尊,不……学长,你大概不记得我了。」 顾瞻一愣,一脸的懵逼与茫然。 他顺着回忆思忖,回想自己所有的人际关系,试图找出一个长得像江州的学弟的人。 结果,还真被他一一排查出来了。 现实生活中,他是个大四的大学生,有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大二学弟。 学弟仿佛是他的迷弟,每天坚持不懈给他买早餐,疯狂地找话题,时不时地来一下偶遇。 顾瞻起初还很不适应,但就这样在三个月的软磨硬泡下,他潜移默化地被迫妥协,被学弟一点点地拉进了两人的关系。 直到最后,两人处成了——好兄弟。 没错,就是好兄弟。 顾瞻收回思绪,另一只手扣了扣贴在皮肤上的红线,暗自腹诽:早该知道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学弟接近他的目的也不会这么单纯。 自己真是蠢透了,在现实世界中,跟对方处了快一年的好兄弟,愣是没看出来。 红线贴合雪白肌肤,红的刺目。 顾瞻停下抠红线的动作,直到对方强迫给他带了子母红线,他才得知对方心意一二。 他抬头,对着漫天晚霞道:「你想回去吗?」 「师尊想,弟子就想。」江州极其虔诚地说道,他说完又下了个承诺,「师尊,再给弟子一点时间,弟子带你回家。」 漫天霞光映入眼帘,卷翘睫毛在脸上投下小片阴影,顾瞻忽然对他说的话有些悸动,圆润指甲陷进了一点皮肉,舔了舔唇角。 他道:「好。」 「师尊,多谢还肯信任弟子。」江州声音很柔,在挂断传音石连接时,飞速说了一句,「还有一句。」 顾瞻:「嗯?」 「学长,你真可爱。」 顾瞻:「……」 孩子大了,想找打了。 第六十九章 「既然你那么喜欢我,那我不妨送你一场美梦?」 「也算报答你了。」 清朗的声音自耳边响起,方蔚然勐然从梦中惊醒,冷汗直冒。 这个梦冗长而美好,他几乎不愿意从中醒过来,但美好的东西似乎总是容易熘走,醒来后,依旧是他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居所。 居所空敞,只摆放着制药用的器具,黑暗中他还能嗅到药香裊裊,鼻尖清苦。 那个声音是他师尊的?漫不经心的语调特别像顾瞻说话的语调。 方蔚然抬手,修长手指揉摁着眉心,望了窗外一眼。 ——天还未亮,擦着黑。顾瞻居所熄灯很早,应该已经进入深眠了。 顾瞻居住的大殿恢宏,玉色殿门冰冷,轻轻推开,黑暗中的内殿,显出空阔而幽深的感觉。 方蔚然悄无声息进殿内,长而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一一摸过桌案上杂乱摆放的话本,心里轻嗤他师尊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在黑暗中完全可以正常视物,手指离开话本,转身朝顾瞻床头方向走来,步子极其缓慢且毫无声响。 漆黑中,床榻华贵镶嵌着金边,顾瞻卷了层雪白薄被就侧身睡着,唿吸清浅而绵长。 方蔚然边靠近,边回想那个梦的真实性。回忆到一半,他发觉那个梦境真实清晰地不像是个梦,反而更像是他某段记忆。 某段零散的记忆。 漆黑环境中,他已经站在顾瞻床榻前,手朝顾瞻纤细脖颈伸去,但几秒后却突然一顿。 意识到自己竟然要去掐顾瞻脖颈,方蔚然回神,迅疾撤回手。 ——他方才竟然不受控制,竟然会萌发杀了他师尊,道侣就会回来的错觉。 寂静无声的殿内,顾瞻在方蔚然还震惊于自己想谋害他的时候,慵懒地翻了个身,面朝着方蔚然侧躺。 睡姿随意,睡容安详,仿佛无事发生。 方蔚然压下心底惊讶,转身挥袖,白玉殿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他抬步就要离去。 「徒儿,找为师有事?」 顾瞻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醒了过来,悠哉地盘坐床榻上,乌髮雪肌,檀木似的墨发随意铺散肩后,惊艷动魄。 那句话响在空旷殿内,清晰可闻,漾盪开来,传入方蔚然耳中。 他止步,眨了眨眼,被发现擅闯的慌乱尽数收于眼底。 方蔚然重新换上温柔与体贴,一副懂事徒儿状,嘆息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尊。」 「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顾瞻看着漆黑中方蔚然颀长身影,盘坐着的一条腿耷拉床榻,肆意晃荡。 对于他这大徒弟的话,他现在一点不信。 当他傻。 慢慢转过身,方蔚然听到顾瞻质问他来干什么。 他先是一愣,紧接着温和的脸上出现凝重神色,仿佛真被顾瞻说中了,顺着顾瞻的话往下说:「的确有所难事,弟子困扰不解,以至于弟子擅闯师尊住所。」 三言两语,他就找好了为何闯顾瞻住所的藉口。 顾瞻挑眉,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真想端盘瓜子磕磕,「哦?那说说,让为师高兴一下。」 方蔚然一噎:「……」 「师尊,就别拿弟子取笑了。」方蔚然温和一笑,好一副翩然公子模样。 第105页 「行,那你解释一下,究竟为了什么事闯为师殿。」 顾瞻抬头,看他。 方蔚然维持着一贯的假笑,即使被质问也不慌乱半分,「弟子道侣被人杀害,惨死了。弟子伤心悲恸,心神恍惚,这才寻到了师尊住所,大概是想求师尊安慰吧。」 方蔚然顺从地低眉,漆黑中的眉目锋利,缓缓说完后,诡异地笑了一声,阴测测的。 听到对方说道侣死了,想找他安慰。顾瞻兀自被方蔚然阴森笑声渗了一下,皱眉,「干什么笑的这么反派。」 方蔚然收回笑,愉悦道:「师尊,弟子只是想到道侣死在了弟子手上,被弟子亲自所杀,很畅快而已。」 