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之夏俱乐部》 第1页 [现代情感] 《无尽之夏俱乐部》作者:玩岁【完结】 简介: 林汀越第一次遇见叶旎,以为撞了鬼。 夜黑风高的午夜,在这个穿衣服都嫌热的海边渔村,这女人中邪似的从头到脚一身黑,裹得密不透风,独自在暗巷里鬼鬼祟祟。 一次蓄谋,他成了她的冲浪教练,不会游泳的叶旎意外溺水,被救后抓着他撒气大哭,引来一众围观。 他却面不改色的当着众人的面紧紧抱住她,一副坐实鸳鸯戏水的缠绵模样,惹得周遭人纷纷蒙眼大唿受不了。 而只有叶旎,在混乱中听到了他怦然加速的心跳。 当然,还有他在自己耳边的低语:「提醒一下,你比基尼飞了,咱俩都没穿衣服。」 ...... 阳光臭屁·冲浪运动员 vs 清冷果敢·超模 第一章 飞机快降落时,叶旎依然没醒,从上了飞机,她就一副睡昏死过去的状态。 中途陆续有乘务员过来给她盖毯子,倒水放餐,一概没反应。全程靠着椅背,头朝窗户,四小时的飞行,环抱手臂保持同个姿势,动都没动一下。 似梦非梦间,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的肩,她皱眉,抬手把眼罩推上额头,睡眼惺忪的看向那人。 「小姐姐,我们的飞机快降落了喔。」 声音远得像从天边传来。 「请您调直座椅,收起小桌板,感谢您的配合。」 叶旎茫然的看着眼前笑容甜美的空姐,半晌,木然的点了点头,抬手取下耳塞。 飞机的轰鸣清晰传入耳内,让意识终于回了笼。 她直起身,侧了侧脖子,长时间不动,这会儿动一下僵得咔咔响,耳朵也因为耳塞塞太久而胀得疼。 机舱外,是已经暗下的天际线,不远处的海岛灯火通明。 下了飞机,叶旎拖着黑色的行李箱快步穿过人群,走出机场,一言不发的坐进网约车后座。 车子在高速路上飞驰,从上车开始,司机大哥眼神就一直警惕的从后视镜里反覆打量着这个诡异的女人。 黑色的长款防晒衣从头罩到脚踝,帽子墨镜口罩一样不少,全副武装,完全看不出长什么样。他上一次大晚上见这类打扮的,是在网上发布不法分子抢银行的监控视频里,就差胸前挂把枪了。 还是那个姿势,环抱手臂,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姑娘,这会儿天都黑了,你带着墨镜能看清吗?」憋了半天,司机还是没忍住和她搭话。 「能。」 看来不是瞎子,也不是哑巴。 「太阳都下山了,还穿防晒衣吶?」 「嗯。」 「你来旅游的吧?这季节,晚上气温也有二十八九度,」怕她把自己捂中暑,司机好心的把冷气往下调了几度,「我给你把空调温度调低点。」 「谢谢。」 司机见她也不多话,便主动问起她的行程,「你去半月湾是冲浪?那边人少,沙滩干净,你还挺会选地方。」 叶旎没有应。 车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隔着车窗,高速路上的风声唿啸而过。 司机大哥倒也不介意,只要不是抢银行的,他就放心了。开了这么多年的车,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看她那样子,完全没有其他游客刚落地时的那股子兴奋劲儿,估摸着是心情不好来散心的。 「我说姑娘,你看看天上的星星吧,我们这里空气污染少,每年都有不少游客来这边露营看星星,这在城市里看不见的。」 叶旎转头望向窗外,高速公路上除了隐约可见的反光标识,一片漆黑。 她嘆了口气,这晚上戴着墨镜果然跟瞎子似的,什么都看不见。 她低头摘下了墨镜,捏了捏长时间戴墨镜被压出痕迹的鼻樑,视线终于清明了起来。 「对嘛,你看你这样多好,来都来了,别错过风景,」司机从后视镜跟她对视上,笑着介绍,「这几个月是观测的最佳时间,肉眼可以看到很多星座的,你可以找找看有没有你的星座。」 叶旎隔着车窗,看着窗外漫天的星光。 半响,她收回视线,再次戴上了墨镜。 到达半月村的时候,已经过凌晨。 村口在修路,被路障牌拦住,车开不进去,叶旎下车,拖着行李箱进村。 路边两旁的住家户早就熄灯关上了门,一家门前挂着昏黄微弱的照灯,也只是微微亮,路上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叶旎站在路边给民宿老闆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夜深人静,只有路两旁的树梢草丛里偶尔传出细密的蝉鸣。 她环顾四周,打开手机导航,沿着小路往里走,行李箱的滚轮在不平的石板路上磕碰滚过,辘辘咕隆的在空落落的街道里迴荡。 直到导航把她带到一条小巷口。 两边房屋将月光挡住大半,从外往里看,狭窄幽深的巷子里漆黑一片,看不见尽头。 叶旎站在巷子口边上,反覆确认导航没有导错路后,不安的朝着巷子里望了望。 除了黑还是黑,肉眼难辨,没有一点光亮,也没有一点声响。 周围一片死寂。 恐惧不自觉的从心底生出,此刻的处境让叶旎对自己的人身安全再次担心了起来,她有些心绪不宁。
第2页 她朝四周张望了一圈,一面心怀侥倖的期待着能碰上一个晚归的路人,可以给她引路作伴,让她不用独自面对这黑暗,一面又担心要真碰上了坏人,那就会变成一场灾难。 一阵夜风吹过,周围除了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再也没有其他。 她踌躇的站在原地 。 几小时前,家门口的血腥场面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过往看过的鬼故事情节和社会新闻又不合时宜的跳了出来。 满脑子的扭曲画面像跑马灯一样的闪过,闪得她后背一阵发凉,心里天人交战。 再这么下去,估计得天亮才会有人来了,她心想。 纠结许久,终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她咬牙定定神,将行李箱提起来,小心翼翼的贴着墙边往小巷里走去。 人在黑暗的环境里,视觉出现盲区,听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她一步三回头,警惕的注意着周遭,心悬到了嗓子眼。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好像听到后方远处有动静,叶旎立刻停下脚步,屏气凝神的侧耳分辨。 不远处突然响起了摩托车的发动机轰鸣,她大惊,勐的回头,黑暗中的车灯明晃晃的,标註着车的方位,由一个点渐渐放大变成一个圆,快速向她靠近。 她心里一紧,莫名打了个冷颤,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浮上心头。 她不由得贴紧墙壁,加快了脚步。 摩托车越来越近,逐渐逼近的引擎声像某种叫嚣着危险的讯号。 叶旎手无意识的死死抓紧肩上包带,手心早就泌出了一层细汗。 她三步两脚的疾趋着往前赶,紧张而慌乱,笨重的行李箱在她急促的脚步中来回晃动,几次砸到脚踝,她无暇顾及。 突然! 一股拉扯力勐的勾拽住了她肩上的包带,吓得她心脏紧缩骤停。 下一秒,巨大的惯性拖拽着她,连带整个人飞扑了出去。 「啊!」 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巷子里的黑暗。 「停车!」 一个男人着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快停车!勾到人了!」 摩托车勐的急剎,轮胎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男人从后座跳下来,两步跑到叶旎面前。 「还好吗?」 他蹲下,俯身望着地上趴着的叶旎,语气焦急担忧。 叶旎惊魂未定,意识还没回神,身体颤抖得剧烈喘着气。 男人见状,伸手想扶她起来,手刚碰到她的臂膀,叶旎吓得浑身一哆嗦,嘶喊尖叫着挥臂打掉他的手,死命挣扎反抗。 男人被她这激烈的反应吓到,连忙松手弹站起来,双手举在头两侧,愣怔的看着地上这个手脚乱踢乱打,扭作一团的黑影,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连续几次扑打落空后,叶旎才渐渐回了神,偃息了尖叫。 男人见她终于消停,慢慢弯下身,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你...没事吧?」 她反应有些迟钝,怔怔的坐在原地,胸口的起伏还没完全平復。过了好几秒才似懵非懵的缓缓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身后摩托车的车灯勾勒出他的身形,他穿着白色的背心,皮肤似是有些黑,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长相。 「怎么回事?」 戴戴停好摩托车,从车上下来时,看到林汀越丢在地上的鱼叉,上面还勾着女士背包的包带。 「我去,这都能行?」他捡起地上的包,拎着包带检查,确定没坏后拍了两下灰,走过来,抱歉的递给叶旎,「不好意思啊,我这兄弟...」 林汀越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斜瞪了他一眼,转头问叶旎:「能站起来么?」 叶旎点头,他试探性伸手,见叶旎没反抗,才虚握住她的手臂,慢慢的扶她站起来。 「你先检查看看有没有受伤?」 叶旎隔着衣服摸到手肘关节,火辣辣的刺痛,估计破了皮。 她低着头,瞥了眼他手里的包,朝他伸手。 林汀越这才注意到,这大晚上在小巷里贴着墙边游荡的女人,从头到脚一身黑,压低的大帽檐遮住了眉眼,剩下的半张脸被黑色口罩捂住,裹得严严实实。 他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她的脚。 黑色长服垂到脚踝,脚下穿着一双凉鞋,脚趾应该涂了指甲油,有些反光。脚背上有块阴影,被鞋子遮住了大半,看不清。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没撞鬼就好...... 难怪戴戴没看见。 「你没事吧?」 戴戴正想搭把手,又见林汀越的眼神,就退到一旁问:「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叶旎摇头,接过包,拍了下灰,转身去找行李箱。 「你去哪里?要送你么?」林汀越见她拎着行李箱,十有八九是刚到这里,好心提醒,「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女生走夜路不安全。」 「不用。」 叶旎并不看他,拿上行李箱,转身就走。 戴戴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匪夷所思,「这女生...」 「去把远光灯打开。」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汀越打断。 戴戴走回车前,打开远光灯。 林汀越捡起丢在地上的鱼叉,刚刚勾住包的那侧叉尖已经向外翻折得快接近 90 度。 他把叉子往戴戴怀里一塞,把他挤到后座,自己坐上了驾驶位。
第3页 摩托以龟速行驶,跟在叶旎身后,和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远光灯刚好可以照亮她前面的路。 叶旎中途回头看了他们几次,林汀越抬抬下巴,示意她走她的,不用管他们。 「前有雷锋扶人过马路,后有汀哥给人照大灯。」戴戴坐在后座懒散的吐槽他,「你现在的思想觉悟已经这么高了?」 叶旎拿着手机,顺着导航沿路张望,终于在一家民宿前停下了脚步。 林汀越单脚撑地,熄火停车在原地等着,直到见着民宿前台带她上了楼。 戴戴还在后面碎碎念,「你这速度,还不如直接用脚蹬...」 话还没说完,林汀越一轰油门,车飞速向前驶去,消失在夜里。 第二章 进到民宿,前台里三个小年轻正兴奋的围在一起联机打游戏,旁边摆着几个空酒瓶。 见叶旎走进来,瞬间静了音。 三人眼神齐刷刷的在她身上来回打量,接过她身份证的时候,还很默契的凑过来一起看。 照片上的女孩笑容甜美,眼睛笑成月牙,右脸还有一个小酒窝,看起来很难跟眼前这位...黑衣女士联想到一起。 但很快,三人就恢復了之前的状态,乐乐呵呵的帮她登记入住。 一个给她介绍这边吃喝玩乐的好地方,一个递给她一块炸鸡,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宵夜,还有一个主动帮忙把行李提上楼,又特意送来驱蚊水。 叶旎不太适应这自来熟的热情,仓促道谢后赶紧锁上了房门。 房间里恢復了清净。 空调的凉风吹到她早就汗湿的额头,隔着帽子,有一丝被安抚的舒缓。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末了,缓缓吐出一口气。 终于到了。 从下午慌乱的买了一张机票,逃难似的说走就走,一整天的悬心吊胆,此刻早已精疲力尽。 匆匆洗漱后,叶旎累得倒头就睡。 后半夜,楼下不知是哪家醉鬼在鬼哭狼嚎,把她吵醒,她迷迷煳煳的摸到手机,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四十分。 主页提示有六十一条新消息,三十九个未接来电。 她烦躁的把手机往边上丢,下床关窗,拿回床头柜上的耳塞,用被子罩住头,又再次睡去。 醒来时,窗外早就天光大亮,阳光照进房间,晒到被子的一角。 叶旎呆愣愣的站在阳台上,眼前一望无际的海面风平浪静,天高海阔,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右边吹来一阵温热的风,把她的髮丝凌乱撩起,带着淡淡的腥咸,是大海的味道。 她脑袋有些发懵,站了快五分钟,人没清醒,肚子倒先抗上议。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都没进食,她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体,定位到民宿,页面刷新了几次,还是那五个商家,最近的一家离这里有 14 公里,现在下单得要 2 小时后才能送到。 「2 小时,没饿死也饿晕了。」叶旎关掉外卖页面,低声轻嘲:「地方还真是够偏。」 半月湾今天气温有 36 度,空气里都是湿热黏腻,但并不影响她从头到脚捂得严实,和昨天如出一撤。 收拾妥当,临到门口时,她又倒回来拿了口罩戴上,末了,又从包里抽出几张现金塞裤兜里。 这家店是家庭式民宿,叶旎路过二楼的开放式厨房,被昨晚前台的一个小年轻叫住,说她住的房型包含早餐,热情的招唿她一起吃。 天气炎热,海岛常年早餐配备的都是清粥小菜,正好和她胃口。 「你是来冲浪的吗?」小年轻先开了头。 这是第二个问她这问题的人。 「我们这里没什么景点,一般游客都不来这里。」他不在意的笑笑,「我看你昨晚那么晚才到,也不像是游客?」 叶旎不说话,装作默认。 她不会冲浪,甚至连游泳都不会,来这完全是因为那时飞海岛的航班时间是最临近的,她只想赶紧走,去哪儿都行。 至于这个村子,候机时上网搜「海岛冷门」,在页面最底下一条。 「你之前冲过吗?」小年轻问。 叶旎摇头。 「那也好办,这边有冲浪俱乐部,有几家教练很厉害,参加过好多国际比赛,我可以给你介绍。」他开心的把叶旎归为冲浪爱好者后,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半月湾因为得天独厚的海域地形,近几年吸引了国内不少冲浪爱好者汇集于此,但在海岛众多以景出众,海景酒店扎堆的海湾里,这里的配套设施开发并未跟上,整个海湾还保留着原始渔村的形态。 除了冲浪相关的物品,这里甚至找不到一家像样的大型超市。 不过,也恰好因为备受游客冷落,这里倒成了浪人们的乌托邦。 「这里的浪况一年四季都很好,我们国家队的训练基地就在这附近。」 说到这里,小年轻表情有点小骄傲,「国内最厉害的冲浪大神都在这里。」 之后的几天,叶旎每天睡到日上三竿,错开早餐时间下楼,老闆留意到她的作息,每次都会给她留一份早餐。 不过民宿只有早餐,午饭晚饭还是得出去吃。 小年轻给她介绍了 3 个饭馆,建议她可以轮流换着吃,但叶旎只去了最近的一家,就在民宿大门正对面。 在第八次站在对面这家餐馆门口时,老闆先她一步开口,「还是老两样打包?」
第4页 「嗯。」叶旎点头。 五分钟后,她提着餐盒回到民宿,进门就被前台的小年轻看到,「姐,又吃张哥家的?」 「嗯。」 「你连着吃了四天,不腻吗?」小年轻好奇。 叶旎摇头,径直上了楼,留小年轻自己嘀咕:「张哥家这么好吃?我怎么没发现?」 好不好吃说不清楚,点这两样纯粹是因为出菜速度最快。 但连续八顿都吃同样的东西,再好吃也该腻了。 叶旎坐在桌前,沉默的看着打包盒里的饭菜,房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她慢条斯理的撕开一次性筷子的包装,在饭菜里扒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味同嚼蜡,已经吃不出味了。 她嘆了口气,起身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咕噜咕噜一口气闷下去。 饱了。 然而隔天中午,她还是毫无悬念的出现在张哥家店门口。 偏偏今天还吃了个闭门羹,饭馆门上贴了张告示——家里有事,歇业一天。 薄薄的一张报纸,像是被随手撕下来,边角极其不规整,细看上面还有几滴油点子,在风里一掀一掀的。 叶旎无奈返回民宿,找前台问这附近哪里还有吃饭的地方。 「你终于想通啦!」小年轻笑得开朗,「其实有一家还不错,我上次给你说过,陈阿姨炒菜。」他引着叶旎走到门口,指着右手边的小路,「你沿着这条路走到头再左转,看到一家大门两边墙上贴着福娃和春联的,就是他们家。」 叶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皱了皱眉,「有多远?」 「最多十分钟。」小年轻答。 叶旎没说话。 小年轻见她迟疑,笑说:「姐,你来都来了,天天在房间里呆着多没劲,就当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呗。」 十分钟后,叶旎站在陈阿姨炒菜店里点餐,刚从兜里掏出现金,老闆娘从后厨里出来,抱歉的解释道:「打包盒用完了,你要是不赶时间,就在店里吃吧?」 没由来的一阵心焦迅速涌上心头,她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店门口,纠结着要不要先回去。 肚子又不争气的饿得前胸贴后背,一直咕咕叫个不停。 她环顾店里,除了几个上了年纪的服务员阿姨,只有两桌正在吃着的大婶,好像没有人注意到她。 犹豫了几秒,还是挨不过肚子饿,妥协的催促道:「那就在这里吃,麻烦快一点。」 等菜的空隙,她坐在靠墙角的座位,时不时的探头瞄向店门口。这个时间点,街上人不多,估摸着赶紧吃完回去,应该问题不大。 不到半刻钟,她快速扒完饭,离店原路返回。 路过一家杂货店门口,几个目测十几岁的年轻人,正坐在门口打着扑克牌,其中一个许是被她这「全副武装」的打扮吸引了注意力,眼神落到她身上后就再也没挪开。 他稀奇的瞧着,还不忘轻声提醒身边的其他几个也一起看。 叶旎敏感的神经顿时察觉不妙,心瞬间揪了起来,脑内想逃离的想法还来不及做出指示,身体已经本能右转,毫不犹豫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自建的居民楼房高高矮矮的错列着,不时传出电视节目的嘲杂声,混着小孩的哭闹。 叶旎疾步走着,双腿快速交替,顾不得小腿肌肉发酸,在巷子里七拐八拐的胡乱穿梭,不知道要去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察觉身后没有动静,叶旎试探的放缓脚步,回头看了几次,确定刚刚那帮人没有跟上来,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捨得落下。 她松口气,停下脚,抬手稳了稳遮住半张脸的帽子,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敏感,反应过激了。 「小心点总是好的。」她宽慰自己。 等到她有心思留意此刻周遭的环境时,才忽然觉察,自己已经绕到民居巷子深处,四下弯弯拐拐,辨不出方位。 她困惑的看着眼前这些长得八分像的房子,凭着直觉沿路穿过几条窄巷,终于在某条巷子的尽头看到一束阳光从楼间的缝隙外贯穿进来。 沿着走出去,居然绕到了海滩边上。 这会儿沙滩上人并不多,似乎都在海里。 各种颜色艷丽的冲浪板漂浮在蔚蓝的海面,叶旎脱下凉鞋拿在手上,亦步亦趋的走进沙滩,脚下的沙子细软温热,被她赤脚踩出大大小小的沙坑。 正午太阳直射,烤得人口干舌燥,加上刚才快步疾走,嗓子热得又干又哑快冒烟,防晒衣被汗水粘上,闷得浑身皮肤湿黏。 叶旎抬眼望远处,一张红色遮阳大伞下,有个水果摊,她如见救星般朝那里走去。 「小姐姐,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卖椰子的小妹妹见叶旎,笑着将手里正扇着的蒲扇递到她面前,叶旎连忙摆手。 小妹妹倒也不尴尬,就把扇子对着她,给她扇风。 「谢谢,我不热。」叶旎再次拒绝。 「一看你就不经常来这边吧?」她绕到摊前面,弯着食指挨个敲摊上的椰子,不时拿起一个颠一下,「看你这么白,不像我们这边的。」 「嗯,来...冲浪的。」 「冲浪好,我们这里就适合冲浪,冲浪的人都来这里。」 她乐乐呵呵的选了个个头大的椰子,凿好孔,插上吸管递给叶旎。见她捂得严严实实,话也不多,就从旁边盖着湿毛巾的泡沫箱里拿出一只冰棍请她吃。
第5页 叶旎连忙摇头,指着怀里的椰子说:「我喝这个就行。」 「这个不要钱,送你。」 叶旎抬眸,这才看清戴着草帽下的这张小脸。她年纪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皮肤黝黑,笑得纯真,脖子上挂着一串贝壳穿成的项鍊,有着属于这里原住民的质朴。 「我怕你中暑,吃点冰的,这个不贵。」她执意要递给她。 叶旎从兜里摸出一张百元纸币递过去,椰子小妹指了指挂在伞柄上的收款码,「你扫这个就可以啦。」 「我没带手机。」 「啊?」椰子小妹接过钱,摸了摸裤兜,「我没有钱,」她抱歉的笑,「钱都在我妈妈那里,要不你等我打个电话?我让她送钱过来,就几分钟。」 火辣辣的顶头日晒透过遮阳伞,将红色的光影印照在椰子小妹肉乎乎的脸上,看起来娇憨可爱。 叶旎站在水果摊旁,望着远处的海浪,翻滚着由远至近,然后溃散,化成一湾白色的泡沫。 海风和煦,浪声习习。 没过几分钟,送钱的还没来,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三个男人,撒着欢似的接二连三跑进了水果摊的遮阳伞下。 第三章 「妹子,要三个椰子。」 其中一个一边说着,手已经自觉弯着伸出来,逐个在椰子上敲了个遍,最后指了三个说:「一会儿回来给你钱。」 叶旎慢吞吞的吸着椰汁,默不作声的避让到一旁。 遮阳伞透下红色的光,映照在三个男人小麦色的皮肤上,更显黝黑。 三个人浑身都湿漉漉的,沙滩裤紧贴着大腿,若隐若现的勾勒出挺翘的臀型,头髮凌乱飞着,还在滴水。 应该是才从海里上来。 她注意到中间的那个男人,他上身打着赤膊,髮丝湿捋的垂在额前,侧脸轮廓分明,眉骨立体,眼眶深邃,有点混血的意思。 他发梢的水珠滴落到后脖颈,顺着后背的嵴柱沟肌理往下滑过,最后稀释停留在后腰某处。 「你们今天要训练呀?」椰子小妹逐个给椰子凿了孔,递给过去,「今天海上的人好多。」 「今天浪好,都来玩了。」最边上那个男人咬着吸管,拉来旁边的凳子坐下,「就是太晒,晚上回去估计会脱皮。」 另一个直接一屁股坐到沙滩上,屈膝弯着腿,手臂架在膝盖上,抱着椰子惬意的吸着,「半月湾下个月要举办亚巡赛,到时候估计更晒。」 「你们都要参加?」椰子小妹问。 「肯定啊,自己的地盘办比赛,哪有不参加的道理。」 混血摇头甩了甩垂在额前的头髮,抬手把它顺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笑着放话,「上次在大溪地赢我的那个,听说这次也要来,等着吧,我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那你加油,祝你拿冠军。」椰子小妹笑眯眯的把最后一个凿好孔的椰子递给他。 「必须的。」 他双手接过椰子,嚣张的挑挑眉,一点没有要谦虚的意思。 坐地上的男人听到这话,立马来劲了,顺势接过他的话,「要不打个赌?」 「赌什么?」 那个男人想了想,「你要没拿冠军,就光着屁股去沖一次。」 混血一听,扯开嘴角,狡黠的笑着欺身凑过去,「难怪昨天沖凉非要挤过来和我一起,说什么节约用水,」他轻拍了下那男人的后脑勺,「搞半天是在惦记我屁股?」 椰子小妹以为搞到了真八卦,激动得两眼放光,眼神在他俩身上来回捕捉。 「滚。」地上男人抬手打飞他的手,「老子是给你的迷妹谋福利。」 「这福利怕是发不出去了,」混血嘻笑着直起身来,「这样,我要拿了冠军,你给我洗一个月内裤。」 「一个月?!」坐地上的男人坐不住了,跟着站起来,「最多一个星期!」 「行。」混血爽快答应。 叶旎椰子喝完,正左瞧右望的找不到垃圾桶。 「给我吧。」椰子小妹主动接过椰子,丢到摊位下的垃圾桶里。 三个男人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叶旎。 放眼整片海滩,她这一身奇怪的装扮绝对仅此一例。 他们目光不约而同的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从头到脚,眼神探究,有些疑惑。 感受到注视,叶旎侧眼,两个男人立马回过头,假装看向远方。 只有那个混血,坦然自若的迎上她的视线,眼神干净澄澈,并不躲闪。 他抿唇,礼貌的沖她微微颔首。 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林汀越刚才一眼就认出了叶旎这身标志性的打扮,和那天巷子里穿的是同一身,只是那天太黑,没看出是件防晒衣。 她似乎并没有认出自己。 林汀越又下意识的去看她的脚,那晚全身唯一能辨出「人形」的地方。 她今天光着脚。 那晚巷子光线太过昏暗,她右脚脚背上那个看不清的阴影,是纹身。 一只浅粉色的心形气球被几簇玫粉色的羽毛包围着,像长出了翅膀,俏皮可爱。 只是和她眼下这身装扮风格...毫不相干。 三个男人喝完椰子,起身拿起刚刚放在海滩上的冲浪板,再次向海里走去。 「他们几个都是国家队的,」椰子小妹把摊上的果壳碎屑清理干净,随口聊着,「在这边训练,很厉害。」
第6页 叶旎看着远处海里散落开的浪人们,那三个男人也在其中。 他们所处的位置靠后,远得已看不清脸,依稀靠冲浪板的颜色和身影能辨认。 「那个穿黄色裤子的特别厉害,」椰子小妹指了指,又似乎觉得叶旎可能看不清,「就是长得像外国人的那个小哥哥,他去年在亚锦赛上拿了短板冠军,这是我们国家第一次在这个比赛上拿冠军。」她看向浪区,神情难掩骄傲,「他们教练可重视他了,听说当时为了把他招进国家队,还亲自追去国外看了他好几场比赛。」 叶旎眯眼,眺望远方,在一片湛蓝的海域里找到了那个穿明黄色沙滩裤的男人。 他正踏着一道浪,在冲浪板上踏浪滑行。下一秒,他俯下身半蹲,带着冲浪板冲上浪顶,一个利落干脆的回切,伸手触浪,激起一阵水花。 耀眼的阳光下,他游刃有余的驰骋在海浪里,专注而肆意。 椰子小妹收回视线,俏皮的沖叶旎眨眨眼,「他以后说不定会是世界冠军喔。」 等了十多分钟也没见着送钱的人影,怕叶旎站着累,椰子小妹去隔壁摊借了张凳子回来,招唿着她坐下等。 椰子小妹是个话痨,摆摊的时间又太枯燥,难得有人陪她聊天,高兴地不得了。 她兴致勃勃的说着各种天南海北和家长里短,说她的家,她的弟弟,她家门口的这片海,语气里藏不住的率真和无邪。 叶旎偶尔也应答几句,大部分时间只是听着,倒也不觉着聒噪。 她似乎也对叶旎所在的城市很感兴趣,问了很多关于那里的事情。 「你家那边也有海吗?跟这里一样?」「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白?」「有椰子吗?槟榔呢?」 叶旎慢慢的解答着她的疑问,语气耐心而平淡。 「那你喜欢我们这里吗?」小女生问,问完又觉得有些难为情的自圆其说道:「大城市什么都有。」 身后错落林立的椰树在海风里摇曳着枝叶,摩挲得沙沙作响。 眼前海天一线,一望无际的湛蓝。 椰子小妹还在笑吟吟的说着东道着西,叶旎没看她,光听声音和语气都能感知到她的开心,无忧无虑,对什么都好奇。 纯真和烂漫总是让人动容。 叶旎不忍打断她,耐着性子听她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自说自话,自问自答,不时笑笑,点点头应和。 海岛盛夏的午后,温度让人有些难以招架,坐了十几分钟,身上已经闷出不少汗。 她看着身上的防晒衣,默了片刻,抬手把顶到下颌的外套拉链拉到胸口。 下一秒,海风迎面吹来,带着潮湿的微热,吹过她汗湿的脖颈,每一个毛孔都迫不及待张开,感受着透过气的舒缓。 这么多天,她好像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了。 几个穿着亮色比基尼的女生双手扶着头顶的修长冲浪板,嬉笑的从水果摊前走过,笑声爽朗,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透着健康的润泽。 隔着墨镜,叶旎眼神毫不迴避的落在她们身上,不同于国内「白幼瘦」的大众审美,她们身形并不纤细,大腿前侧的肌肉微微凸起,看起来更具力量感。 这让她想起了在加州上学的日子,班上的同学大多是户外运动的狂热爱好者,里随处可见滑着滑板从身旁飞驰而过的女同学,牛仔热裤下一双结实的蜜大腿健康性感。 还有男同学,下课后一群人约着开车去到海边,迫不及待的脱了衣服就抱着冲浪板往海里跑,整片海滩上空都荡漾着他们雀跃的欢唿。 加州有句俗语,叫「everybody and their dog goes surfing。」 她也无数次被同学邀请一起去冲浪,但都被她以不会游泳为由推辞了,以至于到现在也没好好了解过这项运动。 这会儿想来,忽而有些遗憾。 远处的海里,几个浪人正穿梭在一道又一道浪花中,做着一个又一个看起来难度很高的技能动作。 浪人们似乎都能轻而易举的踏上浪,偶尔夹杂着几个迴转跳跃的动作,看起来又酷又危险,一不小心就连人带板摔进海里,可他们却是从容自如。 叶旎视线追随着那个身影。 她看不明白规则,分不清什么动作是真厉害,什么动作是还不错。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兴致。 因为工作原因,经常与各种身材热辣的模特打交道,肌肉勐男更是见怪不怪。 可眼前的这片海域里,每一个浪人都有着专属热带阳光才能沐浴而出的肤色,黝黑髮亮,看起来十分健康。 自在的在天地间乘着风御着浪,原始,野性,充满着自由蓬勃的生命力。 对比她在摄影棚看到的壮硕肌肉,这些常年户外运动养成的精壮又是另一番天壤之别。 用摄影师的话来说,这种属于没有被蛋白粉催熟的健康肌肉。 刚刚在水果摊前,她隔着墨镜打量着那个混血的身体,宽肩窄腰没有一丝赘肉,腹肌紧实,线条泾渭分明。 他手臂肌肉粗壮,看起来很有力量,小麦色的肌肤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莹润饱满的光泽。 怎么说呢,一个...活色生香的男人。 第四章 往后的日子,叶旎时常去陈阿姨的店里吃饭,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周,偶尔也能和老闆娘搭几句话。
第7页 她试着在饭后,去沙滩上走走,在某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悄悄观察着村民们的生活。 自那天后,她和椰子小妹倒是慢慢熟悉起来,不时会在饭后去她那里买点水果。 这里似乎没有人认识她。 得出这个结论时,她暗自松了口气,甚至生出一丝久违的安全感。 某天午后,叶旎吃完饭照例往水果摊去,午后阳光炙热,烤得人热汗涔涔,椰子小妹大老远就看见她,眉开眼笑的招唿她过去乘凉。 她正愁一个人坐着无聊,见叶旎热得防晒衣都贴在了身上,就从旁边的泡沫箱子里拿出一支小冰棍递给她。 叶旎接过来,还是那天请她吃的那种。 「我今天得付钱。」她从兜里摸出一张二十的纸币递给她,「不用找了,留着下次再找你买。」 椰子小妹搬来一把躺椅,示意她躺下来歇歇。 熟悉的地方总是让人踏实,和椰子小妹午后一聚倒成了普通日常。 遮阳伞过滤了一半的日照,午后的时光变得舒倘而漫长,不知是不是太过于惬意,叶旎竟然有些犯困,她摘下帽子盖在脸上,半眯着眼打起了盹。 再次醒来,是被痒醒的。 右脚脚踝裸露处不知什么时候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大包,细嫩的皮肤上红鼓鼓的,奇痒无比,她没忍住用力挠了几下,几条猩红的纹路,带着密集的血红点子赫然浮现在她白皙的皮肤上。 「赶紧去冲下凉水,」椰子小妹拿着蒲扇帮她扇凉风降温,一边催促,「天气热,别发炎了。」 叶旎起身向岸边走去,根据椰子小妹的指路,很快在附近居民区的一棵老榕树旁,找到一个公共水池。 池子底下淤积了厚厚的泥,上面长满细密的青苔,一个布满铁锈的水头孤零零的伫立在水池之上,看起来有些年日了。 简陋的设施没有可以扶手的地方,叶旎脱掉右脚的鞋鞋,单脚伸到水龙头下,悬空沖水。 冰凉的水柱喷薄而出,沖刷在她的脚踝,刚刚被蚊子咬得红肿的皮肤逐渐被降了温,得到片刻舒缓,连带粘上脚的沙粒一併沖刷得干干净净。 她收回右腿,伸出另一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小孩,嬉戏闹腾着就朝她这边跑来,手里拿着水枪,不停朝对方滋水。 「小朋友...」 叶旎想提醒,话还没说完,一股凉水猝不及防的滋进她眼睛。 她慌忙闭上眼,抬手去擦。 一个小孩兴奋的尖叫着,边跑边躲边后退,毫无意外的冲撞上还在「金鸡独立」的叶旎。 顾不上惊唿,视线里,生锈的水龙头迅速迎面逼近。 叶旎死死闭紧双目,下一刻,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忽的握住她胳膊,用力把她往回拽。 来不及反应,身体又勐的惯性往后仰,撞上一个厚实的胸膛。 「小心。」一个的男声在耳畔响起。 叶旎慌乱后退,踉跄乱步踩空几次找回重心,重新站稳。 脑子还恍惚着,身体的感官却先一步向她发出信号——后背隔着衣服感受到了肌肤相贴的温度。 贴身的距离让她脑内瞬间拉响警报,她急忙一步跳开。 结果这仓惶一跳,直接跳进了水池。 ...... 双脚缓慢下陷,湿软黏热的软泥从脚趾缝的空隙里挤压出来,混杂着绿黄色的青苔,围上脚背。 林汀越无奈的看了眼她的脚,眼神对上还在不知所措而发蒙的叶旎,朝她伸出手,「愣着干什么,先出来。」 看清来人是谁后,丢人现眼的窘迫让叶旎瞬间烧红脸,她嘴角抽搐一瞬,尴尬得连动作都有些迟缓。 她缓缓抬腿,把自己一只脚从泥巴的黏劲儿里拔出来,手轻搭上他的小臂,生怕再打滑,慢吞吞的把腿伸到池子外去够凉鞋,结果空划了几下,也没够到。 「我鞋呢?」叶旎探头,疑惑的四处找。 林汀越朝旁边的下水沟侧侧下巴,「掉下去了。」 叶旎一听,赶紧从水池里出来,顾不上脚上的脏,几步走到下水沟旁,隔着老旧铁栅栏缝隙,看见自己的一只凉鞋正安静的躺在黏煳煳的黑色垃圾中间。 估计是刚才踩来踢去,不小心把鞋踢进去了。 「还有一只呢?」她不死心,回头问他。 林汀越往后侧了侧身,又朝旁边靠后一点的下水沟抬抬下巴。 ...... 叶旎低头,看着脚背沾上的绿黄色青苔和黑褐稀泥,脚踝处红包还肿鼓着,一时哑口无言。 「你先把...」 林汀越话音未落,不远处两个小男生喊着他的名字,大咧咧的跑过来,正欲开口,先看见站在一旁的叶旎。 两人目光在林汀越和叶旎身上来回,片刻,默契的一起笑着跟叶旎打招唿,「姐姐好。」 叶旎看着两个小男生,虽然个头快赶上她了,但脸上的稚气未脱,目测也就初中生的样子,笑得开朗。 她极淡的抿了抿嘴,「你们好。」 不等他俩说话,林汀越直接讲重点,「姐姐凉鞋掉沟里了,她要洗脚,店里不是有个桶么?你们去拿过来接点水给她沖沖。」 「行!」小男生爽快的答应,「姐姐你等着,我给你拿桶去,我们有大桶。」 「不用,」叶旎阻止,「反正鞋都掉了,洗了踩在地上还是会脏。」
第8页 林汀越看了眼她的脚,安排另一个小男生,「你找戴戴拿一双我的拖鞋。」 两个小孩乐呵呵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远。 林汀越走到旁边村民家门口,不知跟主人家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根长凳,放在树下阴凉处,招唿叶旎,「过来坐。」 下午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叶旎光脚在发烫的水泥地面上站了一会儿,脚底早就有些受不住,她蹑着脚挪步去到树底下。 刚坐下,旁边的林汀越就把脚上的夹脚拖鞋脱下来,放到她脚边,「先穿上吧。」 「不用。」叶旎立刻拒绝。 说完又自觉好像太过直接,拂了别人的好意,于是抬抬腿找补道:「我脚脏。」 「地上烫,不穿鞋会烫出水泡。」林汀越说,「等下洗了就行。」 叶旎看着那双拖鞋,干干净净,像是新的。她心里一面过意不去,一面又觉得这个举动逾越,本能有些排斥。 林汀越见她半天没动作,侧头瞧她。 今天脸上没有戴墨镜和口罩,黑色的大帽檐下,她眉眼清秀,低垂着眼,正不自然的打量着脚边那双拖鞋,神色不难琢磨。 叶旎察觉到他的目光,扭头回看他,眼里生出警惕,「看什么?」 他嘴角勾了勾,轻飘飘的说了句「帽子不错,」便转头望向了远处。 拿桶的小男生提着个大桶跑回来,满头都是汗。 「去把水打过来,她在这里洗。」林汀越指了指水龙头。 小男生应声提桶就去接水。 叶旎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使唤小孩还真是熟练。 被林汀越捕捉到她写在脸上的心思,无声一笑,并不解释。 小男生打了大半桶水,晃荡着提过来,「姐姐,你腿伸出来,我给你沖。」 叶旎不愿再麻烦他,起身接桶,被林汀越抢先一步。 「我来吧,」林汀越接过水桶,「你坐着好洗。」说着就拎起把手,一手扶住桶底把桶口对着叶旎的脚背倾斜。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叶旎坚持,俯身伸手要拿水桶。 林汀越还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抬眼盯着她看了几秒,也是没见过这么倔的。 他直起身,放下抬住桶底的手,把桶摆正递给叶旎。 叶旎并没意识到这大半桶水到底有多重,林汀越单手递,她就单手接。 下一秒,林汀越松手,水桶「咚」的一声闷响,砸到地上,刚刚就在晃荡的大半桶水,瞬间水花上扬飞溅。 「......」 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林汀越看着自己沙滩裤的裤腿哗啦啦的往下淌水,水珠接连着快淌成水帘了。 他哑然半刻,无奈仰头嘆了口气,轻笑出了声。 叶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今天跟中邪似的,干什么都不顺。 「我来吧。」林汀越不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提起桶。 叶旎讪讪的坐回长凳,掀高盖过小腿上的防晒衣,老老实实把脚伸到树荫外的水泥地上。 细长的小腿在刺眼的阳光下白晃晃的。 林汀越弯下腰,把桶口对准叶旎的脚倾斜倒水,凉水顺着桶口流出,沖刷在叶旎的脚上,她双脚配合着来回搓,脚丫子都用力张开,看着有些滑稽可爱。 半桶水下去,脚上的脏东西差不多冲洗干净,叶旎在空中摆摆脚,把水珠抖落掉。 林汀越眼神扫过她的脚踝,把桶放地上,手伸进裤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圆形小铁盒,递给叶旎,「这给你。」 是清凉油。 怕是已经猜到她会拒绝,便直接塞她手里,「拿着吧。」 「.....谢谢。」 另一个小男生也拎着双拖鞋回来了,鞋没拆封,还挂着吊牌。 林汀越接过来拆了吊牌放到叶旎脚边,「这双是新的。」 叶旎听到这话,以为他误会,脱口解释,「我刚刚不是嫌弃你。」 「我知道。」他不大在意的点下头。 「......」 对话无以为继,沉默让本就尴尬的氛围更尴尬了。 叶旎杵在原地,踌躇着该说点什么, 「那个...」 就见林汀越俯身拿起旁边的长凳,径直往旁边的村民家走去。 叶旎看着他没有停顿的背影,过了好几秒,讷讷回头看向旁边的两个小男生,语气有些难为情,「谢谢你们啊...」 第五章 几天后的某个下午,叶旎从冗长的午觉里挣扎醒来,头昏脑涨的瞪着天花板发楞。 睡了近四个小时,骨头都软了。 她无聊的蹬了几下被子,懒散的瞥见窗外还未西斜的烈日。 天居然还没黑,这让她头更晕了。 自公司创立以来,这还是她头一次休这么长的假。 之前被忙碌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日子充实,作息也还算规律。突然闲下来,每天无所事事,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生物钟全乱了套。 等她下楼,碰上前台的小年轻。 「附近还有饭馆推荐吗?」叶旎问。 「附近几家你都吃过了,」小年轻思索着,「有一家还行,就是没菜单,老闆看当天买到什么,就做什么。」 正好她也没特别想吃的菜,「在哪儿?叫什么名字?」 「福来餐馆,你最好骑车过去,在最西边,走路有点远。」小年轻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要不你等我 5 分钟?我马上交班,正好要过去,可以捎上你。」
第9页 「不用,你告诉我具体地址,我自己去就行。」 「你这个时间去租电瓶车,估计都是别人还回来,电还没充满的,要是跑到半路没电,那就麻烦了。」小年轻笑,「我载你去吧,就顺路的事儿。」 等交班的男生进店,小年轻抄起桌上的车钥匙,带叶旎往大门走,「你在这等我下,我去骑过来。」 叶旎站在民宿门口,看着门前人来人往。 几个穿着泳衣的女孩子迎面走来,应该是刚从海里回来,披着浴巾,脸上彩色防晒泥晕得七七八八,跟叶旎视线对上,笑着跟她 say hi,虽然并不认识。 这里的人好像都是天生自来熟属性,热情简单。 叶旎轻应,「嗨。」 习惯了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礼貌克制和事不关己的漠然。这里让她不适应了好多天。 小年轻载着叶旎,沿着半月湾,一路从东到西。 车在餐馆门口停下,小年轻不忘详细给她讲解回去怎么搭车,哪个站下车。 「看到岔路口那棵歪脖子树,你就下来沿着沙滩走,大概 10 分钟就能走回店里。」他强调,「千万别下错地方,不然走回来最少半小时。」 「谢谢你送我过来,」叶旎跟他道谢,「麻烦你了,回去请你吃饭。」 「不用,」小年轻抬手挠脑袋,「姐,你真是我见过最客气的人,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叶旎走进餐馆,没到晚饭时间,店里没客人。 有个小男孩趴在桌上写作业,见叶旎进来,朝厨房里大喊「妈妈」,招唿老闆娘出来。 「这会儿只有粥,」老闆娘笑盈盈的掀开厨房帘子,「菜要稍微晚一点,能等吗?」 「那就粥吧。」 叶旎在小男孩身旁坐下,看他聚精会神的写着作业。 「姐姐,几点了?」小男孩没抬头,手上的笔写得飞快。 「五点。」 握住的笔明显写得更快了。 叶旎瞧见他作业本上的字龙飞凤舞到难以辨认,便问:「你赶时间?」 「我要去抓螃蟹。」 粥端上桌时,小男孩写完了作业,飞快的把书本交叠垒起来,推到餐桌边上,拎着桌下的水桶撒腿就跑。 「他着急抓螃蟹,」老闆娘坐到叶旎对面,递给她一把勺子,「同学等了他一下午,再晚点怕涨潮。」 叶旎捏着勺子慢慢搅拌,海鲜的鲜香热气扑面而来。 「粥里的海蛎子是我儿子早上去捡的。」 店里这会儿没生意,老闆娘闲着和她话家常,「就在这后面。」她指了指身后,「要是他今天能抓到螃蟹,明天就有螃蟹吃。」 「我们这里别的不说,海鲜一定能吃上新鲜的。这后面礁石多,退潮的时候有好多东西可以捡。」老闆娘歪头,看了眼门外地上水盆里放着的海螺,「那就是我早上去捡的,你要没事也可以去看看,时间虽然晚了些,但这边人少,礁石多,可以碰碰运气。」 从店里出来时,叶旎手里多了一个水桶,是老闆娘借给她的,里面放着一双橡胶手套。 估计是最近日子太无聊,老闆娘把桶给她时,她难得没拒绝。 这边虽然也属于半月湾,但和她住的民宿附近完全不同,相较于那边海岸的平缓,这里礁石错落林立,沙滩上石头成群。 几个戴着宽沿帽的小孩蹲在小石群里,翻找着半浸在水里的石块,看有没有宝贝。 叶旎在旁边观摩半晌,提着水桶往更远处走去。 路过两块礁石衔接的地方,瞥见缝隙的水坑里,好像有一条肉粉色的鱼,一动不动,水面反光看不太清。 她蹲下来伸手去捞,刚抓住,鱼扑腾着摆尾从手心滑了出去,砸起水花溅到她脸上。 似乎很肥。 她再次探身去捞,好在水坑里肥鱼挣扎着无处可逃,她眼疾手快的逮起来就往桶里丢。 是条龙舌鱼,比她脚都大,长得跟鞋垫似的。 她环顾周围一圈,左边的礁石群离海更近,也更高大,几乎没什么人,她起身拎着桶,跨步登上大礁石,往那边去。 嶙峋横亘的石缝穿插在硕大不平的礁石表面,大小各异的牡蛎紧贴在石缝壁上。 叶旎戴上手套耐着性子一颗一颗的扣下来,丢进桶里。 不知过了多久,桶里已经堆积过小半桶,除了海螺和牡蛎,还有几条认不出品种的鱼。 正好可以拿回去送给前台的小年轻,感谢他今天载自己过来。 不错的收穫让她莫名生起一股成就感。 她抬头活动着发酸的脖子,咔咔响,弓着腰蹲太久,这会儿腰酸背痛得难受。 橙色的晚霞铺满天空,围绕着西下的太阳,把世界笼罩出一层绚烂而迷幻的熹光,伴随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响,叶旎站起来活动一下四肢,摘下手套准备打道回府。 刚转身,眼前的一切让她懵了。 海水不知什么时候涨了潮,刚刚过来时踩登的那些成堆的大礁石,已被海水淹没,不见踪影。 脚下的这块石头,是此刻唯二露出海面的,另一块在更远的深处。 而她现在离岸边,最起码有二三十米的距离。 蓦然生出的迷茫和慌乱让叶旎腿脚一软,差点跌坐到礁石上。 她连忙又直起身,双手抱膝,以一种稳固的坐姿,试探着伸长脖子去确认旁边礁石下的水位,离她不到一米的高度,要不了多久,就能将她脚下礁石彻底吞没。
第10页 意识到情况的危险,叶旎赶紧摸衣兜掏手机,想打电话给救援队,扒拉了几下才想起手机被她锁在行李箱里,根本没带出来…… 海浪一浪接一浪的拍打在礁石上,水位还在上涨,激起的水花不断扑洒到她脚背。 一秒都不敢耽误,她立刻站起来,高举手臂用力在空中交叉挥舞,扯着嗓子大声朝岸边唿喊,「救命啊!这里有人!救命啊!!!」 林汀越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从队里出来直接去了老秦的父母家,陪老两口呆了一下午。 吃完晚饭在楼下的超市买了老秦喜欢的烟和酒,绕路往西边赶。 老秦是他回国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之前是民间救援队的。 去年在海边散步时,看到有小孩被离岸流捲走,等不及救援队,自己先下去救人,出了事。 打捞上来时,尸体浮肿到难以辨认,后来他老婆把他骨灰撒到了海里。 到西边时,天还没黑。 林汀越把摩托车停在路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拿出酒杯倒满,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的大海,从左往右,慢慢顺着洒进脚下的泥土里。 「烟和酒都给你带了,悠着点抽,」他轻声叨念,「年纪轻轻的。」 又从旁边的塑胶袋里拿了一盒烟,撕掉外包装纸敲出一根塞嘴里,划拉两下打火机,低头凑近点菸。 海风似是故意和他作对,火机打燃几次都被风吹灭。 他侧身换个方向。 刚刚打燃火,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断续的声音,混杂着唿啸的风声。 「救...我......」 他扭头,不确定的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没有看到人影。 估计是幻听了。 回过头继续打火,接连几下,都被风吹灭。 他无奈拿下嘴里的烟,站在风里,静置感受着海风的风向。 半晌,转过身背对风来的方向,半握手虚拢住,再次打燃火苗。 一瞬间,风忽然止息,烟被点燃,一个女生的声音再次传来。 「有没有人救救我......」 夕阳半沉入海平线,万丈霞光被接踵而至的黑暗一点点吞噬,东边浮现月亮的身影,黑夜即将来临。 叶旎大口吸气,试图用胸腔的共振来加大音量,但长时间不间断的唿喊,喉咙早已像火烧一般疼得喊不出来。 可即便是这样,海浪拍岸的波涛也轻易就能将她的声嘶力竭淹没。 没有人听到她的求救。 几只海鸥从头顶上飞过,扑棱着翅膀,在海面高高底底的滑翔,尖细的叫声迴荡在天地间。 叶旎像搁浅在岸的鲸鱼,看着自己一分一秒临近窒息,焦灼而无望。 波涛越发汹涌,浪花拍打礁石,激起半米高的水花不断打在她的腿上,防晒衣已经湿透。 要是在天黑之前没被发现,那她今晚...... 想到这里,恐惧迅速蔓延占据了她所有思绪。 她咬紧牙关,抱住双臂,浑身却止不住的打颤,声音也跟着颤抖。 「有没有人救救我......」 第六章 这次声音非常清晰。 林汀越一愣,立刻转身望向身后海域。 海滩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并没有任何异样。 青灰色的烟雾向上瀰漫,迷住了他的眼,他夹住烟拿到身侧,抬手散了散面前的烟雾,半眯着眼,眼神锐利的搜寻着声音方位。 终于,在远处海面露出的礁石尖上,看到了一个模煳的人影。 他把烟倒插进身下湿润的土里,快步穿过街道,跑进斜对面的水上运动俱乐部。 「现在报救援队,人最起码要二十分钟才能到,」前台小妹一听有人被困,「海水涨潮那么快,来不及。」 林汀越皱着眉,思考着最快的救人方法。 「你们家摩托艇呢?」他问。 「停在沙滩那边,」前台小妹指着远处的沙滩,「但我们教练今天不在,」 她打量着林汀越,「你会骑吗?要不我把钥匙给你,你先去救人?」 林汀越骑着摩托,一路飞驰在路上。 在靠近堤坝角落的地方,看到了停靠在沙滩上的一排摩托艇,他跑过去,解了锁,骑着就往海里沖。 太阳眼看已经靠近海平线,叶旎的唿喊声越来越微弱。 她口干舌燥,喉咙肿胀得难以发声。 海水漫上了礁石,浪花不再激越,脚下的石头隔着水面,若隐若现。 她眼眶发红的看着海水浸泡着她的脚踝。 喊不出声了。 海风唿啸着从她耳边吹过,紧咬的嘴唇泛出一丝血腥味,她眉头紧蹙。 终于,嘴角弧度还是没忍住一点一点瘪了下去,死含的眼泪难以控制的夺眶而出,大颗往下砸进脚边的海水里。 「救救我......」 她呜咽着缓缓的蹲下,蜷缩抱住双腿,绝望得失声痛哭。 一阵引擎的轰鸣打破了黑夜前的临界,叶旎闻声不确定的抬起头,泪眼模煳间,看到一辆摩托艇正朝她驶来。 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目光死死盯着那辆摩托艇。 摩托艇在海上急速行驶,跌宕着不断激起白色浪花,在身后划出长长的弧线。 叶旎连忙站起身,顾不得抹掉脸上的泪水,激动得连蹦带跳,扯着嘶哑的嗓音奋力高唿:「这里!!这里有人!!」
第11页 重燃的希望让她激动得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难以自已的捂住嘴,克制不住悲喜的交替,脸颊涨得通红。 等到林汀越把摩托艇停靠在礁石旁,一眼就认出了她那一身黑的防晒衣。 但这会儿,她满脸通红的哭成了泪人,头髮乱七八糟,眼睛肿得像核桃,眼泪鼻涕煳了一脸,看起来......狼狈得可怜。 叶旎也懵了,她眯着双肿泡眼,愣愣的看着神色复杂的林汀越,人还在一抽一泣的止不住。 两人面面相觑。 林汀越率先打破沉默,「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没有。」 叶旎摇头,吸了吸鼻子,嗓音嘶哑。 林汀越环顾了一下周围,目测摩托艇和叶旎之间的距离。水下的礁石块太大,摩托艇没法再靠近,但这女生个子挺高,估摸着应该能够得着。 他倾身,朝叶旎伸出一只手,「你扶着我试一下,看能不能够得着,」 林汀越指挥着叶旎,「慢点,别摔着。」 叶旎探身,伸手抓紧他的小臂,刚要抬腿,拉倒脚踝的防晒衣绊住了她。 她没好气的躬身,利索的一把拉开拉链,脱下团成一团递给林汀越。 昏蒙的天光下,叶旎乍然露出的欣长双腿,肌肤雪白。 林汀越眼神不动声色的从她身上扫过,从头到脚,最后定格在她右脚脚背上的那个羽毛气球的纹身。 她再次探身,扶上林汀越的小臂,修长的腿轻而易举的踩到了踏板,一脚跨上摩托艇。 林汀越一言不发的扭动发动机,载着她驶离了礁石群。 涨潮后,海浪翻涌,摩托艇速度不算快,但在海上依旧颠簸摇晃。 叶旎坐在他身后被抛来颠去,屁股不断的前抛着压撞向他,每次刚往后挪,很快就会被颠回去。 摩托艇的跌宕让叶旎心悬到了嗓子眼,抓在林汀越的衣服上的手越捏越紧,以至于领口勒得林汀越差点喘不上气。 他减速停下来,微微侧头对她说:「你抱我腰,离我近点,反而不会晃荡。」 「......对不起。」 她收回他肩上的手,双臂环上他的腰,林汀越发动摩托艇,再次驶了出去。 浪卷翻滚,林汀越加速驶过,叶旎再次被抛了起来,柔软的前胸撞上了他坚实的后背,双腿大开的卡着他,紧密的贴着他的大腿。 心都要盪出来了。 发动机的轰鸣混杂着疾啸的风声不断冲击着耳膜,叶旎眯着眼,把头埋在他的后背里,躲避着周围激越四溅的水花。 一块黑色的东西从两人身侧一闪而过,她回头,就见那块东西落向了身后的海面,在摩托艇激起的白色浪花中,随波漂浮,很快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顾不得被打破的安全距离,刚刚还未消散的恐惧此刻又再添紧张和刺激,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紧他的腰,身体贴靠着他,两人连成一体,在这汪洋大海里起伏跌宕。 到达岸边时,叶旎还没回过神,慢吞吞的从摩托艇上下来。直到脚踩上沙滩,脚下感知到的踏实感才让她恢復了神智。 劫后余生,她百感交集,眼眶不自觉的又开始发热。 林汀越把摩托艇停靠好,上了锁,取下刚刚挂在脚下的水桶递给叶旎,问:「你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捡......牡蛎。」 她讪讪的看他,有些羞愧,伸手接过水桶,「......谢谢你啊...救我。」 林汀越摆摆手,转身往路边走。 叶旎自知给人添了麻烦,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衣服好像掉海里了。」林汀越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驻足。 「啊?」叶旎跟着停下脚步望着他,脑袋里还没转过弯,「什么衣......」 脑子里瞬间闪过那个海面漂浮的黑色东西。 「下次赔你一件。」 林汀越见她还蒙着,干脆的总结后给出结论。 叶旎还沉浸在大难不死的庆幸里,感谢都来不及,哪里会去责怪她的救命恩人。 「不用。」她摇头,这次答得很肯定。 命都捡回来了,一件衣服算什么,丢了就丢了。 两人一路无话,直走到路边停靠摩托车的地方,林汀越跨坐上车,扭头看她,「这边最近涨潮时间是六点,要捡牡蛎就趁早。」 叶旎点点头。 「现在去哪儿?需要送你么?」林汀越戴上头盔,发动了摩托车。 叶旎条件反射的脱口而出:「那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林汀越毫不意外她的回答,瞭然的沖她点个头示意,下一秒,引擎声轰然响起,摩托车扬长而去。 ...... 叶旎错愕的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愣怔在原地,过来好久才反应过来,「我就客气一下......」 晚上,回到民宿,进门后叶旎直径栽倒进床里,今天的惊心动魄让她此刻身心俱疲。 她抬起走得酸胀的小腿,在空中划蹬了几下,蜷曲回来用手轻轻揉着。 回来的路上,她果然被前台小年轻说中,恍惚着下错了车,导致往回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到民宿。 她眯眼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全身都疲累不堪,人却丝毫没有困意。 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突然无比珍惜还能活着的此刻,捨不得入睡。 要是那人没发现她,那现在她就是漂泊在汪洋大海里的一具浮尸了。
第12页 叶旎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从远处飞驰而来的身影,想到和他紧密相贴着一起在波涛汹涌里跌宕...... 突如其来的一阵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被她压在行李箱底层,一整天没见过光的手机,此刻忽然像催命符般叫嚣起来。 行李箱放在衣柜里,隔着柜门,声音听着有些闷。 叶旎皱眉,过了几秒,睁眼从床上爬起来走去打开衣柜。 黑色的行李箱里,隔着衣物,手机铃声夹杂着振动还在无休无止的叫嚣着,像某种确信她无力还击,进而毫无顾忌,肆意妄为的挑衅者,异常嚣张。 铃声在房间里迴荡,她静默的站在柜门前,看着,听着,一动不动,像是要把行李箱看穿那般。 夜色渐深,空调的送风口突然自动停歇,时间仿佛停止了。 只有行李箱里的铃声还在继续,像把人拉进了某个闭环的时空里,没有开始,没有结束,循环反覆,终而復始。 叶旎面无表情,眸色越发深暗,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某一刻,行李箱里的动静戛然而止。 直至好久都没再响起,房间彻底恢復了安静。 叶旎才终于从那个闭环的时空里逃离了出来,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她缓缓的俯身打开行李箱,慢条斯理的把表面的衣物一件一件拿出来,露出压在衣物底下的手机。 按亮屏幕,首页显示着刚刚的未接来电,是陌生号码。 提示还有三百零七条未读信息。 她熟练的设置成静音,又丢回行李箱,把它压在行李的最下面,关上了衣柜门。 第七章 清晨天刚亮,楼下的沙滩上窸窸窣窣,隐约似有人声在交谈。 不一会儿,扩音喇叭「嗞」的一声尖锐刺响彻底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磕碰调试了几下,一个男人的吆喝叫卖声终于成功从喇叭里扩散出来。 叶旎下床趿拉着拖鞋,迷迷煳煳的走到阳台上,爬在围栏俯身往下瞧,楼下沙滩上已经搭起一长排天幕。 挂在天幕顶的喇叭在循环吆喝着:「满月集市,今日营业,速来速来。」 等她拾掇好自己,下楼到沙滩已经人满为患,一排彩色旗迎风飘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来往的人们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之前听前台小年轻说过,每月满月之日会举办全天的满月集市活动,是半月湾的固定节目。 叶旎混在人群里,边走边看,一路望去,原创手作,涂鸦衫,二手闲置,冲浪周边产品,小摊,应有尽有。 走到一家卖手作饰品的摊位,老闆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女生,正和旁边摊位的女生说笑,见叶旎驻足,热情的招唿她来镜子前面坐。 西子拿了个小凳子,绕到叶旎身后放下,「你好高呀,你是才来这里吗?之前都没见过你。」 「来了...没多久。」 叶旎下意识迴避敏感问题,随口扯了个理由,「我怕晒,白天不怎么出来。」 「难怪你这么白。」 西子笑,不由得对这个新鲜面孔多看了几眼,「你长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推荐什么了。」 她有些犯愁的扫过眼前摊位上的满目琳琅,「你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叶旎被恶意攻击了这么多天,忽然有一个同性这么直接的当面夸她,心里泛出一丝暖意。 她就近拿起一根薄荷蓝髮带,问她:「这个怎么样?」 「当然好看啦!」西子笑眼弯弯,「跟你很配,我帮你戴上试试?」 叶旎点点头,坐到镜子前。 西子在身后开心的给她梳着头髮,把她的长髮比划几种造型,最终决定编成辫子。 叶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来了这么久,今天还是头一次出门没穿那沉闷的一身黑,整个人终于有了点色彩。 栗色长髮间那抹蓝,像身后的这片波光粼粼的玻璃海。 西子在她头上忙活着,不时和其他问价的客人聊两句,叶旎安静的听着,并不言语,只觉着西子的开朗活泼很讨人喜欢 。 「你单身吗?」西子给她弄好髮型后,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问,「要是没有的话,那边有月老摊,可以去看看,说不定缘分就来了喔~」 叶旎顺着她的视线,往左边望去,不远处的摊位上摆着几个牛皮纸袋,摊前贴着一张列印纸,白纸红字写着「现世月老」。 字体写得歪七竖八,看起来极其敷衍潦草。 叶旎摇头,「算了吧。」 为了就近占到店门口的摊位,戴戴一大早就把林汀越叫起来出摊。 自从前两个月,他舅舅回了锡亚高之后,俱乐部丢给他和戴戴看着,他平日里训练忙,戴戴就成了掌柜。 昨天他连打六个电话召唤他回俱乐部,还再三威胁店里人手不够,要是林汀越不回来帮忙,他就甩手跳海。 林汀越举着一张长桌从店里露台下来,接二连三的打着哈欠,困得眼泪汪汪。 今天他们准备出摊卖酒水饮料,顺便给人做人体涂鸦,按照以往传统,晚上 party 开始前,浪人们都会给自己身上涂满各种萤光色料的涂鸦,尽情享受天黑以后狂欢。 这会儿时间还早,林汀越摆好摊就回店里了。大清早被吵了清梦不说,还一直被戴戴唿来喝去干苦力,这会儿人困得灵魂都要出窍了。
第13页 他找了个沙发,倒头就睡。 没多久,一阵铃声把他吵醒,他惺忪着半只眼,慢条斯理的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放到耳边。 「你在哪里?」是他队里的队友。 「店里。」 「我去你们俱乐部的摊上没见着你,」那头声音聒噪,「你赶紧过来,我们摊位支好了。」 「晚点吧。」林汀越声音睏倦。 「晚什么点,就现在,这会儿人多,忙不过来了。」那边嚷嚷着催促,「你快点啊,就等你。」 冲浪队今天正逢休息日,也想凑凑热闹,几个大小伙子日常除了训练就是训练,也没什么可以拿来售卖的东西,左思右想,一群单身狗一不做二不休,决定自力更生,摆个月老摊。 给他人牵姻缘,也顺便给自己创造机会。 结果早上来的大部分是男生,一群光棍看到装女生微信的牛皮纸袋里都没货,把他们几个轮番嘲讽了个遍。 几个人又气又憋屈,自己光棍就算了,还要被其他光棍嘲讽,这什么世道?怎么都得把这个面子挣回来,于是凑一起合计了半天,决定把林汀越叫来。 让他坐镇当招牌招揽生意,看看能不能多招几个单身妹子来参与一下。 叶旎在集市里逛着,收穫了不少,不知不觉手里就已经提了好几个袋子。 这里的人一向热情,她是知道的,但今天格外的让她受宠若惊。 每到一个摊位就会被人夸一遍,夸她好看夸她白,夸她腿长身材好。 如果是往常,她一定会认为这不过是销售手段,为了砸晕客人的糖衣炮弹。但偏偏这些摊主比她这买家还大方,买个编织包,要送她一个挂饰,买件 t 恤,就顺便给她配个别针。 明明是开张做生意,却做得无比随性,叶旎都没开口还价,那边先大手一挥给她抹个零。 她被这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砸得晕头转向,一开始还有些拘谨,连连拒绝,倒显得她不近人情。 后面也就大方的接受了,一路连声跟人道谢,自己心情也变得悠扬。 直到逛到冲浪队隔壁的摊位,她买了一个三明治,摊主推荐搭一根烤肠,包在三明治里好吃。 她欣然同意,等待的过程中,摊主随口问她是不是单身,她没多想就点了头。 这头一点,隔壁摊的几个大小伙子齐刷刷的全体起立,热情似火的朝她高声吆喝。 「小姐姐过来看看!」其中一个朝她探身,使劲招手,「找男朋友吗?今天晚上就脱单!」 「你去买烤肠,不如把爱情的滋味尝!」 「机会一定要把握,才能早日坠爱河!」 ...... 叶旎直愣愣的看着这几个大小伙子笑得花枝乱颤,跟路边拉客的老鸨似的,就差过来挽住手臂伺候你进店消费了。 她本能往后退一步,尴尬的笑容僵在嘴角,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们今天开窑子?」 叶旎回头,林汀越径直从她身旁走过,去到摊位那头,在后方拖了个躺椅过来躺下。 「你这花魁不来,窑子怎么开张?」一个男人走到他身旁,一掌拍在林汀越的手臂,「躺这里干什么,滚前面坐檯去。」 摊位边的另一个男人往旁边挪了挪凳子,腾出摊位中心,「叫你来就是招生意的,自觉点。」 于是,林汀越又慢条斯理的从躺椅上起来,趿拉着人字拖,走到一旁拿了张塑料凳,岔着腿往摊前一坐,直起身,双手撑在大腿,动作像极了老乡家里供着的关公。 他目光笔直的对上了叶旎的视线。 一秒,两秒...... 叶旎被他看得一时语塞,「你...看什么......」 他忽而一笑,「要么?」 问得干脆。 「要...什么?」叶旎卡壳。 「小姐姐你有对象吗?」刚刚叫林汀越出来坐檯的那个男人嫌弃的推了他一把,赶紧赔笑,「没有的话介不介意有一个?有的话介不介意换一个?不想换的话介不介意多一个?」 叶旎认出了他,是那天在椰子摊,坐地上的那个男生。 她嘴角抽搐两下。 「小姐姐,这些袋子里的都可以选,一块钱一张,都是留的微信,」刚刚朝她揽客的小伙子生怕她要走,赶紧正色介绍,「你要留自己的也是一块钱。」 她低头,这才看清眼前摊位上摆放着的六个牛皮纸袋上写了什么字——直男,直女,gay , les,双性,其他性向。 「美女你的三明治。」隔壁摊老闆正好把她的三明治做好递过来,她如获大赦赶紧上前接过来。 「多少钱?」 「5 块。」 这边几个小伙子一听,马上不满抗议,「我去,我早上在你这里买,5 块钱的可没有肠!」 「你加烤肠的不是 8 块吗?!」 「我在你这里买了多少次?你怎么没说送我一根!」 一群男生突然集中火力勐攻隔壁摊老闆,叽叽喳喳吵成一堆。 ...... 叶旎像无辜被捲入冤案的倒霉鬼,手里拿着 5 块钱,望着三明治摊的老闆不知该不该递出。 老闆也没料到这几个能这么闹腾,赶紧找补安抚道:「我这不也是帮你们招生意嘛,」 他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听他说,「我送美女一根烤肠,她给你们留个微信,大家互帮互助的照顾生意,不挺好?」
第14页 几个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叶旎,目光炯炯,都等着她发话。 要不怎么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叶旎望着眼前这几双期待的眼睛,噎得差点哽不下去。 她慢吞吞的咀嚼着,心里琢磨要找什么理由把这事揭过去。 「我手机......掉了,也没有绑定微信号,」 她抱歉的笑笑,「我记不住帐号。」 「没事,」 其中一个小伙子见她松口,察觉这事有戏,马上变通着给她出主意,「留个能找到你的联繫方式就行。」 「就是, qq 也可以。 」另一个附和,「别的也行!」 叶旎微微点头,要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一个小伙子立刻殷勤的给她接过来,另一个连忙揭开笔盖把笔和便签纸放到她面前的桌上。 叶旎拿起笔,思索了片刻,在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 「联繫方式」,丢进了「直女」的牛皮纸袋。 刚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那个小伙子又主动问:「你要不抽一个?幸福要主动争取!」 叶旎摇了摇头,把笔还给他,假装还有事赶紧熘走。 等到她离开后,摊位的几个小伙子凑到了一块。 「我怎么之前都没见过她?你们谁跟她认识吗?」一个男生问。 「这边冲浪的人我基本都见过,估计是刚来的?」另一个说道,「挺漂亮啊,那腿白得都晃我眼了。」 「老狗逼,就知道盯人腿看。」 「我狗逼?那么长的大白腿我不信你没看?你眼睛都快看掉出来了。」 林汀越在一旁低头玩手机,默不作声听着他们几个叽叽喳喳。 是挺长的。 他抬了抬眉,想到前两天,她脱掉防晒衣,露出的白皙皮肤,一双长腿又直又嫩。腿伸向摩托艇时,肤若凝脂。 他侧头望向她。 她正弯着腰在相隔几米远的摊位选着饰品,栗色长髮编成辫子搭在左肩上,侧脸微红。 她今天不太一样,他注意到了。 「她单身。」 一个男生朝牛皮纸袋侧了侧下巴,暗示几个躁动的兄弟。 几个男生你看我,我看你,试探交换着眼神。 「俱乐部今天限时免费请喝酒水,先到先得,你们要去就趁早啊。」 林汀越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你早说啊!」 一听有免费的酒,刚才还惦记美女的心思迅速被转移,几人赶紧站起来,拍拍屁股就往俱乐部的摊位走,「你在这看会儿摊啊。」 刚刚还聊得热火朝天的摊位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只剩他一个人了。 林汀越往后仰了仰,歪头看了眼那几个走远的背影,回过头,探身拿过写着 「直女」 的牛皮纸袋,找到了刚刚叶旎丢进去的那一张。 她刚刚写的时候,他偷瞄到了,她选了一张粉色的便利贴,字写得凤舞龙飞的,看起来爽利得很。 他看着手里的便利贴,无声一笑,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第八章 午饭后,叶旎又逛回了早上买髮带的摊位,西子正对着镜子调整身上的衣服,透过镜子看到叶旎,笑着扭头和她打招唿。 「快过来帮我看看,我这衣服要怎么弄?」她沖叶旎招手。 她换了件纯白色的文化衫,宽宽大大的 t 恤把本就娇小的身材罩住,看起来略微呆板。 「我想系个腰带,但衣服太宽,没版型,」西子皱着眉,转身面对叶旎,「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它看起来稍微有点造型?」 「为什么要穿这个?」叶旎不解,「你早上那小吊带挺好看的。」 「我等下要在这上面画彩绘,准备搞大图腾,晚上满月 party,我要做人群里最「亮」的崽!」她笑,「但是直接画皮肤上又太难卸,画 t 恤上省事。」 叶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需要我帮你改造一下吗?」 她在摊位上找了几颗大金属回形针,拿着剪刀大刀阔斧的把 t 恤剪成两截,上衣做成高腰款,胸前剪开,露出风光线,侧面从腋下直接开到腰口,用回形针排列连结。下半截用一条萤光色髮带固定住,做成了包臀短裙。 既保留了涂鸦需要的布料面积,又突出了西子的身材优势。 西子在一旁看呆,叶旎把衣服塞进她怀里,让她去试试。 「天吶…」她换好后,掀开门帘,走出来照镜子,「你是设计师?」 叶旎不答,淡笑着眼神在她身上来回。 「早知道你那么厉害......我早上还班门弄斧的要给你做造型。」西子在镜子前来迴转,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太好看了!我该怎么谢谢你呀?」 「你喜欢就好。」 「这样,这摊上你随便挑一样东西,」西子爽快的大手一挥,「当我给你的谢礼。」 叶旎看她满意,自己也挺高兴,随手拿了一根扎头髮的宽皮筋,沖她摇摇。 「你太客气了,挑个贵点的呀,」西子想了想,「要不我请你画彩绘?我男朋友他们俱乐部今天摆摊做彩绘,画得很好的。」 西子穿着被叶旎改造后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戴戴面前,让他眼前一亮。 「这是我给你的那件 t 恤?」戴戴问:「可以啊,自己改的?」 西子笑眯眯的摇头,指了指身后的叶旎,「认识了一个超厉害的小姐姐,刚给我改的。」 戴戴这才注意到,西子身后跟着个女生,高高瘦瘦,看起来有些眼熟。
第15页 「你好。」叶旎颔首。 戴戴正准备喝水,被她这商务的问候语气弄得差点呛着。 「......嗨。」 「你有空了帮她画一个呗,」西子讲重点,「我刚刚说你们店做的彩绘是半月湾最好的,你可别给我丢人。」 戴戴一听女朋友都发话了,当然不敢怠慢,可自己手里这个最起码还要半小时才能画完,后面还有两个兄弟在排队。 「要不这样,你带她去找林汀越,」戴戴说:「他这会儿在店里应该没什么事,不用排队等。」 「那也要请得动,」西子噘嘴嘀咕,「之前女生找他,他都给被拒了,我去了他会打发我来找你......」 等了十五分钟,戴戴手里的活儿还不见收尾,西子看着旁边排队的两个兄弟……要不带叶旎先去店里找林汀越碰碰运气,说不定他今天就大发慈悲了。 大概是因为人都在沙滩,店里难得清净。西子在店里转了一圈,在吧檯角落里的沙发上见到了昏睡的林汀越。 「林汀越,」进出吧檯的门被锁上,西子站在外面喊他,「醒醒,晚上了。」 林汀越鼻腔里轻哼一声,靠向沙发内侧的头缓缓侧过来,翻身伸直长腿。 「你可以帮她画个彩绘吗?」西子指了指旁边的叶旎,怕被拒绝,语气有些可怜,「本来也不想麻烦你的,但今天情况特殊,戴戴那边忙不过来了,实在是......」 逆着光,叶旎的身影有些模煳,林汀越半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 「行。」 林汀越果断的答应打了她个措手不及,她回头看了一眼叶旎,又再次确认,「你要是......」 「我说行。」 「那麻烦你了!」 西子欣喜的沖叶旎眨了眨眼,嘱咐两句就迫不及待要去跟戴戴分享这不可思议的情况。 林汀越单手撑着沙发坐了起来,垂着手,手臂搭在膝盖上。他皱眉打了个哈欠,缓了十几秒,站起身看着叶旎,神情睏倦。 「想画什么?」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沙哑。 叶旎并不了解他们的彩绘风格,「你自由发挥吧。」 林汀越出吧檯往堂厅走,拿着瓶瓶罐罐和画笔回来,在吧檯上捣腾半天,准备好后,问:「想画哪里?」 「一般都画哪儿?」叶旎随口问。 他没由来的弯唇笑了笑,学着她咬字发音,「哪儿都有,取决于你想让人看儿你哪儿。」 他在学她说话,这种小学生都嫌幼稚的伎俩。 叶旎当然听出来了,但林汀越说得并不讨人厌,相反,一本正经的用力卷着舌说儿化音,有种使力没使到点子上的蠢萌感。 她低头忍笑,片刻,抬起头,饶有趣味的开始打量眼前这个人。 林汀越一脸的淡定,毫不自疑,看起来对自己的模仿学舌还挺自信。 感知到她的眼神,抬眼,从容自若的和她对视。 他对女孩子的视线并不陌生,甚至早就习以为常。国外的女孩子比较直接,碰到这样的,他就用相同的方式,看回去,要不了几分钟,女生反而会害羞得不好意思的主动转移视线。 而此刻,两人视线交缠,叶旎却没有半分要退让的意思。 又来…… 想到早上他也是用这副表情看她,叶旎面上轻描淡写,心里却像较上劲一般。 她笑盈盈的眼波不动声色的轻扫过他的眉,他的眼,停留在他的唇。 笑容无声漾开,片刻又缓缓游回到他的眼。 林汀越今天第二次赤裸裸的直视她。 她有一双含情眼,像一层薄纱慢慢摩挲着他,让他心痒难耐,最后却只是轻飘飘的拂过。 空气凝固了几秒,林汀越心跳没缘由的漏了一拍。 他望着她,目光逐渐加深,舌头无意识的顶了下腮。 突然,他转身就往堂厅走,从兜里摸出一颗糖,撕掉包装胡乱塞进了嘴里。 身后传来叶旎轻飘飘的几个字:「看字后面不带儿话音。」 最后,林汀越画在了她的小腿,沿用了她脚背上的纹身。 顺着脚踝往上衍生出几只粉红色心形气球,在一片玫粉色的羽毛背景下,交错着缓缓上升,似乎要飘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叶旎坐在沙发里,将右腿搭在凳子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侧脸鼻樑高挺,垂着眼,睫毛低低的覆盖下来,遮住了漆黑的瞳孔,嘴角紧抿,整个人显得有些冷峻。 他戴着手套,左手扶着她的腿,在脚踝处认真的勾画着一簇羽毛,神情专注而淡漠。 他今天穿的宽松背心,衣服从腋下大开到侧腰,弓着身,从侧面看进去,厚实胸肌和收紧腹肌一览无余。 叶旎视线慢慢扫过他全身,最后沿着他的手臂,滑到他握着笔的手,手骨节凸起,手指修长,指尖的温度轻覆在她的脚踝。 心里没由来的一阵痒痒。 林汀越察觉到她腿动,抬眼看她:「怎么了?」 「痒。」叶旎抽回腿,在半空里曲腿伸了几下,「伸太久了有点酸。」 林汀越看着白花花的长腿在眼前晃悠,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扭身去够桌上的另一只画笔。 待到她再次把腿放平到凳子上,林汀越握着新沾上的颜料的画笔,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勾画。 阳光从露台斜进室内,在地上映出一方软软的天地。
第16页 叶旎坐在阴凉处,静静的用眼神勾勒他的侧脸,某一刻,她看到他耳根通红。 回到房间后,叶旎整理今天的战利品,买了一堆手工艺饰品。 她把战利品铺在床上,摆放得整整齐齐,去行李箱里拿手机拍照。 屏幕刚亮起,首页提示 46 通未接电话,153 条未读信息,点开,大片红色的陌生号码涌了出来。 一直向下翻,一直不见底。 刚熄了屏幕,铃声突然响起。 来电提示——魏子怡。 「餵?」 「你终于接电话了,」魏子怡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似乎是刻意压低,「这么多天也不报个平安,要死啊你!」 叶旎听着觉得好笑,「你做贼呢?」 「徐瑶她秘书现在就在公司,我躲会议室来给你打的电话。」魏子怡小声说:「他送合同过来,钱......已经到公司帐上了。」 叶旎转身刚好对上穿衣镜里的自己,眸光逐渐暗了下来。 「你要是后悔了,我马上就叫财务把钱退回去,」魏子怡恨恨的撇了会客室一眼,「顺道把那傻逼也一起轰出去!」 「你对财神爷怎么这个态度,」叶旎凉笑,「好歹人家送的是救命钱。」 「放屁。」 魏子怡还想再骂几句,叶旎无意再谈,迅速打断她,「公章在我抽屉里,合同盖了章给人送去吧。」 期待了一天的满月 party, 叶旎此刻却再没有了兴致。 她抱着双膝,曲腿坐在阳台,望着天边出神。 火烧云相互交织着,夕阳西下映照出满天的红霞,绚烂而盛大,海岛的晚霞总是美得让人心醉。 直到黑夜降临,劲烈的音乐震撼着整片海滩,楼下的喧嚣一触即发,宣告彻夜狂欢的开始。 她起身回到房里,关上玻璃门,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第九章 第二天早上,民宿门口有一个垃圾车停在路边,一群浪人正排队把自己手里的大袋垃圾轮番丢进去。 叶旎坐在餐桌前咬着水煮蛋,不时回头瞧门口的动静。 「早上有净滩行动,」客栈小年轻说,「每次各种活动结束,大家都会自发的去海滩捡垃圾,保护海洋环境。」 看见门口路过的西子,赶紧唤了她一声,拖出放在吧檯下角落的麻袋,一路小跑过去,「我排你后边。」 「这一堆估计可以卖不少钱了。」西子拖着一个巨大的麻袋,站在民宿门口,敞开自己的袋子,和前台小年轻交换着自己的战果。 见到后面走过来的叶旎,开心的朝她招手,「你快看我捡了好多喔!」 叶旎凑过去,见她麻袋里装着昨晚上装鸡尾酒的塑料小酒桶,五颜六色的垒得快有半个人高。 「这种塑料垃圾要分类拿去卖,卖的钱可以捐给海岛残疾儿童康復中心。」西子把袋子放在脚边,叉着腰,垫脚看了眼前面排得长长的队伍,回收废品的人,还在给别人捡的废品称重。 叶旎忽然想起自己房间的塑料瓶,「你等我一下,我那里有几个,我上去拿。」 说完转身就跑上楼。 等她抱着一堆瓶子下楼时,前面排队正好快轮到西子,叶旎赶紧上去,拉开麻袋口把东西往她袋子里放。 「这几个瓶子是我喝的饮料,我刚刚洗干净了,」她指了指另外几个大塑料瓶子,「这几个是我这两天喝的矿泉水,都洗过,就是有两个瓶盖找不着了。」 西子把瓶子收进麻袋,一把揽住她的肩,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要替小朋友们谢谢你。」 「就几个瓶子,也没帮上什么忙。我不知道你们有这传统,不然我就早点起床,去海边跟你们一起捡了。」 「有这份心就够啦,环保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的,持之以恆更重要。」西子想了想,「你要是真想参与,过段时间有个变装冲浪赛,到时候也会组织净滩行动。」 前面队伍挪动,西子收紧袋口,跟着往前挪步,「对了,你都是早上沖还是下午沖呀?我怎么都没在海里碰到过你。」 她在问她日常都是什么时间冲浪。 叶旎一时语塞,对上西子真诚的眼神,默了半晌,说了实话,「我还没去冲过…我不会…」 「真的假的?」西子瞪大眼睛,「那你有心仪的俱乐部或者教练吗?」 叶旎摇头,「……我还在了解。」 「对!一定要找靠谱的,毕竟是关系到安全的问题。」西子以为叶旎是在货比三家做对比,本着半月湾老浪人的心态,自觉有义务帮助新人避坑,就推荐道:「你可以去无尽之夏问问,他家是这里最早成立的几家俱乐部之一,教练都有很丰富的教学经验,而且老闆早年在国外拿过不少比赛的名次,是国内最早一批玩冲浪的人。」 「听起来好厉害。」叶旎应和着。 「我男朋友就是他们家的店员,就是昨天你见到的那个,不过他不是教练,」她摸出手机给戴戴打电话,「我给她说一声,让他给你找个靠谱的。」 走进无尽之夏俱乐部的这天正直中午,烈日当头。 那天没来得及阻止西子,她热情的把电话打到她男朋友那里,当着叶旎的面嘱咐了一堆要求。 实在是不忍辜负她的一腔好意,叶旎只好硬着头皮过来报导。
第17页 临街的店面贯穿街道和沙滩,她环顾着四周,欣赏着店里的装修,水泥墙上涂着各种萤光色系的涂鸦,三块冲浪板排列横挂在墙正中。 穿过冗长的中庭,门外是一个露台,两边整齐的立着各种颜色艷丽的冲浪板,沙滩躺椅随意的散在各个角落,椰树随风摇曳,沙沙作响,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玻璃海。 居然是那天画彩绘的店。 只是那天她们从沙滩那面进来,没过正门,没见到招牌。 叶旎坐到吧檯前的高脚凳,正望着酒水单出神,细细的看了半天,才抬起手,指着冰柜里的啤酒。话还没说出口,耳边突然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戴戴,给我杯水。」 回头,身旁这个比自己高大半个头的男人,正用毛巾擦着头髮,趿拉着拖鞋走到吧檯前,湿透的沙滩裤紧贴着大腿,勾勒出结实的腿部曲线,上半身光着,没穿半块布。 眼前的「春色」让她职业病发作。 叶旎不动声色的往后靠了靠,隔着墨镜,眼神毫不避讳的在他身上游走。 她看着他健硕的手臂里,血管凸显,想像着抚摸上去的触感。 「哈喽。」 林汀越抬手在她眼前一晃。 她刚才自以为的「不动声色」已经被吧檯内外的两个男人成功捕捉,吧檯内的戴戴正一脸三八的给外面的林汀越递眼神。 叶旎直起背,不躲不闪,神色坦荡的对上林汀越的视线,「嗨。」 「不下去玩会儿么?」 林汀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转头问她。 「我不会冲浪。」 「她是西子介绍过来的,」戴戴接过话:「新手,想找个靠谱的教练学冲浪。」 林汀越瞭然的点点头,示意你俩继续。 戴戴详细的介绍着他们俱乐部的体验课套餐业务。 叶旎本身对冲浪没多大兴趣,听得云里雾里,直到戴戴说今天课程的教练都已经满课了,如果要去,只能暂时安排面前这人当她的教练。 「你别担心,林汀越是国家队的,职业运动员,他五岁就在夏威夷冲浪了,一级冲浪教练,有他在保证你安全上岸。」说完,又故意凑到叶旎耳边,小声说到:「想找他上私教的女生好多,还有特意打飞的过来,指名要他上课。不过他平时训练很忙,不愿意带学员,偶尔休假才会被我们老闆奴隶着去代代课,你要想让他………」 「你想去么?」 林汀越一口气喝光杯里的水,把杯子放回桌上,不等戴戴说完,直接问她,「想去就等我几分钟,我去拿件衣服。」 「这件可以吗?」叶旎从一堆花花绿绿的泳衣里,拿起一套明黄色的比基尼,问身后的林汀越。 因为临时决定上课,没有准备,林汀越就带着她去隔壁的街的店里选购冲浪所需的物品。 「别穿那个,容易擦伤。」林汀越从另一旁衣架上拿出一套白色的长袖水母服,配了条黑色的长裤递给她,「这个。」 叶旎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拒绝,「不要,不好看。」 「穿这个可以保护你少受伤。」 叶旎略微抗拒的望着他,他抿嘴,耐着性子点头,语气确定,「真的。」 「......好吧。」她听话的把衣服塞进购物篮里。 从服装店出来后,林汀越走在叶旎身后,看着她高挑纤瘦的背影,她今天穿着热裤吊带,半个后背都露在外面。 这边的女孩子常年在海上冲浪,皮肤大都呈黑亮健康的小麦色,这是浪人引以为傲的肤色。 放眼望去一整片海滩,叶旎白皙的大腿和手臂显得异常突兀。 刚才她坐在吧檯的高脚凳上,腿撑着地,林汀越老远就被她一双白花花的长腿吸引了注意力。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她。 那天过后,他回队里训练,没再见过她,但她却成了队里最近的热门话题。 昊昊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把那个写着「直女」的牛皮纸袋里的联繫方式都加了个遍,也没找到叶旎本人,沮丧了好几天,一副错失真爱的懊悔模样。 队里的兄弟们知道后,幸灾乐祸的拿这事开涮。 后来为了方便,大勐直接给她起了个代号叫「一米八」,因为腿长。每次昊昊一嘚瑟,所有人就跟上了发条似的念叨「一米八」,反覆戳他痛处。 「一米八」成了他们队里近期最受欢迎的编外人员。 而唯一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全程暗戳戳的围观了这场热闹,没有透露一点风声。 叶旎手里提着袋子,慢悠悠的走在前面,袋子里装的是他选的水母服和她坚持要买的比基尼。 从专业的角度上看,他一定有他的道理。 不过那身衣服真的是不好看,店里的款式又有限,林汀越拿的已经是水母服里最好看的一套。 想了想,干脆两件都买了,等会儿见机行事。 她回头,看见身后的林汀越,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什么?」 林汀越挑挑眉,一副什么都没有的表情,几步跟上来,两人并肩而行。 阳光穿过头顶的树荫,洒下一片斑驳的细碎光斑,倒映在她柔顺的秀髮上。 林汀越低头撇了一眼她手里的袋子,默默的嘆了口气,嘴角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18页 第十章 最终叶旎还是穿了水母服。 毕竟第一次,遵从教练的建议是最保险的选择。 从更衣室出来时,林汀越已经换好衣服,在露台给她选冲浪板。 叶旎看着他长袖长裤的黑色水母服,条件反射的问出,「你怎么穿衣服了?」 问完才意识到这话好像有歧义。 林汀越从墙角立着的一排冲浪板里,取出一块九尺的长板,正准备递给她,被她这一问给问愣住。 「不喜欢?」他轻笑反问。 叶旎学他挑眉,也没否认。 「这个颜色喜欢么?」 林汀越把板子放到地上,想到她脚背上的纹身,就选了热粉色的冲浪板,她应该会喜欢。 叶旎点头,躬下身,抚摸着这张厚重的长板。 热粉色在阳光下,艷丽又醒目,充满夏天的味道,宜时宜景,和清浅的玻璃海很衬。 林汀越将冲浪板仔细的检查一遍,回头,看见叶旎正自觉的热着身。 她闭着眼,抬头向上拉伸着自己的手臂。 贴身的水母服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瘦而不柴,应该是经常运动才会有的线条。 「平时健身么?」他问。 「嗯。」叶旎点头,「年轻时候的习惯。」 林汀越打量着她的脸,「你看起来挺小的。」 「是吗?」叶旎笑笑,「你多少岁?」 「二十二。」 ...... 叶旎一个扩胸,拉伸手臂扭腰往后背转去。 林汀越走去旁边架子上给她选了根合适的脚绳,「我先给你讲讲基本常识再示范。」 从认识长板,到冲浪姿势示范,到海洋安全,再到冲浪礼仪,他严谨仔细的讲述每一个注意事项,重要的地方反覆强调两遍。 「记住,下海前一定要检查脚绳是否扣好,特别是你不会游泳,落水的时候顺着脚绳能找到冲浪板。」 「划水时手臂贴着冲浪板边缘,肩膀别晃,这样板不会向两边摆动。」 林汀越趴在冲浪板,双臂示范着划水动作,「挺胸抬头,用腰腹部发力,后背绷紧,上身与脚都是调整身体重心的筹码,划水追浪时要随时注意。」 叶旎趴在板上,反覆练习着刚刚林汀越示范的动作。她肢体协调性很好,重复几次基本就没问题。 比她想像中简单。 练习好后,林汀越右手夹着冲浪板,左手拎着脚绳,两人穿过沙滩,带着她往海里走。 入海前,他给她套上脚绳,反覆检查几次,确定没问题后,又向她确认一遍,「你真的不穿救生衣?」 叶旎摇头。 她刚刚试穿,救生衣的内置填充块有些影响她腰腹发力,担心会妨碍起乘,便弃掉。 加上林汀越刚刚说,他们等下冲浪的地方水不太深,掉海里站起来就好。 所以并未多想。 然而在陆地上并没有真实感,等到水淹过腰腹,迎面涌来的海浪让叶旎几度站不稳。 她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林汀越。 头髮被他全部拢向脑后,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脸上挂着的水珠顺着侧脸流到下颌,在阳光下摇晃着剔透的光。 他表情的向不远处的浪友打招唿,笑得自如。 等到海水漫到胸口时,叶旎抿紧了嘴。 心里犹豫了几次,还是决定再强调一遍:「……你知道我不会游…」 话音未落,一道浪再次迎面涌来,林汀越绕到她身后,一手摁住冲浪板尾,一手扶住叶旎的手臂,指挥道:「一、二、三,跳!」 叶旎连忙双腿一跃,被他拽着往上,顺势越浪。 滚滚浪涌将两人推高再回落,叶旎心也像被吊了起来。 脚底再次落地踩上细沙,林汀越松开扶住她的手,「你刚说什么?」 「我说要是我溺水了…」叶旎有点忐忑。 「那就骑摩托艇来救你。」他答得一本正经。 叶旎斜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往岸上走。 林汀越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往后带,叶旎一个不稳,手扑棱着打在海面。 水花溅到两人脸上,他眯了眯眼,努力克制笑意扶她站稳。 明知他是在拿她打趣,叶旎却没心思和他斗法,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没过了胸口的水位。 过了几秒,林汀越察觉到她的异样,敛了笑意,低头仔细瞧她,似是在确认,「真怕啊?」 叶旎不吭声的盯着晃动的水面,脸紧绷着,脑海里天人交战。 「要回去么?」他停下脚步,耐心的等了半刻,见她不出声,正色道,「不要强迫自己去克服恐惧,这不丢人。」 荡漾的水波连带着叶旎身体跟着一起晃悠,感受到了水的压力,唿吸开始有一丝费力。 叶旎深吸一口气,撑着爬上了冲浪板。 她不喜欢怯懦退缩的自己,想推自己一把。 「来吧。」 林汀越见状,再次问她:「你确定?想好了?」 叶旎点头,回头望他,用眼神向他确认,「你不会让我溺水的,对不对?」 他眸光深深,停在她脸上,思考着怎样能让她心里踏实点。 他清了清嗓子,神情认真的跟她保证道:「我会一直看着你,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在我视线范围内,我保证你安全。」
第19页 光保证还不够,接着又补充道:「这边的海域和浪况相对平缓,如果真有任何突发情况,我能第一时间到你身边去,放轻松,万事有我。」 按照刚才在岸上林汀越示范的姿势,叶旎调整好位置后,老老实实的爬在板上。 「别紧张,按照刚才练习的动作起乘就好,你刚刚做得很标准。」林汀越扶住板沿,给她打气,「掉水里了也没关系,你身高够,站起来就行。」 叶旎木木的点下头。 她望着身下的海水,心里估摸着呛水了到底会有多齁。 林汀越见她不作声,想鼓励她几句,但想来想去,除了说加油别紧张之外,也想不到别的词。 说实话,他不太清楚女生的想法,平时在队里呆着,身边不是大老爷们儿就是小孩,插科打诨,直来直去,有时候比赛失误,安慰也就是拍拍肩,说一句「下次好好整」。 加上他从小就参加各种赛事,上场前最多就是冲着大海吼两嗓子,提提神,更多的是兴奋。 鼓励和安慰对他而言都是不必要的东西。 思来想去想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半天憋出一句:「店里的翘臀汉堡不错,想吃么?」 「啊?」 叶旎莫名其妙的回头看他,他这话题跳转得过于生硬。 「如果今天能成功冲上一道浪,晚上请你吃。」 这是队里哄小孩的方法。 之前他们队里的小孩比赛发挥不好,心情沮丧,他想不到别的,就给他们买好吃的。 正在发育期的孩子,有肉吃当然最开心。 远处海平面上层层叠叠的波浪,大大小小,慢慢涌动着朝他们靠近。 林汀越指着一处说:「我们沖那道?」 「好。」 叶旎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道,盲目的答应着,他既然说沖,那就沖吧。 「一会儿我推板,听到我喊,你就起。」 林汀越看着越来越近的滚浪,眼神坚定,鼓励的沖她点点头,「准备好了么?」 「嗯。」 叶旎自觉的挺起身子,全身收紧,紧张的抬头望向远处的海滩,集中精力听着后方越来越近的海浪声,等待着她人生中第一道浪到来。 身后的海浪仿佛加了速,叶旎感到一阵力量在推涌着她。 林汀越计算着海浪靠近的时刻,卡在最佳时间将冲浪板往前一推。 「划水!」 叶旎听到他的指令,像之前在岸上反覆练习的每一次,双臂用力的沿着板的两侧交替划水,加速了冲浪板的前行速度。 「起!」 几乎是条件反射,她双臂撑起身体,迅速收腿,侧身站立。 在意识还没跟上的时候,她先听到了身后林汀越的欢唿声。 海浪推动着她一路向前,速度很快,激起的白浪花飞溅上她的脚背。 叶旎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摇晃,她抬高手臂,努力保持平衡。 扑面而来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散了她额角的碎发,挠在她的耳廓。 成功了?! 她身体还在用力的维持住僵硬而平衡的动作,嘴角却早已控制不住的上扬。 浪花翻腾着一浪推一浪往岸边涌去,拍打在沙滩上,散成白花花的泡沫。 阳光热烈的烘烤在叶旎浸湿的后背,炙热得像她此时不安分的心跳。 她逆着光,破浪前行。 身后的尘嚣似在她耳边,又好像远在天边。 视线里,海滩上的椰树林离她越来越近,她心跳越来越快,全身的血液此刻疯狂奔腾。 叶旎难抑亢奋的放声尖叫,「啊!」 全身都在用力,五脏六腑都在跟着震颤,痛快得要命。 耳边的风声飒飒而过,叶旎却像是赢了全世界。 临近海滩,脚下海水已经浅到清晰可见底下的沙。 浪花不再助力,她跳下冲浪板,踩在水里回头,远处林汀越站在海里,海水淹没了他的腰腹,他正在朝她招手。 阳光下,他的笑容灿烂,大声为她欢唿吶喊,兴奋得仿佛人生中第一次冲浪就成功站起来的人是他。 叶旎看着他高举手臂在空中竖起的大拇指,迫不及待的蹦跶着往海里跑,要和他分享着此刻的开心和喜悦。 等到叶旎爬在板上,以不太熟练的姿势划着名水慢慢向林汀越靠拢,他笑着向前游几步去迎接她,伸手扶稳冲浪板。 叶旎直起身,跨坐在冲浪板上,歪着头问他,「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林汀越非常给面子,毫不吝啬的再次给她竖起大拇指,像表扬着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夸奖道:「你是天赋型选手。」 他看着她,没了之前的紧张,她现在亢奋着,雀跃得眼睛闪着光,看起来非常满意自己刚刚的表现。 好像新手都有不错的运气,俗称「新手定律」。 就像刚学会打麻将的人,总能想什么来什么,稀里煳涂的就胡了牌。 叶旎的新手定律体现在第一次就冲浪成功。 而后,她就带着还未消散的激动心情,连本带利的摔了回来。 「重心别太靠前。」林汀越的声音在不远的身后。 还没来得及憋住气,随着视线的倾斜,人勐的摔进海里,沉浸在了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这是叶旎第 n 次起乘失败。
第20页 她赶紧找回重心站起来,伸手扒住浮在海面的冲浪板,从海里探出脑袋。 腥咸的海水流进眼里,刺激得她眼眶发红充血,鼻腔里呛了水,她止不住的咳嗽。 摇头,脑袋里水声嗡嗡响,像这晃荡的海面。 「……」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刚刚还在骄傲自己一次就成功,就被接二连三的落水摔得七零八碎。 林汀越在不远处向她招手,示意她划回去再来,他笑得两眼弯弯,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起来开心得很。 「你就这么高兴?」 叶旎没好气,双手胡乱划水,眼看顾不住方向已经明显偏离的板头。 「我不是高兴,」林汀越扶住她的冲浪板,摆正方位,「你看你现在不是完全不害怕了?」 是倒是…… 反反覆覆摔这么多次,早摔麻木了。 林汀越看着她趴在板上,浑身湿透的白色的上衣若隐若现的透着,毛茸茸的脑袋上还挂着水珠。 「那你也不能幸灾乐祸!」叶旎歪着头,贴靠在手背上,嘴上还在抗议。 她自己好像都没注意到此刻嘟着嘴抗议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 他想到她刚刚接连落水的样子。 板子推出去时,她站起来,上半身弓着背,腿却站得笔直,以致屁股撅得老高,重心前倾,颤颤巍巍的站不稳。 每次落水前又像小鸡仔似的在空中挣扎着扑腾双手,然后尖叫着摔进海里。 他抿紧嘴点头,「嗯,不笑。」 脸上的笑意却一点也没有要减少的意思。 第十一章 傍晚,叶旎洗完澡,如约出现在无尽之夏俱乐部的餐厅。 说是餐厅,其实就在俱乐部的过道上,一排桌椅围着开放式厨房,非常符合这里的随性气氛。 林汀越繫着挂脖围裙,在做餐。 背后墙上是五颜六色的插画涂鸦,中间用彩色的粉笔写了菜单,全是西式简餐。 叶旎找了个最靠墙的边缘位置坐下,琢磨菜单。 「坐那里面干什么?」 林汀越指了指他眼前正中间的位置,「这边採光好。」 叶旎没有挪位置的打算,随口转移话题:「没有中餐吗?」 「想吃什么?」林汀越问。 叶旎答不上来。 眼前煎着的牛肉,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散发肉香。 灯光从头顶上打下来,他垂眸,睫毛阴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他转身拿酱料,结实的后背一览无余。 她看着他的背影,手臂拿着调料罐大力挤压,光洁的蜜色皮肤下,背部肌肉因为用力而收紧,肩胛骨牵动着周边肌肉凹陷凸起,深邃的嵴柱勾从背心一路延伸往下到裤腰里。 他没穿衣服。 叶旎悄然勾起嘴角。 她打量他后腰的围裙绳子,细细的,系成一个蝴蝶结。 突然就理解了男人为什么对女人衣服上各缠缠绕绕的绑带感兴趣。 一种拆礼物的仪式感。 她不动声色的欣赏着眼前这撩人的春色,一时间觉得空气中瀰漫的肉味更香了。 「为什么叫翘臀汉堡?」 「因为跟翘臀一样弹嫩厚实。」林汀越没回身,低头背对着叶旎,声音有些闷。 叶旎慢慢抬起手臂,身段柔软的靠上桌沿,一手撑着脸颊,神情玩味。 视线顺着嵴柱沟,一寸一寸的下移到他的臀部。 是挺厚实的,够翘。 至于弹不弹嫩…… 不一会儿,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盘子,上面放着他下午说的翘臀汉堡。 叶旎盯着眼前这个比她脸还大的汉堡,光牛肉就有厚厚的三层,蔬菜,番茄层层叠叠,酱汁从侧面溢出,流到餐盘里,顶层的面包上还用番茄酱画了个微笑的表情。 刚才还在被美色养眼的闲情逸緻顿时消散,她抬头望他。 林汀越把刀和叉子递到她手里,见她面露为难,故意指了指墙上的「光碟行动」的海报,「要吃完,不可以浪费。」 「……」 她动作迟缓的拿起刀叉,看着眼前这又大又厚的「翘臀」,不知从何下手。 林汀越悄悄观察着她脸上晦暗不明的神情,无声的笑着转身去拿鸡蛋。 铲子敲打铁板的声音把叶旎从复杂的心情里拉回来,林汀越把一盘番茄炒蛋放到她面前。 「没别的食材,」他走到露台的吧檯边,打开冰柜,拿了一瓶北冰洋,「想吃中餐,附近有一家还不错,改天带你去。」 他把瓶盖打开,找了个杯子倒出来,放到叶旎手边。 叶旎盯着那盘番茄炒蛋,仿佛看到救星一般,默默的把它置换到自己面前,顺势把汉堡的餐盘挪到旁边。 林汀越脱下围裙,在她旁边坐下,她这一系列动作都落入他眼里。 他自觉的拿起刀叉,帮她分解着眼前这个让她「为难」的大玩意。 刚刚他做这个汉堡的时候,是藏了私心的。 虽然「翘臀」就是得做厚实点,但要每一个都做这么大,那店里早就亏本倒闭了。 按她那个细胳膊细腿的体型来看,她能吃掉三分之一都算食量大的。 这是他和她两个人的分量。 叶旎沉浸在番茄炒蛋里,一勺一大口的吃着。
第21页 老实说,他厨艺不错。 虽然这是最简单的家常菜,一千个人可以做出一千种味道,而他的味道,正好和她意。 「别光顾着炒蛋,」林汀越把切好的汉堡推到她面前,「尝尝这个。」 切好后的汉堡明显顺眼多了,不用考虑怎么下口。 叶旎拿着叉子叉上一小块,烤面包连着肉带着番茄和生菜,一口塞进嘴里。 腌过的肉质细腻鲜嫩,配上烤过一面的面包,口感酥脆,加上番茄的汁水和生菜的清香,满口的幸福感。 林汀越看着她,等着她的反馈。叶旎肯定的点点头,鼓着腮帮子,笑眼弯弯的竖起大拇指。 他挑眉,自己也叉了一块吃。 味道不错,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贊。 旁边的戴戴看着眼前这一幕,故意假装路过,「顺便」问了叶旎一句:「好吃吧?」 叶旎点点头,示意他也尝尝。 戴戴摆手,表情颇有深意的看了林汀越一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当然好吃了,他心想。 刚刚见林汀越在厨房里忙碌时,他还觉得蹊跷。 平时店里忙的时候叫他去厨房帮忙搭把手都请不动的人,今天居然主动下厨。 走过去才看到,这人翻出店里最贵的牛肉。 他以为是要做牛排招待他队里的教练,结果就见他把肉塞进了汉堡里。 店里最贵的牛肉拿来做汉堡,还塞了三层…… 这心思,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叶旎享受着美食,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林汀越从小跟着姥姥旅居夏威夷,那边的冲浪文化盛行,汇集着来自全世界不同国家的浪人。 他五岁就开始冲浪,海边的小孩好像天生就是属于大海。不记得自己怎么学会的游泳,也不记得第一次冲浪是什么原因,一切都是自然而然。 每天迎着朝阳乘兴而去,日落时尽兴而归,御浪,破浪,乘风游荡。 这是他关于冲浪最早的记忆,也是他所有童年的记忆。 「那你后来为什么选择回中国呢?」叶旎看着他的侧脸,深邃的眼窝和高立的眉弓更像欧美人种的轮廓,「还加入了国家队。」 「我是中国人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至于国家队......」 他放下刀叉,颇有介事的清了清喉咙,抬手五指併拢顺着侧耳的头髮,慢条斯理的往后抚,一边不忘对叶旎挑眉,脸皮厚得十分做作,「我这么优秀,国家队怎么会放过我。」 叶旎咬住含在嘴边的勺子,盯着他。 忍了好几秒,最终还是没忍住,眼球缓缓向上,露出白色的下眼球,回敬了他一个标准的白眼。 林汀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对叶旎这反应很满意。 他坐直身体,用叉子叉起一块牛排大口塞进嘴里,嚼了几下,歪过头,表情明亮的看叶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自恋狂。」叶旎斜了他一眼,也叉起一块肉送入嘴里。 两人嘴里包着肉,鼓着腮帮子慢慢嚼满口的牛肉。 好久都没出声。 刚刚没注意,叉到的那块肉好像太大块了,加上肉质太筋道,叶旎嚼得腮帮子发酸,都没能嚼碎。包在嘴里,咽又咽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她嚼得灵魂都快出窍,无语的瞥了林汀越一眼。 林汀越似乎也在努力嚼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两人就这么跟嘴里的肉较劲似的,拼命嚼得脸都涨红起来。 过了好久,林汀越实在憋不住,包着满口的肉,含煳着仰头艰难开口,「这肉切太厚了。」 林汀越抽了几张纸巾包住嘴里的肉,吐了丢进垃圾桶。 叶旎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也跟着吐了丢。 两人如释重负大嘆气。 「咽不下去就吐了啊,」林汀越觉着好笑,看她脸颊泛起的红晕,「噎出毛病算谁的?」 「我这不是想着别辜负你的好意,」叶旎又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当着你的面吐掉,多没礼貌。」 林汀越轻嘆着摇摇头,「别扭鬼。」 叶旎一口喝干了杯里的水,终于觉得顺了气。 林汀越去到吧檯,再给她拿了一瓶北冰洋,开了倒入杯子里,递到她面前。 「你既然对冲浪不感兴趣,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他问。 叶旎被他这冷不防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她拿起杯子送到嘴边,顺着他的话,含煳其辞:「谁说不感兴趣,你都说我是天赋型选手。」 林汀越没接话。 国外冲浪文化盛行多年,但国内也是近几年才有起色,他见过太多因为感兴趣而跑来半月湾尝试的人。 第一次冲浪,紧张害怕在所难免,但能找到这个这里来的人,相较于害怕,更多的是兴奋和跃跃欲试。 而叶旎在成功冲上第一道浪之前,身上没看出半点兴奋,倒像是被逼无奈,硬着头皮下海沖个浪,意思意思。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是么?那明天还想去么?」他问。 叶旎回想下午的冲浪体验,不算太好,除了第一次成功站起来,之后一直在摔。 这会儿晃一下脑袋,都还能听到水声。 可也是那第一道浪,让她感觉到了久违的释放,这几乎是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她最快乐的时刻。
