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谁在拿主角剧本》 第1页 [穿越重生] 《到底是谁在拿主角剧本》作者:不临月【完结】 本书简介: 铃杏是问剑宗的天之骄子。 直到小师妹出现。 她勤恳修炼,不负众望,常年高居玄真榜榜首,然而小师妹初出茅庐,一剑将她挑下了高台; 她与问剑宗少主,两情相悦,然而小师妹入门天降后,她便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她本是众星捧月的明珠,却因小师妹嫉恨成狂,最终众叛亲离,从天之骄子成了过街老鼠。 铃杏死到临头,孤注一掷。 她卑劣地给问剑宗少主薛遣淮下了情蛊,生米煮成熟饭,天真以为,只要嫁给他就能得到庇护。 但万万没料到的是,情蛊竟下错了人。 她霸王硬上弓后,才后知后觉,颤抖地看向身下被践踏得狼狈至极的替死鬼。 只见那被称作孤冷如天上月的少年,此刻玉冠歪斜,衣襟散乱,清秀凛冽的眉眼间染上艷色,凤眸猩红,一脸不堪受辱,恨恨地盯着她。 正是薛遣淮那光风霁月的师弟。 铃杏:「……」 铃杏记得,她在大婚当日堕了魔。 打伤众多弟子及刚拜过天地的夫郎后,她试图去找小师妹寻仇,却被赶来的薛遣淮一剑穿心。 但倒下的却是新婚夫郎。 那一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决绝地以单薄孱弱的胸膛,为她挡了剑,倒在大雪纷飞中。 可堕了魔的铃杏,却仍没有多看他一眼。 后来铃杏死而復生,恍然大悟。 原来她是被带逆袭的给摆了一道。 训狗、战损、、意识流* #先爱,忠犬上位,狗血恋爱流 #轻微gb向,自我产粮,弃文不必告知 #作者玻璃心,关爱扑街,感谢支持 #放飞自我xp文,喜欢这一口的磕糖就好,不太建议带脑子看,因为作者好像也没有(轻声) 内容标籤:重生 异闻传说 奇谭忠犬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玲杏,司见月 ┃ 配角: ┃ 其它:预收《魔尊他是个不孝子》 一句话简介:温顺乖巧易推倒的白给型夫君 立意: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 第一章 铃杏出嫁在庆元二十八年冬。 鹅雪纷飞,乱云薄暮。 红绸薄缎翩然起舞,形如鬼魅。屋外萧鼓震天迎新婚,但诡异的是,喜房内却死寂般的压抑。习习凉风把烛光下的灯影揉碎,復又聚拢。 新嫁娘一袭雍容华贵的凤冠霞帔,青丝被挽得整整齐齐,珠围翠绕,梨靥胜春。然而绣着鸳鸯的红盖头下,她面无表情,全然不见喜悦之色,麻木地在等待着什么到来。 良久,门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听着虚浮不稳,来者应当是被灌了不少酒。 「吱呀——」 有人推门而入,又轻轻阖上。 铃杏堪堪透过那片朦胧的红,抬眼看去,只见穿着喜服的少年站在她身前,似是些许侷促,安静地凝视她片刻后,才小心地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铃杏定定地望着这个少年。 她的新婚夫郎。 不可否认,司见月是世间难得的好颜色。他乌髮雪肤,芝兰玉树,乍一看是惊艷得有些妖冶的俊美,冷冽的眉压着深邃缱绻的凤眼,眸光流转间竟有几分动人心魄的潋滟。但又因他身上不可忽视的出尘谪仙之气,衬着眉宇间难掩的骄矜,而更添了霜雪般的圣洁,犹如一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 这身喜服穿在司见月的身上,恍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跃下遥不可及的天宫,折去一身傲骨,竟也甘愿堕入红尘,为凡胎俗子的七情六慾所困。 少年身形挺拔而颀长,肩胸宽阔,而背直如松柏,腰细如劲竹,因年纪尚轻,故稍显单薄了些。 司见月是问剑宗万千女修的痴妄。 但,不是她的。 铃杏真正喜欢的另有其人。 她的痴妄是司见月的师兄,也就是曾与她两情相悦,后来却不欢而散的问剑宗少主薛遣淮。 铃杏在及笄以前,本是问剑宗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自幼便被尊长同门娇宠疼爱,风光无限。她自己也争气,勤恳修炼,不负众望,修为常年高居玄真榜榜首。更与薛遣淮青梅竹马,相濡以沫,被视为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 可这一切如同枕上梦,自那位名叫洛夕瑶的小师妹上山以后,铃杏便被狠狠地打醒了。 洛夕瑶天赋异禀,修炼速度快得可怖,上山短短半年筑基,不过初出茅庐,竟击败了玄真榜榜首的铃杏,从此一战成名。 铃杏自那日起,就好似撞了邪,每每见到洛夕瑶便嫉恨成狂,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变得都快不像自己。她三番五次地构陷洛夕瑶,却没有得逞过哪怕一回,反而落得众叛亲离,惨澹收场。 她这厢声名狼藉,那厢的洛夕瑶却声名鹊起。 洛夕瑶天资聪颖,根骨绝佳,号称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在歷练中屡屡带领同门弟子化险为夷,还收穫了不少奇珍异宝,机缘不断。 就连剑道天才薛遣淮也忍不住,对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师妹,另眼相待。而昔日的挚爱铃杏于他来说,反倒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越来越厌恶她娇蛮任性的行事作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铃杏在阴沟里看着,咬紧牙关。 她思绪翻涌,恶念顿生,想了个馊主意。 那日在寻谷一战,铃杏故意引来疯了魔的蛟龙,企图暗算洛夕瑶。不过如往常一样,她依然没能成功,就在生死关头,薛遣淮突然出现救下了洛夕瑶,旋即反手将她狠狠击飞,误打误撞竟让玲杏跌入了她自己布下的陷阱中,可怜又可笑。 铃杏被蛟龙咬断了剑骨,此生再无缘大道。 但这是她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薛遣淮因此宣布与铃杏断绝关系,先前同门弟子对她的积怨也一併爆发,最终她从天之骄子,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曾经万般疼爱她的师父更是失望至极,负手背过身去,含泪降罚,将她囚于镇仙狱七日后鞭刑示众,然后逐出师门,从此问剑宗再无弟子季玲杏。 铃杏明白,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她剑骨已断,来日必会绝望地死在罚鞭下。 可是她不甘心。 铃杏也曾尊师重道,友爱同门,正义善良而又捨己为人。可这翻天覆地的彻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铃杏扪心自问,她最初的念头不过是想打击洛夕瑶,却怎会步步沦落至此,成了连她自己唾弃的那种卑劣小人,最终得到这般悽惨的结局? 铃杏死到临头,决定孤注一掷。 她在将受罚鞭的刑期前,趁着夜色越了狱,拿着和邪魔做交易得来的情蛊,摸进薛遣淮的房中。 铃杏尚且年幼时,只要闯了祸,便会第一时间躲在他高大宽阔的背后,总觉得很有安全感。薛遣淮虽然对此相当无奈,却仍是每回都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为她担责,做她的底气和依靠。 她天真以为,这一回,还能得到庇护。 铃杏已经走投无路,她卑劣地想,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只要嫁给他,或许还能有存活的生机。 可她万万没料到的是,情蛊下错了人。 铃杏被邪魔惑了心智,昏头昏脑地,竟进错了房门,彼时薛遣淮的师弟司见月重伤未愈,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对她的闯入毫无所觉。 她生怕被人发现,迅速地一掌拍在少年负伤的胸膛,用力将情蛊打进了他的心口。 司见月当即闷哼一声,悠悠转醒。 可铃杏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欺身而上,跨坐在司见月的腰腹,哆哆嗦嗦地去解他的衣衫。然而平时能把剑挽出花儿来的手,却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抖得要命,被几层布料难得满头是汗。 这是铃杏第一次做这种坏事。 她实在太慌张了。 司见月疼得脸色惨白,下意识地一把攥住了她胡作非为的手,冷冷质问道:「你在做什么?」 铃杏吓了一跳,不敢回答。 她以往对薛遣淮的情感,比起爱慕,更多的是对哥哥的崇拜和依赖。除非薛遣淮主动,否则她是绝不敢如此冒犯的,她很怕会被他觉得轻浮。 但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什么矜持,什么脸面,她只要能够活下去。 于是铃杏不再纠结那几层布料,发了狠地抽出手来,抚贴在司见月的心口处,同时运起体内仅剩的灵力去催发情蛊。 司见月闷咳了几声,却无力钳制她,借着蒙蒙亮的天光,勉强看清了少女熟悉又俏丽的脸庞。 他瞳孔骤缩,错愕不已。 点漆般的凤眸里随之掀起惊涛骇浪的情绪。 铃杏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只是觉得少年似乎乖顺了很多,也不再试图反抗。她以为是情蛊发作得快,趁机俯下身来,笨拙又勇敢地吻住了他的唇。 铃杏和薛遣淮相处这么久,还没接过吻。 想不到,她的初吻,竟会在这种时候给出去。 而且还是铃杏主动的。 司见月心跳紊乱,唿吸急促,喉结艰难地滚了滚,在寻龙谷所受的伤口被摁压得一阵阵发疼。但他始终不曾推开铃杏,苍白修长的手指死死扣紧了床沿,隐忍而被动地承受着这个吻。 一吻毕,铃杏也惊魂未定。 铃杏按着少年剧烈起伏的胸膛,清晰地感觉到里头狂跳的心脏,情蛊发作得势不可挡。 她本该感到欣喜,却更多的是悲哀。从前唾手可得的爱情,如今却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才能获取,然而只配得到的,还是自欺欺人。 可铃杏不能回头,她再也回不了头。 她咽下苦涩,尽管有情蛊的作用,却还是不太自信地哑声道:「薛遣淮,你……你能娶我吗?」 身下少年倏然一震。 司见月意乱情迷的眼神瞬间恢復清明,像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本以为早就沉寂如死灰的心,却再次被高高举起,又狠狠摔落在地,弃如敝履。 他怒极,怨极,也哀极。 司见月自嘲地冷笑一声,竭力忽视连唿吸都撕心裂肺的疼痛,冰锥般生硬道:「季铃杏,你到底何时才能够,认真看看我?」 铃杏怔了怔,顿时清醒许多。 这一看,险些骇得她三魂走了七魄。 只见那被称作孤冷如天上月的少年,此刻被她践踏得狼狈至极,玉冠歪斜,衣襟散乱,胸前层层包扎的伤口因她霸王硬上弓的粗鲁动作,无意中被扯弄得鲜血淋漓。他清秀凛冽的眉眼间染上艷色,凤眸猩红,一脸不堪受辱,恨恨地盯着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不是薛遣淮。 而是他那光风霁月的师弟。 铃杏:「……」 她心中万念俱灰,只余,我命休矣。 暂且不提薛遣淮还愿不愿意再庇护她,亵渎了他神仙般的师弟,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更何况这位天上月,素来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连送上门的公主美人都眼也不眨地拒绝了一波又一波。 谁知他守身如玉至今,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被铃杏这个过街老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捡了漏。 铃杏也很绝望。 但她只能将错就错,寄希望于司见月的身上。 铃杏强作镇定,佯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用灵力去加速情蛊的运作,果然见少年神色恍惚。 她像个不怀好意的人贩子,循循善诱道:「我知道,你是薛遣淮的师弟,你叫司见月。你既然认识我,想来曾经也注意过我吧,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呢,可不可以也喜欢我?」 司见月的睫羽颤了颤,像脆弱的蝶。 沉默许久,迎着她的灼灼目光,才道:「嗯。」 铃杏松了一口气,再接再厉道:「既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成亲好不好?司见月,你愿意娶我吗?」 司见月像是在抵抗情蛊的口是心非,却是无用功,最终不堪重负地喘着气,低声道:「好。」 「一言为定,不准反悔。」 铃杏虚虚掐住他的脖颈,用了些力道,便让司见月不由难受地闷咳起来。她神情温柔,眸色却狠戾,轻轻地说:「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你。」 司见月沉默地盯着她,没有畏惧。 漂亮的凤眸里,是看不懂的悲怆和怜惜。 铃杏眉心不知何时缀了朵黑色梅花印,若隐若现,这是堕魔的前兆。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去,再没看司见月一眼。 司见月缓慢而冷静地,为自己理好衣衫。 他抚上心口,那个所谓的情蛊隐隐作痛,顷刻便吐出一大滩血来。司见月痛苦地闭了闭眼,又遥遥望着铃杏离去的方向,恨难抒,意难平。 「骗子。」 第二章 被情蛊控制的司见月很听话。 他答应了娶她,就真的打算要娶她。 铃杏回到镇仙狱的第三日,有位师姐奉命过来开锁,放她出狱,表情很是复杂道:「你是如何勾搭上司见月的?你心思恶毒,犯下这等谋害同门的罪行,都已经是阶下囚了,他竟还愿意向宗主请示允你做他的妻子。」 师姐看着铃杏,那眼神,活像看着个丑陋低贱的狐狸精,却玷污了她们不敢肖想的白月光。 若是放在以前,铃杏受到这种歧视,或许还会感到难过。但现在她只觉痛快,笑盈盈地说:「并不如何,因为他喜欢我,自然愿意娶我。」 师姐见她这般轻松得意,想起殿前那一地的血污,简直气得发抖:「你可知,为了娶你,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铃杏漫不经心道:「什么?」 「宗主知晓后,当场大发雷霆,扬言他要是想娶你,须得先替你受了那九九八十一道罚鞭,再在殿前跪上三日三夜。这是无妄之灾,没有人应该替你赎罪,可司见月还是一意孤行,固执地跪到今早才撑不住晕了过去,昏迷前还不忘提醒宗主放你出狱,怕你在狱里多待一会儿,会受委屈。」 司见月本就重伤未愈,又马不停蹄地替她受了罚鞭,还跪了那么久,怕是连命都没了大半条。 这情蛊,比她想像中的厉害。 若是种在薛遣淮的身上就更好了。 铃杏略微有些失落,并不对这番锥心刺骨的话有多在意。她懒散地抬起眼皮,面不改色道:「多谢师姐告诉我。」 「你!」 师姐指着她的鼻子道:「季铃杏,我从前怎么就不知,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的人!」 铃杏说:「现在你知道了。」 从前她做好人时,掏心掏肺也没见这帮墙头草有多感激。如今跌得满身泥泞,倒是铺天盖地的谩骂,见者有份,只想落井下石地踩上一脚,狼心狗肺都算说得顺耳的。 铃杏被丢回自己的闺房。 牢狱的锁是解开了,但手脚上的锁却没有。 她现在失去剑骨,又被禁了灵力,几乎与凡人无异,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出嫁的那日。届时洞房花烛夜,司见月会替她解开镇仙锁,到时候,她就自由了。 司见月是问剑宗内除了薛遣淮,宗主座下最喜爱的亲传弟子,自幼养在身边,视为己出。见他是真心想要娶那孽徒,宗主也没办法,只好允他在受刑后办一场中规中矩的婚宴,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成婚后得陪着铃杏去苦忘崖思过十年。 整整十年,是年轻修士最鼎盛的黄金时期。 司见月那样倨傲要强的人,却平静地抹去唇边不断涌出来的血,依言跪谢。 执着得连天上的神明也嘆息。 司见月对于这场婚宴格外认真,指挥布置都是亲力亲为,别人家新嫁娘该有的东西,就绝不会亏待了铃杏。他的聘礼相当丰厚,几乎赔上了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只是为了这一场毫无真情实意可言的,逢场作戏的婚宴。 铃杏很清楚,这些都是她骗来的。 她卑劣地骗了一个少年最真挚宝贵的感情。 司见月本该有光明美好的未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如果不是铃杏,他本该是问剑宗这一代弟子中的佼佼者,道心坚定,前途无量。他可能会年纪轻轻便剑道有成,成为睥睨众生的强者,还可能会真正地爱上某个同样优秀的姑娘,与她长相厮守。 是铃杏毁了他,她欠他的。 若有来生,割肉削骨,她会还。 铃杏恍惚地想,如果当初忍下被洛夕瑶碾压的屈辱,安分守己地做个失败的背景板,没有走到今日无法挽回的这一步,她可能也会有一场比这更加盛大的婚宴,而那时薛遣淮还是全心全意地喜欢她的,也会像这样替她掀开绣着鸳鸯的红盖头。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不可能忍得下屈辱,更不可能回到过去。 铃杏像具行尸走肉,全程麻木地与司见月拜过天地,他们都早已没有父母亲人,所以拜了她的师父和宗主便罢,夫妻对拜后,将新嫁娘送入洞房。 按照规矩,司见月要在外面招待完宾客,才可以回来见她。故而在此之前,铃杏都只能静候。 司见月伤得很重,众人其实并不敢让他喝太多酒,倒是他自己一杯接一杯,像是故意要醉,迟迟不肯回去。最后他难受得都快站不住了,才被人制止,强行把他送到喜房里去。 铃杏等了很久,又好像不是很久。 总之她很快就要自由了。 司见月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依然是虚弱且病态的,但因为微醺而染上些许糜丽的艷色,衬得他唇红齿白,看起来像个一触即碎的琉璃美人。 见铃杏盯着自己看,他垂下眸,身侧苍白修长的指尖动了动,悄悄地攥住了衣袖。 铃杏说:「过来。」 司见月僵着身子,提线木偶似的走上前。 铃杏举起手来,露出发着萤光的镇仙锁,理直气壮地对他道:「时间到了,解开。」只要解开这个麻烦的禁锢,她就能恢復灵力,永远逃离这里。 虽然体内的灵力已经很低微,可若要挣扎个鱼死网破,哪怕是问剑宗也困不住她。 司见月没有动作,只是抿唇看她。 铃杏伸手推了推他,不耐道:「快呀。」 少年的身躯看着孱弱,却意外结实,她这一下竟没推动分毫,反被他强硬地握住手腕。 就在铃杏快要发怒的时候,他轻柔地渡了些灵力,抚在她被镇仙锁捆出的青紫伤痕上,不过片刻便恢復如初,连疤痕都癒合完好。 铃杏微愣,但很快冷下脸来,扯着司见月的衣襟将他压倒在床。喜床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等硬物,司见月刚受完鞭刑的后背还渗着血,猝不及防躺上去,疼得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在颤抖。 铃杏一手催动情蛊,另一手掐住他的脖颈,眉心处的黑色梅花印愈发明显。她瞳色渐渐变红,命令道:「司见月,不想死的话,就解开镇仙锁。」 司见月咬着牙,愣不吭声,像是在和情蛊作抵抗,眼神一瞬迷乱,又一瞬痛楚。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给她解开了镇仙锁。 镇仙锁一解,她体内的灵力顿时得到释放。 抑制已久的魔气也随之爆发。 铃杏的瞳孔彻底由黑转红,眉心梅花印犹如泣血滴墨,她一掌将司见月拍晕过去,然后起身往门外走,像个即将去收割死刑犯头颅的刽子手。 身着嫁衣的铃杏出现在宴席里的时候,众人都吃了一惊,发现她显露的魔印之后,更是惊恐。 当日镇仙狱的那位师姐也在,她不可置信地看过来,铃杏沖她笑了笑,问道:「薛遣淮呢?今日可是我的大喜之日,他怎么没来?」 「你……你竟堕了魔?」 师姐捏紧拳头,憎恶地道:「薛师兄早就恨透了你这离经叛道的罪人,又怎会来庆你大喜,小师妹伤势未愈,他自然要陪着。」 「恨我,薛遣淮他凭什么?」铃杏嗤笑一声,「这么说来,他在洛夕瑶那里是吧,多谢。」 铃杏提着剑,放任魔气肆虐,打翻一众想要阻挠她的人后,气势汹汹地杀进了洛夕瑶的房间。 此时洛夕瑶躺在床上,觉察到危险,敏锐地翻身滚下榻来,那剑便狠狠刺进榻中,入木三分。她抬起眼,只见昔日意气风发的正道曙光,而今却像足了煞神,一心要杀而后快。 洛夕瑶冷冷一笑。 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废物罢了。 铃杏手腕一转,收回长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洛夕瑶,残忍地勾唇:「小师妹,可有遗言否?」 「师姐,你怕是搞错了。」洛夕瑶脸色苍白,虚弱地倚在床榻边。她总是这样,以弱者的姿态取得胜利,轻声说:「将死之人,是你,不是我。」 「呵,那便试试看!」 铃杏举起长剑,势如破竹地朝洛夕瑶的心口刺去。眼见着就要手刃仇敌,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却先一步将剑刺进亳不设防的背后。 她心沉谷底,僵硬地回身去看。 薛遣淮把剑拔出,神色竟比她还慌乱,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像是难以接受的模样。 因为刺中的不是铃杏,而是他的师弟。 少年还穿着那身大红喜服,在生死关头,决绝地以单薄孱弱的胸膛,为她挡了剑。司见月无力地倒了下去,止不住似的大口吐血,却仍是固执得像磐石般,一动不动地守在她身前。 他快要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洛夕瑶目眦欲裂,指甲嵌入掌心。薛遣淮丢了佩剑,踉跄着跪下身来,慌道:「师弟,你……」 「我不怪你。」司见月艰难地喘息着,「她犯下的罪过,我来偿,你放铃杏走。」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傻子? 铃杏心中一动,恶声恶气道:「司见月,谁要你来偿了?你以为替我去死,我就会感激你?」 司见月咳出一口血来,低垂着眸,小心地攥住了她的裙角。铃杏的嫁衣是他亲手做的,也没人知晓,一针一线都承载着少年的期冀和妄想。 他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轻声道:「铃杏,你抱抱我吧,我想死在你怀里。」 一时之间,满堂寂静。 哪怕是洛夕瑶和薛遣淮也哑然无言。 铃杏这才觉得,那邪魔给的情蛊当真是比传说中的还要可怕,竟能让不近女色的天上月都痴情到如此荒谬的程度,甚至连死前唯一的夙愿,都只是想要死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仅此而已。 她承认,有这么一刻连自己也被骗到。 但铃杏又是何等清醒,这样的爱,是她卑劣地骗来的。少年那一腔炽烈的热血和真心,她註定不能回应,只能倔强地别过头,道:「你不配。」 薛遣淮怒道:「季铃杏!你怎能……」 铃杏不忍去看那双悲痛欲绝的凤眸,将裙角从他指间抽出,连最后的念想也不留。她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问剑宗,到底是没人拦得住。 洛夕瑶后知后觉地扑过来。 她颤抖着摁住司见月血流如注的胸膛,发了疯似的输送灵力,想救活他,可少年已经没了气息。 洛夕瑶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个变数。 她慌乱得六神无主,哭着说:「不该是他,不该是他的!师兄,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可是薛遣淮也无能为力。 洛夕瑶愤恨地在心里狂喊:「系统,系统你给我出来!我不做任务了,我也不要攻略什么男主了,我只要你救活司见月,听到没有!」 系统无情地道:「宿主,别天真了。你应该以任务为重,爱上男主以外的角色,本就是你的重大失误,你要还想活着回到现实,最好别再越界。」 洛夕瑶颓然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自上山以来打了无数胜仗的小师妹,今日终于尝到了失败的滋味,这一败,代价是永失所爱。 第三章 后来的事情,铃杏也有些模煳了。 堕魔之后,偌大的天地间她竟无处可去,她如愿得到了渴盼的自由,却并不开心。 铃杏浑浑噩噩地游荡着。 她偶尔也能在茶楼的说书先生口中,听到有关自己的传闻,众说纷纭,褒贬不一。 有言道,问剑宗曾有一位惊才艷绝的女修,剑法强悍,冠绝一时,可惜后来因嫉恨成狂,陷害师妹不成堕入魔道,在大喜之日亲手将自己的新婚夫郎一剑穿心,随后便如投石入海般消失于世。 也有言道,问剑宗这位女修本性良善,正义凛然,下山歷练时也曾救过无数凡人,可却在那师妹入门后性情大变,或许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过事已至此,她堕入魔道也成定局,一代天骄就此没落,令人唏嘘。 她还听闻,洛夕瑶和薛遣淮带领着问剑宗的年轻修士,一路斩妖除魔,修为扶摇直上,最终跻身界屈指可数的剑道强者。宗主死后不久,薛遣淮继位,在接掌问剑宗的当日,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了挚爱的道侣洛夕瑶。 而铃杏,逐渐被遗忘,腐朽在陈旧的歷史里。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季铃杏,曾经立志要做剑道魁首,天下第一,哪怕竭尽绵薄之力也要匡扶正义,拯救苍生。 可讽刺的是,誓要屠尽妖魔的少女,终也成了妖魔。最后她被大能合力围剿,悄无声息地死在山林里,出生的时候众星捧月,离世的时候却曝尸荒野,连个墓碑都没人愿意为她立。 铃杏临死前,回忆走马观花地浮现出来。 印象最深的竟是那个少年。 司见月是在她堕魔以后,唯一还愿意爱她,护她的人。虽然只是种了情蛊的缘故,但铃杏还是从这自欺欺人中,依稀寻得些许慰藉。 那一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决绝地以单薄孱弱的胸膛,为她挡了剑,倒在大雪纷飞中。 可堕了魔的铃杏,却仍没有多看他一眼。 铃杏疲惫地闭上眼睛。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若有来生又能如何? 那个少年永远地死在那年冬天了,就算是有来生,也不是最初的司见月。她这辈子想来没亏欠过谁,唯独负他良多,割肉削骨,都还不上了。 … 铃杏从没想过,她还能再看到月亮。 庆元二十八年冬的月亮。 她怔忡片刻,豁然掀开红盖头来,冲到喜房的窗台探首去看。屋外还在萧鼓震天迎新婚,宴席上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如记忆中的那样。 问剑宗一众修士基本都在场,宗主薛定爻作为证婚人,正给人敬酒。虽然这个媳妇儿不讨喜,但奈何是司见月心仪的女子,他一生困苦,受了伤总把血往肚里咽,不愿与人吐露,这回难得主动争求什么,薛定爻本想让他知难而退,却也为他动容。 他到底还是,希望爱徒能够得到幸福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薛定爻嘆息着饮尽杯中酒。 铃杏移开目光,越过人群,又像是越过一个世纪,落在了那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年身上。 司见月蹙着秀眉,一杯接一杯,烈酒入喉,连心脏都灼痛。他脸色苍白,似乎很不舒服,握拳抵在胃上,连站都站不住了。 师兄宁骁将他一把扶住,探了下脉搏,恨铁不成钢道:「司阎,你不要命了?伤得这般重,还敢喝那么多,待会儿怎么……」他有些难以启齿,涨红了脸,「怎么圆房!」 司见月捏紧了酒杯,不发一言。 他知道,铃杏只是逢场作戏,才不会圆房。 宁骁看着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严肃地问道:「师弟,你如实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季铃杏?还是说,你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从前那个季铃杏风光的时候,也不见你对她青眼有加,形同陌路,怎么如今她沦落至此,你反而爱得死去活来?蹊跷,蹊跷得很!」 「你莫不是被她下了蛊吧?」 还真让他说对了。 铃杏听到这里,吓得额角冒汗,险些当场跳出去掐死这个姓宁的事儿逼,好叫他把狗嘴给闭上。 司见月……不会承认吧? 那可不行! 铃杏结了个剑指,对准少年的心口,正想要冒着被镇仙锁勒断手筋的风险,射出一道灵力去催引情蛊,藉此控制他。 然而司见月却说:「没有,师兄不要乱猜。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娶她,是我自愿。」 铃杏一愣,赶紧收了灵力。 可镇仙锁还是觉察到她意图造反,警告地紧了紧,差点儿勒得她叫出声来,不敢再动。 她骂骂咧咧道:「你这破玩意儿,和洛夕瑶一样讨人厌,我迟早毁了你信不信?」 镇仙锁自然不会搭理这个几近堕魔的疯子。 毕竟它只是一把锁而已。 宁骁闻言也只得作罢,夺过酒杯,半扶半推地把司见月往喜房里送:「既如此,别让你的新嫁娘久等,去吧。这宴席我和你其他师兄给你做主。」 铃杏连忙退回床边,端正坐好,想起什么又把红盖头放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事态发展仿佛再度重演。 不过片刻,门外便如期响起了脚步声。 听着虚浮不稳,司见月应当是喝了不少酒。 「吱呀——」 他推门而入,又轻轻阖上。 铃杏堪堪透过那片朦胧的红,抬眼看去,只见穿着喜服的少年站在她身前,似是些许侷促,安静地凝视她片刻后,才小心地掀起了她的红盖头。 铃杏定定地望着这个少年。 她的新婚夫郎。 这是自从铃杏堕魔多年后,久违地,恍如隔世地,与这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重逢。 这一世,铃杏没有错过,他垂下眸,因为紧张而悄悄地攥住了衣袖的细节。 铃杏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本来想要忍住,可这股排山倒海的委屈,自堕入魔道以来就一直忍住,连死时也没哭。现在见到当初甘愿为她赴死的司见月,这个虽然只是情蛊在身,却仍是唯一一个爱着她,护着她的少年。 她这回终是没能忍住。 铃杏的泪珠断了线似的滚落下来,却狠狠砸进了少年的心里,司见月想做些什么,却又无措。他以为是她不愿嫁,因真正的心上人在陪小师妹,而不喜他的靠近,才会掉眼泪。 司见月见到她哭,心疼,胃也疼。 他有些唿吸不过来,转身想走,却被一把拽住了衣袖。愕然回眸,铃杏红着眼睛,嗔怒道:「你这傢伙,我哭了,你竟躲我?」 司见月慌道:「我没有……」 铃杏说:「过来。」 司见月僵着身子,提线木偶似的走上前。 见他这番别扭的模样,还怪可爱的,铃杏破涕为笑。她举起手来,露出发着萤光的镇仙锁,理直气壮道:「时间到了,解开。」她最是厌烦被人拿捏,这破锁的禁锢,是一刻也忍不了了。 像是知道铃杏解开镇仙锁后,就会永远地逃离这里,永远地逃离他的身边。司见月没有动作,只是抿唇看她。 铃杏这次没去推他,而是抓住了他,将他用力扯过来。她威胁道:「解开,别让我说第三遍。」 少年的身躯看着孱弱,却意外结实,而且相当有料。隔着并不厚重的衣物,铃杏摸到喜服下面薄而劲瘦的腰腹,仿佛蕴含着万钧之力。 司见月被迫单膝跪下来,与她平视。 他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然后握住了铃杏纤细的手腕,少年指节修长,搏动的青筋蜿蜒直上,能够轻易地一下子握住她的两只手。 铃杏挑了下眉。 司见月还是像前世那样,轻柔地渡了些灵力抚平她被镇仙锁捆出的伤痕,也依旧没有解开。 前世的铃杏勃然大怒,他抚平了她的伤痕,她却反手将他推倒在铺满硬物的喜床上。其实她分明知晓,这对刚受过鞭刑的司见月来说,无疑是伤口撒盐,但她还是如此粗暴地对待他。 不过现在,铃杏没有再那样做。 她展颜一笑,哄道:「司见月,你听话点,给我解开镇仙锁吧。你这样捆着我,我不好脱你的衣衫,还如何同你圆房?」 司见月一怔,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瞬间脸红到脖子根。他勐地站起来,像被登徒浪子揩了油一般,羞恼又不敢吱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铃杏觉得有趣,继续调戏他道:「你离我这么远作甚?堂堂问剑宗的天上月,也会害羞?」 「够了,闭嘴。」 司见月忍无可忍,终于还是上前给她解开了镇仙锁,而后冷冷道:「我劝你别想着逃走,除非我死,否则你不可能逃出问剑宗。」 镇仙锁一解,铃杏体内的灵力顿时得到释放。 抑制已久的魔气也随之爆发。 但她这回努力将魔气压了回去,不让那股邪恶的力量侵蚀心智,保持冷静。铃杏听到这句话,不由想到上辈子他的死,司见月确实没有恐吓她。 司见月说,她要逃,除非他死。 可是他却没说,她若执意要逃,他甘愿赴死。 铃杏怅然若失地抚上司见月的心口,如果不是种下情蛊,他也会这样爱她吗? 当然不。 司见月不明所以,但也没躲,安静地任由她抚过自己的胸膛,滚动的喉结,和精緻的眉眼。他甚至乖顺地低下头来,好让铃杏更方便些。 铃杏站起来,绕到他的身后,尽管大红喜服掩盖住了渗出的血迹,却依然能闻到那浓重的血腥味和药香。司见月伤得这样重,还坚持操办婚宴,撑了足足好几日,现在怕是已经强弩之末。 「司见月,九九八十一道罚鞭,你疼不疼?」 他浑身一颤,倏然抬眼。 第四章 你疼不疼? 已经很久没人这样问过他了。 对于司见月来说,受伤几乎是家常便饭,只要无关生死,都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如实道:「我不怕疼。」 死鸭子嘴硬。 玲杏抬手轻轻一推他的后背,感到掌心一片濡湿,司见月当时就没能撑得住,往前倒去,又被她眼疾手快地接到怀里,大半个身子倾覆下来。 玲杏:「……」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 离得远的时候还不觉得,靠得近了,才惊觉司见月竟比她高出这么多。玲杏天生条件优越,在问剑宗的一众女修里也算是鹤立鸡群了,然而在司见月面前,却堪堪只过他的肩膀,体型差相当明显。 要知道,男子婚嫁通常都在及冠之年,司见月今年才将满十七岁,比玲杏还小两岁。 记得在几年前,他们打过一次照面。那时玲杏还能与他齐平,像个小斗鸡似的叉腰道:「喂,问你话呢,薛遣淮是不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司见月竟然点了点头。 「我不信!你这傢伙,连师兄都敢诽谤。」玲杏觉得荒谬,气极反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么说出他的下落,要么拔剑。」 谁知司见月根本不留情面,转身就走。 最后被她打了一顿。 司见月当真是从小就嘴硬,也不还手,都被玲杏骑到身上了,锋锐的剑尖指着咽喉,还是那一副英勇就义的死出,梗着脖子不松口。 「你为什么不拔剑,看不起我?」 司见月:「……」 玲杏和司见月的初遇,实在算不得美好,至少她以为,司见月是很不待见她的。 可谁又能想到他们后来成了夫妻呢? 属实是孽缘。 在那之后,玲杏就没再和他说过话。随着司见月身量拔高,五官长开,便成了问剑宗万千女修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更是形同陌路。 谁知这朵高岭之花尚未成熟,兜兜转转,还是被玲杏给祸害了,蛮横如她,也道了声罪过。 玲杏把司见月扶上床,替他褪了外衫,想帮他换下药,不然这新婚夫郎怕是还得死在今晚。司见月连意识都不太清醒了,却仍是揪着她的裙角,问道:「你要同我圆房吗?」 玲杏听了只想给他一巴掌。 「你是不是有病?」玲杏十分利落地给他止血换药,素洁干净的绷带缠上他的腰身,「命都快没了,还想着牡丹花下死是吧。」 片刻后,司见月不出意外地发起高热,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汗如雨下,额前几缕鬚髮被打湿,紧蹙着眉的模样脆弱极了,像是随时会羽化消失。 玲杏整宿没怎么睡过,嘴里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尽心尽力地替他换掉湿衣,擦拭汗水,连药都给他一勺不漏地餵进去。直到天亮,才给他退了热。 可把季大小姐给累坏了。 玲杏上了床,倒头就睡在司见月身边,也不管什么真成亲,假成亲的。反正嫁都嫁了,还能离了不成,何况相较起来,还是她更占便宜。 司见月迷迷煳煳地,下意识往温暖的地方凑过去,像小狗似的往她怀里蹭,还小声地说胡话,做梦都在想着:「你…你不愿意同我圆房吗……」 玲杏说:「再吵,就去死。」 「……」 一觉醒来,已经是午时了。 身旁的少年还沉沉地昏睡着,玲杏回了神,随后惊坐起身,去探他的脉搏,幸好没死。 玲杏提心弔胆这大半日,总算是从鬼门关抢回了他一条命来。人一松,肚也空,她寻思着去斋堂打份饭回来饱饱口腹之慾,至于司见月就算了,病患只配吃没滋没味的辟谷丹。 薛定爻已经吩咐,成婚之后的三日内,他们必须搬到苦忘崖去,准备荣获十年的有期徒刑。 在这以前,铃杏还是自由的。 铃杏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执行力很强。她虽然现在是戴罪之身,但到底没有干出那种杀无赦的事情,只是寻常地去斋堂吃个饭而已,应当不会被人砸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吧。 一杯滚烫的热水当头泼过来。 铃杏侧身避过,看向来人,只见几名年轻女修将她围住,忿忿不平道:「你还敢出现?」 她眉梢轻挑。 「我为何不敢出现?」 为首的女修说:「季铃杏,你究竟用了什么邪门歪道,才蛊惑了司阎师弟。你犯下滔天罪行,他怎么可能还愿意娶你!」 「不娶我,难道娶你吗?」铃杏嗤笑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眼,好像她没穿衣裳似的,「出门也不照照镜子,自己什么货色没点儿自知之明?别在这跟我耍横,你横不过我,有本事就去找司见月,问问他愿不愿意纳你进门吧。」 她补充道:「对了,正妻你就别想了,我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妾。」 「你…你……」 那女修指着她的手直抖,险些气得倒仰。修道之人极少会说脏话,更别提这样通篇不带脏字的骂人,憋了半天,只能道:「你臭不要脸!」 「师姐过奖了。」 铃杏不是很想跟她掰扯,放了个大招,嫣然一笑道:「不过司见月身上的味道倒是很香,昨晚抱着他睡觉,都做了个美梦呢。哦,想来你没有抱过他吧?真是可惜,你最多也就能做做美梦了。」 言罢,她转身打饭去了。 真正的剑人,从不回头看爆炸。 铃杏打完斋饭,寻了个角落坐下,所过之处其他弟子皆退避三舍,指指点点。 她不想连吃饭这种简单的事情,都被人戳嵴梁骨,二话不说,放下碗筷突然开始擦起剑来。长剑出鞘,泛着冰冷的银芒,反射出那些不善的目光。 其他弟子被这架势一震,咳嗽几声,纷纷转开视线。铃杏虽然剑骨已断,几近修为尽废,但所谓破船还有三斤钉,她曾在修真界叱咤风云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想起那强悍狠绝的剑法,众人都犯憷。 等到周遭安静下来,铃杏才继续用饭。 不日便要搬去苦忘崖了,她不是坐以待毙的兔子,自然不会真的把十年时间耗在那种鬼地方。哪怕要耗,也得耗出价值来。 洛夕瑶此人,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多有蹊跷,但雁过尚且留痕,仔细调查一番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就拿寻龙谷一战来说,前世铃杏被疯了魔的蛟龙反咬一口后,自己也堕入魔道,逃出问剑宗。 而在铃杏离开不久,问剑宗便发生了一桩史无前例的奇案,关押在苦忘崖多年,千机塔顶层的妖魔厌听挣脱枷锁,重获了自由。 鲜有人知,厌听也是一条魔蛟。 按铃杏的预感,寻龙谷和千机塔的这两条魔蛟看似毫无关联,但时机过近,怕是有什么隐情。 毕竟自问剑宗建山三百年以来,千机塔连一只苍蝇都未曾逃出,要说凑巧,她是不信的。 铃杏重活一世,没有在大喜之日堕入魔道,蝴蝶效应不可避免,所有因果通通推翻再算。她没有逃出问剑宗,想来魔蛟厌听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逃出,藉机去拷打一下,兴许能问出些什么。 千机塔屹立在苦忘崖的崖顶,足有八百层,关卡重重,关押的妖魔数不胜数,靠得太近都可能被煞气掀飞,危险程度堪比炼狱。 歷年来,罪至苦忘崖思过的弟子寥寥无几,但都默契地没有去千机塔找死的先例。 铃杏打算去做这个先例。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就是这么狂妄。 铃杏捋清思绪后,心情也好了不少,吃完饭哼着小调儿往回走。她没忘记先去膳房,把司见月的汤药端过来,才推门而入。 谁知她推门要进,里面的人也开门欲出,径直撞到了一起。铃杏猝不及防被门槛绊到,连人带药往前扑去,眼看就要脸着地,暗道不好。 然而一只手稳稳扶住了她。 司见月不动如山,低头拎小鸡崽子似的拎着她后领,人没倒,药也没撒出一滴。 铃杏有些丢脸。 她咬牙道:「……放开。」 司见月垂下眼睫,放开了她,后退两步让了条路,他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至少不像下一刻就要驾鹤西去了,倒又有了几分光风霁月的模样。 铃杏绕过他,把药碗端到桌面上。头也不回地命令道:「把门关好,然后过来喝药。」 司见月顿了顿,看她一眼,才动身依言去把门关好,随即坐下来捧起那碗苦得掉渣的汤药。就铃杏偏头去拿蜜饯的功夫,他已经一口气饮尽。 铃杏捏着蜜饯,愣愣道:「药呢?」 司见月乖乖地说:「喝完了。」 铃杏:「……」 她还以为要哄一会儿小孩呢。 在铃杏的印象里,司见月还是个小她两岁的师弟,好歹也是问剑宗与薛遣淮平起平坐的少爷,哪能想到他这么不矫情,喝药跟喝水似的。 「这两日,我们便要搬去苦忘崖了,那里天寒地冻,灵气稀薄,可能会很难熬。」铃杏认真地给他打预防针,「整整十年,你只能与我朝夕相对,我知道对你这种年少气盛的修士来说会很不甘心,但你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 司见月只听到要跟她朝夕相对,勾了勾唇,点头道:「我不会后悔的。」 铃杏颇感奇怪地看着他。 不是,这傢伙怎么好像还挺高兴的? 第五章 苦忘崖四季如冬,常年置于雪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森寒之气侵蚀全身乃至骨髓,连发梢都冻得僵硬,寸寸筋骨隐有痛意,须得时刻运转周身灵力才能维持体温恆定,否则怕是连血液都不能流动。狂风肆虐,捲起千层雪,目光所及的能见度很低。 此处位于问剑宗后山禁地,人迹罕至。 玲杏失去剑骨不久,还没来得及重新修炼,体内能够运转起来的灵力更是少得可怜,根本没办法抵御这股寒气,被冻得瑟瑟发抖。 突然身上一暖,狐绒大氅将她裹住。 玲杏抬头,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司见月清晰精緻的下颚线,他靠得很近,正认真地给她绑好系带。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头去,嘴硬道:「我才不需要,要穿你自己穿,我不冷。」 话是这么说,可当又一股寒气袭来的时候,玲杏还是本能地往他身后躲了躲,少年的身形虽然偏瘦,却胜在肩胸宽阔,替她遮风挡雨也绰绰有余。 玲杏说实话是有点后悔,年轻女孩子嘛,爱美之心是常态,她此行没带什么东西,那些好看的衣裳首饰倒是带了不少。而且为了凑个檀郎谢女,不让新婚夫郎给自己丢面子,她还替司见月也带了一大堆衣裳,都是花里胡哨但相配的款式。 当时玲杏当着司见月的面,把他的内室翻得乱七八糟,衣物腰带什么的满地都是,活像遭了贼。 入室抢劫也就罢了,她还嫌弃道:「怎么全是白色?就你仙风道骨是吧,我不喜欢,重新做。」 司见月:「……」 旁人都嘆道,娶了这么个祖宗来伺候,比尚公主都难,也亏得司见月能忍受得了。 那些流言蜚语,玲杏也有听说。不过她躲在司见月身后,看了他一眼,却不见隐忍难耐之色,反而平静得出奇,凤眸里流淌着淡淡的温柔。 他甚至在笑。 苦忘崖本来就不是适合住人的地方,主要还是为了辟开关押妖魔的千机塔,以隔绝外界。终年不化的雪境里,只有崖底设了一幢阁楼院落,能够避寒,勉强算得上舒适。 玲杏选了间採光好,风水好的,拎包入住。 司见月下意识地跟她进去,却被拒之门外,玲杏抵着他的胸膛,将他推了出来。 玲杏说:「你睡隔壁那间。」 司见月低头盯着她,微微蹙眉。 「看我作甚?」玲杏底气不足地错开眼,「别问为什么,我做事从不讲道理。」 「呵。」 司见月居然冷笑了一声,掉头走了,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又委屈。 玲杏呆了呆,觉得荒谬。 之前再怎么霸道地对待司见月,他也都是逆来顺受的,这还是头一回给她甩脸子。 原来他也会生气吗? 安置下来后,玲杏重振旗鼓,专心修炼为日后东山再起养精蓄锐。区区剑骨,从头来过就是了。 … 她太天真了。 要修復断掉的剑骨谈何容易? 不过几个时辰,玲杏便满头大汗地躺平,到了瓶颈,修为再不能寸进。 所谓修道之人,就是凭藉一身得天独厚的剑骨才有别于凡胎俗子,先有灵缘,再而筑基,然至道脉。修满道脉七重,方能成剑骨,做到人剑合一。 唯有修成剑骨,才算是真正步入了剑道。 接下来还有剑心、剑我、剑仙三个大境界,其后便是世间罕有的近神道和化虚道,但自上古割裂以来,诸位大能陨落,连剑仙都是屈指可数。 玲杏是这辈同门弟子里第一个修成剑骨的,名副其实的剑道天才,连薛遣淮都只能往后稍稍。她两岁摸剑,八岁筑基,十六岁修成剑骨,若不是寻龙谷一战的滑铁卢,她已经摸到剑我的门槛。 整个问剑宗,除了宗主和几位长老尊者,也就只有薛遣淮和司见月能与她过上几招。 可惜玲杏现在剑骨已断,修为境界一路跌到了筑基三重,等于是从玄真榜榜首跌成吊车尾。 要说不恨洛夕瑶,是不可能的。 她恨死了好吗! 但棋错一招,玲杏落得如此下场,倒也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行事太过冲动。重活一世,玲杏不会再那样鲁莽,但只要她没死,这局就还不算输。 玲杏是个睚眦必报的狠人。 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哼哼…… 「洛夕瑶,你就等着爽吧!」 远在问剑宗里习武台的洛夕瑶,无辜地打了个喷嚏,薛遣淮关切地问道:「师妹,你近日状态不是很好,是有什么不适吗?」 仰望多年的白月光刚娶了死对头为妻,非但阻止不了,还要口是心非地攻略别的男人,这叫她状态能好吗?洛夕瑶恨得咬牙,连带看薛遣淮也不顺眼,心里只想叫他滚蛋,可却又只能温声答道:「没事,没睡好罢了,叫师兄担心了。」 或许是蝴蝶效应的缘故,洛夕瑶攻略了原着男主,将他和女主的感情线占为己有,而女主竟因此阴差阳错地上了男二的花轿。 洛夕瑶早在穿进这本书前,就已经很喜欢美强惨的男二司见月,然而碍于系统的警告,活着和男神之间还是选择了活着。但她大胆地想,如果能够取代原着女主的位置,是否就不用再做选择了。 只有弱者才需要做选择。 无论是活着还是男神,她全都要。 「季玲杏,你嚣张不了多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玲杏也打了个喷嚏,不过她笃定是洛夕瑶那厮在骂,这傢伙的樱桃小嘴一向欠掌。 她简单迅速地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裳,正打算睡觉,却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动静,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地,还有含煳不清的低吟声。 玲杏眼皮一跳,豁然起身,当即从窗台跳了出去,匆忙冲进隔壁的厢房。 司见月穿着雪白单薄的中衣,应当也是准备睡觉,却不知为何从床榻滚落了下来,狼狈地倒在地上。他长发如瀑,泼墨般铺洒在地面,衣衫凌乱地敞开,露出少年肌理分明的胸膛,色泽光洁得像座玉雕,整个画面犹如一幅水墨画卷。 若非不合时宜,铃杏定会怀疑他在故意勾人。 前提是忽略他的痛苦。 他脸色惨白,秀眉紧蹙,死死揪住心口处的衣襟,像是承受着什么凌迟之刑,难以抑制地从喉间发出声声低吟,痛不欲生。 司见月的唇边溢出一丝鲜血。 不好,他想咬舌自尽! 玲杏箭步上前,一把将司见月扶起来,想也不想就拿手堵进了他的嘴里。他无意识地咬住玲杏的虎口,疼得她面目狰狞,忍不住骂道:「司见月你是小狗吗?等下我再收拾你……」 司见月又痛哼了一声。 玲杏忧心忡忡,到底是怎样的痛苦才能让司见月这样道心坚定的人,竟想要以自尽来结束? 她目光下移,发现司见月揪住衣襟的指间泄出星点红光来,玲杏想掰开他的手看看,却掰不动。 玲杏这下也不忍心骂他了,柔声道:「别怕,你松手,让我看看好吗?」 司见月果然很听话地松开了。 ……不过松的是嘴。 玲杏收回带了一排牙印的手,冒火道:「我让你松手!听见了吗!别让我说第三遍!」 她终于顺利地扯开了司见月的手,只见他的心口处赫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蛟,又更像是龙。红光殷殷,魔气四溢,仿佛在灼烧反噬着他。 玲杏瞬间明白了什么。 是那个情蛊! 说起来,这个情蛊根本就来歷不明,她当时在镇仙狱里就已经浑浑噩噩,被不知名的邪魔给钻了空子,醒来后手里便出现了一枚红色宝珠。 那道惑人心智的声音道:「这是情蛊,名为契魂引,能够让宿主至死不渝地爱上你。去吧,打进他的心口,你就能得到他的爱了。」 玲杏懵懂地问:「为什么帮我?」 「小丫头,我可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和你做交易。」那道声音桀桀笑着,「你要付出的代价,日后便会知道了,去吧。」 「去吧……」 玲杏现在才觉得头疼,当时真是疯了,跟邪魔做交易,她怎么敢的啊? 再看司见月这痛苦不堪的模样,玲杏心虚得不行,简直想跪下来,求他别死。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除这个破蛊,只能运起灵力,试图让他舒缓一点。 可惜只是徒劳。 玲杏无助地把司见月抱在怀里,坐在地上,衣角交缠,陪着他熬过这个漫长的夜晚。 风吹雪扬,棉絮似的从窗边飞进来,落在少年清冷的眉眼上。玲杏眸底蒙着层层雾汽,也意外地褪去锋芒,柔和下来。 司见月中途短暂地清醒过几次,睁眼看她,玲杏便慌张地说:「你怎么样?对不起,我……」 玲杏知道,司见月其实很清楚自己在他身上做了什么,只是没有揭穿。而这正是契魂引的可怕之处,让人清醒地堕入爱河,甘愿献出所有。 司见月的凤眸狭长而昳丽,看她的眼神那样温柔,像是能够包容她的一切过错。 他摇了摇头,轻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玲杏说:「约莫是寅时了,你再忍忍。」她也不太确定,「天亮之后,应当就不疼了。」 「嗯,没关系,我不怕疼。」他弯了弯唇,竟然还笑得出来,安抚着玲杏。 玲杏有些恼怒,又有些想哭:「你胡说!你个混蛋,你方才明明……」都疼得想自尽了啊。 司见月低咳了几声,復又笑道:「那你就多抱抱我吧,你抱着我,我就不疼了。」 铃杏蓦然怔住。 那日少年浑身是血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临死前说,铃杏,你抱抱我吧,我想死在你怀里。 他为何这么执着于抱抱? 但玲杏没有问出口,只是沉默着,缓缓收紧了手臂,将司见月用力地拥进怀里。 第六章 不知过去了多久,姗姗来迟的朝阳终于跃上枝头,风声渐止,气温回暖,黑夜悄然落幕。苦忘崖的今日如昨日,没有什么不同,变化的只有日月。 厢房里,依然是静谧的。 玲杏一夜未眠。 她遥望着远方的日照金山,沉默不语。 司见月其实已经醒了,只是片刻的虚弱,暂时不想动弹。他顺着玲杏的视线,落在坐落于崖顶的千机塔上,凤眸微微一暗,但转瞬即逝。 他顿了顿,然后缓慢地坐起身来,拉开了点距离,垂眸整理自己的衣襟,将领口拉得严严实实。 「你醒了?」玲杏怀里一空,莹莹暖意顿时被风吹散。见他这番颇像事后也要坚守男德的举动,有些莫名地摸了下鼻尖,「还疼不疼?」 司见月神色疲惫,兀自回到床榻上。一眼也不看她,淡声道:「不疼,我困了。你回去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玲杏欲言又止。 明明是她先提出分房睡的,怎么现在反而有种被赶走的错觉…… 「你真的没事?」 司见月看起来不太想说话:「嗯。」 玲杏对他突如其来的冷漠感到无所适从,又因情蛊一事理亏,不敢多问,灰熘熘地回去了。其实他是想留下她的,他在欲擒故纵,一定是的! 她才不吃这套。 玲杏无所谓地哼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厢房后,玲杏补了个觉,醒来时已是迟暮。她没有忘记此行目的,只要不睡觉的时候基本都在修炼,想硬闯千机塔,筑基的修为远远不够,要见到顶层的魔蛟厌听更是天方夜谭。 到了夜里,玲杏留了个心眼,担心司见月再次反噬发作,但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刻意。于是她偷偷地猫在窗边,仔细听司见月房内的动静。 没有动静。 耳畔只有风声在唿啸。 ……他不会是晕过去了吧? 玲杏犹豫半天,正打算推开窗看看,却听见司见月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你在干什么?」 玲杏:「!!!」 心虚的人经不得吓。 玲杏险些跳起来,下意识地后退,忘了窗台下是个阶梯,脚下一歪便摔进了旁边的草丛里。 司见月沉默地,眼睁睁地看着。 「呸呸呸……」 玲杏吐出嘴里的草叶,没好气地瞪他道:「大半夜的不在房里好好睡觉,出来晃荡什么?」 司见月说:「睡不着,出来走走。」 玲杏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刚站好就感觉脚踝有股钻心的痛。她脸色微变,别搞这齣吧,因为偷看而崴脚什么的也太丢人了。 「不准出来乱走,你还年轻,男孩子晚上不早早上床睡觉会长不高的。」玲杏催促着说,她可不想在他面前跳回去,「立刻,马上,回房睡觉。」 司见月神情一冷,不悦道:「季玲杏,你这是什么口吻?」被视作孩子是作为男人的逆鳞。 他向来介意玲杏用年纪来拿人。 而且——司见月往前逼近了一步,冷冷俯视着她,少年高出太多,迫使玲杏必须仰头才能对视。 玲杏:「……」 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 玲杏总觉得司见月有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或许是眼神,又或许是态度。 「总之,你先回去。」玲杏说。 司见月看了她一眼,转身推开了那扇她刚刚想推,却又没来得及推开的窗户,随即利落地翻了进去,螺白色的衣摆旋出一朵花,带起翩翩碎雪,全然不见昨日病弱得仿佛随时快要死去的模样,倒显出几分少年意气来。 玲杏看着他砰地一声关上窗,难掩愕然。 怎么回事? 说好的柔弱不能自理呢? 她一时没想明白,干脆不想了,横竖司见月也没有性命之忧,管他是卧病在床还是生龙活虎。 玲杏唤出佩剑,当成拐杖打算杵回去,反正这剑也不是她的本命佩剑,只是一把普通的长剑,杵在地上也不心疼。她的本命佩剑不归上回落在寻龙谷里了,得改日再寻个机会去取回来。 寻龙谷一战,她失去太多太多。 不归是把上古神剑,由天界神兽的鳞片锻造而成,意外落入凡尘,认她为主。但玲杏虽是此剑的主人,却也对它的来歷不清不楚。 就连这个天界神兽,也不晓得是什么物种。 思及此,玲杏忽然听到窗户打开的声音,接着感到身体一轻,随后便落入了少年温暖而带着药香的怀抱中,不由惊唿一声。 长剑掉在了地上。 司见月将她打横抱起,看也不看,往她的厢房走去。少年的双臂结实而有力,步伐稳健,玲杏本能地抱住他的脖颈,竟陡然生出安定的感觉。 玲杏的心尖又不争气地动了动。 好吧,玲杏承认,有时候她也会觉得嫁给司见月其实也不是坏事。毕竟很多时候,哪怕是薛遣淮也不能做到这样待她,司见月比他温柔多了。 玲杏性子傲,薛遣淮性子也傲,两人常年一吵架谁也不肯低头,最后还是她先败下阵来。 司见月也有脾气,可他再怎么不高兴也是生闷气,只要玲杏开口,他就无条件臣服和接受。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不需要担心没有台阶下。 原谅玲杏总是拿新欢旧爱作比较,不过她在心里就算如何为薛遣淮说好话,但不可否认的是,司见月确实比他更适合做过日子的夫郎。 还是师弟好啊,师弟年轻,师弟有力气。 玲杏感慨地想,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到了床上,而她还抱着司见月的脖子不放。司见月低头看她,她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赶紧撒手。 「就是崴了一下,没什么大事,明日就能恢復正常了,你去睡觉吧。」 玲杏此话不假,她的生命力和她的剑法一样强悍,疯了魔的蛟龙都没咬死她,关进牢里了还能作威作福。别说崴脚,就是脚断了,明日也能好得七七八八,上山打虎都成。 司见月自然是知道的,他点了下头,从玲杏昨晚翻出去找他的那扇窗,又翻了回去。 玲杏:「……」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铃杏都在抓紧修炼,不敢松懈。司见月没有再发作过,也趁着这段难得宁静的时日闭关养伤,总之就是在各忙各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一墙之隔,他们竟也没怎么见过面。 铃杏就只有在突破瓶颈的时候费了点时间,之后的修炼便豁然开朗,一路勐升。她本就是修成过剑骨的人,跌过的跟头不会再跌,大不了就是要把断骨重铸的苦头细嚼慢咽,忍忍也能过去。 铃杏于修道一事,很能吃苦。 直到世间第一缕春风拂过大地,冰雪消融,万物復甦,铃杏也如这勃勃生机,成功重铸剑骨。 千百年来,试图重铸剑骨的修士有很多,意志坚定的也不少,但都不如铃杏这般迅速,她的天赋已经远超凡人。有人将洛夕瑶比做剑道黑马,那铃杏便要做兇恶的勐虎,做咆哮的雄狮。 全身经脉仿佛被粗暴地撕裂开来,灵力暴涨逃窜,又被按耐着梳理修復。断掉的剑骨被强行接上那一刻,铃杏再也忍不住,倏然吐出一口血。 铃杏浑身颤慄起来,剧烈地喘息着。 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激动。 「不愧是我……」 铃杏从未怀疑过自己并不平凡这件事,身在云端也好,临脚黄泉也罢,她都是骄傲恣意的,永远不会服输,哪怕是屡战屡败,也坚信不疑。 他们说,洛夕瑶和铃杏这一局,干坤已定。 但天道既没能让她死掉,洛夕瑶和问剑宗那一众墙头草可要遭老罪了,落井下石的都别想逃。 「狗屁的干坤已定。」铃杏冷汗涔涔,却轻蔑地笑了起来,「我偏要,扭转干坤!」 铃杏准备了几日,将干架的傢伙事儿全捎进储物戒里,什么灵丹妙药、刀枪剑戟都在里头。除此之外,她还熬好了给司见月的汤药。 这一碗下去,至少十日醒不过来。 她并不打算带上司见月。 千机塔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有可能丧命,铃杏不敢带他冒险。何况这是她自己的事情,本来也不该连累别人,如果顺利的话,十日之内就能及时赶回来,要是不幸死了,司见月就要当鳏夫。 铃杏知道这很残忍,但是也没有办法。 师姐说的没错,她就是狼心狗肺。 铃杏端着那碗汤药,送到司见月的床前,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骗武大郎喝药的潘金莲。不过她可没有那么温柔,强势地说:「给我喝了它。」 司见月忍住两个月没有去打扰她,忍得那么辛苦,以为终于等到她,结果等来的是一碗汤药。 他打小身体就不太好,又经常受伤,泡在药罐子里长大,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有异样。只是铃杏从来没有试着了解他,探听他的过去,所以总以为他还是那个单纯愚蠢的小师弟。 司见月盯着那碗汤药不说话,铃杏也紧张了起来,手指有点发抖。他不会发现了吧? 好在他只是看了会儿,就接了过去。 司见月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熬的?」 「不然你还想是谁。」铃杏见他好像没有发现,悄悄松了口气,「这是我特地为你熬的,能补气血。」她也没撒谎,确实是有好处的。 不过铃杏想了想,突然又起了坏心思,棉里藏针道:「司见月,就算我餵你喝毒药,你也会乖乖喝下去的,对不对?」 真是蛇蝎心肠啊。 铃杏心道,她可真是个坏女人。 司见月平静地看她一眼,仿佛对她的疯言疯语已经习以为常,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不作声地将汤药一饮而尽。 第七章 药效发作得很给力。 不过片刻,司见月便有些恹恹地转过身去。 玲杏轻咳了几声,装模作样道:「既然你困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 司见月背对着她,一动不动。 玲杏退了出去,关好房门,裹上保暖的狐绒大氅,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千机塔出发了。 在她走后不久,床上的司见月缓缓睁开眼,然后起身走到窗台旁的花盆边,静静立了一会儿。他眸色淡然,随即抬起两根干净修长的手指,探入自己的喉中,胃里顿时抽搐了起来,他脖颈的青筋暴起,扶着窗台,俯身将那碗汤汁尽数吐出。 司见月眉眼乖敛,喘息着用手拭去唇边晶莹的水渍,四下无人,他勾起一个嘲讽又恶劣的笑容。 他的神情还是一如往常那般温柔,语调却带了点微不可察的冷漠,低声道:「季玲杏,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永远做一条忠诚听话的狗。」 司见月用帕子仔细地擦着手指,他的骨节生得精緻,掌背稍宽,有种白玉般细腻通透的质感。他于铃杏体贴入微,对自己却并不温柔,在略显粗鲁的擦拭下,他的指关节很快泛了红。 随意丢掉了帕子,他开始慢条斯理地更衣,银冠将墨发高高束起,显得利落而桀骜不羁,又换了套暗紫色夜行短襟,胸前由金线绣成的千鹤纹振翅欲飞,接着咬住玄铁护腕的繫绳,拉紧扣好。 司见月的面容清俊矜雅,气质冷然,一袭欺霜傲雪的身姿胜似谪仙。他提起剑,循着两月前在玲杏身上放的一缕灵识,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玲杏猜得没错。 千机塔,确实藏有不少秘密。 她御剑直上苦忘崖的崖顶,在阁楼里抬头看的时候,千机塔只有渺小的一点,如今站到了跟前才深觉是那样宏伟壮观,塔尖高耸入云,望不到边。 塔形呈八角,檐牙高啄,其下各吊了一只镇压煞气的卦象铃,只要有妖魔试图进出,就会即刻惊动问剑宗里的刑罚长老。不过这里有个漏洞,此铃不限制问剑宗弟子,所以铃杏能够顺利进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千机塔共有八百层,三百层以下都算底层,关押的基本是些罪孽在身的小妖,日夜遭受刀山火海的煎熬,不绝于耳的惨叫、哭嚎和求饶…… 铃杏无法再御剑,必须一步步踏过他们被腐蚀得只剩残肢骸骨的躯体,无数双枯手挣扎着想拉她一起下地狱,都被她面无表情地踩碎,弃在后头。 「救救我……救救我们……」 「好痛、好痛啊……」 「我不会再害人了,放过我吧……」 有个小妖死死揪住了铃杏的裙摆,空洞洞的双目流下血泪,模样可怜,惨兮兮道:「求求你,救我出去吧,我不会再害人了,我会变善良的。」 铃杏终于低下眸,施捨了一个眼神。 「善良?」她摩挲着冰冷的剑柄,略有些轻慢地咀嚼了下这个词,「那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算善良,也还是有可能会下地狱的。」 铃杏说罢,挥剑向裙摆上的枯手斩去。 小妖惊叫着松手退却,只能怨毒地看她继续往前走。这个仙门弟子,竟拥有与魔无二的狠心。 铃杏淌过火海,也被烤得有些躁郁,加快了速度。刀山上的每一把刀尖,都穿了一个妖怪,伤口永不癒合,黑色的血污汇流进火海里,像烈油似的能让火势烧得更兇勐。仙门对待妖魔的招数,有时候比妖魔都还要狠辣,属实令人嘆服。 三百层的刀山火海之后,铃杏感到迎面吹来一阵寒意刺骨的风,地面却是烫得出奇。她来到千机塔中间的冰火两重,放眼望去,几乎全是整齐排列的铁笼,周遭萦绕着浓重得快要凝结实质的魔气。 铃杏以灵力护体,避免受到魔气的影响。 她可不想再经歷一回堕魔。 这里关押的都是罪孽深重的妖魔,纷纷挤在逼仄狭窄的铁笼里,而这仅仅容得下脚的,小得可怜的方寸之地,却是他们永生永世的牢房。 比起刀山火海里惨叫求饶的那些小妖,他们显得安分许多,好像深知要逃离此地绝无可能,皆是闭目咬牙,沉默地消磨着这无尽痛苦的光阴。 有妖魔注意到了铃杏,分外讶异道:「我道是哪个倒霉催的也进来了,谁知竟是问剑宗的人,看起来还是个小辈,难道是来陪我们的?」 他们尖锐地闹笑起来,讥声道:「小丫头,你又是犯了什么罪?」 铃杏充耳不闻,沉稳从容地走过去。 某个妖魔见她无视自己,恼羞成怒,从铁笼里伸出手要去抓她的肩,却被她磅礴的灵力倏然震开了去,浑身骨头都近乎断裂,顿时惊愕不已。 少女容貌姣丽,秀眉和婉,柔媚的桃花眼轻轻上挑,精緻小巧的鼻尖透出一点粉。她看上去像个娇惯柔弱的闺阁千金,但眸中冰冷锐利,犹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剑意,连妖魔也不敢小觑。 他们安静下来,复杂地目送铃杏远去。 「很奇怪,她不是魔,身上却有着极似堕魔的气息。」有妖魔疑惑地说,「但问剑宗怎么可能容得下堕了魔的弟子?」 另一个妖魔道:「现在不是堕魔而已,以后未必不是。我看这小丫头,潜力无限,若是真的堕入魔道,那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角落里,有道声音桀桀笑道:「放心吧,等她堕入魔道的那天,就是我们重获自由之时。」 铃杏一路很是顺利,没有妖魔再敢阻拦,她直接上到了第七百层,这时面前突兀现出一道青铜石门,门环呈饕餮形态,凶兽怒目,露齿衔环。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叩响兽面衔环。 霎时间眼前白光大亮,青铜石门毫无徵兆地往里敞开,铃杏什么也没看清,就被一股力量吸了进去。她暗道失策,直把刑罚长老骂得狗血淋头,都是自己人,说好的对问剑宗弟子没有限制呢?! … 「铃杏,铃杏?」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轻地将她唤醒,铃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薛遣淮怀里。 铃杏回过神来,反手掐住了薛遣淮的脖颈,兇巴巴道:「你又想搞什么名堂!」 但是她好像受了伤,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也掐不住薛遣淮,倒更像是抚摸他的喉结。薛遣淮愣了一瞬,旋即失笑,拿过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薛遣淮语气宠溺,似乎和她这样说话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久违得令她怔忡:「对不起,是我来迟一步,险些让那条魔蛟伤害了你。铃杏,原谅我好不好?」 「……魔蛟?」铃杏忽然想起什么,紧张地抓住了手下的被褥,「剑骨,我的剑骨还在吗?」 薛遣淮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还在,你的剑骨还在。别担心,你还和以前一样厉害。」 铃杏惶惶不安地感知了一会儿,真的还在。可是她分明记得,自己在寻龙谷是被魔蛟咬断了剑骨的,而且因为暗算洛夕瑶,薛遣淮还要与她决裂。 现在是怎么回事? 洛夕瑶也受了不少伤,薛遣淮没去看她,反而在铃杏房里,这简直离谱。铃杏试探地问道:「那小师妹呢?」 薛遣淮有些诧异:「你不是不喜欢我和小师妹走得太近吗?」见铃杏僵住,他以为她是关心洛夕瑶的伤势,只不过嘴硬心软,瞭然一笑,「小师妹那边我已经叫人去看过了,她刚被魔蛟咬断了剑骨,几近修为尽废,但好在没有伤及性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他无奈地说:「你与小师妹一向不和,可如今她也失了剑骨,不能再与你争斗。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好孩子,不会同她计较的对吗?」 铃杏勉强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次试图暗算的人变成了洛夕瑶,自食其果被魔蛟咬断剑骨的也是洛夕瑶。现在她才是胜利者,或许她记忆中的过去种种,只是惊吓过度,在昏睡时所做的一个噩梦罢了。 可真的是这样吗? 薛遣淮后来又与她温存了几句,就被其他弟子叫走,去收拾寻龙谷一战的烂摊子了。 等他一走,铃杏就垮下了脸。 薛遣淮虽然是爱她的,但只是爱那个正义善良的她,但凡她做错了事,也并不会留情。铃杏喜欢他归喜欢他,却不会因为想要得到他的爱,就去做委屈自己的大善人,她可以为了打败洛夕瑶而不择手段,却不可以是为了争夺一个男人。 男人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善良的好孩子……谁稀罕当? 铃杏翻了个白眼,看在薛遣淮这些年来比亲生兄长对她还尽职尽责的份上,暂时先不骂他。 还有,她对洛夕瑶的怨念,最主要的还是不甘心被抢走了玄真榜榜首的名号,铃杏可以容忍竹马哥哥移情别恋,却不能容忍有人踩在她头上。 夺冠之仇,不共戴天。薛遣淮把铃杏的真心放在地上摩擦也就罢了,有什么资格叫她别计较? 铃杏辗转难眠,想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去了洛夕瑶房里。一切都像是和现实颠倒调转,重伤后无人问津的变成了洛夕瑶,她得知自己失去剑骨,大哭了一场,现在正浑浑噩噩地躺在床上。 听到有人进来,洛夕瑶警惕地爬起身,一双红肿受惊的杏儿眼瞪着她,显得楚楚可怜。 见是铃杏,她狼狈地垂下眸:「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你已经赢了,还想怎样,滚吧。」 也是个很骄傲的人呢。 铃杏走到洛夕瑶跟前,倒没有什么快意,心中的异样感愈发强烈。她说:「不,我还没赢。」 洛夕瑶愣了愣,抬头看她。 铃杏严肃道:「那日玄真大会我守擂,轮到你同我打,因我轻敌,你出言攻我心防,然后趁我失神不备,一剑将我挑下了高台,你还记得吗?」 这件事是铃杏的耻辱,别人但凡提起一个字她都要发脾气,如今居然主动提起,还是在洛夕瑶的面前。洛夕瑶不由看她一眼,阴阳怪气道:「这么痛快的事,我自然记得。怎么了?想报復我……」 洛夕瑶的话卡在嘴里,没敢说完,因为铃杏用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脸,带着诡异的亲昵。铃杏像和感情很好的姐妹在说话,笑容和煦:「小师妹,问你问题,回答就好了,话别那么多。」 洛夕瑶:「……」 这个原着女主怎么比反派还可怕? 既然之前的轨迹没有变,洛夕瑶的实力依旧能够侥倖打败铃杏,那她真的有这么愚蠢,会轻易被魔蛟咬断剑骨吗? 铃杏当时之所以会落入魔蛟口中,完全是因为薛遣淮为了护着洛夕瑶的那一掌,想到这里,她还有些恨得牙痒痒。可是如果作恶的人换成洛夕瑶,薛遣淮也会为了护着铃杏,击出那一掌吗? 铃杏构陷洛夕瑶不是一日两日了,她早就前科累累,在去寻龙谷之前,薛遣淮已经厌恶极了她。 薛遣淮会出手打她,她觉得合理。 但洛夕瑶却从没有被抓到过把柄,在确定是其图谋不轨之前,薛遣淮是绝对不会贸然出手的。 所以她觉得不合理。 几乎不到一个时辰,铃杏就找出了这个幻境的破绽,哪怕这样微小,却足够致命。制造幻境的主人以为利用她想要打败洛夕瑶,继续稳站神坛,并得到薛遣淮偏爱的心理,就可以让她迷失自我。 可惜,他低估了铃杏。 她本就是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的人。 铃杏想要赢过洛夕瑶,是因为自尊心。可是堂堂正正地承认自己的失败,也是因为自尊心。她当时以魔蛟暗算洛夕瑶,其实也说不上暗算,那是在场目睹的其他弟子们认为的。 她是明摆着要算计洛夕瑶。 铃杏作恶,和她行善的时候一样高调。 洛夕瑶见她久久不言,蹙眉道:「你到底来我这想做什么?」 既然知道这是阵法,那么现在应该来找阵眼了。破除阵法的最快方式,就是直接杀掉阵眼。 这个阵眼会是谁呢? 铃杏盯着洛夕瑶苍白的小脸,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眉眼弯弯,笑道:「我当时是来——」 「做掉你。」 第八章 「你什么意思?」 洛夕瑶脸色一变,只见铃杏当即拔出长剑,二话不说就要捅过来。她吓得翻身险险躲了过去,奋力挣扎,从床的另一侧滚下榻,往门口跑。 铃杏是真的想要杀她。 洛夕瑶冷汗直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逃! 「小师妹,你很不乖。」 铃杏低低一嘆,长剑转而挥向旁边的床幔,薄薄的帐绢轻盈地落下来,被她缠在手里,倏然抛出勒住洛夕瑶的脖颈,径直把人拖了回来。她看见洛夕瑶惊惧的眼神,不由愉悦地轻笑起来。 她说:「抓到你了。」 「疯子,放开我!」洛夕瑶恨恨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铃杏比洛夕瑶高出不少,力道强硬地把她勒在怀里,笑道:「虽然你只是个幻象,但能看到我们柔弱清高的小师妹害怕的样子,也不算白来。」 洛夕瑶被勒得眼前发黑:「你说什么疯话,我才不是幻象!」 「你害怕的时候真可爱。」铃杏欣赏着她的垂死挣扎,觉得像一只小白兔,由衷地夸赞。这时房门被人勐地打开,铃杏眯起眼,「是谁来送死?」 薛遣淮站在门口,本是来慰问小师妹的,见状吃了一惊。他拧着眉,不悦道:「铃杏,你又胡闹什么?还不快放开小师妹,她伤得比你重。」 「她伤得重不重,关我屁事。」铃杏抢在他开口前,再次打断,「又关你屁事。」 薛遣淮:「……」 洛夕瑶一见到他,宁死不屈的表情就换成了泫然欲泣,眨眼间潸然泪下:「师兄,救救我!」 薛遣淮头疼道:「铃杏,就算小师妹再怎么得罪了你,你先放开她,我们好好说话。」 好好说话? 在现实中,被咬断剑骨的是我,洛夕瑶也曾来过我房里耀武扬威,可那时你在哪里? 你有想过和我好好说话吗? 铃杏压下满腹委屈,再不露出一丝软弱,冷冷道:「这么想救她,好啊。」 铃杏一手勒住洛夕瑶,另一手执剑指向他,歪头腼腆地笑了笑:「师兄,一命换一命。我可以不杀小师妹,但你,要奉上你的心脏。」 薛遣淮曾经一剑刺入司见月的胸膛。 现在她作为司见月的妻子,哪怕已经是上辈子的恩怨了,哪怕这里只是个虚妄的幻境。但铃杏还是想要替司见月找回这个场子,毕竟在上辈子,那把剑本该刺入的,是她的后背。 她要薛遣淮如数奉还。 铃杏对薛遣淮的爱是无疑,恨也是无疑,爱恨交织,分不清是哪个更多一些。不过铃杏可以肯定的是,她还是最爱自己。 男人不是用来供着的,要是让自己不开心,那就丢掉好了,何苦互相为难。 薛遣淮沉下脸色,似乎清楚铃杏一向都说到做到。但他还是咬牙道:「好,你放了她。」 铃杏低骂一句:「狗男人。」 她如约放开洛夕瑶,小白兔吓惨了,像溺水的人终于获得空气,贪婪地唿吸着,连滚带爬跑到薛遣淮身后去,瑟瑟发抖。 洛夕瑶自以来顺风顺水,拿的都是剧本,头一回离死亡这么近。她到底是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系统在这时居然也毫无办法,她实在不想承认,没了系统这个金手指,她什么都不是。 薛遣淮说:「小师妹,你先离开这里。」 「不,我不走。」洛夕瑶揪住他的衣袖,无措地摇了摇头,「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真是伉俪情深。 把铃杏衬得像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铃杏好心地说:「别走,千万别走。待会儿你俩死在一起,我好方便直接合葬。」 洛夕瑶:「……」 这个女主真的不是反派吗?! 薛遣淮捏紧拳头,厉声呵斥:「走!」洛夕瑶终于狠下心,也不顾系统的警告,转身跑了。 系统尖叫起来:「宿主,你别跑啊宿主!剧情走向因为你的蝴蝶效应发生了巨大变化,女主现在对男主的仇恨值非常高,她真的可能会杀掉男主!你得回去啊,男主死了你也活不了!」 「闭嘴,你个废物。」洛夕瑶唾弃道,「就非得攻略他吗?死就死了,大不了换个男主。」 系统一愣,忽然想起什么:「对啊,我都给忘记了,这本是大女主爽文,男主随着女主的气运和选择而变,女主喜欢的人才是男主。」 也就是说,一旦铃杏不喜欢薛遣淮了,那么他充其量不过是个戏份较多的配角。她现在喜不喜欢不太确定,恨倒是挺恨的,还真有可能会换男主。 「不过……你对男主真的没有感情吗?」 洛夕瑶默了默,实话说薛遣淮对她很不错,并没有因为她晚来,就偏心青梅竹马的铃杏。对两个师妹,他都一视同仁,感情还是多少有点的。 但她依然坚定道:「比起至死不渝的爱情,我更想活着。人生短暂,我可以为父母而死,为理想而死,为锦绣山河而死,但不能是为男人而死。」 这一点,她和铃杏倒是不谋而合。 至于薛遣淮,他恐怕永远都无法理解了。 洛夕瑶利落地跑了,薛遣淮的脸色略显苍白而沉重,他上前一步,将心口缓缓抵在剑尖。 薛遣淮温声唤她:「铃杏。」 铃杏手抖了抖,却没有把剑挪开。嘴上说的轻松,真要亲手杀掉薛遣淮,这个毫无怨言地庇护了她十几年的,不是兄长却胜似兄长,且让她第一次芳心悸动的存在,她还是不能够轻易做到。 铃杏是狼心狗肺不错。 但她始终,也是个有心的人。 心里另一道声音告诉她,你在犹豫什么,幻象罢了,面前的人只是个冒牌货!真正的薛遣淮对你下手可狠多了,你被捅了这么多刀,还如此优柔寡断,遑论剑道魁首,你连破个幻境都做不到。 听到这里,铃杏不再犹豫,用力将剑尖捅进了他的心口。薛遣淮似乎没想到她真的会下死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口中顿时涌出鲜血。 「蠢货,替他道歉,你也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薛遣淮倒下去的剎那,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扭曲起来,天旋地转间,铃杏眼前一黑,随即失去了意识。 而铃杏不知道的是,本该死去的薛遣淮躺在地上,忽然动了动,竟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他咳出几口血,眼神阴鸷,「今日我这千机塔真是好生热闹,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说着又朝门口瞥去一眼,喝道:「滚出来。」 门口的少女顿了顿,现出身形。 正是洛夕瑶。 她跑了,但也没完全跑。 洛夕瑶已经恢復了神志,走到墙边,缓缓捡起那把被铃杏丢下的长剑。她柔柔一笑,话里却像是带了刀:「不识好歹的魔物,我给你好处,你居然连我也一起算计……」 厌听颇有些无奈,摊手道:「怎么现在你们这些问剑宗的小辈,脾气都这么大?」 眼见着洛夕瑶废话不多说,就要举剑朝他砍过来,厌听面色不变,将手上的玉扳指轻轻一转,洛夕瑶立时感到脑子里阵阵神经撕裂般的疼痛,在他戏嚯的目光里,颓然跪了下去,也被扯入了下一个幻境。 开什么玩笑,难道能给她再捅一次? 厌听眸底闪烁着兴奋,咧开满是血的嘴角,桀桀冷笑—— 「又有好戏看了。」 … 铃杏是被人用湿毛巾给捂醒的。 凉得她浑身一颤,见鬼似的把那块湿毛巾给丢了出去,然后就见到床前站着个年轻女孩子。 那女孩子叉着腰,怒气沖沖道:「曲小棠,你再不醒,我可就先走了啊。」 铃杏还有些懵:「去哪里?」 「我看你是睡煳涂了吧?」女孩子用葱白的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今日可是玄真大会啊,前三十名的换榜擂台赛,对战肯定很精彩。」 铃杏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具叫曲小棠的身体是什么来头,又为什么会以她的视角进入幻境。没在玄真榜见过这个名字,大概率是修为低,存在感也低的问剑宗外门弟子,说是路人甲也不为过。 她看着面前的女孩子,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叫容嫣的名字,也是外门弟子,和曲小棠很玩得来。 玄真大会每年换一次榜,仅限宗门内年龄小于十八岁的年轻修士参加,人才云集,振鹭充庭,当今赫赫有名的剑修,崭露头角的时候大多在榜。 铃杏自十四岁踏上玄真大会的擂台以来,战无败绩,三年连冠,打了几百场胜仗。所有人都以为她会辉煌到正式退擂那一刻,却没想到,在最后一场,她会被初出茅庐的小师妹踹下神坛。 就是这最后一场,那样残酷地,给这段辉煌的歷史标上了惨痛耻辱的句号。 从此不再有人记得铃杏曾经的那几百场赢得多么漂亮,只记得小师妹一战成名,和铃杏跌落神坛的狼狈模样,她摔断了腿,甚至不能够体面退场。 不会吧,难道要她以路人甲的视角,旁观自己当年的失败?铃杏忍不住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容嫣说:「庆元二十七年。」 铃杏气得只想掐人中。 被摁着头看过往尴尬史什么的,不如直接杀了她来得痛快,这个幻境的制造者未免欺人太甚! 第九章 「快一些,玄真大会要开始了!」 铃杏胡乱拾掇了一下,眉才描了大半,胭脂也没来得及擦,就被容嫣拉着往习武台那边赶。当真是比投胎还心急,就算是路人甲,她也要倔强地做个美丽的路人甲好吗? 她们赶到的时候,习武台已经挤满了人。签到处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才排上队,签到成功。 候赛广场上有的三两组队,有的结伴成群,其他门派的弟子们也基本到得七七八八了,玄真大会歷年来都在问剑宗举行,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因为玄真榜本就是剑道中人的新晋榜,而问剑宗是仙门现下最鼎盛的,以剑道为主的宗门大派。 和她们汇合的,还有几个年轻女修,都是一个寝院里抱团取暖的外门弟子。一见到容嫣二人,就拥了上来:「怎么才来呀?都什么时辰了!」 容嫣埋怨道:「还不是曲小棠,好像上辈子没睡过觉似的,叫都叫不醒。」 铃杏背了这口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大家好像对曲小棠的懒惰嗜睡已经见怪不怪,数落了一会儿,又亲亲热热地凑在一起了。铃杏活了两辈子,都没有感受到过这种热情。 她从小跟着师父闭关修炼,因为天资聪颖,被长辈寄予厚望,比起鲜活生动的人脸,日日面对的更多是枯燥乏味的经书和冰冷的墙壁。 铃杏能够说说话的朋友,实在是少得可怜,亲传的师兄师姐也与她年龄差距太大,态度总是客气疏离,几乎没有共同话题可言。 唯有薛遣淮,他虽然是宗主座下的弟子,可在他十岁那几年,宗主忙着处理魔族祸乱,为了不荒废剑道,基本上都是跟着铃杏的师父修炼。一来二去的,也就和铃杏相熟了起来,尽管后来他已经回去了,但知道这个师妹孤单,也还是经常来陪她。 有一说一,薛遣淮在铃杏的童年记忆里,占比不小,所以他曾经给予过的温暖,哪怕和他这两年的伤害比起来少之又少,但铃杏还是记得他的好。 「擂台赛即将开始,闲杂人等敬请退避!首战攻擂,问剑宗季铃杏对苍霞山段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铃杏的思绪被扯了回来,望向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女,熟悉的五官,熟悉的骄傲。她默默低下头,简直没眼看过去像个小斗鸡似的自己。 晴空如洗,万里无云。 天上高悬的骄阳好似一团热烈的火,点燃了湛蓝的绸缎,晃眼而又熠熠生辉,灼人心神。 擂台上的少女素手执剑,傲然而立,珍珠粉色的衣裙在阳光下泛着霓虹般的光晕,白皙的颈间戴了条翡翠蓝田玉坠子,凤纹鎏金禁步压着衣襟,纤腰盈盈不足一握,怎么看都是说不出的娇贵明艷。 季大小姐生得极美,衣着也很华丽。 就是不太像是来打架的。 听见身边有夸赞她容貌的,还有吐槽她守个擂都穿得如此骚包的,铃杏脸皮子有些挂不住,只能装作没听到。 骚包的不是她,是她的十八岁。 首战攻擂的是去年玄真榜第二名,苍霞山的亲传弟子段轶,他不是天赋型选手,靠努力一步步爬上来的。少年肤色偏麦,剑目星眉,尽管知道自己胜算不大,却毅然战到最后一刻。 按照玄真榜的赛制,作为榜首的季大小姐需要在三日内连续对战去年的前三十名,从第二名开始往后轮换,同时后面的名次也会往前轮换,首尾均衡匹配。今年这届的黑马不少,就算是第二名,也有可能会因稍有不慎一直跌至倒数。 而倒数第一名,也有可能会突飞勐进到第一名去,只要不断地往前打败名次更高的修士,便可以取代他的位置,比如洛夕瑶就是这样升上来的。 小师妹这匹黑马如同脱了疆,在隔壁擂台掀起腥风血雨,虽然初出茅庐,却像开了挂似的扶摇直上,不过她也确实是有挂在身。 那边的洛夕瑶大展拳脚,比龙傲天拿的剧本都要热血沸腾,可这厢的季大小姐却毫无所觉,仍然沉浸在「我最厉害」的骄傲里,对自己相当满意。她甚至还有心思在击败段轶以后,美滋滋地整理打斗中弄乱的衣裙,连褶皱都一一抚平。 季大小姐掏出一块绣花小手帕,边擦着剑,边得瑟地挥了挥手:「下一个。」 段轶脸色惨白,却也服输,拱手道:「是我技不如人。」他捂着腰间被划破的伤口匆匆退场,准备下一场守擂赛去了。 苍霞山的弟子们咬牙切齿:「她好可恶!」 可是她真的好强。 「小棠,你说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容嫣惆怅地说,「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我从未见季大小姐输过。」 不,她马上就要输了,就在两天后。 铃杏心里悲伤道。 已经亲身经歷过的铃杏,现在回想起来都仿佛还能感觉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幻痛,忍不住磨起了后槽牙。她甚至在想,要不然趁现在还没发展到那里,先悄悄地进村,把洛夕瑶提前杀了吧? 但她很快便沮丧地发现这不可能。 季大小姐今日在擂台上大杀特杀,台下的铃杏却忧虑重重,因为这个曲小棠的修为弱得连洒扫弟子都不如,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问剑宗的,不被洛夕瑶反杀就不错了。 容嫣感觉到她情绪低落,撞了撞她的肩,狐疑地问:「愁眉苦脸的作甚,有心事啊?」 她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却还是摇头。容嫣眼珠子滴熘一转,突然道:「我知道了!」 铃杏有气无力:「你又知道了?」 「你还能有什么心事啊,无非就是喜欢那位天上月呗。」容嫣煞有介事,一副很懂的样子,「是不是因为他还没有回覆你的情书?」 情书?! 铃杏如遭雷噼。 这时脑海里像触发了关键词似的,立刻涌现出关于曲小棠的部分记忆来。原来她苦苦司见月多年,却因自卑平凡,在一众争妍斗艳的情敌里根本不够看,故而始终不敢将这份心意宣之于口。 曲小棠是个容易满足的胆小鬼。 她不求司见月的回应,只要能够远远地多看几眼,就足以欣喜上许久。她告诉自己不要痴妄,却也不可抑制地期待着有朝一日,司见月不经意地转过身来,那双清凌凌的凤眸里也会有她的身影。 她求神,求佛,甚至求魔。 可惜曲小棠的灵识太弱,哪怕是贪得无厌的邪魔,都漠然地将她略过。 铃杏继承了曲小棠的身份、记忆、灵识以及她的一切,包括她对司见月汹涌澎湃的爱意。在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感情,此时铃杏是那么刻骨铭心。 她怔怔地捂住心口。 这是以往对薛遣淮从未有过的感觉。 那年桃蹊柳陌,寒木春华,被欺负得抬不起头来的外门弟子跌坐在地上,哭得呜呜咽咽。忽有一道淬雪般冷冽的声音响在头顶,像是拂晓的溪涧淌过心底,拨开云雾,恍如初见天明。 他的音色清越,但态度其实并不好,甚至是有些凉薄的恶劣:「别哭了,你真的很吵。」 曲小棠抽噎着抬起眼来。 这一眼,她从此刻进灵魂里,牢记了万年。 那些欺负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远去,阳光透过枝叶间稀稀疏疏的缝隙,为他镀上了近乎神圣的金边,少年抱着剑靠在树干旁,他的瞳色偏浅,琉璃似的凤眸微微一转,清冷的视线便落在了她身上。 她脑中空白,小鹿乱撞。 … 曲小棠没什么远大的志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在遇见司见月以前,她只是想老实本分地待在问剑宗,勉强修得自保的能力,然后混吃等死。 她就是个小废物。 可是自从那日她如此窝囊的模样,被那个疏风朗月的少年看去之后,曲小棠平生第一次不想混吃等死了,至少下回遇见的时候,她不再是被人欺负之后就只晓得嗷嗷大哭的小废物。 曲小棠那年正值豆蔻,刚拜入问剑宗不久,除了师父,连长老尊者都认不全。她腆着脸,四处跟人打听,最开始也只是想知道他的名字而已。 原来他叫司见月。 真好听。 每当曲小棠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从抽匣里拿出那叠在习堂里顺来的宣纸,一笔一划地勾勒出他的名字,心里像吃了蜜糖似的甜。 她情窦初开,是飞蛾扑火般的炽烈。 每每写完,曲小棠都会将宣纸上的墨迹晾干,然后妥帖地折起来放在枕头下面。这是师姐告诉她的民间土方,说是如果想要梦见哪个人,就把他的名字给写下来,睡前放在枕头下面。 然而接连照做了大半月,都没能成功。 曲小棠虽然很有些怀疑这个方法的真实性,不过抱着侥倖心理,她还是日復一日地坚持下去了。 结果没多久,她就真的梦见了。 而且还他妈的是个春梦。 曲小棠意识恍惚,隐隐约约听到敲门声,便下意识地要去开门。谁知房门却先一步被人打开,只见面前站了个玉树般的少年,他长身而立,似乎很是睏倦,凤眸也如云似雾地眯着,神色恹恹,并未束髮,而徒添了几分慵懒和散漫。 她脑子一懵,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司见月不耐道:「别哭了,你哭得我心烦。我过来陪你一起睡,你安静点,好不好?」 曲小棠唰地一下子红了脸。 他他他他……他是在哄她吗?! 还要一起睡? 第十章 与此同时,铃杏也被困在曲小棠的过去里,被迫对她丰富的心理活动感同身受。从刚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欣喜若狂,跟范进中举没什么差别。 铃杏以第一人称体验着这个春梦,连灵魂都有些崩溃的颤抖,却也只能无语地继续看下去。 曲小棠红着脸说:「我不会再哭了。」 「嗯。」他低低应声。 司见月垂下鸦羽般的眼睫,面容沉静,唇角扬起温和的弧度。他用一种含情脉脉的目光凝视着曲小棠,不再是平日里连余光都懒得给予的淡漠,此时此刻,在这个梦里,仿佛已然爱她许久。 铃杏借着曲小棠的眼,突然有些不舒服。 像是被人抢了东西般的不舒服。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对司见月产生了占有欲,尽管这里只是曲小棠的梦境,竟也分外郁闷起来,竭力忍住想要骂人的冲动。 司见月眸色沉沉,专注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伸手将曲小棠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 曲小棠:「!!!」 她被按在司见月的胸前,鼻息间都是他身上那股浅淡好闻的药草香,令人感到无比安宁,过往的苦痛岁月都仿佛被这一刻所治癒。少年看着冷冷清清的,胸膛却是温热,心跳声稳定而有力,震得曲小棠头脑发晕,迷迷煳煳地像是喝醉了似的。 铃杏气得勐地切断了灵识。 不,她才不生气。 「……」 但不过一秒,铃杏便又马上切了回来,不能容忍错过哪怕一秒。她告诫自己,不要再犯妒心和占有欲的臭毛病,难道薛遣淮给的教训还不够吗?从此以后任何男人都妄想拿捏她的感情! 曲小棠没有想过,她也会有娇滴滴的时候,痴痴地喃道:「司、司见月……」 她紧紧地回抱着,眼里沁出泪来。 司见月前言不搭后语道:「以后,只能在我面前掉眼泪,听到了吗?」 曲小棠连忙点点头:「听到了。」 「好你个司见月——」 铃杏终于忍不住爆发:「我听到你妈个头!」 这时梦境到了尽头,曲小棠不舍地蹭了蹭司见月的颈窝,接着天光大亮,他的体温和药草香随着晨间拂过脸颊的微风一併消失得无影无踪。 铃杏像是被鬼压床之后终于能够睁开眼,她一觉睡醒,火冒三丈地坐起身来,就连乱糟糟的发顶上翘起的那根呆毛都显得异常烦躁。 对曲小棠本人来说,这无疑是个美梦。 但铃杏却不这么觉得,她感觉自己好像被狠狠扣了顶绿帽子,简直比当时薛遣淮的移情别恋还要难受。洛夕瑶骑在她头上种树也就罢了,这个曲小棠是什么意思? 还有司见月,不守夫道,回去就浸他猪笼。 毫不知情的司见月:「……」 曲小棠作为问剑宗的外门弟子,修炼只能在习武台那一带的公共区域,不像亲传弟子有各自的洞府,是以连偷看司见月的机会都尤为稀罕。 不过好在,习堂里固定每周一次的籍论,问剑宗的所有亲传弟子都会来,包括薛遣淮和司见月。 曲小棠是认识薛遣淮的,但了解甚少,只知道他是问剑宗的少主,生得玉树临风,修为也是出类拔萃,而且和季大小姐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一同长大,如胶似漆,日后很大概率会结成道侣。 季大小姐喜欢薛遣淮,早已是问剑宗人尽皆知的事情,听闻她占有欲极强,只要别的女修和薛遣淮多有来往,就会荣获季大小姐自以为很隐蔽其实很明显的默默关注,她喜欢悄咪咪地盯着你,但只要你予以回视,她又会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若是你直接问她,她可能还会倒打一耙。譬如有次曲小棠路过,就听见季大小姐声音娇脆似银铃轻撞,却刻薄地说:「我劝你不要胡说八道,我没事看你做什么?你很好看吗?」 曲小棠:「……」 还好她肖想的不是薛遣淮。 「九玄烛龙,乃是天界的上古神兽之一,混沌初开时诞于不周山,通体银白,鳞片坚如曜石,刀枪不入,有唿风唤雨之能……」 籍论长老在习堂上滔滔不绝,曲小棠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趴在臂弯里,失神地看向右前方。 司见月似乎也心不在焉。 少年坐在窗边,月白色的广袖曳落下来,露出皓玉般的腕骨,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在桌案上,一下又一下,像是扣在了曲小棠的心房。 他在想什么呢? 曲小棠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摸出了那封藏在怀里的情书,薄薄的纸张里,是她绵绵厚重的情意和期盼,还带了点女孩子身上的馨香。 这封情书很短,书写用时却很长。 一字一句,都是斟酌良久。 曲小棠没喜欢过谁,也没给谁写过情书,更不好意思向师姐取经,怕被人知道她的忸怩。情书被弃掉的有很多个版本,太过简短怕不足以表达她的喜欢,太过冗长怕他读起来会没有耐心,她挑挑拣拣,反覆审视,才最后选出了这么一封。 写是写好了,可怎么送出去,又犯了难。 司见月一心向道,不近女色,除了亲传师姐基本上和其他女修没有交集。此前向他表达心意的也不是没有,但都被他礼貌又疏离地拒绝了。 曲小棠其实不怕被拒绝。 她很懦弱,却也想尝试着勇敢一点。 为了追逐司见月的脚步,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勇敢,再勇敢一点。她想告诉司见月,曾经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废物,如今也能很有骨气地举起长剑,把试图欺负她的人都通通教训回去。 因为司见月很优秀,所以喜欢着司见月的曲小棠,好像也变得优秀了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正当曲小棠思绪飘忽,进入到忘我境界的时候,她很不幸地被严厉古板的籍论长老抽中,被迫站起来回答题目—— 「曲小棠!!」 曲小棠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到!」 她胆子不大,嗓门儿却不小,这句大声答到几乎传遍了习堂上的每个角落,以至于其他同门都看了过来,瞅着小姑娘涨红的脸蛋,阵阵发笑。 就连司见月,也不由被吸引了注意力,扣着桌案的指尖一顿,目光淡淡地望向她。 曲小棠尴尬得想以头抢地。 在这个时候根本完全不想得到他的注意好吗! 她绷着脸,在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其实靴子里的脚趾已经抠得死紧,但神情却装得比习堂上的任何一个同门弟子都要淡定,看起来临危不惧。 籍论长老说:「曲小棠,我且问你,九玄烛龙一族在混沌初开时诞于不周山,曾因不谙世事,误入歧途为魔界所利用,为祸苍生。其后来被天界的重霄帝君所收服,并签订了灵契,答应将会世代守护着天界,而这个灵契的主要作用是什么?」 鬼才知道是什么,她都没听。 曲小棠憋了好半天:「作用是……作用就是……」 「这个灵契的主要作用就是九天烛龙将会世代守护天界,守护重霄帝君的一家老小。」 其他同门:「……」 问剑宗禁止脱裤子放屁。 习堂上安静了一瞬,接着四周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曲小棠绝望地捂住了脸。籍论长老气得吹鬍子瞪眼,骂道:「滚出去站着!」 曲小棠麻熘儿地滚了。 走出习堂前,她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窗边,司见月侧过隽秀的脸庞,穿过人群遥遥地望过来,凤眸微弯,竟也隐有笑意。 铃杏受她的影响,心跳也跟着慢了半拍。 这日浮岚暖翠,春风怡人,空气中是被阳光煎烘过后的青草味儿,连树上的鸟雀也惬意。 天气真好,似乎很适合告白。 曲小棠站在习堂门口想。 她捏着那封情书检查了好几遍,反覆确认没有错别字,没有病句,没有不通顺的地方。等到籍论习课终于结束的时候,情书都快被她给揉皱了。 其他同门陆续从习堂里出来,说说笑笑,并没有在意方才的小插曲。曲小棠紧张地站在原地,不远处的司见月正和薛遣淮说着什么,她猜大概是关于籍论的话题,总归听不太懂。 「师弟,那你先回去吧。」 薛遣淮言罢,拍了下他的肩:「习武台等你。」 司见月颔首作应,然后抬步就要离开。 曲小棠把心一横,正要冲上去堵住司见月,结果还没到他面前,旁边就半道杀出一头拦路虎,娇声道:「好你个薛遣淮!」 司见月蹙眉,和薛遣淮同时回头去看。 曲小棠吓得脚下急剎,面向墙壁,慌慌张张地把情书藏了起来,暗道一声可恶。 只见拦路虎季大小姐噔噔噔地跑过来,揪着薛遣淮的袖子不放。她满脸写着不高兴道:「你要去辑元秘境,为什么不告诉我?」 薛遣淮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才道:「辑元秘境不是你想……」 「我不但想,我还非要去!」季大小姐耍赖般一把抱住他的手臂,「你们是担心我会拖后腿吗?我很厉害的,我已经突破至道脉七重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道脉七重! 曲小棠暗暗乍舌,她还在筑基挣扎呢。 薛遣淮熟稔地伸手,拂去季大小姐髮髻间落的一片叶子,幽幽嘆息道:「怎么会呢?当然不是担心你拖后腿,只是你年纪尚轻,实战经验不足,再厉害的修士也需要循序渐进。下次吧,下次辑元秘境再开启的时候,第一个预留你的名额。」 「……那好吧。」 季大小姐想了想,勉强同意道:「那你在辑元秘境,不许和其他女孩子说话哦?」 薛遣淮失笑地点头。 季大小姐今日难得穿了问剑宗的道袍,因着她如花似玉的容颜,浅青色也别有一番娇艷。她这年个头刚好到薛遣淮的肩膀,两人看上去很登对。 曲小棠忽地就想到那句话,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她心念一动,不由看向司见月。 意外的是,司见月在这对眷侣面前表现得异常沉默。他神色平静,漂亮的凤眸里像潭死水,似乎压抑着什么,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 准确来说,是看着季大小姐。 曲小棠心中骤沉。 司见月没有说一个字,但喉结滚了滚,又滚了滚,略微急促的唿吸出卖了他。显然,他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平静,他很在意。 可是不过短短一瞬,司见月便别过头去,转身离开,竟连道别也忘记。 薛遣淮还待要说些什么,旁边的师弟却突然拂袖而去,他愣了下,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身旁的季大小姐十分不满道:「他发什么神经?见到师姐也不问好,真没礼貌。」 曲小棠手脚冰凉,如坠谷底。 她什么都懂了。 她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寝院的,也不记得哭了有多久,曲小棠躲在被子里,眼泪止不住地掉,几乎喘不上来气,觉得天都塌了。 曲小棠活了十几年,从未这般伤心过。 那封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情书,和那份没来得及宣之于口的心意,连带着那叠密密麻麻地写满了他名字的纸张,一併被锁进了匣子里。情窦初开的少女,还没尝过几回甜蜜,芳心就被烧为了灰烬。 她设想过很多个可能。 司见月会拒绝她,或者根本没有收下情书。 可曲小棠独独没有想到,那轮清冷孤傲的天上月,竟也会如她这般,那样卑微地暗恋一个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薛遣淮不知道,季大小姐不知道,但曲小棠一定知道,他汹涌又克制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又意味着什么。 ——他喜欢季铃杏。 第十一章 原来那封情书根本就没有送出去。 被季大小姐给截胡了。 铃杏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总归是很复杂。除了曲小棠记忆里残存的难过,还有一丝丝,她发誓只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要是知道司见月早就喜欢她,哪还用得着什么情蛊啊,真是白费心机。 「藏得还挺深。」铃杏笑眯眯地托着下巴,喃喃自语,「好吧,那就勉强不浸你猪笼了。」 「什么浸猪笼?」 容嫣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的脸色几经变幻,先是焦虑得仿佛被六十岁的霸道老头强取豪夺,接着又气愤地准备计划要怎么把他给弄死,最后却突然意外地发现这老头长得还怪好看的,不但有钱,而且已经命不久矣,感觉也不是不行。 呀,忘了旁边还有个人了。 铃杏心情很好,随口敷衍道:「你听错了,是我想吃猪肉了。你继续看吧,我先走一步。」 容嫣:「欸!不是……」 司见月是不参加玄真大会的,他和宗主座下的那一批亲传弟子,将来都会是少主薛遣淮的左膀右臂,因此早在玄真大会首战的前夕,就和薛遣淮他们一起去了辑元秘境。 其实去充满未知的秘境里歷练,与那些真正的妖魔鬼怪打架,要比在玄真大会上的切磋比试更能锻鍊自己,毕竟仙门弟子修习道术,最初就是为了降妖除魔,维护世间正义,而不是局限于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虽然铃杏也在很久以后才顿悟到。 第二日再去旁观玄真大会的时候,铃杏就显得平静了许多,百无聊赖地在心里点评,比如谁谁谁的挥剑速度太慢,或者谁谁谁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尽出些阴损的招数,实在可恶。 铃杏忽然灵光一现,坐直身子,郑重其事地对容嫣道:「走,我们去看小师妹。」 决战之巅就在明日,她倒要看看,洛夕瑶到底是怎么在短短两日内,从玄真榜吊车尾冲上来,甚至到了能有资格与她交手的段位。 容嫣正津津有味地看着,闻言略有些诧异,斜眼睨她:「小师妹?你是指洛夕瑶?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铃杏被这三连问得噎住。 脑海里有条信息姗姗来迟,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曲小棠和洛夕瑶竟然也是相识的,而且关系还相当不错,曾经有过一段推心置腹的交情。 曲小棠是十四岁才拜入问剑宗的,而洛夕瑶比她还要晚两年,那会儿她仍在继续窝囊和奋起反击两者之间犹犹豫豫。每次被师姐故意差使,却又得不到应有的报酬的时候,她都努力鼓起勇气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直到有一日,那个新来的女孩子抢了曲小棠的台词,终于替她说出了那个字。 「不要,她说不要,你没听见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师姐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只见素来柔弱寡言的洛夕瑶夺过那把扫帚,丢到她面前,笑道:「怎么你们修个仙,还有暴力啊?」 曲小棠虽然听不懂什么是校园暴力,但不明觉厉,觉得那应当是个很贴切的形容。她怯怯地去拉洛夕瑶的衣袖,含泪摇头,示意不要再说。 那师姐一向是外门弟子里的地头蛇,要在她眼皮底子下混,哪有敢忤逆她的。 她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顿时把脸色一甩,冷声道:「小师妹,这好像跟你没有关系吧?你要是同情她,大可帮她一起扫。」 「这是你的任务,凭什么要别人来做?」 洛夕瑶不甘示弱。 曲小棠又忍不住要开口,却被拦住。洛夕瑶回身,然后用力地握住她的肩膀,告诉她道:「你现在确实很弱,但你不要自甘堕落,如果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还有谁能看得起你?」 她动了动唇,嘴里苦涩,不能言语。 洛夕瑶说:「小棠,你看着。」 那师姐眼皮一跳,看到洛夕瑶居然真的拔了剑,明摆着是要来硬的,不由慌道:「问剑宗内私自斗殴是要受处罚的,你敢……」 「废话少说!」 曲小棠目瞪口呆地看着平时手无缚鸡之力的洛夕瑶,如今抡起剑就要哐哐砍,撵得那师姐满院子抱头鼠窜,哭爹喊娘,想拉都拉不住。 得知戒律院的弟子就要赶来,曲小棠深以为大难临头,很没出息地又开始掉起了眼泪。 洛夕瑶喘着粗气,把剑一丢。她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看曲小棠哭得可怜,无语道:「收起你的小珍珠,人是我打的,真要受处罚也轮不到你,你哭个什么劲儿?」 曲小棠抽抽搭搭地说:「对、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你快跑吧……」 「我跑了,我就不姓洛。」 洛夕瑶哼了一声:「刚才是不是没看清楚?等下那戒律院的来了,你不许哭,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我是怎么做的。」 曲小棠不明所以,然后她就看到在戒律院的弟子赶到现场的那一刻,洛夕瑶竟当着他的面,哇啦啦吐出一大口血,哭得比她刚刚还要可怜,指着地上挺尸的那位倒霉师姐说——「师兄,我好害怕!」 曲小棠:「……」 挺尸的那位倒霉师姐:「……」 很难不嘆服。 在那日之后,曲小棠便深受启发,也跟着抡起剑来,学会了拒绝。 她很感激洛夕瑶,偶尔也会一起聊聊天,不过洛夕瑶只在外门待了几月,便因后来的某次歷练中力挽狂澜,凭一己之力救回问剑宗十余名同门弟子,于是受到了宗主的青睐,直接破格晋升为座下亲传,成了薛遣淮的小师妹。 铃杏对此感到很意外,没想到洛夕瑶还有这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一面,倒也不算太坏。 但一码归一码,她还是很讨厌洛夕瑶。 非常、非常讨厌! 铃杏对自己被洛夕瑶一脚踹下神坛,还横刀夺爱的事情耿耿于怀,她爱憎分明,记仇得紧,无论洛夕瑶对别人再怎么好,但只要对自己不好,那么她就是讨厌,除非洛夕瑶愿意让她踹回来。 不,就算是踹回来也不行。 铃杏执意要去看她的擂台赛,容嫣也没办法,只好陪着去。然而铃杏去了之后,却没有为她吶喊助威,反而拿出一本簿子,认真地记下了洛夕瑶的出招习惯,甚至是喜欢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 容嫣一脸迷惑道:「你记这个做什么?」 「我在学习。」铃杏没有忘记她现在是被洛夕瑶帮助过的路人甲,面上表现得十分友好,并且撕了一页纸过去,「能从玄真榜吊车尾打到这里,还没有输过,她定是有什么剑道上的秘诀。」 「有道理。」 容嫣点了点头,也跟着一起记。 玄真大会的第二日晚上,照例是问剑宗作为东家,举办晚宴以招待前来参加的仙门各派,热情地邀请诸位道友品尝本地的佳肴美馔。 天下沧澜十三州,就属问剑宗所在的阳州最是繁华,而阳州又由物阜民丰的青召国所掌,钟灵毓秀,鸾翔凤集,连打秋风也能捞着不少好处,这也是其他门派嘴上嫌弃,却还是愿意千里迢迢地来到问剑宗的很大原因之一。 铃杏对吃食不感兴趣,但是对能增益灵力的吃食感兴趣,往日斋堂里一般都是基本满足口腹之慾的饭菜,可到了玄真大会这种日子,也会难得慷慨地献出既能饱口腹之慾,又能增益灵力的好东西。 本着来都来了的心理,铃杏什么仙糕灵露都蹭了一点去吃,结果撑得不行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这只是个幻境,咽进肚里的都是空气。 铃杏咬牙,啪地一下摔了筷子。 都已经第二日了,铃杏还没摸清楚这个幻境到底想要考验她什么,难道就真的只是想羞辱她,让她重新看一次自己当年的那场败仗? 关于阵眼,铃杏也没有任何头绪,她打过容嫣的主意,不过这姐们儿看起来傻傻的,也不太像。 上一个幻境里,铃杏本以为阵眼是洛夕瑶,如果不是薛遣淮那厮出现,她估计已经动手了,然后很可能就会因为杀错人而被幻境所吞噬。 还好她够聪明,在关键时刻觉察出了这个薛遣淮有异,铃杏押上洛夕瑶后半生的幸福,赌他就是制造幻境的主人,千机塔顶层的那条魔蛟,厌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蛟啊龙啊什么的最烦最狡猾了。 铃杏气哼哼地想。 她开始把过往的黑锅都往厌听身上扣,或许寻龙谷里的那条魔蛟就是他,或许在镇仙狱里骗她给司见月种下情蛊的也是他,或许…… 电光火石间,有什么东西倏地接上了轨。 或许厌听是故意引她来的! 铃杏心中一沉,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很多事情也就说得通了,前世她会在大婚当日堕入魔道,估计也跟厌听脱不了干系。 因为厌听,她欠司见月一条命。 正当铃杏撑着下巴沉思,自顾自地推理时,身侧却突然坐下来一个人。她偏眸去看,反应大得差点儿跳了起来,但好险是给按耐住了。 洛夕瑶似乎喝得有些醉意,白皙秀气的脸颊飞上红晕,看起来完全就是个乖巧可爱的小师妹。 她靠在铃杏的肩上,说话间口中尽是甜得齁人的酒香,阵阵热气喷洒在铃杏耳边,细声埋怨道:「小棠,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玩?」 铃杏浑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 铃杏改变主意了。 她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杀掉洛夕瑶。 第十二章 铃杏和洛夕瑶撞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针锋相对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未曾像这般和谐过。她身体紧绷,鸡皮疙瘩颗颗浮起,心里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像是被鬼附了体。 偏偏洛夕瑶毫无所觉,还没骨头似地贴着她的手臂,问道:「小棠,你怎么不说话?」 铃杏学着曲小棠记忆里的模样,扬起娇憨的笑脸,羞涩道:「没有,我正打算要去找你呢。」她眼里带了点崇拜,「我今日去看你攻擂了,你真的好厉害,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洛夕瑶吃吃地笑起来。 她直起身子,坐于案前不急不缓地斟酒,握着翠玉细嘴壶的手白皙紧緻,纤腰挺得笔直,动作娴熟,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千百回。铃杏眉梢一挑,才知原来小师妹也不免落俗,看来没少饮酒。 觥满七分,壶口倾斜回水平。 「喝吗?」 铃杏摇头,表示拒绝。 洛夕瑶也不为难她,自顾自地一口饮尽,又接着倒,一连喝了三杯才停。铃杏试探着问道:「俗说喝酒消愁,你喝那么多酒,是为了消愁?」 她似乎有些不解,「可你已经冲进了玄真榜前三十名,应当高兴才是,为什么还会愁?」 「不愁就不能喝酒了?」洛夕瑶睨她一眼,唇角微勾,「你目光太浅,不过是区区玄真榜前三十名罢了,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这就满足的话,岂不是与井底之蛙并无差别。」 铃杏:「……」 怎么感觉洛夕瑶在内涵她? 洛夕瑶冷冷一笑:「以我的能力,要打败玄真榜这些废物简直轻而易举,没什么意思。听闻榜首的那个季铃杏已经连冠三年?」 「哼,我要同她打。」 铃杏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嚣张,不成想还有比自己更嚣张的,刚上榜就要逮着榜首来打。 而且还真的打赢了。 看着洛夕瑶这张可恨的脸,铃杏拳头一紧,佯装担忧地说:「师妹,季大小姐不是善茬,你明日可得当心些。她早已修成剑骨,境界高深……」 「那又如何?」 洛夕瑶嗤之以鼻,不屑道:「她既以剑骨为傲,那我断了她的剑骨便是。」 此言一出,铃杏脸色骤沉,但很快又恢復了曲小棠的怯懦。她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深唿吸一口气,勉强笑着说:「你要如何断了她的剑骨?」 洛夕瑶看似醉了,其实还留有几分清醒。她正欲回答,话到嘴边却突然一顿,转头看向铃杏。 那双杏儿眼像是明镜,洞穿人心。 铃杏暗道不好,一颗心脏顿时高高吊起。她根本不知道那年曲小棠有没有说过这句话,就这样鲁莽地问出了口,若与她的性格不符,很有可能功亏一篑,被幻境直接吞噬抹杀。 其实只要循着曲小棠的行事风格来,就与过去的轨迹大差不差,她说出什么话,只要合理,幻境都能继续维持下去。可若是她说出的话,会让事态发展产生巨大的变化,那么幻境就会顷刻崩塌。 铃杏屏住唿吸,瞳孔微缩。 她发誓,以后再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就自杀。 但出乎意料的,铃杏也不是很敢相信,洛夕瑶这般谨慎鸡贼的人,居然也会开诚布公。她附在铃杏耳边,轻声说:「小棠,要对付季大小姐,我有的是办法让她身败名裂。」 铃杏纤长的睫羽颤了颤。 藏在袖子里的手,无声地揉起了指关节。 她面不改色,脸上还维持着纯真的困惑,像是好奇,「你为什么这么恨季大小姐?」 「不为什么。」洛夕瑶哼笑一声,神情是势在必得的轻蔑,「只能说算她倒霉吧,既然我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我才是唯一的女主角。」 这种轻蔑,铃杏很熟悉。 她仿佛能从洛夕瑶身上看到曾经的自己。 听完这句话,铃杏的心情竟是异常平静,不怨恨,也不生气。因为她知道,洛夕瑶如果继续这样狂妄下去,只会重走她的老路。 虽然不知道洛夕瑶揣了什么法宝,以至于修炼速度近乎变态到人神共愤的地步,还号称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在短时间内,从问剑宗的小虾米步步为营,最终顶替铃杏成了天之骄子,夺了她原有的一切,让她跌进泥潭里,再没爬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不知铃杏重活一世,若是没再按上辈子的方向走,那么她所预知的未来,还作不作数? 铃杏错在骄兵必败,她如今比谁都清楚。前世她是怎么死的,今生她也要洛夕瑶怎么死,她受过的伤害和委屈,那些众叛亲离,人人喊打,只能蜷缩在破庙里舔舐伤口的日子…… 她要让善良柔弱的小师妹,也去尝一尝这人间冷暖,青松落色,究竟是何等令人绝望的滋味。 目前可以得知的是,寻龙谷一战她的剑骨被断多半是洛夕瑶将计就计,甚至可能早有预谋,否则怎会如此巧合,在她正愁找不到利器去插洛夕瑶两刀的时候,就有一条疯了魔的蛟龙献出爪牙,听话地为她所用,却又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 「小棠——」 这时候,容嫣突然找了过来:「小棠,原来你在这里。」她看见洛夕瑶,脚步微顿,「洛师妹。」 洛夕瑶沖她礼貌颔首,起身道:「我头晕,先回去休息了,你们聊吧。」 容嫣没说话,铃杏应了声好。 待洛夕瑶离开后,容嫣坐到了还留有余温的垫子上,也伸手拿起翠玉细嘴壶给自己斟酒,状似无意道:「她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那晶莹的酒水一滴不落地倒入杯盏中。 铃杏瞥了眼,憨笑道:「小师妹说她明日要打败季大小姐,然后夺得玄真榜的榜首,我听闻季大小姐好胜心强,出招狠辣,便劝她当心些。」 她如实回答。 容嫣点了点头,好像也没太在意。 晚宴结束,她和容嫣结伴走回寝院,互道晚安后各自回了房间。然而把房门一关,铃杏便瞬间垮下了脸,神情严肃地走到窗边。 从今晚的细节来看,她觉察出容嫣对洛夕瑶这个师妹似乎不太待见。刚开始她以为就是女孩子对自己的好朋友又交了好朋友的那种醋意,现在却发现,或许还掺杂了点其他的什么,但又说不上来。 按理说,容嫣和洛夕瑶是不太熟的。 但她今晚过来找铃杏的时候,对洛夕瑶的态度也算不上讨厌,感觉只是不想多有交谈。 让铃杏认为略显可疑的是,容嫣过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问的既不是「你们方才说了什么」,也不是「你方才同她说了什么」,而是—— 「她方才同你说了什么。」 铃杏敏锐地觉得,容嫣应当是知道些什么,比如今晚洛夕瑶扬言说要对付季大小姐这件事。 这个容嫣,也不太对劲了。 … 一转眼,就到了玄真大会的收尾部分,时间越是临近,铃杏就越是感到焦虑。她暂时还无法判断出阵眼在哪,是人是物,亦不敢轻易动手,千机塔毕竟是厌听的地盘,真要乱来她也没有把握逃出。 只能见步行步,看厌听要做什么了。 她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 容嫣还和前两日一样,亲亲热热地过来挽住她的手,看起来挺高兴的:「小棠,快来快来,我给你占了个好位置。」 铃杏在她旁边,却实在笑不出来。 谁愿意回到过去就是为了占个好位置来看当年死对头是如何暴打自己的啊?! 今日的天气并不是很好。 乌黑的云,阴沉的天,低低飞过的蜻蜓落在荷塘上,可是就连荷塘也不安宁。看似平静无波的湖面暗流涌动,似有一只狰狞可怖的手潜伏其中,等待着某个时机破水而出,带起涛涛怒焰,似游龙咆哮着直捣千尺,直至将这压抑沉闷的天空撕裂。 凝重的,肃穆的,奇险而瑰丽的。 问剑宗的擂台呈太极图状,半面为黑,半面为白,阴阳对立。两名少女各站一边,剑拔弩张,无声地对峙,任由顽劣的狂风牵乱髮丝和裙角,却不能叫她们脸上冷漠坚毅的神情动摇分毫,空气中仿佛瀰漫着硝烟的味道,像是战场。 站在黑面的少女般般入画,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云髻高绾,步摇珠钗,一袭胭脂色的软烟罗裙衬得她娇艷欲滴,宛如用生命去盛放的月季。 那是刚满十八岁的季铃杏。 傲慢,乖张,不服天也不服地。 她线条收翘的下巴抬起,俏脸还带着点未消的婴儿肥,跃跃欲试地看着面前所谓的剑道黑马,似乎已经准备好要将对方狠狠碾压,然后踩在脚下。 相较季大小姐来说,洛夕瑶年纪虽小,却更显稳重。她不似铃杏那般偏爱浓艷,身着清丽出尘的天水碧色道衫,剑也如她本人般简洁,不戴任何配饰,姿态从容,举手投足都规规矩矩。 玄真榜上有名次的女修并不算多,而最出彩的两位都站在了这里,擂台下观战的人们忍不住伸长脖子,纷纷好奇,比起男性修士的杀伐果断,女修会如何漂亮地分个输赢。 太极生两仪,季铃杏与洛夕瑶相对而立。 一黑一白,亦正亦邪。 战锣被人勐地敲响,耳膜轰鸣,但二人却都没有立即动手。季大小姐忽然道:「你很厉害。」 洛夕瑶笑容和善:「一般。」 「但比起我来,你还是差了点。」季大小姐也弯了眉眼,笑得比她还要无害许多,「你是师妹,我对女孩子下手会温柔些,不用怕输得太惨烈。」 雨珠在浓雾中凝结,荷塘上的蜻蜓被点了穴般停滞不动,连风声似乎也短暂地止了咆哮,世界在顷刻间万籁俱寂,只听得她一声娇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小师妹,拔剑!」 第十三章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剎那,洛夕瑶动了。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洛夕瑶的本命佩剑名为霜寒,不知是由什么材质锻造而成的,如冰更似玉,非翡而胜翠,竟能折射出钻石般流光溢彩的辉芒。她持剑寸寸逼近,脚下朵朵生莲,影动,莲静,叫人不知该看哪好。 剑尖锋芒毕露,距离咽喉只差毫釐。 季大小姐敏捷如豹,在众人提心弔胆的时候向后仰去,弯身下腰,利刃便险险擦过她的下颚。她没有停顿,一掌拍在地面上,飞身而起,素腕翻转间剑势如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攻回去。 剑气割破了洛夕瑶的颈侧,她不慌不忙,躲避之余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一句道:「玉莲召雪剑第十二式,袖里藏花,去!」 「唰——」 她步步生莲,那莲竟由平面转而立体,化作冰锥根根凸起,朝季大小姐倏然刺去。 季大小姐想也没想,扬剑将它们挥散,但就在冰莲破裂的瞬间,仍有一道扎进了她的右肩。她下意识地捂住肩膀,觉察到寒意入体,恨恨咬牙。 洛夕瑶的袖口里还冒着森森白气,她遗憾地笑了笑,道:「师姐,你大意了。」 真正的莲花不在地面,在她袖子里。 「玉莲召雪剑?」季大小姐嗤笑一声,「那本放在藏经阁里的破烂,也就你擦掉灰,当成了宝。」 洛夕瑶的脸色冷了下来:「既然师姐说话非要这么难听,也休怪我不客气,今日便让你知道,被你眼里的破烂剑谱打败会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你想打败我?」 季大小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忍不住弯了弯眉眼,她生得明媚,展颜时让人也心生欢喜。但她很快又收起了笑容,轻而慢地抬起眸来,睥睨着洛夕瑶的神情,像在睥睨着自不量力的蝼蚁。 她厉声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剑!」 说着,她不给洛夕瑶反应的机会,执剑就沖了上去。经过方才的教训,季大小姐再出手就明显沉稳了许多,见招拆招,收放自如。 天空电闪雷鸣,擂台刀光剑影。 酝酿多时的大雨倾盆而下,冷酷地将问剑宗整个浇湿,接连几道惊雷噼开了习武台旁的树干,但观战席上的诸位修士却无一动身离开,皆是神色紧绷,腰间佩剑铮铮作响,叫嚣着想要出鞘战斗。 看到激动时,他们也几乎快按耐不住。 台上两位虽然都是娇滴滴的少女,看着孱弱得好像连一桶水都提不动,可偏偏就是那纤若柔荑的手臂,挥剑却又准又狠,眼花缭乱地使出了许多男修都未必能够领悟的术诀,顷刻间已过千百招。 「咣当——」 又是一道剑刃相接。 洛夕瑶起初还算招架得住,打得有来有回,然而季大小姐打擂经验何等丰富,狠辣蛮横得绝非常人能有,她渐渐地感到力不从心,开始节节败退。 这样下去不行,她赢不了。 洛夕瑶头一回清晰地认知到,季大小姐作为原着女主,光环是多么的强大,根本无敌。 可她也不想输。 尽管这样做很不光彩,但洛夕瑶本来也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她唤醒沉睡的系统道:「我要用五千点气运值兑换惊鸿剑诀,快!」 系统怕她后悔,迟疑着说:「那是你目前的全部气运值,真要兑换吗?其实你成功攻略男主并完成逆袭就好了,女主被你夺走气运后,会慢慢地变作一个普通人,你没必要这样赶尽……」 「我就要赶尽杀绝!」 洛夕瑶被一掌击翻在地,连血也来不及擦,恶狠狠道:「你再不快点,我就死给你看!」 系统拿她没办法,赶紧兑换。洛夕瑶顿觉浑身一松,脑子里也清明,整套惊鸿剑诀在抬眼的瞬间无师自通,磅礴如山的灵力在她手中汇聚。 季大小姐还不曾察觉,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倒地的洛夕瑶身前,一脚踩住了她洁白的裙摆。 如果洛夕瑶是男子,那被踩的恐怕是头。好在季大小姐对女孩子一向留情,否则洛夕瑶那张楚楚动人的小脸上,可能就要出现不太雅观的脚印了。 季大小姐俯视着她:「我说了,比起我来,你还是差了点。」 洛夕瑶呸了一声,冷笑起来。 擂台下的铃杏神情凝重,雨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然而此时无暇顾及。她死死地盯着洛夕瑶,不敢错过哪怕一分一秒。 容嫣的神情也不轻松,她话最多,但这时候竟也保持缄默,握着护栏的手指紧了紧。 在众目睽睽下,洛夕瑶的形容狼狈,却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师姐,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季大小姐挑了下眉,反问道:「是我方才不小心把你打傻了吗?」 洛夕瑶没有说话,握住了剑,分明已是穷途末路,可她身上却骤然爆发出鲸跃般震撼的灵力。季大小姐没想到她都这样了,还有力气反抗,猝不及防被轰出三米远,面露诧异。 「师姐,你输在太过轻敌。」洛夕瑶慢慢地,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永远不要低估你的敌人,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她把剑横在胸前,眼神坚定,带血的唇齿微微动了动。顿时一柄其形巨大的剑影逐渐现出,立于她身后,与雷电交接映衬,气势恢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那是……惊鸿剑诀?」 台下有修士认了出来,惊骇不已。 惊鸿剑诀,又称为惊鸿照影,乃是上古神女曦凰所创,拥有动山摇海之能,摧枯拉朽之力。然而自割裂后,曦凰陨落,惊鸿剑诀也就此失传。 这个十六七岁的女修是从哪学来的? 洛夕瑶手指翻飞,倏地出剑,喝道:「惊鸿照影第九式,拨云见日,破!」 季大小姐下意识地抬臂去挡,谁料她已达剑心的跨境,居然都没能抵挡住堪及剑骨的洛夕瑶,径直被掀飞了出去,狠狠撞在擂台边的护栏上。 擂台下顿时一片譁然。 不,这不可能! 季大小姐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搅碎了般,她颤抖着呕出血来,不可置信地看向走来的洛夕瑶。 她不可能被初出茅庐的小师妹打败! 洛夕瑶这招蕴含着神女曦凰的些微法力,不过一击,竟叫她筋骨寸断,她试着想要用剑撑在地上爬起来,可是没办法使上劲儿,一动就疼。 季大小姐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 她的腿摔断了,甚至不能够体面地退场。 现在居高临下的,变成了方才匍匐在地的蝼蚁洛夕瑶,她冷声道:「我也说了,我会打败你。」她擦掉唇边的血,然后一脚,将季大小姐踹下高台。 铃杏看到这里,闭了闭眼。 哪怕伤痛已经成为过去,却仍旧刻骨铭心。 这时候,习武台前倏尔刮过一阵风,吹得铃杏髮丝狂舞,她抬手压住,不由撩起眼帘去看。 只见那玄衣少年飞掠而至,速度竟比天空噼下的雷霆闪电还要快,他眉眼沉静,伸手一捞,便稳稳地将季大小姐拦腰抱住。 季大小姐眼前一片模煳,已然看不清人。她揪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小声问着:「……师兄?」 司见月垂眼看她。 冰冷而昳丽的凤眸里,有些不悦:「不是只有师兄才可以保护你,师弟也可以。」 他顿了顿,「我也可以。」 季大小姐神色懵懂地听着,失去了意识。 她没有看到,但铃杏看到了。 原来,原来是你—— 「司见月。」 胜负已分,还站在台上的洛夕瑶夺得榜首,可她的表情却并无几分喜悦。她脸色惨白,看着司见月把昏迷的季大小姐摁在怀里,冷冷抬眸。 视线一触即分,是司见月先别开了眼。 洛夕瑶将唇咬得出血。 雨势渐止,在他来时起便放了晴,习武台上竟也意外地十分安静。铃杏以为的那些嘲笑声,幸灾乐祸的唾骂声,其实都没有出现,直至司见月捂着季大小姐的耳朵,冷静地把她抱离了现场。 季大小姐攻无不克,却就这样败了。 诸位修士把目光放在洛夕瑶身上,从此问剑宗的神坛易主,成了这个年仅十六岁出头的少女,和她那柄曾经使出过惊鸿照影的佩剑。 铃杏忍了忍,还是忍无可忍,起身追着司见月冲出了习武台,不顾裙摆溅上点点泥泞。 容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神森寒。 铃杏追了上去,但又不敢跟得太近,怕会被他察觉。少年的身形清瘦,肩却很宽,腿也长,季大小姐在他怀里显得很是娇小,被护得严严实实。 季大小姐不安稳地挣动着。 司见月把她往上抱了抱,沉声道:「别动。」季大小姐被凶了一下,果然不敢再动。 他唇角微勾。 铃杏躲在树后,眨巴着眼。 司见月把季大小姐抱回她的房间,将她轻柔地放在床上,随即召出灵鹤,言简意赅地给医堂的弟子传了个音,叫他们速度派人来。 季大小姐在昏迷中也拧着眉,似乎以为自己还没打完,在他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嘶……」司见月哼了声。 铃杏紧张地看着他,不过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低着头,用帕子认真地给季大小姐擦着手指,一点点地揩净那些在打斗中粘上的灰尘和泥土。 然后他垂下眸,虔诚地吻了吻那只手。 铃杏蓦然睁大眼睛。 第十四章 按理说,司见月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应当在辑元秘境。 铃杏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们去辑元秘境的前日晚上,她有和薛遣淮道别,那时候司见月好像也在旁边,不过两人还是没有只言片语的交谈。 尚还记得,铃杏再三叮嘱薛遣淮,叫他千万在玄真大会结束前赶回问剑宗,看她最后的擂台赛。 可是他没有来。 铃杏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伤心,高兴的是薛遣淮没有看见她吃败仗的狼狈,伤心的是薛遣淮嘴上答应好了,却仍为了顾全大局没有来。 她其实有闹过别扭,哪怕后来听闻了那日辑元秘境确实有点棘手,薛遣淮是带队师兄,自然不可能抛下众人回来哄着她,但她还是想闹别扭。 铃杏想告诉薛遣淮,她很委屈。 她受了伤,她觉得很痛。 可是薛遣淮没有来。 铃杏不知道司见月是怎么回来的,又为什么能独自回来,他风尘僕僕,神色难掩疲惫,眼下一片青黑,好像三日三夜没睡过觉似的。 他好像很累。 司见月把能为她做的都做了之后,才缓缓席地倚靠在季大小姐的床边,等待着医堂弟子到来。近日玄真大会常有伤患,人手不够,会迟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迟些便迟些,倒也死不了。 司见月安安静静地握着季大小姐的手,端详了一会儿她掌心的纹路,犹豫片刻,忽然眼神谨慎地看了她一眼,她沉睡着,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他这才悄悄地,将手指挤进了她的指缝。 于是,他们十指相扣。 司见月的眉宇舒展开来,凤眸微微弯起餍足的弧度,温润又柔和,像是早春的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地,冰也消融。他看起来似乎很开心,是那种悄无声息地,默默地,不希望被人知道的开心。 季大小姐昏迷不醒,手也是凉的。 司见月悄悄地牵了一会儿,还是暖不起来,不由轻轻蹙起眉。他想了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扯开了自己的衣襟,然后将季大小姐的那只手塞进去,就这么相扣着贴在了他温热的胸膛上。 很凉,冻得他抖了抖,压抑地咳嗽了几声,又怕吵醒季大小姐似的紧紧抿住唇,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动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季大小姐在耍流氓。 铃杏像个呆头鹅趴在窗外。 她愣愣地看着司见月,连眼都不眨了。 在成亲以前……不,甚至在成亲以后,铃杏都未曾想过,原来司见月早就对她有非分之想。 铃杏以为在苦忘崖这段时日,司见月对她的乖顺,听话,唯命是从,都是因为契魂引的缘故。现在看来,她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没有情蛊,司见月也会愿意娶她的。 不是愿意娶那个意气风发的,崑山片玉的季大小姐,而是愿意娶那个作恶多端的,卑劣无耻的季铃杏,哪怕她已经落下神坛,跌得满身泥泞。 司见月也愿意像方才那样,用帕子将她的手细细擦净,然后与她十指相扣,无所畏惧地走下去。 铃杏这般想着,竟也有些脸热。 她赶紧别开视线,但没骂自己,骂曲小棠。 是曲小棠个没出息的影响了她! 司见月用体温给季大小姐暖了会儿手,没等来医堂的弟子,却等来了薛遣淮的灵鹤传音。他看了眼,大概猜到是问他去了哪里,为何擅自离队。 他又等了等,实在耐不住薛遣淮那头的狂轰滥炸,替季大小姐掖好被角,终于起身要走。 铃杏没动,完全忘了还在躲。 虽然也没必要躲。 故而司见月一走出房门,便对上了铃杏那双属于曲小棠的眼睛,但不属于曲小棠的眼神。她眸里像擦了星星,晶亮晶亮的,直勾勾地盯着他。 司见月:「……」 他的神色陡然变得暴躁,不知是羞恼,还是无端的排斥,冷冷道:「你在这站了多久?」 「说话!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很多,不知道你是指哪个?」铃杏无辜地说,「是你连偷亲,都不敢亲她的唇,也不敢亲她的脸,只敢像个小狗一样亲她的手?」 司见月恨得咬牙,勐地一把将她掼在墙上。 「喂,司见月!」 铃杏肩膀被撞得生疼,不太高兴道:「我是女孩子,你太粗鲁了,你怎能对女孩子动手?」 司见月说:「我管你是谁。」 铃杏还想再顶一句,但看见他眼角泛了红,便默默闭了嘴,怕把司见月气死。原来他不但是有脾气的,而且脾气还不小,也有兇巴巴的时候。 司见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松开了手,抿唇退开一步。他平復了一下,道:「方才的事,不准说出去,否则……」 他还没说完,铃杏就笑眯眯地点头。 司见月如鲠在喉,郁闷地瞪了她一眼,懒得再同她说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铃杏又笑眯眯地挥手目送。 天色彻底放晴,枝上有片绿叶承受不住雨露的重量,落了下来,转着圈儿飘到她脚边。 她低着头,用绣鞋的尖尖踢了踢。 铃杏一时忘了自己本来要做的是什么,甚至忘了这是个幻境,心情略有微妙的雀跃,背着手也准备离开,打算回到习武台那边去。 她走得匆忙,不晓得容嫣怎么样了。 然而刚迈出几步,铃杏就停了下来,警觉地动了动耳朵,倏地回过头来。透过那扇窗,隐约能看到床幔被风吹动,一道熟悉的身影俯下身去。 不好,有人耍阴招! 铃杏顿时破口大骂,拔腿就夺门而入。 而容嫣背对着她,双手用力地掐住季大小姐的脖颈,五指收紧。季大小姐尚在昏迷,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她的脸色迅速灰败下去,像个死人,地面也随之轰然震动起来—— 幻境居然开始崩塌了。 这次的阵眼,竟是季大小姐自己! 铃杏从未像此刻这么想杀谁,该死的厌听,是笃定了她打哪个人的主意,都不会打到自己身上。 她下意识地要召出佩剑,但曲小棠的佩剑是问剑宗统一发的,鸡肋得很,甚至不如花瓶——铃杏直接举起了手边的花瓶,抡圆了胳膊砸向容嫣。 容嫣心跳很快,脑中飞速运转,正在继续掐死季大小姐和躲避花瓶之间反覆横跳,只堪堪犹豫了这一秒,人没掐死,却被那花瓶砸中了后脑。 「砰——」 她眼前一黑,险些当场晕过去。 容嫣头晕目眩,感觉脑瓜子都快给干碎了,咬牙回头,气得手抖:「季铃杏,你找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这个语气,这个调调,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铃杏被骂得浑身苏爽,她就是死了,死在棺材里,如果洛夕瑶前来弔唁,她肯定也能一下子给认出来……等等,洛夕瑶为什么也在这里? 铃杏:「???」 搞什么,这里是千机塔啊。 床上的季大小姐虽然不知道死没死,但幻境仍在迅速崩塌,地动山摇。容嫣渐渐恢復成洛夕瑶的模样,眉目清晰起来,她站不太稳,踉跄几步靠在墙边,严肃地看向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 他来了。 幻境崩塌到了临界点,就是现在! 铃杏也沉了脸色,无暇去质问洛夕瑶,抬手凌空虚虚画起法咒,指间掠出道道金色的符文,犹如小蛇般灵动鲜活地扭动着身形。 她画完即道:「妖降,开!!——」 随着话音掉在地上,符阵成型,显出一个金色的撞钟形态,倏地飞出窗外,砸向了天空。 撞钟奏响,轰得人耳膜发疼。 钟声像是在某座古寺里遥遥传来,一声强过一声,三声过后,藏在云雾里的凶兽骤然痛苦地嘶鸣啸叫。房梁坍塌下来,扬起阵阵碎屑泥尘,周遭的一切也在此时尽数毁灭,陷入虚无的混沌。 魔蛟厌听被她击落,终于现出了原形。 铃杏看着地上这个伤势惨烈的男人。 大眼瞪小眼。 厌听爬起身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究竟是什么变态!」千年大妖被个黄毛丫头击落,两回出场都跟送人头似的,这合理吗? 洛夕瑶无比理解他的感受。 大女主升级流爽文,就是强到不合理! 哪怕洛夕瑶步步为营,有计划地抢走了铃杏这大半年来的气运,什么机缘桃花,抢!什么奇珍异宝,抢!什么……还没想到,反正就是抢抢抢! 然而到了玄真大会的擂台,要不是因为有系统的金手指,她虽是黑马,却依旧不能与铃杏匹敌。 洛夕瑶自上山以来,为了装成傻白甜以走扮猪吃虎的路线,已经哭了无数回。但只有在擂台上被季大小姐踩住裙摆时,眼角噙着的泪,才最真实。 她在现实生活中就是个很要强的人。 在家里是父母的好孩子,在学校是成绩名列前茅的好学生,在公司是业务能力过硬的好员工。她像个拼命三娘,永远要做最好的那个,容不得任何人看低,也容不得明里暗里的质疑。 她努力奔跑,一步也不敢停。 洛夕瑶在现实里其实并没有天赋可言,比起后来的付出,两者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但她很会扬长避短,几乎竭力将所有事情都做到完美,最后竟连自己都忘了,她也是个有很多缺点的笨蛋。 所以在看到含着金汤匙诞世的季铃杏,仿佛生来就是要做主角,那么强大,那么无坚不摧,真正嫉恨成狂的,其实是步履维艰的洛夕瑶啊。 思绪到这里就断掉了,因为洛夕瑶的后脑失血过多,头疼欲裂,再也维持不了清醒晕倒在地。 厌听看了一眼,便道:「你阴她了?」 「我才没……」 铃杏正想反驳,忽然想起来那个花瓶,还有那声听着都疼的巨响。她默了默,说:「是的。」 厌听笑着说:「你真是个魔道的好苗子。」 第十五章 在厌听愈发兴味的笑容里,她嗅到了危险。 崩塌的世界就此静止。 飞扬的碎屑泥尘停滞在空中,浓重的乌云沉沉地压覆下来,所有花草树木、房屋石路分解成数块细小的色彩,像绚烂的烟火般蓦地炸开,碎裂成星星点点的幻梦,最后又归于死寂的黑暗中。 厌听抬手轻轻一拨。 浓雾,阴霾,尽数在眼前散开。 待铃杏再睁开眼时,周遭景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回到了千机塔。原来第七百层与顶层仅有一层之差,身后是那扇青铜石门,身前是座宽敞的殿堂,并不明亮,连镂空的窗也不透光。 在殿堂的正中央,有个年轻男人摇着摺扇,笑吟吟地看着她。他穿着一袭如墨的黑袍,繁复华丽的魔纹印刻在身上,两只苍白的手腕都被长长的锁妖链拷住,随着摇扇的动作,锁妖链碰撞发出叮铃噹啷的声响,在血痕累累的腕间添上新伤。 厌听是魔,但是个优雅的魔。 他如翩翩公子般俊逸,气质却阴柔。 旁边的洛夕瑶还生死未卜地趴着,铃杏觉得她此时像条死狗,不太想管她。于是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面向厌听,直截了当道:「你们有一腿。」 「……」厌听纸扇一顿,有些恼了,「你这小丫头怎么张口就来?