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新界西》 第1页 《情迷新界西》作者:姜可是【完结+番外】 文案: / 木讷阿sir与情场花蝴蝶 王义礼三十岁前夕有了一个小男友,后来发现自己可能只是他众多绯闻男友中的一个。 - 《心事九塘》姐妹篇。 标籤:年上 港风 剧情 he 第1章 那天,王义礼要去替家姐王善礼接孩子放学,所以提前开车出了警署。车子开到九龙塘附近一间女子教会学校。学校门口载一排台湾相思,最近开得非常好。 王义礼的家姐王善礼大学未毕业就怀了孩子,之后闪婚离婚,一通操作后还能赶上毕业典礼。小女孩今年已经十五岁,姓林名有悔。王义礼还在盯着路边的树发呆,有人拉开后边车门跳上车,朝他右脸颊啵了一个。 王义礼吓了一跳,转头看到林有悔的脑袋趴在车座边笑嘻嘻看他,身边还跟上来一个人。 林有悔介绍:「我的好朋友啦,叶维佳。」 她又朝自己朋友介绍:「我阿舅,王sir。香港警务处最靓警司no.1。人称玉面小阎王,大家都说他…」 王义礼打断她问:「送你去哪?」 「去吃麦记。」 林有悔又亲亲热热贴到他车座边来。 王义礼推了她一下,开动了车子。 整个吃饭的过程,王义礼低头看手机,两个女生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像间谍密报的短波通讯。王义礼听得头大。密报里忽然插进来一句其他声音,不轻不重地问:「吃完带你回去?」 王义礼抬头,自己身边已经坐了个人,在朝对面的叶维佳说话。 林有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义礼身边的人说:「hello,这位靓仔,我是你阿妹的好朋友,我叫林有悔。学校舞蹈社、篮球队都有参加。我老豆是公司高管,老母是个国际导游。我性格活泼大方,最近刚和男友分手。」 桌上另外三人都无语凝噎了一会儿。叶维佳小声说:「这位是我阿哥叶维廉。」 王义礼和叶维廉相视笑笑。叶维廉又问叶维佳:「吃完就回去吗?」 叶维佳看向林有悔,林有悔站起身,朝叶维廉飞了个媚眼说:「我们打算先去我阿舅家做下作业啦。要不阿哥你一起?」 于是出了麦记,变成四个人挤在王义礼车上。叶维廉靠在副驾驶位,支着头看王义礼。 王义礼问他:「怎么啊?」 叶维廉笑说:「这位先生看着有点面善。」 一行人到王义礼那边。林有悔飞到沙发上抓起茶几边半包饼干,打开电视机。动作一气呵成。王义礼无奈地问她:「不是做作业吗?」 林有悔没理他,朝叶维佳扬了扬头说:「过来这边坐。」 王义礼递了罐汽水给叶维廉,叶维廉随手搁在了餐厅置物架上。他看餐厅装饰墙上王义礼各个时期的照片。小时候站在维港边的,年轻时候在警校执行任务的,还有前段时间林有悔替他过生日,结果点蜡烛把他刘海烧掉了一点的照片。 叶维廉抱胸看了会,转头的时候,王义礼刚换掉警服,套了件宽松的卫衣出来。王义礼站到他身边,拿起那罐置物架上的汽水,喝了口,说:「这张是我二十出头的时候。」 叶维廉看着他,哦了一声。 客厅里两个小女孩打闹起来,闹得很兇。王义礼刚想过去管一下,叶维廉忽然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想起来了,王sir,我在湾仔那边的gay吧,见过你一面。」 王义礼转回头,对上叶维廉笑盈盈地脸。叶维廉拿过王义礼喝到一半的汽水,喝了一口。 叶维廉带叶维佳走后。王义礼和林有悔坐在沙发上又看了一集电视剧。王义礼靠在沙发边,忽然想到叶维廉的脸。叶维廉的长相十分耐看,骨相分明,五官组到一起,看到那里都觉得舒服。今年三月香港的天气异常温暖,叶维廉短袖衫外面套一件立领夹克外套,清清爽爽。 林有悔捧着脑袋,嘆了口气说:「很靓吧。」 王义礼吓了一跳。林有悔扭头说:「阿佳的阿哥居然这么靓。她刚转学过来不多久啦,也没人和她玩。我最近拉她参加舞蹈社,所以和她相处比较多。原来冥冥中,这一切的安排是为了让我遇到她的阿哥。」 王义礼无语。他开始相信谈恋爱的本事可能也会遗传。但他老豆老母把全部基因都遗传给了王善礼,王善礼又一股脑遗传给了林有悔。他就是什么都没有。以至于他再在酒吧碰上叶维廉的时候,居然已经忘记了人家的脸。 叶维廉挤过舞池,和他碰了碰酒杯。王义礼茫然地看着他,以为是过来搭讪的人。 一直到两个人再次走进王义礼家,叶维廉还在嘀咕:「王sir真了不起,这几天就忘记了。是不是我长得不够给你留下印象。」 王义礼说抱歉。但他也怀疑自己第二天还是会忘记。他快三十了,除过念书的时候谈过一段不咸不淡的恋爱,就一直自己生活。每天清早返工,开车经过常去的99咖啡馆,下车打包一份套餐,再开去警署。他做事一丝不苟,不太会开玩笑,整个人可以做「无聊」这个词的词语释义。 同办公室的同僚阿超有次问他:「王sir,你星座是什么?」 王义礼从案卷里抬头,看着他问:「星座是什么?」 他去gay吧单纯找人解决一下生理需求。一般约在酒吧街附近的hotel,偶尔也带人回家。第二天起来,正常返工。每天生活都是差不多。 第2页 但那天睁开眼睛。王义礼发现闹钟没在清晨六点半准时响起,窗户漏过一道缝,光打在格子被单上。他转了半个身子,身边的人也跟着动了动。王义礼侧过头,肩膀边上靠着的人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深栗色头髮软糟糟的蹭到王义礼的脖颈。 王义礼还在晃神,叶维廉抬起头,啄了口他的脸颊,说:「早安,王sir。」 叶维廉顾自己起了床,拉开衣柜,找了条王义礼的运动短裤穿上。他踢踏拖鞋走进厕所。王义礼起来的时候,叶维廉正在用他的剃鬚刀刮鬍子,边刮边朝镜子里的王义礼笑了笑。 他们一起简单吃了点早餐。两个人一同坐电梯下到地库后,王义礼才想起来昨晚喝了酒,车子扔在酒吧街附近了,他是搭叶维廉的车回来的。叶维廉替他开了副驾驶门,伸手说:「请。」 到警署门口,叶维廉拿手背碰了碰王义礼的脸颊,问:「王sir今天几点放工,我来接你。」 王义礼看了叶维廉一眼,顾自己下了车。和一夜情对象第二天还要约见面这种事情,王义礼还没做过。他走进警署大厅之后转回头瞥了眼,叶维廉的车还停在原地没动。 他刚进办公室,阿超就扑上来问:「哇,王sir,今天怎么是部豪车送你过来的。是谁,现在交代。」 王义礼推开他说:「路上碰到的。」 这天警务处开会到傍晚,他和上司陈才明下到一楼咖啡吧点了杯冰美式。刚在咖啡吧卡座坐下,王义礼电话响。他接起来,那头说:「你好,王sir,我这里是油麻地警署的。这边有位先生报案说手錶丢失。」 王义礼问:「你们辖区的失窃案,为什么打给我?」 那边警员顿了下,说:「他说,可能是昨晚不小心丢在你家里了。」 王义礼嘴里的半口咖啡差点扑出来。陈才明看了他一眼。 半个钟头后,王义礼赶到油麻地警署。叶维廉坐在办事大厅的椅子上,跷着腿,穿一件淡蓝色条纹衬衫。他看见王义礼进来,眯起眼睛笑了起来。王义礼问说:「这种事,你为什么不直接联繫我?」 叶维廉站起身,凑到王义礼身边,点了点王义礼的脸颊,说:「你给一夜情对象留联繫方式了吗?那么无情。我想来想去,最合理的办法当然是找警察uncle帮忙。」 王义礼无语。傍晚放工时间的五点半,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坐在了叶维廉那辆墨绿色跑车上。车子开过两条街就是他租住的那栋大厦。王义礼带叶维廉上楼,打开门,问他:「手錶丢哪里了,你自己找。」 叶维廉在房间踱步。王义礼住的大厦已经有些年头,杂住了许多东南亚人,电梯间常年有一种香叶的气味。王义礼租一个一居室,家居陈设非常简洁,客厅的皮沙发是王善礼搬家的时候换下来给他的,王义礼自己在二手杂货店淘了一把单人沙发配一套。沙发对面的电视机已经十分老旧,电视机柜里塞了很多老港片的碟。他们早晨吃剩的三明治和牛奶还乱放在餐桌上。叶维廉背着手,又开始看墙面上王义礼那些照片。 王义礼问:「你到底有没有丢手錶?」 门铃忽然响。王义礼开门,门口两个服务生模样的人拎两个大保温袋,笑容标准。王义礼狐疑地歪了歪头。叶维廉在后头说:「进来啊,餐食什么的铺好就可以了,」 两个服务生进屋,解开保温袋,拿出珐瑯餐盘,倒上已经做好的料理。红酒倒进醒酒瓶,高脚杯两个,蜡烛三盏,新鲜黄玫瑰一把插进玻璃细瓶,一切放置妥当,服务生又朝王义礼笑笑,安静地走了。 叶维廉点了点王义礼的脸,说:「请用吧,王sir,先吃饭再找。」 王义礼拿着刀叉,看着桌上暧昧的烛光,对面的叶维廉朝他举了举红酒杯。 饭过后,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王义礼刚想问他手錶找到没有,叶维廉搂过王义礼的脖子,在他嘴唇上贴了贴,问:「王sir,你生日几号,是什么星座的?」 王义礼说:「我不知道星座是什么。」 叶维廉愣了片刻,笑得把脸埋进王义礼胸口,说:「怎么办,我现在非常非常中意你。」 王义礼木讷地哦了一声。叶维廉推着他倒在沙发上,亲了口王义礼的脸颊。 第二天,王义礼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雾蒙蒙的昏暗,还以为是深夜。一个钟头后,他又坐上了叶维廉那台跑车。 王义礼到办公室的时候。阿超从窗台边撤了头,说:「王sir,又是这台墨绿色跑车。」 王义礼坐回自己工位上,没说什么。阿超趴到他工位边,继续说:「不过我也不用问你是谁了。现在全香港都知道你和酒店大亨叶世齐的仔好上了。」 阿超把今早的花边杂志甩到王义礼桌上。封面是他和叶维廉下车走进他租住那栋大厦的模煳剪影,标题取得很吸引人:「月抛男友?『威廉』王子又换新宠。」 王义礼盯着杂志封面上的照片看了一会,转回头开始看新的案卷。 第2章 那天早晨,叶维廉加了王义礼的whatsapp之后,常给他发简讯,但王义礼没再回过。他对他们关系的定义应该是「日抛」,上两次床已经算破了他的规矩。 过几天,下午,阿超拎几盒高级点心进办公室,和王义礼说:「叶维廉差人给你送的下午茶。」 王义礼盯着电脑屏幕,没回神看他。 第3页 阿超拿了一块半岛酒店特制甜品,咬了口说:「王sir,感觉像在吃你卖身换来的东西。」 其他几个吃蛋糕的同僚都噎了一下。王义礼还在盯着电脑,神情越来越严肃。他叫了一声:「阿超。」 阿超吓得从工位上蹦了起来。王义礼说道:「龙天好像突然回国了。」 道上最神秘莫测的大佬龙天忽然回国。王义礼披了外套,带几个下属出了办公室。他们得到可靠线报,龙天今天会在摩士公园附近一间餐室见老友。 他们开车到餐室附近,在街对过的冰室坐下观察。王义礼透过落地窗,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近下班的点,人流很大。阿超在对过餐室附近的便利店蹲点,他夹着烟,但没点。 阿超忽然朝王义礼点了点头。王义礼四处搜看,没看见有人走进餐室。阿超又努努嘴,王义礼看着拥挤的人群,忽然看见叶维廉从街对过挤过人潮,推开冰室门,一阵风一样坐下来。 「这么巧啊王sir。」 叶维廉笑笑。 阿超朝王义礼摆了摆手。王义礼皱了下眉。叶维廉弹了下王义礼的额头,声音轻轻地问:「王sir这几天有没有想我?」 王义礼实话实说:「没有。」 叶维廉靠到卡座上,看着王义礼冷淡的脸,觉得非常好玩。感觉像碰到了很值得的对手。 叶维廉认真盯着王义礼的脸看。王义礼越过叶维廉的视线,继续看着落地窗外。 叶维廉问他:「今天王sir肯不肯赏脸去我家让我做饭给你吃啊。上次的菜色是我老豆旗下一间餐厅做的,其实口味一般。」 王义礼轻飘飘地唔一声,专注地看着外面。 叶维廉继续说:「那你中意吃什么菜色啊?粤菜?川菜?西餐也ok,只要你报得出来。」 叶维廉又问:「你爱吃辣吗?我不太能,不知道你行不行。那这样好了,做东南亚菜怎么样?我之前请过一个东南亚厨师做菜,学了几只菜品。」 王义礼终于转回头看他,说了句:「这位先生,请你安静点。」 叶维廉愣了一下。王义礼看到了龙天,他站起身,叶维廉跟着站起身挡住了王义礼,推了他一把说:「王sir,床也上过了。没想到你是这种穿上衣服就不认的人。」 王义礼说:「麻烦让一下。」 王义礼推开叶维廉冲出了冰室。叶维廉照着餐桌狠狠地踢了一脚。 王义礼冲过人群,飞进对面餐室。他们一行人追到二楼,一个个包间搜过去都没见到龙天的身影。王义礼觉得自己不可能眼花,龙天分明就进了餐室。 几个人又把餐室里里外外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王义礼回了车上。这几年为了抓住龙天实在耗了太多精力,结果永远就差一点。 阿超在便利店盯梢的时候顺手买了一罐维他奶,他问王义礼要不要喝。王义礼没看,拿过来咬着吸管边想事边喝。 叶维廉又发简讯给他:林有悔今天跟着阿佳回我家做作业了,做完你过不过来接? 王义礼坐直了身子,他拨电话给林有悔。林有悔接了电话,嘴里像塞满了东西,鼓鼓囊囊地说:「啊对啊,我在阿佳这里。今天周五,你忘记接我放学了王sir。算咯,他家有司机,直接带我们回家了。」 「那你现在打车,回我那里。」 「做什么啊。我和阿佳还有小组作业要讨论。」 林有悔挂了电话,和叶维佳趴在叶维廉屋企的书房里玩乐高玩具。叶维廉给她们点了一堆吃的。林有悔躺进懒人沙发,舒服地嘆了一声:「好羡慕你哦,阿佳,我也想做富二代。然后最好也有个靓仔阿哥。」 叶维佳低头拼乐高,回说:「我都是第一次来他屋企。不知道他最近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叶维佳抬头朝林有悔笑笑说:「我们不是一个老母生的。」 王义礼赶去接林有悔,在别墅区兜了几圈才找到哪间是叶维廉的屋企。他敲门,叶维廉围着围裙,开门的时候亲热地叫他:「王sir,饭差不多做好了。进来啊,先洗手。」 王义礼站在玄关口,说:「不必了,你叫林有悔出来。」 「她们已经在吃了。」 叶维廉靠在墙边抱胸看他。 王义礼无法,换了鞋子进屋。餐桌上摆满了餐食,林有悔吃得很开心。王义礼坐下,叶维廉放了一副碗筷给他,贴着他坐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王义礼没动,叶维廉就看着他。 王义礼垂着手,忽然说:「我们去边上说。」 他们进到书房。叶维廉笑盈盈地问他要说什么,王义礼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叶维廉笑笑说:「我想做饭给王sir吃而已。」 「你虽然围着围裙,但是身上没有油烟味,白色家居服干干净净。桌上的餐食除了水果拼盘或许是你自己切的,其他大概还是餐厅订的。我说的有没有错。」 叶维廉表情僵了僵。王义礼继续说:「我说最后一遍,我没空陪你玩『月抛』游戏。大家上过床,也是各取所需,一般也没必要见第二次。多谢招待。」 王义礼出了书房,拎着林有悔往外走。叶维廉在书房站了会,忽然笑了声,自言自语道:「越来越好玩了。」 叶维廉的骚扰简讯就此就断了。王义礼过了几天差不多忘记了这号人物。他和警务处同僚在总部开了一个系列会议,晚上大家有个聚餐。 第4页 王义礼全程支着头闷酒,大家也知道他话不多。坐他边上的金爱杉是少有的几个女警司。 金爱杉偷偷问王义礼:「王sir,你和叶世齐小儿子的事是不是真的?」 王义礼说:「madam金,花边新闻能作为呈堂证供吗?」 「报告!不能,所以我向当事人求证。」 「我…」 王义礼刚要说话,电话忽然响。他接起来,叶维廉在那头问:「王sir,在做什么?」 王义礼看了眼金爱杉,问有什么事。叶维廉说:「我有关于龙天的情报要提供给你。」 「什么?」 王义礼站起身,走到包间外面。 「你过来找我,我告诉你。」 叶维廉笑道。 「叶维廉。」 王义礼说,「不要和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但是电话里说多危险啊,你来我的酒吧找我。」 王义礼打了车过去。叶维廉在界限街开了间清吧,门面很小,但里面非常开阔。服务生引着王义礼朝二楼走,穿过铺了厚重地毯的走廊往深处,王义礼想,这里可以是一个完美的犯罪现场。走廊尽头是一间很小的录音室。王义礼推开门,叶维廉穿着件卫衣,舒懒懒地趴在沙发床上看书,地上散放着许多乐谱。王义礼进屋,他就扑上去锁了门。 王义礼站着说:「说吧。」 叶维廉推着他贴到墙边想吻他。王义礼撇开了头。叶维廉低头笑笑,他凑到王义礼耳边,说:「龙天在我们家金茂酒楼的长租房最近住进来了人,不清楚是不是他本人,但也至少跟他关系不浅。」 王义礼盯着他说:「真的?」 叶维廉环住他的腰,说:「警察uncle,我不敢随便骗人。」 他问王义礼:「现在我可不可以要一点奖励?」 王义礼不响。叶维廉又想亲他。王义礼推了他一下,说:「这个情报我要马上汇报上去,然后派人过去盯守。」 叶维廉说:「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叫酒楼的人二十四小时留意那间房间的动静。王sir,正事说完了,说点别的事。」 王义礼看着他。叶维廉说:「我写了首歌,你听完再走。」 王义礼这回也没抗拒。叶维廉拖着他坐到沙发床上,自己坐到电子琴边弹曲。王义礼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很昏累。他靠在沙发床边,看着叶维廉。他忽然发现叶维廉右边下颌骨有颗痣,他也有一颗在同样的位置。叶维廉开始唱歌,王义礼抱着手听。等叶维廉唱完转头,王义礼已经睡着了。 叶维廉坐到沙发床上,点了点王义礼的脸,说:「王sir 也就你敢这么不给我面子。」 他捏捏王义礼的脸,偷偷亲了口。 第二天,王义礼又发现自己和叶维廉在同一张床上醒来。叶维廉像抱抱枕一样环着他,唿吸吐到他的脖颈,痒酥酥的。王义礼看着他嘆了口气。叶维廉睁眼看了他一眼,又钻回王义礼怀里,嘟嘟囔囔说:「再睡五分钟就起床。」 第3章 叶维廉发简讯给王义礼说有情报给他。第二次,王义礼就叫阿超去。阿超跟叶维廉下属伊凯起了冲突,砸了叶维廉两排酒。 阿超和伊凯坐在酒吧门口阶梯上,一个脸上破了皮,一个嘴角流着血。王义礼知道后冷淡地说:「哦,那你打电话叫警察啊,看警察怎么处理。」 阿超说:「王sir,我自己是个警察。」 「嗯,你现在想起来了。」 王义礼挂断了电话。 这天,王善礼回国,下机先打电话给王义礼叫他买点新鲜蔬果,晚上到她那边吃饭。 傍晚,王义礼到的时候,林有悔已经被带出学校,林有悔老豆林家栋给他开的门。离,王善礼和林家栋反而变成了 best friend,两个人互相很了解,共同话题又多,谁拍拖了都要去找对方做爱情导师。 林家栋非常瘦高,他开门看到王义礼,又把他推到门外,问说:「阿悔最近有新情况啊?」 王义礼歪头。林家栋递了只烟给他,说:「她说她和之前那个男友分手了,现在有新的目标对象,待会叫过来一起吃饭。」 王义礼无语,他道:「我不知道,你们家女仔脑袋里装得东西和普通人不一样。」 王善礼这趟去北欧定制团游,顺便买了点冰岛的鲸鱼肉回来。林有悔在厨房看老母做菜,王义礼把刚买的蔬果扔进厨房,坐进沙发里开始处理公务。 半个钟头后,饭菜香已经漫出来。有人敲门,还是林家栋过去开了门。 王义礼站起身去露台打电话。那边民事科的警员说:「超哥这边不好解决,酒吧那边不肯和解。」 王义礼嗯一声,挂断了电话。等他转回头,看到餐桌边坐定的四个人同时盯着他。叶维廉朝他招招手,挑了挑眉。 王义礼坐到叶维廉对面位置上,问说:「你来做什么?」 叶维廉笑盈盈道:「有悔邀请我过来的。」 林有悔托着腮,看着叶维廉说:「啊对啊,上次廉哥请我吃了一次饭,那大家礼尚往来嘛。」 王善礼插嘴问:「阿廉是做哪一行的。」 叶维廉笑笑,林家栋说:「你随便街边报刊亭翻一本杂志都知道了。」 王善礼点头:「哦是这样,是做杂志的哦?」林家栋一愣。 大家开始吃饭,叶维廉给王义礼夹一筷子菜,自己也不吃。王义礼低头看着餐盘,叶维廉第二次夹了只大虾过来的时候,王义礼抬头,说:「你不如把阿超的事去解决一下。」 第5页 叶维廉放下筷子,笑道:「王sir,你在命令我啊?」 王义礼说:「是你在故意为难我。」 叶维廉说:「又不是我叫他砸掉我两排酒的。那些都是我收藏很久的酒。」 叶维廉低头,声音有点委屈。王义礼看着他。王善礼忽然一拍桌子,说:「哦,所以,阿廉,你是卖酒的?」 林家栋给她夹了一块鲸鱼肉补补脑子。 一餐下来,叶维廉喝多了酒,脸颊烧红。饭后,他蹲在客厅地毯边陪林有悔搭乐高玩具。两个人意见相左,就地开始辩论,最后一人搭一个房子。叶维廉热得脱了外套扔到一边沙发上,坐到地板上认真拼。 王义礼看他们闹了会,又转回头陪王善礼他们说话。 叶维廉忽然叫他:「王sir,我想吃一颗蓝莓。」 王义礼敲了敲水果盘,说:「有啊,你自己过来吃。」 叶维廉巴巴看着他,眼睛因为喝多了酒,连眼尾都泛红,感觉要沁出水。 林有悔咕噜爬起来,跑到餐桌边抓过果盘,捧到客厅茶几上给叶维廉。 叶维廉愣了一下,说了声多谢。 王善礼说:「我出去抽根烟。」 她朝王义礼递了个眼神。 他们走到露台,王善礼在雷克雅未克机场买了几包烟,味道还不错,她送了两包给王义礼。她点点王义礼的脸,问说:「王sir,你今年几岁了?」 王义礼笑起来,说:「你好意思问出口?自己阿弟今年几岁都不记得。」 王善礼也笑了,说道:「我当然记得。我是想提醒你,你已经不小了。」 「你想说什么。」 王义礼道。 王善礼朝客厅里盘着腿,还在一脸认真拼乐高模型的叶维廉努努嘴问:「你和这位是什么关系?」 王义礼说:「他是林有悔请来的客人。」 王善礼笑笑。王义礼吸了口烟,朝空中吐出去:「不知道,他一直出现。」 王善礼说:「叶维廉很有心计。」 王义礼问:「你要说什么?」 王善礼继续道:「你要小心,我觉得你不一定玩的过他。」 王义礼看着王善礼养在露台上的蝴蝶兰,说:「我没有要和他玩的意思。」 王善礼点点头,她和叶维廉对上了视线,叶维廉朝她友善地笑笑。 王善礼感嘆道:「不过他真的长得好靓啊。」 王义礼先行离开王善礼家,叶维廉就跟了出来。他们一起进到电梯间。叶维廉靠在廊桥边看着王义礼,忽然凑过来闻了闻王义礼身上的味道,说:「我不喜欢你抽菸。」 王义礼推开他,说:「那很好。」 叶维廉笑起来,靠过去抱住王义礼的腰,说:「王sir,我觉得你很像一种动物。」 电梯到一楼,王义礼挣开他,走出电梯间。叶维廉依旧跟在后面,像根小尾巴一样,叫着:「王sir, 王sir,有没有礼貌啊,不停人把话说完。哎,王义礼,我可以叫伊凯跟阿超和解。」 王义礼转头,挑眉:「条件是?」 叶维廉笑着翻眼皮看了眼一楼大堂的天花板吊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必须谈条件?王sir就这么看我?」 叶维廉正色道:「没有条件。之前我只是气你拿属下来打发我,不肯自己来见我而已。」 王义礼看了他一眼,顾自己走了。 叶维廉跟上了王义礼的车。叶维廉靠到王义礼肩膀上,嘟嘟囔囔说:「我喝多了酒。」 王义礼无法,只好送他回去。车子开过深夜的霓虹车道,十字路口红绿灯警示性飞响,叶维廉安静地坐在边上,看着车窗外边。 车子开进别墅区,叶维廉像从短眠中醒过来,忽然说:「之前的情报。金茂酒楼龙天那间长租房住了谁我打听清楚了,是他的仔龙河。不过还不清楚为什么龙河忽然要住在酒店里。」 王义礼思索了会,嗯了一声。叶维廉低头笑了声,说:「还以为警察叔叔至少会表扬我一声,真伤心。」 王义礼不响。他把车停在叶维廉屋企门口,叶维廉坐在车上不动。王义礼说:「到了。」 「嗯。」 叶维廉泛红的一对桃花眼看着他,突然凑过头亲了下他的脸颊,笑嘻嘻地说:「那我自己要奖励。」 他跳下车,又低头趴在车窗台上,望着王义礼笑说:「再见,警察uncle。」 王义礼开车回去,路上想起王善礼的话。他还未到家又收到叶维廉发来的简讯,他点开,叶维廉发了张卡通图过来,又说:王sir,你看你是不是超级像这只超严肃小海狮。 王义礼轻声说了句:「无聊。」 叶维廉下一句简讯像未卜先知:你这个超严肃小海狮肯定没看过这种无聊动画片。 他又说:下次陪我看。 王义礼想回句什么,想了会,还是没回。 另一头,叶维廉躺到沙发上,骂道:「又已读不回。臭海狮。」 阿超出来后,被王义礼罚去外勤一个月。王义礼那次带队出警署,赶去港岛一带查案。工作完,他们在中环沿街一家拌粉店吃饭。 王义礼吃到一半,抬头看到叶维廉由对面一间西餐厅走出来,第一反应是这人怎么又阴魂不散。叶维廉后边跟一个容貌姣好的小年轻,穿一身奢侈品,拉着叶维廉的左手。 王义礼停下来端详他们。到街上,叶维廉松开手,靠在他的墨绿色跑车边,两个人开始说话。 第6页 王义礼想到那个花边杂志的标题:「月抛」男友。他觉得叶维廉也很神奇,好像除了换人拍拖,没什么其他事做一样。 他现在对他的兴趣也不知道来自哪里,不过现在看就是应该已经过去了。 王义礼低头吃了口拌粉。属下递给他一瓶豆汁。 他们吃完饭出来。墨绿色跑车已经不见了。王义礼赶回警署,阿超也刚出外勤回来。他指了指王义礼工位上的大盒子,说:「叶维廉叫伊凯送来给你的。」 王义礼打开,看到一个超严肃小海狮的毛绒玩偶。 阿超问:「王sir,你不会已经偷偷有个仔了吧。」 王义礼抬头给了他一记眼刀。 他坐下来发简讯给叶维廉说:不要送东西过来了。 叶维廉回他:那个小海狮我还有一只,放在床头了。 王义礼无奈,他出了警署,走到楼底下的咖啡吧打电话给叶维廉说:「我今天看到你牵着小男友的手。我觉得大家拍拖都应该认真一点,专一一点。你应该好好对别人,不要这样乱搭讪其他人了。」 叶维廉啊了一声,忽然笑起来,说:「王sir,你是不是吃醋?」 王义礼不响,叶维廉说:「那个人突然冲上来拉我的手,我都不认得。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王义礼沉默了一会,说:「你说这种话看起来那么轻易,按我们的判案直觉,会认为是提前编造好的谎言。」 叶维廉不响。他说:「随便你怎么想。」 叶维廉挂断王义礼电话,坐回录音室的沙发上,他拿起手边的曲谱扔出去,纸散落得到处都是。叶维廉抱腿呆坐了一会。 他从小很会撒谎是真的,不想上课,就撒谎生病。后来干脆撒谎自己有微自闭症,他照着书上说的表演,又找人做一张假的病歷。叶世齐相信了,留他在家,给他找家庭教师。 那个教英文的家庭教师mr顾 会给他带自己做的糕点,陪他看纪录片。后来开始会摸他,亲他。mr顾说,因为他很中意他,他心里只有他。叶维廉以为如果是被喜欢就是被允许的。 后来他们上过床。mr顾忽然请辞消失后,他才知道,他有家室,还有一个一岁多的仔。 叶维廉有段时间像真得了自闭一样。叶世齐送他出国,再回来,就变成报章杂志里那个样子。 叶世齐甩过叶维廉耳光,叶维廉鼓了鼓被打肿的脸,笑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啊。」 叶维廉从沙发上回过神,他站起身,套了件外衣,打电话给谁,说:「在哪,来酒店找我。」 第4章 叶维廉靠在金茂的一间海景房的露台上。他刚洗过澡,睡袍拖到地上,头髮还有点湿。 客房服务生给他送新鲜果汁,后边跟进来一个人。叶维廉坐在露台上看着海发呆,等人走到身边才醒过来一样。 龙河接过果汁顾自己喝了口。叶维廉抬头看他,龙河说:「要说什么?」 叶维廉笑笑,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说:「我答应跟你合作。现在来谈条件。」 两个人互相看了眼,都去看海。叶维廉忽然莫名其妙地问龙河:「你能不能先告诉,你怎么确定自己中意一个人的?」 王义礼打了个喷嚏。对面的金爱杉拿笔记本遮了下脸,说:「王sir,小心春季流行性感冒。」 王义礼没理她,低了头继续看手里的材料。下午又开处务会,金爱杉懒洋洋坐在边上,零食盘里的芝士饼干吃了一堆。 王义礼受不了她咬饼干的声音,刚要发作,几个高级警司推门进来。屋企里的人站起身,看着他们落座。 西九龙总区的指挥官梁界才是王义礼老豆王思良过去的属下。梁界才碰了碰王义礼的肩,说:「最近还好?」 王义礼朝他笑笑。梁界才说:「我们九龙地头现在几块分割你清楚的,几个大佬相安无事许多年了,私底下在做什么都不清楚。今早湾仔的码头查到一批货,具体情况我会上说。」 王义礼点头。他最近也是新上任坐到o记警司这个位置,任职任得莫名其妙,他自己都很懵。三十不到,不算有很辉煌的履歷,忽然升任这么大的职务。 处务会上的人穿得笔挺,脸色都是一贯的冷,手机交到助理警员的框里。王义礼总觉得他们会想,他都是靠他老豆王思良。 他只有低头卖力做事。道上有任何风向他都是草木皆兵。王义礼望向做汇报的梁界才。 湾仔码头查到一批走私货,原以为只是走私高级数码产品那么简单,但数码产品里查到了一种晶片,根据信息侦查科的报告,晶片里夹有密讯,但无法破译。 王义礼又开始有点犯神经性头痛。 散会后,梁界才和他一起走出总部大楼。梁界才拍拍他,说:「压力也不用太大,大家都在努力。我们那边最近也会盯住地头上的人。」 金爱杉又顺几包芝士饼干出来,她递给王义礼一包,王义礼有点无语。梁界才笑着摇头,他最后说:「龙天的仔龙河住进金茂酒楼的事,你们查过没有?」 「查过。」 王义礼说:「一直在盯。」 周末,王义礼调休,他去了趟郎豪坊附近的游泳馆。游完出来,发现叶维廉给他打了一串电话。叶维廉有几天没再联繫他了,王义礼给他备註规规矩矩的三个大字:叶维廉,现在看着都有点眼生。他不知道叶维廉又要搞什么名堂。他把手机又塞回衣物柜,拿了浴巾去沖澡。 第7页 等王义礼换好衣服出了游泳馆,手机上又多了一串警署那边的未接电话。王义礼打回过去,阿超在那头叫道:「龙河在旋转餐厅出现,我们跟过去的人被他发现,大家追车的时候发生车祸了。」 王义礼骂了声脏话。他跑去地下车库开车,一气开到圣玛利亚医院。 王义礼朝阿超踹了一脚,其他几个警员都不敢响。他望着他们看了会,说:「你们都好端端站在这里,龙河和哪辆车撞了?市民的车?」 阿超又站直,说:「报告!和叶维廉的车撞了。」 空气一时沉默下来,过半晌,阿超继续说:「两个人伤势都不算重,在六楼单人看护病房。家里人都到了。」 王义礼进龙河病房的时候,龙河老母林茵靠在一边单人沙发上喝茶。她朝王义礼点点头,龙河在喝甜汤,看起来确实无大碍。 王义礼赔礼道歉半天,龙河全程无话,林茵只有一句:「阿sir,你先解释给我听,我的仔犯了什么事,你们需要日夜监视他?」 王义礼无法说。他本身嘴笨,每到这种环节都想借王善礼的嘴用用。 王义礼走进叶维廉病房的时候,屋企里满满站了两圈人。叶维廉躺在病床上看书,感觉看不见整间屋子的人一样。 叶维佳看到王义礼,朝他挥挥手。 叶维廉抬了抬眼皮,看到王义礼,勾嘴角笑起来。他把打了石膏板的手扬了扬说:「王sir,骨折了。」 满屋子人转回头看他,王义礼又感觉神经性头痛要犯了。 王义礼咳嗽了声,说:「我们要给叶维廉先生简单做个笔录,麻烦大家迴避一下。」 没有动。叶维廉甩了书,靠到枕头上,说:「你们出去一下。」 屋子里的人慢慢走出去了。王义礼坐到叶维廉病床边上,看着他骨折的右手。他问:「你没事追龙河的车做什么?」 叶维廉说:「我今天看他拿了东西走出金茂,感觉有点奇怪,打你电话都不理我,我就自己跟上去咯。」 王义礼说:「追查的事有我们警察在,不用你做什么。」 叶维廉翻了翻眼皮,嘀咕道:「臭海狮。」 「你说什么?」 王义礼问他。 叶维廉摇头,重新拣起一边的书,开始看,权当王义礼不存在了。 王义礼坐了会,忽然说:「我想问,你能不能不要追究我属下的过失,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我想你考虑一下,我会内部追责他们。」 叶维廉继续看着书,好像听不到他说话。 「叶维廉。」王义礼说,「他们也是在执行任务办事,这件事如果被追责,处罚会非常严重。你能不能不要追究。」 叶维廉抬眼看着他,忽然笑了下,说:「我有条件。」他凑近王义礼说「我手伤好之前,你要过来照顾我起居。」 王义礼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忽然想到念警校的时候,修过一门心理学课程,上课的德国女教授很干练,她讲,有调查表明许多变态型案犯会陷入一种通过犯案获得心理刺激于是一直犯案以求快感的循环当中。他们做了大量的总结研究后发现,破除循环的办法十分简单,就是当案犯感到无聊。王义礼想,全香港大概找不出比自己还无聊的人了。或许可以早点叫叶维廉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王义礼说:「好,但只是照顾起居。」 叶维廉朝他笑笑。 夜晚,王义礼拿了一点行李,开车放到叶维廉家。叶维廉的司机已经送他回了屋企。王义礼进屋的时候,叶维廉正靠在沙发上继续看书。 王义礼拖着小行李箱进门,叶维廉扔了书,跳起来,跑过去箍住王义礼的脖颈,晃了晃。 王义礼说:「你当心手。」 叶维廉笑起来,说:「现在知道要关心我了,超严肃臭海狮。你到底会不会笑?」 王义礼小心掰开他的手,问道:「我睡哪间房。」 「和我一间。」 叶维廉说。 「不行。」王义礼补充道:「我每天起得很早。作息也不规律。」 叶维廉说ok,随便他自己挑房间,「但是,睡前你过来给我讲一个睡前故事。」 王义礼有点无语,他问:「请问这位先生你今年贵庚啊?」 叶维廉沖他挑了挑眉。 晚点,叶伟廉半拖王义礼坐到床边。王义礼开始讲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我老豆王思良刚做警员的时候侦办过一起谋杀案,死者是一位二十七岁左右的女性,商厦柜檯职员,无固定伴侣,尸体被扔在一栋旧唐楼门口,手指被一根根切下。」 「叶维廉骂道:「谁让你讲兇杀案了。」 王义礼说:「我知道最多的故事就是兇杀案。」 叶维廉无语了,他从背后抱住王义礼,说:「不行,我今天会睡不着。」 王义礼没说话,过一会,他朝后看着叶维廉,说:「你这样缠着我是不是因为我没像其他人一样只要你开口,就答应跟你拍拖? 那不如我现在答应你,然后我们拍拖几天,你腻了就甩掉我好了。」 叶维廉松了手,看着王义礼。 他想起在金茂的露台上,龙河靠在门框边,很认真地和他说:「中意一个人这件事很难说清楚,也不是因为某个瞬间,某件事情。只是某天,你发现这个人的整个存在好像在证明你的存在。像以前都是在做噩梦,现在终于从梦中跳伞,降落到安全的地界。我就是有那样中意你家姐叶维莉。」 第8页 但叶维莉下个月就要同一个英国佬结婚了。龙河看着海港。叶维莉是金茂酒楼的主事人,龙河在这里等她的一个解释,已经等了很久。叶维莉不见他。 叶维廉在病房里问过叶维莉,说一句:「不关你的事。你又不会懂。」 情情爱爱,叶维廉以为他拥有过很多,所以懂得很多的。 王义礼起身,看到床头放着一只超严肃小海狮,他对叶维廉说:「没其他事的话,早点睡。」 睡前,龙河发简讯给叶维廉说:「我要到答案了。多谢。」 叶维廉把海狮玩偶放到枕头边,点着它的鬍鬚。王义礼每天鬍子都颳得干干净净的,头髮碎短,眉毛颜色好像天生有点浅,常常皱在一起。叶维廉又点点海狮的眉头。他干脆坐起来,穿了睡裤,下床。 他的书房亮着灯。他推开门,王义礼坐在书桌前边,撑着头,还在低头看案卷。他身上穿了件短袖,整个人像入定了一样。 叶维廉靠在门边看着他,王义礼动了动,伸手翻案卷,纸页声响。叶维廉轻轻叫了声:「喂,你和我说一声晚安,说完我才睡。」 第5章 王义礼搬到叶维廉那边第三天,八卦报章的狗仔就拍了照放上版面了。当天王义礼被顶头上司陈才明约谈。 陈才明说:「王sir我不是要管你和谁拍拖,但你要时刻记住你是香港警察的一员,understand?」 王义礼背着手,站得笔直,说:「yes, sir」 出了陈才明的办公室,王义礼去楼下咖啡吧买了杯冰美式。最近o记新进来几个实习生,一桌坐着偷懒。王义礼拿着冰美式走过,几个人都刷地站起身。 王义礼点点头,顾自己上了楼。 他看到摊在餐桌上的八卦杂志了,叶维廉走进他租住那栋大厦的照片,放在侧边版面。大家肯定都在议论。不过他这个人没情绪惯了,也不太在意别人会怎么看他。他只有想到下午还有报告要写完交去给陈才明。王义礼靠在电梯里吸了口冰美式。 这晚王义礼值班,夜里十点放工,和一位实习生佳文一起下楼。王义礼载佳文到地铁口,佳文脸红红说:「王sir,我都不相信那种八卦小报的,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和叶维廉拍拖的人。」 王义礼唔了一声,点点头。佳文跳下车。 王义礼开车到家,屋子里没开灯,叶维廉没在。王义礼简单洗了澡,坐到餐厅看没看完的案卷。 他又工作一会,手机忽然响,是个陌生电话。王义礼接起,伊凯在那头叫道:「王sir,廉哥喝醉了,想问你能不能过来接他一下啊。」 王义礼握着手机思索了片刻,挂断电话,套了件外套出去了。 他在湾仔一间酒吧里接到烂醉的叶维廉。舞池里的音乐炸得他头很痛,他过去半拖起叶维廉要走,旁边抱着叶维廉腰的人动了动,抬起通红的脸看着王义礼。 他问:「你是哪位啊?」 王义礼不响,他拍拍叶维廉的脸,叫道:「能自己走吗?」 叶维廉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声。 旁边人又沖王义礼说:「你哪位啊,廉哥今晚说好要陪我的。」 王义礼看着他,因为常年没什么表情,盯着谁都像在审犯人。阿超经常说他好像立法会大楼门口的雕塑。王义礼抱过叶维廉,认真地说:「他手伤还没好,不能喝酒不能熬夜。」 声音不轻不重,但附近的人忽然都不说话了。王义礼又问:「听清楚了吗?听清楚就签字…」 他顿了下,说:「不好意思,职业病犯了。」 叶维廉靠在他怀里笑了声。 王义礼把叶维廉扔上副驾驶位的时候,叶维廉伸了个懒腰,撑着车窗开始盯着王义礼。王义礼开出酒吧街,叶维廉就静静看着他。 王义礼说:「你没醉。」 叶维廉笑说:「对啊,那个史蒂文太烦人了,想甩掉他而已。」 王义礼没说话,顾自己开车。车子开过主街道,两排商铺慢慢退后。王义礼说:「我说真的,你手伤还没好,还是尽量不要喝酒,规律作息比较好。」 叶维廉没讲话。王义礼听阿超说起过,据说叶维廉晚上都混在夜场,生活很糜烂。