第22页 那种在天地之间,尽情乘风破浪,谁也阻挡不了的自由。 她想,那一刻,她应该能记一辈子。 「去。」 哪怕再摔一百次,她也想再试试站起来的感觉。 第十二章 回到民宿后,叶旎脱掉衣服去浴室洗澡。 冲浪果然是一个对体能要求极高的运动,一下午的反覆折腾,此刻浑身酸痛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她站在花洒下,热水猝然淋下来,烫得她一激灵,她连忙往旁边挪一步,避开水流,握住把手调整水温。 衣柜突然发出怪异的轰隆响动,粗重,诡异,像电钻钻在厚重的木桩上。 叶旎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柜门,是手机在振动。 也许是放的位置没太对,行李箱里的手机此刻带动着行李箱跟着震颤,隔着衣柜门,声音无比粗重刺耳,像个愤怒的怨鬼。 被太阳暴晒一下午的头髮,干枯毛燥得有些打结。 她慢条斯理的捋着打结的头髮,在第三遍抹上发膜时,滑腻的长髮混着膏体缠绕在指尖,她走到镜子前,打开吹风机给头髮加热,促进吸收,磨蹭着时间。 平时巴不得十分钟搞定所有,然后上床躺着的晚间护理时间,被她拖得无限延长。 震动还在持续,没完没了。 像在较劲,又像一种诡异的默契。 仿佛一个阴魂不散的鬼找上门,缠着她,不让她安生。 等到再也找不到可以消磨时间的事情可做时,叶旎光着脚走出浴室。 振动戛然而止,世界终于清净了。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她有了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错觉,宁静得有些渗人。 她站在浴室门口,环顾整个房间,走到电视桌前,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空调。 凉风袭来,空调口唿唿送风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的死寂。 叶旎走到衣柜旁,握着门把手,定了几秒,打开柜门,拿出行李箱,选换洗的内衣。 一整个行李箱里,随身东西没几样,但带的内衣却够她在这里穿到冬天。 她挑了一件连体的白色内衣,柔软立体的刺绣白色花瓣穿插着金色叶子,错落有致的包裹在透视的网纱上,一路延伸向下,形成连体。 她走到镜子前,欣赏着这一身「杰作」。 头顶上的射灯洒下暖黄的光,镜子里的女人长发披散在肩,眼神迷离。 法式宫廷风格连体内衣,看起来朦胧又华丽,胸前皮肤白皙饱满,在鱼骨的贴身支撑下,她身体曲线曼妙,宛若希腊故事里圣洁又惹人遐想的月光女神。 「不错啊。」她轻声感嘆。 公司的新品出货的时候,她正在出差。 魏子怡熬了几个半夜,修改了七个版本才定稿,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灵感就是来自于希腊故事里的「月光女神」。 为了让叶旎第一时间见到自己设计出的「杰作」,魏子怡直接给她寄到家里。 她还在对着镜子欣赏着,手机振动又再次响起。 瞥了一眼屏幕,是魏子怡。 「大姐,你终于接电话了,」还没开口,魏子怡风风火火的声音就从那头传来,「我找了你一天了。」 「怎么,金主爸爸撤资了?」叶旎语气轻嘲。 魏子怡听到她这的语气,恨铁不成钢,也懒得跟她废话,「徐瑶的助理说联繫不上你,今天来公司找我。」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纤柔的腰线,「那你怎么打发的?」 「打发?我倒是想啊!」魏子怡想起就来气,「他跟个机器似的,我说什么他都没反应,就一句话——请帮忙联繫叶总,我们需要当面跟她谈。」 「你知不知道,徐瑶那条微博现在点赞已经 110 万了!」 魏子怡在憋屈了一下午,现在整个人跟点了火的火炮似的,蓄势待发,恨不得来 300 个震天响。 「就她之前那些美妆视频,画成鬼都没几个人看。现在在微博装贤妻圣母,天天表演宽容大度,背地里拖家带口轮番炒作,」魏子怡无语,「搁网上演连续剧呢?!八点档都没她一家狗血。」 叶旎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着,眼神凉薄,片刻,轻笑出了声。 「你还笑?现在舆论一边倒,都觉得她被绿了还为顾全体面隐忍,可怜的贤妻体面人。」 魏子怡真被她给气着了,徐瑶发微博的时候是在早上,当时她正在外地出差,等她下会接到助理电话的时,就联繫不上叶旎了。 眼看着脏水一盆接一盆的泼到叶旎身上,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把早年她的新闻也全扒了出来,这下,网上的舆论更是升级,已经脏到不堪入目的程度。 然而这个当事人仍旧一副不咸不淡的反应。 「公司最近的销量怎么样?」叶旎岔开了话题,「今年年终分红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 「别转移话题!」 魏子怡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怎么想的?!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投资人多的去了,咱再多找找人,又不是非得要她的钱!」 「那你说,」叶旎打断,反问,「找谁?」 魏子怡剎了车,哑口无言,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能找谁。 「你都知道是「要」啊,」叶旎凉笑,「要饭还挑三拣四,想饿死?」 那晚,叶旎打听到常何的行程,得知他晚上要参加一个商务晚宴,便託了熟人弄到晚宴的邀请函,只身前往。
第23页 常何是这几年投资圈的新贵,之前以天使投资人的身份投了几个圈内都不看好的冷门创业项目,赚得盆满钵满,进而名声大噪。 说起来,这位常总在投资圈打响名声之前,最常出现的是在娱乐新闻板块上——他与超模徐瑶的婚姻一度被媒体奉为「神仙爱情的典范」。 当年徐瑶作为国内第一批超模,走上国际舞台的时候,常何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富二代,在她众多的追求者里毫不起眼。 偏偏他就有那个本事,有耐着性子,一副非徐瑶不可的痴情样追着她满世界跑,有徐瑶的地方总能看到常何的身影。 后来徐瑶回国发展,他不惜砸重金给她开经纪公司,只为她一个人服务,最终才抱得美人归。 在那个网际网路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发达的,徐瑶的新闻标题里常常会看到「一代超模嫁入豪门当阔太」的字眼,引得圈内一众羡慕。 常何出现在晚宴时,不少公司的老总都围了上去,只为了和他打上照面,聊上几句。 叶旎站在不远处,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常何,一时心里百感交集。 他们很多年前见过一次,在秀场的后台,那时她和徐瑶还是互看不惯的劲敌。 等到晚宴开始后,常何才从应酬里抽身,他径直走到叶旎面前,语气轻松,「叶旎,好久不见。」 叶旎有些意外,时隔这么多年,常何还记得她,她微颔首,「常总。」 「我听说你现在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他主动提起了这事。 「是啊,前几周还向常总公司递交了融资申请,」叶旎淡笑,也不拐弯抹角,直问重点:「不过好像并没能入常总的眼。」 常何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有这事?」他侧头问身后的秘书。 身后的秘书马上回答:「最近公司收到的项目太多,考察需要时间,叶总的项目我们已经着手安排下去了。」 「叶总可是老朋友了,哪能让她等,」常何笑,「这样吧,晚宴过后,你来酒店找我,聊聊你的项目。」 魏子怡还在喋喋不休的发表着「狗男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谩骂,叶旎听得脑仁疼,又想到她现在躲起来,让魏子怡一个人顶着压力去应付外界,着实不太厚道,也只能耐着性子听她发泄。 她揉着太阳穴,把手机开了外扩,放在桌上,自己去冰箱里拿了瓶水。 直到半小时后,她终于骂累了,挂电话之前,叶旎才幽幽的提了一句:「你要有空,就去我家看看,门口要是被人弄脏了,就花钱找个家政帮忙打扫干净。」 手里的手机还发着热,叶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某处。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打断了她的发呆。 「您好,请问您是叶小姐吗?我是**公众号的记者,一直联繫不上您。看到最近的新闻,想採访一下您,方便的话可以回个信息吗?」 叶旎退出简讯页面。 首页红色图标提示一堆数不清的未读消息,未接电话,全是今天的。 她长按关机键,按到一半又松了手。 算了,万一公司有急事,不至于找不到她。 不得已,她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到一旁。 叶旎翻身掀起被子往身上盖,动作进行了一半,手突然停住。 理性在告诉她,不要去看那些东西,眼不见心不烦。 可刚刚魏子怡说… 她鬼使神差的点开了徐瑶的微博。 叶旎默默地看着她置顶微博里的那一行字——「相守不易,一家人在一起才是圆满。」 配图是她们一家三口的背影照片。 徐瑶和常何牵着女儿的小手,蓝天白云下,一家三口站在高处,俯瞰着远处的山峦和大海。 颇有一副海阔天空的意味。 这条被置顶的微博,现在点赞已经破了 110 万人。 那天登机前,她看这条微博的点赞还只有 4 万人。 叶旎点开评论区,底下的留言更是已经破万。 她目光凉淡的看着评论里最靠前的热评,有人在劝,有人吃瓜,当然更多的人在骂。每条都有几千的点赞和跟评: 「我最爱的豪门 cp!我靠,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姐姐,独自美丽吧,希望你能幸福。」 「真是爷青回,我小时候还在巴黎偶遇过叶旎,本人真的很漂亮,可惜了.....」 「网际网路是没有记忆吗?还是现在的网友年纪太小了,叶旎当年的事情可不简单。」 「她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难怪煳穿地心了。」 叶旎的微博消息提示数量已经多到变成了红色的省略号。 自从徐瑶那条微博发布后,网上迅速扒了她的陈年旧闻,连带着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雪藏退圈的事情也一併被挖了出来。 那天早上,她打开微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她在私信里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一张工作证件照,被抠出双眼,满脸划烂全是血。 狰狞得血肉模煳,像一个索命的恶鬼,吓得她手机都脱手摔到地上。 她默默把手机丢到一旁,躲进了被窝。 梦里,她孤身一人,置身于黑暗中。 四周环绕着无穷无尽的谩骂,吵得她头疼欲裂。 她看到家门口悬挂着那双血腥恶臭的破鞋,血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第24页 她看到深夜的漆黑的走廊尽头,青烟瀰漫下徐瑶冷漠寡情的脸。 看到酒店无人的走廊,常何锁上房门,像禽兽一样将她抵在门廊。 看到他冷言轻蔑的奚落,看到徐瑶居高临下的蔑视。 看到那年酒店套房里,徐瑶赤身裸体与那个男人的戏嚯。 她拼了命的逃离,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第十三章 一夜的噩梦让叶旎无心再眠,天没亮就起了床。 出现在俱乐部时,林汀越正在给露台沖水,见到叶旎,招手和她打招唿。 「早。」 叶旎站在吧檯边,看着他握着水枪,往四个墙角边沖刷,水柱喷泄而出,水泥地面积起一片水洼。 「不早了,他都等你半个小时了。」 戴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折腾着一台无人机。 「你要航拍?」叶旎问。 「得给你拍照录像,」他低头调整着参数,「你的体验课套餐里包含了航拍,你忘了?」 叶旎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丝毫想不起有这条服务。 那天听他介绍,她关注点都在林汀越给她当教练上,别的没细听。 「现在想去么?」林汀越关掉水龙头,把水管圈在手臂上捲成环,收进墙角的置物堆里,「今天天气不错,早上浪况好。」 叶旎点头,拿着衣服去更衣室。 换到一半,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黑色长裤。 既然要拍照,那就穿好看点,黑白色太素,不出片,也不适合蓝色的大海。 没有犹豫,她换下水母服,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套明黄色的比基尼。 林汀越正在跟戴戴沟通一会儿下海后要去的等浪区方位,方便他的无人机能跟着不掉队。 见叶旎穿着比基尼出现时,说话明显一顿。 一旁的戴戴在注意到林汀越的眼神后,也发现了身后的叶旎,「哇!」 虽然早就对海边的比基尼辣妹见怪不怪,但叶旎的盘靓条顺还是让他没忍住感嘆。 叶旎身材高挑,纤细但绝对匀称,肉都长在该长的地方,非常够意思。 明黄色的比基尼把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衬托得越发柔嫩,她站在那里,像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阳光照在她身上,白得都有些晃眼了。 戴戴撑了撑鼻樑上的太阳镜,眯着眼看她,「你好白,跟块反光板似的。」 叶旎抬脚走到他面前,戴戴指着前方的一片海域,嘱咐她:「等会儿飞行器飞到那里的时候,你可以跟它互动,这样拍出来很出片。」 叶旎点头。 林汀越站在旁边,没说话,眼神悄然从她身上扫过。 「好看?」 叶旎突然回头,撞上他的视线,明明心知肚明,却偏要故意挑明了问他。 「好看。」 林汀越眼神回到她的脸上,径直对上她的眼睛,意外的坦然。 这下轮到叶旎接不上话。 「但你穿这个容易受伤。」他说。 叶旎当然知道,昨天课前他跟她举了很多例子。 但昨天一下午,她除了摔太多次外,并没有受伤,连擦伤都没有。 「不是有你吗?」 「万一磕到了,」林汀越还是想劝,「磨破皮在海里泡着很痛。」 他想说,你这细皮嫩肉的,要是磨破皮在海水里泡着,得红成什么样。 更何况,今天浪比昨天大。 他瞧着她挂在脖子上的细带,还没他裤腰带粗,就这么简单系在脖子后面,连个死结都不打。 「戴戴要拍照,穿水母服不好看。」叶旎坚持。 「……那你把这个繫紧点。」他指了指自己的后脖颈,示意她。 女孩子爱漂亮,他也得尊重。 他琢磨着,大不了一会儿他给她挑缓一点的浪,尽量离她近点,有事能第一时间上去护着就行。 清晨的阳光躲在还未散开的厚云朵里,柔和不灼热。 早浪其实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刻,但这会儿天才刚亮不久,海里只有零星点点的几个人。 「把防晒泥涂上。」 林汀越拿起冲浪板架在腰侧,一手拿着脚绳,往海里走。 路过沙滩时,碰上几个还在热身的浪友,「早,」林汀越抬下巴打了个招唿,「海里见。」 叶旎拿着紫色的防晒泥,在自己脸两边都画了三横,像猫咪的鬍鬚,完了担心不够,又在额头上补了三横。 早上的海水明显比昨天下午凉。 她把身上打湿后,凉飕飕的,被海风吹得直哆嗦,索性整个人浸入海里,只露出一颗头在海面。 「过来,我给你讲讲怎么看浪。」林汀越说。 叶旎顺着林汀越手指着的方向,远处海平面浮起层层叠叠的波浪,她看着一道道波浪由远至近,交错着向他们涌来,逐渐升高,形成滚滚绿浪。 路过身旁,带动他整个人跟着起伏,最后变成白色的浪花沖向沙滩。 她趴在冲浪板上,头枕着手臂,身体随着冲浪板,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从她的角度望去,不远处,朝阳初升,没有午时的炙热,阳光熹微的散落在零星的海面,反射着如梦似幻的柔光。 眼前的人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她听不太清。 叶旎微眯着眼,安静的沉浸在此刻的平和安宁里,模煳着随波荡漾,像是被催了眠。
第25页 几只海鸥从头上飞过,天地之间,宁静而高远。 「我说明白了吗?」林汀越转头,正好对上叶旎惬意放空的眼神, 他嘆了口气,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上课开小差。」 叶旎被抓了现行,赶紧打起精神坐起来。 「要不沖一个醒醒瞌睡?」林汀越提议。 叶旎又迅速趴下,扭头,一双眼睛直熘熘的望着林汀越,等着他发号施令。 看着乖巧得很。 林汀越见她这模样,无奈的摇摇头去看浪,末了,自己又倏的笑开了。 太阳逐渐升高,海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叶旎在林汀越一系列「醒瞌睡」的激情反覆操练后,起乘水平比昨天进步了不少,上板后稳定性明显提升。 「我是不是比昨天进步很多?」 她骑在板上,脚丫子在板两侧扑腾着,「今天明显比昨天少摔了好多次。」 「嗯,进步很快。」 林汀越也及时给予肯定,看着她进步,自己也挺有成就感的。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此刻等浪区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今天浪况不错,估计再晚点人会更多,海上得「堵车」了。 「我们再沖最后一道浪,然后就上去吧。」 叶旎做好起乘前的准备动作,等待身后林汀越的口令。在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她开始快速划水。 「起!」 林汀越一声令下,叶旎迅速起乘,收腿侧身,站了起来,被白色浪花推着一路向前。 可刚站稳,她就发现不对劲。 她左边有人跟她抓了同一道浪,两人距离非常近,她几乎被对方挡住了滑行的前路。 按冲浪礼仪来说,她所处的位置更靠近溃点,这道浪理应是她的,可对方发现后却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在冲浪板上滑行。 眼看就快要撞上,叶旎本能反应是想剎车,结果心急板不稳,整个人就向前面那人栽了过去。 天旋地转,叶旎闭着眼,黑暗中,她眼前接连不断的闪过各种颜色的火光,像暗夜里的花火一样炸满夜空。 她憋着气,下意识挣扎企图站起来。可越是这样越找不到重心,被撞击后的晕眩,让她整个人失重一样往后仰,无法站立。 手臂在水中空划了几次,就头重脚轻的往下沉去。 没过多久,胸口被闭气压抑得窒息难耐,想要喘息的焦躁像无数只爪子挠在肺上,叶旎本能的伸手在水里划动,想要抓住什么。 潜意识里对溺水的恐惧充斥着她,想要唿喊求救,张口却只唿出一串气泡,无法发声。 海底把海面一切喧嚣淹没,剩下耳边一片朦胧的沉静。 混沌中,她睁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汀越朝她游来,一把抱住她,浮上了水面。 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陆地生物,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救赎。叶旎趴在林汀越胸口,疯狂喘息,大口唿吸着她刚刚拼命渴求的氧气。 碎发湿漉漉的紧贴在她额前,水流顺着头髮往下,迷住她的眼。 她埋头在他的胸前,手紧抓在他的肩,手指用力到抠进他的皮肉里,她闭着眼,胸口大力起伏着,狼狈不堪。 溺水的恐惧随着重见天日的意识渐渐回魂,叶旎缓缓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水,把碎发捋向额头两边。 肌肤的触感传递着亲密的提醒,她睁开眼,林汀越正紧紧的抱着她,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她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的下颌喉结,蜜色的肌肤沾着水珠,顺着脖颈,一滴滑下来掉进锁骨窝里。 察觉到他俩这动作的亲密,她赶紧推搡着要挣脱,刚推了一下,就被他手臂更用力往回搂住,抱得更紧。 「别动。」 林汀越的声音从头上方传来,语气听起来有些怪,叶旎额头抵在他脖颈间,她感受到他胸腔的轻震,窘迫得身体僵直。 他低头,下巴蹭在她额角,哑声提醒。 「你衣服掉了。」 第十四章 像一道晴天霹雳,噼得叶旎五雷轰顶。 她缩在他胸口,脑海里反覆确认他的话,偷摸自己的肩膀,空空荡荡,比基尼早已不见踪影。 半晌,她动作僵硬的低下头,只见自己与他肌肤相贴。 「别担心,我挡着别人看不到,」林汀越知道她刚刚受到了惊吓,低声安慰,「衣服在我右后方,你是不是磕到头了?」 没有什么语言能形容她此时的心情。 叶旎羞窘难安,明明是别人抢了她的浪,结果摔的却是自己。 她又气又委屈,大脑混乱得几次张嘴试图说什么,最后,身体的疼痛占了上风,她皱眉埋头控诉:「好痛,我眼睛都冒星星了。」 林汀越松了口气,看她还能逻辑正常的说话,应该问题不大。 但以防万一,还是用手在她脑袋上试探着检查有没有出血肿胀的情况。 「是这里吗?」 「不是。」叶旎闷声否认。 「这里呢?」 「不。」 「这里有点肿。」 「……」 不问还好,被他这一碰,头疼得更厉害了。 刚刚整个人就这么直立高耸的砸到冲浪板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磕到哪儿了,整颗头都在疼,一抽一抽的,头晕眼花得直犯噁心。
第26页 叶旎强忍着反胃的不适,「你别按了!」她难受得不行,心烦意乱的打掉他正在检查的手,「疼死了!」 身理上的难受总会让人精神变得敏感脆弱,这一摔,像是摔开了她心里多日紧闭的闸门,让困在里面的委屈埋怨全都喷泄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啊...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这么对我...」 眼泪夺眶而出,她皱着眉,嘴上还念念有词,情绪愈发激动,「…有没有脑子…神经病…」 林汀越懵了,听着叶旎带着哭腔的埋怨,低头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和鼻尖,哭得跟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不管不顾。 他愣怔了好几秒,茫然的抬起手,轻拍她的背,一下一下,笨拙的轻哄着。 叶旎发泄似的哭闹,引来周围浪人的围观。 「怎么回事?受伤了?」隔壁俱乐部的教练游过来,看着哭得伤心的叶旎,表情困惑。 「没事,我板没推好,呛到水了。」林汀越答。 「需要帮忙吗?」是林汀越队里的同僚。 「不用,惹她不高兴了,我先哄哄。」 接二连三的浪人游过来询问情况,都被林汀越以各种理由打发。 叶旎哭得眼泪珠子啪嗒啪嗒掉在他的胸口,林汀越也不多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儿似的,任她,由她。 直到声音哑得不再念叨,叶旎终于哭够了,她揉了揉哭得太用力而通红髮胀的眼睛,抽抽泣泣的吸着鼻子。 「提醒一下,你现在没穿衣服。」 林汀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身体一僵,顿时被拉回了现实。 脑子疼成一团浆煳,她努力去理清情况。 比基尼被沖飞了。 他们现在还在海里站着。 她刚刚乱发脾气,趴在他身上哭了很久。 他们现在还紧贴在一起。 她上半身裸着。 他也是。 …… 想到这里,她心虚的抬头看林汀越。 他眼神明净,正垂眸看着她,似乎对眼前的尴尬并不在意。 粗壮的手臂环在她后背,把她紧紧箍在怀里,保护得严严实实。 林汀越轻嘆,神情有些无可奈何,却依然在耐心的等待她的回应。 叶旎近距离着看他稜角分明的脸,下颌周围有青色的小胡茬。 「我...衣服呢?」叶旎声音还在哽咽。 「在后面。」 林汀越侧身,带动叶旎跟她一起,她看到她的比基尼搭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冲浪板上。 「你抱紧我,我带你过去。」 俩人蹲膝,身体沉入水中,林汀越一只手搂着叶旎,一只手向身后的冲浪板伸去,叶旎前胸紧贴着他,双手死死扣住他的肩侧,生怕自己走光。 拿到比基尼后,林汀越把叶旎下巴搁到冲浪板沿左侧,自己绕到板另一侧,背对着她。 叶旎身体沉在水里,借着冲浪板和林汀越的后背做遮挡着,在水里摸索着把比基尼穿上。 可偏偏绑带太细,在水里不安分的漂浮着,抓不住。 叶旎紧扯住后背的两根绑带,双手在身后反覆纠缠,尝试了几次也未果。 林汀越看着远处的缓缓冒起的浪头,早上还翻涌的海浪,现在已经平缓了不少。 像他此刻的心情。 难怪别人情绪紧绷的时候,都想抽口烟。他想着,没由来的缓缓吐了一口气。 「林汀越......」 这是叶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回头,看见她一脸赧然的望着她,眼神不自然的四处瞟。 「你...帮我系一下......」 叶旎双手还在架在背后,紧紧扯住身后的绑带,生怕一松手,比基尼又飘走。 林汀越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而后错开她的视线,目不斜视的绕过冲浪板,来到她身后。 他抓住两根在水里漂浮着的细长绑带,示意叶旎松手。 她后背的皮肤细腻如凝脂,阳光下白润透亮,像是镀了一层柔光。几缕散下来的碎发湿淋淋的贴在白皙的后脖颈,肩胛骨凸显,像蝴蝶的一双翅膀。 林汀越看着粘在她后背的水滴,顺着嵴柱沟往下滑,融进身前的海水里。 心里无声漾开一圈涟漪。 他快速给她系了个蝴蝶结,又觉得不保险,再在面上叠加了一层结。 「好了。」 叶旎抬手摸了摸后背上的结,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转身,林汀越近在眼前的下巴吓得她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步。 林汀越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担心她又摔进海里。 两人面对面站在海里,视线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刚刚的慌乱过去,现在只剩下难以言明的尴尬。 「回去吧。」 林汀越先开口,不等他说话,直径走到一旁,扶着冲浪板往岸上游。 叶旎跟在他身后,心里排山倒海的翻涌着,迟来的羞耻心让她现在无处遁型。 还不如淹死算了。 她又羞又恼,知道自己丢尽了脸面,别过头,迴避着林汀越的身影。 心里声势汹汹的一副破罐破摔样,双手却很诚实的抓紧了冲浪板,生怕再次溺水。 一想到刚刚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的肌肤触感,他滚烫的胸膛和粗粝的指腹。 努力维持的表面平和,就被羞红的脸颊出卖了。
第27页 她蜷缩起手指,悄悄的用余光瞥了眼。 他今天怎么又不穿衣服了! 卫生所的医生检查之后,叶旎身上除了几处轻微擦伤倒无大碍,腿上被磕出的淤青用跌打药酒每天按摩应该很快就能消散,头上也没有出血的迹象,只是左侧撞了个大包,让她回去好好观察几天。 为了保险,最近暂时不要再去冲浪了。 林汀越认真听完医生的叮嘱,拿着一些消炎药和按摩用的跌打药酒,走出卫生所。 「那个,我头疼,先回去休息了。」 叶旎一把夺过他手里装着药的口袋,转身就要走。 「你不饿?吃了饭再回……」 林汀越话还没说完,叶旎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毫不犹豫的撒腿就逃,「不吃,不饿。」 林汀越看着她撒着脚丫子飞奔的背影,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杵在原地楞了半天。 终于,低头摸了摸鼻樑,不好意思的笑了。 「哎,什么情况?」 一进俱乐部,戴戴就迫不及待的招唿他往吧檯边上坐,「青天白日的,你俩当众鸳鸯戏水?」 「滚。」 林汀越走到冰柜旁,拿了瓶矿泉水,回头叮嘱他,神色严肃,「警告你管住嘴啊,好歹一小姑娘,名声重要。」 「小姑娘?」戴戴不可思议的看他,「她比你大 6 岁,你也好意思说。」 林汀越没理他,喝了一口水,望着远处的海面出神。 「我能保证不多嘴,但你俩被那么多人围观,这事晚上就可以传遍半月湾,你这个要求很难…」 戴戴还在一旁碎碎念,林汀越突然也觉得脑仁疼,懒得听他八卦的叨叨,迳自上了楼。 第十五章 林汀越回房间,洗完澡一回头,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肩膀后侧有几道明显的红色抓痕。 脑袋里马上联想到叶旎抱住他时,手指紧紧抠住他的肩背。 他愣了数秒,思绪不可迴避的想到了在海里焦灼难耐的时刻。 他看到叶旎沖向那人的冲浪板时,按照骨子里根生蒂固的冲浪礼仪,以为那人肯定会自觉让出。 结果没曾想,非但没让,还直接挡住叶旎的道。 他大声提醒,却已来不及,眼看着叶旎飞扑出去,头砸向那人的冲浪板尾,滚身入水。 那人踏浪而去,身后四溅的大片水花里,一个黄色的东西飞了出来,坠落在不远处的海面,像一块浮标,游荡在过境的白花浪后。 他第一时间就潜进水里,以最快的速度游到她身边。 本来只是救人,他在海边呆了这么多年,这事也没少干。 但是今天...... 他拿了支药膏,侧身对着镜子,一只手用棉棒沾上药膏,涂抹着肩后的红痕。 救她时,她抓太紧,指甲都抠陷进肉里,破了皮。 那会儿的叶旎,笼罩在溺水的恐惧里,全身都在颤抖,起伏的胸部紧贴在他的身前。 像初夏的海浪,柔软得让他心神荡漾。 饶是他这么多年,对海边穿着清凉的女人早就习以为常,这么毫无遮挡的身体相贴,也让他意识不受控制的神游飘散。 本想给她确认伤势,顺道转移一下注意力,结果她的大哭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可怜的人儿抽抽泣泣的埋在他颈窝,她唿吸的灼热扫在他脖颈,弄得他心痒难耐,他轻拍着她的后背想安抚,可光洁滑腻的肌肤触感,和身前起伏不断的柔软让他身体有了本能的反应。 他焦灼得不知如何自处,一面担心她相贴的身体会察觉自己已明显凸起的反应,偏偏周围的人又都围了过来。 没有言语能形容他那刻的心情。 像被丢进了热油锅的蚂蚁,煎熬,心焦得不知该何去何从,还要强装镇定的应付着围观的熟人们。 这到底是在折磨谁…… 林汀越躺在床上,目光涣散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试图控制自己思维不要再发散。 窗外艷阳高照,他起身拉上窗帘,再躺回被子里。 闭眼静默,房间里只剩空调送风口运转的声音。 凉风徐徐,他翻身把脸埋进被窝。 夏日的午后,清净得只剩树上的知了偶尔吱鸣,日光绵长。 混沌之间,林汀越手掌不自觉的收了收,他轻轻磨了磨指腹,梦里叶旎肌肤的柔软,滑腻的触感让他不可控制的想要再触碰。 她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炙热的唿吸还在他颈窝,身下的柔软起伏…… 叶旎一觉睡醒,已是傍晚十分,窗外红霞满天。 打开手机,在今天的三十几个未接来电里搜寻,确认没有公司的电话后,又把铃声设置静音。 午饭都还没吃。 她揉了揉睡乱的长髮,掀开被子下床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汽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小半瓶下去。 从嘴贯穿到胃的凉气混着清新的橙子味让困意消减了不少。 正准备先去洗个澡再去吃饭,手机屏幕亮了,戴戴发来信息,点开是分享的网址和提取码。 「今天拍的照片和视频,密码自取,24 小时有效。」 叶旎点开网址连结,输入密码,将标有她名字的文件夹进行保存下载后,看到了今天无人机拍的照片和视频。 有她踏着浪飒爽前行,生龙活虎,笑得开怀;有摔板时被抓拍悬在空中,双眼紧闭,表情滑稽;有骑在板上扑腾着腿看浪,留给镜头一个圆熘熘的后脑勺;还有掉进海里时,只剩砸起半米高的水花。
第28页 更多的是她百无聊赖趴在板上在等浪,林汀越在一旁帮她扶着冲浪板,望着远方给她看浪。 她一张一张的向后滑动着翻看,背景是清一色的湛蓝海域。 屏幕出现那个与她并驾齐驱,抢她浪的人,她厌恶的皱了皱眉,快速划走。 一直滑到最后一张。 叶旎光洁裸露的后背对着无人机,头埋在林汀越的脖颈,两人肤色对比明显。 林汀越结实的臂膀环抱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正轻拍着她的背,神色温和,身后一道绿浪已涌溃出白色浪花,向他们滚滚袭来。 他背对着浪潮,以一己之力将她护在怀里。 金灿灿的海面上,两人湿漉漉的相拥。他的头髮垂在额前,表情无奈,又像在轻哄。 叶旎想到在溺水前看见他游向自己的身影。 他的身体比她想像得更坚实,脖颈间的气息有着被海水浸泡过后的咸湿。 她回味着自己贴在他身前的触感,胸膛肌肤滚烫,轻哄时,胸腔和喉咙微微震颤,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边。 叶旎握住手机,仰头往后躺,倒进了绵软的被窝里。 上午那会儿的羞愤尴尬,在昏睡了一觉后已经消散了大半,此刻,隐隐生出一种诡异另类的感觉。 楼下的厨房做着晚饭,锅碗瓢盆碰撞得叮噹响,房间里的空调送风口摇晃着扫过叶旎的腿,有点痒。 她把手机埋在胸口,盯着天花板出神了几十秒,又缓缓举起手机,隔着十几厘米的距离,眯着眼仔细端详那张照片。 点了下载保存,悄悄发了一则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配文「before drowning」。 林汀越是被戴戴的敲门声吵醒的,他从床上坐起来,人还不是特别清醒,美梦被搅醒,听着门外聒噪的喊声心里满是失落烦躁。 他垂着头,脑海里叶旎的身影还未彻底消散,人却不得不下床去开门。 「你睡死了?」门一开,戴戴那张精力过度旺盛的嘴又开始喋喋不休,「打电话也不接。」 林汀越懒散的往门框上靠,看着戴戴那张脸,无语的闭了闭眼,「什么事。」 「下周五周年店庆,你想怎么办?」戴戴直奔主题,「要不要搞个什么 party 之类的。」 「行。」 「请乐队来店里演出?还是直接请 dj 来打碟?」 「嗯。」林汀越搓了把脸,转身走去桌边给自己倒杯水。 「要不搞个有主题的?着装上可以提点要求,」戴戴继续提议,「酒水也可以沖一下营业额。」 「好。」 「你下周哪天有空?」 「可以。」 「我在跟你说话!」戴戴提高了音量,不满的强调了一声。 林汀越耷拉着脑袋,人还恍惚着,忽然听到他大声,倒水的手顿了顿,回头望他,两眼迷茫,「什么?」 「你魂丢了?」戴戴无语,走过来正准备说什么,就看见他背上几道泛着红的血痕,靠近肩膀的地方,醒目异常,「你背上怎么回事?」 林汀越立刻转过身,背靠桌沿,正面对他,「下周二,我上午训练完就回来。」 「大白腿抓的?」戴戴明显不吃他那套,八卦的雷达迅速启动,四处接受讯号,「是不是早上鸳鸯戏水那会儿?」 他靠过来,压低着声音,语气却亢奋得不行,「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用胳膊怼林汀越,「你小子可以啊,这才几天......」 不等他说完,林汀越直接上手捂住他那张碎嘴,一把揽住他,架着就往门外送。 「你小子...老房子着火...一点就着...」 戴戴被捂着嘴,说话囫囵着听不清,一双眼睛却跟整天坐在村口闲着没事八卦东家长西家短的大妈一样,听到新八卦,兴奋得双眼放光。 送到门口,林汀越松了手,一脸警告的准备威胁他,戴戴马上抢答:「保密!保证保密!」还学林汀越的语气,「小姑娘名声重要!我知道!」 林汀越忍无可忍,抬起拳头,作势要给他一拳,戴戴马上捂嘴做了一个「闭嘴」的动作,转头就撒着欢的跑。 人走了,房间里也恢復了清净。 林汀越松了口气,他走回桌前坐下,呆呆的望着那杯水,不知在想什么。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纱帘,在窗边的地上洒下一片暖黄,海风轻轻吹动纱帘。 房间像被蒙上一层柔光。 过了好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起身径直走去床头柜前,翻出了那张粉色的便利贴。 之前急着回队里,就顺手放进了床头柜。 林汀越打开便利贴,将纸上的那串字母输入手机微信的搜索框,连着搜了几次,提示都是「该用户不存在」。 ...... 他匪夷所思的盯着那串龙飞凤舞的字迹,看了半天。 英文字母,不是微信号,那也肯定不是电话号码。 他不信邪的打开浏览器,重新输入,网页搜索弹出的第一条,是一个网站地址。 点开竟是一个女性内衣品牌的官方网站——ailes cassées 叶旎的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第十六章 受伤不能下海的日子,叶旎懒洋洋的躺房间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消磨时间。 中午的时候主动给魏子怡打了个电话。
第29页 那天临时跑路,也没来得及跟正在出差的魏子怡说清楚情况,只是简单交代要离开一段时间,以及融资款很快会到帐。 魏子怡对这事一直是云里雾里的,搞不清情况,要不是和叶旎多年的交情,知道当年的内情,网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度让她都恍惚。 这些天全凭直觉摸索着和徐瑶的助理见招拆招,她都快被搞疯了。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徐瑶一手策划的?!」魏子怡震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她有病啊?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 「你小声点,」叶旎皱眉,迅速把手机拿远了一截,抬手揉被她突然大分贝刺激的耳膜,「已经没闲钱治病了。」 新闻出来的第三天,叶旎察觉舆论风向不对劲,网上接二连三开始出现了所谓的「徐瑶闺蜜」,「徐瑶弟弟」的视频和语音爆料,直指常何出轨,徐瑶看了新闻伤心欲绝,深夜痛哭买醉。 过两天,有媒体拍到徐瑶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直接就变成了割腕自杀。 眼看着舆论发酵失控,叶旎尝试和常何联繫,被他秘书回拒四次后,决定亲自发微博澄清。 不为别的,只是担心这些绯闻会影响到本就岌岌可危的公司。 个人的声誉她早就看淡,网上的新闻来得快去得也快,人们茶余饭后需要新的谈资,没有人会记得她这个早就退圈的隐形人。 但公司不能,那是她们全部的心血,这种时候,任何的不利声音都可能变成击垮最后防线的重锤。 只是今时不同于往日,她从公众面前消失多年,没了名人效应,这个澄清也不知道能有多少作用。 然而就在她和律师商量着是否需要出具律师函来警告造谣的营销号时,她意外的接到了徐瑶的电话。 「那个爆料也是她找人拍的?」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他俩是两口子,找人爆自己老公的婚外情,图什么啊?之前还带着她那个老公到处上节目秀恩爱,网上宣传都写的是什么神仙爱情,豪门清流。」魏子怡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搞什么名堂。」 叶旎笑笑,没有接话。 她离开模特圈很多年了,对那一套营销手段还是很清楚,无非是两人捆绑,合体营销,提升知名度来提高对外商务报价,互惠共赢而已。 圈内多的是面和心不和的塑料夫妻,恩爱都是给外人看的。 只是没想到,常何和徐瑶也是如此。 当年常何对徐瑶的痴情,她也算是半个见证者。每个和徐瑶同台的秀场,总能在后台看到常何鞍前马后的围着徐瑶,周到得连工作人员见了都笑说自己饭碗不保。 她以为,他们至少真心待过彼此。 徐瑶那晚到叶旎公司的时候,已过了凌晨,带着她的经纪人保镖助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杀进办公室。 上一次见面已经记不起是多少年前,她没什么变化,精緻妆容下,皮肤身材保养得当,也许是红气养人,气势比当年更盛。 「为什么不能澄清?」叶旎开门见山。 「叶小姐,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狗仔的目标是常总,网友就是跟着吃瓜凑个热闹,」徐瑶的经纪人说道。 豪门内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样的,八卦无非是满足广大普通群众对豪门的窥探欲,想看到的是那些掌握了这世上大部份财富的人,光鲜亮丽背后的不为人知。那门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是躲在网络世界背后的一群阴暗的狂欢,他想要看到那些体面背后的明争暗斗,不择手段,头破血流。 仿佛这样就可以让他们穿插着艰难和不幸的人生感到一丝所谓的公平,由此来慰籍自己安于平凡亦是可贵。 「说白了,大家乐于看到这些东西,你发微博澄清,没人会在意。」 徐瑶坐在沙发上,观察着独自坐在办公桌那头的叶旎,当年的锋芒和锐气早已消散殆尽,她背靠在高出一截的椅背里,神情淡然,眼神平静得瞧不出情绪。 这让她觉得陌生。 「所以呢?」叶旎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位娘里娘气的经纪人,「要我老老实实认了这事儿,等着被骂?」 「这种事情也就是在网上热闹两天,网友都是健忘的,事不关己,谁会一直关注着当回事。」经纪人说。 「两天?」叶旎抬眼,意有所指的反问:「她的闺蜜和弟弟们准备只热闹两天?」 身边人接连不断的出来爆料,每次都精准激起三层浪,她不信这背后没有人在推波助澜。 经纪人似乎对叶旎反问他的语气很不满,如今的徐瑶事业名气如日中天,他作为经纪人,在圈里走到哪儿都得被人高看一眼。 他起身站起来,双手环抱在胸前,高傲的睥睨着眼下这个早就查无此人的败将,言语里的刻薄藏不住,「你都退圈这么多年,现在的网友都不见得认识你,你说什么有人在意吗?」 叶旎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似是轻哼了一下,不再理会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转头问徐瑶,「你大晚上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我听说你最近在找投资人融资?」徐瑶也不绕弯子,直接点题,「你需要多少?我可以帮忙。」 「说来说去,不就是花钱让你闭嘴。」魏子怡简明扼要的提取重点,「我还奇了怪了,难怪常何不投的项目,徐瑶跑来接,搞半天是封口费。」
第30页 叶旎不语,徐瑶开出的条件是她见过的所有投资人里最优待的,要说她没藏私心,没人会信。 纵使自己再憋屈,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徐瑶背靠大公司,强大的公关背景和手段,她想让舆论往她希望的地方去发酵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更何况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她亲手策划的。 「可以这么理解。」叶旎不咸不淡的答,「毕竟投资人又不是真的天使。」 那晚送徐瑶一行人到电梯口时,徐瑶打发其他人先走。 她和叶旎去到走廊的尽头,从包里摸出烟盒,点燃,她缓缓吸了一口。 昏暗的楼道里,徐瑶菸头处的火星忽明忽暗,默了好久,才故作随意的问了句:「你这些年怎么样?」 她语气像久违的老朋友之间的问候。 叶旎莫名其妙的瞧了她一眼,觉得好笑。 许是也察觉到自己这话问得不合适,她轻笑着弹了弹菸灰,放弃迂迴,「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灰白的青烟在两人之间瀰漫,窗外的月光照进楼道,惨澹而凄白。徐瑶隔着青烟,看着那张熟悉而漠然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里。 叶旎冷淡的抬手散了散眼前的青烟。 她无心于徐瑶话后的弯弯绕绕,如果她今天是来警告逼退的,那叶旎不会搭理;如果是为了说几句讽刺的话示威,那更没必要。 她太清楚徐瑶的心高气傲,如今她能如此平和的与自己面对面聊上两句,只是因为在她眼里,自己是早就被她淘汰出局的失败者。 没有攻击性,没有竞争力,构不成任何威胁,她不必把一个无法翻身的手下败将当回事。 两人沉默的站着,漆黑的走廊一时间安静得连唿吸声都变得清晰。 见叶旎不语,徐瑶也不再找话,直接了当的把话挑明。 本来还在为徐瑶的无语行径而火冒三丈的魏子怡,直到听完了事情的整个经过,理清来龙去脉后,反倒没了脾气。 不是不生气,而是主观上被讶异先一步占领了高地,忽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叶旎在明知道徐瑶下的是怎样一盘棋的情况下,接受了她的融资,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当年魏子怡亲眼见证了徐瑶对到她所做的一切,她一直认为,叶旎表面上风平浪静,但哪天要是真发疯杀了人,那死的一定只会是徐瑶。 她之于她,不是打击,而是毁灭。 之前,公司被同行恶意高价挖走一批设计师,导致设计稿泄露,新品被捷足先登,公司反被栽赃抄袭。 一时间找上门的官司纠缠得难以脱身,已经出货的新产品被迫全部积压,资金鍊面临断裂。 她和叶旎忙着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见投资人,面对接二连三的冷嘲热讽和无数次的闭门羹,还要点头哈腰的陪着笑,努力给自己保留最后的一丝体面。 那时,她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叶旎当年没被雪藏而退圈,以她当时的在国模里的势头,这辈子都不可能会为这点钱折腰。 她不知道叶旎有没有想过。 电话里一时陷入了静默,魏子怡在心里反覆斟酌着用词,几度想要说点什么,却还是没能开口。 徐瑶设局给她招来这场飞灾横祸,再以封口费的名义,像打发要饭的一样洒洒水的施捨她点钱,让她乖乖的背锅,然后闭嘴谢恩。 而叶旎就这么接受了,平静得仿佛事不关己。 「你就真咽得下这口气?」魏子怡试探的问了句。 一想到徐瑶助理在会客室里摆出那张自觉高人一等的贱人嘴脸,魏子怡就恨得咬牙切齿,更别说徐瑶本人。 叶旎伸手,拿过茶几上的咖啡,缓缓的喝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进喉咙,却没有预想的回甘。 半晌,瓷杯与茶几玻璃碰撞的清脆声从电话那头传来,还有叶旎不冷不热的一句——「要饭还嫌什么馊。」 第十七章 正午升高的气温让空气都变得燥热,海风摇曳着树影,沙沙作响。 叶旎挂了电话,手里还握着勺子,缓缓的搅拌着那杯没喝完的咖啡。 某刻,握着勺子的手停了下来。 徐瑶在走廊最后说的那句话,她没有告诉魏子怡——「当年在米兰的事,不要让常何知道。」 一直坐到傍晚,高悬的烈日褪去了炙烤大地的灼热,缓缓向海平线靠拢,夕阳的余晖洒向海面,盪出一片细碎粼粼的金光。 叶旎望着满天绯红的晚霞,想起了刚到加州的那段日子。 也是一个人坐在房间,看了无数个日落。 从万里无云的碧蓝,到绚烂的晚霞染尽天空,而后又不可避免的走向消亡的暮色。 熟悉到闭上眼就能在一张白纸上临摹。 那时的她被巨大的虚无和迷茫笼罩着,生命里好像没有清晨,睁眼是黄昏,闭眼便是黑夜。 她像一支被放进冷藏柜的鲜花,隔着玻璃门旁观着外面的世界,日升月落,无人知晓她在日復一日的等待消磨中独自的走向枯萎。 人山人海的秀场,当季最新的时装,gg杂志拍摄,竞争激烈的面试走秀。 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什么也没留下。 从人声鼎沸到无人问津,也不过转眼间,快到她一度怀疑那段日子是否真的存在过。 经纪人担心她会一振不撅的消沉下去,把她送到加州上大学,然而从巴黎到加州,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呆着,她甚至连适应都不需要。每天颓丧的关在房间里,任由这盛大的黄昏将她一步步侵蚀,直到渐渐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第31页 徐瑶那晚从叶旎的公司离开,回去的路上,经纪人坐在车前排,嘴上刻薄的讽刺着,「她以为她是谁啊?真以为自己还是中国甜心啊?」经纪人白眼翻得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不入流的东西,你老公眼睛是瞎......」 话说到一半,对上后视镜里徐瑶那双冷情的眼睛,撇了撇嘴,识趣的消停了。 徐瑶侧头看向窗外,街边的霓虹飞驰而过,忽明忽暗的光影映照在她的脸上,看起来有几分寂寥。 常何那版出轨新闻,是她找人拍的,雇的狗仔跟了大半个月。 自从知道常何在外面养的女人怀孕,已经在英国待产,她就彻底断了这桩婚姻的最后一点念想。 这些年,风光的豪门千亿媳妇的名头早就让她身心俱疲,世人只知她风风光光的嫁入了香港豪门,却没人知道她在那扇门后的生活。 常何是他爸和外室的私,后来母亲病逝,他被接回家里,虽说对外身份不菲,但在那个大家族里,他的存在一直是个「异类」。 当初徐瑶年轻,面对这个自带光环还愿意做小伏低围着她转的豪门二代,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加上自己年纪越来越大,模特圈的竞争激烈,她不得不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 嫁豪门是个名利双收的好选择。 可真等她嫁进去,以为后半生衣食无忧,可以安心做富太太时,常何的真面目却暴露了出来。 在那个大家族里,常何不过是个没有实权,每个月按例领生活费的边缘儿子。他各方面资歷平庸,加上身份特殊,没有生母的撑腰,在他爸一众儿女里,不起眼到放养都没人过问。 当初常何看上她,不过是看中她的名气,想藉由和徐瑶的婚姻,打开自己的知名度。,他高调的进军以「豪门夫妻」身份捞金,作秀恩爱,为自己打造「痴汉宠妻」人设疯狂吸粉。 然而表面非徐瑶不可的忠犬老公,不过是演给别人看的戏码,背地里,常何的莺莺燕燕就没断过。 这些年,名气有了,他便不再满足于徐瑶老公这个头衔,想趁势实现自己商业上的野心,表面上常何近几年投资名声大躁,背地里没曝光的项目亏得一塌煳涂,已经到了入不敷出的状态。 徐瑶马不停蹄的接工作挣钱来给他填窟窿,外界质疑声不断,她只能对外包装自己独立女性的人设,嫁进豪门也不放弃自己的事业,箇中的心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直到偶然知晓常何养在英国的女人还有两个月就要临盆,听说是个儿子。 她才决意要在那个孩子出生前离婚,保住自己财产的同时,从常何的家族里争取到更多的抚养费,不然等那个儿子接回来,她就再也没有谈判的筹码。 可问题在于,直接爆料常何的私生子,对之前一直营销的「神仙夫妻」形象极其不利,对外她俩还是捆绑状态,以夫妻档的身份签订的众多商务合作,不少合约还没有到期,这时候毁约,得罪品牌方不说,高昂的违约赔偿金实在是得不偿失。 以后还得在这圈里混,她不能自断后路。 不得以,这场恩爱戏码还得配合着演下去。现在先给公众提前打个预防针,自己为家庭隐忍也可以赚取一波同情票,之后再以常何私生子为由宣布离婚,自己全身而退的同时还能占据舆论优势。 「把照片给我看看。」徐瑶朝身边的助理伸手。 助理从包里翻出 ipad,打开文件夹,递给徐瑶。 第一张就是那晚在酒店的套房里,五零四散的白色文件纸张还在悬散在半空,叶旎蹲在地上,低头捡着地上的纸。画面里,常何背对镜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徐瑶将照片放大,定格在叶旎的脸上。 照片是狗仔爬到酒店对面的大楼里用长焦拍摄的,距离太远,放大后清晰度并不高,但依稀可以辨别她脸上的神情。 她低垂着眼,神色如常。 可常何的背影,她太熟悉,不用看表情都感受得到他的怒气。 徐瑶猩红的指甲划过屏幕,下一张照片,叶旎手拿着那沓纸,背对着镜头往门处走,常何一个健步冲上去,似是要拉住她。 再往后一张,就是新闻头版那张赫赫有名的「出轨」石锤。 常何倾身把叶旎抵在昏暗的门廊里,将其双手禁锢在头顶,他埋头强吻叶旎的侧脸,而叶旎表情挣扎抗拒,脚边的文件纸又散了一地。 新闻曝光的时候,是截取了一段动图,刻意将叶旎的表情做了模煳化,乍一看,气氛完全是一对深陷情慾,在门廊就迫不及待纠缠的偷情男女。 徐瑶冷哼一声,身旁的助理好奇的凑过来,她斜瞥了她一眼,刚准备开口的助理讪讪的闭上嘴又坐了回去。 下一张照片,常何已经被推开,倾斜着身子侧着脸,头朝右,正好对着镜头这面。 叶旎愤怒的将一巴掌甩在他的左脸。 徐瑶盯着看了几秒,不禁笑出声,觉得畅快,仿佛多年淤堵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顺了下去。她食指和拇指往外扩了几下,将照片放大定格在常何的脸上,细细的观赏着常何被扇时的「表情」。 「瑶,咱们那个视频明天还发吗?」经纪人从前排扭头看她。 徐瑶抬眼看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哪个?」 「就是偶遇你独自接女儿放学的那个。」经纪人拿起手机,在相册里找视频,「要发的话,我现在就联繫营销号,让他们文案按着夸「你是个好妈妈」来写。」
第32页 「发吧。」徐瑶点头。 感受到她不错的心情,经纪人刚刚悬着的心也松懈了不少,再起话端,「瑶,不是我说你,你刚刚真的太大方了,」他回头看徐瑶,「你看过她那个融资申请,多给她这么多,白便宜她了。」 「我觉得挺值当,花小钱办大事,」徐瑶无所谓,「你再给我接个代言不就回来了。」 「她那破公司哪值得了那么多钱,」经纪人不满的发牢骚,「也是她运气好,碰上你,不然准倒闭。」 徐瑶没理他,低头在 ipad 屏幕上划拉了几下,直接翻到了最后一张。 照片里,常何捂着脸杵在原地,叶旎已经破门而出,留下在走廊里奔跑的模煳背影。 徐瑶看着那个模煳的背影,眯了眯眼,片刻,思绪不可控制的回到了刚才在走廊尽头的时候。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徐瑶问叶旎。 她以为她至少会想知道,为什么要比融资申请上的金额多那么多。 结果她只是漠然的看了她一眼,并不言语,也没有一丝好奇,冷漠得好似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见她无心多聊,徐瑶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明来意——「当年在米兰的事,不要让常何知道。」 叶旎干脆的点头,「行。」 之后又是一段诡异的沉默,叶旎静静的伫立她在身旁,没了下文,只是平静的看着窗外,等着她将手里的烟抽完。 某一瞬间,徐瑶心里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她看着叶旎那张她曾经熟悉到化成灰都能认出的脸,竟蓦地觉着陌生。 叶旎答应得太干脆,让她反而不敢轻易信任,担心她背后会打别的注意,又警告的强调了一遍,「如果他知道了,那钱......」 「你可以单独起一个保密合同,违约就告我。」叶旎出口打断。 灰白的一截菸灰突然掉落,连带着还没熄灭的火星,烫到了徐瑶的手指,她抖了下,连忙甩手拍开。 叶旎淡淡的扫了眼,视线移向了窗外。 徐瑶拍了拍掉落在衣角的菸灰,一时没话,手里的烟还未燃烧过半,她已没了兴致。 沉默片刻,把菸头杵灭丢进了垃圾桶。 徐瑶心烦意闷的胡乱划着名屏幕上的照片,往前快速翻了几张,又划回来,最后还是定格在最后一张。 叶旎破门而出,她看着那个背影,和十年前在米兰的那晚,那个开门离开时的背影慢慢重叠。 「是吗?我想我不需要用这种方式。」 那晚叶旎离开房间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在回答酩奢家二公子,说「不需要」时,眼神却准确的落到了徐瑶的身上。 那个眼神...... 徐瑶咬牙,好看的细眉不可控的慢慢往眉心拧紧,下一秒,她烦躁的熄灭了屏幕的光,把 ipad 丢回了助理怀里。 第十八章 戴戴在俱乐部的公共群里发布了一则消息。 俱乐部五周年店庆,明晚庆祝 party,邀请大家来参加。 群里积极响应,一众人闹着要老闆明天晚上在 party 上抽奖。 叶旎抱着手机,在群里潜水,翻看着刷屏的新消息,自从那天过后,林汀越就一直没跟她联繫,她好像也没有他的联繫方式。 好歹救了自己,怎么也该道个谢的。她心想。 突然手机振动,陌生来电跳了出来,她想也没想就直接摁挂掉。 一分钟后,还是刚刚那个号码,发来了简讯。 「我是林汀越,明晚店庆,记得来玩。」 她看着那一行字,犹豫了数秒,回復道:「好。」 林汀越在看到那个「好」字之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那天之后,她一直没找自己,也没来店里。 担心她是故意躲着自己,就更不好冒然去找她,但又怕她真的就不理自己了。 没她联繫方式,最后还是找戴戴要体验课报名登记表才翻到她电话,微信好友申请也不通过。 等了几天,终于等到个由头和她说句话。 这些天,他一直在反思那天行事是不是太不妥当。 当时情况紧急,周围那么多人,他无暇多想,一门心思就顾着要帮她挡住。 可毕竟是女孩子,就这么直接上手搂怀里了,两人毫无遮挡的贴在一起,换谁都会觉着难为情。 他懊悔自己的迟钝,更害怕她会误会自己故意占她便宜。 抓耳挠腮的琢磨了几天,想着要找个机会跟她正式道歉。 第二天下午,叶旎挑了件贴身吊带包臀裙。 浅粉的裙子上包裹着小小的亮片,随着身体的摆动,细闪出不同色彩的光,像一条晨沐时分悄悄浮上海面的美人鱼。 她早早的换好裙子,站在门廊的穿衣镜前,细细的涂着睫毛膏,长捲髮柔顺的散在肩侧。 精心修饰后的脸庞一扫前些日子素颜的清秀,变得妩媚有余。她往后退两步,从镜子里由上至下的慢慢扫视着自己,多年的职业习惯让她不愿放过任何一点不完美的细节。 最后,目光定格在耳垂上的那对及其繁复的长耳环上。 乍一看,和今天的美艷的妆容相得益彰,但瞧久了,怎么看都觉着有点用力过勐。 她愣了半刻,刚刚怎么没发现。 意外于自己居然犯这种低级失误,赶紧摘下换了个简单的款式,然后轻轻将头髮尽数撩到左边,侧过身背对镜子,两条细带交叉而下,露出光洁莹嫩的后背。
第33页 再三确认后,叶旎换上高跟鞋,拿着房卡出了门。 太阳落山后的半月村有着独属于小地方的烟火气。 去俱乐部的路上路过一家小店,老闆一家人正在追着黄金档的电视剧,儿子趴在玻璃柜上,握着铅笔写作业,眼睛不时偷偷瞟向电视,被老闆发现,赶紧埋下头继续假装认真写作业。 邻近的老奶奶搬出几根小板凳坐在门口,和路过的邻里打招唿,邀人坐下乘凉,手里的蒲扇一下一下的慢悠悠扇着。 路边某户人家门头上挂着的灯泡似乎该更换了,光源断续忽闪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灭,但周围的蚊子飞虫却丝毫不嫌弃,依旧在它微弱的光源里飞飞绕绕。 叶旎刻意放缓脚步,沿着狭窄的石板路街道,慢慢走着,感受着属于半月村傍晚的安宁。 直到路过某片居民楼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唿喊却突然刺破了这片宁静。 「救命啊!救救我妈妈!」 叶旎抬头张望着的眼前的自建矮楼房,辨别声音的方向。 沿路顺着唿喊声,在巷子某个拐角处找到了声音的来源。 老旧的群住楼房侧面逼仄的窗口,一个泪眼婆娑的女孩被防盗网的细铁栏遮掩着,大声向外哭喊求救,声音绝望而哀鸣。 她一眼认出了那个女生,是水果摊和她聊天的椰子小妹。 「救命啊!」椰子小妹看到了她,焦急从防盗栏杆的缝隙里伸手,想要引起注意,可栏杆缝隙太窄,只伸出手掌就被卡住,徒劳的在空中划了几下,「救救我妈妈,她快被打死了!」 叶旎左看右望,在建筑最左面的角落找到了楼道口,她三步并两步的跑上楼。 群住房的楼道堆满了生活杂物,穿着高跟鞋,一路小心翼翼的避障,跑到三楼时,小腿酸得快跑不动。 男人扯着嗓子的辱骂和女人绝望的哀嚎在楼道间迴响,让人后背发毛。 她着急顾不得脚上的高跟鞋,一脚踢开挡路的纸箱子,扶着栏杆往声音源头处跑去。 林汀越在队里吃了晚饭就往回赶,到俱乐部时,时间还早。他把摩托车停在门口,琢磨着买点零食,晚上 party 可以做小吃拼盘。 记得戴戴说过,居民楼那边有一家卖炒货的店。 他晃晃悠悠的散着步往群住楼那片走,然而还没走到那家炒货店,就先听到了一个女声求救的嘶喊。 等到他以最快的速度一口气冲上楼,人还没站定,就先看见了正扯着嗓子锤门大喊的叶旎。 一身盛装的叶旎站在脏乱灰暗的走廊尽头,像误入了阴暗地的美人鱼,浑身细闪着粼粼微光,美得不甚真实,只是...... 「开门!」叶旎两手用力锤着门,语气兇悍威胁警告,「再不开门我砸门了!」 林汀越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叶旎锤门被打断,看清来人后,正欲问他怎么在这里,木门里「咚」的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 紧接着瓷器摔碎的脆声随踵而至。 「佳琪,你在吗?」 林汀越敲门,在门外喊着椰子小妹的名字。 里面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还没到门口,男人粗暴的声音制止,「不准开!」 似是在推搡,女孩哭得尖叫求饶。 叶旎拦住林汀越的手,「报警,先报警!」 林汀越拿出手机,正准备拨打电话,隔壁门开了。 一个老奶奶站在门口,佝偻着背,浑浊的双眼在他俩身上来回看着。 「你们找佳琪?」奶奶先开了口。 林汀越和叶旎交换了眼神,点点头。 「造孽啊!」她伛偻着身躯,摇头摆摆手,「可怜孩子。」 「奶奶,他们家…」叶旎指着隔壁家门。 「管不了,」老奶奶摆手,「警察来了好几次,管不了。可怜了小张,命不好,摊上这么个男人。」 「我一把老骨头,管不动了,」老奶奶指着隔壁,「之前楼上家的儿子报警抓了他,他出来就把人腿给打断了,造孽啊造孽!」 叶旎侧头看林汀越。 「我先报警。」他拨出号码,抓住叶旎胳膊将她往身后揽,「到我后面来。」 屋里的谩骂还在继续,女人和孩子尖叫此起彼伏,听得人绝望。 「村委会社区电话有吗?」叶旎问林汀越,「都打,多叫点人来。」 林汀越走到一旁,打给其他人,询问着这边村委会的电话。 伴随着门内一阵大力撞击的闷响,悽厉的哀鸣拖长尾音,撕裂了这个傍晚。 下一秒,屋里动静瞬间戛然而止。 「开门!」叶旎心生不妙,焦急的扑过去锤门,密集的锤门声让气氛更加紧崩。 不好的预感笼罩着她,屋里的男人没了声音,只有佳琪的嚎哭。 「里面的你听好,我已经报警了,你最好马上住手,」她死命拍打着门,着急得手脚并用,「不然等着坐牢吧!」 听到门口动静,周围的几家邻居开门探头出来看,纷纷嘆气摆手,有人好心上来劝叶旎不要多管闲事。 「他家男人有案底,都进去几次了根本不怕,」一个阿姨劝道,「隔三差五就打人,我们不敢管,怕被报復。楼上那家儿子上次报警,腿都断了。」 「姐姐救救我妈妈,姐姐…」佳琪的呜咽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第34页 几个邻居还在劝说,面前的门冷不丁的突然开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门口,满脸通红,脸上的兇狠劲儿还没有散,他眼神停在叶旎脸上,目露凶光。 邻居们见状都飞快的关门,唯恐给自己惹来麻烦。 「你敲的门?」他问。 叶旎望着他潮红的脸,片刻,正色平静道:「是,我敲的,请你不要打人。」 「你算老几?」男人嗤笑着逼近一步,「我就打了怎么样?老子教育老婆孩子轮得到你多管闲事?」 「你打人就是不对,」叶旎并不想激怒他,态度平和,语气却是不容商量的余地,「我已经报了警,你最好好自为之。」 林汀越还在打着电话,闻声回头,见这边已经开门,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叶旎护在身后,「好歹是个男人,打老婆孩子算什么本事。」 「哟,这嚯嚯的烂崽子也配教育老子?」男人冷笑打量他几眼,进门,拎起一根不知从哪里拆下来的铁棍,转身威胁着林汀越,「信不信老子连你一起揍!」 林汀越低头哼笑一声,脚踩上一颗小石子,在脚底磨了磨,手不动声色把叶旎往边上揽,抬头,语气鄙视的问他,「就你?」 男人被他这挑衅的语气彻底激怒,剎时举起铁棍就朝他挥。 林汀越一把将叶旎推边上去,一个躲闪,避开了棍子。那个男人转身,想把他按住,林汀越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一脚回踢到他后腰,男人扑倒在地,棍子飞出去,叮铃哐啷的滚下了楼梯。 「我操你妈的!」这一摔彻底激怒了他,他爬起来,发疯一样的扑过来,一拳打向林汀越的脸颊,林汀越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反手用力一掰,对方骨头「咔嚓」一声脆响,男人吃痛的大叫,气急败坏,跳起来一脚踢到林汀越的腹部。 林汀越后退几步撞到楼道的栏杆,男人冲过去拽住他的衣领,摁在墙角,两人扭打成一团。 场面陷入混乱难分,叶旎心急如焚,眼看着那男人跟失心疯一般越发失控,顾不得形象,她脱下一只高跟鞋,找准时机,举起鞋跟卯足劲的砸向了男人的后脑勺。 第十九章 屋内,一个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角落里,不以为然的听着外面扭曲厮打的动静,她探身,从茶几上拿过烟盒,抽出一支点上,吞云吐雾间,凉薄瞧着地上那对母女。 佳琪蜷缩在墙角,头髮乱糟糟的披散着,遮住了半边脸,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满是被虐待的血痕淤青。 她颤抖的盯着门外的走廊,牙关紧咬,遏制自己哀恸的眼泪,神情惊恐恍惚着。 地上的趴着的女人,已经没有动弹。 「佳琪!跑!」 叶旎接连几次沖佳琪大喊,屋内都没有动静。 后脑勺尖锐的刺痛让男人怒红了眼,他回身冲过来,伸手要掐叶旎的脖子,林汀越从身后勒他脖子锁喉。 激烈的打斗让血液加速流动,男人后脑勺的伤口渗出的血尽数蹭到了林汀越的脸颊。 叶旎捡起一旁的鞋子,从屋外用力砸到佳琪脚边,试图叫醒她,「快跑!」 「我操你妈的臭婊子!」男人杀红了眼,抓起一旁的铁铲就朝叶旎挥来,叶旎来不及做反应,林汀越迅速闪到叶旎身前抬手护住,用手臂挡住那一击。 佳琪终于回神,光着脚迅速从屋里冲出来,无视走廊里的搏斗扭打,飞快的朝楼下跑。 还未出楼道,迎面而来的警察被撞了个满怀。 居委会的人也到了,赶上楼就瞧见扭打在一起的三个人。 警察大声呵斥,一起扑上去掰扯拉架,协力把那个男人摁住制服。 林汀越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握着左手小臂,大口喘气。 「伤哪了?!」叶旎惊魂未定,扑通一下跪到他身边,胸口剧烈起伏着,快速在他全身上下来回寻着伤口。 汗水顺着额角大颗往下滴,煳进了眼睛,林汀越抬手擦汗,身上的背心被撕烂半截,他目光落到叶旎身上,恍惚几秒,「你没事吧?」 叶旎摇头,人也懵着组织不清语言。 「好。」他缓了口气,慢慢往后仰,头靠到墙壁上,闭了闭眼睛。 刚刚头撞到了墙上,这会儿停下来才发觉脑子有点晕,视力也不太清明。 救护车把一行人送到县里的医院。 叶旎没受伤,简单处理一下就坐在急诊室外,配合警察做笔录。 佳琪第一个出来,见到叶旎,一声不吭的扑到她怀里,抱着就不撒手。 似是哭得太久,小脸涨得通红,她额头贴着一块纱布,边缘又青又紫,肿胀十分明显。 叶旎看着她身上被扯得变形的衣服,轻轻给她整理好衣领,心里一阵酸楚。 「姐姐,谢谢你。」怀里佳琪埋着头,声音有些闷,「谢谢你救了我和妈妈。」 叶旎轻轻抚着她的头,眉心轻蹙,嘴唇抿成一条线。 她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 警察把佳琪带去旁边做笔录,林汀越还没出来。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流逝,叶旎靠在门边,望着指针出神。 过了半小时,林汀越做完检查出来,背部肌肉拉伤,右手小臂有一丝骨裂,医生说暂不需要特别治疗,但碍于他运动员的身份,为了避免之后恢復不当,医生还是给他绑上了固定器。
第35页 所幸没有伤到大脑。 「噔,噔,噔,」高跟鞋踩踏着瓷砖的尖锐声响,打破了急诊室的安静。 叶旎抬头,是刚刚在屋里抽菸的女人,撞上她的视线,目不斜视的朝他们走来。 佳琪做完笔录回来,见到那女人,如同被掀了窝的小兽,立刻捏紧拳头。 「你妈在哪里。」女人走到佳琪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让她出来。」 叶旎站起来将佳琪护在身后,「她妈妈还在接受检查,你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你谁啊?」女人不屑的斜她了一眼,「关你什么事,」推了一把叶旎的肩,态度嚣张,「让开。」 「要动手是么?」林汀越起身站在叶旎身旁,神色冷厉不客气。 他身形高大,沉着脸,压迫感让人心里发憷。 女人知道自己寡不敌众,只能威胁叶旎身后的佳琪,「你爸被带走了,他要是判了刑,你以为你和你妈能好过?」 「他最好永远别出来!」佳琪被叶旎护在身后,人也大胆不少,她怨恨的尖叫,「他被判刑,最不好过的就是你!没了钱你就只能继续做鸡!」 佳琪愤恨得用尽了她所知道的所有恶毒词语,刻薄羞辱着眼前这个让她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女人。 「我做鸡,那你妈呢?」女人猩红的嘴笑开,露出不太整齐的牙,她弯下腰盯着佳琪那双通红的眼睛,挑衅的回击,「你妈没了钱,她不去做鸡?还是说,你去做鸡?」 佳琪哪是她的对手,面对着那女人的攻击,一腔的怨愤却再也找不到更尖酸的措辞,气得再欲冲出来跟她拼命。 叶旎摁住佳琪的肩膀,挡在了佳琪和那女人的中间。 那女人直起身,气焰嚣张的看她,「让开。」 「你跟一个小孩儿吵有意思吗?」叶旎受不了那副欺人太甚的嘴脸,「她妈在接受检查,警察守着,你要敢过去,我们也不拦着。他爸在派出所,你可以直接去找他。她一个未成年,你要是和她起了冲突,倒是马上可以进去和他爸双宿双飞。」 女人嗤笑,她才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她对那男人又没感情,只是他给钱爽快,愿意花钱养着她,她着急他进去,无非是怕丢了钱袋子。 叶旎看出她的心思,顺势往下说:「你也看到了,他今天可以对自己妻子女儿下狠手,明天拳头可能就落到你身上,这道理你一定明白。」 她当然明白,什么样的男人她没见过。 看不上那些男人,但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好不容易钓到佳琪她爸这个人傻钱多的冤大头,还没捞够,换谁都不会就这么算了。 「给钱,10 万。」女人不想再继续和她们在这里浪费时间,利落的开价。 林汀越听不下去了,果断回头,刚刚给佳琪做笔录的两位民警还在走廊的那头,正收拾准备离开。 他朝那边辉了挥手,「警察叔叔!」 那两人寻声望过来,林汀越笑得人畜无害,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一下。 女人瞳孔顿时露出紧张的神色,她警惕看向那两位警察,咬了咬后槽牙,「我跟了他这么久,他答应要给十万娶我,他要是进去了,我以后怎么办?这钱不多!」 「他婚都没离,怎么娶你?!你别骗人了!」佳琪马上回怼。 「你妈不离,他怎么和我结?她要是早点答应,今天至于被打成这样?」 叶旎和林汀越无语得一起抬眼望天。 「你妈自己没本事,守不住男人,怪谁啊?再说我跟他也是有感情的,他自己说要给我钱,我又没逼他。」 女人嘴上依旧不依不饶,信口胡诌的扯着各种理由。 佳琪气得浑身发颤,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扑上去咬死那个女人。 叶旎忽的抬手抚上佳琪的头,不轻不重,似是安抚,又像在劝她克制。佳琪抬眼,看到她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 半晌,叶旎莞尔一笑,语气轻松的看向那女人,「你说得对,感情这事,外人确实说不清。」 林汀越和佳琪一起转头看她。 下一秒,她耸耸肩,「不过,已婚男人就像别人吃剩的饭菜,正常人可不会在别人碗里找剩饭吃,更何况这饭现在还一股馊味儿。」 她笑得无辜,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闪着光,笑盈盈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我以为,是个人都懂这道理呢。」 女人听完明显一愣,显然被她这阴阳怪气的话给激怒,她抬手指着叶旎的脸,准备谩骂,余光瞟到两位警察已经拿着记录本,朝他们这边走来。 「鸡不懂!」佳琪趁机再骂。 眼看人越来越近,那女人明显无心再跟她们纠缠,她压低了声音,不死心的逼近一步,警告佳琪:「就十万,让你妈准备好钱!不给你俩也别想好过!」 说完,高跟鞋在地面上踩出一阵急促的碰撞,女人落荒而逃。 警察过来后,林汀越却没有说女人的事,只是再次拜託了他们能保护一下佳琪母女的安全。 那女人拿不到钱,不会善罢甘休,但短时间没了佳琪她爸撑腰,加上警察盯着,量她也不敢乱来。 林汀越给佳琪妈妈办理了住院手续,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佳琪将两人送到医院门口。 「谢谢你们,」佳琪声音有些哽咽,说完,又鞠了个躬,「这是替我妈妈谢谢你们。」
第36页 林汀越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要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有些苍白无力。 他沉吟半刻,「如果以后有需要帮助或者需要......保护,记得来找我。」 佳琪红着眼眶,用力的摇头,「你们今天能救我和妈妈,已经很感谢你们了,我们不能害你们,」她嘴角没忍住撇了下去,但还是在努力平復心情,「不然那个人出来,会找你们麻烦。」 林汀越笑了,举起胳膊,用力挤出健硕的肌肉线条,在她面前晃了晃,挑眉逗她,「我这身肌肉是白练的?刚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没使劲,就怕把他打折了。」 椰子小妹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还是低头给他鞠了一躬。 林汀越敛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替她理好乱糟糟的头髮。 末了,沉了口气,又重复叮嘱一遍,「记得有事就来找我。」 第二十章 佳琪留在病房陪妈妈,林汀越和叶旎从医院出来,打车回半月湾。 刚刚的一顿折腾,两人都有些疲惫,各自安静无声。 车子在乡间小路上缓缓行驶,偶有颠簸,车灯探照着前路,光源引来一群飞扑的蚊虫。 「那男人会被关起来吗?」过了许久,叶旎问。 「或许吧,佳琪她妈妈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确定不了情况,现在最多就是暂时拘留。」林汀越答。 明知答案,叶旎心里还是一阵惆怅。 「在想什么?」林汀越侧头看她。 「他们那些邻居没一个出面制止,甚至连帮忙报警都不敢......」 想到刚才佳琪家门外,那些劝着不要多管闲事,怕引火烧身的领居,叶旎又不免觉得沉重。 林汀越嘆了口气,想缓解一下气氛,便宽慰她道:「所以你很棒啊。」 「邻居都怕被报復,不敢帮忙,你只是路过,就敢直接上门。」 他笑,「还敢拿鞋砸人脑袋,你就不怕被报復?」 「怕啊,但那种情况要是坐视不管,我良心会不安。至少给他点震慑,别纵容他为所欲为。」她想了想,「再说咱们有两个人,还怕打不过他一个?」 林汀越听到「震慑」两个字,没忍住笑,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抬眉觑她那细胳膊细腿儿,「万一我怕事,跑路了,你准备怎么办?」 「就挨揍呗。」 叶旎淡定的举起了手里的那只高跟鞋,晃了晃。 这回答把林汀越噎得一时没了言语, 她这副自觉自愿的样子倒让他不知道该接点什么好。 「嗯。」 叶旎自若的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肯定了一遍自己的答案,表情正经。 车窗外,月光时隐时现,皎洁莹白的洒在她的侧脸,柔柔的,林汀越看见她卷翘的睫毛,一下一下的扑闪。 他看着看着,嘴角就弯了上去,下一秒,笑容没克制住的漾开在他脸上。 乡间的小路,四周黑漆一片,隐约能见树的轮廓,抬头却是满天繁星。 「以后碰上事情,记得先找我,不要一个人往前沖,我保证不跑路,揍人也好,挨揍也行,都交给我。」 他扶额,无名指指腹慢慢的摩挲着眉心,脑海里回想起她一个人站在门廊里,兇悍敲门警告的模样。 叶旎这人,平时看着和谁都是一副客气保持距离的样子,真遇到事了,倒比别人勇敢仗义。 她和他想像中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叶旎被林汀越停在她脸上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看什么?」 「觉得你像女侠。」 他看着她手里的高跟鞋,绑带的设计,施华洛世奇的水钻镶嵌着绑带,光线微弱的车内也反射着细闪的光。 两小时前还婷婷裊裊的缠绕在她的修长的小腿上。 没几分钟,这鞋就成了给那男人头上砸出窟窿的兇器。 林汀越笑,或许,霹雳娇娃更准确。 到了村门口,两人下车走回去。 叶旎费力的趿拉着不合脚的人字拖,跟在林汀越后面。 他把自己的鞋给她,自己毫不在意的赤脚走在石板路上,右手拎着她只剩单只的高跟鞋,长腿阔步,丝毫没有因为没穿鞋而减慢速度。 那会儿脱下高跟鞋砸人,混乱中,鞋子不知道飞去哪儿。 夜已深,盛夏的晚风微凉。 群住楼里的楼道灯年久失修,时明时暗。 林汀越和叶旎借着手机的微弱灯光,一路绕过摆放在楼道间的杂物,低头仔细寻找着叶旎的鞋。 从一楼一直到佳琪家门口,那只鞋就跟离奇失踪了似的,完全不见影。 「是不是被人捡走了?」林汀越问。 叶旎觉得不太可能,一只鞋,拿回去也不能穿,回收废品也得配套吧。 「谁没事会捡一只鞋回家。」 楼道的居民户里,灯光已经熄了一大半,两人在漆黑的楼道间上下找了几个来回,也未果。 「算了,不找了。」叶旎锤了锤弯着太久而僵直的后腰,直起身回头和林汀越说:「估计找到也坏了。」 那么大力的砸下去,小细跟没断也变形了。 「明天等天亮了我再来找找。」林汀越把手机灯对着叶旎脚前,帮她照亮下楼的路。 两人摸摸索索的走出群住楼,回到熟悉的街道。 四下无人的巷子里,隐约能听到俱乐部派对的喧嚣。
第37页 林汀越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叶旎;「你房间订了多久?」 「啊?」叶旎不明所以。 「你住的那个民宿,万一佳琪她爸之后找到你怎么办?」林汀越无意识蹙眉,回忆着那家店的情景,「他们家义工都是小孩,要真有什么事,未必能帮上忙。」 叶旎也没了声,后知后觉的后怕让她这一刻有了真实感,不免开始担忧他说的可能性有多少。 两人走到民宿楼下,林汀越突然开口提议道:「你要不搬来我们俱乐部?」 叶旎扭头看他。 「这边至少有我和戴戴,要真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出面帮你。」 他神色严肃,俨然一副毫无私心,仅仅是出于对她人身安全考虑的模样。 这倒让叶旎显得有些心怀鬼胎,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听到这个提议时,脑海里第一反应是暗自庆幸房费没付长期。 到店里时,party 还在继续,人满为患,气氛喧闹拥挤,对应着今晚的主题—日落狂欢。 林汀越提着叶旎的行李箱,走在前面开路,她慢慢的跟在他身后,在人群里穿梭,打量着今晚形形色色的面孔。 一路上都有熟人不停和林汀越抬手击掌打招唿,他右手提着行李箱,只得左手回应。 音乐震天响,人们拥挤着交头接耳,再大声,说话也难以听清。 于是不停有人满脸疑惑的指着林汀越缠着固定器的手臂,用表情询问他手怎么了,而林汀越也不停的摆手表示小伤没问题。 而当大家看到林汀越身后的叶旎时,询问的表情又切换成了另一种询问,好奇的眼神在他俩脸上来回,变成了某种意味深长的微妙。 林汀越把行李箱放在靠近楼梯的餐桌旁,示意叶旎先坐,「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房卡。」说完就径直往吧檯去。 「你手怎么了?」戴戴见林汀越回来,从人群里挤搡着回到吧檯,还想问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先看到了他戴着固定器的手,「怎么还绑上了?」 林汀越没开口解释,戴戴又看着他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衣服,继续追问,「穿的谁的衣服?」 那会儿打架,衣服被撕烂,他在急诊室清理后,医生给了他件病号服。 林汀越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素净的病号服,在俱乐部昏暗的灯光下倒显得没那么病号,灯光球五颜六色的光斑映照上身,不仔细看很难辨别。 「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戴戴跟个守家媳妇似的,拷问着晚归的男人,「还搞成这样。」问题太多,一股脑儿的全部抛出,「不是去买花生瓜子了吗?东西呢?」根本不给林汀越回答的机会。 林汀越无语的瞥了他一眼,这么多问题,环境又吵。 干脆装没听见,不理他。 他躬身,在吧檯抽屉里找了一张房卡,拿出来用电脑登记入住。 餐桌旁,几个男人拿着酒,围在一起聊天,见林汀越一走,凑过来的和叶旎打招唿。 「那天我们在海上见过,不过你当时在哭,肯定没注意到我。」其中一个长发男人笑着叫朝她伸手,「我还说难得见这小子交女朋友,怎么一上来就把姑娘弄得哭哭啼啼的。」 叶旎有些窘,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犹豫着要不要伸手,林汀越冷不丁的出现在一旁,探身一掌打回了长发男人的手。 几个人回头见是他,哈哈大笑,非常有默契的退回刚才聊天的座位,把留给他俩。 「认识?」林汀越绷着脸,朝那几个男人侧侧下巴,问叶旎。 叶旎茫然的摇头。 「那最好,」他利落的弯身提起放在叶旎脚边的行李箱,示意她跟他来,「走吧。」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起上了楼。 第二十一章 那晚过后,这事迅速传遍了半月湾。 从归队那天起,队里的兄弟们轮番上阵声讨他的「不地道。」 「你小子把一米八拿下了也不给我们说一声?」大勐一把勾住他脖子,抬手就是一拳锤在他胸口,「可以啊你!」 「没拿。」林汀越无语。 「那天我们都看见了,别装。」杜晨在一旁不嫌事大,「你最好别让昊昊见着你,他这几天举铁举得贼勐,估计就等着揍你。」 林汀越懒得理他俩,拿了盆准备去洗衣服。 走出宿舍碰上体能教练,一见他就喜气洋洋的过来拍他肩,就差问他要喜糖了。 晚上训练完,去沖凉房沖澡,隔壁的李帆搓澡都不忘调侃,「老郑说上次就看到你俩鸳鸯戏水,还以为是误会,没想到你小子还挺会!」 就连早晨四点晨跑,队里的小孩都要跑到他身旁,好奇的问一句嫂子漂不漂亮。 队里平时生活简单,除了日復一日的各项训练,也没别的消遣,枯燥得很,一丁点新鲜事都能让大傢伙奔走相告的兴奋半天。 加上队里单身狗成群,谁谈恋爱都会成为重点关注对象,这次主角还是林汀越这棵常年被蝴蝶蜜蜂围绕,又不开花的铁树。 最开始有人来问时,他还认真解释纠正——「没有带回房间,她是俱乐部体验课的客人,入住了俱乐部的民宿,有自己的房间。我只是帮忙提行李送上楼而已。」「她是被冲浪板砸到头,我在帮忙检查伤口,没有鸳鸯戏水。」
第38页 然而没有人要信,依旧各传各的,丝毫不把他这个当事人的官方回应当回事。 他头疼于这八卦越传越离谱,他一个大男人无所谓,但叶旎是女生,这种谣言对她影响不好。担心会传到她耳朵里,琢磨着发个信息给她,又怕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被这群人磨得心情烦躁,解释没用,干脆不理,说不定过几天就消停了。 直到这天中午,林汀越刚打了饭在食堂角落坐下,教练老余就端着餐盘坐到了他对面。 「手怎么样?」老余问。 「还在恢復,」林汀越说,「这几天都没下海,体能训练避开用手,主要练核心和腿。」 老余点点头,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林汀越瞧老余像是有话要说,便主动问:「您找我有事啊?」 老余夹起餐盘里的鸡腿,放到他盘里,犹豫了几秒,还是开口问,「我听说你最近谈恋爱了?」 林汀越脑门上直接冒黑线。 「没谈。」 老余一听,顿时看他的眼光更复杂了。 「你个人的事按理说我不该干涉,你也老大不小了。」老余斟酌用词,「但毕竟还在队里,个人生活作风上要注意影响,出去比赛,代表的是国家队。」 这饭是真吃不下去了,林汀越撇嘴,挑剔的在餐盘里挑挑拣拣,挑了半天也没捡出一块爱吃的。 老余盯着他这翻来捡去的动作,看着眼烦,「我跟你说话,你听到没。」 林汀越舔了舔嘴唇,放下筷子坐直,缓了一口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盯着老余。 「你要谈恋爱,就找个好姑娘,认认真真谈,」老余压低了声音,有些恨铁不成刚,「搞这些乱七八糟事情...」 「她挺好的。」林汀越打断,「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他是老余亲自招进队里的,培养他花了不少心力,老余这些年一直把他当自己亲儿子疼。 他平时有事也不瞒着他,只是这件事,他不知道该不该跟他讲。 传闻确实不是真的,但...... 「有话就说,」老余看不得他那副欲言又止的磨蹭样,「有屁就放。」 林汀越抿嘴,像下定决心似的,干脆把那天的情况从头到尾的给老余解释了一遍,不漏下一个细节。 「照你这么说,那姑娘还挺不错,」老余听完,脸色明显缓和下来。 林汀越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 「她知道你的想法吗?」 刚刚还在担心他作风不正,现在又转头开始担心这孩子不开窍,错过良缘。 林汀越故作丧气的摇摇头,瘪着嘴可怜巴巴的望他。 老余一下就坐不住了,凑过来给他出主意,「你得让她知道你的心意才行......」 林汀越听着老余「上一代人」的追女生办法,强忍住笑,又拿起了筷子。 老余支持他,这让他心里舒坦不少。 他埋头,扒拉了几口饭,吃得特别香。 「我跟你说话!」老余放下筷子,「你别光顾着吃啊!」 「知道啦。」林汀越拖长了音,笑嘻嘻的塞了一个丸子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 「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老余问。 林汀越瞧他那副心急样子,像是发现了一颗好白菜,迫不及待的怂恿自己家猪去拱一拱。 他憋笑,嘴上动作没停。 老余啧的举起筷子,作势要打,「问你话!」 林汀越趁老余不备,夹走了他盘子里的最后一个丸子,塞进嘴里,故意细嚼慢咽拖时间。 眼看老余警告的眼神越瞪越狠,他才慢吞吞的咽下嘴里的东西,笑嘻嘻的赶紧认怂,「追到了就带来给你看。」 那边饱受流言的困扰,叶旎这边日子倒是过得清闲。 西子来店里找戴戴玩,本想约他一起晒日光浴,她之前划伤了腿,在家修养好些天,人都捂白回来了。 不巧戴戴手里有事忙着,脱不开身,碰到下楼的叶旎,本想邀请她一起,话到嘴边,想起第一次见叶旎时,她好像说不太晒太阳,就有了些犹豫。 没料叶旎很爽快的就答应,空调房呆久了,哪怕是仲夏,叶旎时常也会手脚发凉,室外又太热,衣服汗湿着黏煳煳的贴在身上难受。 晒日光浴倒是省去两边的麻烦。 见西子穿比基尼,自己也想换身比基尼再晒,让西子等她几分钟。 西子高兴的去露台,把仅有的两个躺椅摆好位置,又去吧檯拿饮料。 叶旎早上买了个西瓜,放店里的冰柜里冻着,这会儿时间刚好,上楼前拜託戴戴帮忙切一下,等下可以和西子边晒边吃。 戴戴把西瓜抱出来,一刀切开,鲜红的西瓜肉上带着泛白的颗粒状细沙,看起来新鲜得不得了。 「放那边。」 西子指了指露台上摆放的躺椅,示意她们的位置。 两个店里的男客人正巧从沙滩上回来,在水池旁冲掉了脚上粘的沙,趿拉着拖鞋,湿哒哒的走到那两个躺椅旁坐下。 戴戴看向西子,一脸无辜。 「店里还有别的躺椅吗?」西子问。 戴戴摇头,「前天隔壁俱乐部借去用,还没还回来。」 叶旎换好比基尼,披着浴巾从楼上下来,就见两人在厨房里大眼瞪小眼,「怎么了?」
第39页 「位置被人占了。」西子指着露台上躺着的两个男人,「没椅子了。」 叶旎看了眼,满不在意的说:「那我们去下面沙滩上晒?」 下午四点,晴空万里无云,今天是个风平浪静的天气,浪况太过平缓,海里人很少。 叶旎和西子两人走到露台下面的沙滩上,把浴巾铺在沙面,人躺下去试了试,感觉不错。 西子找了块桌布,铺在她俩头上方的位置,方便放东西。 戴戴抱着两半西瓜去沙滩,放到桌布上,又去给她俩拿了两个勺子。 叶旎想晒太阳补补钙,但她皮肤太白嫩,担心直晒会晒伤,戴戴便帮忙挪了把大遮阳伞到两人身旁。 折腾半天,这临时决定的沙滩日光浴,还弄得像模像样。 西子贴心的犒劳为她俩忙进忙出的戴戴,用勺子把西瓜最中间那块舀出来餵他吃,俩人亲昵得折煞旁人。 戴戴走后,西子也把西瓜放在一旁的桌布上,拿起助晒油,细细涂抹着之前因为穿泳衣而没能被晒均匀的地方。 「你俩感情真好。」叶旎给自己全身抹上高倍数的防晒霜,戴上墨镜躺下,用遮阳草帽遮住大半张脸。 西子听到,嘿嘿一笑,「他可爱吧?」大方跟她分享自己和戴戴的恋爱经歷,「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我一定要和这个男生谈恋爱,他太有意思了!」 气温炎热,两人吃着消暑的冰西瓜,一个在遮阳伞的阴影里,一个在阴影外,享受着不同程度的日光浴,慢慢聊着女生的心事。 这个下午显得无比的惬意而舒心,时间好像慢了下来,日光悠长。 戴戴闲不下来,两个女生聊天,他也参与不进来,手里的事情忙完后就自己再找事,把店里卫生打扫干净,摆乱的东西重新收纳归置。 林汀越从队里回来时,手里提了个西瓜,一进门就被戴戴调侃,「和某人心有灵犀」。 他把西瓜放进冰柜里,迳自去吧檯翻看这两天的经营登记,问戴戴店里的情况。 「她和西子在下面晒太阳,你不去跟她打个招唿?」戴戴把吧檯外的凳子对齐摆正,用抹布擦了擦灰。 林汀越抬头望了一眼露台,只看到了两个男人的背影,叶旎不在。 「下面,沙滩上。」戴戴补了句。 林汀越好不容易从队里的「八卦中心」逃离出来,回来还要防着戴戴这喇叭,他转移话题问:「俱乐部其他躺椅呢?」 「前天隔壁来借,就借出去了,还没还回来。」戴戴把刚洗好的玻璃杯摆好,拿着毛巾一个一个仔细擦干净,随口闲聊,「下午西子她俩本来也想在露台上晒的,被那两个男客人先占了位置,就去沙滩了。」 林汀越思索片刻,放下登记册,转身上楼回房间。 第二十二章 一进房间,林汀越径直走到露台,把自己的躺椅三下五除二的摺叠起来,拎着下楼。 他记得俱乐部去年装修的时候,还剩了些涂料,放在仓库里。 仓库在俱乐部最角落的房间,平时很少有人去,即便是大扫除,也是直接被忽略的卫生死角。 他把躺椅放到露台,进到仓库,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在仓库角落堆了半面墙高的纸箱堆里,翻出了两个小铁桶。 透过屋外的光影,空气里的尘埃滚滚飞舞。 林汀越毫不在意的拍了拍铁桶上的灰,抱着从仓库里出来,脸上身上蹭得黑一块灰一块,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子仓库潮湿的霉味。 「你要干什么?」戴戴见状惊唿,一边嫌弃的挥了挥手,拍打开被林汀越带出来的灰尘。 「你帮我把这个刷子洗一下,」林汀越把东西拎到露台,放到沖水的池子里,叮嘱了一遍,「这个桶上的灰要帮我擦一下,别让颜料进水。」 戴戴不明所以,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模样,自己还挺乐呵,怀疑他脑子被驴踢了,「你翻这东西出来干什么?」 「等下就知道了。」 林汀越拍拍手上和身上的灰,跑上楼,快速的洗了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下楼时,戴戴还在拿着抹布仔仔细细的给他擦拭着涂料桶上的灰。 「我自己来吧。」他把戴戴驱到一边,利索的擦掉桶上的灰,揭开盖子,准备干活。 两个铁桶里装着的是萤光粉和白色的涂料,之前俱乐部装修时,他给墙上画装饰涂鸦,剩的这点,没想到今天居然派上了用场。 他找了个一次性盒子,把两种颜料按比例倒进去,用刷子仔细搅拌了好一会儿,调出热粉色。 为了保证颜色绝对正,还端着盒子走到到上次叶旎用的那块冲浪板旁,放在一起对比了半天。 而后走回躺椅旁,半蹲着撅着屁股,手里拿着刷子,认真的开始给躺椅上颜色。 头顶上的椰树枝叶长而繁茂,被海风吹得随风摇曳,拍打着哗啦响。 太阳逐渐趋于西下,阳光转换着角度,照在林汀越的侧脸,他脸颊被晒得微微泛起红,一大颗汗水顺着额角流下,他歪头,用手背蹭了蹭汗。 躺椅是木质的,上色相对容易均匀,林汀越把最难上色的边边角角仔细涂匀,而后又大手一挥的快速把其余部分刷上色。 差不多了。 他松了口气,直起身,看着眼前这个颜色艷丽的躺椅,还挺不错。
第40页 林汀越双腿交换着往前踢了踢,蹲太久,大腿和腰背有些酸疼。 热粉色的躺椅在这由原木和水泥地组成色彩搭配的的露台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把刷子放进调色盒里,搓了搓手上的颜料,围着躺椅转一圈,心想这么娘的颜色,看哪个男的还好意思不长眼的跟女生抢位置。 他俯身把地上的铁桶和盒子拾掇整齐后,拿着刷子去水池旁沖洗。 洗到一半,回头看了一眼那张躺椅,还觉着差点意思。 他起身甩了甩洗干净的刷子,找了个夹子夹好晾着,去吧檯翻出了满月集市画彩绘的颜料瓶子和画笔。 戴戴打扫完卫生,没事干,晃悠着来到露台,准备看看林汀越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人还隔大老远,就已经看到了那个颜色无比惹眼的躺椅。 他走过去,林汀越正坐在地上,伏着身子,抱着躺椅的一边椅子腿,专注的涂涂画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 戴戴探着脖子俯下身,看见林汀越在椅子的右腿处,画了一个粉色的心形气球,这会儿正拿着勾线笔,仔仔细细的勾勒着气球背后的玫粉色羽毛,一簇一簇的画得格外细緻。 只是在热粉色的背景下,乍一看,很难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边,有个小图案。 「好傢伙!」他一眼就明白这是什么,忍不住感慨,「你还不如直接写「叶旎专座」得了。」 林汀越被他这冷不丁的出声吓了一跳,手抖着差点把一根羽毛画岔。 他皱眉,不爽的回头,戴戴正环抱着双臂,一副「被我发现了吧」的看戏表情。 他懒得理他,回过头接着画。 戴戴看了眼旁边的躺椅,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几个椅子呢,」他拖长尾音,明知故问,「你就只给自己媳妇刷?」 「你自己媳妇自己刷去。」 林汀越专注着手里的画笔,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说完了才发现中了他的套路。 「真成了?!」 他蹲下,兴奋的挪屁股凑近林汀越,用胳膊肘顶他,「什么时候?是不是那天晚上?!」 那晚俱乐部 party,林汀越带着叶旎回来,从进门就引起了不少关注。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叶旎上楼,发现房间缺一些洗漱用品,保洁阿姨那时已经下班,他只得自己去储物室找,安顿好后就下楼,从头到尾也不过十来分钟。 不知道先是哪个喝醉的神经病开玩笑调侃他中看不中用,十分钟就完事,结果后面人传人,离谱得直接变成了五分钟,因为严谨说来,还得排除上下楼和脱衣服穿衣服的时间。 「你才上去十来分钟啊...」戴戴仔细回想着那晚的情形,顿了顿,勐地惊唿,「就干了这么多事?」 他脑袋里闪过了那十分钟里应该可能发生的种种,现在还加一件表白确认关系的事。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歪头看林汀越的侧脸,眼里竟然浮现一丝隐隐的担心,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你...真的...不...行啊?」 林汀越耐着性子画完最后一笔,笔都不放下,一把勒勾住戴戴的脖子站起身,控制住他,「你来试试。」 「我就是问问!关心你的身体健康!」戴戴挣扎着,人扭曲着身子要往边上躲,「不是质疑!没有质疑!」 「既然是关心,那更要试试,」林汀越直接使出了擒拿的力气,禁锢着他脖子,架着就要往屋里走,脸上要笑不笑的,声音却是切齿咬牙,「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行不行?我还指望你帮我正名。」 叶旎和西子披着浴巾回到露台,两人在水池沖洗着脚上粘的沙子,见他俩跟小孩似的扭成一团,「你俩干嘛呢?」 戴戴听见西子的声音,立马大喊:「老婆救我!」 林汀越见叶旎回来,撒手放开了戴戴,赶紧拍拍裤子,抻了抻弄皱的衣服。 「哇。」西子一眼就看到了刚完工的躺椅,欣喜的跑过来观赏,躺椅边的颜料瓶子摆了一堆,五颜六色的,还以为林汀越要把俱乐部的每个躺椅都刷一遍。 戴戴给西子使了个眼色,又沖还在水池旁的叶旎抬抬眉,以两人的默契,西子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叶旎沖洗好,也走过来,戴戴看了林汀越一眼,马上转头问叶旎:「怎么样?这颜色好看吗?」 叶旎认真的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好看。」 「好看就行。」戴戴回过头,面带笑意的看了一眼林汀越,故意加重了「好看」两字,「林汀越说要把俱乐部的所有椅子都刷成这个色。」 林汀越斜眼瞪他,眼里带着警告。 「到时候露台上就摆一整排这个颜色的躺椅,你和西子想躺哪个就躺哪个,保证没人再和你们抢位置。」戴戴继续忽悠,「怎么样?」 叶旎没察觉他的套路,还很单纯的跟他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我,谢林汀越。」 戴戴一脸得逞的沖林汀越贱笑,无视他威胁的眼神,「辛苦啦~ 一整排喔~」拉着西子迅速闪人。 林汀越:「......」 那两人离开,耳根子顿时清净了下来。 叶旎刚刚冲过淡水的脚丫子,在露台上踩出一片湿漉漉的脚印。 她身上披着浴巾,露出一双笔直的长腿,小腿上还挂着水珠,一滴水珠逆着阳光,顺着纤细的小腿,蜿蜒下滑,滴到地面上。
第41页 林汀越不经意的瞟过那一串向他走来的脚印,心里微漾。 「饿了么?」 「手怎么样?」 几天没见,几乎是同一秒,两人异口同声的开口问对方。 问完两人都愣住,下一秒,又同时笑起来。 四目相对,林汀越看着她微红的脸颊,不知是晒的还是热的,自己脸也有点热。 他低头摸了摸鼻子,伸出左手,左扭右转的给她看,「恢復得挺好,过几天就能拆固定器。」 「那就好。」叶旎点头。 「那个...」林汀越抬手指了指身后不知哪个方向,「我记得你上次说想吃中餐?半月村最好吃的一家,我刚好要去那边...拿东西,要不...带你去认个门?」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轻松随意些,急速升温的耳朵却出卖了他。 「认门?」叶旎不太确定。 「顺便吃饭。」林汀越马上补充。 叶旎上楼换衣服,林汀越坐在吧檯外的高脚凳上等他,他心情悠扬,玩手机的时候,竟不自觉的轻轻哼起了歌。 「你们等下去哪里吃饭?」戴戴见叶旎不在,又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 林汀越抬头,半眯着眼的盯他,眼里有杀气渐起。 「我可没说要跟你们一起啊!我有女朋友的,」戴戴连忙撇清,「我要陪女朋友吃饭!」 可等到林汀越和叶旎一起沿着海滩往餐馆方向走时,没走几步就看到戴戴和西子在他们前面,不到十米的距离。 「那是西子和戴戴?」叶旎先看到了他们,问林汀越。 林汀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西子回头,看到了他俩。 她笑着挥手问叶旎,「你们去哪里?」 「无名家常菜。」叶旎答。 「这么巧?我们也是去他家。」 西子高兴的停下脚步,等着叶旎和林汀越一起。 身后的戴戴拼命摇头,一脸无辜的摊摊手,一副「我可不知道你们要去那里」的模样。 林汀越不动声色的恨了他一眼。 如果人的眼睛里有刀子,那戴戴这会儿应该早就被林汀越刀成片了。 第二十三章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叶旎躺在露台那个热粉色的躺椅上,双手抱插上吸管的椰子,慢吞吞的吸着。 仲夏的夜晚,一轮弯月升上海平线。 没了白天的炽热浮躁,晚风从对岸吹来,触达海岸,拂过叶旎额角的髮丝,带走窒闷。 林汀越抱着一块冲浪板,走到露台,轻手轻脚的放到长桌上,又从兜里掏出两块方块状的盒子,放到一旁。 「你在干什么?」叶旎问。 「给板子打蜡。」 林汀越拿起一个盒子,确认了眼外包装,撕开包装纸拿出里面白色的方块状物体,「这个是给冲浪板专用的蜡,这块是底蜡。」 「冲浪板还用打蜡?」叶旎不解,她起身走到他身旁,躬身近距离看桌上的冲浪板板面,「你这板怎么跟我那天用的不一样?」 她记得她之前用的那块板,表面摸起来是有轻微磨砂质感的颗粒状,那天在海里待久了,手掌的皮肤被泡得软出褶皱,扶着板时,被板面摩擦得好几处都泛红。 他的这张板表看起来很光滑。 「你那天用的是泡沫板,比较适合新手,我这块是硬板。」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示意她摸摸看,「硬板表面是光面的,不打蜡的话在水里容易打滑。」 「两个有什么区别?」叶旎把怀里的椰子放到一旁,好奇的伸出食指,用指腹轻轻蹭了蹭板面。 「泡沫板浮力大,稳定性相对更高,适合新手。而且,新手对板的控制力不强,如果不小心磕到,泡沫板软,受到的伤害会小一点。」 林汀越耐心的给她讲解着区别,继续手上的工作。 他握着底蜡,从板尾由右向左,轻轻打着圈,在光滑的板面上划出密密麻麻的蜡印。 「如果那天抢你浪的人用的是硬板,你脑袋可能就要缝针了。」他说。 话说到此处,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那天的尴尬时刻。 叶旎不动声色的瞟他一眼,却正好撞上了他的眼睛。 他也在看她。 「那天是我做事欠考虑,」不等她开口,林汀越主动向她坦诚,「我当时太心急,没考虑到那么多,但确实做得不对,」他郑重其事,「对不起,我早该给你道歉的。」 露台上悬挂的白炽灯泡,被风吹得摇晃,光线忽近忽远。 他的一双眼睛却像偷走了天上的星光。 他神情认真,毫不迴避的垂眼望着她。 叶旎心尖没由来的就颤了颤,轻轻的,几不可闻。 片刻,她倏然低下头,之前还想感谢他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不远处沙滩,有人抱着吉他弹奏着不知名的旋律,身旁围了一群人,拿着酒瓶子,自娱自乐的跟唱着不着调的歌。 与这边的安静形成鲜明对比。 叶旎脑海里尽是那天在海里的画面,与他肌肤相贴的时,他坚实滚烫的胸膛和脖颈间的皮肤气息... 不自觉的就有些发热,而那人现在就在她身旁。 说来也奇怪,她的工作让她见过太多性感完美的躯体,也习惯堂而皇之的带着欣赏观摩的目光打量。 但是看归看,想归想...