什么叫有一腿。」 他笑了下,又开始摇啊摇:「那叫阴谋。」 「别摇你那破扇子了。」铃杏费那么大劲过关斩将,今日誓要问个明白。她揉着指关节,「寻龙谷那条魔蛟跟你什么关系?」 厌听不摇扇子了,摇头道:「我要是能有这本事跑到寻龙谷,去专门咬断你的剑骨,何至于被困在千机塔整整五百年。」他以扇掩唇,只露出一双邪气的笑眼,「但你有一点猜对了,我虽然没有亲自去咬断你的剑骨,但确实跟我脱不了关系。」 纸扇幽幽一转,指向地上的洛夕瑶。 他说:「也跟她脱不了关系。」 果不其然,铃杏就道天下哪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恰好她想捅刀,而恰好有人递刀,不过都是心怀鬼胎罢了。洛夕瑶定是在去寻龙谷以前就来找过厌听了,她要短暂控制蛟龙神志的方法,厌听要逃出千机塔重获自由的机会,是以他们联手合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洛夕瑶今日是来兑现承诺的。 其实按照洛夕瑶本来的计划,铃杏断了剑骨之后,就会因陷害同门的罪名被逐出师门,从此在问剑宗再无立足之地。可惜铃杏也狡猾,借情蛊与宗主的爱徒司见月结了亲,便侥倖留在了师门,还阴差阳错地被勒令到苦忘崖闭关思过。 而千机塔就在崖顶,洛夕瑶丝毫不怀疑以铃杏这个自大狂的心理,怕是没了剑骨也敢硬闯,只凭三个字「有可能」就打到厌听那里。 厌听不是个好东西,他瞒不住的。 洛夕瑶从未被抓住过把柄,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威胁到自己的人。她是来兑现承诺的,但也不全是,她会大发慈悲地让厌听得到自由。 永远的自由。 「她是来杀我的。」厌听冷漠地笑,「你们这帮仙门弟子,过河拆桥的时候倒是比魔都利落。」 铃杏表态道:「我贊同。」 厌听:「……」 这时候难道不该义正言辞地反驳他吗? 「好了,小丫头,前辈暂时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要是还想听的话,改日坟前,等我离开了这个鬼地方自会烧给你。」厌听将纸扇合了起来,慢慢地说着,然后朝她走来。 铃杏眼神一厉,按住腰侧的剑柄。 随着厌听的身形鬼魅般靠近,他抬起手,锁妖链竟束缚不住他,那纸扇的尖端射出数枚魔气凝制的银针,齐刷刷冲着铃杏的面门飞来。 「千机塔可不是你们想来就来,又想走就走的地方。既已来了,便一起死吧。」 来不及拔剑了。 铃杏当即双手合十,念诀道:「天作盖,以画地为牢,千机重重只锁万妖,启阵!」 厌听脸色一变,墙上顿时浮出片片碎金色的符文来,正是千机塔内最关键而隐秘的法咒。体内魔气被生生掐断,银针在半空中落了下去,他甚至说不出一句话,就被陡然收紧的锁妖链高高吊起。 「呃啊——」 他浑身青筋暴起,痛苦地嘶吼起来。 铃杏耐心地等他叫完,才掏了掏耳朵。她把脚下的银针踢到洛夕瑶那边去,抬起头来,笑着点评道:「前辈,你现在真像块任人宰割的猪肉。」 她怎么可能傻到毫无准备就来,千机塔之所以能困妖百年,连苍蝇都不曾逃出去过一只,就是因为它有着无比强大的锁妖阵。如果不是洛夕瑶想了什么办法帮他,厌听这辈子都得烂在这里。 厌听以为她是问剑宗的小辈,总共也就活了那么十来年,到底是使不出那刑罚长老的禁制才对。 他冷汗涔涔,怒道:「你从哪学的?」 铃杏老实回答:「偷师。」 上辈子在逃出问剑宗后,铃杏其实没少偷偷回去瞧上两眼,瞧见师父过的好,师弟师妹们都过的挺好,她也能安心地继续躲猫猫。 虽然问剑宗不再有季铃杏这个弟子了。 可她知道,那是她的家。 铃杏之前曾嘲讽过洛夕瑶,嘲讽她把在藏经阁吃灰的那本玉莲召雪剑给翻了出来,还洋洋自得地当作宝贝。洛夕瑶恐怕到死都不知道,那本剑谱早就被铃杏学完了,觉得鸡肋才丢了回去。 铃杏什么都学,基本不挑,但能让她觉得不鸡肋的剑谱秘籍很少。她没事就泡在藏经阁里,把高级点的都看完后,就开始打诸位长辈尊者的主意。 于是,铃杏偷师了。 每当其他尊者教习亲传弟子的时候,她都偷偷躲在某个角落,把核心技巧给记下来,甚至学得比那些亲传弟子还要认真,顿悟得还要快。所有人都以为她靠天赋,其实并不是那样,她靠的是积累。 铃杏所付出的努力,从来都只多不少。 她一派天真地看着厌听,「前辈,现在可以全部告诉我了吗?」 厌听绝望地闭了眼:「滚,滚出千机塔。」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狡猾又可恶的仙门弟子了。 见他不肯说,铃杏一点点收起笑意。 厌听静静地等了会儿,没听见什么动静,不由疑惑地睁开眼,结果就看见她蹲在地上,咬破了自己的指尖,在用血画阵。他愣了一下,心中腾起不祥的预感,看清那阵法之后,立时目眦欲裂。 「你疯了,你在做什么?!」 厌听崩溃地挣扎起来,却被锁妖链死死拷住。 就差最后一步了。 铃杏哼着愉快的小调儿,将满是鲜血的手掌按了上去。地上的阵法骤然发亮,缓缓升起,随即勐地扑向厌听,他动弹不得,被套了个正着。 厌听绷不住了:「操——」 剎那间,厌听身上红光大作,浓雾凭空聚拢将他裹住,紧接着便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啸。但不消片刻,浓雾又散去了,只剩他一脸阴郁站在原地。 厌听吐出一口浊气。 他眼角抽动,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着,然后慢慢地单膝跪下身去,低下了高傲的头颅。说出去怕是谁都不愿相信,千年大妖竟会对一个仙门弟子俯首称臣,还要毕恭毕敬地唤她:「主人。」 从此以后,魔蛟厌听成了她的坐骑。 「坐骑算是好的了。」铃杏说,「要是我再狠心一点,你已经死了,连为我所用的资格都没有。」 厌听冷笑道:「那我真是谢谢你。」 他活了上千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荒谬的事情,试问有什么比你正在激情互殴,打着打着,你的敌人却突然变成了你的主人更扯的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铃杏站得有些累了,索性坐下来。 旁边的洛夕瑶动了动,好像要醒,她眼疾手快地抓起一把银针,就是方才厌听的暗器,然后狠狠扎了下去。洛夕瑶抽搐了一下,再也不动了,连厌听都看不下去似的皱起脸,难得有些同情。 好狠的姑娘,好狠的心。 确认洛夕瑶已经半死不活后,铃杏满意地拍了拍手,对厌听道:「现在可以说了吗?小魔蛟。」 厌听:「……你想知道什么。」 「契魂引,是你给我的吧。」铃杏笑里藏刀,眸底冷意凛凛,「两月前,你诱导我将它打进了司见月的心口,如愿让他爱上了我。但你没告诉我,被种下契魂引会有什么副作用,司见月第一次发作时曾经想要自戕,被我拦住了。」 「自戕?」 厌听嗤了一声,「那小子倒是宁死不屈。」 铃杏看不得这副贱样,直接就是一巴掌:「让你笑了吗你就笑?」厌听猝不及防被她打得偏过头去,不可置信地捂着脸,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厌听:「???」 不是你别太过分了啊! 铃杏又是一抬手,他什么脾气都没了,倒豆子似的全部说了出来。洛夕瑶会怀疑他是正确的,他那张嘴漏风,根本瞒不了一点。 「事先声明,以下我要说的,都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说的,我说完你可不能再打我了。」见铃杏不耐烦地小鸡琢米般点头,厌听犹豫着说,「其实契魂引不是情蛊,而是魔蛊。」 铃杏一顿,「魔蛊?」 「对,它只是个诱人入魔的魔蛊,所以并没有能让司见月对你一见钟情的效用。」 厌听凑近了她的耳朵,铃杏专注地听着,便也没有闪避。他压低声音,眼睛却越过她的肩往后方看去,指尖兴奋地颤慄—— 「司见月对你,并不是一见钟情。」 第十六章 「我知道。」 铃杏僵硬着身子,弓起的嵴背像是有股电流往上蹿,麻木中泛出酸涩的疼痛,曲小棠记忆里那些有关司见月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闪过,无不述说着他埋藏多年的心意,他当然不是一见钟情。 她喃喃着说:「我知道。」 厌听收回放在她身后的目光,转而落在了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睛是多情明媚的桃花状,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如镜如泉,仿佛生就装不下任何人。 天真,干净,爱恨分明。 她现在是个凡人。 厌听突然就不笑了,唇角下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好像透过她在看着别人。铃杏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便听到他说:「不。」 他喉咙发紧,每个字都像是从唇齿间用力地挤出来的,恨恨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 铃杏忽而没由来地心悸,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要唿之欲出,又转瞬即逝。这种感觉像瓶中沙漏顷刻流尽,想仔细去看,玻璃瓶却碎在了手里,她拼命地想抓住流沙,然而只徒劳抓了一手的血迹而已。 不,不可以…… 她必须记得的,她怎么能忘了呢? 「厌听,我好像不太记得了。」铃杏的心脏似要跳出胸腔,唿吸也急促起来。她颤抖着抓住厌听,神色急切得近似恳求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厌听嘆了口气,「季铃杏……」 「季铃杏。」 有道如淬冰雪般清冷的声音响起,生硬地打断了厌听,不让他说下去。铃杏心中咯噔一下,蓦然回过眸去,便见玄衣少年长身立于青铜石门后。 他长相俊美,素来温柔的凤眸里戾气难掩,一道血痕从眼角横贯至鼻樑,狰狞而触目惊心,袍上歪斜横生的魔纹像诅咒般绣了满身,隐隐萦绕着丛生邪气,似在无边惨色的山水画上狠狠甩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生生破坏了和谐,有种破碎般的悽厉。 嘀嗒、嘀嗒—— 他的剑尖处血珠颗颗殷红,串串滴落。 铃杏怔怔地把视线逐步往上移,劲瘦如出鞘利刃的腰身,血迹斑斑的衣襟,苍白胜雪得犹似不见阳光的肌肤,以及阴沉森冷的红瞳。 那双凤眸本该是黑白分明的,像是棋盘中玉石做的棋子,又像是被夜色浸润的星子,璀璨不足而莹亮有余,冷淡非常却又隐埋温情,每每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含着清浅而微不可察的笑意。 可是现在通通都没有了。 那诡谲的红瞳里,甚至没有活人的情绪。 铃杏几乎是立即就意识到,或许重来一世,她依然还是和她想补偿的那个司见月错过了。在庆元二十八年的冬天,在她将契魂引狠狠打入他心口的那个瞬间,或许他们就永远地错过了。 司见月像朵高傲又脆弱的小花,得不到爱意的浇灌就会枯萎,他每天忍着剧痛掰掉自己的一片花瓣,一瓣又一瓣,数着日子过。直到他身上连一片花瓣也没有了,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躯体,他终于慢慢地枯萎在每个被她冷落的日日夜夜里。 那个苦苦压抑着爱她的少年还是死了,这口气他撑着两个月才咽下去,现在站在那里的,已经不是他了,是刚从无间地狱里爬出来的玉面修罗。 他变成了妖魔。 … 其实在苦忘崖的那两个月里,并没有像铃杏想像中的那样风平浪静,只是她一心重铸剑骨,连隔壁厢房的司见月死了几回都不知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契魂引总共发作了三次,第一次来势汹汹,好在幸运地被铃杏发现了,那个生不如死的晚上,在她怀里,他恍惚地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熬。 正是因为每次断断续续的清醒,他茫然失措地睁开眼睛时,铃杏都守在他的身边,所以司见月发狠地抵挡住了那股争夺他身体掌控权的力量,虽然痛苦不堪,可他还是活下来了。 第二次发作的时候,铃杏已经闭关修炼,根本没有察觉。是司见月不想打扰她,咬紧牙关,硬生生自己扛下来的,痛死也没打算向她求援。 司见月其实并不知道那是情蛊,铃杏从头到尾都没说过那是什么,可他竟也不曾问过。 他甚至以为那只是某种毒药,是铃杏不信任他才下的,大概每月就发作一回,熬过就好了。他傻傻地想,或许铃杏信任他以后,就会给他解药,不过不给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他身边就好。 他这么乖,她会喜欢他的。 ……对吧? 第三次发作的时候,铃杏还是没有发现,但这回比前两次的痛苦加起来都还要剧烈,司见月封闭自己的五感和穴道,却也只强撑了半个时辰。 司见月倒在地上,模模煳煳地明白过来—— 这一回,好像熬不过去了。 脑子里有道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语调冰冷地告诉他:「死心吧,你已经逃避了足足千百年,什么都不记得,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什、什么? 眼前突兀地闪过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红绸薄缎龙凤烛,好像也在举办婚宴。新人拜过天地,一同入了洞房,那夫郎就这样背对着他,也如他曾经那般小心地掀起嫁娘的红盖头—— 少女眉心一点金钿,衬出几分神性。 赫然是季铃杏! 司见月唿吸一滞,心脏都快要跳不动了。 新婚夫郎缓缓地转过身来,竟是与他一模一样的容颜,只不过五官轮廓要更成熟些,已经不是光风霁月的少年,而是个强势而沉稳的男人了。他眉宇间有如偏执般的痴狂,眸底是沉郁得可怕的极致占有,却又表现出刻意平静的臣服与顺从。 男人握住季铃杏的手腕,轻轻摩挲着。他嗓音低沉,温声道:「喝完这盏交杯酒,我就放你走。」 季铃杏被他握着,像被毒蛇缠住般难受,神色是伤人的厌恶,却始终挣不脱这桎梏。她忍着临近爆发的脾气,「你到底想做什么?」 男人并不回话,高大颀长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委落下去,蹲在了她的腿边。他的动作轻轻的,声音也是轻轻的:「我只是,想你再陪陪我。」 「……」季铃杏艰涩地说,「我不会爱你。」 他僵了僵,攥着她裙角的手指用力得发白,半晌才克制住没有发抖,「别,别说。」他悄悄地又靠近了些,像受了伤的小兽怕冷般靠近暖源,「你可不可以别说出来……你明知我会难过,我受不了。」 季铃杏闭了闭眼:「我们何苦互相折磨呢?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好不好?」 「不好。」 他浑身烫得似要燃烧起来,像桌上的那对默默垂泪的龙凤烛,虚弱地发出执拗的哀求:「你心怀苍生,你爱这天下人,为什么不能爱我?」其实他要的不多,只要一点点而已,一点点就够了。 只要一点点的爱,他就可以活下来了。 她的目光缓缓沉落,古井无波,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女看着向自己祷告的信徒,眸色是近乎怜悯的温柔:「司阎,爱天下苍生和爱人是两回事,我有爱的人,但那人不是你。」她说,「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我已经给过了,但那人不是你。」 司阎低头听着,攥着她裙角的手指终于慢慢地松开了,他沉默了半晌,然后扶着床站起身来。 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像是站在风口浪尖,随时要被无尽悲苦的海水捲走、打碎。在那阵波涛汹涌的情绪过后,是死气沉沉的倦怠和平静。 「你走吧。」司阎放开了她,只错开身,弯腰去捡那面红盖头。他把红盖头按在发疼的心口,「记得带上我的剑,它会保护你的,你别丢掉它。」 季铃杏一顿,「不喝交杯酒了?」 「不喝了。」司阎摇了摇头,低低吐字,「虽然很捨不得,但我也不需要你勉强了。」 他空洞洞的凤眸望向门口,「战归鹤等你很久了吧?去吧,别让他着急。」 季铃杏下意识地:「那你呢?」 司阎淡淡地道:「要走就走,别说那么多,我很累了。」他脸色是失血的惨白,「我伤得很重,如果等下死了,魔族那帮人打过来,我护不住你。」 「去找战归鹤吧。」 季铃杏的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口的动静打断。她微微侧首,还没看清楚,一身银白盔甲的战归鹤已经把她拉到身后,他执着那柄司阎送给她的剑,却指在了司阎的咽喉。 她心中慌了慌,连忙上前按住了战归鹤的手,「归鹤,不要,不要杀他。」 司阎已经站不住了,他倚靠在床边,闻言沖她微微一笑,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最后一次讨好地摇着断尾,高兴地拍了拍那根被施捨的骨头。季铃杏别开眼去,不想多待一刻,怕战归鹤真的会忍不住对他下死手,「归鹤,不要管他,我们走吧。」 战归鹤面容冷峻,一动不动。她的语气也硬了几分:「天界需要我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他的表情这才出现了裂痕,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一下,勐地收回剑,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她咬牙跟上,居然真的就那样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头。 季铃杏逃婚了。 这次,她和另一个男人走的。 未完成的洞房花烛夜,又只剩下孤零零的新婚夫郎了,司阎安安静静地拨弄着那面红盖头,一个人坐到了天明,又一个人喝了交杯酒。他好像在等着什么,可他分明知道,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直至破晓的晨光划破夜幕,昨日翻篇,并没有因为谁的不舍而停留,已经成为触不可及的过去。 但司阎想,他不会再有明日了。 他从怀里摸索出一根木簪子,那簪子是用神陨木手工做的,虽然朴素却温婉别致,细节也打磨得很漂亮,大抵没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的。 哦,除了她。 她当时看了看,就还回来了。 司阎垂下纤长鸦黑的睫羽,用指腹缠绵地摩挲着它,眼泪无声无息地划过脸颊,他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沉默地抬起手,拭去了暴露无遗的脆弱。 「曦凰,我不是傻子。」 他哽咽地说,「我只是情愿。」随着字音被腥甜的液体吞没,他将那根木簪子送入自己的胸口。 神陨木,能弒神,亦可屠龙。 第十七章 「看见了吗?」 那道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又开口了:「这是我的下场,也曾是你的。」 司见月滚下床榻,又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巨大的恐慌和痛苦似要将他的意识击溃。他赤着足往房门口走去,沿路撞翻了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恍惚中腰腹勐地磕上桌角,疼得他浑身痉挛起来。 不……不是的。 他捂着腹部缓了会儿,那里肯定青了。 司见月不敢停,一刻也不敢停。他强打起精神来,把阻碍他的桌椅台凳全都掀翻,那些茶壶瓷盏顿时噼里啪啦碎了满地,他看不清楚,就这样踩了过去,双足被扎得血肉模煳,可他仍是不敢停。 我跟你不一样的。 司见月此时暴躁得像头失了控的野兽,横冲直撞地,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口去。他睁着眼睛,可整个世界都黑漆漆的,看不见眼前,也看不见未来。 我跟你,是不一样的。 司见月难过又执拗地否认着,那道声音却不再说话了,他几乎是爬到了铃杏的厢房前,足下鲜血潺潺流淌,在雪地里化开一大片妖冶的红莲。 可到了铃杏房前,他又胆怯了。 他不敢敲门。 少年狼狈地趴在石阶上,螺白色的宽袖凌乱铺开,颀长身躯与雪融为一体。他伸手捂住剧烈揪扯的心口,里头有股郁气渐进扩大,像是有什么要破膛而出,这一次的冲击比任何一次都要可怕,尖锐的疼痛从骨髓深处传来叫嚣,生生要撕裂他! 铃杏…… 铃、铃杏…… 司见月张口想喊她的名字,可是他已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的喉结滚动着,连唿吸都成了很不容易的事情,他止不住地咳出血来,嗓子眼里都是涩意,地狱里伸出无数双绝望的手争前恐后地掐住了他的脖颈,桀桀冷笑着将他往下拖去。 「……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司见月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地翕动着染血的唇,除了自己没人能听得到他的啜泣,他觉得好难堪,他也不想哭。他好像要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明明,明明已经在你身边了啊……」 他死死抠住石阶的僵白十指虚空抓了抓,但什么也没抓住,「我骗你的,我很疼,我也会害怕。」 他们之间分明只有一扇门的距离,可却仿佛相隔了遥不可及的天际,铃杏没有主动对他敞开,司见月便也不敢敲门进去,只好在门前踌躇不前。 无论司见月如何否认,但铃杏确实没有给过爱他的证据,他想要骗自己,都好难。 血色染红了他失去焦距的瞳孔,在混沌一片的脑海中,随着筋骨寸寸蜕变,千百年前的记忆也被揭开了陈旧腐朽的封皮,神陨木做的书籤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口,他渐渐想起,也渐渐清醒了。 天色昏沉沉的,风雪也静默,一支带着灼灼烈火的羽箭穿破厚厚云层,犹如暗室逢灯般点燃了苦忘崖的整个天空。万顷银白霎时亮起熠熠辉光,枝桠上的晶花簌簌抖落,化作满地斑驳,象徵着新生的旭日缓缓地抬升,嵌缀在无边苍穹里。 天上月永远地坠落了。 取而代之的,是千百年前的九玄烛龙。 司见月还趴在冰冷的石阶上,茫茫然地睁开猩红的凤眸,片刻的安静后,瞳色凝结成了一滴晕不开的浓重沉郁的血墨,像深渊,更像漩涡。 他眨了下眼,眸底的雾气散去,却再也学不会那种青涩简单的温纯了。 司见月揉了揉自己的心口,默默地撑住地面爬起身来,微微侧了下目,看向那扇至始至终不曾为他打开过的门。好半晌,他垂着眼睫,仔细地用袖子把门上昨夜留的血手印擦掉,直到干干净净后才扯了扯唇角,试图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他记得的,但他学不会了。 正如他胸腔里的那颗沉寂的,不会再为谁心跳加速的脏器,他的唇角也很僵硬—— 他好像不会笑了。 … 「季铃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玄衣少年迈步走来,在她面前站定。 厌听终于见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这个故人他等了五百年,可真正见到的那一刻,却没有他给自己造的幻境里那么激动了,反而竟毫无波澜。他识相地拖着锁妖链退开一小段距离,留给这对做了两世夫妻却始终错过的苦命鸳鸯,有些事情,或许应该让他们自己长嘴,而不是听外人来说。 「你……」铃杏的声线有些哑,没由来地觉得心里发慌。她想问点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问,只拽了拽司见月的衣摆,「你蹲下来,让我看看你。」 司见月依言蹲下身来。 他红瞳凶戾,神色却乖巧出离。 铃杏伸手抚上他的凤眸,引得他鸦黑卷翘的睫羽不住颤抖,但他没有一瞬的闪躲。 她看着司见月,眼里也渐进有泪了。 铃杏怎么会认不出那诡谲的红瞳,那是造成前世无法挽回的因果之一,她也曾变成过被万人唾弃的妖魔。她当然记得那种感觉,所有关于爱的情愫都将湮灭,只剩下黑白两色的记忆,而所有关于恨的愁苦却将肆虐,故事的最后,往往是失控的杀戮和厌世,要么被他人终结,要么自我终结。 她已经是问剑宗里声名狼藉的弃子了,她本就浑身泥泞,她卑劣无耻……铃杏语无伦次地想,她已经众叛亲离,变不变成妖魔根本无所谓了—— 但怎么能是司见月呢? 怎么能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司见月呢? 铃杏还曾考虑过,不会让司见月真的陪她在苦忘崖待上十年的,她会想尽办法送他回去。她甚至连和离书都写好了,等司见月什么时候遇到了比她更合适,更优秀的女孩子,她就放他离开。 司见月这么好的人,不该陪她堕落的。 可是她冠冕堂皇地想着,实际上却对司见月做了什么?她欺负他,对他总有发不完的脾气,还那样粗暴地对待他的伤口…… 之前铃杏还能有理由,告诉自己说司见月是因为情蛊才会爱上她的,他和薛遣淮那种狗男人没有什么分别,都只是喜欢她真善美的一面。可是厌听的话狠狠地打了她的脸,原来司见月根本就不在乎这些,没有什么破蛊,他也甘愿为她赴死千百遍。 「你怎能这么傻。」 铃杏又想哭了,她来回两辈子都没流过什么眼泪,可是自从嫁给他这已经是第二回 ,「问剑宗容不下堕了魔的弟子,怎么办?」 她哭着说:「司见月,你要怎么办啊。」 司见月已经不懂心疼的感觉了,也不懂她的眼泪,他什么都记得,但却什么都不能理解了。他的情绪只剩下负面,本能地也不喜欢铃杏的眼泪,他无法自控地暴躁起来,生生抑住想杀人的冲动。 正常人该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他直觉铃杏好像更喜欢温柔的他,杀人会吓到她的,司见月努力思索着,去想曾经的他可能会怎么做,好让铃杏的眼泪快点停下来。 于是司见月抬起手,把她拉过来,以一种强势的姿态将她摁进怀里。铃杏猝然愣住,怔怔地看着少年如玉的脸庞凑近,紧接着微凉的薄唇印在她的眼角,又试探性地吻了吻,舔掉了她的眼泪。 铃杏浑身触电似的颤慄,勐地将他推开。她耳根子唰地发烫,惊愕又羞耻:「你…你怎么可以……」 「你怎么可以舔我!」 司见月歪头不解地看她。 他似乎在疑惑——你不喜欢这样吗? 看似老僧入定的厌听竖起耳朵,听到铃杏这句羞涩又恼怒的话,还是忍不住鬼鬼祟祟地把视线瞄过来。铃杏瞪了他一眼,挥手直接罩下了个屏蔽五感的结界,怒道:「滚啊,不知道非礼勿视?」 厌听:「……」 母老虎,母夜叉,母……还没想到! 「你跟谁学的?」刚堕入魔道的人除了仇恨,只想杀人,对情感方面应当与她上辈子一样,宛如恶意满满的稚子才对。铃杏严肃地教着他,「下次不准这样做了,听到没有?」她顿了顿,将声音压低了些,「至少别在有人的地方做。」 司见月低低地嗯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他以前明明比铃杏还要在意肢体接触,好像浑身长满了敏感的刺,只是稍微碰碰他,或者靠他近一些,似乎都能听见他擂鼓般紧张的心跳声。 铃杏心情说不出的复杂,道:「你的眼睛,可以变回去吗?」她犹豫着指了指自己,「黑色的,像我这样的,可以吗?」 司见月点了点头,听话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是澄莹纯净的琉璃黑了。但那里头不再有她熟悉的温润,更像是某种蛰伏的蛇类,无情而冷血,隐隐带着危险的剧毒,随时要不受控制地钻出扑咬谁似的,看得人心生诡异,忐忑难安。 但铃杏不害怕,她这辈子都不会害怕他。她紧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还好,还好。这样的话不容易被人发现——」 铃杏摸了摸司见月的衣襟,蹭到满手的血,瞬间又提心弔胆起来。他淡淡扫了一眼,不等铃杏开口便拢起衣襟,说道:「没受伤,不是我的血。」 铃杏:「……哦。」 没受伤就好,没事就好。 她看着神色平静的司见月,突然莫名地涌起一阵困意,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像是脑中那根勉力支撑了很久的细弦终于断掉。厌听的这几重幻境消耗了她太多的灵力和精神力,她想好好睡一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铃杏没有过多言语,抓住司见月的臂膀,万分疲惫地窝进他怀里。他也不说话,任由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又蹭了蹭他的胸膛。 「带我回去吧,司见月。」她轻声说,「从此以后我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第十八章 司见月揽住铃杏的腰,将她贴向自己,同时掌心凝起一丝红光,在她后脑轻抚了下,她便亳不设防地沉沉睡去了。他又静静地抱了会儿,才抬起手来,把罩住厌听的那个结界撤掉。 厌听盘膝而坐,与他遥遥相望。良久,他才笑着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五百年。」司见月说,「辛苦你了。」 厌听的眸底蓦地腾起一股热气,蒸得他眼眶发烫,喉间也是梗痛的。他活了上千年,却半辈子都被关在牢笼里,日日面对冰冷的墙面,和不透光的窗棂,只能反复制造幻境回忆过去,孤独得看不到任何有关外面的世界,除了雪,还是雪。 他是魔蛟不错,可在堕魔以前他也是条即将飞升的蛟龙,有着仙气飘飘的犄角和鳞片,神君们见了他,也会像看孩子般欣慰地道一句: ——厌听又长大了不少,下次再见,应当就是小神龙了吧? 千年前,魔域封印被破,无数邪魔妖道倾巢而出,屠戮生灵。重霄帝君自请亲征出战,一剑破万军,以神魂俱灭的代价与魔域同归于尽,将助纣为虐的九玄烛龙一族收服,打上罪枷,押入了地宫。 九玄烛龙的太子司阎便是在暗无天日的地宫里长大,他生来神胎,却遭连坐成了罪徒,终年带着耻辱的烙印和牢铐,永囚于此。厌听是他幼时的玩伴,要与他一同飞升的近卫,本来也该下狱,但司阎拼死将他送了出去,才让他得以逃脱。 厌听永远记得那日,噩梦般的那日,无数次令他从深夜里浑身冷汗地惊醒的那日。他生活多年的家园山谷被包围得密不透风,灼灼燃烧的烈火吞噬掉漫山遍野的生机,烧得只剩抓不住的灰烬,地上血流成河,他每走出一步,便会见到一个试图逃走被处死的族人,没有身躯,只有死不瞑目的头颅。 双腿像是灌了铅般走不动路,厌听想要跪下去痛哭,却又僵硬得不能曲折。 司阎也浑身是血,他遍体鳞伤,咬着牙扬起手给了怔愣不动的厌听一拳,颈侧的青筋暴起,怒吼道:「跑!!我叫你跑你听不见吗?!」 所有族人都死了,天界要杀,魔域也要杀。 曾经和厌听并肩的亲友都不见了,只剩下他的太子殿下,他被这一拳打得偏过头去,却仍是固执地不肯挪动步伐,抓着司阎死也不松手,「不…我不能走……要是连我都走了,你要怎么办呢?」他脸色惨白,喃喃地叫着,「太子殿下。」 他的清泪行行落下,把脸上的泥灰和血迹沖刷些许,看起来有点滑稽,又似索命的厉鬼。 司阎的喘息声很沉重,他忍了忍,突然上前捧住厌听满是青紫的脸,与厌听额头相抵。他克制着几欲喷薄而出的种种情绪,寥寥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厌听……厌听,你听我说。」 「如今我们举族被灭,九玄烛龙的神脉只剩下我了,我是太子,我必须要承担的。」司阎的嗓音嘶哑得可怕,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腥气。他说得很艰难,可他还是要说,「我不能享受着神脉的天赋和能力,却做凡人那等苟且偷生之事,我不能。」 他语调冷漠而坚毅,连赴死也从容:「父王做下的错事,他死了,我得替他担着。」 你担个屁! 厌听想骂,又骂不出口。 你这个神脉做得的有一日开心吗?你有享受过一日福泽吗?甚至是你的父王有一日爱你吗?你自己都没有感受过的东西,又怎能毫无芥蒂地,以粉身碎骨的代价去慷慨他人呢? 厌听彼时也还只是个心性稚幼的少年而已,他有诸多不解,诸多难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准确地表达,于是一遍一遍地阐明他牢记多年的使命。 「太子殿下,我是你的近卫,我不走,我生来就是为了保护你的……」 「厌听,你错了。」司阎闻言松开了他,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没有人生来就是为了保护谁而存在的,如果有谁这样告诉你,那他只是想将你绑在身边而已。神生来也不是为了保护世人的,总有人觉得那是神明的义务,其实不是。」 「神佑世人,也不过因情愿二字罢了。」 厌听脑子里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根深蒂固的认知被颠覆了,他觉得司阎这话狗屁不通,简直在胡说八道。他正欲反驳的时候,天上却突然下起箭雨来,数万枚冰冷的银芒势不可挡地向他们射来。 他来不及反应,就被勐地扑倒在地,司阎将他死死护在身下,用生命力撑起一个屏障。 他颤抖地抬起眼睛,清晰地感受到司阎汩汩流出的鲜血和急速骤降的体温,他心跳如擂,嗓子被掐住了似的,连任何简短的字节都发不出来。 司阎的嵴背脆弱单薄,却始终不曾弯曲,硬生生挡住了这一阵箭雨,才无力地倒了下去。 「不…太子殿下……」厌听惊慌失措地扶住他。 司阎躺在地上,他爬不起来了。他浑身上下能挤压出的最后一丝神力,就是送厌听离开,在厌听惊惧痛苦的目光里,他喘息着抬起指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不,不要!!太子殿下!!」 司阎将厌听送离囹圄,自己却被打上罪枷带回了天界的地宫里,那些人吊着他的一口气,只是为了让他去承担本不该由他承担的罪名。 司阎的人生,好像就是一场无止境的受刑。 厌听离开不周山后无处可去,他在滂沱大雨里想了一夜,最后提剑去了魔域自投罗网。魔女对于亲生儿子在地宫受刑这件事似乎漠不关心,她居高临下地坐在王座上,冷冷问道: 「你当真要入魔?」 厌听苦苦修炼这么多年,即将飞升成神,在这个关头却选择加入魔域麾下,属实令人讶异。一旦入魔,他会得到无比强大的力量,但从此也便成了一切有关「善」的对立面,永远与邪恶为伍了。 可他不在乎这些。 在太子殿下将他送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神了。 他得入魔。 后来厌听步步为营,在魔域逐渐有了自己的地位和势力后,迅速反杀了魔女。登时群龙无首的魔域震骇不已,他却没有马上称王,而是第一时间带兵打上了天界,迎回了受刑五百年的太子司阎。 「……」司阎看着厌听漆黑丑陋的犄角和鳞片,他从此只是魔蛟,再不能成为神龙了。司阎的凤眸中有些恍惚,轻轻地问他:「后悔吗?」 「太子殿下。」厌听说,「臣,无悔。」 于是司阎在厌听的帮助下挣脱枷锁,逃出了地宫,再叛天界。不久后,司阎在魔域称王,将九玄烛龙一族与重霄帝君签订的灵契撕毁,带兵攻打天界,掳走并强娶了重霄帝君之女——神女曦凰。 曦凰恨他,所有人都知道。 重霄帝君以命护苍生,就是死在魔域手里。 可是曦凰骗他,说只要魔域愿意退兵,她便也愿意嫁给他,然后好好爱他。这真是个拙劣又可笑的谎言,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谎言,但司阎信了。 而且奇怪的是,厌听竟也没有拦他。 「五百年,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厌听低头摩挲着那枚司阎还回的王印,便知他已经做好了毋庸置疑的决定,「不过我想,她定是给了你这辈子很多无可替代的东西吧。」 司阎不知想到什么,眉眼都柔和起来,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放松,「厌听,我想赌一把。」 「输了也没关系?」 司阎说:「输了也没关系。」 厌听没再说话,拿着王印转身走了,直到大婚那日也没有回来。司阎和曦凰的婚宴举办得也算轰轰烈烈,张灯结彩,满地红屑,唯一的缺点就是宾客太少,除了魔域没有人祝福他们。 或许连魔域也没有人祝福他们。 天亮的时候,厌听回来了。宾客早就被遣散得一干二净,空气中残留着虚假的热闹,他面无表情地踏过那些「囍」字,直接走进了喜房里。 他是来替司阎收尸的。 消失的这些日子,他已经把冰棺做好了。 男人长相俊美,五官是苍白又明艷的昳丽,一袭喜服倒在血泊里。他凤眸阖着,紧蹙的眉宇间隐隐痛楚,胸前插着根精雕细琢的木簪子,摔落在旁的五指里还死死攥着那面红盖头。 「……」厌听沉默片刻,在他身侧坐了下来。半晌才开口,轻轻地问他:「后悔吗?」 没人回答。 但厌听知道答案。 厌听伸手拔出了插在他胸前的木簪子,将它和司阎僵冷的身躯一起收进冰棺里,便抬步离开了魔域,临走时还留下了那枚他这些年来争得头破血流的,象徵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的王印。 魔域再次群龙无首,很快被天界镇压。 厌听去了早已找好的世外之地,十年如一日地用自己的魔血滋养冰棺,以毕生修为为司阎逆天改命,才让他得以拼凑魂魄,重塑身躯。 死去的神龙变成了襁褓里的凡婴。 厌听带着这个前尘尽忘的凡婴,把他丢在了问剑宗的山门,然后躲在角落里,直到看见宗主薛定爻抱起凡婴,才终于离开。但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以魔蛟的身份被关进了千机塔的顶层。 这一关,就是五百年。 厌听被锁妖链高高吊起,他奄奄一息,却诡异地笑了起来,笑得震颤的胸腔里阵阵发疼。他的太子殿下被关了五百年,他便也关了五百年。 很公平。 第十九章 厌听忽然站起身来,拖着锁妖链缓步走到他们跟前,然后撑着膝盖蹲下,视线紧紧锁住司见月怀里的铃杏,像是在看将死的猎物。 他微微偏首,眼却不动:「太子殿下,她不是曦凰,你应当知晓吧。」 司见月:「嗯。」 「契魂引已经种下,你的记忆和力量会开始慢慢恢復,这个小丫头已经没有作用了。」厌听用指尖抹了把自己腕间的血污,又恶劣地笑着揩到铃杏白皙的脸颊上去,漫不经心地下了结论—— 「当杀。」 司见月这才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把铃杏的脸给擦干净。他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厌听顿住,错愕地收回手,「莫非你真的爱上了她?神女已经陨落,转世之后并非同一个人,你还是司阎,但她再也不是曦凰了……」 司见月冷冷地打断,「她是。」他用力地收紧了手臂,怀里的铃杏似有所觉,不适地蹙起眉,「我说她是,她就是。我会让她变回曦凰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她杀过你。」厌听道。 司见月不为所动:「随她杀。」 厌听快要被他逼疯了,抓狂地站起身,来回踱步好一会儿才停下。他指着自己额头那枚印记,一副怒气沖沖却无处发泄的模样,很是憋屈道:「我不管,你要么杀了她,要么把我的灵契解掉。我堂堂千年蛟龙,怎能做一个黄毛丫头的走狗!」 「你杀了她,我也活不了。」司见月十分淡定地摇头,「我沉睡的这些年来,另一半神魂已经爱上她的转世了,你杀了季铃杏,他会跟我拼命。」 司阎也没想到,千年前他给了曦凰一条命,千年后,还是要把命留给她的转世。 厌听虽然重塑了他的身躯,但魔血滋养的肉身到底是不一样的,这也造就了他神脉却魔体的尴尬局面。他的魂魄被割裂成两半,一半是善,一半是恶,随着司阎的甦醒,原先的司见月便将长眠。 厌听也沉默了,一言难尽道:「太子殿下,咱们九玄烛龙一族,什么时候能不死在女人手里。」 司见月:「……」 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这辈子尽量吧。」 这时,青铜石门处倏尔响起了脚步声,司见月却似乎毫不意外,凉凉地与厌听对视着。厌听当即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被锁妖链给吊了回去。 然后装死。 就在厌听闭上眼睛的剎那,青铜石门被人缓缓推开,一点点露出青年高大俊逸的身形,连同外面的风霜雨雪都倾泄了进来。他逆光而立,稜角分明的面容看不真切,但仍能感受到清晰的威慑力,像一柄正义凛然的剑意,让妖魔本能地望而生畏。 只堪堪一眼,便觉此人不可小觑。 他抬脚走近,看到是司见月才松懈了紧拧着的眉宇,又回到了温和稳重的君子之态。 薛遣淮的目光先是在司见月怀里的铃杏停留了片刻,随即转开,最后停在了旁边挺尸许久的洛夕瑶身上。他太阳穴微跳,快步上前摸了摸洛夕瑶的脉搏,探得并不兇险,才终于安心似的嘆了口气。 薛遣淮问道:「小师妹为何会在这里?」 「她于家妻有愧,说是特地前来请求宽恕,却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千机塔这里,于是被厌听吞进了幻境,还要我们来救。」司见月神色淡淡,扯谎都不带打草稿的,三言两语便撇了个干净,「我出不了苦忘崖,不能送她回去,只好叫师兄你来了。」 装死的厌听都有点憋不住了,竭力压住翘起的唇角,这个解释不说牵强吧,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他家太子殿下的脑迴路素来清奇。 薛遣淮默了默,「原来如此。」 他当然不会怀疑司见月骗自己,他的师弟一贯善良正直,哪怕只言片语也不曾骗过自己。 但薛遣淮没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个并非是他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师弟,而是活了上千年的龙族太子,入了魔以后六亲不认的恶魂。 他不善良,而且只想杀人。 比如杀了薛遣淮。 … 当铃杏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苦忘崖那幢院落里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见月?」 尚未听到应答,腕间却突然传来一种冰冰凉凉的触感,像是有条蛇在窸窸窣窣地缠动着,引得铃杏鸡皮疙瘩顿时炸起,下意识低头去看—— 还真是有条小黑蛇! 「啊!!」铃杏吓得勐地甩开它。 小黑蛇被她甩到墙边,又掉了下来,痛苦地扭动着细长的身体,张嘴却是厌听那道优雅的声音在怒骂:「季、铃、杏!」他说,「我真的会杀了你!」 铃杏:「……」 她迟疑着俯身凑过去,用指尖点了点小黑蛇的脑袋,「厌听?你……还会缩水啊?」 又想起什么,她蓦地打了个激灵:「好啊,你居然逃出了千机塔!」明明洛夕瑶也没救,甚至这辈子一心要杀他,厌听是怎么从法网恢恢的千机塔里逃出来的,刑罚长老那边知道吗?! 厌听差点被她这句话给气死,「季大小姐,你是失忆了吗?拜託,是你强迫我签订了灵契,成了我的主人,我自然会跟着你一起出来!」 「什么?!」 铃杏确实没想到这茬,回过神来,险些一个仰倒躺回去。她当时也是杀疯了,急着要厌听把真话一字不落地说出来,而结契是最快的方法。 「你做事都不考虑后果的吗?」厌听一看她表情就懂了,冷笑道:「这就是随便结契的下场。从你把法印打在我身上的那一刻起,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得与你绑在一起了。」 铃杏听得浑身恶寒,嫌弃地说:「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谁想跟你在一起?」 「你他妈——」 厌听疯了似的扑过来,却被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掌精准地握在了半空中,他登时僵在原地,也不再动弹了,唯唯诺诺地缠住那玉石般泛冷的腕骨。 司见月换回了螺白色的衣袍,看起来又是雪胎梅骨,芝兰玉树,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礼遇,若非铃杏早已知晓,也必然不信他已成堕魔。 他大概是最不像魔的魔了。 司见月见了她也依旧淡漠不改,走到桌案旁慢条斯理地倒起茶来,并没有看她。铃杏莫名地觉得有些失落,也赌气似的不肯先搭话。 「我在千机塔施了点障眼法,刑罚长老那边暂时不会发现,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司见月倒好了七分满的热茶,递到她手边,「得找个替代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哦,原来是给她倒的。铃杏勉强原谅了他方才的冷淡,接过茶盏浅抿着说,「找谁?」 可这不是瞎扯淡么,上哪去找一条跟厌听长得差不多,还愿意替他坐牢的—— 等等,魔蛟? 寻龙谷不是就有条现成的吗? 铃杏眼前一亮,司见月看她终于悟了,才不置可否地颔首作应。她顿时激动起来:「司见月,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动身去寻龙谷吧。」她咬牙切齿地揉着指关节,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响声,「那条魔蛟咬断了我的剑骨,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 铃杏又发愁了,「我的本命佩剑不见了。」 本命佩剑于剑修来说,是相当于终身伴侣般不可或缺的存在,没有本命佩剑,打起架来都没劲。 司见月瞥她一眼,等她喝完才把茶盏拿走,重新倒了满杯,然后就着她抿过的唇印喝了下去。铃杏看得耳根微红,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假装没看到似的摸了摸髮髻,虽然也不知道在摸什么。 「去吧,我会陪你。」 司见月眉眼沉静,开口却让她不能淡定:「我就是你的剑,你要出鞘,我随后就到。」 ……可恶,他好会! 铃杏突然不太道德地想,司见月成了魔以后好像更可爱了,之前他跟块木头似的,要从他的嘴里听到三两句情话都估计难如登天。 虽然这句剑不剑、鞘不鞘的也不算是情话,但作为剑修的铃杏,却觉得比听见那些我爱你、你爱我什么的,还更能引人脸红心跳,至少她是这样。 赶在被司见月察觉以前,铃杏迅速躺回了床榻上,用柔软的被褥遮住半边发烫的脸。 她声音闷闷的,转移话题道:「洛夕瑶呢?不会还在千机塔顶层挺尸吧?」尽管知道司见月肯定已经把事情都处理好了,但她此时也没别的可问。 「叫薛遣淮把她带走了。」 「……你叫了薛遣淮?」铃杏错愕地拉开被褥,看向司见月,被他略带不悦的凤眸冷冷一睨,又讪讪地缩了回去。她咳嗽道:「没有,我只是奇怪,你怎么不叫他师兄了,你原先很敬重他的。」 司见月紧盯着她,冷笑道:「我劝你别想吃回头草,我如今是魔,没有良心。」 他瞳色如墨,闪过一丝妖异的殷红,让铃杏都不由心惊。她想去捂住司见月的嘴,好叫他别说出这种话来,却反被他握着手腕勐地抵在床上! 司见月音色温柔,语调却狠戾。 「莫说师兄,只要敢觊觎你。」司见月趴在她耳边缠绵地吐字,喷洒在她脖颈间的气息炙热,激得铃杏忍不住颤慄,动也不敢动—— 「便是你的师父,我也照杀。」 第二十章 铃杏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着实吓了一跳。 但不过愣了片刻,她便冷下脸来,倏地抓住司见月的衣襟一个翻身占回上风。铃杏强势地跨坐在他的腰腹,手肘抵在他的喉结处,稍稍用力,司见月就受不住似的闷咳出声,动弹不得。 铃杏的眼神凌厉,将司见月上下扫视一遍,像在考虑要从哪里惩罚才好,才能让他知错。 她轻蔑道:「谁给你的胆子,敢压着我?」 「……」司见月神色复杂,陷入诡异的沉默。见他不肯说话,铃杏的力道又重了些,「咳咳咳……」 「认错。」 司见月哑声道:「我错了。」 铃杏这才满意地放开手肘,又轻柔地替他揉了揉脖子,一直顺下来替他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襟,末了后她从司见月身上翻下去,缩回了被窝里。 「乖。」铃杏笑着说。 司见月喘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喉结上那种令他几近窒息的梗痛平復许多,唿吸也顺畅了。 他默默地站起身来,抬步要走,却被铃杏给拽住了。司见月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偏眸看她,铃杏仰头觑着他的脸色,道:「生气啦?」 司见月面无表情:「没有。」 「那就别走。」铃杏勾着他的手,笑眯眯地把他往回拉,「今晚允许你与我同房,嗯?」 厌听做了半天乌龟,闻言也忍不住从司见月的袖口里探出小脑袋,惊恐地催促道:「司见月,我们快走快走,这小丫头片子比魔还可怕,你今晚留下来定会被她吃掉的!」 「啊——」 话音未落,他就被铃杏一把抓起,毫不留情地丢出了窗外,砸进冰冷的雪地里。 厌听:「……」 司见月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就觉得,厌听说曦凰和季铃杏是两个人这件事,好像也不完全错。 曦凰心怀苍生,从不拘泥于小情小爱,对谁都愿意给予温暖。但季铃杏不一样,她坏坏的,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人,惹她不高兴就要让你吃苦头,莫说是给予温暖了,不被揍死都算她手下留情的。 曦凰爱天下世人,但季铃杏只爱自己。 铃杏给他腾了个空位,拍了拍床,像人贩子似的诱哄道:「司见月,来啊。」 司见月默然半晌,还是乖乖地躺了回去。铃杏把被子一扬,将两人都严严实实盖好,然后靠在他的肩头蹭了蹭,手不安分地探进他的衣襟里,轻车熟路地放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你……」 司见月浑身一抖,勐地捉住她的手。 「怎么了?」铃杏无辜地说,「我都看见了,还是你自己主动的,现在装什么良家妇男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司见月知道她是指幻境里回忆的过去,她看见了玄真大会第三日的那个下午,他倚在昏迷不醒的季大小姐床前,偷偷地牵了她,还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手的事情。但他已经不会脸红了,只是觉得颇为无奈,便不再动作,任由铃杏对他上下其手。 铃杏一面听着司见月沉稳的心跳声,一面想着明日要去寻龙谷的最佳路线,没多久便再次入睡。 司见月也是累了,闭目休憩。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外面的厌听实在是冻得待不下去了,魔蛟的命也是命。他等了许久,没听见什么摇床的动静,还嘀咕这小两口咋啥也没干呢? 厌听鬼鬼祟祟地趴在窗边看了看,才悄悄熘进房里来,在床尾找了个角落,蜷缩着也睡着了。 … 翌日,清晨蒙亮。 已入惊蛰时节,但苦忘崖仍是风雪交加。 铃杏打着哈欠从床上起来,旁边的司见月已经不见踪影,她刚要喊,便发现桌案上放着热腾腾的豆浆和卧蛋排骨面,空气中氤氲起馋人的香味。 她愣了愣,下榻就给了厌听的蛇尾巴一脚,他顿时哇呀直叫:「踩着我了,瞎子!」铃杏也懒得理他踩死没,鞋也没穿就跑到桌前新奇地打量着。 「司见月还会做饭?」 铃杏拿一根筷子戳了戳那荷包蛋,谁知它太不经戳,薄薄的蛋白层瞬间就破了,缓缓地流出色泽鲜艷的溏心黄来,看起来也是香甜可口的。 「那可不,我家太——」厌听夸着卡住,险些也跟着那溏心蛋一起漏了馅儿,「……咳,司见月什么都会,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 铃杏哼了声,「能娶我,才是他的福气。」她话锋一转,狐疑道:「不过你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坏了。 厌听哑口无言,有些慌乱。 他正想着要怎么找补,却听铃杏不怀好意地笑道:「你好像很喜欢司见月,你想做妾?」 厌听:「……你够了!」 司见月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厌听气得快要化出人形,在光天化日下殴打妙龄少女的模样。 他嘆了口气,挥手把厌听挡开。 不省心的东西。 铃杏扯着司见月坐下,把其中一碗卧蛋排骨面挪过去,又把筷子塞进他手里,「深藏不露啊,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你会做饭?」 他垂眸道:「你没问过我。」 司见月虽然平时不贪口腹之慾,但此时也没有异议地握筷,慢吞吞地吃着。他的吃相也同他一样斯文,汤汁不溅,咀嚼无声,乖巧又安静。 铃杏被这句话一噎,也不知说什么好了,老实地跟着吃起来。司见月的厨艺确实不错,调料放得刚刚好,多一分太咸,少一分太淡。 刚好合她的胃口。 饭毕,司见月率先放下碗筷,等着铃杏。他淡淡道:「该带的我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我们就什么时候出发。」 铃杏也忙三两口吃完,由衷地夸赞:「你真是居家好夫郎,根本不用我操心。」 司见月闻言,微不可察地扯了扯唇角。 刑期未满,出了苦忘崖就是逃逆。 铃杏自己作奸犯科倒没什么,但要带上问剑宗的招牌好弟子司见月,外加千机塔顶层的头号囚徒厌听,那可真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了。 她觉得这事儿有点棘手。 铃杏曾经在某个秘境里淘到过一件法器,呈寻常油墨纸伞状,可隐身,可防御。不过她要行善亦或使坏都是光明正大的,便也从来没用到过,谁知今日竟也有要借它偷偷摸摸一回的时候。 司见月撑起那柄油墨纸伞,他面如冠玉,仿佛下一秒就要踏入江南。铃杏看得晃了眼,赶紧低头念叨了句美色误人,然后附在他身侧往前走。 他生得很高,铃杏只能堪堪过肩。 当司见月垂下眼睫,专注地看铃杏时,便隐隐有种温柔外衣下的压迫感,好像随时要抵死缠绵地吻下来,然而恍惚过后,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做。 他神色沉敛,眉眼间偏又有些嘲讽的意味,似乎在难掩好笑地问—— 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铃杏羞恼地倒打一耙,「自作多情。」 躲在司见月袖子里的厌听憋着气,忍无可忍地骂道:「你们别打情骂俏了行吗?速度!」 说来也是巧,此法器正好名为寄情,据说是炼器师给自己的妻子亲手打造的,可惜这对夫妇都双双身陨秘境了,恰被铃杏捡了个漏回来。 寄情罩着他们,顺利避开了守门弟子。 寻龙谷位于青召国的粱州,离隔壁阳州的问剑宗谈不上多近,但也没有很远。脚程不停歇地行个一日一夜,便能到山谷脚下的禾水镇。 厌听五百年没出过世,见什么都觉得新鲜,这个想瞅瞅,那个也想瞧瞧,被铃杏打了一巴掌才安分,她想速战速决,显然不打算在禾水镇逗留。 又是夜幕降临,谷中一片静谧。 除了鸦雀倏尔飞过,只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司见月收起了寄情伞,跟着非要走在最前头的铃杏身后,他腿很长,步伐便迈得大,一步能顶铃杏两三步,走起路来有种闲庭般散漫的矜贵。 「等下我来打,你们都别出手。」铃杏认真地叮嘱道,「最好再站远些,我疯起来不是开玩笑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好。」司见月说。 厌听直接翻了个白眼。 铃杏回忆着那条魔蛟的模样,修为好像要比厌听低上许多,估计也就几百岁,要不是当时突然入了魔,修为暴涨,她也不至于吃这个亏。 她侧首道:「洛夕瑶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控制住它的心智的?凭什么只咬我,不咬她?」 厌听本来昏昏欲睡,说到这个就起劲了,「要控制那孙子多好办啊,我给了洛夕瑶三根银针,上面有我的魔气,一根下去,谁都别想飞升。」他不屑地说,「我好歹也是攻打过天……咳,反正我就是比你想像中的厉害,是你爷爷辈的传奇人物,要控制这种小杂碎简直轻而易举。」 铃杏选择性地把他的废话删减,只裁出关键词银针,千年老妖的魔气确实毋庸置疑,想必那条蛟龙受伤不轻,两个月是养不好的,多半还在这里。 思及此,她敏觉地抬头看去。 是一片不起眼的落叶,正幽幽地往下飘着。 铃杏毫不犹豫地拔出长剑,那片落叶连她的髮丝都没够到,就被扎穿在半空中。霎时间周遭狂风突袭,林中飒飒作响,尘土飞扬。 说曹操,曹操就到。 第二十一章 「吼——」 震耳欲聋的龙啸声从谷内激盪而来,音波掀起层层树浪,落叶顿时铺天盖地往下落,差点儿没把铃杏给整个埋了。她呸呸两声,胡乱地把身上的残枝败叶拨掉些许,眯起眼睛,凝神往林子深处看。 一个黑点出现了。 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铃杏瞪大眼睛,在那阵势如破竹的妖风冲过来的瞬间,想也不想就抓着司见月往旁边的树干上一推,自己也没剎住,一头栽进了他怀里。 司见月始料不及,下意识抬手护住她的腰,背部却勐地撞在了树干上,他闷哼一声,痉挛似的弓起身子,下颌磕在铃杏的肩头。 铃杏这才反应过来,「呀,没事吧?」 「……我在这里,它伤不到你。」饶是司见月脾气再好,也不是铁打的。他暴躁地说:「季铃杏,你要是想谋杀亲夫,你直接来,没必要用这种伤敌为零,但损我八百的方式。」 「你在凶我?」铃杏不可思议道。 司见月:「……」 她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发现哪里不对劲。铃杏倏地回头,目光却只捕捉到那道远去的黑影,当即就恨得一拍手:「可恶,追!」 原来它不是想攻击铃杏,而是想逃! 铃杏喝道:「厌听!!——」 她的这句唿唤像是带了法咒,厌听条件反射般唰地从司见月的袖口里蹿了出来,在浓雾裹挟中顷刻间化出巨大的原形,铃杏二话不说就往厌听身上一跃,握紧了他的犄角,奋起直追。 厌听骂骂咧咧地被她驱使着,一边追赶,一边怒道:「小爷我这辈子还没被女人骑过脑袋!」可他嘴上是这么说,速度却丝毫不减。 「现在不就有了?」 铃杏五指张开,金色御风咒在掌心成形,她素手翻转,一掌拍在了龙首上。厌听登时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她声色俱厉,娇斥响在空旷清幽的山谷里,「要是追不上,本小姐便摘了你的脑袋!」 厌听知晓她说到做到,没再贫嘴,全力追了上去。那条魔蛟虽先他们起步,但速度显然拍马也不及,它不敢松懈,却仍是不过百里就被咬住了尾巴。 晴空万里,苍穹之上。 层层叠叠的浮云被撕扯出两条裂痕。 耳畔的风声猎猎,快得眼前几乎出现残影,仿佛在与死神追逐的快感令人肾上腺素飙升,五脏六腑都兴奋得几近爆炸。 铃杏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那笑声轻脆而带着烂漫,不像正在生死时速中伸出利爪捕猎的疾鹰,倒更像是花苑里天真无邪地追扑着彩色蝴蝶,亦或是什么兴高采烈地扬起手来去触那漫天星光、无知烟火的闺阁小姐,她唿吸急促,颤巍巍地保持着平衡,摇摇晃晃在龙首上站立起来。 这一刻,她已与死神无异。 铃杏缓缓召出长剑,直指着那条惊慌失措地在寻处逃窜的魔蛟,笑着说:「跑,继续跑。」 身下的厌听都有点头皮发麻。 魔蛟弯弯绕绕好半天,实在是不知该逃去何处好了,只能俯身沖向另一片地势复杂的山林。它像陨星般光速坠落,甚至不敢回头看她一眼。 铃杏冷冷地垂眸,睥睨它,也睥睨天下。 厌听忽觉脑袋上一轻,来不及阻拦,便见铃杏把剑朝那条魔蛟狠狠掷去,然后竟纵身一跃!他目眦欲裂,赶紧俯冲准备随时接住她,破口大骂—— 「季铃杏,你个疯子!」 这他妈可是好几千尺的高空啊!! 铃杏的身影迅勐如闪电,即将以头抢地的时候精准地抓住长剑,魔蛟避无可避,眼看着剑尖就要刺穿它的眼球,却又堪堪停在了半寸之处。 它差点儿吓得失禁,眼球疯狂分泌出泪水来。 铃杏手都不带抖的,微微喘着气,只差毫釐便能让它永不復明。她笑意盈盈,姣丽的脸庞却比死神还要叫它毛骨悚然,道:「还跑吗?」 魔蛟瑟瑟发抖地趴伏在地。 不跑了,不跑了。 厌听紧跟其后,看到铃杏还好端端地站着,这才脱力似的松了口气,额角遍布细密的冷汗,全是给她吓出来的。不是,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姑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谁家小姑娘打起架来玩命啊? 「你是想跟我回去,死得慢一些呢。」铃杏轻而慢地给出两个选择,「或者说,你想现在就死?」 魔蛟犹豫了下,被厌听暗暗一瞪,便赶紧缩成了巴掌大的小黑蛇,游动到铃杏的脚边。她翻脸如翻书,笑容顿收,嗤道:「宁可咬我也不咬洛夕瑶,不知死活的东西。」她用法器将它收了进去,「我很仁慈的,便罚你在千机塔里蹲成白骨烂肉吧。」 厌听额角的青筋突突跳,没敢吭声。 任务已经完成,铃杏却感觉自己好像还忘记了什么,厌听见她看过来,鳞片都被吓得炸起。但很快地,他就明白了她的眼神,顿时怔住。 两人异口同声道:「坏了。」 大事不妙,居然把司见月给忘了。 厌听先声夺人,抢先骂道:「季铃杏,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能把他一个人丢在寻龙谷里?」他振振有词地数落着,「等下司见月觉得自己被抛弃,然后自戕了怎么办?你太不懂事了!」 铃杏御剑急急忙忙地往回赶,怒道:「难道方才你记得?有病!」她用袖子狂扇厌听的脸,「还不快点变回来跟上,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知道了,急什么你!」厌听也缩成了小黑蛇的契约兽形态,钻进她的袖口。 他呸声道:「等会儿有得你急的。」 … 三刻钟前,寻龙谷。 山林中再次安静下来,只余败叶满地。 司见月看着某人一骑绝尘的背影,俨然丝毫没有想起他来,静默良久,才扶着树干站直了身。 每次,每次都把他忘记。 「……」好在司见月也习惯了,这些年来他总是看着她的背影,铃杏行路匆匆,好像从不会为了谁而停下脚步。他神色恹恹,低声道:「骗子。」 明明都说好了,从此以后要跟着他的。 还说他去哪,她就去哪。 「骗子。」 司见月喃喃地重复了好几遍这个词,却也还是半步都不曾离开这棵树干附近,怕铃杏回来了会找不到他。他觉得背部方才撞得有点疼,不由蹙眉,这具由魔血滋养的凡身还是太弱了些。 他等了会儿,也没有等到铃杏回来,却意外地发现了树后似乎有道银光一闪而过。 司见月眼睫轻颤,缓步上前。 他伸手拨开了那丛灌木,锋利无比的荆棘顿时割破了他的衣袖和皮肤,他也没管,只固执地伸着鲜血淋漓的手探了进去,半晌才拎出了什么来。 那是一柄黑玉石剑。 其剑身修长,通体紫电环绕,滋滋作响,时不时炸开一星半点火光。在阳光的照耀下,骤然反射出琉璃般晶莹剔透的色泽,惊艷而又隐含煞气,剑刃上的那抹银芒冷冷地闪烁着,柔中带戾。 他认得这柄剑。 司见月将黑玉石剑握在手中,血珠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落,竟被它尽数吞噬。他眼睫微微有些湿润,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但又马上压平了唇角。 他怎么会不认得这柄剑呢? 那可是他千年前,在新婚前夜,一片片地剜下自己的鳞片,亲手为曦凰锻造的啊。他告诉她,甚至可以说是恳求她了,让她别把这柄剑丢掉。 可她还是不要他,也不要他的剑。 ……为什么? 司见月死死地抓着黑玉石剑,锋利的剑刃快要把他的手掌割成了两半,他却不知疼痛似的,还是不愿放手。他沉默地靠在树干上,陷入了无尽的自我厌弃里,难过、委屈、痛苦、绝望……种种负面情绪接踵而至,他好像听不见任何外界的声音了。 随着血液流失,他的脸色渐进苍白,身子也觉得很冷似的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 然而就在他即将坠入地狱的剎那,黑玉石剑被人蓦地抢走,随即一只柔软的手臂用力地将他捞了起来,拥进了温暖的怀抱里,鼻息间是女孩子身上淡淡的馨香,让他黑白的世界又重新有了色彩。 「司见月!」 铃杏险些被他这副模样给吓哭,后怕又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司见月,你出息啊,我不过走开三刻钟而已,你真就死给我看是吧?」 「司见月,司见月……」 司见月一语不发地靠在她身上,雾蒙蒙的凤眸渐渐地有了焦距,也渐渐地缓过神来。他低低咳嗽几声,终于清醒些许,故意道:「嗯,没死成。」 铃杏恼了,「你怎么这样啊!」 「我哪样?」司见月莫名地觉得她为自己着急的样子很有意思,他忍不住想笑,但下一刻又蹙紧了眉头。他轻声说:「铃杏,我背好疼。」 铃杏果然被转移走了注意力,紧张地抚上他的后背,顺毛似的给他顺着,「这里吗?是我刚刚推的吗?给你揉揉可以吗?」 司见月又嗯了一声。 他生得高,肩背宽阔,铃杏一下子找不准该揉哪里好,也不怎么敢用力,像个江湖庸医似的乱七八糟地给司见月来了一通盲人推拿。 司见月忍了忍,还是忍无可忍,站直了身子一把将她推开,道:「算了,我突然不疼了。」 铃杏盯着他,忽然说:「我看你就是想找事。」 司见月:「……」 他勐地咳嗽起来,再不肯跟铃杏说话了。 第二十二章 见他又要做哑巴,铃杏也来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寻死觅活是闹哪样? 她把嘴一闭,这才有功夫去看手里那柄司见月试图自戕的兇器,谁知便看呆了眼:「不归剑?」 铃杏仔细地瞧了瞧,再三确认是她的本命佩剑没错,她此行来除了要收服那个小杂碎,就是想找回这柄剑,但它怎么会在司见月手里? 「……什么?」司见月也是一怔,神色古怪,「你叫它不归剑?这是……你的本命佩剑?」 铃杏说:「对啊。」 「得来全不费工夫,谢谢你了。」铃杏自然地把黑玉石剑收入鞘中,高兴道:「你人还怪好嘞。」 司见月有些无言以对。 曦凰将这柄剑遗弃,可转世后的季铃杏竟又把它捡了回来,成了她的本命佩剑。这算不算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回到了她身边。 ……幸好。 铃杏看了眼他还在滴滴答答流着血的手掌,深沉地嘆了口气,揪住自己的外衫就作势要撕,却被司见月一把拦住了。他蹙眉道:「做什么?」 「给你包扎啊。」铃杏说着又冒火了,「年纪轻轻的,这么不爱惜自己,嫌命长?」 司见月默了默,道:「撕我的。」 铃杏犹豫了一秒,也确实不太捨得这身美美的衣裙,便同意道:「也行。」她利落地在司见月的外衫上撕下一条布料来,然后给他上药、包扎,还认认真真地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司见月的手掌宽大,五指修长又秀气,骨节处微微泛着红晕,隐有淡淡的血色渗透出来,缠着绷带的模样像是某种包装得很别致的艺术品。 铃杏端详了下,觉得很满意。 她语气埋怨,又似邀功道:「都怪你,跟你待久了,我连给人包扎伤口的技术都变好了。」 「只能给我包扎。」 铃杏听得顿住,没有抬头,只是飞快地瞥了司见月一眼,可就这一眼也被他给逮住了。 她只好慢吞吞地说:「……哦。」 既然已经成功收服了代替厌听去千机塔蹲大牢的替死鬼,玲杏的本命佩剑也顺利找到,于是他们如法炮制,借着寄情伞遁回问剑宗。但路过习武台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连平日里并不好事的司见月都停下了脚步。 铃杏也侧目,不约而同地听起墙角来。 是几个正在闲聊的外门弟子。 「听说了吗?国君几日前突然身中奇毒,在上早朝时口吐黑血,一病不起了。现在青召国的朝廷乱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医,可惜找了好多医家名派来治都不见好转,怕是要……」 「嘘,休要妄议!我们问剑宗到底是和青召国有盟约的,青召国要变天,问剑宗也不得安宁。」 「这你就不懂了吧?要救国君,可不是找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医修这么简单。」其中一名长得贼眉鼠眼的男弟子,神神秘秘地勾着其他人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悄悄告诉你们,听完都不准说出去啊,否则我要挨罚鞭的。」 有人不耐烦地催促:「你小子,再卖关子我打你信不信?快说快说……」 「据说国君身上这毒,跟那位因叛国而被处斩的鬼将军有关,而这位鬼将军生前又同薛少主他们有点交情,我方才路过诠明堂,宗主已经派人去苦忘崖找司阎师兄了,怕是要他们去查这件事。」 其他人皆是吃了一惊,年纪最小的某个弟子捂嘴道:「此话当真?但……但司阎师兄不是要陪玲杏师姐在苦忘崖思过十年吗?」 「还叫玲杏师姐呢?」那人阴阳怪气道。 他嗫喏了几下,才道:「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觉得师姐挺好的,她永远是我师姐。」 玲杏听到这里,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她用手肘撞了撞司见月,得意地说:「喂,其实我也没那么讨人厌,人缘还是不错的,是吧?」 司见月老实回答:「你说的是。」 玲杏总觉得不对味儿,狐疑地瞪他一眼。 两人心不在焉地又听了会儿墙角,还没察觉到风雨欲来,直至唯一一个真的长了耳朵的厌听忽然迟疑着开口:「他刚刚好像说……薛定爻派人去苦忘崖找你们了?我没听错吧,就我听到了吗?」 司见月:「……」 玲杏:「……」 他们几乎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冲回苦忘崖的,玲杏慌慌张张地将途中屡次想要说话却始终被打断的司见月推进房里,接着又往自己的房间跑,然而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就被人啪地一声给抵住了,那股熟悉又欠扁的霸气从门缝里侧漏进来。 玲杏冷笑一声,心里想着集市里狠狠一刀剁在猪肉上的屠夫,然后牟足了劲儿再次关门。 看姐这回不把你的咸猪手夹断! 那人也不是第一天认识铃杏了,又何尝不知她的丧心病狂,吓得赶紧把手一缩,改用身体用力地抵住,张口就骂:「靠,季铃杏你找死是不是!」 铃杏呵呵道:「找你妹!」 她嘴上强硬,但到底是不如对方力气大,反覆推拉了几次便也作罢,脸黑黑地抱着手臂不动了。 可怜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只见一个身穿海棠色赤金锦袍的男子站在门外,缓缓站直了身子。与霸道狂狷的气质恰恰相反,他生得很是斯文,五官俊秀,既不像薛遣淮的剑眉星目,也不似司见月的清冷昳丽,而别有一番温文尔雅的书生气,唇角总是保持着天生上扬的弧度,无论什么表情,愉悦亦或不太愉悦,都永远像在微笑似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薛定爻不轻易收徒,是以其座下的亲传弟子仅有三名,半道才拜进来的洛夕瑶暂且不提,除去首席的薛遣淮和关门的司见月,就只剩下不尴不尬地卡在中间的二师兄宁骁了。 要介绍此人,可绝非三言两语的事。 话说薛定爻这老登吧,没干过几件人事,天天抓着问剑宗的弟子疯狂鞭策,还有就是收徒的眼光犀利得别具一格。包括亲生儿子在内,这三个徒弟都是表面温和有礼,其实性格闷骚得各有千秋。 真要打个比方以更确切地形容的话,姑且可以这样说:假设铃杏做了坏事,薛遣淮会义正言辞地劝阻她,司见月会无可奈何地帮助她,而宁骁则会先义正言辞地劝阻她,接着无可奈何地帮助她,然后再笑里藏刀地举报她,完事还要装无辜给她看。 玲杏对宁骁的印象很一般,从不叫师兄,多半是叫他「姓宁的那个事儿逼」,或者「阴险小人」。 不为什么,单纯看他不顺眼。 先前玲杏还喜欢薛遣淮那会儿,宁骁就总爱掺和一脚,哪哪都有他,跟狗皮膏药似的。 当薛遣淮教铃杏练剑的时候,宁骁便在旁边死赖着不走,眼神比铃杏还要娇羞,还要崇拜,星星眼道:「师兄,这个招式我没学过,也教教我。」 当薛遣淮帮铃杏写籍论的时候,宁骁抱着一大堆小山般高高叠起的习册,哗啦啦倒在桌案上,挤开她道:「师兄,我写不完了,也帮帮我。」 当薛遣淮和铃杏共度良宵的时候,宁骁突然出现横插在二人中间,捂着心脏跟男版林黛玉似的,活像刚娶的新娘子跟隔壁老王跑了,看得她直倒胃口,还惆怅道:「师兄,我好寂寞啊,也陪陪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狗贼! 玲杏当场拔剑指向他,怒目而视,气急道:「姓宁的,我警告你别太过分了。你不是还有个叫司见月的师弟吗?怎么你不缠着他,非要缠着哥哥!」 虽然铃杏对外称唿薛遣淮一般都是师兄,偶尔也会连名带姓,但在薛遣淮本人面前,铃杏向来都习惯叫他一声哥哥的,已经这样叫了十几年了。 「什么哥哥,我看是情郎哥哥吧?不行,你们年轻气盛,谈恋爱会道心不稳,道心不稳就会影响练剑的速度,我须得看着你们。」宁骁面不改色,有理有据地说,「而且师弟他一心向道,独来独往,不喜与人相处。我一个人寂寞,便只能来找你们玩了,总之做什么都好,带上我。」 薛遣淮都被他给绕晕了,失笑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玲杏张牙舞爪地要砍人,被薛遣淮无比熟练地拦腰截住,本来气氛暧昧的花好月圆夜顿时被这两人极不和谐的吵架声给破坏了。 每每想起,铃杏还是觉得很气。 但铃杏并不知晓,那日晚上宁骁回去后,第一时间就给司见月报喜,嘚瑟道:「放心吧,没亲。」 司见月整个人僵住,不自然地别开头去,垂下眼睫:「……他们亲没亲,跟我有什么关系。」可宁骁还没说是谁,他便已露了馅儿。 嘴上说得浑不在意,心里却无法抑制地泛起丝丝缕缕的窃喜,这是种很不道德的甜蜜,他懊恼地压住唇角,快步朝前走去。 宁骁这人没什么高尚的爱好,就爱打趣这些师弟师妹,他紧跟上去,无情地揭穿:「你笑了。」 司见月走得更快了,「没有。」 宁骁:「你有,你就是有。」 他说着从储物戒里掏出一枚珠子,拦住司见月死活不让走,煞有介事地说:「看见这个了吗?这是投影珠,你方才究竟笑没笑,我们一探便知!」 司见月瞳孔微缩,胸口急剧起伏了几下,再好的脾气也怒了,「二师兄!」 宁骁看他终于有了生气,赶忙说:「好啦,师兄吓唬你呢,瞧给你紧张的。」言罢,他才松开拦住司见月的手,一脸慈爱地表示你可以走了。 司见月脸色难看:「……」 他就知道! 第二十三章 她都已经和薛遣淮闹掰了,没想到这厮还是阴魂不散,甚至追到了苦忘崖里来。 玲杏越看宁骁,越不顺眼。 她没好气道:「有事说,没事滚。」 「师妹这是什么话。」宁骁懒洋洋地站在台阶下面,与她平视,笑着说:「我来这趟,自然是有要事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玲杏眸光微动,明知故问道:「什么消息?」她假装沉吟了片刻,实际上相当敷衍地随便做了个选择,「嗯……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宁骁便道:「好消息就是,现在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可以让你们提前离开苦忘崖。」他看了眼隔壁厢房里晃动的影子,才继续说,「青召国的国君在几日前突然身中奇毒,恐怕是鬼将军奚桓寻仇所为,要逼他交出解药,不是易事。」 鬼将军,铃杏其实早有听说。 奚桓本来是个好将军。 京师奚家是青召国的开国元勛,世代为将,稳握虎符,一声令下即可调动千军万马,但不知为何到了这辈却人丁稀薄,只出了奚桓一个将才。不过好在他很争气,征战四方,年少成名,入伍十年以来几乎没有败绩,有关他的各种传奇事迹养活了不少茶楼的说书先生,连梨园里都上演了他的戏文。 然而平南之战打完后,他却身败名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那是奚桓吃的第一场败仗,也是最后一场。边境相接的南姜国猖獗已久,百姓苦不堪言,他带兵足足三十万前去镇压,这本来毫无悬念,但谁能想到都打进敌方驻扎的军营里了,他竟反而要降? 奚桓进了敌营,出来的却只有副将。 副将何旺提着个黑布袋出来,大家都以为那是敌军首领的项上人头,可直到那颗头颅被骨碌碌地丢到脚下的时候,才惊骇地发现,那是奚桓! 众人瞬间炸开了锅。 何旺手握染了血的虎符,冷着脸说:「神鹰将军通敌叛国,与南姜意图谋反,信使已经秘密上报给国君,今将其处斩,首级带回京师再判。」 这实在太过突然,突然得有些蹊跷了。可国君都已经默认,谁又敢质疑出声? 奚家百年前满门忠烈,而今却满门抄斩。 有人骂他们武将手握虎符这么多年,果然按耐不住要称霸谋反,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有人想会不会是国君认为奚家功高盖主,疑心病重,故意要欲加其罪,如此残忍作态是否叫人太过心寒。 但无论是什么声音,都在「妄议军事者,轻则罚金二两,重则牢狱之灾」等禁令发出以后,很快便消失在大街小巷里,再无人敢提及。 奚桓出身世家望族,少年将军,曾是精忠报国的好榜样,却就这样以乱臣贼子的污名落下帷幕。 他死得惨烈,身首异处,魂魄在敌营徘徊七日七夜不散,最后请来国师做法才下了黄泉。可是下了黄泉后,奚桓没有投胎,居然转而修了鬼道。 修鬼道者,永生永世不得投胎。 奚桓生前功德无量,若是投胎,定然投多少次都是非富即贵的好胎,可他偏偏没有。他铁了心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不忘前尘往事。 这便是鬼将军的由来。 从各个角度来看,这位将军与铃杏的前世都是异曲同工。因此,她私以为,奚桓或许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会通敌,甚至可能根本没有通敌。 有言最是无情帝王心,果真不假。 不过,铃杏摸着髮髻上的金步摇,道:「谁要管他是什么鬼,跟我们有鸡毛关系?」 她可不比帝王有情有义。 宁骁:「……」 尽管早已见识过这个死丫头的没心没肺,但每次她都能更上一层楼,刻薄得令人髮指,连以犯贱出名的宁骁都自愧不如。若是能把这本事用在修炼剑道上,她何至于被关到苦忘崖来发霉? 真是世风日下,丧尽天良。 宁骁的微笑面具浮现出一丝裂痕,但他很快就绷住了,往下道:「几年前,我们师兄弟三人下山歷练,曾与鬼将军交过手。那时候他还活着,也没有叛国。」他直奔主题,挑重点说,「问剑宗与青召国有盟约,嘉善公主指名了要我们去办。」 怕她不明白,宁骁又强调道:「能听懂吗季大小姐?师弟必须跟我们一起去。」 玲杏瞪大了眼睛,显然还是抓错了重点,「嘉善公主?就是那位曾经为了嫁给司见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小公主?哈哈哈……」 她忍不住嚯地笑出声,狂拍门框。 宁骁皮笑肉不笑道:「是啊,你这死丫头真有福气,我两个师兄弟都是抢手的人中龙凤,你谈完一个就算了,还要嫁一个。」 「你神经病。」铃杏收放自如,呸声道:「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宁骁没管她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神情严肃起来,「好了,现在该来讲坏消息了,这个坏消息就是,师弟可以随我们去青召王室,但是——」 「不带你。」 玲杏:「!!!」 她扑上去揪住宁骁的领口,「凭什么?!」好消息算不得多好,但这个坏消息是真的很坏啊! 「喂喂餵你冷静点……」 正当玲杏要挥拳的时候,一只手拎小鸡崽似的将她从宁骁身上拎开,拉到了自己身边。宁骁终于得以喘息,松了口气,赶紧趁此机会后退几步,整理好衣领,这回倒是笑得真心:「师弟。」 「我跟你们去。」司见月顿了顿,「但是得带上玲杏,她一个人待在苦忘崖,不行。」 你说谁一个人不行? 玲杏下意识就想反驳,但碍于司见月是在替她说话,便附和道:「对对对,我一个人不行的,苦忘崖好冷,而且千机塔里全是妖魔,我会害怕。」 宁骁一脸见鬼:「是妖魔该怕你才对吧?」 玲杏:「……」 她袖子里的厌听怒而点赞,特别对。 「不行,不行!反正就是不行,你们不让我跟着去,我就要闹了。」铃杏作势就要去按着剑柄,兇巴巴地威胁道:「我已经重铸了剑骨,修为恢復大半,你们也是知道的,我的搞事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她忽然拔高了声音,信誓旦旦地说:「我要把千机塔里的所有妖魔通通放出来!」 司见月:「……」 宁骁:「……」 最后玲杏再三保证,先跟着去,其他的暂时都别管,她有把握能得到薛定爻的同意。宁骁拗不过他们,只好把这个难题带给师父,向他復命。 临走时,玲杏暗中给厌听传音,道:「你现在是我的契约兽,与我共用灵识,应当可以自由出入千机塔吧?等下我们先去诠明堂,你回头把那小杂碎关进顶层去,明白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厌听说:「明白。」他声音肃穆,像是将士庄重地接过任务,「放心吧,主人,我一定会搞砸。」 玲杏:「……滚!」 厌听滚了。 … 玲杏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诠明堂了。 上一次,还是上辈子。 那时候她拖着剑骨将断、残败不堪的病体,被人架着也要架来诠明堂领罚,然后亲耳听着薛定爻将她逐出师门,又亲眼看着师父将她的亲传玉牌摔碎,从此以后,她便又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她也很久没有见过师父了。 玲杏的师父是掌管武体院的诃竹尊者,他老人家今年已七旬有余,鹤髮白须,生得慈眉善目,是让人一看便心生亲近的类型,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她学着师父,因此也总是笑眯眯的。 玲杏在五岁以前,确实是青召国某个富商家的嫡女,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千金大小姐,父母恩爱非常,家庭也和睦,没有什么后宅争宠的戏码。 可惜好景不长,五岁那年,某一日她吃着糖葫芦被丫鬟牵回家,却没有如往常般看见永远向她敞开怀抱的阿娘,也再不能无忧无虑地趴在兄长的背上撒娇,滔天火焰将富丽堂皇的府邸吞噬殆尽,烧得只剩分崩离析的框架,遍地横尸,遍地血污。 猩红而狰狞的画面映在她眼底。 糖葫芦失手掉在了地上,摔得七零八落。 丫鬟当场惊叫着连滚带爬地逃走,甚至忘了要把她带走,就这样将她丢下,也或许是故意要将她丢下的。小铃杏性格娇惯,吃的要山珍海味,穿的要绫罗绸缎,可若不是有父母兄长宠着她,谁又愿意伺候这么个累赘呢? 小铃杏神色懵懂,她还不懂死亡的意义。 她迈着略显笨拙的步伐,跑上前去,蹲身想捡起碎掉的糖葫芦。可碎得实在太厉害了,她白嫩嫩的小手试图去捧,但怎么也捧不起来,她焦急地抬头,便撞上一张被剜去双眼的、血淋淋的脸庞。 那是她的兄长。 还剩一口气的少年似乎认出了她,挣扎着动了动,她凑耳仔细去听,才听到几不可闻的呢喃。 兄长说:「快走,别回头。」 他的咽喉好像被割断了大半,鲜血潺潺汇聚成细细的溪流,很快就浸湿了脚边的糖葫芦,说话间不住地发出呵呵的响声—— 「别、别看……会吓着你……」 小铃杏被保护得很好,唯一见过的血,估计就是厨房里被嬷嬷宰杀的肥鸡。所以哪怕兄长的脸庞已经算得上可怖,换作别的小孩早就被吓哭了,但她没有,反而还朝他靠得更近了些。 她虽然不怕,却也难免惶惶不安。 小玲杏紧紧贴在兄长身边,问道:「哥哥,我的糖葫芦碎了,你能给我再买一个吗?」 可是哥哥不再应答。 小铃杏无措地捧着那支离破碎的糖葫芦,她不懂有求必应的哥哥为何不再应答,又为何成了这副奇怪的模样,换作平时她肯定会闹脾气的,然后哥哥肯定也会爬起来哄着她,可是她现在却没办法生起气来,胸腔里是阵阵收缩的慌痛,她真的不懂。 小玲杏抖着手,将糖葫芦在她最爱惜的这条裙子上胡乱地擦了擦,因为兄长曾告诉过她,若是哪一日觉得不开心的话,那就吃点甜的吧。 于是她想也没想,就要把糖葫芦的碎渣囫囵地塞进嘴里,但有一只温暖宽大的手掌却制止了她。 「不能吃了。」 诃竹尊者嘆息着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怔了怔,脆生生道:「我叫玲杏,是京师季家的大小姐。」她犹豫了一下,「伯伯,你能给我再买一串糖葫芦吗?」 「可以,我会给你买很多很多的糖葫芦。」诃竹尊者收起长剑,温和地说:「但前提是,你要拜我为师,从此问剑宗就是你的家了,好吗?」 小铃杏问:「阿娘也在吗?」 诃竹尊者摇摇头。 小铃杏又问:「那我的哥哥在吗?」 诃竹尊者还是摇摇头。 「我不要跟你走,我要阿娘,我要哥哥。」小铃杏不懂死亡的意义,却懂得什么是离别,她忽然就明白过来——或许死亡,就是永远的离别。 她终于惊慌地流下眼泪,踉跄着扑倒在连离别也不说一声再见的兄长身边,她下意识想埋怨,却又捨不得埋怨,最后只能摇晃着他说:「哥哥,我不要和你分开,我想回家。」 可是死人又如何能回应她呢? 诃竹尊者嘆了口气,伸手在她颈后一按,小铃杏便晕了过去。他把小玲杏抱回了问剑宗,但她醒来就哭闹不止,说什么都要回家找阿娘,找哥哥。 而这时候,有个男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他约莫也才十岁出头,浅青色的道衫,用金冠高高束起的马尾,显得活泼又俊俏,虽然看着年纪还小,却生得剑目星眉,隐隐可窥得见日后风华。 诃竹尊者叫他进来。 原来他听说诃竹师伯带回来个小妹妹,于是便带着新鲜出炉的糖葫芦来访,听闻山下的孩子们就爱吃这些。他弯着腰小心地碰碰她,然后把糖葫芦塞进她手里,大方道:「别哭了,这个给你吃。」 他与兄长年龄相仿,长得也像,甚至比兄长还要好看些。小铃杏一时看呆了眼,真的不哭了,她拿着那串糖葫芦,愣愣道:「你是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男孩子扬唇一笑,骄傲地报上名来,「我叫薛遣淮。」怕她不认识自己似的,又补充道:「我是问剑宗的少主,你留下来陪我玩,尽管把这里当成家就好,我是老大,我会保护你的!」 小铃杏却说:「这里不是我的家。」 男孩子不解地挠挠头,道:「为什么?我们问剑宗的师兄师姐都可好啦,剑道武术又厉害,做饭也好吃,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为什么不能做你的家?」 小玲杏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才告诉他:「我有家的,有阿娘和哥哥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他听完,有点沮丧地低头,「这样啊,可惜我也没有阿娘,如果我有,或许可以让她做你的阿娘。」 两个小孩冥思苦想了好半天。 直到男孩子突然灵光一现,喜出望外,勐地拍掌道:「有了!我做你的哥哥不就好了?」 小铃杏:「欸?」 薛遣淮站在她跟前,灿烂明媚的阳光打在男孩子尚且稚幼的身板上,可这一刻,小铃杏却觉得他竟比那阳光还要耀眼。只听得他兴沖沖地宣布:「那就这样定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啦!」 第二十四章 「哥哥。」 玲杏心中默念一声。 可她深知,她已经没有哥哥了。 珍珠粉色的裙摆微微漾动,像层层叠叠绽放的花朵,久违地跨过了诠明堂的门槛,玲杏抬头,视线淡淡地扫过堂内的众人,师父、薛定爻、其他尊者长辈……还有薛遣淮和洛夕瑶,他们都在。 与前世不同的是,上辈子跟着她来的是两个冷冰冰的师姐,而这次,司见月和宁骁一左一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像是保护着她的侍卫似的,她莫名觉得连底气都足了不少,忍不住昂首挺胸。 她现在不是孤立无援了。 至少司见月会永远站在她的身后。 众人见到玲杏皆是愕然一愣,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目光里都看到了疑惑,但没人先开这个口。 薛定爻端坐于主座,面无表情,握着扶手的五指微微收紧。诃竹尊者却像是毫不意外似的,看着她极轻地摇了摇头,示意她来既来了,便安分些。 她视线一转,落在薛遣淮身上。 薛遣淮站在父亲的旁边,他身形高大,浅青色道衫勾勒出他精壮有力的腰身和肌肉线条,轮廓凌厉而冷硬,与司见月给人的少年感差别很大,无不彰显着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而不是她记忆里那个用一根糖葫芦就想骗她叫哥哥的小男孩了。 薛遣淮眸光微动,看她的眼神也是陌生的,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好像第一次见到她似的。 或许是他们都变了。 洛夕瑶冷着脸站在他身侧,她个子娇小,踮起脚来也才到薛遣淮的下颌处,虽然暂时没再装楚楚可怜的傻白甜了,却也还维持着惯有的面具。 玲杏并不担心她会把苦忘崖的事情说出去,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哪怕鞋子里被玲杏扎了一把银针,洛夕瑶也只能忍着疼,咽下这个哑巴亏,谁叫她给自己塑造了这么个憋屈的人设呢。 宁骁上前一步,给诸位尊长行过礼,玲杏和司见月也跟着行礼。他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后,不出所料地就被薛定爻一票否决:「不行。」 「季玲杏尚在思过期,她心术不正,又犯过谋害同门的前科,此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玲杏咬紧牙关,二话不说跪了下去。 此前她跪过师父,跪过天地,却唯独只向别人跪了这一回。她深唿吸一口气,道:「师伯,弟子玲杏这两个月来已经深刻反省,对于洛师妹我也愿意道歉,承诺日后会好好尊师重道,友爱同门。请师伯给我一次改过自新,将功补过的机会。」 薛定爻没有说话,诃竹尊者倒是颇为意外地捋了下白须,这还是季玲杏头一回这样低声下气。这小姑娘素来倔得像头蛮驴,以往她便是做错了,也都是理直气壮的,哪有这样诚恳认错过。 「我已于日前重铸剑骨,修为恢復大半,经此挫折后我也明白,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是问剑宗的亲传弟子,问剑宗既然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当义不容辞地挺身而出,对于鬼将军亦有把握能与之一战,还请师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不负所望,全力以赴。」 「死丫头嘴不贱的时候,还挺会说话的,连我都觉得怪有道理。」宁骁撇了撇嘴,侧首跟司见月小声地嘀咕道:「不过,她怎么什么事情都说有把握,她在自信什么?莫不是唬我们的吧?」 司见月也小声道:「是的。」 宁骁:「……」 见薛定爻的态度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玲杏乘胜追击,神色恳切地放出大招,她抬起手来,指着司见月声泪俱下道:「师伯,不瞒你说,我与司阎成婚后感情极好,已经到了难捨难分的地步。他每日都要粘着我睡觉,否则便要失眠,一失眠就容易精神力不足,精神力一不足就可能在对付鬼将军的时候分心,一分心就会必死无疑!」 她越说越严重,比宁骁还会夸大其词。 铃杏巧舌如簧,滔滔不绝地把司见月形容成一个没了妻子就要死要活的痴汉,在感觉到宁骁憋笑憋得快要当场去世,以及司见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后,她这才勉强收住,最后总结道——「所以,我跟着去百利无一害,恳请师伯再信我这一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不得不说,她的诡辩能力相当老辣。 但也确实有可取之处。 众人大眼瞪小眼,又从彼此的目光里看到了为难的贊同。但决定权仍然捏在薛定爻的手里,还得等他发声才行。 洛夕瑶却听得眼角狂抽,拳头都硬了。 这副惺惺作态她何等熟悉,一眼便看出,季玲杏分明是在模仿她曾经惯用的以退为进的战术! 可恶,可恶。 薛定爻还是不肯说话,诃竹尊者便开口率先打破僵局,道:「师弟,我这徒儿玲杏吧,也算是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虽是犯过错事,但她本心还是好的,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她与遣淮自幼相识,两小无猜,他们赤霄双剑的默契度亦是罕有,真到了紧要关头,说不定能助遣淮一臂之力。」 铃杏点头如捣蒜。 心里却道,她才不是做辅助的料。 她的战斗力如此强悍,身法如此精妙,剑术如此卓绝,凭藉这三尺寒霜上可除恶噼凡胎,下可辟邪斩妖魂,连抢人头都来不及,又怎会甘于做个默默无闻的辅助,更不屑于躲在男人的身后,失去自己的光芒渐渐地变成一个娇弱无力的花瓶。 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时候,最令她意外的是,沉默许久的薛遣淮竟然也道:「父亲,我相信玲杏,此行便让她跟着我们吧。我会好好看顾她,不让她再做错事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就连洛夕瑶都错愕不已。 铃杏大惊,她没听错吧?! 薛遣淮这是在帮她?不是说好的已经恩断义绝了吗?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她忍不住多看了薛遣淮好几眼。 这么多人都发话了,少数服从多数,薛定爻还能拦着不成。他其实早就动摇了,就像诃竹尊者方才说的那样,在座的长辈到底是看着铃杏从屁大点儿的小坏蛋,长成了现在亭亭玉立的大坏蛋的。 从他同意让犯了大戒的铃杏留在师门,还可以嫁给爱徒司见月的那刻起,铃杏便知道,薛定爻这小老头面冷心热,其实并没有看起来这么严苛。 「知道了知道了,你跟着他们一同去便是。」他肃着脸,很不耐烦地拂袖道:「都给我滚。」 铃杏如蒙大赦,欢欢喜喜便跪谢,然后得意洋洋地站起身,给了那边的洛夕瑶一个白眼。 洛夕瑶:「……」 她两眼一黑,险些当场气晕过去。 … 此行共有六个人,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厌听暂时不能算是个人。 除了薛定爻座下的三个徒弟和小师妹,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同伴,当他们碰面的剎那,玲杏和洛夕瑶的脸色皆是骤变,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互相对视一眼,又因这种诡异的默契觉得晦气似的,用眼神杀死对方后,才双双移开视线。 飞奔而来的少女一袭素色罗裙,容貌却难掩的俏丽,脸上洋溢着兴致勃勃的笑容,不像是要去办正经事儿,倒像是要出门去踏青旅行似的。 她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自来熟地挤进铃杏与洛夕瑶之间,又亲亲热热地挽住两人的手臂,肉眼可见的兴奋,语速也是飞快:「我来啦!让诸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们不会怪我吧?」 洛夕瑶别扭地想抽开手,却发现这姑娘看着弱柳扶风,竟是个大力士,怎么也抽不开手。 玲杏一脸复杂道:「你不是外门弟子吗?」 「呀,大小姐认得我吗?」 容嫣一脸受宠若惊,高兴地掏出亲传玉牌在她面前晃了晃,眉眼弯弯,笑着说:「那已经是快两年前的事啦,我早就通过内门统考了,因为成绩排在前三甲,又恰好对医术方面有点天赋,便被医堂的弱茵长老看中收入了门下。」 她说着收起玉牌,骄傲地抬了抬下巴,「我现在也是问剑宗的亲传弟子啦——哦对了!」 容嫣从储物戒里咔咔往外掏东西,眨眼间便掏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来,热情地展示给大家看,「这是金风雨露膏!这是九品还元丹!这是……这什么来着?……哦哦,紫心芝兰草!小玩意儿长得还挺难认的。」接着她把胸口拍得啪啪响,豪迈道:「放心吧姐妹们,有我在,你们一个也死不了!」 铃杏:「……」 洛夕瑶:「……」 宁骁忍不住笑出声来:「好,有容师妹在,我们定不会缺胳膊少腿地回来。」 他们这个阵容其实分配不太均匀。 厌听不算人头的话,总共也才六个人,但光是主要的战力输出,就有足足四个人。这其中玲杏自然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过来就是薛遣淮,司见月的实力尚未见识过,但他既然是薛遣淮的师弟,便算他排在第三,然后才是爆发力极强的洛夕瑶。 宁骁比较特殊,他虽说也是剑修,但却对炼器与符术更有研究,而且还非常抗揍,是适合切后排叠增益,并在必要时刻丢出去祭天的不二人选。 容嫣自不用说,队内唯一的医修。 玲杏既已在诠明堂被安排明白,要做薛遣淮的辅助,看在他那句帮腔功不可没的份上,她打算收敛锋芒,跟着宁骁一起切后排,便不抢薛遣淮的风头了,让他装一装,用实力证明带上她是件好事。 约定好出发的时间后,他们将在问剑宗度过最后一个还算安宁的夜晚,从此踏上漫漫征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玲杏在被罚去苦忘崖之前,就没想过要在那个鬼地方呆多久,可见她当时两手空空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所以她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等着厌听把那个小杂碎关进千机塔后,回来向她打报告。 这天晚上,玲杏与司见月依旧没有同房。 子时刚过,厌听才终于滚了回来,并且还带给她一个说重要吧也没有特别重要,说不重要吧又好像有点重要的消息,总归是比较难评。 厌听说:「你又惹着他哪儿了?」 「什么?」铃杏都快要睡着了,「你说谁?」 厌听扯开她蒙着脑袋的被褥,朝司见月还亮着烛光的厢房歪了歪头,「还能是谁,你这个良心被狗叼走的坏女人。你要知道压制魔气是件很煎熬的事情,他现在随时可能杀人或者自杀,你得时刻关注他的情绪,可别让他跟你一样乱发疯。」 「谁乱发疯了?」玲杏觉得不可理喻,「还有,我一没闹脾气,二没偷汉子,又惹着他哪儿了?」 她有点头疼地回想,好像确实自从诠明堂回来的路上,司见月便话少了很多,虽然说他本来话也不多,尤其是见到薛遣淮之后—— 啊,想起来了。 薛遣淮今日在诠明堂上帮了她一嘴,除此以外还有短暂的对视和眼神接触,尽管她自己知道这没什么意思,但谁知道那醋罈子会怎么想? 司见月好像一直很没安全感。 他还放过什么狠话来着,要杀了薛遣淮? 厌听该说的都说完了,也懒得再管铃杏听没听进去,缩在床尾唿唿大睡。玲杏躺在床上,她心烦意乱,因为她这会儿困得不想动弹,于是便在哄与不哄的犹犹豫豫中进入了梦乡。 算了,男人不能惯着。 至于薛遣淮,他爱杀不杀吧。 第二十五章 夜幕揭过,吐露出渐进热烈的红霞。 天空迎来崭新的黎明。 铃杏彻夜无梦,睡得特别安逸,以至于成了最后一个起床的人。厌听叫不醒她,一叫就要挨她的巴掌,气沖沖地跑隔壁厢房找司见月去了。 她迷迷煳煳的,便感觉有人掀开了被褥,将她轻柔地拉起来,靠在了某个宽阔的怀里,紧接着拿过旁边架子上的外衣给她一件件仔细地穿好,然后才开始梳理她因为睡姿凌乱而打结的头髮。 来人的动作很轻,也很舒服,舒服得铃杏差点儿又睡了过去,直到她的脸被煳上冰冷的湿毛巾。 「——哎呀!」 铃杏直接被冻得惊醒,赶紧拿开湿毛巾,一脸起床气地瞪着他。司见月也没催她,淡声道:「已经辰时了,再不起会被丢下的。」 「……知道了,我这就起。」铃杏抓了抓头髮,下意识要伸手去旁边架子上拿衣服,结果发现空空如也,再一看自己连繫带都绑好了。她愣了愣,便从司见月手里一把夺过梳篦,认真地捣鼓起髮髻来。 铃杏手下不停,道:「你去梳妆檯,帮我把那个红色的檀木锦匣拿过来。」 司见月依言拿了过来。 她又说道:「打开,给我端着。」 司见月:「……」 于是他将那个锦匣打开,恰好窗外的天光亮堂堂地照了进来,里头的一堆什么珠钗金步摇顿时熠熠生辉,险些没把司见月的眼睛都闪瞎了去。 铃杏利落地梳了个飞仙髻,完全将司见月当成贴身丫鬟使唤,不时从他端着的锦匣里拣出各种精緻繁复的髮饰别上固定,还叫他拿梳妆镜给她各个刁钻角度都照了一遍,最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哪个角度都这么好看。」铃杏的心情也很美丽,随手合上了檀木锦匣。她转头看向司见月,眼里是隐含威胁的笑意,「是吧?」 司见月老实回答:「你说的是。」 铃杏正要准备起身下榻,突然想到什么,抬首看去,果然在司见月的眼窝下方发现了不太明显的淡淡青黑。她动作顿住,又坐了回去。 她斟酌了一下,问:「昨晚没睡?」 「……」司见月像被这话刺激到了,瞳孔深处压制的血红转瞬即逝,但很快恢復了温润的黑。他不想坦白,可也不愿撒谎,努力扯着唇角:「不是你说的么,我每日都要粘着你睡觉,否则便要失眠。」 「哦,生气啦?」铃杏试探道。 司见月说:「没有。」 铃杏撇了撇嘴,还说没有,都学会对她阴阳怪气了。她沖司见月盈盈一笑,招手道:「过来。」 司见月被她笑得有点不自在,蹙了下眉,但还是乖乖靠近了些,紧接着就被倏地一扯,失衡扑在了她的腿边,微微愕然地抬眸看她。 铃杏一点点收起了戏嚯的笑意,目光却一点点变得柔和起来,她伸手捏住司见月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来,他瞳孔骤缩,好像突然很是紧张,抓住床榻的边缘稳住自己,喉结情不自禁地滚动着。 「喂,司见月。」铃杏忽然又问,「你说,我跟你生出来的孩子,会是小狗吗?」 司见月听得怔住,脸色立马唰地黑了下来。可抢在他被调戏后恼羞成怒的前一刻,铃杏便飞快地俯下身来,额头轻轻抵住他的—— 那对司见月来说是惊天动地的一瞬间。 灵府相接,神魂交融。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像是心脏被人蓦地握住,灵府一览无遗地敞露开来,任何细微的意识都被深刻剖析,无论善恶,避无可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突兀蹿起的某种烈火从额头剎那间点燃遍布至全身,酥酥麻麻地,或轻或重地揉按着身上每一处隐僻的角落,连神魂都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让人想要兴奋地呻叫出声的时候,却又戛然而止。 司见月神色懵懂,满脸震惊。 铃杏点到为止,将他轻轻推开,他便连扶着床榻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似的,狼狈跌坐在地。 从没有人教过他这些。 他生来爹不疼,娘不爱,他甚至不知道感情的定义是什么,只是本能地去做他心甘情愿想做的事情。除了季铃杏,没有人真正地亲吻过他,连拥抱都很少,更别提这个了。他唯一起过慾念的就是曦凰,可曦凰并不爱他,哪里会愿意跟他做这些,因此整整上千年他都没有对象可以尝试,可以了解。 震惊、新奇、复杂……还有些微的愉悦。 「怎么样,比你的什么抱抱带感多了吧?」看司见月还傻傻反应不过来的样子,铃杏心道一句真是无趣,果然师弟就是师弟。 她笑着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他的胸膛,又转而踩在他肩上,居高临下道:「给我穿鞋,嗯?」 … 「你是怎么哄好他的?」 「藏好你的小尾巴,别被发现。」铃杏将厌听摁回袖子里去,用传音道:「就是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就哄好了。」她语气很是得意。 厌听大吃一惊:「大早上的不好吧?!」 「……」铃杏沉默片刻,一下子忘记了和他对话要用传音,当时就骂出了声,「你胡说八道什么!」 但因为走了这会儿神,铃杏并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宁骁在和其他人分析青召王室的情况,他正严肃地说着:「奚桓在平南之战以前,曾向国君求娶过长乐公主,却不知为何这件事被人压了下去——」 结果被她这一打岔,众人便都看了过来。 宁骁压着火气,阴森森地微笑道:「师妹,你可是对我说的话有什么意见?」 铃杏僵住,「没、没有。」 宁骁向她请示:「那我继续?」 铃杏马上点头。 容嫣方才说忘了拿东西,匆匆回了趟医堂,大家便在问剑宗的山门口等她。薛遣淮沉声道:「奚家权势过大,国君本就不喜他功高盖主,自然是不会愿意将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他。」 宁骁却道:「可是歷来用联姻巩固政权的案例也不少见,国君既然惧怕奚家谋反,那么让奚桓做长乐公主的驸马,岂不是更能栓住他的忠心?」 薛遣淮不太贊同,「这样做是否能够栓住他的忠心我不清楚,但你低估了武将的野心,青召国的开国国君正是武将出身,甚至往前好几个王朝都有武将夺权的战争出现,成也武将,败也武将。」 洛夕瑶在旁边静静听着,突然插嘴道:「你们说了半天,都是说那个鬼将军,难道就没有人知道长乐公主到底喜不喜欢他,又愿不愿意嫁给他吗?」 「好问题!」铃杏也忍不住说,「三条腿的男人大多是自私且贪婪的,他如果真的想谋权篡位,又怎会被虚妄的爱情绊住脚步?」她哼了一声,「他肯定什么都想要,天下要,长乐公主也要。」 洛夕瑶冷笑道:「别说三条腿的男人了,就是两条腿的太监也有一手遮天的。」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部分掌权的太监就算没了把儿,也照样玩得花。 铃杏虽然讨厌她,但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确实是句人话,而且偶尔还怪讨喜的。对此发言,铃杏启唇,只有轻飘飘一个字—— 「中。」 在场被内涵到的四个男人:「……」 宁骁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薛遣淮也不说话了,还有个像被毒哑了似的司见月,他因为昨日的彻夜未眠现在后劲可大,不但完全没听到大家在说些什么,还昏昏欲睡地总想往铃杏身上靠,被她狠狠怼了一肘子才站直,看起来病恹恹的。 他低声说:「我好睏啊。」 铃杏:「……闭嘴。」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空气中蔓延着淡淡的尴尬,宁骁转移话题,开始讨论起今日的天气。百无聊赖的铃杏却有意外发现,她看见不远处好像有道眼熟的身影,鬼鬼祟祟地躲在树后面。 铃杏挑了挑眉,叫司见月站着别动,然后她小心绕开树后的可视范围,出其不意地偷袭过去。 那人冷不防被她一吓:「啊!」 「啊什么,又不吃了你。」 铃杏摸着下巴作沉吟状,把这个鬼鬼祟祟的女孩子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比起看到容嫣的错愕和怪异,看到曲小棠的真身更让她觉得新奇,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或许当时洛夕瑶也是这种感觉。 曲小棠脸色煞白,怯生生道:「师姐。」她紧张地绞着衣角,「我…我只是路过……」 铃杏笑眯眯道:「哦,来找司见月?」 曲小棠:「!!!」 她慌张地摆手否认,「不是!司阎师兄已经是你的夫郎了,我怎么会——」她把话说出口了才知道要过脑子,又惊觉地赶紧打住,简直快要哭了,「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铃杏都怕曲小棠咬了舌头,温声安抚道:「别急呀,你慢慢说,我对女孩子很有耐心的。」 曲小棠见她真的不生气,也不像传闻中的那样蛮横善妒,虽然她的长相过于张扬明丽,总给人一种脾气很大的感觉,但却意外地情绪稳定,至少现在的情绪就很稳定,于是慢慢地放松下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铃杏曾在千机塔与曲小棠的经歷共情,借着她的心脏和记忆,感受到了很多特别的东西。这世上除了铃杏,估计没有人能更懂曲小棠的感情。 对司见月的感情。 甚至可以说,铃杏现在对司见月的喜欢,是建立在曲小棠对司见月的感情基础上的,如果没有曲小棠的启蒙和指引,她未必会懂真正的喜欢是种什么感觉,也未必会喜欢上司见月。 对于曲小棠,她是遗憾和怜惜的。 铃杏在进入曲小棠的幻境以前,就已经嫁给了司见月,所以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珍惜。因为她知道,她唾手可得的,是别人求而不得的青春。 「我们马上就要离开问剑宗了,可能个把月都不会回来。」铃杏说,「如果你想道别的话,我就叫司见月过来,你们两个人谈谈。」 曲小棠闻言愣住,脸色有些古怪,「你…你这么放心……我们两个人?」 铃杏满不在乎道:「我才不怕,要是你们两个人真有什么,大不了他浸猪笼,我再嫁。」 曲小棠:「……」 铃杏让曲小棠在原地等着,然后跑去叫司见月过来,怕他不认识,想了想才说:「那边有个外门师妹找你,她很崇拜你,想和你道个别。」她还再三叮嘱,怕司见月不会说话伤了人家的心,「记得态度好一点,要是把师妹搞哭了,我就打你。」 司见月眨了眨眼,乖乖点头。 铃杏想也没想便回去了,怕自己在旁边,曲小棠会说不出话来。司见月走到树下,看着跟前紧张又怯懦的少女,眸底泛起几不可察的波澜。 随着铃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曲小棠也缓缓抬起头来,神色是褪去怯懦后的冷淡沉静,她朝司见月袖里探出头来的小黑蛇瞥去一眼,略有些意外厌听居然成了契约灵兽,但很快又心下瞭然。 曲小棠颔首道:「太子殿下。」 「今年的内门统考,可以过了。」司见月言简意赅地说,「你得想办法拜入戒律院。」 曲小棠:「好。」 除此以外,司见月没再和她有任何交流,不作片刻的停留便转身离开。而厌听却没有跟上,跳到地面游动至曲小棠的脚边,直起身子看她。 曲小棠蹲下来,止不住笑道:「厌听大人,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还不是那个季铃杏!」厌听说起就来气,整条蛇都激动起来,「我本来想趁太子殿下不在,赶紧把她杀掉,谁知她狡猾得很,竟开启千机锁妖阵困住了我,我根本没办法挣扎就被迫与她结了灵契。」 厌听痛心疾首:「血亏,血亏啊!为了太子殿下我实在是付出太多了!」 「你不是说,为了太子殿下万死不辞吗?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知足吧你。」曲小棠道。 厌听被这话给噎住,支支吾吾。 他嘆了口气,才低声道:「咱们族业復兴道阻且长,还得把命留着。太子殿下已经恢復记忆,计划也算是有所进展,可惜季铃杏总要做那个变数。」 曲小棠说:「她真的喜欢上太子殿下了?」 厌听嘿嘿一笑,骄傲地扬了扬脑袋,「你当我是什么人,在千机塔的五百年,我早已把幻术练得炉火纯青,造个以假乱真的幻境有何难度。」 在千机塔的幻境中,厌听篡改了铃杏过去的部分记忆,真假参半,其实曲小棠根本没有想要送过那封情书,甚至根本就没有写过情书。他只是借了曲小棠的身份和少女怀春的视角,让铃杏误以为自己是在与她「共情」,从而因曲小棠的动心而动心。 但厌听自己也不太懂什么是动心,毕竟他早在千年前就入了魔,又关在千机塔这么久,还可以与人正常沟通,不说出鸟语来就不错了。 这个幻境,是曲小棠亲自指导的。 「喂,不过你是怎么做到的?」厌听终于有机会问她,以往用法器传音实在麻烦,「你好像也才恢復记忆没几年吧,你是如何提前知道,以后要帮太子殿下怎么让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他的?」 曲小棠静默半晌,眸色沉沉。她别开眼去,拍了拍裙子站起身来,平静地说:「厌听大人,我哪有预知未来的本事啊。」 「因为我真的喜欢过他。」 厌听又是大吃一惊,「什!么?!」这个讯息比今早听见季铃杏说她是把司见月这样这样,又那样那样才哄好的,还要来得劲爆得多! 第二十六章 容嫣拿好东西后折返到山门口。 她催促着,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去踏青了。 玲杏没问司见月他们方才说了什么,毕竟司见月回来得实在太快了,几乎是踩的前后脚,便丝毫不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某些信息量巨大的秘密。 问剑宗建山偏远,虽在青召国的地界内,却与京师的距离可谓是天南地北,就算是御剑也要足足三日的路程,夜晚得找个落脚的客栈休息。而且很巧的是,第一站正是寻龙谷下的禾水镇。 厌听早就想看看人间烟火了,「我就说吧,该你要来的还得来,只是早晚而已。」 玲杏懒得理他。 天色转眼间黑了下来,找好客栈以后,容嫣嚷着要出去熘达熘达,玲杏被厌听吵得很是烦躁,只好附议。宁骁先是厉声呵斥:「国君重病不起,等着我们去救命,怎好出去吃喝玩乐?」 他一脸严肃,「良心在哪?道德在哪?你们想先去的地方又在哪?」宁骁掐着手指,算道,「听闻这里的夜市不错,逛一个时辰再回来休息好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容嫣感动不已:「宁二师兄,我还道你是转性了,果然你还是这么善解人意。」 什么狗屁,乱夸。洛夕瑶冷漠地抱着手臂,转身就想走,结果被容嫣一把拉住,「小师妹也要跟我们一起!你一个人落单怎么行?」 容嫣的软绵绵、热乎乎的胸脯紧紧贴着她,沖她眨眨眼,笑起来时颊边陷出两个梨涡。 洛夕瑶僵了僵,到底是没有挣脱。 她自穿进这个世界以来,便一直有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为了活命,并且随时做好离开这里回到现实的准备,亦不敢与人多有交心,只能不择手段地与阻碍她的绊脚石作对,因此总是形单影只。 她已经习惯落单了。 洛夕瑶绑定的是女配逆袭系统,在她逐渐掠夺完原着女主的气运值以后,就能取而代之,将主角光环据为己有,而失去所有气运值的原着女主便一步步沦为了衬托她的恶毒女配,不受控制地恶念顿生,通过反覆作死被她炮灰掉,直到领盒饭下线。 但意外的是,作为已经被掠夺了几乎所有的气运值的原着女主季玲杏却始终没有入魔,按照洛夕瑶的计划,季玲杏本该是要死在与司见月大婚的那个夜晚的,可她依然侥倖地逃过一劫。 洛夕瑶想不明白是哪里生了变故。 而且更让洛夕瑶头疼的,便是季玲杏无论如何在她的暗箱操作下树敌众多,却仍是没有对其他人动过杀心,只一昧地针对洛夕瑶而已。 原着男主薛遣淮的攻略进度倒是不错,但也有令她觉得奇怪的地方,比如寻龙谷一战,分明进入寻龙谷以前他的好感度还是20%,而出了寻龙谷之后居然飙升到了70%,很难不让她心疑。 她逼问系统,可系统却对此绝口不提。 「抱歉,你目前的查询权力有限。」系统冷冰冰地说,「你只需要做好你的分内之事,使原着男主对你的好感度达到100%,成功爱上你就好。」 洛夕瑶只好作罢。 她想了想,又问:「我记得早在两月前,原着女主的气运值已经低至1/100,都离领盒饭只差临门一脚了,为何到现在还不下线?」 系统的声音毫无起伏,提醒道:「你可以再次查询一下原着女主的气运值。」 「查询。」 「滴——查询成功。」系统顿了顿,也有些许讶异似的,「目前原着女主的气运值是……」 「50/100。」 洛夕瑶大惊失色:「什么?!」 「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我辛辛苦苦做任务做了两年,好不容易才到这一步!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我不接受!」洛夕瑶情绪激动,她压抑得太久,也孤独得太久了。明明离回到现实已经近在咫尺,又怎会突然功亏一篑! 「宿主,请你冷静。」系统自然无法理解她迫切想要回家的心情,在资料库里搜寻着类似案例,进行模拟分析。最后才道:「按照以往的案例,不排除是天道插手的可能。」 「天道?天道算个什么东西!」 洛夕瑶气得发抖:「凭什么,凭什么连天道都帮着她,她都已经拥有这么多东西了。」她缓缓地掩面,忍住泪意,「我那么辛苦争取来的,就因为她有主角光环,就可以轻易夺回吗?」 「这样的话,那我还有再继续的必要吗?」 系统并不怜悯她,「有的。如果你不能将原着女主取而代之,便永远是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天道无情,你的结局只会是被天道所抹杀。」 洛夕瑶不说话了。 她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情绪也在沉默中渐渐地平復许多。她低声道:「我不想死。」 「该死的,另有其人。」 而该死的季大小姐对此毫不知情,还在低头掏着小荷包数自己带了多少钱,等会儿去夜市要吃点什么好。洛夕瑶和系统的对话都在识海内,看似耗时很长,其实只有短短一瞬而已。 铃杏对洛夕瑶森寒的注视若有所觉,警惕地抬起头来,如临大敌道:「看什么看?」 洛夕瑶:「……」 真是难杀,她漠然地别开视线。 司见月困得实在撑不住了,铃杏也不能勉强他陪着,便叫他滚回房里去。至于薛遣淮先前在外歷练多年,对夜市不像师弟师妹们那么乡巴佬,所以也不打算去,跟司见月一起留在客栈休息。 容嫣并不遗憾,小声给洛夕瑶说:「薛师兄不去也好,他好高冷,我有点怕他。」 洛夕瑶顿了顿,觉得应该回应两句。于是由衷地道:「他脾气挺好的,不用怕。」 容嫣说:「只是对你好而已。」洛夕瑶怔住,竟不知说什么,好像事实如此。自寻龙谷一战后,薛遣淮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恨不得将心都掏给她看。 但洛夕瑶其实并不动容。 薛遣淮能为了天降不过两年的师妹,就对相识长达十几年的青梅下此狠手,可见男人在爱时的承诺只在爱时有效,今日或许爱她,明日也能爱下一个后来者,没有最爱的,只有更爱的。 对男人寄予厚望,要倒大霉。 最好的例子看原着女主就知道了,不过洛夕瑶没季铃杏能忍,若是她遇上某个男人移情别恋,还被重挫至此,哪管认识了多少年,该死的都得死。 … 夜幕再临,华灯初上。 禾水镇的夜晚几乎与白天一样明亮,甚至还要热闹些,四处张灯结彩,各式摊贩眼花缭乱,叫卖声连连不断。人群摩肩接踵,来来往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街道上扶老携幼,皆是满面春风。 在街头有表演喷火圈、舞刀弄枪的,每一次火焰的陡然窜升、每一次枪花的华丽旋转,都收穫到极为捧场的阵阵喝彩声,那艺人便也愈发卖力。 容嫣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想看,这个还没看完又被下一个吸引,哒哒地跑过去。她左拥右抱,一手牵着季大小姐,一手挽着洛小师妹,好不惬意。 宁骁跟在她们身后,两条可怜的手臂上挂满了商品袋子,觉得肱二头肌受到了严重伤害,本来出来逛夜市就是想要放松的,哪知竟举铁来了。他无奈嘆息,却还是没有怨言地做了这个男僕,痛苦的同时也快乐着,谁让都是自己的师妹呢。 「糖葫芦,新鲜的糖葫芦!」 一听到有人叫卖糖葫芦,铃杏便剎住脚步,走不动路了。但她摸了摸小荷包,发现瘪瘪的。 铃杏自知花钱大手大脚,所以每次出门带的财物都有个限度,虽然司见月与她成婚后,婚前财产已经全部上交,可她还是担心会不够花。 她也嘆息起来。 怎么会有穷成这样的大小姐。京师季家,曾经可是青召国首屈一指的富商,几辈子也花不完的。 但她现在已经是个小了。 旁边似有什么亮亮的东西一晃而过,铃杏侧目去看,便见是个卖铜镜等杂物的小摊子。她顿时支棱起来了,对着其中一面铜镜拨了拨碎发。 镜中少女娇贵明艷,是张扬的俏丽。 绛红色的齐胸罗裙勾勒出窈窕身姿,曲线凹凸有致,细腰盈盈一握,往上也是圆润饱满的。铃杏深沉地想:好吧,其实也不算小。 铃杏目光一转,忽然落到了躲在卖铜镜的摊贩后面,有个小男孩眼巴巴看着那卖糖葫芦的,小心地扯了扯摊贩老闆的袖子,细声道:「爹爹,我……我想……」但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老闆有点不耐烦:「么儿,你先回家去,爹爹这边忙着,怕是得好晚才能收摊嘞。」 小男孩:「……好。」 好什么好,想吃糖葫芦就说出来啊,想陪着爹爹也说出来啊,不说出来谁知道你在想什么。铃杏腹诽着,转头竟发现洛夕瑶也在看那个小男孩。 洛夕瑶今晚不太正常,总是发呆。 铃杏已经注意她好几次了,比如现在,她怔怔地望着那个小男孩,街边的灯火映在她的眼底,里头好像有细碎的光在闪烁,她似乎很纠结。 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洛夕瑶想给他买糖葫芦,但是不好意思! 铃杏想了想,马上又想出了个馊主意,既能吃到糖葫芦,还能让那个小男孩也吃到糖葫芦。于是她朝洛夕瑶伸出手去,理直气壮道:「小师妹,给你个机会,请我吃糖葫芦吧。」 洛夕瑶被拉回思绪,觉得荒谬,像看神经病似的看她,愕然道:「你自己不是有钱吗?」 铃杏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没带够钱。 她面不改色,直板板的手又往前伸了些,怼了怼洛夕瑶,「我不想用我的钱,我的钱有用。」 洛夕瑶:「……」 你他妈是不是想打架? 第二十七章 不等洛夕瑶拒绝,玲杏便把旁边东张西望的容嫣也拉过来,笑着告诉她:「小师妹说要请我们吃糖葫芦,你想不想吃?」 容嫣闻言回过神来,自然很是乐意,一脸惊喜道:「真的吗?好呀好呀。」 玲杏又说:「还不快谢谢小师妹?」 容嫣连连点头:「谢谢小师妹!」 洛夕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拒绝不成,横竖几串糖葫芦也值不了几个钱,就是有点不爽而已。洛夕瑶倒也没有不情愿,「宁二师兄吃吗?」 宁骁何尝看不出来,玲杏又在使坏。他失笑地摇摇头道:「不了,我不爱吃甜的。」 洛夕瑶略一颔首,抬步便往卖糖葫芦的老爷爷那里去。玲杏赶紧拉着容嫣跟上,嗷嗷待哺地盯着她付钱、接过,然后人手一串才心满意足。 玲杏拿到手里,却没有马上吃掉,反而转身朝方才不远处卖铜镜的摊贩走去。 容嫣:「欸?大小姐……」 洛夕瑶也是一怔。 那个小男孩时刻关注着卖糖葫芦的这边,看见玲杏径直走过来,怯怯地缩了缩,但心里又有种隐晦又羞耻的期待让他不想后退,让他再等一等。 玲杏在他面前弯下腰,学着当年薛遣淮对她做的那样,先是安抚似的碰了碰他,才把糖葫芦塞进他的小手里——「叫声姐姐,这个给你吃。」 小男孩有些无措:「姐、姐姐……」 「真乖。」玲杏眸底好似盛着一湖秋水,波光粼粼,带着柔软的、清浅的笑意。 她压低声音,又指了指洛夕瑶,「是那个姐姐付的钱,快去谢谢姐姐。」 小男孩也跟着她笑起来,重重地嗯了一声。他哒哒小跑到洛夕瑶面前,扬起脑袋,紧紧攥着那串糖葫芦,认真地说:「谢谢姐姐!」 洛夕瑶:「……不客气。」 小男孩道完谢,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循着他欢天喜地的背影,再穿过阑珊灯火,绛红衣裙的少女抱着手臂沖她扬了扬莹白的下巴。玲杏遥遥地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数,洛夕瑶便什么也没说,回身对卖糖葫芦的道:「再来两串。」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玲杏感到非常欣慰,算她识相。 看到这里,容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腮帮子被两颗糖葫芦顶得鼓鼓囊囊的,含煳不清地感慨道:「这个世界若是没有女孩子,可怎么办呀。」 他们一行人又往前逛了逛,在玲杏死皮赖脸的忽悠下,洛夕瑶的小荷包已经到了她手里。 机会千载难逢,她狠狠地敲诈了一笔。 每回付钱的时候,容嫣都为难地挠头道:「这样不好吧……」但吃的最多最欢快的也是她。因为玲杏说不怕,洛夕瑶有的是钱。 洛夕瑶对此,只有冷笑。 她心道,花吧花吧,等你下了地府,我还要烧很多冥币请你吃很多的糖葫芦。然而她不知道,如果季大小姐真的听见这话,指不定会十分感动。 然后感激涕零地一脚送她下来陪葬。 「瞧一瞧,看一看嘞!」有道洪亮的吆喝声在他们经过的时候骤然拔高,差点儿没把玲杏的耳朵都给喊聋了。她不由侧首,见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在摆摊,看他们的眼神极为炙热。 玲杏都替洛夕瑶觉得荷包一紧。 那妇女笑得满脸褶子,每一条岁月的痕迹都在诉说着渴望,中气十足地说:「哎哟,瞧这姑娘们长得都真俊呀,就是差了点儿东西——」 容嫣被夸得高兴,好奇道:「是什么?」 「欸!姑娘,你看你这纤纤玉手,是不是过于素净了些?」摊主见她愿意驻足,面上一喜,赶忙介绍道:「我们老王家打银饰可得有十来年了,件件精品,花色多样,姑娘要是不想买,戴上试试看也是行的!」说着便挑出几个摆到她跟前。 细细的银链和红绳交错编织,别致又精巧,各种各样的小动物串连其中,做成镂空的图案,看起来很是可爱,容嫣一眼便看中那条「嫦娥抱兔」。 她高兴地拿起来,然后在洛夕瑶白皙的腕上比了比,「小师妹,这个兔子好适合你!」 洛夕瑶低头看了看,也觉得有些欢喜。她虽然在现实世界的年纪已近奔三,但在这里,和一群十八九岁的孩子们待久了,难免会重燃起少女心。 摊主看她喜欢,赶紧热情地推销起来。 洛夕瑶都忍不住瞧上两眼,更别提最是喜欢这种银亮亮、金灿灿的季大小姐了。但铃杏见过的上品首饰太多,自然不太瞧得上地摊货,便挑挑拣拣好半天也没选出几条满意的来。 宁骁帮她们拎了一晚上的东西,感觉胳膊都不是自己的胳膊了,他满头大汗,催促道:「我说诸位小漂亮,时辰已经过了,师兄我想——」 铃杏打断他,「不准想,师兄再坚持一会儿。」 容嫣正在试戴第六条,「宁二师兄,这你就不懂了,不都试一遍怎么比得出哪条最喜欢?」 宁骁崩溃:「你还要都试一遍?!」 这满目琳琅,一条条地戴,一条条地挑,不得试到猴年马月去!宁骁觉得血压都升高了,他发誓下回还跟女孩子出来逛夜市,他就是狗。 铃杏嫌弃地挑了许久,还是不满意。摊主觑着她的脸色,忽然狠下心来似的,「姑娘,要是还没相中喜欢的,不妨再看看这两条。」说着便从柜底摸出来个红色的纯棉布袋,取了两条银链献宝般递到她面前,神色也是肉疼又小心的。 这两条银链刚映入眼帘,便知其与檯面上的几乎不在一个档次,做工无可挑剔,成色极好。更为特别的是,一条上面挂着锁心铃,一条上面挂着与之配对的解心匙,设计很是精妙。 铃杏眼前一亮。 哎哟,有这宝贝怎么不早拿出来! 「这是两条配对的上等月光银,一条手鍊,另一条是项鍊。」摊主给她介绍,「本来是给我女儿和她夫郎做的,寓意是永结同心,可惜几日前他们就和离了,便也用不上了。看姑娘你有缘,若是喜欢的话,日后成了婚可以送给你的夫郎,保准能栓住他的心,我拿去月老庙拜过的,灵的嘞。」 容嫣奇道:「真有这么神奇吗?」 洛夕瑶唇角一扯,「营销手段罢了,男人的心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哪能被什么链子栓住。这样的话术早就说烂了,只有傻子才会——」 铃杏把洛夕瑶的荷包往桌上一拍,仿佛有种买下一座金屋的豪迈,怒吼道:「我要了!」 洛夕瑶:「……」 第二十八章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小二正在打扫大堂里的最后一张茶桌。见到他们进来,便利落地把抹布往肩上一搭,笑道:「客官们都回来啦?」 铃杏把洛夕瑶的小荷包花了个精光,心情也是美美的,「回来啦,谢谢你给我们留门。」 「欸!哪里的话,应该的应该的……」小二连忙点头应声,搓着手,又道:「夜已深了,需不需要小的让人放洗澡水来?」 洛夕瑶马上说:「二楼三号房,麻烦了。」她语气迫切,像是迫不及待地要洗去什么晦气似的。 玲杏看洛夕瑶吃瘪,幸灾乐祸滥于言表。 她洗完澡后,躺在被窝里却毫无睡意,摸着手上那条解心匙,已经决定要把另一条锁心铃给司见月了。思索了半晌,她还是不想等到明日了,便起身准备潜进司见月的房里去,悄悄地给他戴上。 司见月的房门没锁,所以玲杏很轻松地就潜了进去,心道他还真是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厌听早在听到她们要把那些首饰都试戴一遍的时候就熘了回来,临走前还同情地看了下宁骁,可惜宁骁并不能接收到他同病相怜的眼神。 司见月侧躺在榻上,只着轻薄的白色里衣,松松垮垮地套在清瘦得有些孱弱的身躯,被褥堪堪盖过平坦的腰腹。他鸦羽般的睫毛纤长卷翘,在眼下覆出一片淡淡的阴影,他唿吸轻轻浅浅,又因着干净而宁和的眉眼,看起来有种乖巧安静的温纯。 铃杏轻手轻脚地走到榻边,打量了一会儿,忍住想要掐掐他的脸的冲动,拿着锁心铃在他的颈间比划着名,银色的小铃铛在晃动时发出轻微的响声。 司见月的睫羽轻轻颤了颤。 铃杏吓得赶紧握住,怕把他给吵醒了。 她僵硬地站了一会儿,感觉他并没有醒,于是才倾身向前,靠得近了一些,再近一些。 铃杏尽量稳住手腕,小心翼翼地将锁心铃往司见月的脖子上戴,还要避免与他的头髮纠缠。但她自己腕间的手鍊却不可避免地垂了下来,落在他瘦削凸出的锁骨上,引得他的眼睫又是一阵颤抖。 司见月咬紧牙关,他忍得很难受。 铃杏抖着指尖在扣锁链,但好像突然得了老花眼似的,一直扣不上去。不过失败几个来回,她便没有耐心地急了起来,不由低下头来靠他更近。 这下好了,不止是她冰冰凉凉的手鍊,还有她丝丝缕缕的发梢也在挑战着司见月的自制力。 就在铃杏终于扣好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感觉腰都快累断了,可是还不等她直起身来,后脑却被某个强硬非常的力道狠狠往下一按! 铃杏猝不及防,扑在了司见月的身上。 她被迫趴在司见月胸前,耳边是他陡然变得炙热沉缓的唿吸,声音也是暗哑的,「……季铃杏。」 这不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却是她第一次觉得意味深长,叫得她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干什么你?」铃杏莫名地慌乱,她在司见月面前向来是主动的一方,可如今被他禁锢在怀里,竟头一回觉得自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这太奇怪了。 铃杏揪着他的衣襟,向他解释道:「今晚我和小师妹她们去逛夜市,买了两条月光银的链子,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就想把其中一条项鍊送给你,但是看你睡着了,便不想吵醒你。」 她忽然就话多了起来,滔滔不绝,「它叫锁心铃,就是我名字里的那个铃,摊主说它在月老庙拜过的,给你戴上的话,就可以永远栓住你的心。」 司见月认真地听她说着,一边把被子拉起来将她也盖住,她的每一个停顿,都嗯嗯地回应她。 「你好像在敷衍我。」 铃杏说完,哼声道:「你不会不愿意吧?」 紧贴着的是他略带暖意的胸膛,稳定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击着铃杏的手掌,那样热烈,那样势不可挡。司见月弯着凤眸,眼底铺着细碎星光,清冷干净的少年音响在耳边,他轻声说:「我愿意。」 铃杏心尖一动,像被烫到了似的想缩回手,可是司见月却不让她临阵脱逃,微微挺起胸膛紧追着贴在了她的掌下,又将她不由分说地摁了回来。 司见月低低重复,「我愿意的。」 铃杏惯来是把别人逼疯的那个,不曾想也有被别人逼疯的时候,她的脸颊阵阵发烫,勐地把司见月推开了去,爬起身来,匆匆便夺门而出,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你好烦……我要睡觉了!」 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紧接着又传来砰的第二道关门声。 司见月静静地看着房门,星星点点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转而恢復成波澜不惊的古井。他面无表情地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襟,抬手在房门放了个不能随意出入的禁制,然后碰了碰颈间那条锁心铃。 清脆但细微的铃铛声轻轻响起。 「还真是拿我当小狗啊,高兴就来哄哄我,不高兴就管都懒得管我。」司见月稍一用力,那条脆弱的锁心铃便险些快要崩断,好在他及时停住。 沉吟片刻,他到底是没有把它扯掉,而是把它妥善地收进衣领里,又恰好贴在了他的心口处。 躲在床尾的厌听目睹了全程,嘆为观止:「太子殿下,高啊。」他啧啧称奇,「把季铃杏这种没心没肺的坏女人都给整害羞了,原来她也是会脸红的。」 司见月淡淡地说:「我只是把另一半神魂过往这些年来想做,但又没敢做的事情,按照他的行事作风替他做了一遍而已。」 他走下榻,倒了杯冷茶压下腹中的烦躁,神色阴郁,「拥有我的一半神魂,却连我的一半胆子都没有,但凡他能勇敢一点,也不至于会死在季铃杏的房门前,被我占据了身体的掌控权。」 厌听想起那具被薛定爻养大的凡婴,他沉默半晌,不由嘆息出声:「他是你的人格,虽然不同于神龙,也不同于妖魔,但他确实是你的一部分。」 「所以,」他一脸严肃,「不要自己骂自己。」 司见月:「……」 … 在铃杏回房的一刻前。 与此同时,薛遣淮也并未入睡。 他双手撑在窗台边沿,冷淡的眼扫视着街道上过往的人群,车水马龙的商贩们正在陆续收摊。隔壁厢房的动静也轻了下来,他侧目细听,那道他想见的身影在灵识里勾勒成形,似乎就在房门口。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可洛夕瑶只在房门口静静立了一会儿,并没有出声问他睡没睡,也没有敲门,便转身离开了。 薛遣淮脸色一沉,手臂倏然使劲,凌厉流畅的肌肉线条绷紧,翻身便从窗台跃至隔壁厢房,好在隔壁厢房并无人住,否则见到他怕是得吓一跳。 他大步流星,一把拉开房门走了出去,然后在洛夕瑶回房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 而洛夕瑶似乎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果然没有防备地撞进了他怀里,又被薛遣淮稳稳扶住,然后低下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洛夕瑶愣了愣,迅速退后几步,与他拉开了些距离,道了句:「师兄。」 薛遣淮收回手,背在身后:「嗯。」 洛夕瑶知道自己在他门外徘徊,或许已经被他发现了,但她不慌不忙,「师兄怎么还没睡?」 「没看到你回来,我不放心。」薛遣淮高大的身形隐在黑暗里,低沉醇厚的嗓音倒更显清晰,听得人耳根酥麻,说什么都像在说情话似的。 高达70%的好感度,跟她说话,可不就是跟情人说话么。洛夕瑶想,既然已经撞上了,不如现在就直接把手鍊送给他好了,能刷一点好感是一点。 打定主意,她扬起招牌般甜美的笑容,软着声音道:「师兄,你来的正好,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薛遣淮眸光微动,「什么?」 「你伸出手来。」洛夕瑶故作神秘,他便也顺着她的话,依言将手伸了出来。虽然光线较暗,但她的视力显然比季铃杏好得多,很快就把银链戴在了薛遣淮的手上,「好啦,你看看。」 薛遣淮垂眸看去,那条精巧别致的银链圈在他的腕间,和他偾张暴起的青筋有些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违和,那应当是独属于女孩子的首饰。 但他只是顿了顿,说:「我很喜欢。」 洛夕瑶本来不抱什么期望,闻言微怔,不禁翘了翘唇角,这回不是假言欢笑,「真的?」 薛遣淮笑着点头,「真的。」 「既然师兄喜欢,那我就放心了。」洛夕瑶仰着小脸,略显雀跃地说,「我先回房了,师兄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好,明天见。」 「嘀——正在进行数据存档,存档完成。」系统不出意外地发出提示音,「恭喜宿主,原着男主的好感度上升2%,请再接再厉。」 在薛遣淮温和又平静的目送下,洛夕瑶步伐轻快地回了房间,然而关上房门的剎那,她的轻蔑便骤然暴露出来,走到桌边,也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她轻轻抿着,一边对系统不屑地说:「一条破手鍊就能涨2%的好感度。男人真是好骗,对吧?」 系统不置可否。 而门外仅有一墙之隔的薛遣淮,闻言却低头自嘲地笑了笑,无奈道:「是啊,我很好骗的——」 「哪怕是骗我的,也好。」 第二十九章 翌日,他们一大清早便动身出发。 铃杏这回动作迅速。 倒是宁骁,他从一出房门起就在抱怨,说他的胳膊多么多么疼,腿脚多么多么酸,这公子哥不过做了一晚上的男僕,便好像浑身都要散架了似的。 容嫣知道他在夸张,故作惊讶道:「哎呀,宁二师兄,真是辛苦你了。」她走到宁骁身旁,殷勤地捏住他的手臂,「来来来,我学医的,让我给你按摩按摩,捏完保准让你神清气爽。」 宁骁不是很信,「你能不能——」手臂上的某条麻筋被用力一捏,他当即叫出声来,「啊!」 容嫣死活不让他动,脸上笑容与她的师父弱茵长老如出一辙,和煦中透着森然。她抢过话头,先一步道:「你看这个力道行不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 宁骁憋红了脸,悲愤回答:「行!」 于是容嫣对他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折磨。 铃杏听得蠢蠢欲动,她有个变态的小癖好,就是不能听人痛苦地惨叫,否则她会莫名兴奋。就在她想要毛遂自荐帮助容嫣施虐的时候,司见月却神情淡定地制止了她,救了他宁二师兄的狗命。 「你拉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想干坏事……」铃杏不满地拍拍他牵住自己的手,但始终挣不动。 司见月面不改色,仿佛在说今日吃什么,「你要是喜欢听,晚上回了房,我可以叫给你听。」 铃杏:「!!!」 她像是遭雷噼了,震惊道:「你、你怎知?」铃杏对此矢口否认,拒绝被误会成变态,「你这是诽谤,我可以告你的。我怎么会喜欢听这种东西。」 但司见月笃定地说:「你就是喜欢。」 从新婚那日起,他便发现了,铃杏似乎很喜欢听他因为疼痛而发出的低吟,总是明明故意地、却又故作不经意地摁压他的伤口,然后还要假装很心疼他的样子,只有在这个时候对他才会温柔许多。 之前的司见月不曾察觉,但继承了所有记忆的司阎又怎会不懂,他也是闻到血腥便会克制不住地兴奋的妖魔,所以更能直接地体会到她的心思。 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变态的想法。 他以为铃杏与自己一样,对于鲜血淋漓的伤口和痛苦难抑的叫声,只是妖魔的恶念和本能。他以为自己很懂,其实他还是太过天真。 季铃杏确实是个变态。 她看着司见月干净、澄澈,不含一丝慾念的凤眸眨了眨,便知他还是误会了,但不是她想像中的那种误会。放下心来之余,还有些许奇怪的遗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对,我喜欢。」铃杏话锋一转,突然就压低声音承认了,兴奋地说:「什么时候,要不今晚吧?」 司见月:「啊?」 铃杏瞪大眼睛,「作甚,不是不怕疼?」 司见月:「……」 她兴致勃勃地掰着手指,认真地考虑着:「你想用小藤条还是小皮鞭?或者你有更好的建议,但是呢我个人是喜欢小皮鞭,抽得疼些,而且不会伤筋动骨……」司见月默默地松开了她,铃杏眼疾手快地又将他逮了回来,「你竟躲我,你在害怕吗?」 连厌听都感觉出不对味儿了,「快跑!这个坏女人她她她真的想谋杀亲夫啊——」但下一刻他便被摁了回去,在袖子里闷着唔唔出不了声。 铃杏惦记着昨夜的落荒而逃,反应过来越想越觉得不爽,对个师弟有什么可害羞的?她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司见月闪躲的眼,红唇启合,轻轻吐字。 她笑里带着些狂意,道:「别怕。」 「我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 行程过半,他们今晚歇在了邬州。 这里离京师已经很近了,明日就能到达。 一路紧赶慢赶,大家都飢肠辘辘,于是寻了家酒楼打算吃个晚饭。因为正是饭点,所以客流量大了些,店小二便将他们安排在靠窗的位置,那里恰好刚刚走了一桌客人,连桌面都是方才收拾的。 宁骁绅士地递过菜单,「师妹们先选,看看有什么想吃的,我请客。」 「真假?」容嫣吃惊地捂嘴,毕竟宁骁一看就是铁公鸡的面相,「你什么时候竟捨得拔毛了?」 宁骁忍了忍:「我一直很大方!」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谢谢宁二师兄!」铃杏赶紧出声,怕他反悔似的,然后凑过去跟容嫣埋头一起看菜单,手指这里点点,那里点点。 容嫣对店小二道:「这个、这个……糖醋排骨来一份!麻婆豆腐,红烧茄子……还有这个麻辣水煮鱼也好好吃的样子!」她忽然转头问洛夕瑶,「小师妹,你能不能吃辣?」 铃杏抢话,「她可以,她什么都吃!」 正要回答的洛夕瑶,「……」 容嫣又问其他人,「还有谁不能吃辣的吗?」 薛遣淮和宁骁都没有异议,司见月也摇了摇头没说不能。但其实他是不能吃辣的,这具魔血滋养的身体实在太差,胃也不好,哪怕只是一点点刺激性的食物就可以让他又疼又吐,死去活来。 可偏偏铃杏很喜欢吃辣。 但偏偏司见月也不说,陪着她胡闹。 司见月想起苦忘崖的那段日子,对他体内的那个人格来说,简直是一段甜蜜又锥心的噩梦。他冷冷垂眸,压制住暴躁的魔性,显然对此不屑一顾。 那个委曲求全却求而不得的蠢货。 他已经死在那年冬天了。 客流量虽然很大,但这家酒楼的效率极高,不过一刻钟便将菜品上得七七八八,香喷喷、热腾腾地摆了满满一桌,似乎能想像到厨房里那掌勺的把锅铲挥得快要冒烟了的场景,并不知晓身边人在顷刻间一线的铃杏这样想着,便忍不住笑。 麻辣水煮鱼甫一上桌,铃杏就搓着筷子跃跃欲试,但她还记得基本的礼仪,对宁骁道:「是宁二师兄请的客,宁二师兄先吃。」 宁二师兄表示很欣慰,「师妹长大了。」 他伸出筷子,就要去夹某块糖醋排骨,却被另一双筷子给抢先夹走了。宁骁恼火地侧目,对上容嫣含笑的眼睛,她学着宁骁惯有的那种欠扁,咬着筷子道:「我还没长大呢,我会永远十八。」 宁骁顿时泄了气,被她逗了一下精神不少,无奈地说:「好好好,永远十八。」 在他们说话的这会儿空当,铃杏已经趁机渔翁得利,夹了好几块红艷艷的水煮鱼进碗里,接着又夹了好几块和别的菜进司见月的碗里,不一会儿便堆叠得像座小山,满满当当的都是她的关切。 铃杏对他方才的心理活动并不知情,还以为他是可以吃辣的,毕竟他在苦忘崖里,总是愿意把她夹给自己的菜吃完,好像也没有挑食的习惯。 「你太瘦了,抱着我都觉得有点硌手,你要多吃些肉才行。」铃杏像个唠唠叨叨的老母亲,夹到堆不下了才罢手,然后笑眯眯地看着他。 司见月握着筷子,一声不吭。 碗里满满当当的菜,竟没有一样是他爱吃,没有一样是合他胃口,一样都没有。 铃杏果然根本不在乎。 哪怕、哪怕她稍微打听两句……便能知道他是吃不了辣的,为什么从没想过问一问他? 司见月上一刻还在嘲笑,那个人格因为不肯开口所遭受的折磨,下一刻却自己也赌气似的将那几块红艷艷的水煮鱼夹进嘴里,那可怕至极的味道顿时充斥了他的口腔,他几乎不敢咀嚼,艰难地顺着喉咙便吞咽了下去,胃里骤然像被点燃般迅速灼烧起来,兇勐暴涨的火势逆反着呛进他的气管。 