他看了眼叶维廉身上沾满红酒渍的衬衣,锁骨间有一串吻痕。贵价香水味充满了车厢。 叶维廉突然说:「我和史蒂文拍拖过,去年的时候,说好要去赛普勒斯旅游前被我发现他噼腿,还是跟我手下一个调酒师。他说反正迟早会被我噼腿不如他先一步。」 王义礼不响。叶维廉自己骂了声脏话,继续说:「今天还敢来求复合。警察uncle,这种人你们能不能帮我关起来。」 车子在红绿灯口停住,王义礼看着前面一辆夜间双层巴士,忽然问:「他是还爱你吗?还是,你爱他?」 叶维廉愣住了。王义礼看着巴士左转进了山林道,他不确定是不是机场载客大巴。他去机场很喜欢坐在二层最靠前的位置上。 王义礼出神地望着那辆巴士。叶维廉突然低声问了一句:「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义礼说:「那我要问讯更多信息才能做出案情判断。」 叶维廉忽然像发了疯一样骂道:「要你多管闲事,死差佬,你不就是怕我伤没办法好会怪到你那帮没用下属头上。像个机器人一样,什么爱不爱的,神经。」 第9页 叶维廉扯开安全带,开门下了车。他站在路中央踢了脚王义礼的车,顾自己走了。 王义礼看着叶维廉身上的衬衣被夜风吹起来,他飞快走过街道,没入了人群。王义礼若有似无地嘆了口气,他也不知道哪句话戳到叶维廉了。 叶维廉走了一阵,酒气吹散后,有点后冷。他打了辆的士回了自己的清吧。伊凯趴在吧檯上睡觉,今天驻唱的乐队是最近起来的一个地下乐队。演奏台周围的卡座坐了一圈人,女主唱在唱一首很静的法文歌。 叶维廉低头穿过座位,上了二楼。他推开录音室的门,趴到了沙发床上。过一会,他打电话叫史蒂文过来找他。 第二天,清早,警署值班的警员打电话给王义礼。王义礼简单洗漱了下出了门。他们的内线发来了新的情报,天星码头今晚会有一批货到港,龙天手下会去接货。 王义礼召集部门所有人开会,期间电话响个不停,他干脆关了机。过不久,会议室外面闹起来。 王义礼出门,看到叶维廉和实习警员佳文站在一边对峙。王义礼朝佳文问:「谁准他随便进警署办公室的?」 佳文气得满脸通红,叫道:「他自己不知道怎么跑进来,又一定要见你。我说王sir你在开会,他就一直要进会议室。」 王义礼朝叶维廉指了下接待室,说:「这边说话。」 叶维廉没有动,勾嘴角笑笑,说:「你今天要陪我去医院换药的,王sir你忘了?」 王义礼看着他说:「我还要上班。」 叶维廉又重复了一遍:「你要陪我去医院换药。」 佳文在一边叫道:「你凭什么叫王sir陪你去换药!」 叶维廉转头看她一眼,又回过头盯着王义礼。王义礼顿了几秒,和阿超说:「这里你盯一下,我先陪他去换药。」 王义礼开了车载叶维廉去医院。叶维廉捣鼓着王义礼车上的车载cd,都是些老套的粤语歌,他随便塞了一张陈百强的进cd机。 车子在闹市街塞住了。叶维廉忽然看着车窗外,说:「有鱼丸摊,我想吃鱼丸。」 王义礼看着他,感觉像在带林有悔二号。 这两天天气热得很快。叶维廉穿了件自己旗下潮牌的短袖衫,松松垮垮的,露出半截锁骨。他扒着车窗看了会,打算要下车。王义礼锁了车门。 叶维廉皱眉。王义礼把车开到医院附近,先进ok便利店给他买了碗鱼丸。两个人坐在楼底下的花坛边,叶维廉吃鱼丸,王义礼点了根烟。 叶维廉忽然说:「我上次吃鱼丸还是好早以前,我老豆叶世齐带我去台湾出差,他约了人在夜市谈生意,结果他们聊到后来,没注意我偷偷走开了。我老豆后来报了警找我,找到的时候,我看到他脸色都已经发白。」 王义礼朝天唿了口烟,说:「他应该蛮爱你的。」 叶维廉插鱼丸的手顿了顿,转头朝王义礼笑说:「不是,是因为我害的他没谈成那笔生意。」 叶维廉低头吃完最后一颗鱼丸,说:「阿sir,我们进医院吧。」 叶维廉换药换石膏的空档,王义礼坐在走廊上,忽然手机响,阿超打电话说道:「王sir,交易时间提前了。」 叶维廉换好药出来的时候,王义礼已经不在了。他在走廊上左顾右盼找了一会,没有找到王义礼。 叶维廉靠在走廊墙边发了会愣,踹了脚一边的垃圾桶。他低头朝外走,有人叫了他一声。实习警员佳文从大门口小跑过来,边喘气边说:「王sir接到任务去现场了,让我过来送你回家。」 叶维廉没理她,顾自己朝外走。佳文追出来,叫道:「哎,你有没有听到。还有,王sir说让你别去喝酒了,影响伤口癒合。真搞不懂,凭什么要管你的死活。」 叶维廉忽然站住,回头朝她笑笑,说:「凭我们是睡一张床的关系。」 佳文愣住了。叶维廉出了医院大门,自己打了辆车。他的手机简讯响个不停,史蒂文还是一直不停联繫他。 叶维廉回了他电话,说:「出来,金茂酒楼,哪间房你知道的。」 他到的时候,史蒂文已经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叶维廉摘了鸭舌帽,扔到写字檯上。史蒂文走过来,抱着他亲了一下。 叶维廉推了他一把,两个人又亲在一起。嘴唇分开的时候,叶维廉问他:「你中意我吗?」 史蒂文明显愣了一下,叶维廉翻着眼皮看天花板,叶世齐的品味,水晶大吊灯,又俗又贵。史蒂文这时候找到了答案,说:「中意啊。」 叶维廉不响。他推开了史蒂文,又拿过写字檯上的鸭舌帽戴上,说:「我先走了。」 史蒂文破口骂道:「你发什么神经啊。」 叶维廉低头走出了房间。金茂酒楼的地毯两天一换,一尘不染。走廊的壁灯做得也十分精緻,服务生推着餐车走过,朝叶维廉点头,笑容标准地问候。今天的值班经理在电梯口等他,问他要不要在这里过夜。叶维廉顾自己进了观光电梯。 他靠在玻璃廊桥边,望着楼底下熙来攘往的人。他不相信他们每个人都有人爱或者在爱着谁。大家还不都一样。 叶维廉一点不觉得自己可怜。 第6章 林有悔半夜肠胃炎,王善礼带团在欧洲,林家栋出差在外。王义礼开了车去学校接她,副驾驶位上跟上来一个打着哈欠的叶维廉。 第10页 王义礼嘆口气说:「我是接她去医院,不是去哪个酒吧,没什么好玩的。」 叶维廉嘆口气说:「我好不容易今天没去夜场玩,你带我一起玩玩嘛。」 王义礼不再理他。车开到女校门口,叶维佳送林有悔出来。车上满噹噹又挤了四个人。王义礼跑前跑后挂急诊,排取药窗口,叶维廉和叶维佳一边一个,坐着陪林有悔挂点滴。 等王义礼进点滴室,旁边两个人都睡着了,林有悔苍白一张脸,还在坚持看挂在墙上的一部深夜偶像剧。女主拒绝了男主的求爱,林有悔吃了药,基本不再吐了,这会忽然哭起来。 王义礼吓了一跳。叶维廉也吓醒过来。林有悔说:「太可怜了,了五年,结果被拒绝了。」 王义礼和叶维廉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挂完点滴。王义礼带他们去庙街吃宵夜。林有悔闹着要吃麻辣拌粉,王义礼只准她吃点清粥。 宵夜街还很热闹,他们和几个人拼了张大桌。林有悔喋喋不休说学校里的事,王义礼随口应两句,漫不经心地吃点东西。叶维佳插嘴打断林有悔,两个人又要辩论半天。叶维廉起身去拿了几罐汽水。 他递给王义礼,说:「这样好像比去酒吧街喝酒还有趣。」 王义礼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那这位以后也交给你照顾。」 他指着林有悔。 林有悔忽然脸一红,说:「现在大家都自由恋爱的啦,你不要随便指腹为婚。虽然廉哥人真的不错,不过我们需要自己增进感情。」 叶维佳辩道:「指腹为婚这个成语不是这么用的啦。」 林有悔骂道:「你国文学得很好哦?」 王义礼掏了掏耳朵。 吃完东西已经凌晨三点多。王义礼带了林有悔和叶维佳回叶维廉那边休息。两个女孩挤在一张床上说小话,王义礼退出她们房间的时候警告林有悔早晨准时起来上学。林有悔大叫了一声:「yes, sir!」 王义礼返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经过楼梯口,看到叶维廉还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打游戏。大屏幕放极速赛车,厅堂没开灯,荧幕光映到叶维廉脸上。王义礼叫了他一声:「喂,一只手伤了还玩得那么起劲。」 叶维廉转头朝他笑笑,说:「王sir,下来打一局啊,我一只手都能赢你的话,你再和我睡一次。」 王义礼说了声无聊,想顾自己回房。 叶维廉仰头看着他,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王义礼停了一会儿,还是走了下去。 他们开了一局野外赛道模式,因为怕吵到林有悔她们就开了静音。两个人也不讲话,只有墙上的赛车飞速越过热带丛林,擦着石块过去。王义礼甩开叶维廉的绿色跑车,先冲过了终点线。叶维廉低声骂了句脏话,扔掉了手里的游戏手柄。 叶维廉又重新拿起手柄,说:「再来。」 他换了赛道,重新和王义礼比,结果还是输。那天叶维廉把赛道地图都用了一遍,没有赢王义礼一次。他问王义礼:「你告诉我,警校是不是还偷偷培训赛车游戏?」 王义礼笑了声,他看着手里的手柄,过了会,才说:「没有。不过我确实玩得很多。」 他朝叶维廉说:「其实我除了王善礼这个家姐,还有个大11岁的阿哥,叫王忠礼。我很小开始,他就会带我去游戏厅玩游戏。」 叶维廉问他:「他人不在香港啊?」 王义礼摇摇头说:「不知道。有可能在有可能不在。」 叶维廉点了点他的脸,说:「哦,我知道了,就是八点档连续剧里那种,和家里人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的某个兄弟对吧。」 王义礼点头说:「可以这么说吧。」 叶维廉凑近了一点,荧幕光打到王义礼脸上,像涂了一层透明颜料,他说:「那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八点档家庭故事。我上边还有两个家姐,是我老豆叶世齐的大老婆生的。后来他娶我老母,生我一个。再后来呢,我老母精神失常住进疗养院不多久,我老豆又领了一个回来,当时已经大肚子,生下的是叶维佳。」 王义礼顿了半天,说了一句:「好厉害。」 叶维廉直接笑出了声。他箍住王义礼的脖颈,晃了晃,说:「今晚去我那里睡啊,也只有半个晚上了。」 王义礼指着赛车游戏,说:「你没赢。」 叶维廉无语。王义礼站起身和他说:「早点休息了,我明早还要返工。阿悔她们多睡一会儿,你到时候差司机送她们一下。」 叶维廉拉住他,说:「你今晚的睡前故事还没讲,不准走。」 王义礼又坐回了沙发上,他问:「请问这位先生,你今年几多岁?」 叶维廉抱住他不肯放。 王义礼说:「好啊,那我给你说一个林有悔的事好了。」 叶维廉把头埋在他背后,嗯了一声。王义礼说:「我其实很高兴阿佳肯和有悔做friend,因为有悔一直没什么朋友。她出生心脏就有问题,大多时间都住在医院里。后来做了心脏移植手术,很成功。前几年刚刚正常上学。我家姐一直带团在外,林家栋又非常的忙,我有空都会关照她。我经常想起她小时候,那么小一个女仔,自己住在医院病房里,老豆老母常常不出现,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都是在住院部的走廊里闲逛。」 叶维廉不响,不松手也不说话。王义礼看了眼手錶,已经快到五时,基本不用再睡了。 第11页 他问叶维廉:「回去休息了吗?」 叶维廉哦了一声,又忽然问:「王sir,你到底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王义礼说:「记得啊,在麦记。」 叶维廉没再讲话。 第二日,林有悔和叶维佳睡到快中午。叶维廉坐在餐厅吃三明治,林有悔先行洗脸刷牙,坐下来和他一起吃三明治。 林有悔说:「阿哥,我今天怎么感觉肠胃还有点痛。不如我们去游乐园玩,不要回学校了。」 叶维廉说:「我虽然不是王sir,不是警察,也听得出这句话的逻辑有问题。」 叶维佳还在浴室哼歌洗澡。林有悔咬了口三明治,忽然问叶维廉:「阿哥,你是不是在追我阿舅?」 叶维廉抬头看她。林有悔说:「不用否认,我都很清楚这种爱情游戏的。」 叶维廉无语。 林有悔继续说:「他这个人很难搞定的。我劝你早点打消这个念头。但是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兴许可以考虑帮你一下。毕竟我阿舅所有罗曼蒂克史我都一清二楚。」 叶维廉问:「答应你今天去游乐场?」 林有悔说:「不是。我知道你其实很讨厌阿佳。阿佳跟我说,她回家连园丁都不会和她打招唿问候。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家庭到底有多复杂啦。但我想我个friend开心点,如果你在家的话能不能帮帮她,至少假装站到她这边。」 叶维廉靠到椅背上。叶维佳洗完澡,头髮湿漉漉地跑过来吃早餐。林有悔朝叶维廉眨眨眼睛。 晚点,叶维廉陪她们回校。他给两个人都买了一袋零食。林有悔跳下车,笑嘻嘻和他招手说多谢。 叶维廉拉了她一下,说:「成交。」 第7章 叶维廉总在晚上收到林有悔的简讯,大概是每到晚上老师才会把手机还给她们。 林有悔说:「首先呢,王sir,性格孤僻,不善言辞,不幽默不有趣,兴趣爱好有游泳拳击和捉拿香港所有黑社会。总的来说,除了人靓了点,没有任何闪光点。」 叶维廉看着简讯扑哧一声笑出来。王义礼在书房朝文件纸打了一串喷嚏。 林有悔又发过来:「他私生活总结为两个字就是:干净。据我所知呢,王sir只有当初念警校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听说结束得特别悲惨,有可能留下心理阴影了,之后没再听说他跟人确定关系过。」 叶维廉回她:「他念警校的时候,你可能还在上幼稚园,你怎么知道的。」 林有悔继续发过来:「我老母王善礼,香港着名海外定制团导游,她的嘴是找我老豆林家栋上过保险的。简单来说就是,她跟我说的。」 叶维廉笑扑在沙发上。 林有悔说:「现在和你说王sir之前的相亲经歷。我阿公王思良的老友知道他是gay佬,热心给他介绍过一个对象,也是做警察的。王sir见了一面,我老母问他怎么样,王sir说,感觉他职业素养不够高。好无语哦,以为是去招聘实习生的。」 叶维廉又问她:「那他中意怎么样的?」 林有悔说:「周末,我和阿佳想去海洋馆玩。你订一下票,我先睡了。」 叶维廉一愣,林有悔火速不在线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呆,伊凯发讯息给他,说:「廉哥,今晚luna的夜场好热闹,过不过来玩嘛。」 叶维廉转头看了眼关得严严实实的书房,回了个:「不要了,家里有事。」 王义礼出来倒水的时候,叶维廉在一楼和管家阿姨谈天。王义礼去二楼露台抽了根烟,门前花园里种了很多热带花草,打理得很好。叶维廉的管家阿姨是个五十来岁的印尼人,叶维廉叫她遮遮。王义礼夜晚工作到一个点,遮遮就会敲门给他送宵夜。 王义礼刚掐了烟,要转身的时候,被叶维廉从后面抱住了。王义礼说:「放开一下,我还有事。」 叶维廉低声说:「我现在也有事。你让我抱一会。」 王义礼没再动。遮遮从一楼大厅走出来,去后面花房了一趟,又转回来锁了别墅的大门。她看起来很矮小但是特别精干。 叶维廉说:「 遮遮白天去看望我老母了,她情况不太好。我明天想去看她一趟。」 王义礼问:「她得了什么病?」 叶维廉不响,过一会儿,嘻嘻笑说:「豪门秘闻,不能随便透露给别人。」 王义礼无语。 第二天,王义礼返工,金爱衫一早来办公室找他。金爱衫丢了一个芝士可颂给他,王义礼说吃过早餐了。 「好啊。」 金爱衫拿回来,自己咬了一口。她坐在王义礼办公位上东摸西看,把王义礼的笔筒倒出来又放回去。 王义礼终于忍不住了,问她来做什么。金爱衫不好意思笑笑,说:「职业病,职业病…进到一个就想搜查点东西出来。我下边咖啡吧等你。」 王义礼点头,开完晨会,去了咖啡吧找金爱衫。金爱衫自己拿两杯冰美式,一手一杯喝。她招手,朝王义礼说:「出外勤,经过偷个懒。哎,王sir,你最近好像长皱纹了。」 金爱衫凑近,弹了弹王义礼的眼角。王义礼打了下她的手。 金爱衫笑起来,她看了眼四周,说:「cib最近在搜集有关湾仔码头那批货物的底细,发现确实是龙天在泰国的地界出来的,但有可能不是龙天的货。内芯里的密讯信息侦查科到现在都没办法破译。这个密讯前几天才准我们查看。」 第12页 金爱衫看了一眼王义礼,王义礼几乎立刻懂了。她继续说:「那个密讯的破译机制,全世界只有两个人知道。好巧,其中有一个人是我。」 她苦笑道:「另外一个是你阿哥,王忠礼。那是他过去发明出来,给我写情信的密讯规则。」 王义礼问:「他说了什么?」 金爱衫刚要开口。有人忽然坐到王义礼边上,叶维廉坐下,一句话不说,忽然伸手抱住了王义礼。 金爱衫瞪大了眼睛。咖啡吧里的人一瞬间静下来。八卦现场近在眼前,但没人想起来拍照。王义礼自己都愣了两秒,突然推开叶维廉说:「你发什么神经,又是谁放你进来的。」 叶维廉又伸手抱住了他。那只伤手已经拆了石膏,裹一层白色纱布,搭在王义礼肩上,他嘟囔道:「我心情很不好,就想见你。」 金爱衫用夸张地口型问王义礼:「can u exin it?(你能解释一下吗)」 王义礼嘆口气,他看着头上的闭路电视。 半个钟头后,金爱衫搭着叶维廉的肩,说:「没事的啦,你老母住全香港最好的疗养院,吃一餐抵王sir半个月工薪,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 叶维廉不响,金爱衫继续说:「那我们之前学心理学的时候,就有说到,这个精神疾病的成因是很复杂的。也不一定就是因为你家庭的原因,也可能是遗传啦,生理上的啦。总之不要想得太多。」 王义礼点点头。叶维廉说:「这位aunt,你又是哪位?怎么好像很了解我和我的家事?」 金爱衫刚要发作,王义礼按了按她,朝叶维廉说:「这位是cib的助理警司madam金。」 叶维廉又问:「你为什么一大早在楼底下和王sir喝咖啡?」 金爱衫叫起来:「你又是哪位?我跟王sir手牵手吃饭喝酒,旅游泡吧的时候,你都还在念幼稚园吧,你这个傻仔。」 王义礼感觉自己又要犯神经性头痛了。 他送走金爱衫,叶维廉拖着他到警署后门口,靠在他那辆墨绿色跑车边上质问道:「你原来男女都可以啊?你还和那种老女人拍拖过?什么时候?不会她就是你念警校的时候谈的那一个吧?」 王义礼说:「你别乱说。她是我阿哥王忠礼的前女友。」 叶维廉终于把刺收了回来。 王义礼看了眼四周,说:「我感觉有必要好好跟你谈一下。你的手伤其实也无大碍了。我和你无非是上过两次床的关系,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那么感兴趣。但我对你真的没什么兴趣。你也看到了,我们是两种人。」 叶维廉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说:「对啊,你和史蒂文也好,伊万也好,都不一样。我和他们在一起很开心,天天喝酒上床就可以了。上完床,我常常自己醒过来,发现房间又暗又潮,感觉要溺水,但感觉睡在身边的人不会救我。我觉得你可以,而且你曾经救过我一次了,王sir,你不能救到一半不管我。」 王义礼皱眉头,他好像听不懂叶维廉在说什么。 第8章 叶维廉老母曾姝嫁给叶世齐的时候,二十四岁,她头髮是天然卷,剪得很短,显得脸又小又精緻。曾姝参加香港小姐选美是念大学念得无聊,她没想过这样一件事会让她后半生完全变样。 漂亮得像真人芭比的曾姝从海选晋级。晋级后排练的晚上,她在广播大楼底下碰到了已经是金茂酒楼老闆的叶世齐。 曾姝二十五岁生日前,那天应该是香港小姐选美淘汰赛的录制日。但那天她在夏威夷岛和叶世齐晒太阳。 当年决出香港小姐冠军,第二天报纸上是曾姝站在金茂酒楼门口和叶世齐吻别的相片。她是那一年最瞩目的香港小姐,她让叶世齐离婚迎娶了她,而且第二年生下叶世齐的第一个儿子。 叶维廉从有记忆开始,曾姝就是一个瘦削的身影,穿高级定制的绸缎睡袍,坐在露台上,一直吸菸。 叶维廉会想到国文课本里刚学到的譬喻:金丝雀。 曾姝在一个午夜忽然发了疯。管家差司机送她去了医院。叶维廉趴在窗前看着车子开走。他后来经常回想起那一幕,曾姝的头髮已经养到很长,松松的挽在背后,透过半扇车窗,他可以看到自己老母像海草一样的头髮,她好像被拖溺在黑夜里。 叶维廉成年后才常去看她。曾姝坐在疗养院花园长椅上,看起来和普通在公园散步的女人一样。她的声音很好听,说话像吟诵。 叶维廉几乎可以和她正常对话。 叶维廉会和她说:「我又换人拍拖。之前那个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每天和我吵,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清净。」 曾姝看着前面的一排油画牡丹发呆,发了一会儿,忽然问他:「阿廉开不开心?」 叶维廉看着她。曾姝说:「你有人爱你吗?他们爱你吗?如果有的话,你就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叶维廉愣了一下。曾姝笑着看他说:「很可怜。你老豆也不见得爱你,你老母也没有。曾姝只喜欢她自己。」 叶维廉知道,现在在和他讲话的,是他老母解离出来的第二个人格,是个四十上下的男人。 「阿廉。」 曾姝搭着他的肩说:「这样活着你有没有觉得累过。住公屋,一无所有的人,至少还有家人会等他吃顿热食。」 叶维廉看着她。曾姝说:「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好开心的。」 第13页 那天叶维廉开车走,走到一半在进市中心的主道上发生了车祸。他追尾了一辆车。车主下车,几乎立刻认出他,指着他骂。叶维廉觉得很吵,两个人在路中央打起来了。他知道,明天又要上报章杂志。 他被送去警署,叶维莉来保释得他。 那晚他去夜场喝酒,喝得烂醉,在厕所跌倒,扭伤了脚踝。他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没什么力气爬起来。明明外边就是拥挤的人,吵乱的音乐,叶维廉忽然感觉自己进到了真空地带,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防身用的小军刀,一下一下割开了自己的手臂动脉。 叶维廉闻到铁锈腥味,手臂上血涌出的地方很温暖,就像靠近了一个火源。他发现自己在流泪。他就盯着血喷出,一边笑一边哭,直到有人跌跌撞撞走进来上厕所,看到坐在地上的他。 他们四目相对。叶维廉脑袋已经昏沉,他当时心里只有想法,这副神经病一样的样子被人看到了,杂志又有的写。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一间医疗室的躺椅上,手上挂着输血袋。医疗室里空荡荡,只有酒精冰凉的味道。他昂贵的夹克衫全部沾满了血,看起来像兇案现场过来的。 有人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 叶维廉看着旁边的人,一个年轻的男人,顾自己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放回去。男人看到他醒,说:「离luna没有多远,这是最近的医疗点。待会舒服点了,我帮你联繫家里人。」 叶维廉没讲话,他问:「你认得我吗?」 他想说他是叶世齐的仔,全香港都知道。 那个男人却说:「不认得也不能见死不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想不开,但我觉得一桩桩事情都会有办法解决,不要随便想不开。」 叶维廉看着他,男人又看了眼手机时间,说:「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发现还算及时。我也不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自杀。这样好了,我叫王义礼,是o记的助理警司,如果你有什么麻烦,可以随时来找我。」 王义礼看了眼叶维廉,他想翻一张名片,但忽然想到自己来gay吧,没有带那种东西。他停下来,尴尬地摸了摸脑后,发现身边的人一直盯着他。 王义礼说:「真的。你如果有问题,可以来找我。」 叶维廉看着王义礼,他问:「王sir,你想起来了没有。你自己说的,如果有问题,随时来找你。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王义礼不响。警署后边的大钟敲响了十点整的钟声。他们站着的地方阳光有点太充足,王义礼穿着制服觉得很热。他低声说:「算数。」 第9章 o记部门聚餐,佳文递给王义礼一罐啤酒,旁边伸过一只手,唰地拿走了。叶维廉打开,倒了一口。 佳文翻了翻白眼,又给王义礼递了一罐。她阴阳怪气地问叶维廉:「这位先生,请问你警队编号多少,哪年入的队,为什么我没见过你?」 叶维廉指了指王义礼,说:「警员家属。」 一桌人都默默愣了半秒。王义礼说:「不用管他。」 大家一时间都不知道聊什么好。王义礼看着叶维廉,在这个世界上他一直以为王善礼的脸皮是全世界最厚的,后来林有悔长大一点之后,他发现结论下早了,但自从碰上了叶维廉,他发现,活着就不能随便下「最怎么样」这种结论,因为迟早会被刷新。 叶维廉不仅可以厚脸皮粘着他参加部门聚餐,还可以厚脸皮跟他去朋友家做客。整个香港,好像他都能如入无人之境。 王义礼的老友,顾家谦,前几年转业开了安保公司。他问王义礼:「你后边跟得这位,长得有点像那个,经常上杂志那个。」 叶维廉笑着招手说:「是我。」 然后整场聚餐,变成顾家谦就整个香港上流阶层人际事件和叶维廉进行八卦交流。王义礼自己走出屋企,找了个安全通道抽菸,抽完回来,他们两个还在热火朝天地聊。 王义礼搬出叶维廉那边之后,变成叶维廉常去他家。 林有悔夜里发简讯给叶维廉是这样说的:「王sir这个人,嘴硬心软这个名词二十一世纪最佳代言人。对谁好像都很冷漠,事实上对谁都挺关心的。要想追到他,首先第一步,倾诉。」 出了顾家谦家,王义礼叫叶维廉开他的墨绿色跑车滚蛋。叶维廉在地库站着,不开车也不说话。 王义礼开车擦着他经过,又倒回来问:「你站这里不动做什么?」 叶维廉说:「今天心情本来挺差的,和谦哥聊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我发现其实我从来没有一个这样的朋友,能安安静静坐下来谈天吹水的。」 王义礼靠到车窗边。叶维廉低着头顿了几秒,抬头说:「没事,你先走吧,我去开车了。」 林有悔和叶维廉说:「还有,王sir呢,你也看到了,工作狂。听说他的那位前度,是个警校超级精英。我估计他喜欢和他旗鼓相当的伴侣。所以第二步,要展现事业心。」 叶维廉有几天没有缠着王义礼。王义礼出门发现后面没有跟着一个尾巴,都感觉有点不习惯。 阿超和佳文吃完中餐又跑到另条街带了冻奶茶回来,王义礼不爱喝甜的,他把奶茶又递还给佳文。 手机忽然收到简讯,叶维廉发了张自拍给他,是他拿着一罐啤酒, 叶维廉语音说:「王sir,今晚给你送箱啤酒要不要?」 第14页 王义礼回说不要。叶维廉说:「这是我们自己做的产品,最近还刚刚贊助了一个春季音乐节,等拿到票,我带你去看。」 王义礼忙着整理资料,没再回叶维廉。傍晚回家,叶维廉靠在他家门口,脚边放一箱啤酒。 叶维廉带了遮遮做的菜。他把菜都码进餐盘里,拉着王义礼坐在餐桌边。王义礼在他家的时候就很爱吃遮遮做的小菜,叶维廉说遮遮都记得每个人的喜好,特意给王义礼多做了点带过来。 他们碰了碰酒瓶。王义礼心不在焉地夹了一筷子菜。叶维廉问他:「王sir有心事啊?」 王义礼摇头。金爱衫告诉他,密讯藏的话是:情人游天地。 王义礼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金爱衫无奈:「破译了一层又是一层,我也不知道。」 王义礼第一次喝酒是王忠礼带他的,他那年只有9岁,王忠礼已经20。王义礼喝醉了很无聊,只是睡觉,王忠礼就会喋喋不休说话。他们靠在楼底下一间餐室门口。头顶招牌写「百年老店」。王忠礼说:「这世界上没有东西经过一百年还会完整留下来。我们经过一百年也都什么都不是。」 王义礼听不懂,他才喝了半罐,已经脸红红。王思良在街对过停车了,王忠礼收起啤酒罐砸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拽着王义礼飞跑上楼。 王义礼后来总觉得,王忠礼是不是想一百年后自己还能是点什么,所以要做那么多出格的事,出格到他老豆王思良亲手签了对他的通缉令。 情人游天地。 叶维廉点了点王义礼的脸。他夹了张音乐节门票给他,说:「下周末,我来接你。」 王义礼低头看门票,他没有听音乐的习惯,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叶维廉走后,他顺手把音乐节门票搁在了玄关的钥匙盒里。 过几日,他接到林有悔生活老师的电话,老师在那头说:「林有悔被救护车拉走了。」 王义礼手头有案子,在跟重案组一起出外勤。他愣在原地,王善礼在日本,林家栋也出国了。他打电话给顾家谦,没人接。打给林有悔的阿公阿婆,也无人接听。 王义礼看着屏幕熄灭又亮起来,叶维廉忽然发过来问他:「周末音乐节,你有空的吧?」 王义礼立刻打电话过去,说:「麻烦你去趟圣玛利亚,阿悔昏倒了。」 王义礼忙到快深夜,一刻不停地赶到圣玛利亚。他在四楼icu病房门口看到叶维廉,坐在走廊上,双手抱胸,半睡半醒。四楼的病房是单独加护病房,林有悔做完心脏移植以来,第一次出现恶性心律失常了。 王义礼透过玻璃窗看里面安静躺着的林有悔。叶维廉把头搁在王义礼肩上,说:「已经抢救过来,没大碍。」 王义礼看了会,出去打电话给王善礼和林家栋。叶维廉从没见王义礼发过那么大的脾气,对着自己的家姐姐夫破口大骂,一直骂到护士出来叫他声音轻一点,不要扰民。 叶维廉站在他身边看着,王义礼垂下手里的手机,又恢復冷冷的神情,他望了眼站在一边的叶维廉,说:「多谢。」 林有悔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才醒转过来。她呆呆看了会天花板,感觉唿不出气。叶维廉伸头过去看她,林有悔看见他的脸,轻声说:「原来天堂的天使真的有长那么靓仔哦。」 叶维廉笑了声,拍拍她的脸。 那周末,作为答谢,王义礼答应陪叶维廉去音乐节。音乐节开在白石角公园,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挤满了人。 王义礼从未逛过那些市集摊位,卖各色手工制品和音乐周边。他穿板正的运动卫衣和牛仔裤,看起来和整个场合都格格不入。叶维廉穿自己品牌的t恤,挂几串莫名其妙的项鍊。他一直拖着王义礼到处走,和人打招唿。傍晚的余温扫过他们,空气里有热红酒的香气。 叶维廉把王义礼拉到河边坐下来,身后依旧热热闹闹。叶维廉问他怎么样,王义礼思索了一会儿,说:「有点吵。」 叶维廉哑然失笑,他扯了扯王义礼的嘴角,叫道:「我问你,你是不是谎报年纪了,王sir,你其实四十爬上了吧,一点都不像年轻人。」 王义礼拍开他的手,忽然笑了一下。 叶维廉都愣了。王义礼别开了头,又去看身边的热狗三明治摊位,他指了指三明治问叶维廉:「要吃吗?」 叶维廉迅速啄了一下他的脸,笑嘻嘻说:「要吃。」 他们一人买了一个三明治,在市集里又晃逛了一圈等着音乐节开始。叶维廉和自己啤酒摊的几个朋友谈天吹水,整个人蹦蹦跳跳的,停不下来。王义礼坐在一边看他,他发现叶维廉其实有很多面,会无赖,会闹脾气,有时也会有点可爱。 身后的音乐节舞台响起了开场音乐。叶维廉吹了声口哨,拉起王义礼朝前排空地飞奔。空气里有香蕉花的香气,王义礼挤在人群中间,很快拖开了叶维廉的手。人群聚到中央空地,狂欢开始。 王义礼还在抬头看舞台,叶维廉打电话给他,周遭实在太吵,叶维廉说了什么,他都听不到。王义礼打字给他:没事,你顾自己看。 叶维廉回他:来舞台侧边找我。 王义礼挤过人群。看到叶维廉站在舞台一边和要上场的乐手谈天。 叶维廉上来拉他,给其他人介绍王义礼。王义礼笑着跟大家点头,看向乱闹闹的后台,道路柜后面挂着一块音乐节横幅:情人游天地。 第15页 王义礼愣住了。第一支乐队的乐音在耳边炸开,人群开始疯狂跳动起来。叶维廉半搂着他朝舞台下面走。王义礼愣愣又看了眼后台,他看到一双眼睛也在看他。 第10章 金爱衫朝王义礼大力挥了挥手。叶维廉叫道:「aunt,你怎么在这里!」 王义礼说:「madam金是『金珍珠』乐队的主唱,她玩乐队都快有二十年了。」 金爱衫凑上来,箍着王义礼说:「之前塞给你票都不来,这次怎么那么好兴致来听音乐节啊?」 王义礼看了眼叶维廉,叶维廉打开金爱衫的手,说:「王sir陪我来的。」 金爱衫怪叫了几声,朝王义礼挤眉弄眼。她今天做了个玉米烫髮型,指甲涂得鲜红,穿得像上世纪八十迪斯科舞厅的风格。王义礼忍不住笑了出来,金爱衫拿手指了指他,瞪眼看着他。王义礼收了笑。 他看金爱衫手里拿的节目单,她的乐队在比较后面出场,会唱三首歌。金爱衫把节目单塞给他,拍拍王义礼的脸,说:「下去听歌啦,不要挤在这里了。」 叶维廉拉着王义礼到台下去。人群挤挤挨挨。王义礼一般休息日的时候喜欢去游泳或者待在家里看书。林有悔周末虽然住他那里,但常会自己跑出去玩,所以他还是一个人。好像有很多年没有挤到那么热闹的地方玩了。他有点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怎样放。 新的乐队出场,叶维廉吹了声口哨,忽然拽起王义礼的左手举了起来。叶维廉染成深栗色的髮丝唿唿吹在空中,他像个在玩蹦床的小孩,很兴奋。 旁边的人群开始跟着音乐开火车,叶维廉忽然轻声说:「下雨了。」 雨下得很突然,但台下的人跳得更欢了。雾蒙蒙的雨,王义礼几乎要看不见舞台。叶维廉拉着他。台上的乐队开始唱一首安静的法文歌。 叶维廉转头看王义礼,他笑着拨了拨王义礼的头髮。有些人挤出去买一次性雨披,又有新的人不断地挤进挤出,叶维廉说:「有点冷,抱抱我。」 王义礼站着没动,叶维廉就自己抱住王义礼,他亲了亲王义礼的嘴角,混着雨水。人群还在狂欢,没人停下来看他们。 天暗了许多,他们一直湿漉漉地抱在一起。 金爱衫上台的时候,舞台亮起了一片迪斯科舞厅的光,人群又开始欢唿。金爱衫立在话筒架面前,一直不动也不说话。 叶维廉低声说:「aunt是不是忘词了。」 金爱衫忽然开口说话:「我曾经有过一个男友,他是我们乐队的架子鼓手。他退队已经十多年了,但我们乐队一直都没再有架子鼓手。我也一直没有再交男友。两年前我老母去世,去世前她唯一的女儿,我,没有结婚没有成家,还是一个人。她问我这样过得好不好,我说还不错。后来她去世那天,我坐在病床前坐了很久,我很想跟她说,我很不好。我还是很想他。」 除了雨,台下安静得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金爱衫的声音有点哽咽,她抬了抬头,笑了声,说:「今晚我会最后一次唱《早晨与出口》这首歌,今晚也是我们乐队最后一次演出。以后,我不想再当他是我的出口。」 金爱衫在台上唱了三遍《早晨与出口》,台下的人静静听了三遍。到最后一遍的时候,王义礼转头顾自己钻出了人群,他很想抽支烟。他走到叶维廉的啤酒摊附近,躲着雨点了支烟。 虽然金爱衫没说过,但全世界都知道她在等王忠礼。王忠礼二十岁的时候和金爱衫拍拖,他们两个一起来接王义礼放学。金爱衫吊带热裤,头髮剪得参差不齐,她说:「这个我自己剪的啊,没为什么,想剪就剪咯。」 她给王义礼买冰汽水,带他去儿童公园玩飞艇。她和王忠礼吵架两个人可以从街头打到巷尾,王义礼趴在窗台看他们两个,打一会儿又骑着机车跑走了。 王义礼盯着远处的河堤发呆,叶维廉买了两杯热奶茶,站在远处朝王义礼挥手。他头髮湿漉漉搭在脸上,一笑有两颗虎牙。王义礼摁灭了烟,朝他走过去。 忽然左侧冲出火光,尖叫声破出耳膜,王义礼愣了三秒,凭直觉反应过来,发生爆炸了。他一边拨电话报警一边冲过去看情况。人群飞散,后台的棚子整个已经塌陷下来。 消防车救护车来得很快,王义礼帮忙在现场指挥情况。 整个事故现场被清理结束后都不见金爱衫。 消失。王义礼想起十几年前王忠礼的消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此再没有音讯。他感到很疲惫。 王义礼坚持到消防救援结束,现场已经完全被清理干净。王义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愣愣地看着湿漉漉的地面。叶维廉贴着他坐下,碰了碰他的脸。 他问:「找不到aunt吗?」 王义礼不响。他忽然转头问叶维廉:「这场音乐节的主题叫情人游天地吗?」 「不是啊。」叶维廉说:「叫『春天不是读书天』啊,有什么问题?」 「为什么后台有块横幅拉着『情人游天地』这句话?」 王义礼低声说。 他想到金爱衫朝他苦笑:「那个密讯全世界只有两个人可以破译,因为那是王忠礼发明出来给我写情信用的。」 王义礼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叶维廉跟着他进了房间,跟着他坐到沙发上,顾自己打开电视机,调到了深夜频道,烂俗电视剧。叶维廉抱腿,贴在王义礼身边,像只晚睡的猫,自己安静看着电视剧。 第16页 王义礼不知过了多久,轻轻嘆了口气。叶维廉问他:「你是不是在担心aunt金?」 「不是。」 王义礼说:「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你阿哥王忠礼做过什么?」 「泄露情报,杀人。」 叶维廉摁了下遥控板,换了个台,又转回头和王义礼说:「我觉得可能aunt金想通了,她坚持所有公平正义,你阿哥违背所有公平正义,到最后他们都殊途同归。」 「什么叫殊途同归?」 王义礼问他。 叶维廉耸耸肩,说:「说不上来啊。就是坚持也不代表什么,放弃也无所谓,所以她去找他了。」 王义礼看着他,叶维廉打了个哈欠,靠到了王义礼的肩上。 第11章 金爱衫一直没再出现。