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倾世+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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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世
作者:九鹭非香
文案
倾谁一生一世。
——
一句话简介:为谁倾一世。
立意:老了还记得什么。
内容标籤: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倾世,云晟 ┃ 配角:卿时 ┃ 其它:
楔子
血色嫁衣随风而舞,她立于祈天台上,目光透过额前的金丝珠帘淡看百官俯首,眸光流转,定定落在天台右侧一名侍卫身上。那侍卫身着与别人不一样的银甲黑靴,腰间佩戴着特属公主府的青玉吊坠。
那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是她……爱的人。
身边的侍婢为她奉上三杯圣酒,她不动,只是轻仰下颌,神色倨傲的盯着那人,这样的场合无人敢催促她,只是祭天一直没有开始,台下百官不由嘈杂起来。
这些声音终是惊动了木头一般的侍卫长,他转过头,目光与公主相接。凤冠霞帔,他的公主比世上任何女子都要美,但他的公主,他永远也不能触碰,连看,也是逾矩。
云晟手紧握成拳,他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生硬的割断相接的视线,只垂首静看脚下这一方天地。
珠帘下的唇弯出了一抹弧度,似苦似痛,又似认命一般无奈。红袖拂过纹托盘,她举起第一杯酒,身后的国师高声唤道:「祭天!」她将酒杯高举过头,一杯酒向天洒尽,她声色沉稳,带着男子也鲜有的豪气道:「与国相别。」
「祭地!」
「与民相别。」
「祭祖!」
「与家相别。」
仪式完成,大齐的永明公主将坐上远嫁往南方越国的花轿,从此大齐的倾世公主再难回大齐。
身边的婢女要来扶她,倾世却一挥衣袖,让婢女退至一旁,她取下头上的金丝凤冠随手一掷,径直扔在云晟跟前。云晟骇然,勐的抬起头来,却见倾世自发上抽出一把如钗细的刀刃,那时他在倾世十五岁及笄时自己打磨好送她的,让她遇到危险时可以自救,一直以来,她都宝贝似的藏着,没想到第一次用,竟是在这样的场合……
云晟只道她要做傻事,吓得肝胆俱裂,还未行至她身边,却见倾世将披散下来的长髮一抓,以细刃割断如瀑长发,随手一挥,乌髮如丝漫天飞舞。
百官惊骇,一旁观礼的皇帝也站起身来,天台上的奴僕侍卫跪了一地,只有云晟呆怔的站着,目光痴痴的望进倾世眼里,怎么也逃不出来,他听见她的声音微弱的响起:「祭倾世公主,与君……相别。」
这话就像道枷锁,锁住了云晟这一生,一世。
倾世决绝的转身,面对皇帝,俯首而拜:「倾世此去再无归期,愿以发代身,残留大齐!祝社稷长存,愿吾国,长安!」三叩首,仿似让大齐三千里国土震颤憾动。
百官肃静,国君默然。
倾世起身,挺直背嵴,目光不再犹豫,决绝的向祈天台下的花轿走去。再未有半分留恋。
嫁衣因叩拜而沾上尘埃,她髮丝凌乱,额前甚至泛出血丝,但在云晟眼里这样的倾世才真正的倾国倾世。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女子如她,再不会有……
第一章
夜,护国将军府。宾客们觥筹交错间,红衣舞女翩然起舞。
没有人注意到,坐在主位的那人在看见舞女的这一刻浑身一僵。
舞女知道今天是护国大将军五十大寿,这样的场合,她不能踏错……一步踏下,身子一歪,她倏地摔倒在地,耳边纷杂的声音微微一静。
「把她扶起。」浑厚而带着些许沧桑的男声说完,立即有两人扶起她,她向上一看,说话的人竟是大将军云晟,虽已是知命之年,但护国将军的面容并不显衰老,眼眸中被岁月沉淀下来沧桑更能震人心魄,他问,「你唤何名?」
「奴婢……卿时。」
云晟一怔,唇中来来回回只轻念着舞女的名字,半晌后他忽然开口:「可愿入我护国将军府?」
场面一静,宾客们皆奇怪的打量这个舞女,只为护国将军一生未娶妻纳妾,这种要求还是头一遭。卿时心头一凉,认命的跪地叩首,眸光黯淡:「谢将军。」
奴僕为她洗漱之后让她身着薄纱,送去了将军房中。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的宴席终于结束,卿时双手紧握成拳,身子已凉得发抖。
房门推开,云晟迈步而入,刚一走进里榻,看见不停颤抖的卿时,他一怔,随即摇头失笑:「这些自作主张的奴才!」他退出门外高声喊道,「来人,把她那件红衣裳拿来。」
云晟在屏风外静待卿时换衣,外间的烛火把他仍旧挺拔的身影投在屏风上,卿时心头满是疑惑,她从坊间听闻过传奇一般的云晟,从一个侍卫到护国将军,他一生峥嵘,歷经三朝帝王而不衰,与他功名相反的是他的家庭,没有子嗣,没有妻子,他像打定注意要孤独终老一般,而今天,为什么会看上她?
卿时穿好衣裳,慢慢走出,云晟的目光在她身上留恋了一会儿,他点了点头:「嗯,你就站在这儿。」言罢,他绕至书桌之后,竟提起了笔,蘸了墨,笔尖在纸上停留了许久,直至墨点滴落在宣纸上,火星轻响,仿似将他唤回神来,云晟又看了卿时一会儿,才在纸上落了一笔,只是半天也没在勾勒出下一笔。
他微皱眉头,神色有些许呆滞,而眼中更是有难掩的疼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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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腰,裙摆,云晟艰难的勾画出女子的形态,可他抬头望了一眼卿时,又垂头看画,怎么也画不出脸,到底是什么模样呢?记忆中的身影那般模煳,他闭眼细思,却更加看不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模样呢……
搁下笔,云晟惘然,望着宣纸上女子的身形,另无数人胆寒的黑眸中流露出三分无奈,七分无助。
为什么……就想不起来呢?
第二章
他沉入睡梦之中,红衣女子的身影舞出的弧度仿似与当年那袭鲜红嫁衣相接,他看见庭院中梨花如雪纷纷而下,婢女伺候她穿上繁复的嫁衣……这是在做嫁裳最后的整改,把她装扮得完美,只为送她去嫁一个连面也没见过的异国国君。
窗未落,倾世目光越过铜镜落在院外男人的背影上。也不管身后的侍女还在缝改着什么,她站起身来,婢女们一惊:「公主?」
「都出去吧。」她淡淡吩咐,婢女们虽不解,但却不敢违背她的命令。婢女路过男人身边惊动了他,他回过头,眸光穿过庭院与她相接。院中梨花簌簌而下,微风拂动倾世未束的发,她缓步走出屋子,站在庭院中,唤道:「云晟。」
院外男人走进院子,单膝跪地:「卑职在。」
「明光十年,父皇欲封你为禁军卫长,你为何不去?」倾世这突然一问让云晟呆怔,他还未答话,云晟又道:「光宝元年,骠骑将军欲招你为将,你为何拒绝?」
为何……云晟心中苦笑,还能为何。他默然垂头,静待倾世下文。
静默之后,倾世毫不避讳的直言道:「你喜欢我罢。」
这份感情深藏于心,他从未说出也不敢正视,恍然听见倾世将他这卑微的情绪挑明,云晟呆怔着抬头望她,也忘了所谓的礼仪尊卑。
倾世垂头看他,而后蹲了下来,直视他的黑眸,就像小时候她与他一起在草丛里抓蝈蝈,两人都是脏兮兮的脸,一抬头就能触碰到对方的额头,然后傻兮兮的望着对方笑,他们明明那么靠近。
「你喜欢我吧。」若说刚才的话还有些疑问,这话便是肯定了,倾世直勾勾的看着他,就等他点头承认。
然后目光留恋了半晌,云晟终是又垂下了头:「公主,你明日便要……远嫁。还请多歇息。」
接触不到他的眼神,说不失落是假的,倾世目光也落在地上,看着他从小因练武而显得粗糙的手,就是这双手一直护着她,陪着她,从未远离:「我只问一次。」倾世恍惚的开口,「如果我想走,你愿带我走吗?」
她放开齐国公主的身份,抛下责任,背弃君王子民,怀揣着可怜的期冀,近乎没有尊严的问他——
愿意带她走吗?