第42页 余光里,他结实的手臂肌肉,泛着蜜色的柔光。 叶旎回忆起这双手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的力度... 她拿起喝了一半的椰子,咬着吸管连吸好几口,直到椰汁见底再也吸不出才慢慢放下,「明明应该是我跟你道谢,怎么成你道歉了。」 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面前的板,扣扣戳戳,而后又故作轻松的耸耸肩,「那天要不是你,我估计还得上社会新闻,」她笑笑,「一具来路不明的裸体女浮尸。」 「放心,」林汀越听着她这形容词,咧嘴笑开,「在你溺水前,我一定会救你。」 「嗯。」叶旎点头,声音轻轻的。 她知道,她没怀疑过。 林汀越扭脸,低头看着身旁矮他半个头的叶旎,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垂着眼,看起来很乖顺,脸颊皮肤白皙,透着微红,手指还在板面上摸摸抠抠,发出轻微的钝响。 跟个小孩一样,意识不知道神游到那里去了。 难得见她有这种神态。 他抿着嘴,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稀奇的瞧着她的侧脸,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看了她好久,才唤她一声,「叶旎。」 「嗯?」叶旎抬头,回魂似的一脸茫然看向他。 他抿嘴笑,「你把我的蜡都抠掉了。」 ...... 林汀越拿着底蜡,在叶旎扣掉的那一块区域,重新打圈填补上,「底蜡我一般习惯打两遍,上手一定要轻,」他指了指板面上的白蜡颗粒,均匀分布着,像一颗颗掉落的白色雪粒,细细密密,「打完蜡后,像雪花一样,这种打法叫雪花蜡。」 他把底蜡放到一旁,拿出另外一块盒子,撕掉包装纸,「这个是面蜡,同样打圈的方式,打在底蜡上面。」 叶旎俯下身,仔细的看着他上蜡的过程,问:「你每次用板都要重新打蜡吗?」 林汀越摇头,「这板子好久没用了,我平时队里有其他练习用的冲浪板,」他蹲下来,平行对着冲浪板面,吹开上面的蜡浮屑,「明天变装冲浪赛,这块正好可以拿来用用。」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楼下就传出搬动物件的动静,叮铃哐啷。 「变装冲浪赛」是半月湾的一年一度的保留节目,这一天浪人们会各出奇招,扮成千奇百怪的生物,去参加冲浪比赛。 在海里比赛的时候,岸上同时进行拍卖会和相关的活动,活动当天比赛的报名费和拍卖所得全部费用都将捐给当地儿童公益组织。 正因为是慈善活动,得到了浪人们的大力支持,延续至今。 之前听西子说,每年的 cos 装扮「百花齐放」得相当精彩,各种压箱底,没包袱的造型能让人惊掉下巴。 叶旎自知冲浪菜鸟一个,就没打算要去参加比赛,但西子这一介绍,倒让她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下楼,看到楼下大厅里摆着两个敞开的编织袋子,装着各种颜色艷丽材质的布料,里面东西已经被拿走了一半。 林汀越从外面回来,端着给她买的海鲜粥和鸡蛋,招唿她先去厨房餐桌吃早餐。 「你们店里提供早餐?」叶旎走到餐桌前,纳闷的看着热腾腾的海鲜粥。 入住这些天,头一次在俱乐部见到早餐。 「店里没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林汀越在厨房收拾着,顺手把一把瓷勺子放到她的碗里,拿走了铁勺,「用这个不烫。」 「还有这服务?」叶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他今天的穿着和平日无异。 她瞄了一眼吧檯那边的戴戴,问林汀越:「你不去变个装,参加比赛?」 戴戴今天扮的牛魔王,头顶两个黑色的大牛角,鼻子上还吊着个闭环,正乖乖的坐在吧檯凳子上,被一个戴着白色长髮头套,穿着古代黑长袍的人按头涂着紫黑色的口红。 背上披着的红色床单垂到了地上。 听到这边动静,那个戴白色长髮头套的人回过头,居然是西子。 她笑眯眯站直身,转过来正面对着叶旎,抚了抚贴在下巴的白色长鬍子,「你猜我今天 cos 谁?」 叶旎看着她头上那顶明显大过她头围的假髮套,跟碗似的盖在脑袋上,头顶上还有个圆发包,不知道还以为她扎的半丸子头。 叶旎盯着那个白色半丸子头几秒,「秦始皇?」 西子摆了摆食指,一副神秘又难掩喜出望外的神情,「再猜。」 叶旎从头到脚的来回扫视了一遍,想不出这怪异的白髮古代人能是谁。 西子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白色假髮外,戴了个发箍,上面有两个黄色的小鹿角。 叶旎看了一眼旁边的牛魔王戴戴,脑子里一闪而过,不敢置信的蹦出一个人物,「......东海龙王?」 「对!」西子音调立马高了一个度,「是不是很冷门!今天绝对没人跟我撞造型。」 ...... 一旁的戴戴化完妆站起身,看到林汀越买回来的早餐,摆在叶旎面前,「啧啧啧」的连连嫌弃。 他故意咧开嘴,沖叶旎邪魅歪嘴一笑,紫黑色的口红毫不留情的蹭到了他门牙上。 「......吓人。」叶旎撇嘴,回过头喝了口粥压压惊。 林汀越还在厨房里收拾着。 「你今天穿什么?」叶旎看过那两人的造型后,突然开始好奇林汀越今天会穿什么。
第43页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昨天早上,他就提前把今天要 cos 的钢铁侠套装藏好了,定制的头盔前天才寄到,声控多页式开合操作,他当时觉着帅爆了,自己戴着玩了两个小时,拍了一堆视频。 他走到吧檯,打开桌下的柜子,却没见着自己的衣服,便问戴戴,「我放这里的衣服呢?」 「什么衣服?」戴戴还在对着镜子臭美,扶弄着自己头上的牛角。 「我昨天放这抽屉里的衣服,钢铁侠那套。」林汀越蹲下,打开其余并排的几个柜子,一一翻找了个遍,「头盔也不在。」 戴戴眯着眼,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天他收拾的时候,看到柜子里的衣服,以为是店里的员工试穿后没放回编织袋,就把那一套收到编织袋里去了。 「那是我特意拿出来藏这里的!」林汀越汗颜,「我就是担心被别人拿走,才放在这里!」 「我记得那身被 201 的客人选走了,」戴戴听他语气,察觉到他是真急了,茫然的回头看他,「要不你让他换下来给你?」 林汀越彻底没话了,冷着脸,关上柜子,迳自走出吧檯。 第二十四章 「怎么了?」叶旎见他脸色看起来很不高兴。 林汀越把那两个大编织袋提过来,放到叶旎脚边,自己蹲下在里面扒拉。 本来还想着今天叶旎在,穿帅点。现在衣服没了,心情也打对摺。 他垂着个脑袋,先帮叶旎选衣服,「你有想 cos 的主题么?」 叶旎摇头,以前当模特的时候,穿了太多设计繁杂的衣服,现在看到花里胡哨的东西都很厌倦。 林汀越抓到一件网纱蓬蓬状的布料,似乎很厚重,层层叠叠的,他拽了半天也没找到袖子在哪里。 东西还没完全从袋子里拿出来,叶旎瞟了一眼就猜到是什么,「我不穿那个。」 林汀越还没理清手里这一蓬布料,闻声抬头看她,她确认的沖他点了点头。 「这里还有一件,」他扒拉另外一个袋子,撤出一件深蓝色的长袍子,拎起来抖了抖,「这是件道士服。」 「你从哪儿看出他是道士服了?」叶旎看着这件拖垮得看不出任何版型的长袍。 林汀越两手交叉,将手里衣服翻了个面,长袍背后赫然有个白色的大圈,里面写了个红色「道」字。 叶旎接过来,「这修的是歪门邪道吧...」 「帽子好像被拿走了。」林汀越翻着编织袋,没有找到配套的道士帽,不知道是不是哪个客人搞混搭拿走了。 编织袋里面的最边上有个斗笠和一根细细的竹竿放在一起,拿出来才发现,那个竹竿头上绑了根细绳子,看起来是个简易版的鱼竿。 还真是各搭各的,毫不相关。 叶旎无奈看了眼编织袋里的那一蓬白色的纱,总比蓬蓬裙好,「我就穿这个了。」 于是,最后剩下的那件白色蓬蓬裙,就落到了林汀越身上。 叶旎换好衣服后,站在大厅的镜子前,她身材清瘦,长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正对着镜子里,摆弄着头顶上的竹编斗笠,余光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蓬蓬短裙出现在她身后。 「这裙子怎么老往下掉。」林汀越磨蹭着从更衣室里出来。 他两手捂着胸口,这件是抹胸平口款的连衣裙,没有肩带托着,一直往下滑。 叶旎回过头,一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 「你们女生平时穿这种衣服是怎么穿的?」他愁眉苦脸。 「是不是拉链没拉?」 叶旎抿紧嘴,嘴角忍笑抽搐,绕到他身后一看,果然拉链只拉了一半,被蓬起的白纱卡住,挂在后腰。 她慢慢给她拉上来,中途还不忘问他「紧不紧」,「勒不勒」。 林汀越听到她说话声音都在颤,「有这么好笑吗?」 叶旎给他拉好拉链后,衣服明显贴身了不少,不再往下滑。 林汀越放下提在胸口处的双手,回过身来正对着她,再次询问:「很奇怪?」 叶旎从头到脚的将他仔细打量了个遍,他本就长得身高腿长,常年运动练出来的宽肩粗臂在抹胸蓬蓬短裙的衬托下,显得更是壮实,像金刚芭比。加上小麦色的皮肤,和雪白裙子对比,好像更黑了。 短裙大大的蓬松着,长度只够盖住腿根,他粉色的沙滩裤就这么毫不客气的从下面露了一截裤腿来,从这角度看过去,还能清楚看到上面的草莓印花。 「挺...娇俏,」叶旎努力压制笑欲,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的声,她指他夹着人字拖的脚,「你穿这袜子,要不要换双鞋。」 配套的白色长筒袜包裹住他结实的小腿,两边还有丝质蝴蝶结。 要命的是,他一双大脚穿着这个腿袜,脚趾还夹得住人字拖。 他伸出腿,翘起自己夹着人字拖的脚趾,「要不就不穿鞋?」 叶旎脑袋里迅速闪过他白色脚底袜子被踩得黑黢黢的模样,「别...就这样吧...」 林汀越走到镜子前,迳自打量了一圈。 他一向对形象包袱什么的不甚在意,舅舅前几年为了支持这个慈善活动,买了很多千奇百怪的服装,他之前每次都是捡剩下的穿,什么观音菩萨,四季豆,葫芦娃,手机壳他都 cos 过。
第44页 裙子也不是第一次穿,今年要不是因为叶旎在,他也无所谓穿什么。 虽然这身和预期相差甚远,但也就用了一分钟就想通,反正也没法耍帅,穿什么都一样。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层层叠叠的蓬松裙摆,竟觉得还不错,「我这不比戴戴那个乌漆嘛黑的嘴好看?」他理了理头髮,转了一圈,蓬蓬的纱裙摆动跟着转起来,「我这身好歹漂亮,他那个红床单都拖地上了。」 等到两人走到外面沙滩上,叶旎才意识到,林汀越说得没错,他真挺漂亮的。 在众人的衬托下。 沙滩上到处是奇装异服的妖魔鬼怪,唐伯虎,et,奥特曼,环保垃圾桶,蜡笔小新,秃头裘千仞,黑丝制服太妹,蜘蛛侠,新娘。 男男女女,没有人顾虑自己的性别和形象。 来来往往的妖魔鬼怪,叶旎突然觉着自己好像掉进了某个荒诞剧目里。 怪力乱神在海里胡乱撒着欢,牛马神蛇在岸上到处吓着人,没有一个世俗里的正常人。 海滩上热闹喧阗,人头窜动,与平日的悠闲宁静仿佛两个世界。 一身蓬蓬裙的林汀越大咧咧的跟来往的朋友们打招唿,像一个行走的生日蛋糕。 碰上打扮特别奇葩的,他笑嘻嘻的凑过去和别人闹腾,有人从后面掀他的裙摆,他急忙双手摁住,回头就冲过去扯别人头上的假髮。 闹一会儿,自己又回到叶旎身边。 叶旎看着他跟个猴子似的穿来蹿去,也任他去,自己慢慢的在拥挤的人群里擦肩。 大家拿着手机互相拍照记录着,林汀越几次被人拦下,拖住拍合照,他都把落单的叶旎拉过来摁在自己身前,一起挤进别人的镜头里留念。 十几米的路走了二十分钟还没走出去。 等到林汀越成功逮住那个钻他裙底的朋友,追着闹了半天,终于把对方头上的彩色髮夹薅走两颗。 他喜滋滋的跑回叶旎身边,摊开手给她看。 「看我的战利品,送你。」 叶旎看着他手掌里桃花状髮夹,五瓣花朵,一颗亮黄色,一颗浅蓝色。 「我给你夹上?」 林汀越小心翼翼的抓起她垂在两肩的麻花辫,生怕给她把头髮弄乱了,手笨的调整几次角度,才成功夹了一颗上去。 「你给自己夹一颗。」叶旎说。 「我一大男人夹什么髮夹。」 叶旎闻言,垂眸瞥他的蓬蓬裙摆,心想大男人不夹髮夹,倒爱穿蓬蓬裙。 林汀越夹好后,放下辫子,往后退了一步,左看右看,欣赏着自己的手艺,还不忘夸赞一番「好看。」 叶旎低头瞥了一眼,果然夹歪了。 两人走到今天冲浪比赛报名的摊位。 一个「鞋拔子」坐在摊位那头,拿着登记表,问他俩报不报名。 「我们报组合赛。」林汀越给鞋拔子说。 见林汀越在报名表上签了他和自己的名字,叶旎惊讶道:「我也要参加?」 「对,咱俩一起。」林汀越答。 他放下签字笔,直起身来,转头问叶旎:「你不想参加?」 叶旎当然想,今天的一切,她都不想错过。 「可我那水平怎么比赛,」叶旎想了想,忍不住打退堂鼓,「组合赛要搭档着沖,我太拖你后腿了。」 「你不参加个人赛?」鞋拔子也奇怪。 戴戴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顶着个脑袋上一对牛角,站到摊位对面跟「鞋拔子」闲聊,「以他的实力参加个人赛,对其他选手不公平,赢了也没意思。」 他回头瞧一眼叶旎,咧嘴调侃,「你和他一起,刚好综合一下。」 叶旎扯了扯嘴角,给了他一个敷衍的假笑。 「别担心,你尽管沖你的,想怎么沖就怎么沖,」林汀越往上跨一步,站上了一旁的石阶,眺望远方的海域,今天浪况不错。 「别管分数,有我在,差多少我都给你补回来。」 第二十五章 比赛开始前,主办方拿着大喇叭,召唤参赛选手过来合影。 参赛的人太多,听到广播,一窝蜂的朝这边涌,大家排队挤着站上背景板前的几阶石阶。 叶旎是女生,被叫去前面,避免被挡住。 林汀越被人推挤到最后一排,他不高兴的看着叶旎站在第二排的背影,趁来拍照人还在挤来换去的挪位置,悄悄绕道,挤进第三排,站到叶旎身后。 路过一个太上老君,看见叶旎身上的道士服和自己臂弯挂着的的拂尘法器是配套,自来熟的和她聊几句。 叶旎正听着,没注意身后的变化。 林汀越弓着食指,在身后敲了下她的帽檐,趁她回头的瞬间,立刻怼下脸来沖她「哇」的大叫一声。 叶旎被这一嗓子吓得浑身一颤,眼睛惊恐睁大瞪着他。 林汀越顿时大笑,如期得到叶旎的反应,心里很是满意。 看清是谁后,叶旎「啪」的一掌打在他手臂,「幼不幼稚,」她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林汀越,你消停会儿,」鞋拔子拿着喇叭招唿着大家站位,见林汀越笑得人都快仰过去,点名道:「往右边挪一点,等会儿再打情骂俏。」 拍照的人闻声纷纷回头往这个方向看,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让叶旎颇不自在,她装作不知情,跟着前排人一起回头看他。
第45页 都是老熟人,周围几个嘴欠的马上就开始轮番调侃他,故意重复着「打情骂俏」几个字,语气怪里怪气的,惹来一阵闹笑。 叶旎本想前排观赏他社死现场,谁料这人似乎对「打情骂俏」这几个字非常受用,不但没有一丝尴尬,脸上的笑容还比之前更深。 人倒是乖乖的往右边挪了一小步,也只是从叶旎左肩后方移到了右肩后方。 阳光给他的睫毛洒下一片长长的阴影,他垂眸,毫不避讳周遭的起闹,迎上她的视线,眸光闪烁,在阳光里笑得一脸灿烂。 炽热的光晕夺目到让人难以睁眼直视,叶旎微眯着眼,逆着光,一时辨不清耀眼的到底是阳光还是他。 「好了准备啊!」摄影师拿着相机,招唿着还在走动的选手们,「我数三,二,一,」 各路妖魔鬼怪们各显神通,拿着自己手上的道具,神态各异的凹出奇葩的夸张造型,拼命抢镜。 叶旎甜笑着站在人群中,举起双手,简单比了个「耶」。 「茄子!」 小组分组安排出来后,叶旎和林汀越回俱乐部抱着自己的冲浪板,去到沙滩等候上场。 今天的参赛人员众多,分批上场,每组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规定时间内自由抓浪,最后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取平均分做成绩。 叶旎和林汀越报名的组合赛,他俩还得搭配着一起沖同一道浪才算是成功。 但从现场的情况来看,说是比赛,实质上更像是个冲浪 party。 慈善活动,少了正规比赛的严肃紧张,浪人们一副将「玩」的态度进行到底。 今天浪况不错,不管参没参加比赛,大家都自发下海玩,海面上漂浮的冲浪板已经密集到随时可能会「撞车」的地步。 「看那个,」林汀越指了指浪头处一个身穿黄色连体衣的人,「李小龙。」 叶旎循着方向望过去,「李小龙」起乘站稳后,从背后摸出两根双节棍,双臂交替快速甩动,上半身伴随着双节棍的挥舞,左侧右晃,下半身却非常稳定的控制板的方向,中途还左转,顺利避开划水靠近的人。 「帅!」林汀越看得连连称赞,双手忍不住跟着瞎比划。 又一道浪涌来,一位身穿黑白女僕装的长髮男人抢到这道浪,他站起来从板中后方几步走到板头,娇俏的翘起一只脚,以单脚的姿势站在板头的边沿上,双手举过头顶沖岸上比心。 「那是不是你们队里的。」叶旎指着长发男人,她记得之前在椰子摊见他跟林汀越一起。 「对,大勐,」林汀越点头,「他很厉害。」 岂止是大勐, 每一个人抓到浪的人,起乘后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浮夸的在板上做着各种或厉害或的表演,花样百出,让人大开眼界。 叶旎越看越没信心,她忧心忡忡的心里犯嘀咕,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答应参加比赛,「我们怎么比得过啊......」 林汀越扭头,看着他一副欲哭无泪的丧气样,「怕什么,有我在,不会让你输。」 「你能走到板前去单脚站立比心吗?」叶旎问。 「不要,好土。」 「你会甩双节棍吗?」 「不会。」 女方斜眼瞥他,他答得还挺爽快。 「双节棍算什么,我会更厉害的。」林汀越挑挑眉,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自信得很。 「你最好是。」 叶旎懒得理他。 一个「佐罗」打扮的小男生从浪区冲过来,抽出佩剑,表演一套经典动作。 是林汀越队里少年组的运动员。 林汀越见状,立马高举着双手,比划出「沙卡」的手势,沖他高声欢唿。 叶旎心里更没底了。 「看不出来,你胜负欲这么强?」林汀越放下双臂叉上腰,打趣的侧过身来,歪头看她。 「我不喜欢丢脸。」 "那就不丢,」林汀越语气笃定,「保证今天只给你长脸。」 等到裁判通知下一组有叶旎时,林汀越两手架着她和自己的板,就往海里走。 「你现在就去?」叶旎不解。 「我是你的监护人,我有义务要全程监护你的比赛。」 叶旎爬上冲浪板,双臂慢慢划水,绕过浅水区拥挤的人群,划到等浪区。 准备就绪后,林汀越却在她身后的板尾处呆着没走。 「你要帮我推板吗?」叶旎回头望他,他一手扶着她的冲浪板,背对着她,在看远处的浪涌。 「报组合赛就是为了方便给你推板啊,」林汀越回头,阳光下,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你一个人下海,我不放心,我得守着你。」 他答得及其自然,却在叶旎心里一磕,莫名让她安心不少。 远处绿浪层叠交错,林汀越回过头叮嘱叶旎,「老规矩,一会儿我推板,听到我喊...」 「我就起。」叶旎抢答。 他莞尔,拍拍板子给她鼓励,「加油,放心大胆的沖,万事有我。」 一道绿浪浮浮涌涌的向他们靠近,这道浪不算急,以叶旎的水平,起乘稳了就没问题,林汀越估算着海浪靠近的最佳时刻,卡着点将冲浪板往前一推。 「划水!」 托之前课上的反覆练习的福,这次显得得心应手。 感受到板前行速度变快,不等林汀越发令,叶旎快速收回手臂,准确的找准手位,撑起身体,起乘后稳稳的侧身站立。
第46页 「好样的!」林汀越举起双臂用力鼓掌,毫不吝啬他的称赞。 轮到林汀越上场时,在他所在小组里,几乎是一骑绝尘。 不同于别的浪人,以搞笑诙谐为主,他态度极其认真,完全拿出了日常训练的状态。 起初两道浪,他还算规矩,老老实实的抓住后,做了几个冲浪比赛常见的常规性技能动作,完成得干脆利落。 叶旎在靠近岸边的区域观看,耳朵不忘竖起来偷听身后一群专业浪人的交流,「看见没,他这转向趋势保持得很长。」 「转的时候,头和肩要靠着溃浪区,身体转过来才顺。」 远处的林汀越再次划进等浪区,好像老天爷都格外眷顾他,在他第三次准备抓浪时,给了他当天最大的一道浪。 他回首望着远处向他快速涌来的浪涌,游刃有余的划水,起乘站稳后,他侧身滑出了百花浪区域,滑到前方的浪壁顶尖处。 下一刻,他压低身体,屈膝半蹲,带着板迴转,斜身又滑回刚才的浪头的白花浪区域,在水面划出 t 字的白色浪花,像给晶莹剔透的蓝色浪壁切开一个豁口。 他伸手触碰浪壁,激起一片水花。 浪头不断溃散的白色浪花迎面向他奔涌而来,他直起身,在白花浪兜头砸向冲浪板之前,奋力将冲浪板腾空弹跳而起,用身体带动板子再次快速迴转,俯身完成回切,帅气拉开距离。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引来岸上一片鼓掌叫好。 等到白花浪将他推动着往前滑行时,林汀越突然弯下身,用头顶磕住冲浪板,双手撑在板左右两侧,慢慢抬起双腿,双臂用力绷紧,伸直撑起身体,在冲浪板作出了一个倒立姿势。 「我去,他倒立!」岸上观赛的观众愣了一秒,「不对,他倒立伏地挺身?!」 林汀越的身影一路滑行,越来越近,在众人兴奋欢唿中,他双臂稳稳扶住冲浪板,接连做了三个倒立伏地挺身。 「牛逼!」不知是谁率先举起双臂,比出「沙卡」的手势,沖海里大喊「牛逼!」 而后接二连三的「牛逼」跟随而来,有人用力吹出一个尖细的口哨声为他喝彩,观赛区一片欢腾。 叶旎看着他保持倒立姿势,滑行了好几秒,估摸着快到人多的区域,双手才一个推板动作,顺势掉进海里。 跳海前,空中悬着的那一双长腿还嘚瑟的摆摆脚丫子,交替着蹬了好几脚。 林汀越从水里冒出头时,旁边的大勐正跨坐在板上,看到他起来,伸手过来跟他击掌,「你小子够骚啊,倒立伏地挺身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你懂什么,」林汀越抬手回击掌,甩了甩头,把头髮顺到脑后,抹了把脸上的水。 他回头张望着岸上,寻找叶旎的身影,撑臂起身,跨坐上板,问大勐:「刚才帅么?」 「帅,」 大勐啧啧感慨, 「整片海上最骚的一个。」 一扭头,瞧见林汀越那副「望妻石」德行,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 他无语的咂嘴翻白眼。 林汀越笑容抑制不住,注意力都在叶旎身上,嘴上还不忘再得寸进尺,「帅爆了么?」 「 滚去问一米八! 」 第二十六章 等到叶旎慢吞吞的划水向他靠拢,林汀越迫不及待跳下板,几下游过去,探身把她连人带板拽过来。 「怎么样,我说什么?」他高抬下巴,「给你长脸吧。」 叶旎撑起身,跨坐在板上,双脚在水里交替划着名圈,调转板头的方向。 她低头睨他,碧蓝海水没过他的胸膛,晃荡起伏着,水面上,他肩膀宽厚, 脸上的水迹还没有擦干,水珠粘在他光洁的额头和高挺鼻樑上,嘴唇湿漉。 下颌的水珠沿着脖颈滑过凸起的喉结,一条路向下,积落在深凹的锁骨窝。 一副足够诱人心魂出窍的美色。 现在却配着一双炯炯放光的眼睛,望着叶旎,等待她的夸奖。 叶旎瞧着他那副嘚瑟样,忽然觉着,林汀越要是有尾巴,这会儿应该摇得快翘上天了。 她故作淡定的无视他期盼的眼神,顾左右而言其他,「你刚才倒立的时候,裙子走光了。」 「啊?」林汀越明显一怔。 「嗯。」叶旎确定的沖他点头。 好几秒,林汀越才慢慢缓过神来,不可思议的望着这个没找对重点的女人,不满道:「我穿了裤子。」 「上面。」叶旎指了下他胸口。 林汀越低头,自己的平口抹胸裙早已滑到肋骨,乍一看还以为是束腰。 胸前的两点就这么亳无遮挡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粉粉的,像一双懵然的眼睛,和它主人一样,不明所以的望着叶旎。 「......」 他撒开扶住叶旎板头的手,伸手将泡在水里的裙子用力往上捞,提到胸口,双臂紧紧夹住,悻悻的瞥了她一眼,转身去找自己的冲浪板。 叶旎看着他怄气的背影,忍了片刻,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林汀越找到冲浪板后,划回来时头上多了一个丑不拉几的鱼头头套。 「这头套哪儿来的?」叶旎伸手过去摸。 林汀越心里不爽,这不挺会找重点的么?拉着个脸不看她,嘴上不情愿的回答:「找大勐借的。」 「借这个干嘛?」
第47页 「你别管了,我有我的设计。」 前面小组赛得热火朝天,众人兴致高涨,海上岸上的欢腾一刻也没停歇。 很快轮到叶旎们这组候场,两人划水进入等浪区。 林汀越爬在板上闷闷不乐,叶旎兴致勃勃的伸长脖子观看前面小组的比赛。 一对「敦煌飞仙」姐妹爬在同一块板上,怀里各自抱着琵琶,完成起乘站稳后,同步表演起琵琶演奏,活灵活现,宛如莫高石窟壁画里的仙女飞进了现实。 「好厉害...」叶旎瞠目感嘆。 「切,这有什么厉害。」 林汀越懒洋洋的瞟了一眼那对姐妹,又瞧见身旁註意力完全被吸引走的叶旎,心里不是滋味,在一旁不服气的小声嘀咕,「我刚刚比她们厉害。」 叶旎听到他的嘀咕,回头瞧他,他耷拉着脑袋,趴在板子上,一身白纱裙配上丑兮兮的鱼头套,让他的脸看起来也多了几分滑稽。 「你刚刚那岂止是厉害。」她探身靠过去,伸手揉鱼头头套。 林汀越听到这话,眼骨碌马上转向她。 叶旎抿嘴笑,语气有几分轻哄,拖长着尾音又强调一遍,「特别帅。」 他直起身,手撑板面,斜眼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脸虽然还板着,但明显有了变化,他撇嘴,「真的?」 「真的,我刚刚嗓子都喊哑了,你隔太远没听到而已。」 林汀越扯下头套,往后薅了薅额前的头髮, 刚刚还垮着的脸,瞬间明朗,眼角眉梢都在上扬,「那是。」 余光察觉到叶旎在笑他,立马傲娇的把头扭到一边,留给她一个圆熘熘的后脑勺。 从叶旎的角度看过去,林汀越的侧脸轮廓分明,高立突出的眉骨上,眉尾浓密而修长,他颧骨逐渐升高,应该是在笑,侧脸鼓起圆圆的一小块。 「耳朵红了。」叶旎故意咳嗽着清清嗓子,自言自语的四处扭头张望,嘴上还不忘逗他,「有些人不太经夸呀。」 林汀越回头否认,「谁说的。」 说完才发现自己中了叶旎的套。 叶旎眼风扫过他的耳垂,示意他不信可以摸摸看。 林汀越眼睛往一旁瞟了一眼,在叶旎再次抓住机会调笑他之前,反应迅速的捡起板上的鱼头头套,给自己套上,强制转移话题,「你过来,我给你说说我等下的计划。」 轮到两人所在的小组赛开始时,林汀越和叶旎并排着冲浪板,林汀越扭头回望身后远处涌动靠近的绿浪,向她确认,「准备好了?」 「嗯。」叶旎点头。 叶旎抬起胸腔挺起腰,等待着林汀越的发令。 没有林汀越在他身后助推,她不免有点紧张。 她深唿一口气,缓缓吐出,集中精力等待着她第一次的独立抓浪。 「划水!」 叶旎听到这两个字,已经形成条件反射,身体的肌肉记忆比她更先作出反应。 她熟练于心的快速起乘,稳稳的站立在板上。 两人的冲浪板并肩而立,白色翻腾而出的浪花推动着他们一路向前。 「漂亮!」 余光里,林汀越在她左侧,日光倒影着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身上,身旁的风景迅速后退。 他身体稍稍倾斜,控制着板头的方向,调整和叶旎之前的距离。 「鱼竿拿出来。」林汀越提醒。 叶旎迅速抽出插在腰带里的鱼竿,左手牢牢握住,稍稍半曲腿,稳住下盘,目不斜视的大喊:「接着!」 剎时,手里的鱼竿用力一挥,鱼线顺势在空中抛出一个流畅的弧线,挂勾处直指落向林汀越。 林汀越半眯着眼,眼神锐利的瞄准挂勾处勾缠的黄色小球。 下一秒,他举起双臂,奋力跃身而起,双掌相合在头顶作出一个「鱼跃龙门」的姿势,跳离冲浪板,迎面咬住那颗黄色小球。 「姜太公钓鱼!」 岸上的观赛区最先高唿出来,接着爆发一阵欢笑,围观的浪人们拍掌叫好,裁判们拿着喇叭不忘解说这一精彩的设计——「愿者上钩!」 林汀越咬住「鱼饵」,一个勐扎进海里,砸出一大片水花。 叶旎紧紧握着鱼竿,却因为太过紧张而忘了放手,在他的重力拉扯之下,来不及尖叫,四仰八叉的跟着摔进了海里。 岸上的喧嚣在落入水的一瞬间闭了声,咕噜的气泡声从下往上冒,涌入耳膜。 叶旎睁着眼,身体慢慢下沉。 某一刻,她看见耀眼的阳光穿透波光粼粼的海面,在水下射出曲折的光束,晃荡照亮在她身上。 细密的气泡在四周弥散,浮浮沉沉,如坠梦境。 将梦未梦间,一双有力的大手轻轻揽住她,将她托起,带离了那个梦境。 比赛结束,宣布成绩,「最佳组合奖」被一对「豌豆荚父子」拿到。 他们今天表演设计很精彩,爸爸带着 4 岁的小儿子同沖一块板,在起乘后,爸爸将儿子举至肩头站立,一起完成了「高海拔」冲浪。 叶旎披着浴巾,站在人群里眼巴巴的看着那对「豌豆荚父子」上台去领奖。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可能获奖,但参与过后的期待让她在心里悄悄怀了一丝侥倖。 万一运气好呢。 只是最后,侥倖还是落了空。
第48页 她有些失落的抿抿嘴,认命似的嘆口气,乖乖的站在台下为获奖的参赛者鼓掌。 等「豌豆父子」领完奖,她正准备打道回府,主持人突然又宣布,「最佳歪爆奖—姜太公钓鱼。」 她勐地抬头望向颁奖台,以为自己听错了,前排的群众纷纷回过头,朝他们看过来。 「我们?」叶旎满眼欣喜的转头看林汀越,悄声询问。 得到林汀越的点头确认后,脸上的失落一扫而空,「我们得奖了?!」叶旎又重复问一遍,声音藏不住激动。 林汀越眼里含着笑的瞧她,朝颁奖台侧了侧下巴,示意她上台去领奖。 叶旎双手捂脸,这意外惊喜让她整个人情绪都高涨了几分,走上台时还忍不住蹦跶了两步。 林汀越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兴奋的小碎步,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主持人拿着「最佳歪爆奖」的奖牌和奖品,走到两人面前。 林汀越抬手示意将「奖牌」颁发给叶旎。 叶旎煞有介事的向主持人鞠了一躬,而后弯腰低头,接受主持人将奖牌挂上她的脖子。 「恭喜。」 「谢谢!」她直起身,把奖牌握在手心,仔细瞧着。 圆圆的蓝色奖牌中央刻着一个卡通版浪人正在冲浪的浮雕。 听说是回收的塑料经过专业机器打碎热压后,再生制作而成的环保材质,原材料就来自半月湾海滩上回收的塑料垃圾。 叶旎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块奖牌,沖身旁的林汀越摇了摇,脸上满是欣喜和满足。 「喜欢么?」林汀越满脸笑意的看着她。 「喜欢!」她用力的点头,答得很干脆。 「看看背面。」 叶旎顺手翻过奖牌背面,「最佳歪爆奖」五个大字赫然占领奖牌外沿半圈,中间还是那个卡通浮雕,一双小腿倒立着插入海里,冲浪板飞脱,俨然一副摔得人仰马翻的好笑模样。 她这才觉得不太对劲,「歪爆奖是什么意思?」 「摔得最精彩的。」 ...... 主持人把奖品颁发给林汀越,是一个红色信封。 他接过来拆开,里面有两张硬质纸。 抽出来一看,「什么东西?!」他瞪眼望主办方的评审席位,嫌弃得眉毛都要拧成一股绳了。 「最佳歪爆奖的奖品,是由无尽之夏俱乐部提供的三天两晚团建自驾游门票两张!」主持人高声宣布。 台下听到这个奖品的公布,顿时爆发一阵闹笑。 当时活动举办前,俱乐部按往年规矩,捐赠一件物品作为奖品支持这场慈善比赛,这主意还是林汀越自己出的,比起别的小物件,他觉着这个门票简直诚意满满,更有诱惑力。 但没想到,这捐出去的门票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他哭笑不得的捏着手里两张门票,无奈的沖台下人喊,「怎么回事,这么好的东西送不出去啊!」 又是一阵闹笑,真是大水沖了龙王庙。 两人走到领奖台一旁,等待主持人继续颁发其他奖项。 有一个奖项是「最佳创意组合奖」,奖品是两条定制的纪念项鍊,素银链子,中间挂了一颗冲浪板式的吊坠。 林汀越看到获奖的两口子带上项鍊时,羡慕不已,好歹那个奖品还可以凑情侣项鍊。 他低头瞥见自己手里的门票,捏了捏,更嫌弃了。 第二十七章 晚上八点,俱乐部餐厅。 叶旎洗完澡,头髮没干,就这么湿漉漉的下了楼,玩了一整天,此刻又累又饿,几近虚脱。 她坐在餐桌的老位置,等着林汀越给她安排今天的晚餐。 抽油烟机和铁板撞击的声响交错,肚子已经接连抗议了好几次,叶旎不自觉的伸长脖子,热切的盯着林汀越在厨房里忙活。 餐桌拐角的另一端坐着两个女生,似乎是俱乐部的客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刷着手机闲聊天。 「你看徐瑶的新闻没?」其中一个把手机递过去,对另一个短髮女生说:「她老公夜会嫩模那个。」 「看了啊,什么嫩模,」短髮女生凑过去,看了一眼屏幕,「我看营销号扒皮说那女的以前好像是和徐瑶同期的模特,长得挺漂亮,还走过 vs 的大秀。」 叶旎刚拿到筷子的手,突然停在了空中。 「是吗?那怎么都没听说过?」 「说是好多年前就退圈了。」 「也对,模特这种青春饭吃不了几年,趁年轻赚够钱就隐退。」拿手机的女生感慨着:「真羡慕这种年纪轻轻就可以退休的人,哎你说,自己漂亮又有钱,去跟有妇之夫乱搞,图什么?」 「他们那圈子,这种事情估计都见怪不怪了,我听说好多秀场后台,模特为了赶时间换衣服经常裸奔,豪放得很。」短髮女生继续猜测,「不过我看爆料,那女的当年好像是被雪藏...」她拿着手机在网上搜出旧新闻图,「你看就是她,我记得小时候看到过她的新闻,说她是新生代国模里台步最好的,可惜后来就退圈了。」 两个女生的谈话犹如晴天霹雳,让叶旎心脏骤然收紧,忽然有些唿吸困难。 「是挺好看的,」拿手机的女生唏嘘,「难怪徐瑶他老公着了道。」 「你别看徐瑶一天拉着她老公出来到处秀恩爱,哪有这么简单,她老公又不是第一次被传搞三搞四。」
第49页 「真的假的?我看他俩挺恩爱啊,之前网友剪辑的他俩出席活动的视频直拍,他老公看她的眼神都拉丝了,大庭广众的,网友都在磕说真夫妻就是甜,豪门里的神仙眷侣,小说照进现实。」 「那是给外人看的吧,谁知道私下是什么样?之前一直有传闻说徐瑶她老公是私生子,到现在都没澄清过。你想想,要真是名正言顺的儿子,随便家里哪个产业挂个名都够他逍遥一辈子,哪里还需要天天出来抛头露面的赚快钱。」短髮女生揣测。 「有道理,」拿手机的女生点头认同,「不过要真是那样,徐瑶还出来帮他收拾烂摊子,是真爱吧?狗仔拍到她半夜割腕送医院抢救,好可怜。」 叶旎迟缓的收回自己僵在半空的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汀越将餐盘放到叶旎面前时,她正低头出神,眼神不聚焦的落在桌前某处,脸色煞白。 「发什么呆?」 他冷不丁的一句询问,把叶旎吓得一颤,身体本能向后躲。 林汀越没料到她这反应,人也跟着愣住。 过了好几秒,他才试探着俯身凑近瞧她,「怎么了?」 叶旎下意识的扭转身子,余光里,那两个女生似乎也听到这边的动静,循声望过来。 她强作镇定,悄悄侧背过身来,手肘撑在桌上,扭过头假装扶额,用手挡住自己的脸。 林汀越看着她泛白的脸色,觉着不对劲。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担心的从厨房里绕出来,抬手想摸她的额头, 叶旎后仰着躲开了他的手。 瞄到他胸前挂着的太阳镜,想都没想就摘下给自己戴上,「借我戴一下,明天还你。」说完起身就要走。 林汀越连忙拉住她的胳膊,她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赶紧转过身,背对那两个女生。 林汀越不解的看着她脸上的太阳镜,大晚上的突然要戴太阳镜。 叶旎怕再引起注意,咬紧嘴唇,暗自用劲想挣脱被他拽紧的手臂。 林汀越蹙眉,眼神锐利的盯着她,隔着墨镜,她神色侷促而着急。 半刻,握住胳膊的手忽的就松了。 叶旎瞬间挣脱,低头用头髮挡住脸,迅速跑了上楼。 叶旎逃难似的一口气跑进屋,反锁门。 刚刚的两个女生的谈论内容还在她耳边。 她靠在门后,急促的大口喘气,腿发软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最终坐到了地上。 这些天以来,这里像是一座与世隔绝的乌托邦,她沉浸在眼前的世界里,都快忘了那天家门口挂着的那双带着血的破鞋。 她闭了闭眼,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就出现了那些画面。 那天,一大帮记者狗仔主播将她堵在公司,长枪短炮的对她围追堵截,她慌忙从大楼逃生通道逃离,一路上被极端粉丝追尾别车也不敢停下来。逃到家门口时, 两名警察在正对着门廊拍照取证, 身后聚集了一堆邻居,交头接耳的围在门廊指指点点。 见她回来,全都立刻闭嘴不出声,一个个跟看怪物一样的瞅她,避之不及嫌晦气。 她看着门旁墙上靠放着两个丧葬白花圈,輓联上血红的字迹写着污秽不堪的辱骂和诅咒。 狭窄的门廊里,四周的墙壁到处是飞溅的血迹,凌乱而惊悚。 门上不知被谁被泼了鸡血,顺着流到门口的地垫上,在地上积成一滩猩红髮乌的血泊。 而门把手上挂着一双破布鞋,打了死结,被血浸透,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淌。 空气中蔓延着难掩的血腥恶臭。 她僵硬的杵在原地, 被这血腥景象冲击得连尖叫都忘记。 警察见她回来,上前询问,她一个字都听不见。 眼前的一切像一个巨大扭曲的怪物,张开了血盆大口,随时要将她吞噬而尽。 警察扶住她的肩,强迫唤醒她残留的一点清醒,她缓慢的张口深唿吸,企图使自己冷静。 天花板悬挂的血珠却忽然滴下来,砸中她的眉心,血迹顺着鼻樑滑落到脸庞,温热的,带着腥秽气,让她再次毛骨悚立。 血腥腐臭剎时灌进鼻腔,刺激得她一阵反胃,她踉跄的伸手扶墙,控制不住的抽搐干呕,胃不断痉挛着,眼泪和鼻水混杂涌出,身体的应激和精神的崩溃双双齐下,折磨她恍惚到神志不清。 四周墙上的划过的血痕像一条条怨毒的蛇,从脚踝盘旋而上,冰凉,缠绕着恨意,要将她逼到窒息。 直到吐无可吐,身体的抽搐才渐渐放缓,她被扶着直起身,收回扶在墙的手,涕泪模煳间,却看到自己手上沾满了腥黏的血污。 脑海里关于那天最后的记忆,是被撬坏的门锁,光洁的金属面被尖锐物划得已经不能再看,门把手全是刮痕,被利器划得面部全非。 她记不清她是怎么进的家门,又是怎么去的警察局。 只记得最后警察叮嘱她近期注意安全,因为那几封叫嚣着要她命的恐吓信,和刀具一起放在她家门口。 叶旎胸口窒闷到难以唿吸,入赘冰窟的窒息感让她缓不过来。 她牙关紧咬,一阵清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惊得她勐然睁眼。 月光如水般从落地窗外淌进房间,白色的纱帘在晚风里轻轻飘摇,窗明月静,天地间只有习习如煦的海浪声。
第50页 林汀越想不明白,刚刚明明还好好的,见他做饭还嚷嚷快饿晕,催他快点。 他回想着刚刚那一幕…… 那似曾相识的神情。 焦灼,惶然,坐立不安,看向他时,像一只惊弓之鸟,慌乱又侷促。 跟第一次在小巷见到她的那天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就变成了那样。 他坐在叶旎刚刚坐过的位置上,百思不得其解,餐桌旁,那两个女生依然在聊天,谈论着世风日下,道德败坏。 脑子里蓦的闪过一个念头。 平日里,女生聊天他根本不会去听,一方面,偷听别人聊天不是什么好德行,再来就是对女生的事情也没兴趣。 但今天...他鬼使神差的偷偷凑过去,听了那两个女生的聊天内容。 晚上,林汀越躺在床上,在微博搜到那个叫徐瑶的模特,看到了她的置顶微博。 沿着词条话题,叶旎多年前走秀的照片挂在了热门微博里,那条微博的九宫格配图,还有那晚被常何抵在门廊纠缠的动图。 第二十八章 凌晨四点,叶旎昏沉沉的坐在阳台的地上,浑身燥热,连绵不息的海风吹得她有些头疼。 冰箱里的酒已经被喝到只剩最后半瓶。 靠着酒精的麻痹,几小时前的慌乱不安渐渐褪去,只剩一身混沌和空茫。 喝得太急,这会儿整个人行动和感知都有些迟钝。 她耷着脑袋,伸手在空中胡乱抓了几下,扒住了一截围栏,颤颤悠悠的扶着站起来,脑子里天旋地转。 今夜的半月湾,海面平静,潮水正满,月光如银的延伸在寂静的海湾。 海浪推涌着席捲上长长的海岸,捲走沙石,后浪回涌,又抛向海滩,周而復始。 叶旎松散无力的趴在阳台护栏上,闭着眼,静静的听着涨朝后的潮汐暗涌,规律,平和,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着,让她心里的痛苦在减轻。 许久,她长长缓缓的嘆出一口气,散着浓重的酒气。 这里真美啊。 美到她一度忘了,自己原本生活的世界是什么样了。 她浅浅睁开眼,朦胧的望着天边那轮明月。 要是没有别人就好了。 下一秒,又自觉好笑,果然无忧无虑的日子过久了,人也开始不切实际,居然敢痴心妄想。 以往每个失眠夜,都是靠着酒精度过,不是为了入睡,而是为了不再胡思乱想。 可这一夜,混乱的思绪如一堆浆煳搅在一起,挤满了叶旎的脑袋,喝了好多,却依然在无解,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她拼了命的迴避那些不堪的零碎,试图引导自己想想别的开心事情。 末了,脑海里突然浮现十八岁生日的场景。 吹十八岁的生日蜡烛,是在一个秀场的后台,那天她刚走完签约的第一个蓝血品牌的大秀。 她年少成名,拥有许多人一辈子都可望不可及的资本和天赋,在本就不多的国模里轻而易举就崭露了头角,出道即是别人的巅峰,是老天爷追着餵饭吃的天之骄女。 那天的秀场后台人山人海,遍布着各个国家的面孔,品牌的设计师亲昵的送上祝福和昂贵的礼物,引来同期模特一众羡慕,而后公司老闆为她包下酒店,举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会,彻夜狂欢。 鲜花,蛋糕,穷尽奢华和无尽的爱都围绕着她。 那时的她,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眼前的奢丽侈靡,骄纵而耀眼,成年的世界向她敞开了大门,她迫不及待的奔向更大更广阔的天地,以为未来会有更精彩的人生在等待着她。 而仅仅一年后,十九岁的生日,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一个人在出租屋的阳台上,吹了一整夜的风,从天黑坐到天亮。 那晚徐瑶坐在她办公室,说可以给她提供帮助时,她心里的挫败,和对自己无能的懊丧,没人能懂。 人生能有多荒唐?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荒唐永远不讲道理。 这些年的打磨,她早就看清了这世间的混浊,也学会把那个意气用事的自己关进了心里的黑洞,迫使长成一个稳重的成年人。 她可以自我安慰,告诉自己以往的浮华不过是一段人生经歷,不可能一辈子都春风得意,日子还长,她总会在某个岔路口,走上其他的人生路,或早或晚。 相较于身边其他芸芸众生,她其实也还不错。 如果徐瑶没有出现。 月光温柔的洒在她潮红的脸庞,海风将髮丝吹起,撩过她脖颈,有些痒。 她扭过头,没轻重的抓了几下,红了一片。 「徐瑶...」她抬手想挠挠头髮,手却勐的撞到护栏上,她吃痛的闷哼,「靠!」撒气似的一屁股又坐到了地上。 无人问津的生活里,她本可以相信靠自己努力,也能过好现在的日子。 可徐瑶出现了,在这个节骨眼上。 她苦笑,要是没有这场意外的「横祸」,她甚至连公司都救不回来,而操纵这场「横祸」的人,从头到尾都是徐瑶。 这些年付出奋斗的一切,只是在让她明白,她有多么的微不足道。 徐瑶洒洒水的施捨对她却是走投无路的救急救命,足以买断她所有的自尊。 「自尊...」她轻笑,仰起脖子,让海风灌进胸口,「自尊算个屁...」
第51页 深夜的海风没了白天的温热,变得冰凉而湿润,混着凉爽的空气灌进肺里,让浑身滚烫的叶旎打了个激灵。 心里徒然升起无尽的悲哀。 她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子,液体在玻璃瓶子里荡来荡去,还有一半。 她慢吞吞的仰头,一口气灌进肚里。 如果十年前的自己看到今天这般,估计也只会毫不留情的嘲笑鄙视。 这世上最折磨人的,无非就是自我厌弃。 「也没什么,自尊这种东西不值钱,」酒精上头时,她麻痹的自嘲,「至少这次还为公司争取到投资,」她惨澹的低喃,「有长进…」 至少比十年前有长进。 十年前那晚,才是她人生垂直坠落的开始。 早上六点,林汀越走出房间,看到帆布袋依然挂在叶旎房门的把手上。 昨晚他不敢贸然打扰,又担心她半夜会饿,把做好的三明治装进便当盒,给她挂在房门上。 可她一夜都没出来。 他取下帆布袋,下了楼。 早上得赶回队里训练,不能耽误时间,他给戴戴发了消息,让他在叶旎醒后去隔壁店帮忙拿早餐,他已经付过钱。 可直到下午四点,戴戴发消息说今天一天都没见叶旎从楼上下来。 他结束训练后,一秒也没耽误的直奔俱乐部,叶旎的房门依然紧闭,和早上无差。 他试探着敲了几下门,里面异常安静,隔着房门,听不到一点动静。 「叶旎?」 敲了几分钟,依然没人应。 他越想越觉着不对,下意识加大力度,几乎是用拳头在锤门,发出粗重的钝响。 急促的敲门声惹来周围的房客纷纷开门探出脑袋。 「叶旎,你开门!」也顾不得周遭的房客,他边敲边喊,「你要不想开门,应我一声也行。」 门内一片死寂。 一整天的时间,电话不接,简讯不回,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戴戴在楼下扫着地,楼梯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想问是谁快把楼梯跳塌了,抬头就见林汀越一个飞跃,从拐角处的扶手上翻跳下来。 「你着急投胎啊?」他莫名其妙的瞧着林汀越满脸凝重,「找什么?」 「叶旎房间的备用房卡在哪里?」林汀越快速拉开吧檯的抽屉,拿出一沓房卡翻找,一张张的房卡丢在桌上,胡乱撒开。 「她房间是...」 「我隔壁。」林汀越立马接话。 「在下面那个带锁的抽屉里,」戴戴指了指最角落里的那个抽屉,「你自己藏的忘了?」 林汀越迅速从另一个抽屉里找出钥匙,打开那个锁上的抽屉,翻出被他压在一堆帐本下的备用房卡,转身一口气又冲上楼去。 绕是他平日里训练有素,这么快的速度跑个来回,也有点气喘,加上着急,心跳如雷。 「叶旎!」冲到她门口,再次敲门,「你再不开门,我进来了啊!」 他果断刷了房卡,一把推开了房门。 阳台的门大大的敞着,阳光直射进房间,把室内铺上一层金色的暖光,纱帘被微风撩动,轻飘飘的晃悠,屋里一片明净敞亮。 穿堂而过的海风伴随着远处阵阵的海浪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房间里没有人。 林汀越大步走入房间,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隐约一股怪异的气味涌入鼻腔,像隔夜的啤酒发酵后的味道。 他寻着气味,走到沙发旁,偏头一看,从沙发背后到阳台的空地上,十几个空酒瓶子胡乱滚了一地。 地上有一小串酒渍印记,已经干透,林汀越无意中踩到,鞋底被粘住一下。 地毯的一角被洒出的酒渍浸泡,加上阳光的直射,毛绒已经结块,看起来比周围颜色深一度。 叶旎的白色 t 恤掉在阳台的地上,是昨天穿的那件。 林汀越走过去,躬身捡起,衣服被阳光晒到有些发烫,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他蹙着眉,回头扫视整个房间,忽然,在浴室门口的地上,瞥到了一条牛仔短裤。 浴室的门紧闭着,他快步走过去,扭开门锁。 挂在墙上的花洒缓慢的滴下一滴水,落进下方的浴缸,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浅灰色的浴帘被拉过来,遮住了一半的浴缸,上面有一个模煳的人影。 「叶旎?」 他刚迈出脚,意识到这个行为的越矩,遂又收回来退到了门外,背过身靠在门边。 浴室安静到只剩他自己的回声,里面没有人应答。 他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叶旎的声音,心里渐渐开始有些发毛。 他转过身,又朝里面喊了一声。 顾不了那么多,他几步冲到浴缸前,一把扯开浴帘。 叶旎全身赤裸的躺在浴缸里,纹丝不动,冰凉的水溢出浴缸外沿,她闭着眼,面色惨白泛着青,看起来毫无生气。 第二十九章 几乎是条件反射,林汀越迅速扯过挂在墙上的浴巾,一手将她从水里捞出来,搭盖在她身上。 「叶旎!」他把她脑袋搁在自己肩膀,打横抱起来,双臂因为心慌而有些发抖,「醒醒!」 浴缸的水扑溢而出,顺着外沿瓢泼而下,如同雨帘般在地上砸出哗啦啦的声响。 湿透的浴巾紧紧贴着叶旎的身体,浸透了林汀越的衣裤,濡湿而冰凉,他看着她苍白的嘴唇,脑袋没有重心的因为他的摇动而晃了晃。
第52页 心里蓦的一沉。 林汀越额头急冒出冷汗,声音难以镇定的开始微颤,「...你别吓我...」 他抱着她冰凉的身体,着急往屋外跑。 刚跑出浴室,一个沙哑而微弱的声音从怀里传来,听起来有气无力。 「干什么?」 林汀越一惊,停下了脚步,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低头,怀里的叶旎半睁着眼,头靠在他肩上望着他,神情疲惫。 他呆愣的杵在原地,张了张口,一时组织不清语言。 叶旎难受的皱起眉,泡了几个小时的冷水,身体僵硬得难以动弹,刚刚被他颠了几下,骨头脆得都快散架了。 林汀越眼睛紧张的在她脸上来回打转,她脸色煞白,没一丁点血色。 叶旎闭了闭眼,迟来的感知缓缓回流到大脑,带来胃里正翻江倒海的提醒,她很不舒服。 林汀越渐渐冷静下来,心里的着急被疑惑替代,一时搞不明白状况,脑子里涌出一堆问题,却不知要先问哪个。 「你怎么会...」 怀里的人神情突然变得异样,不等他说完,挣扎着从他怀里挣脱而出,东倒西歪的冲进浴室。 林汀越见状马上跟过来,就见叶旎双手俯撑着洗手池,狂吐不止。 她吐得撕心裂肺,仿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在排斥着胃里的东西,一阵又一阵的作呕,光听声音都能想像得出她有多难受。 昨天没吃晚饭,空腹到现在,胃里除了酒已经吐不出别的。 林汀越走过去,抬手撩起她垂坠散落的长髮,帮忙抓在脑后。 看着她这副痛苦又憔悴的狼狈样,自己也跟着揪心。 想为她做点什么,又不知道能为她做什么。 他无奈帮忙撩住她湿透的长髮,避免垂进洗手池,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想让她稍微能舒服点。 「流氓。」 叶旎闷闷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林汀越一愣,她还在干呕,上气不接下气,却还能见缝插针的骂他。 「什么流...」 他条件反射的问,话说到一半,反应过来,拍在她背心的手顿时尴尬僵在空中。 浴巾刚才在挣脱时就掉了,现在正湿答答的搭在浴室门口的地垫上,她身上没穿半块布。 「出去。」 叶旎再次发话。 林汀越迅速收回手,扭身扯下旁边置物架上的毛巾,目不直视的搭在她肩上,转身出去,关上了浴室门。 叶旎吐完后,整个人几近虚脱,她强撑着走到花洒下,打开淋浴。 高出体温的热水倾洒上身,她止不住的连着打颤,浑身的血液在几个小时的冷水浸泡后,报復性的加速流动。 封闭的浴室里水雾瀰漫,昨晚喝太多,意识残留的最后画面,还停留在她想洗个澡,而后就不记得了。 等到她裹着浴袍出来时,林汀越正站在茶几前,手里握着玻璃杯,里面盛满了淡黄色的液体,另一只手握着勺子搅拌。 见她出来,强装自若的正欲找话说。 「你怎么还在这里。」 叶旎出其不意的打断他思路。 「出去。」她冷着脸下逐客令。 太阳冉冉偏向西方,四周的云朵逐渐染上斑斓,今天的晚霞应该会很美。 她光着脚,越过脚下一堆乱七八糟的酒瓶子,走去阳台的躺椅躺下。 「把这个喝了。」林汀越端着那一满杯的液体,走到她身旁。 叶旎微微侧头,瞥见递到她肩侧的玻璃杯,里面黄色的液体还在轻轻晃荡,满满当当。 她抬头望他,眼神防备。 「蜂蜜水,喝了醒酒。」林汀越耐心劝慰着,语气像在轻哄。 她厌恶的皱眉,「不喝。」 昨晚已经喝得够多了,这会儿看见液体只觉着反胃。 林汀越不再坚持,把杯子轻轻放到躺椅旁的竹编茶几上,蹲下身问她,「那饿不饿?你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叶旎摇头。 宿醉的噁心劲儿还没彻底过去,她头疼欲裂,脑袋里仿佛被灌进了几吨水泥,重得连说话都觉得费力。 林汀越刚刚见她连吐都吐不出东西了,实在不放心,「要不喝点粥?多少垫垫胃,你都吐干净了。」 「不吃。」叶旎撇嘴,有气无力的又重复一遍,「不想吃。」 「不吃东西身体受不了。」林汀越好言好语的劝着,「多少吃点,一点点都行。」他站起身准备往门外去,「我去给你买,青菜粥可以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叶旎浑身疲乏,躺着都只觉无力,身体的难受让她倍感脆弱。 她只想自己在房间呆着,至少安全。 林汀越一直赖在她的安全区,让她焦心不已,「我都说了不想吃!」 她眉心紧锁,话说着说着,脾气突然就上来了,音调也变得高声尖细,「不想吃不想吃不想吃!」 林汀越被她这突然的发火搞得一头雾水,他停下脚步回头望了她片刻,又走回她身旁。 刚弯下腰,叶旎立刻直起身,愤怒的沖他迎面大吼,「出去!」 她眼睛直勾勾的瞪着他,神情满是厌烦,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着碍眼。 空气好似凝固了。 四目相对,林汀越僵在原地,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看着她,眸光黯淡幽深。
第53页 发完脾气的叶旎泄力似的倒了回去,仿佛这一嗓子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她柔若无骨的摊在躺椅里,洗后没吹的头髮湿泞的搭在肩侧,不断往下淌水,在地上积出一小瘫水渍。 海风阵阵迎面吹来,穿过湿发,头皮凉飕飕的。 余光里,身旁的人转身离开。 她疲惫的闭上眼,只用听觉辨别他的脚步。 等了好一会儿,身后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关门声却没有如期而至。 她睁眼,一块布料从头上兜头罩下,勐的盖住她的头,视线被泯没,只剩金灿灿的夕阳透过白色的布料,在眼前映透出一片红晕。 抬手扯下一看,是毛巾。 「嗒。」 身后传来了门锁扣上的声音,清脆而平静。 林汀越从楼上下来,一言不发的阴着脸,以至于路过吧檯,戴戴叫他都没听见。 「这是怎么了?」 戴戴和西子在吧檯外的凳子上坐着追剧,见林汀越下来,还准备问问他叶旎吃了没,结果这人直接无视他俩,径直从露台出去,头也不回的下了沙滩。 「吵架了?」西子见状,第一直觉判断原因。 戴戴摇头,「不知道啊。」 等到两人看完剧,决定趁太阳下山,去海边散步,走了没多久,前面公共的露天原木健身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健身房是之前的社区集资修建的,属于公共设施,免费开放,平日里这里时常会有人来健身。 但林汀越在队里有体能教练的专属制定方案进行训练,运动量足够,很少会来这里加训。 这会儿天光朦胧,一眼望去,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一堆原木器械中,身影修长。 他面对着固定于墙上的一大面镜子,两手各握着一个原木哑铃,绷紧手臂肌肉,举起,放下,负气似的疯狂加练,鼻息因为发力太勐而不断闷哼喘息。 衣服早已被汗水湿透,脱下丢到一旁,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双漆黑的瞳孔隐隐燃烧着不见光的火,手臂肌肉充血到血管和青筋都暴起。 练完一组,中间停顿几秒,大颗汗水顺着鬓角滑过下颌,他微微张嘴唿气吐气,调整气息。 戴戴和西子见状驻足,两人交换眼神,担心撞枪口上,默契的转身往回走。 西子拿出手机,从林汀越身后偷偷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叶旎。 一直到最后一抹天光消失在海平线,叶旎才终于觉得自己离家出走的魂归位了。 林汀越走后,她心情烦躁,本想闭目养养神,结果还真睡着了。 睡醒后精神明显恢復了不少,人也平静下来。 她打着哈欠,站起来伸懒腰,活动下四肢。 肚子咕咕咕的叫了几声,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终于觉着饿。 她摸头髮,已经干透了,抬手把毛巾搭在肩头,准备回屋倒水喝。 走到桌子旁,烧了壶热水,等待的间隙无意间瞟到沙发旁的茶几下,整整齐齐排列着两排空酒瓶子。 她想起林汀越离开时,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肩上的毛巾顿时像是有千斤的重量,压得她眉心揪起来。 徒然而生的愧疚,让她忽然不知所措。 想到他最后看她时的那个眼神,那种无力的自弃感再次袭上心头。 如果昨晚是在鄙视自己的卑微,那此刻,她打心里厌恶自己的不知好歹。 她手指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毛巾,指尖的触感轻柔绵软。 半晌,走去行李箱里翻出手机,想跟他发个信息,却发现今天首页提醒,他打了她二十几个电话,从早上到下午。 简讯微信也发了无数条。 看着微信对话框里他发来的消息,叶旎沉默了许久。 在对话框输入又删除,长长短短,反覆删改,最后,只发了两个字。 「谢谢。」 第三十章 收到消息时,林汀越正在楼下的厨房给她熬粥。 身体上的疲累战胜了心里的窝火,他健完身回来,隔壁粥铺早就关门,只能回俱乐部自己给她煮。 蓝色的火苗包裹着锅底,蹭蹭往上冒,锅里熬着的粥面扑腾着冒泡泡。白色蒸汽缓缓上升飘散,热得他额角泌出薄汗。 许是刚才练得太勐,抬手想擦脸上的汗,手臂一阵酸痛。 「你帮我看着,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他给戴戴打了个招唿,自己上楼。 等到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回到厨房,粥已经熬好,空气里瀰漫着阵阵香气,热气腾腾。 他关了火,手指刚碰到锅沿,灼热的温度烫得他差点跳起来。 他赶紧缩手两手捏住耳垂,反覆搓着,嘴上还不忘问戴戴,「盐放多少?」 戴戴拿着小勺,从调料罐里舀出小半勺给他看,「这么一碗,放这些盐差不多够了。」 「其他还要放什么?」林汀越瞭然的点点头,翻着其余调料罐的盖子,打开查看,「黑胡椒粉?」 「不用,喝青菜粥不就图个清淡,放那么多作料干什么。」戴戴摇头,「中餐的做法博大精深,不是每道菜都需要那么多调料。」他瞟他一眼,「你要真想学,还有得研究。」 林汀越拿着瓷勺子在锅里慢慢搅拌,米饭和青菜的清香混着热气扑面而来。 叶旎喜欢吃中餐,可他会的中餐就两道菜,番茄炒蛋和蛋炒饭,这还是以前跟舅舅学的。
第54页 今天的粥是学的第三道。 默了片刻,他突然想起,「我那天给她做番茄炒鸡蛋,放了辣椒和黑胡椒粉,她说挺好吃的。」 暗蓝色的天空下漂浮几片雾状云,隐隐约约遮住月亮。 叶旎坐在沙发上,握着手机,迟迟没等到林汀越的回覆,心里自责刚刚说话语气太沖,他肯定生气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林汀越的消息突然弹出页面。 「下来吃饭。」 她盯着那四个字,悬着的一颗心好不容易刚落下,下一秒,又纠结着吊了起来。 「算了,我给你端上来。」 叶旎站在门边,敲门声响起时,一秒开门,倒把林汀越吓一跳。 四目相对,察觉门开太大,又立刻拉了回来,只留一个缝。 隔着门缝,叶旎一双眼睛紧惕。 「没别人。」林汀越轻声打消她的顾虑。 他站在门口,双手捧着锅,用毛巾隔热,抬了抬手给她看,「青菜粥。」 叶旎稍稍把门打开一点,看着在冒着热气的粥,迟疑了下,「你是不是...」 「没生气。」林汀越接话,语气淡淡的,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聊,只是把锅递给她,「小心烫。」 「趁热吃吧,」他把锅稳当的放到她手里,「吃完锅就放你那里,明天保洁会来收。」 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 叶旎目光追随着他,一直到他进屋,也没有回头。 热度透过毛巾,暖烘烘的传递到叶旎掌心,她捧着锅,看着白色的热气丝丝缕缕的往上漫,心里没由来的一丝刺痛。 回房后,林汀越一头栽进被窝,今天训练太累,浑身肌肉酸疼。 他架起手臂,轻轻侧拉伸,放松肩膀和后背的肌肉,往復了几次,才终于觉得爽利了一点。 翻身挪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准备刷会儿手机。 许是昨晚搜索后被大数据记录,今天打开微博的第一条推送,就是关于叶旎和徐瑶陈年旧闻的内容。 林汀越点开叶旎的新闻配图,是张走秀的正面照,看起来应该是很多年以前,画质不算高清,放大看,叶旎的脸上还有些没褪去的婴儿肥。 他眯着眼,逐字逐句的反覆阅读营销号写的推文。 脑袋里忽的闪现出刚才叶旎站在门边,巴巴望着他的神情。 他刚刚是怕她见到自己,又像下午那样嫌他烦,所以送了东西就赶紧撤。 但这会儿想想,她的样子...... 他退出微博,打开微信,给她发了条信息——「吃完了没?」 叶旎坐在地板上,房间里没开灯,月光如水的淌进阳台,透过清白的光影,桌上的锅已经干净得见了底。 刚才吃太急,舌根被烫得都麻了,她拿过那杯满噹噹的蜂蜜水,咕噜咕噜的一口气灌下去。 见他发来消息,赶紧拍了张照片回復。 「吃完了,好吃!蜂蜜水也好喝。」 「那就好,早点休息。」林汀越回。 更多免费小说+v 13588451110 末了,他又发来一条,「我真没生气,别多想。」 第二天下午,林汀越早早从队里结束训练后,骑着摩托绕去体育用品商店买东西。 回到俱乐部时,毫不意外,叶旎今天还是没下楼。 「叶旎。」他轻轻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 林汀越拿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手机铃声马上响起,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门边。 「是我,」他再用力敲了敲,自报家门,又左右环视了这层走廊周围,「没别人。」 门锁轻声解锁,拉开了一个缝,叶旎目光警惕的透过门缝,看见林汀越的脸。 她眼睛左右瞟了好几眼,确认周围没人后,才压低声问:「什么事?」 「带你去吃饭,」林汀越把手里的袋子塞进门缝,递给她,「不在半月湾,那里也没别人。」 叶旎垂下眼睫,迟疑的盯着那个袋子,没有接,「我不想去。」 「你想饿死?」林汀越掂了掂手里的袋子,示意她先接着。 叶旎嘴抿成一条线,慢吞吞的接过他手里的袋子,「什么东西?」 打开后发现是一件黑色的防晒衣。和她之前那件一样,长到脚踝,只是不是同一个牌子。 「这边没有你那件,网购要等几天,先凑和穿一下。」林汀越说。 叶旎疑惑的抬眼瞄他。 「店里也没人,戴戴他们都出去了。」 担心她不肯出门,他找了个理由把戴戴和其他店员都支出去,让他们半小时后再回来,「你收拾一下,十分钟后下来?我去把车开出来,在门口等你。」 叶旎一身黑的站在俱乐部堂厅时,心里依旧忐忑,室外炽白的阳光亮晃晃的照在大地,好像要让地面上的任何秘密都无处遁形。 林汀越在门口擦着皮卡车的挡风玻璃,见她下来,握着抹布就朝她招手,笑容明亮。 她咬牙,原地踌躇。 林汀越从副驾驶里拿出一顶粉色棒球帽,快步过来,迳自兜头给她戴上,调整角度压低帽沿,遮住叶旎的小脸,而后拽住她的手腕,「磨叽什么,快上车。」一把将她塞进了副驾驶。 晴空万里的天气,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质,窗外的风都带着闷热的温度。
第55页 上车后,林汀越递给她一盒牛奶和一个鸡蛋,让她先吃了垫垫肚子。 叶旎掰下挡光板,遮住晃眼的阳光,问他:「我们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林汀越握着方向盘,扭脸瞧她,狡黠轻笑,「放心,不会卖了你。」 车子行驶在乡间的窄仄的小路上,两旁的田地里,高耸的槟榔树和枝叶肥大的芭蕉穿插林立,被烈日炙烤得奄奄垂掉,槟榔树的枝叶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像丝带一样偶尔随风飘摇,芭蕉叶面开了裂,边沿焦黄。 一直到车子拐进几条蜿蜒的山路小道,路也变得颠簸起来,叶旎握着扶手,身体跟着歪来颠去。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开始怀疑林汀越是不是真的要把她拐卖到山里去。 直到半小时后,终于在山里的一个农家小院门口停了下来。 林汀越麻利的找了个空地把车停好,招唿叶旎下车。 叶旎站在车旁,打量着眼前的院子。 一栋白色的自建楼房,门上贴着红色的春联,字迹有些褪色。屋外的空地上摆了几个簸箕,里面均匀铺开,晒着黄色的果干。房子周围种着不知名的树木,枝叶延伸到房顶,绿油油的,阴凉避日。 林汀越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个黑色口袋,锁好车,绕到她身旁,随眼上下扫了扫她身上的防晒衣,「衣服还挺合适。」 「这是哪儿?」叶旎指着院子里的房子问。 「我师母家。」林汀越拉开木栅栏的门,引着她进去。 走进院子,几只土黄色的鸡优哉游哉的在一小块菜地啄米,偶尔一个扑棱两下翅膀。 「还以为你们要等到晚饭才来。」屋里的女人见门口有动静,乐呵呵的出来,手里还扇着蒲扇,「你小子多久没来看我了?都把我忘了吧!」 眼前的女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身材微胖,穿着宽松的褂子,快步出来迎接他俩。 「我哪敢啊,」林汀越一把揽住那个女人,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这不是买到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就给您送过来。」 他把黑色的袋子递给她,「早上刚打上来的,还新鲜,」袋子里的海鲜鱼类还在扑棱,连着袋子也跟着晃动,溅起几缕水珠,「赶紧拿个盆先养着,别死了。」 「算你有良心。」女人接过袋子,瞧见旁边拘谨的叶旎,笑眯眯的问:「你是叶旎吧?」 叶旎乖巧的先主动问好,「...您好。」 「介绍一下,这是我师母,」林汀越说,「这一片做椰子鸡最好吃的人。」 「有你这么介绍的?」师母一扇子拍在他胳膊上,「馋死你。」 师母热情的拉住叶旎的手,笑眼瞧着她,「真漂亮。」她寒暄着牵她往屋里走,「先进屋,外面热,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 第三十一章 师母前几年生了一场病,病癒后搬到了这里住,说山里空气好,环境适合养老。 「老余平时要在队里呆着,大部分时候,就她一个人住这里。」林汀越给她介绍。 叶旎环顾着屋内的陈设,干净整洁,一切都井井有条,看得出她是个很会操持家务的女人。 师母给她俩倒水,林汀越说自己来。 她也不客气,把水壶递给他,转身就去翻找旁边的罐子,倒出果干,拿盘子盛着,放到叶旎身前的茶几上。 「尝尝看,我自己晒的。」 叶旎接过一块菠萝蜜,咬了一口,脆脆的,带点酸,保留着天然的果酸味,跟超市卖的那种加工过的完全不一样。 「好不好吃?」师母问。 叶旎点头,「好吃。」把剩下的半块塞进嘴里。 师母又捡了一块芒果干给她,她也乖顺的接过,细嚼慢咽吃完。 「喜欢吃就好,我给你找个大罐子,」师母也喜笑颜开,在堂厅的斗柜里捣腾着,腾出最大的铁罐子,把果干全都倒了进去,「等会儿走的时候带回去吃。」 「不用麻烦了。」叶旎见状连忙摆手阻止。 「拿着吧,」林汀越拦住她,「你喜欢吃,师母才高兴。」 跟所有的长辈一样,从早上接到林汀越的电话说要来吃晚饭,师母就一直在厨房忙活着备菜,拿出平时自己捨不得吃的食材,把灶台摆得满噹噹,生怕他们吃不饱。 叶旎见她忙活,也跟着进厨房想帮忙打下手,但她说什么都不让叶旎帮忙,说自己一个人动作更快点。 她只好拿着师母给她的蒲扇,乖巧的站在她身后,给她扇风散热。 「我说你呀,在这里陪我干什么?」师母低头切着菜,见她老实巴巴的站在这里,觉得好笑,「你去看看林汀越,他鸡抓到了没。」 于是,叶旎扇着扇子,穿过堂厅,走到门口。 林汀越正在院子的菜地里,弓着腰,四处围追堵截,和一群鸡做斗争。 平日见他在海里游刃有余,技术难度再高的动作都不在话下,此刻平地上面对一群鸡崽却手忙脚乱。 「堵住它!」他指着一只鸡,慌忙沖叶旎大喊。 叶旎见那只鸡朝她这边跑来,撒腿就往前扑。可那鸡灵活得很,马上拐了弯,钻进旁边的木箱死角,躲着不出来。 「我服了,」林汀越直起身,热得满头大汗,叉腰仰头大声嘆了口气,「这大哥真能折腾。」
第56页 叶旎忍俊不禁,走过去用蒲扇给他扇风,「好歹是逃命,可不得使劲儿折腾。」 「饿不饿?」林汀越抬手擦脑门的汗,抖了抖衣领。 她摇头。 没了他的扑抓,院子里的鸡终于消停了片刻,这会儿又慢下来,优哉游哉的四处闲逛,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看着这一只只无比嚣张的鸡,心里顿时较上了劲,「你说,想吃哪只,我就不信了!」他指了指院子里所有的鸡,「我今天非得活鸡点杀不可!」 「真的?」叶旎也不拦他,随手指了一只体格最小的,「就那只吧。」 「等着。」林汀越拍拍手上的灰,杀气腾腾的沖那只鸡跑去。 太阳西下,正是黄昏,院子的树木在空地上斜出修长的树影。 林汀越俯着腰在院子里东跑西追,就盯着叶旎指的那只鸡。 叶旎看着它一会儿往丝瓜藤子上蹦,一会儿往番茄秧子下钻,翅膀扑棱着又飞又跑,鸡毛飞絮到处飘。 紧追不捨的林汀越跟在那个鸡身后,抓来捉去,几次都捞了空,又担心踩到菜苗,一边小心抬脚跳着躲避,一边又分心扑着鸡。 后来人直接都趴在菜地里,完全不在意形象。 叶旎几次上去帮忙,都被他叫退,他跟那只鸡槓上了,非得亲自抓了它解气。 叶旎也乐得清闲,退到一边去,搬了跟小木凳坐在门口,扇着蒲扇乘凉,旁观人鸡大战。 小院背靠的山谷里,植被覆盖着漫山遍野,郁郁葱葱,一群鸟从头上飞过,静下来仔细听,还能听见身后山谷里虫鸣鸟叫的迴荡。 叶旎唿吸着清新的空气洗肺,那只鸡突然从菜园子里夺路奔逃,咯咯咯的叫着朝她而来,林汀越顿时跳起来一把逮住它的翅膀。 那只鸡拼命扑腾着,扇下一堆鸡毛,落到他头上。 「哟嚯!」林汀越得意站起身,右手拎着那只鸡的翅膀,高高的举起,炫耀似的朝叶旎挥了挥,「抓到了!」 「哇,」叶旎把蒲扇放在腿上,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忍笑配合着鼓掌,「厉害厉害厉害。」 林汀越喜滋滋的拎着鸡送去厨房,三下五除二的帮着师母把鸡处理好,等着大厨掌勺做椰子鸡。 「师母做的椰子鸡特别好吃,」林汀越洗了把脸,把手擦干净,给叶旎说,「你有口福了。」 厨房的空间不算大,这会儿站了三个人,一时挤得转不开身。 「你们俩站这里干什么?又不需要你们帮忙,」师母摆摆手,催促着两个孩子,「去外面看电视吧,饭好了叫你们。」 林汀越并未挪步,取下墙上挂着的围裙,给自己繫上,「我帮您打下手。」 「打什么下手,我一个人够了,你在这碍手碍脚的。」 师母轻推了他一把,林汀越赶紧凑到她耳边,手挡着,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悄悄话。 末了,师母意味深长的斜了他一眼,就先招唿叶旎去看电视,把林汀越留在厨房。 等到饭菜做好,林汀越扛起一张木桌子跑去院子里,张罗着铺好桌布,又搬来三张矮脚凳。叶旎帮忙从后屋的厨房里把菜一盘一盘端出来,摆好后又去添饭。 师母最后端着一锅熬好的椰子鸡,放到桌子正中间。 三人就坐,叶旎望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忍不住连连感慨,「这么多菜,好丰盛!」 「厉害吧?」林汀越得意的沖叶旎挑眉说:「师母贤惠是出了名的,我们队里的老头都羡慕老余。」 「就你嘴甜。」师母听到这话喜眉笑眼,「赶紧尝尝看好不好吃。」 林汀越拿起师母的空碗,给她盛汤,被师母嫌弃不懂事,「你给我盛什么汤,你给叶旎盛啊。」 「我自己来就好。」叶旎连忙说着,端起自己的碗。 「让他给你盛,」师母阻止道,「男人不能惯,在家里你什么都做好了,那要他来干什么?」 她接过叶旎手里的碗,递给林汀越,「喏,你给她盛。」 林汀越把师母的汤放在她面前后,接过叶旎的碗,一边舀汤一边问她,「您就是这么调教老余的?」 师母笑着打趣,「是啊,跟训狗一样。」 林汀越憋住笑,脑里闪过老余在家跟狗一样围着师母转的样子。 他把盛好的汤轻轻放到叶旎桌前,抬头沖她学了一声狗叫,「旺!」 ...... 叶旎直觉师母误会了他俩的关系,又不知该不该… 她眼睛瞟向林汀越。 师母一副瞭然的样子,凑过来叮嘱叶旎,「那就更不能惯着了,规矩得早点立好,以后省心。」而后又转头,见林汀越正埋头大口扒着饭,恨铁不成钢的督促道:「你别光顾着自己吃,给她夹菜。」 「好勒!」林汀越应和着,马上夹了一大块鸡肉放到叶旎碗里。 ...... 夕阳西下,天空漂浮着几缕丝雾状的云,天光被夕阳染成了粉色。 三人坐在院子里,慢悠悠的吃着晚饭,惬意的享受着此刻恬静的烟火气生活。 山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树木枝摇叶晃,沙沙响,从身后的山谷吹来,带来一丝凉意。 叶旎细细品尝着每一道菜,想要把味道都记在心里,久违的家常,让她心里突然心生无限眷恋。 晚饭后,叶旎主动洗碗,把厨房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
第57页 师母在外面瞧着,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瞥了一眼在旁边吃果干的林汀越,「你小子眼光真不错!这么漂亮还乖巧懂事,上哪里找的?」 林汀越不置可否,得意的抬抬眼,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对人家好点,」师母不放心的嘱咐他,「女孩子要温柔体贴,多照顾她,得有个男人样。」 「知道。」他满嘴包着果干,慢条斯理的嚼着。 师母见他还在吃,一掌拍在他胳膊,数落道:「我这是给叶旎包的,你都吃完了她吃什么?!」 等到两人准备离开,师母把早就给装好的一大铁罐果干递给叶旎,又找了个袋子,把院子簸箕里晒的果干重新装好,一起给她。 「这都是给你的,」师母凑到她身旁,小心叮嘱道:「自己吃,别给他吃!」 叶旎哭笑不得,左手抱着铁罐子,右手拎着塑胶袋,嘴上只得连忙道谢。 「师母你不能偏心,」林汀越不满的抗议,过来一把抱住她,「我也给你带海鲜的。」 「你赶紧加油啊!」师母嘴上不饶他,眼里却尽是笑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在他耳边念叨,「下次来的时候,希望你小子已经得偿所愿了。」 「借您吉言。」 车子一路弯拐着,驶离了颠簸的小路,叶旎从后视镜里往后看,师母站在自家院子前,挥着手,目送他们离开。 黄昏的山谷里,景色沿路倒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某一刻,叶旎心里突然有一丝落寞。 林汀越目不斜视的开着车,不经意间瞟见她落寞的侧脸,「捨不得?」 「嗯。」叶旎没有否认,「好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了。」 这样一家人坐在一起,在黄昏里,一起吃一顿热腾腾的饭,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她都快记不起来了。 「你爸妈呢?」林汀越随口问,「你们没有生活在一起吗?」 「我妈和我爸离婚后就移民了,我爸没多久就再婚,都是小时候的事情。」 「对不起。」林汀越无意冒犯她的伤心事。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叶旎无所谓,反正早就习惯了,「你呢?」 「我真不是要跟你比惨啊,」林汀越轻轻笑了笑,「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爸...我也不知道我爸是谁。」 第三十二章 夕阳透过车窗,映照在他的侧脸,把眉毛和睫毛都透得黄茸茸的。 林汀越打开车载音乐,自动播放一首老歌。 他似乎心情不错,不自觉的吹起了口哨,手指跟着节拍轻叩方向盘。 叶旎听着觉得耳熟,想起以前每个结束通告后回家的路上,她的经纪人总会在车里放这首歌。 那是她每天最惬意的时刻。 她手肘撑在窗框,侧头看着后视镜里的世界,太阳西斜着靠近山腰,像一颗金色的蛋黄,漫天的晚霞把整片天空染成了橘红色,细碎的鳞云被镀上金边,火烧一般绚烂得让人心醉。 树木参差林立在两旁的道路边,肆意野蛮的生长。 一切都在倒退,逐渐远去。 山风把她的髮丝撩起,随风飘散。 林汀越见她沉思,也不打扰她,专注开车。 两人一路无话。 直到开出山里没多久,天边骤然传来轰隆的雷声,听起来低沉而粗重。 「要下雨了?」叶旎不确定的抬头望了眼天空,「不像啊。」 车前的视野开阔而高远,道路平坦,笔直一眼望不到头,林汀越瞄了眼远处天边的几朵乌云,「难说。」 海岛的天气说变就变,常常一个地方东边还是晴空万里,西边已经颳风下雨。 「得开快点了。」 车子蓦地提速,一路飞驰在无人的乡间道路上。 然而没多久,晚霞迅速被墨黑的乌云侵蚀得节节败退,黑压压的积云由远至近,滚滚汇拢,沉重得仿佛随时会破云而落,刚才还被霞光笼罩的天空剎时陷入灰暗。 头顶唰的闪了一道白光,紧接着一声惊雷炸开,豆大的雨点漱漱而落砸到挡风玻璃上,啪嗒啪嗒的飞溅,风胡乱把雨滴刮进车里。 眨眼的功夫,瓢泼大雨兜头袭来。 林汀越关上车窗,隔绝外面的风雨。 挡风玻璃的视野能见度被雨水模煳,雨刮来回摆动也无济于事。 他打着双闪,降低车速,在暴雨里缓步前行。 「这雨太大,路看不清,」他伸长脖子,探头靠近挡风玻璃,左右瞧着外面的路况,「我记得前面有个废弃加油站,我们把车停那里,等雨小点再走。」 一直开到加油站里,视线才终于清晰了起来。 车内玻璃上起了雾,叶旎打开车窗,外面狂风唿啸着迅速灌入车内,驱散了闷热。 她探出头去,废弃的加油站空旷灰败,隐隐还能闻到汽油混杂着潮湿的霉味,水泥地面上有几个方正的陈年印记,似是摆放加油箱的位置。 雨水顺着顶沿四周哗啦流下,像开了一排水龙头似的,风声雨声在这空间里贯穿迴荡。 叶旎趴在车窗,脑袋枕着胳膊,听着外面无尽的风吹雨打,心里寂静无声。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整个世界好像都沉进了水里。 车载音乐播放到尽头,林汀越打开收音机,调转频道。
第58页 雷雨干扰了收讯,好几个常听频道现在被滋滋的电磁波扰乱,人声细微到模煳难辨。 好不容易搜寻到一个相对清晰的频道,没听两分钟,切进了gg,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澎湃高唿,「治疗性功能障碍,当然选择海岛男科生殖泌尿医院!让你重振征男人雄风不是梦!」 林汀越连忙去按收音机按钮,一时着急扭成了音量键,顿时广播里的男人声音更高亢了,「男人的问题,到男科医院!电话 400xxxxxxx!」 …… 叶旎扭过头,淡淡的瞥他一眼,「你有问题吗?」 林汀越关掉广播,干笑两声。 被搅了听雨的气氛,叶旎再没兴致,她收回趴在车窗的胳膊,直起身靠回椅背。 林汀越反射弧像是慢了半拍,才想起刚刚叶旎质疑他的表情,连忙强调,「我没问题!我健康得很!」 叶旎斜眼睨他。 林汀越自知煞了风景,抬手摸了摸后脖子,生硬的转移话题,「晚饭...吃饱了么?」 「嗯,」叶旎点头,配合着聊,「师母手艺好好。」 「最喜欢哪道菜?」 叶旎回想那一桌美味,纠结了几秒,最终得出结果,「椰子鸡。」 林汀越脸上的笑容倏然漾开,「我就知道。」他笑得自得,「瓜皮海白呢?」 吃饭的时候,看到她一直在夹那道菜。 「也喜欢,特别好吃。」叶旎回味着,「那个瓜好像跟我平时吃的不太一样?」 「那是本地的一种小西瓜,当水果味道有点酸,做菜还挺好吃。」 林汀越眼角弯了弯,那道菜是他做的,师母在一旁手把手教学,他其实也是第一次吃。 他心满意足,「你要喜欢吃,我们下次再来。」 叶旎看着他那欣然得意的小表情,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他好像一直有种能力,能把自己身上的快乐感染给身边的人。 炽热却不灼人,像雨后的阳光。 「你呢?我看你鸡肉都没吃几块。」叶旎说,「你自己抓的鸡,怎么不多吃点?」 「你选的那只鸡太小,我要敞开吃,三个人肯定不够,」林汀越抬手摸了摸头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经常能吃到,也不差这一顿半顿,」他笑,「我就是想带你出来吃点好吃的。」 她视线落在他脸上,轻轻略过他的眉眼鼻口,最后回到他的眼,好长时间,只是静静的看着。 「你别这样看我。」他眼睛不自在的瞟,又低头摸了摸鼻子。 「谢谢。」 这是她由衷想要对他说的话。 「还有...」叶旎抿嘴,坦诚的开口,「昨天不该沖你发脾气,我给你道歉。」 「你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林汀越敛了笑容,释然的耸耸肩,「我真没生气。」 他后来想想,觉得自己确实不该跟她置气,那会儿太着急,人也跟着降了智,知道她只是心情不好,不是因为讨厌自己。 「那我也不能沖你发脾气。」叶旎低头抠着手指,为自己的失态反省。 「可以发。」 他接的很快,说这话时,声音轻轻的,语气里有种莫名的温柔。 不太像他会有的语气。 外面的风雨声太大,一道炸雷夹杂着闪电,轰鸣到震耳欲聋,几乎淹没了他的说话声。 叶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多想了什么。 「有气不发出来,容易憋坏身体。」林汀越又补了句,「与其让你去祸害别人,不如我这倒霉蛋一起受着算了,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 雨下了好久,久到叶旎一度怀疑她们会不会被淹没。 好在雷鸣闪电终于偃息旗鼓,厚重的乌云缓缓漂浮,逐渐在稀释。 叶旎看着满天的雨水如柱般落下,拍打在对面芭蕉树林,噼啪响,欣长的芭蕉叶被砸下的雨水弄得大幅摆动晃悠。 心里徒生出想痛快淋一场的冲动。 也许是这狭小的空间让她感到安全,人放松下来,心里的话一熘烟就跑了出来,「好想去淋雨。」 「算了,」说完立马觉得不妥,赶紧找补,「淋感冒就麻烦了。」 林汀越松了安全带,开门下车。 叶旎疑惑的看着他绕过车头,来到她车门旁,一把拉开车门,「走吧。」 「我就随口一说,」叶旎惊讶,「你感冒了怎么办?」 「大不了回去吃药。」他无所谓的笑笑,指了指她脚下,「把鞋穿好,别磕到脚。」 叶旎慢吞吞的下车,心里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算了。 他是运动员,感冒了影响日常训练,最主要的是他吃药都有严格管控,很麻烦。 林汀越站在前面的石柱旁,回头招手示意她过来,「看到前面路边那个路牌没?」 二十米开外的路边,铁丝防护网旁插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请勿入内」。 「打个赌,谁先跑到那里,输的请客吃饭。」 不等叶旎回答,林汀越勐的跑出加油站,冲进风雨里。 叶旎看着他奔跑的背影,愣了几秒,不管不顾的跟着跑进了大雨里。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两人眼睛迷得难以睁开,叶旎一脚踩进水洼,飞溅起大片泥水。 黑色的防晒衣被泥渍溅了一身,跟泼墨印花似的,她趿拉着人字拖,拼命追赶着领先好几步的林汀越。
第59页 眼看着他就在一步之遥,她伸手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角,拖住他。 林汀越回头见她卖力的拽自己,也开始较劲,努力挣扎着要往前跑。 「你给我站住!」叶旎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人也幼稚得开始耍赖。 「不行。」林汀越腿迈着弓步,奋力挣扎着,衣服都被扯变形。 「我要赢!」她忍不住放声大叫,雨水呛进鼻腔,咳嗽了几声,手上还紧紧揪着不放。 「不可能。」 两人在雨里推搡又拽回,转圈扭旋,叶旎力道比不过他,便大力跳进一旁的水坑,砸出半米高的水花,溅林汀越一身。 林汀越赶紧将他拽过来,抓住她的手,反手扳过控制在背后,「你老实点。」 说话的时候,声音笑得发颤。 叶旎一阵怪叫,手被控制住,脚下还不忘挣扎着乱踢,一只拖鞋被踢出去老远。 「鞋!」他跑去捡飞得老远的那只拖鞋,身后的叶旎逮着机会就往前沖,光脚踩在泥泞里,不管不顾。 「把鞋穿上!」林汀越连忙追过去,怕她伤到脚。 叶旎根本不理,一心只想往前沖,拦不住,林汀越加速跑过去,逮住她一把扛起,架在肩头,在雨里奔跑起来。 潮湿的空气里尽是泥土的气息。 叶旎倒挂在他肩上,身子随着他的奔跑一颠一颠的颤抖,她像个孩童一般,被颠得喜笑颜开咯咯笑,调皮劲儿上来,两手抓着他的旁腰,用力挠他痒痒。 林汀越被她挠得拼命扭动躲闪,人快拧成一根麻花,他大叫着抗议,肩上的人却丝毫没有要罢休的意思。 两人嬉笑打闹的声音迴荡在风雨里,像两个无忧无虑的小孩,灰暗的世界某刻有了一丝明亮。 又或者,明不明亮,也没那么重要。 熟悉的快乐,喜悦,在释放后好像重新回到了体内,叶旎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快要浮到云端。 林汀越一路扛着她,向那块路牌奔去。 终于跑到路牌前,隔着两步的距离,林汀越把她的鞋丢到地上,再把她从肩上放下来,脚准确无误的穿进鞋里,站立到路牌边上。 「喏,你赢了。」他笑。 叶旎瞧着他一身的污泥点子,头髮湿漉漉的飞立着,随手扯了扯自己衣角,笑得灿烂。 脸上也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泥巴。 叶旎抬手给他擦,却发现自己的脏手把他脸画得更花了。 她忍俊不禁的暼住笑,索性的在他脸上多画几笔。 一边画着,嘴上大言不惭的宣布自己的胜利,「我明天要吃翘臀汉堡!」 第三十三章 头顶的乌云逐步散去,雨势收小。 两人傻呵呵的互相瞧着对方沾满泥巴和雨水的脏兮兮模样,一路脚步轻快的走回车旁。 林汀越在后备箱里翻出一张浴巾,递给叶旎。 她披在身上,擦了擦湿透的长髮,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林汀越从后座拿了两瓶水,拧开走到她那侧,「沖沖脚。」 叶旎把腿伸出来,盪着脚丫,水从瓶子里流出,两脚交叉互相搓着脚背,慢慢沖刷着脚上的黄色稀泥。 泥巴被沖刷干净,纹身逐渐清晰,林汀越看着,不禁联想到前天晚上。 他沿着徐瑶的词条和新闻,搜到叶旎,发现她居然有百度百科。 顺着相关视频,他看到了十年前那场内衣大秀。 叶旎一身粉色内衣,背着同色系,由气球和羽毛簇拥而成的翅膀,站在糖果色主题的橱窗盒子里,缓缓升上台,宛若真人芭比。 镜头聚焦到她脸上,她甜甜一笑,自信的跨出橱窗,大步走向 t 台,无数的聚光灯汇集在她身上,现场掌声和欢唿此起彼伏,为这位新鲜的「中国面孔」。 她自如的和四面八方的观众挥手互动,一双长腿踩着满地的碎钻,缓缓而来,耀眼得让人晕眩,像一个浮华迷幻的梦境。走到定点位时,镜头拉近,定格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叶旎笑眼弯弯,俏皮的对着镜头画了一个爱心,而后狙击红心。 四射的魅力让导播室的解说高唿 so sweet! 那是十八岁的叶旎。 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想什么呢?」叶旎歪头瞧他,打断了他发散的思维,「水倒完了。」 林汀越回过神,盖上瓶盖,「我再去拿一瓶。」 叶旎忽然兴奋的一把拽住他手腕,指着天边, 「你看!」 已经无限接近地平线的太阳,刺破了乌云,从中划开一道口,四射几束灿烂笔直的阳光,金灿灿的洒向大地,将灰暗的世界重新点亮,看起来圣洁又充满希望。 耶稣光,传说耶稣降临大地时,会散发这样的光芒。 顾不得脸上的泥渍和凌乱的头髮,叶旎抬头眺望,如孩童般被吸引注意力,柔声感慨,「好美啊。」 林汀越静静的看着她侧脸,只觉着眼前人有一种落难的可怜。 「开心吗?」他问。 叶旎闻声回眸,对上他的双眼,片刻,笑容从嘴角漾开,「开心。」 泥泞的乡村小路,水洼积深,林汀越降低车速小心避让水坑。 暴雨把天上的积水倾倒干净,云朵逐渐散开,露出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的蓝。 叶旎按下玻璃,任由清风吹进车内。