cib助理警司失踪事大,第二日新闻跟进,警务处成立专案调查组。王义礼跟进了专组。 他们仔细检查过音乐节后台大棚,爆炸点设置在道具箱内,而且是个几乎没有威力的水炸弹。大棚会塌陷很大原因是因为人群骚乱横冲乱撞,最后导致后台音响电线触雨水自燃,那就是王义礼看见的火光。 cib另一位助理警司卢正浩站在白石角公园河堤边,他和金爱衫共事已八年有余。王义礼由舞台边的封锁线钻出来,走到他身边。 卢正浩说:「当时爆炸声正好发生在乐队转场中间,大家就都被声音吸引了对不对?」 王义礼点头。卢正浩继续说:「现在很明显,爱衫姐在爆炸发生前其实已经走掉了,不然怎么会活不见人。那天后台的爆炸,感觉像是为其他事情打掩护。」 王义礼不响,他也想到了这个点,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晚上专组开完会,他去圣玛丽看林有悔。林有悔虽然甦醒,但心脏功能受损,又开始漫长的住院。他到的时候,林有悔穿一件宽大的病号服,盘腿坐在沙发上,和叶维廉拼拼图。 单人病房茶几上放了一束开得上好的雏菊,其余地方铺满了拼图块,林有悔和叶维廉头对头,一人拼一个角。 王义礼站在门边看了会,走了进去。他问他们:「吃过东西没有,现在饿不饿?」 叶维廉听到他的声音,勐得抬头叫道:「王sir,救我,我被她挟持了。」 林有悔放下一块拼图,说:「明明是你赖在这里不走。你是我认识的大人里最无所事事的一个。」 叶维廉去掐林有悔的脖子,两个人扭打在沙发上。王义礼无奈,一直到王善礼进屋,他都没能分开两个人。 叶维廉气鼓鼓地顾自己走出了病房,王义礼跟上去,叶维廉在走廊勐剎住车,朝后说:「我好意给她带拼图,还陪她拼。」 王义礼看着他,忽然伸手拍了一下叶维廉的头髮,说:「这位先生,我怎么不觉得你比她大十多岁?」 叶维廉嘿嘿一笑,把头凑进王义礼脖子间,说:「你再拍拍。」 「神经。」 王义礼推开他,说:「下去吃宵夜?我有事问你。」 医院楼底咖啡吧。王义礼搅了搅手里的薄荷水。叶维廉问他:「是因为aunt金的事情?」 王义礼支着头说:「还没有线索。白石角公园办那么大型的活动,但活动前闭路电视失灵都没人发现。衫姐下到后台之后,就无迹可寻了。」 叶维廉点点头。王义礼问他:「那天现场你认得的人多,能不能问问看,有没有人发现奇怪的地方?」 「好啊。」 叶维廉拿手机出来发讯息。他边发边说,「那天好多人在ig发了动态的,不知道有没有用。」 他点进「音乐节」的tag拿给王义礼看。王义礼翻看,大多都是自拍照,还有录到的一些中意乐队的片段。王义礼看到玉米烫的金爱衫站在舞台上,戴一副蛤蟆镜。还有一些集市摊主的宣传照。 他翻一会,不小心退出了ig,看到叶维廉的主屏幕是一张超严肃小海狮的卡通图。王义礼愣了一下,叶维廉说:「嗯,你现在和他一模一样。」 王义礼脸微微有点红,他抬头把手机还给叶维廉,说:「总之有什么消息通知我。」 「好啊。」 叶维廉说:「不过说回来,那天我看你跑到啤酒摊那边抽菸,我就去买热奶茶,跑到热狗三明治摊那边,看到一个跟你长得好像的人。要不是我知道你在啤酒摊那边,我真的会以为是你。」 「很像?」 王义礼问他。 「对啊。冷冷默默的样子一模一样,说起来他像再大一版的超严肃小海狮。」 「比我高一点?」 「好像是。」 「他手臂上有没有纹身?」 「什么样子的纹身?」 王义礼又拿过叶维廉的手机,打开ig翻到金爱衫那张照片,指着金爱衫左手臂上的图案说:「一颗月亮。」 叶维廉摇头,下着雨,根本没可能仔细到那种程度。王义礼低头盯着金爱衫的纹身,喃喃道:「可能王忠礼真的回来了。」 周末,林家栋和王善礼都在病房陪林有悔。叶维廉带叶维佳来看她。叶维廉和叶维佳说傍晚要回家吃饭,不能待太久。叶维佳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好。 傍晚王义礼来的时候,叶维廉已经带着叶维佳走了。 叶维廉的墨绿色跑车一直开回旧宅,他把车停进地库,顾自己下车坐电梯上楼。叶维佳推开车门,等下一趟电梯。 第17页 她上到客厅的时候,叶维廉已经坐在餐桌边喝东西。家里的女佣上来替她拿书包。叶维佳上楼换了下家居服,再下来的时候,叶维廉已经不在餐厅了。 她其实很害怕家庭聚餐。她老母是普普通通的卖鱼女,不知道为什么进到这里。所有人都对她很客气,但那种客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 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翻手机给林有悔发简讯。 「你坐到我的坎肩了。」 叶维莉站在二楼楼梯上朝下看着叶维佳。叶维佳吓了一跳,她跳起来,差点没站稳。叶维莉觉得她的样子很蠢。她揩了揩头髮,走下楼。 在家她还是像个酒店主事人,今晚宴席吃什么,餐厅的位置,摆设都要操心。叶维佳不知道站到哪里好。女佣匆匆忙忙抱着花瓶经过的时候,和她撞了个满怀。水洒了一地。叶维莉发火了。 「好吵。」 叶维廉由一楼书房出来。 叶维莉瞪了他一眼。叶维廉看了眼已经哭出声的叶维佳,说:「找人拖下地不就好了,有什么可发火。」 他招手叫佣人拖地,又顾自己转头要走,他又转回来,问叶维佳:「你功课没做完的话,到二楼书房去。」 叶维佳惊了一下,点头跑走了。 叶维莉指着他,问:「你现在那么关心阿佳?」 叶维廉笑说:「神经,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更年期发作。」 叶维廉转头的时候,收了笑。他有点后悔走出来管叶维佳的事,叶维莉想得深会以为他有其他企图。他推门进了书房,林有悔叫他对叶维佳好一点他就真的出头帮她,王义礼叫他帮忙调查他就一个个联繫人,伊凯都问他最近是不是被下了降头。叶维廉觉得这家人可能是真给他下了降头。 晚上家庭聚餐,其实是要讨论叶维莉婚礼的最后事宜。叶维廉坐在叶世齐对面,低头给王义礼发表情包逗他。王义礼忍无可忍回了一句:你是不是很无聊? 叶维廉笑了声,回说:对啊,怎么样,要不要来找我玩,我在和我老豆吃饭。 叶世齐突然抬头对叶维廉说:「真少见,很久没在报章上看见你了。现在是怎么样,有固定的人了?」 叶维廉抬头笑着说:「不关你的事。」 叶世齐也不恼,他是出了名的笑面虎。他说:「那正好啊,阿莉婚礼的时候,带来我们见见。」 叶维廉给王义礼发:我老豆邀请你来叶维莉的婚礼。 王义礼回他:不要发讯息了,认真吃饭。 叶维廉笑笑,收了手机。 他刚放下,讯息叮了一声,叶世齐抬头看他。叶维廉又翻过手机,伊凯给他发了张相片,是他和王义礼坐在河堤边的时候,两个人互相看着在笑。热狗三明治摊边,有个男人看着他们。 第12章 王义礼这两天常常梦见王忠礼。是二十五岁上下的王忠礼,穿黑色皮夹克,骑一辆机车开过楼下巷道。 王善礼十七岁怀孕,全家只有王忠礼站在她那边。王忠礼偷偷贴王善礼生活费,给她在外边租公寓养胎。王善礼说,很多个晚上,林家栋开ot不回家,她自己一个人很怕,王忠礼就坐在屋企的飘窗上和她说话。王忠礼菸瘾很重,但不在她面前吸菸。 王善礼问王忠礼:「bb的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好?」 王忠礼抱住自己一只膝盖坐在飘窗上,说:「如果叫我取,我想以后有个bb叫有悔,要告诉他,人生一定会有悔,但最紧要的是后悔也要去做。那样会比较精彩。」 王义礼惊醒过来,他望着病房的天花板。林有悔靠在病床上说:「哎,王sir,你要是太累就回去休息啦,不要在这里管着我。」 王义礼起身坐起来。林有悔不知什么时候给自己化了妆,脸蛋涂得红扑扑。王义礼狐疑地看着她,林有悔妩媚一笑,说:「傍晚来查房有位实习医生,长得特别靓仔。啊,我要把握一下机会。」 王义礼无语。他点开手机屏幕,又看了眼叶维廉发给他的照片。王忠礼,这个人和名字已经是他们家的禁忌。甚至林有悔长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老母还有个阿哥,她的名字还是王忠礼取的。 叶维佳回校前又来病房找了一趟林有悔,她给林有悔带了很多漫画杂志。叶维廉看着王义礼在沙发上坐下。 林有悔说:「廉哥,你带王sir出去放松一下吧,我感觉他最近已经工作得病入膏肓了。」 叶维佳接了一句:「病入膏肓不是这么用的啦。」 林有悔翻白眼说:「你怎么这么烦哦?」 叶维廉碰了碰王义礼的肩,说:「走啊,王sir,出去散散心。」 王义礼跟着叶维廉刚走出医院,手机忽然收到简讯。金爱衫给他传了一张自拍,她坐在一个海边,头上戴宽檐遮阳帽,笑得十分开心。 王义礼立刻打电话过去。金爱衫接起来,懒洋洋地说:「怎么啊?」 「你在哪?」 「泰国暹罗这边。」 金爱衫说:「我辞职咯,辞呈发email了已经。都这个岁数了,我想自由一点。」 王义礼看着医院门口地面上的菱格花砖,轻声问:「你是不是见到王忠礼了。」 金爱衫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打算定居这边了。香港已经没有我留恋的东西。和你说一声,以后来这里玩记得找我。」 金爱衫挂断了电话。王义礼垂下了手机。他隐约感到,金爱衫和王忠礼之间一定进行过一个对话,做了某种了断。 第18页 他有些心神恍惚地跟上了叶维廉的车。叶维廉慢慢开车经过闹市区,王义礼以为叶维廉要带他去哪个夜场,结果叶维廉带他去了九龙那边的海洋馆。 那几天,参加游学活动的学生仔比海洋馆里的鱼还要多。王义礼跟着叶维廉挤来挤去,头顶有飞鱼飘过。 蓝色的波纹甬道,海星贴在玻璃壁上。身边有学生仔停下来和海星击掌。王义礼忍不住笑起来。 叶维廉说:「pc33297,你应该多这样笑笑。」 他们走到海洋馆的中央大厅,挨着几个国际学校的学生坐下。 王义礼说:「我还没来过海洋馆。」 叶维廉笑道:「我怀疑你也没去过电影院,没唱过卡拉ok,也没看过色情小说。」 王义礼说:「没那么夸张。」 「我不开心的时候就常来这里。」 叶维廉说:「我第一次来这里还是我两个家姐带我来的。当时很开心,她们还给我买了两个球的冰淇淋。到闭馆时间,我还在贴着玻璃壁看里面的鱼。她们就偷偷回家了。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周围已经没有人。安静得好像真的在水底。等馆里的工作人员送我回家,一家人已经在餐厅吃饭,不知道叶维莉她们怎么和叶世齐说的。反正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很热闹。我突然有点想回去那个海洋馆。」 王义礼看着叶维廉,叶维廉勾勾他的手指,说:「后来我有不开心,要么就到最吵的酒吧去喝酒要不就来这里坐着发呆。」 王义礼反过手,勾住了他的手指。叶维廉问他:「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啊?」 王义礼嗯一声。叶维廉说:「请我吃饭。」 王义礼带他去了一间老字号的拌粉店,店内漆成苹果绿的墙面已经有点坏旧,有种油烟气。叶维廉坐下前把凳子擦了三遍,坐下后,又仔仔细细擦了两遍桌子。王义礼低声和他说:「你不要再擦了,老闆都一直看你。」 叶维廉低声回他:「这里有没有卫生合格资质啊?」 他看着前台阿婆抬手打掉一只蚊蝇又去接出餐口的餐盘。 牛肉拌粉上来,王义礼让叶维廉先尝尝。叶维廉擦了半天筷子,尝了几口,味道还算不错。王义礼说:「我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吃拌粉。这间店的老闆是我阿公的好友,很小他就会带我来吃东西。王善礼好早之前,一个人就能吃两碗拌粉,青春期刚发育的时候,胖到没人会中意她。」 叶维廉笑起来,他低下头吃拌粉。过一会,突然抬头看着王义礼问:「在你心里,林有悔也好,你阿哥阿姐也好,是不是很重要?」 「当然啊。」 王义礼打了声响指,让老闆上两罐汽水,「因为是家人。」 叶维廉问他:「那我可不可以也当你的家人?」 有人撞进餐室的门,外边吹进来的风是昏热的,餐堂里的人挤挤挨挨。老闆过来把冰汽水放在了桌上。 王义礼发觉叶维廉没跟他笑,像是很认真地在问。他张了张嘴,刚要说什么,叶维廉笑起来,说:「哎,王sir,你吃的嘴角都有牛肉粒了。」 叶维廉拿了张纸巾替王义礼擦掉。王义礼说:「你可以做我们家人。」 叶维廉看着他,王义礼继续说:「不如你认林有悔做家姐。我感觉你比她大不了多少。」 王义礼笑起来。叶维廉做势要打他,王义礼抬起冰汽水,贴了贴叶维廉的手臂。叶维廉也笑起来。 第13章 五月中,天气十分燥热,收到叶维廉生日邀约的时候,王义礼还在上环一带检查库房。 他钻过库房的卷闸门,随手回了一个好。 那几天,道上的动静很多。王义礼基本在出外勤。上环这边有几处库房前几天突然起火,怀疑都是人为,和帮派火併相关。 他带几个属下进街对过的冰室吃东西。王义礼点了碗冰粉。 佳文突然说:「王sir,你的头髮有点长了。」 王义礼抬眼看了下自己有点遮下来的刘海。阿超怪叫了一声,问说:「你观察王sir观察那么仔细啊?」 佳文红了脸。王义礼说:「好像是要剪了,多谢。」 那个星期,实习期结束,实习警员要确定处室。王义礼单独叫几个实习警员进来。佳文提交的报告是要留在o记。 王义礼说:「你也看到了,o记女警员很少。我们要处理的事件也比较复杂。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 王义礼低头看着实习报告,手指点过纸张。佳文说:「我觉得跟着王sir你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我很想在o记。」 王义礼点点头,未置可否。 那晚值班,他下楼去警署附近的餐室吃东西,在楼下咖啡吧前碰到佳文。佳文换了便装,刚买了一杯热可可外带。 佳文忽然叫住王义礼说:「王sir现在有没有空,我有话和你说。」 王义礼站定。佳文说:「能不能进咖啡吧说?」 王义礼跟着她进咖啡吧,挑了个较安静的卡座。佳文捏着那杯热可可欲言又止。王义礼看着她,佳文低下头,说:「王sir,请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 王义礼平静地说。 佳文脸颊泛上来一阵红,她继续说:「那请问我有没有机会?」 王义礼歪了歪头。佳文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你和叶维廉的事是假的。王sir绝不会和那种人有什么瓜葛。我在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一直很崇拜你。我…」 第19页 就好像听到了自己被提起,王义礼的手机叮了一声,叶维廉发简讯过来:臭海狮,你是不是今天值班? 王义礼低头看简讯,又抬头看向佳文。他问:「那你是崇拜我,也不是中意我,我想你要分清楚。」 「不是。」 佳文激动地说:「我真的很中意你。我觉得你又靓又优秀,真的很难得。」 王义礼思索了一下,忽然说:「我都有好多年没喜欢过谁了,都快忘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佳文说:「中意一个人是会很容易感到幸福的。」 王义礼的手机又叮了一声,叶维廉发了一串超严肃小海狮的表情包过来,然后说:晚点给你送宵夜,海狮阿sir。 王义礼轻微地抿了一下嘴,盯着手机笑了笑。 他再抬头的时候,佳文也正盯着他看。王义礼正色道:「但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是个gay佬。」 他说完,顾自己起身出了咖啡吧。 叶维廉生日那天,从傍晚开始下雨。宴会厅的灯光开得很足,自助餐檯已经摆满了餐食和酒水。叶维廉穿了套丝绒质地的西服套装,在厅堂里和进来的人打招唿。 大家送的礼物堆在门口柜檯边。史蒂文进来的时候,甩给他一个摩托车钥匙。王义礼接过来看了下,是他很想要的那辆。史蒂文在某些方面足够了解他。 金茂十层的小厅堂很快挤满了人。叶维廉把清吧里的乐队请过来驻唱。 晚八点的时候,乐队开始唱生日快乐歌。灯光俱灭,从门外推进来一个五层的蛋糕。叶维廉站在酒水台边上,所有人看着他。他忽然想起来,还没见到王义礼。 蛋糕慢慢推到他身边。伊凯捅捅他说:「发什么呆啊,许愿。」 叶维廉闭起了眼睛。等他睁开眼睛,吹熄蜡烛,厅堂里的灯光再次亮起,差点刺到眼睛。 所有人开始欢唿。 有人在他身后说:「恭喜哦,27了。」 叶维廉笑笑。他朝四周看,还是没有看到王义礼。 叶维廉脱身出来的时候,看到手机上王义礼的留言:「我来不了了,有突发警情。生日快乐。」 叶维廉摁灭了手机,摔在甜品台上。 宴会一直进行到十点多。叶维廉靠在落地窗边和几个在国外一起念书的朋友谈天。 他突然看到王义礼推门进来,站在门边。 王义礼身上的制服外套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湿漉漉,感觉是刚淋了雨。王义礼有点无措,所有人都侧头看向他。厅堂的灯光很亮,正中央放着切到一半的蛋糕。 等到叶维廉走到他面前遮住光的时候,王义礼还没有缓过来。叶维廉盯着他看,王义礼低头看了眼自己狼狈的衣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要不我先出去?我还…」 「那你出去吧。」 叶维廉打断他,说:「没有带礼物的话,不准你进来。你真的没给我带礼物吗?」 王义礼嘆口气,说:「sorry啊,我这几个礼拜真的很忙。」 他从口袋里套出一团毛线球说:「这是林有悔做给你的礼物,据说是只毛线兔子。」 叶维廉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接过那团毛线球看了半天,说:「太抽象了,你不说我真的不知道是兔子。」 王义礼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另外一个毛线球,说:「这是做给我的,说是一只熊。他还给自己教会学校里最喜欢的那个神父安东尼做了一个毛线小天使,但看起来就是一团白色的乱毛线团。」 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叶维廉拉了拉王义礼的手,说:「王sir ,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王义礼离开了生日派对,坐观光电梯往上。金茂顶楼是一个非常大的玻璃花房。叶维廉点开了密码锁,把王义礼拉进了花房。 雨落在花房顶部的玻璃上,四周是一股青草叶的香气。叶维廉深吸了口气。王义礼脱掉了外面的制服外套,放在一边的架子上。 他说:「还是再说声sorry,然后,生日快乐。」 叶维廉转头,亲住了他的嘴。王义礼没躲开。叶维廉离开了一下,说:「算生日礼物?」 王义礼小声说:「可以。」 他们靠在一丛澳洲梅花边上,拥吻在一起。叶维廉停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义礼,他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陶制的小人塞给王义礼,说:「蛋糕上的,二十七岁的william 叶,可不可爱?」 王义礼低头笑笑,没说话。 他们坐到花匠放在花房里的凳子上。他问王义礼:「如果生日愿望真的可以成真,你要许什么愿望?」 王义礼想了下,说:「那我想林有悔恢復健康吧。」 「还有呢?」 「要不让我再见一次王忠礼。」 「还有呢?」 「可以许三个愿望吗?」 王义礼认真地问。 叶维廉无语。他们听着头顶滴答滴答的雨声,其他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叶维廉伸手抱住了王义礼的腰,把头搁在了他的肩上。 王义礼的手机有短讯声。叶维廉轻声说:「不准看。」 王义礼就没动。他过来的时候,金茂门口的主街塞车。他把车停在了街边跑过来的。身上落满了雨,有些黏腻。 本来他是打算开车回家,洗澡休息的,但还是过来了。 他脱了外套,里面只有一件工字背心。叶维廉的丝绒西装外套贴在皮肤上很温暖。王义礼确实一点也不想动了。 第20页 叶维廉贴着他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但我今年许的愿望和你有关。」 第14章 王义礼低头签署文件,他最近神经性头痛好了一点就又开始不规律吃药。他抬头看着堆满案卷的桌面,阿超路过他的桌子的时候,放了一杯小冰淇淋给他。 王义礼不太爱吃甜的,但不吃冰淇淋就会化掉了。他拿起来吃了口,空下一只手才发觉叶维廉又给他发了一串简讯。 最近整个叶家都在准备叶维莉大婚的东西。叶维廉发照片给他看,说:这是叶维莉婚宴订制的喜糖,每颗巧克力都是手工的哦。这个是玻璃气球,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哦,这个是请帖,镶金边的,叶维莉是真当她自己是公主和亲。 叶维廉拍了个视频过来,请帖镶金,像一部小小的圣经,里面夹一张香槟色的卡片,上面有叶维莉的婚纱照。 王义礼回了句:很漂亮。 叶维廉回说:我们结婚,从简就好了,这么奢华很像暴发户。 王义礼愣了愣。阿超走过又递了杯热咖啡给他。王义礼抬头说:「你顾自己就好,不要经常给我塞东西。」 阿超说:「我这是一种战术策略,防止香港警务处魔鬼劳模工作过度猝死,所以需要经常打断一下你的思绪。」 王义礼刚要说他,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叶维廉说:「王sir,中午过来接你吃饭。」 王义礼想了想,说了声好。 中午休息时间,阿超趴在窗台上,看到中午绝不外食以便节约时间的魔鬼劳模王义礼上了一辆墨绿色跑车。 阿超回过神和自己说:「这个画面总觉得似曾相识。」 叶维廉带王义礼在附近找了间西餐厅。王义礼点了份意面。 他们见面其实也无话,叶维廉低头顾自己看手机讯息,王义礼认真吃饭。吃好后,叶维廉问王义礼晚上有没有安排,王义礼说:「我要去看下林有悔。」 叶维廉点头。他又送王义礼回去。车子停在警署门口,叶维廉拽了一下王义礼,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王义礼吓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怕被同僚看到,他忽然红了脸。叶维廉笑着看他。王义礼转头下了车。 叶维廉看着王义礼慢慢走进警署大门,他收了笑,拿手机出来看。叶维莉让他去取存在清吧里的酒。 叶维廉取好酒回去的时候,僕欧全部聚在厅堂里,在为婚礼做最后的准备。他绕开人群,忽然看到叶维佳趴在二楼楼梯扶手边看着下面。 他其实也没有多讨厌叶维佳,但总不像是一家人。叶维佳出生没多久,他就出国念书,回来的时候,她已经长成一个极阴郁的小孩。叶维廉也懒得去想这几年她经歷过什么,反正她经歷的,他估计多半都经歷过。 本来应该惺惺相惜才对,但他没那种想法。他很讨厌和叶维莉、叶维玲相比,他们像个在这个家里,没什么用的人。 叶维佳还穿着睡裙,脸上呆愣愣的。 叶维廉忽然朝她招了招手。叶维佳吓了一跳,她跑下楼梯。 叶维廉有点不耐烦地和她说:「我待会去看林有悔,你去不去?」 叶维佳点头,她问:「那我现在去换衣服,阿哥等我下?」 她跑上楼的时候,差点撞到叶维莉那些从日本空运过来的玻璃气球。叶维廉也回房换了件衣服。 叶维廉开车载叶维佳去医院。车子停在红绿灯口,他们互相也不说话。叶维佳扭头看着车窗外,叶维廉靠在椅背上,手点着方向盘。他突然问她:「你会不会有点讨厌我们?」 叶维佳转头看他:「讨厌谁?」 叶维廉重复道:「我们几个。」 叶维佳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也没什么好讨厌的。我只是很羡慕林有悔。他们看起来都很爱她。」 他们到医院的时候,王义礼还没来。林有悔趴在护士站和几个值班护士谈天吹水。她看到叶维佳很激动,跑过来的时候,身上宽宽大大的病号服都飘起来了。 护士在后边喊:「不要跑,你不能跑。」 林有悔搂住了叶维佳,说:「你都好久不来看我了。」 她又转头朝叶维廉说:「这位先生,麻烦你去楼下买两杯冻奶茶外带,我要招待我的朋友,钱记在我阿舅帐上。」 叶维廉哑然失笑。 他摁开电梯间,王义礼正好由电梯里出来。叶维廉又拉着他进了电梯。 叶维廉点了点王义礼的脸,问道:「王sir今天工作辛不辛苦?」 王义礼笑笑,没说话。叶维廉继续说:「辛苦的话,你将得到一个kiss作为奖励,不辛苦的话,你将得到一个bear hug。请问你要兑换哪种奖励?」 王义礼看着他,低头笑了出来。他轻声说:「挺辛苦的。」 第15章 叶维莉办婚礼那天是个周末,挂八号风球,金茂酒楼门口红毯被宾客走进走出的雨水打成暗红色。叶维廉趴在二楼大平台的护栏边朝下望,太热闹了,叶维莉的新郎穿一身白色西服,金色头髮,耳朵上有一种毛茸茸的光。 他打视频电话给王义礼。王义礼在家里接起来。叶维廉说:「给你看一下世纪婚礼现场。那个是我以后的姐夫皮耶,英国酒店业大亨的仔。」 王义礼坐在餐桌边,喝了口咖啡。叶维廉把手机摄像头又换了前置。王义礼看到叶维廉深紫色的西装,头髮梳得一丝不苟。他问他:「你不下去帮忙?」 第21页 「帮什么?」 叶维廉坐到二楼中央休息区,伸了个懒腰,说:「我不下去捣乱就好。好无聊,你来找我玩吗?」 王义礼无语,他说:「你家姐结婚,麻烦严肃一点。」 叶维廉笑笑。他挂断电话,和迎面过来的宾客打招唿。三个楼的厅堂都放满了叶维莉最爱的黄玫瑰,叶维莉亲自飞去东南亚挑选的,顺便接了大姐叶维玲回来。 叶维廉看着叶维玲走过来,香槟色小长裙,叶维玲像刚出水的美人鱼,腿是从鱼尾刚刚变过来,又瘦又直。她和叶维廉抱一下,软软的头髮擦过叶维廉的脸颊。 叶维廉闻到她身上一种常年吸食某物的臭味。叶维玲说:「我刚去看过阿莉,你怎么样?」 「你怎么样?」 叶维廉反问她。 叶维玲拢了拢自己的头髮笑笑。她的脸很瘦削,嵌一双葡萄样的大眼睛。叶维廉从小觉得,叶维玲比叶维莉漂亮太多。 但今天叶维莉大婚,她的高级订制婚纱像把她盛在一堆泡沫里的珍珠。大厅的灯光暗下来,皮耶拉叶维莉的手从中央楼梯上慢慢走下来。叶维玲把头搁在叶维廉肩膀上看,她悄悄说:「好感动。」 空气里飘起许许多多玻璃气球。叶维莉藏在头纱里的脸看起来白里透红。新人站到了主舞台上。 皮耶揭开了叶维莉的头纱。他们相视一笑。 叶维廉坐在台下跟着笑了一下。大堂里响起闹闹的掌声。皮耶吻上他的新娘之前,大厅的门忽然被人冲破,外面的暴雨声闯入神圣的婚礼厅堂。 所有人转头望向门口。 晚上八点许,阿超打电话给王义礼:「王sir,现在需要去一趟金茂酒楼。」 王义礼摁掉了音响,由沙发上坐起来问:「今天不是叶世齐家女仔结婚,要去做什么?」 阿超说:「现场发生了械斗。龙河突然闯进了金茂。」 十五分钟后,王义礼赶到金茂。婚礼厅堂没有人一样地寂寂。属地警署的警员已经开始搜查现场,王义礼问阿超:「所以龙河呢?」 阿超说:「龙河和叶维莉都不见了。」 王义礼四处看,已经脏乱成一片的红毯上赫然几个弹孔。 王义礼看了他一眼。突然有人点了点他的左脸,王义礼转头,看到叶维廉的脸。 叶维廉说:「叶维莉和龙河从上幼稚园就认识,念大学的时候是一起在日本留学的,可能没成年就私定终身过。叶维莉突然要嫁给别人,我想龙河是不想那样善罢甘休。」 王义礼问他「他们两个是怎么不见的?」 叶维廉耸耸肩,说:「全世界最熟悉金茂酒楼结构的就是叶维莉,她想找地方逃最方便了。」 「所以她逃婚了。」 「我不知道。」 叶维廉解了颗西装外套的扣子。 王义礼看到叶维廉视频给他看的那位英国新郎,他茫然地站在舞台右侧,看着乱糟糟的婚礼现场。有人走动的时候踩破了一个玻璃气球,厅堂里的人都惊了一跳。王义礼转身,看到站在门边的叶世齐夫妻,旁边还站着一个瘦高的女人。那个女人拢了拢头髮,朝天花板看了一眼,那张瘦削的脸,杏子一样的大眼睛。 王义礼拍了拍阿超,说:「先把那位小姐带回去。」 阿超狐疑地望着他,说:「阿sir,我们不能随便抓捕无辜市民啊。」 王义礼说:「她是龙天在泰国那个秘密情人亚玲。」 叶维玲的眼睛真的很漂亮。王义礼坐在问讯室对面看着她。叶维玲在晚礼服外边披了一件小皮衣,头髮拢到了一簇。她低头安静看着手里的水杯,抬头笑着问王义礼:「这位阿sir 想问什么?我都配合调查。」 王义礼问:「你认不认得龙天。」 叶维玲笑笑,说:「认识啊,他的仔刚刚破坏了我阿妹的婚礼。」 「我们有拍到过龙天在泰国有一位非常亲密的女伴叫亚玲…」 叶维玲忽然拿手捂了捂嘴,好像很惊讶地说:「我想起来了,这位阿sir,你是不是我阿弟叶维廉那个新男友?前个月报章杂志上看到过你。」 王义礼不响。 叶维玲盯了眼头顶的闭路电视,故意压低声音说:「王sir,虽然这样说自己阿弟不好,不过我想你还是要小心一点他。他说的话你最好都不要相信。」 王义礼继续被她打断的话:「你就是亚玲对不对?」 叶维玲说:「阿廉有没有跟你卖惨过?他从小最会那一套。我老豆又偏偏最吃他这套。没做过的事,他都能说得像发生过。王sir,叶维廉玩过的男人可能比你抓过的嫌犯都多。我觉得你,最好别太相信自己的判断。」 叶维玲漂亮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王义礼。 第16章 叶维玲继续说:「王sir觉得龙河是怎么有可能闯进金茂的?我们的安保是出了名的好。但如果里面有人接应他,事先给他排除掉了障碍,那可能就不一样了。」 叶维玲做了个想吸菸的动作。王义礼指指墙上的禁菸标志。叶维玲笑笑,手捏住杯子,她继续说:「我阿弟叶维廉表面上呢是个毫无用处的花花公子,实际上为了对付我跟阿莉真的设了一个好有意思的局。」 叶维玲笑起来。 那晚,王义礼很晚还在工位上。他坐在位置上整理案卷,叶维玲还关在拘留室。叶维莉是香港有名的人,企业家。她在她最骄傲的产业金茂酒楼,被破坏了自己的婚礼。叶维玲悄悄回国,却刚好碰上o记到场查案,她一旦被抓,即使顺利保释,以龙天多疑的个性就一定会疏远她。王义礼想,如果这真是叶维廉设的局,那他真的足够聪明。 第22页 王义礼发简讯给念警校时期的一个朋友,说:麻烦替我查一个人的病歷。 那头回:判案用?一顿天香楼,先欠着。讯息待会发给你。 第二天清早,叶维玲被保释。走的时候戴一副大墨镜,头髮随意散在肩头。王义礼看着她走出警署。警务处签发了对叶维玲的限制出境令,叶维玲签字确认的时候神色如常。 王义礼最后问她:「你在泰国,有没有见过一个叫王忠礼的人?」 叶维玲戴墨镜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她勾了勾嘴角,说:「没见过。」 阿超带一队人开始监视叶维玲的一举一动。但是她每天除了去瑜伽班就是在家休息。 那天,王义礼值班。到了换班的点,他收拾东西刚要走,林家栋突然给他发了讯息,没发什么话,传了一张照片过来。叶维廉的墨绿色跑车停在酒吧街门口,叶维廉站在车边,搂着另一个男人的腰。 王义礼关了办公室,本来想直接开车回家。路上打了把方向,拐去了酒吧街。叶维廉那台墨绿色跑车还停在路边。他突然剎住车,靠到了他的车边。他拨了叶维廉的电话,电话响到挂断了,叶维廉回拨过来,问:「怎么啊?王sir是不是想约我吃宵夜?」 王义礼说:「是,你在哪?」 叶维廉顿了下,说:「在家。」 王义礼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说:「那我们庙街见?」 他挂了电话,安静地等在车上。不过五分钟,叶维廉从路口的那间gay吧走出来,好像已经喝了很多酒,身后跟出来一个男人,拽了他一把。 叶维廉没站稳,跌到男人怀里。他们搂在一起,酒吧门口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叶维廉挣扎了一下,又贴了上去。 叶维廉终于脱身出来,摇摇晃晃走到自己车边。他好像突然想起来自己喝了酒,开不了车,有点无奈地愣了一会,突然看到后边王义礼的车安静地停着。 王义礼坐在驾驶位上看他。 叶维廉扶了下自己的额头,突然走过去,开了王义礼那辆车的副驾驶位,坐了进去。他嘟囔说:「我喝多酒了。」 他伸手去搂王义礼的脖子,王义礼躲了一下。 叶维廉靠回了自己位置上。他刚想说:「你不要…」 王义礼打断他说:「我找同僚查过了,你老母曾姝确实住在精神疗养院,但得的病症是场所恐怖症。她根本没有解离型人格障碍,不会有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和你说话。」 叶维廉继续说完:「你不要误会,那个是酒吧老闆,他出来扶我。」 王义礼说:「还有什么,你是说谎的?」 叶维廉看着王义礼,他盯着王义礼胸口的警队胸章出神。他说:「你救我那天,我也不是要自杀。是我发现史蒂文噼腿,然后就在厕所跟他对峙,我很生气,拿小刀刺他,结果被他反手刺在手臂上,那个混蛋就跑走了。」 王义礼又问:「还有吗?」 叶维廉低了头,说:「刚才我说我在家。」 王义礼嘆了口气,说:「我也不是在刑讯逼供你。叶维廉,如果你想我帮你什么,可以直接和我说。你要对付你两个家姐,她们有问题,我会按香港律法处理。其他的事,我们就不要有瓜葛了。」 叶维廉勐地抬头问:「你什么意思?」 王义礼说:「我今天处理了好多事,已经很累,没其他事的话,方不方便下车,我要回去休息了。」 叶维廉坐着没动。王义礼闭了闭眼睛,说:「我真的有点累了。」 叶维廉下了车。 王义礼没回家,他一路把车开到了圣玛利亚医院。这个点,林有悔早就睡下了。他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呆坐了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瞬间想到了念警校时期,谈的那段初恋。突然辍学消失的初恋,再出现的时候,变成了龙天手下一个臭名昭着的打手。 王义礼想到自己和他谈过许多的理想和未来,感觉好像被矇骗了很大一场。 他觉得他这个人,运气或许就是有这么的不好。也或许是他有什么问题,为什么到最后他们都在骗他。 他没想到自己对叶维廉居然会有那么难过的感受,好像有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情绪。走廊里有漫散的消毒水的气味。他没来由地想起他和叶维廉抱靠在温室花房的夜晚,雨滴落的声响,叶维廉吻住他的嘴唇,离开的时候,啵地响了一声。 他其实在心里几乎要承认,他有点爱上叶维廉了。 第17章 王义礼在医院四楼餐厅点了一碗意粉。今天林有悔要做一个小手术,他请了半天假过来陪她。 手术结束,林有悔麻药还没醒。王义礼下楼吃午餐。他抬头看墙面电视机在播的午间新闻。叶维莉昨晚携新婚丈夫皮耶出席名流晚宴,那是她婚礼后首次现身。她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样子,身上高订款的拖地晚礼服扫到油画地毯上。 但连王义礼都知道,报章都在传她婚变。叶氏股价大跌。对于叶世齐来说,她会变成一个不太好用的女儿。 王义礼还未吃完饭,阿超忽然打电话过来说:「王sir,叶维廉在办公室里。」 王义礼愣了下。阿超问:「要怎么做?」 王义礼说:「随他等着。」 王义礼继续吃饭,看新闻。吃完回去的时候,林有悔差不多醒了,正盯着天花板发呆。王义礼拍拍她的脸,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第23页 「有。」 林有悔说:「今天儿童节,为什么我的礼物是胸口又多了块疤。」 王义礼坐到她边上,问说:「想要什么礼物?现在去给你买。」 林有悔拽住王义礼的手臂,吊瓶被她弄的乱晃。王义礼把她摁回去。林有悔叫道:「我要那个那个,最新款的粉饼啦。」 王义礼无语道:「哪个儿童会要粉饼,等你生日再买这个。」 林有悔说:「那我活不到生日怎么办嘛,我现在就要。」 王义礼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说:「不要乱说话。」 林有悔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王义礼说:「我去买粉饼,然后给你买很多零食。你安静挂水。」 王义礼走出了病房。他看了眼病房门上挂着的林有悔的名字,转头下了楼。 王义礼的车刚开到海港城地库,医院忽然打电话给他说:「王生,你有带林有悔出去吗,她不见了。」 王义礼又开车出了地库。他拨电话给林有悔的手机,没有人接。王义礼有点心焦起来,把车开得飞快,在闹市街的路口被巡街的交警拦了下来。 王义礼出示了警官证,交警敬了个礼,说:「王sir,闹市区超速很危险我想你知道的。罚款单拿一下,小心开车。」 王义礼谢过。他不停地打电话给林有悔都没有接。王义礼开到王善礼家,家里没有人。他又拨电话给林家栋。林家栋在元朗谈生意。 王义礼又想到要去林有悔念的那所学校找一找。他往那里开到一半,医院打电话过来说:「有悔回来了。她说她在楼下花园。」 王义礼在路口剎住了车。他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有点疲惫地伏在了方向盘上。 他静静趴了一会,有电话进来。他看到叶维廉的名字跳到屏幕上,王义礼没去接,电话一直响到挂断。 他又回头去给林有悔买粉饼,然后回到病房。 那天王义礼陪完林有悔回去警署的路上,陈才明叫他过去汇报工作。王义礼赶到警署门口,叶维廉靠在自己的车边等着。他看到王义礼的时候,直起了身。叶维廉走上去拉了他一把,说:「王sir,我有话和你说。」 王义礼有点累,朝他摆了摆手。叶维廉抓住他不放。 王义礼说:「我有很多事情要忙,叶维廉。我可能真的没空陪你玩。」 叶维廉忽然生气地拽住王义礼,说:「我和你道歉,王sir。」 