他愕然抬首,震惊的望着倾世,不敢相信她会问出这话来。但见她脸上没有半分玩笑之色,云晟握紧拳头,忽然双膝跪地,俯首而拜,声色难掩沙哑:「卑职……不能。」
不是不想,不是不愿,只是不能。云晟……他永远活得这么诚实。
倾世浅浅的勾起唇角,在云晟看不见的角度,杏眸中的终于泛出湿意,数不尽绝望,却也有意料之中的瞭然:「我知道的,我知道……可是,我喜欢你。」
她回了房,坐在窗前,静静摆弄着梳妆夹中的首饰,窗仍旧未落,云晟仍旧守在院外,还是那个角度,倾世一眼便能看见他的背影,她唤道:「云晟。」男子回过头,倾世垂眼看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在云晟看来,她就像是在闭眼歇息,院中梨花纷飞,仿似王母的钗,在他们之间划下跃不过的距离,「明日你不用随我离京。」
云晟一惊,脑子空白了一瞬。
「我离开京城后,你便不再是我的侍卫。」
也就是说,她……不要他了吗。再也不想相见了吗……
拳头握紧,云晟点头,低声应是。
第三章
彼时心间的刺痛与怅然犹在,只是清醒之后浑浊的眼珠中却有几分可悲的惊喜,他立即摸到书桌旁的笔,刚要画下,却发现笔端墨已干,砚中也早已无墨。
脑中的身影稍纵即逝,片刻之后,他便再次忘记所有。
苍老的眉宇间难掩失落,令天下敬畏的护国将军此时露出的表情却像孩子一样无助。
一声嘆息,他无力的倚在太师椅上。昨晚竟这样不知不觉的趴在书桌上就睡了,云晟苦笑,真是越老越不知事了。一抬眼,不经意间,阳光穿透眼眸,书桌前的女子仍旧静立,她垂着头,眼眸微闭,一袭红衣,宛如梦中倾世垂眸的脸,云晟便在这一瞬恍了神。
不知怎么行至女子身前,他伸出苍老的手,仿佛穿越了时间,再次触碰到那个鲜活的脸庞,美得让他不敢多看:「倾世。」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却让他忍不住眼眸微润,记忆中的女子抬眼看他:「云晟,你喜欢我罢。」
嗯,我喜欢你。
可是这话,他永远说不出口,她也不可能再听见了。
卿时眉头一皱,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的苍老的脸将她狠狠惊住,她倒抽冷气,挥手打开云晟的手,用力推了他一把,云晟毫无防备,被她推得后退了几步径直撞在书桌上,卿时也腿一软摔坐在地,她惊骇的望着云晟,只见护国将军扶着腰,嘶嘶抽着冷气。惊骇之后,卿时苍白了脸色,她……伤了护国将军?
外面的奴僕听见房间异动慌忙的推门进来,看见房中场景,有人呵斥:「大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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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话还没说完便被云晟打断,「把她安置好。」没有多余的话,却以让所有人明白了将军的态度。
卿时留在了将军府,云晟却从不碰她,他只喜欢她穿红衣,只喜欢看她静坐,但他却比任何人都对她要好,坊间传闻护国将军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卿时虽什么都不说,但心里总是难掩窃窃自喜。
又是一日阳光明媚,云晟仿似心情极好,他与她坐在一起用膳,可今日午膳的菜餚却比平时简单许多:「虽然简陋,但都是我做的,吃得惯吗?」
卿时一怔,护国将军为她下厨……她脸红着微微点头。
「今日是你生辰,我也不知送你什么,只好做了些你喜欢的菜。」云晟有些紧张的说着像一个想要讨好别人的孩子,「不好吃可以骂我。」
卿时呆怔了一瞬,今日不是她生辰……这句话在喉头滚了一下,然后咽进肚里,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很多也不是她喜欢吃的。仿似恍然明白了什么,卿时愣愣的望向云晟,却见他温和的望着她,但目光却没落进她眼里。他像是……
在寻找着什么人,而那人不是她。
第四章
及笄礼后,繁复的礼服尚未褪去,倾世坐在院子里望着明晃晃的月亮,拉平的唇角诉说着她的不悦。
云晟忙完侍卫部署的事,刚走到公主院门口便看见她又没关院门就坐在院里,她面容映着月色有些说不清的清冷。云晟眉头微蹙,她不高兴吗?为什么?
可不管他有多想让她开心,他都不能再往里走了,公主已经成年了,是大姑娘了。他们男女有别,尊卑有别。
云晟垂下头,想到及笄礼上倾世的身影面容,他从没那么清楚的看见他们之间的距离,她是天之骄女,是天上的星星,他再如何仰望,再如何踮起脚尖想去触碰都是不行的。
掌心收紧,云晟脚步一退,守在院外,忽听里面一声瓷器破碎的声响,云晟心里一惊,回头望院中的倾世,只见她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他,云晟不明所以,倾世喝道:「进来!」
云晟乖乖走进去,倾世盯了他许久,见他始终一言不发,终于忍不住大声道:「礼物呢!」她摊开纤细的手像要抢似的伸到他身前,「我的礼物呢!」
月光下她头顶做工精细的髮钗晃得云晟眼花,他手心一紧又将袖中的东西又往里藏了藏,他垂头:「抱歉,我……卑职没有……」
倾世更怒:「胡说!前几天我明明……」她咬唇,把后面的话咽进去,摊开的手掌仍旧固执的放在他面前,但却带了点微不可见的颤抖,她垂下眼眸,眼眶微红。
其实倾世怎么会不知道云晟在顾忌些什么,她知道在她登上高台行礼之时,这个男人仰望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落寞。数年相伴,她却觉得他们之间越走越远,他自称卑职,对她行礼,疏远她……倾世害怕,有一天他们的对话会变成了可悲的命令回答。
看着垂头的女子,云晟心尖一软,心疼压过了所有情绪,他慢慢拿出衣袖中藏着的髮钗,低声道:「我没有做得很好。」
倾世看着放在掌心的髮钗,有些怔神。云晟耳根染红:「磨着磨着,就磨成这样了,虽然不好看,但可以防身。」他眼神四处飘了一会儿,落在一旁的梨树上不敢看她,「不喜欢可以骂我。」
握住髮钗,倾世珍惜极了的放在胸口,之前再大的怒火与不安都被抚平,她乖巧的点了点头:「嗯。」唇角的笑慢慢展开,「我很喜欢。」她弯起眼眸,映着动人的月光仰头望着他微笑:「我很喜欢。」
云晟悄悄转过眼,但见倾世脸上的笑,心中的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安静了下来,他恍惚间又想起自己留在她身边的原因,不就是为了这抹明媚的微笑吗,不就是……想看见她开心吗。
「可是……」倾世佯装苦恼道。「这钗好像没有用武之地。」
云晟怔然。
「因为,你会一直护着我的,不是吗?」
心尖酸软,他差一点就逾越了身份的距离摸上了她的脸。他的公主真是无赖,居然在这种时候讨要承诺。云晟无奈一笑,郑重的点头。他本来就会护着她,会一直护着她……
剧烈的马蹄声不知从哪儿惊起,踏碎安宁。美如梦幻的月色破碎,倾世的脸在他眼前消散,朝堂上一纸急报宛如惊雷在他耳边炸响。他犹记得,那是倾世嫁去越国一年之后,边境传来的消息——
越国内乱,大齐嫁过去的皇后,被叛军鞭笞而死。
「你会一直护着我的。」
她唇边的那一抹笑就像是让他世界倾倒的阳光,那样的明媚,他再看不见,也永远记不起来了……
第五章
午睡初醒,云晟在床榻上睁开眼,但神识仿似还停留在梦中,他怔然的坐起身来,触目的一切仿似都如那虚幻的镜中水月,他觉得这里才像是一场梦,真正的云晟只活在梦中,只存在于过去。
他犹记得那年初夏,被叛军打得丢盔弃甲的越国皇帝来大齐求救,皇帝应允借兵,越国承诺镇压叛乱之后割让十座城池给大齐。也是那个时候云晟做了这辈子最冲动的事,他当着百官与国君的面将逃难而来的越国皇帝一顿暴打。
他嘶吼着问:「为什么你逃出来了!公主呢!我大齐的公主呢!我……」最珍惜的倾世呢!他将她交给一国国君,她本值得这人倾国相待,但他却让她受鞭笞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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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料的,发泄怒火之后他被带入了天牢,三日后皇帝亲自来看他:「你愿戴罪立功,去越国镇压叛乱么?」
他仰头望皇帝:「皇上,叛乱平定之后能将公主的遗体带回大齐吗?倾世……应该很想回家。」
帝王沉默,一声轻嘆:「若找到了她,便带回来吧。」
云晟毫不犹豫的披上战甲,远赴越国。战场上的云晟宛如杀戮的机器,但凡越国叛军落在他手上均没有好下场,日日杀戮,他心中戾气深重。他夜不能寐,那些难平的疼痛汇聚成磨灭不了的恨意,灼烧得他日夜难安,宛如蚀骨之蛆,将他一寸一寸啃噬干净……
情绪涌动,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想起当初的事,他仍旧心绪难平。
外间「咯哒」一声轻响,云晟披上衣服走了出去,却在书桌那方看见了卿时,她正在看着他桌上的书画,但见云晟走出,卿时一惊,矮身行礼:「将军。」
云晟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她一眼:「为何不穿红衣?」