第60页 雨后的大地,空气中的水汽未散,乡村的小路上,四下瀰漫着青草气息混和着泥土的芳香,清新得沁润心脾。 某个时刻,阳光悄悄爬上了她搭在车窗的手腕。 她抬头,惊喜的发现他们正处在那片乌云之下,而那束破云而出的耶稣光,正照耀着她。 叶旎伸出手,将手掌沐浴在那束光里,细细的感受着,淡淡的,有一丝高于体温的温暖。 风从她指尖的缝隙里穿过,带着雨后的湿润。 林汀越注意到她专注的神情,无声一笑,「你看,阳光落到了你身上。」 叶旎面容澄净而安宁,心情随着耳边的微风,缓缓吹过路途万里。 回到俱乐部,两人上楼回了各自房间。 叶旎心情不错,慢条斯理的洗澡,还顺便给全身做了个护理。 洗完出来已经是一小时后。 手机提示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像是群消息。 她拿起手机打开微信,发现是前天变装冲浪赛的参赛群,不知道是谁把她拉进了群里。 摄影师正分享上传着那天拍的照片,一张接一张的从左下方跳出来。 叶旎无心细看,准备退出页面,突然左下角跳出一张最新照片,是参赛者们的大合照。 她点开,看到了一群牛马神蛇的浪人,拿着各自的道具摆出夸张又搞笑的姿势,疯狂抢着镜头。 除了她和身后的林汀越。 照片中央,她站在前面,两手比耶,身后的林汀越,俯下身靠近她,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方,模仿她的姿势,笑得一脸明朗。 在一众花枝招展的怪人堆里,他俩倒成了最显眼。 群里的人纷纷出来调侃: 「他俩为啥画风和别人不一样?」 「抢了半天镜,还不如这两人比个耶?」 「这也是在打情骂俏?」 「@林汀越,出来解释。」 正看着,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敲门声。 不用猜都知道是谁,叶旎对他敲门的力度和节奏已经熟记于心。 她放下手机去开门。 林汀越抱着一大个纸箱站在门外,箱子遮挡住他的上半身,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这什么?」叶旎疑惑的看着他怀里硕大的箱子。 「我能先进去么?」他朝屋内扬扬下巴,抬起一只腿往上颠了颠快要从怀里滑落的纸箱。 叶旎拉开门,侧身让他进来。 林汀越抱着大箱子快步挪到电视柜前,把箱子放到空地上。 他直起身「吁」了口气,而后盘腿坐下,在箱子里翻找。 叶旎关上门,跟着他走到客厅,他身上沐浴露的香味还未散去,留下一阵凉凉的薄荷气息。 「喏,」林汀越翻出一盒感冒药,从里面抽出一包条状沖剂,沖叶旎摇摇,起身走去水壶旁烧水,「先把感冒药吃了。」 叶旎留在箱子旁,蹲在下来瞧着箱子里乱七八糟的物件。 「这全都是给你的,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林汀越说。 「给我的?」叶旎拿起一个游戏机手柄,前后翻转着看了几眼,「给我这些干什么?」 她一件一件的拿出箱子里的游戏机,漫画,哑铃,小说,动画光碟,瑜伽垫,最下面还有一张陆地冲浪板。 林林总总的摆了一地。 林汀越端着沖好的感冒沖剂,走到她身旁席地坐下。 倒进去的开水已经被他搅拌散过热,叶旎接过水杯,没有犹豫的就喝了下去。 「我明天要归队了,封闭集训,」他捡起地上的动画光碟,按顺序叠放整理好,「我怕你不愿意出门,在房间呆着无聊,这些拿过来给你打发时间。」 叶旎一愣,水杯的余温还在她手里残留,杯子已空,透明的内侧壁留下一道浅浅的棕色液痕。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问这话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语气里的失落。 「两周后的亚巡赛,比完赛就回来。」 「噢...」 她抿嘴,心里空落落的,嘴里还未消散的药味越发的苦。 林汀越捡起地上的游戏手柄,探身在地上翻找游戏卡带,「到时候来看我比赛?」 「好。」 由于叶旎没有玩过他这款游戏机,林汀越打开电视,给她连接安装后,亲自将卡带里的每一个游戏都演示教学一遍。 而后让叶旎自己操作,他在一旁指导。 「这关你得注意旁边随时可能有人偷跑出来干扰你,记得避开。」 「前面那个岔路口可以领血包,记得绕过去领了再回来。」 「开车的时候方向盘弧度稍微打大一点,不然容易撞。」 有了他在一旁指导提醒,叶旎开外挂一般,玩得异常顺利。 每个通关页面跳出来时,她都雀跃得高举双臂,林汀越总是第一时间给予肯定,和她击掌庆祝。 叶旎沉浸在他的夸赞和一次次胜利的喜悦里,开怀得早就忘记时间。 等到所有的游戏都过一遍后,已将近凌晨。 「你这几天找你喜欢的玩,看能不能刷新我之前创的记录。」 林汀越瞧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把摆了一地的游戏卡带收拾规整,放到电视柜上,从地上站起来,抻抻衣服,「差不多了,我该回去了。」
第61页 叶旎恍然从刚才的游戏里抽离,心里迅速被涌上的失落充斥满怀。 她慢吞吞的放下游戏手柄,起身送他到门口。 「那个...」林汀越走到门边,门开了一半,突然转过身来嘱咐她,「如果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叶旎点头。 「要是非常急,可以先找戴戴,他会帮你。」 「好。」 「如果要出门...注意安全,别一个人下海。」 「知道。」 「按时吃饭,别再喝酒了。」 「嗯。」 「感冒药还有,在水壶边上,明天起来要是不舒服,记得再沖一袋喝。」 「好。」 「明天早上,我把翘臀汉堡做好后给你挂门上,你醒了记得开门拿进来。」 「好。」 林汀越人高腿长的堵在门廊,高大身影挡住了头顶射灯的光线。 「什么都好?」他笑,松散的斜靠在门框,垂眸瞧着叶旎。 刚刚说要走的是他,现在杵在门口拖延着挪不动步的也是他。 夜已深,只剩楼外的棕榈树叶在晚风里摇曳,窸窣蝉鸣。 狭窄的门廊里,某种似是而非的暗涌在两人间流动。 林汀越意识到自己不宜再待下去,搜肠刮肚又想了几秒,确定没有要再嘱咐的话,抬手指了指身后的走廊,「我回去了。」 他倒退几步,慢慢退出门外,双手无意识的轻轻磨蹭了下裤子两侧,「你这几天...乖乖的啊。」 他一双深邃眉眼注视着她,眼里的温柔与不舍并未说出口,只是这么凝着她,隔着一两步的距离。 昏暗的走廊里,漆黑的眸底有微光在熠熠。 叶旎心里一软,手指无意识的抠了抠门沿。 「嗯,」她轻轻的点了点头,不自觉的重复他的话,「我乖乖的。」 这话说完,脸颊有些发热。 林汀越弯了弯嘴角,转身准备回隔壁房间。 「林汀越...」叶旎突然叫住他,心脏悄然加了速。 林汀越停下来回身望她。 「比赛加油。」 他倏尔一笑,点头表示收到。 「晚安。」他语气轻柔的跟她道别。 「晚安。」 第三十四章 接下来的日子,叶旎再没出过房门,人却没有一点焦虑和不安。 房间里呆着让她无比踏实。 每天睡到自然醒,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看看海,没事的时候就打游戏,看漫画,偶尔也运动一下,舒心得不得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把林汀越给她的游戏机里的游戏都给打通关,漫画也看了小半册。 只是有一个事情让她略微纳闷。 每天到一饭点就有人把餐送到她的房门口,每次都是敲门提醒一声就离开。 最开始叶旎以为是林汀越给她叫的外卖,但她发现装饭菜的餐具都俱乐部餐厅的,可俱乐部只有西餐,送来的饭菜都是中餐,四菜一汤,荤素搭配,还附送一个凿好口子的新鲜椰子。 她左思右想的琢磨,推测好几种可能,又都感觉不太能立得住脚。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某天中午,叶旎看准时间,等在门口,敲门声一响,她立刻打开门。 骤然看见眼前张脸,叶旎意外的张大了嘴巴,好几秒才确认眼前人,「佳琪妈妈?」 佳琪妈妈被叶旎逮了个正着,手里端着的饭盒僵在半空,她侷促的望着她,「...叶小姐你好。」 「您怎么会在这里?」 叶旎不解的看着她和她手里的饭盒,之前猜测的种种可能里,唯独没有想到佳琪妈妈,「这一直是您在送吗?」 「是我,」佳琪妈妈拘谨的端着饭盒,「这个是小林给我安排的工作。」 佳琪妈妈解释,上次出院以后,自己没工作,林汀越就让她来店里帮帮忙,水果摊正好可以挪到俱乐部门口来,这样她两边都能顾着,也可以再给自己挣一份收入。 「那是好事呀。」叶旎欣喜的打量着她,「您现在看起来气色很好。」 比起上次在医院,她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手臂上的淤青虽然还未全部消散,但脸颊红润起来,一扫之前的憔悴,人也胖了些。 叶旎看着由衷的为她高兴。 「上次都没来得急感谢你,」佳琪妈妈赧然害羞的低下头,「你帮了我和佳琪,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她把饭盒递到叶旎手里,「只能每天给你做点饭菜送上来,小林说你喜欢吃家常菜,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特别好吃!我每顿吃得干干净净,人都胖了。」 叶旎高兴的接过饭盒,又看她另一只手提着的塑胶袋里装着插好吸管的椰子,「这不是林汀越安排的吧?」 「佳琪说你之前常来买椰子,我猜你喜欢,就想着每天给你准备一个,」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把袋子从手里卸下来,递给叶旎,「你们大城市里的人不是常说什么...饭后水果吗?」她面颊潮红,「我这里没被别的,但椰子管够。」 叶旎心里不忍,那是她们母女谋生的东西,「我每天吃这么多好吃的饭菜,再喝椰子真的会胖。」她笑,「以后椰子就别送了,我得维持身材。」 「你这么瘦,不多吃点,颱风来了一下就把你吹跑了。」佳琪妈妈有些担心的看着她纤瘦的胳膊,目光落到她肩膀,「你看你瘦得骨头都突出来了。」
第62页 临走前,佳琪妈妈问了她明天想吃的菜,正准备离开,叶旎又叫住她,「对了,那您为什么每次敲完门就跑?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是您在给我送饭。」 「小林特意交代过,说饭给你放门口就行,千万别打扰你。」 晚上,叶旎吃完饭,窝在沙发里看海贼王的动漫,林汀越的电话没有徵兆打了进来。 她摁了暂停,接起电话。 「餵?」 「是我。」他懒洋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明明也才七天,他的声音骤然响起时,叶旎竟觉得久违。 「在干什么?」林汀越问。 「看海贼王。」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看这个。」 林汀越轻声低笑,唿出的鼻息拂过电话,传到叶旎耳朵里,仿佛他就在她耳边一样。 她心里一阵痒痒。 电视里定格的画面,刚好停在路飞那标志性的灿烂露牙笑,叶旎越瞧越觉着眼熟,「你不觉得你很像路飞吗?」 「是么?」林汀越似乎对这个比喻还挺满意,认定叶旎在夸他,但嘴上还要傲娇一句,「我游泳比他厉害。」 叶旎好笑,「这也要比?」 「当然。」林汀越不置可否,理直气壮的答,「男人就是要赢。」 「什么歪理,」叶旎笑着翻了个身,平躺在沙发上,「那你怎么还让着我?」 「我不让着你,难不成还要赢你?」他答得理所应当,「我一个大男人,这点绅士风度还是有的。」 「噢...绅士风度...」 叶旎一听这话,故意拖长着尾音,反问,「你对每个女生都这样?」她琢磨了半刻,幽幽的吐出一句总结,「那不就是中央空调。」 林汀越一听她这结论,明显慌了,着急得音调都高了一度,「什么中央空调,我也不是谁都让。」 「是...么?」她强忍着笑意,努力保持轻描淡写的语气。 「是!」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你为什么让着我?」 话问得太快,问完她就后悔了。 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那么一瞬间,她警觉自己试探得太过明显,心底事被抖落得一干二净,又怕林汀越误会她在故意矫情套路他。 然而下一秒,林汀越就打消了她自作多情的思虑。 「因为你脾气大,输了要生气,不让着你,你又赢不了。」 ...... 「挂了。」叶旎无情的结束聊天。 「哎!」林汀越急忙大声阻拦,「你等等,我话还没说完。」 叶旎当然只是随口一说,好不容易等到他电话,怎么捨得挂。 但也把手机搁在耳旁,故意不说话,等着他找补。 「那个...」林汀越在那头沉默了片刻,清了清嗓子,恢復了正常语气,「你跟我说说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呗?」 叶旎当真就没计较的开始认真回想着过去几天,每天做了些什么,一件一件的数给他听。 比如游戏已经刷新了他之前的最高纪录,眼睛都玩充血了。 比如他的哑铃太重,她举着费劲,练了两天胳膊快要废了。 说到这几天的饭菜时,并没有让林汀越知道她已经发现送饭的人是谁,只是一个劲儿的夸饭菜很好吃。 林汀越在那头听着她絮絮叨叨的汇报每日日常,不时轻笑着搭几句,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安静的听着。 他累了一天,就盼着这个时候能抽时间给她打个电话,打之前也没想好说什么,只想着听听她声音也好。 「我还担心你一个人在房间呆着无聊,」他笑,「看来是我多虑了。」 「你呢?」 叶旎也很想知道他这几天的怎么过的,刚刚接起电话就察觉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训练,」林汀越嘆了口气,「早上训练,中午训练,下午训练,晚上復盘训练。」 「很累吧?」 「不累。」 他极淡的笑笑,本来打电话前是挺累的,但这会儿他觉得,如果再去跑个五公里,也不是不行。 他故意似的又补了句,「男人不能喊累。」 …… 电话那头传来几个男生笑闹的玩笑声,像是路过,故意凑到手机旁大声问:「林汀越~你在跟谁打电话啊~」 下一秒,林汀越好像捂住了手机,不知道在跟那几个人说什么,叶旎只听到那边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后,又恢復了清净。 叶旎这才意识到他那边的情况,「你是不是不方便打电话?」 「方便,」林汀越回头瞧了一眼门内宿舍那几个朝他挤眉弄眼的单身狗,「我们宿舍狗多,聒噪得很,不用理他们。」 「你他娘的才是狗!」 而后,叮叮咚咚的明显又是一阵闹腾。 叶旎安静听着那头的动静,想像着一群男生在宿舍上蹿下跳闹成一团的场景,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过了一小会儿,林汀越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听筒。 「受不了,大勐他们太吵了,我找个安静的地方跟你聊。」 他趿拉着拖鞋,一路快步走到宿舍楼外的院子里。 叶旎听着电话那头他的脚步声,隐约有拖鞋底挤压出残留水汽的声响,「你是不是刚洗完澡?」 「你怎么知道?」
第63页 叶旎无声一笑,她好像能闻到他身上的薄荷沐浴露气息了。 晚风从阳台吹进屋内,带着淡淡的余温,叶旎翻过身,趴在靠枕上,望着窗外。 深蓝色的夜晚,月光清亮如水,将四周的星晨都衬得暗淡了几分。 直到再也想不到可以开启的话题。 电话两端一起陷入沉默,却又默契的捨不得挂掉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听着他平缓的鼻息似是而非的扫过听筒。 「林汀越,」叶旎终是叫了他的名字。 「嗯?」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想问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电话那头安静一瞬,莫名的就准确接收到了她话外的意思。 林汀越抬头,正好看见皎洁如银的月亮,「下周三下午训练完,有几个小时的休息调整时间。」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 第三十五章 周三下午,叶旎在行李箱里翻找着出门穿的衣服。 她找了条吊带短裙,还没在林汀越面前穿过。 穿上后又觉着有些花枝招展,他们训练基地是严肃单位,这么穿不太合适。 正愁眉苦脸,魏子怡的电话打了过来。 「餵?」 刚接起电话,行李箱因为刚才的翻找挪了位,一下子从衣柜里「轰」的一声翻落下来。 魏子怡听到动静,「你干嘛呢?」 「找衣服,」叶旎望着眼前打落一地的行李,嘆了口气,「女人永远都差一件衣服。」 「找什么衣服?」那边听得云里雾里。 「约会的衣服。」 「什么?」魏子怡愣了几秒,「你跟谁约会?你谈恋爱了?」 「没呢。」 叶旎蹲下来,把手机开了外放丢旁边,收捡着地上的行李。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我等会儿要去见一个人,一个...」叶旎也没打算瞒她,她脑子里反覆思索了半天,要怎么形容,「一个说我脾气大的人。」 「你脾气大?」魏子怡更听不懂了,「你那还叫有脾气?」 她认识叶旎这么多年,就没怎么见她发过脾气,饶是天大的事情,她也是一副自己默默消化,而后云淡风轻的样子,至少表面是。 以前她妈妈总爱让她多跟叶旎学学,但时间久了,连她妈妈也开始担心,叶旎太能忍,担心她以后吃闷亏。 「是吧?」叶旎也觉得神奇,「我也是头一次听说,还挺...新鲜?」 「新鲜什么,你是不是被 pua 了?」魏子怡听着觉得不靠谱,不免担心,「谁啊?哪个男的这么嚣张啊?!」 「等我回来再慢慢给你说。」叶旎莞尔,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打电话来是有事?」 魏子怡这才想起正事还没说,「我准备这两天先把之前拖欠员工的工资给大家补上,」她翻着财务刚刚给她送来的报表,看着计划标註的一系列项目和金额,「工厂那边我看看怎么把之前积压的那批货处理掉,尽量能回点本。」 「设计师呢?」 叶旎仔细回想了一遍,除了魏子怡,现在公司里剩下的设计师只有两名,之前跟着别的设计师做助理,临危受命顶上来,但毕竟经验不足,长此以往不是个办法。 「招聘消息已经发出去了,有经验的设计师又觉得咱们公司的业务相对单一,给她们发挥的空间有限,加上咱们开出的薪资也没有多强的竞争力。」魏子怡咂舌,「这事儿确实麻烦。」 「你有心仪的人选吗?」魏子怡想了想,「比如以前时尚圈的朋友,有没有认识的设计师?最好是国内的。」 「我合作的都是蓝血红血品牌,那些设计师倒是厉害,但咱请不起。」叶旎无奈的嘆口气,「国内的话......」 脑海里闪过一个人,但是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繫,她甚至都不确定对方还记不记得她。 「我这几天打听看看。」 按照约定的时间,叶旎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训练基地的门口,她没给林汀越打电话,担心打扰他训练,就自己在门口转悠。 老余拎着个包,从外面回来,路过大门时,一眼就认出了在门口晃悠的叶旎。 他欣喜的走过去主动和她招唿,「你是叶旎?」 叶旎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以为自己又被认出来,拔腿就要跑,老余赶紧拦住她自我介绍,「你肯定不认识我,我是林汀越的教练,你们前几天还去我媳妇那里吃饭的。」 叶旎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暗自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的男人,四五十岁的样子,身姿挺拔,看起来非常精神,「您是...余教练?」 「是我。」老余笑着点头,「你们那天去我家吃饭,我媳妇把你们的合照发给我看了,不然我也认不出你。」 叶旎捋了捋自己耳边的碎发,乖巧的向他问好。 「你怎么在这转悠?等林汀越?」老余抬手看了眼手錶时间,「他训练还有半个多小时才结束,这里晒,要不你跟我进去等?」 叶旎跟在老余身后,进了训练基地。 老余特地带她往林汀越所在的体能训练室走,隔老远就已经听到里面各种闷哼喊叫,都能想像出里面的人是如何在咬牙切齿的忍着发狠训练。 老余把叶旎带到训练室门口,并没有打扰大家,只是低声的在叶旎旁边简单的介绍了几句这里的情况。
第64页 「这边主要是练器械,冲浪对体能的要求非常高,日常每周都有针对性的肌肉训练,保持体能状态。」 偌大的室内,一群男人正各自在不同的器械前,练着身体不同部位,旁边的体能教练不时指导着他们的发力。 叶旎在人群里,一眼就锁定住那个修长的身影。 林汀越趴在器械上,教练反坐在他身上,压着屁股和腿。 他双手交叉着护在胸前,在做俯卧背起。 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头滴下来,有一颗顺着眉眼流淌进左边眼睛,他眯眼轻抖了下。 其他人渐渐注意到门口站着的老余,都转头看过来。 「那是不是一米八?」 不知道是谁先认出了叶旎,交头接耳的开始互相通气。 大勐正练着仰卧起坐,循声回头望,霎时咧嘴笑开,他招唿着离他几步远的林汀越,「女朋友来了!」 林汀越一愣,费力的挺起身子,抬头望向门外。 叶旎正站在老余身旁,微笑的望着他。 前一秒还咬着牙满脸的累乏,立刻被满心的欢喜取代,他反手拍了一掌坐他身上的教练,示意他先起来。 老余却大声对训练室叮嘱一句,「好好练啊,还有半小时。」而后便背着手离开。 这话不知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还是故意在提醒林汀越。 叶旎指了指右边,示意她先跟老余走了,用口型告诉他「我在外面等你。」 而后还捏着拳头摇了摇,示意他「加油」。 她前脚刚走,后脚整个训练室就爆发出一阵「喔~」的起闹。 林汀越本就因为训练而加速的心跳,此刻更是汹涌得快跳出嗓子眼。 身体上的疲累和心里的快活交织,他笑得龇牙咧嘴,兴奋得做俯卧背起都加了速。 他身后的教练看着,忍不住提醒,「慢点,把腰闪了就亏大了。」 叶旎跟着老余回到办公室。 老余的办公室装修得很朴素,一张长桌,墙上一面书柜上放着几排牛皮纸文件袋和塑料文件盒,桌上整齐摆放着一沓装订好的资料。 他给叶旎倒了杯水,用的是陶瓷的茶缸,和那天在师母家,给她倒水装的陶瓷茶缸一模一样。 「怎么样,累不累?」老余是看她在门口转悠,以为她等了很久。 「不累,我也才到没多久。」她端起茶缸喝了口水,「不想打扰他训练,才没给他说。」 老余瞭然,「那天你们回去后,你师母对你是各种夸,一直说那小子福气好。」他回想着自己媳妇那满意得不得了的模样,忍不住呵呵笑,「还让我平时别老把他关在队里,给他点时间出去谈恋爱。」 「他是运动员,为国争光是他的职责,」叶旎说,「哪能因为这些事情耽误训练,那太不像话。」 「你倒是懂事,」老余一听这话,心里对叶旎多了几分赞许,「我想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他是运动员,需要满世界的跑,去参加比赛,日常训练占用很多时间,碰上赛前封闭集训,更是很多天都找不着人。」他笑,「做运动员家属,确实需要多理解体谅。」 叶旎认真的听着,觉得老余说得有道理,不自觉的跟着点头。 过了片刻,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脸立刻窘红了一片,「我们...也还没...」 「我知道,你师母都跟我说了。」老余自然是清楚。 他指了指书柜里立着的一个相框,招唿叶旎过来看。 那是一张他和林汀越的合照,右下方标註的时间是 3 年前。 照片里,林汀越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举着一块金牌,身后背景板上用英文写着「wsl」之类的一长串英文,像是赛事名称,被人挡住了一部分,看不全。 那是林汀越第一次在区域赛里崭获头角,也是那一次比赛让老余看到了他身上异于别人的天赋,坚信他是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 「我当初追去国外看了他三场比赛,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带回国。」他指着林汀越手里那块金牌,「这孩子天赋高,人也努力,队里对他寄予了很高的厚望,以后世界级的冲浪比赛,一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叶旎看着照片里的林汀越,眉眼跟现在无差,只是头髮比现在长,笑得意气风发。 「我把他带回来,这些年心里早就把他当自己儿子看。」老余语重心长的看着叶旎,「他心思单纯,脑子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有时候是莽撞了些,你多担待。要是他有不懂事或者惹你生气的地方,你只管跟我说,我来教育他。要是不好意思,跟你师母说也成,你师母喜欢你,绝对不会偏袒他。」 「你俩都是好孩子,要真在一起了,我们举双手贊成。」他笑,「这小子说他喜欢你,我和他师母比谁都高兴。」 第三十六章 差不多还有五分钟结束训练时,老余带着叶旎去找林汀越。 走到门外就见他正围着训练室外圈的塑胶跑道跑着步。 好笑的是,这人左肩扛了一根冗长的槓铃,右手拎着一只哑铃,双腿飞快的交替狂奔,边跑还边吼着什么口号,看起来亢奋得不得了。 老余看到这离谱行径,连忙呵止,「你在干什么?!」 他三步五步跑到老余面前停下,举着手里的哑铃说:「有氧和无氧一起来,完美融合又省时间。」
第65页 老余抬手就要打,林汀越敏捷的后退两步躲开,厚脸皮的沖他嘻嘻笑。 「跟个沙和尚一样,急着去西天取经?」老余受不了他丢人现眼,懒得再啰嗦,「.…赶紧滚去洗个澡,别让叶旎等太久。」 叶旎坐在一栋办公楼前的石阶上,等着林汀越。 楼前两旁茂密的树木参天蔽日,将这条小路变得林荫幽绿,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光斑,随着树影浮动摇晃。 她回想着刚才老余说的那些话,琢磨着入了神,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脚步声。 一块冰冻的不明物体冷不丁贴上她的右脸,叶旎吓一跳,往后躲闪,后背勐的撞上了身后的林汀越。 「想什么呢?」林汀越俯视着缩成一团坐地上的叶旎,掂了掂手里的冰冻矿泉水,「身后来人了都没察觉?」 叶旎抬手擦脸上的水汽,起身站起来,瞪了他一眼,就自己往楼梯下走,「想你一个大男人洗澡怎么能洗那么久。」 林汀越小跑着跟上,侧身歪头看她,「生气了?」他把瓶盖拧开,递给叶旎,「我去给你买水,怕你等久了口渴。」 叶旎是挺口渴的,因为旁边这个人。 她没跟他客气,接过水就往嘴里灌。 冰爽浸凉的水顺着口腔滑入胃里,蔓延至五脏肺腑,让整个人都降了温。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林汀越接过她递来的水瓶,盖上盖子,「你在哪里碰到的老余?」 叶旎把在门口碰到老余的事情都给他说了一遍。 「老头子可以啊。」林汀越悄声嘀咕,心里默默给老余点了个贊。 「那你去他办公室都聊些什么?」他又问。 聊他说你喜欢我,把你託付给我,他和师母都放心。 叶旎心里嘀咕。 「嗯?」林汀越学她,故意睁大眼睛等着她的回答。 「就给我看你以前比赛拿奖牌的照片,随便聊聊。」 叶旎随口应付,扯开了话题。 「累吗?」她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气息,发现他头髮还是湿的,「头髮怎么不吹?」 「就这样你都嫌我慢,要再吹头髮,你估计就走了。」 他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抛起来,翻转,落下接住。 「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林汀越问。 「这问题你前几天问过了。」 「之后这几天呢?游戏都打通关了,总得玩点别的吧?」林汀越不满的抗议,「你今天对我好没耐心,就因为让你等久了?」 「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叶旎反问。 林汀越被问得哑口,哪敢再惹她,赶紧摇头否认。 好多天不见,见面都觉着有些生疏了。 他心里憋屈,心心念念的盼着这一天,好不容易见面,叶旎对他就是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态度。 他巴巴的瞥了她一眼,心想要靠近,却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我给你买的防晒衣怎么没穿?」 他转移话题,瞧着她今天这一身,修身白色背心,配着牛仔短裤,看起来清爽干净,简单的款式把她的好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 「洗了没干。」她胡乱编了个理由。 那天从师母家回来后,她就把那沾满一身泥污的防晒衣洗了,挂在阳台上晾干。 这么多天早就干了,但她没有收。 她喜欢看着那件黑不熘秋的长衣服挂在阳台上,随风飘荡的样子,沉闷的颜色也有了灵魂。 它其实不是密不透风的,正午的时候,阳光可以穿透黑色的布料,透出细细密密的金点,布料绷紧时,会被阳光照成深棕色。 黑色并不是它唯一的色彩。 出门前,她犹豫过要不要穿,可一想到她要去见的人是林汀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万事有林汀越在。 想到这里,叶旎不由自主的抬头打量他。 他好像黑了点,头髮也剪短了,现在打湿了也只能立着,不能往后捋。 侧脸的下颌线分明,眉眼舒展俊朗,只是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些,骨骼轮廓更明显了。 「反正有你在,穿不穿也无所谓。」叶旎说。 林汀越手明显一顿,他知道这句话的意义。 抛到半空的矿泉水瓶落下,没接住,「咚」的掉到了地上。 他赶紧弯腰,追着去捡滚远的矿泉水瓶。 叶旎看着他躬着身,还是很高的背影,淡淡一笑。 林汀越捡起那个矿泉水瓶,走到一旁的水池,打开水龙头沖洗着外壳。 他手上轻轻搓了搓瓶子上的灰,脸上的笑意明显。 「这么激动?」 叶旎隐忍笑意走到他身旁,把手伸进水柱下,顺便洗洗手。 余光里,发现林汀越在斜眼瞥她,脑海里莫名有种预感。 下一秒,她果断先发制人,满手的水珠准确朝他的脸甩去。 然而也是同一时刻,林汀越做出相同的动作,一串水珠喷洒着朝她扑面而来,甩了她一脸。 「我靠。」林汀越不敢置信。 几秒的时间里,两人你看我我瞪你,都没能做出反应。 片刻,又解封似的一起无语得笑出了声。 「我就知道!」叶旎受不了的翻白眼,笑着擦掉脸上的水珠,「幼不幼稚啊。」
第66页 「谁让你刚才对我不冷不热的。」林汀越答得理直气壮,「你甩我水就不幼稚了?」 路过的几个教练看到他俩在玩水,见水龙头还开着,便大声提醒,「别浪费水!」 林汀越赶紧扭紧水龙头,抱歉的沖教练颔首,拎着叶旎逃走。 刚才的小打小闹,让本来还觉得有些许生疏的气氛,瞬间消融。 林汀越心里高兴,喜悦溢于言表,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边走边分享着这几天的训练日常,身体也不自觉的往叶旎这边靠。 「能不能走直线?」叶旎被他挤得快踏进旁边的花坛里去,她无奈的轻推了下他的胳膊,「你要把我挤哪里去?」 他看了眼她那边的花坛,不好意思的笑着赶紧往外挪了几步。 两人一路并肩穿过训练基地的林荫路。 「累吗?」叶旎重新捡起话题。 「这问题你前几天问过了。」林汀越学着她的语气,重复她的话。 在叶旎眼珠子斜过来的前一秒,又立刻抢答:「不累。」 「我这几天在玩你的陆沖板,」叶旎也主动捡回他那会儿的问题,「已经能上板滑行了,但不会转弯,老是撞上沙发。」 「回去我教你。」 两人走到停车场,林汀越从遮阳棚下推出摩托车,坐稳后,拍拍后座,示意叶旎坐上来。 叶旎看到这摩托,脑袋里立马浮现出那次,他把她从海里救上来,又把她丢在路边。 「您还记得当初把我一个人丢路边的事儿吗?」 叶旎双手环抱,站在摩托车旁,一副要跟他秋后算帐的模样。 林汀越挑眉,「记得,不是你自己说不麻烦我么?」 「那是因为当时和你不熟,我怕给你添麻烦。」叶旎反驳。 「你还知道?」林汀越似笑非笑的把头盔递给她,「你自己说,你别不别扭?明明需要帮助,还非要做出一副客气拒绝的样子。」 叶旎被噎住。 「被丢路边很爽吧?那天走回去都大晚上了吧?」 林汀越嘴上说着数落她的风凉话,手却没闲着,自觉帮忙把头盔给她戴上。 「我就讲礼貌,客气一下,谁知道你真走。」叶旎被他捣置着脑袋,嘴里还在念叨,「明明是我跟你算帐,怎么成你数落我了?」 「行,那今天还坐么?」林汀越把她的头髮理好,扣上挡风镜,收回手一副坐等看好戏的表情望着她。 下一秒,叶旎长腿一跨,扎实的坐上了后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恶狠狠警告道:「休想再丢下我。」 林汀越得逞,笑得肩膀都在抖,一下一下的耸动着。 叶旎没好气的打他的背,「你笑什么?你以为你赢了?」 林汀越侧头瞧了一眼肩膀上的手,反问她,「你是不是忘了上次还坐过我摩托艇?」 不提还好,一提叶旎气得勐的低头,用头盔撞他的后脑勺,虽然他也戴着头盔。 头盔只是清脆的响了一下,可林汀越笑得更嚣张。 「烦不烦!」叶旎撒气似的推了他肩膀一把,而后又不情不愿的双手环上他的腰,嘴上还不忘威胁,「你再把我抛来颠去的,我就揍你。」 「对嘛,你看你现在这样子,」林汀越透过后视镜,看着身后环抱着他的叶旎,他笑眼弯弯,「多可爱。」 叶旎半眯着眼,透过后视镜对上他的视线,眼神放刀警告。 林汀越发动摩托,后退几步,扭转着车头方向,「不用怕麻烦我,我挺喜欢的。」 叶旎刚收手稳了稳厚重的头盔,一时没听清,凑近身问,「什么?」 「抱紧我。」 发动机的轰鸣剎时响起,惯性惊得叶旎一个趔趄,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第三十七章 回到俱乐部,叶旎上楼去房间拿了陆沖板,而后两人出门。 摩托车飞驰在沿海的公路上,耳边唿啸的风声掩盖了海浪,海面金光闪闪,几艘小小的渔船漂浮在临近岸边的水域。 这条公路沿着海岸线而建,道路平坦,一面靠海,另一面是绿油油的稻田。 两人穿梭在蓝色和绿色的交汇处,逆着夕阳,车轮压过柏油路,迎面而来的电瓶车,载着年轻鲜活的男男女女。 日光西斜,晒在叶旎的肩背,混合着海风,感觉暖烘烘的。 直到行驶到路尽头,一块深蓝色的「禁止通行」路牌伫立在路边。 林汀越将摩托停到不远处。 「在这里滑?」叶旎站在防护栏旁,微微够身往下看。 海涛拍浪,溅起激越的浪花,巨大的礁石拦路落座,这里是一处悬崖。 「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 林汀越伸出手,虚握着感受迎面吹拂的海风,几只海鸥从底下的海面低俯而过,「那就死翘翘。」 叶旎转身就要走。 「这里是半月湾的尽头,」他笑着逮住她胳膊,给她解释,「半月湾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从地形上看起来像半轮弯月,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是月亮最底端的尖头处。」 叶旎听完,下意识观察眼下这片海湾的走向弧度。 「带你来这里,是让你看看风景,谁让你在这里滑了。」林汀越从身后双手扶着她的肩,将她扭转身,往回走,「傻不傻。」
第67页 ...... 两人一起往回走了一段路,去到一个公路分支的拐角岔路,那里远离海湾,人烟稀少,道路两旁是翠绿的稻田。 「这边没车没人,随你怎么玩都行。」 林汀越从车上拿下那块陆沖板,单脚踩上,准备从最基础的开始给叶旎示范。 「我会上板!」叶旎迫不及待的跑过来,想要给他展示他不在的日子,她自己琢磨来的进步。 「行,正好给我看看,你现在什么水平。」林汀越让出了板,摆正后放到叶旎脚边。 叶旎弯曲着右腿膝盖,踩上陆沖板板头,左脚轻轻在地上蹬了一脚,板面缓缓向前移动,她收回左脚,侧身踩上板尾,稳稳噹噹的滑行而出。 四个轮子在柏油路面滚动着,微微轻震,发出「哗哗」的硬物摩擦声。 林汀越缓步跟在她身后,观察着她的姿势,「不错啊,站位很标准。」 「是吧,」叶旎听到夸奖,咧嘴一笑,「我上网搜的教学视频,每一步都是严格按教学标准练习的。」 「剎车呢?」林汀越问。 话音一落,叶旎双脚起跳,叉开落到地面站立,陆沖板脱离载重后,允自从她脚中央加速前进,迅速弃她而去。 林汀越看她这姿势,忍俊不禁,「哪个教学视频?说出来避避雷。」 叶旎小跑几步,上前拦住还在前行的陆沖板,「就这些了。」 「嗯?」 「我会的就这些了。」叶旎大言不惭的拎起板跑回他身边。 「……我还是从头开始教吧。」 「你剎车的时候先把前脚的脚尖回到正对前方,身体重心压回前脚」,林汀越拿回陆沖板 ,给她示范动作,「稍微降低一点重心,慢慢把后脚放到板外,大概与前脚平行的位置,让外面这只脚接触到地面,慢慢停下来。」 之后的半小时里,林汀越从最基础的起步、剎车、到如何压板转弯。 一次次的示范后,让叶旎自己来尝试,找出问题再给她解决问题。 从头到尾都在她身边护着,生怕她摔出去。 太阳释放着今日最后的光辉,把漂浮的云层染上火烧一般的醉红。 叶旎滑太久,双腿被震动的滑板搞得发软发麻,她随意在路边席地而坐,伸长双腿,想偷懒休息。 林汀越把板子滑到她面前,低头睨着她这双长腿,「你这是在拦路?」 叶旎收回双腿,屈膝抱在胸前,心里有了主意,「你会那种技术难度很高的招式吗?」 「哪种算技术难度很高?」 「比如踩着板尾,原地转圈那种?」叶旎用手比划了一个转圈的样子,「可以表演给我看看吗?」 林汀越一听就知道这人在打什么主意,无奈的转身踩上滑板。 他滑着板,往前面了几步,空出一片区域。 「看好了。」 他正面朝叶旎滑行而来,下一刻,微微下蹲,用肩膀带动身体蓄力,后脚尖踮起踩在板尾,翘起板头,一个利落的迴转。 板尾和路面摩擦出一声干脆的「沙」响。 叶旎还没看清楚他到底怎么发力的,他的身体就已经转回正向面对她。 叶旎瞠目,「就完了?我还没看清楚过程。」 「要学么?」林汀越抬眉,朝他这边侧侧下巴,「过来我教你?」 「那不用了。」叶旎马上拒绝,本来想着让他表演,自己可以趁机偷懒休息一下,谁知道他那么快。 她赶紧在脑海里疯狂搜索,之前在网上看到的那些视频里,还有什么厉害的动作。 「双脚带板起跳呢?还有那种跳起来,带着板翻转一圈后又落回板上继续滑之类的?」 她搜肠刮肚的形容着那些不知道的动作名称,「或者腾空跳起来横向转个 360 度?」 林汀越也不戳穿她,自己划着名板去前面大一点的空地,开始他的炫技。 虽然她知道这玩意是叫陆地冲浪板,跟海上冲浪肯定有相似的地方,但林汀越的实力也确实远超她的想像。 如果她不会滑,可能只是觉着「看起来挺厉害」,可她现在尝试过之后,就很能具象的认识到林汀越表演的那些动作难度有多高。 她看着他一会儿翻板转向,一会儿跳起避障,花里胡哨的招数一个接一个,她刚刚提过的那些简直是小儿科。 「这板子是长你脚上了?怎么那么听话。」叶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脚,止不住的感慨。 林汀越快步滑到她面前,故意耍帅的来了个甩尾急剎,陆沖板在他游刃有余的操控下,稳稳停下,他颇为得意的小表情毫不掩饰,挑眉问叶旎,「怎么样?」 叶旎抬眼望着他,满脸都是菜鸡对大神的崇拜,还不忘鼓掌,「你也太厉害了吧。」 他对叶旎这表情明显很是受用,本来一顿操作,还觉着有点累,这会儿心里就只剩爽了。 他一脸笑意,满意的点点头,「该你了。」 「什么?」叶旎如梦初醒。 林汀越抬眼望了望海面上空的夕阳,估算着天黑的时间,「再不练,等会儿太阳就下山了。」 叶旎不想动,赖着找理由,「腾空跳起来横向转个 360 度那个,你没有做。」 林汀越坐到她身旁,大手握她的后脑勺,轻轻推了下,「那个等比赛的时候,去海里做给你看。」
第68页 叶旎不情不愿的站起来,踩上滑板,重复练习着他教的那几个最简单的入门动作。 看完他刚才的炫技,这会儿练的这些,自己都嫌无趣。 林汀越坐在地上,喝水休息,不时提醒着她的动作。 黄昏的余晖落在她身上,她低头看路,笨拙又小心翼翼,髮丝在风里飞舞。 叶旎将今天所学的全部捋了一遍,腿已经使不出力,她蔫巴的下板走路,不时踢一脚板尾,以便它自己滑行。 「饿了没?」林汀越把拧开瓶盖的水递给她,「要不要去吃饭。」 「要。」叶旎答得非常干脆。 「走吧。」 林汀越起身,接过她的水瓶,叶旎却一屁股坐到了滑板上。 「走不动了,腿要断了。」她耍赖似的盘起腿,坐着不起,嗔怪着抱怨,「我又不是运动员,我都快累死了。」 林汀越看着她那副赖皮样子,觉着好笑,「那怎么办?要不我去把车开过来?」 叶旎坐在板上不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 「你在这里等我?」林汀越问。 她摇头。 犹豫了半刻,叶旎慢慢抬手,朝林汀越伸直手臂,手心打开,指尖对着他。 林汀越看着她这动作,脑子里霎时闪过一堆电光火石,他不太确定她这个行为的意思。 他抬眸看向她的眼。 叶旎只是微笑着回望他,她两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的,隐隐在克制着那份已经藏不住的期待。 落日铺满大道,熙攘的归人尘嚣而过,欢声笑语隔着旺发的稻田,断续可闻。 道路尽头的拐角处,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林汀越迟疑了半刻,徐徐伸出手,试探的握住了她手心。 粉紫色的晚霞布满了整片天空,海浪悠悠,晚风吹拂油绿的稻子,哗哗沙沙的摇曳。 沿海公路的尽头,叶旎盘腿坐在陆沖板上,左手被人牵着,拖动着身下的陆沖板不急不缓的前行,而那个和她牵手的人,此刻手心已经紧张到渗出了汗。 林汀越的掌心厚实,指腹粗粝的摩挲着她的手心,把她的手掌包裹着,温度熨烫。 她抬头望他,从这个角度看,他身形高大,肩膀宽厚,耳朵到脖颈红得连成一片。 「大勐说,撒娇女人最好命。」 林汀越低头瞧她,笑得无奈又纵容,「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撒娇了吗?」叶旎明知故问,笑眼弯弯的仰头望他。 「撒啦。」林汀越笑出一口白牙,故意学她语气,拖长了嗓音,摇了摇牵住的手,「娇气包。」 第三十八章 亚巡赛中国站如期在半月湾举行,赛事为期六天,林汀越的小组赛在第四天。 为了让他全力备战,叶旎只答应等他进入总决赛,再去现场观赛。 小组赛成绩出来时,他第一时间就给叶旎打了电话。 「我需要猜你进没进决赛吗?」 叶旎接起电话时,他刚从海里上岸,被周遭一群人闹哄哄的围住。 「这还需要猜?」 他大声的笑答,声音淹没在一片嘲杂里。 「也对,要是连决赛都没进,你估计也没脸从海里回来了。」 「打电话给你,就是给你说一声,我上岸了,」他扑哧一笑,「带着脸回来的。」 他接过队友递来的干毛巾,盖在头上,随手擦了几下。 周围太吵,他快步穿过人群最密集的那片,用手捂着手机,竖起耳朵听电话那头的声音。 「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帅!」他忍不住想要立刻跟她分享此刻的心情,「我第一个晋级的。」 叶旎听着他那洋洋得意的语气,脑海里已经自动浮现出他那骄傲自乐的小表情。 她当然知道,戴戴生怕她没能看到他比赛的帅气模样,特意开车载着她和西子,去到一个可以俯瞰比赛海域全景的半山腰上,全程观看了他的小组赛。 叶旎举起望远镜,在人堆里迅速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汀越还不知道自己的喜滋滋,已经全被她收进眼里。 「你后天记得早点来,我给你找了个好位置。」 比赛当天,叶旎起了个大早,在穿衣镜前认真的梳妆打扮。 要换成以前,这么早起床,她估计要痛苦一天。 古人说女为悦己者容,这话还挺有道理。 她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困得泪眼汪汪,手里的描眉动作都没停下,心里雀跃着期待的欢欣。 去到现场时,沙滩上已经人满为患。 叶旎给林汀越发信息,他正端正的坐在候场区,接受电视台的採访。 大勐和队里的其他兄弟听到叶旎来了,自来熟的帮忙招唿着去接人。 「今天的风很大,浪也急,比赛的难度会增加,」林汀越从容自如的对回答着记者的提问,眼睛注视着记者身旁的那台黑色的摄像机,「但是我们有信心,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取得好成绩,敬请期待。」 叶旎站在角落,注视着不同于平日的林汀越,他今天穿着红色的比赛服,上面印着这次比赛的 logo,后背有他名字的字母拼音。 面对镜头,侃侃而谈,大方自信又游刃有余。 叶旎看採访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就先跟着他队里的人去到内场的观赛区。
第69页 说是内场,其实就是沙滩上搭起的一块天幕,幕下整齐的摆放着几排供候场运动员等位的椅子。 但并没有几个人坐,都跑去旁边的空地上拉伸热身了。 天气预报提示,之前已经过境的颱风,又卷土重回,此次将路过海岛东边,虽不会再登岛,但会波及到半月湾海域。 今天已经提前显现出颱风将近的样子,天空没了前几天的湛蓝,海风阴凉,云层厚重,折射了部分阳光。 大勐递来一瓶水,叶旎还没伸手接,就被人拦腰截下。 「不等我。」 林汀越站在旁边,略微不满的嘀咕着拧开水瓶盖递给叶旎,「採访完一回头,人都不见了。」 「我来找你给我安排的好位置。」 叶旎莞尔,身体前倾露出椅子靠背上贴着的三个正楷大字——林汀越。 林汀越看着她慢慢靠回椅背,后背覆上自己的名字,莫名有一种她靠进自己怀里的错觉。 这几天晚上,他总是会回想起那天傍晚,她伸着手,撒娇向他要牵手的模样。 娇柔可爱,手心软软的。 小时候顽皮好动,静不下来,跟姥姥一起也是他自己撒着脚丫子乱跑,姥姥只能嘴上念叨他。 其他时间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勾肩搭背的更不会干牵手这种奇怪的事情。 后来想想,好像过去真没有和人手牵手一起散步的经歷。 「我今天比赛会比得有点久,」他蹲下,侧在她身旁,抬头仰视着瞧她,「你乖乖的,别乱跑,我比完就回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叶旎听着他这副莫名跟哄小孩一样的语气,觉得好笑,「放心去吧,我保证不乱跑。」 组委会的人过来通知林汀越到选手集中区集合。 他站起身,招唿旁边队里的几个前两天已经比完赛的小孩,「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她,」又扫了一眼叶旎周围,「水再拿两瓶过来,」他指了指一个男生脖子上挂着的电动小风扇,「风扇给姐姐用一下。」 几个小男生非常听话的帮忙拿水递风扇,跑腿跑得很利索,一看平时就没少被使唤。 「谁带了驱蚊水…」眼看他还要继续,叶旎赶紧双手并用的去抓他那不知道又要指使谁干活的手,低声阻止道:「行了你赶快去,别耽误比赛。」 林汀越一愣,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她握住的手,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掌,和自己的肤色对比明显。 再抬眼瞧她时,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的荡漾开来。 叶旎意识到他那颇有意味的笑容后,要松手,林汀越反应极快的反手握住,指腹轻轻的摩挲,「不给我加油?」 叶旎受不了他那得寸进尺的模样,挣脱他的手,反过来在他手背拍了一下,「林汀越同志,请您把冠军拿回来后,再来拉我的手。」 「好勒!」 听到这话,林汀越脸上的笑容更甚了,他抬起手,食指中指併拢扶在额角,眉开眼笑沖她一挥,「等着!」 林汀越在集合区观看着其他选手的晋级赛。 昨天拿了小组赛第一,今天的决赛只需等待其他入围的三名选手按排名,一轮轮晋级淘汰,最后胜出的选手,和他进行冠军争夺。 老余在他身旁,给他分析着这几轮比赛的赛况,「今天风太大,浪来得乱,你下去后别急,先找找感觉,你看三浦的状态明显比昨天好太多。」 三浦是日本的选手,跟林汀越在多个比赛同场竞技过,两人水准不相上下,冲浪风格也相似,同为亚洲选手,时常被拿来作比较。 上次在大溪地,林汀越以 0.1 分之差惜败,一直惦记着要赢回来。 这次终于等到再次同台,本想一雪前耻,谁知三浦前几天因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影响了比赛状态,小组赛只拿了第三。 林汀越本来还担心他今天身体没恢復,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没什么意思。 但这会儿看三浦的状态,他渴望雪耻的斗志又重新燃了起来。 最后一场晋级赛的结束号角吹响,三浦毫无悬念的杀进了最后的冠军争夺赛。 他上岸时,林汀越早已在候场区等候多时,第一时间就过去给了这个期待已久的对手结实的拥抱。 三浦披着毛巾,开着玩笑拍拍他的背,「兄弟,我今天斗志昂扬,你要小心了。」 林汀越也毫不谦虚,放声笑道:「放心,我绝对不会客气。」 冠军争夺赛即将开始,林汀越和三浦乘着冲浪板滑水到等浪区。 海上的风明显比陆地上更大,唿啸着带动洋流加速流动。 两人骑坐在冲浪板上,被涌动的海浪晃荡得大幅起伏。 最后这场冠军争夺赛,比赛规则定为三局两胜,每场时长三十分钟,不限抓浪,取分数最高的两道浪相加,作为最终成绩。 有了之前两场晋级赛的热身,三浦明显不需费时找节奏,在比赛开始后,率先出击。 他矫健的身影穿梭在滚滚绿浪里,被身后溃散的白色浪花快速追逐,他压低身体,带动着冲浪板直线往上,垂直划开浪壁,在板头冲出浪顶一半后,原地 180 度回切,甩尾滑下,动作干脆利落。 连续做了两个小弧度的顶部急转后,大家都默认这道浪该过去了,三浦突然再次卯足劲,垂直冲上浪尖,以一个最大的弧度将冲浪板冲出浪顶。
第70页 几乎已经是这个动作的极限,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和冲浪板就会从浪壁上脱滑而出。 一瞬间,岸上的观众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心脏,屏住唿吸看着那个快脱离地心引力的男人,他游刃有余的大力侧身回切,高速调转,再次回到浪面。 板尾在空中甩出半圆弧状的水花,诠释了他流畅动作的完美弧度。 水花肆意飞洒,却怎么也赶不上那个快速滑行的身影,迅速被抛在了身后。 林汀越也不甘示弱,在几个热身浪后,逐渐找到了节奏。 一道完美的大浪上被他成功抓住,他斜身冲上浪壁,熟练的完成了一个大弧度的迴旋削减,在到达浪壁上某个高点时,急速转向,回切到底面,而后又流畅的控制滑行路线的方向,像滑了一个大圆圈,再次回到了浪头的溃点。 激越的白浪花随着浪点溃泄而下,奔腾着疯狂追赶他,满天的水雾顷刻间将他的身影掩盖。 他加大速度,拉开与白浪花的距离。 下一秒,俯身半蹲,带着冲浪板再次垂直冲上浪尖。 这个动作与刚才三浦的浪顶转的起始动作看起来类似,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模仿三浦,来个正面切磋。 谁知就在那一刻,他却调整转向角度,让冲浪板与浪尖平行,伫立在细薄的浪峰顶部,被即将溃下的白浪花推动,随浪平行漂移。 一秒后纵身往下跃,脚掌和冲浪板短暂悬空分离,而后稳稳的跳回了板上,落到浪面。 岸上的观众情绪高涨,口哨声,尖叫声,欢唿声此起彼伏,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刚才动作难度和完成度。 为自己见证了这场神仙打架的比赛而兴奋不已。 「我们可以看到,两位选手都没有过度炒作,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做着最擅长的力量感与流畅度皆是完美的动作,这将会是一场观赏价值极高的精彩比赛。」一名国外记者正在用英语进行实况转播,「中国队的选手林汀越现在状态高涨,昨天的小组赛他发挥稳定,在自己的地盘上,甚至不需要适应,可以说是稳定性非常高的一位选手。值得一提的是,今天最后和他争夺冠军的日本选手三浦,去年在大溪地的锦标赛,以 0.1 分的微小差距赢得了最后胜利,不知道今天他能否延续佳绩,再次击败林汀越夺魁?拭目以待!」 也许是碰上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激发出来的斗志比往日更甚,林汀越和三浦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全力以赴,状态拉满,赛得格外尽兴。 两人今天的状态都不错,比分咬得非常紧,两场过后,出现了一比一的局面。 到了最后一场,事关最后的总分,气氛紧张到连评委都坐直身子,正襟危坐的注视着前方的赛事,生怕错过每一个精彩细节。 开赛二十分钟后,实时分数显示,林汀越目前的第二道高分浪低于三浦 0.2 分,被对方压得很紧。 偏偏天公不作美,堆积的云层阴沉而厚重,海面的大风越发的急躁,带动着海浪被干扰,浪波逐渐变得紊乱无序。 林汀越竭力尝试了好几次,那些日常训练的得心应手的高分动作,都因为此刻海浪的混乱湍急而不得不草草收尾。 老天好像故意考验他似的,一直没能让他抓到一道好的浪来刷新他的第二道高分浪成绩。 直到比赛时间临近赛点,比分一直没有更新,场面陷入了僵局。 在这个节骨眼上,林汀越竟直接选择放弃了几道在外人看来还算规矩的浪,眼看着那一道又一道的浪从他板下翻滚涌过,人却没有任何动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岸上的观众席逐渐有了坐不住的势头,交头接耳的讨论起这僵住的赛况。 队里的其他兄弟急得挠头跺脚,捶胸顿足的对着远处海里的林汀越催促念叨,「管它行不行,你先沖一道试试啊!」「就这么干等着?那就真的一点翻身机会都没有了!」「在想什么?你倒是沖啊!」 叶旎听着身旁闹哄哄的人声,着急,焦灼,拱火,出谋划策,恨铁不成钢,什么都有。 她拿起望远镜,在镜头里找到林汀越的身影。 汪洋大海里,他神色平静,爬在板上随着起伏的浪涌浮浮沉沉,仿佛置身局外的泰然。 「他在干什么?」队里一个兄弟看不下去了,跑到老余身旁,「再这么等下去,比赛都要结束了。」 老余眉头紧锁,站在岸上眺望着远处海域,紧盯着此刻海面上混乱的浪涌。 他了解林汀越的心性,知道他不会就这么放弃,可这会儿的浪况确实不容乐观,如果他想借一道浪来反超比分,只能是看天吃饭。 倒计时一分钟,岸上的人群里,刚刚还在狂欢的观众接二连三的转头嘆气,认命似的接受这已成定局的比赛。 三浦却并没有放松紧惕,以他对这位劲敌多年的了解,不相信他会放弃。 偌大的海面,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三浦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沖他喊道:「兄弟,你打算这样趴到比赛结束?」 「你觉得呢?」林汀越笑着反问。 「我觉得不会。」三浦确信。 他笑笑,继续回头望向远方。 他要的是胜利,而不是自我感动式的挣扎尽力后,再次落败。 所以必须等,等着那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海浪。
第71页 最后四十秒,偌大的海面波涛暗涌交错,失序的乱涌里,一道绿浪隐隐绰绰从远方滚滚冒出了头。 就是它! 林汀越眼神锐利如鹰,精准锁定这道浪。 受颱风的影响,它前进的速度非常快,隐匿在乱浪里,来势汹涌。 林汀越敏锐的掐准绿浪靠近的最佳时机,他熟练的快速划水起乘,几乎是在绿浪溃散的同一时刻,以极高的水准踏板垂直冲上浪尖,连续做了两个来回的顶部急转回切动作。 而后顺利在浪道上出不断积蓄能量加速。 滚滚的浪卷在他身后不断追逐溃散,白花浪跳跃着一路紧追不捨。 直到最后的时刻,他俯身斜冲上浪壁,在浪峰处奋力腾空跃起,脱离了浪尖,带着冲浪板在半空中 360 度的高速旋转,中途不忘俯身探手抓板。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有半点迟疑。 「我看到了什么?!他转了一圈半?不!不止!」场外解说的惊唿毫不保留的通过广播响彻整片海滩。 岸上顿时爆发雷动般的欢唿,拍桌子的,举国旗的,尖叫拥抱的,场面一时热烈沸腾到了顶峰。 岂止 360 度,他转了一圈半还多。 「这是教科书编写现场!」 「omg!」外国记者因为激动,语速变得高亢而激烈,说到一半忍不住抱头高唿,「amazing!」 「its perfect!」 而海里乘风破浪的那个男人,身影掩映在漱漱坠落的水雾里,他踏板稳稳落回海面,在响彻海域上空的狂欢中,潇洒的滑出了浪区。 叶旎前一刻还因为紧张而揪起的心,霎时被激涌的情绪冲上了嗓子眼。 她双手捂住嘴,眼睛瞪大,几乎是尖叫着原地从凳子上蹦了起来。 队里的小伙子们高举手臂,在沙滩上亢奋的来回乱跑,如脱缰的野马般,大声沖海面唿喊,作势要把刚才的憋屈尽数释放。 裁判席的评审全部起身鼓掌,向他这最后一搏的精彩致意。 老余终于松了一口气,被队里的小伙子们扒拉着抱在一起大喊大叫,吵得他耳朵都快聋了,可他心里高兴,也由着他们去。 其他选手的教练提前过来恭喜道贺,他全数照收,笑着和他们握手拥抱,颇有种春风得意的畅快。 发喊连天的喝彩接踵而至,鼓乐齐鸣,喧嚣热闹快要掀翻整片海。 大勐和几个兄弟激动够了,想起还有叶旎在观赛区,急忙跑过来围着她,「看到没?最后这个腾空转板,不止 360 度!」 他担心叶旎不懂这动作的含金量,竟还现场给她做起科普。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过去的几天,叶旎已经看完了林汀越所有比赛的视频资料。 有两场还被人剪进了歷年大赛的高光时刻集锦。 「还抓板!稳了稳了,」另一个队员也激动的冲过来,一把勾住大勐的肩头,「这次冠军稳了!」 几位情绪澎湃到满脸涨红的队员,互相拥抱,或大力拍肩的分享着胜利的喜悦,声音激扬到颤抖。 叶旎激动得早已说不出话来,只得连连点头。 自己此刻的心潮汹涌到难以控制,她深深的唿吸,想要调整快从喉咙里蹦出来的心脏,双手对着自己的两颊勐扇风。 「弟妹,不用矜持!高兴就喊出来!」 杜晨还在一旁蹦个停不下来,他双手握拳举起,用力捏紧,手臂上的青筋都爆出来,毫不克制的仰天大吼,「牛逼!」 评审最终宣布,林汀越成功刷新他的第二道高分浪,综合得分反超对手。 岸上的剎时沸腾,队员们全部冲进海里,去迎接他们的冠军归来。 「你们留几个人在岸上!」老余连忙大声呵止,「别全跑了!」 可架不住一帮大小伙子正在兴奋头上,拦都拦不住。 林汀越靠近岸边,队里的一群兄弟哄闹着蜂拥而上,不等他从板上下来,大勐和杜晨一人抬起他的一只腿,架在自己肩上,将他抬起来架坐着上了岸。 李帆把他的冲浪板竖立起举在他身后。 有人将国旗递给他,他接过来双手撑起高举过头顶。 鲜艷的国旗迎风飘扬,他像一个凯旋归来的骑士,被簇拥着接受众人的欢唿和爱戴,迎来了他的胜利庆典。 人群纷纷接踵而至,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无数的镜头和话筒对着他,他高举手臂,意气高昂的对着全世界一字一句的大声宣告,「冠军是中国的!」 下一秒,爆发的尖叫欢唿如浪潮般席捲了整片海滩,人们亢奋的高声唿喊他的名字,洪亮的声音迴荡整片海域。 他耸立在人群之上,在人声鼎沸中,尽情享受着属于他的无上荣耀。 第三十九章 在庆贺人群围簇下,林汀越一路被架着回到候场区,才终于落地。 他第一时间就冲上去给了老余一个结实的拥抱。 老余抱着他的头,在他耳边不停的肯定着他刚才的表现。 他情绪激动,说到第三轮赛,林汀越长时间候浪,又不免气得锤了几下他臂膀,「臭小子,要是没有最后那道浪,你准备怎么办?!」 「不会没有。」林汀越依旧是那副自如的神情。 老余上场前给他叮嘱过,今天浪况混乱,一定要稳,他不但没听,还擅作主张的改了比赛策略。
第72页 他笑嘻嘻的沖老余歪头一笑,企图卖萌来矇混过关。 老余知道他对比赛有自己的想法,虽没听他的话,但毕竟两人的目标都是拿冠军,他也拿到了,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扫他的兴。 「臭小子,」他手指着他,摇了好几下,最后还是无奈的笑了笑,「长大了,管不住你了。」 队里的兄弟们接连冲上来,勾肩搭背的把林汀越围抱在一起,年轻人的肾上腺激素疯狂在体内奔流,他们相互抱头大声欢喊吼叫。 林汀越被他们合伙举起来,抛向空中,又回落,又再次抛起,亢奋得无以復加。 周围前来观赛的观众纷纷举起手机,记录下他们的兴奋时刻。 几个来回后,在林汀越的挣扎求饶下,大伙才把他放下来。 挨不住这群人的盛情,林汀越一边回应着他们的祝贺,分着神在人群外四处扫视寻找。 「那边。」大勐看不下去,给他指路。 林汀越顺势在观赛区的角落里,找到了乖乖坐在原位上的叶旎。 视线对上,两人相视一笑。 他骄傲的沖她挑眉,一脸的灿烂。 叶旎微笑着竖起大拇指,用口型无声对他说,「厉害,冠军。」 「牛逼啊兄弟!」杜晨一把勾过他的脖子,迫使他收回视线,手掌重重的拍在他的胸肌,「太长脸了!」 「帅么?」林汀越一如既往的不知谦虚为何物。 「帅。」杜晨又是一掌拍在他肩头,用力按了按,「太帅了!」 「帅爆了么?」他又问。 杜晨收回勾在他脖子上的手,向下大力一掌拍他屁股,「帅爆了!」 林汀越逮住他的手,反身就扑了过去,作势要拍回来,一群大男孩一拥而上,全部起闹再次扭闹成一团。 等到所有人的兴奋劲儿都得到释放后,林汀越终于得以抽身,迫不及待的快步跑到叶旎身旁。 她情绪已经平缓下来,至少从外表看,还算淡定。 「我回来了。」他大咧咧的往她身旁一坐,满面春风,头髮上的水都甩到了叶旎的脖颈。 叶旎拿起刚才大勐放这里的毛巾,正准备帮他擦。 老余过来催他赶紧去沖个淡水换衣服,别耽误了上台领奖的时间。 还没听到叶旎的夸奖,他哪里肯走。 他今天特意表演了空中带板旋转,那天她说想看,他故意留了悬念到今天。 好不容易等到一道合适的浪,完成了这个动作,他一定要听到她本人亲口认证才行。 「看到我最后那个腾空转板了么?」他期待的望着她,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在她两眼间来回打转。 叶旎欣喜的点头,「看到了,超级帅!」 这次没有故意逗他,给了他最直接的表达,「帅得我眼睛都冒心心了。」 林汀越神情瞬间变得无限明亮,笑容在他脸上荡漾,他大手往膝盖上一拍,正欲说什么,老余毫不留情的打断他,「有话回来说,赶紧去换衣服。」 林汀越皱眉嗔唤着极不情愿的站起身,还想再和叶旎说几句,老余直接推着他往更衣室走,嘴上劝,「先忙正事,今天完事了给你放几天假,你俩回去再慢慢说。」边走还不忘回头也给叶旎劝,「你先等一下,等他回来再说啊。 颁奖仪式开始前,林汀越已经换好衣服候场。 他简单的沖了淡水,短髮湿漉漉的立着,换了一身运动装,乖乖的站在台下。 主持人大声的宣布着此次亚巡赛中国站的冠军得主,下一刻,人群里一起整齐的高喊出他的名字——「林汀越!林汀越!林汀越!」 他将国旗披在身上,长腿阔步的走上颁奖台,接过主办方递来的硕大的奖盃。 双手拿着奖盃,意气风发的高举,嘴上克制不住的随着人群一起兴奋欢唿一声。 向世界宣布他是第一名。 等到颁奖仪式结束,走下奖台,无数的媒体一窝蜂的全涌了上来。 他礼貌的接过媒体递来的话筒,不疾不徐的回答记者的问题。 「今天的比赛确实有天气影响的因素,但是我们最终还是赢得了胜利,能为国争光,是每一个运动员最光荣的时刻,而且能在自己的地盘夺冠,非常有意义。」 「我只是想在最后一道浪竭尽全力,谢谢裁判们给了我最好的鼓励。」 几个女记者轮流採访他,眼里的欣赏和倾慕溢于言表,但碍于官方媒体的严肃性,只能争分夺秒的多问几个问题,来争取和他多点交流的机会。 四周人群拥挤,不断有人涌来,拿着手机想和他合照,他都欣然同意。 叶旎见他那边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就发了个信息给他,提前离开了赛场。 一直到下午,他才抽空回了叶旎消息。 队里安排了庆功宴,他得去参加,不过晚点在酒店的宴客厅有一个小型的庆祝酒会,让叶旎一定要来。 叶旎下午没事,补了个长长的午觉后,起来给以前的经纪人发了个邮件。 那天魏子怡说要找设计师的时候,她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不过当年受叶旎被雪藏的影响,他之后也退了圈,两人最后一次联繫还是九年前。 她试着给他以前的邮箱地址发了一封邮件,不确定他能不能收到。
第73页 傍晚,叶旎坐在阳台的躺椅边上,借着黄昏的天光,梳妆打扮。 她底子本就很好,加上最近每天好吃好喝又狂补美容觉,整个人简直容光焕发,随便画个淡妆就美得很出挑。 上午赛事的採访,已经有好几个官方新闻出了报导。 她拿着手机上网搜索相关的新闻,点开一个视频,是他的个人专访。 视频里,林汀越端正的坐在室内的休息室的沙发上,奖盃放在旁边的茶几,他拿着话筒,目光注视着採访记者。 已经从比赛结束的兴奋中平静了下来,此刻对着各类记者的长枪短炮,语调平缓而从容。 记者:「网上有很多关注冲浪圈的朋友说你天生就是为冲浪而生的天才,是中国冲浪的希望,对此您有什么看法呢?」 「谢谢大家的抬爱,首先,我承认在冲浪这个事情上,我是有一点天赋,「天生就是为了冲浪而生」这句话也可以作为我运动生涯的一个终生目标。」 林汀越倒也不过分谦虚,大方的接受大家对他的赞美,坦率得让主持人也跟着弯上了嘴角。 「但这世界上厉害的冲浪运动员有很多,天赋异禀的更不在少数,如果只是一句「天才」就将一个人定义,未免对他辛苦付出的努力太不公平。」 大部分观众只看到了运动员在浪尖利落干脆的腾空而起,在浪道游刃有余的穿梭自如。 流畅的动作,敏捷,稳当,轻而易举,前后连贯起来也就不过半刻。 每场比赛时长有限,可每一个动作背后又何止是重复训练了成千上万次。 数十年如一日的持之以恆,对身体素质的极度自律,汗水泪水血水,身上的每一道伤口,每一丝疼痛,都不是一句「天才」「天赋」就能轻飘飘带过的。 「世界上一定有天才,但我确实没见过。我见到的都是勤勤恳恳付出努力的人,只是最后努力有了回报,才有机会被人们称为天才。」 那些寂寂无名,磨砺以须的时光如果量化,可能是十万次、百万次,而努力却不一定有结果的日子,他更喜欢把它叫做扎根。 「我们都有天赋,但没了努力的天赋,什么都不是。」他淡然一笑,「如果现在,「天才」是一个带着肯定的鼓励,那我更希望在未来为国争光的路上,它能成为为每一个运动员加冕的勋章。」 叶旎拿着捲髮棒,轻轻卷着柔顺的长髮,视频里,林汀越的声音徐徐道来,她不禁回想起上午他在决赛最后四十秒还在平静等浪的模样。 岸上无数双给予厚望的眼睛在焦灼催促,时间不等人,海浪不做美,他孤身置于汹涌无序的汪洋大海。 该是怎样的心情。 「冲浪运动在国外已经盛行多年,中国的冲浪正在蓬勃发展,无论是冲浪运动还是冲浪文化的普及,我们都还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运动员努力站上世界的赛场,也是希望能让更多的人关注和参与到冲浪这项运动中来。」 视频里,他依然是那副从容的神情,眼里带着不疾不徐的笑意,明朗而坚定,「中国冲浪的希望不是某一个人,而是为此努力拼搏的所有人。」 第四十章 到达酒会会场时,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除了这次没参赛的运动员,半月湾部分常驻浪人也收到了邀请。 一眼望去,几个早上还穿着严谨的女记者,离开了严肃的工作,换上了清凉的性感短裙。 有几个在网络上非常火的高颜值运动博主,正在和摄影师沟通,调试着拍摄的角度和打光,不时有人认出他们,上去和他们合照。 冲浪这项运动在国内目前还算是小众运动,受地形因素影响,内陆的居民能亲身了解和尝试这项运动的机会并不多。 半月湾这次争取到了亚巡赛的主办地点,邀请了多家主流媒体和自媒体达人参与到这场赛事中来,也是想借次机会,对冲浪这项运动进行宣传推广。 不过因为时间的关系,主流媒体的採访都安排在比赛结束后,而相对採访氛围轻松一点的自媒体,都安排在了晚上的酒会。 西子和几个老朋友打了一圈照面,而后和叶旎各自拿了一杯香槟,在吧檯边上喝酒闲聊。 国家队的队员们聚完餐,一群人浩浩荡荡穿过走廊,走进会场时,刚刚还分散在各个角落的媒体人,极其迅速的拿着设备围了上去。 西子望着那边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大门,心里忽而很感慨,「前几年国内冲浪的人很少,半月湾最早的一批浪人都是从国外回来的,当时他们想推广这项运动,一起凑钱邀请过好几个运动博主来这边体验冲浪,想请他们帮忙拍视频宣传,但都被拒绝了,说太冷门,拍了也没流量,不愿意来。」 叶旎安慰的抚了抚她的手背,谁知她接着说,「不过我私心倒真希望没有那么多人知道这个地方,国外有很多海湾,因为旅游业过度开发,海洋和沙滩环境被污染破坏得很严重。」她笑笑,「要是以后半月湾也成了网红打卡地,我们估计就得去找别的浪点了。」 林汀越此次夺冠,自然是媒体重点关注的对象,本就优越的外形加上冠军光环,将他的魅力加持到了顶峰。 不同于早上那些主流媒体,自媒体博主採访的风格更多是自成一派,为了博得关注度,大家习惯了各出奇招,争奇斗艳,这次面对林汀越这种自带「流量密码」的大帅哥,谁都不愿意放过。
第74页 几个博主轮番上阵,使出浑身解数和他互动,拼命找爆点。 林汀越自知身负宣传的责任,只要不是太过分,对媒体的要求都尽量配合。 叶旎和西子正聊着,无意间往那边瞥了一眼,正好撞见一个博主笑得花枝乱颤,一把拉住他,东倒西歪往他身上靠。 林汀越背着手,避嫌的往旁边躲闪,人都躲出了画框外,又被摄像提醒往回挪点。 西子看着宛如掉进盘丝洞里的林汀越,忍不住嘀咕,「那几个女的心思也太明显了。」 叶旎心里吃味,郁闷的回过身,背对那片盘丝洞,问酒保要了杯鸡尾酒,眼不见心不烦。 dj 已经准备就位,为今晚的 party 放着暖场的音乐,叶旎两杯酒下肚,浑身的血液都加速流动。 身后有人轻轻扯了下她的头髮,回头,林汀越坐到她身旁的空位。 「麻烦给我一杯水,谢谢。」他对酒保说完,扭过凳子,正面对着叶旎,「什么时候来的?」 叶旎看着他满面春风,莫名觉得他像一只刚从花丛中流连而出的蝴蝶,一身脂粉味。 「刚到一会儿。」她淡淡道。 「吃饭了么?」 「吃了。」 「等下我们...」话说到一半,突然身后有人轻拍了一下林汀越的肩,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扭头看到一张妆容精緻的脸,「你好,我是「香蕉体育」的解说员于濛濛,也是你的粉丝。」女孩笑吟吟的向他自我介绍, 「你每一场比赛我都看过,之前还专门出过一期你个人比赛的专题特集。」 「谢谢。」林汀越礼貌的颔首回应,「我也看过你的直播解说,很专业。」 女生甜甜的笑,抬手把一侧头髮捋到耳后,「刚刚见你一直在忙,就没打扰,你现在有空吗?是这样,我们想对你今天的比赛做一个专访,之前已经跟你队里的宣传负责人沟通过。」那个女生往身后玻璃门外的游泳池方向看了看,「但是这里人声太嘈杂,会影响收音,我们可以去外面吗?」 「好,没问题。」 林汀越轻声跟叶旎说了句「我等下就回来」,起身跟着女解说员往门外去。 吧檯里的酒保探身,目光追随着那个女生的背影,语气隐隐兴奋,「那是于濛濛?」 叶旎茫然,「谁?」 「香蕉体育的解说,关注体育圈的人都认识她,她很有名。」西子在一旁补充,「之前国内好几个运动员都被她拿下,号称体育圈的直男斩。」 「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腿真长。」酒保一副粉丝样,拿出手机,拉近焦距对着门外的于濛濛一阵勐拍,「我每次进她直播间都卡得要命,都是冲着看她去的。」 叶旎往后仰,瞧着玻璃门外,站在游泳池旁的两人。 于濛濛巧笑嫣然的站在林汀越身旁,活跃着访问的气氛,林汀越还是那个背着手的姿势。 两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林汀越脸上的笑容明显,两人互动看起来很有默契。 「我去趟洗手间。」她跟西子打了声招唿,背身离开会场。 叶旎快步穿过走廊,去到尽头的洗手间,她怕稍微走慢点,就会忍不住绕道去游泳池。 想到刚才那两个站在一起十分登对的男女,心里就跟打翻醋缸似的,恨不得过去一脚把林汀越踢进池子里。 她心不在焉的伏在洗手池旁,对着镜子补口红。 旁边锁着的两个门里,两个女生有一搭没一搭的隔门闲聊,「你说他今晚会跟谁走?」 「我赌 rita,你看她採访的时候就不停往他身上贴,要不是摄影机录着,估计就把房卡塞他裤兜里了。」 叶旎口红补到半,手突然顿住,rita 就是刚才採访时,让林汀越躲出画框的那个女生。 「那我赌于濛濛,她看林汀越那副满脸崇拜的表情,心思都写脸上了,上一个被她这么看着的男人,已经是她前男友了,就 cba 那个 xxx。」 「是吗?你别说,他俩站一起还挺般配。」 「于濛濛就喜欢这一款,以前跟她处过的都是这种又高又帅又有名的运动员。」 叶旎盖上口红盖子,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洗手间。 走到吧檯没几步远的地方,就见林汀越坐在她的位置上,手里还握着她剩了一半的酒杯。 她走到他身旁,木着个脸,语气有些生硬,「这我的位置。」 林汀越见她回来,会心一笑,仿佛他才是坐在原地等了很久的那个人。 他轻拍了两下他旁边的邻座,「坐这里。」 叶旎绕过他,坐到那个位置上,又指了指他手里的杯子,「这我的酒。」 「离开视线的酒,就不要喝了。」林汀越把杯子递给酒保,让他重新给叶旎换一杯一样的。 叶旎不理他,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一口气干了一半。 「第几杯了?」林汀越看她喝的急,不免担心,「别喝那么快。」 冰凉的酒精滑过喉咙,灼烧着食道,她不自觉的皱眉,酒气从胃里反冲着回到鼻腔,整个大脑像浸泡在灼热的酒气里。 她目光凝滞了几秒。 手里的酒杯被林汀越夺走,放到另一侧,他拉住叶旎的手腕,「陪我出去走走?」 叶旎胃里火烧火燎,「你捨得走?」 「有什么捨不得的。」他扫了一眼周围,有几个朝他投来目光,像是自媒体大 v 的人。
第75页 「帮帮忙,」他凑过身来靠近叶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一天都没能休息下,好累噢,陪我出去走走?」 他的唿吸扫过叶旎的耳侧,撩动着碎发,她没忍住抬手挠了挠。 余光瞥到一个玲珑的身影朝他们这边走来,紧身的包臀短裙下一双长腿又细又白,「有美女来找你了。」 「林汀越,」于濛濛握着手机走到他身旁,「可以加你的微信吗?视频剪辑出来后,我好发给你。」 林汀越无意识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叶旎,回復道:「不用发给我,你直接跟我们队里负责宣传的工作人员联繫就行。」 女人的心思何其敏感,林汀越的眼神被于濛濛精准捕获,她立刻猜到了什么,小心翼翼指了指叶旎,试探着问:「这是你......」 叶旎抬眼看她。 「姐姐你别误会,都是为了工作,」她立刻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语气甜嗲嗲的,「你不会介意吧?」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她不一定会多想。 叶旎瞧着她那双画着精緻眼妆的无辜大眼睛,此刻走漏着暗戳戳的精明和稳操胜券的得意。 要不怎么说,女人最了解女人。 叶旎什么都还没说,她倒迫不及待的先倒打一耙,搞得倒像是她在以小心人之心度她于濛濛的君子之腹。 她没由来就觉着好笑。 她不愿意捲入两女争一男的戏码,不管是和谁,都俗不可耐,没劲透了。 可不代表她能容忍别人的随意挑衅。 「我误会什么?」叶旎轻笑,「还是你想我误会什么?」 「就...」于濛濛没料到叶旎会以最直接的方式反问她,话卡在嘴边。她眼神可怜巴巴的看向林汀越,「我们只是担心视频出来效果不能达到预期,毕竟是官方安排的访问,我们想尽全力做到最好。」 她语气委屈,仿佛她才是无辜中枪的那个,「如果后续素材有需要补充,我们能第一时间联繫你。」 说完还瞥了叶旎一眼。 行,都搬出官方了,再说就是她叶旎不懂事,耽误林汀越工作了。 「想跳舞吗?」叶旎转头问身边的西子。 两人拉着手,走到人群中时,西子嘴里还在骂着,「什么 82 年老龙井,我要吐了。」 台上的 dj 切换了舞曲,台下人群欢唿,气氛瞬间燥热起来。 音乐像某种催化剂,消融着人的理智,酒精逐渐上头,西子尽情享受着节奏,陪着叶旎释放烦闷。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里有人开始起闹,刚刚挤在一起热舞的人们,慢慢的圈出了一块空地,围着两个热舞的女孩子。 rita 右手撩起秀髮,随着音乐强劲的节奏,热辣的摇摆着胯,她绕到叶旎面前,挑衅的勾了勾她下巴,引来人群里一阵吹口哨。 她眼神里似有一把火,要将在所有人燃为灰烬。 而对于对手的挑衅,叶旎神态更多的是享受。 她淡笑,像一个沉醉在灯红酒绿的花花公子,享受着佳人在侧的缠绵,乐在其中。 林汀越这边被于濛濛缠着还没脱身,又来了几个博主将他团团围住,他心里苦不堪言,偏偏还得客气的应酬着。 舞池的热闹吸引了这边的注意,众人纷纷抬头朝那边望去。 音乐切换,一个迷离的声线喷薄而出,节奏缠绵,气音若有似无像一根羽毛,挠在每个人心上。 叶旎随着音乐,柔软的扭动着纤细的腰。 轻轻绕头,几缕髮丝拂过她的脸。迷离的灯光下,她抬手揉着秀髮,顺着脖颈,双手一路抚摸向下,让人把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起伏的身体曲线。 突然,她俯身向下,双手抚摸长腿,一个甩头,身体像波浪一样扭动抬起,浓密的长髮在空中划出迷幻的弧度。 像海浪一样,汹涌的拍打在围观群众澎湃的心上。 她微眯着双眼,眼神妩媚,慢慢扫过每一双注视她的眼。 风情万种的挑逗全场。 「那谁啊?认识吗?」吧檯周围的男人们看得眼睛都直了,交头接耳的问身边的其他人。 「这个够辣。」另一个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那边舞池,点头应和,「那腿我能玩一年。」 林汀越一言不发的注视着人群里的那个女人。 眼里似有什么一闪而过,眸色却越发深沉。 他闷不做声的握紧了她留下的酒杯,身旁的人还在叽叽喳喳的和他说着什么,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下一秒,他放下杯子,起身拨开围住他的人群。 rita 还在热辣回应叶旎的挑逗,dj 台突然切了音乐,主持人上场宣布今天晚上的第一轮抽奖活动规则。 人群汇集而上,叶旎剎时被蜂拥围住,空气里弥散着酒精的微醺气息。 一只宽大的手掌从人群里伸过来,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还没反应过来,那头轻轻一拽,将她带离了人群。 第四十一章 叶旎被林汀越一路拽着,在人群里擦肩撞背。 她较劲向后拖扯,试图挣脱,握住她手腕的掌心用了力,牢牢拽紧,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 一直出了会场,叶旎嚷着要去洗手间,他才掉头往右走。 从洗手间出来,门口几个男人堵住叶旎的去路,想邀她喝一杯。 身边的男人们抽着烟,吞云吐雾的朝她这边看,等着她的反应。
第76页 「不好意思。」她摆手,语气平淡,没做停留的绕道从旁边走。 「美女,没别的意思,就是认识认识。」 男人像是面子过不去,后退一步拦住她的路,缠着不让走。 「你在磨蹭什么?」 林汀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绕过那群人,「半天不出来,你摔坑里了?」 不等叶旎说话,他走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这次牵的是手心。 那男人见是熟人,马上明白,「早说啊,害我误会。」 林汀越并不回应,拉着叶旎往外走。 叶旎心里火气蹭蹭往上冒,什么德行?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她撒气的甩手,「你放开,我渴死了,我要回去喝水!」 林汀越根本不听,自顾自的往前走,也不回头看她。 在走廊上碰到了队里宣传部的陈部长,见他往大门外走,便问,「你要去哪里?领导们快到了,你先别走。」 「我去给老余买包烟,马上就回来。」林汀越随口扯了个理由。 刚拐过弯,没走两步就看到大门口队里的领导从车上下来,一行人乌泱泱往这边来。 林汀越不想跟他们正面碰上,不然还得陪着回去,拉着叶旎拐进了旁边虚掩的房门,反手上锁。 趁他锁门,叶旎甩开了他的手。 想离他远点,转身才发现这是一个备餐间。 应该是刚才酒会宴客厅的隔壁,逼仄的小房间里,料理台横着贯穿,摆着几个大果盘,墙上有一个正方形的传菜窗。 她无处可去,回过身想开门出去,林汀越堵在门口。 「让开。」叶旎看着他就烦。 林汀越并不言语,抬抬下巴,示意她后退。 叶旎杵在原地不让步,狭窄的备餐间,过道上摆放了几个储物箱,拥挤得无法让两个人并排站立。 他眸色暗了暗,一步步的向她逼近。 眼看着他越靠越近,叶旎绷不住被迫往后退两步,极不情愿。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颊泛着红晕,靠近了才闻到她身上的酒气浓烈。 林汀越脸色沉了下去,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不想在气头上和她硬碰硬。 强忍着心里的不痛快,允自在消毒柜里拿了一个玻璃杯,从料理台上的果盘里挑拣几样水果出来。 叶旎被他堵在里侧,出不去,她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猜不明白他的用意。 「把刀给我。」 他朝料理台里侧的收纳架上侧侧下巴,在水池里清洗着手里薄荷叶,并不抬头看她。 叶旎犟着脾气站在原地就是不动,两人僵持不下。 「想早点出去就帮忙。」他说。 叶旎恨嗖嗖的瞥他,他也不怕她拿刀砍死他。 她极不情愿的往里走几步,拿了把菜刀过来,丢到他旁边的料理台上。 有了这个开头,林汀越之后就像故意似的,使唤得越发心安理得。 他倒水,就叫她扶杯子;他拿冰块,就叫她开冰柜门;连洗个柠檬都要她在旁边给他开水龙头。 不停的叫她干这干那,绝不让她闲着。 「你使唤人上瘾了?」 叶旎终于摁不住脾气,「把我当廉价劳动力?」 「我又没付你钱,哪来廉价一说?」林汀越并不看她,避重就轻,把苏打水倒进杯子,点缀一片薄荷叶,「还是说,你想要我给点?」 话像是在说笑,却不是说笑的语气。 而这个语气,成功刺激得叶旎浑身血液往头上沖。 「洗个金桔给我。」 他还在使唤她,还是那副淡淡的语气,完全无视叶旎此刻气得头上快冒出青烟。 林汀越手里切着柠檬片,低垂着眉眼的样子不但没让人觉得温顺,浓密的剑眉和高挺的鼻樑把这个男人的凌厉感衬得更是出众。 叶旎咬牙盯着他的侧脸,半晌,陷入沉思。 这人在跟她较劲,她很确定。 虽然不知道缘由,但这种只有两个当事人之间才会感应到的较劲氛围,不会错。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在跟她较劲。 叶旎心里冷哼,正好她也不痛快,不就是装淡定么?她偏不让他如意。 她从果盘里拿了个金桔,放在水龙头下沖洗,冰凉的水柱喷薄而出,沖刷着她发烫的手心。 她将洗好的金桔轻轻放到他手旁的餐盘里,而后侧过身,后腰慢慢靠上料理台。 换了副看似散漫又别有用心的姿态,故意接着他的上一问句,「好啊,你准备怎么给?」 他躬身伏在料理台,从领口窥探里面的风光,结实的胸膛一览无余。 她垂眼瞧着,学着他的语气,「要不,肉偿?」 林汀越手一顿,抬眼看叶旎。 她似笑非笑,眼波在他身上流转,像是勾引,又像是起衅。 压了许久的火,这会儿算是被她彻底点燃。 林汀越垂眸,叶旎白嫩的长腿横在他眼前,她一边膝盖微微弯曲,不经意的摩挲着另一条腿。 似是而非的撩拨着他。 他想起刚才她在舞池里的身影,周围的男人都跟饿狼扑食似的,两眼放光,毫不遮掩的垂涎着她这块肉。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直起身慢慢逼近,一双深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要看穿她此刻的心理。