王义礼推开他,说:「我接受你的道歉,还有事吗?」 叶维廉一时语塞。王义礼顾自己进了警署。 王义礼拿了案卷材料去找陈才明。他在电梯口碰到佳文。佳文举着咖啡杯,和他打了声招唿。 佳文问道:「王sir ,今天晚上部门聚餐你来不来啊?」 王义礼摇摇头,佳文转身要走的时候,王义礼又说:「去吧,叫阿超下班载我一下。」 王义礼喝了很多酒。阿超坐在旁边,问王义礼:「王sir你受什么刺激啊?」 王义礼喝得有点头晕了,他只顾灌酒,到最后喝得有点失去了意识。只记得阿超送他回去,在屋企门口停了好久,终于开门进了屋。等他终于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的时候,他感觉有人抱着他,蹭着他的脸,像种温柔的小动物。 等王义礼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叶维廉那间清吧二楼的录音室里。 第18章 录音室的门朝外锁上了,叶维廉不在。王义礼撑起身,感到十分头痛。他摸索了半天,发现手机已经不见。王义礼呆望着狭小的录音室,强迫自己迅速做判断。 他起身,看着理得十分整齐的录音室,沙发床边的茶几上留着一份早餐,是遮遮才会做的杂粮粥和日式烤饼。 王义礼坐着,看了眼手錶,已经是上午返工时间了。他有点烦躁起来。但不管他怎么敲门,没有人开。 差不多到正午,门从外面打开,叶维廉好像刚从什么宴会上回来,身上的西服还未换掉。他看了眼桌上的早餐,说:「你没吃东西?」 王义礼极力忍着火气,说:「把手机还给我,我还要去上班。」 叶维廉说:「我带了午餐过来,吃了再走?」 王义礼推开他要走,发现录音室的门还是反锁的,要有钥匙才能打开。王义礼终于失去了耐性,他骂道:「你现在是非法囚禁知道吗,叶维廉?你到底想怎么样。」 叶维廉认真得在桌子上铺好便当盒,说:「先吃饭?」 王义礼站着没动。叶维廉凑上去,搂着他的腰,靠在王义礼身上,说:「你又不听我说话。」 他吸了口王义礼身上的气味,皱眉说:「我很想你。」 他说:「今天我老豆转了一个餐厅让我打理。叶维莉应该会开始对付我了…」 王义礼打断他,说:「叶维廉,我真的要回去上班了。」 叶维廉继续说:「我其实也没多想要我老豆的财产,我只想叶维莉不要太好过。我老母曾姝…」 王义礼嘆了口气:「你这样我真的会讨厌你。现在我也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能不能放我回去上班?」 叶维廉愣了愣。早晨,他们签完转让协议,叶维莉凑近他,笑容标准地说:「你真的从小到大都让人很讨厌。」 曾姝被送走的那个夜晚,夜色浓稠,叶维廉蹲在落地窗边,看着载着曾姝的车子慢慢开走。叶维莉也是那样蹲到他边上,幸灾乐祸般地说:「连你老母都逃走了,她都不带你一起,是不是有那么讨厌你啊。」 第24页 叶维廉松开了揽着王义礼的手。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房间中央,视线终于落在自己特意去买的牛肉拌粉上。 他摸出了钥匙,打开录音室的门,把手机塞回了王义礼的口袋里。 王义礼看了他一眼,跑出了门。 无故旷工大半天,陈才明给王义礼记了严重警告。 下午王义礼工作到一半忽然胃痛才想起来自己有两餐饭都没吃。他下楼,去街对过的餐室点了份牛腩饭。 王义礼摁亮手机,发现叶维廉把他的锁屏壁纸换成了自己的照片。屏幕上的叶维廉好像才十七八岁,坐在异国的海边,穿简单的条纹t恤,笑着朝镜头举起双手。 王义礼把手机反扣在了桌上,继续低头吃饭。 那天傍晚,叶维廉开了一个多钟头车,去疗养院看望曾姝。这几年曾姝的头髮养得越来越长,披落在身上,叶维廉常笑她说:「你好像莴苣姑娘,头髮可以做梯子用了。」 曾姝近来气色好了一点,坐在房间的落地窗边,安静地喝茶。 叶维廉过去抱住她的腰。曾姝抚了抚叶维廉的头髮,问:「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叶维廉不说话,他把头埋在曾姝胸口。过了半晌,他忽然说:「我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每时每刻都很想他。我不想见不到他。」 「那你就去见他啊。」 曾姝小声说。 「他说他讨厌我。」 曾姝继续顺着叶维廉的头髮,说:「我也很讨厌叶世齐,十分地讨厌他,但同时爱他。他拿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教给我什么是爱情。活到这把年纪,我才发觉,这个世界上的爱其实是要得到爱才能反刍爱,才会去爱别人。」 叶维廉抬头看向曾姝,曾姝:「我想他给过你爱了,所以叫我个仔同时学会了爱。」 第19章 王义礼放工,和几个大学警校的同学约了在旺角一带聚餐。 这几天天气十分热,洒水车来来回回两趟。王义礼盯着朝地铁站涌过去的人潮发呆。他从学生时代开始就是那样,话少,又不爱笑,只是坐在一边安静听其他人谈天吹水。 毕业近五年,基本上的同学都已成家。有也在警务处当差的,也有转业做些其他产业。 坐王义礼身边的顾家谦近来已经把安保公司开到内地去。他靠了靠王义礼的肩,问说:「那个,叶维廉没跟你来啊?」 王义礼愣了愣,说:「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顾家谦摁了下王义礼的手机,锁屏又出现叶维廉的脸。王义礼立刻拿过手机,塞进口袋里,说:「忘记换掉了。」 顾家谦瞭然地哦了一声,说:「是分手了哦。」 王义礼懒得再解释,他喝了口酒,又去看外面的街道。天色慢慢暗下去,对过商贸大楼门口摆几个热气球横幅,写得什么看不清楚,进进出出的人挤在横幅边上合影,王义礼眯起眼睛,忽然看到站在街对面等红灯的人。那个人手里夹一只烟,百无聊赖地看着商厦的led电子屏gg。 王义礼站起身,跑了出去。 他没想过会在这天遇到梁诚。王义礼递了只烟给梁诚,两个人站在旺角一间小咖啡馆门口吸菸。 梁诚笑笑说:「王sir,你跟我站在一起不太合适。」 王义礼不响,梁诚这几年变化很大,身上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气场,很复杂。王义礼盯着他颈间的纹身看,中间还能看到一条十分骇人的疤痕的印子。 王义礼说:「又不是要抓你,也不是要问你套情报。今天正好,在和家谦他们聚餐。你怎么样?」 梁诚朝天空唿了口烟,说:「我一个古惑仔,能怎么样。明天不死就行。」 他自嘲地笑笑。 王义礼忽然激动地说:「那你为什么要跟着龙天,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 梁诚不响,王义礼也沉默了下来。他们靠在咖啡吧门口,安静地吸菸。过了一会儿,梁诚说:「要不要去喝一杯。」 他们去了一间安静些的酒吧。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了,王义礼几乎不知道要和梁诚说什么。从前,他以为梁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契合的人,他最亲密的初恋。 他们闷头喝了很多酒,一起出了酒馆。梁诚低头又点了只烟。他刚要说什么,王义礼忽然笑着说:「对面有卖草莓冻奶茶,要不要?」 梁诚也笑起来,他说:「你从前真的要逗很久才会笑一笑,我当时想,除了我受的了你,怎么可能还有人受的了你啊王sir。」 王义礼忍不住又笑了,他忽然想到叶维廉点着他的脸,叫道:「你到底会不会笑啊,臭海狮。」 他夹着烟转了半个头,看到街对过,叶维廉就真的抱胸靠在车边看他。他们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梁诚问:「怎么啊?」 王义礼低下头说:「没什么。」 那晚,他打了车回家,出电梯间,声控灯响,就看到叶维廉站在门边等他。王义礼说:「你跟踪我?」 叶维廉不响,他问王义礼:「晚上和你喝酒那个男人是谁?」 王义礼没说话,顾自己开了门。叶维廉继续问:「是你的前度?」 「你要和他和好吗?」 叶维廉跟进了王义礼的屋企。 他忽然叫道:「王义礼,你不准和他和好。」 叶维廉死死抱住王义礼不放,他把头搁在王义礼肩头,声音有点抖起来:「对不起,王义礼,我再说一次对不起行不行?我以后都不和你说谎了。」 第25页 王义礼不说话,也不动作。他感觉叶维廉像个耍无赖的蛮横小孩,令他觉得非常累。 王义礼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和他不会和好。我和你,也不太合适。我不想找一段短暂的关系,如果还要拍拖,我想有个成熟的长久的伴侣,你明白吗?」 叶维廉还是抱着他,说:「那我努力成长可以吗?我现在不再去酒吧,不随便乱和其他人打交道,我在学习替我老豆经营餐厅了,我真的…」 叶维廉收了声,因为眼泪煳住了眼睛,如果再说话,哭声就会跑出来。他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像个神经病一样跑来挽留一个人。王义礼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觉得如果他错过王义礼了,就绝不会再找到这样的人。 王义礼轻轻拍着叶维廉的背。进到屋企之后,还没来得及开灯,门外的声控灯也早就熄灭下来。王义礼看着昏黑的房间,他挂在玄关口那幅挂画是林有悔十一岁的时候画了送给他的生日礼物,那上面,被画得很抽象的王义礼同样不知所措地站在画面中央。 第20章 医院打电话和王善礼说,林有悔常跑到医院后花园跟一个男人见面。王善礼质问林有悔,林有悔一开始死活不肯说,后来才松口道:「是我们教会学校的神父。」 王义礼在边上问她:「是你很喜欢的那个神父?他常来看你哦?」 「对啊。」 林有悔说:「他很担心我的病,说每天都在替我祈祷。」 晚点,叶维佳来看望她。两个人一人拿一本少女漫,趴在病床上看得很入迷。王义礼拎两盒甜点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抬头。 王义礼说:「吃东西。」 林有悔应了一声,两个人还是继续看。 王义礼顾自己又走出去,靠到安全通道口吸菸。看到叶维佳,他就又有点想起叶维廉了。但是叶维廉已经有段时间没再联繫他。 他只有在报刊上看到过一次西装革履的叶维廉。 叶维廉穿了套很简单的黑色西服,跟在叶世齐身后,去和一群商界要人吃饭。吃到一半,他已经感到十分无聊,但依旧举了酒杯,要敬哪个阿叔阿伯。叶世齐都贊他最近变化真的很大。 叶维廉去了趟洗手间,靠在洗手台前,捏着手机看了会。他的手机壁纸还是那只超严肃小海狮。后来王义礼有补一个生日礼物给他,就是用粘土做了一只小海狮送给他。 王义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想你好像也不缺什么东西,实在不知道买什么,就做了这个。」 叶维廉把那只冷冷默默的小海狮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忍不住笑起来。他把那只海狮放在了自己的床头柜边,和海狮玩偶在一起。 二十七岁的叶维廉,没有承担过任何责任,一直活得十分自我。突然开始想改变自己,做一个负责任的成年人,他感到十分地累。随即他发现,那种累他没办法和那群酒肉朋友分享,因为他们可能理解不了。他很想给王义礼打电话,最后还是只是发了条简讯:今天好累。 王义礼一直未读。叶维廉摁灭了手机,出了洗手间。 他再回去的时候,叶世齐已经走掉了。他坐回桌前,和一群上了年纪的中年人打交道。他们抽古巴比亚莱斯产的雪茄,说一些金融术语,他全听不懂。 那晚结束应酬,叶维廉回去旧宅拿东西。他进屋的时候,客厅大灯还亮着,叶维佳的阿妈坐在客厅看电视连续剧。叶维廉朝她点点头。 他刚要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地库电梯升到一层,叶维佳出了电梯,看到她老母,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客厅里两个成年人都停住了动作。还未睡的僕人也都赶了出来。叶维佳老母跑过去抱住女仔,拍着她问:「怎么啊,怎么哭成这样?」 叶维佳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大喊:「林有悔突然病危了。」 王义礼和王善礼坐在手术室门口。林家栋到的比较晚。已经是深夜,医院走廊里悄无声息,像一个静止的梦境。 王义礼几乎是立刻想起,林有悔3岁,等到心脏移植的那个午后。那天,所有家人都聚在病房门口,王善礼准备毕业典礼,结束得有点迟,是打了的士过来。在病房门口,离婚后,她跟林家栋第一次打了照面。 也是在那天,有个无期徒刑犯因为肠梗阻被保外就医。他在几年前,为了报復一个警官,尾随他的妻子,一直到生鲜市场的后门口,他用一块扔在地上的脏抹布捂死了她。地上还有鱼贩剖鱼留下的鱼血鱼内脏,她躺在中央,眼睛翻白,像一条缺水没多久的死鱼。 那个女人叫刘碧云,她是西九龙总署署长王思良的髮妻。 那件震惊全港的谋杀案一直被持续热议了好几个月。最高法院判杀人犯无期徒刑,因为正好在他犯案几年前香港废除了死刑。 林有悔进手术室前,王义礼放学坐地铁赶到医院。他在楼后的通道看到关押犯人的警车,担架床上躺着的那张脸一闪而过。 手术室亮起红灯的时候,王善礼低头盯着自己身上的毕业制服。她转头靠进王忠礼的怀里,哭出了声。 王义礼背着书包,和林家栋靠在一边的墙上。周围安安静静,走廊里有一种消毒药水的气味。 王义礼把书包放下,交给林家栋保管,套上了自己的校服外套说去趟厕所。 第26页 圣玛利亚装修前,每个走廊隔几米挂一盏苹果绿的旧式壁灯。王义礼认真数过去,绕过楼底,从天桥上到另外一栋楼的楼面,那里再没有旧式壁灯。 他一间一间房数过去,直到看到警员站岗的那间病房。他手里的电话声响,警员转头看他。王义礼低头接电话,王忠礼在那头问他:「你跑去哪里?老豆送便当过来了。」 王义礼挂断了电话,从原路返回了。 林有悔手术成功被推出病房的时候,面色苍白如纸。她已经三岁了,但看起来瘦弱得像不到三十个月的孩子。 她躺在特护病房的那天晚上,王义礼把王忠礼带到了另外一栋楼的病房门口。 他们只是在病房门口安静地坐了一会,喝了一罐酸奶。 那天晚上,王忠礼和王义礼说:「如果有悔可以好好长大,我们一定要带给她这个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 王义礼抬头看他。王忠礼朝他笑了一笑。 那年王忠礼二十六岁,毕业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已经是香港警务情报科的助理警司。但他在那天晚上用枕头捂死了那个杀人犯,把他扔在了附近生鲜市场的坏蔬菜堆里。 从此,香港警务情报科最年轻的警司携机密,作为一个在逃犯,寻求帮派庇护,消失在香港。 凌晨一点多,手术室灯灭。王义礼立刻从回忆中醒过来。林有悔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十分灰冷。王善礼忍不住蹲下身哭起来。 主治医生疲惫地走出来,说:「对不起,先前她心脏的排斥反应就已太强烈。我们能够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第21章 林有悔醒过来的时候,头有点晕眩,好像头顶有无数细小的蚊蝇。她又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王义礼的脸。 林有悔还戴着唿吸面罩,很虚弱地说:「阿舅,我差点都摸到天堂的门把手了。」 王义礼没说话。他盯着那袋十分巨大的白色营养液看。林有悔又开口:「王sir,你不要一脸严肃地坐这里嘛,感觉在做临终关怀。」 王义礼忍不住说:「你的嘴能不能有点数。」 林有悔轻轻笑了下:「那我说的是事实嘛。我们神父说,其实每个人对自己的命数多多少少会有一点感觉的。我感觉到自己的命数了。」 王义礼突然有点鼻酸,他扭过了头。林有悔说:「哎,我都这样了,叶维廉怎么都没来看我?」 「他来过了。」 王义礼回她。 「你是不是和廉哥感情出问题了?那感情这种事,其实就像sin曲线,有跌有涨很正常的嘛。」 王义礼被她逗笑了,说:「爱情大师,你先休息可以吗?等你休息好了,再指导我。」 「其实我蛮喜欢叶维廉的。」 林有悔没听他的话,继续说:「可能因为他和我很像。我小时候一个人住院,老豆老母十天半个月过来看望一趟,有时我就会说谎,你记不记得,我说我手断掉了,心脏又坏掉啦,诸如此类的。反正世界上就是有一些小孩,为了得到一点点爱,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林有悔说的很平静,但王义礼有点听不下去了。林有悔勾了勾王义礼的手,最后说:「王sir,总之谢谢你一直那么爱我。如果我不在了,麻烦你把给我的爱分一点给他。」 王义礼反手握住了林有悔的手。十五岁女孩的手,又小又白,到十一月,他的小侄女才满十六岁。王义礼红了眼眶,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能一直这样拉着林有悔的手。 叶维佳考完期末考之后,几乎每天都在病房陪着林有悔。她生日那天带了两个蛋糕过来,她问林有悔要不要跟她一起过生日。 林有悔半躺着,还戴着唿吸面罩,笑着说:「好啊。」 晚上,叶维廉带了叶维佳的老母一起过来了。林有悔班里的人来了大半,病房里挤满了人。十五六岁的孩子,叽叽喳喳闹着绑气球,调试音响。 王义礼靠在病房门口,双手抱胸。叶维廉跟出来,靠在他边上。 叶维廉手里拎了一个袋子,他说:「之前叶维佳想要最新款的手机,我就买了两个,送她们两个。」 王义礼点点头。叶维廉把头靠在他肩上。病房响起了生日快乐歌,护士赶过来叫他们声音稍微轻一点。 王义礼一言不发。病房里人太多了,他们两个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一群人围着林有悔的病床,拍着手唱歌。叶维廉抬起手机拍了段录像。林有悔在正中央抬起手,朝他的镜头做了个飞吻。后来叶维廉常常拿出这段录像来看。 七月的某个清早。叶维廉的车开到油麻地附近忽然出了故障。他今天要去餐厅给职员开会,这个故障来得不迟不早,他有点懊恼。 叶维廉在路边等拖车过来。公交站牌底下挤满了上班族,红绿灯滴滴乱响。他烦躁地摸出手机,看到王义礼在三分钟前发给他的讯息:沉痛地通知所有关心和喜爱林有悔的亲友,林有悔在今晨六点十三分停止了唿吸,永远地去往了天堂。她留给我们的回忆,将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叶维廉停在街边,一瞬间眼泪砸到了手机屏幕上。 第22章 王善礼身上的黑色连衣裙长到拖地。她戴了宽沿帽,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一个人坐在教堂的第一排。葬礼仪式进行到一半,王义礼接到特殊任务,走开了。 第27页 叶维廉坐在大厅后面,看着教堂的马赛克玻璃窗。午后的阳光透映进来,今天本来是一个十分好的天气。 林有悔已经躺在小小的白色棺材里,身上放满了白玫瑰。叶维佳拒绝参加葬礼。她以为只要她不出席林有悔的葬礼,她的friend就还住在圣玛利亚1703号病房。 王善礼一直低着头,直到有人走过去坐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王善礼抬头,忽然捂住了脸。那个男人朝她眨了眨眼睛,说:「我是林有悔学校的神父,我很想来和她告别一下。」 王善礼几乎是一瞬间痛哭失声出来。教堂里原本来的亲属并不多,仪式差不多结束后,已经走掉了一半。王善礼掩着自己的脸,整个人倒进了那个男人的怀里。 那是王忠礼。叶维廉几乎是立刻认出来了。 王忠礼伸手把王善礼抱紧,安慰地拍着她的背。王善礼搂住他的脖颈,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地痛哭着。 十七岁怀孕的时候,王善礼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勇的人,她会拥有美好人生。她大着肚子穿一套婚纱,和林家栋站在维港的烟火下面合影。 后来林有悔出生,先天心脏衰竭。她和林家栋无休止地争吵,离婚。她想她的人生其实不过是那天维港天上的烟火,灿烂一下就灭。 她做国际导游开始,常天南海北地飞,把林有悔扔给王义礼。她曾经不负责任地想过,最好在两万里的高空的时候,林有悔忽然去世了。她就不用再这样为了躲掉有一天会失去她的恐惧,一直逃走。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任性最糟糕的妈妈。王善礼和王忠礼说:「我真的对不起她,我真的很对不起她。」 王忠礼轻拍着她,说:「我和阿悔聊过很多。她说她都很喜欢你经常从国外带回来送她的礼物,所有同学都很羡慕她。」 王善礼问:「她知道你是我的阿哥吗?」 王忠礼笑说:「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我想她也不需要知道,我只想做她的一个大朋友而已。现在任务完成了。」 他说:「我会去警署自首。」 那天,林有悔葬礼的同天,龙天偷渡回国,王义礼被紧急召回。他们在码头抓到了龙天的几个手下,龙天没在船上。 人带回去问讯了。王义礼还在问讯室里的时候,阿超走进来凑到他耳边说:「王sir,西九龙警署的署长梁界才刚刚打电话过来让我告诉你,你阿哥回来自首了。」 王义礼感觉整个世界嗡嗡作响。他冲出了问讯室,打了辆的士去西九龙警署。 王忠礼仿佛是一下子变老的。他大了王义礼整整十一岁,已经是四十出头的人了。王义礼在问讯室坐下的时候,感觉很不真实。 王忠礼笑起来,他说:「王sir,你好像没怎么变。」 「阿哥。」 王义礼叫了一声。 他们两个突然沉默下来,阔别那么久,一下见面实在不知道应该聊什么。王义礼还在盯着王忠礼的脸看。王忠礼问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王思良那个老古董出柜的啊?」 王义礼说:「被他发现跟男人在拍拖,然后把我揍得半死。」 王忠礼忍不住笑出声,说:「然后呢。」 「然后被阿公知道了,又把王思良揍得半死。阿公说无所谓,只要我能找到一个好伴侣就ok。但我还没带谁回去见过他,他就先走了。」 王忠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最后说:「我和金爱衫做了了断,也陪着林有悔到现在。感觉一切都有了着落,想想也无需再躲。」 那天,王义礼出了西九龙警署,没有再回o记,他看到叶维廉不知什么时候等在警署门口。叶维廉看到他,但也没有上前。王义礼顾自己朝街口走了几步,又转回头问叶维廉:「你的清吧还在开吗,我现在想喝酒。」 叶维廉带王义礼去了清吧,领他坐在最僻静的卡座上。叶维廉说:「我不是来纠缠你,只是有点不放心。」 王义礼顾自己往嘴里倒酒。他漫无目的地一杯一杯地喝下去。叶维廉就在对面看着他。王义礼支着头髮呆,这天清吧里人不多,中间卡座上稀稀拉拉开了几桌。伊凯站在门口吸菸。 王义礼回过神问叶维廉:「你最近怎么样。」 叶维廉瞪了下眼睛。王义礼说:「你不要误会,我想我们还是可以做friend的。林有悔一直也很喜欢你做她的朋友。」 叶维廉说:「我最近都有在帮我老豆做事,而且和叶维莉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反正我都报復过她了,现在大家都为了家里的生意,互相拆台也没有好处。我认得的年轻名流多,家里几个无聊的会员制餐厅最近都做起来了。」 「蛮好的。」 王义礼喝了口酒。 「王sir,」 叶维廉说:「你这个人不爱笑也不爱哭,情绪都压抑在心里。这样有一天很容易崩坏。你如果真的很难过,其实哭出来也没关系。」 王义礼不响。他继续喝着酒。他看到叶维廉把林有悔送的那只毛线兔子加了颗铃铛,绑在清吧门口做成了进门风铃,有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兔子就一下一下跟着晃。 他的小天使已经去到天堂了。王义礼把脸埋进了臂弯里。 王义礼喝醉后,叶维廉把他扶进了二楼的录音室。王义礼坐在沙发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叶维廉就安静地靠着他坐着。过半晌,他抱住王义礼问:「要睡下了吗。」 第28页 王义礼呆了一会儿,反手也抱住了叶维廉,抚在他肩头哭了出来。叶维廉搂紧了王义礼。 第23章 王义礼原先租住在那个旧大厦是为了离林有悔的学校近一点,照顾起来方便,其实离他上班的警署很有点路。 八月房租到期,他想着应该要搬个位置。但看房选房是很麻烦的事,他工作又是那么忙。叶维廉知道后,主动说可以替他找房。 周末,叶维廉带王义礼去看房。房子就在警署出去不远,几栋还算新的大厦,酒店式公寓,门口有警卫,电梯又大又干净,和王义礼原先那间屋企完全不同。 还未看房王义礼就问:「这里一个月租金几多文啊?我感觉我付不起。」 叶维廉不响,刷开密码锁,给他看屋企内设。整个房间十分通透,是套不小的loft,一楼有一间卧房,二楼也有一间卧房,配套设施一应俱全。 王义礼本来就没什么生存需求,这样子的基本是非常满意。叶维廉说:「那就定这间,没问题吧?」 「房东今天过来吗,我问问具体租金,水电这些。」 王义礼说。 叶维廉指了指自己,说:「我是房东。」 王义礼愣了愣,摆手说:「那不要。」 「凭什么不要。」 叶维廉叫起来:「我从凯文金手里盘过来的,光请他打保龄球打了三回,我…」 叶维廉发觉自己一激动,把实话都说出来了。王义礼说:「但是以我的工薪我真的租不起,我也不想占你便宜。」 叶维廉点住王义礼的脸不放,说:「你真的不愧是只臭海狮,机器人,外星生物,烦死了。」 他说:「这样好了,我想请你家姐王善礼用她的网络流量替我们的餐厅宣传造势,酬金抵扣一部分房租行不行?」 王义礼说:「那我要跟她商量。」 叶维廉扶了扶额头。 最后王义礼还是搬进去了。王善礼在电话叫道:「这个便宜不占白不占嘛!叶维廉这种人傻钱多的,阿义,我劝你把握一下。」 王义礼说:「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看法是会改变的嘛。」 王善礼压低声音说。 王义礼后来想想,多付点房租住的舒服点其实对他来说是需要的,而且这里离警署实在方便。 王义礼搬进去的第二天清早,坐电梯下楼的时候就碰上了叶维廉。王义礼说:「你为什么在这?」 叶维廉整了整自己的衬衫袖口,咳嗽声,说:「这位先生,看你的制服是个阿sir?我是住你楼下的邻居,叶维廉,二十七岁,人靓多金,兴趣广泛,性格还不错,要不要认识一下?」 王义礼靠在一边看他。叶维廉说:「我们从现在开始重新认识一遍好不好?」 电梯下到一层,王义礼顾自己出了电梯间。叶维廉追出来,说:「哎,我人真的不错,阿sir 你真的不要认识一下吗?」 王义礼有点想笑,他停下来转过身,说:「我叫王义礼,香港有组织犯罪及三合会警务处高级警司,三十岁,人很无聊。 」 「没关系。」 叶维廉打了声响指,说:「那今晚可以请你吃饭吗?」 「哪有那么快请人吃饭的。」 王义礼笑起来,转头顾自己走掉了。 当晚,王义礼放工回家,叶维廉等在家门口,手里拎了几袋鲜蔬,他说:「遮遮请了一个月假回去陪女儿,要九月中才回来。我打算亲自给你做顿饭。」 王义礼放他进了厨房,自己去卧室换衣服沖了个澡。半个钟头后他出来,进到厨房看了眼,叶维廉站在料理台前面,看着水槽里的一袋大虾发呆。 王义礼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处理它们?等它们自己把自己煮熟吗?」 叶维廉有点尴尬地扭头说:「还有些在蹦,而且脏兮兮的…」 王义礼又看着案板上切到一半的洋葱。叶维廉说:「这个,有股味道,都沾到手上了,你闻闻。」 他把手凑到王义礼面前。王义礼拍掉,说:「请问叶生,今晚可以吃到晚饭吗?」 叶维廉不响,王义礼走过去,开始切剩下的洋葱。他又开始处理其他蔬菜,叶维廉跟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转。 王义礼用食材简单的做了三菜一汤。他从雪柜里拿了两罐啤酒,递给叶维廉一罐。 王义礼的手艺当然比不上遮遮,就是很家常的味道。叶维廉吃了一口菜,点点头说:「王sir原来你会做菜啊,那还吃那么多速食便当。」 王义礼喝了口啤酒,说:「我只是比较忙,回家不想浪费时间做菜,简单的菜都会,念警校的时候,在外边租房子住过。」 自那之后,只要王义礼不值班,叶维廉就会过来蹭饭。他负责买菜,王义礼做饭。变成两个人吃饭,即使不太愿意开火,还是会简单做几道菜。 王义礼穿一件背心,站在厨房看着砂锅里咕嘟咕嘟在炖的土豆牛腩。他转头,看到叶维廉靠坐在沙发上看一部很老的动画片,他咬着手,看一会笑一会。王义礼摇摇头,他又转回头去关小了一点火。 这栋大厦的地理位置很好,从厨房望出去,可以看到主街面,但还有一点距离,所以不至于太吵。对面大楼的小小玻璃窗里,每一格有一盏安静的灯。王义礼静静地看着,他想如果对面也有一个人在看他的家,一定也以为那是正在准备晚餐的一个小家庭。 第29页 叶维廉伸了个懒腰,朝厨房方向喊道:「饿了饿了。」 王义礼说:「先过来摆餐具。」 叶维廉跳起来,跑进厨房,贴着王义礼搂了搂。 这周五傍晚,王义礼放工稍晚,叶维廉没发简讯找他。他到家门口,也没见叶维廉来等着。王义礼进家门,放了东西,忽然有点不大习惯。 他想问叶维廉来不来吃晚餐,拿起手机又放下了。本来叶维廉的夜生活就是出了名的丰富,能这么无所事事地坚持和他吃半个月的饭,已经挺不可思议。 王义礼进厨房简单煮了碗面,端到餐桌前。他看着手机,点开和叶维廉的聊天框,叶维廉的头像之前换成了那只毛线兔子,他发了个表情过去。叶维廉没回他。 王义礼吃了几口面,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叶维廉打语音电话给他。王义礼接起来,叶维廉的声音有气无力:「王sir,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力气,从下午回家就躺下睡了一觉,人更晕了。」 王义礼站起来,坐电梯去了楼下。叶维廉给他开门的时候,身上的外套都还没脱掉,人软软地靠到王义礼身上。王义礼说:「你怎么那么烫,你发烧了叶维廉。」 坐在点滴室陪叶维廉挂点滴的时候,王义礼问他:「叶维廉,你知道发烧了要量体温,吃退烧药,如果没办法退烧就要及时看医生吗?」 叶维廉想了一会,摇了摇头。王义礼又问:「那感冒了一直咳嗽要怎么办?」 叶维廉翻了翻眼睛,说:「要吃感冒药? 我不怎么生病啊,生了病遮遮会照顾我。」 他说:「从小都是遮遮在。反正我也这样活到那么大了啊。」 王义礼嘆口气,说:「你今后如果生病了,记得来楼上找我。」 第24章 已经有一个月了,叶维佳拒绝出门,也不太和人说话。叶维廉回去的时候,看到她蹲在后边花园里看新种的花。 有僕人上去给她打遮阳伞,叶维佳没什么反应。 叶维廉本来想拿了书房的文件就走,但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后花园。 他问叶维佳:「你在看什么?」 叶维佳小声嘀咕说:「看土里的小虫子。」 叶维廉也蹲下身子,身边的僕人赶紧把伞撑过去了一点。叶维廉点了点叶维佳的头,说:「你知道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吗?」 叶维佳有点不解地抬头看他。 叶维廉接着说:「你要替林有悔那一份一起活下去。你要替她考好的大学,谈甜蜜的恋爱,替她看看香港以外的世界。你现在的责任很重,知道吗?」 兴许是听到林有悔的名字,叶维佳的眼泪一瞬间落了下来。叶维廉搂了搂她,说:「像现在,你应该去参加欧洲游学夏令营啊,那是林有悔再也不能去参加的活动了。」 叶维佳大哭起来,她伸手搂住了叶维廉的脖子,把头埋到他胸口。叶维廉也有点鼻酸。他轻轻拍着叶维佳,问:「要不要带你去吃你最喜欢的泰国餐厅?」 叶维佳唔了一声,点了头。 叶维廉拍了一张叶维佳低头吃海鲜金边河粉的照片发给王义礼,说:「把自己在家饿了快一个月,光这个河粉已经在吃第二盘了。」 王义礼那时也正在吃饭。他发现林有悔的死好像叫每个人多多少少发生了些改变。叶维廉都开始关心叶维佳了。 王义礼回了他一个「大拇指」的表情。 叶维廉说:「老豆,求你了,年轻人不发这种表情包。」 他发了一张超严肃小海狮的贴纸给王义礼,然后说:「我这周要出差去内地。」 王义礼回了个ok。 第二天清早,王义礼刚起床准备洗漱,门铃突然响,他开门,看到叶维廉拖着行李箱靠在门口。王义礼歪了歪头,问:「怎么啊?」 叶维廉走进门,抱住王义礼晃了晃,又放开,说:「要一整周见不到王sir了。」 王义礼哑然失笑,对面门的阿婆出来的时候看了他们一眼,进了电梯间。 王义礼说:「你去机场吧,不要耽误了。」 叶维廉说好。王义礼想了想,又说:「到了发简讯给我。」 那天佳文要去看演唱会,和王义礼换了班。王义礼一个人留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他开了晚间时事评论的电台听。男主播说:「现在内地东南沿海受颱风影响,多地已经挂红色暴雨预警了哦。我个friend说,路上的树都被吹断。」 王义礼抬了抬头,今天叶维廉刚飞到东南沿海。他摸出手机问叶维廉:「你那边下暴雨吗?」 叶维廉回说:「好大的雨,困在酒店里。」 到晚上王义礼回家,香港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王义礼走在雨中,看着街口的霓虹招牌,突然有点想给叶维廉打电话。他拨了电话过去,那头是另外一个男人接起来,声音轻轻地说:「hello?叶生在洗澡,你有什么事我转达一下。」 王义礼挂断了电话,快步走过了红绿灯。 他还未到家,手机上已经有叶维廉一串未接来电。叶维廉发语音问他:「王sir你找我?什么事啊。」 叶维廉又打电话过来,王义礼接起来,叶维廉说:「我先解释一下,刚才接电话的是内地连锁酒店的负责人,我和他有事商量。」 王义礼不知道为什么,脱口问:「为什么有事商量,你会突然去洗澡?」 第30页 叶维廉说:「一起吃晚餐的时候,牛排汁溅到手臂上了,我的洁癖又发作,就想先洗澡再说。我没撒谎,王sir。」 王义礼沉默了一下,说:「不用解释那么多。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他挂了电话,拿钥匙开了房门。 一周后,王义礼放工,警署门口停了辆灰色的跑车。阿超趴在窗台看了会,说:「报告,王sir ,叶维廉换车了。」 王义礼下楼,叶维廉拍拍新车,说:「替叶世齐打工挣的第一辆车,好不好看?」 王义礼问:「你要开车回家?从这里出去转个弯就到了,都不够你轰一脚油门。」 「所以,我今天特意想带你出去吃饭。」 叶维廉拉开副驾驶门,说:「上车啊。」 叶维廉把车开过闹市街,出了大区往郊外去。王义礼问说:「要去哪?」 叶维廉说:「我带你去和我老母曾姝吃饭。」 王义礼曾经见过一次曾姝得照片,朋友把曾姝的病例记录发给他看,打开就看到一张精緻又冷淡的脸。叶维廉的眉眼像用曾姝做模子描摹下来,又加工得更显稜角的样子。 曾姝坐在圣热若尼疗养院的高级看护病房里,虽然每天几乎只坐在房间里,但她依旧穿了连衣裙,画了淡妆,头髮拢起来扎成一束。 叶维廉介绍说:「这是我和你提起过的王义礼,王sir。」 曾姝笑笑,眼尾皱起的纹路像美人鱼的尾。 他们饭吃到一半,护士来找了一趟叶维廉。王义礼喝了口热汤,抬头看到落地窗外面已经暗下来,花园笼在淡淡的黄昏里。 曾姝笑说:「我都坐在这里看外面,对一年四季的变化都变得好敏锐,什么草叶忽然开始冒头,我就知道,香港的春天就快要到。」 她问王义礼:「你喜欢哪个季节?」 王义礼说:「都差不多。」 曾姝继续说:「阿廉冬天来探望我比较多,夏天来得较少。有时候一整个月都见不到人。他十五岁出国念书,回国后才常来我这里。其实我们都不算有什么很深的母子感情,我想他有时候,只是没地方去。」 落地窗外边鲜少走过人,王义礼猜想这一个高级疗养院或许住的人本就不多。曾姝说:「很无聊吧,如果一整天只可以坐在这个房间里,只能这样看到外面的世界。我有时候真的不想再坚持。这几年常会想,如果我不在了,阿廉偶尔想有个地方去,要去哪里?于是就坚持一下。这可能是我能给他的唯一的爱了。现在,如果有王sir在了,我是不是不需要再坚持了。」 王义礼转回头看她,曾姝朝他笑笑,看起来就像在说天气一样。 王义礼说:「你不要误会,我和叶维廉也只是朋友。我想我们不太合适。」 叶维廉推门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回去的路上,叶维廉一语不发地开车。王义礼也就不说话。车子开过过海隧道,叶维廉把车停在了一个公园停车场附近。 王义礼问了声:「怎么啊?」 叶维廉松开了安全带,俯身过来亲他。王义礼躲了一下,叶维廉又追过来,他在碰到王义礼嘴唇的时候,又停了下来,看着王义礼的脸。 叶维廉最后靠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笑了声说:「那我们就当朋友。」 第25章 叶维廉许多天都没上来找王义礼吃晚餐了。王义礼又恢復了陋习,不是吃速食便当,就是在警署食堂吃快餐盒饭。他暑期带队连续出了一段时间的外勤,晒黑了一个度。 