他话落,还捻了捻指腹,仿佛在细细回忆杀人时,全身血液沸腾,魔族劣根性展露的快感。 顾瞻:「……」 前一秒还为道侣已死悲恸,下一秒就暴出自己就是杀人兇手,真是好大一个surprise。 即使他早猜到方蔚然道侣很不对劲,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炮灰下场了。 气氛一时安静极了,像是被硬地生生凝固住了。 方蔚然打破凝滞空气,问道:「师尊,弟子问你,你曾经给人施了梦吗?」 「嗯?梦?」顾瞻咀嚼施梦两字,咀嚼到一半,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没有。」 说完没有二字,他咀嚼完施梦二字,寻着尘封已久的古老记忆,发现了那么一点踪迹。 ——他好像还真给人施过梦。 于是,顾瞻迅速改口,「施过,怎么了?」 方蔚然眨了下眼,手指无意识地动,问:「是一个魔族吗?」 顾瞻想了想,片刻后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方蔚然怔然,呆愣地伫立不动了。他全身血液一僵,冰凉的不像话,像是被丢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窟里。 「是一个魔族小孩吗?」他声音已然带了点抖音。 顾瞻摸不着头脑,微皱眉头惊嘆:「没错,这你都知道?」 难道当时他同魔尊大战时,除了那魔族小孩偷看还有第三个人藏着? 内心的震惊与愧疚汇聚成一股气,齐刷刷涌上心头,心脏又涩又疼,几乎难以唿吸。 方蔚然颤抖后退,退到桌案旁,弯腰用手攥撑着桌沿,喉头腥甜,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血珠斑斑点点地滴落,洇湿干净地面。 顾瞻勐的去扶住方蔚然,担忧道:「怎么了?」 方蔚然吐完血,郁结在心头的难受也好了些,嘴角滴着血,虚弱地对顾瞻道:「师尊,弟子无事。」 他抬手,看似无意识地碰了一下顾瞻手指,不着痕迹。 顾瞻拧眉,「不行,有病得去看看。」 说罢,情急之下拉着方蔚然去找光耀宗的药修。 拽着方蔚然的手走出殿门,情急之下的慌忙情绪消退。顾瞻才想起,光耀宗这个小门派最大的药修不就是方蔚然自己吗? 顾瞻转头,顺着两人牵着的胳膊往上看,看方蔚然。 方蔚然见他看过来,柔和地笑了笑,人畜无害:「我终于找到你了。」 月色凄清而幽微,隐匿在云层中,吝啬地撒下了一片洁白清晖,投在他的面容上,更显温柔缱绻。 错觉,绝对是错觉。 松开手,顾瞻移开目光,不去看方蔚然,结合两人之前在殿中的对话大胆猜测,「你就是那个小魔头?」 「是我。」 「……」造孽。 当年顾瞻与魔尊一战时,那个兇残霸道的魔族小孩也在场,亲眼目睹。 当时他以身封魔,剩下虚弱神魂灵力时,许诺给魔族小孩一场美梦。 美梦虽是顾瞻施法所织,但梦的内容却是随着梦主人的所期待而生成。简单点讲,就是方蔚然想做什么梦,就能梦到什么。 至于他梦到了什么,顾瞻是半点也不知道。 「师尊,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方蔚然瞧着顾瞻惊艷容貌,他的声音低沉浸着月色柔和。 掉下的马甲捡也捡不上了,顾瞻索性破罐子破摔,漠然置之,「没有。」 「……」方蔚然垂落手一紧,眨眼,「那你可曾喜欢过我一毫。」 只一毫。 「额……」顾瞻不自在地梗着脖颈,「没有,毕竟为师遇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屁孩,我难道一个小屁孩会产生非分之情?」 「我不想流下铁窗泪,谢谢。」顾瞻默默地在心里补充一句。 惨白的脸更添虚弱,唇角血液艷红刺目,方蔚然苦涩笑了笑,依然保持一以贯之的温文尔雅道:「弟子懂了。」 一切只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可笑,可笑。 …… 修真界会议厅。 恢宏宫殿内,料峭寒风卷着细雪吹进,窗幔随之飘动。 高空悬浮的水镜,投映出魔界与人界交界处的状况。 人魔交界处,生灵涂炭,血流千里不止。 野火舔舐地面烧起熊熊野火,燃烧倒塌房屋与生灵死尸,吞噬干枯树木,冒出滚滚上升的黑烟。 残血似的夕阳下,到处都是狼藉与不堪。 「占星老祖,你说这可怎么才好?」 「这届魔尊竟然如此猖獗,不知用了什么卑劣手段,敢放魔族出魔界,残杀无辜凡人。」 占星老祖是个留着长白鬚髮的老人,他是修真界近百年黑马宗门占卜宗中资歷最老的老人,几乎从不问世事。 第106页 就算上任魔尊杀到了修真界,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但他却对这届魔尊的行为十分感兴趣。 占星老祖善于占卜天地,修为不知深浅。他依旧不紧不慢,「再等等吧。」 「等?」 「老祖,你在说什么啊?人界怎么能抵御住魔族侵犯,不出三日便会沦陷,等到时候人界支撑不住沦陷,魔尊就会转战修真界。」 三界本一体,灵力相通。人界沦陷于修真界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面对其余修士争议与不满,老祖不答,一双苍老的眼睛只盯着水镜中满目疮痍之地。 压下对老祖坐视不理的愤怒,其余人顺着老祖的目光望向殿中悬浮的水镜。 水镜中,人魔交界处,突然下了大雨一场。 雨水唰地一下倾盆而来,湿润干涸皲裂土地,沖刷地面积聚成一滩的血。 视野中,黑色伞面幽深如幕布,隔绝住瓢泼大雨,一只骨节感很足的手握住银色伞柄,微扬起伞,露出一张纯洁无害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嘲弄似的笑道:「怎么,主神大人是看不起本尊吗?」 