第77页 他双手撑在叶旎两侧的料理台边沿,将她圈在怀里的一方天地。高大的身影倾身而下,彻底笼罩了她。 叶旎唇角上扬,笑得妩媚,正面迎上他的视线,等待着他的回击。 似是有某种危险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暧昧又不能明说。 「你吃醋了?」他意有所指,但笑不笑的眼神里像在隐隐克制着什么。 「我醋什么?」叶旎挑眉,无视他的压迫,云淡风轻的反问,「犯得着吗?」 她脚背轻轻一勾,高跟鞋挑落了下去,滑腻的足尖慢慢蹭上他的小腿,他的腿毛让她有些心痒。 「知道什么才叫好吗?」她轻笑,足尖沿着他的小腿慢慢往上。 看似挑逗,实则挑衅。 林汀越咬咬牙,喉结滚动。 他不动声色的逼近,眼神深沉的慢慢在她脸上游走,视线灼热,下滑到她的唇,像一颗饱满又娇嫩欲滴的樱桃。 停顿数秒。 两人之间的距离太近,叶旎甚至能感受到他喷薄在她唇边的鼻息...... 忽然,一片冰凉的东西塞进了叶旎嘴里。 下一秒,刺激的酸涩充盈了她整个口腔,唾液迅速分泌。 叶旎蹙眉,酸得牙齿打颤。 林汀越看着她鼻子眉毛痛苦的扭成一团,得逞的神情在脸上浮现,笑容逐渐漾开。 他直起身,吊儿郎当的俯视她,右手轻拍了下那只蹭在他腿上的柔嫩长腿,「站没站相。」 ...... 叶旎嫌恶的吐出那片酸东西,果然是柠檬。 「靠。」 她扬起下巴,恨搜搜的瞥了他一眼。 林汀越错身,同她并肩背靠料理台,拿起那杯自制的饮料,递给她,「不是要喝水么。」 他这会儿心情顺畅了,态度自然随和了不少。 叶旎冷着脸看着那杯饮料,气得别过头,根本不想搭理他。 「早上从比完赛就一直应酬到现在,一整天都没能歇口气。」他嘆气,语气放缓,「好不容易熬到快结束了,你又跟我闹。」 「我闹什么了?不是你在闹?」叶旎双手抱胸,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是,我闹,」林汀越倒也没否认,「你刚刚那样子,我看着心里不舒服。」 他说的是她在人群里跳舞,被一群人男人惦记的样子。 「你有什么好不舒服的,」叶旎冷哼,索性往里面又挪了一步,离他远点,「一晚上美女投怀送抱的还不舒服?」 「我那都是配合工作,你也看到的。」林汀越耐着性子,跟着往里面一步挪到她旁边,「再说哪有投怀送抱,我手一直背得很规矩。」 不说还好,一说更气了。 明明是他邀请她来的,来了又没空理她,把她晾了一晚上,还要当着她的面跟其他女生眉来眼去,把她当什么了? 说是工作,他看起来不也挺享受? 叶旎心里不爽到极点,见他靠近,又别扭着往里面挪了两步,摆明了要跟他保持距离。 「我没有加于濛濛的微信,今晚所有人的微信我都没加,男的都没加。我来之前就把手机锁在宿舍的柜子里了。」 他无奈,探身拉住她的胳膊,又觉着不够,直接绕身到叶旎身前,站直面对她,「刚刚想叫上你一起先撤,结果你就把我丢在那群女人堆里,自己跑去男人堆里跳舞。」 「你还委屈上了?」 叶旎想到一晚上他是如何万花丛中过的,心里又气又酸,像一脚踢翻了醋缸。 「嗯,委屈。」 他撇嘴,故作可怜的俯身靠近,双手撑在她身侧,像刚才那样,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的空间。 叶旎皱眉,身体往后仰,嫌弃的伸出食指摁在他肩膀推他,警告道,「站远点。」 「刚才不挺主动的么?」他低头轻笑,身体纹丝不动,抬起一双漆黑的眼睛望着她,眼底笑意藏不住。 他还好意思提刚才。 叶旎想到刚才两人那暧昧到极致的氛围,他独有的气息肆无忌惮的侵占着她的感官,后知后觉的瞬间烧得面红耳赤。 酒壮人胆不是没有道理,她开始怀疑自己今晚是不是被酒精操控了情绪。 嘴里残留的柠檬酸涩还在刺激着牙齿,口腔分泌唾液不消停。 又燥又酸,叶旎咽了咽口水,实在没忍住侧头去拿他调的饮料。 她端起来,喝一大口含在嘴里,冰凉凉的,正好给自己降降温。 「还酸么?」 林汀越瞧着她鼓着的腮帮子,抬起食指想戳她的脸,被叶旎瞪眼警告。 他笑着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撕开包装纸,将糖餵到她嘴边。 「那会儿吃完饭过来,在前台给你拿的。」他好声解释,「薄荷味,不酸。」 叶旎慢吞吞的咽下含着的饮料,迟疑的看了那颗糖好几秒,才稍稍张开嘴。 林汀越把糖塞进她嘴里,清凉的薄荷糖慢慢融化在舌尖,充斥着口腔,她缓了一口气。 他把包装纸揣进裤兜。 看着叶旎逐渐缓和的神色,他松开了围困她的双臂,站直身子。 「怪我,」他沉吟片刻,正色道,「是我没照顾到你的感受。」 下午大勐就提醒过他,如果不想叶旎误会,最好晚上还是别邀请她来,这谁看了都心里堵。
第78页 但他觉着,与其让她从别人嘴里听到后误会,还不如让她自己亲眼看,至少他坦荡的态度能让她安心一点。 可她还是不高兴了。 他拉起叶旎的左手,握在手心,拇指轻轻摩挲着。 他不会说漂亮话,也不知道要怎么哄她开心,心里百转千回的小心琢磨着措辞。 外面会场的音乐还在继续,人们觥筹交错的谈天说地,隔着一道墙,声音不太清晰。 狭窄的备餐间里,叶旎和林汀越双双陷入沉默。 终于,林汀越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坦诚布公,「叶旎,我喜欢你,这事你要是没瞎,应该早就猜到了。」 他并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挑明,「比起你自己不高兴,我更害怕你不高兴,一晚上採访都在提心弔胆,就怕你误会。」 舌尖的薄荷糖已经融化过半,「嗒」的一下断成了两半。 「我日常的工作很简单,但比完赛后会有採访应酬,如果你不喜欢,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自己生闷气。」他抿嘴,思考了片刻,像是做出承诺一样,诚恳认真,「我不能拒绝队里的工作安排,但我可以给你保证,工作时只谈工作,工作以外,跟所有女生保持距离。」 「不留联繫方式,不搞暧昧,我可以管好自己。」他语气柔情又笃定,不同于往日的没心没肺,「你监督我。」 唇齿间的薄荷清凉逐渐被淡淡的甘甜溢满。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可乍一下听他亲口说出来… 叶旎双眸微颤,对上他那双温情的眼睛,心里某个角落忽的就像被什么东西撞到一下,柔软的塌陷了下去。 脑海里如跑马灯一样跑过关于他的所有片段。 她默了许久,最后只是轻声问,「说到做到?」 「嗯,说到做到。」 第四十二章 趁比赛结束,队里给放几天假。 林汀越和戴戴商量着把俱乐部的环岛自驾旅行安排上。 出发的那天早上,叶旎六点就起了床,挑了件蓝底粉印花的抹胸连衣裙,又画了粉嫩的个水蜜桃淡妆,衬得前凸后翘又清纯可人。 站在穿衣镜前臭美了半天,又忍不住自嘲,果然恋爱中的女人眼里只有粉色。 走到楼下时,林汀越早就在门口等她,从见到她的那刻,他眼神明显亮了下。 等她走近了,他仔细观察了她的脸半刻,食指点点自己嘴唇,「今天...换颜色了?」 叶旎意外于他的觉察力,俏皮的嘟嘟嘴,「好看吗?」 林汀越点点头,看着她嘟起的嘴唇,粉嫩嫩亮晶晶的,心里微漾。 「你拿的什么?」叶旎看到他手里提着纸袋。 「给你买的早餐。」林汀越打开给她看了看,说:「包子油条和豆浆,三明治和牛奶,一会儿挑着喜欢的吃。」 两人腻腻歪歪的牵着手,走到俱乐部停车场,发现其他人早就各自坐在车上,就等他俩了。 戴戴坐在一辆越野车的驾驶座,隔老远就朝叶旎招手打招唿,引得其他人跟着马上看过来,大勐和杜晨趴在窗上沖她招手,跟着起闹。 这还是他俩在一起后,第一次正式见这么多人。 林汀越抬起胳膊,勾住叶旎的脖子,指了指停在最里侧的那辆黄色皮卡车,沖那群人喊:「我跟我女朋友开那辆车。」 那群人一听,顿时闹得更欢了。 叶旎心里甜丝丝的,看林汀越,他心情也很不错,垂眸对上她的视线时,还笑眯眯的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汀越走到皮卡车旁,把一块冲浪长板绑在车顶,另一块短板放后面货厢,又把蓄水桶装满,撑了把伞遮住。 叶旎先坐进副驾驶,他打开后排车厢,在座椅的行李包里拿了一堆东西。 他回到驾驶座,递过来一个手环和一张大的彩色贴纸,被分成了六个小方块,印着不同颜色的卡通动物,「把驱蚊贴贴上。」 那次在大树下给她沖脚的时候,他就发现她招蚊子,后来在店里吃汉堡,一顿饭吃完,白花花的长腿上多了三个红疙瘩,想不注意都难。 「驱蚊手环给你套腿上?」他询问叶旎。 叶旎欣然应允,抬起左腿伸过去,搭在他的腿上,甜甜的笑着,「谢谢男朋友。」 林汀越对她这语气明显受用,亦是笑着给她套在脚踝上,又担心药力不够,再补了两个驱蚊贴。 叶旎选了粉色的猫贴在手臂上,转头看见他左手套着跟自己一样的驱蚊手环,顺势拿了个蓝色的老鼠贴到了他的手臂上,「一人一个,不能让咬我的蚊子转头去咬你。」 车子一路行驶在滨海的环岛公路上,颱风擦肩过后,海岛又恢復了以往的阳光万里。 公路右边是密密丛丛的棕榈树林,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下洒斑驳的光影,印在车窗时明时暗。 叶旎打开窗户,让温热的风吹进车内,空气里都是草木清新的气息。 左边是一望无际的海岸线。 车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叶旎惬意的躺在副驾驶,吃着林汀越给她买的早餐,听到林汀越也没吃,便主动餵他。 「你自己吃吧,我开车不方便。」 叶旎撒娇的摇摇头,把三明治递到他嘴边,「不能饿着男朋友。」 林汀越一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马上就配合着乖乖张嘴。
第79页 他怀疑「男朋友」这三个字是不是被人作过法,每次都能让他不自觉就范,像着了道似的。 他专注的开着车,三明治,油条,牛奶,不管叶旎往他嘴里塞什么,通通接住,逐渐迷失在叶旎一声声的「男朋友」里。 叶旎瞧着他戴着墨镜的侧脸,他今天依旧穿着他标志性的无袖背心,侧面开叉到侧腰。她一度以为他买衣服是批发的,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五颜六色的开叉背心。 「擦擦口水。」林汀越余光感受到她的注视,勾起了嘴角。 男人开车的时候,总有种别样的性感,如果这男人本身就很性感的话… 叶旎坐在副驾驶,对窗外的风景无心顾及,只想欣赏眼前的美色。 林汀越一手搭在车窗,一手打着方向盘,遇到拐弯时,五指张开抹着方向盘打圈,转过弯后手微微一松,方向盘又自动转回原位,落回他轻轻握起的手心。 手指修长而灵活,骨节硬朗。 叶旎看着心痒痒,故意把手指伸进他嘴边,他没有犹豫的就张嘴咬到。 「你很无聊么?」他松口,无奈的斜了她一眼,打开广播,给她调频道。 她娇笑着探身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口,粉粉的口红印留在他脸侧。 她看着那个属于她的专属盖章,心满意足的转过头允自欣赏窗外的风景,不再闹他。 留林汀越一个人目视着前方,笑得嘴角快咧到耳边。 车子开进山里,参天蔽日的绿植覆盖着头顶的天光,气温阴凉了不少。 等到开到半山腰的停车场,一行人陆续下了车,准备上山。 林汀越把两个人过夜的行李收拾出来,大包小包的背在身上,腾出一只手牵叶旎。 两人慢慢的走在大部队的最后。 海岛气候潮湿,雨水充沛,加上常年日照充足,山里的植物茂盛得像走进了巨物世界。 叶旎抬头仰望着眼前一座巨大的顽石,如山一般,快赶上两个她那么高,石头顶上生长的一棵粗壮繁盛的榕树,根深叶茂,悬垂的气根似雨幕般细密垂落,密不透光。支柱的根系像藤蔓一样生出无数分支,包裹着这颗巨大的顽石,顺势而下延伸进脚下的泥土。 看起来壮观而奇丽。 叶旎看得啧啧称奇,脚步也不自觉的停下来仔细观赏。 她环顾着四周,各种粗细的树枝如藤曼般在头顶的上空纵横交错,在不同形状的树叶掩映下,难辨根源。 「怎么会有树长这样?」看着这毫无规律,野蛮生长的植物,连连感嘆,「好神奇。」 两人很快就从大部队里掉了队,林汀越也不急,牵着她慢悠悠的爬石阶,边走边给她讲解科普周围的植物。 叶旎仿佛上了一节身临其境的社会自然课,听得无比认真,不时拿出手机拍照留念。 等到两人慢吞吞的走到今晚过夜的房车露营地时,其他人早就换好了衣服,坐在草坪阴凉处乘凉。 「我说你俩也太磨叽了。」大勐大咧咧的岔着腿,坐在房车门口的椅子上啃面包,「在后面干嘛呢?」 「谈恋爱啊。」林汀越抬抬眉,一脸欠揍的笑。 「我去,」大勐翻了个白眼,恨搜搜的拿起矿泉水,喝了大口,「就你会谈恋爱啊。」 林汀越不置可否的点头,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稀奇的反问他,「你也谈了?」 ...... 杀人诛心,连捅两刀。 林汀越把行李放到车内,脱了上衣,换了条沙滩裤,拿着浴巾从房车里出来,去到叶旎的车门口等她。 杜晨正吃着,见他杵在人家门口,随手在桌上拿了个三明治,招唿着问了句,「你要不先来把东西吃了?」 林汀越瞧见他手上的三明治,摇头,「我在路上吃过了。」 「你不是开车么?」杜晨觉着奇怪。 他显摆似的沖他挑眉眨了下右眼,「女朋友餵我吃的。」 杜晨立马感受到大勐的无语,受不了的一口把三明治塞进嘴里,差点噎死,大勐连忙把水递给他。 戴戴抱着西子的行李,路过看到林汀越右脸上有一小块红红的地方,「你脸上蹭到什么了?」 林汀越不明所以的对着房车的窗户,侧过脸照镜子。 西子瞟了一眼,瞭然的调侃,「叶旎给你盖章了?」 他看清那个唇印后,嘴角压不住,故意扭过头把右脸对着戴戴,「来来来,给你凑近点,看清楚!」 「切,搞得像谁没有似的。」戴戴不服气的歪过脸,非要让西子也给他盖一个。 杜晨和大勐看着那两个男人,互相交换了个白眼。 ok,只有他俩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这次出来旅行,杜晨把家里养的边牧也一起带了出来,这会儿毛孩子在草坪上四处撒欢,叼着刚被杜晨丢出去老远的小皮球,颠颠的跑回到他俩脚边。 「皮皮,」大勐蹲下身,接过它嘴里的小皮球,揉着它的脑袋自言自语,「咱狗命也是命,不能把自己气死,你说是不是?」 皮皮「汪」的沖他喊了一声,转身跑到林汀越脚边,用尾巴大力扇在他的小腿,用行动支持自己的「同类」。 两人见状哈哈大笑,纷纷宠溺的摸皮皮的脑袋。 林汀越瞥了那两个幼稚鬼,才懒得理他们,他抬手小心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唇印,生怕蹭花掉,对着车窗照镜子确认后,心满意足的去等叶旎。
第80页 叶旎换好泳衣出来,林汀越把浴巾披到她身上,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去旁边的瀑布。 小女潭瀑布是藏在这片山里的一处水潭,四周被大大小小石群环绕,山里的泉水经过此处,被石群形成的陡坡拦截,形成了天然的小型瀑布。 一群人找到那块最佳跳水地——一块朝水潭 45 度倾斜的大礁石。 有几个小孩接连往下跳水,在水下与同伴嬉戏,兴奋的喊叫声迴荡在整片山谷。 水不算深,跳下去站着能没过脖子,泉水清澈依稀能见底,水底石头平滑细小,因临近半月湾,以前常会有附近的人们来这边避暑跳水玩。 「玩过跳水么?」 林汀越握着叶旎的两侧胳膊,把她移到旁边,避免其他人助跑时撞到她。 叶旎摇头,扶着林汀越的胳膊,探身往脚下的水潭望,目测着高度。 「到水面大概四米,到地面就差不多五米四。」林汀越笑,「你站起来绰绰有余。」 话音刚落,戴戴率先打头阵,兴奋后退几步,助跑冲出礁石,腾空一越,两只脚在空中扑楞了几下,落进了水潭。 白色的水花被他砸起半米高,落水的地方一圈圈的扩散出大圈圆晕。 「这水花,」杜晨忍不住摇头吐槽,「半月湾的脸都让他丢完了。」 戴戴从水里冒出头,一把抹掉脸上的水,后仰着往水潭中间游了几步,朝上面大喊,「这边平,快下来。」 杜晨和大勐应声而下,接连跳下去,叶旎看着他们这简单粗暴的玩法,瞠目结舌。 「别怕,我们在下面接应你,」西子给她加油打气,「憋住气闭眼跳就完事。」 说完,她纵身一跃,以极其优雅的姿态入水。 大勐见西子的水花轻浅,忍不住欢唿一声,转头沖戴戴吐槽,「你学学你媳妇,你那都跳的什么东西,跟门板砸水里一样。」 「想试试么?我抱着你一起跳?」林汀越在她身后,歪着头打量她的侧脸,「要是害怕我们就绕去下面,可以慢慢走到水里去。」 叶旎抿着嘴瞧着旁边的那群小孩接连入水,欢唿雀跃的高兴模样让她好生心动。 「你可以在下面接我吗?」她忍不住想尝试。 林汀越意外的瞧了她半晌,倏尔一笑,「当然可以,我还以为你不想跳。」 「我想试试自己跳,看起来好像很有意思。」叶旎咧嘴笑。 林汀越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髮,拉着她到礁石边上,指了个大概位置,「你等会跳的时候,往那个位置跳,身体尽量保持垂直,这样入水的时候受力面积小,水打在身上不疼。」 叶旎点点头,目光锁定在林汀越指的那块方位。 「我等会儿下去后,就在那个位置等你,你吸口气憋住了再跳,快到水面时记得闭眼。」 水下的杜晨吹了一声口哨,岸上的皮皮闻声,几步跑过来,在林汀越和叶旎的注视下,毫不犹豫的四腿一伸,蹦了下去。 ...... 「加油。」 林汀越轻拍了拍她的肩,自己绕到后面,准备助跑,「我给你做个示范,你跟着我的姿势跳,保证没问题。」 说完,他小跑几步,腾空跳起,手捏住鼻子,身体笔直的在空中垂直落下,轻轻松松的就入了水。 叶旎在上面轻轻拍手鼓掌,探头看着他浮出水面。 他爽利抹开脸上头上的水,站起身来,水位才到他胸口往下,他指了指旁边的空处,「瞄准这里跳。」 「加油!」「放心大胆的跳我们都在下面接着你!」「别怕,这水不深。」「林汀越的怀抱等着你,别犹豫!」 一群人在下面给叶旎打气,搞得她莫名有些紧张。 她笑着摆摆手,「你们站远点啊,砸到谁我赔不起的。」 山风吹动树林,头顶的枝叶随风摇曳,哗啦啦的,几片树叶被风吹落,飘散着缓缓落进水潭。 叶旎深吸一口气,往后退了两步,下面的林汀越高举着双臂,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等待着随时为她兜底。 她看着他明朗的脸,没有一丝犹豫,一鼓作气的冲出礁石,在众人的惊唿中,垂直砸进了水里。 第四十三章 叶旎入水的位置偏斜得老远,吓得林汀越差点冒粗口。 他勐的一头扎进水里迅速游过去,一把将她捞起。 叶旎闭着眼,破水而出,头上脸上全是水。 她胡乱抹了一把,睁眼就见他近在咫尺的长眉。 「没事吧?」他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帮忙给她抹开粘在脸上的头髮,「磕到哪里没?」 叶旎脚在水里蹬了几下,发现踩空落不了地,视线角度也有些奇怪。 「你把我举起来了?」她噗嗤一笑,双手轻推他的肩。 林汀越一愣,慢慢松开搂紧的手,叶旎下滑着脚踩到潭底。 脚底的石块滑熘熘的,很圆润不硌脚。 「那么紧张干什么?」她还不知道自己刚刚干了件多惊险的事情,一脸无辜的望着他笑。 林汀越松了口气,朝她身后抬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叶旎回头,见离自己不到半米远的地方,就是一块大礁石,在他们跳水的那块礁石的正下方。 两块礁石的位置约等于平行,正常人从上面跳下来,因为助跑的惯性,会呈半弧状往外抛出后落水,但叶旎刚才身体崩得太紧,落水的弧度几乎是垂直,肉眼可见的沿着礁石边沿落下。
第81页 「哇。」 原以为她会被这擦身而过的危险吓到,结果叶旎只是大咧咧的感慨了句,「差点摔死?」 林汀越还在疑惑她什么时候胆子变大了,叶旎却注意到四周只剩他们两个人。 「怎么都跑那边去了?」 杜晨站在几米开外的瀑布下,享受着天然的山泉淋浴, 哗啦啦的山泉水一刻不停的奔腾流淌, 冰凉清润的拍打在身上,消暑散热好不惬意。 刚刚叫那几个人,谁都不来,这会儿瞧着他们争先恐后的朝他游,免不了幸灾乐祸。 「哎,我怎么觉着水位变低了?」他看着最先靠近的大勐,打趣调侃。 「都扑岸上去了呗,」大勐手脚并用的爬上他身后的矮礁,盘腿坐下,默契回侃,「哎,郭晶晶不容易啊。」 「还好我闪得快,头一次觉得水花都能淹死人。」戴戴最后一个爬上礁石,嘴上还在念叨。「这要放海里,高低又得拿个歪爆奖。」 叶旎手从背后抱着林汀越的脖子,被他驮着游去瀑布下。 听到他们轮番调侃,还困惑的问,「我水花很大吗?」 林汀越抿嘴,谨慎斟酌用词,「就...很…震撼。」 「什么叫震撼,」叶旎不依不饶,「你说清楚。」 林汀越想着她那僵硬得像被点了穴的姿势和砸到水面时漫天迸射的水花,没崩住笑,「就...观赏价值…极高。」 直到傍晚,一群人吃完饭,闲不住的又拿着陆沖板去到山上的盘山公路,说要运动消消食。 运动员果然身体素质过硬,那会儿林汀越教她游泳,在水里来回折腾了一下午,把叶旎累得够呛,那几个人在旁边打了一下午水上排球,这会儿居然还要去玩陆沖板。 「你们运动员的力气是不是永远都用不完?」叶旎摊在座椅上根本不想动,「休息一下肌肉会生锈?」 大勐和杜晨就算了,连戴戴和西子精力都旺盛得不行。 她嘆了口气,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一个离谱新闻,国外一名运动员在上场前和女朋友在更衣室激情来刺激身体兴奋,为了之后的比赛状态更饱满。 林汀越开了瓶汽水递给她,叶旎接过来,看着他收拾着餐桌的背影,默了两秒,问:「你累吗?」 林汀越茫然的回头瞧她一眼,摇头,「不累。」 ...... 半小时后,这个「不累」的人背着「累」的人,慢悠悠的往上山走去。 山顶有一个星空观测平台,每年七八月份的时候,会引来大批星空爱好者聚集于此,那时北半球大气稀薄且正对银河中心,是观看星空的绝佳时刻。 现在稍微晚了点,但胜在没有那么多人,难得清静。 林汀越找了个视野最开阔的观测点,用毯子铺在草坪上,躺下,横着手臂拍了拍身旁的空位。 叶旎应声躺下,头枕着他的胳膊,和他并排着望向满天的星辰。 没几秒钟,余光里,林汀越扭过脸,目光静静的注视着她。 「怎么了?」叶旎问。 林汀越不语,抬抬自己的小臂,带动胳膊往自己这侧收了收。 叶旎无奈顺着他的臂膀,凑近脑袋,枕在他的胸膛。 林汀越满意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拢过她肩膀,把她搂进怀里。 山顶的灯光如期而闭,在四周陷入黑暗的瞬间,漫天的星辰如细沙般遍布了整片暗蓝色的夜空,群星闪烁着细细密密的光芒,璀璨熠熠。 习惯了城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和大气污染,叶旎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星空,心里一时震撼无声。 「那是银河。」林汀越指向天空的某处。 银白色光带横跨天穹,稀薄的白雾萦绕着四周,与星光相印,犹如行星拖曳而过的轨迹。 「你看那边,」林汀越指着银河周围,「有八颗星星,连起来像茶壶一样。」 「哪儿?」 林汀越换着角度给她指了几次,叶旎依然没看明白他说的「茶壶」在哪里。 林汀越从兜里摸出手机,用摄像头对准那几颗星。 「你看。」 他指着屏幕上框出的几颗星辰,勾画连线,画出一个十分显眼的矮茶壶图形,而旁边的银河正像是壶口喷涌出来,冒着热气的水流。 「这是射手座的星图。」 浩瀚无垠的天幕广阔到让人忘却了边界,也让人忘却了渺小的自己。 叶旎怔怔的凝望着,仿佛倾盖在身上,又像置身其中,徒手就能抓住一把星光。 她试探着向天空伸手。 一颗流星猝不及防的从她指缝中划过。 「流星!」林汀越指着那尚未消散的光弧,「快许愿!」 叶旎摇头,「不许。」 林汀越垂眼,瞧着怀里神情平静的叶旎,「没愿望?」 「不是,」叶旎沉默片刻,「我不喜欢流星。」 不喜欢流星的转瞬即逝,擦肩而过后什么都不会留下,甚至还会让人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 生命中很多事情,都像流星。 「比起流星,我更喜欢恆星,任何时候抬头都能看到。」她轻声喃喃。 身边的人像行星,时来时去,时近时远,但偶尔抬头也能在夜空里找到他们的位置。 只有恆星... 她想不起谁会是他的恆星。
第82页 林汀一??。 ?一是怜惜。 ※?最?????前。」 ??慰,?。」 ?他。 一?,它 45 ???? ??星。 ??着?稀??漫。 ?听着???? ??分开带着。 ??她一??余一?? ?? ??着??河。 ??以倾诉。 ??她。 ??该?。 ?一??一?时倏?。 ?一????摸着?河。 ?一?? ?言动。 ??一??。 林汀发。 ?????系。 ??怀??,一下一粝。 ??,?心跳。 ??着??一?。 林汀?着?? ?头。」 ?。 ??他。 ?星。」 林汀?一???在??陪着??久。」 ?四章 ??一??下山。 ?着???一?点?一?提着?海。 一?路开着??丰。 中途林汀?贝类。 晨开着?了一??着食材。 ??天一早浪。 林汀鲜。 开?这一行的。?? ??」?回忆。 ??随着林汀?皱着??沿着着??。 ??,一?开吃。 林汀?一?,一?着?? ?起一?他。 ??,―?着??着?的一?,?自己。」 ??一?。 ??一?里。 「干什么??。 「怱。」 着它一块肉。 ‥?。‐?煳着又往?了一?指着?,?啊。」 ??着?,「难怺? 20 年。」 ?????步。 ??着??????
tips????哦~? 第83页 今晚的月亮被云雾遮掩,月光朦胧不清晰,星星也稀疏,只有涨潮后的海浪声不断拍打着岸。 一个渔夫站在他的皮筏子旁,头上绑着个探照灯,正把怀里的两个塑料桶往上搬,海水没过他的脚踝,旁边的空地放着船桨。 身后的女人应该是她妻子,弯腰双手扶住皮筏子,防止飘走。 「这个时候还要出海?」叶旎疑惑的看着两夫妻。 「应该是。」林汀越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渔船,「鱼有趋光性,晚上在渔船两边点灯,浅海的鱼会汇集过来。」 渔夫装完了他的物品,拿着船桨坐上去,身后的妻子轻推了一把,皮筏子顺利进到海里,他左右交替划桨,慢慢朝不远处的渔船划去。 女人直起腰,见旁边的叶旎和林汀越,朴实的笑笑。 「就他一个人去吗?」叶旎停下脚步,望着那个孤身走向黑暗的孤独背影,看着他慢慢驶向无边的汪洋大海,「好黑...」 「不害怕。」女人把鬓角散出的头髮别到耳后,语气稀松平常,「去了回来才有饭吃。」 这片海域不同于半月湾,这附近没有密集的民居,没有路灯,岸上是一片连绵的树林,在黑夜里幽静得更是诡秘。 那个身影逐渐在黑夜里模煳,叶旎神情有些落寞。 独自漂泊于这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孤独迷茫伴随着不安的畏惧又何尝不是她习以为常的人生。 林汀越在一旁默默的陪着她出神,半刻,他望向不远处的防波堤,蜿蜒延伸进海面,尽头处的灯塔遗世独立在海水中央,是整片海滩唯一的光源。 他摸了摸她的头,「想不想冲浪?」 「现在?」叶旎讶异。 「对,现在,沖夜浪,」他笑,「就我们两个人。」 两人回到营地,从车上拿下冲浪板,一人抱着一块,亦步亦趋的往灯塔那头走去。 林汀越和叶旎隔着防波堤十几米远的地方,划水进入浪区。 夜晚涨潮后,即使临近海边,浪潮也依旧翻涌不惜。 林汀越站在海里,给叶旎找相对缓一点的浪,帮她推板滑行。 不同于白天的蔚蓝,夜里的海黑得让人心憷,横向望不到边际线,纵向看不清海底。 叶旎借着灯塔的光亮,勉强能看清眼下的海面。 可明明白天的时候,这里靠近沙滩的海水澄澈得可以见底。 她瞅着身下黑漆漆的海水,心里莫名有些发毛,突然有点后悔刚刚答应他。 人对未知有着本能的恐惧,总想徒劳地抓住什么永恆不变的东西来寻求心理踏实。 「我们一起沖,好不好?」叶旎趴在板上,回头和林汀越打着商量,「一起沖多浪漫。」 之前变装冲浪赛那天,他和她配合得非常默契,「并排着沖,顺道一起冲上岸。」 「冲上岸了也得走回来,」林汀越笑,「别想偷懒。」 叶旎嘴角不情愿的耷拉了下去,不想扫他的兴,只得硬着头皮在林汀越的一声指令下,凭肌肉记忆完成了一道浪的起乘站立滑行。 直到浪从板下涌过,冲浪板停止了前进,叶旎颤巍巍的蹲下身抱住膝盖,可怜巴巴回头,却发现林汀越就游着泳跟在她身后,离她一步之遥。 还想问他怎么跟过来了,林汀越一言不发的扶住板尾,原地将叶旎连人带板的又拽回浪区。 「林汀越,我想回去了...」叶旎瞧着四周,心里不踏实,「好黑哦。」 「不是想一起沖么?」林汀越爬回自己的板上,目光无意朝旁边的防波提看了眼,「这道浪我陪你,正好一起沖回家。」 听到要回去,叶旎打起了精神,一道浪滚滚而来,林汀越发令,两人快速划水,同步起乘,站稳在浪板上。 两张板隔着稳定的距离,一路被浪花推动着往岸上滑行,林汀越余光关注着身旁的叶旎,「你往前走一步。」 叶旎没明白到她的意思,「走哪儿?」 话音刚落,不远处堤坝上的突然「咻」的一声,金色的火光冲上天际。 「嘭!」 叶旎被头顶这无预兆的震天响吓得失声尖叫,条件反射的闭眼蹲膝缩脖子。 林汀越赶紧一脚跨上她的板,迅速将她环腰悬空抱起,稳住了差点翻车的冲浪板。 绚烂的烟火如星光瀑布般纷呈绽开在头顶的夜空。 叶旎惊魂未定,循声回头望向身后的天空,还没从惊吓里回过神,「什么情况?!」 她抚住胸口,身后的男人将她慢慢放下,叶旎脚落到林汀越两腿之间的冲浪板空隙,踩稳后才意识到,林汀越正站在她的板上,两人还在滑行向前。 爆破声连串震慑着耳膜,林汀越用手捂住叶旎的耳朵,听着一个接一个的火苗升腾而起,接连绽放。 暗夜里的花火,明灭闪烁,将漆黑的夜色点亮,五颜六色的变换着映照在海面上。 滚滚的海浪变得清晰。 一直到脚下的浪涌溃散,冲浪板停了下来,两人才慢慢跨坐了下来。 林汀越仰头看着这漫天绚烂的烟花,有些无奈。 这次出来,一直在琢磨怎么给这次旅行制造点浪漫回忆,但碍于叶旎一整天都跟他呆在一起,要瞒过她确实不易。 早上趁叶旎起床前,悄悄给戴戴发消息,托他开车去附近的镇上买烟花,就说为了庆祝和西子相恋两周年。
第84页 原计划是想在两人回到岸上后,给叶旎一个惊喜,没料到戴戴稍微放早了几分钟,变成了惊吓。 「好美啊。」 叶旎被眼前的璀璨吸引了注意力,暂时忽略了之前的抗拒,小腿自然的浸泡在水里,清凉晃荡,身体随着板面悠悠漂浮。 林汀越稍稍松开捂住她左耳的手掌,贴紧她耳边问:「还怕吗?」 他指的是叶旎看见渔夫一个人出海时,她写在脸上的担忧落寞。 叶旎的心随着夜空绽放的声响一起颤了颤,她扭头回望他,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要带她来沖夜浪。 他的瞳孔忽明忽灭,满天璀璨的烟火都在他眼里,「战胜恐惧的方式就是直面恐惧。」 这句话贯穿了他十几年的冲浪生涯。 「那要是战胜不了呢?」 「至少我还在你身边。」他从背后将她拢进怀里,下巴亲昵的蹭了蹭她的额角,「万事有我。」 叶旎靠在他怀里,心软得一塌煳涂,他胸膛的温度透过湿衣熨烫在她的背。 她脚丫子忍不住在水里扑棱了几下,故意踢蹭着他的小腿,被他用腿桎梏住。 「乖点。」他抱紧他,抬抬头,让她看头顶的烟火。 叶旎抬脸,眼里只有他高挺的鼻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嘴唇很性感。 「美色误人...」她嘀咕了一句。 察觉到她在说话,他低下头,侧耳凑近,「什么?」 他英俊的侧脸近在眼前,她凝视了片刻,心猿意马的摇摇头,鼻尖无意蹭过他的脸颊。 这个动作被他误解为撒娇行为,林汀越含笑着低头看她,两人近在咫尺的鼻息扑面交缠。 爆破声接连震颤,让彼此的心尖都在战慄,他熟悉的气息包裹着她,相融的鼻息让她心神恍惚,叶旎再也克制不住想要亲他的冲动,慢慢凑上去,吻在他唇角。 绚烂的烟火四散坠落,噼里啪啦在半空闪烁出紫色的点点繁星,如流星划过满天,落进身后尚未触及的深海。 林汀越愣了愣,在叶旎的嘴唇离开他的下一秒,偏头追过来。 柔软的双唇沿着嘴角轻轻摩挲着覆上了叶旎的唇,浅浅的,很轻柔,有种小心翼翼的亲昵。 只是简单纯粹的一个亲吻,却连唿吸都在轻颤。 海浪在身下起伏,叶旎晕眩的感受着他温热的嘴唇和只属于他的气息。 下一秒,林汀越松开她半点,黑夜里,他眸光清亮的凝视着她,瞳孔里有她的身影。 「不够。」 叶旎仰头再次亲上去。 这一次,是深吻。 第四十五章 林汀越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做了一整晚的梦,都是同一个内容。 也不知道是昨晚叶旎的吻让他太兴奋还是怎么回事,人没睡几个小时,醒来却精神得不得了。 天刚亮就跑到大勐和杜晨的帐篷里,把两人逮起来去沖早浪。 这会儿杜晨趴在冲浪板上,被海面缓慢晃悠的起伏弄得昏昏欲睡,困得灵魂都要出窍。 他伸手去扶隔了一米远的大勐,残存的意识让他还不忘顾着身旁的兄弟,避免他飘走。 大勐的回笼觉已经睡得不省人事。 清晨温柔的海浪像母亲子宫里最初的模样,他们都是被孕育的婴儿。 而此刻,只有某个「逆子」,正在大海母亲的身体里兴风作浪。 他亢奋的胡乱抓着涌来的每一道浪,不管浪大浪小,通通拿下。 在海里飞来横去,跟哪咤闹海似的,整片海上都是他鬼吼鬼叫的声音,不让人安生。 「他是吃海鲜中毒了?」 大勐被林汀越一嗓子惊醒,惺忪的眯眼瞧着远处那个身影。 「怕不是叶旎给他灌错药了,」杜晨拖着个嗓子,翻过身抬手盖住眼睛,「这状态去比赛,估计都要被人怀疑吃了兴奋剂。」 「谈个恋爱都亢奋多少天了?」大勐唿出了一口浊气,侧了侧脖子,「我以前谈恋爱的时候怎么没这样。」 「你好意思说?你跟你之前那个女朋友刚处上的时候,不就是茶不思饭不想觉不睡,天天抱着个手机,脸都笑烂了么?」 「怎么可能,我才...」 「你俩怎么回事!」 林汀越澎湃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早上太清净,甚至能听到空旷的回声,「起来沖啊!」 话音刚落 ,他两脚一蹬,四仰八叉的欢唿一声,倒头栽进海里。 两人耷拉着眼皮,沉默的对视了两秒,异口同声嘆气——「造孽啊......」 叶旎这一夜睡得很安稳,规律的海浪声俨然成了助眠的白噪音。 黎明破晓时,微红的晨曦透过帐篷映在她眼皮。 她隐隐约约在梦里听到了林汀越的声音,忍不住淡淡的弯了嘴角。 等到她睡醒,拉开帐篷拉链,林汀越就坐在她帐篷门口的沙滩,背对着她,像是在眺望着远方的日出。 金色的朝阳从海平面升起,照耀在他身上,他指着不远处的航船,「你看,船靠岸了。」 叶旎循声望向远处徐徐驶来的几艘渔船,在万丈霞光的笼罩里,笔直向海岸靠近。 他回头,对上她的目光。 两人无声的相视一笑。 叶旎软乎乎的凑过来,亲昵的把脑袋靠在他肩膀,「你去沖早浪了?」
第85页 「嗯。」 从这个角度看,他未干的短髮一簇一簇的立着,像刺头一样。 叶旎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林汀越侧侧身,把脚边铺着的白色背心给她看,上面摆着形态各异的贝壳海螺,整整齐齐的三排。 那是他早上去捡的。 「你不是说吧檯挂的风铃好看么?」他捡起一个,吹了吹上面的沙子,「回去给你做一个。」 俱乐部吧檯的墙顶挂了一个串风铃,还是她上次去报名体验课,跟戴戴聊天无意中顺嘴提过。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那天应该是我第一次去俱乐部?」 叶旎歪着头,回忆着那天的情况,「你那时候就...」 林汀越侧眸瞧见她眼轱辘转来转去,忍不住纠正,「不是第一次,你第一次是来画涂鸦。」 「这不是重点。」叶旎坐直身子强调,「重点是你那个时候就已经...」 「饿不饿?」林汀越打断她,朝旁边小木桌侧侧下巴,木桌上摆着一袋包子,「椰子包,本土最地道的,老闆早上才摘的椰子,趁热吃?」 他起身去给她拿。 叶旎扫兴的瞥着他背影,站起来拿着洗漱包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不满的嘀咕,「牙都没刷,吃什么吃。」 等她刷牙的间隙,林汀越从铺在地上的三排里,挑选出形状最完整的贝壳和颜色最好看的海螺,小心翼翼的用瓶子装好,放回车里。 叶旎洗完脸,人也清醒了,她擦干脸上的水,几步回车边上,「我洗好了。」 「那吃吧。」林汀越还在副驾驶的抽屉里翻东西,见她回来,指着桌上已经给她揭开盖子的清补凉,「那个也尝尝,二十年的老字号,味道很正宗。」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斜靠在车身,才不听他说别的。 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对她心动的。 林汀越直起身,目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她有时候有种近乎幼稚的执拗,在一起后,变得更是不加掩饰。 刨根问底的劲儿要换成是别人,估计会烦,但叶旎缠着他,他还挺喜欢,莫名觉着可爱。 他无奈的笑着嘆了口气,好言相劝,「我已经很克制了。」 没有在你醒来的第一时间就亲你。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 10 个小时了。」他眼神下滑,游移到她的嘴唇。 叶旎嘴角慢慢上扬,在他低头凑近时,故意后退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是画涂鸦的时候?」她挑眉试探他的答案,「还是我留联繫方式的时候?」 林汀越猜到她得不到答案不会罢休,一步上前,不由分说的揽过她的腰,把人紧紧锢在怀里。 他低头找她的嘴唇,唿出的气息喷薄在她的鼻侧。 叶旎抬手推他的肩,忍笑着左右躲闪,「你先回答我!」 「更早的时候。」 嘴唇被他撬开的时,叶旎心脏好像也同时失去了跳跃的力气,他手臂霸道的箍着她,让她无法挣扎,吻却深情得像另一个人。 他把她抵在车门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她,舌尖与她不断探索,交缠,舔舐。比起昨晚的温柔缱绻,此刻更像是孜孜不倦想要亲昵更多。 盛夏蝉鸣鸟叫,车子停在灌木林附近,被葱绿垂坠的树枝掩映,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对男女痴缠的拥吻在一起,难捨难分。 混沌中,叶旎手无措的抵在他胸口,下一秒,他偏过头,用力吮咬,叶旎吃痛的轻哼一声,「林汀越...」 他恍神,抱住她的手松了力度。 终于有了换气的机会,叶旎喘着气,胸口不断起伏,见他笑意明显,「你笑什么?」 林汀越凝着她通红的脸,不言其他,「3。」 「嗯?」 「2。」 「什么?」 「1。」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再来。」 太阳逐渐升起,阳光穿过树林缝隙,爬上两人的脚踝。 今天是个艷阳高照的好天气。 隔壁的小情侣沖完早浪回来,看到林汀越和叶旎两人面对面的坐在木桌旁的椅子上。 叶旎吃着碗里的清补凉,林汀越啃着手里的三明治,低头各自在自己手里的事上,并不言语。 空气中却流动着一种诡异不明的气氛。 戴戴把冲浪板放到车顶立起来,大咧咧的趿拉上拖鞋,路过他俩身旁,「咋了?吵架了?」 两人不语。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么?」 戴戴还觉着奇怪,大勐的脑袋从另一个帐篷里懒洋洋的伸出来,「林汀越你带的漱口水放哪儿了?」 林汀越回头,指着自己帐篷里的洗漱包,「侧面口袋里。」 这一回头,正好被戴戴的视线捕捉到,「你嘴怎么肿了?」 「蚊子咬的。」 叶旎一听这话,抬眼看他,正好被走过来的西子撞见。 她还想给林汀越说车里有清凉油,结果发现叶旎的嘴也肿。 「你怎么也...」 「我知道!」戴戴果断打断,拦住西子的话,「肯定是被狗啃的。」 手里的包装纸被攥成团,林汀越抬手就往戴戴头上砸。 戴戴迅速躲闪,一把接住了纸团,贱兮兮的继续嘴碎,「狗也要注意素质!别乱扔垃圾。」 等到收拾好后,一行人准备赶路去市区。
第86页 平日训练时间紧,难得有空来市区逛大型商场,大勐跟杜晨撒了欢的疯狂购物,大大小小的包装袋塞满了车后座。 林汀越比赛拿了奖金,想给叶旎买礼物,但猜不准她想要什么。 趁两个女生做美甲的空隙,拖着戴戴陪他去逛,两个大男人没料到女人的东西能细分到这么多种类,逛了三层楼的品牌门店,最后,杵在某个首饰柜檯前,面对一堆白花花的钻石首饰,愁眉苦脸的左瞧右看。 林汀越蹙紧眉心,凭直觉选中了一条最好看的项鍊,听店员说这是这个系列最贵的一条时,果断让她包起来,成功把这次的奖金花了个精光。 一旁的戴戴盯着那根极其纤细的项鍊,啧啧称奇,「这么小个东西要这么贵?你这恋爱谈得真是下血本啊。」 林汀越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他只是觉着流光璀璨的钻石跟她很配,这根细白金的链条戴在叶旎白皙的脖颈上,一定很美。 「你还不如直接送辆车,好歹实用。」戴戴咂嘴。 「有道理,」林汀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下次就买车,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车。」 「......」 两人从店里出来,一路沿扶梯下楼,路过奢侈品牌扎堆的门店时,林汀越无意间瞥到一家橱窗,一双绑带高跟鞋,白晶透亮的水钻镶嵌缠绕,跟叶旎上次丢了一只的那双一模一样。 他眼睛一亮,把项鍊往戴戴手里一塞,拐弯就进了店里。 两分钟后,满面春风的走出来,手上又多一件。 戴戴盯着手里的购物小票,倒吸一口凉气,「这鞋是真金做的还是白银做的?你那奖金经得住这么造?」 「你懂什么。」林汀越懒得跟他解释那么多,「她喜欢这个,她穿这个好看。」 一直到天黑,车队才慢慢驶回半月湾。 车子停在俱乐部门口,林汀越下车去后备箱卸行李,叶旎先进店里。 她慢悠悠的穿过中庭,走到楼梯口,脚刚抬到半空,突然停住。 开放的厨房里,一个穿绿色花衬衫的男人正低头专注的拿着调料瓶,在给铁板上的煎肉淋酱汁。 她心勐的的一沉,僵在原地,难以置信的盯着那男人的侧脸。 后面进来的戴戴一见那男人,音调明显高了一度,「老闆?!你回来啦!」 「再不回来,店里都没人了。」 厨房里的男人拿过铲子,笑着给肉翻了个面。 戴戴见叶旎站着没动,主动做起介绍,「这位是我们老闆。」 叶旎迟疑的张了张口,半晌,恍惚的叫出了那个久违的名字。 「...小霁哥...」 第四十六章 林汀越收拾完行李,从楼上下来时,叶旎已经坐在厨房的餐桌前。 林霁把煎好的牛排盛在餐盘里,放到她面前,「尝尝看,还是不是你喜欢的口味。」 叶旎沉浸在这意外又错乱的情境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半小时前,林霁看到她,表情丝毫不意外,仿佛早就知道她在这里。 林汀越询问他俩的关系,他避重就轻的说只是以前工作认识的老朋友。 她迟缓的切了块牛排,塞到嘴里,食之无味。 这么多年没见,理应客套寒暄几句,但因为和林霁的关系...让她反而不知从何客套起。 「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有个侄子。」她尽量表现得轻松。 林汀越走过来,林霁顺势把另一盘牛排放到叶旎旁边的空位上,招唿林汀越,「赶紧趁热吃。」 林汀越大咧咧的坐到叶旎身旁的座椅,觉着离她有点远,又挪屁股把椅子往她那边移,问林霁:「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霁摘下挂脖子上的围裙,挂到旁边的墙上,「签证快到期了,顺便回来办点事情。」 林汀越瞭然的点点头,允自把自己盘里的牛排切好,和叶旎的交换,继续切她盘子里的肉。 「我自己切吧。」叶旎尴尬的瞟了眼林霁。 「怎么了?」 林汀越也跟着看林霁一眼,以为她是见到长辈害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髮,宽慰道:「别紧张,舅舅不会为难你。」 「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林霁倒像个没事人一样,随口跟他俩话起了家常。 「我比赛结束那天。」林汀越嚼着肉,囫囵的答着。 林霁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一顿饭吃得波澜不惊,舅甥两人从最近国外的巡迴赛聊到锡亚高的餐厅经营情况,再到俱乐部的中庭是不是要重新刷个墙。 叶旎在一旁默默听着,太久没回想起过去,林霁忽然出现,像打开了她记忆的阀门,十年前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尽数奔涌而出,灌满了她混乱的脑海。 饭后,林霁说要出去办点事,叶旎和林汀越上楼回房休息。 林汀越早就察觉出叶旎的心不在焉,一顿饭下来无比沉默,肉都没吃几口,「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事,有点累。」叶旎摇头,走到房门口,「我回去了。」 「...噢」 本还想再说点什么,叶旎已经毫不留恋的进屋关上了门。 叶旎窝在沙发里,眼神涣散的盯着天花板出神。 上一次见林霁应该是九年前,在加州。 他来看过她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而后两人就失去了联繫。
第87页 十年前那场大秀结束的当晚,林霁作为她的经纪人,应邀一起前往酩奢二公子的套房会面。 酩奢集团手握多家奢侈品牌,在业内的地位不言而喻。 林霁本想趁热打铁,再给叶旎谈几个合作,但进到房间时,才发现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那晚,徐瑶和酩奢二公子旁若无人的赤裸调情,荒淫得让人不忍直视,叶旎拒绝他三人行的邀请,反倒被威胁封杀。 靠品牌走秀和代言生存的模特,得罪了二公子也等同于自断前程,第二天一早,签约的几个品牌相继发来解约合同,理由如出一撤。 经纪公司的老闆得知此事后大发雷霆,责令林霁马上带着叶旎去登门道歉,尽量挽回损失。 年轻气盛的叶旎自认没有做错事,据理力争,林霁虽然不认同老闆的处理方式,但为了保护叶旎,只得自己代她去赔罪,因此也被迁怒。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徐瑶与酩奢二公子春宵一度的新闻被爆出,两人那晚的照片登上了各大娱乐头版,在圈内引起不小轰动。 两张王牌一起出事,全公司上下急得火烧眉毛。 好在徐瑶被爆出的那张裸照,是侧影,重要部位被打了马赛克,脸部轮廓被长发遮掩,加上那晚房间里灯光昏暗,照片并不算清晰。 只是亚洲模特的身材骨架容易辨认,而熟悉的人凭身形一眼就能认出是徐瑶。 公司权衡之下,决定舍掉叶旎,引导舆论把脏水一併泼给她,来保住徐瑶。 之后,叶旎被雪藏,林霁也被牵连。 虽说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没人会刻意去封杀,但得罪铭奢二公子的事在圈内传开后,也没人再敢用他。 没过多久他就提交了辞呈。 叶旎到现在都还记得,在加州的那个下午,他出现在她家门外时的情景。 那是唯一一个来看过她的人。 消息提示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叶旎拿起手机,是林汀越发的信息。 「睡了么?我有东西给你。」 「我有点累,想睡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她此刻心情沉重,没心思谈情说爱,也不想让林汀越察觉出自己的心事。 既然林霁没告诉林汀越他俩的关系,说明并不打算让他知道。 等到洗完澡出来,叶旎想给魏子怡打个电话,手机提示电量仅剩 5%,在屋里找了一圈,才想起充电器好像落车里了。 她懒得换衣服,披着浴袍就出门去找林汀越拿车钥匙。 刚关上门,回头就见从外面办完事回来的林霁走到了楼梯口。 「你...回来啦。」叶旎扯了扯嘴角,不自然的和他打招唿。 「嗯,回来了。」林霁倒是淡定。 「我...充电器落...车里了,」叶旎机械的抬手指了指林汀越的房门,自说自话,「找他拿车钥匙。」 林霁点头。 四目相接,昏黄的楼道里,安静得只剩窗外的蝉鸣。 林霁并没有要多聊的意思,径直从她身旁擦身而过,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叶旎双手无意识的捏住裙摆,踌躇了几秒,在他即将开门进屋时,叫住了他。 「你这些年...」她谨慎的斟酌着用词。 她想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都在哪里生活,还在坚持他的设计师梦想吗,当初说想创立自己的品牌,在做了吗...... 她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他离职的事情,但那时两人已经失联。 「都在锡亚高吗?」话到了嘴边,却突然没了勇气,「我刚听你们说...锡亚高的餐厅。」 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像过去相处的那般轻松模样。 「嗯,在那边开了家餐厅,大部分时间都在那边。」林霁答。 「哦...」她缓缓的点点头,继续在脑袋里搜寻问题,想再和他多说几句,「那你...」 「你俩在这里干什么?」 林汀越从旁边的楼梯走上来,碰见走廊里的两人,还觉着奇怪。 「我进去了。」林霁沖叶旎笑笑,开门进了屋。 叶旎一肚子的话突然没了着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怎么了?」林汀越瞧她一副惘然若失的表情,又望了眼林霁的房门,「看什么呢?」 「没事,」叶旎恍惚着回过神,对上林汀越的目光,「你...去哪儿了?」 林汀越举起手里的充电器,「你充电器落车里了。」 「噢对。」她这又想起自己刚才出门的目的,从他手里接过充电器,「谢谢。」 「下车提醒你几次,还是忘了。」林汀越抬手轻敲了下她脑门,「你不是睡了么?怎么又出来了?」 「拿充电器。」她笑笑,无心再逗留,拿着充电器转身往房间走,「我睡了,晚安。」 第二天早上,叶旎估摸着魏子怡的起床时间,大清早的就给她打了电话。 「你记不记得我给你说过,我当年的经纪人很厉害?他本科硕士都是学服装设计。」 「记得啊,你之前老夸他,我耳朵都听起茧了。」 魏子怡虽然没见过林霁,但因为叶旎过去总是提到他,所以对他印象很深刻,「你不是说他进时尚圈当经纪人就是为了积累人脉,为以后的个人设计师品牌做筹备吗?」
第88页 「对,就是他。」 过去工作之余聊天,林霁说过自己的梦想是成立个人的品牌,两人当时还约定好,等他的品牌成立,一定要让叶旎给他做代言人,每季新品都要来帮他走秀。 「公司不是缺设计师吗?我想邀请他,但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叶旎抿嘴,「你也知道,当年就是因为我,他才...」 叶旎把昨晚碰到林霁的整个经过给她说了一遍,结果魏子怡听到的第一反应是痛骂她交男朋友也不告诉她一声。 还当场拿手机切换页面,上网搜林汀越名字,看看这位老兄是何方圣神。 「你先别管这个,你帮我想想,我要怎么去给林霁提这个事情。」叶旎眼看事情越跑越偏,赶紧把她拉回来。 「他要是不愿意跟你提过去的事,你硬提也没用啊,」魏子怡咂巴下嘴,「从人性的角度来说,你是他过去失意的见证人,你在他面前晃悠,就是在不断提醒他曾经的挫败,换谁都难免心里排斥。」 这句话戳中了叶旎的痛点。 这次意外重逢,于她而言,是老友重聚的欣喜。 当初两个中国人在异乡一起打拼,她是他带过的第一个模特,也是唯一一个。 他作为经纪人,工作和生活一併负责。 工作上,把她送到一个又一个顶级秀场,让她发光发亮,被全世界看到。 生活上,大到生病手术,小到喝的每一杯水,都是他在操持,她每天除了睡觉,其他时间都跟他在一起。 虽为经纪人,却更甚家人。 叶旎以前常开玩笑说,等他老了就当他女儿,给他养老,来报答他年轻时给她当爹当妈的恩情。 他见证了她人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也见证了她最落魄无助的时刻,更见证了她从寂寂无名到天下皆知,又从山顶跌落而下的狼狈和不堪。 她于他也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境遇是咎由自取,她认。 但他却纯粹是被自己连累,如果他当初选择明哲保身,或许今天就是另一番景象。 「你说,他会不会还在怨我...」叶旎心里没底。 「难说。」魏子怡也嘆了口气,「大好前程被断送,换谁能甘心。」 窗外朝阳初升,清晨的霞光划破了海边的静谧。 叶旎听着海鸥的啼鸣在天地间迴荡,浪声平缓,心里的愧疚和自责却在翻涌无息。 当初唯一护着自己的人,因为自己而被牵连。 现在呢?自己尚且还深陷在舆论旋涡里,公司未来的发展,她自己都不敢断定,如果贸然邀请,会不会再次给他带来麻烦? 何况昨天见面后,他对自己的态度虽然表现得平和,但显然没有想提过去的意思。 他于她而言,是并肩战斗的伙伴,是更甚血缘的亲人,是被自己连累的愧疚,更是雪中送炭的恩人。 那她对他是什么? 她不愿深想。 第四十七章 挂了电话后,看时间还早,林汀越也没给她发消息。 叶旎下楼去吃早餐。 一楼吧檯里,林霁正在煮咖啡,叶旎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脚步就放缓了下来。 林霁见她杵在楼梯拐角,主动打招唿,「早。」 叶旎磨蹭着走过去,坐到吧檯前的高脚凳上,「你在煮咖啡?」 林霁点头,「要不要来一杯?」 「好。」 褐色的液体在冒着泡沫,咕嘟咕嘟,香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瀰漫。 「煮的 kona。」叶旎深吸一口香气,笃定的报出咖啡豆的品类。 这味道她太熟悉,过去工作时,林霁只喝这一款。叶旎每次赖床不起,就会被他逮着灌一口这个,属于醒瞌睡用的。 林霁淡笑,将盛满咖啡的杯子放到她面前。 「我记得你以前就爱喝这个,每天早上都要来一杯。」 叶旎端起杯子,凑近细细去闻,热起飘唿在她脸上,熟悉的气味总能把人带回到曾经与它有关的回忆里,「我现在不赖床了,起床特别利索。」 林霁沉默的把咖啡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没有接她的话,端起手边的餐盘,「三明治要不要?」 「好啊。」 叶旎接过餐盘,拿三明治啃了一口,一时安静无声。 他不愿意聊过去。 叶旎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来,对他的愧疚从未有半点减少,并不是想要得到一句原谅,原不原谅都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她是想弥补,或多或少,都希望能弥补一点是一点。 叶旎垂眸看着自己杯里的褐色液体,蒸腾而上的咖啡香气好像不復存在了,嘴里只剩苦涩和微酸。 她咬了咬嘴唇,不聊过去,那聊聊现在。 「你在锡亚高除了开餐厅,还在...干别的事吗?」 她想问他,过去说要成立个人设计师品牌的目标,有没有实现。 「冲浪俱乐部。」林霁指了指俱乐部门口的立牌,「在锡亚高也开了一家。」 「...哦」叶旎慢慢的点了点头,「那挺好...」 又是一阵安静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露台外的沙滩上,沖早浪的浪人已经从海里归来,开启了新一天的喧嚣。 店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林霁顺手打开了音响,播放轻松的音乐。
第89页 叶旎心里千迴百转,兜来绕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品牌...没做吗...」 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面几个字,几乎小到快听不清。 「没。」他答得干脆,言简意赅。 林汀越提着便当袋从外面回来时,看到的景象就是,林霁靠在吧檯桌沿,一边喝着咖啡,望着不远处的海面发呆。 叶旎捧着咖啡杯,盯着桌面某处出神。 「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林汀越走过来,把便当袋放到她旁边的桌上,从里面拿出保温桶,拧开盖,抱罗粉的鲜气扑鼻而来,另外一个餐盒里,放着煎包煎饺和几样小菜。 「昨天不是说想吃抱罗粉么?我特意起大早去买的。」他去厨房拿了瓷勺子和筷子「喏,趁热。」 「我吃过了。」叶旎说。 林汀越瞧见她面前的餐盘里,有被她啃得只剩一半的三明治,他拿起来几口吃掉,把餐盒推到她面前,「是谁回来的路上还在念叨,这几天吃三明治快吃吐了,今天怎么又吃上了。」 「我出去一趟,下午回来,」林霁把抹布洗干净,搭在水池旁,对林汀越交代,「你看下店。」 「行。」 叶旎看着他拿上车钥匙,穿过中庭,走到门外,头也不回的右转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嘿!」林汀越的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叶旎回过神,不知所云的望着他。 「看这么出神?我舅有这么帅?」他不满抗议,「看看我吧,我才是你男朋友。」 「你剪头髮了?」叶旎这才注意到,他头髮比前两天还要短,几乎快接近寸头的长度,「什么时候剪的。」 「昨天吃完晚饭后去剪的,回来不是还碰到你了,」林汀越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我还以为你注意到的。 「对不起。」 叶旎意识到自己冷落了他,连忙抬手摸了摸他耳边短到可以看见头皮的头髮,刺刺的,摩擦着自己的指腹和手心,并不扎人。 「到底怎么了?昨天从见到我舅就魂不守舍的,」林汀越有些担心的瞧着他,「你爱上他了?」 叶旎无语的斜了他一眼,收回手拿起勺子,舀了勺汤喝。 「可你俩以前不就认识么?」他也觉着不合理。 见叶旎开始吃他买的早餐,怕她烫着,又凑过来隔空帮她吹一下,「味道怎么样?」 「林汀越,我问你个事。」叶旎放下勺子,沉吟了几秒,「你舅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一直到下午四点,林霁还没回来。 叶旎抱着从林汀越那里借来的拳击手套和手靶,躺在露台的粉色躺椅上,闭目养神。 混沌中,一阵凉意扫过她的小腿,叶旎睁开眼,就见林汀越站在旁边蓝色的游泳池里,拿着水管在清洗放空的水池。 冗长的水管从露台另一头迁过来,在他脚边盘成了几圈,他拉了拉水管,把出水口半摁住,朝她面前的一块空地上滋。 「看。」 细密的水珠高高低低的喷射而出,在她面前坠落形成一块雨幕,一小段七色的彩虹横空出现在雨幕里。 昨天回来的路上,碰上大雨,暴烈的雨幕与似火的晚霞交错,壮观而瑰丽。 乌云消散时,公路右侧的山间出现了彩虹。 从他的角度穿过副驾驶的窗户往外看出去,乌云还没完全散尽,阳光刺破云层,撒下一束金光,一道彩虹如拱桥般横跨山谷,从风雨里迈到了光亮处去。 林汀越看叶旎睡得太沉,就没叫她,只是偷偷给她拍照留恋。 叶旎醒来后看见他拍的照片,哭丧着问为什么不叫自己起来看,遗憾的说自己好多年没见过这么美的彩虹了。 「送你彩虹。」林汀越淡笑着抬高出水口,让雨幕范围变得更大,「虽然小了点,但只属于你一个人,别人都没有。」 叶旎坐起身,伸手去触碰,手指轻轻穿过雨幕,彩虹倒影在她手背上。 阳光下,色彩对比浅淡,如梦如幻。 「你等我拍个照。」 叶旎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对着雨幕拍下了这个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彩虹。 当然照片里,还有另外一个只属于她的——男朋友。 「好了吗?」 林汀越举着水管,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并不知道自己被她拍下,还设成了手机屏保。 她起身甜甜的跑到他身旁,抱住他的腰,垫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良心终于发现了?」林汀越垂眸,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三十多个小时了,这么亲一下就把我打发了?」 他一手扶上她的后脑勺,低头准备亲过来,被叶旎一把捂住他的嘴,笑着提醒,「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走,上楼去。」 他关掉水龙头,三下五除二的把水管收好,挂到墙角,迫不及待的搂住叶旎的肩膀,要带她上楼。 两人刚回过身,就看到从外面回来的林霁,见他俩勾肩搭背,一副旁若无人的亲昵状,淡淡的笑笑,自己进到吧檯里。 刚刚还黏煳腻歪的气氛,一瞬间消散,叶旎看着林霁允自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如打鼓般咚咚咚的七上八下。 「走吧。」 林汀越手臂勾着她的脖子,并未注意到她脸上的变化。 叶旎杵在原地,敛了笑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第90页 「那个...」叶旎松开搭在他腰间的手,把他的胳膊从自己的肩上推开,「我有话跟你舅舅说,你...先上去吧。」 林汀越一愣,不明所以,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林霁回来就变了。 他看了眼林霁,他也听到了叶旎的话,抬眼瞧他俩。 「去吧。」叶旎轻推他的背,催促着。 林汀越不爽的默了片刻,还是听话的自己先上楼。 等到林汀越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叶旎躬身把早就准备好的手靶拿起来,走到面前递给他,「来一局?」 日光西沉,斜斜的晒在露台靠外的一角。 露台内侧,叶旎正戴着拳套,疯狂出拳,手腿并用的揍着眼前的男人。 林霁戴着封闭头盔,举着手靶,上下左右的阻挡着她的进攻。 他后悔自己答应了她。 一小时前,他拒绝叶旎的邀请,叶旎一改之前小心翼翼的态度,胡搅蛮缠的把他堵在吧檯里,说什么也不放他出去。 两人僵持了半刻钟,谁也不退让。 最后,他藉口想上厕所,她才放他出来,谁知道这人一路尾随他到厕所门口,生怕他跑掉。 无奈之下,勉强答应她来一局,但没料到,这一局已经持续了五十分钟。 「你受什么刺激了?」 他汗流浃背的大口喘气,来回走位的躲闪着她的攻击,身上的汗水甩到地上,被烘烤的水泥地面迅速吸收。 「你啊。」 叶旎眼神锐利的盯着他的双眼,他的脸颊被包裹的头盔捂着,眉心拧成结。 她后退一步,再次瞄准,迅速朝他眉心出击。 「我怎么惹你了?」林霁后退一步,手靶挡住她的拳,忍无可忍。 「你记不记得你上一次来加州看我,咱俩打过一局。」叶旎说着,又是一腿踢向他的侧腰。 林霁没说话,侧身躲闪,手靶接住了她的攻击。 「问你话呢!」叶旎冲过来右手勾拳朝他脸上揍,「一问过去的事情就哑巴了?你准备装死到什么时候?」 「叶旎你讲点道理行不行!」林霁连连退步,被揍得没了脾气,「什么时候变这么暴力了?」 「行,那咱讲讲道理。」叶旎收了拳,气喘吁吁的站直了身体,「你这些年都干什么去了?口口声声说要成立自己的品牌,怎么?失败几次就放弃了?」 第四十八章 九年前,她一个人躲在加州,昏天黑地的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问世事。 等待开学的日子,林霁来看过她一次。 那时的她,失去了一切,情绪像一个找不到出口的无头苍蝇,迷茫,不甘,彷徨又横冲直撞,每天在厌弃,自疑,暴怒中反覆横跳。 见到林霁,就像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她不停的向他确认,反覆的重复着那些问题,「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时的林霁无法回答她,只是拿出搏击工具,陪她打了一下午的搏击。 「说话!」 叶旎见他还是保持沉默,心里已经焦灼得无以復加。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拼命的激他,逼他,是想要他正视,不要再迴避。 林汀越早上告诉她,林霁这些年努力尝试了很多次,在巴黎,在纽约,在米兰创立了自己品牌,一开始都很顺利,但之后总会被突然冒出来的同行恶意竞争,最终皆以失败告终。 如果是这样,那和她的猜测就不谋而合。 他并没有放弃过,而是因为被打压,原因是什么,他们心里都清楚。 林霁咬牙站在原地,眼神漆黑的望着她,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躲着装孙子算什么好汉?你还能躲一辈子?」 叶旎咬紧牙关,再次抬拳向他的头部挥去,这一次,卯足了全部力气。 林霁眼神如嗜血的鹰一般,紧紧盯住她兜头砸来的拳头。 剎那间,他突然歪了歪脑袋,大步向前冲上来,探头迎上她的拳头。 叶旎毫不迟疑的重拳进击,拳头砸上林霁左脸的瞬间,他脑袋敏捷的顺着拳头的方向一起扭转。 顺势错开,那本该一记毙命的重拳,成了不足轻重的擦伤。 挥出去的拳头没有如约被接住,叶旎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往前扑去。 林霁抬手,横拦住她的腰,接住她。 两人都为这最后的一拳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起瘫软的倒到地上。 叶旎上气不接下气,脸涨红得像充血一般,她拼命喘气,缓了十几秒,才酸软的抬手扯掉手上的拳套。 手指的关节泛着通红,好几个地方破皮,渗出了血。 隔着拳套都能磨成这样,可想而知刚才的力度有多大。 「你这是下死手,」林霁大口喘着气,斜眼瞥她的手,「就这么想凑死我?」 「谁让你欠揍。」叶旎没好气的伸手过去,帮他拆下套在手上的手靶,「你要再不迎上来,我才真快累死了。」 林霁扯掉头上的头盔,汗湿的头髮在高温下被捂得快冒烟。 他吹开搭在额头的碎发,涣散的盯着天空,过了好久,慢慢吐出一句话,「说吧,想问什么。」 晚霞将湛蓝的天空染上了橙红色的红晕,涨潮前的海面波浪翻滚,海风也渐渐有了一丝凉爽。
第91页 叶旎累得无暇再客气,丢掉那些本就不该存在于他俩之间的客气和拘谨,一股脑的将这些年想说的,想问的一併和盘托出,才不管林霁到底想不想搭理她。 反正已经死缠烂打了一下午,也没什么脸皮可言。 趁热打铁,问到他不想回答的问题,她就一直追问,直到他正面回答为止。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林霁被她缠得没法,「还跟个小孩似的。」 不过好在这招还挺有效果,林霁本就最了解她,过去也一直是他在纵容她的小孩子脾性。 「是谁给我说的,如果拳头向你砸来,躲避和正面迎接都会挨上份量更重的打击,但只要歪头向前走一步,再大的暴击,都会减缓成擦伤。」 她抬了抬已经酸得使不上力的胳膊,侧眸瞥他,「教育别人的时候道理挺多,换成自己就装乌龟。」 九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也像今天这样,陪着她打了一下午的拳击。 那时的叶旎慌乱而颓丧,他担心她想不开,却又无力改变她的困境。 无法回答她的那些问题,而安慰的话语又显得那么多余无用。 所以才有了那场拳击,身体力行的告诉她,不要沉溺过往,一切才会过去。 向前走一步,再大的暴击,都只是擦伤。 「你最不该迴避的就是我,」叶旎收敛了刚才没皮没脸的德行,认真的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一切,「我们两个是最能体谅对方的人。」 「我知道。」 林霁倒也没否认,他俩过去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同生共死,是彼此信任交付后背的人。 如果船翻了,那也是互相为对方疗愈的人。 可他却选择了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叶旎迟疑的看着他,心里反覆斟酌了好久,久到林霁以为这场阔别九年的谈话要到此结束时,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心里那积压已久,又迟迟不敢问出的话。 「你...怨我吗?」 「你后悔过吗?」林霁无声一笑,只是平静望向远处的海平线。 他问的是当初因为拒绝潜规则而被封杀雪藏。 当年的他们都没想到,事情会朝最恶劣的方向发展,她知道铭奢集团声势雄厚,但也不至于一手遮天,大不了选择其他没那么高端的品牌合作,依然可以在这圈子里继续发展。 无非就是会被使点绊子,没那么顺利而已。 但她本来就是从零开始的,只要还能在这圈子混,她相信以自己的实力,未来仍然是可期的。 可谁也没料到,会出徐瑶那件事,更没想到她会被顺势推出来当挡箭牌。 一念之差,万般俱灭。 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赤身裸体的侧影,昏暗的室内,藉由窗外街角的灯光,映照得徐瑶一身雪白。 她回头见到叶旎出现在门口时,脸上的错愕和一闪而过的惊慌。 无数个被酒精灼烧着胃和心的时刻,叶旎都在想,如果当时她乖乖听了话,会不会今天又是另一番景象。 可每一个酒醒的时刻,她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但不后悔。」 不论重来多少次,她还是会那么做,她拒绝为了名利而牺牲本不该牺牲的东西。 说清高也好,自以为是也罢,但就是这些东西才组成了叶旎,丢掉了,她就不再是她。 所以她才会这般难过。 她摇摇头,笑得很苦涩。 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然后因为这个选择,被雪藏,被遗弃。 她的人生,无论怎么走,註定都会走到今天这般余地,一切后悔和假设都只是徒劳。 她其实别无选择。 「我也不后悔。」林霁看向她,语气淡淡的,「再重来一百次,我还是会站在你这边,不只是因为要保护你,也是为了坚守我自己的信念。」 当年的他年少得意,从小优秀惯了的人,就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才华。 进入时尚圈是他为未来创立自己的品牌安排的第一个计划,这个圈子,除了实力,资源和人脉也很重要。 他需要给自己充足的准备。 事情也如愿按他预想的方向在发展,叶旎一天天打开知名度,作为经纪人也水涨船高的结识了圈内不少重要人脉。 或许就是那句话,有才华的人难免自视甚高,在这个名利圈总会有某种不合时宜的理想主义。 他和叶旎之所以志同道合,是因为两人自身实力强劲的人,都把实力放在第一位,自然也就瞧不上那些没有实力,却还想靠不入流的手段获取资格的人。 所以他认同叶旎,也支持她,用行动来守护她的同时,也是在捍卫自己的信念。 虽然因为保护叶旎而被牵连,可他从来不认为是叶旎拖累了他,没有叶旎也会有别人,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他还是选择会站在他自己信念的这一边。 所以,不是拖累,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认命。 「那你后来...换联繫方式怎么也没有通知我。」叶旎小声嘀咕,表达自己的介意,「给你发邮件也不回,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 林霁惨澹的笑笑,心里觉得悲哀。 他和她为了捍卫自己的理想和正义,都付出了代价。 可悲的是,也只有他们付出了代价,那些他们曾经不屑为伍的人,现在风生水起。
第92页 见着对方,就像是见到曾经最落魄却无力反击的自己,他们是彼此挫败的证据。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创立自己的品牌,可之前积累的人脉没有一个愿意帮他,得罪人的事情成了他在这个圈子绕不过去的坎,创业本就举步维艰,加上圈内明里暗里的打压,他几番尝试,都不得善终。 「我到现在也依然改变不了什么,又不愿意妥协,这些年活得很拧巴,也很痛苦。」 他不想听到,她也同他一样痛苦,这会让他更加难以接受。 「但好在你比我勇敢。」他缓了口气,淡笑着侧脸瞧她,「我有关注过你品牌的官网。」 「真的假的?」这倒让叶旎很意外。 「我猜,你是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他看着她一脸的惊讶,赞许的笑道:「好样的,不愧是要给我养老的人。」 他主动提起两人以前的玩笑话,叶旎悬在半空的心落下去了不少。 她换了个轻快的语气,顺势向他请教,「那以你专业的角度来看,我们的产品设计得怎么样?」 「挺不错,从设计到剪裁,主题和构思都很有特色,国内现在的内衣市场混乱,品牌为了圈钱,什么风格都在尝试,反而都做得差点意思。你们品牌的风格虽然单一,但算是做到了极致,以后提到国内这类风格的品牌,第一个就会想到你们。」 「风格单一,但是能做到极致,那就是最大的特色,」叶旎贊同的点点头,「但是话又说回来,我们是单打独斗,没有背靠实力雄厚的公司,设计虽然重要,赚钱也很重要,毕竟得维持生计,单类风格的受众群体有限。所以现在在计划另外开设一条产品线,成立全新的品牌。」 「说了这么多, 你应该能猜到我的心思了吧?」叶旎一双眼睛期待的望着他,「要不要考虑一下,回来和我继续并肩作战?」 第四十九章 林汀越回到房间后,越想越觉着不对劲,他搞不明白林霁和叶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早上问叶旎,她说只是以前一起共事的老朋友,和林霁的说辞一致,别的不愿多谈。 可刚刚两人的气氛,加上叶旎的反应,怎么都不可能是她说的那么简单。 他觉得憋屈,明明他才是她男朋友,为什么三个人站在一起,他莫名像那个外人。 一直等到晚饭时间,贝壳风铃都做好了,叶旎也没找她,他憋不住跑去她房间,敲了半天门没人应。 下楼时,却看到那两人在厨房已经吃上了,一桌子的家常菜,都是林霁拿手的,丰盛得不得了。 林霁正举着酒杯,见林汀越下来,招唿他过来一起吃。 叶旎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已经惹毛林汀越。 「我等了你一下午,你就自己吃上了?」林汀越冷着脸,「是忘了还有我这个对象了?」 叶旎这才想起自己叫他先上去,就再也没去找他。 她赶紧夹了一大块肉,讨好的吹了吹,餵到他嘴边,「啊~」 林汀越脸色稍稍有了点缓和,垂眼瞪了她半刻,不情不愿的张了嘴。 「多大的人了,」林霁在一旁受不了,「自己拿双筷子,坐下来吃。」 林汀越坐到叶旎右边,一顿饭却吃得无比憋闷。 叶旎和林霁老友重逢,彼此敞开了心扉,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两人举杯对饮,聊着过去和分开的这些年,好不畅快。 而林汀越不能喝酒,又无法介入他俩的过去,只能在一旁默默的埋头吃饭,备受冷落。 一顿饭他看到的都是叶旎的背影,她侧身和左边的林霁畅聊,留给他一个摇头晃脑的后脑勺。 中途有几次,他劝叶旎少喝点,都被林霁阻止,让他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 这让他更是郁闷得没法说。 饭没吃几口就放下筷子,自己回了房间。 直到晚上十点,他洗完澡出来,手机都没有收到一条消息。 他怀疑这女人是不是已经喝挂了,一想到这里,无名火就噌噌的冒,衣服都不想穿,随手把搭肩上的毛巾扯下扔去凳子上。 刚打开房门,就看到林霁和叶旎互相搀扶着走上楼来。 林霁明显已经喝上头,脸颊红得跟猴屁股似的,叶旎也差不了多少。 林汀越咬紧后槽牙,杵在门口,硬是忍住了没过去帮忙。 叶旎目不斜视的略过林汀越,扶林霁回到他房门口,等他进去安顿好后,帮他带上门。 转身回头,就见林汀越垮着脸站在门边,脸色冷得像从冰箱里端出来的隔夜菜一样。 积压了九年的心事,今天终于得到了排解,叶旎心情舒畅,眼下林汀越的冷脸在她眼里也显得可爱无比。 她脚步轻快的朝他走去,途中还忍不住轻跳了几步。 眼看她满面春风的走近,林汀越心里的不痛快直接拉到满格,他气得转身进房间,砰的关上了门。 几秒钟后,敲门声却没有如约而至。 他站在门边,较劲僵持着,等了将近五分钟,也没等到叶旎敲门。 脑海里莫名浮现下午吃饭时舅舅看叶旎的那个眼神,宠溺得不像话。 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舅舅看哪个女的是这种眼神。 而叶旎从昨天见到舅舅开始,就一直不对劲。
第93页 越想心里越没底,他咬牙纠结了几秒,没忍住,悄悄开了门。 门刚拉开一条缝,就对上了叶旎的眼睛。 她悠哉的靠在门边,见他开门,狡黠的眼里有了丝胜利的笑意,她顺势推门而入。 「你来干什么?」 见她在门口,林汀越暗自松了口气。 但下一秒,想到自己憋屈了一天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沉着脸,转身往房间里走,不理她。 「来看看我闹别扭的男朋友。」叶旎关上房门,跟在他身后。 「谁说我闹别扭了。」林汀越嘴硬,不上她的当。 「哦...」叶旎故意拖长了尾音,慢条斯理的点头,「没有闹,那最好。」 她转身就去开门,「那我先回去了。」 林汀越一听她要走,急忙回头要去拦,叶旎突然又停住,立在门口回身问他,「对了,你知不知道「黎乡私房菜」怎么走?」 林汀越莫名其妙,但还是回想了下从这里过去的路线,大概给她说了一遍。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戴戴说他家五彩糯米饭好吃,我想着明天没事,约小霁哥一起去吃吃看。」 ...... 林汀越觉得自己后槽牙快咬碎了,他恨不得马上掀开自己的天灵盖,散散里面冒的烟。 明天想跟小霁哥去吃吃看... 明天他正好要归队... 他怄气的冲到阳台,叉腰杵在那里站着,又不知道要干点什么,看了一圈,胡乱扯下挂在衣架上的毛巾,拿到手里揪成一团。 叶旎瞧着他这一系列行为,脸上的笑意已经憋不住。 她关门,径直走到阳台,抽走他手里的毛巾丢到一旁的沙发上。 「干什么?」林汀越恨搜搜的瞥她。 「你没穿衣服。」叶旎轻笑。 「那又怎样。」 叶旎本想撒个娇哄哄他的。 但眼下... 近距离的视觉盛宴阻止了她再言其他的思绪,春色撩动的狎昵心思悄无声息的占据了高地。 「你这样我很难跟你聊正经事。」她目光落在他结实的胸膛。 他刚洗完澡,身上沐浴露的气息还未消散,她凑近他,闻得脑子一阵发昏,隐隐生出一丝兴奋。 林汀越绷着脸,瞧着她这不正常的行为,硬邦邦的警告道:「站远点。」 叶旎无视他的警告,抬起右手,轻抚上他的心口,男人的胸膛有种粗粝的坚实,隔着滚烫的肌肤,他心跳蓬勃有力。 手指慢慢下滑,一路拂过起伏的肌理轮廓,停落在他泾渭分明的腹肌上。 「从俱乐部出门,往右边走 20 米...」 叶旎自顾自的呢喃复述,食指沿着腹肌的沟壑,缓缓往右移,「岔路口往下...走到交叉口…左拐...」 指尖轻轻划过他紧实的肌肤,尖细微痒的触感刺激得林汀越浑身绷紧,他捏住她的手腕制止,「你干什么?」 「找五彩糯米饭呀。」 叶旎语气慢吞吞的,及其无邪,搞得倒像心思不轨的是他一样。 「不是你给我指的路吗?」 她脸颊微醺醉红,眼神迷离而透亮,又娇又媚,莫名有种别样的诱惑。 林汀越看得一愣,喉结滚了下,一时没接住茬。 叶旎趁机挣脱他的手,往前更近一步,再次抚上他的躯体。 「再往下直走...穿过十字路口…右拐...」 她手指沿着分明的沟壑,慢慢游移,片刻,停在了他的裤腰。 八块腹肌有六块展露在外,那剩下两块在哪儿? 叶旎抬头,语气娇嗔带着难掩的兴奋,「然后往下走到头?」 她食指轻轻一弯,勾住他的裤腰,伸手就要往下探。 林汀越脑子一轰,耳朵烫到发红,他忍无可忍的抓住叶旎的手腕,交叉控制在身前,「你到底喝了多少?!」 叶旎任由他桎梏着自己,一双眼睛跟小狐狸似的,满脸都是得逞的笑容。 「大人喝酒,小孩儿别问那么多。」 她学着林霁的口气,软绵绵的倾身贴近他,温热的唿吸喷薄在他早就红透的耳根脖颈,视线一路下滑… 林汀越牙关紧咬,知道她是故意,但眼前的尴尬让他无心与她继续纠缠。 身体和脑子都被她撩得起起落落,一时半会儿难以安抚。 他沉了口气,甩开她手,压着火就往浴室去。 叶旎屁颠屁颠的跟着他到浴室门口,直接吃了个闭门羹,她倒也不恼, 优哉游哉的靠着门框,等着他美人出浴。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的砸到地板,林汀越模煳的身影倒映在门上的玻璃。 叶旎食指轻轻沿着他的身形轮廓,在玻璃门上勾勒。 细细回味着他肌肤的触感,和之前溺水那次紧密贴合的记忆重叠。 竟有种久违的窃喜和兴奋。 酒精让人昏头,也让人在恍惚间将亢奋和愉悦的阈值送达顶峰。 她意犹未尽的回味着林汀越刚才的反应,脸上的笑意藏不住。 这男人什么时候这么难哄了。 林汀越洗完澡出来,一身水汽,开门险些怼上叶旎笑盈盈的脸,「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我应该去哪儿?」叶旎一脸无辜。 「你爱去哪里去哪里。」 「哦~」叶旎轻飘飘的留了一句,「那我去找你舅舅。」转身就要去开门。
第94页 「叶旎!」林汀越急了,一把拽住她的手,把她扯回来,「你别太欺负人,我才是你男朋友!」 「我知道啊。」叶旎点头。 林汀越被噎住,望着她的双眼都快着火了。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跟你舅舅是什么关系?」叶旎绷不住,终于笑了出来,「为什么不直接问?憋成这样,怂得不像你了。」 「谁说我想问了。」林汀越还在嘴硬,手却很诚实的抓着她不放。 「那是我想告诉你,可以吧?」叶旎好声哄。 等到叶旎把两人十年前共事的事悉数告诉林汀越。 这下,换他尴尬了。 当年舅舅突然跑回夏威夷当闲云野鹤,倒是听姥姥说过他一些事,只是没想到叶旎居然是这件事的核心。 此刻,他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几小时前他还在猜测,叶旎会不会是舅舅的前女友。 两人或许有一段情,但看这两天叶旎的反应,她更像是余情未了的那个。 那天他把和叶旎的合照发到家里的聊天群,没两天舅舅就从锡亚高回来了。 说不定他也没放得下。 他突然心里就没了底,并不是介意她和舅舅的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只要叶旎不介意,那他就不介意。 但他担心叶旎那副余情未了的样子,万一旧情復燃... 毕竟他只是她刚认识的新男友。 这还是他头一次对自己没信心。 从昨天到今天,他看着他俩待一起,叶旎不自觉的就忽略了自己,好不容易有时间单独相处,聊的还是舅舅。 舅舅一出现,更是直接打发他走。 刚才吃饭,他们聊着那些自己参与不进去,只属于他俩的过去,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 而这个让他心悬不安的始作俑者,此刻却笑得颇为得意,仿佛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在这等着他。 他垂眸盯着倚在浴室门框的叶旎,眸色渐深。 「你很得意是么?」他往前逼近一步。 「有吗?」 叶旎闻到他身上凉凉的薄荷沐浴露气息,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没有么?」他低头靠近。 两人近在咫尺的唿吸交缠着彼此,叶旎抬起下巴,笑得轻佻,「干嘛?又想亲我?」 她才不怕他,趁他靠近,手得寸进尺的再次抚上他的身体,指腹贪婪的在肌理上摩挲。 「不是洗的冷水澡吗?身上怎么这么烫?」叶旎乐此不彼,调戏似的轻捏了把他窄劲的侧腰,「肌肉都肿起来了,你在里面做伏地挺身?」 「光摸这里有什么意思?」林汀越低笑,一把搂住她的腰,欺身将她抵在墙面,「不想试试别的地方?」 叶旎一怔,人还没反应过来,林汀越拦腰将她抱进浴室,反手锁上了门。 第五十章 这一晚,叶旎像孤身沉沦在海里的浮萍,被大海拥入怀抱,承受着吞没的力量和震撼的欢愉。 海水被爱意尽数焚烧,变得湿黏而滚烫,涨潮后的海浪拍岸撞击礁石,翻腾着战慄不止。 她挣扎,缠绵,负隅抵抗,却又在被取悦后,甘愿沉溺。 林汀越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着她,让她几尽窒息。 一直到晨光划破天际,才软得化作一汪春水,在淋漓的潮声中,渡向迷濛的远方。 醒来时,阳台的窗户大大的开着,纱帘被海风撩起,林汀越穿着一条白色长裤,站在阳台上,背对着她,玩着平衡板。 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她艰难的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水杯。 不知道睡了多久,一直在做梦,梦里她浑身都在摇晃颤抖着,快被摇散架。 她一口气将整杯水灌入喉咙,长长的吁了口气,放下杯子再次躺回被窝闭眼欲睡。 「醒了?」 林汀越从阳台回到屋内,叶旎感觉身边的床沿微微一沉。 他摸了摸她的头,拨开额前的凌乱碎发,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 还是那副极具耐心的温柔语气,要不是昨晚经歷过他的兇残,叶旎觉得自己真是被他这幅纯良的表象矇骗了。 她眼睛眯开一条缝,瞄着他裸着的上半身,逆着晨光,他俊朗的眉眼和精壮的身材任何时候都赏心悦目。 可想到昨晚这具躯体施加在她身上的一切,色字头上一把刀,她算是领教了。 「哼。」 她把脸埋进被子,阻止自己再次迷失在色相里,身体疲乏得连翻身都嫌累。 林汀越瞧着她素净柔弱的脸,一时心动,伸手进被子摸索着,抚上了她滑腻的腿根。 叶旎立刻扭腰躲过他的手,掀被子瞪眼警告。 「弄疼了?」林汀越无声一笑,顺势揭开被子躺进来,想把她搂进怀里,「抱抱。」 他把胳膊从她的颈窝伸过去,一手搂住她的腰,叶旎背对着他,较劲着就不翻身。 他等了几秒也没见她有动静,探头瞧过来,温热鼻息喷薄在她耳侧,嘴唇一开一合的轻轻磨蹭着她的耳廓,低声调情,「再不过来,我就自己动手了。」 他大手向上,粗粝的手掌在她身前轻揉慢捏,嘴上还不忘调戏,「好软。」 叶旎被他弄得心痒难耐,回头瞥他,眼看着这人开始没轻没重,她立刻翻过身,把脸埋进他的怀里,抱胸抵抗。