卿时垂了眼眸:「衣裳……脏了。」她轻轻答完,手指在书案上的宣纸上轻抚,「将军,这些画……为何都没有面目。」她看得出,画中的人都是她,但这画中人的神韵却又与她有所不同,而且因为每张画都没着脸面,好似有另一个灵魂住在其中一样。
云晟走上前来,默默的将画卷收起来:「面目我都忘了。」他轻声回答,语带嘆息。
他曾以为会永远记着倾世的面容,不管未来如何。然而未来有多长?在比回忆还漫长的岁月里,他渐渐忘记她的嗓音,慢慢模煳她的面容。时光比刀剑更无情刮骨,把他脑海里的倾世割得破碎不堪,直至再也拼凑不起来。
忘了?卿时无声的打量云晟,无数的问题想问出口,画中女子到底是谁,他又把她看做是谁,为什么会忘了面容?但卿时记得自己的身份,她没有追问的资格。
卿时笑道:「将军今日午睡得久,我给你熬了碗粥解乏。」
云晟点头,看着卿时将桌上的粥端起来递给他。他接过粥,微微一怔,目光落在卿时脸上,但见她轻轻笑着,眉目弯弯,窗外的阳光透入洒了她一脸明媚。云晟便在这一瞬走了神。
粥放在唇边,清淡的香气飘入鼻端,云晟一笑,仰头饮下,而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卿时的头。
第六章
这一晚云晟梦见了很小的倾世,她还是个肉球一样的小丫头,那一年他家道中落,被卖入公主府做奴才,他第一次见倾世是大晚上的时候,小公主偷偷跑到池塘边捉萤火虫,她扑了半天一个没捉到,他一伸手便捉了一个递给她,圆脸大眼睛的小女孩惊嘆的望着他,肉感十足的嘴发出「哦哦」的惊唿。
「大哥哥好厉害。」
他曾经家中也有些家底,那时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如人,他道:「满天飞的都是,很容易捉到的。」
肉球公主捧着萤火虫委屈的嘀咕:「倾世捉不到。」
心头一软,他摸了摸公主的头:「我帮你。」
捉了一袋子的虫,倾世乐得咯咯直笑。云晟后来想,或许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吧,他对那种笑容便没了抵抗力。
后来伺候倾世的奴僕寻来,先不由分说的将云晟骂了一通,他年纪小,气得一脸通红,是倾世一口咬了那人,踉踉跄跄的跑过来将他胳膊一抱,道:「你骂我!倾世错了你骂我!不准欺负大哥哥!」
那以后,他变成了公主钦点的侍卫,倾世待他始终与别人不同,他也倾尽一切去回报这份不同,但是,不管他怎么回报,最后他还是亏欠了她,而且怎么也弥补不了了。
晨起,卿时又为他熬了粥,他静静的喝下。
他想用自己的所有去填补那份空缺,即便,他填补的那一点东西,与倾世不过只有那么一丝半缕的可怜牵扯,对他来说也聊胜于无了。
春去秋来,护国将军大病。卧榻不起。
皇帝忧心的派宫中御医来瞧过几次,说法都是一样,气虚体弱,众人皆道护国将军云晟是真的快走到寿命的终点了。云晟自己倒觉得没什么不好,他每日睡的时间多了,梦见倾世的时候便也多了。即便是那些疼痛的回忆,但对于醒来之后脑海中一片空白的云晟来说,那些也都是幸福。
卿时日日在他榻前伺候,某个桂花飘香的日子,熟睡中的云晟仿似做了什么噩梦一般,他侧过身子,唇中呢喃着梦话,卿时凑进一听,隐约感觉到他在唤她的名:「卿时卿时……」仿似要将这两个字刻入骨髓心田,连死也不能忘。
卿时怔然,不经意间在云晟枕头下看见一个扁平的木盒,他从不与她同榻,是以卿时也从未发现过这个东西。她心中一紧,终是好奇的将那木盒抽了出来。
木盒表面很光滑,像是被人抚摸了千万遍一样,打开小锁,里面铺着红底丝绸,而丝绸之上仅仅只有数十根长发,被人珍惜的捲成一束,以红绳扎了起来。
卿时不由伸出手,轻轻抚摸那束长发,像是摆了许多年,这黑髮已有些枯了,但卿时能想像,当初这些头髮应该是极美的。
第七章
「咳。」云晟一声咳嗽慢慢转醒,但看见床边卿时手中的木盒时,他神色一变,眸光中立即肃杀一片:「拿来。」他声音气弱而沙哑,但其中暗含的杀气却将卿时一惊,木盒掉落在床上。捲成一束的黑髮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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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晟坐起身,将髮丝装了回去,眸光森冷的盯着卿时:「有的东西你最好别碰。」言罢,他难以自抑的咳了几声,「熬粥也好,私通越国,把将军府的部署图盗出去也罢,我都能容着你,但别触动我的底线。」
卿时一惊:「你……」
「出去罢。」
他都知道,卿时一时惊骇不已,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可他却从来不说,甚至对她没有一点指责,为什么……仅仅是为了彰显他的宠爱吗?或者说,他是为了彰显对另外一个女人的刻骨怀念?
卿时离开之后,云晟疲惫的阖上眼。
他这一将功成是用越国的枯骨垫起来的,偶尔他也会思及此生罪孽深重,但是越国人要他怎么不恨。想起方才那个梦境,卿时眉头紧蹙。
那年隆冬,他攻入越国都城,领兵踏入皇宫,助越国皇帝重登皇位,然而当他提出要将倾世公主的尸首带回时,却没一人敢应承。追问之下,他才得知,那些越国人竟是将倾世剉骨扬灰,洒在了皇城郊外的荒山上。
云晟大恸,几乎站不稳身子:「在哪儿?」
宫中经歷叛乱的人将他带去,郊外荒山上只余芒草,不生树木:「你们……竟是连一块避阳的地方也不肯为倾世寻一下。」云晟咬牙切齿,仿似将越国人恨入骨髓,然而跟在他身后的宫人,却道:「这是娘娘自己选的。」
云晟怔愣,宫人道:「娘娘重伤时,吩咐我们,以后她若身死,便将她烧了,从这里洒下。她说,这里的风能带她回家。」
山风唿啸,扬起他的髮丝,云晟放目望去,髮丝飞扬的方向正晃晃悠悠指向大齐,五脏六腑仿似被绞做一堆,让他痛不欲生,他微微弯下腰,捂住心口,喉间有血腥味涌动。
她想回家,她一直想回家。他承诺过的护着她没有做到,最后一面也见不到,连带她的尸骨回家也无法做到……他……简直没用至极。
「云晟,如果我想走,你愿带我走吗?」
当初那恍然间的问题再次从脑海深处蹿出,令他惘然,若再有一次,他即便拼尽所有也会带她走,然而后悔无用,遗憾再也无法弥补……
卿时不再给云晟熬粥,云晟也从不过问,只是将一些消息透露给皇帝知晓。这是倾世的国,倾世的家,他不管做什么,也不能让这个国家来承担后果。
可即便不再喝粥,云晟的身体也一日一日的弱了下去,他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做的梦也越来越奇怪,有时候是记忆中的,有时候是记忆外的,现实和梦境他再也分不清楚。
第八章
越国叛军首领细数越国皇帝的罪行,附带列出大齐的过错,他们将倾世吊在刑架上,让她的狼狈被所有人观看,他们想告诉民众,高贵如齐国公主越国皇后也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倾世只双目失神的望着远方,像是没了灵魂的玩偶,只是她眼神定定的望着一个方向,目光好似穿过了重重人群,厚厚高墙,飘到千里外的大齐京城,那里有她熟悉的大街小巷,有公主府,有站在院外的云晟和满园的梨花。
有个男子会用最温柔的目光望进她的眼里。她跃过千山万水,只为停留在了他身边。
他们抽打着她,于他们而言,他们打的是大齐,鞭笞的是越国皇家的脸面,可云晟知道,倾世最喜欢的事是在夏天的夜里捉虫子,最珍视的东西是他送的那支破钗,最常说的话是……
「云晟。」
她只是那样一个女子。
刑架下的民众高声欢唿,刑架上的人只遥遥望着那个不明的方向,直到她再也抬不起头,再也说不出话,轻轻阖上眼,她吐出最后一口嘆息:「云晟……」
他说,他会一直护着她的。
可到最后,她也没等得来。
鞭笞而死……
恶梦惊醒,云晟满头冷汗,他捂住紧缩的心脏,疼得蜷起身子,在战场上受过再重的伤也从没有过软弱,但此时的云晟却模煳了浑浊的眼。倾世倾世,她真是让他倾尽了这一生一世。
在床榻上挣扎了一宿,第二天他的精神却极好,他说要去祈天台走走。没人敢拦他,三朝元老,护国大将,他闲庭散步似的走上了祈天台。这是当初于他而言神圣得不可侵犯的地方。
他站在祈天台中央,仰望苍穹,细思当初倾世站在这里是,看见的是不是这同一片天,她的心境,是不是也与他现在有几许相同。痛与无奈,爱而遗憾。
他佝偻着背在祈天台上缓缓看了一圈,而后俯首跪下,三叩首:「愿社稷长存,愿吾国,长安。」他声音虚弱沙哑,额头贴着地,好半晌也站不起来。
祈天台上微风颳过,云晟颤抖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他环顾四周,一片空无。云晟笑了笑,觉得如今的自己是有些老得煳涂了,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像是能把倾世的魂招回来似的。
他摇了摇头,往祈天台下走去,路经他当年做侍卫站的那个位置,他顿下脚步,身后暖风徐徐,他不经意的回首一望,仿佛是阳光错了位,他看见漫天梨花簌簌而下,那个红衣广袖的倾世公主站在祈天台中央,目带三分挑衅,三分苍凉,还有更多的情意定定的望着他。
时光仿佛流转了数十年,这仍旧是当年的祭天礼,君王与百官都在观礼。