众人瞳孔皆怔,主神是谁?叛出光耀宗的新一任魔尊江州在和谁说话? 「江州,你不要得意忘形了。别忘了你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中。」江州面前有一道边缘虚泛的白色人影,白影咬牙切齿道。 「究竟是谁得意忘形?当初我创立虚拟世界时,权利分了一半给主神你,而你却背信弃义,竟然将我也丢进世界。」 听到江州厉声嘲讽,白影哑然失笑。 半晌后,白影扭曲癫狂道:「原来你都想起来了。如果不是你,我的计划就快成功了。」 「你还想做什么?」江州皱眉,漂亮的银白伞柄被攥在手中,微紧。 「如你所愿,毁三界啊。」 白影语气轻描淡写,笑声愈加猖獗,「这三界一切乃我一手塑造,本想收集完这个世界产生的情绪值便走,但你和那个变数却屡屡破坏我的计划,我等不及了……」 话未落,江州手掌微紧,银白伞柄收束,眨眼间变幻成一柄天阶的剑,剑身流泻着冰冷寒光。 江州手捏剑柄,手腕转动,利剑腾起千钧之势,如海浪潮水般汹涌地朝白影击去。 雨珠落于剑尖迸溅,与此同时,白影被那道强悍剑气波动,化为烟雾裊裊升起,骤然消散在半空。 「……」 收回看向水镜目光,沉寂如潮水吞噬了大殿中的每一个人。 毁三界? 主神? 还有一些他们听不大懂的句子。 霎时间,殿中人如沸腾油锅里的水,炸了起来。 「魔尊什么意思?」 「那道白影又是谁?他们口中的主神是什么东西?」 潮水沸腾般地交谈,众人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答案,他们疯狂地交谈、讨论、猜测,但这样的结果就是越谈心态越崩。 ——根本听不懂。 片刻后。 「不行,不管这魔头和谁说话,说的什么,我们也必须去阻止这魔尊江州再为祸人间。」有人率先站起身提议,义正言辞。 「对!等人间沦陷,死的就是我们修真界了,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一顿激情澎湃的号召,迅速感染了各位的情绪,高亢激昂。他们纷纷发动御剑,准备出往人魔交界处,要去绞杀江州。 顾瞻伪装在这群激情澎湃的人之间,低头看了一眼手腕红线。 他来修真界会议厅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当「内奸」,想了解一下修真界各位能人修者想要怎么处置新上任魔尊江州的。 结果得到众人要杀江州的想法。 收回看红线的目光,顾瞻祭出御剑,哀嘆一声。 手腕红线牵连两人生命,江州如果死了,他也活不成。 算了,到时候要死一起死。 反正江州是他学弟,他是他学长。 他们两人都是穿书者,同病相怜,他陪江州死也兄弟情深。 顾瞻就这么稀里煳涂地准备去赴死了,虽然说生命只有一条,很可贵,但他活了这么久已经够了。 至于回家这个想法,他好像并没有多大渴望。 现实的家,父母离异,没有朋友,养了一年不到的宠物也死了,没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 索性就随心一次。 殿中,数多御剑已经悬于高高虚空之上,蓄势待发。 占星老祖见阻止不了,他苍老眼皮一动,什么话也没说,毕竟有些东西是无法阻止的。 剑光掠出殿外,拖出几道白色痕迹。 不出半小时,修真界各位大能都来到了人魔交界处。 交界处天色昏暗,云层厚重压的极低,细雨淅沥,落于地面润湿干土。 众人御剑落于山谷,抬头仰去,便可见山谷之上,一黑衣人立于高处边缘,马尾高束,容貌俊朗,笑意盈盈地看众人来杀他。 山谷不算很高,仅仅百丈高,他们能清晰地看见立于高处的江州的笑,不屑至极。 「魔头,你休要再为祸人间!」有年长于江州的修士不满江州目中无人的态度,走上前便要与跃上山谷,与江州比试一下,灭灭江州气焰。 「莫要妄动,这魔头可不是吃素的,凭你一人,怕是去送死。」 第107页 有个理智的明白人,横手拦住暴怒修士,安抚道。 听到对方说自己去和江州打是去送死,暴怒的修士气不过。但无奈对方说的很对,他天资不佳,要是真的和江州打还真是去送人头。 脸色由暴怒转为羞愧,挠挠头,「是我鲁莽了,那这位道友,能支个什么好招吗?」 那人闻言,摺扇倒翻,扇柄抵着下颔,瞳色极浅,凉薄地笑了一笑,「你除魔心切情有可原,至于什么妙招,鄙人不敢当,只是有一计,不知各位可否给薄面?」 众人:「无碍,道友直言吧。」 —— 摺扇人献计后,瞳色很浅的银眸笑的很冷,摺扇敲在掌中,「那麻烦各位了。」 话落,众人听他计策,有条有序地做着杀江州职责。剑修布下剑阵,符修布下符阵,双重剑法叠加,威力成百倍增长。 阵法以山谷谷底为中心,朝方圆百里蔓延而去,浮动着古老繁复的红纹。 而阵法外围又施了一层隐形符咒,江州是看不见阵法的。 众人成竹在胸,收回看阵法的视线,转而看向山谷上的江州。 只要把江州引入阵法,阵法会自动启用,直接绞杀。 唯一的问题就是谁去引江州入阵? 几番商讨之下,众人推出光耀宗弟子燕之游去。 原因是燕之游曾经是江州的师弟,关系应当不差。 至于为何不让应松枝去,主要是那张冷的要结冰的脸很有压迫感,他们不敢。 燕之游本是很不想来围剿江州的,但他作为光耀宗新一届弟子代表,必须来。此时被推出来当诱饵,他更是有苦难言。 「燕修者,为修真界牺牲一点可是深明大义的一件事啊,若是成功,可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我们所有人给你敲锣打鼓,昭告整个修真界你的丰功伟绩!」 名利双收的诱惑在眼前,燕之游摇晃不定,但最终摇头,「不行,可是……」 可是了半天没有所以然,众人心急如焚。他们再不引诱江州入阵,只怕江州会发现异常。 