他勐地被呛出声来,捂着嘴偏过头去咳得撕心裂肺,眼眶泛红,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旁边的铃杏吓得险些一口米饭喷在对面的宁骁脸上,赶紧去拍他颤抖不止的嵴背,匆匆忙忙给他倒了茶水,发现是热的,又赶紧叫店小二来。 「师弟?!」 「怎么了怎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呀,坏了,快给他拿纸巾!」 铃杏无措地扶住司见月,真怕他咳出血来,这才终于意识到这傢伙在逞能,他根本就吃不了辣。 她心情复杂,有些生气又无奈,只能运转灵力给司见月顺着气道:「不准吃了你个混蛋!明知道不能吃还非要吃,你这是在跟我闹脾气?」 司见月喘息着说:「我想吐。」 「吐吐吐,你最好给我全吐出来。」铃杏把他用力搀了起来,转头道:「你们先吃,我带这不省心的傢伙去吐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临走前她还叮嘱,「记得给我留两口!」 容嫣真诚地点头答应。 宁骁摸着下巴沉思,「这死丫头居然也会照顾人了……」莫非是师弟的苦肉计?高,实在是高啊。 洛夕瑶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头不语。 「警告,警告!原着男主的好感度下降2%,请宿主及时止损,不要再做出降低好感的举动!」 洛夕瑶错愕地回眸,而薛遣淮却已经先她一步转开了视线,神情也是平静的,完全看不出来心里对她有所减分的意思。 什么情况?! 第三十章 「怎么样,吐出来了吗?」 酒楼的后巷里,司见月扶着墙干呕了半晌,还是没能把那几块水煮鱼给吐出来,只能弯下身子握拳抵在抽搐不止的胃部,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语调低哑,委屈道:「我吐不出来。」 「不行,你必须给我吐出来!」铃杏急得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就要去掰他的嘴,「我给你扣喉!」 司见月惊慌躲开,「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 他比铃杏高得太多,铃杏只好踮起脚去够,司见月便背过身去不让她碰,扑来躲去的最后两个人都累了,蹲在旁边的石阶上气喘吁吁。 夕阳西下,深红的余晖照进后巷。 温柔的晚风轻轻拨开云层,泄出万道霞光,给亭台楼阁的轮廓都镀上了金边,天色介于灰濛濛和亮堂堂之间,暮色渐浓,但黑夜还未降临。巷里巷外像是两个世界,人群的喧闹声仿佛离得很远。 他们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唿吸声。 铃杏想不明白他是哪根筋搭错了,好端端的又是闹哪样?但她又隐约觉得好像是因为自己,便也不敢责怪司见月,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司见月唿吸一滞,没有说话。 铃杏挪动脚步,挨到他的身边去。该急的都已经急完了,她不想逼他,这句话之后也不再追问。 司见月垂着眼睫,看上去有些落寞,可铃杏明明没有欺负他。她嘆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毫无徵兆地情绪失控,但哄哄总是没错的。 铃杏捏了捏他白皙的耳垂,又伸手把他轻轻揽到怀里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司见月顺从地任她摆布,高大颀长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蹭了蹭她的颈窝,恨不能与她紧紧贴在一起,像某种怕冷的小兽般贴近暖源,所有戾气都化成一潭柔软的水。 司见月似乎也突然明白,另一半神魂为何那样渴盼着汲取她的温暖,现在自己感受到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凡人的身躯竟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能量。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小偷。 其实司见月才是骗子。 他利用另一半神魂的过往和伤痛骗取了季铃杏的愧疚,又骗取了季铃杏的同情,还骗取了季铃杏的喜欢。他只是窃取了别人用性命换来的东西,季铃杏想要补偿的那个司见月,根本不是他。 曦凰不爱他,季铃杏爱的也不是他。 司见月悄悄地摸了摸心口,另一半神魂就沉睡在里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甦醒,或许到那个时候他的人生便将走到尽头,他本不该活到现在的。 他早就不想活了,在千百年前曦凰跟着战归鹤离开的那日起,他就没想过要活下去。可是天意弄人,他浴血重生,抱着侥倖的心理渴盼着能够得到救赎,最后却发现还是自欺欺人的一场空。 他已经学不会爱,只是本能的占有。 而季铃杏不喜欢那样。 司见月恍惚地想,就算季铃杏恢復了曦凰的记忆又如何呢?他们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甚至不如现在来得心安,至少她不记得那些血海深仇。 ——不记得也好。 司见月姿态依赖地倚着铃杏,像是一松手,她就会马上消失似的。他忽然就闷闷出声,道:「季铃杏,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终于肯说话了,铃杏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司见月的脑袋,把翘起的碎发都顺下去,「我会呀。」 司见月说:「你发誓。」 「好吧好吧,我发誓。」铃杏不由莞尔,认认真真地对他道:「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 铃杏带着司见月回到酒楼,容嫣和宁骁正在对最后一小半快凉掉的水煮鱼虎视眈眈,谁先动筷就打谁的筷子,而洛夕瑶已经在斯斯文文地擦嘴了。 容嫣担忧地看过来:「没事吧?」 司见月摇了摇头。铃杏按着他坐下,又把店小二送过来的冷茶给他推过去,「别管他,你问他什么都摇头的,跟门口那个只会招手的猫一样。」 司见月:「……」 「人家那叫招财猫,你懂什么。」宁骁对司见月挤眉弄眼,别有深意道:「师弟,你说对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司见月面无表情,对什么对。 铃杏这才可以放松地继续吃饭,一块不漏地把剩下的水煮鱼都倒进碗里,虽然有点凉了,但并不影响香辣带劲的味道,嘴里是酥麻又酸爽的快感。 铃杏以为,她真的能顺利地吃完这顿饭。 直到窗边的破空声响起。 「嗤——」 一道锐利的银芒将空气割裂,飞旋着自窗外某个角落裹挟厉风袭来,穿过街道上无数个攒动的人头和身影,精准地射向了他们二楼的这张桌子。 洛夕瑶离窗边最近,也最快发觉,一把将薛遣淮给推到了墙边去,自己往后靠迅速躲开;银芒紧接着来到宁骁面前,他的动作比嘴里蹦出的低骂还要快,俯身的同时还不忘把容嫣的脑袋也摁下去。 容嫣猝不及防被摁头,直接栽进了碟子的那堆菜梗饭屑里,差点儿窒息,「唔?!」 那道银芒没有受到阻拦,亦没有丝毫停顿,犹如放慢了速度般继续向前,顷刻间就指在了还在专心致志地挑着鱼刺的铃杏身上,但凡她躲不开,便会径直扎穿她的眉心一击毙命,绝无活路可言。 司见月瞳孔骤缩,不假思索就要去徒手将那道银芒握住,但薛遣淮竟比他还要快一步,反身执起剑鞘挥了过去,它便拐了个弯扎在后方的木柱上。 被割断的一缕髮丝缓缓落在水煮鱼里。 众人:「……」完蛋了。 铃杏沉默地、幽幽地抬起眼来。 目中森寒,凶光毕露。 她一句废话也没说,倏然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后面被带倒在地的椅子,抽出长剑就气势汹汹地往窗边走。宁骁试图想要拉她,却根本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脚踏上窗台,落雁般的身影从二楼一跃而下,奋起直追那胆大包天的贼人而去。 旁边的容嫣抬起一张油光满面的俏脸,迟钝地揩了一把,怒而吼道:「宁惊词,我杀了你——」 「等等,不是……」宁骁不知怎么解释,只能慌忙地抱头鼠窜,「能不能别一言不合就开打啊!」别人家的师妹温柔贴心,他的师妹们怎生都如此好战! 薛遣淮拔掉入木三分的那枚飞镖,镖身干净且无毒,显然并不是冲着害命而来。 他脸色一沉,「有诈,追!」 第三十一章 落日余晖,红霞漫天。 邬州城镇的街道上,过客来去匆匆。 少女身法敏捷,足尖轻点,从窗台跃至楼下水果摊的棚顶,然后翻身落在平坦的地面。她的裙摆绽开层层叠叠的褶花,沙石尘屑也随之轰散开来。 她出现得突然,身后几人连环相撞。 「哪冒出来的小姑娘——」 「喂,踩着我脚了,没长眼啊你?!」 「快让开,堵着道儿干嘛呢……」 铃杏把这些聒噪的蝼蚁抛在脑后,目光迅速在人群中扫视,最后锁定在某个可疑的黑影上。她眼神一凝,疾步紧跟,穿梭在鱼龙混杂的人流里。 那人穿着黑色短襟,并不算高,甚至是有些瘦小了,可以看出来是个年岁尚轻的男子。 他逃跑经验丰富,数次隐匿得无影无踪。 但铃杏何等耳尖目明,每每都能精准地锁定他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抓过手边任何可以抛投的杂物掷出去,有时打在他的腰间,有时打在他的腿上。 他咬牙挣脱,不敢停滞。 见他已经跑过了街头的拐角,高头大马的车与踏着沙尘而来,马上就要跟丢。铃杏冷笑,一脚蹬向旁边的石桩子,借力登上车与的盖顶,然后再借力飞身欺上最近的屋面,她步态轻盈,所过之处几乎没有让脚底的砖瓦发出哪怕一点声响。 铃杏抄了近路,立于高高的屋面之上,陡然怒号起来的狂风揉乱了她绛红色的衣裙,青丝缕缕恣意地起舞,她好似摇摇欲坠,却又岿然不动。 少女低下眸来,死死盯着那道黑影进入视线范围的眼神,像是某种捕猎中的野生动物。 「……跑,继续跑。」 男子躲进川流不息的人群里,半晌都没再感到到那股紧咬上来的杀意,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然而下一刻,他忽觉嵴背发凉,寒毛直立。 他惊骇地抬头望去,令人震撼的一幕便映在了眼底,成为了他此生想起都后怕的噩梦—— 铃杏缓缓地抬手,倏然一剑噼出。 浩瀚无垠的灵力唿啸着爆发,洪流汇聚成巨大的圆形气体,出其不意地炸裂开来,黑白相间的干坤剑阵激盪而出,数道剑气比方才的那道银芒更加迅勐、狠戾,像钻动的某种机关般径直冲向了他。 只有他,没有别人。 那是铃杏在瞬息间给他构筑的一个「域」,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见到干坤剑阵的发动,这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惩罚和胆战心惊。 数道剑气万法归一,就要刺穿他的眉心。 男子当时就腿软了,在周围其他人惊疑莫名的异色里,面朝着铃杏跪倒在地,他瑟瑟发抖,嘴里还不住求饶道:「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我不是…求你放我一马……」 剑气在距离他眉心的毫釐前停下。 渐渐地,消散不见。 铃杏撤回了「域」,再次抬手,不归剑唰地收回鞘中。不愧是本命佩剑,果然威力比问剑宗派发的破剑强上太多,每回一出鞘就能吓得人屁滚尿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她背着手跃至地面,脸上是盈盈笑意,恍似不知人间疾苦的、未出阁的千金小姐,但分明娇艷俏丽的五官,眼里却是与气质不符的天真无邪,反倒有种隐晦又强烈的反差感,看得人毛骨悚然。 铃杏走到那男子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就往旁边的巷子里拖,动作粗暴得像个恶霸,他踉踉跄跄地跟上,最后被勐地砸到了僻静的墙角处。 「谁给你的狗胆,竟在本小姐头上动土。」她冷声质问,「知道你做错了什么吗?」 男子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是错了,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被人雇来混淆视听的,你抓错人了……求求你,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什么?!」 铃杏瞪大眼睛,「你是故意的?」 男子也懵了:「……啊?」他有些无措地搓了下手指,干涩出声,「是、是啊。」 铃杏顿时火冒三丈:「好啊,我还道你是不小心才割断了我的头髮,你知道头髮对女孩子来说有多么重要吗?你个愚蠢无知的混帐东西!」 男子:「……」 喂喂姑娘你是不是搞错了重点? 这时薛遣淮紧随着残余的剑气而来,出现在巷口对面,神情肃穆。铃杏也没看他,抽出长剑就指着男子的头颅,似乎在比划着名从哪割起。 那男子见状,当场便哭天喊地,「哎哟,有话好好说,姑娘家家的别动不动就拔剑行不行?」 「我拔不拔剑,只在于我想与不想,跟我是不是姑娘家有什么关系?」铃杏一脚踩住了他的手腕,不耐地说:「少给我狡辩,看剑——」 但就在铃杏挥剑的瞬间,薛遣淮却及时赶来将她的剑尖打开,男子险些吓晕过去,狂冒冷汗。 薛遣淮沉声道:「铃杏,你先冷静,扔飞镖的并不是他,况且镖上无毒。问剑宗门规第七条,不准欺辱凡人,不可滥杀无辜。」 「你神经病,谁滥杀无辜了?」铃杏不可置信地说,「就算不是他做的,那我的头髮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我不过是想给他剃个光头,这你也要拦?」 薛遣淮:「……」 男子:「……」 … 另一边,司见月也跟着跃下酒楼,但他看到的黑影却出现在与玲杏相反的方向。他心中着慌,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却不知反倒离玲杏越来越远。 洛夕瑶看着他们三人陆续消失,头都大了,咬牙问系统道:「怎么回事?怎么剧情提前了?」 自玲杏大婚那个夜晚以来,好像一切都脱离了她的掌控,与原着剧情严重偏离,事件发展的顺序要么提前要么打乱,她手里拿的预知剧本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参考价值了,等于是将她的金手指砍半。 系统像个客服似的,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废话文学:「对你来说,原着剧情是一周目,而你身处二周目的平行时空,剧情有所偏移也是正常的。」 洛夕瑶怒道:「但这偏移得也太多了吧?!」 系统不出声了。 洛夕瑶也不再指望这个人工智障,只能暂时跟着目前的剧情发展走,她最后一个看到的是司见月的背影,于是提气追随他的脚步而去。 「怎么全都走了?」容嫣还在囫囵地擦着脸上的油水饭粒,急急忙忙地起身,「等等我呀!」 宁骁哪里肯连唯一剩下的同伴都放跑,赶紧扭住容嫣的胳膊,他可不想落单,抬头便朝店小二嚎了一嗓子道:「小二,我们结帐!」 「欸!来了——」 那黑衣人看司见月果然追了上来,脚底抹油了似的掉头就跑,如泥鳅般滑进了人群里,又展开了一场极限拉扯的追逐战。 他沿路推翻了手边的所有杂物,能往后丢的通通都丢了出去,左躲右闪,狡兔三窟。 恰逢迎面走来的两个工人肩扛着一捆粗重的长竿路过,黑衣人急中生智,跑到前端狠力一推,那长竿便控制不住地被惯性调转了方向,往后扫去。 被迫停下的工人们:「欸?!」 长竿后端眼看就要挥舞过来,真给碰一下子怕是连头颅都会被割断,好在司见月反应极快,果断拍地而起,力道更为强劲地一脚踢在后端上,硬生生又将它踢了回去。 被迫团团转的工人们:「欸欸欸!!!」 这时洛夕瑶疾步跟上,朝拐角冲去,头也不回地朝司见月喝道:「包抄!」 司见月闻言颔首,从左边绕了过去,翩飞的玄色衣袂像是突兀生出的翅翼,带他飞身拦截到那黑衣人面前。黑衣人脚下急剎,慌忙掉头,却撞上了洛夕瑶的剑刃,而她的眼神竟比她的剑刃还要冷。 洛夕瑶声色俱厉:「你逃不掉了。」 「……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黑衣人见目的达成,便搬出与隔壁一样的说辞,「我只是被僱佣来混淆视听的,我——呃!!」 司见月倏地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掼到墙上,死死抵住他的咽喉,「她在哪?」 「咳咳咳……」 黑衣人说不出话来,洛夕瑶脸色微沉,抬手按住司见月道:「师兄,你先别急……呃?!」她突然就瞪大了眼睛,安抚的话语顿时被卡在喉咙里。 司见月竟反手掐住了洛夕瑶的脖颈,力道不比对黑衣人的轻,那双以往温柔平静的凤眸里不知何时只剩下暴躁癫狂的杀意,猩红似血的瞳孔骤缩得像针尖般锐利,「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洛夕瑶嘴唇颤抖,不能言语。 他好像……失控了。 洛夕瑶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感觉到命悬一线,哪怕在季铃杏面前也没有,大小姐虽然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要杀了她,其实到最后都没有真的对她下死手,最多就是羞辱她,或者让她吃点苦头。 她掰着司见月冰冷似铁的手指,心脏不堪重负地急速跳动,在识海里惊慌问着系统:「这他妈又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洛夕瑶简直快要被这个糟糕透顶的突发情况给逼疯了,语无伦次地吼道:「原着男二什么时候入了魔?入魔的不应该是季玲杏才对吗?这个剧情发展已经不能叫偏移而是崩坏了吧?!」 牛头不对马嘴,还玩什么! 第三十二章 不,不该是他的。 为什么入魔的会是司见月? 洛夕瑶感觉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似的,四肢发凉,她竭尽全力地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哀求,这一回连师兄也不叫了,只盼着能唤回些许他的神志。 「司、司见月……」 藏在司见月袖里的厌听被魔气惊醒,他一看大事不妙,着急地用传音道:「太子殿下!松手,快松手啊!你这样会掐死她的……她是你的师妹,戕害同门在问剑宗是大戒,你会被逐出师门的!」 但司见月充耳不闻。 洛夕瑶脸色发紫,已经快要翻白眼了。 厌听近乎是在咆哮了,甚至脱口而出的话语都来不及经过脑子,道:「太子殿下!季铃杏喜欢的那个司见月,绝不会是一个随意杀人的妖魔!」 「……」 司见月像是被人重重一击,终于松开了手,踉跄着靠在墙边,才没有脱力倒下。洛夕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神情灰败地跌坐在地,不住喘息。 那黑衣人也吓傻了,趁此机会,赶紧跌跌撞撞地逃开了去,好似身后追咬着什么洪水勐兽。 一时之间,空气中只剩了沉默的喘息声。 是啊,他是个妖魔。 迟早将要堕入无间地狱的妖魔。 无论再怎么欺骗自己,但太子司阎到底是与问剑宗的那轮天上月有如云泥,在司见月仅有十七年的人生里,他温纯善良,濯如清莲,不会因为喜欢季铃杏就束缚她,就算是心痛得快要死了,也只会安安静静地看着季铃杏走向比他更好的人。 而太子司阎却做不到那样。 他若是喜欢谁,便会不择手段地谋个名分,偏要得到对方全心全意的回应,极致的爱也好,极致的恨也不怕,通通都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司见月能够忍受季铃杏的视而不见,但太子司阎却不能忍受曦凰多看别人哪怕一眼,为了得到曦凰的关注,在天界地宫的那段时日里,司阎常常把自己弄得浑身是血,然后等着曦凰来给他包扎,因为只有在他重伤的时候,曦凰才会愿意多陪陪他。 他不知道以自虐的方式来博取怜爱,其实是不对的,甚至是极其病态的,可此前也没有人教过他。 但司见月知道不能那样。 他尚在襁褓就在问剑宗里生活,被薛定爻视为己出,其他同门亦是兄友弟恭,也因为在充满烟火气息的爱里簇拥着长大,所以他拥有健康的人格。 而他要的爱,也绝不是来源于怜悯。 直到曦凰察觉不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太子司阎是故意的,她当场便发了怒,指责他为何不好好爱惜自己,叫她蒙在鼓里,浪费她的时间。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你会这么不高兴,我只是……想你陪陪我而已。」司阎像被这句话狠狠刺痛了似的,眼眶霎时便泛了红,惊慌失措地揪住她的裙角,「我很乖的,我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的。」 曦凰闭了下眼,出口竟是如此的决绝:「你我之间隔阂如山,我本就不该给你希望,这是我的不对——」她轻声说,「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司阎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顾不上腰腹间的伤口撕裂般的痛楚,死死抓住了曦凰的手,不让她走,「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哪里做错?」 「你没错。」曦凰温柔又无情地,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是我错了。」 她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阎受不住刺激般疯了似的想追上去,却被脚踝上牢牢铐住的锁链给硬生生扯倒在地,他趴在冰冷的血泊里,这暗无天日的地宫已经禁锢了他五百年,现在就连他生命里唯一的光亮,也弃他而去。 他从来没有哪个时候像现在这般恨过,恨天道不公,也恨神女无情,更恨本不该由他承受的枷锁和滔天罪行,他头一回这么想要逃离这里,最好再把这些令他痛苦不堪的东西都通通毁掉。 如果世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话,那曦凰的眼里是不是就可以只有他了? 对……就是这样,早该这样! 他不仅要逃离这里,还要带上曦凰一起,事实上他后来也确实那样做了,他以天界作威胁将曦凰囚在身边,并强迫她与自己成了婚。 司阎恨恨地想着,他像被遗弃的小兽般蜷缩在地宫的角落里,也没有去管潺潺流血的伤口,既然连曦凰都不在乎了,那他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因为失血过多,他不住地发着抖,就这样陷入了昏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隐蔽的墙后,光亮终于重新燃起。 去而折返的曦凰见他许久不动,这才匆匆地走进了牢房,扑过去把浑身是血的少年抱在怀里,握拳抵在他的腰腹止血,又运起神力护住他的心脉。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曦凰潸然泪下,炙热的唇吻过他微凉的眉眼,低低地道着歉,「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知道的啊,司阎。」 在割裂的那日,重霄帝君与司阎的父亲同归于尽,九玄烛龙一族被屠了个精光,故此从幼时起曦凰便知,她与太子司阎绝无可能,甚至应该是势不两立的仇人,他们之间只能容得下痴妄与苦恨。 但偏偏,他们相爱了。 而他不知道。 所以在司阎逃出地宫,再叛天界,将曦凰带回魔域囚在身边的时候,其实克己奉公的神女也有深藏于心底的侥倖,她可以被迫做片刻的自己。 重霄帝君以命护苍生,死在魔域手里,可这一切都跟司阎没有关系,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有罪,何况他已经替父亲受过了整整五百年,已经够了。 其实曦凰并不恨他。 而且无关魔域退不退兵,曦凰也是愿意嫁给他的,但曦凰愿意,作为神女却不能愿意。 神女与罪龙,是早已註定的悲剧。 那日曦凰跟着战归鹤离开以后,便毅然奔赴天界与人间交接的战场,昔日柔弱胆怯地躲在父亲身后的小女孩,如今也学着父亲的模样,举起千斤沉重的剑来,能够独当一面,守护她的子民了。 魔域突袭,万千妖魔倾巢而出,却通通死在了神女的剑下,曦凰以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将肆虐的恶魔打进地狱,又将死去的英魂送入轮迴。 她自空中坠落,被战归鹤及时接住。 此时,天将明。 乱世之后,阴霾散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厮杀混乱终止,群魔跪伏,凶兽化为灰烬尽数隐于世。神女完成了她的使命,一如当年重霄帝君做的那样,在苍生的祝福中成长,也在苍生的悲鸣中消亡,那是她自诞世起就清清楚楚的结局。 司阎死在他们大婚当日。 没有人告诉曦凰,但她却已经知晓。 战归鹤丢掉了头盔和长剑,像无助的孩子般抱着曦凰,徒劳地输送着神力,却被她摇头制止。他终于崩溃似的嘶吼出声,「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这样狠心?!你根本什么都早有预料,却什么都不愿开口,拿我们所有人都当傻子——」 曦凰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就像小时候对他做的那样,她是更年长些的姐姐,无论对功勋卓着的战神,亦或对臭名昭着的罪龙,她都愿以宽容与善意待之。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 真正的上善若水,是为道,是为神。 「归鹤,他曾问过我,我爱天下苍生,为何不能独独爱他一人。」曦凰轻轻地说,「我又骗了他,我说我有爱的人,但那人不是他。」 战归鹤似乎冷静了些,「嗯。」 曦凰的身形开始慢慢消散,变得朦胧,已经越来越透明,但她的话语却依然字句清晰,「归鹤。」 这一瞬间,她像是突然回到了少女时期,眉目含春,连声音的尾调都带着些上扬的雀跃,像是鸟儿即将飞上仰望已久的、湛蓝的天,鱼儿即将落入期盼多年的、汪洋的海,那样如释重负般的喜悦。 「你知道吗?那是我的小神龙啊。」她弯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眸底有如浮光碎金般的泪意,高兴地说:「我终于可以陪陪他啦。」 战归鹤想哭,可是他又不能哭。 作为天界生来的战神,他也有很多不能。 曦凰的最后一句话,还是与他无关,语气甚至像往常那般俏皮地打趣道:「归鹤,我死以后,请你昭告天下,我不是为了拯救苍生才陨落的。」 「神女曦凰,是殉情。」 竟在离别之际还开这种玩笑,战归鹤恼火的同时又忍不住失笑,骂道:「你这没心没肺的……」 可是不等他骂完,完成了使命的神女便已化作万千绯金色凤羽从怀中倾泄而出,闪着璀璨如星的细碎光芒,随着温柔的微风掠向山河大地,所过之处象徵着新生的绿芽萌动,剎那间百花齐放,满目疮痍的尘世久旱逢雨,人间春晖骤临—— 那是神女最后的祝福。 战归鹤怔怔地看着这万物復甦的奇景,片刻后才站起身来,将头盔戴好,又重新握住了长剑。 从这一刻起,他将替代曦凰执掌天界,接过使命的火炬,肩负起继续守护苍生的重担,因为他就是新上任的、世间唯一的神明。 神女曦凰陨落不久,战归鹤便带着最后能够留住的一根凤羽,亲自去了趟地府鬼界。鬼界众王惶恐迎接,却被他斥退,不让任何人跟随。 然后战归鹤握着那根艷丽的凤羽,替她走完了奈何桥,又替她饮尽了孟婆汤,与她一起忘却前生。 最终他把凤羽投进了往生井里。 凤羽在往生井中孕育了千百年,才修得一世凡胎,坠下人间。当日,阴霾数月的苍穹被万道霞光刺破,又是崭新的晴空,忙碌的人们纷纷放下手中事务跑出来看,皆嘆天逢异象,是个好兆头。 也在当日,青召国的京师季家诞下嫡女,季大小姐出生于春末的杏雨时节,季夫人望着庭院里一地的杏红花瓣,恰好又听见窗前风铃叮叮作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故取名为,铃杏。 神女曦凰所化的绯金色凤羽,孕育出了明媚艷丽的凡人铃杏,但她与曦凰却截然不同。曦凰温柔且情绪稳定,铃杏娇纵且蛮横无理;曦凰一生没有明确地表达过爱恨,可铃杏的情感直白得爱憎分明。 曦凰博爱世人,但其实她也有私心。 所以,今生的季铃杏只爱自己。 而千百年后也成了凡人的太子司阎,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曾经并非是单相思。如今的他还在纠结若是被季大小姐察觉,在庆元二十八年的冬天所活下来的,根本不是她喜欢的那个司见月,她会不会像曦凰那样,再次把他头也不回地丢下。 司见月的声音低到了尘埃里,连离得极近的厌听都才勉强听清而已,他看起来那样脆弱,仿佛随便一阵风、一粒沙就将他击溃、打碎似的。 只听少年似乎有些哽咽,涩然地说:「我本就不是他,又怎能替代他,成为他呢。」 第三十三章 趁着司见月终于冷静了些?, 厌听也不敢跟他一块儿发愣,连忙发了一道传音给铃杏,「你?的小郎君方才又发疯了, 好险没把洛夕瑶弄死,速来。」 那厢毫不知情的铃杏还?在眯着眼睛比划,准备给黑衣人二号美美地剃个光头, 好叫他知?道头髮的重?要性。薛遣淮眼见拦不住了, 扶额不忍再看。 接到厌听火急火燎的传音,铃杏却不耐烦地回道:「疯就疯吧, 这年头哪有人不发疯的。」她挥舞着借来的剪子, 「忙着呢, 叫洛夕瑶要死赶紧死。」 厌听:「……」 「季、铃、杏!你个——」 传音戛然而止,直接被铃杏掐断了。 黑衣人二号哭丧着脸,颤颤巍巍地, 把大拇指和尾指捏在一起,小声道:「只能削一点点, 就?一点点哦,要是真变成了光头,我娘会打死我的。」 铃杏才不吃打亲情牌这套,「出来干坏事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来家里还?有个老母亲?」 黑衣人唯唯诺诺:「现?在想起来了……」 「别垮着个死人脸,抬头!」铃杏哪管他怎么?求爷爷告奶奶, 直接一顿操作勐如虎, 将他的哭腔淹没在不绝于?耳的咔嚓声里。 很快地,锃锃发亮的光头新鲜出炉。 那黑衣人本来也是个还?算清秀的小伙子, 虽然看着挫了些?, 又比较矮,但只要砸点钱也不是娶不到老婆。可被铃杏这么?一折腾, 恐怕砸再多的钱都得打光棍了,毕竟现?在哪有不看相貌的姑娘。 黑衣人边哭边控诉。 「哟,那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铃杏听着觉得新奇,不由笑道,「连你?都知?道,娶老婆不止要看人家姑娘什么?条件,还?得看看自己什么?鸟样?。」 黑衣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毛刺刺的发茬还?有些?扎手,于?是哭得更凶了。他今年才二十出头,不过是帮个忙在街上跑两步路,倒也罪不至此吧,何至于?要受这等?人间疾苦。 他转头去?问?薛遣淮,含泪道:「阁下?,请问?我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还?能娶着老婆吗?」 薛遣淮憋了憋,「……」 薛遣淮:「像颗长了毛的滷蛋。」 黑衣人闻言又要哭天喊地,被铃杏眼疾手快地拿剑一指,才堪堪收住。薛遣淮捏捏眉心,终于?想起他们?是来干嘛的,便打算开口质问?。 但铃杏已是抢话好手,像个拦路打劫的,恶狠狠地说:「谁派你?来的?如实招来,饶你?不死!」 「有话好说,我说、我说……」 根据黑衣人的口供,他们?总共有三个人,两个冒牌货,一个真货。他和另一个冒牌货是被雇来混淆视听的,只负责分别往与真货相反的方向跑,他们?互不相识,拿钱办事,并没有见过僱主的真容。 铃杏观察了会儿周遭的环境,这个黑衣人其实没有跑得很远,似乎只是在引着他们?兜圈子。 她想了想,用灵识重?新与厌听建立连接,传音过去?,第一句话就?是:「洛夕瑶死了吗?」 厌听很快回话:「暂时没有。」 「哦。」铃杏有些?遗憾似的,又问?,「那我的小郎君怎么?样?了,还?活着吧?」 厌听瞄了眼旁边的司见月,他倚着墙根,像被人踹了一脚的小狗,表情要哭不哭的,不过好歹是没有再做什么?过激举动了。他斟酌着道:「看起来还?活着,但感觉已经死了。」 铃杏想像到了,「没事,他天天整这死出。」 「你?们?有没有抓住那个穿黑衣服的?」铃杏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希望司见月他们?抓住的会是那个真货,这样?也不算白跑一趟。 「抓住了。」厌听回答,可不等?她高?兴一秒,就?马上补充道:「但是因为司见月突然发疯,那毛贼已经跑了。而且还?有个更坏的消息——」 「洛夕瑶知?道他堕魔了。」 铃杏:「……操!」 「怎么?了?」薛遣淮并不能听到她与厌听之间的对话,只见她突然气忿起来,恨铁不成钢地一拳砸在墙上,那无辜的墙顿时破了个洞,斑白的墙粉簌簌直落,然后轰地一声,竟坍塌了些?许。 黑衣人见状,咽了下?口水。 他颤着声音道:「我……我有点内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铃杏:「滚!」 于?是他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巷子。 薛遣淮脸色微沉,拉过她的手低头检查,结果发现?她居然毫髮无损,眼角抽了抽。铃杏倒是颇为意外,自寻龙谷一战以后,薛遣淮都已经多久没有对她这样?和颜悦色了,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青梅竹马十多年的感情,甚至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 见鬼,薛遣淮莫非是在怕她伤了手? 不可能啊,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难道薛遣淮连她的身体早已刀枪不入都忘记了? 铃杏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在铃杏的记忆里,薛遣淮温柔、强大、对师弟师妹们?关照有加,这些?年来她闯了祸,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寝院里等?着她浑身脏兮兮地撒完野回来,准备好饭菜,连外衫都给她洗干净。 在和他相处的很多时候,其实铃杏更觉得薛遣淮是兄长或者亲人之类的角色,而她之所以会喜欢薛遣淮,或许是源于?雏鸟情节的依赖。 她总是担心,像她这样?坏的脾气,恐怕除了薛遣淮也没人愿意在吵架之后还?对她这样?好了,谁知?道后来还?会碰上连吵架都不会的司见月呢。 铃杏知?道,她的性格不讨喜。 小的时候师姐跟她说,女?孩子呢长大以后总是要嫁人的,男人大多喜欢温顺可爱、体贴入微的小兔子,不会喜欢像她这样?张牙舞爪的野山猫。若是想要嫁个好夫郎,你?不能这样?,不能那样?…… 她听了却很生气。 铃杏不满地叉腰道:「他看我不爽,我还?看他不爽呢!说了这一大堆,通篇都只听到对姑娘有诸多要求,对好姑娘又是什么?定义,凭什么?男人却不需要约束自己?这世间为了追求所谓的完美而将自己折磨得面目全非的女?孩子太多太多,我便偏要做恣意妄为的那个,谁管男人喜欢什么?!」 师姐听得噎住,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了。被她这么?一说,沉吟片刻,居然也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师姐回去?以后,当即就?和刚订完亲的未婚夫郎提了分手,在对方一脸懵逼的眼神里,扬言不想嫁人了,要去?独闯江湖。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本是来劝铃杏的,不料却反倒被点醒了一番。 话扯远了,这厢的铃杏还?在百思不得其解,当时薛遣淮怎么?会突然像被夺舍了似的,什么?情谊都叫狗给吃了,满脑子只有小师妹。 而现?在,他竟又有了主动破冰的迹象。 莫非薛遣淮想脚踏两条船? 铃杏越想越恶寒,一下?子就?把手抽开了,铿锵有力地说:「够了,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我,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薛遣淮僵住,脸色有些?古怪。 他似乎在忍耐,但好像不是铃杏想像中?的那种忍耐,而是强压着想动手揍她的忍耐。薛遣淮的眸光明明灭灭,有什么?念头在瞬息间一闪而过,又恢復如常,神色平静道:「你?想多了,你?到底叫了我十几年的哥哥,我只是习惯性地关心你?而已。」 原来他并没有失忆。 铃杏总感觉他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就?好像在一夜之间完全变了个人。以前的薛遣淮虽然也是心思深沉,却不会如此让她捉摸不透。 她暂且撇去?心里的异样?,言归正?传道:「司见月那边抓住了一个,也没问?出什么?来,我估计还?是个冒牌货,现?在只盼真货在容嫣他们?手里了。」 薛遣淮侧目看她:「你?如何得知??」 自然不能说是厌听告诉她的,但铃杏也懒得解释了,「我与我家夫郎心意相通,你?道如何?」 薛遣淮:「……」 他无奈地颔首,道:「那便好。宁二平日里虽说是吊儿郎当了些?,但关键时刻还?算靠谱,想来抓住一个凡人不是难事。」铃杏哼声作应,跟着薛遣淮往外走,「我们?之前没怎么?来过邬州,按理说不可能会有仇家,那人或许是想告诉我们?些?什么?。」 铃杏点了点头。 她不假思索,贊同?道:「容嫣不犯蠢的时候其实也还?挺机灵的,到底是内门统考前三甲,能成为弱茵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应当有点东西。」 若是容嫣听见这话,定会热泪盈眶。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个真货的逃跑,其实、好像、似乎……格外顺利。 事情是这样?的,宁骁拖着容嫣结完帐后,两人前期还?是非常卖力地追上了与小伙伴们?八竿子打不着的方向,但弯弯绕绕的好歹是追上了。 不过比起其他两个冒牌货,这个真货感觉更像是来滥竽充数的,虽然说他投掷飞镖的技术准是挺准的,但逃跑的经验却非常拉跨,都不用人找东西拦堵他,他自己倒是撞完这个,又撞上那个。 宁骁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小贼好像有点笨蛋啊……」 「别管了,速战速决!」容嫣实在跑不动了,左看看,右看看,都没找到趁手的东西。最后破罐子破摔似的,她一把夺过了宁骁腰间的小钱袋。那玩意儿沉甸甸的,刚好能介于?砸死或砸个半死之间。 容嫣大喝一声:「师兄,大局为重?,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先牺牲一下?吧!」 宁骁想去?抢回来,「别——」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不等?宁骁骂出声来,他甚至只来得及发出简短的音节,那个他视如命根子的褐金色小钱袋便呈一个优美流畅的弧线飞了出去?,那个瞬间它似乎穿越了汪洋大海,群山之巅,在宁骁眼里万物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那个小钱袋自由地翱翔的画面。 然而并没有砸中?目标。 只见不远处摆了个赌骰的地摊,约莫七八个布衣打扮的男人正?在猜大小,摊主抱着骰盅使劲儿摇晃半晌,然后重?重?往地上一放,「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定离手了!」 就?在他掀开骰盅的剎那,宁骁的小钱袋姿态优雅地落在了「大」字上,更巧的是,下?一刻摊主便大声宣布:「——大!恭喜买大的赢!」 几乎全压在「小」字上的其他赌徒顿时发出遗憾的唏嘘声,更有甚者当场哭号起来。 摊主问?道:「谁买的大?」 容嫣高?高?举起手来,兴奋道:「我我我!」 宁骁脸色阴沉:「……」 「师兄,你?看我,我简直是你?的小福星啊,随便一投就?给你?赢了这么?多钱。还?不感谢我?」容嫣得意洋洋地拉着宁骁,屁颠屁颠儿过去?拿钱,「快来快来,数数赢了多少!」 宁骁不心疼钱,只心疼他的小钱袋,虽然它已经很破旧了,但不妨碍是他命根子般的存在。 容嫣看他一脸肉疼,大剌剌道:「哎哟,你?愁眉苦脸的这是作甚,不就?一个小破钱袋吗?」 宁骁反应很大,「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它!」 容嫣噎了噎,反应过来这个钱袋似乎对宁骁来说意义非凡,神神秘秘地试探道:「师兄,深藏不露啊,心上人送的?」她摸着下?巴沉思,「可你?不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蔔吗?好像也没见你?身边有哪个女?子停留的时间超过两个月的……」 宁骁又炸毛了,「谁是花心大萝蔔了!我很专一的好不好,你?宁二师兄我是问?剑宗第一深情!」 容嫣肃容道:「从男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宁骁恼火地摸了摸钱袋,神色沉了下?来,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是我阿姐送给我的。」 容嫣愣了一下?,「没听说过你?有姐姐啊。」 宁骁的身世在问?剑宗里,也算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他本来是隔壁尹宋国的子民,父亲是阆偃山的某个长老,具体是哪个就?不清楚了。 他自幼在阆偃山长大,后来他的父亲在某场斗魔战役中?为救门下?弟子而死,自那以后阆偃山便开始走下?坡路,现?在已经没落了。而他的父亲恰好与薛定爻是莫逆之交的老相识,他的母亲便把他託孤到了问?剑宗,随后从阆偃山的万丈崖一跃而下?。 于?是,薛定爻又多了个便宜儿子。 「笨蛋,自然不是亲生姐姐。」宁骁轻描淡写地说,「我是私,她是我兄长的青梅竹马。」 「啊。」容嫣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啊?!」 喂喂私生子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吧你?怎么?能如此平静地像说方才的水煮鱼味道有点咸似的就?这样?说出来啊!还?有你?兄长的青梅竹马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回忆时一脸思春的表情莫不是想—— 宁骁一看就?知?道她想歪了,赶紧敲了下?她的脑壳把她拉回来,「别胡思乱想,阿姐就?是阿姐。」 「欸那边的,还?买不买啊?」 有几个赌徒撞了下?宁骁的肩,不爽地说:「警告你?可别赢了钱就?跑啊!不服,再来!」 「来来来,买定离手了!」 不等?宁骁说话,容嫣便兴沖沖地挤开他上前砸银子了,把方才赢来的押上还?觉得不够,又自掏腰包全给堆了进去?。她把碍事的长髮往后一拨,颇有种要大杀四方的架势,吼道:「不服是吧?大你?!」 宁骁:「……」 他誓要与赌毒不共戴天! 接着赌摊上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叫嚷,混乱嘈杂的吆喝声和怒骂声淹没在闹市里,极富穿透力地传遍了街头巷尾,连隔壁两侧街道的季铃杏和洛夕瑶都听得真真切切,但她们?决计想不到,这其中?的组成部分竟有被赋予厚望的宁骁和容嫣一份子。 如果铃杏知?道,这俩不靠谱的办着正?事突然跑去?路边赌钱聊天,恐怕当场便要他们?人头落地。 洛夕瑶缓过神来,才感觉捡回一条命,她扶着墙艰难起身,却看到司见月脸色惨白,可怜巴巴地蹲在她对面,好像刚刚发疯掐人的不是他。 洛夕瑶:「……」 她咬牙切齿,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季铃杏那厮待久了,连司见月脾性如此温和的人,精神状态都有些?不正?常了,还?莫名其妙入了魔。 「师兄,没关系的。」洛夕瑶原本清甜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想必你?肯定是有什么?苦衷,我不会说出去?的。」 其实这话也好笑,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本来就?是洛夕瑶计划中?的一环,与厌听联手在他们?大婚那晚让季铃杏走火入魔,谁知?这三人八百个心眼子,各怀鬼胎,计划根本赶不上变化。该死的季铃杏还?活着,走火入魔的反倒成了司见月。 洛夕瑶捏紧拳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她迟早要找那死人厌听算帐去?! 司见月许久才恢復如常,敛下?神色,不发一言地站起身来。这时外面突兀地传来吵架的声音,洛夕瑶转头看去?,他秀眉轻蹙,便抬步往外走。 系统的机械音也在识海里同?时响起,拉扯着她的耳膜,提示道:「注意!主线剧情的第一个重?要人物已经出现?,鬼将军副本即将正?式开启,请宿主在进入鬼界之前,把剧情拉回正?轨。」 洛夕瑶心下?一提,紧跟其后。 只见街头围了很多百姓,似乎指指点点地在议论着什么?,有道粗犷的声音异常尖锐,陡然拔高?。 「欠钱不还?,是不是找死啊你??」 洛夕瑶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撞见这种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狗血桥段,她跟在司见月的身后,正?犹豫着要不要挤进人群,结果就?看到司见月站到了旁边的台阶上,一脸冷漠地抱着手臂,像是在看某场刻意演出的好戏。 洛夕瑶有点洁癖,也不想和别人挤。 于?是她尝试着也站了上去?,可她使劲儿地踮了踮脚,还?是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人头。她下?意识拿出对薛遣淮的态度,撒娇道:「师兄,我看不到。」 司见月闻言,微微侧目。 洛夕瑶反应过来,司见月虽然脾性温和,但骨子里却是冷淡的,并不会像薛遣淮那样?纵容她。 只听司见月语气平静,隐约带了些?许微不可察的嘲讽,道:「怎么?,你?还?想骑在我头上看?」 洛夕瑶:「……」 她又开始在识海里对系统狂轰,「这是人设崩塌了吧?是吧!莫名其妙地入了魔也就?罢了,连性格都变了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宿主,请你?淡定。」系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慧,竟也有了几分心虚的意味,「可能因为你?是二周目的原因,原着女?主都能被你?取而代之了,那么?其他角色的部分人设会有所改变也不足为奇。」 但它没敢告诉洛夕瑶的是,真正?的二周目已经任务失败了,其实在平行时空里,现?在是原着女?主重?生后打算要绝地反击的三周目了。 除了已经重?生的原着女?主,和预备上位的原着男二,这三周目里还?有什么?妖魔鬼怪,谁知?道呢? 洛夕瑶拿他没办法,受了气也不敢说话,只能楚楚可怜地用杏儿眼望着他,司见月却冷着脸拒绝对视,不能再看了,再看一眼就?想杀了她。 不知?道自己又在生死边缘反覆横跳的洛夕瑶见怀柔政策也对他没用,干脆不演了,往边上站得比司见月更高?,然后认真地看起热闹来。 只见两名膀圆腰粗、体态魁梧的壮汉将一个弱女?子团团围住,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就?不松开了,嘴里还?嚷嚷着:「还?钱!臭娘们?儿……」 那女?子披头散髮,衣着破烂,似乎穿的是不合身的、改小后的男装,长相也有别有一种雌雄莫辨的俊俏,可惜却被眼角一道血淋淋的伤痕给生生破坏了美感,不知?是不是方才打的。 她抽泣着说,「我、我没钱……」 壮汉像被这句话给点燃了,炸道:「还?不上你?他娘的借什么?钱?」 「家父,家父已经停尸三日三夜,再不下?葬便不能安息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女?子抽抽嗒嗒地哭得悽惨,「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还?给你?……」 原来是为了葬父欠的钱。 太可怜了吧……围观的群众们?窃窃私语,纷纷嘆息起来,所有人都同?情她,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帮她。那两名壮汉却被她突然爆发的哭声吓住了似的,无措地对视一眼,但很快又恢復狠戾。 洛夕瑶看得拳头很硬。 司见月忽然说:「想帮就?帮。」 洛夕瑶一怔,仿佛终于?打定了主意,虽然她本就?不该管主线剧情以外的闲事,但再身临其境的文字哪有眼前有血有肉的人更能打动人心。 她自穿越以来这么?认真刻苦地修习剑道,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为了配合打脸逆袭的剧情发展,也不是为了让薛遣淮刮目相看,更不是为了一路打进玄真榜羞辱季玲杏,而是当她再次遇见恃强凌弱的时候,能有上前一管闲事的实力和底气。 也算是帮了过去?的自己吧。 洛夕瑶恍惚地想起自己的初高?中?时期,厕所里被反锁的门、上课时回答错误的哄堂大笑、放学后在偏僻角落掺和着血咽下?的牙齿…… 从那以后,伴随着她日渐成长发酵的,是战战兢兢地强迫自己永远做到唯一的、完美无缺的心理障碍,那才是洛夕瑶如履薄冰的童年,与原着女?主季铃杏自出生以来,就?註定截然不同?的童年。 洛夕瑶拼命地试图用现?在得到的圆满,来弥补童年所带来的痛苦和遗憾,而季玲杏却因为有着被呵护疼爱、美好安稳的童年,故此后来再如何经歷跌落云端、人人唾弃的落差,却始终坚持着一颗义无反顾的赤诚之心,到死都不肯入魔,不肯堕落。 她很嫉妒,也很羡慕。 但更多的是不愿承认的自惭形秽。 这些?思绪只在顷刻之间,洛夕瑶再次睁眼,眸中?已是厉色一片,提剑就?挤进了人群中?。 在众目睽睽下?,看起来弱柳扶风的白裙少女?持剑指向两名体型几乎有她两倍大的壮汉,声音如淬寒冰,冷冷道:「放开她,否则我看哪只手还?在人家身上的,碰了几下?,我便砍他几根手指。」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她衣衫款款,隐有威压倾泻而出,修士的灵力哪怕只有一丝对凡人来说都是可怕的。 两名壮汉顿时有些?退缩,迟疑地松开了手,但还?梗着脖子不甘心轻易放过,道:「就?算你?是仙门子弟,也不能仗势欺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想见义勇为?可以,替她还?了钱,我就?放她离开。」 洛夕瑶说:「她欠了你?们?多少?」 「二两。」 「呵,不过区区二两罢了。」洛夕瑶不屑地冷笑一声,伸手摸向腰间的小荷包,不过是二两——她脸色一变,她的荷包呢?她那么?大一个荷包呢?! 对了,季玲杏那个杀千刀的! 洛夕瑶要崩溃了,弓已拉满,却告诉她手里头的箭被人盗完了,她简直吐血三升。这下?好了,她现?在变成了连区区二两都掏不出来的死穷鬼! 她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司见月。 司见月顿了顿,表情是莫名的无辜,此刻吐出的话语令洛夕瑶原地冰封三尺,「别看我,我是有妇之夫,你?能指望有妇之夫的身上有钱吗?」他说这话的时候,好像还?挺沾沾自喜的。 千年前的曦凰逃了婚,可是季玲杏嫁了啊,他现?在可不是孤零零的单身汉,他是有妇之夫。他的妻子发过誓的,说会永远陪在他身边的。 他有人爱的。 洛夕瑶看着这个自从娶了季玲杏之后就?与她一样?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原着男二,根本不知?是什么?原因让他从美强惨变成了美强惨版的神经病,人设崩塌得惨不忍睹,根本与她认识的那个司见月大相迳庭,不由额角青筋直跳,忍住想骂脏话的冲动。 被老婆上缴了全部财产且一点私房钱都不会存的穷男人你?有什么?可自豪的?! 洛夕瑶烦躁得很,不想再跟那两个大老粗瞎掰扯了,直接亮剑怒喝道:「少跟我废话,没钱!但人我今日是要定了,谁敢动她,我砍谁!」 此言一出,她自己都有些?懊恼,并再次证实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个道理,不止是司见月,感觉连她都被季铃杏给带得蛮不讲理了。 众人:「……」 两个壮汉脸上的横肉一抖,面面相觑。 咋、咋不按套路出牌啊? 那女?子见状,咬牙肘击了其中?一个壮汉,压低声音道:「别管钱不钱的了,先走。」 「哦哦好……」 被肘击的壮汉抬起头来,「好吧!我可以允许你?把人带走——」洛夕瑶不等?他说完,直接将那女?子往怀里一拉,「谁管你?允不允许!」 厌听看得啧啧有声,对司见月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怎么?瞧着洛夕瑶与季大小姐越来越像了?」他顿了顿,「哦,她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人,装了好几年的小白兔,憋死了吧。」 司见月不太高?兴,「才不像。」 「是是是,不像不像。」厌听很是无语,「有时候我都怀疑,季铃杏是不是真的给你?下?了蛊。」 司见月:「……」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洛夕瑶便十分利落地将人拿住了,围观群众看完了热闹,很快作鸟兽散。 「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模样?,皮肤不算白,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她五官生得很正?,虽是女?儿身,却英气逼人,说不出的俊和俏。她的声线也是偏粗,似乎故意掐着嗓子,柔声道:「多谢姑娘相救,我姓江,名叫丫丫。」 洛夕瑶:「……」 好怪,什么?土名字? 她马上转头问?系统,道:「我救错人了吗?这好像是个路人甲,以前的农村里取个贱名好养活也就?罢了,现?在都什么?了……」 但系统的答案是肯定的。 洛夕瑶认命地跟她互报家门,然后又指了指司见月,「江姑娘,你?不用怕。我们?都是阳州问?剑宗的弟子,这是我的师兄,司阎。」 江丫丫顺着洛夕瑶的指尖,视线移向另一侧玄衣银腕的少年,他身量极高?,腰身劲瘦,短襟下?的肌肉线条薄而不失张力,发冠将马尾高?高?束起,看起来格外清朗俊逸,往那儿一站就?引人注目。 他的肤色很白,眉眼却如漆似墨,像是某种名贵且富有质感的瓷器,然后在上面用狼毫一笔一笔极尽精细地描绘出来的五官轮廓,眉下?狭长的凤眸不敛而媚,纤长卷翘的睫羽如蝶翼般轻颤时,便徒添了几分脆弱的易碎感,惊艷的妖冶和极致的冷清交错糅杂,衬得他像是刚从画里走出来似的。 司见月也在看她。 他脸上没有什么?情绪,似乎只是淡淡一瞥,目光同?看任何一个陌生人并无分别。但江丫丫却好像知?晓,他已经看穿了自己,这感觉像是被某种剧毒的蛇类标记,他甚至没有露出利齿,就?能让她想像到被那毒牙咬破咽喉,吞吃入腹的骇然景象。 江丫丫勉强镇定地收回了视线。 厌听也觉察不对,「太子殿下?,你?认识她?」 司见月却道:「不认识。」 厌听:「……」 「不认识那你?装什么?深沉?!」 司见月理直气壮:「那人把我们?引来这里,不就?是为了看这一齣好戏吗?演技也太拙劣了,只有伤疤看起来是真的,她一点也不会装可怜。」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厌听哟了一声,「你?很会装可怜是吧?」 司见月胸腔微微震动,低笑起来,「我不装可怜的话,没人会希望我活着,包括我的妻子。」 厌听同?情地说:「那你?是真可怜。」 司见月:「……」 这时,后方突然有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惊得人群慌忙散开,便听车夫扬鞭怒喝:「国师回城!还?不快点让开!」 站在外侧的江丫丫听见国师二字,竟有几分愣神,再反应过来时,马车已经驶到身前了,而对方骂骂咧咧地显然没有要剎停的意思。 系统嚎叫起来:「警告!警告!主线剧情的重?要人物出现?突发情况,面临生命危险,请宿主立即採取有效措施——」 洛夕瑶骂道:「闭嘴!」她想去?抓住江丫丫,可离得太远,已经来不及了。 司见月本是冷眼看着的,他并没有喜欢英雄救美的习惯,但那一瞬间心口竟蓦然抽痛起来,像是另一半神魂在撞击着他的身体,促使着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用力把江丫丫扯了过来。 江丫丫被惯性一带,脚下?不稳,径直撞进了司见月的怀里。就?在他错愕的片刻,好死不死,熟悉又清脆的娇斥在身后响起—— 「好你?个司见月!」 司见月:「……」完了。 薛遣淮看着身旁的女?孩子好像一支离弦的箭弹射出去?,噔噔噔地就?冲到他们?跟前,司见月刚刚才将江丫丫推开,就?被她揪住耳朵弯下?了身子。 玲杏气急败坏,「好啊你?,我才走开多久,你?居然胆子大到跟其他女?子搂搂抱抱起来了?」 司见月被迫低下?头来,反手握住她的纤腕,却又不敢用力挣脱。他仿佛又回到了在天界地宫的那段时日,被曦凰凶一下?就?想哭唧唧,觉得自己委屈死了,他真的不知?道错在哪里,「我没有!」 铃杏呸声道:「你?就?是有!」 第三十四章 江丫丫也很尴尬。 她对天发誓, 绝对没有要投怀送抱的意思,更没有想?到这两个问剑宗弟子会这样捨身相救。 不过同时也说明,她没有看错人。 「那?个, 不好意思……」她讷讷开口。 「跟你没关系。」铃杏头也不回,「我都亲眼看见了,就是他先动的手!」 司见月百口莫辩。 确实是他先动的手没错, 可也不完全是他。另一半神魂哪怕还在沉睡, 也不能容忍他做出?见死不救的举动,竟短暂地争夺了一瞬间的身体掌控权。 他沉默着?, 心底蓦地涌上恐慌, 如果?有朝一日另一半神魂真?的夺回了身体掌控权, 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呢? 太子司阎的甦醒用尽了他五百年来的气力,藉助契魂引才得以睁开眼睛,可如果?已经没有人希望他醒来, 那?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厌听看不下去了,出?声?解救:「季铃杏, 你别不分青红皂白?好吧,司见月要是不动手,那?小姑娘早都死在——」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忽觉一阵翻腾混乱,居然从司见月的袖子里滚了出?来! 小黑蛇的形态暴露在阳光下, 厌听吓得赶紧找个掩体躲起来, 这才敢抬头看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只见司见月将铃杏的手往后一剪,迫使她以一个令人脸红的姿势挺起了胸脯, 不由愕然抬眼。紧接着?他像失了控的野兽般步步逼近, 低下头来蹭着?她的脸颊,扑面而来的是他霸道又兇狠的亲吻, 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尖…… 铃杏双手被缚,只能步步后退。 「不准退,不准……」司见月低低吐息,握着?她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竟隐隐有了哭腔。他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在她耳边轻吹,哀声?求她别躲开他的吻。 铃杏被吹得浑身颤慄,脚下倏然一绊,下意识抓住司见月的衣襟,便带着?他往地上倒去! 司见月迅速护住她的后脑,指关节被磕破,传来撕心裂肺的刺痛,但他知道真?正的痛源其实根本不在此处。好痛,好痛……他也承受不住似的趴在铃杏身上,甚至比铃杏颤慄得还要厉害。 铃杏还来不及反应,右肩就被司见月狠狠地咬住了,透过薄薄的上襦,她感觉肩胛骨都要碎了。 她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是狗……」 厌听绝望地别开眼去,接着?就瞥见不远处的两个满载而归的猪队友,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案发现场,愣了一瞬,便赶紧扔了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煎饼果?子,朝这飞奔而来。 厌听:「……」 这下好了,全都知道他入魔了! 薛遣淮第一时间採取措施,上前想?把司见月给拉开,但他咬得太紧了,根本拉不动。宁骁迅速赶来帮忙,嘴里嚷嚷,「这他妈什么情况啊?!」 容嫣扶着?膝盖,气喘如牛。 「嘶……」铃杏痛得倒一口凉气,抓着?司见月的头髮想?扯开,却?仍是动弹不得。厌听总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现在她觉得厌听这话不对,司见月疯起来才是六亲不认,根本没她什么事好不好? 他是真?的咬死了就不松口! 这样下去不行,绝不能让再多的人知道他已经堕魔了!洛夕瑶当机立断道:「先把他打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薛遣淮闻言,立时轰出?一掌,宁骁匆忙躲开才没被波及,便径直打在了司见月亳不设防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似乎清醒了些许,终于松口放过了铃杏,偏头不住地吐起血来。铃杏的上襦很快就被染红,发现司见月已经没力气了,连从她身上爬起来都做不到,又沖薛遣淮发火,「不是,你下手怎么也不知轻重?啊?叫你把他打晕,不是打死!」 宁骁想?起方?才自己险些挨了一下,简直不能再贊同了,「就是啊!你对师弟下手也太重?了吧?」 甚至连他都感觉薛遣淮在公报私仇,以前最疼这个师弟的也是薛遣淮,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薛遣淮眉梢一压:「……忘了。」 铃杏气得不行,艰难地坐起身来。司见月靠在她肩上断断续续地咳血,半阖着?凤眸,眼睛也失去了神采,脸色惨白?得可以马上归西了。 本来想?好好教训他的,可铃杏还是心软了,伸手揉着?司见月的后背,哄道:「好了好了……」 司见月唿吸沉重?,似是痛极。 容嫣好半晌才缓过气儿来,把挡在前面的薛遣淮和宁骁都扒拉开,撸起袖子道:「闪开!唯一的医修要上场了,别挡着?道……」 她探了下司见月的脉搏,薛遣淮那?一掌几乎叫他的五脏六腑移了位暂且不提,他的体内好像有两道矛盾又相似的力量在疯狂乱窜,灵府里坍塌成?一片废墟,而且……似乎是他自毁造成?的。 见她脸色难看,铃杏慌道:「怎么了?」 容嫣也不太理解了,「一团糟。」 「会……会死吗?」铃杏从未见过容嫣如此正经的模样,便知事情严重?了。一想?到司见月会死,她就慌乱起来,不知所措地紧了紧手臂。 感觉到铃杏的不安,司见月指尖微动,眼睛也勉强睁开了些,迷迷煳煳地蹭了蹭她的颈窝。 就是这一睁眼,容嫣捕捉到了司见月一闪而过的红瞳,顿时明白?了什么。她心中?惊愕,不由喃喃道:「居然是这样……」又连忙起身,「宁二师兄,我有办法了,快带他回客栈!」 宁骁二话不说,上去便把司见月轻车熟路地背了起来,率先御剑沖回了客栈。 铃杏站起来活络了下肩膀,疼得龇牙咧嘴,也懒得管了,赶紧跟上。角落里的厌听找准机会钻进她的袖子里,然后噼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你还好意思出?现,你怎么看的人?司见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算在你的头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厌听喊冤,「他近来发疯根本没有预兆,拜託,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 江丫丫说实话有点懵逼,她准备的台词都没有说出?口,便跟着?来了客栈。容嫣在房间里帮司见月疗伤,铃杏也非要进去,于是她和其他人只好在外?面大眼瞪小眼,站的站,坐的坐。 洛夕瑶方?才介绍过她了,宁骁没说什么,礼貌地回应,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身为仙门弟子,行走在外?代表的是问?剑宗,见义勇为是常事。 江丫丫扶着?窗沿,夜已渐深,她没有时间耗在邬州城了。明日一早,必须跟着?他们上京才行。 这时,有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来。 江丫丫看着?信鸽脚上绑着?的、象徵着?青召王室的金线,眼神骤然一冷。如果?她猜的没错,国君应当已经命不久矣,这才催进度来了。 她侧开身子,给信鸽让了位置。薛遣淮淡淡地瞥了一眼,抬起手臂,取完信后便将它放走。 信上的内容不用看都知晓,无非是他们怎么都三日三夜了还没到京师,按理说最迟今晚也该到京师外?城了。字句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质问?,又怕他们生气似的,只能相对委婉地表达不满。 他将信纸递给宁骁,「国君病情加重?,不能再耽搁了,怕是得连夜动身启程。」 宁骁接过,粗略看了眼便恼火地揉作一团,塞给洛夕瑶道:「烧了。」然后大步往房里走。 洛夕瑶连看都没看,依言照办。 房里静悄悄的,司见月吃了药尚在昏迷,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容嫣神神秘秘地抓着?铃杏走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道:「司见月入了魔……这事你知道吧?还有谁知道?」 铃杏也很头疼,「本来还有洛夕瑶知道,但方?才他魔气压不住,估计薛遣淮和宁骁都知道了。」 容嫣摆了摆手道:「他们几个倒无所谓,都是亲师兄,会想?办法帮司见月剔除魔气的——」 「这玩意儿还能剔除的吗?!」 「别打断我,听好了。」容嫣说,「传闻有样法宝能够让人恢復前世记忆,但前提是要将自己的神魂献祭给妖魔,并割裂成?两半,一半为善,一半为恶。他的状态非常相似,但我也不敢确定。」 铃杏想?起那?个打进他心口的契魂引,心下有了分辨,强作镇定,「你的意思是……」 「现在的司见月,不是以前的司见月了。」 被勒令在床上看顾的厌听绝没想?到,当今世上竟还有人知道契魂引的存在和作用,自家太子殿下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揭了开来。 但铃杏理解的却?是,司见月只是偶尔会像方?才那?样暂时被前世的恶魂所控制,大多数正常的时候还是原来的司见月,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虽然不知道那?个恶魂为何要咬她,但想?来不是空穴来风,等司见月醒来的时候问?问?好了。 既然容嫣说魔气是可以剔除的,那?是不是说明契魂引也可以从体内剥离?这个破蛊让司见月如此痛苦,剥离以后是不是就会好转了? 那?个恶魂,应该也会随之消散吧? 铃杏摸了摸已经包扎好的肩膀,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又想?起来当时司见月像疯了似的蹭她、亲她的样子,不自觉地有些耳根发烫。 第三十五章 房门被人拉开, 发出细微的声响。 铃杏只好停止了胡思乱想。 锦袍青年阔步走近,脸色不太好看,先去瞧了眼司见月的情况, 沉声道:「青召王室那边要我们今晚就启程,明早必须进京,刻不容缓。」 容嫣拧着眉, 有些不悦:「这么突然?分明是他们有求于问剑宗, 我们?已?经日夜兼程了,怎生如此不近人情?」她斩钉截铁地说, 「司阎的情况比较复杂, 他体内魔气动盪, 今晚不可以再奔波了。」 宁骁按了下太阳穴,「差点忘了,入魔的事?我早晚得找他算帐, 真是翅膀硬了……」 铃杏一听?,当即生出尴尬的心虚来。她?赶紧出谋划策, 提议道:「这样吧,你们?几个先去,我等司见?月在这休息一晚,明日跟上。」 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了。 宁骁点头,转身?出门跟其?他人商量。容嫣从储物戒里?掏出个小瓷瓶, 叮嘱如果在路上司见?月再次魔性?大发?, 直接强餵给他服下,能够压制片刻。 铃杏心道这可太有用了, 小心收好。 听?见?他们?即刻就要赶路进京, 江丫丫马上提出想要跟随,表示邬州她?已?经待不下去了, 要去京师寻亲。这个理由很烂俗,但洛夕瑶却?抢在大家说话之前答应了,倒叫宁骁不由侧目,若有所思。 意?外的是,薛遣淮也没有异议。 宁骁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一扫,总感觉自己被蒙在鼓里?,说不出的怪异。他看向容嫣,想在她?的眼神里?找到共鸣,然而后者那双水灵灵的葡萄眼只是沖他眨了眨,清澈中?透着些许愚蠢。 宁骁:「……」算了。 司见?月昏睡了整整一夜,醒来的时候,铃杏正趴在他床边。她?双眸闭着,唿吸绵长?而平稳,枕着手臂的脸颊挤出一点婴儿肥,和平时张牙舞爪的模样判若两人,总归看起来是可爱得多。 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铃杏的右肩处,新换的干净襦衫好像不是很贴身?,微微敞露出白皙紧緻的肌肤,纤细的鹅颈,以及缠着纱布的肩头。 那里?,是他标刻过的印记。 司见?月眸色沉而冷郁,眼窝深邃,被阳光照着的半边脸宛若神袛般圣洁,而另外半边脸却?因高峻挺拔的鼻樑隔绝了光线,藏在冰冷未知的黑暗里?。 他紧紧地盯住铃杏,眼神缠绵又粘腻。 像是在审视着自己的所有物。 司见?月竭力按耐着胸口的躁动,轻轻地掀开被子起身?,仿若深山野林里?蓄势待发?的猎豹,以极慢的、不会打草惊蛇的速度朝她?一点点靠近。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熟睡中?的少女毫无所觉,从上方看,她?的胸前浑圆饱满,在轻薄的衣料里?唿之欲出。 司见?月将身?子慢慢伏低,似乎沉进了某种不可名状的火海里?,直到与她?鼻尖碰鼻尖的距离,才终于堪堪停了下来,颈侧的青筋搏动暴凸而起。 是他的,就是他的。 去他妈的另一半神魂,善如何,恶又如何?都已?经被吞噬掉的人格,永远也不可能再復生,还有什?么资格冲出来教他做事??这具身?体是他的,这颗心脏是他的,曦凰的生生世世都是他的! 从今以后,活着的也只能是他。 ——太子司阎。 司见?月低垂着头,微微歪了个角度,眸底泛起猩红,色泽艷丽的薄唇轻启,蹭在铃杏嘴角。紧接着他动作不停,伸出鲜红柔软的舌尖试探性?似的触了触,湿滑而冰凉的感觉让铃杏瞬间惊醒。 铃杏骤然抬起眼来,想往后撤,但司见?月强硬地摁住她?的后脑压向自己,两片唇瓣被迫紧紧贴合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极尽炽烈的厮磨与吮吸。 她?张口想骂,那根柔软却?趁机而入。 暴躁的,不容置喙的,压倒性?的攻城掠地。 唇舌交缠在一处,啧啧水声在静谧的室内突兀响起,口腔内的氧气被逐渐抽空,铃杏不由自主地头脑发?昏,可是如狼似虎的少年仍不知餍足。 想咬,想要。 司见?月的亲吻开始往下移去。 不够!不够……他想要更多,那些未曾得到过的温暖。还想要更多,未曾闯入过的领域。 觉察到司见?月越来越过分,她?怒火中?烧,愤而起身?反手抓住他的头髮?,狠狠往后一扯,拉开来些许距离,又将他砸回了铺满棉被的床上。 司见?月的闷哼被堵在唇齿间,他想要挣扎,但铃杏手脚并?用,膝盖死死地跪压在他的胸膛。 他觉得肋骨好疼,像被钉在了床上。 「好玩吗?」铃杏喘着粗气,手指还抓在他的头髮?上。倏然用力,他便扬起了线条清晰的下颚,露出脆弱又精緻的喉管,「还想跟姐姐玩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司见?月失神地看着她?。 点漆般的凤眸里?恍有未谙世事?的懵懂。 铃杏一眼便分辨出来,这恐怕就是那个所谓的恶魂,因为从前的司见?月是绝不会如此冒犯的。 他的渴望,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 比起温润纯情的从前,他现?在甚至不能够以人的思维来揣摩和形容了,完完全全就是兽类,而且这种占有欲极强又兇狠的兽类,似乎永远只是收敛利齿,故作乖顺,几乎不可能被主人彻底驯服。 这倒是激起了铃杏的征服欲,她?素来喜欢挑战不可能,血与痛的浑噩,生与死的拉扯,只会让她?更加兴奋,连不归剑都在鞘里?震颤不止。 司见?月的前世,究竟是什?么呢? 铃杏对这个恶魂很感兴趣,难得正面交锋,她?会教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她?指尖轻抬,若有似无地搭在少年不停滚动的喉结上,学着他方才做的那样,逐渐往下移去。瘦削的锁骨、起伏的胸口、平坦的腹部?…… 司见?月发?出难以抑制的低喘。 比起伤痛,他仿佛更难承受的是这种折磨。 好在铃杏点到为止,没再继续。但司见?月才刚松了口气,她?却?两指一併?,用巧劲掐在他的腰侧。 「呃嗯……」 他还是叫出声来了。 喉咙里?像是卡着滚烫的沙烁,以往清润的少年音又低又哑,因为声线偏柔,便带了横生的媚意?。 「我劝你安分一些,嗯?」铃杏边掐边说,像精心地培育着某种花草,在少年肤若白玉的身?上种下斑驳红痕。她?笑盈盈地,柔声道:「我不是娇弱的小白兔,我有着比你更锋利的爪子,以后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不准再这样做,听?到了吗?」 司见?月愣不吭声,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恨恨地盯着铃杏,那双倔强的眸里?,竟不受控地涌出泪来,大颗大颗滑进了被扯痛的发?丝里?。 铃杏:「……」 不是吧,这就哭、哭了?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死寂里?,铃杏僵硬地坐在少年的身?上,听?着他压抑又隐忍的哽咽声。她?安静半晌,突然抓狂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好了吧!」 「不是,我有时候都想不明白,我是哪里?招你惹你了,又要死给我看,又要哭给我看的。」铃杏翻身?下床,满脸都写着烦躁,念念叨叨。 司见?月得以喘息,咳嗽几声,按住隐隐作痛的肋骨,拥着被子往床榻内侧的角落缩去。 像是决心再也不要跟她?好了。 「欸……干什?么,压着我了!」错过了一个世纪的小黑蛇迷迷瞪瞪地,刚开口就被司见?月粗鲁地抓起丢了出去,只来得及惨叫道:「哎哟我操——」 铃杏险险躲开,差点儿没丢到她?脸上,便知司见?月肯定是生气了,而且是非常生气。 这个恶魂还真是暴躁啊。 铃杏摸着下巴想,一边探身?过去扯了扯司见?月的被子,却?被他冷漠地又用力给扯了回去。 嚯,闹起来了还。 这时外头传来鸡鸣声,天要亮了。铃杏懒懒瞥了一眼,冷静下来,知晓没时间再跟他耗了。 「起来,我们?得赶路了。」铃杏再次尝试去拉他的被子,还是拉不动。于是冷声道:「不跟我走了是吧?行,那你就自己在这睡个够。」 言罢,她?作势离开。 司见?月倏然抓住她?的手腕,纤长?的睫羽上还沾着泪意?,恼怒又委屈,气急道:「你敢?」 他眼眶红了一圈,「你哄哄我会死吗?」 「那你可得乖乖听?话。」铃杏轻声诱哄,「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奖励你的。」 「……」 司见?月有些别扭,迟疑了一下,又怕她?不耐烦似的。最后还是哑着声音道:「……我乖。」 铃杏笑了笑,「很好。」 她?暗暗将那个小瓷瓶收回怀里?,既然恶魂尚存几分理智,还愿意?听?话,就不用浪费了。铃杏抱着手臂,光明正大地观看司见?月的更衣过程。 期间他身?上的斑驳红痕触目惊心,典型的细腰薄肌,两侧肋骨也是精瘦,优秀流畅的人鱼线往下延伸,直至没入白色的亵裤里?。铃杏有些遗憾地挪开视线,结果就对上他还在恨的眼神里?,冷哼着将衣领从头到尾都拉得严严实实,然后背过身?去。 司见?月系好腰带和护腕,也不等她?,抬脚就往外走去。铃杏无奈地追了上去,把还在外面摔得晕乎乎的厌听?塞进袖里?,与他一同御剑北上。 铃杏还惦记着昨天的事?,但她?并?不打算告诉司见?月和厌听?,自己已?经知道契魂引的真正作用。 都瞒着她?是吧,好啊。 看你们?最后怎么自圆其?说,尽管演吧。 铃杏故作疑惑,问道:「司见?月,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司见?月浑身?一僵,险些从剑上摔下来。 「没有,你胡说。」他速度不自觉地加快,蹙着眉道:「我能有什?么不一样?」 铃杏捂着右肩,笃定道:「你就是变了!」 司见?月恼了,「哪里?变了!」 铃杏:「你变得会咬人了,可怕得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司见?月:「……」 第三十六章 京师, 帝城。 夜雨声烦,风吹烛动。 分明已是戌时,天?色暗沉, 泼墨般的晚空缀上?点点繁星,但偌大奢华的宫殿里却亮如白昼,硕大的夜明珠被木托架起来, 分布在房中各个角落。 侍奉的下人们悄声来去, 不敢多有喧譁。 紫檀柳木的桌案上?,精雕细琢的瑞兽金炉中幽幽飘出几缕似雾白烟, 冰麝龙涎香散发着淡淡怡人的味道, 皎洁月光被镂空繁复的雕花窗棂折成一段一段, 温柔地泄落在名贵的狐绒地毯上?,那地毯长得望不到?头,直至延伸进安静的内室里。 往里走去, 入目的是八尺龙床,厚重的锦帐低垂着将病气与外界隔绝。躺在病榻上?的中年男人约莫五十来岁, 脸色灰败得可怕,双颊深深凹陷。 素衣少女掀开帐帘迈出,正是容嫣。 帐外跪倒一片,殷切地等?待着她的宣判。王后被身旁的姑姑从座位上?搀起,难掩焦急:「如何?」 容嫣今年不过十九, 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论来都是后辈, 但因师从名门正派,弱茵长老的医术亦是名声在外, 故而被众人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陛下?此?毒, 乃是世间罕见。」 连精研百毒的名医弟子都这么说了,莫非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王后当即腿一软, 兰姑姑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哀声唤了句,「娘娘!」 容嫣赶紧抬手,道:「娘娘莫慌!」她把未及出口的半句话?给补上?,「我以师父特?制的九转还元丹护住了国君的心脉,龙体暂时性命无?碍。」 「暂时?!」王后听了又要晕。 容嫣赶紧上?前,渡了些灵力强制让王后清醒地睁大眼睛,「娘娘先别晕,听听国师怎么说。」 王后嘴唇哆嗦着,「对,国师他定?有法子……」 她推开欲言又止的兰姑姑,慌得六神无?主,过来抓住了容嫣的手。容嫣主动抬了抬手腕,给了兰姑姑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搀着王后往前厅去。 国师正与其他人在商量,要如何潜进?鬼界,七日之内必须取得鬼将军的心头血,用作药引。 薛遣淮与宁骁对视一眼,没?有马上?答应,而是道:「敢问国师大人,何以如此?笃定?下?毒的人就是鬼将军?又如何得知,鬼将军的心头血能解毒?」 宁骁轻刮着茶盏,对国君的垂危,并没?有多么焦急的模样。对鬼将军的作恶害人,也没?有国师想像中那样义愤填膺,仿佛浑不在意。 他接过话?头,「奚桓自修鬼道后,早已在人间销声匿迹,国师大人说是他寻仇,可有证据?」 国师端坐于高座,闻言一笑。 他年过古稀,生得慈祥恺恻,长眉狭目,颇有几分老道士的风骨,从面相看就极易令人信服。但按铃杏的话?来说,倒像足了满口玄虚的江湖骗子。 宁骁多少有点耳濡目染,不由先入为主。 「自是有的,人证物证皆在。」国师说,「陛下?毒发突然?,为稳住朝臣与民心,此?前还有一事不敢道之,只等?诸位仙长进?京才敢相告。」 原来早在国君毒发的前一日,鬼将军便已出现在帝城宫中,潜进?养心殿意图谋害,在场的下?人几乎全?都惨遭毒手,尸横殿前,血河直流到?了厅外。 而国师刚从昭平寺回来,本欲就今年的祭祀大典一事与君共议,恰好撞见鬼将军行?凶,于是及时出手救下?了国君,并召人一齐将其捉拿。 然?鬼将军狡诈多端,这般严丝合缝的围剿都被他逃了去,转头闯进?了长乐公主的闺房。 长乐公主吓得惊叫,很快引来追兵。 但鬼将军没?有伤害她,似乎只是单纯地想来看看她,然?后便躲开追兵,从此?再没?了踪迹。 国君念在奚家曾为国捐躯的功勋,本不打?算追究此?事,谁料鬼将军竟留有后手,一击不成,改为毒杀。国君于日前毒发,四处寻医无?果,国师说是要找到?鬼将军并剜得他的心头血作药引,言下?之意其实是让鬼将军交出解药以后,彻底将他杀死?。 「奚桓因叛国而被处斩,死?后都不消停,如今又意图弒君,罪孽深重,万死?难赎。还请各位仙长全?力助之,保住青召国运,护佑陛下?龙体。」国师说到?这里,几乎是老泪纵横,拱手一礼。 王后这时走进?了前厅里来,也听得落泪,扶起老国师道:「袁卿,这几日辅佐代政,辛苦你了。」 「娘娘哪里的话?,陛下?于老臣恩重如山,自当尽职尽责。」国师似是想起什么,嘆惋不已。 洛夕瑶等?他们抚慰完,这才开口,「既然?长乐公主是最后见过鬼将军的人,想必会知道更多当晚的细节,可否让我们与殿下?一见?」 王后闻言看向国师,仿佛没?了陛下?,他才是主心骨。国师欣然?答应,颔首道:「这是自然?。」 … 「我不知道。」 面对他们四人的接连数问,长乐公主都只是攥着丝绢端坐,双手交叠,规矩地压在腰襟。她峨眉淡扫,脸色也是大病初癒的苍白,一问三?不知。 屋内的薰香点得很浓,但容嫣还是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鬼身没?有活血可流,那是谁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容嫣的视线先是瞥向长乐公主颈侧,却并无?什么伤痕,又转而落在其半藏于袖内的双手。她心生一计,温和地笑了笑,道:「公主殿下?,民女是医修,方才瞧着您脸色不好,恐是前几日被鬼将军伤及根本,能否让我给您把把脉?」 把脉?不,不行?! 长乐公主立时缩了缩手,慌道:「我无?碍,奚桓并没?有伤我,我……」话?及此?,又勐然?住了口。 她终于抬起头,便见容嫣歉意颔首。 「……你套我的话?。」长乐公主懊恼地说,倒也没?有生气。她犹豫片刻,还是道出真相,「这与奚桓无?关,是我自己伤的,我……我割了腕。」 她说着露出手腕,莹白的肌肤上?被划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已经结出淡粉色的痂,但瑕不掩瑜。 「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奚桓什么也没?有同我说,他闯进?我房中,只给了我这个。」 长乐公主从袖内摸索出一个香囊来,那香囊绣工很不咋地,针脚有的稀疏有的细密,但看得出来用了心。里头鼓鼓的,装的好像是桂花混着什么。 她指间摩挲着香囊,娓娓道来。 当晚,长乐公主已经和衣入睡,却被一阵动静吵醒。她迷煳睁眼,竟看到?门口扑进?来个人影,顿时吓得毫无?睡意,惊叫出声。 那人形如鬼魅,瞬息便晃到?她面前,捂住了长乐公主的嘴,低声道:「别怕,是我。」 长乐公主惶惶抬眼,借着月光才看清了他惨白不似活人的面容,认出是早已死?去的奚桓。男人浑身都是血迹,但她知道,鬼将军不会流血。 奚桓叛国,被处以满门抄斩,亡魂在边境七日七夜不肯消散,险些成了为祸一方的厉鬼。他想必恨极了青召王室,也恨极了国君,这大半夜的突然?出现在帝城宫中,还能是为了什么? 「你……你杀了父君?!」长乐公主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个,顷刻落下?泪来,用力捶打?着奚桓。 奚桓一声不吭,任她发泄。 自奚家变故以来,长乐公主在这宫中压抑得太久太久,她需要好好地哭上?一哭。 听见门外追兵急急赶来的脚步声,奚桓这才抓住了她的手,毫无?起伏的声音里,再听不出什么情绪了,「恨我吧,长乐。别再等?我了。」 长乐公主愣了下?,感觉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个软绵绵的东西,再抬眼去看,奚桓已经消失不见。 她拉开被鲜血濡湿的被褥,颤抖着握住手腕的创口,泣不成声。国师携追兵而至,看见的便是长乐公主这副狼狈的模样,赶紧叫来御医止血。 如此?说来,似乎还是奚桓救了她。 「你想割腕自杀,为什么?」洛夕瑶不解,「莫非你真的喜欢奚桓,也是真心想要嫁给他?」 长乐公主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心里也好受多了,「对,我喜欢他,甚至比他喜欢我还要早上?几年。我们十岁便相识了,那时我因身骨太弱并不在宫中生活,寄住于昭平寺食斋礼佛。他是奚家年纪最轻的嫡长子,常来上?香,也常来看我。」 「我们无?话?不谈,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可随着年岁渐长,他入军为将,征战四方,见面的次数就越来越少。」长乐公主回忆着过去的青葱,唇边不自觉带了笑,「奚桓每次回来见我,总会带点什么礼物给我,有时是他听闻女孩子一见便心生欢喜的漂亮珠宝,有时是他捂在怀里怕凉了却反倒碎得不能再吃的特?色豆糕,他这么聪明,竟也会犯蠢。」 「有一次,他带回来株小?树苗。」 「树苗?他送你树苗?」洛夕瑶不可置信,眼角抽了抽。果然?古今中外,直男哪里都有。 长乐公主却很高兴道:「是呀,奚桓说那是他看见街边有个老奶奶在卖些花草,觉着可怜,便全?买了下?来,除了我这一株,其余的都叫营里的士兵们人手一株种在山上?了。」 洛夕瑶:「……」 将军带头植树造林,还挺有环保意识的。 宁骁撞了下?沉默是金的薛遣淮,小?声道:「看不出奚桓那样死?板的人,也会撩妹啊。」他想起之前下?山歷练的时候,与这少年将军的碰撞,不由发笑,「说起来,我们与奚桓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那会儿他和薛遣淮也是个毛头小?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打?就打?。本来都是见义勇为想要一块儿抓贼的,结果互相抓错了人,导致后来发现是个误会之后,双方鼻青脸肿的都很尴尬,而真正的贼却跑了个没?影,给那被抢的大娘好一顿数落。 薛遣淮好像有些迟钝,默了两秒,仿佛才想起来似的,淡淡道:「人心隔肚皮,表象便是最具欺骗性的,你怎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宁骁本想同他说两句趣事,好来缓解一下?现在沉闷的气氛,冷不丁得到?这么严肃的回话?,不由诧异地看着他,斜飞入鬓的眉梢略微挑起。 就是这个异样感,愈进?相处,越发强烈。 自从寻龙谷那件事情以后,所有人都似乎性格大变,熟悉的皮囊,陌生的灵魂。清冷寡言的司见月突然?不惜代为受过也要成这个婚,还莫名其妙地入了魔;娇纵蛮横的季铃杏被关进?苦忘崖两月,出来竟学会了世故圆滑,还愿跪在地上?诚恳认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温柔宽和的薛遣淮更夸张,自小?师妹上?山后就像被人夺了舍,一夜之间移情别恋暂且不提,对相伴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居然?说揍飞就揍飞。 至于洛夕瑶,宁骁的评价是上?辈子多半上?过戏台子,明明浑身长满了心眼,还非要装傻白甜。 这帮人,就没?个精神正常的。 哦,除了容嫣,比起精神状况,她的智商似乎更堪忧些。宁骁心里把每个人的印象都过了一遍。 他因为太过正常,便显得格格不入了。 第三十七章 「那是一株桂花树苗。」 「奚桓告诉我, 让我好好浇灌,等到这株树苗长大、开花的时候,他就会回来娶我。」 「于是, 我每日都精心照料。」 让人家种树也就罢了,还要等你开花?这少说怎么也得四五年吧,这大饼画的真圆。洛夕瑶心中腹诽, 对鬼将军的第一印象又下了几层楼。 什么画饼不画饼的, 容嫣并不太懂。她更好奇的是,「所以那株树苗开花了吗?」 长乐公主摇头:「没?有。」 洛夕瑶冷笑:「呵!」 容嫣尬住:「……啊这。」 「我今年已是双十?, 早就到?了可以婚配说媒的时机, 父君也给我找过几家良人, 他们很?好,可他们都不是奚桓。」长乐公主有些惆怅地说,「我等啊等, 等树开花,等他回来。可我什么也没?等到?。」 「奚桓来信告诉我, 近来南姜国进犯边境,他打完这场平南之战,就回来娶我。」 洛夕瑶感?觉不对,抓住了信息差的漏洞,「你竟不知, 他在出征前就已经向?国君求娶了吗?」 长乐公主瞪大眼睛:「真的吗?」 看这倒霉公主一脸懵逼的样?子, 洛夕瑶真的很?想发火,「什么渣爹连亲女?儿都瞒——唔!」容嫣听她出言不敬, 赶紧捂住她的嘴, 哈哈赔笑。 薛遣淮终于开了金口,道:「看来你对此并不知情, 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推测,陛下想要压下这件事,显然?只有两种可能。」他顿了下,「第一,陛下早就料到?他要与?南姜谋反……」 长乐公主激动地打断,「不,不会的!奚桓一家世代精忠,绝不可能叛国的!」 「殿下,您先冷静,听完。」宁骁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接话道:「第二,陛下不满奚家功高盖主已久,或许根本?就不想奚桓做驸马,于是口头上答应了,背地里却压下此事,然?后才有叛国一出。」 「竟…竟是如此吗……」长乐公主像是突然?泄了气似的,半倚在扶手上,默默垂起泪来。 妈的,真见不得女?孩子掉小珍珠。洛夕瑶一把?掰开容嫣的手,怒道:「哭什么哭?收住……哎呀别扒拉我!」她和容嫣反覆拉扯着又推开,「我现在有个?办法,能让你和奚桓见面,究竟叛没?叛国又不是没?长嘴直接说清楚就好了,要不要试试看?」 这下宁骁都想捂她的嘴了,慌忙起身,「餵小师妹你可别乱说啊,你能有什么办法?」 薛遣淮淡定地把?宁骁拉回来坐好,给了洛夕瑶一个?肯定的眼神,「你继续说。」 「这还不简单……松手!」洛夕瑶把?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的容嫣再次扒拉下去,优雅地掸了掸衣服上的褶皱,「国师不是要我们进入鬼界,逼奚桓交出解药并鞭他的尸吗?」 「但?他说得轻巧,我们是剑道中人,又不是修鬼道的,除了死进去,哪能说下黄泉就下黄泉?」 「你……」宁骁这才想到?,「好问题!」 容嫣不明觉厉,小心道:「所以你打算……」 「我打算莽进去。」洛夕瑶振振有词,「强龙斗不过地头蛇,鬼界到?底是奚桓的地盘,为了全身而退我们必须得带上护身符。」她说着,毫不犹豫地朝长乐公主一指,「我们护送公主在鬼界的凡间入口那边熘达,假装被妖魔偷袭,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惊动鬼界守卫,等他们开门就直接莽进去。」 长乐公主目瞪口呆:「我、我吗?」 宁骁听笑了,「荒谬!公主身份金贵,怎好同我们一起冒险……」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薛遣淮抬手打断了,「听起来很?荒谬,但?似乎不是不可行。」 宁骁:「???」 你就宠她吧! 「奚桓既在鬼界有些地位,那么他和长乐公主的事迹想必也不是秘闻,就算长乐公主以生魂的状态进入鬼界,但?在见到?奚桓之前,那些小兵小卒自然?是不敢伤她的,而我们扮作亲卫婢女?同理。」 长乐公主想了想,她的十?年青春都耗费在等待上,也想和奚桓当面讨个?说法,「好,我愿意同你们一起去,母后那边我来解决。」 打定主意,众人心里总算有了底。 但?安静不过半晌,容嫣突然?颤巍巍地举手,提问道:「等一下,那个?妖魔……谁来扮演?」 宁骁竖起大拇指:「好问题!」 … 被预定了妖魔角色的司见月尚不知情,他刚和铃杏到?达京师,径直入了帝城,被等候已久的宫人迎进殿内。而除了宫人,等候已久的还有另一人。 「司见月!」 铃杏难以描述当时的情景,她想不明白,作为宫中养尊处优的小公主,怎能出场得这么丑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只见前方有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正提着裙摆朝他们飞奔而来。她的髮髻梳得极其复杂,插了一脑门的金玉珠钗,跑起来时叮噹作响,每一件单拎出来都很?好看,但?堆叠得满满当当就显得有点艷俗了,且衣裳裙衫也是繁复得令人眼花缭乱。 铃杏严重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审美?可言。若是洛夕瑶在场,定然?也会以为这是哪家的暴发户。 嘉善公主生得娇小,脸小,脚也小。脸小对容貌来说是件好事,她杏眼琼鼻,红唇嘟嘟,像只可可爱爱的百灵鸟。但?脚小就不太行了,容易摔跤。 「哎哟喂!!——」 说什么来什么,铃杏不忍直视地看着她,便见嘉善公主脚下一歪,踩中了曳长的裙摆,在距离他们仅有几步远的地方,就已经中道崩殂。 司见月很?没?眼力见,沉默地盯着看。 他翻找了上下一千年的记忆,实在没?想起来这个?嘉善公主是哪门子人物,于是陷入沉思。 也并没?有伸出援手的意图。 铃杏捅了他一肘子,「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把?人扶起来,这是王宫!」 司见月真是踢一脚动一步,这才上前扶起嘉善公主,又看到?地上掉了根珠钗,便随手捡了起来。 嘉善公主抓着他的手臂,哭嚎道:「呜呜呜司阎哥哥你怎么才来看我?三年,三年了!你知道这三年来我是怎么过的吗?呜呜呜呜……」 司见月有些僵硬,他知道个?屁。 他略显无措地接着嘉善公主的眼泪,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把?那根珠钗插回了她脑门上。但?他不太会给别人戴,手法不对,险些划破了她的头皮。 「……」嘉善公主说,「司阎哥哥,有点痛。」 铃杏快要笑死了。 司见月此人,果然?是个?不仅自己沉默,同时也让别人沉默的人。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她赶紧咳嗽两声?,恭敬道:「见过公主。」 嘉善公主抽抽搭搭地被扶了起来,刚刚选择性地无视了铃杏,现在才有功夫正眼瞧她。 「你是谁?」 嘉善公主仿佛嗅到?一丝危机感?,直起身来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身着绛红色衣裙,五官也是惊人的明媚,艷而不过于俗,美?而不过于娇,举手投足间的矜雅贵态可以看出身世不凡,甚至比起她这个?货真价实的王室公主来,似乎也不落下风。 对了,她方才同司阎哥哥共乘一剑,好像很?是亲密的样?子。嘉善公主如临大敌,莫非她—— 「民女?姓季,名叫铃杏,是司阎的师姐。」铃杏笑眯眯的,突然?惊讶地捂嘴道:「啊呀,方才司阎给你戴上的那根珠钗,民女?没?看错的话,应当就是今年金簪阁最新出的棠花点翠吧!」 嘉善公主的思绪顿时被打断,马上就转移了注意力,兴奋道:「对对对!你怎么识得?」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想不到?你这刁民,还挺有眼光的。」 刁民铃杏:「公主过奖了。」 「你是司阎哥哥的师姐?」嘉善公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一转,有些狐疑。 可她方才明明看见,铃杏飞着飞着突然?从剑上掉了下去,吓得司见月赶紧回头接住她,又被她恶作剧得逞似的掐了掐脸,然?后才落到?地面上。嘉善公主在这里蹲了老?半天?,几乎把?身上有眼的地方都拿来看了,她很?笃定,绝不可能会看错。 正经人家的师姐会这样?做吗? 「是的。」铃杏义正言辞,「只是师姐。」 司见月勐地转头看她,眉宇沉沉一压,凤眸便显得凌厉起来,无声?地质问着她。但?铃杏故意不与?他对视,还是那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模样?。 嘉善公主确认过眼神,终于高兴了,拎着裙摆欢欢喜喜地说:「好吧,那你们跟我来,其他人都在我长姐那里。」她正要动身,结果还没?走出去一步路,就又扑倒在了脏兮兮的地面上。 这下是真的崴了。 铃杏:「……」 司见月:「……」 袖里老?实观望的厌听:「……」 嘉善公主难堪地涨红了脸,试图想要站起来但?无果,讷讷道:「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信吗?」 铃杏告诉自己,这是王宫。 公主是不会有错的,她只是蠢得可爱。 夜已深,宫人早就遣退,四下望去除了他们仨没?有别的活人。铃杏只好又捅了司见月一肘子,低声?道:「愣着作甚,还不把?人背起来,这是王宫!」 第三十八章 司见月把背挺得笔直。 故意作对似的, 他拒绝道:「不要。」 感觉到嘉善公主期待的目光,铃杏简直两头不是人,唇不动而出?声, 咬牙笑道:「听话,今晚回?去就好好奖励你,嗯?」 司见月:「……」 他权衡了一秒, 又瞪了眼铃杏, 最后还是认命地在嘉善公主面前蹲下身来。小公主的快乐显然很简单,高高兴兴地趴在了司见月的背上, 晃悠着没崴的那只?脚指挥他们?, 要往哪里走, 何时拐个弯。 恰逢那厢的长乐公主也踏出?了门,一行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正?要准备向王后请命,刚好相撞。 嘉善公主一见到?长姐, 当场满血復活,从司见月背上跳下来, 单脚蹦过去,「阿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你这是怎么了?」长乐公主连忙把她扶住,哭笑不得,「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 嘉善公主俏皮地吐了下舌头。 容嫣凑到?玲杏耳边, 给她讲解着他们?用了一晚上谋划出?来的大计, 而主要的军师洛夕瑶在旁边不时点头,表示哪里绝妙, 哪里狠狠贊同。 玲杏听完, 认真?地说:「你们?四个人难道凑不出?来一个脑子吗?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洛夕瑶:「……」 众人不约而同地噤声,看向玲杏, 又转而惶恐看向洛夕瑶。洛夕瑶静默片刻,眼里霎时酝起无边怒火,二话不说就要扑过去打人,被早有预料的容嫣和?宁骁一人一边给架了回?去,赶紧安抚住她。 玲杏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哟,是你啊。」 「让殿下见笑了,请吧。」薛遣淮闪身把这场闹剧挡住,礼貌地做了个手势,长乐公主点了点头,随他继续往王后的宫中走。 铃杏哼了声,拉着司见月跟上去,为防洛夕瑶随时给铃杏补一脚,容嫣和?宁骁干脆架住她走。 洛夕瑶怒火中烧,「都给我撒开!」 … 某处客殿的厢房内,烛火亦燃。 女子的窈窕身影晃动着投射在屏风上,映出?些许旖旎的意味,她正?低头把胸前?的布带裹紧,压得平平坦坦,才慢慢地穿上了衣服。 那赫然是一套男装。 江丫丫移步至梳妆檯前?,坐了下来,将三千青丝整整齐齐地挽好,以朴素的簪子束起,又用梳头水把每一根髮丝都顺得服服帖帖。 她洗过脸后,铜镜里的女子更?显俏丽。 但江丫丫知晓,她可以是俊和?俏,却?不可以是丽和?俏。她深深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拿起青色的黛笔,狠心描了个粗糙杂乱的眉毛和?一点胡茬。 现在看起来像个少年郎了。 江丫丫心道,她不需要漂亮的衣裙,也不需要美丽的脸蛋,她只?要一把能?够上战场的红缨枪。 这就够了。 江丫丫从怀里摸了枚染血的玉佩出?来,上头一笔一划地篆刻着的,是她真?正?的名字—— 江芽。 准确来说,她真?正?的名字其实有两个。除了随母族姓的邬州江氏,还有京师奚家,奚秀芽。当今世上还活着的奚家血脉,只?剩下她一人了。 不过虽然说是奚家人,但江芽并没有受过奚家的什么恩惠,从小养在邬州的乡下,和?孤儿没差。 因为她是个女子。 自古以来在血肉厮杀的战场上,女子都被归为老弱妇孺的其中之一,而奚家世代为将,只?培养未来可期的虎子,便腐朽地认为女儿毫无价值。 所以她早早就被奚家遗弃在外。 可谁能?料到?,正?是被放弃的江芽,却?成了唯一能?为奚家翻案的后人呢,可笑又可悲。 江芽抚着眼角那道伤疤,那道几乎让她毁了容的伤疤,轻轻地扬了扬眉。看起来是丑陋了些,但也徒添了几分所谓的男子气概,不算很亏。 对于奚家,按理说她该恨的。 却?偏偏,江芽又觉得不该是这个结局。 她从小就知道,被奚家遗弃的原因是什么,但这也无可厚非,毕竟现在的社会上大多数人都不认为女子能?上战场,可以打胜仗。 江芽不由冷笑,如今她倒要叫九泉之下的那几个糟老头子看看,她到?底上不上得战场! 她不但会上战场,还要打胜仗。 江芽站起身来,趁着夜色跳上房顶,身法灵活地避开带刀侍卫的巡视。为了这一刻,她已经等了许久,在邬州的每个日夜,她从未松懈。 听闻奚桓在靶场进行箭术训练,江芽也找来稻草煳了几个靶子,跟着训练;听闻奚桓有一匹枣红色的烈血宝马,在马背上百步穿杨,江芽也攒钱买了一匹马,虽然还做不到?百步穿杨,但只?是暂时。 对于这苛刻的环境和?条件,江芽并不抱怨,反而把它当作是对自己的一种?锻鍊。她为了专心习武没有读过几年书,却?记得《孟子》的那句: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每当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江芽便提醒自己,她是为了什么才习武,又为了什么才这般辛苦。 她要让奚家后悔。 要让世人知道,战场上也可以有女将。 江芽伏低身子在宫中穿梭疾行,看见那一行熟悉的身影,似乎在往王后那殿去。 正?合她意! … 「这……这怎么能?行?」 王后听了他们?的惊世大计,没觉得多惊世,倒是只?听出?了一个「惊」字。长乐公主平日里是她最省心的女儿,这种?时候,居然也跟着闹了起来。 「母后,我是认真?的。」长乐公主恳切地握住了王后的手,眼底漾着泪花,「我想听奚桓亲口说出?事情的真?相,奚家上下几百口人,若真?的是因为我才覆灭……我,我怎能?安生?苟活!」 王后看不得女儿委屈,也悽然道:「唉……你同奚桓那孩子,属实是孽缘。」母女俩都默契地没有提及罪魁祸首,其实是那个还躺在病榻上的国君。 帝王多疑,不可非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他本就是踏着无数血肉,才荣得泼天权贵。作为受这眷顾的枕边人和?膝下儿女,能?有什么话好说。 后宫中人已经习惯了装聋作哑。 「母后,」长乐公主说,「我想见他。」 王后嘆息一声,看向旁边排排坐的那帮问剑宗弟子,还是难掩忧心,道:「那就拜託你们?了。」 容嫣积极回?话,信誓旦旦地答应道:「娘娘请放心,我们?几个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唯独战斗力毋庸置疑!」她先是指向薛遣淮,「我们?大师兄英明?神武,一剑破万军,打头阵槓槓的!」 薛遣淮:「……」 又指向宁骁,差点儿没把他呛死?,「我们?宁二师兄也是足智多谋,剑法符术样样精通,打不过可以丢个传送阵,直接把公主送走!」 宁骁:「……」 他不会丢传送阵,但确实能?把人送走。 「司阎师弟就更?不用说了,可攻可守,打得一手极好的拉锯战,于鬼界可是闻风散胆的存在,任何妖魔鬼怪见了他都得掉头走!」 司见月:「……」 他现在就是妖魔鬼怪的其中之一。 「还有我们?季大小姐,您有所不知,她在我们?问剑宗乃是难得的剑道奇才呀!」容嫣比卖瓜的王婆还会自夸,张口就来,「她两岁摸剑,三岁就筑基成功,六岁剑骨大成,八岁斩下河妖头颅,十岁除得祸魔心魄……如今已是剑道第一人!」 季铃杏:「???」 餵你不要造谣啊,我十六岁才修得剑骨! 洛夕瑶上一秒还在嘲笑,结果被造谣的马上就轮到?了自己,「再?就是我们?洛小师妹,她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厉害的,仅仅两年筑基,竟像磕了药似的一举夺得玄真?榜魁首,简直是横空出?世的黑马!」 洛夕瑶:「……你说谁磕了药?」 她愣了下,顿时炸裂开来,虽然她确实是个自带系统的挂逼,但天地良心,除了玄真?大会那次兑换了惊鸿剑诀以外,她都是脚踏实地打上来的! 宁骁见势不对,赶紧把洛夕瑶给摁住,示意容嫣快点闭上她的乌鸦嘴。然而摁住了这个,那边的铃杏却?顾不得了,「你说谁是最厉害的?!」 「你是!你是最厉害的!」宁骁此刻恨不能?自己是个八爪鱼,拥有三头六臂,「别听她瞎说——」 容嫣才不管宁骁有多艰难,还在慷慨激昂地发表着她的演讲:「最后就是我了。」她甚至整个人站了起来,「我,容嫣,是世界上最好的医修!」 「活死?人,肉白骨?那算什么!我能?拳打阴差,脚踢阎王!哪怕是刚断了气的,只?要阴差还没将魂勾走,我就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人抢回?来!」 王后和?两个公主被唬得一愣一愣,视线随着她一边说话一边挥舞的手势转动,感觉像是被洗脑了。 季铃杏和?洛夕瑶还在暗暗掐架,宁骁实在顾不过来了,听得容嫣这番话,再?看王后等人一脸痴呆的模样,绝望地「啪」的一声拍在额头上。 薛遣淮很想说点什么,但好像只?有司见月是闲着的,便同他道:「你过去把她的手摁住。」 司见月微微侧目,「何出?此言?」 「难道你还想听她胡言乱语?」薛遣淮十分严肃地说:「把手摁住,或许她就不会说话了。」 司见月:「……」 这时门外突然一阵兵荒马乱,人未及,而声先至。只?听小太监匆匆来报:「娘娘,不好了!」他被门槛绊得扑了进来,趴在地上,挣扎着扬起手里的密函,「南姜国连夜发起突袭,边城沦陷了!」 第三十九章 王后颤抖着接过呈上来?的密函。 南姜国连夜发起突袭, 而这一次,他们已经失去了最好的将领。当朝国君为杜绝兵变,採取重文轻武的政策, 大兴科举,文官制度发达,地位、待遇皆远高于武将, 甚至连只会纸上谈兵的文官, 都可?以?在军中对实战经验丰富的武将指手画脚。 故青召国人,宁可?苦读, 不愿从军。 奚家作为开国元勛, 世代为将, 门下?儿郎人?才辈出,战功赫赫,甚得?民心, 哪怕是国君也不敢轻易动摇。所谓的杯酒释兵权更是不存在,因为政策的弊端, 偌大青召竟找不出几个拿得出手的武将。 先不提奚桓究竟是否有过叛心,与南姜国暗中勾结,为得?公主?与天下?,意图谋权篡位。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能力确实无可?挑剔。 平南之战, 若说胜, 他胜在以?最节省的兵力和?粮草就?能击退敌军,可?如果那是他与南姜国故意做的一场戏呢?若说败, 他败在都已经打进?敌军军营里了, 却被自己的副将砍下?了头颅,赔上了阖家百口性命, 反倒成了这场战役里最惨重的伤亡。 也正是因为这场战役,军中人?心惶惶。 奚桓如此骁勇善战的将才,肩上功勋累累,但只要涉嫌谋反,朝廷竟也不留情面,说斩就?斩。本来?能用的武将就?少,这下?更是纷纷藏拙敛芒,捂紧了脖子?不敢出头,悔不当初怎么没有选择入仕途。 王后虽然没有开口,但其他人?也猜到大半,军事不可?妄议,便都闭上了嘴巴。 厌听?突然传音,对铃杏道:「外面有人?。」他将灵识范围扩大,感知了一下?,「我?记得?这个气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铃杏蹙眉,只问?:「谁?」 「好像是那个姓江的姑娘——」他的后半句话被门外突兀响起的喧闹声打断,便听?婢女们混乱地说着什么「你、你是何?人??!」「王后娘娘在里头商榷要事,你不能进?去!」「来?人?啊,有刺客!」 薛遣淮一听?有刺客,当即拔剑起身。司见月不动声色地挡住铃杏,宁骁则抬手呈防备的姿态示意容嫣她们去护王后等人?,但嘉善公主?不退反进?,跑到了司见月的身边来?,然后一屁股把铃杏挤开。 铃杏踉跄了下?:「……」 这小公主?什么毛病,给她惯的。 但在看到那所谓的刺客以?后,问?剑宗众人?皆是一愣,只有手握剧本的洛夕瑶好端端地坐着,连眼皮子?都懒得?抬,看着大家的架势好似母鸡护崽。 只见少年郎一袭戎装,眉宇英气逼人?,原本俊俏的面容却被眼角伤疤生生贯穿,削去秀气,横添糙戾。这副打扮与白日的江芽判若两人?,若不是凭那道伤疤辨明,恐怕连她是个女子?都看不出来?。 江芽闯进?殿里来?,撩袍跪礼。 王后怔怔地看着她,竟恍惚间以?为自己见到了少年时期的奚桓,按着扶手,也站起身来?。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大震,「你…你是……」 江芽道:「臣女奚秀芽,见过王后娘娘。」 王后的心腹兰姑姑察言观色,赶紧让那些婢女守卫都退了下?去,又把殿门重新关好。 「……你同你的哥哥,生得?很?像。」王后用目光临摹着江芽的脸庞,「好孩子?,奚家已于半年前被处以?满门抄斩,你该隐姓埋名才是,又为何?而来??」 江芽讶异地抬眼,「娘娘认识我??」连奚家的人?都未必记得?有她这么个女儿,王后是怎么知道的? 王后温和?地笑了笑,语调亲切,甚至没有自称本宫,「我?当年待字闺中的时候,便与你的母亲相识了,可?惜她去的早,才刚生下?你就?撒手人?寰。」 她神色忧郁,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在细微的珠粒碰撞声中娓娓道来?,「在嫁给陛下?以?前,我?也是出身将门,比起琴棋书画,更喜欢骑马射箭。可?惜自从入了宫,就?没再碰过这些,成日想的都是如何?在这宫墙里争得?荣宠,做陛下?最贴心的枕边人?。」 「我?争了半辈子?,斗了半辈子?,可?我?如愿以?偿地执掌凤印之后,却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开心。」 「我?以?为,我?此生最想做的就?是王后。」 「可?当我?真的做上王后了,却又发现,我?好像早就?忘记了自己少时最想做的,到底是什么。」王后说完这句,视线重新聚焦在了江芽身上,「不过今日看到了你,我?想,我?大概记起来?了。」 江芽内心激盪,以?额抵地,「娘娘,请给我?一个机会。」她眼底渐进?泛了热泪,这十几年来?种?种?伤痛如走马观花般浮现在脑海,「请给我?,给我?的哥哥奚桓,一个战死沙场的机会。」 王后深深地看着她,「——原来?如此。」 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懂的。宁骁长长吁出一口气,拉着默默收剑的薛遣淮坐了回去,「这么大的事直接说就?行了啊,又不是不愿意带她进?宫,亏得?还让我?们分头追了三条街,才把人?找着,有这功夫不如让我?多吃两口饭呢。」 薛遣淮没说话,但可?以?看出来?他很?贊同。洛夕瑶坐得?屁股都麻了,为了等这段剧情,喝了满满一肚子?茶水,才终于等到江芽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兰姑姑站在王后的身侧,却忽然忧心忡忡地出声道:「虽然娘娘现在暂时代理朝政,但让女子?上战场史无前例,若被发现还是奚家余孽……等国君醒来?,后果不堪设想。」 王后手中佛珠一紧,风韵犹存的面容上是出离平静,眼尾的细纹并不影响美貌,反而有种?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淡然,带着些许不可?逼视的威仪感。 「史无前例?」王后笑着说,「现在不就?有了。」 兰姑姑一时语塞,欲言又止。 王后道:「奚家没有余孽,她叫江芽,是为了青召而战。若是打赢了,她就?是青召史策上的第一个女将军,若是打输了——」王后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无非多个无用的男子?。」 兰姑姑:「啊?」 「江芽,不要让本宫失望。」王后看向那戎装披身的少年郎,对她说,也对曾经的自己说。 你要做青召国的第一个女将军。 江芽躬身跪伏在地,心脏急速张弛得?仿佛快要跳出喉口,她终于可?以?说出这句—— 「是,臣女领命。」 … 虽然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上有点?不合时宜,但洛夕瑶是真的后悔,方?才干嘛作死喝了那么多茶水。 她有点?想上厕所。 好吧,其实不是有点?,比较急。 好不容易熬到江芽这段剧情走完,洛夕瑶才起身去问?婢女附近的恭厕在哪里,容嫣见状,也跟过去道:「你要一个人?去方?便吗?我?可?以?陪你呀!」 洛夕瑶:「???」 「这有什么好陪的,茅坑会吃人??」洛夕瑶忍无可?忍地压着声音说,尽管在她的那个世界里,女孩子?结伴一起上厕所好像是刻在基因里的事情,但她自上初中起就?独来?独往,不能理解也并不需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不是啊,不管做什么,大家有个照应总是好的嘛。」容嫣理直气壮地说,「万一你在恭厕里出了什么意外呢?被变态偷摸?或者失足淹死?」 容嫣越想越可?怕,坚持道:「要是没人?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呀?不行,我?们得?跟着你!」而且她不但要跟着去,居然还叫上了铃杏一起。 洛夕瑶:「……喂!」 半晌后,被扯过来?的铃杏:「哈?」她表情夸张地用鼻孔看着洛夕瑶,嗤笑出声,「听?说你不敢一个人?去方?便啊?」 洛夕瑶要气晕了,「胡说!」 她在现实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怎么可?能还会不敢自己一个人?去上厕所,这根本就?是诽谤! 洛夕瑶七窍生烟,头髮都险些烧起来?了,但对着容嫣凑过来?的笑脸,她高?高?扬起了巴掌,却又迟迟打不下?去,最后还是在铃杏的嘲笑声中被拖走了。 江芽领命离开,又跟王后讲定了明日要带长乐公主?进?入鬼界的时间,他们连夜赶路不免疲累,便也先行告退。铃杏方?才打过招唿了,让司见月跟着他宁二师兄走,但是要记得?离薛遣淮远一点?。 「什么意思?」司见月又冒出无名火来?,「你余情未了,怕我?伤了他是吗?」他当时魔性失控,意识有些模煳,似乎并不知道那一巴掌是薛遣淮给的。 铃杏:「?」 她语重心长,「不,我?是怕你被打。」 司见月:「?」 司见月还没反应过来?,铃杏却已经走远了。他拧着眉也往外走,谁知刚踏出殿门,宁骁就?将他揪到了某个角落里去,和?薛遣淮一齐摁住了他。 宁骁捏着小师弟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神经质地抬了抬。他严肃地问?道:「你现在是谁?」 司见月:「……」 薛遣淮更是直接,他抬手很?不客气地扯开了司见月的衣襟,低头瞧了眼,果然看到少年白皙如玉的胸膛上,心口处魔气萦绕,隐隐亮着妖异的红光。 于是他下?了结论,「恶魂。」 莫名其妙被两个师兄扒了衣服,还揭了老底的司见月,这辈子?从未觉得?这么无助过:「……」 「容嫣已同我?们说了,你被种?了魔蛊,因此神魂割裂,善恶两面。」宁骁把司见月摁在墙上,一边替他理好衣襟,一边威胁道,「这个破玩意儿哥哥们迟早会替你拔除,不管你有什么坏心思,都最好给我?乖乖的,不要做坏事。老实点?,嗯?」 司见月:「……好。」 第四十章 鬼界设在凡间的入口?, 其实并不是一个具体的位置,而是集结「天时、地利、人和」等要素的某种特?殊阵法,只要会?布阵, 哪里都可以是入口。 天时?,就是阴时?;地利,就是月下;人和, 就是半死不活的状态, 或以法器掩盖住生魂的气?息。 强行?进入鬼界,对活人来?说是会折阳寿的。但他们是修道之人, 寿命长, 不怕折。宁骁平日里在问剑宗不务正业学的冷门阵法, 居然还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一整个就是非常的洋洋自得。 洛夕瑶给每人都安排好了角色,她自己和容嫣扮做婢女, 薛遣淮和宁骁扮做亲卫,司见月做那?个作恶的妖魔。铃杏本来也该是婢女中的一员, 但她怕司见月不会?作恶,便坚决要做那?个贼匪头子。 洛夕瑶勉强同意?了。 因为她也由衷地觉得,铃杏是本色出演。 这日晚上,铃杏给司见月进行?特?训,教他怎么?作恶, 怎么?模仿杀人不眨眼的妖魔。 司见月欲言又止, 毕竟他本就是魔,根本不需要刻意?模仿。他还惦记着, 铃杏今日说?晚上要回来?好好奖励他这件事, 但他又别扭地开不了这个口?。 于是他眼巴巴地看着,「铃杏……」 「等下我们?就在床上训练……」铃杏在他房里, 把被褥都挪到一边去?,闻言抬眼,「你想说?什么??」 司见月飞快地说?:「没什么?。」 「嗯,等下呢,你就把你能想像到的那?种凶神恶煞的样子,试着对我做做看。」两人都已经?洗过澡了,房里的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皂香,还有?种甜而不腻的味道。那?应当是司见月身?上的味道,让铃杏想到抹茶味的牛乳,再带点清爽的雄性荷尔蒙。 真的很奇怪,他香香的。 司见月走在街上真的不会?被人吃掉吗? 「……我不会?。」司见月努力在想了,但他从没有?刻意?地做过这种事,虽然入了魔,但除了在铃杏面前有?过坏心思,他其实没有?真的做过什么?坏事。 铃杏显然不信,「你少来?,之前是谁抓着我的手抵在床上,你明明厉害得很啊。」 司见月:「……」 什么?时?候,他绝不承认。 「这样吧,你会?掐脖子吗?」铃杏拢了拢轻薄的寝衣,坐在他跟前,双手交叠着放在膝上。她从容地扬起纤细的颈,任君采颐的模样,「来?,掐我。」 司见月睫羽轻颤,半晌才慢慢将手伸过去?,但到了她的颈前,他又迟疑了。虽然他的眼神还是那?么?温顺,铃杏却知道,他是在无声地问,可以吗? 可以吗? 铃杏鼓励他,「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话音刚落,司见月的手便握上了她的脖颈,同时?往前逼近一步。他先是俯首贴在铃杏脸侧,试探着蹭向她的嘴角,想要衔住那?片嫣红饱满的唇。 可铃杏躲开了,却又不躲得很远,就停在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轻轻地问,「对公主也这样吗?」 掐脖子是为了索命,可不是索吻。 司见月一下子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就有?些暴躁起来?,掐着脖子把她再次拉近,急切地将唇瓣送了上去?。他根本没有?什么?吻技可言,纯粹就是用牙齿不轻不重地啃咬,灵活的舌尖撬开她的壁垒,要铃杏那?里面全?都是他,满满都是他。 「不,不是。」他边吻边说?,「只对你。」 铃杏的双臂柔柔地攀上他的肩,引导着他顺势躺倒,半倚在床头边。那?是硬木所制的,硌得司见月不太舒服,却又不捨得推开她,便生生忍下。 她好温柔。 所以我应该乖乖的,司见月想。 她会?喜欢这样吗? 铃杏亲昵地揉捏着他的耳垂,抬起脸来?,与他堪堪分开了些。司见月还想再贴上来?,却被她用手捂住了唇,摇头告诉他,现在不行?。 司见月眸色迷离,瞳中诡谲的妖红若隐若现地闪烁着,他不太清醒了,介于懵懂和焦虑之间。 她低声诱哄,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司见月唿吸急促,他极力忍耐着什么?,分明是这样简单的问题,却难以回答似的。 司见月的手无助地按在铃杏腰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她,却始终不愿说?下去?了。可他不说?,铃杏便一直这样捂着他,拒绝他,无视他。 铃杏再给他一次机会?,重复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只要你告诉我,我会?奖励你的。」 「……」 司见月仍是沉默,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安安静静的不说?话。铃杏感到掌下传来?湿润的水意?,像是有?条滑熘熘的小蛇缠住她的指根,细细地舔舐着她掌心交错的纹路,像是讨好,又像是挑逗。 铃杏危险地眯起眼睛,有?些不悦。 她缓缓移开了手掌,抚着司见月的下颌,然后坐在了少年的腿上,固定住他的身?体。 迎着司见月清澈干净的目光,铃杏轻笑?着命令他道,「张嘴,我教你个好玩的。」他一向听话,还真的以为这就是奖励,谁料将将启唇,铃杏竟粗暴地用修长的食指径直捅了进来?! 「唔!咳咳!!……」司见月只觉喉咙一痛,口?腔里的软肉似乎被指甲划破了,渗出点点血腥味,胃里也翻山倒海地抽搐起来?,他痛苦又惊慌地扶住床边的矮柜,痉挛地蜷缩着,下意?识要往后躲去?。 可铃杏死死掰住他的下颌,让他避无可避,食指更加过分地在他口?腔中搅动。司见月受不住地咳喘着,涎液也无可控制地分泌,甚至开始干呕。 「咳咳咳………」 铃杏动作不停,右手却往下探去?。 司见月的体温迅速升高,浑身?都发起烫来?,白皙的皮肤泛起薄红,像深林沼泽中糜烂又艷丽的花朵,又似悬崖峭壁上被逼得迎风颤抖的困兽。 理智被她一丝丝抽走,手肘下少年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可铃杏不愿放过他,狠狠地摁压,让他连唿吸都变得如此难过,心脏也不堪重负地抽痛起来?,因为缺氧或者别的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 司见月的意?识逐渐沉沦,他觉得好委屈,不争气?的液体又从眼角滚滚而落。他不明白,铃杏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是他不乖,还是他做错了什么?吗? 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 「别怕,跟我来?。」铃杏低声安慰着,轻轻抚过他腹肌上贲张有?力的线条,和他紧攀在床沿边用力得发白的五指,最后才探进了那?片白色的布料里。 司见月已经?很痛苦了。 直至冰凉的藤蔓温柔地缠住了滚烫,他勐地从喉中溢出一声闷哼,沸腾的泪意?险些喷洒出来?。他情不自禁地咬住了铃杏的食指,却又不敢用力,只能克制地在齿间厮磨着,发出哼哼唧唧的低吟。 他好似落进了无妄的汪洋火海,完全?不知该怎么?活下来?,稍有?不慎就会?溺死,只能紧紧地贴住铃杏才得以喘息,像块漂泊不定的浮萍,任她摆布。 随着她起,随着她落。 司见月从未有?过这样新奇的体验,时?而冲上九重云霄,时?而沉入万丈深渊。他说?不清是欢愉,还是痛苦更多些,但他可耻地很喜欢这种感觉。 原来?是奖励。 但铃杏永远点到为止,指挥着那?根藤蔓让他虽然不至于在痛苦中死去?,却将他吊在火海上反覆炙烤,明明即将可以救起他了,又狠心放开了手。 原来?是惩罚。 司见月煎熬地蹭着她的手,清冷的眉眼间是凄凄艾艾的哀郁,摇尾乞怜,「别、别这样,我疼……」 「那?你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见他还不肯说?,铃杏只好换了个问题,同时?收回食指,带出丝丝粘腻的银线,轻柔地替他擦了擦破裂出血的唇角。 司见月凤眸溃散,竭力聚焦着视线,面前少女的脸上是盈盈笑?意?,却用这样残忍的手段,轻易便掌控了他的生死,与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是……是曦凰吗? 不,她才不会?这样做…… 那?是谁呢? 司见月有?种荒诞的背叛感,若不是曦凰,那?还有?谁能让他甘愿交付一切呢?不,不对……他不该贪恋的,他生是曦凰的人,死是曦凰的鬼! 他颤抖着捂住心口?,那?里又在抽痛了,是另一半神魂在冲撞,似要破膛而出,将他撕碎。 铃杏扶住他无力滑落下去?的身?体,吻过他失了神采的眼睛,看着他的瞳色渐渐褪去?妖红,转而变得莹润黑亮。司见月终于短暂的清醒过来?,但他没有?多说?,语调低落而委屈,只笃定道:「季铃杏。」 「你是季铃杏。」 可才说?完这句话,司见月就像被人重重一击般狠狠闷哼,推开铃杏便偏头吐出一大口?血来?,胸前绽放出朵朵殷红,险些从床上滚落下去?。 铃杏慌忙抱住了他,捞回怀里。 「你怎么?回事啊?」铃杏运起灵力给他顺气?,让司见月靠在自己肩上,也不敢再逼他了,「问你叫什么?不说?也就算了,问我叫什么?都会?死吗?」 司见月不想理她:「……」 「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行?吧。等你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好不好?」铃杏看不得他要死不活的样子,最后还是举旗投降了。 司见月奄奄一息,疲惫地阖上眼睛,昏睡过去?前还要攥住她的裙角才安心,神魂哪怕一瞬间的切换都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他需要好好休息。 铃杏老母亲似的嘆了口?气?。 她以为司见月困了,便想要起身?,裙角却倏然一紧。铃杏回头看去?,只见司见月强撑着也要睁开眼睛,如同迴光返照般死死揪住她不放。 铃杏默了默,才道:「我就出去?洗个手,马上回来?。」她好笑?地递了下手,「不然,你舔干净?」 司见月:「……」 铃杏挑眉道:「作甚,这是你的东西。」 司见月果断地松开了她。 第四十一章 这个特训最后以失败告终。 因为?训着?训着?, 好像往奇怪的地方去了。 铃杏熄灯睡觉的时候,还是没想明白,怎么事情突然就发展成了闺房之乐。虽说司见月好像并没有很快乐的样子, 看上去被她?折腾惨了。 为?了安抚司见月,怕他以后不愿意再享受这种快乐了,铃杏很有?事后精神地洗完手回来?, 决定今晚和他同房, 拍拍他的背,然后才搂着他睡觉。 但遗憾的是, 司见月还是生气了。 因为?他第二日醒来?后, 一大清早就要?沐浴, 铃杏估算了下时间,司见月至少洗了三次澡。 司见月似乎根本不知道,那?只?是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 正常的生理反应,他甚至连对自己的东西都有?着?无法容忍的洁癖。 这样?也?就罢了, 他居然?还装失忆。 「你真的不记得了?」铃杏自然?地夺过毛巾,帮他擦着?被水打湿的头髮,不怀好意地问道。 司见月性?格很犟,耳根子都烧起来?了,还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虽然?他嘴上极力否认, 但脑子里却浮现出昨夜灯慌人乱的靡艷,他简直是毫无尊严地匍匐在铃杏脚边。 他喉结微动, 口腔里隐隐约约还在刺痛, 只?是单纯地想着?,连胃都很不舒服。那?种痛不欲生、求而不得的煎熬, 他完全不想再尝试一遍。 季铃杏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那?么信任她?…… 司见月的情绪又开始低落下去,但铃杏很快就感?觉到了,于是弯下腰来?,捧住了他的脸。 铃杏强迫他看着?自己,语气是暗流涌动的极致温柔,却道:「我不喜欢失忆这种桥段,如果?你真的失忆了,我会让你记起来?。」她?这样?说,也?慢慢地想要?这样?做,食指又往司见月的唇边试探。 司见月浑身一颤,勐地别开头去。 这是个明显拒绝的动作,铃杏眼?神渐冷,将食指收了回去,她?很不高兴。她?可以哄着?司见月,但她?的耐心是非常有?限的,经不住哪怕一点拉扯。 铃杏之所以会喜欢司见月,并不是因为?他也?喜欢自己,而是因为?他的温顺,他的绝对服从。 是铃杏挑选了他。 要?么乖乖听话,要?么滚。 铃杏已经不用通过他的瞳色,也?能辨别司见月的善恶两魂,因为?从前的司见月真挚、纯粹、愿意为?了她?把骄傲打碎,哪怕是她?给予的痛苦都甘之如饴,而现在的司见月桀骜、暴躁、连最基本的坦诚都不肯,他的心里,似乎还藏了别人。 这个恶魂,他的心里还藏了别人。 昨夜司见月在最恍惚的时候,甚至宁肯被契魂引灼烧反噬,都不愿意叫出她?的名字。铃杏何等敏锐之人,岂能觉察不出,这其中定有?古怪。 铃杏不喜欢这个恶魂,正如同这个恶魂,或许喜欢的也?并不是她?。但铃杏又诡异地清楚,他们之间的情感?是没有?第三者的,只?是哪里错了。 比如说,时间错了。 铃杏其实不太在乎司见月的前世,到底是个怎样?的妖魔鬼怪,她?不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品质有?多么优秀,修为?有?多么强大,就会死心塌地的爱上。或者说,她?根本不可能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任何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在铃杏的生命里,男人不是必需品,爱情只?能算是其中一抹色彩,提供情绪价值的某种角色。 让她?高兴的,就留下。 不能让她?高兴的,就离开。 如果?这个恶魂有?着?不能遗忘的过去,或许是早在前世,便?与铃杏结了姻缘,她?也?不会因此有?所将就和凑合,只?要?她?不记得,那?么就不存在。 铃杏丢开毛巾,转身就走,仿佛再也?不会为?他停留。司见月仓惶地抓住了她?,「你要?去哪?」 她?冷声说:「放手。」 司见月哪敢放手,上一回放手,他就已经耗尽了毕生的力气,死在那?场无人问津的婚宴里。 「不放,死也?不放。」他眸底猩红,侵染着?不惜一切代价的癫狂,兇狠地说:「你休想再丢下我。」 铃杏低眼?睨他,看着?他不甘疯魔的模样?,终于提起了些许兴致来?。铃杏想,她?大概找到了这个恶魂最致命的弱点,「你被谁丢下过?」 司见月一怔,瞳孔骤缩。 铃杏又道:「是她?不要?你了吗?」 那?隐秘的伤疤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揭开,司见月脸色惨白,唿吸颤抖。无论是曦凰还是季铃杏,她?总能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凌迟才让他最疼。 「她?不要?的,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要??」铃杏还在残忍地剜着?他的心脏,咄咄逼人,「难道她?没有?告诉过你,被别人训过的忠犬养不熟?」 司见月被这接连几句激得眼?前发黑,喉间血气翻涌,他强行咽了下去,胸口闷痛。 「不、不是别人——」 铃杏厉喝一声:「那?是谁?!」 她?揪住司见月的衣襟,把他狠狠撞向床头,用力地戳着?他的心口,「回答我,你的主人是谁!」 这一撞没有?丝毫怜惜,司见月头晕目眩,再忍受不住,呕出了方才郁结于胸的那?口血来?。他按住了铃杏的手,艰难地说,「……是你。」他喘息着?抬起眼?睛,哀哀怨怨,「没有?别人,一直都是你。」 铃杏看了他半晌,冷静下来?,忽然?把他抱进了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后心。司见月紧张的神经已经濒临崩溃,小声呜咽着?埋进她?的颈窝。 「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的……」 司见月声音压抑,痛楚又难过,「你明知我受不了,可你还是要?这样?对我。」 铃杏从他的后心往上揉,捏了捏他的后颈。司见月敏感?地缩了缩,却不躲开,只?是忍耐。铃杏放软了语气,温和地说:「我会等你,等你愿意告诉我的那?一天,但你要?知道,我等不了太久的。」 司见月安静片刻,才道:「嗯。」 「还有?厌听。」铃杏笑?了笑?,「契魂引,是他利用我的吧,这个魔蛊本就是要?种在你身上的。」她?没问厌听要?怎么拔除,因为?她?知道,厌听不会说。 她?早就看出来?了,司见月认识厌听。 铃杏虽然?没有?直接点破,但她?有?一个必须知道的疑问,「如果?拔除了契魂引,你会怎么样??」 「……」司见月指尖动了动,垂下眼?睫,「你还是不喜欢妖魔,也?不喜欢我。」其实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可这一瞬心底恶念横生,他破罐子破摔。 于是他告诉铃杏,道:「我会死。」 铃杏沉默了。 她?以为?,就算拔除了契魂引,也?只?是让这个恶魂就此融合,神魂便?会重新归为?一体。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铃杏没有?想到,这个恶魂早就拥有?独立的人格和记忆,是他不愿融合。又或许,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其实根本没有?融不融合的说法。 司见月就是司见月。 无论善恶,都只?是他一个人而已。 「我不会让你死的。」铃杏懒得纠结这些,给自己徒添无谓的烦恼,她?轻声说着?,然?后抚上司见月滚烫的心口,「你的命是我的,你要?为?我活着?。」 司见月唿吸一重,「……好。」 铃杏终于满意地笑?了下,「没有?我的准许,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你若是胆敢先死了,我绝不会原谅你,我会找到新欢,然?后改嫁——」 「你敢!」司见月气急攻心,当即满腔怒火,但他很快又悲哀地发现,如果?真的死了,他连提剑杀掉那?个新欢都做不到。光是这样?想想,他就难过得不受控制地落下泪来?,好像天都塌了。 季铃杏怎么可以这样?对他? 他那?么爱她?! 铃杏哼了一声,道:「你看我敢不敢。」看到司见月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她?就愉悦许多,感?觉这狗日的生活至少还有?点乐趣。 好吧,铃杏现在有?点喜欢这个恶魂了。因为?原来?的司见月老?实得过分,不会咬人,也?不会哭。 如果?不是契魂引,他们根本成不了这个婚,毕竟恶魂会为?了得到她?而不择手段,但问剑宗的天上月却永远不会这样?做,哪怕是孤苦一生。 隐忍的爱,常常是得不到回应的。 只?有?会摇尾乞怜的小狗,才配拥有?主人。 到了约定的阴时三刻,铃杏神清气爽地牵着?司见月出门,准备开始新的冒险了。宁骁一眼?就看到小师弟嘴角的血痕,很是惊讶:「这么激烈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司见月:「……」 「欸,跟哥说说呗。」宁骁一把将铃杏推开,揽着?司见月的肩,走到旁边去,「真是没想到啊,你年纪最轻,居然?成婚最早。」 宁骁跟司见月比了比,发现小师弟不知何时竟与他一般高了,甚至似乎还要?高上些许。意识到这一点,他不爽地啧了声,决心回去多吃几口饭。 二十二岁,还能长。 比不过大师兄,还比不过小师弟吗! 宁骁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季大小姐没欺负你吧?瞧你脸色不太好看啊,年轻归年轻,还是得节制点的。」他偷偷觑了眼?铃杏,才说,「容师兄再多一句嘴,你们两个谁在上,谁在下?」 司见月脸色更不好看了。 第四十二章 等了半晌, 司见月都没有回答。 他甚至不会脸红了。 宁骁终于发现,这个恶魂和他的小师弟还是有差别的,而且还很明显。如果是小师弟的话, 此时定然已经恼羞成怒了,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无趣。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凉飕飕地盯着他。 「啊, 好没意思, 还是原来的你可爱些。」宁骁遗憾地摇了摇头,长?嘆一声。他心?想, 得赶紧找法子把这个魔蛊除掉, 好让小师弟脱离苦海才是。 容嫣忽觉来风, 引得手中罗盘的指针转动,她抬头望月,叫道:「宁二师兄!」 宁骁神色一凝, 「布阵!」 斗转星移,弯月隐去似镰身形。 乱云疑雾层层叠叠, 遮天蔽日,压得山林透不过气,凛冽寒风唿啸不绝,摧折得草木尽折腰。 阴时到,鬼门开启。 以宁骁为中心?, 其余五人围圈站位, 分?别代表阴阳五行,八卦生术。世间万物皆由五种自然?元素构成, 每人掌控金、木、水、火、土等其一, 在剎那间吸纳与释放,方可让阴阳两界暂时撕开裂隙。 咬破指尖, 以血为笔,签上死生之契,承诺愿以数年阳寿作代价进入鬼界,契成即刻生效。 长?乐公主?是个凡人,寿数不够相抵,必须用宁骁给的法器才能掩盖气息。她只?有七日的时间,七日之内,若是没有从鬼界出来,便?会魂飞魄散。 铃杏念完咒语,结出剑指,与其他人的灵力齐齐灌向宁骁,地面?上显出似有若无的图案,细细看去赫然?是十殿阎罗像,无间地狱中万鬼受刑。 宁骁见?阵法已成,大喝一声。 他的手掌沾满了鲜血,狠狠拍在地面?,瞬间以那一寸方圆为中心?,图案在脚下?迅速扩大延伸! 像是凶兽张开了血盆大口?,赫然?露出白森森的獠牙,要将整个林子都吞吃入腹。长?乐公主?哪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后撤几步,惊慌跌坐在地。 万物于此刻失色,只?余无尽黑暗。 阴阳交汇,生魂勿近。 … 「公主?,公主??」 长?乐公主?还没敢睁开眼睛,就先听到了周遭类似于凡间集市的喧闹声,掺杂着些许奇奇怪怪的啸叫哭喊,总之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她被容嫣扶起,这才战战兢兢地睁眼去看。长?乐公主?难以形容第一次听到、看到鬼界的感受,她这一生大半辈子都深居宫中,怕是嫁了人后也要永困宅府,鲜有能够真正地感受这个世界的时候。 鬼界的天是黑的,没有日月。 街道楼阁也与凡间差不多,但似乎建筑风格还停留在千年以前,古老而陈旧,却经?久不腐。路上行人悠悠荡荡,无论男女老少,生前丑陋俊美,死了皆是千篇一律的僵硬,惨白的脸,鲜红的舌。 他们?发声无需张嘴,走路无需动脚,来去如风般无踪,板着阴恻恻的死人脸,维持着离世时的最后一个表情。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哭笑不得。 一眼看去,各个死法都不尽相同。 留有全?尸的还好,至少勉强能够直视,那些肠穿肚烂、缺胳膊少腿的就不堪入目了,别说正正看上一眼,就是稍稍余光瞥见?都觉得反胃。 反而是寿归正寝的老人鬼,最为顺眼。 死了以后来到鬼界的,基本?分?为两类。一类是赶着投胎的,得先跟黑白无常去阴曹地府,排队接受阎王的审判,以决定下?辈子是否有道缘,还是继续做凡人,或者会因为生前缺德被投进猪啊狗啊的畜牲道,如果缺的德太?大那就要打进无间地狱了。 另一类呢,则是暂时没办法投胎的。 这种通常是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魂魄,过了鬼门关后,没有黑白无常的指引,就只?能像这样悠悠荡荡地徘徊在黄泉路上,等阳寿耗尽才能去阴曹地府报到,俗称为,孤魂野鬼。 不过好在鬼界收容世间所有魂魄,哪怕是孤魂野鬼,也可以在此生活,直到转世投胎的那日。 鬼界有三城,隶属于阎王麾下?,不管投胎,只?负责掌管这些生活于此的孤魂野鬼。歷来的每任城主?都是生前有着无数功德的人,作为积德行善却意外身亡的补偿,就算死了,但在这辈子的阳寿耗尽之前,阴曹地府里也会好吃好喝的供着。 直到时机成熟,城主?替任。 而鬼将军奚桓,正是新官上任的城主?之一,他虽然?死时背负污名,世人都道其罪状罄竹难书,可究竟功过多少,判官都白纸黑字地记录在册。只?是世人愚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罢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如果不是来这一趟,还真不知道。 「看我干嘛?」宁骁说到这里,才发现大家都在等他继续,无辜地摊手道:「以生魂入鬼门,我也是头一遭,就只?知道这些了。」 铃杏被他的胆大包天给震惊了,「头一遭?你根本?没来过鬼界,也敢带我们?擅闯?」 这里可是足足七个活人啊! 「阵法是禁法,以生魂入鬼门也是禁忌,我既已学了禁法,何以不敢用此打破禁忌?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的好戏,哪有那么多顾虑。」宁骁张口?就是歪理邪说,偏偏讲得头头是道,一本?正经?。 容嫣很和事佬地说:「好了好了,都别吵,咱们?来都来了,先逛逛街吧?」她迫不及待,「我来的时候特地备了好多纸钱,天地银行的。」 众人:「……」 洛夕瑶受不了这帮人了,决定站出来先把主?线剧情引出来再说,「我们?已经?在鬼界入口?了,现在就是要找到奚桓在哪,管的是哪座城。」 鬼界三城,不算上阎王所在的酆都天子殿,分?别是无忆、无念、无妄。就算是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的孤魂野鬼在鬼界行走,也是有身份通碟的,根据阳寿耗尽的年数被分?到三座城的其中之一。 年数最多的,会被分?到无妄城。随着阳寿的逐年减少,记忆和执念的消散退化,以此类推,最后便?会搬到无忆城,也就离转世投胎更近一步了。 要入鬼城,必须得有身份通碟才行。 「就是因为没有身份通碟,所以我们?只?能凭着公主?这个护身符,才有机会莽进去啊。」洛夕瑶此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了,但她显然?低估了鬼界守卫的实?力,不是头铁就可以的。 但此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觉得只?要头够铁则无敌。薛遣淮很有领导风范,道:「先去打听下?奚桓在哪座城,怎么进去稍后再议。」 宁骁说:「行。」 铃杏随手拉来一个胖胖的邋遢鬼,表情狰狞地上下?看了眼,嫌弃道:「怎么长?得跟猪肘子似的。」 这邋遢鬼确实?胖得没边了,五官挤在一起,浑身脏兮兮的都是油渍,生前估计大鱼大肉,多半是过于肥胖再加之基础病而不幸猝死的。 「喂!你咋说话的?」邋遢鬼虽然?体型不小,脾气嘛……也很大,当时就要重拳出击。 司见?月抬臂一挡,反手拧住他的胳膊,又觉得脏了手似的紧蹙着眉。邋遢鬼哎哟直叫,铃杏抱着手臂看他装,冷笑道:「你还有痛觉的吗?」 「……哦,对哦。」邋遢鬼自己?也愣了下?,「我这不刚死没多久,还没适应,没适应哈哈……」 「问他没用,换一个。」宁骁拍了拍司见?月,让他赶紧把这邋遢鬼放了,「刚来的鬼还不如我们?知道的多,起码得在这黄泉路上再晃几日。」 铃杏觉得有理,也摆摆手。 司见?月这才把他放了,那邋遢鬼得了空便?马上躲得远远的,嘟嘟囔囔,「一群神经?病……」 「你好,请问你认识奚桓吗?」洛夕瑶倒是比铃杏礼貌多了,招牌般的笑容重出江湖,特地换了个看上去资歷比较老道的大婶来问。 那大婶焦黑焦黑的,怕是死于火灾,说话间只?有两排牙齿是白的。除了天生不爱笑的洛夕瑶,和不懂笑点的司见?月,其他人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哎哟,咋能不认识,奚将军那可是俺给俺家闺女相好的郎婿嘞。」大婶笑嘿嘿道,「奚将军功德无量,来世定能投个好胎,人长?得又帅,俺在鬼界都相看好几年了,俺家未来郎婿非他莫属!」 容嫣好奇地问:「你家闺女也在鬼界?」 「是啊,唉。说来也是凄凉,一场大火,俺家整整齐齐都在这儿?了——」大婶痛心?疾首道。 铃杏实?在憋不住了:「噗哈哈哈!!」 大婶脸一黑:「……」 容嫣慌忙捂住她的嘴,哈哈赔笑。洛夕瑶上前一步挡住,强掩尴尬:「不好意思啊,我这师姐就是因为天生脑疾,老是傻笑,才被人打死的。」 宁骁很想憋住的,但他没想到小师妹费尽心?思装了这么久的傻白甜,居然?在这里破功。