他瞳孔微缩,身着他那身公主府的旧甲衣,他缓步上前,伸出手,忘却了一切:「倾世,我带你走。」
第6页
「我们……回家。」
公主冷漠的眼神便在这一瞬微微一软,她勾起嘴角,弯了眉眼:「嗯。」
第九章 后记
护国将军云晟殁。
卿时在云晟床榻的枕头下拿出木盒,仔细打量才看见木盒盖的边沿处轻轻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她呢喃出声,然后恍然了悟。她静静扣上木盒转身出门,将这盒子扔进了庭院中燃烧着的巨大火盆之中。
那里的东西是烧给云晟的。
大齐的倾世公主在越国离世之后,有个男人便再也没有活过。他用一生祭奠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最后一句话……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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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坟
作者:九鹭非香
文案
一只和呆子的故事。
——
一句话简介:殭尸和呆子。
立意:千万人中,兴趣相投。
内容标籤:灵异神怪
搜索关键字:主角:竹宁,宋十六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喂!你搞快点,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打开棺材!」两个拿着火把的人狠狠踹了几脚正在推棺材盖子的男人,「啧,真是越来越没用!」
身着灰色布衣的男子虽然挨了打,但表情仍旧木讷,他摸了摸棺材的缝隙道:「这里,有机关,得找找。」
「那你还不找!废物!」一人气不过又踹了男子两脚,男子默不作声的绕着棺材走了一圈,忽然在棺材底部摸到了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他轻轻扭动那物什,忽听「咔哒」一声,棺材四周忽然掉下来了数根细木条,男子手臂撑于棺材盖一侧,腰沉运力,那几乎有数百斤重的棺材盖竟被他生生推开,沉沉的落在地上。
尘埃落定,男子站在棺材便静静打量里面的女子,曾经的华服已腐朽,变成几块又黑又臭的布搭在她身上,而令人惊讶的是,这女子的肌肤却没半点腐朽,容貌也像活着的人一样,没有一丝死气。
火把的赤焰诡异的晃动了一下,沉睡着的女子睫毛微微一动,竟缓缓睁了双眼,她瞳孔之中有一瞬间的茫然,迷茫褪去之后,她的眼珠转了转,望向棺材边的男子。
「啊,挖坟啊?」
男子也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木讷的回答:「嗯,诈尸啊?」
站在男子身后的两人惊了惊,有些胆颤的问道:「宋十六,你和谁在说话?」
十六木然道:「他们,问,你是,谁?」
「我?」女子坐起身来,腐朽的衣襟滑下肩头,露出白玉一样的身子,她内里穿着血红的肚兜,半遮半掩间更显一分魅惑,只是此时此刻的美,哪个男人敢大胆的欣赏,「我叫竹宁,是大晋公主。现在……大概是殭尸吧。」
「诈……诈尸啊!」
「有鬼!」那两人扔了火把,连滚带爬的跑出墓室,留下一路的鬼哭狼嚎。
见那两人走了,十六弯腰捡起地上的一个火把,也转身往外走,可他还没跨出一步,忽觉衣袖一沉,一只白得过分的手拽住了他,竹宁睁着一双铮亮的眼,将他望着:「别走,我要吃了你。」说着她一口咬向十六的手腕,哪想十六的手腕却有一块黑铁护腕,磕得竹宁獠牙生疼,她不甘心的将十六的衣袖撸上去,拍了拍他结实的小臂,闷头大咬:「嗷呜!」
尖牙刺入十六的皮肤,竹宁还没开始吸血忽然像被呛住了一样,勐的拔出獠牙,她抚着胸口,突然呕出了一滩黑色的粘腻液体。她不敢置信的捂着嘴,指着十六道:「你怎么可以这么难吃!」
十六看了看自己冒出血珠的手腕,淡淡道:「因为,有毒。」
自小便被卖到人手中的十六,一直都做着最危险的活儿,他们将他当做工具,探墓,开棺,不知在多少墓室染上过毒,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毒人。
殭尸和他,也不知道到底谁更不像人一些。
十六再次转身欲走,不料又被竹宁拽住,他回头看她:「你,不能,吃我。」
「你把我挖出来的,得对我负责。」竹宁望着他,「我要喝血。」
看着只穿着红肚兜的女子,十六突然想起了自己某一次路过市集时,看见襁褓里的小孩趴在母亲的胸口要奶喝的场景。
第二章
十六出了墓室,那两个盗墓者已经跑不见了踪影,竹宁跟着从他身后跳了出来,身上披着十六脏兮兮的外衣,她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又扫了一眼四周寂静的树林,不满道:「哎呀,那两个食物跑了。大块头,你的同伴不见了,你给我抓别的带血的东西来。」
「那不是,同伴。」十六面无表情的说,「是,主人。」
「真没用的主人。」竹宁一边跳着一边嘱咐十六:「虽然你不好吃,但是刚才我咬了你一口,已经在你身体里种下了法术,你要是敢私自跑了,我就念动法术,让你从身体里面炸开。」
直到竹宁说出这话,十六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可以跑的,原来……他已经不用受制于盗墓者了。可他已经从一个深渊掉入了另一个深渊……
十六拎着野兔回来的时候,竹宁正抱着树干用力的啃,十六眨巴着眼,心中好奇:「在,干嘛?」
竹宁看见他手中的野兔,欣喜若狂的扑上去,连毛也懒得拨开,径直咬住兔子的血脉,含混不清道:「牙痒,磨牙。」十六看着她的尖牙,突然有一种拿磨刀石去帮她搓一搓的冲动。竹宁连着吸干了两只兔子的血,心满意足的摸着肚子坐下。十六则将两只兔子打理干净之后拿在火上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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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在两人之间跳跃,竹宁突然道:「唔,就这样吧。」十六咬了一口兔子肉,呆呆的看竹宁,「你和我一起去。」
「什么,仇?」
竹宁却答非所问:「现在离大晋元武八年有多久了?」
十六脱口道:「三百二十八年,又,两个月。」
「三百多年啊。」竹宁道,「我心中有怨,死而不腐,自然是要了了这怨才能去投胎的。现在我对这人世不熟,也不知仇人要去哪儿寻,所以你要和我一起,不然,我就炸了你。」
十六点了点头,反正离开了盗墓人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竹宁站起身来:「我是殭尸,见不得阳光,所以我们晚上赶路,白天休息,起来上路。」反正他平时挖坟也是晚上工作,白天休息,十六又点了点头,一手拿了只兔子,一边吃着一边走。
竹宁在前面跳了一会儿,但见身边两脚迈开的十六比她走得快多了,她心中不满,撅嘴道:「不行,你走得快些,你背我。」反正他力气大,竹宁看起来也没个几斤几两的,十六又点了点头,老实蹲下身子,任由殭尸爬上了他的后背,然后抱住他的脖子。
竹宁看着十六的脖子,难以控制的咽了口唾沫,但是一想道那难吃得几乎让她把肝都要吐出来的味道,竹宁又耷拉了脑袋。她趴在十六的肩头,叼着他的衣服,不满的磨着牙,道:「明天,你去买块护肩吧。给我磨牙。」
十六又顺从的点了点头,任由殭尸在他肩头把牙磨得咯吱咯吱的响。
忍了一会儿,竹宁还是忍不住牙痒:「你把兔子骨头给我一块。」
十六依言给她了,然后不由问道:「你是狗,还是,老鼠?」
竹宁用头撞他的后脑勺:「你才是!赶路!」
第三章
如竹宁所言,他们晚上赶路白天休息,十六还要用自己休息的时间去给竹宁买磨牙的东西,比如骨头,玉米和他自己的护肩,他没想到竹宁的牙这么厉害,短短五日,已经被她磨坏了两个护肩了。有时候即便木讷如十六,也想买块磨刀石塞她嘴里,让她消停一会儿。
又是一个傍晚,十六买好了晚上赶路时竹宁要啃的东西,正走到了客栈楼下,忽然被一只手拽了住,他转头一看,是前些天从竹宁墓室里面跑掉的那两个盗墓者。他木然的望着他们:「什么,事?」
「什么事?我花了五两纹银买你给我做事,你这狗奴才那天居然敢趁机跑了!跟爷回去,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十六被他们拽着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之前竹宁嘱咐他的话,说她会炸了他。他停住脚步,任由那两人如何拖拽,他也站得稳如泰山,不动不移,他道:「不去。」
一个从来只会顺从的奴才开始反抗,两人气得火冒三丈,其中一人抽了腰间的皮鞭便开始抽打十六。
十六自幼被打惯了,也不会反抗,直愣愣的站着,任由身上被抽出了一条条血痕。
「谁准你们打他了!」一声娇喝自头顶传来,竹宁大力推开客栈二楼的窗户,翻身一跃径直跳了下来,她双脚併拢跳至十六身前,一把捉住皮鞭,狠狠一拽,那人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踉跄,跪在了竹宁跟前。