那天佳文中暑晕倒,其他警员扶她上警车休息,一队人在一间便利店门口停了一会儿。阿超蹲着吃冰淇淋,看到街对面的人,他拍了拍王义礼。王义礼抬头,看到梁诚带手下小弟进了附近的铺头。 王义礼和阿超使了个眼色,阿超带几个警员过了街。果然,片刻后铺头里发生打斗,阿超几个冲进去抓了个正着。 问讯室里,王义礼给梁诚拿了杯冻奶茶。梁诚擦了下破皮的嘴角,笑说:「多谢。」 王义礼问:「姓名,年龄,工作。」 梁诚翘着腿看他,王义礼继续问下去:「聚众斗殴原因。」 梁诚突然说:「哎,前两天在酒吧街看到你那个小男友了。」 「哪个小男友?」 王义礼手里的笔点了点纸头,皱了下眉。 梁诚说:「就那个报章上报导的那个啊,叶世齐的仔。」 「他不是我男友。」 王义礼说。 梁诚笑起来,王义礼想继续问,阿超推门进来,说:「王sir,有人交了保释金来带人了。」 梁诚拿着奶茶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凑到王义礼身边,说:「你说不是就不是吧。不过叫他小心点,上次看到他在luna和金大生一起喝酒,生哥你知道的,道上有名的gay佬,玩漂亮小男生,我想你比我清楚。」 梁诚走后,王义礼在自己工位上呆了一会儿。 下午放工还算早,王义礼出了一天外勤感觉身上很黏腻,想回去先沖个澡。他走过街口,看到叶维廉的车开出大厦地库,擦着他过去。 王义礼停了下来,他又想到梁诚说的话。 晚点,叶维廉从餐厅处理完事情出来,开车去了酒吧街。他进luna,在吧檯点了杯「草莓奶昔」,站了一会。里面的空调开得很低,但因为人多,挤在一起,叶维廉穿了件短袖衬衣,有点不舒服地侧靠在吧檯边。 第31页 过不久,金大生挤过人群,站到了他身边。金大生尝了口他的「草莓奶昔」,叶维廉支着头看他。金大生摸了摸叶维廉的脸,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叶维廉笑笑。金大生拉了他一把,想带他进luna后边的包间。叶维廉推了他一下,又被他搂进了怀里。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越来越多人涌进酒吧,叶维廉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金大生贴他贴得很紧,身上有一股腻人的香水味。 金大生刚要继续开口说话,他身后又挤过来一个人,朝吧檯要了一杯雪啤。 金大生周围几个小弟立刻靠了过来。吧檯边的人喝了口啤酒,朝金大生说:「不要误会,我只是来玩的。」 金大生转头,看到王义礼,有点惊讶地说:「我以为王sir每天24小时就守在我们地头的铺头边,等着抓点把柄,好把我们关进去。原来你还有空出来玩的?」 王义礼不响,金大生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王sir,如果你不是个差佬,其实单看脸也不差,身材又很匀称,我觉得…」 「生哥,」 叶维廉在后头喊了一声:「你不是说要去后面包间谈事?」 金大生站起身,笑着和王义礼又说了一句:「王sir慢用,喝多少都记我帐单上。」 叶维廉顾自己挤过人群,朝luna后边包间走。金大生跟了上去。 他们刚走到包间门边,金大生就迫不及待贴上来要亲叶维廉的脸。叶维廉躲了几下,张了张嘴想说话,忽然看到王义礼抓住金大生的头髮把他拽到了一边。 金大生怒吼道:「你发生神经,死差佬。」 王义礼拔出一枚小刀,抵在金大生喉咙口,说:「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刚才吸食并私藏违禁物品,要不跟我走一趟,要不现在从这里出去。」 金大生脸上的肉都抖起来了,他勐地推开王义礼,走回了酒吧主厅里。 叶维廉还靠在一边,他的衬衫纽扣被金大生扯坏了一颗。王义礼看了他一眼,收起了刀。 王义礼看着走廊灰红色的灯光,忽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想朝外走,叶维廉说:「你把他赶跑了,我的生意怎么办?我的餐厅开在他的地头上。」 王义礼骂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你以为你玩得过他吗?」 叶维廉笑起来,他理了理衬衫领口,问:「我们不是只是friend 吗,今天我陪金大生睡了,又关你什么事。」 王义礼愣了下,他沉默了会,说:「不关我的事。」 他转头走回了主厅,舞池音乐又炸进耳朵里。王义礼推开吵吵嚷嚷的人群朝门外走。拉开luna的大门,城市的霓虹灯火照进眼睛里,王义礼靠到后面的巷道里点了只烟。 其实他一直没有换掉手机上叶维廉那张锁屏壁纸,时间过久了,就有点懒得换掉。王善礼上次看到,说没想到他也是个恋爱脑,还会用男友的照片做手机壁纸。王义礼懒得解释。但他和王善礼说:「我没那个意思。」 他手里的烟燃到一半,突然被谁勾住脖子,带到了地上。王义礼还没反应过来,昏暗里几个人围着他开始拳打脚踢。王义礼拽住一个人的腿拖拽到地上,趁势站起身,和身边的几个扭打在一起。 有人叫了一声:「死差佬,叫你活不过今天。」 王义礼被人狠狠砸了两下头,一下子感觉天旋地转。他摸出随身佩刀划伤两个人,脱身朝街口跑,又被人拽住,摁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被头上流下来的血有点煳住了眼睛。王义礼这种时候还在努力做判断,大概是什么人袭击他,从哪个方向可能会有巡街的警员经过。 突然叶维廉的声音叫起来:「操,生哥,你叫人放开他!」 王义礼不大看得清叶维廉和金大生的脸。他的肋骨上又狠狠挨了几脚。叶维廉问金大生:「你要干什么!」 金大生笑笑说:「旧帐新仇一起和王sir算一下。」他搂住叶维廉的脖颈,把他带到王义礼旁边,说:「王sir,我们先回去休息了,你陪我这些小弟再玩一会?」他笑起来,拉着叶维廉的手朝街口的停车位走。 金大生拽着叶维廉走出去没几米,王义礼开枪了,街口响起尖叫声,几个围殴他的古惑仔都退到了一边。王义礼拖起自己,把枪口对准了金大生。 王义礼说:「生哥,今天我们把旧帐新仇一起算掉。」 巡街警员赶到的时候,街口就一直这样僵持着。王义礼脸上淌满了血,拿枪指着金大生。金大生脸上的横肉都感觉凝固住了,他也认识王义礼有些年头了,还没见过他这么狠戾的时候,他怕他一动,王义礼真的会开枪。 第二天一早,高级警司与古惑仔酒吧街头斗殴开枪上了新闻。陈才明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在他办公室里站得笔直的王义礼,说:「王sir,认识你这么多年,没想到你会出这种事。」 他点了点王义礼脸上的伤口,说:「按照规定,你知道的,停职半个月,这段时间的事情移交一下助理警司。」 王义礼说:「yes, sir。」 中午,王义礼交接完事情在楼底买了个三明治,然后慢慢走回家。 他在电梯口碰到叶维廉,叶维廉又跟着他进了电梯间。王义礼靠在墙边,看着攀升的电子屏数字。叶维廉也没说话,只是到最后,低头轻声地说:「对不起。」 第32页 电梯门开,王义礼走出去,他腰间绑了绷带,走起路来还有点抽痛。电梯在他身后关上了。 那之后,王义礼在这栋大厦再没见到过叶维廉。他停职后,几乎待在家里。八月底,他到楼下取邮箱信函的时候碰到过一次遮遮。 遮遮说:「我提前返港了。阿廉最近都不住这里,叫我偶尔过来料理一下家务。」 王义礼近来因为突然得闲,去美孚看望阿婆看望的很勤。他晚上陪阿婆去附近公园散步,散完又回去看翡翠台新播出的电视剧。 阿婆坐在沙发上说:「王sir,你每天都来,我都没时间去推牌九了。你不如去找下你的朋友或者拍个拖啊。」 王义礼不响。阿婆说:「我怀疑你都不是中意男仔,你可能根本不中意人类。怎么到现在都没带回一个人给我看看?」 王义礼的手机跳出新讯息,锁屏上叶维廉的脸又朝他笑。王义礼愣了一下,把手机拿起来看,新闻头条加推即时报导:直击叶氏名流晚宴骚乱现场,叶维廉与初恋情人,加拿大华裔演员simon林被爆双双失踪。 第26章 叶维莉最近常做噩梦,梦返她小时候念国际女校的时候,周末司机来接她回家,她第一次见到面容甜白精緻的曾姝。 画面转换,她穿着英式制服,站在校门口,但怎样都等不到来接她放学的车。她阿妈从旧小巴上下来,拖她的手问:「我和你老豆离婚,你要不要跟我回内地?」 叶维莉坐在破旧的小巴后排车座上,车厢里有汗臭混着鱼腥气,她把头埋进阿妈的胸口,眼睛余光望着车窗外边。日头已经慢慢暗下来,小巴停在郊外,像一个被丢弃的破铁皮盒。 她阿妈的眼泪滴在她的脸上,那种痛苦的哀哭如果是发生在自家的屋企,那也就没什么,但阿妈偏偏在坐满人的车厢里,像个疯子一样哭着。叶维莉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羞赧从脚底一直冒到头上。 她想下车,回到漂亮的学校门口。 叶维莉惊醒过来,天光还早。皮耶这个月回了英国。她一个人住在深水湾一处宅邸里。 早晨,僕欧盛早餐的盘子用错了,叶维莉生了气,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喝了几口热牛奶就出了门。 她一般先到金茂酒楼三层准备开早晨的例会。但那天,她先坐电梯去了一趟顶楼。 金茂酒楼顶楼的玻璃花房旁边还有两间十分宽敞的海景房,一般不会对外接受预订。其中一间门口站了两个安保。叶维莉刷开那间房,走进去。 她把手里的皮包搁在玄关口,拉开了客厅的窗帘。 叶维廉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沙发上发呆。这几天叶维莉拿上来的餐食,他没吃过多少。叶维莉安静地看着自己的阿弟,这张脸实在和曾姝的很像,连神经质的模样都像。 现在全世界都以为叶维廉和初恋情人双双飞回加拿大再续前缘。名流晚宴上,本来预备和叶维廉的会员制餐厅签约的项目全部流了产。叶世齐十分地生气。这些事,本来就像是叶维廉做得出来的事。所以一切都看起来很合理。 叶维莉笑笑,她摸了摸叶维廉的脸颊,问他:「不吃点东西吗?要不要煮点其他东西给你?」 叶维廉愣着神。这个房间里一切通讯设备都被叶维莉切断了,除了家居软装,没有任何东西可供消遣。他有点疲惫地抬头问叶维莉:「你还要关我多久?」 叶维莉说:「等你想清楚了,退出这个游戏再说咯。」 叶维廉低下了头,叶维莉是想让他把手里的东西全部转让出去,继续去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叶维廉突然很想念王义礼,他想看到王义礼那张没什么表情,永远平静理性的脸。王义礼靠在厨房的料理台边,认真切着一把水芹菜。因为常年体能训练,他的手臂上青筋若隐若现。头顶橘黄色的灯光映下来,王义礼揭开锅盖,他转头问叶维廉:「咖喱喜欢吃辣的吗?」 叶维廉摇头。王义礼点点头,又转过身去。 叶维廉红了眼眶,他想要王义礼能够抱抱他。他愣了一会,突然抬头和叶维莉说:「我想吃界限街那家牛肉拌粉。」 叶维莉走后,叶维廉在沙发上又呆了很久。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昨晚趁安保开门送餐的间隙他撞出去,结果被拦了回来,手在门上割了一下,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安保朝他说声对唔住,又关住了门。叶维廉神经质地想,这个时候应该借一下曾姝那头莴苣姑娘的长髮,从窗台爬下去。但这里是金茂的顶层,底下的车河和人流小得像逗号。 叶维廉这几个月除了跟王义礼周旋,没有其他固定联繫的朋友了。餐厅的同事叶维莉一定都打点过了。他想他即使被叶维莉永远关在这里,看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晚上,叶维莉给他送餐,她坐到叶维廉身边,翘着腿支着头笑吟吟地看着叶维廉问:「想清楚了吗?」 叶维廉不响。他去拆那份牛肉拌粉,汤水淌出来,滴到地毯上。他停下来,没拆筷子,回叶维莉说:「餐厅是我开起来的,凭什么给你?」 叶维莉笑笑,她说:「好啊,那这样好了,今晚我再送你一份礼物。」 她顾自己走掉了。叶维廉看着那碗脏腻的牛肉拌粉,眼睛慢慢发红。他一直没动筷子,一直到汤都冷了。门口突然传来声响,过不久密码锁打开。叶维廉靠坐在沙发上,看到金大生走进房间。 第33页 —— 阿超他们几个约了王义礼吃饭。他们说最近部里不得闲,可能是真的秋天将近,所以就多事之秋了。几个人说完自己哈哈大笑,感觉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只有王义礼没笑。大家都尴尬了一下。 阿超拍拍王义礼说:「王sir,我知道这是你职业生涯中第一次违纪处分。不过像我被处分多了有了经验,心情就平静多了。」 王义礼问他:「意思是我应该被多处分几次?」 阿超讪笑道:「也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回来你照样是警界楷模,工作标兵,魔鬼王。」 王义礼给了他一记眼刀,阿超闭了嘴。 王义礼顾自己低头沉默地喝酒。佳文轻声问说:「王sir,你是不是有其他心事啊?」 她凑过半个身子,小声问:「是不是,因为叶维廉那个事情?」 王义礼没说话,也不否认。过了会,他突然问佳文:「你怎么确定你中意我的?」 佳文脸刷的烧起来,声音响了一下:「啊我现在已经不中意了哦,我已经有男友了。」 「那么快?」 王义礼满脸不可置信。 佳文的脸更红了。她说:「啊呀,那爱情这种东西就是全凭感觉的嘛,像涨潮退潮一样,汹涌一下,也可能突然落低,来的快去得也快。就是说,没办法用理性和经验完全去权衡的啦。」 王义礼想了想,说:「潮汐是可以根据经验推测的。」 佳文抓了一下阿超的手,说:「救命。」 王义礼低了头,继续喝酒。他说:「对,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有点伤心。这种情绪超过我的经验范围了。所以这两天我一直在思考。」 佳文拍了拍王义礼的肩说:「王sir,你fall in love了,这是总结陈词。」 —— 叶维廉手里的小玻璃片划伤了金大生的右肩胛骨。金大生纹在上面的美洲豹破了一个口子。他抬手扇了叶维廉一个巴掌。 叶维廉感觉嘴巴里一下充了血。他笑笑,拉了拉被扯坏的衬衣。他说:「生哥,虽然我跟很多人玩过,但我不跟讨厌的人一起玩。叶维莉为什么放你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这里有摄像头?你做了什么,到时候都有证据,她可以反过来要挟你。」 金大生一愣,他怒道:「明明她是说你在等我。」 叶维廉说:「你在过来对我怎么样,我会直接弄死你,或者弄死我自己。」 金大生按着肩膀上的血,骂了声:「疯子。」 他转头敲开门出去了。 叶维廉坐在地板上,客厅地毯上现在除了牛肉拌粉的面汤,还有金大生的血,以及被他打碎的那个花瓶的碎渣。他躺倒在这片狼藉上边,看着头顶漂亮的欧式穹顶。他已经失联第三天了,根本没有人记得他。他突然有种精疲力竭的疲惫,感觉像那天跑完了三千米的中学运动会,到达终点之后,嘴巴里也是充满了腥甜的气味。他抬头在观众席上找来看他比赛的家人,只看到遮遮戴着太阳帽,举着他的水瓶。他的胜利都没有人和他一起欢唿过,他的失败更加更加的寂寞。就像现在一样。 叶维廉朝角落的监控神经地笑了笑,抓起玻璃碎片插进了自己的颈动脉里。 第27章 第二天一早,叶维廉醒过来,人还在那间屋子里。监控人员发现他不对劲,立刻安排医护组过来。叶维莉把一切都打点的非常好。 房间里已经没有任何玻璃器具,尖角橱柜都包了防撞膜。窗户已经锁死。 叶维廉躺在床上,颈部已经被包扎起来。比死更可怕的,确实就是这样无休止地关住他,抽掉他最后一点意志,叫他投降。 他有点累了。站起身去浴室洗了下脸,回到了客厅。客厅里已经被打扫过了,换了新的地毯。叶维廉赤脚走上去,一点玻璃渣都没有了。仿佛这里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都已经有点忘记今天是星期几了。 叶维莉整个白天都没来看他。这天,她去荷里活道那间温泉度假村做全身理疗。做完出来的时候,手机上多出一串未接来电,酒店的事,家里的事,都落在她头上。她偶尔会有种中性的厌烦,就是觉得烦同时感到满足。 她边回拨电话,边走到车边,车窗上映出她那张丰满的脸,她是没有叶维玲那种清瘦的美的。叶维莉坐进驾驶位,副驾驶位的车门同时被拉开了。 王义礼坐进车子里,朝她说,开车。 叶维莉愣了一下,随即镇定地笑着朝王义礼打招唿:「这位是o记最年轻的高级警司王义礼王sir是吧,久仰大名。」王义礼没说话。 叶维莉平稳地把车开进了主街,汇入车河。她笑吟吟地看着王义礼问:「王sir找我是有什么事?其实随时联繫我,约在哪里见都很方便。」 王义礼说:「几天前,名流晚宴现场,说叶维廉失踪没办法到场,报章又传,他是和初恋情人飞回加拿大。我想这个消息,是叶小姐放出去的吧?」 叶维莉停在红绿灯路口,有点不解地看着王义礼问:「这是什么意思?我阿弟和情人跑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要说有什么关系,那就是他扔下所有的烂摊子叫我一个人收拾。」 王义礼说:「叶小姐,刚才你也说了,我是o记的警员,注意道上人员是我们的职责之一。我们的人每个月都会看到叶小姐出入龙河在浅水湾的住宅,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见报,对叶小姐有没有影响。」 第34页 叶维莉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她刚想说话,红灯转绿,后边有车子开始摁喇叭。 叶维莉忍着情绪,说:「王sir,我们方不方便找个咖啡店坐下来谈?」 他们就近找了个咖啡店。叶维莉坐下之后,反而有些平静下来。她点了杯澳白,慢慢搅着。她说:「王sir,你凭什么认为叶维廉失踪一定跟我有关?」 王义礼说:「我查过,叶维廉根本没有出境记录,他那个所谓的初恋情人simon林倒是确实秘密回了加拿大。我感到奇怪,于是叫同僚注意你的动静。昨天傍晚,叶小姐突然叫手下到界限街那家牛肉拌粉店买餐食。」 叶维莉笑起来,问:「那是间百年老字号,我突然想吃,有什么问题?」 「就是因为突然想吃所以才有问题。」 王义礼说:「那间店是我带叶维廉去过的。我想应该是他叫你买。」 叶维莉面色沉了下来,她转着右手食指上的无名指戒指。店员过来送了咖啡。她说:「王sir,我是看着叶维廉长大的,他的为人我很清楚。一个装疯卖傻的痴线。你知不知道,在皮耶之前我还有过一个未婚夫,但是到最后被我看到他们睡在一个床上。他能让自己的男友假装追我,和我结婚。之后又假意和你拍拖,用你的身份威胁我,最后破坏我的婚礼。这也只是他做的一小部分的事情。王sir想不想听更多的事?」 王义礼看着叶维莉刚做完面部提拉的脸。叶维莉继续说:「他这几年的烂事太多了,我劝你真的不要对他太上心,王sir,最后伤心的一定是你。」 王义礼不响。叶维莉又和王义礼说:「他就是那种人,又不会真的喜欢谁,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王义礼安静地看着她,叶维莉勾嘴角笑了笑。她拿包打算站起身离开,继续去忙其他的事情。王义礼垂着手,好像在沉思什么,就在叶维莉扯开钱包抽出信用卡结帐的时候,王义礼忽然说:「他喜不喜欢我这件事倒是也需要当事人亲口说才可以。不过,我想我只能知道,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金茂酒楼顶层,玻璃花房里新来了几个郁金香品种。天色已经落下来。 叶维廉一直坐在卧房的飘窗上,看着楼底下。太高了,什么都看不清楚。叶维廉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的脖颈处因为缝了针,吞咽起来有点抽痛。早晨送过来的粥还放在餐檯上。叶维莉差人和他说:「如果打算搞绝食这套,就每天给他灌营养液。」 叶维廉有点理解曾姝了。一个人必须拥有多大的耐性,可以这样坐在一个房间里,坐那么久。他又走出房间,踱到客厅里,坐进了沙发里。金茂对面就是海岸,视野十分开阔,再过一会儿,天又完全暗下来,一天又这样过去。 门突然又被刷开,叶维廉不想转头看到叶维莉那张脸。他依旧坐在那里没动,看着窗户外面。 王义礼问:「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再看风景?」 叶维廉勐地转头,他看到王义礼拎着便当盒,站在门边看着他。叶维廉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眶。他有点不可置信,眼泪簌簌地落下来。 王义礼走过去,拍了拍他,说:「吃饭吗?吃完回家。」 叶维廉伸手捏了捏王义礼的脸,然后死死抱住他不肯放,他带着哭腔说:「我怕我饿出幻觉了。」 「不是幻觉。」 王义礼说:「叶维莉妥协了,她把密码卡交给我的。」 他看着叶维廉脖子上、手背上的伤口,房间由于锁死了窗户,一直开着中央空调。叶维廉瘦了很多,身上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套着。王义礼想扯开叶维廉的手,但叶维廉不肯放。 王义礼说:「那怎么样,你要一整晚这样挂在我身上吗?」 叶维廉只是哭,其实也没什么力气哭,眼泪一直不肯停。王义礼无法,任他抱着。他说:「我和叶维莉说过了,非法监禁我男朋友,这笔帐,我会和她算过。」 第28章 王义礼睡醒了,他想起身去拉窗帘,但叶维廉箍着他,头低低地埋在他的胸口,还没醒转过来。王义礼就又躺回了枕头上。 大概又过半个钟头,叶维廉醒过来,蹭了蹭王义礼的脸颊,睡眼惺忪地说:「早。」 王义礼低头看着他说:「我到楼下买点早餐。」 「不要。」 叶维廉仍旧搂着他不肯放。他问王义礼:「是不是真的,现在我们是恋人了。」 王义礼说:「确定恋爱关系这种事是需要认真思考,做好准备的。我想先和你说,我这个人其实不会谈恋爱,不会浪漫,性格又很木讷。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的话,那我们就是恋人了。」 叶维廉有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王义礼抬起头看他,发现叶维廉又红了眼睛,他说:「还没人对我这么认真过。」 王义礼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髮,说:「起床了吗,我们拍拖的第一天都要躺在这里度过吗?」 他们一起下楼吃了早餐。王义礼下星期一就恢復职务了,要回去返工。他问叶维廉这周末有什么想做的事。叶维廉想了想说:「我想要一个常规情侣的周末。就是去逛街散步,去百老汇看电影,然后拖手回家做饭。」 王义礼笑笑说:「我都ok。」 叶维廉没开车,他想和王义礼一起挤地铁去电影院。两个人逛了一段路,进了地铁站。周末的地铁车厢极挤,叶维廉靠在门边,看着几乎贴在他身上的王义礼。王义礼问:「你在傻笑什么?」 第35页 叶维廉说:「不知道,王sir,我能每天和你坐地铁吗?」 王义礼没理他,他开始看地铁车厢里的滚动条新闻。叶维廉偷偷把王义礼的右手拉到背后握在一起。地铁到站后,又放开。 他们挑了部重映的日本爱情片看。叶维廉自己塞一口爆米花,又给王义礼餵一口。王义礼说:「你自己吃,我不爱吃这个。」叶维廉缩回手。电影刚进行到一半,叶维廉就几乎睡着。王义礼看着靠在位置上睡觉的叶维廉,手里的爆米花桶差不多就快倒掉了。王义礼替他扶了一下爆米花桶。叶维廉醒转过来,对王义礼说:「男朋友,凑过来一点。」 王义礼听话地凑过头去,叶维廉贴过来含住了他的嘴唇。他们安静又漫长地接着吻,谁都不想先离开。叶维廉感觉他从来没有接过这样的吻,好像整个是用爱做成的,是真的因为爱情产生的一个吻。 他也不管身边还有人,搂住王义礼的脖颈,轻声说:「我真的好中意你,王sir。」 傍晚,王义礼带着叶维廉回美孚阿婆那边吃晚餐。阿婆从楼上牌九桌上抽身,下楼的时候看到王义礼身边的叶维廉,脚步顿了顿。她拉过王义礼问:「你不会是因为我说想要你带个人回来,就去找了个演员演给我看吧?」 「不是。」 王义礼哑然失笑道:「这真是我男友。」 阿婆点点头,轻嘆道:「太靓了,阿婆要是年轻四十岁,也中意他。」 王义礼以为阿婆应该要开门拉着叶维廉寒暄一会,但是阿婆转头又冲上了楼,过不久,楼上推牌九的几个阿婆都下来了。阿婆炫耀似的给几个姐妹介绍叶维廉:「这是阿义的男朋友啦,啊,你叫什么来着?」 叶维廉笑吟吟地回答她。几个阿婆七嘴八舌地围着他问东问西,幸好叶维廉还算能招架的人。王义礼已经躲到露台上吸菸了。他趴在围栏上,前面也是密密麻麻的住宅楼,他阿婆从前是做老师的,就在前面美孚小学任教。 王义礼手机响,他摸出来,看到叶维廉给他发的简讯:救命。王义礼笑起来,掐灭烟,走进了屋。 阿婆在餐桌上开始细数王义礼小时候的事,她说:「我们王sir小时候,我就觉得他大概是上辈子投胎没喝孟婆汤,所以小时候就像个小老头。做事严谨认真,半点弄虚作假都没有。阿善有次想叫他帮忙冒充老豆打电话给老师请假,王sir说什么都不肯干,他说他可以真的把阿善弄骨折,这样她就能请假了。」 叶维廉边听边笑。阿婆酒量奇好,叶维廉说:「我一个开酒吧的,好像喝不过你啊。」 他答应下次送阿婆一点洋酒尝尝。阿婆说:「哎,我和你说,我们家阿义人真的很好,错过了全香港都没有这款咯。」 叶维廉看向王义礼,王义礼沖阿婆说:「阿婆你煲的汤都快煮干了,去看一眼啊。」 他们吃过饭回家,叶维廉喝的有点多了,在后面抱着王义礼,慢慢挪下楼。王义礼感觉后面背了一个旅行包。 叶维廉亲了一口他的脸颊。王义礼在一楼楼道口停下,转过脸和叶维廉说:「你以后不用再和我说谎。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可以吗?」 「可以。」 叶维廉搂着他不放。 王义礼问他:「男朋友,今天还想做点什么?」 叶维廉轻轻晃了晃他,问道:「王sir,我这个人真的没什么好的。我滥交,撒谎骗你,还害你停职,为什么你还会喜欢我?」 王义礼翻了翻眼皮,思考了一会,老老实实地说:「我不知道。」 叶维廉说:「你应该不是上辈子没喝孟婆汤,王sir,你就是人工智慧机器人吧。这个问题是不是超出程序范围了,所以回答不了?你知不知道,一般恋人要是问这个问题呢,肯定是需要一些特别的夸赞。例如说,因为你很靓啦,你性格很好啦这种。」 王义礼被逗笑了。他说:「我还没理出思路,所以也不想随便回答你。」 叶维廉不依不饶:「你之前说我们两个不合适。」 王义礼点点头:「对,确实不合适。」 叶维廉掐了一下王义礼的脸颊。王义礼拿下叶维廉的手,握住,说:「但其实没有哪两个人会完美地合适。我觉得我至少想合适你。」 叶维廉抱住了王义礼。阿婆突然在楼上朝下喊:「这个楼隔音效果不好啦,一楼又空洞洞的,一说话有回声,你们要说情话麻烦出了门坐夜间小巴回家说。」 两个人吓了一跳。阿婆继续说:「哎,阿廉,下次记得带你说的那个那个什么洋酒。」 叶维廉应了一声,拉着王义礼的手走出了楼道。 第29章 结束停职期那天,王义礼回警署在楼下买了杯咖啡上楼,坐下没多久就被廉政公署叫走。 王义礼坐在公署冰凉的问讯室里。调查警员说:「王sir,现在有人举报你擅用职权和贪污公款。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将作为呈堂证供。」 王义礼垂着手,盯着手边的水。 对面的人说:「请问你现在 pampas餐厅的主要负责人叶维廉是什么关系?」 王义礼答:「恋人。」 pampas餐厅你是否有参与投资或者运营?」 「没有。」 「那餐厅开业至今,你有没有利用职权,与当地地头蛇金大生协商,达成了一些交易?」 第36页 王义礼抬起了头,说:「没这回事。」 「半个月前,你和金大生当街起冲突,是不是因为分赃不均,产生分歧?」 王义礼抬起了头。 调查警员又问:「据我们所知,王sir,你近期从廉价公屋出租房搬进了一间酒店式公寓居住。以你的工薪水平,似乎不太负担得起。」 王义礼平静地说:「是叶维廉的屋企,他给我住,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是在拍拖的关系。」 「那你帮他解决生意上的问题也是事实?」 王义礼说:「不是。」 警员说:「王sir,还有最近几天你的户头上多了一笔款,显示是 pampas的资金帐户打款的,这个怎么解释?」 王义礼有些讶异,说:「我不知道有这回事。」 王义礼看着自己今天刚换上的警服,他大概能猜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叶维莉开始出手对付他了。 半个钟头后,王义礼走出廉政公署大门,回了趟警务处。阿超上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王义礼说没事。他重新收拾好放在办公桌上的东西,出了门。 当天,王义礼的帐户即被冻结接受调查。 事情还没有就这样结束。第二天,王义礼又被廉政公署传召。问讯的警员说:「王sir,最近一年你有没有和你阿哥王忠礼接触过?」 王义礼如实回答:「他自首前我都没有见过他。」 警员从档案袋里掏出照片,是前几个月那个叶维廉拉他去的音乐节现场。他站在三明治餐车边上吸菸,王忠礼就站在他边上不远。 王义礼低头盯着照片看了会,说:「从这张照片上看,我们甚至没有打照面,好像不能作为什么证据。」 警员继续说:「现在有人举报你一直勾结王忠礼,利用职权之便向其他组织贩卖情报。」 王义礼说:「你好像在侮辱我的职业操守。」 「王sir,事情我们会调查的。这段时间麻烦你留在香港境内不要有什么逾矩的举动。」 王义礼走出公署,天光尚早。他自己开车去了界限街那间牛肉拌粉店。店里没什么客人,老闆躲在前台边看马经。 王义礼敲了敲台子,说:「谦哥,一碗招牌牛肉拌粉。」 老闆抬起头,笑说:「王sir这个点你居然会来吃牛肉拌粉,干嘛,辞职享受人生了?」 「差不多。」 老闆收起了报纸,正色道:「不是吧,你真辞职了?」 「不是。」 王义礼说:「只是被停职了。有人举报我贪污公款、滥用职权。」 「发生什么事?」 王义礼倚在台子边上,低头看着餐单,他看着那张用得很旧的菜单,笑说:「说来话长,反正因为一个人。」 王义礼一碗拌粉还未吃完,叶维廉打电话过来,问:「王sir,今天在做什么啊?打家里座机没人接。」 「出来了,在牛肉拌粉店。」 十五分钟不到,叶维廉开了车到牛肉拌粉店门口。他坐进王义礼对面卡座,盯着他看。王义礼问:「怎么啊?我脸上有东西?」 叶维廉说:「不是,你这张脸为什么看不出难过也看不出愤怒的。今天公署为什么又叫你去。」 王义礼笑笑,说:「就是举报升级了。」 叶维廉敲了敲桌子,骂道:「叶维莉到底想怎么样!我现在去找她。」 王义礼拽住他,说:「说好了,我来对付她,你不要再参与了。我有办法。」 叶维廉说:「我知道我男朋友很厉害,但你现在停职,资产冻结,也不能随便见人。到底要怎么办。」 拌粉店老闆走过来,拿着餐单问叶维廉:「这位先生吃点什么?」 他又转头问王义礼:「你就是因为这个人停职哦?」 王义礼笑笑。拌粉店老闆摇头说:「王sir,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叶维廉拍案而起,叫道:「你说什么啊,我跟王sir天造地设一对,全香港最般配你知不知道?」 王义礼忍不住笑出来,拌粉店老闆对他说:「原来你喜欢那么幼稚的。那早知道之前把楼上文伯的小侄子介绍给你了,是个男大学生,长得也很不错啊。」 叶维廉扭头和王义礼说:「别在这里吃东西了,这个店风气不好,老闆也不正派。」 王义礼拍拍他,说:「坐下。给你介绍一下,谦哥,我老豆王思良念警校时候的同窗,不过毕业后没做多久警察,就继承了这间店。他外号叫万事通,黑白两道的事,问他都可以知道。」 叶维廉不情不愿地又坐回了卡座上。拌粉店老闆给叶维廉拿了杯茶走。 王义礼和叶维廉说:「我现在不在系统内了,要知道叶维莉和龙河的动向就变得比较困难。所以这段时间要靠谦哥帮忙。」 「然后呢,你要怎么做?」 王义礼吃完最后一口拌粉,说:「我现在帐户都被冻结了,要麻烦男朋友养我一段时间了。如果方便的话,先把单结一下。」 叶维廉笑起来,他说:「没问题啊,养多久都没问题。以后,王sir,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回家给我做晚餐,打扫打扫卫生,你要是无聊可以下楼找遮遮聊天,顺便学学她做的菜。」 王义礼拍了一下他的头,说:「想得真美。」 第二天早晨,王义礼确实先起床,他晨跑完回家洗了澡,做了点简单的早餐。叶维廉睡眼惺忪的起床,揽住他的腰抱靠在门框边,说:「再抱会,反正你也不上班,不用担心迟到。」 第37页 王义礼任他抱着,叶维廉头抵在他的肩头吸了一口,问说:「为什么你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 王义礼推了他一下,说:「是沐浴乳的味道。好了,去吃早餐。」 吃完早餐,叶维廉换了衣服就出门了。王义礼认认真真打扫了一遍家里,给露台上的花草浇了水,又把换洗下来的衣物丢进了洗衣桶里。 他坐回沙发上拨了视频电话,过了一会,那头才接起来,金爱衫在那边一脸无语地说:「这位阿sir,要不是看你长得靓,这个点打扰我睡觉真的会被我暗杀掉。」 王义礼回说:「居然这个点都没醒,madam金堕落了。」 金爱衫盯着王义礼看了会,说:「这位先生,我看你的面相,最近好像有爱情的滋润。」 她没等王义礼说话,就说:「你和叶维廉那个痴线在一起了?」 王义礼笑笑。金爱衫从床上坐直了身子,说:「也好啊,你那么无聊他都喜欢。怎么样,现在是打电话给我要炫耀?」 「不是。」王义礼说:「我现在被停职调查了,想你回来帮帮我。」 第30章 金爱衫觉得九月的香港才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节,太热了。她穿了吊带热裤,还是觉得热。特别是旧小巴的空调好像开成暖气了一样。她戴副太阳镜,把脸趴在窗台边。 车子在赤柱监狱附近放下她。金爱衫下了车,拎两手东西,走到监狱岗亭边上。警员朝她敬礼。 她有个老友在这里做狱警,登记过姓名之后,就有警员引她进家属探询室。 王忠礼早都坐在那里了。 金爱衫推门进去,屋内冰凉,她看到王忠礼剃了寸头,穿着狱服规矩地坐在那里。她又退出了门。 警员问她有什么问题,探询时间是有限的。金爱衫摇摇头,她拢了拢头髮,又推开了门。 她拿起这边的对话机,王忠礼也跟着拿起了他那边的。金爱衫感觉屋企内真是说不上的冷,她的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 王忠礼开玩笑说:「你晒黑好多,一定每天跑去晒日光浴。」 金爱衫翻白眼,说:「拜託,这是健康的肤色。」 王忠礼笑笑说:「对。健康就好了。」 「好没意思。」 金爱衫说:「我们说话都那么客气了。」 王忠礼沉默了,他看着金爱衫剪到齐肩的短髮,朝外勾成小卷,脸上化了一点点淡妆。他知道以金爱衫的性格,不可能还会来探望他。这次她过来,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王忠礼用密语问她:「是你回过旧家了吗,家里都好?」 金爱衫答:「有一点不好。家里个男仔病了,所以我回来看看。」 「发生什么啊?」 金爱衫看着他,问:「看最近的报纸了吗?最近有秋季流感。」 「看了。」 王忠礼马上会意,今晨拿进来的报纸,社会版面有说到一位警务处警官涉嫌贪污公款,滥用职权,正在被停职调查。能够让金爱衫来找他帮忙的,那出事的只能是他阿弟王义礼。 金爱衫问说:「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好的医生可以推荐?好像不是一般的流感。」 王忠礼沉吟了片刻,说:「港岛有个天师,我过去跟你去算过命,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找她看看。」 金爱衫会意道:「记得,那我带男仔去看。」 警员进来提醒道:「探视时间还剩一分钟。」 金爱衫瞥了一眼头顶的电子钟,又转回头看着王忠礼。上次音乐节见过之后,又已经过去小半年了,她发现自己再怎么心理建设,见到王忠礼的瞬间都崩塌下来。 金爱衫低下了头。王忠礼敲了敲中间的挡板,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又不吃东西,每天都在减肥?」 金爱衫低着头说:「神经,我都这个岁数了,早都不想减肥的事了。」 王忠礼问她:「那你为什么瘦成这样了?」 金爱衫不响,时间到,警员进来提醒,她站起身恶狠狠地说:「因为你把我身体里一些东西带走了,王忠礼,而且你又不会把它们还给我。」 金爱衫顾自己走出了门。前面围栏里有出来放风的牢犯朝她吹口哨。金爱衫加快步子走出了监狱。 回程的小巴上,她看着路过的景物发呆。如果王忠礼变成她这一生都过不去的心刺要怎么办。 她跟王忠礼认识的时候,才是个上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妹,王忠礼大她两岁,不知道什么原因留过一级,所以那年在她对面楼念高三。 她在学校圣诞晚会上表演唱歌,因为音色很特别,有人邀请她加入乐队。她进乐队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那个打架子鼓的乐手。 