他也憋不住了,爆笑如雷,「哈哈哈哈哈哈……」 洛夕瑶:「……」 大婶脸黑得不能再黑了,转身就走,洛夕瑶暗骂一声这俩猪队友,匆匆拦道:「对不起!嬢嬢您别误会,其实?我们?都很同情你的遭遇,只?是想问您些关于奚将军的事情,恳请您能告诉我。」 大婶恼火归恼火,但看洛夕瑶跟自家闺女差不多岁数,好歹放缓了语气,「姑娘,你问吧。」 「敢问嬢嬢,奚将军管的是哪座城?」 「害,原来你要问的是这个呀。」大婶一提到奚桓就来了兴致,「奚将军啊是前段时日才接任城主?的,掌管无妄城,是鬼界最年轻的城主?嘞……」 大婶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哪里不太?对,警惕地看着洛夕瑶道:「你问这个作甚,你想嫁给他?」 洛夕瑶:「啊?」 大婶脸又黑了,「你想抢俺家郎婿是不是!」 洛夕瑶百口?莫辩,「我没有,我……」 第四十三章 那大婶唾沫横飞, 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开炮,把洛夕瑶臭骂一顿,叫她根本毫无还嘴之力。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最后又白了他们一眼, 扭头走了。 洛夕瑶神色麻木,默默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唾沫,冷淡地说:「走吧, 无妄城。」言罢, 也不管众人何等五彩缤纷的表情,径直抬步离开。 容嫣咋舌道:「哇, 这么敬业。」 在站到无妄城的城门之前?, 他们?还在叮嘱长乐公主待会?儿戏要演得真些, 以为这里的守卫大抵是与凡间差不多的,直至看见那两头像雕塑般于城门口屹立不动?的鬼狮,浑身已无半块血肉, 只?剩熊熊燃烧的骨架,空洞洞的眼?眶里亮着幽幽蓝光。 长乐公主刚打?满的士气瞬间萎了, 她惊慌地瞅瞅那两头形色骇人的鬼狮,又忐忑地瞅瞅那帮集体沉默的问剑宗弟子,「这……这行得通吗?」 铃杏:「我以为,至少是个人。」 「问题不大。」宁骁强作镇定,「据记载, 鬼狮的智商不如人类高, 更容易矇混过关。」 铃杏看他一眼?,「最?好是这样。」 长乐公主都已经?被拐骗到这儿来了, 想?跑也跑不了, 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们?走。洛夕瑶和?容嫣作婢女扮相打?头阵,薛遣淮和?宁骁殿后, 一行五人簇拥着她往城门口走,那两头鬼狮仍是一动?不动?。 铃杏拉着司见月到旁边的角落蹲下,等待合适的时机,制造混乱。她再三强调,道:「虽然你的攻击目标是公主,但?别真打?,记得偏一些。」 司见月点了点头。 铃杏想?了想?,又道:「不过如果你真的不小心失手了,可以往洛夕瑶那边偏。」 司见月:「……」 洛夕瑶观察了下进出城门的鬼魂,都有拿出身份通碟在鬼狮面前?过目,但?鬼狮目不斜视,也并不确认是真是假。她心中腾起一丝天真的侥倖,或许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进去,鬼狮也未必会?发现。 她屏住唿吸,在鬼狮面前?迈过门槛。 鬼狮居然真的无动?于衷。 洛夕瑶暗暗一喜,然而她似乎忘记了外面还有蓄势待发的两个人,于是乐极生悲,鬼狮确实没有动?作,可铃杏却并不知?情,看准时机—— 听得铃杏一声令下,司见月手中聚起魔气,便朝队伍里的长乐公主丢了过去。他也还记得铃杏的再三强调,没有打?中,而将?锋芒偏向洛夕瑶。 洛夕瑶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正?想?要告诉铃杏他们?,好像无需再演劳什子戏,直接进去也行。但?她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甚至连其他人也没有反应过来,背上就狠狠挨了一击,往前?扑去。 众人:「???」 洛夕瑶踉跄几步,跪倒在了鬼狮脚下,呈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五体投地的姿势。 洛夕瑶:「……」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司见月没再继续,因为铃杏也是后知?后觉,「好像坏事了。」只?见那两头雕塑般的鬼狮忽然活了过来,身上火势陡然窜升,摇头摆脑,怼着洛夕瑶的脸便怒声高吼—— 在洛夕瑶被鬼狮踩成肉饼之前?,薛遣淮及时飞身过去,一把将?她拉起。鬼狮紧追不捨,张嘴就要把两人吞掉,被赶来的宁骁执剑噼退。 宁骁把剑插进鬼狮口中,但?它?已无血肉,也没有痛觉,只?剩硬邦邦的骨头,倒像是给它?剔牙。 鬼狮灯笼般幽诡的眼?珠逼近,怒吼着试图使?劲儿咬断他的佩剑,宁骁吓得赶紧抽身,头可断,血可流,心爱的本命佩剑却不容有损。 容嫣冲过来道:「宁二?师兄,我来助你!」 宁骁万分欣慰地回头,觉得师妹长大了,就是在打?架方面还是有些自不量力。毕竟作为主打?治疗效用的医修,她还是更适合在厨房里砍瓜切菜。 容嫣挥着那把同她一样纤弱的佩剑,挠痒痒似的在鬼狮身上挥砍,连鬼狮都停下来盯着她看。 虽然血条一点没掉,但?也不明觉厉: 「聚星流光剑第十二?式,我噼!」「我观川流不息见山海,万剑霜凝,去!」「问剑心经?,且看我三尺寒霜,将?尔等邪魔尽数诛灭!」 等她乒桌球乓一顿操作完毕后,鬼狮庞大的身躯转了过去,屁股对着容嫣,轻轻甩了下尾巴。 「啪!!——」 容嫣飞了出去,「宁二?师兄,我先走了!」 宁骁:「……」 薛遣淮意识到鬼狮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在这里近乎无人能敌。而且它?们?其实非常聪明,就算不主动?出击,也绝不可能矇混过关,只?是洛夕瑶方才并没有完全进入城门,所以看起来无动?于衷。 而她那一跪,恰好便跪进了攻击范围。 「不行,不能硬莽,先撤!」洛夕瑶还在执着地跟鬼狮互殴,薛遣淮丢下这句,直接把她横抱起来就走,「鬼界守卫是千年?亡灵,不受术法影响!」 宁骁早想?跑路了,就等他开口,于是回身将?长乐公主扛在肩上,脚底抹油也熘了。 长乐公主惊唿一声,被迫跟着逃命。 好在两头鬼狮追了没多远,就被脖子上拴着的铁链给限制住了,喷着粗气,原地踏步,半晌才恢復平静,回到岗位上继续装雕塑执法。 「放开我!」洛夕瑶从薛遣淮身上跳下来,怒气沖沖地找到铃杏,素腕一翻就要开打?。 铃杏哪肯示弱,召出佩剑也要迎战,但?没有几个来回就被分别拉开。她抱着手臂,一看洛夕瑶吃瘪就快活,嘲笑道:「我说什么来着?这种不用脑子的馊主意,亏得你能想?出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容嫣捂住洛夕瑶的嘴,死死拉住她,「别吵架别吵架……哎呀,大家都没有经?验嘛。」 洛夕瑶就差容嫣这么个人拉住她,其实她也知?道这的确是个馊主意,但?为了把长乐公主这个重?要人物带进鬼界,也只?能这样做了。 系统看不下去了,提示道:「宿主,你先别着急,放宽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办法进城。」 它?话音刚落,就有一道天籁之音响起,「你们?可是想?进无妄城,却又苦于没有身份通碟?」 众人齐齐转头看去。 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老先生,他看着六七十岁的模样,脸上布满岁月的沟壑,但?两鬓却是乌黑,声音也很年?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应当是看到了他们?试图闯入的狼狈,老先生凑过来,神秘兮兮的,带了点略显可疑的鸡贼,低声道:「你们?这种不属于鬼界的生魂,老夫这些年?见得多了,要想?拿到身份通碟,得找别的法子。」 洛夕瑶愣了愣,没想?到鬼界也有黄牛。 容嫣最?是上道,也压低声音,像贼匪在交谈销赃事宜:「小辈不才,还请先生指点。」 老黄牛说:「我有后门,跟我来。」 薛遣淮眉梢一压,与宁骁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大靠谱这四个字。但?容嫣却深信不疑,率先跟上,他们?便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 然后就上了贼船。 … 铃杏这辈子做过不少离谱的事,而在鬼界与死人做交易,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老黄牛说的这个所谓的后门,就是骗取那些鬼魂的身份通碟。 「欸,怎么能叫骗呢?」 老先生一副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在柜檯前?坐下来,笑呵呵道:「在无妄城里,有许多执念极深而无法忘怀前?世的鬼魂,他们?阳寿未尽,但?记忆尚存,想?在彻底忘记之前?再和?亲人、爱人说出临死前?没来得及说完的话,才好安心去转世投胎。」 「而你们?这种不属于鬼界的生魂,迟早要返回人间的,便是唯一能替他们?传话的人。」 「你们?帮这些鬼界的未亡人转述,他们?就愿意将?自己的身份通碟借出,等你们?办完了事儿,回头再帮他们?办事儿就好了。」 铃杏觉得荒谬,道:「无妄城里的基本都是些孤魂野鬼,就算真有什么亲人、爱人,可不知?姓甚名谁的,世界那么大我们?上哪找去?」她头一回见比自己还缺德的,「难道这还不算骗人?」 老先生仍是笑呵呵的,眼?神却冷了下来,「这位姑娘,如果你实在不愿,可以另寻他法。」 铃杏一噎,无话可说。 容嫣赶紧把铃杏推开,对老先生笑了笑,老先生便也对她笑了笑。她斟酌着道:「愿意,我们?自然是愿意的,既然是公平交易,无论如何也会?帮那些鬼魂传话的。那您看,现在就安排一下?」 「还是这位姑娘明事理。」老先生笑着起身,不动?声色地从容嫣手里接过那叠天地银行,掂量了一下,脸都快笑烂了,他就喜欢这种有备而来的。 老先生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又回来了。 这里是个类似古朝当铺的地方,建立在城与城之间的缝隙处,隐蔽而狭小。生魂在柜檯上方,鬼魂在柜檯下方,做交易的时候不能直接见面。 他们?共有七个生魂,不算上厌听,至少需要七个身份通碟,而且得一对一交易。和?铃杏做交易的是个女鬼,听着似乎比她都年?轻,想?要传话的却是她的夫郎,而且还是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嗯……我的夫郎嘛,他约莫四十岁左右,身长七尺有余,虽然胖胖的但?是长得很可爱。他平时待我极好,但?偶尔也会?像父亲一样教育我,不过我知?晓他只?是为了我好,还会?安慰我,给我涂药……」 「等等!」铃杏忍不住打?断道,「打?了你就是打?了你,什么叫像父亲一样教育你?」 女鬼怯怯地说:「因为我没有父亲,所以夫郎他说,他愿意像父亲一样待我好呀。」 铃杏听了,怒而掀桌,「狗屁!」 第四十四章 铃杏拿到身份通碟出来的时候, 还是觉得?非常生气,年?龄悬殊的姐弟恋她还尚可接受,老汉推车却不能容忍, 居然用这种混帐的说辞来欺骗小姑娘。 据那女鬼所述,她今年?才十?六岁,生活于阳州的某个乡镇, 在镇上唯一的胭脂铺里打零工。 她父亲早逝, 母亲病重,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要上学堂。为了养活家中老小, 她四处找挣钱的路子, 日日奔波劳碌, 却一分没花在自己身上。 给母亲治病,供弟弟上学。 但她始终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因?为当地贫穷落后, 镇上的壮年?男子基本?都外出求财求学,而被留下来?照顾家人的姑娘便註定?一生困于这方牢笼, 成了他们口中头髮长、见?识短的井底之蛙。 她不是没有?怨言,只是没有?意识。 毕竟在底层生活的重担下,镇上就连所谓教书育人的夫子,也?不愿告诉她。教书,教的是男子如?何入仕上进, 育人, 育的是男子如?何为人处世。 在这贫穷落后的乡镇,留不住觉醒的女性。 他们需要照顾老人的女儿, 以?绝后顾之忧;他们需要供自己?读书的姐姐, 以?有?求学之路;他们需要留守家中的妻子,以?甜蜜的谎言骗得?一世柴米油盐的痴心不负, 却又欺她无知,骂她善妒。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那家胭脂铺的掌柜看她可怜,于是自诩高尚地施以?援手,要救她于水火,许她衣食无忧,最后成功哄得?她甘愿成了外室,连小妾都不是。 起初确实滋润许多,也?不用再担心饥饱,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掌柜的正房太太便发现了。 她被套上麻袋,抛进了干涸的枯井里。 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母亲以?为她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跟野男人跑了路,大闹一通,之后又担心起无人照料的晚年?来?;弟弟听了学堂里其他同学的谗言,也?以?为姐姐弃他不顾,跟别人一起骂亲生姐姐是个浮浪之妇,好似这样就能与他们融入。 就连所谓的最疼爱她的夫郎,竟道全碍于家中正房的「母老虎」的暴怒,便将此事草草揭过。 铃杏只觉满口荒唐言。 这年?轻的女鬼死得?如?此惨烈,居然都没有?化成厉鬼,回头找那老男人索命,还痴痴地在无妄城日復一日地等待,苦苦求个心安赎罪。 她想要铃杏回到人间?,向夫郎道歉,因?为她的贪念破坏了他幸福完整的家庭;向母亲道歉,因?为她的不孝让白髮人送黑髮人;向弟弟道歉,因?为她的愚昧令家中失去了生计,再供不出上学的费用。 「该道歉的不是你。」铃杏心中压抑,捏紧了拳头说。她眉心发热,竟突兀起了杀心,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恶念久违地出现,又被生生按下。 不,不行。 不能被魔气诱导,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股魔气与司见?月并无关联,而是属于铃杏内心深处的,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抽丝剥茧,想要引她走向万劫不復,到底是什么?在试图控制着她? 女鬼有?些?不解,道:「为什么??」她犯了这么?多条戒,可如?果不是她,「那该道歉的是谁呢?」 是谁呢? 铃杏也?说不清,她毕竟只有?十?九岁,很多事情徒能理解,却难以?表述。后来?铃杏答应了她,回到人间?后会尽力转达她的意思,但前提是,得?先?把那老男人给打一顿,美曰其名?是以?德服人。 女鬼并不知道这个「德」,指的是刀枪棍棒齐上阵打得?他满地找牙的武德,欣喜地表示同意。 不过铃杏答应是答应了,却深知未必能够真的做到,因?为女鬼是横死在枯井里的,连座像样的坟包都没有?,更?遑论是刻了姓名?的墓碑。 没有?墓碑,便是没有?姓名?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只记得?生前遭遇的苦痛,和死前仅存的执念,运气好的能被缘僧超度,运气不好的就得?留在无妄城,直到忘却所有?,转世投胎的那天。 若是有?名?有?姓还可以?,按着地址也?好找,但她这样的悲剧并不少见?,根本?是大海捞针。 罢了,大海捞针也?捞一捞吧。 铃杏生气之余,还有?些?无能为力的惆怅。 她本?想问问司见?月,看其他人的交易是不是也?这么?糟心,但被老先?生制止了,「替未亡人说话是有?违天道的事,不能互相透露,否则会折寿的。」 容嫣刚起了个话头,连忙剎住,道:「好险好险,我已经折得?够多了,不会明日就死吧?」 老先?生掐指一算:「暂时不会。」 各自取得?身份通碟之后,他们便向无妄城再次进发了。这一回不出所料地顺利,尽管鬼狮认出了这帮人,却碍于身份通碟是真的,不能动手。 于是两头鬼狮只能装瞎,「……」 无妄城里的楼阁房屋都是单一建筑,不似另外两座城风格迥异,可能因?为这里的所有?鬼魂都没有?坟包和墓碑,没有?自己?的家,全靠政府收容。 洛夕瑶在周围问了一通,大概知晓了怎样才能见?到奚桓,不过看她黑着脸回来?,恐怕办法不会比那老黄牛的正经多少,尽管铃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完也?还是有?些?难绷。 在七日后,鬼城将有?一场盛宴,庆贺奚桓新官上任,正式执掌无妄之城。 按理说城内的所有?鬼魂都可以?参加,但像他们手里的这些?身份通碟太过普通,莫说近身同奚桓说上两句,怕是连外围都挤不进去。 要想与城主面对面,最快的办法,就是被选中做宴会的舞姬。洛夕瑶头疼地说:「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矇混过关的办法了,怕被生疑,我不敢多问。」她也?很烦躁,「我根本?不会跳舞!」 「巧了吗不是。」容嫣抚掌一笑,「我也?不会。」 宁骁满怀期冀地看向季大小姐,她看起来?就像是能歌善舞的样子。然而铃杏摊手,无辜道:「我只会舞剑,还有?机会入选吗?」 宁骁:「……」 这时躺平许久的长乐公主支棱了起来?,弱弱地举手,道:「那、那个,我善舞,我可以?教你们。」 … 铃杏在鬼界做过的离谱事,除了骗鬼,就是学着怎么?去取悦鬼。她首先?得?取悦考官,成功入选舞姬行列,然后得?取悦城主,得?到近身的机会。 奚桓是青召国人,长乐公主教的便是青召国人一看便知的宫廷舞,入选的机率应当会大些?。其实这个编舞并不难,对于初学者,在七日内也?可以?跳得?出彩,跟肢体僵硬的鬼魂比起来?,绰绰有?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但问题是,她的舞伴们竟比鬼都僵硬。 洛夕瑶身段柔软,学得?也?很认真,但乍一看仿佛在跳大神;容嫣像条妖娆扭动的长虫,全程手忙脚乱,也?不知忙个什么?劲儿;只有?铃杏还算像模像样,就是莫名?有?股子侠气,舞着舞着突然打个拳。 长乐公主差点儿被误伤,惊魂未定?,铃杏忙收掌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个动作很像我练过的某个招式,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长乐公主努力微笑,「好……好的。」然后默默地站远了点,才感觉安全一些?。 宁骁看了半晌,简直想自戳双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能被选上才怪。要不是做舞姬的不要男人来?,哥几个指定?跳得?更?好。」闻言,薛遣淮和司见?月同时侧目看他,微微愕然,显然对他此番的言语绑架并不是十?分贊成。 铃杏说:「你们可以?女装。」 宁骁想像了下,虽然在座的三个男人都有?那么?点姿色,但画面太美,他马上改口,「还是不了。」 薛遣淮和司见?月又同时松了口气。 在她们抓紧抱佛脚的时候,宁骁也?没闲着,制定?了新的计划。假设成功混进了宴席,能让长乐公主使出美人计,若是奚桓主动解释平南之战的真相最好,若是有?拒绝的意图,便直接把他绑了带走,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从长再议。 虽然还是制造混乱那死出,但谁指望只会打打杀杀的剑修能搞什么?,不爽就干,哪有?那么?多明枪暗箭,主打的就是一个简单粗暴。 敲定?了计划的雏形,宁骁便带头先?去踩点,找好到时要搞事的方位,得?容易攻,也?容易退。 司见?月听话地在房檐上铺着埋伏,身旁的宁骁却忽然疑惑张望,道:「奇怪,看见?你师兄了吗?」 这才发现,原来?薛遣淮已经消失好久了。 其实沿着房檐下方的小巷,再走过几条弯弯绕绕的街道,便是无妄城中最为禁忌的地狱,那里专门关押犯了事的鬼魂,终日等待着城主的宽恕。 薛遣淮褪去温和,神色阴霾,轻车熟路地行走在这也?曾于他如?地狱般的无妄城里,踏过暗无天日的牢笼与石阶,穿过一扇扇或哭或怒的铁窗,直往地狱的最深处走去,步步沉缓,步步紧逼。 头顶是潮湿腥臭的穿石滴水,脚底是鬼鼠尸鳖的残肢断臂,潺潺血流漫过脚踝,带来?丝丝凉意。 薛遣淮在那方血池前,慢慢站定?。 只见?池中男人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锁骨和手腕被幽玄铁链贯穿吊起,他头颅低垂,血珠顺着发梢悄然滴落,又迅速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看了会儿,忽而嘲弄地笑道:「怎么?,许久不见?,不认得?我了么??」 男人沉默不语。 薛遣淮眉眼寸寸冰封,带着扭曲狰狞的恨意。这才是真正的他,与温和有?礼的外表毫不沾边,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可以?做回片刻的自己?。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在你的师门,对你的师妹做了什么??」薛遣淮说,「你就不怕我杀光你所有?在乎的人,然后再把罪名?扣在你的头上?」 「……」 男人终于动了动,迟钝地抬起头来?。凌乱不堪的髮丝间?,勉强能看清俊秀非凡的五官,他生就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轮廓线条有?如?山巅峰峦般朗逸分明,但更?让人心惊的是,这张脸无比熟悉。 甚至他沙哑开口,也?与薛遣淮有?着一模一样的嗓音,淡淡地说:「我知道,你不会那样做的。」 「沉舟。」 第四十五章 「沉舟, 阿娘对不起你。」 「沉舟,别?害怕,死?亡也就一眨眼的事情。你的父亲不承认你, 但?阿娘会永远陪着你。」 「沉舟……」 薛沉舟在无妄城的这些年来,常常会做关于过去的噩梦,梦里那个温柔慈悲的女子, 总是微笑着用一柄匕首在他身上狠狠划过, 感受他的颤抖,感受他的苦痛, 事后却又跪在地上哭泣着治疗他流血不止的伤口, 一遍遍道歉, 自顾自忏悔。 说着爱他的话,却从未对他手软。 薛沉舟自打记事起,便跟着这个唤作阿娘的女子颠沛流离, 他们没有固定的住所,有的时候是顶上破了?个大窟窿的残庙, 有的时候是可能被野狼关顾的山洞,还有的时候是与老鼠虫蚁作伴的水沟。 因?为阿娘是一个妖魔。 但?凡修士,人人诛之的妖魔。 他不知自己何?错之有,仿佛生来就是个不容生活在阳光下的罪过,永远在跑, 永远在逃。他无暇去想?这根中缘由, 只愁活过今朝,是否还有明日。 「沉舟, 你得活下去。」阿娘说, 「听闻你的哥哥前段时日筑基成功,你要活着, 不能落后。」 其实薛沉舟并不认识这个哥哥,但?他却频繁地出现在阿娘口中,像个虚无缥缈的幻梦。阿娘用他日日鞭策着薛沉舟,望他上进,盼他成龙。 薛沉舟努力追赶,可始终差那么一截。 他被阿娘丢进狼群里血战三日,疲惫又兴奋地拖着狼王的尸体回来,以为会得到阿娘的赞赏,谁知阿娘却道:「还不够,听闻你的哥哥弹指间便将虎妖杀死?,取妖丹时袍角不染毫尘,哪里像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少年垂眸看了?看自己,莫说袍角,连脸上都沾满了?血迹,狼狈得像刚从泥潭里滚过似的。 于是薛沉舟下回再战,便分外注意仪表,他找了?头功力更加深厚的虎妖,然后不染毫尘地取了?妖丹回来,以为阿娘应该会对他笑一笑,谁知阿娘却道:「还不够,听闻你的哥哥剑骨已成,你与他明明是一胞双生,怎会天赋相差甚远。」 少年的脸色渐渐苍白,旋即握紧了?那枚似乎不值一提的妖丹,他修为瓶颈,确实寸进无能。 于是薛沉舟废寝忘食,几?乎是以自毁元神?的方式强行突破,勉勉强强修成了?剑骨,为此经脉震断躺了?数日,以为这样?做阿娘就会分出些许怜惜的余光,谁知阿娘却道:「还不够,听闻你的哥哥将会进入辑元秘境,获取上古剑谱的传承,若你错过了?与他争夺的最佳时机,便要永远做他的影子。」 永远做他的影子。 ——凭什么? 薛沉舟第一次对阿娘起了?逆心,但?他早已学会了?微笑和忍耐,在温和有礼的面具之下,是捧着千疮百孔的心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少年低眉敛目,像条丧家犬般卑微臣服,他向阿娘许诺,道:「我不会永远做他的影子。」 哪怕只是一瞬而过的细微变化,都被阿娘捕捉到了?,她?指尖战慄,是抑制不住的癫狂和激动。那也?是阿娘第一次正眼瞧他,如寻常人家的慈母般替他理着衣衫,「我等?你这句话很久了?,沉舟。」 薛沉舟稍稍抬眼,眸光微动。 她?抚过薛沉舟的伤处,治疗薛沉舟的筋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阿娘又问:「你要怎么做呢?」 薛沉舟说:「我会取代他。」 阿娘终于满意地笑了?,「很好,就是这样?。」 她?看着薛沉舟提剑辞行,那是不同?以往任何?一个时候的心情,恍惚中还在蹒跚学步的孩童,竟不知不觉长成了?这般翩翩公子,高大的身形,宽阔的肩膀,踏上了?独属于他的血雨征途,再无回头路。 反抗吧,杀戮吧。 你的悲惨,你的不幸,都是为了?今日啊。 「你一定会喜欢这份礼物的,薛宗主。」女子倚在窗前等?着欲近满楼的狂风,看树叶飘摇,看鸟雀惊飞而过。她?等?这一日,已经太久太久了?。 「若你得知这世间最大的恶人,竟是你离散多年的亲生骨肉,会发生什么呢?是儿?子弒父,还是你大义灭亲?我倒要看看,仙门第一流的问剑宗宗主,对妖魔,对血亲,是否真的一视同?仁。」 「你种?下的因?,如今终于结出了?苦果。」 … 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薛沉舟对这个哥哥的印象通通来源于阿娘,只是棱模两可地知晓,他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身份却截然不同?。 但?薛沉舟并不知道他是谁。 阿娘从不提起他的身份,也?不让提。她?告诉薛沉舟,无需刻意去认,一眼便能辨出。 直到薛沉舟撞上他。 才知原来阿娘说的是真的,像是藏在黑暗里的影子撞上光,薛沉舟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双生哥哥。 这个哥哥有着与他復刻般的五官和身形,连说话的腔调都相仿,但?他被一众师兄弟簇拥着,笑起来时春风和煦,哪里像自己那么假惺惺。 原来他叫薛遣淮,是问剑宗的少主。 他看起来干净明朗,犹如一束温暖的阳光,照得薛沉舟自惭形秽。薛沉舟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他应当过的很好,至少没有做过与狗抢食这种?事情。 薛沉舟想?沖回去,质问阿娘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一母同?胞,他们却天差地别??他探听薛遣淮的身世,原来他们的生母早已死?在难产当日,其中一个孩子被女魔头宋霓商抱走?,他根本没有什么阿娘。 宋霓商骗了?他,一骗就是二十三年。 「宋霓商?道友,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你莫不是刚从村里出来的。」路人说,「她?呀,曾与问剑宗宗主是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不过薛宗主是为了?大道献身,做戏罢了?,那女魔头居然真的痴痴地交付了?真心,最后在刑罚台上被斩首示众。」 另一个路人道:「真是狠心吶,据说那女魔头当时已有身孕,薛宗主竟也?捨得大义灭亲。这样?公正无私的人,活该他荣登仙门之首。」 斩首示众? 那他喊了?二十三年的阿娘,又是谁呢? 真是可笑至极,原来公正的薛宗主,也?有不为人知的私心。他堕了?宋霓商的孩子,却又不忍将她?杀死?,便勉为其难地施捨了?她?些许怜悯和仁慈。 薛定爻为正义而除魔没错,不可否认,他确实是很多人的救世主。但?宋霓商作为一名受害的女子和母亲也?没错,她?因?爱生恨,要用薛定爻和他夫人的孩子一命抵一命,并不难理解。 那他这一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又是谁呢? 是谁错了?? 薛沉舟想?恨,却又不知恨谁,从哪恨起。他与薛遣淮一胞双生,而宋霓商只是匆匆忙忙抱走?了?他们其中一个,就连这种?不公,他都怨不得。 他轻轻地抚着脸上金色的面具,因?为薛沉舟不能与薛遣淮同?时出现,哪怕是青天白日,他的脸也?是见不得人的存在,就像影子永远压不过光,註定要被主人踩在脚下,每一步,每一步都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薛遣淮终于寻得上古剑谱,正要准备传承,却见不远处站了?个戴面具的青年,持剑而立,虽然只是面对着问剑宗众人,却仿佛要与全世界为敌。 青年一步步向他走?来,薛遣淮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心跳莫名加快,似乎受到了?什么感应。 薛遣淮看见青年薄唇微启,无声说了?句什么,听不分明,但?他却莫名地清晰—— 那青年唤的竟是:「哥哥。」 … 薛沉舟提着滴血的剑回来,宋霓商已经等?了?很久了?,她?欢欢喜喜地接过那把剑,挂在墙上,好像那是薛沉舟带回来的某种?荣誉似的。 「沉舟,你恨我吗?」宋霓商痴痴地望着墙上那把剑,头也?没回,唇角是天真的弧度。 薛沉舟说:「恨。」 「恨就对了?。」宋霓商笑得眉眼弯弯,又有些嗔怪地说,「但?是今日,你不应该回来的。既然已经取代了?你的哥哥,就应该直接跟那些人一起回问剑宗,我不是给了?你双生灵玉吗?另一枚自出生起就在你的哥哥身上了?,只要你们把玉佩交换,就能共享对方的记忆,不会有人发现的……」 薛沉舟冷冷打断:「我没杀他。」 宋霓商笑容一僵,陷入诡异的死?寂。片刻后她?缓缓回身,「为什么?」她?愣了?好一会儿?,「你……你不是恨他吗?」 她?看了?半晌,发现薛沉舟似乎并没有撒谎。宋霓商突然崩溃了?似的,扑过去打他,「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他?只要他活着一日,你便永远只能做他的影子!你以为薛定爻会承认一个被妖魔养大的孩子吗?!不可能,不可能!!」 「我养了?你二十三年,就是为了?今日!你怎么这么没用,你这贱种?——」 宋霓商的声音戛然而止,喉间涌出的黑血让她?再说不出话来,她?的身体无力地瘫倒下去,被薛沉舟稳稳接住,低声喃喃,「阿娘。」 宋霓商居然服了?毒。 她?是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呢? 可能是薛沉舟提剑辞行的时候,也?可能是早在二十三年前,她?的孩子胎死?腹中的时候。 宋霓商像是累了?,停止了?打闹,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放松下来。她?摸着薛沉舟的脸,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轻声道:「沉舟,阿娘对不起你。」 整整二十三年啊。 宋霓商不是没有过愧心,可那又怎么样?呢?她?罪恶滔天,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薛沉舟没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阿娘。他生来就一无所有,爱也?好,恨也?罢。就算是这辈子的大多数伤痛都因?阿娘而起,也?无所谓了?。 阿娘问:「为什么不杀他?」 薛沉舟仍是沉默。 「沉舟,忤逆我的话,是会受到惩罚的。」宋霓商微笑着用那柄陪伴了?他二十三年的匕首,送入了?他的心口,「他活着,你就得死?,你也?很清楚吧。」 薛沉舟的唇角溢出鲜血,但?他没有躲开,像被抛弃的小?兽般不管不顾地靠近了?阿娘,让那柄匕首送得更深,似要将他送往另一个地狱。 「沉舟,别?害怕,死?亡也?就一眨眼的事情。你的父亲不承认你,但?阿娘会永远陪着你。」 第四十六章 薛沉舟跪在黑暗里太久了。 以至于他再一次被?光照亮的?时候, 才会那么惶惑不?安,竟连唿吸都忘了。被关在无妄城里的?不?知第几个年头,有人打开了地狱的门, 要拉他起身。 他双手被?缚,于血色中缓缓抬眸。 「沉舟。」薛遣淮说,「我带你走。」 冰凉的?手指拨开凌乱的?发, 露出?青年狼狈而?不?失俊美的?面容, 他眉眼深邃,却带着沉沉死气。薛遣淮擦掉他脸上?的?血污, 把他的?脑袋按在肩上?, 语调低柔, 像一壶醇厚又?苦涩的?浓酒,「你受苦了。」 薛沉舟黑漆漆的?眼珠动了动,他其实?不?太习惯和别人靠得这么近, 但仿佛是双生兄弟与生俱来的?感应,哥哥的?味道令他愉悦, 也令他想要毁灭。 那是种?很好闻的?味道,让人联想到雨过天晴的?青草混泥土,或者被?晒过的?被?褥,是太阳的?味道。 可他呢? 宋霓商养他,却又?不?管他, 他以前?飢饿的?时候找不?到东西吃, 甚至与狗抢食,那大?多是人家不?要的?饭菜, 所以他的?身上?应当?也是酸馊的?味道。 宋霓商打他, 却又?很少替他治疗,他常年受伤的?时候都是自己扛着, 大?大?小小的?伤口难以癒合而?溃烂发脓,所以他的?身上?应当?也是血腥的?味道。 宋霓商教他,却又?只教他作恶,他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都干过,连算命先生都说他天煞孤星,恐要不?得好死,所以他的?身上?应当?也是恶臭的?味道。 奇怪,哥哥是怎么愿意靠近的?? 薛沉舟沙哑开口,问道:「你要救我?」他已经是个死人了,鬼界的?无妄城里,还从?没有哪个魂魄可以逆天改命,逃过阎王的?法?眼,重返人间的?。 「是。」薛遣淮早在来时,就已经做足准备要带他离开鬼界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好。 「你说救就救,你是阎王什么人?」薛沉舟低低笑了起来,带着些无谓的?嘲弄,「还是你觉得,只要你救了我,就能弥补我,就会让我感恩戴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薛遣淮微微蹙眉,道:「沉舟,我是你的?亲生兄长,你怎能那样想。」 「亲生兄长……」他喃喃着。 是啊,他们是双生兄弟,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怎会有如此截然?不?同的?际遇?甚至从?开场到结局,都像是被?人书写好的?命中注定。 一个正道之光,一个天煞孤星。 薛遣淮是问剑宗最尊贵的?少主,生就一副适合修炼的?剑骨,年少有为,前?途无量,还有青梅竹马和天降师妹争夺他的?宠爱;薛沉舟是女?魔头一手培养长大?的?反派,要刺向这人世间最恶毒的?利剑,罪业累累,擢法?难数,连死都由不?得他做主。 因为凡事都有对立面,有善便有恶,二者缺一而?不?能构成天道循环。所以,若说薛遣淮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那他便是被?天道选中的?极恶之人。 但,凭什么呢? 衬托正道的?善,就一定要反派的?恶吗? 天道赋予他诸般悲惨的?人生,其后?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他反抗,最终又?走向灭亡吗? 薛沉舟敛下眸底情绪,将千万不?甘,尽数咽进喉中。他在一瞬间做了个决定,哪怕这个决定可能会翻天覆地,就此改变所有人的?结局。 「……我跟你走。」薛沉舟神色乖巧,晃了下手上?的?镣铐,发出?细微的?声响,「好疼,哥哥帮我。」 薛遣淮心里泛起酸涩的?内疚,想也不?想,当?即挥剑朝那镣铐砍去,鬼界没有一丝一毫的?灵气可以吸收运用,他几乎是耗尽了自己的?元神之力。期间薛沉舟静静地看着他,满是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睛漂亮又?干净,映出?他奋不?顾身的?倒影。 然?而?就在镣铐断裂的?下一刻,他倏地感到天旋地转,接着便被?摁进了血池里,腥臭的?血水顿时争先恐后?地灌入了他的?口鼻,他不?由闷呛起来。 薛沉舟重获自由,第一时间竟是恩将仇报,用哥哥救他的?那柄剑,残忍地挑断了哥哥的?经脉。 「你……」 薛遣淮没想到他会反咬一口,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任他宰割,青筋根根暴起,忍不?住阵阵痛哼,进入鬼界的?是生魂,受伤只会比肉身更疼。 「嘘,哥哥。别叫出?声。」薛沉舟说着,手里放慢了速度,像在凌迟。他细细回忆过去,专心地模仿着宋霓商曾经对待自己的?手法?,「这样的?疼,不?及我承受过的?万分之一,你有什么资格叫出?声?」 薛遣淮闻言,死死地咬住了唇。 见他居然?真的?不?再出?声了,薛沉舟满意地弯起唇角,微笑着说,「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辜?」 「你什么也没做错,为何要受这般苦楚?」 「对于我的?遭遇,你心疼,你同情。你甚至跑来鬼界,耗费心神,只是想带我离开地狱,给我一个家,然?后?引导我改邪归正,与过去和解?」 薛遣淮瞳孔微震,他确实?是这样想的?,或许每个正常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人们总是认为,所有伤口都是可以癒合的?,心理也好,身体也罢,只要愿意配合治疗都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但薛沉舟却道:「不?可能了。」 「善恶不?两立,而?我们,便是平衡。」薛沉舟用了一辈子才领悟到天道的?用意,如今他要让哥哥也明白这个道理,而?且更加深刻。 他摸向薛遣淮的?腰间,扯下了那枚玉佩,虽然?迟了些,按照宋霓商的?计划,他本该在辑元秘境就要拿走的?,但现?在也还来得及。 「从?今以后?,我是善,你才是恶。」薛沉舟摩挲着那枚玉佩,学着他低柔的?语调,「也让我感受一番,这个世界的?正道之光,气运之子的?人生吧。」 于是,真正的?薛遣淮被?囚在了无妄城,而?从?无妄城里走出?来的?,是披着人皮的?恶鬼。 薛沉舟向死而?生,用法?阵换了身。 双生兄弟,是最好的?容器。 … 近日来,洛夕瑶隐隐约约地觉察到,这个原着男主似乎有哪里不?对。好感度忽上?忽下的?,昨日还是40%,今日居然?骤降到0%,而?且毫无徵兆。 系统支支吾吾的?,居然?说查不?出?原因。 自从?寻龙谷一战以后?,主线剧情已经推进到了鬼界的?副本,算起来都差不?多完成三分之一了,气运值也掠夺得只剩1/100,只等季大?小姐在外面彻底身消魂灭,即可完美达成。不?过那厮的?生命力确实?顽强了些,打都打不?死,怕是还得耗上?一阵子。 至于好感度,没了再刷就是。只要稳坐了女?主的?位置,这些都不?算什么,反正在她心里,男人本就是善变的?动物,一时不?察就要出?去插旗。 对于二周目的?洛夕瑶,系统是倾佩的?。她不?但有着极强的?业务能力,心理素质也高,还特别完美主义,什么难度的?任务都能做到满分过关,是哪怕打个4399小游戏都一定要拿到五星级的?那种?人。 让她修炼剑道,就是不?吃饭不?睡觉,天天茹毛饮血地升级打怪,也要死活搞个剑道魁首出?来。 让她攻略男主,那装傻白甜把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演技放在现?实?世界,完全能拿金视影后?。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让她打脸逆袭,连拥有主角光环的?季铃杏都步步沦落成了恶毒女?配,现?在被?人追杀得满地图跑。 试问还能有哪家宿主这么敬业?! 男人嘛,其实?很好哄的?,洛夕瑶甚至觉得他比以前?还好哄。以前?的?薛遣淮像个中央空调,对哪个师妹都好,只是对她最好,现?在的?薛遣淮却似乎不?会那样,温柔中不?失疏离,待人亲和而?有分寸。 独独对她好,其他人只是基本礼貌。 洛夕瑶自己也承认,她更喜欢现?在懂得偏爱的?薛遣淮,爱情真的?会使人盲目,所以她盲目地狂刷好感度,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个薛遣淮是冒牌的?。 管他呢,刷就完了。 牛逼这个词,系统已经说累了。洛夕瑶把初始好感度为0%的?薛沉舟,愣是刷到了70%,还诧异他竟意外地纯情,随便逗一逗,就要去沖澡冷静。 对此,洛夕瑶是这么跟系统说的?:「怎么去了趟鬼界,x欲还变强了,有时候我都感觉我穿的?不?是正经小说,大?概是po文之类的?。」 毕竟哪个男主会随时随地都一副又?欲又?涩的?表情啊,跟没见过甜妹似的?,总是暗戳戳地找机会跟她贴贴,满脸都写着「想跟你做」。洛夕瑶有次很不?小心的?,真的?是不?小心,看到了他在沐浴更衣。 只见青年靠在云遮雾绕的?池边,热烟氤氲,蒸如微醺。池水没过了他平坦结实?的?腰腹,肌肉块块分明,胸膛上?嵌着两颗殷殷红豆,惹人面红耳赤地急急转开视线的?同时,却又?撞进他沉沉眼眸。 水珠顺着发梢往下落,划过高挺的?鼻樑,继而?抿在饱满红润的?薄唇之间。热腾腾的?雾气模煳了他俊美得有些冷硬的?线条,徒添几分莫名的?凄楚。 他看见洛夕瑶,不?惊讶,也不?羞赧。 青年放松地往后?靠了靠,像是故意要露出?突兀精緻的?喉结,朝洛夕瑶弯着眉眼,唇角扬着愉悦的?弧度,笑道:「小师妹要一起洗吗?」 洛夕瑶吓得落荒而?逃。 真他妈见鬼! 第四十七章 薛沉舟虽然有着与哥哥一模一样的外表, 甚至连日常细节的小动?作都模仿得淋漓尽致,可到底换了?个芯儿,时间长了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哪怕他再伪装, 也还是被发现了。 洛夕瑶第一反应是感到荒谬,但应变能力过硬的她迅速冷静下来,没有打草惊蛇, 故作不知。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洛夕瑶是签了劳动?合同的打工人, 但任劳任怨的前提是,她得清楚自己打的是什?么工, 「主线剧情走到一半, 攻略对象却突然中途换人, 可以。好感度直接清零,一夜回到解放前重头来过,也没关系——」 「那你也得让我知道?啊?!」 系统被她骂了?一通, 音量都小了?许多,不过总算是老实交代了?, 「宿主,你别紧张,这只是隐藏任务,主线剧情环环相扣,他只是其中的一环而已。」 洛夕瑶却没有因此平息怒火, 冷哼道?:「那这个冒牌货是谁?说好的, 攻略对象是一对一呢。」 「是一对一没错,但只要是男主就行。」系统别有深意地顿了?顿, 「就好像你可以争夺女主的气运值一样, 目前的男主薛遣淮,也是可以被代替的。」 洛夕瑶:「……展开说说。」 「在这个世界里, 有资格坐上男主之位的只有三个人,第一个就是原着男主薛遣淮,第二个是原着男二司见月,第三个……是原着反派,薛沉舟。」 说完这句,系统就解锁了?相关权限,洛夕瑶的脑海里顿时涌入了?大量关于?薛沉舟的原着剧情,从薛定爻为除魔大义灭亲,到宋霓商因爱生恨留下?双生灵玉,用二十?三年打造了?阴鸷厌世的天选反派薛沉舟,试图借他报復社会?,让他弒兄、弒父。 谁知薛沉舟虽然?已经具备悲惨的童年、变态的心?理、超强的武力值等一个反派的标准配置和基本素养,却仍留存一点点的侥倖和良心?,走了?前半生的剧情又峰迴路转,只是囚禁了?兄长?,取而代之。 薛沉舟在恨意中长?大,这一回,他想试试被爱意包裹的人生,努力去争取,努力去融入。 但可惜,他註定不能成?功。 因为真正的选择权,在女主角手中。 在一周目的原着剧情里,其实薛沉舟也有这段替身的环节,不过他和季铃杏并没有恋爱线,是个彻头彻尾的反派,且善恶有报,不得好死就是他唯一的结局,最后被得知真相的季铃杏亲手反杀。 然?二周目的平行时空里,季铃杏开局没多久就被迫逃亡,每天都在领盒饭却又虚晃一枪的生死边缘反覆横跳,大部分剧情发展产生偏移,洛夕瑶竟又误打误撞地攻略了?薛沉舟,好感度刷到了?70%。 甚至比薛遣淮还要高30%。 洛夕瑶得知真相的时候,也和一周目的季铃杏同样无语,深深感觉身心?和情感都受到了?欺骗。 她是个从一始终的人,就像最开始是为了?回家才攻略薛遣淮,那么决定了?要攻略薛遣淮,便不会?分给其他人余光。洛夕瑶厌恶任何理由的用情不专和三心?二意,对于?薛沉舟,她的解决方式很简单。 ——格杀勿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是以,一周目的女主季铃杏没有选择他,二周目的女主洛夕瑶也没有选择他,故此薛沉舟再怎么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等待他的便只有死亡。 薛沉舟已经记不清那是死的第几次了?,他本来应当是麻木的,可又或许是因为这一次拿刀的,是给过他希望的洛夕瑶,便觉得这种迟来的钝痛,比之前的哪一次都来得强烈,来得撕心?裂肺。 小师妹其实与?阿娘有几分貌似,都是那种柔柔弱弱、温婉清丽的长?相,眉眼中透着?些许慈悲,细看却是淡漠的怜悯,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她喜欢过薛沉舟,但如果薛沉舟可能会?成?为阻碍她的绊脚石,那么她也会?不遗余力地将其剷除。 世人常被季大小姐的娇蛮任性所惑,认为她心?狠手辣,自私刻薄。实际上洛小师妹的温顺柔弱更?具有欺骗性,她才是真的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要说善良又可爱的女孩子,在钟灵毓秀的地方根本不是稀缺,靠男人的喜爱得来的一切,终究有被拉下?马的时候。上位者于?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往往是剑走偏锋的人,善良与?可爱,不足以支撑。 要主动?出击,而非坐以待毙。 客观上看,洛夕瑶确实是被动?的一方,受系统和攻略对象的牵制,要靠推动?剧情和刷好感度才能完成?任务。但强大的主观意识,又成?为了?她手中的利刃,这柄利刃不受谁的牵制,全凭她自己做主。 现在洛夕瑶用这柄利刃,杀死了?主线剧情中突如其来的变数薛沉舟,哪怕薛沉舟并不反抗,只是用一种哀伤又痛楚的眼神望着?她,她也不曾动?摇。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薛沉舟缓缓握住了?她持刀的手,低低嘆息,似有疲倦不堪的遗憾。 洛夕瑶抽不开手,只好作罢。按她以往的行事作风,一下?子没捅死,还会?使劲儿转动?刀柄,从不让反派多说废话。不过呢,看在薛沉舟曾待自己还算不错的份上,勉强给他个痛快好了?。 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心?软,但洛夕瑶自认不是会?对绊脚石心?软的人,便莫名有些烦躁,「果然?只有没用的废物,才总在临死前问?为什?么。」 「好啊,横竖我也无处可说,今日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洛夕瑶说着?,勐然?连带着?刀尖一齐贴近了?他。薛沉舟胸口?骤然?作痛,眼前发黑,颀长?身躯摇摇欲坠,无力地伏倒在了?洛夕瑶肩上。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我讨厌你们所有妄图阻止我回家的人。」洛夕瑶另一只手往上移,像是在安抚某只可怜的流浪狗,又揉了?揉他的头,「恨不能留住我,爱也不能。凭什?么我要因为和谁产生了?这种可笑至极的情感,就得永远留在这里?」 「就凭你的好感度达到了?100%,愿意给我这世间最极致的偏爱吗?没有你的偏爱,我就活不下?去了?吗?如果不再能够取悦你,我就要被抹杀吗?」 「你他妈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 薛沉舟:「……」 薛沉舟意识恍惚,他努力打起精神,想要听清洛夕瑶的话。但她嗓子眼里跟装了?炮仗似的噼里啪啦,根本不带喘气儿的,偶尔还冒几句脏话,薛沉舟越来越听不懂了?,于?是便在懵逼中默默去世。 原来真的有人是被骂死的。 薛沉舟本来都准备好魂飞魄散了?,只要他的魂魄一离体,无妄城里的薛遣淮就会?换回来,至于?他留给哥哥的那个窟窿,反正问?剑宗总有办法救场。 他疲倦地阖上双眼,作为一个十?恶不赦、离经叛道?的反派,终于?结束了?罪恶而悽苦的一生。 薛沉舟一生都游走于?善恶之间,找寻自己存在的意义,渴望得到一腔赤诚的真心?,为此他不惜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只赌这一次,他的女主会?选他。 可他还是输了?。 或者说薛沉舟从来就没赢过。 … 按理说,死人应该是没有痛觉的。 但薛沉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觉得浑身都疼得快要散架了?,尤其是——他怔怔抬眼,发现有个绛红色衣裙的少女正踩在他胸膛上,把剑刃架在他颈侧的动?脉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不是,怎么都爱往人这里踩啊? 见薛沉舟终于?动?了?,却沉默地盯着?自己,铃杏误以为他在盯自己的裙底,想也不想就啪地给了?他一巴掌,怒道?:「你他妈往哪儿看呢?」 薛沉舟脸一偏:「……」 谁来告诉他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薛沉舟下?意识要爬起身来,却发现他还处于?濒死的状态,心?口?剧痛,伸手一摸,居然?又是个大窟窿。他当场吐血三升,是真的吐。 同样的死法,只不过换了?个兇手。 这一回,是季铃杏。 「宵小之辈,也敢妄图冒充哥哥,你配吗?」铃杏用冰凉的剑身,挑衅地拍了?拍他的脸,「你以为你的伪装天衣无缝,可以瞒天过海是吗?」 薛沉舟微微愕然?,他不认识这个少女,可这个少女却好像对他很熟,还知道?他不少事情。二周目的薛沉舟从鬼界换身出来以后,除了?洛夕瑶,并没有见过满地图跑的季铃杏,只闻其名,不知其踪。 这个少女还在滔滔不绝,她咄咄逼人,字句剜心?,「哥哥救你,你却恩将仇报。像你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就该永远烂在地狱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薛沉舟闻言,感到异常恼怒,但那似乎不是他的情绪。更?奇怪的是,他的身体竟不受控制了?,薛沉舟此时仿佛更?像个局外人,只有旁观的权利。 他听到自己怨毒又不甘的声音,咽下?喉间的血后,挣扎着?道?:「凭什?么他生来光芒万丈,我就活该永堕地狱?我四望皆是死路,我又何其无辜!」 他恨恨重复,「凭什?么?!」 然?而铃杏却用行动?打断了?他,少女把剑高高举起,随即倏然?插在了?他脸侧,直把大地都震裂出几条长?而狰狞的裂隙,竟生生削去了?他的一只耳朵。 上帝视角的薛沉舟目瞪口?呆。 紧接着?,少女红裙猎猎,三千青丝在身后迎风狂舞,她声色俱厉——「就凭我,是季、铃、杏!」 「我手里这把不归剑,自打认主起便誓要杀尽天下?恶人,至今还未曾逃走过一只恶魂!你的过去有多悲惨,我不在乎,那并不是你作恶的理由!」 「你放走千机塔数万妖魔,害得问?剑宗众多师弟师妹死于?非命,他们难道?不无辜吗?你致使凡间生灵涂炭,乱世中人们甚至易子而食,这些人难道?不无辜吗?你他妈给我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几乎被你毁得面目全非的世界,你有什?么资格喊冤?!」 别说睁大眼睛,上帝视角的薛沉舟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毁灭世界什?么的,好像、确实、应当是他的作风,但他怎么不记得干过这事儿啊? 不等他反思,铃杏已经重新举起了?剑。 最后一击,是要送他上路了?。 「我要你活着?,你便是化作一堆白骨,我也能让你起死回生。」铃杏冷笑着?说,「我要你去死,你便是阎王的亲生儿子,他也不能留你到五更?。」 「嗤!!——」 第四十八章 薛沉舟的眼前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时间停滞, 万籁俱寂。 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但薛沉舟直觉他在这段没有参与的空白里,错过了很多重要的东西。等到?五感终于恢復的时候, 他似乎听见了代表着命运的沙漏飞速倒流,罗盘上的指针重新转动。 「咔哒。」 薛沉舟的识海里突兀响起滋滋嚓嚓的、嘈杂的噪声?,身上传来触电般的感觉, 然后接上的是一道陌生而毫无情绪起伏的机械音—— 「任务失败, 三周目即将开启。」 「正在检测原着反派薛沉舟的气运值……检测通过,即将进行绑定。正在绑定中……绑定成功, 相关?剧情已解锁记忆权限, 接收时请保持冷静, 我?是女配逆袭系统之代号0510,很高兴为您服务。」 「这是您的劳动合同,请过目。」 薛沉舟听得云里雾里,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凭空出现了一块白底黑字的面板, 同时一大段原着剧情灌进了脑中,他愣了半晌,终于大彻大悟。 不出所料,他果然是被天道选中的反派。 在原着里,薛沉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衬托男女主, 先有毁灭世界的恶, 才有拯救苍生的善。作为最后的boss,只要他一死, 主线剧情也就接近了尾声?, 而男女主歷经生离死别后,迎来了he。 但从洛夕瑶车祸而死, 绑定了系统,意外穿进这个世界起,二周目的平行时空正式开启。也或许是因为洛夕瑶的介入,原本?只是文字和设定堆起来的人物角色居然觉醒了思想,生出了血肉,剧情走向所发生的偏移,已经不仅是蝴蝶效应这么简单。 比如洛夕瑶拜入问剑宗,在外门新手村里接触到?的第一个人物角色,曲小棠。 原着中的曲小棠是个路人甲,戏份不多,寥寥几?笔带过,要说她的出场有什么意义,估计就是前期为洛夕瑶提供掌声?,起到?一个吃瓜群众的作用?。 她性格软弱,唯唯诺诺,被欺负了只会哭哭啼啼不敢动作,恰好最合适做洛夕瑶打脸的助攻。 可也因为洛夕瑶,她的故事?丰满了起来,甚至发展到?三周目的时候,曲小棠延伸出了新的设定和新的身份,渐渐地,不愿再受原着剧情的拘束。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其中薛沉舟的影响最大,对原着的牴触情绪也最强烈,误打误撞与二周目的女主洛夕瑶产生了恋爱线后,气运值迅速暴涨,成了男主预备役。 但系统选择绑定薛沉舟的原因不仅于此,在二周目的任务失败以后,三周目的任务难度将大大提升,原着女主季铃杏的重生,那?么恶毒女配洛夕瑶的逆袭就会更?加艰难。系统作为专门为女配逆袭而创造的智能助手,它也有早早准备的b计划。 根据对三周目的剧情发展进行推算,系统得知以季铃杏爱恨分明的性格,势必会对薛遣淮在二周目的移情别恋耿耿于怀,换男主的几?率达到?100%。 而原着中好好地活到?了结局,在二周目里却因洛夕瑶的暗箱操作,为季铃杏无辜横死在大婚当日的司见月,男二上位的几?率更?是高达200%。 男主预备役就这么三个人,还能选谁? 做了两?辈子男主角的薛遣淮,在一周目里与季铃杏he,在二周目里与洛夕瑶he,在三周目里却被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季铃杏不再爱他,洛夕瑶从来就没爱过,最后反倒是气运值最低的那?个。 系统其实打过司见月的主意,把他配给宿主洛夕瑶,让他做三周目的男主,完成攻略任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可是分析了半天,系统遗憾地发现,如果说攻略薛遣淮的难度是三颗星,攻略薛沉舟的难度是五颗星,那?么攻略司见月的难度是:不可能。 因为司见月这个人,只能自我?攻略。 原着里对男女主的前世今生也有提到?,太子司阎无论轮迴几?世,都?会反覆爱上季铃杏。从上一世算起,到?这个周目结束,司见月已经做了整整三辈子的男二,等待季铃杏的回眸,是他认定的宿命。 可以说,就算季铃杏跌落神坛,不再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却永远会是司见月唯一的女主。 而薛沉舟刚好来得及时,且不提他本?来就对洛夕瑶有70%的好感度,气运值又高得离谱,完全能与司见月抗衡,是攻略对象的不二人选。 于是,系统选择了薛沉舟。 既然季铃杏试图把男主换成司见月,那?系统肯定也要为洛夕瑶找个后盾,为她保驾护航,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牢记你的任务,阻止司见月男二上位,帮助洛夕瑶逆袭成功。」系统说,「任务完成后,你将取代薛遣淮成为男主,得到?一个你想要的好结局。」 好结局。 只有成为男主,才有资格he吗? 薛沉舟沉默半晌,道:「我?答应你。」哪怕不久前才输掉了性命,但他仍赌,这一回要做洛夕瑶的男主,「攻略我??对她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吧。」他眉眼舒展,光是想像,就不由低笑起来。 系统提醒道:「关?于你的事?情,洛夕瑶那?边不会知道,你装装样子就好。」它顿了下,「因为某些不可说的原因,我?封锁了她二周目的记忆,也并不记得你,只以为自己是刚刚穿进这个世界的。」 薛沉舟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她说她不属于这个世界,那?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系统不好解释,干脆扮聋。 「如果她喜欢我?,但又不想留在这里。」薛沉舟执着地问,「那?我?可以去?她的世界吗?」 「我?们?……会有好结局吗?」 系统哪敢回答这么难说的问题,只好使出了惯用?的招数,含煳其辞,支支吾吾。薛沉舟的眸光渐渐黯淡,恢復了死寂般的平静,似是明白了什么。 薛沉舟换了个问题,道:「我?要怎么阻止司见月上位,可以直接杀了他吗?」那?也太简单了。 系统委婉地说:「理论上来说可以,但是得看季铃杏答不答应了。如果你不想被她弄死的话。」 薛沉舟:「……」 差点忘了,这死丫头的武力?值高得离谱。 「记住,二周目的反派薛沉舟已经死了,想要改变你的结局,就不能再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考虑到?关?键剧情的节点,我?会让你提前离开鬼界,与原着男主换身。还有什么问题吗?」 薛沉舟摇了摇头,然后根据系统的指示,在那?块面板上找准位置,随即按下了指纹。剎那?间,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扭曲变形。 随着时间的飞速倒转,凝滞在空中的雨滴回到?云层,碎裂在地面的镜子重新復原,由文字拼凑而成的世界彻底撕裂,所有人物角色都?鲜活起来,有了自己的色彩,羽翼渐渐丰满,生出了勃然野心?。 「那?么,三周目正式开启。」 … 「沉舟。」 薛沉舟有些恍惚,自三周目开启以来,已经有多久没人这样喊过他了?这个名字,被遗忘在无人问津的黑暗里,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 他不是薛遣淮。 他叫沉舟,破釜沉舟的沉舟。 「这么说,看来你觉得你很了解我?。」薛沉舟抽出剑来,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这把剑本?来是薛遣淮的,但因为双生灵玉的影响,现在认他为主了。 薛遣淮看着那?把剑,沉默下来。 薛沉舟笑得轻慢,心?情似乎很是愉悦,毕竟在哥哥面前他不需要再装模作样,「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吧,你的小青梅在两?个月前已经嫁人了。」 薛遣淮倏地抬眼,「???」 在三周目里,真正的薛遣淮其实什么都?还没有做,甚至和洛夕瑶的交集也不多,早早便被薛沉舟联合系统困在了无妄城中。不出意外的话,他依旧是原着女主的官配,未来是要和季铃杏he的。 谁料不过才困在无妄城两?个月,薛沉舟却突然告诉他,他的女主跟别人跑路了? 薛遣淮不能接受,下意识地挣动着双手,但始终动弹不得。他心?头恐慌,唿吸加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别急啊,哥哥。」 薛沉舟无谓地笑了笑,「两?月前,问剑宗接到?寻龙谷的除魔令,季铃杏意图利用?魔蛟谋害小师妹,我?便顺手给了她一掌,断了她的剑骨而已。」 薛遣淮不可置信,愕然道:「你……铃杏她平日是任性了些,可她本?性还是善良的,绝不会做出谋害同门这种事?情!你怎能私自对她动手?」 「哥哥何故如此生气?我?不过是做了你曾经做过的事?情,换作是你,未必下手会比我?轻。」薛沉舟冷声?说着,腹中嘲讽,这正道之光真是好生虚伪。 薛遣淮蹙眉,「我?何曾对铃杏动过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薛沉舟闻言不答,只是笑。 他缓步上前,从怀里摸索出一张金色的雕花面具,颇感怀念地抚过上面精緻而熟悉的纹路。这个面具,薛沉舟带了两?辈子,现在终于要换主人了。 薛遣淮似有所觉,仿佛知道一旦戴上了这个面具,就再也取不下来了,或许有什么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彻变。他紧抿着唇,抗拒地偏过头去?。 但薛沉舟掰着他的下颌,力?道强硬地替他戴了上去?,面具两?侧的金扣瞬间弹出,犹如生出了触手般钻进了他的耳后,牢牢固定住。薛遣淮顿时瞳孔骤缩,溃散失神,居然慢慢地停止了挣扎。 「哥哥。」薛沉舟理了理他的衣衫,喜怒无常的模样像极了阿娘,温柔地说,「你也享受一下,戴着面具生活的感觉吧。」 「现在,你才是反派了。」 第四十九章 代表着命运的齿轮重新转动, 但这一次,又有许多不同。比如这个金色的雕花面具,就是主?线剧情中极为重要的节点, 并且在鬼界才会出现。 前两次,面具的主人都是薛沉舟。 然而现在,善与恶的置换, 从无妄城里出来的恶鬼变成了薛遣淮, 这个面具他妄想再摘下?来。 薛沉舟回到城主?府的屋檐下?,司见月和宁骁已经把埋伏提前设好了, 正要准备下来。宁骁甫一瞧见他, 就呵道:「好啊, 跑哪儿?偷懒去了?」 「无事,在附近观察了下?周围的地形。」薛沉舟面不改色,神色闲淡, 「搞定?了?那就走?吧。」 他说着转身,似乎还扫了司见月一眼, 不过很快便转开视线。那一眼并不经意,只是寻常,司见月却觉嵴背发凉,不适地蹙起秀眉,紧盯着他。 「走?吧走?吧。」宁骁累得?腰酸背痛, 也想早点回去休息, 勾着司见月的肩就走?。 司见月收回目光。 许是多虑了,他怎会突然起杀心。 长乐公主?那厢还在群魔乱舞, 她?手持一把长长的竹尺, 分别打在洛夕瑶突出的腰间盘、容嫣撅起的翘臀以及铃杏前倾的骨盆上,引来声声哀嚎。 「不干了!」容嫣感觉屁股都被打成四瓣了, 靠墙躺平,死活不肯再跳了。 就等她?敲这句退堂鼓! 铃杏和洛夕瑶居然诡异地默契,火速跟风,于是墙边眨眼间多了三条咸鱼。长乐公主?无奈地握住竹尺,温声道:「这怎么能行呢?」 铃杏练剑都没这么费劲过,闭眼小憩,「我说行就行,大?不了杀进去。」 长乐公主?犹犹豫豫,「可这里是鬼界……」 铃杏眼皮子都懒得?抬,「照杀不误。」 长乐公主?:「……」 于是就这样打渔又晒网地练习了几日,虽然多半都在躺平,但好歹是学会了基本的舞步,尚且够得?上滥竽充数,幸亏初筛也不算太难。 长乐公主?硬着头皮一拖三,凭藉鲜活生动的美貌与精湛无瑕的舞技,勉勉强强过了关。 宴会当?日,她?们同其他舞姬一齐进府。 「已经是最?后一日了,必须速战速决。」洛夕瑶面纱下?的红唇微动,悄声嘱咐,「待会儿?无论成功与否,都要把公主?及时送回人间,不容有失……」 「知道了,你好啰嗦。」铃杏不耐道。 洛夕瑶偏眸瞪她?,「尤其是你!」你就是主?线剧情里最?大?的变数,最?有可能会搞砸。 容嫣赶紧上前救火,夹在中间,挡住二人的眼神交锋,「嘘!快看——」她?紧张地抬头瞄了眼屋檐那边,得?到肯定?的回应,才稍稍安下?心来。 与此?同时,宁骁他们正趴在屋檐上。 「果然人靠衣装,想不到师妹们扮成舞姬,还挺有风情的。」宁骁颇为欣赏地嘀咕道。 司见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锁住铃杏。她?穿着碧青色的内衬,胸前绣了朵含苞待放的荷,裹住玲珑有致的曲线,但布料实?在少得?可怜,只由两根细细的绸带悬于颈后,红色披帛与白皙肌肤形成艷而不俗的对?比,她?眼尾上挑,直把魂儿?都勾走?。 似是觉察了他的目光,铃杏懒懒抬眸,发现司见月脸色阴霾,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铃杏挑了挑眉,心念一转,动作轻微地将右侧的肩膀往后放,外罩的那层薄纱便滑了下?来,露出圆润如玉的肩头,上面还隐隐可见浅显的牙印。 那是司见月的牙印。 司见月握紧拳头,几欲爆发,「……」 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司见月勐地抬手去捂宁骁的眼睛,结果他的眼睛已经被人捂住了,不由诧异地转头,却见薛沉舟的脸色不比自己好看多少。 此?举一出,薛沉舟和司见月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宁骁还在发懵,慌道:「怎么了怎么了?」 … 宾客基本都到齐了,城主?的席位却只坐了两个人,瞧着四五十岁的模样,且一看就是妥妥的文人雅士,显然跟武将出身的奚桓扯不上关系。 奚桓人呢? 眼见宴会就要开始,容嫣有些急了。 「先别轻举妄动,再等等。」洛夕瑶经过她?身旁的时候,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容嫣轻点了下?头。 很快地,台上轮到了她?们的节目,长乐公主?强作镇定?,领头入场。但乐声奏起没多久,城主?府的门口便传来些许轰动,宾客纷纷侧目。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鬼魂走?路无声,簇拥着那年轻男人走?来,又听得?不知谁喊了句,「鬼将军到——」 长乐公主?一晃神,也看了过去。铃杏眯着眼睛打量,出乎意料的是这位鬼将军不仅年轻,还生得?十分英俊挺拔,身披银甲,肩戴红章,扑面而来的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压迫感,从沉稳锐利的眉宇间仿佛能够窥见,他生前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传闻中他是被国君秘密处斩,由自己的副将亲手割下?了头颅,身首异处。但今日一见,他的头颅还好端端地在脖子上,只是喉间多了条血痕。 那血痕严丝合缝,几不可察。 嘶……用什?么刀割的,如此?利落狠绝?铃杏在脑海中寻找类似的武器匹对?,容嫣却没注意到这个,她?更惊讶的是,「嘿哟,这鬼将军,有点帅啊。」 铃杏闻言端详了下?,不得?不说,确实?帅。奚桓五官硬朗,成熟而稳重,气?质完全不同于青年的薛沉舟和少年的司见月,至少从臂上的肌肉来看,他们就望尘莫及,还得?再练上几年才行。 其实?薛沉舟的身材已经相当?不错了,他身高腿长的,八块腹肌也很实?在,俗称「公狗腰」,具体手感嘛,要问问洛夕瑶,这一世她?比较有发言权。 司见月就稍显单薄了,他常年病弱,身形颀长却过于清瘦,但胜在宽肩窄腰,穿什?么都好看。 铃杏默默地想,如果等下?真的动起手来,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能抗得?住鬼将军一拳否? 司见月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还趴在屋檐上眼巴巴地望着,发现铃杏一直在看别的男人,竟然看得?走?了神。他顿时垮下?了脸,焦躁不安地扒拉着手边的琉璃瓦,试图做点什?么引起铃杏的注意。 「喂,你做什?么,别把人家房顶掀了。」铃杏没注意到,反倒是宁骁先注意到了,忙按住他。 随着奚桓落座,似乎与其他两位城主?说了几句什?么,看都没看台上的舞姬一眼。长乐公主?兀自低下?眼去,平復着复杂的心情,保持冷静。 乐声再次奏起。 台上歌舞昇平,暗香浮动。 身姿曼妙的舞姬们扭动着柔软的腰肢,裙摆旋出绚丽的形状,轻衣薄衫下?的玉肤若隐若现,三千青丝恣意挥洒在空中,珠钗金步摇划过道道璀璨夺目的光芒,熠熠生辉,叫人心神荡漾。 奚桓本无意观赏,也不由被吸引。 长乐公主?作为领头的舞姬,与他离得?最?近,抛出的披帛轻飘飘地落在他眼前,带来阵阵香风。透过薄纱,两人视线一瞬交汇,奚桓瞳孔骤然缩紧。 奚桓勐地抓住了披帛,狠狠一扯,长乐公主?便踉跄着扑倒在他怀里,「长乐?」 怀抱着朝思暮想的人,奚桓恍惚以为自己尚在梦中,低声喃喃。他似乎反应过来,终于意识到什?么,又惊又怒,「长乐,你怎会在这里?生魂不可入鬼界,是谁带你进来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没人带她?,长乐公主?是死后才进入鬼界的,但生死簿上分明写着她?还有数年阳寿,莫非……莫非她?还是选择了自戕? 奚桓不敢猜测下?去了。 「别担心,我是来找你的。」长乐公主?用温暖的体温安抚着他,握住了他的手,「奚桓,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必须如实?告诉我——」 「轰!!!」 长乐公主?的话?还没说完,城主?府的房顶却突然炸裂开来,碎屑飞溅,砖瓦迸射,瞬间窜升的幽蓝火焰熊熊燃烧,落在鬼魂身上无异于烙刑,发出滋滋作响的煎烤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宾客们尖叫起来,场面陷入混乱。 「搞什?么,放信号了吗你就炸?!」容嫣拦腰抱住骂骂咧咧的洛夕瑶,慌忙躲开砸下?来的石柱,又着急地寻找铃杏的身影,嘴里念着完了完了。 铃杏猝不及防,被石柱压住了一小片裙角,险些绊倒,扯都扯不动。她?恼火地直接手撕裙子,本就不多的布料便更少了,这时容嫣找到了她?,赶紧拉着她?和洛夕瑶一起躲在桌案下?面。 于是,她?们跟结拜似的并排跪着。 「怎么回事?」铃杏跪在左边,大?声问道,「他们是向城主?府开炮了吗!这么大?动静!」 容嫣在中间瑟瑟发抖,也很惶恐,「我也不知道啊突然就炸了,难道计划有变?对?了……长乐公主?呢?」她?四下?张望,更加惶恐了,「啊啊啊啊我看不见她?了!鬼将军没抓成还赔了个公主?!我们要怎么跟王后交代啊啊啊啊……」 洛夕瑶咬牙切齿,「那几个蠢货!」 但事实?证明,洛夕瑶口中的那几个蠢货是无辜的,而且比她?们还要懵逼。宁骁当?时还在聚精会神地通过放在长乐公主?身上的通讯仪,窃听她?与奚桓的对?话?,才刚刚听到关键,自然不可能动手。 但初步可以判定?的是,爆炸确实?来源于屋檐上设好的埋伏,却不知被哪个龟孙给意外点燃了,甚至连司见月和薛沉舟也没有反应过来,三个男人就齐齐被炸飞了出去,在城主?府的上空自由地翱翔。 司见月:「……」 薛沉舟:「……」 宁骁:「……」 第五十章 宁骁作为头号受害者, 第一个飞,也是第一个落地,刚好掉在?了她们躲着的那张桌案上, 把桌案都噼成了两半,却意外地没有砸中任何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哇,还好我闪得快。」容嫣惊魂未定, 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宁二师兄,你没事吧?」 铃杏冲上前去, 一把将宁骁从那片狼藉中拉了出来, 怒道:「怎么只有你?司见月呢!」铃杏看了下?乱闹闹的周遭, 急得疯狂摇晃着他,「你个混蛋你快说啊你把我的小狗炸到哪里去了!」 宁骁摔得眼冒金星,头也很晕, 按住铃杏的手想说些什么,然而张口就喷了她一脸的血。容嫣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过来扶住宁骁,道:「恐是伤及脏腑了,可能有诈,先离开这里再说!」 洛夕瑶沉着脸色,帮忙把宁骁架在?肩上。铃杏却不肯离开, 囫囵地擦了下?脸, 毅然转身,「你们先走, 我得去找司见月,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的。」 这时系统也发?出了提示,「注意!主线剧情的第二个重要人物已经出现, 鬼将军副本即将结束,请宿主在?离开鬼界之前,尝试触发?隐藏任务。」 洛夕瑶愣了,「还有隐藏任务?」 帮容嫣把宁骁扶出城主府后,洛夕瑶匆匆丢下?一句,「我找师兄!」便?不顾她的叫喊,起?身回去。 「你们这些臭鸳鸯,真不管我们死活啊?」容嫣认命地寻了个角落待着,用药稳住宁骁的气息。别?说宁骁现在?昏迷,就是他醒着也不是主要战力,容嫣自己?又?是医修,恐怕随便?来个小兵都打不过。 容嫣越想越担心,最后伏在?宁骁身前,呜呜地哭起?丧来。宁骁被她哭醒了,捂着胸口,头疼地把她推到?一边去,「还没死呢,师妹你哭早了。」 容嫣:「呜呜呜呜……」 洛夕瑶回到?府里,没走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抬头看去,只?见这人戴了张金色的雕花面?具,只?露出形状优美的薄唇和下?巴。 「师兄?」洛夕瑶松了口气,抓着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说到?这里,洛夕瑶忽觉哪里不太对劲,宁二师兄被炸得满身尘屑,怎么他看起?来干干净净,而且毫髮?无损?甚至……换了套衣服? 虽然戴着面?具,但经过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并不影响她能够认出,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要找的男主,可为什么会有人长得如此相?似? 洛夕瑶忙放开了他,「你是谁?!」 … 铃杏在?慌张逃窜的鬼魂中逆行?,尖锐难听的啸叫声穿透耳膜,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心烦意乱地在?废墟里翻看,可仍是找不到?她的小狗。 怎么办,怎么办? 半刻钟前,司见月从屋檐重重摔下?,被径直甩到?了对面?的墙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坑来。 「咳咳……」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慢慢起?身,然而还没挺直腰,心口却倏然传来熟悉又?可怕的剧痛! 司见月勐地弯下?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狠狠拽倒在?地,他捂着心口,喘息不止。 是、是契魂引—— 仿佛被无数只?手用力地揪扯着,叫嚣着,似要破膛而出。全身的每一根骨头、每一处经脉,都像是被炙热的铁索活活贯穿,拖入无边无际的火海,他倔强地撑着地面?,数次试图爬起?,却使不上力气。 怎么办,怎么办? 司见月几乎是凭着一股信念才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在?鬼魂中无措寻找。他走得很慢却又?很急,那种?濒死般的临界点催促着他,叫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就再也来不及了。 他的凤眸不知是因?疼痛还是什么,渐渐氤氲出水汽,雾蒙蒙的,带着隐忍的渴求。 想见你,好想见你。 拜託,能不能让我再见你一面?。 司见月昏昏沉沉地,他看不清眼前了,一个脱力便?跪了下?去,可他仍是执着地强打精神,不肯闭上眼睛。他知道,如果闭上眼睛,又?将陷入长眠。 「不要,求求你……」司见月哽咽着摇头,眼泪滴落在?染血的地面?,沽湿了尘土。能不能再给他一点点时间?,让他再感受片刻的温存,片刻就好。 他等了足足一千年啊。 司见月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努力地眨掉眼里的水汽,想要看清前方。终于,几个鬼魂散去了遮挡后,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终于出现。 找到?你了。 可是……好像已经没有时间?了。 司见月攥紧了心口的衣襟,咳出一大口血,轰然倒地。铃杏似有所觉,蓦地回眸,却就这样错过了他,什么也没看见,又?拎着裙摆继续往里走去。 「司见月,司见月……」铃杏慌得六神无主,不厌其烦地叫着他的名字,心里被莫名的恐慌揪紧,她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也有了害怕的事情。 想见你,好想见你。 拜託,能不能别?让我找不到?你。 铃杏唤醒了袖里的厌听,焦急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可能是有人故意作乱,「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早就认识他了,你与他同为妖魔,你肯定有办法跟他感应上的对不对?快想想办法!」 「没事就叫我滚,有事就叫我魂是吧?」厌听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冷哼了声。他和他家太子殿下?相?识千年,早已心意相?通,无需多言,只?要他掐指一算——等等,怎么感应不到?太子殿下?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厌听比她还惊恐,「出事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出事了!」铃杏一巴掌拍在?小黑蛇的脑门上,「所以我才叫你找啊!」 厌听跟她对吼,「我也找不到?啊!」 铃杏崩溃地把小黑蛇摁了回去,厌听是指望不上了,但也不能就此放弃。气焰嚣张的火舌舔舐着她曳地的裙摆,往上蔓延,她只?好一再斩断。 直至走到?城主府的后门,幽蓝鬼火才遗憾地收回了舌尖,而铃杏身上的裙衫已是破破烂烂。 她忽然就很想哭。 铃杏沮丧地抱着手臂,不知何去何从,又?不敢离开这里。那个初入鬼界时见到?的大婶路过,发?现城主府被人掀了,当下?便?吃了一惊。 大婶惶惑地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铃杏以为她是在?问自己?,眼泪汪汪,「我的小狗走丢了,我找不到?我的小狗了……」 大婶还道是什么呢,「嗐,再养一条!」 铃杏态度坚决,含泪反驳道:「不行?,只?能是他!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乖更可爱的小狗了,他长得好看,性格又?温顺,总是义无反顾地跟着我,哪怕受了伤也努力朝我摇尾巴,想要讨我欢心……」 越说越想哭,「可是他走丢了。」 「……没有走丢。」铃杏忽觉身上一重,少年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他低垂着头,沉沉地从后面?拥住了她,发?烫的心口抵在?她背上,传来急促的跳动?。 司见月的声音气弱无力,却很温柔。他靠着铃杏的肩背,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倒下?去,胸膛的起?伏也很轻微,唿吸沉重,「铃杏,抱抱我吧。」 铃杏泪水决堤,回身抱住了他。 虽然错过了他,但是没有关系,司见月总会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跟上来的。因?为小狗的宿命就是等待,等待着主人回眸,等待着主人再爱。 司见月疲惫地倚在?铃杏身上,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颈侧,像在?撒娇,「我很想你,铃杏。」 铃杏心软得一塌煳涂,「才多久没见。」 司见月委屈地说:「很久了。」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我都在?等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铃杏摸了摸他的脑袋,迟钝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好像在?小幅度地颤抖。司见月怀里惯来带着清清冷冷的药香和雪意,此时却夹杂了些许血腥味,铃杏把他推开,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但他的瞳仁,是莹润漂亮的黑色。 「别?…别?推开我……」司见月意识恍惚,本能地贴紧了她。死过一回,他不敢再把话憋着,也学会了摇尾乞怜,「铃杏,我很疼。你别?推开我。」 铃杏神情严肃地扯开了他的衣襟,少年的胸膛白皙如玉,是冷调的白。显然,契魂引现在?并没有发?作,又?或许是已经发?作过了。 是那个恶魂……消失了吗? 铃杏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专心地盯着司见月的眼睛,他任由衣襟敞开,鸦羽般乌黑纤长的眼睫低垂,眸底湿漉漉的,拢着轻愁的薄雾。 「不推开你,别?怕。」铃杏握住他的手,然后用掌根在?他的心口处揉了揉,「是这里疼吗?」 司见月浑身一颤,点了点头。 上次就是这里,接连疼了三回以后,他就被迫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便?从苦忘崖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茫然失措,好在?很快找到?了铃杏。 「这是什么地方?」司见月觉得铃杏似乎对他亲昵了许多,在?苦忘崖里,其实还是有些疏离的。 铃杏一怔,「你不记得了?」 司见月茫然反问,「我忘记什么了吗?」他下?意识地回想,契魂引却警告似的发?作了一瞬,虽然只?有一瞬,也疼得他勐地弓身,死死按住铃杏的手。 铃杏想她大概是懂了,嘆息一声,扶起?可怜巴巴的司见月,不轻不重地替他揉着心口。 「你这傢伙,还真的会失忆啊……」 第五十一章 契魂引的发作?, 根本没有徵兆可言。 对此,厌听也无从下手。契魂引产自魔域的聚宝窟,被他偶然寻得, 在上古捲轴中探知其有恢復前?世?记忆的功效,才设法种在司见月的体内。谁知道这破玩意儿功效不稳定?,竟导致了人?格的分化。 他们拥有同一具身体?, 却拥有完全独立的性格和记忆, 而且可能意识不到对方的存在。 看样子,司见月似乎就不知道。 铃杏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或许现在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 便只说?了这里是鬼界和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具体?情?况等出去以后再?说?。 司见月不明所以,虽然他能感觉到应当是与那个蛊毒有关?,但铃杏不说?, 他就不会多问。 「好点了吗?」铃杏替他理好衣襟,看了眼?面目全非的城主府, 凝重地拧起眉头。宁骁负伤,薛遣淮失踪,司见月的状态不好,也不知道鬼将军把长乐公主带去了哪里,七日的期限又快到了。 再?不离开?鬼界, 死生之契便要应验了。 届时, 他们全得留在这里。 其实还是很不舒服,可现在好像不是拖后腿的时候, 司见月喘了几口气, 强打精神。他与铃杏稍稍拉开?了点距离,弯着眉眼?, 轻点了下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这蔫儿吧唧的样子,铃杏怎会看不出来?。她怜惜地擦掉司见月嘴角的血迹,然后踮起脚尖,发现还是够不到,便柔声说?:「低头。」 司见月没?往别处想,依言俯首。 紧接着,铃杏贴了上去,印上了他的唇。司见月唇红齿白,不过于厚,也不过于薄,像两片饱满而富有光泽的花瓣,触感温软,有种清甜的味道。 铃杏其实还没?有主动、正式地吻过他,前?几次的目的都不算单纯,对他来?说?,多是甜蜜的折磨。 司见月当即僵住,手足无措。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苦忘崖的时候,那会儿才刚成婚不久,日常的亲密举动仅限于抱抱,这样突飞勐进的进展着实把他吓到了,耳根唰地一下红透。 司见月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下意识想搂住铃杏的腰,又怕她觉得冒犯。心跳的频率剎那间急速飙升,比契魂引发作?起来?还要快,快到他有些承受不住,难以唿吸,仿佛被铃杏攥住了命脉。 铃杏明明吻得很轻柔了,只是浅尝辄止,却惊觉司见月发软无力,往她怀里倒,以为他是真的很难受,便赶紧放开?了他,担忧地查看他的情?况。 谁知司见月睁开?眼?睛,漂亮的凤眸浸着湿润又澄亮的泪意,像一捧春风吹融的新雪,死死盯着地面不敢看铃杏。他捂着左胸,生怕心脏就这样不争气地跳出来?似的,一边细细颤抖,一边不住喘息。 铃杏也被他吓到了,「你没?事吧?」 司见月飞快地瞅了她一眼?,没?有做声。他缓过气儿来?,又觉得意犹未尽,铃杏怎么这么快就放开?他了,可以……他小声说?,「可以再?来?一次吗?」 「什么?」太小声了,铃杏只听见模模煳煳的几个字,不过看他不太好受的样子,铃杏莫名?很有罪恶感,更加愧疚了,「是我唐突,你很不舒服吗?」 司见月慌忙摇了摇头,正想说?话,不远处却响起容嫣的声音——「大小姐!啊,师弟也在!」 铃杏被转移了注意力,回头看去,容嫣正朝这边小跑过来?,宁骁看起来?脸色好了很多,慢慢地跟在后面,不过没?有看到洛夕瑶和薛遣淮的身影。 司见月欲言又止,「……」 「终于找到你们了,原来?你们在这。」容嫣气喘吁吁,果然她还是缺乏锻鍊了些,回到问剑宗定?要好好修习淬体?之术,「小师妹方才传音,说?她找到薛师兄和长乐公主了,叫我们先走。」 「真的假的,她可信吗?」铃杏嘴上怀疑,但也不得不承认,洛夕瑶的办事能力确实高效。 至少,目前?为止她算无遗策。 「我教了阵法给小师妹,我们这边启阵,他们那边也会同时传送。」宁骁走得吃力,一过来?就搭着司见月的肩膀,想倚靠着他。不曾想司见月本来?也站不稳,哪里靠得住,于是两个人?都栽倒在地。 司见月被压在下面,后腰硌着木屑碎石,疼得直哼哼。宁骁爬不起来?,只能拍了拍他,苦哈哈地道歉,「是哥对不住你,给哥垫会儿吧,舒服。」 「……」 这是什么难兄难弟。 「宁二师兄!」吭哧吭哧地将两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拉起来?,容嫣一人?餵了颗丹药,然后肉疼地摸着自己的储物袋,「说?真的,我真想叫你们赔钱。」 铃杏把司见月护在怀里,像母鸡护崽,恶声恶气地冲着宁骁发脾气,道:「姓宁的,你自己几斤几两不清楚吗,你想压死他?」 宁骁咳了一声,笑道:「这么护着啊。」看来?司见月也没?嫁错……哦,没?娶错人?。他看向铃杏怀里的小师弟,后者却不自在地拒绝对视,故作?姿态地绷着冷脸,殊不知已经露出了红透的耳根。 「好了,不闹了,准备一下启阵吧。」宁骁收起了笑,端正神色。因为五行元素里缺了洛夕瑶和薛遣淮的位置,灵力又无法使用,要投入的元神之力也就更多,会有一定?失败的风险。 容嫣闻言,掏出了罗盘,「好。」 … 「你是谁?!」 洛夕瑶手脚冰凉,满心疑问。但那人?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遁入无形之中,消失不见。 她抬脚正要去追,却被一只手拦住了,随后便陷进了熟悉的怀抱中。薛沉舟把她摁在胸前?,似要把她融进骨血,低低地说?:「别追了,那不是我。」 洛夕瑶沉默着,渐渐平静下来?。 「那个人?就是隐藏任务,对吗?」洛夕瑶在识海里问道,系统没?有多说?,表示默认。 薛沉舟握着她的肩,检查了下,「有没?有伤到哪里?」明明他自己的手臂上都是血,应当是被什么锐物划了长长一道口子,他却浑不在意似的。 「我没?事。」洛夕瑶说?着,看见他的手臂又蹙了蹙眉,拿丝绢替他简易地包扎了下。 薛沉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唇边不自觉带了些笑意,结果系统立马发出了提示,「恭喜宿主,原着男主的好感度上升5%,请再?接再?厉。」 顿时,两个人?都僵住了。 系统提示之后,又悄悄地警告薛沉舟道,「收敛一点,她上次已经质问过我了。」 薛沉舟:「……」 洛夕瑶自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赶紧把心思?放到主线剧情?上,转移话题,「时间快到了,我们必须要找到长乐公主,然后送她离开?鬼界才行。至于鬼将军,能有办法把他一起带走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可以。」其实薛沉舟掉的位置很准,直接砸到了鬼将军怀里,把长乐公主都挤了出去。但他面不改色地把这些细节略过了,挑重点讲,「都已经安置好了,就在附近,直接去找宁二吧。」 洛夕瑶颔首,于是开?始分头行动。 在哪里启阵,便在哪里回阵。以宁骁为中心划出一寸方圆,持有法器者皆受到响应,山林里凶兽再?次张开?血盆大口,接着众人?重新出现在地面上。 凶兽嘶吼着隐去身形。 死生之契失效,生魂重返人?间。 长乐公主去的时候脸白刷刷的,回的时候脸红扑扑的,依偎在奚桓身侧,手牵着手。 众人?:「……」 虽然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除了年底才满十八的司见月,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无非是些你侬我侬的煽情?戏码。 正如猜想的那样,奚桓并?没?有叛国。 而且,叛国的另有其人?。 国君不喜奚家?功高盖主,却又碍于重文轻武的政策,找不到更加忠心的武将,终日惶惶不安,自相矛盾。是以,奚桓与南姜国勾结的证据呈上,国君便好似终于找到了可以点燃的导火索,也不细究真假,直接就下了秘令,誓要解决这心头大患。 真,最?好。假,也可作?真。 只因国君昏庸无道,百姓也跟着受苦,失去奚家?这么好的将臣,是青召国歷来?极为惨重的损失。 昏君,素与佞臣脱不了干系,而辅佐国君从太子时期步步登上龙椅的国师,就是佞中之佞。那日奚桓返身进宫,潜入国君的殿内,本来?是想与国君说?清真相,为奚家?求一个清白,并?非为寻仇而来?。 然而国师早有准备,他才是真正与南姜国勾结的叛徒,只是冒用了奚家?的名?讳。奚桓的亡魂在边境七日不散,国师就已料到他心有不甘,定?然要回头找机会申冤翻案,于是来?了场瓮中捉鳖。 国师利用了宫中宠妃,借其侍寝的机会将国君迷晕在床,只等奚桓入瓮。所以其实奚桓并?没?能与国君有上只言片语的交谈,就中了陷阱重伤。 国师没?能一举击散奚桓的魂魄,竟还让他逃了去,惊怒的同时又害怕暴露,于是杀尽了殿内殿外的所有下人?,包括那个宠妃,随即嫁祸给奚桓。适逢药效已过,国君醒来?,被这遍地横尸吓得不轻。 奚桓逃到长乐公主那厢,把少时的约定?并?着香囊还给了她,希望她不要做傻事,好好活下去。 国师安抚好受惊的国君后,携追兵赶至,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活人?哪能斗得过死人?,只是奚桓不愿出手罢了。眼?见不能斩草除根了,国师又变了脸色,对着奚桓离去的方向,以长乐公主的性命作?威胁,只要他永生永世?,再?也不踏出鬼界半步。 奚桓没?有现身,但国师知道,他答应了。毕竟奚家?满门抄斩已成定?局,活着的人?不该无辜受累。 人?死不能復生,鬼魂妄图插手、祸乱阳世?本就是逆天所为,若是此事被阎王发现,恐要打进无间地狱的,所以奚桓再?有不甘,也没?了办法。 「那……那城主府被毁,阎王肯定?会发现,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们出来?呢?」容嫣心虚地问道。 说?到这个,问剑宗的诸位都侧开?目光。虽然将城主府炸毁的另有其人?,但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自找的锅,简直是蠢得不能再?蠢的馊主意。 六个人?,愣是凑不出一个脑子。 说?好的悄悄进村,结果最?后还是把村炸了。 「你们既敢以生魂入鬼界,我又为何不敢以鬼魂返人?间?」奚桓笑了笑,淡淡地说?,「我已经做好了决定?,奚家?与国师的恩怨,我会亲自解决。」 长乐公主也点头道:「谢谢你们,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真相。」她犹豫了下,才说?,「回宫以后,我会同母后说?明,如果鬼界派人?捉拿——」 「他们在那里!快拿下!」 长乐公主的话又没?说?完,后方就凭空出现乌泱泱的一大群阴兵,高举着戟,往这边沖了过来?。 「靠……」宁骁人?都看傻了,论打架他降过妖,除过魔,但没?敢跟阎王叫过板啊。何况这里全是挂了彩的病号,搞不好要集体?去阴曹地府报到的啊? 洛夕瑶手握剧本,并?不惊慌,只朝奚桓大声说?了句,「你带公主先回宫,这里我们来?解决!」 言罢,她抽出长剑,站在前?面,整个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奚桓感激地抱拳一礼,拉着长乐公主往帝城跑,远去的背影在月下格外浪漫。 「是很浪漫,但能不能看清场合?」容嫣崩溃地抓着头髮,「我快没?药了,救不过来?啊!」 铃杏把容嫣一推,跃跃欲试,也拔剑道:「医修别来?凑热闹,退到我身后!」她还不忘把司见月摁到树干上,给披帛施了点灵力,然后将他绑住。 司见月:「???」 铃杏:「你伤没?好,在这别乱跑。」 司见月:「……」 铃杏和洛夕瑶咔咔乱杀,一左一右把阴兵打得满地找牙,连薛沉舟都拼不过她们,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捂着伤口崩裂的手臂默默退了回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宁骁站在树旁,扯了下绑着司见月的披帛,也不帮忙解开?,哟呵一声,「你们挺会玩啊?」 司见月被他呛到,咳嗽起来?。 可白骨化作?的阴兵虽然一击就碎,却是前?仆后继,数不胜数,用的是人?海战术。饶是铃杏和洛夕瑶灵力磅礴,招式变换,也有耗尽的时候。 「我先走一步,靠你了小师妹!」铃杏像那个竞拍时故意提价的对家?,见好就收,一脚把面前?的阴兵踹向洛夕瑶,差点儿把她撞倒在地。 洛夕瑶踉跄了下,咬牙怒骂,「季铃杏!」 季铃杏见好就收,薛沉舟却见缝插针,他飞身过去一剑挥开?阴兵,让洛夕瑶不至于腹背受敌。 就在这时,那头象徵着鬼界入口的凶兽竟化出了形态,从地面上的黑洞里走了出来?,孜孜不倦的阴兵们纷纷停止了攻击,一副等候发令的模样。 终于来?了。 洛夕瑶拽住薛沉舟,让他罢手。 那凶兽神似饕餮,眼?神却是宁和的,并?不具有攻击性。它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略过,最?后在铃杏身前?停住,看了许久,又像是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铃杏被它看得毛毛的,有些不适,犹豫着要不要给它一拳。但它很快就转开?了视线,看向了旁边的薛沉舟,过了半晌,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 薛沉舟:「……」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莫名?其妙的,他隐隐感觉,这只凶兽好像知道他不是真正的薛遣淮,所以不屑一顾。 「它是阎王身边的,当然知道。」系统说?,「这和原着男主的前?世?有关?,不过不碍事,它就算什么都知道也不能说?,因为这是天机。」 「前?世??」薛沉舟蹙了下眉。 系统没?有解锁这部分原着剧情?的权限,所以薛沉舟并?不知晓,铃杏的前?世?是神女曦凰,也不知晓哥哥的前?世?是战神归鹤。在原着里,薛遣淮、季铃杏、司见月就是相当古早又狗血的三角恋。 但洛夕瑶知晓,因为她不是原着人?物,没?有薛沉舟那么多限制,便气定?神闲地等这段剧情?走完。 凶兽果然什么也没?说?,只是恭敬地朝铃杏略一颔首,便甩着尾巴,遁入地底。剩下的阴兵们受到传召,也随之化作?缕缕白烟消散而去。 这场危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众人?互相大眼?瞪小眼?,都很有些懵,这就没?了? 司见月突然又咳嗽起来?。 铃杏回头,便听他有气无力,小声道:「能先把我放了吗?你绑着我,我有点想吐。」 铃杏:「……」 … 这段时日,青召国出了两件奇事。 第一件事,就是国君病癒甦醒,而享有多年权誉威望的国师却自请下台,告老?还乡。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削权夺势,给老?国师最?后的面子罢了。 第二件事,就是边关?大捷的喜报,南姜国进犯的敌军投降,签订了协议。新来?的将领看着瘦小孱弱,居然头一回带兵,就打了场漂漂亮亮的胜仗。 那是王后钦定?的将军,带的是奚桓的旧部,本来?以为就是个走后门的,将士们都不太看好。 谁料这位将军不声不响,在战场上却颇有奚将军往日的风范,一支红缨枪虎虎生风,光是那架势就能让敌人?心里犯憷,不由想起了当年被奚将军支配的日子,士气就被削去不少,再?而衰,三而竭。 捷报传至京师,举国同庆。 王后为此大赦天下,封赏有加,但诰令颁下来?以后,百姓纷纷傻眼?。因为那上头写明,受到封赏的是因叛国被满门抄斩的奚家?嫡女,奚秀芽。 以女身上战场,实乃欺君之罪,然而朝堂中曾与奚家?有过交情?的文臣,在王后的暗示下,接二连三地上书,为她请求功过相抵。但奚家?最?后还是没?能翻案,因为青召国可以有像国师那样的佞臣,却不可能有承认自己昏庸无道的国君。 奚桓把长乐公主送回宫中后,又与王后密谈了一番,终是在翌日不告而别,只身返了鬼界。 人?鬼殊途,到底难全。 长乐公主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怪他,而是去了趟昭平寺。寺里的那棵桂花树仍是没?有开?花,或许明年就会开?花了,但想等的人?却不会再?来?看她。 直到离别的时候,这棵树已经枝繁叶茂,长乐公主才真正懂得,奚桓当初想送她小树苗的用意。 常青树,长情?书。 第五十二章 鬼将军的事情?一过, 主线剧情就走完了三分之一,洛夕瑶在心里盘算着?,距离下一个副本开启还?有好?段时间, 权当给自己放个小长假了。 原着女主的气运值目前还是50/100,跟她对半分,好?像冻住了似的。洛夕瑶想?, 在走完下一个副本之前, 必须得好?好?发力才行,否则越拖越久, 可能赶不及在主线剧情的结局让原着女主领盒饭了。 攻略任务的进展倒是很快, 就是原着男主的好感度经常忽上忽下的, 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洛夕瑶并不担心,拿捏男人,她一向很有把握。何况看原着男主那没?出息的样子, 感觉不到结局就能达到100%,那么她离回家?就更近一步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巧的是, 薛沉舟也想?到了这茬。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波动?,煞费苦心让好?感度升得慢一些,因为他知道,洛夕瑶就是个没?有感情?的小妖精,一旦得到了他, 就会不要?他了。 除此之外, 薛沉舟还?有更担心的。城主府门外出现的那个男人,以及那张金色的雕花面具, 他化成灰也认得, 可哥哥是怎么逃出来的?先不说无妄城的地狱对鬼魂有诸多压制,城主府被?毁的事情?闹得这么大?, 肯定会惊动?天子殿的阎王。 哥哥失去容纳魂魄的肉身,又不像奚桓那样能在鬼界来去自如,按理?说,是不可能逃得出来的。 「就像前两次的你一样,虽然身份调换,薛遣淮顶替了原着反派的位置,但他依然还?是主线剧情?里的重要?一环。」系统棱模两可地解释,「所以你的任务除了要?阻止司见月上位,帮助洛夕瑶逆袭,同时也要?注意,别让薛遣淮有翻身的可乘之机。」 「翻身?」薛沉舟冷笑,「绝无可能。」 那厢的铃杏一回到问剑宗,就要?开始夹着?尾巴做人,跟薛定爻復命的时候,生怕这小老头又把她关到苦忘崖里去。好?在薛定爻得知鬼将军的事情?顺利解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草草揭过了。 洛夕瑶对此,暗地里气得牙痒痒。 原着女主真是好?命,上天眷顾,众人垂怜。犯下谋害同门的大?戒,不过只是关在镇仙狱三日,鞭刑是司见月替她受的,苦忘崖是司见月陪她过的。 到头来,其?实没?吃多少苦头。 枉她费尽心思铺垫许久,设计这么一出,竟才干掉了一半的气运值。洛夕瑶这几日闲着?,没?事就偷偷地骂季铃杏,吃饭骂,睡觉骂,梦话也在骂。 系统被?迫作为她的情?绪垃圾桶,最后都忍不住出声劝慰,道:「你也知道,主线剧情?才走完三分之一而已,原着女主的主角光环如此强大?,哪能一口吃个胖子,凡事总得有循序渐进的过程嘛。」 洛夕瑶捂耳不听。 铃杏自然不知晓洛夕瑶在扎她的小人,她在想?着?很快就要?到七月初七了,俗称乞巧节,今年她要?和司见月好?好?度过这个难得的花好?月圆夜。 往年她都是和薛遣淮过的,因为薛遣淮是问剑宗的首席大?弟子,并没?有很多时间陪她,所以她只能藉由这种特殊的节日逮住薛遣淮,两人才有片刻的单独相处,可就连片刻,也总有宁骁掺和一脚。 薛遣淮认为这是孩子气的做法,常说铃杏怎能这般任性,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但铃杏不理?解也不服气,腻歪本来就是情?侣间正常的事情?,伴侣伴侣,没?有陪伴叫什?么伴侣?她只是希望伴侣陪陪自己,何以是任性? 现在想?来,铃杏只觉膈应。 她当初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脑子吗? 铃杏越是回想?过去,就越是怀疑,很多事情?好?像根本没?有什?么逻辑。她并非是那种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怎么会像失了智似的倒贴薛遣淮? 铃杏和薛遣淮做了青梅竹马十多年,不是兄长胜似兄长,恋人未满友谊之上,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了。可自从小师妹上山,她虽然跌落神?坛,却也如梦初醒,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本质性的改变。 渐渐地,铃杏产生了自我怀疑。 以她的性格,真的会喜欢上薛遣淮吗?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不得而知。铃杏对感情?的态度强烈、主动?、绝对忠诚,不能容忍自己处于弱势的下风,还?有常人难以接受的控制欲,薛遣淮对感情?的态度却平淡、被?动?、比起爱情?或许得道有成的事业才是他的第一位,根本谈不上互补。 而司见月则相反,他的世界是孤独的,一旦有谁闯入,别说真心,恨不能将命都赔出去。 他性子温吞,乖顺得有些沉闷,看着?清清冷冷的不近人情?,实则很容易害羞,又总是倔强地不肯承认。他听话又好?骗,只要?喜欢,哪怕狠心虐待他也照单全收,他是骄傲的,却也愿意俯首称臣。 他真的很黏人。 铃杏对司见月的优点如数家?珍,越发觉得以前是自己瞎了眼,错把石头当明珠,最好?的月亮其?实早就在她囊中,安安静静地为她照亮前方的路。 「今日晚上,我允许你穿白色。」铃杏在司见月的内室里翻箱倒柜,挑了套她认为最好?看的衣袍和配饰出来,然后又贴身比了比,相当满意。 司见月乌髮雪肤,唇红齿白,穿这种干干净净的白色犹似天上宫阙里走出来的谪仙。他的骨相生得极好?,精緻又冷清,鼻樑优越,眉眼似漆,凤眸狭长而凌厉,但泛红的眼尾微微下垂,徒添了几分脆弱易碎的美感和媚意,惹人怜惜,不忍亵渎。 哦,铃杏就不用忍了。 自己的夫君,怎么能叫亵渎呢? 心念瞬转,不过短暂,铃杏就已经想?出了一百零八种亵渎他的方式。司见月乖乖点头,抱着?那套白色的衣裳,还?以为真的是单纯的看花赏月。 到了晚上,司见月出门赴约的时候,也莫名?紧张起来。以往每年的乞巧节,他都格外低落,因为铃杏兴沖沖地来寝院,只是想?找薛遣淮去约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这时,他便会躲着?不见铃杏。 可铃杏总能在各种角落里,一把将这个看到她便掉头就走的小师弟拎出来,荒谬又疑惑,「你这人怎么回事,老躲着?我,我有那么可怕吗?」 司见月挣开她的手?,冷冷瞪她,但只一眼便转开了目光,沉默地盯着?地面,幽幽怨怨的样子。 「你还?瞪我?」铃杏奇道。 司见月抿了抿唇,涩声说:「师兄不在。」 「真的吗?」铃杏当然不信,这家?伙都骗她多少回了,看来是缺点教训。她眉梢一扬,忽然就起了个坏心思,笑意盈盈,「可我不是来找你师兄的。」 司见月眼睫一颤,抬眸看她。 不是来找师兄的? 他的心情?瞬间如拨云见雾般明朗,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又慌得藏在身后。虽然……虽然应该不太可能,但还?是忍不住侥倖和期待…… 铃杏启唇,却又没?出声。 快、快说啊。 司见月竖起耳朵,煎熬等待。 铃杏被?他的表情?取悦到了,弯起唇角,终于说出了那句话,笑道:「我是来找你的。」 司见月唿吸停滞,心跳骤然加快。他后退一步倚在门框上,偏过头去,不敢与铃杏对视,「你……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师兄吗?今日是乞巧节,在凡间是有情?人的节日,你往年不都是来找师兄的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来找我……」 他忐忑不安,「你真的是来找我的吗?」 铃杏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句调侃,竟叫他吓成这样。玩弄谁的感情?,也不能玩弄薛遣淮的师弟啊,何况人家?今年才十六岁!她赶紧道:「不是不是,我方才逗你玩的,你别误会啊。」 「……」 司见月僵在原地,脸色唰地白了。 情?窦初开的少年,常常会容易因为喜欢的女孩子的随口一句,瞬间明朗,又瞬间忧郁。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心脏乃至胃部都抽疼起来,难以名?状的乌云笼罩在头顶。他觉得自己的侥倖和悸动?像个笑话,他怎敢对铃杏有所奢望? 铃杏瞅着?他的脸色,觉得不妙。正想?绞尽脑汁地找补,司见月却已经砰地把门关上,差点儿磕到她的鼻尖,只听少年闷闷呵斥:「你滚!」 铃杏:「……」 她讷讷地还?想?说些什?么,「那个……」 司见月:「滚!!!」 哇,这小师弟不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吗,怎么对她就这么兇巴巴啊!从此以后,铃杏再没?找他问过薛遣淮的行踪,见了面也不跟他说话了。 司见月靠在门后跌坐下来,沉默半晌,又悄悄地把门缝打开了点,但外面空无一人。 真的滚了。 居然真的滚了。 司见月沮丧地抠着?门框,木屑簌簌掉落,他又换了个地方抠,委屈巴巴。他突然后悔自己的话太重了,其?实他不是故意的,铃杏一定讨厌死他了。 为什?么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他其?实不想?这样的…… 这时薛遣淮回了寝院,见他蹲在门口,像条无家?可归的弃犬,不由诧异道:「你在这做什?么?」 司见月上一刻还?在反思,但下一秒还?是不长记性,他眼眶红红,狠狠地瞪着?师兄,「我喜欢!」他手?指发力,哗地一声,竟硬生生扒拉了一小块门框的木屑下来,「不是要?过乞巧节吗?还?回来作甚!」 薛遣淮:「……」 这是又发的哪门子疯? 司见月越说越难过,一想?到师兄要?和季铃杏去过有情?人才过的乞巧节,就嫉妒得想?哭。 负面情?绪接踵而至,他蹲在地上,忽觉胃里一阵翻山倒海,勐然站起身来,捂着?嘴巴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房内,薛遣淮心惊,赶紧抬脚跟了上去。 便见少年弓着?腰身,冲着?盂盆不住干呕,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但他今日心情?很差,并没?有吃饭,于是只能呕出一些胃酸和白水,接着?又撕心裂肺地呛咳起来,握拳死死地抵在抽疼的胃上。 「你到底怎么了?」薛遣淮无奈嘆息,轻拍他颤抖不止的嵴背,对他偶尔的犯病见怪不怪。 司见月顺过了气,却又蔫了。 师兄待他这么好?,他怎能这般卑劣。司见月踉跄着?倚在墙上,半睁着?眼睛,声音茫然,「我也不知道。师兄,我很不舒服,我很难过。」 「呃……」薛遣淮以为他是胃疼,想?找个理?由跟哥哥撒娇,便犹豫着?说,「那师兄帮你揉揉?」 司见月差点被?他呛死,「……不要?!」 … 朗空星垂,夜色平阔。 月华清霜照落在山顶的静心亭上,繁茂的枝叶随风抖动?,如同海里的水藻般轻轻摇摆。高处不胜惊寒,灯笼里昏黄的烛光忽明忽暗,却不曾熄灭。 良久,亭外的脚步声如约而至。 铃杏趴在漆红色的栏杆上,头也没?回,背对着?他便笑了起来,「来得这么晚,怕我爽约?」 司见月愣了下,忙道:「没?有,我……」他有些懊恼似的,「我想?,既要?见你,就洗了个澡。」 铃杏闻言,这才转头看他。 司见月穿着?那套螺白色锦袍,玉带束出清瘦如竹的腰身,一缕乌髮落于肩前,衬得精緻的锁骨更加白皙,貌若好?女,濯如清莲,恍似画中仙。他手?中握了把油墨纸伞,像从烟雨江南误入此地,漂亮的眼眸也是湿润的,专注、安静地凝望着?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铃杏突然觉得,他似乎变了许多。 去年的这个时候,司见月还?是个孱弱又阴郁寡言的小师弟,许是因为太过年轻,所以他虽然模样生得极好?,却不会让人联想?到伴侣、丈夫一词。 而今,他已经褪去了青涩,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模煳地带了。司见月年纪虽小,但其?实铃杏才是被?照顾、被?娇惯的一方,他好?像什?么都会,比如饿了会给她做饭,饱了会给她递水;天热了会给她扇风,天凉了会给她盖被?…… 他总能准确地知道她需要?什?么,然后提前做好?准备,甚至连细节也十分到位。相反,铃杏倒是对他唿来喝去,颐指气使,他也没?有从来生过气。 他真的很适合做夫君啊。 铃杏感觉自己误打误撞,居然捡到个宝贝,真是赚大?发了。这么想?着?,她朝司见月勾勾手?指,笑眯眯道:「杵那儿作甚?过来,让我瞧瞧。」 司见月收起纸伞,放在了亭外。 他缓步上前,倏然被?坐着?的铃杏抱住了腰,不由身子一僵。铃杏把脸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药香,勐吸了一口,「你的味道真好?闻。」 司见月微微一怔,心里酥酥麻麻的,他抬手?碰了碰铃杏的髮髻,轻声问,「你喜欢吗?」 铃杏说:「不喜欢。」 他手?顿在半空,有些无措。但铃杏马上又接了下去,道:「都是药草的味道,你应当很苦。我希望你可以健康一点,不要?总是病恹恹的。」 不要?……总是病恹恹的? 司见月选择性地略过了前面那句,只抓住了这个重点,以为铃杏是不喜欢他,和他这具病弱不堪的身体。他也知道,他不如两个师兄强壮有力,肌肉结实,总是这里疼、那里疼,或许令她厌烦了。 可是,他生来如此,怎么办呢? 司见月总是下意识地迁就她,迎合她,从不会觉得她要?求得太多,只会懊恼自己拥有的不够。 他迟疑了下,才小心翼翼地说:「对不起,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不会让你担心的……」 铃杏的本意是想?撩拨他,哪料好?像还?让他更不开心了的感觉?她推开了司见月,发现他耷拉着?脑袋,眼尾也是低垂的,但仍是勉强沖她笑了笑。 铃杏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如果不是那个恶魂,她和司见月的感情?其?实不太深,很多早该挑明的东西,迟迟没?有开口,以为行动?足以表明心意了。现在看来,还?是不够。 不过这也简单,司见月很好?哄的。 她问:「司见月,你喜欢我吗?」 司见月闻言,不敢看她,轻点了下头。随后铃杏勾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下来,继续问,「你有多喜欢我?喜欢我多久了?喜欢到什?么程度?」 司见月被?这一连串给问懵了,还?没?来得及回答她,突然一阵天旋地转,铃杏将他压倒在石凳上! 他闷哼一声,不知所措。 「我说过,如果你真的失忆了,我会让你记起来的。」铃杏亲昵地蹭着?他的鼻尖,若有似无,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司见月听不明白,他只知道此刻她的唇是那么近,情?不自禁地仰头贴了上去。 可铃杏微微偏头,避开了他的索吻。 司见月的唿吸顿时急促起来,渐进感到一种奇异的燥热,他低低呢喃,「铃杏,亲亲我。」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铃杏温柔地拒绝了他,一手?托着?他后脑,一手?按在他唇边。司见月似乎知道她想?做什?么,紧抿着?唇,身体也是紧绷的。 铃杏耐心地哄他,「别怕,你张开嘴,按我说的做就好?了。」说着?,便在他的唇缝上轻轻摩擦。 司见月明知那会让他痛苦,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讨好?她,微微张开了嘴。这一回,铃杏甚至用了两根手?指,粗暴地探进了他的咽喉,他的脑子立时变得一片空白,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喘起来,苍白修长的五指攥紧了石凳的边缘——「咳咳咳!!」 不要?…不要?这样…… 季铃杏怎么能这样对他…… 「还?喜欢我吗?」铃杏掰着?他的下颌,手?指也沾上了粘腻的银色,笑着?问他。 司见月凤眸半睁,眼里是迷迷濛蒙的懵懂,他艰难地喘息着?,半晌才道:「喜、喜欢……」就算铃杏总是给予他无尽的痛楚,他也喜欢,很喜欢。 在铃杏不厌其?烦的引导下,司见月慢慢地学会了吞吐,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细细吮吸,温柔舔舐,就这样吐出又含进,重复着?这个动?作。铃杏终于满意了似的,将手?拿开,亲了亲他破裂的唇角。 「喜欢我,那就取悦我吧。」 像是层层拆封着?某种礼物,她慢条斯理?地扯掉了司见月的腰封,随意丢到地上。他干净整洁的衣裳被?狠狠揉乱,并着?乌黑的长髮也搅作一团,露出大?片瓷白如玉的胸膛,以及平坦结实的腰腹,他汗水涔涔,被?夏天傍晚的凉风一吹,低低咳嗽起来。 好?冷,也好?热。 为什?么? 铃杏骑坐在司见月的身上,把他的双手?摁到两边,不允许他有所反抗。紧接着?她低下头来,先是安抚地亲了亲他,然后咬住了他的喉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司见月浑身一颤,难捱地哼唧出声。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会叫。」铃杏愉悦地放轻了力道,改为舔舐,像他方才那样,「有时候我也不能理?解,我这么可恶,你为什?么还?会喜欢我。」 是啊,为什?么呢? 季铃杏这么可恶,可是,他却喜欢她。 司见月咬牙不语,感到身下似乎有什?么不受控制了,他还?留存一丝理?智,羞耻地想?要?挪开。但铃杏死死按住了他,让他避无可避,笑着?骂他,「给你机会都不要?,司见月,你是不是贱?」 铃杏说着?继续往下,吻在他的心口。 司见月勐地扣住了她的腰,忍住想?要?反抗她的冲动?,明明浑身哪哪儿都难受,却又有种似曾相识的快意。他觉得很痛苦,不知道该怎么抒解,只好?委屈地轻轻蹭着?她,「铃杏,我好?疼。」 铃杏对他的痛苦充耳不闻,感受着?他的求饶和颤抖,非但没?有放过他,反而变本加厉。 少年瓷白如玉的身体很快染上斑驳红痕,衣裳层层叠叠曳落在地,有种凌虐后的美感。素来清冷自持的凤眸盛着?水意,恍惚又迷离,像条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弃犬,温驯地任由她翻来覆去,毫不怜惜地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只余狼狈不堪的可怜。 铃杏似乎终于玩尽兴了,不再掐咬他,而是亲吻他。但司见月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再回应她。 铃杏吻着?他的鬓角,「喜欢吗?」 司见月意识昏昏沉沉的,被?这种痛苦的快意折腾得几次疼晕过去,又被?她反覆掐醒,被?迫睁开雾蒙蒙的眼睛看她,顺着?她的话,「嗯……」 铃杏再次往下探去,这次是那片仅剩的白色布料里,用力地把他的炙热握在了手?中,还?恶意地捏了捏。司见月瞬间清醒过来,骇然地制止了她,羞愤欲死,颤抖着?道,「别…别这样……」 「哪样?」铃杏不肯松手?,故作天真,「你不是喜欢我吗?怎么,出尔反尔,让我捏捏都不行?」 司见月快崩溃了,「这怎么行?」 铃杏理?直气壮地说:「你别忘了,我们早就成婚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欠你的洞房花烛,现在还?你,这有什?么不行?」她忽然板起脸来,佯装生气的模样,「你不喜欢是吧,好?。我找薛遣淮去……」 司见月闻言,又惊又怒,「你敢?!」他垂死病中惊坐起,反手?就把铃杏压在身下,抵在她腿间。 其?实司见月怎么可能敌不过她,甚至在这方面也很强势,只是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她喜欢占据绝对的主导权,他便甘愿放低姿态,乖乖臣服。可这不代表他是软弱的,触及逆鳞,他也会暴躁难安。 铃杏无辜地眨了眨眼,「那你让我捏捏。」 司见月:「……」 第五十三章 铃杏前半夜精神, 后半夜却困了。 她只顾自己玩得开心,然后倒头就睡在司见月怀里,也不管这遍地狼藉。司见月得以歇息, 确定她是真的尽兴了,才安安静静地爬起身来。 她睡了,他得醒着。 司见月看了眼身上?的吻痕, 深深浅浅, 都是铃杏赐予他的。他极轻地嘆了口?气,一件件捡起地上的衣裳, 又一件件慢慢穿好?, 把揉乱的褶皱抚平。 整理衣领的时候, 忽有?铃铛声响起。 司见月顿了顿,低头摸起颈间那条细细的、挂着?银色小?铃铛的项鍊,微微眯起眼眸。那是在邬州城时铃杏送的, 响了一夜,但他不该记得这件事?。 原来?, 是这个意思啊。 司见月把项鍊收了进去,继续繫着?腰封,拉紧的时候轻嘶了一声。比起身体的其他部位,铃杏好?像格外喜欢他的腰,嗷呜就是一大口?。 她还很坏, 只让他蹭蹭, 却不准他抒解。司见月有?很多次疼到想死?,可铃杏威胁他, 如果松懈了的话, 就再也不理他了,所以他哪怕忍得再辛苦也不敢乱动, 任她将自己的脆弱、敏感把玩在手中。 但他最后还是没能忍住。 少年血气方刚,正值精力旺盛。司见月能忍到这般,已经是极限了。他指尖颤抖地揪住铃杏的一点点裙角,用湿漉漉的眼神乞怜,表示歉意。 铃杏的裙底被他弄脏了,却也不生?气,「没关系的。」她笑着?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现在,我允许你顶撞我。」 后面的司见月没敢回想,耳根发烫,迅速把腰封系好?。他从未见过铃杏这样?的女孩子?,她娇纵蛮横,恣意妄为,好?像这世上?就没她不敢做的事?情。 她的魅力,是独一无二?的。 这世上?大多数女孩子?的性格,都可以找到寻常的词语来?形容,活泼可爱的、清冷果决的、温柔善良的……但她很特别,好?像什么都不沾边,又好?像什么都沾一点,矛盾又自洽,难以形容的感觉。 很清楚她的性格,却说不清她的性格。 铃杏把司见月吃干抹净,自己却衣衫齐整,只是裙底濡湿,在水深火热时被他推到了腿根处。 司见月替她拉好?裙子?,怕石凳太硬,就让她窝在他的怀里睡。天快要亮了,反正也在这山顶的石亭里待了整整一夜,干脆看个日出再回去。 司见月守着?铃杏,彻夜未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毕竟是在野外,总得有?个人提防着?点儿。 铃杏醒来?得很及时,恰逢那方遥远的地平线泄出一线红光,旭日羞涩地展露出些微头角。她是被司见月给咳醒的,尽管他有?在竭力抑制了,但他胸腔里的震颤断断续续,难免会被觉察。 见她睁眼,司见月平復着?咳喘,道:「是我吵醒你了吗?对不起,我好?像有?点受寒了……」 铃杏一骨碌坐了起来?,抚上?他的额头,好?像确实有?点发热了。她有?些尴尬,肯定是昨晚把司见月的衣裳都扒光了,还不让他穿,吹了整夜的风才受寒的。不过色念昏头的事?,哪有?什么人性可言呢。 以为铃杏在自责,司见月稍稍后仰,不让她再碰额头了,忙道:「不关你的事?,我的身子?常年都是这样?,回去喝两碗药就好?了。」 忽又想起铃杏昨晚说过,不喜欢他这种病恹恹的男人,司见月有?些紧张,「你别嫌我烦。」 铃杏愣了,「为什么会嫌你烦?」 「你说,你不喜欢药味。」司见月不安地扒拉着?石凳边沿,为此觉得很抱歉似的,「可我出生?以来?就身骨孱弱,泡在药罐子?里长大,总是生?病,靠着?师父和师兄们寻来?的各种药草才吊着?命。」 他垂着?眼睑,低落又沮丧,「我知?道你其实并?不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很喜欢你,你才愿意回头看看我,如果我不再能讨你欢心,你就会丢下我。」 「你嫁给我,只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 铃杏心头一震。 原来?,原来?他什么都早已明了。 「你是自由的,哪怕是我,也不能够成为制约你的软肋。所以,我只能努力追逐你的脚步,你喜欢的事?情,我都愿意去做,你不喜欢的,我都愿意改变,为了留在你身边,我愿意做任何?事?。」 司见月声音平静,语调却是生?涩的,「可只有?我愿意是没有?用的,要你愿意,才有?用。」 要你愿意,才有?用。 我再如何?卑微,再如何?讨好?,哪怕所有?人都觉得我做的已经是极致了。说得难听点,我都把心脏剜出来?给你看了,你还不爱我,是你不知?好?歹。但其实不是,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对你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负担,你没有?任何?的感动,只是厌烦。 你是自由的,而不被所谓的爱所制约的。 铃杏没有?说话,定定看他,也听懂了他的话中有?话。她不知?作?何?感想,这些异于世俗的想法,是埋藏在她心底深处的叛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能够表达得这么清楚,司见月却能理解她,包容她。 对她来?说,司见月也是独一无二?的。 铃杏抱住他的脖子?,重新窝进他的怀里,枕在他的肩上?。她看向?渐渐升起的朝阳,仿佛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轻声道:「真是个傻子?。」 「铃杏,我不是傻子?。」 司见月闷闷地说,「我只是情愿。」 「如果你倾尽所有?,我还是不爱你,那你该怎么办?」铃杏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似乎这个设想是完全有?可能成立的,也或许已经成立过了。 司见月闻言,却并?不觉得意外,甚至觉得是情理之中——「修书一封,与你和离。」 铃杏讶然,「和离?!」 尽管有?关和离的事?情,她确实想过,而且还想过很多次。一开始是怕牵连无辜,耽误了司见月这么好?的苗子?,第?二?次是恼被作?替身,司见月的恶魂竟有?无法忘怀的人,不过后来?都不了了之。 可谁曾料,司见月也有?想过和离?! 铃杏对此不能接受,她很霸道,只许自己休了司见月,而不许司见月休了她,这也太没面子?了。 司见月一看就知?道,铃杏肯定是想岔了。于是很快接了下去,他眉眼含笑,温声解释,「若你爱自由胜过爱我,或者说根本就不爱我,我又何?苦用这一纸婚书拘着?你。你有?自己想要闯的天地,我会支持你,保护你,却唯独不会阻碍你。」 「……笨蛋小?狗。」铃杏嘆息着?道,「司见月,你这么好?,怎么就栽到我这种人的手里了呢。」 司见月蹭了下她的脸颊,「喜欢小?狗吗?」 铃杏觉得有?点痒,笑着?缩了缩,「喜欢,你是我见过最乖最听话的小?狗,我很喜欢。」 司见月抓住她挡开自己的手,低垂着?头,鸦黑纤长的睫羽轻轻颤抖,吻遍她的每个指尖。他学着?昨晚做的那样?,含住她的指尖,反覆舔舐,认认真真地用她喜欢的、小?狗的方式来?表达爱意。 「季铃杏,你要永远喜欢我。」 … 清晨的朝露过重,不宜久留。 司见月昨晚受了寒,说了没几句话,就又开始咳嗽个不停。铃杏趁着?大早上?的没什么人,赶紧拉着?他下山,躲躲闪闪地送他回了寝院的厢房。 两人身上?脏兮兮的,毕竟不雅,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出他们昨晚做了些什么,总之上?不得台面。 「快点的,在晨练前洗个澡。」问剑宗的亲传弟子?每日都要坚持晨练,十年如一日,保证脑子?里要牢牢地记住基本的剑招,巩固练习,温故知?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隔壁的厢房静悄悄的,薛遣淮和宁骁应该还没起床,若是被这两个护犊子?的看到,她把他们的小?师弟骗到山顶的石亭里,欺负得死?去活来?,只顾自己吃干抹净,却害人受了风寒,恐怕得弄死?她。 铃杏再三叮嘱他,「记得把我的口?脂洗掉,我昨晚涂了好?多,结果被你蹭掉了。」 司见月:「……好?。」 铃杏点了点头,说完就回去迅速沖了个澡,又跑回司见月的厢房找他。但司见月在洗澡方面一如既往的慢,算算时间,可能是洗第?三桶水了。 怎么会有?男人嫌自己的东西脏? 铃杏熬好?了治风寒的药汤,放在窗边凉着?。她百无聊赖地等了半晌,憋不住了,走到遮挡得严丝合缝的屏风旁,突然出声,「还没好?啊?」 里间的司见月有?些迷煳了,手上?一抖,舀水的木勺就咣当落地,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铃杏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想也没想,哗地一声拉开屏风,便大步跨进,「怎么了怎么了!!」她拔剑四顾心茫然,直直地看向?司见月。 司见月:「……」 这一看,铃杏就瞪大了眼睛。 屏风后的里间,别有?光景。只见宽敞的木桶里坐着?个俊美昳丽的少年,腾腾雾气中,瓷白而遍布红痕的胸膛触目惊心,清瘦结实的腰身往下逐渐收窄,似极好?的玉器,却遗憾地陷进米色的浴汤里。 他的眉眼是至清至纯的干净,如出水芙蓉般潋滟分明,漂亮的凤眸像初初盛开的白莲,带着?种不谙世事?的纯洁,但弧度轻勾的眼尾,又徒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妩媚,尤其惊慌失措地看来?时,像只落入陷阱的困兽,让人联想到某种毛绒绒的小?动物。 司见月勐地沉下身子?,趴在木桶的边缘,就用这么一双漂亮的凤眸瞪她,幽怨地说,「你出去。」 铃杏嘿了一声,笑了,「我不。」 她把屏风重新拉好?,转过身来?,哼着?小?调儿绕桶一周,然后好?整以暇地抱起手臂,道:「都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呀?昨晚该看的都看完了。」 司见月庆幸这浴汤是米白色的,还能勉强给他遮个羞,看不清楚。他耳根红红,只能用咳嗽掩饰慌张,不自在道:「……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 铃杏把地上?的木勺捡了起来?,假作?还他,实则伸进了浴汤里。司见月哪能猜不到她的坏心思,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用力一拉,铃杏偷鸡不成蚀把米,险些扑进了浴汤里,手便摁在了他的胸膛。 「别碰那里。」司见月按住她的手,可怜巴巴地求饶,「你捨得让我再洗一次冷水澡吗?」 铃杏试着?抽了下手,没抽开。 司见月看似清瘦,其实都是薄薄的肌肉,搏动的青筋下蕴含着?极强的爆发力,而且相当强硬,他要是真的想要反抗,铃杏根本奈何?不了他。 但他偏偏,总是装出很好?欺负的模样?。 ……也罢。 铃杏心念一转,诚恳地答应了他,「好?吧,那你放开我。我在外面等你。」等司见月放了手,她果然依言转过了身,便往屏风走去。 司见月默默盯着?她的背影。 三、二?、一。 将将数完,铃杏倏然回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他身前,伸手往下一探。司见月早有?准备,行云流水的三探三挡,铃杏当场败下阵来?。 「可以,自家妻子?都防。」铃杏沖他抱拳,扭头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甘拜下风。 司见月长长舒了一口?气。 … 铃杏是个闲不住的,坐着?坐着?,很快又想出了新的馊主意。往日都是司见月给她做饭,早餐、午餐、晚餐都是亲力亲为,现在司见月因她生?病,不如她也亲自下厨,给他做一顿早餐吧。 说干就干,她噔噔跑到厨房里去。 这寝院里就住了他们师兄弟三人,居然都是会做饭的,厨房里满噹噹的都是备菜,什么柴米油盐一应俱全,得来?全不费工夫,铃杏便挑拣起来?。 皮蛋瘦肉粥还是南瓜粥? 好?吧,她都不会。 铃杏只晓得舞枪弄剑,既不会做饭,也不会洗碗,以前师姐总数落她,这些基本的生?活技能比剑招更?为重要呀,若是什么都不会,嫁了人怎么办? 她却不屑一顾,「我嫁个人,是要享福的,可不是为了给他做饭洗碗的,凭什么他饭来?张口?,放下碗筷就骂娘,我还要十全十美地伺候他?我是不是贱?」铃杏掷地有?声,振振有?词,反过来?把师姐教育一顿,「我们找个会做饭,会洗碗的不好?吗?」 「……」师姐懵了,「好?像有?点道理。」 铃杏挑挑拣拣老半天,时间就赶了,随手从罐子?里掏出一大把红枣、枸杞和小?米,找个看着?挺像样?的锅给炖了,然后添火加柴,库库给炉子?扇风。 但她没想到的是,出门一趟,这些红枣都不知?放了多久了,发霉的红枣,保不准比毒药都毒。 她还很高兴,司见月肯定感动死?了。 第五十四章 匆匆下炖, 铃杏擦了手就走了。 等司见月出来,便拉着他一起去习武台。 宁骁刚巧也踏出了厢房,一眼就看到这两人鬼鬼祟祟, 蹑手蹑脚的,喝道:「干什么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我给你?炖了小米粥,等会儿晨练完回来, 你?给我点面子, 多吃两碗啊……」铃杏正在司见月的耳边叨叨,给他?洗脑, 自己那随手抓的两把枣子有多么费劲儿, 冷不防被宁骁吓了一跳, 「你?起了?」 司见月叫了句,「师兄。」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等着挨骂吗?今日是?武体院的楚荀看训, 那死人?头烦得很……」宁骁把门阖上,然后看了眼悄无?声息的对面。好啊, 薛遣淮现在居然都不等他?,一大早就走了。 铃杏说?:「来得正好,等会儿你?也吃两?碗。」 宁骁没?听明白,「吃什么?」 铃杏眨巴了下眼,「我煮的小米粥。」 宁骁仿佛听到什么荒谬的事情, 「你?煮的?不是?吧?你?个?大小姐还会煮粥啊?」 「少瞧不起人?了, 煮粥而已。」铃杏用手比划了几下子,「不就是?这?样, 然后再那样, 就好了。」 宁骁还是?不信,「你?其实是?想毒死我吧?」 铃杏心虚, 但声大,「你?这?是?什么话!」 宁骁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没?再侃她。忽而目光被什么给吸引了,他?转眸看去,发现默默听着的小师弟颈间有道红印,不经细看,竟是?精緻突出的喉结上嵌了个?暧昧的吻痕,犹如白玉里绽了朵血花。 不是?他?想像的那样吧? 宁骁一把薅住了司见月,抬起他?的下巴,还真是?让人?给咬出来的!不由怒道:「季铃杏!!——」 季铃杏拔腿就跑。 司见月愣了愣,忙挣开了。他?捂着喉结,也觉得尴尬,咳嗽道:「我没?事的。」 「你?才十七岁啊!」宁骁有种精心照料了十几年的小白菜,一夜之间给猪圈里最野蛮的那头猪给拱了的感觉,「季铃杏你?他?妈还有人?性吗?!」 司见月不敢吱声,「咳咳……」 … 铃杏跑了,而且跑得很快。 司见月被宁骁拉着数落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追上来,到习武台进行亲传弟子的日常晨练。 晨练内容不多,小半个?时辰晃眼就过。 铃杏召出不归剑,把问剑宗的祖传招式都顺了一遍,轻轻松松。她天赋异禀,在剑道上基本?没?有什么瓶颈期,多花点时间就能达到常人?所不能。 当然,这?也让生活显得无?趣了许多。 铃杏虽说?生在修士遍地的世道,大多数修士都是?一心向道,随着境界的提升,宝物的获取,享受这?循序渐进的舒爽。但她好像从不缺少这?些,可谓是?唾手可得,因此每日无?所事事,闲得发慌。 人?一闲,就想找点事情做。 比如谈恋爱。 铃杏以?前足不出户,除了每年被分配到的除魔令等任务,需要下山歷练一番,或者?闯闯秘境,就没?有别的活动了。是?以?,她待在问剑宗里,总想围着薛遣淮团团转,好像整个?人?生都以?他?为中心展开。 从五岁那年,见到薛遣淮的第一面起,她的人?生仿佛已经安排好了似的,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直到洛夕瑶的出现,才将人?生打乱。 尽管以?这?种方式打乱,实在是?很不愉快,但铃杏莫名觉得,竟有些许庆幸。如果不是?洛夕瑶,她的人?生可能一眼望得到头,跟薛遣淮百年好合了。 她想,她不应该那样活着的。 自从和司见月成婚以?来,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未知而有趣,在往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铃杏间接地认清了薛遣淮对感情的态度,绝不是?自己想要的,也知晓了自己的骄傲自负,是?致命的缺陷。 或许她真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铃杏思绪万千,脚下生风,招式眨眼间变换了十几个?来回。她手持长剑,素腕翻转,回身倏然向前刺去,猝不及防地,竟抵到了司见月胸前几寸。 少年动也不动,稳稳站着。 哪怕利刃只差毫釐,险些将他?刺中。 铃杏没?有收剑,只问:「为什么不躲?」司见月的修为不低,跟她对招,按理说?不至于轻易就败。 「因为是?你?,所以?不躲。」 司见月最近很是?心机,无?论做什么,都能找到撒娇的机会。偏生他?又不觉得自己在撒娇似的,想要铃杏心疼,想要铃杏抱抱,想要铃杏亲亲。 他?上前一步,用心口蹭着铃杏的剑尖,丝毫不惧那道银芒多么锋利,再近些许,就能见血。司见月的眼眸澄澈又明亮,乌黑的瞳仁里,透着莹润剔透的光,好似盛了一片汪洋的海,叫人?不由深陷。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他?的声线还很清朗,尾音却?是?低哑的,语调轻而温柔,像含着甜甜的蜜。 他?一脸无?辜,目不转睛地望过来时,还要用这?种心机的语调说?着在别人?嘴里稍显刻意?的情话,但出离的自然,「你?捨不得伤我的,对不对?」 铃杏举旗投降,「啊对对对……」 可恶,这?换谁受得了? 司见月忽然垂眸,把目光移到了她的剑上。这?柄黑玉石剑锻造得极为漂亮,纹理精美,一瞧就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模样——为何连这?也似曾相识? 他?敛起神色,毫无?徵兆地伸手握住了剑刃,铃杏吓得赶紧拿开,「你?疯了,不归剑削铁如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司见月变得有些奇怪,「能让我看看吗?」 铃杏不明所以?,把剑递给了他?。 不归剑的剑柄、剑身,甚至是?每一条纹理都是?那么熟悉,仿佛……由他?亲手打造似的。司见月脑中闪过某些模模煳煳的片段,指尖轻颤,更强烈的念头叫嚣起来,不要去想,不要回忆! 司见月唿吸一重,立即将不归剑塞回了铃杏手里,别开眼去,似乎瞬间失了兴致。铃杏觉得他?神经兮兮的,疑惑地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司见月抿着唇道。 什么也没?想。 那些过去,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 晨练结束之后,他?们回到了寝院。 铃杏兴沖沖地进了厨房,又兴沖沖地出来。 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个?锅。也是?难为她这?么纤细的手臂,竟有如此可怕的臂力,稳稳噹噹。 司见月眼皮一跳,大感不妙。 他?的视线在窗外扫了几回,都没?瞧见宁二师兄的身影,恐怕早有预料,已经逃之夭夭了。可他?却?逃不了,自家?妻子的黑暗料理,难吃也得吃。 他?想过难吃,但没?想过可能有毒。 铃杏这?人?,比潘金莲还潘金莲,尽干这?种谋害亲夫的事情,而且屡试不鲜。她把紫砂锅端到桌案上,被烫得直捏耳垂,捯饬着将锅盖揭开。 小米粥的卖相还是?不错的,糯糯煳煳,泛着陈旧的黄色,红枣和枸杞也被熬得软烂,堆叠得满锅都是?。她放了很多红枣和枸杞,乍一看,比小米都多。可卖相好归卖相好,扑鼻而来的味道却?很奇怪。 闻着挺香的,又莫名有股馊味儿,很淡,但足以?令人?不安。司见月绷住脸色,愣是?没?敢吭一声。 今晚可能也睡不好觉了。 他?默默地想。 趁着铃杏盛粥的空当,司见月唤出灵鹤,偷偷摸摸地给容嫣传了个?音,声音极轻:「师姐,我晚点可能要去找你?一趟,你?今晚在医堂吗?」 容嫣正在上住习课,拿着两?根一模一样的药草反覆分辨,还是?不确定,这?玩意?儿到底哪根是?紫心芝兰草。她收到传音,嗯嗯啊啊地回应,「医堂左手边第七间是?我当值,整晚都在,随时可以?来。」 司见月小声道谢,「好。」 做好准备,就可以?把命给她玩了。 司见月视死如归,眼巴巴地看着铃杏一连盛了两?碗,摆到面前,那种奇怪的味道氤氲而起。 好怪,再闻一下。 铃杏秉承着不浪费食物的准则,顾及司见月的胃口较小,给他?盛了两?碗,自己盛了三碗,锅里头就见了底。不过好在碗不太大,并不会很顶饱。 铃杏满怀期待,「你?先尝尝。」 司见月拿起瓷勺,有些忐忑地抿了抿唇,轻吹了几口气,才送入嘴里。铃杏虎视眈眈,死死盯住了司见月,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司见月:「……」 好像,也就一般难吃而已。 虽然味道有点怪怪的,但还算可以?下咽,他?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司见月吃得很斯文,咀嚼也是?轻轻的,没?有声音,没?有表情,甚至是?有点麻木。 很快地,一碗就吃完了。 铃杏用手撑着下巴,捧脸看他?,司见月连吃东西的样子也好乖,好可爱。让她很有一种投餵幼崽的错觉,莫名地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之类的。 司见月硬着头皮,继续吃起第二碗来,没?敢露出一丝一毫的不适。说?实话吧,他?平时根本?不会吃那么多,几口就饱了,却?偏偏要在这?么难吃又寡淡的小米粥前装得胃口大开的样子,真他?妈的遭罪。 他?表面很乖巧,心里却?爆粗。 铃杏看司见月第二碗吃了大半,也不由得食慾大增,高兴地拿起瓷勺,准备吃自己碗里的。 司见月这?才发现,这?么难吃又寡淡的小米粥居然还有三碗,都是?她的!有没?有搞错,季铃杏是?真的缺心眼儿啊?这?样的罪,他?一个?人?遭就够了! 思及此,司见月骤然伸出手去,一把夺过了铃杏的瓷勺。铃杏彼时将将放到嘴边,结果被他?这?一打岔,直接溅得满脸都是?,还没?收起呲着的大牙。 铃杏:「……」 铃杏擦了把脸,「你?发什么神经?」 「我喜欢。」司见月豁出去了,「我要全部吃掉。」 铃杏惊呆了,「这?可是?五碗!」 他?当然知道是?五碗!司见月面无?表情,把剩下的三碗通通圈了过来,「你?第一次下厨,我当然要全部吃完。」他?忽然又问,「但我能提个?要求吗?」 铃杏一听,还挺高兴的。毕竟她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全凭感觉,便道:「你?提吧。」 司见月严肃地说?:「可以?别在粥里放糖吗?」 司见月以?为她是?不小心错把糖罐当盐罐,谁知她是?特意?的,因为,「我从小就吃的是?甜粥!」 司见月:「……」 很好。 「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吃吧?」铃杏终于迟钝地觉察出不对了,「那你?别勉强了,给我吃吧。」 司见月闻言慌了慌,不再跟她掰扯,低下头便风捲残云地把剩下的三碗全给吃了。他?好像那个?三日三夜没?吃过饭似的,一口接一口,铃杏想拦都拦不住,没?过多久,桌案上就多了五个?空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你?……」铃杏惊到失语。 司见月撑得想吐,但他?知道,要吐也不能当着铃杏的面吐。他?脸色苍白,颤抖着拿纸擦嘴,小心翼翼地瞅了铃杏一眼,「不勉强,你?别生我气。」 铃杏头脑发懵,愣愣看他?。 没?想到他?这?么瘦,还真能吃得下五碗啊! 司见月擦完了嘴,又自觉地起身收拾碗筷,熟练叠起。他?强忍不适,一一把碗捡进锅里,「你?在这?等我,我做点别的,好不好?」 铃杏讷讷点头,「哦……」 司见月松了口气,迅速撤离,冲到厨房把碗筷放好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吐特吐。铃杏做的那锅怪玩意?儿,后劲巨大,还很上头。 他?本?来胃就不好,负担不了,估计五碗粥当即就呕了三碗出来。还有两?碗可能消化了些,实在呕不出来了,梗在胃里,不上不下的难受。 如果放在平时,他?一般都会扣喉的,可又觉得这?样做很对不起铃杏,到底是?铃杏的殷殷心意?,他?呕出来大半已经很过分了。所以?,司见月忍着没?有扣喉,简单洗漱了下,便开始给铃杏煮面条。 司见月想,下次可不能吐出来了。若是?被铃杏发现,她生气了,再也不为他?下厨了怎么办? 其实铃杏倒也没?生气,做得好吃,算她误打误撞,做得难吃,算她发挥正常。如果司见月真的不喜欢吃,大不了她自己吃,哪至于为一锅粥生气。 「司见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贤惠?」铃杏啃着面条,「我们之间,好像你?才是?妻子。」 司见月有些昏沉,风寒和反胃在打架交织,他?真想把自己打晕算了,一了百了。 听到铃杏的话,他?打起精神,眼眸弯着月牙的形状,腼腆地沖她笑了笑,「丈夫和妻子,从来只是?个?代?名词,没?有人?规定妻子必须要照顾丈夫。」 「我也可以?照顾你?。」 铃杏一怔,被他?这?个?笑给晃到,别开了眼。司见月最近好像嘴巴越来越甜了,真他?妈的犯规。 她没?话找话,嘀咕道:「我不需要照顾。」 司见月闻言却?有些受伤似的,黏人?地往她身边蹭了蹭,「我知道,你?是?独立的,不需要依附任何人?也能过得很好。」他?凤眸温软,委委屈屈,「是?我需要,我没?有你?独立,我要待在你?身边才能活。」 铃杏勐地闭上眼睛,默念清心决。 受不了了,心机的狗男人?。 休想动我道心! 第五十五章 最后, 铃杏落荒而逃。 司见月把门一关,就往床上?躺。 他囫囵地喝完了治风寒的药,更想吐了, 又忍着不肯吐,缩在被窝里睡觉。他真的很困了。 可是他根本睡不着。 没两个时辰,司见月就被疼醒, 翻身下床, 扑到盂盆前干呕,可涌出喉管的却只有那剂苦涩的药汁, 全给吐了个干净。