竹宁凑到他脸前,对他张开了嘴,露出森白的獠牙:「我咬死你!」她双唇泛乌,眼眸如猫,吓得那人往后一仰,几乎是爬着离开了此处:「妖怪啊!妖怪!」另一人也被竹宁吓住,他仿似想起了竹宁的面容,脸色一青,双眼一翻白,竟被吓得生生晕死过去。
竹宁一转身拽了十六的手,跳着往城门那边而去:「我们走,城门要落锁了。」
「竹宁,磨牙……」刚才被抽打的时候他手中的东西已落了一地,竹宁根本没给他捡东西的时间,牵着他便离开,像是生气,又像是在逃避什么。十六回头一看,却见客栈之中慢慢走出了一个青衣道士,他摸了摸在地上晕死过去的人,又转头望向他们,神情意味不明。
出了城门,行至城郊树林中,竹宁才放开十六,这时太阳还有一点挂在山头,余晖洒了满天。
竹宁蹲下身子,捂住脸,隔了好一会儿才传出一个弱弱的声音:「太阳……好漂亮。」
十六一愣,这才想起殭尸是不能见太阳的,这应该也是竹宁醒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到太阳吧。他失神的看着竹宁,直到她抬起头,目光透过重重树影,在星星点点中偷窥霞光照耀的天空,她的脸像是被灼伤了一样,一块红一块白,看起来十分吓人,她道:「阳光也很温暖。真想,再看一次。」
看见竹宁的神色,素来呆滞的十六此时却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样,心口有些奇怪的感觉。
第四章
晚上赶路,没有东西磨牙的竹宁便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话,她先将他训斥了一顿:「你力气这么大,人家打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们这样的傢伙,再来十个你也不会打输。」
十六背着竹宁垂着头不敢搭腔,直到竹宁教训得累了,他才道:「从小如此,我不知,可以反抗。」他很小的时候便被父母卖掉,他的人生好像除了被倒卖就是挨打,没人教过他怎么反抗,也没人告诉他可以反抗。
竹宁听罢默了默,她嘆了声气道:「以前我皇兄去狩猎的时候捡了一只小老虎回来,因为太小所以就丢给一只母狗来养,小老虎一直很怕那只狗,等它长大了,明明可以很轻易的将狗咬死的时候,它还是怕它。」竹宁伸手摸了摸十六的脑袋,「其实没必要害怕的,你明明很厉害,你只是走不出自己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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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沉默不言,竹宁又道:「你看,现在已经没有人能绊住你的脚步了。」
十六扎实的脚步声不停,他道:「你能,炸了我。」
竹宁呆了呆忽然勾起了唇角:「你还真相信了,那是骗你的,根本没有那样的法术。」十六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竹宁问,「那你不走么?」
「去哪儿?」
「赶紧逃离我身边啊。我是殭尸,会吸人血。」
「我有毒。」十六答得很简洁,「而且,我走了,没人给你,磨牙。」十六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离开了竹宁还能去哪儿,他一直都是在追随别人而活。
竹宁抱着十六脖子的手紧了紧,道:「明明是个活人,却比我这个殭尸还迟钝一些。你以后说话能别断断续续的说么?」竹宁磨了磨又开始痒起来的牙齿,十六反手过去,将自己带了护腕的手腕放到竹宁嘴边,示意她可以用这个磨牙,他说:「我尽量,连续起来。」
竹宁便不客气的咬了上去。
夜路无聊,眼瞅着十六的黑铁护腕给自己咬得越来越难看,竹宁松了他,嘴停不下来的开始絮叨,慢慢的讲起她自己的故事,讲曾经的大晋,皇宫,还有她的驸马,虽然,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成亲。但竹宁说,那个时候的她喜欢极了驸马。
「最后,我却死在了他的手上。」竹宁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但十六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竹宁应该是极难过的。十六转过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头,忍不住好奇:「怎么,死的?」
竹宁摇了摇头,不愿意说,她转移了话题:「十六呢?你遇到过什么好玩的事?说给我听听。」
「好玩?」十六想了一会儿,「遇见你。」
竹宁听得这句淡然的话,不知为何脸却是一烫,她狠狠捶了下十六的脑袋:「哪儿学来的花言巧语!」
十六老老实实的挨了打,又道:「实话。」
竹宁把脑袋耷拉在他肩头,失神的看着他的脖子,一边是本能的冲动,一边是回忆他血液的味道,两种情绪交织之下,竹宁伸出舌头在十六脖子上用力一舔。十六脚步勐的一顿,竹宁奇怪:「干嘛?」
十六不明白自己心头那股莫名的冲动是什么,只觉身子里有些燥热,他摇了摇头:「像……被蝎子,蛰了。」
竹宁又用脑袋狠狠的磕他的后脑勺:「你才心如蛇蝎!赶路!」
第五章
竹宁不知道去哪儿寻她曾经的驸马,两人漫无目的的一路南下,三月的江南暖风徐徐,日落之时十六和竹宁正收拾了行囊准备出城,离开客栈,忽见一个孕妇摔倒在地,此时大街上已是一片冷清,竟没有人去扶她,竹宁拍了拍十六的肩:「哎呀,快点儿把人家扶起来。」
十六依言做了,将那孕妇扶起,妇人刚给十六道了谢,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疾唿:「娘子,娘子!」一个身着蓝布衣的男子打着油纸伞快步而来,「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他见十六背着包袱,问道:「公子可是还没找到住的地方,这天色也晚了,不如倒舍下去将就一晚。」他想着旁边便是客栈,这话说得本是客套话。
十六也正想拒绝,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女子声音:「好呀。」
竹宁蹦跶着行至十六身边,笑眯眯的望着那个男子:「好呀,正好我们也没地方去,多谢先生款待。」
男子表情一僵,但话已出口,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将身边的妇人扶好,笑道:「既然两位不嫌弃,那便随我们来吧。」
待那两人在前面带路,十六不解的望向竹宁:「今晚,不赶路?」
竹宁直勾勾的盯着那男子的背影:「赶路?人都找到了我只用赶着去投胎就好了。」
十六身形一僵,找到了?原来那就是她要去报復的驸马,她喜欢极了的驸马,一直记挂到现在的男人。看着竹宁眼神里再容不下别人的样子,十六指尖动了动,忽然有一种想把她的脸掰过来,让她只看着自己的冲动。
可是……他好像没什么资格那样做。
随着那两人进了一座小院,院子里有三个房间,夫妇俩住一间,一个厨房,只空了一间屋子,十六与竹宁住了进去。
深夜,作息于常人完全不同的两人都睁大着眼将互相看着,十六问:「你想,怎么,报復?」
竹宁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但我决不让他好受,以前我明明那么喜欢他,他却……他却……」竹宁的獠牙咬破了唇角,有点血冒了出来,她突然灵机一动,「干脆,我逼着他喝我的血,把他变成殭尸好了!这样,以后我就能一直和他在一起,然后折磨他了!」
十六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他垂着眼眸,努力去忽视心中越来越奇怪的情绪。
「我这就去!」竹宁勐的蹭起身来,转身便要往外跳,手腕却蓦地被人抓紧,竹宁回头一看,见十六垂头坐着,声音闷闷的:「不去,行吗?」
这还是十六第一次不让竹宁做什么事,以往他总是有求必应,竹宁奇怪的看他:「为什么?还有别的什么报復的方法吗?」
十六摇头:「不报復,行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十六不想听竹宁提起过去,不喜欢她总是心心念念的去报復,那些过往,他希望她能忘掉。竹宁只用开开心心的和他一起走,被他背着,安心啃他的护肩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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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竹宁皱了眉头:「不行,我憋着一口气挣扎到现在,变成了这么一个怪物,如果什么都不做,那我醒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十六掌心一紧,脸上的神色有些无助:「我,一直以为……」
竹宁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将十六的手掰开:「再等下去天就快亮了,耽搁不得,十六,等我把驸马变成殭尸之后你就可以自由了,不用再浪费生命陪着我。」