她在排练结束后,堵住王忠礼,两个人在凌乱的排练室僵持了一阵。王忠礼问:「你到底要说什么?我阿妈褒了汤等我回去喝啊。」 金爱衫仰了仰头,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我也要喝。」 结果就是,王忠礼真的带着她回家喝汤。金爱衫嘴甜手脚勤快,喝过一顿汤,就会厚脸皮勾着王忠礼的手过来吃第二次饭。 王忠礼说过:「这个世界上我真是拿你最没办法。」 金爱衫趴在小巴窗台上,眼泪忽地滚落下来。明明就是,在这个世界上,她真的拿王忠礼没办法。 - 叶维廉陪检查消防情况的工作人员走了一遍餐厅,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的饭点。王义礼有发简讯问他吃过饭没有,他也没回。 第38页 叶维廉回二楼办公室休息了一会,让厨房做了一点简单的餐食。但最近这段时间街头洒水车来来往往很频繁,刚眯上眼睛就被闹醒。他有点懊恼地站起身,走到楼下。 他给王义礼拨了电话,也不说话,边赌气边拉了张椅子坐下。王义礼问:「怎么?」 叶维廉说:「没什么。」 王义礼哦了一声,好像夹着手机在做什么事。叶维廉问:「你在干嘛?」 王义礼说:「把放在床头那两只超严肃小海狮洗了洗,有点脏了。现在把它们挂在露台上晾干。」 叶维廉想到那个画面,一脸严肃的王义礼挂起两只一脸严肃的玩偶。他痴痴笑起来。 有人进餐厅,柜檯边的服务生喊了一声欢迎光临。叶维廉转头,看到金大生摸着一串佛珠晃进餐厅,后边跟三个小弟。 叶维廉站了起来,挂断了电话。 金大生这个月看起来跟热胀冷缩了一样,越发肥肿了。叶维廉皱眉,问道:「你来做什么?」 金大生笑道:「你是开门做生意的,我进来吃个饭不行?」 他坐下,朝服务生打了声响指。 叶维廉不响,金大生问:「老闆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我比较喜欢靓仔陪我吃饭。」 他凑近叶维廉说:「你上次是利用我,想搞得那个死差佬吃醋对吧,结果弄得人家停职。现在又因为你,惹得满身非议。他什么时候能搞清楚状况,发现你是个害人精啊?」 叶维廉忍不住一把扯掉了金大生手里的佛珠。金大生怒地拍案而起,他刚要做动作,门口有人叫了一声:「阿哥这么好兴致,也来这里吃饭?」 金爱衫摘了墨镜,脸上热出了红晕,她用手扇着风,左右看着餐厅的内设。金爱衫把小行李箱拖进餐厅,在金大生对面卡座坐下,叫服务生先上杯柠檬水。 金大生看着她,笑道:「madam金,我们都断绝关系好多年了。」 「我知啦,」 金爱衫说:「那到底还有血缘关系,看到你不好不叫一声阿哥。正好,我也还没吃饭,不如请我一顿?」 金爱衫抬头问叶维廉:「有什么招牌菜?」 叶维廉有些讶异地望着她。金爱衫靠到卡座,朝金大生说:「吃完饭,正好我想去拜访一下家嫂。她最近身体怎么样,知道你外面又养了两个小情人吗?」 金大生脸上的肉都挤作了一团。他用手指了指金爱衫,说不出话来。金爱衫继续说:「哦,她还托我从泰国带了点药啦。阿哥不想我去的话,不如你带给她?」 金大生朝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转头走了。 叶维廉缓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aunt金,你怎么回来了?」 金爱衫戳了戳他的脸,说:「你男朋友,一支穿云箭,不是,一个电话叫我帮忙,我就订机票飞回来了。请问这个人情,你们两个怎么还?」 第31章 晚上,王善礼给金爱衫做了一顿接风洗尘宴。叶维廉处理事务到的比较晚。进王善礼家的时候差点和要出门的金爱衫撞到一起。 金爱衫尖叫了一声,骂道:「我一定是和你犯沖。」 叶维廉也白了她一眼,挡在门口说:「那幸好跟你八字不合。」 「让开啦,我下去买酒。」 金爱衫吼道。 叶维廉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说:「早想到了要带酒。你让开。」 「王sir!」 金爱衫转头沖王义礼喊道:「为了这么一个人把自己搞成这样,我觉得是不值得。建议你三思,速速了断。」 王义礼笑起来,说:「我觉得还好。」 金爱衫愣了一下,指了指王义礼,退回了客厅里。 叶维廉把手里的酒放到了餐桌上,走去洗手间洗了手,到客厅挨着王义礼坐下,搂住他的腰。 金爱衫往沙发边让了让。 王善礼准备好餐食,喊他们吃饭。 餐桌上,王义礼说:「这次我也是没办法。爱衫姐,我或者我家姐去找阿哥都不方便,公署一定在跟踪我的行踪。我现在想要的是反过来对付叶维莉,让她没办法做事,解决后患。但我现在被停职,能帮忙的人很少。」 金爱衫喝了口酒,说:「没事啦,反正我上辈子一定是造成你们全家满门抄斩的元兇,所以这辈子要还给你们。」 一桌人都笑了。金爱衫继续说:「这个举报现在闹得太大了。公署那边我托老友在跟进,叶维莉在各家媒体都投了版,一直无中生有地报导你的事。现在看起来就是,即使没这件事,王sir你身上都要有这个污点。」 王义礼沉默了会,问:「我阿哥怎么说?」 金爱衫说:「我想他是让我们找港岛的老鱼帮忙。叶维莉应该为了旗下的生意一直在动用龙河的关系,这是她这几年生意顺风顺水的一个重要原因。但就连你们o记24小时跟着龙河,都没抓到过他们的把柄。龙天主要在泰国行事之后,这里道上任何事都在老鱼和金大生眼皮底下。金大生没可能帮我们的。如果老鱼肯对付他们,那他们会很难受。」 王义礼沉吟了片刻,说:「我们也有一队人是跟着老鱼的动向的。他基本和世外神仙一样,看起来什么都不沾,什么都不管。铺头上的事都有手下打理。他没理由要对付叶维莉和龙河。」 金爱衫晃着手里的手鍊,说:「王忠礼一开始脱离警队,跟的人就是老鱼。他如果说老鱼有可能出面,那应该就有可能。」 第39页 吃过饭,金爱衫留宿在王善礼那边。叶维廉和王义礼打了车回去。 叶维廉靠在王义礼肩头,忽然像发酒疯一样,一定要去找间卡拉ok唱歌。王义礼拗不过他,陪他去了附近一间很旧的门店。 他们要了一个小包间。叶维廉进去对着机器乱点了一通歌,抱着话筒乱唱。 王义礼抱胸坐在沙发位上看他表演。叶维廉转头,坐到他身边,把麦伸给王义礼说:「王sir,你唱一个。」 「我不会。」 王义礼推开了话筒。 叶维廉就不动了,一首歌结束又自动播下一首。王义礼问:「怎么不唱了?」 叶维廉也不响。王义礼拿过了话筒,接着屏幕上的歌开始唱。王义礼其实没怎么听过那首歌,唱得也不算多好听。他唱着,叶维廉靠到他肩头听。 歌曲结束的时候,王义礼对着麦说:「叶维廉你是不是哭了,眼泪流进我衣服里了。」 叶维廉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了他肩头。王义礼放下了话筒,拍了拍他,问:「哭什么?」 叶维廉不说话,王义礼说:「一般要是林有悔我就会说,给你一分钟时间思考要不要好好告诉我你到底发生什么。过了一分钟,你就不要再哭。」 叶维廉问:「她会怎么和你说?」 王义礼说:「她会直接号啕大哭,哭到我投降为止。」 叶维廉笑起来。他抱着王义礼晃了晃说:「我想和你说对不起,害你变成现在这样。」 王义礼又拍了拍他,说:「你不如林有悔啊,她上次烧掉我的头髮,都说是我自己的问题。」 王义礼掰过叶维廉的脸,贴了贴他的嘴角,说:「是我自己选择的,现在发生了事,又不能怪到你。而且我没事啊,我没关系的,你不要多想。」 叶维廉感觉自己的泪腺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决了堤一样。狭小昏暗的包间里还有一股烟味,叶维廉点的歌在兀自按列表播放下去。他们安安静静地接吻,王义礼说:「你能不能先别哭,吃进去好多眼泪。」 叶维廉抱住王义礼不肯动。他发现爱是可以有具体的方式的,王义礼现在给他的,很认真,不敷衍,绝对地承担责任。他第一次有被一个人好好爱着的感觉。 王义礼推着他倒在沙发上,叶维廉脸红红的,又是酒气又是眼泪。王义礼觉得很可爱。 唱过歌出门,已经是深夜。王义礼拖着叶维廉又打了辆的士回家。叶维廉在电梯间里还一直发疯唱歌。王义礼堵不住他的嘴。他觉得明天可能会收到楼上楼下邻居的投诉,他这位富二代男朋友说:「投诉我就赔钱好咯。我今天就要唱歌给大家听。」 王义礼无语。他把叶维廉打横抱进了屋里,叶维廉缠住他的脖颈说什么都不肯下来了。王义礼嘆气道:「那今天还睡不睡觉。」 「就这么睡啊。」 叶维廉狠狠亲了口王义礼的脸颊。 「你今天到底发什么疯?」 王义礼问完就后悔了,叶维廉的常态不是一直在发疯。 他抱着叶维廉进了卧室,把他放在床上,叶维廉还搂着他的脖颈,说:「王sir,我一直不敢和人说,小时候遮遮给我说童话故事听,我最中意的一个故事是《仙杜瑞拉》(即《灰姑娘》),听完故事,我不是想当那个王子,那个时候,我觉得仙杜瑞拉很幸运,那个王子无论如何都想找到她,非她不可,拿着一支水晶鞋,傻乎乎地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找。他怎么断定找到仙杜瑞拉之后,那个女生真的完全跟他合适?真的有意嫁给他?但他全不管那些,依旧一个村落一个村落地找。我真的很羡慕,我喜欢那么笨拙的爱。但我知道那个很难得,很幸运。」 他问:「但是你现在让我感觉,像那个不管不顾专门来爱我的王子。」 王义礼揉了把他的头髮,说:「王子就算了。王子才不会还要伺候公主洗漱睡觉,明早还要拖他起床,给他做早餐。」 第32章 金爱衫带了一堆东西,进电梯的时候,和刚要出来的一只萨摩耶差点撞到一起。金爱衫低声骂道:「和叶维廉一个德行。」 萨摩耶的主人说了声抱歉,给她让了路。金爱衫摁了十层,电梯上行。她在门口放下东西,摁门铃。 有家佣过来开门,帮她把东西往里面拿。坐在餐厅里的人还在吃早午餐。金爱衫过去搂住她的肩膀,亲昵地说:「阿嫂,你怎么好像最近又年轻不少,是不是偷偷去美容院做了什么项目?」 金大生的髮妻夏安琪乐得眼尾的纹路都深了一圈。她一直十分喜欢金爱衫。即使后来两家一个是警一个是匪,夏安琪还是会常和金爱衫吃饭谈天。 夏安琪问:「你怎么突然回香港?有事要处理啊?」 金爱衫坐到一边的椅子上,说:「对啊,辞职到现在还会有事找我。香港好像离不开我。」 夏安琪笑起来,她拍了拍金爱衫的脸问:「你到底要不要上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啊?我们这栋大厦最近新搬来一个做律师的哦,人靓未婚,你要不要考虑认识一下?」 金爱衫瞥了下嘴,说:「一个人有什么不好?就不会有个人合法躺在你身边让你夜不能寐了。」 夏安琪不响。金爱衫吐了吐舌头,自知失言。夏安琪拍了下桌子,说:「就是的!今天留在这里吃饭啊,我最近新学了印尼料理,你尝尝看。」 第40页 金爱衫点头。她和夏安琪吃晚餐。偌大的屋企,一张八人餐桌,只得她们两个人。金爱衫知道她和金大生的婚姻关系基本是名存实亡。结婚不多久她就知金大生是gay佬,娶她只是因为夏氏在此地头有点权势。夏安琪长得极普通,十分丰腴,但性格乐天。 她把屋企打理的井井有条,餐桌上每日有新鲜的应季鲜花,家佣定期更换屋内一些摆设,九月就是墨绿色主调的,挂画都换成同色同系艺术家的作品。 这几年,一些香港小众艺术家都在仰仗夏安琪的支持维持为艺术而艺术的梦幻泡影。金爱衫总觉得,她阿嫂其实才是十分酷的人。 她吃着夏安琪做的印尼料理,踌躇了一会,问:「阿嫂,港岛的老鱼一直是你老豆的至交,最近他们有联繫吗?」 夏安琪给她夹一点菜,说:「鱼叔不怎么出那个花园的啦。前几年伤了腿,更加不要走动。」 她顾自己舀一勺菜吃进嘴里。 金爱衫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么说。夏安琪拿餐巾擦了擦嘴角,说:「我知道你来找我没那么简单。报章上关于王忠礼阿弟那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你要帮他,但我没理由帮他。」 金爱衫抬头看她。家佣过来给两人倒了一次酒,又走开。夏安琪漫不经心地说:「楼上那个律师,年刚四十,养一只萨摩耶,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金爱衫刚要开口说话,夏安琪打断她说:「然后我告诉你,老鱼最近的动向。」 - 王义礼发觉人确实是十分现实和复杂的动物。他出事之后,急着和他撇清关系的同僚无数。停职到现在,除过部门里的人因为日常工作打电话和他交接过,基本没人敢随便联繫他。 他出门和顾家谦饮茶。顾家谦说:「都是这样的啦,他们生怕被一起追查咯。之前你升任高级警司的时候,一个个不知道多积极来找你,现在一出事,立刻躲走。」 王义礼喝了口茶,看着楼上楼下的顾客。陆记茶室二楼人不太多,毕竟是工作日的白天。 顾家谦问他:「那你最近在做什么?」 王义礼说:「健身,学习做菜,打扫卫生。」 顾家谦愣了一下。他说:「那看起来你辞职也不错,就在家里料理家务好了,反正你男朋友会赚钱。」 王义礼不响。他们坐了一会,一楼一位十分清瘦的老人,柱拐杖走进茶室,穿一件立领亚麻材质的短袖汗衫,走路极慢。后边跟着的人不敢走快,几乎是停在门口等他慢慢走进厅堂。 王义礼和顾家谦对视了一眼。 老人一定要自己执拗地走上二楼,整个厅堂的人都停下来开始看他。他突然发火道:「在茶室不喝茶,做什么,看我表演啊?」 所有人都转回头继续喝茶谈天。 王义礼耐心地等着他,一直到老人走上二楼,要转进自己常去的包间,他在进包间前顿了一下,转头盯着二楼厅堂内不多的几桌人。他几个属下也都停下来,做好戒备。 老人眯起眼睛看了一会,顾自己转头进了包间。过一会,包间内出来一个属下,走过来和王义礼说:「我们老闆想找你叙叙旧。」 王义礼跟着他进了包间。老人坐在桌边,低头看着茶盒内的茶叶。王义礼坐下一段时间都没见他说话。 老人抬头,属下即会意,锁门退了出去。 他说:「你手上那串手鍊,谁给你的。」 王义礼如实说:「我阿哥王忠礼托人给我的,鱼叔。」 老鱼道:「那你应该也知道了,这串手鍊上有我最宝贝的郁金香花种。我当年欠忠礼一个情,所以赠他这个。现在怎么样,是要我还人情?」 王义礼说:「我这次确实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老鱼沉默了一会,他突然问道:「过去忠礼和我说,这个世界上,只要他想,就没人能找到他。我后来想拿回花种,结果真是哪里都碰不到这小子。前几个月听说他去自首了。我这把腿脚是走不到赤柱那种地方去的,这辈子可能没机会再会会他。」 老鱼眯起眼睛看王义礼,说:「我看我是在港岛待久,人真的老掉了。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你是o记那个新任警司王义礼?怎么样,警找匪帮忙,我没太听说过啊,王sir。」 王义礼解下手鍊,还给老鱼。老鱼说:「这颗花种已经不一定能发芽了。这死小子。」 王义礼说:「如果我有其他正当的好办法,一定不会来打搅鱼叔。但我想这件事对你也不是全无好处。叶维莉和龙河在你地头上做擦边的生意,你应该也看不惯许久。我知你不管只是因为不想惹事,我现在给你一个惹事的理由。」 老鱼敲了一下扶着的拐杖,笑起来,说:「王sir是想看我们内讧,狗咬狗?」 『』不是。」 王义礼说:「我想我阿哥一开始选择投奔你,应该给你解释过,我们三兄弟的名字,忠善义礼,他其实都不太相信。他跟我说过,他觉得人活着就不应该有这些定式。他就是要「不忠」。邪恶的反面也不是正义忠义,是人的良心。我知鱼叔一直做事对得起良心,那我们就是一派的。」 老鱼笑起来,他看着王义礼,一个年轻的高级警司坐在茶室跟他说,他们是一派的。他又想起许多年前,王忠礼来港岛找他,明明是个通缉犯,但看起来也是又平静又闲适,好像只是路过他的花园。 第41页 老鱼说:「我欣赏你。这串手鍊你可以继续戴着,在我的地头可以畅通无阻。」 傍晚时分,王义礼才走出陆记茶楼,金爱衫忽然打电话给他,叫道:「你快过来,叶维廉被抓了。」 第33章 王义礼赶到警署的时候,金爱衫基本办完了保释叶维廉的手续。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金爱衫说:「之前叶维廉餐厅的财务受叶维莉指使给你打过一笔不明不白的钱,阿廉知道后就已经开除他了。没想到就是,他之前做帐故意偷税漏税好多个月,现在被查,餐厅都封起来了。」 叶维廉一声不响,王义礼勾了勾他的手,说:「没事,做帐的也不是你,补齐就好了。」 叶维廉小声说:「补齐,餐厅基本上也没有了。她真的很聪明。」 他们走出警署,王义礼开叶维廉回家。叶维廉十分沮丧地靠在车窗边,也不说话,也不做动作。这间餐厅是他第一次想好好做点事证明自己,原先开清吧,做各种乱七八糟的投资也只是好玩而已。他终于有模有样做起了一件事,突然什么都没了。 他说:「你知不知道前期光选址我都跑了好久,后来装修,和装修队周旋,和邻居闹架,开出来之后,定菜单,做宣传,每天忙得要吐。结果说没就可以没有。从小叶维莉要什么就必须得到什么,算咯,她要什么给她好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不跟她玩了。」 叶维廉支着头,说了一通话,又去看窗外。 王义礼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掉了个头。叶维廉疲惫地闭起了眼睛,任他开着车。车子开了一会,停下。 叶维廉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他们在海洋馆后面的停车场。 王义礼说:「走吧,带我的小朋友去海洋馆玩。今天工作日,应该不用跟其他小朋友挤。」 叶维廉愣了一下,笑出来。 他们下了车,买票进厅。站到海蓝色的世界里之后,人真的会一下子安静下来。王义礼拖着叶维廉的手,在蓝色甬道里慢慢地走。他们那天在中央大厅碰到一个妈妈带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孩。 女孩问他们:「你们两个牵着手,是在拍拖吗?」 王义礼有点脸红,叶维廉说:「是的。」 女孩说:「那很浪漫啊,到海洋馆约会哦。我要是拍拖,也想来海洋馆约会。」 她笑起来,一笑有两颗很小的梨涡。 她又说:「但我个boyfriend 也没办法牵我的手啦,他要帮我推轮椅。我出生腿就残疾了,不能站起来。不过没关系啦,我用轮椅跑起来飞快。」 她一定要表演一下用轮椅在甬道里穿梭,她阿妈说会很危险。但女孩自己滑出去了,叶维廉和王义礼跟上去,在她后面陪着她跑,飞鱼在头顶飘过。小女孩高兴地尖叫,自己慢慢停下来。 他们坐下来。叶维廉问说:「那你想找个怎么样的boyfriend,我给你介绍。」 女孩想了想说:「要成熟稳重一点,有解决事情的能力,不会情绪化。最重要要接受我没办法站起来。」 叶维廉和王义礼对视了一眼。王义礼认真地说:「你比很多人都健康完整,会有好多人中意你啊。」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说:「就是啊。」 他们出了海洋馆,买了双色冰淇淋,送给女孩一个。 出来后,夜已经很沉。叶维廉和王义礼吃着冰淇淋沿街道散步。因为到下班潮,街头一下子多出好多人,摩肩接踵,巨幅奢侈品gg落在头上,莎莎购物店的广播,特价护肤品gg,内地游客团举着旅游小旗,一群群走过,世界又吵又满。 叶维廉说:「好像这样也不错啊。」 王义礼笑笑,他问说:「要不要去喝个酒?去luna。」 车子开到luna附近,王义礼先进去了,叶维廉把车停去附近一个收费停车场。 这个点还算早,人不太多。王义礼挤到吧檯边等着,他也好一段时间没来过了。自从上次来这里找叶维廉,就没再进来。吧里的内饰好像重新翻新过一下,他刚想开口问吧檯边的调酒师,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问:「这位先生是不是一个人?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王义礼转头看见叶维廉笑盈盈地看他。王义礼说:「行啊。」 他们要了两杯酒,坐着慢慢喝。叶维廉说:「你做什么工作的,人看起来很靓,但又不笑不说话的,好像有点无聊哎。」 王义礼说:「我在警署当差,人是比较无聊。你介意的话就不必谈下去了。」 「那没关系。」 叶维廉拿手背揩了揩王义礼的脸,说:「我都好喜欢无聊的人的。那这位阿sir,晚上要不要去我那里玩一下?」 王义礼笑起来,说:「好啊。」 他们撞进luna后面的一个包间,贴着墙接吻。王义礼还从未进过里面,发现只是个简单的家庭客厅一样,还有整面的酒柜。 王义礼推着叶维廉倒在皮质沙发上,手摸进叶维廉的休闲西裤里。叶维廉轻声啊了一声,有点撒娇地问道:「阿sir真要在这里来啊?」 王义礼继续亲着他的胸口,把衬衣纽扣扣开到底。叶维廉说:「我看你也不是不爱说话,只是能做事就不说话。」 他替王义礼也脱掉了上衣。 - 金爱衫和萨摩耶,不是,萨摩耶的主人任以昌约在一间西餐厅见面。金爱衫先到了,等了一会,任以昌由街对面急急跑进来,有点尴尬地说:「手里突然有个case出了问题,所以出来晚了,不好意思。」 第42页 金爱衫笑笑。她自己点了一杯阳光血橙汁,一大份奶油意面。她把菜单推给任以昌。任以昌点了单,金爱衫已经开吃了。她吃了一口,发现这家随便选的店味道居然还不错,于是认真埋头苦吃。任以昌几次想开启话题,又咽了下去。 他最后终于问:「金爱衫小姐?听夏姐说,你最近是回香港休假,之后常居泰国吗?」 金爱衫抬头,盯着他看了眼,说:「啊是啊。」 任以昌说:「哦,我也有去泰国发展的念头,你知道,香港做我们这行竞争也很大。」 金爱衫说:「哦,那我也可能回香港的。」 她又低头顾自己吃东西。任以昌又问:「你是一直单身是吗?」 「不是。」 金爱衫说:「我是丧偶。」 任以昌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巴。他那份牛排端上来了,他和服务生说了声多谢,低头切起牛排,过了半晌,忽然说了一句:「节哀。」 金爱衫刚喝进嘴里的橙汁差点喷出来。她格格笑起来,笑的前后桌人都转头看她。任以昌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两个开始聊点日常的东西,什么都聊,任以昌因为是个律师,口才非常好,但不浮,谈天很平实。金爱衫听着,又续了一杯橙汁。 他们聊了半晌,金爱衫拢了拢头髮,偏头的时候,突然看到落地窗外面,喝得醉醺醺的叶维廉贴在窗边看着她。金爱衫吓了一跳。 五分钟后,任以昌开车载他们三个回家。 金爱衫问王义礼:「阿义,你跟他两个人喝成这样,这个点在街头做游民啊。」 叶维廉骂道:「关你什么事。」 金爱衫火上来,也骂他:「关心你懂不懂,痴线,真想把你扔下车。」 「你扔扔看!」 叶维廉拽住王义礼的手,尖叫道:「王义礼,她欺负我,你看到没有!她要行兇!」 金爱衫叫道:「我就要把你扔下去!谁都别帮他!」 王义礼差点想把耳朵捂起来,任以昌因为在开车,真的无计可施,只好摁开了车载音响,结果,整个世界更吵了。 到了公寓楼下,王义礼把叶维廉拽下车,塞进公寓大厅,和任以昌说了声多谢。 金爱衫叫了声:「照顾他啦。」 王义礼拉着叶维廉进电梯间,叶维廉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跟只树懒一样。王义礼贴着廊桥壁,抱着他的腰。 叶维廉问他:「aunt金是不是在拍拖了。」 王义礼沉默了一会,说:「那就最好了,应该恭喜她。」 第34章 第二天王义礼醒过来,发现叶维廉已经不在床上。叶维廉给他留了言,他要回去陪叶世齐饮早茶,解释餐厅的事。 王义礼起床沖了个澡。他换好衣服。站在浴室。自从叶维廉住进来,浴室里堆满了瓶瓶罐罐,洗手檯面上放的叠起来,王义礼要拿一下电动牙刷,随便碰一下,那堆东西就多米诺骨牌一样倒到地上去。他嘆口气,一样一样捡起来。但是有一瓶玻璃罐装的,磕到地面之后裂开了。 王义礼拍了照发给叶维廉看。叶维廉回了他一句:赔我。 那天清早天气其实就有点阴沉,叶维廉给叶世齐端了一杯刚泡出的清茶。他们屋后边的花园,遮阳棚架下面放了餐桌。叶世齐吃传统的早茶餐品。 他们闲散地谈着天,天有点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叶维莉忽然从屋里冲出来,家佣还没来得及问她早安,叶维莉已经气汹汹冲到叶维廉面前甩了他一记耳光。叶世齐手里的茶晃了几晃。叶维廉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推了叶维莉一下,叫道:「你发什么神经!我都还没找你算帐!」 叶维莉的眼泪下来的比那天的雨还要快,她指着叶维廉问:「怎么样?现在你是不是很高兴?如果金茂出什么问题,反正你们都不会好过!」 叶世齐终于有点生气,他骂道:「你在说什么!」 叶维莉叫道:「你问你个仔!他到底多想弄死我!」 雨浇下来,叶维莉站在遮阳棚外面,棕褐色的头髮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她气得一直发抖,眼泪不能控制地淌下来。她那件昂贵的高定连衣裙淋了雨变成灰扑扑的颜色,叶维廉想,她现在就比较像遮遮讲的那个「仙杜瑞拉」了。 港岛码头,金茂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货品被「夏娃号」拉到码头,如果不出意外,那些货品会被酒店运货车一车一车拉回仓库。几天后,根据订单,它们会被分发给金茂最上层的一群客人。叶维莉接手后的金茂,开始了一个叫「潘多拉宝盒」的时代,表面仍旧做酒店生意,背后可以为客人提供所有他们需要的服务,只要他们想得到。 但那天,「夏娃号」抛下锚慢慢靠岸后,就有地头上的人围过来。双方在码头僵持了许久,龙河赶到的时候,事态已经基本失控。两方人发生了激烈打斗,很快就引来了警署的人。那些货品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属地警方和o记的警员到场后,几方人又混斗起来。 就在叶维廉朝咖啡里加黄糖的时候,早间新闻临时插播紧急报导,现场画面十分混乱。 叶维莉有点脱力,气急之后,她整个人都十分疲惫。龙河和货品都已经扣押到o记,很快就会有人传召她。她忽然很恨龙河。从他们认识开始,龙河就一直是那样,做事一根筋,永远不想后果。他应该阻止事态发展下去,应该知道怎么去调停这件事,而不是把事情闹大成那样。 第43页 叶维莉咬着下嘴唇。她想起念书的时候,龙河为了她跟教英文的mr.钟打架。他把mr.钟推出了窗台,玻璃破裂,教室里一片疯狂地尖叫。所有人都涌到窗台边去看,龙河喘着粗气转回头望向叶维莉,叶维莉还站在位置上,同时看向他。他们在明亮的如同玻璃水晶球的教室里对望着,其他纷杂的人和声响是散落的雪花片。 那件事之后,龙河休了学。但他仍旧会来等叶维莉放学。他剪短了头髮,头皮上烫出了两条疤。他吸着烟,等在门口,叶维莉通常走出校门,坐上家里开来接她的车。她知道龙河喜欢她,已经是一种神经质般的喜欢。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他,在老母被曾姝赶走,家里多出一个弟弟的那一年间,龙河是她觉得全世界唯一不会变的存在。 家佣上前给叶维莉撑伞,她没有躲开,也没有动。叶维莉抬起头,看着叶世齐,嗫嚅道:「我以为我做得足够好,你才不会也把我从这里赶出去。从小就是这样。老豆,其实我好累。」 她捂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起来。 - 龙河看着自己湿成一片的刘海,警署的问讯室里还开着中央空调。他打了个喷嚏。阿超给了他一杯热水。 问讯已经进行过一轮了。龙河承认自己进口非法货品,但不承认这些货品和金茂有关。他挂在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又重复一遍自己的话:「阿sir, 到底还有没有什么新问题啊?我都承认了货品是我的。其他我无可奉告。」 阿超非常希望这时候王义礼能够在。他退出问讯室,打电话给王义礼,电话响到自己挂断。 叶家旧宅内,雨已经停下。叶维莉的手机响起来,她望了眼屏幕,忽然抬起头,朝叶维廉和叶世齐笑笑说:「我送你们一件礼物?」 她顾自己朝外走,穿过花园,湿漉漉地踩进屋企,又从正门穿过去。叶维廉和叶世齐面面相觑。叶维佳被家姐的哭叫声闹醒后,趴在二楼露台上,看着大门外边,黑色的厢式车刚刚停下,后边的门被司机打开,她看到一个十分瘦弱的女人坐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车厢里明明非常昏暗,但那个女人白得几乎发光。 叶维莉坐上了车,车门关上。叶维佳垂下头,和叶维廉说:「她带一个很漂亮的aunt走掉了。」 厢式车开出住宅区,朝市区走。叶维莉握着曾姝几乎只有骨骼的手掌,非常耐心地说:「你看,这几年香港其实发生许多变化,但总的来说,像你一样,在慢慢变老。我知你不喜欢进城观光,但是偶尔还是要走动一下。」 曾姝低着头,闭着眼睛。她的身体抖得停不下来。叶维莉轻轻抱住了她。她说:「aunt曾,你身上还是一股特别好闻的味道,像月亮女神应该有的味道。真好。」 车子在红绿灯口急剎车了一下,曾姝失声尖叫起来。 十五分钟后,车子开到金茂地库。叶维莉拖曾姝下车。她们坐电梯上到顶层。玻璃花房边上还有半片露台,那边常年放着几张太阳椅。叶维莉问曾姝要不要休息一下。曾姝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不怎么样。」叶维莉说,「我只是想你了。」 她抱住曾姝,靠在旧护栏边上。许多年了,她自己的老母自从离开家,返回内地之后,听说又重新结婚生子,过上了下半段人生。她不知道人生原来这么容易翻篇的,好像当年在小巴上哭得丑态满面的人是她,不是她的阿妈。这么多年,她为了不沦落成那个样子,用尽了力气。 「我用尽了力气。」叶维莉喃喃自语。 曾姝停止了颤抖,忽然像听懂了她的话一样,回了一句:「我也是。」 叶维廉冲过了玻璃花房,王义礼跟在后面拦了他一下。叶维廉怒吼道:「你要做什么!我老母有场所恐惧症,不能来这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楼下的安保跟着叶世齐冲上来,但大家都不敢靠近。这片露台因为不大会有人上来,所以护栏从未认真加固过,只是松松地放在那里。 五十多岁的曾姝,松软的头髮散飘在空中。叶维莉把她抵在护栏边,转头和王义礼说:「你现在叫人放了龙河。我想你现在,叫人放了龙河。」 第35章 龙河,幼稚园里下午分下来的点心里,每一份应该有一块现烤的松饼。但是叶维莉那份里没有。龙河偷偷吃掉了她的那块。于是为了赔那块松饼,他给叶维莉买过一大份蛋糕。他在圣诞节扮成叶维莉最喜欢的动物饼干熊。他替叶维莉写她不想写的作业,也陪她离家出走过。虽然只走到过海隧道的一边,叶维莉再走不动,他只好背着她,慢吞吞朝前走。为了赔那块松饼,往后的许多年,龙河都在尽力爱她。 叶维莉一直觉得龙河这个人,又坏又蠢。她交往过许多个优秀的男生,他们什么都好,都比龙河好。但那年,那段龙河背着她走下来的过海隧道就像他们人生的某种隐喻,那些穿梭往来的车子,发出恼人的轰鸣,前后都是看不到头的幽深诡暗,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仿佛永远被困在了一起。 叶维莉一只手扶着曾姝,另一只手握着护栏。王义礼说:「你好像忘记了,我已经被停职了,还在接受廉政公署调查。」 叶维莉笑了声,说:「你好聪明,什么都算到了。那你算不算得到,今天这个露台上,谁会死?」 叶维廉朝前走了一步,王义礼又拉了他一把。 第44页 叶世齐说:「你冷静点,阿莉,这些事都是可以有解决办法的。」 叶维莉看着曾姝说:「他说都是可以有解决办法的,你相信吗?」 曾姝笑了起来。楼底下已经有救援队赶到,但金茂太高,即使下面铺上安全气囊都不会有用。王义礼说:「其实是可以有办法的。你想救龙河很简单,你作证这件事他不是主谋。」 叶维莉转头看他。王义礼继续说:「事实应该也是这样。龙河几乎是听你的话行事,他只是负责打点国外的採购和运输。」 叶维莉歪了歪头,说:「你在套我的话啊,王sir。」 王义礼说:「他很爱你。其实你一直不肯承认,你也很爱他。你嫁给皮耶,不是因为要靠他的关系,继续把金茂做大。是因为龙河和皮耶家族集团之前产生过一次很大的冲突,他老豆龙天甩手不肯管他的事。那件事最后是你解决的。」 叶维莉冷笑了一声,别过了头。曾姝突然握了握叶维莉扶住她的手,说:「阿莉,我一直觉得,你其实很好。你想做成的事都能做成,极聪明有野心。我离开的时候,你还不大,但是我走的那天,你在走廊上和我说『恭喜你脱离苦海』。那不是一句嘲讽,我知道,你是认真的。也谢谢你把我带出来,我有十多年没有见过这座城市了,它其实和过去一样。」 她自己伸手抱住了叶维莉,贴着她的左耳轻声说:「麻烦你告诉阿廉,我尽力了。」 曾姝垂落的头髮先她一步飞出了护栏,她的耳环松脱出来。那天她被带出来的时候,还是穿着那件玫瑰红的睡袍,淡色的,巨大的玫瑰,开到空中,然后自由坠落。那是一场非常轻盈的坠落。曾姝后来常年的体重只有七十几斤,脆弱得就像一把容易折断的玫瑰。玫瑰落地的时候,花瓣四散。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叶维莉越过众人的视线,看向玻璃花房里摇曳的花草。她慢慢蹲下身子,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失声尖叫起来。安保人员冲过去把她拽到了安全地带。 叶维莉在恍惚里,总感觉自己回到了那段闷闷的过海隧道里,汽车疾驰而过,黄绿色的光线,《堕落天使》里金城武骑机车飞过那样的画面。她想她如果现在睁开眼睛,一定会发现路还很长,龙河还在一声不响,安静地背着她。还要走多久,要怎么停下来。只要她不讲,龙河就会一直走下去。 叶维莉披散的头髮遮住了脸,她抬头对王义礼说:「我现在去自首。」 「为什么那么多份松饼,你只吃我的那份?」叶维莉曾经问过龙河。龙河说不知道。九龙塘那间旧英式幼儿园,每天的下午茶整整齐齐摆在餐桌的方格子布上,叶维莉的英文名叫phoebe,座位上贴着她的名字。都柏林来的老师,叫她的名字的时候,会加奇怪的重音。 龙河一直会想起,那位老师在喧闹的课堂上,坐在钢琴旁举起一只手示意,她会念出叶维莉的名字,phoebe,请你来唱下面的一段。英国的民谣,旧雾都雨濛濛的清早。龙河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监禁室的门被打开了。 他看到他老母林茵带家庭律师站在监禁室外面看着他。警员除下了他的手铐。龙河问:「怎么啊?要去哪里?」 林茵不响,顾自己踩着漆皮高跟走掉了。龙河跟着律师走出去,外边已经彻底暗下来。警署对面一排商业街,这个点所有店都十分热闹。龙河问律师:「是不是证据不足?」 律师说:「对你控诉的证据确实不足。」 龙河放下心来。他揉了把头髮,摸出上交了一天的手机,开机,进入界面。他边走边拨电话给叶维莉,电话声响到自动挂断,转入留言信箱。龙河又给叶维莉发了简讯。他坐进车里,车子慢慢开过商业街。律师从副驾驶位递给他一个塑料文件袋,说:「龙哥的意思,马上送你去泰国。机票,护照都在里面了。凌晨的航班,已经打点过,登机没问题,到了泰国会有人接应你。」 龙河接过袋子。他上下滑着手机,叶维莉一直没有音讯。他看着外面商贸大楼巨大的ledgg屏,再过去就是金茂酒楼的玻璃外壳。车子开过去,楼底下还围着一圈警戒线。龙河问说:「今天这里发生什么?」 律师靠在副驾驶位上,没有回覆他。龙河踹了一脚座椅,骂道:「我在问你,今天这里发生什么?」 律师还是没说话。车子转过街道,朝机场方向开。再过半个钟头就会到达香港国际机场。龙河很想和叶维莉解释清楚这件事,他知道叶维莉肯定是非常生气。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但叶维莉始终没有回覆他。 龙河有点懊恼,手机打到断电关机了。他不知道,在那时叶维莉坐在问讯室的椅子上,朝对面的警员说:「手机能不能最后还给我一下,我想给一个人发条简讯。」 龙河,这么久了,多谢你爱我。 第36章 叶维莉自首后,王义礼的事算全部澄清,但他没有就此回去上班。阿超打电话问他:「王sir,你是不是放假放出瘾来了?」 王义礼说:「不是,我还有点事。」 他挂了电话,重新坐回心理诊疗室门口的长椅上。叶维廉已经进去有段时间了,今天比前天待的时间要久。王义礼看着诊疗室门上那只雕塑小天使发呆。 门被打开了。叶维廉走出来,朝王义礼笑笑。他们一起坐电梯到地库,取了车子回家。叶维廉不说话,王义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叶维廉像拔掉电池后,彻底失灵的机器玩偶,靠在位置上,愣愣地望着车窗外边。 第45页 王义礼这几天也一直在网上搜索资料或是找一些相关方面的书看。看到自己的老母在眼前自杀,创伤后的心理障碍到底应该怎么办。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灯,王义礼捏了捏叶维廉垂下的左手。 王义礼问他:「想不想在外面吃饭?去你喜欢的餐厅。」 叶维廉摇摇头。于是车子继续开回了公寓。王义礼从网上重新订购了那罐他打碎的护肤品。他从楼下取了邮包,两个人一起坐电梯回家。王义礼说:「这个赔给你的。」 叶维廉打开,看着那罐面霜,说:「这个是我当时买来让你用的。结果你估计都没打开过。」 