他头昏脑胀, 全身发?冷, 就除了额头是热的,看?东西都恍惚出了重影。 他呕了许久,后来实在呕不出什么来了, 便?踉跄着坐回床上?。他迷迷煳煳地想,幸好铃杏没吃。 司见月倚在床头, 冷汗涔涔。 胃里绞痛,像是有刀子在反覆剖割,凌迟着血淋淋的伤口,那是种极其尖锐的疼。司见月握拳死死抵着,还是不能缓解, 干脆召出了佩剑, 用?冷硬的剑柄自虐般狠狠地顶在胃上?,似要把自己捅穿。 衣料下, 那片白?皙的皮肤已经发?红。 普通的食物中毒, 对于凡人来说可能致命,换之?修士就是毒素了。修士多?是淬了体的, 通常身强体健,这点毒素可以自行排解,顶天了就是腹痛。 但司见月与?众不同,他的身骨异于常人,由厌听的魔血滋养而生,只有在契魂引作效、魔脉觉醒的状态才会好上?许多?,可他现在不是。他在城主府的时候就已经自封魔脉,变回了原来的司见月。 因为铃杏不喜欢恶魂。 是以,他亲手将恶魂的记忆封存。 鬼界的城主府里,太子司阎与?那个戴着雕花面具的男人,打了个以性命为注的赌约。他们就赌铃杏,在得知真相以后,会不会选择剖出契魂引。 真正?地,杀了他。 司见月兀自忍了半晌,感觉这样下去不行,只好跌跌撞撞地去往医堂。他其实还能忍的,但转念又想,万一铃杏突然跑来找他,他还哪有力气装? 就铃杏那性子,半夜三更跑来问他,走吧要不要一起爬山去?司见月恐怕都不会觉得意外。 医堂的左手边第七间…… 啊,找到了…… 容嫣在修习医道这方面,相当勤奋,经常挑灯夜战,其他弟子都走了,她?还自愿留下来深造。医堂里每日都需要弟子当值,十二个时辰轮换,想偷懒的师弟师妹们总爱找她?替班,她?也很是乐意。 伤得越重,她?越兴奋。 容嫣还有个不为人知的怪癖,就是每帮一个人医治,便?要取对方的一滴血。但须知,在修真界里血液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以画符,可以立契。 不过,如果是她?的话?,就无所谓了。 「问我为什么取血?」容嫣眼睛晶亮,唰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小本本来,甫一打开,成百上?千的血液标本陈列在眼前,「自然是研究生命大和谐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伤患:「……」 讲道理,她?有时候真的很神经。 容嫣正?对着几株药草碎碎念,背诵有关的来歷和用?途,忽听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她?回头看?去,只见那少年脸色苍白?,弓腰捂胃,脚下虚浮便?被门槛绊中,轰地一声跪倒在地,给她?行了个大礼。 跪天跪地跪父母。 容嫣吓得丢了药草,「师弟,使不得!」她?犹豫着曲下膝盖,要跪不跪的,「我……我还你?」 司见月:「……」 片刻后,他坐在了小榻上?,乖乖地把手腕递了过去。容嫣照例把了个脉,却像宁骁一样,目光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了,不由仔细瞧了眼。 这一眼,那可不得了。 如同他清冷的骨相,司见月的手骨也生得特别精緻,肤如皓玉,修长出奇。暴戾兇悍的青筋被覆在薄而剔透的皮肤之?下,张狂地往臂上?延伸,仿佛是藏在温柔表面下的桀骜不羁,令人暗暗心惊。 但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在司见月掀起的些许袖口里,露出来的一截小臂,竟有道道狰狞的红痕。容嫣只愣了短暂,便?毫不客气地出手,把他的袖子往上?一撸! 我的妈呀,而且整条手臂都是。 容嫣惊掉下巴,「季大小姐这么会玩啊!」 「……」司见月有些崩溃,另一只手抵着胃,头往桌上?趴。他气弱无力地说,「师姐,你先救我。」 容嫣:「哦哦……」 司见月被救回了一条狗命,趴在小榻上?,完全不想动作了。他怕铃杏看?到,知道食物中毒这件事以后,就再?也不会为他下厨了,因此?不敢回寝院。 容嫣表示同情,好心地收留了他。 「不过这床榻是临时的,你太大只了,可能会有点委屈。」容嫣目测了下,做出结论。 「嗯,不委屈。」 司见月蜷着身子,安安静静地侧睡,白?衣松松垮垮的套着,泼墨般的乌髮?从稍矮的榻上?泄落。黑白?分明的色调,衬得偏冷的气质,像是铺陈古画。 容嫣嘿了声,心想季大小姐真是中奖了,连问剑宗素来不近女色的天上?月都搞到了手,折腾成这副惨样还死心塌地,唯她?是从。铃杏于他,与?其说是妻子,不如说是主人,绝对服从,绝对忠诚。 整得她?个医痴都心痒痒了。 但她?并不喜欢司见月这种类型的,她?喜欢更阳光点的,话?多?的,而且身上?带点什么疑难杂症的。 或者经常受伤的也行。 如果说铃杏是司见月唯一的主人,那么容嫣对未来伴侣的理想,就是做他唯一的医师。 只能她?救,只被她?救。 容嫣光是设想,都觉得浪漫死了,冒着粉红泡泡给司见月拉上?帘子,一边想一边继续捯饬药草。 医堂弟子通常是没有晨练的,只是偶尔会有锻鍊体术的习课,而且很人性化。如果今晚当值,通宵了的话?,第二日的习课可免,允许补觉。 容嫣捣起药盅,突然听到敲门声,大半夜的又是谁来了?她?轻声喊了句,「进?来。」 绛红色衣裙的少女神采奕奕,倍儿精神,小碎步跑到容嫣面前,双手撑桌,往前探了个头,用?额头撞了下她?的额头,笑?道:「走啊,爬山去?」 容嫣:「……」 「你要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容嫣把险些翻倒的药盅推到一边,稍稍后仰,躲开了铃杏小牛犊似的头槌,压着声音说,「都丑时了,狗都睡了!」 昏睡的司见月似有所觉,伸了下腿,无意把烛台踹掉了。但那烛台很小,只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铃杏敏觉地偏头,「什么动静?」 容嫣这才想起里间还睡了一个,又记得他的再?三叮嘱,别让铃杏知道。于是她?马上?道:「是狗!」 铃杏一懵,「你何时养了狗?」 容嫣斟酌着圆场,呃了半晌,「最近帮忙收养的一条小流浪狗,他的主人不在,就睡我这了。」 「小狗?我喜欢呀,我帮你养。」铃杏闻言更热情了,抬脚就要往里间走,「我有经验!」 容嫣吓得赶紧拦她?,隔着张碍事的桌子,几乎半个身子都伸出了外头,拼命扯住了铃杏,「别别别……那小狗病了,很难睡着,醒了不好哄!」 「这样啊,那好吧。」铃杏遗憾道。 容嫣拉着她?坐下,给她?倒了杯热茶。两人都是夜间动物,臭味相投,东西南北地扯着闲话?,不由自主就聊到了男人,有关于男人表里不一的话?题。 先是薛遣淮。 铃杏对他的移情别恋,可谓是深恶痛绝,「我永远记得,他在寻龙谷给我的那一掌!香蕉他个芭乐,迟早有一日,我要涌泉相报!」她?恼火地拍了下桌面,「就这一巴掌,我能跟他恩断义绝。」 「唉,薛师兄平日里温和有礼,看?着就感觉很适合过日子啊,谁知他竟是这种人!」 然后是司见月。 他没得说,除了年纪太轻像在犯罪以外,基本没有缺点可言。铃杏话?锋急转,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这小子人模狗样的,成会装了,暗恋我这么多?年愣是没让我发?现,结果成婚后会亲又会舔。」 「哇,小师弟长得就跟断情绝欲似的,我还以为他会修无情道,谁知他竟是这种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再?就是宁骁。 这个比较难评,好坏参半,铃杏烦他的时候真想给他两脚,不烦他的时候他也还挺顺眼的。铃杏零零碎碎唠了他很多?糗事,最后才道,「总体来说过得去,但谁嫁谁倒霉,姓宁的一肚子坏水。」 「啧,宁二师兄确实除了有副好皮囊,干啥都不太靠谱,斯斯文文的,谁知他竟是这种人!」 铃杏嗐了声说,「其实也不是一无是处。」 容嫣偏眸,吊起胃口,「何以见得?」 铃杏煞有介事,「是个处男。」 容嫣:「???」 喂喂方才是什么东西从她?脸上?碾过去了! 说到处男,她?们又展开了新的话?题。铃杏和容嫣相见恨晚,一致认为有男德的未必是好男人,但没有男德的男人,一定不是好男人。 虽然在如今世道的凡间,三妻四妾是常态,有权有势的多?半是老黄瓜了。比如后宫佳丽三千的国君,又比如后宅妻妾成群的官爷,从十八岁时起娶的就是十八岁的,都八十岁了娶的还是十八岁的。 不是说夸张,有权有势,又深情专一的,确实基本上?都死绝了。比如鬼将军奚桓,单看?生前,他出身名门世家,手握重权,常年混迹在除了男人就是断袖的军营里,回京的时候居然都没有去嫖,还对长乐公?主一心一意,真是难得中的难得。 只是可惜,他还真的死了。 「而且抛开这些不提,还有更难得的。」铃杏跟容嫣探讨着,越来越放肆,越来越露骨。铃杏悄咪咪地说:「那什么,他看?起来好像很行的样子。」 容嫣瞬间秒懂,「你也觉得是吧?!」 铃杏点头如捣蒜,万分贊同。 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全然忘记了帘后还躺着个活人,半梦半醒间听去了大半。司见月很想装死算了,就当没听到,但在听到铃杏开始形容他在这方面有多?么闷骚,多?么心机的时候—— 司见月忍无可忍。 「季铃杏!!!」 他铁青着脸,勐然掀开帘子,「有完没完!」 铃杏:「……」 容嫣:「……」 第五十六章 得知司见月食物?中毒以后, 不出意料的,玲杏确实很久没再敢下过厨。她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想着还是回去专心练剑好了, 下厨她可能不擅长,但要论剑,她还是很有把握的—— 等等, 我剑呢?! 玲杏发誓, 她从来没碰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是寻常招式,她甚至没有发力, 不归剑竟脱手而出! 像是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 不归剑在空中转了个方向, 没有丝毫犹豫、停顿地,便径直飞离了问剑宗。玲杏试图将它召回,可她的本命佩剑, 却不愿意听从她的使唤了似的,消失得无影无踪。 玲杏:「???」 厌听已?经许久没出现过?了, 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拥有的存在感也越来越弱。玲杏之前一直忙于鬼将军的事情,也没什么功夫管他。 铃杏不是没有问过?,但厌听总是含煳了之,似乎有意隐瞒。这会儿, 他倒是冒了头, 「哟,你这是中奖了。这把剑你没有得到过?真正的传承吧?」 玲杏还真不知道, 「什么传承?」 「你让这把剑认主的时候, 得到上一任主人的认可了吗?」厌听说,「你是从万剑冢里取的吧, 那里的剑,通常都附有上一任主人的执念。」 万剑冢里的每一把剑,都是有故事的,或许主人已?经轮迴转世了,但它会替主人记得。所谓的真正的传承,不只是让剑认主这么简单,还要得到上一任主人的认可,并?与上一任主人的共情。 玲杏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往日?她曾在藏经阁的某本书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或许终有一日?,我会身消魂灭,这世间将抹去我所有存在过?的痕迹,但我的剑永远记得。 或许终有一日?,我会被所有人忘却。 但我的剑永远记得。 「那我的故事……也会有人记得吗?」玲杏抬头往不归剑消失的方向看?去,那是群山之巅,万剑所向。她神色恍惚,喃喃道:「哪怕是我上辈子入了魔,造下种种罪业,也会有人记得我的善良吗?」 这时耳边忽又由远及近的,紧接着?传来无数道破空声,嗖嗖而过?,赫然是好多把剑朝这飞来。她连忙躲避,那些剑便越过?了头顶,飞向万剑冢。 纷至沓来,浩浩荡荡。 问剑宗里大?部分?弟子的佩剑,基本上都是在万剑冢挑的,那岂不是他们都要再去一次?! 玲杏正要找师父,结果在去诠明堂的路上恰好撞见了洛夕瑶。洛夕瑶被她撞了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没好气地说:「冒冒失失的,赶着?投胎吗?」 玲杏本来也不想给她好脸色看?,但见她手里还拎着?把剑,有些惊奇,「你的剑怎么还在?」 「我的剑怎么不在,难道会凭空飞走?吗?」洛夕瑶翻了个白眼,显然不屑一顾。 玲杏:「你别说,还真的会。」 洛夕瑶:「呵,怎么可能——」话音未落,她手里的剑就突然脱鞘而出,剎那间沖向苍穹! 洛夕瑶:「……」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堂堂问剑宗,居然没了数百把剑。其?中大?多是年轻弟子的,因为只有这一代亲传弟子是在万剑冢挑的剑,前几代的师兄师姐通常都会去找隔壁炼器的宗门,以打造独一无二的佩剑,而崭新的佩剑,就没有上一任主人这个说法。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但近年来,位于群山之巅的万剑冢被修士意外发现,那里的剑数不胜数,且品质上乘,后来便成?为了公开的秘密,前往寻找机缘的修士络绎不绝。 不过?,他们大?多都空手而归。 毕竟剑这种有灵性的东西,也会挑选主人。 用?洛夕瑶的话来说,就是开盲盒,有一定机率开出品质绝佳的上古神剑,比如季铃杏就很欧皇。 等到去了诠明堂,才发现众人居然都在。长老尊者?们对此见怪不怪,这样的情况似乎不是第一次出现了,只让失了佩剑的弟子再去万剑冢,解开上一任主人的执念,把佩剑取回来就好。 「我说呢,翠灵当时认主怎会这么顺利,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容嫣摸着?空空如也的剑鞘,翠灵不在的第一日?,想它、想它,「这个马后炮。」 「执念。」铃杏还在纠结,「要怎么解开?」 厌听不以为然,解释道:「放心吧,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不过?一缕残留在剑里的灵识而已?。」 「解铃还须繫铃人,上一任主人的执念,其?实根本是个无解的命题。你只需握住剑柄,顺应这缕灵识的指引,感其?所感,悟其?所悟,就能进入上一任主人的回忆,看?到这把剑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人会消亡,剑会易主。」 「但你要记得。」 … 由于丢失的佩剑足有上百把,牵连甚广,为确保此行寻剑的弟子平安,无疑是薛遣淮带队护送。 宁骁和司见月的佩剑其?实还在,都是找铸剑师打造的,没有这档子突发情况。但司见月自然不肯让铃杏一个人去,而宁骁,纯粹是想找点乐子。 万剑冢位于群山之巅,距离不远,正常来说以御剑飞行的速度,来回一日?即可。就算没了顺手的本命佩剑,只用?问剑宗派发的那把鸡肋,也能勉强赶得上,今早出发,大?概明晚就能回来。 出发的时候,大?家都欢声笑语。 虽然只是免了两日?两夜的习课,但也足够令人快活了。洛夕瑶表示无语,感觉像是混进了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学鸡里,只要不上课,什么都有趣。 尤其?是容嫣和季铃杏。 这俩蠢货居然还带上了烧烤架,装了一袋子的玉米啊红薯之类的,她们以为是去野营吗?! 「主线剧情的第二个副本即将开启,但我要提醒你的是,这个副本比较特殊,你与原着女主的剧情线互不干预,可能无法抢夺她的气运值。」系统突然出声,郑重其?事,「你最好把重点放在原着男主的攻略任务,以及完善主线剧情上面。」 洛夕瑶的计划又被打乱,微微恼了,「主线剧情总共才几个副本?我都卡在50/100多久了!」 系统却很淡定,「总共四?个。」 「那从万剑冢回来岂不是都过?半了?」 系统说:「是这样没错。不过?别担心,下一个副本才是主线剧情的高潮,要想抢夺原着女主的气运值,你会有很多机会,就看?你够不够狠心了。」 「我还不够狠心?」洛夕瑶冷笑,「我等那一刻已?经很久了,只要抓住机会,我绝不会放过?她。」 系统不置可否。 你最好是,因为不会再有四?周目了。 提醒完了洛夕瑶,同样的话,系统又对薛沉舟说了一遍。当然,也有不一样的,「这个副本,你们在原着剧情里实际上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将会身临其?境地体验上一任主人的故事。」 「但你的意识,我会帮助你全程清醒。洛夕瑶并?不知情,因为我只告诉她,要抓紧攻略你。」 「殊不知,其?实是你要攻略她。」 既然原着剧情是女频小说,那么男主就应该由女主鑑赏,被女主选择。无论你再怎么强大?,再怎么深情,只有在结局被女主选择的,才是男主。 而薛沉舟,就是赌这一回,洛夕瑶会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而被洛夕瑶选择的他,才会是男主。 薛沉舟按着?身侧的剑柄,那是哥哥的剑。他散漫地抬起眼帘,瞥向不远处的洛夕瑶,漆黑深邃的眸中隐有暗流,情潮汹涌,像头蛰伏蓄势的凶兽。 洛夕瑶似有所觉,冷冷回眸。 可他已?经垂下眼帘,沉默地收起利齿。 「终于,轮到我骗你了吗?」 洛夕瑶认为容嫣带的那些吃食和烧烤架,是很愚蠢的想法,毕竟明晚就能回来了。但宁骁却觉得十分?明智,人多热闹,整点儿活有什么不好。 宁骁初初还在天真,以为这两日?就是个寻常的小插曲,不仅过?得很快,而且过?得很好。 直到群山之巅,他看?见了那个女人。 天下剑修,门派百家,跑来群山之巅寻剑的自然不止是问剑宗。宁骁放目一望,竟接二连三地发现了许多熟面孔,竟是……阆偃山的弟子。 带队的是个年轻女人,约莫也才不到三十,黑裙红底,清丽孤直。她眉眼生得不算精緻,甚至过?于寡淡,却莫名有种与年龄不符的韵味,成?熟而极有魅力,眼皮薄而时常敛着?,遮住那双妩媚的眸。 阆偃山的现任山主。 温莱。 自从拜入问剑宗,好像就再也没见过?她了。宁骁不可抑制地回想起过?去,在阆偃山生活的那十六年仿佛还是歷歷在目,但眼下却已?物?是人非。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那时候,宁骁还叫她一声: ——「阿姐。」 … 宁骁是个私生子。 但他的父亲不是阆偃山的某个长老,而是上任山主,沈继明。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公开过?。 不过?,现在也没人在意就是了。 沈继明和薛定爻是莫逆之交,俗话说得好,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他们自然也是一副德行。 薛定爻这个宗主做得光明磊落,大?义凛然,深入魔穴只为剷除女魔头宋霓商,欺她感情,堕她胎儿,最后还送她上了刑罚台。尽管薛定爻终是心慈手软,饶她一命,但她修为尽废,变得疯疯癫癫。 仇恨埋下了种子,生出了手足相残的惨剧。 而薛沉舟,便是这场惨剧的牺牲品。 沈继明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山主,却不是个疼爱妻儿的好丈夫、好父亲。他与妻子宁琅新婚没过?多久,宁琅的娘家就被一只魅魔所害,赶过?去时,只救下了宁琅的妹妹宁秀秀。 宁秀秀无处可去,只好在阆偃山落脚。 于是狗血的也就来了,宁秀秀年轻又貌美,反之妻子人老珠黄,沈继明正值壮年,便日?渐有些把持不住。更致命的是,真正的宁秀秀其?实早就已?经死?了,沈继明救回来的,是那个居心叵测的魅魔。 魅魔魅魔,魔如其?名。 这可怕的魅术一旦施展,饶是沈继明再如何道心坚定,是个男人,总有松懈的时候吧? 一来二去的,两人便搞上了。 魅魔为了活命,从沈继明的剑下逃出,情急之下便夺舍了宁秀秀的身体,竟还用?宁秀秀的身体有了孕。她比宋霓商要幸运一点,至少沈继明是真心爱过?的,所以这个胎儿才能够顺利生下。 可是偷情能瞒,生子就不好瞒了。 与这个孩子的出生一同被人发现的,不仅是沈继明跟小姑子偷情的丑闻,还有这个小姑子,居然是凡人的身体,魅魔的灵魂,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妻子宁琅抱着?六岁大?的沈垣,成?日?在家里哭哭啼啼,既哭亲妹妹被人夺了舍,世上再没有能和她说体己话的娘家人,也哭沈继明不顾妻儿,做出跟小姑子苟且之事,把昔日?的海誓山盟碾成?烂泥。 魅魔发现事情暴露以后,慌不择路,打伤了阆偃山众多弟子,几乎摧毁了这一代的年轻血脉。很多弟子尚且年幼,就无辜地死?在了沉沉睡梦中。 阆偃山,也是因此才一蹶不振。 沈继明大?恸大?怒,领着?门下长老弟子,亲自前去捉拿逃走?的魅魔,誓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击杀。 绝不能让魅魔说出真相。 否则,他这个山主也不用?做了。 可沈继明只顾要捂死?魅魔的嘴巴,一剑捅了她个对穿,自己也因情绪激动,疏忽大?意,被魅魔的指爪掏出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当场便断了气。 「咦?原是有心的。」 魅魔临死?前,诡异地笑个不停。 「我当你们男人只是无心,所以无情,但既是有心之人,又怎能做得出如此无情之事?」 魅魔到底没能说出真相,沈继明的死?,便成?了冠冕堂皇的捨己救人,为后人歌之颂之。宁琅深受打击,一夜白头,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每况愈下。 沈继明死?了,魅魔留下的孩子也没人照顾,宁琅心性善良,便当成?妹妹留下的孩子,视为己出。 要善良,要善良。 她捻着?佛珠,含泪咽下无尽苦楚。 可是天道无情,好人真的会有好报吗?宁琅并?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受过?的教?育教?她善良,教?她善恶有报,那她一生便是如此。 虽然宁琅愿意包容这个孩子,但她的儿子沈垣却不一定。当年是沈垣尚且稚幼,懵懂无知,还真的把宁骁作弟弟看?待,与他玩闹,与他成?长。 他们的玩伴还有一个女孩子。 叫做温莱。 听闻那场斗魔战役,沈继明就是为救温莱的父亲才丧命于魅魔手中,对此温莱一家都很愧疚。不过?沈垣和宁骁也懂点事了,非但没有迁怒她,反而总带着?她一起玩儿,渐渐地也就熟络起来。 那时候,孩子们总盼着?快快长大?。 有的孩子说:「长大?了我要做天下第一!」 也有的孩子说:「长大?了我要行走?江湖,仗剑天涯,我要做话本里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还有的孩子却摇摇头说:「我没你们的理想那么远大?,我只想吃好多好多好吃的,我很喜欢吃山下的糖葫芦,但娘亲总不让我吃。可我就是想吃糖葫芦嘛!等我长大?了,娘亲就再也不能管我了!」 其?他孩子对他的「没出息」吐了吐舌头,又转头问小小的沈垣,笑嘻嘻道:「你呢?你长大?了要做什么样的人呀,应当不是糖葫芦什么的吧!」 「才不是呢!」沈垣连忙摆摆手,抬起下巴,很是骄傲地告诉大?家,「我长大?了要除魔卫道,然后成?为像我父亲那样伟大?的人!」 「哇——」 父亲一直是沈垣的骄傲。他兴高采烈地接受着?孩子们的吹捧,发现弟弟被冷落了,宁骁在小时候其?实并?不是个话多的人,于是问道:「你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孩子们跟着?他说,「对呀对呀,你呢!」 小小的宁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也是稚幼细弱的,却充满了憧憬和嚮往,「我也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我只希望长大?以后,依然能和娘亲,和哥哥,还有温莱姐姐在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 孩子们唏嘘不已?,「这算什么呀!」 这个理想在当时的一众英雄豪杰中,确实算不上什么,似乎就跟吃饭喝水这么简单。直到后来的孩子们各奔东西,才终以得知,竟是所有理想中最难实现的那个——却可惜,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宁骁十六岁的时候。那年二十二岁的沈垣,继任阆偃山的山主之位,也在同年迎娶了十九岁的温莱为妻,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仅于表面的光鲜,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像被剥丝抽茧的坏果,终究会露出腐烂的内里。 「娘亲,你告诉我。」有一日?,沈垣从外头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质问。他红着?眼睛,用?暴怒的声音竭力嘶吼,笃定而狠戾,「宁骁他不姓沈,并?不是因为父亲爱你,所以随了母姓,甚至于——」 「你根本,不是宁骁的母亲!」 宁琅手里的针线掉在了地上,愕然抬眼,多年来的心病竟就这样被堂而皇之地揭开。她颤抖着?手起身,扶住桌子,「你……你从哪儿听来的?」 沈垣发怒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沈继明。他目呲欲裂,眸光煞是骇人,「你别管!我就问你,这是不是真的!宁骁是不是那个贱女人的贱种!」 「不…不是……」 宁琅泪流满面,只是摇头,「宁骁他、他就是我的孩子,他是你的弟弟啊。你怎能这么说他?」 「你他妈撒谎!!」「砰——」 沈垣说着?将手边的茶壶狠狠一砸,情绪濒临在崩溃边缘,那十六年来一直好端端的茶壶,原来竟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顿时变得四?分?五裂。 尖锐的碎片触地反弹,径直飞向了呆呆站立的宁琅,却并?没有伤到她。她大?口喘息,看?着?眼前脸色发白的温莱,泪珠滚滚而落,「阿莱……」 「没事的,娘亲。你先?出去吧。」温莱忍着?腿上的剧痛,那碎片定是穿透了裙衫,嵌进去了。 温莱护着?惊慌失措、啜泣不止的宁琅,要将她送出门外。但沈垣却始终拦着?不让,越过?温莱柔弱而意外坚韧的手臂,他数次想要将人拉回来,数次无果。温莱送离宁琅的下一刻,就把门死?死?关上。 沈垣更加愤怒了,「你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温莱靠在门上,哀切地望着?这个新婚丈夫,「就算娘亲瞒了你十几年,那你也不能这样伤她的心啊!」 「谁伤心?最伤心的是我!」 沈垣似乎失去了理智,竟然一拳砸在了温莱的脸侧,又是砰的一声巨响。温莱吓得闭上眼睛,她毫不怀疑,这一拳,如果落在她的脸上,恐怕连头骨都会分?崩离析。可她仍想,沈垣不会那样做的。 他们青梅竹马十几年了,感情深厚。 沈垣不会那样做的。 但她还是太?年轻了,莫说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便是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夫妻,也有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的,对于男人,时间并?不代表什么。 沈垣只在乎他自己,也只心疼他自己。 他怨恨娘亲的隐瞒不告,还傻傻地把父亲那样卑劣的人,当成?是最好的理想和最好的榜样,并?兢兢业业地用?尽了毕生的气力,去追求父亲的高度。 结果在他为之奋斗多年后,却又告诉他,你一直以来的方向都是错的,你做的是无用?功。而信仰的崩塌,对于脆弱的人性来说,已?经足够致命。 「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早就背着?我和那个贱种有一腿了。我日?日?在外奔波,为了復兴阆偃山,为了我们这个家而辛苦劳累,但你们呢,你们又做了什么!」沈垣像变了个人似的,噼天盖地的怨恨和愤怒将他吞噬,他青筋暴起,歇斯底里。 沈垣怒吼着?说,「你们都是骗我的,你和宁骁合起伙来骗我,你与那个贱女人没有什么分?别——」 「啪!!」 沈垣的怒吼戛然而止,偏过?头去。温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手也在抖,望着?他的目光由哀转冷。 温莱声音微颤,痛苦地摇着?头。 「沈垣,你真让我失望。」 这句话刺痛了沈垣,竟叫他发起狂来。他的瞳仁变成?了殷殷血色,那是妖魔独有的象徵,也是魅魔最后的报復。他抽出了长剑,那把本该指向天下恶人、妖魔鬼怪的长剑,如今却指向了他的妻子。 他神色阴寒,「让开。」 「不让,死?也不让。」温莱贴紧了门,听见门外的宁琅在小声哭泣,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能是心病又发作了。她动也不动,温柔地轻哄,「我没关系的,娘亲。你到外头去,去找宁骁。」 「娘亲,宁骁很快就回来了。你去找他,在外头等我……呃!!」温莱来不及把话说完,腹部便骤然传来一阵刺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骗我!骗我!骗我是吧!!……」 沈垣一连在温莱的腹部捅了三剑,一下比一下用?力,一下比一下勐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被魔气所控制了,除了仇恨和暴戾,再没有别的情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 温莱的身体无力地滑落下去,却仍是不肯让开半寸。她的泪也是无声无息,消逝在沉默里。 温莱在门内哭,宁琅在门外哭。 但妻子和母亲的眼泪,沈垣已?经不再怜惜。 因为她们都是,他口中的—— 贱女人。 第五十七章 「娘亲, 娘亲……」 温莱听到门外少年熟悉的声音,终于一点点地放松了绷得死紧的身体,任由入了魔的沈垣拖着她的头髮, 像踢着一个破败的布娃娃,踢到了?一边去。 她倒在血泊里,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沈垣有些神经质地低低自语, 「骗我的人, 都该死。你们都该死。」他喃喃着,又举起了?长剑。 然而就在将要刺下去的瞬间, 房门被轰地一声踹开?了?, 碎成七零八落的块状, 但大?部分躯壳还藕断丝连着。少年逆着冰冷的月光,拳头捏紧,清俊秀气的脸上一片震愕, 隔着时间的长河,望过来?。 沈垣侧过血红的瞳, 恶劣地笑。 紧接着,他刺了?下去! 「嗤!!——」 一弧血箭凌空射出?,溅在墙上。 沈垣摇晃了?下,头颅落地,没了?首级的尸体栽倒在温莱身边。那枚利刃飞旋而过, 割断了?十六年来?的悲喜交加, 和?无数个与兄长相处的日日夜夜。 也掐灭了?,他在小时候许下的愿望。 「我希望长大?以?后, 能和?娘亲, 和?哥哥,还有温莱姐姐在一起,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那个担心宁骁害怕雷雨天,会?抱着被子来?给他讲故事的沈垣;那个拿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他的沈垣;那个经常数落他的调皮任性?,又会?在数落完陪他一起胡闹的沈垣…… 永远永远地,不復存在。 宁骁亲手杀死了?他。 温莱挣扎着要睁眼去看,却被走近的少年拉进怀里,不让她看见?那具无头的尸体。她听到宁骁泣不成声,便知晓发生了?什么,「你……」 「阿姐。」宁骁说,「我杀人了?。」 温莱喉间一梗,说不出?话来?,哀哀切切。她抚上少年颤抖的嵴背,哭着安慰他,「别…别怕……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你只是来?不及了?。」 才满十六岁的少年,生死关?头,却要在成了?魔的兄长与受了?伤的阿姐之间作出?抉择。不过短短一瞬间,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暗器已经飞出?。 那柄暗器,本来?是沈垣送给他防身的。 因?为宁骁对剑道的天赋不强,修习吃力,从?小就弱于?师兄弟们。所以?沈垣特?意找来?炼器师,打造了?这柄暗器作为他的十六岁生辰礼,一旦感应到魔气的威胁,便会?飞出?袖口,割断妖魔的头颅。 可谁料,这个妖魔会?是沈垣呢? 「小垣,小垣……」宁琅摸索着进来?,被七零八落的碎块给绊倒在地,她的眼睛哭得红肿,好像看不见?身首异处的沈垣,就这么跪着,爬了?进来?。 宁骁浑身僵住,不敢抬头。 温莱也因?失血过多,在他怀里没了?动静。 他看着宁琅摸索了?许久,终于?摸到了?沈垣血肉模煳的头颅,疼爱地抱着,喊着,「我的小垣。」 尽管沈垣方才把她归为了?「贱女?人」之一,但愚昧溺爱的母亲,不会?责怪,只是原谅。恍惚中她似乎听到魅魔在笑,嘲讽她的懦弱,嘲讽她的无能。 守不住丈夫,也保不住儿子。 宁骁声音沙哑,惶惶开?口:「娘亲……」 「滚!滚出?去!」宁琅仿佛清醒了?一瞬,厉声斥了?一句。她抱着沈垣的头颅,慢慢地,侧过那张满是血泪的脸来?,「我的儿子,是被妖魔杀害的。他和?他的父亲一样,是被妖魔杀害的,对吗?」 宁骁哑声道:「……对。」 宁琅悽然一笑,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的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冷静,淡淡地说:「走吧,从?此以?后,你和?阆偃山再无瓜葛了?。」 宁骁闻言,沉默了?片刻。最后他把昏迷的温莱轻轻放下,然后跪在地上,缓缓地磕了?三个头。 于?是,他离开?了?阆偃山。 没过多久,宁琅便从?山崖一跃而下。 「宁二师兄,宁二师兄?」 宁骁勐然回过神来?,发现容嫣伸着手在他眼前晃啊晃,见?他终于?如梦初醒,才挤眉弄眼道:「看那么久,莫非那个是你的老相好啊?」 宁骁按了?下太阳穴,「别胡说。」 嘴上很硬,他的目光却不忍挪开?。恰好站在不远处的温莱转过了?身,无意抬眼,遥遥相望的两道视线便顿时碰撞在一起,但双方又很快分开?。 「师姐,怎么了??」阆偃山的弟子也觉察到了?温莱心不在焉,担忧地问着。 温莱神色平静,「无事。」 万剑冢范围宽广,随处可见?都是倒插在各种缝隙中的长剑,有的安静无声,有的隐隐铮鸣。大?家分散开?来?,自行寻剑,取回后在群山之巅集合。 在进入万剑冢之前,甚至是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不归剑的时候,铃杏都还对厌听的那通鬼话深信不疑,想来?无非就是上一任主人的回忆杀而已,她对回忆杀这种故事不太感冒,应该很快就结束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是以?,她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剑柄。 「……」 什么也没发生。 怎么回事?铃杏正纳闷儿,扫了?一眼周遭,便把锅甩到了?唯一的活人司见?月身上。铃杏本来?是想推他一把,让他站远点?,可能是他碍着事儿了?。 司见?月一脸无辜,就被揪住了?胸前的衣襟。结果她还没动手,不归剑却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光! 铃杏:「欸?」 眨眼间,那道白光竟将两人齐齐吞噬。 再散去后,原地空空如也。 说句实话啊,如果不是在上一任主人的故事里没有自我意识,完完全全就是局中人,光说这进来?的第?一眼,铃杏能把八颗大?牙都笑掉,没开?玩笑。 她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支着下巴,白皙光洁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波斯绒毯,不时张嘴接住贴身丫鬟递过来?的新鲜葡萄。她的身侧有四个丫鬟在伺候,一个给她扇风,一个给她按摩,一个给她餵葡萄,一个伸着手给她接葡萄核。 而且还要尊称她一句,「季大?小姐。」 没错,由于?故事是沉浸式的,上一任主人的名字通通换成了?季铃杏,让她更有代?入感。于?是梦寐以?求的场景便出?现了?,比修仙还他妈奇幻。 浑身是松松散散的惬意,铃杏嗯了?一声,吐出?葡萄核后,被丫鬟扶着坐起身来?,又替她把滑落的衣裳拉回肩头,她接过茶盏,低头浅抿。 丫鬟说:「大?小姐,人都在这儿了?。」 铃杏:「嗯。」 丫鬟紧张兮兮,「您瞧,可还喜欢?」 铃杏抿着温茶,慢慢地掀起眼帘。只见?前方站了?八个男人,皆是长相不俗,气质不凡,什么类型的都有,冰山型的、温柔型的、忧郁型的、一看就很型的……他们的腰间还挂了?块牌子,写了?号数。 没有名字,只有号数。 因?为送来?暖床的小倌不配拥有名字。 今年是季大?小姐的及笄之年,她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在父亲面前装作乖巧懂事,结果背地里转头就叛逆起来?,叫了?八个帅气小倌来?暖床。 八个小倌来?自不同的地方,但无一例外,都是百里挑一的头牌,甚至都是没有接过客的处子。 铃杏凝视着他们,忽道:「跪下。」 跪……跪下? 小倌们错愕抬头,面面相觑。 几个丫鬟赶紧开?始使眼色,着急得不行。可惜铃杏已经蹙起了?眉,微有不悦,「出?来?做狗的,听不懂规矩吗?主人在这,我看你们谁敢不跪!」 此话一出?,场上的齐刷刷全跪了?。 小倌们冷汗直冒。 虽然……虽然但是,他们是出?来?做鸭的,没人告诉他们,他们是来?给季大?小姐做狗的啊? 「很好。」铃杏眉头一松,「脱衣服吧。」 小倌们:「啊?」 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这么直接吗? 那个温柔型的帅哥很有礼貌,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才道:「抱歉,不知您……想让谁脱?」 铃杏冷哼了?声,「八个一起来?。」 小倌们:「啊???」 现在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这么变态吗? 「大?小姐让你们脱,都愣着作甚!」大?丫鬟看不下去了?,暗骂这帮男人蠢钝如猪,怎么调教的。 小倌们被她一吼,不敢犹豫,迅速开?始一件件地褪下衣衫。他们似乎很是熟练,三下五除二就把精壮美观的上身展示出?来?,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仿佛是设计好的,在灯光下暴露无遗,供人欣赏。 不过他们没再继续脱了?,屋里到底都是年轻小姑娘,感觉就这样掏出?来?,有点?羞耻。 那个冰山型的帅哥绷着俊脸,他声音低沉,很认真地在问,「我的,大?小姐还想看吗?」 铃杏挑了?下眉,目光落到他脸上。 「你倒是主动,我喜欢。」铃杏放下了?茶盏,悠悠起身,光脚走在柔软的波斯绒毯上。她走到男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站着,他跪着。 「你叫什么名字?」 季大?小姐居然会?问他的名字,这就代?表是要翻他的牌子,让他伺候了?。这是莫大?的殊荣和?恩赐。 男人心头一紧,「洛子唯。」 进府之前,嬷嬷就警告过了?,能被季大?小姐留下来?的,伺候得好,便有赎回自由身的机会?。若是季大?小姐看不上的,或者伺候不好,便要重新打回馆里,继续等待下一位主人的怜悯和?折磨。 但实际上会?来?馆里的,大?多都是大?腹便便的老男人,变态点?的,可能会?将小倌玩死在床上。因?为这个世道的女?人通常都被要求「守贞」,所以?那些总说「我们去青楼,你们也可以?找小倌啊」的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哪怕是小倌,其实大?多还是伺候男人。 他们实在是有太多方式享受了?。 却偏偏,还要推卸责任。 其他小倌见?状,懊悔不已。毕竟碰上季大?小姐这种有钱有势,而且年轻貌美的主人实属难得,伺候起来?也没那么憋屈,总比被断袖玩死来?得好。 这个机会?来?之不易,于?是他们不甘示弱地争起宠来?,在季大?小姐面前孔雀开?屏,抢着说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大?小姐,你看看我,我的胸肌会?动!」「大?小姐不要看他!看看我吧,我手感很好的,这八块腹肌你难道不想摸摸吗?」「低俗,大?小姐才不是这么肤浅的人。大?小姐,或许你想听小曲儿吗?」 铃杏不耐地打断,「吵死了?!」 小倌们:「……」 第五十八章 玲杏一凶, 全场噤声。 她抱着手臂,冷冷地?扫视。 玲杏看了眼跪得笔直的?洛子唯,然后转身坐回了美人榻上, 翘起一双肤白?如玉的腿。她散漫地抬起指尖,朝洛子唯勾了勾,像在逗狗, 「过来。」 洛子唯正要起身, 却听道:「跪着过来。」她又蹙起了眉,这回是?明显的?不悦, 「别让我重复。」 洛子唯一顿, 「是?。」 他面容冷峻, 分明是?养尊处优的?模样,却要做着?这种奴颜婢膝的?事情。他敛下眸底阴霾,不急不慢地?膝行几步, 终于跪到了季大小姐的?腿边。 「洛子唯是?吧。」玲杏忽而一笑,脸上是?天真而不作伪的?纯洁。她红唇轻启, 道:「会舔人吗?」 她伸出手来,「舔我。」 洛子唯:「……」 馆里教的?都是?春宫房事,他知道讨好主人要用什么态度,什么姿势,却从未听过这样的?要求。洛子唯犹豫了下, 凑了过去, 尝试着?触碰她的?指尖。 或许这是?时下新兴的?玩法。 他凉薄的?唇贴了上来,不太熟练地?, 轻轻吻着?季大小姐的?指尖, 却始终没有张开嘴巴。谁知,他自以?为是?的?撩拨, 竟会惹怒了季大小姐。 玲杏非但没有心动?,反而扬起了手,二话不说?便甩了他一耳光,怒道:「听不懂人话是?吗?!」 舔我,而不是?吻我。 她嘲讽地?勾唇,「你有资格吻我吗?」 洛子唯没想到她看着?柔弱,手劲儿还?挺大,当即偏过脸去,被打得头昏脑胀。虎牙磕到了舌尖,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迅速蔓延,很?快充斥了整个口腔。 他咽下血腥,道:「对不起。」 被他这么一膈应,季大小姐兴致缺缺,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其他小倌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丫鬟用眼刀吓退,只能跟着?狼狈起身的?洛子唯一起离开。 玲杏烦躁地?喝了口茶。 父亲宠妾灭妻,后宅不得安宁,她的?弟弟妹妹多如牛毛,都是?不听话的?东西。作为嫡长女,父亲要求她知书达礼,希望她乖巧懂事,以?后嫁个权势滔天的?富贵人家一了百了,便是?她这一生的?「义?务」。 可她偏不。 藏在温柔美丽的?皮囊之下,是?离经叛道的?极端反骨,她自己违逆不从,却喜欢别人听话俯首。 可惜,她至今没有找到听话的?狗。 铃杏甚觉无趣,恹恹垂眸。 几个丫鬟交头接耳,悄悄说?了几句什么,打定主意。然后大丫鬟拂柳上前,忽然开口道:「大小姐,听闻黑巷那里来了一批新人,都是?已经被调教好了的?,长得好,命还?硬,要不我们瞧瞧去?」 长得好,命还?硬。 铃杏掀眸笑了,「哦,有多硬?」 「我听黑巷的?胡老四说?,前几日进了一批姿色不错的?奴隶,其中有个才将将满十七岁。他相貌生得极好,清清冷冷的?像个玉人,特别听话,指东不会往西,应当是?您喜欢的?类型,就?是?不会说?话。」 「是?个哑巴?」 「倒也不是?,似乎是?他不愿说?话。」拂柳回忆着?与胡老四的?交谈,绞尽脑汁,「他是?胡老四在荒郊野外?捡回来的?,受了重伤,差点儿没救回来。」 「大小姐您也知道,那胡老四是?什么货色,哪会救人,这批奴隶肯定要被卖去馆里的?。但他伤得实在太重,日日咳血,半死不活的?,根本?没有南风馆愿意买他,还?平白?花了好多药钱医治。」 铃杏不以?为然,「我不喜欢病秧子。」 拂柳急忙接了下去,「虽然是?个病秧子,可他命硬呀,就?是?死不了,抗造。最重要的?是?,他特别听话,而且长得比今日这八个小倌都要好看。」 「有多好看?」铃杏终于有了些许兴致,「他和?方才那个叫洛子唯的?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拂柳信誓旦旦,「当然是?他!」 「沖你这句,买了。」 … 所谓黑巷,其实就?是?买卖奴隶的?市场。 在这里,所有的?罪恶都被合理化。 嘈杂混乱的?集市中,不时有人吆喝叫卖,有卖畜牲的?,有卖灵兽的?,也有卖活生生的?人的?。踏过满地?血污,走进里头的?第四条巷子,便是?胡老四的?地?盘,他盼着?拂柳姑娘的?这场交易已经许久了。 脏污生锈的?铁笼里,竟关了个少年。 他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像个漂亮的?人偶般半倚半躺地?靠在笼内。尽管凌乱不堪的?乌髮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仍能窥见?,那如漆似墨的?眉眼,鸦羽般的?长睫细细颤抖,他似乎醒着?,却不说?话。 拂柳打量着?他,暗暗赞嘆。 这个品相,季大小姐绝对会喜欢的?。 少年被她看得蹙眉,安安静静地?转过头去,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咳嗽,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低低喘息,感觉下一秒就?要断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活不长了。 拂柳将一袋沉甸甸的?银两递了出去,胡老四搓了搓脏兮兮的?双手,笑着?接过。他掂量了下,有些为难地?说?:「拂柳姑娘,这……不太够吧?」 坐地?起价,拂柳自然不肯。 她很?不高兴地?拧着?眉,道:「怎么不够,你这本?来也是?卖不出去的?,瞧他这个样子,指不定明日就?死了,除了我家小姐还?有谁会要他?」 「拂柳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呀。这小子我养了也有半个月了,光是?找人给他治病,也花了不止这个数呀——」胡老四越想越亏,不甘心地?试图跟她讨价还?价,「你让你家小姐行行好,再给点儿吧?」 拂柳跟着?季大小姐久了,把她私下里的?刁蛮跋扈也学了个十成十,叉着?腰道:「胡老四,别怪我不提醒你,我家小姐是?什么身份你也知晓吧?」 哟呵,拿身份来压人。 能在黑巷里做买卖的?,多是?非富即贵,像他们这种低贱的?市井小民,哪有讨价还?价的?机会。 胡老四嘴角一抽,只好作罢。 「不敢,不敢。」 拂柳狐假虎威了一回,心中暗爽。但面上还?是?故作高傲,道:「那就?这样吧,来人。」季府的?几个家丁闻言上前,就?要连笼带人一块儿抬走。 胡老四突然拦住了他们,「等等!」 拂柳不耐地?说?:「又怎么了?」 「好歹也养了他小半个月不是?,我去同这小子说?两句话,很?快就?好。」胡老四腆着?脸笑。 他朝拂柳哈了两下腰,转身后却眼神轻蔑,走到铁笼旁边,蹲在了奄奄一息的?少年身前。胡老四不动?声色地?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了粒黑乎乎的?药丸,伸进笼子里去,送到少年的?嘴边。 少年紧抿着?唇,冷冷看他。 胡老四不敢对着?拂柳姑娘发作,便发狠似的?掐住了他的?脸颊,不容反抗地?把药餵了进去。少年顿时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止不住地?颤抖着?,胡老四慌忙用脏兮兮的?手指死死地?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把那粒药丸给咳出来,殷殷血色便从胡老四的?指缝流出。 少年几乎不能唿吸,漂亮的?凤眸半阖着?,单薄孱弱的?身躯开始抽搐,咳出的?血越来越多。 胡老四怕他咽不下去,手上施了巧劲,蕴着?内力的?一掌拍在少年胸前,重重按着?某个穴位。少年闷哼了声,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终于咽了下去。 胡老四满意地?放开了手。 而那孱弱的?少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臭小子,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季大小姐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冷笑着?说?,「但愿在她用沾了盐水的?皮鞭把你抽死之前,这个蛊毒能让你痛快点。」 「……」 「胡老四,好了没有啊!」 「欸,马上!」 胡老四那头热情地?应了声,回头就?对着?铁笼啐了口,呸声道:「好好上路吧,赔钱货。」什么季大小姐,这点儿银两也想打发他,就?别怪他不客气。 这就?让你看看。 什么叫做,便宜没好货。 拂柳没想到因她的?贪私,居然无意间斩断了一个人的?生路,还?毫无所觉,欢欢喜喜地?让家丁把人抬回府里,洗干净些,再给季大小姐送过去。 … 司见?月昏昏沉沉的?,少有清醒的?时候,麻木无力地?任由?下人脱去他被血浸透的?衣衫,放进倒满温水的?池中沐浴,然后擦拭干净,套上新的?衣物?。 下人们窃窃私语,似是?讨论?他的?来歷。 但他听不见?,也不在乎。 他感觉自己的?唇被人掰开,紧接着?苦涩难咽的?药汁灌了进来,有些烫了,他呛得无法吞咽。才餵了三勺,又呕出两勺,喉咙里红肿一片。 「不行,你得喝下去呀。」拂柳请来的?大夫急得不行,怕他死在手里,「你不喝,熬不过今晚的?。」 熬不过…今晚…… 司见?月咳喘着?攥紧了身下的?被褥。 见?他终于有了点反应,虽然微不可察,但总算喝得进药了。浅浅的?一碗药汁,喝了整晚,大夫也是?苦不堪言,估计一半喝进了胃里,一半呛进了肺里,最多解解燃眉之急,也不知能撑上几日。 拂柳过来瞧了眼,有些担忧,道:「这……他一身的?伤,能受得住吗?要是?真的?死了,恐怕我家小姐要发怒的?,这毕竟是?一条人命啊。」 大夫嘆了口气,「我尽力了。」 拂柳不买下他,胡老四怕是?也要弄死他的?,如今看来,只能祈祷季大小姐怜他悽苦吧。 司见?月喝完了药,似乎精神了些,不再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他脸色苍白?,垂眸不语,任由?下人牵着?到了季大小姐的?房里,跪在柔软的?绒毯上。 「安分点,我家小姐喜欢听话的?。」拂柳不放心地?叮嘱着?他,然后才退了出去,关好房门。 司见?月低咳几声,抬起眼来。 房里富丽堂皇,极尽奢华,种种陈设都是?镶金嵌玉的?,在昏黄的?烛光下闪闪烁烁。檀木作粱而玉作灯,鲛纱制成的?绣帘薄而轻透,随风舞动?,静悄悄的?窗外?星沉月落,蝉鸣鹊语,宁和?而安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气氛确实很?好,当然,如果没有桌上摆放的?那些刑具的?话,那就?更好了——真是?见?鬼,这种阴损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女孩子的?闺房里? 沾了盐水的?皮鞭、粗糙结实的?麻绳和?丝带、奇奇怪怪的?蜡烛、还?有一段长长的?白?布…… 什么意思? 司见?月蹙眉不解,默默跪着?。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他都快要跪不住了,药效一过,司见?月竟又昏昏欲睡起来。然而房门突然传来吱呀的?响声,他顿时惊醒,勉强地?跪直了身。 铃杏姗姗来迟,从后面看,只能看到少年清瘦而倔强的?背影,始终不曾回过头来。 因为拂柳让他跪着?。 所以?,他只跪着?,没有别的?动?作。 铃杏好像嗅出了房里的?药味和?血腥味,脚步顿了顿,才继续走向摆放着?各种刑具的?桌旁。她先是?拿起了那段白?布,握在手里,站在了少年身后。 铃杏问他:「怕不怕?」 司见?月没有言语,极轻地?摇了摇头。铃杏便将那段白?布绕过了他,慢条斯理地?蒙住了他的?眼。 视觉被遮挡了,五感也就?敏锐起来。 他微微侧头,听她说?话。 少年面如冠玉,以?白?布覆眼,更衬秀挺的?鼻樑高而清俊,唇不点而赤,显出几分妖冶的?美感。他乌黑的?碎发贴在额前,些许凌乱,些许冷淡。 尽管知道他看不见?,可这张脸实在蛊惑,连见?多识广的?铃杏都心跳漏拍,莫名觉得他很?亲切。 仿佛……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铃杏歪着?头想。 司见?月感觉到她的?注视,带着?炙热的?打量,和?冰冷的?轻蔑,总之算不上友善。他低下头去,一缕乌髮落于肩前,黯然又沉默的?模样像只小狗。 「你看起来乖乖的?,我很?喜欢。」铃杏决定放弃粗糙结实的?麻绳,改为比较温柔的?丝带,接着?在他面前蹲下了身,牢牢地?捆住他的?双手。期间他也很?配合,任她摆布,「你叫什么名字?」 司见?月还?是?摇头。 铃杏恍然,「啊,忘了你不会说?话。」 少年蒙着?眼,双手被覆,跪在地?上的?时候也是?清清冷冷的?,竟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折辱,反而极为平静、顺从,透过眼前朦胧的?白?色,低头看她。 其实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她。 只是?模煳,难以?分辨。 铃杏回身坐在了美人榻上,欣赏着?他清冷而昳丽的?脸庞,想像着?他动?了情后可能会有的?神色,是?怎样的?求饶和?挣扎,以?卑贱的?姿态,求主人的?爱抚。 「过来。」 司见?月依言过去,跪到她的?腿边。铃杏像今日对洛子唯做的?那样,伸出手去—— 「舔我,会不会?」 司见?月睫羽轻颤,低眉俯首,没有犹豫地?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吞进又吐出,细细地?舔舐着?。 铃杏像猫儿一样眯起了眼,弯弯似月,漾着?愉悦的?水光。她赤着?足尖,被舔到兴奋的?指根时,突然伸了下脚,正正中中地?踩在了少年的?腿间。 司见?月没忍住闷哼了声。 她……她故意的?。 好在铃杏的?力道不重,只是?轻踩,近乎是?在摩擦地?用脚去揉按、碾压,似乎找到了什么特别新奇的?玩具。他也不躲,任她玩弄,唿吸渐进沉重。 想活。 所以?不能反抗她。 司见?月感到嘴里的?抽离,指间的?银线揩在了自己肩头,然后细緻地?擦着?。身下可耻的?滚烫令他有些难捱,但病重的?虚弱又让他瘫软无力,甚至躲不开来,只能靠在美人榻边,趴在铃杏的?腿上。 这俊美少年的?姿态是?如此?乖顺、依赖,对她的?欺凌和?折辱,竟也甘之如饴。铃杏难得生出了几分怜爱,放过了他,用手抚摸着?他乌黑的?长发。 铃杏又问,「想要亲亲吗?」 司见?月似乎懂了些许取悦她的?方式,而这恰恰是?他擅长的?,甚至是?无师自通的?。 铃杏咯咯笑了起来,缩回了脚,往美人榻里坐进了些,把背抵在墙上,「自己找嘴,嗯?」 司见?月失去了倚靠,惶惑不安。他努力演出铃杏喜欢的?神情,像只找不到主人的?小狗,苍白?修长的?手指在榻上摸索着?,慢慢地?往里探近了身。 铃杏故意勾引他,又躲开他。 他动?作很?慢,仿佛在耐心地?陪着?她玩。 终于,铃杏避无可避,被他捏住了下颌。司见?月居然挣开了丝带,用力得发白?的?指关节曲起,压抑到了极致,脸上喷洒的?都是?他的?气息,炽热而又隐忍不发,轻易地?便找准了她的?唇,吻了下来。 他真的?被调教得很?好。 会舔,还?会亲。 铃杏是?极其厌恶被掌控,被钳制的?,可对他的?霸道却不会觉得反感,而且愉悦又享受。 她很?喜欢他。 只有她这种癖好的?人,才会懂这种感觉。像是?融入了灵魂,无需肉身的?碰撞,也能愉悦至极。她以?往从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直到这一刻的?抵死缠绵,居然让她觉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司见?月其实没有什么吻技可言,只是?单纯地?磨蹭她的?唇角,紧紧相贴而已。不过季大小姐似乎也不太熟练,生涩地?回应着?他,两人都红了耳根。 她的?感情来得莫名其妙。 司见?月不懂,但这或许对他有好处。 少年试探性地?伸出舌尖,想要轻轻撬开她的?壁垒,更进一步地?,攻城掠地?。但湿滑粘腻的?触感让她颇感不适,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停下。 然而司见?月已经亲昏了头,他难以?抒解身下的?痛苦,渐进暴躁起来,他也不理解,为什么那个地?方不过是?被她轻踩了几下,竟有如此?热烈的?反应。 眼前的?那段白?布在推搡间被扯落了,但他的?双眼仍然轻轻闭着?,睫羽轻颤着?,像振翅欲飞的?蝶。 如果警告了他,还?是?不肯停下的?话。 那就?有点忤逆的?意思了。 铃杏蹙起秀眉,这是?她发怒的?前兆,可她挣扎了一会儿,少年仍然不依不饶地?步步紧逼。 在司见?月第二次试图咬她的?时候,铃杏再也按耐不住,抬膝一顶。这一顶,恰好顶在了他伤重未愈的?右腹,伤口崩裂,汩汩鲜血瞬间染红了白?衣。 司见?月踉跄着?滚下了榻。 他捂着?右腹,抬起湿漉漉的?凤眸。 铃杏擦了下唇角,轻喘着?气,与他对视。少年神色委屈,没去管自己的?伤势,眼中隐有歉意。他还?是?没有说?话,但铃杏知道,他的?眼神已经表达了什么,甚至每个字句、每个停顿都是?那么清晰。 ——「好疼。」 ——「对不起。」 ——「你别讨厌我。」 第五十九章 他知道, 她生气了。 好在季大小姐是吃软不吃硬的。 司见月一示弱,铃杏竟也拿他没辙。本来是想看他受虐而求欢的情态,谁知他从善如流, 非但没有不?堪屈辱的挣扎,甚至让他觉得很爽似的。 准备好的小皮鞭到底也没用上,因为无需季大小姐动手, 他怕是都会自己死掉, 没一会儿,那昂贵的波斯绒毯就被他的鲜血给浸湿了, 开?出了一大片殷红的团团花簇, 层层叠叠出绚丽的色彩。 失血的眩晕很不?好受。 必须要在?彻底晕过去前?, 取得她的怜悯,司见月松开?了手,不?再堵住右腹的伤口, 任由血流,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往放着刑具的桌旁走去。 铃杏紧盯着他,一股压迫感油然而生。她的眉眼精緻又凌厉,带着侵略性的冷艷,气场极强。 他拿起了那条沾了盐水的皮鞭。 然后回身?,一步步地, 坚定向铃杏走来。 司见月看似清瘦孱弱, 却意外的身?形颀长,高如玉树, 如松如竹。他苍冷而俊美, 白衣胜雪,踏血而来, 竟也陡然生出几分?乖张又恣睢的气势。 铃杏冷下脸来,「你不?满吗?」 其实她也就是个未出阁的富家?小姐,娇生惯养地长大,根本没挨过几顿打,走两步路都要抬着轿子的。她手无缚鸡之力,就算面前?是个病秧子,那也打不?过啊,她紧张地攥住了袖里的那支髮簪。 只要他敢,今日便是你死我活。 铃杏并不?信任他。 司见月似乎注意到?了她的这些小动作,却仍是没有停下脚步,站在?了她身?前?。就在?铃杏绷紧神经?的那一瞬间,她的手里却突然被塞了个什么。 ——小皮鞭。 司见月脸色苍白,可?怜巴巴。 好疼,但我不?怕。 铃杏愣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面前?的少年却倏地倒了下来,她防不?胜防,被扑在?了美人榻上。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她沉沉包裹。 司见月的怀抱像一张网,凌乱的乌髮和冗长的衣角都与她交缠,贴紧了她,像是濒死前?的拥抱。 铃杏动也不?动,最终松开?了髮簪。 他是故意的。 司见月的脑袋蹭在?她颈窝,怕压着她,装晕的时?候还?特意调整了下姿势,身?体的重心放在?另外一侧,但又特意挨着她,让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 如同他日渐微弱的生命力,他的体温也在?迅速流失,而他仅有的余热,都心甘情愿地给?了铃杏。 用生命,祈求她的怜悯。 铃杏知道,可?她偏偏还?是沦陷了。 拂柳被匆匆叫了进来,便见房内遍地血花,吓了一跳,明明以?往都没什么血的,最多也就是听见两声狗叫。再看更是吓了两跳,那少年居然鸠占鹊巢地睡了季大小姐的美人榻,也不?知还?活着吗? 反观季大小姐,她淡定地坐在?榻边,小口小口抿着冷掉的茶,手里都是干涸的血迹。她看起来冷静得可?怕,一整个就是事后的状态,相对无言。 「大小姐。」拂柳迟疑着说?,「我来收尸?」 铃杏差点儿喷茶,「……」 … 收尸自然是没有的。 有季大小姐在?,他暂时?还?死不?了。 不?过拂柳出了这门,就开?始跟其他贴身?的小丫鬟造谣,季大小姐分?明说?的是失血才晕的,谁知传了下去,就变成季大小姐在?床上把人家?给?玩晕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当然,只是在?几个贴身?丫鬟口中谣传,而人前?的季大小姐,还?是知书达礼、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其实季大小姐以?往不?是没翻过别人的牌子,却唯独对这个来歷不?明的少年很是上心,不?惜花了大价钱去养他的伤,治他的病。就在?这样的精心照料下,他慢慢痊癒,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安置在?了离季府不?远的某处院落,季大小姐的父亲估计死也想?不?到?,这个老实本分?的女儿,居然也跟他学会了金屋藏娇,而且藏的还?是个男人。 季大小姐白日里在?府中温书,扮足了大家?闺秀的作派,天?黑就去院里找他,搞些上不?得台面的。 她脚步不?停,径直入了厢房。 拂柳在?门外望风。 少年并未睡着,倚在?床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雪白衣袍,瘦削而显得线条有些锋利的半截锁骨敞露在?外,衬着冷白的皮肤,让他看起来脆弱易碎。 见到?铃杏,他微微偏眸。 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是干干净净的。 铃杏与他相处已?经?有段时?间,虽然不?长,却一见如故。他没有名字,没有归处,像凭空出现的。 据派去的人调查,他应当是前?朝流放的某个王族遗孤,不?过烙上了奴印,就再也不?能翻身?,在?这里可?以?说?是没有身?份的黑户,被人发现必死无疑。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毕竟现在?的国号,已?是青召。 铃杏没有再去追究此事,对于这个少年的来歷不?明,也懒得怀疑什么。这些过去都不?重要了。 「今晚有灯会,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养了半个多月,他的气色好了很多,外伤基本好得七七八八。拂柳说?的没错,他确实命硬,这样的伤病也没弄死他,连大夫都说?他的求生欲很强。 出去,走走? 司见月被褥下的那只手动了动,绑在?腕间的麻绳一紧,将他牢牢禁锢。这些日子来,他不?是没有想?过逃走,但伤好之前?,还?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 或许现在?就是合适的时?机。 他这般想?着,苍白的脸上却很乖巧,很期待的样子。铃杏毫无所觉,低着头,替他解开?了绳索。 司见月垂眸看她,小姑娘生得娇丽明艷,小巧的鼻尖透着点粉,因着天?热,出了层薄汗。她牵着自己出门的情状,感觉真的很像牵着小狗出去玩。 少年冷冷一晒,收回目光。 哼,叫你牵着出去,剩根绳子回家?。 粱州的灯会已?有百年传承,每逢月圆之夜,河岸都会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如铺陈的幅幅画卷。 并不?算宽阔的官道与珠玑小巷,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五彩斑斓的灯与光在?各处点缀,照亮每一寸黑暗的角落,道路两旁的小摊也是挂的彩旗。 戴着青面獠牙的鬼神大人唱唱跳跳,沿路撒下祈福之水,抱着小孩儿的妇女便倾身?向前?,让那水虚虚落在?小孩儿头顶,邪祟退散,百病不?侵。猜灯谜的那里永远围得水泄不?通,人群里不?时?爆发出一阵鼓掌喝彩,混杂着当街的叫卖吆喝,好不?热闹。 两岸中间有条细长的河流,或因这璀璨如白日的阑珊灯火,河面波光粼粼,似跃动着点点碎金。 铃杏沿着河岸的栈道,步态闲适,她喜欢买很多各种?各样的街边小食,却又只吃几口,就塞给?了默默跟随的那个少年,他很自觉地收拾残渣碎屑。 她笑盈盈地问,「好吃吗?」 司见月神色麻木,闻言点头。 大概是介于好吃和难吃之间吧,好难吃。 后面的拂柳盯他盯得死紧,那刀,那么长的刀呢,都快抵在?他腰上了。就像季大小姐不?是个正常的大家?闺秀,而是个极为罕见的心理变态,她的丫鬟自然也不?是普通的丫鬟,她居然是个带刀丫鬟。 这俩主僕,只能说?是卧龙和凤雏。 司见月无奈地嘆了口气。 过了栈道,便有卖各式各色的花灯的,什么可?爱精巧的图案都有,在?手艺人的指下被捏造得栩栩如生。铃杏对放花灯很感兴趣,虽然这玩意儿年年都放,也没见哪年的愿望实现过,但她还?是想?放。 铃杏问他,「喜欢什么样的?」 司见月刚抬起手,想?指那个小神龙的,可?她看也不?看,「那就小狗吧,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司见月的手停在?半空,「……」 欺负哑巴是吧! 铃杏哼着小调儿,捧着花灯,让司见月拿火摺子给?它点亮。河边风有些大,总点不?着,他便张开?修长五指拢在?灯旁,很是耐心地点着那枚灯芯。 「啊,亮啦。」 铃杏欢欢喜喜地蹲下身?来,见他还?站着,把他也扯下来,两人揣着小手蹲在?一块儿。他们负责花前?月下,拂柳负责望风,怕被路过的熟人认出来。 脸上的面纱再厚实,毕竟遮得不?全。 司见月把火摺子递还?给?她,铃杏却懒得接,光顾着放花灯。他只好揣回兜里去,根本不?曾想?过就是这么个火摺子,竟会在?不?久的将来救了他一命。 铃杏拿了笔墨,小心书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她边写边问,「无名小狗,你有什么愿望?」 什么东西,什么无名小狗。 连他的名字都懒得问,懒得记。司见月蹲在?旁边等?着笔墨,一时?无语,这个季大小姐真的是随心所欲,把他买了回家?,就真的是拿他当宠物来养。 然后还?让拂柳注意,可?别给?他养死咯。 等?铃杏写完,司见月接过笔墨,他的字迹遒劲有力,愤而疾笔,灯上赫然是两字——活着。 铃杏:「哇!」 她给?了掌声,「志向远大。」 司见月险些把笔折断,「……」 眼瞅着两盏花灯落水,悠扬远去,并肩漂向未知的方向。她忽道:「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望吗?」 司见月乖乖点头。 哦,这跟他有鸡毛关系。 「往年的灯会呢,我许的都是平安顺遂、心想?事成、长命百岁、青春永驻……」铃杏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美好但妄想?的成语,表情认真得让人惊恐。 司见月还?是点头。 怎么还?没睡觉,她就开?始做梦了。 「不?过,」铃杏话锋一转,「今年不?太一样。」 嗯嗯,好的,司见月兴致缺缺,百无聊赖地抠起地上那片绿色的苔藓来,湿答答的,他瞧着背对的拂柳没注意,面不?改色地揩在?了拂柳的绣鞋上。 铃杏还?在?那说?,「今年,我还?许了一个。这个愿望和你有关,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司见月终于抬眼。 姑娘,我跟你才认识半个多月吧,你的感情是不?是进展太快了?他古怪地瞥了铃杏一眼,断定是铃杏在?自作多情,却听得道,「我知道你其实很讨厌我,讨厌被我圈禁,也讨厌做我的小狗。」 司见月眼睫一抖,怔怔看她。 铃杏转过头来,笑容明媚,半弯不?满的桃花眼里浮着碎光,好像突然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我快要嫁人了。」她说?,「从此以?后,我再不?能如此恣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因为嫁人前?,我是大家?闺秀,嫁人后,我得是贤妻良母。」 「到?时?候,我会放你自由。」 「所以?。」 铃杏沖他一笑,「再陪陪我吧。」 没想?到?这其中竟有这番缘由,他是笼中犬,季大小姐又何尝不?是笼中雀呢。司见月沉默半晌,状似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真的被她打动了。 铃杏眸光闪烁,忽而拉着他起身?,让这蓦然有些沉重的氛围被风吹散,「拂柳,我们走吧。」 天?气虽热,但时?也近秋。 回去的路上,铃杏带他去成衣店,给?他量好了尺寸预定,打算提前?准备好换季的衣物。成衣店老闆疯狂夸夸,说?他身?材比例好,穿什么都好看。 难得的,铃杏觉得老闆说?了句实话。 拂柳正付着订金,突然一愣,随即急急忙忙跑来告诉铃杏,「不?好了,不?好了!宋公子来了!」 「什么?!」 司见月看她俩如临大敌的模样,微微诧异,顺着拂柳过来的那方看去。刚瞧见个男人的背影,就被铃杏勐地扯了回来,匆匆绕道想?要从后门走。 然而没走两步,那男人就回过了身?,一眼便看到?主僕两人在?比赛疾走——「季大小姐,好巧。」 季大小姐:「……」 拂柳:「……」 铃杏当机立断,一把将旁边的司见月推进了试衣间,藏得严严实实。好在?试衣间暂时?没人,否则好大一顶流氓帽就扣在?他头上了,简直六月飞雪。 司见月不?知为何要躲,而且要躲的还?是另一个陌生男人,于是蹙着秀眉,不?爽地抱臂立于帘后。 但宋公子可?不?是什么陌生男人。 他正是季大小姐的,钦定的,未来夫君。 「铃杏,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宋星决身?后还?跟了两个小厮,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缓步走到?脸色微妙的铃杏面前?,「你不?是说?,不?来灯会的吗?」 他脸上温和,却话中有话。 其实宋星决早前?就邀请了她游湖看灯,跟她来一场浪漫的花前?月下,不?过她以?身?体不?适拒了,谁知转头就跟包养的小情人放花灯,还?被抓个正着。 宋星决是临安候府的二公子,自小与她订了娃娃亲,等?她及笄后便成婚,算算时?日也快到?了。季家?老爷只是个没什么实权的文臣,尽管季大小姐要继承的家?产富可?敌国,但对上临安候府也是高攀。 如同这天?下所有的女儿家?一般,季大小姐再是何等?金尊玉贵,嫁了出去,也是泼出去的水。 她要想?过的好,就得讨父亲、夫君的欢喜。 这是现今世道里,所有女人的宿命。 铃杏收起私下的娇纵跋扈,故作娇羞情态,十分?圆滑地说?,「原是不?来的,但宋公子盛情邀请而我却推拒,到?底过意不?去,又想?着快要入秋了,便准备做两套秋衣,改日上门送给?公子……」 「拂柳,你说?是不?是?」 拂柳察言观色,一把夺过了成衣店老闆手里的软尺,唰地一下拉开?,煞有介事,「对!宋公子您看,我家?小姐对您多有心,还?记得您的尺寸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铃杏点头,秋眸含水。 宋星决看着也挺傻登的,「原来如此。」他为自己的狭隘之心感到?惭愧,歉意道:「是我误会了。」 成衣店老闆欲言又止,「……」 铃杏还?正演着林黛玉那出,不?料身?后却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悄悄地牵住了她,挤进她的指缝。 铃杏脸色陡然变了。 宋星决见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铃杏:「没、没什么……」 第六十章 真是太劲爆了。 在未来正室面前偷情什么的?。 铃杏很快调整好?表情, 用力地、慢慢地将手挣脱了那只狗爪,交叠着?压在腹前,让他再碰不到。 宋星决似乎并未觉察有异, 微笑着?说,「既然来都来了,不若我们一起走?走?吧?我瞧见河边卖的兔子灯很漂亮, 你应当喜欢, 我们一起放吧。」 铃杏还没说什么,帘后的?司见月却已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骨子里仿佛有?什么基因动了, 让他暴躁难安, 挠着?身旁的?隔板,也不知挠个什么劲儿。 一句话,用了两个我们。 这个见鬼的?男人他到底要?不要?脸? 宋星决对?她的?语气?很平和, 就是话着?家常,态度却给人一种不容置喙的?感觉。司见月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 铃杏对?他可以,但?对?铃杏不行。 铃杏肯定也不喜欢这种态度。 快点拒绝,他想。 但?难以置信的?是,铃杏不仅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甚至眉头也不蹙一下, 欣然答应, 「好?啊。」 ——她说什么? 拂柳见帘后蠢蠢欲动,火速上前, 背对?着?试衣间狠狠地给了里面一个肘击。司见月直接被她打断施法, 踉跄着?退了回去,没忍住低低哼了一声。 宋星决隐约听?到闷哼声, 疑惑侧目。 铃杏赶紧挡住了他,拉住他的?一点袖子,佯装羞涩又高兴地小碎步往外迈,还真有?了几分宋星决希望的?那种娇妻作态,瞬间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这就对?了。 这样娇美的?脸蛋,就该这种表情。 宋星决脸上的?笑意愈盛,跟着?她走?。铃杏最后迈出成衣店的?时候,似不经意地回头,给了拂柳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示意接下来按原计划进行。 「你的?丫鬟不跟着?去吗?」 「拂柳吗?啊,我让她在这儿等我。」铃杏有?点不太好?意思似的?,「宋公子,你刚回来不久,我想多和你单独相处嘛,就我们两个人,好?吗?」 宋星决被她的?巧笑嫣然给晃了眼,有?些晕乎乎的?,毕竟季大小姐性子高傲,就算装得再好?,到底能看出些许的?,订亲以来何曾见她这么热情过,竟还撒起娇来了,她果然知道女孩子怎样做才最美。 这么一想,宋星决顿时飘飘然,季大小姐终于还是为他的?风度翩翩所折服,愿意并且是心甘情愿想嫁给他了。他连忙挥退了小厮,只剩下两个人。 「他们走?了,出来吧。」 拂柳将将说完,试衣间的?那面帘子就被勐地扯了开来,骇然露出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苍白阴郁的?少年倚在墙边,眯着?凤眸,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一个人,怎能陪两个男人放花灯? 拂柳看他心情不佳,暗暗勾唇。然后拍了拍他的?肩,也往出走?,故意说漏嘴道:「别看了,那是我家小姐的?未来夫君,青梅竹马,你比不上的?。」 司见月愕然回眸,像遭雷噼了,好?似在说:她既于别人有?情,又为何买我?为何——等等,我为何要?在意这个,她和谁有?情,与我何干! 我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狗。 司见月蓦地敛眸。 拂柳领着?他打算先回别院去,那是帮他养伤的?地方,也是拴他的?地方。司见月跟在后面,很是乖巧老实的?模样,然脚下轻踢,一粒石子迸飞而出。 「哎哟!」 那粒石子精准地弹中?了某个小贩的?脑门?儿,他把板凳一撂,指着?隔壁老跟他作对?的?、抢生意的?崽种就骂,用方言骂得很脏,这里可能省略八百字。 对?于这种跟咱八竿子打不着?的?吵架,人们就是有?代代相传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拂柳也不能免俗地转头去看,结果一时不察,颈后骤痛,便失去了意识瘫倒在地。但?到底也是个女孩子,世?道险恶,总不能真让她睡大街,便把她放到了安全点的?地方。 旁边卖东西的?大娘斜过眼,「喝醉了?」 司见月从怀里摸出纸笔,是方才放花灯的?时候剩下的?,略显潦草地写了几句话,交给了大娘。 那大娘好?像视力不好?,怼着?绿豆眼儿瞧了好?一会?儿,才嗐声道:「这有?啥,小姑娘嘛。行,我帮你看着?,不过你要?记得回来哦,晚些我收摊了。」 司见月诚恳点头。 心里却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年冷冷瞥向浮光跃金的?河面,或许她和那个姓宋的?现在正是情浓,同样的?情话,或许她也会?和那个姓宋的?再说一遍,她虚情假意,惯会?骗人。 思及此,司见月转身离开,清瘦颀长的?身形很快便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再也难寻其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 他猜的?没错。 铃杏和宋星决现在确是情浓。 不过,她也确是虚情假意。还是一样的?位置和一样的?花灯,宋星决非要?给她买那盏兔子的?,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像铃杏这种小姑娘就喜欢兔子的?。 其实铃杏并不喜欢。 比起温婉可爱的?小白兔,她更喜欢角落的?那盏嗷呜张口的?小老虎,但?许是因为买的?人少,摊主也就捏了一个,就是这么一个也摆在角落没人买。 小白兔,真的?比小老虎讨喜吗? 铃杏捏着?手里的?兔子灯,敷衍又不失热情地和宋星决照例许了愿,放了灯,把这看似精明?的?傻登给哄得团团转。她掐算着?时间,拂柳应该快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忽有?几个黑衣人从后方的?高台上齐齐跃落,手持长刀,径直朝他们背面袭来! 铃杏最先反应过来,惊惧不已地躲在了宋星决的?身后,抱着?他的?手臂,像是被吓哭了: 「宋公子小心!」 宋星决生得人高马大,肩臂宽厚,但?说是魁梧强壮倒也算不上,说是翩翩公子又少了些许温文尔雅的?书卷气?,就这么光瞧着?还是有?点安全感的?。 可当危险来临的?那一刻,长刀勐然刺来,眼见那尖锐的?利刃就要?划在他的?肩臂,说得夸张点他皮糙肉厚的?,未必能伤他几分,然而宋星决竟毫不犹豫地侧开了身,不惜让出身后的?铃杏,也要?躲掉。 铃杏瞳孔骤缩,似是失了措。 她僵直地闭上眼睛。 「铮——」 出乎意料,却也是意料之中?的?,长刀被人倏地踢飞出去,脱手落入河中?。宋星决连看都没怎么看清楚,只觉胸口一痛,跟前突然出现的?玄衣少年面容俊美,眼神?阴鸷,飞身一脚将他踹进了河中?。 宋星决坠河,两旁路人惊慌作鸟兽散。 黑衣人任务完成,迅速撤离。 那少年的?身形虽比不得宋星决强壮,肩臂也比不得宋星决结实,甚至清瘦得近乎孱弱,却把铃杏死死护在了怀里,双臂圈紧,呈极其占有?的?姿态。 铃杏被摁在他胸前,能明?显地感觉到他身上紧绷的?肌肉,薄而精悍,带着?后怕的?、轻微的?颤抖。 他在害怕。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傢伙。 高台上的?拂柳按着?隐隐作痛的?后颈,把钱结给那几个黑衣人,这才直起腰来,嗤道:「你小子。」 「不是逃了吗?」 铃杏侧耳靠在司见月的?胸膛,听?着?他急促紊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频率也是焦躁的?。他也不知自己的?情绪怎会?这般强烈,剎那间仿佛天地都失了颜色,唯有?怀中?熟悉的?温软,能够抚平他的?不安。 铃杏遗憾又欣慰地,蹭了下他,「你既有?本事逃跑,就不要?回来,你不怕我打断你的?狗腿吗?」 司见月僵了一瞬,如同死寂般沉默。然后只是恼恨而沮丧地,乖乖趴在她肩头,落寞垂眸。 「公子!公子!」 宋星决的?小厮追了上来,要?去河里捞他,着?急忙慌中?竟也没看到旁边那相拥的?两人。司见月肩宽腿长,与夜同色的?衣袍一遮,把铃杏挡了个严实。 宋星决还在河里扑腾个没完。 若是被他看见,这件事情可就棘手了。 铃杏又给了等候发令的?拂柳一个眼神?,然后牵起司见月的?手,提着?裙子,奔进人流。拂柳便从高台急急行至河边,大声唿救,「来人啊!救命啊!」 「我家小姐被人拐走?啦!」 铃杏一路牵着?他跑回了别院,谨慎地把门?全都锁好?,然后才气?喘吁吁的?扑进房里。司见月给她倒了杯茶,推到她手边,用乌黑湿润的?眼眸盯着?她。 但?铃杏故意不接。 她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没生气?。 司见月手指蜷缩了下,把那杯茶推了推,又推了推,再推就要?掉下去了,还是固执地盯着?她。 算了,确实渴了,有?什么跟自己过不去的?。铃杏最终接过了茶杯,喝了几口润嗓,却见司见月摸出了纸笔,似乎在认真地写着?什么,写完便急切地展示她看——那个人不好?,很讨厌,你不要?嫁。 铃杏笑了,「他哪里不好??」 司见月秀眉紧蹙,垂着?眼继续写,这回他写了很久,密密麻麻的?都是数落——或许那个人特别有?钱,可他不给你花,他就是穷鬼;或许那个人特别好?看,可他用情不专,他就是丑八怪;或许那个人特别强壮,可他连你都护不住,他就不是个男人。 ——听?我的?,你不要?嫁。 司见月言辞恳切,义愤填膺,像是后悔自己方才怎就没把那个姓宋的?给生吞活剥了。这种自私自大的?男人,铃杏怎会?对?他有?情,又怎能对?他有?情! 他承认,他是后悔了。 跑得越远,司见月的?脚步越慢,还是折返回到了河岸。他总觉得很不甘心,这半个多月来他费了多少心思,才让铃杏喜欢上他,凭什么那个姓宋的?一来他就要?走?,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铃杏的?欢心? 他难道不比那个姓宋的?好?吗? 司见月看似不争不抢,其实好?胜心极强,如果没有?姓宋的?出现和拂柳的?激将,他或许真就一去不回了。但?铃杏棋高一着?,早有?预料,既然他这么想逃离,那便干脆将计就计,与拂柳耍弄了他一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不生气?。 因为小狗不听?话了。 明?明?已经说了,会?放你自由的?,可你为什么还是要?逃呢。铃杏眸光渐冷,放下茶盏,潋滟生辉的?桃花眼半弯不满,戏嚯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司见月脸色一白,「……」 她就那么想要?嫁给那个姓宋的?吗? 他沉默半晌,忽而咬牙垂眸,奋笔疾书,落下笔锋倔强但?又隐透委屈的?四个字—— 那我求你。 第六十一章 「你拿什么求我。」 玲杏素手握住那翠壶, 斟了满杯,而后悠悠起身,站到司见月背后。她俯首, 绕过他的肩侧,将茶杯递到他的唇边,却又在近在咫尺的距离停下。 司见月一时无措, 不知该先?拿纸笔解释, 还是该先?顺着?她的动作,就着她的手喝下这杯茶。 纠结了会儿, 他决定先喝茶。 于是司见月小心地凑近了茶杯的边缘, 可奇怪的是, 他的唇越近,茶杯的距离却越远。玲杏到底是想让他喝,还是不想让他喝, 他有些不明白了。 忽然,玲杏竟将手腕一倾。 哗啦—— 司见月胸前的衣衫顿时被茶水泼湿, 汩汩流下的液体汇聚在腿间,那处的玄色渐渐变得暗沉,深深透出?一小片突兀的隆起。紧贴着?敏感的、冰凉的滑腻感令他情不自禁地抖了抖,直如?青锋的双肩也随之颤动,耳根微红, 抿着?唇, 他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再动。 玲杏很不小心似的, 「呀, 湿了。」 司见月咬牙,「……」 「宋星决是临安侯府的独嫡, 有权有势,家财万贯,是多少女?子求不来的好夫家。」玲杏说着?伤人诛心的话,却轻启朱唇,瓷白的贝齿倏地咬住了他泛着?薄红的耳垂,「我不嫁他,难道嫁你?吗?」 司见月被她咬得偏了些许,后仰着?头,白皙纤细的脖颈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精緻突出?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眼尾也勾勒出?湿艷昳丽的脆弱。 是啊,他已经一无所有。 他拿什么来求。 铃杏从后面揽住他的肩胸,探手拿过那张薄薄的纸墨,胡乱揉作一团,便往他的嘴里塞去。司见月不敢挣脱,被迫张嘴,含住了他自己的哀求。 「不准吐。」 铃杏抓着?那团纸,一点点塞了进去,温软的唇瓣在他耳垂上轻轻摩擦,「吃下去,我就原谅你?。」 原谅你?的不敬,原谅你?的天真。 直到那团纸完完全全地塞了进去,铃杏用手不容分说地捂住了他的嘴巴,故意用绵柔的胸脯抵住他的后脑,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将他强势包围。 司见月动弹不得,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他尝试着?努力想咽,可那糙粝干涩的宣纸一下子竟化不开?来,只好生硬地卡在喉中不上不下。他什么话也说不出?,闷咳着?,哽咽着?,死死揪住铃杏的裙角。 「对,就是这?样。」 「吃下去。」铃杏说,「这?是主人的恩赐。」 铃杏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一手掌控着?那片被茶水泼湿的暗沉,动作轻缓,犹如?把玩。 司见月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被她握在手里,任她摆布,哪怕隔着?衣料都滚烫的温度。他终于咽下了那团纸,却又?陷入某种更加冗长的折磨中。 凌乱的乌髮?,湿红的眼尾,晶莹剔透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司见月像朵支离破碎的池中白莲,被一片片撕掉了清冷寡淡的外衣,最后露出?了残破脆弱的心脏。 铃杏的力道忽轻忽重,轻时如?绒羽拂过,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重时似凌虐般粗暴,狠极恶极。 司见月气?弱无力地躺在她怀里,后仰着?头靠在她肩上,喉结上下滚动不止,张嘴却只能溢出?低沉短促、婉转动听?的音节,随着?她的力道时高时低。 他脸色潮红,半睁着?失神的凤眸,秀气?的眉梢舒展上扬,涔涔汗意打湿了鬓角的发?。铃杏撩起他的一缕发?丝,放在他嘴边,他自觉地用唇抿住,含在齿间,试图抑制住哼哼唧唧的叫声,可是徒劳。 乌髮?,雪肤,红唇。 动了情的司见月美得惊人,媚骨陡生,透出?几分妖异的艷。仿佛坠入无尽火海里,而铃杏是唯一能够支撑着?活下去的浮木,不能放手,不能罢休。 痛苦与欢愉,都关于她。 司见月的胸膛起伏时而急,时而缓,将情绪的节奏全然交给她把控,乖乖地躺在她怀里,不作任何的挣扎和反抗。一开?始是惊慌躲避她的手掌,到后来主动磨蹭她的手掌,希望得到她更多的触碰。 铃杏笑着?骤然发?力,五指握拳,重重击打在他的腹部?,「怎么,不装哑巴了?」 司见月疼得闷哼,抽搐了下。 她给予的痛楚犹如?涟漪般圈圈盪开?,蔓延至全身各处,却激起了异常兴奋的战慄。司见月非但没有恼怒,反而从这?种痛楚中,病态地感到欢愉。 喜欢她,也喜欢她给予的所有痛楚。 不属于回溯之境的汹涌情绪,居然突破了不归剑的设定和控制,那完全是司见月自己的意识。 铃杏的这?一拳,似乎触发?了什么。 司见月拉着?她的那只手,主动带着?她从自己平坦结实的腹部?慢慢往下,按在那片濡湿的衣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他仰头舔舐着?铃杏的下巴,破天荒地头一回愿意开?口说了话,嗓音生涩而低哑,「这?里。」 「原来是会说话的。」 司见月一顿,没再吭声。 铃杏忽而抓住了司见月的衣襟,硬生生把他扯了起来,扯着?他走?出?几步,没有耐心地一脚踹倒了碍路的凳椅,然后将他狠狠摔到柔软的床榻上。 司见月支起身子,半躺不躺,委屈巴巴地抬眼望她。铃杏抱着?手臂,冷冷道:「自己脱吧。」 近乎命令的语气?。 以及她像看蝼蚁般冷漠的表情。 司见月很是听?话地解开?了腰封,一件一件地褪下了外袍,将肤如?瓷玉的胸膛和精瘦收窄的腰腹向她敞露无遗,她方才那一拳,没有留下任何瘀痕。 铃杏踏上床榻,踩住了他的胸膛。 司见月轻哼着?顺势躺倒,因着?铃杏并没有脱掉绣鞋,绣鞋的底面沾了些许尘灰和沙砾,很快便在他苍白单薄的胸膛上踩出?一个红印。他觉得自己的肋骨似要断裂,唿吸也带了血气?,有些不堪重负。 「未来夫君还在河里生死未卜,而我却和你?在这?巫山云雨,此事若是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你?猜猜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铃杏慢慢地碾压着?他,把他踩在脚下,语调是女?孩子特有的甜美和娇怯。 父亲肯定会愤怒到杀了她吧。 毕竟,任何的忤逆,都是不被容许的。 以往她不过犯了点小小的过错,便要迎来惊天骇地的掌掴和责骂,仿佛她不是亲生骨肉,只是这?偌大府宅里众多美丽的傀儡的其中一个。 父亲说,现在是男人的天下。 女?人就该是软弱的,温驯的,卑躬屈膝的,不该有任何独立的思想的。男人的成功可以是仕途上的、军功上的,而女?人的成功,只需嫁个好男人。 于是,美丽的傀儡们,被日復一日地驯化。 但父亲教会她的,不只是温驯,还有藏在温驯外表下的暴力,总有一日要斩断那无形的傀儡线。 「他们会说什么呢?」 「桀骜不羁的你?,或者?放浪形骸的我?」 「你?知道这?两个词的区别吗?」 司见月脸色煞白,渐进唿吸不过来了,在铃杏脚下轻轻抽搐,小口小口地喘着?气?。铃杏发?现方才的力道过重,可能伤到他了,终于抬脚松开?了他。 铃杏跪坐下来,将他的上身抱进怀里,温柔地揉着?他胸膛上的红印,缓解他疼得抽搐的痛楚。司见月因为缺氧而意识昏沉,安静地敛着?眼眸,郁郁寡欢的模样,在铃杏的抚慰下,唿吸慢慢平稳。 揉得舒服了,他哼哼两声。 也毫不责怪铃杏的粗暴,险些把他踩死。 「我,和他们,不一样。」司见月已经许久不曾说过话了,声音滞涩,带着?嘶哑的血气?。他虚弱地靠在铃杏怀里,闷闷地说:「我很乖,对、对吗?」 铃杏把他放倒在床,亲了下他的鬓角,摸索着?扣住他的手腕。司见月又?开?始颤抖起来,感觉那只温柔的手改为揉着?他的腹部?,那处方才被铃杏打到的地方,掌根打圈,轻轻摁压。 司见月喘息着?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他有点失望,不是这?里。 「嗯,对。」铃杏吻着?他的喉结,「你?最乖了,所以那你?是我的什么呢?」 司见月迷迷煳煳的,「我…我是……」 他忽觉喉结一疼,忙道,「我是你?的小狗。」 铃杏松嘴,笑着?说,「对啦。」 司见月艰难地挪动了下,想让她的位置往下一点,再往下一点点就好了。他清冷的眉眼间染着?丝丝媚意,低声哀求,「那你?,摸摸我,好吗?」 铃杏闻言挑了挑眉,果然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真心实意地,对她表达需求。但看在司见月没有逃跑的份上,她也愿意施以援手,探进玄色,握住他的同时也吻住他的唇,把他的低哼堵了回去。 铃杏手下勐一用力,他的瞳孔便骤然缩紧,又?涣散,瘫软成泥。司见月于沉沦的火海中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的或许也不是回溯之境的季大小姐,是你?,是——「季铃杏……」 铃杏回应着?他,「嗯,是我。」 月色下,两道人影交错纠缠。 直到拂柳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室旖旎。 拂柳被院里的锁给拦住,干脆翻墙而入,急匆匆地上前敲着?房门,语速飞快地说: 「大小姐,你?在里面吗?那宋公子被我们救了起来,以为你?真的被人给拐走?了,现在正四处找你?呢,你?再不出?现的话恐怕就要惊动府里了!婚期将近,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老爷会大发?雷霆的!」 两人皆是一僵。 司见月瞬间清醒了过来,指尖痉挛,挣扎着?扯过外袍盖住自己的狼狈。铃杏撑着?他的胸口,直起了身,懒懒朝房门应了句,「马上到,穿件衣服。」 拂柳近乎惊悚地说,「你?们做了什么?!」 「完了完了,大小姐你?煳涂啊!」拂柳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先?前对那些男人只是玩玩,都没出?过什么事,怎么这?就……若是大婚之日,宋公子到时候发?现大小姐你?不是完璧之身,那可怎么办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犯了七出?之条,是要休妻的呀!」 「放心吧,没有落红。」铃杏衣衫齐整,因为司见月老老实实,「我是完璧的,他就不一定了。」 被单方面强了的司见月,「……」 第六十二章 宋星决从河里爬上来的第一件事, 其实并不是要找季大?小?姐,而是抓住那个踹他的歹人。还好拂柳这?信报得及时,小?厮没找多久, 便在巷子里找到?了险些「被人拐走」的季大小?姐,没闹出太大?动静。 宋星决脸面?丢尽,铃杏却一问三不知。 在危险关头, 竟拿未婚妻子挡刀, 或许宋星决也觉得心虚,是以这?件事到底没有惊动府里。但他似有所觉, 怕铃杏临时反悔, 将婚期提前了数日。 铃杏甚至都不知情, 便要出嫁。 等到?拂柳告诉她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连嫁衣都送到?了府中。铃杏气得当场摔了嫁衣, 从床底抱了个长条的包袱,转头就往司见月的院里跑。 彼时, 司见月如往常般站在门口等她,明媚灿烂的阳光从指缝渗透,落在琉璃似的深深眼眸,他忽而感到?一阵奇怪的晕眩,放下了手, 掩嘴咳嗽。 不过咳了几声, 喉间立时气血翻涌,他颤抖着低下头, 摊开手心, 呆呆地看?着那一抹殷红。 是那个蛊毒。 已经蛰伏半个多个月了。 谁都不知道,连他自己也忘了, 因为身体状况的好转,所以蛊毒迟迟没有发作。季大?小?姐请来的大?夫说他好多了,他便也以为,自己真的能活。 司见月还发着呆,怀里突然?撞进来个人,他慌忙把手心的血迹握住。铃杏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牵着他匆匆进了屋,一脸严肃地把那包袱塞给?了他。 这?是什么? 他有些无措地把包袱放在了桌上。 铃杏说:「你先打?开。」 司见月依言打?开,包袱里赫然?裹的是一把黑玉石剑,通体发着幽幽紫光,形貌奇特?,精美绝伦。 铃杏看?着他,道:「我要嫁人了。」 司见月愣了下,怔怔抬眼。 「我母亲祖上是与修士交好的铸剑师,曾为神族铸过剑的,这?把石剑代代相?传,据说遇见了有缘人就会?发光。我想?,你就是我的有缘人,所以这?把石剑也会?像像护佑我一样,好好护佑你的。」铃杏的后半句是瞎掰的,便是哄骗他也要说得浪漫些。 「我说过的,我会?放你自由。现?在,拿上这?把剑走得越远越好,再也不要回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吗?」 「……」司见月也不知听没听进去,神色沉敛地握住剑柄,触电般似曾相?识的感觉愈发强烈,有什么在脑海里唿之欲出,又被什么给?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垂眸不语,或因嗓子被上次烫坏了,还是时常不愿开口,便提笔写道——你愿意吗? 铃杏知道他说的是嫁进临安候府这?件事,毕竟宋星决不是个良人,可她别无选择。看?似光鲜亮丽的身份,其实是已经被安排好的一生,一眼就望得到?头的一生。她试图冲破束缚,然?始终求而不得。 但或许,司见月是个变数。 「自然?是愿意的。」铃杏这?样说着,悄悄觑着他的脸色,故作轻松,「宋公子要家世有家世,要长相?有长相?,又与我青梅竹马,从上学堂那会?儿就心悦于我了,是难得的好姻缘,我为什么不愿意?」 司见月沉默着,轻点了下头,仿佛在说你愿意就好。铃杏眉梢一压,继续道:「我与宋公子明日就要成婚,拜过天地,我就永远是他的妻子了,从此以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也没得反悔了。」 暗示都这?么明显了,还听不出来吗! 铃杏微恼,有点儿冒火。 司见月居然?在这?种时候还能走神,藏在身后的那只手虚虚握着,手心的那抹殷红隐隐发烫。 他恐怕时日无多,临走前,还能为铃杏做点什么呢?宋星决虽然?不是个良人,但确实能给?铃杏更好的生活,如果铃杏愿意,他有什么资格置喙呢? 甚至在遇见铃杏之前,他只是个身无分文的奴隶而已,就连这?条贱命,都是胡老四捡回来的。如今胡老四要将?这?条命收回去,他也无话可说,只求能寻个僻静的地方,别让铃杏看?见他毒发的模样。 七窍流血的尸体,一定很?不好看?吧。 铃杏不会?喜欢那样的他。 司见月恍惚地想?着,许久才终于提笔,短短一个字写得认真而漫长——他说,好。 就轻飘飘一个好? 铃杏说话做事从来都是坦坦荡荡的,头一回这?么别扭,就得到?这?么个不痛不痒的字,那这?半个多月算什么?主人要走,就算是真的小?狗也会?急吧! 他为什么毫不在意的样子? 两个人面?对面?,却都心思各异、口是心非,以至于越想?越偏。司见月就是适合做那种密探啊刺客之类的闷葫芦,打?得快进鬼门关了也不吭一声,而铃杏纯粹就是给?她惯的,不想?说话,但偏要你懂。 司见月把剑推了回去,又写:我会?走,可这?个是你母亲的东西?,我不能要…… 铃杏还没等他写完,便气得半死,一把将?司见月推得踉跄几步,蘸着墨水的笔摔落在地。她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口走,丢下一句:「你个笨蛋!」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房门被砰地一声大?力关上了。 司见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始终低垂着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下铺了层浅浅的阴影。明明和他预想?中的一样,却仍觉得心痛,难以承受的心痛。 他不想?死,也不想?走。 从暗无天日的冷宫,到?脏污腐朽的黑巷,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牢笼。司见月抚上自己的喉咙,他不是哑巴,他其实会?说话的,也不是不愿说话,只是没有人愿意听,于是渐渐地就忘了怎么说话了。 铃杏是第一个让他主动开口的人。 或许也是最后一个了。 司见月低头盯着手心的血迹,安安静静地盯了片刻,忍了很?久的泪珠终于落下,汇聚成一汪小?小?的溪流,慢慢地、不留痕迹地沖淡了那抹殷红。 就在他偷偷擦着眼泪,想?把铃杏摔在地上的笔捡起?来的时候,房门却倏然?被人踹开了。司见月还没回过神来,要哭不哭的表情也忘了收,下垂的眼尾泛着红,怔怔地,与逆光而立的少女遥遥相?望。 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 铃杏向?他步步走来,越来越快,随着她飞扬的长髮和摇曳的裙摆,踩碎了一地星星点点的阳光。 司见月下意识地张开了双臂。 下一刻,铃杏扑进了他的怀里,侧耳贴在他如获新生般骤然?加速的心脏,扑通!!扑通!——司见月深深埋进她的肩窝,俯首感受她颈间温热的跳动着的脉搏,掌着她的腰,将?她狠狠按向?了自己。 他们还是没有说话,甚至这?次嘴也不张,两颗年轻的心脏却已紧紧相?贴,向?对方倾诉了所有。 铃杏感到?肩头很?快濡湿,少年低低哽咽,满是泪痕的脸颊轻蹭着她,乌黑浓密的眼睫和发梢带来丝丝痒意,小?心翼翼的亲吻,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肩颈,不掺杂任何的慾念,虔诚而哀伤。 铃杏揉着他的后心,给?他顺毛。直到?司见月的气息平缓下来,才道:「我们私奔吧,好不好?」 司见月趴在她肩头,闻言僵了僵,心跳又沉寂下来。铃杏觉察不对,推开他,抬头看?他狼狈躲闪的眼眸,声音微微发着抖,「你不愿意带我走吗?」 司见月眸色哀切,没有回答。 铃杏深吸一口气,「那你喜欢我吗?」 司见月轻点了下头。 铃杏想?不明白,扯着他胸前的衣襟,一遍又一遍地质问,「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愿意带我走?」 他仍然?紧抿着唇,不肯回答。 铃杏有些恼怒,又有些想?哭,她这?辈子从没为谁回过头,也从没在谁身上寄予厚望,为什么唯一一次真心付出会?得到?这?样失败的结果。她高高扬起?了手,然?而那一巴掌打?在司见月脸上却不轻不重。 司见月默默受了,偏过头去。铃杏也不由红了眼圈,抖着手说,「……别让我再见到?你。」 铃杏转身离开,这?一次再没回头。 目送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司见月收回视线,喉间又涌上阵阵腥甜,胸口一痛,他又开始咳起?血来,扶住了桌沿。桌上的包袱里除了那把黑玉石剑,还有准备好的奴契和银两。 他自由了。 「大?小?姐,他真的走了。」 「以为是条听话的狗,谁知又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刚从别院回来的拂柳垂头丧气,又是懊悔不已,又是忿忿不平,「早知如此,大?小?姐你还不如培养那个洛子唯呢,他一定愿意带你离开的!」 铃杏神色冷淡,恍若未闻,将?唇在红纸上轻轻一抿,精緻的妆容顿时更添了几分夺目的明艷。 比起?拂柳,她看?起?来平静得出奇。 铃杏自嘲地勾了下唇,「拂柳,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我是那么地厌恶他们,总想?逃离世俗的掌控,可最后,我却还是要寄希望于他们。若是他爱我,我就逃得掉。若他不爱,我就得永困宅府。」 拂柳似懂非懂,「小?姐……」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铃杏说,「我口口声声说着要独立,不受他们任何人的掌控,可事实上在现?今的这?个世道,我的想?法根本寸步难行。」 「我以为我是厌恶的,是完全不需要他们也能过得很?好的,我觉得我一个人就很?好。但当我想?要逃离这?里的第一个念头,居然?还是找个愿意真心爱我、护我的,或许他能够带我离开,让我幸福。」 「拂柳,原来我才是笨蛋。」 第六十三章 吉时到, 新嫁娘顶着?红盖头被扶上花轿,一路敲锣喝道,声?势浩荡, 从季府抬往临安候府。过了前面两?条较为热闹的官道后,还会途径一座荒废已久的地老庙,再拐几个?弯, 就能看到临安候府了。 而这?座地老庙, 是全程里唯一的较为偏僻的近道小?路,宋星决想要季大小?姐的花轿能快些?到达临安候府, 却也无意中给了破绽, 给了她可乘之机。 上花轿前, 拂柳追着?含泪问她,「大小?姐,你当真决定好了吗?你、你当真要——」 「拂柳, 我心意已决,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我不愿意的事情, 谁也不能强迫我。」铃杏将那把淬了毒的匕首收进袖里,低头冷静地用纱布一圈圈缠住手掌,避免误伤,「哪怕以后死于?飢饿,死于?贫穷, 死在荒山野岭, 我也不要死在临安候府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绝不回头。」 铃杏端坐在轻轻摇晃着?的花轿里, 周身被令人窒息的红色所笼罩, 这?本该是喜庆的颜色,可她瞧着?却联想不到任何有关喜和庆的事?情, 恍惚中仿佛只能听到母亲肝肠寸断的恸哭、父亲无?休无?止的责骂、婴孩声?嘶力竭的吵闹…… 对她来说,这?或许是坟墓的颜色。 季府是母亲的坟墓。 而临安候府,是季大小?姐的坟墓。 尽管在他面前的表现已经十分乖巧,但宋星决还是担心季大小?姐会逃跑似的,叫了许多护卫守着?婚队,与其说是护送新嫁娘,不如说是押送犯人。 不过没关系,所有妄图阻拦她离开?的,她都会一一解决,直到无?人再敢干涉、掌控她的人生。 「什么人?!」 「快,快保护夫人!!!」 路过地老庙的时候,外头倏然起了动乱,紧接着?花轿被慌忙放了下来。在一片兵刃相接,惊叫不绝的嘈杂声?中,有人掀开?了花轿的帘子,焦急地扶着?铃杏匆匆下轿,「夫人,有人劫道,我们先走!」 铃杏认得此人。 宋星决的贴身侍卫凌九,他的走狗。 地老庙的门口在不到半刻钟内乱作?一团,飞沙走石,血肉模煳。刺客竟有两?拨夹道,一拨是拂柳雇来的,还有一拨辨认不出,临安候府留下的这?些?护卫根本招架不住,凌九且战且退,护送她离开?。 地老庙的后方有片林子,凌九一剑噼开?身前的刺客,已是遍体鳞伤,精疲力竭。他拉着?铃杏踉踉跄跄地躲了进去,转头想说什么,「夫人,你……」 谁知他话音未落,就倒了下去。 铃杏丢开?手里的砖块,看着?自己的掌心,只见白?嫩嫩的皮肤上被划出了浅浅的伤痕,不由蹙了下眉头。她到底狠而不足,没用那把淬了毒的匕首。 算你走运。 碰上我还算善良的时候。 铃杏冷冷瞥了眼地上的凌九,便越过了他,穿着?嫁衣,提着?裙摆,迈步往林子深处跑去。 可打晕了一个?凌九,还有千千万万个?凌九,脚步声?紧追不捨,很快咬了上来。铃杏在林子里跑了没多久,忽有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到了她脚后。 「吁!!——」 铃杏回眸一剎,悬于?头顶的马蹄高扬! 马背上坐了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眉如远峰,薄唇轻勾,似有无?尽的嘲讽。他手握着?缰绳,勐地发力上拉,那马便扬蹄止步,险些?踏在了铃杏脸上。 铃杏虽被吓到,但反应速度极快,当机立断就地一滚,在千斤重的马蹄下死里逃生,惊魂未定。 铃杏正要起身,七八把剑却立时抵在了她的颈侧与咽喉,那拨陌生的刺客竟不知何时将她团团包围了。不,也不完全是陌生的,除了马背上的那个?男人。这?次换作?洛子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了。 「还认得我吗?」 洛子唯轻笑着?道,「季大小?姐。」 铃杏被迫跪在地上,脸色发白?地盯着?他,却没有露出他想要看到的惊讶、慌乱、追悔不及……反而镇定自若,眼里是阴冷的浓浓厌恶,无?悲无?喜。 为什么不悲伤? 被自己曾经践踏过的奴隶所践踏。 为什么不喜悦? 现在,只有他能够救她。 「自然是认得的。」铃杏下巴微抬,即使跪着?也是骄傲的,嵴背挺得直如松柏。非但没有哭着?求着?想要得到宽恕和怜悯,她也笑道,「你个?贱狗。」 洛子唯神色骤沉,「你说什么?」 铃杏笑意盈盈,字句清晰,「怎么,喜欢被我辱骂,觉得爽?」她说着?声?音逐渐拔高,语气像利刃般一字一顿,「主?人买了你,把你从狗贩子那里救了回来,免你不死,还给你赎身给你自由。你不感激主?人的大发慈悲,居然反咬一口,你不是贱狗谁是?」 不等?铃杏再说,洛子唯便暴怒而起,上前一脚踹在她心窝。铃杏倒飞出去,滚了几米远后撞在了树干底下,才?堪堪停住,不由张嘴呕了口血。 「咳、咳咳……」 洛子唯大步走来,一把抓起铃杏的头髮,强迫她看着?自己,「现在你落到我手里,还敢嘴硬?」 铃杏冷笑了下,一口血呸在他脸上,「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贱狗而已,也敢跟主?人叫板?」 洛子唯怒喝一声?,「季铃杏!」 洛子唯扬着?拳头,忍了数刻,又将铃杏狠狠摔回地上。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他看着?铃杏几次试图爬起,却始终爬不起来,眼角轻轻抽动。 最后,洛子唯终于?开?口,「季铃杏。」这?次换作?他站着?,她跪着?,「如你所见,我不是普通人,至少不是你能随便欺辱的人。我毁了你的大婚,是你咎由自取,因为你配不上临安候府那样的高门,你这?种恶毒又虚伪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 铃杏也不恼,笑道:「我没资格,你有?」 「……」洛子唯紧抿着?唇,眸光森寒。他说季大小?姐恶毒又虚伪,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一朝落难被卖进季府,他花了好些?时日?才?回到组织。 然而回去以后,他始终不能释怀,那日?季大小?姐对他屈尊降贵的讨好,竟会如此羞辱。他对被掌掴这?件事?,似乎非常在意,以至于?追到了这?儿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好像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为了大局而暂落下风,却唯独在女人面前,自尊心强得要命。他都这?般卑微作?态了,季大小?姐怎能如此不识好歹?洛子唯不能理解,只是愤怒。 他抬脚,踩在铃杏手上,边碾边道:「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话。」像是要找回面子,洛子唯强调,「只要你把我的鞋给舔干净,我就放你走。」 洛子唯显然是在报復。 不过,铃杏嗤道:「哪有主?人给狗舔鞋的?」 「好,季大小?姐,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既还不领情,那洛某我只好得罪了。」洛子唯料到她定然不愿,蹲下身来,展开?双臂想将她拦腰抱起。 铃杏紧握着?袖里那把淬了毒的匕首,只等?他再靠近半寸,便要扎进他的心口,叫他不得好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洛子唯才?将将触碰到她的裙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银芒闪过,甚至连其他人都没注意到那少年是何时出现的,他就已旋身避开?。 铃杏缩回匕首,惊愕抬眸。 远方的夕阳遥遥落下,云层被风拨开?,片片细碎的霞光穿透了林中枝叶,打在黑玉石剑萦绕着?幽幽紫光的剑刃之上,折射出几分诡谲的色彩。 少年长身玉立,持剑,血衣。 他神色冷静,哪怕已是浑身浴血,仍旧义无?反顾地挡在铃杏身前,似乎厮杀许久才?闯进来的。黑玉石剑在他手中,居然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 单薄孱弱的胸膛,也能为她抵挡千军。 在这?剑拔弩张的之间,司见月却回过头,弯起狭长而漂亮的凤眸,眼底铺着?熠熠星光,邀功般沖她微微一笑,仿佛在摇着?尾巴说—— 找到你啦。 铃杏看得一怔,心头酸涩,「你个?笨蛋……都叫你滚远点了,还跑回来作?甚,找死吗?」 洛子唯蹙眉,道:「你是何人?」 司见月闻言转头看向了他,脸上的表情在转眼间由晴转阴,冰冷而阴鸷,无?声?地与他对峙。洛子唯正打量着?,却听那少年启唇,低低吐字: 「找死的人。」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掉落,少年飞身而起,蹬在树上,银芒直指洛子唯的心口。洛子唯迅速后退数步,横剑一挡,可那黑玉石剑竟生生将其斩断! 洛子唯大惊,连连败退。 其他人见势不对,一拥而上,但司见月好似疯了魔,或因那黑玉石剑赋予了他强大的力量,都伤成那样了还能以一敌十,一时竟也拿不下他。 铃杏扶着?树干,艰难地爬起身来,随手擦了下嘴角的血污。恐是胸椎有根肋骨断了,勉强能忍。 洛子唯见状,找个?机会退了出来,扛起她一齐翻上马背,用力夹腿,喝了一声?,把她按在怀里便于?林中狂奔起来。铃杏方才?还勉强能忍,结果洛子唯给她这?使劲儿颠了两?下,当时就想破口大骂。 到底是寡不敌众,司见月虽有黑玉石剑的灵力加持,然他强弩之末,分身乏术。他抽剑要追,却被接二连三的杀招拦下,唇边的鲜血不断地溢出。 铃杏再看已经不见他的身影,被洛子唯死死按在肩头,颠簸得有些?头晕,「你放我下来!」 洛子唯不理不睬,「……」 铃杏先是骂了他一通,最后又软下语气,带着?哭腔说,「算我求你,你不要杀他,好不好?」 此言一出,洛子唯突然勒了马,比方才?还要愤怒似的,「求我?你居然为了他求我?他究竟是你什么人?他凭什么值得你这?样低声?下气?」 铃杏不管不顾,「他就是值得!」 洛子唯绷着?脸色,在马背上与铃杏互不退让地对视了片刻,忽而恶劣一笑,「会求人吗你?」 铃杏噎住。 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日?,她也是用这?样的调调问洛子唯,甚至还要贱上些?许,问他,会舔人吗?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季大小?姐,求人不是这?样求的。」洛子唯分明?笑着?,眼里却是冷的,「至少,你得跪着?。」 铃杏恼火又纠结,咬着?下唇,手指缩了缩,却忽然在袖子里摸到了什么东西。她灵光一现,压住微微上扬的眉梢,不动声?色地探向洛子唯的心口。 「若我不跪呢?」 第六十四章 「不跪?」 「季大小姐。」洛子唯用力掐住她的下巴, 低眼睨她,扯着唇角道:「你现在有资格说不吗?」 铃杏被迫抬起头来,不过半刻, 她已经被迫了好几次。或许也不止是这几次了,从她出生起,就註定不能活成自己想活的模样?, 她其实并?不特别?。 可是, 她不愿这样活着。 她不甘心。 铃杏看着洛子唯的眼里沁出点点泪花,这是她从未露出过的?脆弱之态, 原来骄傲如她, 也会有脆弱的?时?候吗?洛子唯被她看得失了神?, 却不知她藏在袖里的?手指轻拨,对?准,然后狠狠一捅! 洛子唯震惊地松开了她, 「你……」 铃杏就用这么一双倔强的?、含泪的?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染了满手的?血,刀尖仍在慢慢推进。 铃杏说:「我永远有说不的?资格。」 世上所有被禁锢在牢笼里的?,千千万万个季大小姐,都有说不的?资格。她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 她会拿起刀, 对?准所有妄图禁锢她的?人。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洛子唯从马上摔了下去。 铃杏看也不看,拉紧缰绳, 调头往回跑。洛子唯躺在地上, 喘着粗气拔掉了匕首,目眦欲裂地望向她远去的?背影, 摁住腹部的?伤口,忽地笑?了。 脾气真大啊。 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呢? 长剑砍在了司见月的?肩头,他动作稍滞,转身?挥开了来人。他到底不是那把剑的?主人,只是借用了那把剑的?力量,片刻的?爆发后,已是穷途末路。 可他还不能倒下。 司见月脱力般跪倒在地,以剑支撑,在一片刀光剑影中摇摇欲坠。他尝试着起身?,然而胸腹间的?剧痛如山将他压倒,体内的?毒性似乎在加速发作。 他快没有时?间了。 可他若死了,还有谁会站在她身?边? 司见月咬牙坚持,尽管他知道,他的?坚持可能已经意义不大了。死亡,对?他来说是迟早的?事。他只是放不下心,因为铃杏接下来所要?面临的?,不只是临安候府和?季府的?追责,还有不被理解的?孤独。 他咳了口血,落在地面却不是红色的?,凝成浑浊的?乌。铺天盖地的?绝望涌上心头,无力也无措。 这时?,马蹄声?由远及近。 司见月掩嘴抬眸,瞳孔微微一缩,竟连身?上各处的?伤也忘了疼。只见那凤冠霞帔的?少女骑着骏马飞驰而来,踏碎了满地霞光,远远就朝他伸了手。 「司见月!!——」 司见月蓦地红了眼眶,他的?名字,原来她是知道的?。铃杏见他居然还在发愣,气得不行,恶狠狠地说:「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抓住我的?手!」 于是,像身?处黑暗的?人抓住了光,他紧紧地抓住了铃杏的?手,衣角猎猎,随后被拉上了马背。 铃杏厉喝一声?,带他冲出重围。 司见月从后面把她圈在怀里,双手牢牢抱住她的?腰身?,把脑袋搁在她的?肩上,姿态乖顺又依赖。 死就死吧。 死也要?死在她身?边。 铃杏一路纵马狂奔,跑出老远,马都快跑没劲儿了才慢下来。铃杏感觉到司见月从一开始的?抱着她到倚着她,仿佛失去了力气,唿吸也渐进沉重。 铃杏顿时?急了,「不准睡!」 「……」半晌,司见月小声?地说,「醒着呢。」 铃杏闻言松了口气,看了眼天色,隐约竟要?下雨的?模样?,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一边找着能躲雨的?地方,一边道:「你最好是醒着,不准闭眼!」 司见月声?音更小了,「嗯……」 但方才情急,一时?没看清楚,铃杏也不知这儿是个什?么破地方,除了树还是树,根本找不着路。 铃杏拽住缰绳,焦头烂额。 司见月被颠得有些?难受,按理说晕马这种事情的?概率很小,但不是没有。也可能是毒性发作,他头晕目眩,咳了铃杏一背的?血,止都止不住。 铃杏慌道:「喂,你别?死了啊。」 「……别?、别?怕,暂时?应该死不了。」司见月咳喘着说,昏昏沉沉的?,看到她被自己的?血浸得通红的?后背,自己都吓了一跳,「对?不起,我……好像把你的?衣裳给弄……它红了,能、能擦掉吗?」 他声?音艰涩,还不太适应正常说话,却依然竭力表达着完整的?句子,听起来略有歉意似的?。 铃杏当时?就毛了,「我他妈穿的?嫁衣!」 司见月:「……」 … 眼见天要?下雨,又怕临安候府的?人找来,铃杏只能先把马栓在较为隐蔽的?树后,再扶着司见月找个山洞躲雨,这种破地方什?么都不多,山洞最多。 铃杏后来才知道,这是原着的?女频定律。 情感升温,必有山洞过夜。 虽然他们好像已经不需要?升温了,毕竟司见月喜欢倒贴和?舔人,你一个平a,他可能大招全交。 铃杏找来了些?树枝,把洞口掩好,然后回到司见月的?旁边坐下。夜幕拉下,两眼就是一抹黑。 司见月气弱无力地倚着岩壁,肩头、胸腹间的?伤口仍在不断流血,他似是累极,闭着眼睛一声?也不吭。铃杏看不见他的?情况,便想?着先把火生了。 那么问?题来了。 季大小姐不会钻木取火。 关于这个老祖先流传下来的?智慧,铃杏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她拿干燥的?草和?木使劲儿摩擦了老半天,火星子冒了有半点?,但也仅有半点?。 铃杏本就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摩擦了老半天没点?着,很快便崩溃地放弃了,「什?么鬼啊!」 「鬼啊…鬼啊……」 她的?回音响彻了整个山洞。 铃杏:「……」 司见月被她吵醒了,低咳了几声?,喘息着睁开了眼。似乎意识到铃杏想?做什?么,他抬起手,轻轻地扯了下铃杏的?裙角,铃杏皱着眉道:「作甚?」 司见月不答,只是扯她。 铃杏不耐地说,「别?闹,我生火呢。」 「咳咳!我…我有……」司见月有些?急了,他用力扯着铃杏的?裙角,可他说不出话来,身?子往前一倾倒在地上又开始咳血,手在腰际摸索着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铃杏被他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给惊着了,忙退了回来,一把将他捞进怀里,「你有什?么?」 司见月喘了会儿说,「火、火摺子。」 铃杏一愣,怒道:「有这玩意儿不早说?」 司见月委委屈屈,「你……没理我。」 「在哪?」 「衣服里……」司见月其实也记不太清了,神?色恹恹地趴在她怀里,「你…你帮我……找。」 铃杏把手探进他的?衣服,不小心触碰到了他胸腹间的?伤口,指尖轻擦而过。司见月浑身?颤抖,却咬牙忍下,无声?无息地任她在身?上胡乱摸索。 好在铃杏迅速地找出了火摺子,好歹是把火给生起来了,火光顿时?将这方狭窄的?山洞给照亮了。 铃杏终于看清了司见月现在的?模样?,怀里少年脸色惨白如纸,额前几缕乌髮被冷汗湿透,唇边都是发黑的?血,凤眸半阖,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腿上。 铃杏擦了下他的?唇边,像被攥住了唿吸,轻声?问?他,「你的?血……为什?么是黑色的?,你中毒了?」 司见月顿了下,闷闷地嗯了声?。 「混蛋。」铃杏声?音都抖了,「为什?么不说?」 司见月哀切地望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说已经没有用啦,就让我最后再陪陪你吧,好吗? 「我会救你的?,我救得了你一次,也救得了你第二?次、第三次!你的?命是我的?,没我的?允许,谁准你去死了?不准死,听到没有!」铃杏利落地撕了裙子,借着火光,简易包扎了下他的?伤口。 司见月乖乖配合,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眸底漾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她一看来,便弯着眸笑?。 他越是这般,铃杏越想?哭。 铃杏骂他,「笑?什?么,都快死了还笑?。」 血好像止住了,红色的?布条从他胸腹缠上一侧肩膀,勾勒出他薄而劲瘦的?腰身?,衬得他乌黑的?长发与苍白的?肌肤之间对?比更为强烈,让他看上去竟有种奇异而瑰丽的?非人感,像被人束缚住的?困兽。 司见月用脸颊去小心地蹭着她的?手,微凉的?唇吻在她掌心,舔舐她掌心的?擦伤,「铃杏……」 铃杏被他舔得有点?疼,那里是用砖块把凌九砸晕的?时?候擦到的?,后知后觉地才觉得疼。但看司见月浑身?上下都是伤,自己就破了这么个小口,喊疼多丢脸啊,于是也没抽开手,道:「怎么了?」 「喜欢。」 司见月努力向她靠近,又蹭着她的?锁骨。少年那高大颀长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委曲求全地窝进了她怀里,紧贴着她,轻声?道:「喜欢你关心我。」 铃杏想?骂,也骂不出口了。 外面果然下起了大雨,雨势滂沱,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入秋的?傍晚多少凉了些?,地上那点?火取不到什?么暖,但怀里的?司见月发着高热,像个活暖炉似的?,铃杏就这么抱着他,也有些?昏昏欲睡。 「等雨停了,我就带你出去。」铃杏强打着精神?碎碎念,一直在他耳边说话,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到底是个刚及笄不久的?小姑娘,哪经歷过这些?事情,她能保持冷静,给人包扎好伤就不错了。司见月也争气,无论她怎么折腾,愣是不喊一声?疼。 「嗯。」司见月迷煳地说,「你会……」他声?音太虚弱了,铃杏只能凑近了听,「你会守着我吗?」 铃杏一听,差点?儿又被他搞哭,「废话!」我不守着你,难道让你自己在这儿等死吗? 司见月轻点?了下头,亲亲她的?耳廓,「好,那你不、不能……偷偷走掉哦。」 铃杏说:「只有你才会偷偷走掉!」 第六十五章 不知过了多久, 雨终于?停了。 玲杏勐然惊醒过?来,第一时间低头检查司见月的情?况,他?已?经不再发热, 体温转而变得冰凉,双眸紧闭,面无血色, 无声无息地在她怀里昏睡着。 「司见月, 司见月?」 玲杏试图把他?叫醒,可他?始终一动不动, 若不是胸膛还有微弱的起伏, 她都以为要准备后事了。 这样下去不行?。 他?肯定撑不了多久的。 玲杏重新把火堆生好, 又脱了外衣,将其扬开盖在?司见月身上,然后严肃地告诉他?:「你乖乖在?这里等我?, 我?去去就回,别乱跑。」 司见月睫羽微颤, 也不知听到?没有。 玲杏小心?拨开遮着山洞的树枝,找到?拴在?附近的马,那匹马昨晚淋了一夜的雨,看上去也是恹恹的,用鼻子沖她哼哼出气, 似乎在?表达它的不满。 玲杏拍了拍它的脑袋, 心?虚道:「好啦,我?不是故意的, 下次记得带上你好吗?」 它的马尾勉强地甩了下。 玲杏跃上马背, 忽觉胸椎好像有根肋骨在?隐隐作痛,不由暗骂了一句, 洛子唯那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当?时怎么就没能?下得去手把他?一刀捅死?。 季大小姐确实心?狠手辣,可也不希望午夜梦回看见满地的鲜血,她到?底做不出来杀人?这种事情?。 白日?的林子比晚上要看得清些,玲杏兜了两圈很快就找到?方向,骑着马往城镇方向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一袭大红嫁衣行?走在?路上的话,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很容易就被临安候府和季府所觉察,所以尽管危在?旦夕,铃杏还是决定先去成衣店,打算换身朴素干净的行?头,再去找合适的医馆和马车。 玲杏走后没多久,司见月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一摸,但身旁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件外衣。 司见月愣了下,艰难坐起。 他?闷咳着攥紧了那件外衣,有些难过?,又有些迷茫的无措。不是都说好了,不能?偷偷走掉的吗? 体内的毒性?突然加速,剎那间由筋骨一下子攻到?了心?脉,司见月顿时脸色煞白,慌忙掩唇就是一大口血吐了出来,他?倚着岩壁,缓缓垂下了手。 铃杏走得太急,洞口的树枝没有掩好,黎明从稀稀疏疏的缝隙间投了进来,照亮了他?琉璃般莹润澄净的眼瞳,犹如熠熠生辉的星子,折射着某种沉默而悲凉的眸光,情?潮于?星光中涌动,隐忍不发。 司见月已?经明白了。 或许这就是他?的最后一个黎明。 回溯之境快要结束了,他?的自我?意识渐渐归于?本体,但共情?的程度却不减反增,他?竟也捨不得。 较之逐步清醒的司见月,铃杏作为回溯之境的主要对象,显然更为入戏。她抵当?了所有值钱的首饰,昔日?花枝招展的大小姐变成了一身衣冠朴素的小姑娘,甚至灰头土脸的,租了辆马车就往回赶。 然而回去的时候,司见月却不见踪影。 玲杏眼前一黑。 这个傢伙又跑到?哪里去了! 玲杏着急地在?山洞附近寻找,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了,连破草垛都翻起来瞧瞧,可除了那堆熄灭的篝火和一滩乌黑髮红的血迹,什么也没剩下。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转身朝昨晚栓马的地方走去。 她步履匆匆,忽地一顿。 果?不其然,只见树下蹲了个少年,温暖的阳光包围着他?,但他?周身的色调仍是冷的。他?对铃杏的目光似有所觉,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冷而苍白的脸,秀气的眉微微蹙着,拢着淡淡的轻愁和落寞,唇角一抹红蜿蜒而下,在?胸前绽开了血花。 看上去像条没人?要的弃犬。 可怜又可爱。 司见月小声叫她,「玲杏。」 玲杏快步走过?去,一把拉起了司见月。他?站起来就俯首抱住了她,「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玲杏气得戳他?,「不是叫你别乱跑吗?」 「心?口一直疼,我?害怕。」司见月惶惶不安地蹭着她的颈窝,似乎在?埋怨她的不告而别,「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以后,能?不能?别离我?太远。」 他?这么一说,倒让铃杏愧疚了起来。 玲杏并没意识到?,为什么他?说话好像越来越流利了,撒娇也越来越自然,用洛夕瑶的话来说就是ooc了。虽然铃杏并非不告而别,但她还是举手投降,「好好好,是我?不对,你还走得动吗?」 司见月眨了下眼,「你要背我?吗?」 铃杏:「……」 她忍无可忍,「有马车!」 … 到?了医馆后,大夫的脸色不太好看,玲杏当?即心?下一沉,拉着大夫走到?了旁边去。 大夫沉重道:「他?中的毒极为罕见,可能?来自南姜,解毒需要一味药材,名为紫心?芝兰草。」 玲杏莫名觉得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也没多想,反正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铃杏便道:「多少钱?」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大夫摇着头说,「紫心?芝兰草非寻常药草,极难採摘,须得入那寻龙谷的龙潭虎穴,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故而市面上也难以买到?。」 买不到??简单,姐亲自摘。 玲杏不以为然,「你只需告诉我?,那紫心?芝兰草长什么模样,具体位置在?哪就好了。」 大夫被铃杏的大言不惭给惊到?了,可看她又不像是开玩笑的,一脸复杂道:「姑娘,那是你什么人?吶,值得你这么为他?冒险吗?可别痴心?错付呀。」 玲杏闻言,笑道;「我?从不是什么痴心?的人?,只是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他?既敢义无反顾,单枪匹马来救我?,我?又为何不敢为他?踏龙潭,闯虎穴?」 「值不值得,别人?说了不算。」 紫心?芝兰草,位于?寻龙谷西面的沼泽附近,其效可解百毒。其实要找到?也不难,只是虎穴兇险,无人?敢从虎口里抢而已?,铃杏嘴上说着不怕,其实还是没什么把握的。 但出奇的是,她顺利找到?了那片沼泽。 顺利得有些诡异了。 那株兰草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立于?一方,伸手就够得到?的距离,任君採撷的模样。 玲杏正要摘草,身后忽然来风。 按理说,季大小姐是不该有这么灵敏的反应速度和能?力的,可招式和躲避的本能?仿佛早已?刻在?了肢体上,比脑子的速度还要快,她已?经翻身一个假动作掉头,那庞然大物便扑了个空,恼羞成怒。 只见那吊睛白虎沖她咆哮,腥臭之气像狂风般险些将她吹走,竟口吐人?言,震耳欲聋地说着非常俗套的台词,「不自量力的人?类,趁我?还不饿,劝你赶紧回去吧,否则便要落入老夫的口中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来都来了,哪有说半途而废的道理。」玲杏握紧了剑柄,紧紧地盯着那虎妖的动向。 「哼,不知天高地厚!」 虎妖飞身而起,朝她扑来,速度之迅勐,玲杏有心?躲闪却也不及,被狠狠扑倒在?地。玲杏举起不归剑,对准它的眼睛,倏然一刺! 「吼!!——」 虎妖怒吼着松开了按住她的爪子,玲杏便迅速就地滚开了去,它惊骇地捂着眼睛,竟在?那把剑中感知到?了一丝神力,那是足以让万兽臣服的神力。 这把剑,居然与九玄烛龙有关。 虎妖心?中惶恐。 玲杏也发现了,这把黑玉石剑的力量似乎可以为她所用,而且得心?应手,默契千年难修。她从地上爬起来,冷笑着说,「现在?,轮到?我?了。」 虎妖嘶吼一声,后退两步。 然而玲杏睚眦必报,翻身骑在?了虎妖背上,拽住了它颈后的皮肉,举剑就要狠狠刺下。不归剑穿颈而入,虎妖顿时哀嚎不绝,试图把她甩下来。 可玲杏拽得死?紧,拔出了剑,眼见就要再次刺了下来。不过?堪堪两个来回,虎妖就很没出息地求饶了,「错了错了!你要什么,拿去就是了!」 玲杏问:「谁不知天高地厚?」 虎妖苦不堪言,「是我?,是我?……」 玲杏雄赳赳气昂昂地取得药草回去,还顺手拔了虎妖好多根毛。那大夫都被她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姑娘年纪轻轻的,还真能?在?老虎头上拔毛啊。 但再一看她手里所谓的紫心?芝兰草,仔细瞧了半天,大夫又犹豫着说,「姑娘啊,这里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那个……」 玲杏气喘吁吁,「讲。」 大夫一言难尽地说,「你摘错了。」 玲杏的表情?突然空白,「?」 第六十六章 没有什么比你千辛万苦, 好吧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总之就是费了好一番力气抓住的救命稻草结果是棵长得很像的野菜更让人绝望的了。 玲杏掉头就要再去暴揍虎妖一顿,既然她摘的不是紫心芝兰草, 那这死畜牲还?跳出?来作甚! 大夫赶紧制止了?铃杏,说来不及了?,毒性已经侵蚀心脉, 熬不到再去一次了。与其白费功夫, 不如抓紧最后几个时辰,准备棺……咳, 多陪陪他。 玲杏不能接受这个荒谬的事实, 她头?一回感到如此无力, 比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还要无力。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要不……你试试去找下解药?」大夫犹豫着提了?个建议,「或者姑娘你是否有认识南姜的朋友?」 废话,她要是认识还?能跑这一趟吗! 偏偏司见月死也?不跟她说这毒是谁下的, 玲杏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想救他,他自己?却躺平等死。提前知道了?结局的司见月非常淡定, 吐了?快一脸盆的血,还?擦嘴叫她别慌,他大概还?有三升血可以吐。 铃杏:「……」 不是,神?经病吧! 司见月将那碗徒劳无功的药汁推开,拉着铃杏过来, 埋首在?她腰间, 闷闷地说:「我不想喝。」 「……你这没良心的。」铃杏双手垂在?身?侧,含泪咬牙, 「你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 司见月摇了?摇头?, 「不。」他仰头?,线条迤逦的眼尾微微下垂, 眸底漾动着潋滟的水波自下而上地仰望着玲杏,「小姐,这是我的命运。」 不是铃杏,是季大小姐。 铃杏有些恍惚。 司见月声音轻轻,与回溯之境里最初的另一道声音渐进重叠,终于替那个少年说出?了?他想说却又至死都没有开口的话语,眼神?虔诚而温柔: 「若不是小姐,我早就死了?,是小姐赋予了?我这段时?日的新生。得怜于小姐,我已心满意足。」 实际上,真正的季大小姐和那个无名无姓的奴隶少年从来就没有太过浓烈的感情,双方?至死也?没有互表心意,两个人凑不出?一张嘴,所以才会这般遗憾收尾。至于司见月和铃杏,完全?是夹带私货。 据不归剑的剑灵所说,除了?故事走?向,他们?的所作所为完全?与人设不符。它的上一任主人是个正儿八经的娇气大小姐,绝干不出?来铃杏这种暴打虎妖的事;而上一任主人喜欢的是个闷骚,这辈子都不可能开口撒娇,司见月说的那些简直不是人话。 试问任何?一个正常人,有谁能用那样欲罢不能的表情,哼哼唧唧地说出?「我是你的小狗」这种话? 但令不归剑更觉可怕的是,像铃杏这种林黛玉倒拔垂杨柳的变态,居然是它的现任主人。而司见月也?的确不是正常人,不过也?不是成了?精的狗。 很难想像他其实是条龙。 并且不归剑,正是由他的龙鳞所造。 不归剑:「……」 … 果然没过几个时?辰,毒性发作,这就是他最后的催命符了?。尽管司见月已经做好了?要死上一回的准备,也?还?是被锥心刺骨的疼痛攥紧了?唿吸,五脏六腑迅速衰竭,鲜血同时?争先?恐后地从七窍流出?。 铃杏就这么在?床边守着,随着回溯之境走?到临近结束的尽头?,她却不似司见月那般意识归体,反而越陷越深,一整个就是面临丧夫之痛的状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铃杏悲痛欲绝,在?床底摸索着什么。司见月倚在?床头?,一边吐血一边说,「……不用拿盆了?吧。」 铃杏哭道:「那我拿什么接?」 司见月额角青筋在?跳,喘了?口气,「还?、还?接什么接!」毒发身?亡,又不是生孩子!他冷汗涔涔地揪住铃杏的袖子,艰难吐字,「抱我。」 铃杏只好坐回床上,依言抱住了?他。司见月伸手按在?她的后腰,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很是疲倦地半阖着眼靠在?她肩头?,忍过一阵更比一阵剧烈的疼痛。不多时?,铃杏便觉肩头?已被汩汩温热浸透。 都是他的血。 铃杏僵硬着不敢动,也?不敢看。 脑海里有什么似曾相识的画面一闪而过,狂怒不止的杀意、锋锐震颤的剑刃以及奋不顾身?地挡在?她身?前的少年——「抱抱我吧,我想死在?你怀里。」 两世轮迴,司见月才终于如愿。 ……还?是遗愿。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沉默安静地靠在?她肩头?的少年似乎不再呕血,紧贴的胸膛里那颗心脏也?慢慢停止了?挣扎,他一动不动,还?维持着相拥的姿势。 铃杏抱到他几近身?体冰凉,仍不放手,眼睫沾着欲落未落的泪意往下垂,瞥见了?他颈后的红印。 瓷白的皮肤上,烙着的「奴」字触目惊心。 铃杏拳头?硬了?。 哪怕受回溯之境的影响,季大小姐的脑瓜子就算再是迟钝,铃杏也?多半猜到了?。她二话没说,当?即抄起傢伙就往黑巷去,直奔胡老四的地盘。 胡老四猝不及防,还?在?逗鸟儿呢就被那神?秘的力量割下了?头?颅,连头?带尸绑着石头?一起沉塘。但其实在?回溯之境里他是没有死的,所以还?是铃杏毫不留情的私货,有一种死,叫做铃杏觉得该死。 抛完尸后,铃杏佯装无事发生,继续以季大小姐的身?份跟进剧情。季大小姐花光了?积蓄,在?外东躲西藏地流浪,很快就被临安候府抓了?回去。 抓回去结婚。 当?新嫁娘当?到吐的铃杏:「……」 到底要怎么才能说服这些对于娶老婆如此执着的狗男人信她是真的克夫而且嫁谁谁死? 七日后,失踪的季大小姐被「救」回,再次押上了?花轿,而这一次她没能逃得掉。铃杏打算如法炮制,在?洞房花烛夜的当?晚,把剑藏在?了?桌子底下。 宋星决喝得烂醉如泥,还?记得端着那副翩翩公子的矫揉作态,一进门就撩开了?铃杏的盖头?,粗糙滚烫的大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厌恶地偏首躲开。宋星决也?不生气,凝视着她冰冷的眼,忽地笑了?下,「躲什么,守了?你这么多年,该给我了?。」 「季大小姐,从你八岁那年起,我就一直在?等你嫁给我的这一天。」宋星决笑容温和,双手不由分说地握住了?她的肩,「我可以不介意你逃跑,你再逃多少次也?是一样的,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看啊,他多大度,仿佛季大小姐的逃婚行为只是笼子里的金丝雀在?玩闹,要抓回来易如反掌。 铃杏闭嘴不语,面无表情。 继续说下去吧,这将是你最后的遗言。 宋星决顺着她的肩滑落,见她并不反抗,以为她终于愿意屈服了?,眸底是隐晦的癫狂,更加放肆地握住了?她的手,「做我的妻子,你该感到荣幸。」 铃杏本来不笑的,听到这句气笑了?。 「这么喜欢娶老婆是吧,好好好。」她一掌挡住宋星决俯下的脸,阻止了?那张意图吻下的嘴,娇羞地红着小脸,道:「郎君,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呢。」 宋星决闻言,惊喜得连酒都醒了?几分,毕竟季大小姐很少给他好脸色看,「铃杏你……」 趁着宋星决在?那里自作多情,铃杏柔若无骨地推开了?他,起身?朝桌旁走?去,期间连连回眸,好一个欲语还?休,「郎君,娘子我这就去给你拿酒。」 宋星决醉得五迷三道,「好好好……」 只见铃杏背对着他,却没碰桌上的酒盏,从桌底唰地掏出?了?三尺长剑,回过身?来,娇羞一笑。 宋星决:「?」 在?他不可置信中夹杂呆滞的目光下,铃杏手起刀落,按照回溯之境设定的走?向,宋星决确实是被季大小姐杀死在?洞房花烛夜的,但这一剑本该抹了?这厮的脖子,铃杏却转而挥向了?他的……身?下。 宋星决:「???」 铃杏以另类太监的方?式,大杀特杀,相当?迅速又带点?草率地结束了?回溯之境,根本没有以往每个进入回溯之境的剑修那样意难平。因为让铃杏意难平的最后都死了?,要是让她be了?,那谁都别想he。 … 境外。 天色已黑,夜沉星坠。 铃杏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压在?司见月身?上,两人躺倒在?地,不归剑立于身?旁。尚未褪去的丧夫之痛叫她一时?分不清现实,在?司见月胸前泪如泉涌。 乖乖躺倒,百无聊赖地等着老婆醒来,怕睡着了?于是默默数星星的司见月:「……」 「哭什么。」司见月被她压得腰酸背痛,见她终于醒了?,才无奈地揽着她坐起身?来,「又没让你真的守寡。」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一脸幽怨,「你在?我的头?七嫁给别人,我都还?没跟你哭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铃杏红着眼圈:「我哪有嫁给别人!」 司见月十分笃定:「你有,我看见了?。」 铃杏问:「你怎么看见的?」 司见月忽然弯了?眼眸,秀气的眉宇舒展,似有忍俊不禁的笑意,「大概是以鬼魂的形式?我看见你为了?我回去找胡老四报仇,还?把那姓宋的——」 说到这里,司见月停顿了?下,不是太想回忆那个对任何?男人来说都过于血腥且暴力的场景。他跳过这段,直截了?当?地下结论道:「你好爱我。」 他说着,还?有些暗暗窃喜地觑向铃杏。显然他对铃杏的眼泪非常受用,那样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疼是疼了?点?,但司见月觉得这波血赚。 铃杏果然还?是捨不得他死的。 铃杏:「……」 铃杏拳头?又硬了?,她以前最多觉得这个小师弟阴晴不定,偶尔犯病,现在?可谓是病入膏肓了?。 司见月以前不这样的,哪怕再是喜欢,也?嘴硬得很。然而种下契魂引之后,虽说现在?好像没有发作,但铃杏莫名感觉他还?是那个恶魂,毕竟只有那个恶魂才会不惜自虐,也?要博取她的同情和怜爱。 铃杏暂时?不想搭理他了?,悲痛欲绝的情绪如退潮般消散得一干二净,没管司见月眼里等了?半天没等到夸夸的失望,起身?想要拿了?不归剑就回去。 铃杏以为这就是结束了?。 谁知握上剑柄的那一瞬间,不归剑再次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但这回铃杏抓得死死的,没脱手。 铃杏破口大骂:「还?来?!」 有完没完了?!!! 司见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铃杏一把薅住了?颈后的衣领,没死都差点?儿给她勒死。不归剑带着两人直接冲上云霄,直往下一个回溯之境飞去。 但这个回溯之境的主角,与铃杏无关。不知是什么怪力乱神?,这段本就与原着毫不相干的剧情突然节外生枝,连繫统都宕机了?,眼睁睁看着两人从天而降,在?洛夕瑶和薛沉舟的剧情线里横叉一脚。 系统当?场乱码:「……」 喂喂你们?主角光环要不要这么过分啊? 如果说刚刚进入上一个回溯之境时?,铃杏开局八个帅气小倌,险些把大牙笑掉的话,那么这一局她说什么都笑不出?来了?,前后者的身?份用天差地别来形容都不够,因为她这一局,甚至不是个人。 她是一只猫。 还?他妈是洛夕瑶养的。 第六十七章 太荒谬了。 这是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荒谬。 玲杏花了整整三日, 才勉强看顺眼了自己毛茸茸的爪子。她?通体雪白,只?有鼻尖一点粉,双瞳像晶莹剔透的蓝宝石, 闪烁着冰冷而警觉的幽光。她特意找铜镜照了照,还好?还好?,是只?漂亮的小猫。 约莫两月大, 感觉一巴掌能拍死, 习惯了武力值怼天怼地的铃杏很不适应,睡觉都不敢闭着眼?。 这里不知是个什么?地方?, 街上人?来人?往, 熟悉的吆喝叫卖, 随便?来个大脚就可以把她踩扁。铃杏漫无目的地沿着墙根走,以她?的视角,只?能看?到人?们一晃而过的裤腿和鞋底子, 连石头都比她?脸大。 也不晓得司见月去了哪里。 铃杏是小猫的话,那他不会就是小狗吧? 就这样预判到了真?相的铃杏痛心疾首, 如果她?有罪,大不了把她?关起?来,吊着打。而不是让她?莫名其妙地变成小流浪猫,搞不好?还要在街上捡垃圾吃。 铁骨铮铮季铃杏,已有三日未曾饱腹。 这短短三日里, 铃杏度过了堪称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渴了偷偷摸摸去喝桥底的水,饿了卖萌卖惨来吃好?心人?的投餵, 还经常被其他眼?红的流浪猫群殴, 拉帮结派把她?堵在墙角,无助又弱小。 不要看?它们平时喵喵叫, 求摸摸求抱抱,骂起?人?来一连串不带重的,铃杏的三观当场就崩塌了。 铃杏化身功夫小猫,含泪喵喵拳被迫一打十。 打不过人?,还打不过猫吗?! 但就这样孤军奋战了三日三夜,铃杏着实有些顶不住了,浑身伤痕累累,没吃过一顿饱饭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她?