「哎呀,燕修者,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去你的——」 拥挤人群中,不知谁伸的手,用力朝燕之游背心一推,把他推了出去。 人群本排列有序,但有一个黑点破坏了整齐队形。 见破坏队形、被推出来的是燕之游,江州眯了眯眼,内心嘲讽众人愚蠢。 燕之游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高耸山谷底下,燕之游磨蹭了一下,背后传来众人为小声他加油打气的声音。 深吸了口气,燕之游掐了一下自己,昧着良心道:「小师兄,我……你……」 卡壳了。 背后众人小声提醒,「让他下来。」 燕之游重新鼓起勇气,攥紧拳头,对着山谷喊道:「小师兄,高处冷,你能下来说话吗?」 江州:「……」 众人:「……」 江州身着暗纹玄衣,服饰华贵,迎着山谷上的风猎猎响,衣袍鼓动。 他丝毫未觉寒冷,但还是脚尖点地,一跃而下,落地时掀起汹涌魔气,瀰漫在整个山谷间。 众人使出浑身解数阻挡魔气侵蚀。 目光透过不断涌动瀰漫的魔气,江州扫过众人的脸,冷声道:「各位既然是来杀我的,想必应该死无葬身之地的准备。」 视线扫到一半,江州神色突然变了,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眼神复杂 了一瞬。但一瞬过后,又恢復正常。 众人运用驱魔诀、清心咒各种法子驱散魔气,有个修士率先驱除完魔气,从乌泱泱的人头中沖了出来,持扇直指江州心口。 灵力白亮,江州不疾不徐轻松避开。 被躲避的灵力落于地面,噼开一道道深而长的裂痕,裂痕泛起焦黑的味道。 一招得以避开,另一招再次争先恐后地击来,不留给江州半点空隙时间。 刚才那道攻击仿佛只是道开胃小菜,用来试试手的,接下来挥使出来的比方才厉害百倍,仿佛是这个修士的修为在一息间勐增。 眯了眯眼睛,江州不敢再轻敌。被步步逼退,他反手一掌,拍飞对峙修士的扇子。 却在拍飞那修士扇子的一瞬,听到一声得逞的冷笑,抬起头,见修士脸上挂着阴谋成功的笑意。 江州被逼入阵,阵法启动。 方才隐藏的红纹纤毫毕现,一丝不藏地显现在阵法周围,泛起赤红灵光。 繁复的红纹如红色藤蔓,顺着阵法蔓延繁衍,越来越多。到最后,竟铺满了阵法,外人看不见被包围的江州。 众人看阵法上的红纹越来越多,露出喜悦笑容。 可喜悦不过几秒,他们的表情就变得难看起来。 ——江州破了阵法! 阵法被破,粗长红纹如墙皮般剥落而下,断成一截截。与此同时,阵法破裂处涌出巨大红光,红光分化为无数尖锐的细针,尽数横在虚空中,径直冲众人刺去。 众人没有防备,红光刺入脖颈。 他们眼珠瞪得极大,捂着自己脖颈,嘴角溢出一行血迹,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最后只剩下四个修士没有倒下。 不知名的摺扇修士,燕之游,应松枝还有伪装后的顾瞻。 燕之游见周围人死光了,颤抖道:「小师兄,你……你杀人了,好多修士……」 第108页 江州没有回应他,反而摸出顾瞻亲手送他的剑,持剑下垂,一步步地走向燕之游。 剑尖拖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江州缓缓道:「我不仅要杀他们,我还要杀了你。」 话落,燕之游胸口被戳出一个血窟窿,汩汩流着血。他抬手去捂自己胸膛,沾染了满手的血,愣愣地看着剑身冰凉地穿透胸口,接着倒了下去。 杀完燕之游,江州转头一剑又杀了应松枝。 留下故作镇定的顾瞻和不知名的摺扇修士。 江州连杀两个人,还都是顾瞻的徒弟。杀完人后,他看向伪装后的顾瞻,径直提剑走向他,滚烫血液顺着剑槽留下。 顾瞻既怒又惧,眼见江州步步将至,他几乎就要憋不住出手的时候,摺扇人说了话。 「没想到啊,你竟超出我的预料,竟然杀了这么多人,够心狠,实力也够强。」 摺扇人思索片刻,扬唇一笑,接着道:「与其伤敌一千,自损八万,不如和我合作,我们互利共赢,如何?」 顾瞻已经看过水镜中发生的事情,猜到摺扇人就是控制系统的主神。 主神主动抛橄榄枝,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诱惑力十足的事,江州歪头,笑眯眯道:「好啊。」 见江州轻易答应,主神倒是狐疑了一下。 江州道:「为表诚意,该现身了吧?」 主神敛下狐疑神色,闻言笑着变了一身行头,现了真身在两人面前。 他长得不算好看,眉骨极其凸出,眼窝深深地凹陷,像两个坑坑洼洼的洞,泛着不怀好意的寒光。 他朝顾瞻与江州露齿笑的时候,令人骇然。 「怎么?这位穿越者,你对我的样貌不满意?」主神看向一脸嫌恶的顾瞻,捏了捏扇柄,手中扇柄立刻被他用力捏碎成粉末。 顾瞻被他笑着盯着看十分不舒服,仿佛密密麻麻的虫子爬过全身。 江州踱上顾瞻身前,挡住主神扫来的视线,对主神道:「姜丑,还想合作吗?」 姜丑是主神的名字,他很讨厌别人看他样貌时的厌恶目光。 「想。」姜丑收下眼底不悦,转而露出笑容,「既然是合作,那我该给你看看诚意。」 说完,姜丑便化作一道残影朝远方飞去。残影飞快,几乎眨眼就不见。 顾瞻现在的脑子混乱得很,不知道该不该追上去,他犹豫了几秒,结果那道残影就消失在面前。 大概率追不上了。 顾瞻自暴自弃,他收回看远方残影消失的地方,看到江州盯着他看,笑的柔和。 顾瞻不自在地发出一声轻咳,手无声地点着,「所以,这是幻?」 「师尊真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江州笑的明亮。 江州其实并未杀人,从这些修士入山谷起,就陷入了江州布置的「幻」中,而幻中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除了引诱主神姜丑是真的。 