十六脸色一白,手一用力,五根指头又一次拽住了竹宁的手腕,他力气本就大,这下较了真,即便是已经变成殭尸的竹宁也无可奈何,只听十六近乎执拗的说:「我不走,我买东西,给你磨牙。」
竹宁有些来了火气,声调扬了起来:「不用你买,我咬驸马就行了。」
「我不走,你也不准走。」
竹宁气得狠狠拍他脑袋:「你发什么神经!」十六埋头挨打,一言不发,只是拽着竹宁的手腕,半分不松,等竹宁打得累了,无奈的问他,「你到底想干嘛?」
「你不要我,我不知道,去哪儿。」十六这才抬头看竹宁,眼神中暗藏的无助让竹宁心头莫名的一阵酸软,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种犯罪的愧疚感,她抬手想摸摸十六安慰他几句,但是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就是十六碍了她的事,倒还让她心怀歉意。
她一声嘆息,忽听「笃笃」两声敲门声,屋子的男主人在外面带着几分担忧的问:「请问两位出了什么事吗?」
此时听见这个声音,十六心底一慌,手臂一使劲儿,将竹宁往怀里一拽,两只胳膊像铁臂一样将她紧紧环住,对着外面便道:「没事你走吧!」
他这话说得顺熘,竹宁惊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听门外真的传来那人转身离开的声音,竹宁心头一急,大声喊道:「站住!给我回来!」俨然是一副当初还是公主时的口吻。
十六心慌的将她抱得更紧。
门被推开,男主人点着灯笼照进屋里,看见十六恶狠狠的将他瞪着,他怀里抱着的那人也恶狠狠的将他瞪着,男人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开罪了这两人:「二位这是?」
「相公?怎么了?」女主人也被这半夜的打闹吵醒,她披着衣裳也走到了门口来。
竹宁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身子勐地一挣扎,如泥鳅一般逃离十六的禁锢,双腿併拢,大跳两步,直直向那妇人扑去,男主人大惊,忙将自己的妻子往怀中一抱,退到院子里,躲开了竹宁的突然袭击,他大怒:「你要做什么!」妇人也是一脸惊惶,忙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十六也忙起身追了出去,他准备上前制住竹宁,竹宁此时的眼瞳如血,躲开十六,再接再厉的扑向那妇人,嘴里大喊着:「驸马!你还我命来!」
十六一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那夫妇二人脸上神色更为诧异:「驸……驸马?」
第七章
竹宁指着妇人的脸大声道:「不要以为你这辈子投了个女胎我就识不得你了!你这眉眼,耳边的那颗痣,还有鼻翼边的胎记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就是三百年前大晋王朝与我竹宁公主订婚的驸马!」
十六张大了嘴呆呆的望着那妇人,原来……驸马另有其人……
夫妇俩面面相觑,奇怪的望着竹宁:「姑娘,你在说什么?」
竹宁宛如字字泣血道:「我生前自幼多病,十七岁那年,我病得无法下床,是你!就是你!在我昏厥的时候抱着我痛哭,将我活活憋死了去!你这个害我性命的兇手,枉费我当年那般喜欢你!我那么喜欢你,你却……你却……」
十六呆怔:「憋死的?」木讷如他此时也生出了一股哭笑不得的冲动,难怪她要说她憋了一口气活到现在。
夫妇二人却听见了竹宁话中的另一个词:「生前?」
竹宁默了一会儿,紧紧拽着拳头,脸上愤怒的神色中隐约带了点悲伤:「更过分的是,你居然在我死后不久便又成了亲。」
十六一怔,始知竹宁在意的,怨恨的原来是这件事。
竹宁与驸马是自小定的亲,小时候她便喜欢追在驸马的身后一个劲儿的喊他「萧然哥哥萧然哥哥」,她身体一直不好,十七岁的时候大病,晕厥在床,大家都以为她死了,但她那个时候其实还是有气的,驸马心痛难抑,抱着竹宁嚎啕痛哭,本就气若悬丝的她,就那样被男子宽厚的胸膛挤得闷死了去。
她下葬后,心有不甘的魂魄一直跟在萧然身边,她以为萧然虽然失手闷死了她,但心里还是对她有情的。却不料从小与她长到大的驸马,却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娶了妻。
「你这寡情之人,今日我定要让你悔不当初!」她纵身欲跳,却被十六从身后拦腰抱起,竹宁大怒,「你放开我!我也要让她变成殭尸!她为什么可以投胎转世,生生世世都活得这么幸福!为什么我却要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不甘心!」
十六沉默,小院里只听竹宁似哭似怒的喊着:「为什么他可以那么轻易的忘了我,我还要一直记得。凭什么他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幸福!」她挣扎了一会儿,发现十六的力气确实是她所不能抗衡的,竹宁耷拉了脑袋,声音低低道,「我只是……不想被忘记。」
宛如那天听到竹宁说「太阳,好漂亮。」时一样,十六唿吸一窒,心头疼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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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姑娘。」妇人声音微小的开口,「虽然我不是太明白你说的话,但是,如果是以后我死了的话,我还是希望相公能够再找到一个对他好的人。因为想念死人已经够痛苦了,他的余生,不该被我所累,放下死的悲痛,再过上有希望的日子,没错。虽然……我也挺害怕被忘记的。」
她回头望了男子一眼,两人笑了笑,竹宁垂着头,静默无言。
隔了许久,她才拽了拽十六的袖子:「我们走吧。」
第八章
离开夫妇两的小院,竹宁趴在十六肩头,不说话也不磨牙了。
十六背着她走了一会儿,忽然道:「其实,你也可以幸福。没人能拦住你,你只是,走不出自己的心魔。」竹宁曾经说过的话像刻刀一样在他心间刻下了磨灭不了的痕迹,他不会安慰人,只有翻出那些对他来说像经文,像信仰一样的东西来安慰她。
他觉得,其实竹宁和他有时候都一样,或者说人,在面对苦难的时候都一样,无助迷茫又惶恐。但是人,也都会在苦难中学着变得更坚强。
「十六。」竹宁突然在十六的颈弯处蹭了蹭,「今天谢谢你。」还好有他能拦住她,竹宁默了默,再开口时声音有几分哽咽,「可是不报仇了,以后我又该去哪儿,要怎么去找幸福。」
「我给你!」这三个字脱口而出,吓呆了竹宁,也吓呆了十六自己。他想了好一会儿,又接道,「我给你,磨牙……」
提到这个,竹宁拍了拍十六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然后摸出了钱袋,苦了一张脸:「以后连磨牙的东西都买不了了。」她从墓室里带出来的东西卖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
十六又老实道:「我给你挖坟。」
竹宁抬头看十六,见他一脸认真,她心间一软,张开双臂将十六抱住:「还好挖出我的是你。」
十六脸一红,胸腔里的心脏像快要跳出来了一样,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双手放在竹宁的身后,不知道该不该抱上去。
天快亮了,十六背着竹宁又去了他们昨天离开的那个客栈,竹宁闹腾了一晚上已是累极,趴在十六肩头,啃着他的护肩睡着了。十六给了小二定金,正要上楼,忽然在楼梯上面几阶楼梯上看见了一双印着太极阴阳鱼的青靴,他抬头一望,一个青衣道士正站在上面,面容肃静。
竹宁在十六背上嘤咛一声,又咂巴了嘴:「唔,我要喝血……」十六背在身后的手一紧,咽了口唾沫,流了一背的冷汗。
道士面无表情的走下来,与十六擦肩而过之时,他轻声道:「人妖殊途,她不该在这里。」
脚步声渐远,十六正舒了一口气,忽然没听到竹宁磨牙的声音了,他转头一看,惊骇的发现自己背的竟是一根木头,而竹宁已经被青衣道士拽着衣领拖到了大街上。
旭日慢慢升起,越过东面的城墙,阳光一寸一寸慢慢照进城池里,竹宁被道士拖拽在地上,不知为何竟没有一点挣扎,还咂巴着嘴,睡得很香。
十六吓得肝胆俱裂,大步追了出去,喊道:「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可奇怪的是不论他怎么样用力的追逐,青衣道士的背影始终与他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他怎样也触碰不到竹宁,把她拉不回来。
晨曦的阳光照射在竹宁的身上,阳光下的竹宁肤如白瓷,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黑瞳中映入阳光,璀璨得动人。十六不由顿住了脚步,见她眯起眼,轻声呢喃:「阳春三月,真是好天气。」
他知道,竹宁其实一直都很喜欢太阳。他也知道,了解心愿的竹宁其实更应该去投胎,但是……
但是,他要怎么办?