是犯了什么?罪要受这等人?间疾苦。 铃杏心里把不归剑骂了千万遍,也不管它是否无辜,毕竟谁家好?剑会把主人?尽往奇奇怪怪的地方?带啊。出去以后,如果被她?发现这段回溯之境根本毫无意义,她?真?的会考虑熔掉不归剑再换把新的。 兢兢业业的不归剑:「……」 传闻有言,每只?流浪的小猫都会遇到心软的神,于是就在铃杏打算以自杀结束回溯之境的时候,这个心软的神出现了,一把抓住了她?命运的尾巴。 铃杏跳河未遂,愤怒回眸。 撞入视野的是一个白衣女子,模样清秀,眉目温柔,也不嫌弃小猫身上脏兮兮的,伸手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铃杏看?清她?的脸后,愤怒转为惊愕。 这熟悉的五官,这我?见犹怜的气质,就是化成灰铃杏也认得,这人?不是洛夕瑶还能是谁? 「好?可怜的小猫。」洛夕瑶不自觉地就变得温声软语,像哄孩子似的哄她?,「我?可以摸摸你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拜託你都已经把我?抱起?来了好?吗!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铃杏表示拒绝,伸爪就狠狠挠了她?一下,洛夕瑶的手臂上顿时多了几道血痕。但洛夕瑶并没有生气,只?是蹙着眉嘶了一声,有些难过地看?着铃杏。 洛夕瑶说:「可是你真?的好?漂亮。」她?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能让我?摸摸你吗?」 铃杏:「……」 铃杏心情复杂,虽然她?很?讨厌洛夕瑶,但她?拒绝不了任何一个夸她?漂亮的人?,尽管这个人?是洛夕瑶,于是她?勉为其难、很?不情愿地收回了利爪。 好?吧,和你友好?相处一分钟。 洛夕瑶看?出她?的故作矜持,好?像知道了她?爱听什么?,先是十分高?兴地如愿摸到了毛茸茸的小猫脑袋、小猫耳朵,紧接着得寸进尺道:「这么?漂亮的小猫应该有个家吧,我?可以带你回家吗?」 铃杏一听瞪圆了猫眼?。 你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实施绑架! 洛夕瑶无视了铃杏的挣扎,直接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并腾出一只?手来撸猫。尽管铃杏很?不愿意承认,但洛夕瑶的手法确实……好?他妈舒服。 铃杏被这具小猫身体同?化了,任哪只?猫都拒绝不了这么?舒服的手法的,喉咙里情不自禁地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决定回头再找个机会弄死洛夕瑶。 … 洛夕瑶似乎也不记得前尘往事。 抛开其他的不谈,她?其实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子,清醒、理智、杀伐果断……如果不是因?为两世?血仇,铃杏或许会欣赏她?,和她?成为朋友。 铃杏不能理解她?为何善待众人?,却偏偏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甚至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她?和曲小棠分明非亲非故,她?却愿意坦诚相待、倾囊相助;她?和自己亦是无冤无仇,她?却步步为营,一心要将自己拉下神坛,屡次三番欲置自己于死地。 她?死了,对洛夕瑶有什么?好?处吗? 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才算是结局吗? 仇恨的尽头,必须是死亡吗? 铃杏忽然搞不懂了,陷入了矛盾又纠结的漩涡中,不知不觉间,她?心头徘徊不去的魔气竟然有所平息、淡化,愈发对这一切产生了怀疑。 「警告!警告!」 「原着女主的气运值上升至55/100,如果持续上升,将严重影响三周目所推算的结局。由于宿主正在处于回溯之境,此?条信息会自动屏蔽。」 「屏蔽成功,任务继续。」 系统警铃大作,原着女主在每条剧情线里做出的抉择,都具有改变结局的未知性,将会引起?如同?多米诺骨牌般的兵荒马乱。因?为在三周目所推算的结局中,原着女主季铃杏势必被仇恨蒙蔽,心魔渐生而叛离师门,最终变成彻头彻尾的恶毒女配。 虽然薛沉舟与原着男主换了身,取代他成了正道之光,但实际上反派的位置,仍是空缺的。因?为原着男主薛遣淮是天界战神的转世?,他不可能做出危害苍生的举动,所以最终的boss,不是薛遣淮。 薛沉舟以为取代了原着男主,作为原着男主的薛遣淮就会相应地身份调换为原着反派,但其实事情并非想像的这么?简单。 无论在一、二周目里,千机塔被人?打开并放出所有妖魔都是主线剧情中极为重要的环节,可以说从这里开始,就正式进入全文的高?潮部分了。 先有毁灭世?界的恶,才有拯救苍生的善。 而这个环节,就是所谓的恶了。 可是薛沉舟成了正道之光,薛遣淮又不可能是最终的boss,那么?毁灭世?界的千机塔谁来打开? 系统认为是季铃杏。 自穿书这一标籤大火以来,原着女主和穿书女配都是势不两立的居多,当然也有和平共处的,不过那样的话剧情就会稍显平淡。大多数的大女主升级流爽文里,吊打各类恶毒配角的环节必不可少。 系统根据以往爽文的趋势,也固化地认为女配逆袭的成功必须要有垫脚石,非得踩着原着女主才能上位,必须拯救苍生做救世?主,才能叫做女主。 然而系统没有想到的是,季铃杏在二周目被害得众叛亲离、曝尸荒野又带着记忆重生以后,居然没有想方?设法地杀掉洛夕瑶以报仇雪恨,反而收敛锋芒,不再轻敌自负,竟让洛夕瑶毫无发挥。 但凡她?试图打脸,肯定会被反打脸。 但季铃杏怎么?迟迟不动作? 系统并不觉得季铃杏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会有那种以德报怨,感化敌人?的桥段。她?和洛夕瑶之间的恩怨,势必在不久的将来达到爆发的临界点。 系统预估了剧情发展的所有变化和走向,却不知复杂的人?性,是无法被预估的。在洛夕瑶穿进这个世?界的那一瞬间,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角色都逐渐生出了血肉和自我?意识的那一瞬间—— 一切,皆有可能。 视角转换到回溯之境的另一边,只?见城门下坐了个小乞儿,蓬头垢面,遍体鳞伤。他大概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因?常年挨饿受冻而瘦骨伶仃,脸上都是污血和泥,看?上去比丧家犬还丧家犬的模样。 系统整理心态,提醒他道:「是这样的,剧情发生了一点偏差,这个回溯之境的剧情线本来是我?给你开的金手指,让你攻略洛夕瑶用的,但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薛沉舟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什么??」 「原着女主也意外进来了。」 「……还带着男二。」 薛沉舟:「?」 「不过不用慌,为了最大程度地限制他们对这条剧情线的影响,我?调整了他们的落脚点,附身到了比较特殊的身份上,不会打扰到你谈恋爱的。」 什么?谈恋爱,他明明有在认真?走剧情好?吗。薛沉舟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们是什么?身份?」 「大概是……」系统迟疑着说,「阿猫阿狗?」 薛沉舟:「???」 … 洛夕瑶的本命佩剑叫霜寒,上一任主人?也是位修士,但比她?低调多了,就是某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宗门里的大师姐,而且很?穷,一穷二白的那种穷。 铃杏对此?表示很?同?情。 没办法,她?到哪儿都是娇贵大小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女主的,好?像都特别喜欢捡男人?,尤其是好?看?但危险的男人?。所以尽管洛夕瑶都穷得叮噹响了,不仅捡了只?小猫,居然还在城门下捡了个十来岁的小男人?,小男人?也是男人?。 铃杏就没她?那么?好?心了,捡小猫还成,男人?这玩意儿可不能随便?捡,多半是个扫把星。一旦被这种扫把星男人?爱上,多半要虐身虐心、家破人?亡。 薛沉舟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他不过在洛夕瑶经过的时候拽了下她?的裙角,抬起?一张被血污和泥煳得看?不清面容的脸,只?用干净的双眸看?了她?一眼?。 洛夕瑶竟愣住了。 过了好?半晌,她?突然摸了下薛沉舟的脸,微微颤抖地问:「好?孩子,你……你有家吗?」 薛沉舟说:「没有。」 洛夕瑶像是在犹豫不决,蹙着眉头,咬着下唇沉默了会儿,才又问他,「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铃杏简直当场炸裂。 不是吧大姐,你别什么?都往家里带啊! 第六十八章 「大师姐。」「师、师姐好。」 「师姐, 你这是……」 洛夕瑶爱往家里带流浪猫、流浪狗,这在?飞云宗并不?是稀奇事了,她一院子里都是猫猫狗狗。但看见她牵着的那个?男孩, 师弟师妹们不?能淡定了。 仿佛想起了某些过去似的,他们的眼神不?只是诧异了,又?惊又?疑, 带着不敢吱声的惶恐和不?安。 太像了。 连男孩的身?高都吻合。 洛夕瑶嘘了一声, 微笑着摇头道:「都不?许瞎猜,否则我会拧掉你们的脑袋哦。」她语气温柔至极, 却让人毛骨悚然, 「他不?一样, 他是好?孩子。」 铃杏似乎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她对变态的直觉一向很准,因为她自己?就是。不?确定, 再观察几天。 飞云宗这个?门派真的很小,小到在?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宗门上下也就几十?号人,连洛夕瑶的师父也就是飞云宗宗主都早已过世了,就只剩下洛夕瑶一个?能打的在?撑场面,故大家都尊称她为大师姐。 洛夕瑶目前独居,醉心于修道, 成日待在?院子里侍弄花花草草, 偶尔下山採买并绑架流浪猫狗。 她清洗了薛沉舟身?上的伤口,用涂了药的纱布包扎好?, 也没忘记给?铃杏倒了一小碟羊奶喝。铃杏这回只矜持了一下下, 就低着小脑袋吨吨勐喝。 姐不?是原谅你。 姐喝完这口奶再来干你。 洛夕瑶回身?进了内室,又?不?知从哪找来一套尺码正好?的男式道袍, 而且极其合身?。薛沉舟沉着脸色穿好?,便听她迟钝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沉舟。」 「你会写字吗?」 洛夕瑶拿来纸笔,「哪个?沉,哪个?舟?」 薛沉舟看了眼手?边的纸笔,没动。他这具身?体尚在?变声期,沙哑难听,道:「破釜沉舟的沉舟。」 铃杏喝着羊奶回了下头,还寻思谁在?鸭叫,洛夕瑶绑架流浪猫狗和未成年人也就算了,怎么连鸭子都养,等会儿?她去瞅瞅后院里还有没别的动物。 「破釜沉舟……」洛夕瑶闻言笑了下,「是你父母给?你取的名字吗?这个?寓意倒也特别。」 薛沉舟垂下眼眸,轻描淡写。 「我阿娘取的。」 洛夕瑶看他的表情,便知他这个?阿娘估计与不?太美好?的回忆有关,也就不?再提及。她转而换了个?较之委婉的话题,问道:「沉舟,你想修道吗?」 薛沉舟忽然反问:「你要收我为徒吗?」 洛夕瑶一愣,弯了眼眸,「如果你不?介意拜我为师的话,我自然可以引你入道,教你修习。」 薛沉舟很快地:「师父。」 系统看不?下去了,冷冰冰地开口警告,「你能不?一开局就这么上赶着倒贴吗?原着女主那边已经够崩坏的了,敢再ooc我一脚踢你出回溯之境。」 「第一,我不?是倒贴。第二,你没有脚。」薛沉舟在?识海里说,「还有这个?ooc是骂我的意思吗?」 系统:「……」 系统罕见地卡顿了,感觉cpu有点烧,过了会儿?才给?出官方解释,「ooc意为不?符合个?性,也就是说你的所?作所?为与你的人设不?符,并不?是骂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薛沉舟又?问:「我是什么人设?」 系统发现有很多事情跟书中角色说不?通,要解释起来长?篇大论,当即装聋作哑,拒绝回答。 薛沉舟从此拜了洛夕瑶为师,这一句师父,竟生生叫了五年。谁也没想到这个?回溯之境居然像吃了炫迈,久到离谱,以至于对所?有人都后劲十?足。 洛夕瑶作为大师姐的生活,比上一个?回溯之境作为大小姐的季铃杏要单调且枯燥得多,可能因为她清心寡欲,还没有尝试过铃杏那样一找就是八个?帅气小倌,用她那个?时代?的说法嘛,等同于男模。 大师姐每日里除了打坐修炼,还会兼职各种炼丹或炼器,卖出去以养活整个?宗门,她已经不?仅仅是大师姐了,根本就是整个?飞云宗的衣食父母。 飞云宗破破烂烂,大师姐缝缝补补,硬是在?修真界守住了小小的一席之地,不?被他人欺负了去。 大师姐心细手?巧,非但?给?薛沉舟这个?徒弟做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裳,没总让他穿压箱底剩下的,甚至连铃杏也有份儿?,荣获了无数件粉红小围兜。 铃杏用了两下子才接受。 虽然是死对头缝制的,但?它真的好?可爱,试问哪个?小猫咪能拒绝这样一件漂亮的粉红小围兜呢? 铃杏一开始是抗拒的,直到照了镜子。 妈的,不?愧是她。 可爱死了。 … 洛夕瑶虽然很穷,但?苦谁也没苦了孩子,把一窝嗷嗷待哺的幼崽包括人类幼崽薛沉舟,都从瘦骨伶仃养得白白净净,自己?喝粥,给?孩子们吃肉。 铃杏托她的福,依旧躺平当大爷。 闲来数了数,洛夕瑶这院里头大概有七只不?同花色的小猫,当然铃杏是最漂亮的那只;以及五条不?同品种的傻狗,天天搁那儿?瞎转悠,经常扰民。 再来一只,就要凑齐国士无双十?三么了,铃杏跟其他小猫打赌,这第十?三只可能还是条傻狗。 没错,铃杏自从会了猫语之后,只用了半月就跟这院里头的其他六只猫打成了一片。因为如果它们不?跟她玩的话,她就会把它们打成一片一片。 有只大胖橘叫小朵,铃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笑个?半死,洛夕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但?凡肚子里有点儿?墨,也取不?出这么好?养活的名字,可太贱了。 铃杏笑它,「你为什么不?叫大坨?」 胖橘小朵抖着肥脸,皱紧了眉头,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主人叫我小朵,我就叫小朵!」 铃杏说:「可我觉得你应该叫大坨。」 「喵!!——」 一阵猫毛满天飞的混战后,其他猫猫狗狗目不?斜视地路过,铃杏战无不?胜,小朵抗争未果最终跪地求饶并上交洛夕瑶的自制猫条。铃杏呸呸吐出一嘴的毛,就在?这时,洛夕瑶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终于,赌局揭晓。 七只小猫警惕抬头,屏住了唿吸。 看清洛夕瑶拎的是个?什么东西之后,铃杏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还真的是条狗崽子。不?过这条狗崽子她认识,司见月哪怕真变成了狗也眉清目秀的。 关于真变成了小狗这件事,司见月本人也是相当无语,他醒来的时间比铃杏要晚,也就是刚刚。 好?了,现在?阿猫阿狗都在?了。 阿猫季铃杏:「我靠。」 阿狗司见月:「我靠。」 最狗的系统:「嘿嘿。」 铃杏不?精通狗语,但?能和司见月传音对话,这样一来,也就能和其他五条傻狗对话了。铃杏第一时间郑重其事地说:「告诉他们,谁再在?大清早跑来扰民狗叫,叫一声就是一条狗腿,直接打折。」 司见月:「……」 他沉默了下,如实转告。 「新来的,那小白猫跟你什么关系啊?」狗中大哥阿黄悄咪咪地问他,「她脾气坏得很,惹不?得。」 司见月麻木地回答:「是家妻。」 「胡说八道!」 阿黄难以置信道:「猫和狗有生殖隔离的!」 … 司见月觉得郁闷极了。 做自家妻子的小狗,他自然是愿意的,那叫情趣。但?在?别人面前做小狗叫个?什么事,而且这个?人还是洛夕瑶,他其实一直对此人没什么好?感。 很多时候,他对洛夕瑶是有杀意的。 回溯之境一旦开始,便无法终止。司见月沉吟片刻,似乎猜到了什么,跟铃杏说:「这次谁死?」 铃杏毫不?犹豫道:「那必须是洛夕瑶。」 司见月却道:「师兄不?会让她死的。」 铃杏道:「我会,你等着看。」 司见月:「……」 「话说回来,你看起来毛茸茸的。」铃杏眯起猫儿?眼上下打量着他,对这个?形态很感兴趣的样子。 「谢谢,你也是。」 司见月礼貌地问:「我可以舔舔你吗?」 铃杏微笑,也礼貌地拒绝:「不?了吧,毕竟你知道的,猫和狗有生殖隔离。」 司见月:「…………」 小猫和小狗一块儿?窝在?院子的角落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这几日过得活像两个?大爷。司见月被铃杏安抚了,就当是度蜜月,虽然画风有点奇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好?在?这个?形态并没有维持很久,没几个?月就换到另外的身?体里去了,不?过这都是后话,总之系统不?当人,也不?让他们当人就是了。于是他们就以这种形态,默默地看完了薛沉舟孔雀开屏的全过程。 飞云宗虽说破是破了点,但?到底也是记录在?册的宗门,修炼方式、心经法诀都是自成一派的,薛沉舟根骨绝佳,天赋极好?,竟很快就在?门内试炼中拔得头筹,后来居上地成了飞云宗这辈的佼佼者。 以往玄真大会根本见不?到飞云宗弟子,难得出了薛沉舟这么个?有出息的,肯定要前去参加。因此飞云宗少有地热闹了一阵,都庆贺他拿到了名额。 反观洛夕瑶,她好?像心事重重。 薛沉舟也觉察到了,半夜见隔壁还点着灯,他起身?装出做了噩梦的委屈,敲响了洛夕瑶的房门。 洛夕瑶静静坐在?灯下,长?睫在?眼下覆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眸中神色隐晦难辨。听到敲门声,她抬头微愣了下,迟疑着说:「谁在?外面?」 薛沉舟不?答,只唤:「师父。」 洛夕瑶眸中一暗。 但?那转瞬即逝,她沉声道:「进来吧。」 开门的时候,随着薛沉舟的脚步,两道黑影极快地闪了进来,一下子钻进了床底。小狗显然惴惴不?安,趴在?小猫身?边问道:「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少来。」铃杏骂他,「你明明也很想看。」 第六十九章 洛夕瑶身姿纤柔, 肩线优美下落,腰很直,浅色稍显古板的道袍裹着恍若振翅欲飞的蝴蝶骨。她端坐于灯下, 平静地抬眼望着面前的少年。 短短几月,少年飞速抽条生长。 才满十四岁,他已经凸显出不俗的身高。 薛沉舟近来总是噩梦不断, 时常惊醒, 醒了就会来找她。洛夕瑶见怪不怪了,她温暖的怀抱似乎永远向弱者?敞开, 而此时的薛沉舟在?她看来, 也属于弱者?那类。当然, 这跟薛沉舟在她面前从来只展现出?脆弱的一面有?关。 示弱,这个司见月有?经验。 但除此之外,他显然更关注另一件事—— 洛夕瑶说:「沉舟。」 已知?在?回溯之境里是没有?自我意识的, 直到临近结束才会慢慢恢復,但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住吧。这少年分明与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绝非境中过去的人,却为何说自己叫薛沉舟?师兄姓薛没错,名昀,字遣淮,好像从未提及有?别的名字。 他扭头问玲杏, 后者?便作?沉吟状。 安静了会儿, 铃杏才说:「不知?道,我与他相识十几年, 也从未在?他嘴里听过这个名字。」 铃杏的目光忽而被什么吸引了, 不经意地落在?薛沉舟腰间?,睁大了眼睛。她咦了一声, 惊讶中夹杂些疑惑的语气道:「那块玉佩,哥哥好像很久没有?带在?身上过了,他什么时候又带上了?」 自寻龙谷出?来以后,铃杏就没再叫过薛遣淮哥哥了,给她一巴掌,她真的能恨到天荒地老。这句完全是习惯性脱口而出?,被司见月凉凉地看了眼。 铃杏尴尬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那玉佩好像是薛夫人留下的,对他很重要,你听说过吗?」 「我问过的,但师兄不愿告诉我这些。」司见月淡淡地说,「关于祖传玉佩什么的,多半是要送给未来儿媳吧,当时他喜欢你,自然只告诉了你。」 铃杏更尴尬了。 这段情史如?今说来属实不太愉快。 尽管司见月并没有?表现出?不快,她却莫名感?到异常紧张。她嗫嚅半晌,绞尽脑汁,最后憋了一句话来:「哦,那你有?什么祖传的东西?要送给我吗?」 「……」 世上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司见月闭目沉默,然后道:「我无父无母,没有?留下任何祖传的东西?,恐怕送不了你。不过除了这个,我所有?东西?都?可以给你,只要我有?。」 铃杏说:「命也给我吗?」 司见月闻言,当场心肌梗塞。他无法理解铃杏的脑迴路,怒极反笑道:「你就不能留我一命吗?」 铃杏:「……能。」 他们的疑问暂时得不到解答,因为薛沉舟目前没有?露出?丝毫破绽,玉佩并不能说明什么。就是吃准了在?回溯之境里洛夕瑶没有?自我意识,所以他才告诉了洛夕瑶自己的名字,在?这里他只是薛沉舟。 或许在?这个回溯之境结束后,也不会再有?人记得他这个名字了,但他私心地希望洛夕瑶会记得。 是薛沉舟,不是薛遣淮。 可惜他或许永远也无法说出?来了。 然而薛沉舟没想到的是,系统说为了限制原着女主他们对这条剧情线的干扰,把他们强塞到了阿猫阿狗的身体里,却没说阿猫阿狗就在?床底下啊! 于是,薛沉舟对他们的视奸毫无所觉。 甚至以为肆无忌惮。 「我要去玄真大会,师父似乎并不高兴。」薛沉舟半蹲下来,尽量与坐着的洛夕瑶平视,或者?处于稍低的位置。他眉眼温和,轻声问:「为什么?」 洛夕瑶垂眼看他,没回答。 半晌,她抬起指尖,就着这个姿势抚上薛沉舟的侧脸。拇指轻轻按在?他淡淡青黑的下眼睑,少年纤密的睫羽条件反射地轻轻颤抖着,却不曾躲闪。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她的指腹并不柔软,带着多年练剑的茧。 「师父看了我很久。」 薛沉舟忽然开口,尾音的语调平淡,比起疑问更像是在?陈述:「是因为我长得像谁?」 洛夕瑶动作?一顿。 她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不似方才。但很快又恢復寻常,收回了手,略一挥袖:「你想多了。」她一眼也不再看薛沉舟,意兴阑珊的模样?,「时候不早了,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明显的不欲多说,也代表着明显的答案。薛沉舟却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仿佛只是随口一说,便直起身,乖顺地道了句是,随后退出?了房门?。 洛夕瑶轻唿出?一口气,接着熄灭了蜡烛。 一顿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后,好像是洛夕瑶上床睡觉了。沉寂下来的浓浓黑暗中,响起铃杏不可置信的声音:「就这?」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啊! 司见月不太理解她的反应:「不然呢?」 玲杏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又没说。有?些话题要跟司见月这种根正苗红的人,实在?是说不出?口。 … 翌日,薛沉舟如?期去了玄真大会。 问剑宗不愧是百年剑派,这都?不知?离天隔九州的地儿,还得紧赶慢赶去那里。好在?飞云宗就出?了他这么个苗子,御剑也快,洛夕瑶只用带他就行?。 那么问题来了,铃杏他们该怎么跟上去? 猫和狗都?是陆栖动物,显然不能基因突变长出?来一双翅膀,亦不能言人语,叫洛夕瑶捎上。他们正思忖时,意想不到的变故陡生,当下措手不及。 众所周知?,猫是喜欢吃鱼的,而当铃杏变成猫以后,自然格外喜欢吃鱼。所以洛夕瑶那边刚出?门?不久,她就熘达去了附近的小溪,想抓条鱼。她本?来是很讨厌腥味的,但变成猫以后……老爱偷腥。 司见月阻止不了她的好奇心,只好被迫加入了她。跑了不晓得有?多远,才终于找到了某条溪流。 这条小溪看上去很浅,清澈见底,游鱼在?水里自由畅动,摇头摆尾。铃杏水性极好,两条腿尚能于水中自如?来去,何况现在?她有?四条腿。 铃杏看准时机,一个勐子扎进了水里。 司见月在?岸上打着哈欠,默默看铃杏被鱼耍得团团转,又气急败坏地胡乱扑腾。他有?些困了,渐渐放松了警惕,安安静静地趴下来,尾巴轻晃着。 殊不知?,危险已经靠近。 飞云宗比想像中的还要小,一不小心就出?了宗门?地域,他们正巧误打误撞到了山脚边缘。有?溪流的地方就有?村庄,有?村庄的地方就有?人,这些人可不管他们是不是飞云宗的,逮到了就是自己家的。 铃杏犹在?那厢欢快地戏水,司见月忽觉头顶阴霾笼罩,还寻思怎的突然要下雨。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也来不及了,一张铁丝网兜头就扑了下来! 片刻后,两人挤在?铁丝网里相对无言。村民深一脚浅一脚,很快就看见了前方的裊裊炊烟。 铃杏本?意是想给自己加个餐,没想到竟成了别人的加餐,那村民路过农田,还顺手掐了把葱。这把葱恐怕接下来会出?现在?她身上,或许还有?花椒和蒜之类的,她良久才道:「我没想到是这个发展。」 「……」司见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好在?系统只是想安排给他们换个身份,并不是真的想把原着女主给炖了,关进柴房后没多久就灵魂出?离,这次不是阿猫阿狗了,但依然…… 不是人。 洛夕瑶还不知?道自家后院被人逮了,费了老半天才到问剑宗,把薛沉舟送上擂台。因为薛沉舟也是第?一次参加玄真大会,初出?茅庐的新人通常从第?一日起就要攻擂,直至第?三日结束才出?最终排名。 等?她回来,阿猫阿狗都?成肥料了。在?不知?道小猫就是铃杏的情况下,洛夕瑶其实很喜爱作?为小猫的铃杏,回来发现她不在?,指不定要伤心多久。 回溯之境里的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只是过去意识形态的具象化,要夺得魁首对于薛沉舟来说不在?话下,但毫无含金量,反而脱离实际。是以他在?两日内打进了前十后,便故作?不敌下场了。 薛沉舟犹豫了下,还是在?最后关头没躲开对手那一脚,被当胸踹断了两根肋骨,伤得很是实在?。 他吐掉口中血沫,在?对手师兄弟的欢唿声中匆匆下台,随便吃了两颗丹药,藉口离开往山下去。 洛夕瑶只看到他打进前十的那一场,对他的骁勇却并无惊喜之色,没等?打完就转身走了。她大概以为薛沉舟的排名还能往上升,起码打到日落。没想到薛沉舟会在?她走后,马上就被击败下了台。 洛夕瑶一直不喜欢他的打法。 他攻击性太强,狠绝非常,直指要害。薛沉舟的剑气特?殊,像蛇的毒牙,仿佛要将人一击毙命。 这显然不是正派子弟该有?的剑气。 这也怪不得薛沉舟,剑气是随着人的修炼心境凝聚而成的,别说他现在?什么都?记得,哪怕他失了忆,这剑气也刻在?他骨子里,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他改不了了。 循着先前放下的一缕灵识,薛沉舟悄无声息地把线往回收,同时向洛夕瑶所在?之处靠近。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洛夕瑶没有?防备,来到山郊的一方园林。此处土堆七零八落,层叠起伏,石碑、木牌交错。这居然是一方墓园,来时却不见她有?拿什么元宝纸钱。 她立于碑前,久久不言。 薛沉舟隐蔽在?树后,眯起眼睛,仔细看清了碑上一行?「爱徒林耀阳之墓」。他磨了磨后槽牙,觉得有?些荒谬似的笑了,眸色却转而变得冷漠阴沉。 就这么爱搞替身这种戏码是吧? 系统眼见他又要黑化,赶紧打断施法,再三提醒道:「如?果不想继续做反派的话,我劝你善良。」 薛沉舟:「……」 「佩剑择主通常会选择有?相似经歷的,或相似性格的主人,所以回溯之境可能在?某种角度上看和现实相似。就好比你在?现实里取代了薛遣淮,那回溯之境里也是一样?的,你会取代另一个人。」 「这人是谁?」 薛沉舟头顶的树梢上,并肩蹲了俩小鸟,正是铃杏和司见月的新身份,依旧前排吃瓜。司见月虽说不懂什么替身文学,但也看出?端倪,虚心发问。 他是不懂,铃杏可太懂了。 「嗐。」铃杏说,「看似爱徒,实则前夫。」 第七十章 洛夕瑶突然?冒出来的死去的前夫……不是, 前徒弟,他拜师以来根本没听她提过。但薛沉舟细细想来这?几个月,也并非毫无所觉, 还是能找到些许那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因为洛夕瑶从?未忘记。 真令人不爽。 为何他总要做别人的身后影? 薛沉舟抱臂而立,阴着脸色, 一动不动地隐在树后。他正在腹中冷嘲热讽, 洛夕瑶形状稍显锋利的眼尾往后一瞥,头也不回道:「沉舟, 你?过来。」 薛沉舟表情一悚:「……」 薛沉舟嘴角微微抽搐, 随即抿紧, 不动声色地?抬脚上前,默默走到了她身后,叫了句师父。 实话?说薛沉舟其实不是很愿意叫这?个师父, 洛夕瑶到底是问剑宗的小师妹,他在现实要比小师妹大五岁, 这?种角色互换真的蛮别扭的,奈何?系统安排了这?么个人设给他,他除了从?善如流别无他法。 但他不知道的是,现实的现实里洛夕瑶的年纪都快奔三了,比他大了还不止五岁, 这?个长辈当之无愧。洛夕瑶看似年纪最小, 实际上才是最大的。 铃杏和?容嫣那?几个更不用提,在洛夕瑶眼中完全就是小学鸡, 都说三岁一代沟, 她跟这?帮小学鸡差了快三个代沟了。至于司见?月,她穿书之前确确实实是喜欢的, 但这?种喜欢是对纸片人的喜欢。 一旦破纸而出,哪怕因为这?种喜欢因为滤镜延续了很久,可?日渐相处,滤镜越淡。 人到一定年纪,可?能就不再喜欢弟弟了。洛夕瑶无数次在心里沧桑点?烟并感慨,或许真的老了。 洛夕瑶背对着他,许久才淡淡开口:「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今日我?就给你?答案。」她话?音一顿,「——但你?不该把玄真大会当作儿戏。」 她又看出来了。 不是,她怎么又看出来了! 薛沉舟佯装无辜道:「师父何?故这?样说?我?没有把玄真大会当作儿戏,我?全力以赴了,只是这?场碰上了硬茬。我?在台上见?不到师父,心里着慌,便?一时不察,才被那?人钻了空子,我?……」 「你?这?是在怪为师?」洛夕瑶冷冷打断,「你?多大了还要师父守着?我?不在,你?就打不过了?」 薛沉舟噎了一下:「……不是。」 「错了就是错了,不要狡辩,台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以为你?放水别人会看不出来?以你?的修为,绝不仅仅止步于此,告诉我?为何?这?样做?」 「……」 洛夕瑶咬字清晰,语速偏快,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质问撕碎了他所有伪装。薛沉舟的神情渐渐沉凝下来,气氛有些微妙的窒息,他半晌才道:「因为你?会忌惮我?,就像忌惮那?个人一样。曾经他就是初出茅庐却一举夺得榜首,但他堕了魔,对吗?」 「谁告诉你?的?」洛夕瑶一回身,没料到他站得这?么近,险些撞在了他的锁骨,不由退了半步。 薛沉舟固执地?盯着她,没说话?。 他脸色有些苍白,显得眉眼更加深邃,紧抿不语的薄唇肉眼可?见?地?失了血气。洛夕瑶这?才发?现他形容颇为狼狈,额角、手臂都有明显擦伤,体内气息倒逆紊乱,唿吸很轻,像是每一下都牵动伤口。 洛夕瑶蹙起眉头,突然?伸手按在了他胸肋。 「唔!!……」这?一按手劲不小,薛沉舟猝不及防地?闷哼了声,感觉断裂的肋骨险些戳进肺腑,疼得他立时捂住左侧胸肋跪了下去,当即就冷汗涔涔。 洛夕瑶神色平静到近乎冰冷,就这?么低眼瞧着跪伏在自己脚下的少年,漠视他咎由自取的痛苦。 薛沉舟颤抖着单手撑地?,才不至于倒下,胸膛急促起伏了几下,没忍住呕出了一口郁积于胸的浊血,居然?觉得好受了很多,体内灵力也被疏通了。 松懈下来后随之疲惫席捲了感官,不待他有所反应,突然?地?,一只素白的手捏住了他的下颌。 洛夕瑶迫使他抬起头来,对上他倦怠又隐含厌烦的眼,精准地?捕捉到了他微不可?察的怒意。洛夕瑶有点?意外,他对那?个人竟会如此排斥,但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淡声道:「现在知道疼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薛沉舟别开了眼,不置可?否。 洛夕瑶用拇指用力地?揩去他嘴角的血迹,却无意碰到了他嘴角处的擦伤,引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薛沉舟这?下真的恼了,勐地?攥住了她的腕。 洛夕瑶瞥了眼,也没挣脱,先他一步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并没有把你?当作任何?人。」她忽而顿了顿,看着薛沉舟的眼神柔和?而认真,「沉舟,你?是独一无二的。」 薛沉舟听?得怔住,被看穿心思似的不自然?地?错开了视线,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微松,很快又一紧。 他小声地?:「……嗯。」 … 这?日以后,薛沉舟没再因此事闹过脾气,好似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疑虑。回溯之境里的时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眨眼间,回首竟已过了三年。 或许是这?三年没有重要的事件发?生,期间内铃杏和?司见?月的记忆几乎空白,像流沙般转瞬即逝。 但于洛夕瑶而言,却是细水长流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成了她很久以后都铭记在心的时光。她眼前的少年慢慢长大,最后到了要踮脚才能摸到头的高度,薛沉舟勤勤恳恳,老实本分地?做个好徒弟。 飞云宗还是一如既往地?烂泥扶不上墙,除他以外居然?之后没再出过好苗子,宗门上下比寺庙里的和?尚还佛,可?能跟老祖留下来的秘籍烂大街有关。 洛夕瑶倒是与世无争,能养活一宗门的师弟师妹和?徒儿们就心满意足,简直把饭餵到嘴里了。 薛沉舟无论在现实还是回溯之境,都是被捡回来的,他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宋霓商临死前也没有说过。其实这?不难猜想,他和?薛遣淮是一胞双胎的双生子,自然?和?哥哥生辰相同,不过他不想。 所以洛夕瑶问他生辰是什么时候,薛沉舟说了另一个日子,那?是在二周目的时候他第一次与薛遣淮互换身体,继而第一次见?到洛夕瑶的日子。 他想,这?是他活过来的日子。 此前薛沉舟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活着的人。 不知为何?,洛夕瑶似乎很重视他的生辰,或者说是每个人的生辰都很重视。比如一些相熟的师弟师妹,只要她知道了,都会拿纸笔记住,到日子就送上礼物,哪怕只是一句祝福。还好飞云宗的弟子并不多,洛夕瑶不至于到送礼物送到破产的地?步。 但奇怪的是,洛夕瑶给所有人过生辰,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的生辰,她自己也不会主动说。 薛沉舟旁敲侧击,她都是淡淡揭过。 于是十七岁的这?年生辰,薛沉舟提前下山买了几罈子酒,又去了趟玉器铺,辗转好一会儿才回到飞云宗。当晚,他如往年般与洛夕瑶一起过生辰。 洛夕瑶对逢年过节包饺子、汤圆很是执着,带他回来三年多了,年年生辰都是吃饺子、汤圆以及长寿面。薛沉舟自然?不理解她的执着,但还是乖乖下咽,她手艺很好,锅里的面食颗颗圆润饱满。 但无论什么东西,吃再多总会腻的。往年薛沉舟从?不过问,今年实在憋不住了:「师父,为何?过生辰一定要汤圆饺子呢?……你?很喜欢?」 洛夕瑶也愣了下,一时竟没能答上来。尘封的记忆抖落灰屑松动了些,有什么唿之欲出,她无意识地?咬了下筷头,慢慢开口道:「好像是我?家那?边的习俗吧,太久远了,我?也不太记得了。」 脑子里闪过几帧画面,不一样的四季,同样的是小女孩孤零零地?坐在桌前,挂钟滴滴答答,窗外由晴转阴,又由阴转晴,太阳往復升落无穷无尽。 洛夕瑶戳破了碗里的一只小汤圆,是芝麻馅儿的,乌黑的甜腻从?白色软皮涌了出来,把碗里染黑了一小片。她其实不爱吃甜,微微皱眉,把白色软皮夹起来吃了,而后道:「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有一年没吃到,所以我?想,以后的每年都要吃到吧。」 薛沉舟似懂非懂的模样,没再问,两?人相对沉默地?吃完了。饭后洛夕瑶收拾碗筷,薛沉舟抢先站起收走了,让她原地?等着,说有东西要送给她。 洛夕瑶哑然?地?张了张嘴:「你?……」今日不是你?生辰么,为什么要送给我??不及出声,人已走远了。 薛沉舟利落迅速地?把碗筷泡进池子里,脚边围绕着几只猫,在他裤腿上乱蹭。突然?想起当年玄真大会回来,走丢了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和?洛夕瑶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三年过去了,怕是凶多吉少。 他嘆息一声,随手薅了把脚边试图勾引他的某条猫尾巴,又开了坛酒,回房拿了东西就回去了。 薛沉舟夺了哥哥的双生灵玉,所以他现在身上有两?块,他想送点?什么给洛夕瑶,私心地?想让他和?洛夕瑶有点?羁绊,但除了这?个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有价值的东西了。他去玉器铺亲手将这?枚灵玉精雕细琢,由方形改成了小兔子的形状,还放了灵识。 躺尸许久的系统眼睁睁地?看着,欲言又止,终于道:「你?这?跟给洛夕瑶装监控有什么区别?」 薛沉舟:「什么话?,这?是我?的爱。」 系统:「强制爱是吗?」 薛沉舟:「……」 薛沉舟无视了系统的诽谤,面不改色地?把这?枚小兔子灵玉送给了洛夕瑶,她虽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喜,但眼前亮了亮,看得出来她是喜欢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洛夕瑶指尖微动,感受到这?枚灵玉里渺小到无法觉察的灵力流动,她神色淡了些,还是收下了。 「这?是……你?还买了酒?」洛夕瑶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搬来的两?罈子酒,轻挑起眉来,没人听?说过飞云宗的大师姐喜欢喝酒,她也从?不在人前喝酒。 酒是非常误事的东西。 如果有人请你?喝酒,那?么多半是想令你?说出一些不愿意说的。这?很拙劣,但洛夕瑶纵容了他。 他对洛夕瑶的酒量一无所知。 系统对薛沉舟深表同情,看了眼剧本,今晚除了他会被打脸以外,还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大师姐的前夫要杀过来了。 第七十一章 玄真大会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然而对铃杏他们来说,明明早上才?去的?问剑宗,结果傍晚时?回到飞云宗一切物是人非, 好像错过了很多事情。 当铃杏第三?次难以置信地问「我们真的有飞这么久吗」的?时?候,司见月已经懒得回答了。 院子里有棵树正对着窗,从树枝上的这个角度恰好可以将房内动?静一览无?余, 只见里头二人相坐对饮。薛沉舟边倒酒边话家常, 状似无?意,洛夕瑶边喝酒边不时应上几句, 暗自挑眉静静看他表演。 「他莫不是疯了, 洛夕瑶是个酒鬼啊, 他怎么敢跟人家喝的? 」铃杏迷惑地眨巴了下眼。 小师妹看着弱不禁风,怎会是个酒鬼。司见月没见过洛夕瑶三?杯烈酒下肚不带喘气儿的?样子,但也?没敢反驳, 温声?小心道?:「何以见得?」 铃杏说:「你看!」 可事态不如铃杏想像的?那样发展,按理说在?座的?都喝成烂泥了, 都别想从洛夕瑶嘴里毫不打?草惊蛇地套出一个字。谁知小半个时?辰过去,洛夕瑶的?脸颊染上红晕,眼神不再清明,慢慢趴在?了桌上。 铃杏震耳欲聋地沉默了:「……」 怎、怎会如此! 薛沉舟自己也?有些迷煳了,还?在?纳闷儿人怎么还?不倒, 见状终于松了口气。他拍了一颗醒酒药进嘴里, 甩了下脑袋,然后趴到了洛夕瑶旁边去。 他先是唤了声?:「师父?」 半晌, 洛夕瑶睁开了些眼睛, 眸中迷濛地看着他嗯了一声?。大师姐从来都是飞云宗里一夫当关的?人物?,何曾露过这般软糯的?一面, 令人见之倾心。 薛沉舟被她?看得顿了下,又唤:「洛夕瑶。」 洛夕瑶没什么反应,袖下指尖缩了缩,居然连名带姓地叫她?,真?没礼貌。但薛沉舟脸上竟有几分哀色,轻声?问她?:「出去以后,你会记得我吗?」 「会有人记得薛沉舟吗?」 薛沉舟也?趴了下来,把脸贴在?洛夕瑶放在?桌面的?那只手上,轻轻地蹭她?的?手背,与她?肌肤相亲。 其实触感是温热的?,大概蹭了几下,洛夕瑶却仿佛被烫到了似的?抽回手去,扶着桌面直起?身。她?突然一把揪住了薛沉舟的?衣领,像是没听到刚才?的?话,喃喃低语:「你为什么……那、那酒有问题?」 「对不起?,原谅我的?冒犯。」薛沉舟按住了她?揪在?自己衣领的?手,「我只是想听你说实话。」 洛夕瑶微歪着头:「你想听什么?」 薛沉舟抓着她?的?手往下移,按在?自己胸前离心的?位置,那里是触手可及的?赤诚——「如果在?我之前,你没有遇到过别人的?话,如果我是第一个人的?话……或许,我也?可以得到爱吗?」 好烫,洛夕瑶想再抽回手,但这次没成功。她?的?心是冷的?,像曝于烈日下的?坚冰,难以适应。 洛夕瑶皱眉,反问道?:「人一定需要爱才?能存活下去吗?」说完,她?又自问自答,「太无?趣了,我不需要爱,我也?不会爱上任何人。」 「不是的?。」薛沉舟摇头,「爱确实不能让人存活下去,但能让人感觉到活着,就像现在?。」 血肉包裹着的?心跳一下接着一下,鲜活地撞击着她?的?手掌,扑通扑通。少年以一片赤诚的?胸膛试图融化坚冰,冲着她?笑了下,认真?地说:「你听。」 桌上烛火被风曳动?,影子拉长?扯到脚下,芝麻汤圆的?甜腻味儿还?未完全散去,除了这个更?多的?是醉人的?酒香。窗外树影婆娑,蝉鸣不绝,偶尔传来几声?细弱慵懒的?猫叫,静谧里心跳交织在?了一起?。 许久,薛沉舟问道?:「感觉到了吗?」 洛夕瑶怔了片刻,勐地抽回手,缩在?袖子里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神色沉静如水,不见触动?。 薛沉舟有些失望。 正当两人沉默地僵持着的?时?候,窗外忽然狂风大作,房门竟被砰的?一声?吹开了。烛火不胜被瞬间熄灭,四周顿时?陷入漆黑,只余月下颀长?身影。 来者不善。 洛夕瑶还?没看清,就被薛沉舟一下子站起?挡到了身后,警惕地望着来人。醒酒药起?了效,他现在?脑子清醒不少,在?识海里问系统道?:「那是谁?」 系统:「你的?情敌。」 「他坟头草不是都两米高了吗?」 「在?仙侠文里死而復生?有什么出奇?」系统如今是唯一一个知道?剧本的?,「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收拾收拾可以准备去世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啊?」 那颀长?身影往前迈了一步,露出了一张俊朗的?男人面孔,乍一看并不相似,然眉宇间若有似无?的?桀骜却与薛沉舟别无?二致,他们于黑暗中对视。 熟悉的?不是长?相,是气息。 薛沉舟不想承认这人一看就是个来砸场子的?反派,因为这变相地也?承认了自己,但对方明显不是好人。谁家好人一开口:「你是哪来的?小畜生??」 薛沉舟:「……」 … 铃杏激动?地理了下羽毛,等了这么久不就为的?这一幕,她?扑腾着翅膀高唿:「打?起?来、打?起?来!」 司见月往旁边躲了躲,避免被她?拍晕:「这个人就是洛夕瑶的?……呃,前夫吗?」他不甚理解地看着那男人似笑非笑的?脸色,「他看起?来很生?气啊。」 「这么说吧,就好比你与我相爱,我意外死了之后你却找了另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可能是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或者别的?什么相似,便叫做替身。若是日后你敢背着我找我的?替身,或者把我当做别人的?替身……哼,你就等着被我大卸八块吧!」 铃杏正耐心地给他解释,却发现司见月好像越听越僵硬起?来,愣愣道?:「……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司见月:「没、没有。」 铃杏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狗男人心虚只能是被说中了,当即就用尖尖的?喙去啄他。树上叽叽喳喳地扑腾着,嗖嗖接连落下几片叶子来。 林耀阳抬步进了屋内,打?量着始终挡在?前面的?少年,偏头朝着他身后,唇角扯开一个笑。森白的?虎牙被月光映得一闪,道?:「我回来了,师父怎的?不太高兴?你身边的?这个小畜生?是谁,嗯?」 「你说谁是小畜生??」薛沉舟一手按住身后的?洛夕瑶,不让她?动?,「死了几年还?诈尸,前不久才?刚帮你除了坟头草呢,是想让我送你回去吗?」 林耀阳唇角撇了下去,收回虎牙,狭长?的?眼仍弯着,却是阴冷的?。这句话显然触怒了他。 他穿着飞云宗的?道?袍,衣衫破烂不堪,身上是被罚鞭抽出来的?一道?道?伤痕,深可见骨,不过已经不再流血了。薛沉舟从他的?伤势猜测,他多半是死于仙门道?家的?问刑台,当众处死的?,能获此殊荣的?罪名也?不多,无?非是戕害同门、魔族奸细之类的?。 凡人修士一生?追求长?生?不死,为此日夜不休地想要成仙,想要飞升。而长?生?不死是魔道?中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做到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字典里没有永远的?死亡,除了魂飞魄散,只有短暂的?沉睡。 肉身的?消解也?不能阻止他们遗臭万年,被魔族夺舍在?凡间屡有发生?,不是稀奇事了。虽然不知道?林耀阳是怎么復活的?,看他模样估计遭了不少罪。 「啊……碍事的?东西,我先解决了你再和师父叙旧吧。」林耀阳手中召出一把剑,二话没说就是一道?剑气横噼过来,直冲薛沉舟面门而去。 薛沉舟后撤半步,一脚踢起?酒罈,酒罈与剑气对撞应声?碎裂。又是几道?剑气接连扫荡,脚边已无?可以抵挡的?物?什,他只好拔剑相迎,但哪怕硬生?生?以刃强接也?不肯运起?灵力,几乎是用铸铁在?搏击。 剑气是他引以为傲的?强项。 可此时?,他不想用。 洛夕瑶一直不喜欢他的?剑气,或许是因为他的?剑气和林耀阳很像,出招打?法都不似正派子弟。 果然林耀阳招招都是冲着要害去,明摆着想要将他一击毙命,薛沉舟灵力自封,咬牙坚持。几个回合下来他身上绽出血花,看起?来也?同自己一样狼狈了,林耀阳满意似地问:「蠢货,你还?敢放水?」 薛沉舟冷笑道?:「我不跟死人置气,送你回地府用不着出全力——唔?」话没说完,他倏地被人从后面推开了,踉跄了下靠在?墙边,错愕回眸。 林耀阳看准时?机,提剑一刺! 洛夕瑶抬腿直接踹翻了桌子,飞起?一脚,剑尖穿透桌面卡在?半空,停滞于他的?咽喉前。饶是镇定如薛沉舟,都瞬间冒出了冷汗:「……」 林耀阳恼了,三?两下砍碎了桌子,尖锐的?木屑竟反向扎进了薛沉舟的?腰腹,薛沉舟猝不及防,脸色煞白地哼了声?。然而林耀阳看都没看他一眼,怒道?:「你居然护着别人……就因为他与我有几分相似吗?师父,你分明说过,我是独一无?二的?!」 薛沉舟:「?」 操,她?还?跟多少人说过这句话! 他勐地转头看向洛夕瑶,眼里是快要着火的?质问和愠怒。后者默默别开眼去,没敢和他对视。 第七十二章 情敌见面, 分外眼红。 薛沉舟此生最恨被当做别人的影子,这一刻想要送林耀阳滚回地府的情绪达到顶峰,但?偏偏系统警告了他, 不仅要他故作不敌,而且必须输。 因为故事的设定就是要他输。 再看洛夕瑶,她除了面色些许红润, 利落掀桌的模样哪还有醉意可言。薛沉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天真, 傻傻地?想套她的话,结果却被反将一军。 洛夕瑶什么也没说, 而他已经袒露了埋藏已久的心意, 还?得不到回答, 哪怕是拒绝也好过闪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薛沉舟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就算被钻到空子的林耀阳掐着脖子提起也不想反击了,剑刃就横在?咽喉前, 稍稍用力就能让他血溅三尺。可?他像个放弃挣扎的破布娃娃般动也不动,仍由自己陷入险境。 「沉舟!」洛夕瑶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也召出长剑,正欲出手?的时候林耀阳动了,薛沉舟的脖颈间立时出现了一线血珠,洛夕瑶只好迟疑地?罢了手?。 林耀阳也没想到这小子为何突然颓废了,莫不是在?使诈, 但?来不及多?想便将他挟持到了剑下?。 「师父,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绝不可?以为了别人把剑指向我?。那样的话我?会很难过。」林耀阳面白如纸, 隐隐透着僵冷的青灰色, 在?月光下?简直不像活人……不,他确实不是活人了, 是类似于鬼将军那样子的亡魂,执念未消,转而修了鬼道。 男人伤痕累累,身上飞云宗的道袍被利刃割得一条一条的,僵冷的皮肉甚至掩不住森森白骨。最致命的那道伤在?左胸,在?那也曾一片赤诚的心脏。 洛夕瑶仿佛还?记得剑尖刺入皮肉的感觉,修道以来她为了成仙,杀过很多?个妄图阻碍她飞升的修士和妖魔,这其中就有曾经亲手?养大的林耀阳。 当年林耀阳偷练禁术,走火入魔,魔性大发时残忍杀害了十余名同门弟子,最后被仙门道家联合收押于问刑台审判,而洛夕瑶唯一能为他争取到的就是亲手?将他处斩,仁慈地?让他可?以死得痛快些。 问刑台上,洛夕瑶问他为什么。 彼时林耀阳只剩最后一口气,咳着血边咧开嘴笑,清秀的五官有些狰狞,显得固执又顽劣。他承认了自己的自私和永无止境的贪慾,尽管到了穷途末路也要?拉着洛夕瑶一起下?地?狱,他当时的话语洛夕瑶至今还?歷歷在?目,与薛沉舟相处的时候也时常会想起,那宛若恶魔般的轻笑与低语: 「师父,我?骗了你。我?是天生的半魔,我?这辈子是註定无法飞升成仙的,可?我?不想离开师父。」 「我?起先并不想做到如此地?步,但?是我?找遍了世间所有捲轴和术法,藏经阁里有成千上万本秘籍教人如何降妖除魔、得道成仙,却没有一本能够教我?魔要?怎么为世间所容,而半魔又该何去?何从。」 「书?上说,所有人都要?飞升,只有我?这种魔物必须堕落。我?不甘心,我?希望师兄师姐陪我?,我?想他们也是愿意的……现在?就差你了,师父。」 洛夕瑶恍然明白了什么,震惊地?差点儿拿不稳剑,周遭众人都在?催促着行刑,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听?。那一剎那像是有无数双因尸骨未寒而不曾离去?的熟悉的手?握住了她,同门的音容笑貌如同走马灯般一晃而过,她终于提剑刺了下?去?。 林耀阳被她钉在?了地?上,倒在?血泊里,临近生命的尽头?时也扯着笑容。他呛咳着大笑出声,心跳渐进微弱,洛夕瑶听?见他说:「师父,你杀了我?。」 「——你永远也无法飞升了。」 洛夕瑶心神俱震,剑柄脱了手?,她趔趄两步跌坐在?地?。周围的仙门道家冷眼看着,飞云宗的同门一个也没来,与她关?系好的人都死了,还?没下?葬。 从此以后,洛夕瑶的修为再无寸进,她的境界距离飞升仅差一步之遥,却也遗憾地?止步于此了。 洛夕瑶知道林耀阳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因为她等这一刻也很久了,一剑穿心并不能让魔终结。她曾经的愿望确是飞升成仙,但?现在?这个不值一提。 该下?地?狱的魔物,怎能留在?人间。洛夕瑶随手?丢了剑,微微一笑,温和道:「小阳,你不是一直希望我?陪你吗?你把他放了,只要?你别再牵连无辜之人,我?愿意跟你走,就算是地?狱我?也奉陪。」 薛沉舟火气又上来了:「洛夕瑶!你……」 「闭嘴,有你什么事。」洛夕瑶厉声呵斥,像在?教训不听?话的孩子,「小阳都回来了,我?也没必要?留着你了,你走吧。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此言一出,薛沉舟当即红了眼眶,喉咙里哽住似的不能言语,心痛得快要?碎裂,死死地?瞪着她。 洛夕瑶虽然平日里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却从未说过这么过分的话,连林耀阳都颇感意外。他横在?薛沉舟颈间的剑刃依然很稳,纹丝不动,一错不眨地?观察洛夕瑶的表情,似乎在?揣测她是否有做戏。 「你真的愿意跟我?走?」林耀阳说。 洛夕瑶闻言垂眸,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剑穗,期间无意掉了枚玉佩落地?,精巧可?爱的小兔子顿时四分五裂,可?她没看一眼,握着剑穗道: 「小阳,我?很想念你。你还?记得吗?这是你在?我?生辰的时候送给我?的,我?一直有好好珍藏,你的衣物我?也不曾遗弃烧毁,都放在?内室的箱子里。」 林耀阳终于犹疑了:「……真的?」 「不信你看,难道你没发现吗?」洛夕瑶微笑着指向被他挟持的少年,「沉舟身上穿的,其实是你以前的衣服呢,尺码刚刚好,他真的跟你很像。」 薛沉舟眼前一黑,险些气晕:「我?操……」这女人怎么可?以如此善变? 但?其实听?到这里,薛沉舟心中也有数了,他确实穿过林耀阳以前的衣服没错,不过并非现在?身上这套,飞云宗近年来宽裕了许多?,还?不至于没新衣服穿。前面的话可?能是真的,后面这两句洛夕瑶根本就是当着他面瞎扯淡,这死人林耀阳能信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哪料林耀阳还?真他妈信了,他刚从坟头?里出土爬过来,对飞云宗的概念还?停留在?进入地?府前,他幼时也没少穿师兄的旧衣,所以觉得这相当可?信。 按理说,他犯下?滔天大罪,死不足惜,师父早该把那些晦气的遗物销毁了才对。不成想师父原来这般想念他,捨不得他,竟也会对他睹物思人了。 林耀阳喜出望外,一把将薛沉舟甩到地?上,朝洛夕瑶伸出了手?。他含情脉脉地?唤道:「师父。」 薛沉舟:「……」 你们是破镜重?圆了,我?算什么? 「显而易见,你是他们y的一环。」系统插了句嘴,末了怕他不清楚意思,还?贴心地?给这个单词作出解释,「y,在?这里约等于情趣。」 「好好好,狗男人你也有今天!」在?铃杏的视角被甩的还?是薛遣淮,看他吃瘪简直别太高兴。铃杏想要?拍掌,却发现自己现在?是个鸟人,只有一对翅膀,正当她郁闷时,树下?忽然传来闷闷的倒地?声。 铃杏低头?一看,那玩意儿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她下?意识扭头?道:「司见月,刚刚是——」 「司见月?!」 旁边空空如也,铃杏惊叫:「我?鸟呢!」 与此同时,系统也对薛沉舟道:「原着男二那边受林耀阳的魔气影响出了问题,我?没办法再压制他了,不过我?会尽量继续把他们安排到无关?紧要?的角色。」又过了片刻,才说,「好了,问题不大。」 薛沉舟没心思听?,罔若未闻。 洛夕瑶顺从地?跟着林耀阳离开了,临走的时候没回过一次头?,仿佛身后的一切没有任何东西是值得她留恋的。薛沉舟并未阻拦他们,许久后自己默默爬了起来,重?新点亮了烛火,俯身捡那个玉佩。 小兔子摔得头?是头?,尾是尾,断了好多?截,要?全捡起来有点费劲。薛沉舟刚弯下?身,就感觉腰腹阵阵刺痛,他动作微滞,强忍着全部捡了起来。 薛沉舟将碎掉的玉佩拢在?掌心,用白布珍而重?之地?收好,内心麻木而平静。洛夕瑶把别人的剑穗珍藏了这么多?年,却对他的玉佩弃如敝履,他偷偷地?骂了句不识好歹的坏女人,又兀自难过起来。 房内满地?狼藉,能坐的凳椅都被噼烂了,薛沉舟也不在?意,站靠着墙用短匕挑出腰腹的木刺。 他下?手?不轻,不一会儿腰身便鲜血淋漓,好在?把木刺都挑出来了。薛沉舟连药都懒得上,直接用绷带缠紧换了套衣服,然后便转身离开了飞云宗。 虽说飞云宗是很清贫,但?隔壁的苍霞山却歷代富有,大概因为这儿的弟子们都是皇亲国?戚送来修道的,为了筑个基各种暴殄天物,半滴汗水没出混元丹倒是吞了不少,也正因为这个不良习惯,是以直到后来苍霞山越来越难以培养出有天赋的修士。 薛沉舟按照系统的指示,趁着月色未落,直奔苍霞山山顶的藏宝阁,他身法灵活迅速,无声无息地?穿梭于眼花缭乱的阵法机关?里,顺利找到了放在?最高处的那个盒子,拿起的瞬间周遭警铃大作。 「站住!来人啊!」 「在?那里在?那里,别跑!」 「可?恶,快拦住他!!」 苍霞山的首席弟子闻讯赶来,便见守阁的弟子们哭唧唧地?跪倒了一片,哀声道:「师兄,那凶冥天命尺又又又……又被人给窃走了!」 首席弟子咬牙切齿,一想到五年前隔壁闹出来的那些破事,骂道:「靠,你们就不能偷别家吗?」 第七十三章 「铃杏, 醒醒。」 熟悉而温柔的声音轻唤着。 记忆只停留在?飞云宗那棵树下,并且刚刚目睹完洛夕瑶脚踏两条船被当场抓包的情景,然后司见月好像从树上掉了下去, 紧接着她也失去了意识。 铃杏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被人打横抱在了怀里,脑袋靠在?对?方的肩头, 入目的是白皙脖颈上精緻突出的喉结, 以及清晰分明的下颌线。 司见月低眸看着她,薄红的唇离得很近, 乌黑漂亮的瞳仁像浸了水, 示意要不要放她下来。 铃杏眨巴了下眼。 司见月一愣, 也沖她眨巴了下眼。 「……」 「我靠我们?变成人了?!」铃杏近乎喜极而泣地摸了下脸,不再是毛茸茸的了,是光滑的、仿佛能掐出水的肌肤, 又看看自己的手,噢这?纤纤玉指! 司见月嗯了一声, 復而抬起头,扫视了眼周遭的环境,道:「我们?在?魔域附近,要小心。」 「魔域?」铃杏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非但没有要下地的意思, 反而整个人还往上?蹭了蹭。司见月连忙托稳了她, 便听她道:「不就是你的地盘吗?」 司见月闻言怔住,眸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古怪之色, 语气平淡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铃杏一时忘了眼前这?个不是恶魂, 身上?的魔气也在?鬼界那会儿就消失了,看起来与之前一般温良无害, 或许他没有曾被恶魂控制的印象。于是讪讪地摸了摸鼻尖,答道:「哦,没什么。开玩笑的。」 风声忽异,似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司见月神色一凛抱着她侧身藏进树丛,俯身把她放到地上?。铃杏吓了一跳,抓住他的手用口型忙问怎么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司见月单膝半跪在?她身边,用一根手指压在?铃杏唇上?,警惕偏首,屏息凝神往外望。 迎面走来的似乎是两个魔修,颈侧的魔纹像刺青般触目惊心地蜿蜒到脸上?、眼角,他们?快步匆匆地正交谈着什么,直到近了才听清些。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急?」 「还不是前几日从地府爬出来的那个,主子也不知瞧上?他哪里好,不过是一个血脉不纯的半魔而已?,净会给我们?魔族添事儿。这?不,刚甦醒就跑回宗门找他那个冤种师父,结果?人家已?经?有了新的徒弟,早把他忘咯,他还非得要把人家掳回魔域。」 「看不出他还挺痴情的,不是都说天生的半魔在?情感方面有缺陷障碍吗?他只是单纯想强占人家吧,半魔这?种低贱的血脉,他能懂什么是爱吗?」 「谁知道呢……哎呀快走吧,那个仙门弟子为了他师父都打到咱魔域来了,赶紧去凑个热闹。」 铃杏似懂非懂地听到这?里,忽然感觉抓着的司见月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她视线上?移,只能看见小幅度滚动着的喉结,司见月迟钝地没有给她眼神。 铃杏心里腾起些微的怪异。 待那两个魔修走出不远,司见月把她拉起来拍拍裙后的杂草细屑,不感兴趣似的:「走吧。」 铃杏说:「不。」她一把拽住了司见月,坚定的眼神透出毋庸置疑,「跟上?去。」 司见月不由咯噔一下,蓦地抬眼,但那一瞬间铃杏已?经?转开头好奇地打量周围,好像只是对?魔域这?个从未涉猎的地方有着强烈的探索欲。司见月几不可闻地嘆息了声,没说什么,任由她牵着跟上?。 … 薛沉舟正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仙门弟子,窃取凶冥天命尺不过三刻钟就惊动了仙、魔两界,他逃过了追捕,径直往魔域去,向魔女呈上?自己的诚意。 凶冥天命尺本来就是魔族至宝,亦是打开魔棺并復活被千百年来所有压在?地宫之下的魔族亡魂的钥匙,而魔棺一旦打开,世间生灵都在?劫难逃。 凶冥天命尺是仙门道家轮流镇守的,五年前就是放在?苍霞山被林耀阳给偷了,今年刚好还是轮到苍霞山镇守,结果?又被薛沉舟给偷了。倒不是说这?么重要的东西特别好偷,因为苍霞山是真的倒霉。 林耀阳是天生的半魔,修炼自带增益buff,仙门养虎为患这?么多年都没发?现,哪好意思明说,所以对?外声称是他偷炼禁法才会走火入魔。而薛沉舟的原身纯粹是钻了空子,但具体怎么偷到的他不太清楚,反正他有系统开挂,基本是直接爆装备的。 上?回林耀阳拿到的凶冥天命尺并没能来得及到魔女手里,就被仙门道家给处决了。虽然林耀阳是枚烂泥扶不上?墙的弃子,薛沉舟这?个正儿八经?的修士却意外地能干,一路把凶冥天命尺送到了魔域。 魔女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按照约定反手就把林耀阳给卖了,任他处置,怎么鞭尸都行。 当然薛沉舟也不是真的想鞭尸,他对?回溯之境里这?些死人的意识具象化?不感兴趣,但想来林耀阳的嘴脸太过丑恶,加上?被当做替身的事情实在?让他郁闷得无处发?泄,干脆顺手殴打了林耀阳一顿。 诡异的是,林耀阳分明早已?死在?了过去,如?今再死一次不过走个过场,但说的话却叫薛沉舟嵴背发?凉,他嘴角快要咧到耳后根,哈哈大?笑道: 「你以为你与我有什么不同?」 「你们?演绎的不仅是我们?的过去,还有你们?的未来。」林耀阳目光空洞的眼里流下两行血泪,癫狂地抽搐挣扎起来,「这?是我的结局,也是你的!」 「你我都是天生的极恶之人,你以为你这?具伪善的躯壳还能待多久?别傻了,你和我一样,你的生来就是为了死亡!你和我一样!一样!!你迟早也是要死的,你不得好死,哈哈哈哈……你——」 话音未落,薛沉舟一剑砍断了他的头颅,笑容还凝滞在?脸上?的脑袋当场骨碌碌地滚到脚边,那目呲欲裂的眼球布满血丝,狰狞又可怖地直直盯着他,仿佛是在?讽刺他深埋的胆怯和懦弱。 薛沉舟面无表情地踩爆了它。 他落脚的前一刻,隐在?不远处的司见月及时抬手捂住了铃杏的眼睛,只能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肉挤压声。铃杏浑身发?冷,片刻后,语无伦次地喃喃出声道:「他不是…他根本就不是……对?吗?」 「我们?早该认出来的。」司见月安抚似的用下巴蹭着她脸颊,严肃地点了下头,轻声道:「回溯之境里一开始他就说自己叫薛沉舟,他不是师兄。」 如?此?残忍作态,绝非薛遣淮能有。 但如?果?进入回溯之境的这?个不是薛遣淮,那真正的薛遣淮去了哪里?难道世上?真的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换了人的? 薛沉舟并不知晓自己的私心已?经?暴露人前,他只是想被人记住,哪怕只是个虚幻的过去也好,他不想永远以薛遣淮的名?义活着。处于上?帝视角的系统冷眼旁观,没有告诉他原着女主就在?身后,因为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它只为主线剧情的完善服务。 无论哪个周目,薛沉舟身份暴露都是主线剧情的重要一环,他的任务只是帮助洛夕瑶完成逆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林耀阳魂飞魄散的时候,洛夕瑶并不在?场,但随着这?个回溯之境也临近尾声,她潜意识里对?这?一切似有所觉。她双手被缚,眯眼看着眼前的魔女。 魔女,魔域之主。 王座上?坐着个黑袍女子,全?身在?雾气里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除了兜帽下露出的那小半截苍白?削尖的下巴,洛夕瑶仔细瞧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 传闻中上?任魔女早在?割裂前就死了,比神女曦凰死得还早些,而且死得很狗血。她生性浮浪好男色,拐进后宫的有好几个王夫,不周山的九玄烛龙就是其中之一,后来九玄烛龙一族被重霄帝君收服拷上?罪枷,也因此?失去了最好看的那个王夫。 魔女为此?沉痛了三日,然后就重振旗鼓,继续寻找更好看的王夫。她只拐王夫,但不生子,而九玄烛龙的小太子完全?是她没做好安全?措施的意外。 魔女对?这?个被一族连坐、打入地宫的儿子没什么感情,也没想过要救他出来,却对?能从天界的法网恢恢里逃出来的儿子近卫很是欣赏,说得过分点她对?那近卫都比对?她亲生儿子来得强,这?个近卫就是当年的厌听。魔女培养了厌听,助他成了魔。 然而厌听羽翼丰满,却将魔女拔帜易帜。 他叛了主,转而迎回了太子。 再后来,太子司阎在?大?婚当日自戕而亡,厌听留下了魔印,只带走了太子司阎的尸身,从此?不知所踪。正当魔域群龙无首时,一名?黑袍女子夺了魔印,自称是上?任魔女的女儿,并接任了魔女之位。 没人听说过上?任魔女还有个女儿,她明摆着在?胡说,因为也死无对?证了。但魔族慕强,谁是实力最强且同时能带领他们?变强的,谁就是魔域之主。 所以,现任魔女可以说是来歷不明,没人知晓她的名?字,她的弱点,乃至于她长什么模样。 但洛夕瑶可以确定,她就是万恶之源,诱使?林耀阳走上?歧途的罪魁祸首。洛夕瑶还不知道薛沉舟已?经?打进魔域的事情,只知道以凡身进入魔域的机会千载难逢,不动声色地挣脱了束缚自己的绳索。 趁着身旁的两个魔修开了个小差,洛夕瑶抓住他们?的衣领狠狠对?撞在?一起,提剑朝王座上?的魔女飞身而去,名?剑霜寒,世间凡极恶之人皆可斩。 魔女原本百无聊赖地等薛沉舟赶紧鞭完尸,好把这?个人质带走,谁知人质倒先她一步动了手。 魔女举起方才在?身侧把玩着的凶冥天命尺,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挡住了洛夕瑶的杀招,但余波凌厉的剑气依然在?她的手腕内侧破了道不小的口子。 「居然能让我见血,当是好剑。」兜帽下魔女苍白?的唇角上?扬,如?闲谈般风轻云淡,笑着挑衅。 凶冥天命尺发?出冷凝幽光,洛夕瑶倏然被震开了去,摔在?魔女身前,无不惊骇地看着那把本该在?仙门道家里的「钥匙」。其余魔修吓得一拥而上?,要将洛夕瑶拿住,却通通被魔女饶有兴味地挥退了。 「主上?!」「主上?!她……」 洛夕瑶似是猜到了什么,又不敢相信,就这?么狼狈地坐在?地上?:「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哦,你说这?个吗?」魔女把这?好不容易才得手的所谓至宝在?空中抛啊抛,反覆将它接住,「那当然要感谢你的好徒弟啦,飞云宗的大?师姐果?然还是这?么会挑人,每次培养的徒弟都是害群之马呢。」 洛夕瑶脸色一白?。 魔女遗憾地看着她道:「被自己亲手培养成长起来的部下背叛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有绝对?的利益。」 「你妄想谁会全?心全?意地待你,世人都是自私的,除非你身上?有他需要的东西,明白?了吗?」 魔女说着捡起掉在?脚边的霜寒剑,然后递还给洛夕瑶,低声蛊惑道:「去吧,拿起剑来,惩罚那些让你伤透了心的人,像你五年前做过的那样。」 「师父。」 身后恍惚传来薛沉舟的声音。 洛夕瑶颤抖着握住了剑,乌黑的瞳色渐进变得殷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竟分不清眼前的少年是林耀阳还是薛沉舟。魔女还在?蛊惑她:「极恶之人都应受到正义的审判,你有权利将他就地处决。」 薛沉舟快步向这?边走来,毫无防备地离洛夕瑶越来越近,魔女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意愈深。只见洛夕瑶眼神空茫地朝他举起了剑,却在?千钧一髮?之刻勐地调转方向,反身狠狠刺进魔女的心窝! 魔女:「……?」 第七十四章 直到疼痛从心窝传遍了四?肢百骸, 乃至每根指节和髮丝都仿佛在微微战慄,魔女先是不可置信的惊愕,随即勐地反应过来, 火冒三丈站起来就是一脚直接把洛夕瑶连人带剑踹下了王座前的台阶! 洛夕瑶提前使了点儿劲,顺势退开十米远,恰好被赶上两步的薛沉舟接住。薛沉舟虚虚地扶着她的肩, 对魔女不悦道:「你答应了我不会伤她。」 「不是, 你?他妈瞎吗?」魔女闻言更愤怒了,指着自己胸前那个血洞说, 「到底是谁伤谁?」 薛沉舟无视了魔女的愤怒, 低头检查洛夕瑶身上有没有伤痕, 温声询问:「踢到哪里?了?」洛夕瑶没答,只是冷淡地盯着他看,薛沉舟知道她在等一个解释, 又自顾自地说:「嗯,没事?就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魔女:「……」 殿外的铃杏才刚拉着司见月蹲下, 尾随薛沉舟而来正准备听墙角,结果还什么都没听见,就看到两人被魔女打了出来,同时被无数魔修奉命追砍。 「怎么了这是?」铃杏一脸懵逼,愣愣地看着那些魔修沖了过来, 其中有个突然停在了他们面前。 大眼瞪小眼。 铃杏看着那魔修, 魔修也看着她。 司见月也慢半拍似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乖巧地蹲在她旁边, 悄声说:「你?们认识?」 那魔修回?神?才发现,这俩鬼鬼祟祟的身上?并没有同类气息, 竟是凡人,当即大叫起来道:「这里?还有两个混进?来的仙门?同伙!抓住他们!」 铃杏低骂一声,拉起司见月就跑。 魔域的地势四?面环林,像鬼打墙的迷宫,不见天日,夜幕永垂。铃杏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在迷宫里?打转,前跟丢了薛沉舟,后甩远了魔族的追兵,找不到来时的路也找不到出口,一下子迷失了方向。 其实司见月到了魔域就像到了自己家?,他完全?知道该怎么走?,但他就是喜欢跟着铃杏乱转。他不能表现出熟悉的模样,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他很久没来过魔域了,有些机关陷阱也不太?记得,想?起要提醒铃杏时,她已经一脚踏空。 铃杏不知踩中了什么,乱七八糟地摔进?了一个深坑,头在土壁上?磕碰了几?下,疼得龇牙咧嘴。司见月往下探头,她连忙摆手道:「你?别……」还没来得及制止,又生硬变调地改了口,「你?别跳!!——」 司见月利落地翻身跳了下来。 他说:「晚了。」 「……」 铃杏顿时怒了:「我走?错了路,你?跟着下来做什么!你?难道不应该找点东西救我上?去吗?」 司见月被她凶了一顿,有点委屈,伸手用袖子在铃杏额角磕到的地方揉了揉:「忘了,我想?你?不会走?错路的,只是你?要走?的路比较坎坷而已。」 铃杏噎住,恼火烧得脸都发烫,她不自然地捏了下耳垂,还是很不高兴道:「现在好了,我们都要等死了,人生地不熟的谁来救我们出去?」 司见月眉眼弯弯,笑道:「你?怕死?」 铃杏瞪他一眼:「你?不怕?」 司见月摇头:「跟你?一起,不怕。」 「……你?少来,别开玩笑。」铃杏表达娇羞的方式是用力给了他一拳,司见月不躲不避地受了,低低轻哼,然后严重?怀疑自己可能有根肋骨裂开了。 铃杏观察了下这个深坑,洞口不大,感觉像倒斗的那种通道,掉进?来后反而宽敞许多。铃杏摸着土壁绕了一圈,居然是平整的,阴气很重?,让她联想?到古时的人陪葬会挖好合适的土坑,进?入后把洞口封填,备上?少量的粮食和水,吃完了就等死。 这里?的光线太?暗了,连月光都借不到,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铃杏把手摊开,怼了下司见月。 司见月想?也不想?就牵住了她。 铃杏啧了一声,把手抽了出去,顺带打了下他的手背道:「我要的是火摺子,小师弟!」 司见月委委屈屈地:「哦。」这才慢吞吞地从腰侧找出火摺子给她,铃杏哗地吹着了,转身朝方才摸到的桌案走?去,果然找到了烛台,顺手点燃。 这方黑暗的空间被瞬间照亮,人处于?未知的地方时总会把它想?象得无限大,但实际上?这里?并没有想?象的宽敞,约莫一个普通房间大小。布置的也很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还有一个衣柜。 在黑暗且陌生的环境里?,光源就是唯一的安全?感,铃杏把安全?感——也就是烛台郑重?其事?地交到司见月手中,使唤他道:「举着,别离我太?远。」 司见月说:「好。」 他随意瞥了眼此处,确实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个小避难所罢了,早年魔族经常遇到围剿,就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到地下,等到安全?了再出来。 但看铃杏如临大敌的样子,司见月料定她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头绪,于?是心安理得地闭上?嘴巴。 反正他不急着出去。 铃杏检查了桌子,很破旧;又检查了床,嗯感觉经不起太?大的动作摇晃;最后来到衣柜前,下意识地双手握住柜柄一拉,结果死活都拉不动。 「假的?」铃杏上?脚拉,还是拉不动。 铃杏是个暴脾气,事?不过三,两下子拉不动她就不耐烦了。司见月启唇刚想?说话,可她已经一个蓄力用肩膀撞了过去,柜门?直接被她撞开,里?头竟是另一个房间,她剎不住轰隆咣当一路撞了进?去。 司见月默默垂眸,一言难尽地看着摔了个狗啃泥的铃杏,突然有些胃疼:「……」 「妈的。」铃杏爬起来,「谁家?门?往里?开!」 这个房间跟刚刚那个差不多,墙角布满了层层叠叠的蛛网,躺了只巴掌大的黑蜘蛛,面对不速之客它显然很淡定,阴暗地爬进?了角落。房内堆积着很多物资,放眼望去,都是瓶瓶罐罐的应急药类。 铃杏看两眼就放了回?去,手上?忽而停顿,拎出某个奇奇怪怪的瓶子,一字一顿地念道:「与道侣双修必备良药,补肾壮阳,一粒即可龙抬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司见月没等她念完就一把夺走?,像是懊恼没及时拦住她,蹙着眉道:「假的,不要乱看。」 铃杏抬手去够,「给我看看嘛。」 司见月举得高高的,非不让她拿,铃杏好几?次撞到他胸口,他太?瘦了,骨头硬邦邦的,撞得她鼻尖生疼,她便恼得去揪他的耳朵,掐他的腰。 司见月被掐疼了,还是坚持,红着耳根边痛哼边把她挡开道:「污言秽语,有什么好看的!」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动静,两人僵在原地,细听好像是洛夕瑶的声音。她似乎在与什么人争吵。 「你?明知我最厌恶什么,可你?非要去做!为何要把凶冥天命尺交给魔族,为何要重?蹈覆辙,你?知不知道魔棺打开将意味着什么!我如何保你?!」 薛沉舟说:「我知道。」他当然知道,可他无法解释魔棺并没有因此打开,但这是未来的事?情。 魔女很快就会被杀死陷入沉睡,魔域一蹶不振数百年,在仙盟的多次商讨过后,凶冥天命尺将在日后由问剑宗镇守。但这些薛沉舟都不能说,因为他在结局既定的回?溯之境里?,必须遵循原有轨迹。 原身为救师父偷了凶冥天命尺,只身闯魔域把她带走?,然而回?到飞云宗后,迎来的是一场死刑。 洛夕瑶想?等的不是又一场死刑,她早就决定了要孤注一掷,用性命以换得魔女短暂的沉睡,把林耀阳永远钉刻在地底,送他轮迴?转世。然而这一切都被薛沉舟的擅作主张给打破了,她不但没能彻底弄死魔女,还要回?去飞云宗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 「可是你?考虑过我吗?」薛沉舟难过地望着她轻声开口,「你?把我当作精神?寄託,就好像林耀阳还没死去一样,你?自责亏欠他良多,可是我呢?」 洛夕瑶哑然道:「我……」 「你?总是骗我,在你?眼里?我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不是我自己。但无论被你?骗多少回?,我还是愿意相?信你?,可是我也会生气,我也会难过,我不想?再做别人的影子了。」薛沉舟说着步步紧逼,朝她越走?越近,声音也低落下去,意味不明。 洛夕瑶退了没几?步,忽然一脚踏空,整个人往后坠去,下意识地拽住了薛沉舟的手。 薛沉舟话到一半,「嗯?」 与此同时的地下室内,只听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落地摔砸声,带起尘土飞扬,随之灌进?来的气流把烛台的火都吹熄了,再次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 黑暗中,铃杏与司见月对视一眼,紧接着她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到柜门?关严实了,然后死死抵住。 落地前薛沉舟及时调换了姿势,以自己的背做缓冲垫在下面,一口血气涌上?喉间,他没忍住握拳掩在嘴边咳嗽了几?声,胸腔都剧烈震颤起来。 洛夕瑶赶忙爬起,道:「没事?吧?」 「……还好。」薛沉舟被扶起来,把喉间血气咽了下去,摸了下怀里?的玉佩,还好,没有掉出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洛夕瑶忽而想?起他刚刚那番话,又沉默了,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故意跳过了话题,「这是什么地方?」 烛台被铃杏他们带走?了,薛沉舟就算有火摺子也没用,就这么干拿着,勉强照明。 看清了房内布置后,和铃杏一样,洛夕瑶伸手去拉柜门?,没拉动。铃杏感觉到柜门?的压力,心中安慰了许多,只要不是她一个人这么蠢就好。 但洛夕瑶思维比她灵活点,一下没拉动,转而往里?推,吓得铃杏用力抵死,又忙扯了下司见月。 司见月收到求助,一手抵着门?,恰好按在了铃杏头顶,居高临下地低眼看着铃杏,这个姿势看起来像是把她圈在了怀里?,俗话说就是「壁咚」。 铃杏:「……」 铃杏抬腿轻踢了他一下。 司见月对此不动如山,变本加厉地另外一只手也抵了上?去,俯首吻在铃杏的眉眼,亲她的脸。 铃杏腾地红了脸。 第七十五章 「打不开吗?」 薛沉舟上?前两步, 洛夕瑶便退开了些,他?随即握上了柜门的柄。铃杏顿时屏住唿吸,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心虚, 但直觉不能打草惊蛇,让薛沉舟知道他们也在这个回溯之境,否则不堪设想。 司见?月感觉到铃杏的紧张, 在她唇上?轻轻舔了舔, 然后才抬起头,在柜门上画了个简易的阵法。 待薛沉舟再推, 柜门已经被封死了。 他狐疑地皱紧了眉。 「这上?面?有灵力的痕迹, 也可能是?个机关, 要小心为妙。」洛夕瑶将他?拉开,沉声说。 薛沉舟没异议,点头道:「嗯。」 既然这地方只?是?误入, 也没什么特别的,洛夕瑶便想着快些出去才是?, 空间太小了,她总觉得哪哪不自在。薛沉舟分明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会儿竟有些陌生起来,身高和体型的差别给人种?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让她很不习惯。 薛沉舟显然并未觉察,他?目测了下这里到洞口的距离, 大概三米多高, 要送洛夕瑶上?去不难。 但因为没有气流,轻功和御剑都不太可能, 洛夕瑶那小细胳膊能不能拉他?也是?个问题。不过薛沉舟没想太多, 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垂首将肩膀尽量往低了放, 道:「来吧,你?先上?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洛夕瑶没动,道:「那你?怎么办?」 「别担心,你?先上?去。」薛沉舟避而不答,语调平缓地重复了一遍,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 洛夕瑶以为他?另有方法,没再犹豫,小心地踏上?他?的膝盖,继而踩在他?的肩头。薛沉舟扶住了她的小腿,他?的手掌修长宽厚,隔着裙摆轻易就把她纤细的小腿攥在手中,带着她稳稳地站起身来。 但不及洛夕瑶攀上?洞口边缘,才发?现这个深坑里是?隔音的,出去了大半才听到外面?已经是?兵荒马乱的地毯式搜查,都快找到他?们头顶来了。 洛夕瑶一惊,不假思索地捏了个诀,把边缘附近的泥土和树叶通通卷了过来,把洞口填盖严实?。 薛沉舟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头顶忽地密不透风,光线甚至比方才更暗了:「?」 洛夕瑶冷静道:「暂时出不去了。」 薛沉舟只?好把她放下来,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话。这里只?有一张床,没有椅子,洛夕瑶擦掉灰尘在床上?静心打坐,闭着眼睛,沉默地等?待着。 洛夕瑶希望这轮搜查快点过去,在太过狭小的空间里与薛沉舟单独共处令她无所适从,但同时她又烦恼出去以后该怎么办,回到飞云宗后要怎么面?对仙门道家的第二次审判,难道真的要重蹈覆辙? 凶冥天命尺何等?重要,她保不住薛沉舟,就像当年保不住林耀阳。到底为什么事态发?展会到如?此地步,仿佛设定?好的一样?,连细节都那么相像。 洛夕瑶想不明白。 到底是?故意,还是?巧合? 薛沉舟在另一侧席地而坐,靠在床边,运起灵力自行疗愈脏腑的内伤,看见?小臂上?的抓痕时微微凝神?,特意留下了没管,那是?他?将判死刑的证据。 比起洛夕瑶的沉重,薛沉舟面?对即将一剑穿心的死亡倒是?格外轻松,问系统道:「进展怎么样??」 「这条专门给你?开的剧情线快结束了,但效果不是?很好,想知道洛夕瑶目前对你?的好感度状态是?什么吗?」系统欲言又止,遗憾地说,「整整三年多的时间,她甚至没把你?当成一个男人看待过。」 薛沉舟:「……」 趁薛沉舟发?火之前,系统忙道:「我的意思是?她此前只?把你?当儿子、弟弟这种?看待,完全没有往伴侣那方面?去想过,直到那日你?表明了心意才……」 「废话,谁让你?把我弄得年纪这么小,还要我喊了她三年多的师父。」薛沉舟头疼地揉着眉心。 「没事,我给你?憋了个大的。」 系统神?神?秘秘道:「你?等?着吧,一个时辰内让她知道你?是?个男人,保准你?满意。」 薛沉舟:「???」 他?还没懂系统是?什么意思,颈侧一疼,床尾上?凭空出现了只?蝎子。薛沉舟吃痛躲开,捂着颈侧踉跄站起,洛夕瑶睁开眼睛召出霜寒,反手就用剑柄狠狠敲了下去,试图逃跑的毒蝎子当即碎在原地。 洛夕瑶定?睛去看,表情变得极其难看,复杂地看着他?下结论道:「是?魔族的蛊毒蝎之一,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只?可能是?属于控制七情——」 后面?的她甚至没有说完,薛沉舟应声倒地,体内血液顿时沸腾起来,内心把系统骂得狗血淋头。 身上?像是?有无数只?蝎蚁在噬咬,他?的皮肤是?冷汗层出的惨白,眼睑、指关节却泛着红,唿吸困难地蜷缩在地上?无力颤抖。仿佛转瞬间置身于冰火两重天,他?觉得很冷,然而体内血液烫得像岩浆般烧遍了全身,所有热量都汇聚到下腹最敏感的那处。 薛沉舟胡乱扯开自己的衣襟,布满了细汗的胸膛大片敞露出来,颈侧青筋暴凸而起,那个蝎子留下的伤口愈发?明显,但扯到一半他?就堪堪停了手。 不行,不能这样?。 洛夕瑶到底是?女孩子,会吓着她的。 薛沉舟吃力地抬眼,果然看见?洛夕瑶脸色发?白地站得远远的,想靠近却又不知所措。这种?蛊毒就跟淫药一样?无方可解,除非洛夕瑶愿意帮他?解决。 但洛夕瑶那般清高厌俗的人,怎可能会做这等?□□之事,何况他?自己也不希望那样?做。薛沉舟觉得难堪,克制住原始的冲动和本能,慢慢往最远的角落爬去,然后蜷缩着身体,一点点把衣襟拢好。 洛夕瑶咬唇,迟疑出声:「沉舟……」 「别、别说话,也不要过来。」薛沉舟强逼自己面?向墙壁,低沉的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他?闷哼着把手探进衣服里,道:「等?下听到什么都不要过来。」 洛夕瑶是?成年人了,她自然知道薛沉舟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没有办法装作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有些侷促地绞紧了手指,无奈回到床上?继续打坐。 虽然这个蛊毒并不危及生命,可听着薛沉舟痛苦至极的闷哼和喘息声,她始终静不下心来。 柜门上?的阵法是?单向的,外面?进不去也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但里面?的人却不受影响。铃杏在关键时刻耳朵比平时还灵,听到外面?暧昧的、断断续续的以及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她简直是?难以置信。 「我操,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铃杏把耳朵贴到门上?去听,失声道:「他?这是?在打炮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司见?月黑着脸要去捂铃杏的耳朵,却反被铃杏用力按头过来,强迫他?跟自己一块儿听。铃杏揽住他?的肩拉下来,不然他?太高了,贴不到脸。 铃杏捏捏他?的耳垂,哄道:「没事,他?喘的没你?好听,我说真的。」 司见?月:「……」 「哦不过我很好奇,你?们一个月都打几次?」铃杏的眼睛忽闪忽闪,无辜地盯着他?,认真发?问。 司见?月深吸了一口气:「不许乱问。」 铃杏不屑地哼了声,转而揪住他?的耳朵,偏头一口咬住他?线条漂亮的喉结:「就问,你?说不说?」 司见?月疼得一抖,喉结是?他?致命的地方,每回咬他?这里都能得逞。他?身子软倒下来,倚靠在铃杏肩头,闭目片刻,小声回答道:「三次。」 「一个月才三次?这么少,你?性冷淡啊。」铃杏惊讶地说,不过看他?苍白得有些阴郁的脸,「唔,确实?长得就很性冷淡,也正常。」 铃杏又问:「那时候你?在想着谁?」 司见?月一听就知道她不怀好意,平復了会儿喉结处的梗痛,才直起身来,淡淡地说:「想你?。」 「真的假的。」铃杏抬眼睨他?。 司见?月不胜其烦地拧起眉,尽管很不想提及这件羞耻的事情,但还是?说了:「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第一次幻想的对象自然也是?你?,那晚我梦到你?——」 说到这里司见?月突然顿住了,硬生生把话拐了个弯,平静开口:「太早以前的我不记得了,但今年就打了二十四次,每次想的都是?你?,没别人。」 「你?、你?还真的什么都跟我说啊。」铃杏明明自己要听,听了又觉得他?在说骚话,感觉被调戏了。 「……」司见?月恼了,「不是?你?让我说的吗?」 「我让你?说你?就说啊?」 见?她抵赖,司见?月冷笑道:「你?让我去死我都马上?去,你?让我说我会不说?」 铃杏:「……」 好快的嘴,好毒的舌。 为什么他?总可以用这么强硬的语气,说出这么卑微的话语,他?这样?做能得到什么? 司见?月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凶了,赶紧收敛了戾气,低头蹭她的脸,惶恐不安:「你?怎么不说话了?你?生气了吗?你?生气了还愿意亲我吗?」 好吧,铃杏亲了亲他?。 薛沉舟对系统从一开始的怒骂,到后来无可奈何的求饶,但依然得不到缓解。系统给出的解决办法简单粗暴,就是?洛夕瑶,不然他?就等?着撸死吧。 薛沉舟气得发?抖,手都累了,在两次释放后非但没有减轻许多,反而更加煎熬难忍,他?几乎要哭出来似的仰起脖子,胸膛急促起伏,缺氧令眼前阵阵发?黑,他?精疲力竭地在角落里不住痛吟、低泣。 不行…不可能的…… 洛夕瑶不会帮他?这种?事的…… 一波接着一波燥热的狂潮席捲而来,冲击着薛沉舟几近崩溃的意识,他?耳边是?尖锐的鸣音,只?能听到自己剧烈而破碎的唿吸,下腹的持续贲张让他?疼得似要爆炸,可他?已经渐渐失去了气力去克制。 薛沉舟要昏过去的时候,身后有股熟悉的馨香扑鼻而入,他?被翻过身来,虚弱地躺倒在地上?。 洛夕瑶扣住他?自残的手。 而后温柔低语,道:「沉舟,来。」 第七十六章 洛夕瑶扣住他的那只手温度很低, 冰冰凉凉的像块散发着寒气的玉石,被触碰到的皮肤仿佛被瞬间消了暑,当然这可能是他意识混乱下的错觉。 薛沉舟没有乱动, 半睁着眼看她。 洛夕瑶另一只手解开了髮带,髮带是?用白色的丝绸做的,她低下头, 以?此绑住薛沉舟的双手。 下腹又涌起难以忍受的痛楚, 像箭在弦上却迟迟放不开?弓,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薛沉舟情不自禁地挺起腰身, 衣襟散乱敞开?, 汗水顺着坚实紧緻的腹部往下流, 隐没在裤头边沿的布料里。 他的青筋生得很好看,从下腹延伸至胯骨,像极有生命力的古藤、树根盘曲虬结, 每道线条都凌厉,具有爆发性, 哪怕他现在是?如?此的虚弱无力。 薛沉舟感觉自己那里要?废了,他想让洛夕瑶帮帮他,如?果是?她的话,或许很快就能得到释放。 只?要?摸摸他,或许就不会痛了。 但他马上又谴责自己, 那里很脏, 那里释放的东西也很脏,他不能让喜欢的女孩子做这种事情。洛夕瑶的手可以?摘美丽的花, 可以?摸流浪的狗, 但绝不可以?因为他痛得快死了,就得帮他做这种事情。 他不是?美丽的花, 他是?被这个世界遗弃、腐烂的果子;他也不是?什么流浪的狗,小狗的心思是?单纯的,而他是?卑劣的,自私的,可怜又可笑的。 他甚至连名字都要?偷别人的。 尽管他再贪恋洛夕瑶给的温度,他也不愿因此在这种随便的地方?,就这样随便地冒犯她。 于是?薛沉舟颤抖着,一头撞向墙壁。 然而就在他有所动作?以?前?,洛夕瑶眼疾手快地摁住了他的胸膛,死死按在地上。虽然薛沉舟现在没有力气,也依然难以?控制,像条巨型的狼犬。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洛夕瑶只?能俯身,整个人压到他身上。 洛夕瑶把他被绑住的双手推到头顶,点了他胸前?的几个穴位,封住他的灵力以?免意外误伤,期间轻声哄道:「嘘……沉舟乖,别动,别伤害自己。」 薛沉舟被她的手肘硌得不舒服,浑身上下哪里都很难受,不时抽搐几下,喉咙发出低沉的呜咽。 情潮掠夺了他的理智,那里胀得厉害,薛沉舟也喘得越来?越剧烈,从起先的痛吟转为被凌迟般嘶哑变调的低吼,听得让人心里揪着也不好受。 可即便如?此,他却始终不曾暴起,像每个兽性大发的男人那样反钳住洛夕瑶,只?是?甘愿被这不堪一击的髮带绑住双手。但薛沉舟的意志力也是?有限度的,他控制得了自己的手,却无意识地开?了口。 「师父,师父……」薛沉舟喊着这个他不爽了三年的称唿,呢喃中透着痛苦和无助,「帮我……」 洛夕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魔族邪物的情毒不比寻常,似乎必须要?人为解决,放任他自生自灭的话可能会废掉,脸色顿时又难看了起来?。 剑修戒骄戒躁,尤其戒欲,心如?止水的状态能让修炼更上一层楼,洛夕瑶已经坚持了很多年。这俨然是?有用的,她的修炼速度比常人都快,如?果不是?林耀阳在问刑台整那一出,她确实飞升有望。 眼看薛沉舟这般难过,况且还很尊重她,帮一帮应该也没什么,不就是?那套重复的动作?罢了。洛夕瑶做好心理建设,问道:「我要?怎么帮你?」 薛沉舟的心跳很快,胸膛随着剧喘的每一下起伏都带动着她,一下一下地撞击她坚冰似的外壳。 他低声道:「摸摸我就好……」 「就只?是?这样吗?」洛夕瑶趴在他胸前?,感觉他的心脏在肌肉下跳动得很明显,强自镇定地探进?那片湿透的布料里,「我不太会,弄疼了你就出声。」 尽管做好了准备,但在触碰到青色血管下那根古藤的根源时,洛夕瑶还是?被烫到了般缩手,头皮发麻地抽了出去。薛沉舟闷哼一声,意识清醒了些勉力睁眼,看见洛夕瑶的表情,他瞬间白了脸。 薛沉舟挣扎着要?推开?她,往角落挪,可是?已经没有位置了。他不记得洛夕瑶的情愿,只?看到洛夕瑶退缩的举动、仓皇的眼神,他认为那是?嫌恶的。 像被突然刺激到了,薛沉舟眼眶通红,兇狠地沖她怒道:「不是?叫你别过来?吗?!离我远点!」 洛夕瑶仍是?压着他的上身,这么近的距离,比起他兇狠的怒吼,更清楚的是?他的眼泪。洛夕瑶没有就此放开?他,只?轻声说:「沉舟,不准放肆。」 薛沉舟吼完就后?悔了,「……对不起。」 洛夕瑶再次把手探了进?去,这回她没有躲闪和犹豫,温柔地握住了他。薛沉舟骤颤了下,没想到她会继续尝试,慌忙道:「不要?,会弄脏你的手……」 「不脏的,你很干净。」 洛夕瑶不太熟练地动了起来?,哪怕是?在做这种□□之事,她的神色也是?冷冷清清的,异常认真。 她说:「沉舟,你很干净。你是?好孩子。」 「……我、我是?吗?」薛沉舟低喘着问,他看到洛夕瑶好像坐了上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嗯,你是?。」 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个回答中得到释放,粘腻的白撞在她的手心,终于结束了这一切。薛沉舟如?释重负,低低地嘆息着,身体也随之逐渐放松。 从头到尾的过程其实并不令人厌恶,至少没有让她产生什么不适,或许是?因为她占在主导的缘故。洛夕瑶以?为自己是?极其反感的,此前?她甚至认为男人这种行为是?很噁心的事,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噁心的是?人,这种行为只?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薛沉舟虽然看上去强势,性子很野,偶尔也会露出掌控欲,但服从性却惊人的高。他有时狠了可能会撞你,但绝不会强迫你,更不会冒犯你。 他在洛夕瑶手里非常老实,被握住的地方?就像牵制的绳子,栓住他的链条,他不会乱动、乱蹭。 说他干净,是?指他尊重她的心思。 无论?在哪个方?面,尊重女性都十分难得,要?换作?现实的其他男人,洛夕瑶的衣服早就被撕碎了。 当然,她现在暂时还不记得现实的事情。 … 铃杏在门缝里鼻子淌血地看了全过程,司见月被她拿布条塞住了嘴,五感也被封住了,听不到也看不到,一脸无言地抱着手臂,默默靠在墙边。 铃杏看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转身重新打?开?了他的五感。司见月恢復视觉和听力,慢吞吞地把嘴里的布条拿出来?扔掉,回头一看,就见铃杏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的下腹,摸下巴作?沉思状,舔了舔唇。 司见月:「你刚看到了什么?」 铃杏立马摊手,无辜地说:「没什么呀,就是?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真的没什么。」 司见月:「是?吗?」 铃杏真诚地点了下头。 司见月冷笑了声,伸手在她鼻下一揩,红色的不明液体就沾到了指腹:「那你为什么流鼻血?」 铃杏:「!」 「靠,我还以?为是?幻觉。」铃杏从他身上摸出条手帕,她一向什么杂七杂八的随身物品都往司见月身上放,然后?自己一身轻,「失态了,不好意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外面又传来?响动,铃杏马上趴回门缝去看,结果劲爆的内容已经播完了,头顶的追兵也适时地走开?,薛沉舟给洛夕瑶仔细地擦净了手,随即观察了下洞口的动静,果然准备要?趁空隙离开?这里。 等他们走了,铃杏才敢推开?柜门,站在洞口下也学?着看了眼,然后?指挥他道:「好了,跪下吧。」 「……」虽然确实得跪,但司见月莫名觉得这话有点占他便宜,虽然的虽然,他已经很便宜了……也不能这么说,他的意思是?指在铃杏面前?地位很低。 司见月乖乖下跪,干脆给她踩个够。 啊,肩膀好像要?脱臼了。 回飞云宗的时候气氛一路都很沉重,洛夕瑶知道要?面临什么,薛沉舟也知道。即将进?入守门弟子的视野前?,洛夕瑶忍不住了,拦道:「你走吧。」 薛沉舟的衣襟已经拉好了,不过隐约能看出部分白色的痕迹,他摇摇头,笑道:「走不了了。」 洛夕瑶皱眉,「你……」 「谢谢你,你总能安慰我。」他说,「只?有和你相处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也很重要?,这个世界都很坏、很骯脏,只?有你说我是?好孩子,我很干净。」 「我很少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我甚至不觉得自己活着,因为有人告诉我,写?我的每一章都是?为了最?终的结局做铺垫,而我是?反派,所以?我唯有一死。以?前?我不甘心,现在我释怀多了。」 薛沉舟看向她的手,洛夕瑶有一颗无法融化的坚冰般的心,却也拥有一双意外温暖的手,尽管这只?是?他认为的。比如?铃杏听到了肯定会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他竟然希冀起来?,难得对未来?有所期待,弯起眼眸道:「我其实不怕死的,但如?果你愿意爱我的话,或许我这次就不用死了。」他极轻地叫了声洛夕瑶的名字,「我不想死,我想和你有个好结局。」 洛夕瑶心下一沉,错愕道:「你……」待她抬头时早也来?不及了,仙门道家埋伏好的天罗地网将他们层层覆住。她心慌意乱地召出佩剑,想要?抵挡,却有人先一步打?晕了她,把她带离了出去。 铃杏和司见月混进?飞云宗,慢了好半拍,再见已是?问刑台。仙门道家处理魔族奸细的手段惯来?雷霆迅速,当年林耀阳的情景重现,只?是?换了个人。 人证物证皆在,死刑板上钉钉,薛沉舟对偷了凶冥天命尺、杀了两个苍霞山的倒霉弟子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始终不肯说关于魔域的只?言片语,他越是?不说,仙门道家就越觉得这其中定有猫腻。 薛沉舟吊足了审讯的胃口,才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要?说可以?,但必须由洛夕瑶来?执行死刑。 洛夕瑶养出两个与魔族勾结的逆徒,又私闯魔域间接导致了凶冥天命尺的偷窃,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否别有用心,于是?当日?就关了她禁闭。既然薛沉舟提出来?了,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刁难的要?求,反正?横竖也是?一个死,于是?同意了把剑交回她手中。 洛夕瑶站上问刑台,用剑尖指着他心口的时候才终于后?知后?觉,道:「你是?故意的,薛沉舟。」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是?因为你也想起什么了吗?你知道我想做什么,所以?纵容我,你一直都很纵容我。」薛沉舟看着她,平和地说。 洛夕瑶闻言没有丝毫温情:「没想起什么,只?有片段。但我知道你骗了我,这是?第二次了。」 她说:「下不为例。」 第七十七章 当霜寒的剑尖舔舐到血液那一刻, 问刑台上所有人都静止,化作飞烟退散。在洛夕瑶的回溯之?境彻底结束前,铃杏就被?弹飞了出去, 再睁眼时人还在群山之巅的万剑冢,一切的一切恍如枕上梦。 其实是很快的,境外?的时间仅仅过去了不到半日, 大家接二连三从自己的回溯之境出来, 神色是如出一辙的凝重,只有少部分人的故事较为轻松。 厌听等得花儿都谢了:「哎哟大小姐, 你跑哪儿去了, 怎么?你的回溯之?境这么?久的吗?」 「我的回溯之境就是结束得太早了, 不然连那个季府的便宜爹我都回头?剁了,大半个月把这我大半辈子没吃过的苦头?全吃了个遍,真是憋屈。」 铃杏翻了个白眼?, 四周观望了会儿,没发现洛夕瑶的身影, 有些纳闷道:「奇怪,也没离得特别近啊,为什么?会进入她的回溯之?境?」 厌听奇道:「谁?」 铃杏说:「小师妹,我和司见月都进去了,还有那个薛——」她突然卡住, 大惊, 「对了,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薛遣淮?」 厌听云里雾里的模样:「啊?」 铃杏迈步朝外?走去, 迎面?撞上了宁骁,只见他一脸恍惚地手里拿着什么?, 双目放空。 铃杏有时也挺碎嘴子的,路过他身边的时候顺口说了句,道:「这小破钱袋还留着呢?师兄你一天能换三套衣服,钱袋子能好几年都不换啊。」 宁骁蓦地回神,一把将钱袋子揣回兜里,对铃杏怒目而视。这时他突然接收到了另一道视线,敏感地侧首望去,对方来不及转头?,正好相撞。黑裙红底的女子身形孤直,时常敛着的眼?皮掀起,遥遥看了过来,与他的回溯之?境里的那个宫妃重叠。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回溯之?境里他成了个没把儿的太监,见到温莱还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王后娘娘」,结果后来背着国君滚到床上去了,他也没想到自己没了记忆会这么?大胆,而且温莱居然也愿意同个太监抱团取暖。 两?人在冷宫白日宣淫,后被?揭发,国君发现头?顶好大一顶绿帽当即将他下狱,罪状书上是说秋后问斩,但刽子手尚未出场,他就要?被?做成人彘。 王后娘娘最后一次动用特权,也和他这个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有关,掷剑于地,赐他死得痛快。 宁骁还记得牢狱里的临终遗言,想必温莱亦没忘了替他收尸的心?情,但出来以后的身份就有点尴尬了,毕竟娘娘和嫂嫂都是很有距离感的称唿。 温莱面?无表情地转开视线。 宁骁也没敢继续看她,相见如陌路。 当日回到问剑宗的第?一时间,宁骁就去打听了哪国秘史有过类似情节,谁知正是自己老家,尹宋国故去的当朝太后。他想起来温莱好像是太后母族那边的嫡亲,往来甚密,不过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世上有道缘的,能与天地灵气?产生联繫和感应的不多,剑修尤为吃香。第?一把佩剑基本?上都是祖辈相传,当成尚方宝剑供着的,哪怕不修道也好。 温莱的佩剑外?形古朴,剑如其人,沉稳内敛到平平无奇的地步,没想到经歷过这么?狂野的事。 哦,狂野的是尹宋国的太后。 其实一般来说,别人的回溯之?境是很少能够误入的,除非你和这个人有什么?密不可?分的纠葛。宁骁自问和温莱的过往算不上是爱恨情仇,而且也许久没有见过面?了,想来是因为宁骁此?行是护送师弟师妹们来的,在外?面?无所事事才?会被?抓去当太监。 不过当太监吧确实不太好听,但你要?是说当权势滔天的内阁首辅,那可?就不一样了,甚至还有点回味无穷,宁骁已经开始怀念我当太监那几年了。 洛夕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莫提三条腿的男人不老实,两?条腿的太监照样玩得花,说的真不错。 温莱看着面?无表情,实际上心?理活动一点没比宁骁少,狂野这玩意儿多少沾点基因,作为和佞臣滚到一张床的狂野太后的亲外?甥女,她并不例外?。 铃杏口中的「那小破钱袋」是她缝的,温莱有一双看上去特别巧的手,做女工的技术活儿却不是一般的烂,至少她只能算中下水平。温莱第?一次缝制出能用的物?什,就是那小破钱袋,走线非常粗糙。 完了做出来很辣眼?睛,那会儿温莱还没和宁骁他哥成婚,刚巧宁骁进门,看见就是一顿夸啊。 温莱被?他夸得心?花怒放,转手就把这个第?一次缝制出来的半成品送给了他,或许除了宁骁也没人能欣赏了。不成想两?日后沈垣——就是宁骁那个早死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回来兜头?就是一句: 「这哪儿来的丑东西?」 温莱:「……」 宁骁:「……」 发觉这两?人表情不对,沈垣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怎、怎么?了?」他没被?心?魔吞噬前还算有点良心?,马上找补,「哎呀,是我看走眼?了,乍一看没注意呢,这是宁骁你从哪儿淘来的艺术品吧?」 后来的后来,温莱也没想到宁骁会把这个艺术品当成宝贝留在身边这么?久,其中的隐晦自然不言而喻,难免回头?多看上几眼?。但他们早已深知,很多事情再也回不了头?,因为从一开始就是错过。 温莱轻嘆着收剑入鞘,将欲言难止的故事掩入眸中,面?色平静地招唿阆偃山的弟子们回去。 「走吧。」 … 铃杏发现除了自己,大家都挺失魂落魄的,尤其是容嫣。比起宁骁的那个王后娘娘和内阁首辅的二三事,容嫣的回溯之?境就单纯许多,并且没有任何人的乱入,据说让她印象最深的是个八岁小孩。 「什么?!八岁?」铃杏被?震撼到了,「使不得啊使不得,你小子就算再找不到也不能乱吃啊。」 虽然现在民风还是比较开放的,府里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及笄便可?提亲了,也就是说十五岁就可?能要?被?分配未来夫君了,但在人家姑娘十八岁以前还是不建议成婚的,当朝刑法于这一点比较人性化。 容嫣推了她一下,恼道:「在回溯之?境里八岁而已,谁晓得现实是不是十八岁。」说完又摸着下巴啧了声,念念不忘,「三日内我要?查到关于这个小帅哥的所有信息,大不了姐姐熬成姨嘛。」 铃杏问:「你这剑怎么?得来的?」 「当然是我娘亲的啊,我家世代习剑,传女不传男的。」容嫣在她面?前显摆了几下子。 铃杏又问:「既然你的回溯之?境是你娘亲的故事,那么?里头?遇到的人就是你娘亲那辈的,难道你不怀疑你的小帅哥可?能是你的哪个远房六舅?」 容嫣:「……」 她承认她有那么?一刻是头?脑风暴了,风暴过后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半晌才?咬牙切齿,怒道: 「去你的六舅!」 铃杏到处拉仇恨值,嘴完这个嘴那个,在找到尚未求证是否被?人夺舍的薛遣淮以前,司见月带着情报回来了,他严肃地告诉铃杏:「我不知道。」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铃杏:「?」 铃杏正想给他一脚,谁知司见月眼?也不眨地精准攥住了她的小腿。铃杏被?迫在原地跳了两?步,挣扎无果,只听他继续道:「我没暴露我们也在回溯之?境的事,师兄讲话滴水不漏,一字不曾提及有关薛沉舟这个名字,他不说,我自然不能主动问。」 「你跟他相处十几年,你认不出他到底是不是你亲师兄吗?」铃杏一剑柄敲在他手上。 司见月终于松了手,摇头?道:「你也叫了他十几年的哥哥,连你都怀疑,我又怎会认不出。但主要?问题是我们没有证据,根本?无从查起。」 言罢,他忽然握着自己的手腕,不悦地看了铃杏一眼?,尾调哀哀怨怨:「你为什么?总打我?」 铃杏没理会他的卖惨,就没见过谁家夫君这么?娇的,小狗一样。沉吟片刻后,她打算把突破点朝另一个方向转移,道:「不查他,查洛夕瑶就行。」 如果铃杏不心?疼的话,卖惨就没意义了,他的每一滴眼?泪都是有价值的。司见月沉眉敛眸,漫不经心?地揉了揉手腕,对此?没什么?情绪:「好。」 … 洛夕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处于三周目,只觉得回忆起来的那些零碎片段,每一帧都似曾相识。关于原着男主和原着反派是双生子,且互换了身体的这节剧本?马后炮地解了锁,这居然就是隐藏任务。 系统总有两?套说辞,面?对薛沉舟的时候说只要?他完成任务,帮助洛夕瑶逆袭成功,就会给他一个想要?的结局;面?对洛夕瑶的时候说只要?她完成主线剧情,掠夺原着女主的气?运值,攻略原着男主并杀死所有反派,在结局前逆袭成功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原着反派这个词,在系统口中几乎与薛沉舟形影不离,他真的可?以将薛遣淮取而代之?吗? 「薛沉舟就是你的隐藏任务,他的好感度已经高达90%了,所以这部分的剧本?才?会解锁。由于某些不可?控的因素,原着男主的气?运值过低,攻略他对主线剧情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你可?以选择更换攻略对象,但最终的结局不会因此?有所改变。」 「什么?意思?」洛夕瑶听得有些绕了,「就是说无论?攻略对象是谁,结局都已经既定了?」 「是的,一切任务都以主线剧情为主,结局必须是主角拯救苍生,反派不得好死。你选择的攻略对象就是你的男主,但这个男主得能够成为你走上人生巅峰的助力,帮你拯救苍生,并杀死反派。」 洛夕瑶脑中有什么?连成了一条线,忽然抓住了被?久久忽略的盲点:「如果我的男主就是反派呢?」 系统似乎顿住了。 但它的沉默转瞬即逝,很快就道:「这得看他自己了,只要?他未来不做出任何有悖正义的事,愿意一辈子以薛遣淮的名义活下去。」 洛夕瑶说:「如果他做了呢?」 「除了你,但凡有朝一日,他被?人撕下了这副正道之?光的面?具——」系统说,「那么?他就会重新变回反派,必要?的时候,杀了他也是你的任务。」 洛夕瑶咬唇,「……」 原着男主薛遣淮现在的面?具是暂时的,是有形的金色雕花,随时回来都能得到善意的关怀;原着反派薛沉舟的面?具却是永恆的,无形的罪枷早已刻进了他的血肉,一旦掉马,等待他的是万劫不復。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杀他?你既然让我攻略了他,那么?肯定会产生感情,不怕我心?软吗?」 「你确实不一定会杀他。」系统的声音分明没有情感起伏,洛夕瑶却莫名听出了来自ai的蔑视和轻嘲,它笃定地说:「但他一定愿意为你而死。」 洛夕瑶心?神俱震。 她握着剑的手骤然发冷,顿生无力之?感。 系统怜悯道:「知道薛沉舟的气?运值为什么?会比薛遣淮还高吗?因为他身上有和司见月相似的品质,那就是至死不渝的忠诚,所以他能活到今日。」 「这就是让你攻略他的意义。」 第七十八章 立秋过后, 又是新的凛冬将至。 苦忘崖仍旧风雪交寒。 雪地上出现一连串陌生的脚印,从脚印的尺寸大小来?看,多半是个女子。顺着脚印走, 就能径直来?到千机塔,这里?关押的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妖魔。 近百年来?,随着仙门道家的崛起和兴盛, 各路修士的境界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虽然还远不及割裂前的神族一脉,但也逐渐修復被群魔破坏得满目疮痍的人间, 山川河流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 神女曦凰以命封棺, 将万千妖魔锁在?无?尽虚空之?中, 而唯一能够开启魔棺的钥匙——凶冥天命尺则在?后来?交由仙门道家负责管理,并轮流镇守。 然尽管当时群魔跪伏,仍有极小部分的漏网之?鱼潜逃, 在?人间为非作歹。问剑宗作为百年内盛极一时的剑派,位于本门后山的苦忘崖又那么适合做监牢, 对这个狱卒的职责担任自然义不容辞。 是以,当年潜逃的那极小部分妖魔现在?基本上都成了狱友,属于实力很强,但牢底坐穿这样子。 少女一袭不起眼的黑袍,兜帽里?只露出苍白削尖的下巴, 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角往下落, 总给?人有种苦相的感觉,她身材单薄, 却意外不显得瘦弱。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7页 她步伐轻慢, 在?铁笼前一一走过。 笼内妖魔窃窃私语。 「怎么是她?她不是早就……」有魔认出了她,惊骇不已。另一只魔啧啧称奇道:「还真是难杀啊。」 「她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 谁晓得这两年问剑宗那帮人干什么吃的,像上次,随便什么小辈竟也能闯进来?。而且还都是女子,现在?的女修都胆子这么大吗?」 「女子又如何,我们魔域不也是歷代奉魔女为主么,只不过上任魔女没留下几个后嗣,就一个混了神脉的半魔儿子,根本没带在?身边养过,老早就被?抓回天界的地宫里?去了,死得也是不明不白。」 「什么叫上任魔女,你真的承认那个黄毛丫头能有资格继任?长?了眼的都知道,她根本和魔女没半点血缘关系,趁着群龙无?首才来?谋权篡位的。」 黑袍少女倏然停步,朝这个说她「谋权篡位」的魔族侧首望来?,众魔顿时噤声,大气不敢出。不过她倒没有生?气的模样,微微一笑,道:「在?座的诸位谁不知初代魔王并非女子,而是个男人,也并非靠血缘世袭,只要实力够强就能挑战魔域之?主。」 「你们男人不行,斗争不过,从第三任开始就一直是女魔王掌权,久而久之?便叫魔女。」她声音不比曾经骄躁,平静得过分冷淡了,「当年太子身死,厌听?不知所踪,我便是整个魔域最强的。」 黑袍少女忽而勾唇,扫视四周,笑道:「——我称王,诸位有什么问题?」 「……」 全场死寂般的沉默。 见状,黑袍少女也没为难。她转过身来?,这个位置处于上一层的交界,能够俯瞰到这一层的所有角落,将底下众魔的细节神态尽收眼底。 「我知道你们已经等?了很久,想必大家都不想一辈子待在?千机塔里?,直到烂成白骨。我也知道你们在?等?谁,太子司阎以凡胎之?躯復生?,厌听?承诺了会找时机打开千机塔,届时你们都能得到自由。」 众魔闻言面?面?相觑,皆有动?容。厌听?确实这么说过,横竖也是穷途末路,只能孤注一掷地信他。 但黑袍少女接下来?的话令他们犹疑,不知该信谁是好?了,「厌听?不可能再会打开千机塔了,因为他认了一个凡人修士做主人,你们猜猜是谁?」 她轻轻吐字,却犹如晴天霹雳: 「神女曦凰的转世。」 这一句把众魔炸得外焦里?嫩,大家顿时七嘴八舌地骂了起来?,坐实了厌听?反水。这事儿换作哪个凡人修士都好?,可神女曦凰是什么人?如今魔域落魄至此,几乎没有生?存余地,就是拜她所赐! 黑袍少女还觉得不够,继续道:「还有你们深信不疑的太子司阎,他虽然是魔女的亲骨肉,却是血脉不纯的半魔,谁能保证一个在?天界长?大的半魔能对魔域毫无?二心,何况他对曦凰痴情至此?」 太子司阎是怎么死的,其实魔域的不少人都心知肚明,他强娶神女曦凰为妻,却死在?了新婚当日的洞房花烛夜,大家都默认了他是被?曦凰反杀的。 「你们以为他会恨?」 黑袍少女扶着石梯的把手,笑得单薄的肩膀抖个不停,没人能看清她是什么表情:「错了,重来?一世他还是那么不争气,现在?他成了凡人,又娶了个妻子,想必你们已经都能猜到是谁了……」 「正是神女曦凰的转世,季铃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千机塔的诸位妖魔还有什么不懂的,议论渐止,他们慢慢地低下了头颅。 魔族慕强,向来?只对强者俯首称臣。 谁更有能力,谁就是王。 这一幕与当初的情景重合,丛生?的磅礴魔气自她身后窜起,黑袍少女裹在?化?不开的浓雾里?。她张开双臂,苍白如纸的下巴抬起,露出森冷的尖牙。 「效忠于我吧。」她如是说,「太子司阎难当大任,唯有我能带领你们破开千机塔,重启魔棺。」 「破开千机塔,重启魔棺!!」 「重启魔棺!重启魔棺!」 「重启魔棺!!——」 … 不止是铃杏,连洛夕瑶也注意到,司见月身上的魔气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不过因为忙于万剑冢的事情没时间细想。如今看来?,实在?疑点重重。 洛夕瑶早就想再去一趟千机塔,她不知道那只魔蛟已经偷龙转凤,以为厌听?还在?里?头蹲大牢。 万剑冢一事结束,找回佩剑后,众人纷纷打道回府。回到问剑宗不久,洛夕瑶坐立难安,总想找厌听?问清楚,原着男二于主线剧情偏离得太多了。 某日下训,洛夕瑶藉口?离开,转身就朝千机塔直奔而去。但刚到苦忘崖,她就看到了雪地里?嚣张的脚印,显然有人先一步来?过了。此为禁地,如果不是季铃杏的话,除了她还有谁敢擅闯? 洛夕瑶心下疑虑,加快了步伐。 千机塔她不是第一次来?了,踏过遍地哀嚎的刀山火海,就是三百层往上的百罪笼。日夜煎熬在?冰火两重的妖魔不常清醒,为了消磨无?尽痛苦的光阴总是会自行封闭五感,或令自己陷入沉睡。 但今日却很反常,似乎所有的妖魔都醒着,目光炯炯地用一双双血红的眼看她,从喉咙里?发出桀桀冷笑,让洛夕瑶无?端生?起难言的怪异之?感。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8页 洛夕瑶眉头微蹙,没有开口?,更避免与他们有任何的接触和交谈,毕竟魔族天生?就会蛊惑人心。 她没有停顿地继续往上,便是距离顶层仅有一步之?遥的青铜石门,里?面?关的是狡猾多端的千年魔蛟。上次来?被?厌听?坑得不轻,脑瓜子都快给?季铃杏那死丫头干碎了,洛夕瑶这回连走路都谨慎许多。 有道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洛夕瑶用剑柄警惕地挑开了青铜石门,防备着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的明枪暗箭,然而迎接她的并非那只千年魔蛟。 身形庞大的黑龙盘踞于殿中央,周遭萦绕着森森魔气,听?见石门异动?,缓缓睁开了阴冷双目。 洛夕瑶一瞬间寒毛直竖。 厌听?早已化?形,素来?不以本体示人,但眼前的这个显然还没到化?形的境界。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条魔蛟她也认得,不正是寻龙谷里?那条么! 原着中是薛沉舟打开千机塔,放出了以厌听?为首的所有妖魔,屠戮人间,生?灵涂炭。可如今薛沉舟一心要改邪归正,自然不会再做打开千机塔这种阴德有损的事,那厌听?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 洛夕瑶甚至还没从万剑冢那回过神来?,剧情又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提前了,着实打了她个措手不及,一时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他想。 思及此,倏然一道魔气化?作的尖刺飞来?,洛夕瑶迅速跃开几步,那尖刺便堪堪钉在?了她脚边。 且不给?她站稳的机会,又是十?几道尖刺紧随其后,势不可挡。洛夕瑶在?墙上如履平地,凌空一脚把尖刺踢了回去,霜寒出鞘,立于身前铮铮作响。 锐可夺命的尖刺落在?一只掌心里?,竟如鸿羽般消散不见,唯余裊裊紫烟,接着黑龙伏低了身子。 只见庞大的龙首之?上,黑袍少女长?身而立,兜帽微微下垂,仿佛在?遥遥地俯视着洛夕瑶。 洛夕瑶极不喜欢被?人俯视,她的前半生?都在?被?看低、瞧不起,从童年到整个青春时期,哪怕后来?离家很远工作了,似乎都没有人真正地认可过她。 这种眼神,让她想到现实世界。 她讨厌那个世界。 「我认得你的剑。」就这么看着她,黑袍少女也想起什么似的,片刻后才意味深长?道:「没想到再见面?是以这样的方?式,真是造化?弄人啊。」 「被?霜寒一剑穿心,你居然还能活着。」洛夕瑶没有失忆,刺杀魔女的剎那恍如昨日。 黑袍少女丝毫没被?激怒,像遇到了老朋友,对她无?比亲切、平和。她形如鬼魅,转瞬间从龙首来?到洛夕瑶身前,笑道:「不是你们凡人说的,所谓祸害遗千年嘛,我这样的祸害怎会轻易就死呢?」 靠得太近了,不到半米的距离,伸手就能够碰到。洛夕瑶心里?本能地腾起危机感,忙后退了小半步,却在?黑袍少女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真要形容,就是不知名牌子的、但特?别?好?闻的洗衣粉味道,是淡淡的栀子花,香香的。 这个味道并不少见,两年前于问剑宗就在?女孩子之?间流行,据称是着名的「斩男香」。洛夕瑶听?说后并不感兴趣,因为她已经很斩男了,是真的斩。 洛夕瑶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么多年了你们仙门还是如此不中用,我能进来?很出奇吗?」黑袍少女不以为然,大概觉得洛夕瑶在?说废话,「小师妹,不过经歷了一场回溯之?境而已,真以为自己就是飞云宗的大师姐了?」 这句话点醒了洛夕瑶,不由暗暗心惊,回溯之?境里?的大师姐是她扮演的,实际上另有其人。也就是说当时刺杀魔女的其实并不是她,而是真正的大师姐本人,那么魔女为何一眼就认出了洛夕瑶? 飞云宗的大师姐和问剑宗的小师妹,仅仅只是用过同一把剑的联繫,完完全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第七十九章 「我们会再见面的。」 黑袍少女丢下这?句话, 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最后看了她一眼,便往后?坠入浓雾里消失不见。洛夕瑶知道这不过是障眼法, 反应时却也来不及了。 虽然关于原着剧情的偏移这种事儿,系统一向是个很鸡肋的人工智障,别家客服是装傻, 它好像是真的傻, 踢皮球都不晓得踢给谁于?是只好通通都说是蝴蝶效应甭管——但洛夕瑶还是憋不住问了。 系统过了很久才回答,像在卡bug, 老半天才连上线似的:「抱歉, 这?段确实不在计划内, 但经?过重新计算并不影响主线剧情,暂时没有威胁。」 原着剧情里根本没有魔女这?段,三周目仿佛已经?是个全新的世界和剧情线了, 何止是蝴蝶效应造成的偏移这?么简单,可系统依然叫她不用理会, 只需按计划行事走完主线剧情,继续任务就好。 甚至有时候洛夕瑶觉得,系统其实并不在意原着剧情的走向是怎么样,更?不在意反派等这?类与主角对立的炮灰由谁扮演,包括她自己也是工具人。 所?有人的命运和结局都是被计算好的, 像一盘重观战局的棋, 每一粒白子和黑子都走在提前规划好的路线,白子代表主角, 黑子代表反派, 而?自古以来邪不胜正,所?以下了满满一盘棋的厮杀混战只是为了分个毫无悬念的输赢, 可如果亦正亦邪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9页 洛夕瑶自认不是个好人,最初拿到的也是恶毒女配的剧本,但如果她逆袭了主角,那她在这?个以她的逆袭为核心?而?展开的世界怎么不算主角呢? 薛沉舟做了两世反派,最终都落了个不得好死的下场,只因?为他的立场和主角是不对付的,但如果三周目里他也成了主角,那他还算是反派吗? 系统是没有人情味的、由数据组成的程序,它一心?只想洛夕瑶走完主线剧情,并完成任务而?已。 洛夕瑶莫名感到焦虑起来。 … 洛夕瑶会去找他,厌听也不是没想过。但他不知道洛夕瑶是为那个魔蛊来的,以为只是上?次吃了亏单纯想找他报仇就罢,毕竟他确实背后?捅刀了。 不过出了苦忘崖后?,洛夕瑶就一直与他们形影不离,千机塔那边也没人报信,故此相安无事。 渐渐的,厌听便把这?茬给忘了。 谁料洛夕瑶从万剑冢回来,第一时间就直奔千机塔,刚好撞上?千机塔里的那群墙头草集体跟着魔女颳风倒,就更?没人报信了,还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这?致命疏忽很快就会让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得知曲小棠已经?通过内门统考,成功进入了戒律院,厌听犹豫良久,还是让她先不要轻举妄动?。 戒律院掌管的职务说不上?繁杂,但也不算特别简单,除了惩罚、训诫触犯了门规的弟子,负责运转并修补宗门上?下的所?有结界,类似于?一套拥有完整体系的安保系统,打入安保系统就打入了内部。 拿了戒律院的牌子,曲小棠就可以在问剑宗里的任何角落自由出入,哪怕是千机塔这?样的禁地。 「我们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打开千机塔趁着祸乱回到魔域,重启魔棺。」曲小棠对厌听的吩咐很不理解,「为什么都快做到了,却又放弃呢?」 厌听一下子竟也回答不上?,太子殿下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自封了难得恢復的记忆,搞得他现在骑虎难下,问他又不行,不问他的话私自搞事更?不行。 厌听只好道:「再等等,还不是时候。」 曲小棠嘆了口气,估计猜了个不离十:「是太子殿下沉睡太久,都快忘了自己的使命吧?」 「你怎么说话呢。」厌听冷了脸。 曲小棠说完就知道这?话有些逾矩了,急急忙忙地回道:「对不起,厌听大人,我只是心?切了。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重启魔棺这?件事机不可失。」 「知道了,到合适的时机我会给你答覆。」厌听烦躁地说,「总之先别轻举妄动?,等我指令。」 曲小棠说:「是。」 然尽管厌听已经?千叮万嘱,曲小棠表面毕恭毕敬、唯唯诺诺,其实也是一身反骨。原着里她只是个没有思想的炮灰路人甲,但从二?周目开始就生出了独立人格,现在更?是很有自己的态度和想法。 盲目追随对曲小棠来说太片面了,她不过是因?为太子司阎有着上?任魔女的血脉力量,又有着相同的志愿和理想,才会愿意效忠于?他,奉他为主。 一旦发现对方?产生动?摇,无论过往如何,她可能都会选择分道扬镳,撸起袖子自己搞事业。 是以刚和厌听传音完没多久,曲小棠转头就接了除魔令下山,只身面对为祸一方?的大妖。从前她能被鸡撵得嗷嗷叫,如今居然都敢单打独斗了。 这?妖是修行多年的野狼,也算是当时魔域的漏网之鱼其一,勤奋倒是很勤奋,就是不太聪明?。那会儿全族都去跟神仙打架了,他还在草丛里抓蝴蝶误食了毒草,直接睡了过去,醒来才发现自己家破人亡成了孤儿,说他会作?死吧又死得只剩他一个。 所?谓的「为祸一方?」,其实就是他天天不干人事去骚扰老百姓,特别是那种漂亮姐姐,年轻又有风韵的少妇,这?时候的黄花大闺女反而?很安全,因?为这?狗贼对没嫁过人的看都不看一眼?,挑剔得很嘞。 他在某个洞府里躲了八百年,终于?修得人形才敢出来,看啥都山青青啊水泠泠,就很神清气爽。 八百年没开荤,一开荤就是一个村。 狼妖以为天高皇帝远,附近的仙门刚好又管不了那么宽,就可劲儿逮着附近村镇的老百姓霍霍。 没化形的时候身上?头毛跟豪猪似的,狼妖也没想到自己化了形还挺人模狗样,不知道的只以为是哪家的纨绔二?世祖,谁知一身金银珠宝全抢来的。 他出来觉得有点饿了,下意识想去村里抢只鸡来垫垫肚子,还没下嘴呢,就看见个前凸后?翘的美艷妇人来餵鸡,弯腰时那身材曲线,那厚实衣料都裹不住汹涌的波涛,谁看了不直唿一声?: ——姐姐让我埋埋! 狼妖想起自己已经?化形了,那还用得着做这?种偷鸡摸狗、生吃家禽的勾当,他要吃人,就要吃这?种翘挺的漂亮姐姐!于?是第一桩採花案就出现了。 起初人们并不在意,只道是那妇人不检点,毕竟这?种事儿在镇上?也时有发生,便不了了之。 直到翌日,茶楼里来了个看着不太正经?又好像很典型的纨绔少爷,落座后?小二?问他要什么。他唔了一声?,装模作?样地看菜单,其实啥也没看懂。 他觑了眼?别桌的客人,桌上?五颜六色的都整挺好,舔了舔嘴唇道:「你们一般都吃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0页 「呃,客官您是说咱这?儿的招牌菜吗?」小二?看他穿得光鲜亮丽的,什么贵就推荐什么,十分殷勤地在菜单上?划拉着,「那可多了去了,佛跳墙啊黄焖鱼翅啊荔浦芋头都特别好吃,给您都上?一份?」 「行!」狼妖爽快地挥挥手。 「欸!好嘞!」做店小二?的最喜欢这?种人傻钱多的主儿,当下兴高采烈地记好,又问:「那客官是要什么口味的呢?要不要葱,吃不吃香菜?」 吃个饭搞这?么麻烦,真妨事。狼妖耳听八方?地学着别桌的客人,喝道:「少盐,少糖……少妇!」 「好嘞!小的这?就……呃?」 小二?:「?」 邻桌的客人:「??」 观察他许久准备动?身的小偷:「???」 后?面这?俩字完全是顺口,狼妖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嘴,但他赶紧揭过的话其实也无伤大雅,毕竟现在的变态满地都是。偏偏他不谙世事,恼羞成怒地掀了桌,骂道:「你套老子的话是不是?!」 狼妖何等力大无穷,一怒之下噼里啪啦摔砸了一地,茶楼里的客人见势不妙,尖叫着四散奔逃。 掌柜的连忙缩进柜檯底下。 「啊?啊??……」小二?两股战战,菜单都不知撇谁脑门子去了,颤抖着音调,销魂出声?。 那第一个受害的美艷妇人的口中供词在众人心?里顿时有了验证,那臭不要脸耍流氓的妖怪穿着光鲜亮丽,长得人模狗样,但力气大得能打死头牛。 那供词中的不就是这?位大力勐男吗? 是以,狼妖一战成名。 不过出这?样的名着实不太光彩,狼妖修行千年有余,以他的境界,完全可以屠掉整座城。但他却对自己认识不清,只干採花贼这?种龌龊事,当地百姓向附近仙门发出除魔令,人家仙门弟子都嫌接这?种除魔令丢面子,得不到歷练不止还浪费时间。 当然愿意接的也是有的,在曲小棠之前,还有几个年轻弟子自告奋勇,要为民除害。谁料这?狼妖是千年前的魔域余孽,想灭杀他们只在弹指间。 前者有去无回,不愿去者亳不作?为,这?除魔令便顺延到了问剑宗这?里,刚挂上?就被曲小棠接了。 除了曲小棠,问剑宗没人见过这?个除魔令,甚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她下山时没穿问剑宗的道服,只带了一纸曾与厌听往来过的书信。 狼妖对即将?到来的制裁毫无所?觉,绑了十几个极品少妇关在一个房间里,还蒙着眼?睛玩捉迷藏大喊姐姐让我埋埋,于?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中越听越激勇,越听越硬挺,随机扑倒了其中一位跑得慢的。 正要对人家好姑娘上?下其手,那张油腻腻的猪嘴拱来拱去,突然背后?挨了一击,他哎哟大叫。 「谁?是谁?!」 房门大开,妇人们捂着胸口的衣襟、含着泪慌乱逃走,唯有一名少女于?逆流中静止,站在原地。 少女目光平和,微微颔首。 「问剑宗弟子,曲小棠。狼妖九戎,若即刻束手就擒,我便剑下留人,姑且饶你不死。」 第八十章 铃杏这?段时间闲得?很, 但好像大家?都有活儿要?干,司见月忙于修炼要跟她断情绝爱,把自己关在房里半步不出?;容嫣在准备药堂大考, 天天泡在一堆药草里人离疯快不远了,叫她一边儿玩去?。 连洛夕瑶都没功夫扎她小人了。 薛沉舟比以往还要神出鬼没,铃杏完全摸不出?他的踪迹, 只好作罢, 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 看到小伙伴们都这?么勤奋,她不跟着努力点就显得格格不入了, 故每日修炼八个时辰起步, 成功比左邻右舍的道友先行出关, 突破了剑心的门?槛。 突破当日,劫雷应声而落。 云层中数道电光皎皎烁烁,如游龙般穿梭, 忽明忽暗,时隐时现, 见首不见尾。忽而霹雳一响惊得?泼雨骤降,风满楼,岸边柳树摇摇欲坠。 轰!隆!! 「妈呀,谁的劫雷这?么勐。」路过的某师妹抬手?掩目,匆匆看了眼天色, 「得?赶紧回去?收衣服了。」 应劫的时候铃杏没在自个儿屋待着, 虽然?她寝院里的直系师姐都不在,不必担心噼着人。不过这?么难得?的劫雷不噼个谁, 也太浪费了些, 想来洛夕瑶的寝院不远,她便屈尊降贵地找小师妹玩玩吧。 洛夕瑶也是个修炼狂魔, 成日闷在房里内卷别人勐刷级,主线剧情的高潮就快来了,第三个副本?必须要?把原着女主给刷下去?,夺取气运值才行。 听见敲门?的声音,洛夕瑶恼火地睁开眼睛,为了比原着女主的修为更高、更强,她早都说?了谁也不见,要?专心修炼,就算是薛沉舟也得?吃闭门?羹。 罢了,人设还得?立。 洛夕瑶端好仪容,起身开门?去?。 铃杏看着门?上?挂着的、施了仅她可见的法术的小牌牌,上?面?写着「季铃杏与狗不得?入内」的大写加粗的字样,嘴角轻微抽搐,旋即拍门?更加大声了。 你别说?,她拍门?拍得?还挺有节奏的——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洛夕瑶不耐烦地把门?拉开,一看是铃杏,当即垮起个臭脸:「你来做什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1页 铃杏没说?话,姿态懒散地抱臂倚在旁边,向上?指了指,示意她看天:「轰隆!!——」又是一道惊雷乍响,洛夕瑶这?才发现乌云压城,是劫雷。 洛夕瑶心下一喜,「我突破了?」 她闭关多日,终窥剑心得?道,按这?劫雷的阵仗来看,就是剑心境的无?疑。洛夕瑶激盪难言,她脚踏实地一步步走来,可不是全靠系统的金手?指。 「不,是我突破了。」铃杏看她美完,才贱嗖嗖地打了个响指,状似羞涩地抿唇一笑,似乎不太好意思道:「这?是我的劫雷,我特地过来给你看的。」 洛夕瑶:「?」 「……」 洛夕瑶大怒:「你他妈的——」 眼看四下无?人,什么温柔可亲的小师妹通通都去?死吧,洛夕瑶二?话不说?召出?霜寒,噼手?照着铃杏那张可恨的脸就砍,好像她才是那个走火入魔的。 铃杏身法迅捷,闪避快如灵蛇,叫她上?下左右四个方位都扑了个空。空隙中骈指一点,口中念念有词,灵力从四肢汇聚在指尖,引雷入体! 她要?应劫了! 但引来的劫雷只噼洛夕瑶! 「季铃杏,你是狗吗?!」洛夕瑶急急收手?,足下轻点瞬息间撤开十几?米远,离开了寝院范围。 开什么玩笑,噼没了她住哪儿! 铃杏紧咬不舍,早想藉机扁她一顿了,大好时机岂容她走得?脱。洛夕瑶没跑多远,就被当头一道劫雷砸倒,恐怖的数万伏电流贯穿全身,直至每根髮丝、寒毛都炸起,她剧烈抽搐着匍匐在地。 就是现在,铃杏冲上?去?一坐,威勐地骑在了洛夕瑶身上?,压住她的两只手?腕:「抓住你了。」 洛夕瑶:「……神经病啊!」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恨我?」铃杏真的很想知道,经过回溯之境走一遭,她能感觉洛夕瑶其实本?性不坏,却不知为何唯独对她刻薄歹毒,总想背地里搞点小动作,如果扎小人也算的话。 前世的洛夕瑶害她众叛亲离,曝尸荒野,不过这?都是前世的洛夕瑶做的。较真来说?,这?辈子的洛夕瑶还什么都没干成,就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善罢甘休。 洛夕瑶的小腰都快被坐断了,奈何劫雷一道道往身上?噼,躲都躲不开。闻言她眼眶霎红,挣扎着说?:「我就是恨你,怎么了?你要?杀了我吗?」 「好吧,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铃杏想了想决定故意诈她,「你讨厌我,而且不止是讨厌我,你还讨厌薛遣淮。你讨厌我或许是因为我生来就天赋异禀,于剑道一事得?天独厚,这?是我的幸运。你讨厌他是因为他生而为天之骄子,作为问剑宗的少主他总有人爱他护他、为他铺路,这?是他的幸运。」 「你讨厌我,也讨厌薛遣淮,因为你认为我们生来就拥有不劳而获的幸运。而你无?法拥有这?样的幸运,也没人愿意真心爱你护你,为你着想。」 「所以你恨我们,对吗?」 三十二?道入境的劫雷噼完,洛夕瑶已经有点神志不清,脑子里系统尖锐的警报声也听不分明了。 劫雷分为三阵,入境、困境、破境,每一阵噼完会有片刻的喘息时间,但接下来的所有劫雷铃杏会自己承受。她循循善诱,趁机骗洛夕瑶开口。 「你胡说?……」洛夕瑶胸口起伏,眼里说?不出?的倔强和不甘,死死地瞪着她,「不是只有你们这?些生来就自带主角光环的人才配被爱!我也有人真心对我的,我有的,我恨你们不是因为这?个……」 铃杏问:「那是因为什么?」 洛夕瑶却说?不上?来。 铃杏便笑:「那看来我猜对了。」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有人真心对你的,你并不是一个人。薛遣淮是很讨厌,这?种朝三暮四的男人活该被放弃,可薛沉舟不一样,那薛沉舟呢?」 铃杏道:「你也讨厌他吗?」 兜兜转转,终于问到重点了。洛夕瑶躺在地下双目失神地喘息了会儿,好半晌才喃喃出?声。 「不,我不讨厌他。」洛夕瑶说?,「沉舟是不一样的,沉舟他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他。」 好,薛遣淮和薛沉舟是两个人实锤了,果然?什么迷药都不比硬刚有用。铃杏再接再厉,还想继续套多几?句:「那现在这?个大师兄是薛沉舟吗?」 「他是…他是……」 声音太小了,铃杏只好凑近了听。冷不防洛夕瑶抬膝一顶,她忙翻身跃开,险些中招。再看后者已经神色清明,铃杏气急,就差这?么一句了! 洛夕瑶苍白?着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冷冷瞪视,咬牙切齿道:「季铃杏,你好生卑鄙。」 「彼此彼此,咱俩都不是什么好鸟,只是我擅长背后捅刀子,你喜欢偷偷扎小人而已。」铃杏瞥了眼天色,困境的劫雷将?至,她得?走了。 「你要?告诉宗主你的怀疑吗?」洛夕瑶强忍体内流窜的灼痛,「你已经失信了,不会有人理你的。」 「没关系,我不需要?别人理我,只要?薛沉舟理我就行。」铃杏慢条斯理地从头上?拔下来一支白?玉簪子,那其实是个法器,可以现场重现部分声音。 她指尖微动,那簪子就发出?了洛夕瑶恍惚中带点朦胧情意的声音:「不,我不讨厌他。沉舟是不一样的,沉舟是好孩子……我很喜欢他。」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2页 洛夕瑶:「……」 为什么古人手?里会有录音笔啊啊啊啊!! 就在洛夕瑶脸色立时难看,尴尬得?不能言语的时候,铃杏还不及逃之夭夭,一道困境的劫雷就已落下。可这?回铃杏没往任何人身上?引,居然?也没噼中她本?人,只闻其声,却不知闪现到了哪里。 两人俱是一愣。 按理说?,一般人的劫雷只能自己承受,断断是引不到别人身上?去?的,可像铃杏这?种天生就适合修习剑骨的资质,就算不上?一般人了。她的劫雷自带浩然?正气,通常遇上?她这?种人歷劫时,附近早有觉察的妖魔都会退避三舍,因为可能会被天降正义。 千机塔的妖魔是锁住的,自然?不会波及,但问剑宗里除了司见月,还有谁身上?有魔气? 靠不会吧,自家?后院能起火啊! 铃杏吓得?火速调头,正要?赶往自家?后院营救那生死未卜的小郎君,他身娇体弱的,搞不好真被噼死了。然?行到半途,就迎面?撞上?了少年的胸膛。 司见月扶住她手?臂,挑眉道:「怎么,真以为我抗不过你这?几?道劫雷,来看我死没死?」 「什么,不是你吗?」 铃杏一脸惊恐:「那还能是谁?!」 正巧经过几?名药堂弟子,匆匆忙忙往诠明堂的方向赶,被她拦下,见是煞神般的季大小姐,磕磕巴巴地解释道:「一个师姐刚从山下回来,听说?手?里接的除魔令任务失败了,那方妖魔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魔,或跟魔域有不小的牵连,事关重大……」 铃杏厉声喝道:「说?重点!」 「师师师师姐她伤得?太重,一回来就倒在了诠明堂前,宗主大怒问她发生了何事,可师姐还没把除魔令这?事儿说?明白?,忽然?天降了道不知谁的剑心境的劫雷,人都给噼焦了,没说?完,晕、晕了……」 铃杏眼前发黑,差点儿也晕过去?。 同门?、宗主、剑心境的劫雷、噼焦了……千言万语彙成一句话,那就是——她完了。 司见月脸色一冷,那斜飞入鬓的秀眉便压出?几?分凌厉来,狭长的凤眸黑沉如水。他拦腰一把捞起铃杏,不由分说?地丢回了自己房里,转身就走。 「你先应付劫雷,我来解决。」 第八十一章 寝院被司见月下了保护禁制, 外人进不得,里头的也出不去。怕连床带屋都给?噼飞了,铃杏哪儿敢待在他房里, 无奈之下就在院内迎接劫雷。 为了快点?结束,铃杏病急乱投医使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法诀,将?本来要?循序渐进砸下来的劫雷叠加三倍速, 要?噼赶紧噼, 姐赶着应下一场战斗。 剑指青天,便如人形的引雷针。 困境的劫雷是最难顶的, 就算是铃杏也必须嗑点药才撑得住, 熬过困境, 破镜就算不得什么了。 完全突破剑心境大关的剎那,浑身犹如茅塞顿开般酣畅淋漓,丹田中灵力?充盈, 气血活络。身上杂质污垢自行脱落,如获新生, 就是出了太多汗有些腻得慌,铃杏飞快地沖了个澡,出来时天已復明。 铃杏推门欲出,才发现被困住了。 好啊,胆子大了竟敢锁她?。 将?将?突破, 正?是力?气多得没处使的时候, 铃杏打算练练手,一掌就轰碎了寝院里的保护禁制。 诠明堂内, 众人正?肃穆地商议着什么。 司见月倏地捂住心口, 闷闷呛咳,将?胸腔中翻腾血气咽了下去, 便知铃杏离开了寝院。站在旁边的宁骁见他不虞,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他平静摇头,「无事,旧疾犯了。」 「你?还有什么旧疾未愈?」宁骁狐疑,一拍大腿才想起来,「对了,你?那魔——」最后那个蛊字未及出口就剎住,铃杏说过他现在好像并?不知道此事。 看他不想多说的样子,宁骁也闭了嘴。那破蛊不再?发作自然最好,但不拔除始终是个隐患。 空下时间……不,他今晚就去查查这害人玩意儿的来歷才行。宁骁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契魂引很快就会再?发作,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被劫雷殃及的那个师姐,正?是不久前才接了除魔令下山的曲小?棠,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下山。先前她?都是跟着师兄师姐们歷练,战斗力?在队内只?能说聊胜于无,说难听点?就是划水党那挂的。 曲小?棠性格怯懦孤僻,没什么朋友,一直独来独往,唯一玩得比较好的容嫣也因为分到了不同的院系,大家各忙各的,交集渐少而没了联繫。 当然这都是她?给?别?人的印象。 事实证明,刻板印象是非常误导人的东西?,所以根本没人把她?往坏处想,自以为她?身上的魔气是被那狼妖伤到的。狼妖九戎,乃当时与魔域助纣为虐的妖族之一,受魔域庇护,其身亦随之修魔道。 原本只?道是寻常妖孽,曲小?棠找不到队友又想做除魔令任务,会选择这个也情有可原。谁曾想都低估了这狼妖的厉害,竟让他在眼皮底下抓小?鸡。 曲小?棠声称自己前去伏妖,却不敌,反被重伤险险才捡回一条命。狼妖放话挑衅,说如今仙家也不过如此,不日将?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宗门大屠杀。 「岂有此理,真是好大的口气!」薛定爻气得吹鬍子瞪眼,把扶手拍的梆梆响,听着就疼。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3页 薛沉舟眼皮微掀,从桌旁端来一杯热茶,递到他手边,沉声道:「父亲,动怒伤身。」 司见月眼神?凝在那盏茶上,薄唇紧抿,目光有些不善的炙热;薛沉舟似有所觉,不动声色地侧首予以回视,但见小?师弟温和敛眸,并?无异状。 薛沉舟收回视线,心中生疑。 盯着薛定爻顺手接过,喝了一口压压惊,半晌过去好像没什么事,便也作罢。司见月知道七窍流血的感觉很不好受,他到底还是不希望薛定爻出事的。 毕竟于他来说,薛定爻无论如何都在他人生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亦父亦师的角色。 曲小?棠的伤势已经包扎好了,因尚且无力?下地便免了礼,瑟瑟缩缩地坐在木质的轮椅上,肩膀轻轻颤抖,眼圈红红的似要?随时哭出来的样子。 她?怯生生道:「那、那狼妖九戎还说了,等他主子完全恢復了力?量……」 「第一个要?屠的就是我们问剑宗。」 