顾瞻之所以猜想到了,是因为他刚才发现死去的修士死的太过平稳,就像是被人提前设计好的提线木偶一样。 两人并未多言,江州给顾瞻解释了下他的疑惑后,反扣住顾瞻的手,带着他跟上了主神的脚步。 第七十章 蔚蓝天幕,流云氤氲缭绕于苍山之间,带着点潮湿。 耳旁是空气急速滑动的响声,顾瞻闲着无聊,微低头看着长袖下江州的手。 ——他们两人的手还牵着。 江州的手很长,给人很结实的感觉,脱去了少年时期的稚嫩白皙,掌间长有薄茧。 被这么一双有温度的手反扣着的时候,顾瞻略微冰凉的指尖变暖了些,连带着心里也不自觉地暖了。 反正不坏,顾瞻就任他牵了。 江州正在御剑,眉目专注地看向前方,突然不经意道:「师尊,你喜欢那个皇帝吗?」 顾瞻听到后不明所以:「?」 他们处在高空之上,只要顾瞻稍稍地理好一点,低头往下看的话,他就能知道为什么江州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们正飞速掠过京城,江州大概想起来那些令他感到不好的回忆。 三秒后,顾瞻:「不喜欢。」 江州声音似乎带了点笑意,又问道:「那你喜欢大师兄吗?」 顾瞻摇了摇头,嘆口气:「不喜欢。」 江州眼底笑意明显,嘴角轻挑起。 那你喜欢我吗?! 他还没说出口,顾瞻就给他浇了一盘冷水。 只听顾瞻闲闲道:「为什么非要喜欢一个人?一个人活着就已经很累了,若是还要喜欢一个人,那岂不更累?」 所有人都把爱情奉为圭臬,它令高不可攀者跌落神坛,让孤傲不可一世的的人抛弃尊严。 顾瞻只觉得唏嘘,他只想一个人独美,爱情什么的就不要来沾边了。 江州面色一僵,咽下了那句疑问,恢復冷意,换了个方式问:「那师尊觉得徒儿怎么样?」 顾瞻眨了一下眼,「什么怎么样?」 江州平淡:「所有方面。」 顾瞻认真回他:「样貌无可挑剔,修为出类拔萃,人品也还不错,唯一缺点就是脑子时好时坏。」 江州嘴角微抽 :「……」 「对了,还有一个方面忘说了,就是你那啥能力为师目前还不知道,」顾瞻细细回忆了下那天晚上的事,老脸一红,但飞速装作镇定的样子,「咳咳……不过,应该还不错?」 第109页 江州粲然一笑。 他拉过顾瞻的手,一把将人拥入怀中,独特的冷香散入鼻端。 猝不及防被他拉入怀中,还抱的紧紧的。顾瞻瞳孔勐缩,差点撞在了对方胸膛上,微愠。 「既然师尊不知道,不如师尊亲自试试?」略冷的声线透着青年独有的笑意,如积雪逢春。 顾瞻怔了两秒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耳朵不争气地红了,咬着牙:「没事发什么病?」 「徒儿只是太喜欢师尊了。」 两人说话间,就来到了姜丑居住的神殿。 神殿伫立在小块山体上,而山体倒悬着呈倒三角状,粗重的铁链穿梭其中。 两人刚落地,汉白玉的殿门无人自开,由内卷出的汹涌的风雪,冷了两人一身。 顾瞻勐然被冻得一激灵,手指抓紧了一下江州的手,随即打了个喷嚏。 「师尊,站徒儿身后。」江州贴心挡在顾瞻身前,挡住大半席捲而来的风雪,边掐着诀边道。 顾瞻没接受他好意,逆着风雪走上前,强忍着寒意道:「怕什么,这点风风雪雪还能冻死不成?想当年上学的时候,无论下雨、下雪、下冰雹,我们不都风雨无阻地去?」 江州已经恢復记忆了,他不是书中人,自然知道顾瞻说的梗。含了点笑意点点头,「师尊说的对。」 不过贊同顾瞻归贊同,但他依旧默默地掐诀保护对方。 一路逆着风雪进了殿内,顾瞻越走进去越觉得不对劲。 殿内空无一物,空荡得可怕,脚底生寒。踏入其中,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悚然感,但偏偏你不知道毒蛇在哪。 心跳加速,顾瞻顿下脚步,一步挪着一步地绕到了江州身后,两人刚才松开的手又牵上了。 手又被牵上了,江州一扫进门时顾瞻松开他手时的失落感。温和一笑,故意地关切道:「师尊,怎么了?」 顾瞻摸了一下鼻尖,有点怂:「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话音刚落,空荡殿内扬起的风雪大的骇人,六角冰寒的雪花簌簌地下起来,冰霜自墙根爬上穹顶。 顾瞻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这种冰霜是非自然现象的,是由人施法制造的,他无法抵御也正常。 霎时间,殿内也凭空多了一个人。——主神姜丑。 他换了一身雪色绸缎的华服,长发披散下来。 望着两人紧牵的手,他诡异地勾起唇,漫不经心道:「你们……」 由于对方看过来的眼神实在太过诡异,顾瞻很快领悟被人误会,他飞速松开江州的手,差点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 顾瞻的手抽回去时,江州眼眸暗淡了一瞬,似深沉的潭水。但很快他便敛下神色,对姜丑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诚意?」 顾瞻不悦地皱着眉。 目前这情况来看,这两人是要合伙干坏事。虽然江州是虚情假意地与他合作,但做做样子还是需要的。 那么在姜丑的眼中,面对背叛修真界的叛徒,他会怎么做? 顾瞻还在思索怎么表演,姜丑就已经带江州去看自己的诚意了。 姜丑走到一面墙前,抬手寻着石壁的机括,轻轻一摁,骤然间石壁轰隆着上升。 石壁后面赫然是一间暗室! 接着,暗室内传来一只巨兽的嘶吼声,声响哀切,响彻云霄。 这一声悽厉的嚎叫成功地把顾瞻的神思拉了回来,他还差点就聋了,还好及时堵住了耳朵。 江州目光深邃,深深地盯着暗室里的怪物,半晌,他才偏头看了一眼顾瞻,「师尊,弟子去了,您留在此地等弟子回来。」 