王义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都不习惯用这些。你光洗髮shampoo都要有四五瓶不同功能的。我都只要一块香皂就好啊。」 叶维廉坐到了餐桌边的椅子上,拿着那罐小小的面霜。他和王义礼说:「我们确实是一点都不同,性格、家庭、爱好,我常怀疑你其实是被我缠怕了,才会答应和我交往。有一天,你也是会离开我。」 王义礼愣了一下。他坐到叶维廉边上,说:「叶维廉,你知道我嘴巴很笨,我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你。但我想说,不会随便和别人拍拖的,你是我这几年来碰到过最中意的人。」 叶维廉一直低着头看那罐面霜。曾姝那头像莴苣姑娘一样的长髮养到后来非常的黑亮,那天散落到空中的时候,好像还带着光晕。那些缭乱的,蜘蛛网一般的头髮缠上来。叶维廉闭起了眼睛。 王义礼问他:「饿不饿?我现在开始做饭。」 他们吃过晚餐。王义礼遵医嘱,带叶维廉下楼散步,两个人散半小时步,又慢慢走回家。叶维廉说:「我还没问你,这几年来最中意的人是什么意思,就说还是比不过那几年的前度咯?」 王义礼说:「没有可比性啊。」 叶维廉停下来,甩掉了握在一起的手,骂道:「我跟他没有可比性吗?」 王义礼自知说错了话,叶维廉也会错了意。他现在真想打电话请教王善礼或者金爱杉,随便谁,总比他的嘴好用。他嘆口气,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用这样来比。你们又不一样,而且我那个前度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等于没有。」 叶维廉乖张的脾气说来就来,气唿唿头顾自己走了。王义礼跟在后面,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拦一下。叶维廉摁电梯摁了自己屋企那层,他出电梯间的时候,王义礼跟了出去。叶维廉说:「我现在不要跟你回家。」 王义礼说:「那我跟你回家。」 但叶维廉开门关门一气呵成,没给他机会进屋。遮遮这几天回了叶维廉的旧宅那边料理花园,家里定期打扫过,但久不开窗有一种又清洁又苦的气味。叶维廉感觉自己忽然落进了一个真空地带,站在玄关动不了。他现在只要静下来,就会想到那个露台。医生说,想到也不要克制,让那些画面慢慢流过去就好。 曾姝的玫瑰红睡袍,慢慢流出了护栏。 叶维廉蹲下了身子。他一直没记起来开灯,屋企非常昏暗。之前为了装修,买了很多装饰版画,半明半暗底下,十分弔诡。 他不知道自己抱着自己蹲了多久,终于像从河里挣扎上岸了一样打开了房门。楼道的灯还亮着,王义礼一直倚在门边,手里夹着烟。叶维廉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跑出来。王义礼搂着他抱到怀里,摸着他的背嵴,说:「我怕你发生什么,不敢走开。」 晚上,叶维廉很难入眠。一开始吃了安眠药还可以睡一下,几天后,常在半夜醒过来。他睁着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整个房间像一个玻璃鱼缸,氧气不足,水波流动。他觉得唿吸不过来,也喊不出声。 叶维廉直起身,站起来走出了房间。他从雪柜里拿了一罐冰汽水,坐到了餐桌旁。曾姝发疯离开的那年,他其实还不大,不太记事,记忆支离破碎。他趴在落地窗前,看着载曾姝的车子开走。那时候,他心里不是一种失去谁的难过,他只记得那片半明半暗的前厅和花园,花园里被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花草在照明灯底下,发出诡异的光。他只有恐惧,是经过井口的时候一脚踏空的那种恐惧。 深不见底的,恐惧,重新涌到了喉咙口。叶维廉趴到厨房的水槽边吐了起来。胃里的酸水混杂着眼泪,水槽壁上溅得到处都是。 王义礼摁开了餐厅的灯。叶维廉脱力坐到了厨房的地板上,他垂着头。王义礼蹲下身子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维廉埋着脸不肯抬起来。他不想让王义礼看到自己那么糟糕难看的样子。王义礼坐到了他边上,轻轻抱着他。他们沉默地坐了许久,客厅的时钟走到了三点半。 王义礼忽然开口,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浣熊非常想去热带雨林里探望自己的好朋友鸭嘴兽。他知道鸭嘴兽很喜欢吃北京道那间海产店卖的日本鳕鱼,于是先坐巴士过去批发了一点。他买好礼物,打点好行李,准备坐晚上九点的直升机直飞热带雨林。结果你知道,从香港到亚马逊热带丛林要飞近三十个小时,他一边坐飞机一边把那袋鳕鱼都吃完了。到了热带雨林,见到鸭嘴兽,小浣熊两手空空。小浣熊抱住鸭嘴兽,说:『亲爱的朋友,我不远万里过来为了送你一个大大的bear hug(熊抱)。』」 叶维廉动了动。他露出一个眼睛,看着王义礼说:「这个睡前故事好烂啊。」 第46页 王义礼站起身拿了一张纸巾替他擦了擦脸颊:「这是林有悔以前原创的故事。」他摸了摸叶维廉的脸,说:「以后你醒了,如果需要我陪,就把我叫醒好了,没关系。」 叶维廉感觉自己最近真的比玻璃还脆弱,他又红了眼眶。王义礼拉他起来,牵着他的手在客厅里漫步。对面公寓楼已经黑洞洞的,这个点,街道上也没有多少车与人。但偶尔还是会有点声响。叶维廉看到他们洗过后挂在露台上的衣物在浓郁的夜里微微晃动,底下是一个空出来的花盆,王义礼在等王善礼移栽给他一盆薄荷叶。叶维廉从来没觉得生活有这样真实过。 第37章 曾姝没有葬礼。金茂坠楼者的消息一直被叶世齐压下来了,所以曾姝不能有葬礼。殡仪馆后厅,叶维廉捧着骨灰罐放进一格小小的抽屉,合上,格子上写着曾姝的名字。叶维廉站着不动,过一会,转头和王义礼说:「好像还好,还是有地方可以来看望她。只是过去开车要开一个钟头,现在只要三十分钟。」 王义礼拍拍他。叶维廉摸了摸曾姝的名字。漂亮的曾姝,娇贵的曾姝,在名流晚宴上挺着大肚子,还是穿露肩长裙,细高跟的曾姝。她的一生都收在这个小小的罐子里了。 下午,王义礼带叶维廉去了美孚阿婆那里。王义礼必须回警署处理点事,到了不一会就走了。阿婆领叶维廉去生鲜市场买晚上吃的菜。快下班的点,生鲜市场狭窄的过道都十分拥挤,地面都是菜叶和积水。叶维廉提着购物袋,愣在入口,说什么都不肯进去。 他问说:「为什么不能去超市买啊?」 阿婆扯过帆布购物袋,说:「为什么要去超市买嘛。」 她一手拽着叶维廉一手拿帆布袋,和两旁小贩熟门熟路打招唿。路上碰到街坊,有个阿叔指着叶维廉问:「这是你阿孙吗?好像不像啊。」 阿婆忙着挑土豆,说:「是啦,你眼镜要换过了,这是我阿孙啦。」 叶维廉尴尬笑笑,一直低头看着黏煳煳的地面,防止脏水溅到鞋面上来。阿婆把一袋子蔬果塞给他,又健步如飞地跑去买熟食。叶维廉挤过几个人,拖着购物袋追上去。他的白色衬衫短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类似鱼血的污渍,他整个人头皮都麻了一下。 市场里很闷热,人挤人,气味复杂。阿婆和烧腊店老闆讲价讲得差点吵起来,叶维廉听得头都快裂了。阿婆最后端了端后瓶底盖眼镜,认真道:「成交,半只烧鸭送我一点鸭骨架。」 买好菜到出口便利店,阿婆买了两支雪糕,递给叶维廉一支。他们坐到门口的长凳上休息,阿婆摊开手脚,咬着牛奶味雪糕,舒了口气。她捅了捅旁边的叶维廉问:「听说你们家超级有钱的哦?」 叶维廉慢吞吞剥开雪糕,看了会,没说话。阿婆自顾自说:「那阿义算嫁入豪门了吗?」 叶维廉笑起来。阿婆看他,帮他把雪糕包装纸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又转头进便利店买了一盒阿华田递给叶维廉说:「你试试吃一口雪糕喝一口阿华田,阿婆的独家搭配。」 叶维廉照做了,感觉自己在冒傻气,但是很好玩。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过来,他们两个靠在便利店门口,像两块被晒软的糯米年糕。阿婆絮絮叨叨地给他讲很多日常的事,肥墩墩的一个人,说两句就喜欢捅一捅叶维廉叫他给反应。 他们聊了不知多久,王善礼从街对面冲过来,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阿婆的肩,叫道:「给你们两个打电话发简讯,没有一个接的啊!我从家那边边走边找,路口垃圾桶都翻过了,结果你们坐在生鲜市场门口谈天吃零食。」 阿婆举起半桶薯片问她要不要。王善礼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继续骂:「阿义急得要命,打不通你们的,就打给我,叫我过来找人。」 阿婆不满道:「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出来散步吃点东西怎么都要担心?」她转头对叶维廉说:「王sir有点太黏人了吧,这你都受得了?」 王善礼懒得理她,又问叶维廉:「你感觉还好吗?阿义说他马上办完事过来吃饭。」 叶维廉点点头。阿婆搂了搂叶维廉的肩,说:「阿廉跟我一起不知道多好,对吧?要不周末你有空再过来,阿婆带你去推牌九,要不就去荔枝角公园附近那间disco舞厅跳舞。」 叶维廉电话响,他看手机屏幕,发现确实有一串未接来电。他接起来,王义礼在那头问:「在做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叶维廉说:「陪阿婆买菜,他还给我买雪糕了。」 王义礼笑起来,他问:「累不累?」 叶维廉张了张嘴要说话,阿婆和王善礼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王义礼隔着电话都听到激烈的战况了。叶维廉说:「累倒是不累,我现在就是耳朵嗡嗡响。她们两个这口才,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啊。」 王义礼回到美孚阿婆家的时候,王善礼和阿婆已经转移了战场,在厨房吵架。叶维廉坐在餐桌边替她们择菜打下手。王善礼骂阿婆一句,又转头气汹汹地问叶维廉:「你那点豆子剥完没有,怎么那么慢。」 叶维廉吓一跳,手里刚剥出的豆子咕噜噜滚到桌面下。他把剥好的递给王善礼。王义礼进屋,叶维廉几乎是光速冲过去抱住他,小声说:「保护我,我快不行了。」 王义礼笑起来,亲了亲他的额头。他问叶维廉:「今天感觉怎么样?」 第47页 叶维廉嘆口气,说:「节奏太快了,都没顾上想别的事。」 阿婆给叶维廉做了自己的拿手菜虾肉茄盒,她的独家配方,和普通吃到的味道都不太一样。金爱杉就像是闻着饭香出现的,大家落座餐桌的时候,她正好进门。阿婆惊唿:「这不是我的百变小爱杉吗?这么久没来看阿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金爱杉一把抱住胖乎乎的阿婆晃了晃,说:「怎么可能不要阿婆。我上次走之前和你说了去泰国定居了,最近刚回来不久。」 饭桌上,三个女人吱吱呀呀聊天说话。王义礼给叶维廉夹菜,叫他多吃点。叶维廉最近瘦了很多,睡眠又不好,身上松松垮垮套一件短袖衬衫。王义礼一直看着他吃饭。金爱杉停下来,她很了解王义礼这个人,只要是他认真对待的事,就会表现出非同寻常的专注力。这一点,他们两兄弟其实很像。她觉得只是她远没有现在的叶维廉幸运,王忠礼要认真对待的事物里,她的排名不在前列。 金爱杉又给叶维廉舀了一碗鱼汤。王善礼给叶维廉夹了最后一个虾肉茄盒。她们又去谈自己的事情,金爱杉最近想做医美项目,问王善礼去哪里最价廉物美。阿婆问能不能带上她。 一顿饭吃完。王义礼和叶维廉留下来洗碗。王义礼把碗沖洗干净,交给叶维廉擦干。厨房小窗格外,隔壁栋的一个女人坐在餐桌前独自吃着饭。叶维廉愣了神,王义礼把盘子递给他,推了推他。叶维廉回过神来。王义礼说:「怎么了?」 叶维廉摇摇头。他觉得曾姝应该是快乐的,至少终于不用再坐在那样一个屋子里,像不会飞的鸟雀一样被关起来。他和她之间,从始至终没有正常的亲情之爱,也没有互相表达过爱。曾姝对他,他对曾姝都更像是一种羁绊。因为在这世上,能够把人困住的事物除了地心引力,就是这些那些的牵绊。他们因为拥有的太少,只好把对方当成唯一有效的羁绊。 王义礼洗好盘子,擦干手,摸了摸叶维廉的脸,说:「我们回去了?」 叶维廉说好,他蹭了蹭王义礼的手掌,搂住他的脖颈,轻轻咬了口王义礼的下唇。他们开始接吻,不急不慢的,认真地吻着对方。 第38章 王义礼再陪叶维廉去心理诊疗室,意外碰到了和金爱杉相亲的那位任以昌。他的律所也在同一栋大厦。等叶维廉的间隙,他们去到楼下咖啡厅喝了杯东西。 王义礼问说:「你和爱杉姐现在怎么样?」 任以昌说:「稍微见过几面,她没什么表示。 我有跟她差不多表白过自己的想法。她说她不能接受。」 任以昌问他:「madam金应该是有很难忘的前度哦?」 王义礼没说话。两个人讲讲谈谈稍微聊了会,任以昌见客户先走了。王义礼又上楼去诊疗室门口等着。最近叶维廉开始好转,睡眠和食慾都慢慢好起来。但每天还是要吃一些药。王义礼替他把不同的药片剂量放进小药盒里,每天一格,早晨吃的,晚上吃的又作区分。 他最近时不时需要回警署处理工作。他不在的时候,叶维廉就不出去也不做什么。王义礼回来就看到他坐在沙发上发呆,或者就在餐桌边吃点东西。 叶维廉和心理医生说:「我感觉我现在就像一只养在家里的宠物,自己没什么行动能力了,常在等他回来。我那么依赖他,如果有一天他也不在了,我怎么办。我又怕有一天他会感觉很有负担, 要和这样一个快没生活自理能力的人拍拖。」 他又说:「但我越是这样想,状态就越糟糕。我就常想到我老母跳楼的画面。」 叶维廉结束谈话,走出来。王义礼正在饮水机前面接水。叶维廉先看到走廊上空荡荡的长椅,以为王义礼走了。他愣神站在那里,直到王义礼走过去推了他一下,问道:「结束了?现在去拿药吗?」 叶维廉不响。王义礼拉着他走去药房部。 回去的路上,叶维廉对王义礼说:「你回去上班吧。也不用一直停职陪着我。」 王义礼看了他一眼,转了把方向盘,把车停到了路边。王义礼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有把握平衡好工作才留在家里。我也工作了那么多年了,平时连调休都很少调。有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也有必要。」 叶维廉沉默了会,抬头对王义礼说:「但我现在想一个人待一会。」 王义礼问他:「你想去哪,我先送你过去。」 王义礼把叶维廉送到了他那间清吧,他跟伊凯大致交代了几句,开车走了。叶维廉转头上了自己的录音室。他已经许久不来录音室,室内很闷。叶维廉坐到沙发床上,扒开堆在那里的乐谱,躺下来。王义礼不在,叶维廉有点无所适从地蜷起身子,闭起了眼睛。 那天一直到很晚了,王义礼都没有打电话发简讯来联繫他。叶维廉一开始觉得奇怪,下楼和伊凯喝了几杯,等着王义礼来接他。但王义礼始终没来。他感觉自己像一堆被丢弃的废物。或许王义礼终于意识到了。 - 圣玛丽亚医院,住院部三楼。一间病房门口守卫的警员看到金爱杉靠近,伸手拦了一下。金爱杉出示了警官证。两个警员让开,金爱杉推门走进去。 那是下午时分了,但王忠礼刚在吃东西。他坐在病床上,支着床上餐桌在吃一份病号餐。金爱杉在餐桌上放了一盒新鲜出炉的蛋挞。她说:「我偷偷带进来的,你趁热吃。」 第48页 王忠礼笑起来。金爱杉找了把椅子坐下,支着头看王忠礼。王忠礼说:「我只是假释外出做个小手术,没大事。你不用犯险过来看我。」 金爱杉白了他一眼,说:「痴线,才不是我特意要来看你。是阿婆啊,放心不下,一定叫我过来看看。我托人都託了好久才进得来。」 王忠礼在看午间新闻,新闻频道的男主播字正腔圆地播报。金爱杉看着王忠礼,王忠礼抓了个蛋挞吃,问她:「还没回泰国?最近怎么样。」 金爱杉不响,她又起身给王忠礼倒了杯白开水放在手边。她说:「我认识了一个做律师的,感觉人还不错,我觉得可以交往,兴许会和他结婚。」 王忠礼咬着蛋挞愣了一下,旋即抬头,笑着说:「很好啊,恭喜。」 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一起去看新闻频道。金爱杉别过头,看着没拉严的窗户外边,红了眼眶。从推门进来,这间屋子里,连空气里都是王忠礼的气味。王忠礼穿着短袖病号服,手臂上还露着他们的情侣纹身。蛋挞的温甜,王忠礼吃东西时细簌作响的声音。金爱杉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跑出来。她转回头说:「王忠礼,我要等你出来。」 王忠礼看着她,说:「我判得是无期徒刑。」 金爱杉流着眼泪骂道:「我才不管,我说了我要等你出来!」 新闻频道男主播突然急促地说话:「现在插播一条重磅新闻,九龙塘附近一间旧公寓发生枪杀案,现已初步确定是帮派火併。o记到达现场,缉拿涉事人员时双方爆发冲突,最后九龙大帮话事人龙天等人在内的十九人被逮捕。据目击者称cib高级警司陈少飞亦牵涉其中,目前未发现陈少飞行踪.....」 金爱杉和王忠礼面面相觑。陈少飞当年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他们又去看电视屏。王义礼满脸挂血地倚在警车边,手臂上一道很深的刀痕,他摁着伤口,尽量冷静地指挥人员有序撤退。他又坐上了阿超开的那辆警车,打算去追那辆带走陈少飞的车子。阿超说:「王sir, 你身上还不知道有几个伤口,要不要先去医院啊。」 王义礼有点失血过多,头昏昏沉沉地点了点,下了车。他嘱咐其他下属去调取路面监控,先把陈少飞也抓回来再说。其余一队人在龙天旧宅调查取证。已经有医护人员把龙河和林茵的尸体运下来。 王义礼想到了叶维莉。过几天她的案子正要开庭。王义礼感到一阵眩晕,随即翻倒在路边。 第39章 王义礼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叶维廉趴在病床边睡着了。他轻轻揉了揉叶维廉的头髮。可能是睡久了,头还是有点晕。他兀自看着天花板,直到眼前出现一张叶维廉的脸。王义礼笑笑,摸摸他的脸说:「你别担心,我没什么事。」 叶维廉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没事?你看到自己身上包扎的伤口了吗?看到输了多少血你才醒过来的吗?」 王义礼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要担心。」 他问叶维廉:「晚上的药吃过了没有?」 叶维廉不说话。王义礼说:「那你就是没吃。先回去吃药吧,我又没事。」 但叶维廉不肯走,王义礼也无法。有警员送晚餐进来,他们一起吃了点。王义礼吃完东西,边扯纸巾擦嘴边说:「我必须要返工了,龙天现在都被逮捕,这起案件背后牵涉的人太多。可能要好好忙一阵。」 金爱杉推门进来,看到王义礼怪叫道:「全香港看着o记高级警司昏倒在现场,现在怎么还没有人来给你颁发紫荆花奖章?」 王义礼笑笑。他说:「只是砍得有点深,失血过多。没什么大碍了。」 他拉了拉叶维廉的手,说:「你跟madam金回去吧,早点休息。这里又休息不好。」 叶维廉坐着不动,反手拽着王义礼的手不肯放。金爱杉嘆口气,说:「现在还不到生离死别的时候。阿廉,不如我带你出去给王sir买点洗漱用品先?」 叶维廉想了想,放了手。他跟着金爱杉走出去。两个人沿着走廊走去电梯间。金爱杉走在前面一点,回头和他说:「王sir是真的没事,你不要太紧张。我知你现在状态不好,你这样阿义反而比较担心。」 叶维廉沉默了一会。他们进电梯间,叶维廉忽然问:「我是不是只是给他造成了麻烦。」 金爱杉笑了声,说:「当初死皮赖脸缠着阿义的时候你没想过给他造成麻烦,现在想这个?恭喜你哦,王义礼是世界上最不怕麻烦的人。特别是他现在真的非常,非常地中意你。」 叶维廉抬起头,金爱杉说:「我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我觉得宇宙里的一切或许是守恆的,你失去什么就会在其他地方得到什么。你现在失去了你阿妈,因为你拥有了王义礼。他在很认真的爱你。你应该能感觉到吧?」 叶维廉再回病房的时候,王义礼在看一本足球杂志。叶维廉买了点水果鲜切,他放到床头柜上,拿塑料叉子叉给王义礼吃。他说:「我想留在这里陪你。」 王义礼也没说反对的话了。再晚一点,叶维廉进卫生间拿脸盆打了点温水,把毛巾泡在里面。他拿到病房给王义礼擦身子。他解开王义礼的病号服,拿毛巾轻轻地擦。叶维廉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红起脸来。王义礼看着他,笑了笑。王义礼说:「你再多擦一下,这样比较干净。」 叶维廉佯怒,又把毛巾泡进水里,再拧干。王义礼忍不住捞过他的头吻上去,叶维廉撑着床头,很小心地不碰到王义礼伤掉的那只手。到最后,他半个身子趴在王义礼胸口,两个人动情地接吻。 第49页 分开的时候,王义礼摩挲了下叶维廉的嘴角,说:「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有问题我就会在。我说话一直算数。你真的不要担心。」 叶维廉俯下身子抱住他。 王义礼第二天接受了一遍各项体徵的检查,没什么大碍就出院了。他要赶回警署处理案件,这次换叶维廉开他过去。到了之后,王义礼问他:「那你直接回家吗还是去清吧那边?」 叶维廉沉默了会,抬头问他:「我有机会见一见叶维莉吗?」 女子劳改所,下午两点。叶维莉走进问讯室,头髮已经剪成了齐耳短髮,她天生有些自然卷,发尾勾缠在一起,像上世纪那种髮廊烫出来的品味。叶维廉有点不习惯看到叶维莉这副样子。叶维莉坐下,看着他。两个人一开始都没拿起听筒说话。 叶维廉先拿起来,握在手里,示意了一下。叶维莉对着听筒问:「有什么事?」 叶维廉说:「来看看你。」 叶维莉没有嘲笑,也没有什么表示,眼神空荡荡的。她若有似无地点点头,没说什么话。叶维廉又说:「里面需要什么,你打电话和我说。」 叶维莉说:「叶维廉,我们不可能做friend的。你这样,我不知道要说什么。通知我见你的时候,我想我应该过来和你说一句对不起,害你老母死掉了。但我也不真心地感觉对不起你。」 叶维廉摇了摇头,他可以看见叶维莉消瘦的脸,劳改服领口露出一截细瘦的锁骨。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最近瘦得也是脱了一层相。叶维廉第一次发觉,他们其实长得有一点像,再怎么样,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 他们又沉默了一下。叶维莉忽然问:「你能不能联繫得到龙河?他告诉我他出国了,然后就没有音讯。」 叶维廉看着叶维莉,龙河的尸体现在放在法医解剖室的零三号床上,体内的子弹被取出,开裂的伤口像一只乖张又恐怖的眼睛。他已经完全冰冷。叶维廉别过了头,他呆了几秒,转回头和叶维莉说:「我也不知道。最近形势也不好,他兴许没办法自由活动。」 叶维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又问:「金茂你接手了吗?」 叶维廉摇头。他也不敢说自己现在每天像个废物,隔一天要去一趟心理诊疗室问诊,除了家和诊室,再没有做什么别的事。他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会落到这种境地。叶维莉拢了拢糟乱的短髮,漫无目的地望着其他探视的家属。这段时间来看过她的,除了家里的家佣就只有叶维廉。送进来的护肤品、衣物都要经过筛检,拿到手就没几样可以用的。她很想要一个小小的发箍,可以箍住这些头髮。 叶维廉走后。叶维莉被送回看管房间。晚上,有人过来开房门,拉她们集体去食堂吃饭。叶维莉跟在队伍最后边,她想着如果下次龙河来看她,一定让他戴一个漂亮的发箍进来。 她们落座,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已经放好饭盒。像幼稚园分好餐食,乖乖落座的小孩。她们坐下,安静地吃饭。头顶的壁挂式电视在播这几天的新闻。「九龙塘一间旧公寓内发生枪杀案,目前已确定为帮派械斗。原xx警校飞龙*英班学员梁诚系卧底,cib高级警司陈少飞涉嫌透露机密,勾连黑恶势力。此次枪杀案受害者已完成尸检,身份亦已确定,具体详情有待警务处新闻发布会..... 叶维莉茫然地望着电视屏幕,枪杀案受害者的照片悬挂在主播的身侧,龙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脸上标志性的泪痣。他好像一如既往在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从校门内背着书包走出来。那些黄昏午后,太阳昏热,但龙河永远都在那里等着她。 第40章 叶维廉开始接管金茂的一部分事务。早晨出门前,王义礼准备好早餐,叶维廉打好领带,给头髮喷了髮胶,又洒了点香水在袖口。王义礼把三明治放到餐桌上,叶维廉从后面搂住他,王义礼闻到一阵雪松的香气。他反手摸了摸叶维廉的脸,问:「可以吗,你现在过去上班的话?」 叶维廉靠到他背上,点点头。但他其实有点怕,他没试过管理酒店,而且现在状态也没有完全恢復。他像个人形挂件,出门前就黏在王义礼身上不肯动。王义礼抬手看了眼表,已经差不多到不得不出门的时间了。 他对叶维廉说:「午休的时候,我来找你吃饭。」 王义礼回了警署。上司陈才明下发给他的人事文件,梁诚将被授予一级功勋,復任后加入o记。阿超叫道:「啊那个,那个梁诚啊?」 王义礼不响。阿超凑过头悄悄问王义礼:「王sir,听说,我也只是听说啊,你们两个以前拍拖过哦?」 他说话的声音还是有点响了,整个办公室的人手里的活都顿了顿,支起了一只耳朵。王义礼刚要开口说话,电话忽然响,他接起来,叶维廉在那头怪叫道:「我不行了!那帮老不死的董事说话阴阳怪气的,我差点掀桌子哦。王sir,他们都欺负我。你帮我把他们抓起来啊。」 王义礼忍不住笑出来,他转过头对着墙,小声说:「警察uncle也不能随便抓人的,你乖,我中午再找你,现在有点事。」 叶维廉不依不饶:「我怎么办,现在躲在会议室的豪华厕所里不敢动。」 王义礼说:「你想想叶维莉会怎么处理。她都可以,你一定可以。」 叶维廉沉默了会,深唿吸了几口,挂断了电话。 第50页 王义礼转回头,看到整办公室的人都在看着他。他严肃道:「不工作啊?是不是最近事太少?」 大家都低头开始做事。王义礼一把抓住阿超,低声说:「别再乱说我跟梁诚的事,特别是他来了之后。」 中午,还没等王义礼去找他,叶维廉自己先逃出来了。他在警署门口停了车打给王义礼,但王义礼一直没接。他又打给阿超,让楼下警员放了行。 王义礼在警署医务室换手上的纱布,换好后回办公室就看到叶维廉坐在他工位上玩电脑上的小人冲浪游戏。阿超给叶维廉买了杯速溶咖啡放在手边,叶维廉说味道不好。王义礼回来的时候,阿超又凑过来说:「太难搞了,这个少爷。你怎么跟他拍拖?每天给他从日本空运新鲜三文鱼,从澳大利亚进口正宗袋鼠肉吗?」 王义礼白了他一眼。他拍拍叶维廉问说:「你怎么这么早出来了?」 叶维廉把冲浪小人撞死在了礁石上,抬头可怜巴巴地说:「我真的受不了了。」 王义礼说:「那好,你先去楼下咖啡吧等我几分钟,我处理完手边的事下去找你。」 叶维廉乖乖哦一声,下了楼。他透过咖啡吧的落地窗,望着警署的前厅发呆。只要一个人呆着,什么事都不做,他就又会像陷进流沙一样,感觉整个人往下沉。不好的情绪又像胃酸一样泛上来。他看着穿制服来来往往的警员,这个点还是大家焦头烂额上班的时间。他没事跑过来,到底还是打扰到王义礼了。 王义礼没过几分钟就下了楼。他领着叶维廉去食堂吃饭。一些爱八卦的都有点认得叶维廉的脸,也知道他们传过的绯闻。王义礼无遮无拦地拉着叶维廉过来吃饭等于承认了这回事。他没什么所谓,替叶维廉拿了餐盘,又嘱咐他,吃什么可以自己随便拿,想吃面食也可以去窗口叫。 他们坐到餐桌边,旁边挤挤挨挨的其他警员。叶维廉居然有点紧张起来。不时就有人看他们。王义礼给他夹了一块烧腊,说:「这是我们食堂aunt的独家配方做的,你尝尝看。」 叶维廉朝他笑笑。他们讨论起晚上去哪里吃饭,阿婆晚上说是去老年乐队当伴舞,没时间接待他们。王善礼又飞了国外带旅游团。王义礼说:「我手臂上的伤口癒合的差不多了,但那么深一条刀疤,很难看,想着去纹个身遮一下。前几天问了爱杉姐,我想不如今天去看看。」 叶维廉问:「要纹什么啊?」 王义礼摇了摇头,说:「没想好。」 他们吃过饭,在楼下散了会步,叶维廉又开车回了金茂。下午叶维廉一直很忙,没给王义礼发过简讯。一直到傍晚放工,王义礼打他电话也没人接。后来叶维廉回他说:「王sir,晚饭没办法一起吃了。我要陪那群老不死的董事吃饭。等我回家啊。」 王义礼说好,又嘱咐他不要多喝酒。他自己去了界限街那间牛肉拌粉店吃东西,吃过后走去金爱杉说的那间纹身店。他下午做了预约,到的时候已经有一个人在纹花背。 那天叶维廉回家,还是喝多了点酒。他倚在门口开门,密码锁怎么都输不对,有点置气地一直摁门铃。王义礼刚洗漱完,给他开了门。叶维廉整个人扑到他身上,搂着王义礼的腰,嘴里唱着什么胡言乱语。王义礼把他拖到沙发上,叶维廉啄着他的脸,一下一下。王义礼感觉痒酥酥的。 他推了叶维廉一下,说:「你先去换套衣服,身上都是酒气。」 叶维廉不肯走,他就压在王义礼身上不动。他忽然问王义礼:「你纹什么?给我看看?」 王义礼举起手臂,叶维廉抬起头,看到他手臂那条深深的疤痕已经变成一串抽象的叶子。纹身上还沾着一层防水贴。叶维廉说:「是叶子?」 王义礼笑笑,拍拍他的脸,说:「是代表你。」 叶维廉感觉自己喝进去的酒差点从眼眶里流出来了。他抱着王义礼又亲又啃。他还从没接受过那么好的表白,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开始相信金爱杉说的话。因为宇宙的万事万物守恆,他失去的爱,王义礼都在还给他。 第41章 梁诚回来了。王义礼过去可能想过他或许是去做卧底,但实在没想到这种《无间道》情节是真的可以上演的。 正式返工的一个星期梁诚都在迟到。一般都快到饭点,他才慢吞吞到办公室打个卯。负责考勤的警员告诫他说:「不能无故迟到早退的。麻烦你下次准时上班。」 梁诚开口刚想骂,我做事还要你教?忽然想到现在自己不是个古惑仔了,站在面前这个也不是他的小弟。 一起去食堂吃午餐的时候,他和王义礼说:「那我一下改不过习惯嘛。做我们那行的时候,又不需要上班打卡。而且几乎每天在外面跑,谁坐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发呆啊。」 王义礼说:「我理解。但警署有警署的规矩,你慢慢改过来就好。」 下午有人来给梁诚送自制的下午点心。梁诚下楼提上来分给大家吃。阿超趴到窗台上看着站在警署门口,送完东西也没急着走的甘一。甘一手插裤兜,瞪了阿超一眼。阿超缩回了头。他对梁诚说:「这么精緻可爱的点心真是楼下那个人做的啊?」 梁诚捞了一块,嚼都没嚼几下就咽下去了。佳文问:「可以让他教教我吗?这个好好吃。」 第51页 王义礼也吃了一块,他拍了张照发给叶维廉看。最近叶维廉的工作开始有起色,慢慢上了正轨。他原本就聪明,肯专注做事的时候,魄力也大。这几天他都很忙,几乎没什么时间联繫王义礼。 傍晚放工,梁诚叫王义礼一起去喝酒,他发了条简讯和叶维廉说。他们找了间干净的路边排档。梁诚说:「王sir,这几年被你打也打过,抓也抓过几回,现在终于可以和你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 王义礼笑起来。梁诚做地痞流氓做太久了,坐到排档就感觉回了半个家,喝两口又和旁边桌的一些小混混攀谈起来。大家谈得很开心,聊最近铺头的保护费什么价啦,哪间店老闆一直不肯交啦之类的。最后小混混问梁诚:「你跟哪个混的啊?」 梁诚指了指王义礼。小混混又沖王义礼扬了扬头,说:「你混哪里的?」 王义礼说:「香港最高警务处。」 场面一时间很沉默,小混混张了张嘴,转回了头,当无事发生。梁诚拍了一下王义礼的手臂,低声说:「撒谎你会不会?怎么什么时候都这么正经啊?」 王义礼刚要开口。梁诚边上坐下一个人,甘一幽幽地说:「我看到你们两个肢体接触了。」 梁诚无语道:「你今天不是找家明他们吃饭吗,怎么那么快吃完了?」 甘一骂道:「家明又和叶嘉珍吵架,在饭桌上两个人差点大打出手,餐室把我们轰出来了。我不要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他拽了把梁诚,说:「诚哥,我想去吃吉野家,你陪我去。」 梁诚指了指王义礼说:「我们在喝酒,明天再去吃。」 甘一冷了脸,沉默了会,忽然站起身,抓了个空啤酒瓶。梁诚刚想说话,甘一把啤酒瓶砸到隔壁桌小混混身上,说:「手机拿出来,刚才拍了什么?」 小混混捂着流血的额头骂了声脏话,刚要站起身就被甘一一脚踩到了地上。他从小混混裤子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他拍的都是王义礼的照片。甘一问:「谁叫你拍的?」 小混混不响。王义礼说:「没事,道上当我是敌的人太多了。」 梁诚和甘一说:「叫邦仔现在派手下过来处理一下,看他什么来头。」 甘一应了声。王义礼笑说:「怎么我要古惑仔保护我吗?」 梁诚也笑起来。他们讲讲谈谈聊了一会儿,叶维廉处理完事务也赶了过来。他新买了套深紫色西装,带暗色花纹,走过来和大排档的氛围格格不入。叶维廉坐下前仔仔细细擦了三遍那张圆凳,坐下后又把桌上大概清理了一遍,最后掏出一瓶小的免洗洗手液擦了擦手。 甘一说:「你别吃了,吃了容易死。」 叶维廉回他:「关你什么事?」 两个人瞪着对方。王义礼挑了串孜然放得少一点的肉串拿给叶维廉,他说:「应该不辣,你试试看?」 叶维廉朝他笑笑,吃了一串。他絮絮叨叨地和王义礼说一整天工作中碰到的琐事,王义礼就笑眯眯地听着,而且越听越开心。甘一推了推梁诚说:「这他都受得了?」 叶维廉停下来喘口气,喝了口汽水。王义礼拍了拍他的脸说:「你好了很多了,又开始会说那么多话。我很高兴。」 叶维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投入到工作中之后,低落的情绪上来的少了。他搂着王义礼亲了口。 晚点,两个人回家。他们吃多了东西,在楼下花园里散了会步。王义礼说:「过几天就是林有悔生日,我想办个小派对,大家都聚一聚,顺便纪念她。」 「好啊。」叶维廉说,「我去接阿佳过来参加。」 叶维佳暑期申请了国外的高中,九月没有正常跟着其他同学开学而是去念预科班等着第二年直接去国外念高中。她这几个月突然拔高了很多,又因为不用每天穿校服,给自己买了一堆衣服,变得越来越少女。 叶维廉在旧宅地库等叶维佳下来,叶维佳新烫了头髮,拉开副驾驶门的时候,小波浪捲髮丝都飞起来了。叶维廉扯了下她的头髮,说:「居然不是假髮套。你阿妈同意你烫髮啊?」 叶维佳怪叫道:「很痛哎。拜託,头髮是我自己的,我有支配权。」 叶维廉摆摆手说:「ok, fine. 你有支配权,下次再染个颜色,染成蓝色怎么样?」 叶维佳笑笑说:「听起来不错。」 她给好朋友买了一束新鲜的紫色梦幻泡泡,林有悔生前最喜爱的花。他们先到墓园集合,大家聚拢在林有悔的墓地边。叶维佳说:「其实之前她说过,如果她死了,葬礼上一定要放《我来自火星》。不如我现在给大家放一下。」 王善礼扶额。整个墓园只有他们这块莫名其妙特别活泼。 晚上他们回了王义礼那边开派对。大家讲讲谈谈,聊了很多林有悔的事。叶维廉靠着王义礼说:「我当时还叫她帮我追你,结果追是没追到,还白搭了她好多东西。光乐高玩具送了她不知道多少套。」 王义礼笑起来,他捏了捏叶维廉的手指说:「哪有人玩得过她。听说她幼稚园就开始伤小男孩的心。」 「救命。」叶维廉无语道。 他们两个靠在露台上看着下面的街道,碰了碰酒瓶。金爱杉喝醉了,在屋内大声唱她的成名曲,叶维佳给她伴舞。阿婆因为一天下来太累,倚在沙发边睡着了,胖乎乎的一个身子,斜在靠枕上。金爱杉跳上沙发的时候,阿婆抖了抖,叶维廉大吼道:「下来,都脏了!刚换上去!」 第52页 金爱杉不理他,继续唱歌。叶维廉去拉她,王义礼忍不住笑起来。远远的,王善礼在厨房朝他望了一眼,两个人看着客厅里的闹剧笑笑。 第42章 进入十二月,天气还算舒爽。前几天厨房的微波炉坏掉了,王义礼傍晚放工想着去商厦看一下,叶维廉那边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先到商厦等他。他们在家电部晃了两圈,买了只新的微波炉,又转去地下一层的商超。 自从拍拖以来,两个人都习惯了没其他事就在家里煮饭。叶维廉最近很爱吃王义礼做的香煎三文鱼。其实也没什么技巧,用平底锅倒油稍微过一下就好。但叶维廉喜欢,王义礼隔三岔五就会做一次。他们又买一点意面酱。 王义礼在鲜蔬区碰到多年不见的警校同学,带妻子和一个差不多四五岁的小男孩。前几年听闻这个同学去内地做生意,最近似乎就是又回来发展。两个人攀谈几句,话题谈到家庭,同学就问他:「你成家没有?一直没听说你的情况了。」 王义礼笑笑。叶维廉从鲜奶区挑了两大盒奶,推着车过来。老同学说着:「那不如我给你做下介绍啊?我老婆有个friend,高级ol,人很不错的。」 叶维廉在一边问道:「多不错?相貌家境跟我比呢?」 老同学愣了愣。王义礼说:「介绍下,这个是我男友,叶维廉。」 回去的路上,叶维廉已经拆了一盒小果汁喝起来。他吸两口,又把果汁伸到开车的王义礼嘴边,王义礼喝两口,说:「味道怪怪的。」 叶维廉说:「不含防腐剂,不加糖的啦,美容养颜的。」 王义礼哦了一声。叶维廉继续说:「不然怎么比得过人家高级ol。」 