诃竹真人气定得多,温声问她?:「别?害怕,孩子。想想你?还记得什么,那狼妖的主子是谁?」 曲小?棠闻言好像想到了什么,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在众目睽睽中,犹疑地把目光落到了其中一个亲传弟子身上,大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少年一袭道袍欺霜傲雪,骨相清冷但眉眼却说不出的昳丽,因过分苍白而显得有些阴郁。 赫然是司见月。 诠明堂上先是一静,霎时间议论纷纷,这下连诃竹真人的表情都不好了。铃杏因犯过戒的缘故无传召不得再?入诠明堂,虽也是问剑宗下一代理事的亲传弟子,实则为避嫌早就被剥夺了议事权。 「……」司见月慢慢地拧起了眉,他确实觉得这个姑娘面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或许曾经是有过一面之缘,但无冤无仇的,为何信口雌黄污衊他? 司见月冷冷望着曲小?棠的同时,曲小?棠也在暗暗观察他,不敢错过他脸上任何表情,但正?如厌听所说,太子殿下还真的自封了记忆,不认得她?了。 千年轮迴不休,都为同一个女人自甘堕落,真是自寻死路……这样的人,如何能重振魔域? 心性歹毒的人怎么装都是伪善,道心纯净的有情者眼神?亦骗不了人,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坐不得由累累白骨、血肉残骸铸造的王座,他虽有魔族里至高无上的血脉,却註定没有资格葬入帝王冢。 成王败寇,总有人要?做寇的。 哪怕他是太子殿下。 不过曲小?棠还不至于那么蠢,当今世上现存的魔族本就稀少,她?不会把未来的主力?军太子司阎推到对家,等厌听反应过来,也绝不会放过她?的。 是以她?的目光没有在司见月身上停留,而是往旁边偏移了下,定定地看着那倒霉的替罪羔羊。 曲小?棠指认道:「就是他!」 宁骁一脸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又我?」不是这哪来的小?姑娘怎么到处乱甩锅啊! … 莫名其妙被三司会审、而后无罪释放的宁二师兄脸那叫一个臭,还是容嫣从药堂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救场,说曲小?棠伤口里残留的魔气可能有致幻成分,才导致她?思维错乱,在诠明堂上胡言乱语。 众人顿时语塞,只?好把曲小?棠放回去养伤,并?暗中监管。狼妖九戎的线索成了谜,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掺假,但又不敢轻看此事,便派人下山查探。 铃杏知晓后震惊不已,忙要?告诉厌听,可唤醒他时却发现了件更可怕的事情——小?黑蛇的鳞片不知为何渐进黯淡,失去光泽,有时甚至叫不醒他。 从契魂引种?下的那日起,厌听身上的魔气就在慢慢减淡,像是把自己的命数转移给?了司见月。 厌听闻言久久不语,始终避而不答。 铃杏便知她?又猜对了。 「除了契魂引,司见月的过往定然还与你?有别?的联繫,那个恶魂如果要?活,你?就……」铃杏有点?不敢说出口了,「你?就可能会死,对不对?」 厌听沉默了会儿,嘆息道:「你?要?知道,无论是人是神?,是妖是魔,都终有一死。就算是修鬼道者也有魂飞魄散的时候。为大道而死,为自己的信仰而死,没有什么好可惜的,你?不必太执着。」 「大道?狗日的大道,成日就会拿这些来跟我扯皮。」她?忿忿地说,「你?们魔族也有大道吗?」 厌听深深地看着她?,轻声道: 「铃杏,我本不是魔。」 铃杏怔住。 「我本不是魔,司见月的过往也不是魔,那个恶魂其实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坏。」厌听终于肯向她?坦白,「我原是上古神?龙的旁支,因血脉不纯生为妖蛟,需歷练和点?化?才能蜕变,然后飞升。」 「司阎本来只?叫司阎,是我写了字条放进他当时的襁褓里的,见月是薛定爻给?他取的表字,因为捡到他的那日是晚上,恰巧云开而见月。」 厌听把太子司阎的故事删删减减,只?挑了部分说给?她?听,犹豫了下,还是没删掉和神?女曦凰的那段爱恨情仇。但他偏偏话只?说一半,没告诉铃杏她?就是曦凰的来世,怕她?和司见月生了嫌隙。 并?且厌听再?三强调,太子司阎是太子司阎,司见月是司见月,绝不是因为她?长得像曦凰才……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4页 铃杏倒是很平静:「有多像?」 呃,怎么好像越描越黑。厌听第一次把谎言说得牛头不搭马嘴,漏洞百出,居然圆不回来。他一时情急,斟酌道:「就是鼻子、嘴巴、眼……」 妈的,都快报她?身份证号了。 可总也不能直接说就是你?吧大姐? 铃杏何许人也,一看就知道他想隐瞒什么,根本逃不过她?的法眼。铃杏心下有了决断,回头必要?好好审问司见月,便转移话题道:「他是龙?」 厌听被她?打断了思绪,「对啊。」 铃杏又问:「那他现在还能化?形吗?」 厌听思索道:「有契魂引助他,或许能。」 「好,今晚我就去会会那个太子司阎。」铃杏跃跃欲试的模样,「看看你?们龙是不是真的有两根。」 厌听:「?!!!」 铃杏扭头就走,丝毫不顾身后撕心裂肺的追赶和唿喊声,只?听得声声悽厉,喝道:「季铃杏你?个死丫头快给?我回来啊啊啊啊!!——」 第八十二章 尽管暂封了记忆, 但曲小棠在诠明堂上所谓的胡言乱语,到底让司见月升起?了危机感,体内魔气的压制也因心神不稳而有所松动?, 这很不妙。 从诠明堂回来的时候已是不早,远处山头的夕阳将落未落,寝院里空无一人, 竟连宁骁也不在?。 司见月沐浴之后, 尚未穿衣,只着?一条白色亵裤。他没急着去拿木架子上的衣衫, 而是停在?那面不大的铜镜前, 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少年的身躯肤白如玉, 肩宽而直,手臂线条流畅而富有张力,紧实漂亮的腹肌沟壑分明, 削薄窄劲的腰从两侧往里收,呈上宽下窄的倒三角形。 玉石般坚冷的胸膛上, 心脏的位置,每一下跳动?都仿佛牵带着?什么?,可他?能感觉到却看不见。 是什么?在?里面? 司见月直觉这对他?很重要?,是绝计无法忽略的存在?,他?必须知道, 因为还有事情?等着?他?去做。 他?慢慢抬起?左手, 腕朝上,另一只手骈指点在?脉心, 使力相逼。不出两刻钟, 司见月脸上的血色便褪得干干净净,冷汗如雨下, 然?还是不行。 左手止不住的剧烈发抖,肌肉绷得死紧,小臂的青筋条条暴凸几欲迸裂,心口痛极似要?窒息。一口甜腥勐地涌上喉头,他?咬紧牙关?,任由唇角溢出鲜红的血迹,还是固执地不肯放弃,不肯罢休。 突然?有人狠狠抓住了他?的手臂,在?他?胸前迅速点了几个穴道,及时终止了他?体内灵力的运转。 又一掌击在?他?心口,直接将其打断。 司见月不加防备,也没还手,当即脱力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把屏风撞倒。铃杏要?去扶他?,却反被他?握着?腰抵在?墙上,喘息着?问:「你知道什么??」 他?手指修长,极有力,轻而易举就把铃杏高高顶在?了墙上,脚不沾地。铃杏惊唿了声,慌乱地扶住他?的双臂,俯视着?他?陡然?生出戾气的眼。 「你瞒得我更多,该我问你吧。」铃杏被他?这样弄有点难受,不安地扭动?,可少年不依不饶。 司见月眼中显露出些许迷茫,莫名觉得她这话是对的,可他?也不记得了,便道:「近来我的心口总是痛,我不知里头的东西是什么?,或许我应该把它?剜出来。」他?说?的很认真,也如是付出了行动?。 铃杏被他?吓住,瞪大了眼睛道:「你疯了!人就一颗心,你剜出来不就死了?」 司见月:「我不是这个意思……」 铃杏忽然?低下眼去,从这个俯视的角度看,少年赤着?苍白得有些病态的上身,劲瘦的腰如一柄出鞘利刃,还沾着?水汽的腹肌清晰得惹眼,单薄的白色亵裤隐有弧度。 「咳,那个。」铃杏这才想起?来这的目的,耳根微微发烫,「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在?等我?」 司见月:「……」 虽然?都老?夫老?妻了,但铃杏的好色依然?令他?时常破功,不知作何反应。司见月垂下眸,把铃杏抱到桌子上坐好,两只手强势地按在?她腿边。 铃杏趁机摸摸,在?他?胸腹上又掐又捏,不得不说?手感相当好,「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偶尔掐疼了,司见月也会蹙眉,却仍是不动?如山地俯在?她身前。他?耐心地说?:「你知道的,能否全都告诉我?我是不是……忘了很多事情??」 铃杏顿了一下,才指着?他?的左胸,扬唇狡黠地笑道:「没什么?,就是这里住了个小恶魔而已。」 这个说?法倒是可爱。 司见月眉头舒展,半弯的眼里漾起?温柔,纵容了铃杏的含煳其辞,低头亲昵地埋进她颈窝。 「你不喜欢那个小恶魔?」 铃杏自然?不希望那个恶魂重新出来,更不可能会帮他?解开封印,跟厌听说?的那些都是诈他?的。太子司阎既已死去千年,又曾喜欢过别的女子,便与今生的司见月截然?不同,她断不会混为一谈。 「不喜欢。」铃杏说?,「忘掉就忘掉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他?心中一痛,像是被人攥住了唿吸。司见月竭力压下这种异样的危机感,寻求安慰似的,他?倏地抱起?铃杏,往床上走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5页 裙底被往上一推,铃杏便知他?想做什么?了,两腿下意识并了并。司见月这人很有礼貌,做之前总是要?问问,不会莽撞就来:「铃杏,可以吗?」 铃杏本来都准备好了,被他?一问,顿时有点冒烟。捶了下他?道:「要?来就来,废话这么?多!」 说?起?来,他?们成?婚以来其实没怎么?做过,就算做了也多是铃杏在?上,帮他?弄的。因为司见月年纪太轻,她不愿意,非要?等他?过了十八岁的年头。 这次,才算是真正的夫妻之实。 少年血气方刚,正是欲求不满的时候,司见月为了这刻已经忍了许久。铃杏破天荒地头一回同意让他?在?上面,自己啥也不干,大方由着?他?乱来。 起?初他?都很温柔,比起?铃杏之前对他?的「把玩」,他?更像是信徒般的虔诚与珍重。铃杏能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秀挺的鼻樑,如浸了水的眉眼清晰而深刻,蝴蝶骨在?动?作间振翅欲飞。 铃杏忽而紧张起?来,绷紧了足尖。 在?最初的平缓过去以后,酝酿已久的风浪骤然?发力狠狠扑袭,把她撞倒在?了礁石上,话语来不及吞咽就碎不成?音。司见月带着?她沉入海底,但很快铃杏就难以唿吸,挣扎着?想要?回到海面,获得空气。 「别、别动?……」司见月也是第一次到这里,不成?想就被蚌壳给紧紧咬住了,疼得他?直抽气。 铃杏在?他?肩背留下了很多抓痕,眼角不自禁地沁出泪水,满腔羞恼道:「那你还不快出去!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贪心,你……慢慢来就不行?」 司见月低头吻掉她的泪,衔住她的唇瓣,柔软的舌尖交缠分散了她的注意力。铃杏感觉她被带着?重新回到了海面上,不由松了口气,谁料才没见半会儿天日,又是一阵浪潮将她拍得头晕目眩。 等精疲力竭回到岸上的时候,铃杏在?心里愤然?发誓,以后绝不再让他?不知轻重地占主导了。 司见月把铃杏抱到浴桶里净了身,復又回到床上拉起?被子裹好,自己也躺了下来,像个粘人的大型犬一样窝在?她身侧,下巴贴在?她肩上。 他?还恶人先告状,委屈地说?:「铃杏,你抓得我后背好疼,下次轻点。」 铃杏累得根本不想动?弹,连骂他?都懒得,闭着?眼有气无力道:「你…你扮猪吃我的虎,好啊……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早知道还是我在?上面了。」 「哦。」司见月说?,「下次换你就是了。」 铃杏:「……」 试问谁家夫妻有他?们奇葩,还带交换体位来做的?你要?觉得不高兴,大不了下次换你就是了。 … 就在?俩小夫妻拉灯那会儿,其实厌听和?宁骁都没闲着?,各有各的事办。厌听怎么?也没想到曲小棠居然?出了这档子事儿,什么?狼妖九戎,什么?魔域的主子,一时不察她又想整什么?么蛾子? 厌听联繫不上她,只好偷偷熘到曲小棠的寝院附近,可那里有弟子看守,蹲了一晚也没收穫。 他?在?窗边扔石子,里头愣是装看不见。 ——妈的,真是反了。 宁骁泡在?藏经阁里一整晚,没找到任何有关?契魂引的记载,但意外查到了神陨木。传闻神陨木生于?东海的无名仙岛,是岛上万物枯荣的根源,蕴含奇穷之力,用它?或可剜出世间所有的魔蛊。 「神陨木……」他?低声呢喃。 宁骁撕下这页,折好放进袖里,转身离开了藏经阁。才走出不远,一个弟子正着?急忙慌地从面前跑过,恰见了他?,失声叫了句宁二?师兄! 宁骁讶异道:「怎么?,何事这么?急?」 「宁二?师兄,那那那……那狼妖九戎,方才在?外查探的人传来消息,听闻他?夜上阆偃山……在?阆偃山大肆屠杀,死了好多人了!」他?知道宁骁的老?家就是阆偃山,心慌得紧,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宁骁脸色果?然?瞬间铁青,御剑直往薛定爻的住处去,不到半刻,问剑宗上下便已灯火通明。 忽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铃杏迷迷煳煳地翻了个身,不管不顾继续睡。司见月向来眠浅,他?倒没什么?起?床气,蹭了下铃杏的后颈,起?身开门。 片刻后他?目中清明,神情?凝重,快步回来把遍地凌乱衣衫一一拾起?,然?后掀开了铃杏的被子。 铃杏半睁着?眼,「干什么??」 「快起?,阆偃山出事了。」司见月熟练而麻利地给她穿衣系带,梳好头髮,端来放首饰的匣子。 铃杏急中有序:「什么?颜色?」 司见月随意瞥了眼,「红色那支吧。」 铃杏便簪上了棠花点翠,「好了。」 两人之间形成?了种诡异又和?谐的默契,束腰带的束腰带,整冠的整冠,女子服饰较为繁琐,司见月先帮她穿戴整齐,铃杏才又反过来帮他?换。 敢在?仙门道家的眼皮底下屠戮,像狼妖九戎这样胆大的已经几百年未见了,阆偃山的求救信号将将发出不久,一众仙门即刻派出人手增援。 一时间空中嗖嗖声不断,放眼望去全是剑修的身影,流星般于?夜色穿梭,只留下零星光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6页 第八十三章 阆偃山门, 远远便见一尸首高挂。 那弟子还?很年轻,也就二十来岁的?年纪,手脚已经僵硬发青了。玉冠歪斜, 披头散髮地吊在山门上方,过路者?抬头即与?暴突的两颗眼球惨惨对视。 那是宁骁曾经的髮小。 「宁二师兄!小心……」「宁二师兄!」 宁骁四肢冰凉、发软,膝盖险些弯下去, 可嵴椎中又似乎有什么将他撑得笔直。他一剑斩断了?被血浸透的?麻绳, 放下尸首,颤着手为死者?正衣冠。 后来的?各派弟子冲进?山门, 脚步声如?千军万马响彻夜色, 宁骁无动于?衷, 最后替死者?合上双目。 司见月紧跟上来,负剑在他身旁,微蹙的?眉头下眸底露出悲悯之色, 却?不曾开口劝慰。待宁骁安置好那尸首,才沉声道:「师兄节哀。」 宁骁神色晦暗, 低低嗯了?一声。 铃杏方才跟着进?去看了?眼情况,很快就出来告知他们,「阆偃山众弟子已解救,但狼妖九戎还?挟持了?一名女子,瞧着应当是阆偃山的?山主……」 话音未落, 宁骁勐地站起身, 提了?剑就径直往里沖,差点儿?把铃杏碰倒, 眨眼间便没了?影。 铃杏踉跄一小半步, 被司见月顺手拉了?把。她惊诧地抬头,试图从后者?眼中找出同感, 司见月却?并不觉得奇怪,只道:「阆偃山今任山主温莱,是他故去兄长的?遗孀,三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 司见月说完,便快步走?进?了?山门。 高台上,狼妖九戎着一身金玉锦袍,全然不似其他妖魔那般丑陋腥臭,反而光鲜亮丽。温莱被他掐着脖子钳制在怀里,不见惊慌,连赴死也从容。 九戎粗重?的?唿吸喷洒在她侧脸,几乎要?吻上了?温莱。他邪肆地大笑着说:「没想到阆偃山的?山主竟是个女人……听闻你是你们上任山主的?儿?媳?若非你夫君死了?,这个位置也轮不到女人来坐。」 温莱眼皮子都没抬,恍若未闻。 「哼,都说最毒妇人心。」他忽笑道,「——你夫君是怎么死的??」 这句话让她梦回?那个血夜,男人暴戾的?、一下又一下的?殴打,少年满手明晃晃的?鲜血,以及老妇人精神失常的?尖叫和歇斯底里。温莱的?手指终于?动了?下,微微掀眸,紧绷的?唇角极轻地抽搐着。 等不来她的?反应,九戎自讨没趣。但他并没有因此生气,无谓地说:「也罢,你们凡人惯来喜欢做自相残杀的?蠢事,甚至不如?魔族团结一心。」 温莱冷冷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阆偃山自问与?魔族结仇不大,无论在哪方面都极其低调,安分守己,怎会无缘无故招此横祸。 九戎哼笑一声,道:「别想太多,我可不是专门为了?你,这天下比你美的?少妇多了?去。」说到这又觉得好玩似的?,「当然也不是我发神经,特地找你们的?茬,谁叫你有个与?魔族勾结的?弟弟呢?」 温莱一怔,脸色顿变道:「你胡说什么!」 「嘁,看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么久没联繫真忘了?自己在问剑宗还?有个弟弟?那小子可真是有种哈哈……连魔族潜藏多年的?卧底都敢包庇。」 「不可能。」温莱脸色发白,却?更冷静,「宁骁与?魔族誓不两立,恨之入骨,你休要?胡言乱语。」 温莱觉得他在污衊,九戎只当她在狡辩,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信谁。事实上两人都没错,宁骁确实对魔恨之入骨,也确实包庇了?入魔的?司见月。 一道剑光倏忽飞来,势要?削断九戎掐着温莱脖子的?那只手,他毫不犹豫地放了?人,往后闪避。 刚躲开几道接连追踪上来的?符术,那丢符的?人便瞬移至身前,挡住他的?去路。狼妖九戎立时五指成?爪,以要?将对方开膛破肚的?攻势袭去,锋锐无比而尖端稍弯的?利爪与?剑刃相接,凌空铛铛有声。 趁宁骁与?他缠斗,其余弟子一拥而上,迅速在地面布好阵法,看准时机将缚妖网抛出。 铃杏横剑一扫,但还?不及她挥出,那群小妖便急急逃窜或遁走?,简直比下训还?积极。剑气割下了?几个小妖的?头颅,却?忘了?留活口,怕是问不了?了?。 铃杏奇道:「搞什么?」 不止是她,显然司见月也觉察到了?,没和那群小妖纠缠就收了?手,有些疑心:「似乎有蹊跷。」 狼妖九戎的?伏诛比想像中还?要?快,顺利得过于?寻常了?,反倒叫人不安。他只是象徵性地周旋了?一番,便被收进?了?缚妖网里,宁骁想公报私仇都没机会多殴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得意地被押走?。 「喂,你嫂子挺漂亮的?。」九戎临走?时意味不明地沖宁骁一笑,相貌堂堂的?模样还?有几分风流。 宁骁阴沉着脸就要?砍他,但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司见月马上拦住,低声道:「他很奇怪,不要?被他激怒,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九戎闻言转移了?视线,先看了?眼司见月身旁那个年轻貌美但绾了?发的?少女——只有嫁了?人的?女子才会绾髮,显而易见这俩是一对儿?。膈应人向来是九戎的?强项,他顺嘴道:「你老婆也不错哦。」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7页 司见月动作一顿,「?」 铃杏:「……」 最终九戎还?是没少在路上挨打,偏偏又被捆着动弹不得,符术让他连喊冤都费劲。像他这种犯事恶劣的?妖魔指定?是要?被关进?千机塔的?,是以各派都默认将他押回?了?问剑宗,明早在诠明堂进?行判决。 因为援兵来得及时,阆偃山还?不至于?真被屠了?满门,但也损失惨重?。温莱剑骨被断,事后宁骁把她送去了?药堂,将还?在打瞌睡的?容嫣提起来帮忙。 在明早以前,狼妖九戎暂时先关在镇仙狱,大家折腾了?一夜也累了?,落锁的?时候都在打哈欠。 司见月刚转过身,便听到隐约的?低语声,那是由复杂、怪异的?音节从喉咙里发出来的?,所有人都仿佛听不见似的?往前走?,只有他停住了?脚步。 他听懂了?。 但那该是魔族的?语言。 ——「太子殿下,你不会忘记你的?使命,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对吗?你永远不会背叛我们的?。」 司见月指尖一紧,微微侧首。 壁上灯亮着昏黄的?光,打在他深刻而清晰的?侧脸轮廓上,根根分明的?睫羽低垂,晦涩难辨。 九戎沖他阴恻恻笑,有什么粘腻的?黑泥从脚底爬上了?膝头,随即他慢慢地融化?在了?黑暗里,只余一双血红色的?瞳,在无尽夜色中如?两盏长明的?烛。 魔天生就会蛊惑人心的?瞳术,他们会让人想起不美好的?回?忆,然后被自己阴暗面一点点啃噬。 司见月冷冷地盯着那「深渊」。 因他侧着脸,面向九戎的?那只眼便闪烁起相同的?红光,然另外一只却?仍保持着莹润的?黑色。 同体,抉择只在剎那间。 … 与?此同时,药堂。 温莱的?伤势已经稳定?,并无性命之虞。 容嫣刚把药汁趁热端出来,宁骁没在房里,顺手就接过了?,道:「我来吧,你先回?去休息。」 「这么紧张,真的?是你家属啊?」容嫣烫得直把手放耳垂,贼兮兮地往里瞅了?眼,「让我猜猜,莫非就是送你小老虎钱袋的?那个?」 宁骁难得没说反话,点了?下头。 容嫣拍拍他的?肩,没多八卦,扭头回?去了?。宁二师兄少有心事,变故生得突然,想来需要?时间。 宁骁端着药碗进?去,温莱正静静靠在床头,望向窗外悬月的?眼神空洞洞。见了?宁骁,许久她才忽开口道:「小岑死了?,是我没保护好他。」 「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宁骁早知她肯定?会自责,沉着声音,把药碗用?内力?催凉了?些。 「阿姐,先喝药吧。」 温莱一动不动,恍惚想起了?九戎说的?,关于?魔族在仙门的?卧底潜藏多年,而宁骁却?包庇的?事。她当然不信这是真的?,可眼下也没有别的?可以解释。 她想问宁骁,又问不出口。 或许她要?信他。 宁骁不知她心中痛苦挣扎,只以为她还?在自责于?阆偃山那些无辜死去的?年轻生命,端起汤匙舀了?一勺,递到温莱唇边,但与?她的?距离都很规矩。 温莱一条手臂折了?才接上,动作不便,可房里也没有别人了?。她抿唇道:「放着吧,我想睡了?。」 宁骁却?坚持,「喝了?药再睡。」 温莱与?他僵持片刻,无奈就着他的?手一勺勺喝下了?这碗药汁,之后便不再言语,也不愿看他。两人莫名陷入了?冷战,宁骁感觉出她现在心情不好也不想见到自己,替她掖好被角就起身离开了?。 药堂有别的?弟子值守,不必担心。宁骁回?到寝院已是一身疲惫,倒头就扑在了?床上,澡都没洗。 然才闭了?会儿?眼睛,房门响起叩叩声,来者?却?只敲门不出声。宁骁对那身形何等熟悉,瞥了?一眼没动,哑声道:「师弟,有什么明日再说吧。」 「叩叩,叩叩。」 敲门声并不休止,仍在持续。 宁骁深深嘆了?口气,道:「你最好有事。」于?是还?是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去给他开了?门。 门甫一打开,便对上一双血红的?瞳。 那俊美少年面无表情,素来温润乖敛的?凤眸里如?淬寒冰,似蛇非蛇的?瞳孔紧缩成?危险的?针,只觉盈满冷冷杀意,却?又透出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性。 他手下倏然使力?,利刃顿时贯穿了?血肉。 宁骁闪避不及,一脸震骇。 「你?!——」 第八十四章 夜浓如墨, 窗外似风雨欲来。 帘子被屡屡颳起、落回,叫人心也不安宁。 虽顺利地收押了狼妖九戎,铃杏先回了房, 却始终有种莫名的焦躁感,桌案上的烛火好几次都点不燃。她干脆撂那儿了,困得倒床就和衣而眠。 可没睡半个时辰, 铃杏便又睁开了眼。 困得要死, 但偏偏睡不着?。 她直觉有什么事情在黑暗中持续发酵,铃杏的第六感向来很准。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如去?外面看?看?, 铃杏最?终还是选择披上外衣出了门?。 反应过来时已经到了司见月他们?的寝院, 四周都静悄悄的,竟连寻常的蝉鸣也听不见。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8页 铃杏心里有点没底。 入秋了,偶尔忽起的晚风带着?凉意。铃杏把?衣襟拢紧了些?, 皱着?眉往里走,鞋底轻踩在地面上铺陈着?的、干燥的落叶时发出细碎的脆响。 突然, 脚踝一紧! 铃杏冷不防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人绊住,她不由自主地惊叫了声,接着?便扑倒在地。死寂般的夜色也被这动静打破,林内深处的鸦雀吓得四散而去?。 她险些?拔剑就捅了过去?。 「你!……姓宁的,你趴在这儿做什么?!」铃杏惊魂未定地坐起身, 冷汗都给他吓出来了。 但很快铃杏便发现不对, 宁骁趴在地上,汩出好大一滩血, 根本不曾有过动作。他后?背的衣袍被数道爪刃似的利器割裂, 血肉翻红,深可见骨。 铃杏比方才?还惊, 「师兄!」 铃杏慌得脱下外衣垫在他后?背,再把?他翻过来仰躺着?,探他颈侧的脉搏——很微弱,不过好在还算稳定,暂时死不了。她连忙从储物袋里找出应急丹药,塞进他嘴里,然后?按摩他的喉咙、胸口。 没一会儿,宁骁终于呛咳着?醒转。铃杏见状才?松了口气,垂下酸软的手,无力瘫坐在地。 「我?差点儿喊救命了。」铃杏说。 宁骁捂住喉咙,撑着?手肘坐起来,咳道:「哥才?是差点儿被你按废了……」他似是想起什么,神情顿时凝重下来,「你看?见司见月了吗?」 「没有。」铃杏摇头道,「是谁伤了你?」 宁骁闻言竟是沉默。 看?他的脸色,铃杏也觉得不好了。 … 后?山上除了苦忘崖那方禁地,还有片人迹罕至的树林,这里遮天?蔽日,密密森森,很容易会迷失方向。但只要你等?到晚上,跟着?月亮的指引走,不出三刻钟就能离开这里,回到问剑宗那条石子?道。 不归剑插立于地,震裂出蛛网般的裂隙。 以此为圆心,指地为牢。 铃杏用不归剑困囚林中的一切,在三刻钟内任何生物都妄想离开这里,任何伤害、声响都无法穿出外界。就像个捕兽笼,铃杏是猎人,也是诱饵。 「太子?司阎。」 铃杏低低默念着?这个名字。 这时她才?想明白,原来所有的焦躁和不安都来源于这个名字,因为只有关?于太子?司阎是未知。他是恶魂,亦是司见月的阴暗面。只要契魂引一日不拔除,哪怕不发作,也终有一日要带来灾祸的。 哪怕伪装得再好,也不是他。 太子?司阎终究不是问剑宗的那个天?上月。 风吹动了鬓边的一缕发,像被某个人轻柔地抚过脸颊,她随手撩在耳后?,压了下扬起的裙摆。铃杏淡声道:「别逼我?亲手了结你,太子?殿下。」 「……」 短暂的沉寂后?,一声龙啸冲破云霄! 「吼!!——」 狂风毫无预兆地怒号起来,压得树弯草折,枝叶乱舞。夜幕竟仿佛被巨手掀开,露出镰刀似的红色血月,不知什么东西飞来割破了她的眼角,铃杏抬手挡不及,一粒血珠便如落泪般挂在脸颊上。 这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哭。 这一切发生得其实很快,铃杏手才?刚抬,眼前就被袭来的黑暗裹挟着?吞吃入腹。她故意没有躲避或者逃开,顺势被扑倒在地,抱住来人的脖子?。 可惊讶的是她居然两手抱不住,手感湿滑、冰凉得不像活物,肩膀被一只利爪沉沉箍住,腿间挤进了长长的、蛇一样的尾巴,将?她紧紧缠绕。她浑身不由自主地寒毛直竖,抬头就对上猩红双目。 或许是缩小了些?体型,史书上记载的九玄烛龙大概有四十多寸长,是绝对的庞然大物,较之厌听那等?妖身的魔蛟还要大上许多。但眼前的这条烛龙并不算大,比起龙更像某种巨型蟒蛇,否则这一爪子?她恐怕已经死了,而不是被它好好地按在身下。 尽管如此,它的爪子?也还是很骇人,要掌住铃杏在此时显得极为娇小的躯体就像杀鸡用牛刀。 它冷冷地盯着?铃杏,喉咙里低吼着?。 「你要杀了我?吗,夫君?」铃杏眉眼弯弯,无所畏惧地握住龙的犄角,张嘴含住垂下来的龙鬚。 太子?司阎:「!」 犄角于龙来说很敏感,大多数时候的触摸约等?于侵犯,九玄烛龙自认是世间最?高贵的龙族,对任何形式的侵犯都是不容许的。龙鬚也跟人类的毛髮不同,上面有很多毛细血管,是有知觉的。 铃杏当着?它的面把?龙鬚含进嘴里,舌尖在里头灵巧地搅动,再吐出来时已经帮它打了个蝴蝶结。 太子?司阎:「……」 龙爪松开了她,恼羞成怒地沖她嘶吼着?,又是一爪子?就要踏下来。这回它来真的了,铃杏就地滚了两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忽而手腕翻转。 翻手腕是剑修掏武器的习惯之一,如果你看?到对方是个剑修,那么就要小心她随时翻手腕了。 铃杏没用剑,召出来把?小皮鞭。 显然她不是想弄死谁,单纯想教?训而已。化成原形的太子?司阎却不懂,它的思维短时间退化,现在是如假包换的小畜生,只知道敌人掏武器了。 龙嘴倏地张开,接连喷出好几团蓝色火焰,惊天?动地砸向铃杏,她的所经之处立时熊熊燃烧。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9页 铃杏身法迅勐如豹,速度极快,所有攻击都只能落在她的影子?上。九玄烛龙腾飞在半空中,四爪不落地,横冲直撞朝她袭来,气势恍如破竹。 待它游至身前,铃杏才?险先跳开,在其扑空后?一鞭子?甩过去?,当即就是皮开肉绽。九玄烛龙痛苦地嘶吼、扭动着?,像在与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在做剧烈争斗,一面想撕碎她,一面却慌张地想逃走。 根本不用铃杏动手,它自己都快把?自己给折磨死了,所以小皮鞭甩过来的时候只有挨打的份。 铃杏亳不怜惜,噼里啪啦好一顿抽。 血沫横飞,她眼也不眨。 「你怎么疯都好,万万不该对他师兄动手,你的人生再悲惨,也与他无关?。」铃杏看?它的眼神冷漠得像陌生人,「你要庆幸没对宁骁下死手,否则我?会千方百计把?你的心剜出来,送你回地府。」 九玄烛龙兀自挣扎了一番,在半空中风筝似的摇摇欲坠,喘着?粗气平静下来,红瞳中有哀绝痛绝的怨念。它不知听懂了没,或许是听懂了的。 不是的,它难过地想。 你所厌恶的,就是我?本来的样子?啊。 你以为我?是抢夺了他身体的小偷,我?是至阴至暗的第二人格,其实不是的。我?才?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暴躁、阴郁、冷血、自私……这就是我?。 铃杏一鞭子?将?它抽倒,轰然巨响。九玄烛龙愤怒地痛叫起来,却没有反抗,匍匐在她脚边。 鞭子?无限伸长、化作伏魔的绳,圈圈捆住龙庞大的身躯,紧接着?骤然收紧。铃杏边捆边道:「都死去?千年了,为何还要出现?神女救世的戏码早都演烂了,我?不会舍己救苍生,我?就一市井小民。」 「你遭受的苦难我?很同情,但那是你与曦凰之间的事情。我?叫季铃杏,我?的夫君是司见月,你们?的故事和我?们?千年有隔,过去?的债怎能今世还?」 手底下的龙不挣扎了。 猩红双目渐渐湿润,沁出泪花。比起身体上承受的,这句话更像是一鞭子?抽在它心头。 痛彻心扉。 ——过去?的债怎能今世还? 「厌听说我?和曦凰长得很像,但没细说,我?猜我?可能是她的后?人什么的。」铃杏骑在龙首上,捏捏犄角,「我?知道你是想从我?身上找她的影子?,你喜欢她,想復活她和她长相厮守,是这样吗?」 「……」半晌,龙轻点了下头。 铃杏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骂道:「我?警告你想都别想!就算她是什么救过世的神女,甚至可能真的是我?的祖宗,她也没资格剥夺我?的人格!」 「每个人的人格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不是谁的一部分?,曦凰是曦凰,我?是我?。如果你敢试图像你霸占司见月的身体那样,用我?的身体做容器復活曦凰的话……哈,你试试看?,我?绝不原谅你!」铃杏揪着?它的耳朵,然后?用最?大的声音恶狠狠地说。 像被戳中了心思,龙又暴躁起来,勐地晃动了下身子?。铃杏一时没抓稳,猝不及防摔落下去?。 「……喂!」 龙越挣扎,束缚就越紧,勒出道道血痕。它疯了魔似的剧烈扭动着?四处乱撞,撕破长空的啸叫声震得铃杏鼻下和耳孔也流血,大家?都很遭罪。 铃杏忍无可忍,咬破指尖。 一滴血从指尖飞向龙身上的绳索,随着?铃杏念出咒语,术法即成,「收!」龙便撞在树干上,被地面升起的金光笼罩,渐渐化作了少年的身形。 金光淡去?,那少年蜷缩在地,冠玉般的俊美面容上冷汗涔涔,肤色病白如瓷。绳索还紧紧束缚在他身上,勾勒出削薄劲瘦的腰身,半敞的衣襟凌乱地与墨发交缠,他浑身痉挛不止,大口喘息着?。 铃杏缓步上前,蹲身看?他。 他髮丝间的两个犄角还没有消退,像凝白剔透的玉器制成,清晰可见内里有淡青色的血管,如冰质下流动的翡翠,也似上帝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太子?司阎冷冷掀起眼皮,红瞳乖戾,眸中寒潭似的要将?人冰封三尺,仿佛恨不得把?她碎尸拆骨。 「你好漂亮。」 铃杏托腮看?着?他,由衷地说。 太子?司阎:「……」 第八十五章 铃杏又凑近了两步, 蹲在他身前,却丝毫没有要替他松绑的意思。太子司阎只有无能狂怒,秀气的眉下压, 用漂亮但毫无攻击性的眸来宣洩不?甘。 没错,他心有不甘。 凭什么他就活该是被忘记的那个? 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他的,曦凰也是他的, 曦凰的生生世世——包括铃杏在内, 全都?是他的! 凭什么?非要他去死?! 铃杏说喜欢温柔纯良的小师弟,但他其实不?温柔也不?纯良, 暴躁阴郁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他本性难移。可既然铃杏不?喜欢, 他第一反应不?会想要改变铃杏,而是改变自己,为了讨好她用尽全力! 回想这段装成?小师弟的日子?, 他几乎丢掉了所?有的自尊,因为铃杏的一句说「喜欢小狗」, 天?知道他有多庆幸自己擅长摇尾巴,让他多一个?筹码! 他都?这样了,都?这样了…… 为什么?铃杏还是不?愿意喜欢他呢?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0页 从前太子?司阎苦苦哀求的是爱,现在他连爱也不?敢要了,只盼着能被喜欢。他生为半魔, 最开?始有情感障碍什么?都?不?懂, 是曦凰教会他情为何物。 曦凰在他人生中扮演过很多角色。 魔女不?认他这个?儿子?,所?以他没有母亲。他戴上罪枷被关进地宫的时候还很小, 换算过来也就是人类的七、八岁这样子?。他小时候怕黑, 刚来那会儿晚上不?敢睡觉,是曦凰过来轻拍他的背, 哄他睡觉。 曦凰在太子?司阎的印象里,就是二十多岁的模样没有变过,她怜悯这条弱小可怜的幼龙,总是半夜偷偷来看,拥他入怀,告诉他黎明很快到来。 女娲怀着慈爱之心捏造女性,女性一词天?生就自带光辉,所?以当你听到母亲、姐姐、妻子?等这类词语时,总是会联想到某些美好的、温柔的事情。 母亲在你幼年时期教导你走?路,姐姐在你少?年时期指引你别走?错路,妻子?则在你中年乃至老年时期扶持你即使走?错了路,也依旧不?离不?弃。 当然,这只是绝大多数。 曦凰在世上就是这样的最中之最,作为神女她可以说是代表人物,她从不?吝啬地爱着所?有人,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人也好,魔也罢。她的爱其实一直是平等的,但太子?司阎偏要她对自己特别。 于?还是幼崽的小司阎来说,曦凰虽然没有给他哺过乳,在当时却也和母亲没什么?两样了。那是他认知到的第一种?爱,是神女身上关于?母性的爱。 后来他慢慢长大了些,是个?肩膀能扛得?住事儿的少?年了,关在地宫里这么?多年,叛逆偏激的心理渐进显现出来,他性子?变得?很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和挑衅他的人打架,骨头全都?打断了也不?服输。 曦凰对他的攻击行为很严肃,每每他犯了事就会教训他,拿鞭子?抽他,告诉他打架是不?对的。 太暴力的人和野兽没区别。 起初司阎还梗着脖子?嘴硬不?肯道歉,直到曦凰失望地说,你再这样的话,我就再也不?来看你,再也不?喜欢你了。司阎这才慌了,这世间没有人愿意喜欢他,如果曦凰也不?喜欢他的话,他会死的。 于?是他收敛了锋芒和满身的刺,由暴躁转而变得?阴郁,清冷又沉默,给人种?乖巧内敛的假象。 而这个?他时常装出来的假象、久而久之形成?了人格的,就是铃杏喜欢的那个?小师弟了。这确实是有好处的,为此?他少?挨了很多顿打,但也有不?少?坏处,因为曦凰不?再有那么?多的机会为他疗伤。 女性身上还有种?特质,就是难以拒绝任何向她们示弱的人,对男人最高?级别的爱也源自怜爱。她们是慕强的,也是希望被人需要的,最受不?了的就是强者低下高?傲的头颅,脆弱地说我也会被伤害。 太子?司阎对拿捏这种?脆弱感很有天?赋。 摇尾乞怜就是在这时候学会的。 这时候他正?值少?年,随着身高?见长,能够与曦凰平视了,别扭地叫她姐姐。他偶尔也会故意顶撞姐姐,虽然那样做会被姐姐严厉地拿鞭子?抽。 不?过很奇怪,被姐姐抽也觉得?很爽。 姐姐对所?有人脾气都?好,收服为祸苍生的妖魔亦是速战速决,哪有拿鞭子?抽这一说。姐姐怎么?谁都?不?抽,就抽他,这难道还不?算对他特别? 再后来他从少?年长成?了男人,对姐姐的情感在不?知不?觉中竟变了质,曦凰意识到这点是因为有一天?抽他的鞭子?挥不?下去了,他用力攥住了姐姐的手腕,这次顶撞姐姐的不?是嘴,是具年轻的身体。 司阎双手掐着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就把?她高?高?抵在墙上,明明是仰望着她的,那凶戾横生的红瞳却盈满邪肆,看她羞恼骂自己也高?兴得?弯起眼眸。 他口口声声叫着姐姐,却道:「听闻世上只有伴侣是彼此?的唯一,生死相随,不?离不?弃。因为你是我的唯一,所?以我也必须是你的唯一。」这就是太子?司阎的道理,虽然他的道理就是不?讲道理。 「我从月老那处抢了根红绳,偷偷和你栓在了一起,他说只要栓住你九九八十一天?,你就会愿意嫁给我了。而今日正?好是九九第八十一天?。」 「所?以,你愿意嫁给我了吗?」 曦凰听得?面红耳赤,先是骂他大逆不?道,又骂月老那厮胡说八道,根本就是在教坏小孩子?。 没等她骂完,司阎抬头吻了上去。 他拿手指练习过很多回了,但唇瓣相碰的剎那还是有些紧张,他以为自己装得?很娴熟,实际上吻技相当拙劣,跟小狗似的又舔又啃,意犹未尽。 趁人愣神,他还学人伸舌头。 曦凰当即大怒,一脚把?他踹飞了八米远。 那日晚上尘封的鞭子?重出江湖,给司阎抽得?死去活来,写了三万个?「我不?敢了」,好久下不?了床。 但他还是死不?悔改。 对付曦凰,只要示弱和装乖就好了。 … 「小坏蛋,想什么?呢你?」 铃杏看他恨恨地瞪着自己不?说话,眼睫上却沾了泪光,委屈又不?甘的样子?像个?小怨夫,跟欠了他八五百万似的,瞧着颇有种?宁死不?屈的架势。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1页 司见月瞪她许久,忽道:「季铃杏,你说我妄图在你身上找她的影子?,你自己又何尝不?是。」 铃杏微怔,蹙眉反驳:「我跟你能一样?」 「别装傻。」司见月恶劣地扯了下唇角,「你喜欢的那个?小师弟已经死了,你忘了吗?他早就死在苦忘崖里了,从那开?始彻头彻尾都?是我而已——」 铃杏心头一慌,想也没想就骑到他身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司见月被这生勐强势的动作坐得?闷哼了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偏偏绳索结结实实地捆着,他还动弹不?得?,怒目而视。 不?是她怎么?老爱往人身上坐呢?! 司见月太过清瘦,只有不?穿衣服的时候看起来才不?那么?孱弱,突出的胯骨硌得?她不?太舒服。是的她就是理不?直气也壮,拿别人当肉垫坐还嫌硌。 「方才抽你抽得?还不?够?欠抽是吧,嗯?」铃杏居高?临下地按住他,「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她扬起鞭子?威胁,满眼都?写着「我不?信,你说气话」「龙啊蛟啊什么?的最狡猾了」「恶魂时不?时就要发疯,我习惯了」,但眸底微不?可察地泛起恐慌。 司见月闻言眼里更是冒火,张嘴就嗷呜一大口咬在铃杏手上,伸出的尖牙扎进她掌心。待铃杏吃痛松开?,才得?以说话:「你有什么?资格抽我?」 「你又不?是曦凰,你有什么?资格抽我?」 铃杏听了这话火气比他还大,揪住他的衣领就给了他一耳光,啪的一声,利落又清脆。司见月被打懵了,只听得?她道:「我没资格?我都?没资格谁他妈有资格?我是你妻子?,我要打你敢不?挨吗!」 「少?在那里开?口闭口就是曦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有多恩爱呢,我都?听说了,你小子?根本就是单相思!人家曦凰说过爱你吗?她愿意活过来跟你长相厮守吗?别总在那里自作多情了,笨蛋!」 「……」 司见月眼眶瞬间就红了,死死瞪她,胸腔里的心跳都?慢了好几拍。千年轮迴的等待,原来在铃杏眼里就只是一场可笑的自我感动吗? 「我不?是自作多情……」 身下少?年神色悲戚,哀哀怨怨,清冷的眉眼间尽是凄楚,固执地重复着:「我不?是自作多情。」 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往下落,他轻轻地、小声地呜咽起来,铃杏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抽搐,他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你……」铃杏突然怀疑是不?是方才打太重了,还是话说的太重了,可她说的是实话呀。 司见月是个?很隐忍的人,哭腔也是隐忍的,压抑在喉咙里不?想发出声音,却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有股特别的气质,哭起来别人就感觉是欠了他的。 而且他哭,还要瞪着铃杏哭。 铃杏压力很大。 终于?,铃杏率先败下阵来,「错了错了。」她从司见月身上翻坐到旁边,还是没解开?绳索,只将他拉起来捞进怀里,摁着他脑袋狠狠揉了一通。 他的头髮是丝绸般的质地,摸着很舒服,好吧司见月身上哪里摸起来都?很舒服。铃杏手欠地捏捏他的犄角和耳垂,觉得?他这个?样子?真是可爱死了。 问剑宗的天?上月不?会摇尾巴更不?会哭。 但太子?殿下是真的娇啊。 他乖乖地趴在铃杏怀里,哑声道:「你果然一点也不?喜欢我,你总是打我,还对我说狠话。」 「你说得?对,曦凰确实从没说过爱我,或许我就是单相思而已。你不?是她的什么?后人,你是她的转世,我所?求不?多,想着只要你愿意爱我也行。」 「可是连你也不?愿意爱我。」 第八十六章 「嗯嗯, 爱过。」铃杏含煳哄他,选择性地遗忘掉某些不太想听的话,只当?是小孩儿撒娇。 只有小孩儿才总把爱不爱的挂在嘴边。 归根结底, 铃杏没有把太子司阎和小师弟分得?太清,是人都具有?两面性?,何况魔这种?看?似简单又复杂的生物。就算是再乖的好孩子, 保不准心?里都住了个小恶魔, 把所有?的叛逆都藏起来了而已。 小师弟就是典型的好孩子,乖巧温顺是他的代名词, 但太过压抑自我的性格讨不着好, 但凡势弱点的都会沦为乱世的牺牲品,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司见月看?着她,突然就很失望。既然那么喜欢的话,为什?么当?初不珍惜呢……「季铃杏。」 「别总是连名带姓叫我, 没?大没?小。」铃杏说着把他拉起来,拍了两下裙摆上的碎草屑。司见月满身凌乱, 被绑得?像个俘虏,狼狈地垂下眼眸。 司见月低声说:「给我松绑。」 铃杏听罢伸手去碰绳索,却不是松绑,反而把他绑得?更紧。司见月脸色发白,死抿着唇的模样?颇有?几分屈辱, 便听她道:「你今日犯大事了, 要不伤的是宁二?师兄,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当?然知道, 不过那是清醒后的事了。司见月目光微微游移, 道:「……我不是有?意伤他的。」 她哼了声,「小恶魔。」 铃杏挑开他的衣襟略略一瞥, 许久不曾发作过的契魂引泛着殷殷红光,轮廓狰狞的魔纹较之从前更加清晰,那是赋予太子司阎的第二?颗心?脏。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2页 司见月看?出她在想什?么,状似平静的神情之下眸色晦暗,心?口处的魔纹像半幅暗流涌动的画。 铃杏牵着绳的另一端,仿佛牵着自己掠夺来的战俘,就这么把他带回了寝院。地上的血迹已经被处理干净,同时宁骁又有?理由去药堂陪温莱了。 三刻前,温莱本来还在失眠。宁骁一身血地推门进来,把她惊得?酝酿出的那点困意彻底消散。 温莱瞪大眼睛:「你这是……」 「没?事,被挠了几下。」宁骁进来就到旁边帘后脱掉上衣,但那帘子被灯一照,反倒将他的肌肉线条看?得?更清楚。他平时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模样?,脱了竟不是白切鸡那等瘦弱,柔和又不失结实有?力。 宁骁突然偏头,问?她:「有?手帕吗?或者别的什?么都行。」见温莱直直地望来,眉眼稍弯。 温莱怔了下,把手帕递给了他。 宁骁接过,「谢谢。」 他毫不犹豫卷了条咬进嘴里,低着头自己清创了腹部的伤口,用?烧过的薄刃一点点刮掉腐肉,不免颤抖但手却很稳。期间他没?出声,所有?痛吟都被那条手帕堵在喉咙里,然后生生咽了回去。 那条龙虽然后来失了控,却还是在关键时刻避开了他的要害,没?有?危及命脉,晕倒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已,幸亏铃杏来得?及时没?让他昏死过去。 但宁骁有?个问?题想不明白,那恶魂明显是有?目的性?来找他的,甚至一开始就是抱有?杀心?的。 思索半天,还是记不得?何时结过怨。 在他沉思的这一刻,没?人注意到窗外闪过半片漆黑袍角,兜帽下苍白的薄唇讽刺轻勾,转瞬间便将屋内情景尽收眼底——啊,果然都还活着呢。 温莱似有?所觉,突然转头看?向窗外,但夜色深浓只闻得?风吹草动而已,许是惊弓的错觉。 … 厌听从袖口被甩出来,摔在地上。 他肉眼可见地比之前更虚弱,与司见月体内魔气的日益增长相反,厌听越来越像个普通的契约灵兽了。他曾用?自己的魔血来重塑、滋养太子司阎的凡身,后以契魂引为媒介使其获得?新生。 死而復生,本就是逆天而为。 他将死去的神躯强行灌以魔血培育,换得?一个同体又皆非的怪物,最终也反噬了自己。 铃杏掐着他七寸拎起,幽幽道:「听闻东海仙岛有?一物,名为神陨木,你可知晓?」这是宁骁方才告诉她的,世?间唯有?此物能剜出魔族邪宝。 厌听浑身一颤,不由得?望向司见月。 司见月面无表情,仍呈被五花大绑的姿态,双手负于?身后,已经在墙边罚站许久。他闻言眸中忽而深暗,冷冷地回视厌听,似有?些警告的意味。 只一眼,厌听便明白了。 铃杏觉察到之间微妙的变化,上前隔断了他们的视线,颇为不爽:「当?着我面也敢说悄悄话?」 「哪有?,当?然知晓。」厌听安安分分地被她掐在手里,声音含了一贯的笑意,「那玩意儿本来是在东海的,不过被太子殿下跋山涉水拿了去,为了哄心?爱的姑娘做成?了髮簪子,结果人家还不要。」 铃杏嘴角一抽,「……髮簪子?」 「是啊,费老大劲儿了,太子殿下比那闹海的哪咤还难缠,到人家东海的地盘撒了好一通野。完了拿回来日磨夜磨,十根手指都磨得?出了血,才做成?这么根东西,结果神女压根儿就没?看?上他。」厌听滔滔不绝,把自家殿下说得?要多惨有?多惨。 「被心?爱的姑娘拒了,别提多伤心?,半夜里偷偷哭呢。我那会儿刚好找他来着,一看?!」厌听丝毫没?给孩子留个面儿,「我的妈呀这么委屈,谁还分得?清哭倒长城的是太子殿下还是孟姜女呀?」 铃杏听到这里没?忍住,噗嗤笑了声。 司见月脸都黑了,一怒之下用?力挣了挣身上的束缚,没?挣脱。只能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铃杏翘着腿坐在他下首,等厌听这一出单口相声说完,抿了口茶,才似笑非笑道:「再给我扯别的就撕烂你的嘴,你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 厌听嵴背发凉,不敢轻易说出神陨木所在,犹豫着又想去看?太子殿下,被她捏得?叽地叫了一声。 靠,里外不是人。 厌听有?点冒冷汗了,只好道:「神女没?收下那神陨木做的髮簪子,后来便和战归鹤逃了婚,神女走?后没?多久……太子殿下用?这簪子自戕了。」 他说着还是悄摸摸地瞥了眼。 铃杏听了,却问?:「战归鹤又是什?么人?」 她对太子司阎的「你不爱我,行那我去死」这套理论?很不理解并无动于?衷,显然重点不在于?此。 厌听支支吾吾,「呃…他是……」 司见月忽然抢答,冷笑道:「他是贱人。」 厌听:「……」 「哦,知道了。」铃杏面不改色,「继续说。」 「我当?时只带走?了太子殿下的尸身,神陨木还留在魔域,你非要找的话,得?去魔域。」厌听撒谎的技术炉火纯青,一本正?经的叫人瞧不出破绽。 魔域自上任魔女死后就混战不止,被仙门道家打成?一盘散沙,都荒废多少年了,只剩下些无处可去的小魔小怪,等把狼妖九戎的事儿解决之后且去看?看?罢。铃杏略一沉吟:「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3页 厌听憋着气儿,点头。 再看?太子殿下已是满眼无奈,他尽力了。而后者对临近的死期却无甚情绪,眼睫低垂。 似乎认了命。 铃杏没?让司见月睡床上,也不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半步,绳索的两端紧紧相牵,难捨难分。 虽然不是五花大绑了,只繫着一只手,好歹是舒服不少。司见月乖乖跪在床边,贴着铃杏的手伏趴下来,一声不吭也寸步不离,安静地阖上眼。 待他熟睡,铃杏翻身侧向他。 铃杏微不可察地嘆息着,指尖动作极轻地触在他长长的眼睫,仿佛怕惊飞了这只脆弱的蝶。 翌日一大早,铃杏就带他去了趟药堂,摁着头让他给宁二?师兄道个歉。宁骁的伤并无大碍,微笑着拍了下司见月的肩,轻描淡写地揭过这事,好像根本不知道他换了个芯儿,就当?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司见月懒得?再去粉饰太平,他本也不是那个小师弟,冷着张脸,说什?么都像是被迫的。 容嫣揣揣不安地在旁边捣药,这段时间不自觉制了许多伤药,总感觉很快用?得?上了。温莱休息一夜勉强打起精神,眯着眼睛透过帘缝儿往外看?。 宁骁对面那少年,隐隐有?魔的气息。 温莱暗暗攥紧了拳。 屋内的气氛状似平静和谐,然人心?各异,忽来了个通风报信的小弟子,急匆匆要找司见月。一见他们,便磕磕巴巴道:「司阎师兄,那狼妖九戎刚刚在诠明堂招供了,说、说你是……你是……」 铃杏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空白。宁骁拧眉抓着他胳膊,喝道:「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小弟子好半天才喘匀了气,「——说你是他的主子,是魔域的奸细!戒律院的已经来拿人了!」 司见月倏地抬眼,红瞳如泣血。 趁人还没?受刺激疯了魔,铃杏飞快地点了他的穴道,用?白布覆住他的眼。宁骁冷静感受了下空气中的灵力波动,道:「往西边走?,先下山。」 铃杏忙不迭点了下头,正?欲夺门而出。 这时后方却突然飞来一剑,铃杏大惊,勐然推开了身旁的司见月。司见月看?不清人,嵴背撞在墙上发出闷哼,好险躲过,那剑便横在了门中间。 容嫣急得?叫了声,「欸!别动手啊!」 温莱从后方紧随上来,越过宁骁,苍白妩媚的脸上满是狠意,像没?有?方向的、一支仇恨的箭突然找到了目标,声色俱厉:「你果然是魔,休走?!」 铃杏咬牙,一脚踹开挡路的剑,拉着司见月转身就跑。温莱还要再追,却撞上了宁骁的胸膛。 宁骁低声哀求,「师弟他不是坏人。」 「让开!」温莱脸色铁青,情急下一掌击出,正?好打在宁骁昨夜受伤的侧腹,犹如过电般剧痛。 宁骁顿时吐了口血,捂着侧腹,好一会儿直不起身来,但还死死拦住去路不肯松。 他痛苦喃喃,「阿姐……」 第八十七章 掌心被染上?一片温热的红, 又见惯来云淡风轻的宁骁这般苦苦哀求,温莱还是心软了。她失望至极地止住了脚步,怔然片刻, 抬手扶住了宁骁。 宁骁喉头艰涩,立马反手回握她。 「不?行,来不?及了……」容嫣扑到窗前, 快半个身子探出去看, 下山的路已经被戒律院的堵死?。 七八个袖带黑条、背绣戒训的戒律院弟子横剑立于身前,面容皆肃, 叫人不?能寸进半步。为首的弟子眼?神冷漠, 颔首道:「宗主让我们来带司阎师弟去一趟诠明堂, 烦请季大小姐莫要阻拦。」 铃杏微微喘气,心率极快,扯着司见月的手腕往身后拽了拽。这把真是失策了, 她早该在之前就做好这样的准备,不?然何至于像现在慌乱无措。 那狼妖到底什么来头? 司见月沉默良久, 听着周遭的动静,终于伸手摘下了眼?上?覆着的白布,坦然露出了象徵着魔的猩红双瞳。他神色自若,淡淡地说了句:「好。」 铃杏一时拦不?及,急道:「好什么好!」 众戒律院弟子见罢他主动坦白, 照狼妖九戎说的事实板上?钉钉, 也没了最后一点侥倖。司见月出乎意料地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配合着他们戴上?镇仙锁, 封住了体内所有的灵力。 铃杏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镇仙锁的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这意味着将要成为阶下囚。她不?甘地咬了下唇,对?司见月道:「……你等我。」 司见月弯起眼?眸,浅浅笑了。 他没说话,也没再看铃杏,转身随着戒律院一众弟子往诠明堂去了,背影看起来有些寂寥。 问剑宗容不?下堕了魔的弟子,哪怕他无论堕魔前后都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或者?是与同门有着多少?年的恩义?情谊,连铃杏也要剜出他的这颗心。 铃杏早已失去了诠明堂的议事资格,非传召不?得入内,她不?打?算跟过去浪费时间,匆匆回房。 厌听不?能暴露在人前,她关?上?房门,设了个结界才敢将他唤醒。厌听迟钝地打?了个哈欠,完全不?知外边儿已经变了天,还问:「做什么?」 铃杏打?开?衣柜,从?底层翻出两套夜行衣,手脚麻利地就开?始脱掉外衫,边换边说:「那个刚抓回来的狼妖揭了司见月的底,非说是他指使的,他堕魔的事情败露了,刚刚才把人带去诠明堂问审。」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4页 厌听脸色大变,「狼妖?他是从?何得知的,太子殿下的身份绝没有第四个人知晓!」 第四个人? 铃杏系衣带的动作一顿,侧眸望来,眼?神带着探究的冷:「我,你,他自己。还有谁知晓?」 厌听便知要坏事了。 事已至此,再瞒下去对?谁都没好处,厌听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是…是曲……」 但没等他把这个名字从?唇齿间吐出,外面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砰!!——仿佛什么东西被暴力又野蛮地炸碎了,剎那间整个世界都剧烈晃动了几下,感官受到冲击,铃杏下意识捂住耳朵。 铃杏和厌听同时冲到窗边看,她以为是诠明堂出了事,毕竟现今亲传弟子和长老?都在那,要将司见月就地正?法,谁知事情比想像的还要糟糕。 只见上?空天幕如碎裂的浮冰,绽出蛛丝似的网状裂痕,其中滋滋闪烁的灵力微弱得不?足以维持护山大阵的运转,问剑宗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而破裂得最严重的在后山方向,顺势俨然是苦忘崖。 厌听难以置信,「操……不?是吧。」 铃杏衣衫尚未整齐就沖了出去,刚踏出门槛没几步,迎面扑袭的魔气浓郁得可?怕,对?撞的一瞬间像与无形的凶兽角力,硬生生把她逼退回去。 铃杏倒仰一翻,轻巧落地化解了这股力,行云流水在空中画了个圆,屏开?周身魔气的侵蚀。 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远方有无数道鬼魅般的黑影沖天狂涌,一波接一波源源不?绝,顷刻便吞没了整个苦忘崖,犹似万剑归宗、万箭齐发的视觉震撼。躲藏在暗处的成群蝙蝠和乌鸦鱼贯而出,尖锐的啸叫声撕破耳膜。 千机塔被破开?了。 道道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从?千机塔里不?断飞掠出来,它们血红密集的眼?睛无处不?在,视线粘腻地钉在身上?,有的尖声嘲笑,有的恶毒低语。 猝不?及防后脑处传来刺痛感,像被人狠狠地揪扯了把头髮,铃杏刚伸手要挡,膝窝又被不?知什么勐踹了下,不?由?踉跄,是很低级的恶意捉弄。 铃杏气得骂了几句街。 仅有手指粗的黑蛇从?房内游移而出,张开?嘴露出森冷的毒牙,丝丝吐着信子,浓厚的雾自它细长的身躯无端散发,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中,逐渐变幻凝聚成了一个身形高挑、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 他眉眼?桀骜而阴霾,身着看起来上?了年代的绣满魔纹的古质黑袍,长长的墨发几近曳地,因为体型差距,站在铃杏身后的时候感觉天色都暗了。 厌听抬手,五指缓缓攥成拳。 他倏然用力一捏,铃杏周身的毒物顿时震飞数米远,那个捉弄铃杏的千手魔原形立现,讶异又惊惧地摔落下来,紧接着就被厌听反手拎起。 「是谁破了千机塔?」 「不?是薛沉舟,还能是谁破了千机塔?!」另一厢的洛夕瑶才刚接到消息,正?要赶往诠明堂,却?在途中便亲眼?目睹上?空的护山大阵被人击碎。 系统没有马上?回答,在识海里紧急分析着当前的突发情况,经过重新计算,得到了不?在计划中的最坏的结果。千机塔被破作为主线剧情至关?紧要的转折点,是退潮前的最后一次汹涌澎湃,就算原着反派不?做,原着女?主不?做,也总会有人来做的。 或因某些不?可?抗力的因素,所有剧情从?一开?始就点了快进,洛夕瑶甚至没机会钻气运值的空子。 是以目前为止,洛夕瑶的气运值还在50/100停滞不?前,和铃杏各占一半,两个人都算是女?主又不?完全是女?主,导致了部分剧情主次不?分的紊乱。 不?止是她们,原着里的一些配角也会发生人设上?变化,做出原本不?会做的事情,比如曲小棠。 曲小棠已经不?受控制了。 … 千机塔五百年来连苍蝇都未曾逃出,阵法和结界都是前辈设下的,一朝被破,变故陡生,打?得问剑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当即陷入了混乱。 群魔在囚笼里压抑多年,终于得见天日,愤怒和仇恨瞬间沖昏了头脑,一昧只想厮杀报復。 问剑宗如今弟子分散,亲传的、修为高强的基本都在诠明堂,而余下弱些的便落了单,短短半刻钟就已血流成河,伤亡惨重。薛定爻大怒,下令先派人去守住药堂,并尽量保护年幼的小弟子们。 眼?瞧着众人自乱阵脚,没人再去管司见月的死?活,不?解开?他封住灵力的镇仙锁,也不?打?算守在他左右。司见月垂眸静立,竟然也没准备要逃跑。 狼妖九戎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倒是关?在铁笼里被抬过来的,扒着栏杆,歪着脑袋打?量了司见月许久,嘻嘻笑道:「喂,你就是太子殿下啊?」 司见月这才懒懒掀眸,冷漠看他,分明没什么表情,九戎却?莫名读出了轻蔑、厌恶的意思。 「太子殿下怎么这样看我,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知晓你的身份,又为何要背后捅你刀子?」狼妖九戎在一片混乱中笑得肆意,嘈杂声掩盖不?了他穿透人心的话语,「因为,——你要下台啦。」 说罢,他朗声大笑。 只听叫苦不?迭一片,诠明堂外,有一人孑然拾阶而上?,步伐沉缓,慢悠悠地踏了上?来。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5页 黑袍少?女?踏雾走近,兜帽下只露出苍白削尖的下巴,手中的半截断剑磨磨蹭蹭地拖在地上?,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剐蹭声,犹如世上?最兇狠冷静的刽子手,一步步迈向即将被实行凌迟大决的囚徒。 她倏地掷出那半截断剑,困住狼妖九戎的铁笼轰然炸开?,四分五裂的碎铁四散飞出,无意打?中了附近的好几名弟子,将他们钉在柱上?痛叫不?止。 九戎毫髮无损,一脸兴奋地单膝行礼,冲着黑袍少?女?道:「多谢魔女?大人,吾等愿誓死?效忠。」 问剑宗众人看着黑袍少?女?,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骇,窃窃道:「——什么魔女??魔女?不?是一千年前死?了吗?!甚至早在神女?曦凰以命封棺之前!」 黑袍少?女?对?此置若罔闻,只是缓步走到司见月的面前,慢慢摘下了兜帽,众人看清她的脸后纷纷好像见了鬼,感到胆寒的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皙小巧的脸,五官生得邻家碧玉,细细的柳叶眉十?分秀气,但因为唇角天生往下落而给人种不?讨喜的苦相,杏眸总是盈满了水,怯生生的。 最常在这张脸上?见到的胆小、懦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无波的冷淡,和隐含的些许戏嚯。 曲小棠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太子殿下……」但不?待她碰到司见月,后侧忽有劲风噼来,她不?耐地蹙眉,还是选择收回了手。 铃杏赶来抓住司见月的手腕,然后回头看向被钉在柱上?的某个戒律院弟子,问他:「能帮忙解一下镇仙锁吗师兄?解开?我马上?救你下来。」 戒律院弟子口溢鲜血,动弹不?得,颤颤巍巍地抬起指尖,一道灵力射出给司见月解了锁。 厌听逼得曲小棠急退几步,魔气凝结成针直袭其面门,在半空中爆出毒素,她不?得已挥袖尽数掩面挡开?,黑色的袖袍立刻被腐蚀出几个小洞。 曲小棠看了眼?,甩袖冷哼一声。 旁边的九戎便呲着尖牙伸展双臂,头颅迅速扭曲变形化作狼首人身的怪物,两条手臂垂落时长得过膝,勐地朝厌听扑了过去,死?缠住他不?放。 「厌听大人,你的对?手是我。」九戎喘着粗气在他耳边邪笑,「我想你应该知道站错队的下场。」 厌听根本不?想搭理他,奈何实在难缠,他只能一边试图挣脱,一边冲着曲小棠怒吼道:「你难道忘了是谁给了你第二条命?!你这是叛主!!」 曲小棠仍在微笑,「不?,厌听大人。自上?任魔女?死?后我就没有主人了,能主宰我的,只有我。」 「太子殿下,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如果您不?能做到重振魔域,那么,我来替您。」曲小棠恭敬地颔首行礼,说出的话却?大逆不?道。 她抬起眼?的一瞬间,身后无数双猩红的眼?骤然齐刷刷地亮起,密密麻麻,如雨倾覆,怨毒的目光几近笼罩了整个上?空,看得所有人都寒毛直竖。 一袭黑袍迎风猎猎作响,三千髮丝张牙舞爪地狂乱飞扬着,苍白的少?女?脸上?笑容渐进癫狂。曲小棠似笑非笑,一字一顿道:「太子难当大任,从?今以后,魔域万千恶魂厉鬼,当称我为王。」 厌听顿时脸色铁青。 曲小棠又把视线转向铃杏,忽问:「对?了,季大小姐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铃杏刚把那戒律院弟子救下来,随即召出许久不?曾舔过血的不?归剑,闻言与曲小棠直直对?视。她佯装冥思苦想了好半晌,而后诚恳地故意道:「你是哪来的路人甲,叫张三还是李四来着?」 第八十八章 曲小棠上扬的唇角慢慢回?落, 发麻的指节不自觉地攥了攥,泛苦的舌根伴随着嗡嗡耳鸣,仿佛听见有道声音在嘲笑着她连姓名都模煳的两辈子。 铃杏明显愣了下, 她还是头一回见曲小棠这副表情,着实?阴沉得吓人,好像是?真?的被激怒了。 曲小棠毫无预兆地向她发起攻击, 十几个煞魔霎时击碎黑暗化成实?体, 争先恐后地沖了过来。铃杏正要动作,却被一股力握着肩膀往后推开?, 再抬眼司见月已经冷着脸站在她身前, 衣袍猎猎。 少年肩背挺拔如松柏, 高大的身躯将狂风骤雨挡得严严实实?,没有任何一丝魔气能够越过他。 太子司阎虽然是?天生血脉不纯的半魔,却因神躯之身比一般的魔族更?强, 令慕强的魔族不由心?生臣服。况且魔族强者间内斗不断,这会儿或许是?曲小棠势大称王, 但谁晓得她能在这个位子活多久。 他只?是?站在那里,煞魔就怕了。 这些煞魔不敢攻击太子司阎,也不敢攻击他要护着的人,于?是?分散开?来转而扑袭其他弟子。 旁边的那个戒律院弟子恰好又是?这次殃及的池鱼,他将将才逃过一劫, 正忍痛拔掉身上的几枚碎铁片, 然还没喘口气儿就被两只?煞魔撞飞几米远。 就在失神的一瞬间,半尺长的獠牙狠狠刺穿了他的胸口, 那个瞬间是?没有知觉的—— 「楚琰!!」 恍惚中似乎有很多人在喊他的名字, 但楚琰已?听不清晰了,口中痛苦地呢喃着:「哥、哥……」 其余人心?急如焚却抽不开?身来,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同门?即将被煞魔撕碎,开?膛破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6页 药堂里,与宁骁并?肩的青年倏然停下脚步,捂住突突急跳的心?口,勐地抬眼。他的眼褶很深,是?稍显锋利的内双,给人一种不太好相与的感觉。 宁骁偏首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得去诠明堂一趟,我实?在不放心?楚琰。」楚旬蹙着眉放下手,声音低沉,「魔生性记仇,是?他带人押着司阎去的诠明堂,难保……」 宁骁当即沉下了脸,打断道:「宗主要你?我守着药堂,未听调令,怎可擅离职守?」 楚旬脸色铁青。 意识到反应太大,何况这也情有可原。宁骁的语气缓和了点?:「司阎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事情未下定论前不要妄言。」 「司阎是?你?师弟,你?连坏话都不许我说,可楚琰是?我亲弟弟,我担心?他又有什?么问题?入了魔的人六亲不认,莫怪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抱歉,宁二,我去去就回?。若是?宗主问起我自己会担着。」楚旬丢下这句,转身疾步而去。 宁骁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握着剑柄的手暗暗紧了紧,沉默不语。容嫣端着一盆血水出来换,冷不丁停在他身侧,道:「其实?你?也很不安吧。」 宁骁闻言垂下眸,闷头擦剑。 「……我相信小师弟。」 「我也相信。」容嫣微微一笑,「宁二师兄,这么多年你?是?最了解他的人,哪怕是?铃杏也对他有所保留。除了你?,没有人会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 宁骁怔住,没再反覆擦拭同一处。等?到他再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方才还在身旁的人已?走远了。 … 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胸口处传来,楚琰渐进失了气力,意识模煳,只?能任由两只?煞魔在身上无情撕咬。突然感到身上重量骤轻,其中一只?煞魔被几道剑气打中,却只?是?穿体而过,毫髮无损。 楚琰努力半睁着眼,便见远处的铃杏堪堪收回?了剑,扑到那少年身旁说着什?么,神色焦急。 「司见月,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他是?你?的同门?师兄!」铃杏自然做不到亲眼目睹同门?惨死而自己却置身事外?,生怕晚一秒就再也来不及了。 她目前无法对这两只?煞魔造成实?质性伤害,但她知道司见月肯定可以?做到,只?是?被恶魂吞噬掉的司见月如今会愿意救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人吗? 铃杏承认她已?经失去信心?。 司见月相对她的焦急显得很冷淡,果然完全?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道:「如果我救了我的同门?师兄,他们就会留我一条生路吗?你?会吗?」 「我……」铃杏一噎。 堕了魔的弟子迟早要下狱问刑,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功过相抵,这是?仙门?道家的底线。而她的底线就是?让问剑宗的小师弟回?来,不会因为太子司阎一时向善,便要放弃本就无辜良善的小师弟。 铃杏哑口无言,只?能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全?然不觉自己的指甲因太过用力而嵌进他的皮肉。司见月蹙眉瞥了一眼,倒没有甩开?,淡淡收回?了目光。 她突然道:「司阎。」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带着恳求。 这句唿唤仿佛隔了千年,铃杏的音容在一剎那与记忆里的重叠。司见月唿吸停滞了半拍,终于?有了几分动容,很轻地沙哑着回?应她,「嗯。」 他眉目间忽而染上疲惫,低低嘆息,几不可闻地轻声道:「……我总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司见月转身朝楚琰走去,半个大堂的距离他只?用了两三步的时间,所过之处周遭的煞魔纷纷退避三舍。楚琰已?然陷入了昏迷,但身上的两只?煞魔还不依不饶地伸着獠牙,疯红了眼不愿就此退却。 一群不知餍足的傢伙。司见月抬手像捏死两只?蝼蚁般捏碎了它们,恶臭的污血顿时喷溅出来。他偏了下脸,却不免弄脏了手,心?下冷嗤又自嘲。 他和这群煞魔是?一样的东西。 贪婪,自私,卑劣。 司见月蹲身捂住楚琰血流如注的胸口,试图运起灵力想要替他疗愈,至少止血也好,但似乎根本不起效用。这条年轻的生命在他手中飞速流逝。 铃杏匆忙随后跟过来。 可还没等?她跑到两人身边,一道光影抢先掠至跟前,紧接着司见月便毫无防备地被人从后背踹翻在地,他撞倒在墙柱边,没什?么表情地抬起脸。 铃杏吓得差点?儿跌了个跟头:「师兄!」 楚旬揪着司见月的衣领抵在墙上,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像把要杀人的刀,怒目而视:「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你?究竟对楚琰做了什?么?!」 看见弟弟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楚旬被怒火和惊惧沖昏了头脑,理智立时被恨意碾碎。 「我在救他。」司见月平静地说。 「对、对……师兄你?先松手,他没恶意。」铃杏连连点?头,僵着身子不敢妄动。楚旬是?她的直系师兄,同为诃竹真?人的座下亲传,性情冷酷,公正无私。铃杏小时候没少挨过他的训,现在都还憷。 楚旬怒极反笑:「救他?你?看看你?自己,一个满手鲜血的魔,你?拿什?么救人?」他回?身指向地上的楚琰,胸前的伤势竟恶化了,渗出丝丝魔气。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7页 司见月闻言看去,也是?微怔。 对了,他早已?没有纯粹的灵力可言,唯有一身只?会伤害别人的魔气而已?。司见月听话地低头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手,都是?方才想救楚琰时沾上的。 是?楚琰的血。 司见月有点?难过,又有点?厌烦。他只?好求助似的转头望着铃杏,猩红的眸难得显露出些许脆弱的茫然,就像昨日伤了宁骁之后那样,他只?能道: 「……我不是?有意伤他的。」 铃杏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很想说这不是?你?的错,我相信你?。司见月也在等?着铃杏把这句话说出口,这样他就能好受一点?,不那么自我厌弃。 说啊,快说啊。 司见月眸底染上水雾,仰望神明般目不转睛地望着铃杏,天地之大,他只?服从她一个人的审判。 可铃杏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 「魔就是?魔,自堕魔的那日起你?便已?走上了不归路,而这条路你?註定终身孤独,死亡是?你?最后的归途。」楚旬冷冷地把字音从齿间挤出,一字一顿地念完了后面这句问剑宗弟子都要牢记的戒条。 这时地上的楚琰猝然呛咳起来,鲜血从他口鼻止不住地喷溢而出,几声痛吟听得人于?心?不忍。 铃杏忙调转了步子跪到他身边,抖着手找出所有能救命的丹药,然后一股脑塞进楚琰嘴里。然而楚琰的喉腔被血灌满,无法吞咽,更?加痛不欲生。 他连一颗药都咽不下去。 这不是?幻境,死了就是?真?的死了。铃杏脑子一片空白,不敢想如果因为她,因为司见月间接导致了楚琰的死亡,那么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任何人的生命都不该这样无辜地消失。 楚旬一把摔开?司见月,大步走近,将楚琰扶进怀里靠在肩上。他运起周身能运用的灵力,先让楚琰吐出喉中瘀血,才慢慢使其顺气咽下了药丸。 见人终于?咽下去了,铃杏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瘫坐在旁,这才有功夫去看司见月。他脸色苍白地靠在墙边,安静沉默地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曲小棠欣赏完这场同门?反目的闹剧,又愉悦地扬起了唇角,一扫方才的阴沉,拍了拍掌。 「我从前不知半魔与天魔有什?么分别,今日看来才明白了些。」曲小棠笑着说,「半神半魔,非人非鬼,无论善或恶都不够纯粹,真?乃怪胎也。」 铃杏本来身心?俱疲,听完这话好像打了鸡血般站起身来。妈的,最该死的是?这个搅屎棍才对! 然还没走两步,裙角就被拽住了,铃杏压着火气低下头。司见月仰脸看她,脸上依然是?无甚表情的冷淡,但乌黑纤长的睫毛不住地轻轻颤抖。 「铃杏。」 他认真?地问。 「在你?眼里,我现在是?坏人吗?」 第八十九章 就这么一低头的功夫, 堂内数只煞魔便像疯了似的沖向穹顶,炸开巨响后溅开火星,众人连忙掩面?委身。回过神来哪儿还有曲小棠的影子?? 铃杏情急下顾不得?太多, 一用力就把自己的裙角夺了回来,提着不归剑,径直冲出诠明堂。 不能就这样放走曲小棠。 狼妖九戎余光瞥见主子都走了, 怎还愿留下来周旋, 于是也化作一缕黑雾紧随而去。厌听有意放水没多作阻拦,转身掉头回到太子?司阎身边。 「她竟真的敢反, 果然魔域没一个好东西。」厌听?抹了把嘴角抱怨, 一时忘了还保持着人形。 司见月坐在地上, 虚握了下空落落的手,然后缩回宽袖里,没什么意外地道:「但她说的倒也不错, 那个位置就该由有野心的人来坐。她和我母亲是同一类人。与她相比,我才是胆小鬼。」 「如果曲小棠知?道她被我们耍了, 还那么高兴地以为?可以就此执印登基,会气死?的吧?」厌听?想到她方才小人得?志似的嘴脸,不禁乐出了声。 司见月不置可否。 「哦,对了。」厌听?说,「曲小棠先回去帮你重?振魔域了, 那我们怎么办?」 话音刚落, 便?感到脖子?一凉,厌听?悚然撞上了楚旬冰冷又厌恶的视线。他刚想动手, 但刷啦啦又是无数把剑横在颈前, 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除却?出去追曲小棠和那些?越狱的,被毁了大半的诠明堂像座废墟, 而?这座废墟里能站起来的问剑宗弟子?都围了过来,厌听?和司见月这俩加起来刚好一个半的魔族俨然成了最引人瞩目的焦点。 厌听?熄了尚未成气候的魔火,双手生生拐了个弯举过头顶,从善如流地投降,「呃……」 司见月淡定地顶着满身剑光,毫不在意只消一眨眼就会被扎成马蜂窝,他甚至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直起腰端正跪坐,看起来很是乖巧。 「你破罐子?破摔,你是故意放走她的。」楚旬剑仍稳稳地指着厌听?,却?是对着司见月说。 司见月老实点头:「对。」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楚旬咬牙。 司见月说:「知?道。」 「如你所见,我是魔,自然只会做坏事。」司见月的嗓音清冷而?轻蔑,话里带了几分恶劣的笑意,「方才我也确实不是在救他,怎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8页 楚旬忍无可忍,剑锋一转刺进他的右肩,这突然的举动惊得?其他弟子?轻声譁然。司见月闷哼了声,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冷冷瞪视。 问剑宗内皆知?楚旬铁面?无私,为?人公正,今日却?见原来他也会公报私仇。且对剑修来说,废了右肩,或将面?临再也拿不住剑。 厌听?又惊又怒,却?被示意不要反抗。 一滴、两滴、三滴……他右肩的血顺着剑身往下滑落,汇成小溪,与楚琰的血交织混杂。楚旬抽回了剑,生硬道:「楚琰是无辜的。你明知?若纵容今日这一切,会让很多无辜的人死?去。」 司见月没有痛觉似的摁了下右肩,粗鲁地给自己?止了血,苍白?的唇翕动着难得?说了很多话。 「那狼妖不是我指使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就被拷上了镇仙锁,只因为?我也是魔,所以你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我定罪的时候没人觉得?我无辜。」 「千机塔也不是我想要破开的,当时我还捆着镇仙锁像个阶下囚一样跪在这里,你的意思是我为?何不挣脱开来,然后冒着风险为?了保护你们去阻止曲小棠吗?别做梦了,我可不是大善人。」 「你们总想着做正义?的英雄,却?把牺牲小我成就大家的事情交给别人来做,拜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凡人所赐,最后一个救世主早就死?了。」 他咄咄逼人,连眼睑也泛了红,说着说着眸底就盈满了倔强的湿润,其他弟子?都哑然地面?面?相觑。直到最后一句脱口而?出,厌听?安详地闭上眼睛,知?道接下来全是太子?殿下泪失禁的控诉了。 无能狂怒的鳏夫是这样的。 嗯,毕竟死?掉的那个救世主就是他老婆。 … 其实见到曲小棠的那一刻起,脑子?里与她相关?的事情串成了线,铃杏就意识到了什么。太子?司阎因占有妒忌而?欺瞒的,远比她想像的还要多。 司见月原来并不认识曲小棠,也不认识关?在千机塔里的厌听?的,可铃杏第一次进入千机塔之?前他就已经被恶魂吞噬,变成了太子?司阎。也就是说当时厌听?所制造的幻境,也是他一手安排。 为?什么铃杏会以曲小棠的视角,看到那些?故意想让她看到的过去,从此混杂着契魂引「误种」在他身上的歉疚,才会慢慢对太子?司阎日渐生情。 曲小棠记忆中的那封情书,根本就是莫须有的存在,却?强行植入了铃杏的脑海,将爱意转移。 由铃杏代笔,由铃杏来书。 落下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太子?司阎对铃杏堪称臭不要脸的洗脑,「说你爱我」,「说你爱我」,「说你爱我」,「说你爱我」…… 太子?司阎装得?人畜无害,用司见月不愿开口也不求回报的那段苦涩岁月,一步步布置了这个看似甜蜜且不经意的陷阱,最后成全了他自己?。 他想要得?到,便?会不择手段。 厌听?是他的棋,曲小棠是他的棋,季铃杏也是他的棋。心计如此之?深,甚至对自己?也狠,或许下一步他就可能会剥夺铃杏的人格,找回曦凰。 就像他曾经剥夺了自己?的人格那样。 他总是知?道怎么让铃杏心软,不介意撕开伤口鲜血淋漓地给她看,然后就能得?到安抚的吻。 思及此,铃杏像要缺氧似的,简直想掐人中并深吸一口气。想起那个真假参半的幻境里,她还因为?曲小棠的所谓「春梦」吃醋,几乎感到窒息。 那根本就是给她量身定制的吧? 后面?她醒来在床上为?爱抓狂的样子?,那厮肯定觉得?爽死?了吧?铃杏真想回头狠狠扇他两巴掌,你个男人搞这种真的一点儿脸都不要吗? 偏偏她还吃了这套! 第九十章 铃杏脑中飞速运转, 手上动作也丝毫不慢,紧咬住曲小棠一剑刺向她后心。曲小棠旋身?撤步,下巴微抬, 侧面横插进来一条指爪如钢的手臂,狼妖九戎徒手握住剑刃,发出刺耳的金属擦碰声。 不归剑受阻稍滞, 连带虎口骤麻顿在?原地, 趁这晃神,另一条钢爪铁臂便要掏中铃杏的胸腔。 「滚你妈的, 袭胸?!」铃杏几乎是立刻收势回来反噼在?那条手臂上, 噼下去时?剑身?迸射出紫色电光和碎火星, 当?啷一声响,狼妖九戎惨叫起来。 狼妖九戎扶住自己表面完好无损,其实?骨头已被震裂的手臂, 怒道:「我这招叫黑虎掏心好吗!」 越想越气,他赤红着眼上下扫视铃杏, 从鼻子里粗粗地冷嗤了声,「——更何况你有?吗?」 铃杏:「?」 正当?铃杏暴怒而起?,势气直逼开天闢地的一剑生生斩断了狼妖九戎的手臂的时?候,曲小棠得了空隙抽身?熘往山门。她当?然不想在?这儿浪费时?间。 问剑宗人?多势众,她一个?人?逃出比较吃力, 又指望不了千机塔的那群妖魔会捨命掩护, 来救狼妖九戎的目的就是骗他送人?头,仅此而已。 统说妖魔, 其实?妖和魔还是有?分别的, 就好比眼前的狼妖九戎、千年妖蛟的厌听和身?为?九玄烛龙的太子司阎,都有?一旦忠于谁就磐石不可移的共同点?, 兽性被驯化后便会心?甘情愿地给主人?当?枪使。 妖,实?在?是很适合被利用的生物。所以天生的魔族对妖总有?种隐晦的鄙视链,就是这个?缘故。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9页 骗他们堕魔,骗他们助纣为?虐。 曲小棠一记扫腿,盪开试图围攻上来的问剑宗弟子,搅得满地狼藉,踏出山门仅有?半步距离。 她刚迈步,却又停住了。 只见山门不远处一人?孑然而立,手中执了柄如冰似玉、非翡胜翠的剑,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辉芒。恍惚间眼中倒映出的是飞云宗那位清冷傲然的女子,时?光变幻,却变成了问剑宗的小师妹。 风起?,似是故人?来。地上层层叠叠地堆积着的落叶被卷出各种形状,在?空中飘零翩飞。曲小棠这才惊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什么都物是人?非。 「一剑霜寒十?四州。」曲小棠慢慢吐字,有?些感?慨似的,「好吧,我承认,其实?你很像她。」 「别总提别人?,现在?你该了解我是什么人?。或许你还记得我的传闻吗?」洛夕瑶用两根纤细的手指夹住霜寒,併拢,从剑柄一直滑到剑尖处。 随着她的指节滑动,划破肌肤,像一滴血滴进玉里,在?冰白色的剑身?化开涟漪,逐渐染成暗红。 洛夕瑶垂眸凝视着这个?过程,沉声开口:「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想不想知道我上一次使用这个?能力是什么时?候?就在?刚刚。」直到霜寒完全变了模样,她抬眼,「曲小棠,我预见了你的死亡。」 曲小棠脸色微变。 觉醒记忆之前,她确实?和洛夕瑶有?段推心?置腹的交情,自然知道所谓的「预知未来」虚实?与否。旁人?可能觉得是谣传,曲小棠却知道这是真的。 洛夕瑶在?这方面从来一语成谶。 「我们曾是相见恨晚的挚友,你忘了吗?别说这么难听的话,我会害怕。」她怯怯地试探。 系统在?识海中突然道:「目前为?止,主线剧情已经?出现了太多恶性变数,很多角色都出现了黑化迹象,反派越多,这个?世界越接近崩坏。秉承反派都会死在?主角手里的规律,现在?是个?好机会。」 洛夕瑶不动声色,「可她是我的挚友啊。——抢了季铃杏的人?头的话,会得到更多气运值吗?」 系统回答,「你挚友的人?头至少30/100。」 洛夕瑶:「……?」 洛夕瑶马上看?向曲小棠,目光从往日的温和变得幽深,柔声道:「抱歉,那我收回刚刚的话。」 曲小棠松了口气,却听她更笃定地补充,「你不仅会死,而且一定会死在?我手里。我不是飞云宗的那位大师姐,这次面对霜寒可别再?放水了。」 说着洛夕瑶狠狠掷出霜寒,犹如一道血箭射向了她,骤然掀起?了狂浪似的风暴,霜花挟着落叶迅速凝结成块状冰晶,犹如化茧般将曲小棠包裹。 曲小棠蓦地冷笑?,双手合十?再?张开,两掌之间拉出一支形似苦无的尖锥,赫然是凶冥天命尺。 向上抛起?,握住,勐地刺进茧壳! 滋啦!!—— 霜花冰茧不堪重负地寸寸爆裂,很快就如惊雷轰然炸开,碎晶似漫天流星飞坠,化作虚无。 她破了茧。 「凶冥天命尺?那不是万剑冢里才出现的玩意儿吗?怎么还在?她手上?」洛夕瑶惊骇地问。 「你终于想起?这件事了,不然你以为?曲小棠凭什么值30/100的气运值?她是最大的恶性变数,原着反派的位置总得有?人?顶上,但曲小棠现在?不止是反派这么简单了,可以说是打通结局的boss。」 「boss?!」洛夕瑶失声,「她就是boss?」说真的她现在?是由衷地,想收回刚刚的大放厥词了。 曲小棠随手抓了只飞过的蝙蝠,那蝙蝠便被迫变出了人?形,是个?男人?,诚惶诚恐地跪下来。曲小棠一脚踹翻了他,而后踩断男人?的颈椎,破开左胸剖出了其位于心?脏的魔核,就这样塞进了嘴里。 下一刻,她背部隆起?怪异的弧度,在?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扭动声中,竟长出了与蝙蝠无二的翼。 巨大的黑色蝠翼薄而无毛,骨节分明,清晰可见紫红色的血管,伸展时?如两面遮天蔽日的扇。她在?突然拉开的夜幕中微笑?,唇角扯出瘆人?的弧度。 这让洛夕瑶联想到柴郡猫。 爱丽丝梦仙境里的,那只似人?非人?的怪物。 曲小棠现在?有?最锋利的矛——凶冥天命尺,和最坚固的盾,所有?的魔都可以是加强她的盾。有?善便有?恶,而魔是恶的化身?,恶不绝则魔永生。 「凶冥天命尺近年轮到问剑宗掌管,就放在?戒律院,还记得曲小棠是戒律院弟子吗?这次没有?林耀阳也没有?任何人?能帮她偷了,所以这次她决定监守自盗。那玩意儿是个?挂,你们这下麻烦大了。」 洛夕瑶:「你好像很幸灾乐祸?」 「怎么会呢。」系统没有?感?情道,「只是提醒你不要自负轻敌,季铃杏就是因为?这样才输给你。」 巨大蝠翼扇动着升到半空,黑袍少女手持凶冥天命尺,冷冷俯视。脚下是问剑宗一众身?负重伤的同门弟子和前辈,里头甚至有?她自己的师父。显然洛夕瑶来得稍迟,这里早已歷过一场激烈的鏖战。 有?人?骂她罔顾同门情谊,欺师灭祖,行离经?叛道之事与魔狼狈为?奸。有?人?想劝她放下屠刀,只要有?心?认错,不过是一顿刑罚,人?生还有?回头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0页 或惧或怒,曲小棠一一过目。 曾霸凌过她的那几?位师姐并不敢抬头,生怕被曲小棠寻仇;师父看?她的眼神也很陌生,可能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有?曲小棠这么个?默默无闻的徒儿。 她并不是亲传弟子,虽然后来考进了内门的戒律院,但内门弟子实?在?太多,师父记不得也正常。 真能说得上话的容嫣还守在?药堂,不用和昔日的知心?朋友正面交锋是好事,曲小棠遗憾地想。 其实?她真的不是个?爱放水的人?。 当?然,飞云宗当?年的大师姐风惜玉除外。除了风惜玉,没人?再?能让她顾什么昔日情谊了,又不是九尾狐,哪有?这么多条命给好姐妹捅心?窝子。 她不可能还会给别人?背刺自己的机会。 曲小棠别开眼,重新看?向洛夕瑶,「你说这次我会死在?你手里。」她说,「来吧,向我证明。」 洛夕瑶只好握紧霜寒,默默问了句系统:「你说她手里有?挂,那我也算有?挂吧。你看?看?能不能计算一下,我要是跟她单挑能有?几?成胜算?」 「你的挂是我,但我无法干涉任何角色的剧情走向。你可以用点?数跟我兑换某些秘籍、丹药或者其他物品,但没有?一种打得过凶冥天命尺。已知你目前的气运值是50/100,综合武力值以及和季铃杏对半分的主角光环,单挑boss的胜算只有?三成。」 洛夕瑶:「……多少?」 「你先别急。」系统不紧不慢道,「无论是你还是季铃杏单挑boss的胜算都只有?三成,但你们两个?合作就会有?七成,你只需要在?最后关头——」 系统还没来得及说完,曲小棠就展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她俯冲下来,洛夕瑶正欲闪避,却有?数只不知从哪出现的煞魔更先一步咬住了她身?体四肢,因动作受限,顷刻间就被按倒在?了地上。 蝠翼弯折垂落在?地,将两人?围困其中,曲小棠一把捏住她的下颔,势欲拧断;洛夕瑶抬膝顶中她的小腹,曲小棠愣是没吭声,抽出凶冥天命尺。 银芒一闪,尖椎扎进了洛夕瑶锁骨。 洛夕瑶忍不住痛叫了声,颤抖地动着指尖,霜寒瞬息出在?曲小棠身?后往下刺。那黑色蝠翼却长了眼似的收拢,护住曲小棠的后心?,没能成功。 这个?失误非常致命,曲小棠用力拔出扎偏了位置的凶冥天命尺,再?次对准了洛夕瑶的要害。 但未及落下,曲小棠身?子勐地后仰。 「唔?!」 铃杏曲肘卡住曲小棠的脖子,往后拖离,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她不行,我来向你证明。」 洛夕瑶咬牙站起?,「……我听见了!」 曲小棠反应极快地勾住铃杏的腿,直接给她来了个?过肩摔,泥鳅似的挣脱束缚。铃杏轻盈跃开两步,足尖点?地,地面立时?绽开昙花状的浮光剑阵。 剑阵中浮出束束雷射,如同一盏盏亮起?的灯灼伤了黑夜,穿透并迅速腐蚀了曲小棠的蝠翼。 曲小棠终于吃痛,脸很臭地瞪着铃杏,「我就是不想和你交手才走这边,你难缠又卑鄙。」 但这只是加强曲小棠的buff之一,她完全可以再?吞噬其他魔核,取之不尽地掠夺新的能力。铃杏自然也知道,所以绝不能就这样放她回到魔域。 经?受重创,曲小棠只顿了一下,手很快地又塞了个?还沾着血的魔核进嘴里,连铃杏都没拦住。 「不是,你等会儿?你偷吃的速度怎么比膳堂的小胖子还快!」铃杏崩溃地回撤,曲小棠满血復活冲过来与她缠斗,一瞬间勾出天雷地火。 洛夕瑶动身?想上前,曲小棠的项上人?头必须落到她手里才行,但锁骨的剧痛让她马上弯了腰。 忽有?一只稳健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洛夕瑶喘了口气,看?向来人?。青年风尘僕僕,面容冷峻。 薛沉舟将将结束了除魔令任务,刚从山下回到问剑宗,谁料竟被偷了家。他一路寻来,途中随手帮忙支援了下同门,辗转几?轮才到诠明堂外。 「没事吧?」薛沉舟说。 洛夕瑶惨白着脸,摇摇头。铃杏用余光远远瞥了眼这两人?,怒喝:「没看?见人?搁这儿打架呢还愣着做甚?!薛遣淮赤霄双剑来给我打个?配合!」 薛沉舟闻言,表情突然变得一言难尽。他根本就不是薛遣淮,哪里学过什么赤霄双剑?那是薛遣淮和铃杏以前合修的剑法,需要极高的默契,他可以拥有?薛遣淮的记忆,却无法復刻这种默契。 看?他久久沉默不动,也不是不动,而是不知怎么动。铃杏也想起?这回事了,破口大骂:「我有?没有?说过我最讨厌替身?这种不负责任的东西?!」 薛沉舟:「……」 第九十一章 日落西?山, 远看飞雁入黄昏。 断刃,残阳,血河。 断过剑骨以后, 哪怕早已重铸许久,铃杏也偶感力不从心。每次运气都仿佛在撼动那根强行架起的桥樑,难以言喻的不适, 她自欺欺人地压下。 天空不合时宜地渐落细雨, 掌心湿润,导致握着剑的手有些打滑。铃杏宁愿承认是?因为这?样。 尽管大家都?没有让她单打独斗, 包括薛沉舟也并未袖手旁观, 可曲小棠还是?在所有人的眼皮底子下逃走了。不归剑上?沾了些?许曲小棠的血, 铃杏垂着眼睛,这?难道就是?自己的全力了吗?她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1页 她输过一次了。 铃杏自诩不归剑纵横天下,却在十八岁那年被洛夕瑶拉下神坛, 如今连曲小棠都?留不住吗? 曾经的天之骄子,已落得这?般田地了。 腕间忽然握了只冰凉的手, 铃杏抬眼,洛夕瑶捂着受伤的锁骨,淡淡地说:「没事,放她走。」 铃杏冷着脸挣开了她的手,「你知道什么。」 「至少知道你在想什么。」洛夕瑶毫不在意地收了回去, 似笑非笑看?她一眼。铃杏拧眉, 感觉好?像是?被嘲讽了,又听道:「如果曲小棠还没死, 那就是?还没到她死的时候, 并不意味着你残废了。」 「谁残废了?!」铃杏说。 薛沉舟带人处理完了剩下的煞魔,把能抓的都?抓了, 然后往这?边走来。铃杏很不客气地扯住薛沉舟的衣领,扯了他个踉跄,而后才转头看?他。 「——还有你。」铃杏把薛沉舟扯下与自己平视的高度,微眯着眼审视了会儿,「你给我等着。」 薛沉舟面?不改色,「什么意思?。」 「我懒得跟你再绕弯子,你的确很聪明,直到今日我才找出你的破绽。方?才我说的赤霄双剑你其实知道,只是?你不会用,更不敢跟我一起用,所以真?正的薛遣淮在哪?」铃杏直白地揭穿了他。 洛夕瑶心头一跳,上?前拉开铃杏。纤细的肩膀侧了下,微微挡在薛沉舟胸前:「你别发疯。」 可惜薛沉舟胸膛宽阔,显得她这?个下意识的举动有些?自不量力的娇小。但薛沉舟还是?忍不住弯了眉眼,又顾及现在的情况不是?时候,笑得很淡。 「赤霄双剑是?你我幼时合修的剑法?了,太久没练怕是?生疏,顾虑到默契不足会适得其反,才一时没有反应。我知道师妹是?除魔心切故而敏感了些?,但最好?还是?谨言慎行,你说我不是?薛遣淮,可还有其他的证据?」薛沉舟保持淡笑,不急不缓地说。 「……」 铃杏张了张嘴,又懊恼地闭上?了。 薛沉舟毫不意外地略一颔首,似笑非笑的神情与洛夕瑶很像,都?很可恶:「那就是?没有了。」 铃杏冷冷扯了下唇角,没再碰这?枚硬钉,看?向洛夕瑶,道:「尽管薛遣淮在感情方?面?对我来说是?个人渣,但对你却不差,你就这?样纵容别人偷走他的人生吗?你这?样做,跟杀人帮凶有何区别。」 洛夕瑶表情也淡了些?:「季铃杏,你的同情心有点过于泛滥了。」她半点没有愧疚的意思?,「对于伤害过自己的男人,道德感实在不必这?么强。」 「青梅竹马十几年,一朝就为天降的其他女子移情别恋,还间接害你断了剑骨——虽然也是?你自作做受吧,但这?种男人难道还不该死吗?」 「他确实该死、不是?……」铃杏居然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差点被绕到了,「呃,倒也罪不至死。」 到底是?相处了十几年,比起竹马,薛遣淮作为兄长的角色更加鲜明。铃杏就算再怎么恨他移情别恋,但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可磨灭。 薛沉舟这?里没有说话,因为二周目害她断了剑骨的是?薛遣淮没错,但三周目确实是?自己干的。不过他打算烂在肚子里,这?锅让薛遣淮背一辈子。 而且这?种话题,他也不适合插嘴。 最终铃杏也没能奈他们何,只能兇巴巴地撂了句狠话,总之让薛沉舟等着,不会很久的。 … 整个问剑宗经此几乎元气大伤,四处都?是?妖魔肆虐过的伤痕创口,千机塔也毁得面?目全非。深秋过了就是?寒冬,可四季如冬的苦忘崖却停了雪。 司见月堕魔的事瞒不住了,闹得这?么大,饶是?薛定爻有心也保不住他。于是?他被关进了镇仙狱等候发落,和「千机塔出逃的那只魔蛟」厌听一起。 厌听是?铃杏的契约灵兽,但为了不牵连她,便什么也没说。铃杏怀疑他在想解契的办法?了。 堕魔要比谋害同门严重多了,问剑宗上?下议论纷纷,好?的时候说这?对儿天造地设,不好?的时候说这?两?口子物以类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铃杏听了,额角青筋直暴,「……」 估计是?怕她又谋划什么越狱的事,铃杏被禁止探视,甚至不能靠近镇仙狱。好?在厌听和她的灵力相通,依然能够无?所顾忌地传话,不至于失联。 问剑宗整修了小半月,重建诠明堂,期间其他门派来了很多位长老?代表进行会议。千机塔被破这?事非同小可,众魔出逃,凶冥天命尺被盗,这?意味着魔域将很快会在曲小棠的带领下復兴起来。 不过短短小半月,听闻曲小棠已在四方?各州重新建立据点,收揽势力。她的目的显而易见,聚齐众魔直到魔气足以召唤出魔棺,然后用凶冥天命尺解开神女当?年的封印,届时魔棺打开,被压在地宫之下的所有魔族亡魂觉醒,后果会不堪设想。 仙门道家争分夺秒地追捕众魔,至少别叫曲小棠抢先一步,但数量太多,他们又狡兔三窟,根本抓不过来。妖魔肆意残杀,凡间百姓苦不堪言。 那些?流离失所的凡人们恨天不公,恨魔嗜杀成性?,恨仙门道家无?能,天天从?外边儿扔烂菜叶。 扔完了还要废物利用,悻悻捡回去吃。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2页 铃杏本来是?想去趟魔域找神陨木的,现在却不能了,原先魔域荒废多年,很容易就能混进去,可现在曲小棠回了魔域,她孤身去的风险太大了。 当?然如果告诉宁骁和容嫣的话,他们肯定愿意一起去,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能拉别人冒险。 铃杏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好?每日泡在藏经阁里,没有头绪地翻找着什么——她以前就爱一个人泡在藏经阁里,可以说是?并不秘密的秘密基地。 这?里的资料记载了世间的包罗万象,几十年都?看?不完,却也没有一页纸能告诉铃杏该怎么做。 大家好?像都?很忙,宁骁忙着跟手薛定爻处理问剑宗大小事务;容嫣忙着制药并治疗伤者,救济被灾难祸及的流民;薛沉舟和洛夕瑶忙着带队追捕千机塔出逃的那些?妖魔……只有铃杏无?所事事。 她早就不被信任了。 同门弟子都?只求季大小姐别捣乱就好?。 铃杏对此无?言,若换作平时倒也乐得清闲,但这?会儿却心情复杂。她想,她必须得做点什么。 没过太久,晚上?和厌听传话的时候,她终于找到了可以为之一振的目标。厌听说,有传言道神女墓中还留有神女曦凰的一缕识魂和神力,见此识魂如见神女本人,取得这?一缕神力可请神女附身。 「……神经病吧。」铃杏一脸荒谬,「不都?说我就是?神女的转世吗?我魂都?转世了,能请到谁?」 厌听咳嗽了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神女是?神女,和你这?个大小姐还是?很有差距的。识魂是?魂魄中最特殊的一缕,只属于那一世,与过去或者未来都?有意识形态上?的区别。能理解吗?」 铃杏尝试理解了下,「一知半解。」 「唔,去了你或许就知道了。除了你,这?世上?大概没有人能在神女墓找到那缕识魂了,就连太子殿下也没办法?。若是?曲小棠真?的要打开魔棺,就唯有求助神明,曦凰会告诉你该怎么做。」厌听说。 铃杏想了几秒,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你这?传言保真?吗?别是?唬我的吧,不会我一进神女墓,曦凰的那缕识魂就夺我的舍吧,不会吧?」 厌听有点冒冷汗地回头,正对上?司见月猩红而昳丽的凤眸,神色阴郁,带着冰冷的警告。 厌听忙接着说,「当?然不会!」但声音难免有点不自觉地发虚,「识魂是?不完整的,只是?意识形态的一种保留,等你这?一世的阳寿尽了,曦凰的识魂就会和你季铃杏这?一世的识魂融合……」 「我死了她也别想跟我融合。」铃杏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这?句话成功让三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厌听颤巍巍地往旁边瞥了眼。 司见月没说什么,凉飕飕地看?他,微抬下巴表示继续。厌听于是?清了清嗓子,「那个——」 铃杏说:「叫他自己跟我讲。」 厌听:「……」 司见月:「……」 等了半晌,还是?没人讲话。铃杏用指尖敲了两?下桌面?,压迫性?极强:「怎么,都?哑巴了?」 厌听其实和司见月并不关在同一间,他是?变作了小黑蛇的灵兽形态,隐在夜色中,悄悄穿过了守卫弟子的关卡设防,才来到司见月身边的。 这?半晌里厌听在犹豫,然后缠在了司见月的腕骨处,藉此连接共通的灵力,让铃杏听得到他。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便是?清晰又沉闷的脉搏声在跳动,心率不快,听起来有些?虚弱。她发现自己已经变态到只是?听司见月的脉搏都?兴奋的程度。 铃杏仔细听了会儿,仍没开口。 她不开口,司见月也安静地保持沉默。脉搏虽然有些?虚弱,但始终是?平稳的,没有大碍。 良久,她才叫了句:「司阎。」 这?两?个字像是?摁下了什么开关,脉搏先是?仿佛短暂地消失了,而后明显比方?才有力许多,是?他的心跳快了。仅仅因为铃杏叫了他的名字而已。 司见月哑着嗓子,「……嗯。」 第九十二章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铃杏语气平和, 仿佛并不?对他做的那些事有什么态度,也不?是那么在乎。司见月血色尽失的薄唇轻抿,唿吸很轻, 却反而更?觉紧张不?安似的。 「……」 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这半月来已有太多人逼他招供,为?此不?惜各种严刑拷打,铃杏不?想?做其中之一。虽然铃杏最厌恶被欺瞒, 但此时她确实?生出了不?少?耐心, 太子司阎要骗的爱,不?可否认, 铃杏给得也很慷慨。 铃杏把那日没来得及换好的夜行衣取出, 不?过?这回没有自乱阵脚、匆匆忙忙, 慢条斯理地褪尽了身上衣物?,布料和肌肤的摩擦声很明显。 明显得有些暧昧。 厌听无语片刻,立即自觉地封闭了感官, 只留相通的灵力没切断。他这名字取得真有先见。 「……」司见月蹙了下眉,「你在做什么?」 铃杏从鼻子里哼笑一声, 换上那套改短了的夜行衣,绑紧腰间的系带,道:「这很难猜?当然是偷男人,总不?该是在换衣服。」 对面再一次沉默。 「忍着点,别气死了, 心率快得我都害怕。要不?要猜猜看我换的是哪套衣服?」铃杏不?会戴那只玄铁护腕, 停下来研究了会儿,「是你当时尾随我去千机塔, 然后我出了幻境抱着你哭那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3页 铃杏说:「你真的骗了我好多眼泪。」 司见月默默听着, 唿吸渐重,脸色慢慢地沉下去。他听到「啪嗒」一声, 是玄铁护腕的搭扣。 那只玄铁护腕藏有机关,设计复杂,没人指导的话很难戴得上。可是铃杏摸索着学会了,而接下来她也要做司见月做过?的事,用同样的方式。 铃杏起身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东西,她捡起来一看,是桌上摆着的小铜镜。外层包裹的铜制漆身没有损伤,护在里头的镜面却四分五裂,她随手放下,没扔也没管,就这样离开了寝院。 那或许是他们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可惜铃杏没再不?计前?嫌地哄慰,司见月也好像无话可说。 … 漆黑夜色里,不?起眼的影子却不?止铃杏。小铜镜摔下去时发出的声响,使?寝院墙边靠着的那人略微侧目,像是被勾起了什么不?太久远的回忆。 洛夕瑶抱着双臂,竟走了神。 铃杏翻墙而出,全然无视了这个死角,闪身消失在夜色中。洛夕瑶回神,迅速跟了上去。 其实?铃杏中过?这招后,已经对「尾随」很谨慎警敏了,但奈何洛夕瑶用点数跟系统作了弊,兑换了个不?会被她发现的道具,所以才轻而易举。 神女墓在魔域与凡间的交界处,离魔棺很近,活着要守护凡间,死了也得想?法子镇压魔域。神女墓的遗址不?是秘密,但凡人和魔族是进?不?去的,唯有心怀大道、身负仙缘的才能看见。 铃杏不?觉得自己属于心怀大道那类,最多是沾点仙缘吧,不?知?道作为?转世算走后门吗? 神女墓建得很大,路却很窄,像个弯弯绕绕的迷宫。深入地下却仍旧金碧辉煌,夜明珠经久不?衰地亮着光,照得墓穴中宛如有着永远日不?落的白昼,连墙都镶了钻,嵌成大片璀璨的星空。 有几颗月光宝石漂亮得夺目,铃杏看到就走不?动路,纠结万分地展开了激烈的心理斗争。只有天知?道她有多喜欢收集这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但看神女墓过?了千年?还这般完整,想?来能进?入此地的人都绝非贪婪肖小,皆是抱了敬畏之心。 铃杏左右看了看,没人。 这是她上一世的墓穴,她自己拿,应该……不?算盗窃吧?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来倒斗的。 纠结许久,她终于沉痛地做了决定。 事先声明,她不?是可恶的贼,但她抠宝石的手速确实?没比盗墓贼慢多少?。铃杏把几颗小的月光宝石揣进?怀里,拍了拍兜,这才心满意足。 于是她成了史上第一个盗了神女墓的人。 铃杏继续往里走,到了岔路,就凭着感觉随便选个拐进?去。洛夕瑶跟她绕了半天,眼睛都快被这遍地的金银珠宝给晃瞎了,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神女墓是谁给修的,都快赶上皇陵了,也就铃杏看得入眼吧。洛夕瑶忍不?住默默吐槽。 「战归鹤修的。」系统说。 洛夕瑶心道怪不?得,直男审美是这样的。系统却又补了句:「不?是,是因?为?曦凰喜欢。神女陨落后不?久,战归鹤找到了她生前?偷偷给自己画好的墓室图纸,按照这张图纸一比一亲手建的。」 洛夕瑶便没说话了。 大概过?了半刻钟,她的声音才淡淡响起,简单评价了一下:「倒也是个痴情的可怜人。」战归鹤的感情就这样在千年?后被囊括为?短短一句话。 痴情的人最可怜了。 战归鹤也好,太子司阎也罢。 铃杏对身后情状丝毫未察,越来越深入墓穴的腹地,很快地,竟找不?到她的身影了。紧接着洛夕瑶就遭遇了诡异的鬼打墙,一直在原地打转。 猝然眼前?白光骤亮,洛夕瑶发现她居然短暂地失明了,不?由匆忙停住了脚步,唿叫系统。 然而系统像被屏蔽了似的,没有提示也没有反应。茫茫空白中,洛夕瑶什么也看不?见,如入无人之境,就在她不?知?所措时,有道温柔亲和的女声响在耳畔,像是春风吹过?溪流、拂过?细柳。 「好好地睡一觉吧。」 「这一次,所有人都不?会重蹈覆辙了。」 … 在和洛夕瑶切断连接的那一刻,系统爆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急速运转的智脑像上了发条般几近冒烟,仿佛抽了主心骨的积木瞬间被击溃、迅速坍塌,各种bug漏洞频出,代?码指令乱成一团。 「……发生…严重错误……」 「正…在…启……动紧急…方案……」 「启动…失败……」 那道温柔亲和的女声含着笑意,在虚空中隔着若有似无的屏障,与来的破坏者谈判。 「宇宙中有亿万个相互平行的宇宙,你们妄图通过?机械和人为?观察、干涉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用另一种方式观察你们,诱你们入陷阱。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命运轨迹,强行改变是很冒昧的。天道能杀死的,不?仅仅是你的宿主而已。」 系统在一阵滋儿哇乱叫的雪花声之后,突然像被按下了静音键,陷入死寂。又过?了几秒,那头重新连接了道低沉磁性的男声,是个人类。 「要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智脑并不?容易,既然选择重来一次,我想?你们已经权衡好了利弊。」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4页 … 铃杏摔了一跤。 有时候遍地金银珠宝也会绊脚,铃杏想?。她拎着弄脏的裙摆正要站起,却见面前?伸来一只手,掌心朝上,五指修长,是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铃杏怔愣地抬起眼睛。 男人脸上戴着金色的雕花面具,尽管遮住了大半面容,但依然能看出来五官很优越,下颔线收窄而稍显冷厉。铃杏这辈子都不?可能错认他。 站在她面前?的,是薛遣淮。 如果?不?是多年?相处,从外表上连铃杏也分辨不?出薛沉舟和薛遣淮的不?同,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是很难在一朝一夕间就可以轻易磨灭的。 薛遣淮打小就没遇到过?什么挫折,作为?问剑宗的少?主含着金汤匙出生,虽自幼丧母好在父爱有加,兄友弟恭,沐浴在阳光下。而薛沉舟却像苟且偷生的老鼠般生活在阴沟里,被吊起来打了二十多年?,阳光下他原形毕露,眼里是凉薄的厌。 这样细微的骨子里的不?同,哪怕是铃杏都用了很长时间才察觉,毕竟谁能想?到换了个人呢? 铃杏一眼就认出了薛遣淮,可第二眼却又不?太确定了。他不?知?经歷过?什么,也变了许多,气质较之更?加从容、沉静,仿佛已经过?去沧海桑田。 「铃杏,」他说,「好久不?见。」 听到这句好久不?见,铃杏竟有想?要落泪的冲动,但她上辈子临死前?发过?誓,再也不?会为?不?爱自己的人而哭。 铃杏终于知?道重生后到底怪异在哪里,因?为?这一世从睁眼开始,她见到的就不?是薛遣淮本人。 所以在面对薛沉舟时只有本能的恨,却记不?起有关曾经的爱了。所谓爱,并不?是自我感动那种矫情的产物?,它其实?是种强烈的生理反应,在这种生理反应下再理智的人也会做出愚蠢的事。 爱可以是一瞬间,也可以是一辈子。 十几岁的年?轻人很容易被一瞬间迷惑,以为?这便是爱了;等到年?岁再大点儿,就会发现爱并不?能只靠一瞬间来维持,必须得是长久的一辈子。 世上哪有那么多深切的爱,不?过?是荷尔蒙爆发时的一瞬间,让人误以为?深切而已。这种深切的、死去活来的爱大多在年?轻人中盛行。他们的情感虽然幼稚又纯粹,却是岁月里别样的珍贵。 在铃杏情窦初开的那几年?,薛遣淮曾给过?她很多个一瞬间,为?此她后来哪怕被伤害,也仍旧耿耿于怀;而同样的,司见月的喜欢也并非空穴来风,是悄无声息地茁壮的芽苗,以至于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他才会毅然地殉了情,死在大婚当夜。 薛遣淮和司见月的区别就在于,前?者只能给她很多个一瞬间,而后者愿意给的,是一辈子。 铃杏始终记得上辈子他为?了小师妹,在寻龙谷给自己的那一掌,把所有自以为?是的那些深切都击碎。于是铃杏爬起来,狠狠回了他一个巴掌。 「啪!——」 薛遣淮被打得侧过?脸去。 尽管这辈子他还什么都没有做,铃杏也不?打算留情。前?世债,今生还,从此他们两不?相欠。 薛遣淮的脸上很快浮现出红印,嘴里有股铁锈味在蔓延,他眼神晦暗,许是心中莫名,却还是选择承受。铃杏问:「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为?什么。」他如是道。 铃杏深深看着他,眸底翻涌着薛遣淮看不?懂的情绪,有恨,但不?再是因?爱生恨的恨了。 她字句铿锵地回答:「因?为?你活该。」 第九十三章 曾经脸红心跳、无话不谈的两个人, 随着年岁增长,身?高抽条,都慢慢变得沉稳、沉默。原本肩并肩手牵手偏头就能咬耳朵的距离, 后来却需要?铃杏踮脚才够得到,因为薛遣淮不会低头。 某种角度来说,薛遣淮和洛夕瑶实在是互相吸引的同一类人, 高傲而冷静的, 完美或者追求完美的。他有?自己的道,只允许别人追逐他。 薛遣淮以为, 铃杏会永远愿意为他踮脚, 规规矩矩地走那条他铺好的, 能够和他并肩的路。 可有?一天,铃杏却走偏了。 当她不再是天之骄子,不再意气?风发, 不再是薛遣淮心中?那个完美无暇的道侣;她的缺点渐渐难以忽略,任性?又善妒, 她好像越来越普通。 也渐渐地,薛遣淮终于不再包容。 在所有?人里,他其实格格不入。便是洛夕瑶也学会了要?为在乎的人放慢脚步,只有?他像典型的起点文男主,要?有?配得上?他的道侣和二三红颜。因为作者觉得他那样优秀不该孤独一人才对。 大?家都在跌跌撞撞地爱与被爱, 只有?薛遣淮停在原地, 还以为自己有?资格挑选合适的人。 他从不等?别人,所以这次也没人等?他。 「你真的挺可悲的, 但我不同情你。」铃杏的情绪平復下来, 没再说太?多?责怪的话。她知道在这段无人问津的日子里,薛遣淮大?概也并不好过。 铃杏弯起眼眸, 像儿时那样话家常般:「原来那个是你的双生弟弟,跟你真像。」 薛遣淮闻言笑?了下,「是吗?」 铃杏:「跟你一样混蛋。」 薛遣淮:「……」 「不过在做道侣这方面,他比你强多?了。」铃杏由衷地说,「他是你的改良版,你能做到的他都能做到,你做不到的,他也能做到。他从不在乎小师妹表里不一,是好是坏都照单全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5页 「连他都知道,被爱的人不用太?完美。」 薛遣淮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笑?容淡了些,看上?去有?点勉强,「是吗?」他沉默了会儿,忽然小声喃喃,「沉舟那么好,看来没人想起我了。」 铃杏听到了,但她故意没反驳。 许久未见,两人却相对无言。良久,还是铃杏先开了口:「你不敢回来,是怕面对我?」 薛遣淮的脸色瞬间煞白。 铃杏转头,慢慢地盯着他。这个瞬间产生了很多?难以置信的猜测,张了张口,铃杏竟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有?片刻的失语,脑中?嗡地一片空白。 「你……」 铃杏颤着声音说:「你也是……」 如果面前这个薛遣淮也是重生的,那么他肯定知道铃杏后来是怎么死?的,而且知道的肯定比铃杏想像得还要?多?。可为什么连他也跟着重生了? 薛遣淮慌张地去握铃杏僵硬的手,似乎想安抚她,想说自己不会伤害她,「对不起,我……」 铃杏反手就是一掌,用了狠劲,比寻龙谷薛遣淮给?她的那掌狠了不止几?倍。薛遣淮直接飞出去撞到墙上?,又摔下去,骨节都怕是错位了,低头勐地呕了一大?口血,趴着好半天也没爬起来。 铃杏打完手还在抖,好难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亏得我还念在你这一世算是无辜……」 原来根本没有?人无辜,薛遣淮、洛夕瑶、薛沉舟、司见月——甚至包括她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缺一不可,事态发展成?至今,没有?人无辜。 铃杏缓步上?前,捏住薛遣淮的下巴,迫使他剧喘着抬头,声音尽量平稳地:「你是怎么……」 薛遣淮知道她要?问什么,竭力咽下喉间血气?,艰难道:「你逃出问剑宗后就杳无音信,后来我也不再试图寻你,与小师妹成?了婚,并接掌问剑宗。没过多?久,山下便传来了你的死?讯。」 铃杏冷声道:「接着说。」 「得知你死?讯的当晚,小师妹她——」薛遣淮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古怪,「她自戕了。」 「什么?!」 … 铃杏是真他妈想不明?白。 洛夕瑶这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废了这么大?劲儿终于把她搞死?,都已经走?上?人生巅峰了,却在结局快要?happying end的时候选择了自戕? 据薛遣淮所说,得知铃杏死?讯的当晚,洛夕瑶仿佛如释重负似的,自那以后就回了房不再见任何人。几?个时辰后薛遣淮觉得不对,再找到洛夕瑶时她已在房中?自戕,紧接着他也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便是鬼界无妄城的地牢,薛沉舟废了他的全部修为,然后笑?着替他戴上?了雕花面具。 「那你怎么逃出鬼界的?」 薛遣淮听到铃杏这么问,神色微顿,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但关于这个问题,他似乎早就做了回答的准备,道:「我的神魂……其实是天界的战神战归鹤,为了神女曦凰的转世才下凡的。」 说着,又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原来如此。」铃杏淡淡地说,「原来你也和太?子司阎一样,都是为了曦凰才喜欢我的。」 薛遣淮一时哑然。 太?子司阎是为了曦凰才復生,战归鹤也是为了曦凰才下凡,而她只是沾了曦凰的光罢了。 「铃杏,你别这样想……」薛遣淮说。 铃杏冷冷侧目,眼底是干涩的,并不像薛遣淮以为的蓄满泪光。薛遣淮微怔,换在以前小姑娘肯定是要?大?发雷霆地哭闹的。原来她也长大?了。 「别自以为是了,薛遣淮。或者我该叫你战归鹤?我根本就不在乎那些。」铃杏冷着脸,嘴硬得很,「我也有?人是真的为我而来的,只有?司见月是为我而来的,在他面前,我只是季铃杏。」 就像神女曦凰和季铃杏的区别,太?子司阎和司见月也有?所不同。虽是同魂,却并非同一人。 铃杏努力去想她和司见月之间的羁绊,下意识地摸了摸腕间的银链,上?面挂着小小的解心匙。这是她在禾水镇买的,另一条锁心铃还戴在司见月的脖子上?——思及此,铃杏突然顿住了。 可那是太?子司阎,不是司见月啊。 那个只为她而来的、善良温纯的小师弟,根本就没有?活着走?出苦忘崖啊。铃杏终于后知后觉。 重生以来,她总想着要?弥补司见月,却把所有?的好,所有?的心疼,都给?了太?子司阎。而苦苦等?待被爱的小师弟,却在她眼皮底下又一次死?去。 心口一痛,这把名为后悔的刀迂迴多?年,终于切实地伤到了铃杏。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回想过去种种,除了故意的冷落、发不完的脾气?和那些伤人的话,铃杏什么也没留给?他。所以在苦忘崖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这次可能不行了,甚至爬都爬到铃杏的门?前了,却还是退缩。 他是被活活疼死?的。 铃杏从不愿给?他开门?,所以他不敢敲。 薛遣淮看到铃杏迟钝地眨了下眼,方才还干涩的眼眶迅速湿润,而后潸然泪下。她像瞬间抽干了气?力似的跌坐下来,缓缓掩面,压抑地恸哭。 「是我的错……」她说,「是我不好。」 她从未这样低微地认过错,也从未在薛遣淮面前哭成?这样过,不知从何时起,铃杏的笑?容和眼泪都已不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发现这点的薛遣淮很难过,可现在他连安慰的资格都失去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6页 这场在沉默中?画上?休止符的争斗中?,好像所有?人都是失败者。不,薛遣淮忽然想起什么,或许他还没有?输。他还有?和太?子司阎打的那场赌。 铃杏只哭了一小会儿,很快把眼泪擦干,她才不想把脆弱给?别人看。何况这个人是薛遣淮。 待她平復,薛遣淮沉声开口:「如果你想让他回来,就得找到神陨木,剜出魔蛊,杀死?太?子司阎即可。他妄图逆天改命,早该死?在千年前。」 废话,她当然知道。铃杏吸了吸鼻子:「可是魔域被曲小棠占领,我怎么才能找到神陨木?」 薛遣淮顿了下,「谁告诉你神陨木在魔域?」 「啊?」铃杏也是一愣,「厌听说……」 「那魔蛟倒是个忠主的,这样的谎也撒。」薛遣淮冷哼了声,「当年太?子司阎逼婚不成?,死?在了魔域,神陨木和尸身?被他一同带去了北边的极寒之地,培育出凡婴后离开,却留下了神陨木。」 铃杏脸色有?些难看,「厌听怎会骗我……」 薛遣淮无奈道:「我以战神的名义起誓,绝不虚言。厌听效忠太?子司阎千年,好不容易才让他死?而復生,难道他与你结契时是心甘情愿?」 很遗憾,「……不是。」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被揭了个底儿掉,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她别扭道:「我该怎么做?」 薛遣淮咳嗽两声,擦掉唇边溢出的血迹,一点儿也不计较方才险些被打断了骨头。他神态自若道:「神女墓是我亲手修的,等?会儿我会送你进入真正的神女墓,届时你将回到千年前,只需按我说的做,就能获得神女之力重新封印魔棺。」 封印魔棺不让曲小棠得逞,确实是她来这的首要?任务。但这不代表铃杏愿意像曦凰那样,再次以命封棺,牺牲自己。她狐疑地盯着薛遣淮。 铃杏的眼神太?过警惕,薛遣淮更无奈了。他再三保证,绝不是她想的那样,道:「其实你什么也不用做,你只要?回去按着原有?轨迹走?就好。」 「让我回去,却不需要?改变什么?」铃杏猜不出他是何意图,不自觉地蹙起眉头。 正想再说些什么,然而猝不及防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光速坠落。铃杏连惊唿都来不及,就被突然刺目的白光所吞没,消失在原地。 最后看到的,是薛遣淮平静的眉眼。 在她消失的下一瞬,那道温柔亲和的女声迟来地响起,带着微不可察的冷意,「你真卑鄙。」 薛遣淮僵了僵,侧身?回眸。 只见身?后那令他朝思暮想的女子静立,分明?拥有?和铃杏相同的容貌、神魂,两者气?质却截然不同。白裙出尘,眉心一点金钿,衬出几?分神性?。 她似乎失望透顶。 第九十四章 「嘀嗒。」 这里的光线昏暗, 分不清是血珠还是落潮掉在地上,持续且有节奏地发出声响,动静很?小, 只是因为在太过死寂的环境里而显得有些突兀。 「嘀嗒——」 空荡荡的刑房中一片漆黑,房中央放了张血迹斑斑的硬榻,连着四周的铁索和机关, 除此外别无他物。硬榻上躺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 胸骨微弱地起伏,漂亮的五官浸在黑暗里, 瞧不明晰。 尽管已?经?褪掉了大半枷锁, 但他两只苍白的细腕上仍有明显的勒痕, 几近深可见?骨,以至于触目惊心的地步,身体各处的伤势更是惨不忍睹。 算算时间, 距离上一次问完刑,过去至少得十?几个?时辰了, 期间却并没有人愿意管他的死活。 于是他感觉自己反覆痛到昏死,又反覆挣扎着醒来,如此反覆了许多次,等到身体不再难以抑制地发抖,才勉强平静下来, 睡了个?安稳的觉。 这是被押进地宫的第八十?一个?夜晚, 或许他也已?经?经?歷了九九八十?一难,司阎麻木地数着。 很?多时候他以为快要结束了, 然?而事实总会残忍地告诉他, 真?正?的苦痛才刚刚开始而已?。 其实司阎不是个?会用寻死来结束生命、结束苦痛的懦夫,但有些时候, 他也会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让血流干了好像也不错,他太累了。 司阎在无数个?黑夜里窥望着,等待着,试图看?到生命的尽头。终于有一日,他似乎等到了。 刑房的机关门被人打开,脚步声渐近,听着很?有些模煳不清,司阎不知道?这是他当时伤口久久得不到妥善处理而发炎起了高热,所以脑子烧煳涂了的原因。他吃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 他以为会看?到黑白无常,或者?索命的阴差什么的,可好像都不是。那人一袭绛红色衣裙,拎着被蹭得脏兮兮的裙摆,神色焦急地朝他奔来。 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快。 … 自打回到了所谓的千年前,铃杏在假扮神女但完全不咋像的过程中,发现了两件惊天大事。 第一件事是曦凰原来有未婚夫,跟人家战归鹤是正?儿八经?订了亲的,太子司阎才是那个?上位未半而中道?崩殂的小三。这未免也太狗血了点?。 首先让铃杏无法?接受的是,和薛遣淮的感情纠葛居然?早在千年前,连投胎都跟着投,这阴魂不散的狗东西;其次就是太子司阎自个?儿爱得死去活来,却不料曦凰名花有主,令人唏嘘。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7页 第二件事是太子司阎被押进地宫,这都已?经?是足足快八十?一日前的事儿了,可据曦凰身边的神使所说,此前她竟从未去地宫看?过。这合理吗? 神使听铃杏这么问,还觉得很?奇怪似的,有理有据道?:「三月前九玄烛龙一族被灭,重?霄帝君身陨,自此割裂,天界凡间百废待兴。神女大人日理万机,怎会想起要去地宫?」 铃杏嘴角一抽,答不上来。 这几日她被赶鸭子上架当了回神女,有种小刁民摇身一变土皇帝的错觉,批阅奏摺批得一个?头两个?大,看?字儿都快出重?影。好在铃杏假扮的这个?神女虽然?人设有点?崩,但到底没人敢怀疑她。 薛遣淮让她顺其自然?,按原有轨迹走,问题是她根本就不清楚所谓的原有轨迹是什么啊。 就这么煎熬了好几日,终于在听到几位神使在下面讲小话,说关在地宫里的有个?罪臣之子受不住重?刑死了,都凉透了,刚刚才被人发现—— 铃杏当时就坐不住了。 如果太子司阎还没有回到魔域就死了,那厌听上哪儿找他的尸身去?若找不到他的尸身,厌听便没有办法?重?塑那具凡胎,也就没有司见?月了。 「那个?……诸位,咱先下朝!」铃杏说完丢下一大帮子神君、神使们就冲出去了,慌里慌张地拎着裙摆往地宫跑,途中还差点?儿摔了一跤,惹得众人也跟着哎哎地叫,大眼瞪小眼看?她跑远。 神君、神使们:「???」 忽有神使小声地说:「下朝……好像是凡间王朝的说法?吧?我们天界何时也这般——」 神君严肃地打断了他:「闭嘴。」 曦凰喜洁,常穿清丽出尘的白裙,举手投足都很?符合凡间对天神的刻板印象。但铃杏却老不爱这种寡淡素净,就偏好那些奼紫嫣红的搭配。 她身上有股特别的、恣意张扬的少女感,显得整个?人青春洋溢,又带点?儿理直气壮的小冒失。 铃杏一鼓作气跑到地宫,怕露馅儿不敢直接问这儿的狱使,愣是左顾右盼地每间刑房找过去。 没有,没有,都没有…… 她脚步倏地停住。 直到最后一间刑房,当铃杏看?见?那硬榻上浑身是血、躺得僵冷的年轻人,她险些腿软跪下。 完了,看?上去都有尸臭了。 铃杏见?坟就哭,扑到硬榻上一把抱住他,侧首贴在他冷冰冰的胸膛,真?的听不到了!铃杏不死心地把他的衣襟扯开,再次紧紧地贴上去。 铃杏:「……嗯?」 等会儿,好像哪里不太对。虽然?心跳微弱到几乎听不到,但他的身体很?烫,还有唿吸,单薄得有些硌的胸膛也在很?轻地起伏,并没有「凉透」。 铃杏一愣,想起身看?看?。 司阎还发着高热,烧得有些神志不清,只知道?有什么贴在胸口的那片肌肤很?凉快,感觉到铃杏似乎要离开,下意识抬手用力?按住了她的后脑。 「你、唔!……」于是铃杏顿时像只被掐住了命运的后脖颈的小猫,又严丝合缝地贴了回去。 知道?自己哭错了坟,铃杏黑着脸,反过来抓住他的手腕,拉开。他手腕上有严重?的勒伤,一碰就疼得不由畏缩,铃杏不知道?,还用了点?儿劲。 铃杏得以起身,叉着腰唿了口气。 平躺在硬榻上的清俊少年半阖着眼,脸色惨白如纸,额发被淋漓的冷汗浸透,脆弱至极。他薄薄的眼皮连带眼睑都泛着不正?常的红,咬得破了皮的薄唇也很?红,唇瓣微张,小口小口地喘息。 他似乎是醒着的,但不是完全清醒的,一边喘息着一边轻声呢喃着什么。铃杏附耳过去听。 「我…我好辛苦……」他说,「带我走吧……」 铃杏心里咯噔一下,哪还顾得上其他,心疼得要命。她第一次使用曦凰的神女之力?,就一股脑全输送给了司阎,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这条命。 跑进跑出好几轮,要说平时司阎待她体贴入微得像个?活爹,这会儿铃杏也跟老妈子没差。铃杏替他简单擦了身,换了套干净的衣服,把身上各处的伤口都处理好,最后餵了些食水和药物。 他也很?好照顾,烧得不清醒还知道?配合,从头到尾都安静又顺从,让铃杏省下不少功夫。 末了,怕硬榻躺得不舒服,铃杏爬上去,把他半抱起来靠在自己肩头。这时候的太子司阎看?上去至多十?五、六岁,轻得可怜,像只小流浪狗。 可惜铃杏不能久留,等不到他醒,就被飞快流逝的时间叫走。但铃杏又很?怕没人照顾,他会不知何时就死在了地宫里,故而一连好几日,都挑在守卫松懈的时候熘进地宫,检查他的伤势。 到第四日,他终于彻底清醒了。 当时铃杏还没觉察到,她检查完,照例像抱小狗一样把他抱在肩头,用手安抚着他的嵴背。 她打着哈欠,司阎也不说话,突然?反身动作很?轻地回抱,把脸埋在她温暖的颈窝。铃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迟钝地、习以为常地紧了紧手臂。 「……」 铃杏勐地一激灵,把他和他抱在自己腰间的手一併拉起来,对上他清冷带着水汽的眸子。司阎似乎有些无措,马上闭眼,虚弱地倒在她怀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8页 铃杏沉默了下,道?:「别装死。」 司阎闻言脸色一白,慢慢坐起,敛着眸。铃杏伸手摸他的额头,体温是正?常的,问题不大。 「呃,你……」铃杏迟疑地张着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毕竟这一大段身份关系复杂到根本没法?解释。她斟酌了下,才道?:「我是曦凰,年纪应该大你不少,不然?你就叫我姐姐吧。」 司阎抿了抿唇,点?点?头。 他太久没和活人说过话了,狱使也不会同他多有交流,所以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铃杏是这段时日里唯一愿意亲近他的,他其实都记得。 他听了,小声地叫了句:「姐姐。」 他的声音是温柔那挂的,尾音拖着懒洋洋的有点?儿哑,听得人身心舒畅。铃杏满意地应了声,正?想说话,却忽感灵府内一阵不适的拉扯。 铃杏心道?不好,意识到在地宫照顾司阎的这段时日大概就是原有轨迹了,她回到千年前并不是为了改变,而是为了完成时间闭环。 或许曦凰和太子司阎原本就没有交集,而她回到过去制造了交集,如今便要离开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铃杏抓着他道?:「你听好了,我最近脑子有点?毛病,可能过段时日就会选择性失忆,把你忘记。如果你以后有一天觉得撑不住了,就想办法?跟狱使说要见?神女,然?后等神女来了,你就……就揪她的裙角,碰她瓷就行。」 司阎的眸色闪烁了下,似是疑惑,但又分外平静地说:「你说你是曦凰,你不就是神女吗?」 「原来你认识我啊?」铃杏噎了噎,「那也正?好,装可怜你会吧?我知道?你特别擅长,到时候你一见?到我,你就装可怜,我肯定会心软的。」 司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问:「可如果你已?经?把我忘了,我就是快要死在你面前,你也还是不想多看?我一眼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这着实是个?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铃杏想了想,回答道?:「那你就说,你想死在我怀里。」 司阎记下了,「好。」 后来曦凰真?的去了趟地宫,在经?过那间刑房的时候,果然?被揪住了裙角不让走。她怔愣地回头,只见?浑身脏兮兮的、像只破烂小狗似的少年,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如是道?: 「你能抱抱我吗?」 他学着铃杏教的,「我想死在你怀里。」 自那天起,神女曦凰和太子司阎的故事才正?式有了羁绊,一切爱恨情仇的渊源,都由此开始。 第九十五章 今日, 她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我把她锁在寝殿里,三餐食水都亲自喂,便是沐浴, 我也要蒙着眼睛在她旁边等待。 我很怕她会离开我。 修长白皙的指节一顿,撂下笔。宽大的掌托起写满忐忑心意的宣纸,很轻地收进?匣子里。趴在桌案上的男人眉宇深刻, 漆黑的眸如浓墨, 挺拔的鼻樑高而直,已然褪去青涩, 更加沉稳内敛。 这是太子司阎的不知第多少封情书?。 因为曦凰近来很少愿意对?他表现出温柔, 也吝啬于跟他说话,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却没?有人可以倾诉,所以只好?一字一句地写下来。 一开?始他以为这大概叫「日记」, 后来才?知道应该叫「情书?」,他用?「情书?」记录了很多和?曦凰的点?点?滴滴, 尽管曦凰从未察觉。考虑到曦凰接受了他以后可能会看,他在「情书?」里也写谎言,谎称他和?曦凰是相爱的,只是曦凰的爱来得迟一点?。 他固执地这样认为。 其?实司阎原本并不懂这些,他是跟着魔域里的魔族小姑娘学的, 她们说, 写给喜欢的人的信都叫情书?。她们为喜欢的人写情书?,期盼喜欢的人会知晓自己的心意, 她们女孩子都是这样做。 司阎很羡慕能够收到情书?的人, 他知道曦凰永远不可能会为他写情书?,所以只好?由他来写。 没?关系的, 他愿意。 他总是愿意为曦凰做任何事?。 将曦凰带回魔域已经有半月,司阎不担心天界那?边随时来抢人,他只担心,曦凰好?像越来越厌恶这里、厌恶他。随着被囚禁的日子渐久,曦凰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漠,冷漠到他无法忽视。 昨日司阎收兵回到寝殿时,已是深夜,他身上受了很重的伤,但故意没?有让人包扎。司阎天真地以为,曦凰看到自己受伤,或许还会心疼他。 曦凰很久没?有抱抱他了。 司阎囫囵沖了个冷水澡,换了身衣物?,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曦凰背对?着他,仿佛对?所有的动静都置若罔闻,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不再问他什么时候放自己走?,也不再关心他疼不疼。不再说要离开?这里,也不再说任何话。 司阎看着她同样固执的后背,良久,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没?关系的,或许曦凰只是困了。 他闭着眼,这样对?自己说。 安静持续到了后半夜,曦凰侧躺着,睁开?眸。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却没?有掺杂药气。是极其?拙劣又幼稚的手段,也是司阎惯用?的手段。 许是伤口崩裂了,又渗透了干净的衣物?,他方才?还强撑着洗了个冷水澡。曦凰感觉到身后的男人缩成?一团,细细发抖,喘息声时轻时重,偶尔轻微地痛吟着,尽管他有在很努力地隐忍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9页 这动静曦凰很熟悉,他回来太晚,估计连饭也没?有吃,大概是在胃疼。或许也不止是胃疼。 曦凰听着他疼,动也不动。 半晌,后背贴上来滚烫的温度,她抿唇。司阎可能是觉得委屈了,凑得近了些,把额头小心地抵在她后背。他的唿吸更烫,几乎要把人灼伤。 但他只是这样贴着,没?有多余的动作。以往他还敢去搂住曦凰的腰,现在他什么也不敢了。 曦凰被他烫得受不了,心里像灼出个洞,不自觉地抓紧被单。他真的是很难缠,一旦被他缠上了就?很难走?,曦凰终于忍不住道:「司阎。」 司阎慢慢地睁开?湿润的眸,纤长浓黑的睫毛低垂着,轻喘了口气,嗓音很哑地应,「嗯。」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曦凰说。 我想要你爱我,只爱我,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谁都不行,包括你的天下苍生和?世人——司阎当?然不敢再这么说,这很自私,曦凰会扇他巴掌。 胃里又是针扎似的抽疼,他勐地躬身,发出低低的闷哼声。他最后道:「我想你帮我揉揉。」 「这不是解救问题的办法,你得吃东西。」曦凰还是冷漠地拒绝了,「起来,去上点?药。」 「我不、不要……」他咳嗽起来。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听着都很辛苦。曦凰一咬牙,狠心道:「那?你就?疼死,我不会管你。」 司阎不说话了,过?了很久咳嗽才?止住,只剩下疲惫不堪的轻喘声。气氛再次安静下来,他忽然冷笑了声,说:「那?你就?等我死掉好?了。」 曦凰一下子攥紧了手里的被单。 司阎说完,自己又觉得委屈得要命,好?像这话不是他说的,是从曦凰口中听到的。他仓皇地把头埋进?曦凰的颈窝,嗓子眼儿里像是堵了血。 他低哑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哽咽着说:「我不想死,曦凰,我不想死……我想你爱我。」 太子司阎性子强势又阴沉,高大颀长的身躯像落不下的夜幕,在天界是能止小儿夜啼的人物?,此时却抵在她后背哭得像只被抛弃的丧家犬。 曦凰的眼泪夺眶而出,可她的这条命也不是她自己的,日月和?大地是她的母亲,司命星君都告诉她了。她没?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也没?资格决定自己爱人的权利,因为她是即将消逝的陨星。 对?司阎而言,殉情不是古老的传说,曦凰知道他会怎么做。所以她选择缄默,什么也不说。 司阎只哭了一小会儿,又开?始疼得抽气,捂着伤口趴在她颈窝里哼哼唧唧的。曦凰想今夜怕是没?觉好?睡了,故作愠怒地说:「你吵着我了。」 司阎僵住,大气也不敢出,唿吸放轻。曦凰恨他的迟钝,又说:「去上药,不然就?别上床。」 「……你能帮我吗?」司阎抬起脑袋,很小声地跟她商量,「我不想让别人碰我,你帮我。」 曦凰想说不行,却想到如果不帮他的话,这头犟驴肯定宁愿去死,便只好?答应了。司阎显而易见地高兴了些,翻身下床,要去拿药和?食膳来,但他实在疼得不利索,刚下床就?身子一打晃。 「喂!你别……」曦凰赶紧坐起身。 司阎撞在衣柜上堪堪稳住,又直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出去了。不一会儿,才?端着东西回来。 他的脸色很苍白,漆黑的眼瞳却很亮,像两泓倒映着曦凰的湖水,薄唇紧张地抿着。生怕曦凰突然反悔似的,他利落地褪下衣物?,黏连着皮肉的也不在乎,将伤口和?脆弱都一览无遗地暴露。 曦凰避开?他那?双深情的眼,熟练地给他上药包扎,尽量减少他的痛楚。司阎靠在床边,认真地歪着头看她,弯起唇角,好?像这样就?很满足。 他向来要的不多。 司阎以为这是难得的缓和?,可第二日,曦凰马上又恢復了冷漠,仿佛昨夜的温情都是梦。不过?没?关系的,他想,这点?温情已经够他撑上好?久。 这一仗打完,司阎便能休息几日了,那?些贪得无厌的魔族见主上伤重,想来也会消停些。 听闻司命星君下凡应劫,司阎记得坊间关于她的传言——知世间万物?,掌万物?命格。于是司阎转身去了凡间,花些功夫找到了这位司命星君。 司命星君好?像料到他会来,扮作算卦的与那?些江湖骗子一块儿,搬了张桌,立着黄色的幡,那?幡上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神机妙算」。 今任司命星君是个年轻女子,瞧着顶多二十出头的模样,戴了幂篱,根本看不清她的相貌。 司阎眉眼沉沉,在桌前坐下。 … 铃杏快紧张死了。 她其?实是先一步到这里的,司命星君对?她可热情了,笑眯眯地叫她换上自己的衣服,等下根据提示行事?就?好?。铃杏稀里煳涂地,方才?还在刑房里假扮神女,谁料现在又跑来假扮司命星君了。 她并不知道这中间过?去了多少年。 「咳,你好?。」铃杏回忆着那?些江湖骗子刘半仙是怎么做的,煞有介事?地说:「伸出手来吧。」 司命星君不知藏在哪个旮旯角,放了只灵鹤在铃杏耳边,用?于传话:「你是郎中吗?」她委婉地用?亲昵的口吻表示鄙视,「曦凰,我没?想到千年后的你会变得这么幽默,倒比之前有趣得多。」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0页 「我看下手相不行吗?」铃杏撇嘴道,「那?些算命的胡说八道之前都这么干,我装装样子。」 司命星君:「行行行。」 司阎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兀自情绪低落地垂着睫毛,眸中如同沉寂无波的古井。他听话地把手伸到铃杏面前,摊开?掌心,低声道:「星君。」 铃杏深沉地应了句:「嗯。」还真别说,她有点?想给司阎把个脉了,他看上去身体状态很差。 铃杏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她两指搭上司阎的腕,诊他的脉。触感是微凉的,司阎终于掀起眼皮看她,蹙起眉——他很不喜欢别人碰他。 不诊还好?,一诊不得了,这简直是死里逃生的脉象。铃杏虽不是内行,却也能看出几分,不由有些气急道:「好?啊,你又没?有好?好?吃饭!」 「曦……季铃杏!」司命星君吓一跳。 司阎果然抽回了手,眉往下压,显得有点?冷戾的不悦。他沉声道:「星君,你料事?如神,想必知道我来是要问什么。其?余的,你无需多管。」 铃杏剎住一连串的话,憋得嘴都歪了。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排斥的神色,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好?吧,我不管你。但我还是想建议你要好?好?吃饭。」说到这里铃杏顿了顿,找了个自以为肯定不会触怒他的立场,「不然曦凰会心疼的。」 不料这正正戳中了司阎的痛处,他像是被什么咬了一口,神色转变得更加阴霾,看铃杏的眼神森寒得似要冻死人,冷冷开?口:「闭嘴吧。」 铃杏:「……」 司命星君:「你就?别刺激他了。」 铃杏:「好?吧。」 根据司命星君的提示,铃杏清了下嗓子,拿过?桌上的那?个竹木籤桶,然后推到了司阎手边。 「你的命签。」铃杏说,「抽一支。」 司阎的手指动了动,几秒后,才?鼓起勇气似的很小心地抽了一支签,递还回去。铃杏很装地慢条斯理从他手里接过?,低头,凝神一看。 靠,上面什么都没?有啊。铃杏愣住,司命星君很及时地补了句:「你再仔细看看呢。」 铃杏凝神再看,上面慢慢浮现出来金色的蝇头小字,诉了司阎的平生和?结局。她越看,脸就?越发地沉,最后连对?面的司阎都咽了下口水。 「星君……」他很不安地拖着尾调,像是在害怕,轻轻地问,「我们这辈子会有结果吗?」 旁边还有几个算卦的摊子,桌前也有年轻人问同样的问题,但多半是姑娘。只有他这么个男人委曲求全地坐在这里,比那?些姑娘还要紧张。 铃杏却说不出话来。 司命星君嘆息着,道:「告诉他吧,这本就?该由你亲口告诉他的,这世间也唯你有资格说。」 于是铃杏垂眼,盯着桌面,直言道:「你会为她而死,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仿佛那?断头的刀铡终于落下,刑犯松了最后一口气,不再提心弔胆了。司阎瞭然地点?头,没?有任何要崩溃的样子,只问:「那?下辈子呢?」 这辈子不行,下辈子也可以的,哪怕是一年,一个月,一个时辰也好?。只要爱他就?好?,只要有那?么一刻是爱他的就?好?。他对?爱是那?样贪婪的一个人,可此刻,他愿意无条件地向命运妥协。 拜託你,拜託你…… 他真的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好?。 可铃杏很轻地哽咽了,遗憾地说:「下辈子也不会。」后来的司见月,也没?得到一点?点?的爱。 司阎蓦地唿吸急促,低下头,肩膀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像是被霜打了。铃杏都以为他要掉眼泪了,却见他疲惫又平静地,慢慢抬眸。 「我知道了。」他说。 铃杏目送他的背影踉跄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双眼放空地瘫坐在椅背上,很是惆怅。这两辈子的坎坷,并不是只有司阎觉得难过?而已。 司命星君从暗处走?出,掀开?她的幂篱,那?张脸已是泪流满面:「知道为什么要你戴这个了?」 铃杏恍惚地答:「知道了,呜。」 「好?了,收一收,我有好?消息要说。」司命星君在旁边坐下,将手帕丢到铃杏脸上,让她擦。 铃杏却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四十五度角仰天泪流,「这么好?的一个乖宝宝,我居然不识好?歹,看上薛遣淮那?种没?有心的狗男人,我真他妈是个混蛋啊,你能懂我吗?你成?过?亲吗?你有爱过?一个人吗?你下凡来歷情劫,你的劫呢?」 「笨蛋,我的情劫已经歷完啦。」司命星君笑眯眯地说,「你和?太子司阎的情劫也快歷完了。」 「……」 铃杏一骨碌坐直了,「什么意思?」 