随即他就消失在原处。 顾瞻还没回过神,江州就和姜丑离开了,石壁又重新关上了,而他被挡在了外面。 「靠靠靠?!这算什么事情?这两人跑了?那我干什么?」 顾瞻环顾还飘着风雪的殿,自暴自弃地盘腿坐在地上,不满地抱怨起来。 这么枯坐着实在无聊,他为了打发时间,顾瞻用灵力变了一朵桃花出来。 「这两人不会是要私奔吧?」顾瞻百无聊赖地拔着花瓣。 随后他又摇头,「不对,姜丑这颜值江州犯不上。」 「还是说这两人要去打一架?谁赢了谁就能称霸世界?」顾瞻已经把枝丫上的桃花拔秃了,他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 暗室内。 室内只有一线光斜斜地照过来,昏暗至极。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重血腥味,混杂着尸体腐烂的臭味。 江州眉头轻蹙,「你干了什么?」 就算看不见,光闻也能知道这地方有多少死人,阴沟老鼠来了都得避让三分。 姜丑却闻到什么好闻的气味一样,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这种气味里。 他得意地看着这一切,眼眸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绿光,像极了荒野上的恶狼,「这是我的杰作,至于死了多少人,我想你应该不想知道。」 变态地笑了一声,「你不让你那小情人跟来,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两人走进连接的另一间暗室内,这间暗室天光大亮,入目便见到中央放置着一只巨大的铁笼,铁笼里关押着一只受伤的凶兽。 凶兽奄奄一息,但始终留着一口气。有人来了,它虚弱地抬起头看了一眼。 第110页 见来人是姜丑后只是愤怒地嘶吼一声,有气无力的。但当江州越过姜丑身旁走上前时,它的怒火仿佛在瞬间拔高了三丈, 因嫉妒的愤怒而张开的五爪穿过牢笼缝隙,试图去掐江州,但它的爪子伸出去那瞬,被笼子上附着的灵力反噬,痛得凶兽一哆嗦。 江州打量了一下,不满:「不行,这还是太危险了。」 姜丑嘲讽一笑:「好心提醒你一句,想要什么就得做绝,要不然你就会后悔一辈子。」 江州冷声道:「轮不到你教我做事。」 「行,现在好处全你拿了。」姜丑漫不经心地屈指弹了一下铁笼,铁笼发出一声轻响,凶兽再次面目狰狞。 「那你答应我的事总该旅行诺言了吧?」姜丑笑了。 …… 风雪交加,天色昏暗。 顾瞻冷的缩了缩脑袋,茫然地看着周围一切,熟悉中又有点陌生。 这里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小破城镇,各种垃圾被随意地堆在过道上,记忆里永远散发着一股怪味。 不过好在现在冬日冰寒,味道大大减少。 等他慢吞吞地绕过垃圾堆,才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突如其然的惊喜感涌上心头,便把其他的一切都抛诸脑后了。 直奔到镇上唯一的饭店,那是他家。 站在店面门口,顾瞻往掌心中哈了口气。 他眨了眨眼,鼻子有点红,不知怎的,突然就犹豫着不敢开店门了。 要是里面没有人,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良久后,顾瞻深吸了下鼻子,将冻得通红的手搭上冰冷的门把手上,一鼓作气地推了门。 店内和从店外看见的完全不一样,暖光融融,八仙桌摆放的整整齐齐,老旧的菜单上还是熟悉的菜式。 顾瞻恋恋不捨地看着,记忆中场景与此刻重合。 厨房传来一声声做菜的声响,做菜的人听到有人来了,疑惑地咦了一声,接着问:「是小瞻回来了吗?」 问话的人是顾瞻年过花甲的姥姥,说话总带着一股口音,令人感觉十分亲切。 一瞬间,顾瞻怔住了,忍了半天的情绪终是没能控制,如同泄闸的洪水,眼睛就这么不争气地红了。 老人家没得到回应,自我喃喃:「不是小瞻?」 顾瞻忙收住情绪,声音有点哑,「姥姥,是我回来了。」 老人一听是自己的宝贝孙子,赶忙放下手中厨具,往围裙上擦了擦手,急急忙忙地就从厨房走出来。 「哎呦,我的宝贝乖孙,怎么要回来了也不提前跟姥姥说一声。」 老人家的皱纹带着笑意,她拉着顾瞻的手,左瞧右看地打量顾瞻,半晌后责备道:「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顾瞻装的一手好乖巧:「因为学校阿姨的厨艺比不上姥姥您的手艺。」 老人家听后笑合不拢嘴,就吃顾瞻这嘴甜,「你啊,学校饭菜再不好吃,那也得多少吃点,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学习呢?」 「我们这穷地方就出了你一个大学生,姥姥还等着你争光呢。」 「知道了姥姥,我会好好努力的。」顾瞻点头,「 等我以后挣了大钱,我们就买大房子,也买汽车,还要去很多很多地方旅行……」 老人家连忙笑着道好。 「我还要带你去最好的医院治疗。」顾瞻说着,心脏难受的不行。 人老了哪里都容易出问题,何况姥姥身体不好,各种隐性疾病都是在发病时才发现的,到那时候已经无法治疗了。 顾瞻回顾姥姥去世的那一年,他上大三,当时他为了保研名额,每日东奔西跑的,就是块砖,老师哪里需要他就往哪里补。 于是回老家的时间少之又少,一年到头了也就回去了两次,每次回家停留时间不超过两天。 匆匆来匆匆去,这个老人只能看着她的孙子忙于学业,像个装了发条的陀螺,恨不得将自己的时间一分掰成两分花。 她心疼又矛盾,多想让孙子多陪陪自己,可是又怕耽误孙子的前途。 于是那年冬天的晚上,这个老人家突发疾病,无声无息地去世了,死前给顾瞻打了一通电话。 