第九章 尾声
青衣道士念讼法决,十六不知哪来的勇气,捡了块板砖便对青衣道士砸去,砖块仿似打破了什么东西,空气一动,十六扑身上前,一把将竹宁抱进怀里,把她好好包住,不让阳光照到她。在十六的身影中,竹宁的脸开始慢慢变红,散出了被灼烧了一般的白烟。好在只是晨曦的光,还不至于要了竹宁的命。
十六抱起竹宁,拔腿要跑。青衣道士却伸手抓他:「与这殭尸在一起,迟早会害了你!」
「我心甘情愿!」十六凭着一身蛮力,将道士拽得一个踉跄,他发足狂奔,适时城门刚开,他冲出城门,将竹宁带到树林之中,徒手挖了个坑,然后将她埋了进去,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
在泥土中,竹宁脸上的伤开始慢慢癒合,十六坐在她身边着紧的看着她,见她无大碍,才放下了心,但一想到刚才她竟毫不挣扎的被青衣道士拖走,连个招唿也不和他打,她差点就……
竹宁睁开眼,看了看十六:「咦?我还没投胎?」
十六撇过脑袋不理她。
「十六?」
十六望着远方生闷气。
大概知道他在生什么气,竹宁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你这么着紧我……下次我不会了。」
她一服软,十六便彻底没了辄,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生气道:「你大可再去阳光下躺一次!我不管你,绝对不管你!」说完,他气哼哼的看了竹宁几眼,又道,「下次?没有下次!」
竹宁眨巴着眼看他:「十六,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要顺熘多了,感情也比以前要丰富一些了。」被竹宁夸奖,十六呆了呆,一时竟忘了生气,挠着头,有些羞赧的红了脸。竹宁眼睛一眯,「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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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神情傻了一瞬,正当竹宁要取笑他的时候,十六忽然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但是,你是我挖出来的,你是我的,谁也不准拿走,你也不行。」
竹宁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震得呆住,但见十六的脸慢慢凑近,然后一口咬在她的唇上,他含混着说:「以后,你也要给我磨牙。」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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莹心
作者:九鹭非香
文案:
取谁一颗心。
——
一句话简介:玉尘是一个优秀的杀手。
立意:爱会温暖心。
内容标籤:灵异神怪 江湖 古代幻想 奇谭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玉尘,莹心 ┃ 配角: ┃ 其它:
楔子
玉尘是一个优秀的杀手,杀人时从无杂念,杀人后也全无惧怕。
但在他杀了莹心之后,玉尘却开始常常想起她。
莹心仿似成了一只世人所说的幽灵,钻入他的梦里,闯进他的脑海里,偶尔还出现在他眨眼的片刻间,让他失神。
他走得越远,想得越多。忽然间他就想到了莹心以前和他说过的,但他并不理解的词——思念。
莹心好似变成了云间的雨滴,湖边的微风还有他眉间的山丘。
玉尘很困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和莹心在一起的时候,看着她的笑也寻常,闹也寻常,但当他将她杀掉之后,莹心的身影就失控一样出现在他生活里,时时刻刻,方方面面,无法停息。
到后来,路走久了,莹心出现得太多了,几乎影响到了他继续行走。所以每当想起她,他都会到路边,找个树荫坐下,然后从怀里把莹心的心拿出来,打开层层叠叠包裹的布,看着她黑色石头一样的心脏,发呆。
这是他杀了莹心后,剖出来的心脏。他打算拿回去做药引子的心脏。
莹心的心脏又硬又黑,和她平时微笑的模样一点也不像。
莹心的笑的时候……
玉尘抬头,见林间簌簌落下的梨花,他想,莹心的笑就该是这样的,似春风拈花,从脸颊一直能抚进心里。也就是这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他对莹心动手的那一天……
第一章
那天,是惊蛰之后的暖阳日,夜晚的春雷带走了冬日最后的冷冽,落花飘零的院里,莹心一如往常的在打扫院子,他自屋外归来,一身夜雨湿了衣裳,头髮湿漉漉的搭在脸上,莹心抬头,看见了他。
她抿了抿唇,声音微低,眉眼下垂,似有些委屈:「我煨了一夜的酒,未等到你来喝。」
是了,前一天,他们还相约惊蛰这一日,要在屋里共饮暖酒,静听春雷与春雨。
但是这天过了,明年,也不会有今日了。
「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了?」她看着他,似乎又有些心疼,「也未曾躲躲雨,我去帮你拿条面巾,你赶紧擦擦。」她放下扫帚,背过身打算进屋。
「莹心。」他唤住她,莹心侧过头来,他腰间的剑便已经出鞘了,剑尖抵着莹心的后背。剑刃上还有渗入剑鞘的夜雨,映着朝阳的光,闪出森冷的光。
「我是回来杀你的。」他平静的说出这话,莹心身形微微一僵,随即慢慢转过身来。
她的表情比他想像中平静太多。
好像莹心一直都是这样,当他开口说出令人骇闻之事时,她总是平静的接受。然而当他以为这些事平凡无常,不过如此的时候,她却常常会红了眼眶。
他一直理解不了她。
「你一定要……在今天动手吗?」
她的问题,也总是如此不同寻常。
不在意他要杀她,却在意他杀她的时间。
「嗯。」他也没有多问的习惯,「一定是今天。」
「为什么?」
「我昨日明白过来,你对我动心了。而我的任务就是,你对我动心之后,就杀了你。」
莹心笑了笑:「那从你遇见我的那一天起,你就可以杀我了。」她说完这话,又沉默了一会儿,「你可以……晚一天吗?我今天,还不想……」
「我的任务,不能耽搁。」
话音一落,他剑往前一送,毫无犹豫,一剑穿心。
莹心看着胸膛的剑,又抬头望他,她没有多么哀怨的表情,甚至连痛苦也没有多少,她只是身体慢慢没有了力气,她倒在一夜雨后泥泞的地上。
玉尘其实并不是想接住她,他只是要剖她的心,所以必须将她抱在怀里,方便动手。
在剖开莹心的心脏前,玉尘看见她一直望着他,目光中是他看不懂的情愫。
玉尘一直是一个不愿意多问的人,他对莹心没有好奇心,可以说,他对世间万物都没有好奇心。所以,莹心是谁不重要,她为什么对他动心不重要,她为什么不想在今天死去也不重要,对他来说,重要的只有结果。
但此时此刻,看着莹心的目光,他忽然疑惑了,好奇了,他问:「你在看什么?」
莹心以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拇指触碰他的脸颊,在他脸上轻轻一抹,湿润的感觉在皮肤上蔓延开,他以为是雨滴,但莹心却说:「别哭了,我早知道有今天。」
他哭了?
但他并未觉得自己的情绪又任何波动。所以一定是莹心看错了。
「炉上酒尚温,喝完再离开吧。」言罢,她便慢慢闭上眼睛,鼻息也渐渐隐去,「北上,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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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他杀了她之后,要带着她的心北上,但她怎么会知道?
玉尘没法问了,她死了,留下了永远的疑问,
后来玉尘剖了她的心,遂了她的愿,将炉上温酒饮尽,然后带着她的心,上了路。
从这一日起,他要背离江南的春风暖阳,一路北上,直至还在天寒地冻的北国。将她的心,交给堂主,用以疗伤延寿。仿似是在以命换命。
第二章
春风随着他的脚步北上,一路顺遂,除了莹心的身影时不时出现以外,他并未觉得不妥,只是让他走得慢了点。
堂里的兄弟有人来催促过他,让他快些北上,药引不得耽搁,但对于这个任务,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力不从心。他走不快,莹心的时常出现,甚至让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将她杀了。
她大概没死吧,不然,怎么会那么栩栩如生的,处处皆在呢。
及至清明,濛濛细雨间,他路过一酒家,酒家卖酒的姑娘在内外忙活,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去年的秋日。
那是他找到莹心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在酒庐间忙活,手脚麻利,神情专注。
他故意上前,让端着酒的莹心撞上了他。莹心连忙与他道歉,她在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他,然后愣住了,道歉也忘了,帮他擦酒也忘了,背后客人的喊声也忘了。
那时候他有一个任务,那就是让莹心对他动心,上面千叮万嘱,一定要等她动心了,再杀她剖心。
但玉尘并不知道动心的标准是什么,所以他也不知道莹心见他第一眼之后,那怔愣的瞬间,他就可以取了她的心脏。
他留在莹心的身边,跟着她卖酒,陪着她回家,他不知道怎么让人动心,所以他会做的,就是尽量多的待在这个姑娘身边,抬重物时帮她的忙,有危险时护她安全。
莹心一开始会羞涩的和他说:
「你,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去我家提亲,我没有父亲,只有一个哥哥,我哥哥以前受过伤,唔……你只要给他吃糖,他什么都答应你。」
这等于是变相的给他走后门。
玉尘这事还是清楚的,他分析了一番,认为一个姑娘让人去给她提亲,那必定是动心了。
但是堂里的兄弟不这么认为。
他们给他分析说,这或许不是动心,可能就是依赖——一个无父无母的女孩,还带着一个傻子哥哥一起生活,想要找个送上门来的劳力嫁掉,这叫图方便,不叫动心。
玉尘认为,堂里的兄弟身边总有数不清的女人,他们知道的,大概也就是女人最真实的模样了。
所以他信了他们,认为莹心还没有对他动心。