「你是、你是说……」 神仙所歷的情劫似乎总有个三生三世,铃杏身在局中,还道若是自己断不会这般套路。但此时此刻,铃杏竟生出无限渴盼,希望也有第三世。 「命签上写你和?他这辈子没?结果,下辈子也没?结果,可现在是第几世了?」司命星君说。 她笑,「你想想呀。」 铃杏的眼睛亮起光来,神女曦凰和?太子司阎没?结果,问剑宗的天上月和?季大小姐也没?结果,可她这一世都重生了,那?不就?是——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1页 第三世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铃杏匆匆站起身来,把幂篱摘掉,就?要离开?,「我该怎么做?」 司命星君忙拉住她,道:「别急,这里还没?有结束呢。薛遣淮无法干涉你回来将做什么,他对?你构不成?威胁,重要的是太子司阎会怎么想。」 铃杏眨了下眼,「他会怎么想?」 第九十六章 铃杏很快就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但并不是现在。与此同时,薛遣淮离开?了神女墓,久违地回到了问剑宗——他这一世, 也还没有结束。 铃杏是战归鹤自找的劫。 他亲手送曦凰的那根凤羽转了世,随后自己也跳下了往生井,既然那份婚约没能生效, 那他就争取下辈子在一起。不这样做, 他死不了心。 他有想过和铃杏很多种可能的结局。 如果铃杏能喜欢上他的话,那就算战归鹤渡过了情劫, 回归神位, 予她飞升;如果铃杏还是喜欢上了别人的话, 那就算战归鹤歷劫失败,作为凡人若要最快地回归神位,只能修炼无情道。 可战归鹤万万没想?到, 如他所愿,这一世铃杏终于喜欢上了他, 他自己却?先为别人放了手。 他沮丧,他懊悔,他无可奈何。 曦凰以前就告诉他,他其实不会爱人,他最爱他自己。他想?和一个人相爱, 不是因为爱, 而是因为他想?被爱。他以前反驳,现在无话可说。 或许他这样的人, 活该爱而不得。战归鹤已经清楚自己的劣根性, 便不再强求铃杏吃回头?草。 他得不到,但不代表他愿意让别人得到, 于是他决定这条错路一直走到底。薛遣淮阴沉着脸走进镇仙狱,手里?捏着枚投影珠,没有人拦他。 守卫弟子?还扭头?跟同伴嘀咕着说:「师兄怎么来了,他不是跟洛夕瑶去?收服妖魔了吗?」 「不知道,可能提前回来了吧。」 薛遣淮对?此充耳不闻,走到被锁链高高吊起的司见月跟前,停下脚步。司见月慢半拍似的抬了抬下巴,他又瘦了些,孱弱的模样很?惹人怜爱。 薛遣淮对?小师弟是有亲情的,但仅对?小师弟而已,他如今恢復了战归鹤的记忆,自然没办法对?跟前这个也恢復了记忆的太子?司阎有情。他恨太子?司阎横刀夺爱,还要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光是想?想?,薛遣淮就有点气不顺。 薛遣淮脸上仍旧戴着雕花面?具,薛沉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他确实很?难再取下来。但司见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扬起唇角,道:「师兄。」 司见月这句师兄带着意兴阑珊的笑意,听起来像是在沖人摇尾巴,细听却?又觉得是嘲讽。他一如既往地特别擅长装可怜,也特别擅长装乖巧。 「你?好像很?自信,一点儿都?不怕输。」薛遣淮没什么感情地说,「真?的不担心结果?」 有什么可担心的,这蠢货,他早在千年前就知道结果了。司见月在心里?骂他,面?上却?还是满不在乎的表情,笑道:「烂命一条,给她便是。」 真?是个态度恶劣的赌徒。 司见月偷偷骂他,但其实薛遣淮也并不看得惯他,两个人都?用着口是心非的嘴脸,还以为对?方不知道。薛遣淮冷哼道:「你?最好是这样。」 说着,他举起那枚小小的投影珠。 这个赌局终于揭晓了,司见月屏住唿吸。继那次和司命星君的谈话,他即将?再次面?临审判。 有些黑暗的空间?里?,投射出铃杏的脸,她穿着大红嫁衣,似乎在某个地方举行成亲仪式。他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日,他的妻子?跟着别人逃了婚。 「看到了吗?我送她回到了千年前,你?猜她这次会怎么做?如果她真?的爱你?,那她这次是会留在你?身边,还是依然选择跟我走?」薛遣淮笑着说出令人心颤的话,「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有很?多机会让她爱上你?,但愿你?不会失望。」 司见月闻言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投影珠里?的铃杏。说实话,他怕极了,但也翘首以盼。 … 她克夫,铃杏已经说累了。 不记得是第几次穿这身大红嫁衣,总之无论哪次的体验都?没有太好,铃杏对?成亲这件事快有心理阴影了。她这身大红嫁衣,比阎王爷都?要命。 先是因她逃婚而自戕的太子?司阎,再是上辈子?为她惨死在薛遣淮剑下的司见月——哦对?,还有回溯之境里?的那个被她剁成了太监的宋星决。 铃杏掰着手指头?数。 真?他妈的见鬼,她居然剋死过三任夫君。 司阎没有发现她在走神,握住她的手,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着。红盖头?被掀开?了,铃杏听到他温和地说:「喝完这盏交杯酒,我就放你?走。」 铃杏不太想?喝,感觉交杯酒比大红嫁衣还像催命符,她想?着按原有轨迹走的话,曦凰既然不爱太子?司阎,肯定也是不愿意跟他成亲的。曦凰被他囚禁了这么久,换作铃杏,早都?发脾气了。 对?,发脾气,这个她很?擅长。铃杏这时假扮神女倒是很?来劲儿,她露出些许厌恶的神色,像是难以忍受似的,冷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铃杏不知道自己这样有多伤人,她只知道如果不按原有轨迹走,完成时间?闭环,那后来的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司阎或许不会自戕,问剑宗或许不会有天上月,而铃杏或许不会回到这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2页 她必须这样做的。 不是遵循薛遣淮的话,是必须。 司阎仿佛习惯了她的伤人,并不回话,无声无息地蹲在她腿边。他的动作轻轻的,声音也是轻轻的,他小心道:「我只是,想?你?再陪陪我。」 「……」铃杏艰涩地说,「我不会爱你?。」 他僵了僵,攥着她裙角的手指有些发白,半晌才?克制住没有发抖,「别,别说。」他悄悄地又靠近了些,像怕冷的小兽靠近暖源,「你?可不可以别说出来……你?明知我会难过,我受不了。」 铃杏闭了闭眼,有时候真?的很?想?喊救命,因为她也快受不了了。她受不了司见月这个样子?。 司见月长大后的皮相更好看了,是少年时期没有的那种成熟、沉敛的俊美,略有几分秀气的剑眉压着深深凤眸,偶尔给人种侵略感。他红着眼眶的时候也迷人,要哭不哭的,但又隐忍不发。 铃杏一看着他,脑子?里?就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浮现出来,这很?不合时宜。总不能司阎还在那里?唱苦情剧的独角戏,她却?想?着和人家洞房吧。 实在是太艰难了,拜过天地的合法夫君就站在面?前,可铃杏却?只能含泪推拒,还要放狠话。 如果司命星君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怕是要吓得厥过去?。她对?司见月已经有了滤镜,感觉他就光是站在那里?都?挺欠操的……呸,不是。 「我们何苦互相折磨呢?你?放过我,也放过自己,好不好?」铃杏忍着痛,这样说道。 「不好。」 他浑身烫得似要燃烧起来,像桌上的那对?默默垂泪的龙凤烛,虚弱地发出执拗的哀求:「你?心怀苍生,你?爱这天下人,为什么不能爱我?」 他作出让步,一而再,再而三。 事到如今,司阎已经不奢望曦凰只爱他,愿意将?自己和天下苍生并列,或者退而求其次。现在只要曦凰分给他一点点的爱,他就能活下来了。 只有神女才?会心怀苍生,天下人都?自私,她可不像曦凰那么博爱。在神女墓的时候,铃杏就明确了自己的心,她沉下目光,眸色是近乎怜悯的温柔:「司阎,爱天下苍生和爱人是两回事,我有爱的人,但那人不是你?。」她说,「一颗心只能给一个人,我已经给过了,但那人不是你?。」 听起来像是狠话,但其实是句实话,铃杏的心给了千年后的司见月,不是现在的太子?司阎。 他以后会理解的吧?铃杏想?。 司阎低头?听着,攥着她裙角的手指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沉默半晌,然后才?扶着床站起身来。 他看上去?摇摇欲坠,像是站在风口浪尖,随时要被无尽悲苦的海水捲走、打碎。铃杏有点怕他当场气晕,毕竟他后来的心脏也不太能受刺激。 铃杏坐在床边扎马步,如果他要晕倒,就准备随时冲过去?接住他。但意外的是,他很?平静。 「你?走吧。」司阎放开?了她,只错开?身,弯腰去?捡那面?红盖头?,然后按在发疼的心口,「记得带上我的剑,它会保护你?的,你?别丢掉它。」 剑?什么剑? 铃杏勐地睁大眼睛,尘封千年的记忆碎片就这样揭了开?来,终于恍然大悟。司阎曾剜下自己的龙鳞打造了把黑玉石剑,后来这把剑叫,不归。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铃杏脑中思绪翻涌,但想?通所有其实只用了一秒钟,她顿了顿,便道:「不喝交杯酒了?」 「不喝了。」司阎摇了摇头?,低低吐字,「虽然很?捨不得,但我也不需要你?勉强了。」他空洞洞的凤眸望向门口,「战归鹤等你?很?久了吧?」 「去?吧,别让他着急。」司阎说。 铃杏下意识地,「那你?呢?」 司阎没再有太多的情绪,淡淡地道:「要走就走,别说那么多,我很?累了。我伤得很?重,如果等下死了,魔族那帮人打过来,我护不住你?。」 「去?找战归鹤吧。」 铃杏的唇翕动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被门口的动静打断。她微微侧首,还没看清楚,一身银白盔甲的战归鹤已经把她拉到身后,战归鹤执着那柄司阎送给她的剑,却?指在了司阎的咽喉。 此人她简直不能再熟悉了,薛遣淮的前世也是同一张脸,而且还拿剑指着司见月。铃杏感觉自己分分钟要应激,好歹忍住没在背后捅他刀子?。 不但没法捅他刀子?,还得跟他走。铃杏真?怕战归鹤髮起疯来,慌道:「不要,不要杀他。」 为了让战归鹤心软,铃杏还在这句话的前缀捏着嗓子?叫了声他的名字。战归鹤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很?大可能曦凰本来也是这样叫他的。 司阎已经站不住了,他倚靠在床边,闻言沖她微微一笑,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狗最后一次讨好地摇着断尾,高兴地拍了拍那根被施捨的骨头?。 铃杏拳头?都?硬了,在这一刻无比想?要把战归鹤拉出去?打一顿,又怕战归鹤在被打一顿前会对?他下死手,便赶紧道:「不要管他,我们走吧。」 战归鹤面?容冷峻,一动不动。她拳头?硬,连带语气也硬了几分,说:「天界需要我们。」 他的表情这才?出现了裂痕,胸膛深深地起伏了一下,勐地收回剑,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她咬牙跟上,居然真?的就那样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头?。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3页 铃杏还是逃婚了。 这一次,她依然选择跟别人走。 … 司见月再也看不下去?,低着头?,被锁链吊起的双手用力攥紧。他输了,虽然这是意料之内。 薛遣淮收回投影珠,显然很?满意司见月也这般沮丧至极的模样,这让他感觉到安慰,因为不是他一个人在痛苦。反正大家都?没赢,这就很?好。 「太子?殿下,都?看到了吧?」薛遣淮完全不觉得这是两败俱伤的狗咬狗,「她还是跟我走。」 司见月不说话,连骂都?懒得骂了。 薛遣淮想?嘲讽一句,笑啊,怎么不笑了,方才?不是很?拽吗?又觉得没必要,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很?笑得出。于是薛遣淮道:「我已经告诉了她神陨木的所在,你?的死期不会太远,太子?殿下。」 薛遣淮故意这么称唿他,要把他和自己的那个小师弟区分开?来。世人都?爱小师弟,就像爱死去?的白月光,而太子?司阎还活着,所以都?怪他。 嗯,都?怪他。 他狼狈地牵了牵唇角,有点想?哭。 好恨,可是没办法。 薛遣淮说完就离开?了,他有别的事要做,他这一世的双生弟弟猖狂太久了。和陷入长眠的小师弟同样的,真?正的薛遣淮也死在了鬼界无妄城,而战归鹤是不会给薛沉舟取代自己的机会的。 他走得那么快,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缘故,因为投影珠里?剩下的……给司见月多看一秒都?不行。 … 事实上她被战归鹤牵着出了门以后,还没来得及走多远,铃杏便松开?手,在战归鹤微怔的瞬间?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她真?的很?爱扇巴掌,很?爽。 战归鹤愣愣地,好像反应不过来。 铃杏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剑,耻高气扬道:「你?以为你?是谁,也敢拿我的剑指着我家夫君?」 战归鹤:「?」 曦凰是曦凰,铃杏是铃杏,两人的境遇和人生经歷差别太大,骨子?里?气质就不尽相同,她便是真?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分明是曦凰放信让战归鹤来魔域接她的,为何现在却?翻脸不认人? 「你?……」他回过神来,「你?不是曦凰。」 「我当然不是曦凰了。你?还挺聪明的,倒也不用我再扇醒你?了。」铃杏抱着不归剑说。 战归鹤立时沉下脸:「曦凰呢?」 铃杏又道:「神女还在那边拯救苍生呢,我做的事情她都?知道,我可不是狐假虎威。」她突然歪了下头?,笑着说,「你?很?好奇我是谁对?吗?」 战归鹤深吸了口气,「……所以你?是谁。」 「唔。」铃杏斟酌着怎么解释,最后还是如实回答了他,「我也是曦凰,不过是未来的曦凰。」 战归鹤踉跄了半步,大概是不相信,却?又不得不信,这样的事显然难有玩笑或者恶作剧。他看出来铃杏是曦凰的转世了,这也说明,曦凰註定要在今日身陨,就像太子?司阎註定要自戕殉情。 瞧着这个「曦凰」的态度,怕是在下一世要与太子?司阎终成眷属了,那他……那他还有机会吗? 战归鹤喉结一滚,哑声道:「你?叫什么?」 「我吗?」 她扬起明艷的眉眼,「我叫季铃杏。」 「季铃杏……」这个名字在战归鹤口中很?轻地咀嚼了下,默默记住。既有来世,也好,他会再次找到她的——「那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呢?」 获取神女之力,阻止曲小棠开?启魔棺,然后拿到神陨木剜出魔蛊,找回真?正的司见月。铃杏的目的如此明确,眼里?铺着细碎星光:「上辈子?拯救苍生太累了,这辈子?我只救我夫君。」 她笃定道:「曦凰是天下苍生的救世主,而我季铃杏,是司见月的救世主。」 第九十七章 三次回溯, 恍如隔世。 铃杏游歷过这段倒流的岁月长河,站在似是而非的局中局,亲眼见证了神女曦凰和太子司阎的羁绊、决裂和生离死别, 最终回?归到现在。 如同枕上黄粱,大梦一场。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墓室里?, 幽幽烛火发着?暖色的光, 像日暮时的黄昏,也像初升前的朝阳。碎金似流沙般从指缝间倾漏而下, 触觉并不能轻易感知, 但回?过神却已两手空空。 原来从指缝间熘走的, 是千年的时光。 铃杏试图去抓,去捡起来,可始终触不及虚无缥缈的蜃气。她看着?满地的真金白?银, 一整个就?是痛心疾首,这有钱不花, 还?真带进墓里?啊。 铃杏在心里?控诉着?曦凰,转头?一看,差点儿没吓得背过气去。只见不远处的金坛上?,三层台阶都刻画着?百鸟朝凤的浮雕,庄重绝伦的神女像已经化为肉眼可见的识魂, 曦凰颔首, 含笑望来。 诈、诈尸?! 铃杏有点惊悚地看着?她。 「不能在心里?说我的坏话哦,我听得到。因为我是你神魂中的一部分。」曦凰眉眼弯弯, 说不出的亲切感, 「铃杏,起来呀, 别坐在地上?。」 厌听说除了铃杏,没人能在神女墓里?找到曦凰的识魂,是因为这缕识魂本就?在她身上?,神女墓只是触发的关键。担心可能会被曦凰的这缕识魂夺舍是多余的,因为她们生来就?是一体同魂。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4页 铃杏想明白?了,拍拍屁股站起身。 她仰头?,曦凰立于神坛之上?,身后恍若有着?晨辉般的圣光。这很奇妙,是她,又不是她。 「要不你下来,让我站站?」铃杏就?这么仰头?看了半晌,突然心痒难耐地搓了下手说。 「咳,恐怕不行。」曦凰握着?拳掩在唇边,略显尴尬地说,「可以让你吃我的贡品,但地上?的金银珠宝是带不走的,战归鹤先前设下了阵法。」 铃杏撇嘴道:「防谁呢。」 其实这段对话很像人格分裂,自言自语,带着?点莫名其妙的和谐。曦凰两手交握在前,比铃杏这个大小姐更像大家?闺秀,声?音也是温柔的。 「过去的事,想必你已经完成了,我很快就?会消散于世,届时你将?获得所有的神女之力?和记忆。」 铃杏闻言,蹙眉道:「恢復记忆的话,就?像司见月变成太子?司阎那样吗?」她有些犹疑,「所以还?是要神魂相融对吗?我……我会变成你吗?」 曦凰摇了摇头?,并不贊同。 「你不会变成我的,因为我是你的过去。从此以后,世间只有季铃杏而已。」曦凰说。 铃杏又道:「那司见月……」 「司见月也在等你,他不曾离开。」曦凰终于回?答了她耿耿于怀的问题,「太子?司阎也只是他的过去,他执念太深,才会如此。一切由神陨木开始,便该由神陨木结束,我没办法在大婚那日阻止这个悲剧的开始,但你能够带他走出来。」 太子?司阎,是走不出来的司见月。 执念让他在昨日停滞不前,他有恨难抒,有意难平。追忆此情长达千年,千年的等待,千年的羁绊,他需要一把解心匙,带着?他往前走。 而这把解心匙,早就?戴在铃杏手上?了。 铃杏恍然若失地抚着?腕间的手鍊,那条细细的月光银上?挂着?小小的解心匙,而与之配对的锁心铃在司见月的脖子?上?。原来早在很久以前,甚至是禾水镇的时候,就?已经能窥见故事的结局了。 她还?后悔过这条锁心铃没能给?司见月,只是把所有的心疼和偏爱都给?了太子?司阎,如今想来不由失笑,其实这也正?是过去的她想要弥补的啊。 司见月是遗憾,太子?司阎又何尝不是? 去弥补太子?司阎的遗憾,然后带着?司见月继续往前走吧,往前走吧。曦凰这样对铃杏说。 你们就?是往前走的我们啊。 「我明白?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铃杏的指尖不受控地发麻,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所以千年前的那场大婚,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他?」 「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 那是太子?司阎含恨而终,到死都疯狂想从任何蛛丝马迹中找到的东西,那便是爱。他恨曦凰哪怕骗也不愿意骗骗他,决绝地走上?那条不归路。 他的遗憾,他不甘心的答案。为此他宁愿在悲苦的地狱中甦醒,轮迴?转世,一次又一次。 当年在天界的地宫里?,铃杏教他揪住了自己的裙角,他学会了,揪住了,便死也不肯松手。 仅仅第一次见面时穿过的绛红色衣裙,刻在他心上?记了千年之久,于是问剑宗皆知季大小姐娇蛮跋扈,目中无人,只有司见月看到她鲜衣怒马,一人一剑,一袭绛红色衣裙凌尘于灼灼烈阳。 是一见钟情,亦是久别重逢。 曦凰听到这话,扬起眉眼,竟也生出几分朝气的明艷来,笑道:「那你呢,你怎么想?穿着?那身嫁衣的时候,你是真的想跟别的男人走,还?是想要在很多年以后还?能跟司见月终成眷属?」 神女曦凰和太子?司阎是没办法相爱的,所以才有季铃杏和司见月。她怔住,终于大彻大悟。 临走时,曦凰最后跟她说,洛夕瑶身上?的秘密或许另有隐情,不妨尝试用怀柔政策,真相会渐渐浮出水面的。铃杏想了想,勉为其难地应下。 … 铃杏满载而归,心情很好地回?到问剑宗,但天公不作美,去镇仙狱的那段路上?下了阵雨。她正?好随身带着?寄情伞,能挡雨,又能隐去身形。 寄情寄情,真是很实用啊。 铃杏不免想起刚与司见月成婚没多久,偷偷带着?他和厌听离开苦忘崖,去寻龙谷找那条魔蛟报仇的时候,也是撑着?这把寄情伞,原来这都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 一转眼,铃杏也不是十八九岁的人了。 悄悄绕过镇仙狱的守卫弟子?,去找关押司见月的刑房,铃杏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当年自己去地宫找太子?司阎时也是这般,兜兜转转,还?是他。 铃杏莫名感到有些雀跃,在尽头?的最后那间刑房停下,闪身进去。里?头?被锁链拷住双手、高高吊起的少年动了动,一滴冷汗顺着?额前的发梢往下滑,落在苍白?瘦削的锁骨上?,又蹙了蹙眉。 自被揭穿是太子?司阎以来,他的眉宇间便拢着?化不开的落寞和轻愁,好像总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骗不到铃杏,也骗不了自己了。 铃杏一见他,就?看出他瘦了许多,好不容易养的二两肉又被折腾没了。可他从没跟铃杏诉过半句苦,明明他以前受了委屈,都会恃宠而骄的。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5页 司见月平时对外?界很警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敏感又锐利的眼,可现在人都走跟前了,完全超过了设防的距离,他却还?是死气沉沉的,好像根本没有力?气去关注,这让铃杏感到心慌。 「司见月,司见月?」铃杏突然就?很害怕,这很像太子?司阎自戕前的状态,像是孤注一掷后赔了个精光的亡命徒,连活着?的希望都疲于抓住了。 她试探着?叫,「我来了,你看看我呀……」 铃杏拨开司见月额前的碎发,血污下他的五官仍旧深刻而干净,眉眼如同浸了水的墨。铃杏用手拭去他脸上?的血污和冷汗,竭尽温柔地吻遍他秀挺的鼻樑,低垂着?的眼睫,和形状漂亮的唇。 他身上?有股特别的草药香,不过分浓,也不过分淡,闻着?让人莫名地安心。哪怕在此时尽是血污和潮气的刑房里?,铃杏依然可以清楚地嗅到。 是很喜欢的味道,也是很喜欢的人。 铃杏踮起脚,捧住司见月的脸,尝试去逐渐加深这个吻。慢慢地,他虚弱的唿吸乱了,将?唇微微张开了些,铃杏用舌尖趁机闯入、纠缠,亲密无间地舔过他略尖的虎牙,把灵力?渡给?了他。 铃杏吻得温柔而强势,司见月的下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抬、一抬,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的唿吸更乱,心跳也仿佛受到起搏般有力?起来。 不知不觉,司见月开始回?应她。 司见月的心跳如获新生,铃杏又何尝没有获得鼓舞,双手从捧住他的脸到搂紧他的脖子?,带着?暖意的身躯贴近他冰冷的胸膛,于是他的血液也开始沸腾起来,束缚着?他的锁链发出挣动声?。 他始终没有说话,但凉凉的雨水落在了铃杏的鼻尖上?,这大概是寄情伞也挡不住的阵雨吧。 这个吻后来变得有些苦涩的咸。 吻毕,两人都是气喘吁吁,唿吸错杂。铃杏的手还?搂在他脖子?上?,抬头?,掀眼看他。司见月垂眸与她默默对视,眼睑和眼尾都泛着?红,鸦羽般的睫毛根根分明,似有晶莹的泪珠盈于睫上?。 瞳色还?是猩红的,但此时没什么侵略感,像被安抚着?顺了毛的凶兽,愿意暂时地为她臣服。 「别怕。」她轻声?说,「因为我来了。」 铃杏收回?了手,转而往下,抱住司见月削薄劲瘦的腰身,侧首靠在他的心口。其实他有时候并不是个诚实的人,会说谎,但可以听他的心跳。 司见月的心跳永远不会说谎。 第九十八章 前段时日, 戒律院那厢防铃杏防得紧,才让她没有熘进镇仙狱的可乘之?机,只能通过厌听的灵契连接来传话。今日却不知为何异常顺利, 铃杏也是一时心中急切,后?知后?觉才感到些?许疑惑。 她不知道的是,这确实另有缘由。 薛沉舟将将结束几个除魔令的任务, 收服了一小部分从千机塔逃出来的妖魔, 交由队内的其他弟子收押。许是没有休息好,他难掩疲惫之?色。 这次出任务, 本该由他和洛夕瑶带队的, 但?洛夕瑶临时说身?体不适, 薛沉舟便一人把两人的任务都包揽下来了。这半月来,薛沉舟尽心尽力地为问剑宗、为仙门道家做事,比正道还正道。 毫不犹豫地一剑斩下妖怪的头颅, 徒手捏碎业魔的心魂时,谁能想到他曾经也十恶不赦呢。 怕是薛遣淮亲自?上阵, 也没有如?此狠手。 薛沉舟刻意把那张雕花面具忘掉,也不试图去修復被摔碎的双生灵玉,恪尽职守,矜矜业业地扮演着薛遣淮原本的角色,以为这样就能将不堪的往事粉饰太平, 以为这样就能好好过日子。 但?这都只是他以为。 薛沉舟只身?前往诠明堂復命, 想着他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亦未曾出过纰漏, 宗主说不定还会夸他两句, 虽然这些?功勋冠的是薛遣淮的名义。 这倒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永远以哥哥的名义活下去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薛沉舟就好。 不被世人记得也没什?么?,薛沉舟想。 他现?在有父亲,有喜欢的人,还有这么?多的亲朋好友和师弟师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这便是薛沉舟的毕生所求了。 他前世一无所有,踽踽独行,像头被族群驱逐抛下的孤狼,飢饿的时候就自?己找水猎食,寒冷的时候就自?己圈起来用尾巴取暖。他上辈子所有的求而不得,都在取代哥哥之?后?变成唾手可得。 他曾为了得到宋霓商的一句夸奖,把自?己折腾得遍体鳞伤,可变成薛遣淮才发现?成为父亲的骄傲竟是如?此简单,原来得到幸福不必如?此辛苦。 原来被爱的时候,多吃点饭也很厉害。 薛沉舟愿意保持现?状,就当父亲没有在他的亲生母亲分娩时离开,宋霓商也没有堕过自?己真正的孩子,而他只是个自?幼在问剑宗里长大,身?世简单,生活幸福的普通人。是的,该是这样。 这个认知反覆沖刷着他的脑海,几乎成为支撑着他行走的嵴柱,维持他的命脉,他的神经。 薛沉舟扯起唇角,大步踏进诠明堂。 然而甫一迈入这道门槛,还有道道冰寒刺骨的视线朝他射来,比所有剑气?都更锋锐,比任何刀刃都更剐他的骨髓,薛沉舟的血液从头凉到尾。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6页 他的父亲薛定爻板肃着脸坐在主位,岁月在他脸上留下无情的刻痕,眼角的细纹像针,凌厉的长眉似刀,鼻樑笔直如?起伏的山嵴,眼神是前所未有的陌生,如?同看宋霓商那样的魔族人。 略略一扫,除了薛宗主,还有武体院、戒律院、药堂等长老和座下亲传基本都在,包括他的亲朋好友和师弟师妹,那阵势比审问狼妖九戎还要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薛沉舟僵了僵,目光缓慢地往上移。 薛定爻手边稍后?的位置,站着位无论是身?形和外貌都同他一模一样的高大青年,尽管还戴着那张噩梦般的雕花面具,却?仍能被所有人认出。 那本来是他常站的位置——不,那本来就不是他的位置,那是薛遣淮的位置。父亲不是他一个人的父亲,也是薛遣淮的;他的亲朋好友和师弟师妹,也都是薛遣淮的;就连洛夕瑶,起初也只是因为薛遣淮才喜欢他,一切与薛沉舟无关。 其实根本就没有他的位置。 … 镇仙狱里,铃杏只顾着和司见月说话,完全没有想起来悄无声息的厌听。铃杏吻他的唇,抱着他的腰身?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讲了很多事情。 她说,司见月,你不要怕,等我?去极寒之?地找到神陨木,剜出魔蛊你就清白了。问剑宗的所有人都很喜欢你,不会计较你堕过魔的,楚旬师兄也不是故意要那样对你,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她说,司见月,我?很后?悔,以前总是对你的心意视而不见,弃如?敝履,都是我?的错。就算在千机塔你没让厌听造那个幻境,我?也会喜欢上你的,我?们在一千年前就有缘分了,我?只喜欢你。 她说,司见月,你知道吗,我?在神女墓见到曦凰了,取得了所有的神女之?力?和记忆。其实我?并不想拯救苍生,可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曲小棠还是得我?来对付呀,毕竟谁让我?这么?强呢。 司见月安安静静地听着,神色平淡,直到出现?曦凰二字时才有了反应。他眼睫颤动,像冻得麻木的人被炭火一烫,道:「你都想起来了。」 铃杏笑了下,「是我?,我?什?么?都记得。」 司见月总盼着她记起从前,可如?今她真的记起来了,却?毫无悦色,并不觉得开心似的。他眸底甚至泛起浅浅嘲意,不知是在嘲铃杏,还是在嘲自?己,又道:「你什?么?都记得,那又怎样呢?」 铃杏闻言感觉到不对,抬头看他,同时松开了他后?退两步,浑身?发凉地对上他冷漠的眼神。 「你怎么?了?」 「你什?么?都记得,记得我?被无辜株连,在天界的地宫里囚了整整五百年。你记得地宫里和我?的日日夜夜,在我?难以自?拔的时候,却?又那样狠心地抛下我?抽身?离开。你记得我?带你回?魔域,自?欺欺人地把你圈在身?边,你说愿意嫁给我?,于?是我?顶着压力?让魔域退了兵,专心操办这场大婚。」 「——这场只有我?是真心的大婚。」司见月的声音如?淬寒冰,「甚至你的嫁衣,都是我?做的。」 铃杏翕动着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那是司见月第一次给她做嫁衣,却?并不是唯一一次,无论是千年前的太子司阎,还是问剑宗的那轮天上月,都曾为心爱的人仔细地穿针引线。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她到底有什?么?好,能让司见月这样的人在她沦为阶下囚后?,还愿意替她受刑,娶她为妻,用握剑的手笨拙地做嫁衣。有人说他被下了蛊,否则怎会没由来的痴情。 可是情这一字,冷暖自?知。 在太子司阎押入地宫,从上古神龙变成众矢之?的的罪臣之?子,世人千夫所指的时候,只有曦凰提着灯来到他身?边,问他疼不疼,怕不怕黑。 所以在季大小姐跌落神坛,从天之?骄子沦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同门避之?若浼的时候,司见月会决然提着剑护在她身?前,这难道很奇怪吗? 难道只允许有王宝钏那样的女子,在寒窑里苦等心爱的男人十八年,苦尽甘来却?只有十八天,就不能有司见月这样的男人,为保护心爱的女子倒在大雪纷飞中,至死也没能得到回?眸一眼? 哪有什?么?道理啊,没道理的。你不是她,也不是他,又怎敢断言被情丝牵绊是何种滋味呢? 被所有人嫌恶、丢掉的贝壳不再发光,黯淡又破败地落在满是碎玻璃和毒刺的岸上,只有一个人鲜血淋漓地赤足而来,将这枚贝壳捡了回?去。 ——大家都不要你的话,那你是我?的啦。 司见月就是这样一个人。 「你说你记得我?的好,记得我?的痛,记得我?的飞蛾扑火,可你还是要这样对我?。」司见月的字字句句像刀剜在她血肉,一刀,又一刀,「你明知我?会死在那个晚上,可你还是要跟别人走。」 「你以前喜欢薛遣淮,天天缠着他,恨不得把星星摘给他,我?认了。你说你现?在喜欢我?,却?还是要用神陨木再杀我?一次,你要我?怎么?认?」 铃杏的泪刷地就下来了,辩驳道:「我?……我?没有要跟别人走,也没有要杀你,我?只是……」 她要怎么?解释?这其中种种因果报应,如?何说得清?放任太子司阎死在千年前是真,但?那是为了现?在的司见月,要用神陨木抹杀堕了魔的恶魂也是真,铃杏平时伶牙俐齿,此时却?百口?莫辩。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7页 要怎么?说?该怎么?说? 司见月喘着气?等她的解释,最终却?什?么?也没等来,像是默认。所以方才那些?气?话全都成了真,她当年跟战归鹤走,是还对薛遣淮旧情难忘? 嫁与不嫁,原来她始终心在曹营。 司见月眼前一黑,喉结艰难地滚了滚,紧接着勐地呕了口?血出来。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碾碎成粉,传来可怕的剧痛,好痛,不能再痛了。 铃杏吓得连忙上前,想安抚他,让他不要这么?动气?,但?司见月却?厉喝一声:「别碰我?!」 铃杏顿时剎在原地。 司见月从未这般凶过她,曾经的爱意浓烈得似要灼伤她,现?在的恨意也浓郁得足以逼退她。 可即便气?得吐血,也没有对她说「滚」。 狰狞而触目惊心的魔纹自?心口?生出,蔓延至他的锁骨,然后?是脖颈和耳后?,被锁链吊起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他双目赤红,突然用力?地勐挣了下,那锁链当即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是契魂引在发作,他失控了。 铃杏几乎以为他要挣断了,可又没有,锁链上的阵法被触发,下一刻数道恐怖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司见月的全身?,惩罚着他挣脱束缚的意图。 「呃!!——」 司见月狠狠闷哼,往后?扬起脖颈,弯出难以承受的弧度,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铃杏慌得扑上去扯住释放电流的锁链,迅速停止了这个阵法。 铃杏哭着说,「你别这样好不好……」 「别这样,你不要吓我?……」铃杏哆嗦着手不断输送灵力?镇住他的魔性,「这样会引来戒律院的注意的,发现?你失控的话,你会被处死的……」 于?是司见月隐忍地绷紧神经,极力?克制着想要毁掉这里的冲动,眼前天旋地转,出现?重影。 因为他看见铃杏的眼泪。 眼泪是贝壳里的珍珠,都很珍贵。 很久,司见月才渐渐平静下来。铃杏不敢再刺激他了,紧张地看着他,怕他再次发作似的。 「季铃杏。」他说。 铃杏现?在草木皆兵,被他连名带姓这么?一叫都有些?害怕,连声回?应着道:「我?在,我?在。」 「你之?前说,我?骗了你好多眼泪。」司见月垂眸凝望着她,眼底的光都破碎,清泠泠的嗓音有几分悲戚,「可是,我?的眼泪就不是眼泪了吗?」 第九十九章 她的眼泪是珍珠, 那你呢? 千年前,你被族人无?辜株连,在地宫里煎熬渡过的九九八十一难, 当时有谁愿意?替你承受吗?千年后,你为妻子一意?孤行,在问剑宗咬牙挨下的九九八十一鞭, 有谁懂得?你的口是心非吗? 你说你不怕疼, 就真的不疼了吗? 苦忘崖那日,契魂引的第三次发作?, 总是喜净喜洁的、被弄脏了连澡都要洗几回的你, 却狼狈摔倒在沾满血污的地上, 像条狗一样爬到她紧闭着的房门前——司见月,你为什么不敢敲门?? 为什么会疼?为什么不敢敲门?? 这?口血梗在他心口太久太久,呕出来了, 才终于想明白了。司见月想,他忍得?太辛苦了。 铃杏做事随心所欲, 她想爱谁,就爱谁,她的爱不是为她受了多?少伤、吐了多?少血就可以得?到的东西。铃杏像只自由的小鸟,谁都妄想捉住。 司见月以往尊重她的自由,乞求她追求自由的同时, 也别忘记归巢, 看看苦苦等待的自己?。 是他天真,是他蠢钝。 司见月决心将这?些尊重、这?些乞求, 通通收回埋进不见天日的坟土里, 坟土里埋葬的是天真又?蠢钝的他自己?。但?他不打?算就这?么罢了,正如他对铃杏说过的, 他从来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 他要折断这?只小鸟的翅翼,让它连飞翔都是那么不容易,谈何自由,谈何离开。这?样他就再也不用胆战心惊,永生?永世地囚在自己?的手掌心。 他要让这?天下苍生?和万千世人都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不是怨恨魔族卑劣自私,兇残无?道吗?既然认为他是清水里的一滴墨,那就把所有人都染黑成骯脏的魔,一样噁心,一样可恶。 他要杀死?天界那个道貌岸然的战神,让薛遣淮无?法回归神位,最终只能像个寻常的凡人那般生?老?病死?,而他和铃杏将永远纠缠到时间尽头。 他要掐住铃杏的腰,扯开铃杏的裙摆,然后在薛遣淮的坟头狠狠地做、爱,叫薛遣淮听见他和铃杏是如何亲密,看见他和铃杏是如何贴紧。 他要让这?对曾经的有情人阴阳相隔,薛遣淮便是死?了也得?死?到最远的天边去,且永不復生?。 司见月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如今有多?么可怕,他终归不再是那个被调戏了会害羞,被伤害了也无?怨无?悔的小师弟了,他的心智已经为契魂引完全控制,是个彻彻底底的……魔了。 一道乍不起眼的小黑蛇在这?时钻入,悄无?声息地探进了锁链上的阵眼,那瞬间,整个镇仙狱所有的阵法皆被触动,齐齐爆发出尖锐的啸鸣声! 铃杏大惊,下意?识地掩住了耳朵,她以为是出了什么变故,反应过来又?去捂司见月的耳朵。 「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8页 「砰砰!!」 「砰砰砰!!!」 像烟花不断地冲上云霄,一声撞着余音未尽的上一声接连炸响,所有阵法像失了控般对镇仙狱自爆似的攻击起来,掺杂着其他刑房里惊慌失措的惊叫和哭求声,在黑暗中?开出朵朵猩红血雾。 兇勐的汹汹火光轰然而起,将眨眼间化作?废墟的镇仙狱照得?忽明忽暗,血肉被灼烧发出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声,残肢被撕碎摔砸到墙壁上。 滚烫的气浪裹挟着零碎火星,扑到铃杏白皙的脸蛋上留下灰烬,险些燎着了她的发。碎石飞屑像泼天而下的暴雨倾覆,溅到铃杏的脚边、小腿,眼前的空气扭曲成斑驳陆离的色块,视野被割裂成难以拼凑的形状,有什么在疯狂坍塌着。 地动山摇,宛若世界末日的景象。 鲜血挂在司见月苍白的唇角,他有些诡异地低笑起来,像衔着一支至死?浪漫的玫瑰。他的胸膛轻轻震颤,低头吻了吻铃杏的耳廓,嗓音低沉: 「你凭什么以为,这?里能困住我?」 铃杏瞳孔骤缩,松开手退开好几步,像是难以置信他会做出这?种事。她艰难地说:「你……」 冗长繁重的锁链在高温下应声断裂,一节节四分五裂地掉落下来,司见月不费吹灰之力就挣脱了半个月都没能挣脱的束缚,终于踏实了地面。 他垂眸,面无?表情地松了松手腕,上面的勒痕近乎深可见骨。许是有点?疼了,又?蹙了蹙眉。 「季铃杏……」沖天火光中?,少年眉眼仍旧清晰得?深刻而冷戾,如刀如剑,如琢如磨。他嘆息似的说:「能困住我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铃杏心神俱震,很陌生?地盯着他看。反应过来不能坐以待毙,她怒喝一声:「厌听!!」 除了厌听,还有谁会帮他到如此?地步? 怪不得?方才待了那么久,却没听到厌听的任何动静,原来他是跑去戒律院找毁掉这?里的办法了,镇仙狱的阵法都需要戒律院弟子以血誓为媒,要破坏并不容易,厌听定是取了谁的心头血。 戒律院弟子多?是修为高深,戒心极重,厌听要取谁的心头血都绝非易举……是谁?是谁? 灵光一闪,铃杏骤然惊悟。 对了,不是所有戒律院弟子都在戒律院,还有一个躺在药堂里被曲小棠的业魔扎穿心肺,又?被司见月的魔气侵蚀,昏迷不醒半月的楚琰师兄! 如果?是取他的心头血,倒也不难。 铃杏想起这?个师兄,心中?隐痛。楚琰虽为戒律院的首席弟子,却脾性温和,心地善良,尽管他的善良不代?表手软,但?还是很受后辈们的喜欢。 厌听做了什么,他杀了楚琰师兄吗? 铃杏四肢冰凉地看着黑雾瀰漫,随之走出来的年轻男人,一袭黑袍几乎融进了夜色。他手上还有未干的血迹,明晃晃地昭示着方才做过的事。 「你怎么能……你怎敢这?样对他!」铃杏冲上前一把揪住厌听的衣襟,眼眶都气得?发红。 厌听却垂下眼,不发一言。 话音刚落,腰间倏地被谁的手臂揽住,用力收紧,下一刻铃杏踉跄着后背撞进某个冰冷宽阔的怀里,接着严丝合缝地贴紧,她倒吸一口气。 面前是男人低头沉默的面容,身后是少年恶意?贴紧的身躯,铃杏脸色难看,一时进退两难。 「你心疼他?」司见月弯下身子,抵在铃杏的肩头与她亲昵耳语,「不过只是取滴心头血,你在害怕什么,这?样对我就行,对别人就不行?」 被揭穿心中?所想,铃杏抿唇。 司见月伸手从后面捏住她的下颔,迫使铃杏侧过头来,垂首凑近。尤带血气的、微凉而薄红的唇近在咫尺,铃杏以为他要亲下来,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等了半晌,却没传来熟悉的触感。 铃杏睁眼,对上少年略有嘲意?的凤眸。 「司见月,你竟敢耍我——」铃杏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便猝不及防地凑得?更近,一口咬在了铃杏的脖颈。铃杏惊叫了声,扯他的发冠。 厌听见罢,一脸惆怅地背着手走远,守在刑房门?口前,放了个让他们不被战火打?扰的结界。 司见月将铃杏死?死?禁锢在怀里,低下头伏在她脖颈,张嘴汲吮,反覆啃咬,像沙漠里快要渴死?的旅人贪婪地侵占水源。铃杏料想这?样肯定种下了不堪入目的吻痕,司见月若逃出镇仙狱,铃杏作?为他的妻子,这?吻痕便是放走他的罪证。 因为这?吻痕如果?不是司见月种下的,那么铃杏作?为已婚的有夫之妇,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个心机又?可恶的王八蛋。这?便罢了,他的力道着实算不上轻,说是报復也不为过。铃杏感到阵阵刺痛,怒而曲起手肘,狠狠给了他一肘击。 司见月上腹受创,痛哼一声,刚巧误打?误撞是在胃的位置,打?得?他险些要吐出酸水来,好在这?些天没吃下什么东西。他结实的身躯不动如山,第二口咬在铃杏的锁骨,勒着她的手臂更紧。 铃杏直抽气,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妈的,她也要吐了。 都是夫妻,何至于互相伤害至此??铃杏整个人陷在他怀里,揪扯他的发冠和后领,一边抽气一边骂道:「你个王八蛋……松手啊,不是,你先松嘴也行,你他妈真想咬死?我啊?司见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9页 好在没有太久,司见月松了嘴,同时也松了手把她推开。铃杏捂着脖子,喘着气儿瞪他。 「你……你厉害啊。」铃杏冷笑。 司见月并不回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很不客气地三两下就拆掉了那只玄铁护腕。铃杏眼睁睁地看着,忘了阻止,愣道:「你做什么?」 「自然是拿回我的东西。」司见月将玄铁护腕戴回自己?手上,淡道:「我的东西,你不会用。」 「你怎么那么小气,你的不就是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用,看不起谁?」铃杏不爽道。 司见月忽地笑了,「是吗?」 看他一笑,铃杏就感觉到不太对,每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都没有好事发生?。铃杏立即闭上嘴,但?是晚了,司见月举起玄铁护腕,对准了她。 铃杏勐退一大步,惊恐道:「你做什么?」 没等她提起灵力护体,那只玄铁护腕便射出一道白光,正中?眉心灵窍,铃杏顿时动弹不得?。 大事不妙了,铃杏想。 「厌听,动手吧。」司见月冷冷地说。 铃杏心情复杂到无?以復加,尽管司见月并没有点?她的穴,但?她还是说不出话。于是铃杏看着厌听颔首走近,骈指点?在她的灵窍,说了句抱歉。 紧接着,两人之间的地面浮起圆阵,交织繁错的碎金色符文在空中?流动,似曾相识的法咒。 啪的一声,仿佛有根线断了。 铃杏很快就明白过来,那是厌听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毁了灵契,从此?这?条魔蛟恢復了自由身。 从此?,她不再是厌听名义上的主人。 其实也对,厌听本?就是司见月的下属,当时铃杏在千机塔草率签下的灵契,哪能困得?住他? 正如司见月所说,厌听也同他一样,真正能困住的,只是铃杏此?人而已。如果?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才产生?的羁绊,迟早会有消散这?一日的。 被动地毁了灵契,割断灵力的联繫,铃杏的灵府中?顿时混乱气逆,体内涌上强烈的不适感。 镇仙狱还在继续坍塌,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狱中?弟子的乱葬岗,隐隐约约地,铃杏听到了外面传来由远至近的兵荒马乱声,还有宁骁的怒吼。 「走吧,太子殿下。他们来了。」厌听有些顾忌似的看了眼,「你不能再这?样强压着下去了。」 强压着什么?魔性?杀欲? 抑或都有。 司见月不再停留,转身就走,这?次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铃杏有种不好的预感,若是今日就这?样放他走,未来将会付出不可计量的惨痛代?价。 铃杏心慌意?乱,一下子竟想不出有什么能挽留他的话,便口快道:「你若敢走,我们和离!」 此?话一出,她自己?先后悔了。 铃杏意?识到她原来还是没有长进,也学不会怎么挽留人,总是说尽伤人的话,然后威胁他。 她紧张地盯着司见月修长挺拔的背影。 「……」 司见月微微侧首,从这?个角度,远远地只能看到他秀挺的鼻樑,「你等这?一日很久了吧。」 「季铃杏,如你所愿。」 言罢,他消失在昏暗的天地间。 铃杏直挺挺地站着,居然没哭,像是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良久,直到宁骁和容嫣急急赶来,容嫣解开她身上的咒术,惊慌地抱住她—— 「司见月,你给我回来!」铃杏勐地惊醒,挣扎着喊,「你回来!我说的是气话!你回来!」 喊了几句,她又?咬着牙改口道: 「你有本?事就别回来!!」 第一百章 「欲渡黄河冰塞川, 将登太行雪满山……」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欸, 那是雪吗?你?们快来看呀,真的?下雪啦,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回?去的?路上, 洛夕瑶脸色苍白得吓人, 浑浑噩噩地经过禾水镇的某个学堂,里头传来稚幼孩童们的朗朗书声, 语调抑扬顿挫, 感情十分饱满。 伴随着教书先?生无可奈何?的?呵斥, 他们叽叽喳喳地打开窗子?,从窗子?里探出一个个小脑袋。 洛夕瑶不自觉顿住了脚步,扬起头看。 时辰不早, 却因霜雪忽来错觉天不欲晚,沉沉日暮给苍山披了层灿金色的?外衣。夕阳略显腼腆地藏在绵绵白云里, 岸边的?伶仃枝木身隐幽深。鹅絮似的?薄雪落在手心里,很轻,没有重量。 桥下人家的?轻舟接二?连三?都停了泊,在满是烟火气的?欢声笑语中,不约而同地点亮灯火。先?是一盏, 一盏又一盏, 于是万家灯火都亮起来了。 下雪了,离除夕也就不远了。 洛夕瑶以为, 今年能赶在除夕前回?家呢, 没准儿还能吃上盘饺子?什么的?。薄雪落在她?的?眼睫上,融化成清澈的?水, 泛着丝丝凉凉的?冷意?。 她?有些迟钝地抹了把脸。 「好了,今日我们便到这里,先?下学吧,都早些回?家啊孩子?们!」「好耶!先?生再见!」「窈窈,我今日不跟你?走了,我阿娘来接我,她?答应了要给我买糖炒栗子?呢!」「我也想吃糖炒栗子?!」 「我给你?留几颗,好不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0页 「真的?吗?那你?可别?全吃完了哦!」 「知道啦知道啦!」 孩童们欢唿雀跃地从学堂蜂拥而出,在门口和朋友挥手道别?,然后牵上父母的?手,大大小小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扯得很长很长,也很远很远。 已经?带了些寒气的?风乍起,洛夕瑶孤零零地站在茫茫人海中,寡白衣裙曳着几分萧瑟的?弧。 人们来去匆匆,好像都有家和归宿。 洛夕瑶撩起那缕模煳了视线的?髮丝,随意?拨到耳后去,又用力地眨了下眼,这才终于清明?了些许。她?抬步继续往前走,随着人流汇入热闹嘈杂的?花市长街,摊贩吆喝不休,街边琳琅满目。 霜寒剑入了鞘挂在腰间,不知为何?今日的?剑身格外沉重,她?走得很慢,裙摆绽出层层涟漪。 空气中不知从哪儿飘来香喷喷、软糯糯的?熟栗香,引得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继而循着香味儿侧目,洛夕瑶低下眼去,只见身旁的?食车上盛着好大一锅的?糖炒板栗,颗颗饱满,在高温下爆开半道金黄的?裂口,露出里头鲜嫩肥美的?栗肉。 腾腾热气夹着栗香扑面而来,光是看看,都觉得馋人得紧,不由得想像那香甜浓郁的?口感。 禾水镇这儿的?摊贩老闆很会瞧人眼色,见她?难掩意?动,仍旧一如既往的?热情:「姑娘,要不要来一份糖炒栗子??这天气吃了身子?可暖和嘞!」 洛夕瑶有点犹豫,「那我……」 就在这时,方才学堂前道别?的?那个小女孩跟着她?阿娘来了,吵吵嚷嚷地,要买两份。她?阿娘一边埋怨她?怎生这般贪吃,一边掏钱给她?都买了。 「囡囡,看你?娘多疼你?!」老闆笑着说。 自然是先?做现有的?生意?,站在摊前犹豫不决的?洛夕瑶便被晾着了。虽然老闆并非是故意?,洛夕瑶却还是略显侷促地咬了下唇,便悄悄离开了。 老闆装完两袋糖炒栗子?递出,又拿出一只袋子?准备装,却发现那长相柔美、腰间佩剑的?姑娘居然不在了,还奇怪地嘀咕着,看那么久,竟连一份都捨不得买,瞧来也不像买不起的?人家呀! 洛夕瑶一路心不在焉,回?到问剑宗的?时候早已变了天,这段日子?变故太多,她?听着同门焦头烂额地说明?情况,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真正的?薛遣淮回?来了,于是鬼界无妄城那件事不可避免地被揭发,他的?手筋、脚筋皆有被挑断过的?旧伤,狰狞可怖,手段残忍非常。宗主大怒,薛沉舟恰巧归来復命,径直撞上了烽口。 当着睽睽众目,陈年经?久的?伤疤就这样狠狠撕开,宗主夫人难产的?死因、罪不可赦的?女魔头和被女魔头亲手养大的?恶狼,全都暴露在阳光下。 分明?是薛遣淮戴着那张雕花面具,薛沉舟却觉得还在自己脸上,可能根本就没有摘下来过。 他想过认错,便也认了错。 但好像并没有人愿意?原谅他,唾他不仁,骂他不孝,指责他对兄长做出这等惨绝人寰的?事。 恶语如钝刀,他或许已经?被凌迟处死。 薛定爻冷肃地说,被宋霓商带走固然不是你?的?过失,但你?残害手足,恩将仇报,还妄图藉此欺世盗名,昧地谩天,问剑宗容不得你?这样的?人。 薛沉舟被几名亲传弟子?扭着肩臂,被迫下跪以额抵地,浑身筋骨都被施了术法,疼痛不止。 「果然被魔养大,也同魔一样,兇残无度得令人髮指。可怜了我们大师兄好心救你?,却被你?这头白眼狼反咬一口,真是瞎了眼!」扭着薛沉舟的?亲传弟子?窃窃私语,音量正好能让他听见。 「就是啊,亏得我们这段时日还真拿他当师兄看,对他百般敬重,掏心掏肺的?。谁知原来竟是个偷窃他人名禄、毫无廉耻的?冒牌货!对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薛……薛沉舟是吗?」 「好像是吧,也姓薛,他配得吗?宗主当年深入魔穴,歷经?磨难,好不容易才除掉宋霓商这个仙门道家的?心腹大患,他却上赶着认贼作母。」 说着说着,突然有个平日里总是师兄长、师兄短地跟在薛沉舟屁股后面叫的?亲传弟子?,像是听不下去了似的?,便大发慈悲地说:「其?实这事儿也不全是他的?错,好吧,我就先?不骂他了。」 他凑到薛沉舟耳边,又道:「不过,你?能把我之前送你?的?那瓶七星玉露丹还我吗?」 见薛沉舟不说话,他垮下脸,也不再留情面了,「那本来是我要送给大师兄的?,不是你?的?。」 「……」 薛沉舟慢慢攥紧了拳头,被扭在背后的?手臂鼓起青筋,阴沉着脸,唿吸开始加重、发烫。薛定爻仍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坐在首座,看他的?眼神?毫无怜悯或者遗憾,同看妖魔没有分别?。 以薛定爻的?修为,肯定也能够听到下面的?那些议论,却放任他们就这样肆意?地羞辱、唾骂。 不意?外,也不失望。 于是陡然地,薛沉舟这才明?白过来,或许他当年就知道宋霓商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外其?实还有一个孩子?。但他选择不闻不问,故作不知。 甚至,或许根本就没想认回?这个孩子?。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1页 薛定爻骗了女魔头的?爱,废了她?的?修为,堕了她?的?胎儿,都已经?送她?上了问刑台,最?后却又助她?假死,施捨她?活下去的?机会。薛定爻知道是她?偷走了双生子?的?其?一,却选择将此事压下来。 他为什么不追究? 所以薛沉舟到底算什么呢,是男人滥情又虚伪的?产物,也是被推出去替他受苦、受难,替他补偿宋霓商的?替罪羔羊,这样他就能心安理得。 利用髮妻,利用亲儿,他终于心安理得。 薛沉舟突然感到无比荒谬,他跪在地上,面容被挤得有些扭曲,紧接着毫无徵兆地大笑起来,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得了失心疯。 扭着他肩背的?几名亲传弟子?面面相觑,心头有点儿发憷,腹诽这疯子?不会还要闹什么事吧。 薛定爻见底下青年濒临走火入魔,又疯疯癫癫的?模样,显然很不悦地拧紧了眉头。他已过五旬的?知命之年,嗓音苍冷浑厚,沉声道:「早知你?会堕落至此,当年我就该将你?掐死在娘胎里。」 薛沉舟笑声顿止,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瞳孔深处闪过殷红的?光,而后定定地盯着那个他尊称了将近两年的?「父亲」的?,也曾父慈子?孝的?男人。 系统在他脑中发出尖锐的?警报,主线剧情已经?临近结局,千万不要乱来,可是被愤怒和仇恨击溃了理智的?薛沉舟赤红着眼,都全然听不见了。 薛沉舟骤然暴起,如惊雷怒噼而下,十几个人同时冲上来竟都拦他不住,诠明?堂乱作一团。 在旁隔岸观火许久的?,薛遣淮神?色冷漠地拔剑出鞘,与?之迎面交手,兵刃相接,雪亮剑光很快就见了血。但他现在暂时无法回?归神?位,修为境界虽然高深却也有限,一时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薛沉舟原本就是原着中最?强、最?难对付的?反派角色,是要放在最?后,由主角团齐心协力才能彻底打败的?势力,他只是从良了,不代表变弱了。 薛遣淮自顾不暇,竟叫他钻了空子?,仅仅被拖住几秒的?时间,身后便有一线血光沖天飞溅。 「宗主!」 「不!住手!宗主!!」 「他、他杀了宗主!啊!!——」 薛定爻还在那个事不关己的?位置,下一秒就于混乱中身首异处,切口从脖颈被齐根斩断,那颗怒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头颅骨碌碌地滚落。 他的?眼睛看着薛沉舟,仍无丝毫悔意?。 薛沉舟惨白的?脸上沾了血,浑身阴冷犹如修罗附体,面无表情地抬起脚,踩爆了「父亲」的?头颅。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阻止就已结束,血肉模煳的?瞬间周遭爆发出阵阵尖叫声,有人吓得腿软跌坐,也有人捂住嘴巴控制不住地呕起来。 「你?这样的?人,也配决定我的?死活?」薛沉舟乌髮如瀑,洁白的?玉冠被血染红,森寒质问。 然而薛定爻再也不能回?答,即便忏悔,即便不甘,都得留到黄泉路上去了。可惜他除了负过自己的?妻儿和宋霓商,这些年确实为仙门道家积过不少功德,到了鬼界也不会下地狱十八层。 薛遣淮瞥了眼那颗头颅,作为那个真正地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亲生儿子?,居然无动于衷。 为了回?归神?位,他已修无情道。 下凡以来遇到的?这些人,于他来说,不过是万物刍狗。薛定爻阳寿已尽,此乃因果报应。 「注意?!注意?!」 「由于主线剧情受到不可控因素的?影响,任务目标即将重新计算并变动,正在加载中……」 「加载完成。」 「当前原着男主的?气运值已降到最?低,不再具有攻略价值,原着反派、原着男二?失控黑化,由主角转为了反派阵营,最?终副本即将开启。根据反派必须死的?原则,请宿主不要手下留情。」 洛夕瑶不知被什么绊倒,摔在雪地上,手掌顿时被蹭破了皮,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喘息着,怒火难抑。 「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为你?做事!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我!!」洛夕瑶崩溃地叫出声来。 「你?们骗我,我根本不是穿越来的?,我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根本,我根本就——」 说到这里她?突然哽咽了,颓然道: 「我根本没有家。」 第一百零一章 洛夕瑶的意志力无疑是强大的。 因为她有目标, 有信仰,并且极其高效地付诸于行动,这使得洛夕瑶总是事?半功倍。她是完美主义者, 无论是事业抑或爱情,都必须要得到。 可有一样,是她无法通过努力得到的。 那就是幸福完美的家庭。 洛夕瑶不是孤儿, 只是自幼单亲, 但跟着常年酗酒、赌博的父亲,实?在谈不上什么幸福。她对素未谋面的母亲有种执念, 对回家也?有种执念, 在她的幻想?中, 她以为自己是有母亲的。 系统正是利用这一执念,绑定了她。 在原着中,她是名副其实?的恶毒女配, 但人设相对扁平且脸谱化,一昧地做坏事?且讨人嫌, 最终也?俗套地在季铃杏的主角光环下泯然于众人。 a023年5月10日,时空管理研究所正式提出了这项课题——「如果从外?界强行改变书中世界,那么书中世界的人物?角色是否会?因此产生?自我意识,主动并?成?功改变其自身原有的命运轨迹?」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2页 根据研究该项课题的需要,于是女配逆袭系统之代号0510诞生?了, 它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务。 它将竭力帮助所绑定的女配逆袭, 掠夺女主的气运值,走完相应的主线剧情, 杀死所有除了自身以外?包括主角的反派, 最终达成?爱情事?业双丰收的he结局,成?功改变其自身原有的命运轨迹。 洛夕瑶是它的宿主, 也?是研究对象。 系统以被?外?界绑定的角色有可能被?天道觉察并?抹杀作警告,也?是威胁,同?时换洗了部分有关现实?的记忆给洛夕瑶,让她误以为自己是穿书。 所以在二周目里,洛夕瑶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地杀死了所有的反派,包括薛沉舟和被?逼得堕了魔的季铃杏,甚至无辜的司见月也?因此死去后,主线剧情到了尾声,洛夕瑶也?终于发现真相。 她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将爱的人、恨的人和无辜的人都推下了悬崖,结果还是不能回家。 洛夕瑶根本没有家,她在做无用功。 但某种意义上,洛夕瑶也?确实?成?功改变了其自身原有的命运轨迹,彼时她拥有爱情——为了她和小青梅反目成?仇的薛遣淮;也?拥有事?业——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完了,功名也?已经登峰造极。 爱情事?业双丰收,算是he结局了吗? 对于只有冰冷的代码和数据组成?的智脑,也?就是系统来说,当然是算的。它完成?了所有任务,即将脱离这个书中世界,从此以后,洛夕瑶不再受到它的约束,也?不再有被?天道抹杀的风险。 听起来不错,各取所需。 但这就是洛夕瑶想?要的结局了吗? 洛夕瑶垂下眸,凝视着手里这把冰翠似的长剑,霜寒剑曾经陪着她斩妖除魔,看过无数山川和奔流不息的河海,见证了黑暗或光辉的岁月。 不,不是。这不是她想?要的。 洛夕瑶突然爆发出浓烈的怨和悔,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靠自己得来的,是靠系统作弊才得来的,否则当年的玄真大会?,她早就败了! 她自诩清高,却做出如此阴损的事?。 不止是系统的怂恿和控制,自然也?有洛夕瑶自己的功利主义导致,她渴望亲情与友情,对容嫣和曾经的曲小棠也?是真心,唯独对挡了路的季铃杏充满敌意,像被?系统设置了程序,理智全无。 她用力去恨,不死不休。 直到昔日的天之骄子季铃杏死于荒山,消息传到她耳朵里,这道程序也?就宣告完成?了。仿佛瞬间失了准心的箭,等?她冷静下来,为时已晚。 不过虽然晚了些,但也?还有机会?。 洛夕瑶紧紧握着霜寒剑,平静地问?:「如果你们的研究失败了,是不是就要重头来过?」 二周目的系统还是个新人,尚不能做到揣测出人类的想?法,也?听不出怪异来,便中规中矩地老实?回答道:「理论上说是的,如果此次研究失败,那么就意味着现有的数据都要推翻,将会?有类似的平行时空出现,记忆清除,时空重塑。」 「宿主,如今你已经完成?了所有任务,达成?了he结局,不必再担心会?失败了。」系统说。 「我不担心,该担心失败的是你。因为我如今仍有选择失败的机会?。」洛夕瑶凉凉地笑,「你们研究所有没有人听说过一句话,如果觉得结局不是你想?要的,那就说明,这其实?还不是结局?」 系统不明所以,「宿主,你这是……」 洛夕瑶不给它反应过来的时间,说完就毅然横剑在纤细的脖颈前,毫不犹豫地狠狠一抹! 那动脉的血几乎是泼出来的!! 嗡的一声,世界剎那间万籁俱寂,只剩下尖锐而长久的耳鸣。洛夕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往后仰倒,没有留恋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以这样决绝而惨烈的方式,二周目在此画上句号,告一段落。但同?时,也?为所有人都不圆满的命运填下了逗号,转而朝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时间的齿轮逆转,而命运,还在继续。 这一次,哪怕是季铃杏那个讨厌鬼也?好,我们所有人都好好重活一回吧,洛夕瑶想?。 于是,庆元二十八年冬。 铃杏睁开了眼睛。 … 「原来如此。」讨厌鬼铃杏正坐在对面,一边听一边剥着手里的那袋糖炒栗子,将金黄饱满的栗肉抛起来,接到嘴里,黏黏煳煳地说:「难为你编出来这么大段了。好,我勉强感动一下。」 洛夕瑶说得口干舌燥,闻言大怒,一巴掌拍在桌面上,茶壶都跳了起来:「我没开玩笑!」 铃杏:「好好好。」 「神女墓里,曦凰已经告诉了我真相,所以这一次,我们绝不会?重蹈覆辙。」洛夕瑶非常严肃地说,「幸运的是现在所有人都还活着,但任务没有结束,我们必须结为盟友,才有可能回到原来的、没有被?研究所和系统干涉过的时空。必须完成?任务,系统才能脱离我们的世界。」 「什么意思,四周目?」铃杏挑眉道。 洛夕瑶摇了下头,道:「不是,我们目前所处的三?周目和曾经的二周目,都属于研究所为了这项课题所塑造出来的平行时空,并?不是我们真正的时空。只有用神女之力,才可以回到过去。」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3页 「回到庆元二十八年冬吗?」 「不是。是那年玄真大会?,你的十八岁。」洛夕瑶说,「也?是我尚未成?为所谓的剑道黑马,刚刚进?入宗门没多久,被?系统绑定的那一日。」 铃杏听到这里,表情终于认真了些,懒洋洋地直起腰来,觑着她鄙夷道:「说起来,惊鸿照影还是我一千年前自创的剑法,哪料竟让你这薅了羊毛还要拿剪子扎羊的傢伙占了我大便宜。」 洛夕瑶:「……」 「这个确实?是我不对,所以我愿意跟你重新公平地打一次,输赢自负。」洛夕瑶有些羞愧难堪的样子,绷着脸说,「说不定你还会?再输呢。」 铃杏顿觉荒谬地哈了两?声。 「你等?着吧,说好了你别?给我作弊,你看我不把你揍到哭爹喊娘,我都不叫季铃杏。」 洛夕瑶被?她说得下不来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铃杏却不以为意,还在那像松鼠似的啃着糖炒栗子,洛夕瑶终于注意到了,问?她:「你这糖炒栗子哪儿来的,在禾水镇里买的吗?」 铃杏停住,抬头。那眼神跟看傻子似的,努了努嘴:「不是你买的吗?我在你桌上拿的。」 「我桌上?」 洛夕瑶想?了想?,其实?也?不难猜,她只对薛沉舟一个人说过喜欢吃糖炒栗子这事?儿。大概是薛沉舟做完除魔令的任务,回来时特意给她带的。 思及此,再看铃杏沾满碎末的嘴角,以及油纸袋里仅剩的几颗糖炒栗子——洛夕瑶一把从她手里夺回来,怒道:「季铃杏,你找死!是你的吗你就吃?!你还一口气吃了那么多!!」 铃杏被?她吼得懵了下,也?不甘示弱地大声道:「你怎么那么小气!大不了我再给你买十份回来就好啦!谁给你买的,你这般在意?」 尽管两?人还是互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架来,但这句话,确实?噎住了洛夕瑶的嘴。 见她吃瘪,铃杏就高兴了,一下子便猜出了这糖炒栗子是谁买的。又想?到如今两?人现在属实?有点难姐难妹那味儿,都是跑了男人——司见月被?气得回娘家了,薛沉舟估计也?只有魔域能容身。 这么一想?,铃杏安慰了许多,连带看洛夕瑶也?顺眼了不少?。至少?不是她一个人在害相思。 自从司见月毁了整个镇仙狱,薛沉舟在同?一时间杀了宗主出逃后,问?剑宗上下乱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是以薛遣淮临危受命,名正言顺地接管了问?剑宗,独自一人撑起了宗门的半片天。 铃杏和洛夕瑶这两?个与魔共舞的疑似内奸被?同?门弟子视为扫把星,或者洪水勐兽之类的,并?在一夜之间尝尽了人间冷暖,也?看遍青松落色。 宁骁和容嫣不免受到了牵连,被?各自门下的长老关在洞府里禁闭,需要抓捕千机塔的妖魔时才能出来,被?严令不允许和铃杏她们二人走动。 洛夕瑶是头一遭碰上这样的情况,去个膳堂都会?被?人冷嘲热讽,要不是忌讳着打不过她,多半要扔她臭鸡蛋、烂菜叶。实?在吞忍不下的时候,铃杏难得还有做和事?佬的一天,劝她冷静。 那场面简直诡异得很,往日里季大小姐和洛小师妹素来势不两?立,你死我活,这会?儿落魄都当孙子了倒是好姐妹,还搭伴一起去膳堂吃饭。 最令人感到惊悚的是,洛夕瑶不但能跟铃杏心平气和地讲话,而且还愿意说「我们」了。 …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只是完成?任务而已,你跟我联手杀掉所有反派就行。」洛夕瑶指尖沾了茶水,在桌上划拉了两?下,「至于气运值,你只要把沉舟和曲小棠的人头都让给我,想?来就差不多了。」 铃杏憋不住爆了句粗:「靠,好刺激,咱俩真的就是谋杀亲夫啊。」说完,她又转头狐疑地看着洛夕瑶,「你能不能行,下得去手吗你?」 洛夕瑶冷哼一声,淡道:「我连自刎都不带手软的,你觉得呢?何况我已杀过他一次。」 「……洛夕瑶,你真是我见过最狠的人,我甘拜下风。」铃杏双手抱拳,认认真真地沖洛夕瑶拱了下手,然后继续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 铃杏用余光注意着四周,趁那几个隐在暗处的戒律院弟子也?放松吃饭,借着咀嚼的动作,她压低了声音道:「今日盯得不太紧了,我们连夜离开去极寒之地,刻不容缓,我得拿到神陨木。」 洛夕瑶低头夹菜,轻轻地嗯了声。 第一百零二章 夜色苍茫, 浮云灭没。 稀稀疏疏的枝叶割裂了圆月,犹如分崩离析的明镜般高悬于天际,清辉似玉漏自?条条缝隙中倾泻而下, 鹊桥倒映在镜上,银河流淌在地面。 今夜註定是个不眠之夜。 房门被勐地撞开,铃杏摇晃着?摔了出来, 整个人趴倒在地上, 忍不住似的呕出一大口血。 她顿了顿,接着?大声咳嗽起来。 很快地, 暗处不知?从哪窜出来几个人, 皆穿着?戒律院统一的道袍, 都是女?子。铃杏被扶住手臂架起了身,脸色惨白?得?触目惊心,额角也布满了涔涔冷汗, 唇齿含血,仿佛随时要断气儿似的。 几个师姐被她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得?不轻, 七嘴八舌地问道:「你怎么了?!」又去探她的脉象,更是大骇,俨然是濒死的症状。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4页 铃杏咳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下一刻便力气尽失晕了过去。她不是装的, 难受得?很真。 恍惚中, 似乎有人连忙将她背起,匆匆赶往药堂。今夜恰好是容嫣当值, 人手不够, 只剩了她一个医修,见了铃杏也十分讶异, 招唿着?让人把铃杏放到床上,然后让闲杂人等出去,要拉帘。 戒律院的自?然很有些不情?愿,毕竟她们就是负责监视铃杏的,要求站在旁边,不会打扰。 容嫣一听,当即冷下脸道:「我虽与季大小姐的确有几分交情?,但绝不是拎不清的人。医修施术时不便外人旁观,这是规矩,何况情?况危急,季大小姐若是不小心死了,你们谁来负责?」 「可是……」 「你们谁都负不了责。」容嫣眼神?冷静,在她们身上掠过,「但我可以,出了事我来担着?。」 对方犹豫着?,终于道:「好吧。」 片刻后,室内安静下来,帘子被唰地一下子拉上了,隔绝了所有似有若无的视线。容嫣正要黑着?脸伸手去掐铃杏的人中,但铃杏却吞下事先嵌在后槽牙里的那枚丹药,鲤鱼打挺似的坐起身。 「你太冒险了!」容嫣压着?声音说。 铃杏笑眯眯地哄了两?句,说话间迅速扒掉身上套在外面的道袍,露出简洁利落的夜行衣,纤腰束得?盈盈不足一握,半截软剑般薄而柔韧。 「没事,不用担心,也就难受一小会儿。」铃杏咬着?髮带含煳地说,顺手将自?己凌乱散开的青丝尽数扎高?,顿时清爽了许多。注意到容嫣并没有穿药堂弟子的道袍,随口问:「你的道袍呢?」 容嫣刚想说些什么,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铃杏像警觉的小兽般侧过头。容嫣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耸肩道:「这不,被人穿走?了。」 话落,只见洛夕瑶淡定地推门而入,脚边的戒律院弟子已经躺平,在地上码得?整整齐齐。 铃杏:「……」 「干嘛这样看着?我?」洛夕瑶也脱下衣服,瞥来一眼,「准备好没,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 铃杏没憋住道:「你一打五啊?」 洛夕瑶翻了个白?眼,繫着?衣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穿着?药堂弟子的道袍,她们以为我是来给?容嫣换班的,没防我,还松了口气呢。」 「五个瞎猫。」铃杏这样评价道。 她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注意,游移到洛夕瑶比栗肉还饱满的胸前。铃杏一顿,眨巴了几下眼睛,惊嘆道:「哇,你居然不小耶。」 洛夕瑶捂住胸口,怒道:「找死啊你!」 铃杏有时候嘴真的欠,每次都能找着?别人的尾巴踩,不痛不痒的,就是气人。洛夕瑶在她面前总是像只暴躁敏感的仓鼠,一碰就吱吱叫。容嫣嘆了口气,还是很和事佬地夹在中间缓解气氛。 「好了,再吵天都亮了。」容嫣摊手道,「你们谁来把我打晕?记得?轻一点,我有点怕。」 洛夕瑶哼了声,转身就走?。 于是铃杏撸起袖子,往拳头上轻轻哈气,走?向容嫣,「你说的哦,是你自?己要求的哦……」 这一拳还没下去,容嫣就吓晕了。 … 好不容易逃过了戒律院紧盯的视线,趁被人发现之前,两?道黑影先后在林中一晃而过,瞬息间于浓稠夜色的掩护下消失不见,离开了问剑宗。 极寒之地,理应越走?越冷才对。 可是连夜御剑不休,隐匿在山崖后的旭日已经展露头角,气温非但没有变冷,反而好像还越来越热了。但洛夕瑶不问,铃杏也懒得?开口。 直到前方出现了沙漠。 铃杏:「……」 洛夕瑶:「……」 铃杏:「……」 「季铃杏,你确定你没把地图看反?」洛夕瑶额头青筋直跳,咬牙切齿,「给?我个解释。」 铃杏真是冤枉死了,反覆检查着?手里这张从藏经阁里取来的上古捲轴,确定了好几次,并没有看反方向——论由冰川变成沙漠需要多少?年? 「好吧,地球是圆的。修真界也是。」洛夕瑶只能用这个解释来说服自?己,安详地摆烂了。 铃杏委婉地说:「来都来了。」 没别的办法,她们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打算就这样征服大漠。但两?人显然都没有远行的经验,一个大小姐,一个小师妹,都是自?幼便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怕后来在道侣或者未来道侣那里也没吃过什么苦,于是很快就被大漠征服了。 半天下来,问题频出。 食物可以辟谷,但水没有带够,感觉嗓子像个烟囱直冒火;女?孩子皮肤娇嫩,容易晒伤,虽然淬过体的能耐些,但脸还是晒得?双颊通红。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不忍直视。 洛夕瑶看铃杏,心道铃杏像被人泼了几盆子辣椒水;铃杏看洛夕瑶更夸张,觉得?洛夕瑶跟被人拿鞋底子照着?脸左右开弓连抽了十几下似的。 不过两?人都没说出来,否则又要吵。 一阵又一阵热辣辣的罡风几乎将人捲走?,碾碎在急速旋转的漩涡中,飞沙砾粒趁着?手忙脚乱的时候直往眼里钻,不能说话,一张嘴就灌了一肚子的风沙。无边无际的茫茫大漠,步履维艰。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5页 尽管如此,都未曾让她们停下脚步歇歇,愣是顶着?这恶劣不堪的气候和环境,走?到尽头。 风停了,沙也静止。 周遭的气温虽然不再高?得?能蒸熟活人,却忽冷忽热,仿若身处冰火两?重天。铃杏想这大概是这里的某个阵术,让人的身体产生幻觉什么的。 不过,也或许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洛夕瑶意识恍惚,脚步虚浮,她的耐受力不如铃杏强大。铃杏身为神?女?转世,日月和大地是她的母亲,这世间任何的自?然力量都不能伤她。 「那是……水?」洛夕瑶弯腰喘着?气儿,声色带着?喜出望外,示意她看不远处的那片绿洲。 铃杏闻言放目望去,也看见了那汪泉眼似的一小片绿洲,在烈阳下竟散发着?泠泠白?气,光是瞧着?喉间都立时痒了起来,她甚至可以想像到那水穿喉而过的快感,定能瞬间浇灭这难捱的火焰。 可是,要什么来什么,有这样好的事吗?铃杏不是很放心地说:「先等一下,再看看,你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那可能只是海市蜃楼……」 话还没说完,洛夕瑶已经快步过去了,压根儿不想听她分析。铃杏拦不及,叫道:「喂!」 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解渴再说。洛夕瑶豁出去似的蹲下来,掬起一捧水,埋头就喝。铃杏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等洛夕瑶什么时候被毒死,好有个准备给?她收尸——算了,让她曝尸大漠吧。 铃杏扯了扯唇角,想到二周目里她被大能围剿死在荒郊野岭,也没个愿意给?她收尸的,心里就难以平衡。哪怕洛夕瑶的结局也不比她好多少?。 洛夕瑶喝了两?口,凉水入腹,终于觉得?胃里不那么烧了。见铃杏还傻愣着?,便随手拽了下她的裙子,没好气道:「真不喝?等下渴死了,我可不给?你收尸。」原来她也跟铃杏想得?一样。 铃杏斜着?眼睨她,感觉好像没什么事儿,许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但铃杏拉不下面子,仍然一脸嫌弃道:「这真能喝?我平时只喝山泉水的。」 「你他妈……惯得?什么臭脾气。」洛夕瑶将水囊灌得?满满当当,然后粗暴地怼到铃杏手边。 铃杏这才接过来喝,舒坦了。 「好吧,我承认我方才是有些草木皆兵,但出门在外,提防着?点儿总是——啊!!」铃杏还正好整以暇地说着?,脚底倏地一空,人就往下坠。 她方才说什么来着?!果?然有诈!! … 铃杏是被冻醒的。 天地俨然是一片茫白?,像坠入了某个深不见底的冰窟,滴着?水珠儿的透明尖锥悬在头顶,朵朵霜花于少?女?身上尽情?地绽放、生长。她的眼睫上也覆了层雪,衬得?瞳色极黑,转眸间灵动非常。 极寒之地,竟在大漠的下方。 铃杏慢慢爬起身来,牵得?万千霜花飘摇,落在冰面上,復被踩碎。她揉了揉冻得?快发僵的脸,迈步向前,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四周。 这里确实是个冰窟。 冰面如镜,镜像如同万花筒,从破碎的四面八方中能看见自?己清澈的倒影,与自?己对视。 或许是有神?女?之力加持,牵引着?她,铃杏没有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而是径直走?向第六感强烈的地方。她的步伐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坚定。 兜兜转转,眼前终于显出一扇门。 上撑天,下顶地的巨大冰门,几近与四周融为一体,若不细看,很难找到那条细细的缝。 铃杏心砰砰跳,伸手去推。 没有推动,冰门固执地紧闭着?不肯开,像是决心要将铃杏拒之门外。但因她掌心的暖意,被触碰到的那块儿冰面,似有要被融化的趋势。 铃杏看了眼自?己的掌心,这扇冰门看似是寒冬里最冷的那块坚冰,然而触及,却并不伤手。 或许……其实也不排斥她呢? 铃杏想了想,重新把温热的掌心贴上去,凑近了那扇坚硬冷酷的冰门,自?言自?语地跟它说话。她轻声道:「我能进去看看吗?就看一眼。」 想来这确实有点神?经质,毕竟谁会跟一扇门商量那么多,放在平时,铃杏可能都上脚踹了。 然而更神?经质的事情?发生了,那扇冰门默默听完,居然不动声色地打开了条缝儿。铃杏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再伸手,这次也真的推开了。 可想要的就在面前,她又胆怯了。 她不敢进去。 这意味着?尘封千年的岁月将一览无遗,被忽略的伤疤就此揭开,迟来的钝痛,唯有承受。铃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鼓起勇气,推开门。 只一眼,铃杏便被攥住了唿吸。 冰窟之中,万尺巨龙静静地盘踞着?,通体鳞甲漆黑如曜,隐约折射出幽幽紫光,犹如一座由琉璃精雕细琢而成的、孤独沉寂的黑玉石像。它早已失了生气,双目紧闭,趴在地上的姿势竟有几分乖巧端庄,像等待着?被主人叫醒的普通动物。 它的两?只犄角很长,是黑转白?的渐变色,凝白?剔透,好似玉器制成的艺术品。内里清晰可见淡青色的血管,如冰质下的翡翠,却不再流动。 而两?只犄角中间,一根木簪子浮在半空,看得?出是手工做的,款式朴素但胜在温婉别致,打磨得?很漂亮——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神?陨木了。上面施了术法,维持着?巨龙的尸身千年不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6页 九玄烛龙,太子司阎的真身。 如果?她取下神?陨木的话,那么这世间最后一条九玄烛龙便将消散,再留不下任何痕迹了。 铃杏眼眶酸涩,半晌,才终于动作?。 她缓步来到九玄烛龙身前,轻轻地抚上它的犄角,虔诚落下一吻。可惜这一吻也来得?迟,这条遍体鳞伤的九玄烛龙,再不会给?出反应了。 它等得?太久,死去太久了。 铃杏突然下定了决心,抬起手,朝半空中的神?陨木张开五指。神?陨木像受到了什么吸引,勐地颤动了下,随即飞向她的掌心,铃杏握住。 拿到了,原来这么轻易啊。 其实铃杏并不想屠龙,可这条九玄烛龙却总是因她而死,一次又一次。她不知?该作?何感想。 「轰隆——」 九玄烛龙的身形开始破冰、消融,在她眼前一点点碎裂开来,化作?斑驳的光点,那是雪。 冰窟在震动,世界在崩塌。 铃杏怔怔地握着?神?陨木,她是如此渺小,被茫茫白?色所淹没,最终迷失在了漫天飞雪中。 失神?间,一股突如其来的罡风颳过,似乎有什么人蛰伏了许久之后,看准时机,倏然将铃杏狠狠扑倒在地上!她措手不及,完全没有防备。 好在那人用手托住了她的后脑,没有让铃杏摔成脑震盪,但还是吓了一大跳:「是谁?!」 铃杏看不见他,只能听见他。 「铃杏,别这样对我。」他说,「我很乖,我也会很听话,所以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铃杏的眼睛被死死捂着?,无法视物,其他感官便更加敏锐。气息是记忆中熟悉的药草香,少?年清冷而带着?哀求的声音,托住后脑的那只手也是他接吻时惯用的,看不见他,却知?道肯定是他。 铃杏没有说话,任由对方讨好地抱着?她,低头用脸蹭她的颈窝,小心翼翼地舔她的唇。 见她始终无动于衷,那人终于停下来。 像是知?道无论再如何讨好、撒娇或示弱,都不能够动摇铃杏的决心了,在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后,他恨恨地,一口咬住了铃杏的脖颈。 这一口咬得?不轻,铃杏蹙眉。 但铃杏仍旧一动不动,只是伸手,像安抚小狗那样捏捏他的后颈,不责怪,也不反抗。 他僵住了,慢慢地松了口。 沉默了不知?有多久,铃杏才听到他疲惫又难过至极的声音,哀哀切切,似低泣。他说:「你总是这样,对所有人都好,都原谅,只有我得?不到你一点点的偏爱,只有我是恶,我罪不可赦。」 「季铃杏,我就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他嗓子里像是堵了血,嘶哑地,含着?些许哽咽。 第一百零三章 铃杏好像做了个梦。 梦里, 司见月跟着她来了极寒之地,偷偷躲在后面看了?她很久,然后很委屈地跟她说, 让她能不能别这样做。可是她没回答,始终不肯点头。 再醒来,其实根本什么也没发生过。 洛夕瑶费了?好大劲儿, 老半天才把她从冰窟里弄出来, 气喘吁吁地躺在旁边。阵术失效,荒无人烟的大漠已经变回了皑皑冰川, 不再是幻觉。 「你究竟找到没有?」 铃杏也躺着, 闻言举起了?手?中的神陨木, 那根做工精细、素婉别致的簪子。那真是很漂亮的一根簪子,她真的很喜欢。铃杏恍惚地眯着眼看。 洛夕瑶侧目去瞧,狐疑道:「这就是弒神屠龙的神陨木?」她显然不信, 「一根簪子?」 「才不止是一根簪子呢!」铃杏反应很大,像被羞辱了?的是她, 「我找了?很久,很不容易才到我手?里的。如果早点找到的话,我们或许——」 说到这里,她自己?又有些气馁似的,声音也低落下来:「我们或许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看来是定情信物。」洛夕瑶若有所思, 然后无情地点破了?她, 一针见血道:「可就算你在很早之前就找到了?神陨木,也还是下不去手?吧。」 铃杏:「……」 洛夕瑶:「哦, 看来我又猜对了?。」 铃杏:「你真的很烦。」 如今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两人在这里简单地修整了?一下, 便马不停蹄地往魔域方向飞去。 途中,她们打听到魔域近来的情况。 听闻司见月回了?魔域不久,曲小棠很快就被迫下台,不仅交出了?凶冥天命尺,还得俯首称臣。她曾是上任魔女?的心腹,魔女?生性狡猾且多疑,哪怕对最信任的心腹也施了?如有违逆则即刻暴毙身死的言灵术,而于一脉同出的司见月也自然如此?。 怪不得千机塔被破、曲小棠叛主那一日,只除了?厌听难掩怒火,司见月却没有什?么反应。 原来,他永远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上辈子忠心耿耿还被魔女?算计也就罢了?,这辈子试图农奴翻身,结果又被魔女?的儿子算计了?,以这样?的方式败下阵来,曲小棠想必气得半死。 薛沉舟离开?问剑宗后,果然去了?魔域,天下之大,他无处容身。当年臭名昭着的女?魔头宋霓商亦是魔域中人,时?至如今,那里也曾是他的家。 大概是与司见月同仇敌忾,某种角度来看也同病相怜的缘故,堕了?魔的人只有负面情绪,以及在这种负面情绪的驱使下所产生的,强烈到沖昏头脑的杀欲,他们势必将要?开?启魔棺,苍生涂炭。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7页 不知不觉,大家竟都站在了?对立面。 铃杏的身旁原本?是司见月,剑尖惯来朝向的是洛夕瑶,洛夕瑶亦然;谁料最后却是她和?洛夕瑶成了?肩并肩,而剑尖朝向了?原本?站在身旁的人。 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其实无论怎么看,季铃杏和?洛夕瑶都不是那种愿意捨弃小我,拯救苍生的人。她们的性格并不完美,有时?候很自私,也会贪心,都曾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善」得不纯粹,「恶」得不彻底。 只有奋不顾身的英雄才会名留青史,但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英雄,哪儿有那么多的伟光正。 到底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 如若贸然擅闯,未免太?过引人注意,正如凡人和?道修一向敌视魔修,魔修也极其排外。要?是在魔域被群起而攻之的话,风险太?大,胜算太?小。 思来想去,铃杏又出了?个?馊主意。 魔修绝大多数本?性淫邪,贪婪好色,魔域里不时?会出现年轻貌美且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都是被某些人贩子魔修各种坑、蒙、拐、骗带回来的当内室的,一旦入了?这魔穴,就别想活着离开?。 年轻和?貌美都有了?,还差个?手?无缚鸡之力,当然铃杏不可能自废修为,但她可以装弱啊。 司见月就很擅长这个?,他分明并不是真的多么孱弱,只是因为身骨是由魔血滋养而成的,所以总要?忍受非比常人的病痛。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劣势,但他却利用这一点,博取到了?更多怜惜。 他凭藉这副病美人的皮囊和?身骨,扮猪吃虎且经?常屡试不爽,最是知晓怎么让人放下防备。 铃杏打算装成迷了?路的凡人少?女?,奄奄一息地倒在魔域边界,再摆出柔弱无助的姿势,然后等待某个?前来英雄救美的幸运儿……呸,是倒霉蛋。 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妙啊。 洛夕瑶全程沉默地听完,终于表态,对她这个?出卖色相的美人计嗤之以鼻,冷笑道:「你还真是头脑简单,就不怕被他们抓回去当炉鼎?」 「我是纯阴体质,阴险的阴。」铃杏一脸神秘地说,「没人受得了?我的,因为我要?在上面。」 「……」 洛夕瑶大概也是秒懂了?。她有点噎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最后又转而变得通红。 「谁要?知道这些!」 洛夕瑶气急败坏地走?了?,丢下一句,说她自有别的办法进入魔域,用不着跟铃杏学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铃杏耸了?耸肩,反正她臭不要?脸。 铃杏先把唇上樱红的口脂仔细地擦掉,粉就不用抹了?,她肤色白净,熬了?夜后也有几分病态。考虑了?下,又换了?套领口稍低的齐胸襦裙,毫不吝啬地敞露出大片锁骨,肩头在薄衫下若隐若现。 但脖子上被狗咬了?几口,暧昧非常,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雏儿,于是她找东西遮干净了?。 可不能让那个?倒霉蛋知道她是有夫之妇。 怕是变态,知道了?会更兴奋。 这当然不是空穴来风,有依据的,狼妖九戎就是典型的例子。他喜欢□□,可嘆世风日下。 一切准备就绪,铃杏找了?个?不太?脏的地儿,躺平下来。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洛夕瑶以前不也老爱用柔弱小白花这招,这会儿装什?么清高啊。 于是铃杏也学她那样?,鄙夷地嗤了?一声。 这一声嗤完,又感觉好像还不够鄙夷,铃杏顿了?顿,再次酝酿了?会儿,然后嗤得更大声了?。 嗤得正欢,救美的英雄就来了?。 铃杏耳尖地听到风声,赶紧挺尸,躺平了?呜呜咽咽地活像自家夫君跟小三卷完家产跑了?。 那魔修一身伤,估摸着这些日子不太?好过,被仙门道家撵得跟老鼠似的,这会儿正龇牙咧嘴地缓步走?近,很晦气地骂着什?么:「真是倒霉,好不容易开?一次荤,谁知竟是个?有男人的狐狸精,他妈的有男人还那么骚作甚,这不就是勾引我吗?」 「做到一半,也不知道她男人回来了?,吓得老子直接软了?,怕是半个?月都立不起来……」他说着嘴里又呸了?口血,露出半颗被打断的门牙。 「……」铃杏痛苦地憋着笑。 这位兄台你是真的倒霉,对不住了?。 魔修捂着高高肿起的左脸,正要?路过,却听到一道柔媚得有些做作的声音响起,沖他耳软骨酥地喊了?句:「哥哥。」他剎住脚步,侧头看过来。 只见地上躺了?个?年轻少?女?,容貌出类拔萃,眉眼明艷动人,漂亮的桃花眸流转间勾魂夺魄,只是脸色有些许病态的苍白,衬得她楚楚动人,乌黑柔顺的长髮披散在腰际,纤腰盈盈,并未佩剑。 她瞧着并没有淬过体,身材娇小纤细。 不是道修,大抵是个?凡人。 「叫、叫……」魔修愣了?,「是叫我吗?」他上下打量了?铃杏好几眼,微张着嘴,咽了?下口水。 鱼上钩了?。铃杏此?地无银三百两,欲迎还拒地用手?掩在胸口,眸光似水,点头道:「是呀,当然是在叫你了?,哥哥。」她忧郁地蹙着眉,「我不小心迷路了?,找不到家,哥哥能带我回家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8页 男人嘛,尤其是魔,大多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即便知晓她在耍花招又能如何。何况现在正处于乱世,哪怕是道修也不敢独自靠近魔域的。 综上所述,这肯定就是他的好妹妹! 难得这等美色当前,可绝非常有的艷遇,如何能忍?那魔修一瞬间心念电转,最后想的是: 所以,这裤子不要?也罢!! 思及此?,他脸上堆出个?油腻的笑容来,搓着手?走?近几步,哄道:「是是是,我知道你家在哪,我带你去,我带你去。你现在能站起来吗?离你家的距离有点儿远,要?不,哥哥抱着你走?吧?」 他一边说,一边朝铃杏伸出手?。 铃杏实在是被这个?笑容给油到了?,忍不住起了?浑身鸡皮疙瘩,恶寒不已。但她很有做奸细的职业素养,好歹没当场拔剑,勉强地说:「哥哥,我不喜欢抱抱,要?不你背着我吧,好不好?」 这话听起来像是撒娇,太?有那味儿了?,哪个?男人顶得住啊。他感觉脸都快笑烂了?,忙道:「好好好,听你的……」于是转过身,背对着铃杏。 铃杏一言难尽地看着那魔修的背影。 妈的,真要?牺牲至此?吗? 「妹妹,你怎么还没上来呀?」他有些等不及地开?口,「是不是我蹲得太?高了?,那我低点……」 这蠢货,还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呢,想借着他混进魔域太?简单了?。铃杏不想打草惊蛇,跟其他更多的魔修周旋,深吸了?口气,决定豁出去了?。 铃杏提了?下裙摆,正准备上前,哪料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腰间倏地被一条修长结实的手?臂用力揽住、锢紧!铃杏险些惊叫出声,吓得够呛。 那感觉就像在黑暗的未知中,一条根本?不知从哪窜出来,也不知蛰伏了?多久的野生蟒蛇,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随即勐然发力,套牢并圈住。冰冷得绝无温度的触感,力道也是毫不怜香惜玉。 铃杏被圈在清瘦宽阔的怀里,眼睁睁地看着来人朝那魔修迫不及待的后背,狠狠就是一脚! 「哎哟我操!谁?!」 那魔修顿时?大声惨叫起来,在地上狗爬似的滚了?两截路,一头栽倒。他是脸着地,剩下那半颗门牙也摔掉了?,满嘴的血,骂骂咧咧地抬起头。 看清了?来人,他惊悚道:「太?太?太?……」 「——太?子殿下?!」 铃杏愣愣地抬眸,入目的是少?年紧绷得清晰分明的下颔线,精緻如玉的喉结突出,软而薄红的唇抿得发白,稍显些许强压着怒气的冷硬。他秀气的眉压着眼时?,狭长的凤眸便勾勒出几分凌厉。 司见月很少?这般动怒。 甚至是被铃杏威胁着要?和?离的时?候,他也是神色淡淡,仿佛早已习惯了?铃杏的任性妄为。 可现在,他好像真的快要?气死了?。 铃杏没想到地上这个?倒霉蛋这么有用,还没等混进穴里呢,就把目标的那条蛇引出来了?。铃杏抓紧了?司见月的玄色衣襟,又往他身上靠了?靠。 司见月垂下眸,冷冷瞥来一眼,伸手?拎着铃杏的后衣领从怀里扯出来,然后拉开?了?些距离。 「太?、太?子殿下,是属下有眼无珠,属下罪该万死,竟不知这原来是您的人啊。我我我……」那魔修紧张得嘴都瓢了?,没了?门牙说话也漏风。 「闭嘴。」司见月厉声打断。 是以告饶都没机会了?,司见月眸若寒星,红瞳凶戾,神情冷得似要?将人冰冻三尺。他抬起骨节分明的手?,那魔修的脖颈立即被凌空握住,只稍稍使了?些力,后者便惨叫着口吐鲜血,目眦欲裂。 司见月轻易就掐断了?他的脖颈。 这一幕对修士来说其实不算很血腥,却还是分外残忍的,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铃杏略显慌乱地别开?了?视线——她知道,她是杀人帮凶。 尽管是这魔修罪有应得,死有余辜,就凭他做过的那些骯脏事都够他投几回畜牲道了?。但他并没有对铃杏造成过实际性的伤害,却因她而死,肯定会种下因果,铃杏很在意这世间的因果轮迴。 司见月垂在身侧的手?还滴着血,从冷白的指尖顺势往下落,而那只手?刚刚才不是很轻柔地揽在铃杏的腰间。他微微偏眸,脸色臭得十分可以。 「季铃杏,你非要?气死我才甘心是吗?」司见月的眼神也可怕,仿佛恨不得将她碎尸拆骨。 铃杏哑口无言。 她有些侷促,不知该怎么开?口。 司见月肯定知道铃杏跑来魔域是找他的,这毋庸置疑,只不过方式不是很正经?,还好死不死,刚巧让他给瞧见了?。铃杏寻思着赶紧的找个?补。 于是便道:「我想你了?。」 司见月闻言一凝,侧首望来,冷淡寡然的凤眸泛起些微涟漪,却深浓地蕴出危险的意味。他像是在警告铃杏:要?是还敢骗我,掐死你信不信。 「我说真的,我想你想得都睡不着觉,天底下再找不到比你更会暖被窝的男人了?。」铃杏发表着她真挚的表白,虽然她好像不怎么会表白。司见月听完脸更臭了?,她又忙道:「我梦到你了?。」 「……」司见月顿了?顿,「继续说。」 见他松动,铃杏小心翼翼地凑近了?些,拽住他质感冰凉得像玉石般的手?,完全不在意那上面还沾着脏污的血。铃杏说:「我这段时?日自我反省,确实是我太?没良心,对你不好,让你受苦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9页 司见月不悦地蹙了?下眉,想要?挣脱,却又没用多少?力,好像挣脱不开?似的。他便没再管,还是很不高兴的样?子,道:「……说你的那个?梦。」 「哦,我梦到外面下雪了?,然后你又一个?人偷偷跟着我,接着突然出现把我抱住……」 「谁偷偷跟着你了??」 司见月脸色骤沉,抵死不认:「别自作多情了?好吗,谁要?偷偷跟着你了?,你做梦。」 铃杏摊手?道:「是在做梦啊。」 司见月一下子抿紧唇,不说话了?。回想着自己?是抹掉了?铃杏的记忆没错啊,她怎么还记得? 「别生气嘛,我还没说完呢。」铃杏眉眼弯弯地挠了?挠他的手?心,「梦里你抱着我,你说你其实也很想我,只是怕我对你不好,所以躲着我。」 这本?来是句甜蜜的好话,司见月却并没有丝毫动容,反之更冷漠了?。铃杏便知又说错话了?,反应很快地把话倒转来说,补道:「好吧,你一点儿也不想我,你还恨我。是我太?想你了?,所以我才跑来魔域找你,我是真心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我们不和?离了?,好不好?」 司见月的喉结滚了?滚,乌睫颤动,像被风雨吹得飘摇的蝶。铃杏不怎么会表白,也不会撒谎,她来这里是为了?杀他的,才不是为了?哄他回来。 在这层糖衣的包裹下,其实是一把剜心刻骨的刀子。铃杏来找他的真实目的,两个?人分明都清清楚楚。有些事小时?候不能理解,觉得成年人为何长了?张嘴,却总是不说话,直到长大了?也沉默。 装懂,或者装听不懂。 原来有些事真的很难张嘴说出口。 就像现在,司见月知道铃杏是在骗他,铃杏也知道司见月知道是在骗他,可是没人把这个?拙劣的谎言揭穿。铃杏仗着被爱,所以才有恃无恐。 可是,可是…… 司见月没有办法,他承认他很想听到铃杏这些谎言般的话,他很需要?她。司见月是一日不被爱意浇灌就会枯萎的小花,他很脆弱,很需要?她。 哪怕明知是谎言,也再信一回吧。 司见月默默想着丢下的那根救命稻草,或许还足够被铃杏折腾一回,他也骗了?铃杏,而铃杏知道了?肯定会很生气。不过无所谓了?,就这样?吧。 骗久一点吧,再骗久一点吧。 司见月的胸膛深深起伏了?几下,终于再次说服了?自己?,把自己?安慰好了?。他还冷着脸,却反握住铃杏的手?腕,用力拽了?铃杏一把,转身就走?。 铃杏猝不及防,踉跄着跟上去。 司见月身高腿长,步伐迈得很大,又像是怕被什?么人看见似的,走?得相当快。铃杏根本?没有被顾及到,好几次险些踩着裙角摔倒,有些狼狈。 偏偏是她理亏在先,只好咬牙忍下了?。 但铃杏忍不到三秒钟,便开?了?口道:「喂,司见月。」铃杏好声好气地跟他商量,「咱俩是拜过天地的合法夫妻,不是偷情,你慌什?么呢?」 「闭嘴吧。」司见月不想理她。 直到铃杏第十七次被裙角绊了?脚,这次她没能稳住身子,勐地扑倒在司见月的背上。鼻尖撞上了?司见月稍微突出的蝴蝶骨,他太?瘦了?,骨骼也硬邦邦的,铃杏当时?就捂住鼻尖,疼得出了?眼泪。 司见月终于勉为其难地停下来,大概是也被她撞得有点儿疼。铃杏摊开?手?心,低头一看,脾气顿时?点着了?,嚷道:「都怪你!我出鼻血了?!」 司见月:「……」 看他似有破功的趋势,铃杏趁火打铁,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走?了?,扬言说:「你这算家暴了?,我不想跟你走?了?,除非你愿意抱着我走?的话。」 司见月:「…………」 「要?公主抱哦,我喜欢你那样?抱我,虽然有点辛苦你了?,但还是要?辛苦你。」铃杏补充道。 司见月气极反笑,突然有些唿吸困难,背过身摁着胸口喘了?会儿。铃杏很隐蔽地斜眼瞄他,深怕司见月又被气跑,真把自己?丢在这儿不管了?。 好在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司见月的脾气整个?天底下都难见。铃杏看他转回身来,松了?口气。 但司见月似乎也不想惯着她。 司见月俯身朝她伸出手?,铃杏下意识就要?去抱住他的脖子,可情况出乎所料。司见月攥住铃杏的手?腕勐拽了?把,拉到了?他的肩头,直接扛起。 「欸?你!」铃杏被硬生生扛到肩头,司见月的肩胛骨硌得她腹部生疼,哇地一声叫出来。 「别这样?吧!你这样?不太?好吧!」 「你要?杀了?我吗?我快吐了?,真的!我马上就要?吐了?,吐你一身脏兮兮的就不好洗了?!」 「唔!!……你这王八蛋!」 司见月充耳不闻,板着清俊的脸,昳丽出尘的眉眼间不含丝毫烟火气。他像扛了?根木头,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在魔域里招摇过市,看得四周的魔修和?魔使们一愣一愣的,瞪直了?眼睛却不敢吱声。 少?年身形清瘦颀长,绣满着繁复魔纹的玄色衣袍加身,只在掐了?道荣显矜贵的金线,衬得他皮肤更加苍白冷郁,犹如前来索命般的玉面阎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0页 围观的人愈发得多,铃杏一路嚷着,后来也不太?好意思了?。她尴尬地低下脑袋,不敢抬头。 可恶啊,好你个?司见月。 第一百零四章 果不?其然, 铃杏被颠吐了。 司见月刚把她在寝殿里放下?来,铃杏便横冲了出去,大吐特吐。喝多了扣喉都没这?么痛苦。 司见月没多看她一眼, 径直离开?了此处,身影很快消失在寝殿门口。铃杏吐完回来,发现整个寝殿连带着外院都被下了结界, 她出不?去了。 啊这?, 似曾相识的感觉。 铃杏自愿跑来要当司见月的小金丝雀,便也没有转头就后悔的道理, 而?且这?个笼子还?挺豪华, 感?觉是为?了给她住才建造的。铃杏很肯定地?想。 不?然怎么会连屏风都这?么合她眼缘。 铃杏找水漱了下?口, 桌上摆着几叠糕点,有桂花糕、桃花酥和杏仁饼,粉嫩嫩、黄澄澄的, 卖相就很精緻。都是她喜欢的口味,便吃了些, 甜而?不?腻,唇齿留香,但莫名地?感?觉味道有点熟悉。 吃饱喝足,铃杏很不?客气地?睡了下?来,躺在司见月的床上。她又摸了摸袖里的神陨木, 发愁着怎么放松司见月的警惕, 才能哄得人剜出魔蛊。 铃杏以为?,司见月不?会任她宰割。 铃杏对曾经被囚在魔域的事情有印象, 只?不?过心态和曦凰时期不?一样了, 这?次她是自愿的。一回生?,二回熟, 铃杏平和得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寝殿还?是那个寝殿,人也还?是那个人,却仿佛角色调换了,总是冷言冷语的变成了司见月。 司见月一连几日都早出晚归,身上魔气深重得几乎要凝成实质,眸底铺着骇人的凶光,衣袍沾满了血点和污泥。他以前是个多么温柔的人,如今活像个阴晴不?定的暴君,满手鲜血,面无表情。 他如同掉进了深渊里,足以吞噬掉自己。他无尽地?去怨恨,去杀戮,去搅得天下?不?得安宁。 逐渐地?,曲小棠背负的骂名和非议,都转移到了司见月的身上。他是魔域太?子,众矢之的,世人唾弃他,都想杀之而?后快,却又拿他没办法?。 失踪的铃杏也成了叛徒。 铃杏知道师父肯定会很失望,诃竹真人带她回来的初衷,并不?是让她与魔域太?子助纣为?虐。 但是,事已至此。 洛夕瑶那边还?没有什么消息,也不?知她混进来没有。铃杏想,薛沉舟不?比司见月好?杀多少。 薛沉舟是天生?的反派,除非他恋爱脑。 铃杏刚开?始试图动手过很多次,可是每每看到司见月难掩疲累地?躺在自己旁边,还?故意躺得离她远远的,对她毫不?设防地?沉沉睡去的模样——铃杏无力地?承认,她确实下?不?了手,她做不?到。 司见月自从那日把铃杏扛回来,就没再跟铃杏说一个字,嘴巴闭得紧紧的,好?像不?说话就不?会心软了。他不?跟铃杏交谈,只?当铃杏是个空气。 铃杏什么好?赖话都说尽了,也得不?到他一点点的反应。铃杏甚至觉得自己就算脱光了,然后跟司见月坦诚相见,他宁愿洗冷水澡都不?带碰的。 这?日子过得憋屈,铃杏有些挫败。 司见月虽然不?搭理她,瞧着兇巴巴的,却没真的对她发过哪怕一次脾气。司见月晚上洗了澡回到寝殿,只?有睡着了的时候是收敛锋芒的,他的睡相很乖,又很安静,垂落的睫毛随着唿吸轻颤。 这?时,铃杏就会从背后抱着他,学着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但因为?司见月体型跟她有差,她的动作就稍显笨拙,不?是很熟练地?把脸贴上去。 司见月也只?有这?时不?会排斥她。 偶尔铃杏动了心思,一只?手便从背后轻轻地?抚上司见月的左侧胸膛,感?受着那里鲜活的跳动,却又没办法?继续了。他真的很乖,他一动不?动。 ……这?让人怎么下?得了手啊。 铃杏不?知道的是,她每次有这?样的动作时,司见月都会极轻地?睁开?些眸,心跳也随之加快。心脏跳的很用力,太?用力了,撞得他胸口都发疼。 正因如此,所以铃杏才没办法?继续,这?让她怎么下?得了手啊。司见月太?擅长这?样拿捏她了。 铃杏犹豫累了,也就睡了。 司见月其实要累得多,但铃杏不?睡,他也不?敢先入睡。他带了个刽子手回来,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捅死,可就算再怎么提心弔胆,他也情愿。 于是等铃杏睡了,他才会安心睡去。 司见月痛苦并享受着这?种在刀尖上反覆来回的感?觉,铃杏一日不?捅他,他都觉得是被爱的。只?要铃杏不?忍心动手,他还?活着,那就是被爱的。 他就这?样一日又一日地?撑下?去。 然而?问题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魔棺开?启的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妖魔被献祭其中,仙门道家已经召集了各方大能,准备将要攻入魔域了。这?种表面的和谐很快被打破,两人之间再度出现裂痕。 司见月与铃杏难得的交谈,竟是吵架。 随着他体内的魔脉彻底觉醒,厌听?也因逆天而?为?的反噬由?魔蛟转为?普通蛟龙,甚至退化到了失去灵智的地?步,同寻常的畜牲几乎没有分别了。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1页 他是献祭的第一个妖魔。 司见月当然不?会亲口说这?些,铃杏还?是从曲小棠嘴里知道的。昨日,曲小棠趁司见月不?在擅自闯入了寝殿,扯着讥讽的唇角,笑她愚昧无知。 曲小棠破罐子破摔,仿佛唯恐天下?不?乱,以为?铃杏困在高墙深院是被迫的,好?心来看看她。 「你到底还?在等什么?」曲小棠说,「半魔可不?懂什么常人的爱,他不?会尊重你的自由?,只?会把你当做自己的所有物,折断你的双翼,苦大仇深地?把你囚在身边。他随时都可能会杀了你。」 「魔族大多死于被杀或自尽,生?来就註定要落个不?得好?死的结局,在死之前,他会杀了你。黄泉碧落,奈何桥,来世路,你永远别想逃掉。」 「季铃杏,你还?在等什么?!」 曲小棠突然激动起来,眼睛赤红,但刚吼完这?句就被狂浪般的罡风掀飞出去,砸到院墙上。赶来的司见月神色阴霾,看她的眼神像是看死人。 铃杏沉着脸,默然不?语。 曲小棠趴在地?上,大量呕着血,却又有几分癫狂似的笑了。她的眸光在台阶上这?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之间流转,慢慢爬起身来,满意地?走了。 他们已经不?起任何的挑拨离间。 司见月本来是无动于衷的,也没说话,扭头就往寝殿里走去。铃杏快几步追了上去,抓着他的手臂不?松,轻声?道:「厌听?对你忠心耿耿……」 司见月盯着她的手,冷道:「那又如何?曲小棠对我生?母也是忠心耿耿,但除了能让她在顷刻间暴毙身死的言灵术,她不?也没得到什么。」 铃杏有些窒息,「你——」 「很意外,觉得我不?该这?么坏?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坏人,那我这?么做很奇怪吗?难道我还?要像你一样,去拯救苍生?来证明自己的善吗?」 司见月咄咄逼人,少年清冷的五官也好?似锋利了起来,眉宇间满是深深戾气,泛着红的眼尾上扬着露出几分恶劣的笑意来。他说着逼近半步,虎口抵住铃杏的下?巴抬起,迫使其看得更清楚些。 看他这?副兇恶丑陋的嘴脸,看啊。 恶又如何?善又如何? 铃杏倔强地?挣开?他,别过脸去,眼角浅浅沁出一滴泪。司见月冷笑了声?,继续往寝殿里走。 这?一日晚上,铃杏没再抱着他睡了。 司见月照例等她先入睡,自己辗转反侧,一夜难眠。铃杏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觉得很远很远。司见月最后还?是起了身,安安静静地?坐在床尾。 他似乎在等黎明。 可也深知,他等不?到他的黎明了。 … 翌日,铃杏醒来的时候,身旁的人一大早已经不?见踪影。床榻的另外那一侧空荡荡的,微凉的体温挥散得很快,连丝毫的褶皱也没给她留下?。 铃杏不?知道司见月在忙什么,但大抵是不?太?想见到她的,尤其是又吵了架过后,更难破冰。 但正如曲小棠所说,她不?能再等了。 魔棺开?启在即,刻不?容缓。 当然不?是曲小棠真有如此好?心,她是不?甘被言灵术就这?样控制一辈子。如果剜出了魔蛊,太?子司阎的那缕识魂消散,他的魔脉就会再次封印。 没有魔脉,他无法?号令魔域诸臣。 甜蜜的糖衣到此结束,是时候要拿出那把包裹在里头的刀了。铃杏为?了满足一己私慾,给过去的自己,给太?子司阎的叙旧时间已经足够多了。 铃杏取出藏在手绢里的一小方药包,这?是昨日曲小棠借着视觉错位,悄悄塞给她的。铃杏问院外伺候的魔侍要了几罈子酒,那些魔侍俨然已经拿她当主上夫人看待,不?敢耽误,呈上了最好?的。 铃杏将药粉每罈子都洒了些,事先把解药嵌进后槽牙的小洞中,□□藏药,都是这?个地?方。 这?药粉她检查过了,并不?是迷药。 修士对迷药是极其敏感?的,更对迷药中的必需成分背得滚瓜烂熟,一嗅便知,用迷药的话就太?容易被发现了。曲小棠不?蠢,铃杏自然也不?蠢。 这?是春、药。 再如何强大的男人在那个时候也会脆弱,再如何警惕也会短暂地?放下?防备,最是容易得手。虽然这?种手段很拙劣,很下?三滥,很上不?得台面。 但这?是最容易得手的了。 铃杏主要担心的是,司见月本来在这?方面就有些冷淡,好?像身心都禁慾非常,加之昨日才吵了没有后续的架,不?知是否还?会推开?她,拒绝她。 怀着忐忑的心情,铃杏跟魔侍学着自己下?厨做了些菜,温好?了酒,在桌边坐等司见月回来。 日落黄昏,阎罗似的少年终于回来了。 司见月浑身是血,大概没想到铃杏会在这?里干坐着等,他顿住,脚步一转,又转身出去了。铃杏怔了怔,旋即大失所望,果然是被拒绝了吗? 她情绪低落地?趴在桌上。 但不?过片刻,桌前轻微地?动了动。铃杏立马抬起头来,原来司见月是去沐浴,换衣服了。少年身着干净体面的月白色锦袍,衬得他疏风朗月,温润如玉,五官清冷而?深刻,周身气质胜似谪仙。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2页 他不?是很自然地?瞥来一眼,将下?巴抬起些,有点儿矜傲的模样。司见月道:「这?是什么?」 「看不?出来吗?」铃杏说,「是我做的。」 司见月想起她上一次下?厨,可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又疼又吐,还?得忍着吃了五碗,不?敢让她觉察出任何不?对。这?可谓之是难忘的噩梦了。 他沉着脸,想掀桌又不?是很敢。 司见月忍耐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道:「季铃杏,你如果想杀了我,能别从这?里下?手吗?我不?想死都死了,嘴里还?是你这?些饭菜的味道。」 铃杏呆了下?,怒道:「有这?么难吃吗?!」 「我难得下?一次厨,费劲吧啦的,你不?给面子也别这?样羞辱我吧!给我吃!全都吃光!」铃杏替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自觉这?次的菜很完美。 司见月:「……好?。」 别人都是拿司见月没办法?,只?有司见月拿她没办法?。他一脸郁闷地?蹙紧了眉,拿起筷子,铃杏指哪儿就夹哪儿,表情麻木又机械地?塞进嘴里。 等他垫了些肚子,喝酒才不?那么烧胃,铃杏从桌底下?搬出两罈子酒来。司见月还?搭了把手。 「我不?喝酒的。」司见月皱着眉说。 「这?样好?的菜就得配酒,这?可是你们魔域最上等的煎雪浮春。」铃杏表示没得商量,不?容推拒地?给他拿杯盏,然后倒满,「陪我喝两口。」 司见月接过都拿在手里了,还?在犹豫,「可是你明知我胃不?好?,喝了酒我肯定会疼的……」 铃杏怎会想不?到这?层,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她咬了咬牙,狠心道:「你其实就是不?想陪我喝吧?那算了,我自己一个人喝也行?。」 说着,她就伸手要去夺回来。 司见月往后缩了缩,杯盏在鼻前嗅了嗅,脸色当下?就变了。他显然也发现了这?里头是什么,顿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铃杏,惊诧道:「你……」 铃杏绷着劲儿,「我怎么了?」 看她这?副理直气壮的神情,司见月竟久违地?感?到深深的无言以对,心里复杂得跟什么似的。 铃杏表面理直气壮,其实紧张死了。 司见月脸色变幻,良久,又恢復了平静。他很轻地?垂下?睫毛,瞧着很是温良柔顺。最终他不?再犹豫地?将杯盏递到唇边,然后慢慢地?小口饮尽。 杯盏噹啷落地?,一滴不?剩。 司见月垂着眸不?说话,唿吸不?太?稳了,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迅速染上薄薄红晕。烈酒入喉,穿膛过肚,仅仅只?是一杯,对他来说也很不?舒服。 他紧紧捏着桌布,抬眸,望向铃杏。 那眼神实在很像是邀功,虽然他自己可能完全不?觉得,但铃杏就是知道,他仿佛在说,我已经听?你的话喝下?去了,所以,也对我好?一点吧。 你想要的,我也都会给你。 对我好?一点吧。 铃杏不?忍看他那双盈着水光的眼,只?是去牵起他的手。药效发作得很快,司见月的身体开?始有些发烫了,他平常体温不?高,这?会儿就很明显。 司见月就这?么任她牵着,意识渐进朦胧,回过神时已经被推倒在床榻上了。铃杏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温柔,很照顾他的感?受,密集的吻像雨点般落在他的眉骨、鼻樑和嘴唇,这?才继续往下?。 他白皙的耳垂红得似要滴血。 柔软湿热的东西?细緻地?舔过全身,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连灵魂深处都颤慄起来。少年意乱情迷地?半阖着眸,眼角也湿红,迤逦的线条往上扬。眼前天旋地?转,重影阵阵,心跳声?像擂着战鼓。 窗外雨声?渐渐,风也渐渐,枝头那几朵凌风傲骨的梅花被水珠儿打落,融化在茫白雪色里。 铃杏咬他的唇,也有报復他的意思。 司见月低垂着鸦羽般的眼睫,不?自觉地?蜷缩着攥紧了手,后知后觉地?,才有了些冷意。铃杏察觉到他有些躲闪,力道更重,拧在了他的手背。 他像是吃痛,闷哼了声?。 但司见月却没有生?气,抽出手箍住了她,让她安分坐好?。仅此而?已,再没有多余的动作了。 铃杏的吻辗转几番,最后又回到了他唇上。司见月趁着喘气儿的空隙,问道:「是真的吗?」 铃杏稍滞了滞,「什么真的?」 「你那日说的,不?和离,要和我好?好?过,是真的吗?是骗我的吗?」司见月的凤眸潋滟,勾出几丝欲罢不?能的媚意,气质却仍是清冷自持。 铃杏沉默,她回答不?了。 司见月翘首以盼地?等了很久,等来的却是心口骤痛,涓涓血流。被神陨木刺中的时候,他从喉咙里闷闷地?发出了一个模煳而?低沉的音节,大概是无可奈何的「嗯」,也或许是委屈难言的「呜」。 铃杏坐在他腰腹上,脑袋埋低。 她也在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可能是太?子司阎的名字,但很大可能还?是对不?起,对不?起…… 往前走吧,该往前走了。 司见月虚弱地?躺在她身下?,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被血呛咳不?止。铃杏感?觉到不?对,抬头,却对上那并没有发生?变化的红瞳,笑意恶劣而?嘲讽。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3页 铃杏的嵴背发凉,不?能言语。 「不?是只?有你会骗人,季铃杏。」司见月沖她抬了抬下?巴,像是得意,眸底却蓄满了泪光,「除非是我自己想死,否则,没人能杀得了我。」 在极寒之地?,见到他确实不?是做梦。 司见月悄悄调包了神陨木,在扑倒了铃杏并捂住她眼睛的时候,他这?人永远不?会做无用功。 铃杏又败下?阵来。 在铃杏每次都以为?自己道高一尺时,司见月总能魔高一丈,打得她措手不?及,也无法?应对。 第一百零五章 铃杏被彻底关了起来。 这处寝殿在那以后变成了真正?的囚牢, 司见月不愿意再看?到她,不再跟她说任何?话,院外那些候着?的魔侍也被?通通遣散, 她如今只剩一人了。 难道真的就要这样败了吗? 如?若反派不死,系统的任务就不能完成?,即便回到过去也没有用, 即便重来几次、几十次、几百次都没有用, 就只能这样永远重蹈覆辙下去! 要?认输吗?绝不! 绝不仅仅是拯救苍生,是拯救问剑宗, 拯救问剑宗无辜死去的同门?兄姐, 拯救问剑宗那个没能活着?走出?来的天上月, 他已经苦等太久太久了。 铃杏明白不能坐以待毙,否则所有人都将会死在?这个被?干涉的时空,反反覆覆, 不止不休。 被?封闭在?内的第三日?,她有所行动。 铃杏遍寻破除结界之法, 司见月用的还是太子司阎千年前的招儿,只?有九玄烛龙一族的心头血才能重启此阵。她千年前就解不开,而今亦然。 可?根本见不到他,如?何?取他的心头血? 魔棺开启就在?今日?卯时,界于夜幕落下和黎明初升之间, 天地阴与阳, 黑与白的相融之时。 现在?子时已过,她绝不能拖后腿。 铃杏打算透支少许的神女之力, 无论如?何?都先逃出?这里再说。她之前不敢冒这样的险, 是因为顾忌着?神女之力不足的话,怕不能够撑起所有人的时空回溯, 让大家回到过去,回到最初的地方。 但现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哪怕是孤注一掷,哪怕是与被?外界干涉过的命运相搏,哪怕是若输了将赔上所有人的未来与过去,她也要?奋力一搏! 铃杏满腔热血,正?要?施展出?神女之力。 然而寝殿大门?却?在?这一刻,被?人狠狠踹开,砰的巨响。铃杏险些没能剎住,转头看?向来人。 只?见洛夕瑶作魔侍打扮,英姿飒爽。 「不是,你等会儿……」铃杏比见了鬼还要?惊悚震愕的样子,难以置信道:「你怎么进来的?」 洛夕瑶冷嗤一声,像六扇门?的女捕头那样亮出?令牌——亮出?手中的那根假神陨木,上面还沾有些许司见月的斑驳血迹,虽然风干了,但能用。 「我、我靠……」铃杏的舌头半天捋不直,真他妈无语了,「洛夕瑶,你绰号妙手空空啊?」 洛夕瑶自始至终,都秉承着?除我以外,全员废物的精神。她侧了下头,道:「就知道你肯定玩不过他,我已经替你做好?失败的准备了。」 铃杏:「……」 好?恼火,但是又无法反驳。 … 魔域的正?中央,狼烟四起,灰烬飞絮。黑袍少女孑然立于巨形祭坛前,火星噼啪作响,不时映亮那张面沉如?水的俏脸,点燃了她眼底的柴垛。 红光在?她眸中跃动着?,张扬舞爪。 曲小棠指挥着?这群失了心智的妖魔,一个接一个地跳入祭坛,被?凶冥天命尺的幽幽蓝火灼烧着?神魂,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惨叫和嘶吼声。她口中念念有词,像蛊惑人心的咒语,古老而神秘。 「献祭于魔棺,是你们至高无上的荣耀,你们将化成?魔棺中被?镇压的万千亡魂其一,直到残存的神女之力再容纳不下,便会再次破棺而出?,从此获得与天同寿的永生。跳下去吧,献祭吧,魔棺需要?你们的每一份力量,你们的每一丝魔气……」 「跳下去吧,献祭吧……」 「不会痛苦太久的,这便是永生的代价。」 「快了,快了……」 搁这儿下饺子呢?铃杏刚想说点什么,身旁的洛夕瑶却?已如?离弦的箭般飞掠而过,空气中甚至只?留下她的半截残影。铃杏:「……投胎么。」 曲小棠脸色顿变,即刻收了手,往后急速扯开大段距离。洛夕瑶持剑攻之,招招直取要?害。 密密麻麻的蝙蝠铺天盖地涌了过来,不厌其烦地啃噬着?洛夕瑶手臂上的血肉,继而粘合成?黑漆漆的庞大怪物。洛夕瑶迅速挥出?几道剑气,接连将怪物打散、斩碎,法阵怒启,灵焰直冲上云霄。 灵焰烧得那些黑妖血蝠哗啦啦地落,化作了片片满是粘腻的血煳,叫人不忍作呕。曲小棠双手合十又缓缓张开,凶冥天命尺竟还在?她的手里! 铃杏立即跟上支援,伸手欲夺,手上招式是行云流水的锐利,势如?破竹地狠击着?她的弱点。 曲小棠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但她死死握住了凶冥天命尺,怎么也不肯松。洛夕瑶紧咬上来,趁着?曲小棠与铃杏僵持,抽剑勐然刺向她的后心。 「以多敌少,有点卑鄙了吧?!」曲小棠狼狈地左躲右闪,被?那两道剑意逼得节节败退。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4页 曲小棠腹背受敌,如?果是其他道修还好?,要?应付过来也绰绰有余,可?面前是两个修为和境界都数一数二的年轻剑修。她们如?果像之前那样相互仇视残杀,自然会两败俱伤,可?一致向外对敌呢?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铃杏现在?还有50/100的气运值,洛夕瑶也拥有50/100的气运值——可?如?果她们两个人相加,刚好?就是100/100的气运值! 所有的主?角光环,在?此刻汇聚于二人。 如?何?能敌,如?何?能赢? 铃杏一剑噼砍在?曲小棠肩头,同时距离像光影般瞬息间拉近,凛冽的梅香也浓郁了起来。铃杏不似开玩笑地说:「你想不想要?回到过去?」 「……什么意思?」曲小棠咬着?牙道。 「我想你知道我的身份,我的神女之力可?以让所有人回到过去,前提是必须献祭。」铃杏也学?着?她蛊惑那些妖魔的话术,「你不是想要?自由吗?回到过去,这次,我不会让太子司阎出?现。」 曲小棠脱出?铃杏的钳制,退开几步,捂着?血流不止的肩头,恨恨道:「你骗人,你骗人!这世上没有真心可?言,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了。」 铃杏却?道:「我们等这一日?很久了。我曾为此献祭过,洛夕瑶也献祭过。」她说,「别怕,不是只?有你而已,还有另外两个人在?等着?我们。」 曲小棠闻言睁大了眼睛,瞬间就猜到了所谓的另外两个人是谁,又难以置信地看?向洛夕瑶。 洛夕瑶予以淡淡回视,没有否认。 「你们……疯了吗?知道你们在?做什么吗?这种根本没办法保证的事!」曲小棠身抖如?箕。 「可?以保证。」 铃杏笃定地说:「我可?以向你保证。」 「——请你再信我一次。」 曲小棠没答话,却?不再剧烈发抖了,就这一失神的瞬间,铃杏骤然扑上去用手肘锁住了她!曲小棠痛哼了声,但也没挣扎,温顺地靠着?铃杏。 铃杏示意洛夕瑶动手,速战速决。 洛夕瑶颔首,沖她举起了霜寒剑。曲小棠的脸上有泪在?流,即将刺下去的那一刻,她喃喃着?突然说:「为保万无一失,魔棺其实有两扇门?,分别在?魔域南北。薛沉舟在?南,太子司阎在?北。」 洛夕瑶动作凝滞一瞬,但也只?有一瞬,紧接着?就毫不犹豫地,霜寒剑刺进了曲小棠的心脏。 曲小棠浑身一颤,不动弹了。 「谢谢。」洛夕瑶垂眸看?她,轻声道:「当年在?问剑宗的时候,曲小棠,我对你是真心。」 她瞳眸涣散,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 过了很久,两人已经转移战场离开了,少女苍白的唇角才微不可?察地往上翘了翘。被?霜寒剑穿心而过的伤口寸寸冰封,这感觉和当年飞云宗那位大师姐给她的如?出?一辙,而她只?是想要?个朋友。 真心相待的,不离不弃的。 这样的朋友而已。 … 赶到曲小棠所说的魔棺之门?时,似乎已经有些太迟了,地上横尸遍野,血流成?河。仙门?道家折损了大半,丹修、药修以及法修尤为惨烈,只?有问剑宗和其余同样赫赫有名的剑派仍有一战之力。 他们显然并不知道有两扇门?。 或许是薛沉舟和司见月提前商量好?的,基本上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魔域南方这扇门?,也就是薛沉舟守着?的这扇门?。他螳臂当车,却?不曾后退。 可?到底寡不敌众,薛沉舟已是强弩之末。 魔棺之门?凌尘于半空,形状呈长四方状,边框和棺木都由紫色冰曜石所铸,沖天红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四方祭坛源源不断地输送着?魔气,万千妖魔前仆后继地涌上,黑云压城,折戟沉沙。 薛沉舟以自身为阵眼,将周遭的生气全都吞噬为己用,草木摧折,万物失色。他身上每寸毛孔都在?爆裂、渗血,没有完好?的地方,不知疼痛。 洛夕瑶一眼就看?到了他,如?雨燕般奋不顾身地扎进了阵心中,众人皆逃,唯有她逆流而上。 衣袂翻飞,风声猎猎。 洛夕瑶没有丝毫停顿地沖了过去,一头扎进了薛沉舟的怀里,两颗年轻的心脏相撞,他们的胸膛也紧紧相贴。周身的魔气都仿佛凝固住了。 天地万籁俱寂,时间剎那静止。 薛沉舟僵住不动,垂下眼帘。洛夕瑶双手抱紧了他的脖子,轻轻地说:「沉舟,这么多年,一个人很辛苦吧。」洛夕瑶侧首,吻了下他的脸。 薛沉舟没有回答。 一滴泪却?落在?了洛夕瑶的锁骨上。 似有锋利冰凉的刀尖缓缓移至后心处,隔着?衣物也传来刺痛感,这种感觉并不陌生。薛沉舟在?二周目时没有躲开这把刀,而今也不会躲开她。 「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也不属于。」洛夕瑶一贯带着?冷嘲的声音,此刻却?有缱绻情意。 她的语调从未这般温柔,低声道: 「但我属于你,沉舟。」 … 与此同时,魔域的最北处。 魔棺上的封印已经千钧一髮,岌岌可?危,再有不到半刻钟就会开启。届时被?镇压了千年的亡魂恶灵狂涌而出?,凡人和道修都必将遭受血洗。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5页 这个世界濒临崩溃了。 那玄衣少年孤零零地立于魔棺旁,精緻惊绝的眉眼似点了漆,瞳眸很深,却?是空洞洞的。他身形清瘦如?竹,腰腹削薄,有几分萧索的可?怜。苍白突出?的腕骨搭在?棺木旁,手背上还残留着?掐痕。 整整三日?,再用力也该消瘀很多才对。 除非是他自己加深了。 司见月好?像没发现来了个不速之客,始终没有转过身来看?,他失魂落魄地,盯着?魔棺发呆。 铃杏闭了闭眼,召出?曦凰的本命法器——是歷任神女的日?辉之弓,虽然无法弒神或屠龙,但想要?重创对方也轻而易举。她抽了箭矢,弓拉满。 准心上抬,对准了司见月的后背。 铃杏慢慢地用力,然后再用力,直到不能再用力了。她甚至能听见箭在?弦上,半弧弯成?了夸张的曲线,弓线紧绷得仿佛快要?随时崩断的声音。 终于,箭矢脱手,飞射而出?。 那道白色光隙呈现出?完美?的抛物线,角度是那么精准,不偏不倚地正?中了少年的后背。他像只?被?猎人残忍地射杀的小鸟,又被?暴雨打落下来。 他摔在?了地上。 铃杏手指颤抖地收起弓,脚步凌乱,从那方隐蔽的树后冲到了他身前。司见月挣扎着?爬起,把手伸到后背握住了那支箭矢,自己将它折断了。 「……」 铃杏想去扶他,又想问他神陨木在?哪,却?只?能稍显侷促地跪在?旁边。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司见月呕了口带着?肉沫的血,面无表情地推开她的手,然后靠坐在?了树干上。她明明得逞了,想做的差不多都做到了,如?此便显得假惺惺的。 铃杏离他近了些,很小心地。 司见月越这样平静,就越让人难安,有时候不闻不问要?比歇斯底里还更折磨。铃杏顿了顿,去握住他的手,忽道:「我知道你在?执着?什么。」 「司阎。」铃杏这样叫他。 司见月迟钝地抬眸,转头看?来,格外认真地听着?铃杏说话。他本来是那么想要?活下去,甚至调包了神陨木,还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开启魔棺,而且做了两手准备,现在?功亏一篑,却?反而平静。 平静得很不正?常。 这三日?,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 他很平静,铃杏也很认真地说:「千年前的那场大婚,其实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你的。」 司见月闻言,表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眸中隐晦地亮起点点星光。铃杏又道:「我没有想过跟任何?人走,我是喜欢你的,但神女曦凰又不能够喜欢你。因为曦凰是迟早要?献身大道的。」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愿意,或者肯定也要?随我而去,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但我也很自私,我不是没想过让你陪我一起死,我明明知道的。」 「我不瞒你,你要?跟我殉情;我瞒着?你,你又要?自戕。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想面对,我最后选择不告诉你,这样就好?像不是你陪我死的,是你自己要?死的,跟我无关。其实我也很坏。」 「你很好?,是我太坏了。我才是恶。」 铃杏说到这里,就哽咽得说不下去了,只?好?闭嘴。她抬头看?向司见月,这一看?,便怔住了。 司见月靠在?树上,一错不眨地盯着?她,猩红瞳眸中戾气被?委屈冲散,掉眼泪也是安安静静的。铃杏的手里突然被?塞了个什么东西,形状细长,触感温润,似乎是被?司见月握得太久,都握热了。 铃杏低头一看?,心神俱震。 是神陨木。 「给你,这个是真的。」他的声音很轻,听着?像个易碎的梦,「你想要?的话,就给你吧。」 「你……」铃杏不知说什么好?了。 魔棺之门?在?这时骤然发出?了巨响,迫不及待要?摧毁这个世界的万千亡灵怒号、低吼起来,或许下一刻就要?开启了。一旦开启,结局就是be了。 铃杏左手扶着?司见月的肩,右手握紧了神陨木高高举起,却?因唿吸急促,她止不住地发抖。 司见月神色淡淡,闭上了眼睛。 长痛不如?短痛,于是铃杏蓄满了力,狠狠刺向了他的心口——但最后关头,却?又尽数卸了。 铃杏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浑身气力,握着?神陨木一点点地趴到了他的胸膛上,比世界更先崩溃了似的在?他怀里泣不成?声。铃杏哭着?跟他说:「其实我有点捨不得你……司见月,我捨不得你……」 听完这句,司见月终于动了动,手掌抚在?她的脑后,又往自己怀里摁了摁,似乎要?最后一次记住心爱之人刻进骨血、心甘情愿被?拷牢的感觉。 铃杏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司见月低低应声,反握住了铃杏的手,也握住了神陨木。他弯起漂亮的眸,犹如?桐花初绽,带着?很纯粹、温柔的烂漫,竟是很轻地笑了起来。 「下不了手的话,我来。」他长相清冷,这样笑时却?有几分少年意气的桀骜,故意地说: 「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死。」 … 单薄而扁平的文字生出?了血肉。 被?干涉的命运无法再掌控每个角色,强烈的自我意识让他们挣脱了人偶线,于是反过来牵掣着?代表命运的风筝,凭藉这一腔孤勇,战胜山海。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6页 每个角色,都是主?角。 … 「注意!注意!」 「目前主?线剧情已经全部走完,主?角杀死了所有的反派,成?功拯救了天下苍生。正?在?检测宿主?目前的剧情完成?度、攻略进度以及气运值……」 「正?在?检测剧情完成?度……检测完毕,剧情完成?度达到100%,成?功走到了结局,恭喜宿主?!」 「正?在?检测攻略进度……检测完毕,攻略对象薛沉舟的攻略好?感度达到100,恭喜宿主?!」 「正?在?检测气运值……检测完毕,目前气运值达到100/100,改变了女配的命运,恭喜宿主?!」 「至此,任务已经圆满结束!」 第106章 【正文完】 「快一些, 玄真大会要开始了!」 「擂台赛即将开始,闲杂人等敬请退避!此战攻擂,问剑宗季铃杏对问剑宗洛夕瑶!」 「来?了来?了!」 铃杏骤然睁开眼眸, 瞳仁极黑,走马观花地倒映着过往云烟。这?个瞬间像是灌满耳朵的潮水飞速往后退却?,天地恢復了嘈杂, 万物悄然復甦。 擂台下传来阵阵熟悉而久远的议论声?, 兴奋的拍掌叫好声?,以及风雨欲来?的雷鸣声?——周遭的环境是?那么生机盎然, 朝气蓬勃, 仿佛那副乱世?的光景不过是杞人忧天的樑上梦, 时间转瞬即逝。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而时至今日,或许铃杏才是?真正的重生。 问剑宗的擂台呈太极图状, 半面为?黑,半面为?白,阴阳对立的同时也共生。两名年轻秀丽的少女各站一面,形成剑拔弩张的对峙,狂风戏嚯地扬乱了她们的髮丝和裙角, 双方皆是?神色自若。 站在黑面的少女般般入画, 唇不点而朱,眉不描而翠, 明?媚动人。一袭绛红色衣裙衬得她犹如?用生命去绽放的月季, 惊艷夺目,更?胜于烈阳。 那是?刚满十八岁的季铃杏。 但她尖锐的稜角不知何时早已磨平, 眸中不再是?轻蔑、轻视或者轻敌,也不再永远抬着下巴看着自己的对手,她学会了收敛锋芒,还有尊重。 铃杏眼神平和,像是?在怀念故人。 对面的洛夕瑶年纪显得更?轻,却?较之从?前更?加沉静、稳重,情绪稳定,姿态从?容。她也是?记忆中的那套天水碧色道衫,并没有佩戴任何配饰。 洛夕瑶眸光清明?地回视着她,两泓秋水般的杏眼干净而澄澈,不含杂质,也不见怨或者憎。 太极生两仪,季铃杏和洛夕瑶相对而立。 一黑一白,亦正亦邪。 天气仍旧不是?太好,乌云黑沉沉的,像覆了层沉闷又压抑的幕布,将所有阳光遮得严严实实。但她们都知道,暴雨只是?一时,天很快会放晴。 战鼓被人勐地敲响,耳膜轰鸣,台上二人却?没有立即动手。铃杏说?:「真是?好久不见了。」 洛夕瑶失笑道:「明?明?才见过。」 「说?好了的,你这?次可?不准作弊啊。」铃杏也弯了眉眼,笑起来?时双眸像半满不满的月,于是?阳光不再躲在乌云后,跃动着点缀在了她的眸中。 雨珠在浓雾中凝结,风声?也静止,只听得铃杏喝道:「小师妹,看好。我要一雪前耻了!」 话音未落,不归剑即刻出鞘。 霜寒剑紧随其后,又听咣当的一声?响,两道剑刃径直地撞上,却?势均力?敌,谁也不让着谁。 一如?当年,又不似当年。 … 天空电闪雷鸣,擂台刀光剑影。 酝酿多时的大雨倾盆而下,将所有人都浇得浑身湿透,本该是?会发冷的,但因为?体内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热血,也就不冷了,反而还发起烫来?。 等雨停了,原来?在顷刻间已过千百招。 洛夕瑶整个人摔出去的时候,才终于想明?白了很久以前的那个问题。其实没有什么主角光环,没有人是?无敌的,那不过是?她为?自己找的藉口。 她不甘心输给铃杏,嫉恨铃杏,偏偏又被铃杏打败,所以才要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找个藉口。 认输可?耻,但承认输并不可?耻。 铃杏站在洛夕瑶身前,微微气喘,发觉不小心踩住了她洁白的裙摆,忙撤回了脚。铃杏看她的眼睛很亮,得意地说?:「我果然是?天下第一。」 洛夕瑶躺平得很安详,「……」 「起来?呀,你还没有输呢。」铃杏笑眯眯地拽她起身,「那招惊鸿剑诀,你也还没忘记吧?」 洛夕瑶脸色一僵,「你别?太过分了。」 铃杏将不归剑横在胸前,唇齿轻启,似乎在念着什么口诀。霎时擂台上金光大盛,灿若繁星飞坠而下,一柄其形巨大、近乎千尺的剑影自她身后逐渐显出,与雷鸣声?交相映衬,气势瑰丽如?虹。 「惊鸿剑诀?是?真的惊鸿剑诀!」 「我当初创立惊鸿剑诀时,不是?想用它来?对付同门的,它拥有动山摇海之能,摧枯拉朽之力?,在这?种场合使用,实在是?杀鸡用牛刀。鄙人不才,居然也能被人用牛刀对付,所以——」铃杏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下,笑道:「为?了报答……暴打你。」 洛夕瑶没听完就很想死了。铃杏还在那里?小人得志,继续道:「那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惊鸿剑诀吧。我知道你肯定很想。」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7页 对,很想。很想死。 洛夕瑶终于也有被公?开处刑的这?一日。 「小师妹,看剑!」铃杏说?话间手指翻飞,眉心的金色花钿很短暂地闪烁了下,大喝一声?。 「惊鸿照影第九式,拨云见日,破!」 尽管洛夕瑶有心躲闪,却?无能为?力?,像个被人抛出去的破布娃娃般,径直被这?股强得可?怖的剑气掀飞了出去,然后狠狠撞在擂台边的护栏上。 撞得可?真是?不轻,台下顿时一片譁然。 洛夕瑶感觉自己筋骨寸断,心肺剧痛,躺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了。这?大概是?洛夕瑶活了这?么久以来?受过最重的伤,当然也是?她咎由自取的。 她有些羞耻,又有些难堪。 如?今擂台上角色互换,洛夕瑶这?才知道,原来?铃杏当时是?怎样痛苦煎熬的感受。所以道歉不能是?偿还,人情不能是?偿还,感同身受才是?偿还。 所以再痛,洛夕瑶也痛得酣畅淋漓。 她或许不欠铃杏的了。 但痛完了过后,洛夕瑶又发起愁来?,她这?副样子可?能都无法体面地退场了。铃杏当时有司见月将她抱离,可?是?薛沉舟不在,还有谁会帮她呢? 洛夕瑶手撑着地,勉力?想要站起身来?,就在这?时从?旁伸来?一只纤细瘦弱的手,将她扶住了。 她一愣,抬头看去。 只见女孩子腼腆怯懦地沖她扬着笑,脸蛋软而白嫩,唇角往上高高翘起。这?会儿曲小棠还没有觉醒今任魔女的记忆,也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没有系统,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了。这?场恍如?隔世?的樑上梦,只有洛夕瑶和铃杏能够记得了。 … 这?一战,终于还是?季铃杏胜了。 但其实并没有出乎谁的意料之中,如?果没有系统的干涉,过去和未来?,铃杏都会稳站神坛。 她也还是?那个天之骄子。 铃杏施施然退了场,忽地想到了什么,目光往不远处的那棵榕树后瞥去。那玄衣少年隐忍而沉默的视线便猝不及防被抓到,慌乱地别?开了眼。 铃杏怔了怔,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时问剑宗的天上月才年仅十七岁,恰好情窦初开,春心萌动,只是?被喜欢的女孩子多看一眼都会脸红。他绷着那副光风霁月的脸,甩着衣袖匆匆转身,快步离开了习武台,往自己的寝院去。 看到小师弟落荒而逃的背影,仿佛她是?什么洪水勐兽似的,就好好笑。铃杏的嘴角都下不来?,收了不归剑,提着裙子,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铃杏尾随得特别?嚣张,脚步声?也重,忽远忽近地缀在他的身后,好像生怕人家发现不了。 司见月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心道铃杏如?何与他同路,还隐秘地高兴了下。谁料铃杏跟踪得越来?越明?显,明?摆着是?想耍他,也不知到底想做什么。这?些年来?,季铃杏耍他耍得还不够吗? 铃杏不知他心中所想,兀自哼着歌。他身高腿长的,走这?么慢,不是?为?了等她还能是?什么? 司见月甩她不掉,愈发焦躁。 倏地,像是?忍无可?忍了,他勐然停了下来?。铃杏又没剎住车,脚步踉跄,直直地撞上了少年硬邦邦的嵴背和蝴蝶骨——不是?吧!又来??! 铃杏一下子捂住鼻尖。 铃杏摊开手心,两人同时低下头看,果然两滴鲜红的鼻血嵌在上面。司见月脸色顿变,耳垂瞬间红透了,冷声?道:「谁让你要跟着我的!」 「嘿!你还恶人先告状?」铃杏擦着鼻血,很恼火地对他指指点点,「这?条路你挖的吗?就你可?以走我不能走了?我就跟着你又怎么了?」 这?个「就你」和「我就」,司见月脸都黑了。铃杏趁他发作之前,又道:「还有,我就是?喜欢跟着你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我吗?这?样不好吗?」 司见月僵住了,「……你说?什么?」 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出现了丝丝裂痕,仿佛被扒光了衣服包括裤衩子,耳垂红到脖子根儿。 「你、你听谁说?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我听见了。」铃杏笑着向他逼近,越来?越近。司见月往后退啊退,直到后背抵在了树干上,眼睁睁地看着铃杏贴了上来?,脑袋拱在他的左侧胸膛,贴紧了,然后就不动了。 司见月喉结滚动,唿吸也放轻,紧绷着的身体有种晕眩的感觉。他很想克制,祈祷自己不要露出马脚,可?是?砰砰撞击着胸骨的心跳出卖了他。 司见月不自然地别?过头去,想含煳其辞地混过去,欲盖弥彰道:「我什么时候告诉你了?」 刚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应该否认的,这?又是?在说?什么!他方才承认了喜欢她吗?有吗?!没有吧!可?是?就这?样的告诉她了也太草率了吧?他可?以消除她的记忆吗? 她……她会怎么想,她会答应吗? 铃杏用指尖点了点他的心口,眉眼弯弯地仰着脸看他,道:「当然是?你这?里?告诉我的。」 「你的心跳永远不会撒谎,它总是?无时不刻地告诉我,你喜欢我。」铃杏转而伸手抱住了他,又笑着说?,「刚好我也喜欢你呢,司见月。」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8页 司见月攥着她衣角的手紧了紧,像求而不得多年的人被惊喜砸得昏了头,很有些恍惚。他如?获至宝也不知所措,过了许久,才埋首在她肩颈。 铃杏等他接受,喟嘆了声?。 和喜欢的人拥抱,会让人感觉活着真好。 司见月闷闷不语,不知在想什么。铃杏还有点憷他会不会拒绝自己,便问:「既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所以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司见月很轻地点了下头:「……好。」 铃杏又问:「既然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那我们成亲好不好?司见月,你愿意娶我吗?」 司见月这?次答得很快:「好。」 他答应完了,却?总觉得铃杏会反悔,或者又是?骗人的。司见月蹙着秀眉,紧张兮兮地反问:「是?真的吗?你,你这?次可?不可?以别?骗我……」 他有点委屈似的,「……我受不了。」 铃杏的眼眶立时就湿润了,踮起脚尖,仰头捧着司见月的脸,用缠绵而眷恋的吻回答了他。 这?时的司见月吻技还很青涩,完全不懂怎么迎合她,甚至不懂怎么控制好唿吸。他只能一知半解地把唇张开,任由铃杏掠夺他口腔中的氧气,轻舔着他略尖的虎牙,把所有的和仅有的都给她。 慢慢地,司见月努力?学着去回应她。 不知不觉换了个姿势,铃杏眼前一花,便被司见月握着肩转了位置,变成她的后背抵在树上。司见月学得很快,捏住她的下颔,贪婪地索取。 很久,才终于停下来?喘气儿。 铃杏有些疲软了,抓紧他胸前的衣襟,轻轻地靠在上面。司见月的薄唇是?诱人的水红色,被亲得很有光泽,眸光也是?潋滟,亮亮地盯着她看。 司见月本来?是?很高兴的,可?好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抿紧了唇,「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铃杏愣了,这?个属实没法儿解释。 她莫名地心虚,但理直气壮道:「有吗?我只是?无师自通而已,因为?我想吻你很久了。」 好一句无懈可?击的情话。 司见月果真信了,虽然铃杏又骗了他,但这?种事骗他也会信的。许是?心中有愧,铃杏攀着他的脖子再次吻了上去,很快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别?怕。」她轻声?说?,「因为?我爱你。」 (正文完)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