可顾瞻忙于一个很重要的竞赛,将手机调设为静音状态。 等顾瞻再回拨的时候,就听到姥姥去世的噩耗。 他还在一股脑地为憧憬的未来努力,可未来却原来早已分崩离析。 生死离别,天人永隔,原来也可以这般匆匆一瞬。 第七十一章 躺在床榻上的青年紧拧着眉目,咬牙忍受着极大痛苦,细密的汗珠打湿鬓角的黑髮。 「不要……不要……」细碎的呢喃自口中艰涩吐出。 江州凑近了,聆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顾瞻说什么,听完后他只是默默地替顾瞻擦去汗珠,不发一词。 「外婆不要,」顾瞻的眉拧的更厉害了,手勐然地抓住江州将要离去的手,大喊一声:「不要走!」 瞬间,他瞪开了眼。 「师尊,你醒了?」见顾瞻转醒,江州霎时僵立在原处,似乎没想到对方醒来的这么快,但很快便神色如常。 顾瞻明亮的眸子一转,看了他一眼,松开紧攥对方衣袖的手,刚醒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我这是在哪里?」 「这又是什么?」顾瞻发现自己浑身难受,费力地想坐起来,却引得一阵锁链相撞的声音,他盯着自己那一截细白脚踝拷着的铁链问江州。 第111页 江州没有立即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敛着眸子低眉说道,「师尊,徒儿这是为你好。」 又是这种表情,每次江州一露出这个看起来委屈的神情,顾瞻就知道自己又要倒霉了。 这是想拴着他? 顾瞻没有什么力气,想发火也没力气发了,他动了动自己脚,锁链另一头连着床脚,随着他动作发出响声,很结实。 「有病?」顾瞻气急了。 「是,徒儿得了病,治不好。」 顾瞻特别想骂人,但是还是忍住了,他就算现在骂江州祖宗十八代,江州都不一定会放过他。 他深吸口气,打算好声好气地教导一番。 他们穿越前是学长学弟关系,穿越后就变成了师尊和徒儿差辈分的关系,顾瞻无奈担任起师尊如父的重担。 顾瞻披散着瀑布般的墨发,黑白分明的眸子压着短暂的怒火,气急反而平静下来了:「来,告诉为师,你究竟得了什么病?至于让你疯癫如此地步。」 江州:「师尊,我在保护你。」 顾瞻觉得自己真是老父亲一样,为他操碎了心,偏偏江州不肯多告诉他自己的心结。 这让顾瞻怎么给他解? 顾瞻蹙眉,指甲无意识地抠陷进肉里,几乎要沁出血来。 视线里,一只温热的手包住了他的手掌,一点一点把他紧攥成拳的指头掰松,「师尊,会出血的。」 无视江州的关切担忧,顾瞻质问:「是你让我去见了外婆?你和姜丑到底做了什么交易?」 「没错,师尊,是弟子实现了你想去见外婆的愿望,所以,现在轮到你实现弟子心愿的时候了。」 顾瞻忽而发现,面前这个用银扣束起墨发的青年如此陌生。 他的徒弟,江州不是这样的,他的学弟,也不是这样的。 所以到底那一步错了? 江州并没有明确说明他和姜丑做的什么交易,但顾瞻可以说猜到了八九。 什么幻?什么设计杀姜丑?其实都是为了引顾瞻出来,好捉他入瓮。 还说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这不是强买强卖是什么? 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顾瞻从床榻上下来,抬手掐了个诀想要攻击对方。 指尖灵力滞涩,闪现出微弱的灵光,奄奄一息。 顾瞻:「?!」 江州知道他想干什么,递给他一柄剑,握住顾瞻的手,贴着顾瞻,用极其轻的语调说:「师尊,锁链是仙器,有限制灵力的功能,实在气不过想打徒儿,就拿这柄剑吧,别伤了手。」 耳边热风吹烫了耳垂,顾瞻有点发热,又怒又羞,「松手,还有,为师使剑比你清楚。」 「好。」 江州顺从松开手,站在他面前,长身玉立,背对着天光投下的阴影,罩住了顾瞻。 就这么站在顾瞻面前,等着顾瞻去捅自己。 顾瞻突然一下子又有点心软了,有点抖。 顾瞻迟迟不动手,江州温柔地轻笑了一声,眼睫投下小片剪影,笑的有些好看。 顾瞻被这一笑刺激了,提起剑在腕剑甩了几个剑招,随后直直刺伤了江州肩头。 黑色长衫很快被血迹染红,如一朵朵艷丽梅花,开的恣意张扬。 顾瞻勐然瞪大瞳孔。 江州嫌他这一下不够用力似的,往他走来,剑一寸寸深入骨,血流如注。 「师尊,这还不够解你的气。」说罢,江州手紧紧抓住锋利剑刃,用力朝自己肩头捅去,表情淡漠,似乎感受不到一点痛苦。 「啪嗒——」一串串血珠飞溅到顾瞻眼尾,他被江州作死的行为吓到了,怔在原地。 反应过来,顾瞻咬牙:「松手,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的血流干?」 江州摇头,「师尊,弟子只是想给你解气,只是这点痛苦,只怕师尊觉得不够。」 「够了!」顾瞻勃然大怒。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捅死江州给自己解气了? 江州依旧抓着剑,手掌手指被剑锋剜伤,深可见白骨,「弟子之后做的事情,只怕师尊恨不得将弟子千刀万剐才好。」 顾瞻疑惑,伴随着疑惑,江州早已被长剑刺穿,来到他身前带着一阵冷香。 随着陌生的冷香与血腥气扩散,顾瞻意识混沌,自己浑身没劲,一下栽进了江州怀中。 又使诈! 夜暗了,风雪一层卷着一层,摧得小窗吱吱呀呀响,烛光摇曳。 顾瞻醒的时候,眼前一片红,他恍惚了一下,发现自己被迫换一套精緻华丽的喜服,还是女款的。 本想掀掉,但一低头,自己皓白的双手被几根细小的锁链牢牢铐住。他用力一挣,锁链却锁得更紧了。 「师尊,不必着急,弟子还没掀盖头呢。」 顾瞻:「你想强来?」 顾瞻说完,看见站在自己身前那双喜鞋朝他跨步过来,江州一把将自己推倒在床榻上,四周帷幔跟着晃动。 