第95页 林汀越如愿得逞后,忍不住笑起来,胸腔震颤着叶旎的脸。 「你很得意是吗?」她咬牙切齿,声音因为埋在他胸口,听起来闷闷的。 「有么?」林汀越学着她的语气,故意拖着尾音。 叶旎在被窝里一脚踢上他的小腿。 「有有有。」林汀越笑着赶紧再把她搂紧点,双腿夹住她的腿,避免她再搞偷袭。 「不闹你了,」他低头在她额角亲了下,「抱会儿,我下午要归队了。」 一直到手机铃声重复响了好几遍,才把两人吵醒。 是林汀越的手机,还在浴室。 他不情愿的松开叶旎,迷迷煳煳的下床去拿手机,结果看见屏幕上的名字时,无语的闭了闭眼。 「怎么了舅舅?」 接起电话,就听到林霁的声音像从两个方向传来,一个是手机听筒里,一个是门外走廊,「叶旎跟你在一起吗?她门敲了半天都没人开。」 林汀越无奈的瞥了眼房门。 「她现在在跟她男朋友谈恋爱,你要有事找她,等她男朋友走了再来。」他直截了当的把话挑明,莫名带着某种胜利姿态,还不忘宣誓主权,「别老霸占我女朋友的时间,当电灯泡要折寿的。」 「什么毛病?」林霁听得莫名奇妙,「你让她接电话。」 「她说她要陪男朋友,没空。」林汀越懒洋洋的舒了口气,「让我代她向你转达,不好意思哦小霁哥~」 叶旎好笑的在一旁听着他忽悠,这人是在报仇? 快到午饭时间,叶旎昨天跟林霁约好了今天去那家私房菜,算做是她回北京前的践行,本来想着等林汀越归队后,晚上再去,结果林汀越说自己也好久没吃过,非要嚷着中午就去。 在楼下等叶旎的间隙,他把摩托车开出来,并排停在林霁的皮卡车旁。 「就三个人,开一辆车够了。」林霁不明白他这多此一举的行为。 林汀越心情悠扬,吹着口哨哼着歌把头盔带好,还不忘对着后视镜臭美照镜子。 末了,满脸荡漾的沖他眨眨眼,「小孩儿的事情,大人别掺和。」 话虽这样说,一顿饭下来,林汀越还算安静,任凭叶旎和林霁谈天说地,也不多话,只是没皮没脸的紧贴着她坐,跟长在了一起似的。 年轻男女有了肌肤之亲,彼此间流动的亲密难以言喻。 昨夜一整晚的疯浪,叶旎几度体力不支,他抱着她从浴室到客厅,再到床上,从求饶到威胁,再到撒娇反抗。 折腾到后面,她都没了声音。 这会儿看着她瘦削的身影,怎么瞧都觉着单薄得心疼。 叶旎关注点都在林霁这里,她昨天问林霁的问题,他只说考虑考虑。 她也不催他,只是详细的给他介绍新品牌线的初步理念和定位,交流想法,「计划是要加入更多种类的产品,开发这条产品线的目的就是为了拓宽市场...」 林汀越不停给她夹菜,餐盘被塞得满满当当,堆出一座小山来,生怕她错过哪道美味。 「男装是在计划之内,毕竟这部分市场很…」 服务员盛上一盆汤,林汀越自觉拿起她的碗添汤。 「但是我们之前的设计师并没有涉猎男装的经验,也没有和相关工厂合作过,所以...」 见她碗里有挑拣不吃的菜,又自觉的捡回来自己吃。 叶旎极其自然的接受着他的照顾,林霁却被这殷勤得过分的行为弄得几度分神,最后实在看不下去,出言制止,「你消停会儿,她盘子都装不下了。」 林汀越闻言便放下了筷子,伸手去帮叶旎揉后腰。 ......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看得林霁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站在他的角度,这种感受太过于诡异。 好像自己悉心种出的白菜被猪拱了,结果回头发现,那头猪也是自己养的。 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一下肥水没流外人田,但眼下看来,他确实笑不出来,因为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都嫌自己碍眼多余。 好在来日方长,谈事情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他匆匆吃了几口,就催促那两人赶紧吃完回去。 等到再次回到房间,林汀越从衣柜里拿出几件换洗衣服,塞进运动包,准备带回队里。 昨晚折腾过的地方,一片狼藉,混乱到没眼看,趁他收拾行李,叶旎赶紧把该收的收,该换的换。 回北京的航班是在明天下午,林汀越那时已经归队。 眼看分别就在眼前,林汀越心里千头万绪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东西都没收拾完就忍不住粘了过来。 两人窝在沙发里,电视叽叽喳喳的播放着节目,却无心看。 他把叶旎紧紧圈在怀里,鼻尖反覆轻蹭着她的长髮,贪婪地闻着她的发香和肌肤气息。 感知到他的眷恋,叶旎却相顾无言,她不想搞得那么矫情,不想像最后的离别一样伤感。 现在通讯那么发达,随时都能联繫上。 可情绪又止不住的低落,她背靠着他,安静的感受着此刻他身上熨烫的体温。 只是林汀越似乎比她想像中更恋恋不捨。 「你怎么跟狗一样,一直在蹭我脖子。」她无奈的往一边倒,耸耸被他气息撩得发痒的肩窝,试图活跃气氛。 「我就是狗,」林汀越脑袋跟着追过来,两人一起顺势倒下,「我不管,你睡了我,你得对我负责。」
第96页 叶旎漫不经心的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反正都睡过了,还负什么责。」 林汀越脸色变了变,把叶旎脑袋掰过来,正色盯着她看。 「看什么?」叶旎面不改色,「要不,微信给你转两百?」 「两百?!」林汀越勐的坐起身,难以置信的瞪着她,「我的服务就值两百?!」 「二百五,不能更多了。」叶旎顺手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微信就要给他发红包,「五十是给你的熬夜补偿,不算服务费。」 林汀越二话不说,扑过来夺走手机就开始上下其手。 「干嘛?!」叶旎惊得左躲右闪,「君子动口不动手!」 「可以,没问题。」 他兴沖沖的俯身堵她的嘴,抓着叶旎的手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摸。 叶旎在他身下挣扎躲闪着不停讨饶,林汀越动作不停,舌尖吮咬捣舔弄得她喘不过气,叶旎急得又啃又挠,两人笑着闹着就从沙发上滚了下去。 午后的阳光穿过门框,照射进屋内,在地板上洒下一片耀眼的金黄。 两人躲在沙发下的阴影里,林汀越近距离瞧着身下的叶旎,脸颊粉扑扑的,一双含笑嫣然的眼睛里有他的身影。 唿吸相闻的亲近,他心里忽的就软得一塌煳涂,松了手上的力道。 他本来也没真想干点什么,毕竟担心她身体吃不消。 只是离别临近,气氛难免勉强。 叶旎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他便忍不住低下头蹭蹭她的鼻尖,「回去有事没事都给我发消息,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空下来了就查岗,开视频弹语音都行。」 他敛了笑意,想着他不在她身边的日子,不免又有些担心。 叶旎抓着他的手指,若有所思的玩弄着,小声嘀咕,「那多招人烦。」 「不烦,」林汀越捉住她的手指,低头亲了下,「有事别自己憋着,开心不开心都告诉我,我都想听。」 「真的?什么都想听?」 「嗯。」 叶旎双手慢慢攀上他的脖子,若有似无的抚摸他的后脖颈,「其实...也不止两百。」 林汀越一怔,笑意从眼底溢出,「那值多少?」 「这得看你怎么证明。」 叶旎白皙的大腿慢慢在他腿间磨蹭,林汀越脸上的笑容逐渐暧昧,「你想我怎么证明?」 他手不老实的伸进了她的衣服,在她身上四处点火,身下蠢蠢欲动。 叶旎手顺着脖颈抚摸到他胸口,食指在他厚实的胸肌上划圈,「我微信里还有两千…」 话音未落,林汀越立刻直起身,一把脱掉自己身上的背心,兴奋的捉住她的脚踝往身前一拽。 「你完了。」 一直磨蹭到不能再耽误了,林汀越才不情不愿的在叶旎的催促下下了楼。 他骑着摩托车,单脚撑地,拉着叶旎罗里吧嗦的叮嘱这叮嘱那,让一旁瞧着的戴戴都看不下去。 「哎哟我的天,是一分钟都离不了?又不是见不着了,有必要这样么?」 「你不懂。」 林汀越懒得理他,和叶旎在一起时间过一秒少一秒,他不能浪费给戴戴。 「走吧,别耽误了时间。」叶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到了和我说一声。」 林汀越拿起头盔,犹豫了一秒,又放下,嘟嘴凑过来,「再亲一个。」 叶旎倏尔一笑,捧住他的脸,轻轻在他嘴巴上啄了下。 「就没了?」林汀越还没来得及闭眼,叶旎就已经站回了身。 「公共场合注意影响。」 他悻悻的戴上头盔,发动了摩托,抬手捏了下她的脸,「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好。」 「记得想我。」 「嗯。」 「我现在值多少?」 「赶紧走!」 叶旎受不了的推了把他的背,脸颊发热又忍不住弯起嘴角。 林汀越心满意足的沖她嘟了嘟嘴,发动摩托车扬长而去。 发动机的轰鸣长长久久的留在狭窄的街道。 叶旎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未散,她忽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这个声音。 漆黑的暗巷,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逐渐逼近。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个让她惊慌失措的引擎声,日后会成为她在迷茫暗夜里,最渴望的归处。 他骑着摩托车,在她身后,为她照亮前路。 漫长的盛夏,因为他,一切阴霾晦涩都被照亮了。 第五十一章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旬,北京气温断崖式骤降。 从海岛回来后,叶旎就陷入了连轴转的陀螺模式,走了那么久,扎堆的事情还在等着她一件件去处理。 每天开不完的会,翻不完的文件,接不完的工作电话,忙到深夜。 搬到新家没住两天,就开始在公司打地铺,一住就是好几周。 周末就奔走在各大机场和高速公路上,联繫了多家原材料供应商和制造商实地考察,为即将准备开发的新品牌线,洽谈合作。 一周七天满满当当,忙得晕头转向,常常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之前合作的供应商又不嫌乱的再添么蛾子。 从 ailes cassées 成立就一直保持合作的原料供应商家,这次趁双方签署的合作协议即将临期,主动提出终止协议,打了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97页 这天一早,叶旎搭最早的一班航班,去往事先联繫的新工厂所在地,为了节省成本,这次同行的只有公司产品部的负责人小夏。 说起来,至诚算是业内小有名气的资深供应商,有多年的生产经验,和多加制造商关系良好,供应的材料保质保量保时效,大多数时候都是业内品牌公司上赶着求合作。 当年创业之初,各方面条件不够成熟,错失了合作机会,这次如果能顺利谈成合作,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下午四点,负责接待的郑经理早早的站在工厂门口迎接,在他的安排下,叶旎和小夏直入正题进到产品的生产车间。 车间的工人对来参观考察的合作商见怪不怪,一开始也没人注意到叶旎和小夏。后来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来了个名人,」慢慢的就开始交头接耳,对着叶旎两人指指点点的谈论起来。 叶旎知道他们谈论的是什么,也不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常河和她的新闻热闹还没彻底过去,徐瑶那头的爆料隔三差五的就出来闹腾一下,短时间内也翻不了片。 这次回来,没少被明里暗里的评头论足。 本不想搭理那些人,可中途趁郑经理去给她俩拿样板资料,不知从哪里跑来一位大姐,拿着手机冲上来说:「美女,你是明星吗?我可以和你合照吗?」 被叶旎婉言谢绝后,大姐也不管她同不同意,不由分说的举起手机就跟她自拍,狂摁拍照键。 「请你不要拍。」叶旎本能的抬手遮挡自己的脸,连连往旁边闪躲。 大姐就像听不见似的,任她怎么躲闪,像一块牛皮糖一样粘着她,就是甩不掉。 拍照不够,还切换成录像,边录边嚷嚷,「来明星了,快来看。」 小夏眼看叶旎躲不过,心急的冲上去一把夺过大姐的手机,「你们拍人是不是应该先经过别人同意?」 「哟,摆这么大的谱。」大姐上下打量着叶旎和小夏,眼神转变为不屑,「多大个明星啊?这么了不起?不就是那谁的破鞋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小夏听到这种刺耳的形容词,气得要跟她理论,「嘴巴放干净点!」 叶旎上前拦住,拉着她快步走出生产车间。 「叶总,咱不能一直放任这些人蹬鼻子上脸!」 小夏气得要跺脚,她是公司的老员工,这么多年,叶旎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从公司惹上官司,到之后叶旎的新闻出来,她更是比谁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时她和其他几个留下来的同事,每天中午没事就上网发博澄清,但她们能力太过微小,在强大的公关和营销炒作面前,发出的消息瞬间石沉大海,激不起半点水花。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也不会少块肉。」 叶旎表现得淡然,对被人指摘这事已经免疫无感,经歷了之前那些,眼下最多也只能算小打小闹。 那员工本身无足轻重,她的看法不会对他们的合作造成任何决定性影响。 她只在意能做决策那个人的态度。 「就算管不住别人的嘴,再这么下去,我担心那些工厂会一直拿...」她担忧的看了叶旎一眼,担心自己说错话刺痛她,「这些...说事,又藉机坐地起价。」 这次之所以痛快的接受以前合作的工厂提出的终止合作,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当时一直负责和他们对接的负责人给公司去了电话,明知公司被栽赃抄袭,又扯上官司,积压的货物就在他们仓库,可他们非但没有顾虑多年合作交情,表面假借合作临期,商讨是否继续合作为由,暗示要求提价。 背后意思无非就是,你公司现在内部混乱,资金紧张, 含沙射影老闆被负面新闻缠身,担心与你公司合作,如若之后经营不善倒闭,我们厂家亏损部分无力承担。 但看在多年合作都很融洽的情分上,只要求涨一点价格,给未来的合作增加一点保障。 话虽这样说,价格却涨得相当离谱。 被拒绝后,对方当即翻脸,主动提出了终止合作。 而同样的理由,前几次考察其他厂家时,也听过几次,或许是听到了这边终止合作风声,更有甚者趁机起价,报价涨了不说,还变相要求提高定金比例。 「如果只是纯粹的报价高,那还有商谈的余地。」叶旎若有所思的回想着刚才车间生产线上的那些产品。 「那之前厂家,为什么要跟他们终止合作?」小夏不解。 叶旎无声一笑,「你刚刚不是说了吗?不能放任他们蹬鼻子上脸。」 郑经理拿着布料样板册回来,路过生产车间,听到里面的员工在谈论,又见叶旎和小夏在车间门外站着,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他连忙快步走到两人面前,一边打着圆场,一边将两人引去自己的办公室。 办公室在车间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装修朴素,面积不大,墙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锦旗,署名都是以往的合作方。 叶旎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大概,坐到沙发前,安静的听着郑经理介绍他们之前生产的成品和布料。 「叶总,虽然之前没机会跟贵公司合作,但你们的产品其实我们也有做过了解,」郑经理从一本样板册里翻到一页,「这个应该是你们去年秋季推出的「云之梦」那款产品的面料,你看看。」
第98页 叶旎稍感意外,见了这么多家厂商,这还是头一次听对方说研究过自家的产品。 「其实我们有买过你们的产品回来研究,从设计版型来说肯定是没得挑,非常完美。」郑经理笑呵呵的把另一本样板册翻开,找到一块布料递给叶旎,「但我们自己的版师私下有探讨过,贵公司选择的这块面料,从成本上来说,还可以有其他选择,比如您手里拿着的这块,从材质到纺织工艺,相差无几,但成本上却比贵公司之前选择的那款要节省四分之一。」 叶旎手指轻轻捻着那块薄纱面料,单从肌肤触感上来说,确实难辨差别。 「当然,这也就是我们版师私下探讨一下业务,并没有别的意思。」郑经理收起样本册,放到一旁的桌上,「跟你说这些其实是想表达,我们是非常期待能跟贵公司达成合作的。」 他从一旁的文件夹里,拿出了一小沓资料,是他们公司之前给叶旎公司提供的报价单,「我们老闆听到叶总这次亲自来考察,特意交代了一定要拿出诚意来和叶总沟通。」 郑经理大致的介绍了一下至诚的优势,绕了一圈,说出了他们对此次合作中某些不确定因素的担忧。但也无非是确认资金款项能否如期到帐,定金尾款支付占比多少,顺带聊了一下之后的产品销路方向,是否存在压货风险。 丝毫没有提及对公司经营情况的担忧和叶旎个人新闻,报价也在市场价的区间内,并表示如果之后订单增加,会有相应优惠。 边界明确,在商言商。 这让叶旎和小夏对至诚的好感大幅提升。 叶旎当然明白,至诚这样的大厂家,对业内的新闻一定是第一时间就知晓的,既然对方有心促成这次合作,她也应该拿出诚意。 「能跟至诚这样的厂家合作,荣幸之至,您是敞亮人,那我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叶旎接过小夏递来的资料,上面是公司产品今年每月平台的销量分析报告,她指着一组数据,「之前因为被告抄袭打官司的事情,那批货物积压,给我们公司的资金造成了压力,不过后来因为我个人的新闻,反倒让我们其他产品销量大幅拉升,创了近几年新高,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小夏没有料到叶旎会主动提及,之前和其他工厂谈判,都是尽量把重点放在她们公司的品牌销量优势,迴避谈论近期的困境,明显一副不愿多解释的态度。 她意外的盯着叶旎看了半刻,又谨慎的看向郑经理。 郑经理没料到叶旎会这么坦诚的把他没有问出的担忧用最直接的方式抛出来,让他出其不意,他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镜,眼角闪过一丝笑意,兴趣明显。 「当然,我们的官司已经上诉,上报的相关资料对我们有利,我相信法院会给予公正的判决。」叶旎莞尔,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郑经理的神情和肢体动作,「品牌的註册会员每月增长稳定,客户对产品口碑评价都很不错,很多社交媒体平台的博主也免费为我们的产品做了推荐,按这个情况看,翻了年,估计还得加大产量才行,不然预售时间太长容易流失客户。」 叶旎又把之前和徐瑶公司入资往来的文书资料拿出来,刻意翻到有徐瑶籤名那一页,递给郑经理,「您大可以放心,我们公司目前的资金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能合作,只要至诚按时出货,那所有款项一定按时到帐,不会拖欠半分。」 郑经理接过资料,目光落到了甲方「徐瑶」的签名上,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秒,抬眼对上叶旎的目光。 「徐瑶是我公司的股东,这些您都可以查得到,要真像网上传的那样,她还会继续跟我合作吗?娱乐圈的事情真真假假,看个热闹而已,何必当真。」 叶旎说得气定神闲,仿佛对这背后的门道尽在掌握。 郑经理思索了片刻,蓦然畅快大笑,「早就听闻贵公司做事敞亮,叶总年纪轻轻,今天倒是让我老郑刮目相看。」 两人相谈甚欢,藉此机会,叶旎故意透露了公司新品牌已在筹备产品线的风声,试探郑经理口风,见对方明显感兴趣,叶旎顺水推舟,一来二去,成功再将此次合作的报价在原基础上又砍下近两成的优惠。 出了工厂,已经天黑,回酒店的路上,小夏还兴奋着,一脑子的疑问望着叶旎,几度张口,却又担心措辞敏感,憋得抓耳挠腮。 叶旎在一旁看着,终于是没忍住,笑了出来,「想问什么直接问。」 「叶总,为什么是至诚呀?」 她问的是,为什么那么多厂家,只有对至诚主动提及那些,明明之前都避而不谈的。 「因为只有他们没有蹬鼻子上脸欺负人。」叶旎悠哉的调整了座椅靠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加上至诚本身实力就在那里摆着,和他们合作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小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总觉得光这两个理由并不算充足,一定还有别的原因,但看着叶旎已经在闭目养神,也就识相的闭了嘴,没再继续打扰她。 车内昏暗,路灯的光透过车窗,一道一道的从叶旎脸上滑过,忽明忽暗,衬出她脸庞的疲累。 某一刻,闭着眼的叶旎几不可闻的冷哼了声,带着某种嘲讽的意味。 到达酒店门口,小夏说约了本地的朋友吃饭,叶旎拖着疲惫的身体,自己先上楼回了房间。
第99页 一进屋就直奔软绵绵的被窝,倒进去累得不想动弹。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天花板上的消防感应器,看着红灯一闪一灭,脑子里回想着今天的工作。 厂家合作,目的无非是盈利,至于其他的条件,都是为了盈利有保障,徐瑶的经纪人至少有一句话说得很在理,没人会真的在意你摊上什么事。 大家都只在意自己,只要你能保证他们的利益。 那天和林霁的那场拳击也唤醒了她,既然迴避不能解决问题,那就主动破局去迎接新局面。 至于小夏问她的问题,她隐瞒了一个理由——至诚和原来合作的厂家是直系竞争关系,不止原来合作的厂家,之前考察过的好几家都是。 至诚资歷深厚,在业内屹立不倒,一直是多家后起之秀无可奈何的眼中钉,市场就这么大,这些年发展起来的新秀厂家,明里暗里一起联手,设法给至诚使过不少绊子。 眼下,她选择至诚,私心就是存了心要膈应他们。 而至诚这样的大厂家,能在行业内耕耘至今,除了过硬的立足之本,态度谦逊有度懂分寸也是软实力。 叶旎琢磨最近经歷的事情,感慨着又学到了一点,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她发散的思绪。 第五十二章 叶旎歪着身子,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摁了接听,林汀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回酒店了?」 他还在上楼梯,叶旎看着背景里的楼道,他凉拖鞋后跟啪啦的打在水泥地板上,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很累吧?」 两人异地这么久,林汀越已经练就了从听她声音就能判断出她今天的忙碌程度,「是不是又没吃饭?」 「不饿。」 叶旎有些疲惫,还是早上吃的飞机餐,忙起来的时候还不觉着,一回房间瘫倒下来,才察觉连说话都提不起气,人早就饿过了。 门铃声如期响起,她有气无力的望着天花板哀嚎,「我不想起来...」 「乖,坚持一下,起来把饭吃了。」林汀越还在那头好声劝哄。 叶旎不情不愿的从床上滑下来,耷拉着脑袋开门,从客房服务手里接过今天的晚饭。 「今天又买的什么?」 她拎着袋子走到书桌旁,把大衣脱下丢到椅背,拆开袋子,里面五个餐盒堆叠得高高的。 她唉声嘆气的把餐盒拿出了,三菜一汤,荤素搭配,看起来卖相极佳。 「你每次点那么多菜,我都吃不完,好浪费。」 她起身去床上把手机拿过来,放到桌上,用纸巾盒做支撑,调整好角度。 「你看看这个鸡肉,」叶旎夹起一块肉,递到屏幕面前,「这么油,我一个模特吃这个像话吗?」 「工作这么累,还不多吃点,你那个身板熬不住累垮了怎么办。」 林汀越进到房间,躺到沙发上,手臂枕着脑袋,无奈的瞧着屏幕里的叶旎,「这么多菜,顿顿守着你吃完,也没见你长胖点,你对得起死去的鸡鸭鹅鱼么?」 叶旎垂丧着脸,咬着筷子,迟迟不开动。 「怎么了?不好吃?」 林汀越见状,人也凑近镜头,搞得好像真的是要凑过来安慰他一样。 叶旎看着屏幕里看得见摸不着的脸,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这段时间,她忙得日夜颠倒,常常到了半夜才有空给他开个视频,他每次都是预估着时间,给她买饭送到各个城市的酒店,一边守着她吃饭,顺便聊几句。 常常吃着吃着,她就困得睡着了。 好几次早上突然惊醒,看到还没挂断的视频通话时间,显示三百多分钟,以为他是睡着了忘了挂,结果试探着轻喊他一声,没两秒就能听到他惺忪沙哑的应答。 「最近一直陪着我熬夜,辛苦你了。」她撇嘴,越想越内疚,「都没时间好好陪陪你。」 「是啊,我好辛苦噢。」林汀越故意顺着她的话,拖长了音调,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把他毛茸茸的脑袋伸到镜头前来,「你快摸摸我。」 叶旎抬手,作势摸了摸他脑袋,他没有动。 「摸完了。」她说。 林汀越不满意的学着叶旎撇嘴,「再摸两下。」 叶旎只得再次伸手过去,反覆摸着他的脑袋,摸了好几秒,他满足的歪着头沖她笑,看起来乖巧得不得了。 「是谁以前说,男人不能喊累的?现在怎么变娇气了?」她忍不住笑。 「娇气是因为有人心疼我了。」林汀越自有一套理论,「以前没人管,当然要坚强,现在有人心疼了,我必须天天喊,抓住机会就喊,有事没事就喊,这样你才会多多心疼我。」 叶旎隔着屏幕,戳了戳他的脑门,他笑眼弯弯。 「我今天去见了一个厂家,学到了不少,如果之后顺利,应该会跟他们敲定合作。」 她和他分享着最近考察工厂的一些见闻,说着那些欺负人的老闆,再对比今天,顺带也反思了一下自己。 今天和志诚的合作存了私心,虽算不上什么大动静,但也让她心里舒坦。 林汀越听着,眼角笑意明显,「对嘛,被欺负就得回击,不然净当软柿子给人捏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欺负我?」他话锋一转,「我在你眼里也算软柿子?」
第100页 叶旎不以为意的哼哼,「你还软柿子?你哪里软了。 」 林汀越咧嘴一笑,「也对,我特别硬。」 他特意加重了「硬」字,那晚浴室里的画面就突然袭击了叶旎的脑海。 「下流。」她白了一眼,拿着筷子在餐盒里挑挑拣拣。 「五十七天没下流了。」林汀越唉声感嘆了一句,「都快忘了下流是什么感觉了。」 叶旎迅速把手里的纸巾捏成团,朝屏幕砸去,正好砸中他的脸。 林汀越还真作势偏头躲了躲,嬉皮笑脸的涎着脸,沖她吐舌头。 「狗男人。」她笑。 林汀越这人,说他幼稚吧,他还真挺靠谱的。说他莽撞吧,他做事分寸又总能把握得恰到好处。 阳光直接,细心体贴,各种看似矛盾的特质汇集到他一个人身上都变得合情合理。 只有这一点,很纯粹,且毫不掩饰。 「说真的,你都走了五十六天了,就没说过一句想我。」他略有不满的抱怨,「我一天想你八百遍。」 「八百遍,那你训练岂不是一直在开小差。」她咬着嘴里的筷子,避重就轻的转移重点,偏不正面答他。 林汀越无奈,「你哪天回北京?」 「还有两天,这边如果谈下来顺利的话,就早点回去准备合同。」 「好。」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怎么了?」叶旎不明所以的瞧着他。 「想你了呗。」林汀越咂嘴,接上刚才的话题,「看来我还要继续努力啊,」他又换上了那副笑嘻嘻的德行,眼睛左瞟右瞧的不知道在找什么,「走这么久,连想我一下都没有。」 「那你加油呗。」叶旎并没意识到到他在说什么,低头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喝。 「好勒!」林汀越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快步的不知在往哪里走,镜头画面一度摇晃到卡屏。 终于,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背景。 他清了清嗓子,把叶旎的注意力从饭菜里吸引过来,「看看这熟悉的场景,怎么样?有没有想起点...」他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扬眉脑袋一歪,「美好的回忆?」 叶旎看着屏幕里的背景,是他的浴室,对上他那副极具暗示的眼神,那晚的种种画面不自觉的就浮上她的脑海。 她脑内警铃大作,半眯着眼,警告他,「林汀越,我劝你善良。」 「不是你让我加油的么?」林汀越倏尔一笑,一口大白牙亮晃晃的出现在屏幕里,「不是你不想我,一定是我不够努力,你才不愿意说想我,所以我得加倍努力。」 下一秒,他后退了两步,露出完整的上半身。 「哎哟,好热,得洗个澡。」边说着,抬手抓住后衣领,往上一扯,宽肩厚胸和紧实的一排排腹肌乍然涌入叶旎的视线。 碗里的饭菜顿时不香了。 叶旎放下筷子,缓慢的往后靠入椅背,绷紧脸瞪他。 林汀越见状来劲了,做作的对着镜子唉声嘆气,「裤子也要脱,哎哟,洗个澡好麻烦。」 叶旎眼看他脱光衣服,走到花洒下,打开水龙头,如瀑般的水雾在狭窄的空间里瀰漫,水流顺着他的后背肌理流到股沟。 那晚一直在被他折腾,她都没有机会细看,这会儿隔着屏幕,发现他窄劲的后腰处居然有两个腰窝。 他挤了洗髮水在头上打出泡沫,爽利的揉抓了几下,后脑勺的白色泡沫被水流沖刷,顺着脖颈往后滑下,氤氲的灯光下,那片泡沫所过之处,小麦色的肌肤透着湿润亮滑的划痕。 叶旎不动声色的拿起桌旁的水杯,不管里面的水早已凉透,一口气灌下肚。 「喝水干什么?」林汀越沖洗着头上的泡沫,还不忘瞧着叶旎这边的动静,「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北京话有进步,」叶旎趁机想转移一下注意力,清了清嗓子,「儿化音没用错。」 「是么?我还会别的。」 林汀越给自己身上打上沐浴露,隔着屏幕,叶旎完全可以想像出浴室里的气息,薄荷沐浴露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体味。 「宝贝儿,想我了没?」他慢条斯理的回过身,正对着叶旎,白色的泡沫被兜头的水流清洗而下,露出了沟壑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顺手擦了擦头髮,溅起的水珠四下横飞,「等咱洗好了就来伺候您。」 这两句说得极其标准,捲舌儿化音都发对了位置。 叶旎咬唇忍了好几秒,最终勐地仰起头,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咱」」的意思是,我们。」她收回仰着的脑袋,竭力转移注意力,一本正经的给他科普用词,「比如这里有我和你,叫咱俩。」 「懂了,」林汀越抬手把湿发往后捋,「宝贝儿,来,咱俩一起洗。」 ...... 叶旎盯着天花板,深吸一口气,忙了这么多天都没觉着累,眼下忽然觉着憋屈得快上火。 林汀越乘胜追击,「洗不洗?宝贝儿?」 不同于海岛,内陆大部分地方早已入冬,酒店的洗澡水温度很高,打开花洒没多久,浴室里水雾混合着热气瀰漫升腾。 叶旎站在花洒下,闭着眼,慢慢揉搓着自己的身体,水柱喷洒在她雪白的躯体,白色的水雾掩映,如梦似幻,不像真实的光景。
第101页 热气蒸红了她的脸,她仰头捋顺湿透的长髮,睁眼,看向屏幕里面的林汀越,深黑的眼眸湿润清亮。 林汀越嘴里塞着牙刷,满嘴白泡沫,人凑近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看傻了?」她轻声一笑。 「没,」林汀越突然咳嗽了两声,又握上牙刷继续刷牙,含煳说:「我...刚才卡住了。」 「哪儿卡住了?」叶旎意有所指的抿嘴笑。 林汀越手一顿,垂着的眼皮突然掀起,眼神危险的盯着屏幕里的女人。 叶旎轻笑着关掉花洒,挑衅的抬了抬右眉,扯下旁边的浴巾裹在身前,「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汀越盯着屏幕里的女人,酥胸半露,肤若凝脂的对着镜子抹着白色的身体乳。 「看得到,吃不到的感觉,」叶旎挤出一抹细滑的乳液,两手顺着脖颈到胸口轻揉推开,「怎么样?」 林汀越右眼微眯,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胸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咱俩谁勾引谁?」 「你说呢?」叶旎明知故问,「谁心痒了自己知道。」 还真是仗着隔得远收拾不了她,林汀越被她这肆无忌惮的嚣张刺激到,他舌头无意识的顶了顶腮,「叶旎,你到时候可别又求我轻点。」 第五十三章 回北京的第二天,叶旎马不停蹄的开了一上午的会,敲定了与至诚的合作。 回到办公室,办公桌上如约出现了牛皮纸袋——林汀越给她安排的午餐。 还没来得及打开瞧,微信先来了。 热辣甜心:午安宝贝~记得趁热吃午饭,顺便想我。 下面附送一张他的自拍,背景是训练基地的体能室,他穿着热粉色运动短裤,裸着上半身,肌肉充血肿胀,小臂上的青筋暴起,头髮微湿,应该是才结束训练。 叶旎往上翻聊天记录。 早上早餐送到公司时,这人也给她发了一张照片,是刚醒躺在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只露出宽厚的肩膀和胸膛,前额头髮毛喇喇的立飞着,睡眼惺忪,鬍子拉碴的有种粗犷的男人味。 热辣甜心:早安宝贝~先吃早餐再工作,顺便想我。 叶旎嘴角轻抿,快速回復道:晚上是不是就不穿裤子了? 热辣甜心:你要是有这个需求,我可以满足。 后面还跟了个猫咪单眼 wink 的表情包。 「热辣甜心?」 魏子怡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吓得叶旎一哆嗦,手机差点脱手摔出去。 她慌手慌脚的颠抛几下,抓稳手机,回头看到是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我刚才敲了好几下门,你就站在这里也不应我一声。」魏子怡冤枉的瞧着她那副贼兮兮的样子,回味那个备註名,「啧啧啧,这名字…」 叶旎窘得一屁股坐回椅子里,沉默的低头扒拉着桌上的包装袋,把午餐拿出来。 「一起吃?我一个人吃不完。」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套环保餐具,递一份给魏子怡。 「你对象可以啊。」魏子怡午饭正好没着落,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到叶旎对面,「天天都这么丰盛,挺会疼人。」 「再这么吃下去,我模特生涯要被他彻底断送了。」叶旎嘆气摇了摇头,「以前还走秀的时候,不是吃草就是喝果汁,半年都难得闻到一回油味儿,现在每天跟报仇似的。」 「知足吧,隔山隔海的每天这么照顾你,比那些光说不做的嘴炮男强多了,上哪儿找这么好的对象。」 「这倒也是,」叶旎把最大的几块肉夹到她碗里,「他确实很好。」 「哎哟,」魏子怡受不了她那副恋爱的酸臭德行,咂嘴揶揄她,「看来这热辣甜心确实有一套啊,你都会主动秀恩爱了。」 下午,叶旎去了趟工商局将新品牌的商标登记註册,回来的路上看微信,林汀越没有再发消息,最后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中午。 可能是在忙。 叶旎没有多想,回到办公室,准备趁今天结束得早,收拾行李回家住一天。 她把黑色的行李箱大大的敞开,丢在办公室的地上,收拾打包着她的行李。 东西没收拾完,楼下摄影棚的工作人员先来了电话。 这一季新品,因为风格定位,特意请来了风格更契合的新晋模特舒曼。 说起来,还是叶旎眼光毒辣,两个月前在一众模特图册里,一眼就挑中了才出道没多久的舒曼,签下这一季新品的拍摄合作。 而这位新人半个月前亮相时装周,凭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势头和张扬稳健的台风,迅速蹿红,时装周后纷沓而来的合作邀约更是应接不暇。 眼下水涨船高,面对之前签订的品牌合作,颇有微辞,又不好违约砸自己口碑。 于是经纪人这会儿正变着法子在摄影棚里作妖。 「你们这棚是准备把人闷死?这么小个地方还站这么多人。」经纪人不悦的坐在大灯后面,拿着一本图册勐扇风,「要不是我家舒曼敬业,坚持要来,现在找我们的品牌合作都排到明年去了,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拍摄,你们就这态度?」 舒曼嘴上没说,但全程除了拍摄以外,其它时间都冷着脸,一言不发的任由她的经纪人发难。 拍摄时,更是无视摄影师的要求,自诩知道怎么样的表现力才是最佳。
第102页 两人毫无默契,摄影师没了耐心,也不再和她沟通,摄影棚内气压骤低,工作人员看在眼里,敢怒却不敢言。 叶旎听闻,亲自去买了咖啡和下午茶,借犒劳工作人员之名,暂停拍摄。 「这鞋太磨脚了,我站一个小时,后脚跟都磨破皮了。」舒曼不满的坐到旁边的休息椅里和服装师抱怨,「没有好一点鞋吗?」 「就这做工,让我家舒曼怎么拍?」经纪人在一旁嫌弃的多嘴,「要拍摄也不准备点好牌子,这都什么…」 话音未落,见叶旎径直走过来,到嘴边的刻薄又咽了下去。 「叶总,这鞋…」服装师冤枉,这些是根据今天拍摄的选品做的搭配,很早之前就跟舒曼那边沟通好,款式和尺码是她自己定的,给了她充分的尊重。 叶旎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瞧着舒曼脚上那双明显偏小的细高跟,只是让造型师重新去选一双合舒曼脚尺码的鞋,自己留下,笑脸相迎的听着经纪人花式作妖。 当然,听来听去无非就是暗示排场不够,嫌弃品牌格调配不上舒曼现在的咖位。 叶旎也不多言,等服装师拿着新鞋回来,她接过鞋盒,单膝跪在舒曼的休息椅旁,帮她脱下鞋,用自己的腿给她垫脚。 「叶总,这不合适。」旁边的拍摄助理见状,脸色都变了,连忙过来要扶她起来。 「你去把我包里的液体创可贴拿来,舒曼脚磨破皮了。」 叶旎一边安排着助理,一边用手帮舒曼的伤口扇风散热。 「叶总,我自己来就行。」 许是没料到叶旎能放得下身段,舒曼明显有丝慌,好歹也是她模特圈的大前辈,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她抬眼给经纪人递眼色。 经纪人被叶旎这个举动架在那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愣怔了几秒,赶紧打圆场,「哎呀,叶总你这也…」 「没事,我也做过模特,知道一双合脚的鞋有多重要,」叶旎把新鞋从鞋盒里拿出来,给舒曼穿上,「试试看,如果还是磨脚,我再给你换一双。」 行尽于此,经纪人也没了再发难的由头,舒曼态度也明显有了转变,接下来的拍摄非常配合。 叶旎也不急,一直守到摄影棚收工,亲自送走了他们才上楼。 然而刚走出电梯,就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公司前台,正在和魏子怡交谈。 叶旎瞧着那个男人的身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太过日有所思,眼花认错了人。 「来了。」魏子怡沖她这边抬抬下巴。 那男人闻言转过来,视线对上的一霎,眼角眉梢都扬了上去。 叶旎迟钝了两秒,心瞬间上提到嗓子眼,「你怎么来了?!」 她极力克制住想要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快步走到他身旁,本能的双手并用抓住了他的右手。 几个下班的同事从旁边结伴路过,见叶总拉着个帅哥,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又欲盖弥彰的齐刷刷跟她道别。 叶旎表面镇静的颔首示意,衣袖掩映处,林汀越的手被她攥太紧,都捏红了。 林汀越笑眯眯的凑近,学着其他同事语气,悄悄抠她手心,「叶总好。」 魏子怡莫名觉着自己被无辜被殃及,在一旁被迫感受着小情侣暗戳戳的黏煳氛围。 林汀越从见到叶旎的那一刻起,眼睛跟黏她身上似的,一秒都没挪开过,要是目光有温度,叶旎这会儿早该被烫熟了。 她打了个颤,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不等叶旎开口,她上前一把推着她往回走,「行了,你俩赶紧回办公室关上门腻歪,别站大门口拉仇恨。」 等到叶旎快速收拾好行李,两人一起下楼去到地下停车场开车。 这个点正是晚高峰,高架上的车灯一路飘红,走走停停,林汀越坐在副驾驶,和她的右手十指紧扣,捧在手心里,另一只手一遍遍的摩挲着她的手背。 「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可以去接你的,」叶旎问,「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刚刚看你在忙,就上楼来等你了。」 林汀越来公司时,从前台那里得知叶旎在楼下摄影棚,本想着搞个突袭惊喜,结果惊喜还没来,先看到她被人发难。 他心疼的抬手帮她把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轻轻摸了摸她的耳垂,「累吗?」 叶旎摇头,不以为意的笑笑,「大丈夫能屈能伸,大美女也一样。」 「是,大美女。」他倏尔一笑,手顺着耳垂下来捏了捏她的脸颊,「大美女瘦得脸上肉都没了,怎么回事?为我消得人憔悴?」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叶旎受不了的斜他一眼,「我这是饿了,吃饱就有肉了。」 回到家时,已经过八点。 林汀越在厨房忙活着晚饭,叶旎注意到客厅地板上摆放的两个红色行李箱,都是他的,一个打开,盖子虚掩着,另一个鼓囊囊的,看起来好像装很满。 「我头一次见男人出门带这么多行李,你都装了些什么?」 她蹲下来,掀开那个打开的行李箱,一颗硕大的椰子引入眼帘。 「那个是等下给你做椰子鸡用的,」林汀越瞧着她跟颗萝蔔似的蹲在地上,「喝的在这里。」 叶旎起身走去厨房,就见另外一颗已经凿好孔的椰子端正的放在料理台上。
第103页 「家里有吸管没?」林汀越手头处理着食材,把切好的一小片黄瓜餵到她嘴边,「你这厨柜都是空的,平时在家不开火?」 叶旎嚼着黄瓜片点点头,从杯架上拿出两个马克杯,把椰汁倒出来,余光瞟到水池里放着一只鸡,拔光了毛,白花花的,内脏已经被取出。 「这是你带过来的?」她不可思议的瞧了他一眼,又走过去看鸡。 「师母早上给你挑的,她听说我今天要来看你,一大早起来就在忙活。」林汀越洗干净手,湿漉漉的捏捏她的下巴,「我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等他做饭的间隙,叶旎去洗了个澡,收拾完出来,听到林汀越在给师母打视频。 他一边询问椰子鸡的做法,还不忘向师母炫耀自己现在在女朋友家里。 师母在那头眉开眼笑,一步步的指导他椰子鸡的烹饪步骤,连汤的水位到锅哪个位置,盐放了多少,都要给她过目。 「你好好表现啊!细心点!」师母不忘叮嘱。 厨房里炊烟蒸腾,鲜香的烟火气瀰漫,暖黄的灯光里,两母子隔着屏幕有说有笑。 叶旎靠在门边,静静看着他的背影,他今天穿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挂脖围裙套在外面,腰后繫着蝴蝶结。 上一次见他做饭,还是在俱乐部的厨房。 那天他脖子上也挂着围裙,但是没穿衣服。 等他挂了视频,叶旎自觉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低头埋进他的背心。 「怎么了?」他问。 「看你穿衣服不习惯。」她脸轻轻蹭着他的背,近乎贪婪的嗅着他的气息,声音有点闷。 林汀越还在忙活着的手突然就顿了下,而后轻声一笑,「流氓。」 熟悉的味道像是一把钩子,将久违的渴望从心里钩曳而出,一点点将她麻痹,叶旎手不受控制的伸进衣服抚摸上他腰腹的每一寸肌理。 那么久不见,都有些情难自禁。 「我已经很努力在克制了。」 林汀越嘆气,从见到叶旎那一刻起,他就在拼命压制着想要扑倒她的本能。 只因看她忙了一天,到这个点,担心她饿肚子。 「我也很努力,」叶旎声音瓮瓮的,从他后背里传来,「克制两个月了。」 本来还想再炒个菜,眼下听到她的撒娇,林汀越放下手里的锅盖,回头看她。 不看还好,两人视线交缠的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对对方的思念。 「不是饿了么?」林汀越眼里含笑。 「对,特别饿。」 叶旎抬头吻住他的唇,温热的鼻息纠缠在一起,他再也克制不住。 本能比一切心绪更善于寻觅出口,她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身体贴近他。 「菜冷了就不好吃了。」林汀越咬着她耳朵,将她揽腰抱起来放坐到料理台上。 叶旎脱掉他的卫衣,双腿盘上他的腰,「我冷了也不好吃了。」 两人一路缠绵着从厨房到客厅,从坚硬的料理台到柔软的沙发,衣物掉了一地。 叶旎被他粗粝的手掌上下揉搓着,陷在沙发里,头晕耳热。 她埋首在他的颈窝,含煳呢喃,「去床上。」 「这里灯亮,」林汀越低笑,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的鬓髮,眼睛,颈侧,「我想看着你。」 「你又不是没看过。」叶旎回应着他的亲吻,与他耳鬓厮磨。 他停下来,撑起身看她,片刻,俯下身鼻尖挨着她的鼻尖,无意识的轻蹭,眼神里尽是无尽的缱绻,「太想你了。」 时隔太久,本以为他会有些难耐,偏偏他有十足的耐性,极尽一切温柔的与她抚慰温存。 仿佛她是他捧在手心都担心会化掉的宝贝,怜惜,小心翼翼,极度珍爱。 叶旎看着他虔诚的吻着自己的心口,一路向下,睫毛轻颤。 「好痒。」她腿间一紧,忍不住蜷缩手指,抓他的头髮。 他便伏上来,炽热滚烫的胸膛与她的心口紧紧熨帖,像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想不想我?」 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边确认,湿热的鼻息撩过她的皮肤,让她心尖止不住的发颤。 「想不想?」 叶旎神思迷濛,正欲开口,他却骤然挺身而入,霸道的终止了她所有的答案。 厨房的灶台上,小火细熬着汤,客厅的沙发里,男人的喘息和女人的嘤咛交织。 叶旎唿吸急促,手指曲卷着抠进他的背沟,如身处海上的一叶扁舟,摇摇欲碎,拼命渴望抓住点什么来渡过这颠簸起伏的风浪。 林汀越一遍遍的问着同一个问题,却始终不给她回答的机会,只是攻城掠地的入侵着,一次又一次,仿佛要穿透她的心肺。 九浅一深,撞得她心神俱散。 叶旎觉得自己快死了,可又觉得死在他手里也心甘情愿。 他粗重的喘息喷薄在她耳侧,她浑身颤慄的搂紧他脖子,细碎的酥麻从心脏溢出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嘴唇紧咬,快要承受不住,却还在拼命的迎合他,回应他,在他身下感受着两颗渴望已久的心为彼此悸动,汹涌,宣洩着思念。 一直到窗外微蒙的月光被厚重的云朵层层遮掩,更深露重。 林汀越喘着气,抚摸着身下的叶旎,她脸颊潮红,髮丝额角渗出了汗,如瀑的长髮沿着沙发边沿散落而下。
第104页 她眼神湿漉而涣散,还未回过神,身下的痉挛轻轻抽搐着。 林汀越手指从她的眉心滑落到鼻樑,双手怜惜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叶旎精疲力尽,眷恋的闭上眼,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林汀越,我好想你。」 「我知道。」 第五十四章 夜深了,两人吃完饭躺回床上休息。 黑暗里,林汀越阖着眼,一手揽紧叶旎的腰,一手握住她的后脑勺摁埋在自己颈窝,双腿和她交缠,以一种严丝合缝的贴合姿势,仿佛要将她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叶旎枕着他的手臂,手心抚在他的心口,感受着他强有力的脉搏和心跳。 肌肤相亲是最缱绻的爱意,她蹭蹭他的颈窝,捨不得就这么睡去。 「怎么了?」林汀越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喉结轻滚。 「你抱得太紧,我快喘不上气了。」叶旎轻声。 林汀越手臂微微松了一点,无声弯了弯嘴角,「我得保护你。」 「又不是在海里,」叶旎仰起头,额头蹭着他的下巴,「这里没什么危险。」 「孤独就很危险。」他依然闭着眼,声音睏倦,「不能让你陷入危险。」 叶旎没了声。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他下巴冒出来青黑色胡茬,没了白天的明朗,面容沉静而安宁。 他的唿吸温热绵长的扫过她的额头。 看了半晌,叶旎手伸到他的后背,再次抱紧他,「那我也要保护你。」 她吻在他的下巴,安心的再次埋进他颈窝,这次,比之前贴得更加紧密。 睡到后半夜,叶旎起来喝水,路过客厅时,瞥见窗外下雪了。 她走到落地窗边,隔着玻璃,漆黑的夜晚,漫天的白色雪花如鹅毛一般,纷飞飘散。 远处街边,一排昏黄的路灯映照着无人的街景,白天车水马龙的城市此刻已经睡去,只有枯败的树木无声的伫立在寒风中,光秃秃的,看起来十分寂寥。 叶旎捧着温热的水杯,静静的赏雪,杯里白色的热气缓缓升腾。 没多久,林汀越睏倦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他在唤她的名字。 叶旎「嗯」应了一声。 就听见他下床,趿拉着拖鞋,眯眼晃悠到客厅。 见她站在窗边,松松垮垮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脑袋搁在她颈窝,意识还没从睡梦中醒来,却不忘惦记她,「怎么起来了?」 「下雪了。」叶旎侧脸蹭蹭他的脑袋,手指着窗外。 他闻言,抬起头望向窗外。 过了好几秒,眼睛逐渐聚上焦,睡意渐渐消散。 风声唿啸,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在空中划出淡白的弧圈,捲走地面掉落的枯叶。 世界好像笼罩了一层白茫茫的薄雾,冰冷坚毅的城市,此刻有种难以言说的柔和静谧。 「美吧?」叶旎弯了弯嘴角。 林汀越目光追随着半空中密集成片飘落的雪花,「我头一次见这么大的雪,怎么是长片的?」他回忆着多年前在雪山见过的蓬松雪粒,「我以前见过的雪是颗粒状的,这个跟羽绒服里的毛一样。」 「这是北京特有的,别的地方见不着,」叶旎一本正经的忽悠,「要是想看大雪花,你得来北京。」 「是么?」林汀越一听就知道她在忽悠,但这明晃晃的小心思让他挺受用,「是不是还得来你家看,观赏角度最佳?」 「对呀,我家的风景最好,你记得有空常来。」 她嘴角带笑的举起杯,吹了吹还在往上冒的热气,抿了一口。 林汀越难得见到一次雪,觉着新鲜,叶旎把水杯送到他嘴边,他低头喝了一口,余光瞧见她身上单薄的睡衣,「你冷不冷?我给你拿件衣服披上。」 说完不等她回答,就松开她自顾自的往屋里去。 叶旎去厨房给他热了杯牛奶,出来时,见他裹着刚才盖的棉被,杵在落地窗旁,只露出一个脑袋,滑稽得像个巨型蚕蛹。 他敞开怀抱,里面还穿着 t 恤短裤,沖叶旎笑,「快过来,这里暖和。」 叶旎哭笑不得的走过去,两人依偎着坐到落地窗旁的毛绒地毯上,林汀越裹着被子,把叶旎拢在怀里,捂得严严实实。 窗外夜空深黑无尽,大雪纷飞,偶尔一两片雪花被北风吹黏到落地窗的玻璃上,晶莹剔透。 隔着玻璃,叶旎伸出手指去触摸,看着它渐渐由白色融为透明,再被寒风带走。 「我也好久没有半夜看雪了,」叶旎靠在他的怀里,浑身暖洋洋的,舒服惬意的喝着他的热牛奶,「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看,今年有你陪我了。」 「你以前冬天也半夜三更不睡觉,坐在这里看雪?」林汀越问。 「嗯,常常。」 不只是雪,还有偌大城市里璀璨的万家灯火和川流不息的车流。 她一个人度过了无数个这样的夜晚。 那几年,搬了好几次家,从巴黎到加州再到北京,在每一个出租屋的阳台上。 从天黑捱到天亮,从盛夏熬到深冬。 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云深雾重,雷电交加,瓢泼大雨,清风朗月,漫天风雪,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汀越想起之前舅舅给他说过的过去那些事,心疼的揉揉她的脑袋,「那几年很难过吧?」
第105页 「还行吧,」她故作轻松的耸耸肩,「那时候常常分不清,总是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或许等梦醒了,我又得去赶下一场秀。」 叶旎望着窗外幽静的夜空,回忆过去的那些点滴,「不对,是到时间了你舅舅会打无数个电话,叫我赶紧起床去健身,还会啰里吧嗦的反覆叮嘱我别吃太多,小心发胖。」她柔声轻笑,「小霁哥以前可啰嗦了,又当爹又当妈,操心得不得了。」 只是后来,她再也没等到,电话,走秀,梦醒。 林汀越低头瞧着她屈膝蜷缩成一团,窝在自己怀里,面容素净。 叶旎个子高挑,但抱着她的时候才知道她有多单薄,跟纸片一样,每次抱她都担心自己太用力,会把她捏碎。 这样一个单薄羸弱的女生,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熬过那些漫长看不见尽头的黑夜的。 察觉到他的沉默,叶旎也扭头看他,他的心疼和怜惜都写在了脸上。 他埋头,唇角无意识的在她鬓角蹭了蹭,觉着不够,又用下颌贴她的侧脸,圈着她的双臂轻轻收紧。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她一点温暖。 「干嘛,心疼我?」叶旎脸颊磨砂着他下巴新生的胡茬,酥酥麻麻,有些痒。 他鼻腔轻「嗯」了一声,几不可闻。 「都过去了,我现在可坚强了,」她会心一笑,反过来拍他的手背安慰他,「我是一个成熟美丽又坚强的大美女...企业家。」 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皮厚,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林汀越感受着怀里人儿的颠颠震颤,听着她的笑声,自己嘴角也有了笑意。 他抬手捏她的脸颊,「是啊,成熟美丽还坚强,再也不是那个...」他想起之前舅舅给他列举过的事迹,「悄悄在冰箱藏提拉米苏,在更衣室偷喝可乐,半夜跑出去吃烧烤被抓包,抱着披萨满街跑着躲狗仔的幼稚鬼了。」 叶旎脑子卡顿了几秒,而后立马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直身子。 她不可思议的回身瞪着他,表情有些窘。 林汀越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探身把她再拽回来,箍抱在身前,「我舅说他都知道,只是那时候看你太辛苦,不忍心再压榨你,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叶旎之前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毕竟这些都是被明令禁止的事情,林霁是个对工作追求完美的人,不可能在饮食上纵容她。 「我那个时候还小,在长身体,每天高强度的工作,还吃不饱,很可怜的。」突然被揭了老底,叶旎脸红得跟烤熟一样,「一到晚上,肚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根本睡不着,做梦都想吃红烧肉。」 但一想到反正都已经过去了,索性一股脑的全数坦白,不吐不快。 「后来有一次因为工作回北京,那天拍摄结束了,我一个人偷偷去吃了红烧肉八宝蛋,」她扑哧一笑,两手比划出一个圆,「还配了这么一大碗米饭,边吃边捧着碗闻肉香味,太好吃了!」 林汀越瞧着她光说说都已经两眼在放光的模样,脑补着画面,忍俊不禁。 「不过之后就吃了一个月的减脂餐,整整三十天,一点味儿都没有。」她无奈的摇头。 「管不住嘴还敢去当模特?」他笑。 「我那个时候总想证明自己,证明我不是累赘,想让我爸妈后悔。」她坦言,「之后发现我还挺适合做模特,才慢慢爱上这一行的。」 「那你现在晚上做梦还想吃红烧肉么?」 叶旎一听,抓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现在晚上做梦只想吃你。」 「那不用做梦, 也不用非要晚上 ,」林汀越非常配合,张开双臂一副任君採撷的大无畏模样,「我随时都可以。」 叶旎受不了的一掌拍在他胸口,又把他的手臂拽回来,将自己圈在他怀里。 「我愿意啊,我愿意,」林汀越笑嘻嘻的抱着她摇,生怕她会忘记似的,嘴上强调,「随时为你开张,欢迎你光临啊。」 雪花还在漫天凌乱的飞舞着,街边的路灯下,隐约可见地面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如果一直下到天亮,或许明天就能堆雪人了。 这个初冬的午夜,林汀越和叶旎蜷在厚厚的棉被里,像冬眠提前醒来的两只小动物,相互依靠着抱团取暖,聊着彼此过去未曾参与的那些人生。 天将亮未亮,雪一直不停。 「那个人不是我。」 某一刻,叶旎忽然主动提起那桩陈年旧文,「照片里的那个女生,不是我。」 过去从来没有跟别人解释过,因为并没有人在意,也改变不了无法扭转的事实。 知道事情真相的人忙着将脏水泼给她,不知道真相的人只当是圈内常见的艷情八卦,默契的给她贴上撕不掉的标籤,然后又见怪不怪的抛到脑后。 解释倒像是欲盖弥彰。 「我知道。」 而林汀越只是平静的告诉她,他知道。 当年的事,林霁担心他会被舆论误导,影响自己的判断,所以都告诉了他。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早在那晚,第一次上网搜叶旎新闻时,他就在首页看到过那条陈年旧闻。 新闻时间久远,网上也只是用当年捕风捉影的报刊照片,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新闻图里那个女人的身形,不是叶旎。 「你就这么确定自己没认错?」叶旎猜不到他笃定的缘由。
第106页 他点头,忽而一笑,「你腿长,站着的时候手腕会过裆,那个身影看起来还差一点。」 第五十五章 隔天早上,林汀越开车送叶旎去上班,回来的路上去了附近的商场家居店。 昨天他就发现,叶旎搬家后应该就没怎么在家里住过,除了一些基本生活用品外,家里可以说是毫无生活气息。 锅碗瓢盆虽都齐全,但锅的塑封包装都还没拆。 他慢慢穿梭在家居店的展柜间,回想家里的构造,琢磨着怎么布置好看。 选了一堆物件,估摸着后备箱塞不下后,结帐打道回府。 路过楼下的超市,又买了一堆米面粮油和食材塞满冰箱。 到了下午两点,他把洗好的窗帘挂上,才结束了家里的大扫除,腰酸背痛的躺在地上休息。 中午的时候,叶旎给他点了红烧肉八宝蛋,她昨晚就嚷嚷着一定要他尝尝。 因为运动员的身份,常年饮食严谨自律,为了保持好的身体状态,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这类浓油赤酱的食物。 本着不想辜负她的心意,尝了两口,了解她的口味,而后就收起来放进冰箱,等她晚上回来吃。 这会儿刚躺下,脑内莫名敲响了警钟。 默了一秒,他毫不犹豫的起身,穿上外套,下楼遛弯消耗能量。 他在小区里漫无目的转悠,没半个小时就把叶旎家小区的几个进出大门,还有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都摸清楚了。 小区环境不错,住户看起来都挺和善,打听到二十四小时都有安保队值班巡逻,让他心里放心了不少。 约莫叶旎快下班了,又慢悠悠的开着车,去她公司接她回家。 入冬后,天黑得比往常早很多,这会儿街道两旁的路灯接连亮起,气温也开始下降。 从停车场出来往小区门口的超市去,林汀越和叶旎在冷冻柜前选着晚上想吃的火锅食材。 一位阿姨推着购物车也走过来,推车里还坐着自己的小孙子,见到林汀越,笑着打招唿,「小林,你又来买菜啊?」 叶旎抬头看着眼前笑眯眯的阿姨,确定自己不认识,疑惑的瞄了一眼旁边的林汀越。 「是啊阿姨,刚接我老婆下班,她想吃火锅,就又来买点。」他指了指冷冻柜里的各种丸子肉片。 叶旎被「老婆」这个称唿搞得怔了一瞬,不明所以的先配合着颔首跟阿姨问好。 阿姨目光落到叶旎身上,和善的瞧着小两口,「姑娘,你找了个好男人,福气好啊。」 购物车里的小孩见到林汀越,眉开眼笑的举起自己手里的玩具,要给他玩。 林汀越摸了摸他的脑袋,俯下身吹口哨逗他,小男孩咯咯直笑。 他从购物车里拿了包巧克力豆,小孩接过立马紧紧抱在怀里,宝贝得不得了。 等婆孙俩走后,叶旎狐疑的凑到他身边,「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阿姨?」 「怎么?」林汀越吊儿郎当的斜眼瞧她,「阿姨的醋也要吃?」 「说正经的。」 「我挺正经的,」林汀越偏吊着她胃口,避重就轻,「不正经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 叶旎揪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 林汀越「嗷」了一声,正好被迎面来的小个子大爷撞上。 大爷乐呵呵的看着打情骂俏的小两口,「小林,买菜啊?」 「是啊叔叔,我老婆说想吃火锅,在选菜,您也买菜?」 「你大妈做饭做到一半才想起酱油没了,让我赶紧买回去。」 林汀越转身往后退了几步,走到货架旁,指着高一排的酱油,「您要哪个牌子?我帮您拿。」 大爷跟着过去,指着一个黄色贴标的,林汀越拿了一瓶递给他。 「谢谢你啊小林。」大爷拎着酱油,拍拍他的肩。 「您跟我客气什么。」 叶旎莫名其妙的瞧着林汀越,一天的时间,这人怎么多了两个脸熟亲戚。 买完东西回家,走到家门口时,叶旎看见门口有两双他的球鞋,随意的放在鞋柜外面。 鞋带拆得松垮不一,看起来经常穿的样子。 她以为他是犯懒没收进鞋柜,正俯身准备收捡好,林汀越拦住她,握住她手臂把她带进屋里关上了门。 「我故意的。」 他换上拖鞋,在身后帮她脱外套,「特意摆出来给别人看,这样就不会引起怀疑。」 「怀疑什么?」叶旎听得云里雾里。 「怀疑你家里没男人。」 叶旎条件反射以为他只是占有欲作祟,刚想吐槽他幼稚,转眼先看到客厅沙发旁多了一盏落地灯。 「你买了灯?」她意外的转头问他。 「你不是说晚上喜欢躺沙发里看书么?这个是专业的护眼阅读灯,对眼睛好。」 他把食材拎进厨房,自觉洗手,系上围裙准备做饭。 岂止是护眼灯,餐边柜上多了一盆绿植,沙发上多了一张羊绒毛毯,茶几的花瓶上插满了粉色玫瑰,置物柜上多了一台香薰加湿器。 叶旎打量着略感陌生又了不少的家,眼睛越来越亮,「你今天什么时候去逛的家居店?」 「早上送完你,顺便去逛了下。」 他洗着菜,侧过脸,看着她一副稀奇的模样在客厅东摸摸西捣捣,仿佛她才是客人,在参观别人的家。
第107页 「卧室也有,不去看看?」 叶旎听到,立刻冲去卧室查看他给她的惊喜。 窗帘换成了遮光强的墨蓝色,床边铺了软毛地毯,门边装了感应小夜灯,床头柜的边角包上了防撞的硅胶贴,枕头旁放了助眠精油。 林汀越在厨房隐约听到她兴奋的感嘆,嘴角笑意明显。 叶旎脚步雀跃的跑到厨房,直接从身后撞抱住了他,满心欢喜的捧住他的脸,扭过来用力亲了一口,「您好,请问您是哪儿来的田螺帅哥呀?」 林汀越嘴角弯了弯,把洗好的菜丢进锅里,「喜欢么?」 叶旎甜甜的「嗯」了声,「怎么突然想起买这些?」 林汀越刚洗完手,抬手把手上的水珠弹她脸上,「有些人饭不好好吃,日子不好好过,什么都凑合。你说,这种人我该拿她怎么办?」 叶旎厚脸皮的笑着把脸上的水都蹭上他的衣服,心里甜得像可乐冒泡泡,「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真的?」林汀越一听这话,笑着扭过头就要来亲她,「要不现在先来点饭前运动?」 叶旎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左躲右闪的撒腿逃去客厅。 跑到一半,门铃突然响了。 叶旎停下脚步,奇怪的回头看了林汀越一眼,过去开门。 来的是一位陌生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笑容和蔼,有些娇憨。 「您是?」 「你是小林媳妇儿吧?我是楼下的王姐,」女人手里捧着一个方形盒子,递到叶旎面前,「我下午刚包的饺子,给你们送一点上来,鱼籽虾仁肉馅的,尝尝我的手艺?」 林汀越听到动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出来,笑着跟门口的王姐打招唿,「您太客气了,我们家就两个人,哪里吃的了这么多。」 叶旎不知所以的杵在他和王姐中间,看两人寒暄。 「不多不多,」王姐把盒子递到林汀越手里,见他拿着锅铲,担心他拿不稳,还用手帮他兜住盒底,「这个今天吃不完放冰箱冷冻就成,中午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都是邻居,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王姐走后,叶旎合上门,彻底对眼前这个男人的行径摸不透了。 「你今天到底背着我干什么了?怎么邻居都找上门来了?」 她独居这么多年,出于自我保护的习惯,一向不怎么跟邻居来往,今天这种上门的情况更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汀越把饺子放进冰箱冻着,抬眼瞧她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抿嘴憋笑,就是不答。 「你快告诉我!」叶旎急得跑过去,手脚并用的箍住他,又蹦又跳的抱着他撒娇带威胁,「把我憋死,你晚上要少好多乐趣的。」 林汀越对她这撒娇的阵势明显受用,难得见她这么小女生的一面,满眼笑意瞧着怀里人,忍不住还想多享受一会儿。 叶旎见他半天不接茬,以为没用,便换个花样和他斗法。 她手从他衣角伸进去,在他坚硬的肌理上轻抚慢捏,胸也贴蹭上去。 林汀越身体明显一僵。 叶旎凑近他耳边,声轻如丝的咬他耳垂,「乖乖告诉我,」食指顺着他腹肌往下划,勾住了他的裤腰,「不然…」 「又来这招?」林汀越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将她反手扣住,「不想吃饭了?想吃别的?」 「那你得先告诉我。」 叶旎弯起嘴角,手被控制无法动弹,便用胯部顶撞他,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 锅里的菜呲呲啦啦飞溅油星子,有一滴溅到了林汀越手臂上,他蹙眉,担心烫到叶旎,把她往旁边护着挪了步。 怀里的人还在贴着他扭腰轻蹭着,他用力掐了把她的臀,「晚点收拾你。」便松开了力道,去顾菜。 叶旎被晾到一旁,还未回过神,林汀越已经握着锅把手,拿着锅铲,眉心紧蹙的在烟燻火燎里颠锅炒起菜。 她愣愣的瞧着他那副专注的神情。 「煞风景。」 「什么?」林汀越回头。 「没什么。」 等到晚饭上桌,林汀越坐下来才松口交代了今天的来龙去脉。 他中午在小区闲逛,看到几个大爷在下象棋,就凑过去看看,本想偷师学艺,那个小个子大爷下楼遛狗,着急下棋就把狗拴在一旁,气得狗狗直哼唧,他就主动帮忙遛了狗。 「反正熘着狗,顺便就去了超市,想给你买点水果,然后就碰上刚刚那个阿姨的小孙子,在收银台,说是走丢了。」 「你就带着他去找那个阿姨了?」叶旎问。 「没有,孩子太小,不知道家里地址,我带他去找保安,请保安跟物业联繫,通知业主,最后才找到那个阿姨。」 「那刚刚的王姐呢?」 「我从保安那里回来,路过菜鸟驿站,看见她一个人抱了一大堆快递,就过去搭了把手,听到我住楼上,人家就一定要来感谢我。」 不止这些,一下午的时间,他晃晃悠悠的和小区的大爷大妈闲聊,和小孩子插科打闹,给值班的保安大哥送了点水果饮料,还顺便买火腿肠餵了几只流浪猫。 除了保安和物业,连楼上楼下邻居家住了什么人,孩子在哪上学,狗几岁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现在不但我了解邻居,邻居们也了解你了,」他夹了块肉放到叶旎碗里,颇有些得意的沖她挑眉,「我已经到处跟人说是你老公了。」
第108页 叶旎知道他爱管闲事也自来熟,但没想能到这种程度,还到处跟不认识的人说... 她此刻的眼神就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林汀越觉察出她的误解,嘆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解释,「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让邻居们知道你家里有男人,免得被贼惦记。」 他斜了她一眼,无语的抱怨,「别搞得我跟撒尿占地盘的狗一样,我没那么幼稚。」 叶旎静了好几秒,忽然想起门口那两双鞋。 刚才和邻居碰面时,他言语里有意无意跟人暗示自己是他老婆,王姐上门,他也特意跑出来露个脸。 她语气不自觉的就软了下来,「你费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这个?」 「远亲不如近邻,我不在你身边,要真有什么急事,他们说不定还能帮你。」 叶旎一颗心跟泡进温泉了似的,暖得一塌煳涂。 「你怎么这么好。」 她放下碗筷,绕到桌对面去从背后搂他脖子抱着他,撒娇哼唧着觉得怎么都抱不够。 林汀越拿起她的碗,给她盛汤,顺势转了话锋,「那还煞风景么?」 叶旎一怔,侧脸看他。 「我在想,我是不是太过于秀色可餐了?」 林汀越夹了块肉餵到她嘴边,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做作模样,看起来颇为困扰,「 导致你一到饭点就想吃我? 」 这人还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 「吃饭吧你。」 叶旎立刻松开手推了他一把,又羞又臊的翻着白眼径直去了客厅,「自恋狂。」 林汀越绷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眼笑眉飞的望着她的背影,举着夹的那块肉,语气欠揍的追问,「不吃啦?红烧肉喔~」 「吃不下!」 晚饭后,两人下楼在小区里散步。 一路上碰到好几个邻居都在和林汀越打招唿,林汀越贯彻着他的那套言辞,逢人就说跟老婆遛弯消食。 叶旎在旁边挽着他,如同大多数年轻夫妻一样,扮演者温柔妻子的模样。 两人沿着昏黄的路灯,缓步走着。 某一刻,她恍惚的觉着自己好像真和林汀越结婚了一样。 她望着他的侧脸,偷偷在脑海里想像着,心里竟隐隐生出了一丝对未来生活的期待。 「这么喜欢?」林汀越很享受她这直勾勾的眼神,伸手捏她脸,「擦擦口水吧,老婆。」 「谁是你老婆。」 叶旎被他这称唿搞得脸颊发热,抽回挽在他臂弯的手臂,害羞的推开他。 「你啊,咱小区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老婆,你别想抵赖。」 林汀越又厚着脸皮蹭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和她十指紧扣。 「你手怎么这么冰?」 刚才挽着他还没觉得,这会儿牵住,叶旎才发现他的手居然比她的还凉。 她抓起他的手,在掌心里搓了几下,觉着不够,又放到自己下颌脖颈窝,给他捂着。 「好多年没呆过这么冷的地方了。」林汀越翘起手指挠挠她的脸,笑着吸吸鼻子,鼻尖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中午出太阳时还挺暖和。」 没两秒,就把牵住她的那只手收回,一起揣进自己羽绒服的衣兜里,「别冻着你。」 冰凉的布料摩擦着手背,更冰了。 「我一直以为勐男都是火体,」叶旎觉着稀奇,「你晚上在被窝里挺热的啊。」 「那是因为摩擦起热。」他答。 叶旎手肘顶他的腰,眼神警告。 「我不跟你摩擦的时候,就没那么热。」 他低声凑过来,嬉皮笑脸的说着只有两人听得到的悄悄话,「你想想,运动做功产生热能,你要是担心我冻着,就赶紧回家和我摩擦摩擦。」 第五十六章 第二天,两人一直在床上赖到中午,才不情愿的起了床。 在附近商场吃完饭出来的时候,路过一家男装店,叶旎拽着林汀越拐了进去。 北京白天气温已经到零下,虽说这几天都出太阳,但风依然颳得快把人吹走。 这人仗着自己年轻,短款的运动羽绒服里就穿了件薄卫衣,围巾帽子手套一样都没带。 看着都觉得冷。 一进店,店员见林汀越五官俊朗,就给他挑了两条深色围巾。 他淡淡瞥了一眼,摇摇头,没什么兴趣。 叶旎在展柜上逛了一圈,选了条红色的,唤他过来试试。 「这颜色我喜欢,喜庆。」 他乐颠颠的站到穿衣镜前,享受着女友的贴心服务。 「要是有萤光色的,你是不是就更喜欢了?」叶旎笑他,「跟你的沙滩裤一样,花花绿绿的。」 「男人就得穿艷的。」 他抬起脖子,配合叶旎给他系围巾,余光欣赏着穿衣镜里的上身效果,「这多好看。」 旁边的店员听到后抿嘴笑,附和着说道:「现在都流行黑白灰,这种颜色鲜艷的反而不容易撞款。」 他听后,更是喜滋滋的对着镜子左瞧右瞧。 叶旎用围巾把他脖子和下半张脸裹得严实,干脆捂住他的嘴,又拿了顶黑色针织帽给他戴上,去收银台结帐。 付款码递过去时,店员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了眼,叶旎意识到什么,扭头瞧他,他乖乖的靠在收银柜旁,一脸自豪的沖店员显摆,「我们家她管钱。」
第109页 从店里出来后,叶旎余光瞄见斜对面的门店里有两个眼熟的身影。 「怎么了?」林汀越察觉到她的视线,也循着往那方向看。 「跟拍的狗仔。」叶旎回过头,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现在还有狗仔跟拍你?」林汀越听到颇为意外,「你不都退圈了么?」 「当然不是为了拍我。」她无奈,「是为了拍常河,他们估计还以为我跟常河有姦情,就跟着我,万一拍到什么好东西,热搜和敲诈总能沾到一样。」 林汀越再准备扭头回望那两个一身黑的身影,叶旎已经拽着他逛进另外一家门店。 逛了半小时,叶旎想去洗手间,林汀越牵着她不撒手,硬是黏黏煳煳的跟着她走到了女厕所门口,才放手。 等叶旎一进去,林汀越立刻回身,朝远处藏身隐匿在电影院海报后的的狗仔招了招手。 狗仔和他相隔了半个商场,从镜头里看见他朝自己这边招手,还不太确定。 林汀越在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瓶矿泉水,拿着就朝这头跑来。 他走到海报前,精准的找到两个假装在等电影开场狗仔,把水递给他俩,「兄弟,跟你们商量个事。」 叶旎从洗手间出来时,找半天也没见着林汀越,便给他打电话。 「餵老婆,」林汀越接起电话,当着两狗仔的面放闪,「我在电影院门口,你想看什么片子?」 两狗仔交换视线,脑袋里都在消化着林汀越刚才那番话,揣测他话里的真实性有几分。 林汀越挂了电话,沖远处的叶旎挥手,转身笑着问身旁的两个狗仔,「要不,一起看场电影?我请客。」 叶旎走近时,看到那两人从林汀越旁边大步路过,头也不回的往反方向去。 「正面碰上了?」 她指了指那两个背影。 林汀越一手揽过她的肩,无所谓的笑笑,「就他俩那智商,要敲诈得到钱才奇怪了。」 看完电影,吃过晚饭,两人一起回到家收拾行李。 林汀越接下来得去北体封闭集训,为半个月后在锡亚高的比赛做准备。 这次本该随大部队一起到北京,为了能陪她两天,才趁休息日自行先到。 他来的时候,两个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多是给叶旎带的东西,现在卸了货,自己的行李收拾出来也就装了半个箱。 车子一路行驶过高架,停在学校门口。 林汀越赖在车上不下去,握着叶旎的手,絮絮叨叨的叮嘱这叮嘱那。 叶旎坐在副驾驶,侧着身靠在椅背,满眼笑意的观察着眼前这个人。 她发现林汀越有个小习惯,两人每次要分开的时候,他乍一看是淡定,可真等到分别近在眼前时,他又开始止不住的唠叨。 仿佛他一段时间不在她身边,她就会因为生活不能自理而被冻死饿死累死。 「睡觉前记得把床头加湿器的水加满,不然半夜嗓子干,又得咳嗽。」 林汀越脑子里还在飞速思索着,生怕自己遗漏了哪点忘提醒她,丝毫没有察觉旁边人的笑意。 「刚刚不是挺洒脱的吗?」她抠他的手心,「现在捨不得我啦?」 一个多小时前,这人在家收拾行李,叶旎心里捨不得,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不时捣捣乱,拖延时间。 可林汀越对她的心思浑然不知,动作迅速的收拾完行李,又开始收拾屋子,一边归置,嘴上还不忘给她叮嘱什么东西放在哪个抽屉里,别忘了。 说完又觉得不放心,找了便利贴给她写好了贴在冰箱门上。 注意力都在手头的事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叶旎脸已经耷拉了半天。 林汀越一下被她打断了思路,顿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我这一进去又是两个星期。」握着她的手重重捏了一把,「你就不想得慌?」 「谁知道呢。」叶旎故意不看他,云淡风轻的瞄向窗外。 下一秒,他双手捧住她的脑袋,把她脸掰过来正对自己,郑重其事的强调,「记得想我!必须想我!有空就来看看我。」 「再说吧。」她偏不正面答他,谁让他之前在家不搭理自己的。 话虽这么说,车子刚开进自家停车场时,他的消息就来了——「老婆,你到家了没,想你了。」 后面还跟了个狗狗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叶旎看着那只狗,仿佛真有种自己家的狗被送去没人认识的地方,孤零零的在铁门口摇着尾巴,可怜巴巴盼着自己来领他回家。 她不禁一笑,回了他一个么么哒的表情。 之后的半个月,叶旎晚上有空就开车去学校门口。 林汀越结束训练后,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回宿舍洗澡收拾,每次叶旎都卡准时间在离他宿舍最近的侧门等他。 林汀越出不来,她进不去,两人隔着大门见面,在铁门的栏杆缝隙里拉手聊会儿天,冻得哆哆嗦嗦直跺脚。 见缝插针的约会二十分钟,然后再看着他一路狂奔往宿舍跑。 颇有种学生时期的小情侣,在宿管阿姨的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半夜偷跑下楼幽会的小情趣。 集训期间的饮食要求非常严格,每天摄入的蛋白质和卡路里都要精确锁定在规定的数据区间内,但好在厨师非常给力,所以味道相当不错。
第110页 林汀越常常给叶旎打包她爱吃的,用保温盒装好,等她来后,从门栏的缝隙里伸手递过去餵她,叶旎也会顺手把贴热的暖宝宝贴到他手心,让他捂捂手。 两人这「苦命鸳鸯」的戏码常常被值班室的几个保安大哥围观,看得津津有味。 十二月的第一个周末,林汀越结束集训,当晚随大部队一起飞去锡亚高。 这次是亚巡赛的年度总决赛,林汀越作为中国站的冠军参赛,自然被给予了厚望。 比赛当天,除了常在各大比赛中碰面的老朋友,各国的媒体也集中在候场区,海边的沙滩上人流窜动。 叶旎那天正好和魏子怡出差,在车上,她打开电脑,观看赛事直播。 这次总决赛採用晋级制,林汀越积分排名第三,按比赛规则,需由排名第五和第四的选手角逐晋级后,总排名第四的选手将成为他的对手。 他当天状态不错,发挥稳定,顺利淘汰了马来西亚站冠军,进入三进二的比赛。 镜头切近,给了林汀越一个特写。 十二月的锡亚高,依旧艷阳高照,碧海蓝天。 叶旎看着屏幕里那张意气风发的脸,阳光在他的短髮上染上一层光,她食指不自觉的就抚上了屏幕,轻轻蹭了蹭。 「啧啧啧,」魏子怡开着车,正好蹩见叶旎那副含情脉脉的神情,「你家两口子也太腻歪了!全世界就你俩在谈恋爱吗?!」 她想起上次林汀越来公司时,他看叶旎也是那副神情,「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 「我哪种人?」叶旎不解。 「你不是挺高冷的吗?」 「我什时候高冷了?」她瞧着屏幕里的林汀越,「我才不高冷。」 「以前那些大老闆富二代追你,你都爱搭不理的,我还以为你跟钱有仇。」 魏子怡戏嚯瞥了她一眼,「我很好奇啊,这热辣甜心除了长得帅,到底还有什么过人的本事?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 「身材也很辣啊。」 叶旎故意抓偏重点,惹得魏子怡差点翻白眼。 「身材辣的男人你见少了?以前在模特圈哪个男模身材不好?」 「那倒也是。」她点点头。 「那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冬日的郊外,天空云层厚得有些发灰,低压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坍塌而下,冷风隔着车窗唿啸而过。 叶旎把手伸到车内的空调送风口,温热的暖风从指间缝隙拂过。 她忽然想起了那天傍晚的大雨,两人满身泥泞的坐在车内。 雨后的清风也是这么从她指间吹拂而过,不同的是,那时,冲破乌云的阳光也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很需要他,」叶旎默了片刻,舒展眉眼,「他是落在我身上的阳光。」 第五十七章 第二轮赛事,林汀越稳住节奏,状态拉满的乘胜追击,成功杀进了最后的冠军赛。 终于在下午,和去年亚洲区域冠军,也是这一届巡迴赛积分排名第一的巴厘站冠军里达碰了面。 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年少出征,过去常在各大比赛聚头,相识甚早。 不过这次却是第一次在正式比赛中正面交锋。 冠军赛定为三局两胜,率先赢得两场比赛的选手成为今年亚巡赛的总冠军。 强劲的对手才是激发斗志的兴奋剂。 林汀越和里达两人都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全力以赴,一路高歌勐进的用行动来致敬期待已久的对手。 开赛前五分钟就接连贡献出当天的最高分浪,而后又不断被对方赶超刷新,赛得异常激越。 海滩边的实况转播里,解说的对话混合着风声充斥在直播间,背后观众的欢唿声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 「里达的大底转和顶部急转是公认的干净有力,任何时候都能给观众带来种极致的视觉享受。相信观看了去年亚洲区域赛的观众一定还记得里达完美的钻管,今年可以期待一下吗?」 「林汀越是空中动作的爱好者,技巧完成度极高,之前在中国站贡献了今年巡迴赛中最完美的空中转体和抓板,风格非常暴力直接,实力不容小觑。」 镜头追踪着海里的两个身影,两人似乎已经和各自的冲浪板融为一体,在不断扑涌而来的海浪中尽情周旋。 林汀越在海浪中穿梭横行,像一条灵活的飞鱼,利落的完成一系列高难度动作,翻腾飞跃,从容有余的控制着浪板,藉助海浪的力量快速前行。 第二局赛结束时,两人比分一比一。 锡亚高今早的浪况理想,但过了午后,随着海面上空温度的升高,风向明显有了变化,向岸的海风将水花吹到海浪前方,出现了不平整的坑洼,浪涌被风力驱使逐渐变平缓。 为了保证浪况标准,组委会决定将比赛浪区向左边浪况更好的海域扩大。 新浪区海底礁石更加密集,而耸立出海平面的巨大礁石块更是让观众都在戏说是「海上绕桩。」 「准备好了吗?」里达爬在等浪区,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向林汀越喊话。 林汀越莞尔,默契的朝远处抬抬下巴。 远处绿浪已经冒出头,正以极佳的速度朝这边滚滚而来,预判是里达最喜欢的速度。 「先走了。」里达挑眉示意,划水预备起乘。
第111页 林汀越压板越浪,回头看着他游刃有余的背影远去,余光瞄见自己左后方几十米处的那座高耸的礁石山,一时陷入沉思。 观众席的吶喊助威如火如荼,各个国家的运动员代表团和解说播报都在积极预测着接下来的赛事走势。 沙滩上一片欢唿鼓舞的喧嚣热闹。 午后阳光更加炙热,淡蓝色的海面上反射着粼粼的金光,空气湿热,热风拂面。 海面浪涌交替着,穿插涌动。 浪况虽不同于早上,但两位常年征战赛场的职业选手都以最快的速度调整适应,依旧保持着高水准的状态,你争我赶,一鼓作气赛到赛点。 距离比赛结束还剩最后五分钟,里达以总分高出林汀越 0.3 的差距,暂时领先。 林汀越爬在浪板上起起伏伏,目光望向远处交错的浪涌,寻找机会,注意力却一而再的分散到左后方的礁石山。 他扭头回看,因为之前浪道的穿插,加上洋流移动,等浪区逐渐向左位移,此刻,与那座礁石山的直线距离目测不到 10 米。 10 米,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林汀越心里估算着分数,如果不能刷新第二道高分浪的成绩,比赛结束,冠军就会被里达收入囊中。 只是... 远处一道绿浪已经冒尖,林汀越回过头调整唿吸,收敛心神锁定那道不断向他涌近的绿浪。 直播镜头拉近,在汪洋大海里聚焦那个矫健的身影。 林汀越乘浪而起,在浪道里几次踏浪加速,身后的白色浪花接连溃散,对他紧追不捨。 「我们现在可以看到,林汀越正在浪道里加速,大胆预测一下,他会做一个腾空转板来刷新他的高分浪成绩吗?」 「现在距离比赛结束还剩两分钟,这将是他最后的机会!」 解说高亢的音量将悬念和期待拉满,岸上观众的唿声变得更加激动,此起彼伏响彻海域上空。 所有人聚精凝神的紧盯着海里那个身影,眼看着他滑向浪道前方,御板而上,垂直划开浪壁,奋力冲上浪尖。 而下一秒,预想的腾空转板却没有如期出现。 林汀越在板头冲出浪顶过半,无限靠近浪尖的瞬间,突然侧身扭转回向。 一念之间,他原地 180 度回切,甩尾调转,板尾激起的水花在空中甩出利落的半圆弧度,而后流畅的控制滑行路线,以一个 s 型弧线,转身滑回到溃浪区。 岸上的吶喊声忽而一顿,刚刚被解说吊动心弦的激昂观众,顿时爆发一阵譁然。 几秒钟前还在整齐助威的高唿,转而被遗憾,不解,失落,可惜,捶胸顿足的长吁短嘆替代,唏嘘充斥满座。 比赛结束的号角声准时响起,第三轮的分数,里达以总分高于林汀越 0.3 分的差距,夺得了此次亚巡赛的总冠军。 「太可惜了。」 魏子怡勐的靠回椅背,啃了口手里的面包,含煳不清的惋惜着嘆气,「就差一点点。」 两人刚从工厂里出来,郊区附近没吃饭的地方,只得回车里啃点面包垫肚子。 叶旎神色沉静的嚼着面包,回想着林汀越刚刚那个顶部甩尾,有种难以言明的...异样? 直播里,里达被众人抬举起来,在欢唿簇拥里意气昂扬,背景音里人声接连不断,回声荡漾在海域上空。 林汀越不在镜头里。 「你不打个电话去安慰安慰?」魏子怡问她。 「他现在估计正忙着,哪儿有空听我安慰。」 叶旎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开了瓶牛奶喝。 「好歹发条消息呀,这个时候是最需要另一半给予精神支持。」 魏子怡不可思议的瞧她,觉得这人又开始犯轴,好心提醒,「你不在他身边就算了,电话不打,消息不发,有你这么当女朋友的?」 叶旎思索了半刻,终是抿了抿嘴角,「晚点再说吧。」 他这会儿估计还在后台换衣服,待会儿就要上场去领奖,完了还有一堆採访等着他,没空听安慰。 等到车子开回北京,天已经黑下来。 叶旎回到家,整理今天出差的资料,电脑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过了好久,赛后採访终于出来,主持人站在冠亚季军的身旁,举着话筒一一採访过去。 画面切换到林汀越脸上。 「今天第三轮的发挥确实不算理想,但输了就是输了,输给他不丢人。」 镜头里,他侧身看了一眼身旁的里达,两人相视一笑,他一把揽住里达的肩,「里达是个非常值得尊敬的对手,实力强劲,和他同场竞技相当过瘾。」他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一口白牙,「当然,我还是想赢他一次,所以回去还得再接再厉,争取下次赢回来。」 旁边里达也大方回应,「我等着你,可别让我等太久。」 战胜对手不难,输了比赛后,还能发自本心的肯定和欣赏对手才难能可贵。 叶旎看着屏幕里的男人,眼里的欣赏和爱慕更甚了。 林汀越还在继续回答着主持人的问题,叶旎凑近屏幕,发现他鼻樑有些泛红,今天一整天都在海上,果然被晒伤了。 她伸手过去轻轻抚了下他的鼻樑。 手机提示音蓦的响起,她拿起一看。 热辣甜心:不安慰一下我? ni:你想我怎么安慰?