他点了点王义礼的脸问:「圣诞你们那个鬼警署放不放假啊?我们拍拖到现在都还没一起出去玩过。我想和你去旅游。」 王义礼翻了翻眼皮,想了下,说:「之前停职结束后陪你,把年休假都用完了。圣诞要放假只能和其他同事调休。」 「我不管。」叶维廉把吸管当成威胁工具,对着王义礼说,「圣诞节我们去旅游。」 王义礼确实为了圣诞能去旅游和上司,还有其他几个同事周旋了几天。但他又不想撒谎,陈才明问他为什么圣诞要休息,他就实话实说:「我要去旅游。」 陈才明冷哼了一声,道:「王sir,我想谈恋爱确实影响到你的职业素养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后来王义礼遗憾地和叶维廉说:「圣诞是真的请不出那么多天假,不如等春假?」 叶维廉说:「我早都在网上加入了警员家属俱乐部,大家都在抱怨,嫁给你们这些当差的,就别想有信守承诺的一天。」 他对王义礼说:「那你从现在开始想,补偿我什么圣诞礼物比较好。」 于是王义礼又开始冥思苦想,到底买什么送叶维廉比较好。梁诚说:「他看起来确实像什么都不缺的样子,不如就是做点自制的东西。」 「比如说?」 「比如说...」梁诚思索了半天,什么也比如不出来。他讪讪地拍了下王义礼说:「那俗话说礼轻情意重的嘛,你送什么应该都可以。我有事,先下去一趟。」 叶维廉对送什么圣诞礼物给王义礼其实早有打算。他之前就写过半首歌想给王义礼。两个人拍拖到现在,他觉得他能写一张专辑的情歌出来。圣诞节前的差不多半个月时间,他不是在酒店处理事务,就是钻在录音室准备礼物。 叶世齐过去不常联繫叶维廉,但自从曾姝和叶维莉的事发生,他开始关心叶维廉的状况。集团那边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偶尔会差人开车到金茂找叶维廉吃午餐。 这种父子时间其实挺怪的,介于熟稔和陌生之间。叶维廉可以跟叶世齐聊的就只有工作,但又不是单纯在给上级汇报工作的感觉。他们在私人包间看着前面的海港吃东西。叶世齐是一个十分成功的商人,聪慧又有盘算,生意做得稳扎稳打,这么多年几乎没有翻过车。他切了一小块牛排,但没放进嘴里,他对叶维廉说:「过去那么多年,我想我要道歉,对你疏于关心。还小的时候就把你送出国撒手不管,回来后也随你闹事,没有过问为什么。我这些天都在反思。」 听叶世齐说到这些话,叶维廉感觉很恍惚。他不知道要接什么。直到回了家,和王义礼说起这件事,他都在恍惚。他换了套新买的家居服,上面绣了他和王义礼的英文名字,王义礼穿一套同款不同色的。叶维廉点了客厅的香薰蜡烛,今天是他们的电影日。 这星期他们决定看《饮食男女》。看的间隙,叶维廉又想起叶世齐的道歉。他不知道这道歉是不是有点迟了。等他已经是一个性格缺损又古怪的成年人之后,他的老豆向他道歉了。 王义礼说:「总好过一辈子都觉得做老豆做得没错。」 他想起了王思良,前几年王思良已经患癌去世,来祭奠的同僚很多,但王忠礼和王善礼都没出席葬礼,只有他去了。 叶维廉曲着腿,靠在王义礼身边。客厅除了电影幕布的光,其余灯都关掉了。这半年来,自从认识王义礼,他的生活发生了十分巨大的变化,比如像这样寻常的夜晚,都是过去不会有的。 他把这也写进了歌里。「其实我与你,可以住在新界西;可以漫步伦敦或东京;可以过完今次的夜晚,说人生已无遗憾。」 第53页 叶维廉写了差不多五首歌,平安夜快到前,他开始慢慢录音。自己唱出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第一次初恋时候,为了决定出去约会穿哪套衣服,在住家的屋企翻乱了整个衣柜的甜蜜的无措感。结果约会那天,蒙特娄漫天大雪。他穿羽绒服蹲在住家的别墅门口,等着恋人开车来载他,天气十分冷,但心里融化开一种温柔迟慢的快乐。他真的好喜欢王义礼。 而王义礼那几天想来想去,分别给王善礼和金爱杉发去了救助简讯,最终决定写一封真心实意的情信。他嘴笨,其实文字表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警署办公位上撕了张印着警务处徽标的信笺,在第一行端端正正写:情书。 佳文路过的时候瞥了一眼,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她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回来,王义礼还呆在第一行上,手里的原子笔停在空中,好像笔和纸之间有非常巨大的阻力。 那天,他和梁诚下午开完处务会,下到警署对过的餐室吃下午茶。梁诚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看起来不像会中意叶维廉那种的。」 王义礼笑笑说:「怎么,因为和你一点都不像吗?」 梁诚说:「你别乱说话啊,我都不知道身边有没有甘一的眼线。被他听到又以为我们两个有什么,他要咬人,我栓不住他。」 王义礼笑起来,说:「其实,喜不喜欢的可能真是说不出什么理由。他让我的生活一下子变得很丰富很满了,和之前空白无聊的生活相比,我发觉我更中意有他在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那天,王义礼下了班,收到叶维廉的简讯说:今天也不回来吃饭。他自己解决了一下,抱着笔电到楼底下一间咖啡店的卡座里坐着看案卷。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有人在外面敲了敲他这边的落地窗窗玻璃,王义礼抬起头,看到叶维廉朝他扮了个鬼脸。 第43章 平安夜前,叶世齐拉叶维廉去一个酒会,结识一些人。叶维廉应酬得有点累,他还想着自己没做完的礼物,有点晃神。叶世齐推了下他,介绍面前的人:「这是振华国货现在的主理人miss朱,你们可以认识下啊。」 叶维廉朝朱芮笑笑。朱芮其实年纪颇大,叶维廉听说过她脾气蛮高傲,又很精干,基本就是翻版的叶维莉。叶维廉和她碰了碰手里的白葡萄酒。朱芮问他:「听说最近你在打理金茂了,一切都好?」 「还好。」 叶维廉回答。 朱芮说:「有机会可以合作。」 叶维廉抬手看了眼表,已经有点晚了。王义礼作息极规律,到点就要上床休息。他想和叶世齐说一声,自己先回去了。但朱芮突然拽了他一把,问:「要不要去外面坐坐,这里太吵闹了。」 叶世齐搭腔说:「可以啊,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夜生活要过,不用在意这里。」 叶维廉不敢说什么。他跟在朱芮后面出了门,两个人走到酒店大厅,朱芮朝他眨了眨眼,说:「快点回去吧。我看你心思都已经不在上面。」 叶维廉有点意外。朱芮说:「拜託,全香港是不是只有你老豆不知道你是gay佬啊,还要撮合我们两个。你别管我了,走就好。」 叶维廉坐的士回了家。结果王义礼也没在家。他不知道王义礼留在警署对着还没憋出几个字的信笺,按着太阳穴发呆。值班的警员看自己领导一直像个石像一样僵在那里,以为碰到了什么惊天大案。 结果第二天,确实发生惊天大案了。油麻地辖区交接案件过来,森茂大厦十六层住户灭门案,初步调查显示不是单纯的谋杀案。犯罪嫌疑人看起来是熟练的杀手,僱佣寻仇的可能性极大。筛查被害者近段时间行踪,虽未能找到与一些黑恶组织的联繫,但有组织犯罪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案件移交o记。 梁诚和王义礼都去勘探了现场。油麻地警署已经排查过整座大厦的人员了,基本排除嫌疑。发生案件后,大厦已经封楼。王义礼和梁诚连日重新调查,没有太大的进展。 一直到平安夜当天他们都在忙这件事。等到王义礼在警署楼下收到寄给自己的邮包,他打开,看到里面有一个cd机和一张自己刻录的光碟。他想起了圣诞礼物这回事。叶维廉给他灌录了一张光碟,里面的歌都是他自己作词作曲加演唱的。 午休时间,王义礼抱着cd机坐到楼下花园长椅上听。第一首歌开始前,他听到叶维廉的声音低低地说了几句法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歌曲想起了前奏。他男朋友的声音,比冬天凉煦的空气都干净,何况每个字都在说爱他的话。他循环了一遍,又开始循环第二遍。第二次听到前边叶维廉开始说法文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声音背后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一开始他以为是一些技术处理,叶维廉想模仿一种在大街上谈天的音效。但后来他仔细听那个减弱的音色,发觉有点熟悉。 他把cd机塞给了梁诚让他听。梁诚说:「不合适吧,现在都开始这样秀恩爱了吗?我凭什么要听写给你的情歌。」 王义礼严肃道:「我让你听前面的声音,和我们听到的受害人通话记录里的音色像不像?」 梁诚仔细听了几遍,把耳机拿下来,说:「叫技术科分析。」 傍晚,叶维廉打给王义礼说:「王sir,你什么时候放工啊,这里圣诞派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第54页 王义礼问他:「你在金茂对吧,我现在过来找你。」 王义礼飞车赶过去找叶维廉,叶维廉早都等在楼下,他冲过去,搂着王义礼亲了口,问:「我的圣诞礼物呢,你都不提起,到底准备了什么?」 王义礼把光碟拿出来,问道:「这前面你说法文的时候,背后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叶维廉一脸疑惑地望着他,说:「我录音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啊,我发觉那个音效还不错,就没完全清掉。」 王义礼严肃地说:「那个人是谁,你看到他的脸没有?为什么他会在你的清吧里。」 叶维廉终于失去了耐性,骂道:「你什么意思啊王sir,现在是在审犯人吗?你知不知道为了给你准备这个礼物我花了多久的时候,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又问我一堆有的没的。」 王义礼拉了他一把说:「你现在带我去录音室切这个片段做取证。」 叶维廉甩开他的手,说:「我凭什么要去!王义礼,你什么意思?」 王义礼说:「你不去,我自己去一下。」 他转头又跑回了车里。叶维廉整个人愣了几秒,狠狠踢了两脚门口的装饰石像。 叶维廉后来想,他又不是第一天认得王义礼,怎么会没反应过来,他是个工作狂。他可以就此撇下他和圣诞节这件事,跑去签了紧急搜查令,搜查他的清吧。监控调取结果表明,受害人在被害前几天和叶世齐在叶维廉的清吧见过面。 王义礼又立刻逮捕了叶世齐。 叶维廉把车横在警署门口,等着王义礼出来。他骂道:「你有没有想过这两天我什么感受?」 王义礼不响,叶维廉把那张刻录光碟掰碎,甩在了王义礼身上。他开车走了,也没再回家。 王义礼忙完警署的工作回家,发现屋企空荡荡。他想起自己写到一半忘记了的那封情书,好像已经塞在抽屉隔层里,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他确实忘记顾虑叶维廉的感受了。特别是现在还抓了叶维廉的老豆叶世齐。 他打电话发简讯给叶维廉,叶维廉都没再理他。隔天,遮遮来敲门,说:「小叶让我替他拿点换洗衣服走。」 说是拿几件换洗衣物,遮遮取了一个二十九寸的行李箱,塞了满满一箱子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走。那就代表叶维廉至少短期内并不想回来这里。 王义礼其实有点无措。他再见到叶维廉是叶维廉来保释叶世齐回家。他们在警署走廊上打个照面。叶维廉走在叶世齐前面,低头看着手机,没有看王义礼。 回到车上。叶维廉扶着方向盘,问叶世齐:「老豆,你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其实叶维莉做的事你都知道,甚至有可能是你让做的?」 叶世齐笑了声,他转头朝他的仔说:「你是不是在跟你那个王sir拍拖?」 叶维廉不响。 叶世齐说:「其实我觉得你跟他不合适。现在只是时间尚短,或许你们还在热恋期。但到后边,你们的性格、家庭,各方面的不同会把你们扯得越来越远。你会很累。」 叶维廉勐打了一把方向盘,车子转了弯。他又想起自己那张做得十分辛苦的圣诞礼物。王义礼对节日、纪念日那种东西,一直都很钝。他们在一起一百天的时候,他说要庆祝,结果也只是晚餐多加了一份特色烧腊。他都没觉得有什么过。但林林总总加到一起,就会生出一点委屈。 叶维廉把叶世齐送回家。叶世齐这段时间没办法出远门,要随时等待传唤。他下车的时候,和叶维廉说:「那家里的事,公司的事,以后交给你。」 叶世齐转头慢慢走进大门。叶维廉看着他的背影。后来他再回忆这句话才发现,它远远的有深意。倒也不是说出了他往后的命运,但确实拨动了大命运上的一枚小机关。 第44章 叶维廉那天晚上梦到了王义礼。他梦到他们去海滩玩,他跑去冲浪,但冲浪板侧翻,他跌进了海里。王义礼赶来救他。但画面一转就是他坐在岸边,看着浪头没过王义礼,他沉下去,又露出半个头。叶维廉始终茫然地坐在海滩上。 他醒过来,看着昏暗的房间。那种作呕的难受涌上来。叶维廉习惯性地把手搭到身边去,叫了一声:「王义礼,给我拿点水。」 但手只是落到了另外一个枕头上,身边是空的。 王义礼这个人,叶维廉不理他之后,他就真的不再找叶维廉了。他们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再见过面。叶维廉摁亮了手机,翻到王义礼的聊天框,他点了点王义礼的头像,但没发消息过去。 第二天清早,叶维廉起床,一夜未睡,眼皮肿起,脸上都没什么血气。他大概收拾了下自己,先去了趟集团替叶世齐处理事务。突然要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看那些纷繁复杂的文件,叶维廉感到十分地疲惫。他不是个有事业心又有能力的人,他不是叶维莉。办公室里空调恆温在二十六度,茶点饮水每隔一段时间就有生活助理进来更新。工作助理过来给叶维廉讲解一些项目跟文件,向他通报接下去的日程。另一位助理推门进来,说:「打扰,叶总,o记警员过来搜证。」 王义礼领人推门进来的时候,叶维廉正好站起身,扣上西服的扣子。王义礼出示了搜查证。 叶维廉坐到了沙发上,看着警署的人搜查整间办公室。王义礼一旦开始做事似乎就有结界,对别的东西一点兴趣都不会有。他们把文件分门别类装进证物盒。王义礼要走进叶世齐连着办公室的休息室的时候,经过叶维廉身边,他顿了顿,表情板正地问了一句:「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第55页 叶维廉愣了下,没回答。 大概半个钟头后,搜证结束,所有人又退出了办公室。叶维廉茫然地看着门边那个立柜上放着的石雕像,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晚上叶维廉回家陪叶世齐吃饭,顺便向他汇报工作上的事。叶世齐坐在书房自己照着棋谱下棋,看起来气定神闲。叶维廉说:「今天o记的人来过了。」 叶世齐嗯了声,没说什么。 餐桌上,他向叶维廉大概说了下集团的一些构成和近期需要注意的项目。叶世齐吃到一半,抬手看了眼表,说:「我还约了朋友下棋。最近把工作交给你也好,我乐得咯。」 他笑笑,拍了拍叶维廉的肩头。 管家已经让司机把车开到门口,叶世齐要去附近一个老友那边切磋棋艺。他前脚刚走,后脚上完预科班的叶维佳回来了。叶维佳由地库的电梯间走出来,看了眼坐在餐厅吃饭的叶维廉。她阿妈喊她先洗手,然后过来吃晚餐。 叶维佳贴着叶维廉坐下了。她低头喝了口汤,又看了眼叶维廉。叶维廉说:「你有话和我说啊?为什么盯着我看?」 叶维佳拿了手机出来,把屏幕举给叶维廉,说:「你看,我这张自拍适不适合发ig快拍啊?」 屏幕上不是叶维佳的自拍照,叶维佳在备忘录里打了一句话:饭吃过之后,你说带我出去吃甜品,我有事告诉你。 饭后,叶维廉带着叶维佳出去了。车子开出别墅区,往市区走。叶维廉问:「什么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又不能在家说。」 叶维佳不响,他叫叶维廉开到一间小咖啡馆门口。他们下了车。咖啡馆里没什么人,苹果绿的墙壁,配几盏藕粉色的灯。叶维廉在灯底下,看到叶维玲那张精緻小巧的脸,她的长髮已经剪得十分短,穿一件牛仔夹克外套。 叶维廉看了眼叶维佳。 他们坐下来,要了两杯喝的。叶维廉冷笑道:「阿玲姐,龙天被抓,你现在也在被通缉,我现在随时可以打电话报警。」 叶维玲看着他,说:「我这里有证据,可以证明阿莉做的所有事都是叶世齐叫她做的。」 叶维廉说:「哦,你想救你阿妹。」 叶维玲继续说:「我想,叶世齐最近这件案子他肯定已经派律师和阿莉沟通,让她继续顶下来。也就是,反正都是死,多一个罪名就多一个。」 叶维廉终于收起了嘴上那点讥讽。他正色道:「你在说什么啊。」 叶维玲杏仁般的眼睛里忽然溢满了眼泪,她的声音忍不住抖起来,说:「这就是我们的老豆。他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最后可以为了保全自己,把亲生女儿推出去送死。」 她说:「阿廉,我不想阿莉不明不白的死。求求你帮帮她。」 第2天, 叶维廉开车到警署去找王义礼。王义礼出外勤,领一队人巡街检查库房。他咬一个蛋牛治,钻过卷闸门,又钻出来,坐在街边围栏上休息。一辆灰色跑车停到他边上,阿超捅了捅王义礼。 王义礼转头,看到叶维廉。两个人都呆愣了片刻,第一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结果叶维廉说:「坐在街边吃东西,灰尘都裹进去了。」 其他几个张口吃早餐的警员都顿了下。王义礼不响。叶维廉说:「我找你是正事,借一步说话。」 他们找了个露天咖啡座。叶维廉问王义礼:「你们现在调查取证的结果是不是指向叶维莉了?」 王义礼看着他,叶维廉问:「到底是不是?」 王义礼说:「还在调查中,我不能随意透露。」 叶维廉看着自己手里那杯冰美式,王义礼问他:「你最近有定期去心理诊疗室吗?」叶维廉拨了下挂到额前的刘海,站起身,说:「我还要回去返工,王sir,辛苦。」 他顾自己上了车。半个钟头后,叶维廉开到女子劳教中心。叶维莉已经瘦了很多。她几乎不怎么吃东西,瘦弱得像从过去的身体上剥下来的一个影子。叶维廉再次走进女子劳教所的时候本来早有准备,但是看到叶维莉的时候还是惊了一跳。他说:「阿佳也想来看看你。」 叶维莉茫然地看着他,问:「为什么?我们是哪种相亲相爱的家人吗?」 叶维廉说:」我知你心里只把老豆当成唯一的家人了。所以你什么都愿意替他承受。」 叶维莉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叶维廉继续说:「但家人不会是这样的,家姐。家人怎么可能会让你去死。」 叶维廉情绪忽然像失控了一样,抓着听筒吼道:「他怎么可以让你去死?」 叶维莉抬头看着他,有点讶异。叶维廉垂下了头,顾自己走出了探视室。叶维莉望着叶维廉的背影,别过了头。 那天,叶维廉赶回集团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正午了。助理都等在办公室门口。因为联繫不到他,叶世齐自己回了集团,正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叶维廉推门进去的时候,叶世齐也没有抬头,他喝了口热红茶,皱眉盯着报表。 叶维廉站在办公室中央看着他。叶世齐终于看完了一份文件,签了名,放到一边。他盖上了钢笔的盖子,摘下眼镜,看了眼叶维廉,问:「吃过早餐了?」 叶维廉不响。叶世齐站起身,伸展了下手臂,看着落地窗外,说:「以后你要记住,做事要谨慎认真点,像这样一个早上联繫不到人,是绝对不可以的。」 第56页 叶维廉忽然开口问:「是不是只有赚钱最重要。」 叶世齐回头看他,笑了声说:「我们做那么多事,不就是为了钱?」 叶维廉说:「那就可以抛妻弃子,还可以把亲生女儿推出去送死?」 叶世齐笑笑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办公室门忽然被打开,助理挡在最前面,但后边的警员推开她,出示了警员证和逮捕令。王义礼和梁诚也跟在后面。o记警员举着逮捕令说:「叶维廉先生,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你和森茂大厦住户灭门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 叶维廉不可置信地愣了几秒,他看着屋里所有人的脸,王义礼在人群后面安静地看着他。叶维廉瞪着眼回头看向叶世齐,叶世齐看着落地窗外,好像那里有什么需要值得特别注意的东西。 - 问讯室里。梁诚给叶维廉放了一份便当在手边。他摊开笔录本开始问:「请问叶维廉先生,十二月十九日这天傍晚,你在哪里?」 叶维廉冷笑了一声,说:「王义礼呢,你问他啊。」 梁诚说:「王sir做过笔录了,十二月十九日傍晚你放工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清吧。他说圣诞前的半个月你都没有准时回过家。」 叶维廉忽然暴怒起来,把便当一把掀到地上,骂道:「那我为什么有半个月没有准时回家他知不知道?我为了做那个该死的圣诞礼物给他,花了多久他知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有我勾结黑恶势力买兇杀人的证据吗?那现在叫王义礼进来开枪打死我啊!」 梁诚看了眼头顶的闭路电视。王义礼站在屏幕前看着。 叶维廉被关进留观室。他不肯吃饭也不喝水。王义礼走过去的时候,叶维廉坐在留观室的床上,垂头看着自己的手。王义礼轻声问:「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叶维廉抬了下头,又落下去。 「叶维廉。」王义礼叫他,「发现证据对你不利之后我一直在努力。你一定会没事的。」 叶维廉很久都没回復他,过了会,声音低低地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第45章 终章 傍晚王义礼还站在陈才明办公室里,并着腿,站得笔直。王义礼说:「叶维廉有情绪病,他不可以这么久不吃药。而且按照问诊时间,今明两天他必须去一趟心理诊疗室。我申请保释他出去一下。」 陈才明低头看着文件,没有理他。 王义礼出来的时候,看到梁诚靠在墙边。梁诚拉了把王义礼,低声说:「你是不是这辈子没做过出格的事啊?」 王义礼问:「什么意思?」 梁诚拽着他,一路坐电梯下行,他们到警署留观接待室。梁诚取了钥匙,打开叶维廉那间的门,朝王义礼说:「你现在带他出去啊。」 王义礼愣了下,梁诚说:「乖仔,撇开陈才明,这里你最大,你要带他出去,有谁会说什么。大不了看完病再送回来啊。」 王义礼不响。叶维廉抱腿坐在床上发呆,王义礼挨着他坐下来,揩了揩他的脸,问:「饿不饿啊,有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叶维廉还是一声不吭。王义礼说:「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你好不容易做的圣诞礼物,结果被我搞成这样。其实我很中意你写得那几首歌。你知道我不太听歌的,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歌。对不起。」 王义礼抓过叶维廉的手捏了捏,他拨了下叶维廉的刘海,说:「那带你出去吃遮遮做的饭好不好?」 叶维廉始终没有回他。梁诚失去耐性顾自己走掉了。王义礼靠着叶维廉,伸手抱住他。过了好半天,叶维廉才开口说:「我想吃你做的面。」 王义礼偷偷带叶维廉上了车,他们开回家里。因为两个人都有段时间没住在里面,打开门有久不通风的闷气。王义礼开雪柜,叶维廉不住这里之后,就没怎么做过饭。雪柜里现在只有鸡蛋和一些腌制的食物。 王义礼简单做了碗鸡蛋面,叶维廉戴着鸭舌帽,吃得很慢。王义礼就在餐桌对面仔细地看着他。 叶维廉吃到一半,停了筷子。王义礼问他:「怎么?是不是胃不舒服?」 叶维廉摇摇头,他问王义礼:「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老豆吗?」 王义礼说:「反正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你的错。我们还在努力搜集证据,你一定会没事的。」 他们按照之前一样,开车到心理诊疗室所在的那栋大厦,一起坐电梯上去。叶维廉看诊的时候,王义礼坐在外面长椅上看放在一边的杂志。诊疗室的前台重新做了装修,换成了奶粉色,看起来会很温柔。护士给他放了一杯柠檬水在手边。王义礼看了会杂志,又仰头髮呆。他不知道叶世齐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以把所有证据的矛头全部都替换,指向他自己的儿子。 他想到为曾姝举行完简单的告别仪式,把骨灰盒放进格子里的叶维廉。叶维廉说:「她结婚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婚礼,因为那时候我老豆甚至还未离婚。结果去世了,连葬礼也没有,因为怕她的死有损酒店的品牌形象。我想她这辈子做过最蠢的事就是嫁给我老豆。」 王义礼愣着神,一直到手机响起来。他接起电话,阿超在那头叫道:「王sir,叶维玲,就是龙天那个情妇亚玲来自首了。而且她说她可以提供叶世齐涉黑的证据。」 第57页 - 几天后的清早,叶维廉开车到集团大厦。他坐私人电梯上到会议室层,助理秘书已经通知全部高层在一号会议室集合。 叶维廉站在会议室大屏前,手撑在会议桌上。刚返工的时间点就通知开会。大家手里捏着助理送过来的咖啡,看着叶维廉。叶维廉终于动了动,打开了大屏幕。 屏幕只是出现晨间新闻女主播的脸,大家互相看看,不知道在搞哪一出。叶维廉退到了一边的位置上,坐下,也跟着看大屏幕。女主播说道:「下面一条新闻。半个月前森茂大厦灭门案告破,系买兇杀人。指使者为叶氏集团话事人叶世齐,目前叶世齐正接受全面调查。」 会议室里骚乱起来。只有叶维廉还静静看着屏幕,他老豆被带走的时候还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绒面睡袍。叶维廉慢慢站起身,说:「我想在座其实有些叔伯应该一早听到消息了。那我再告诉大家一个讯息,这件事背后一定没有这样简单。我们整个集团都要接受调查,在座如果有牵涉其中的,我想不妨早点自首。近段时间集团一定会遭受重创,大家最重要不要灰心丧气,要保持一致。」 叶维廉走出会议室的时候,生活助理上前递给他风衣外套。他踏在厚重的地毯上,感觉十分的不真实。他没想过自己的二十七岁会变成这个样子,好像忽然一夕之间就长大了,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之后,这里的一切,都在他的肩上了。 叶维廉回到办公室,没开灯,也没拉开窗帘。叶世齐的品味是很好的,办公室里的家装摆设都很有讲究。在昏暗当中,有一种置身美术陈列馆的感觉。叶维廉深知自己不是叶世齐,那些品味不会是他的品味,这些责任他也不一定承担得起。 他趴到桌上闭着眼睛呆了会,又起身找自己的药。他才想起来开灯。但外套口袋里,公文包里都找不到药盒。叶维廉打座机电话叫生活助理进来。助理替他找到药盒,又出去倒了半杯温水给他。 叶维廉刚吃下药,工作助理就捧着文件进来了。助理把最上面的一叠信先放到他手边。有其他分公司寄来的汇报单,有叶世齐的信用卡帐单。最底下,有一封信,信封上印着香港警务处的徽标。叶维廉拿拆信刀割开信封,里面掉出来一叠信纸。叶维廉展开,抬头写:情书。 下面用蓝色原子笔认认真真地称唿:叶维廉 「我的男朋友,他们写信会不会这么写称唿?我差点想gooe一下,我后来问了佳文,她说没问题,那我就继续这样写下去。叶维廉,我特意去旧书店淘了所有能找到的,报导你那些花边新闻的杂志报章。他们说你乖张,薄情,阴晴不定。我想他们果然不认识你,所以可以胡乱杜撰你。 他们没有见过你的可爱和脆弱,那些是你留给我的。陪你一起熬过情绪病那段时间,我总觉得每天在带着两个人生活,一个是二十七岁的叶维廉,一个是七岁那年的叶维廉。他们都让我很心疼,我就想,我要一直待在他们身边。 (以上是圣诞节前写的,男朋友,对不起,本来想做圣诞礼物送给你。下面是补的内容。) 「但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有时候会很板正,很较真,结果就还是伤害到你。最近我再回原先的屋企,雪柜里我们一起买的鲜蔬都已经冻坏了,我把它们拿出来放进垃圾袋里,然后把雪柜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我记得你在歌里唱:『贫穷尚且都可使我高兴,平凡晚餐不需要餐檯』。我想我们都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晚餐了。最近回阿婆那里,她常常问起你。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第一次想过未来两个人应该做点什么。终于不是我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的话应该做点什么。其实我很想去到寒冷的地方旅游,很想看雪。你话你之前是在加拿大蒙特娄念书,那里到了冬天会下很厚很厚的雪,厚到需要铲掉门口的雪才可以走出去。那时,你靠在我边上,给我说起那个时候的事。我想着那个画面,十七八岁的叶维廉穿笨重的羽绒服,背书包去学校的咖啡馆吃早餐。你话咖啡店的玻璃上结着冰凌,像一片雪花落在另一片雪花的怀里。你在异国的冬天里,觉得冷,觉得孤单,但心里没有一个可以想念的人。 其实我之前一直觉得,如果心里有了一些人,就是多了一些弱点。但是如果是跟你一起的话,其实我不介意变成一个浑身弱点的人。你知道我不会随便做出承诺,但我现在有勇气说,我是想全心全意爱你的。王义礼。」 叶维廉久久地看着那封信,办公桌面上还堆满了文件,助理想敲门进来给加湿器换一次水。但她敲了两遍也没人应。叶维廉动了动,发现自己脸上淌满了眼泪。他给王义礼拨电话,王义礼那头很嘈杂,他好像举着手机,在会场里面。 王义礼努力想听到叶维廉说什么,他大声问:「什么?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叶维廉说:「王义礼,我怕死了,集团里的老不死还要多。我今天上午开会的时候,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凶。」 王义礼好像正努力挤过人群,他小声说:「不要怕,现在你什么都不能怕。」 叶维廉说:「我就是怕,警察uncle带我翘班出去玩啊。」 王义礼说:「不行,我现在也要开全体处务会。你老豆这件案子,我要通报一下。」 叶维廉在电话这头沉默了,王义礼喂喂了两声,人好像坐到了会议室的位置上,悄声说:「我现在要开会了,晚点和你说?」 第58页 叶维廉不响,王义礼嘆口气,说:「那我开完会马上来找你?」 叶维廉笑起来,他说:「王义礼。」 王义礼应了一声,叶维廉说:「我也非常爱你。」 彼时王义礼刚接过助理警员递过来的咖啡,听到叶维廉的话,咖啡杯滑脱摔到了地上,热咖啡洒得到处都是。他忙乱站起身,几个警司也都退开防止被溅到,王义礼骂了声脏话,开始给身边几个人道歉。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王义礼常常想起这个清早,一个略显糟糕的,沾满咖啡渍的甜蜜的早晨。 [剧终] —— -「贫穷尚且温馨,都可使我高兴」 是张敬轩的《温馨提示》的歌词 第46章 番外 【叶维佳】 王义礼好不容易调休来的假期,叶维廉第二天订机票,订酒店,收拾行李,把他塞进飞机飞去度假。飞机落地西南欧,阳光十分好,叶维廉拖着王义礼的手进酒店,到房间就开始搂在一起亲嘴。王义礼躲了下,叶维廉又追上去咬他的嘴唇,王义礼又撤了半个头。叶维廉问,怎么啊? 王义礼指了指身后。叶维佳站在房间里,戴副墨镜,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叶维廉怒道,你什么情况? 王义礼说,那我看我们到阿佳留学的城市来旅游,就提前通知她了。好久没见面,大家可以一起玩一下。 叶维廉转头瞪了他一眼。 傍晚,叶维佳带他们去海边玩一圈,就近在附近的市集买了炸鱼薯条。叶维廉十分嫌弃,抱胸坐在露天卡座,说什么都不肯吃。王义礼很喜欢,吃完一份炸鱼又要了一份。他问起叶维佳生活学业上的事,两个人聊了蛮久。叶维廉就一直一声不吭地坐在边上。 晚点,叶维佳回了学校。王义礼和叶维廉回酒店休息。叶维廉问起,怎么你跟阿佳联繫那么紧密吗? 王义礼说,也没有,就是觉得她一个女仔自己在国外念书,应该不太容易,所以偶尔会问候她。她向来性格又不像有悔那样活泼张扬。不过现在看,她过得蛮好。 叶维廉不响。过一会,他问王义礼,你是不是把她当半个林有悔了? 王义礼捏了捏他的手,说,也不是。那她是你的阿妹啊,就也是我的亲人。 他们到附近超市逛了一圈,买了点菜。王义礼看叶维廉没吃什么东西,用酒店房间的开放式厨房做了点意面给他。过一会,酒店服务生过来摁门铃,王义礼打开,服务生递给他一个盒子。叶维廉问是什么。王义礼打开,看到一堆大尺度情趣用品,上边搁一张纸条,叶维佳写:希望两位阿哥have a fantastic night! 【金爱杉】 王义礼去赤柱监狱探望王忠礼。王忠礼理过发,身上的狱服看起来很干净,好像越住越年轻了一点。王忠礼说,金爱杉真的无孔不入。她不知道怎么和检查物品的狱警拜了兄弟,什么东西都能给我送进来。最近又说天气干燥带进来一瓶润肤乳,每天还要监管员敦促我涂。 王义礼哑然失笑。他说,我看你这辈子确实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王忠礼愣了会神,点了点头。 王义礼走后不久,金爱杉也过来探望。原本一天之内不能有两批亲属探望,王忠礼也不知道她怎么有办法做到。 金爱杉坐在家属探视室的椅子上朝他招手。王忠礼坐下,金爱杉忽然从怀里抱起来一只小奶狗,说,打个招唿,我刚领养的儿子。 王忠礼差点想大喊,有没有人管啊,这个人探视牢犯居然还带宠物。 金爱杉絮絮叨叨地说,这只狗仔是那天在路边捡到的,好像被人丢掉了,因为先天有点跛足而且一只眼睛生了病。我就带他去宠物医院医治,前后医治了快一个月了,他现在刚有些好转。可不可爱? 金爱杉把狗仔的爪子扒在隔断玻璃上,继续说,你给他取个名字。 王忠礼摇摇头说,我取不好,你自己取吧。 金爱杉说,那给你一个星期时间,下个星期我来探视的时候,告诉我。 王忠礼原本以为自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那一整个星期,他看到书上的字就会想适不适合做名字。 周末,金爱杉准时来探望他,这次倒没带狗仔,带了自己给狗仔缝的小衣服,格子碎花拼布的,粉粉嫩嫩。 王忠礼无语道,不是公狗吗? 金爱杉说,那又怎么了,哪个说公狗不能穿得超可爱?我就要。 他们沉默了一会,王忠礼忽然说,我想过了,要不叫他pearl(珍珠)?就是我们乐队的名字。 金爱杉看着他,王忠礼问,怎么啊? 金爱杉问,那他也是我们的,我们一起的? 王忠礼抓着话筒,看着金爱杉,说,对。 【王善礼】 林家栋敲了几次房门,没有人应。他仍旧在门口站着,过一会,王善礼果然来开门。他想他应该是世界上最了解王善礼的人,知道她所有怪脾性。 他们一起坐在露台上喝酒。王善礼问,你有空来找我,你那位控制狂女友呢? 林家栋说,早都分手了。你还说我,你那个浑身长毛的义大利男友呢? 王善礼说,有半辈子没见了。 他们碰了碰酒杯。 王善礼最近开始跟一个地产商的儿子约会。两个人约见面约在叶维廉的餐厅,叶维廉躲在二楼楼梯口打电话给王义礼汇报说,王sir,你家姐跟张嘉豪那个傻仔开了一瓶波尔多红酒。 第59页 王义礼笑说,你是不是还要给我报他们吃了什么菜? 叶维廉说,我不是不同意她拍拖,但是张嘉豪这个人出了名的呆愣,感觉不是你家姐中意的类型啊。 叶维廉说得没错,见过两次面之后,王善礼就不再接人家电话了。她推说飞国际航班又不能看手机,下了机又要倒时差,倒完时差又换了电话卡。反正就是这样。 阿婆上次问她还打不打算再婚。王善礼说,看吧,看世界上有没有配得上我的男人。 她最近没带团回香港的日子常常去林有悔的墓地坐一会,她跟林有悔说,阿妈也没什么大的要求啦,至少要靓一点,多金一点,性格ok,人有趣,最好我还是他的初恋那种。 身后忽然有人咳嗽了一声,她转头,看到林家栋站在后面想憋笑又憋不住的那种。王善礼翻了翻白眼,林家栋说,你怎么光天化日下在我们女仔墓前做白日梦。 王善礼伸手打了他一下,说,关你什么事? 他们坐到了墓园边上的长椅上。林家栋递了一瓶水给王善礼。林有悔的墓地没在中间,相片上的小女孩笑眯眯。王善礼每次看到都会心酸。林家栋忽然问她,你有没有后悔过十七岁怀了有悔没打掉? 王善礼半天都没说话,后来才说,我看到她出生的时候,就是一点都不后悔。我同样也没后悔跟你结婚。 他们在晚风中沉默地坐着,林家栋拉了拉王善礼垂下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