红的有些晃眼。 「果然还是师尊懂弟子,你既不喜欢温柔的,弟子只能强了。」 江州粗暴扯开顾瞻喜服,埋头在顾瞻肩颈,用极其嘶哑的声音说道。 他的动作太粗暴,喜服被他撕扯得七零八落,转眼间顾瞻被剥得就只剩一件素白中衣。 可江州想也没想,上下其手地把中衣也撕了。 第112页 此时的顾瞻只能靠瀑布般的墨发蔽体,他全身雪白,红烛下仿佛发着光,瞳孔微动,被江州发疯一样的行为吓得不轻。 顾瞻不是没有挣扎,只是他的双手双脚被牢牢镣铐住了,此时和待宰羊羔毫无二致,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江州抬头,双眼燃着欲望,手抚过顾瞻的脸庞,勾起他的一缕墨发,笑盈盈:「师尊,自然是要行夫妻之事。」 顾瞻被吓得浑身发抖,挣扎着向后退去。 没有办法了。 灵脉被封印,手脚受限制,他还能怎么阻止? 江州饶有兴趣地看他后退,接着慢条斯理地扯过床脚连接顾瞻脚腕上的那条锁链,一点一点地扯过来,仿佛一个志在必得的猎手。 顾瞻如临深渊,咬伤了嘴唇,「你敢?!」 像极了一只红了眼的兔子,要咬人,只不过咬的是自己。 「师尊,我什么都敢。」 江州笑了,一点点收了锁链,一手抓住顾瞻纤细白皙的脚腕,拖到了自己身下,细细地吻着顾瞻鼻尖,接着是唇角,吻在了那咬伤的地方。 很腥,很甜。 「师尊,弟子会让你高兴的。」 顾瞻不忍睁眼,他几乎要绝望了,这到底算什么事,一只手遮住自己的眼睛,一手捂住自己的嘴。 江州俯身,吻了顾瞻眼角的泪。 咸的,可他却尝出那么些苦涩来。 第七十二章 完结啦 十年后。 春风和煦,光耀宗山外青翠欲滴,风光无限。 两个守门弟子闲着没事,赏起风景来了。其中一个赏着赏着,发现一片蓊郁之间,有一黑一白两个人走了过来。 他们瞬间训练有素地提高警惕,等那两人走过来时,拦住对方沉声问:「来者何人。」 「魔尊。」对方直言不讳。 两个守门弟子一惊,被这两个字吓得魂飞魄散。 魔尊本来是光耀宗弟子,后来才叛出宗门成为魔尊。 如果面前这个看不清面貌的人是魔尊的话,他是想回来报仇吗? 白衣见两人似乎是吓呆了,抬手在两人面前晃了晃,「麻烦两位小友通报一下了,有劳。」 好半晌,这两个守门弟子才回神,惶恐地传音给其他弟子,说是魔尊来了。 那边听到魔尊来了,慌得不行,「什么?带了多少魔族?」 守门弟子道:「就带了一人。」 那边的传音弟子一听只带了一人,差点晕了过去。 那完了,估计是有十足的把握来灭宗了。 「本尊只是来看一看,不毁宗,不必如此紧张。」江州听力贼好,听到对面撞翻了桌椅的声音,彬彬有礼道。 他本来想消除那弟子的害怕,没想到传音弟子听了更加吓得要死。 连忙御剑飞到了掌门屋里,一脚踹开掌门的房门,破门而入,大喊道:「师尊!魔尊要来观赏我们光耀宗了。」 掌门赵宏气急,他近些年来收的弟子怎么都是败家子,他盘坐榻上调理内息,冷冷道:「再重复一遍,别莽莽撞撞的 。」 传音弟子只好又说了一遍。 掌门毕竟活了这么多年,沉得住气,他带着一众弟子走到山门。 等待的时间里,顾瞻站在江州身旁,手被对方牵着,他望着迎面走来气势汹汹的人,有些疑惑。 「小州,这真的是为师的宗门吗?为什么他们好像不欢迎我们?」 江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了笑:「师尊,不必担心,许是他们还没认出你来。」 「自从为师失去记忆以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好在有你。」顾瞻也笑了。 掌门赵宏本来做好应战准备,面带厉色,但目光瞥见一身白衣的顾瞻身上,蓦然顿住了,愕然道:「你是顾瞻?」 顾瞻摇头,他现在不叫顾瞻,江州给他换了个名字。 得到否认,掌门眼神一暗。 也是,全修真界都知道他已经身死,怎么可能起死回生呢? 掌门又看了他两眼,暗自思忖 。 这人和顾瞻长得极其像,但却少了几分不羁的洒脱。 应该不是他,可为什么江州要将这么相像的一个人带来? 他的师弟在十年前就去世了,没有人知道死因,但所有人都知道且认为他已经死了。 江州上前和掌门沟通,掌门对顾瞻曾经喜爱的徒弟没什么好感,一直冷嘲热讽。 但出乎意料,江州却是好声好气,于是谈话才没谈崩。 最终掌门看在江州曾经是顾瞻弟子份上,主动退让一步,答应江州带顾瞻去看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那座峰依旧伫立在那,往日历歷在目。 望着峰上的一草一木,顾瞻觉得很熟悉,头痛欲裂,他一只手捂住自己头,「小州,我们走吧,我头痛。」 江州本想给他讲讲曾经在这座峰上发生的有趣事,但看见顾瞻难受得嘴唇发白,心下一软,匆忙带他下山,「好。」 下山的时候,顾瞻的头不那么痛了,他折了一支细长的青碧竹枝,挥了两下。 顾瞻忽然转头问江州:「为什么我每天都要喝药?」 江州温柔道:「为了师尊的病,只有喝药才能好。」 顾瞻皱眉,捏着竹枝又划拉两下:「可是,我最近发现喝了药以后,我的记性又变差了,剑招都忘了。」 第113页 江州:「没事的,师尊,以后会好的。」 顾瞻微仰头,像个孩子般天真地望着他,「是吗?」 江州颔首,亲了顾瞻一口。 「要是有天我连你也忘了呢?」 「那我会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师尊记住为止。」 「小州,你对我太好了,我这辈子都不想离开你。」顾瞻回应他,在他的唇角啄了一下,笑嘻嘻的。 江州那颗偏执的心怦然一跳,扣住顾瞻后脑,加深了这个吻,浓烈而缠绵。 这些年,所有的机关算尽,都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