第112页 等了好几秒。 热辣甜心:…...想不出来。 热辣甜心:算了,别安慰了,我也不需要。 叶旎忍不住抿嘴笑。 并不是真不觉着可惜,只是以她对林汀越的了解,这么多年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心态上对输赢的结果早就看淡,大不了这次输了,下次努把力赢回来就成。 遗憾肯定会有点,但也没什么关系,他还年轻,不愁没有明天。 加上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和了解,单纯的因为输赢去安慰,对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只会显得矫情和多此一举。 只是... 叶旎打开网页搜索今天比赛的相关新闻报导。 虽然冲浪在国内依然属于小众运动项目,加上是国外主办,官方平台报导不多,关注的人少得可怜,但并不妨碍在圈内浪人眼里,这依然是一场含金量很高的赛事。 「早上还挺横,怎么下午碰上里达就歇菜了?这对比够强烈。」 「实力不行怪环境?就非得做空中动作才能拿分?」 「楼上说的对,不会别的动作?同样的换浪区,为什么里达就能适应得很好?有实力的人才不会抱怨环境。」 「咱们国家的冲浪起步还是太晚,不知道要练多少年才追得上。」 叶旎对这些言论早有预感,但真真切切的看到时,心里依旧难抵百般不是滋味。 她手指不耐烦的往下刷着页面,评论没多少条,但都内容出奇一致。 上一次中国站拿了冠军,就捧他是天才,这次拿了亚军,就贬他实力堪忧。 她凉笑一声,退出了网页。 回到聊天对话框,她看着林汀越的微信头像,是他给自己拍的那张和彩虹的合影,她睡颜恬静,车窗外彩虹壮丽而梦幻。 她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这个点,他应该在应酬。 叶旎在心里琢磨着,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网上那些言论。 比赛的输赢不用安慰,但作为为国争光的运动员,付出和辛苦不被体谅,反倒被键盘侠恶意指责讨伐,换谁都不免心寒。 斟酌了半天,打出一段宽慰的文字,又删掉。 她想,或许应该说点什么哄他开心一下才对。 不等她再次输入,林汀越的新消息就跳了出来。 热辣甜心:但需要抱抱。 热辣甜心:想你了。 比赛结束后,队里给他们放了一天假,隔天不用早起集合。 林汀越昨天白天比赛,晚上应酬,累得浑身提不起劲儿,硬是赖在床上睡到了 11 点。 直到床头的座机突然响铃,才把他从周公那里拽回来。 他以为是工作人员找他有事,接起电话直接说的中文,「你好?」 「hello?」一个娇柔妩媚的女声从那头传来,气若游丝的喷薄在听筒,「room service?」 林汀越人还懵着,愣怔了两秒,脑子里第一反应是这比赛的酒店怎么还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no thanks。」他把听筒摁回座机,翻身拢上被子,蒙住头准备继续睡。 没几秒,座机再次响起。 林汀越没好气的翻过身,抓起电话。 「sir ?」还是那个女声,这次语气带着点笑意,听着更觉轻佻了。 这次直接连拒绝都懒得答,他丢回听筒,顺手拔了电话线。 几秒钟后,门外走廊一阵滚轮碾过的动静,在门口停了下来。 细听像是有人在窃窃低语什么,窸窸窣窣的,下一秒,「叮咚」门铃声蓦然响起。 林汀越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拖着嗓子哑声问,「谁啊?」 没有人应答,清脆的门铃接二连三,越发密集。 林汀越掀开被子,趿拉着拖鞋,懒洋洋的走到门口。 门一开,叶旎双手抱胸斜倚在门边,媚眼如丝的扫着他惺忪的睡颜,含笑问:「no?」 残留的睡意立刻清醒,林汀越盯着眼前女人的脸,懵了一瞬,欣喜的上前一把搂住她的腰,连托带抱的一脚踹关上了门。 第五十八章 「怎么突然来了?」林汀越抱着叶旎的双腿,将她悬空举起抵在门廊,「想我了?」 「想你了。」叶旎双腿盘着他的腰,搂紧他的脖子,低头俯身,热烈的亲吻他的唇,「想得要命。」 林汀越还沉浸在她从天而降的惊喜里,不等他回神,叶旎热情急切的示爱让他浑身血液本能的都沖向头顶。 两人在门廊干柴烈火纠缠在一起。 衣衫褪尽,蓄势待发之时,门铃突然又响了。 林汀越被她吻咬得神思涣散,愣怔了片刻,叶旎从他的脖颈间抬起头,四目相对。 「林汀越,」门外人用力敲了几下门,「老余找你,让你马上去他房间一趟。」 「我去...」 林汀越目光逐渐聚焦,听清来意后,握着叶旎腿的双手稍稍卸了力。 叶旎顺势从他身上滑下来,双脚落地。 「你快点啊,都在等你。」门外的人催促道。 他无奈仰头长嘆了口气,不情愿的应了声:「...来了。」 怀里的人还紧紧的贴抱着他,他垂眸,留恋的再吻了吻她的鬓髮。 「去吧,先忙正事。」 叶旎松手,赤条条的转身进到浴室,打开了花洒。 林汀越站在门廊,隔着水雾看了好久,才深吸几口气慢慢克制压下来。
第113页 他找了件衣服套上,出了门。 从老余那里出来,已到饭点,金屋藏着娇,林汀越哪还有心思去吃饭,索性叫了客房服务把餐送到房间。 一进房门,叶旎裹着浴袍,头髮湿漉漉的在浴室镜子前抹着护髮油,他一刻不停的径直走到她身后,把她圈进怀里。 「里达很优秀,是位非常厉害的对手,我刚才的採访也说过,输给他不丢人。当然,每一个运动员都会有胜负欲,这是比赛赋予我们的使命,我也想赢,但如果只是为了「反击」「赢回来」,那太被动,也心累。」 自己的声音蓦地在浴室响起,他歪头一瞥,看见她放在置物架上的手机,正放着他昨天的赛后採访视频。 视频里的林汀越坐得端正,腰背挺直,日常习惯了他嬉笑松弛的模样,只有在採访里才会见着他郑重其辞的一面。 只是镜头特写里,他鼻樑被晒出一条绯红竖槓,整个人又多了份滑稽的憨态。 「我人就在这里,看视频干什么。」 林汀越望着镜子里的女人,刚沐浴完,穿着白色的浴袍,身形清瘦,浑身的香气氤氲着整个浴室。 他低头,侧脸蹭了蹭她的湿发,贪婪的嗅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不同于男人的清爽利索,女人的气息总是有种特别的甜味,软软腻腻的。 「鼻子都晒伤了,不疼吗?」 叶旎转过身,凑近仔细看了看他的鼻樑,过了一晚,这会儿已经由红转黑,皱巴巴的蜕起一层皮屑。 她从洗漱包里抽出一张面膜,撕开包装,取出面膜布展开,「眼睛闭上。」 面膜贴上林汀越的脸,叶旎食指慢慢抹匀精华,服帖的推了推四周浮起的气泡。 「有老婆就是好。」林汀越乖乖的听话闭眼,嘴甜的享受着女友的贴心服务,手却不老实的在她腰臀间摸来捏去,「有老婆的男人像块宝。」 「你今年的几场比赛状态并不稳定,有观众说你到瓶颈期了,你自己担心这方面的问题吗?作为运动员,担心瓶颈期过后走下坡路的情况出现吗?」 视频里的採访记者言辞犀利,毫不留情的直揭很多职业运动员不愿面对的痛处。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有长有短,不管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当训练和自身条件到达一定程度时,就难免会在某一时刻不得不面对自己运动生涯的瓶颈期到来,反覆卡在某个节点,无法突破。 有的运动员能通过自身或外界的调整,幸运破局,而更多的是在那节点之后,再也找不回之前的状态,从而急转直下。 「我确实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继续努力。」他坦诚的答,并不迴避,「运动员这一行,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终能站在领奖台的冠军只有一个,哪怕是世界冠军,也会有英雄末路的那一天。在我们中国,老话常说不忘初心,记得当初为什么走上这条路,高峰低谷都不会迷失。」 他顿了顿,淡淡一笑,「至于瓶颈期到没到,看我接下来的表现再说吧。」 「帅。」叶旎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脸上,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会儿听完他的採访,心里生出的欣赏让她对他的爱意更浓了些,「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她太爱他从容豁达的样子了。 林汀越嘴角带笑,从早上醒来就被叶旎突然袭击的示爱弄得心神飞扬,现在直截了当的糖衣炮弹更是砸得他晕头转向。 他垂眼,被自己女朋友用这样充满爱意的崇拜眼神望着,哪个男人看了都会无比受用。 他享受的照单全收,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哪儿到哪儿?」 「我本来还担心你看到网上的那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会影响心情。」隔着面膜布,叶旎食指轻抚着他的鼻樑。 「没必要,很多人只是...喜欢冠军,」林汀越极淡的抿了抿嘴,「这也不能怪别人。」 是啊,很多人并不是热爱这项运动,他们只是喜欢冠军。 等到面膜干透后,叶旎把林汀越摁趴在床,想给他按摩放松一下,犒劳他连日备赛的辛苦。 她从行李箱里拿出按摩精油,滴了几滴在手心搓热,跨坐上他的后腰,双手慢慢的抚上林汀越后背的肌理,轻捏推揉着为他放松肌肉。 小麦色的肌肤在精油的滋润下,呈现出蜜一样的油亮光泽,看得叶旎心神微漾。 「舒服吗?」她轻轻摁揉着他的肩背。 「舒服,」林汀越脸侧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听起来享受得不行,「你骑正面可能会更舒服。」 叶旎捏着肉的手劲立刻就重了力道,掐得林汀越连声惨叫。 她放松完后背肌肉,起身坐到他身旁,把他翻过身,双手并用的给他捶捶大腿肌肉,帮他缓解疲劳, 「腿酸不酸?」 感受到肌肉的紧崩,又不免心疼他,「昨天比了一天,很累吧?」 「这有什么累的,以前比这更密集的赛事多了去。」 林汀越不以为意,休息了一晚上,再疲累也该恢復了。 倒是叶旎低垂的领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春光无限,刚刚戛然而止的情慾更让他心欠难耐。 他坐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拉靠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摇,「你要是昨天就来,我比完赛晚上还能和你再来两小时。」 「死不正经。」叶旎一拳推在他胸口。
第114页 「哎呀,」林汀越马上蹙眉捂住胸,碰瓷似的低头往她肩窝埋,「好痛噢,心都被你敲碎了。」 叶旎被他的短髮蹭得浑身过电般酥麻,缩脖子往后闪躲,不小心就倒进了身后的被子里。 林汀越追着欺身过来,把她压在身下,「你快帮我揉揉。」 嘴上这么说,手却先伸进了叶旎的浴袍,在她滑腻温热的肌肤上,四处揉捏点火。 三个多星期,好不容易有了两个人独处的时间,怎么腻歪都觉着不够。 林汀越自从在叶旎这里尝到甜头后,像启动了身体的某个隐藏开关,叶旎就是那个诱导遥控器。 阳台外,茂密葱绿的热带植物野蛮生长,允自成林,虫鸣鸟叫断断继继的穿插其中。 远处蓝天碧海连成一线,云朵如油画般渲染铺散在湛蓝的天空。 屋内,两人在床上拼命折腾着。 叶旎觉得自己很矛盾,每次被他折腾得人快散架时,都在后悔没劝他压着点,可每次他倾身凑过来,闻到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自己就像被蛊惑失了魂一般,不受控制的想要迎合他。 见不着的时候又想,见着了一次又一次的身体吃不消。 别人的爱情烦恼在鸡毛蒜皮,他俩的爱情苦恼都体现到这处来了。 两人再次从浴室沐浴出来,临近下午四点,叶旎坐在阳台的茶几旁,优哉游哉的吃着水果。 林汀越拿着吹风机,站在她身后帮她吹头髮。 聒噪的风机声运转在两人之间,柔润的髮丝从林汀越的指间滑过,他轻捻,慢慢在指尖打着圈。 好像比上次在北京的时候长长了一点。 头侧的热风不时吹到叶旎低垂的浴袍领口,鼓起来,从林汀越的角度看下去,胸口风光饱满雪白。 她里面什么都没穿。 叶旎叉起一块芒果,扭头递到他嘴边,张嘴示意他,「啊~」 林汀越慢慢收回视线,不动声色的弯起嘴角,配合着张嘴等她餵。 「叮咚叮咚叮咚」急促的三声门铃声打断了两人的甜蜜。 林汀越摁关吹风机按钮,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去开门。 「怎么不回我消息?」 门刚拉开一条缝,大勐大咧咧的顺势推门,被林汀越一把堵住拦在门外。 「干嘛?」大勐顿了片刻,「房里有人?」他贼兮兮的从林汀越肩膀和门之间的缝隙里往门内瞟,林汀越迅速挪身挡住他的视线。 「又追上门了?!」他压低了声音,脑子里揣测着情况,几秒后,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指着门内,「你...」 林汀越无语,反问他,「什么事?」 「你小子搞什么?!」大勐会错意,以为他没否认就是默认,低声训他,「你对得起弟妹吗?!你这是…」 叶旎在门内听得一清二楚,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瞎说什么,」林汀越打断,朝背后屋里侧侧下巴,「叶旎在里面。」 「弟妹来了?」大勐一听,松了口气,马上乐呵的嚷嚷着沖房里的叶旎打招唿,「弟妹,什么时候到的?」 林汀越连忙推搡着阻止他进门,「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叶旎从阳台进屋,走到林汀越背后,「我才到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去跟你们打招唿。」 林汀越回头瞧她一眼,身体往她身前侧了侧,扶着门的手臂不动声色往上抬,挡在她领口。 「难怪这小子饭都不下去吃。」大勐从门外只看到叶旎的一颗脑袋,他言归正传,「那个,我找他借条裤子穿。」 林汀越目光顺势扫到他裤子,「你没带裤子?」 「待会儿划桨板,cici 也要去,」他暗示的沖林汀越挑眉,「她这次比赛成绩不错,我难得把她约出来,你赶紧把你那条绿色的沙滩裤,就是李帆说最骚的那条,借我穿一天。」 林汀越受不了的瞥了他一眼,「等着。」随手关上门。 他转身对上叶旎那意味不明的眼神,抬手拢了拢她胸前的领口,扭过她的身板就往浴室推,「等下再出来。」 等到他从行李箱里找出那条萤光绿的沙滩裤,开门递给大勐后,反手锁上门,叶旎倚在浴室门框,双臂环抱在胸前,瞧着他的背影。 「谁追上门了?」 第五十九章 昨天比赛完,队里的人就约好今天去岛上的原始雨林划桨板,林汀越携家属出现在酒店大厅时,引来一阵起闹。 这次一起来的还有参加青少年赛的小朋友们,纷纷好奇的打量着叶旎。 这俩人倒是毫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牵着手走在队伍前面。 身后的小朋友窃笑兴奋的互相交头接耳讨论着,说汀哥和嫂子感情真好,这么热的天都要手牵手。 一行人坐着大巴,到达有本地人居住的原始雨林。 车停稳后,小孩们鱼贯而出,冲进岸边租桨板的小店,扎堆的挤来挤去选桨板。 河道将近三公里,林汀越担心叶旎太累划不动,就租一艘小木船,刚好够两人坐。 翠绿的河水碧波荡漾,一群人慢慢悠悠的划着名桨板穿越细窄的河道,两旁的热带植物张牙舞爪的肆意生长,茂密而狂放,躯干和树枝形态各异。 并不全是向上生长,更多的是靠向河面,歪斜垂坠的撩过众人的头顶,交织遮掩了炽烈的日光。
第115页 原始而宁静。 队里的孩子平日里的习惯了浪里白条,刚开始还挺守纪律,保持秩序的跟在小船后边,被迫感受着大人们慢下来的闲情逸緻。 不知道是谁憋不住,提出了打赌,几个小孩马上响应,一个个逮着机会加快划速,正大光明的从身后超车,莫名变成了你追我赶的比赛。 剩下的大人们一开始还连连招唿着注意安全,等孩子们划远后,才发现身后那两艘木船还在不急不缓的谈情说爱。 互相交换了眼神,默契的选择加速划,跟上小孩们的步伐。 是的,小木船有两艘,一艘坐的林汀越和叶旎,一艘坐的大勐和 cici。 叶旎侧头望向大勐和 cici,cici 背对着前方,和大勐面对面坐着,见大勐划船出了汗,还体贴用手给他扇风散热。 「我也热。」 留意到叶旎的眼神,林汀越也看了眼隔壁船,忍不住躬身凑上前沖叶旎撒娇。 「那丢你下去游会儿?」 叶旎连回头瞧他一眼都懒得,刚才上船时,她就非常不解风情的选择面朝前方坐,背对林汀越。 「这是原始森林,河里指不定有鳄鱼之类的吓人东西。」林汀越撇嘴嘀咕,「我要是被吃了,你怎么办。」 「再找呗,男人满大街都是。」 叶旎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才不理他的吓唬。 大勐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难得见证林汀越吃瘪的时刻,之前被他虐狗的憋屈突然就得以扬眉吐气。 他看着林汀越,憋笑了几秒,没憋住,不厚道的笑出了声。 「你笑屁!就是你惹的事。」 林汀越恨搜搜的瞥他,气得用船桨掀水往他那里泼。 「你泼我干什么?我惹什么了?」大勐别过头,嚷嚷着躲水花,「弟妹不给你好脸色,这也怪我?」 cici 不明白情况,只是见大勐脸上沾了水,就体贴的用手给他擦掉。 林汀越看到顿时更火大了,握着船桨又是一掀。 「弟妹,你知道昨晚上他有多受欢迎吗?」 大勐意识到林汀越指的是什么后,马上把船往前滑几步拉开距离,故意给叶旎大声细数昨晚 after party 的盛况。 昨晚各国体育圈的记者和媒体人聚集,远比上次中国站更甚,林汀越虽然只拿了亚军,但在女人缘这方面,他绝对是冠军。 一晚上被人明里暗里送秋波,借着採访名义揩油,虽然都被他机智的化解避开,但架不住某些过于生勐的,在採访摄影机关闭后,直接把房卡塞进他的裤兜里。 「你是不知道昨晚我陪他去前台放房卡,前台小姐姐看他那眼神喔。」 大勐啧啧啧的咂嘴,表情欠揍到了极点,生怕叶旎想像不出林汀越一次性从兜里掏出一沓房卡的精彩画面。 「是吗?」 叶旎慢条斯理的转过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身后林汀越,「这么招女人喜欢?」 林汀越头皮都麻了,连忙摇头否认,「没那么夸张!你别听他瞎吹。」 「夸张吗?」大勐贱兮兮的学着叶旎的语气,生怕事情闹不大似的,「怕是只有更夸张。」 他满脸大仇已报的快乐,继续憋着笑添油拱火,「你的狂热粉丝不是都追到房门口了?你忘了?」 「我艹。」 林汀越实在是忍不了,大力两步划水上前,瞄准距离,咬牙切齿的就是一桨板水,精准浇了大勐一身。 「你要说这个,那我也正好有话给 cici 说。」 他划到 cici 旁边,用比刚才大勐声音更大的分贝嚷嚷,「你知道他昨晚上主动拉我的手,还掏我裤兜么? 」 林汀越破罐子破摔,斜眼瞥着大勐,满脸写着「就你会贱?」 「没进门就急吼吼的动手动脚,拦都拦不住。」 他语气里竟然还挺得意。 大勐被林汀越倒打一耙,气得差点语言组织不上。 「放你妹的五香麻辣屁!」大勐赶紧跟 cici 解释,「 是他让我牵他! 」 这话一出,cici 和叶旎表情都有了变化。 「我干嘛要让你牵我?我直男,有女朋友。」 林汀越计谋得逞,已经忍不住先沖他摇头挑眉的嘚瑟起来。 「老子也很直!」 大勐无语,翻着白眼憋了半天,没憋出招,最后老实的交代了昨晚的真实情况。 昨晚林汀越为了避嫌,连上厕所都拖着大勐和他一起。 偏有个意外状况,是林汀越的老粉,从很多年前就一直追随他,有钱有闲的富家女,追个体育明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前段时间听说林汀越恋爱了,态度顿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次找关系混进后勤组做工作人员,从赛后就缠着他确认是不是真的。 林汀越也不瞒着,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有主,却惹得对方当场情绪失控。 队里的工作人员好言劝阻,对方油盐不进,还偷偷拿着工作证找酒店问到了林汀越的房间号,上门去堵他。 两个男人知晓后,怕她走极端,被逼无奈,林汀越不得已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回去的路上就悄悄给大勐说,让他待会儿挽自己的胳膊。 大勐一个钢铁直男,哪里承受得了自己兄弟的这种要求,宁死不屈。 没办法,林汀越一咬牙,自己挽上了大勐的胳膊。
第116页 两人铁血兄弟这么多年,头一次出现这种姿势。 大勐霎时吓得差点嚎出声,林汀越赶紧捂他的嘴,连连承诺回去给他洗两星期的内裤,才强迫大勐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 从电梯里出来,见那女孩站在林汀越房门口,多年的默契在这一刻突然升华,大勐一把牵住他的手,在那女孩错愕的目光里, 一本正经的迎面走来。 林汀越故作惊讶的和她打了招个唿,就礼貌的麻烦她借过,还不忘意味深长的「嘘」一声,示意她保密。 错身时,不嫌事多的趁机摸了把大勐滚圆的屁股,另一只手顺便在左边裤兜里掏房卡。 大勐浑身一紧,无意识的瞟了眼那女生,回头眼神警告林汀越。 落到那女孩眼里,莫名倒像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克制着只是眉目调情。 偏偏林汀越裤兜里塞着手机纸巾钱和清凉油,杂七杂八的掏了半天也没把房卡掏出来,大勐快绷不住,着急上手去另外一边裤兜帮他一起掏。 「急什么。」 林汀越见状,颇有意味的勾起嘴角,隔着裤子布料去抓他的手,「毛手毛脚的,轻点。」 安静的走廊里,连空气都因为这窒息的暧昧而变得混浊。 那个女孩目光从起初的不愿相信逐渐变得幽怨,最后看着大勐跟着林汀越进门,始终未发一言。 然而门刚合上,这两人就实在难以承受这要命的亲密,原地各自弹跳开,最大程度的远离对方。 隔着一整间屋子,不停搓着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龇牙咧嘴的嫌弃得快发疯。 又怕门外人听见动静,硬是咬牙逼自己憋住快要爆发的鬼吼鬼叫,难受得在地上捶地磴脚的打滚发泄,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叶旎听到后面,几度荒唐的回头,眼神跟看神经病一样的看林汀越,「亏你想得出来。」 本来大勐说的时候,她也没有怀疑过林汀越,他说过能管好自己,她就信他。 只是自家院子里的白菜老被人惦记,心里难免憋闷,没地儿撒气,只能酸一酸这颗白菜。 「那我能怎么办?」林汀越无奈,「不能对不起你,又怕那女生偏激走极端,我容易么我。」 话说到这里,眼神也自然的落到大勐身上。 「那你就来伤害我!」 大勐刀他一眼,要不是 cici 和叶旎在船上,真想扑过去把船掀翻,丢他进水里餵鳄鱼。 「咱俩顶多算互相伤害,扯平了。」 林汀越想到昨晚大勐牵住自己手时那视死如归的悲怆脸,无名指和小指僵硬得翘起躲避,只有手掌被他握住,生怕跟他再亲密一点,自己就节操不保。 他幸灾乐祸的补刀,「 不过你手是真的糙,跟摸蛇皮麻袋一样。」 「滚!」 大勐怒嚎。 「哎...」林汀越悠哉哉的伸手去抓叶旎的手,指腹轻轻的在她手背摩挲,欠揍的显摆,「这细皮嫩肉的牵惯了,还真是忍不了糙的,哎…」 傍晚回到酒店,队里的其他人要赶明早的飞机,各自先回房间休息。 亚巡赛结束,今年的赛事告一段落,趁着叶旎有空,林汀越中午的时候就跟老余申请把今年的假休了,计划和叶旎在锡亚高玩一个星期再回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吃过早餐就退了房,拉着行李在路边拦了辆突突车,慢慢悠悠晃到林霁的冲浪店。 说是冲浪店,但跟半月湾的模式相同,集餐厅、冲浪教学和民宿于一体。 开业多年,在离海湾一公里的地方,因为临近街边,叶旎老远就看到了那个棕色的草棚顶下横挂着一块薄荷蓝的冲浪板,写着几个黄色大字——「无尽之夏」。 用的是汉字,被棚顶层叠垂下的聂帕棕榈叶掩映。 门店的装修是纯木的棚屋,几根木柱子撑起了两层楼,很符合本地的建筑风格。 进门时,林霁正闲散的坐在四下宽敞的店里,和几个客人聊着天,见他俩进门,指了指吧檯,「房卡在桌上,自己拿。」 林汀越熟门熟路的拿上房卡,带着叶旎从餐厅后院穿过。 后院外是一片葱绿的草坪,除剪平整,四散摆放着竹编的矮桌和草垫,粗壮高耸的树木和叶片肥大的植物沿着小院栅栏围了一圈,没有被刻意修剪,保留了热带植物的原始风貌。 阳光从头顶倾洒而下,树木的倒影在草坪斜出一方阴凉,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生机勃勃的盎然绿意。 林汀越拖着两人的行李,在院子尽头的一栋双层矮房前驻足,最后找到游泳池旁的房间,进了门。 等到安置好行李,叶旎迫不及待的站在门外,催促他出门熘达。 她是第一次来锡亚高,从昨天到现在,只在坐车途中沿路观看了部分街景,这会儿还新鲜着。 锡亚高四面环海,虽坐拥太平洋绝美海景,但岛上基础设施建设滞后,也许是因为经济的原因,丝毫没有旅游海岛的精緻建设和规划,更多的是种粗犷、原始、自由闲散。 大街上随处可见改装的突突车和摩托,小贩蹬着三轮撵过不平的柏油路,身上花花绿绿布衫褂子和车里五颜六色的水果是街上亮眼的一景。 「为什么这边的房子都建得很矮?」 叶旎被林汀越拉着手,左看右瞧的打量着街道两旁的房屋,「一路过来只看到一栋三层的。」
第117页 还是一家酒店,唯一一栋水泥房子。 其他全是单层和双层的木屋或者四合板做墙体,铁皮顶外盖上棕榈叶的棚屋,造型各不相同,被路边肆意生长的植物喧宾夺主的隐匿着。 「这边岛上的所有设施都靠船运,水泥这类的东西价格高,加上沙地很难支撑水泥结构,本地人更习惯用岛上的木材建房子。」 林汀越把叶旎往身后拽,给迎面而来的摩托让道,「你看到的高房子,十有八九都是外国人来这里做生意建的。」 温度逐渐升高,头顶繁重交缠的电缆被烈日炙烤着散出热烘烘的橡胶味。 林汀越拉着叶旎进到街边的一个小卖部,给她买饮料解渴。 两人从一进门就默契的弓着身子,歪头缩脖子的小心避让,因为头顶挂满了各种包装的物品,零零总总的长条垂悬在半空,一不小心就会刮到脑袋。 老闆娘见状笑着迎出来,走近伸手拂开头顶那些货物,给他俩辟出一条道来。 「太高了。」 她笑盈盈的用手在自己头顶和垂挂的货物间比划了一下高度,说着不太熟练的英语,指了指他俩,意思在说他们个子太高。 叶旎看着比她矮大半个头的老闆娘,应该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皮肤黝黑,脸上还有点婴儿肥。 「为什么都挂在杆上?」 她稀奇的仰头打量着横在空中的一排排竹竿,各式各样的商品毫不规整的随意挂着,长长短短,她抓了一包看起来像零食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金色包装袋充了气,鼓囊囊的,上面印着一只卡通猴子抱着一颗芒果,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小。她不认识上面的文字,「吃的吗?」 老闆娘给她解释,是他们本地自己生产的饼干,芒果味的很好吃。 「我们要十包。」 林汀越从叶旎手里接过那一长条连着的包装袋,问老闆娘价格。 「买这么多干什么?吃不完浪费了。」叶旎劝阻。 「这一包里面只有一块。」他笑,用手指比划了一小寸的距离给叶旎看,「就这么点,一口一块。」 叶旎不相信的把包装袋送到耳边摇了摇,余光瞥到右边竹竿上挂着的大蒜。 不是一整颗,是一瓣一瓣的,白色的蒜瓣被剥好后用透明的塑料纸包好,每瓣之间用订书钉分包装订,连成一长条包装,挂在竹竿上。 旁边还有同样包装的黑胡椒,四分之一个巴掌大小,目测一包里面有十颗。 ...... 五分钟后,林汀越在叶旎的挑选下,两边肩上挂满了各种本土零食和咖啡,长条的包装从胸前到腹部,少的有十包,多的有三十。 叶旎从他兜里掏出纸币,去找老闆娘结帐,门口突突车靠停的车铃声忽然响起。 一个男人欣喜的从车上跳下来,跑到林汀越身旁探头确认一眼,「lim!」 林汀越回头,瞧见他也是眼睛一亮,「marge?你怎么在这里?」 玛吉开心的想要揽他的肩,手抬到一半,看到他满肩上都挂着东西,咧嘴一笑,「这是我家的店,这些你都要吗?」 他往后仰着脑袋,沖最里面柜檯的老闆娘招唿,「不要收钱。」 「不用,」林汀越连忙拦着,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开的店?你没在林霁那里干了?」 玛吉是林霁店里的冲浪教练,之前林汀越来锡亚高,两人成了好友,最近因为准备要结婚,所以没课的时候,就出来开突突车赚点老婆本,这个店是他未婚妻家里开的。 老闆娘就是他未婚妻。 林汀越听闻他要结婚,高兴得立刻腾出一只手,连连拍他的肩祝福他。 久违老友重聚,自然热络,玛吉一边寒暄一边忙不迭的从货架上又拿了几个大罐头塞给林汀越。 知道他挣钱不易,林汀越把罐头放回货架,随手在头顶边上挂着的零食堆里,扯了一支棒棒糖,询问玛吉,「可以送我这个吗?我女朋友喜欢。」 玛吉大手一挥,作势就要把挂着的那一长串棒棒糖都要摘下来。 林汀越赶紧拉着叶旎往门外走,藉故说该回去吃饭了,玛吉闻言马上又要送他们,跑出去把刚停好的突突车调转了头,不给他们拒绝的机会。 盛情难却,林汀越不再推辞,爽快的扶叶旎上了车。 一路上,烘热的空气从车两侧的护栏里灌入,明晃晃的阳光刺眼得让太阳镜都有些力不能及。 玛吉骑着车,在叮叮叮的车铃声里,和林汀越聊着最近几个浪点的浪况。 「我上周在 cloud 9 下了两道大浪,甩的水花特别漂亮!」 他左顾右盼的注意着交叉路口的路况,小心避让行人,「差点钻了管!」 过了交叉路口,他明亮的笑着回头问林汀越,「你哪天有空?我们一起去钻一次!」 第六十章 叶旎吃完午饭回房间补美容觉,睡醒时林汀越还没回来。 她起来洗了把脸,天热睡太久,脑子都有点懵。 晃悠到餐厅,林霁正躺在门前悬挂的吊床上,闭目小憩。 叶旎蹑手蹑脚的去了后厨从冰柜里拿了瓶可乐,结果冰柜刚盖上,林霁瞬间睁开眼。 从他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后厨。 于是两人隔着一堆桌椅的空隙,大眼瞪小眼,愣是干瞪了好几秒。
第118页 「贼兮兮的干什么?」林霁吐了口气,抬起手壁压在眼睛,「还以为进小偷了。」 「我怕吵醒你。」 叶旎无奈于他的警惕性,反正醒了也就不顾及了,大咧咧的走过来,拖鞋后跟打在脚下的悬空木板,啪啪响。 她拖了把椅子,坐到他身旁。 「你对象呢?还没回来?」林霁偏头问她。 叶旎摇头。 中午的时候,林汀越在本地的朋友来接他出海去打鱼,这会儿不知道还在哪里浪。 「他真是走到哪儿都有朋友。」 叶旎想到他一下午的时间就和自己小区的大爷大妈混熟,「你说你这么稳重的一个人,外甥怎么是这性格?」 「他是遗传他妈,我姐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几句,人还横,林汀越比她温和多了。」 叶旎第一次听到关于林汀越妈妈的事,还想多了解一点,林霁又及时剎了车,「哪天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林霁起身从吊床里下来,趿拉着拖鞋去吧檯倒了杯水,「 你公司最近怎么样? 新品牌筹备到哪步了?」 「就等您回来亲自操刀开干啊。」 叶旎闲散往椅背里靠,二郎腿一翘一摇的,脚趾勾着的拖鞋就掉了下去,「品牌的总设计还空着呢。」 林霁切着水果,低头不作声。 「早知道您现在生意做得家大业大,我那小庙哪好意思请您来坐镇。」 叶旎见他不接话,也没所谓,扭头环顾偌大的店,自言自语的嘀咕,「我这趟过来时还在想,再努把力,争取把您请回去,这下我心里都没底了。」 上次在半月湾,他就以生意忙不过来为由,暂持观望态度,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他考虑得怎么样了。 林霁哧声一笑,暗自感慨这孩子真是一点都没变,她尾巴一翘,他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你要是老老实实的跟我聊聊,说不定还能给你出点主意。」他抬眼瞅她,「你也知道我这家大业大的,很忙。」 果然,叶旎听到有戏,立马站起来,几步跑到吧檯前,神采飞扬的开始滔滔不绝。 新品牌她们准备做泳装,这是她和魏子怡一致达成的默契。 不管什么设计风格,市场占比再高,内衣受众的群体有限是不争的事实,与其再开拓一个新品牌来瓜分已有的市场,不如把目标放到没有涉猎的区域,去争取一席之地。 「如果是泳装,女人的泳衣,男人的泳裤,小孩的泳衣,都可以覆盖,周边的衍生产品也可以试试水,比如你身上的沙滩裤,度假衫。」叶旎介绍着自己脑子里已经过了成千上万遍的企划,「甚至在未来,专业用于水上运动的服饰,像冲浪穿的湿衣,这些都可以划进我们的品类范畴。」 不管男女老少,情侣出游还是全家出行,运动员还是游客,想到要去海边时,都能直接在品牌店里将所有人的需求一併购入。 「只是这需要一个过程,现阶段先着手推出成人系列,小孩的服饰材质安全上要求很多,工厂资质需要考察,而专业的水上运动服饰技术难点更高,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摩托车的发动机声响由远及近,在店门口停下,林汀越从摩托后座跳下来,拎着一大网兜海鲜大摇大摆的走进门。 「晚饭有着落了。」他拎高手里的网兜沖叶旎晃晃,「你喜欢的大龙虾。」 叶旎跑去后厨拿了一个桶,兴奋的看着他把一兜海鲜全部丢进水桶,提到厨房去处理。 两个男人围着围裙在后厨里忙活,叶旎一个人闲着无事,就把桌椅移到户外的草坪上去,准备沉浸在夕阳和海风的氛围里,享受一顿惬意的晚餐。 今天食材新鲜,菜端上桌时,叶旎激动得两眼放光,蒜蓉粉丝皮皮虾,芝士焗大龙虾,清蒸石斑和避风塘炒蟹。 都是她喜欢吃的,她沉浸在大吃大喝的喜悦里,一度没了声。 「能不能讲究点,」林霁受不了指着她油乎乎的嘴角,「吃个饭蹭得满嘴都是油。」他转头对她身旁的林汀越说,「你怎么受得了她的?」 林汀越正给她剥出蟹钳里的肉,餵到她嘴边,「挺可爱的啊,」他习以为常的看向林霁,「你以前不是说吃饭香的小孩有福气么?」 「她是小孩么?」 林霁无语的瞥了眼放纵的叶旎,多年前的工作相处,让他习惯在叶旎吃饭时监督阻止,知道她嘴馋,但模特圈对身材的严苛程度超乎寻常人想像,叶旎每多吃一口都能让他心惊胆战。 时间久了,看见叶旎吃饭,他脑内就会自动警铃大作,早就成了条件反射。 「差不多得了,身材发胖还怎么拍新品?」他扯了张纸巾递到她面前,「我的设计只给 0 号身材的模特穿,多一点都不行。」 叶旎还在嚼着的嘴忽然就停了下来,她抬眼,不太确定的望着林霁。 「脸胖得快要和脖子连成一体了。」他瞧着她嚼得鼓囊囊的腮帮子,忍不住嫌弃,「你要是把我设计作品撑变形了,我得起诉告你精神迫害。」 「你这是答应我了?!」 叶旎蹭的从椅子上蹿起来,顾不得满嘴的油,绕到林霁身旁,刚准备上手抱他,就被眼疾手快的林霁擒住手腕制住。 「油!」 林霁单手捏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扯过纸巾往她脸上煳,笑着给她擦嘴,嘴上还在念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邋里邋遢的,像什么样子。」
第119页 叶旎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此刻心里已经满溢的欣喜,对林霁的愧疚一直是压在她心里那座大山下沸腾的岩浆,无时无刻不在翻滚灼烧她的心。 她想起以前合作的某个蓝血品牌设计师,对方在见过林霁的个人作品集后,曾毫不吝啬的夸奖林霁的设计天赋是艺术家级别,虽然听起来有夸大的成分,但对他的能力确是给予绝对的肯定和看好,以至于后来某次聚会时,还当着公司老闆的面,开玩笑试探林霁想不想去他们品牌做设计。 即使她不是慧眼识人的伯乐,都会为他而惋惜,更别说她本就了解他。 他的才华,他不该被掩埋的光芒。 所以才会那么渴望想要弥补,不止是为自己,更是为了他当初戛然而止的梦想征途。 现在他愿意摒弃那些过去,在她需要的时候再次站到她身旁,对她的意义更是不言而喻。 「小霁哥…」 叶旎挣脱他的手,百感交集的情绪让她一时无以言语,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他的脖子,跟小孩一样,用最原始最本能的行为,笨拙的传递着她内心的激动和感谢,「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你这个资本家少剥削我一点,我就感恩了,」林霁无奈的拍了拍她埋在自己肩膀的脑袋,打趣道,「年纪大了,悠着点压榨,别把我折腾废了。」 「放心,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叶旎蓦的一笑,俏皮的沖他眨眨眼,「反正我是你的养老保险,您怎么废我都管。」 三天后,林霁林汀越带着叶旎一起去参加玛吉的婚礼。 吃完席,三人悠闲的逛去旁边迪娅家的小卖部。 电视里在播报天气预报,热带气旋的路径预测,位置在菲律宾东北太平洋洋面。 「要来颱风了,」一个年轻的金髮男孩倚在柜檯旁,伸长脖子,挑选着货架上的罐头,「希望能带来好浪。」 海岛与颱风总是相伴相生,菲律宾是由无数岛屿组成的岛国,每年都会遭受十几二十次大大小小的颱风,雨季有颱风在附近海域活跃再正常不过,本地的人对此习以为常,不甚在意。 锡亚高是冲浪胜地,大多数时候,颱风天对浪人们来说是个不容错过的好时机,因为颱风会带来更勐烈的大浪。 旁边的男孩应和,「那就太棒了,最近的浪很温柔,需要来点刺激的。」 林霁走过去跟那个拿罐头的金髮男孩打了个招唿,他是住店的游客,玛吉是他的冲浪教练。 见到林霁,正迎上来想聊两句,眼风瞥见门口陪着叶旎选饮料的林汀越,眸光顿时一亮。 「lim?」他指了指林汀越,试探的走过去,想确认自己有没有认错。 林汀越听到有人叫他,回望过来,就见那男孩的表情马上从疑惑换成了确认,他满脸惊喜的伸出手,「我前几天看了你的比赛!我是你的粉丝!」 林汀越恍然大悟,爽朗的伸手回握,回应他的热情。 金髮男孩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偶像,兴奋的握住林汀越的手不放,嘴里一直赞嘆他的冲浪技术。光说还不够,又从自己兜里掏出手机,把之前下载在手机里保存的林汀越比赛高光合集翻出来给他看。 毫不含蓄的溢美之言把林汀越夸得几次低头摸鼻子,罕见有一丝腼腆的神情。 叶旎本来只是在旁边默默看热闹,虽然之前也见过记者採访他,但林汀越的真爱粉,还是头一次见,难得这人也有害羞的时候,自然觉着新鲜。 同行的另一个男孩也凑了过来,举起手机,三人一起拍录影,林汀越大方的沖镜头打招唿,旁边两个男孩一唱一和的捧着场。 进店的人纷纷侧目,瞧这三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阳光大男孩。 「马上要来颱风了,你会去冲浪吗?」金髮男孩期待的望向高他半个头的林汀越,「你今年在夏威夷的那场钻管非常完美!」他竖起大拇指,「那天的浪也完美。」 「明天早上去吗?我们可以海里见!」另一个男孩已经迫不及待了,「玛吉说明天早上去 cloud 9。」 「看明天的浪报再决定吧。」 林汀越倒是不担心颱风天,毕竟他就是别人口中喜欢沖颱风大浪的那波人,只是眼下的两个男孩明显冲浪技术还稚嫩,如果他俩因为他的关系在颱风天贸然下了海,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 「cloud 9 浪况不需要颱风也足够了,我建议你们明天别着急,早上先看看情况再考虑。」 第六十一章 尽管林汀越已经劝导,但架不住年轻胆子大,第二天天刚亮,金髮男孩就站在店里的公共草坪上和玛吉一起做着热身拉筋。 此时早上五点,他和玛吉谈论着今天的浪报,语气还隐隐透着兴奋。 自从昨天知道林汀越也住这里后,这小子晚上硬是拖着林汀越去旁边的酒吧聊天到凌晨,直到叶旎亲自来抓人,才依依不捨的放人回去。 他现在无比期待今天的颱风能捲起大浪,亲眼见证一次偶像的完美钻管,要是还能和他一起沖,那他这趟锡亚高之行就没有遗憾了。 然而房间里的林汀越刚准备起床,就被叶旎摁回了被窝。 昨晚睡得晚,后半夜这人又来了兴致,两人折腾到天快亮才睡下,眼下他又要出去,她都不知道他一天哪儿来这么好的精力。
第120页 「我不下海,」他给她把被子盖到腰腹,挡住空调的凉风,「我去劝他们也别去。」 他刚刚看浪报,今天的浪况明显已经不是普通浪人能驾驭的高度。 金髮男孩见林汀越出来,眼睛瞬间一亮,连忙沖他挥手。 「我建议你们今天还是别去了,」林汀越走到金髮男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好言相劝,「浪高至少七米,别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别担心,我有新脚绳,」玛吉举起自己的新脚绳给他看,检查确认结实以后,反过来宽慰他,「我们不去 cloud 9,去 jacking horse,今天那边的浪况应该正好合适。」 jacking horse 是入门新手会去的浪点,金髮男孩有几年的冲浪经验,要是平日里,一定会嫌弃浪小太平缓,不够来劲,但今天有颱风的加持,想来应该会很不错。 「预报说颱风要傍晚才正式登陆,早着呢。」玛吉不以为意的拍拍他的肩,「这里每年都会来很多次颱风,跟吃饭睡觉一样正常,不用紧张。」 他拿起冲浪板,和金髮男孩走到旁边的突突车上,把冲浪板放到后座。 「lim,你真的不去吗?」金髮男孩略失望的再次望向他,「我还想和你一起冲浪呢。」 林汀越无奈的摇摇头。 等到车子消失在街角,林汀越瞧着天边,往日这个时候,晨曦已经破海而出,今天却只是灰濛濛的不见光。 他一时陷入沉思,浪报上的预测正常情况不会偏差太多,可如果是颱风提前,当地政府为什么没有任何警告和通知。 但愿是他多虑了。 然而林汀越才回房补了三个小时的回笼觉,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叨扰了鸳梦。 林霁在门外边敲边喊,见屋内半天没反应,又跑到窗台边,直接拍窗户,听起来非常着急。 「怎么了?」林汀越睡眼怔忡的拉开门,懒洋洋的倚靠在门框,瞧着神色严峻的林霁。 「我刚刚看国内的颱风预测,」林霁眉心紧拧,语气沉了下去,「这次至少有 17 级。」 昨天看到气象台的预报,叶旎当时就问他俩要不要撤离去马尼拉,而林霁却觉着稀松平常没必要,颱风路径也会经过菲律宾,撤离意义不大。 加上从国内运送的中餐食材过几天就会送达岛上,等颱风过境,他得亲自盘点货物。 怕她紧张,不忘给他俩吃定心丸,说自己的房子当初建造时,预估可以抵抗八级颱风,让他俩安心,这岛上没有几栋房子比他这里更安全。 林汀越还发着懵的脑子勐然听到「17」这个数字,空白了数秒,回过神时林霁已经在交代接下来的安排。 「店里食物和水都没多少了,我得去超市买点回来,」他语速加快,脑子里飞快思索着需要交代的事情,「你们等下把餐厅的桌椅收起来,挪到后院,后厨有绳子,把所有的都绑到一起固定住,别吹走砸到人。」 「至少 17 级?」 林汀越忽然对着个数字感到无比陌生,他是海边长大的人,见惯了各式各样的颱风,但 17 级...这个程度已经超出了他过去以往对颱风的所有经歷和认知,「不是说只有 8 级么?」 「刚刚才更新的预报,」他不再耽误,快步穿过草坪,往餐厅走,「你们就待在家里,别乱跑,找木板把房间窗户封一下,我尽快回来。」 叶旎在房间听到两人的对话,睡意全无,她抓起床头柜的手机,马上上网搜国内的社交媒体,早上八点才更新的颱风路径预测里「风力 17 级」这几个红字就打在首页正中间。 她对颱风的概念模煳,没这方面的生活经歷,只知道是自然灾害,但 17 级颱风的破坏力能到何种程度,她没有具象的认知。 打开百度百科,搜「17 级颱风」,就只有一句话——指蒲福风力等级为 56.1-61.2 米/秒的颱风。 她起身下床,望向已经在麻利收拾行李的林汀越,茫无头绪的问:「我们在这里是不是很危险?」 林霁一路开车穿过街区,平日人最多的几条街,此刻安静得过于诡异。 他目光扫过临街的几家餐厅,这边做生意的门面习惯用几根木柱子支撑起屋嵴,铁皮搭棚顶,四周用防雨布垂下遮盖。 此时,每家店铺都捲起了防雨布,四面大敞开着,里面的桌椅货架早就搬走挪空。 中途路过加油站,以防万一,他下车去拿油枪给车加满油,又找了个塑料桶再蓄了一桶备车上。 临街两旁的小卖部,商铺,超市,全都是人走楼空的状态,一眼望去只有带着凉意的微风从街道贯穿而过。 这里的人对颱风太过熟悉,每次颱风来临前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备战。 附近街道就那几条,他转了一圈,车里仪錶盘显示时间是九点四十。 从这里到市区中心来回需要两个半小时,他默了数秒,在心里预估着时间。 应该来得急。 远处的天空阴云密布,他望着眼前空荡萧条的街道,当机立断打过方向盘,掉头朝市中心最大的超市驶去。 林汀越把店里的桌椅都搬到后院角落,堆叠稳固,五花大绑的箍住,又从后厨翻了一些方便面和矿泉水塞进叶旎的行李箱。 住在店里的大部分游客在昨天得知消息后,提前离开,剩下的人没太当回事,直到早上各大社交媒体的颱风预警纷纷刷屏后,才意识到这次情况的不一般。
第121页 有的匆忙退房转移到市区寻找安全的避难点,留下的人自发出来帮忙将楼上楼下的几个房间落地窗用拆下来的床板封住,为自己搭建出一个临时的避风港。 民宿这栋楼是水泥修建,虽只有两层,但也好过岛上其他木屋板房,至少安全稳定性相对高很多。 只是这里临近海边,不知道颱风登录时,会不会引起涨潮。 保险起见,一楼的住客拎着行李箱都搬去了二楼。 一群人在院子里忙进忙出,紧凑的争分夺秒,楼间不时传出锤子敲击木板的动静和跑上跑下的脚步声。 就在准备工作快进行到尾声时,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一条街传了过来。 金髮男孩骑着不熟练的突突车,从左边街角转弯,吃力的控着东拐西拐的车头,一路大喊着林汀越的名字,拼命朝这边驶来。 林汀越隔大老远就觉得不对劲,几步跑过去迎接。 车子靠近时,金髮男孩剎不住,林汀越眼疾手快的抓住车头,侧身避过,拉下了剎车手柄。 车身惯性往前,连带身后的玛吉脑袋勐地撞上铁护栏,他痛苦的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哀嚎,微弱得有气无力。 「怎么回事?」 林汀越绕到车后,就见玛吉跟两块冲浪板挤在逼仄的车后排,小腿上一道骇人的口子从前腿中部划到外侧脚踝,皮开肉绽的豁开,猩红的血液还在不停往外渗。 「他被浪打到海底,礁石划伤了腿!」 金髮男孩蹬车蹬得太耗力,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心急的抓着林汀越问,「你知道医院在哪里吗?!」 林汀越俯身凑近检查玛吉的小腿,血肉模煳的伤口深到已经隐约看见里面的经络骨骼,失血量不容乐观。 玛吉痛苦的半眯着眼,冷汗直冒,五官扭曲的哀嘆哼着痛。 金髮男孩是游客,不清楚这边的医院位置,也不会骑突突车,眼看玛吉不能再耽误,林汀越果断跳上车,拜託金髮男孩给叶旎带句话,急匆匆的载着玛吉往最近的诊所跑。 叶旎还在帮住客搬运行李,乍一听闻玛吉受伤严重,一股不好的预感剎时涌上心头。 等一切安排妥当,她握着手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估摸着玛吉检查结束的时间,一刻不等的给林汀越打了电话。 「没事,医生已经在给他缝针了,只是伤口深,得输液消炎。」 林汀越站在诊所门口,观察着外面的天气,今天气温不低,但穿堂的风莫名让人浑身凉飕飕的。 「诊所离玛吉家不远,等他输完液,我送他回去就回来,」他抬腕看了眼手錶,「别担心,等下就回来陪你吃午饭。」 天色逐渐被沉重的阴云盖住,压缩着与大地的距离,空气越发窒闷。 叶旎站在一楼的楼道口,心绪不宁的望向店门外那条街道,平日随处可见游客和商贩的海滨度假街区,此时已空无一人。 胸口闷得有些喘不上气。 第六十二章 然而才过 11 点,天空似是再无力承受,暴雨压垮云层,一瞬间坍塌而下,海上的飓风毫不客气的提前席捲上陆地,霎时引爆了狂风骤雨。 唿啸的疾风带着大自然的怒气,残暴的将高耸的椰子树奋力拉拽,肥硕四散的枝叶此刻像被疾鞭抽打一般,毫无还手之力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被风雨撕拉摧残。 密集的雨幕顷刻间淹没了整座岛屿。 叶旎躲在二楼林霁的房间,拼命拨打林汀越的电话,起先几次还能打通,可接通一秒后信号就被切断,她心乱如麻的反覆重拨,后几次连忙音都没有了。 她又换着打林霁的电话,同样没有回音。 不安的情绪瀰漫在心头,她深吸几口气,试图控制住脑子里的胡思乱想,闭眼自我宽慰,「他俩都有经验,一定会找安全地方躲避风雨,或许等雨小一点,人就回来了。」 两分钟后,岛上的水、电和信号供应全部被切断。 风暴预计登录时间蓦然提前,打了所有人措手不及,没了光源,封避严实的整栋房子,剎时暗得像掉进了黑夜。 住店的人们一窝蜂涌入二楼的某个房间,叶旎听到门外的动静,开门抱着行李箱跟随移动到隔壁。 瓢泼大雨如子弹般倾盆砸向落地窗外的阳台,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墙壁击碎。 一群人挤在一间房,缄口不言,所有人都沉默着,或迷茫,或懵怔,或焦虑不安。 四散在房间的角落,默不作声的听着屋外的喧啸狂风捶打玻璃窗户,隐忍克制着各自陷入沉思。 叶旎抱着自己的行李箱,不知所措的蹲在门边,隔着水泥墙,风吹不进房间,但过快的风速引发一阵又一阵的耳鸣,整个人像掉进了水里急速下沉,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她太阳穴突突的疼,回想着林汀越教过她的耳压平衡步骤,自我调节着张嘴捂耳朵,控制唿吸,尽量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12 点半,暴风雨不断的摧枯拉朽,部分植被无力抵抗,被连根拔起,在风雨中翻滚跌宕,抛向高空。 新生的树木被拦腰斩断,开始随机倒塌向周围的房屋、地面和汽车。 街对面房屋的铁皮屋顶在急速破坏的风力下,脆弱如树叶般在空中掀动翻摇,无能为力的挣扎着,如同街边撺掇逃命的人们。 「怎么会有人还在街上跑?」叶旎惊唿的抬起头,从封窗户的木板缝隙里瞧见楼下街道忽然蹿出的人们,「这么危险,要去哪里?」
第122页 「估计家里房子塌了,再不跑就没地方躲了。」身旁的人猜测。 话音刚落,院子里一棵椰树被断根拔起,几颗滚熟的椰子在掉落的途中被狂风牵引,重重砸中房间的落地玻璃窗,众人惊慌尖叫着连连后退躲闪。 窗户玻璃四分五裂,被木板挡住部分碎片,大风从残破的缺口哄灌而入,碎渣子穿过木板缝隙飞刮进屋内。 尖叫声剎那间淹没在轰啸的风声中, 一群人慌忙开门,拎着行李再次奔逃而出。 下午 1 点,路边成排的椰树接连被飓风颳倒,毫无支撑的倒向附近民居的房顶,马路上遍地横亘着树木灌丛,截断的木材和变形的铁皮堆积将道路彻底封堵。 悬空的黑色粗电缆随风狂甩纠缠,挂在电桿上的大型变压器坚持不住,一台又一台的砸落飞滚到道路中央,压断身下的树枝残木,甚至连火星子都来不及炸现就迅速被暴雨熄灭。 碎叶凋花和各种残败生活用品被腾空捲起,随着飓风疯狂打旋。 周遭还在苦苦撑持的房子,屋顶不是垮塌过半就是已经被掀开,大块的蓝色的铁皮顶在风雨中如纸片一般被撕碎吹飞。 屋内的人们似乎已慢慢适应了这样窒闷压抑的环境,跟房子外的狂澜动盪比起来,至少他们暂时还算安全。 而外面的街边,窜逃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不消半刻,楼下忽然爆发骚动打破了屋内的安稳。 附近无家可归的村民纷纷跑向这栋目前还坚挺着的水泥房子,拼命锤砸着一楼被木板严实封堵的大门,撕心裂肺的叫嚷着请求收留。 屋里的男人们快步跑下楼去,隔着一堵门,大声引导村民们从旁边走廊已经碎裂的玻璃窗翻进来。 一群人拥堵在窄狭的窗台外,小孩们被大人抱起递给屋里的男人们,而后女人和老人在外墙互相托举,帮扶着踉跄跳进屋。 叶旎带着几个女生迅速把其他房间的毛巾和床单翻找出来,跑下楼去给已经被淋成落汤鸡而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们擦拭雨水。 本就不宽泛的走廊顿时挤得水泄不通。 「先去楼上!」 叶旎扯着嗓子朝避难的人们大喊,风声太大,难以听清彼此说话,她一边着急的推搡着身前的孩子,一边指着靠近大门的楼梯,示意给后面的人腾出空间,「后面还有人要进来,先去楼上!」 村民们还沉浸在逃命的惊慌里,好不容易躲进相对安全的空间,紧绷的神经不敢松懈,见她催促,以为是要赶他们出去,急得拼命摇头哭求。 屋里另外一个女生明白了叶旎的意思,先拉着一个孩子往楼上跑,边跑边朝身后的大人们招手,剩下的大人们呆愣了好几秒,才懵怔的互相搀扶着跟着上了楼。 保护弱小的男人们接连跑进院子,一个中年男人背着满头是血的孩子冲到窗户外的人群边上,情绪激动的垫脚沖屋子里的人唿喊哀求着,「救救我的孩子!求...」 有人见状,赶紧给他让了道,他浑身颤抖的把背上的孩子放下来又转抱着递进屋内,自己随后撑着窗台,翻跳进来,他抱回孩子,哭得五官都扭曲,不停鞠躬感谢。 小孩似乎已经陷入昏迷,疲弱的靠在他怀里,小小的一个。 他心痛的轻拍孩子的背,低声哄慰着,途中几度心酸的抿紧嘴唇,嘴角却止不住的打颤。 叶旎找来一张枕巾,用牙咬撕下一半,给小孩当纱布缠在脑袋上止血。 男人抱着孩子的手还在发抖,刚经歷了劫后余生,思维还很混沌,他本能的抱紧孩子,哽咽得几度失控,眼泪大颗掉落在怀中孩子稚气的脸上。 2 点刚过,风暴中心正式登录,飓风肆意为虐,比之前更甚。 尖啸刺耳的风声像是从地狱袭来的索命符,拼命摧毁着途径的每一寸土地,大雨暴烈,远处的海域滔天大浪正狂怒翻滚着,随时准备要将这天地一併吞没。 明明没有电闪雷鸣,天地间却充斥着轰隆如雷震的巨响。 天光阴沉晦暗,世界如临末日。 所有人聚集在二楼的房间里,涌入的难民把外界最真实的恐慌带到了这躲避在安全区,隔绝外界时勉强还能自我宽解的人眼前。 有人打开了应急灯,却让末日绝望的氛围更浓烈,微弱的光源映照在流离失所的灾民脸上,大伙狼狈的席地而坐,浑身的脏污和汗臭瀰漫在整个房间。 身旁的女人和叶旎对视一眼,艰难的挤出一丝苦笑。 眼下的安全能持续多久,没有人知道。 狂风暴雨已经持续快三个小时,岛屿被彻底摧毁,破败得难以辨出原样,可风暴重心才刚刚登陆。 叶旎抬头仰望天花板,担忧的盯着房顶某处。 她已经和林汀越失联三个多小时了。 不知道他在哪里,有没有找到安全的避难所,是不是受伤了,万一... 她目光不自觉的扫过房间里逃难而来的村民们,脑海里浮现的画面让她背嵴发凉。 她心神难安,埋头抱紧双膝,努力维持镇定的在心里反覆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吓自己。 脑海中飞速回忆玛吉家的房屋构造,试图找到一个能说服自己安心的理由。 过了几秒,却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开始默念祈祷。 「那里有人?!」 金髮男孩忽然站了起来,他坐在离窗户最近的床头,透过墙上的门板缝隙,瞧着十几米外的一个身影,「我的天!他在朝我们这边来!」
第123页 乍一下有人打破了沉默,众人纷纷循声伸长脖子朝窗外看。 一个男人躬着身体在风雨中艰难前行,风力强劲,他根本无法站稳,每迈出一步就立刻被推阻着踉跄倒退好几步。 他头上戴着摩托头盔,鞋子早就不见踪影,光着脚在一片狼藉废墟里跋涉着,吃力的抬脚跨过路障。 一屋子的人望着那个在风雨中显得形影单薄的男人,不禁紧张得捏出一把冷汗。 「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吗?」金髮男孩忽然回头大喊,看向屋里的所有人,「我们得帮帮他!」 话音刚落,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也并没比他好多少,他神情闪过一丝难过。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彼此都心知肚明,这偌大的灾难面前,渺小的人类能有什么办法? 能容身在这暂时的庇护所,躲风避雨,已是天大的幸运。 「加油!坚持住!」 金髮男孩不忍看那男人就这么孤苦无依的独自对抗这满城灾难,明知自己声音会被泯灭在风雨里,却还是固执的想给予对方一点力量和希望。 他双手捂在嘴边,高声唿喊,「嘿!我们在等你!」 是给那个男人,也是给自己。 屋里的其他人同样渴望着那丝希望的火苗,漫长的等待早已将本就不多的乐观消耗殆尽,他们需要一点希望来振奋人心。 见状便三三两两的搀扶起身,自发的跟着金髮男孩一起合力大喊着,为屋外的世界加油。 不知道那个男人能不能听得到,他依旧在狂风里挣扎着,几次摔倒在地,被风颳带着连连翻滚了好几圈,难以起身,靠抓抱住地上的灌木稳住自己不被劲风带走。 「坚持住!」房里的人们高声唿喊。 就这么僵持了二十分钟,男人一步一步在地上匍匐艰难的前进着,翻越残垣,眼看不到十米就能到达房前,即将获救的喜悦激发着他踉跄站起了身,躬腰稳住,拼尽力气想要跑几步结束这痛苦的挣扎。 突然,身后的一根电桿在风中摇晃了一下,再也扛不住飓烈的暴风,垂直倾倒下来。 男人来不及做任何躲闪,电线桿兜头砸下,身影顷刻消失在电桿之下。 「啊!」 屋内的人失声尖叫,老人迅速蒙住身旁小孩的眼睛,不敢置信的僵在原地。 天色昏沉阴郁,密不见缝隙的雨雾像一块欲盖弥彰的幕布,试图遮掩那些目不忍睹的悽怆。 叶旎惊惶得唿吸都停滞,加油的唿喊还在嘴边,喉咙却再也发不出声。 她愣怔怔的盯着那根电线桿,瓢泼暴雨从四面八方毫无章法的泼洒在电桿周遭,甚至连猩红的血液都来不及蔓延,就被稀释在混浊的水洼里。 那么大一个人,就这么一瞬间,没了。 终于有人崩不住,捂住耳朵瘫软倒在地上哀声嚎哭,男人倒在房前十米的地方,就差那么一点点他就可以活下来。 眼前的破灭让所有人心里那根绷了太久的防线顿时溃成一盘散沙,刚才还在咬紧牙关极尽克制着恐惧的难民们再也承受不住,崩溃的痛哭失声。 「我的儿子还没回来,」一位中年妇女掩面哭泣,悲痛呜咽,「我找不到他了。」 他们都是那个男人,此刻侥倖存活了下来,可之后呢? 风雨飘摇的世界,哪里还有安全的栖息之地,家园被毁灭,自己无路可逃,他们躲在这暂时安全的房子里,却感受不到真正的安全。 「别哭!」金髮男孩强迫让自己镇定下来,嘴巴哆嗦得控制不住打颤,他不愿相信,自我安慰的望向窗外那根电桿,「不会死,他不...」 话还没说完,一颗粗壮的大树再次倒下,倾压到那根电桿上,残败的树枝彻底将男人倒下的地方掩埋,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 叶旎失神的杵在原地,耳边哀恸的哭喊如洪水般淹没了她残存的最后一丝乐观,脑子卡顿着再也运转不动。 「墙顶裂开了。」 一个本地的中年妇女坐在墙角,哭得面目扭曲,她止不住抽泣的盯着天花板的角落,「裂开了。」 男人们还在努力平復着情绪,见状抬头望向天花板,一条蜿蜒曲折的黑色裂缝悄然从房顶盘旋而下,在雪白的墙面分叉绽开。 诡异,带着某种宣告的意味。 众人看着那道裂痕如伺机而动的毒蛇,慢慢延伸着入侵他们心里最后的的防御。 已经无力再挣扎。 叶旎望着那条裂缝,直到这一刻,近在眼前的死亡让她对这场灾难的恐慌终于具象了起来。 一小时以前,她甚至还心存一点天真的妄想,不停告慰自己只要躲在这房子里熬到颱风过去就好,这栋房子有那么多房间,他们总能撑到最后。 恐惧,担忧,无所适从,心惊胆颤,万千的情绪从心里泄闸而出,横冲直撞的交杂着充斥到四肢百骸,人却僵硬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没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清晰了。 17 级颱风,早上她还在问林汀越,他们处境是不是很危险。 五公里外的诊所,玛吉蜷缩在诊疗室的墙角,右手举着快见底的输液瓶,冗长的导液管在身前绕过,连到他的左手手背。 林汀越拉来一张移动病床挡在头顶,给他撘出一方安全空间,层层包扎的小腿如粽子一般厚重得无法收拢,被迫伸展在病床下。
第124页 头顶四米远的屋顶对角处,铁皮顶已经掀开了半折,在空中一掀一掀的飞摇欲倒,不时砸回墙体,尖声剐蹭又撞得哐哐巨响。 大风大雨毫不留情的泼灌进屋内,地面积水越来越深,各种颜色的药瓶和医疗器具在浑浊的污水里漂浮着。 林汀越匍身错过斜垮欲塌的墙板间隙,在隔壁房间的病床上找到两个枕头,他拿一个顶在头上保护脑袋,另一个夹在腋下迅速撤离回来,递给玛吉,「隔壁墙板已经开裂,撑不了多久,我们准备转移。」 诊所是由四合板做的墙体搭建,坚持到现在已是奇蹟,整栋房子的墙面整齐划一的朝同一个方向歪斜了三十度,脚边的墙角已经在渗水漏风,坍塌是迟早的事。 「去哪里?」 玛吉迷茫难安的望向四周斑驳的墙面,诊所是临街独栋,周边最近的房屋距离也有几十米,贸然出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留在这里也是坐以待毙。 林汀越也无法回答,他蹲下把玛吉驮上后背,「去找找看,或许有地方比这里安全。」 玛吉丢掉手里的输液瓶,又拔掉手背的针头,顾不上急速渗血,把枕头护在林汀越脑袋上,两人贴着墙沿,在诊所的隔间里躬身跨过地上的障碍,小心翼翼的扒在一处门板缝隙,试探瞧向外面寻找容身之地。 一声尖利的刺耳声划破了这里最后的宁静,房顶掀断而飞,飓风霎时驰卷而入,强劲的风力让林汀越抵不住跌跄得连连后退,摔倒在淤水里。 怒风彻底泯灭了感官的判断,林汀越被如柱的风雨迷了眼,辨不清方向,他低着头,咬牙顶住狂风暴雨,把玛吉再次驮上后背,贴紧墙体艰难的磕绊摸索着探路。 终于,在抗过极度漫长的苦熬后,连滚带摔的摸撞进一个带门的空间。 可还来不及分辨,连续轰隆的巨响猝不及防的炸彻周遭,林汀越抬头,眼见铺天盖地的巨物从四面八方噼头砸下。 顷刻间,两人如蝼蚁般彻底湮没在了天翻地覆里。 第六十三章 三点,房间的落地玻璃被吹来的大排木栅栏打碎,瓢泼大雨倒刮进屋内,地面积水迅速积深。 众人果断开门去寻找还能避难的房间,老人抱着小孩有序从房间撤离,剩下的人们断后护送。 失控的激动情绪发泄过后,人也冷静了下来,对已经死里逃生过一次的人而言,让他们安坐待毙才更加难以接受。 无路可退后的向死而生反而让人变得更愿意坚强。 但事实是,各个房间的玻璃窗都被破坏,每间房都在漏风,地面全是玻璃渣子、树叶残片和垃圾在浑浊的积水里漂浮,脏乱不堪。 部分房间墙体已经出现粗细不一的裂缝,担心塌陷,所有人转移去到走廊的楼道拐角。 男人们自发的将老弱妇孺保护在墙角内侧,转移中途拆掉还剩下的门板,或背护在背,或顶在头顶,为身后的一方柔弱撑起一片天。 叶旎挤在重重的人群里,有人递过来一个头盔,暗红色的,上面已被砸出一个凹坑。 「谢谢你收留我们。」 是那个孩子受伤的中年男人,他用生涩的英语,淳朴的对她比划着名,表达感谢。 这种时候,任何能护身的东西都弥足珍贵,叶旎连忙拒绝,示意他把头盔给小孩戴。 男人摇头,他的英语词彙有限,几次试图再跟叶旎说什么,最后还是直接上手帮忙把头盔给她戴上。 头围戴着稍微大了些,他又帮忙调整收缩。 叶旎瞧见刚才脑袋受伤的小孩已经甦醒,头上裹着的枕巾,血迹已经干渴变深,应该是止住了。 被一个女人抱在怀里,他双目纯净明亮,估计认出叶旎头上的头盔是他爸爸的,咧嘴开怀的对她笑,嘴里咿咿呀呀。 迅雨烈风还在持续,屋里的气氛渐渐趋于平稳,之前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们,哭累了倒在大人怀里睡去。 身旁的一位老爷爷抱着双膝背靠墙,静默的听着外面滔天的风雨声,神情疲累,不知在想什么。 叶旎记得他,逃难进来时,他就是孤身一人。 她试着跟他交谈,他英语意外不错,两人沟通还算顺畅,得知她是游客,还反过来安慰她。 「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是冲着这里美丽的大海、完美的浪点、通宵的 party、酒也便宜、到处都是美女帅哥,」他苦笑着抿嘴,似乎是担心她会因此影响对锡亚高印象,还补充说道:「我们这里其实很美,真的。」 可话说完,看着外面的灰濛破败的颓塌光景,眼角却红了,「今天以前,是真的很美。」 4 点的时候,风暴中心过去,屋外的风声似乎小了些,有人去到走廊尽头,隔着破窗户,眺望自己家的方向,估测受灾情况, 二楼的天花板已经出现坍塌,顶部部份钢筋和线路都悬空垂掉着,走廊布满黑色的泥污混着垃圾,淡淡的腥臭味在空气里瀰漫。 有小孩醒了,哭闹着找水喝,人们这才意识到遭遇这么大的劫难,岛上缺乏物资的情况很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 锡亚高是岛屿,日常物资全靠船运,菲律宾其他地方也遭遇了此次颱风,外援难以预测。 大伙开始各自清点食物和饮用水,估算着能撑多久。 叶旎跑到二楼房间,从积水里捞出自己的行李箱,打开就见林汀越早上给她塞进去的方便面和矿泉水赫然放在最上面,她愣怔了几秒,鼻子再次泛起酸楚。
第125页 「说好的中午回来陪我吃午饭,这都几个小时了,还不回来...」 她看着那包方便面,轻声的嗔怪了一句,喉咙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再也发不出声。 眼眶难以控制的又开始发热,眼前弥蒙上了一层水雾。 从上午到下午,被她几次三番压制又反覆的害怕担忧,再次失控袭上心头,搅得她喘不上气。 她咬紧嘴唇,仰头望着天花板,期望林汀越是躲在了玛吉家里,至少他家有小卖部,而小霁哥在超市,两边的物资都会比这里多,不至于被饿着渴着。 直到 5 点,风暴从岛上离开,颱风肉眼可见的弱了下来,雨依然在下,街上陆续已经有人出现。 叶旎在门内,看着外面满目疮痍的惨景,怆然得难以接受。 昨天还车水马龙的街区,此刻只剩枯木残垣。 男人们出去检查外面的情况,人进人出,房间里乱闹闹的。 积水已淹过路面,门口修剪平整的草坪早已积满残垣,遍地都是连根拔起的参天大树,房屋铁皮,横七竖八的层层堆叠,徒然堆压出几层楼高。 五颜六色的门店招牌杂乱的倒嵌在灌木丛里,空气里漂浮着污浊血腥的气息,被雨水和草木的清新稀释着。 茫然四顾,蓦然听到外面有女人在高声唿唤「marge」的名字,声音十分耳熟。 叶旎走到房外,循声望去,迪娅牵着两个小孩,站在院子里左顾右盼,焦急的神情在风雨里有些模煳。 看见叶旎时,迪娅表情立刻亮了,她连忙抱起孩子,步履蹒跚的跨越废墟路障,急切的朝这边跑来。 「你还好吗?!」 她激动的小步跑到叶旎面前,抓住她的双手,目光快速的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确认她平安无事后,才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 叶旎本来在见到她的那瞬间,劫后余生的激动让她浑身血液都沸腾而起,朋友还平安的活着,她悲喜交加又难掩心酸的想冲过去拥抱她。 可下一秒,一个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 背后渐渐浮上一层凉意,刚跨出半步的脚突然就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迪娅的掌心的温热传递到她的手上,心底生出的寒意却越发刺骨。 她脸色煞白的看着迪娅,不确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四目相对,迪娅以为她只是被吓坏了,一边安抚的握她的手宽慰,一边又迫切的垫起脚往她身后的房间里张望,直到她问出那句话——「玛吉在这里吗?」 叶旎心勐然下沉,入坠深渊。 迪娅告诉她,玛吉早上五点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 她们家的房子没撑住,塌了,她带着两个侄子一起躲在家旁边的排水沟里,靠门板和倒下的棕榈树挡住才躲过了一劫。 叶旎把玛吉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她,这下,轮到迪娅愣住。 「我家附近那个诊所,是四合板搭建的,这个颱风...」 不好的预感笼罩在两人之间,迪娅越想越害怕,手不自觉的就捏紧了叶旎。 「我来的时候,看见被树砸中的人,只有一只手断在外面,」她六神无主,声音都在轻颤,「诊所旁有好几棵大树......」 强烈的不安和恐慌让叶旎脑子一片空白,她目光忽的就落到了院子里倒塌的大树上。 一棵棵比碗口还粗的树干就这么横七竖八的层层堆叠,一直延伸到门外,将柏油路横断拦截。 恍惚间,胸口重得快喘不上气,她觉着自己也好像被压在了那片树下,浑身都在疼。 无家可归的人还在路上寻找着避难所,一群又一群涌入这栋房子,叶旎和迪娅逆着人群往外跑。 有人听到他们要去找人,说自己的摩托车就在街对面的家里,问她们需不需要。 叶旎和迪娅按照那人指的方向,在废墟里,找到被掩埋的摩托和一辆没了车棚的突突车,好在突突车三个轮子是完好的,勉强能骑。 叶旎把相对平稳的三轮留给迪娅,自己骑了摩托,油箱渗漏得所剩无几,她连续踩了几次打火,所幸终于打燃发动。 势不容缓,迪娅在前面带路,叶旎紧随其后,两人在烂到无法形容的路况里艰难前行。 倒下的树和房屋拦截了大路,电线浸泡在雨水的积洼里,中途被迫几次绕道,开进旁边的田野,摔得浑身是稀泥。 鞋也掉了,顾不了身上的伤口,一秒都不敢耽误,狂奔在满目疮痍的残迹里。 平日十分钟的车程,她们用了将近四十分钟才到。 医院早就夷为残垣,四分五裂的四合板被头顶坍塌的大树压垮,一眼望去,和周遭的破败融为一体,要不是写有「诊所」的红色招牌掩映在废墟中,迪娅甚至都看不出这是哪里。 「我的天...」 迪娅难以接受眼前的景象,双手捂嘴,泪如雨下。 叶旎瞠目望着那块诊所的招牌,心像被勐的撕出一道豁口,疼得她喘不上气。 想到林汀越可能在这重重废墟之下,她浑身都在发颤,克制压抑了一天的惊慌无助,此刻再也压不住,溃闸决堤。 眼泪恸哭而下,被迎面的雨水沖刷,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拼命提醒她快去搬开那些压在四合板上的大树,可身体已经接收不到大脑的指示,僵硬得无法动弹。
第126页 「救命...救命啊...」 迪娅声泪俱下,颤颤巍巍的跪下身去,徒劳的想要搬开脚下的断木,可到处都是断木。 她哭得脸都扭曲,手慌脚乱的抱起几块,不知要往哪里放,满心的纠结哀恸,最后只剩痛苦的弯下腰,埋头痛哭。 叶旎脑海里天人交战,眼前的荒败和迪娅的悽厉的哀嚎让她混乱恍惚到出现幻觉。 她浑身无力,腿脚发软撑不住的跪倒在地,膝盖霎时被铁皮划出一道骇人的血口。 钻心的刺痛终于让她从失魂的意识里挣脱出来,她迫使自己稳住心神,躬身恍然捞起跪在地上的迪娅,「我们得确认他们...」 她说不出那几个字,几度张口,嘴唇却颤抖得难以自控。 最终,她摇头,艰难的咬紧牙关,「我们得找到他们。」 第六十四章 林汀越和玛吉躲在诊所外的独立卫生间,屋旁跌落的的大型变压器和电线桿子将倒下的大树顶住,误打误撞的给他们撑出了一片避难地。 但麻烦的是,他俩也因此被埋在了废墟下面。 听见叶旎的唿喊时,林汀越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太担心她,出现了幻听。 身旁萎靡的玛吉却突然抬起头,说好像听到了自己老婆的声音。 两个男人蹲在逼仄的卫生间角落,不确定的瞪眼望着彼此。 「林汀越...」 无比熟悉的女声混着断续的风雨,再次传到林汀越的耳朵里。 是叶旎,她在喊他的名字,说的是中文。 林汀越激动的抬手扒拉头顶的四合板,但实在太重撑不开,只得捡起一块石头在板沿的错位处,费力划拉撑开一条缝隙。 漆黑的树皮和电缆堆叠,隐匿了视线,他歪头四处寻找角度。 终于,在一片树枝的空隙里,望见了叶旎狼狈的身影。 他眼眶一热,赶紧大声回应她,「我在这里!」 叶旎乍听到他的声音,愣怔了一瞬,欣喜又不敢置信的环顾四周,快速辨别声音的方向。 林汀越一边大喊着,竭力用石头敲击身旁的板子,给她报备位置。 玛吉也激动的扑过来,拼命砸着斜顶的铁皮,发出哐啷声响。 很快,叶旎和迪娅找到了两人被埋的地方。 叶旎毫不顾忌的趴在潮湿的树干上,从缝隙往里望,确认情况。 林汀越费力的从里面伸出一根小指勾住了她的手。 感知到他的体温时,叶旎心酸得热泪盈眶,眼泪大颗大颗砸落在身下的树身,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呜咽得不能自已。 林汀越听到她的哭声,心疼得眼红鼻酸,他咬牙,无措的勾紧她的手指,却再无能为力。 想起早上给她买的东西,连忙从裤兜里掏出来,从缝隙里艰难的塞出去给她。 「我给你带了糖,」他歪着头,费力的从缝隙里觑叶旎,努力安慰她,「你别哭,我没事。」 叶旎接过来,是那天在玛吉家拿的芒果味棒棒糖。 塑料的包装袋早被捏得皱皱巴巴,但却护得很干净。 那天她说好吃,林汀越就惦记着再去买,早上等玛吉输液的时候,看到隔壁小卖部有卖,想着中午给她带回去。 一直揣在兜里,眼下早已碎成一袋糖渣。 两个女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没有工具就徒手搬动着最上面的粗木,拼尽全身的力,脸涨红使劲到快发紫,争分夺秒的几番协力,居然真将粗壮大树身活生生的挪开半米。 等到再把面上压着的几层四合板移开,头顶豁然亮起一片光,林汀越和玛吉重见天日。 迪娅崩溃的扑进玛吉的怀里,抱着他大哭不止。 林汀越蹲太久,腿麻得没了知觉,叶旎连忙蹲下把他胳膊架在自己肩膀。 他小臂在躲避的时候被重物砸伤,乌青肿胀得厉害。 叶旎搂住他的腰,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伤处,慢慢试探着将他扶起来。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房子塌了?」 他担心的低头打量着她,看见她腿上骇人的血口,揪心得声音都在颤,「被砸到了?还伤到哪儿了?」 说着躬身就去抱她膝盖弯,要将她打横抱起来。 叶旎后退一步,阻止着摇头。 劫后余生,失而復得,百感交集的千言万语拥挤在心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扶在他腰侧的手掌还在发抖,她手心被磨破勒红,渗出的血都蹭上了他的 t 恤。 林汀越红了眼眶,喉咙发紧的一把将她拢进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两个人都在颤, 也只有紧紧相拥才能让人确认此刻的真实。 唿啸的风力再次加剧,风声如催命鬼一般恐吓急骤,四人不敢耽误,立马各自上车准备回程。 叶旎载着林汀越沿路返回,一路避障。 她身上的泥泞不断雨水被沖刷又不断沾溅新的污泥,林汀越在身后紧紧抱护着她瘦弱的身躯,两人穿梭在疾风骤雨里。 比起来的时候,此时身后有他的温度,叶旎踏实了不少,骑车也不再心慌。 奈何雨越下越大,本就难以为继的路况越发糟糕,叶旎用尽全身的力气稳住车头,在凹凸不平的田野里,车子左右打滑,颠簸得骨头都快散架。 路程还没过半,再次狂啸的大风,迎面把人连车一併吹翻。
第127页 摩托被摔出去十几米远,等到两人爬起来再去将车扶立,却彻底无法发动。 玛吉和迪娅早已走散,林汀越四下张望,不远处有一户人家,房里的人似乎也看见了他们,隔着窗户在拼命向他们招手。 顾不上摔伤,林汀越拉着叶旎,以最快的速度朝那栋房子狂奔而去。 冰凉的雨水迎面拍打,耳边的疾风,飞溅的稀泥,划过脚踝的灌木,在这一刻全都感受不到了。 叶旎脚底虚浮,时间空间好像被切换转移,世界只剩下仓皇而坚定的心跳在撞击着她的感官。 那是她这辈子跑过最漫长的二十米。 狭窄的房子里站满了来避难的人们,大大小小十多个,林汀越和叶旎瘫软的倚靠在墙壁,大口喘着气。 一位阿姨给她俩各自倒了杯水,两人道谢接过,顺势在墙边席地而坐。 路上心急如焚,顾不上口鼻腔吸入太多的雨水,这会进到屋子里才察觉,脸颊眉毛睫毛上都还挂着水珠。 林汀越抬手帮叶旎抹了把脸上的水,抹完发现脸更花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黑黢黢的手心,苦笑着往裤子上蹭了蹭,叶旎丝毫不介意,伸手过去握紧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有人亮起了应急灯,女人们聚集到灶台,开始商量着煮粥充飢。 没有争抢,没有浪费,一群不认识的人互相帮忙,很快就顺利的吃上了晚饭。 林汀越借了个盆,在屋外接了雨水,拿进来给叶旎沖洗着身上的污泥,她今天摔了太多次,血和泥干枯后,早就凝结成块,沖洗开才发现腿上手臂上到处是淤青和血痕。 林汀越看得眉心拧成了结,脱下身上的 t 恤当毛巾,小心翼翼的给她擦拭着,边擦边用嘴轻吹着凉风,生怕弄疼她。 凝结的血块被擦掉,白皙的肌肤上,血红的伤口显得异常骇人,几处还未癒合的创口再次渗出血。 「嘶。」叶旎没忍住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林汀越手顿住,心里愧疚得无以復加。 他沉默了良久,张了张口,终是低下头,哑声道:「对不起,我不该留你一个人。」 他没料到颱风会登录得那么急,更没想到这次碰上的是百年一遇,被困在诊所的时候,他心里只有懊悔,懊悔自己不该丢下她一个人。 一整天担忧着她是否安全,更害怕自己会死在这里,不能给她交代。 可当真看到叶旎浑身是伤的来救自己时,没有言语能够形容他心里的歉疚和挫败。 他无法想像她骑着那个破摩托一路上摔了多少次才会摔成现在这样,她是豁出命了。 昏暗的空间里,林汀越悄悄红了眼,叶旎看见他清亮的瞳孔里泛起水雾,朦胧间有她的身影。 「对,都怪你。」 她抓过他的手指摆弄着,低头不看他,「说好回来陪我吃午饭,害我等了你一下午,快饿死了。」 她浑身都湿透,头髮贴着头皮还在滴水,脸上脏兮兮的蹭着泥巴。 林汀越静静的看着她,好像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是漂亮的,干干净净的,此刻在这黝黯的房间角落,她蜷缩着坐在地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狼狈邋遢。 「对不起...」 他心疼的将她拥入怀里,除了不停的道歉,脑子已经匮乏得想不出第二个词语。 叶旎只是轻摇头。 这场汹涌的灾难里,他们能侥倖活下来,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来的路上,她几次看见被压在房屋木材下,几只遗落在外,骨骼已经被砸变形的手脚,吓得不敢直视,不敢深想被掩埋在层层狼藉下的人已经成什么样。 此刻他还活着,还能在这风雨飘摇的世界里有一处遮风避雨的栖息地,心跳和体温都还在,还能紧紧相拥,她还要奢求什么呢。 他们已经是这场灾难的倖存者,因为足够幸运,才能存活下来的人。 「来找你的路上我一直在祷告,只要你还活着,我以后再也不和你闹脾气了。」她轻轻蹭了蹭他的下颌,「我保证。」 「那你得多憋屈,」林汀越无声一笑,把她抱得更紧,「不能把你憋坏了,我捨不得。」 她淡笑,亲昵的贴紧他,感受着他的体温,他的脖颈的脉搏在她耳边跳动,心里无限安稳。 她没告诉他的是,她也想过最坏的结果。 如果,如果最后他们都逃不过这场灾难,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那她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叶旎曾经认为,这世界上没有谁离不开谁,她独自长大,走过巅峰熬过低谷,如今依旧能好好的允自生活。 如果没有林汀越,今天不幸死在这里,那她也认。 这世界本没有什么能留住她的,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她形影单只,没有挂念和放不下。 但现在,因为他,她有了强烈的求生渴望,她要活下去,要去找到他,她不能死,他更不能。 一整天的害怕,恐惧,焦灼,痛苦,只是担心会和他天人两隔,他要是死了,她活着才是生不如死。 爱是眷念,也是羁绊,是对这个糟糕世界失望透顶时,唯一让你还愿意留下来的那个理由。 那她不要一个人。 晚上,经歷了一天的劫难,所有人都疲乏不堪,小孩子们聚集在一楼,乖巧的入睡,房主把女人都安顿在楼上阁楼,男人们就凑合在地上或者板凳上休息。
第128页 阁楼里有许多本地的妇女,找了些还能用的被褥铺在地上,大家凑合着挤一晚。 房里的老奶奶来询问情况,林汀越和叶旎是外国人,遭遇这样的天灾,他们很担心他俩会不适应此刻拮据的环境。 语言不太通畅,就只能从行动上给他们多一点照顾。 叶旎不愿意与林汀越分开,老奶奶就单独给他们拿了一张毯子,满脸欣慰的看着眼前这对相拥的爱人,也算是这糟糕的一天里唯一的一丝甜蜜了。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风声还在断续萧飒。 叶旎靠在林汀越的怀里,身心俱疲,阖着眼却无心睡眠,两人互相依偎着说着悄悄话,竟就这么熬过了整夜。 记不清风是什么时候消弭,雨是什么时候停止,直到清晨的第一缕晨光透过破败的窗棂照进屋内。 林汀越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手指抚着身旁人脸颊,望向那抹晨光,「天亮了。」 他低头,迎上叶旎熬红的眼眶,低头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我们还活着。」 第六十五章 万丈霞光从远处的天际线喷薄而出,绚烂的照耀着万物大地,亦如过去的每一个清晨。 林汀越和叶旎告别收留他们的房主,动身回林霁店里。 路上,几棵未被颳倒的棕榈树,孤零零的耸立在荒野,硕大的枝叶丧气的耷拉着,如同此刻街上的人们,表情空洞麻木,带着重生的茫然。 游魂般晃荡在这似地狱荒芜的破败里。 路过街上最繁华的地段,偶尔几栋光秃秃的房架和没有顶的砖墙还能大概看出之前的面貌,其余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不忍再看的疮痍。 沿路碰上几个小孩,抬着一个沉甸甸的长箱子,错身而过时才发现那是三合板做的棺材。 林汀越揽过叶旎的肩,主动避让。 叶旎看着那几个小孩神情木然的抬着棺材,金色的朝霞映照在他们青涩的脸上,惨澹得了无生气。 回到店里,林霁正在后院检查受灾情况。 见他俩一身狼狈的出现在店门口,疲惫的双眼立刻亮了。 他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问这两不听话的孩子跑哪里去了,叶旎大步飞奔扑进他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 「你哭什么?我都没哭。」 林霁无奈的拍了拍她的背,脖子被她勒太紧,说话都有些费力,「你俩跑哪里去了?不是说了待在家别乱跑?」 「你怎么才回来…」 叶旎担心坏了,终于等到他平安归家,跟小孩似的不由分说扒拉着抱紧他,嚎着嚷着,嘴里念叨不清。 林霁见问她话是指望不上了,只得看向后面进门的林汀越,「你俩没事吧?我昨晚四点回来没见着人,吓得我以为...」 话还没说完, 林汀越走过来,一声不吭的抱住他,歪头埋进了他另一侧肩窝。 ...... 昨晚见雨小一点,林霁就急着赶回来,大路全被封堵,摸黑步行了两小时才在路边捡着一辆破自行车,骑着回了店里。 衣服刮破就丢了,只穿了条裤子,鞋也是路上捡的。 叶旎嚎够了,松开他的脖子,低头盯着他脚上不合脚的拖鞋,红色蓝色各一只,左脚那只本该是穿右边,大拇指不合时宜的伸在外面。 「我头一次见你穿这么丑的鞋,」她看着看着就破涕为笑,「你也有今天。」 林霁对日常穿衣打扮和生活品质都非常讲究,以前她早起赶通告,随身套个大 t 恤出门都要被他嫌弃半天。 「是啊,」他没可奈何的嘆了口气,低头瞧着脚上的拖鞋,颇为无奈,「做过那么多复杂的设计,关键时还是得靠塑料凉拖。」 店里除了住宿的那栋水泥房子还剩个框架,外面的餐厅的草棚早就变成了露天废墟。 好在后厨的冷冻柜只是玻璃被砸碎,里面冷冻的鸡肉和可乐都还保存完好,米缸渗了点水勉强能吃。 三人分工搬出来还能用的食材物资,在后院草坪的空地上做起了早饭。 阳光热烈的倾撒在身上,晒干了一身的风雨,经歷了昨日的残酷灾难,此刻的简陋饭菜也变得有滋有味。 毕竟还能活下来,和亲人爱人坐在一起吃口热饭,对那些失去至亲,无家可归的人而言,已是不能企及的奢望。 叶旎埋头苦干, 林汀越不停的给她夹肉,难得林霁没有阻拦,还把冰柜里最后一个完好的鸡蛋煎好夹到她碗里。 吃完饭,林霁搭上朋友的摩托,去昨天避难的超市,想办法把车开回来。 昨天台风登陆,他把车开进超市旁的小型体育馆才躲过一劫,这会儿车上的物资估计早被洗劫一空了。 林汀越回房间检查行李箱,叶旎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出神的望着满院子的残败,废墟上的浮尘在阳光里跳跃。 某刻,她抓起自己胸前的一簇头髮凑到鼻子边嗅着闻味。 岛上公共设施破坏严重,水电信号在短时间内无法恢復,昨天摔了一身的泥污,加上现在三十多度的气温,她觉得自己快臭了。 林汀越从行李箱里翻出他的医药包想给叶旎上药,回头正好瞧见了她的小动作,便拿出漏了大半瓶的洗髮水塞进盥洗袋,走到门口把她从地上拎起来,「走吧,带你去洗澡。」 两人去到不远处的山野,路过一处小溪边,走近蹲下查看水质,意外干净得清澈见底,并没有被昨天的泥石流污染。
第129页 一群本地妇女在往上几步远的溪边漂洗着衣服,半大不大的小孩们都光着屁股在水里搓澡。 林汀越拉着叶旎沿着小溪继续往上游走。 一直走到半山腰,再也不见人烟,四周清净得只剩蝉鸣鸟叫。 叶旎被顶头的烈日晒得眼晕 ,一屁股坐到溪边的石头上,赖着不想动。 「就在这里洗可以吗?」 她试探着把腿往流动的溪水里伸,凉悠悠的水从她白皙的脚背上流过,好不惬意。 林汀越环顾周围,半米高的杂草和灌木将这处隐匿,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人来。 「行,我先下去试试。」 他利索的脱下身上的背心,赤脚几步踩进河沟。 小溪水浅,他站着刚过膝盖,底下的石头还算平滑,不硌脚。 他试探着走到拐角的深水处,水位漫过腰腹,岸上两旁的草木茂盛葱茏,是个遮人眼目的好地方。 叶旎跟着下了水,林汀越扶着她胳膊,慢慢带她到深水处,清凉溪水轻轻拂过她身上的伤口,有些痒。 她半蹲进水里,任由沁润的溪水沖洗着满身的疲累,清冽的山风吹过她脖颈,凉丝丝的。 她快活的唿了口气,手臂扑棱着拍打几下,觉着不过瘾,又撒欢的朝林汀越泼水。 林汀越眯着眼,也不躲闪,纵容她把自己泼满身。 从昨天到现在,叶旎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这让他心里有了丝欣慰。 「过来我帮你洗头髮。」 他从岸上的盥洗袋里拿出那瓶见底的洗髮水,在手上打出泡沫,回身瞧见她已乖巧的挪到自己面前。 他垂眸,叶旎身上的 t 恤被浸湿后,透出玲珑的身材曲线,白色的蕾丝内衣轮廓明显。 「身上不洗么?」他把满手的泡沫揉到她的长髮里,探手去摸她的衣角,「我帮你脱。」 叶旎屈膝蹲在水里,水位没过她的胸口,她双手抱胸,警惕的留意着周遭的动静声响。 林汀越在她身前,慢条斯理的帮她揉洗着头髮。 「你搞快点,」叶旎压低声音,不安的抬眼扫着周遭,「万一等下有人来了...」 「别担心,我这高大威勐的身躯把你遮得严严实实,除了我,谁也没这眼福。」 他好声宽慰她,「都是难民,不洗野澡得臭死,我不也洗么?」 「能一样吗?!」 叶旎忐忑的又朝林汀越怀里挤了挤,试图能彻底隐匿在他高大的身影里,头上的泡沫第六次蹭到他的下巴。 林汀越无奈,也懒得再去擦,低头瞧着怀里圆熘熘的脑袋,「再蹭我可就没谱了。」 他说的不是她蹭在他下颌的脑袋。 叶旎勐的抬起头,近在咫尺的眼睛羞窘的瞪着他。 他还好意思说,刚才他帮她脱衣服时,叶旎本来没有想脱内衣,但白色的内衣后面蹭上了血迹,他让她脱下来和衣服一起先洗干净,晾在岸边的木桩上晒着,等洗完澡起来差不多就可以穿。 可这会儿她后悔了,她宁愿穿着湿透的衣服也不愿意这么提心弔胆的担心随时被人撞见。 泡沫顺着脖颈滑熘流下,落在她瘦削的肩窝,林汀越轻轻给她拭去,小心把她往身前再拢近了些,双手继续轻柔的帮她清洗着,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一阵清风拂过身体,叶旎湿漉漉的在风里微颤。 说起来,她心里的不踏实也有另一层隐形原因,就是眼前这个人。 林汀越平日虽然好像挺没心没肺,但她知道他其实心思细腻,私下对她也是护着哄着宠着,只是今天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温柔沉默得有些异于日常。 她悄悄抬眼,看着他淡淡的神情。 正常逻辑下,在这种情景里,他应该会故意跟她说些惹人遐想的荤话,享受把她撩得脸红心跳的乐趣。 可今天,洗了这么久,也就说了那么一句,还是带着正经提醒的意味,都不用她反击,自己就打住。 越想越觉得诡异,她试探着提了句,「你要不把裤子脱了?」 林汀越垂眸瞧她,低低的笑出一声,「想干嘛?」 「看你穿裤子不习惯。」 叶旎见他但笑不答,又软声补了句,「我都主动到这份儿上了,你还不快点?说不定下一秒我就反悔了。」 林汀越没料到叶旎会来这一茬,有些意外,但也没多想,就老实照做。 手刚扯住裤腰,叶旎就立刻摁住他的手,暗自放了心,「不用脱了,我反悔了。」 「男人的裤子哪是你想不脱就不脱的?你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他弯起嘴角,瞧着她环抱在胸前的胳膊。 刚才她脱衣服时,自己就主动把裤子脱下来给她挡住身子,但叶旎义正言辞的拒绝了,满脸写着「休想耍流氓」的警告,对他严防死守。 可她好像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和淤青,每一道都被林汀越看进了眼里,他揪心得无以復加,甚至连抱她的心思都不敢有,就怕碰到了会弄疼她。 他悄然的嘆口气,故意抬眉,顺水推舟的作势就扯开自己系好的裤腰带。 叶旎根本没有想过要真做点什么,特别是在这光天化日的山野丛林。 她慌忙抓住他的手腕,连声阻止,反倒让自己身前的风光失守。
第130页 「难得你主动要求,我不能扫了你的兴。」 林汀越扫了眼周围,低头凑近,语气暧昧的低声问,「野外...应该很刺激?」 「我错了,我就是见你穿裤子心里不平衡。 」 叶旎顿时后悔的叫苦不迭,嘴上胡扯着乱七八糟的理由,赶紧认错, 「就随口这么一说,你别当真。」 林汀越见她慌成这样,心里暗自反思自己什么时候在她眼里已经是这种形象了,以前只觉着是两人之间的情趣,叶旎也乐在其中,所以总是乐此不彼的在这事上找乐趣。 可此刻,心里却只剩愧疚,愈发沉重。 「我觉着你说得有道理,作为你未过门的老公,两口子就应该共进退。」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加重了「老公」两字,「你既然都与我患难与共,那我也必须与你...」 他说着,迅速躬身在水下捞着什么,叶旎还没反应过来,余光里,一条热粉色的沙滩裤从水下晃晃悠悠的浮了上来。 「同甘共苦。」 ...... 山间的风拂过丛生的灌丛,绿叶沙沙作响,山谷空荡幽静,偶有一群鸟儿结伴从头顶低俯飞过。 叶旎把林汀越的裤子捂挡在胸前,心里踏实了不少。 只是林汀越并没有如她预想的趁机耍流氓,连嘴上占便宜都没有,这让她更加确信某些不对劲的感觉。 她装作看岸边飞过的蝴蝶,藉机不经意的回头瞥他,想看看到底是不是自己多心。 林汀越一本正经的在帮她清洗着背上的创口,神情有些凝重。 昨天条件有限,光线太黑,好在处理得及时,没有发炎。 只是在白天看来,她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扩散的淤青和结痂的血痕更觉触目惊心,他看着不自觉的眉心就拧成了结。 或许是动作实在太轻,让叶旎莫名痒得像被羽毛撩过一般,起了鸡皮疙瘩。 「差不多可以了。」 她不太自在的耸耸肩,提醒他。 林汀越没应,心思专注在擦拭创口附近的血痂,小心翼翼不敢多用一点力。 叶旎痒得忍不住一哆嗦,勐的扭回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的双眼。 「我得给你洗干净。」 他用毛巾轻轻点沾着伤口附近的皮肤,轻轻吹着凉气,生怕弄疼她,「昨天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你也不好好使唤我一下?」 他用的是「委屈」,不是别的「遭罪」「受苦」,不是因为倒霉碰上了颱风,所以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接受的「遭罪」「受苦」。 而是觉得她本可以不用受这些,哪怕碰上颱风,她也完全可以选择独善一身。 如果不是因为他将她一个人留下,她也不会为了去救他而受这些伤。 她是模特,深知身体的每一寸髮肤都是她立足的资本,这样自砸饭碗会带来什么后果她不会不知道。 林汀越看着都想替她叫屈,可她从头到尾也没有责怪过他一句。 刚刚看见她笑了,就因为这里干净的溪水。 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叶旎,他心里的愧疚和心疼,只能竭尽所能的想办法让她舒服好受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委屈什么。」 叶旎终于察觉出他的情绪,不想他心里有负担,便故作轻松的说:「好歹也算是英雄救美了一次,多酷。」 她视线往下移,看着她的美人湿身裸体的站在水里,顺势转移话题。 「倒是你,不穿裤子真的没问题?」 从她的角度看,基本可以说是春光无限了,「万一有人来了,这水一眼见底,你怎么藏?」 林汀越勾勾嘴角,不以为意,「你遮住就行,我一个大男人不在意这些。」 「你还真是活得敞亮。」 「我是对自己有自信,」他意味深长的挑挑眉,「各个方面。」 …… 就不该给他脸。 「我现在委屈了。」 叶旎翻着白眼回过头,懒得理他,「你还是不说话比较帅。」 「那我再说一句。」 「不,你不想说。」 叶旎迅速侧身拿手捂他的嘴。 林汀越闷哼笑着把她手摘开,握在手里。 叶旎腾不出手制止,又误解了他眼里的意味深长,抗拒又无奈的等待着他的自恋语录。 然而林汀越握住她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片刻,却低下头,颇为正式的在她手背印下一吻,「谢谢我的英雄。」 第六十六章 两人从山里出来,绕回到街区主干道上,路上有不少本地人拿着锯子,笨拙的锯着横垣在马路上的大树,试图开闢出一条能让车辆通行的道。 林汀越牵着叶旎,沿着海边公路走了半个小时,他一路四下张望着,似是在寻找什么。 「我们这是去哪儿?」叶旎看着眼前陌生的街景。 「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呀?你朋友?」 林汀越摇头,「等下你就知道了,」他想了想,「她见到你肯定会特别开心。」 到达某片礁石成堆的海湾时,几艘停靠的泊船被昨日的大浪冲上了岸,五颜六色的船身东倒西歪的横断在沙滩和公路上,两人小心绕行。 「在这里等我。」 林汀越松手,允自走到那片错乱的巨大礁石群,层层叠叠的交错成山,他绕进几座礁石里左瞧右望。
第131页 叶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在硕大的礁石群里穿梭移动,习惯了他的人高腿长,头一次觉得他身影还挺娇小。 林汀越几步跑回叶旎身旁,拉着她一起走过去。 他灵活的踩上一块较矮的礁石,又扶着身后跟上的叶旎,跨步绕到更高的礁石山上去。 两人在林立的礁石群里大步跋涉,不断往更深处的海面靠近。 一直攀爬到到最高点,林汀越找了个相对平滑的石面,蹲下用手擦了擦,拉着叶旎坐下。 眼前是开阔无垠的海景,夕阳还未西下,粉色的晚霞却已按奈不住,染红了半边天。 落日余晖投洒在湛蓝的海面,如万片碎金粼粼闪烁,微风漾起海波,世界都被蒙上一层淡金的柔光。 「好不公平啊,」叶旎望着远处起起伏伏的小浪尖,「为什么大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身后的陆地已经遍地残垣,难以恢復往昔,可眼前的大海却平静如常,和过去每一个祥和安宁的日子并无二样。 林汀越无声勾了勾唇角,半眯着眼,眺望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习习的海浪在远处涌动翻滚,层层叠叠的推动着溃出白色浪花,撞击在不远处的一座冒出海平面的黑色礁石山,浪花激越飞溅而起。 「你看那座礁石,」他指向那处,「露在水面上的高度只有几米,但水下的石座有二三十米深。」 叶旎寻望过去,露出海面的外部硕大崎岖,但被经年的海水沖刷已卸掉了锋利,多了些圆润的顿感。 「你怎么知道?」 「那是我妈去世的地方。」他淡淡的侧头看她,「昨天是她生日,本来想带你来见她的。」 林汀越的母亲十六年前去世,当时被大浪卷进海底,礁石割断了脚绳,溺水时又被急速的浪卷带着撞上了那座礁石,颅内大出血不治身亡。 「我爸妈都是浪人,我爸在我出生以前就不在了,我也没见过他,我妈...」 他望着那礁石,陷入了某些回忆里。 自从妈妈离开后,自己已经很多年没有主动提及过她,时隔太久,缄默的万语千言一时不知从何提起。 「她…暴脾气,小时候因为调皮,偷玩她冲浪板上的鳍,被划伤手。当时出了很多血,我妈一边哭一边帮我包扎,等血止住了又气不过,揍了我一顿。」 他蓦然一笑,侧头对上叶旎的目光,「但那也是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被她揍。」 他很怀念,因为之后就再也没有妈妈了。 在她去世的很长一段时间,林汀越都处在一个迷惘的状态里,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不知该不该相信。 「那时候身边的亲戚朋友看到我,都是那种特别同情的眼光,每个人都要跟我说一遍「别哭,要听姥姥的话,要好好长大。」 可他根本就哭不出来。 幼小的潜意识里一直在对抗这个事实,在他认知里,妈妈是个可以在大海里乘风破浪的厉害女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没了。 然而就连姥姥,因为担心他,白天强打起精神,不敢在他面前露出一点的悲痛。 却忘记房子并不隔音。 林汀越每晚都能听到隔壁房间低低的哭声。 那时,他也不过六岁。 「后来,考试考砸了,姥姥不会责怪我,因为我没妈了;在学校跟同学起了冲突,老师会护着我,因为我没妈了;邻居总会在姥姥不在家的时候,让我去她家吃饭,因为我没妈了。」 他们是出于善意,却也正是因为这些特别的照顾,一直在反覆提醒他。 面对别人的欲言又止和小心翼翼,他就学着用乐观的模样让身边人安心,也习惯去顾念着配合别人的情绪。 大人都以为小孩子善忘,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吃饭桌上少了一双筷子,睡觉发现身旁的床单没了温度,照镜子洗漱台上少了一把牙刷,放在院子里的冲浪板蒙了灰。 这些潜伏在生活里的细枝末节,才是让他从抗拒到投降被迫接受的证据。 而这个过程他用了很多年。 「真的好不公平啊。」 林汀越深吸一口气,长长的嘆出。 他举目望向遥远的海平线,重复叶旎的话,仰声感嘆,「为什么大海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年少时,他无数次冲进海里,被大海托举,浮浮沉沉,他的快乐,悲伤,苦闷,迷茫都毫无顾忌的被大海接纳。 只有在这里,这片海,是他唯一怨过大海的时刻。 这是他心里的秘密,却好像也没那么担心被人知晓。 「其实我特别讨厌这里,礁石,洋流,连海风都讨厌。」 他从低落的思绪里脱离出来,神情有些茫然,「但又总是忍不住想到这里来看看,是不是特别矛盾?」 叶旎想像着他过往一个人坐在这里看海的寂寥背影,忽而觉着身边的人也好像不是她眼中任何时候都没心没肺的开朗。 「很想她吧?」她问。 林汀越难得沉默了好久,久到叶旎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他忽而低「嗯」了声,轻声答,「很想她。」 落日逐渐向海平线靠拢,漫天的晚霞渐渐如火烧一般,炽烈的灼烧着云朵,奼紫嫣红。 「所以你比赛那天...」 叶旎忽然明白了他最后冲到半路戛然而止的急转甩尾。