但老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堂里的兄弟安排了人,将莹心的哥哥绑了,想让玉尘来一出英雄救美。
可谁也没想到,莹心的哥哥早年受了伤,脑子不好,身体更不好,在冬天的雪夜里绑了一晚上,竟然死了。
莹心和玉尘「破除万难」去救了她的哥哥,但他们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玉尘是从来不屑于关心他人的人。但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有些不自在,他说不出这样的不自在是什么样的情绪,可他接下来的目光,就不由自主的黏在了莹心身上。
他关注着她,注意力一分也未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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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玉尘对人的了解来说,这个时候,莹心是应该要嚎啕大哭的。
而她没有,她静静的看着她哥哥的尸身,走上前去,将她哥哥抱住,很久都没用动,也没说话。好像,就这样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情。
后来……后来日子好像没有什么变化,莹心将她哥哥埋了之后,还是照样卖酒渡日,只是她的表情像是被冬日的雪冻住了一般,她笑得少了。
堂里的兄弟又来告诉玉尘,说莹心内心肯定是难过的,让他趁虚而入,讨她欢心。
可是,要怎么讨女孩子欢心?他不知道。他思索了很久,想起来,莹心哥哥爱吃糖,莹心也爱吃糖,他们兄妹最爱的就是隔壁镇上王大娘家的桂花糖糕,只是过了秋天,没了桂花,王大娘做不了桂花糖糕,再有冬天大雪封山,两个镇子之间道路也不通,就算有剩余的糖糕,也没人拿过来卖。
玉尘第一次离开了莹心,整整一天,他翻过了雪山,到了隔壁镇子,在王大娘的铺子前敲了半天的门,像是抢劫一样,拿着刀比着王大娘把家里的糖糕存货拿出来。吓得人家一家人战战兢兢的给了他东西,他丢了锭银子转身就走了。留王大娘一家看着一坨白花花的银子直发愣。
他回来的时候,风雪加身,莹心也坐在冷冰冰的院子里,她什么也没干,手指已经冻得通红。
玉尘走进屋时,莹心慢慢转头看他,脖子转动,似乎都能听到僵硬的声音。
莹心看了他很久:「你没走?」
「我去隔壁镇买桂花糖糕了。」玉尘将怀里的桂花糖糕那出来,赶了半天的路,即便桂花糖糕在他怀里,也冻得发硬。
莹心呆呆的看着糖糕,又呆呆的仰头望他,然后一下就哭了。
眼泪落下来,让玉尘猝不及防,而她哭了一会儿,竟然又自己破涕为笑,她捧着桂花糖糕,就这样又哭又笑的,在院子里站了半晌。
玉尘是真的不懂她。
哭是难过,笑是开心,她现在到底是开心还是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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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唯一的亲人去世的时候,她没有哭,却因为一盒糖糕哭成了这样。
虽然不懂,但他也并不好奇。
第三章
那日之后,有堂里的兄弟告诉他,莹心对他动心了。
他本是该相信堂里的兄弟的,可他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不,还没有,一定没有那么快,一定没有那么早。
他继续陪在莹心身边,从初冬,到冬末,他们一起相处的这个冬天,格外的冷,屋外的大雪常常能下到膝盖那么厚。
莹心很怕冷,而玉尘却很喜欢下雪天,越冷的天,让他感觉自己越发自在。有时候,在彻夜大雪的夜里,他甚至还会做梦,梦里仿佛是在冰雪山洞的牢房里,他一身雪白,白色的头髮,白色的衣裳,连睫毛也是白色的。
在牢房外,是衣衫褴褛的莹心,她常常在牢外扫雪,也时常抬头望着他微笑,那微笑便像是雪地里开的花,又小,又柔弱,但能让想爱惜到心里去……
但每当他稍起情绪之时,梦便断了,他醒了过来,一切化为虚无。
他很少回忆过去,也很少做梦,仅有的这几个片段一样的画面也很难勾起他的好奇心。
他还是一如往常的陪着莹心,及至隆冬的一夜,大雪围了屋子,莹心没法去酒庐,便自己在家里温了酒,与他喝了好几壶。莹心喝醉了,她趴在桌子上,眉眼弯弯的看着他笑。
她伸出手,用食指指尖触碰了他放在桌上的食指指尖,她说:「都说十指连心,玉尘,你的心能感觉到我在触碰它吗?」
玉尘没有感觉,手上温热的触感能顺着手臂一直往上,但却到不了心里,所有的温度,到达他的胸膛,就没法再往里走了。
「感觉不到。」他如实回答。
话一出口,他才想起,他堂内的兄弟们经常告诉他,对女人,不能太实诚,如果她们问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你一定要说感觉到了。
他想自己大概没有回答正确,正想改答案。
莹心又笑了,醉醺醺的她笑得比平时更好看一些。
她望着他,又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玉尘,你这样很好,非常好。」她迷煳的说着,「你一定要继续这样,保护好自己。」说完,她就昏睡了过去。
他看着莹心含笑睡过去的侧脸,感觉自己真的弄不明白这个姑娘。
她的情绪,她的话,现在包括她的死亡,都让他不解。
但再如何困惑,再如何耽搁,他还是到了北地。
雪雁堂。
他发誓效忠的地方。
在主堂上,他见到了他发誓效忠的堂主。
堂主一身黑袍,脸色比以前更加苍白了一些。玉尘将莹心的层层包裹的心奉上,堂主淡淡的接过,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扔到了一边。
莹心那已经变得黑乎乎的心脏就这样从层层包裹的布里滚了出来,躺在地上,像一块废弃腐烂得连狗都不愿意闻的肉块。
玉尘看着那颗心,一言未发。
「我为什么让你去取这颗心,你可知道?」
「属下知道,堂主大限将近,需要动心的女子心,续命。」
「呵,动心女子的心,什么女子的心。」堂主站起来,表情阴鸷,「这不过是一块烂肉!」他盯着玉尘,从怀里掏出一个冰块,冰块坚硬如石,仅仅映着外面微弱的光,便闪耀出了夺目的色彩,「我要的是你的心头血!」
堂主将冰石恶狠狠的丢在地上,冰石与青石板撞击出清脆无比的声音,在大堂中徘徊迴响。
玉尘静静的看着那冰石,感觉陌生又熟悉。
「封你记忆,禁你术法,挖你冰心,还让那扫地女去引诱你,布了这般长的局,我要的是你心碎之后的心头血!」堂主气得在大堂之上咳嗽,「可你们雪妖啊,当真是磐石之心,无论如何也未动情半分!人都杀了,这心却纹丝不动。」
玉尘像是听不懂这些话一样,只看着地上的冰石发呆。
冰石之中有一个流动的红点,像是堂主口中所说的心头血。
「你这心,我凿也凿了,烧也烧过了,便是奈他无法!算你命大!」堂主一挥衣袖,转身离开,「拿着滚吧!」
堂主离开,玉尘将地上的冰心捡起。
及至此时,他也是没有什么心痛的感觉的。
他拿了冰心,走出大堂,心在他手上,他微微拉开衣裳,胸膛那块肉便变得雪白,然后慢慢自己分开出一个缝隙,玉尘试着将冰心放进去,没有多费力,他的心自己回到了他的胸膛。
皮肤癒合,一切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也是这一瞬间,他脑中忽然涌上来了许多记忆。
他来自冰天雪地,被囚于冰天雪地,一个女孩日日来他的牢房为他打扫,给他送吃食,女孩是个,只有个痴傻的哥哥,为了让哥哥和自己能生活下去,于是在这雪雁堂讨了个生计。遇见了他。
他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丫头。」
「别的名字呢?」
「没人给我取。」
「那我帮你取一个,你叫莹心可好?」
「莹心?这……这么好听的名字,我可以叫吗?」
「当然。」
「我有名字了!那……那我也有生日了!」莹心说,「取名字的今天就是我的生日,好不好?惊蛰的后一天,正好!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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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的后一天。
玉尘一步步走向屋外,外面的阳光晃眼的灼目。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他的剑刃冰冷,刺入她的心口,她问她:「你一定要在今天动手吗?」
他给了肯定的回答。
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局。为了得到他的心头血,故意让他与莹心遇见,任务是要他让莹心对他动心,其实,是要他为了莹心而心碎。
但是这些凡人啊,心在体外,怎么碎呢。
心回到了身体里,感知到了身体的疼痛,才会碎啊。
玉尘一步踏出,心头钝痛,一口血涌上喉头,心头血自口中呛出。
旁边立即有人在惊喜唿喊:「雪妖心头血!他吐出来了!堂主最后一博果然没错!」
他转头一看,是他在江南见到的堂里的兄弟,是他在惊蛰的那个雨夜,告诉他,你看,莹心邀你喝酒,为你补衣,你对她冷淡,她也回报你微笑,她一定是对你动心了。
一切都是局。
玉尘倒在地上,旁边立即有人一拥而上:「快将他胸膛剖开,里面肯定还有新鲜的血液!」
他们剖开了他的胸膛。
「心呢?」
「他的心碎成粉末了,地上的血是最后的血。」
所有人又都抛开了他,往地上的血迹涌去。
玉尘望着天空,快到夏天,为什么,胸膛会这么冷呢,这还是第一次,他感觉身体,冷得那么的难受。
莹心那天,也是这样吗?
倒在冷冰冰的地上,被他剖开胸膛……
他怎么,能这么坏,而莹心又怎么能到最后,也不喊一个痛字呢?
明明,那么痛啊。
玉尘的世界渐渐陷入黑暗,而在黑暗凝固前,四周是此起彼伏的哀嚎和痛喊之声。
雪雁堂主听闻雪妖心头血终于吐出来时,急匆匆的赶到大堂之前,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在暮春之际,自己的大堂上竟然遍布冰棱,宛如冰雪地狱,将周围的弟子通通穿胸而过。
雪雁堂主惊得后退一步,却又见那一片雪白之中,一点腥红那么醒目,他又上前一步,也就是在这瞬间,地上冰棱倏尔立起,径直戳穿他的喉咙,将他挂在空中。
鲜血滴答落下,只有暮春的暖风,轻轻吹着,将地上雪妖剖开的胸膛吹过,胸膛里的粉末随风飘散,散到空中,宛如一场晶莹的雪。
—— the end ——