第132页 「嗯,」他抿嘴,「你看出来了?」 叶旎轻点头,「不太像你的收尾风格。」 「每次在这里比赛,都会输。」林汀越自嘲的笑笑,「习惯了。」 一浪接一浪的浪涌拍打上那块礁石,孜孜不倦的撞碎浪花,在夕阳里粲然透亮,而后溃散入海,被后浪一起带走。 潮湿的海风里,一只海鸥逆风而来,低俯过海面,在那块礁石尖上落了脚。 金色的水花满天撒下也并没有将它驱走,它静静伫立着,面对他们的方向,与之对望。 林汀越凝视着那只海鸥,目光深深,不知在想什么,夕阳笼罩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柔和的沉静。 叶旎望着他的侧脸,他微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在迎面吹来的海风里微颤。 「你看,海浪会捲走海浪。」 她伸手摸摸他的头,手指轻柔的摩挲着他短髮,「说不定记忆也会覆盖记忆。」 如果有了新的回忆,或许你不会再那么抗拒这里。 叶旎掌心柔软温热, 带着某种久远的熟悉感,让林汀越神思漂泊流向过去的某段回忆里。 习习的浪声和带着余温的海风交融,吹起她的几丝长发,撩过林汀越的脸颊,他闻到了属于她的甜淡发香。 叶旎手心顺着耳朵慢慢抚到他的脸颊,正欲收回手,林汀越的脸却追着贴过来,眷恋的在她手心蹭了蹭。 叶旎心里一软,静静的看着他,良久,轻声唤他名字:「林汀越。」 「嗯?」 他微微侧头,一个就吻落在了他的鬓角。 「我爱你。」 回到店里时,已经天黑,叶旎拎着盥洗袋,林汀越怀里抱着四颗椰子。 岛上已没有直饮水源,林汀越在路边草丛里捡了几颗还算完好的椰子,拿回来先备着,需要时可以砸开当水喝。 林霁的车停在店门口,挡风玻璃碎得一点残渣都没剩,车前盖被砸出一个大坑,刚刚在店门口两人借着月光查看车内的情况,方向盘都被砸凹进去,也不知他是怎么开回来的。 院子那头的客房二楼叮铃噹啷的,隐约有好几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叶旎走过去,就见两个光膀子的年轻男人一前一后的扛着一张布满污泥的白色床垫,开开心心的从楼上下来。 走前面的那个男人头上绑着一个小小的应急探照灯,路过时,咧嘴沖叶旎笑出一口白牙,语言不通,这就算是打个招唿。 叶旎循声往楼上去,林霁站在二楼的楼道口,小心的提醒着其他还在废墟里翻找物资的本地朋友。 「他们要把东西搬去哪儿?」叶旎看着另外两个在拆门板的男人。 「拿回家,修补自己的房子。」林霁答。 锡亚高与外界断联,本地的房屋倒的倒塌的塌,很多人流离失所,短时间内连食物供应都成问题,更别说建材。 林霁在回来的路上,碰上部分本地朋友,就招唿他们来店里,自行挑选一些还能勉强使用的生活物资,搬回家去暂时应付一下。 于是此刻,二楼忙进忙出的本地朋友从废墟里翻出了床垫、空调、冰箱、热水器,当然最受欢迎的还是木板、铁皮和床单布料这种硬通货。 她看着那些人乐呵呵的在废墟里翻找自己想要的物资,心里五味杂陈,一时苦涩得不知该作何表情。 送走所有人后,院子恢復了清净,没有光源照亮,周围万籁俱寂。 林汀越从客房里拖出一张米色的双人沙发,搁在院子里,找了张还算干净的床单铺上。 房子已经成危房,随时可能塌陷,晚上睡在院子里相对更安全。 担心叶旎招蚊子,林汀越给她身上露出皮肤的地方都抹上了花露水,味道过于清凉,熏得叶旎直接醒了神。 他倒毫不在意,睡在沙发外侧,用另一侧的床单裹在叶旎腰腹,把她护在怀里,以天为被,相拥而眠。 没有什么比此刻把她拥在怀里更让他觉着踏实了。 皎洁的月光如薄纱覆笼着黑蒙无光的大地,墨蓝的天空却缀满了漫天的星光。 叶旎贴着林汀越的胸膛,耳边是他坚实平稳的心跳,如节拍般,一下一下,抚慰着她。 某一刻,她悄然睁开了眼,望向无尽而盛大的夜空,目之所及皆是浩渺。 可只有那轮清朗的月亮,看进了她心底。 「林汀越,我也是你的卫星。」她仰头,用鼻尖轻蹭了下他下巴,「我要陪着你,比月亮更久。」 怀里人的动静触拨了林汀越昏然迷濛的神经,从昨天到现在,他都没能好好的休息半刻,此时风雨过境,他阖眼养神,却一直无法安然深睡。 朦胧间,叶旎的微凉的鼻息扫过他的下颌。 他听见了她的悄悄话。 他缓缓睁眼,垂眸看着怀里安静的睡颜。 几小时前的海边,他望着那座礁石山上停留的海鸥,心里默念着,「妈,我找到我的爱人了,我很爱她。」 而下一刻,他听到了叶旎的回答。 第六十七章 转眼到了六月中旬,初夏的北京,天高云淡,道路两旁的树木盎然着绿意生机。 叶旎和林霁坐在机场接机厅最角落的座位上,等待着林汀越的飞机降落。 显示屏上的航班信息提示,飞机已经抵达,以往这时候,林汀越第一时间就会给她打电话。
第133页 但现在已经过去八分钟了,叶旎的手机页面依旧停留在社交媒体的新闻,没有电话进来。 她有点心焦。 自从新赛季开始以后,林汀越就满世界的飞着参加大大小小的积分赛,一路高歌勐进,疯狂刷着存在感。 刚结束了的法国站公开赛,他顺利拿下冠军,成功将积分排行榜大洗牌。 截止到目前为止,林汀越的个人积分在亚洲选手排行榜上位列第一。 昨天比赛结束时,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瞬间引爆了国内的冲浪圈和体育圈。 一时间,林汀越夺冠的照片出现在各大社交媒体的体育新闻首页,引发了不小的关注。 此时,接机口拥堵着多家媒体,都在等待着他荣耀归国。 而这样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只有叶旎,他的女朋友,坐在角落刷着他的新闻,并没有多大的喜色。 说起来,这半年,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业,聚少离多,上一次见面还是五月初,他随队来北京集训一周,叶旎抽空去基地看了他一次。 隔着大门,拉着手聊了 15 分钟,他就不得不踩着门禁时间回宿舍。 好不容易盼到他近期比赛暂告一段落,可以回来陪她几天,结果... 她打开两人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昨天他登机以前。 ni:[文件]canicule 男模候选图册.zip 热辣甜心:哇好帅! ni:是吧!我喜欢第三位,气质身材都很不错,表现力强,长得又帅。 昨天林汀越比完赛给她发信息,叶旎正在去开会的路上,工作人员将这一次新品牌的男装备选模特的图册打包发到了她的微信。 当时她在电梯里,碰上一起来开会的市场部经理,两人聊着工作,叶旎顺手将文件转发给在外地出差的魏子怡,让她过目。 等到周会开始,她坐在位置上听着各部门的工作汇报,微信跳出消息提示。 「哇好帅!」 魏子怡日常语气,她并没有起疑,分心快速回了消息。 而后,对面就没了动静。 叶旎一边听着汇报,一边翻看着会议资料,过了十多分钟才突然察觉不对劲,再次解锁手机,对话框顶部备註的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热辣甜心。 ni:...我错了。 热辣甜心:你没错。 ni:真错了[可怜] 热辣甜心:你错哪儿了? 偏偏几个负责人的汇报结束了,轮到她提意见,她只得敛了心神,专心开会,等到下会已经是一小时后。 对话框的最后一条消息: 热辣甜心:登机了,回来再说。 本来她觉得林汀越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跟她计较,大不了等他回来哄哄就好了。 可这人居然就再没跟自己发过消息,航班中途明明有中转停留,以往他都会迫不及待报平安。 这会儿后知后觉的回想他那时的语气,叶旎越想心里越发虚。 林霁抱着手机坐在旁边,翻墙刷着推特。 距离颱风已经过去六个多月,锡亚高岛上早已恢復通电供水。 他记得离开岛上的那天,是颱风过境后的第六天,救援团队联繫上外籍被困人员,将他们一起带离岛,之后再从马尼拉辗转回国。 离开的那天清晨,旭日初升,红色的朝霞铺满了天空,充满着新生的希望。 灾后半个月内,大批国际志愿者协会入驻,以惊人的效率助力岛上基础设施重建,灾民们都在积极修缮自己的家园。 此时刷到推特,之前被救回国的朋友们,已经陆续回到锡亚高,正在修復受创的房屋建筑,准备重新开张营业。 「出来了出来了!」接机口的媒体一阵嘈杂哄闹。 叶旎和林霁一起抬头,林汀越和队里的运动员们一身整齐的运动套装,有序的从闸口出来,媒体一窝蜂的举着长枪短炮围了上去。 林汀越推着行李车,从容自如的回答着媒体的问题,一边在拥挤的人群里举目四望。 目光落到几米外的叶旎身上时,他眼里有了一丝笑意。 林霁举起手机,提醒他看消息,单手指了指停车场的方向,和叶旎先行离开。 等到林汀越下到停车场,上车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情。 三人一起驱车去往小区附近的一家餐厅吃晚饭,路上叶旎积极参与舅甥两人的谈话,不时单独问林汀越几句,试探他的态度。 林汀越表现得和过去无恙,介于林霁还在,只是吃饭时一直给她夹菜添汤,贴心照顾着,让她悬了两天的心,落下去了不少。 当然,由于心虚,叶旎一反常态的主动帮他端茶倒水,擦汗递纸,殷勤得不得了。 落在不知情的林霁眼里,倒成了小两口的恩爱行径。 吃完饭,林霁开车把他俩送到家楼下,自己回公司加班。 叶旎和林汀越站在停车场的电梯口等电梯,四目相对,叶旎自知理亏,主动靠过去,撒娇似的抱住他的手臂晃了晃,「累不累呀?」 她殷勤的给他按摩捏捏,边捏还不忘讨好的沖他傻笑。 林汀越无奈瞧着她那狗腿模样,任她捏着自己的手臂,半刻,嘴角没压得下去,握住她的后脑勺就吻了下来。 舌尖轻松的撬开她的唇齿,翻搅吮咬着,带着某种渴求已久的缠绵。
第134页 叶旎一惊,担心被人撞见,轻哼着捶他的胸口小声提醒,「等下有人来了。」 多日不见,自然是想得慌,林汀越意犹未尽的松开她,站直腰,手又顺着她胳膊滑下,握住她的手心抠了几下。 包里的手机响起了消息提示音,叶旎以为是工作信息,没多想的拿出来点开微信,一张男人的上半身裸照蓦的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照片里的男人浓眉大眼,但神态却有着不同于他年龄的慵懒诱惑,似乎是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抬手压在脑后,刻意展示出健硕的手臂肌肉,胸肌腹肌线条完美,看起来十分养眼。 叶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赶紧摁关手机屏幕。 楼道里安静得过分诡异。 她脑子里快速疯转,又心虚瞥了眼身旁的林汀越,不确定他看到没。 「谁啊?」他语气平淡。 「啊?」 叶旎支吾,察觉到他脸色的微妙,心里大感不妙。 「嗯?」 「...求职的模特...」 「哦...」他语气轻飘飘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是你「喜欢」的那个?」 他刻意加重了「喜欢」两个字,语气很是淡定,却听得叶旎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连忙双手并用的抱住他的胳膊,撇清强调,「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只喜欢你。」 「那就是长得帅那个?」 「...谁帅啊...」 叶旎含煳着不敢看他,干脆把脸埋进他胸口,「 谁能有你帅啊。 」 「我帅什么,」林汀越皮笑肉不笑的垂眸瞥着怀里的圆脑袋,「哪能和气质身材都不错的男模比。」 「......」 「其实也没什么, 不就是在一起久了,不新鲜了,身材气质没别人好,人也没别人帅了。 」 他抬眼四顾,自言自语的嘆气,「多大点事儿啊,是吧?」 「叮」消息提示音再次响起。 叶旎不敢再看,装作没听到。 「来消息了。」林汀越抬抬下巴,示意她看手机。 叶旎心里七上八下的,犹豫着抬头,他正等着呢。 她磨蹭着摁了指纹解锁,暗自祈祷千万别再是那男模的消息。 刚才的聊天页面还没来得及退出,此刻那张照片下面出现了一条未读语音。 叶旎不敢听。 「听啊,」林汀越挑眉,「万一找你有急事呢?」 「这大晚上的,能有什么急事。」 本来是找藉口推脱,她这话说完,林汀越脸色更差了。 叶旎汗颜,不敢再惹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按下了那条语音。 「叶总,明晚有空吗?」 男人慵懒低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响起,若有似无的暧昧语气让叶旎头皮一阵麻。 她底着头,僵硬的捧着手机,觉得自己唿吸都不太顺畅了。 「出息了?叶总?」 林汀越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默了两秒,开始脱衣服。 运动服的外套的拉链被他哗啦的拉下,露出里面白色的贴身背心。 「你要干什么?」 叶旎吃惊的看着他利落的从衣袖里抽出手臂。 「我和他谁帅?」 林汀越后槽牙紧咬,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来的字。 「你不至于因为一个.....」 话说到一半,发现林汀越动作停了下来,盯着她看的那双眼睛半眯着,神色有些危险。 「你!」 叶旎赶紧改口,一着急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你在我眼里就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说完觉得威力还不够,表情无比坚定的又补了句,「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拿着。」 他这才收回目光,把脱下的外套往她手里一塞,「手机给我。」 叶旎乖乖的递过手机,暗自为自己刚才为了哄好他,被迫说出的肉麻话蜷缩起手指,羞耻得快抖出鸡皮疙瘩。 就见他后退几步,站到光源更亮的灯下,举起手机自拍。 林汀越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抬起手臂,捏紧拳头作势要凑人的模样,手臂肌肉紧绷。 最近这半年接连备赛,肌肉练得比去年更结实大块,白色背心下的胸肌腹肌轮廓十分明显。 这会儿叶旎隔着一段距离,依然能看清他大臂上凸现的青筋。 他表情冷厉,眼底有一丝兇狠,拍了一张就迅速发送出去。 「以后谁要再发那些乱七八糟的照片给你,你就把我刚拍的照片发过去。」 他接过她怀里的外套,把手机递迴给叶旎。 「噢...」 叶旎看着他刚发过去的照片,神情兇悍,带着明显警告的意味。 她又抬眼,小心对比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林汀越瞥她一眼,神色已经松缓,「我没生你的气。」 「真的?」 「这种事情气你干什么?」他又把外套穿好,拉上拉链,「又不是你的问题。」 在他心里,叶旎是他未过门的老婆,她爱他,心里只有他,他不会怀疑她的真心,更不会为了一个外人来影响他们之间的亲密。 遇到这种情况,他出面帮忙解决,不过是因为这种方式最省事有效而已。 但话又说回来,要说不醋,那么久没见,他一天天的倒数回来的日子,迫不及待想飞回她身边。
第135页 她倒好,忙着欣赏男模,消息都不回。 从法国回来的飞机上,他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说喜欢男模,夸他帅的表情和语气。 估计她还挺兴奋,不然能打那么长一句话夸他? 越想越怄,浑身不痛快。 不过这会儿,他又舒坦了。 「你走了这么多天,我好想你的,」叶旎软声的贴进他怀里,抱住他的腰边摇边哄,「觉都睡不好,天天都在盼你回来。」 林汀越低头望着怀里的人,眼底笑意明显,「那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两遍来听听。」 「什么话?」 「你说我是你的全世界,我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叶旎一愣, 「噫...」 立刻撒手松开他,嫌弃的站到一边去,「什么东西,吓人...」 「你这脸怎么说变就变?」 林汀越追过来贴着她站,「刚刚可不是这幅表情。」 「是么?」叶旎故作高冷的环抱双臂,迴避他的追问,「不记得了。」 「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林汀越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学着叶旎的声音,「在人家心里,你就是全世界最~帅的男人~」 他做作的声音在楼道里迴荡,吓得叶旎浑身一震,「我哪有这样?!」 「你有~」林汀越来劲了,嗲得越发娇俏,「你刚刚说你是人家…」 叶旎绷不住直接上手,抓狂的捂他的嘴。 林汀越被捂住的嘴嗯嗯唔唔的,囫囵着也不消停,乐得眼睛都笑弯。 电梯「叮」的一声,门及时打开,叶旎受不了的连推带踹把他赶进去。 趁叶旎腾手摁楼层,林汀越逮着机会,笑嘻嘻的又凑到她耳边,「你就是人家的全世界~~」 「林汀越!」 第六十八章 第二天,魏子怡出差回来,坐在叶旎办公室,抱着叶旎的手机,看得啧啧称奇。 「还真是单看不觉着有什么,对比怎么就这么明显?」 她看的是叶旎和那位模特的微信聊天页面,没有别的内容,就左右两张图,左边是那位模特发来的半裸照片,右边是林汀越回过去的。 叶旎昨天晚上删掉了那条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语音,这会儿等魏子怡看完了,就准备连照片一起删除。 「长得真是了不起。」 魏子怡把手机递迴给叶旎,语气里有一丝羡慕,八卦的斜眯着眼觑她,「难怪你这么上头,有这艷福谁不迷煳。」 叶旎不置可否的挑挑眉,垂眼瞧着屏幕上的两个男人,「你觉着我的提议怎么样?」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现成的极品摆在这里,还费心找其他模特干什么,」魏子怡思考着事情的可行性,「只是你确定他队里能批准吗?」 「他那边,我负责搞定。」 三周后,叶旎正坐在办公室听营销部经理汇报新品牌的预热策划。 「现在就剩线下门店的快闪活动,已经和几个 kol 的商务确定下来,到时候请她们提前在社交媒体上预热,我们这边提供一部分粉丝福利款和优惠卷,用于他们线上抽奖。」 叶旎看着策划案,拿笔批註了一两处,基本没什么意见了。 新品牌筹备了这么久,万事俱备,现在就等准时上线。 魏子怡急匆匆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叶旎见她火急火燎,心里有预感,合上文件,抬抬下巴示意经理先出去。 等他带上门,魏子怡一刻不等坐到桌对面的座椅里,把手机递给过去。 叶旎垂眸一瞥,果不其然。 热搜第一位——「徐瑶离婚」,后面还跟了红得发乌的小方块,里面写了个「爆」字。 「知道了。」 连点开看都懒得,她淡定的把手机推回去。 「离个婚跟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 魏子怡点开那条词条,果然营销号已经发文起底徐瑶婚姻,从相识相知相爱到结婚生娃合体秀恩爱,捋出一条完整的时间线。 而叶旎,就在那条时间线的倒数第三个节点——常何第一次被爆出的出轨对象。 五月中旬的时候,常何带着私生子在英国被拍,当时新闻一出来,叶旎就被带上了热搜。 比起之前那些粗鄙辱骂,更多的是嘲讽看热闹的风凉话。 不过这次,极端网友早就泄过愤,加上被新的绯闻转移了火力,她这次最多算是被连带误伤。 「为了点破钱,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魏子怡替叶旎鸣不平,手指不耐烦的在屏幕上划拉,看到那些辱骂叶旎的污言碎语,反手就是一个举报。 叶旎后仰着缓缓靠进椅背,若有所思,「要是晚几天就好了...」 「什么意思?」魏子怡抬头望她。 她沉吟片刻,忽的一笑,「其实今天也是个好日子。」 半小时后,新品牌 canicule 的官微突然宣布,品牌产品于今日正式上线,开启预售。 叶旎转发该条微博,除了带上品牌的相关话题外,还在最后加上了#徐瑶离婚##常何出轨##常何私生子#等几个讨论热度最高的话题词条。 于是,新品牌的官微正大光明的蹭上徐瑶离婚的热搜,在一片骂声中冲上了热门前三名。 「这什么骚操作?小刀拉屁股,开眼了。」 「想钱想疯了吧! 徐瑶离婚她开张? 傻 x 才买!大家一起抵制!」
第136页 「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小三, 太猖狂了! 真是人不要脸鬼都怕。」 而品牌官微和叶旎的微博,都统一设置了自动回復——canicule 的预售网址连结。 如病毒传播一般,不管对方说什么,自动秒回,一条都不放过。 除此之外不言其他。 安排好一切后,叶旎悠哉的独自下楼去给奋战在舆论中心的同事买咖啡,耐心等待着事情发酵。 傍晚,热闹了一整天的微博终于有了退潮的趋势,来势汹汹的网络垃圾在一顿输出后,见她不接茬,都败了兴。 反倒是叶旎回復的网址吸引了不少吃瓜群众点入。 魏子怡盯着官网疯涨的点击率,预售目前已超出之前预估的十倍,且还在上涨。 她嘴角的笑容压不下去,转头看向窝在转椅里的叶旎,「要是徐瑶找你麻烦怎么办?」 「她当初入资的条件就是让我不要出来否认,我严格按要求履行了。」叶旎无所谓的笑笑,「现在就是单纯的蹭热度,不违法,合同条款里也没这条。」 她深知再大的宣传力度都抵不过她本身自带的话题,既然舆论无法扭转,那就索性顺水推舟。 无非就是不要脸而已,可经过之前的血雨腥风,她现在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好歹她也是公司股东,这次赚的钱有她的份,要真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就趁热打铁,再送她一个热搜。」 魏子怡噗嗤一下笑出声,「你算是把丧事喜办玩明白了。」 「我当你夸我了。」 「你这心态可以啊。」魏子怡觑她,「我本来还担心你心里难受。」 「赚钱要紧,」叶旎不置可否的转了转椅子,「来日方长。」 然而到了夜深,叶旎坐在办公桌的电脑前,查看今天的「战绩」,却意外发现官微评论的吃瓜群众里,逐渐出现另一种声音。 「男模特有卖吗?我想给我姐妹买一个。」 「这帅哥是谁啊?三分钟我要他全部资料。」 「轻置玉臀,找到了记得踢我。」 「你们不看新闻吗?林汀越啊!国家队的冲浪大神!现在亚洲第一!」 她一条条往下翻,在一群插科打诨的留言里神情越发凝重。 半晌,拿起旁边的手机,给林汀越发了条消息。 林汀越结束训练后,回到宿舍看到叶旎发的微信,不明所以的切换页面,登录微博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好多天不上线,消息页面右上方多出一个红色的圆点提示,里面有个省略号。 「我靠居然是国家队的运动员?果断关注了!」 「你好,结婚,我爱体育生。」 「可以教我冲浪吗?我素未谋面的性感老公。」 「姐妹们,他好像塌房了,快看他的点赞。」 林汀越划拉着页面,看着这些不知从哪里涌进来的陌生人,更困惑了。 他平时很少玩社交媒体,微博除了转发冲浪圈的新闻和比赛视频,就是点赞叶旎之前拍的产品海报。 「全是内衣模特,好猥琐。」 「呵,男人,果然下头。」 「这女的是叶旎?什么情况?」 他退出微博,回到微信页面,看着叶旎那条消息: ni:别上微博,别回应,别和我扯上关系。 五分钟后,林汀越给叶旎回了条消息,是他最新微博的截图。 叶旎还在和营销部的负责人对接,乍一下看到那张截图,疲惫的脑子瞬间清醒。 林汀越转发了 canicule 的新品双人海报,但不是直接转发的官微,而是从叶旎的微博转发过来的。 转发文案:你真好看?。 叶旎赶紧给他打了语音过去,林汀越秒接。 「你在干什么?!」 叶旎噼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着急得眉毛都拧成了结。 林汀越有点摸不准她的情绪,迟疑了两秒,「生气了?」 「不是让你别上微博,别回应,别跟我扯上关系吗?!」 林汀越如果只是产品展示模特,不和其中任何人扯上关系,就不会被捲入这次舆论风暴。 叶旎不让他淌这滩浑水,就是担心会连累他。 这人倒好,自己主动来掺一脚。 「你这样写别人会怎么理解咱俩的关系?!」叶旎气得胸闷。 林汀越听着她的反应,心缓缓沉了下去,过了数秒,幽幽的开口问她:「你就这么不想公开?」 「什么?」 叶旎一怔,脑子卡顿了几秒,「我是不想拖你下水。」她无语的抬眼望天花板,「想什么呢,要公开也得挑个好时候啊。」 林汀越不在意的抬抬眉,「怕什么,我本来就在海里。」 见叶旎没反应,意识到自己的笑话有点冷,又自觉的正色道:「好吧,说实话,我无所谓。」 他是运动员,正经谈个恋爱而已,没违法犯罪,没伤天害理,没违背道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样会影响你的口碑。」叶旎苦口婆心,「公众人物一旦被贴上这种标籤,以后就会一直跟着你,一辈子都很难甩掉。」 她太懂那种感受,所以才不想他跟自己一样背负这些。 「我是运动员,口碑是靠实力挣的。」 「可你这样...」 「叶旎,」林汀越打断她,「我没想过要和你撇清关系。」
第137页 深夜的 cbd,高耸的摩天大楼交互掩映,一个个内透着办公室灯光的格子窗里,有多少人还在为生活苦熬着。 叶旎看着两栋大楼的缝隙里,一轮弦月被云托举着,月光朦胧而柔美。 心里寂静无声。 「你记得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么?」林汀越回忆着那晚巷子里的初遇,「我后来一直在想,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至少你还能有个遮风避雨的退路。」 不至于被逼到走投无路,一个人承受那些不堪。 「可再想想,就算那时候认识你,我也没有足够的份量站出来保护你。」 那时的他,在冲浪圈小有名气,但也仅限于这个圈子里。 还没有得到官方的盖章认可,也没有傲人的成绩作为底气,他很难为她撑腰。 「现在,趁着说话有人听,我想尽力。」他顿了顿,「至少让别人知道,你不是可以任人欺负的。」 第六十九章 全公司在连夜加班加点布置三天后,终于提前将线下门店的一切安排就绪。 隔天早上十点,canicule 旗舰店正式开业。 借着这几天网络上的热度和铺天盖地的宣传,开业不到半小时,线下门店的商品就被哄抢一空,尽管早就嘱咐店员做好将现货库存拿出来补位的准备,却依然也没撑过半刻钟。 叶旎坐在商场对面的酒店餐厅里,这几天忙得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今天终于得空出来吃个早午餐。 那晚,因为林汀越的加入,让舆论的腥风血雨又出现新风向。 靠绯闻八卦吃饭赚名声的狗仔嗅到机会,趁这波热度,把之前拍到的叶旎牵手林汀越逛街的视频挂了出来,句里行间都在八卦着小情侣的腻歪。 一时间,坊间猜测纷纭,本在带节奏的营销号从大肆宣扬徐瑶叶旎的交恶起底里分散了注意力,又因忌惮林汀越的敏感身份,不敢随意抹黑。 而之前就在揣测叶旎小三上不了位就发疯的那些喷子,转头纷纷跑去林汀越微博下留言,劝他擦亮眼睛。 林汀越因此被连带上了热搜,不少体育博主趁热在主页科普林汀越近几年的比赛成绩,对实力傲人的新星,自然是赞誉有加。 加上他待人热情,私生活干净,网上搜不出任何负面新闻,跟他接触过的媒体对他的评价颇高。 一时间,吃瓜群众对于这两位风评两极分化严重,又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相恋,更是有种看不明白的热闹。 林汀越对于外界的褒贬倒不甚在意,用他的话说就是:「夸我就对了,就是要让大众知道,你不但不瞎,选男人的眼光还很高。」 才不会稀罕去和别人抢剩饭吃。 「人家骂的是你眼瞎,劝你赶紧和我分手。」叶旎笑。 「 他们看不到你的好,还说我眼瞎? 我凭自己本事追到你,他们凭什么劝我分? 」 一说这个,林汀越更硬气了,「一群人闲得没事干,到处放屁污染环境。」 「万一人家说的有点道理呢?」叶旎心里甜滋滋的,嘴上还不饶,「听人劝吃饱饭,别人说不定也是好心。」 「我是你未过门的老公,难不成还要从网上那些不认识的人嘴里来了解你?你什么样我最清楚。」他语气平常,态度却不容置喙,「 我就喜欢你,不可能分手,谁都别劝,也别想。 」 就在几方舆论混乱大战时,叶旎上线点赞了林汀越的微博。 而后,canicule 的官博正大光明的转发了林汀越置顶的那条关于冲浪运动的宣传视频。 大方认证老闆娘的同时,不忘为这项运动卖力宣传了一波,积极唿吁大家参与到这项运动中来。 不仅如此,还藉此宣布将会和半月湾的五家冲浪俱乐部达成合作,为近期到店尝试冲浪这项运动的朋友,免费提供泳衣泳裤。 限时不限人,这样落实到实处的助力宣传,让之前还处在观望态度的吃瓜群众对 canicule 的品牌印象好感突增。 今早西子给她发微信说,俱乐部的近期冲浪课程已经排到了下个月底,没一天空档。 戴戴本来和她约好下周末去新浪点旅行,也被迫搁置,早上起床就在忙着上网发布招聘冲浪教练的信息。 而公司这边预售的新品三天全部爆单,魏子怡悲喜交加的熬更守夜督促设备部技术人员维护好伺服器,生怕瘫痪。 一面又担心生产厂家那边赶工来不及,耽误预售发货。 于是这会儿还在餐厅门口和至诚的郑经理打着电话,软磨硬泡的商量看能不能再腾出两条生产线,优先给她们加急生产。 「搞定。」 魏子怡满面春风的挂了电话,端着杯咖啡坐回她对面,「老郑人还挺爽快,做生意就得识时务,活该他挣钱。」 魏子怡喝口咖啡润润发干的喉咙,「你下午有空吗?要不咱俩今天去工厂看看?」 「行。」 叶旎把餐盘往她面前推了推,拿出手机准备定机票。 魏子怡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很有食慾,她从餐盘里拿了块司康塞进嘴里,扭头望向窗外,「哎你别说,这会儿看你俩这海报,拍的真好。」她嘴里囫囵着,「喜庆!」 「跟喜庆有什么关系,」叶旎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也扭脸望向对面,「你那是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
第138页 「是吗?」 魏子怡歪着头,换个角度打量着那副占了半栋楼高的巨幅海报。 情侣泳装系列是在半月湾拍的,本以为林汀越会犹豫,毕竟他也没多少拍硬照的经验,如果是杂志採访,配合拍几张照片还行。 谁料他一口答应,没别的理由,就是无条件支持女朋友。 不会就学。 自己私下找了一堆杂志勐男硬照学习表现力,在宿舍对着镜子一顿发功,结果用力过勐,被队友嘲笑是老孔雀开屏。 他不服气,晚上就开视频让叶旎远程指导,日常训练也针对拍摄需要加强塑形。 颇为上心。 叶旎跟余教练请示了几次,保证不耽误他的日常训练才获得同意。 找了个林汀越的休息日,抽半天在俱乐部后门的海滩上完成的拍摄。 玻璃般清蓝透亮的大海在身后熠熠折射着阳光,一对身材热辣的男女身穿明黄色的情侣款比基尼和泳裤,在沙滩上大方湿身的展示着明媚盛夏。 叶旎舒展从容,林汀越松弛自如,树影摇曳婆娑的映照在两人一黑一白的肤色上,如巧克力和牛奶,在炽热的阳光下缠绵融化,诱人而张力十足。 「好像有点道理,」魏子怡笑,「我这会儿看你对象跟招财猫似的。」 「他是招财猫,那我是什么?」 「逗猫棒啊,你在哪儿他眼睛就在哪儿,一刻都离不了。」 吃完餐也临近中午,两人各自回家收拾行李,约在机场碰面。 过完安检离登机还有些时间,叶旎坐在候机室,抱着电脑查看文件。 魏子怡在旁边的商店里挑着特产,想着给郑经理带点过去,结果把自己看饿了,现拆了一盒驴打滚。 她拎着大包小包坐回叶旎身旁,把盒子打开递给她,随口闲聊,「你说这都几天了,徐瑶怎么还没动静?」 叶旎目光从显示屏里挪开,侧眸看她。 「正常情况来说,咱这一通操作不说把她气急眼吧,多少也该来点...警告?」 魏子怡苦思冥想,不得要义,「她那盛气凌人的德行,还能咽得下这口气?」 叶旎其实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徐瑶那天的离婚声明是她工作室的官微发布的,从头到尾她本人都没有出面,网上舆论明显一边倒,都在攻击常何和他的莺莺燕燕,背后明显有人在引导。 如果是徐瑶的团队在操控,那叶旎那天的所作所为就肯定在他们的监控范围内。 为什么她会放任 canicule 蹭这种热度? 之后几天更是越演越烈,说没有人在推波助澜,她自己都不信。 可徐瑶不缺钱, 如果只是因为公司利益捆绑,她的心高气傲也犯不着忍受这样的冒犯。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缘由是叶旎不知道的。 她都准备好了说辞,就等徐瑶联繫她。 然而那人如同蒸发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手机提示音「叮」的一声,打断了叶旎的思路,她瞄了眼屏幕。 热辣甜心:「在忙么?」 ni:「没有。」 热辣甜心:「开视频,就两分钟。」 叶旎还没来得及回復,他的视频请求就弹了出来。 她点了接受,下一秒,林汀越俊朗的脸就出现在屏幕上。 「你比赛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叶旎问。 「还有五分钟,」他抬手将微湿的头髮往后捋,露出光洁的额头,笑眯眯的凑近屏幕,「老婆瘾犯了,快让我吸吸。」 他前天随队到新南威尔斯,那边正值冬季,他穿着黑色的防寒湿衣,五颜六色的防晒泥抹了全脸。 这次的世界锦标赛,林汀越以亚洲积分第一的成绩出战,自然身负众望,如果能顺利拿下这一站的冠军,将积分再次升级,那下半年总决赛的入场券就能稳稳收入囊中。 这将是中国冲浪运动开疆拓土的一战,重要程度不用多言。 国内冲浪圈对这一站比赛的关注空前绝后。 而眼下,这个万众焦点的中心,还在躲在沙滩的某个角落,关心着她相隔万里的女朋友。 「今天开业怎么样?」他避开人群的吵杂,绕到候场区背面,「还顺利么?」 叶旎故作沉重的抿嘴,「不太顺。」 「怎么回事?」林汀越脚步一顿,有些担心的停下来看她,「谁欺负你了?」 「托某人的福,预售线上线下加起来超出预期近二十倍,工厂生产线的设备都要冒火星子了。」叶旎嘆气,「这会儿还得出差去监工,苦命啊~」 「哟,」林汀越眉间舒展开,嘴上还不忘配合着表演焦心,「那可怎么办呢?」 「忍着呗。」叶旎嘆气。 林汀越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你听见什么声音没?」 「什么?」叶旎以为他在说海浪声。 「人民币哗啦啦滚进你钱包的声音,财神爷都快把你家门敲穿了。」 叶旎绷不住扑哧一笑,演不下去了。 确定她这边一切顺利,林汀越心便安了下来。 他相信她能独当一面,但担心她已经是他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又改不掉。 所以总想看看她,确认她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他看了眼时间, 还有三分钟,他不想挂,回头望了眼身后,找话说,「喏,给你看看海。」
第139页 他把镜头举高拍进身后的大海,湛蓝无际,虽然冬季,阳光依旧和煦,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 「你昨天已经拍给我看过啦。」叶旎笑。 「那给你看看岸上的观众。」 他又转了个方向,身后的背景从大海变成了人头攒动的观众席,「好多人喔。」 「这个昨天也看过了。」 「那再给你看...」 他扫视周围一圈,走了几步,有些懵的抬手挠了挠脑袋,「好像都拍给你看过了。」 末了,他凑近屏幕问叶旎,「你给我说说,还有什么没看?」 「都看过啦。」 叶旎看着他那张涂满花花绿绿防晒泥的脸,无奈的一项一项列举给他听,「酒店看了,早餐看了,中餐看了,晚餐看了,健身看了,洗澡看了,剪头髮看了,刮鬍子看了,队友看了,对手也看了,什么都看了。」 「嘿嘿,」林汀越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那你想我没?」 「你一天报备八百条,我哪里还有空间想你。」 「噗...」魏子怡在旁边听得咖啡差点笑喷出来,叶旎斜瞥她一眼,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 「那亲一个,」林汀越嘟嘴,向她索吻,「给我点动力拿冠军。」 魏子怡怕眼睛长针眼,受不了的凑过来插一嘴,「差不多得了,就你那实力,亲不亲都不影响你拿冠军。」 「姐妹你怎么可以这样!今天有人找我要杜晨微信,我都帮你拒了。」 林汀越大声嚷嚷。 「那你俩必须亲一个!」魏子怡马上换了副笑脸,「想咋亲就咋亲。」完了还不忘催叶旎,「赶紧的,别让我亲兄弟等你。」 「你哪边的?」叶旎抽回她手里的纸巾,打发林汀越,「行了,你快去候场吧,我们等下要准备登机了。」 「我不管!别人都有女朋友的 lucky kiss,」林汀越不满的抗议,「我也要有!」 话音刚落,一位工作人员出现在屏幕里,对方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了他的撒娇。 「lim,该去候场了。」 林汀越应了一声,回过头对着叶旎撇撇嘴,「他们催我去拿冠军了。」 「脸皮真厚。」叶旎抿嘴笑。 「mua!」他爽快的嘟嘴沖屏幕里的叶旎亲了一口,「拜拜,记得想我。 飞机一路从北到南,两个半小时后平安降落,叶旎坐在机舱内等候下机。 她打开手机,连上网络,想上网搜搜看她对象在没得到她的 lucky kiss 情况下,是不是依旧稳定发挥。 然而「林汀越」三个字还没输完,十几条消息提示先接二连三的跳出屏幕。 林汀越出事了。 第七十章 叶旎辗转几趟飞机,到达医院时,已是第三天凌晨。 医院的走廊明光瓦亮,值班的医护人员依旧忙碌进出在各个诊室病房。 林汀越在监护病房,队里的工作人员带着她到病房门口后,轻声嘱咐了几句,便离开。 老余坐在病房的沙发里,听见有人开门,循声抬头回望。 昏暗的病房里静悄悄的,四目相对,借着月光,叶旎看见他眼眶熬得通红。 几步远的病床上,林汀越安静的熟睡着。 叶旎轻声推门进来,老余手臂撑住沙发,缓缓站起来,沉默的朝门外挥挥手。 她迟疑着看了眼病床上的林汀越,听话退出门外,老余随后走出来关上身后的房门。 「余教练,到底什么情况?能不能请您告诉我?」 叶旎心里发慌,眼下的这一切和她预想的太不一样。 从接到林汀越比赛受伤的消息后,她马不停蹄的当场买机票,连机场都没出就直接再次登机。 所有给她发消息的人都在接到她询问伤情的电话后,一致选择闭口不谈,只说林汀越受了伤,人已送医院,医生正在对他进行手术治疗。 距离比赛出事,已过去 30 多个小时。 可直到刚才,队里的工作人员从机场接她过来时,一路上还在保持缄默。 「他伤哪儿了?」叶旎着急追问。 老余双唇紧抿,皱眉低头盯着地板某处,迴避叶旎的视线。 半晌,沉重的嘆出一口气,「我先带你去见医生。」 两人坐在诊疗室桌前,看着医生将一沓 ct 光片依次挂上灯箱,而后打开白色的灯管。 清一色的黑白骨骼和内脏被透光照亮。 「他身上多处骨骼出现破裂,肋骨左下方两处断裂,颈椎骨折,右肩脱臼。」医生拿笔指着 ct 片,「肺部也有塌陷,应该是溺水和胸骨破裂压迫导致。」 白色的骨骼透着惨白的光,不同形状,角度,有些已明显错了位,有些裂痕还在苟延残息。 凹陷不平的内脏在雾状的阴影里模煳辨不清。 叶旎看着那一张张如同透视的黑白照片,压迫,阴郁,没有一丝温度。 「但这些都还好,」医生顿了顿,从旁边的检查报告里抽出一张递给叶旎,「他主要是右腿的动脉...问题有点大。」 回到病房,林汀越还在睡。 连续做了二十多个小时的手术,从内科外科再到骨科,才下手术台没多久。 这会儿麻药没过,医生说暂时不会醒来。 房间里没开灯,叶旎端了跟凳子,走到病床旁坐下。
第140页 窗外的月光幽幽浸透了窗台,似晦似明的凄白让人的情绪都无法维持浓烈。 林汀越半张脸隐匿在黑暗里,头髮凌乱搭在额前,输氧管输送着氧气窸窸灌入他的鼻腔,可他依然苍白得没有一点生气。 床边的几台仪器设备连接着他的身体,显示屏上的数据不断更新波动,伴随轻声的嘀嗒提示,监护着他的各项指标。 他脖子,上身,手臂,都被大大小小的固定板绑住,缠上了白色的绷带,僵直得宛如一个残破木偶。 叶旎坐在黑暗里,静静的看了他好久。 候机的时候,林汀越失误的新闻快讯铺天盖地,内容写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只记得画面里,他被倾覆而下的骇浪砸中,在掀天而起的高耸浪壁中,如蝼蚁般飞扑坠落。 瞬间被捲入汹涌的浪管,失控的随之翻卷,身影一闪而过,就被滔天的白色水雾彻底淹没。 ...... 可他之后不是浮起来了吗?! 她明明看到镜头里,林汀越在几个大浪接连打过之后,从无边际的白沫浪花里探头而出;明明看到摩托艇在汪洋大海里来回循了几回,找到将他带回;明明看到他被一群人抬上岸,身边人说话他还能回答。 她以为...以为... 门外走廊隐约有医护的脚步声靠近,刻意压低的交谈声窸窸窣窣,辨不太清。 而后护士开门,几名医生进入病房。 白色的灯光剎时亮起,把叶旎从恍惚里拽回现实,她眯眼适应着光线。 「我们现在要检查他腿部的情况。」 医生示意叶旎移开床边的凳子,去旁边等候。 几名护士围到病床边,帮忙掀开林汀越盖在下半身的棉被,小心将他的右腿挪正。 叶旎在几步远的地方,隔着人影,看他们慎重的摘下固定在他大腿和膝盖周围的监测仪器贴片,而后一层层拆开小腿上的纱布。 白色的纱布上,干涸发黑的血迹被棕黄色的药水浸染扩散,有种腐败颓坏的渗人。 叶旎盯着那大片的血污,神色越发凝重。 可直到腿部皮肤彻底露出的那一瞬,她心勐的一窒,不禁打了个冷颤。 林汀越小腿因为血液不循环,整片皮肤已经淤紫发黑,不像活人的腿。 外侧皮开肉绽,剜掉了一大块肉,隔着距离,叶旎都能看到那处里面的肌理纵横胶黏。 伤口需要留出一部分释放积液,几位护士正协力清理上药,避免发炎。 主治医生拿着听诊器弓腰在他的脚背上听了几处,末了,无奈的摇头和旁边做记录的医生交谈,「还是没有脉搏。」 平日生龙活虎的林汀越,在惨白的灯光下,脸色煞白得毫无血色。 沉沉的躺在床上,任凭这群人摆弄捣腾着他的身体,没有一点反应。 眼前的场景让叶旎心脏窒闷得喘不上气,她仰头移开视线,张口颤巍的尽力调整唿吸,却始终拗不过生理上揪心的痛。 视线里的天花板被蒙上一层水雾,她难过的闭上眼,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一直到医护人员检查结束,离开数十分钟后,叶旎才浑噩着缓缓挪步回到病床旁。 「他的膝盖髌骨脱位,之后可能会前移或者后移,损害血液供给,而他受伤的位置又是腿部血液供给的重要路径。动脉损伤太严重,脚踝部分的神经也断裂,我们给他做了手术,但他腿部血液循环已经停了十个小时,脉搏还未恢復。 再继续下去...腿应该是保不住了。」 离开前,医生将检查诊断情况悉数告知叶旎,怕她不能完全理解,手脚并用的在林汀越腿上比划,「 大概在这个位置,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冬日的夜,寒风唿啸,一片枯叶被冷风卷挟着撞刮上窗户,脆生生划了几步,掉落在窗台,而后被冷风带走。 叶旎听着窗外的风声,迟疑着伸手几次,最终还是没忍住轻轻触了下林汀越的手指。 有些凉,她想握住给他捂捂,可他手上夹着脉搏监测仪,手背插着输液的导针,浮肿得厉害。 她不敢碰。 「怎么会伤成这样...」 她哑声低喃,眼眶发热的看着林汀越安宁的睡脸。 腿的位置已经重新盖上了白色棉被,看不出异样,可满脑子 ct 骨骼错位的光片和他发黑的腿,却慢慢在与眼前的睡脸重合。 医生的话盘旋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她一遍遍的回想,反覆确认是不是听错,甚至还妄图自我开解,说不定是自己英语退步,误解了医生的意思。 可不管怎么开解,医生口中的「amputation」意味着什么,都让她抗拒得不敢深想。 他给的位置是在膝盖以上。 叶旎极力克制,心里却像被千斤巨石压住一般,怎么都顺不过气,嘴唇止不住颤,「疼死了...」 林汀越头晕得厉害,身体的感知在慢慢恢復。 混沌间,他听到了医生说话,但意识醒不过来。 好像还有叶旎的声音。 脑子里天旋地转,溺水后的画面断断续续搅动着他的神经,在昏迷和清醒里浮沉往復。 坠入浪管后,翻天覆地的力量拉扯着他四处疯甩撞上浪壁,而后被拽沉入深海。 巨大的冲击力砸得他神志不清,而深海席捲的暗涌远比海面更甚,几方力量混乱裹挟撕扯。
第141页 他闭气随波逐流,竭力求生的本能让他保持最后一丝意志,饶是这么多年的冲浪经验,也毫无抵抗之力。 好不容易等待力量过去,人浮上水面,举目四望,漫无边际的白色浪花泡沫覆盖了目之所及的海域。 林汀越渺小如一粒沙,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救援人员骑着摩托艇在动盪浮沫里急速驰骋,却也在视觉盲区里两度与他错身而过。 等到终于在白茫茫的浪花里找到他时,不远处捲起的浪潮再次袭来,眼看兜头砸下,摩托艇不得不先绕路躲避。 林汀越被迫潜水避浪,却难抵大自然的汹涌,再次被打入深海。 一而再,再而三的巨大浪潮将他摁撞上海底嶙峋的暗礁,无法动弹。 溺水的窒息和被接连撞击碎骨的痛苦交错让他几近昏厥。 直到第四次,他被打入了一块礁石的缝隙,卡住了右腿。 细密的水泡咕噜咕噜的充斥在他脑海,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叶旎的哭声,隔着朦胧的海水,断断续续。 哭得非常伤心。 林汀越心急寻找她的身影,几次挣扎。 终于,意识被迫清醒,撕开那些画面,从混蒙里挣脱而出。 ...... 叶旎隐忍的哽咽逐渐变得清晰。 林汀越眼球动了动,缓缓睁眼,模煳的视线里不见人影。 他迟缓的侧过头,小指慢慢回勾住了她的食指。 叶旎一愣,泪眼模煳间,对上了林汀越的眼睛。 「醒了?」 她喉咙发紧,声音掩不住的颤,「还好吗?」目光快速打量他全身,紧张的担心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说完就要起身。 林汀越无力的勾住她的手指,「不用。」他声音沙哑,像从沙漠里跋涉了几天几夜,「不是才走么?」 他目光清明的望着叶旎,淡淡的弯唇,「我刚刚听到了。」 楼下似是有救护车由远至近,红蓝的灯光交错,隐约闪过玻璃窗。 病房里,叶旎坐在病床旁,说不出一个字。 「吓坏了吧?」 林汀越说话有些吃力,小指勾着叶旎的手指慢慢拢紧。 叶旎没说话。 「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受伤又不是你的错。」 叶旎不忍看他,吸吸鼻子,抬手替他将盖在身上的棉被往上拢,「要怪就怪那道浪太缺德。」 林汀越见她鼻尖发红,柔声哄,「嗯…都怪它。」 叶旎还在给他掖被角,忽然摸到他下颌脖颈处的汗。 她怔了一瞬,紧觉抬手摸他的脸。 林汀越额头髮烫,头上身上全都是汗,衣领都被浸湿透了。 止痛药效已经过了,他一直在咬牙死撑,忍着剧痛。 「你在发烧?!」 叶旎惊得连忙按铃叫医生。 林汀越虚弱的闭了闭眼,要去拉她的手,「你别...哭...」 「刚刚医生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呀!」 叶旎心急得眼眶又红了,想出去叫医生,可林汀越拉着她不放。 「我是运动员...受伤...正常…」 林汀越唿吸越发的沉,刺骨的剧痛让他没忍住脸颊抽搐了几下,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字, 「...别哭...不疼...」 护士疾步开门进入病房,用注射器给他的输液瓶里加了消炎退烧药。 但是止痛针的间隔时间不足,林汀越比预计早醒太久,只能先开点口服药暂缓。 林汀越吃了药躺在病床上,口服药效起效慢, 浑身蚀骨破裂的痛楚越来越清晰,煎熬得难以入眠。 「是不是很疼啊?疼就给我说啊。」 叶旎拿着毛巾不停替他擦汗,尽可能的想让他好受一些。 林汀越双眼紧闭,表情都扭曲,怕叶旎担心,咬紧牙关克制着,额头青筋都暴起。 「...抱抱...」 叶旎闻言,连忙放下手里的毛巾,起身去抱他。 可他浑身被固定器和绷带绑着,缠着,吊着,到处都是监测仪的电线和治疗设备。 她无措的试了几次,怎么都不行,根本无从下手。 一时间,心急和无助像一把利刃,豁然刺破了叶旎快压抑不住的心脏。 钻心的痛感如泄闸般迅速蔓延至全身五脏六腑,疼得要将她四分五裂。 对普通人而言已是灭顶的灾难,凭什么对职业运动员就是正常。 她无力的蹲了下去,伏在床边,忍泪颤巍着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点支撑。 下一秒,林汀越的手却忽然卸了力。 痛晕过去了。 他唿吸不再紊乱粗沉,逐渐趋于细弱,表情也归于平静。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决堤而下,像从心里涌出来的血,浸湿了病床的床单。 叶旎难过的低头埋在他的手背,失声痛哭起来。 第七十一章 第二天天刚亮,老余就来了医院。 两人在病房的沙发茶几旁,安静的吃着早点。 叶旎一夜未睡,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粥就算对付过去。 后半夜,林汀越高烧不退,护士中途进来给他加了几瓶药,一直到天亮才输完。 「吃完了就回酒店睡会儿,」老余给她剥了个橘子,用纸巾垫着放在茶几上,「他的情况还要养很久,你别先把自己熬垮了。」
第142页 「他醒了会找我,我得在这里守着。」 叶旎抬眼看老余,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一向精神抖擞的人,一夜间苍老了许多。 「我昨晚联繫了国内外神经移植方面最顶尖的几位专家,如果他的脉搏能恢復,不影响血液循环,之后就请他们一起会诊。费用不用担心,队里可以申请。」 林汀越脚踝的神经断裂,主治医生建议等动脉恢復后移植,这关系到他后期能否正常站立行走。 老余本意是想让叶旎安心,可说完这话,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小时前医生来看过,脉搏依旧没有恢復。 叶旎坚持要在这里守着,老余便先去处理队里的其他事宜,林汀越比赛出事,他作为教练难辞其咎,眼下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 送走老余,见外面天光还早,叶旎打了盆水帮林汀越擦洗脸和脖子,收拾完后坐回病床旁的凳子上。 冬日的清晨寒风萧瑟,病房里暖气充足,叶旎静静趴在床边,握着林汀越的手腕。 脉搏没有了平日的有力,变得细弱绵长,叶旎在心里一下一下的默数着,带着某种祈求的盼望。 人也跟着静了下来。 等她再次惊醒时,发现林汀越正垂眸安静的看着她。 「什么时候开始睡觉打唿了?」他淡笑着捏了下她的手,「口水都流我手背上了。」 叶旎惊得立刻坐直身体,之前一直握着他的手,想着他要是有动静,能立马察觉。 听他这一说,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睡着时压到了他。 「逗你的。」 林汀越缓慢慢的偏过头,望见茶几上还没收的早餐,「自己吃饱了就睡...也不管我...好狠心噢。」 他说话有些喘,断断续续的还有些虚弱。 叶旎见他主动要吃东西,立刻起身去拿早餐。 回来又将他的床摇立起来一点,方便他进食。 粥装在保温桶里,这会儿还热,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吹吹热气送到他嘴边。 相较昨天,林汀越精神恢復了很多,细嚼慢咽的竟也喝下去半桶。 见他胃口不错,叶旎心里宽慰不少,又从袋子里挑了个看起来最甜的橘子要剥给他吃。 「怎么不说话?」 林汀越看着叶旎安静的低头剥橘子,有些摸不准。 「想听什么?」 叶旎把橘瓣上的白络剥得干干净净,递到他嘴边。 「都行,我想和你说说话。」他答。 叶旎思衬半刻,竟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一整晚,人也平静下来,纵使有千言万语,林汀越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有些问题不用问,譬如疼不疼。 有些话不能说,譬如你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 她心里反覆斟酌,最后挑了个相对不那么敏感的话题,「害怕吗?被浪打入海底的时候。」 林汀越瞭然的笑了笑,淡淡的摇头。 其实那道浪不算大,更大更高的浪他都挑战过,并不稀奇。 但是当时他所处的位置,海域地形复杂,浪涌是从深水里掀起来,又正好在浅礁之上,力量无形中积蓄增强了无数倍。 起乘从浪顶腾空而下时,他就意识到自己速度慢了。 然而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昨晚后半夜,他高烧不退,脑子里一直在穿插那些画面。 一切都太过真实,浪卷将他捲入海底,窒息和拉扯纠缠着要将他割裂。 他痛苦的垂死挣扎,竭力求生,却在那混乱的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惊慌混乱里就生出了一丝释怀的晏然。 很多年前,她说冲浪不是征服大海,而是与海洋共生。 人类只能敬畏自然,永远无法征服自然。 于是,她知行合一,成为大海的虔诚信徒,接受它的引领,被它洗礼,接纳,疗愈。 或许某个时刻,献祭于此成了必然的宿命,对信徒而言,无上殊荣。 后来,他成为踏上征途的勇士,每一步皆是为了追逐心里的理想之国。 激昂勐进,一争高下,不为对抗大海,却也在那一刻甘愿肝脑涂地。 如果胜利和死亡註定要相伴,惊涛骇浪倾覆而下,他没有哪一刻比当下更勇敢。 他怨过她,怪过她,不理解她。 可最后,他们殊途同归。 「真正的勇士,是不会惧怕抛洒热血的。」 他躺在床上,轻轻弯了弯嘴角,语气还有些骄傲,「我是不是特别勇敢?」 叶旎才不要他抛洒热血,她只想他好好的活着。 「你勇敢,我快被你吓死了。」 她委屈的低下头,拿脸贴上他的手指,想到他落水的画面,仍心有余悸,「你知不知道你掉进浪管时,板都被砸断成两截了。 」 「那浪那么凶,没把我砸成两截都不错了。」林汀越笑。 「啧。」叶旎听不了这种不吉利的话,抬手作势要打他。 「但你别说,真像掉进滚筒洗衣机一样,甩得我心肝脾肺肾都快吐出来了。」 他回想着那时的感受,忽然笑得有些没良心,「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叶旎心里苦,见他这副苦中作乐的样子,脸上更是难以为继。 「笑一笑。」 林汀越想抬手戳她的脸,胳膊却使不上力,他嘆气的拖着嗓子,有些无奈,「给点面子吧,哄不好女朋友的男人真的很没面子啊。」
第143页 巡房的护士开门进来,说要给林汀越腿上的伤口换药。 刚刚才缓和些许的气氛,瞬间又陷入凝滞。 叶旎起身想去跟护士商量等他休息以后再来,林汀越却像是识破了她的心思,先一步抓住她的手,「我想看看我的腿。」 叶旎怔住,从昨晚看到他右腿的那一刻起,她就打定了主意,不能让林汀越看到。 绝对不能。 「有什么好看的。」她僵硬的打哈哈,「肿得跟粽子似的,药水涂得乌漆嘛黑,丑得慌。」 「那更得看看了。」林汀越挪了挪身体,缓缓调整睡姿,「这情况以后也不见得能再有。」 不知他说得是否无心,叶旎心里只觉刺痛。 「别看了...等好了再看也不迟。」 「叶旎,万一...」 那两个字到嘴边,才觉着残酷得难以出口。 林汀越尽量表现得轻松,脸上的笑容却难掩艰难,「看一眼少一眼。」 从被抬上救护车后,所有人都拒绝他这个请求,连医生也是。 大家一致保持着这种掩耳盗铃的默契,好像只要不让他看到,情况就不会那么严重。 可伤在他身上,他要怎么装不知道。 四目相对,林汀越还在等她点头,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些。 落到叶旎眼里,她就不争气的红了眼。 她于心不忍,接受不了已经脆弱成这样的林汀越,还在向她示弱。 这太残忍。 叶旎心里天人交战。 末了,终是别过脸去,默许,不再看他。 护士很快就将腿上的纱布拆开,小腿露出的那一瞬间,叶旎明显感觉到林汀越的手轻微一颤,而后僵住就没了动静。 几位护士协力给他的创口排积液消炎,林汀越却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不锈钢的镊子钳子交替碰撞,落到器具盘里的清脆声变得无限清晰,空气里再次瀰漫上刺鼻的药物气味。 一直到护士离开,病房里恢復了安静。 叶旎维持着刚才的姿势,沉默不言。 窗外阳光微朦,氤氲在雾蒙蒙的玻璃窗上,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好久,她听见他沉沉的嘆出一口气,「叶旎...会好的...我会好的...」 像在安慰,又像在自言自语。 从那天之后,林汀越再也没有提过要看腿的事情,每次碰上医生来检查换药,他都自觉地闭上眼睛装困。 情绪稳定的配合治疗,至少醒着的时候,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沮丧。 叶旎心里五味杂陈,她没告诉任何人,那晚医生在病房说林汀越的腿有可能保不住时,他就已经知道了。 可她还是选择小心翼翼的维护这种心照不宣,仿佛这样,就可以在结果盖棺定论前,给希望争取一点时间。 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天。 许是老天爷都不忍,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林汀越的小腿恢復了脉搏。 医生将听诊仪器放到他的脚背时,旁边的设备发出了规律的起搏声。 咕咚...咕咚,仿佛能看见潺潺的血液流过脆弱的动脉血管,缓缓抵达身体的最远处。 不够有力,却足够带来重生的希望。 几位医生欣喜的祝贺他,忙不迭的将后续治疗辅助仪器安置上他的小腿。 老余激动得跑去病房外打电话给队里关心他的领导汇报喜讯,叶旎帮忙给护士搭把手,给他把腿小心安放回固定位。 病房里,医生护士忙进忙出,沉闷的病房一扫几日的阴霾,终于迎来了一次喜悦欢笑声,难得热闹。 而只有病床上的那个人,听到自己小腿绵缓的脉搏声,却没有预想的激动。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医生和护士在他床边忙前忙后。 不过几日,却好像漫长得恍如隔世。 他缓缓的闭上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一行清泪悄然从眼角滑落,滚进了鬓髮。 第七十二章 一个月后,林汀越身体情况逐渐稳定,队里给他办理转院回国。 老余邀请了国内外神经移植方面的专家在北京为他会诊。 虽然小腿脉搏已经恢復,但脚踝神经断裂,以至他的脚到现在仍没有任何知觉。 本来还抱有信心的几位专家,在核磁共振检查报告出来后,都有了些不确定。 林汀越受伤程度比他们想像中严重很多,照目前情况看,并不满足手术条件。 「他现在做移植风险太高,哪怕成功,之后恢復情况也难以保证。」其中一位专家非常坦诚,「后期復健很漫长,能恢復正常行走都不错了,冲浪不太可能,比赛更是。」 老余不甘心,不愿意就此放弃,尽力沟通协商,几位专家表示愿意协力主刀,但依然不能保证结果。 建议最好先告知病人,由他自己决定。 而林汀越在听到专家的建议后,并没多大的反应,只是沉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脚踝。 花了不到一分钟就答应了手术。 手术前一晚,叶旎遵医嘱,早早帮他洗漱完,就关灯催促他休息。 可直到夜深,叶旎蜷缩在旁边的陪护床里,却察觉到林汀越好像并没有睡着。 她试探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汀越在黑暗里缓缓睁开了眼睛,藉由外面的灯光,微微侧头望过来,有些意外,「怎么还没睡?」
第144页 「我感觉你没睡着,确认一下。」叶旎惺忪的坐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医生?」 林汀越摇头,「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 「你睡着后的唿吸不是这样的。」她非常肯定的笑笑。 这段时间不分日夜的守着他,光听唿吸的频率缓急就能判断出他此刻的身体状况。 「心里不踏实?」她问。 林汀越没否认,只是往身旁挪了挪,腾出一块地方,掀开被角,「上来陪我睡吧。」 叶旎小心的爬上病床,担心压到他,和他保持几公分的距离,侧着身只占了很小一块位置。 林汀越给她盖上被子,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腰腹。 盛夏的花园里,偶有蝉鸣,葳蕤的大树将清亮的月光剪碎,斑驳洒在窗台。 林汀越唿吸平稳的闭着眼,许久都没再说话。 「别装了,」叶旎望着他沉静的侧脸,无奈的笑,「这个唿吸也不对。」 下一秒,林汀越嘴角也慢慢扬了上去,他睁眼瞥身旁的女人,「怎么这样都瞒不过你。」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抬手摸了摸鼻尖,「 感觉我跟幼儿园小孩一样, 中午不睡觉偷玩,结果被巡床的老师发现我在装睡。」 「那让叶老师来哄哄某个装睡的小孩?」 叶旎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握紧的手,「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好不好? 」 「好。」林汀越往她那边靠了靠,歪头贴着她额头。 「我前几天看了个纪录片,是关于古巴的浪人争取冲浪运动合法化的故事。」 她回想着那个片子里的画面。 一个四面环海,拥有有 2000 英里海岸线的岛屿国家,因为歷史和政治的原因,罕见的没有冲浪文化,没有冲浪器材,直至今日,依然将冲浪这项运动认定为非法运动。 「过去海边随时有警察站岗,古巴浪人不停被拘留扣押,辛苦做成的冲浪板也会被没收,只因认为他们是要偷渡到美国的背叛者。前些年,手机还不能联网,政府只在公共区域设置一些无线 wifi 区,浪人们想要看冲浪视频,就要跑到公园里来,下载好回家偷偷边看边学习。」 但即便如此, 他们也一直在为合法拥有自由冲浪的权利继续争取着。 没有冲浪器材,便设法从生活里就地取材。 「冰箱里拆下的旧泡沫、废旧的课桌,加上补船用的树脂煳一下,就能做出一块冲浪板。虽然做工很粗糙,也容易被泡开,但是他们完全不介意,坏了就再做一个,只要能去冲浪。」 从大人到小孩,一代又一代的新旧浪人为了自由的梦想接力,生生不息。 「有一个镜头让我特别动容,是一群十几岁的小孩,很瘦小,一人抱着一块薄薄的课桌板,还没有他们半个人高,板面斑驳得褪漆,感觉随时会脆断成两半,尾部就插了一块同样薄的板子做尾鳍。浪很大,底下全是礁石,一个个毫不犹豫的抱着板就跳进海里,划水去寻浪,笑得特别开心。海浪都淹不掉他们的笑声。」 叶旎停下来,抬眼望着林汀越近在眼前的眉眼,伸手抚了抚他的眉,「那个画面下,有一行字幕,少年们不会因为一块不完美的冲浪板而停止冲浪,这大概就是逐梦的意义。」 林汀越阖着眼,感受着她轻柔的触摸,淡淡笑,「你这是在安慰我。」 叶旎没答,她收回手,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我只是觉得,你也不会因为受伤就放弃赛场,对不对?」 林汀越缓缓睁眼,在黑暗里望向某处。 楼下的灯光将树荫的光影倒映在房间的天花板上,晚风摇曳,他的瞳孔忽明忽暗。」 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松口,「叶旎,我不想放弃比赛,我是运动员。」 受伤入院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多月,他每天配合治疗,吃药打针输液,大大小小做了无数台手术。 身体的疼痛到今天,依然得靠药物止痛才能维持。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里准备,可在听到医生说出那个结论时,心里依旧崩溃得难以接受。 「我从 10 岁开始,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同一个——要成为职业冲浪运动员,要拿世界冠军。除了冲浪,我没想过别的事。」 年少时,他曾为自己早早的找到人生目标而倍感骄傲,这是他一直深信不疑,并确定要为之奋斗终生的事业。 可现在,医生却告诉他,职业生涯可能面临终结。 而他,才 23 岁。 「这一个月,我已经尽全力保持乐观了, 盲目得没有任何依据做支撑的乐观。 」 他沉了口气,语气有些苦涩,「因为我根本不敢想,如果恢復不好,不能再比赛,我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除了冲浪,还能干什么。」 后来那晚,林汀越跟叶旎说,宣布冲浪加入奥运会比赛项目的那个晚上,队里的人激动得整夜没睡,宿舍楼从一楼到五楼都在亢奋的奔来跑去,院子里都是尖叫吼叫的回声,楼都快被震塌了。 「大家都太渴望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不只是在冲浪的单项运动赛事,而是综合赛事,在更大更广阔的世界赛场上,为祖国的荣誉而战,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的身影。」 那种翘首期盼多年,终于在有生之年等到了这一天的得偿所愿。 像一群在沙漠里不渝前行的人们,默默忍受着身心困顿的迷茫,熬过漫长艰难的跋涉后,终于在某刻,看见了那片梦寐以求的绿洲。
第145页 「我幻想过无数次,脖子上挂着金牌,身披国旗站在领奖台上。我的运动服是红色的,左边胸口贴着一枚小小的国旗,跟面前正中央冉冉升起的五星红旗一样。」 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准备了很多年。 「那天晚上听见医生说截肢,我就在想,如果实在不行...能不能参加帕运会。」他顿了顿,「可一想到帕运会里还没有这个项目,我就醒了。」 他语气太过于平静,平静到每个字都让叶旎诛心般难过。 她理解他,心疼他,可没伤在她身上,她又如何能代替他感同身受。 「叶旎,我不想等了,我必须得好起来。」 第二天一早,医生和护士对他进行术前最后检查,就准备推他入手术室。 叶旎轻拍他的手安抚着,嘴上不停念叨,「别怕啊,不会有事的,一会儿就好了,别怕...」 一路护送他到手术室门口。 林汀越反而淡定,瞧着她那副紧张得快结巴的样子,忍不住跟旁边的护士打趣,「我女朋友胆子小,你们多关照,我怕她一会儿晕过去。」 临近门口,林汀越抠了抠叶旎的手心,叶旎垂眸对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像是心电感应一般,不等他开口,便俯身凑近在他嘴唇上轻轻啄了下。 「lucky kiss。」 两人相视一笑,林汀越捏捏她的手,「等我回来。」 两个小时过去,手术室的提示灯依然亮着。 叶旎先是在手术室门外坐立难安,后来就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熬时间。 等久了反而有种每分每秒都被无限拉长的难捱,她在手术室门外停住脚步,干脆闭上眼,双手合十的对着门内默默祈祷,心里念念有词。 然而跟菩萨的话还没说完,魏子怡的电话却冷不丁的先打了进来。 「你在哪儿?徐瑶来公司了,点名要找你。」 她语气紧张兮兮的,让叶旎莫名有些拿不准。 「什么事?」她望了眼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秋后算帐?」 「不是,」魏子怡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担心被人听见,「她要退股,现在就要。」 第七十三章 叶旎回到公司,电梯门刚一打开,就见魏子怡神色复杂的抱着双臂杵在门口。 「她人呢?」叶旎径直走过去,拽着她就拐进公司大门。 「在你办公室。」魏子怡小声说:「我觉着她不太对劲,你自己留个心眼。」 两人匆匆路过会议室,叶旎余光瞟见徐瑶的经纪人,对方忙着打电话,似乎有些着急,脸色涨红得抓耳挠腮,还是没忍住破口大骂。 注意到这边的目光,顿时又压低了声音,不耐的皱眉背过身避开视线。 一进门办公室,叶旎就察觉到两股诡异的低气压在空间里暗涌,刀光剑影间,对峙僵持不下。 徐瑶带着墨镜,坐在正对门的会客单人沙发里,一声不吭。 许久未见,她似乎并没有受婚姻破裂的影响,依旧光彩照人,让人难以忽视。 林霁坐在旁边慢悠悠的喝着茶,见叶旎进来,招唿她过来坐。 叶旎反手锁上门,径直走到林霁身旁坐下,问徐瑶,「什么事?」 「听说最近生意不错?」徐瑶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叶旎一身休闲随意的派头,语气有丝轻蔑,「canicule 赚了不少?」 叶旎淡笑不答,慢条斯理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之前财务说,发送给你的业绩报表,一直显示未读。怎么今天有空亲自来公司视察工作了?」 「好歹也是投资人,关心自己控股的公司,不是应该的吗?」 徐瑶说得轻飘飘,但每个用词都精准的踩中了要害,言下高低之意不言而喻。 「那让财务来给你汇报汇报?」 叶旎并不恼,她既然喜欢绕弯子,那便陪着她绕好了,「你难得来一趟,正好也让市场部的品牌负责人给你好好介绍一下。」 「不用了,」徐瑶打断,「既然经营不错,那我就放心了。我今天是来退股的。」 「哦?」叶旎故作意外的抬眉,「今天?」 「对。」 徐瑶探身,将桌上的一沓纸质文件往前推了一步,示意叶旎自己看。 叶旎拿起那一沓文件,一页一页的慢慢翻看。 从最新的公司市值评估,到她当初入资的来往文件,再到品牌宣传合约。 看到后面叶旎心里已经忍不住发笑。 徐瑶不知哪里找来的第三方,对公司当前的评估估值高得叶旎都觉着稀奇。 后面的退股协议里,要求以估值最高位的价格折现股份。 而那份品牌宣传合约,白纸黑字里写的居然是 canicule 品牌发布,徐瑶作为艺人为其宣传,要求品牌方公司支付她合作宣传费用。 叶旎抽出合约,不解的望向她。 「caicule 上线那天,你的一系列操作,不用我提醒吧?」徐瑶慢慢的靠入沙发靠背,翘起二郎腿,「未经允许,借着我本人的名气为品牌宣传,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侵犯了我个人的名誉使用权,我有权起诉。但我自己也是公司股东,没必要把事情闹那么难看,这事儿就当是帮忙宣传了。」 她说得颇为大方,指了指那份合约,「现在补一个合作合约,按约支付宣传费用就行。」
第146页 「是吗?这我倒不知道了。」叶旎装懵的看了眼身旁的林霁,「我记得我带的是微博现有的词条,那属于参与公共新闻的讨论。」 她笑了笑,一脸的无辜的暗讽,「虽然是离婚,但也属于公共新闻,但谁让你是公众人物呢。能代表你本人的官方平台没有对 canicule 进行任何合作意义上的宣传,哪儿来的合作这一说?」 她把合同推回徐瑶面前,否定的摇摇头,「这个我不理解,也没办法同意。」 徐瑶本就因为这事不痛快,那天叶旎微博上的那一通操作本就让她火大万分,要不是经纪人摁住她,让她沉住气别跟钱过不去,她当天就想来找叶旎算帐。 眼下还能让她有机会在自己面前明嘲暗讽,已经是给她脸了。 她强忍怒火的拿起手机,直接拨给门外的经纪人。 经纪人进门后,软硬皆施的谈了半天,见叶旎这边态度坚决,忍无可忍的当场撕破脸,威胁着说如果不支付,会给她寄律师函。 叶旎看着那两人的嘴脸,心里已经对徐瑶的情况有了谱。 她无所谓的笑笑,「请便。」 林霁在旁边看了这么久的戏,眼看场面僵持不下,终于放下了杯子。 「你还记得 elson 吗?」他冷不丁的问了徐瑶一句。 徐瑶莫名其妙的斜他一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起那号人了。 林霁见她不答,故作惋惜的嘆了口气,「看来是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以你们当年的关系,应该一辈子都很要好。」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觉得挺唏嘘,好歹他当年帮你...省?还是赚了不少钱,」 林霁优哉游哉起身,去旁边的柜子里翻出新茶叶,重新沖泡上,「我前几个月才在巴黎跟他见了一面,他还提起过你。」 徐瑶脸色霎时变了,隔着墨镜紧盯林霁的侧脸,想确定他话里的真实性。 elson 是徐瑶当年负责国外业务的经纪人,跟林霁是同期,后来她合约到期,准备回国发展,elson 花了那么多心血将她带出来,怎么可能轻易的就放她走。 两人在这事上起了好几次争执,期间不惜以当年徐瑶的一些把柄来要挟留人。 混迹于名利场的名人,无非就是「钱、权、色」的问题。 除了一些权色交易,还涉及到当年海外避税的事情,牵连众多。 后来是常何出面帮她疏通,给 elson 支付了一笔不菲的封口费才得以摆平。 林霁知晓内情她不意外,但时隔这么多年,眼下风口浪尖,他手里如果有证据,出面检举定会对自己造成致命一击。 「你想干什么?」 徐瑶紧觉的坐直了身体,语气里的警告已经唿之欲出。 「紧张什么?」林霁端着茶壶回过身,走回沙发边坐下,「不是来退股吗?」 他拿起那份估值报告,煞有介事的翻看了几页,「这找的哪家公司?这么抬举我们?」 临近中午,公司同事三三两两的相约着一起下楼去吃午饭,路过办公室时,还不忘隔着玻璃往里瞧几眼。 徐瑶面如死灰的坐在沙发里,看着叶旎签字后将红色公章盖到了那份重新拟定的退股协议上。 协议按公司最新的市值估算份额,一分不少的折现给她。 算起来,徐瑶这次入股也赚了不少。 「手续等下交给财务,钱很快就能到帐。」叶旎起身将一式两份的协议递放到徐瑶面前,「没什么事的话,我送你们?」 徐瑶坐在位置上没动作,她不安于林霁说的那些证据,担心离开后会被反咬一口。 她摘下墨镜,冷着脸欲再警告林霁。 「要不这样吧,趁这会儿大家都在,你起个保密合同,叶旎和你经纪人做个担保见证,白纸黑字写清楚,我要是将这件事泄露出去,你可以告我。」 林霁表面云淡风轻,心里早已乐不可支。 徐瑶哪里还敢写下来,眼下风口浪尖,生怕打草惊蛇,吃了这种哑巴亏,也只得自认倒霉。 她恨搜搜的抓起桌上的一沓纸,胡乱塞进自己包里,咬牙切齿的冲到门边,刚拧住门把手。 叶旎不疾不徐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放心,不会去举报你,你要真栽在这事儿上,也赖不到我们头上。」 徐瑶闻言回头,无法判断她话里的可靠性,「你拿什么保证?」 叶旎只是笑笑,「你记不记得,当年你在电梯里跟我放的话?」 那年的某场大秀后台,叶旎和徐瑶正面竞争,徐瑶买通工作人员,假装送错鞋,把叶旎的高跟鞋送到自己那里,换回来时,鞋底就被扎上了两根极细的铆钉。 当时临近开场,来不及更换处理,叶旎只得忍着剧痛走了那场大秀的开场。 回到后台时,鞋底被鲜血染红了大片。 公司追究责任,却查出是自家内部模特干的好事,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后也只能是口头警告了徐瑶,再用品牌资源安抚叶旎,息事宁人。 那晚在巴黎的酒店电梯里,徐瑶撞见坐着轮椅的叶旎,丝毫没有愧疚之心,反倒对她瘸腿冷嘲热讽。 那时的叶旎年轻气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两人针尖对麦芒,一碰就炸,当众就大吵起来。 林霁气得厉声呵斥徐瑶,她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反而气焰更加嚣张的连他一起骂。
第147页 当时徐瑶对她放的话,让叶旎这辈子都记忆犹新——「既然是竞争,那我就明确的告诉你,我不只是要赢过你,我还要你没法和我争。」她讥笑着瞥了眼叶旎的脚,「不管用什么办法。」 「这句话,现在还给你。」叶旎淡漠的看着她,「不管用什么办法。」 在叶旎的认知里,徐瑶可以为了赢她,用尽下三滥的伎俩,哪怕再让人不齿也无妨。 本质上是因为徐瑶认可她对她的威胁性。 那现在,她叶旎不用下三滥的方式对付她,也是她的选择。 并不是她以德报怨,故作清高。 相反,看到徐瑶摊上事儿,她心里痛快得很。 只是她觉得徐瑶已经不再重要,不值得费尽心思去针对。 她没必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损人不利己上,这些年的经歷让她明白,自己强才是真的强。 如果她能站上山顶,那所有人自然都在脚下。 当初她不需要靠打压别人来衬托,如今,她依然只想专注成就自己。 同样是老天赏饭吃的天之骄女,她对自己能力有绝对的自信,这也是她和徐瑶最大的不同。 忙完这事,叶旎顾不上吃饭,匆匆下楼打个车回医院。 街道两旁的店铺一闪而过,八月的阳光炽烈得晃人眼,街上的人群如蚂蚁般四散躲藏在阴凉里。 她望着窗外,回想刚才林霁那老狐狸的笑脸,半刻,忍不住哼笑出声。 徐瑶离开后,她问林霁,结果林霁说他手里根本没有证据,当年的事情他是偶然知晓内情,但那时因为忙着离职,也无暇再去多顾。 刚刚只是察觉徐瑶着急要钱,盲猜她税务出了问题,于是诈她一下,谁知猜中了。 叶旎想到徐瑶最后坐在沙发里忍气吞声的窝囊模样,脸都白了。 心里好不畅快。 人生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自作孽尤其不可活。 手里的手机忽然响铃,震得她手心一阵麻,她低头瞧,是串陌生号码。 「餵?」 「...你在哪里?」 叶旎心里一沉,是林汀越,他已经醒了,嗓音底哑得有气无力,听起来好像很难受,「...你快来...」 叶旎以为是手术出了意外,无暇再想其他,一路催促司机,下车时差点连门都忘了关,着急忙慌的跑进医院。 等不及电梯就爬楼梯,一口气冲上六楼,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脑门都是汗。 结果好不容易跑到病房门外,却先听到了电视节目的声音。 热闹嘲杂的音乐隔着大门,闷得有些不清晰。 她愣了片刻,抬眼确认病房门牌没走错。 试探的悄悄推开门,就见林汀越躺在病床里,一边惬意的吃着橘子,一边还在跟新来的小护士显摆,「漂亮吧?我女朋友,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待会儿来了你就知道。」 而电视里放的居然是自己多年前走秀的视频,小护士还在拿着遥控器,给他调音量。 ...... 叶旎见他这大爷样儿,凌乱了几秒,意识到自己被他骗了,抓狂得推门而入。 林汀越没料到她来得那么快,见她杀气腾腾的进来,吓得半个橘子都抖掉到被子上。 四目相对,眼看叶旎就要发作,林汀越先下手为强,马上闭眼痛苦的哼哼,「啊~好痛喔~我的腿~」 几乎是被气笑了,叶旎瞧着他这幼稚行为,几度张口,硬是讲不出一句话。 林汀越见她不搭茬,又可怜巴巴的去拉她,「你去哪里了?我想醒来第一时间见到你,结果你没在。」 他撇嘴,娇气的摇摇她的手,「本来腿一般疼的,你不在,它就跟我闹脾气,疼得不得了。」 旁边的小护士听他这一通胡扯,忍不住低头掩嘴笑,见两人都看向自己,连忙自觉藉口说去叫医生,快步出去关上了门。 叶旎走到茶几旁,拿起遥控器给视频摁了暂停,病房里暂时恢復清净。 「医生怎么说?」她问。 林汀越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叶旎,但笑不答,只是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问你吶!」叶旎走回病床旁,气还没消。 「抱抱。」 盛夏的午后,阳光灿烂, 林汀越躺在阳光里,毛茸茸的朝她张开双臂,像一只耍赖皮的小动物。 见叶旎没动,他哼唧的又在床上扭着撒泼,「哎呀~好疼喔~你快抱抱我~」 叶旎瞧他这一出接一出的精神劲儿,确定手术是顺利了,脸色也不免缓和。 「你别乱动。」 毕竟身上有伤。 她无奈的瞥了他几秒,终于还是坐下俯身贴近他。 林汀越收拢双臂,如愿把她抱进怀里,心里终于有了落定的踏实感。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让我好好养伤,三个月后复查,没问题就准备配合復健训练。」 窗外蝉鸣窸窣,两只小鸟穿过翠绿的花园,停落在摇曳的树梢。 午后日光悠长。 某刻,林汀越终是长吁一口气。 他低头埋进叶旎的颈窝,闷声念念,声音不易察觉的微微发颤,「叶旎,我这次真的会好了。」 第七十四章 两年后,斐济玛玛努卡群岛的南部海岸。 人声鼎沸的海滩上,冲浪世锦赛的新赛季积分资格赛如火如荼的进行到尾声。
第148页 实况转播里,一个久违的身影从海里踏浪归来。 时隔两年,林汀越再次代表中国队出战,参赛选手名单公布时,圈内就引起了不小的关注讨论。 过去消失的两年里,他几乎没有任何公开露面。 之前对外宣称受伤需静养,暂时告别赛事,何时归来,并无准信。 加上他本人很少活跃在社交平台,偶尔被人拍到,不是和叶旎在半月湾吃饭,就是海里训练被偶遇。 十分低调。 这次出山,不负众望的首战告捷,一路高歌勐进顺利拿下新赛季第一站冠军,这让期待他重回赛场的朋友们直接像打了鸡血一般。 一时间,直播间里全是各种语言的刷屏弹幕,一度把林汀越和採访记者的脸都挡完。 「这次回归心情很激动,毕竟等了太久,今天见到很多老朋友,大家都越来越厉害,我更有动力了。」 画面里,林汀越拿着採访话筒,自如的应对记者的长枪短炮,带着久违的意气风发。 记者:「之前听闻你受伤严重,大家都很关心你的恢復情况,可以给我们说说吗?」 「冲浪这项运动激情和危险并存,但这也是它的魅力,日常训练难免受伤,比赛太兴奋也情有可原。」 他还是那副随性洒脱的模样,云淡风轻的将这两年用几句带过,「你看,我现在不是挺好?」 记者:「之前有传闻说你右腿受伤严重,可能落下终身残疾,今天看你的状态非常好,大家都很为你高兴。」 「谢谢。」林汀越听到后,大方的笑着打趣,「毕竟还没拿到世界冠军,急得觉都睡不着,哪儿还有空残疾。」 现场的媒体工作人员听完哈哈大笑,接着他的玩笑话问下去,「那对于今天的成绩满意吗?」 「拿冠军有什么不满意的。」 记者:「相较于你自己之前的那些赛绩,今天的分数没有达到理想的预期吧?」 「那继续努力呗。」他爽朗一笑,答得非常坦诚,「慢慢来,来日方长。」 然而离开镜头后,刚刚还悠悠哉哉说慢慢来的人,领完奖便急匆匆的换好衣服往机场去。 转了两趟飞机,托时差的福,终于赶在晚上抵达迈阿密。 说起来,林霁去年年初在 偶遇了以前的老友,对方从某高奢品牌离职后,创立了自己的潮牌,担任主理人,这些年一直在寻找进入中国市场的机会。 这和林霁想要打入海外市场的想法不谋而合。 于是年中旬,联合 canicule 推出了设计款的联名泳衣。 敏锐的 instagram 时尚博主趁着夏日的到来,纷纷上身推荐,一时间,联名款在国内外潮人圈大受欢迎,几度断货。 年底的时候,借着这波热度,canicule 品牌收到了今年迈阿密春夏泳装周的邀请。 大秀就在今晚。 叶旎和林霁为了这次活动呕心沥血,加班加点筹备了一个季度,才从上千款产品里定下最终参展秀款,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而林汀越作为品牌代言人,却因为飞机延误,没赶上秀前採访。 从下飞机,他就先去洗手间换好西装,在车上按叶旎的叮嘱,破天荒敷了个面膜。 用她的话说就是,毕竟正式场合,他现在是有商业价值的明星运动员,得注意形象。 然而林汀越对这些不甚在意,把这趟认定是来给女朋友撑场子的,绝不能给她丢人。 于是这会儿还让助理帮忙举着小镜子,颇为仔细的对镜拾掇着自己的头髮,髮胶喷得车内都是白烟,把自己呛得直咳嗽。 他摁下车窗通风,给叶旎打电话,是魏子怡接的,说叶旎在换衣服,让他直接进会场位置入座就行。 「她这会儿换什么衣服?」林汀越不解的抬手看表上的时间,「等活动结束了再去换也不迟啊。」 魏子怡那头热火朝天,吵得几乎听不清电话这头的声音,只得催促林汀越,「别管那么多,你赶紧的,嘉宾全部都入场了,就差你。」 进入会场时,嘉宾都已就位,主持人正在做着热场致辞。 尽管林汀越已经尽力低调的弓腰从后排悄然路过,可架不住眼尖的导播,立刻在通道里锁定他的身影。 他的脸出现在大屏幕上时,顿时引起现场一片欢唿。 林汀越被抓了个现行,意外的愣了一瞬,无奈笑着直起身,双手合十的示意抱歉,快步跑向了自己的座位。 等到大秀正式开始,全场灯光随之变幻。 四面环绕的曲面屏幕切换画面,将会场带入了一望无际的深蓝海域,白色浪花习习翻滚,全息投影技术营造出黎明破晓的晨曦光影,让现场氛围如同置身于清晨的海边。 音乐带着拂晓的清新缓柔,开场模特身穿白色极简胸衣,搭配时髦的竹编超大帽檐和半身飘逸长裙,婷婷裊裊的从后台缓缓登台。 开启了这一场以「无尽之夏」命名的主题秀。 魏子怡拿着对讲机和工作人员沟通协调,忙得晕头转向。 不同于台前的光鲜,秀场狭窄的后台里挤满了各司其职的工作人员和模特,混乱而匆忙。 叶旎独自站在后台的通道口,目不转睛的盯着转播屏幕,任由眼前的人影仓促交错。 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第149页 「紧张吗?」 林霁拎着高跟鞋走过来,见叶旎出神,伸手摸了摸她的手,有些发凉。 叶旎这才回过神,目光落在眼前人身上,忽然有种恍如梦寐的错觉。 「小霁哥...」她低头,伸手去握他的手,「我...」 林霁瞭然的点点头,拉着她往旁边的椅子去,「过来先把鞋穿上。」 杂乱拥堵的后台,叶旎坐在堆放几排衣架的角落里,看着身旁的林霁蹲下,仔细的给自己穿鞋。 这场景太过熟悉,也太过久远。 「我上一次走秀...是十三年前。」 叶旎瞧着脚上华丽的高跟鞋,金色的鞋被细闪的钻石包裹,纤细的绑带顺着她白皙的脚踝一路缠绕,靡丽而梦幻。 如同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已经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 林霁帮她穿好鞋,扶她站起来,走到旁边的落地镜前。 「你看,我就说你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林霁站在她身后,从镜子里细緻的将叶旎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这么多年过去,穿上行头往这里一站,还是让人挪不开眼。」 「上一次听见这话,也是十三年前。」叶旎倏尔一笑。 以前刚出道时,她上台前紧张,林霁就会像洗脑似的在她耳边不停重复这番话,给她增加自信。 后来养成习惯,随时随地都在夸她,倒让她越来越膨胀,自信得过了度。 「但这一身真的好美,不愧是你。」 叶旎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条裙子是林霁为了这次大秀,亲手给她缝制。 从设计的灵感,到打板剪裁,一笔一划,一针一线,都是他亲力亲为。 从头到尾都瞒着她。 叶旎到现在都记得,那天加班到凌晨,林霁拿着定版后的裙子,忽然出现在她办公司,问她想不想再站上 t 台。 她那时的心境... 「叶旎,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谢谢。」 叶旎一愣,隔着镜子望他。 镜子里的林霁说话语气淡淡的,眼神里有一丝释怀后的欣慰。 「 谢谢你带我回来 。」 他双手握住叶旎的肩膀,带着鼓励力量,语重心长,「 我现在的心情,跟你一样,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 「叶旎,今天、这里、是你的主场。」 台前的走秀依然在继续,现场的光影随着时间的推移,由清朗的晨沐时分慢慢走向烈日灼灼的午后,海水由深变浅,在灿烂的阳光下,清透如淡蓝的玻璃。 模特身着秀款的搭配跟随「阳光」的变换,从清新温婉,到甜美火辣,宜时宜景。 诠释着属于盛夏海边的无数种可能。 一直到最后一位模特走到 t 台定点位,现场光影渐变更替,日光收敛,晕染着黄昏漫天。 被晚霞染红的海面,出现一个冲浪的身影,隔着远景,在广阔无垠的浪花里,自在如风。 林汀越一愣,不确定的盯着那个在汪洋大海里渺小的身影。 灿烂的夕阳缓缓靠近海平线,一束金色的阳光洒向海面,映照出一条金光粼粼的长路。 叶旎站在那束光的尽头。 一袭金色的挂脖长裙将她的完美身材曲线勾勒,侧面开叉,半透的不规则裙摆如同摇漾的海浪,轻抚过她纤长白皙的玉腿,宛如美神降临般,每一步都踏在海波里摇曳。 旖旎多姿,款款而来。 林汀越惊讶的站起身,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叶旎,一身细闪的金色碎光,与黄昏里的海平面融为一体。 随着浪涌荡漾,浮光跃金,如梦似幻。 转播室的几名解说在短暂的愣怔后,突然爆发一阵欢唿,无一不在为这个意想不到的「彩蛋」惊嘆。 「wow!这是谁!是我眼花了吗?!」 现场也因为这从天而降的惊喜陷入了沸腾,观众席的嘉宾自发站起来,热切的为她欢唿鼓掌。 叶旎眼里含笑,摇曳生姿,每一步都走得笃定而坦荡。 十三年前那个一战成名的「中国甜心」,在经歷了打压,雪藏,遗弃,消失,最终又回到了这里。 哪里摔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一次,她不再只是一个被选择的模特。 这是她的主场。 她带着更强大的自己,杀回这里,拿回属于她的领地。 林汀越过去看过叶旎每一场秀,对她在 t 台上的模样并不陌生,可即便是这样,眼下亲眼见证,依然觉着耀眼得挪不开眼。 他在众人的目光中,高举双臂为她欢唿。 叶旎步伐婀娜的走来,目光与他短暂交汇,大方沖他眨眼 wink。 导播立刻将画面切到林汀越脸上,他眼里的欣喜爱意溢于言表。 他目光追随着她,看着叶旎款步从自己面前经过,走向 t 台的尽头。 一束追光落在她身上,逆着光,她婷裊的背影都光彩照人。 他看着她定点,舒展的向全场飞吻示意,在如潮水般的欢唿中,笑容比过去每一个时刻都明亮。 那是属于她荣耀归来的时刻。 直到定点结束,叶旎转身往回走,身旁的嘉宾都在煽动示意林汀越上台去,跟她一起走。 林汀越望着她的身影,笑着摇头拒绝。 这是属于她的时刻。 他甘愿成为她万千观众之一,为她见证,为她摇旗吶喊。
第150页 更何况...... 他转头望向会场正中央的那片屏幕,蔚蓝大海里,那个冲浪的男人已经停了下来,他背身跨坐在冲浪板上,在平缓的海波里浮浮沉沉。 夕阳映照着海面,波光粼粼,如同一条新生的大道向他敞开。 而身后,叶旎带着光,缓缓向他走去。 所有人都只当这是光影主题变换,而只有林汀越知道,那个海里的背影,是他。 是他受伤八个月后,第一次下海的那天傍晚。 乌云密布,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拍打在海面,他毫不犹豫冒着雨冲进海里,拥抱睽违已久的大海。 那时的叶旎站在雨里,看着他在大雨里尽情划向远方,连雨水都沖刷不尽他的蓬勃和肆意。 她泪如雨下。 后来夕阳破云而出,雾蓝的海天之间,金色的光束四散倾泄,和煦如圣光,没有丝毫的灼烈。 她说那是上天给予勇士新生的荣耀。 而他骑着冲浪板,极目眺望。 波澜壮阔的大海,一望无垠,那是属于他的战场。 他心心念念,如愿而归。 阳光冲破乌云,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回头,他看见她在身后。 如果乌云不肯散去,且以一身风雨,跑进属于你的无尽之夏。 番外一 林汀越求婚是在大秀结束的当晚,本想趁这次 after party 再给叶旎一个惊喜。 提前一周就跟林霁和魏子怡打好商量,音乐鲜花戒指蛋糕和烘托气氛的小型烟火全都准备就绪,就等十二点准时行动。 结果还没到时间,叶旎就因为忙着应酬,喝晕了。 不得已,林汀越只得先带她离场。 许是太久没有这么开心过,叶旎坐在副驾驶,一路咯咯笑个不停。 好不容易到酒店,她赖着不下车, 缠着闹着撒娇要林汀越抱。 林汀越知道她心里快意,不愿扫兴,只得纵容着将她打横抱出来,在大堂一众侧目中,上了电梯。 结果从进门后,叶旎变本加厉,晕晕乎乎的嚷着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必须一起洗澡庆祝一下。 她脸颊绯红,目光涣散得都快聚不上焦,手还不消停的扒拉脱林汀越西装。 眼看衬衣扣子都她被扯掉两颗,林汀越一边担心她动作太大磕碰到手,护着拦着,一边又很享受她的主动。 半推半就的拉扯着一起滚进客厅沙发。 衣服脱到一半,裤兜里的电话却不合时宜的响起,是林霁打来的,说已经让人将他求婚的东西全部打包送了过来,让他下去拿。 林汀越这又才想起正事还没办,担心被叶旎听到,拿着手机左躲右闪。 偏偏叶旎调皮劲儿上来,不停捣乱,捧着他的脸左亲右亲,印得满脸是红唇印。 「等一下。」 他哭笑不得,捉住她手腕举起摁控在她头顶,赶紧挂了电话,「我先下楼拿东西,你乖乖等我回来。」 叶旎会错意,指着衣柜里的行李箱,「我箱子里带了,」她语气颇为骄傲,莫名像小孩在邀功似的,「你喜欢的几种我都带了,你想用哪种都行。」 林汀越忍俊不禁,看着身下的叶旎,精緻的妆容下,小脸红扑扑的,两眼弯弯的沖他笑。 他看得心头一软,蜻蜓点水的吻了下她的唇,「真希望你天天都这么高兴。」而后还是起身将她抱起来送进了浴室,「但现在先去洗澡,我等下就来。」 等他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悄声进门, 叶旎还在洗澡。 他在客厅一样样仔细确认东西没损坏后,先把蛋糕拿出来,放进冰箱,又将半个人高的大束玫瑰搬放到沙发背后,不放心,又用窗帘遮掩藏起来。 中途还不忘警惕的几次回头,关注浴室的动静。 等一切都安置好后,才小心翼翼从行李箱里将自己的求婚礼物拿出来——他刚拿到的奖盃。 这是他康復后重回赛场拿下的第一个冠军奖盃,意义不言而喻。 金色的大奖盃里放着深蓝色丝绒的戒指盒。 是叶旎喜欢的颜色。 他把奖盃抱进怀里看了半刻,觉着不够,又将自己的奖牌,护照,银行卡,钥匙全部拿出来整齐的摆放进杯里,沉甸甸的。 「差不多。」他满意的颠了颠,觉着踏实。 浴室的水声淅淅沥沥,林汀越抱着奖盃蹑脚跑进卧室,再从里面悄声踱步走出。 将明早求婚的步骤预设彩排一遍,边走还边念叨求婚誓词,确保万无一失。 光想像一下叶旎起床时看到自己捧着奖盃跪在床边求婚的模样,他就已经忍不住抿嘴低笑。 她表情一定很精彩很可爱。 队里一群兄弟等了一晚上都还没等到他的捷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按耐不住性子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 「怎么不回消息?你求了没?」大勐聒噪的声音从屏幕那头传来。 「还没,急什么。」 「你那边都半夜了吧?怎么还没求?大家都等着吶。」 「出了点意外,耽误了...」 话还没说完,身旁的浴室门突然打开,叶旎裹着浴袍湿漉漉的站在门口。 四目相对,林汀越脑子一翁,不等做出指令,人先条件反射的扑通一下双膝跪地。 手机 「咚」的声掉落进奖盃。
第151页 「你干什么?」 叶旎洗完澡,酒也醒了大半,见他跪在门口,有些懵。 「我…」 林汀越瞠目,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面面相觑,他不知所措的张了张口,刚刚背的求婚誓词全忘了。 …… 脑子里一片混乱,面对叶旎困惑的打量,他一咬牙,干脆将双手捧着奖盃往前一递,「...送给你。」 叶旎不确定他这个诡异行径,迟疑的接过来一看,「你这是…」 「跟你求婚。」 这句答得非常肯定。 「啊?」 叶旎猜测过无数种可能,林汀越或许会在海边跟她求婚,在俱乐部跟她求婚,在某次散步遛弯跟她求婚,她甚至也想过今天晚上,他会在 party 上跟她求婚。 就是没想过眼前这种求婚。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林汀越老实巴交跪在地上,「现在?」 林汀越确定的点点头,眼角眉梢都在上扬,双眸明亮的期待着。 叶旎顿时懊恼的哀嚎,「我妆也卸了,澡也洗了,裙子也换了,你想着求婚了?!」 她欲哭无泪,「早干什么去了?刚刚 party 上气氛明明就很好!」 林汀越也冤枉,着急的挠脑袋解释,「我早的时候准备好的,鲜花蛋糕烟花都安排好了,工作人员等了一个多小时,谁知道你先喝醉了…我又怕你难受,才先带你回来…」 「你可以明天再求嘛。」 「我是准备明早起来给你个惊喜的,这不是被你撞见了...」 林汀越也觉得遗憾,毕竟花了那么多心思,脑子里预演了无数次,结果计划没赶上变化。 好好的一桩美事,就这么搞砸了。 「我都订好了明早的餐厅,庆祝求婚成功...」 他小声嘀咕,见叶旎耷拉着脸,心虚的指了指身后的客厅, 「蛋糕藏在冰箱里,花在沙发后面,你要不要...去看看...」 「……」 夜深了,房间里安静得悄无声息。 屋子里的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都为眼前这机缘巧合而引发的求婚颇感无奈。 越想越荒谬,过了片刻,都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他们之间拥有过那么多浪漫美好的时刻,偏偏在最需要浪漫的时候,最不浪漫。 叶旎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奖盃,长嘆一口气。 算了,这何尝又不是一种特别回忆呢? 「确定了?你这么年轻,日子还长啊。」她问。 「反正又不换,」林汀越自有一番道理,「长不长都是要跟你在一起,那为什么不早点结婚?」 「听起来很像歪理。」 「你霸占我这么久,都不说主动给我个名分。」 林汀越可怜巴巴的撇嘴抗议, 「我要再不跟你求婚,等你喜新厌旧了,我找谁哭去。」 叶旎心里又顿时甜蜜起来,「你那么招人喜欢,有什么好担心的。」 林汀越赶紧站起来,从奖盃里薅出戒指盒子,打开给叶旎看,「那你快点给我戴上,戴上就没人喜欢了。」 「对戒是结婚的时候才交换戴上。」 「我不管,你快答应我,答应了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了,你以后想怎么霸占我都行。」 他胡搅蛮缠,见叶旎但笑不答,着急的凑过来拿走她怀里的奖盃,放到地上,「不要抱它了,抱我。」 说着双臂一把将叶旎搂进怀里,埋头蹭她的鬓髮,软磨硬泡的哼哼,「你快答应我吧,多个老公多个家,多幸福啊。」 叶旎缩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又摇又晃,心里早就软得一塌煳涂,还偏要故意傲娇的逗他,「让我考虑考虑吧。」 「什么叫考虑考虑?!」林汀越一听急了,松开怀抱,抓住她肩膀瞪眼抗议。 「看你表现呀。」 叶旎从他怀里钻出去,悠哉哉的晃悠到卧室门口,回头对上目瞪口呆的林汀越,她狡黠的眨眨眼,「东西在箱子里,自己看着办喔~」 直到第二天醒来,叶旎在他怀里安睡,手还抠在他的背肌里。 林汀越抬手揉揉眼睛,却被手指上的戒指膈住,他睁眼瞧,发现是自己买的对戒,已经好好的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抓起叶旎抠在他背肌的手一看,她左手无名指上带着跟他一样的对戒。 两枚淡金色的戒指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契合的将他们彼此套住。 「你什么时候给我带上的?!」林汀越兴奋抓着她的手吻了又吻。 叶旎睡得迷瞪,她累惨了,无力的推开他的脸,允自翻过身去继续睡,「…困…」 林汀越开心的贴过来,从身后将她拢进怀里,把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仔细瞧着。 怎么看都觉着喜欢。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如一缕圣光照耀在两具赤裸相依的躯体。 如同人类情感最初诞生时的模样,没有身外之物,只有对彼此最纯粹赤诚的依恋。 他慢慢摩挲着与她十指相扣,低头吻了吻她的鬓髮,「叶旎,我爱你。」 「...嗯…知道…」叶旎反应迟缓,闭眼淡淡的弯了弯嘴角,「你以前说过。」 两年前那个乌云过境的傍晚,他在黄昏的海面,对着岸上的她放声高唿,一字一句,天地间都迴荡着他炙热的爱意。
第152页 「叶旎!我爱你!我、爱、你!」 他说爱她,她从不怀疑。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